此生不负时光来 - xp1024.com
《此生不负时光来》


(序)一览如梦

(一览如梦.温如春篇)

我见过那样一张脸,那是一张叫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或者,是在我兜兜转转几千年的光景后,依然不法忘怀的。

记得那天秦城下了很大的雨,这样的天气在这里很少见,我抱着我的琴路过旗山书院时,见过她一面,素色的菱纱遮住了脸,也算不得是见过她的面,只是陷了她的双眼,眼中荡漾的,像春水的波痕,柔柔得敛着若隐若现的天光,她躲过我的目光,颔首致意,退回长长的雕栏回廊之后,只不到一个眨眼的功夫,隐去门口,瞧不见踪影……

那是我第一次见她。

再相遇,已过渐入深秋,我返回秦地,那日微雨连绵,遇上她,也会遇上雨,她已经摘去了素纱,微微皱着细叶柳眉,凭着那双生的极为好看的眼,我一眼便认出来。

这日我并没有撑伞,很冒失地闯入她躲雨的檐下,即便我离她还有几步远,她也像受到惊扰,连忙侧退好几步,屋檐顺流下来的雨沾湿了她的一袭紫衣,像浸染的墨色,倏而晕开。我便不好打扰,静立躲雨罢了。

“小女子宦娘,初夏时节便听过公子在客栈与那横山道人斗琴,”先开口的,竟是她,我有些错愕,“那道人虽然艺高一筹,可从他的琴声中,却听不出公子琴声中的感情,公子琴曲尽是悲欢离合,山高水长,会让闻者欢喜忧虑,纵情山河。”

我未曾想到,她竟是这样一位知音,众人只晓我善琴,不解我琴意,总以为我是一个无病*的娇纵世家子,却不明白我所意会的自由与情怀,而她竟是这样一位令我神往的女子。

“小生温如春,多谢姑娘夸奖,方才听姑娘一席品鉴,料想姑娘定也是善琴之人,敢问姑娘家住何处,择日好登门拜访。”我这才胆子放开些,诚挚地想邀她改日一同抚琴,可我羞于将早就心仪于她说出口,便将意向提亲之事不了了之……

“我……”她面露难色,似有意避开我,抬头看了看渐晚的天色,“我不方便透露,天色也不早了,家里人该着急了,我该回去了,若是有缘,自会再相见。”

她没再多留,冒雨离开了,消失在迷茫的山雾中……

后来,旗山书院荒废许久,我与她常常相会于此,她总是穿着那一袭淡淡的紫衣,妆容每日一般无二,我总以为,她一直待着这里从未离开过。

“宦娘,你同我成亲可好?”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会不会理会我的求亲,只是我自己明白,我是爱上她了的,自打那个初夏的惊鸿一瞥,我便从未忘记她,她的一颦一笑又是如此霸道的占满我整颗心,至此便再也装下除她以外的任何人。

她静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继而站起身来,凝望着远方而不看我,“天色晚了,公子早些回去吧,若是有缘的话……要是有缘的话……”

她哽咽了。

我心疼地上前想要抱住她,可就在我把她环进怀里时,她如同这袅袅的烟雾一般,四散而去,了无踪迹,我沉沉地昏了过去,再醒来,已不知过去多久,亦不知在此地发生过什么……

往后数年,我总觉心中有个郁郁不结的疙瘩,有那样一个女子陪我在林中抚琴曲……不过她好像离开了我,可我始终相信,她定有自己的苦衷,而我并不在乎她会不会回来,只是从未道过一句相思,真叫人遗憾。

(一览如梦.赵宦娘篇)

要是有缘的话……缘分这种东西,妙不可言。

他对我是一无所知的,连我是人是鬼都分不清,这大概也怪不得他,第一次相遇,我明明是人,只是造化弄人,再相见我和他便已是阴阳相隔。

遥想那日客栈斗琴让对他起了念想,竟叫我迷失了心智,他抚琴的样子真像是那仙人从云堆里落了下来,就落在我面前,我那样痴痴地从客栈寻他上山去,只为在瞧他一眼。那日雨大,我始终只记得与他面对面却也犹如隔着万木千山,他丰神俊逸,气质清尘,仿佛比那道人还要脱俗几分。

好像我的记忆除了他,还是他。

只道上山容易下山难,在这条归路,我居然断送了自己,那日的雨真的好泛滥,大到我再睁眼,就已经不是我了。

他应该也不曾料想,那个县令大人死去的独女赵宦娘,就是我吧。

自我变成孤魂野鬼来,日日游荡在此地,他并没有认出再次相见的我是鬼,那日也下了雨,他静静地现在我身边,我可以听见他压抑的呼吸声,他咚咚咚得心跳声,连山林深处飞鸟逃窜扑棱翅膀我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不知,我真的想钻进他的怀里与他一同躲雨……

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那些相遇后心安理得的生活,我并不敢再继续,哪有大活人可以和一只野鬼日日厮混,我知道我的魂魄在日日精壮,而他的精气在日渐衰弱。

我离开他的那天,终于是再没有下雨。借着夜色四合,我化作一缕白烟,悄悄消失在他的怀里,那是这个世界最温暖的地方。我害怕看到他醒来时失魂落魄的样子,这样,不如就这样忘了吧。

数载之后,我在县城见到他,他已完全认不出我来,只是抚琴罢,抬头望一眼我,“姑娘我们可曾在哪里见过?”

“素未谋面。”他很少弹琴了,也不再像往日那般爱琴如痴,我自然不愿打扰他,报之一笑,倒真是像萍水相逢。

听闻他已有心仪的姑娘,是葛公独女葛良工,良工生的乖巧动人,也是懂琴之人,他二人情投意合,却遭葛公拆散。

我日日坐他墙头,看他伤心叹息,于心不忍,便从中撮合。

“因恨成痴,转思作想,日日为情颠倒。海棠带醉,杨柳伤春,同是一般怀抱。甚得新愁旧愁,刬尽还生,便如青草。自别离,只在奈何天里,度将昏晓。今日个蹙损春山,望穿秋水,道弃已拚弃了!芳衾妒梦,玉漏惊魂,要睡何能睡好?漫说长宵似年,侬视一年,比更犹少:过三更已是三年,更有何人不老!”

我暗中填了这首大胆粗俗的《惜余春》,偷偷在他们之间传看,才让二人互明了心意。我又暗中将绣鞋藏于上门求亲的刘布政使儿子的座位下,才让葛公以为此人生性浪荡,免去了良工的婚事……

他和良工在那些坎坷后,终于是结为连理,共修百年之好,我似乎已经释怀无法与他相爱的遗憾,人鬼终究殊途,如果这样爱不得的话,我宁愿他往后的余生,与相爱的人踏遍万里山河,听遍四十晴雨……

“姑娘,我见过你多次,我知道一定是你在暗中帮助我们,”大婚那天,我在庭院看那些宾客喝个大醉,胡言乱语,甚是好笑,而他却牵着他的新婚妻子,站在我的面前,“不知姑娘可否愿意留下来,容我夫妻二人报答你的恩情。”

我愣愣地现在那儿很久,难道这么久了,他还是可以看见我?果然一旁的良工神情疑惑,不解他的行为。我的心在那一刻快要被击溃,却也是淡淡一笑,摇头作罢,“君琴瑟之好,自相知音;薄命人乌有此福。如有缘,再世可相聚耳。”

我转身离开那里,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热泪滚滚,明明是我亲手将他推开,为什么要依依不舍,为什么心存留恋,为什么还要在心里设想没有他的日子……

踏入轮回的之前,孟婆坐在奈何桥头温柔地递给我一碗汤,她说这生生世世轰轰烈烈倒不如忘得一干二净,满身牵挂缠绵痛苦倒不如无欲无求轻松上路……她还说,入了这轮回轨,下辈子便是另外一个人了,不计前尘,不问是非。

我喝了那碗汤,极其甘美,就连孟婆,也生的如此之美。不止这些,最后一刻我想起来的那些事,都甘之如饴,当然,还有他。

孟婆伸出手,接住我此生最后一滴泪,满意地放我过去了。

温如春,如有缘,你我再世可相聚。

(一览如梦.葛良工篇)

成亲后的第一个冬天,下了好大的一场雪,整个秦地白茫茫一片,就连这连绵起伏的大山也被覆盖地密不透风,一时间大雪封山根无人再走山路。那天用过晚饭,他却如同着魔执意要往山上去,众人好生劝阻,他非但不听还大打出手,他抓着我的手,抓得紧紧的,望着我的那双眼也是如此坚定,他急切地告诉我山上有个人在等他,等了他好久……

大家都说,温公子这是中邪了,纷纷害怕的散了去。

“她已经死了,没有人等你了……”

他听到我的话,眼神中尽是错愕,把我的手抓得更紧了,接着又忽然泄了气松了手,一个人摇摇晃晃进了屋,还自己嘀咕着“原来是真的……”

我有幸见过她,是在成亲那日,如春领我向她敬酒,感谢成全之恩。她一袭紫衣,笑容得体,眼神温柔,美得摄人心魄又有几分绝世而独立的高傲,可是女人眼中天生能看到许多被隐瞒的事,她爱如春,无可否认,我知她异于常人,故装作自己看不见她,果然才见她放松些。

她接过如春的酒,一饮而尽,大概说着些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的话,我又怎么会不懂,若是爱一个人又怎会舍得将他拱手让人,她也是因了阴阳两隔,别无他法,才成全了我们罢了。

“良工,今日的迎春开的可真好。”

春天来了,如春大概是终于忘了冬日里的那个梦吧,那天的他和往常不一样,气色格外的好心情看着也是大好,他牵着我的手在院子里赏花,不知为何他起眼偏爱迎春,我只是笑着给他整理乱了的衫口。

“良工,帮我把琴拿出来吧,忽然想弹琴了。”他温柔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只叫我受宠若惊。

可就在我转身几步,一个不留神绊着树枝子,眼看就要摔在地上,远处的下人也惊叫着,咋咋呼呼的一片……

我睁开眼,是落在一个温暖的怀里的,我嗅到怀里正藏着迎春的香气,“如春!你没事吧?”

原来,他用整个身子接住我,自己先重重摔在了地下,我跌在他怀里,枕着他的手腕,只是他的手腕擦出了血。

“不碍事,你没事就好,快起来吧,我不弹琴了。”如春将我扶起来,神色有几分强忍的痛意,而他也只是微微皱眉,不想被人发现。

从那以后,他说不弹琴了,没想到就再也没弹过了,直到他的玉慧琴生了灰蒙了尘断了弦,他也再没拿出来过……就连别人弹琴,他也不会驻足听赏,只匆匆路过而已。

“如春,我给你取来玉慧了,你看看……”

我话音未落,他便打断我,“玉慧就在我这里再无用,你将它送人吧。”

“如春……”

“良工,我累了,先回房了。”

我想,他大概是真累了,因为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他想要抚琴的对象了,对着这些不懂的人,他又何必浪费时间?连我也一样,不过是这周遭的俗人而已,怎会好到叫他忘了她,我大抵努力一辈子,也不会有结果了……

我真的将玉慧送人了,送给了渡口急着赶路的行人,他应该会带玉慧走到很远的地方,远到如春永远也找不到它了。

那日黄昏,我见到他在渡头站了许久,远方吹来的风吹皱了江水,波光嶙峋,血色的残阳映在水里像一天巨大的红鲤。

“起风了。”我为他披上披风,春天的风还是很凌冽。

“良工,你回去吧,外面风大。”他轻轻地把我的手捧在自己的手里,为我搓着。

我不知为何会泪流满面,又为何会觉得连心尖都在痛,明明不是这样的,当年分明是你与我情投意合,分明是你想与我结为连理共度余生,为何在她来过之后,你便疏远于我,冷落于我,温如春,分明不该是这样……

“良工……”

我忽然感受到自己钻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是如春把我拉进去的,我好像在一瞬间完全沉醉了,无法自拔,我大概都快忘记他的一个拥抱是什么温度了……

“对不起,委屈了你。”

我以为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可是我什么也没守来……

我总是再想,或许下一辈子,我先遇到你,该多好。

(一)是意外也是惊喜

沈璧君也不知道怎么的,莫名地感觉今天回家的路分外阴森,这栋公寓虽说是有些老,倒也不至于老到连楼道那个灯泡都忽闪忽闪的还带着些漏电的刺啦声在回响,就像她昨天看的个恐怖片似的,下一秒应该就有一个站在楼道尽头,抬起头来,发现他的整个瞳孔没有瞳仁只有眼白,远远地望着她,死气沉沉地说“君儿,你回来了……”

“沈璧君吗?”

“啊!”沈璧君果真就听到楼道尽头传来的人声,她只感觉到一阵凉风贴着后背钻进衣服里,吓得直跳脚立马缩回去拼命按电梯还一边双手合十,“有怪莫怪,有怪莫怪,我不是有意闯进来的,诸神在上,请保佑我沈璧君无灾无难!”

电梯迟迟不上来,而那阵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答,答,答……在寂静的走廊回荡……

沈璧君耳根的毫毛都快竖起来了,“你别过来我可在这里求您了,我包里可是有观世音菩萨还有我妈在月老庙里求的桃花运福袋,我可是上天眷顾的……我……”

“沈璧君,是我。”

“孟祁澜?”沈璧君最终还是被来人扼住了手才勉强冷静下来,她颤颤巍巍摸出手机,借着微弱的屏幕光依稀看清那个英俊帅气还透着一丝英伦风的脸庞的确是楼上的外科医生兼小学同窗孟祁澜没错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孟祁澜你是不是要吓死我了好继承我的领土啊你?”

孟祁澜知道这个玩笑是开大了,才好心搀着沈璧君回家,“我只是准备在家下面条吃,结果挂面没了,找你借点,你怎么还给吓成这样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改天我跟你妹告状参你一本,我看你不被她浸猪笼,扔鸡蛋,再拉出去示众个三天三夜!”沈璧君说着说着自动带入孟连熹的脸,这是要是真扔给孟连熹,估计她也做得出来吧,想想就瘆的慌还是算了。

孟祁澜很有礼貌地乖乖坐在沙发上等沈璧君去厨房拿面条,时不时望着她笑的像个八十岁的老慈母。不曾料想,他来的目的,居然真的只是借面条这么单纯而已,连多的话都没说……

沈璧君漫长的二十七年的单身岁月里,好像都习惯了那些人在她的生活里来来往往,她简单到觉得万事随意就好,大概可能是因为她连名字都是在出生那天她爸照着桌上的那本《萧十一郎》女主沈璧君的名字给顺便取的,并且随意到她现在也不清楚当初是怎么就和孟连熹这种天之骄女成了生死之交。

沈璧君上班的地方,离公寓只有三站公汽的距离,所以她每天都能睡到十万火急不得不起,反正她那个小破诊所生意也不景气 ,十天也来不到两个人,勉强维持生计,不过好歹也算是个体面人了,年纪轻轻,自己开诊所,有车有房……自行车和长租房……还有一个家里开全国连锁大商场的好朋友,一个多金温柔又体贴的医生邻居……虽然跟她八竿子打的还远,也算是她生活里的必备了。

“今天这个预约的什么来头?”沈璧君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反复翻着一共就两页的客户资料,装作一副经验老道关爱客户的样子,实际却很不走心地询问。

助理苏婕面露难色,她并不记得沈璧君之前交代过她要调查客户的祖宗十八代,为什么资料上这么详细的内容都满足不了她,“沈医生,你有好好看资料吗?客户叫温羡,男,二十八岁,是一个青年作家,小有名气。”

“你居然都能背下来,可以啊真长进。”沈璧君尴尬一笑,好像上面的确都写了。“我就是无聊,随口考考你。”

“沈医生你可别是有什么压力了啊,虽然生意不好,但是这个月工资还是要给我的,可别找什么机会想趁机开除我。”苏婕可是把咖啡递过来就退出去了,生怕沈璧君真反悔似的。

一年前的苏婕估计打死也不会想到刚毕业就跟了这么个吃了上顿没下顿还随时可能负债累累的老板吧。

“咚咚咚”

沈璧君正玩着游戏忽然有人敲门,心虚到手机都给抖进了垃圾桶里,三魂都估计给吓走了七魄,“请……请进!”

其实她是想破口大骂谁这么没有眼力见……

门开了,一个陌生男人进来了,沈璧君的目光一下被吸引过去,因为他是在太高了,一进门儿就遮了一大片光源,这不看还好,一看不得了,来人简直是满足沈璧君对所有小说男主的幻想,能举起少女的电线杆身高,正侧都完美的脸部轮廓,那上天一点儿也不随意雕琢打磨的五官,那玉砌的鼻梁,粉嫩的让人想冲上去吧唧一口的嘴,那双眼睛就更不用说生的有多好看了,整个人都精致得像玻璃展柜里让人想抱走的模特,沈璧君这个时候真恨自己没多读点名著古籍什么的好再把他描述的天上人间绝无仅有……

“沈璧君小姐?”

“呀,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叫我沈医生就好了。”沈璧君可算是逮着空擦了一下快要流出来的哈喇子,一听人家都叫名儿了,更是心花怒放。

对面的人丝毫没有套近乎的意思,名牌都挂门口的,她设计的那么显眼夸张的名牌想不记住名字都难,他自己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双手叠在一起轻搭在膝盖上,即便沈璧君是站着的,也好像被他居高临下了,“请问可以开始治疗了么?”

沈璧君瞧着形式不对啊,这家伙一看就不是善茬啊,一脸苦大仇深,跟之前那些悲痛欲绝无法看开人生的客户完全不一样啊,她强壮镇定地坐下,扭开钢笔盖一本正经地开始问诊,“请问你的症状都有什么啊?”

“睡不着。”他冷冰冰地答。

睡不着可不是什么大事,来我这的一般都睡不着,沈璧君心里又觉得这个人好应付了,又继续问,“还有呢?”

“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

这下她算是明白了,应该是个受尽情伤到了夜里都会做梦吓醒的那种失恋了吧,“那你和你的女朋友什么时候分开的?”

“我没有女朋友。”

没有?完了,沈璧君这下彻底绝望,果然这么帅的人是不能对他心存幻想的,“那……男朋友呢?”

“你这个人真的很无聊。”对面人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不耐烦了起来,直勾勾地看着她,硬是要扒她三层皮一样,“你一个治疗失眠的心理医生,是不是管的有点太宽?”

治疗,失眠……的心理医生?沈璧君听过客户说她不敬业,听过客户说她工作不正经的,还是第一次听客户说她是治疗失眠的……

“我……我拜托你看清楚门牌好不好,我,本市第一爱情治疗师,治愈失恋创伤,带无数迷途的人走出阴影,不是你什么治疗失眠的心理医生,来我这的,十个中有九个都是失恋的,还有一个是失足的,就没有失眠的!”沈璧君心中憋你着那口老气啊,没想到诊所衰败到都需要靠做副业来维持了,但是为了生活,她转身就又笑脸相迎,“但是你如果铁了心要找我给你治疗失眠,我也是勉强可以抢救一下你的。”

“不必了。”他起来就走的态度很坚决,拉了办公室的门就扬长而去,可真是不近人情。

沈璧君没想到就这么突然终结了一笔生意,她风风火火地跟了出去,都忘了自己刚才解开了高跟鞋的扣儿,一个不留神儿,扑地一下从二楼给生摔了下去,好死不死还正好四仰八叉地摔在他脚边,“那个……我的诚意您可看到了,我真的可以给你治疗的……”

“老板,你都摔成这样了,人走的可是连头都没回一下。”苏婕事后给沈璧君擦药时那打击的叫一个欢脱啊。

“真就没回头一下?”她还可怜巴巴不相信。

“不对,”苏婕一个大喘气,“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沈璧君把自己关在办公室一个下午没出门,连苏婕特意买的下午茶都不能让她动摇,旁人可是不明白什么事能让她受这么大打击,做出如此决绝的事来。她跐溜地吹了吹杯里的热水,然后心满意足的喝了一口,她是想着振兴一下她的诊所来着,先贤都是靠闭门思过,她沈璧君一定也可以想出个拯救诊所的所以然来,整整一个下午她看了不到半个小时的策划书就扔在一边了,听了两个小时的评书,看了两个半小时的悲情电影,哭了半个小时,妆花了补了二十分钟,一掐手表,该下班了。

“沈璧君你来医院干什么?”这个一脸难以置信的天之骄女就是孟连熹本人了,啧啧啧,一身名牌好像马上就会有人带她去时装周走秀一样,她这样坐在医院外面的走廊更像电视剧里陪六十多岁男朋友来体检的阔绰小情人,丝毫不夸张。

沈璧君坐她身边如同大户人家的保姆被外派来照顾太太,“我来医院当然是找孟医生看病啊,不然我来买菜啊?”

“什么毛病啊?”孟连熹说话一向跟凌迟似的,还好沈璧君能抗住。

“我全身上下疼,我告诉你啊我可是为了我伟大的事业,从二楼活活摔下去的,那种裸摔,对面有人都不接住我的那种!”

“你那事业连个兽医都不如,还好意思来强行瓜分祖国的医疗资源?我告诉你啊,你要是没什么要紧的病你给我赶紧起开,别有事没事来找我哥走后门儿,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孟连熹可是生怕她让自己的哥哥声名狼藉。

沈璧君嗤之以鼻,“我可没有,是孟医生说了我可以随时随地走后门儿!你看那排队挂号的人,你看,排的老长了,再说了你哥借我好几次面条都没还给我呢。”

“你别净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赶紧回去,今天我哥可不能耽误,我妈可是掐着我脖子让我带他回去吃晚饭,你要是敢耽误他回家,我可把你就地正法!”

“孟连熹我说你至于吗??谁还不是要回家吃饭的人了真是,行了行了,姑奶奶回家去了。”沈璧君可真是斗不过孟连熹的妖法。

离开医院她忽然有些失落,她总觉得她们之间的关系真的很微妙,如果别的女生一定会称像孟连熹这样会和自己斗嘴,陪自己打闹的女生叫闺蜜,而她只会称孟连熹是她很要好的朋友,是生死之交,因为自卑心从来不允许她奢侈地称她为闺蜜,也从来不允许自己去分享孟连熹的东西,很早以前开始,对于她来说,孟连熹肯和她一起玩,是屈尊降贵,是上层阶级对中下层阶级的庇护,总之在她心里种种的不平等,让她更加珍视这份来之不易的朋友之谊。

孟家的家宴可非尔等寻常团年饭,沈璧君有幸见过一次……孟连熹朋友圈的自拍,估计也是在偶像剧里见过那种一张餐桌上的两人竟相隔十万八千里,桌子上瓶瓶罐罐假花假草的摆设居然比菜还多,那偌大的溜圆的雪白瓷盘里就盛一小块牛排,旁边摆的刀叉就像那一百种杀人的刑拘……不过以上都是沈璧君自行意 淫的……

而实际上,孟家的家宴,和沈璧君意 淫的没差,一大家子老老小小规规矩矩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机械地切着牛排,生硬的举杯示意然后泯一小口红酒,大家的眼神看似都在互相交流却也说不出其中有些什么感情,中规中矩正儿八经的上流社会……

“祁澜啊,最近医院很忙吧?”说是家宴,可这位开口的并不是孟家人,亲戚也不算,顶多是孟祁澜父亲生意场上多年的老朋友,叫舒中民。

孟祁澜扶了扶镜框,涵养很好的样子,有礼地回话,“门诊很多。”

舒太太好像有些心急,继续追问,“那祁澜还没有女朋友吧,我们家舒莉啊刚刚从国外念完医回来,估计啊会去你那家医院实习,可要多多照顾些啊。”

“好的阿姨。”孟祁澜这声阿姨叫的,和平常叫保姆阿姨的没什么区别,没有过多的亲近,却是礼貌客气的很,两个字,见外。

这可把孟连熹乐坏了,她没想到孟祁澜这么不待见舒莉,也是,孟家家大业大,孟祁澜的妻子岂是随随便便能找的?

“哥,不是吧,你这么多年都没有谈恋爱?”她总是要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孟祁澜为难一下。

孟祁澜用餐布擦了擦嘴,丝毫不乱,“虽然没有谈恋爱,但是我觉得你的好朋友沈璧君就不错。”

孟连熹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她下意识偷偷看了一眼母亲,果然,母亲脸上也是一丝震惊和不悦,好像这么多年控制大大小小的商场控习惯了,连儿子也不能幸免,但凡是儿子的消息稍有失控,便会露出这种退隐江湖多年的杀手要重操旧业表情。她不再做声,生怕母亲下一秒追查下去,沈璧君被抛尸荒野……

在场没人相信吧,孟祁澜喜欢沈璧君,只有孟祁澜一个人的脸是波澜不惊的,慢条斯理地吃自己的东西,他说那句话是一种很平常的语气,平常到像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挂面……

“小公鸡点到谁今天就吃谁……”沈璧君咬着嘴唇眉头紧蹙地在超市的泡面区纠结地跟拍生死大片一样,她拿走了泡椒酸菜的又想要红烧牛肉的,几轮斗争下来,还是都买下来好了,反正都是自个儿吃,还能亏着不成?

“你从来不做饭吗?”

“咦?”沈璧君被隔壁薯片儿货架传来的询问声吓的一哆嗦,她抬头一看,果然这个熟悉的声音是白天那个电线杆……“你是……温羡?”

(二)最好不相遇

温羡何许人也?男,二十八岁,青年作家,男,二十八岁……任沈璧君的大脑飞速运转也无济于事,她实在是不了解……完全不了解面前这个居然对泡面嫌弃至极的人,没天理他们作家还能整天山珍海味不懂我们普通老百姓的滋味啊!

“嘿嘿嘿,你家住附近?”沈璧君低头尴尬地发笑,原来她已经走投无路到开始拉家常,通常她妈都是这样敷衍那些三姑六婆的。

“我……”温羡突然两脚一悬,双眼一闭,死鱼一般直砸到沈璧君身上。沈璧君也是一时没承受住这天外来物,重重跌在地上。

“今天我是伏地魔吗?”沈璧君一口老气差点没给他压过去了,这要是给外人看见了还以为他是冲过来把她生吞活剥了呢,谁知道她是遇到了个碰瓷的,虽然这人长得无可挑剔……那她也就……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别人摊上这种事总是报警或者叫120,沈璧君竟然缺心眼到活生生把人扛家里去了,她估计这辈子也忘不了楼下保安看她的眼神,好像她扛着一个失足少女一样令人不齿。

温羡在昏昏沉沉中几乎是被她摇出了脑震荡……他微微能睁开双眼,沈璧君在离他十步远的地方烧着热水,看来是对泡面不死心了……他躺了一会儿才发现沈璧君可是把他忘的一干二净了……这才自己强行恢复了意识,撑着从那张硬硬的沙发上坐起身来。他看上去非常虚弱,眼睛都眨得极轻,睫毛连带着轻缓地上下扇动,即便虚弱成这样,他眼中里的画面始终是沈璧君吃泡面的傻子样,就这样也能直勾勾盯她到吃完两袋分量的泡面……

“真的会有女生这个样子吗?”他小声嘀咕,迟缓地抬起自己的双手,越来越透明了,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又有了轮廓。

“你怎么醒了也不支一声,”果然都是假象,沈璧君酒足饭饱这才看到温羡诈尸似的自己坐了起来,“你还有事没事啊,要是身体健全可不能趁机讹我的啊,就赶紧下楼打车回家吧。”

温羡把手收回来,也收回自己的目光,继续冷冰冰地平视前方,端坐地像个机器人,然后慢条斯理地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拨了号,“来接我,地址发给你了。”

他尽量减轻动作,好让沈璧君看不出他身体的异样。

“我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应该看医生啊……”沈璧君也不知哪儿来的自责感,硬是觉得他是被自己害了,“我认识一大夫,可厉害了,你要不要我给你介绍?”

叮咚——叮咚——

这还不到两句话,来接温羡的人就到了,不得不让沈璧君怀疑他们是不是时刻潜伏在他身边,要么他们就是在钓鱼执法,利用温羡的美色专门抓她这种寂寞多年的无知少女……

“谢谢你沈小姐,”来接温羡的人一身黑西装就算了,大半夜居然还戴着墨镜耍酷……真是像足了谍战剧里的特务头子,不过来人很有礼貌,不仅鞠躬道谢,还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递给她,“这是我们温先生与你诊所的保密协议和提前支付的定金,我们会每周抽三天时间去治疗,不过不希望外界知道,所以还请沈小姐签了保密协议。”

沈璧君云里雾里都还没弄明白怎么一回事儿,听到定金她就立马接过来了,嬉皮笑脸的摆摆手,“客气客气。”

黑衣人搀着体力不支的温羡火速离开了,留她一个傻愣愣地数钱……沈璧君就只拿出了装了钱的信封,将保密协议扔在文件夹里忘的一干二净…

温羡上车后便沉沉地闭上眼睛,眉毛也是紧锁着的,看上去心事重重,夜晚的霓虹透过车窗映在他白皙凌厉的脸上,照射出他的一丝不恬静,车子开了许久他才缓缓清醒过来,用修长的手指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林邑,我们到哪儿了?”

他的声音尽显疲倦。

“先生,马上到公寓了。”林邑本来很专心地开车,见他醒来了,便询问起他来,“你的身体,没事吧?”

“老毛病了,不碍事。”

温羡看了看自己的手,完完全全地还在,便也是没了大碍,他的旧疾想必也不会现在发作了。

“对了林邑,那个治疗师……可靠吗?”

“我派人调查过沈小姐,她治疗感情的创伤也还算一流,我回访过一些她的客户,对她评价也是很高,以她普通养活自己的经济实力,是没钱请水军的……我是说,她目前是可靠的。”林邑对沈璧君是知根知底,“只是……”

“嗯?”

“只是先生你的情伤,有几千年那么久,”林邑说着还偷偷望了一下后视镜里的温羡,见他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又继续,“总归是要慢慢来的,您应该相信并且配合自己的治疗师。”

都几千年了……温羡也想忍不住感叹,自她离开都过了几千年了,他居然还傻到相信会在某一世轮回里遇见她,可是这个世界真的太大了,他不知道每一世的她都是怎样的,可能是忽然吹走的一阵风,可能是久久不停的一场雨,可能是在某个清晨照耀过他的一束阳光……而他,什么都不知道了,所以,他决定要放弃了,他不要再等了,他要在这一世,抚平伤口,走向轮回……

沈璧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梦见自己古代模样的打扮,一身轻飘飘的衣衫站在花丛中,坐在一个雅致的别院前,听一个男人弹琴,只可惜一切模模糊糊,树影斑驳稀疏,连同那个人的脸,也看不清……

“沈璧君啊,你看你的黑眼圈怎么这么重啊?你又兢兢业业工作到凌晨啊。”沈璧君一大早上就在公寓的电梯里遇到同样去上班的孟祁澜,他依然是笑脸盈盈,浑身散发着医者特有的治愈系的力量,宽松的卡其色格子外套上还别着一个笑脸的圆徽章,和他真的像极了。

沈璧君闷着个苦瓜脸,拨了拨散在额前的碎发,有气无力地说“您可别取笑我了,我只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孟祁澜只是轻声一笑,然后低头把那个别在胸口的笑脸徽章取下来,再扫视了一下沈璧君的外套,便轻轻地别在了她衣领下方,“这是昨天病房的一个小朋友给我的,他也和这个笑脸一样,笑的很开心,送给你,希望你也是。”

我的衣服可是限量版的……沈璧君现在可哭笑不得,这外套可是她在*店门口犹豫了好几天才眼一闭心一横给买的,就这样扎一个……两个洞,不好吧……

“嘿嘿嘿嘿嘿,谢谢孟医生……”她虽然心里已经是波涛汹涌,毕竟人家一片好心,也得陪着笑道谢不是,再说了人家家大业大,怎么会在意她身上这件快过气的外套是她花了血本买的……

她再抬头看身边的孟祁澜,依然挂着微微的笑意,他似乎总是这样子,对人很有礼貌涵养极好,不过和他相处的时候,却让人放松不了,总觉得和他之间隔了什么似的,无法亲近。

“老板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苏婕端着咖啡从茶水间回办公桌,竟然意外碰到第一次上班这么早的沈璧君,一脸的难以置信。

沈璧君抬手看了看表,“这不都八点了吗?我平常很晚吗?”

“不晚不晚……也就十点而已。”苏婕摊了摊手,无奈至极,“哦对了,你前几天说面试实习生的,今儿资料过来了,你先看看。”

沈璧君迷迷糊糊接过了一手资料,半梦半醒地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看来今天真的起早了,像平时哪儿能和孟医生一起出门,于是便哈欠连天“确实起太早了,不行了苏婕,我去睡会儿。”

“别忘了看资料……”

沈璧君这个小诊所虽然生意不景气,但是从也不能输了排场,就算只有一个助理,也硬是要逮着实习生过来才像话吧。

爱情治疗师这个职业,在孟连熹的眼里,大概就像一个街头卖艺的骗子,她总是反反复复催沈璧君去找一个正经职业,要么嫁个正经人,因为她本来就该平庸,而不是这么自不量力地挣扎。沈璧君自己也不法定义这个职业,虽然它是被划分为心理学领域,但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一个怎样的角色,她需要滔滔不绝地讲一堆大道理来安慰失恋的客户,也需要用尽各种办法来排遣他们的痛苦,她也亲眼见过那些人被爱情伤害后又重燃对爱情的希望,如果有人愿意接受她的帮助,应该也还是值得的,这可不是她的什么圣母情结,这只单单是她,渴望被人需要,因为她从来都是靠这个活着。

再醒来已经是十点了,沈璧君猛的从办公室的沙发上坐起来,让自己很快清醒,她随意整理了一下头发,就坐回办公桌前,电脑上并没有苏婕发来的消息,看来上午是没有预约了。

她忽然想起来,昨天一个西装男是不是说温羡要在她这里接受治疗?

“温羡,温羡……”她扒出键盘,在各种社交软件搜索了一下这个人,还真是小有名气,不对,大有名气,很快她就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字眼,“《最好不相遇》是他写的?我看过好几遍,内容挺治愈啊,还一大堆的人生道理心灵鸡汤,怎么会需要我治疗啊?”

她接着把鼠标往下滑,又出现他参加各种活动的照片,那些照片里的他,依然是冷冰着脸,丝毫不像一个写治愈文的人,光看脸你说他写变态恐怖小说都有人信,“难道……他是因为失恋伤心过度才分裂这样两个人格的?哎哟也是个可怜人啊。”

“你说谁是可怜人?”

“啊!”沈璧君被面前的声音吓得惊了魂,居然又是温羡,跟照片上那不苟言笑的脸一模一样的表情站在她面前,“你!你!就是你!走路不出声的吗,进门不知道敲门的吗?”

“走路有没有声音你也管?”温羡冷哼一声,自己拖出来沈璧君对面的椅子就坐了下来,“我敲门了,你自己没听见而已。”

沈璧君恼羞成怒地把鼠标扔到桌子上,“你不是瞧不上我们诊所吗?”

“但是很多人瞧得上,我也就勉强吧。”听着温羡这个讽刺的口气,沈璧君真想把自己的鞋子抠下来甩他脸上。

她不情不愿地拿出记录本,愣是拧了许久才拧开那只孟连熹在她开业时送的派克都市系列钢笔, “来都来了,那你先给我老实交代你的故事吧。”

“我说出来,你就会信吗?”温羡的语气突然柔和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惆怅,沈璧君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居然是难过了。

“那你也要说吧,不然我怎么知道你经历过什么,怎么从根源解决?”沈璧君见他是认真了,也没再像开始那样凶他,语气也跟着柔和了,还多了几许引导的意味。

温羡沉默了很久,那长长的睫毛也垂了很久,借着办公室柔和的灯光,把他衬的像熟睡的婴儿,许久他开口,“我累了,改日吧。”

“……”

这才说几句话竟然说自己累了?沈璧君觉得自己被耍了一样可笑,“喂,你别走啊。”

没想到温羡真的起身就走了,连头也不回一下,他总是这样,默不作声就打扰她,一言不合就离开她,看着他又走了,沈璧君心头闪过的,是……失落吗?

“沈小姐见谅啊,先生一贯如此。”是林邑出来道歉的,多此一举的道歉,多半是为了温羡的冷漠,或者浪费她的时间,“这是我的名片,有任何事可以打给我们。”

打给他们?这么说这俩人不会是二十四小时都待在一起吧,沈璧君看着林邑又鞠躬后出去,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他这些举动真像一个尽忠将军的士兵,该不会温羡还养死士吧?

“沈璧君你的脑洞大的快三十九码了……”她心中暗暗抽了自己几个耳光,为什么一看到温羡就会浮想联翩……

苏婕趁他们走后偷偷摸摸地跑进她办公室,一脸八卦之魂在燃烧的样子,“这个温羡真的好帅啊!他们怎么又来找你了啊?快快快老实交代!”

“您可行行好把下午的实习生帮我面试了去吧。”沈璧君始终觉得应该找什么事给苏婕做才能打发走她,“还有我那预约表你也没给我,我看啊最好是来个实习生,顺便把你给换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下去还不成吗?那这面试我可随心了啊。”

苏婕这才接受威胁全身而退。

医院里的消毒水仿佛成了孟祁澜特有的味道,他取出小朋友腋下的温度计,仔细的查看小朋友的体温,然后口吻像一个严厉的老师,“小野可要乖哦,你又发烧了,是不可以偷吃冰淇淋的。”

原来孟祁澜早就看到了小朋友藏在花瓶后面的一盒冰淇淋,他收好温度计和听诊器就把那盒刚吃了几口的冰淇淋没收了。

“医生哥哥对不起,你不要怪小野,是我偷偷把自己的分给他的,他说他好久没吃冰淇淋了。”旁边病床扎两个小辫儿的小女孩儿委屈巴巴地站出来澄清。

“好了,哥哥怎么会怪小野呢?阿樱你也不可以多吃哦。”孟祁澜笑着摸摸阿樱的头,“好了哥哥要去别的病房了,晚上再来给你做检查,你们要乖哦。”

“哥哥再见。”两个小孩甜甜地跟孟祁澜告别。

“舒莉?你不在骨科待着怎么到这儿来了?”孟祁澜正收拾了要出病房,就看见了现在病房门口的舒莉望着他出神。

孟祁澜也没想到,前脚舒太太刚交代,后脚舒莉就进了他们医院实习,还真是有效率。

“祁澜哥哥……哦不对,孟医生,不是最近儿童感冒严重,儿科缺人嘛,我就过来帮忙了,听说你也在,就……来看看你。”舒莉在国外待了很多年,本来也应该是很外向活泼的样子,却在见了面前的孟祁澜后,娇羞的像一个小女孩儿,“孟医生那下班了一起吃饭吧?”

孟祁澜脸上始终挂着笑,让人看不清他的想法,至少看起来他不是抗拒,“好啊,那下班之前我在过来看看他们,你下班了也直接到这儿等我吧。”

舒莉显然是没想到孟祁澜能这么一口就答应下来,开心的有些不知所措,“好……好啊,那我跟刘医生去查房了。”

“嗯。”

“老板,孟医生给你打电话说找你有事,刚你不在,他就说给你发短信了你也没回。”

“孟医生?”沈璧君把手中提的下午茶分一份给苏婕,然后从包里翻出手机,果然是孟祁澜,只不过她开了静音,电话和短信都没发觉。

“下午五点半,来医院一趟,有事帮忙,直接去儿童病房312找我。”

沈璧君一头雾水,孟祁澜能有什么事儿找她帮忙,除了借面条,沈璧君好像也没什么用,算了,帮就帮吧。

她快速回复,“好。”

医院果然是一个没有白天黑夜的地方,即便是赶着下班来,也依旧这么多人来来往往,沈璧君可是最讨厌医院了,虽然她高中总是幻想借嫁给入江直树,现在看来也是年少无知了。她刚一下班就打着车忙赶过来,孟祁澜工作的医院可真是大的厉害,光是找儿科就够让她头大的了,还找什么312……

“医生您好,请问儿科病房312在哪里啊?”沈璧君逮着个年轻漂亮的女生问路,要说她还真是漂亮,大大的眼睛如同透亮的玻璃弹珠一样清明澄澈,倒像是洋娃娃。

“好巧啊,我也去312,一起吧。”是舒莉。

孟祁澜正照常给小野测下午的体温,他取出温度计查看时,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温柔地摸摸小野的头发,“太好了小野,你的烧退了。”

“孟祁澜。”

“祁澜哥哥。”

两人几乎是在门口同时叫住了孟祁澜……

沈璧君似乎并没有听到舒莉的声音,并且舒莉过于矜持没有要迈进去的意思,她抢了先,拍了一下孟祁澜的肩膀,“我来了!”

“怎么这么早,”孟祁澜很自然地揉了揉沈璧君的头发,再顺便捏了一把她白嫩嫩的脸,“不是说晚上吃烛光晚餐吗,这么快就等不及了?”

沈璧君被孟祁澜突如其来的一系列动作震惊地手脚麻木,她干巴巴地咽了咽口水,目光呆滞地盯着雪白的墙面不知道反驳。

“孟祁澜你……”舒莉难以置信地望着孟祁澜跟沈璧君,手机的病历本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孟祁澜牵着沈璧君,被门口的声音吸引过去,他微微扬了嘴角的弧度,“舒莉你来了,不好意思啊,今晚不能跟你吃饭了,你看我女朋友来了。”

女朋友?沈璧君嘴角抽搐了一下,却仍然僵在原地。等等!孟祁澜是把她当挡箭牌?为了拒绝别的女人的邀约的挡箭牌??

“喂……”沈璧君开口得艰难。

“咦,姐姐身上别着我昨晚送给医生哥哥的笑脸徽章耶?”小野眼尖地发现在沈璧君的外套上面,跟发现宝藏一样新奇。

“昨天晚上送的,她今天就有,你们……你们同居了?”舒莉虽然是疑问的语气,却也是自己肯定了问题的答案。

得了,话都让人说尽了,她沈璧君还解释个什么呢?干脆就不解释好了……

“同居怎么了,现在男女朋友同居不是挺正常的?舒莉小姐是吧?倒是你啊,干嘛总约我男朋友吃饭?”沈璧君这下痞里痞气的像个发廊姐。

“好了,别生气了嘛。”孟祁澜也是惊讶沈璧君为何愿意配合他,惊讶之余他看见舒莉恼羞成怒,捡起病例本就气冲冲地离开了。

她终于松了口气,挣脱开孟祁澜的手,尴尬地搓了搓自己的手,笑着道,“我演技还是很厉害的,我要是出道估计就没巩俐章子怡什么事了,呵呵呵呵……”

孟祁澜没有说话,转过身去给阿樱检查身体状况,他的神色和平常一样,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刚才那一幕从来没发生过,怎么会有这么冷静的人……

“那没什么事了,我就先走了啊。”沈璧君觉得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孟祁澜安抚阿樱睡下,似乎有挽留之意,“走吧,一起去吃饭吧,顺便谢谢你的帮忙啊。”

他居然……还是冲她温柔的笑了一笑。

沈璧君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真是若隐若现,捉摸不透,所以这件事到底是好呢还是不好呢,他自始至终也没表个态。

孟祁澜请客吃饭果然不是吹的,他居然挑了公寓周围最贵的餐厅,傍晚十分,他们是一起从医院走过来的,一路上顺着那条长长的江,晚风拂在脸上好不惬意。那家餐厅也很有意境,晚霞透过落地窗照在人脸上,像是精致的腮红,让人愈发可爱。

“怎么样还喜欢吗?听连熹说,你最喜欢这里的牛排了。”孟祁澜愣是把自己的牛排吃完了才开口说话,依旧用小方巾擦了擦嘴。

沈璧君全程一言不发也是憋坏了,神情里尽是尴尬,她用力喝了一大口水,“嗯,喜欢。”这样也够违心了吧,她才不喜欢什么狗屁牛排,她喜欢路边大排档,当时那是信口胡说显得她很有档次罢了,其实她也是第一次在这家餐厅吃牛排。

她透过玻璃窗,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高高瘦瘦的身影正坐在江边的大河石上喝着啤酒,周围还摆着些瓶瓶罐罐,大概也都是酒了。

温羡怎么会在这里?

她想想最近碰见温羡好像总是在离家很近的地方,据她了解这一带都是中等收入的人租的房子,他好歹是个名人,怎么会在这里游荡,况且周围的确已经有些小姑娘开始拍照,互相推搡着想上去要签名或者合照了……这些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抱歉,我出去一下。”沈璧君不知怎的手脚不受控制,她现在就想去把温羡的脸套进麻袋,然后把他扛起来带走,她拿了包连嘴都没来得及擦就出门了。

孟祁澜微微一怔,他冷冷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看着玻璃窗外,沈璧君朝着一个喝酒的男人那里走过去了。

“喂大家不要拍了,快散了吧!”沈璧君把包挡在温羡的脸旁,示意她们不要再拍了,“不好意思啊。”

“姐姐你是温羡的助理吗?快带我们羡大走吧,别让别人拍着他的负面了……”

“是啊姐姐,你看这群脑残的私生饭,一点儿也不尊重羡大!”

“就是……”

“你说谁脑残粉呢?”那些拍照的女孩子又和那些不拍照的女孩子忽然大吵了起来……

沈璧君真是觉得头都要大了,现在年轻人混饭圈都这么可怕了的吗?本来只是好好的一场待阻止的偷拍,现在这样愈演愈烈,场面越发不可开交了……

“温羡我们走吧!”沈璧君也不知自己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竟然能把喝的迷迷糊糊走路带飘的温羡驼在肩膀上,虽然前行艰难好歹也是遇上了个出租车,她眼疾手快打了别直奔自己的家,因为她可没有吧林邑的名片随时带在身上,自然无法联系上他。

沈璧君把温羡扔在沙发上的时候,全身都脱了力气,累的躺在地上一动不想动,而这时的温羡居然心安理得的窝进沙发里,一脸满足,睡相安稳。这人倒还真是乖巧,喝醉酒居然不吵不闹,安静睡觉,这还叫喝酒吗?

叮咚——叮咚——

沈璧君悄悄地盯着猫眼往外看,居然是孟祁澜,说来奇怪,这个人在没人看见的走廊上也是保持端庄有礼的姿势站在那里。

“孟祁澜你怎么来了?”沈璧君假装自己连猫眼也没看。

“我看你刚才带回来的人醉酒的厉害,过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孟祁澜进门前自己换了鞋,他随着沈璧君走到沙发前,果然看到她带回来的那个男人在熟睡,他低头在公文包里翻找了一阵,拿出一个乳白色的药瓶,没贴任何标签,在手里握了握,盯着熟睡的温羡好一会儿,眼里的神色,一如往常,一番犹豫之后把药递给在一边儿倒茶的沈璧君,“这是解酒的药,喂他吃一片吧。”

“不用吧,我给他泡了点蜂蜜水,等他醒了给他喝就好了,干嘛吃药啊。”沈璧君忙着泡茶,也没空管这边。

孟祁澜望了一眼,又回过头来,盯着温羡,眼中一股凌冽的寒意,他打开手中的药瓶,到出来一片红色的药丸,趁着沈璧君不注意,正欲将药丸喂给温羡,谁知温羡突然睁开眼,将他的手推开,温羡的脸从刚才熟睡时的柔和变成了冷冰冰的一具面具,他立马翻身坐起来与孟祁澜保持距离。

“你做什么?”温羡的言辞中多是警惕与抗拒,只是一直侧着脸,不屑看他。

沈璧君闻言也凑过来。

只是温羡的力气实在太大,孟祁澜居然被这一推就退了好几步。他也还是笑着扶住沙发站稳,一脸无辜,像是为自讨没趣而道歉,“这位先生怎么这么凶啊,我不过是想给你吃解酒药,真不好意思让你受惊了。”

“给你喝蜂蜜水吧。”沈璧君把水杯塞到温羡手里,“我联系过林邑了,不过他手头有事,就让你先就在我这里了。”

温羡接过水杯,自然的就像沈璧君真是他的助理,只是一下他又把杯子打翻在地上,把自己的左手藏进外套里,“让他走!”

语气不似刚才强硬凶狠,微微颤动的气息,像是体力不支,就连喘息声也是越来越重。

“他没事吧,我来给他看看吧。”孟祁澜是医生,当然应该是他来看,至少沈璧君是这么想的。

“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好,沈璧君,送客。”温羡的态度极其强硬,连带着沈璧君也没想到是这种场面。

“孟祁澜你先回去吧,看他说话这么利索应该没什么事了,今天谢谢你啊。”沈璧君分明是更向着温羡,明明她和孟祁澜认识更久,交集更多,此时却也向着这个陌生人。

孟祁澜自然没有理由再多待下去。

“怎么每次见你都是一副病秧子的样子啊?你有没有去看医生啊。”沈璧君收拾一边收拾着地上的杯子,一边抱怨温羡。

温羡并没有搭话,脸色还有点苍白,他把左手拿出来,竟发现它又自己好了,不再是透明的,而且指节灵活,什么事也没有,自然,他此前从没遇过这种情况,只是每次旧疾复发的时候,林邑给他吃那些奇奇怪怪的药,睡上好几天,才可以慢慢恢复,为什么一遇到沈璧君,就自然治愈了?

“沈璧君,你过来。”

沈璧君放下手中的活儿,还真屁颠屁颠地过去了,坐在温羡旁边的沙发上,“怎么了怎么了?”

温羡一把抓住沈璧君的手,不顾她瞪大瞳孔来的错愕,越握越紧,越握越紧,把沈璧君握的龇牙咧嘴……

“不可能,不可能的……”温羡的眼神渐渐迷茫,涣散,说不清里面布满的是什么,惊讶?怀疑?

孟祁澜在沈璧君门口站了好久,走向电梯的时候,他把乳白色的药瓶从口袋里拿出来,径直扔进了电梯门口的垃圾桶里,那只垃圾桶太干净了,以至于一只小药瓶扔进去,惊起了巨大的一声“咚”的回响……

(三)散发着危险的人

温羡再醒来,就已经躺在自己家里了,他摸到床头柜的手机一看,十点了,可是奇怪,他用力地握了握自己的手,感觉到身上的力量比之前强大,而且体内有了一股不属于自己的能量在游走,他记得之前是接触过沈璧君的吧,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再握住沈璧君的手之后,还发生了些什么 ……

“呀,先生你可算醒了!”林邑刚从厨房端来煮的粥,就看见温羡已经醒了,且气色比平常好太多,“你看我这刚煮的粥,怕说万一你醒来饿了,给你准备的你就醒来了。”

“昨天你是从沈璧君那里接的我?”

“不是先生,那是三天前了,你已经睡了三天了啊,而且沈小姐她…她…”

“沈璧君?她怎么了?”温羡并没有接过粥,他见林邑神色中的不安,便掀开被子下了床,说话的语气也有些快。

林邑当他是生气了,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低头把粥端得低低的,像犯了错的孩子,“你那天夺走了沈小姐太多的能量,她一时承受不住,就昏过去了,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里……”

“我?”温羡想起来了,那天他的旧疾复发,也是被沈璧君治愈的,之前似乎就有过一次了,他只不过是想证明自己的推论,没想到握着她的手太紧了,身体默认夺走了她的好多能量,才让她一下子虚脱……

她的能量和我同磁场吗?温羡抑制不住地这样想,这漫长的几千年,他从未遇到过。

“去医院。”温羡的口气不容人迟疑,林邑便立马出去准备。

孟连熹在重症监护室外守了好几天了,就连孟祁澜几次想来换她的班都被她拒绝了,现在沈璧君生死未卜,这么大的事又不敢惊动沈璧君的爸爸妈妈,二老肯定会急疯的。孟连熹此时的形象和从前那个威风凛凛的她大相径庭,她的脸上没有精致的妆容,穿着宽大肥硕的休闲装,看上去气色暗淡了些,又困到一个哈欠接着另一个哈欠也不愿去多休息一会儿,她总是不放心别人来守着她,哪怕让她每天啃面包她都乐此不疲,但愿沈璧君那个没良心的能早点醒过来吧,睁眼看看她也好……

温羡来的不巧,和孟连熹正撞着了,孟连熹的眼神便一刻没从他的身上挪开,充满敌意地死死锁定他。

“您好,请问里面是沈璧君小姐吗?”温羡使一个眼色,上前跟孟连熹正面交锋的就是林邑了。

孟连熹天生傲娇不吃亏,眼前的温羡一定不是什么善茬,“不好意思啊,我们不认识你。”

“请问你口中的“我们“是指你和沈璧君吗?不好意思你不认识不代表沈璧君也不认识,我现在并不是来征求你意见的。”

这大概是温羡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

孟连熹丝毫不示弱,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什么路的货色没碰上过,以她的推测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导致沈璧君昏迷不醒的罪魁祸首,她嗤之以鼻,双手环胸,冷眼不看他道,“那倒不用不好意思,您可别继续来伤害我们璧君就行。”

“对不起,那是先生的无心之失,先生从来没想过害沈小姐……”林邑委屈巴巴地上前跟孟连熹解释。

“无心之失?就是说他真的是凶手喽?”

“请你不要这么称呼我们先生,他不是凶手……”

“一口一个先生,什么朝代了啊,还认主人的吗?你醒醒吧你啊!”

温羡是实在听不下去他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争吵,沈璧君大概也没发现大家闺秀孟连熹还能有这么泼妇的一面的吧。他一个人走到重症监护室的门口,隔着门上的一方玻璃,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沈璧君戴着笨重的氧气罩睡相安稳,丝毫没有痛苦的表情,不过也没有醒来的征兆……

“连熹,你们在吵什么?”

是孟祁澜!温羡立马把目光收回来,把头转向另一个方向,假装看别处来躲开与孟祁澜的对视,自从他第一次见到孟祁澜,就开始对他充满戒备之心。

孟祁澜倒也没在意,只是小声数落了几句孟连熹的无礼,还连连给林邑道歉,一切看上去体面的不得了,不过也正好,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的人。

“温作家?”孟祁澜好死不死在温羡放松警惕后忽然惊讶地叫住刚打算打开病房门的温羡……

“……”温羡嘴角一抽搐,慌乱地带上门,从鼻孔里哼出笑,“不好意思,失陪了,林邑我们走。”

“不看看璧君吗?”

“不必。”

温羡的步子迈的很大,林邑一路小跑着才好不容易追上,走到楼梯拐弯处孟祁澜兄妹看不见的地方,他又忽然止步,身后的林邑差点撞上来。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小心翼翼地交到林邑手上。

“刚才有外人在,我不方便直接进去救她,这个是一丝精魂,你找机会让她吸进去这个,不出意外就会醒来。”温羡对自己的千年的精魂还是很有把握的,就一个普通人是绰绰有余了吧。

林邑双手接过小瓶子,神色稍有些紧张,“先生,你最近旧疾频发,还抽取自己的灵魂救沈小姐的话,会受伤的!”

“受伤而已,反正,我也打算结束此生了,不是还要靠她帮我了结吗?她怎么能出事呢,何况我的旧疾已经靠她的能量治好了,没事了。”温羡这番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可是,先生……”

温羡又打断了他,“我觉得刚才那个人说的没错,你不必总叫我先生了,挺奇怪的,叫温羡就行。”

“是,先……温羡……”

温羡说过了结此生,就是了结此生,即便等的人可能已经出现了,他还是恳求自己不要再留恋了吧,都是过去好几千年的往事了。

“对不起……”温羡出医院大门时正在走神,整个人恍恍惚惚间似乎撞到了什么人,他连看也没看清就赶紧道歉。

“没事的,下次可小心点。”被撞的人说话可真温柔,声音也是甜的不得了,像参了蜜似的柔柔酥酥的,像极了温羡在很久之前见过的一个大家闺秀那软软糯糯的声音。

他不由得停下来,想要看看她,奇怪的是他这才想起方才撞到她的时候,他根本觉得很轻很轻,轻到很难感知。

果然,可能是她太瘦了,她穿着细致贴身的紫色绣花连衣裙,踩着细细的白色高跟鞋,那双脚也是小巧的。她的皮肤很嫩很白,吹弹可破的样子,眉目如画,小嘴如樱,打理的很整齐的长发散在背后,给人一股温柔娴静的气质。

她莞尔一笑,眼睛弯弯地成一双月牙儿,很可爱,“这位先生你没事吧?”

“不碍事。”温羡面色平静如常,虽然这个女子美的不可方物,倒也没有多吸引他几分,他转身继续走了,心里却还是隐隐觉得这个人的到来是一种不安的开始。

她在他无情转身后,像是让猎物逃走的猎人一般,脸色有些不好看,愣愣地看着他走了,眼神却分明在抱怨,在不甘……

沈璧君就这样又心安理得地睡了三天三夜后林邑才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撤了她的氧气罩,把温羡的精魂给她治病。她的意识是率先醒过来的,只是那眼皮好像是闭太久都有些不听使唤了,任她操作了好久才睁开,一睁开眼又被这满屋子的阳光差点刺成了青光眼……

“沈璧君你醒了?”林邑没想到温羡的精魂见效这么快,快得让他有些慌了,要是他来不及撤退,沈璧君一定会怀疑到温羡的头上。情急之下,他替她按了床头的铃就落荒而逃了。

听说沈璧君没过到一个下午就被转入普通病房了,这让那些医生更加意外又惊讶,除了孟祁澜,孟祁澜好像早直到沈璧君不会出事一样,或者当她根本没出事一样没有一丝意外的神色流露出来,反而找了一大堆借口亲自证明她完全可以出院了。

“你说我哥怎么回事,可真不懂心疼你?”孟连熹也是一时明白不来自己的哥哥到底在做什么。

沈璧君就更不明白了,虽然她没有伤痛可言,但毕竟也是不省人事了这么久,要是放在以前,孟祁澜总是给她做大大小小的检查,不把她留在医院观察个三七二十一天是不会罢休的!难道……她失宠了?莫非是孟祁澜找到了新的冒充女朋友的天选之人……

“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我叫你半天也不应!”

“啊……我刚刚在想你哥怎么了,一时推测的太精彩,就忽略了你……”沈璧君抱着孟连熹带来的黄桃罐头,又继续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你刚才说什么了?”

“你认识那个名作家温羡?怎么没听你提过啊。”孟连熹又变戏法似的从包里又掏出一盒寿司。

“温羡?怎么了?”沈璧君被罐头塞了满嘴。话也说利索。

“他来看过你了,看上去还蛮担心你的样子。你们什么时候有关系了啊,还不老实交代?”

“他……”沈璧君陷入了沉思,温羡怎么会关心她?之前都是她一味同情他一边写着治愈文开导别人,一边忧郁低沉到来看医生,可是温羡本人从来没有过敞开心扉或者想要和她交朋友的样子啊,而且总是冷着张脸,活生生把也别人与自己划出一条几百米宽的鸿沟来各自隔着才好,“他是我的客户,可能是想讨好我吧。”

(四)温度骤降的冰山

沈璧君天生神力还真不是吹的,出院不到两天就画着精致的妆,挎着心仪的包包,穿上漂亮的短裙,踩着亮亮闪闪的高跟鞋去诊所上班了,她还心情大好的给孤身奋战了好几天的苏婕带了亲手做的小点心。

苏婕眼珠子都快惊出来了,受宠若惊地接过小礼物还讨好的请了安,“沈娘娘您今儿气色可真好,奴婢给您请安了。”

“德行。”沈璧君用手搓了搓苏婕的脸,“好了,好好工作吧小丫鬟。”

“只有温羡预约过,待会儿我就给他通知来会诊。”

温羡?沈璧君不明白为什么醒来后每个人都会跟她提一遍温羡,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昏迷前是和他待在一起的,她记得那天他紧紧的抓着她的手,表情复杂,眼神甚是温柔,像是在看一位失散多年的故人那般……可再后来,她就不记得了,只是梦到过他,站在一个渡口吹风,梦里好冷好冷,他直咳嗽……

沈璧君百无聊赖打开办公桌的电脑,追着微博上温羡的动态,里面几乎全是一个必要的广告,估计也都是林邑发的。

“当当当——”

“请进。”沈璧君把电脑合上,整了整自己的工作牌,特地把它放正,显示自己现在才是这里的主人。

“你看来已经没事了。”温羡走路依旧很轻,明明口气是关心人,但脸上挂着冰渣子满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沈璧君起身给他带了自己亲自煮的咖啡,递到温羡面前,“那你这次来,总愿意说出你的感情经历了吧?”

“这是一件复杂的事,我不保证你会听得懂,也不保证你会相信。”温羡小泯了一口咖啡,可能他自己都忘了自己从来不喝咖啡。

沈璧君才没管复不复杂,眼巴巴地望着温羡,打算等来他对咖啡的夸奖,可是温羡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又继续说,“我等了她很久,久到我自己都快要没有信心了,我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来找我……”

“沈璧君你有在听吗?”温羡看着面前的沈璧君心不在焉全程只呆呆傻傻地盯着自己,气的嘴角都抽搐了一下,黑着脸把咖啡重重放在桌上,“果然我就不该听林邑的鬼话,相信你可以替我解开心结。”

“我有听的,你干嘛这么凶还污蔑人?”沈璧君越辩解声音越小,心虚地扒拉一下自己的头发,“那你是不是想说,你自己也不明白这种感情到底是爱她还是纯粹的等待?”

“我当然是爱她,你懂什么!”温羡的口气严肃了起来,好像不容别人怀疑他的坚定。

沈璧君还真是不懂,什么样的女人才能让温羡这种大冰疙瘩做的心融化成这样啊,她似有些不甘心,耸耸肩装作无所谓,“那好啊,既然你自己是坚定的,坚定你爱她,为什么又把这件事当做心结当做负担呢?如果你觉得你所做的一切等待都是有意义的,又为什么害怕她不来呢?只能说明……”

她故意拖得很长,试图勾起温羡对她接下来说的话的兴趣,“说明,你其实已经不爱她了,你害怕的不是她不来,是她如果来了,你该怎么告诉她你已经不爱她了,所以你才这么纠结地骗自己,不过就是安慰和暗示自己不是那个背叛她的人罢了。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温羡出奇的冷静,眼神也并没有沈璧君预想的那样跟着她转,他把双手放在膝盖上摩挲了一会儿,平静道,“果然,你什么都不懂。”

“什么叫我什么都不懂,分明是你不愿意配合不愿意敞开心扉面对的治疗师!”沈璧君从来不允许自己出这样低级的错,可是即便心里再生气也不能发作,温羡可是她现在最大的金主……

温羡猛然起身,隔着一张办公桌死死地抓住沈璧君的手腕,沈璧君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温羡的手渐渐放松了些,语气也是平和了不少,“就这样吧,我不会继续接受治疗了,我会自己想办法放下。”

“你根本就没开始治疗,”沈璧君就是这么无聊,心里虽然怕的要死,却也还要逞口舌之快,“出去记得关门!”

“抱歉……吓着你了。”温羡在关门前一刻,居然停下来给她道歉了,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璧君看着温羡走了,竟有一丝委屈涌上心头,她明明很认真地在为他分析治疗,却遭到这样的怀疑,“都是什么人嘛!”

人总是这样,越怕被别人拆穿什么,就越是想拼命掩盖什么,殊不知这样此地无银三百两才是最拙劣的。就好像小时候考试不及格害怕被爸妈骂,就自己动手顺着老师的笔迹改动成绩,因为怕被发现,就越描越深,越描越深,其实我们并不知道,这样反而更容易被他们发现。

沈璧君明白这个道理,她当然明白,是温羡不明白,所以才会困扰会挣扎,她突然很心疼他,为什么要这样装到自己累得喘不过气?

“喂连熹,为了报答你在我住院这么些日子的悉心照料,我决定今晚带你去蹦迪!”

孟连熹接着电话还以为是谁打错了,把手机屏幕凑到眼前看了看,没错啊沈璧君本人啊,“你没事吧?你是不是诊所快倒闭了闲得慌?”

沈璧君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哎呀我亲爱的孟大小姐,算我求你的,去嘛去嘛,一起去嘛好不好啊!”

孟连熹脸色一沉,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这个死丫头就会来这一招,她知道从前沈璧君跟她一起时总是小心翼翼地,肯定也没在心里把她当闺蜜吧,倒是这次意外,居然拉进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这样也好,也省的她日理万机的孟连熹再找机会促进姐妹感情了。

“好吧,地址给我,下班去找你。”

沈璧君也不知道自己找的酒吧靠谱不靠谱,她还记得上一次去酒吧,倒霉遇上贩毒的叫警察封了酒吧,就这样她刚进去不到三分钟就被疏散了出来。上上次去酒吧遭一个猥琐的中年男人摸大腿,她一气之下把人家卜楞盖儿给踢伤了送医院,好险她没有责任。希望这次可别出什么岔子喽。

“你到了吗?我在门口等你呢!”沈璧君早早打扮一番,二十五了老大不小也该有艳遇了。

“我到了到了到了,别催了!”孟连熹挂了电话就已经到沈璧君身后了,她用胳膊肘戳了戳了沈璧君,“呀,你今儿可真够用心良苦的啊?”

“你好啊,又见面了。”

孟祁澜也来了?沈璧君看着眼前笑意温柔的孟祁澜,竟一时有些尴尬,主要是她今天走的是知性熟女风,穿着优雅的吊带短裙,眼线嘛就比平常弧度高了那么一点……但是她很不习惯被孟祁澜看到,孟祁澜一定会觉得她是一个轻浮的女人,然后就总是带着有色眼镜看她,就像那个固执己见的温羡一样,等等……又关温羡什么事?

“啊呵呵呵呵孟医生也来了?”她极力想把裙子往下扯一扯,说好的姐妹趴呢来个男人算什么回事。

孟祁澜似乎也为自己贸然加入他们而感到抱歉,“我和连熹是在路上遇到的,然后她说正好晚上送你回家,就让我一起来了,你不会介意吧?”

“啊……那当然不介意,快进去吧进去吧!”沈璧君明白又是孟连熹的好意,讨好的往她身上蹭,三个人便一起进去了。

沈璧君果然是自来嗨,一进酒吧就不得了的自己混进人群跳舞,几束暧昧色系的灯光偶尔打在她身上,把她衬的更加妩媚动人,这可是她从未有过的味道。这里实在是太过喧闹,孟祁澜有些不习惯,自己逛了没几圈便瞅着个安静的角落便端着一杯伏加特坐了过去。孟连熹更是不得了,居然自己跑去开了个包间办公,忙着自己的电话会议,完全没想到外面还有个疯疯癫癫的沈璧君,看来这才是她叫孟祁澜来的目的吧。

孟祁澜小酌了几口酒,平常他因为工作是滴酒不沾的,幸好碰上了放假,可以稍微放松,只是他丝毫没注意到人群中,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

“怎么会碰到他们啊。”林邑露出担心的神色,他和温羡同孟祁澜一样,坐在一个角落,温羡大概是来借酒消愁,至于林邑,恐怕温羡去厕所他都会跟着。

温羡盯着孟祁澜看了好久,自打他第一眼见孟祁澜,就感觉这个人很怪,具体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不要靠近为妙,他晃了晃自己杯中的酒,一口气把剩下的全喝了,“林邑,之前让你调查孟祁澜,怎么样了?”

“他啊?”林邑忽然放下手中的果酒,正襟危坐,“我查到他经常会去城外的一栋别墅见一个女人,就是那天你在医院撞到的穿紫色所以的那个,一般他从别墅回来,不是去医院就是回沈小姐也住的那栋单元楼,基本没什么异常的。只是他的为人很怪,听说他从来没有生过任何人的气,无论是对方对他做了多可恶的事,他都是好脾气的一笑了之。按理说他家族庞大根本不用怕得罪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林邑再要说什么,温羡也是听不进去了,他心里反复琢磨着那个穿紫色裙子的奇怪女人到底什么来头,他记得那个女人的眼神,似乎能一眼看透他的身份。

“你干什么碰我?”

“碰你怎么着?要打架啊!”

温羡正出神忽然被林邑摇了摇,指向舞池中央的位置,“那有人打架,沈小姐在旁边呢!”

果然沈璧君突然从欢乐的气氛中抽身有些手足无措,站在离两个摔瓶打架的人不远处四处张望,像是在寻什么人。林邑赶忙报了警,一抬头身边的温羡却不见了。

酒瓶碎的玻璃渣子溅得到处都是,两个壮年争得面红耳赤,时不时就朝对方摔一个瓶子作为试探,然后就猛然冲上去一顿拳打脚踢,周围的人并不敢也不想去劝架,反而是大声起哄,沈璧君慌乱地想从人群中挤出去,几次三番都被挤回来,谁知道到处寻找孟祁澜和孟连熹也未果,只好艰难的支撑着吧台以免被卷进去。

“走。”

忽然一个有力的大手拽到了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扯进一个温暖的屏障里,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靠在他的怀里,然后她整个人被严严实实地护住,渐渐地脱离开这群人的拥挤,应对这场面,护着她的人好像很轻松就从那个地方出来了,然后继续拽着她往酒吧外走去,她也任他拉着。借着酒吧昏暗的灯光,沈璧君看清楚了,他是温羡。

“沈璧君,沈璧君!”

等孟祁澜反应过来这出闹剧之后,警察已经进来制服了闹事者,其中一个人胳膊被划了一道很长很深的口子,一大股一大股的鲜血往外流,那人也是疼的哎呀连天的大叫。孟祁澜没办法忍心看着这个伤者而不顾,便剥开人群自己进到最里面的位置,对警察说,“我是医生,我来给他处理一下伤口!”

果然在里面待的都分不清时间了,被温羡拽出来才发现,天已经大黑了,吹着风还挺凉的,沈璧君打了个哆嗦,温羡这才松开她,她是这样一路被温羡拉着手来江边的,不知道怎么形容,被温羡触碰的那一刻像有一股小小的电流钻进了她的身体,虽然之前她也扛过温羡,可这种感觉是从来没有的。

温羡松开她,很自然地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一下,沈璧君见状立马阻止他,“没关系的我不冷,你不用特意脱衣服给我的!”

“我……只是刚才在里面待太热了。”温羡似乎并没有那个意思,没沈璧君这么一说更加莫名其妙。

沈璧君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她可是设想好了那么绅士那么浪漫的画面,他居然完全不按剧本走,果然凭本事单身的男人就是这么格外的出众,“哦,那没事,反正我也不冷,不冷!”

“切,”温羡不禁觉得好笑,不过还是顺手把外套搭在了她身上,“今天不是还有人教训我口是心非吗,怎么自己学起来还这么快?”

他居然笑了,温羡居然笑了?沈璧君像看到火山爆发,猴子捞月一样震惊,面瘫冰疙瘩温羡居然笑了,笑就笑吧,该死,笑起来还这么好看,性感的嘴唇不经意勾起弯弯的弧度,那双眼睛也是温柔的要命,明明只是那么不经意,但随时都会把沈璧君给溺死!

咚,咚,咚,咚……沈璧君的心跳跟打鼓似的难以平复,她抬头望了望温羡,紧张到咽了咽口水,“你可真记仇,不过今天你救了我,谢谢你啊。”

“我可不想你对我感恩戴德,”温羡一脸无所谓,“走吧,你该回去了。”

回公寓的一路沈璧君都是迷迷糊糊像在做梦,这段路来说简直太漫长了,穿什么该死的恨天高,现在脚肯定磨破了几层皮了还要保持优雅丝毫不慌。不过这段路,沈璧君走的心甘情愿,夜色朗朗,光影摇曳,霓虹绚烂,这浪漫的氛围再和这么帅的一塌糊涂的人一起走回去,还真是恋爱的感觉了,除了中途孟连熹打来电话数落她没有报个平安,也就没什么意外的插曲了。

“喂温羡,你想不想吃点什么?”沈璧君走着走着就发现自己不争气的肚子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瘪了。

“……可以吃你家的泡面吗?”温羡大概是想到上次去她家的时候,她不是吃泡面吃的很香吗?

果然沈璧君煮泡面还是很拿手的,三两下就出锅了两碗热腾腾的泡面,温羡对此都能流露出敬佩的神情,一看便是没过过苦日子的人,不过这种神情沈璧君很受用,嘚瑟的跟自己是米其林大厨似的把泡面端到他面前。

温羡看样子也饿了,连他平日里避而远之的泡面现在都吃的津津有味,沈璧君全程光顾着看温羡优雅的吃泡面,眼睛一眨不眨,哈喇子都快滴碗里了。

“我今天居然见到仙男吃饭了耶!”

“……”

(五)浮出水面

这俗话说的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沈璧君应该深有体会,就算前脚可以欣赏到温羡,后脚也总会来一大堆麻烦事,比如面临拆迁的诊所……

苏婕一大清早就躺在沈璧君家宽大的软沙发上,用力嗅了嗅,发出啧啧的声音,“这里应该还留着温羡的气味吧。”

“他是黄鼠狼吗?”沈璧君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刚洗漱好拍拍乐脸上的护肤乳,“说吧,拆迁是什么个情况?”

苏婕这才切入正题,严肃了起来,从包里拿出一个资料袋递给了沈璧君。

“政府规划,我们诊所那片区域和往南的区域加上江边那块空地,都划给了复兴地产做开发,这里是相关赔偿协议和致歉书。”苏婕说的交代的清清楚楚,“如果没什么意见就签字,有异议的话可以当面会谈讨论。”

唉……沈璧君长叹一口气,拿着这沉甸甸的协议用手摩挲了好一阵,竟有些释然,“其实我们诊所啊本来就没必要开下去了,由于我经营不善,导致诊所整天也没什么生意,全靠一口仙气吊着,这拆了之后,我也不打算继续开这个诊所了,只是委屈了你要重新找工作了。”

苏婕看得出,沈璧君其实是有诸多不舍的,沈璧君从一毕业就开这个诊所的,而她在诊所第二年时就从众多前来应聘的人中脱颖而出成了沈璧君的助理,相处的时间不多不少,整整三年了,舍不得的又岂止沈璧君呢?

“找工作嘛,对于我们这种优秀的人来说简直不要太容易。”苏婕笑着宽慰沈璧君,“你也要努力了。”

苏婕简单给沈璧君介绍了一下各项赔偿协议后就走了,留下沈璧君一个人在屋里傻傻地发呆,这人生还真是像坐过山车,就这么会功夫,那个不大不小的诊所,就不再叫沈璧君爱情治疗室了,可能那里以后会拔地而起一栋栋崭新的摩天大楼,叫这个工作室那个工作室,只是和她沈璧君再也没有关系了。

而此事困扰的孟家现在也是不太平,复兴能从政府那里接到这么大的工程,还不是看在孟家的面子上,他舒中民居然全盘自己接受一丝不分给孟家而且还夺走了孟家好几庄楼盘生意,这孟老夫人气的脸色铁青,把自己锁在房间愣是两天没吃饭,当年倒真没看出他舒家是这般狼心狗肺恩将仇报!

“听说复兴跟孟氏抢地了,我的全能妹妹还输给别人了?”估计也只有孟老夫人这么折磨自己才能请动孟祁澜回老宅了,这孟祁澜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见着孟连熹兴致不高便是一顿打趣。

孟连熹本来只是无精打采地剥橘子,遭到这一顿气得把橘子重重地摔进垃圾桶里,“这怪谁,不都怪你羞辱了那个舒莉,这舒中民才跟发了疯的狗似的到处咬,都抢生意抢到我们孟家头上了,你还在这里阴阳怪气的。”

“我哪有羞辱啊,不过是委婉的拒绝罢了,你可别把你哥说成个坏人啊。”孟祁澜也没想到孟连熹居然这么大火气,只好主动替她剥了个橘子双手奉上谢罪了,“好了美丽的孟连熹小姐,你可饶我一回,我刚才可看妈了,妈都不计较,你就别生气了。”

舒家自然是个小家族,即使抢了生意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孟老夫人自是气这么多年把他们当朋友,却因为自己的儿子不愿意娶他们女儿而反咬一口,这也算是看清舒家的真面目,自然也不应该气了,至于自己的儿子,她始终觉得舒莉根本高攀不起罢了,也是他们没有眼力见。

“倒是可怜了璧君,她的诊所估计是要拆了。”这才是孟连熹最委屈的,竞标的时候她就想好了,一定把建好的大楼留一层给沈璧君开一个正二八经的工作室,所以志在必得,谁知道出了这种意外,现在她连打个电话都怕沈璧君在那头哭鼻子。

不过显然孟连熹低估了沈璧君的战斗力,从来没有什么事能让她伤心超过半天的,果然由郁闷了不到三个小时就哼着歌开着自己的小破电驴把办公室的东西收拾干净了,看上去心情大好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真让人怀疑是不是天塌下来了她也要先抻着脖子望两眼。

沈璧君一回家就打开音乐播放器开始享受惬意的下午,这些琐事不再纠缠她再好不过,因为接下来的,全是大事!

叮咚叮咚叮咚——沈璧君刚拆了一盒香草味的八喜一口没来得及吃,就有人按门铃,而且很急促,她只好光着脚丫子就跑去开门了。

“糟糕,大事来了!”

门一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温羡那张叫人挪不开眼的俊俏面庞,沈璧君对于他的突然造访,紧张的咬着嘴唇,说话也不利索了。

“怎么……怎么是你啊,昨天我们不是刚见面吗,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啊……”

温羡听完沈璧君的话不免觉得好笑,这个女人成天是想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林邑不是说她的诊所还有两个星期就被拆了吗,还真是看不出她一点点的不舍吧。

他嫌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丢进她怀里,沈璧君接过来看个仔细,原来是昨天落他外套里的钱包,看来自己又因为自作多情丢了脸啊,不过吧这也不是头一次,还好她早就免疫了。

“我走了。”

“诶,你等我一起吧。”

“你要跟着我干什么?”

“干什么都可以啊。”沈璧君果然厚颜无耻地换了鞋子抓着包包就跟着他了,“温羡啊我告诉你,我现在是无业游民了啊,有的是大把时间做大事!”

“什么大事?”这是温羡第一次好奇,他自然地按了电梯按钮,没有拒绝与她同行的意思。

“解决你内心的桎梏啊!”沈璧君望着温羡,一脸虔诚且笃定,以示自己的决心不可动摇,“一定帮你解决保准你没有后顾之忧。”

“你可真够无聊啊。”温羡显然没有把沈璧君这番没有逻辑的话当一回事,他的眼角真是一丝风浪也没有掀起。

沈璧君见他无动于衷,感到自尊心受挫,不甘心地继续给他洗脑,“你这是不相信我啊,我可是有真本事的人,我以前呢可是你忠实地书迷,对你有一定的了解。不过你放心啊,我是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的,我可不是那种看脸的人,论看脸我可是不会从朱一龙爬墙到你的,虽然我不得不承认你是很帅,还有那么一丝性感,胸膛也很宽厚,还保护了我……但我真不是因为颜控,绝对不是!”

怎么感觉越描越黑……

“叮——”电梯在七楼停了,有人上来。

此人气质非凡,身穿黄色紧致绣裙,衬得这婀娜的身姿更是从骨子里媚了出来,这种媚是一种冷艳而高贵的气场,绝不是低俗艳物。温羡是先闻到了她身上散发的淡淡的上等老香水雪山青的味道,极其好闻,持久不腻,甘甜中带着一丝轻飘飘的果香和花香,会越散越广。

“是你?”温羡想起来了,是那天在医院门口撞到的紫衣女子,也是林邑调查的那个和孟祁澜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女子。

不是吧,温羡喜欢这款?沈璧君在那女子进来后就彻底不敢做声了,她的确是非常漂亮,美得不可方物,这让沈璧君有些窘迫,悄悄退在他们后面。

“你记性可真不赖啊,我们不就是匆匆撞见过一面吗?”那个女子笑起来尽一股温柔的香风,沈璧君好怕她和她背后的故事会突然袭来,叫她听的浑身不自在。

“陆玉阮。”果然,她伸握手的礼仪就轻而易举地换的了温羡的名字。

值得沈璧君庆幸的是,温羡应该是没有和她继续纠缠的意思了,只是冷冰冰咬字。

“温羡。”

“温羡我觉得你好特别啊,可以交个朋友吗?”

好一个*裸地搭讪啊!沈璧君大概是再也不能苦苦支撑下去,她活的就像个人形立牌一样,只好哆哆嗦嗦伸出手按了个二楼,她可是一刻也受不了了,在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交锋中,根本是没有她的一丝一毫的存在感,全程插不上话就算了,还被完全忽视的一干二净了,那既然这样,就半路逃跑好了,应该还来得及。

陆玉阮不为所动,继续缠着温羡讲话,三个人就在这短短的乘电梯的时间过着完全不同的心境。

“叮——”是二楼了。

“不好意思借过。”沈璧君缩着脖子小心翼翼从他们两个身后溜出来,逃离电梯后这才大松了一口气,真是要了命了出门又忘看黄历……

“我也到了,先走了。”就在她觉得自讨没趣失望而归后,温羡居然也在二楼下了电梯!

“你怎么下来了?”沈璧君说话间并没有望着温羡,比起温羡的脸,此时她更好奇电梯里的陆玉阮的脸色,那个女人竟还挂着得体的笑容,被扫了兴的不悦一闪而过了,在她们目光交汇时,沈璧君看的很清楚,陆玉阮的笑更加深了,这样的陆玉阮真的很像她认识的一个人,对,就是孟祁澜!

“我突然想到今天林邑休假,你在可以给我解决很多麻烦。”温羡特意打量了一下沈璧君,穿着也还算得体,极像平时正装的林邑那般严肃,他也是昨天批了林邑的假才想起来今天要和一个编剧洽谈小说改编的一些事宜,不免要和外人打交道总有些不适合他。

“麻烦?什么麻烦啊?”难道他终于想通了?沈璧君看着一脸神秘的温羡,还以为是石猴开窍接受治疗了,便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

等到了目的地沈璧君就后悔了,眼前分明是一个金闪闪的会所,到处是张扬的大红大紫,所有值钱的都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就像一个暴发户为了炫耀自己全身穿貂皮挂金链来吸引人的眼球……简直俗不可耐!不过呢这一看就是身价不菲的人才会来的地方吧,温羡来这种地方还真和他们作家的清高大相径庭呢。

“哟,大作家你可算来了!”

沈璧君跟着温羡进了一个包间,这才到门口就被一个人热情招呼,被温羡宽大的背挡了个严严实实,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可把她急坏了,谁知道是不是什么商界大佬金融大亨还是什么地产大鳄行业精英呢!她是好不容易歪着脖子侧了身才看清来人,出人意料,年纪轻轻的一个小伙子,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扑面而来青春气息,整个人干干净净笑容清爽。

“温羡哥你是知道我一直是你忠实的书迷,这次能改编你的《绝代问风华》真的是满足了我好久的期待,那今天就是来商议一些改编细节。”大男孩看起来落落大方,在温羡这种冷冰冰又孤傲的人面前,依旧是处世有方井然有序,还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后来他们两个人再说了些什么沈璧君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了,真是一旦牵扯到商业就令她头大,于是便自己捣鼓桌上的奇珍异宝瓶瓶罐罐,一个不小心把一件精美的铁汤匙掉到地上叮叮当当地响了好一阵儿……她尴尬地快速捡起来放在原位,立马尴尬地冲着那个大男孩儿笑着赔礼……

温羡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看来真是不能让她闲着,不是说是他的书迷吗,那就考考她好了,“那你觉得呢?你也觉得小说结局让冯扶喜一个人活着苦等公子不妥吗?”

“当然不妥!”这可难不倒她,高中她就看过温羡的《绝代问风华》了,那个时候她还挺佩服年纪轻轻的温羡能写出那么有血有肉的小说,而不是那些无聊的治愈鸡汤,“冯扶喜有什么错,不过是做了一个为民除害的事,公子居然为了惩罚她误杀江潋潋,叫她苦等那么多年,也只有你这种没有感情的冰疙瘩才写的出来。那个时候我才是一个高中生,哪能接受这种打击?每天想给你寄刀片来着,奈何没有途径……”

“……”

温羡一脸黑线,他不知道自己出题不仅没难住她,还让她占了上风,整个人都气得僵硬了。

大男孩编剧也是没想到会出现这样尴尬地场面,连忙来打圆场,“唉我觉得你说的很对啊,果然还是女人的心思细腻多了,呵呵呵呵呵呵呵……”

直到整个会谈结束,包间只剩下他们两个,温羡的脸也一直都是黑着的,他带沈璧君也只想解决一些人际关系的麻烦,没想到自己会带个麻烦来。可他低头一看沈璧君,像个没事人似的还在刷着朋友圈……

“你真的觉得我写的结局不应该吗?”

沈璧君愣了一下,温羡可从来没有用这种委屈巴巴的语气跟她说过话,又或许是她的错觉,他怎么可能会示弱呢。

“那倒也不是,”沈璧君悄悄收了手机,往他身边挪了挪,“我觉得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吧,可能公子以为自己爱的是江潋潋啊,不能接受江潋潋死去,可我觉得公子爱的是冯扶喜,因为他一直保护她,保护得像个孩子了,错不该,在江潋潋死后他绝情冷漠与她割袍断义,一夜之间把她逼成一个大人啊……”

沈璧君的确分析的头头是道,温羡也没办法反驳,他笔下的公子只是不明白自己的心,而伤害真正值得被爱的人,而他呢,不是也不明白吗?不是也在等吗?

“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他承认了,是沈璧君对了。

沈璧君无意从他眼中窥探到失落,就留在眼角的阴翳里,她不受控制地伸出双手,轻轻地捂住温羡的眼睛,她好像就是不想看到他又因想起了谁而流露出的悲伤神色,她怕他心里的人又会晃到他脑海里,眼睛里,鼻子尖,嘴角处……可她又忍不住,她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他情不自禁的哀伤而不自知,能让他求医问药都要从心底里刨出来……温羡略微有震惊,却没有推开她,只是任由她这么胡闹。

“温羡。”

“嗯?”

“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温羡也不是很清楚,他已经快忘记她的样子了,只是记得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大概他就是很爱她吧,所以才总是记得却又总是在忘记,总想把她反反复复放在脑海里翻滚一遍,这样才会永远对她抱有希望吧?

“她很好,往日一到冬天我嗓子不适,她会亲自给我煮雪梨汤,她是一大清早去买的上好的雪梨,自己的手都冻的彤红却躲着不让我看到。”

“她喜欢亲自给我绣香囊,再用我喜欢的香来熏染,她总是要筛选好久,才找到那么几种心仪的花。”

“她真的很傻,从来都是为了我,我知道她一直想听我弹琴,可是我就是不愿意弹,甚至连琴都尘封起来,记得送走琴的那一天,渡口吹了好大的风,她一路小跑追出来,就为了给我披上披风,怕我着凉,结果自己病了好久,她真的很傻……”

沈璧君忽然觉得自己身子一紧,她整个人被温羡温暖的怀抱再次包裹着,他真的离她好近好近,她感受到温羡的下巴轻轻顶在她的头顶,渐渐地,他的脸贴到了她的侧脸,有些烫烫的,这让她的脸也不由得灼热起来,她的手还保持刚才的动作不敢动,而整个人却被圈进他怀里。他一定是把她当做他口中的那个人了吧。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温羡在沈璧君的耳边小声道歉,说话间的吐气让她的耳朵麻酥酥的,还痒痒的。

沈璧君这才察觉温羡似乎不受自己控制地陷入某种痛苦的回忆,凭他自己是不能清醒过来的,她只好痛下决心推开温羡,在敏捷地抄起桌上的水杯,把一整杯冷水刷的泼到温羡脸上。

温羡被泼的一惊,整个身子都像颤抖了一下,他恍惚间才慢慢恢复了意识,顺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喘气声断断续续像刚苏醒的野兽低吼,就连眼神都是凶狠犀利的。

“温羡你没事吧,你刚才……你刚才可吓死我了。”沈璧君哆哆嗦嗦把手机的杯子越握越紧。

温羡没有回答他,只是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平复情绪,他把自己的身子撤了撤,躲进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叫沈璧君看不清他的神色,这才缓缓抬头看了一眼站在灯光下的沈璧君,他好像看迷了眼,他看到那个给他煎雪梨汤绣香囊的女子,穿着他的那件披风就站在那里,冲他微微一笑,眼里尽是爱意和柔情。就连他的耳边,也总是她的声音,他听见她说,

“如春,下一世,我希望是我先遇见你。”

“温羡,你怎么了啊?你还好吗?”沈璧君不明状况,也不敢轻易上前,她隐约间觉得有些不安,因为这样的温羡完全不像一个普通人,他说的东西,都离她太远了,也太虚无了,仿佛方才他们之间隔了好几个世纪一般。

“你怎么会是……会是葛良工?”温羡忽然全明白了,他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沈璧君治愈了,忽然明白为什么刚才他明明在想宦娘而脑海里的脱口而出的全是良工了,因为葛良工就站在他的面前,是她在扰乱自己,是她的葛良工在不断提醒他想起过去,是葛良工在削减他对宦娘的记忆……

“你……你在说什么啊!我是沈璧君啊!”

沈璧君有些惊慌了,她越来越觉得温羡这个样子很可怕,虽然平日里就数她脑洞清奇,可这个时候她竟完全不知道温羡到底在说些什么了,她害怕听到温羡口气里充满困扰,因为她不想成为温羡的麻烦。

(六)困扰不止一点点

记得去年深秋的时候,沈璧君还是沈医师,坐在她不大不小的诊所里,和她的顾客深刻地交流情感问题。妈妈偶尔打电话过来,她也会装作自己很忙说不了几分钟的话便匆匆挂掉电话,然后抽个周末回去看看他们。孟连熹呢是真的很忙,却也是每天打扮的极其精致,好不容易有空一起看个电影,却选择角落的位置自己看手机里的资料。孟祁澜呢偶尔碰到,会礼貌地打招呼,也会时不时来借个面条什么的……如今又是深秋了,她却成了无业游民无心找工作整日在家闲着,孟连熹因为输掉几场生意也没有兴趣陪她逛街吃饭蹦迪……就连孟祁澜,都很少碰到了,听说他那个很漂亮的女朋友从国外回来了,还是个大明星……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孤独,因为已经三个月零五天又八个小时没见到温羡了,不可否认,她在分开后的每一分钟,居然都在想他……

“沈娘娘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啊?”苏婕有了新的工作,依旧是她的职业女性精英白领,也是沈璧君现在唯一可以诉苦的对象了。

她四仰八叉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侧着脸对着电话哀怨,“怎么办,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我不知道我的脑子里为什么全是温羡……”

“哎哟娘娘,你这是坠入情网吧?得,情网恢恢疏而不漏啊,你这个爱情治疗师也是终究躲不过情爱的束缚啊。”苏婕一脸得意告破了沈璧君的秘密,“你这就是被温羡那个冰山美人儿给吃定了!”

温羡……

说到温羡她始终没办法忘记那次他在她耳边说话…真是羞耻!那天她应该是吓傻了吧,那他呢,究竟是为什么变成那个样子,这些沈璧君也无从得知,他已经躲了她这么久了,又怎么会轻易告诉她缘由呢?

“好了我不说了啊,过一会儿老板该来了,晚上一起吃饭吧,滕记出了新的小火锅我可是馋了好久,你可一定要陪我,下班联系吧。”苏婕果然还是个事业心为重的吃货……

“吃吃吃,就知道吃,连我的死活也不管!”沈璧君把手机扔在一边,用枕头捂着头买床上滚来滚去,可能女人天生是要靠发疯似的发泄出来心里才会舒畅很多吧。

她记得温羡的书里写过,逃避是最低级的手段和最高级的软弱,他自己呢还真是照用不误啊。算了,她沈璧君也不能为这种琐事所累,转念一想,关于血洗滕记小火锅,她还是充满期待的,既然上帝选择了给她关门,她就应该学会打个天窗苦中作乐才是真理。

“现在你可是有拆迁赔偿金在手的暴发户,怎么着也是小富婆一个了,可不能这么不懂事了啊。”沈璧君神神叨叨的对着梳妆台念经,念毕就兴高采烈地倒出化妆包里的瓶瓶罐罐刷子粉扑的来捯饬自己的脸了,“女人已经没有爱情了,就不能没有美貌!”

进入深秋天气凉了起来,等到傍晚旧更冷了,几对几对的年轻小情侣会互相依偎着来江边烧烤,一起坐在江边的大石头上唱歌拍照放仙女棒,苏婕不得不佩服他们年轻真好,无忧无虑,而她呢吹着冷风打着喷嚏活生生等了三七二十一分钟才盼来了花枝招展的沈璧君……

“吃个小火锅你至于吗?又不是来相亲!”苏婕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沈璧君这货居然还特地画了个桃花妆,穿着一身深秋系列名牌套裙!

沈璧君拽着她进了滕记,一股浓浓的香气扑鼻而来,她满意地吸了好几口才找到位置和苏婕坐下,“你懂什么,我现在没有工作就没场合穿新衣服,没有男朋友呢就没地方化这么年轻美丽的妆,那我呢也不能委屈自己啊,所以只要是出门,我就必须打扮得体。”

苏婕不知道的是,沈璧君现在下楼扔垃圾之前都会在试衣间待十分钟,在梳妆台待二十五分钟了。

“那你不会找工作吗?”苏婕显然已经无心和她对话,专心致志地翻着菜单仿佛比她上学做的任何选择题都难。

“怎么连你也劝我找工作,孟连熹也说让我不要整天坐吃山空,可是呢我现在连人都没找着呢还找什么工作啊!”沈璧君的心头压着温羡那块大石头,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要是找了工作还不是分分钟被炒鱿鱼……

苏婕终于停下手中的东西瞪了她一眼,“我看你以前没遇见温羡活的怪好……你还是听阿姨的话老老实实回家相亲吧!”

“这你就不懂了,何以琛曾经说过“如果世界上曾经有那个人出现过,其他人都会变成将就“,巧了我和他一样,咱不愿将就!”沈璧君一边据理力争还不忘眼巴巴地盯着菜单,“那金针菇我要啊,还有那泰国木耳。”

“何以琛……是谁?”

“你也太没见识了吧,我国著名律师何以琛你都不认识?”是这样吧……沈璧君记得何以琛是律师来着,至于是哪里的律师就不是很清楚了,管他呢反正看苏婕的样子也很好糊弄,她也只有这样引经据典才显得有底气。

苏婕瘪着嘴漫不经心地点了一会儿头,大概意思是她赞同了,主要应该是饿的没力气跟她争了,倒不如安心等菜好了。

“哦对了,之前你不是跟我打听《绝代问风华》的进度吗?听说他们早就改编好了,三个月前说是和温羡商量细节那都是表面,现在温羡又联系不上,他们呢已经把主演都找好了,”苏婕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翻给沈璧君看,“这个是演公子的,就是那当红的陶映,这个,是演大反派江潋潋的陆玉阮,我知道的公司内部消息就是两个主演,都不知道谁演我们冯扶喜了。”

“陆玉阮?”沈璧君确定是在哪里见过她,对了,就是公寓的电梯和温羡搭讪的陆玉阮,那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她怎么能忘呢?转念一想,在那个时候她出现在那个地方,还说在医院与温羡有过一面之缘,什么女人会在医院和孟祁澜公寓都被碰到?不就是别人传闻中的孟祁澜的海归大明星女朋友!

难怪孟祁澜家的食物总是不够吃……

等到终于上菜了,沈璧君也就没再多想,现如今唯有美食可以治愈她了,她一通胡吃海塞都快忘了自己今天走名媛淑女风,苏婕想提醒都来不及,只好无奈地笑了,明明饿鬼投胎还非要装什么仙女下凡,也真是够跟自己过不去的了。

一顿火锅够沈璧君消化好几天了,她强烈拒绝了苏婕的冰激凌诱惑落荒而逃,可能是真的吃太多,撑到整个人都有些忧伤,夜晚的街道吹着冷风,来来往往的人还是那么多,只是他们匆匆忙忙,没有一个人是她的同行者,就算她冷的搓胳膊也不会有一个叫温羡的人给她披上外套,说起来她怎么这么出息,怎么这么轻易就被一个人感动要死心塌地了?怎么这么容易就为了他要死要活了?怎么会找不到他就好像天要塌了一样……

她长舒了一口气,似乎压抑很久了,走着走着感觉脚有些疼就找了个靠商店的长椅坐下来了,她静静地把头靠在墙上,看着一个女孩子钻在男朋友的风衣里,然后男友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枝玫瑰花给她,俩人跟演韩剧似的亲亲我我,忽然女孩可能注意到沈璧君火辣辣的目光,不好意思地冲她颔首一笑,脸颊还泛着红晕便牵着男朋友走开了……

“我什么时候无聊到这个程度了?”沈璧君觉得自己刚才就像高中那些逮早恋的教导主任一样,可能无聊真的会传染吧。

沈璧君正沉浸在刚才的自讨没趣中,低着头的她突然面前一个人停下来,把自己的外套递到她面前。她看到这个递来的外套迟迟不敢抬头,更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微微紧张到咬着嘴唇就这样僵持着直到那个人开口。

“沈小姐,你这样会冻着的!”林邑见她迟迟不接,只好硬塞进她手里,“你穿上吧,快回家吧。”

“怎么是你啊!”沈璧君的心咕咚一下坠进深海里,不是这样的她想的不是这样的……

“沈小姐,就是我啊。”林邑委屈巴巴地望着沈璧君,谁知她忽然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这下他就更慌了,过路的人都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他慌乱地从口袋了摸了好久才掏出纸巾来塞给沈璧君,“沈小姐,你别哭啊!我就是路过看你穿这么少怕你冷给你递个衣服,你这弄的不知道的都以为我是人贩子呢!”

沈璧君根本听不进去,反而越哭越凶,声音还越来越大,她像是宣泄心中的洪水大概是因为前一刻她所有的期望都到鼎盛了吧,林邑见并没有效果吓得赶忙坐在她身边捂住她的嘴,冲盯着他们的路人尴尬地笑了笑,佯装成情侣吵架来打消他们的敌意。他忽然感觉手里黏糊糊的,又抽回手一看居然都是沈璧君的鼻涕眼泪,他嫌弃到抽出好几张纸拼命地擦手,同时还不忘用新的纸抹了一把沈璧君的脸。这不抹还好,好死不死他给沈璧君把妆抹花了一脸,睫毛膏不防水糊在眼圈周围像个熊猫……

“啊那个对不起啊沈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林邑这下更是害怕的话都说不利索。

“你干嘛啊!”沈璧君甩开他的手,自己接过纸又往自己的脸上抹了一下,丝毫没察觉自己的脸现在是不忍直视的。

林邑整理了一下心情,紧张的吁了好几口气,双手在膝盖摩挲了好一阵,才冷静下来,郑重地说,“沈小姐你别哭了,虽然之前温羡不让我告诉你他在哪里,但是我现在可以偷偷告诉你的,只要你不出卖我。”

“在……哪里啊……”沈璧君抽抽搭搭连话也说不清,噘着嘴像是受了天大的气。

“他在郊区的的一家民宿里。”他掏出一张小卡片,“这是地址。”

沈璧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卡片攥在手里,还生怕林邑过来抢立马塞进包包里,她把林邑的衣服还给她,眼神也终于柔和了,心里的小算盘终于打好了,果然男孩子还是最吃一套,早知道林邑是个这么单纯的好孩子,就早点使用苦肉计好了。

“谢谢你啊林邑,”沈璧君老奸巨猾地依然装着抽泣,“那我先走了啊,你路上注意安全。再见。”

“再…再见沈小姐。”沈璧君走的太快了,林邑连一句再见都来不及说,他望着她一路小跑着离开的背影,心里的大石头也算落地了,“希望经过三个多月先生已经想通了,沈小姐,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林邑卡片上的这家民宿叫“旧梦居”,整个外观是民国风情的大宅院,红木的大门还有生了铜锈的青铜环拉手,颇有古典的仪式感。一进门是一个假山错落有致的大庭院,庭院角落摆放着有人精心修剪好的盆栽,为素净的主派色中增添一抹绿意。沈璧君来的时候可做足了笔记,这个旧梦居的老板是一个叫白容月的老奶奶,老奶奶人好心善脾气温柔,就是不喜欢别人说她老,故大家都叫她少奶奶,这也是大家对她非常尊敬和一喜爱才这么称呼的。沈璧君当然也不踩雷区,只是她都走到了前台也没见过这个白少奶奶,更别提温羡了。

“姐姐,请问温羡住在哪里啊?”沈璧君开始第一步作战计划,和前台对弈!

前台接待人员显然是对付惯了她这种人,挂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说道:“女士不好意思,我们民宿有这酒店式的严格管理,是不会轻易向客人透露住客信息的。”

不会透露住客信息那不就是说温羡是这里的住客了?沈璧君实在没想到这个接待的智商根本不需要她用下面的战术了。

“好,那我要一间房,具体住多久我也不知道,最好要能观全貌,视野通达的。”沈璧君还不信找不到一个温羡。

前台一见有生意,便立马给她登记入住,打了个电话出来另一个穿工作服的人带沈璧君进去了。这旧梦居的楼果然很别致,轩榭廊坊亭台楼阁尽收其中,外观还各不相同,据说整个设计图还是白容月亲自画的呢。

另一个房间里,茶气萦绕,香炉里散开的雾气袅袅,古朴的书卷慵懒地伏在桌案上无人翻动,只有从窗子外透来的风偶尔多情查看。一位穿着一身白色旗袍的披着深蓝色坎肩的老人端坐在太师椅上饮茶,她就是白容月了。老人很瘦有些白,浑浊的眼中还像闪着光一样晶莹,她气质绝尘,脸上挂着温婉的笑意总叫她迷人了几分。现在还依稀可以看出老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而她身边坐着的共同饮茶之人,正是温羡。

“她来了。”白少奶奶端着茶杯,隐隐顿了一下。

温羡能感应到,白少奶奶口中的“她”正在离他十米不到的地方,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眼睛却不知往哪儿看,“那又怎样?”

“今天便是月圆之夜,今早说的话可还算数?”白少奶奶倒是丝毫不慌,“你可想好了,今夜入了轮回,便再也见不到她了,即使再见,也不知是你们哪一世了。”

“我心意已决,既然等了这么久的人不是她,也就没必要浪费时间再等下去了。”温羡的口气听似很坚决,只是用力再猛也骗不过白容月历事多年的双眼。

她起身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如春啊,你就是太固执了,其实你当年早就放下宦娘了,你爱的就是良工啊,你为什么从来不肯告诉她呢?害她郁郁而终。”

“她去轮回前曾许愿,说下一世希望是她先遇到你,为什么等到她梦想成真而你还在原地呢?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早就想通了,为什么这隐修的三个月还要频频出去看沈璧君过得好不好呢?”

“你放下执念吧,眼前这个人不是赵宦娘,不是葛良工,是沈璧君,不要再把她当做别人了。如果你实在不爱她,就陪她过完这一世也好,也当了结你自己的心病,再来找我入轮回吧。”

白容月的语气容不得温羡再辩解,她手一挥温羡遍便站在了房门外了,任凭他怎么用力也推不开那扇门,看来白容月是真的生气了才施了禁术。他恹恹地顺着台阶坐下,迷茫地看飞鸟盘旋,是白容月的三珍鸟觅食回来了,他忽然觉得心很重,像坠着一块大石头,压的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他真的太累了累到没有力气支撑着自己站起来……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几千年前他就爱上了良工,只有他非要把她当做别人的替身,只有他瞒过了自己。而如今呢,他不是在故技重施的把沈璧君变成良工的替身吗?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才会做这么残忍的事?

白少奶奶说,他要试着接受的,是眼前人,是沈璧君。

“温羡!你怎么在这儿啊,好巧啊,你也来度假吗?”沈璧君在旧梦居里迷了半个小时的路才终于看到了温羡,她说不出眼中的他有多憔悴,他又清瘦了许多,眉宇间增添了几分愁色,虚弱地倚着柱子坐在台阶上,见到她来,微微抬头,眼里没有半分意外却像是饱含了某种奇怪的自责,竟不知怎么回答她。

沈璧君明明是像往常一样嬉皮笑脸没心没肺地假装偶遇,说话也是大大咧咧毫不在意,却没想到自己的眼泪在这个时候那么不争气,像决了堤似的往外冒,这不,怎么又把自己感动得稀里哗啦的了。

温羡站起身来,看沈璧君现在这个狼狈样子有些哭笑不得,本来一片阴郁这下子全被她赶跑了。

“你这是干什么,我又没死,度假就度假,你鬼哭狼嚎个什么?”温羡走到她面前假装生气地教训她一顿。

沈璧君哪管三七二十一,一下子将靠近的温羡一把抱住,往自己的怀里勒紧,一点缝隙也不留,生怕他在溜走,然后继续鬼哭狼嚎道:“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干嘛每次都打晕我自己跑了!”

真的是,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了啊。

“切,我什么时候打晕你了,你放开我,丢不丢人!”温羡没想到沈璧君居然这么难缠,任凭自己怎么把她往下来都甩不开,紧的跟一张狗皮膏药似的,“沈璧君你给我下来!”

“我不!”她越来越来劲儿,死死环在他身上,“以后你不想说什么,我不问就是了,你不要动不动就不辞而别好不好?”

我什么时候动不动不辞而别了?温羡被她吵的头都大了,从前养些阿猫阿狗都没她这么磨人吧,“那你可以先下来了吗?”

沈璧君知道再赖着也不是办法,就先委屈巴巴地放开了他,听温羡的口气是不会再离开了吧,她也才慢慢松了一口气。

“唉你去哪儿?”沈璧君没想到刚放开他,他就朝着反方向走了,情急之下抓住了他的衣角不让他走。

“我要回公寓了,收拾东西啊。你不回去吗?”

废什么话她可是刚在半个小时前办好的入住手续,钱都付了……

“我回去啊!当然回去了……”

那有怎么样,今天依然怂。

沈璧君看着温羡离开的背影,果然又是熟悉的感觉,她这样现在他的身后多少次了她自己也数不清,可是只要她还看得到他,只要他还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她就还能真实感应到他,纵使他心藏千万秘密,对她还不那么温柔,那有何妨,只要是他,怎样都好。

回城的路上,沈璧君总是坐立不安,她坐在林邑开的车的副驾动不动就转头看后排的温羡还在不在,还好每次都他都在,没有离开的视线,不然沈璧君非跳车不可。

林邑见她这个失而复得的不安分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就有心打趣她,“沈小姐,这后面是坐了个什么宝贝,你还怕他飞了不成?”

“你……你看不见他吗?是温羡啊,温羡耶,他回来了啊!”沈璧君看来是完全没听出他的意思,开始慌了,她大概是以为林邑看不见坐在后面的温羡,又以为自己做梦了一般觉得不真实。

林邑可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抱歉地想解释,“哎呀沈小姐,我是跟你开玩笑的,我知道先生坐后面了,我是……”

“专心开车。”

显然温羡不想懂林邑的幽默。

“还好还好……”沈璧君终于再次确认,这就是温羡本人无疑了。

“对了,《绝代问风华》的演员都快官宣了你知道吗?你知道演江潋潋的是谁吗?是陆玉阮耶,上次我们碰到的那个绝世大美人儿!”沈璧君总想和他说上话才有安全感。

温羡丝毫没有意外,全程都是微闭着眼睛养神,似乎对沈璧君说的事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你能安静会儿吗?”

果然,他还是不说话最讨人喜欢……沈璧君自讨了个没趣自然愿意安静地坐着了,她扭过头冲林邑翻了好大个白眼才解气。

“你……”林邑做了个口型却不敢出声,温羡说了想安静,这会儿接受沈璧君的挑衅的话,简直是活该撞枪口,还好他机智地选择安静开车。

回城的路格外平坦,林邑的车速也快了不少,车窗外的建筑物嗖的一下就从眼前掠过了,尽管她在心里默念千万遍让林邑慢一点……也仍然是第一个被林邑送到家的,只是她并不知道他们俩是为了支开她。

“拜……”

林邑在送走沈璧君后车速才慢了下来,他似乎知道自己犯错一般,因为他觉得沈璧君一定出卖了他。

“先生,我真不是故意告诉她你的行踪的,是她哭成那样把我拦大街上不让我走……”林邑说完才想起来温羡说过不让再叫先生了,看来他是根本改不过来。

“林邑,今天白少奶奶证明了,沈璧君,真的是良工。”

(七)你好啊,新同事

都说时间的齿轮一刻不会生锈,一分不会停下,所以没有人可以躲过时间的魔力,如果曾有人侥幸逃脱,那来日必会加倍偿还。

温羡当然知道自己躲过千年时间的惩罚,总有一日必定是灰飞烟灭,不留下蛛丝马迹,然后这个世界,便再也没有一个人记得他来过。

“先生,你的咖啡。”林邑现在寸步不离地守着温羡,从温羡回来那天提到良工后就情绪崩溃,时常一个人坐在那面巨大的落地窗边望着整个城市发呆到天黑,彻夜不眠,等他第二日再来看温羡,他依然坐在那里,没有离开的意思。

温羡没有伸手接咖啡,他把头转过来望着床头柜上静静躺着的手机,林邑会意,拿过去递给他。

“徐斯南,电影我不拍了,所有赔偿我承担。”原来温羡是放弃了《绝代问风华》的拍摄,不惜接受巨额的违约赔偿。

一旁的林邑摸不着头脑,虽然他对温羡的书不是很了解,不过他知道《绝代问风华》是温羡很看中的小说,既然可以拍成电影让它有更多的表现方式,他为什么又在答应后拒绝了呢,难道是怕毁原作?

“这不是快官宣了吗?”

温羡才不理会什么官宣的问题,更不会让林邑随意就猜透他的心思,他挂了电话竟然看上去心情大好,随手接过牛奶大口大口地喝了干净,然后露出浅浅的笑意,“你出去吧,我要换衣服出门了。”

先生到底是怎么了?林邑自然是困惑得很,如果先生是因为沈璧君是良工转世而开心,那如果赵姑娘也转世而来的话,他该怎么面对啊?

可是谁又要去在乎一段没人会记得的前尘往事。

“沈小姐您里边请,徐总监在办公室等你。”沈璧君是昨晚接到嘉南艺社电话邀请的,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要知道嘉南艺社可是本市书籍出版和影视投资行业里的领头羊,这找上她怎么也得有好事吧,她也没多虑,便去赴约了。

果然嘉南艺社很是气派,北欧风的整体装修显得落落大方,沈璧君一进门就自然觉得很明亮,再跟着总监助理拐过一个弯后,一面落地玻璃的办公室出现在他们眼前,里面坐着的那个披着金色阳光的男人,大概就是他们的总监了吧,沈璧君可有仔细瞧他,他戴着金丝边框的眼镜,看起来文绉绉的,白皙的皮肤被金灿灿的阳光衬的亮亮的,像发光的仙子一般,周身的光晕真是神来之笔。

“总监,沈小姐来了。”

“沈璧君你快进来吧,”这个总监居然这么年轻,说话间竟如同一个少年一般无二,他很热情的给沈璧君倒了自制的果茶,听说只有浪漫的男人才会这样,“你坐吧,喝点茶啊。”

怎么感觉这个总监言辞间已经和沈璧君很熟了?她有些拘谨地笑了笑,接过杯子说了声谢谢,趁着这个机会又看了他一眼,似曾相识啊。

他看着沈璧君出神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你不记得我了吗沈璧君?是我啊!”

“记得,我当然记得……”沈璧君见状不知所措地来回搓手,人家都这么问了,之前他俩一定很熟吧,这么熟的话难道是某个突然飞黄腾达的同窗?“啊……你是那个那个,就是那个……哪个来着?”

她这个脑子实在是不管事,于是就发生了接下来的一番“有奖竞猜”……

“张大虎!你是张大虎!”

他摇头。

“秦超!你肯定是秦超吧看我这个记性!”

他继续摇头,眼神中充满渴望。

“蒋烨?”沈璧君越来越没有底气,这种感觉真像被凌迟一样痛苦。

他还是摇头,“你再好好看看!”

沈璧君好生地将他的脸快要忘穿了,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笑起来露一个浅浅的酒窝,一张标准的经常被偷看的隔壁班篮球队长的脸啊……“莫非是他?不可能是他吧?他好久之前去了欧洲再没有消息了啊……”

“谁?”大男孩口中有些惊喜,像是在期待沈璧君说出口中的那个人。

“徐斯南?”她小心试探。

“你可算是猜对了!不枉我对你穷追猛打这么多年啊。”徐斯南终于松了一口气,用力地弹了一下沈璧君的脑门。

沈璧君也不知是被弹懵了,还是因为知道是他而懵了,她傻傻愣了多久才回过神来,徐斯南都走到自己位置上了。

什么穷追猛打啊,那都是小孩子的玩闹罢了,沈璧君可不赞同他单方面宣布这种事情。那都是小学和初中的事了,小时候的徐斯南白白嫩嫩个子又小小的,总是被人欺负,只有沈璧君是一方好汉拯救他于水火之中,从此徐斯南对她的崇拜与日俱增,没过多久就开始了他漫漫追妻路,他开始每天给沈璧君带好吃的,给她倒水,帮她抄作业,还帮她吃掉她讨厌的胡萝卜,做一些他自认为是保护她的傻事,小小的年纪就单纯的以为,那就是喜欢一个人了吧。

“徐斯南,你怎么回来了啊。”沈璧君是在初三和他失去联系的,她是听别人说那年徐斯南家庭遭遇变故,一家人出去躲债主了,就再也没回来过,可是让她失落了好一阵子。

徐斯南双手托着腮,眨巴着眼睛,所有视线都落在对面的沈璧君身上,嗯…还好没长残,真是越看越好看了,“我爷爷生病了,长期住院,我就回来打理嘉南艺社了啊。”

“那你今天找我来有什么事吗?”沈璧君小饮一口茶,只是没想到瞬间果茶的香气就溢满在唇齿间。

徐斯南突然拍拍自己的脑袋,想起了正事还没做,他拿过左手边的一个文件夹,打开后推到沈璧君面前的桌子上,“我爷爷的主治医生是孟祁澜,你肯定认识吧?”

“孟医生啊,怎么了?”沈璧君好奇的打开文件,才发现是一份劳务合同,“这个是……?”

“我和他也算半个朋友,前几天一起吃饭他跟我提起说是你失业了,希望我给你安排个工作,我当时一听是你啊,就立马答应了!”说来也奇怪,徐斯南回来后怎么都打听不到沈璧君的消息,却碰巧在孟祁澜口中听说了她,“你和孟医生怎么认识的?”

沈璧君被这突如其来的盘问弄的有些不自在,她又紧张的的呷了一口茶,她没想到孟祁澜居然会为了她操心,应该是孟连熹胁迫的吧,旁人不知道肯定该多心了,她便慢慢解释道,“我和孟医生的妹妹孟连熹可是生死之交,认识她哥哥也是很正常的吧。”

“哦~这样啊。”徐斯南松了一口气,“那你愿意来我这里上班吗?”

“我……”沈璧君着实被这个问题难住,她要是立马在这里上班了,就会失去自由陷入工作,这样她就完全没有时间攻克温羡。可是如果她不来这里上班的话,就是不给孟氏兄妹面子,也扫了徐斯南的兴,以后便两头不是人,可真叫人为难啊,办公室顿时就这样陷入到一片沉默中去。

“总监,陆小姐来了。”助理轻轻敲门打破这一刻的宁静。

陆小姐?哪个陆小姐?莫非是她?沈璧君回过神来,正琢磨着会不会是陆玉阮来了,还没等那个陆小姐进来,就见徐斯南一副大事不妙的样子一把将她塞进了隔间的资料室里藏起来……

“玉阮你怎么来了?”徐斯南关好门一转头就撞见了来势汹汹的陆玉阮,立马挤兑出一脸讨好的笑容。

陆玉阮很顺手的拖过方才沈璧君坐过的椅子,她慵懒地翘了二郎腿,玉腿吸睛,而眼神却没有丝毫柔和下来的意思,复古的口红更是衬托的她气质绝尘,“哟,这椅子都还没凉呢!”

“噢!那不是刚才有人来面试嘛,就坐这个位置。”徐斯南心虚地把桌上的合同塞进抽屉里。

“你有时间亲自管那些面试,都没时间给我一个解释,你也真是够忙的啊?”陆玉阮的口气是步步紧逼,“为什么温羡不让拍《绝代问风华》,我都不演女一号啊你还搞不定一个温羡?”

“温羡?”趴在门缝的沈璧君心头一紧,大气也不敢出地继续偷听。

“你知道的,我和谁合作就是真心把别人当朋友,如果温羡哥不愿意拍,也是有他自己的苦衷吧,而且他连赔偿都不计较,我自然不会为难他了。”徐斯南好像突然硬气了些,虽然他知道这些可能会影响陆玉阮的心情,但这确也是不能强迫温羡的事。“并且啊,他之前在这里上班,我偶尔找他说话也不无聊。”

陆玉阮现在也算是有气没地撒了,沈璧君算是听出来了,肯定是徐斯南跟温羡谈崩了,她挠挠头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信息来,“不过他的意思是,温羡也在这里上班?”

“你会无聊?”陆玉阮戏谑地打量着徐斯南,“你不是天天忙于应酬那些新人女演员嘛,整天万花丛中过,你会无聊?”

“你你你……你…你别瞎说!”徐斯南听见赶忙起身就要捂住陆玉阮的嘴,他慌乱地扫视了一下资料室的方向,祈祷沈璧君可一个字都没听见才好。

“切,”陆玉阮才不听他的辩解,“好了我走了,我可不想跟温羡正面交锋,你要是谈不拢啊我也不能强迫你是吧,你保重吧,真是担心嘉南毁在你手里。”

徐斯南心想自己有那么差劲儿吗?

当当当——助理又进来了,“总监,温羡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陆玉阮没好气地白了徐斯南一眼,这可都是因为他,她沉了一口气又坐了下来,姿态高傲,一点儿也不像在电梯里勾搭温羡时的妖娆。门缝里的沈璧君真是穿墙的心都有了…

徐斯南仿佛抓到救命稻草,比刚才接待陆玉阮更狗腿,亲自到了门口,笑的那叫一个灿烂,“温羡哥你可算来了,你都好久没联系我了!”

“出了趟远门,才回来。”温羡穿着卡其色的宽大西装,袖口轻轻折了一道,胸针别的是复古的兰花钩,他径直走到沙发边上坐了下来,离陆玉阮有些距离。

陆玉阮自然看出温羡避开了她,可她也不是吃素的,“这出了趟远门一回来就让我无戏可拍,温先生可真是能耐。”

她硬是用夸人的口气说了这番埋汰人的话。

“我可是为了您的大作啊,特意推了好多剧本,结果呢,这都要定妆了整个剧组都出动了您回来就两个字不拍,也亏你是跟了徐斯南这种老实人,别的人不让你赔光家底儿就不错了。”

“玉阮,你少说两句。”徐斯南这下是左右为难,还莫名其妙被拿来当了枪杆子,他回到自己的位置现在可是完全忘了资料室还关着一个沈璧君呢。

温羡丝毫不受陆玉阮的影响,在他之前的印象里,陆玉阮是个极其有神秘感的女人,本来以为她也是个什么猜不透之人,现在看来也不过是那些庸脂俗粉,和平常那些小肚鸡肠的女人没什么两样了。

“我想陆小姐是会错意了,我不会无聊到有空针对你。”温羡讲话也是不留情面,沈璧君早就领教过。

陆玉阮这下可算听出来了,是说她不值得他亲自动手?

“徐斯南我有事我先走了!”她边走边深吸一口气努力憋出一个微笑显得比较得体,实则越看越牵强,她本来是生的好看无需掩饰就很得体。

“温羡哥你居然能气到陆玉阮耶。”徐斯南这下对温羡的敬佩感暴增,“不过你今天来干什么啊?”

“我要回来工作了,嗯……我的一切和之前一样吧。”温羡的语气像是下了很大的一个决心,究竟有多大,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徐斯南抠了抠头,算是不明白温羡的意思,“三个月前你不是说不再写书了吗,和你接洽的助手我都给辞了……”他有些抱歉,当时那个助手小姑娘可是死活不愿离去。

温羡站起身来,高大而挺拔,他深处左手看了看表,继续说道,“助手是谁都无所谓,正常人就行,我去我办公室取点东西,明天再来。”

“诶……”徐斯南还有好多话想问,根本没来得及,温羡更没有听下去的意思,只留给他一道高大的背影。

“正常人那么多,我怎么知道哪款跟你更合拍嘛!”徐斯南只有自己小声抱怨。

“我啊!”沈璧君哐的一下破门而出,难掩心中的喜悦之情,徐斯南差点被吓破了胆,整个人一哆嗦一屁股就坐到了椅子上。

他捂着快要飞出去的心脏,扶了扶抖落的眼镜,“沈璧君我劝你善良……”

“小时候我可没少吓你啊,怎么现在这副德行了?”沈璧君不以为然,刚才还矜持淑女的很,现在一副山大王要耍流氓的架势,“徐斯南,让我做温羡的助理吧,嗯?”

沈璧君目光来的炽热,看的徐斯南突然脸红,他理了理衣袖轻声咳嗽一下掩饰自己的慌乱,“咳…你你…你坐过去,别跟我凑这么近……”

沈璧君已然看穿一切,“不是吧你,这样都脸红?快点,你答不答应我,我要做温羡的助理!”

“这有什么可不答应的,本来除了董事长总经理我还有我这个总监的位置,其他都是让你随便挑的。”徐斯南真拿她没办法,她可是有大把的前途,却甘心做一个小小的助理,“你为什么……”

徐斯南的话音还没落,沈璧君扭头就走了,这和刚才的温羡可真是一个德行…

“明天见!”还好她还挥了挥手。

徐斯南望着她笑了,她是真的和小时候一个样子,想一出是一出,但都是说到做到的,而且她还真是和小时候一样可爱。

沈璧君得意洋洋地从嘉南艺社出来,明天可是要给温羡一个大惊喜的日子,她一路欢脱着,丝毫没注意到路边黑色的车里有两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你今天为何会如此失礼?”孟祁澜先从走远的沈璧君身上收回来,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陆玉阮看上去很憔悴,和刚才那个高傲无比的样子大相径庭,在她的身上一点锐气也没有,反而觉得她柔和得很。

她转过头来,她知道他是在说和温羡争执的事,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啊。她忽然温柔地冲孟祁澜一笑,轻声细语道:“阿澜,我本来就是演员啊,在外面当然要演他们心中的陆玉阮啊,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是我自己。你不也是这样吗?在人前总是保持你好脾气的风度,对谁都带几分笑意,也只有我知道你也会生气,你也会难过,除了整日的笑脸你也会有别的情绪,所以,我们是一样的。”

“你不用这样说。”孟祁澜似乎是有些失望,“你在外面演一个和自己性格完全不一样的人,甚至连我给你的名字都改了,是不是怕温羡认出你?”

陆玉阮有些错愕,孟祁澜突如其来的质问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你还爱他对吗?”

“阿澜!”陆玉阮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很快又恢复平静,“回家吧。”

孟祁澜的质问不了了之。

孟连熹一下班就被沈璧君拖得七荤八素的叫出来喝酒,说是要庆祝她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也顺便预祝她追夫成功……不过还好孟连熹习惯了沈璧君这种雷电大雨声小的行为,估计过不了几天就该找她抱头痛哭了。

“我当时可是打算让你奔着加官进爵去的啊,你居然没出息的当了温羡的助理……真够给我丢人啊。”孟连熹夹了一个花生米就往沈璧君的嘴里塞。

沈璧君倒是吃的高兴,她举起一杯啤酒,在孟连熹面前晃了晃,示意她干杯,“就是摘了人家董事长的帽子给我当,我都不去,诶我跟你说,我真是赚大发了居然走到了这么一条捷径!”

厚颜无耻!孟连熹是敢怒不敢言,“真够有你的。”

说话间沈璧君又是一杯烈酒下肚。

“诶诶诶,你少喝点,别误了明天上班啊。”孟连熹这下是拉都没拉住,只能放任她一通海喝。

果然前人的经验和孟连熹的乌鸦嘴都是血的教训,都说醉酒误事可真是一点儿也没瞎编。沈璧君再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躺在了自家柔软的大床上,而且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浑身酒气熏天,连脑袋都是一片空白,眼眶更是疼的爆炸!她拼命地按压自己的额头,强迫自己回想起昨天干了什么……大概就是和孟连熹喝完酒,然后又去KTV嗨唱三个小时没停,然后回家路上戳爆了一个小孩儿的五个气球……还…还差点带着孟连熹去楼上孟祁澜家大闹天宫……

“天呐我是疯了吗?”沈璧君都恨不得抽自己,她用力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从地上的包包里翻出手机,打开一看,立马绝望了,“啊!十一点了?!”

不是说好今天上班给温羡一个惊喜吗,不是打算让温羡看到她成熟干练的知性女人一面吗?她吓得立马从床上弹起来,冲进浴室冲了澡就匆匆忙忙化妆,本来精心搭配的衣服也没顾着,随便一穿就拎包出门了。出了电梯更是一路飞奔到路口拦出租…

“温羡你可千万还没去,你可千万还没去啊。”直到她站在嘉南艺社的门口,嘴里还神神叨叨地念着,悬着的心都砰砰直跳,想要窜出来。临进门儿前,她给自己做了好久的心里建设,温羡如果给她穿小鞋的应对之策都想好了!

“沈小姐,你来啦?”沈璧君刚一进门就被人叫住,她打死都没想到她先碰到的人居然是林邑!林邑径直走过来,把手里刚买的咖啡塞到她手里,“你来了正好,把咖啡给先生送上去吧,我回去上班了。”

林邑说是上班,却走向了大门外。

“诶,你不是上班吗?怎么走了?”沈璧君拎着咖啡傻傻地站在大厅望着他。

“哦我上班的地方不在这里,我在别的地方工作的。”在沈璧君心里,林邑应该是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地守着温羡才对啊,他居然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工作也就算了,之前居然有时间和温羡出双入对……他可是个什么工作啊?

沈璧君正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忽然有人顺走她手里的咖啡,还居高临下地观望着她,她猛然一抬头,温羡那张诱人的脸映入眼帘,他的双眼清澈得沈璧君都能从里面看见自己的脸,曾不止一次沈璧君觉得,温羡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啊!

“温羡……那个我迟…”

“你好啊,新同事。”温羡并没有听她说完,因为她迟到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啊,可奇怪的是他的脸上并不是讽刺和嘲笑,虽然看上去是面无表情说完欢迎词,但沈璧君她听出来的意味是……是宠溺?

(八)难啃的硬骨头

沈璧君也不知自己哪世修来的福分竟得到了与温羡朝夕相处的机会,她竟然也可以坐在离温羡不到三米远的地方痴痴地望他几个钟头不带眨眼的,还可以时不时殷勤地给他递一杯柠檬水也不会招他烦,甚至有时候花痴累了趴在桌上睡着留一桌的哈喇子也不会被骂……从前她可是想也不敢想……

苏婕说的有道理,这叫傻人有傻福,没准温羡是被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感动了,动心了也不一定呢?沈璧君又在依照惯例地发呆,披着厚厚的晚霞又成功虚度了一天,尽管她现在是全公司最闲的人,却也没人敢给她脸色看或者把自己手头的工作推给她,一是怕她不能胜任,再者,谁都知道她可是徐斯南亲自招进来的,这种关系户还不是人人敬而远之?

“温羡,都这么晚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沈璧君依旧狗腿地冲着温羡笑的像朵花儿,“下班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吃川菜?”

“不要。”温羡专注地对着电脑打字,无暇顾及她。

“那或者你喜欢粤菜?”

“你可以下班了。”温羡的语气仍然很冰冷,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沈璧君这下可算明白了,原来那些温羡的改变全是她自己脑补的,人家才没有温柔体贴友爱包容,人家只是没空搭理她而已……

“这不是还有五分钟又二十七秒才下班嘛,我可是好员工,才不要破坏规章制度。”她一脸不情愿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噘着嘴怨气深重。

温羡忽然冷哼一声,敲键盘的手停了一下,“你这么闲,不坐电梯走楼梯的话,也刚好可以在大门口准时打下班卡了。”

“你这是诽谤污蔑,我哪里很闲啊,我每天这么尽心尽力地照料你,劳苦功也高啊!”沈璧君还真有种挎了包包就冲出门的冲动。

不过她确实很闲……

“我走了,你自己早点下班吧。”沈璧君缴械投降,乖乖地出去了,有什么能抵得过回家的诱惑?

这个温羡真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还想着来段羡煞旁人的办公室恋情,这下可真是全泡汤了!沈璧君想的出神一个人站在电梯口连电梯也忘了按,还傻傻地等着电梯上来,就这样错过了冲出大门的第一名。到了下班时间,几个女同事手挽着手走到电梯口这里来,嘴里讨论着哪哪哪的包包又打折了,哪哪哪开了家日料要一起去吃,果然女人都是这个有天性的,大概是从高中课间女同学们上厕所都要手拉手的那个时候开始的吧。

“诶这就是那个沈璧君吧?”

“徐总监招进来的那个?”

“是啊是啊,就是她,你看又是第一个下班的。”

负责任地说,他们讲悄悄话的水平的确不怎么样,这声音大到隔层楼的清洁阿姨都能听见,还戏很足的压低声音又是几个意思?沈璧君知道自己不受待见,所以总想和他们错开,好巧不巧还是给撞上了。

“诶这位小姐,你电梯都没按。”其中一个女同事可能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提醒了她一句。

沈璧君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电梯坏了?她尴尬的笑了笑来掩饰自己的丢人,便慌忙地按了电梯。

“叮——”

电梯是从上层领导楼下来的,大家也都很识趣的不再说话理理自己的衣服,电梯门大开的时候,沈璧君只觉得脚脖子都在发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该死,徐斯南又冲她扯着一张阳光大男孩的温暖微笑脸,还半举起自己的右手冲她挥了挥,“嗨沈璧君!你来这么久了我还是第一次在上班时间碰到你呢!”

“徐总监好!”沈璧君根本来不及插上话,后面的几位女士打招呼的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现在是下班时间,不用问好的。”徐斯南站在电梯一角,修长的身子配着九分的卡其色西裤,显得成熟,而上身的纯白色衬衫却让他染上了一股青春的味道,他笑起来还是有酒窝,圆圆的,好像他整个人都很甜似的,之前可是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他。

“你刚才不是还说是上班时间吗?”沈璧君没想到打脸来的这么快,她但要看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电梯里,他要怎么自圆其说。

徐斯南微微怔了一下,因为是背对着,沈璧君大概是不知道他一双眼睛都是在追着她跑,小的时候就这样,仿佛童话故事里讲的那样忽然出现的沈璧君,就那样站在他面前,双手叉腰冲着那些欺负的人一通嘴炮,说说他们个个羞愧难当,落荒而逃。那个时候他看她时的眼神就是满满的崇拜,他眼中的她永远都在闪闪发光。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徐斯南连话语都是带着笑意。

那几个女同事脸都涨红了,打招呼被无视就算了,还碰到平常不苟言笑的顶头上司在自己说过坏话的人面前变成了一个完全丧失自理能力的小迷弟!

沈璧君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她怎么觉得有好多双眼睛正在扫荡她,她下意识裹紧自己的外套,假装潇洒地吸了吸鼻子说道:“徐斯南你真幼稚!”

“你才幼稚!”

沈璧君才不要分清楚到底是谁幼稚,能打发这坐电梯的时间就很不错了。坐完电梯徐斯南还盛情着要送她回家,却被她残忍拒绝。她可是快被唾沫星子淹没了,还能做领导的车回家?那第二天指不定被杜撰成个什么风流韵事传遍全公司了。

“你这么慢当真走的楼梯?”

沈璧君一听便知是温羡,她把双手插进外套兜儿里,伸出脚来挡住他的去路,然后整个人身子往后倾了一点,歪着头冲他逗乐儿,“这不是温大作家收工下凡来体会民间疾苦了吗?”

温羡不屑于和他逞口舌之快,沈璧君伶牙俐齿是众人皆知的事,也不用他特意浪费口舌和她争辩,他径直往前走沈璧君的脚自然也拦不住他。

“你不要这么无趣嘛,你看你整天都是这个不解风情的冷酷样子,谁还敢靠近你啊。”沈璧君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高兴的不得了,冷酷吧冷酷吧尽情冷酷吧,叫别人都不敢靠近你才好,这样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人了。

“那不是正合你的意?” 温羡连埋汰起人来都酷的这么一塌糊涂!

不过他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沈璧君突然背后一凉,不会她偷偷摸摸想什么温羡都知道吧?包括想扑倒他也是?那还得了!

“你说什么啊,我可没有打你的主意啊。”沈璧君唯唯诺诺地跟在温羡身后,强壮镇定地撇清自己被看穿的小心思。

温羡很无奈,忽然停了下来,沈璧君一个没注意撞在了他的后背,哎哟一声就给弹出去,“那你以后就收敛一下你的性子,不要整天无所事事待在办公室发呆睡觉吃吃喝喝,自己让别人看了笑话不说,还丢我的脸。”

“你觉得我丢脸?”沈璧君这下如同霜打的茄子蔫了下来,她从没想过自己做的一切成了温羡躲都躲不急的东西,想想还真是让人生气,“哼,你等着,你等着后悔去吧!”

“你去哪儿?”眼看着沈璧君掉了个头往反方向走了,温羡便想提醒一下她,往自己走的方向指了指,“你回家走这边。”

“谁说我要回家了?你以为我就那么下贱非要舔着脸跟你一块儿走?我这不是自找没趣吗我!”她把自己的小包果断别在身后,还装模作样的作了个揖,大有相忘于江湖的意思,“告辞!”

那走着瞧好了,最多不到十个数你就会过来的,温羡心里的算盘打的可响亮了,这几个星期以来她沈璧君哪次不是傲娇说要自己走回家不过数十个数的时间就灰溜溜地跑回来他身边了。他胸有成竹,认定他已经算准了沈璧君,便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十,九,八……

“喂林邑,”温羡正数着数就接到了林邑打来的电话,林邑一般不会给他打电话,除非有什么要紧事,“香石怎么了?你慢慢说。”

“刚才有人来偷香石,被我正好撞见了,”此时温羡已经赶回家中,林邑正紧紧地握着装香石的小木匣子,见温羡回来他紧绷的神经才松了松将木匣子递给了他,“不过我并没有抓到人,因为我害怕只是普通盗贼情急之下若我使用魂力,便会暴露身份。”

“没事,”温羡摇了摇头,像是在宽慰他,“你没受伤就行,你现在已经是自身难保,万不可随便动用魂力,否则你会灰飞烟灭的。”

林邑和温羡并不是同类人,自然不如温羡活的轻松,他点了点头,打算退下。

“等等,”温羡叫住了他,“你过来。”

温羡将香石从匣子中取出来,林邑的脸上立马布满了好奇,温羡并未受伤旧疾也并未发作,何须取出温氏香石。

林邑乖乖地走过去,没想到温羡忽然把香石打入他的心脏位置,他的瞳孔顿时放大了,像是在惊恐,整个人又被某种能量压制动弹不得,半躬的身躯如同被野兽撕咬一般剧痛难忍,“先……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以后,香石就是你的了,你要好好运用,调养灵魂。”温羡把整个香石嵌入林邑的体内,自己却突然虚弱到站都站不起来,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林邑跪在地上扶起温羡,手足无措地想给他治疗,奈何他并不能熟练的运用香石的能量,怎么运功都是枉然,“先生,你…你把香石给我,你现在怎么办?”

温羡阻止了林邑的继续发力,自己推开他勉强支撑着身子站起来,这个样子的他可比前些日子能量几乎消耗殆尽的林邑强多了,他摆了摆手表示无恙,“我没事,我和你不一样,我有肉体你没有,你的能量体聚散本来就是很轻易的事,再不靠点灵物,怕是随时都有危险。我呢,还有沈璧君,我只要靠近她,就会被她的能量体治愈的你忘记了吗?”

他不免觉得好笑,怎么会想起靠她了?

“可是先生,你已经让我活了这么多年,哪怕是让我去死我也在所不惜,属下不值得你花这么贵重的东西救我!”林邑这个死脑筋根本听不出来温羡已经下定了决心。

“好了,让我休息吧,你回去吧。”温羡现在体力不支,自然没有之前那种强硬而冷酷的态度来命令他,他只能像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撑着墙壁,缓慢地走到沙发上躺了下来。

林邑这才知道他已经动容不了温羡了,可温羡这个样子实在让人担心,不过按照温羡的说法能救他的只有沈璧君了。他安静地退出门去不再打扰。

沈璧君还是在那段路上走走停停,差不多是三步一回头,愣是把一段十分钟的路程走的有三十分钟之久。其实在温羡大致数到五的时候她就已经厚着脸皮回去了,可惜这一次她没有看到温羡在原地等她,就连再倒回去好远,也没有找到他,大概是真对她厌烦了吧。

“这个臭温羡,臭冰棍儿,我祝他单身几千年,天天坏心情!”沈璧君实在也挑不出什么得体的话来发泄心中的怨气,只能一杯酒接一杯酒的喝了,“苏苏你喝啊,你怎么不喝啊?”

“哎哟我的沈娘娘,你大老远把我从家里叫来就是又为了宣泄你的情场不顺?”苏婕把沈璧君手里的酒杯夺过来,生怕她喝多了又大声嚷嚷可真是丢死人。

沈璧君不再做声,也不过来夺酒杯,反而是一个人把头转向一边,不时地耸耸肩。

“没搞错吧,沈娘娘你哭了?”苏婕强行把她的头掰过来正视自己,她居然真的眼眶红红的似在无声的抽泣,吓得苏婕赶紧把她揽进怀里拍拍她的背,像哄小孩儿似的哄她,“乖啊乖,不就是一个男人吗,你是不是完全忘记你改行之前是什么职业了,不觉得愧对列祖列宗吗?别哭了别哭了。”

“哦对了,”苏婕又在沈璧君整个身子靠着她的时候把她推开,害得她差点从高凳子上摔下来,“你知道《绝代问风华》的最新动向吗?”

“能有什么动向,小说早八百年前完结了,电视剧叫温羡亲手给扼杀了。” 沈璧君根本提不起什么精神来。

“你怎么知道是温羡扼杀的,我以为只有我们制作公司知道。”苏婕一脸好奇地盯着她的脸。

“我们出版公司当然也知道!”这下她才得意洋洋起来。

苏婕笑了笑,不忍心拆她的台,可又觉得非说不可,“你啊还说是《绝代》的死忠,你大概不知道吧,他续更了。”

“续更?”沈璧君一下子回过神来,抓着苏婕的袖子,仿佛已经等不及了,“后面说什么了?”

“后面公子回心转意了,他离开了不到两年就又回来了,说是因为参透了心中之人并不是江潋潋,而选择和扶喜共度安稳的余生啊。”苏婕连讲起小说都是一脸甜蜜。

原来温羡这几个月对着电脑连头都不抬一下是在续更《绝代》,可是为何他从来都不告诉她啊,明明之前他有问过她是否结局处理的不妥,既然改了她也应该有知情权吧!不过…苏婕都能知道的话,应该就是发布在网上了,谁都可以看,那也没有刻意隐瞒她啊,她不知情也只能说她自己太失职了。

“你等一下,我接个电话。”沈璧君一看来电显示倒是觉得挺稀奇的,“林助理怎么了?”

“温羡……他?”她挂断电话忽然神色慌张,“苏婕我有事先走了,你回家注意安全!”

“噢,拜拜。”苏婕挥了挥手,一脸恨铁不成钢,“这刚刚还一副要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现在一听人家有事跑得比兔子还快,果然女人心都是海底针呐。”

“林林林助理,”沈璧君刚从出租车下来,紧张到结结巴巴,看见林邑就冲了过去,“你刚刚说温羡怎么了?什么旧疾复发要治疗?打120了吗?”

林邑也被她这风风火火的样子吓到了,摇摇头挤出一个酸涩的笑容来努力平复她的心情,“沈小姐,这个只有你能治疗。”

“我?”沈璧君抱着难以置信的态度跟在林邑身后进了温羡的公寓。

天呐,别的不说,这温羡怎么可以变态的把屋子收拾的这么干净?那叫一个一尘不染啊,光一个客厅就像走进小型博物馆一样,到处摆列着些精致的老物件。再跟着走过一个大的旋转楼梯,二楼更是开阔了不少。

林邑打开温羡的卧室门,窗帘整个遮上,屋子里都暗暗的,沈璧君机灵地找了灯的开关,“啪”一声屋子里透亮了起来,她也被晃到眼睛,下意识用手遮挡了一下,等她再拿开手,就看到了沙发上躺的温羡,他看起来脸色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像是生者一场大病,手也无精打采地垂在沙发边缘,这么大动静也吵醒他。

“诶林邑,温羡看起来很严重啊,我我来救他行吗?”沈璧君显然对眼前的情况害怕了起来,这她要是耽误了温羡抢救的黄金时间可怎么办,那她不是亲手害死了他吗?

林邑给她让了让,示意她上前,“沈小姐,你只要抱着先生,躺进他怀里直到他醒来就行了。”

“躺进他怀里?”沈璧君仿佛被耍了一般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林邑,这小子可真是恶俗!“你整我啊?”

“沈小姐,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只有你才能治愈先生,这个办法是最没有风险的,”林邑现在是百口莫辩,这听起来的确挺匪夷所思的,他焦急地拦住要走的沈璧君,继续解释道:“沈小姐,我从来没骗过你啊,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我又怎么会求你做这样的事呢?您帮帮先生吧!”

沈璧君看着眼前的林邑那叫一个真情流露,可怜巴巴的样子竟然让她有些动容,这样说起来林邑的确是挺好的,还帮她找到了之前玩失踪的温羡,她停下了要离开的脚步,转过身来面对着温羡,小心翼翼地问,“难道不会有点强人所难吗?”

林邑见她有了帮忙的意思,这才送了一口气,“沈小姐我知道这有点让你为难……”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是说你强他所难,”沈璧君回头看了一眼林邑,一脸委屈继续说道,“你知道的,要是他醒来看到我抱了他,非得砍了我的双手不可!”

那个血腥的场面真是想也不敢想。

“还有啊,我平时是属于有色 心没色胆儿的人,我怎么敢趁人之危啊。”

“沈小姐你放心,先生自然会懂的。”林邑就知道沈璧君不会置先生于不顾的。

“那……你先走吧,你站这儿我怎么躺他怀里啊?”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好,”林邑很明白,他自然会退下,只是出门前向沈璧君很礼貌地鞠了一躬,“谢谢你沈小姐。”

“别别别你别这样,”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件事说起来还是我占便宜呢。”

刚说好的害羞,这林邑前脚一走,她后脚就转到沙发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温羡的睡相好好欣赏一番,当然这样她也不忘了还有正事要做,她轻轻地掀开温羡的胳膊,自己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正正经经地躺在了温羡的身边。她自躺下来的那一刻就觉得呼吸困难了,这是连做梦都没想到的待遇,温羡的脸离她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她甚至能看清温羡长长的睫毛,还能感受到温羡呼出的二氧化碳轻轻拍在她脸上,那暖暖的气息扑的她脸痒痒的很,她低了低自己的头又不小心撞上了温羡的胸膛,惹得她紧张的心怦怦乱跳,生怕吵醒了温羡被他从窗户里扔出去,最后她提了口气打算调整一下姿势,没想到腿又不争气的撞到了温羡的膝盖,就连刚举着的他的胳膊也重重压到了她的腰上。

“……我的妈呀,谁来救救我。”沈璧君害怕的压声呼救,这个姿势要是等温羡醒来还得了?

“别动!”这短小而厉色的声音是温羡发出来的。

沈璧君惊恐的连口水都不敢咽,她颤颤巍巍地抬头却刚好抵在了温羡的下巴上,只听身边的人忍痛的“嘶”了一声。她忽然感到腰上的手紧了紧,把自己往怀里套牢了,另外又一只手掰了她的头,这样她就正视温羡了,糟糕,温羡是要动怒了?

“我…你…你听我解释啊……唔……”

温羡并没有听她解释,只是低头用力地吻在了她的唇上,沈璧君害怕的闭紧了眼睛,整个人被温羡牢牢困在怀里,动弹不得。温羡继续游离于她的唇齿间,隐约间还尝到鸡尾酒的清香,而沈璧君仿佛触电了一般,晕晕乎乎地被吻着。

温羡忽然翻身而起,把沈璧君的身子整个放到沙发上,两只手轻轻的压着她的胳膊,这下她更是毫无还手之力,她还没来得说句话,温羡的唇便又贴近了,比刚才更加温柔的亲吻着她,密集到让人无法呼吸,沈璧君这才又闭上了眼睛,浅浅的有些回应他的吻,一时间像是吃了甜甜的糖果一般。温羡见她放松了些,便轻轻地啃噬着她的嘴唇,本来压制着她的手也松了一些,替她抚开落在脸上的碎发,然后温柔地搓着她的头发,沈璧君只觉得他的嘴唇真的软绵绵的,让她像做梦一样,昏昏沉沉…昏昏沉沉…就再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沈璧君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温羡吻了她,还对她百般温柔,她能闻到温羡身上淡淡的薄荷香,她转了个头,盖在身上的东西真的有薄荷清香呢!

“啊!”她猛然惊醒,一头从床上坐起来,稀里糊涂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是温羡家,难道……啊…刚才不是做梦,他真的真的亲我了!”

“你可终于醒了。”温羡的脸上并没有过多意外和害羞的神色,他手机还端着刚泡好的柠檬水,走近了她放在了床头柜上,“喝了吧,清醒清醒。”

“我…请问我是来救你的吗?”沈璧君知道自己说的话是连个逻辑都没有,一般人很难听懂吧。

“救我?来我家钻进我怀里就是救我?”温羡自己走回沙发做了下来,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看一些正经严肃的新闻消遣。

钻进他怀里?那就是真亲了?沈璧君掀开被子下了床,自己衣衫完整应该除了亲没做别的什么了,“那我怎么在床上?”

“你还有脸问?”温羡一张无奈的脸转向她,“你睡在我胳膊上压的我胳膊都麻了我才把你扔床上去的,谁知道你睡得这么沉,这么大动静都没吵醒你。”

“就这?”沈璧君不敢相信她只做了这些蠢事,“我们就没有点别的了?比如…比如接吻之类的难道没有?”

“你做梦!”温羡若无其事地又看起了电视,只是他撒谎可是连脸都不红一下。

真的是做梦?沈璧君摸了摸嘴唇,回想起那一幕都有些害臊,居然真的是她自己做梦,还讲了出来,这下不是送上门的让人戳脊梁骨吗?她立马换了自己的鞋子,抓着桌子上的包包,就要逃离这个丢人现场。

“怎么,”温羡用遥控器关了电视,“什么都没做你很失望吗?”

“才没有!我要回家了。”沈璧君气急败坏一跑着就下了楼离开温羡家,这一刻真是过得太羞耻了!

温羡望着她这个狼狈逃走的样子,不禁笑了,心也温柔的像春水一般,这个傻丫头大概什么不知道吧,她又救了他一次,还被他占了便宜。

“谁让你告诉她,她可以治愈我的?”温羡对着电话那头的林邑又恢复了冷酷地质问。

“先生,我…我是逼不得已啊。”林邑自然是委屈,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救温羡,也是因为走投无路啊,“可我不明白,为什么不告诉沈小姐啊,她若是知道您很需要她在您身边,一定会很开心吧。”

“正因为是这样,才更不允许,如果真的到了无力回天的时候,她一定会拿自己的生命去犯傻冒险的,”温羡的心里很清楚,他只能陪她走完这一生,却万万没想过会伤害她,如果有一天他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如果那个时候沈璧君不愿意放手,那他不是会夺走她的性命吗?“我已经对不起过她一次了,不想再有第二次。”

“可是这些都是您认为的对她好,您有没有想过沈小姐渴望的是什么,她不会希望您为她安排这次人生,不能因为您担心她为了您连命不要,就剥夺她爱您的权利。”林邑其实早就看出来温羡心里的结,毕竟他经历过对良工的亏欠,说什么也不想在招惹沈璧君受伤,可他心里又是决定了陪她一生,这个距离,无论如何,都会让沈璧君沦陷的。

温羡不再说话,他挂了电话静静地一个人坐着,他看着沙发想起来,就是在这里吻的她啊,他是不是已经决定了,要招惹她了呢?

(九)愈行愈重的时间

“来现场清场,安静!”

陆玉阮颔首致意了一下,化妆师和撑着伞的助理才双双离开。

“《夜露》第三场,第四镜。”

“action!”

本来是吵吵闹闹的片场,在导演发号施令后一片沉寂,胖子导演戴着耳机,坐在主机位前聚拢了神儿,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画面。

陆玉阮接的是一场民国戏,她本色出演了一位乱世的绝色美人儿,丝滑靓丽的锦缎旗袍贴身而穿,衬得她身段儿颇好,复古式的梨花烫配上她雪白的皮肤和诱人的红唇尽显魅惑,不过耳朵上别致的珍珠耳坠又让她魅惑中透着端庄,和她本人的气质倒是非常贴合。

“阿凌,你方才要同我讲什么?”她优雅的取下别在领口上的那方绣了芙蓉的手帕,双手环在胸前,身子软软的倚在秋千上。

叫阿凌的人从布包里掏出一把精致的短刀,小心翼翼地展在她面前,眼神里尽是藏不住的愤怒,“大嫂,就是这把刀伤了大哥,这东西是霍家的,要不要我带人去找他们家主当面对质?”

陆玉阮慵懒地伸出手,脸上一丝不悦闪过,似乎是责怪这来人坏了她的兴致,她纤纤玉手柔柔的抚在刀刃上,“嘶……”

“cut!cut!快看看怎么了!”胖子导演似乎察觉了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原来陆玉阮的手因为迎着刀刃抚过去,被锋利的刀给划了一道大口子,鲜血直往外冒,一时间很多人都围上去查看情况。而她本人似乎并没有太当回事儿,从旁边的人手里接过递来的纸巾草草包裹了上去,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孟祁澜见状立马挤进去,他是来探班的,他和陆玉阮的助理站在一起看到受伤的场景还以为是剧本设定,直到导演着急喊停他才发觉这是真受伤了。

“玉阮你怎么样。”孟祁澜紧张地捧起陆玉阮的手,拆开纸巾仔细检查,伤口正在中指的指腹处,足足有五厘米长,看样子也很深,他拿掉纸后还是会有新的血流出来。

“我没事的,”陆玉阮只是笑了笑,还调皮的把手指伸到他面前动了动,“你看,这不是好好的,能屈能伸!”

“你啊!”孟祁澜真拿她没办法,从医护人员手里接过急救药箱要亲自给她包扎。

医护人员显然一脸怀疑,怀疑孟祁澜是不是有能力包扎的到位。一旁的助理看出他神色的不安,拿肩膀撞了撞他,“我们玉阮姐的男朋友可是年轻有为的大医生!这点小事会做不好?”

外界都知道,陆玉阮早就公开过自己有男朋友,是圈外人士,今天大概是他们第一次在这么公众的场合同框吧。

孟祁澜把陆玉阮安置在椅子上,自己单膝半跪着在她身边,便开始熟练地给她的伤口包扎,一时间真是羡煞旁人。

“道具师,你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啊。”导演勃然大怒,重重地把剧本摔在桌子上。

对面的道具师低着头不敢说话。

“不是说了这场戏一定要没开刃的道具刀吗?你到好,真刀也就算了,还这么锋利!”

“柳导,”陆玉阮刚被包扎好,就赶紧上前替道具师解围,“这个刚才赵师傅告诉过我,说一定小心着点,是我没注意,您别怪他。”

“这……”导演有些为难,因为道具师的失职可能会大大耽误拍摄进度,“那你先休息几天吧。”

“导演我不碍事的,只是一点小伤。”陆玉阮谢绝导演的好意,坚持要继续拍。

导演更是为难了,几番欲言又止后才开口,“玉阮啊,我说的不止是你的这个伤口的问题,最近的戏啊,你总是心不在焉的,而且你的气色看起来也不是很好,你是不是生病了?正好这几天先拍没你的几场戏,你回去休息休息吧。”

“我……”导演没有听她解释,转身就走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心里也明白,这只是个契机罢了。

“走吧。”孟祁澜好像早猜到会这样,“先回化妆室卸妆吧。”

孟祁澜当然知道这一切的缘由,只是他从来不说别的话,他知道陆玉阮不仅仅是这几天身子不适,往后的日子,反而会更加痛苦更加难以消磨,她终究只会变得越来越不适应这里。

“跟我出来工作还习惯吗?”城南的某有名的小咖啡厅里,徐斯南把点来的果汁推到沈璧君面前,“这是你以前最喜欢的西柚汁了。”

“这你都记得?”沈璧君有些哭笑不得,这徐斯南还真是好记性,那么久之前的一些芝麻绿豆大的事能记到现在,“说起来那个时候我啊天天使唤你跑腿呢。”

他推了推眼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她从来都没试图去了解他为什么对那些事都甘之如饴,“那都是我自愿的。”

他的声音很小,加上路过服务生的脚步声,几乎是听不清的。

“那今天出外勤要干些什么啊?”沈璧君端起西柚汁却迟迟没喝,她皱了皱眉头,又放回桌上,她早已经好多年不喝西柚汁了,人总是会变的,总是会改掉某种爱好,勉强自己成为另一种人,不知道这算不算成长,却算得上是一种经历。

徐斯南从背包掏出电脑和工作证,递交给她,“你等下负责记录,我们今天是面见一个大客户,就在对面的酒店。”

“酒店?”沈璧君一听说酒店,就开始脑补各种狗血电视剧的情节,徐斯南莫不是对她心生歹意,打算霸王硬上弓?而且就算不是这样,这孤男寡女去酒店工作,总会招致一些流言蜚语吧。

她拿起那个工作牌一看,嚯,这么正规呢,嘉南艺社特别行政助理沈璧君?她什么时候有这么威风的名头了?

“你啊,又在想什么,酒店的花园天台啦!”徐斯南一眼看破她的小心思,无奈的摇摇头,“温羡晚点也会到,对方说是很想认识一下。”

温羡?沈璧君不知如何是好,自从她上次认为温羡强 吻了她之后,走哪儿都能撞见他,就算她刻意为了避开他,跑去徐斯南的办公室整天无所事事地待着,也总能看到他路过那个透明的办公室。放在以前啊,她的活动范围可是非得以温羡为圆心,画一个半径为五米的圆不可,而现在,在没清楚他的心之前,她居然怂到打算长期以静制动。

去酒店的路上沈璧君总是怀揣着忐忑,这次徐斯南并没有看破她想做些什么,反而看着她那个如同在演无间道的动作神态有些摸不着头脑。

会谈用了半个小时就草草收场了,温羡并没有来,亏沈璧君还伸着脖子巴望了好久,纵使她嘴上埋怨他,可心里头还是很诚实,没想到到头来期望却是一场空。徐斯南检查笔记时,只瞧见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全是“温羡怎么还不来”…

“你喜欢温羡?”他发现新大陆似的指着电脑惊呼。

难道不明显?

“才才不是呢。”沈璧君匆匆关上电脑,胡乱塞进包里就嚷着要走。

徐斯南静静地望着她的背影,如鲠在喉,眼神里的失意与落寞是突然涌上来的。

“这是我第一百三十四次望着你的背影。”

他从来不知道他的成长是什么,只记得他的成长里都是在远远地看另一个人离开的身影,而那个人总是走的很快,直到最后,也许就能从他的眼里抽身了。

“你发什么呆啊,快走了。”你看,而她总是在那里等你。

孟祁澜已经开车送陆玉阮回家了,前些日子的争吵他好像并未放在心上,依然悉心照料她,就像照料他所有的病人一样。

“来,把粥喝了,刚熬好的。”

陆玉阮接过粥,看起来心事重重,她小小地抿了一口,就放下了,“阿澜,你是不是因为我快死了才这样同情我?”

孟祁澜没有马上回答她,只是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默默地收拾着刚弄乱厨房,等锅都洗好了,他才擦干了手回到她的身边坐下。

“你怎么会死呢?你可别忘了我是医生。”孟祁澜的话语很平静。

陆玉阮的眼泪漱漱地留下来,她却紧咬嘴唇忍着不让自己哭,声音都有些颤抖,“你别骗自己了好吗,你可以救人,却救不了死人。”

她早就是死人了,早在好几千年前,她从未奢望过有人能救她一命,直到几千年前的孟祁澜出现。

“那…大不了,大不了我去见沈璧君,让她说服温羡救你。”孟祁澜一直都不愿说出这番话,因为他知道如果一旦连他都有了这种想法,就代表陆玉阮的时日真的不多了,代表他们已经走投无路了。

“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了,我和他们早就没关系了。”陆玉阮擦了眼泪,态度很强硬,比起死比起离开这个世界,她更怕让温羡直到她还在。

晚些时候她只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愿让孟祁澜看到她憔悴的样子,任凭他在能在怎样敲门,她都没有动摇,一直到孟祁澜值班时间到了离开了,她才稍有松懈,孟祁澜不欠她什么,觉得亏欠的人,一直是她。她不该过了这么久还一意孤行地闯进他的生活,害他陪她一起在熔岩里煎熬,在深渊里挣扎。

“孟医生,要准备723床病人的手术了。”护士蹑手蹑脚地进值班室提醒怕打扰别的医生休息。

孟祁澜放下手里的水杯,便跟着护士出来了,“李护士,今天晚上我有点事,你帮我跟赵科长请个假吧,改天请你吃饭。”

那小护士一听是孟医生请她帮忙,自然开心的不得了,一口就答应了。

“那谢谢你啊。”他微笑起来还是那么温文尔雅,他对外人都是这样笑脸相迎,估计都设定好了自己的一套程序了吧,总是要把人心头惹的暖烘烘的。

四个小时的手术下来他已是疲惫不堪,他的脚步却没有停下来,一回到值班室就脱了白大褂出门了,看上去有重要的事要处理。

“喂沈璧君,你出来一趟,地方你定,我请你吃饭吧。”又是请吃饭这种惯用伎俩。

“巧了,我正在一个高档餐厅里,我把地址发给你啊。”这下正合了电话那头沈璧君的意。

他收到短信就直奔了目的地,果然是个高档餐厅,位于市中心繁华地带,一到餐厅门口就立马有服务员上前来帮忙把车开去地下停车场。他一进门,一阵悦耳的小提琴曲就钻进耳朵,报了桌号就被人直领到沈璧君所在的地方。

“这里。”沈璧君挥了挥手,远远地看见孟祁澜跟着服务生走了过来。

“你怎么突然请我吃饭啊孟医生,这不应该啊,应该我请你才对,”沈璧君早就点好了红酒,起身给孟祁澜倒了酒,因为怕他值班,便只倒了一点点,“我的工作还是你帮忙的呢。”

孟祁澜只笑了笑也没说别的,两人僵持着直到服务员拿着厚厚的菜单过来,他才开口道:“对了,你的工作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沈璧君就来劲了,她掏出不久前徐斯南给她的工作证,一脸骄傲地在孟祁澜面前晃了晃,“你看,嘉南艺社特别行政助理沈璧君!是不是超级厉害。”

“阿…嗯!”孟祁澜显然是走神了,从前他从不至于如此失礼。

沈璧君没放在心上,只是单纯以为这个话题无聊,就试着换了一个,“我今天啊刚跟徐斯南出外勤了,结果和什么成功企业家面谈,你猜怎么着,半个小时就结束了,那个企业家全程啊不怎么想理他,哎哟真是笑死我了,你没看当时徐斯南那尴尬而不失礼貌的……”

“沈璧君!”他突然打断她。

沈璧君有些被吓着了,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又说了,“你和温羡怎么样了?”

“这你都知道了?嘘小声点。”沈璧君忽然扒了扒孟祁澜的肩膀,指着他背后一个地方,压低声音,“你看,他在那里!今天说好出外勤他也在的,结果一直没来,你猜怎么着,我刚从办公的地方出来就碰到他了,一路尾随过来的。”

孟祁澜转过身,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温羡正一个人坐在桌边,一本正经地研究菜单,时不时很机械地看看手表,像是在等什么人。

难道温羡心里另有他人?孟祁澜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沈璧君根本拿不下温羡,这样的话来找她岂不是毫无意义?

“你怎么不过去啊?”他只能旁敲侧击来猜测他们之间关系的亲密程度。

“过去?我不要命了?”沈璧君显然被他这么大胆而又明晃晃的思想吓得不轻,不过她似乎又从孟祁澜微妙的表情中察觉出了什么,从前的孟祁澜何时慌过,那可是任何时候都带着招牌式露八齿的微笑的,“诶不对啊孟医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找我?”

孟祁澜一看被她拆穿,便拿出第二套方案应对,他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两张演出票给她,“噢你看我这记性,这是你喜欢的那个顾霓虹的话剧演出票,我们医院免费发的,这不是给你拿来嘛。”

这是他早就打听好了刚才特地去买的票。

“孟医生连这个都知道!看来给连熹洗脑成功了!”她也没多想,欣喜地把票拿在手里看了又看,然后揣进口袋了,“还是今晚七点半的呢!”

“可是……”可是问题来了,她并没有同伙啊!

“你可以和温羡一起去啊,”孟祁澜只是想假装无心一说,“你现在就可以邀请他。”

“现在?”沈璧君这个人什么都不会,最擅长的乐器就是打退堂鼓,孟祁澜这个提议也太大胆了,大胆到她居然想当黄牛把票高价卖了。她伸着脖子眼巴巴地望着不远十步的温羡,这几天的冷战已经够让她受不了的了,这种近在眼前却不能勾搭的滋味真的太难受了。

沈璧君还是耐不住孟祁澜的再三鼓励,起身长吸一口气给自己壮了胆就冲着温羡走过去了,每一步都沉重地像灌了铅,正当走到背后时,她却又犹豫再三,不敢踏出最后一步。

“不是要躲着我吗?”开口的是他,温羡没有转头就知道是她来了,他把菜单合上,扔在一旁,谁都说不上来,他为什么微微带着笑意,像是胜利了一般地炫耀,“那你怎么还跟踪我这么久?”

沈璧君紧张到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然后老老实实地走到温羡面前,把头压的低低的,如同犯了错的孩子等待老师的批评。

“不主动交代吗?”温羡面对着她,眼睛也死死盯住。

“啊?交代什么?”沈璧君一时间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冥想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掏出演出票递给他,顺便发起诚挚地邀请,“这是我最爱的话剧演员顾霓虹的新话剧,今晚的场,你可以跟我一起去看吗?”

说完,眼里尽是期待。

“我不是说这个,”他迟迟没接票,“我是说你为什么单独和孟祁澜见面?”

他在吃醋?沈璧君低速运转的大脑第一次这么快做出了自己认为对的判断,言语中都透露着一些小惊喜,“他是来给我送票的,诶,你不是吃醋我和他单独见面吧?”

温羡不禁笑出了声,他上下打量沈璧君好久仿佛在看动物园的猴子似的仔细,“脑子没问题吧?我是怕他利用你来害我,你最好离他远点!”

“孟医生是好人啊,哪有你说的那么谍战剧一般地夸张啊!”这沈璧君就不得不为孟祁澜申诉了,虽然他看起来是像笑面虎,但从没做过伤人的事吧。

温羡听完她的话,忽然起身,眉眼犀利的像银刃,发出来的寒光让人战栗不已,紧接着他拖开椅子就往l楼梯方向去了。

“诶你去哪儿啊。”她从未见温羡这么可怕的样子,当场给震慑了。

温羡一直酷酷地走,高傲的像幼儿园的小班长,直到楼梯口才停下来,冷冷地说,“不是看话剧吗?”

沈璧君的眉头一下就舒展开了,整个人又明媚了起来,她转头给了后桌的孟祁澜一个灿烂的笑脸,冲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就欢脱地跟着温羡走了。

孟祁澜会意,只是轻轻晃了晃红酒,笑了笑,对自己嗤之以鼻,恐怕这中间,只有他最清楚,为什么现在连他自己也越来越看不清他自己了。他只是心有愧疚,对不起利用了一个,那么信任他的人。

(十)我的心里没有别人

顾霓虹的话剧是年轻人偏爱的《玻璃人生》,讲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男人放弃所有,全身投入到家庭中,最后却被男人狠心抛弃,男人仿佛是在一夜之间狠下心的,丢弃了过去所有的美好与诺言,离她而去,女人在失去所有之后,开始觉悟,开始反击,最后再一步步靠自己逆袭,靠自己强大了起来。

中间有一段,一支高脚杯从桌上摔下来摔得零零碎碎,女人慌乱地伸手去捡,结果修长而白皙的手指被扎破了,她一个人在昏暗中倚着墙角,灯光给了她流血的手一个特写,黑暗中传出来她柔柔弱弱而又颤抖的哭腔,她说,“那个负心汉可知道,这双手曾经是在世界级比赛弹钢琴的?”

“你以后也会这样对我吗?”沈璧君忽然被戳中内心的柔软,竟鬼使神差地质问起温羡来。

温羡依旧双手环胸,坐的笔直,保持他优雅的姿态观戏,然后突然凑到沈璧君耳边,小声地回她,“你觉得你有这个机会吗?”

这就叫当头棒喝吧!

“说的也是。”沈璧君如梦初醒,温羡这种天仙啊不食人家烟火,哪里需要什么人生火做饭洗衣服的……

又不知大概过了多久,话剧才结束,自打被温羡果断打醒之后,整个话剧的后半部分对她来说都是索然无味的。散场后她跟在他身后,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离开剧院,高高的路灯和透明的玻璃窗里投射出来的亮光,都被人挤的散散碎碎的,她忽然停住脚,他也忽然停住了,转过头。

“你怎么了?”

“温羡,”沈璧君的目光全投进他的眼里,他能清楚地看见她眼中的斑驳和晶莹,“你心里的那个人…她还在你心里吗?”

她是记得的,记得温羡曾经找她治疗的初衷,是因为心里那个抹不掉的人,那个每每他提起,就会变得格外温柔的人,也会让她格外嫉妒到发狂的人。可她倒好,没治好别人还把自己搭进去了,莫名其妙的被他吸引,情不自禁的想看到他的脸,好像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一直看到现在的脸。

温羡苦笑了一下,慢慢向她走的近些,然后同样温柔地伸出手抹掉她脸上的眼泪,轻轻地说,“我心里没有别人。”

温羡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这一刻更清楚,他心里的人从几千年前到现在,一直一直都是她。

“走吧,回去吧。”

“等下,”沈璧君上前拉住温羡的衣袖,“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温羡被她的话逗笑了,他很少会笑,每次居然都是因为她,“你看过那么多偶像剧,你见过哪个男女主有苦衷会这么早全告诉对方的,就算有,也是两个人经过重重误会和考验最后才互相明白的吧。”

他无奈地摇摇头,掏出纸巾给她擦脸,“走吧,以后别哭了,真丑。”

“你是说,你是说我是你人生这部偶像剧里的女主角?”沈璧君听话总是会挑自己喜欢的去听,“而且你还要和我一起经历重重考验?”

你开心就好,温羡就是这个表情来回应的。

就因为这样,她都开心到破涕为笑,看来孟祁澜还真是上天派来的神助攻无疑了,这个话剧不仅看回了票价,还得到了额外的福利,她才不管刚才那番推理是不是自作多情,反正温羡也没否认啊,还这么温柔地跟她解释了,总归是攻破了那个万事开头难吧。

沈璧君始终没发现,温羡看她的时候,眼神和提起心里那个人的时候,是一样温柔的。

“你回来了。”陆玉阮看上去心情大好,精心准备了一桌子饭菜,孟祁澜刚开门就脱下围裙去给他拿拖鞋,“你要先洗澡还是先吃饭啊?”

孟祁澜接过拖鞋,有些惊讶,陆玉阮很少这样,即便她是温柔贤惠的,却很少像一个妻子一样,这样等她回来,“你怎么不好好休息?”

那一刻他是动容的,如果陆玉阮作为妻子的话,这就是他所期望的生活,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跟沈璧君真的很像,为什么总是活在对另一个人的期待中,把自己强行画进别人的蓝图里?

“阿澜,这是你喜欢吃的,来多吃一点。”陆玉阮给孟祁澜给夹了一块莲藕。

他有些受宠若惊,笑着用碗接过了。

“我今天去找沈璧君了…”孟祁澜知道,陆玉阮一向不同意他这么做。

“我都知道。”陆玉阮不动声色地吃着饭,也没有抬头看一眼孟祁澜,整个氛围顿时冰冷了许多,“明天,我就要搬出去了,公司说我最近不能拍戏的话就去上综艺吧,不能闲着。”

“去多久。”他停下筷子,静静地等她回话。

“两个月,去土耳其。”

“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孟祁澜的怒火是突然燃起来的,他把碗扣在桌子上,连同筷子一起放下,喘气声很重,似乎压抑了很久。

陆玉阮不似他那么粗暴,轻轻放下碗筷,然后很优雅地喝了水,“只是一个节目,我会回来的。”

“你真的会回来吗?”他总是要再三确认,生怕她就这样一走了之,永不再见。

“我当然会回来啊,倒是你,好好照顾自己。”而她又总是愿意,耐心的解释耐心的宽慰他,明明知道自己是必死无疑,又依旧这般不怕毁灭。

明明就那么像飞蛾扑火啊。

温羡按照沈璧君的要求把她送到公寓楼下,就止了步,他转过头来,用手指了指公寓大门,“进去吧。”

“我觉得这个样子真的好像大学时候那些情侣啊,男生总把女生送到宿舍楼下才走的。”还好沈璧君说这番话的时候并没有流露出一点儿依依不舍的样子,不然温羡又该数落她占他便宜了吧。

“你到底进还是不进啊。”他可没这个闲工夫陪她怀念青春。

“进进进,你这个人真的是,怎么一点儿情怀都没有,”沈璧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朝着反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恕不远送,多有得罪!”

温羡自然走的是头也不回,潇洒得很。

“沈璧君你又出去鬼混到现在才回来!”

沈璧君刚从电梯里出来就碰上一年见不到几回的“凶神恶煞”老妈,穿着她刚买的少女睡袍在走道上把她逮了个正着。

“程女士!你怎么来了?”沈璧君拿在手里的一串钥匙哗啦啦一下掉在了地上,在寂静的走廊上发出一阵回响,好在这楼道的灯早就修好了,不然非得被这长发飘飘的中年妇女吓个半死。

程秋月才没有女儿口中说的那般市井泼妇,她看起来很年轻,是经常保养的人,而且她气质颇佳,看上去就像沈璧君的姐姐一般,她双手环胸,拿鼻子尖儿指着沈璧君,没好气地说,“我不来,我不来怎么看到你跟别人瞎鬼混?”

“程女士说话讲证据的好吗?我什么时候跟别人鬼混了?”沈璧君自然是无法忍受程秋月把温羡那种玩文学高雅艺术的人归为她这种瞎混日子的人一类,“进去进去。”

程秋月一脸得意掏出手机,将一张照片放大了在放大送到她面前,“沈大姑奶奶您可看清楚啊,这个呢就是你刚才跟一个男人在楼下的照片。”

沈璧君接过来一看,还真是她跟温羡的照片,只是照片中她的表情很狰狞,一点儿美感也没有,于是便气不打一处来,“您是我亲妈吗?在我表情管理最松懈的时候按下快门。”

“这不是隔得远吗,我怎么看得清?”程秋月也是一脸不服。

“那你怪看清我是你闺女。”她把手机塞回她妈手里,绕到沙发上半躺了下来,伸手就去抓桌上刚洗好的葡萄吃,“说吧,你此行什么目的?”

“还能有什么目的?”程秋月把手机揣进睡袍的小兜里,捂得严严实实,然后顺势在沈璧君旁边坐了下来,“小君呐,我跟你爸爸虽然离婚了这么多年,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在爱情和婚姻中找到快乐找到幸福,妈妈呀是刚好一个老同学也就你那肖阿姨的儿子在本市,离你诊所的地址也不远,你呢懂我什么意思,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的,哈?”

沈璧君一听“诊所”二字,被针扎了似的猛的坐起来,她可还没跟程秋月老实交代诊所已经已经关门不做了,要知道当年她妈是极力反对她去做什么爱情治疗师,还用绝食来威胁她都不顶用的,是她扬言说一定把这番事业干个风生水起,现在好了,要是被发现了,还不是又要被程女士闹个天翻地覆的。

她咬紧嘴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挠额头的手都快把发际线给抠秃了才想到一个险招儿,“哦对了妈,我们那个诊所啊那块还盖新房,然后我呢吧租了别人的一间办公室,现在改工作室了,不叫诊所了。”

“那好啊,那多好,明天中午我带他去接你下班,然后我们一起去吃饭。就这么定了。”程秋月已然一副大局已定势在必得的样子,起身就转回沈璧君的卧室。

“诶妈…妈妈妈……”沈璧君两眼一抹黑,这个弥天大谎可怎么圆,她知道程秋月决定了的事是不会反悔的,她根本没机会说服她,“看来,只能明天找徐斯南商量着借个办公室一用先应付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沈璧君给程秋月买完早点就偷偷摸摸溜去上班了,因为要相亲的原因,她今天刻意没打扮,穿着一套古板的全黑色西装,还戴了个很土的黑框眼镜,头发都乱糟糟地披在背后,还别了一个幼稚的带花儿的发卡,她还就不信这都能相亲成功。

一整个上午,她都蹲守在徐斯南的办公室外,来来往往过路的同事都很在动物园看猴子似的盯着她一路走过去,盯得她都想翻几个跟斗给他们瞧瞧了。

“露露,这徐总监怎么还不来上班啊?”沈璧君绝望之下终于碰到了徐斯南的秘书。

露露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了她一番,无奈地叹气,“老徐总呢不是在住院吗,听说病情不是很理想,徐总监这几天都住医院亲自照顾去了。”

难怪徐斯南办公室的大门紧锁,原来是有事儿。她道别露露后,眼瞅着也快十一点了,开始有些左右为难,直到……温羡从办公室出来冲咖啡。

“温羡温羡温羡,救命啊。”沈璧君发疯了一般冲到温羡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是一顿晃,弄的咖啡差点洒出来。

他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扒开她的手,睨了她一眼,“你又开始闲了,咖啡都不倒了?怎么做你助理的工作。”

“我现在需要的是救命,快快回你办公室。”沈璧君懒得解释,不由分说地一个劲儿推着温羡往办公室里走。

她先温羡一步坐在电脑前的主人位上,翘着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面前的桌子,然后又仔细地看了一眼办公室的全局,把温羡的名牌介绍塞进抽屉里,满意地感叹,“这样就完美了。”

“你在干什么。”温羡还以为沈璧君的脑子坏掉了,这种反客为主能做到这么自然还真是符合她厚脸皮的人设了,他把杯子放在桌上,挑着眉看着她,好像她再不出来就会被拖出去一顿毒打一样,“出来!”

“我呢现在情况危机,那么长话短说,”她坐正了身子,严肃起来,“我妈要带着相亲对象来参观我的诊所,可是我的诊所没了这事我没告诉她,那么现在我就请求您,借给我您的办公室,冒充一下,就二十分钟就好,等我糊弄完,我们就走。好不好?”

温羡冷着脸,仿佛没听见,只是躬下身子关了正在写小说的界面,警惕的如同军事机密,做完这行云流水的动作后,才拿余光扫到了沈璧君笑嘻嘻的脸上,便转身走到沙发跟前坐下,翻一些她平常看的杂志。

正好,他不出去就可以客串一下我的患者了。沈璧君心里的如意算盘早是打好了,这就叫充分利用有限的资源。

“喂妈,你到嘉南艺社了啊?我在那个四楼一出电梯右转第三个办公室了。”

马上就进入实战了,她紧张到整理完领口又推了推眼镜,甚至连待机的群众演员她都要确认一遍不会穿帮了才肯罢休。

“小肖啊,这是我…女儿了。”程秋月一进办公室的门看到沈璧君第一眼差点没敢认,这么灰头土脸的丑孩子是谁家的还不一定呢,“那个沈璧君。小君啊,这是肖德宁。”

肖德宁很有礼貌地从程秋月后面走到前头来,不仅给沈璧君鞠了一躬还双手递上自己的礼物,“沈小姐你好,我是肖德宁。”

“呃……你你好,”沈璧君此时是无话可说的,眼前的肖德宁让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程秋月从垃圾堆里捡来的。面前的人怎么说看上去也有三十五岁往上了吧,油腻的肥肉赘的满脸都是,一笑起来连眼睛都找不着了,紧身的衣服也实在很不得体,仿佛一用力,外套的扣子就会崩开,她弱弱地不敢接过礼物,直到程秋月努力的使眼色才回过神来。

“妈,你跟这个肖阿姨,不不不应该是肖奶奶,你们是忘年交吧,她儿子这么大,你们以前真是同学吗?”沈璧君只敢伏在程秋月耳边小声抱怨,生怕给肖德宁听见。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程秋月一个魔爪就掐了一下她,“下班了吧?下班了走啊。”

沈璧君心里那叫一个有苦说不出啊,这样在一起还怎么有心情吃饭,吃饭的问题可以暂且不说,要是那个坐在一旁稳若泰山的温羡误会她和肖德宁会有结果该怎么办,她可正是追温羡追到关键时刻,可万万不能栽在肖德宁手里。

“哦好……”她嘴上答应了,却迟迟不行动,打算用一招缓兵之计,等待组织好下一个借口推脱。

“阿姨,”就是那个安稳不动的温羡站起来了,沈璧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面带感人至深的微笑走向程秋月,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不过光看起来就好厉害的样子,他走到程秋月面前停下来,笑的如同乖宝宝,眼睛里都闪闪发光,“阿姨您好,可以先等一下吗?”

“你是?”程秋月比沈璧君还意外。

沈璧君见温羡正要说话,生怕他是来揭穿自己的,说时迟那时快她,一个箭步就冲过去挡在他面前,结果两人齐声道,“我是沈璧君男朋友。”“他是我的患者。”

程秋月更懵了,狐疑地看着他们俩,肖德宁更是满脸都写满了不服气。

是温羡先有下一步的,因为沈璧君自己都完全傻掉了,他上前一步和她并排,在侧过头温柔的看着她,右手早已一把牵住了沈璧君的左手,沈璧君紧张地手心都是汗。他转过头,用极认真的目光对程秋月对事,似乎在宣布接下来他说的全是重要的。

“我之前是她的患者,现在是她的男朋友了,我们是在治疗的过程中,互生爱意的,虽然之前都一直没来得及去登门拜访你是我有失礼貌,但是现在既然您来了,不妨在这里见您,或者我们一起去吃饭也好。”

沈璧君咽了咽口水,那种不真实的梦幻感顿时将她包裹起来,听温羡那番话她都感动的恨不得立马嫁给他。

程秋月这才明白过来,满意地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身冲肖德宁尴尬地笑了笑,“小肖啊,不好意思啊,你看这我也不知道会是这个场面,关键是我也没想这个女婿长得这么英俊,阿姨对不起你啊。”

多亏肖德宁是个识趣的人,他大气地摇摇头,说:“阿姨,不碍事的,您永远是我的阿姨。那我先走了,您照顾好自己!”

沈璧君如释重负,长呼了一口气,可奇怪的是,温羡的手还没有放开。她抬头看着他的眼角,连那一根突出的睫毛都那么迷人,不由得心里掀起了小波涛。

程秋月一送走肖德宁就兴高采烈地回来看这个准女婿,可真是一表人才,生的标致的很,这女儿配不上人家怎么办?想着就嫌弃起自己地女儿来,“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啊?做什么的?家住哪里?”

“我叫温羡,温暖的温,羡慕的羡。是写书的,家就在城南独栋公寓。”

“你怎么会喜欢我们家小君啊?”程秋月是在怀疑温羡的眼光。

温羡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然后又松开,整个人把她揽进臂弯里,“她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从来不会丢下我不管,不管我出了什么事,她都在照顾我,都为我着想。我喜欢她的就是她总是那么傻,做那些危险的事还不自知,所以我想保护她。”

沈璧君觉得温羡应该拿过金马奖影帝吧,肯定还是在梁朝伟之前!

“不错,不错,真是不错啊。”程秋月看上去很喜欢温羡,现在是只剩下她沈璧君无人问津了吗?

整个过程中沈璧君都是晕晕乎乎的。

“你这么仗义啊,想吃什么我请客!”送走了拽着温羡的手一个多小时的程秋月后,沈璧君才终于有了自己的时间来一对一应付温羡。

温羡并不在意,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便回到了沙发上躺了下来,“我要午休了,出门记得把门关上。”

尽管他的态度和以前无二,可沈璧君总是能在这之间察觉到什么,她好像早就知道他不会丢下她不管的,所以连一个求救的眼神也不曾传递给他,他就能明白,她的爱只是留给他一个人的,她想要的的那个人,只能是他,任何人都不可以。

她有一个自私的愿望,她希望他真的可以保护她。

(十一)只要是你,最好是你

“诶温羡,你就承认吧,你是不是早就对我动心了?”

暮色四合,沈璧君也不知哪里来的闲情雅致,非要拖着温羡去江边赏月,谁知道这黑漆漆的天空竟连一颗星星都没有,江面上还刮起阵阵凉飕飕的风,给她的鼻头都吹红了。

她举着一听没打开的可乐,不怀好意地紧紧追随温羡躲开的脸,嘴上还不停地追问,“是不是动心了?你就承认吧,爱上我这么优秀的女生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这白天她还不好意思得很,一整个下午都红着脸傻笑,谁知道她晚上就这么疯癫地认为完全是自己的人格魅力迷住了温羡,所以他才情不自禁地要帮她,一定是这样!

温羡的脸对着江面,风把他的衬衫领吹起来,还沿着他挺拔的鼻梁抚过他厚厚的头发,好似完全没有在意沈璧君说的话,双手插在裤兜里,享受这惬意的时刻。

她急了,把自己挤到温羡和栏杆之间的位置,面对着他,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胆大了起来,竟往他怀里一扑,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屏息凝神,“咚咚”“咚咚”“咚咚”……

“你听你听,”她继续伏在他的胸膛,“你心跳的好厉害,还死不承认!”

温羡这才把手伸出来,双手按着她的肩膀,把她往后扯,蹙着眉头慢慢地贴近她的耳朵,“你知不知道,不问自听,叫偷啊。”

沈璧君彻底怂了,这下换她心脏狂跳不能自理了,就连逃避过去的脸都被他捏着下巴掰过来,逼 的她只能正视他的眼睛。

这温羡也太变态了,把她的脸都捏变形了!不过他的眼睛真好看啊,像两颗黑琥珀,衬着湖面的波光粼粼,简直就是装下了整个银河。

“你能不能放开我,真痛!”沈璧君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温羡的手从脸上扯下来,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可是来之前刚在在卫生间补得妆啊!

温羡微微勾了一下唇,不露喜色,“那你之后还问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吗?”

什么叫乱七八糟?沈璧君的眼神立马变得犀利起来,气冲冲地说,“你要是不喜欢,就趁早了断,别让我整天还存在幻想。”

忽然她感到自己的脸被他一双大手捧住了,然后渐渐贴近的就是他的脸,温羡的唇轻轻地碰在了她的嘴唇上,她紧张到手指头都不敢动,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唯一的触觉能感受到的,就是温羡的唇,湿润又冰凉,还软软的,甜的很……

果然,这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在前不久她也有过这种感觉,还以为是自己羞耻的春 梦,没想到是真的。那个时候温羡是深吻的,缠绵的,难道说,就在那个时候……

“谁说我不喜欢?”温羡把傻掉的沈璧君揽进怀里,把她整个人都包裹住,下巴轻轻地抵在她的头顶,整个人都温暖的不行,“既然你那么有把握我早晚都会动心,为什么不能再等等啊。”

我可是一点儿把握也没有啊。沈璧君能感受到他的怀抱里真的好温暖,薄荷清香真的很好闻,这可是日思夜想盼来的香香甜甜的怀抱。

“温羡,”她从他怀里钻出来,“你看我就说嘛,你老是不承认,你偷亲了我,还偷偷喜欢我是不是?”

“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快回家吧,阿姨不是还在家吗?”温羡才没有跟她坦白,把她从怀里扯出来就紧紧拽在手里。“走吧。”

“哦……”

这样一来,她还是什么都没知道,回家的一路上都望着温羡傻笑,现在这算是她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吧,她的目光只追着温羡,像是一颗环游的行星,终于碰上了她的恒星,终于能在最黑暗的角落感受到闪耀的光,不管是刺眼还是微弱,只要是他,就好。

沈璧君哼着小曲儿回到家里,打开门的那一刻只是黑漆漆的一片,当她打开灯,并没有看见程秋月,只发现了茶几上一盘切好的水果下压着一张字条,她关了门上前拿起纸条,程秋月那一手漂亮的行书跃然纸上:

“小君,不要怪妈妈突然来打扰你的生活,不要怪妈妈突然给你安排相亲,只是妈妈希望不管怎么样,你都是幸福的,白天的小伙子,我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所以我也能放心接受你们交往,妈妈就走了,广场的中央可不能缺程女士的领舞,你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冰箱里给你买了很多吃的别忘了吃,觉得累了就回来,程女士给你烧你最爱的菜煮你最爱的汤。”

她看完纸条鼻尖都是酸酸的,她从小就是跟着妈妈一起长大的,妈妈把她照料的很好以至于没有人看得出她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因为她从来不缺少一丝一毫的爱。她打开冰箱,果然里面被塞的满满实在的,果蔬肉类还有牛奶,每一样都是她爱的。

“喂妈,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啊。”沈璧君的心里其实很愧疚,她迟迟不回来就是怕被程女士逮住问东问西,因为她很怕这种麻烦。

程秋月在电话那头没好气地说,“等你个小没良心的回来?我车都赶不上了我,行了行了不说了,师傅去中山南路32号。”

程秋月急着打车就把电话挂了。

刚好沈璧君的手机有另一条电话接进来。

“苏婕?你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她关了冰箱回到沙发,去消灭那盘美味的水果。

苏婕懒洋洋地打开电视,倒是和沈璧君神同步地躺在沙发上吃水果,“沈娘娘啊,明天不是周末嘛,我们公司送了三张玉桥景区温泉的门票,免费温泉免费按摩,你去不去。”

“去啊去啊当然去!”这种好事她怎么会错过,“你有三张票,另一张没人吧?”

“没有啊,看看你想带谁咯~”苏婕的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八卦。

“带孟连熹吧,正好,我有大事跟你们宣布!”

“我和温羡,我们在一起了。”这就是沈璧君要宣布的大事,温泉里正在品着上好红酒的另外两个女人听罢喷了对方一脸。

孟连熹和苏婕又不好意思地拿毛巾给对方擦脸,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啊!”

“没事没事,你没事吧?”

“喂…你们两个这是什么反应?”沈璧君猜到他们会意外,没想到会是这么夸张的效果,“怎么的你们觉得我骗人是不是?”

苏婕把擦完脸的毛巾挂在脖子上,水珠顺着她的发梢滴进温泉里,她半游着到沈璧君身边,检查了一下她的酒杯,里面的酒一点儿没少,“你这还没喝酒就说起胡话来了?”

“沈璧君,我看你就是被温泉泡飘了吧。”孟连熹也端着自己的酒杯过来凑热闹。

沈璧君这下是百口莫辩,总算看清这两个恶毒的女人了,“我说这种事有什么好骗人的,就在昨天,昨天我们在一起的!”

“真的?”两人一齐再三确认。

“当然,他还…还亲我了呢。”她不好意思地笑了,可能是温泉泡久了,脸上泛起了红晕,“我就说,一定会成功的。”

“那这样吧,为了庆祝我们沈璧君女士追夫成功,今天我们就住这的酒店了,食宿我全包了。”孟连熹深处湿漉漉的手捏着沈璧君的脸,以前她就爱这么欺负她。

苏婕把酒杯举起来,顺便把沈璧君的也塞进她手里,“那为了庆祝我们三巨头首次聚首,必须干杯!”

说起来沈璧君和孟连熹还有苏婕分别是好朋友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他们三个人在一起。

“干杯!”

沈璧君的手机在一旁震动了很久,终于被苏婕给瞥到,递给了她。

“喂您好……”

“沈璧君是吧,你做的报告是一堆什么东西,你看你整理的资料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还有脸休息?”沈璧君一接电话,就受到劈头盖脸一顿骂,她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小姐您贵姓啊?”她抑制住想骂人的冲动,用尽她最后一丝彬彬有礼。

“我是新来的厉晴方,我对你的工作感到非常不满意,请你马上回来。”厉晴方听起来是义愤填膺,“我不管徐斯南怎么放纵你,那是他的事,从今天开始,有我代班,你就给我做好你分内的事!”

“晴方?”

“温羡,这就是你女朋友?我当什么等级呢?”

电话没有挂,沈璧君很清楚地听到在那头温羡的声音,为什么他对那个女生会有这么温柔的态度,在那个女生这么羞辱完她之后,他也并没有维护她?

沈璧君的情绪忽然降下来,苏婕和孟连熹一眼就察觉她的不对劲,都纷纷披了毛毯上岸。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苏婕也给沈璧君裹上厚厚的毯子。

“对了,我工作还有点事,先下山了,你们好好玩。”她简单收拾了东西,就去换衣服了。

苏婕和孟连熹更是连发什么了什么都不知道,愣在原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

温羡的脸色立马变得不快,口气也不如刚才那般温柔,“她是我的女朋友,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

厉晴方顿时就收敛了刚才的骄傲劲儿,乖乖坐回位上不敢说话,甚至觉得让沈璧君回来都是个错误。

温羡自然不和她多待,而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坐到了大厅的冷冰冰的公共椅上,时不时抬头望正门,一步也没离开过,直到沈璧君裹着长长的针织外套,顶着一头还没来得及吹干的头发出现在他面前,他这才站起身来。

“温羡?你怎么也在这里?”她假装自己并没有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好奇地问。

“过来,”他的眼里都是她气喘吁吁的样子,可他竟然是说不出的温柔。而沈璧君的双脚在这一刻居然迈的如此艰难,不是心心念念了好久终于和他在一起了吗,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不确定因素在她的心里盘旋,最终心里的斗争还是败给了对他的喜欢。

她听话地走到他面前,他像昨天一样,温柔地把她揽进怀里,然后越抱越紧,像要把她嵌进身体里,“你去哪儿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冷不冷?”

沈璧君在他怀里拼命摇头,想表示自己不冷,她真是做梦也没想到,温羡谈起恋爱来居然是这个迷死人的画风,这样说来,她还真是捡到宝了,他怀抱里的味道真让人安心。

“我今天和苏婕还有连熹一起去泡温泉了。”她赖在他的怀里不肯出来,温羡只好搂着她去坐电梯。

“哦?”温羡按了电梯,接着说,“那你岂不是还没疯够就回来了?”

“那当然啊,我就喝了一口孟连熹带的上好的红酒,真是可惜死了。”星期六公司没什么人,她也就胆大了起来,挽着温羡的胳膊,吐槽起厉晴方来,“也不知道这个总监什么来头,一来就对我发这么大的火,还是徐斯南好,这个脾气暴躁的啊,简直像母老虎!”

温羡忍不住笑出声,他是知道厉晴方的,骄傲的像只孔雀,要是知道自己被形容成母老虎,一定非气的跳脚不可,他伸手戳了戳沈璧君冻红的鼻头,电梯刚好到了。

厉晴方像一个侦察兵似的靠着昔日徐斯南的办公室门口,就等着沈璧君回来,不料一同上来的竟还有温羡,她讪讪地转回办公室,“沈璧君,你进来一下。”

沈璧君看了一眼厉晴方,又看了一眼温羡,温羡看起来很放心,就说明厉晴方也没有什么战斗力,至少整不了她沈璧君,便自己一个人进去了。

刚进门,厉晴方就让她关上了门,自己坐在徐斯南的位置上,特地把自己的名牌推到桌子前面,新任代理总监厉晴方,“沈璧君是吧?你这种人啊,我见多了。你以为得到温羡很了不起吗,要到处炫耀?哦~我猜啊,你的那些狐朋狗友估计都知道你跟我们嘉南艺社人气超高的作家在一起了吧?炫耀的滋味如何啊?”

沈璧君心里很窝火,这个厉晴方突然做什么妖,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她并没有一下子把气撒出来,反而刚才还有所芥蒂现在倒是完全放松了,她走到厉晴方的对面,拖出椅子坐了下来。

“你这种人啊,我也见多了。”她把厉晴方刚推出来的名牌又推回去,厉晴方什么脸色她都不忍心看,“首先,我是他正儿八经的女朋友,我炫不炫耀是我自己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指指点点。再者,你非要用炫耀这个词,就说明你在嫉妒我,因为你自己根本就没得到。最后,您可看清楚,我是嘉南艺社特别行政助理,并不是你总监的私人助理,这些报表和资料,是我看徐斯南没空就整理的,按每个人各司其职的话,我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厉总监?”

“你尽管招惹我,后果可是你自负。”沈璧君在心里早已是要将她杀个片甲不留,她可是从小学就帮徐斯南打架,连徐斯南都想认大哥的人!

“你别太猖狂!”厉晴方脸都气绿了,胸腔起起伏伏着一股巨大的怨气却不敢发作,沈璧君早把她驳的哑口无言。

“沈璧君,你的热巧克力。”温羡端着一杯刚冲好的热气腾腾的热巧克力出现,才把这个莫名的僵局打破,也算是替厉晴方的解了围。他本来也是怕沈璧君冷了。

“你呀,怎么还有两副面孔呢?”温羡把她带回自己的办公室,看着她喝的津津有味。

温羡显然是听到刚才的对话了,她放下杯子,一脸认真的跟他解释起来,“在你们面前,我自然没心没肺大大咧咧,还人畜无害的,因为你们都不会伤害我,反而还会给我保护,让我可以像个小屁孩儿一样或者说,傻白甜一样。而在只有我自己的时候,我不得不是自己来保护自己,我要比别人更凶,比别人更有气势,才能压倒对方,取得优势。”

温羡脸上似有倦意,但还是温柔的笑着,眼神没离开过侃侃而谈的她,等她一说完,就轻轻在她额头浅吻了一下,沈璧君就立刻羞红了脸,低头喝自己的热巧克力。

她喝着喝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立马又放下杯子,两眼狐疑地盯着温羡,“你还说我,你不是也两副面孔,没追到你的时候,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追到你以后,居然开始像个天使一样温柔地要命,你原来还是个老手,一直跟我玩欲擒故纵呢?”

“你呀,没听说过‘傲娇一时爽,追妻火葬场’吗?都在一起了,我还拽,倒霉的岂不还是我自己。”温羡突然一下心情大好,捏住她的脸,看她一脸愤愤不平却又动弹不得的样子,反而越来越来劲。

“对了,待会儿,带你去个地方,就当补偿你今天温泉没有尽兴的损失。”

沈璧君终于从他手里挣脱出来,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凑过去追问,“去哪里去哪里啊?”

“这个地方,我不保证你会喜欢……”他迟疑了一下,和沈璧君期待的眼神对视上,又开始有些忧虑,“你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待会儿你看到的,听到的,全是真实的。”

“难道是要变魔术?”沈璧君撇着嘴,真搞不懂温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温羡笑而不语,伸出去整理了一下她乱糟糟的头发,在沈璧君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神里尽是担心和犹豫,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一步是否走的太早,也并没有把握,沈璧君到底会不会接受这一切,因为一切都是未知数。

(十二)走进缺失的缝隙 1

温羡说的地方,就是他的独栋公寓!沈璧君跟着他下了了车,她之前也来过,可是现在再来就是完全不一样的心情,她紧张的咬了咬嘴唇,心想这一步是不是进展的太快了,毕竟刚在一起,总是不好的吧……

“温羡…这样不好吧。”沈璧君突然停下脚步,自己低着头,一双眼睛贼不溜秋的到处看。

温羡无语地呼了口气,上前紧紧抓住她的手,吓得她一惊,才稍稍放松了些,“你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我没有!”沈璧君红着脸为自己辩解,力证自己纯洁的思想。

“走吧,”他依然没放开的她的手,“等一下,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放开我的手。”

沈璧君越来越不清楚温羡的用意了,只是傻傻地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走到大门口时,温羡再次确认沈璧君在他身后,抓住沈璧君的那只手再次紧了紧,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一把古铜色的钥匙打开了公寓大门。。

一进那扇门,沈璧君的下巴都要惊下来了,这里面哪还是上次的陈设,完全就是一片山林,周围缭绕的云雾让她几乎都要看不清脚底的路,要不是温羡一直牵着她,她怕是早迷失在这重重雾霭之中了。

“温羡,这是什么?”她显然惊吓过度,只能勉强地镇定着想要弄清事实,那只手把温羡握得死死的。

“别怕,”温羡转过身来,另一只手抚了抚她的肩膀,似在宽慰她,“这里的一切都不会伤到你的。”

他带着她继续往前走。不远处一个破破旧旧的老学堂伫立在眼前,她抬头一看,残缺的牌匾上刻着“旗山书院”四个大字。温羡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领着她进了书院,一阵灰尘可把他们弄的够呛。

在书院角落,一个她清楚的地看到一位黄衫女子正在给一位受了伤的白衣男子用勺子喂着什么东西。

“这是葛良工与温如春第一次见面。”温羡也望着他们,可他说出来的话,是沈璧君万万无法理解的。

她顺着他的意思看,才发现那叫温如春的男子和温羡生的一模一样,黄衫女子眉眼间竟与她极为相像。

“多谢姑娘相救。”温如春看上去很虚弱,唇色发白,眼里看到的人都是虚晃的,“我不知为何困在这山中三天三夜都走不出去,若不是姑娘送来清粥解围,小生怕是会饿死在此处了。”

“公子言重了,”葛良工笑起来就像一朵向日葵一样灿烂,她继续给温如春喂粥,好让他快点有力气能下山了才好,“我也是贪玩随表哥打猎来到此处的,只可惜我不敢告诉表哥,便偷偷溜回镇上,给你买来了吃的。”

温如春勉强支撑起身子来,一口一口地吃着良工喂来的粥,许是他体力不支,看起来很吃力,过了许久才吃完。

葛良工收拾了食盒,挽在胳膊上,有意想带温如春走,“公子,我带你一同下山吧,我在沿途留了标记,不怕迷路的,若是留你一人,我恐过意不去。”

“怎么好拖累你。”

温如春拗不过良工,她将他整个架在肩膀上撑着他往山下的路走,一路上他二人行的如此艰难,好几次良工都不堪重负狠狠地滑倒在地,却还好好地把温如春护着,没让他受半点伤,自己的手掌都因为摔倒磨破了皮。

沈璧君于心不忍,想上前帮助他们,是温羡一把拽住她的,他望着她,摇摇头,“他们是碰不到的。”他们只好跟在良工和温如春身后,默不作声,其实就算他们想做什么,也都是无济于事的。

这是他们的历练,是他们的缘分,旁人是无论如何都干涉不了的。

这就是一个轮回,千年后的温羡遇见沈璧君,千年前的温如春遇见葛良工,这一直都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良工带着温如春临近黄昏才成功下了山,到了集市热闹处,温如春便不肯再让她搀着,只道男女授受不亲,恐有辱姑娘名节,执意要自己回去。

良工也就此别过,这时温如春忽然站定,叫了她,“姑娘,敢问姑娘芳名,家住何处,择日好亲自登门道谢。”

“道谢就不用了,我叫良工,家就在离这不远,”她笑着正要离去,又停下,转过头来,“公子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温如春。”温如春微微作揖,别过了良工,自己一人离开了。

良工站在夕阳下,望着他摇摇晃晃似喝醉了酒的身影久久不肯挪开目光,直到他拐了弯,瞧不见了,才欢欢喜喜地往家的方向走,嘴上还一直默念着温如春的名字。

“他们都是谁啊?为什么和你我二人如此相像?”沈璧君在心里已经憋了很久了,她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假,更无法辨别自己的处境,是梦里还是魔法?

温羡继续牵着她的手,往前面走,这个“前”并不是值得方向,而是时空。

“这是几千年前的你和我。”他说的如此平淡,就像说的别人的故事一般无波无澜。

沈璧君一脸难以置信,整个人瞳孔都放大了,死死盯着温羡,喘息声难以平复。这是一个正常人最基本的反应了,是害怕,是恐惧,被温羡握住的手更是冒了一大把冷汗,也迟迟不敢松开,“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一个罪人。”他并没有过多解释,而是示意她继续看下去。

又不知是何时间,温如春似乎从那次伤病中恢复过来,神采奕奕。京官葛公素来爱与文人墨客来往,故请善琴的温如春前来抚琴作诗共赏雅事。

他坐在厅中,微微一拂袖,修长的手指开始轻轻地拨动爱琴玉慧,整个大厅都在几声清澈的琴声中屏息,渐渐地他手势放快,熟练起来,琴音有如行云流水,滔滔不绝,绵绵入耳,仿佛让人置身于巍峨大山眺望远方,一派天色尽收眼底。忽而琴音陡然慢了下来,涓涓细流像钻进了耳朵了,让人似乎漂浮在水面上,鱼虾都来挠痒痒,一颗心都开始轻飘飘地悬浮起来,好不惬意……

“是他!”葛良工闻着琴声而来,躲在屏风后面,不敢露脸,透过画刻的缝隙,她清楚地看到大厅中间的弹琴之人,正是上次的温如春,他还是那样风度翩翩,器宇不凡,此刻良工的内心欣喜不止,真想上前与他相认,却碍于众多生人在此,不好再迈出一步。

曲必,众人齐声拍手叫好,都纷纷站起来赞扬他年纪轻轻就能将曲风拿捏得如此沉稳深刻,他日定是一位琴乐大家。

温如春只是低头收着自己的琴,对于偶尔过来的赞扬,也只是轻声附和罢了,他将玉慧装入琴袋中,抱起琴来的那一刻,他微微一抬头,和屏风后正对着她的良工,视线撞在了一起。

“良工?”

所谓一眼万年,也不过如此吧,良工望着他的双眼,都出了神,仿佛被摄走了魂魄一般,定在那儿,连他轻声的呼喊,也没注意。

“难怪现在我一见到你,连路都走不动了,真是欠你的。”沈璧君忽然笑了,似乎在这之中,找到了一丝松懈,不再那么害怕。

温羡的嘴脸露出笑意,微微上扬,只是沉默地听着她的话。

“温……温公子?”良工终于回过神,鬼使神差地指了指大门外,向他发出了一同出去的暗号。在这家中见面确有不方便之处,葛公一向最疼爱女儿,怎么会容许陌生男子随意接近。

温如春会意,跟葛公作别后便匆匆出了门。他转到东郊的莲花塘边等了许久才见姗姗来迟的良工,她和那日一样,清丽动人,长长的头发散在肩上,看起来温婉娴静。

“温公子,真没想到可以再见到你。”其实自打上次一别,良工的整颗心都被他占满了,她总是会想起他的一举一动,他的每一个表情,甚至他什时候微微皱眉了,也能记得清清楚楚。

温如春把琴搁在凉亭的石桌上,也同良工一样,有些意外之喜,“是啊,我更没想到良工姑娘,你竟是葛公的千金,素听闻葛公千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是个才女,心地善良…心地善良我已经见识过了,说起这个还没好好感谢你呢。”

“说什么感谢啊,”良工自己坐在石凳上,胳膊撑在桌子上,双手拖着腮,痴痴地望着他,“能认识温公子你,就是我的福气了。”

那日,他们一起待了很久才分开,沈璧君就这样痴痴地拉着温羡的手,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望着他们,直到他们分开,才依依不舍地目送他们离去。

“原来,这是一个大家闺秀爱上落魄书生的故事啊,”她显然是有些累了,依靠在温羡的身边险些睡着。

温羡摇摇头,另一只用莲叶给她扇风的手一直没停过,“这个时候,是互生爱意的吧。”

“切,这是来自官方的证明吗?”沈璧君不服气,几千年前的她怎么会知道温羡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放在现在,她也同样不知道,“接下来去哪儿啊。”

“等下你就知道了。”温羡牵着她站起来,沈璧君的脚都有些麻了,他才把她整个人扶住,要不是不能松开她的手,他就能背着她走了,也不至于她会累成这个样子了。

温羡一挥手,像施魔法一样,他们眼前一晃就是另一个光景。再进葛公府,大红的绸子便格外的亮眼,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更是让人瞬间清醒,她揉了揉眼睛,仔细瞧了清楚,每道门上和每个柱子上都贴了大红喜字。一进大厅,葛公更笑盈盈招呼着客人,还没等她辨别清楚,就听见外面的人喊得热闹极了。

“吉时已到,新郎新娘拜堂。”

“拜堂?”沈璧君惊讶地盯着温羡,他却一点儿也不意外,对啊,这可是他经历过的,怎么会意外呢?

门外进来的新人,正是良工与温如春,他们牵着同一根红绸,慢慢从外堂进来,只是温如春看上去并不欢喜,整个人的脸冷冰冰的,即使在众人的议论中,也并未有所收敛的假装欢欣。反而像傀儡一样,一步一步只顾往前行。

一阵无意穿堂风吹过,肆意地把良工绣了鸳鸯的大红盖头掀起一点缝来,沈璧君侧着脸,隔着温如春,清楚地看到良工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那是嫁给心爱之人掩饰不住的喜色,藏不住的喜欢啊。

她为什么这么傻啊,明明站在她身边的人,那么不情愿啊。

“温羡,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成亲了,中间的过程呢?你为什么不给我看?”沈璧君急了,摇着温羡的胳膊,似乎想给良工讨回公道,“开始明明不是这样的,他们是情投意合的啊。”

“沈璧君,”温羡试图让她冷静下来,自己却迟迟开不了口。

“怎么了你说吧?”

“中间的过程,我不希望你看到,我会害怕现在的你,因为几千年前的一些琐事受到伤害。”温羡将她温柔的抱进怀里,想要平复一下她的好奇。有些事还是不能过早告诉她才好。

“中间是什么?温如春并不爱良工对不对?就像你……并不爱我对吗?”沈璧君一把推开他,此刻像被人浇了一盆冷水,突如其来的清醒让她有了前所未有的痛苦。本来和温羡紧握的手也被她甩开。

“沈璧君!”温羡再想去抓回沈璧君的手却抓了个空,眼前顿时一片漆黑。是沈璧君的突然放手,乱了他的意志,如果她脱离了他的保护,便可能会消失在他意识里的世界,甚至会有性命危险。

“沈璧君,你在哪里!”温羡急切地立马回复平静的意志,当他再睁眼已经是在自己的公寓里,他整个人急得手都开始颤抖,如果她消失在了莫名其妙的时空里,该怎么办?

他冷静了一下,拖沓着身子走上二楼卧室,握着门把手也迟迟不敢开门,过了好久才“咔擦”一声打开了门。

他一眼望去,就在自己柔柔软软的大床上,沈璧君正安安稳稳地躺在那里,灰色的被子一起一伏,看来她呼吸均匀,并没有受到什么大的惊吓。

谢天谢地,她平安无事,还在他身边。温羡整个人突然松了一口气,一下子坐在沙发上,眼神没离开过床上的沈璧君。

(十三)走进缺失的缝隙 2

“这是一段本应该早就已经过去的事,我希望你能看到是因为希望你能接受我的过去,想必你也知道了,我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我是一个奇奇怪怪的人类……”

“温羡温羡!”沈璧君从噩梦中突然惊醒,她梦到温羡对她说完那番话,她伸手去抱他,而他却化作尘埃在空中弥散,她的怀里空空如也。

“你醒了。”是苏婕关切的冲进卧室的。

沈璧君轻轻地捶了捶酸痛的脖子,缓慢地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眼前一派少女粉的装潢,还有这香香甜甜的大床,是她自己家里无疑了。

“我怎么回来了?我不是应该……”她望着苏婕,一头雾水。

苏婕给她拿了个枕头,让她更舒服地靠着床头,才跟她细细解释道:“是温羡送你回来的,他特地拜托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不能放你一个人在家,说什么免得你胡思乱想。他有些事处理去了,晚些再来看你。”

“是这样啊。”沈璧君有些恍惚,她忽然抓住苏婕的手,眼神里尽是不安,“苏苏,你知道吗,我经历了一些特别奇怪的事情,即使我很害怕很不确定,不!我不是害怕温羡,我是怕我和他之间可能会发生什么意外。”

“你在……说什么啊,你慢慢说,我怎么有些听不懂啊。”苏婕被这些毫无逻辑的话弄得摸不着头脑,她尽量抚慰好沈璧君的情绪,引导她慢慢说出来,“没事你好好讲清楚,我看能不能帮你分担啊。”

沈璧君看到苏婕关心地眼神,才松了一口气,她的手紧紧地拽着被角,便一五一十把温羡带她看到的那些玄幻的东西讲给苏婕听,她的语气很肯定,像是在极力表达那些都是她亲眼所见,还好苏婕只是很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表示她也是相信的,只等到她讲完,苏婕才开始有所怀疑。

“沈璧君……我不知道我晓得的另一个事,会不会跟这个有什么联系啊,你要冷静地听我说。”苏婕转身出来房门,再进来就是带着沈璧君的电脑,沈璧君大概知道她是有什么用,解了锁再递给她。

苏婕对着电脑一顿扒拉,最后把界面转向了她,“我小时候就是《聊斋》的爱好者,你刚才跟我讲的我觉得有些耳熟,好像就是《聊斋》中《宦娘》这一篇,虽说书中没你讲的详尽,但是你说的葛良工和温如春这两个名字,还是有的,他们也确实成亲了……”

沈璧君立马对着电脑上苏婕搜索出来的《宦娘》看了个仔细,书中温如春是先与一位叫赵宦娘的鬼女子于破庙相遇,这不禁让沈璧君想到了那个破破旧旧的旗山书院。后来温如春与赵宦娘相爱,因阴阳相隔,便提亲未果,不了了之。许多年之后,温如春与葛良工相遇,书中写的是葛公府为第一面,却不知在旗山书院良工舍命相救才是第一次相遇。沈璧君这才发现,原来温羡没让她看到的那些过程中,是因为有赵宦娘的存在,原来温如春和良工相爱不易,多番受葛公打压,宦娘因念及对温如春琴声的喜爱,便一直跟随他而来,知道如春爱上良工,也一直极力撮合他们二人,才使他们结为连理。后来,是夫妻二人共同感谢宦娘,想留她的魂魄在家中生活,被宦娘拒绝,宦娘只说,如有缘分,来世再聚。

可是沈璧君对中间的细节还是一无所知,比如婚礼上,为什么温如春那么不悦,又为什么温羡总说是自己的错,说自己是罪人?蒲松龄的《聊斋》本来就真真假假,无从考究,温羡又怎么是书里的人物呢?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沈璧君合上电脑,将信将疑,她也是相信温羡并非普通的人的,因为那些都确实是她亲眼见过的,“苏苏,你知不知道温羡去哪里了?”

“他应该快来了吧,走了有一段时间了, 要不你先睡会吧,看你也是累着了。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苏婕帮她去了枕头,拿走她怀里的电脑,生怕她胡思乱想,安抚她睡下。说实话苏婕也是有些惊讶的,可她看沈璧君的神态,也不知道真假,便也不好追问是非。只能等温羡回来再做打算。

苏婕捣鼓了好一阵子也未找到她拿手的食材,便只好自己去楼下超市买些熟食回来,她刚买完回到电梯口,就碰到了一旁等电梯的孟祁澜,从前只是听沈璧君说起过孟医生,自然不认识他本尊,只是觉得这个男人真是英俊潇洒,沈璧君的小区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苏婕,你怎么下来了?”是温羡回来了,他行色匆匆,似乎刚从很远的地方赶来。

孟祁澜听到熟悉的声音,立马警惕地转过头来,脸上已经挂着一副笑容,“温羡先生,好久不见啊。”

苏婕这下子给愣住了,用手在他们俩之间指了指,小心翼翼地试探,“你们?认识?”

“不认识。”温羡很绅士地接过苏婕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站的离孟祁澜有一个人之隔的距离,面无表情的盯着前方,不再有多的神色。

孟祁澜倒也不放在心上。

“那温羡你回来了,我就回去了啊,沈璧君刚睡着,你好好照顾她。”苏婕想着别人的二人世界自己也不好打扰,只能硬着头皮打算来个适当的全身而退才好。

“多谢。”温羡有礼地点头示意,表示感谢,这才有了一个浅得几乎看不出的笑容。

电梯来了,也只剩他们两个大男人在里面,孟祁澜饶有兴趣地放肆打量着身边不苟言笑的温羡,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拘束,反而开口试图和他聊天起来。

“是沈璧君生病了吗?要不要我去看看?”

“不需要。”

“你别这么大敌意嘛,我可以不收门诊费的。”

“不需要。”

“叮——”温羡先到,这段不成功的聊天不欢而散,他下了电梯,自始至终没给过孟祁澜一个眼神。

“你神气什么,我迟早会把你整个命,都送给阿阮的!”电梯门关闭,孟祁澜的笑容才顿时垮了下来,人前的伪装可真是累啊,尤其是对着自己厌恶的人,对他来说多装一刻就是恶心。

沈璧君黑暗的卧室里没有开一盏灯,温羡把苏婕买来的东西搁在厨房便着急进去看她,险些撞在了桌角上,他蹑手蹑脚地,生怕吵醒了正在睡觉的沈璧君,只轻轻坐在她床边的地上,把头靠在一边。

“温羡,是你吗?”沈璧君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醒了?”温羡怕强光刺眼,便开了那盏昏黄的台灯,她憔悴的脸一下就映进了他的眼里,别提多让人心疼,“对不起,你好些了吗?”

“温羡,”沈璧君忽然坐起来,伸出自己热乎乎的手,紧紧地去抓住温羡冻得冰冷的手,已经是立冬了,他还穿的这样单薄,“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在那个世界里没听你的话,没弄清事实就松开了你的手,让你担心了。”

“你啊,还知道会让人担心吗?不是说会保护自己的吗?”温羡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一直抚摸到她的下巴。

“喏~”沈璧君突然掀开自己身边的被子,拍了拍空出来的地方,“上来吧,抱抱我吧。”

温羡真是拿她没办法,只好脱了拖鞋照做,钻进被子里,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她听话得像一只温顺的猫,钻在他怀里,安安静静地靠着他宽阔的胸膛。

“温羡。”

“嗯?”

“带我看看赵宦娘吧!”

“你……”温羡错愕了一下,“你怎么知道她?”

沈璧君这才钻出他怀里,取来床头柜的电脑,打开苏婕给她搜索的东西,递给他看,“这是苏婕发现的。”

温羡好像知道她给他看的东西是什么,他并没有很仔细地去看,而是随意地合上了电脑,继续把沈璧君圈回怀里,“其实也不全是书上说的那样,现在能记得这些事的,估计只有我了吧。”

“那你带我看看好不好,这样就有人分担你的过去了。”沈璧君似有些撒娇的意味。

温羡自然只好满足她的要求,再次紧紧握住她的手,好生交代,“这次是绝不可放开,你知道了吗?”

“好!”

果然,温羡的效力很高,两人一下子坠入他的回忆里,这次是和上次完全不一样的。

他们又回到了那个破旧的旗山书院,天下着瓢泼大雨,温如春背着琴躲进山亭中,恰巧看到一位紫衣女子,遮着面纱躲在书院的回廊里。女子很美,那双眼睛深邃明澈,弯弯的带着魅惑,眼角一颗泪痣都像是上天的赏赐,只露了一双眼睛就叫人挪不开目光了,更别说摘下面纱会是什么样子,大概就是天仙下凡也不过如此吧。

“是宦娘吧?”沈璧君看得目不转睛。

温羡点了点头,默认。

温如春自然也是看到了的,微微心动,他担心她一个姑娘家这么大的雨在此会不会有危险,可当他正要上前询问,她却退了,退回破旧的书院里,似乎害了羞,不愿见他,他也未苦苦相逼,只等雨小了,才离开旗山。

连夜,宦娘也下了山,只是这山她并未能下去,便不甚踩到湿滑的山苔,整个人坠入了山崖下,头碰到了一块大石头就这样殒了命。

沈璧君被这一幕吓得不轻,躲在温羡身后不敢出声,因为她知道,她帮不了的。

“如果当时我知道她是因为我在客栈弹琴才一路跟随我,如果当时我带上走出山林,她也不会这么红颜薄命了。”温羡似乎陷入了深深地的自责,一下子把时间拉到了上山前。

温如春在一家客栈与一位道人斗琴,众人都被道人的琴技折服,只有躲在人群中的遮了素纱的宦娘在温如春一曲罢之后,露出了欣赏的微笑,一个人偷偷在人后拍手称好,她本是县令家的千金,偷偷外出已是不好,故始终未上前,也未能与他结识。

只可惜那个时候的温如春,什么也不知道,如此难觅的知音,也只有错过罢了。其实这种种意外,就是冥冥中注定的有缘无分啊。

沈璧君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温羡,就又被拽到了旗山书院,又遇上大雨倾盆,大到让人都睁不开眼,山林深处云雾缭绕,湿气颇重,温羡带着沈璧君往前走了走,才真正看见了宦娘的面容。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奇女子啊,有着惊为天人的容颜,吹弹可破的皮肤,一启朱唇更是如上等画师点缀的朱砂,一颦一笑,顾盼生姿,倾国倾城。这样看来,良工跟她还真是一点儿可比性也没有。

那日她终于愿意在温如春面前露面,还和他聊了许多许多,从诗词歌赋聊到琴棋书画,在聊一些市井乐事,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沈璧君是看得出的,温如春和赵宦娘在一起,才是真的会开心,会滔滔不绝,会这么一不小心就让人想要托付终身。而和良工在一起,他终究只是彬彬有礼,分寸注意得很好。她忽然觉得心口一紧,似有些隐隐作痛。

这个时候的宦娘已经死了,温如春迟迟没发觉,她的脚是没着地的,总像飘荡着的,轻柔柔的,而他还是长期与地她会面至此,只有旁人看得出,他越来越虚弱,精力越来越不够了,这毕竟是人鬼殊途。

这还真像《聊斋》的风格啊,你们这些文人书生,独独就偏爱这艳 鬼,还回回惹祸上身。沈璧君很是不服气,心里早已经埋怨了温羡好久,谁知道他以前会为了别的女子用情如此至深,还非要让现女友知道……不对,好像是她吵着要看的。

“如春,你该回去了,如果有缘的话,若是有缘的话……”这是他们的分别,在温如春不知情的情况下,宦娘强行来的分别,她用了从一些年长有经验的游魂那里学来的一点微薄法术,抽走了温如春最后一点儿记忆,让他昏昏沉沉睡过去,不再记得她,不再记得他们之间的事。

“你不要离开我……”温如春还来不及记下她最后的样子,就昏迷了。

“如春,我是一个死人了,并不能照顾你一辈子,不能靠吸取你的精气而游荡世间,对不起,你该找到更好的人。”赵宦娘是突然消失的,消失在山色中,化作一团烟雾,不见了踪迹。

再后来,就是沈璧君看到过的,葛良工救了在旗山书院昏迷了几天的温如春,那是他们故事的开始。

温羡再一挥手,他们便置身在热闹的集市,是东郊的莲花塘,温如春坐在桥头弹玉慧,赵宦娘也坐在桥头听了许久,只是物是人非,自她上次离开也过了数载,温如春已是完全不记得她了。

“姑娘我们可曾见过?”他停了琴,抬头望了她一眼。

“素未谋面。”宦娘自然期望是达到了自己预期的效果,忘了也好,忘了就不会痛苦,就不会惦记了。

“如春,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谁也没想到,葛良工突然从集市上走来,手里还紧紧地捧着一个罐子。

赵宦娘有些慌乱,“嗖”得一下就躲起来不见了。

温如春没有在意宦娘地消失,他收了琴 ,满眼爱意的看着奔向他的良工,还叮嘱她慢些走,别摔着了。

“是刚做好的冰雪玉露,我剥了最嫩的莲子,又找街口陈阿婆讨来了上好的冰糕露,可甜了。”良工欣喜地把冰雪玉露塞进温如春的怀里,自己可是一口也没舍得吃。

可温如春还来不及吃第一口,不远处葛公府的家丁就陆陆续续围了上来,管家打的头阵,举着棍棒来势汹汹,“快点,小姐在那儿。”

良工见状只身挡在温如春前面,她知道下人并不会伤她,“如春你快走吧,对不起我出来的时候没注意,又让他们跟上了。”

“你小心。改日我再来看你。”这是他们商量好的,如果有家丁追来,温如春便先离开就是,只要她乖乖回了去,爹爹并不会把他们怎么样,反而温如春一介书生,她又怎么舍得让他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去和那么多家丁抗争?

“你啊你,让爹说你什么好,非要跟那个温如春鬼混,他可是什么都没有,就剩一个破琴,你和他在一起还不是吃尽苦头!”葛公爱女心切,就算把良工抓回来,连让她跪都舍不得,她依然安然无恙地站着任他数落。

“老爷,别气坏了身子。”葛夫人上前来拉劝,又是替良工开脱,“女儿大了,总要有自己做主的时候了,你得好生说,别动这么大的气嘛。”

“还想自己做主?这由不得她,除非我死喽!”葛公还在气头上,根本不听劝,重重地摔了门就走了。

良工噘着嘴,十分不服气,就算葛公走了还是对着外面大喊,“我不管,我此生非温如春不嫁。”

“原来前世我爸和我都这么倔啊,难怪现在,我早早就没有了父爱,是不是我把他气着了?”沈璧君也不知从哪里,突然生来了感慨,还好啊,虽然现在不圆满,但好在前世她是生在一个完整人家的。

温羡也顺着她不禁感叹了起来,“可这一世的你啊,还是这么倔。”

“我倔吗?”她回了一个眼神给温羡,就算对温如春和赵宦娘的事还心有余悸,但那毕竟是前世的事,也过去好千年了,她也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又何必挂念呢?

温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良工一个人在屋子里发脾气,摔得瓶瓶罐罐一阵噼里啪啦,好几个丫鬟都拦不住了。

如果前世就能知道下一世还会相遇,是不是就不会懂得那么珍惜了?

(十四)走进缺失的缝隙 3

“所以,他们是怎么克服困难成亲的?”沈璧君突然好奇上次看到的婚礼场景,到底是什么意思?

“别着急。”温羡话音未落,沈璧君就瞧见了赵宦娘坐在葛公府偏院的墙头,趁四下无人,偷偷溜了进去。

其实就算有人,也是不能看见她的。

宦娘直接就进了花园,她轻手轻脚地从袖口掏出一张写满了密密麻麻字的纸,搁在了良工经常路过的花坛,便又偷偷溜走了。

沈璧君十分好奇,便拉着温羡凑上去看,她照着纸就念了出来,“因恨成痴,转思作想,日日为情颠倒。海棠带醉,杨柳伤春,同是一般怀抱。甚得新愁旧愁,刬尽还生,便如青草。自别离,只在奈何天里,度将昏晓。今日个蹙损春山,望穿秋水,道弃已拚弃了!芳衾妒梦,玉漏惊魂,要睡何能睡好?漫说长宵似年,侬视一年,比更犹少:过三更已是三年,更有何人不老!”

这要是搁在现代,就是一封赤 裸 裸的情书啊,只是她并没有明白赵宦娘的用意,直到良工过来,她捡起来很是喜欢,反复着读了好几遍,就留在了身边。

不料过了几日,良工忘了那首词,未好生收着,叫葛公看到,他以为是温如春在引 诱良工,越想越生气,更加坚定了他要把女儿趁早嫁出去的决心。

只是他怎么斗得过赵宦娘,宦娘又将信偷偷传递到了温如春手里,温如春一见此词名为《惜余春》,便有所会意,以为是良工的暗示,提醒他时刻不要忘了她的惦记,他将词收好,藏在书卷里。

“原来,宦娘是在撮合他们啊。”沈璧君好像突然可以明白,为什么温羡会心存愧疚了,明明是因他而死的人,却又为了他的幸福处处奔波。

“还有。”温羡引着她往下走。

一转眼就是他人登门求亲来了,葛公对这个眉清目秀的美少年非常满意,更何况是刘布政的儿子,就十分热情地招待了他,一番热络过后,大有婚事已成定局的景象。话罢他亲自送走刘布政的儿子,却在回到刚才会客的大厅时,在客人坐的地方,捡到了一只绣花鞋。

葛公的脸都气得铁青,他生气地只拍桌子,“荒唐,真是荒唐!这个刘布政的儿子居然这么没有正行,还把女人的鞋子随身带在身上,真是荒诞!我怎么能把良工嫁给这样的人!”

“你知道就好啊。”果然,又是宦娘做的,她就坐在刘布政儿子刚才坐的地方,摇头感叹,只是没人看见罢了。

这连续好几天,葛公会见登门求亲的人,总会出各种各样的岔子,这一来二去他也再受不住,生怕坏了女儿名声,遭人诟病,无奈之下,只好命人去请了温如春来。

“小姐,老爷命人去请温公子了。”葛良工因为葛公要为她找亲事而躲在房间生闷气,还是丫头过来通知的这个好消息。

她整个人又重新活过来,一跃从榻上起来,激动地抓着丫头的手,“真的吗?爹爹同意我嫁给如春了?”

“这还能有假?小姐出去看看便是。”

同样高兴的人,还有宦娘,她闻言从高高地墙头上下来,也想凑近这内堂亲耳听听这好消息。只是万万没想到,她刚站在了大门口,从门外进来的温如春猛的穿过了她的身体,她的灵魂险些被撞散,还没等她回过神,后面跟上来的良工再次穿过了她的身体,她忽然有些涣散,怕是不能硬撑,便早早消失了去。

温如春和良工方觉有些不对劲儿,他们是一齐回过头的,只是同样什么都没看。反而是温如春,好像突然惆怅了起来,葛公和他商议的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再仔细听,出神的很,这一切良工并未发觉。

“宦娘,是你回来了吗?”夜色浓重,隔着一棵树,温如春明显感应到了树后十分虚弱的宦娘。

宦娘比任何人都还要震惊,他竟恢复了记忆,“温如春,你别过来,我不想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其实忘了我也很好,你已经很爱良工了,我请你好好爱她。你们要成亲了,我会去喝你们的喜酒的。”

温如春就是在那一刻心如死灰的,他突然一下子想起来太多事,有些承受不住,他竟然开始恍惚,自己到底是负了她。

正到成亲那天,良工是兴奋的一宿没睡着,她早早起来梳洗打扮还惹喜娘笑话,哪有新娘子这么着急的!直到盖好盖头她都是期待的,她嫁的那个人是她一生所爱,何乐而不为呢?

“我不想看拜堂。”沈璧君的抵触情绪突然上来了,她还是不能接受拜堂的时候,温如春竟是那么冷漠地对待良工,她紧了紧温羡的手,表示不满。

“好。”温羡依了她,跳过拜堂,直接到了晚上新人都出来敬酒的时候。

赵宦娘果然来喝他们的喜酒了,她站在一群人里面,把自己吵的很热闹,其实压根儿没有一个人能看见她,自然是除了温如春……和葛良工以外。

“姑娘,我见过你好多次,想必一定是你在暗中帮助我二人,”温如春忽然像她举着酒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不知姑娘可否愿意留下来,容我夫妻二人好生报答你的恩情。”

温如春竟然在假装与她不相识。

宦娘瞅了一眼他身旁跟着的良工,良工的眼神似有回避,又好像看不见她,才稍有些放松,淡淡一笑,摇头作罢,“君琴瑟之好,自相知音;薄命人乌有此福。如有缘,再世可相聚耳。”

温羡告诉沈璧君说,自从婚宴过后,赵宦娘就真的消失了,再未出现过。

“兴许她是入了轮回,像我一样重新变成另一个人了也说不定。嗯…可能你下次再见到某个人,就认出来了也不一定啊?”沈璧君说这番话真像是安慰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接下来,才是最残酷的,你还要看吗?”温羡有意给沈璧君打一记预防针,因为下面的故事,用现代电视剧的概括,就是高虐了。

沈璧君好像什么也不怕,因为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点头表示要看下去。

“如春,你多穿些衣服吧,入冬了寒气逼人,你就别整日待在书房了。”这是他们的婚后生活,良工依然精心地伺候着温如春,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爱全放在他身上。

温如春很生疏地接过良工递过来的棉衣,笑着称赞了几句,就回了书房,留下良工一个人守在院子里,孤零零地守着他,谁让他总是一待就是一整天呢。

“小姐,您和姑爷还真是恩爱。”未经人事的丫头,自然不懂良工在这其中受得苦涩。

她提着小暖炉,卧在精致的雕花金丝楠木的秋千上,有些困倦,小声教导丫头,“屏儿你可要知道,这外人口里的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才是真的夫妻二人貌合神离,他对你一味的尊敬,就是保持着一份距离,对你有所生疏,哪有你看见的那么好啊?”

她什么都懂,自从上次无意穿过了赵宦娘的身体,她就能看见宦娘了,那次敬酒,她全程看在眼里,只是假装不见,对于宦娘的神情,她是尽收眼底,一个女人究竟为什么会为了一个男人做到这一步,除了爱,她真想不出来别的。所以良工明白,宦娘还霸占着温如春的心,迟迟没有放手,其实就算没有她从中帮忙,良工和温如春也迟早会靠他们自己在一起。宦娘这样做,无非是想他们对她感恩戴德,永生不忘罢了……

沈璧君把后来良工的付出都看在眼里,连送温如春的一个香囊,都是经过好多天的秘制熏香,再塞进他最喜欢的花和最常用的止咳草。就算是买他最爱吃的糖炒栗子,大热天也要好好揣在怀里,因为糖炒栗子趁热最好吃了。她还是会为了给他做一碗冰雪玉露而亲自撑船去摘最嫩的莲子。连想听他再为她弹琴一曲,都是小心试探,得到许可后就开心的像个孩子,结果不甚摔倒,是他把她接住的,护在怀里,没想到这么个平常夫妻的动作,竟也让她受宠若惊了起来……她开始在爱里越来越卑微。

“从此以后,我不再弹玉慧了,你将它送人吧。”温如春也不知怎么的就心灰意冷,从此不再碰琴。

良工怕他真的悲伤,就趁着黄昏真的将琴送给了渡口一个匆匆赶路的年轻人,临走还好生交代,一定要好好爱护此琴才作罢。

温如春对这一切的付出好像都看不进眼里一般,整日浑浑噩噩。

“不是这样的,”良工终于在第七个年头熬不住了,她郁结于心,从此卧床不起,“真的不是这样的,明明你我二人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为什么你要因为别人,放弃了我?你真的从未爱过我吗?”

“良工,”他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声音有些颤抖,“对不起,委屈了你。”

良工大概好久都没有感受到这个温暖的怀抱了吧,她的眼泪不止的往下落,如此滚烫,“如春,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是我先遇到你。”

最后,她终于如愿地赖在他怀里,不再醒来。

沈璧君的心忽然有如千刀万剐,她整颗心脏都疼的好厉害,疼的呼吸都变得困难,疼到两眼一黑,双脚再也支撑不住,温羡的所有呼喊和所有的话她也是一句没听清。

“林邑,快点开车来沈璧君的公寓,我要带她去旧梦居。”温羡从回忆幻境抽身,给林邑打了电话就连忙扶着情绪不平地沈璧君出门,他早知道会这样,毕竟没有一个女人愿意接受前世的自己,是这样被人伤心至死,是这样带着绝望至死,所以他清楚,自己是罪人。

白容月在旧梦居里早就恭候多时,此前温羡说是处理些事,就是来这里找白少奶奶了,为的就是最后一定保全沈璧君。

白容月和往日一样,优雅端庄,她首先点了一支奇怪的红色的的香,命温羡把沈璧君带进她所在的房间,一进门,好闻的香气就让沈璧君平复了一大半,她甩开温羡的手,自己坐在软绵绵的椅子上,似乎对白容月有倒不完的苦水。白容月挥手示意温羡出去了,自己才与沈璧君面对面坐着。

“白少奶奶,我知道是你,其实我没事儿,刚才都是装的,就是要吓坏那个大猪蹄子!”沈璧君看上去活泼得和平常一样,还故意把声音放低,时不时偷瞄一下窗外,果然什么事儿都没有。

这倒让白容月很意外,很少有正常人能不被回忆幻境反噬,她平静地给沈璧君倒了一杯茶,与她小饮一杯,似乎对她很感兴趣,“那沈姑娘可否告诉我,你为何要吓他呢?”

沈璧君真是不懂茶道,竟当做解渴一口气喝光了,“让他也紧张紧张我啊,我一看您啊就是不简单的人,你们应该差不多吧,所以我不妨告诉你,前世他可算把我虐惨了。”

“我都知道。”白容月和蔼地望着她笑了,她极少对人这样温和。

“那你可曾知道,他当年也只是被宦娘下了蛊,让他终身不得爱别人,即便那样拼命撮合他们,也是为了让自己永远活在他心里,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计较的,他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才会辜负了你。人鬼本来就殊途,他们的命里终是没有这一笔的。”白容月耐心地跟沈璧君解释起来。

沈璧君好像渐渐理清了思路,就是说温如春最开始爱上良工是出于真心的,只是不幸被破坏掉了,连他自己都是在无感无形中的?

“所以,他一直以为自己爱了千年等了千年的人是宦娘,而他所说的每个细节每个爱意都是他与良工的回忆。”

“那白少奶奶,宦娘的今生来了吗,我和温羡会不会也一样逃不过命运?还是他很快就要离开我了?”沈璧君才不傻,明明这一世好不容易遇到,她才不要辜负了温羡的坦诚,来互相猜疑再次错过了呢。

白容月缓缓地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茶杯,“这些,又怎么能向你泄露呢?好好珍惜当下,总不会错的。”

沈璧君当然明白白容月总是有自己的苦衷,她本来作为一个普通人,就遇到了太神奇的事了,怎么还能奢望知道更多呢?她会意,解开了心里的结,起身向白容月鞠躬致谢,“白少奶奶,我明白了,谢谢您。”

温羡在门外的藤椅是坐立难安,他真的好怕,沈璧君如果从此不再原谅他该如何是好。

“吱呀”一声,白容月房间的木门打开了,沈璧君完完整整并且还活蹦乱跳地出来了。

“某人吓坏了吧,心虚的可厉害了吧?”她一出来就是对他一顿调侃。

温羡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被她拉着手给带走了,看上去她是没事了,那就好啊。

林邑也是看不透,这不进去的时候那么严肃紧张,怎么出来就跟接孩子放学似的?这白少奶奶就真有这么厉害?

“好了,关于你的过去这一趴,就圆满结束,以后都不要提了。”沈璧君和温羡同坐在车的后一排,看他的眼神突然温柔了起来,大概他流浪漂泊这几千年,已经是一个巨大的惩罚了吧,“以后你是温羡,我是沈璧君,我们都不是别人。”

“好,听你的。”温羡似乎明白了之前原来是沈璧君在骗他,她只是在试探他而已,她只是调皮地想知道作为沈璧君,在他心里的分量如何。

他忽然情不自禁地捧起沈璧君的脸,在她的额头,亲了一口。恰巧被林邑在后视镜里撞了个正着,吓得他马上盯着前方好好开车眼神不敢乱看,他也是由衷为温羡感到开心,看来沈璧君真的是治好了他几千年的心病了吧。

(十五)似是故人来

时间的阀门开启的那一刻,万事洪流便席卷而来,我们只得马不停蹄地奔波于世界的每个角落,看沧海桑田,川流不息,仅此明白自己渺小的存在,扛着白昼与黑夜,在风沙中缓行。

沈璧君的生活终于在这次翻天覆地后步入正轨,纵使她心里有诸多疑惑,却早已是提醒过自己千百遍不可以再去想,反而是最近嘉南艺社的事比较棘手,让她操心到无暇再去想那些玄幻的事。徐斯南迟迟没有回来工作,对手公司已经开始大动手脚,一口气劫了嘉南艺社好几个单子,厉晴方毕竟是刚回国,对这里的一切根本不熟悉,完全掌控不上节奏不说,还得罪了不少老员工。

“我觉得嘉南应该购买一些大IP放在手里才好,最近IP炒得这么热,我们也是该跟着潮流好好赚一笔,打压一下他们风声传媒。”厉晴方连开会都是要掌控全局,明着是和你商量,暗地里见不得任何一个人反对的目光。

那些个老员工干脆不发言,只是闷头喝着沈璧君递上去的茶,要是从前徐斯南在,定是一片踊跃的讨论吧,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个厉小姐来头很是不小。

“诶,那个厉晴方到底什么来头啊?”沈璧君从会议室偷听了一会儿就一溜烟的跑回自己的助理办公室,缠着露露八卦。

吕露露毕竟是在嘉南待了八年的徐斯南贴身秘书,自然对这些事儿了如指掌,她抬头探了一下门口的风声,才小声说,“厉晴方的爷爷跟徐总监的爷爷是老战友,听说厉老爷子还官大一级呢,他们家就这么个宝贝千金,那肯定宠啊,这脾气不就容易上来吗?徐总监把她当亲妹妹似的,大家碍于厉老爷子和徐总监的面子,自然处处让着她了。”

“这样啊。”沈璧君恍然大悟,难怪那些人都跟吃了哑药似的,闷声不响,“那你知道,她和温羡有什么关系吗?”

沈璧君想起来去幻境之前,似乎温羡和厉晴方的关系很好,厉晴方看起来也很怕温羡一样。

“他们三个认识的比较早,大概徐总监签了温作家的时候就认识了,”露露忽然感慨地叹了口气,“厉晴方是喜欢徐总监的,而徐总监总是有自己的想法,常常拿温作家当借口拒绝厉晴方的邀约,那个时候的温羡啊,冰冷的比现在还可怕,处处不给她面子,所以你说厉晴方那么娇滴滴的从来没碰过壁的小姐能不害怕他吗?”

“你说厉晴方喜欢徐斯南?”沈璧君跟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叹起来,还好露露及时捂住了她的嘴,这下她可就放了一百二十个心了,原本还以为厉晴方处处针对自己是因为打着温羡的主意呢。

“你小点儿声,我还没说完呢,”露露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整理了一下弄乱的发型,“后来徐总监不知道为什么又出国留学了,厉晴方也跟着去了,半年前徐总监回来,她这不几个星期前就跟着回来了吗?”

这个厉晴方还真是百折不挠啊。

“喂,您好……”沈璧君正想抒发内心感叹却被一通电话拽回了现实。

“……是我,过来。”原来是温羡办公室打来的内线,她一放下电话就狗腿地跑过去了。

沈璧君风风火火地冲进了温羡办公室,还以为他是有什么急事,“怎么了怎么了?”

她定睛一看,温羡并没有什么异样才放了心。

“我只是检查你有没有好好上班,是不是随叫随到。”温羡刚停了敲键盘的手,歇下来背靠着椅子,仰着头按了按发酸的脖子。

沈璧君见状果断亲自上前了去,用她现学的按摩十九式替温羡缓解疲劳,“我上班可叫一个认真,你看你,一整个上午就这样闷头写,不知道的还以为徐斯南的公司这是要倒闭了呢。”

沈璧君的这句话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如果嘉南艺社再依着厉晴方的性子,怕是迟早关门大吉。

温羡有些无奈,轻轻握住了她的一只手,让她停了下来,“这样,你不是又失业了?”

“我……”暂时好像就是这样。

沈璧君挠了挠头,苦恼得憋出一个丑啦吧唧的笑容,忽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温羡,不如你篡位吧?等徐斯南回来你再移交大权如何?”

温羡喝着一口水差一点没被呛着,说实话他还真不知道沈璧君每天都在想些什么,“沈璧君,你以为是争皇位吗?”

“皇位?你还坐过皇位?”沈璧君当真以为温羡活了这么久,什么大风大浪都应该经历过,那一不小心卷入什么五胡乱华,梁山起义,清军入关,九子夺嫡……也是有可能的吧?“他们都跟史书写的一样吗?”

温羡终于是听不下去,一把将她从身后拉回身边,沈璧君被拽得七荤八素,幸亏她小脑发达,不然就该整个人跌进他怀里了,最后她还是被温羡牢牢得困在了他身边的椅子无法脱身。

“我唯一离皇室最近的一次,就是救回林邑的时候。”温羡转过头,没有看她,却也很乐意把那些事说给她听。

对啊,林邑跟着温羡这么久,能把温羡的生活安排的如此之好,身份肯定也不一般吧,沈璧君这么想着,莫非林邑也是活了很久的人?

“是什么朝代的事了?”她好奇道。

温羡摇摇头,眼神里有些为难,“我也记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那是个边境小国,叫东姬,当时正值战乱,林邑还不是林邑,是那里的世家大族唐家小少爷唐深。他是被迫上战场的,为了当时的皇族效命,谁知道唐家自久远以来就是妖兽血脉,是当时人们眼里的怪物,在和平年代唐家为皇家出生入死过后,被灭了门。”

“你是说,他一直效忠的主人,背叛了他?”沈璧君觉得这期间实在太过于残忍,她总是会想起现在的林邑,总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从来不迁怒于别人,她又接着追问,“那后来呢?他怎么活下来的?”

“后来,我是在路边捡到他的,他逃跑了,浑身是伤,穿的破破烂烂,在我路过的时候抓着我的腿,求我收留他。”温羡如今都能记起那个时候唐家的惨状,记得林邑当时的痛苦,“因为他看出来了我和常人不一样,清楚我的身份,最后,我终于是利用他的妖兽血特性,救了他,他也能和我一样,长长久久得到永生,和我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消失,我们只能一直漂泊,一直游荡,活过一世又一世,陷入无尽地等待。”

眼前的温羡,好像更多是自己在痛苦中挣扎,沈璧君并不能体会,因为她也无法体会,她把头轻轻靠在他肩膀,想告诉他,现在会有人陪着他一起漂泊。

“后来,东姬被强国所灭,林邑再没有参与到战争中去。”温羡抚了抚她的头发,“跟随我一直到现在。”

沈璧君能知道这些过往,却不能知晓现在,她总归是不知道林邑已经到了哪个地步,更不知道温羡用了自己的香石再次救了他的命。

“很久没见林邑了,他现在没事吧?”沈璧君突然地抬头险些撞了温羡的下巴。

“他…回去探亲了。”温羡很不会撒谎。 林邑本来就只认识他一个人,哪里还有什么亲人,不过还好,沈璧君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从办公室出来,眼尖的露露发现了什么端倪,她一脸八卦地盯着沈璧君,“说,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又去办公室谈恋爱了对吗?”

“别瞎说,”沈璧君的脸一下就羞红了,她急忙拿一本书遮住自己的脸,不让露露继续盯着了,“露露,我们下班去医院看看徐老爷子吧,顺便旁敲侧击一下徐斯南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好呀好呀,但是可千万别被厉晴方抓着了,那还不得把我们两个批斗死!”露露特地降低了声音,小小的助理室瞬间就上演无间道。

为了不被厉晴方挑到刺,沈璧君和吕露露一直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坐在办公室打印文件,端茶倒水,尤其是沈璧君,简直听话到,就连厉晴方要求她送现磨的、还要什么少放糖、必须是几十公里开外的那家新开的港式茶餐厅的咖啡,她都能忍住没泼厉晴方一脸……一直熬到下班才残忍地拒绝了温羡的晚餐邀约,和吕露露捯饬了一下狼狈模样打车去了医院。

“这家医院是有个活招牌孟祁澜吧?”吕露露看来知道不少,“听说年轻有为,是老爷子的主治医生,而且你知道吗?”

沈璧君耳朵凑近了些,她才继续说,“他居然还是大明星陆玉阮的男朋友耶。”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这些她可是早就知道了,不仅如此,还知道得很多呢。

正说话间,从大门出来两个人和她们擦肩而过,沈璧君特地回过头留意了一眼,一个中年男人一个看似保镖的人,那个中年男人看起来分外眼熟,就在他过去的一瞬间,好像她一个认识了很久的人,不过人家西装革履保镖保护的,应该也不是她能认识的人吧。

“怎么了?”吕露露见她出神,便轻轻搡了搡她,“没事儿吧?”

“啊?哦!我没事。”沈璧君回过神来,用力地摇摇头,拉着露露继续走,“走吧。”

徐老爷子住的是特殊的病房,大大的单间比酒店还好,听说连装潢都是知名的设计师的杰作,这样的地方当然不能随意进出,必须证明身份得到别人的带领才可以进去拜访。

“医生,请问徐海岩老先生住在哪个病房啊?我们是他公司的员工,来看望老人家的。”不巧,沈璧君一眼认出,她正在询问的这个医生,就是当时被她和孟祁澜气的不轻美女医生舒莉,对视的那一刻,她恨不能立马打个地缝钻进去,而表面上还要强装镇定,一脸笑嘻嘻地把工作牌递上去让人家检查了仔细。

“这不是孟医生的女朋友吗?”舒莉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满脸得意的表情,连眼角都是藏不住的解气,孟祁澜可是这家医院里何等的风云人物,前台的一群小护士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过来,要故意的这么明显吗,“哦不是,前女友,我们孟医生的女朋友啊是个长得漂亮身材又好的大明星,怎么会是你呢,他现在肯定看到你就后悔死了吧。”

这个舒莉的刁钻程度真是一点儿不比厉晴方低啊。

吕露露在一旁是什么也没看懂,怎么就沈璧君成了孟祁澜的前女友?“沈璧君,这是搞什么鬼啊?”

沈璧君没有跟露露解释,而是硬着头皮解决燃眉之急,她嗤笑一声,波澜不惊地说,“他后不后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某人可是拼了命的讨好,结果呢连他的法眼都没入,也好意思来酸别人?”

沈璧君的话让舒莉差点爆炸,自从上次孟祁澜拒绝了她,医院就有流言蜚语说她倒贴孟祁澜失败,而沈璧君现在的言论,无非是坐实了当初的流言是真的。这对沈璧君倒是没什么影响,毕竟这个年头都是自由恋爱,她无非就是被外人传和孟祁澜分手罢了。

舒莉气到想跺脚,碍于身份,她只能咬了牙强忍着,然后扭头就走了,像极了落水的孔雀。

真是好死不死干嘛当时要帮孟祁澜这么个缺德的忙,费力不讨好,沈璧君也是恨自己假仗义个什么,这不是跟舒莉的梁子越结越深了吗?

自然,沈璧君和吕露露在这么一场闹剧过后,并没有如愿见到徐老爷子,甚至是徐斯南,她也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舒莉,把她们的计划一下子全打乱了。

“要不今天就算了,现在回去我还能赶上下一趟公交车。”吕露露明显泄了气,看了看手机打算逃了,“看来靠我们两个,根本救不了公司。”

“那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儿。”沈璧君没有挽留吕露露,今天只能怪自己出门不看黄历,不过舒莉倒是提醒了她,她可以找孟祁澜帮忙。

只不过沈璧君对孟祁澜所在的医院没怎么上过心,上次来也是在儿科碰的面,找他还是有些困难,她问了好几个小护士都含含糊糊说不清孟祁澜的去向,就干脆坐在外科大夫必经的走廊等他来。

“沈璧君?”孟祁澜刚做完手术回去休息,就给碰了个正着,看沈璧君坐在椅子上都累得能睡着,就顺手把自己买来的一罐咖啡递给了她,“喏。”

“孟医生!”沈璧君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扯住他的白大褂,确认四下无人,才把他推进办公室,“你有什么办法让我见到徐斯南吗?我这边情况非常紧急。”

沈璧君所说的紧急,大概就是天快黑了,她应该赶不上在医院外面那个小甜品店打烊之前出去了。

孟祁澜认真地思索了一阵,然后笑着偷偷把徐老爷子的病房号告诉了他,还特地告诉她说交代是孟医生特许的,门口的保安就会放行了。

沈璧君顿时觉得自己得到拯救,站在面前的孟祁澜简直就是白衣天使他本人,真是温和的要命……当然,比她的温羡差远了,她这样想。

“斯南,你回去休息吧,你都过来守了我几个星期了。”徐老爷子看起来精神矍铄,应该是恢复的不错了,这孟祁澜果然是妙手回春。

老爷子满头银发,戴着金丝边的老花眼镜低头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看得很认真,徐斯南坐得离他不远,正在给他剥橘子皮,剥完还低着头仔细地剔着橘丝,每个动作都特别认真,他也戴着金丝边的眼镜儿,这样看起来,他们两个人还真是很像了。

“沈璧君?”是徐斯南先抬头看到一直在门口徘徊的沈璧君的,他的脸上突然跃过一丝欣喜,赶紧把橘子放在了桌子上,出去了。

这些老爷子都看在眼里。

“沈璧君你怎么来了?”徐斯南把门大打开,两边的保镖都给她让开道来。

沈璧君一脸苦大仇深,这两个势利的保镖刚才态度可差了,恨不得把她都塞进垃圾桶里推走,还有那个孟祁澜,说什么一定要说孟医生特许,狗屁的用都没有,还被人质疑是来偷拍的狗仔。

“进来吧。”徐斯南丝毫不把她当外人,竟随手就把她带进了老爷子的病房。

沈璧君一进门就觉得非常拘束,大富大贵人家都是这样,不爱说话,硬生生整得整间屋子密闭得透不过气来。她尽量放轻步子,看到老爷子了就赶紧停下来。

“徐老先生好。”这是她标准的乖乖女式问候。

徐老爷子见来人,便放下书,他故作严肃地皱眉,把眼镜稳了稳,眯缝着眼把沈璧君瞧了仔细。

“斯南啊,这姑娘是谁啊?”老爷子咳嗽一声,把头又转了过去,不再看他们。

徐斯南乐得把沈璧君只往前推,奈何沈璧君敬畏老爷子,双腿跟长地里似的,怎么都推不动他才放弃了,又转到老爷子那去,像介绍他的什么宝贝似的一脸骄傲。

“爷爷,这就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沈璧君,就是小时候我被欺负经常保护我的那个女孩子啊!”

沈璧君看到这个样子的徐斯南愣了一下,他就像一个孩子一样,竟把她看得那么珍贵。

徐老爷子丝毫不动容,也依旧没给正脸给她,继续翻着自己的书,忽略了徐斯南的话,继续道:“你今天来做什么?”

“我……我来祝您早日康复!”这话听着也不对啊,沈璧君只觉得两眼发黑,“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然后祝徐总监早日回归!”

“你看我,都忘记了还有嘉南艺社要处理,总交给晴方也不好,爷爷现在康复的不错,我估计马上就回去了。”徐斯南的话无疑是给她吃了定心丸,她还真是一介贫民操着真龙天子的心,人家徐斯南都已经忘了公司了,她还跑来不厚道地提醒人家……

沈璧君绷着一张快笑僵了的脸,苦苦支撑,“那我就不打扰了,先回去了。”

“等等!”徐老爷子突然叫住了她,沈璧君吓了一跳,徐斯南也是很意外。

“我觉得你长得很面熟,”徐老爷子放下书,这才转头看着她,“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父母?”沈璧君紧张到咽了咽口水,手指一直在偷偷搅着衣角,她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想抛个求救的眼神给徐斯南却被老爷子半路截杀,让她不得不的与他对视。

“我父母在我小时候就离婚了,我妈是普通的人民教师,我爸在我上幼儿园就离婚走了,我妈当年挺恨他的,连抚养费都没要,因为不想和他有任何来往。”沈璧君的说完这些话,好像再也抬不起头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告诉外人这些她从来不想讲的事。

徐斯南这才明白为什么小学家长会沈璧君从来没有家长来,他只知道她妈妈是高年级的班主任比较忙,却不知道她爸爸根本就不在家了。那个时候沈璧君的自尊心极强,只是说她爸爸外地工作,很少回家。

“那你爸爸现在在哪里?”老爷子似乎并没有因为她的低落情绪而罢休。

“爷爷,”徐斯南急了,他也没想到爷爷会这么咄咄逼人。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都不管我的事。”沈璧君也不再出于礼貌继续留在病房,看得出徐老爷子并没有多尊重她的样子,那她的情分也到此结束。

徐斯南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害怕沈璧君心情不好,斟酌后还是一路跟着她,一直跟到江边她才停下,在经常待的那个路灯下的长椅上,裹着外套坐下来,一个人望着江面出神。

徐斯南静悄悄地也坐了下来,就坐在她的身旁,他搓了搓手,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沈璧君,“诶,我代我爷爷向你道歉啊,其实……我也没有爸爸的。”

沈璧君这才理了他,转过头看他的眼神,好像在同情另一个自己,同时她也是惊讶的,惊吓于原来这么天之骄子的人,也会有不幸啊。

原来真的是每个人都有不幸啊。

(十六)埋在记忆深处

“我的爸爸也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没的,大概才几个月那么大,是车祸事故,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徐斯南在自责,因为他连一点儿记忆都没有,只能从别人口中奢侈地打听来这些了,他说起这些话来,完全没有灰心丧气,只是淡淡一笑,迎着江面吹来的风,甩了甩头发。

沈璧君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学着他的样子迎着风甩动自己长长的头发,然后没心没肺地笑了,边笑边说,“我没有恨他,我是在恨我自己,为什么都过去这么久,还是不能直面这件事。”

“谁又是一下就成大人的呢?”徐斯南转过脸望着她,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果,塞进她手里后才满意地继续说,“我们都是被迫接受的,被迫成长,被迫承担那些天灾人祸的,那些事总是要过去的。像我,现在有了继父,他对妈妈很好,我也就能替爸爸接受这一切了,而不是惩罚自己。”

沈璧君当然能明白他的话,这么浅显的道理,懂起来多容易啊,她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又不是不能消化自己的负面情绪,明明她什么错都没有的。

“我送你回去吧?”徐斯南起身,扯了扯衣袖。

“不用了,”她笑着拒绝,“我家离这里也不远,我可以自己回去的,你快回去吧。”

沈璧君的拒绝对徐斯南来说,真的是家常便饭了吧。

“好,那你路上注意……”

“沈璧君!过来。”徐斯南提醒的话并未来得及说完,不远处出现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在离路灯四五米的地方,双手环着胸,靠在另一个路灯边,似乎是注意他们很久了,待快结束的时候才叫了沈璧君的名字。

她和徐斯南一齐看向那边,是温羡来了!她的眼里忽然闪过一丝欣慰的喜悦,立马起身就一路小跑正当好地冲进他怀里,然后把头埋在他的胸膛遮风,温羡很稳得把她接住,然后把热乎乎的手伸怀里搓了搓她的脸,“走吧,送你回家。”

徐斯南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离开,心像咕咚一下掉进冰窖里,一时间只觉得这冰凉的风格外刺骨了,他的眼睛忽闪了一下,没人看见是什么在里面,最后,他把头转向的黑暗一面,默默地走了。

“今天去干什么了?”温羡左手牵着沈璧君,右手拎着一盒刚买的蒸饺,像极了从幼儿园接了孩子回家。

沈璧君矮出温羡一个头,她只能蹭在他的肩膀上,恹恹地说,“我也不知道今天是着了什么道,会去看望徐老爷子,可能我太怕失业了。”

失业对她来说就是一条产业链了,她失业那温羡也得失业,这样她该怎么养她那只会提笔写字的千年老妖精?

“所以,自讨了个没趣?”温羡倒是很乐意听她的出糗。

“岂止,”说起这个沈璧君就气不打一处来,“老爷子不喜欢我也就算了,怎么感觉对我充满敌意,而且你是不知道当时那个情况,他咄咄逼人死咬着我父亲的问题不放,我根本就不想提我的父亲。他那样很没有礼貌。”

“所以你咬人了?”温羡在这个时候还不忘调侃她一下。

“我才没有。”她作势打了温羡一拳,然后眼巴巴地望着他,“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不愿意提我的父亲?”

“既然你都说了不愿意提,我若再问,岂不是很没有礼貌。”

“……”

沈璧君发现温羡是越来越能掌握她说话的精髓了,不过,他不过问也好。

她望着温羡一直平视前方的脸,在夜色的加持下,更加冷峻立体,些许冰冷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越发孤独。

沈璧君忽然停下脚步,温羡不解,也停下来,疑惑地望着她。

如果说,自己小时候还见过自己的父亲,一路成长还有母亲的陪伴,那就是很幸运得了,而他一个人孤独了这么久,早就没有了父母亲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孤单冷清的,没有一个值得守护的人,没有一个会为他的喜怒哀乐而牵动自己情绪的人,想想还真是让人心疼……沈璧君在心里这样想着,便忽然拼命地踮起脚,仰着脑袋,在他冰冷的唇上轻轻一吻。那就……不要让他再孤单好了!

温羡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被沈璧君突然袭击还愣愣地望着她说不出话来,直到沈璧君想拽着他继续往前走,他才一把将面前的人拉回来,低下头,反击似的吻回去,温柔地润湿她的唇,然后一点一点把她吃掉。两个冷冰冰的人本来就是要相互温暖的啊,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你在的一天,那么我就会陪伴你一天。

爱情无论在何时都要进行的啊,开心的一天,沮丧的一天,浑浑噩噩的一天还是元气满满的一天。

徐斯南回到办公室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惊呆了,是他们的救世主无疑了,吕露露终于做回贴身助理,翻身农奴把歌唱,再也不用对着厉晴方低三下四了,因为厉晴方已经退居二线,副总监的位置也是名存实亡了。

“露露,你现在可真威风。”沈璧君也跟着扬眉吐气了,只要徐斯南一回来,她就又变成了关系户,那些人找事的人又开始对她躲避不及了。

吕露露冲她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然后把刚才从徐斯南办公室拿出来的东西放在她桌上,“喏,这是总监让我给你的,说是什么为了上次的事道歉。”

“哦。”沈璧君会意,其实又不是徐斯南的错,她也没必要那么计较。

“为了什么事啊?”吕露露依旧和以前一样八卦,愣是盯着那个东西看了好久非找出什么猫腻来不可。

那是一盒子精致的饼干,正是医院外那家她惦记了很久一直没时间去的甜品店,她还奇怪呢,徐斯南还真是很了解她了。

她拆开饼干盒,里面放着一张粉色的小卡片,上面躺着一行娟秀的正楷,“中午下班等我。”

“喂,要不要这么暧昧啊。”吕露露算是看透了一切,多半是徐斯南在疯狂追求沈璧君,她盯着沈璧君看了好久,才啧啧感叹,“这身材…还行。这脸蛋儿嘛,标准的瓜子美人脸,平时都没发现你还有这么些个魅力,难怪我总觉得徐总监还有温作家都有些对你倾倒的意思!”

沈璧君吓得立马盖住饼干盒子,把那张粉红色卡片胡乱夹进书里,然后慌慌张张解释,“你瞎说什么,谁为我倾倒了,你好好工作!”

她决定来个溜之大吉,免得被吕露露给诓骗了去,于是抱着那盒饼干就往偷偷跑去了茶水间。

她已经开始心不在焉了,徐斯南这招杀得还真是出其不意,会不会是告白?如果温羡发现,会不会生气啊,明明她就是有夫之妇了,这样关系不明,界限不清的,总招人误会吧,可偏偏温羡今天不上班,她就是有心解释,也不敢电话里说啊,万一他突然杀过来,那不是很丢脸?

“啊!”沈璧君分心到接的热水烫了手才惊醒过来,赶忙缩回手,就着旁边的冷水冲了冲,疼的她直龇牙咧嘴,“沈璧君你真是不争气!”

“你烫着了?”徐斯南一进来就看见沈璧君红着手,便立马放下自己的杯子,蹲下去从下面的小储物柜翻出急救箱,“过来给你处理一下。”

“不用了!”在手被徐斯南碰到的时候,她像触电一样躲开。

徐斯南不解,“怎么了?”

“我……”她有些犹豫,“我自己可以处理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根本无法面对徐斯南,从前可以像哥们儿一样无话不说,可是现在,在她以为明白了徐斯南的心意后,无论如何都不敢面对他了。

“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徐斯南终于看到了放在饮水机边的饼干,发现了端倪,然后他笑着继续挤出药膏,“沈璧君,你不会自恋到以为我约你是因为喜欢你?要跟你表白?”

“啊?”难道不是吗?昨天在医院她就觉得徐斯南的眼神格外不一样,“没…没有啊。”

沈璧君结结巴巴心虚得很。

“来擦药。”徐斯南的脸上依旧是保持笑容的,而且也似乎真的并不是因为喜欢她?沈璧君这才把手伸了过去,“你啊,不会为了这件事走神吧?其实约你是我爷爷的意思,他已经出院了,家里呢决定聚会一下,他跟我说上次对你真的是多有得罪,决定亲自跟你道歉,还说我要是不能把你请去就别回家了,你说我害怕不害怕。”

“这样啊……”沈璧君终于如释重负,不是表白就好,她尴尬地笑了笑,“那多不好意思啊,其实我也没放在心上的,还特地请我去。”

“那你就答应吧,我也好交差。”徐斯南手上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她。

沈璧君算是答应了,点了点头。

徐斯南给她包扎好后,自己慢慢收拾整理药箱,他抬头看到沈璧君正艰难地开着饼干盒,就又顺手帮她打开了。

“沈璧君。”

“嗯?”她嘴里塞了一整块饼干。

“如果真的是我要跟你表白,你会答应吗?”徐斯南的动作忽然停了,只是低着头,问话毫无底气。

沈璧君险些被饼干噎着,她极力把一口的饼干渣子咽下去,然后故作豪迈地拍了拍徐斯南的肩膀,“说什么呢?我以前是你大哥,终身是你大哥啊,虽然现在你已经足够强大不需要人保护了,但是我还是可以在事业上助你顺风顺水的。”

“那就好。”徐斯南勉强地笑了,至少也不能让自己失落得很明显吧。

再明显,就会变成她的负担了吧。他不再继续下去,只想结束对话而已。

徐老爷子的宴会是定在本市最豪华的孟氏酒店的,是孟连熹的家族企业,这里一般都是达官显贵娱乐的地方,沈璧君还是从孟连熹嘴里听说的,进来这里的人一次性没个七万八万是不能被招待好的。她之前来过一次,是毕业旅行跟着孟连熹来的,免费住了一个星期的豪华套房……这样说来,她也算得上人生赢家了。

“晴方啊,来看看这个,徐爷爷给你准备的,喜欢吗?”徐老爷子一挥手,一个人就拿着一个精致的首饰盒摆在了厉晴方面前。

里面躺着一颗精雕细琢的透亮深沉的蓝宝石,周身都镶了钻,闪闪发光,厉晴方开心得不得了,连忙起身捧起项链一口一个“谢谢徐爷爷”,甜的很,她拿着项链就向自己的妈妈厉夫人走去,撒娇着要戴上。

“诶,这个啊要留着待会儿斯南来了,亲自给你戴上。”徐老爷子似乎很懂厉晴方,他握了握细节的拐杖,看了看门口,“他应该快来了吧。”

厉晴方一听老爷子的建议,简直乐开了花儿,还故作娇羞地躲在厉夫人身后小声说,“还不知道斯南哥哥愿不愿意呢!”

“说我什么呢,我可听见了啊。”姗姗来迟地徐斯南领着沈璧君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人再说自己的名字,嗔怪着要听原话。

“斯南哥哥,怎么她也来了啊。”厉晴方本来还开心的目光,落在徐斯南身后的沈璧君身上时,才立马转了脸色,一脸不耐烦。

沈璧君倒还没来得及跟她呛,徐老爷子就发话了,“这位啊,是我请来的客人,晴方你不是还要戴项链吗?”

厉晴方心领神会,拿着那条蓝宝石项链就走向徐斯南,嚷嚷着非要徐斯南给她戴上。

徐斯南并没有发觉自己是在他们的计划中,只是像从小到大那样很熟练地帮厉晴方戴上项链,还不忘像小时候那样夸她一下,“小妹真好看。”

“我都长大了,不许叫我小妹了。”厉晴方心里可从来不止是希望徐斯南把她当妹妹看待,她希望是作为一个女人。

哟,是这个桥段啊。沈璧君可是看多了这种场面,电视剧不都这么演吗?他们两家人一唱一和,全房间的人都是艳羡的眼光,大概就是各种夸他们两个怎么金童玉女,怎么天造地设了,看来徐老爷子请她来,无非就是以为她接近徐斯南是贪图荣华富贵,给她点颜色让她长长见识喽。

“哎呀,不好意思啊。”厉晴方戴好项链,故意往后退了一步,正好撞到了沈璧君的肩膀,还把长长的头发甩她一脸,“我没看到这还有个……外人呢。”

徐老爷子只是看了一眼,所有的长辈都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就假装没看见。

“晴方!”反而是徐斯南先凶的,他有些抱歉地看了一眼沈璧君。

“噢没事儿。”沈璧君强忍着心中的不悦,看起来笑得可灿烂,谁知道她忽然一伸手,带到了厉晴方一撮头发,还往后扯了扯,又假装委屈和内疚地道歉,“哎呀,不好意思啊厉小姐,我本来只是想挠痒痒的,没想到我的手它没长眼睛,抓着您头发了。”

“啊!沈璧君!你就是故意的!”厉晴方气得花容失色,咬牙切齿。

沈璧君摊了摊手,表示无奈,“谁还不是呢?”

她已经打算彻底摊牌了,心里暗暗咒骂,看来这些所谓的上流社会的教养也不怎么样,跟我这个市井小民也一般无二嘛。

“你这个丫头,怎么这么没家教!”厉夫人护女心切,见状就上来指责沈璧君,那嘴角好一派让人厌恶。

徐斯南立马把沈璧君护在身后,给她打圆场,“厉伯母,你别生气,沈璧君她不是故意的。”

“她就是故意的啊!”全场被徐老爷子敲拐杖的声音震住,忽然鸦雀无声了下来,“她就是没家教啊。”

“爷爷!”

“你住嘴!”徐老爷子连同徐斯南也一起呵斥了,他拄着拐杖要起身,身后伺候的人上前扶起了老爷子,他面色很不好,整个人沉着一张脸,像要吃人一样。

沈璧君绕过徐斯南,直接站到了徐老爷子面前,眼神不卑不亢,“哦?我怎么就没家教了,愿闻其详。”

“我调查过你,”徐老爷子一副极其有把握的样子,“如你自己所说,你的父亲在你很小就离开了你,是你的母亲把你拉扯大,那么你的生命里就没有完整的家庭教育,而你的父亲,离开你们之后,只会骗财骗色,靠着女人吃软饭,这种男人的女儿,会是什么好东西?你来接近我的斯南,不就是女承父业,想一步登天吗?”

字字都是极其刺耳难听的,沈璧君真没想到,一个所谓的大人物竟是这般的诋毁侮辱一个女孩,还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她当然不放在心上,这种话听到的还少吗。

“哟,您比我还了解那个算不上父亲的父亲,看来真是没少下功夫啊,您说他什么都和我无关,只是您要是觉得我一意孤行不听劝阻地缠着您的宝贝孙子徐斯南啊,那您大可放心,我的男朋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比的!”炫耀温羡的底气,她还是有的,说完她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徐斯南呆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心里不是滋味,原来她真的和温羡在一起了。

“爸,这是怎么了……”里面正不可开交,外面还在来人,一个优雅的中年女人挽着一个中年男人从门口进来,看到这一幕都吓坏了,老爷子好久没露出这种盛怒的表情了。

这就是徐斯南的妈妈和继父了。

“小南,怎么回事啊。”徐湘看起来很温柔,她不认识沈璧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传递眼神给徐斯南了。

徐老爷子回自己位置坐下,清咳了几嗓子,指着沈璧君冲徐斯南的继父说,“沈恒,看看,来看看这个小姑娘你可还认识啊?”

沈璧君一听到“沈恒”二字,整个脑袋都嗡嗡得厉害,像是开水沸腾了,这二十多年来,沈恒这个名字本来早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的。她猛然回过身,眼前的男人正是在医院门口擦肩而过的那个,难怪,难怪她会觉得这个人很熟悉,像是很久之前在她生命里出现过的一个人,沈恒的眼里也净是震惊,他望着沈璧君,嘴不停颤抖,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憋了很久,他才结结巴巴地开口,“君……君君吗?”

“沈恒……”徐湘紧张到握紧了儿子的手,一脸担忧。

徐斯南把妈妈搂在怀里,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和她对视了一眼,示意她要放松,可他自己何尝不是更紧张?他紧张地望着沈璧君,望着沈恒,多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误会。

(十七)从此不再一个人

这个场面,很难控制。

沈璧君是勉强在徐老爷子一言一语中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二十多年前,沈恒与程秋月刚结婚不久,生下了沈璧君,只是沈璧君还不到一岁,他就为了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用冷暴力逼着程秋月离婚。而那个别的女人,就是徐斯南的母亲徐湘。那个时候徐湘和丈夫并没有爱情,是家族联姻,结婚没多久就被一辆酒驾的车撞死,那对徐湘来说无疑是一种解脱,她出门散心到处旅行,庆祝自己摆脱了噩梦,没想到就在旅途中遇到了出差的沈恒,二人一见如故,便坠入爱河,只是那个时候她刚生了徐斯南,不能了无牵挂跟沈恒私奔,就回家跟徐老爷子坦白了一切。

徐老爷子本来是徐湘的父亲,可他因为沈恒的事大发雷霆,跟她置气,便决定不认女儿,对外只说是自己之前的儿媳妇,所以徐斯南一直叫他爷爷,而不是外公。

沈恒的确就是渣男,他离开程秋月后就立马和徐湘结了婚,徐老爷子认定他是来贪图家产的,尽管过了二十多年,也从未有一天给过他好脸色,只要老爷子还在一天,沈恒在徐家就连个下人都不如,他不许任何人叫沈恒姑爷,更不许沈恒享受徐家的一切金钱,若不是看在徐斯南不能没了母亲,他恐怕连自己的女儿都一同扫地出门了。

“看仔细了吗?是你的孩子吗?”徐老爷子的脸上挂满了讽刺的笑,“你啊恐怕也认不得,都没怎么好看过自己的孩子吧?”

“爸,上一辈的恩怨,您为什么要牵扯到孩子们?”徐湘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是对沈璧君有愧的,她知道自己在沈璧君眼里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三,“您干嘛还要这么为难沈恒和……君君啊。”

“别,您可别叫我君君,我可受不起。”按理说,沈璧君应该闹个天翻地覆才是,这里的每个人她都应该骂个遍才是,可当她终于弄清事实,反而会觉得松了一口气,反而心里更开阔了,她应该庆幸这种男人很早就离开了她们母女二人,“你们一家人,演这些给谁看呢?”

“还有,我请您,请你们,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还真的不稀罕。”沈璧君坦荡地望着沈恒和徐湘还有徐斯南,最后转向徐老爷子,“闹完了吗老爷子?闹完了我就走了。”

沈璧君说走就是真的走了,挺直了腰杆走的,这里的确没什么好流连的,不过是一群难缠的苍蝇罢了。

“君君!”沈恒急了,想要上前追她。

“站住,你要是敢踏出这个门一步,你就离开我徐家。”徐老爷子明摆着是在用沈璧君再羞辱一次沈恒,他只是万万没想到,沈恒的女儿竟然比他有骨气的多,断不像他这么软弱可欺。

沈恒在听到这声警告,便真的一步也不敢再迈。

“沈叔叔你……”徐斯南的眼里都是失望,原来他敬重过的人,也不过是个自私小人,而他才不管什么警告,甩开徐湘就要往外冲。

“徐斯南,你觉得沈璧君还会愿意见到您啊?”徐老爷子最擅长杀人于无形,此话一出,徐斯南的脚仿佛灌了铅,沉重到无法动弹,“她现在有多恨沈恒,就有多恨你。”

是双倍的恨意吧,徐斯南呆呆地望着门口沈璧君离开的方向,突然开始后悔,事态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是不是都怪他,怪他为什么在小时候,会躲在她身后,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被她保护,明明那个时候,她才是不幸的那一个,为什么不是他保护她?而现在他终于可以保护她的时候,又因为那些不可抗力,将他们之间划了一道永远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沈璧君觉得从房间出来的路好长好长啊,明明之前就走过,怎么就是走不到尽头呢?她绝望地停下来,看着这长长的空荡荡的走廊,心里越发的落寞示意,说完全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消失了二十年的父亲原来是给别人做了倒插门的连话都说不上的女婿,可真够讽刺的,她继续沉重地往前走,走了许久也不见电梯,只是碰巧,在一个拐角,见到了熟悉的人。

“连熹?”沈璧君脱了缰似的冲上去就扒在孟连熹的脖子上不肯下来,“你真是出现的太及时了。”

“你你你你怎么了,下去下去,我这还在视察工作呢!”孟连熹身后还跟着一群酒店经理,都被突如其来的沈璧君吓着了,孟连熹只能一边安抚沈璧君,一边安排工作,“你们先过去吧,我待会就来。”

等人走了干净,孟连熹才发问,“说吧,怎么回事?”

沈璧君一五一十跟她交代了刚才在那个最豪华的包间里受得所有的委屈,她说的极云淡风轻,就像一场考试没考好,就像刚下载的电影丢失了数据,不过鸡毛蒜皮。

孟连熹都听在心里,凌厉的眼神显然要大显身手了,“那个再往前走三个弯就是电梯。”

“嗯!好!”她没想到连自己不认路都被看出来了。

“沈璧君你等一下!”

“怎么了?”

“辞了嘉南艺社的工作吧,别在那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了,趁早撇了干净!”孟连熹也不是完全没有责任,在她看来自己要求哥哥介绍工作,也算是推波助澜了。

沈璧君赞同地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她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孟连熹,而此时的孟连熹也正在注视她离开的背影,就不小心的一个对视,她才深深明白,她永远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吧,唉,真是矫情。

她一个人回到公司,吕露露还在午休,本来想悄悄收拾东西结果还是吵醒了她。

“沈璧君,你这是干什么?”露露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正看到沈璧君把自己办公桌上的私人物品都装了起来,看样子是要走了。

她把一罐剩了大半的花茶放在了露露桌上,“我要辞职了,这个给你吧,你之前不是找我要链接来着吗?”

吕露露显然没搞清楚状况,“为什么好好的说走就走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她只能依稀推断会不会和徐斯南今天约她有关。

沈璧君摇摇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没事啊,本来我再这里就是无所事事的闲人一个,走了也好,以后再去找自己下一个人生目标吧。”

她说话间抬头望向了温羡那间办公室的地方,今天他并没有来上班,所以也不会有送行,只是可惜,以后没了跟他一起工作的好机会,也不会知道他是不是每一刻都过得好。

“温羡,你在家吗?”沈璧君一个人坐在中心公园的秋千上,脚边就放着刚收拾来的物品,今天公园很空,也没有很冷,只是天总是灰蒙蒙的,像遮着些什么幕布,总叫人沉闷的很。

“怎么了?你在哭吗?”

“我没有。”沈璧君吸了吸鼻子,努力在电话这头挤出笑脸,好像这样那头的温羡就能看见一样。

“别装了,我都看见了。”

沈璧君一抬头,温羡就现在她面前,她在那一刹那泪如泉涌,像个孩子哭出声来。原来真正喜欢的人,就算没有金甲圣衣,没有七彩祥云,以那个普通人的模样,也能恰好地出现在她面前,只有长长的大衣没过膝盖,只是把自己那天亚麻色的围巾取下来,套在了她的脖子上,只伸出温暖的手给她擦脏兮兮的眼泪……其实,只需要这些就足够了。

(十八)再次的离开

“为什么你每次都能这么准确无误地出现在我身边啊?”这是沈璧君长久的疑问,她总是能在一些特定的场合恰巧就遇到温羡,他也总是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

温羡和她并排坐下,让她整个人都能舒服地倚在他怀里,便开始很郑重其事地跟她解释道:“我们两个的能量磁场是命定的相互吸引,而我能比你更明显得感受到能量,所以我总是能知道你在哪里,就像安了追踪器一样。”

沈璧君撇撇嘴,嗔怪起他来,“被你这么一说,就一点儿浪漫的感觉都没有了。按道理说,我遇见你以后,我地世界应该充满玄幻和特异功能,简直应该就像仙侠剧,可别人再一出现,就硬生生给我变成了一出狗血剧,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住剧情走向了。”

她靠在温羡怀里不禁感叹起来,她的千年老妖怪也就是平凡的人嘛,居然不能带她飞来飞去,也不能时不时变个法术来消遣一下。

“对了,我辞职了。”

“我知道。”温羡好像无论如何都能知道沈璧君的一切。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就一点儿神秘感也没有了。”她站起身来,真是为温羡的不解风情感到烦恼,这个时候正常人不应该先来慰问一下吗?

“这个给你。”温羡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然后递给她,“白少奶奶在郊区办了一家星辰福利院,孩子们缺少一个心理辅导老师,她特地托我给你的名片,上面有地址,希望你愿意去帮忙。”

沈璧君迟迟未接过名片,咬着嘴唇略有犹豫,不过一会儿,还是接了,而且也似乎从中明白了什么。

“这就是说,白少奶奶早就知道今天会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这是她最后的挣扎。

温羡没有否认,也没有含糊,只是点点头,附加一句,“所有人她都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求助于她,找到我啊?这样你就不用游荡千年那么久了啊?”她总以为世界上所有的捷径都可以走。

温羡指了指天,故弄玄虚道:“天机不可泄露啊。”

沈璧君始终不明白温羡所指的天机到底是什么,就像她不明白白容月究竟是何身份,为何能掌控这么重大的东西。

这个疑惑要从上古时代说起,那时候操控命运轮盘的两个女神还未分道扬镳,掌管轮回的白容月和掌管永恒的聂树禾两人一起联手治理万物生死规律,本是没有出现过像温羡林邑这样凡人永生的漏洞。意外就发生在聂树禾与当时的妖龙王苟且,生下儿子郦胥,白容月自然留他不得,废了几乎半条命才连夜将妖龙王杀死,封入轮回不得超生,然后一并狠心地把郦胥丢去下界。聂树禾从此失去心智,像个疯子一般整日追杀白容月,上万年来皆是如此,甚至处处与她作对,破坏凡人轮回,赐他们永生,温羡就是其中被赐中的人之一。

白容月虽对妖龙王和郦胥心狠手辣,却从未想过要对聂树禾出手,她已经躲了她十万年,就是避免与她开一场你死我活的战,至于这十万年再未回去看她一眼。其实聂树禾至今都未明白,当年如果不是杀了妖龙王和郦胥灭口,其他神位就会知道聂树禾与世人唾弃的妖龙王私通的丑事,便一定会将她立在风凌柱给活生生鞭死的,且会打散她的元神,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谁都知道那群看神位最爱的就是神尊罢了,从不讲究情面二字。

白容月的星辰福利院里,全是一些无家可归被人抛弃的孩子,这里的整栋楼的装修都是她亲自设计和把关的,每一个角落都被布置的很梦幻,很温馨,就连为沈璧君空出的那间办公室,都是精心设计了她喜欢的元素,征求了她的意见的。

一进门,就是挂满了星星灯的大厅,白天这些小灯就是装饰,夜里这里就成了一片星空,里面按人数放置着柔软的沙发凳,生怕孩子磕着碰着,每面墙都请专人彩绘着一些美好的故事。

“白少奶奶,听阿西说,待会还有记者过来啊?”沈璧君同孩子们一起做手工,白容月难得也在。

“是啊,说是来什么大明星,宣传一下,给我们福利院捐赠更多物资。”谁都知道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腕儿哪能真心做慈善,不过是披着慈善的外衣给自己的事业加持一下罢了,白容月自然懂,不过一定的曝光率的确能让这些孩子受到一定程度的重视,她和那些明星,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

阿西是这里最大的孩子,个子也是最高的,他算的上是聪明伶俐,没怎么上过学就知道不少东西,很是受白容月喜爱,他把自己做好的小熊手工硬塞进沈璧君手里,然后假装冷酷这一张脸,“这个你收下吧,送你了。”

沈璧君不明状况,扑哧笑出声来,她的魅力真的已经大到连这么小的孩子都对她芳心暗许了?

“你干嘛呀阿西,为什么送沈老师这个啊?”沈璧君笑着望着他,弄得他脸一下就红彤彤的。

“好看。”阿西说完就扔下剪刀走了。

“诶,你说清楚什么好看啊,沈老师还是手工啊?”沈璧君但是追问的一脸真诚。

白容月抽出手来,狠狠在沈璧君的脑门戳了一下,“你啊你,这么大的人还是老师,怎么这么没个正行!”

“哎哟。”沈璧君吃痛地躲出去了。

“姐姐你看。”沈璧君刚一出门,阿西就指着楼下停着的一排排小汽车给她看,“是不是记者来了?”

怎么走在最前面的人那么眼熟?沈璧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着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女人进了大门,她再眯缝着眼看了仔细,是陆玉阮啊?她怎么回来了?

“阿西,快去叫白院长,说人来了。”

阿西果然最听沈璧君使唤。

陆玉阮提前好几周结束了真人秀的录制,在外休养的这一阵子她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很多,和之前离开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陆小姐,请问您这次回国还会继续专注演艺事业吗?”

“陆小姐听说您放弃了好几个大导演的邀约,回国退出娱乐圈是真的吗?”

“陆小姐,早就有传闻您的男朋友是本市有名的杰出医生孟祁澜先生,您一直未表态请问是真的吗?”

“大家一个个来,一个个问啊。”助理和保镖都把陆玉阮护在中间,连递上来的话筒都不用她亲自拿着。

陆玉阮笑起来温婉可人,对问问题的记者都是回以温柔的注视和甜美的微笑。

“各位记者朋友们,今天我们的重点是慈善,是这家星辰福利院,作为公众人物我只能尽最大的努力,让社会关注他们,关注慈善,所以今天大家都不要过问这些娱乐问题。”

她应付这些八卦记者还是不轻而易举。

“装腔作势。”白容月看完扭头就进了房里,他看上去很不待见陆玉阮。

沈璧君不解,“明星不都这个样子吗?一定不会损害自己的利益和名声啊,您为什么这般不看好陆玉阮啊。”

“你可知她是什么人?”

沈璧君摇头。

白容月慢条斯理地收拾了桌子上闲碎的卡纸,再放进纸篓里,沈璧君搭了把手把桌子收拾干净,她才整了整衣服,说:“她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行了,你不用知道太多,走吧。”

“来了来了,院长来了。”

所有人在白容月下楼的那一刻,又都把话筒调转了方向,自然白容月气场强大,据说年轻的时候还是知名的企业家,现在退隐做慈善当然是激起了不小的浪花。

这就是大隐隐于市吧,沈璧君望着受追捧的白容月才算是真正明白了这个含义,白容月能躲聂树禾这么久,还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下去,必定是一个真正的智者或者她本来就还是那个神灵。

接下来的场景,和沈璧君在电视机里见的也差不多,一些有分量的人站成一排,拉着一条长长的红带,然后在发号施令后一齐剪短,果然这个时代还是最注重仪式感的,不管怎样,大家都会有说有笑,亲切握手友好碰杯,显得彼此之间都很熟络。

沈璧君带着阿西和佳佳在厅里找了个角落,把最好吃的小蛋糕都偷偷给他们挪了过来,“待会儿弟弟妹妹下课了,记得把蛋糕给他们分了。”

“我当然知道,还用你说。”阿西一脸不耐烦,仿佛沈璧君说了一通废话。

佳佳急忙替她打抱不平,用小勺子敲了一下阿西的手掌,凶巴巴地说,“阿西哥哥你怎么可以这么跟沈老师讲话?院长奶奶教我们的要懂礼貌。”

“好了好了,你俩可别掐起来,快吃吧。”沈璧君生怕制止不及他俩要是闹起来,场面不好收拾,她一个大人也不会阿西计较,“快吃了上楼,待会人多,别磕着碰着了。”

说是什么剪彩,本意上就是一场宴会嘛,主办方可并不是星辰福利院,据说是被风声传媒承办的,他们愿意投资一大笔钱给这些孩子们,白容月自然准许他们随意闹了。

沈璧君巴望着看两眼,一不小心就看到嘉南艺社的某个高管都来了,不是都传风声和嘉南势不两立吗?管他呢,还好来的不是厉晴方或者徐斯南。

说起徐斯南,她油然而生一股惆怅,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自从那天她辞职以后,也再没回过嘉南。她并没有将上一辈人的恩怨,迁怒到徐斯南身上,何况连程秋月都不想再提,那便是过去了。对她来说,在这段恩怨里她最大的损失并不是缺少父爱,而是可能从今往后会失去这个朋友。

可是徐斯南,又怎么会轻易地原谅自己?

(十九)一万次的遗憾

星辰福利院的名人宴会一直在持续着,从上午十点到现在已是接近傍晚还没有进入尾声的意思,仿佛是才刚刚开始一般热闹。孟祁澜刚走进人来人往的大厅,就吸引了不少的目光,因为碰巧的是,他和温羡是前后脚进来的,本来温羡在他之前进来就已经聚集了不少名媛的注意力,他们两个人今天的正装打扮真是难分伯仲,就像从沈璧君经常看的那些时装杂志上走出来的男模一样标致。

孟祁澜进门就直奔被男人们团团围住的陆玉阮,今天的陆玉阮也实在是太好看了,身材一如既往的出挑,亭亭玉立,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弯弯的柳叶儿眉配上一双明澈的眸子,恰如其分。玉砌的鼻子同样很是精致,再加上一张玲珑小嘴,简直就是标准的古典美人儿。

她见孟祁澜过去了,便委婉地拒绝掉那些前来碰杯的男人,举着酒杯望着他一路走过去,那一刻仿佛是时间就属于他们二人,穿过人群望去,大家都静止了,只是注视着这对金童玉女的会合。

“你看他们,真的好般配啊,陆玉阮也太好看了,还有孟祁澜,也太帅了吧。”沈璧君捧着一杯橙汁,还不忘激动地摇晃一旁的温羡。

温羡一脸黑线地把她的手扒下去,把酒杯放在桌上就一直双手环胸不再理她,似乎有些小情绪。

“诶,你闻,有没有一种怪味啊?”沈璧君见状,立马冲着他闻了闻。

“什么?”他冷脸。

“一坛千年老陈醋的味道。”温羡可不就是吃醋嘛,谁让沈璧君不知道好歹居然当着他的面夸孟祁澜?

他立马反手就一把捏住沈璧君的下巴,然后另一只手把她揪起来,就很暴力很占有地在她嘴上亲了一下,之后再把她的脸推过去,“看你长不长记性!”

沈璧君揉了揉被捏疼的脸,委屈巴巴地托着腮撑在桌上,把头靠在温羡身上,小声抱怨:“你个臭东西!”

等她再望过去,孟祁澜和陆玉阮已经站在了一起,周围的记者立马架起他们的相机就是一顿狂拍。 陆玉阮的手优雅地搭在孟祁澜的胳膊上,对着镜头露出毫无死角的笑容。

“陆小姐,请问你这是打算公开和孟祁澜先生的关系吗?”

“陆小姐请问你们是有结婚的打算吗?”

“各位,我和孟祁澜医生…”陆玉阮开口,全场安静了下来,连同沈璧君都提了一口气,“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场上突然一片哗然,一时间都沸腾起来,快门的咔擦声更加频繁。

孟祁澜的表情僵了一下,瞳孔微微放大,略显惊讶,不过这个表情只是很细微的一瞬间,很快他就恢复一贯的镇定,甚至还露出一个官方的笑容,像是在附和陆玉阮的说法。

“之前有狗仔拍到您和孟先生共同出入一栋公寓,还经常一起出行,您不解释一下吗?”

孟祁澜也侧过头望着她,像是在等一个解释。

“这位记者朋友,你平时也会去你的朋友家吧,这不是很正常吗?一起出行,比起陌生人,还是选朋友吧,何况我和孟医生认识很多年了,经常一起也是很正常吧?”陆玉阮显然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面对他们也是丝毫不慌张,好像他们就真的只是单纯的朋友而已。

孟祁澜的嘴脸不禁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别人看不见,因为他在笑自己吧。

“那你总是单独去孟先生公寓,这不怕影响不好吗?”还是刚才那个执着的记者。

“他们真的没有在一起吗?”沈璧君抬头望着温羡,好像他就一定知道答案一样。

温羡又再次捏住她的脸,看来是真的没长记性,“别人的事,你这么操心干什么。”

“我那是八卦的人之常情啊,倒是你,居然一点儿不好奇?”沈璧君几次挣扎温羡的魔掌无果,干脆就放弃了,任他捏着。

陆玉阮笑了笑,把原本挽着孟祁澜的手拿下来,突然伸手指向了躲在角落的沈璧君,“谁说我去孟祁澜的公寓是找他?我是去找那边那位沈小姐,她也是那栋公寓啊,我们也是好朋友呢。”

孟祁澜愕然。

沈璧君也是一怔,本在和温羡打闹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突如其来一大群记者的目光,杀得她一个措手不及。

“那个,不是网文大神温羡吗?”眼尖的记者一眼就认出温羡。

“对啊对啊,是温羡!”

陆玉阮这招使得可真厉害,不动声色就把焦点引到了沈璧君和温羡的身上。此时的沈璧君正在靠在温羡身上,相机聚过来的时候。她才尴尬地自己站在一边,整了整头发。

温羡并不避讳,只是很有礼貌的点头微笑致意了一下,就走过去牵着沈璧君的手要离开。这些记者哪肯放过这么个大好的机会,当然又将他们围在圆心里。

“请问羡大,这是你的女朋友吗?”

“是。”温羡在很认真的回答,甚至认真的有点可爱。

“那请问这位孙小姐……”

“是沈。”他又认真地纠正记者的错误。

“那沈小姐,请问陆小姐说的是真的吗,你们是好朋友吗?每次陆小姐都是去找你吗?”

“我……”沈璧君长这么大第二次见这种场面,上一次还是小学获了作文一等奖,采访的记者也不过两个而已,她有些惊慌失措,表情也很不自然,笑的别扭,握着温羡的那只手紧了紧,发出求救信号。

温羡往前走了一小步,将沈璧君整个人藏在身后,记者再也拍不到她,“我和我的女朋友同居了,自然没闲工夫管别人的事,至于我女朋友无缘无故被人家当朋友,她应该也不是很乐意吧,你们以后有什么事,问那位陆小姐就好了。”

“那您就是替沈小姐否定了吗?”

“诶羡大别走啊,请问您和女朋友是好事将近了吗?”

“陆小姐,陆小姐……”

整个场面一时间陷入了混乱,这些八卦记者把好好的一场慈善宴会搅和成了娱乐新闻,白容月一气之下就结束了宴会,至于他们再追着陆玉阮还是孟祁澜,就不知道了,温羡早早把沈璧君带离会场,才得以脱身。

这场闹剧直到第二天被放在了娱乐报纸头条上,才得以平息。

“你这样做,就会很满足吗?”孟祁澜冷着脸把报纸摔在陆玉阮面前,“陆玉阮,你不用这么着急推开我,我说过我已经找到救你的办法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再给我一点儿时间?”

陆玉阮并不生气,只是自始至终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你以为我当众羞辱你,是做戏?我拜托你看清楚吧。我就是厌烦你了,我特别讨厌你总以为你能救全世界,我告诉你吧,没必要的,对不起啊,之前不该来打扰你的。”

她的语气很轻,听起来丝毫没有亏欠,反而像是解脱。

孟祁澜这才被她的冷水浇得安静下来,无力地坐在她的身旁。

“是不是因为知道沈璧君比你先拿下了温羡,所以你不甘心,你嫉妒了?”

陆玉阮像是早猜到他会这么说,依然云淡风轻地回答,“我早告诉过你,和他们已经没关系了,几千年前就没关系了,你若还是不信,我也懒得解释了。”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把几千年前的缘分续完?”孟祁澜的声音是虚弱的,他再也没有底气了。

“不必了,我不愿意了。”陆玉阮终于起身,离开了房间,留下孟祁澜一个人。

有些事,谁又能讲的明白呢?

沈璧君虽然暴露了作为温羡女朋友的身份,却并没有暴露她是星辰福利院老师的身份,回来正常工作还是不成问题的。

她刚给孩子们上了一节心理辅导课,有了半天的休息时间,就去离的不远的旧梦居找白容月,听说这几天旧梦居停止营业了,白容月也在休息,她正好有些事想请教。

“你啊,是不是又闲了?”白容月正在给三珍鸟喂食,远远就见着沈璧君迈着小碎步从大门进来了。

“白少奶奶,我可是上完课的,完成指标的。”沈璧君傻笑着绕过来,被笼子里的三珍鸟给迷住,它们的羽毛都是五彩斑斓的,连爪子都是透明的,“这是什么?”

“我的一个好朋友送给我的,很久远的珍品三珍鸟。”白容月一直以来都是悉心照料它们的,这些都是聂树禾还未与她成为仇人是送她的,她一直让它们繁衍到现在,不为外人所知。

“这么厉害啊。”沈璧君这下连碰都不敢了,“对了白少奶奶,听你上次的口气,陆玉阮她不是普通人啊,那她是不是和温羡一样啊?”

她就是想知道这件事,因为温羡显然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会因为怕她处境危险而不告诉她的。

白容月停下手上的动作,偏头望了她一眼,又继续若无其事地喂三珍鸟,“你真想知道?”

她用力的点头如小鸡啄米。

“她啊,”白容月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惹得沈璧君按耐不住,才又继续,“她就是赵宦娘。”

“宦娘?”沈璧君抓着包带的手一松,包掉在地上也没发现,白容月这才躬下来给她捡起来,她才回神,陆玉阮就是前世害她郁郁而终的赵宦娘啊。

(二十)藏匿已久的灵魂 上

温氏香石,又名摄生石,它能修养内气,扭转时空,也能召唤凡人前世的记忆,这是温如春当年一位交好的道友仙去后留下的,他托弟子亲自交与温如春,还留下一封如何操作此石的秘诀,原来他早就料到温如春会遭历永生劫,摄生石最大的用途就是供温如春能得到足够生存的能量,后改叫温氏香石。而当年,他在信中也只教了如何练气得到能量,所以温如春并不知其他用处。

战乱年间,温如春在随人逃难南下途中,不慎将摄生石摔掉一小块,没了踪迹,从此摄生石便缺了一角,倒也不妨碍继续使用。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命运的捉弄,捡到这一小块的,正是当年流窜人间的赵宦娘。

这要追溯到几千多年前的温如春和良工还是夫妻的时候,发生在江南首富陆家的事情。

“公子,丁小姐又来了,说是一定要亲眼见到您,才相信您是真的回来了。”丫鬟端着一碗厨房刚熬好的乌鸡汤,气冲冲地向公子抱怨,“这个丁小姐,每次听说您不在,就冲我们使性子。”

公子起身,佩环叮咚,他笑着接过乌鸡汤,然后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盒精致好看的脂粉,悄悄塞进她手里,“好了,就知道你会受气,这不是带了礼物赔罪?”

他对下人们一向都是温和谦逊没有脾气,应该说是,对所有人都是如此。

“陆清舟,”丁小姐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脾气暴躁,真是和陆公子完全相反,她才等不及让下人知会他就破门而入了,“你为什么都回来了还不来找我?”

“仙儿,你这是做什么?”陆清舟显然是被突然冲进来的丁小姐吓坏了,丫鬟见此情形也赶紧揣好了脂粉退了出去。

这方圆百里的人都知道知府大人的女儿丁仙儿对江南首富的儿子陆清舟那可是痴心一片,情深意切啊。

“谁都知道我丁仙儿每天来你陆府没有十趟也有八趟了,你对我不理不睬,这让我和我爹,我们整个丁家以后的脸往哪儿搁?”丁仙儿很明显对陆清舟的忍耐已经到了一种极限,因为放在从前,无论陆清舟怎么想方设法的拒绝她的好意,她都会装聋作哑,再继续对他好,而这次她却一反常态,开始质问并责怪起他来。

陆清舟不知是哭还是笑,他倒是希望她此次会彻底放手了也好。

“仙儿,我此次北上去秦地游历,得以结识一位女子,我与她一见如故互生爱意,所以,我更不能接受你了。”他总想着,再骗她一次好了。

丁仙儿可不是吃素的,光凭这么一句是断不能将她打发的,她不依,紧拽着陆清舟的衣袖不肯放开,“你肯定是在骗我!你绝对没有认识什么与你情投意合的女子,你就是故意的,不然我怎么没有见你把她带回来,不见到她,我还会继续缠着你,缠着你一辈子!”

“丁仙儿,我说的是真的。”他当然知道是假的,哪里来的什么秦地女子,他去秦地,也只是匆匆忙忙带回来一张旧琴而已。

“你让她出来啊,出来给我看啊,出来啊!”丁仙儿不吃他骗小孩儿的这一套。

“这可是姑娘非让我出来的。”话音一落,从里屋竟真的款款走出来一位女子,她面容姣好,皮肤白皙,气质绝尘如飘逸的仙子,一袭紫衣增了几分魅惑。

惊了的不止丁仙儿,还有不明所以的陆清舟。

姑娘悄悄给陆清舟递了个眼神,他才心领神会,走过去拉着姑娘的手,把她带到丁仙儿的面前,“就是她,我心仪的姑娘,我可没骗你。”

丁仙儿这下见到本尊,有些羞的说不出话来,眼前的人的确是美,看上去性子也比自己的温婉的多,所以才能这么容易就博得陆清舟的青睐吧。

“好,你不要后悔!”丁仙儿怒气冲冲离开了陆府,既然自己说了非要见到人再走,自然不能反悔。

待丁仙儿走后,陆清舟才放开她的手,觉得自己很失礼,“刚才无意冒犯姑娘,还请姑娘见谅,只是,我并不认识你,敢问姑娘是?”

那位姑娘莞尔一笑,转身指了指身后里屋搁在案上的那张从秦地带回来的琴,轻声道:“我与那琴同名,叫玉慧,我本是藏在琴里的,没想到跟着你来到了这里。”

陆清舟震惊得眼睛都睁大了,他慌乱得指了指琴,又指了指那位姑娘,结结巴巴,“你,你是…琴仙?”

“如果这么说,你能接受的话,就当我是琴仙好了。”反正凡人最好糊弄。

她哪里是什么琴仙,她分明就是从黄泉逃回人间后,一直躲在琴里的赵宦娘啊。在温如春与良工成亲之后,她本是规规矩矩去黄泉复命,谁知她正遇上鬼界大乱,刚喝下孟婆汤还没来得及被送去白容月的轮回轨,就在鬼差与恶鬼的大战中,稀里糊涂地顺着他们又回到人间,只是她在黄泉已经喝过孟婆汤,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回到人间的她就撞上正要弹琴的温如春,他的玉慧琴是上好的古木制成的,有聚灵的能力,为了逃开后面的鬼差,她只得一头钻进玉慧琴里,藏了起来,这才躲过了被抓回去。

只是命轨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她又回到了他身边,虽然不记得他们,可也算得上,另一种陪伴了。

可不到几天,温如春让良工把琴送走了,就是在起了大风的那天,良工在渡口遇上了匆忙赶路的旅人,即陆清舟,他正要返回江南,见了此琴很是喜欢,正巧良工是为玉慧找良主,二人便在江边交接了玉慧,然后一人向北,一人向南,就此别过。

再后来,化身玉慧的赵宦娘,就自然地来到了陆清舟身边。

(二十一)藏匿已久的灵魂 下

从此以后,玉慧只做藏在陆清舟琴里的仙子,不再做与他人痴缠的宦娘,终归这个世界已将她忘记,或者,她先一步忘记了这个世界。

二人在这么机缘巧合的相遇后,顺理成章的相知后并且相爱了,只是除了丁仙儿和陆清舟,外人根本不知道玉慧的存在。

日子过了不久,陆老爷和夫人对儿子整日在房间弹琴作画不出门感到很是困扰,再加上外面的风言风语传的厉害,说是陆少爷撞了什么邪祟,叫女鬼给迷了心窍,便未过问陆清舟一下就在中秋这天连夜上了仙门山,求来了驱邪道长,也正是那日,他们决定一同私奔,离开江南。

“清舟,你怎么样啊,这几日你一直咳嗽,彻夜难眠,是不是病了?”玉慧已经连续好几晚听到陆清舟咳嗽不止,她从琴里出来,只见他坐在破旧的床边,捂住胸口,表情难受。

私奔出来,自然比不上江南陆家,这里的一切条件都差,屋子里灰尘很重,让陆清舟的咳嗽病愈发厉害。可是他哪里会做这些打扫的杂活,玉慧又没有自己的独立的身子,根本管不了这些,甚至连被人照顾惯了的陆清舟都要反过来照顾她,这让她很过意不去,当时要是好好劝劝他,是不是他就不会为了保她一时而冲动地离家出走了,更不会像如今这样煎熬?

陆清舟勉强微笑着,只是怕玉慧自责后把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我没事,就是受了凉,好好休息一下便好了,倒是你,别总是出来,会损耗力气的。”

“对啊,始终没有自己的身体也不是办法……”玉慧无奈,她走到床边与陆清舟并排坐下,好像在沉思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灵机一动,开心地抓着陆清舟的胳膊,“对了,我今天看到你的画才想起来,你可以给我画一个真身,我藏进画里的身体里,再走出来,不就是另一个人了吗?之前听说过一些云游的散人这样保住过自己喜欢的人的灵魂,只要画的和真人无差,就是有希望的!”

果然,第二日陆清舟就把自己看病买药的钱全用来买上好的笔墨纸砚,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画出来的人五官清晰,更加真实,保证玉慧的真身长久动人。而陆清舟的画技也是一等一的了得,从前他小的时候绘过一幅《入夜图》就曾名噪一时,现在画一个女子更是不在话下,他尽量按照玉慧现在的样子来画,只偏差毫厘,等画完成,玉慧再来一看,画中女子的妙龄女子真是美得摄人心魄,娇小玲珑,她迫不及待就进画里,陆清舟搁了画笔,有些紧张,转过身去不敢细看。

“清舟,你看看我好看吗?”玉慧钻进画里不一会儿就真的从画里款款走出来,就像那时候从琴里走出来一样惊艳,真是从琴仙摇身一变画中仙了。

陆清舟闻声,慢慢地转过身,在把目光一寸一寸挪到她身上,心里不由地才镇定下来,还好啊,没有让她失望,他点点头,笑了,“好看。”

玉慧有了真身,开心地围着陆清舟转了好几个圈儿,“太好了,那我可以买好多好多漂亮的衣裳,我们还可以一起逛庙会,一起放天灯了。太好了!”

陆清舟摸了摸她的头,好像她所想要的他都能答应一样,是啊,如果早这样做了,是不是就不用带她吃这么多苦了?

“咳咳咳……咳咳”

陆清舟的手忽然垂下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他捂着胸口,险些没有站稳,玉慧立马扶住他,把他带到床上坐下。

“清舟你怎么样了?”她轻拍着他的背,给他顺了顺气,“我去给你找大夫!”

“玉慧,”他拉住她,摇了摇头,“不用了。”

他们再也没有多的钱看病了。

“玉慧,我们回江南吧,我带你回陆家,你这么温婉乖巧,阿爹阿娘一定会喜欢你的,然后我要让你做陆家的少夫人,一定会比现在过得好。”他抑制住咳嗽,不让玉慧担心,可是他心里明白的很,玉慧不会觉得现在是在吃苦,玉慧只要跟着他就会很开心的。

玉慧点点头,一切听从他的,她本来对照顾不好他这件事,就跟过意不去了,更不想他因了她从此不与父母亲人相见。

回江南的路,又怎么算得上好呢,都已入冬了,天冷的太刺骨,玉慧一路都把他紧紧抱在怀里,不让他受凉,可是这一路的颠沛流离对本来都还生着病的陆清舟无异于二次打击,他们风雪兼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赶回陆家,陆老爷当场就去请最好的大夫来为陆清舟诊治,这一治才知道,他已经咳坏了肺,淤了血,纵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了,一连好几个大夫都是束手无策,只能开一些养人的草药给他吊着一口气了,能活几日就是几日了吧。

那日下了很大的雪,陆清舟只喝的下一口清粥,便再也不吃,玉慧始终陪在他身边,二老并没有告诉她,陆清舟命不久矣,所以她一直再等他好起来,她还要与他成亲,与他去放天灯。

玉慧见他不怎么肯吃东西,过了午时便去厨房跟厨娘学了熬汤,她从来没做过这些,手都被烫了好几个泡也乐此不疲,倒腾了一下午才把汤给熬好,一出锅就端去给陆清舟了。

“你怎么下床了,还穿这么少?”玉慧一进门就看到陆清舟穿着单薄,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写写画画。

陆清舟见玉慧来了,匆匆忙忙把用新纸把写的东西盖住。

“我觉得身子好些了,就下床走动一下。”话虽如此,可是他哪里有好些,分明看起来比上午更加糟糕了。

他伸手抚去落在玉慧头发上的雪。

“来,喝汤吧,这可是我亲手熬的。”玉慧别提多自豪。

“玉慧。”他叫住了转身的她,然后双手轻轻地捧着她的脸,在她的额头温柔得吻了一下,就放开她了,“你记不记得,我把玉慧琴放在西厢房了,你替我取来好不好,我弹琴给你听。”

“好。”玉慧欣喜地点头,丝毫没察觉他的异样之处。

玉慧一路小跑到西厢房,找了许久都没找到玉慧琴,在翻开一个倒在地上的屏风之后,才看到摆在角落里的玉慧琴,原来自从他们回来,玉慧琴就一直被闲置在这里了。她取了琴抱在怀里,又是一路小跑着回去。可是雪太大了,她一个没注意滑倒,连人带琴都摔进雪里。

“玉慧姑娘,你没事吧?”几个路过的丫头看见了,都拥上去把她扶起来,这一刻她的心头才感到一丝慌乱,好像要出什么事一样,于是起身便抱着琴继续跑往房间。

“清舟!”她猛然推门,整个房子被雪衬得亮堂了起来,果然屋里一个人都没有,“清舟,陆清舟!”

她往里走了走,桌上留下的就是他刚才写写画画的,玉慧把琴放下,拿起桌上的信和一张陆清舟画的她的小像,颤抖着把信展开。

“玉慧吾爱,感念知遇,吾命不久矣,强撑不可,亦不可误汝终身大事,至此,见字如面,你我定当分别,不可再遇,勿念。”

“陆清舟!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你出来啊!”玉慧把信抓在手里,生气极了地哭喊了好久都还是无人答应,这才慌乱地跑出门去,“来人啊来人啊!少爷不见了,少爷……不见了!”

“老爷,东苑没找到。”

“西厢和别院都没有。”

“老爷夫人仓库没有。”

“马棚没有。”

玉慧发现陆清舟不见后,下人们把整个陆家都找遍了,按说时间那么短,陆清舟也走不远,怎么会没有一个人看见呢?

“都怪你!是你害了清舟哥哥!”丁仙儿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陆清舟不见的消息,带着一群衙门的捕快就要带走玉慧,“来人啊,给我抓住这个诡计多端的女人。”

“丁仙儿,这里是陆家,不是你的衙门,容不得你胡闹。”陆老爷这个时候急得不可开交,哪来的心思让丁仙儿闹腾。

玉慧不理会她,只是死死地抓着信和那幅小像惴惴不安,陆清舟分明是在诀别啊,他连缎袄都没披,会不会冷啊,汤也没喝,该饿了吧……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丁仙儿吃瘪,灰溜溜出了门,“你们几个,去街上找人!”

她根本就是胡闹,这大雪天,街上哪里还有什么人。

“老爷夫人。”玉慧忽然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眼眶红润,“这件事都怪我,请你们一定保重好自己的身体,玉慧在此谢罪。”

“玉慧姑娘,快起来吧,”陆夫人有些心疼,自从儿子生着病回来,她就已经放下了,“不管你是什么,只要是舟儿喜欢的,我们便再也不阻拦了,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当初不愿意给他解释的机会,不给他自己的选择,他也不会这样。”

“是啊。”陆老爷感叹。

“找到了找到了,老爷夫人,少爷找到了。”管家连滚带爬地在雪地里艰难的跑进里屋,所有人都心头一紧,望着管家,管家一到陆老爷面前就长跪不起,“老爷,少爷他……他被发现在后巷,他,他走了。”

玉慧从地上起来,走到管家面前,死死扯着他的衣服,“你说…你说陆清舟死了?”

陆清舟真的死了?

她的唯一支撑在顷刻间就崩塌了,她觉得自己在这世间再无依无靠了,她又要游荡到哪里去才能找到他呢?

“玉慧姑娘,玉慧姑娘!”玉慧直觉天旋地转,便不省人事。

故事的后来,玉慧亲手埋葬了陆清舟,把他和玉慧琴葬在西山离仙门山道观最近的地方,她对他说,希望下辈子,你别再被我找到了,不然,我又会拖累你一辈子的。回到江南,玉慧辞别陆老爷陆夫人,她这一生,终究是要归于流浪的。就是在流浪天涯的途中,她捡到了那块摄生石的碎块,在游魂界活了那么久,自然对此石不陌生,只是那时的她,并没有使用的秘诀,直到她遇到了陆清舟的这一世,孟祁澜。

八年前,她名为陆玉慧,却被经纪公司嫌弃名字太土,更名陆玉阮,是找了易经大师特地取的,说是定保她星途坦荡,没想到还真是挺有用的。

陆玉阮是在西陵医大的毕业晚会上认识孟祁澜的,那个时候他不是别人口中的天才医生,只是一个即将踏入社会的毕业生,她也不是大红大紫的一线女明星,只是刚入娱乐圈的小花旦,有些小众粉丝和追捧,他们是一见钟情的,在一起,就是八年。

她一早就发现孟祁澜就是陆清舟,因为摄生石她在一百年前偶然得以运用,找到了自己的记忆,可不管未入黄泉的记忆是什么,她都只愿意记得,深爱过的陆清舟。

“玉阮,你刚才跟我说什么前世今生,那是什么?”孟祁澜拿着一罐果汁,疑惑地望着陆玉阮。

她从口袋里取出那块摄生石的碎片,笑了笑,把它放在孟祁澜心脏的位置,心中默念,“逝者未生,生者往逝,操来者之魂,共前世之生。”

孟祁澜忽然被一股巨大而又神秘的力量吸住,脸上是被放大的对未知的恐惧,整个身子动弹不得,然后整个人坠入被卷入巨大的黑暗中,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知道了所有的事情,连同温如春与赵宦娘的事,陆玉阮都一并告诉了他。直到事态,发展到如今。

“怎么样?你都看到了吧,其实每个人都有不幸的时候,她的确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白容月放开紧握着的沈璧君的手,她才从陆玉阮的幻境中得以脱身。

她又一次身临其境,切身感受到另一个人的爱恨喜悲,难怪温羡什么都不愿意告诉她,因为承受别人的秘密竟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沈璧君只觉得透不过气来,盯着窗台的花盆出神地发呆好久,眼角眉梢都是惆怅,直到太阳都落山了才拿了自己的包,鞠了一躬欲拜别白容月。

“你会原谅她吗?”白容月在她临走前发问。

沈璧君摇了摇头,仿佛很确信自己内心的答案,“不会。”

“如您所说,每个人都有不幸的时候,她强加在我身上的痛苦是她的过错,那么不原谅她就是对她犯错的惩罚,”她笑了笑,背过身去,“我又不是圣母玛利亚,为什么因为她痛苦过,就要原谅她?”

白容月能够理解她,就好像这么多年,聂树禾也一直不原谅她一样,既然对于受害者来说,他们就是施加伤害的人,那凭什么要轻易地去原谅。

她也是此时看了沈璧君才明白,原来当年聂树禾是这样的心情啊。

(二十二)能为你做的事

时间苍茫而悠远,像深渊又像逆流,能把世间万物刷得体无完肤,那些渺小的人类注定在卷入一场腥风血雨之后就会失去判断。而沈璧君除外,她总是能把她的生活一直拉扯在正轨里。

“你好,小南告诉过我,说你就是君君的男朋友?”嘉南艺社温羡的办公室里,沈恒坐在招待客人的位置上,看着端来热茶礼貌递上的温羡,他自从听沈璧君那日提起,就一直对他很好奇,可是又担心这样突然造访有些冒犯,总觉得要解释清楚才好,“你别怪小南,是我请求他带我来的。”

温羡摇摇头,自然不怪,沈璧君的父亲,现在在也就是他的长辈了,就算徐斯南不带他来,温羡自己也应该亲自去拜访。

“不知叔叔这次找我是为了什么事?”他在沈恒对面的位置坐下。

沈恒这才有些拘谨,显得有些扭捏,“我知道以前对不起君君和她妈妈,但是现在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了,我也不会回到以前的家庭,无法弥补她们所以深感愧疚,过去了这么多年……”

“您不该这样说,”温羡打断了他,明知道有些话不该他来说,而沈璧君又不愿说,“你不该向我表达对她们的愧疚,应该亲自去见她们,你可能知道,她们到现在也没有原谅你。”

“我……”沈恒有些难为情,大概是温羡的每一句都戳中他了。

“不过,这些日子请不要打扰她,她还没有接受那些事情所以情绪不是很好,等过段时日,我安排你们见面。”他知道就算沈璧君心中还怀着对父亲深深的恨意,那又何尝不是一种对父爱的渴望呢,他也只是想,再为她做一点儿事。

再聊没多久,沈恒便有事要离开,待送走沈恒后,徐斯南才好奇地站在温羡的旁边,“你为什么会想到让他们父女和好?”

“这样,某些人和沈璧君就永远没有可能了啊,他才能死心吧。”温羡轻哼一笑,半开玩笑地拍拍徐斯南的肩,“感觉怎么样?”

徐斯南耸了耸肩,假装很无所谓地故作轻松地调侃自己,“我早就死心了,其实她已经拒绝过我了,我就懂了,我和她注定就是不会有下文的。倒是你啊。”

徐斯南突然话锋一转,“你可别让她失望,我倒真是希望你所有的决定都是对的。”

“都是对的?”温羡望着远方,眼神里第一次被迷茫侵占,算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毫无信心吧,“但愿如此。”

可是这些,沈璧君都是毫不知情的。

接近下班的时候,条条道路都显得格外拥挤,苏婕刚拿了驾照开车总是有些不熟,连倒个车都磨蹭了半个小时,一边坐着的沈璧君一觉醒来,她居然还开着车再二环以内游荡。

“喂,这太阳都快落山了,你行不行啊?不是说好带我去野营散心的嘛?”沈璧君摘了墨镜,看来是完全没必要了,哪里用的上,估计等苏婕到了,就该打手电筒了。

苏婕不好意思地嘿嘿干笑了两声,“要不,你找温羡来帮帮忙吧,但是你可不能只找他一个,我可不想当电灯泡。”

这个提议……沈璧君被迫接受。

“喂,温羡你下班了吗,我和苏婕碰上点困难,你看你带林邑过来帮我们一下吧,正好一起去郊游,我就答应你不再因为你不告诉秘密的事生气了。”沈璧君本来还因为温羡瞒着她关于陆玉阮的事而生气,没想到温羡不为所动,这么久也没主动找她,正愁找不到台阶下,就来了这么一茬。

“好,我们马上来。”温羡对沈璧君一向是有求必应。

苏婕见她挂了电话,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你还没说你在哪里,他就能找到你?看来他不仅是千年老妖,居然还有超能力?”

沈璧君一听赶紧捂住她的嘴,鬼鬼祟祟地透过车窗侦查车外的情况,这可是人来人往的大街,要是被人无心听了去,这不信的人应该会以为她们两个是疯子,这信的人,那还不翻天啊。

“你小点声儿,这件事你可不能告诉别人,一定要保密,不然温羡非得被抓起来研究不可!”

苏婕被捂得险些喘不上气来,连连使劲儿地点头才得到沈璧君的信任被及时放开了。

“你差点了结了我你知不知道!”苏婕喘着气拍拍自己的胸口,生怕自己毫无建树的一生换来沈璧君一个过失杀人……

沈璧君看她这个狼狈的样子,才心虚地胡乱指了前方,“快开车吧你看别的车都走了……”

她们可是有目的地的。

野营的地方叫暮溪山,是苏婕在一个本地野营攻略里无意发现的,听说在这里能将整个城区的夜景收进眼里,还是本市最浪漫的地方之一。车开过来才发现山不算高,也不陡峭,只是有些偏远,不过好在能一直开车上来,而且山腰的位置还有茶水店和供给站,遇上什么事还能及时得到帮助。

不过……和两个有非凡能力的人在一起,还怕出什么事?

林邑带着温羡赶到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他一下车就一个人闷头地搭起了帐篷,也不多说什么。苏婕识趣地不想妨碍他们两个谈情说爱,就主动请缨去帮助林邑搭起了帐篷。

“我们去那边捡一些干柴?等天黑了,就可以用了。”温羡虽然嘴上是在询问,而分明没给沈璧君反应和拒绝的机会,就拉着她的手,要同她捡柴。

沈璧君瞪了他一眼,一百个不情愿地被拖着走了,嘴里还不停嘟囔,“你啊你,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拯救银河系了遇到我这么通情达理的女人,就算你什么都不告诉我,都愿意傻啦吧唧地跟着你。”

“沈璧君,有蛇!”

温羡突然一停,夸张地一挥手,沈璧君被吓得差点弹起来,大叫着蹿到他的身后直跺脚。

“我骗你的,看把你吓得。”温羡没想到能把她给吓成这样,内疚地把怀抱借给她躲避,将她圈在怀里轻轻安抚,“好了好了,真的没有,别怕了。”

“真的没有?”她再三确认才从他怀里钻出来。

“好了,我们往那边走走,看看还有没有更多的柴禾。”温羡在某种程度上好像是在引诱沈璧君往越来越远的地方走,只是她自己一点儿也没察觉。

“其实,我也是在你之前不久知道陆玉阮就是宦娘的,也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只是怕你胡思乱想。”温羡自己拾了柴,又把沈璧君捡的拿到自己的一起,不让她累到,他不是不知道沈璧君为什么不开心,只是觉得需要一个合适的时间来跟她解释才好。

“温羡,”沈璧君看得比谁都开,她不是在吃这些无名醋,而是打从心里希望,温羡愿意让她也分担他所承受的一切,哪怕是一点点,她也能过得明明白白地知道她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怎么了?”温羡见她脸色有些暗,还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了。

她含泪倔强地摇头,表情是温柔的微笑着,“谢谢你爱我。”

她的语气是极其肯定的,这就是非他不可的力量吧。

“慢点。”捡完柴回去,天色暗了许多,温羡抱着些柴还不忘身后蹒跚的沈璧君。

沈璧君正巧绊着了一根树枝,险些没摔个狗啃泥,她站稳后还惊魂未定,一抬头眼前搭了好几个帐篷,颜色都不一样,每个帐篷里都挂了一盏明亮的灯,像童话故事里让孩子们幻想的城堡。周围矮矮的树上也稀疏挂着小彩灯,在忽闪忽闪的,一明一灭间切换了好几种闪光,一块绿色格子的大方巾铺在所有帐篷包围的中间,上面都铺满了小野花,有风过来,还依稀能闻到淡淡的花的清香。

她惊讶于自己看到的,又以为自己刚才那一下把脑子晃坏了,这个荒郊野岭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温羡,这是?”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还没等温羡回应,一群人就从车后慢慢走出来,领头的是苏婕,她捧着一个插了数字“28”的小蛋糕,带着他们走过来,有孟连熹,有吕露露,有林邑,甚至还有好久不见的徐斯南,他们一边唱着生日歌一边用手打着节拍好不热闹,挂着灿烂的笑容都走向了她,“祝你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沈璧君久久地愣在原地半天,侧过脸看到温羡一脸满意的笑,就知道这是他们一起计划好的,她在那一瞬间竟然有些鼻酸,仿佛有一股喜欢钻进去了,怎么都溜不出来。

今天可是她28岁的生日了,以前妈妈都说过一个生日就代表你又躲过了一年岁的风雨,代表你总该长大。这样看来,她才明白活着是怎样一种期待了。她可真糊涂,竟然自己的生日都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眼前的人都欢笑着,唱着歌,是在庆祝28年前她来到这个世界上,更是在庆祝,过了28年,她还在这个世界上。

这些在她生命里很重要的人,都在守着她,也守着自己的生活,对于这样一个看过轮回命运的自己,沈璧君终于明白,遇见一世,就是一世的福气,莫要再把一切都留给对下一世的期许里,因为下一世,可能再也不会有我们了。

(二十三)而立之年缺点你

“沈璧君,愣着干嘛,快过来许愿啊。”孟连熹站在那边冲沈璧君招手,“可别是感动得连路都走不动了。”

“那可不是吗?”苏婕也过来帮腔调侃。

沈璧君泪眼朦胧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她会想起,自己的人生走过这么长的路,遇上的值得珍惜的人,居然都还在身边,是小时候的玩伴徐斯南,是大学时候要好的孟连熹,是工作时的好同事苏婕吕露露和林邑,是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温羡,就是他们,像满天的星星一样闪闪发光,就算在某一天会突然暗淡,也值得庆幸曾经看过他们闪耀的光芒。

“谢谢你们,我真的很开心你们给我这个惊喜,很开心,但是最开心还是和你们在一起。”沈璧君有些语无伦次,仿佛她上学时候就没怎么学过描写开心的词汇,只是一个劲儿笑了哭,又哭着笑。

一阵欢笑过后,大家都忙着去准备烧烤,留下沈璧君和温羡坐在铺着方巾的草地上,他细心地为她把脸上的奶油擦掉,再认真地帮她扎好了马尾。

“你怎么会这些啊?”沈璧君摸了摸松紧正好的马尾,狐疑地盯着温羡,这位莫不是一个情场高手?

“上次在福利院,看过一次你给佳佳扎头发,就记住了。”温羡可是活了千年的人,还有什么东西是他学不会的。

沈璧君无言以对,倒还真是低估了他的能力。

“啊!对了,今天是我的生日,那你的生日应该是什么时候啊?”她不由得想起,温羡会不会每年过生日也有人给他送上蛋糕,准备惊喜,再陪他一起许愿吹蜡烛呢?

温羡一侧过脸就撞上她充满疑惑的脸,只是对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是一头雾水,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自己也忘了。”

“那你就三十岁吧?”沈璧君故作安慰地拍拍他的肩,料他也是记不清楚自己的生辰,她把摆在草地上的她戴过的纸做的王冠郑重其事地戴到温羡头上,“从今天开始,每年我把生日都分你一半,你现在就是三十岁,而立之年。”

“而立之年?”温羡扶了一下头顶的王冠,脸上浮现了一丝欣喜,继而收敛了起来,就像在偷偷地藏自己的宝藏那般珍视,“沈璧君,你不是一直都嫌我不会法术吗?”

难道温羡要动用法术了?沈璧君一下子提起兴趣,正襟危坐了等待着。

温羡伸出一只手,把她的眼睛蒙住,营造出一种神秘感,大概法术都是这么来的吧。

“好了。”

沈璧君得到许可也久久不敢睁眼,生怕温羡的法术破功了白欢喜一场,过了一会儿,缓缓眯开了一个缝,惊觉温羡的手里躺着着的一枚钻石戒指。

这是在求婚吗?她难以置信地望着温羡,似乎是在寻求答案,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可并不长,她不确定他是否做好了共度一生的准备。她不知道他对于婚姻是什么定义。

“我不知道怎么在这个时候向你表达我的意思,”柔和的夜色里,他的表情无比真挚,比任何时候都是,“我不知道我的未来会有多长,但是我知道我的未来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有你,而且是非你不可,不是作为一个陌生人,朋友或女朋友,而是请求你嫁给我,成为我的太太,我的亲人。”

在温羡漫长而看不到头的人生里,遇见沈璧君对他来说无异于一个在沙漠里艰难生长的树终于碰到雨露,他也像一艘航行很久的船,在漫漫无边的大海漂流穿行,无处安放,却又绝望之际回归港口。如果再一次遇见的还是沈璧君,他也同样会这样想。

“我愿意。”沈璧君竟是毫不犹豫地将手递到他面前,她从前是一个缩在壳里的人,这样的举动是想也不敢想的,“我愿意,成为你的太太,你的家人。”

他把戒指慢慢戴在她的手上,连尺寸都是刚好吻合的,因为他牵过她的手,仅此而已就了解得异常细致。这就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没有别人的注目和欢呼,只是想要这样做,就顺理成章地做了,只是在某个很切合的日子,想要与某个人共度余生,便这样去做了。

“祁澜我饿了,你煮点东西给我吃吧。”清晨,陆玉阮从柔软的大床上醒来,肚子饿的直打鼓,“还要喝果汁哟。”

她说完便又继续倒头大睡,因为之前她一直是这样,吩咐一下,孟祁澜便会把早餐做好,放在她的床头。

再醒来已经是九点了,陆玉阮转头看着空荡荡的小桌子,和冷冷清清的房间,才迟钝地发觉到孟祁澜已经走了快一个星期了。

她望着他落在桌上的一只钢笔出神了好久,那是他办公常用的,而且他的钢笔字更是数一数二的好看,她立马下了床,把冰冷的钢笔拿起来,才想起来,这不是她送给孟祁澜的吗?或许根本就不是落下的,而是他不想带走的吧。

“不是我亲自赶他走的吗?不是说…讨厌他吗?”陆玉阮呆呆地靠在窗边,眼神空洞,果然啊,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注定是亏欠谁的,只有自愿和被动,她望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还真是分不清谁是自愿对另一个人好,谁又是被迫选择了对方呢?

事到如今,她还是过不去心里的坎,与其说是坎,不如说,是一道深渊。明明早就反复过说服自己不要带着对他的遗憾离开,可怎么一想起他,心尖都是痛的?

“哎哟我的沈老师啊,你这混的像模像样嘛!”苏婕还是第一次来星辰福利院看到作为老师的沈璧君是什么样子的,看起来还真别扭,“你还真是什么都能适应。”

沈璧君接过她送来的慰问品,得意洋洋地领着她去了办公室,“那可不是吗,我最近爱情顺利,当然要努力工作,做一个优秀的事业女性,这样才能提高自己的家庭地位。”

苏婕听她这样说没有千遍也有百遍了,“温羡不会把你扫地出门的,大不了你以后就净身出户,从头再来嘛。”

“你瞎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她本来还兴奋,在苏婕的提醒之下才忽然变得有些不安,“你也知道,说不定哪天啊,他就消失不见没了踪迹,我该怎么办呢,总不能陪他一起消失吧,那我自己的人生怎么办,我妈怎么办?所以啊,我只能好好工作,就算只剩我,也要带着他的期待走下去。”

一想到未来的某一天可能一睁眼就看不到温羡了,沈璧君就溺水一样无法呼吸。

“好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苏婕用力地晃了晃了她,试图将她拽回来,“走吧,应嘉还等着呢。”

苏婕此行的目的,就是来找沈璧君为自己把把关,她有了男朋友,叫应嘉,是父母介绍的,还是一名退役军人,外貌说不出有多出众,但是才华和人品是公认的好,而且经过了爸妈这严苛的关卡,最主要的还是,苏婕和他很聊得来,很多方面都极其合拍,仿佛就只差沈璧君这里最后一个环节,他们就算是通过重重考验了。

见面的地点是苏婕和应嘉一早就挑好的,餐厅风格和菜品都是苏婕喜欢的,沈璧君一眼就能看出来,那看来他们两个是早有准备,她这才觉悟这根本不是什么把关,就是来通知她一声而已。

“沈小姐喝点什么?”应嘉很有礼貌,对沈璧君有着一种见家长式的乖巧。

“哦,橙汁就好了。”她不得不怀疑平时都是怎么跟应嘉讲的她的光辉事迹才把人家吓成这样的。

她坐在他们对面,挂着老母亲的微笑一直打量着他们,看应嘉也像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这苏婕的眼光还真没话说。

“亲爱的,你吃这个鱼,超级好吃。”

“宝贝儿,这个虾你尝尝。”

“小心烫,我给你吹吹。”

“……”

一整场饭下来了沈璧君都被他们两个人的腻歪淹没,如同一个透明人,无趣地夹着菜闷头狂吃,她可没想到曾经说要将就度日的苏婕在找到自己的爱情之后,就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和沈璧君恋爱后完全相反的小女生的样子,她不知道该不该为苏婕庆幸,她也不能明确判断,自己孩越来越懂事还是这样可以什么都不顾忌。

“我们送你吧。”这顿娘家人的会面终于结束了,这里的餐厅离沈璧君住的地方稍远了些,他们主动提出来要将她送回去。

沈璧君何其懂事,怎么好打扰他们这么浪漫的时刻,便找了理由推辞了,“不用了,我来的时候看这里有百货商场,我去逛逛,给你们先走吧。”

“那你早点回家啊,别太晚。”苏婕知道沈璧君拒绝的事就一定是不会再答应,就也没再继续要求,她和应嘉也还有事,就先走了。

还好这里真的有百货商场,沈璧君暗自庆幸。她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的,没想到这个华丽的商场还是孟氏的云孟大商场,她又依稀记得这里是来过得,当时是买了一条项链,在一进大门的左手边就是了,她顺着那里再走了一遍,好像在珠宝区的东面,有一家小有名气的古着店,老早就想来了,当时都没有想起来,现在不是正好?

古着店还在那里,店名叫不虚此行,这是一种多明显的暗示啊,她一进门,穿着小洋装的年轻店主就露出甜美的微笑,“欢迎光临。”

她回以微笑,就自己逛了。在一个最不显眼的地方,她发现了一枚很精致的胸针,是一只珐琅的鸟,蓝色翅膀金黄色的身体,在灯光下还能散发光芒,更神奇的是它虽然是坚硬的物体,摸起来却总觉得柔柔软软的非常舒服。

“您看中了这个啊?”店主被她吸引过去,表情略有些欣喜,“您喜欢就买走吧,它放在这里可是很久了,难得有人会钟情于它,就是一种缘分吧。”

沈璧君的确是爱不释手,握在手里一度地摩挲,“好,包起来吧。”

店主很开心,立马就找来好看的小盒子,麻利地把它包装的极好,再递给沈璧君,“一百二十块。”

都离开店坐上出租车很久,沈璧君还是始终把盒子紧紧拿在手里,宝贝的不得了,她是决心要将它送人的,送给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恨不得马上就见到的人的。

“师傅麻烦开快点。”

(二十四)你有没有爱过我

“沈璧君,你怎么来了?”徐斯南刚站在嘉南艺社的大门口,定睛发现来人竟是沈璧君。

她是从那天灰白的水泥路走过来的,穿着灰色毛茸茸的套头毛衣和一条直筒深蓝色的牛仔裤,长长的头发散在背上,在她带起的风里微微飘起,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四方盒子,西边红彤彤的晚霞,把她染的很梦幻。徐斯南曾不止一次想象看到这个样子的她,是像在学生时代一样美好的样子。

沈璧君走到徐斯南的面前,低头看了看握在手里的盒子,没想到和他见面也会变得这么别扭了。

“温羡在吗?”

“啊?”徐斯南错愕,立马又明白,果然不是来找他的,他指了指楼上办公室,“他还在办公室。”

“谢谢。”沈璧君也想和他像从前一样,称兄道弟也好,可是发生了那样的事,她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她淡淡地笑着道谢就头也不回地去找温羡了。

徐斯南苦笑了一下,像是在打趣自己刚才的自作多情,他们都已经订婚了啊,他还在想什么呢?

沈璧君来到温羡的办公室门口,迟迟没有进去,她目光所致的地方,是温羡正坐在桌子前一丝不苟地敲着键盘,听说他完结了《绝代问风华》之后的一本随笔,看他这般文思泉涌就不要打扰了。

她就这样一直在外面站到他结束后锁门。

“你怎么来了?”温羡惊讶于为什么心里想着沈璧君她就真的在眼前。

沈璧君站太久脚都麻了,只能一脸痛苦动弹不得地等温羡过去救她。

“怎么不进去等?”温羡边说着边弯着身子示意沈璧君到他的背上来。

她乖乖趴上去,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我怕打扰你的思路嘛。”

“一见到你,我整个人生都被打乱了,还提什么思路?”温羡的贫嘴总是这样无声无息的。

沈璧君趴在他背上,把手里的盒子在他面前打开,“喏,这个是送给你的,我看中它的第一眼想到的就是你。”

“那在你眼中,它的什么特质和我像?”温羡突然好奇,眼前这个珐琅的小鸟胸针很明显是女士的,沈璧君是怎么一眼就能联想到他的?

她把盖子盖上,继续环着他的脖子,开始了自己的歪理,“它孤独啊,第一眼它就单独摆在一个柜子的角落。”

“既然你都送我戒指了,”她看了看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亲不自禁地摩挲了一下那枚钻石戒指,“作为回礼,我要送你这枚胸针,戴上它以后,你出席什么活动的话,别人一眼就知道你是有太太的人了,胸针可比戒指明显多了!”

“你干脆以后每次在我出门前,就在我脸上写上‘有主’两个字好了。”温羡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原来沈璧君这么小孩子气,这是说明她内心很脆弱的吧,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占有欲大概都是在弥补自己内心那个不完美的空缺,当两个内心有过空缺的人在一起,就是注定不能离开另一方了吧。

沈璧君一时没反应过来,可转念仔细一想温羡是在嘲笑她的吧?

“喂,你是不知道我刚才说那番话有多认真多严肃!”

沈璧君抓着温羡的衣领就想徒手威胁他,不料他稍微一晃就差点把她给摔下来,吓得她再也不敢造次,只是正当他们玩的开心的时候,不远处的那颗快落光了叶子的枫树下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女人正朝他们的方向招手,沈璧君眼尖的认出来人, “诶,那是陆玉阮?”

温羡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忽然严肃了起来,“她来做什么?”

“对啊,她来做什么啊,我怎么知道啊?”沈璧君说起了明晃晃的反话,语调似乎是在暗示陆玉阮此行的目的就是温羡。

“沈小姐,不好意思打扰你,我能单独和温羡说一些话吗?”果然,女人的判断一如既往的准确。

沈璧君讪讪地从温羡的背上下来,正准备自己走得离他们远些,却又被温羡一把牵住,而且还握得紧紧的,“我并不觉得有什么是沈璧君不可以听的。”

“话虽如此,但我还是好心提醒你一下,我们两个身份特殊,你确定一些连你自己都不想让沈小姐知道的事要从我嘴里说出去吗?”陆玉阮的口气很轻,威胁的意味却是很重的,大概是几千年前已经和温羡树敌了吧,沈璧君在他们两个人的神情和语气里真找不到一丝一毫曾经是恋人的影子,反而是哪哪儿都不对付。

“还有什么瞒着我?”沈璧君只能小心翼翼在心里犯嘀咕。

温羡仿佛知道了她的意思,这才放开了沈璧君的手,她早料到会这样,也没有特别失望。他忽然从她手里把那个盒子打开,取出里面躺着的小鸟胸针,自顾自地别在外套上靠近心脏的位置,沈璧君一头雾水地用眼神追问。

“温太太,我马上过来找你。”温羡笑着把盒子盖好,再放回她手里。

面前的这个人,是在让她安心啊!

“好。”她也学着他的样子笑了,可令人讨厌的是,眼泪差点都控制不住了。

陆玉阮作为局外之人明显不懂他们在做什么,不过她也没打算懂,这些事早就和她无关了。

她看着沈璧君走了远些的时候,才卸下刚才的傲慢变成自己原原本本温柔的样子,连刚才绷着的脸色,一下子都暗淡憔悴了许多。

“如春,对不起。”她的突然道歉让温羡疑惑,何况她叫的还是如春这个名字,那她是以什么身份,陆玉阮还是赵宦娘?

“其实我曾经捡到了你的香石的碎块,在我快要消散的时候,”陆玉阮从包里取出那个碎块,现在已经和普通石头没什么两样了,“我认出这是摄生石,就用这个救了自己的命,得以生存到现在,可是我过于依赖它并且使用的极其频繁,现在已经被我耗尽了能量。”

“既然你捡到它的,就是你的,跟我道歉做什么?”温羡语气很冰冷,始终礼貌性的和她保持几步的距离,他知道自己不是从前的温如春,她也不再是赵宦娘,没必要再去怀念过去那些无谓的东西。

陆玉阮见他迟迟不接,便随手就扔到枫树的根下,也不再珍视,继而叹了叹气,似乎很累了,“我要对不起的,是接下来的事,我曾经为了不让孟祁澜担心,骗了他说你那里的香石可以救我,说我自己可以活下去,其实我很清楚,我没有时间了,可他还是相信你可以救我,所以我担心他会找你…或者沈璧君的麻烦,希望你自己小心,他已经很久不来找我了。”

很久了,久到足够让她茶饭不思只思他了。

而事实是,温羡也没有了香石,他早就把它放进了林邑的心脏里,取出香石的话,林邑必死无疑。

“抱歉,”他的心忽然柔软了下来,语气也平和了许多,“我的确不能救你,也不能把香石给你。”

“我既然来这里,就不是来找你帮忙的,我只是想提醒你们一下,顺便告知你,我曾无意听到过一个消息,永生的人也活是不过五千年的,我们都会消失,只是早晚,此番来,就是跟你好好道别的。”

她在这个世界飘荡了那么多年,明知道他没有死,也不愿意再来找他,可是这应该就是最后一面了,既然享受了这么漫长的人生,那么结尾残忍一点儿也是没关系的吧。

她终于有了笑的力气,有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只是有点费力,“反正啊,以后再也不用这样不安得过日子了,我就要把偷来的日子还回去了,就祝你和她好好共度余生吧。”

温羡当然懂什么叫把偷来的日子还回去,那也是他最后会做的事,走向轮回后灰飞烟灭。

那天,陆玉阮穿着很漂亮的刺绣裙子,系着丝绒做的领巾,戴着孟祁澜送给她的那条祖母绿的宝石项链,直到夜深,她都在孟祁澜房间门口等他回来,总该要好好道别吧,不然真的就是永不相见了。

“孟医生,你这么着急找我来做什么啊?”楼道里,是孟祁澜回家的脚步声,还有一个甜甜的女孩儿的声音。

“我妈等会儿要突袭检查,非说要找到我那个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女朋友,我哪里有什么女朋友啊,和那种女明星不就是玩玩吗?”孟祁澜一反常态,从以前那个好好先生摇身一变成了花花公子,这些轻浮的话竟也能脱口而出,“找你来冒充一下我的女朋友,让她啊趁早死心别再来检查我了,也是闲的慌啊她老人家。”

“这样啊,骗阿姨真的好吗?”女孩子小心翼翼地试探。

“哎哟,谁说骗了,你不是喜欢我吗,那我们就假戏真做啊。”孟祁澜忽然停下脚步,捏住女孩的下巴就吻了上去。

陆玉阮现在黑暗里,什么都看见了,她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怕自己哽咽出声,下嘴唇都咬出了血,她这才在疼痛中惊觉,自己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她慢慢伸手擦掉脸上的泪水,却没想到越擦越多,根本都没有办法擦干啊。

“你好,我叫孟祁澜,是毕业生,即将在市医院实习了。”

“你好啊,我叫陆玉阮,偷偷告诉你哦,我可是一个小明星。”

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开始不断在她脑海里回放,那个时候她以为自己再找到他,就是一辈子的事了,他可能永远也不知道她再次在人世间看到他的时候就是她这一生最开心的时候,明明那个时候他还是那么爱她的。

“这是什么。”孟祁澜和女孩到了门口,女孩发现门把手上居然挂着一条祖母绿的宝石项链。

“阿阮!”孟祁澜的心突然咯噔一下,然后越跳越快,快到他整个人都晕晃晃得站不住脚,是她来了,“是她来了,她终于愿意来找我了。”

他粗暴地把项链一把扯下来,拿着它就往另一个方向的备用楼梯追出去,女孩被甩在身后害怕地只叫他的名字,他也无心答应,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外面跑。

“阿阮,你在哪里。”

“你等等我好不好。”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孟祁澜一直从五楼跑到一楼都没有发现陆玉阮的踪迹,终于再没有力气追下去了,仰过去就躺在草地上拼命喘着气,咬着自己的胳膊不断抽泣着。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天下起了一场没预报的雨,大到连草地里泥巴都冲刷起来,他无力地整个身子蜷缩起来,把项链护在怀里,任凭大雨淋得他睁不开眼,浑身都湿透,整个人都脏兮兮的了,嘴里却还是一直只重复那么一句话,那一句他明知道自己可能这辈子都无法亲自向她求证的话。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那个寻了他几千年而来的,叫玉慧的女子,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了……

雨太大了,沈璧君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窗户关上,温羡阳台上的那盆花都被掀到了地上,摔得稀巴烂。

“陆玉阮去了哪里啊?”她继续钻回温羡温暖的怀抱里,把头紧紧贴在他的胸膛,听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温羡顺势搂着她,把被子给她盖好,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这让她不由得有些困意大发,他便轻声细语道:“她去了一个远到再也回不来的地方。”

“那你…以后也会去……那里吗?”

温羡迟迟未做答,沉默了片刻才低头在她的头顶轻轻一吻,“会。”

可惜,她已经睡着。

(二十五)山重水复疑无路

陆玉阮的消失无疑是给温羡的一个警告,一个人想要活着很艰难,要死却格外轻易,无声无息到如同风刮走的一片毫不起眼的落叶而已。

对于每个凡人,都是如此。

他坐在白容月的院子里,任凭冷风吹着,看着浅浅的池子里几条红鲤鱼游来游去,这些都是活生生的生命,也不知道在哪一天,就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进来喝口热茶吧。”白送月午休才起来,她披着一块厚厚的摊子,打开门时被风吹的直哆嗦。

这么冷的天,他就这样一直在外面等她。

温羡起身后把椅子正了正,这才要进去。

屋里果然暖和多了,再加上白容月有爱喝热茶的习惯,窗边的小炉子四季都是烧着的,她从食盒里取出一小碟外形看起来不怎么样的曲奇饼,摆在了桌上,再又取出杯子为温羡倒了茶。

“这个啊,是沈璧君昨天上课给我带来的,说是自己亲手做的,就是卖相不怎么好,”提起沈璧君,白容月的笑容都会变得如同母亲一般慈祥,“但是味道还是不错的。”

温羡拿起一块小饼干,送进自己嘴里,小小地咬了一口,细细咀嚼,顿时芳香就溢满在了唇齿间,是巧克力的味道,却没有他反感的腻,而是多了一份柠檬的香味。

“这种饼干,真的只有她才能做出这个味道吧。”温羡的眼神里尽是宠溺,一块小饼干而已就让他如此珍视,他看着躺在碟子饼干就能想象到沈璧君在厨房里忙手忙脚的样子,看到透过厨房那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她是不是也会忙里偷闲的撩起来垂在耳边的碎发?

白容月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原来他想沈璧君都想得这么入迷了。

“哦,不好意思!”温羡喝了一口茶掩饰自己的尴尬,却没想到茶太烫了,也只能一口咽下去,“我…我是想知道陆玉阮是不是来找过您?”

“是啊。”白容月放下茶杯,点了点头。

“那她,真的消失了吗?”温羡也放下杯子,坐得更正了。

“消失了。”

昨天,陆玉阮穿的那身裙子非常好看,妆容也很精致,连同举止都很优雅得体,白容月即使一眼就认出她来,也万万不敢相信她是来赴死的,冷静得好像就是去参加一场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宴会而已。

她一进门,就给白容月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我逃到现在才来找您。”

白容月放下手头的工作,虽说她并不是很喜欢陆玉阮,但是她分明看见陆玉阮的眼眶是红红的,却没有多问,她的职位不允许她多问,更不允许她同情将死之人。

“来了就好,过来坐吧。”白容月给她腾出地方来,“还好你来了,你已经真的不能再撑了,再撑下去你的灵魂就一丝也锁不住了。”

“先神,我不是来求您保住我的灵魂的,”她似乎很绝望,是因为见到了那个让人失望的孟祁澜吗?“我想永远的离开,不要再轮回了,不要回到这个世界上了。”

陆玉阮说完这些话才松了一口气,这个世界是真的无可留恋了吧,如果说曾经在卖力的奔跑赶路中,得到过想要的东西,哪怕就是一瞬间,也就算得上圆满了吧。

她把手伸到白容月那边的桌子上,眼神坚决,“请您在我手掌钉下噬魂钉吧。”

在神界,一个修为极高的神都惧怕噬魂钉入骨,那是一种剥皮抽筋的痛,岂是这等凡人受得了的?白容月听到要求时都怔了一下,噬魂钉入骨,必当灰飞烟灭,在劫难逃。

“她是死在噬魂钉下的。”白容月如实都告诉了温羡,“她选择了最坏的方式,噬魂钉入骨,化作了一摊脓水已经被我处理掉了。”

温羡正要端杯子的手顿了顿,特定停下来看着白容月,想证明自己没听错。

“噬魂钉?她还真是不给自己后路啊。”他再无言,只觉得连手指尖都是冰冷的。

“她本来就是因为鬼界大乱才侥幸逃脱的,连孟婆汤的都喝了的人,又凭借陆清舟有了真身,再就是摄生石碎片,又让她活到现在,她已经不需要后路了。”白容月略显冷漠地概括了陆玉阮的一生,她并没有在这个时候继续同情陆玉阮,本来就是送别人离开的神,哪里能处处替别人伤心?

温羡离开旧梦居的时候,白容月只是不经意提醒他,陆玉阮说的话都是对的,永生也只有五千年,可笑的,温羡只记得自己四千多岁了,具体是多少,也无从考证。

市医院里,沈璧君刚给阿西开完胃药,就想着来去看看孟祁澜,毕竟他那么爱陆玉阮她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现在陆玉阮离开了,他一定很难过,想想如果温羡离开了,她有多痛苦就能够设身处地体会孟祁澜现在的心情了吧。

可当她看到孟祁澜时,才发现自己的猜测大错特错,他不仅一点儿也不难过,还开心自在得很。

孟祁澜穿着白大褂,在医生的公共休息区里,面前是一份丰盛的盒饭,他吃得津津有味,沈璧君无法理解孟祁澜的这个行为,一般经历生离死别不是最痛的就是活着的那个吗,为什么他能够这般无动于衷?

“孟……”她想开口,却又忍住了,难道他是故意装得很坚强?如果是这样,那她再让他回忆起陆玉阮,是不是太残忍了,想想还是不要提起这件事吧。

“孟祁澜,你也在这里啊!”沈璧君假装是碰巧遇到,笑着跟他打招呼。

孟祁澜刚扒了一大口饭,见到沈璧君便很快就吞了,差点噎着,幸亏旁边就有饮水机,立马转身接了两杯水,一杯给自己,一杯给了沈璧君。

“你怎么来了?看病?”他一口气喝光了水才觉得有些舒服。

“哦,阿西的有点儿胃病,我是来给他开药的,”她说完怕孟祁澜不能理解,又特地补上一句,“阿西是福利院的小朋友。”

孟祁澜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继续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吃着饭,还不忘给沈璧君讲一些治疗小胃病的窍门儿,“这胃有了小毛病,总是吃药是不行的,要好好养,慢慢调理,尤其是小孩子,你要好生注意了。”

沈璧君虚心受教,她也是太担心阿西,因为他总说胃痛,来医院检查也没有大的问题,孟祁澜这样一说她才觉得很靠谱。

只是,她还是无法理解孟祁澜现在的情绪为何这么的平静。

“孟祁澜,”她叫应了他,然后自己拖了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便小心翼翼地问他,“你还好吗?”

“我?”孟祁澜满脸疑惑地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自己的脚,甚至掏出手机照了照自己脸,才放心且肯定地回答,“我很好啊,我看起来哪里不好吗?哦~要说不好,那可能就是我等下太忙了,过会儿还有一个大手术,哎呀哎呀不能跟你唠嗑了,我要走了!”

他看了看手表,都两点多了,手术还有一个小时了,便端着饭盒便走便匆忙地扒饭。

“我说的是关于陆玉阮!”沈璧君实在不希望他这样逃避下去。

孟祁澜这才站住脚,不过他的反应让沈璧君很意外,他并没有她设想的忽然陷入悲伤,依旧继续扒饭,只是停下来回头看沈璧君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陆玉阮,是谁?”他问。

沈璧君从椅子上起来,放在腿上的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她不可思议地直勾勾地盯着孟祁澜,他在说什么?她的眼神一刻没挪开地盯着他,最糟糕的是他竟不像是装的。他皱了皱眉,仿佛是沈璧君所说的事只是在浪费他的时间,不想继续纠缠,就走出去了,连过问都不想。

“孟祁澜,孟祁澜……”沈璧君怎么叫他他都不再回来,她只能细细品味起他刚才的神情,只是在起初提到“陆玉阮”三个字时是有疑惑的,不过他的疑惑也过于平淡,就像只是听到一个普通不认识的人名字,可明显陆玉阮曾经在他心里并不是普普通通的陌生人啊?

难道说……陆玉阮消失了,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关于她的记忆了吗?为了验证这个推论,沈璧君一出休息室就随便抓了个人。

“你认识陆玉阮吗?那个很红的女明星!”

“什么金软银软玉软的,不认识不认识。”

一个人不能证明什么!

“请问,你认识陆玉阮吗?大明星陆玉阮!”

“我认识陆毅……”

“你认识很红的明星陆玉阮吗?”

“不好意思不认识。”

怎么会?这可是本市出来的大明星啊,怎么会没人认识,她不服输,又掏出手里来查证,果然微博,百度和各种搜索网搜索出来的,要么就只是同姓人,要么就只是无法查证……

这个时候她才觉得有些害怕,害怕的是她都在怀疑,她认识关于陆玉阮的那段记忆,是真实存在的吗?可最害怕的,还是如果说消失了所有人都会忘记,那温羡呢?她也会像孟祁澜一样忘记温羡吗?忘得一干二净?把他们两个的共同生活剥离的干干净净?

“喂……喂……温羡你在哪里……”沈璧君拿着电话的手抖个不停,连同声音, “我想见你,我现在立刻马上要见你。”

“好。”

温羡刚从白容月的旧梦居出来,挂了电话就赶去了沈璧君的住处。

他刚一进门,沈璧君就从黑暗中一下子钻进他的怀里,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却一如既往地稳稳抱住她。

沈璧君只是把他越抱越紧,恨不得要钻进他的身体里才好,紧接着就垫了脚,开始疯狂地吻着温羡,不止疯狂,还有贪婪。温羡有些没反应过来,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和平常很不像。他没多想,把她整个身子贴着墙壁,手轻轻拖着她的头,回应她热烈的吻。

流连了一会儿,沈璧君才停下,重重地喘着气,双眼湿润,眼前的温羡都是模糊的啊。

“温羡,我带你去见我妈好不好?”

“好。”他抚开她脸颊上的头发。

“温羡,我们去领结婚证好不好?”

“都依你。”

说完这些,沈璧君深吸了一口气,眼泪才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继而她慢慢地脱掉了自己的外套,又渐渐去解自己衬衫的扣子,温羡见此情形,一把抓住她的手,制止了她。

“你怎么了?”他拖了自己的外套盖在沈璧君身上,他早就察觉了她今天的异样,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温羡,”她挥开了他的手,把他披在她身上的外套也扔在了地上,“我们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好不好?”

“嗯?”温羡不明白她为何突然会想的这么长远,明明他就没有告诉她自己活不了多久了,而她却在做这些诀别的工作,“你怎么了?”

她摇摇头,一把抹了眼泪,蹲了下来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怎么了。

她只是怕,只是害怕,如果有一天把温羡忘得一干二净了怎么办?

“怎么了?”温羡也蹲了下来,轻轻地给她擦眼泪,温柔的地抚摸她的头发,让她渐渐平复下来,才小心翼翼地从后面抱住她,怕她受了凉。

她还是只摇摇头,不肯坦白,“我只是,好想好想你。”

明明早上才分开的啊。

温羡自然不信,依旧摸着她的头发,忽然他低下头去,轻轻咬了咬她的脖子,她的左耳,右耳,沈璧君的心酥酥麻麻的,浑身像有电流来回蹿动一样,害羞的闭上眼睛,刚才那么大胆得分明是她,怎么现在在一切快要来临前,变得这么紧张……

温羡很认真而温柔地吻起她来,再次从脖子到耳朵的每一寸,都吻得仔仔细细,然后是将她一把横抱起轻轻放在床上,继续深情地吻着她,她的嘴唇,她的脸颊,她的眼睛,都要很认真地吻一遍,她真的好香,连吻起来都是甜甜的啊,沈璧君双眼迷离,都快要看不清他了啊,只能在他的节奏里,不断回应他的吻,感受他的温度,从手传递到每一寸肌肤,朦胧间,她才感觉到,衬衣的扣子正在被一颗一颗地解开,他的手指冷冷的,碰到她炽热的身体时,就像在狂热的夏天忽然喝到的一口冰镇可乐一般让人贪恋……紧接着,就是一段慢慢的缠绵,这是她此生都不能忘的吧,他的温度那么真切的,那么真实存在的,和她的每一寸肌肤摩挲,触碰,然后包裹住她整个身体,热烈而又克制地爱着她……

只有在这个时候,沈璧君才不会害怕失去他。

(二十六)最遥远的等待最近的人

人都是最基本的动物,会敏感会脆弱,会在寒冷的夹缝中寻求来自另一个人的温暖,会为了得到别人的认可而费尽心机,也会在一个转身就忘掉所有的伤痛,会拼命宣布自己过得很好,也会极力掩盖狼狈和不堪。

即便在见到孟祁澜,沈璧君也仍然相信,一切都是他给世人制造的幻觉,他其实很伤心的吧,她一直把这种莫须有的感情强加在他身上,明明真的一点不开心也看不出来啊。

想起昨天醒来,温羡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问她是不是见过孟祁澜了,她错把疑问语气当做了陈述,都没有好好回答他,她想自己也不应该回答他,那样的话他大概就永远不会知道在他消失之后会发生什么吧。

“沈璧君,你看我穿这个怎么样?”孟连熹比着一条灰色的高订晚礼服,只差把沈璧君的眼睛给她拨开让她看了,一整个试衣过程,她都心不在焉恍恍惚惚的,“你啊,走心一点好吗?要不你敷衍敷衍我也成啊!”

今天晚上是孟氏五十周年庆,从孟祁澜的爷爷白手起家开始,每年都会有类似的庆会,只是五十周年更为特殊,自然更是看中,从孟祁澜今天居然不上班,还有孟连熹选了整整一个下午的裙子就可以看出来,他们的确是非常重视了。

沈璧君的脑海里完全是刚才进孟家大门时,孟祁澜礼貌微笑着打招呼,看起来心情大好的样子,一个人很放松惬意地坐在客厅的沙发看报纸,她依旧在耿耿于怀他轻易将陆玉阮忘记的事情,完全没把注意力放在孟连熹身上。

“抱歉啊,刚才想着别的事情,走神了。”她从柔软的大床上站起来,接过孟连熹手里的礼服,自己又对着她比了比,“这件会不会太素了,而且有点暗淡,你看看那件墨绿色的,应该更稳重典雅,符合你孟氏继承人的身份。”

说完,她就去帮孟连熹从衣帽间取来那件墨绿色鱼尾礼服,上面带着很精致的手工刺绣的绸花,较为复古。

“这个会不会太老气了,这可是在一个慈善拍卖会上买回来的一个什么当红女明星的戏服,穿这个太不庄重了。”孟连熹果断拒绝了,她当初买这个只是为了跟一个有钱的任性小姐争而已,并不是真的喜欢。

“当红女明星?”沈璧君的心一紧,“哪个女明星?是不是叫陆玉阮?”

她眼巴巴地望着孟连熹,迫切地等待着从她口里出来的答案。

孟连熹若有所思,撇着嘴想了很久有没想起来,“不知道耶,我只记得有这回事,具体是谁,怎么还真突然想不起来了。”

真想不起来了吗?沈璧君泄了气,看来她真的不用再去求证了,没有人会记得陆玉阮了吧。可是为什么偏偏不让她也一并失忆?

“我选这件紫色的吧,浅紫会比较有韵味。”孟连熹再说什么,沈璧君没有听进去,只是附和着她,心不在焉地点头。

“对了,你今天气色很不错啊,最近是不是~”孟连熹确定礼服后,盯着她一脸坏笑。

沈璧君以为她猜到了自己前天和温羡的事,脸一下子就红了,立马强装镇定地掩饰,“我们没有,我们什么都没有!”

“你们?”孟连熹反而被她的话弄糊涂了,“难道你和苏婕,你们两个都背着我去了那个我推荐的肌肉猛男的健身会所?”

“哈?”

沈璧君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情,这才舒了一口气,摇摇头,“我哪里有有时间去什么健身会所啊。”

孟连熹不信,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你去了就去了嘛,我是不会告诉温羡的,你看你长期面对温羡那个清心寡欲的人,迟早会憋出病的!”

“你可别瞎说,别想挑拨离间我们的感情。”沈璧君的脑袋里总会想起前天晚上和温羡发生的事,害羞得都想把头埋起来,为了不让孟连熹发觉,只好转移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了,“你选好了礼服我们就去选鞋子吧,别磨蹭了。”

“好吧。”孟连熹终于不再过问,欢脱地进衣帽间看鞋去了。

温羡坐在办公室里一字一句地码着自己的新作,他似乎很迫切地想要把它完成,现在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和时间竞争,他大概是不想等到哪一天忽然离开了,什么也念想也没给沈璧君留下吧。

“徐斯南,我以后可能就不来办公室了,要是空了,你就租出去吧。”他去茶水间正巧碰到开完会休息的徐斯南,本来他不再用办公室的事是想正式一点告诉徐斯南的,既然碰到了,他还是选择随口一提吧。

徐斯南一个翻身从沙发上起身,站起来,似乎很急切,“你是说你不再给嘉南供稿了吗?”

嘉南艺社的王牌作家就是温羡,如果他走了,那无疑是对徐斯南的一大重击。

“不是啊,”温羡摇摇头,喝了一口水,自己走到沙发边坐下,端详沈璧君送给他的杯子上的涂鸦,“我要和沈璧君一起生活了,我想多陪着她,每天在家等她回来。供稿还是会继续的,但是你之前说要给我面试新的助理也是不需要的,以后我的发布会和公众活动,都会和她一起出席。”

徐斯南尴尬地挠挠头,重新坐下来,问这个问题还真是自讨没趣,“那也好,多陪她也好。”

此时他除了祝福,什么也不能说了。记得初二那年他过生日,沈璧君逃课排了两个小时候的队为他买了最喜欢吃的小蛋糕,他感动到眼泪哗哗的,她也只是故作嫌弃地扯出一把纸巾糊着他的脸,她总是这样,不管怎么对他好,最后都变成了普通朋友的定义而已。那个时候他也不懂,怎么才算是喜欢一个人,所以他没有任何理由,去牵她的手,哪怕他们总是并肩而行,也不能给她一个拥抱,只能永远是最好的朋友。

“你不用再回忆了,”温羡见他出神的很,自然是刚才那番话又让他想起沈璧君,他有些不悦,“以前,现在还是以后,她身边的人都不能是别人。”

温羡说这个话真的很有底气啊,因为他口中的“以前”可比徐斯南还要远的多。

徐斯南苦笑了一下,低下头默不作声,他早就没机会了。

不是所有的等待,都必须有人回应,温羡等来了,却不代表徐斯南可以有和他相同的运气。

有首歌怎么唱来着?

可惜不是你。

“喂,温太太,你忙的怎么样了,过一下我去接你一起去超市。”温羡一下班就迫不及待给沈璧君打电话,因为早上出门前,他们商量好了作为夫妻,就要去超市买买菜回家一起做饭才行。

沈璧君说两个人一定要推着一辆购物车,把整个超市都逛一遍,要看看新鲜的火龙果有没有打折,看看哪一款红酒他们都会喜欢,还一定要买猪排亲手炸给他吃。她还说两个人要买一套情侣的洗漱用品,拖鞋,睡衣……还有好多好多,她说他们一定要过最平凡的柴米酱醋茶的夫妻生活,才算不枉此生的啊。

沈璧君把孟连熹的鞋子和礼服摆在一起,才算把今天的任务完成了,“温先生我马上就好了,你不用来接我了,一会儿连熹要出去办点事,我一起来就好了。”

“好,那你们注意安全,我等你。”温羡都依她,挂了电话就另外打给林邑让他开车来接自己。温羡虽然学习能力很强,可是到现在都没有学会开车,他对车是抗拒的,总是没什么好感,还有种莫名的惧怕,总担心会有什么坏事和车有关。

孟连熹八卦地把耳朵凑到电话旁,被沈璧君发现,迅速躲过,“哎哟,这不就刚求婚嘛,都这么如漆似胶了?”

“你懂什么,”她躲到一边,把手机收好,“你啊,就是嫉妒,那个喜欢的学长呢,有没有联系你?”

“什么狗屁学长,你别提了。”孟连熹连忙叹气,大学她曾信誓旦旦地说会一直追随那个学长的脚步,说什么会到天荒地老矢志不渝,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多么像个白痴。

“怎么了?负了你?”沈璧君终于逮到了嘲笑她的点,怎么会轻易放过。

“他啊,早就跟一个富二代千金结婚了,人家衣食无忧软饭吃得是一点儿不惭愧,”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是那个拍卖会跟我抢裙子的女人,我当年真是瞎了眼,没看清学长会是这样一个人。”

沈璧君扑哧笑出了声,安慰地捏捏她的脸,“那个学长现在恐怕是后悔死了,进你孟家门了软饭怕是怎么都吃不完,他啊真是没眼光。”

大学时候的孟连熹从未暴露自己是孟氏企业的继承人,她也没打算接手家族企业,每天跟着沈璧君吃大排档喝啤酒,穿小众品牌,还一边打工一边上学,怎么样看起来也不过是中等收入家庭的孩子吧,幸亏那些想吃软饭的男人都是以貌取人,漏掉了她。她接手企业也是因为支持孟祁澜学医做自己喜欢的事,才牺牲了自己的梦想和规划,摇身一变孟家最年轻的股东,穿衣行事的风格都一夜之间变成了大家闺秀,那也是沈璧君总觉得和孟连熹有隔阂的开始。

从孟连熹的房间出去,第一眼便又撞上孟祁澜,他依旧若无其事地调着无聊的电视剧,这一切对他来说,不过是医院上班忙碌后的消遣,再平凡不过。

“沈璧君拜拜。”

“拜拜。”她跟他告别后便同孟连熹离开。

温羡和林邑在约定的超市等待已久,林邑甚至是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待看到沈璧君的身影出现在超市门口时,温羡的眼里才终于放了光。

“等很久了吗?”沈璧君一下子飞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的腰,抱歉得用头在他胸口磨蹭着。

“怎么跟小狗似的。”温羡把她的头扒着不让她动,“既然你迟到了,那就罚你多做一份意面,还要洗碗。”

“你这是压迫!”沈璧君才不听,拽着他就进了超市,想想这种生活还真是让人幸福感倍增啊。

她不想承认,是因为从小缺少完整家庭的爱才更奢求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她更愿意承认,是因为温羡的出现,才让她对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更加充满期待的。

“买条鱼吧,做红烧鱼。”

“我不会杀鱼。”温羡眉头一皱,原来沈璧君的要求这么高。

“那买虾吧。”

“我过敏。”温羡继续无奈,怎么就这么没默契呢?

“那买螃蟹!”

“我对一切带壳的东西过敏。”他只好一手推着车,一手拽着沈璧君离开现场才能遏制她什么都想买的冲动。

“慢点慢点~”沈璧君被拖得七荤八素就到了水果区,她仔细一看,火龙果居然还没打折,太黑心了。

正抱怨间,她抬头望见对面的温羡正认真地看着面前的青苹果,然后拿起一个,放到鼻子下面仔细地嗅了嗅,又放回去,继续推着车往前走了一步,又开始很认真地挑选起红彤彤的樱桃。她忽然觉得有些甜蜜,他认真生活的样子真的就是她一直所憧憬的,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连将要买的一个苹果是否新鲜都知道仔细。

“温羡。”

他闻声抬头,沈璧君举起手机“咔擦”一声就将他现在的样子拍下来,照片里他正望着她,手里还有一颗红红的樱桃。

说起来,这还是她手机里第一张他的照片。

“别闹了,去买红酒吧。”他放下樱桃,伸手示意沈璧君过去,然后一把牵住她。

“对了,明天请阿姨来吃饭吧,是该坦诚我们结婚的事了。”

“明天?”这个请求杀得沈璧君措手不及,她惊讶地停住了脚,“我们还没有结婚吧,还没有领证呢。”

“我都准备好了。”他重新牵回她的手,表情格外平淡,没有看她,目光只是在寻找红酒区,“需要的东西我都备齐了,买完东西我们就去领证。”

“你…你怎么找到我户口本的?”沈璧君吓了一跳,自己藏的那么严实的东西怎么就叫他轻易找到的?

“是你自己告诉我的。”他很肯定。

“我?”沈璧君很怀疑。

温羡停下来,把她往身边扯了扯,然后低头在她耳边小声道:“前天晚上,你自己稀里糊涂告诉我,你的户口本藏在电视下面的柜子的最里面,用黑色的包了报纸的盒子装起来的,我那天就自己拿走了。”

沈璧君一听是前天晚上,便立马红着脸把头压低,躲在他背后,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那种状态下毫无意志力,“你这是趁人之危!”

“可是你自己亲口说的,想要成为温太太的啊。”沈璧君被逗成这个样子他竟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反悔已经没有用了。”

说去登记,没想到就真的去了,沈璧君觉得自己像做梦一样,临近下班时候,民政局没有什么人了。

他牵着她进去坐下,把所有证件准备好,摆在登记结婚的柜台,然后庄重地说,“我们来结婚。”

沈璧君连连点头。

“是您身边的这位小姐吗?”沈璧君对于这个问题非常不满,这位工作人员是故意找茬吗?请问这里还有第四个人吗?

他点点头。

“你们先填表格把。”工作人员的眼神一直就没开过温羡,而逼不得已要看沈璧君时却是一脸替温羡感到惋惜的神情。

她抓起笔埋头就是一阵飞快地写,恨不得一下子画完一整张纸,坐火箭逃离这里才好。

“好的,先生这是您的,这位太太,这是您的。”终于把所有的准备都完成了,温羡和沈璧君才各自拿到了盖了钢印的小红本。

刚才还是“这位小姐”,这么一下就成了“这位太太”了啊,沈璧君把小红本揣在怀里,不停地摩挲了好久,一会儿打开看,又一会儿关上,就这样折腾了好几个回合才依依不舍地交给温羡保管。

“诶,那我按你的规矩,是不是从此以后就应该叫温沈璧君了?哎呀,不行,怎么听着那么像瘟神啊?不吉利不吉利。”她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好一阵。

温羡拍拍她的头,“都什么年代了,还冠夫姓呢!”

“嘿嘿,也是啊。”她又继续像个癞皮狗吸着他的胳膊不放。

对她来说最好的事,就是终于有一天,嫁给了自己的爱情。

(二十七)客气之余的关系

温羡和沈璧君都没有要立刻办婚礼的意思,按沈璧君的想法,她是一定要等到他们的孩子能打酱油了,可以蹒跚地拖着她长长的婚纱跟在她身后了再办婚礼……温羡对此很不理解,沈璧君这种神奇而又未知的想法到底还有多少?

去机场接程秋月的路上,温羡都略显神秘,始终不搭理坐在旁边的沈璧君的挑逗。

不到一会儿她就觉得这漫长的路程开始有点儿无聊了,连温羡都这么无趣,便没了兴致,一个人靠着座椅,嘴里嘟囔个不停,“唉,这才登记结婚,某人就已经厌倦了他的糟糠之妻啊,啧啧啧,人心难测啊!”

车堵在路上,林邑就停了许久也未动一下,他从前排转过头来,笑得开心极了,“沈小姐,先生怎么会厌倦你呢?”

“是温太太。”沈璧君严肃地给他纠正,然后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程女士的飞机就快来了,我们还赶得到吗?”

“你放心吧。”温羡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不带看她一眼的。

“我放心的很,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反正程女士挑的是女婿,就怕某人今天迟到了印象分大打折扣喽。”沈璧君见他这般沉稳也还是没谱,表面上装作无所谓的呛他,心里却着急的很,生怕没按时接到程秋月,让她觉得温羡不靠谱可就不好了。

到了机场,她的担心马上就显得多余了。

程女士今天的打扮看起来有够雍容华贵的,跟那些阔太太真是有的一拼,不知道还以为她来相亲来了呢。程女士一见到沈璧君,就立马推着行李过来,她还没来得及接过程女士的行李,林邑就抢先一步接过手去。

“阿姨您好,我是林邑,是温先生的助手。”林邑一个几千岁的人了,装起乖宝宝来竟然这么轻而易举,他礼貌性的微笑更是让人赏心悦目。

程女士笑得花枝乱颤,拍拍林邑的肩膀大加赞扬,“不错不错,这个小伙子长得挺精神的,挺好挺好。”

“程女士…你不能收敛一点吗?”沈璧君在她身后正要偷偷掐了掐她的胳膊,不料被她给躲过。

程女士整理了一下衣领,径直就走到温羡面前,那嘴笑得都快咧到耳后根了,“哎呀,这是温羡啊,来来来阿姨看看,怎么还是这么瘦啊?”

温羡被程秋月转来转去,也好脾气到笑着说,“我吃的可多了,就是不长肉啊。”

“那有空阿姨一定给你做好吃的,保准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程秋月就这样左手一个温羡右手一个林邑便出去了,完全把沈璧君一个人扔在后面,他们才像母子,一路有说有笑,真是叫旁人好生羡慕。

还好沈璧君对程秋月这种喜新厌旧已经免疫了,很难想象吧,她之前居然是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

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了预定好的大酒店,林邑和温羡负责把程秋月哄开心了,而她沈璧君就负责吃,今天的菜一半是她爱吃的,另一半就是温羡从她这里打听来的程秋月爱吃的,真是让人意外,这个活了千年的先生别的不擅长,讨好丈母娘倒是一套一套的。

“温羡呐,来尝尝这个,醉鸭,阿姨是最喜欢这个了,一看你就是做足了功课。”程秋月对满桌子的菜很是满意,一个劲儿地给温羡夹菜,把他碗里堆得满满的才罢手,另一边林邑那儿她也没闲着,幸亏沈璧君没个妹妹,不然啊这林邑也不能逃过她的魔掌了。

温羡一直是连连点头道谢,吃起碗里的东西,更是显得格外珍惜和欣喜,沈璧君是不经意看到的,他和林邑望着她们的时候都有同一种眼神,是…羡慕?

也是啊,他们活了这么久,早就没有了父母亲人,只有他们两个是彼此的亲人,彼此的朋友,程秋月这般母爱泛滥得出现了,一定是勾起他们对自己缺失了那么久的亲情的向往了吧,和他们相比,她何其幸运,没有经历那么多的悲伤和痛苦,没有永生的折磨与纠缠,只是从出生到现在都一直活的那么简单,有简单的喜怒哀乐和平凡的人生,就好像已经比他们拥有得多了,比起拥有,更应该说是他们失去的比平常人更多而已。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快吃啊。”温羡给正在发呆的沈璧君夹了一块鱼,又自己抽了纸巾把她嘴角沾着的油渍擦了去。

结婚后的温羡,真的是比任何时候都温柔的要命啊。

“咚咚咚——”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了正欢乐的局面,林邑立马起身去开门,来人称是温羡邀约的,他并不认识,便退了一步,让那人进来。

“是你?”程秋月本来还开开心心地品尝着醉鸭,见到那个人,笑容立马僵在脸上,很快就沉了脸,将筷子掷在桌子上,语气很不和善,“你来做什么?”

同样不悦的还有沈璧君,因为她看仔细了,来人正是沈恒,她的那位“飞黄腾达”的父亲。

“温羡,他怎么来了。”沈璧君也放了碗筷,吞了食物后喝了整整一杯水,眼神也只是在他进来时看过他一眼,之后便一直避开了他,她想温羡一定是知情的。

“君君,你别怪温羡,是我,是我求他找机会让我们见面的。”沈恒羞愧的很,一直不敢抬头,他没想到程秋月也会在这里,就顺便转向她,怯怯地说,“秋月你真是一点儿也没变样,还和当年一样…我是说,一样有气质…”

沈恒开始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他对沈璧君母女一直心怀有愧,最希望的是能借了温羡的搭桥牵线,好好弥补她们二人才是,这些年他不是不知道程秋月带大沈璧君有多辛苦,只是他不敢,不敢去看看她们,甚至连抚养费也不敢偷偷给他们,她们怪他,那是自然的。

“我准你叫我君君了吗?”沈璧君突然变得异常冷漠,她怎么也不会忘记那天徐斯南的爷爷对她和程秋月百般羞辱而他竟连为女儿说一句都不敢,“你也别来恶心我妈,你消失不就好了吗?干嘛要出来。”

“沈小姐,你别生气嘛。”林邑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沈璧君,他站在一旁像自己犯了错一般,低着头小声劝解。

温羡起身来拍拍林邑的肩膀,让他先去大厅等他们,这场不必要的争吵本来就不该牵连林邑。

“是这样的,”林邑走后,温羡关上包间的门,请沈恒往里去了,才又继续出来解释,“其实今天这顿饭,我的用意本来就是要告知二位我和沈璧君已经结婚的事。”

“结婚?你们结婚了?”程秋月这才反应过来,难怪前一天晚上沈璧君会打电话给她让她一定要来,这是来了个先斩后奏啊!她看起来有些生气,“你这个死丫头,结婚这种事情,你怎么就擅自做主了?你要跟我商量啊!”

“妈,我不是擅自做主,我是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的。”沈璧君刚才还在和沈恒对峙,见程秋月对结婚的事反应这么大,立马就柔软了下来。

温羡站起来,对着程秋月鞠了一躬,然后才一字一句请求原谅,“阿姨,我是一个传统的人,既然我和沈璧君结婚了,那就一定要通知父母双方,我请沈叔叔来并不是一定要让你们调和,我只是特地的希望在这么重要的一天,让沈璧君能感到父母双亲的圆满。我的父母已经不在了,无法体会家庭的温暖。所以我希望,沈璧君她嫁给我是得你们的允许和祝福的。”

“温羡…”沈璧君愣愣地望着他,和刚才的情绪波动起伏那么大相比,现在才是真正冷静下来,这样看来自己和他比起来,还真是太幼稚了,她只会把这些当成一场预谋,当做是仇恨的附属品,而从来没有想过,这是温羡为了她精心准备的,是她还不够了解他吗?

程秋月在听了温羡的话后,也沉默了,连同沈恒,这大概是他们一家人最有默契的一次吧。

“吃饭吧,我没有别的话可以说。”程秋月是首先打破尴尬的,对于沈璧君的成长,她也负有一定的责任,怪她遇人不淑考虑不周,这就是对自己女儿的不负责任,“君君能遇到你,是她最大的幸运。”

程秋月说完便狠狠瞪了沈恒一眼,让他表态,他反应过来,连忙摇头,欣喜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没意见,你们在一起就好。”

沈恒也顺势坐下来,坐在程秋月对面的位置,他也没想过得到她们的原谅,只要她们过得好,就算是怨恨他也没关系的吧。

“您说错了,不是因为她幸运遇见了我,而是因为我三生有幸才等来了她。”温羡的这个暗号,只有沈璧君能懂得,他着她一眼,温柔地搓了搓她的头发。

温羡从来没想过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逼迫沈璧君原谅她的父亲,在他的眼里她也只是一个需要被疼爱的人,又怎么舍得让她做不喜欢的事呢?

“温羡,谢谢你。”回去的路上,沈璧君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她是和自己斗争了很久的,“谢谢你做什么都为我考虑。”

“你真的想感谢我吗?”温羡把她的脸捧在手心里,硬生生把她愁眉不展的脸给压缩起来。

她在他手里疯狂点头。

“那你尽早搬来和我住吧。”温羡一下放开她,“我们是合法夫妻了,哪有分居的道理?”

说的也是,虽说他们结婚匆忙,但分居的确不是一个好兆头,她揉了揉被捏痛的脸,便答应了。

“啊!”

正在他们都放松的时候,一个急刹差点将他们二人冲到前面去,还好温羡眼疾手快,在沈璧君完全失去控制快要撞到的时候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手紧紧护在她的头顶,才使她整个人安安稳稳撞进他的怀里,只是受了一点惊吓。

“林邑你怎么开车的!”他第一次这样生气地呵斥林邑。

林邑双手直哆嗦,紧张到结结巴巴而又夹杂着委屈,“先生,刚才有人突然……突然冲过去了!”

温羡警觉,把沈璧君轻轻放回座位,冷静一下后才又问了林邑,“还能开吗?快走吧。”

林邑也深吸了一口气,镇定后重新发动了车子。

沈璧君似乎也看出了他们的异样,她揉了揉刚才撞到的手腕,好奇地追问,“怎么了?”

“没事,林邑的错觉吧。”温羡只是安抚她,并没有多跟她解释,眼神急切在望着窗外寻找着什么。

他心里隐隐有不安,林邑可能真的看到什么了,而且,来者不善。

(二十八)新鲜而未知的到访者

“沈老师,不好意思啊,今天白院长有事不在,张老师又请假了,福利院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只能请你回来了。”邱副院长本来就是个老实巴交的老先生,又听说沈璧君是请了婚假回去搬家的,再麻烦她来福利院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听说你搬家,不会打扰吧?”

“不会不会!”沈璧君放下包包连连摇头,刚从公交车站跑来还有些气喘吁吁的,“搬家嘛早一天晚一天都没事的。”

只是她觉得今天的福利院有些奇怪,安静得出奇,佳佳平日这个时候都应该是在练钢琴的,今日却没有,就连阿西都没有来找她下棋了。

“邱院长,孩子们都去哪里啊?”她从进来开始,压根儿就没看到一个孩子。

邱副院长推了推自己的老花镜,一丝不苟地把手里的一张报纸折的很小,“孩子们去小食堂领便当了,今天是要去参观动物园然后去公园玩儿的,不然也不会麻烦你回来了。”

沈璧君这才想起来,原定的十月份的秋游由于太多杂事都耽搁了,孩子们都很记挂这个事,上周末说好了这周三就去的,要是再食言孩子们该不高兴了。

“沈老师你也去领一份便当吧。”邱院长指了指自己桌子上的便当盒子,“很好吃的,孩子们都喜欢。”

“好,我收拾一下就去了。”

“咚咚咚——”一阵轻轻地敲门声响起。

“请进。”

“沈老师,”阿西把双手背在身后,像是藏了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进了办公事,沈璧君被他的举动吸引了,停下手头的事望着他,“老师我听说你今天会来,这是我帮你领的便当。”

阿西把藏在背后的东西小心翼翼地举到沈璧君面前,原来是小食堂的便当。

沈璧君有些惊喜,阿西一直都是这么懂事惹人疼,看起来不过十一岁的孩子竟然能处处为人想的这么周到,她很郑重地双手接过便当,“谢谢阿西!”

“还有这个!”他把便当塞进沈璧君手里后。又立马从外套的口袋掏出一串亮晶晶的东西。

沈璧君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串色彩不一大小不同的珠子串成的项链,透过阳光还会闪闪发光。

“听说老师你结婚了,这个送给你。”这是阿西一直以来收集的珠子,他是无意间听佳佳说女孩子都喜欢这种东西,才想着要送给沈璧君做新婚礼物,在整个福利院,他最喜欢也最亲近的人就是沈璧君了,“可惜老师你现在就结婚了,我还想等我哥哥来接我的时候,一定要介绍你们认识!”

“哈?”沈璧君反应过来哈哈大笑起来,原来阿西一直把她当自己的嫂子看待,不过话说回来,阿西既然有亲人为什么还要住在福利院里,便好奇地问道:“你有哥哥?”

阿西听到“哥哥”二字,脸上立马就是就充满了骄傲的笑意,“我哥哥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了,他说过段时间就来接我回家了。”

沈璧君赞同地点点头,能有一个期盼的人也算是美好的吧,况且阿西提到哥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那这位哥哥一定是一位非常好的哥哥吧。

“沈老师,你过来一下。”阿西刚一走,邱院长就把沈璧君拉到自己的办公桌的位置,声音也压低了些,似在有意回避,“阿西啊,他哥哥早就不在了,是车祸,他就是因为唯一的哥哥都去世了才被送到福利院的,大家都瞒着他的。”

“不在了?”她忽然心疼起阿西来,在他心里哥哥可是一直都在的啊。她细细摩挲起那条项链,真好看,每一个透亮的珠子都好看。

“走吧走吧,时候不早了。”邱院长无奈地摇头叹气,拿了自己的包就出了门。

一进动物园,孩子们都叽叽喳喳热闹了起来,大家一个牵一个拉成一条线兴高采烈地围在安全网外,沈璧君对看动物的兴致并不高,所以就交给了年龄最大最懂事的阿西带队,她并没有在知道阿西的不幸身世后就特别同情他,她知道同情是最没有用的,尤其对这样一个对生活充满了期待的孩子。

“佳佳你看,那个长颈鹿在吃东西。”

“梅梅你看,还有狮子,会不会咬人啊!”

“不会的笨蛋。”阿西总是在女孩子们讨论最认真的时候泼她们一盆冷水……

时间过了一大半,沈璧君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始终寸步不离,一共二十三个孩子她都能每过半分钟把他们每个人再盯一遍。这可是她第一次带孩子出去,要是给弄丢了他们中的一个她是一辈子都会活在悔恨里的。

“沈老师沈老师,你看这天气这么冷,风也大了,早点去完公园回去吧。”邱老师一把年纪,冻得直哆嗦,他裹紧了自己薄夹克打开自己的保温杯喝了一口热水才稍微好些,“别给孩子冻坏了。”

沈璧君也早想结束了,她的脚都蹲麻了,站起来抻了抻腿就冲着孩子们拍拍手,“好了好了孩子们,集合了,我们要去公园吃便当了,大家排队。”

“报数!”阿西把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像一个严格的小老师一样把他们集合好。

“1,2,3……21,22。”

“22?”邱院长一下子急了,放下手里杯子就颤颤巍巍从亭子里下来,焦急地直拍大腿“怎么会只有22个?我们有23个孩子啊!”

沈璧君从邱院长的神情中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可不应该啊,她明明把每一个孩子都看得很好啊。

“你们互相看看,差了谁?阿西,你也看看。”邱院长已经慌了,沈璧君必须冷静下来,现在面前还有这么多孩子,可不能再出什么岔子,“邱院长,你在这里守着孩子们,我去找工作人员帮忙,大家也都看看有没有谁知道差了谁。”

孩子们又开始了叽叽喳喳。

“沈老师,是小雪不见了,刚才她告诉我想去厕所,就偷偷去了。”直到沈璧君要去找工作人员了,一个扎着长长的麻花辫的女孩子才支支吾吾地说出了离开的女孩。

“小雪?”沈璧君有些印象,小雪是一个沉默的女孩,总是穿一身白色的小洋裙,她有一个心爱的洋娃娃走到哪里都会带着,而现在那个娃娃也在说话的女孩子手里。

“那阿西你看好他们,我去厕所找找。”既然有知情者,就不算太坏。

“好!”

沈璧君刚转身,就看到不远处小雪被一个女人牵着正朝他们走来。

那个女人长长的直发乌黑发亮,款款走来的样子会让沈璧君一时出现那就是陆玉阮的错觉,她穿着修身的灰色针织裙,外面套着墨绿色的毛衣,对着他们温柔的一笑的时候,看起来教养很好的样子,她放开了手中的小雪,小雪满脸眼泪地冲进了沈璧君怀里。

“叶里姐姐!”阿西惊奇地从队伍前头跑了出去,直奔那个女人。

沈璧君欲言又止,没来得及拦住他,不过看他似乎和那个人很熟,就也还算放心,就开始安抚起怀中的小雪。

“沈老师,我刚才,刚才去厕所出来就迷路了,是那个姐姐带我出来的。”小雪一边抽泣一边从沈璧君的怀里钻出来,肉肉的小手指像那边的女人。

那个叫叶里的人被阿西拉着带过来,她笑得温婉却很有气场,“你好,我叫叶里。刚才从厕所出来看到她在门口哭,就先带她出来了,然后她就看到你们了。”

“小雪,快谢谢叶里姐姐。”沈璧君和叶里的视线在一刹那就对上,她惊觉叶里的眼神中似乎还有一股凶狠,像高山上的猎鹰,敏锐而细致。

“小朋友刚才已经谢了一路了,不用了。”叶里笑着拒绝了,然后低头看着阿西,仔细盯了许久,“我们阿西啊还是这么可爱。”

“叶里姐姐!”阿西的脸一下就红了,扭扭捏捏躲在她身后怕别人看见。

“您认识阿西吗?”沈璧君把小雪的娃娃拿过来递给她,就把她送到邱院长身旁去了,正巧看到这一幕,阿西本来就是一个不容易和别人相处的孩子,和叶里这般亲密让她很意外。

阿西抢着回答沈璧君,“叶里姐姐是我哥哥最好的朋友,以前经常给我买好吃的,带我玩游戏。”

“你哥哥?”她更加意外了,看来叶里也没有把他哥哥去世的消息告诉他,“是这样啊…”

“叶里姐姐,我哥哥他很忙吗,为什么还不回来接我啊。”阿西说起哥哥就是这么没完没了,“他还在国外吗?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啊?”

叶里笑着无奈地摇摇头,“你啊,怎么还是这个样子,你哥哥最近很忙,过几天他就回来了啊。”

沈璧君本是不忍心拆穿,可是看叶里的神情并不像说谎,她笑起来自然,没有别的小动作,说话没有过多思考,甚至连眼神也没回避阿西,那么她说的可能是真的?可是阿西的哥哥不是已经……

要么就是真的,要么就是这个叶里她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那我就先走了,拜拜阿西。”叶里点头致意,又像另一个人,变得温婉甜美了几分,沈璧君就这样一直无法分辨是否是她的错觉,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与其说她像陆玉阮,不如说她更像陆玉阮和孟连熹的结合体。

公园的行程因为小雪的事情临时取消了,为了孩子们的安全邱院长极力要将他们都带回福利院了去,也让沈璧君自己快回去搬家,说是晚上值班的阿姨们来了他就回去了。

沈璧君的忐忑也终于完全消失了,她看了看手表才两点多,回去还能收拾一下吧,晚上约好和温羡一起吃饭也还来得及。

“怎么样?”叶里回到一辆黑色的轿车里,里面还坐这个一个女人,始终没转过头,问话很是干脆利落。

“我对那个女孩的印象并不坏,而且她好像很敏锐,能察觉到我的不同,”车上开了空调,叶里觉得有些热,就顺手脱了外套,“可是她已经有结婚戒指了,对我并没有威胁,你果然还是在挑拨离间,是想利用我除掉她吧。”

叶里的表情很不屑,盯着左侧的后视镜,依然看不见那个人,“还有你今天利用那个小孩子这招,真的是很卑鄙了。”

“你可以不用在意,但是你要知道命书是天定的,白容月都是耗尽了大半生的修为才能改变一点儿而已,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到时候你的大人被人勾去了魂儿,可别来求我。”那人似乎很有把握叶里总有一天会有求于她,重重地摔了车门就离去了。

叶里反而觉得把那人惹急了有种成就感,对她的生气根本没放在心上,“阿乔进来开车。”

“叶里小姐我们去哪里?”

“去找大人。”她顺手关了窗,黑色轿车扬长而去。

(二十九)危险的无限蔓延

白容月回到旧梦居里好几天都没有再出过门,福利院的事也同样无暇顾及,自从温羡告诉她林邑看到了可疑人之后,她就一直在秘密的地下室里着手调查废寝忘食,可是始终没有任何头绪,如果来人是神界的,她不及时劝回的话,就会影响这个世界的秩序,不过神界的人始终不是最可怕的,最坏的打算就是复仇的人可能终于来了?

时间已经将近六点了,天却已经大黑,冬天一直是这个样子,白天怎么都让人过不够。

沈璧君恍然醒来才发现自己收拾东西的时候竟然睡着了,她起身伸了个懒腰,按揉着酸痛的脖子,慢慢走到厨房冲了一杯咖啡的时间就收到了温羡的短信。

“今天可能不能一起吃饭了,我要跟公司对接一下出版的细节。”

她喝了一口咖啡后把杯子放在玻璃小桌上,抿了抿嘴快速地回复了一个“好”字就把手机一并搁下继续去收拾了。

她正收拾着自己的一大堆书,也不知道到从某一本书的夹层里掉落出了一张照片,捡起来一看,那是她的小学毕业照,她放下手头的东西,把床头的小灯打开想看得更加仔细些。

照片上别人都规规矩矩面对着镜头做出自己最甜美的微笑,只有她和徐斯南站在一起,勾肩搭背像两个小痞子,那个时候的她就是一个假小子,短发都剪到耳朵根了。她把照片上的每一个人看完,才发现站在角落的孟祁澜怯生生地望着镜头,她记得那个时候的孟祁澜又黑又瘦个头还很小,所以别的男孩子都不愿意跟他玩儿,她也试图和他去交朋友可每次都是铩羽而归,因为他实在太冷漠了,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而且不爱说话,总是愿意自己一个人,一点儿也不像个坐拥亿万家产的集团继承人。所以从小她和孟祁澜的关系都没有多亲密,只是当了治疗师买了房子后才意外发现楼上新来的邻居是他,说起来也过去了六七年了。

事实证明,孟祁澜的确不愿意做坐拥亿万家产的继承人。

她把照片小心地放进相册里,好好压了又压确定沾的那面完全贴合才又关上了相册放进储物盒子里,这个盒子里面可全是装的她的回忆。

凌晨两点,沈璧君的手机铃声叮铃铃响了足足有一分钟才把她吵醒,她连眼睛也没睁开,伸手就在床头柜一顿乱翻,等摸到手机才拼命扒拉开自己的眼皮儿,来电显示是苏婕比着剪刀手的照片。

“喂…”

“沈璧君,你救救我啊!”沈璧君刚一接通电话,电话那头的苏婕急促的声音吵得她有些云里雾里的。

她赶紧奋力地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用手拍拍自己的脸试图清醒,“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啊?”

“你能来…来我这里一趟吗?”苏婕知道自己的要求很无礼,声音也压低了不少,毫无底气。

现在是凌晨,而且令沈璧君更加犯难的是她没有自己的车,要去苏婕那里可能有些麻烦,但尽管如此她也没有推脱,“好好,你先别慌,路上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她立马钻出被子就去柜子里翻衣服,等穿好后忽然一阵犯恶心,头也昏昏沉沉像缺氧一样险些晕倒,她扶着衣柜坐回床上,努力深呼吸控制了好久才慢慢恢复起来,她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可是也来不及再犹豫,拿上手机就出了门。

苏婕一个人躲在自己的卫生间的浴缸里,腿上不断有鲜血流出,越扩越散,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她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苍白的有些可怕,手顺着浴缸的边缘垂到地上,手里虚弱地抓着的手机还显示在与沈璧君通话。

“苏婕!苏婕!”沈璧君得亏靠了林邑才破门而入,她是怕来不及才打扰林邑过来接她的,他们一进门就被血腥味引着进了卫生间,看到眼前这一幕整个人都吓的怔住,难怪她觉得电话里苏婕的声音一直听不清,原来她已经没有了意识,沈璧君半跪在浴缸旁,只敢不断轻拍她的脸让她清醒,“林邑快打120!”

林邑立马拿了手机打电话,她就去卧室里找来毛毯,把苏婕整个人包裹住,在这之前她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更不知道如何进行简单地急救,慌乱中双手颤抖地抱紧了苏婕。

“苏婕你醒醒啊,你醒醒啊,你别吓我啊。”她真后悔自己怎么没早一点来。

折腾了半个小时苏婕才被急救车送进医院,沈璧君的双手都是血,是苏婕身上的血,林邑陪着她在急救室外艰难地等待着躺在里面的苏婕,等待的过程中她一刻也没有冷静过,始终走来走去,好不容易坐下来的时候又一直不安的搓手看时间,实在困到睁不开眼的时候去洗手间洗把脸又继续在门外等着。

“太太,我刚才给你买了个床位,你去休息一下吧,等苏小姐一出来,我第一时间就去通知你。”林邑从值班室回来,正看到沈璧君坐在椅子上打瞌睡差点摔倒。

沈璧君努力清醒了一下,摇摇头,“不了,林邑你去休息吧,我再等等……”

话还没说完,急救室的门才终于打开了,闻声她急切的站起身来,“医生,她怎么样了!”

“孕妇流产失血过多,要是再晚一点那真的是非常危险了,她现在刚做完手术,情况有些不稳定要好好再观察一段时间,你们快去给她办理入院吧。”医生身后就是被推出来的苏婕,她依旧在昏迷,不过好在没有了生命危险。

林邑也随着她松了一口气,这时沈璧君才突然惊讶地望着他,像是寻求什么肯定,“我刚才没听错,医生说苏婕是孕妇?”

林邑用力地点点头,“是这么说的,流产失血过多。”

沈璧君证实了自己听到的,反而更加疑惑,苏婕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自己怀孕了,而且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候,她的应嘉去了哪里?

她望着被推进病房的苏婕,若有所思,不过在她醒来之前,一切都还是谜。

“啊,是先生。”林邑一回头就看到风尘仆仆赶来的温羡。

温羡穿过走廊,长长地外套随着走路带起的风飘飘而起,他径直走到沈璧君面前,心疼地望着她熬夜到红红的眼眶,“你没事儿吧?”

沈璧君轻轻摇一下头就觉得有些发昏,看着温羡才站稳了脚,声音也越发虚弱,“我没事,我想…我想睡觉了。”

温羡看出她的憔悴,一把将她横抱起来,也知道她肯定会想留下来陪苏婕,就把她抱到林邑买来的床位去,将她放在床上的时候她就已经睡得很沉了。

“林邑,你去查查苏婕的事。”温羡隐约觉得这件事一定不简单,可是他又总说不上来他的不安感来自于哪里,但只要坏的事情出现在沈璧君身边,就要彻查到底。

“是先生。”林邑答应后就走了,温羡交代的事他永远都是第一时间去办。

温羡的眼神一刻没离开沈璧君,就连沈璧君睡得这么沉,他的手也依旧牢牢地牵着她的一只手。

“温羡……”

“你醒了?”温羡睡梦中听见沈璧君叫了他,一睁开眼,果然是她醒了,他赶紧坐起身来,“怎么样饿不饿?”

她虚弱地摇摇头,“我不饿,我睡了多久苏婕醒了吗?”

“有五个小时了,”他看了看手表,给她掖了被角,“苏婕还在昏迷。”

她期待到放光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去,本来就无精打采的脸看上去更丧气了,“辛苦你了。”

温羡嘴角微微弯了一下,眼里的心疼更加明显,“辛苦的是你吧,医生说你低血糖很严重,怎么都不好好照顾自己?”

“我吗?”她有些不敢相信,指了指自己,然后肯定地说,“不会的,我身体很好啊。”

“别逞强了。”

“对了,既然苏婕还没醒,我就去通知她父母,然后我还想去找应嘉,他现在应该是唯一知道苏婕状况的人了。”沈璧君还是太担心苏婕的处境,坚持要下床。

以她对苏婕的理解做妈妈这么幸福的事,一定会早早就跟她分享,而且她表现的那么喜欢应嘉,应嘉也是,如果是他们两个之间的问题,那应嘉这个时候为什么不在她身边,一定是他们出了什么事,沈璧君的脑子里一下憋了太多太多的疑问。

“我已经让林邑去调查了,你放心吧。”温羡立马安抚住她,他自然知道沈璧君的性子,早就安排的妥当了。

沈璧君坚持要隔着玻璃看一眼苏婕,远远地望着苏婕憔悴地躺在重症监护室里,脸上依旧没有血色。

“她那么爱漂亮,没点唇色应该很不开心吧。”

温羡一直陪在她身边,忽然就看到她的眼里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于心不忍,便默默从背后把她环在怀里,伸出右手轻轻捂住她的眼睛不让她再看下去。沈璧君心头一暖,不管发生什么,为什么他总是能让她感到这么温暖这么安稳。

她自己转了身钻进温羡的怀里,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不断抽泣,自言自语个不停,“昨天她浑身都是血,到处…到处都是血,她真的很痛苦,连哭都发不出声了……”

这种残忍的情绪,一爆发出来真让人崩溃啊。

“没事了,没事了。”他把她越抱越紧,手温柔地抚着她的背,让她安心下来,“已经没事了,别害怕了。”

林邑站在一个废旧的仓库前,大口大口地啃着面包,他忙碌了一个晚上,明明通过各种黑科技都能找到应嘉的踪迹,偏偏到了面前的这个破破烂烂的仓库,一切线索怎么都断了?

他三两下吃完面包,教养很好地在无人区还把垃圾塞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把帽子压低了许多,连同拉链也拉满了,衣领高高竖起来很好地隐藏自己。

这是郊区的一座废旧的工厂,停产大概有好多年了,由于地段不是很好一直未得到开发,所以始终处于荒废状态,林邑推开栓了铁链的大门小心翼翼地往里走,明明是早上了也依旧是漆黑一片,他好不容易才借着微弱的手电筒的光认清了路却又有一大群老鼠在铁皮做的货架上蹿来蹿去,吓得他的手电筒啪的一声掉进了一个积水坑里……没错,他就是怕老鼠。

“没想到连死都不怕的妖兽族后人,居然怕老鼠啊?”一个女声忽然在空荡荡的房顶位置响起。

林邑眉头一皱警惕起来,随时做好要打斗的准备。

伴随着女声之后的,是整个仓库一下子亮堂起来,似乎有许多灯一齐打开了,全部都落在林邑的身上,还好他的帽子压的够低,没有被突如其来的灯光给刺到眼睛。

他恍然抬头,叶里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二楼的位置望着他,她坐的那张干干净净的舒适大椅子和这里还真是格格不入。

“是你?”林邑能认出来,就是那天从车前一闪而过的人,他同温羡早都判断出她身份不简单,现在居然连他的身份都这么清楚。

“你认识我?”叶里来了兴趣,把腿放下来,倾了倾身子直勾勾地望着林邑,“你这样子活的还真像人,哈哈哈哈哈哈。”

“我早就不是妖兽后人了,只是普通人而已,你到底是什么人?”林邑才不要理会她的调侃,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是严肃的。

叶里撇了撇嘴,“好吧,这么没意思,你是来找应嘉的吧,我劝你别费心思了,他已经被带走了,倒是你可爱的小弟弟,小心被我们带走哦。”

“带走?”林邑不是很明白她口中的带走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犯了什么错?”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叶里这才显得有些不耐烦,“他可是和你们是同类呢,偷偷活了这么久,就被我们抓走了啊。”

林邑的脑袋里仿佛一下子炸了,他整个人突然紧张起来,脚步也隐隐地后退了几步,眼前这个人的锋利的眼神可是让他背后一阵发冷,她亲口说能带走时间偷渡者,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的,除非……

“你是神界的人?”

(三十)迷人的恶作剧

“没人告诉你知道太多不好吗?”叶里娇笑着坐回去,靠在柔软的椅子上,表情却让人看不透。

“先神在上,恕我冒犯,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退下了。”此刻对林邑来说脱身才是最重要的,他听温羡说过,可不是每个神界的人都像白容月那样仁慈。

叶里并没有拦他,反而摆摆手,一脸无所谓地说道,“你走吧。”

他礼貌性地挤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微微鞠了一躬就加快离开的脚步,在出门这段距离中,他始终不敢放松,害怕叶里会随时反悔把他也一并抓走,若叶里真的动手,他大概就丝毫没有胜算了。

“哈哈哈,这个小弟弟真可爱。”叶里望着林邑离开后才捧腹大笑,“我说什么他都信。”

其实应嘉根本就不在她手里,她压根不认识什么应嘉,只是碰巧知道他在找应嘉而已,谁知道林邑就当了真,她的确是神界的人不假,不过以她的地位,是完全不能来人世间抓时间偷渡者的。

“这样有意思吗?”又是那个在车上的神秘女人,她依旧把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声音听起来极其冰冷没有感情。

叶里见她来了,赶忙抓着她的手故意笑得更厉害,“你不觉得很好笑吗?”

“够了。”她一把甩开叶里的手,显得格外冷酷,“我是让你向白容月放出我来找她的消息,你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圈,还要从一个完全不入流的小跟班下手?”

叶里被她甩开手显然也非常不高兴,不过她心里却是暗爽,她本来就是想看到这个女人这副焦急的样子。

“我啊本来就是来看你口中那个会和大人发生爱情的女子的,又不是你的下属,你自己这么厉害自己去办喽。”叶里扫兴地假装拍拍手里的脏东西,还轻轻叹了口气,“我马上就回神界了,你一个人好好保重,那个女子啊对我完全够不成威胁,你也省省心吧,我要回去陪大人了。”

“那你就走着瞧吧。”那个女人听出来叶里是在跟她摊牌,便也不再好言好语。

“哦对了,顺便提醒你一下,这几年最好别乱跑回神界好生待着吧,神祭就要来了,你可别缺席啊。”叶里的言语间尽是挑衅,气场丝毫不输她,似乎知道很多关于面前这个女人的秘密。

说完叶里得意地冲她做了个鬼脸就消失了。

她气急败坏地一掌下去,把二楼的栏杆劈成了两段。

林邑从工厂出来后,就匆忙开车去了医院,一路上他的脑海里总是不断浮现叶里那个不明意味的笑容还有她的话语。

“你这样子活的还真像人……”

他离开妖兽族这么多年,难道还没有资格成为人吗?他知道自己曾经做将军的时候杀害过成千上万的人,可是那些并不是他愿意的,成为人的日子他也一直在赎罪,一直心怀善意,对每一个人都很好很好,为什么还是只能像一个人呢?

“你怎么了?”林邑在医院长长的走廊慢吞吞地拖着沉重的身子,心不在焉,直到径直踩到迎面走来的温羡,才如梦初醒。

“先生!”林邑赶忙退后,抱歉万分。

温羡把手中的纸袋提起来递到他手里,“吃早餐吧。”

林邑接了过去,跟着温羡到了医院外没有充斥着难闻的消毒水的凉亭才坐下来,他打开早餐,里面全是他平常爱吃的那些东西,还有一杯热腾腾的豆浆,这才回想起早上吃的那个难以下咽的干面包跟这个简直不能比。

温羡自顾自从纸袋里拿出一个水煮蛋,给他剥起壳来,头也没抬,“怎么样了?”

“有神界的人介入了,”他大口吞了小笼包,“说带走了和我们一样的应嘉。”

“哦?什么样的人?”温羡说话间已经把鸡蛋剥好,递给林邑后用纸巾擦了擦手。

“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和我们那次开车差点撞到的是同一个,听她的口气应该权利很大,不过依我之见她更像是下界的小神,并不是拥有掌管能力的先神。”林邑才不是傻乎乎让人骗的,“她在我面前明显过于炫耀自己的身份,而且言行举止丝毫不像有尊位的神,反而类似了秘书跟班的角色。”

温羡点点头表示赞成,虽然他未见过那个女人,但是他相信林邑的判断,“过几天我去找白容月问问看。”

“先生,那应嘉的事要告诉太太和苏小姐吗?”林邑有些被鸡蛋噎着,干咳了几声才喝了一大口豆浆,可是豆浆太热,差点没把他的舌头给烫掉了,这么烫的的豆浆,先生也是够贴心的啊。

温羡被他的这个狼狈样弄得有些尴尬,立马起身就决定溜了,“苏婕刚醒,我去看看情况再决定吧。”

“啊?啊…好的。”林邑只好低着头继续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着包子。

苏婕是刚刚才醒没多久的,看上去极其虚弱,再加上丧子之痛的折磨,对她来说无异于重大的打击了,这是她第一次为人母,却又在短暂的喜悦后失去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苏苏,你怎么样啊?”沈璧君自己也是疲惫不堪,勉强支撑着守在她的病床边。

她双眼空洞不知望像哪里,无力的手轻轻地摩挲着自己的小腹,缓缓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沈璧君不敢说话,生怕自己不经意的哪一句就叫她伤心了。

苏婕依旧没有理会她,分散的目光慢慢收回来投向了正对着自己的那面雪白的墙,然后目光里渐渐爬满悲伤,渐渐变的通红,长长的睫毛微微扑扇着,终于在心痛地闭上眼睛之后,眼泪无声地顺着眼角滚到耳朵,源源不断…

“我和应嘉吵架了,他就生气地走了,”她终于自己开口了,声音沙哑气息奄奄,“我并没有在意,以为总有一天他就回来了,可是直到我发现自己怀孕了他也没有回来,我打给他,才知道他已经出国了,而且这么快有了自己的新女朋友。我…我没想到他那就是跟我分手了…”

她终于放声大哭,所有的情绪都濒临崩溃。

温羡刚想迈进去的脚步收了回来,不动声色地站在门口听了真切,看来林邑还是被别人骗了,应嘉根本就只是普通人,而且也没有被什么神界的人抓走。

“苏苏,你…你别哭啊,你和他这样结束了对你也好,免得他这种人渣以后会伤害你更多,你放心,等你好起来我愿意陪你杀去国外!”沈璧君此时的安慰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医生说过病人才做好手术不可以有大的情绪波动,可偏偏她现在说的都是最伤心的。

“都怪我!都怪我!”苏婕忽然发疯似的拼命捶着自己的肚子,沈璧君吓得整个人把她抱住,用自己的背挡住了那最重的几拳,苏婕并不领情,疯狂地一张口就死死地咬住她的肩膀!

“苏婕,你怎么了!”

沈璧君整个人突然之间承受了太多疼痛,本来就是憔悴不堪险些没支撑住,幸亏温羡及时进来把她抱住护到一边再用力地钳制住苏婕。沈璧君这才脱了险冲到一边拼命地按护士铃…

接下来的事沈璧君有些恍惚,记得都有些不完全,好像进来一群医生护士把失控苏婕给推走了,后来苏婕的爸爸妈妈似乎也都来了,他们也根本不领沈璧君的情啊,只是气愤地把她和温羡推到一边,话语不堪眼神厌恶,大概是把他们两个当成了伤害他们女儿的人了吧…

温羡始终把沈璧君抱在怀里没有放开过,他第一次觉得这样无能为力,竟一点儿也想不到办法怎么样才让她不这么烦恼,怎么样才能让她一点儿伤害也不要受。

“先生,太太她怎么了?” 林邑在人群退散后才挤进来,空荡荡的的病房只剩下沈璧君和温羡两个人了,而温羡怀里的沈璧君像被人剥去灵魂似的毫无情绪,目光呆滞。

“嘘…”温羡让林邑不要惊动她,“我们走吧。”

他将她横抱起来,抱出了医院。

她只是太累了,现在所经历的这些她连做梦都没想到过,遍体鳞伤的苏婕和心力交瘁的她也会这样对峙,这样的画面看起来本来是一辈子也不会有的啊。为什么偏偏是她?偏偏是苏婕?

她静静地窝在温羡的怀里,贪婪地享受好闻的柠檬清香,像极了雪碧的味道,还有些甜甜的。这大概是现在唯一的最温暖的的地方了吧。

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沈璧君才缓缓安心地闭上眼睛入睡了,温羡一直记挂着她被苏婕咬过的左肩,于是安置好她后就转身去了楼下拿来药箱。他解开她扣子的动作很轻,怕吵到她,他把她左边的衣服微微敞开就看到肩膀上苏婕的牙印很明显,甚至都渗出了淤血。

他心疼地低头吻了吻她的伤口,如果这样能分担她的痛苦该多好,只是这个傻丫头啊怎么都不知道躲一下?

“对不起,我还是没有什么超能力。”温羡悉心给她上完药,还好她是熟睡的,所以自己偷偷自责一下也没有关系了。

临走前他拉上了窗帘,把所有的灯都熄了,整个屋子恢复了漆黑的静谧。

“先生,我们去哪里?”

“旧梦居。”

温羡知道,神界的事还是只能由白容月亲自解决才好。他不知道的是旧梦居近日落魄的很,前边的民宿已经快一个月没人来住过了,领班无奈,只好一口气辞退了好几个员工。就连白容月也是整日待在秘密地下室,一刻也不曾出来过。

“白少奶奶,你在吗?”温羡早些时候就知道密室的位置,扒开别院那层枯了的爬山虎就会看见一道做成裂缝,那是故意做成的,就像一个猫眼,从里面可以清楚望见外面,从外面往里面望却什么也瞧不见。温羡刚才敲的,就是特定的暗号,敲三下停两下再敲一下即可。

石门一下就打开了,连轰隆隆的声音都没有。

温羡一进去就看见被扔得满地的古籍,还有一些奇珍异宝各种法器随处可见,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自然是有些被眼前的东西震惊。

“温羡你来有什么事?”白容月这些日子憔悴了许多,从她的阵势看起来并不只是为了查清那个林邑看到的人的来历而已,他们应该是想到了一处,那个人的背后还有更强大的人。

温羡找了个可以站脚的地方,担心踩到白容月的宝贝,“有神界的人来了,林邑亲眼见到的,不过应该是个传播消息的小角色而已,不然也不会放了林邑。”

“还有关于那口中神界的人的信息吗?”单凭温羡刚才说的那些白容月是无论如何也判断不出来的是谁。

“她应该很狡猾,而且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林邑说她热衷于炫耀自己的神界身份,但又是一眼就能看出是个跟班的角色。”温羡对林邑的话大概就是这么理解的了。

白容月听完若有所思,右手在空中一挥,一本闪闪发光的透明的书就悬浮在了半空中,足足有一面墙那么大,她再冥思了许久,随手翻到一页,便查到一个在神界和温羡所猜测的大致相像的人。

“是叶里!”白容月看完才忽然更加笃定,随手把照片给了温羡,“你让林邑看看,是不是她。”

温羡拍了白容月手里的那张照片,照片上笑容甜美的人正是叶里的,白容月也是无意间想到下界小神是最多这些无能的小跟班的,而在那些无能的小跟班中地位相对于高些的,只有一直跟在一个叫山火大人的无籍神身后的叶里。

那个山火大人的身份不明,是最近才自封的,所以神籍里并没有他的记录,白容月有听传言说他是下界的第一神,下界那些所有地位低下的小神对他是言听计从,可惜白容月并不想这么快暴露自己,也不能去整治整治下界才让他嚣张了好几百年。

“林邑确定就是她。”温羡刚发出短信就收到了肯定的回答。

“看来,只是那些小神的恶作剧而已。”白容月这才松了口气,那些区区小神成不了什么气候的,而且神祭快要开始了,他们再敢造次是会被关入禁岛的。

既然白容月都不担心,温羡自然也是放松了,听她的语气应该无大碍,苏婕和应嘉的事只是碰巧而已。

林邑听完温羡出来后的言论,还是始终不敢相信只是下界小神的恶作剧,于是闷头又把细节对了一遍才觉得有些出入,“可是怎么解释应嘉的行踪在那个废旧的工厂附近消失了,我就正好碰到叶里?”

温羡停了脚,笑了笑,并不赞同他,看他这么苦恼就好心点拨他一下,“那是因为他是出国了,那个工厂离机场也很近。”

“哦~原来是这样!”林邑恍然大悟,如果应嘉是坐的飞机,那飞机起飞到高空去了,他自然就找不到了啊。

(三十一)祸福降临的时刻

神祭期间,神界排查地极其严格,日夜派军队列队巡逻,若不慎有违禁者被抓,将会被送去禁岛受刑两年不可出来。神界的人知道,这一旦进了禁岛,多是半条命踏进鬼门关的人,其实世人总是对神有误解,他们根本就不是无所不能长生不老的,反而他们也会贪生怕死欺软怕硬,甚至有时候可能会比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还没有人性。

“温羡…”沈璧君打开灯,才发现是回了自己的家里,掀开被子便下了床。

她伸了个懒腰就惬意地到厨房准备自己的饭了,好久都没睡得这么舒服了,说起来自从跟温羡在一起后,她所有的生活都是围着他转,以前那些说好自己成家后要完成的宏伟大计早就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样的人生过得也太失败了吧。

“今天做菜吧。”她随意地扎好马尾,忽然灵光一现,欣喜地一路小跑回卧室拿手机百度菜单。

沈璧君此前的人生目标就是要在三十岁之前结婚,一手经营自己的事业一手操持繁重的家务,也就是所谓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再者还一定要有一个爱回家吃饭的丈夫,每天晚上等他下班回到家,给他递上拖鞋,接过他脱下来的西装,再为他端上亲手做的菜熬的汤,看着他津津有味地吃个精光…最后为他把浴缸里放好水,让他舒舒服服地泡个热水澡…

“你在想什么!锅都要烧糊了!”温羡一进门就闻到从厨房传来的一阵糊味,连鞋都来不及换就冲进去了,他一眼就看见沈璧君左手拿着锅盖右手举着锅铲,对着一口快烧红的空锅傻笑…

好在他及时赶到关了火还带了好吃的…

“让你搬个家,你没必要把房顶一并烧了吧。”他一边埋怨却一边给她收拾残局,把黑漆漆的锅丢进洗碗槽里,再把她的手对着水龙头挤了洗手液给她轻轻搓揉干净。

沈璧君被他从背后环绕着,温羡白皙而又修长的手指正细细地给她搓洗着手,就是这样一个画面都能被她脑补成一出《人鬼情未了》的戏码…两个人悠闲地享受着时间慢慢地流逝…

“温羡。”

“嗯?”他细心给她洗完手就把她移开,又开始仔仔细细地刷那口黑掉的锅。

沈璧君没有离开厨房,她一把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把脸紧紧贴在他的背上,好像要是不这么做他就会立马消失不见一样,“我们去旅行吧。”

沈璧君觉得现在的这里,真是糟糕透了。她撒娇地用头在他背上温柔地蹭了蹭,温羡痒痒得直发笑,好不容易才挣脱开她的魔掌。

“好好好,你想去哪里?”他用清水最后刷了一遍锅,强迫症似的硬是要摆得正正的才拖着身后的小尾巴去了客厅。

沈璧君被他从后面抓到前面来,然后轻轻扔在了沙发上。

“去我长大的小镇吧,”她用双手枕着头,惬意地靠着沙发,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温羡摆在茶几上的食物,“我好久都没回去了,大学毕业到现在六七年了吧,每次都是程女士来这里陪我跨年,她总是怕我工作太忙。”

温羡蹲在茶几前,把装了食物的塑料袋解开,再将里面的吃得一盒一盒给她摆开,连筷子都给她拆好了递到她手上,这娴熟的一系列动作都是长期以往被沈璧君给训练来的,她大概就是属于谈了恋爱生活不能自理的类型吧,可除了宠着,他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更为凑效的方法去让沈璧君的四肢恢复健全……

“好啊。”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坐下来学着她的样子靠在沙发上,“但是下午你必须给我把家搬好,否则我就不带你了。”

“你难道不知道,去我老家应该我带你吗?应该看我同不同意!”沈璧君强烈谴责这种暴君的专制,她气愤地往嘴里塞了一口茄子又塞了一块香喷喷的牛肉。

温羡满不在乎地撇撇嘴,“那听这位小姐的口气我们也不是很熟喽?那麻烦把这些东西还给我吧。”

他说着就上手要收拾掉桌上的东西。

沈璧君护犊子一样把他们都圈在自己的臂弯里,赶紧求饶道:“行了行了,我搬家搬家搬家!”

果然温羡的实践能力毋庸置疑,沈璧君享受完美食叼着一根儿牙签还稀里糊涂地不知道在干些什么的时候他一个电话就叫来了搬家公司,再然后就是比洗劫还快的把她收拾好的东西搬了个精光……

临行前她现在门口久久不愿离开,忽然想起来还没有给孟祁澜道别,也住了这些年的上下楼邻居了,这样突然离开是不是不太礼貌。正这样想着,顺手就拨了孟祁澜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走吧。”温羡手里提着一袋收拾的垃圾,另外一只手过来牵她,生怕她反悔。

沈璧君点点头,就跟上了,穿过寂静的走廊她站在电梯口回望一眼,好像就能清楚地看见以前的自己下班回到的港湾,想想那里面还藏了她第一次见温羡的小心思,藏了她初次的心动,这样就离开了,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一下失去了好多记忆。

可是只要我们还活着,就要一直不停地道别道别道别,道别所有的一切,直到我们离开,也不见得会消停。

市中心出了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一辆酒驾的车冲出栏杆撞向了路边的行人直冲路边的小咖啡馆,撞碎了一整面玻璃墙,导致一人死亡八人受伤。搬家公司的车也在这里堵了很久,直到警察和救护车赶到才恢复了一点儿秩序。

“孟医生,这个女孩是刚才那场车祸的伤员,有大量碎玻璃扎在她的腹部和腿部需要马上取出来!”负责主要处理车祸救援的刘主任把受伤情况较轻的人员安排给了孟祁澜,考虑到他刚做完一场三个小时的手术不适合再继续做那些高压的手术。

“好!”孟祁澜刚换好手术服就跟着推车进了小急救室。

那个女孩的打扮看起来就二十来岁,侧躺着,短发完全遮住了她的脸,孟祁澜只能从她不断发出的痛苦的*能判断出来她还没有昏迷,而她身上的白色毛衣都被染被血染红了一大块,给她打完麻药后,护士娴熟地递上镊子,他接过镊子就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把每一块玻璃片都取出来。

即使她是穿着厚厚的毛衣,那玻璃片也扎进去很深,取出来都是鲜血淋淋的,孟祁澜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幸亏再深也没伤着内脏,若是夏天着装单薄那必定已经都进了肚子里了。

“缝合吧。”孟祁澜再三确定未有扎进更深的玻璃片后才做了缝合,她身上的伤口真的是够多了,除了这些伤,他还无意间看到她的肚子上有被抽的伤痕,还有拳头暴力击打的累积的陈年淤痕,看到那些的时候他连止血钳都差点没拿稳。

“孟医生,辛苦了。”小护士和孟祁澜一同做完手术,待病人推走才小声说了一句。

孟祁澜的确觉得很辛苦,长叹了一口气,望着被推走的短发女孩许久,直到拐进了病房看不见了才去了更衣室。

“刚才车祸进来的那个短发女孩的信息有吗?”他换好了衣服就去了护士站,一般这种信息那里应该是最先知道的。

护士站的值班小护士都受宠若惊,这可是孟医生第一次来护士站和她们说话。

“有的有的,”护士长立马殷勤地拿出登记表放到他面前,“是咖啡店的店长陪同她来的,两人是好朋友。”

“向明乐,二十一岁,大二学生……”

“听她朋友把那个字念的音乐的‘乐’。”护士长热心纠正。

孟祁澜这样似乎明白这之中的意味,“我本将心向明月…”

怎么一个名字而已,听起来都那么伤感。

“孟医生你在这啊,刚才那个取玻璃渣的女孩的朋友拜托我找您,说是在病房等您。”一个路过的小护士给他捎了消息就走了。

孟祁澜倒是好奇那是一个怎么样的女孩,会在这个年纪这般伤痕累累,他向护士长有礼貌地道了谢才上楼。

“您就是孟医生吧,你好我叫辛雨,是向明乐的朋友。”叫辛雨的女孩子主动介绍了自己,还特地给孟祁澜搬了椅子,“请坐吧。”

“谢谢。”孟祁澜顺着他的意思坐下,侧过头望了一样麻药还没醒的向明乐,这才看到了她的脸,她不算很好看,鼻子塌塌的,嘴巴也很小,眼角的一颗泪痣却很漂亮,她应该经历过许多同龄人都没有经历过的事,因为她即使打了麻药熟睡着,眼珠子也总在眼皮里打转,很明显她在害怕或是焦虑,至少他这样判断。

辛雨给孟祁澜倒了茶递给他,总是欲言又止,磨蹭了很久才决心开口,“孟医生,向明乐也是学医,是你西陵大学医学院的学妹。”

“她一直很崇拜您,把您视作站在神坛上的人,所以她一直废寝忘食地学习,就是希望到时候能有资格跟在您身后实习。”辛雨也不知道她讲的这些没有逻辑的话孟祁澜能不能听懂。

还好孟祁澜一直望着她,耐心地倾听着。

“我是想说……”辛雨突然哽咽了,因为向明乐的心酸和努力付出只有她一直看在眼里,她抱歉地深吸了一口气,才又继续,“她真的很努力,我想她要是知道是您为她治疗的她一定会很开心,所以能不能请求您在她醒来之后多来陪她坐坐,一定要好好鼓励她,好不好?”

辛雨的眼神很真挚,孟祁澜知道自己没法拒绝,这算不得道德绑架,最多算是想要为自己最好的朋友做一些事情。

“好。”他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三十二)漫漫长路好作伴

开往小镇的客运车一路颠颠簸簸地翻山越岭,沿途都铺满了金色的落叶,深秋的风“嗖嗖”得从窗外灌进来,吹得坐在最后一排的温羡直哆嗦。

沈璧君怡然自得地裹在温羡的怀里,扯出享受美景的歪理三番五次地阻止他关窗户。

“那你有本事别赖在我怀里。”温羡急了,把她拎到一边,双手立马紧紧地环胸以免她再溜进来。

沈璧君气不打一处来,还是拼命地和他有力的双手抗争,“你不要这么小气嘛!”

“哎哟哎哟,”坐在前排的大婶儿实在看不下去了,自己往里挪了挪,留出外面的空位置,“小伙子你过来这里坐好了,阿姨不开窗的,这个小姑娘啊真是不懂事,这么帅的男朋友啊不好好疼爱,来喽来喽阿姨这里来。”

沈璧君这下才嗅到了危机,温羡刚准备起身她就死死拽着他的胳膊,嘟着小嘴疯狂暗示他不许离开。

这个年头,带一个长的英俊的男朋友出来居然还要提防男女老少起来了?她可怜巴巴地望着温羡,希望这个男人能有觉悟。

“那就谢谢阿姨了。”温羡狠狠瞪了她一眼,又冲她做了个鬼脸,然后还是轻而易举地就挣脱了沈璧君的手,笑得一脸灿烂的坐到了那个笑容更灿烂的阿姨身边。

“阿姨您是哪里人?”

“我是罗镇的。”

“真巧我们也去罗镇,阿姨您皮肤保养的真好,您才五十岁吧。”

“哎哟小伙子真是会说话,阿姨都快七十啦。”

“……”

“你……”这下可真是无计可施了,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幽怨地盯着前排相谈甚欢的两个人,她干脆不再理他们,从口袋掏出耳机就把耳朵塞住,一口气把音乐调很大声一个人闷头靠着座位就闭眼睡觉了,眼不见为净!

客运车一路开,走走停停,约摸过了半个小时,陆陆续续到过许多站,车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温羡回头看了一眼沈璧君,这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会撞到,便立马转过头给大婶儿解释,“阿姨,我回我太太身边了,下次再聊。”

“哎哟,小伙子都结婚了,我还准备啊把我侄女介绍给你呢。”大婶儿显然在听到“太太”这个称呼后,立马流露出了深深的遗憾。

“她会遇到更好的。”温羡礼貌性地微笑就坐回了沈璧君身边。

恰巧,他刚坐好沈璧君的头就靠过来了,稳稳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温羡伸出另外一边的手停留在她面前一直支撑着,为了避免突然刹车她会撞到前面,然后就一直一动不动地保持这个守护着她的姿势。

安置好沈璧君后,温羡侧过头来看了她一样,她竟然在这种环境也能睡得这么香甜,细密如扇的睫毛随着呼吸的频率微微颤动着,整个人就像一只安静的小猫咪。不过令他难以接受的是,她的口水肆无忌惮地都流在了他的灰色毛衣上……

“罗镇到了罗镇的下车!”

“到了到了!”沈璧君一听司机的吆喝就猛然惊醒,一个抬头生撞在温羡的下巴上,她又吓得慌乱地摸着他的下巴,“你你你没事吧!”

“呼~”温羡咬着牙强忍着痛长呼一口气,一个凶狠而又受伤的眼神直击沈璧君,“死不了。”

“那就好那就好…嘿嘿嘿嘿嘿嘿…”沈璧君心虚地主动提起了一大箱子行李。

不料沈璧君先把箱子推在前面,由于刚睡醒,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还没来得及迈下坎,一个不留神儿扑腾地摔在了客车里最中心的位置。一时间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在她身上,她立马把头深深埋在胳膊里不敢见人。

这下可糟糕了,说好的衣锦还乡,现在半车的父老乡亲都看到我摔得个狗啃泥,真是连同程女士的脸都被丢尽了吧……她趴在地上越想越丢人,迟迟不敢抬头溜出去…

“你这是下不下车啊!”她好死不死挡住了刚才那位大婶儿的路。

“不好意思各位,我太太的小脑…有点不好,我给她带回来养病,让大家见笑了!”温羡的大脑仅仅反应了十秒钟就云淡风轻地给沈璧君安排了小脑不遂的病症…

他泰然自若地一手抓起了沈璧君,一手提起了行李箱就优雅地下了车,沈璧君永远也忘不了那天一车的人都用充满同情地眼神一直目送她直到下车,尤其是那个大婶儿,直勾勾地盯了她好久,最后意味深长地摇摇头。

“说吧,往哪儿走。”离开了车站这个男人就变了副讨好的面孔,安安稳稳帮她整理好刚才拽皱的衣服。

沈璧君还来了劲儿,慵懒地伸出右手,正宫娘娘的范儿马上就起来了,“扶着本宫吧,本宫带你去。”

温羡意外地很配合,学着宫廷剧小宫女的样子扶着她的手,沈璧君满意地点点头,“这才乖嘛。”

说完这句她就立马后悔了,因为这压根就是温羡的圈套,他在扶着沈璧君的手之后,一个反手就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紧接着就拽着她在空旷的大街上撒欢似的狂奔。

“啊!喂!”

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了,沈璧君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拽入了罗镇甜甜的空气里。她跟在他的身后努力的狂奔,把一切都甩在身后,甩得远远的,迎面扑来的风格外柔软沁着麦芽糖的甜腻,耳边叮铃作响的风铃声很清脆地在敲着她的心,她目光所致的地方,是温羡带她奔向的一片火红晚霞。

他笑着回头看了她,而她只一眼就清楚地捕捉到他满眼的热烈和挚爱,和他满脸的笑容像极了她青春幻想里的画面,男孩一定留着这样干净好看的短发,笑得一定要这般灿烂,就这样牵着女孩一直奔跑着,奔向火红的夕阳,把时间都变成慢镜头,慢到根本没有时间抽身看到除对方以外的人。

“孟医生,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孟祁澜很意外,向明乐自从醒来见到孟祁澜以后就一直如此的平静,并没有表现出半点对他的崇拜,反而像极了厌恶的人。

因为她始终低着头翻着辛雨给她送来的课堂笔记,每次他进来,她也不会抬一下头。大概她是孟祁澜见过最沉闷又无趣的人。

孟祁澜还没来得及套近乎就又一次碰了壁,前面他已经受辛雨拜托来了四次了,他尴尬地站在一边,试图开始自己的话题,“你也学医啊?”

“是。”向明乐说话间又背完了一面笔记了,顺手翻到下一页,“请问我什么时候出院?”

“你的伤口没大碍了,明天就可以了。”他好不容易才刚坐下来,处处都感觉到这个女孩在下逐客令。

向明乐终于微微抬头,冷漠的眼神带过他的脸庞时便立马闪躲开,闷声把头低下去,手指也不停地抠笔记本的边角,“您在这里,影响我学习…可以请您出去吗?”

“我……抱歉!”孟祁澜这才体会什么叫哑巴吃黄连,他只好顺了向明乐的意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开这里。

他刚走到门口就碰巧遇见正从楼梯口走过来的辛雨,一溜烟就拦截了她的去路。

辛雨吓得差点叫出声,定睛一看是孟医生才松了口气,她拍拍胸口深吸一口气,“你吓死我了孟医生,出什么事了?”

的确,在向明乐的洗脑下,她也觉得孟祁澜就是神坛上的人,怎么会这么冒冒失失的。

“你不是说让我去陪陪她,她就会开心会好起来吗?为什么她总是赶我走?”孟祁澜这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刚才被强行“驱逐出境”的那一幕可是从来不会发生在他身上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辛雨看着孟祁澜这个怀疑人生的样子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一直被向明乐挂在嘴边的人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男孩嘛,她让他把头低了低,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她在一个人面前紧张不知所措的时候啊看书就会把头压的很低,一声不吭,而且翻页也很快一目十行的,再然后手里总爱做些抠书边角的小动作,总是呢说一些反话赶那个人走,因为啊她害怕自己窒息了,哈哈哈。”

辛雨敢确定这个世界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向明乐了。

“你很了解她?”温羡得到这套理论才细细回想刚才的情景,的确都是她所描述的样子,不过他更好奇她是如何下的这些结论。

辛雨扭头冥思了一会儿,又继续耐心地给他解释道:“我和向明乐从小一起长大,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啊,我们又都是西陵大学的,我学商的早就毕业了,她学医硕博连读所以还在上学,但是她现在有时间就会去我开的咖啡馆里学习的。我们就像以前一样啊,彼此的习性都没改过,怎么能不了解。”

孟祁澜连连点头表示明白了,相处了那么久的人自然是连对方的小心思小动作都一清二楚地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

“那……隔了几千年也会记得吗?”他忽然无心地就脱口而出一个自己都不能理解的问题。

“你说什么?”辛雨更是疑惑。

“哦…没什么,我去查房了。”孟祁澜回过神,抱歉的冲她笑了笑就转身去查房了。

孟祁澜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变了。以前的那个他,明明是在人前尽数伪装做一个好好先生见到谁都是笑脸相迎,人后就是一个被孤单和冰冷的灵魂侵占了去的空壳而已,可是现在,他会有闲工夫去理会发生在别人身上的琐事,会想要努力去了解每一个病人,去听他们的心声,甚至都忘了要穿好自己的伪装。

他到底还是不知道什么改变了他,或者,是谁把他从深渊里拉出来。

温羡终于跑累了,拉着气喘吁吁的沈璧君坐在一个宽敞的长椅上一屁股坐了下来,她真的是累坏了,整个人摊在他身上再没有一点儿多余的力气,连汗珠都快滴进眼睛里也懒得擦了,还是温羡一脸无奈地掏出湿巾给她擦了脸。

“诶!”沈璧君觉得她以后真的应该需要一个预测温羡下一步动作的超能力,因为每次她都来不及阻止温羡的绝杀,比如她今天的妆容不防水……

温羡见自己给沈璧君擦成了花脸,开心得像个小孩子,又得意地给她多画了几下。

沈璧君身上地女性战斗力立马就涌上来,反手就把他按在椅子上,狠狠地用涂了口红的嘴在他脸上一顿亲,留下了几个深深浅浅的唇印,然后笑得更猖狂,“让你感受一下沈氏艺术的魅力。”

“好了,把行李箱打开,我要补妆了。”沈璧君欣赏完自己的杰作之后才肯放过他,坐回来伸手找他要行李箱。

行李箱?

“行李箱…”温羡这才想起来他们两个缺了点什么东西,看了看自己身边,哪里来的什么行李箱,他戳了戳沈璧君的肩膀,小声地说,“我们刚才一路狂奔,就没人管行李箱了……”

“什么?”沈璧君一弹就站了起来,一把抓住温羡拼命地摇晃,“我新买的口红,我的限量版外套,我的香水……”

果然沈璧君每次这么清醒都是因为这些…温羡也站了起来,揪着她的衣服原路返回,避免她忽然想报仇动起手来可不好。

“啊!这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沈璧君抓狂地跟在他身后,眼前的宝贝骂不也不是打也不是,就连多瞪两眼都舍不得,这一路的状况磨灭了她的所有美好幻想居然都没能削减一丝对他的迷恋,完了,现在可是病入膏肓了吧。

温羡双手叉腰,皱着眉不满地盯着这个心不在焉的沈璧君,“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花痴些什么?”

“诶,你看,是那个阿姨耶。”沈璧君略过温羡眼尖地发现先前在车里的那个大婶儿正坐在别人店门口的椅子上张望着他们这边,在大婶儿脚边的正是他们的行李箱。

“阿姨!”她一发现就一路小跑着过去了,温羡紧随其后。

“哎哟你们两个死孩子跑哪里去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做事怎么这么毛毛躁躁的啊!要不是我,你们在哪里哭都不知道!”大婶儿一见他们就像要吃了他们一样呲牙咧嘴地开始了一通教训,“我一下车就看你们俩把箱子落在这里人给跑了,我一个老太婆追也追不上你们,又怕你们丢了什么贵重东西就只能守在这里等你们发现箱子丢了回来找了。”

沈璧君和温羡都乖乖地听候数落,这事还真是他们做错了,大婶儿每说一句两人就连连点头虚心受教。

“你说你们这次丢的是箱子,下次啊丢的可能就是孩子了啊……”大婶儿越说越来劲儿,恨铁不成钢地捶胸顿足,足足说了有十好几分钟才渐渐说不动了,语气也柔和下来,“好了,你们快找住的地方吧,今天过桥的车都停运了。”

“好,谢谢阿姨,非常感谢。”沈璧君的宝贝失而复得自然心花怒放,本来在车上对要把自己丈夫介绍给她侄女的大婶儿充满敌意,现在看来,大婶儿真是一个超级温柔和蔼的人,她嘴上虽然凶了点,可她的心是长存善意的。

“您说什么,过桥的车停运了?”她这才从最后那句话挑了重点,“那我们不是不能回去了,今天就见不到程女士了?”

一般的路程是从市区坐七个小时的长途客运车到达罗镇,虽然程秋月之前生活在罗镇,可是后来开启了绿色养老计划之后她就跟着一群大妈卖了房子一起搬去了乡下养老,而去乡下的一个半小时的车一般在晚上是会停运的,他们刚才疯玩的时候,就已经错过了今天的最后一班。现在出租车这么晚也不去乡下,那里的路太绕了,他们也容易搞不清,所以就是说,他们今天必须留在罗镇了。

“今天……真的很倒霉啊。”沈璧君沮丧地靠在温羡怀里,早上出发的斗志一下子全熄灭了,本来还计划要和程女士还有温羡来个露天烧烤,放着音乐,喝着啤酒……

温羡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顺手就指着马路对面的一家写着“三步客栈”的店给她重新打气,“我们就住那里,天黑尽了就一起出来散步,你就一路吃吃喝喝还不行吗?”

“啊?”沈璧君倒是觉得这个提议也不错,还是她和温羡一起度过的浪漫的二人世界,在路灯下拉着小手悠然地漫步,再舒服不过了。

“那我也住那里吧。”大婶儿也极力赞同温羡的提议,将自己的一个大布袋扔给了温羡就轻轻松松地过马路直奔那个客栈了。

“阿姨……”沈璧君这下更无助了。

(三十三)之所以能遇到的人

翌日清晨,温羡带着迷迷糊糊的沈璧君赶上最早的一班过桥车离开了罗镇,又颠簸了一个半小时才到达了程秋月的新家。

沈璧君下车前捂着脸,只露出两道眼睛缝左顾右盼。

“你鬼鬼祟祟地干什么?”温羡站在她后面差点就把她踢下去了,幸亏及时收住了脚。

她确定大婶儿没有和他们同路才放心地下了车,“没什么没什么,我看看有没有你的粉丝跟踪我们来。”

温羡才不信她的鬼话,自己绕过她走到了前面,他已经很久没在公众面前露过面了,加上现在小鲜肉横行,那些意志不坚定的粉丝怕是早喜新厌旧了。

“程女士,我们回来了?!”

程秋月新家大门敞开,刚找到大门的沈璧君就冲了进去想给她一个意外惊喜,可她刚一进门居然看到那个大婶儿和程女士手拉着手有说有笑。

“温羡温羡,你快过来!”沈璧君使劲儿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太累出现幻觉了,怎么可能这么巧那个大婶儿也来找程女士?

温羡从后面提进来行李,看到大婶儿时也是一怔。

“哎呀,你们怎么回来了!”程秋月终于注意到了进门半天的他们,这才惊讶地过来迎接。

“是你们?”大婶儿顺着声音回头一看,简直比他们还震惊,“秋月姐,这就是你的女儿女婿?”

“对啊对啊,”程秋月自豪得不得了,赶忙拉去了温羡跟那个大婶儿显摆,“你看吧,我都说了我已经女儿结婚了,女婿一表人才你还不信,还非得,给我女儿介绍什么路上认识的男孩子。”

“介绍路上认识的男孩子?”不会这么巧吧,沈璧君这才听他们的对话中反应过来,原来大婶儿是要把温羡介绍给程秋月的女儿也就是她沈璧君?由于他们在路上都互相不知道对方,所以她一路都在吃自己的醋?

“妈,这位是?”她弱弱地询问。

程秋月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这是你慧芬婶婶,二叔家的啊。”

“您是慧芬婶婶?”沈璧君这才想把自己扔进垃圾车里藏起来,这可是小时候她最喜欢的婶婶啊,虽然爸爸离开了她们,可是二叔一家一直都对她们很好,婶婶还经常给她买新衣服,教她唱歌,但是自从他们搬家后,已经有十几年没来往了吧。

可是她不敢相信的是婶婶怎么会苍老了这么多,看起来比妈妈的老了不少啊。

“可是您在车上还说您快七十了?”温羡更好奇的是为什么在他曲解了慧芬婶婶的年龄后,她也没有纠正,还说自己是七十岁的人了。

慧芬婶婶摇摇头,笑着说,“那有什么关系。”

程秋月连忙把他们带进客厅里,大家一起坐下来后才好好跟他们二人解释,“你二叔前些年因意外去世了,你婶婶紧接着又查出了癌症,这些年治病啊把身子都拖坏了,人也苍老了,你婶婶啊才四十多岁。”

见沈璧君眼眶红红的,温羡便伸手握住了她的一只手,这样能让她更安心。

“婶婶,那星珩弟弟呢?”沈璧君很惦记这个表弟,她记得他小时候长得白白净净的很斯文,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可好看了。

“沈星珩啊已经成家立业了,不用我操心了。”慧芬婶婶对自己懂事又孝顺的儿子一直是很满意的。

“哎哟,”慧芬婶婶一个转身又看到了一旁端坐的温羡,同样露出了谈起儿子才会有的满意神情,“你们说缘分这个东西奇妙不奇妙啊,我当时一看这小伙子就想介绍给君君,听到他说他已经结婚了我还挺失落的,没想到你就是君君啊,这么多年了变化这么大,我都认不出来了。”

一整场家常都是温羡插不上嘴的话题,他一个人也很安静地看着电视,只是偶尔会抽出一张纸给吃葡萄吃了满手葡萄汁的沈璧君擦手。果然千万不能让女人们聚在一起。

“喂……”他正扔了纸巾,电话就响了,“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

“温羡,新来到人间的神,另有其人,叶里只是个棋子而已,而且她已经和沈璧君打过照面了,我怕等神祭过了她们会对沈璧君不利。”白容月神色紧张,她冥思了一晚才察觉到了这中间的诸多不对劲,对付那些人她自然不惧,只是万一他们要下手的对象并不是自己而是凡夫俗子沈璧君呢?

“我们尽快回来。”温羡听到白容月的话心一沉,担忧地看了一眼客厅里的沈璧君,她依旧有说有笑的聊天,对自己即将面临的危险毫不知情。

这本来就是他想看到的属于她的样子,没有烦恼也不会被牵连,更不会有什么危险,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白容月随着他沉默了一会儿,不得不再次开口提醒他,“温羡……不止她,你们都会很危险,所以你们快回到我的保护范围。”

温羡在电话这边点点头,却忽视了这样做白容月也看不见,回神过来才答应了她,“好,明天我就带她回来。”

这是要把她囚禁在一个地方吗?

“怎么了,表情这么沉重。”程秋月出来拿东西,碰巧撞见温羡沉着脸挂了电话,便有些担心。

被撞了个正着的他反而觉得轻松了,本来还想着应该怎么告诉沈璧君明天就要带她回去,现在看来还不如从程秋月这里下手。

“妈,我和沈璧君明天有些事要赶回去,但是她不知情,所以很抱歉不能陪您。”温羡始终有些难以开口,这是好不容易有的空闲让沈璧君可以这么开心,却又这么就要结束了。

程秋月豁达地拍了拍温羡的肩膀,她早就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生活,反而是沈璧君的突然回来让她有些手忙脚乱,“我还以为什么呢,没事儿回去吧,其实我还挺怕君君看到我的生活的,因为我们太久没有过交流,每次见面又是吵吵闹闹,你看现在慧芬也会和我住一阵子,你们有事就回去吧。”

“抱歉。”他始终觉得是自己的错。

待程秋月走了,温羡才又拿出手机跟林邑交代了位置,让他明天一大早过来接他们回去。

白容月是听阿西提到叶里的,他们两个的关系好到让她惊讶,同时她对阿西的身世更加感兴趣了。

从前阿西被送来的时候,是说唯一的哥哥也去世了,送他来的人不是叶里,是他们楼下的居委会大妈,她走时还特地交代哥哥去世的事一定要瞒着阿西,等他长大了再告诉他,所以福利院自然没有一个知情人告诉他。可是叶里为什么会接近一个孩子,换句话说,阿西的哥哥是什么人会让叶里这种自命不凡的小神和他做朋友?

“白院长,阿西今天跟张老师参加画展去了,你找他什么事?”邱副院长是仔细查对了出入表才清楚了阿西的去向,他一向做事糊里糊涂,当初应聘了来也是因为是退休教师。

“没事,我先走了。”怎么会这么不凑巧。

眼看神祭的日子就要来了,她如果不能在神祭结束之前查清楚,一旦神祭结束,他们就该有所行动了。

她忧心忡忡地抬头看了看天,眼角的皱纹有所隐匿,良久才发出无奈地感叹,“变天了。”

“这天气好着呢。”邱副院长不赞同她的说法。

也是,凡人本来就是看不见的。

夜深的时候沈璧君刚追了剧觉得有些口渴,低头发现身边的温羡已经睡着了,这才一个人昏昏沉沉跑去客厅倒水喝,她出了房门就似乎看到慧芬婶婶站在阳台上,裹着厚厚的不属于她的外套望着远方,于是好奇心驱使她去看看,背影的确就是慧芬婶婶。

“婶婶,这么晚了还不睡啊?”沈璧君偏着脑袋试图看到她的表情,没想到失败了。

慧芬婶婶站在那里许久不说话,这让沈璧君觉得毛骨悚然,阳台的栏杆外漆黑一片,面前婶婶的头发在风里飘飞,而她还是一动不动,沈璧君叫了也没有反应。

沈璧君这才更加害怕,哆嗦着让整个身子慢慢往后挪,可怎么就在这个时候双腿不听使唤,这都是些什么恐怖剧的剧情啊。

“你,你是什么人?”她见自己干脆躲不掉,就壮了胆上前一步询问,大不了等下疯狂尖叫,温羡一定会飞出来救她的,抱着这个念头,她坚信地点点头,给自己打气。

所胃的给自己打气,不过就是自欺欺人而已。

“你不记得我了?”有着慧芬婶婶背影的人这才转过身去,她的声音很年轻,软软的腻腻的。

沈璧君一看见她的脸,反而比刚才害怕的更厉害了,她连着退了好几步,尽量用推拉门把他们两个隔开保持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才敢开口,“叶里小姐,你怎么会大半夜出现在我家?”

这应该比见鬼的几率还小吧。

“还有,你为什么打扮成我婶婶的样子?”她记忆里的叶里小姐优雅美丽,和陆玉阮没差。

陆玉阮……难道叶里小姐是和陆玉阮一样的人?她不得不佩服自己的逻辑推理能力了,叶里一定也是没有轮回的人!叶里在她分神的时候已经慢慢朝她走过来。

叶里……应该不会伤害我?她就这样无助地看着叶里越走越近。

“我不打扮成这样,怎么引你过来?”叶里边向沈璧君走,身上的那些不合她身份的衣服就化成了粉末消失在空气里,最后只剩下她的一件优雅而精致的水蓝色旗袍,乱发也一变成了长长的微卷,整齐地披在背后,她完全不理会沈璧君那个惊恐的样子,自顾自说道,“神祭就要开始了,我有必要亲自正式地提醒你一下,你和大人是不会有可能的,如果有一天让我发现你去了神界勾引大人,我一定会亲自解决你。”

“神界?大人?”沈璧君理解的所有和神界有关的就只有白容月了,她虽然听不懂,但一定要理直气壮,“你赶快走啊,别等我老公醒来会打你的。”

她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再补充道,“我老公不打人的,但是他可以为保护我凶你的,别怪我没提醒你。”

叶里完全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这些凡人在她看来真的就是一群跳梁小丑,“那行吧,我可走了,记住我的话。”

沈璧君贴着玻璃门,似隐隐点了头,她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同意了她的话。

是这个女人身上有什么魔力吗?

叶里离开的方式只是一挥手,就消失在空气里了,这和沈璧君在电视上见的一模一样,她确认叶里真的离开后才锁紧了阳台的门,迈开腿就冲进卧室,连自己是出去喝水的都忘记了,钻进温羡的怀里连头都不敢露出被窝外。

温羡被她的大动静吵醒,他伸手打开床头的灯,沈璧君已经整个人缩在他身上了,扯了也扯不掉,他轻轻把被子掀开一个角,没想到立马被沈璧君给拉回去了。

“你怎么了?”他干脆隔着被子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再躲。

“我们快睡觉吧,我想睡觉了。”沈璧君说什么都不肯露脸。

温羡无计可施,只好再伸手关了灯,一切都陷入了黑暗,隔着被子把手轻轻搭在她身上,“好。”

(三十四)和好不等于如初

时间一恍就快到元旦了,沈璧君再上一个星期的班就可以放长长的假了,这样在天气越来越冷的时候就可以安心地窝在家里陪着温羡了,一想到这里她就斗志昂扬。

温羡一如既往地没有过问在程秋月家的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他的习惯,只要沈璧君不想说,他就不会追根求源,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沈璧君已经是成年人,不管是什么她都拥有属于自己秘密的权利,即便他们是夫妻,他也愿意相信她有足够的能力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他对她的爱,从来都是尊重和平等的,而不是以一个活了几千年的过来人的身份去教她怎么生活。

“苏婕呢,最近都没见到你们一起了。”孟连熹忙完公司的年终总结,总算是有时间出来透气,她第一个来找的就是沈璧君,总归是要代表娘家人来看望一下她婆家的生活的。

孟连熹端着一杯热茶,询问完沈璧君就心不在焉的去欣赏温羡收藏的那些挂在客厅墙上的画,此时她丝毫没察觉沈璧君脸上的复杂神情和万分的纠结。

“你们怎么了?女孩子闹别扭?”她追问。

沈璧君放下手里正在清洗的杯子,在围裙上胡乱地把手擦干,斜着身子靠在墙上,眼神也没落在孟连熹身上,说话都像是在自言自语,“在她身上发生了很不好的事,她出院后就谁也不见,我去过她家好几次,都是她妈妈冷漠地接待了我……”

“你说,明明是我救了她,怎么反而我们两个成了仇人?”她这才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狗咬吕洞宾了,虽然她很不想用这种比喻来表达心情,可事实就是如此。

孟连熹听她说这些也不能完全理解,“那就不要见她了啊,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既然她自己选择了封闭,我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再去,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孟连熹的话不无道理。

“温羡呢,他不是不在公司写书了吗,怎么这大周末的还不在家陪你,是不是背着你……”她意味深长地故意拖长语调。

“瞎想什么呢!”沈璧君瞪了她一眼,不再睬她,转身去摆洗好了的杯子。

孟连熹就是喜欢看她这般被逗后凶巴巴的样子,“唉,我是说,他会不会背着你给你准备惊喜了,你急什么急啊。”

“那个千年老妖怪,别指望他知道什么惊喜浪漫啊的了。”沈璧君撇着嘴,她才不要什么惊喜,只要别动不动惹来一个找上门的鬼怪就行。

“什么千年老妖怪?”

“啊?”孟连熹这样问她才想起来,温羡的身份只有苏婕知道,她立马就掩饰过去,“这是我们爱称,呵呵呵,爱称。”

“好吧。”

温羡在忙的是新书的签售会的事,这的确也是他背着沈璧君在做的一件惊喜,这场“时光之年”签售会对他和沈璧君有着特殊意义,原定日子是在开年,但是好像徐斯南说在元旦过后会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他之前答应过会亲自操刀签售会的事宜,就只能提前一两个月了。

自从吕露露无意跟人事部透露徐斯南元旦后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整个公司都因此沸腾了,大家上班下班都在热议着。有的说徐斯南应该是又要出国了,因为之前就有过一次;有的又说徐斯南应该是要调回徐家企业的本部了,毕竟他也快三十岁了;最后有人发表了自以为板上钉钉的结论,消息是从人事部传来的,那徐斯南要做的那件事,肯定是裁员!

“好了,你到了。”孟连熹要回去了就顺便把沈璧君捎到了嘉南艺社,这可是她自己要来的。

沈璧君下了车,望着这幢高楼,深吸了一口气才又转回来跟眼巴巴等着她道别的孟连熹说了再见。

进嘉南艺社对沈璧君来说简直就是一个试胆的挑战,要不是温羡在这里,她恐怕是说什么也不会再踏进这里半步,她并不是有多厌恶这里,她只是很别扭这里的那个人,也不能接受自己的父亲也是他法律上的父亲,尤其是徐斯南还曾经告诉过她,沈恒对他们母子很好……

这是嫉妒吗?沈璧君算是默认吧,一个父亲抛弃自己的亲生女儿,却把一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视如己出……即使她明知道这一切和徐斯南无关,却始终也过不去那个坎。

“诶,这不是那个沈璧君吗?她不是辞职了吗?”

“对啊,怎么还来这里?是不是又失业了?”

“我看啊八成是又来讹总监的吧。”

这里的那群人还是很没长进,说悄悄话的技术还是这么烂……

“你们不看新闻的吗?”吕露露从办公室出来,远远地就看见了沈璧君,欣喜地跟她打招呼,顺便杀一下那群人的嘚瑟样,“她可是温羡作家的太太,自然可以随意来这里。”

“露露!”沈璧君比她还惊喜,吕露露是她在这里曾经最合拍的人。

那群人这才纷纷住了嘴,甚至有人真的偷偷摸摸拿出手机去查温羡的太太……

吕露露手头上还有事,只能跟沈璧君短短的寒暄一下,“我待会儿还要把这个送出去,你进去吧,总监和温羡都在里面。”

“徐斯南也在?”她有些抗拒。

“怎么了?徐斯南会吃人?”吕露露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就强行一把将她推进了会议室。

大门一开,坐在桌子两边的温羡和徐斯南一齐抬头,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紧接着二人对视了一眼,仅仅反应了两秒钟,就迅速关了投影又慌乱地把桌上的资料和图纸全部塞进了抽屉,沈璧君完全被他们的举动吓到了,直到他们全收拾好,才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走。

“你们……”她在温羡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疑惑地打量他们两个,徐斯南看起来有些心虚,可是温羡完全一派镇定自若,她抓着他的胳膊,严刑逼供,“你们俩背着我干嘛呢?”

“没干什么啊。”温羡反而把她的手拿下来牵在自己手里。

沈璧君依旧不相信,“你少骗我了。”

“我可没有,”温羡面不改色,站了起来,“我去拿东西,你在这里等我。”

“好。”可既然他说没有骗她,那就没有。

徐斯南在一旁一直都很不自在,他低着头没敢再看他们,直到温羡走了,他才缓缓开口,“你要喝什么吗?咖啡?果汁?”

沈璧君听到徐斯南开口,这才有些拘束,“哦……不用了。”

“沈璧君……”徐斯南早想到自己会被拒绝,只是拒绝这种事始终没有理由,真叫人不甘心,“我们不是和好了吗?你为什么还这么躲着我?”

“和好不等于如初。”沈璧君的这句话是脱口而出的,此时她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待在这里了,对于她对于徐斯南都是煎熬,“我出去等他了……”

她离开会议室就碰见已经来了门口的温羡,他手机拿着自己的外套,有些抱歉地望着她,似乎听到了刚才他们的对话,然后伸出手去牵她,“对不起,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他的声音真的好温柔,自责的语气听起来就像一个撒娇的孩子。

沈璧君的手被他牵着,这个距离,微微一抬头就看到他的侧脸,高高的鼻梁挺立着,英气十足,翘翘的睫毛真让人嫉妒,她看着他扬起来的嘴脸真想知道是不是藏了蜜。

他真是一个有魔力的妖怪,不管过了多久,只是被他牵着手而已,沈璧君都会找到初次心动的感觉。

“哟,人都走远了,你还在看呀。”

徐斯南站在会议室的门口远远地望着离开的温羡和沈璧君一个人沉默着,连厉晴方一直站在了身后都没察觉。

“你别胡说什么,”他慌忙转过身,狡辩,“我没有看他们。”

厉晴方不依不饶,一步步逼近他,“你可别忘了,你答应过徐爷爷和我爷爷什么。”

徐斯南听了她的话一怔,厉晴方这分明是威胁,“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和我说话。”

从前厉晴方总是把徐斯南当宝贝一样,一有空就跟在他身后,就像一块儿狗皮膏药,而徐斯南在乎的并不是这些,他只是不敢相信以前那个乖乖的大家闺秀会用这般犀利的语气跟他说话。

“我以前就是太天真了,”厉晴方丝毫不为所动,她的确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从前的热情也变成现在这般的冷冰冰,“斯南哥哥,正因为我以前那个样子,才会让沈璧君那个女人有机可趁,但是你放心,我知道你是被迷惑的,只要你老老实实按爷爷说的做,我不会怪你的,这不是你的错。”

“我说过多少遍,是我喜欢的她,和她没有关系。”徐斯南没想过厉晴方会变得这么不可理喻,连引导她的耐心都消耗殆尽了,可当一个不经意望到她乞求的眼神,他竟然会想到这个样子的自己,又一下子心软了,“我送你回去吧。”

“斯南哥哥,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她楚楚可怜的样子真让人于心不忍。

“回去吧。”徐斯南不再看她,转身走在她前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为难。

他不知道自己的那个决定,会不会真的两全其美了,还是他就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的每一个决定其实都在无形中,伤害着身边的人。

沈璧君在和温羡回来的路上接到以前小区门卫的电话,说有人把给她的快递寄到那里去了,让她过去取。

她很好奇,什么人会给她寄快递。

“是什么?”温羡在小区外的绿化带等她,见她过来仿佛比她还着急。

沈璧君手里拿着瘪瘪的还没拆的信件包裹,等走到温羡身边才把它拆了,打开一看,是一封请柬,粉红色的封面还染了淡淡的玫瑰香,应该就是婚礼请柬,她怀着好奇在温羡的注视下打开了请柬。

亲爱的沈璧君小姐,现诚邀您于公元二零一八年元月一日以特约嘉宾的身份参加我公司作家温羡的新书签售会。

莅临为盼!

致谢!

地点:盛家区嘉南艺社单元楼12层3号厅

座位:一排12号

邀请方:嘉南分公司嘉南艺社文化传媒部

“这是?” 看来沈璧君猜错了,这么粉红而又有少女心的请柬居然是温羡的新书签售会的邀请函,就察觉了这之中的猫腻,“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温羡故作神秘,笑着望着她,然后无奈地摇摇头,“都跟他们说了地址要改,他们还是写错了。”

“所以,这是什么惊喜吗?是不是有什么神秘的互动?”沈璧君把邀请函握得紧紧的,眼巴巴地等着他回话。

“惊喜倒是没有,只不过他们的工作能力真是值得怀疑,说好了你的这个请柬一定要靠后寄,”温羡之前的确特地交代,要给沈璧君也准备独立的邀请函,不可以说她是跟着他来的,他希望沈璧君是以他特邀嘉宾的身份坐在这里,而不是附属品,“这就是我今天跟徐斯南密谋的事,只是还有一个星期才到时间。”

“唉,”沈璧君看起来一下子就沮丧,“漫长的一个星期啊。”

这又将是怎样一个满怀斗志的工作日。

(三十五)在我寻你的时光之年

星辰福利院为了庆祝元旦,提前给孩子们排练好了许多节目去参加市里的表演,孩子们对此都非常重视,每天排练的也都非常辛苦和认真。

元旦这天早上,白容月和沈璧君带着一群孩子坐在了提前租好的大巴上,她心里已经早就计划了,温羡的签售会大概上午十点开始,等八点半到了剧院安顿好孩子们她就跟白容月请假赶回嘉南艺社,这样正赶上签售会开始,一举两得。

“阿西,你在前面带好队。”一下车孩子们都很热闹,满眼新奇地看着剧院大门,沈璧君依照惯例对阿西委以重任,可她看到阿西的脸色苍白,额头边还浸着虚汗,便有些担心,走到他身边把自己的手放在他额头上,竟然这么热,“阿西你怎么发烧了也不告诉老师?”

“我没事,我待会儿还要表演!”阿西的眼神坚定,倔强地挥开了沈璧君的手,自己一个背着身子走到队伍的前面去了。

沈璧君可不能任由他这样胡闹,她四处找白容月也没找到,只能暂时先带孩子们进去,“来,大家先好排队。”

不一会儿剧院门口人山人海,大多是小朋友和陪同的家长,他们个个都是一家人幸福地手拉着手陆陆续续进了剧院的大门,有说有笑时不时碰到认识的人,孩子礼貌地打个招呼就能把同行的家长给乐坏了……沈璧君明显的感觉到在她身边的这些孩子们突然鸦雀无声了,他们紧紧地牵着彼此的手,眼巴巴地望着路过的那些人,她有些动容,不忍心再看下去。

“好了,大家排队进去,不可以抢哦。”她明白孩子们羡慕的那些,是很久没有出现在他们生活里的东西,是父母亲人的爱和团聚的喜悦。

“妈妈,那些小朋友是做什么的?”一个胖胖的白白净净的小男孩停在他们附近,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询问身边的妈妈。

那个妈妈很温柔地把小男孩拉到一边空的地方,然后蹲下来,平视他的眼睛,给他最大的尊重,再耐心给他解释,“他们是福利院的小朋友,是和你一样可爱的小天使。”

“那他们的爸爸妈妈呢?”小男孩点点头后继续追问。

“他们的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所以他们需要靠自己更加勇敢坚强地长大,浩浩也要像他们学习,像他们一样勇敢好不好?”

“好!”小男孩回答的极其响亮。

沈璧君早在小男孩问问题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们母子,在听完那个母亲的耐心教导后,更是对那位母亲肃然起敬。这些话反而让她觉得让孩子们正面这些事也没什么不好,他们总是要成长的,而不是总被锁在笼子里。

那个母亲站起来的时候,眼神和沈璧君撞了,她莞尔一笑打破尴尬,沈璧君这才冲她微微鞠了一躬,或许那个母亲不明白这个鞠躬的含义,而沈璧君清楚,她的一个举动就教会了她很多。

同时,她很好奇母亲这个角色,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后台很多的小朋友都吵吵闹闹的,只有福利院的孩子乖乖地排成一队,静静地等待化妆的姐姐到来。

沈璧君从包包里抓出一把糖,一一分给每个孩子一颗,最后到佳佳还笑着摸了她的脸,“今天你们都很听话,奖励你们每人一颗糖果。”

“又不是小孩子,谁要吃!”阿西依旧酷酷地不吃沈璧君哄小孩子的那一套,可他嘴上这样说,却还是偷偷把糖放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里。

沈璧君也不和他斗气,想着他还发着烧,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阿西,你现在觉得身体怎么样了?”

“我很好。”他像一个小大人一样别过脸去,只留给沈璧君一个后脑勺。

这个孩子确定不是没开窍时候的温羡吗?沈璧君怎么想怎么觉得他们这一派高傲的人只有一个基因,那就是拽。不管是谁的关心,一律拒绝,甚至为了不让别人闯进他们的生活,干脆制造个盔甲就好了,把所有人都挡在门外……更要命的是,这种优质男人的基因,竟然是从娃娃抓起的……

“好了,到你们了,快去排队吧。”终于等了半个小时后,才轮到他们化妆,她看了看手表已经九点了,有些焦急在化妆室外踱来踱去。

要不跟这里带队的阿姨交代一下就离开吧!可是在这个关键时刻她为人师表,这样一走了之总不是不太好,但温羡那里该怎么办,他一定在等她吧,记得今天早上他一身笔挺的西装,领带都是她亲自打的。

“你是星辰福利院的老师吗?”刚才的化妆姐姐急急忙忙从化妆间冲出来,抓住沈璧君的胳膊像找到救星,结结巴巴地,“你…快进去看看,你们福利院有个孩子昏倒了!”

“什么?”沈璧君也匆忙地同化妆姐姐跑回化妆间,险些崴了脚,她一进门,一群孩子都围在一起,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们给疏散开了。

“阿西!”沈璧君见到刚才人群中的孩子,就是阿西,他的脸煞白,表情痛苦,连呼吸都极其的勉强和缓慢。

她很不想承认自己的双手都在抖,但还是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跪在阿西身边为了让他呼吸更加顺畅颤抖着解开了他最上头的扣子。

“喂,连熹……你在哪里啊?”沈璧君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想到求助孟连熹。

“我啊,在等我哥待会儿我们俩去逛街。”孟连熹听起来心情很不错,这可是为数不多的空闲日子。

“你能和孟祁澜过来帮帮我吗……”

整个等待的过程,沈璧君瑟缩着喘不过气来,她的镇定再也装不下去了,瞳孔里尽是恐惧,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阿西痛苦地躺在地上,她觉得天都要塌了,无助到只能默默守在他身边,蜷着身子守着他,这个场景一遍遍刺激她想起苏婕躺在浴缸浑身是血的样子,那个时候的她也是和现在一样绝望,外面的世界突然变得格外嘈杂,而她却只能听到手表里的指针滴答滴答地行走,一声一声在她空荡荡的世界里回响震荡,一点一点侵蚀她最后的恐惧。

“没事了,这个孩子只是一点胃病。”孟祁澜从急救室出来第一时间就去找了沈璧君。

沈璧君整个身子瘫靠在墙上,头发也乱糟糟的,大概连自己怎么来的医院都记不清了,她看见孟祁澜出来,才缓缓回了神,咽了咽口水紧张极了。

“阿西真的没事了?”

孟祁澜把她带到自己的办公室,贴心地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再拉开一张柔软的椅子让她坐下,“你上次就是给这个孩子买药的吧,好像叫阿西?”

“嗯。”她端着水杯的手很是不安,然后突然抬头急切的问,“孩子们呢?”

“连熹看着呢,别担心了,她已经联系了福利院的人,等表演结束就带他们回去了。”他找了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来,颇有深意地看着她,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个什么东西递给对面的沈璧君看,“今天不应该是温羡的新书签售会吗?”

沈璧君扫了一眼孟祁澜的手机,是一段温羡签售会现场的视频,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第一排的那个空位置上没有移开过,一排12号。她再也受不了了,她已经失约了,已经辜负了他的期待,她把手机扔在桌上就自己跑了出去,现在这个无助的她真的真的好想一下就就冲进他怀里!

“喂,都结束了!”孟祁澜一看时间已经十二点,签售会因为沈璧君的缺席只草草办了半个小时就结束了,他拿着手机追了出去,就这么一溜烟沈璧君居然就不见了。

“师傅,去嘉南艺社。”

“不好意思啊小姑娘,我是接人的。”

“诶师傅这里!”沈璧君尝试着拦了好几次出租车都是徒劳。

孟祁澜这才正开着自己的车追了上来,开到她身边摇下车窗,“上车吧。”

嘉南艺社签售会的会场早已是空空如也,温羡一个人坐在一排12号的位置,那是整个会场观众席的最前排最中心的位置,和他舞台上的位置是正对着的,都说两点之间线段最短,这样他们之间的距离就还是那么近的吧。

他一言不发,只留舞台正中心的一束极其微弱的光亮着,自己沉默地隐在黑暗里,掩盖自己的些许失落,他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手机,也等不来一条短信或者一个电话。

沈璧君推开门时,他才惊喜地一下子起身。

黑暗里,他未说一句话,不说一句也知道一定是她来了。

“温羡,是你吗?”沈璧君微微喘着气,尽量克制,她是一路跑上来的,都不知道自己的脑袋怎么一时间就短路了,把电梯这茬给忘了,甚至在大楼门口下了孟祁澜的车,还把他当出租车司机付了钱,惹得他哭笑不得。

话音一落,黑暗的会场一下敞亮,明亮的有些让人目眩神迷,沈璧君被吓了一跳,隐隐退了一步,等适应过来,才看到站在前面的温羡。

他的表情和平到看不出喜怒,不过今天的他真的好不一样,黑色的西装穿在他身上一点儿也不沉闷,反而多了几分大气和轻松,沈璧君慢慢地靠近他,方觉原来什么都不做,光是靠近他就是一件这么神圣的事情。

他笑了,既像是欣慰又像是欣喜,是会心的,整个眉眼都舒展开来,一丝倦意侵占他的眼角却让他的看起来更加温柔,就像会闪闪发光一样,他笑起来还是这么好看,这大概是沈璧君第一次见到他这么灿烂的笑容,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嘴角高高地扬起。

最后,他开口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对不起,我来晚了!”沈璧君本来控制的很好,可是没料想到他一开口,她整个人都被击溃了,遇见他之前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却总是在他面前这么的不堪一击。

他张开怀抱,她就冲了进来。

只有沈璧君在他身边,温羡才会觉得安心,虽然白天的所有安排并没有一个实现,但是只要她还在,他就什么都不计较了。

“嗯……这个?”沈璧君动了动身子,觉得温羡的怀里有什么东西硌着她了,她钻出来,扒开温羡的外套看到了“罪魁祸首”。

是她送的小鸟胸针!

“太太,我表现的还好吗?”温羡看着头发乱糟糟的沈璧君,伸出手轻轻给她理顺,跟摸着自己的宠物一样,还爱不释手地揉了揉。

沈璧君越发愧疚,把头埋得很低,“对不起,今天你很失望吧。”

“我是怕你因为错过这些而失望。”

“啊?”

沈璧君还没听清,温羡就拉着她走到了舞台前边,他拿起类似遥控器的东西,对着舞台中心一按,一块电子足足有三米宽五米长的屏幕缓缓落下来,她也是在这里工作了一段时间的人,怎么不知道这里还有这种功能。

“这是做什么?”沈璧君不解,只见温羡已经坐了下来,她也跟着坐在他的身边。

温羡从自己的座位旁拿出他的新书,这上面可是他亲爱签名的限量版,他装作很不经意地递到沈璧君的手里,“今天书卖的太快了,只剩下这一本,送给你好了。”

沈璧君当然知道这个口是心非的人是特意留给她的最好的一本,她小心翼翼地摩挲了一下光滑的封面,很是舒服,继而轻轻翻开书,扉页上写着这样一段话:

“爱情就像两个人的擂台赛,我不知道你会败在对方的第几回合,而我,在选手相互致意的时候就已经败了。”

“所以明明就是你先动心的。”沈璧君忽然回想起她初次表白心意的时候死不认账的那个温羡,这里还真是狠狠打自己的脸。

“是你先动手动脚的。”温羡用手捂住她的眼睛,顺便把她整个得意的脸都一并遮了起来,“好了,你不是之前抱怨我没有陪你看电影吗,今天我们就在这里看你最喜欢的《怦然心动》。”

竟然连这么小的一次抱怨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沈璧君心头一暖,噘着嘴轻轻地在温羡的脸上亲了一口,他转身就用自己热乎乎的手去捏她的小脸,把她的脸别过去,故作嫌弃。

“你看这是哪里来的脏兮兮的小花猫。”

沈璧君才不管,大力地拽着他的胳膊,使劲儿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说什么都不肯放开。

温羡自然拿她没办法,可是真的好奇怪啊,他只要看到的她的笑容,所有的臭脾气都会烟消云散,一点儿也舍不得让她看到,就算今天的签售会关于她的环节是他精心设计了好久的,他要告诉所有知道他名字的人关于他的太太,那个可爱的女人,也想告诉她,关于未来的日子,那是他们来不及让他们争吵怀疑,来不及让他们妒忌分离的日子,是他将用全部即力量守护的日子,可即便在这种期待里她并没有出现,他也依然愿意原谅和相信。

因为这场爱的公式是,他爱她,且只爱她。

(三十六)自在是无声

都说三个人的电影,注定有一个人不能拥有姓名,徐斯南沉默地站在会场外,他是不经意路过这里的,没想到沈璧君真的会来。其实他从来想参与的都不是斗争,而是希望他目光追随的那个人过得好。

今天是元旦,他给所有人都放假了,因为元旦这一天对他来说太过于特殊,应该只属于他一个人。

记得那还在念初二的时候,他由于不想去国外和家人斗争很长一段时间,每天都很不开心,一个人闷头坐在最后一排什么话也不讲。而当时的小学校元旦竟也不放假,把学生召集在小教室里补课,那个时候沈璧君的胆子真的太大了,什么都敢做,就干脆拉着他翘课去了热闹的大商场,搜刮出两人身上仅有的30元换了一堆游戏币去打电动,最后剩下的还够买一个大份的冰淇淋。

那天的商场实在太拥挤了,一路上沈璧君都让他抓住自己的书包,怕给他弄丢了,他就紧紧地抓着她的书包,跟在她身后,他们就像两条泥鳅在人海里穿梭。那是他第一次逃课,以及他的第一次叛逆。他不记得后来被抓回学校教导主任都说了些什么,只记得那天的老师们都气坏了,把气都撒在沈璧君身上,她什么也没说还嬉皮笑脸的顶嘴。现在的她却一点儿也看不出当年的影子。

“徐总……”

一个甜甜的女声把徐斯南从回忆里拉出来,他怕被人撞破自己的行为,慌乱地假装翻着手机,转过身才发现竟然是吕露露。

“是露露啊。”他明显松了一口气,吕露露是整个公司他最信任的人,她做事一向雷厉风行,自然不会在意他的八卦,他这才收了手机,好奇地问道,“你不是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吕露露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扭捏着不说话的样子和她平时展现在他面前的完全不是同一个人,她犹豫了一会儿,才望着他有些紧张的开口,“我是想来问,徐总有时间一起吃饭吗?”

“啊?”徐斯南被这突如其来的邀请吓到了,吕露露这样说起来,好像除了一起出差的时候,其余他们也并没有一起吃过饭,事实虽是如此,但他还是抿了抿嘴,有些愧疚地说,“抱歉,我还有事要处理,不能接受你的邀请。”

吕露露的笑容在一瞬间凝固在脸上,大概她怎么也没想到一起工作了那么久的人,居然连想也不想就这么无情地拒绝她吧。她表现出来的并没有多失落,只是点着头捋了捋头发,“这样啊…那我先回去了。”

“露露等等。”徐斯南叫住了转身要离开的吕露露,他没有看到她眼里再次浮现的期待,她又挂着得体的笑容望着他,等待他开口。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喜帖,塞进她手里,“这是我的婚礼请帖,你一张,帮我把另一张给沈璧君吧。”

“婚…”吕露露的话还未讲完,一抬头徐斯南就已经转身走了,他离开的声音踏踏踏地在寂静的走廊响起,她感觉自己有点恍惚,手微微发颤地打开请帖,竟有些不敢看,她从来没听说过,他有结婚的打算。

厉晴方?

吕露露的一滴眼泪恍惚间打湿了新娘的名字。

“喂露露,等下同学聚会你还带不带男神来参加了?”

“我们有事,不去了。”吕露露挂了几番催促的电话,走出会场的双脚都不听使唤,她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也不知该发些什么感叹。

街上来来往往热闹的人这么多,有谁也能和此刻的她有一点共鸣?

电影刚过半,沈璧君就已经睡得很熟了,从高度紧张到忽然放松,这之间的兑换本来就够让人吃不消的,温羡不忍心打扰她,只是悄悄地把电影的音量调小,一动不动地给她靠着。

大门又被谁打开了,吱呀的声音拖得很长像是在试探,温羡警惕起来,一只手护着沈璧君,侧过头望着来人。

是来做清洁的阿姨,她猫着身子走到倒数第二排的位置就停在了原地,说徐总监交代过等他们走了就来打扫这里,她在门口徘徊了许久听不到里面有动静,以为他们走了就进来了,只是没想到他们原来还在里面。

“温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保洁阿姨笑得很拘谨,“我这就出去。”

“大楼都没人了吗?”温羡连忙摇头,并不是责怪她,只是询问了一下情况。

“放假了都回去了,我扫完这个就回去。”阿姨岁数很大了,笑起来的时候眼角都是皱纹。

他把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她过来的时候轻点儿。自己拿了遥控器把电影关掉,原来大家都走了,他不忍心让这个阿姨一直等到他们离开才回去,就自己抱着睡熟的沈璧君先走了。

临走前他想到了什么,就把之前粉丝送的一盒小蛋糕递给阿姨,“阿姨这个给你,早点回家,元旦快乐。”

“谢谢……谢谢小伙子。”阿姨显然是惊喜的,她把双手使劲儿在衣服上擦了又擦,才伸出双手接了过来。

常存善意,感念擦肩。

白容月曾经告诉过他,一个人的生命里擦肩而过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他们的贵人。

“我怎么在车上啊?”沈璧君迷迷糊糊的醒来,发现自己和温羡已经在林邑开的车上了,她动了动酸痛的脖子,望着坐在驾驶室认认真真开车的林邑不禁疑惑地问道,“林邑你都没有假期的吗,你一年四季都要这么随叫随到啊?”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是说我压榨林邑吗?”温羡在一旁坐不住了,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我说的很有道理啊,以后我们两个可不能依赖林邑了,他也是要成家立业的。”沈璧君一直是操得老母亲的心,自打她认识林邑以来,他就一直是以温羡的一切事物为中心的,对温羡更是百依百顺,虽然是知道他们之间关系的特殊性,可这么多年林邑的报恩也该结束了吧。

“太太,我不需要成家立业的。”林邑听他们两个理论起来了,赶紧红着脸出来解释,毕竟当事人的意见最重要。

林邑突然来的助攻让温羡得意起来,重重地从鼻尖钻出一个“哼”字。

沈璧君才不是这么容易被他们两个打败的人,她用手托着腮,靠着车门,眼神望着窗外无奈地摇头叹气,“林邑啊,你可别被我们家这个老妖怪给骗了,不信你问他,陷入爱情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她终于找到致命一击,这温羡可不就是现成的典范吗?他自己可是已经成家立业的人,哪能限制林邑只能为他服务,即便是林邑自己这样说也不可以,在沈璧君眼里,他早就需要一个能掌控大局的人来替他“赎身”了。

林邑只是专心地望着前方开着车子,关于他为什么不愿意再成家这件事情,在座除了他就只有温羡最清楚。

早在东姬国他还是妖兽族唐家小公子唐深的时候,就被迫亲眼看着自己最爱的阿池被自己最敬重的主子给绞死,他永生永世也不能忘记阿池死的时候那个笑容,她明明是一个连虫子咬了都会哭很久的人,在那个时候却一滴泪也没有落……所有人都说,阿池是为了洗清他杀人无数的罪孽才甘愿赴死的……从此他的心就跟着阿池一起死了。

“太太,真的不必了……”他也从未这样两次拒绝沈璧君。

她似乎知道一定是有什么隐情了,望了一眼温羡,他很平淡地冲她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再说,沈璧君明白他早就知道林邑的心思,不直说出来肯定是害怕再次揭他的伤疤。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伤痛,过去几千年都不能消散?沈璧君不愿再想了,想下去也是为难自己,干脆就把悬念放在这里好了。

“我们去医院吧,阿西还在那里,我该去接他了。”她这才把留在医院的阿西想起来。

三个人一并进了医院,沈璧君记得阿西的病房,就走在前面,病房的门没有关,开着一道缝,她刚伸手要推门时,就从门缝里瞥见一个身影站在阿西的床边,那个人很警觉,似乎察觉到了她的靠近,只在一眨眼的功夫就没见了踪影。

“阿西!”沈璧君担心那个人对阿西不利,随即立马推门跑进去。

她的声音惊动了身后的温羡和林邑,温羡的脚还未迈进病房就迅速缩回来,一把将林邑也拦在门外。

“是神。”他神色紧张,眉头紧皱,感受到了一股很强烈的神息,他能分辨出那只是弥留的气息,但仅此而已就已经如此强大了,甚至是快达到白容月的神息了,到底是怎样一位厉害的人物。

林邑咽了咽口水,害怕地退到一边,“还在吗?”

“他已经走了。”温羡和林邑都松了一口气,相继进了病房。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沈璧君摸了摸阿西的额头,又缩回手,对于温羡的问话显得很纠结,连直视他也不敢,即使对刚才的那个人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嘴上也只是支支吾吾想含糊过去,“我没看清……一个黑影嗖的一下就不见了。”

林邑走到窗户的位置,探出头往下看了看,那个人并没有留在这附近,不过他的脑海也想到了一个人。

“会不会是叶里?”

“你…你认识叶里?。”沈璧君听到叶里名字的时候震惊地嘴都合不拢,睁大了眼睛望着林邑,她心中的答案就是叶里,她也怀疑是刚才的人就是叶里,可是由于她从没告诉过温羡她也认识叶里,所以很心虚害怕给他们知道,误会她和神串通一气。

只是他们早就认识叶里了,而且温羡也完全知道沈璧君也认识叶里。

“哦…是这样,我之前调查苏小姐的男朋友,碰巧见过叶里而已。”林邑看了一眼温羡,他并没有什么异常表情,便都如实跟沈璧君交代了。

“不,”温羡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盯着躺在病床上睡着了的阿西若有所思,“叶里哪来这么强大的神息?”

这里能感受到神息的,只有他一人。

“那个人会不会伤害阿西?”沈璧君紧张地坐在阿西的床边守着他。

“那倒不会,这个孩子明显是气色越来越好了,而且呼吸均匀体内也没有异样。”温羡虽然怀疑来人的目的,可眼前这个孩子分明什么事也没有,反而还像是那个人治好的。

温羡说的没错,阿西现在并没有在发烧,就连他熟睡的样子也是如此放松和恬静,她的忧虑才消除了。

不管来人是谁,没有恶意就好。

“你为什么要救阿西?”

医院的天台上,叶里坐在围墙的最边缘,双脚悬在半空悠然地荡着,“他本来就是要得胃癌死去的。”

“用不着你多管闲事。”那个蒙着面的神秘女人,依旧很不待见叶里,尤其是在看到叶里今天这个样子,“你这是什么轻浮的打扮,真是有辱我们的神尊。”

今天叶里的打扮确实很让人意外,她高高地梳着两个辫子,微微地垂在肩膀上,身上穿的是蓝色领边的水手服和海蓝色的齐膝百褶裙,长长的运动袜冒出白色的球鞋紧紧地绑着她纤细的小腿,露出好看的线条,这种打扮和这里那些元气满满的小萝莉没什么差别。

“你懂什么。”她满不在乎地拨弄着自己的头发,“是大人让我来劝你早些回神界,明天就是神祭了,你最好别连累大人。”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我不在乎你是谁。”叶里接话很快,依旧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派头,说完纵身一跃就不见了。

她真像是一个无所顾忌的小恶魔。

(三十七)神祭之典,山火初现

神祭是光巫神界每千年一次的大祭,届时整个光巫神界的神都会到场,除了掌管轮回的白容月得到过华光神尊的特许,其他的无一例外,即便是下界岛上的小神,也要共赴光巫,坐在最外层观礼。

神祭时候就是整个光巫最大的场面,偌大的齐神大殿坐满了各路神,每一位都穿着符合他们神尊的华服,束着高高的典冠,规规矩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偶尔碰到个老熟人就会装模作样客气地寒暄两句。

华光神尊作为众神之首自然是坐在大殿的最高位,仅次于他尊位的是一左一右的两位女仙尊,聂树禾和姑苏灵。

“树禾最近都在忙着什么?”华光神尊闲暇之际,无意看到身边的聂树禾略有些心不在焉,手里的酒杯撒了竟也没注意到,以他看来,她从不会如此失态。

“神尊有所不知道啊,我们树禾姐姐整日忙着带领树神一族为诸神编织寿命理呀,可是辛苦的很。”一旁的姑苏灵媚笑着,眉眼妖娆,不知她怎么把话听去了,抢着聂树禾前头回了话,言语间尽是讽刺。

聂树禾倒是满不在乎,听着姑苏灵这些话嗤笑一声,理了理赤袍的长袖,摆正了酒杯,“回神尊,正如姑苏妹妹所说,我和我的族人每日都在辛苦的为诸神续命。不知道姑苏妹妹你们狐狸一族都做了些什么?是不是还在整日颠倒黑白,再顺便魅惑高位尊神替你们铲除异己……”

“聂树禾你少血口喷人!”姑苏灵可真是经不起挑唆,才这么一句就恼羞成怒,两弯柳叶眉都拧成刀尖尖了,她扔了酒杯就扭过头去软着身子靠在座位上瞋视着聂树禾,“我看是你自己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们两个别一见面就吵,以前容月在的时候你们两个不是好好的吗?”华光神尊一向最头疼她们两个吵起来,哪次不是以闹得个天翻地覆收场。也只有白容月才能治住她们两个。

“别在我面前提她!”聂树禾本来不打算再睬他们,一听白容月的名字眼中就闪过一丝杀机。

华光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个可怕的样子,甚是奇怪,他并不知晓聂树禾与白容月的杀夫弃子之仇,只知晓聂树禾与白容月从前最为要好,只是突然有一天不知怎么聂树禾大病了一场,白容月也几乎同时向他请求去了人间便再没回来过,而这之中的隐情一概不知。

就这样,三个高位尊神陷入了一片沉默,等待着神祭的开始。

“封齐神大殿!”

时辰一到,看门小神的宣令声在大殿内格外嘹亮,两个粗壮的武将就一左一右吃力且缓慢地推着大殿的那扇足足三个人高的厚重的青铜古门,按照礼节,神祭之时必须要封门贯礼才能避免打扰,且足以表达对先祖的敬重。

“等一下等一下!”大门还剩一道缝隙的时候,一个少年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所有神的目光都齐刷刷向少年望去,只见他架着一只丑陋的肥鸟从远处飞驰而来,在险些撞上门的时候众神都闭了眼睛不敢瞧,可那个少年并没有一丝的惧怕,反而一边尖叫一边豪迈地大笑不止,他轻易地一个旋转同鸟一起侧过身,而自己还稳稳地趴在鸟背上,在大门要关闭之际,卡着那道仅容一人通过的门缝钻了进来。

那只脏兮兮的肥鸟滑翔进大殿,把那些个衣装华丽的神又都吓坏了,纷纷散开生怕肥鸟会弄脏了他们的华服。

“来者何人啊!”华光本来还在瞧热闹,见场面大乱,也只能立马严声询问来人。

那肥鸟一落地,竟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那少女却纤细的很,且正是叶里。一边的少年一落地就有模有样地嬉皮笑脸着给在座的各位神作揖,他长长的黑发披在背上,一条烈焰色的抹头和他的玄色的袍子很衬,那条抹头一直延伸到后脑勺,还缠着一根细细的辫子,额前的碎发也未经过精心打理,看起来就像街边的叫花子,和这里格格不入。

“神尊问你话呢。”一个离得近的老神好心地提醒了他一句。

“他问什么?”少年假意没听见,侧着耳朵听,脸上的笑容就未落过,尤其是那两颗小虎牙格外惹人注意。

那个老神微微抬头迅速瞟了一眼神尊,见他并未动怒,才又继续提醒他,“问你是何人。”

“哦~”少年拖长了音调,然后一转身就拉着身边的叶里往前跑,叶里娇笑着跟在他身后,穿过众神追随着他。

“华光神尊在上,请受小神一拜!”少年跑到三位尊位高神面前,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就起身,拽着叶里找了最前排的位置坐下,完全不顾及位置原本主人的眼光。

这一连串的动作,他也未曾抬头看一眼华光。

他对着那些水果挑三拣四一阵儿,最后拿起一个红透了的苹果,大大地啃了一口,才心满意足地又继续道,“华光你是上殿最大的神,我是下界最大的神,按理我们应该平起平坐。”

此话一出,众神哗然一片。

聂树禾望着少年的眼神尽是轻蔑,华光还是依旧镇定,作为最高位的神当然不能失了风度。只是一会儿又忍不住偷偷询问她这个孩子是谁,她当然认识这个狂妄自大的下界小神和他身边的的那个小跟班叶里,冷眼睥睨他们,“这不就是在下界闹得沸沸扬扬的下界之首山火大人吗?”

“你就是山火?”姑苏灵抢话又是极快,她一下从椅子上坐起了身来,头上的铃铛叮铃作响,她微微隐着笑意心里似乎又打起了什么小算盘。

聂树禾不屑与她争,和这种从低位爬上来的人,她从来不屑一顾。

“正是本大人。”山火看起来就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一口气把苹果啃了个精光,又仔细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一挥手就扔在华光面前,这个动作真是嚣张极了。

“华光,以后有这个令牌,下界就不会有人欺负你。”他继续挑衅。

这是他的山火令牌,在下界很是受用,但凡是要拜入他门下的都会有这个山火令,这样一旦被别人欺负,他就会亲自出马弄死他们。

叶里坐在他身旁也丝毫不害怕,自己专心地挑着晶莹剔透的葡萄吃,像是在看戏。而那些他们身后的神,都盯着他们,生生是像要把他们生吞活剥了一样。

华光并没有因为这些挑衅而动怒,他无奈地把地上的令牌捡起来,握在手里,略过山火的眼神时,他看见这个孩子眼里充满了杀机和凶狠,即便他表现出来的仍然是没心没肺地嬉皮笑脸,可华光看到的,是来自他那个不纯洁的灵魂里的怨恨。

“好啊,那可就仰仗大人了。”在华光眼里,这个孩子需要教化,他是个天生难得的好苗子,可不能让他走火入魔。他笑着作揖,算是认同了他。

整个神祭的第一段,在座都安静地出奇,依旧是往日那些宣过无数遍的神礼,听完神礼众神再一齐修补神界的漏洞,无非是一些在外界的人闯入留下的隧隙,随便一个小神就可以做好,但是神祭之所以存在,就是想要用这些无聊的小试来团结众神。

“大人,聂树禾既然跟我们合作了,我们也答应帮她找到白容月,为何她刚才不维护我们?”叶里拖着长长绿色轻纱跟在山火身后在光巫上殿转来转去。她一直都知道在人间跟她接头的那个蒙面神秘女人就是聂树禾。

难得熬过了神祭的第一段,齐神殿大门开了终于可以透透气,山火才不愿意再学那些古板老头一样待在大殿里看经书。

“这你就不懂了,”他随手摘了一朵花,冲着叶里的头发比了比,叶里乖乖停下脚,可他又蹙着眉头觉得不合适,就扔在了地上,又去摘第二朵,挑的可细心了,“她虽然跟我们合作,不代表她就看得起我们,我和她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那大人你要的是什么?”

山火终于在摘过好多朵后才挑中了最满意的一朵,叶里期待着他把花别在自己头上,微微闭上了眼睛,可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他下一步动作,她疑惑地睁开眼,而看到的只是他小心翼翼地把花用方巾包起来,揣进怀里,然后就继续朝前走了。

一会儿把双手背在身后,转头神秘地说,“我不告诉你。”

“叶里过来。”

走了一阵子,失落的叶里被他叫了过去,只见他打开了人间通镜,把里面出现的那个人指给她看。

竟然是沈璧君!

“你看,她像不像云姬?”叶里从来没见过山火大人这么高兴,从认识他起,他就总是在提一个叫云姬的人,可是她压根儿就不认识什么云姬,整个下界也都对云姬闭口不谈。

叶里看到沈璧君的脸后,心才一沉,聂树禾竟然真的没骗她,这个人间的女人真的会和大人发生爱情,她再有没有心情继续赏景,一把推开了山火,还好山火眼疾手快,不然通镜就给摔碎了。

“你发什么疯!”他摸不着头脑,再赶忙查看通镜,沈璧君的画面已经消失了,他幽怨地把镜子收回去,气冲冲的像个孩子赌气地朝反方向走了。

“阿嚏~”沈璧君从早上醒来开始就打了好些个喷嚏了,整个人身子软软的没有力气,还头昏脑涨的,她下床给自己接了杯热水就又重新窝回被子里,一定是昨天回来太晚吹风感冒了。

温羡从浴室出来,头发是刚洗的,湿漉漉的还在滴水,水滴都渗在他的白T恤上,隐约展示出他的线条,十分诱人。

他用毛巾擦了擦头发,见沈璧君还在睡就走过去掀开被子的一角,发现她还是醒的,就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今天徐斯南结婚,你不去吗?”

“我太困了,天王老子结婚我都不去。”沈璧君得到亲亲后就耍赖又钻回被子里去。

“你说谁结婚?”忽然她像一只上了岸的泥鳅一样艰难钻出来,拽着温羡坚实的臂膀,“谁结婚?”

“天王老子。”温羡把头发甩了甩,水洒了沈璧君一脸。

“徐斯南怎么可能结婚?”沈璧君抹了一把脸,仍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眼巴巴地缠着他,“他不是……”

“不是一直喜欢你?”温羡挑着眉,很自然地就接了她的话。

“那也是事实。”她说的也没错啊,徐斯南以前的种种迹象就是表明对她念念不忘,而所有的礼貌的不礼貌的拒绝她也都做了,至少并不是她含糊不清耽误人家的,这一点她问心无愧。

温羡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把雪白的毛巾围在脖子上,然后宠溺地把她从被子里扯出来,沈璧君被拉到和他面对面,连他睫毛上的雾气都清晰可见,她在这样越靠越近时情不自禁地在他唇上吧唧亲了一口。

“你还没刷牙吧!”温羡方觉有什么不对劲,抓着沈璧君的手立马松开,自己起身跑去卫生间吹头发。

“啊……”她重重跌到枕头上,顿时睡意全无,连同脖颈子都要散架了,只是再坚强地蠕动了一会儿就自己乖乖爬起来洗漱梳妆。

现在时间还尚早,婚礼现场来的宾客并不多,徐斯南一身黑西装,领口打着蓝色波点的蝴蝶结,这些设计都是厉晴方喜欢的。

他站在现场的高台子上眼神涣散地空望着大门口。

“你还在望什么啊?指望那个沈璧君来抢婚?”打从一进门,徐老爷子就注意到徐斯南一直心不在焉,他拄着拐杖毫不客气地在他腿上重重地敲了一下,“你可别忘了,这都是你自己答应的,可没有人逼你。”

是啊,当然没人逼他。

徐斯南苦笑了一下,连被打的那条腿都感觉不到疼痛,他似乎没有心情在和他们大人争论这些,“爷爷,我去招待朋友了,失陪。”

“你别在这演给我看,我老爷子不吃你这一套,再让我看见你丧着个脸,我就打断你的腿。”老爷子显然气上心头,当着客人厉声呵斥着他,一点儿情面也不讲。

吕露露一听到老爷子的呵斥吓得杯子都倒了,她赶紧扶起来张望了一下四周,还好没人看见。其实她在早就在附近一直默默观察着徐斯南了,没想到就看到这个场面,她咬着嘴唇一直想着要不要上去,而此时她虽然很心跳快到要爆炸了,也还是心一横硬着头皮上去给他解围。

“徐总,你在这里啊……”她特地避开老爷子犀利的眼神,连头也不敢抬,只能狼狈地望着徐斯南,“我找了你好久,你结婚,我代表公司祝你新婚快乐。”

“你是哪里来的?”老爷子脸色一如既往的铁青着,话锋对准了强出头的吕露露,“一个员工就敢目中无人来打断上司说话?”

瞧啊,这哪里像是在办一场喜庆的婚礼,分明就是批斗大会嘛。

“露露!”徐斯南知道她是好心,但是这样很容易激怒老爷子,于是来不及反应地快速将她扯回来,护在自己身后,说话间,吕露露抖得厉害,整个人都已经傻掉了,“爷爷,失陪。”

吕露露你刚才不是很大的胆子吗,怎么现在这么没出息?尽管她一直给自己暗示也丝毫不起作用,双手双脚根本不听使唤。

徐斯南就这样一路拉着吕露露走下了刚才的台子,她这才感觉到自己已经是泪流满面,低沉着头跟在他身后,连方才做了什么都不说清楚了,但是她发誓她不是故意来搅局的,她只是想帮他,哪怕是一点点。

直到来到一个空旷的走廊,他们才停下。

“对不起,徐总监对不起。”吕露露惊慌到在徐斯南还未开口说过一句话就匆匆道歉,一个劲儿鞠躬。

徐斯南紧紧抓着她的肩膀,疲倦地强撑着笑意向她表示自己没事,一个劲儿地安抚着她的情绪,“和你没关系露露,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吕露露渐渐从失控中平静下来,双手胡乱地抹了眼泪,这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她极力想让自己不哭,没想到却哭的更凶了。

徐斯南搜了搜口袋才发现自己没有纸巾,干脆把她一把抱进自己的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最得意的女强人式的员工也只是个女孩子,也会脆弱和受伤,是他欠考虑了。

“对啊,我们家的关系也一直是这样。”徐斯南见她略微平复了,就轻轻放开她,这是后门的走廊,没有什么人来往,他也就松懈了下来,靠着那扇白色的安全门,笑得很勉强,“结婚,是我自己的决定,没有人逼我。”

这么说来,还真的一直没有人逼他,只有爷爷会说想跟他商量把厉晴方嫁给他,商量说只要他娶了厉晴方,只要他愿意不再跟沈璧君来往,爷爷就不会为难沈恒为难沈璧君,更不会再让妈妈整日痛苦过着偷偷摸摸的日子……

这一切的圆满,只需要他不再喜欢一个根本就不喜欢他的人而已,说来,他也没什么吃亏的,所以,大概根本就没人逼他吧。

他一直这样安慰自己。

(三十八)就这样逃婚吧

徐家和历家的婚礼是在孟氏最大的腾云酒店举办的,据说这场婚礼备受瞩目,但凡是本市叫的上名字的人物居然都还要挤破头才能弄到请帖参加婚礼。

这距婚礼开始还远着呢,大门口就被一些沈璧君只有在杂志上才见过的豪车给堵的水泄不通。她挽着温羡的胳膊,压低了身子把自己藏在他的身侧,鬼鬼祟祟地把墨镜扒开一道小缝,贼溜地环视四周。

周围的人都纷纷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们,这客气点的会觉得这是一个正在躲狗仔的大明星,毕竟办喜事的是徐家嘛,什么人不想来凑热闹?这不客气点的一定会觉得温羡带了一个瞎子来了……

“喂沈璧君,你又搞什么?”温羡站定了脚,揪着沈璧君的衣领不放,他真的是完全制服不了这个奇怪的女人,今天是一个大阴天,早上出门他明明就把她别在外套口袋里的墨镜给没收了,她这又是从哪里弄来的?

沈璧君从他手里挣脱,合掌可怜巴巴地拜托道,“待会儿看到沈恒你就去打招呼,我就从你身边迂回过去!”

她在出门前就想好了万全之策,只要能避免和他们两个正面交锋她就谢天谢地了。

“好…”原来这才是她的意图。他把嘴抿成一字,勉强挂着个笑,收回了目光后才恍惚自己还真是变了个人,怎么都跟着她胡闹起来了。

“走吧走吧……”她话还完,一转头就撞见她最抗拒的徐湘和沈恒正在大门口笑脸盈盈地迎接着宾客。一切都来不及了……沈璧君脸一僵,缓慢地模拟了好多种表情都略微觉得不合适……笑还是不笑呢?还是要苦大仇深?要不还是笑吧,毕竟是参加婚礼……

“徐阿姨好……”她还是笑了,虽然这个笑容看起来就像是背后给谁架着一把刀似的,但终归也还是笑了,至少徐湘是完全被她的这个样子给震惊了,开心地一个劲儿拉着她的手激动地眼泪都要就出来了,仿佛她们俩才是失散多年的母女一样。

“叔叔阿姨。”一旁的温羡可比她自然多了,只是彬彬有礼地点头致意打了招呼,轻松而平淡得如同在大马路上见到一个熟人随口问他的一句吃了没……

这样对比起来,自己是不是太做作了,明明不喜欢他们……她的头转向沈恒时,嘴唇动了动,迟迟未开口,她看着沈恒期待的神情,满眼都是她。

“叔叔好。”她只是学着温羡的话说了。

那一瞬间,沈璧君看到有太多复杂的表情在沈恒的脸上一闪而过,他明显失望极了又好像早就料到会是这个样子,自嘲地笑了笑,连连点头,“好,好好。”

这样的沈恒让她莫名觉得有了报复的快感,她好像早就想看到沈恒的这个表情,从他抛弃妈妈和她的那一刻,她就一直想看到他这个落魄的样子。

“进去吧。”徐湘发觉了沈恒的难堪,立马开腔转移了话题,“小南就在里面呢。”

“失陪。”温羡在最合适的时候带着沈璧君走了。

而实际上是沈璧君一路小跑拖着温羡落荒而逃的,丝毫没有胜利者的耀武扬威。

走的远了些,她回头看看他们又在继续迎接客人了才松了一口气,扯了扯专心走路的温羡,“诶,我刚才是不是特别有手腕啊!”

“岂止手腕,说不定连脚气都有了。”她确定温羡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一本正经的。

“你才有脚气,你全家都有脚气!”沈璧君脱口而出才发现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温羡扑哧笑出了声,等到沈璧君反应过来,他才摸了摸鼻尖强忍着笑意立马说:“走吧。”

婚礼现场高朋满座,来来往往的男人女人都是西装礼服,他们互相碰杯低头交谈,硬是把这里给营造成了机密交易场所。

沈璧君端了一杯香槟就开始瞎溜达,不一会儿连温羡也找不到了,她就干脆找了个座位坐下来,真的太奇怪了,他们有钱人总是要不停地转来转去,生生要把每个人的杯都碰到,这样也累得够呛吧,竟然还没有一个人坐下来,她坐了一会儿也觉得不自在,摸了摸饿扁的肚子才想起来自己连早饭都没吃。

“露露?”她刚偷偷摸摸走到最靠边的点心桌子边,就撞上吕露露一个人在桌边走来走去,坐立不安,而且叫她时,沈璧君明显感觉到她颤抖了一下,这是做什么亏心事了?

吕露露的眼神连连闪躲,完全把她当成一个陌生人,提防得很,一个人扭头就离开了那个桌子。沈璧君寻思是不是自己认错人了,不应该啊,那就是吕露露。

她也跟着追了过去,这时吕露露才停下来,身子背对着她,“沈璧君,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哈?

沈璧君这下是越来越糊涂了,吕露露这是看见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不打自招成这个样子,她屏住呼吸,轻手轻脚试图靠露露更近些,但这一动作很快就被她发现,她猛然转过身把包包抵在面前,和沈璧君隔开一臂长的距离。

“你不要再靠近我了。”豆大的汗珠正从吕露露的额头滑落,她拿包的手一直抖个不停,好像沈璧君此时就是一个变态杀人凶手一般可怕。

她这不什么都还没做吗?沈璧君就纳闷了,以前的吕露露可不是这个样子,多大的事都能云淡风轻一笑而过,今天这是怎么了?她蹙着眉很诚恳地把双手摊开,电视剧里警察安抚受害者情绪获取信任都是这么演的吧,她有样学样地上学挥动着双手跟弹钢琴似的。

“露露,你得告诉我出什么事了吧,你这样我很不放心啊。”

“沈璧君……”吕露露沉重地呼吸了好几口,像是极度缺氧的高原反应,她把自己的包缓缓放下,抱在胸前,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脚步往前挪了挪,似乎是终于在这一阵僵持后渐渐信任了沈璧君。

“没事啊,没事。”沈璧君也慢慢挪动自己的脚步,往她靠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吕露露连忙四处张望,一把将沈璧君扯进一个无人的角落,“沈璧君,我…我怂恿徐斯南逃婚了……”

“逃……唔唔……”她刚中气十足的一个字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来人紧紧捂住了嘴巴,连胳膊也被擒住,动弹不得。

“温羡,你都听见啦?”吕露露正对着来人,便知是温羡,她是信任他们的,所以被听了去也无妨。

温羡点点头,这才放开了沈璧君,他无奈地弓着身子凑近她的耳边,“你这么大声,是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徐斯南逃婚了吗?”

“我……我一时激动就给忘了。”沈璧君说完紧闭嘴唇,老实巴交地贴墙站着。

“温羡,你能帮助徐斯南吗?”吕露露几乎是在央求他。连同沈璧君也抬头期待地望着他。

他双手环胸,若有所思,眉头都拧成了川字,然后侧过身子,细细观察了一下婚礼现场的情况。现在是十一点,婚礼仪式开始定在十一点半,也就是要在这半个小时内确保徐斯南能跑到他们抓不回来的地方去,如果是这样那就必须有人拖延时间,还要有人协助徐斯南逃跑。

“他走了多久了。”温羡压低声音询问情况。

“不到二十分钟,从后门下去的,怕被后勤的人发现就没坐电梯走的安全通道。”吕露露对这些以及逃离的路线都了如指掌。

“好。”

温羡就回应了这个“好”字后再没有说话,反而离开他们去了正中心香槟的位置,四下观望了一会儿就自己漫不经心地端来两支香槟,这个样子和大厅飘来的优雅音乐还真是般配。

“给你们。”温羡绅士地把香槟递给她们两个。

这个时候了他还有闲心喝香槟?沈璧君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还是依然选择相信他,她一把拿起一支香槟,也递了个眼神给吕露露,示意她一定要相信温羡。

吕露露学着她的样子,也拿起了香槟,起初是有些犹豫的,可拿到香槟的那一刻她也就彻底和他们站在一个阵营了。

“为逃婚,干杯!”沈璧君得意地举着杯子,把声音放到只有他们三个人听得见。

温羡顺手把碟子放在手边的桌子上,他沉着地看了看手表,就在沈璧君还没和吕露露干杯成功时把她们的杯子截杀了,他拿过沈璧君的杯子干脆利落地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沈璧君和吕露露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这本来就是很安静的现场突然传出这么一阵刺耳的声音,大家都纷纷停下了自己的交谈,齐刷刷地把目光都投向了他们这里。

“温羡……你这是干什么?”沈璧君心想这下可惨了,动静这么大还怎么悄无声息地溜出去。她紧张地背过身子,生怕被他们认了脸待会不能逃之夭夭,小手还暗戳戳地扯着温羡的衣服,示意他不要胡来。

“沈璧君,”温羡的一只大手叠在她的手上,她这才敢缓缓抬头,他竟邪魅一笑,弯弯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勾人,这个冷酷不着边际的笑容真是让人心猿意马,都不能专心听他讲话了。他的肩膀都抵到了她的头了,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接下来就看你怎么演才能热闹起来拖延时间了,嗯…最好是越热闹越好。”

徐老爷子最怕丢脸,在这种场合闹上一场,他一定会极力阻止闹剧还不能大庭广众修理她们,所以只有把事情闹大,才能为徐斯南逃走争取时间。

温羡说完就在众人的注视下双手插着口袋扬长而去了,沈璧君仅仅思索了不到一眨眼就完全能想到配合温导的剧本了,她二话不说又义愤填膺地把吕露露手里的杯子夺过来,朝着温羡离去的方向就重重地砸了过去。

“温羡你个臭男人,你为什么要背着我和她勾搭,我讨厌你!”

“我?”吕露露被沈璧君突如其来的指责给吓得愣住了,她傻傻地指着自己想确认沈璧君到底在说什么。

当她望着沈璧君时,一切就被她疯狂的眨眼暗示给解释清楚了,她在演戏,而且需要人配合!

“我…我们本来是要告诉你的……”吕露露配合起来也丝毫没有压力。

“别解释了!我是不会原谅你们的,我平生最讨厌这种背着朋友干这些不正当的勾当,你少来破坏我们的感情了!”

沈恒和徐湘看到这个场面也吓坏了,急忙出来阻止,“君君,你们别吵了。”

“你们走开啊!”

“诶诶诶,别摔东西啊!”

“来人来人啊,这是干什么啊!”

沈璧君的火力越来越猛,越扯越远,事态就这样越往温羡计划的方向靠了,果然徐老爷子再讨厌他们也不能当着众人把她们怎么样,更何况沈璧君知道他们家那么多秘密,要是把他不认女儿,还逼自己孙子结婚的事公之于众,看他以后还不混个声名狼藉。

温羡在离开酒店后就打车去找徐斯南,他按照吕露露说的他们计划的最远的路线,成功在西中路见到了一身便服的徐斯南,不过令他奇怪的是,徐斯南为什么坐在孟祁澜的车上。

他下了自己打的车,穿过了马路就直奔那辆黑色的轿车。

“哇,温羡你吓死人啊。”孟祁澜在温羡敲了车窗后整个人吓了一跳,他拍拍自己的胸口顺了顺气,继而挑眉警惕地望着温羡,“你是来抓徐斯南回去的还是来帮他逃走的?”

坐在副驾驶的徐斯南更加紧张,他真害怕温羡是来和他作对的。

“能麻烦你开车门吗?再磨蹭一下徐家的人都追上了,估计我的傻太太也撑不了多久……”温羡仅仅是用了这么云淡风轻的口气来表达他是来帮助逃婚这么大一件事的,甚至连多的情绪都没有,除了提起沈璧君时的一丝担忧。

“啧啧啧,沈璧君也参与?”孟祁澜不停地咋舌,仿佛沈璧君就干不出这种事一样,他给温羡开了车门锁,待温羡上车后,再跟徐斯南一起合计,“接下来去哪里啊。”

徐斯南还在因为听到沈璧君也帮助他逃婚的时而回味,他盯着车窗隐隐地浮现一个傻笑,整个魂都不在了,他能想到那样的沈璧君,和学生时代带他逃学的沈璧君应该是一模一样的吧。

“喂。”孟祁澜伸出一只手在徐斯南眼前晃了晃,“你别傻愣了,快说啊,现在我们去哪里?”

“啊……我也不知道现在能去哪里,我要先找个地方躲几天再做打算。”徐斯南回过神来,有些心虚地微微朝着温羡坐的地方瞥了一眼。

温羡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可他和沈璧君的一切都过去了,“去沈璧君之前的房子住一阵吧,还没有卖出去,而且他们应该找不到那里。”

“对对对,我就住你楼上。”孟祁澜坏笑着,一副要欺负良家妇女的模样色眯眯盯着徐斯南。

徐斯南把他的脸推过去,这个时候可没心情跟他闹,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温羡的意见,“好,那就先这样。”

“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温羡还是想不清楚徐斯南怎么在短短的二十几分钟就找到孟祁澜来支援的。

“其实我在决定逃婚的时候,就想好要找孟祁澜帮忙的,所以一下楼我就给他打了电话,正好他在附近等孟连熹逛街,就顺便接我来了。”徐斯南话音刚落,孟连熹就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她显然被这一车的人给震惊了,喜欢的副驾驶都被人坐了只好打开后面的门,还发现了一个温羡。

“别听别看别说话!”她刚要开口就被孟祁澜阻止了,“更别问。”

“你们……”孟连熹莫名其妙地坐上车后下意识想开口,没想到就撞上坐在旁边的的温羡的一个冰冷的眼神,就赶紧住了嘴,心里不停地抱怨,“这沈璧君嫁了这么个人她就不害怕吗……”

孟祁澜抄了最近的路开往公寓,刚好他也是要带孟连熹回他的公寓给她做饭的,这样就一举两得了。

沈璧君和吕露露在硬生生闹着撑了半个小时后,才仓皇出逃,没让那几个胖子保安逮到,她拉着吕露露一顿疯跑到公园,直到两个人实在没有力气跑了,就一屁股瘫坐在草地上,一个劲儿地喘着粗气。

“吕露露,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啊?”沈璧君这下算是见识了电视剧里的逃婚都是骗人的,哪能说走就走那么容易,还不是忙死了他们这群小喽啰,她累得不行了,干脆就一头倒下去躺在了草坪上。

吕露露也顺势躺下,靠着她的肩膀,竟哈哈大笑起来,最后笑到差点喘不过气来,“你想想厉晴方待会儿知道徐斯南逃婚了,还不得气疯了去,肯定是又摔杯子又骂人的,还得把那些摆设扔的到处都是!”

“诶,吕露露,你为什么要怂恿徐斯南逃婚啊?”这个问题沈璧君憋在心里很久了,虽然她也一样不能接受徐斯南这样服从安排,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不抗争一下,可是她也没想到逃婚这么疯狂的举动。

“这啊,”吕露露脸上的笑容变得越来越灿烂了,这也绝对是她长这么大做得最疯狂的一件事了,“这事说来就话长了。”

她们就这样躺在草地上,讲着关于这件事的所有。沈璧君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吕露露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就和徐斯南一个大学了,早在那个异国他乡,她就埋下了一颗长达七年的暗恋种子。他第一次回国的时候她也就跟着一起回来了,无意发现徐斯南原来就是嘉南艺社的总监,于是就放弃了自己完美的学历和地位甘愿应聘人事部的小助理,再慢慢地一路升到总监秘书,开始和他有最近的距离,一起打理公司事宜。可就算是这么近,她也从来没有表露过除了上下级以外的任何私人感情,因为她害怕,害怕这种美好会被一个不确定的表白给破坏。

后来吕露露知道了徐斯南对沈璧君的情意,她也并没有丝毫地怨恨和不甘,只是默默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就好。可是这种关系,持续到徐斯南结婚,她才终于不能接受了,至少如果徐斯南爱着沈璧君的话,他是快乐的是心甘情愿的,而娶厉晴方分明就是被逼无奈。

“你知道吗,我看到他的眼里分明是悲伤不已,嘴角却勉强的挂着笑的时候,我有多难受吗?这么多年了,我都只是希望他快乐而已。”吕露露望着天空,一阵感叹,神情也略微悲伤起来,脑海里总是浮现徐斯南在楼道里的样子,“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露露……”沈璧君自愧不如,说好了一直把徐斯南当好朋友,却也没有为他分担丝毫,甚至连这么大的事也没有站在他的立场考虑过。

“好了,别说了,陪我吹吹风。”吕露露把这一切都看得很平常,对她来说,本来就是平常的,虽然刚开始她也挺害怕,可是一想到徐斯南如果有了自由该有多快乐,她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一阵风吹过来,她冷的直哆嗦,就立马钻进了沈璧君的围巾里。

“那你们两个先收拾这里,我和我妹先回我那里去了,待会儿再去接沈璧君他们。”孟祁澜拎着孟连熹的大包小包,吃力地在电梯口和他们分别。

幸亏当时沈璧君以温羡的名义在门卫那里留了钥匙,不然现在徐斯南和他连门都进不去。

“哥,今儿是什么个情况?”电梯里只剩他们兄妹两个,孟连熹这才忍不住问了他。

孟祁澜有些为难,这事他实在不方便说出来,只往上提了提了沉重的购物袋,想要敷衍地掩饰过去,“太复杂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好吧,诶到了。”孟连熹也没追问,只是乖乖跟着他下了电梯,“今天做什么好吃的?”

“我们买了这么多菜,等沈璧君他们来了煮个火锅吧!怎么样?”

“好啊好啊,这个天气和火锅真是绝配。”孟连熹这么说着还裹紧了一下自己的外套。

他们正要走到门口时,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瘦瘦的身影站在门口徘徊,似乎是等了孟祁澜很久了。

孟祁澜和孟连熹面面相觑,然后决定他亲自上前询问。

“请问你……”那瘦瘦的女孩一听声音就转过了身来,是那个鼻子塌塌的眼角有一颗泪痣的不太好看的女生,“向明乐?”

向明乐黑色的短发遮了住了一半的脸,这样也能被他一眼就认出来,她有些慌张地抬头看他,可视线首先就落在了一身名牌气质姣好的孟连熹身上,孟连熹同样是疑惑。

向明乐看着孟连熹挽着孟祁澜的胳膊,有些不知所措地咬咬嘴唇,尴尬地收回目光连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她似乎纠结了很久才在他们的注视下开口,“孟医生,是辛雨告诉我你的住址的,我是想找你…找你来学习的,对不起打扰…打扰你们了。”

“诶……我们只是……”孟连熹一听就知道这个女孩子肯定误会了什么,她本来是想解释的,可女孩就这样跑着离开了,根本没有听下去的打算,她无奈地甩开孟祁澜的胳膊,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一脸不开心地抱怨,“你看你,还招惹什么大学生啊。”

“我没有~”孟祁澜委屈巴巴地反驳,当初可是向明乐一直不待见他的,怎么现在还找到他的家里来了?

他望着向明乐离开的地方,不解地挠挠头,怎么都觉得这个场景分外的熟悉,却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自己也遇见过,可能是做过类似的梦吧。

(三十九)我可以没有你

不得不说孟祁澜还真的是被医疗事业给耽误的厨师,连火锅底料都能调的跟商场出售的没差,简简单单的一个火锅在他小火咕噜了一阵后香味立马就四散开来。早就听说大学他一个人住的时候隔三差五就会有同学去他的公寓蹭饭。

沈璧君和吕露露赶过来时老远就被香味所吸引,她们一进门就看到徐斯南和温羡端坐在餐桌边等待投食……

“你们都在啊……”吕露露从没来过这里,进门前还有些胆怯,伸了半个头张望了一阵。孟家兄妹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面孔,友善与否,一概不知。

“进来吧。”徐斯南坐在正对大门的位置,发现了她的犹豫,便起身贴心地为她拖了靠他身边的椅子。

吕露露点点头,莞尔一笑低着头就进来了,“打扰了。”

“哟,我们的英雄来了。”孟祁澜单手端着一盘羊肉从厨房里过来,见到沈璧君和吕露露就放心了,还好都安全了。

吕露露刚坐下就被孟祁澜的调侃逗弄的不好意思微微有些脸红。

孟连熹也拿着一瓶酒从厨房出来,听见孟祁澜又不正经了,一脚轻踢在他的小腿上,“哥你别贫了,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个样子的?”

“过来。”沈璧君刚在卫生间洗完手出来,还甩着手上没干的水,温羡早就给她留好了位置,他熟练地把椅子拖开,“来给我讲讲你的英雄事迹。”

沈璧君当真一坐下就侃侃而谈,席间惹得大家都捧腹大笑,温羡只是一个劲儿往她碗里夹着肉,偶尔在她被辣的眼泪都稀里哗啦的时候默默递上一杯水,大多时间,都是全神贯注地听她说话,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她。

一顿火锅下来,沈璧君已经被撑得不行了,她心满意足地摸摸肚皮然后像个癞皮狗靠在温羡身上撒娇,“温先生,我的好先生,我反正是走不动路了,你背我回去吧。”

“按照常理我背你难道不会把你吃下去的东西给压出来吗?”温羡伸出大手一把将沈璧君的头扒开。

沈璧君竟然在脑海里把温羡的所说的场景还原了一下,然后难以忍受地捂着耳朵,“你居然这么恶心。”

“事实而已。”他又自己起身收拾桌子。

“在家可没见你这么勤快。”沈璧君勉强着起身,噘着嘴不服气,随手端了两个盘子跟他进了厨房。

徐斯南也起了身帮大家一起收拾,期间他和吕露露在不小心要端同一个盘子时,彼此都尴尬地缩回手,立马把盘子放下,去拿另外的。

吕露露在这样的氛围里心里很不是滋味,咬着嘴唇,偷偷抬头看了一眼专注于收拾的徐斯南,眼神飘忽不定,“徐总监……”

徐斯南听到她的话,轻声笑了笑,手上一直收拾着没有停下,“叫我徐斯南就可以了。”

“徐斯南,”她叫得很郑重,因为很少当面这样叫他的名字,“那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离开这里就好。”徐斯南的声音很小,还好吕露露都能听见。

他是在笼子里关了太久的金丝雀,所走的这条路,是徐家精心为他铺就的,这么多年他甚至都没想过自己到底应该活成什么样子。

“我想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在那里没有人认识我,也没有一个我认识的人,一切重新开始,过我自己的日子。”

他说这些的时候,满眼都期待得要发光了,从前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都可以在他人生的规划里,还真是叫人很不习惯。

吕露露是真心为他开心,她很舒心地把剩下的盘子都收拾了,也没有再跟他说一句话。

简单地收拾完,大家彼此道别后,就分道扬镳了。

回家的一路上,温羡看起来总是心事重重的,沈璧君怎么拽他他都心不在焉像丢了魂儿似的。

“喂,你怎么了?”她干脆停下脚步,张开双臂拦住了温羡的去路。

温羡停了下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歪着头摸了摸下巴,一脸不可思议地感叹,“你为什么一点儿担忧都没有?”

“担忧?担忧什么?吃多了会长胖?”沈璧君不解,捏了捏自己的脸蛋儿,也不胖啊,只是有一点肉,捏起来也还算舒服。

“唉,”他已经无奈到叹气了,一伸手就能熟练地抓到她的胳膊肘,拖着她继续往前走,“你就一点儿不担心徐斯南的死活?”

都上升到死活这么严重了?沈璧君一直以为虎毒还不食子呢,就算这场逃婚徐老爷子的确气得够呛,那也应该在失去了徐斯南后而后悔不已啊,然后最好是痛哭流涕茶饭不思,最后就终于看开了迎接徐斯南回家,而不是真的对自己的亲外孙下手吧。

“你可别吓我,哪有这么恐怖。”沈璧君被温羡的问题问得后背一阵发凉,脑海里甚至都涌现了徐斯南的一百种死法……“呸呸呸,不会的不会的!”

“你啊。”他真是拿她没办法,把她的胳膊肘放开,自己的手渐渐顺着她的小臂溜到她的手上,然后紧紧握住,牵着她往家里走。本来是想让她务实一点,结果她还想得越来越不着边际了。

温羡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现在全市十几家媒体都报道了徐斯南的逃婚的新闻,甚至在一个小时之内就成功赶超“当红女明星夜宿某有妇之夫豪宅”跻身娱乐板块头条……

这场意外中最恼火的,就要说被放了鸽子的厉家,厉家怎么说在本市也是有头有脸的,自己的宝贝千金居然在婚礼当天被扔在现场,男方还明显是有计划有预谋的逃婚,这种羞辱他们怎么受得了?

整个婚礼的大堂只剩下厉家的人在狠狠地咒骂责怪徐家,一时间乱成一团,而厉晴方此时却出奇的安静,她一直紧绷着自己,双手紧紧地捧着那束粉玫瑰捧花,拖着长长的洁白的婚纱默默地坐在地上,一言不发,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徐斯南还没来得及给她戴上的结婚戒指,任他们闹成什么样都没有一丝反应。

“方方,方方,我们回去,我们不嫁了!”厉夫人难掩自己的愤怒,她再也受不了厉晴方竟还对徐斯南心存幻想,残忍地上前捡起桌上的戒指就要扔掉。

“妈,妈,我求您,我求您不要扔。”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掉了,厉晴方发疯了一般跪在地上抱着陈园的的大腿一个劲儿乞求她,“我求您了,好不好。”

她乞求之余还拼命伸手去够戒指盒,捧花无意间掉落在地上,娇艳的粉玫瑰太过脆弱,花瓣零零碎碎散了一地,就像她自己的心,碎的再也拼不上。

陈园拗不过女儿的哀求,她看着自己的女儿跪在地上哭的声嘶力竭,终于是于心不忍,把戒指盒交给了她,自己转过身去偷偷抹泪,这是她当了二十几年宝贝的人,没想到也会沦落成这个不堪的样子,又怎么能不心痛。

“哭什么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厉国雄虽然心疼女儿,但是更放不下自己的颜面,一声呵斥下来,整个大厅忽然就安静了。现在他是一定要徐家给个说法的,“早告诉过你,逼他结婚你就只能做个下贱的人,现在还有脸哭。”

厉晴方从前最怕父亲的呵斥,这个时候也依然条件反射地只敢咬着嘴唇默默抽泣,整个人泄了气地瘫坐在地上,不敢再发出声被他听见。

“你说孩子做什么!”陈园赶紧蹲下抱住厉晴方,她的心都在滴血,怎么好再忍心责怪女儿,忽然她情绪激动地指着一旁不知所措地徐湘和沈恒,不停地攻击他们,“都怪他们,教出这么个好儿子,和他们一样不要脸!”

“陈园你够了。”沈恒赶紧捂着徐湘的耳朵,不让她听到那些不堪的话,“本来小南就不是真心想结婚,是你们一步一步逼他的。”

他说这话时,几乎都是盯着一旁一言不发地徐老爷子的,盯着那个最清楚内情的人。其实早在婚礼定下来之前他就无意偷听到老爷子对徐斯南说的那些话,“拿君君威胁完又拿徐湘来要挟,你到底把小南当什么?”

在徐家这么多年,沈恒早就受够了,不管怎么样他都以为自己只要好好为了徐家,一心一意对徐湘,总有一天徐老爷子会接受他,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老爷子不但视而不见,还连真正有徐家血脉的徐斯南也没有放过,他第一次这样大声指责老爷子,腿都是发软的“你根本就没有感情。”

“爸?”徐湘顿时感觉大脑嗡的一声一片嘈杂,她推开沈恒的手,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老爷子的面前,连同声音都在颤抖,“你究竟把我们当什么?”

“什么当什么?”徐老爷子终于开口,但是这平静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他阴沉的气场太过于强大,叫人害怕的不敢靠近,“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徐家的少爷夫人?”

他依旧是冷冰冰地语气,哪怕是对自己的亲女儿。

紧接着他拄着自己的拐杖慢悠悠地绕过所有人走到舞台中心,把他们都留在下面,他就是太喜欢这种俯视所有的人感觉了。

“你们都看看清楚,没有我你们什么都不是,想离开徐家你们随时可以走。”老爷子找了个椅子坐下来,身边伺候的人立马过来接过了拐杖候在一旁,他又继续,“国雄陈园你们放心吧,晴方依旧是我徐家的人,这一点谁也不能改变,我会把小南找回来的。我们厉徐两家依旧是亲家。是小南不懂事,作为赔礼,我们徐家愿意把一半的企业划分到晴方名下。”

“这可是你说的。”厉国雄起初还是怀疑的,但是一半的企业这么诱人的条件,他还是果断答应了,他很清楚徐老爷子是有手腕的人,最重要的是,徐家这块肥肉好多人都在排着队呢。

“真的?我和徐斯南还能在一起?”厉晴方一时间破涕为笑,抓着陈园的胳膊一个劲儿地摇晃,生怕刚才自己是幻听了,“妈,是真的?”

此时的她真的太过卑微。

“是真的是真的。”陈园掏出纸巾给厉晴方擦眼泪,“你啊,就安心等吧。”

“爸……”徐湘还要说什么,沈恒立马上前阻止了她,他暗暗地冲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硬碰硬了,以卵击石罢了。

“我们走吧。”他只好带着徐湘离开这里了。

没有人可以掀开那层帷幕,看看这究竟是一场怎么样的阴谋,所有人都开始忙着躲避,忙着逃跑,忙着抗争到底,忙着自私自利,忙着欲求不满。

徐斯南一个人回到孟祁澜的楼下,也就是沈璧君原来的房子里,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发呆了许久,连窗帘都不敢拉开,生怕徐家的眼线就在那里等着他自投罗网,这哪里是逃婚,分明是越狱了吧。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惹得徐斯南心一紧,他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便小心地走过去看了猫眼,原来是吕露露啊。

“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是徐家这么快就找来了。”徐斯南赶紧开了门放吕露露进来,就迅速把门锁上。

吕露露把大包小包的东西一并给他放在茶几上,连和他对视一眼都不敢,“这是我在楼下超市给你买的一些日用品,你总要生活一段时间,自己又不方便下去。”

她就是放心不下他,明明是下定决心走出了小区好远,又还是跑着回去超市给他买了一大堆都不知道他用不用得上的东西,找了这样的借口回来再看他一眼。

“谢谢你啊露露,”徐斯南到现在,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意,可吕露露越是这样对他无微不至,他就越是愧疚,她是这么好的女孩,完全不值得为他浪费时间,他即使再三犹豫也还是决心做这个恶人,“对不起…我…”

“哎呀,我想起来我妈还等我回去相亲呢,说是今天人家有空,我…我走了啊,你忙吧。”吕露露当即打断了他,看了看时间就假装自己很忙…

她当然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电视剧的老梗了,无非就是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和对不起你适合更好的?

被爱的人永远都不明白,他们根本就不需要道歉的。

“吕露露,我知道你不想听,”无论如何,徐斯南也希望她能很明确地听完,此刻他好像能明白沈璧君拒绝他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了,“可是我还是要说,我很感谢你,但是仅仅是感谢你。”

伤害别人,我们都不是故意的。

“徐斯南,我可以没有你的,这没什么大不了,我现在就宣布这场暗恋,已经彻底结束了……”这句话吕露露已经在心里重复了千遍万遍,她总是想着自己在哪一天会骄傲地说出来,可总是像现在这样,话到嘴边还是生生咽了回去,只能换成一句,“不用客气的,我可是跟你一起工作了这么久,也是帮好朋友的忙了吧。徐斯南…再见了!”

她慌乱着去开门,真怕徐斯南一不小心就看见泪流满面的她了,她开了好几次才把门打开,这次真的走得再没有回头。

(四十)向死而活

“喂,

你有没有接受过命运的重新洗牌,

你有没有尝试过对自己绝望,

还有,你有没有想过,

你活这么久,

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白容月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同一个梦惊醒,这是一个算不上噩梦的梦,却总是让她一头虚汗,惊恐不已。她起身披了外衣,缓缓走到窗边,推开古旧的木窗,吱呀一声在朦胧而静谧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突兀。

白容月久久不能忘记梦里那个蒙面的女人,也是在这样的夜色里,手执长剑,站在一棵挺拔的青松下,迎着阴森森的风不断地质问着她同一段话,一遍又一遍。

会是阿禾吗?

怅然间,她再一抬头,才发觉天空中正飘飘忽忽着白色的东西,她伸手去接,那小片东西却在落入手心后,变成了柔柔的水。

“下雪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这一年她总算是又躲过去了。

昨夜的雪下得并不大,也只持续了没有二十分钟,只是今天早上太冷了,哈个气似乎都能结冰。

孟祁澜今天不上班,却也依旧起了个大早,兴致大好地给自己搭配了自认为绝对符合当下年轻人审美的休闲时装,还梳起了刘海,露出了许久未露出的额头,但总归有些别扭,又对着镜子捯饬了老半天才心满意足地出门了。他打听过了,现在西陵大学的学生都在准备期末考。

“哟,孟医生今天打扮这么帅呢。”孟祁澜今天的确有些骚包得不像自己,路过马路外那个卖煎饼果子的摊位时都被大婶儿连连夸赞。

“啊?是吗?”他小有得意,一个高兴就买了个煎饼果子…

估计那个大婶儿都开始后悔他路过了这么多年,直到今天才夸他吧……

西陵大学还和他离开时的一模一样,高高地教学楼一栋挨着一栋,随处可见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至少孟祁澜记得的就是这个样子,只是许久未回来过,那两排香樟越发的粗壮了。从一进大门开始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浓的青春气息,那些学生的神情里藏满了年轻,骄傲,憧憬,和躁动。中途还偶尔能看到一两对情侣打情骂俏,女生一装作生气男孩马上就投降得追上去哄了……孟祁澜一时间有些恍惚,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如同电影情节,只是他好像怎么也记不起来,他整个大学时光里,喜欢过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样的事,不过那个时候的他应该很很无趣吧,什么也不喜欢,就喜欢没事做实验或者跟着导师四处学习……

孟祁澜走着走着就快到西苑医学院的大楼了,再穿过那个小广场就是了,就在他刚准备离开小广场的时候,隐约在一个角落看到了一男一女两个人在对话,男人的声线很明显,而且声音很大像是训斥,这敲诈勒索女大学生的事他可见多了,万一这个女生有危险怎么办,也许是受天生的社会责任感的驱使,他竟就这样躲躲藏藏地靠过去了……

向明乐?

真是好巧不巧他本就是特地来找她,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给碰上了。

那个男人看起来比孟祁澜还要大的多,起码也有四五十岁吧,一身打扮也很普通,透过他压低的鸭舌帽可以看到他脸上密密麻麻的胡茬子。

“我不管,你不给我弄来钱,我怎么养你妹妹?你们一家都吃我的用我的,你现在长这么大了还不能自己挣钱?”那个男人声音沙哑,而且听起来颇有几分地痞无赖的味道。

对面的向明乐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垂在两腿裤缝的双手不停地揉搓着外套的边缘,她很紧张,开口都是低声下气的,“舅舅,我真的没有钱了,上个星期我打工的钱全你了啊。”

有求于人还寄人篱下的人,都是这个样子啊。

“那么点钱,你妹妹一个月的饭钱都不够,”那个被向明乐叫舅舅的男人显然不乐意了,摘了帽子重重地摔在地上,“向明乐我告诉你,要不是我收留你们母女三个,你们到现在还不知被你那个死鬼老爹折磨成什么样子呢,你现在跟我说没钱,你还有良心吗?我不要养家吗?”

向明乐赶忙蹲下去给他把帽子捡起来,弓着身子伸出双手毕恭毕敬地递到他手里,几近哀求,“舅舅,我下个月就发工资了,您在等等吧……”

“等?”舅舅把帽子夺过来,语气都变了,他贼眉鼠眼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孟祁澜及时躲起来,才没让他发觉,“诶,明乐,不是听说女大学生做那个可以赚很多钱吗?要不你去试试?”

“赵攀!你还是人吗?”向明乐听了他的话脸色骤变,刚才的好脾气也再装不下去了,她当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于是一把就推开他,恶狠狠地一脚踢在他的大腿上,“你可是我亲舅舅!”

“诶你个死东西!我打死你!”舅舅没想到向明乐反应这么大,还敢踢他,于是抄起帽子就要打她。

孟祁澜终于看不下去了,他抢先冲了出去挡在了向明乐的前头,这第一响亮地巴掌就落在他身上了,舅舅还未反应过来,正欲再接着动手,就被人高马大的孟祁澜给擒住了左手。

“你住手!”

“孟医生?”向明乐听到孟祁澜的声音才回过神来,眼神里尽是错愕。本来她早早就闭了眼睛做好了挨打的准备,怎么会想到孟祁澜会及时出现帮了她。

“你个小子哪里冒出来的?”舅舅继续不依不饶,硬是要好好教训一番向明乐才肯罢休。

孟祁澜自然也不是个崇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他依旧用高大的身子挡在向明乐的前面,很快就掏出手机,作势拨了电话,快速地在赵攀面前晃了晃,“你看好啊,我已经报警了,你再不走警察就来抓你了!”

果然赵攀立马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虽然一心想要钱,但是又确实是个胆小的主,孟祁澜越是这么不卑不亢他就越不敢动手了,最后还是灰溜溜地戴了帽子,啐了口吐沫就走了。

临走前还指着向明乐恶狠狠地说,“你们就等着给我卷铺盖走人吧!”

向明乐从来都没这么扬眉吐气过,从踢赵攀的那刻开始就已经是有了前所未有的快乐了,她望着他灰头土脸地越走越远,紧紧握着地拳头才慢慢松开,整个人也跟着松懈下来了。

“向明乐,这是怎么回事?”孟祁澜轻轻揉了揉刚才被打的位置,这赵攀下手也太重了,他一个大男人到现在都隐隐作痛,要是落在女孩子身上可还怎么受得了?

向明乐一见到孟祁澜,就又莫名地有些紧张,这种紧张跟见到舅舅的那种是截然不同的,这里是还带着微微青涩的,欣喜的紧张。

她抱歉得望着他,对视也不敢超过三秒,立马又把头低下,眼睛也看向扯别处,“都是家事,谢谢孟医生解围。”

“你很缺钱吗?”这句话一出口孟祁澜就有些后悔了,他这样会不会问的太直白了,女孩子怎么样都是自尊心强的,他眨巴着眼睛企图换个说法,“额……我是说你舅舅很缺钱吗?”

好像还是不对劲……

向明乐本来就是极其敏感的,这样直白而赤 裸的问题不亚于让她当众脱光衣服摆在橱窗里展览,她的脸一下就红了,连同着脚也不知所措地退了几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对面的孟祁澜一直安静地等她回答,其实她不回答也没走关系。

最后,她还是艰难地点了点一直未抬起来的头,“是,我很缺钱,舅舅也是。”

僵持的过程中,向明乐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她在想到底是否要向孟祁澜吐露自己的心声,作为一个自卑而又拧巴的人,她最害怕的就是被人问到自己的家事,可是已经斗争到没有退路,她还是选择了肯定的答案。

“孟医生,你为什么会在这?”向明乐想聊点别的,可她一抬头看见他明亮的眸子就还是忘不了昨天站在孟祁澜身边那个光鲜亮丽的女孩,就算她此刻再信任他,也始终清楚自己和他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个人才是吧。

“昨天你不是来找我吗,怎么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孟祁澜很直白地讲明来意,“昨天我和我妹妹有些事要处理,也就没去找你,所以你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妹…妹?”怎么会是妹妹?向明乐听完一愣,一不小心就反问出了声,那个女孩竟然只是孟医生的妹妹?“孟医生你有妹妹?”

“你连本市大名鼎鼎的商圈最年轻的女魔头孟连熹都不认识?难怪昨天你误会我和她的关系后她对我生那么大气,原来是觉得名气不如我啊,哈哈哈!”孟祁澜莫名其妙在这样的环境下给戳中了笑点,他那个妹妹原来也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而已,怎么还因为这种事跟他置气?

“她就是孟连熹小姐啊,略有耳闻……”向明乐这才因为误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她的心一下子就明亮了起来,露出甜甜的笑容,无意间一抬头就撞见孟祁澜开怀大笑的样子,像一个爽朗的大男孩,披着从天空洒下来的阳光,那样柔和而又好看,她不由得心头微微一颤,那种感觉就像冬日里触碰产生的静电,既害怕又渴望。

“不过你还是没告诉我你找我做什么啊……”孟祁澜笑了一阵才把正事想起来,他来的目的还是要知道向明乐找他的原因啊。他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期待地等着她的答案。

“去那边吧。”向明乐不想一直尴尬地站在这里,她指了指前边没有人的凉亭,和他一起坐坐也好,等坐下了,她才缓缓开口道:“孟医生,昨天去找你是因为想亲自感谢你,感谢你上次给我做的手术啊。”

“医生给病人治病再正常不过了吧,有什么好感谢的。”看来也没什么大事,孟祁澜的口气很是随意,在别人听来就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意思。

向明乐也有些尴尬,想来也是,这不是天经地义吗?而且她又不是没付医药费,怎么会想这么蠢的一个借口来见他?

“哈……也是哦…”她抿着嘴顿时无地自容地把头扭到一边,默默地把自己的身子挪得离孟祁澜的位置远了那么一点点,其实这个动作只是多余而已。

孟祁澜此刻能察觉到什么,假装大方地笑了笑来缓和气氛,“你要是真想感谢我,以后就来我们医院工作,让我也带带这么优秀的新人跟他们显摆一下才好。”

向明乐以为自己听错了,双手撑着石凳身子略微往前倾,想不知不觉间看到他的脸,看看是不是和她想象中的一样认真。她无意间终于对视上他的眼,笑眯眯的,“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啊,骗你做什么?”孟祁澜是问心无愧的真诚。

向明乐很少会被自己的幸福感冲昏头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幸运,在绝望中碰到自己的一缕阳光,就这样不偏不倚地刚好又照进她的心里,驱散她所有的恐惧和黑暗。记得上一次这样被孟祁澜激励还是刚大一的时候,生活那座大山本来已经压的她喘不过气来了,在几乎绝望的时候她无意看到了孟祁澜接受专访的一段视频,她便在那一刻深深得被那个笑容吸引,她至今都能清楚地背出他在那段视频里所说的每一句话,而最打动她的,始终是他说的最朴素的那一段:

“所有人都说我是一个没受过苦的家世显赫的娇弱公子,可他们从来都不明白我在实验室待的时间比他们睡觉的时间还长,我背过的案例比他们翻过的字典还厚,他们从来没试图了解我的艰辛,只是妄自怀疑我的成功,但是这些都没有关系,因为我是一个医生,我只需要让他们看到我的每一个病人都好起来,就足够了。”

那个时候整个学校每天都疯狂在大屏幕伤滚动播放孟祁澜的视频。他就这样作为一个传奇人物在一段黑暗的时间,像一把利剑杀死了长久以来困着向明乐的那头野兽,救赎了一个差点放弃希望的少女,只是他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像他说的那样,向明乐也不会让他知道,他只需要知道她会做一个能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医生,就足够了。

“孟医生,谢谢你。”向明乐心里的大石头终于再次落地,好巧啊,这个人又一次救了她。

(四十一)沉溺于你的呼吸

“谢谢你送我回来。”向明乐站在宿舍楼下,接受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八卦的目光,终归是有些难为情。

是孟祁澜主动提出送她回来的,秉承着所谓的绅士原则,他还不知道自己是这个学校的传奇人物,对着一群女生的叽叽喳喳欢呼雀跃更是很不理解。

“那好,我走了,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他此时的语气就像他们是彼此很熟悉的老朋友。

向明乐闷头就跑进宿舍楼里,匆忙地说了一句“再见”,也不管他是否听见。

“诶,那是孟祁澜学长耶!”

“对啊对啊,他毕业这么多年了,怎么来这里啊?”

孟祁澜刚转身要走就听到两个女生在议论他,他也丝毫没避讳,反而大方地笑着跟她们打招呼,“你们好啊。”

“啊?学长好。”

得到这两个女生甜甜的问候,他心情大好,笑着点头就离开了。

毕竟他早就习惯了医院里那群小护士总是围着他转。

沈璧君难得有了欲望想要收拾一下屋子,作为这个大房子的女主人总是还要有些责任感的,而且还不能放过这个房子的男主人。

“温羡,你高,你擦那个窗户吧。”温羡被迫带着报纸折成的帽子,被沈璧君用尽全力推到了窗边。

她居然毫无人性到觉得自己的丈夫有两米?

“喂,你打给清洁公司不就好了。”他一直嘴硬地拒绝,手里的擦玻璃的动作却熟练的很。

“那这样就少了很多的温馨啊,我们以后可是还要给孩子树立爱劳动的形象的。”沈璧君麻利地系上围裙,说是打扫卫生,自己也居然开心的学着哈利波特骑着扫把满屋子跑。

温羡一个抹布朝她飞过去,稳稳当当地盖在她的头顶,她一脸委屈的转头看到他帅的一塌糊涂的脸,这才消停下来立马狗腿地小跑过去扫地。

“沈璧君。”

“啊?”她正扫着地,温羡就突然开口叫了她。

“你不准离开我。”他的话脱口而出,这样听起来更像是蓄谋了很久,大概是藏在心里很久的话吧,他又拿起另一块抹布,站在窗户边望着她,眼里的诚恳和乞求传达出来强烈的信息仿佛是沈璧君马上就会消失一样。

突如其来的煽情让沈璧君陷入疑惑,她很不解风情地继续骑着扫把靠近过来,伸手就在温羡的额头摸了摸,“没发烧啊。”

“过去。”温羡的脸顿时就黑了,差点没把她扔到外面去。

“过去就过去。”她噘着嘴拖着扫把就回到刚才的位置继续扫地。

温羡忽然感到体内一阵剧痛,心脏像在被挤压,他立刻将身子转过去,表情痛苦,眉头紧紧地蹙着,把手里的抹布越捏越紧,强忍着只发出轻轻的叹息,生怕叫沈璧君听见。

“温羡,你的电话。”沈璧君递来响了很久的电话,温羡一时便慌乱地支撑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面对她,“都响了一阵了你也不接。”

温羡拿过电话一看是白容月,刻意抬头看了一眼沈璧君,见她并未留意这里专心扫地,才小声接了电话,“喂,我是温羡。”

“温羡,我有事要回一趟神界了,但是现在神祭快结束了,你们自己要小心。”白容月想去神界解梦一探究竟,可又始终放心不下温羡和沈璧君,因为一旦神祭结束叶里他们很有可能会再次动手。

“嗯,知道了。”温羡尽量不让自己有过多的情绪,怕沈璧君会注意到。

“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他现在已经没有香石的能量加持了,自然会和之前林邑出现一样的状况。

“我很好。”他撒了谎,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怕总会传到沈璧君的耳朵里,徒增她的烦恼。

而事实,他这样反反复复的痛苦症状已经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了。

“那就好,如果有了问题,一定要离开沈璧君。”白容月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

沈璧君是命中注定的温羡的另一个能量补给,如果他的能量开始缺失,身体就会不受控制地去占有沈璧君的能量,而每个人的能量都是有限的,没有一个人能长久把自己的能量贡献给另一个人,这样贡献者就会死的。

如果沈璧君知道她的能量可以治愈他,她一定会不计后果地救他,而这些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可是,他又真的不想离开她啊。

“谁打的啊,你看你说这么久。”沈璧君看温羡愣在原地很久,上前假装要偷听。

温羡立马挂了电话,把手机塞进口袋里,“你干嘛。”

“形迹可疑。”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环胸瞪着他,“过来老实交代,什么人。”

“不告诉你。”温羡当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是他们家的醋坛子翻了。他笑着转身继续擦玻璃不搭理她。

没过一会儿沈璧君的手机竟也响了,她一看来电显示是徐斯南,这下可提起了精神,一按接听键就故意把嗓门提高了几个度,“喂,徐斯南啊,你怎么了?”

温羡果然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还地学着她的样子一本正经地双手环胸,静静地坐到她身边,侧耳听着。

“沈璧君,我打算往南方去了,而且可能再也不回来了。我给他们都发了短信,但总觉得要亲口告诉你才好。”徐斯南打这通电话是格外的纠结的,他在电话这头坐立不安,来来回回地在房子里走动一刻也没停下来。

沈璧君本来还沉浸在和温羡的斗法中得意洋洋,听到他要离开了不免有些怅然,笑容渐渐收了回去,她看了一眼温羡,无喜无悲,“徐斯南,那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好。”终于徐斯南的一切焦虑不安突然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他以为至少他所期待的沈璧君会挽留一下他的,可是她也没有,“你也是,和温羡一定要很幸福才行。”

“嗯。”

徐斯南沮丧地挂了电话,一头倒在沙发上就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中去。

沈璧君许久还一直把手机放在耳朵边,她这才想起来刚才温羡那句“你不准离开我”,是不是也有什么别的意思。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她放下手机转过身紧紧地握着温羡的手,眼神也要直勾勾地盯着他不能让他有机会说谎。

她曾经可是主修心理学的。

“我能有什么事?”温羡并没有遮掩,坦然地面对她。

大概她是修心理学而他的心和常人不一样吧,所以沈璧君并没有发现什么可怀疑的地方,才松了一口气躺在他的肩膀上。

“你知道吗,其实我时常感觉,你好像随时会消失,”说话间,她微微仰着头看了一眼他,确定他在很认真地听,才继续把头摆过来,“自从我们结婚后,每天我都醒的很早,就为了睁开眼睛的第一眼就看到你,如果哪天你比我起得早,我睁开眼没有看到你,就会很不安,很恐惧。我会害怕你是不是消失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怎么每天都在想这么不吉利的事情啊?”温羡小声抱怨,语气里并没有责怪,可是心里早已经山崩地裂。

温羡从来不知道沈璧君在她身边居然这么缺乏安全感。

他忽然很痛苦,而那种痛苦是沈璧君传达给他的,他在痛苦如果有一天真的逼不得已留下她一个人,该怎么办呢?

“所以啊,我会加倍的爱你,我生命里所有美好的时刻希望你都在,不仅如此,我还想和你一起变老,有我们自己的孩子,孙子,还有曾孙子……”

沈璧君继续絮絮叨叨说着一大堆她的憧憬,恨不得那些事情能马上就实现才好,她所谓的美好,不过就是他要一直在就好。

温羡不自觉就伸出手,抚摸着她乌黑的长发,渐渐地再移到她的脸,最后留在她柔软的嘴唇,情不自禁地俯身吻了上去,温柔而细碎的湿润了她的唇。碰到他舌尖的那一刻,沈璧君的心一紧,慢慢闭上双眼,竟紧张到呼吸都和他一个频率,她终于感受到这甜蜜的味道,渐渐放松了下来,那种味道就好像小时候吃的水果味的硬糖。

她一直觉得温羡的吻很神奇,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像第一次碰到他的嘴唇一样让她紧张和害羞,连脸都会不争气地微微发烫,一直烫到耳朵根,明明他什么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做,就已经让她这般受不了。

“饿了吗?”温羡吻完她就把她的脸捧在手心里,歪着头满眼宠溺地看着脸红红的她,嘴角勾起的笑容倒是颇有些意味深长。

这个女人怎么到现在还会脸红?

“嗯。”她傻乎乎地点头,完全是迷迷糊糊的感觉。

温羡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才心满意足地起身了,“我去做饭,你继续扫地,不能偷懒。”

“好的。”

温羡走到厨房的门口才意外发现刚才的痛苦好像已经完全没有了,心脏恢复了正常的跳动,连同那种缺氧的窒息感也不在了,他伸出手动了动手指,也和平常一样自如了。

难道…他又不受控制地接受了沈璧君的能量?

“沈璧君,你有没有怎么样?你头晕吗?有没有哪里痛?”他第一反应就是转回去看沙发上的沈璧君,急切地抓着她的手不停地询问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

“我?”沈璧君被他的举动吓着了,还以为是自己刚才太甜蜜而产生的幻觉,今天的温羡的确很不对劲啊,从早上到现在,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也总觉得他好像在担心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她摇了摇头,“我很好啊,就是肚子饿了,做饭吧,我要去扫地了。”

“好,你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温羡仔仔细细地看了她很久,实在是发现她没有事才安心的放开了她,进了厨房。

“真是奇怪。”沈璧君一站起来,觉得还真有些晕晕乎乎的,她小声嘀咕了一下也没在意,毕竟之前有过这样一次经历,那还是在送苏婕去医院的时候昏倒,医生也说了只是低血糖,加上现在没吃饭有点饿的缘故,她也并没有多想就去扫地了。

沈璧君丝毫未察觉这是危险的前兆。

孟祁澜闲来无事,看完大爷们在公园下棋才一路哼着小调回家,离小区门口还有一段距离,他意外地发现那里站了足足有八个黑色衣服类似保镖的人,其中有两个很面熟,好像是……

“徐老爷子的保镖?”他麻溜地蹲下来躲在灌木丛后,因为帮助徐斯南逃婚的事所以有些心虚,这徐老爷子这么快就找到徐斯南的行踪了?可一想又不对啊,他怎么会想到徐斯南在这里的,难道他们之中有内奸?

他怕这样不明不白给他们抓走,就只好继续伪装起来打探情况,一个箭步就冲到煎饼果子的摊位假装光顾,“大婶儿,那群人在做什么啊?”

大婶儿这里现在也没什么生意,收拾了自己的小铲子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把握十足,“哦,你说他们啊,他们是来找你的。”

“找我?”没听错吧?孟祁澜震惊地眼睛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怎么也捉摸不透他们来的目的,“难不成徐老爷子找不到徐斯南,所以要重金求子?”

而他们的确是在孟祁澜刚出门的时候就过来了,还里里外外向好多人打听了他的去向,甚至因为没问出什么所以然一直待到了现在也没有离开。孟祁澜不由得暗自庆幸,还好他们没去他楼下。

“孟医生。”

他一心提防着前边,完全没注意到后面还有人,等到发现,那个人已经上前来了,现在逃走是不是有些来不及了……

“徐勇是你啊,你怎么在这里?”他装作很意外的样子,因为来人他其实是认识的,而且他们之间也有过交际,此人正是徐老爷子身边长期伺候的助手徐勇,听说还是他半个干儿子。

“我们等了你很久了,老爷子有请,还麻烦你去一趟。”这个徐勇很直爽不绕弯子,很礼貌地就点明来意,而且他长得本来就老实憨厚,孟祁澜实在是觉得不像有什么坏事。

既然都到这个地步,他再也不能装无辜的小白兔了,只好生硬地挤出一个勉强地笑容,艰难而沉重地应声道,“好,走吧。”

(四十二)运行

幽深而静谧的走廊上,除了一行人匆匆的脚步声若隐若现外,再没有其他声响,一路上忽明忽灭的灯光不禁让人有些迷眼,孟祁澜快速跟着徐勇穿过空旷的走廊,整个路上他都被要求低着头不许四处观望,所以也没有留意到徐家的老宅是什么构造。

走到一扇紧闭着的青褐色的大门口,徐勇停下了脚步,他把孟祁澜拦在稍微靠外的位置,自己先轻手轻脚把门打开一个缝隙,仅够自己探一个头进去,跟里面的人言语了几句就连连应声出来了。

“请进。”

孟祁澜被徐勇毕恭毕敬地邀请进去,一进门首先就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徐老爷子躺在一张柔软而华丽的大床上,面色憔悴,眼睛深陷进腰窝里,孟祁澜看到这张脸时吓了一跳,活像一具枯瘦的干尸那般骇人。

“孟医生……”徐海岩本来是躺着的,在孟祁澜进门的时候,艰难地由旁边的人扶起来靠外床头,“过来坐吧。”

孟祁澜似乎有些犹豫,他望着眼前的这一幕迟迟没有动身,莫非他们想用苦肉计逼他就范?

“徐老先生,这才一天不见,您这是怎么了?”虽然昨天只是在新闻上看到的老爷子,不过看起来也还算精神矍铄,怎么这短短一天就能成这样,除了是在演戏,孟祁澜完全不知道还有别的什么。

这一屋子除孟祁澜以外一共就还剩三个人,令人意外的是,他们都没有要回答他问题的意思…

“孟医生,老爷子看中你医术高明而且家世显赫不会因为一些小恩小惠给人收买,所以特地请你来家中,为他秘密治病的。”徐勇只是简明扼要,一向不说多的废话。

你们这是请来的吗?那个阵势我不来能行吗?孟祁澜不禁在心里犯嘀咕,可是为了涵养还是忍住了,他慢条斯理地走上前去坐在离徐老爷子的床最近的那把椅子上。

“我先看看。”他今天连最基本的听诊器都没有,只能先观察观察徐老爷子了。

此时的徐海岩皮肤暗淡,整个人气色极差,脸色发黑毫无光泽,而且看起来非常干燥、粗糙,已经呈现出了肝癌常见的“古铜色”面容了,孟祁澜再瞧得仔细了些,能看见他的鼻尖出现细小的毛细血管扩张,如同纤细的网络。

“徐老先生…”作为徐海岩之前的主治医生,他有些不好开口,瞥到徐勇有些回避,才顶着巨大的压力说了下去,“之前您做心脏搭桥手术,体检时我就说过您的肝功能已经急剧下降了,而且随时都会有恶化的可能,就像现在……可是当时您说什么都不让我们给您做手术……”

“你是说,我已经患了肝癌?”徐海岩在痛苦中挣扎着瞪大了眼睛,那个样子越发可怕,他咳嗽了两声就气喘吁吁地躺回去。

“目前来看,是的。”孟祁澜的语气很肯定,早在很久之前他就提醒过老爷子,可是那个时候徐海岩忙于公司,忙于和厉家的合作,完全没有时间去考虑自己的身体。

“我也只是觉得这个老不中用的身体有些不舒服而已,我以为治治就好了,没想到,已经来不及了……”

徐海岩有气无力地望着天花板的水晶吊灯,苍白的头发在灯光的照射下微微在昏暗中发着银光,他的双眼太过于浑浊,要很仔细才能辨认出里面写满的不甘心,那种幽怨沿着他的眼角,爬到每一道皱纹。

他挥了挥手,徐勇立马就会意。

“孟医生,请吧。”

孟祁澜自然不好再留下或者多说,此时他只是一个医生而不是徐斯南的朋友。

“孟医生,还请你明天再过来,请务必收拾一些衣物,在徐家多住一阵。”等出了门,徐勇掏出一张银行卡,把徐老爷子的意思都传达给孟祁澜,“这是您这次的费用,医院那边我已经帮你打好招呼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孟祁澜忽然觉得此刻他就像在受贿一样浑身不自在,尤其是在这么个黑暗的环境里,面对这样一个不苟言笑的人,生怕马上就会冲出来一群警察,把他给带走……

徐勇见孟祁澜一直不收卡,礼貌性地笑了笑,硬塞到他手里,“你就当老爷子请你做私人医生,这是你该得的。”

此刻他反而觉得徐勇刚才那一笑,是嘲笑,好像他本来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在装腔作势一样……

既然都这样了,不要白不要。孟祁澜耸了耸肩,把卡放进了口袋,抿着嘴点点头,算是答应。

“那我明天亲自去接你。”

“等等,”孟祁澜转了转眼珠子,思索了一阵,继续道,“我有个条件,我需要自己带一个助手。”

“可以,不过你要保证你的助手不是一个不牢靠的人。”

孟祁澜的要求并不过分,徐勇也就替老爷子同意了,自然是按照常理觉得医生一般都和熟悉的人协作工作质量才会更好的缘故。

所有人都走干净了,屋子顿时清净了下来。徐海岩躺在床上,只觉胸口痛得紧,他慢慢侧过身子伸手够到床头柜的一个相框,又打开了一盏台灯床头才亮了起来。

他艰难地把相框捧在手里,借着灯光仔细地看着里面的照片,似乎有些看不清了,伸出皱巴巴的手用力地揉了揉眼睛,才又小心翼翼地摩挲着木质相框的边缘。相框里正是徐斯南十岁生日和徐湘的合照,都是他最亲的亲人,而他们母子现在都已经离他远去。

“只要你们好好的……”他只说了这半句话,就停住了,又缓缓地把照片放回去,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颤颤巍巍地端了床头柜上的那杯水,抿了一口,滋润了一下干枯的嘴唇才又继续躺着了。

这个世界形形*的人相遇,过招,擦出的火花都是截然不同的,而我们却都渴望我们的运气大过实力,都渴望遇到的人,好过自己。

沈璧君并没有把上午的头晕当一回事,下午太阳一出来,天刚有了些暖意就赶着趟地约了孟连熹去逛商场,女人都是这样,即使什么都不买,光走来走去,看着那些漂亮的衣服包包,就会心情大好,找到归属感,当然,仅限于沈璧君这样的世俗女人。

孟连熹就不一样,她也不知道怎么心血来潮就穿了恨天高,可能这样才足够维持她完美的形象,她一个下午就被迫跟着沈璧君挨着个从那一排的第一个店硬是走到了最后一个……

谁不知道他们孟氏的商场,以大著称……

“其实你就是想利用我给你打折吧?”路过一家茶餐厅,孟连熹才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坐下来,在别人看不见的桌角,她悄悄拖了鞋子,这才找到了久违的舒适。

对面的沈璧君毫不知情,没心没肺地大口大口吃着新品的咖啡蛋糕,吃完还不停地砸吧嘴回味,顺便不忘疯狂地暗示蛋糕一口都没动的孟连熹,“诶,你不吃蛋糕的吧,你不是怕发胖吗?”

“不好意思,以前不吃,现在变了。”孟连熹发觉了她不怀好意的目光,赶忙用叉子插了一大块蛋糕送进嘴里,“沈璧君你太恶毒了。”

蛋糕塞了满嘴,说什么沈璧君也并没有听见,她依旧怡然自得地喝着鲜榨果汁,俨然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模样,哪里有一点已婚妇女的影子。

“对了,”沈璧君把杯子放到一边,手里玩着长长的吸管,再把脸凑得离孟连熹更近了些,也不管她是不是嫌弃,“你有没有发觉,自从陆玉阮走了之后,你哥就完全变了一个人啊?”

“陆玉阮?什么陆玉阮?”孟连熹优雅地用纸巾擦了擦沾到嘴边的奶油,她似乎想起来什么,“你上次在我家也这么说,所以陆玉阮到底是谁啊?我哥养的情妇?不对啊,他也没谈恋爱啊。不过…我觉得性情大变嘛……倒是真的。”

沈璧君又把这茬给忘了,他们根本就没有了关于陆玉阮的记忆…她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跟孟连熹解释,双手凭空比划了一下,又觉得不够生动具体,才作罢。

“是吧…我主要还是想说这个性情大变的问题……”她还是认为靠着转移话题蒙混过关比较妥当。

孟祁澜以前是什么样子?对谁都是笑吟吟的,不会生气不会大声说话,永远彬彬有礼逆来顺受,你甚至是走到他跟前大声咒骂,他也顶多唠叨几句然后用爱与和平来感化你……

虽然现在的样子,他还是以涵养和优雅最重要,但明显感觉到和他相处没有了以前的压抑,如今的笑容和以前那种世故的笑容,真是大相径庭。甚至偶尔还会冒出个玩笑话撒个娇什么的,简直不要太讨人喜欢……

“鬼知道他受什么刺激了……”孟连熹好像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的哥哥,还漫不经心地翻起了桌上的配套杂志……这不由得让沈璧君开始怀疑他们的血缘……

那…如果温羡离开,我也会……沈璧君不知不觉就把这些情节套在自己的身上,或许是被保护的太久,她连想这些就意外地觉得自己已经承受不起了,哪位伟人说的,爱让人有了盔甲,也有了软肋……她也不能接受自己这越来越脆弱的玻璃心啊……

“等下去一趟我们大学时候经常去的那个书店吧,去那里淘一本二手三手的书送给我哥当生日礼物。”还好孟连熹并没有察觉沈璧君的异常,继续计划着接下来的行程。

“你…像是缺买第一手书的钱的人吗……”哦…他们有钱人都喜欢有年代感的东西…

孟连熹果真还是忍着脚痛和沈璧君去了那家叫“仅此而已”的书店,这家店可是有些年代了,但是里面的书丰富的简直像一个小型的书籍博物馆,她们上大学那阵,生意好的不得了,由于店面太小,每次大家要买书都排到了外面的巷子了。那时候店面一直没扩大,因为老板说自己喜欢把一个狭小的空间堆得满满的,这样更有安全感,他不喜欢空旷,说空旷总让人不安和寂寞,以至于后来病逝了,他的爱人也还是守着他的小店。

现在这里生意显然已经不景气了,随着时代的飞速发展,爱这么费心跑到这个小地方看书的人真的早已经不多了。而且这里实在太偏了,前面是林立的高楼,把它遮挡的完完全全,几乎没什么人能注意到,规模也比从前更小了,连一家小小的奶茶店都比不上了。

“就是这里了。”沈璧君现在门口,居然能多出些近乡情怯的意味,这里面可都是她和孟连熹的回忆,她转过身,拉着孟连熹的手,一本正经地说:“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就是在这里!”

“你可拉到吧……”孟连熹白了她一眼,就不睬她了,自己先她一步进了小书店。

孟连熹离开后,沈璧君眼前的一大片视线就空了出了,她也是因为这样,无意间注意到马路对面的一家店牌,分外眼熟……

她立马掏出手机拍了那个店牌,再自己把它放大看仔细了,这还真不是眼熟,而是非常熟,店牌上的字就是“爱情治疗室”,字体地设计和颜色,乃至边角的一个logo,都是和她之前自己的那个治疗室的一模一样,甚至…连广告牌都是用的她之前的青棕色……

“连熹,我…我有点事,我要去那里一趟,你买完来找我。”沈璧君说完就向马路对面跑去。

“诶,你干嘛去啊……”

这明明就是她的店牌,跑过去的一路她的心都是慌乱的。沈璧君忽然想起来,当时拆迁的时候,她觉得这些都不需要了,是特地让人处理掉的,怎么会还出现在这里?

到底会是什么人,用着她的招牌?

(四十三)忠于背叛

沈璧君站在这家爱情治疗室的门口,试图从外面窥到一些情况,只可惜透过那面褐色的反光玻璃,她只能看到自己这个畏手畏脚的样子……

这样是不是像贼?

“您好,欢迎光临。”

沈璧君还是鼓起勇气进去了,目光带过的地方,她已经全看清楚,和她从前的那家爱情治疗室几乎就是复制粘贴了。

不过都像到这个地步了,再装不知道那个人就说不过去了吧。

“我要见你们苏医生。”

“不好意思这位小姐,”前台的小妹妹很有礼貌地拦住了沈璧君,不过她看起来真的很稚嫩,白白净净的,笑起来也是非常好看了,“没有预约是不能直接见面的,苏医生正在见别的顾客。”

是她没错了吧…沈璧君也算是从这个小妹妹的嘴里证实了自己心里的推测。

她讪讪地笑了,更像是为自己可悲,“我不是顾客,我是你们苏医生的朋友,我叫沈璧君。麻烦你转告一声。”

“那我打电话帮你问问,您坐那边等下吧。”小妹妹一听是苏医生的朋友,立马就拿起了内部电话。

“苏医生,楼下有位叫沈璧君的女士说是您的朋友,想见您…噢噢,好的好的,拜拜。”

“沈小姐,”那个小妹妹有些为难地蹙着眉头,语气也更刚才更加温柔,“抱歉,苏医生说她没有时间,今天不能见你。”

“你们这里每天都很忙吗?”沈璧君很好奇,不知道那个人偷来的东西还适不适用啊。

“对呀,苏医生可厉害了,每天预约的人都好多的。她呀都能帮他们解决困惑已久的情感问题呢。”小妹妹说起话来满脸的自豪,沈璧君好像曾经也在哪里见过这种神情。

她望了望前台的柜子,并没有发现什么名片或者宣传手册之类的,就想问小妹妹要,“请问有名片吗?”

“哦,我们这里是没有的,苏医生说不需要这些东西。”小姑娘一直很有耐心,有问必答,“请问,您还有什么事吗?”

沈璧君把她的疑问当成了下的逐客令,连连摇头,“没有了没有了,既然苏医生这么忙,我就先回去了。”

“好的,您请慢走。”

不得不说,沈璧君来体验的这一趟,由衷地觉得只有前台小姑娘人最好了,只是再过个几年,谁又能保证她以后不会变成楼上那个缩头乌龟“苏医生”呢?

她很沮丧地低着头走出了这个熟悉的爱情治疗室,手里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机,沁满了汗。而此时在那个爱情治疗室的二楼,画着精致妆容的女人梳着高高的马尾,一身白大褂站在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马路上的沈璧君的一举一动,她的眼神格外冰冷,好像真的就从来不认识沈璧君一样。

“苏医生,我的信息填好了,请问是现在就开始治疗吗?”

“是的。”那个女人忽然就笑了,转过身来,得意洋洋的眼神还真是一点儿也不亲切,她走到自己的椅子坐了下来,刻意正了一下自己的名牌:治疗师苏婕。

所有可以炫耀的东西,何尝又不是伤人的利器?

刹那间,一辆银色的小轿车飞驰过来,沈璧君明明记得之前看路的时候是没有的,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车竟就快撞上来了。她一下子就愣掉了,手脚也完全麻木了完全不听使唤,任凭她怎么想要努力地挪动自己的脚也无济于事,像被施了咒一样困在那里动弹不得。

“沈璧君!”连同马路对面的孟连熹,除了大叫她的名字,什么也不能做。

“啊……”忽然沈璧君被从身后来的一股力量给拽了回去,有惊无险地成功躲避了那辆飞驰的车。

“沈璧君,你有没有怎么样啊?”孟连熹赶忙从那头跑过来,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脚疼。

“温羡……温羡!”沈璧君是重重地摔在地上,不,是一个怀抱里,她全身都在颤抖,尽管如此一转头第一眼看到的竟是温羡,她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终于忍不住了,在他的怀里泣不成声,“我刚刚差一点儿就死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沈璧君在看着那辆车飞驰过来的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吓傻了,脑海里除了温羡,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好了,你有没有受伤?”温羡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不断安抚她的情绪,可是她哪里听啊,哭的越来越凶,都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因为什么会这么委屈啊。

“先生…先回去吧…”林邑隐约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从刚才开始就不断有一种奇怪的能量在干预他的脑袋,他一抬头就在高楼的顶上最边缘看到一个女孩探出一双脚,但是很快就消失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

温羡低头看了看怀里眼泪糊了一脸的沈璧君,伸手轻轻地给她都擦了去,扶着她一同站了起来。

“能走吗?”他弓下身子偏着头问。

沈璧君抽抽搭搭地摇摇头。

温羡又给她擦去源源不断的眼泪,伸手就一把将她横抱起来,低头轻轻地吻在了她的眼睛,“别哭了。”

“孟小姐,我送你回去吧。”林邑很绅士地做出了请的动作,亲自给孟连熹开了车门。

“你…怎么在这里啊。”沈璧君在温羡怀里,整个身子都还在微微颤抖,但此时内心终于是平复了许多,她把头靠在他的怀里,听到他的心咚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温羡从沈璧君出门的那刻就一直惴惴不安,他哪里还能放心她出门这么久,或许是最世俗的心有灵犀在作祟,还好他能及时出现救了她,不然,是不是该后悔一生了。

“我太想你,就想着要快点见到你,就找到你了啊。”他此时面无表情,显得极其平淡,不过还好沈璧君已经习惯了他这个样子。

她抬头望了望温羡严肃的脸,不由自主地就被他给吸引了,她伸出手渐渐地摸到他的耳朵时,竟有些欣喜,看到他的脸瞬间一红,竟然是这么可爱。

原来温羡也还有这么不为人知的一面啊。

“喂,别乱摸。”温羡知道自己脸红了,赶忙把脸别过去,“自己下来走。”

沈璧君真的乖乖听话自己下来了。

“苏婕她……”她似乎想要诉苦,但转念一想又有些不合适,还是委婉了些,“苏婕她开了一家爱情治疗室。”

“为什么?”温羡自己找到了她的手,牵到了自己手里。

“我也不知道,从来都没想过为什么她……”沈璧君好像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说她偷东西,毕竟谁都可以开一家爱情治疗师,这个世界相似的东西那么多,或许雷同只是巧合也不一定呢,“为什么她都不告诉我一声……”

只是想想,自从应嘉走了以后,苏婕就再也没联系过她了,而如今在知道她的消息,居然是这样一个情况,真的叫人好生心寒。

接下来的好几天,沈璧君花了大把的时间做别的才好不容易才让自己从苏婕和她的爱情治疗室的困扰中分心出来。

沈璧君一觉醒来,满意地抻了个懒腰,摸到旁边的位置是空荡荡的,这才发现温羡不见了,光着脚丫子就匆匆下了楼。

“温羡,你在吗?”楼下空空如也。

“温羡……”厨房也是……

“我在这里。”他终于从书房里冒出了头。

“我还以为你不见了呢。”还好只是虚惊一场,她松了一口气,翘着脚就躺在了柔软的沙发上。

“我能飞天遁地吗?还不见……”他踩着拖着踏踏踏的走下楼,客厅可没开空调,非得冻着了不可,把她给抱起来就扔回了卧室。

徐家最近的生意做的都很谨慎,难免会引得厉家怀疑,而且厉晴方现在虽是徐斯南的妻子,但是一直住在自己家里,也很不利于厉国雄掌握徐家的动向。于是他们才过了这么一点时间,就按耐不住了,举家去往徐家做客。

“怎么样,这个好不好喝?”孟祁澜刚给向明乐亲手冲了一杯咖啡,看她喝了一口就立即求夸奖。

他所说要带的助手,就是向明乐。

“这里真不愧是名门徐家,好漂亮啊。”向明乐有些心不在焉,只是抿了一口咖啡,没注意到孟祁澜期待的眼神。

“诶你真不够意思。”他自己也坐了下来,顺便倒了一杯咖啡,“都来了这么些天了,怎么还没反应过来啊?”

徐家的确是会让从小生活贫困的向明乐觉得眼花缭乱,她哪里见过这些真正的上流社会,要不是那天孟祁澜再次去学校找她,说要给她一个学习的机会,可能现在她也还是泡在图书馆里复习吧,也可能是带着妈妈和妹妹为不知道住哪里或者下一顿吃什么而发愁……

“这个还给你。”向明乐从口袋掏出来的,正是徐勇给孟祁澜的那张银行卡,“我前天去银行看过了,这里面的钱太多了,根本就不是我应该得的工资。”

她只取了三千,给妈妈和妹妹租了一个月的房子,之后的她再继续打工,她怎么能想到舅舅会真的把自己的亲姐姐和外甥女扫地出门。

“这可不是我的。”孟祁澜推脱,他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况且这还是徐家的,“你留着吧。”

“这里面……可足足有二十万!”这二十万对身家过亿的孟祁澜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她早知道这些,却也还是忍不住感叹,最后还是陷入沉默,她又再次把卡退了回去。

“既然你执意要退回来,那我就收着了。”孟祁澜也是拗不过小女生,他的好心别人并不领情,只好讪讪地把银行卡拿过来,塞进自己的兜里。

气氛一时间陷入尴尬,现在是他们的休息时间,两人都低头坐在长沙发的两端默默地看着各自的书,忽然门外一阵嘈杂,不一会儿徐勇就领着一行人进来了他们所在地的大厅。

“这是怎么了?”向明乐对这样的场景一向很紧张,她赶紧坐得离孟祁澜近了些,生怕进来的人会把他们隔很开,留她一个人在一边。

“没事,是厉家的人。”孟祁澜不动声色额地安慰她,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听家里长辈说,在他小时候厉家就有意给将女儿跟他定娃娃亲……不过还好那个时候的他愣头愣脑,不爱说话,终于是逃过一劫,只是可惜了徐斯南……“你过来一点吧。”

向明乐又靠近了一点。

“哎哟,孟少爷也在啊。”厉国雄一进门就奔着孟祁澜来了,他才没管徐勇给他安排的位置,径直走到离孟祁澜最近地位置坐了下来,“孟少爷最近是干什么去了?家里生意可还好?”

“爸你干嘛呀。”厉晴方瘦了很多,整个人都娇小了一圈,她似乎也很不喜欢厉国雄这个样子。

孟祁澜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包裹得地有些无所适从,他不自在地往向明乐那边挪了挪,这样他们两个人靠的就又近了。

“家里的生意我都不过问,是妹妹在打理,我只是在医院拿工资的。”孟祁澜的话语间有刻意保持距离的意思。

“啊呀,是医生啊,不是孟少爷,是孟大医生了。”厉国雄自己套完近乎又哈哈大笑,“可是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哦,老爷子今天有些不舒服,特地请孟医生来给老爷子调理一下。”徐勇抢了先答话,像是怕孟祁澜他们两个说错话。

“他明明……”向明乐正要说什么,孟祁澜眼疾手快一个手掌就把她的嘴堵上了。

“没事没事,我们去看看老爷子。”他连忙拽着向明乐逃离了现场。

二人躲到了另一个小客厅里,周围都没有外人孟祁澜才松了口气,把向明乐放开,“你找死啊?”

“可是徐老爷子明明就救不活了啊,说什么调理。”向明乐的语气很诚恳,即便孟祁澜的目光一直在刻意躲着她,她也依旧追随。

只是她从来没参与过这些家族之间的勾心斗角,自然很不理解为什么他们连生死大事都会说谎。

“明乐,”孟祁澜的心一下子柔软下来,知道是自己不该给她错误的示范,他摸了摸她的头,像来自长辈的爱抚,“有很多事,我们控制不了,而且这是他们的隐私,他们有权决定怎么说。”

孟祁澜只是想保护她,并没有恶意。

“还有,我不想你出事。”

孟祁澜一直都很心疼这个倔强的女孩子,从给她做那个手术的时候就是,明明是花儿一样尚好的年纪,却背负着别人千倍万倍的痛苦和负担……他从来不会为生计担忧,所以才能更安心地做自己喜欢的事,而她,是需要比他更艰难地去维持生计,更拼命地为自己争取多的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人真的不是生而平等的。

向明乐好像终于平静了下来,黑暗里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她明白,他都是为了她好,连那张银行卡也是,为了照顾她的尊严而让她来做这个根本很多余的助手工作,只是找个名正言顺的借口给她一大笔钱罢了,他的善良她也真的都懂。

“谢谢你……”

(四十四)怪神少女

世纪大楼的天台顶上,阿西一个人穿着海蓝色的条纹套装睡衣站在那里,那身衣服可真不好看,看起来就像毫无精气神的病号服,空空荡荡的大了整整一个尺码,他面无表情,双眼空洞,有气无力地拖沓着脏兮兮的棉布拖鞋一步一步往边缘的位置走去,整个人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

沈璧君站在他的身后,声嘶力竭地呼喊他的名字,他都没有听见,只径直往前走这,走到那个万丈深渊的边缘,缓慢而僵硬地回头,望着她的那双眼睛终于有了一丝生气,最后他诡异地一笑,便迅速纵身一跃跳下了天台……

“阿西!”沈璧君惊叫出声,整个人身体一颤,猛然地睁开眼睛,面对着洁白的天花板,她急促地呼吸了好几口才从刚才的恐惧中略微有些缓过来,“还好只是做梦……”

“你怎么了?”温羡闻声就焦急地从厨房赶过来,手里还拿着正在做的三明治,沈璧君打翻了被子坐在床上,见到他的脸才稍微有些心安。

她披了床头的厚外套就从床上爬过去,一把抱住了床尾的温羡,双手圈住他修长的腰,“我做噩梦了,我梦见阿西他从世纪大楼的楼顶…跳了下去。”

他空出一只手,摸了摸靠在自己肚子上的沈璧君,“如果你放心不下,吃了早饭我就陪你去福利院看看阿西。”

“嗯!”她用力地点点头。

温羡向来说到做到,果真解决了他亲手做的三明治就带沈璧君来了福利院,她许久没来福利院她一进门就觉得格外冷清。

邱副院长正坐在院子里津津有味地翻看着一本厚厚的旧书,他总是这样喜欢读书,要是没人叫他,他可以一看就是一整天。石桌上的那个小火炉早就熄了,茶也不热了。

“我们直接进去吧,叫了院长他也不一定能听见。”沈璧君干脆直接略过了邱副院长,“去找阿西。”

温羡跟着沈璧君,刚要踏进门槛就感觉到了一股神息,这次并不强大,也绝不是白容月的,只是那股神息在不断地吸引往里面走。

他伸手想要去拉身边的沈璧君,却抓了个空,她早就进去了…怎么给忘了神息伤害不了她的,他这才有些怅然,自讨了个没趣地收回了手,跟着进了去。

“你慢点…”

温羡的操心显得有些多余,沈璧君推开阿西房间门的那一刻,他正一个人坐在书桌前画画,反而是被他们突然地造访给吓了一跳。

“沈老师?你不是放假了吗?”阿西比她还惊讶,慢条斯理地把手里的画收拾进了抽屉,摸着头好奇的盯着他们。

果然只是梦啊……沈璧君在亲眼见到阿西安然无恙的这一刻,心里悬着的那块大石头才算落地了,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从门口走了进去。

“阿西,我们一起出去玩吧?”沈璧君还是不放心,生怕孩子有什么事情憋在心里,给憋出病来。

阿西听了沈璧君的话两眼发光,一笑起来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好啊,沈老师我想去游乐园。”

“好,我们一起去。”她知道的,果然孩子的天性还是藏不住的。

“喂……”温羡终于在他们二人叽叽喳喳地计划好后忍不住了,“我为什么要带两个小孩子去游乐园这种地方?”

“温羡哥哥,你以后说不定还要带三个四个小孩子一起啊,今天就当练习了。”阿西才不管他愿不愿意,反正现在有了沈璧君撑腰,他带好自己的帽子在温羡面前嘚瑟一阵后就大摇大摆地出门了。

温羡靠着房间门,幽怨地盯着那个小鬼头,现在的孩子还真是伶牙俐齿,也不愧了是沈璧君的学生了。

沈璧君也高兴地像个孩子,跳着跟在阿西身后出去了。

她丝毫没注意到,阿西今天恰巧也穿得一件海蓝色的条纹外套。

一整个游乐园都是放了寒假的孩子和陪同的家长,阿西和沈璧君手牵着手在人群里穿梭,丝毫不关心身后被一些少女围得水泄不通的温羡……

“姐姐,我可以吃那个冰激凌吗?”阿西跑得有些累了,站在冰激凌店面前连脚抖挪不动了,他指着刚拿到冰激凌的小朋友,回头冲着沈璧君满眼是撒娇。

沈璧君大方地点头,从口袋里摸索了一大把零钱递到他手里,“去吧,不过你的胃不好,只可以买小份的啊。”

“嗯,好!”阿西拿了钱就高高兴兴小跑着过去排队了。

吃到冰激凌的阿西和沈璧君心满意足地继续手拉着手往里面走,直到遇到了空的长椅才肯坐下来休息一下。

“刚才玩了鬼屋,玩了过山车海盗船,还玩了大摆锤……”沈璧君一一细数已经完成的项目,总觉得还漏了点什么,阿西扯了扯她的衣服,指了指天空,她才恍然大悟,“对了,还有摩天轮没玩!”

“那我们走吧!”

“等等,”她终于想起来自己落了什么,回头拉着阿西的衣袖,一脸惊恐地望着他,“我的温羡呢?”

阿西头摇得如同拨浪鼓。

“亏你还记得我和你们一起来的。”话音一落,温羡牵着一把粉红色的气球,从人群中优雅地走过来,他帅气的脸庞像一颗磁铁一般吸引着一大群少女的目光,修长的身子在这群人中更是格外抢眼……每每看到这样的画面,沈璧君总是会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润色,她的英雄刚拯救完世界,就迫不及待地穿过人海,向她走来,然后一把抱住她,绅士地低头在她额头轻轻一吻,说:“亲爱的,久等了~”

“沈老师,沈老师,接着啊!”阿西抓着沈璧君的胳膊摇了好久才把她从幻想里拉出来,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温羡是要把那一把气球给她。

她总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其实,是她上辈子拯救了温羡。

“温羡,我们要做摩天轮,你去不去。”沈璧君接过那一把粉红色的气球,开心的不得了,她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向他发出邀请。

谁知温羡突然脸色一变,强烈地摇头,连同脚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不不不,你们去吧,我帮你看气球啊。”

这是一个沈璧君不知道的秘密,天不怕地不怕的温羡就怕高……他一把抢过沈璧君手里地气球连连催促,“你们快去吧,快点啊。”

“好吧,阿西我们走吧……”她总觉得这样子的温羡有哪里不对劲儿,可又说不上来,他该不会是怕高吧?不会不会,他又不是普通人,算了,想不出来什么所以然就干脆不想了,拽着阿西就去买票了。

温羡见沈璧君和阿西走了才松了一口气,自己又拽着刚送给她的气球在长椅上坐了下来,他抬头盯着这一把粉粉的东西怎么就感觉自己被骗了呢?刚才卖气球的人说,买这个送给爱人,爱人一定会雀跃地奔进他怀里,怎么送给沈璧君,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沈璧君倒也把温羡的那一茬浪漫给忘记了,她兴奋地坐在摩天轮里,等待着它越升越高,不由得很紧张地望了望窗外,她的温羡正在傻傻地等着她啊,看他那么疲倦的样子应该是很累了吧,待会儿下来,一定要早点回家才好。

“阿西。”

摩天轮还未升到最高处,本来是只有沈璧君和阿西的封闭空间里,突然多了一个叶里。

“啊?叶里姐姐?你怎么在这里的?”阿西震惊得僵硬了身子,这就是大白天见鬼的典范啊……

“你怎么会在这里?”沈璧君自从知道叶里的身份后,就不敢让阿西靠近叶里了,她连忙把阿西拉过来护在自己的身后。

叶里还和以前一样,娇俏可爱,这次她是披着长长的头发,穿着一身温柔的连衣裙,一脸笑意地盯着面前这两个吓傻了的人,“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我特地穿了这么好看的约会装,你们怎么跟见着鬼似的?”

她嗔怪道。

“叶里姐姐,你你是什么人?”阿西躲在沈璧君后面,支支吾吾吓得不轻,在他心里叶里一直是就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姐姐,可现在她能凭空出现在这里,分明就是妖怪。

阿西刚一说完沈璧君就又挡在他前面,可是这里的空间实在太狭小了,保持保护阿西的姿势,她自己就会离叶里也来越近,此时她比谁都害怕,拉住阿西的那双手一直在克制颤抖。

“干嘛躲我啊阿西,看我啊。”叶里笑起来就像一个洋娃娃一样好看又冰冷,她直接绕过沈璧君,目光一直注视着躲在后面的阿西,阿西害怕地往里钻,整个摩天轮的小房间晃得厉害。

“阿西,看我啊,我是叶里姐姐。”叶里依旧不依不饶。

沈璧君从中发现了异样,叶里的瞳孔此时是金色的,只是瞥了她一眼就已经觉得头晕目眩了,她不由得想起了那些眼神催眠,于是断定叶里一定是要对阿西用这招。

“阿西别看她。”沈璧君想要伸手捂住阿西眼睛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阿西只是放开了她的手,僵硬地摇了摇头,冲她露出了诡异地笑容。

“阿西……”一切都太过熟悉了,沈璧君感觉自己仿佛就已经经历过这一切一样,阿西的笑容,阿西的海蓝色条纹衣服……她慌张地拍打玻璃窗,可是又有什么用,现在摩天轮已经升到了最高的位置,透过玻璃窗,再也看不清长椅上等她回去的温羡了……

“阿西,我们玩个游戏吧,”叶里坐了端正,她已经完全控制了阿西,“待会儿我把门打开,你就带着你身边的这个姐姐一起出去,好不好啊?”

“好!玩游戏玩游戏!”阿西连连点头拍手叫好,完全没有了自己的意识。

“叶里!你是不是人啊?你想我死就让我一个人死好了,干嘛连累一个孩子?”沈璧君整个人突然暴躁起来,她怎么都没想到叶里不仅想置她于死地,而且就连阿西她竟也没打算放过,“你冲我一个人来就好了!”

“哟,你倒是问到关键了,我还真不是人,我是神,只有你们这样的卑微的渺小的,才是人。”叶里显然不吃她这一套,她慵懒的伸出右手,只轻轻地往玻璃门一点,门地锁就自动打开了,她再一推,门就开了。

现在他们正在最高的位置,这个摩天轮和梦里的世纪大楼高度几乎没差,从这里掉下去一定会粉身碎骨的……

“你放过阿西,我自己跳下去!”沈璧君望了一眼门外面,终于两眼发黑得绝望了,她整个人困在这个狭小地空间了,做着最后苍白地挣扎,“放了阿西。”

“不可以。”叶里全然不放在眼里,不知是什么蒙蔽了她,她只是在一直享受一种复仇的快感,享受除掉所有的眼中钉的畅意。

“阿西,我数三声哦。”

“三…”

“二…”

“啊……”

叶里的“一”久久未喊出口,反而是传来她的一声惨叫,沈璧君本来是害怕的紧闭可双眼,再一睁开,就看到是白容月握这一把短短的弯刀捅在了叶里的背上和肩上,鲜血汩汩地从她身上留下来,她的表情极其痛苦,挣扎着捂住肩膀,脖子上青筋暴起,怒不可遏。

“斩戟弯刀!你就是白容月?”叶里似乎对白容月的亲自带来充满了意外。

“滚。”白容月阴沉着脸极其不留情面,可以她现在地状况根本就不能再撑下去了,自己走到了本该设计沈璧君和阿西跳下去的门前,纵身一跃,这里的跳跃和沈璧君梦里的阿西跳跃是完全一样的……

难道说这不只是梦!

她紧张地顾不上问候白容月,一转头看到阿西的时候,他已经受惊吓过度,睡着了。

(四十五)时空错流

“阿西,阿西你醒醒啊!”任凭沈璧君怎么叫阿西,他都依然没有反应,难道?她心一惊,不敢再往下想,试探地把手放到他的鼻子下,还好气息还有。

“现在我们怎么办?”

“我去追叶里,摩天轮马上落地了,你就打120说是孩子恐高吓着了。”白容月冷静地指挥完就又匆忙消失了,沈璧君可看不见她去了哪里,他们神界的人一向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

摩天轮一落地,沈璧君就抱着阿西立马向工作人员求救,温羡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心一慌,手里的气球全飞走了。现场一时间围了好多人都纷纷来帮忙,他挤进人海里的时候,看见一个好心的大婶儿也蹲下去陪在沈璧君和阿西的身边。

“救护车来了救护车来了……”

也不知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呼喊声,大家这才纷纷散开给医护人员让路。

白容月沿着叶里的神息一路追到暮溪山才停下,她一脚踏在泥土上的时候周围的天立马就暗下来了,像一个巨大的屏障当即隔开了山上与山下,其他人就不会发现他们。不过是追一只笨鸟而已,静悄悄地解决了,也没有人发现。

“叶里,你知道我随时可以处置你的。”白容月说话间,整个人瞬间变了一个样子,从前的老妇人摇身一变成了妙龄女子,这个长生不老的少女模样才是她本来的样子,只是她一直以老妇人的伪装示人,都快让人忘了她真正的样子了。

她闻着叶里的神息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周遭都冒着幽幽的白光,一伸手,斩戟弯刀稳稳出现在了她的手里,微弱的风里有电光的刺啦声……

叶里躲在一颗粗壮的大树后,强忍着伤口的剧痛不敢出声,现在出去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不如这样,我们做个交易吧?”白容月雪白的手一挥,收了弯刀表示诚意。她放慢了步子,悄无声息地睨着一颗大树,等待着那后面的人回话。

区区一个叶里,怎么可能逃得过她?

“什么交易?”叶里心生防备,紧紧靠在大树后边,看白容月的出手也是个心狠手辣之人,既然迟迟不杀她,一定是她还有利用的价值,既然是这样就有机会活下来。

白容月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邪魅的一笑,似乎对叶里的回答很满意,“告诉我你背后的主谋,我就放你一马。”

“我背后的主谋,你还不清楚吗?”

“清楚还需跟你多费口舌?”

“呵呵,”叶里知道自己躲了也是无用,冷笑一声干脆拖着疼痛不已的身子从树后艰难地走出来,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硬气,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恶狠狠地盯着白容月,“我的主谋就是你的大仇人,就是那个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的人,这样,你还不清楚吗?”

白容月忽然伸了手,在空中一划,那把弯刀又被她握进了手里,立马就变成了一把长剑,她把剑锋直抵叶里的喉咙,“带我去见她。”

“早听闻斩戟是神界最好的兵器,能斩妖,能除魔,倒是第一次见它还可以杀神的。”在叶里镇定的面容下,是一颗极其颤抖的心,她甚至不知道激将法对白容月是否有用,就已经开始擅自挑衅了。

“那好啊,既然你这么忠心耿耿,我就勉强让你有幸成为第一个死在斩戟刀下的神。”白容月听了她的话脸色铁青,看来她并不打算宽恕叶里,手把剑柄握的更紧,她只需稍微往前一点,就可结束了叶里的命。

“大人,对不起…阿里不能再陪你了……”到了这个时候,叶里反而轻松了,她默默地闭上眼睛,等待斩戟刺破喉咙,脑海里翻滚着的,全是她心心念念的山火大人啊。

“白少奶奶,白少奶奶……”

“院长,你在哪里啊?”

“他们怎么来了……”白容月正要刺向叶里,屏障外忽然就传来温羡和沈璧君的一声声呼喊,她怕暴露自己的样子,迅速收了剑一眨眼就变成了原来的老妇人模样,再面对叶里时,目光凶狠, “你敢说一句废话,我立马就杀了你。”

白容月挥了手,屏障就消失不见,温羡和沈璧君终于能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散开后看清白容月和叶里站在不远处的山顶。温羡伸手牵着沈璧君就小跑了过去。

“你们怎么来了?”白容月又恢复往日的慈祥模样,她抓了叶里的手就向前走了走跟他们碰面。

沈璧君在看到叶里离她越来越近的时候,不自觉地退了好几步躲在温羡身后,温羡察觉了她的异样,更是自己挡在她身前,“别怕。”

“我们怕你有危险,就来看看你,得亏温羡能找到你。”沈璧君躲着倒是敢说话,偶尔偏出头,看一眼她们。

叶里的眼神并不在他们身上,只是虚弱地站在白容月身后,连呼吸都艰难得很。

“我怎么会有危险,我大小也是个神。”白容月咳嗽了两声,把背后的叶里往前推了推,“倒是没想到,叶里会这么光明正大地动手。”

“叶里,”温羡看着狼狈不堪的叶里,似乎有很多话要问,他上前了一步,可顾虑到身后的沈璧君,又退了回来,声音冰冷而凌厉,“你为什么要害沈璧君?”

“为什么?”叶里有气无力地抬头望着温羡,尽管如此,她的眼神还是无比的确定,仿佛从不后悔,“我就是要她死,哪有什么为什么?”

“你……”沈璧君听不下去了,她的命就这么随意吗,她是再也忍不住了气的跳脚,站了出来,“叶里,我们无冤无仇,你杀我也得找个理由吧。”

理由?叶里不由得在心里嗤笑,我苦苦守在大人身边那么久,凭什么你因为和他心里的人长得极为相像,就可以从我身边夺走他?

“那好,我再问你,是什么人指使你?”温羡依旧冷若冰霜,还有一丝克制不住的凶狠。

“我问过了,她不肯说。”白容月连忙搭了腔,阻止了叶里的回答。

她一分心,叶里抓住了机会,猛得一口狠狠地咬在了白容月的手上。

“白院长!”沈璧君惊呼。

白容月吃痛地甩开了叶里,她的手生生被叶里咬出了血,两道牙印清晰可见。

“叶里……”温羡一眼看透叶里的诡计,在白容月放手之后她就立马化作一缕青烟逃走不见了,他正要追上去才发现自己被沈璧君拉住了。

“太危险了,”温羡回头看到沈璧君时,她满眼的担忧,死死拽着他不让他去,“你不要去好不好。”

“等等……”白容月在叶里一消失就感到一阵强烈的刺耳的声音响起,这种声音入耳就像千万只猫爪在挠玻璃一样让人心乱如麻。她用力地捂住耳朵也毫无用处。

他们随即也听见了声响,温羡一把将沈璧君抱进怀里,用胳膊紧紧捂住她的耳朵不让她听见,自己都顾不上躲避,沈璧君被这种刺耳的声音折磨地痛苦不堪。她咬紧牙关,无意间看到温羡并没有庇护,她艰难地伸出自己的手想要帮他捂住耳朵,可谁知道那声音越来越响,紧接着就吹来一阵狂风,奇怪的是这风并没有把周围的树木花草给吹动,只是让他们彼此觉得无法相拥,无形中那股强大的力量似乎要将他们分开。

“沈璧君……你抓紧我!”两人被越分越开,温羡抓着沈璧君的手只剩一点点了,他在强大的力量下一点一点地拉不住沈璧君了,终于在一声重响后,他们被强大的声流冲开,强行分开在无形时空里。

“温羡……”风大的让人睁不开眼,沈璧君微弱地声音在空中回荡一阵后,就再也听不见了。

“沈璧君,沈璧君!”

声流渐渐消失了,温羡终于站稳了身子可是眼前的景色却是陌生的,他在一个黑暗的空间里,面对着的是一张透明的镜子,那镜子恍恍惚惚地仿佛有人影在动,只是他怎么都看不清,于是干脆就站到了离镜子近点的地方。

“沈璧君?”

镜子好像终于感应到了他,里面的画面逐渐清晰了起来,他一眼能认出出现的那个人就是沈璧君,隔着镜子,沈璧君好像完全不认识他一样,连看也不看他一眼。温羡努力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冷静地站在原地,此时他并不知道怎么破解这个东西,只好静观其变了。

镜子里的沈璧君大概是初中大小的模样,青春洋溢,虽然穿着土气的校服背着沉重的书包,可也遮盖不了她清丽的气质。她的身后跟了一个男孩子,看起来呆呆傻傻的,跟在她身后一个劲儿的傻笑,那是…徐斯南?

“喂,你最近干嘛总是垂头丧气啊?”沈璧君忽然转过身去,身后的徐斯南连忙收了笑容,继续装作愁眉苦脸,“今天你一定要疯玩一顿开心起来才对得起我带你逃课!”

“好。”徐斯南连连点头,眼睛里看得全是沈璧君,那是少年的秘密。

沈璧君抓着徐斯南的手一路狂奔,他们一起穿过欢闹的人群,跑过绿灯的人行道,最后疯跑去商场把免费试吃都吃了个遍,再掏出身上所有的钱买了一大把游戏币。徐斯南把剩下的钱买了一个草莓味的冰激凌送给了沈璧君,她接过来就没心没肺地一口气给吃完了,一口都没给他剩,吃完还舔了舔嘴边沾上的一点儿。

“草莓味儿的好吃吗?”徐斯南咽了咽口水,眼巴巴地望着她。

她就这样得意地点点头,“以后你要买一辈子的草莓味冰激凌给我吃!”

“好,我给你买一辈子!”徐斯南竟然当真了,他伸出手指头,“拉钩!”

“你真幼稚啊徐斯南,我随口说说的。”她被徐斯南这个傻傻的样子给逗笑了,起身就去了电玩区,把他甩在身后。

徐斯南明明知道是耍他,也不气,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本子,悄悄用一手漂亮的正楷写下了一行字:

“徐斯南要给沈璧君买一辈子的草莓冰激凌。”

温羡看着这些隐约有些不悦,这是他没有参与的沈璧君的人生,都由徐斯南陪同了,他想起来那个时候的他一直在幕后写作,没有任何一个人见过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房子里。由于容颜不老害怕被认出,就时常搬家,从来没有固定的地方,更别提在那个时候参与沈璧君的人生了。

他继续看下去,镜子里就换了画面,主人公却还是沈璧君和徐斯南。

沈璧君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看样子是大学生了,因为温羡无意还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孟连熹。

沈璧君刚在自习室学习完,抱着几本书出来就碰见了徐斯南在楼下等她,她欣喜地冲上去一把抱住徐斯南,劲儿太大都险些摔倒了。

“你啊,吃这么多,我都快抱不动了。”徐斯南满眼爱意地假装责怪,手上却紧紧抱着沈璧君舍不得放开。

“你怎么来了啊,你不是上午的飞机吗?”沈璧君从他怀里钻出来,用拳头作势要打徐斯南,俨然一个撒娇的少女。

徐斯南一脸神秘,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我想和可爱的女朋友多待一阵啊,特地改签的,晚上再飞,走吧带你吃好吃的去。”

“女朋友……”温羡不禁念出了声,他自己都未察觉为何自己突如其来了这么一阵不安和慌乱,又好像是自己失去了什么一样,整个人身子软了软,靠在了背后的那面墙上。

“这位美丽的小姐,请问你是否愿意嫁给身边的先生,无论贫穷与富贵……”温羡再一抬头,已经是婚礼现场了,司仪站在一对新人的中间主持着最重要的一道婚礼仪式,周围都是浪漫的玫瑰和亲友羡慕祝福的眼神……

“我愿意。”沈璧君穿着洁白的拖地婚纱,笑得很灿烂,她这个样子真的很美,而且她应该是真的觉得很幸福吧,看着她连眼角里都是藏不住的喜悦啊。

新郎依旧是徐斯南,他高大帅气,温文尔雅,戴着他的金丝边眼镜,笑起来依然有一对醉人的酒窝。

温羡紧紧地攥紧了拳头,他狠狠地蓄了一股力气,猛然挥手,一拳头砸在了镜子上,镜子顿时破碎不堪,噼里啪啦碎片落了一地,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手也不慎被划伤,鲜血汩汩,不断涌出来,而他,在这个时候竟然连基本的痛觉都没有了……

他闭上眼睛,图个清净,一阵重重地喘息后,整个身子才终于放松下来,胳膊也缓缓地垂下来,血沿着手指一滴一滴流下来,滴在了碎玻璃上。

“你不想知道这些都是什么吗?”

这时,一个女声,在黑暗中幽幽响起。

(四十六)幻境相遇

“是什么?”温羡回应着黑暗里传来的那个声音,看上去如同在自言自语。

他不知道愤怒和嫉妒为什么会这么轻而易举就攻破了他,明明他一直什么的都可以接受,不管沈璧君身边的人是谁,只要能陪着她,给她幸福,不是都一样的吗……

“你说啊,是什么?”那个声音迟迟没有响起,温羡有些按耐不住,眼里略过的悲伤只一下就迅速隐藏起来。

不是说不在乎的吗……他恨透了自己这个口是心非的样子。

静默了良久,那个声音终于再次响起,“你看到的这些,就是这个世界没有你的话,沈璧君的人生将会是什么样子的,她会和她的青梅竹马徐斯南相爱,然后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只可惜你这么快打碎了镜子,看不到后面他们还会有一个十分可爱的女儿,长得和沈璧君简直一模一样。”

“可是你错了,我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了,她身边的人,也是我不是徐斯南。”温羡一点点克制自己的冲动,又一遍遍提醒自己,这一定是离间计,她说的那些一定都不会发生的,“你少挑拨离间了。”

“挑拨离间?你也太傻了吧。”那个女人发出了嗤笑声,尤为刺耳,“你只是一个打破了规律的存在,只要你一消失,沈璧君的一切就会回到认识你之前,你只不过是她做的一场梦罢了。”

“反而你的存在,只是让她每天都提心吊胆的,甚至有还会有生命危险。你只是她的负累,给不了她正常人的生活的……”

是啊,他只是一个时间偷渡者,只是一个神的纰漏,总有一天会被这个世界剔除得无声无息,仿佛从来没来过一样……那个时候,沈璧君就会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开始新的生活,再也不会知道他是谁了……

温羡克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突如其来的一阵眩晕感让他乱了阵脚,整个身子沿着墙壁慢慢滑下来,他的双手紧紧环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的样子就像一只被人遗弃了的流浪猫。

白容月不是也说过,只要他缺失能量就会自动夺取沈璧君的能量吗?会不会他的存在就只是给她带去伤害而已?他开始越来越和自己较劲儿,把自己当做一个十恶不赦的存在……

在温羡陷入沉默之后,黑暗的笼罩便越来越猖狂,一直覆盖到他整个身子,把唯一的光亮也侵占了去,他的身子在看不见的黑暗中,一点一点正在消失,从指尖开始往他的身体蔓延,慢慢化作透明的粉末,随着一丝气流融进黑暗里,不见了踪迹……

“这样有用吗?”叶里拖着伤痛的身子站在一个遮面女人的身后盯着一个黑色的匣子,看着一点点消失的温羡,连眼角的淤青还未散去,肩膀的伤亦未愈合。

自然这个女人并不用再遮面,叶里也认识她,这位不就是仙尊聂树禾吗?她也很是懊恼怎么他们上殿的神都是这样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呢?

聂树禾依旧躲在严实的斗篷下面,除了眼睛其他丝毫不露,她把放在匣子外的手收回来,仿佛对叶里的怀疑很生气,厉声道,“你以为我和你这种小神一样是来送死的吗?在我的玄罗笙里迷失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更何况他一个灵魂不全的人?”

“你何必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叶里不屑地退回去,昂着脖子望向别处,“我冒着生命危险给你把白容月逼出来了,你帮我拆散他们让他们痛苦,这是互惠互利的事情,为什么在你口中我们下界的神总是低你一等呢?”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陷阱,她们早早秘密计划好了,叶里不过是引出白容月的诱饵罢了,只要她引出白容月,聂树禾就在合适的时机出现控制住他们,实行自己的复仇大计。

“那你就错了。”

没聂树禾从来不爱做无谓之争,反而这次总是要跟叶里证明她的手段是常人比不上的。

“他们在玄罗笙里见到的,可都是真的,难道你不好奇沈璧君会见到谁吗?”她说到这个的时候,竟转身去看叶里,她很少愿意这样正视叶里,而她那对会说话的眼睛总是那样的高深莫测。

她吃定了叶里看不透她。

叶里目露凶光,绕过聂树禾上前就要看那个困着沈璧君的黑匣子,可是聂树禾的玄罗笙只有自己可以操作,她还是忍了,退了一步回来,语气像是服软了,“让我看啊。”

聂树禾吊她胃口也吊够了,一挥手,困着沈璧君的黑匣子就亮了,里面发生的一切就都在她们眼里。

山火大人正百无聊赖地躺在下界最大的那块石板上消遣,他一向这样,无聊的话就什么都不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躺着。平常他的身边是一定少不了叶里跟着,只是今天连他也不知道叶里去了哪里。

“是大人!”叶里站在匣子旁边,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蠢的事……

夕阳西下,红霞染了半面天,从山涧吹来了湿润的晚风吹得山火浑身凉凉的,他一个鲤鱼打挺从石板上起来准备回殿,他把长长的抹头甩到背后才觉得不那么碍手碍脚,这个抹头是叶里亲手做的,本来是不喜欢的,但只要他一取下来,叶里就会大吵大闹甚至还会发脾气,他可是最烦除了云姬以外的女人了,更怕吵,所以才依了她,一直戴着……

“那里是有一个人吗?”山火伸懒腰之际,意外发现石板边缘的草地上竟躺着一个人,穿着打扮极其古怪。

他把自己的武器长云鞭拿在手里,轻手轻脚就过去了,人是趴着在草地上的,不翻过来根本看不到脸,他一时没办法就用脚把人给踢翻了过来……

“云姬?”山火看到她的面容时,顿时惊喜地像捡到宝一样,他自己也蹲在地上叫了好几声都没用,手足无措地也不知道怎么把人弄回去,小心翼翼地想拖起来又生怕给人弄疼了,终于笨笨傻傻磨蹭一阵后把人抗在肩上一并带回殿中。

“能不能快把沈璧君弄回来?我不想让他们遇见!”叶里紧张地抓着聂树禾的胳膊,终于开始慌张了,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想要沈璧君和温羡反目成仇,然后永远地从这个世界消失就好了,却没想到,会是眼前这个局面,“他们不能见面的!”

“放开!”聂树禾厌恶地甩开叶里的手,掸了掸自己的衣袖,“如果不是当事人自己清醒,旁人是不能用外力的,你想让我被反噬吗?”

叶里紧咬着嘴唇,连牙齿都在颤抖,却还要强迫自己看下去……

沈璧君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再醒来就已经在一个亮堂堂的大殿里了,她不确定以及看见的是什么,一面五彩斑斓的天花板?

“温羡……”她感觉到自己的嗓子干燥地都要冒火了,艰难地喊了几声也没有人应,就自己勉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啊!你们是什么人?”她一坐起来,几个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人立马就围了过来,他们瞪着大大的眼睛偏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沈璧君,她惊恐地直往后退,可是胳膊和腿传来的剧痛让她有些动弹不得,“我这是怎么了……”

“云姬,云姬,你醒啦!”一个少年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越来越近,直到拨开那些人,出现在沈璧君面前才算是停下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大人。”

飞来飞去的人一下子全散了。

“云姬,你终于醒了!”山火豪迈地拍了拍沈璧君的肩膀。

“痛痛痛!”这一拍可快把她整个人都拆了。

“你痛吗?”山火一把拉过她的手,由不得她反抗,自己把她的手抓在手心里,不一会儿一串金色的东西就从他的手钻进了沈璧君的手心里,她吓得用全身力气挣脱开了,可意外地也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疼了。

“云姬你还痛吗?”

沈璧君摇摇头,动了动自己的肩膀又拍了拍大腿,果然是没有了疼痛,她抬头目光闪烁地望着山火,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才开口,“我不叫云姬,我叫沈璧君,这里是哪里啊,还有…你是谁啊……”

“你…你不是云姬,骗谁呢?”山火不高兴了,孩子气地自己坐到离沈璧君远一点的地方,噘着嘴,闷闷不乐道,“那你为什么和我的云姬长得一模一样?”

她又怎么知道?沈璧君还纳闷呢,她只记得昏迷前是和温羡还有白容月待在一起的,醒来怎么会在这个鬼地方?难道又是叶里搞得鬼?

“喂,你和叶里是不是一伙的啊,你是神吧?”沈璧君从大床上起来,穿着自己的鞋子随口一问。

此时的叶里,已经紧张到心脏狂跳不止,如果让山火大人发现她伤害这个和云姬长得一样的女子,肯定会生气不再理她的……

山火一跳下了床,双手环着胸盯着她,可是又实在无法判断眼前的沈璧君到底是什么人,只是确实不是他的云姬,云姬是不可能认不出他的,“你这样说,好像自己什么都知道一样,我告诉你啊,我和叶里可不是坏人,我们从来不欺负别人的,我要是坏人你还能在这里跟我说话吗?”

“你们果然是一伙的!”沈璧君穿好了鞋子,站在地上抬头仰望着他,果然,自己的猜测都没有错,她是来了神界无疑了,“我告诉你,赶紧放我回人间啊。”

“你是人?”山火这下反而开心了起来,完全放松了戒备,“人间是什么样子的?好玩吗?”

沈璧君才不吃他套近乎这招,自己赶紧往旁边挪了挪,警惕地看着他,“叶里不是有事没事就往人间跑吗?你自己没去过谁信啊?”

山火突然安静了,好像被人戳中什么痛处似的,一个人低了头又没精打采地坐回床上,这个样子格外惹人怜。

沈璧君就这样陪着他沉默了良久,才等到他开口,“我一生下来就被人施了禁咒,除了神界我哪也去不了,否则天雷加身,灰飞烟灭……”

“这些他从来没告诉过我……”叶里的心头像被千万根针扎了一样痛,这个秘密他从来都没告诉过日日陪伴的她,却告诉了一个认识不到半天的陌生人……

“是这样啊……那你也算从来没害过人了?”沈璧君看到他这个样子才算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如果山火没去过人间,那也一定不像叶里一样作恶多端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这里的王,他们都叫我山火大人,你叫我山火就行。”山火骄傲地介绍自己,他笑起来很好看,隐隐约约间,沈璧君怎么觉得自己好像看了温羡的影子。

她怔了怔,终于清醒,焦急地询问,“山火,你既然是王,一定有办法送我回去吧?”

“我现在一定要回去啊,我的丈夫……也就是你们这里所说的夫君啊,他可能会危险,我要回去找他的,非常急啊。”

“云姬……哦不对,我给忘了,”山火懊恼地挠挠头,“沈璧君啊,回去是可以回去的,只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代价你说吧!”沈璧君才不在乎什么代价,她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只要能回去。

山火慢慢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什么就继续回到床上坐着了,沈璧君的脸色顿时变了,瞳孔放大是因为惊讶也是因为恐惧,她看起来既害怕又纠结,死死地攥着自己的外套,进退两难。

终于在一番斗争后,她长呼一口气,果断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四十七)爱你如此

出了山火的青步殿,即使沈璧君心里再害怕也已经没有退路了。

山火却毫不在意,得意洋洋地迈着大步走在前边,领着身后战战兢兢的沈璧君,一直走到一面石墙前没了去路,他才停下了脚步,一脸坏笑地盯着她。

“到了。”山火熟练地把手放在石壁上,坚硬的石壁竟立马开了一个仅容一个人通过的隧道,沈璧君惊得眼睛珠子都快要瞪下来了,可是冷静下来一想这里是神界,什么匪夷所思的事就又都能解释了啊。

那隧道发着强烈的光,从外面看不清里面,神秘得很。

“那你把虫子都拿出来吧,快点啊,我不想犹豫的……”沈璧君定了身子,忽然闭了眼睛咬紧牙关,想起来他所说的代价,胃里就一阵恶心。

山火被她这个决绝的样子给逗笑了,他捧腹大笑都快站不稳了,最后笑到扶着墙根,连连咳嗽,“喂,你干嘛啊!”

“你笑什么啊?”沈璧君觉得山火此时地行为简直就是在嘲笑她,十分地气愤,“不是你说要去人间就要付出代价,活吞二十只神虫吗?”

山火看她这个较真的样子,就更加克制不住自己了,哈哈大笑起来,引得周围那些飞来飞去的奇怪的人都过来围观,“你看啊,他们就是神虫,你确定你要活吞他们吗?”

听了山火的话那些飞来飞去的人警惕地飞走,足足离沈璧君隔了有好几米远……

见此情形,她才终于反应过来了,山火根本就是在耍她,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吃神虫的代价。

她气得跳脚,恨不得抄起地上的树枝就画花他那张笑嘻嘻的小白脸,“你干嘛耍我啊?”

“快走吧你!”山火才不管她要怎样,忽然一伸手就将她推进了那个发光的隧道里。

他很确定,就算这样推她下去,也是摔不着她的。

“啊……山火……”沈璧君整个身子落入了隧道里,她本以为自己会摔得头破血流,可没想跌落到了比棉花还柔软的地上,甚至柔软到连惯性地弹起都没有就深陷了进去……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用指尖去触隧道的墙壁,谁知那看起来硬邦邦的东西,竟比水还要柔软。

“沈璧君呢?”叶里再也不能透过匣子里看到沈璧君了,焦急地往前凑了凑,把匣子的四面八方都仔仔细细检查了个遍。

“这个山火,还有些能耐啊。”聂树禾根本不在乎叶里的情绪,她伸手一戳,那匣子就消失不见了。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聂树禾再回过去看原本关着温羡的那个匣子,里面本来即将一点点死去的温羡也同沈璧君一起消失了,果然一切都和她想的一样,“山火看穿了我玄罗笙织出来的时空幻境,已经在无声无息间给我破了。”

“那大人会不会受伤?他会不会有事啊?”

“时空幻境而已,能伤他什么?”聂树禾今天看起来是没有心情再玩下去了,她不悦地取回自己的玄罗笙就扬长而去了。

叶里站在原地,望着聂树禾离开,周围一下子就明亮起来,这里的一切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她捂住极速跳动的心脏险些没站稳,摇摇晃晃了几下就垂着头朝着密林深处去了。

现在这个样子还怎么回神界见大人啊……

沈璧君不知道在这个奇怪的东西里待了多久,落地的时候天都已经黑尽了,她正落在家门口的草地上,可直到一脚踏在陆地上,也始终没有看清自己到底在什么东西里待了这么久……一回头除了草地尽头的那盏大亮着的路灯,就都看不清了。

“温羡!”沈璧君慌忙地推开卧室的门,打开灯就看到温羡已经躺在床上了。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蹑手蹑脚走到床头,蜷缩着身子蹲了下来,“温羡…你没事吧?”

这样担惊受怕了一整天,终于又回到他身边,果然这个世界最美好的事就是“虚惊一场”了。

“温羡,我今天去了神界,你去了哪里啊?”

“你是不是太累了?你一定经历了很多痛苦吧……”

“我在神界啊遇见了一个山火大人,真是一个狂妄自大的家伙,你要是见了他一定会揍他的……”

“温羡,你醒醒好不好啊?”

沈璧君就这样在床头守了许久,他也依然没有醒过来,可是这人明明就好好地躺在这里,呼吸也有,心跳脉搏统统都有,没理由就一直不醒过来啊。

到了这个时候她也只能病急乱投医地学着上次那样,钻进他的怀里,抱着他,等着他醒过来。

“大人大人,你去哪里啊?你刚刚动用神息护送那个女人去人间,需要休息的啊。”神虫阿婆眼看着山火又要往上殿的方向跑,想起来叶里走的时候交代过一定不要让大人去那的,她赶忙飞了下来拖着不利索的身子挡住山火的去路。

山火是最受不住神虫阿婆一个劲儿的唠叨了,他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大椅子上,顺手拿起桌上一个不太新鲜的果子啃了一大口,连连抱怨道,“阿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一点点神息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现在是一定要去上殿找那个聂仙尊问清楚。”

“你啊,问清楚什么啊?”阿婆颤颤巍巍地走到一张椅子旁坐下,“大人啊,他们是上殿尊贵的神,我们是下界低微的神嘛,哪能管他们做什么的啊,就算今天是意外来了个女孩,那也不能说明他们要对我们下界做什么啊。”

“他们尊贵?看我不上去捣烂他们的老窝!”山火反而越来越来气,一把将果子扔的老远,拿了长云鞭就要飞到上殿去,幸亏阿婆及时拖住了他的脚。

“大人啊……你消停点!”

山火又生怕弄伤了阿婆,也不敢轻举妄动,就落了地,闷闷不乐地靠回椅子上……

“你以为阿婆我老糊涂了就看不出来了?你啊,无非就是生气他们动了那个和云姬长得一模一样的丫头嘛,你呢,明知道她不是云姬,也还是要帮她报仇,是不是傻啊你?”

神虫阿婆看得比谁都清楚,山火虽然神息强大,还贵为下界之王,而真实是他只不过是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少年郎而已,为了一个女子就要冲到上殿闹个天翻地覆,真不知道何时才能长大啊。

“阿婆你什么都知道,那你知不知道我的云姬去哪里啊?”山火不甘示弱,阿婆这么容易就猜出来他的心思,他依然不依不饶要难住她才好。

“都告诉过你了,云姬失踪几百年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啊。”阿婆无奈,看他没有再冲动的意思,就自己摇着头叹气离开了青步殿。

整个大殿一时间就只剩下山火一个人了,空荡荡的,他泄了气,躺在大椅子上,一闭眼,脑海里无穷无尽翻涌着的,都是云姬的笑颜……

这个世界不管多么小,山火始终再也没找到过他的云姬,他总想着要是能去人间就好了,就算找不到云姬,也能天天见到那个,和云姬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了吧。

寒假期间,城东一家知名的度假酒店被曝用了不当的食材导致很多人食物中毒送往医院治疗,大大小小的医院诊所都挤满了看病的人和前来围追堵截的报社记者,孟祁澜在医院大门口挤了好久都挤不进去,还好自己有后门的备用钥匙才能成功的进了医院,他隔着玻璃望下去,地面上人头攒动,如同搬家的蚂蚁一样密密麻麻,不过几个星期没回医院,怎么都觉得自己像跟社会脱节了一样。

“孟医生你怎么回来了?”刘医生隔着好几个护士就眼尖地发现了孟祁澜,便大步流星地朝孟祁澜去了。

孟祁澜完全被他的热情吓一跳,平日里应该也不怎么熟吧他们,他勉强挤出笑容应付他,“好朋友病了,我来看看她,看完还得出差。”

“那你朋友是谁啊,我看我知道不。”刘录很熟络地攀着孟祁澜的肩膀。

“沈璧君,你知道她在哪个病房吗?”

“当然知道了,听说她的病是一个奇怪的案例,张主任还特地申请当她的主治医生呢,喏,就在那边的病房,505。”刘录说完就指了指病房,然后拍拍他的肩,“出差回来记得一起吃饭啊,我觉得上次那个咖啡店老板不错,什么时候介绍给兄弟认识一下啊?”

咖啡店老板?什么咖啡店老板?孟祁澜一头雾水,碍于情面不知道也就随便糊弄着点点头,“好好好,一定一定!那我先走了啊。”

孟祁澜转身就去了病房,听孟连熹说沈璧君这次似乎病得很厉害,没有任何征兆,更没有什么奇怪的症状,只是温羡早上醒来就发现她陷入了昏迷谁也叫不醒了。

“咚咚咚——”

“请进。”

沈璧君的床边坐着温羡,他抬头看了看门口,见来人是孟祁澜,也没多说什么,林邑远远地站在靠窗的位置,这时就过来给他搬了个椅子。

“孟医生请坐。”

“谢谢。”孟祁澜刚一坐下,温羡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他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不该坐下……

“孟医生失陪,”温羡颔首致意,迈着长腿就出了房门,林邑见状连忙跟了出去。

孟祁澜此时也挺能理解温羡的心情,不管是焦躁不安还是无可奈何,怎么说躺在病床上没有任何知觉的人也是他最爱的妻子啊……

等等,刘医生刚才说的咖啡店老板……是向明乐的那个好朋友辛雨?孟祁澜终于在这种不合适的情况下想起来了。

“白容月找到了吗?”温羡带着林邑到了一个暗角才停下,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踱来踱去。

“没…没有……”林邑内疚地低下头,他始终觉得救不了沈璧君都是因为自己没有能力找到白容月。

温羡再也忍不了了,他猛得一拳硬生生地打在砌了瓷砖的墙上,咚的一声都感觉不到疼痛了,林邑大气也不敢喘,把头压得低低的一动不动。

“你当初为什么要告诉她救我的方法,为什么……”温羡终于冷静了下来,他的头靠在冷冰冰的墙上,他的心也应该绝望到有这么冷了吧……

他早说过,总有一天他会出事,而沈璧君也一定会不计后果地救他,就像现在这样……可如果一切要变成这个样子,他留在她的身边还会有什么意义?给她危险?夺走她的生命?

“先生……”林邑始终不敢上前,他只能远远地看着温羡那样痛苦,什么也做不了……

(四十八)破裂痕迹

“喂,沈璧君,你可不能死啊。”

“沈璧君,你死了我的云姬可就真不在了啊!”

“我……我又来神界了?”恍惚间,沈璧君睁开眼看到一个朦胧的面孔,是山火,虽然他的脑袋不停地晃动,声音也实在是很吵人,可沈璧君一眼就认出来了。

山火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还插着腰,一脸不情不愿,“这哪里是什么神界,是你做的梦,我是来叫你的。”

“对了,你快点醒来吧,再不醒我的神息都快撑不住了!”

“是你救我了?”

“山火?山火!”

山火忽的一下就消失了,沈璧君叫了许久都没人应,然后猛得憋了一口气就惊醒过来来,像是刚溺了水。

一旁的孟祁澜被诈了尸般突然坐起来的沈璧君吓得整个人弹出椅子外。

“啊——”

“沈璧君你是人是鬼啊?”孟祁澜惊魂未定,哆嗦着扶着床沿站起来,两腿发颤。

沈璧君愣了许久,仿佛听不见孟祁澜说话一样,耳朵里一直嗡嗡的,像有千万只苍蝇飞来飞去,她赶忙捂着耳朵拼命地摇了摇头,才略微有了缓和。

“孟…祁澜,”她吐字极其艰难,“帮我…叫…温羡。”

“好好好,你别动,好好躺着我去叫他。”既然沈璧君有这么清晰的意识,那就一定不是鬼了,孟祁澜松了一口气,连身上的灰尘都来不及掸转身就去找温羡了。

沈璧君望着孟祁澜去的方向,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那种感觉就像麻药注射的过量了,意识和身体都无法自如地控制,她用力地地挪了挪身体,但实际也还在原来的位置。

等了许久,进来的只有林邑。

他背着手,很不自在,连眼神都不敢正视沈璧君,他走到病床边的时候支支吾吾开口,“太太,您醒了,感觉怎么样?”

“林邑?”沈璧君并不是想责怪为什么进来的人是林邑,只是不解,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应该温羡第一个出现在她身边吗,“温羡呢,他在办住院手续啊?”

“太太你先歇下吧,”林邑不经意瞟到沈璧君,又忽然很愧疚地把头侧到一边,伸手去给她整理枕头,“躺下吧。”

“温羡呢?”

“先生他有事去了……”他向来不会撒谎。

“温羡呢?他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他根本就没有醒啊?”沈璧君的情绪忽然激动了,她用力地扯开笨重的被子,看起来是要下床了。

林邑见到这个场面,更是慌乱了,他赶紧把沈璧君按回床上,“太太,先生没有事啊,他只是……只是出差了,很忙,所以没有来。”

林邑的话一出口,她立马就安静了,“出……差?”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啊,太太,你先休息吧,我去给你叫医生。”林邑摸了摸鼻子,尽量把口气掩饰得十分肯定。

沈璧君呆呆地望着林邑的一举一动,她仍然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温羡是作家而已,能有什么差要出,还是在这个时候……

“林邑,你能跟我说实话吗?”他当然不可能出差啊,明明昨天昏迷的还是他,明明他根本就不会丢下她一个……

“我说的都是实话。”林邑干脆咬牙,说完就转头了,“我去叫医生。”

“林邑……”沈璧君根本叫不回来他,一整间病房除了她已经没有别人了。

她刚靠在枕头上,一阵窒息感就强烈地袭来,眼角的一滴泪,顺着侧脸流到了耳朵前,一点痒痒的感觉都没有,她掐了掐自己的胳膊,也如同做梦一样连疼痛的感觉都没有,这样静静地什么都没有了,就好像在一副密封死了的棺材里等待外面的救援,一边担心那个人找不找得到,一边担心自己等不等得到……

绝望,就是如此吧。

“你…为什么不进去啊?”孟祁澜和温羡站在走廊尽头,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温羡宁愿隔着一扇门痛苦,也不愿意推开门让两个人都幸福。

他叹了叹气,望着温羡,明明刚才站在病房门口的时候,心应该都在滴血吧,现在竟然还找什么在出差的烂理由。

“不用了,我回去了。”温羡冷冰冰地回了他,面无表情把双手插在口袋里,毅然地就转了身,迈着小步,不紧不慢地走了,完全不顾身后的林邑的一脸乞求,就好像里面躺着的人真的和他毫无关系。

和刚才那个紧张的不得了的他,还真是判若两人。

孟祁澜就这样夹在他们中间,左右为难,“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啊,温羡怎么这么冷漠啊?”

“孟医生,你不懂,先生是不想再伤害沈小姐了。”林邑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疲倦,不似从前那样轻松,他离开前还给孟祁澜一个礼貌的笑容,“孟医生谢谢您来看沈小姐,我去办理住院,再见。”

“再见……”这一切实在来的太莫名其妙,孟祁澜只能打电话给孟连熹,还是觉得有人陪着沈璧君才好,“真不明白这个温羡,这样哪里是不伤害她啊,简直就是致命一击啊……喂……”

“沈小姐,我们刚给你做了一个全面的检查,你已经完全康复了……”张主任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沈璧君新鲜出炉的体检报告,怎么都想不通一个差点没了生命迹象的人,到底是为何会这样安然无恙地醒过来?

沈璧君坐在桌子这边,孟连熹担心她害怕,就一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其实是她自己更紧张。

“沈璧君,你是不是之前也有过这样一次奇怪的病你还记得吗,我守着你住院的啊?”孟连熹听完医生的分析,也觉得很是奇怪,她忽然想起来上一次不也是这样吗,无缘无故地就倒下,醒来又像个没事人……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对。”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孟连熹陷入沉思,她拉着沈璧君回病房,坐在了床上还一直在想这两次病的关系,“上次也是温羡那边送你来的,这次也是,是不是……”

“额……连熹啊,我想吃东西了,你就别推论了,我都饿了。”沈璧君见孟连熹发现了端倪,立马就捂着肚子转移话题,“你去给我买好吃的吧。”

孟连熹一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一脸懊恼,“你看我这个记性,来的时候也不给你带点吃的,你等我啊,我去买。”

“好。”

孟连熹再离开,病房又回归了寂静,沈璧君不禁有些犯难,这个林邑也真是的,为什么要给她住一个单人的病房啊,嫌她不够孤单吗?

她掏出床头抽屉里的手机,立即翻开了电话界面,果然温羡一个电话也没有打来,可是就算这样有什么关系,她打过去不就好了。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对不起,您……”

“对不起……”

“没关系,又不是你的错……”沈璧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无聊到要和这个冰冷的声音对话,她打了十几次终于放弃了,恹恹地把手机放回了枕头边,万一温羡打过来,她也可以第一时间就接到了。

其实她明白,他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一定……会有的。

“沈小姐,”林邑敲了敲门就进来了,“医生说你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我已经办好了住院手续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你要是找我,打个电话就行了。”

“林邑,”沈璧君这次终于叫住了他,她利索地穿了鞋子朝他走了过去,没有瞧见林邑已经紧张到一直在扣着病历本的一角,“你现在不是一直叫我太太吗,为什么突然要叫回沈小姐啊?”

女人天生就是极其敏感的。

沈璧君克制不住的红了眼眶,“到底是为什么啊……”

“沈……”他差点又叫了出口,“太太,我先回去了。”

这是一个什么惩罚?竟要把她从温太太变成沈小姐?

温羡真的一直都没有来看过沈璧君一眼,直到出院那天,也没有,依旧林邑来的,拖着她的行李带她回的家。

就连家里,也没有温羡的踪迹。

沈璧君回到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他们的衣柜,她慌乱地扒了扒,果然啊,温羡有一半的衣服都不见了……

“沈小姐,我做了三明治,你下来吃点吧。”林邑在厨房忙了一阵,端着刚做好的三明治和一杯橙汁去了客厅,温羡交代过,给她的三明治一定要放很多番茄酱,这是她的特殊口味,果汁也千万不能给她西柚汁,因为她喝腻了。

沈璧君什么内心活动都没有,关了柜门就下去了,她今天穿的是他送的一双高跟鞋,走起路来清脆的响声很好听,这样她又总是会想起温羡说就像马蹄走动的声音,想起他说真不明白女人为什么愿意遭这样的罪……

“林邑,谢谢你啊,明天你不用来了,我自己可以的,你要养精蓄锐,等温羡……”她很明显地顿了顿,“等温羡回来,你还有的忙呢。”

她的声音突然温柔了许多,保持着一份来之不易的微笑,伸手拿了桌上的三明治往嘴里送,一口一口地没有让自己停下,眼泪却像一串断线的珠子,不由自主地就落在三明治上,还是让她自己给吃了进去……

“沈小姐照顾好自己。”林邑低着头走出了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没有立场怪温羡狠心,因为温羡的立场,只是想沈璧君好好的活着。

可如果不是因为当初温羡把香石给了自己,他又怎么会沦落到要和沈璧君分开的地步?林邑一直是这样想,一直认为是自己拖累他们,总想着,如果温羡还有香石,能量怎么会像现在这般大量消失?

温羡站在一个红绿灯口,看着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车子,真不知道,下一刻自己又该去哪里。偶尔晃过的一个身影,他都觉得和沈璧君格外得像,可是偷偷跟人家近了,又发现那根本不是她。

他游荡了很久,终于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坐在有船驶过的江边,被风吹的冷了些,不自觉拿出包里沈璧君亲手织的那条围巾,围在了脖子上才稍微有了暖意。他望着浪花翻涌的江面出神……似乎想着一个浪花就能带他回到最想回的地方。

“喂,这位先生,上船的吗?南鹭岛,还多一个座位便宜点带你吧!”忽然船头的售票员冲他挥了挥手里的小红旗,招呼着他。

“上船。”温羡点了头,提着自己的箱子就朝着船去了。

他就这样坐上了去南鹭岛的旅游船,反正,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四十九)南鹭岛

江面落满月光清辉的时候,游船才行驶了一半都不到的路程,而整条银色的船,就像在黑暗中穿行的海豚,撕破一层层薄雾,去向它的目的地。

天色已经很晚了,大家也都回到了船舱里准备吃晚餐,温羡一个人靠着船头的桅杆站着任由江面上吹来的风把他的头发弄乱,脚边随意放着的就是他所有的随身行李了。船头的灯光很暗,他顺着这片广阔的江面望去,除了水还是水,别的什么也看不清,他干脆就闭上了眼睛什么都不去想,细细地聆听江水卷起来拍打声,仿佛置身大海一样辽阔,如同在下一秒翻卷起来的海浪就会把他整个人给吞掉。

他终于明白沧海一粟是一种什么切实的感觉了。

“喂,兄弟啊,这么晚干嘛一个人吹风啊。”白天那个售票员已经注意到温羡很久了,可能因为他一上船就没说过一句话,才让人觉得他会想不开随时都会跳下去吧,出于人道主义,怎么着也该劝劝。

温羡的清净突然被打断,有些扫兴地睁开眼睛,他没有看来人就知道是谁,毕竟作为售票兼导游,一路上嘴也没停过,“怎么,你们船规定了不能一个人吹风么?”

“那倒没有。”售票员是和年轻的小伙子,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他很灵活地翻过里面的护栏,朝着温羡走去,“不过嘛,你要是跳下去了,我就倒霉了。”

温羡觉得他的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敷衍地笑了笑,欠了身子抓起地上的行李,就要回船舱里,没有想要和他继续说下去的样子。

那个男孩追了上去,伸出自己的右手堵住了温羡的去路,硬是要和他握手交朋友才行,“喂,干嘛这么冷漠,我叫沈星珩,你叫什么?”

“你说你叫什么?”温羡本来是对他的身份丝毫不感兴趣,可在男孩说出了名字以后,他才急于求证这个沈星珩和沈璧君的表弟沈星珩是不是同一个人。

“我叫沈星珩啊,一闪一闪亮晶晶的那个星。”男孩笑着把帽子倒扣在头上,露出额头,“那你叫什么?”

“温羡。”

“你就是温羡啊?”沈星珩突然两眼放光,像发现宝藏一样,双手立马紧紧地握着温羡的手,“你是那个作家吧,我可以跟你合影吗,我姐高中的时候可喜欢你了。”

“你姐……叫什么?”温羡任由着沈星珩把他的手拽着也没有抵抗,他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个上面。

沈星珩有些手足无措地要掏自己的手机出来拍照,摸索遍了外套所有的口袋,才想起来手机落船舱里充电了。

“我姐叫沈璧君,思君不见下渝州的君。”沈星珩对名字的介绍总是这么别具一格,他笑着抠了抠头,“你可以等我去船舱里拿手机吗?”

温羡沉默了,皱着眉摇了摇头拒绝了他。

“不可以吗?”沈星珩小心翼翼地试探,“我就是想给我姐嘚瑟一下,让她羡慕嫉妒恨,不会乱用你的肖像权的。”

“我最近出了些事情,拍照可能不方便,等上了岛请你吃饭吧。”温羡略微有些心虚,此刻多么害怕沈星珩一个电话就打给了沈璧君,那他所有的苦心不就白费了吗?

他只是沉默着把行李拿回了自己的房间,紧紧锁上门,晚上再没有出来过。

要不怎么大家都爱感叹这个世界真小呢?

后半夜的路程风平浪静,一直到天亮大家也都安全登了岛,作为半个导游的沈星珩一下船就忙的连人也见不着,温羡没有和他们这个旅行团订同一家酒店,只是一开门在自己门口发现了沈星珩留下的纸条和一张名片。

“这个时候岛上的酒店非常难订,名片上的地址是一家朋友开的酒馆,绝对良心。”

温羡只看了一遍就记住了地址,他把名片塞进口袋里,提着自己的行李最后一个下了船。

南鹭岛果然不愧是本地最佳旅游景点了,明明是一个区域,只隔了一片江而已,就暖和的不得了,温羡的脚踩在柔软的亮晶晶的白色沙子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早晨升起来的太阳暖熏熏的,穿过那片茂密的松林洒在他的身上都能闻到一阵清香。

“您好,请问您是要租车吗?”

温羡本以为自己记住名片上的字就能找到位置,不过好像并没有那么容易,他连续穿过了好几个巷子也只找到一个租自行车的摊位,他晃荡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也根本不会骑自行车……

“我是想打听一下这个地方怎么走?”温羡还是决定递上名片询问。

那个租车摊位的小女生竟然害羞地捂着嘴笑了,一边打量温羡一边看那张名片。

再后来小姑娘的目光干脆就不从他身上挪开了,一直盯着他不放,“你穿过那个椰林,往那边蓝色站牌的地方走,直走两百米左右右转就可以看到一个绿色大门的便利店,绕过便利店就是了。”

“哦……好,谢谢。”温羡点头致意,把名片收回来就又继续提着自己的行李走了。

“诶这位先生要不要我带你去啊……”小姑娘含羞着主动提出带路。

“不用了。”他拒绝地如此果断。

“人家能看上你?别丑人多作怪了,干活了!”小姑娘的父亲从小屋子里走出来,扔了一块抹布及时打醒了女孩的幻想。

温羡倒是很镇定,毕竟哪个少女不怀春?他见过的这样的场面还少吗?

“喂,你怎么这么晚才到啊?”隔着老远,沈星珩就站在露天的小酒馆冲着姗姗来迟的温羡摇晃着自己的小红旗。

温羡并没有很惊讶他为什么也会在这里,一般做导游总会给自己的熟人带个生意什么的,他一开始就猜出来了,更何况他和沈星珩还有别的关系,照顾照顾这个毛头小子的生意,也没什么不好。

“来来来,欢迎温大作家来南鹭岛!”温羡进了酒馆还没来得及去看看自己的房间就被一身酒气的沈星珩揽着肩膀拉到天台去喝酒。

沈星珩是个自来熟,跟谁都可以把酒言欢,这倒是出乎温羡的意料,他本以为这个弟弟应该成熟稳重,就像未出阁的大小姐那样端庄自持,而不会像这样依旧还是活脱脱一个少年气性。

温羡坐在靠椰子树的这一边,端着沈星珩递来的一杯特其拉只小小的抿了一口,他打量着这个不停地喝着酒的热情少年,不禁皱了皱眉。

“你不是成家了吗,这么喝酒都没人管你?”这是之前慧芬婶婶和沈璧君的对话,他都记住了。

“那都是骗我妈的。”沈星珩大概是喝的有些醉了,脸颊微微泛红,对温羡说的话他根本就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温羡会意,缓慢地点点头,又接着问,“那你为什么要骗你家人啊?”

沈星珩把离自己最远的酒也拿了过去,顺便又给温羡倒了满满一杯,“为什么?”

他打了一个酒嗝,满意地笑了,“我要是不找个女孩子回家骗我妈,她怎么肯让我出来工作,铁定是要把我困在家里的。”

“那你打算一直瞒下去吗?”温羡稍微一动,满满的一杯酒就会洒出来,粘在手上黏黏的,他干脆把酒杯放下了,正好有些饿,就拿起桌上的一块金黄色的烤饼干吃了起来。

身旁的沈星珩一直没回话,待温羡吃完那一小碟饼干再来看他时,才发现他竟然睡着了……

“明明知道自己酒量差,还天天喝这么多!”

就在温羡打算把他扛回房间的时候,一个和沈星珩看起来年纪相仿的女生穿着工作服,系着围裙从阁楼出来,径直就走到沈星珩身边,掏出一块方巾帕子给他擦脸,嘴里还一直不停地嘀咕……

这些动作都太过于习惯性,温羡一眼就能看出,也判断他们应该就是很熟悉的朋友。

“这位小姐……”

“叫我江其就可以,惟有饮者留其名的其。”那个女孩子直接就打断了温羡,似乎很紧张他对她的礼貌称呼。

不过她对名字的介绍,倒是和沈星珩的如出一辙。

“好……我们把沈星珩送回房间吧?”他是在征求江其的同意。

只是没想到江其摇了摇头,望着他平淡地呼了一口气,“不用了,让他在这吧,不然醒来又该吵闹了。”

依温羡看来,这个叫江其的女孩子气质犹如淡菊,像一汪清水,很优雅也很透彻。看她这么平静地应付,那就是不用理沈星珩了。

“他给我留的房间在哪里。”温羡出示了沈星珩之前给的名片,“我叫温羡,游船上认识的。”

“哦~你就是温羡啊,跟我来吧。”江其放下了手中帕子,手在围裙上反复擦了擦就带温羡去看房间。

沈星珩特地留的这间房看上去还不错,整体是简约而有质感的北欧风,一进门就是宽敞的客厅,再往里走就可以看见一张柔软的欧式大床,和一间非常干净明亮的卫生间。住在这里,拉开淡绿色的薄纱窗帘,再顺手推开一扇鹅黄色的木窗,就能看到一片白茫茫的大江,努力地嗅一嗅,还能闻到迎面吹来的风里带来的江水的清甜。

“有什么事叫我就行了。”江其给温羡安排好就自己出去了。

此时,他就想睡一觉就好了,要是一觉醒来,连沈璧君都在他的身旁,就更好了……

“喂,你别一天闷闷不乐了好吗?”自从温羡离开了,孟连熹就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要陪着沈璧君了,她担心她始终太过脆弱,经不起失去温羡这么大的痛苦。

沈璧君只是认认真真地低头削着苹果,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我哪有啊,昨天还睡了个好觉呢。”

“你骗鬼呢?”孟连熹才不信她的鬼话,她靠着沙发狐疑地盯着沈璧君看了许久,也实在找不出她哪里有不开心,“你肯定啊都憋在心里的,谁不知道你啊,要不我带你出去玩吧,我妈上次携她们太太团去了南鹭岛玩,回来说那里可好了,简直就是小马尔代夫,我们也一起去吧,就当消遣放松好不好?”

沈璧君终于削完了苹果,收了水果刀就自己啃了起来,关于孟连熹的提议,她也是一口否决。

“我不去,你自己去吧。”她一想万一自己一走,白白错过温羡,就哪儿也不想去了。

这也就是所谓的表面看开。

“你知不知道去南鹭岛的船票多难买啊,我可以动用关系给你买的,陪我去玩儿嘛,我难得有时间的……”

孟连熹还是选择坚持不懈地磨着沈璧君,什么威胁撒娇的十八般武艺都让她给使了出来,甚至连敲晕了带走这种不利于世界和平的冲动想法她都萌生了,也终究是没融化沈璧君那颗毅然决然的心……

“对了,有个事忘了告诉你。”沈璧君的嘴里还包着一大口苹果,说话有些不利索,幸亏孟连熹能听懂,她也就继续说了,“我昨天下午闲来没事,就找你秘书以她的名字帮我预约了今天和一个情感治疗师见面……我答应她会在你面前帮她说好话的……”

这些来的有些复杂,孟连熹还不能清楚地理清这之中的关系,就一头雾水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你为什么需要用Fiona的名义预定?”

“你今天跟我一起去了就全知道了。”沈璧君想着温羡现在既然都已经躲着她了,她也是时候去处理一下自己的事情,处理一下那些都已经过期的感情也好啊。

(五十)爱情治疗师

女人若是打仗,最厉害的武器就是一支显气色的口红,一套衬气质的衣服,一双恨天高的鞋……碰巧这些装备,孟连熹用了一个电话就全搞定了。

送来这些装备的正是被沈璧君冒充了身份的Fiona,孟连熹的秘书兼私人助理,听说她是最近有结婚的打算才希望沈璧君在老板面前替她美言几句好换来个长假。

“Fiona,你可以啊,都开始曲线救国了?”孟连熹调侃归调侃,不过对Fiona的品味还是很满意的,她拿着自己那件在巴黎订制的深秋系列的套装爱不释手,“沈璧君,快换上。”

沈璧君依照她的意思换好了衣服,再出来就像换了个人,贴身的束腰连衣裙衬托出她迷人的曲线,裙角刻意设计成带褶皱的鱼尾,再套上高腰的棕褐色短外套,就别有一番韵味了。还真别说她们两个的身材太一致了,沈璧君穿呢还增添了几分已婚人士的成熟魅力。

“这衣服这么好看,我都有些舍不得了给你了。”孟连熹在她身边仔细打量,和Fiona不约而同的对上眼神,都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你啊,估计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买的它了。”沈璧君撇了撇嘴,不知道谁在一个小时前非要给她打扮的跟要去参加时装周一样,还说让她一定不能太寒酸丢人……

“沈小姐快走吧,我们预约的两点半快到了。”Fiona抬手看了看自己手表,已经一点四十了,从这里开车过去大概要花半个小时,这样时间刚好。

Fiona去停车场开车出来载他们去了目的地,而其实孟连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沈璧君到底要去干什么,她只是从另一个角度想展示自己的胜负欲,以为只要把沈璧君打扮的优雅得体就一定不会错了,而等她们到了地方,她才发觉,自己的以为,简直完全正确。

爱情治疗室……

她们三个人并排站在那家诊所的楼下,沈璧君只是抬头看着二楼那扇透亮的反光玻璃,心里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的事。Fiona只是陪同,便很安静地站在她们身边没有什么波澜。倒是孟连熹,一看到这个店,就若有所思,望了一眼沈璧君又收回了目光,好像能猜到点什么了。

“对面不就是‘仅此而已’吗?”孟连熹又转头指了指马路对面的那家小书店,正是她和沈璧君上次来过的,而且上次还沈璧君还险些出了意外……难怪她觉得这里格外的熟悉。

沈璧君始终是要迈出这一步的,她深吸了口气勉强地微笑着进了门,她们也就相继跟着进了去。

“欢迎光临,请问三位有预约吗?”还是那个有礼貌的前台小妹妹,沈璧君有些担心会被认出来,幸亏自己出门的时候随身带了墨镜,她悄悄转个头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墨镜给戴上了。

“Fiona,昨天预约的。”

“好的,”前台核实了信息就做了个请的手势,“苏医生在楼上了,不过只能Fiona小姐本人上去,我们的治疗不对外开放。”

“好,那我们在这里等Fiona出来。”孟连熹就这样把自己和Fiona本人一起留在了大厅的休息区,让沈璧君一个人上了楼。

上楼前,她拍了拍沈璧君的肩膀,一听说苏医生,她也大致知道是什么事了,本以为沈璧君是放不下爱情治疗师这份工作,没想到她今天来是另有原因的。

“老板,你知道沈小姐为什么这么做?”Fiona接过前台端来的咖啡,第一杯习惯性地摆在了孟连熹的面前。

孟连熹连连的摇头叹气,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唉,这个沈璧君啊,突然变得这么省心还真让人不放心……”

“咚咚咚——”

敲门的那一刻,沈璧君的心还是沉着的,或者说是漂浮的,隐隐会有不安却又理直气壮。

“请进。”

苏婕穿着大白褂,大波浪的卷发披在肩上,表情自信而严肃,看上去比她当年专业很多,这是沈璧君推开门时对她的第一眼印象。

“你好!请坐。”苏婕大方地打招呼,那是因为她还没有发现来的人是谁,直到沈璧君真的坐在她面前,取了墨镜,她才露出了最真实的反应。

“好久不见啊苏医生。”沈璧君取了墨镜,更加看清了此时苏婕的表情,她的笑容是刹那收在脸上的,却还是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

“费娜……Fiona小姐?”苏婕用笔戳了戳自己的桌面上的一份客户资料,把费娜这个名字不断用黑色签字笔画了好几个圈,连那层纸都给她画破了,“沈璧君你费这么大力见我值得吗?我的预约按小时算很贵的。你大可在街上随便堵我喽。”

沈璧君想过给她机会的,可是对方似乎根本不领情,她礼貌地笑了笑,把自己的手提包放在大腿上,再把手轻轻搭着,“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从来不会做那些不合规矩的事情,你呢既然是爱情治疗师又不是我的朋友,要见你的话我自然走正规的程序,不然我怕哪天真在街上堵了你,你还要去告我骚扰你的。”

这和苏婕想象里的沈璧君有些不太一样,“那好啊,有什么话你就说吧,给你省点花费啊。”

“爽快。”沈璧君起了身,在她的办公室里小转了一圈,回头目光又落在她办公桌白色电脑旁的那盆青绿色的仙人掌上,想到自己之前的电脑旁,也有这样一盆仙人掌,她还纳闷为什么收拾东西的时候就不见了,原来已经被人先一步拿走了。

“苏婕,我觉得你需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知道你现在一半的客户资料都是从我那里拷贝过来的,连招牌啊都是用的我以前的,结果你现在来自立门户,你知不知道,这叫偷啊?”

沈璧君是彻底很失望,至少在见到她之前,她一直很冷静地想挽回朋友关系,可苏婕的态度,分明是把她推到了千里之外。

大概没有人可以忍耐,信任的朋友在背叛你之后,还跟着那些不相干的人踩自己一脚。

苏婕满不在乎,耸了耸肩,“当时是你要我自己处理的啊,那我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喽。”

“所以无论如何,你都不会跟我道歉喽?”沈璧君这才明白,背叛她并不是苏婕的一时兴起,从签那个同意搬走的合同开始,她就已经做好了自己的打算。

沈璧君始终接受不了,为什么那么长的一段时间,苏婕还要一直在她身边装做最好的朋友,骗走了她所有的信任和依赖,到现在这个该撇清关系的时候,就翻脸不认人了。

“你走吧,别在这浪费时间,看在你救过我,这次就不收你的费用了。”苏婕搅了觉自己杯子里的黑咖啡,就不再看沈璧君一眼。

“你的命,也就值这点钱了。”沈璧君冷冷的说道。

“可你始终没告诉我,你是为什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还有应嘉为什么离开?你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沈璧君自然很不服气,今天明明是她来宣战的,怎可叫别人掌握主动权。

可是一番纠缠下来,最后的结果到底是不是自己想要的,还有什么意义吗?就算彼此争个头破血流,这么心照不宣的答案,还会欣然接受吗?

温羡一觉醒来,太阳都快落山了,他在楼下餐厅简单吃了点沙拉喝了杯橙汁就算是解决了晚饭了。

“温先生,你要出去吗?”江其在吧台远远地就看见吃完了的温羡起身要出门,她收拾了手上的两个杯子走去了门口的位置收拾温羡的那个桌子。

“嗯,出去走走。”小酒馆灯光有些昏暗,温羡把房钱和饭钱一并交给她,看着一大把现金,他是打算要在这里住很久了。

“对了,沈星珩醒了吗?”

温羡想起来还有个烂醉如泥的沈星珩。

江其数完钱,都放进工作服的口袋里,然后自顾自地收拾桌子,“他早就醒了,去沙滩那边生篝火了,晚上有一群游客要在办篝火晚会。”

“谢谢。”温羡打算去沙滩边走走,正好看能不能碰上沈星珩。

夜晚的南鹭岛,果然又是另外一番风味,沈璧君应该会很喜欢这里吧,温羡逆着晚风在沙滩边漫步,白色的江水被连绵一片的晚霞给浸染的通红,别致的木阁楼在风动的茂密的椰林之中若隐若现。他顺着一排往一个方向去的密集的脚印走着,就轻易地找到了被一群穿的五颜六色的大妈团团围住的沈星珩。

“喂,温羡哥,过来啊!”只几个小时不见,沈星珩更热情了,他一见到温羡就从人群里钻出来,小跑着过来迎接他。

“温羡哥睡得怎么样?来这不亏吧?”他还是老样子地一把揽过温羡。

“还不错。”温羡也没抗拒他,毕竟都是一家人,想想也没什么不能接受了。

“温羡哥,来喝东西。”沈星珩转身给温羡拿了罐橘子味的汽水就又回到那群大妈中间研究柴火去了。

温羡就在旁边的木质长椅上坐了下来,他把汽水的拉环拉开,小抿了一口,就放在了桌子上,静静地看他们生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群人中才隐隐有了红色的火焰的光传过来,沈星珩被那群阿姨们夸奖之后,像个孩子一样又蹦又跳地过来找温羡炫耀。

“你在这里待多久了?”温羡反客为主地给沈星珩拿了一罐新的汽水,望着他打开,像喝酒一样豪迈一次喝一大口,腮帮子鼓鼓的。

“三年?四年?我也记不清楚了。”他把汽水咽下去,还转过身要跟温羡干杯,“那你为什么来啊?找创作灵感?旅行?”

“我?”温羡干杯后,愣了一会儿,迟迟没有喝那罐汽水,“我来旅行。”

“大部分来这的都是,我最开始也是,不过后来就喜欢上这里了,不想离开了。”沈星珩说这番话的时候,眼里有星星在闪烁,亮晶晶的,而他也在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

一般这种情况,温羡一眼能看出他一定是在心里藏了什么,那种隐忍,就是一边怀恋,一边克制,这种心情,他真的太懂了。

“不说了,篝火晚会要开始了,一起去玩吧哥。”沈星珩似乎很害怕被温羡看穿,立马就转移了话题离开了他,又嬉皮笑脸地挤进人群里,不断狂欢。

温羡又何尝不是害怕被他看穿呢,他无奈地望着离开的沈星珩,也不再宽慰,自己的心结别人是没有办法解开的,他的也一样。

他从口袋里掏出已经两天没开机的手机,一打开,除了显示的林邑的一个未接电话,再没有别的消息了,他有些怅然,也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望着那群狂欢不止的人,自己一个人闷声喝着那罐橘子汽水。

他的沈璧君,竟然真的没有再联系过他。

(五十一)再三错过

凌晨,徐家。

孟祁澜已经是第三次在熟睡中被徐勇叫醒了,这阵子老爷子的状况很不稳定,他和向明乐也忙的焦头烂额,虽然事先就知道老爷子已经无药可医,但作为医生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会放弃自己的病人。

徐老爷子的卧室里站了一排特地从国外请来协助孟祁澜的医生,向明乐一时显得有些多余,她很识趣地自己默默退了出去,坐在大厅外面的沙发上等着孟祁澜出来。

她看了看墙上的猫头鹰挂钟,已经凌晨两点了。而这时从门外传来一阵开门声,一旁候着的英婶赶紧就去了大门口。

“小姐姑爷你们回来啦?”英婶的说话间格外的惊喜。

向明乐听了有些紧张地站起来出门迎接。

“英婶,爸爸怎么样啊?”徐湘把自己大包小包的行李都放在玄关处,十分焦急地就进了屋子,正好撞见出来的向明乐。

“你……你们好!”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给徐湘和沈恒鞠了一躬,问候得十分郑重。

徐湘一心在徐老爷子的身体状况上,径直就忽略了向明乐朝里屋去了,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向明乐自讨了个没趣,就尴尬地自嘲着笑了笑退到一边。

沈恒看出了她的难堪,上前轻声细语地道歉,“不好意思啊这位姑娘,湘湘她是太着急了,所以没注意到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看着沈恒如此亲切,向明乐也算是有了台阶下,“我叫向明乐,是孟医生的助手。”

“那你怎么不进去帮忙?”沈恒指了指房间。

“里面有很多人,用不上我。”向明乐觉得此时说孟祁澜只是救济她,好像有些不妥,不过也还好沈恒并没有追根求源,只是这么简单了解过后就走了。

她松了一口气,又自己坐回了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墙上的挂钟上的秒针绕了一圈又一圈……

“勇哥啊,你知不知道爸爸把一半的企业都划给了厉晴方那个小丫头啊,他是不是存心不让我们好过啊?”

“小姐,这是老爷的决定,我们……”

“我不管,他现在分明是快不行了,遗嘱都让你藏起来了,你就告诉我小南可以得多少吧?”

“我只能明确的告诉你,小南可能一分钱没有,你们也是……”

孟祁澜刚抢救完徐老爷子,就在洗手间的拐角听见他们在争家产,他是无意听到的,这个时候实在是不方便出去打断他们,干脆就坐在了地上,今天实在太累了,他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靠着冰冷的瓷砖墙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可偏偏这么不巧,向明乐的出现打断了他们……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的,我是来上厕所的……”她实在抱歉,但又无可避免受到了徐湘的数落,也还好,有钱人什么性格她已经领教过了,就不会放在心上。

向明乐刚绕过那群人,就看到孟祁澜一个人孤零零地靠着墙睡着了,虽然屋里是有暖气的,可是这么大冷天的怎么能受得了这样折腾自己。

她取下自己披的毛毯,轻手轻脚地盖在了孟祁澜身上,她蹲下来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就离开了,他睡得真的很熟,像个没有防备的婴儿,而她想道别却又生怕吵醒了他。

她想的离开可不单单是离开徐家,而是要离开孟祁澜的庇护和帮助,都说人不可以贪心,尤其是贪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收拾好所有地东西就一个人走了,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也断开了跟孟祁澜的联系。

再过不了多久就要过年了,孟家的各种年会酒会也够孟连熹忙的了,她终于肯在这个时候放弃了对沈璧君的“监护权”。

沈璧君一直觉得有没有人陪都是一样的,她每天都能克制得很好,人前依旧是她的温太太,人后,偶尔会难过,可只要不说出来,也还好,只要没有人知道,那她就是快乐的,因为温羡一定会回来的。

“小姐您好,请问有没有定位?”

“孟祁澜。”

“您这边请。”沈璧君实在不知道孟祁澜能有什么大事还要亲自约她到这种喝水都算钱的高级餐厅里,不过看在是他买单也就无所谓了,反正以他的身价,买几十个这样的餐厅也都不在话下的。

“你怎么才来啊?”孟祁澜坐在最靠窗的位置,看样子是等了很久,桌上无聊的八卦杂志都被他翻了那么多页了。

沈璧君谢过端上水的服务员就在孟祁澜对面坐了下来,“叫我出来什么事啊?”

她端起水喝了一口,不禁皱了皱眉头,真搞不懂这里的水能有什么特别之处。

“当然是怕你一个人闷的慌,怎么说咱们也同学一场啊。”孟祁澜开始打起了官腔,他整了整自己西装的领,笑起来也没个正行。

自从孟祁澜性情大变之后,沈璧君也不会吃他这一套了,她只差冲他翻一个白眼了,“有什么你就说吧,别等到我信了你的鬼话之后,你才开口说正事啊。”

“那你看人什么时候这么准了?”孟祁澜端起咖啡用精致的勺子搅了搅,再小小地喝了一口,“我的确有求于你。”

说完他就放下咖啡,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张银行卡,摆在透亮的大理石桌面上,一并推到沈璧君面前。

“我知道我楼下的那间房子,还没有人买,你卖给我吧。”

“卖给你?”沈璧君不解,“你什么时候做房地产呢?”

“其实我是要送人的,我希望你帮我的不仅仅是这个。”孟祁澜又拿起桌上的笔,抽出一张纸巾快速地在上面写了一串数字,“我希望以你的名义把那个房子租给这个人。”

原来是电话号码。

沈璧君接过纸巾,摊开在手里看了看,又放回了桌子上,“其实我完全可以租给她啊,没必要一定让你买下来。”

“不是的,你呢要以每个月1000租给她,而且要一直租下去,所以觉得还是买下来比较行得通,这样你也不会吃亏了。”孟祁澜早有自己的打算,他把握十足地看着沈璧君,就好像早就确定沈璧君一定会帮他的。

“那好吧,那么好的地段一个月1000确实是太亏了。”沈璧君也不客气了,就收下了那两张卡,她无需过问卡里到底有多少钱,反正她还有孟连熹这个人质在呢,她又顺便拿起了那张写了电话号码的纸巾,用八卦的眼神打量着孟祁澜,“不过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女孩子,让我们孟医生这么上心啊,既想送房子呢又要照顾她的自尊心?”

“你见过不就知道了。”孟祁澜倒是也不刻意回避她的话题,“不过你最近怎么样?温羡还是没回来?”

孟祁澜突然提到温羡,让沈璧君有些不知所措,已经一个星期了,没有人跟她提过温羡的,谁知道在这种场合,突然有人要敲一敲她紧紧关着的门。

“没有。”

“其实我也不是很懂,你们之间为什么突然这样。明明那天他就……”孟祁澜险些就说漏了嘴,他及时停住害怕沈璧君听见。

可沈璧君已经听见了,她放下手里的菜单,隔着那张不大的桌子就抓住了孟祁澜的胳膊,“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那天他怎么了?”

自从温羡消失后,白容月没了动静,连同林邑也是,那群人神神秘秘地再也没有出现过,为期一个星期,就像人间蒸发,沈璧君都无处哭诉。

“你别为难我嘛……”孟祁澜自知瞒不住沈璧君,毕竟当时除了林邑,也只有他在场,他尴尬地笑了笑,拿开沈璧君的手,就算这样,沈璧君质疑的眼神也没有离开过他。

他犹豫了一阵,还是开口了,“毕竟我有求于你在先,是因为还你人情我才告诉你的哦。”

沈璧君欣喜而用力地点了点头。

“其实那天直到你醒来,温羡都一直在门外,我看得出他对你是很紧张的,一听到你醒来的消息,他本来是第一个就冲进去的,只是我看他好像很纠结,大概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孟祁澜把自己见到的全告诉了沈璧君,话语诚恳,“所以你不要怪他吧,他应该还是很担心你的。”

“我没有怪他,从来都没有怪他,我知道他是有自己的苦衷不能告诉我……我知道…他会回来的。”沈璧君伪装了这么久的心理防线终于在这一刻全部崩塌,眼泪就像一串玉珠,无声地一颗又一颗滴落到手上。

她觉得未免有些失礼,想用手胡乱地抹了眼泪,正巧一伸手遇上了孟祁澜递来的纸巾。

“好了,擦一擦吧,既然知道他不是不爱你才离开的,就开开心心吃饭,吃完送你回去,你可是还要帮我做大事的。”

孟祁澜努了努嘴,示意她接过纸巾。

不是谁都愿意当刺猬,只是很少有人能幸运地碰见不害怕被扎的人。

结束了这顿饭,沈璧君也坚持没让孟祁澜送她回家,其实自从孟祁澜跟她说了那些,她整个人都踏实了,悬着的心也算是完全落地,她不知道是不是女人天生都这样容易提心吊胆的,尤其是在遇见了一个想共度一生的人之后。

整条街都十分热闹,大概是快过年的原因,到处挂满了红灯笼,贴满了红色的剪纸,大大小小的商场人山人海,比圣诞节的时候可热闹多了。

沈璧君随便逛了一会儿有些闷,便找了个路边咖啡店歇了歇脚,女人心情大好的时候购物的能力也有所提高,她清了清自己的刚才买的一些衣服和日用品,确定自己也买了温羡的那一份才满意地点了心仪的小蛋糕和卡布奇诺。

“这位小姐您好,耽误你一些时间,我们旅游团新年有特惠活动,现在报我们的项目呢,可以统统半价。”路边做旅游广告的年轻女孩子,一眼看准一个人的沈璧君,走到她身边就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他们的活动。

“不好意思啊,我没有要旅游的意向。”沈璧君有些抱歉,可如果现在她是和温羡在一起,一定会一口答应他们的,连一起旅游的人都没有,还了解个什么。

“没事,那这张传单您收着,如果有意向了随时可以网上报名的。”那女孩子见沈璧君实在是没有兴趣,就作罢了,放下的传单就跟着同伴走了。

沈璧君出于好奇,就拿起传单来看,“到底是什么景点这么不得了?”

“南鹭岛七日游?”她看着那张五彩缤纷的传单,实在是觉得南鹭岛这个名字很是熟悉,仔细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这不是孟连熹一直想去地地方吗?

她把传单折起来随手扔进了垃圾桶,还不忘嘀咕几句,“这个孟连熹居然骗我,还说什么票难买,现在人家这可是上门大甩卖啊。”

这一个星期以来,沈璧君都像这样不敢走得离家太远,她无时无刻不再担心担心,如果温羡回来,没带钥匙该怎么办……

(五十二)同样的月光

南鹭岛的阳光永远和煦,南鹭岛柔软的白细沙也永远闪闪发光,在风里微微摇晃的椰林和松海就像连绵起伏的绿色波浪,远远望去这一派清新的日系滤镜风,真的好生治愈。

温羡无事的时候是爱坐在露天的阁楼上翻看厚厚的古老神话和美丽传说,这些都是沈星珩酒馆的藏书,有时候客人来的多了,他也会在楼下酒馆里给江其帮帮忙,但是不会在人多的时候逗留太久,以免被熟人认出。

“温羡哥,你怎么又在看书啊。”沈星珩刚带完一批游客就顺着窄楼梯爬上了露天阁楼,果不其然温羡就在这里。

温羡见沈星珩来了,便把那本厚厚的书合上,他回头看了一眼,这忙了一整天的沈星珩竟还是一丝倦意也没有,不禁有些好奇,“你不去歇着吗?”

“我又不累,”沈星珩的印花衬衫是江其才送的,很合身,“走吧,我们下去喝酒吧。”

“你少喝酒吧,你姐……”温羡停顿了一会儿,这才想起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他转头把书放回箱子里,才跟着沈星珩下了楼梯。

“我姐怎么了?你有兴趣认识吗?”沈星珩也不是刻意追问,只是来了兴趣。

“不是,”温羡特地避过脸,“我是说你整日这么喝酒,你姐会担心的,因为只听你提了你姐。”

“是这样啊,”沈星珩应着他点点头,“其实我已经很久没见过表姐了,我们很久没联系了,我都不知道通讯录里存的她的电话还打不打得通。”

“谢谢。”刚一下楼江其就给他们送上了饮料和水果,温羡礼貌地谢过就坐了下来。

看得出沈星珩似乎对这些东西很不满意,撇着嘴一个劲儿发牢骚,“其其,你就给我拿些酒嘛,谁要天天喝果汁啊。”

“喂,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其其,我叫江其!”隔着几米远,江其一个抹布径直扔在了沈星珩的脸上,她恶狠狠地瞪着他,反而幸灾乐祸,“活该。”

“喂,有什么不能叫啊,你哥不就这么叫你的,我跟你哥同岁。”沈星珩显然很不服气,揪下抹布就扔了回去。

幸亏江其躲得快,抹布只落在吧台上,“你又不是我哥,真把自己当我嫂子啊!”

“你!真是应该好好收拾你!”沈星珩终于吵累了,不再理江其,其实他是败下阵来了,灰溜溜地转过身喝着最讨厌的果汁。

温羡全程都风云不惊地吃着新鲜的火龙果,来这里这么些日子早就习惯了他们两个像小孩一样爱吵爱闹,不过总听他们提起江其的哥哥,却没有见过,难免有些好奇,可他又不是一个多事的人,自然不爱过问。

“温羡哥,我们晚上烧烤吧,你来这里一定要亲眼见证我的绝活!”沈星珩拿着果汁和温羡碰了一杯,也算是过了酒瘾,“每次我一烧烤,就馋的江其流口水,对吧江其。”

“你少抹黑我。”江其无奈地端着一摞杯子进了后厨。

“喂……”沈星珩又厚颜无耻地追了进去,急需要江其给他证明。

看吧,他们两个孩子气性的大人又来了……温羡无奈的摇摇头,简单收拾了桌子就自己出去散步了。

车水马龙的城市永远来不得半点安逸,什么人的婚礼吹吹打打了一个上午才终于消停,沈璧君耳根得了清净,就不用一直躲在卧室里了。

她窝在客厅的大沙发上,拿起手机抱着侥幸的心里想看看有没有错过温羡打来的电话,不过还好没有,因为温羡根本就没有打来。

“喂,请问是向小姐吗?”沈璧君忽然想起来孟祁澜交代的事还没有做,幸好自己没有忘记,“我是孟医生的朋友,要租房子给你的那个,他应该跟你提过……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带你去看房子。”

“今天下午都有对吧,好好好,下午一点钟孟医生小区门口见,好的拜拜。”

眼见的向明乐和想象里的向明乐真的太不一样,沈璧君本以为会是长发飘飘千娇百媚的女孩子,至少是应该长得十分像陆玉阮才能俘获孟祁澜的芳心吧。

不过眼前向明乐已经是齐耳短发了,从徐家回来后她又剪了头发,像个假小子,她穿着带绒的牛仔外套,背着掉了色的双肩包小跑到了沈璧君面前,气喘吁吁地连背都差点直不起来。

“你是跑过来的?”沈璧君连忙扶着她坐到了旁边的门卫室里休息一下。

“对不起啊,迟到了十分钟。”向明乐喘着气,手扶着桌子,额头渗着细密的汗珠,“沈小姐等久了吧。”

“我没事啊,反正没什么事做,刚才还碰到之前的老邻居就多聊了几句,倒是你,你们大学离这很远吧,你怎么跑过来的?”沈璧君拿了杯子给她在饮水机那接了一杯水。

向明乐谢过,才解释是错过了公汽,沈璧君想着她一定是不舍的花钱打车,就也没多问,稍作休息就带她去了楼上看房子。

沈璧君当年买这里的时候,是经一个做中介的学长介绍的,说这里的环境很好,十分安全,特别适合女性独居,在这里住了这么些年,沈璧君也证实了那个学长是靠谱的,更何况孟祁澜还住在楼上,她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看完房,向明乐主动提起想请沈璧君喝咖啡聊聊,沈璧君又很喜欢向明乐的礼貌和温柔,没有理由拒绝,跟着她去了辛雨的咖啡店。碰巧的是,这家咖啡店孟连熹也推荐给她过。

“向小姐也经常来这里?”沈璧君要了杯摩卡,坐在自己位置上观望四周。

“叫我明乐就行了。”向明乐只要了一杯白水,“这是我好朋友的店。”

“你叫向明乐?”沈璧君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我一直以为你名字的那个乐字与快乐的乐同音,原来是音乐的乐啊。”

“我本来的名字是叫向明月的,月亮的月,我不喜欢就自己去改了。”她喝了一口水,有些难为情,“因为名字的出处是‘我本将心向明月’,总觉得寓意有些不好。改了之后读什么音其实都无所谓的。”

“我还有一个十岁的妹妹,叫向明光,她的名字是我取的,我只希望小光永远是向着光亮的,不要像我,永远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关于名字,向明乐第一次跟别人说这么多,她也不知道怎么在沈璧君面前就一点儿界限也没有,她明明从来不会对别人说这些,看着沈璧君听得这么投入,她有些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沈小姐,我扯的有些远了。”

“没有啊,我很喜欢听这些的。”沈璧君知道她有些放不开,好不容易放开了又害怕别人的眼光,不禁觉得有些心疼,她端起咖啡杯,没有喝,又放下了。

“其实我的名字更扯更随意,我妈快生我了还去跟朋友逛街,就突然肚子疼然后送去医院就生了我,我爸当时还在家看小说呢,朋友打电话通知他我妈生了个女儿,他就顺便给我把名字都取好了,就是他正在看的《萧十一郎》女主沈璧君的这个名字喽,”沈璧君有些自嘲,从前的那些事她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自己名字的来历了,“你说我是不是更惨,幸亏他当时没看《神雕侠侣》啊,不然都不知道我是不是叫沈小龙女了。”

向明乐终于被沈璧君给逗笑了,这一路来沈璧君还是头一次看到她这么开怀的笑,这样灿烂的笑容才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有的啊。

“对了沈小姐,你以每个月1000块租这么好的房子给我,是不是亏了,还是孟医生他帮忙了?”向明乐始终很介意孟祁澜在这场交易里扮演什么角色,沈璧君看得出,她期待的眼神中透露出的是既希望是孟祁澜的帮忙,又很不希望孟祁澜真的帮了她。

沈璧君从包包里掏出孟祁澜之前留电话的那张纸巾,递到向明乐面前,“只是碰巧我在找住户,孟医生就介绍了你,至于每个月1000我无所谓啊,反正空着也是空着,挺浪费的,而且跟你这么投缘,也不觉得亏啊。”

“谢谢你。”

向明乐是由衷的,看得出外面的人,除了孟祁澜,她最信任的就是这个见了一面的沈璧君。

和向明乐分开的时候,就这么快到了傍晚了,她低头看了看手机,已经五点过了,也难怪,现在是昼短夜长的冬天嘛。她有些冷地吸了吸鼻子,留意了身边的一家男装店,又放弃了,转身走了,她也很懊恼,自己怎么突然忘了温羡的尺码。

沈星珩口中的烧烤绝活还真是没让人失望,从太阳落山就兴师动众地摆了一地的家伙事,现在月亮都挂到头顶了,连火也没烧着……

温羡自然是从一开始就没抱多大期望,再加上他对烧烤也没有多大的兴趣,就一个人借着月光回了酒馆。

酒馆里空荡荡的,客人都去凑烧烤的热闹了,连一开始不情不愿的江其也去了。温羡自己到吧台调了一杯酒,这还是之前跟林邑学的,调好后就一个人爬到阁楼去晒月光了。

这么久没用的手机,用起来都不熟练了。他忍了很久,好像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喂,你怎么还不睡……”

“温羡……”电话那头的声音,几乎是花了很大的力才克制不让自己颤抖,听起来,平静地没什么波澜,就好像他们单单是,一天没见而已。

温羡的心一紧,他却是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是我。”

“你怎么样了啊,在外面有没有吃好穿好啊,天气怎么样你习惯吗?衣服有没有带够……”虽然沈璧君控制得很好,可其实在温羡一开口,她的眼泪就已经决堤了。

她颤抖着的哭腔更是让温羡心疼到不敢再开口说话,他沉默了很久,就一直听着她碎碎念,也不打断她,因为只是光听到她的声音,就这么让人心满意足了。

“在那里有没有人陪你啊,你闷不闷啊?”

“这里有很多人,还有一个很好的大男孩和他的朋友,他们人都很好。”温羡对沈星珩是赞不绝口,可依然要像沈璧君保留一份神秘感,等到哪天回去了,再告诉她,这里的就是她的弟弟,到时候她一定会很开心吧。

沈璧君紧张地深吸了一口气,迟疑了很久,还是抑制不住地问了出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过些日子吧…”他还没有决定好要不要回去,万一现在自己一回去还是伤害了她,岂不是太不值得了。

“要过年了,”沈璧君确定了他会回来,就安心了许多,更是有些欣喜,“到时候我妈妈也会过来跟我们一起过年的,一定会很热闹的对不对?”

“嗯。”

“那你早点回来,我等你啊。”

“沈璧君……”

“嗯?”

“对不起,”温羡望着布满清辉的天空,不知道沈璧君和他看到的,是不是一样呢?“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应该是一样的吧,同一片天空应该会看到同样的月光吧,那……同样的爱,她能理解吗?

(五十三)小岛日记

天还没亮,沈星珩就起来了出船了,温羡下楼的时候酒馆里已经只剩江其一个人了。

她见温羡起来了,就给他端了和之前同样的早餐,今天略微有些不同的是,多了一盘新鲜的草莓。

“江其,草莓是从哪里来的?”温羡拿起一颗红透了的草莓,颇有些惊讶,“这个时节这里应该是不产草莓的吧。”

“哦那个啊,是沈星珩早上托第一批客人在大陆上的超市里买的,说是想吃了,我们刚才已经吃了许多了,这是给你留的那份。”江其又顺便做好了一个三明治给自己。

“他每天都这么忙吗?”温羡拿起草莓吃了一颗,果汁饱满,果肉鲜嫩,应该是很贵的品种。

江其很大口得咬了自己的三明治,现在也没什么客人就从吧台里出来,绕到温羡坐的那张桌子,坐了下来。

她咽了口中的三明治,也拿起一颗草莓,一口就吃了,“以前不是,以前我哥在的时候,他就跟我一起管管酒馆,偶尔会跟我哥一起去出船,现在都靠他了,总不能让我一个女孩子每天坐船去拉客人吧。”

“那你哥呢?”他一直很好奇这个问题,想到之前在阁楼沈星珩的大书箱里拿书的时候,无意翻到许多相框,里面大多都是三个人在一起的照片,除了沈星珩,江其,那另外一个和沈星珩年纪相仿的男孩子,应该就是江其的哥哥了吧。

温羡发誓自己是出于关心……无心八卦……

“我哥啊,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啊,没人知道。”还好江其并不觉得这是冒犯,她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哥哥的去向的时候,还特地拍了拍温羡的肩膀,“别这么紧张,我哥又不是什么禁忌话题。他突然消失,一走就是三年,最缓不过神的是沈星珩不是我。”

“我无所谓啊,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跟着我哥能吃饱饭就行,倒是沈星珩,一下这么大的酒馆生意就落他身上了,还要养活我这个小拖油瓶,也是难为他了。”江其像是在打趣自己的身世,吃三明治吃得有些咽,温羡就赶紧把自己没动的那杯牛奶给她喝了。

不过温羡真的有些分不清她是不是真的能够不在乎。

“你这么勤快,看来大部分时间都是你在照顾他。”江其又给温羡重新倒了一杯牛奶,他接过来放在了面前。

“不过现在你来了,我就不用花那么多心思在他身上了,我应该给自己多一点选择才是。”江其半开玩笑坐回刚才位置,笑着看了温羡一眼。

“你喜欢沈星珩?”温羡看得很透彻,她这样说不过是气话。

江其没想到这么快被看穿,愣了愣,又冷笑道:“喜欢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

“喜欢一个人虽然不能当饭吃,但应该很下饭吧,光是想到有那个人的存在,就会心情大好,活力满满,就像每天干活都这么开心的你了?”

江其被温羡拆穿的这么彻底,也没什么好隐藏的,她小小地叹了口气,望着吧台那个位置迟迟未出声,自己守了这么久的秘密,怎么会被一个外人一眼就看破?

“可是你知不知道,沈星珩喜欢的人是……”

“你哥。”温羡接话接的很快,几乎是脱口而出,但是表情却异常平静,这种事换了别人,一定会跳起来大惊小怪地说三道四,也一定会用一种异样而厌恶的眼光来隔开距离的,而温羡,统统没有……

“你……你怎么知道……”江其似乎很后悔由她的嘴说出了这个秘密,这个什么人都不可以提的秘密。

“之前,我看到楼上的相片的时候,几乎一半收藏的都是你哥的照片。”温羡自然是早就察觉了,“如果没猜错,你哥叫江尤吧,那天他在我身边喝醉了就一直在嘴里嘀咕这个名字。”

“对,我哥就是江尤。”江其听了这番话,才知道原来沈星珩还是没有放下,她的眼眶忽然有些湿润,“是不是很讽刺啊,明明他喜欢我哥,我却还一直暗恋他,没想到过了三年,他也还是这样。”

“最讽刺的是,当初他的妈妈发现了他的事,他还特意拜托我和他假结婚回到家骗过了他妈妈,当初也是说要和我来这里,他妈妈才同意的。”江其很难再去想象那段日子,温羡才明白过来沈星珩说的骗慧芬婶婶自己成家是因为这个,“看着沈星珩和我哥难得拥有自己的幸福,我却始终要用好妹妹好朋友的名义活在他们中间,当然不开心了。可后来,哥哥就走了,招呼都没有打一个,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其实我知道他是发现了我喜欢沈星珩,让给我机会罢了,可那又怎样,沈星珩依旧只爱他,我不会有机会的。”

温羡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抽了一张纸递到江其面前,“其实,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了,能找到一个相互喜欢的人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你哥要是想通了就会回来的,你要是想通了呢,就会放下的。”

“我当然知道,虽然我时常嫉妒我哥嫉妒到发疯,可我还是希望,他可以回来,只要他回来,我就什么都在乎了……”

“喂!”沈星珩的突然出现中断了他们的谈话,江其被他的出现惊的打翻了自己面前的那杯牛奶。

“沈星珩?你……”

“喂,我说你们两个在聊什么啊聊的这么入神,我刚刚在路口喊了那么久让你们帮忙都没人出来啊!这一箩筐的海鲜你们是不是要把我累死啊!”沈星珩没好气地拖着一箩筐的海鲜进了门,嗓门大的厉害。

不过他看起来丝毫没听见他们的对话,江其这才放了心,她立马转过头擦了眼泪,端着盘子就要躲开他,“我去洗碗。”

沈星珩看着江其走了,就眼巴巴地盯着温羡,“温羡哥~”

“我过敏。”温羡看着那一只只还活蹦乱跳地螃蟹和大虾,整个人都发怵,端了自己的那杯牛奶就立马转身回自己房间了。

“喂喂喂……你是吃过敏,又不是碰一下就过敏……喂温……一个个都是祖宗!”沈星珩的求助完全失败,他又继续使了浑身解数把这满满一筐海鲜拖进了后厨,边拖还边凄惨地抱怨,“你们两个啊,给我小心点,我一定会找你们报仇的。”

看着他们都没有回音,沈星珩才舒心地笑了,他坐在江其刚才坐的位置歇了会,这么一大早还真是累坏了,虽然刚才在门外已经歇了好久了。

“沈星珩,你要死啊买这么多海鲜,今天有客人吗?”江其终于平复了情绪,又有了心情继续若无其事地和沈星珩斗嘴了。

的确,今天都八点了,还是没有客人打电话过来订房间,沈星珩这么满不在乎可是要把江其给操心坏了,从前江尤在,她也只用每天吃吃喝喝就好了,哪用操心这些。

“不是你喜欢吃我做的蟹肉炒饭和清酒龙虾吗?”沈星珩一脸不乐意,刚把海鲜拖到厨房就遭到了江其的数落。

“我喜欢那是因为……”那是因为江尤喜欢……江其话到嘴边还是打住了,“算了,你中午再多做点别的吧,温羡刚不是说海鲜过敏吗?”

“我知道了,这不是打算给他做一顿丰盛的烤肉吗?”他对自己的厨艺是信心十足,安顿好了海鲜就去冰柜里取出了新鲜的肉放进盆子里,大概到中午就化冰了。

沈星珩早上赶时间没吃太饱,随手抓起了一个金黄的小面包自己吃了起来,“对了江其,刚才我回来的时候,租车那老程的小女儿,就是那个程然然说这也快过年了,让我跟你说一声想和你一起去大陆上那边买点东西。”

“等下你的船吗?”江其给他倒了杯果汁下面包。

“今天我休息,是后边客栈的老赵出船。”

“不是你那我就放心了,我等下就去了,你有什么东西要买吗?”江其脱下了自己的围裙,琢磨着还要去换身衣裳。

“喂,什么叫不是我你就放心了?我出船有那么不安全吗?”沈星珩这才从她的话中反应过来是在损他,气愤地把她端来的果汁给推回去,“我没什么东西要买,你问问温羡要不要什么。”

“知道了!”

这个沈星珩,对温羡倒是无时不刻地都在讨好!江其一脸不情愿地上了二楼,不到一分钟就下来了,“他也不要什么。”

江其简单收拾了不到十分钟就骑着自行车去找程然然了。

“江其走了?”楼下安静地出奇,温羡看了几个章节的书后,下来的时候只有沈星珩一个人在厨房里忙东忙西的。

“你有什么东西要带吗?我可以打电话给她。”他抽空看了一眼温羡。

温羡摇了摇头,就走了过去,“我帮你吧。”

“你不是过敏严重吗?也能碰海鲜?”沈星珩明显是揪着刚才他不帮忙的事不放。

“……”

沈璧君一大早起来就收拾了足足两行李箱的东西似乎是要出远门,收拾完就一直抱着手机躺在沙发上等电话。

“喂!”孟连熹一打过来,她整个人兴奋地从沙发上跳起来,“你到啦?”

“快出来吧,等下赶不上了。”孟连熹一听就是没睡醒,昨天陪着一些行业精英喝酒到十二点,身体已经吃不消了,回家还收到沈璧君的电话邀请她一起出去玩,她也还是收拾了东西就来了,就当……舍命陪君子吧。

孟连熹的司机特地进去帮沈璧君把行李扛出来的,她一看沈璧君这么行李,当即就慌了,马上开了车门下来阻止她道,“沈璧君你疯了?不就是出去玩两天?你带这么多东西?”

沈璧君才不相信孟连熹那个大小姐会比她带的还少,于是亲自去开后备箱,只看到一个小的旅行包孤零零地躺在里面,“这……这样一比,我好像真的夸张了哈,那你们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出来。”

司机又原封不动地把那两个满满实在的行李箱给扛了回去……

沈璧君再出来的时候,终于是只剩了一个齐膝盖那么高的小行李箱了,孟连熹这才放心地让她上了车。

“喂,你怎么突然想开要出去玩了。”孟连熹和沈璧君坐在后面一排,有些困倦地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沈璧君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心,“因为温羡打过电话回来了,说他会回来的,我就想着出去散散心,倒是你,气色这么差没事吧?”

“我没事。”孟连熹看起来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是,说起话来也有气无力,眼皮都困得直打架。

一直到下了车孟连熹的身子都是摇摇晃晃的,还得靠沈璧君扶着才行。

“连熹啊,我陪你去看医生吧。”她有些担心,一向身体健康的孟连熹没出过这种状况,这样的反常她自然不能放心,“刘叔,连熹这是怎么了?”

“二小姐昨天应酬了很晚很晚才回来,喝了很多酒,还吹了风,应该是感冒了犯恶心,早上让她去医院,她说一定要来陪你出门才放心。”刘叔和沈璧君也算是认识很久了,自然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那麻烦刘叔送我们去医院吧。”沈璧君临时决定不去玩了,反正玩的话,也一定要孟连熹健健康康地在她身边才好,“连熹,上车吧。”

“沈璧君,我不去医院,别听刘叔瞎说,我没事的。我们去买票吧。”孟连熹执意要和沈璧君走,即使已经难受得眉头紧皱了,也不想让她扫兴。

“一定要玩的话,我们就去医院一日游吧。”沈璧君知道她脾气倔,说什么都不肯听话,就只能像这样逗她了。

刘叔也实在看不下去孟连熹的倔脾气,就下了车,“这样吧,我送小姐回家,刚好少爷在家,也能给小姐看看。”

“好啊,孟医生在家还去什么医院啊。”沈璧君帮着刘叔把孟连熹扶到了车上。

孟连熹似乎还是不忍心让沈璧君的旅游泡汤,“可是……”

“别可是了,你好好回家看病,我答应你我自己去玩点的尽兴好不好?”沈璧君从后备箱里把自己的行李取出来,冲车里的孟连熹晃了晃手中的行李,“倒是你啊,可别嫉妒我去了你一直想去的地方哦。”

“注意安全。”

“知道了知道了,刘叔路上慢点。”

孟连熹的车都走了老远了,沈璧君才停止了挥手。

她把行李移到左手,空出右手掏出这边口袋里的手机一看,都已经下午三点半了,四点船票就该停卖了,于是赶紧下了长长的台阶去江边的渡口买票。

“诶,”江其和程然然拿着大包小包采购回来的东西就追上了前边儿的沈璧君,“这位小姐,你的钱包掉了啊。”

江其把刚刚在沈璧君站的位置捡到的钱包还给她,忍不住提醒道,“女生在外面可一定要小心。”

“谢谢你们,非常感谢啊。”沈璧君正好要掏钱买票,幸亏江其的出现才让她的钱包失而复得,她长舒了一口气,十分感激地跟她们道谢。

江其和程然然都纷纷表示没什么,就绕过沈璧君走了,不料沈璧君刚一买完票就又追上了她们。

“你们也是去南鹭岛玩儿吗?”沈璧君主动上去搭话,上这艘船的,都是去南鹭岛的,虽然江其和程然然看上去比她要年轻好几岁,但要是能找到同行的伙伴也很不错。

江其把自己的东西放在船上后,又转过身去帮沈璧君放行李,她笑了笑,似乎也不反感沈璧君,“我们是住在岛上的。”

“难怪,刚才看你们都不用买票的。”这也就解释了她们为什么可以直接上船了,“我是第一次去南鹭岛。过去应该很晚了,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哪里方便住宿。”

“你不是报旅行团的?”江其很好奇沈璧君这么一个好看的女孩子怎么会一个人去旅行,至少也得有个男朋友什么的吧,但考虑到可能是失恋也不一定,就不好直接过问。

“旅行团太吵了。”沈璧君是特地凑到江其耳边小声说的,因为船舱里的旅行团的人,是真的太热闹了……

“问我们啊你就算问对人了。”程然然倒也挺热情的,从她之前帮温羡指路就可以看出来了,她上前挽着沈璧君的胳膊,“这位家里就是开小酒馆的,带住宿的那种,我呢,家里可以租自行车,能环岛的那种。”

“这样也太巧了吧。”沈璧君的这份意外收获简直可以令她开心好久了,“我叫沈璧君,你们呢。”

“我叫程然然,自然的然,她叫江其。”

“惟有饮者留其名的其。”江其对谁都这么介绍。

“这个船大概几点到?”沈璧君跟着她们进了船舱。

“今天用的是快船,估计晚上十点多。”

沈璧君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等晚上到了南鹭岛再跟她们回合。她趴在四四方方的小窗户边,看着外面的一片黑暗,其实她想听听江浪拍打的声音,可是凑近了耳朵,除了船底发动机的轰鸣声,其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五十四)不易相遇

夜幕降临的时候,沈星珩的一桌海鲜宴也刚刚做好,温羡是万万不能接受和一桌子带壳的海鲜坐在一起的,于是草草吃了沈星珩特地为自己的烤肉就上楼了。

“你准备这么多,你和江其吃得了吗?”上楼前温羡去吧台倒了一杯水,自顾自地比划了这一桌子的东西给沈星珩看。

“这些都是客人之前预定的,江其的那份等她回来明天再说吧。”错就错在温羡总是把他们开玩笑的话当真……真以为沈星珩会特地给江其做一桌好吃的等她回来,而其实是,桌上留着的一些简单的饭菜才是给江其的。

“晚安。”他讪讪地上楼去了。

“沈璧君,沈璧君醒醒啊!我们要下船了。”

江其在船外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也不见沈璧君,就让程然然先回去了,她亲自再回到船上的时候,沈璧君竟在船舱里睡着了。

沈璧君被叫醒的时候恍恍惚惚,她不好意思地跟江其道了歉就跟着她去了住的地方。

是一家小酒馆,比沈璧君想象的好太多了,她总以为这里会很艰苦,至少晚上不会有电,可哪里知道这里不仅条件好,风景也还这么美,比起那边的大陆上,这里的空气都是甜的,她知道这样想也未免太夸张。

江其把沈星珩留下的剩饭剩菜热了热,和沈璧君随意凑合了一下,就给她安排了房间,可能是江其和沈星珩相处的久了,他们做事的风格也越来越相似,沈璧君的房间,就在温羡旁边。

“你旁边有个怕吵的人,待会儿我们上去的时候轻点,这个点人家应该睡觉了。”江其拿了手电筒,沈星珩留了字条说二楼走廊的灯坏了,“还有,明天你下来吃完早餐,我陪你转转吧,刚好明天我没事。”

“好啊,谢谢你。”沈璧君提着行李,和江其蹑手蹑脚地上了楼。

互道晚安过后,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就一头倒在柔软的大床上睡着了,只有熟睡之后,所有的疲倦和困扰才会在不知不觉间消磨了去。

温羡半夜觉得十分口渴,端着杯子打开门外面却漆黑一片,他又回房间拿了备用电灯再出来,像往常一样路过隔壁的房间时,他才发现门口多了一双女士的帆布鞋,这种白色的涂鸦帆布鞋,沈璧君也有一双一模一样的……他晃过神才发现自己又想多了,这双怎么可能是沈璧君的,她很喜欢的,怎么会把它脱在外面。

“你还没睡?”都这个时候了沈星珩估计都已经睡了好几个觉了,厨房的灯还大亮着也只有江其这么忙了,温羡在吧台接了满满一大杯水,满足地喝了一大口。

他绕过吧台进了后厨,靠在门口没有进去,“对了,我隔壁是有人住吗?”

“是啊,今天我顺便带回来的客人。”江其把今天买回来的新鲜蔬菜都分类装好,在这里她的确事事都比沈星珩操心。

大概所有人都要这个样子,拼命忙碌起来,让外人看到自己好的不得了,好到没有时间去想那个根本就得不到的人。

时间不停地奔走,转眼就会是新的白昼,当太阳再度升起,每个人就是又安然无恙地度过了昨天。

沈璧君睡得很晚才醒,她翻了好久的行李才找到一条心仪的花长裙换上,岛上的天气是真的好,搬出小学课本上的形容词那就应该说是风和日丽,而这样的天气就应该让风抚着大大的裙摆,撩拨着长长的头发,才显得优雅又迷人才是。

她首先就推开床边的那扇大大的木质窗户,一股清凉的风一下子就钻进来,和她想象的完全契合,迎面吹来的风果真就抚动她的头发,她的裙摆。

她把身子再往外探了一些,阳光正合适地洒在了她的头发上,透过隔壁住户的那个小阳台,能看到一片茂密的椰林和松林,只是可惜她的房间并没有阳台,而且隔壁那个房间的客人应该是个很文艺的人吧,阳台的那张长椅上摆满了厚厚一堆的书……只是有些乱而已。

“早啊江其。”她下楼的时候,楼下酒馆的客人屈指可数。

江其正在吧台算账,见沈璧君下楼了就停下了手上的活儿,招呼她过去坐下,自己就去后厨给她端了满满一盘的早餐,有火腿有鸡肉还有三明治和水果沙拉,沈璧君受宠若惊地谢过她就大口大口地享用起来。

“我算完账就没事了,带你去走走,看看我们南鹭岛的好风光。”江其说起这些来那是一脸得意,就像一个炫耀的孩子,沈璧君会心一笑,边听着她继续介绍着岛上的一切边吃着她准备的早餐。

要一起出去的时候,江其连店门也不关,沈璧君不禁有些好奇,“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看店吗?”

“还有我老板啊,不过也是我的好朋友,他只是临时要去带旅行团,我们店看不看都无所谓的。”江其挽着沈璧君又继续给她解释,“我们店里也没什么可守的,酒呢可以随便喝,客人饿了也可以自己去后厨做吃的,没那么多规矩的。”

“原来是这样啊,”沈璧君的疑惑全解除了,她点了点头跟着江其往前走,意外地发现在江边有一排白色的鸟在水中休息,她惊喜地扯了扯江其的衣服,“你看那是什么鸟啊,真好看,像海鸥一样。”

“那些啊,是这里的一种水鸟,可能因为这里太暖和了,它们就把这里当南方了,也不飞走。”江其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事先准备好的面包渣,就像喂鸽子那样把面包渣洒在沙滩上,那群白色羽毛的鸟儿就一哄而上,沈璧君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欣喜地学着江其的样子拿着面包渣洒了一地,那群鸟儿又朝着她跑来了,它们可爱的就像一群贪吃又调皮的小孩子,偶尔还会互相啄对方来抢食……还哈江其准备的面包渣足够多。

“江其那个傻子又在带客人喂鸟,”隔着一群游客沈星珩就见江其带着一个女孩在喂鸟,只不过他根本不知道那个陌生的客人就是自己的姐姐而已,他拿胳膊肘捅了捅一旁安心拍照的温羡,“喂,那群傻鸟是不是疯了啊,它们是吃鱼的,居然会去吃面包渣?”

温羡被一群大妈缠的脱不开身,无暇顾及江其是不是在给什么吃鱼地年喂面包渣,千不该万不该中了沈星珩的诡计,什么一个人忙不过来太可怜之类的都是沈星珩的鬼话,就是想骗温羡来牺牲自己帮他分担被一群大妈拉着拍照买饮料的痛苦……

“喂,谁让你长这么帅,比我还忙吧。”沈星珩幸灾乐祸地吸着手里的椰子汁,甚至悠哉悠哉地去背后的冰激凌店买了一个大号的蓝莓冰激凌自己吃个津津有味。

“托你的福。”温羡即便是要跟沈星珩斗嘴,还要一边忙着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帮人拍照。

沈星珩假意无奈地摇摇头,“能者多劳嘛。”

“咳咳,各位阿姨,”谁知温羡忽然停下来,特地提高了嗓门,“沈星珩呢说马上要为你们提供私人按摩,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呢。”

“哎哟哟,喜欢得不得了啊。”

“是啊是啊,沈导游长得俊啊,谁不喜欢啊!”

温羡的话一出那群本来嬉嬉闹闹的大妈更加沸腾了,沈星珩差点没把那个冰激凌一口吞了……

“各位姐姐!我按摩算什么啊,”他舔了舔溢出来的冰激凌,“这位呢,你们看,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待会儿给我们跳脱衣舞你们看行不行啊?”

“那就更好了啊。”

“现在小伙子都这么贴心吗?”

“沈星珩!”温羡边笑便咬牙切齿的样子可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那里好热闹啊。”沈璧君被一大群的笑声呼喊声给吸引了,不过一回头分明只看见一群阿姨年纪的女人在拍照和聊天嘛。

“肯定又是沈星珩在搞什么。”江其无奈地小声嘀咕,她可是早就习惯了沈星珩带游客都带的那么疯疯癫癫的。

“你说谁?”江其刚才的声音太小,沈璧君有些没听清,不过觉得隐约见听见个熟人的名字,才要追问一句的。

“没事,我随便说的。走吧,这里太吵,带你去那边坐小船。”关于沈星珩,不提也罢,江其转移沈璧君的注意力是不想扫她的兴致。

临离开这里,沈璧君也只是回头看了看,除了那群狂欢的人,她什么也没看见。

沈璧君跟着江其来了更宽阔的地方,这边似乎比酒馆那里更繁荣,项目也更多,除了江其说的可以坐小船,还有沙滩排球,小型水上游乐园,江边的流动摊位还卖潜水用具,走的再远些,人就更多了,原来这边还有圈起来的游泳区。

沈璧君之前还在纳闷,那一船一船从大陆上来的人都去哪里了,原来就都在这儿了。

“这就是为什么你起来,都看不到几个人的原因了。”江其看出了沈璧君的震惊,把坐小船地门票递到她手上,“喏,这是票,我们去坐船吧。”

“可…怎么能让你花钱请我呢,怎么说都应该是我请你吧。”从昨天到现在一直都是江其在照顾她,沈璧君本来就够过意不去的了,“我去买就是了。”

“哎呀什么你呀我呀,”江其还是硬把票塞到了沈璧君手里,然后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买票的跟我很熟的,我这是没要钱的,可别让别人听见。”

沈璧君这才放心地拿了票,心情也被这阳光晒得愉悦了许多,她从来没想过,离开自己最熟悉的环境也可以遇到很美好的人,至少在遇见江其之前,没有想过。

沈星珩陪着那群阿姨玩的高兴了才终于有了自己地空闲和温羡靠着沙滩椅小酌一杯。

他喝了一口刚买来的冰镇啤酒,别提心里有多美滋滋了,“温羡哥,我有时候真搞不懂我姐高中为什么那么迷恋你。”

“怎么讲?”温羡不动声色地喝着自己的那罐酒,继续听着沈星珩说着关于沈璧君的事情。

“别人呢都迷恋什么周杰伦陶喆王力宏的,当时我迷*的。可是我姐呢迷恋温羡,那个时候我哪知道什么温羡啊,还以为是什么不温不火不成气候的小歌星呢,而且她连一张你的海报都没有,真是可笑,还每天迷你迷得要死要活的。”沈星珩每次一想起来自己姐姐当时那个花痴的样子,嘴角就会忍不住挂着笑意,“后来啊我才知道,温羡是一个写小说的,不过除了那个时候的一本《绝代问风华》就再没有作品了,消失的无影无踪,可真是苦了我姐。”

温羡也不知不觉笑了,他又喝了一口酒,问道:“你不是搬走了吗。怎么知道这些?”

“我高中因为爸爸住院,大伯母带了我一年,那年我还在上初二,她高三,每天回家不复习,还偷偷躲在我房间拿帮我补习当借口其实是在看你的小说。真没想到啊,你那个时候应该和我姐差不多大啊。”沈璧君又一口接一口喝完了手里的那罐啤酒,又忍不住从温羡的口袋里掏出几块钱再买了一罐。

“不对啊……”他拿到酒才发现温羡刚才的话漏洞百出,立马付了账就跑回椅子那儿,还好温羡没有趁机溜走,“温羡哥,你怎么知道我家是搬走了的?我们之前完全不认识吧?”

“这是我的……”温羡顿了顿,故意引的沈星珩两眼直直地盯着他,他才满不在乎地说,“我的超能力。”

“喂,你耍我啊。”温羡这样就算蒙混过关了,沈星珩自讨了个没趣又回自己的椅子上,“原来你只是随便猜的,我居然也会中了你的道了。”

温羡笑而不语,在沈星珩面前他永远是保持着一份神秘的。

(五十五)不易相会

“早上好。”

沈璧君今天起的比昨天早了许多,却也还是完美地错过了所有人,她下到一楼酒馆的时候又只剩江其一个人在吧台收拾,不过今天她摆了两份早餐。

“早上好啊,睡得怎么样?”江其笑得很明媚跟沈璧君打了招呼,把擦完一支漂亮的高脚杯,随手摆回后面的柜子上,转过身的时候把那两份早餐推到她面前,“喏,一份是你的,一份是你隔壁客人的,难得今天他还没出门。”

“你是让我帮忙送上去吗?”沈璧君接过自己的那份早餐,撕了一小块面包在手上,然后打量着对方的那份,一个鸡蛋,一个三明治,一杯牛奶,就这么简单而已,不过这个风格,还真像温羡平时的早餐。

江其用力地点了点头,“因为真的不巧,我来不及等他下来了,马上要去给后面的客栈送酒,我总不能让你去送酒吧,你就帮我把这个给他送上去。”

“是个很帅还很有风度的男人哦。”江其八卦地补充道。

“你说什么呢,”沈璧君害羞地推了推江其,把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摆到她面前,“我已经结婚了,可别瞎说啊。”

“哇,”江其看到那颗闪亮的钻石戒指满眼欣喜,“你都结婚了,昨天一起玩我都没发现啊。”

沈璧君笑着点点头,就开始了对温羡滔滔不绝的赞美,“而且啊,我先生也很帅很有风度的,还非常非常有魅力。”

“知道了,看你这个花痴的样子我就知道了,”江其无奈地笑道,说罢指了指楼上,“别忘了哦。”

“我现在就去。”沈璧君得了命令,立马就端着温羡的那份早餐就上楼去了。

“咚咚咚——”

“咚咚咚——”

沈璧君站在她隔壁的房门口,连着敲了好几下房门都没人应,于是就把早餐搁在了他门口,自己先回了房间。

她麻利地推开窗,果不其然隔壁的人是因为在阳台看书就没听见敲门声,可是那张椅子今天被搬到了正背对着她窗户的位置,她用力地把身子往外够了够,也只能看到一只胳膊在翻书而已。

“先……”沈璧君刚想大声喊他,又停下了,这大清早如果楼上楼下还有人睡觉,被吵醒了是不是该来找她算账了,她又收回了身子,不停地嘀咕,“万一吵着别人上来揍我怎么办……毕竟旅游的地方都很乱的……会不会还有什么地头蛇青龙帮的?”

“诶呀沈璧君你是不是疯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让自己镇定下来,不就是送一个早餐吗,怎么会难成这个样子?她在窗台边踱来踱去,终于灵光一现,“有了!”

她所谓的办法,就是在写了一张纸条扔过去,可是光轻飘飘的纸是扔不过去的,还可能被风吹得满到处跑,就顺便在里面裹了一个橘子……

“啊——”温羡正在全神贯注地翻看着白先勇的《树犹如此》,就被一个裹了橘子纸团正中胳膊肘。

不得不说,沈璧君的手法也太准了……

她刚一扔完就立马闪回房间躲起来,刚才实在是太惊险了,若是再迟一步,就该被站起来的人发现了。

温羡气愤地打开纸团,映入眼帘的是用口红歪歪斜斜地写着的几个大字:“饭在门口”。

他回头看了看,这层楼除了他的房间有阳台,没得房间并没有,楼上楼下都是,而且离他近的几个房间的窗户都是紧锁着的,他实在想不出会是什么人干的。

顺着纸条的意思,他走出阳台去打开房门,果然自己平时分量的早餐就放在门口,温羡端起早餐,也无意发现隔壁门口的鞋子换了,不是那双涂鸦白色帆布鞋,而是酒馆住宿的灰色棉布拖鞋,不禁好笑为什么有些会把酒馆当家,能把鞋子也脱在门外的。

他把早餐随手放在门后的凳子上,自己却走到了隔壁的门口。

“咚咚咚——”

“不是吧,这么快就发现是我干的了?”沈璧君听到敲门声情不自禁地发怵,心虚地整个人窝到床和柜子的中间躲着,静候外面的动向。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

“没事的,没事的,只要我不开门他就不能找我事的。”沈璧君深吸了一口气,抓起桌上的水杯猛得喝了很大一口水才使自己镇定下来,她躲了一会儿,没听见敲门声才稍微安心,赤着脚跑去门上的猫眼往外看,没有人在门外了。

她“吧嗒”一声打开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往外看,真的没人了,可她一低头,发现自己刚才随意摆放的拖鞋已经给人整整齐齐地摆好放在了门口。

“原来他不是来找我麻烦的。”沈璧君这才松了一口气,换了鞋子下楼了。

“诶,沈璧君你怎么送了这么久?我送酒都回来了。”她一下楼就碰到江其刚回来。

“怎么了?”

沈璧君一脸愁眉苦脸的,惹的江其多关心了两句,她就只好满怀愧疚地一五一十把刚才发生的事全交代了。

“你呀真是厉害,怎么还打人呢?”江其听完不到一点儿也不生气,还捧腹大笑了起来,仿佛教训了温羡她很开心一样。

“他会不会投诉你们酒馆治安不好啊?”沈璧君十分不安地咬着饮料的吸管。

江其大方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吧,他是老板的朋友,你是我的朋友,我是老板的朋友,你说他跟谁投诉去,嗯?”

“……这么…这么复杂呢?不过听起来很厉害我就放心了。”沈璧君这才放心了,抱着饮料起身,“对了,待会儿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要不要我陪你去。”江其怕沈璧君是因为刚才的事不开心。

“不用了,我就是散散步当消食了,你工作要紧嘛。”沈璧君冲她笑了笑,表示自己根本没有不开心,又拿着饮料冲她晃了晃,“谢谢你请的饮料,拜拜。”

“拜拜,早点回来。”

沈璧君是想着一个人出去散散心,她忽然有些困惑,为什么会从刚才那个人那里找到对温羡的感觉,像初恋那样,躲他的时候既害怕,又欣喜……是单纯的新鲜和神秘吸引了她,还是……她不敢再想下去。

“我不会是……出轨了吧……”沈璧君走出酒馆就不得安生,抱着饮料三心二意地连路也不看,带了一脚的沙子也不管。

温羡正吃完了早饭回到阳台继续看书,可他刚一出来,望到楼下沙滩上的一个身影,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温羡赶紧走到最外边,看得切实了,那就是他心里所想的那个人。

“诶,温羡你出去啊……”江其正收拾东西就撞见温羡匆匆忙忙地下楼出去了,连话也没来得及回一句,她撇了撇嘴继续收拾了。

沈璧君一个人恍恍惚惚也不知道来了哪里,不过她欣喜地发现椰林之中竟然有一个吊床,她小时候就最爱这种腾在半空中的东西,什么秋千吊床吊椅啊,但凡是碰上了就一定玩的,这次也依然没忍住,趁着四下无人就跑过去坐了。

可是吊床有什么意思,晃来晃去也还是在原地而已,她起了身,远处沙滩排球那里的男男女女倒是更加吸引她,脚步也就不由自主地靠近了。

“喂,那位小姐小心!”

远方的话音刚落,沈璧君才看到一颗排球直直地朝着她的脑门飞来,都说不聪明的人大脑的应急系统都特别迟缓,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总该要一个人来验证,所以沈璧君竟呆在原地躲闪不及干脆闭紧了双眼……

“啊……”

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竟然是一个人的胸膛挡在了她的面前,而这个位置,这个适宜的身高,和这个人身上的淡淡的薄荷清香,沈璧君很难想象,除了那个人,还会有谁?

“谢…谢,谢谢你……”她哽咽的厉害,却迟迟未敢抬头,那份拼命克制的想要冲上去抱住他的冲动已经够让她难受了,怎么还敢去承受如果抬头发现不是她心里所想的那个人……

沈璧君是被这个人的一股力量带进怀里的,再被他紧紧地抱着,他的手轻轻地搓着她的头发,从发根到发梢,动作轻柔和宠溺,一如往常。他的下巴紧紧地抵着她的头顶,让她整个人都被恰到好处的包裹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生生是要被那个人嵌进身体里……

“沈璧君,你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啊。”

真的就是他了!沈璧君此刻晕晕乎乎得像在做梦,他离开的日子,真是叫人好生一顿朝思暮想的,他温柔的声音,他好闻的气味,他温暖的怀抱,和他……

柔软的嘴唇。

“喂…温羡哥,你不就救了她吗,你们怎么这么快还亲上了?”刚才发球失误的,就是现在这个极其没眼力见的沈星珩了。

沈璧君被这个突然凑上来的大男孩吓得立马推开了正低头吻她的温羡,害羞地别过脸去怕被人瞧见自己红的像熟透了的柿子的脸和刚哭过的眼。

温羡也自然而然很合时宜地往前挪了挪,挡住了企图一探究竟的沈星珩,他无奈地把手插回口袋,吸了一口气,“别怪我提醒你啊,这个女人你最好别惹,不然待会儿有的你受,到时候可别来求我。”

“喂,你这是威胁啊?”温羡越是这样,沈星珩那颗害死猫的好奇心就憋的越难受,于是蹦着跳着才把温羡从中间拉扯开,可好不容易过了温羡这关,他身后的沈璧君却用手把脸给捂住了,“这位小姐姐,刚才差点砸到你不好意思啊,你就把脸露出来让我瞧瞧,是什么绝世大美人儿让我们温羡哥这么快就沦陷了。”

这么大男人了,居然是在撒娇?沈璧君的耳根子都被他给磨软了,实在对抗不了他了就缓缓拿来了手。

可真正四目相对的时候,两个人的表情似乎都是惊讶不已的。

“你……”那个名字都快到嗓子眼了,沈璧君却无论如何也叫不出来,那种明明在熟悉不过的东西,可就是在关键时刻让你卡壳,“你是……你是……”

“我不是!我真不是!”沈星珩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人就是他的大表姐沈璧君,就是那个小时候经常拿不给冰激凌威胁他,他一告状就摔玩具的那个大表姐沈璧君,还甚至在初中为了让他给她看小说打掩护而胖揍他一顿让他屈服的大表姐沈璧君……原本当着温羡的面夸她,是想在外边营造姐弟情深的戏码,谁知道她本尊会突然从天而降到南鹭岛……

他眼一闭,想立刻躺地上被球砸死的心都有了……早已经在心里求天告地巴望着沈璧君不要认出他才好!

“沈星珩!”沈璧君终于在磨蹭了半天后中气十足地叫出了这个名字,卡在脑子里太久,说出来不免轻松一大截,“沈星珩你连你姐都敢砸。”

“对不起对不起,君君姐姐我错了嘛。”沈星珩只能使出绝招了,他赶紧转过去就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沈璧君。

“你在这玩什么一闪一闪亮晶晶呢,我告诉啊撒娇没用,”沈璧君可算是逮着能欺负的人,哪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了,她双手环胸,严厉得就像小时候偷穿妈妈的高跟鞋扮老师一样,“要不是温羡今天出现的及时,我告诉你,你就等着被我再用排球砸你个鼻青脸肿吧!”

“我错了嘛君君姐姐。”沈星珩继续像小时候那样嗲嗲的撒娇,扯着沈璧君的衣角一个劲儿可耻地卖萌。

“不对啊,你们两个早就认识?”沈星珩忽然跳开,眼珠子贼溜地转,最后目光落在温羡身上,“哥,你不厚道啊,亏我提了这么久我姐沈璧君,你都不说的。”

“我们……”温羡终于在他们俩闹了一阵之后能插上话来了,他看了一眼沈璧君,又收回满满爱意的目光,“是夫妻。”

“我的天呐……那你就是姐夫了!”沈星珩惊得嘴张大得都快能吞下自己的拳头了,他重重地拍了拍沈璧君的肩膀,意味深长地咋舌道,“啧啧啧,我是不是应该恭喜最丑的癞蛤蟆吃了最肥美的天鹅,皮最厚的猪拱了质最优的大白菜?”

“好啊,沈星珩我看你也是好日子过到头。”沈璧君一脚就踢在了沈星珩的膝盖,疼得他嗷嗷直叫,连忙捂着膝盖就逃窜了。

“喂你别跑啊,我还没教训够呢!”沈璧君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仿佛一时间就像回到了小时候的追逐打闹,让她能瞬间就将这一个多星期以来的沉闷和悲伤远远地抛在脑后。

和沈星珩疯疯打打的,就像回到幼儿园时候“廉价”的姐弟情深,她可是会为了一个冰激凌就随手把长得白白净净、做事斯斯文文的小表弟胖揍一顿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时候,沈星珩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对沈璧君最好的人,大概是因为爸爸走了,二叔总让弟弟迁就姐姐,他才会总是那副服服帖帖柔柔弱弱的样子,怎么教训也都赶不走,怎么凶,也会把自己身上唯一的一颗糖果,搜出来给了姐姐,只要姐姐喜欢,什么变形金刚赛车超人的,都可以送给姐姐,就是给姐姐砸了摔了也无所谓。她记得二叔一家搬走的那天,沈星珩抓着她家的铁栅栏嚎个不停,说什么都不肯松手,最后,还不是她一脚给踢走的……

温羡只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像小孩子一样不停地追赶和闪躲,他很久没有看见沈璧君像这样子的开心过了,也不由得为之前带给她那么多危险和不安而感到愧疚,因为她本来就该拥有这样宁静而明媚的日子。

那自私一点去幻想,如果可以一直躲在南鹭岛,没有生死的事情去煎熬,没有离别的事情去忧虑,是不是就更美好了。

“江其,这个沈璧君什么来头啊,一来就能让你的星珩和我的帅哥围着她转!”程然然穿着一身漂亮的连衣裙,撅着嘴一脸不开心地站在江其身边,显然是误会了他们的关系。

江其也看见了,远远就看见他们三个人相处地这么融洽了,有什么能比亲眼见的更有说服力?虽然知道沈星珩平时吊儿郎当,只是没想到连温羡对她也这么上心,整个过程中目光都没离开过她超过三秒。

“她是什么人你看不清楚吗,”江其冷声道,很不服气的语气里尽是挖苦,“一边在我这装规规矩矩的已婚妇女,一边就过来勾三搭四,不就是那些整天围在男人身边的绿茶吗?”

她把手里抱着的排球重重地砸到地上,怒气冲冲地转身就走了。

“江其,江其你等等我……”程然然提着长裙立马追了上去。

(五十六)秘密

“沈星珩我告诉你啊,你要不给我态度诚恳磕头谢罪的话,我一定打得你满地找牙!”沈璧君直到回到酒馆还在对着沈星珩放狠话,明明一起打球的时候沈星珩已经输得够惨了。

不过他们三个人真的疯到太晚了,太阳都已经昏昏沉沉的要落山了。

沈星珩径直走到吧台取了几瓶酒来喝,谁知刚拿到手里,江其突然从后厨出现,一把就将他手里的酒瓶扯到地上摔得稀巴烂。

“江其……”沈璧君刚想上前去就被温羡给拉扯住了。

“你别说话!”江其此时地脾气,在他们眼里是莫名其妙暴躁起来的,而这三个完全不知情的人一时也没有什么对策。

“喂,你发什么疯啊!”沈星珩更是云里雾里,他仔细回想今天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无非是回来的晚了,可是平常他回来的可比这还要晚。他转过身,望着温羡和沈璧君有些抱歉,“你们先上去吧。”

“别啊,别急着走啊!”江其不依不饶了起来,她径直绕过沈星珩,即使撞到了他的肩膀也不回头看一眼,她最终的目标就是沈璧君,可正当她伸手要去抓沈璧君胳膊的时候,温羡一把就擒住了她的右手。

“江其你做什么?”看得出,此时的温羡虽然很不解江其的意图,却也不至于很失礼,扼住她手腕的那只手也没有很用力。

江其一反常态,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用力地甩开了他的手,冷笑道,“看啊,连你也这么维护她!”

“不好意思。”温羡收了手,波澜不惊,现在他已经完全看明白了,“难道在你们岛上,维护自己的太太也不行?”

“太太……”江其错愕地重复着这两个字,脸顿时就烧红了,她下意识想回头去看沈星珩那张气愤地脸,却沉重得怎么也抬不起头。

“是啊,江其你是不是误会了,我说的那个有魅力的先生,就是温羡。”沈璧君为了缓解这个尴尬的场面,连忙上前圆场,“哎呀你看,怎么就这么巧在这里碰见了。”

可是夫妻二人,连对方的去向都不知道,还要靠碰巧才能遇到,的确是让人怀疑,这也不能怪江其胡思乱想。

“他呢,之前说出差,我也没过问他去哪儿,然后自己出来玩,又遇见了,你说缘分是不是妙不可言。”沈璧君见江其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也未有动容,一时间也措辞结构乱的很。

“对不起!”江其深刻地感觉到自己杵在那儿太过多余,自己做的事也太过多余,她道歉过就自己一个人冲出门外了。

“江其!”沈璧君没来得及拦住她,她回头看了一眼沈星珩,再看了看温羡,怎么能指望这两个大男人去理解一个小女生的心思呢,“我去劝劝她。”

沈璧君一路追着江其的身影,穿过椰林,又绕过松林,即便走了很远很远,她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天色渐晚,江边的游人生起了一堆堆的篝火,人们围着火喝酒,载歌载舞……沈璧君就跟着江其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等她迷失在人群中,以为自己跟丢的时候,再拨开人群,一眼就看见江其已经坐在水边的一只绿色的橡皮艇上,似乎是在等着她。

“江其。”刚才跑了太久,沈璧君说话间还抑制着喘息。

“我刚才都那么不分青红皂白地羞辱你了,你为什么还来找我。”江其语气轻柔,双手环着膝盖,背靠着橡皮艇,整个身子都蜷缩在里面,显得格外瘦小。

沈璧君一手扶着腰,还微微喘着气,“那我告诉你啊,说一点儿也不生气那也是不可能,只是要一直生气呢,又特别不值得,本来就是误会而已,说清楚不就好了。”

江其附和着皮笑肉不笑,“不过你的命是真好。”

“说这种话你不会觉得自己太武断了吗?”沈璧君领会了她的言外之意,可是江其就真的想经历一遍她的命运吗?无非是小女孩子羡慕别人拥有的更好之余,多了几分嫉妒,“我看得出来,你刚才的举动其实是想保护沈星珩吧,你怕我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会伤害沈星珩?”

“女人可不会伤害沈星珩,”江其不确定沈璧君是否知道沈星珩的事,她忽然起身,“我只是不能接受沈星珩身边,除了我以外还可以有其他女人。”

沈璧君当真不知道沈星珩的事。

“我是他表姐。”

这句话是对江其今天失误的判断的第二个暴击。

屋子里留下的两个大男人同样不知所措,沈星珩依旧是平常那个没心没肺的样子,一笑了之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转身去厨房拿了扫把来清理玻璃渣。

他扫得真的很用力,玻璃渣被吞进铁皮灰斗里的咣当声一声又一声,实在听的人揪心。

“江其应该出于关心。”

沈星珩完全不给温羡插手帮忙的机会,正巧,温羡也没有打算帮,他只是很悠闲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在离他较远的桌子边,适时的提点他。

“她想发作也好。”沈星珩终于有了不易察觉的异常情绪,就像叛逆期逞强的孩子,总是以为自己掩饰的有多完美,“她总是什么都憋在心里,就算今天是一个和我完全没有关心的全新身份的女人在我身边,她也早就知道我是不会对那个女人有什么感觉的,她就是在憋,就是在占有,以为只要自己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我就会是她一个人的了,可结果是什么样她早就知道……我不会爱上任何一个女人,包括她。”

“你……”温羡端着茶杯的手一顿,“那天我跟她的对话你都听见了?”

“我不仅都听见了,还在怪她,怪她为什么喜欢我,才让江尤为了成全她而离开……”沈星珩亦如被卸了盔甲的败将,他捂着自己的双眼靠在门上,尽量背过身去,生怕让温羡瞧见他这么大个人还会哭,“你知道吗,我更恨江尤为什么可以说走就走,完全都不顾及我,我不是他们兄妹两个的一件玩具,需要他们彼此谦让互相成全,我只是想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我只是想要……他……”

沈星珩和江尤一路走来这之中的不容易,温羡自然也能体会个七七八八,所有的感情都是相通的,爱都是相似的,他和沈璧君跨越轮回的爱情已是不易,而沈星珩要对抗的,却是跨越性别,本就要遭受是是非非的质疑和条条框框的定义,在这之后还能珍视彼此的心意,更加难能可贵。

“你们就是太为彼此着想,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温羡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脑子才如触电般一怔,他这才惊觉原来自己早就明白这之中的道理,那为什么还要不声不响的丢下沈璧君一个人跑出来,为什么还要躲着她这些日子连电话也不敢打……他自己不也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吗?自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沈璧君好,却从来没设身处地的为她想过,这些是不是她想要的……

沈璧君站在门外,偷偷地把他们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听完这段对话,脸上的不可思议的神情越来越扩大,她睁大了眼睛一个劲儿喘着粗气,慌里慌张的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一定是刚才不小心掉进江里脑袋进水了,所以才神志不清听错了,“沈星珩……星珩他,他不可能是……他不可能喜欢男人的……”

入夜的深沉,沈璧君靠在温羡的怀里,他们躺在那个有阳台的房间里的那张柔软大床上,摆在床头柜上那盏台灯昏暗光影里的拳头大小的青皮橘子,就是早上她伴着纸团一并扔过来的那个。

温羡抚摸一阵她的头发,侧脸就轻轻地贴着她的头顶,刚洗过的头发飘来一阵青柠的香气。他也发现了,自打沈璧君劝过江其回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愁眉苦脸的,而且在他们两个偶遇这么奇妙的日子下,她也没有多说一句话。这可真是一点儿也不像她。

“怎么弄成这般模样了,”温羡伸了手去抚平她皱着的眉头,温柔地低头在她耳边轻轻一吻,“是不是谁欺负我温柔体贴的太太了?”

沈璧君忽然转过身来,面朝着温羡,一股脑儿地往他怀里钻,温羡自然摊开了手,任她躺了个舒服的位置再环抱住她。这样好像对她来说是很平常不过了,只要一闻到他身上的气味,感受到他的温暖就什么不开心都烟消云散了。

“我觉得一定是我对不起星珩的。”她边说着眼泪就像融化掉的冰激凌,慢慢沿着脸颊滚落下来,“一定是我做错的。”

“你在说什么啊,”温羡显然不能从她的只言片语中获取信息,他拍了拍她的背,然后自己也低下头去看她哭红的眼,“出什么事了。”

“我今天听到你们的对话了,我知道星珩他喜欢男……了,一定是小时候我对他太凶了,对他太刻薄,给他留下阴影了。所以他才觉得女人都不好,女人都很坏的……”沈璧君坦白这番话的时候已经哭得快断气了,整个人在温羡怀里抽抽搭搭个不停。

温羡听了这话差点没笑出声,真是没想到自己的傻媳妇脑洞已经大到这个程度了,他忍住笑意,强行把沈璧君的整个人从她身上扯下来,逼她正视着自己,然后才一本正经地跟她解释,“喜欢什么人不是靠谁就可以影响可以决定的,爱是情不自禁的,是不由分说的,是世界上最顺其自然发生的东西,所以你想的那些都是你自己的的瞎想,只要你不是在怪沈星珩喜欢男人这件事……”

“我当然不会怪他……”沈璧君还在哽咽着,眼泪汪汪地看着温羡,一脸诚恳地说道,“我只是想保护我的弟弟,保护他的美好包括他的爱。”

爱从来都不是可耻的,反而是格外易碎地,需要被细心呵护起来的东西,温羡教过沈璧君最美好的一件事,是如果你爱一个人,就请一定尊重那个人,也一并尊重他的爱。

“好了,睡吧,明天起来眼睛该肿得跟灯泡似的了。”

温羡拿着纸巾,伸过手擦了她脸上脏兮兮的眼泪和鼻涕泡子,随即就又轻柔地吻在她的额头,再扶着她在他旁边睡下,轻缓地扶着她的头发,直到亲眼看着沈璧君睡着了自己才睡,随手关了那盏昏黄的灯。

“你醒了……”江其今天和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听着沈璧君下楼梯一步一步的脚步声,显得有些扭捏,连互道早安的勇气都没有。

“你每天都这么早起工作啊,我看我真要收拾一下那个好吃懒做的沈星珩了。”沈璧君反而觉得更宽慰,至少江其并没有一直钻牛角尖,这股子敢爱敢恨的劲头倒让人格外欣赏。

她下了楼,坐在江其对面的旋转高凳上,手指拨弄着冰冷的透明玻璃杯,几次欲言又止后才终于又开口,“江其对不起啊,由于你之前没有告诉我沈星珩他……喜欢谁的事,我昨天还劝你去追求他不要放弃,是我太片面了,喜欢他你也一定很辛苦吧?”

“你也知道了?”江其的疑问句似乎并没有多大的疑问成分,只是低头做自己的事,语气平常而波澜不惊,“也是,温羡是你丈夫,沈星珩是你弟弟,这件事你迟早会知道的。”

沈璧君点了点头,“对了,明天我和温羡就走了,今天我们四个人一起吃顿饭吧。”

“好啊。”江其终于在沈璧君的这句话出口后停下了手上的活儿,也不知道是内心的什么劲儿涌上来,挤兑地她有些生涩地开口,“那一定要让沈星珩做顿大餐。”

这样一想,沈星珩好像从来没有特地为她做过一顿丰盛的大餐,他总是满嘴跑火车,说什么蟹肉炒饭清酒大虾,可她从来没看到过那些东西摆在她的面前,就连在以前,也只能是沾了哥哥江尤的光,才会品尝到那些沈星珩口中所说的美食,可江尤一走,一并就带走了她的所有美好幻想……

(五十七)离岛

离开前夜,小酒馆早早关了门,四个人的庆祝就像某种默认的祷告和传统的古老仪式,而这个庆祝的主题,是离开。席间,就算沈璧君再怎么想活跃气氛,也实在拗不过两个赌气的小孩子,沈星珩和江其就如同在玩木头人的游戏,只不过他们把谁先道歉当成了犯规。

“星珩,来吃菜。”沈璧君在神不知鬼不觉地情况下,给沈星珩夹了一筷子他们姐弟都不吃的香菜,尤其是沈星珩,连闻都不乐意,“多吃点。”

沈星珩全程都是心不在焉的,他不但没有反感,反而点头应了,拿着碗去接沈璧君夹来的香菜。

“喂,你是不能吃香菜的,”江其见沈星珩迟迟不反应,终于是坐不住,伸过筷子就把沈星珩碗里的香菜挑的干干净净。

“哦……谢谢你。”沈星珩如梦初醒,弱弱地道了谢,哪只一抬头就撞见沈璧君一脸奸计得逞的笑,他这才明白沈璧君的用意,可除了干瞪眼,他也是不能把沈璧君怎么样的……

沈璧君低着头扒了一大口饭,抑制住自己的得意,还时不时偷偷望一眼温羡,我怎么这么聪明啊,她不由得在内心美滋滋地感叹。

“刚才吃饭啊,我就知道他们两个一定是互相拉不下脸,我就从中作梗……这个词应该不恰当。哎呀不管了,反正就是特地用香菜让他们和解的!”沈璧君压低了声音偷偷趴在温羡耳边说话。

“为什么?”温羡挺直了腰板儿,音量和平常没差,倒是不像她这般偷偷摸摸。

“你想想,这顿饭是沈星珩做的,那他就一定知道我和他都不吃香菜啊,他光是闻着就难受的,可他还特地凉拌了这么大一盘香菜,就只能说明他是在迁就江其吃香菜的喜好,而江其呢又知道星珩吃不得香菜,还细心挑菜……那既然还是惦记对方的,又干嘛拉不下脸啊。”沈璧君振振有词,她是一向不赞同两个人要误会来误会去,非得走最弯的路来解决最小的问题,真是白白浪费大把光阴,“就算做不成恋人,也不用老死不相往来吧。”

“所以……”温羡站在洗碗槽边,无奈地左手举着一个盘子,右手拿着一只碗,“让我们俩洗碗他们俩在外面谈天说地,也是你的对策之一?”

“……”沈璧君见温羡这一副大事不好的样子,立马投降般两手缠着他的脖子,小脸讨好地蹭了蹭他的胸膛,“我们俩要爱幼嘛。”

“那你们三个有没有尊老啊。”真是拿她没办法,温羡轻轻叹了口气,把她掰了下来,又将她整个身子转了过去,胳膊顺着她的腰肢环了过去,下巴再轻轻抵到她的肩膀后便开始握着她的手同她一起洗碗。

沈璧君咬了咬嘴唇,紧张到心跳在这大白天也能漏了一拍,欣喜之余,她微微屏息,连温羡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晰,没想到他连呼吸都这么迷人……再感受着自己的手被他的手包裹,在他沾染了洗碗剂的润滑和从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清凉的水的手指间摩挲碰撞,叫人心里酥*痒的……

“我们这是不是应该叫人妖情未了?”沈璧君一开口就彻底打破这浪漫的局面……

“沈星珩,对不起,我昨天不该无缘无故发脾气。”江其在只剩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才缓缓开口道歉,明明只是说了些小学生的道歉话,却显得极其难为情,不似从前那般落落大方。

沈星珩付之一笑,把早就准备好的两杯酒端了过去,离江其坐的近了些,把其中一杯递到她面前,“喏,给你,干了这杯酒就什么都过去了。”

原来他就想和解了,还真得感谢沈璧君给的台阶。

“嗯?”江其一头雾水,并没有明白他的话,却也还是照着他地样子,干了他递过来的那么酒。

“我想明白了,你以前是我的好朋友,现在……”他自己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这个酗酒的坏毛病,从江尤一声不吭地离开的那天起,就染上了,“就是我的妹妹,我会照顾好你,也照顾好自己,等着有一天江尤回来了,看到我们两个白白胖胖,一定会很开心的。”

江其的心咯噔一下,彻彻底底地坠入深渊里的湖底,她尽量抑制住自己想要的申诉,把酒杯攥得紧紧的,附和着他的话,生硬地点点头,“是啊,他一定会高兴的。”

她万万没想到,沈星珩已经把他们二人的界线画的这么清楚了。

“我的天呐终于收拾完了一切。”沈璧君洗完澡就裹着柔软的粉色浴袍躺尸一样地直挺挺地摔在温羡房间的那张大床上,说起来昨天忙着悲伤忙着叹息,都忘了好好享受一下了。

温羡双手环胸靠在柜门上,昂这头鼻尖冷哼一声,看着沈璧君撒欢似的地从床这头滚到床的那头,他不禁联想到,这是不是就活生生脱缰的野……狗……

离开南鹭岛的那天,天空微微下起了小雨,一整片平静的江面被一根根细针似的雨滴击穿,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再一层层荡起,又一层层晕开……

这场突如其来的“春雨”在这个月份显得格格不入,平日那灿烂的暖阳如是,而这一切仿佛在南鹭岛这座与世隔绝的小岛上显得顺理成章,当船远远地航行走,望着那一座岛,不易察觉的一面,更像是一座无人问津的坟墓和空空荡荡的牢笼……

温羡抑制不住地这样想,即使他明明是在那里度过了一段十分轻松愉悦的日子,可一离开那片土地,一切都显得如此不真实。

“你怎么又躺着看书?”温羡慢步出了书房,沈璧君正躺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翻看当月的时尚杂志,他去厨房端了杯热水再走出来,放在沈璧君面前的茶几上,“喝点热水吧,你不是肚子疼吗?”

“你知不知道渣男的标配就是劝人喝热水。”沈璧君从沙发上坐起来,往旁边挪了挪给温羡腾出一个位置,明明沙发还宽敞的很。

温羡坐下,瞪了她一眼,她才连忙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嬉皮笑脸地随即就改口,“不过那些男人经常说喝热水喝热水的,倒是没有人真的把热水端到女生面前过,你和他们还是很不一样的。”

“那你说完我的问题,该说你的了吧?”温羡把她掉落在地上的杂志捡起来,合上封面放回了茶几下面的一层,“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躺着看书,睡觉的时候不玩平板,在书房的时候不吃东西?”

温羡正数落着,沈璧君就来了劲儿,一头扎进他怀里就开始委屈巴巴地哭诉,“原来,在我最心爱的丈夫心里,我一直是一个‘劣迹斑斑’的女人,也不知道他最爱的人是不是我~”

“你少撒娇了。”温羡不屑地把她从身上扯下来,这种戏码他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清了清嗓子,坐正,一本正经地教育道,“以后小孩子能跟着你这样吗?”

“嗯?”沈璧君忽然正襟危坐,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歪着头有些怀疑,“温羡,你不会这么早就想抛弃我们的二人世界了吧。”

“行了,”温羡双手捏着她的脸,躬身把她横抱起来,“换衣服一起出去吃饭吧,纪念二人世界好了。”

她才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每每只要温羡一温柔下来,她就是完全克制不住的立马狗腿地环着他的脖子,又亲又蹭,腻歪得很。

“哥,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吧?”昏迷了两天的孟连熹从自己柔柔软软的公主床上起来,全身发软的不得了,幸亏孟祁澜及时进来,扶住了她。

“你啊,”孟祁澜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不知道自己花生过敏吗?还吃花生酱。”

“我就是跟那群人酒喝多了,觉得胃不舒服。”孟连熹不当一回事,挥了挥手,不让孟祁澜扶着,她已经在孟氏独当一面了,那些不可避免的应酬是逃不了的,即使她生来就是天之骄女,孟氏千金……

人情世故这种东西,在没出生时,就是已经开始了的。

“妈听说你生病了,明天就从欧洲回来了。”他在孟连熹之前下了楼,去厨房端了李婶熬的清粥,看孟连熹坐下才给她端过去,“吃点东西吧,很久没吃东西了。”

“妈知道又该担心了,难得有心情出去玩,你告诉她干嘛?”连熹有些虚弱地接了粥,语气里有些责怪。

孟祁澜知道她就是个倔脾气,也不再劝她,反正他说什么做什么,这个妹妹都不会领情。

“你啊,说你什么好,对了,徐家最近的生意怎么样?”孟祁澜忽然想起徐老爷子那茬事,生意场上连熹应该有所了解,拿着水杯小心翼翼地试探。

孟连熹疑惑地望着哥哥,他可是向来不过问生意上的事,“徐家怎么了?”

“哦,没什么……”孟祁澜心虚地掩面喝水,生怕被孟连熹的火眼金睛看出什么端倪,“就是很好奇多问两句。”

“真是这样吗?”孟连熹当然没那么好糊弄,她喝了一勺清粥,有些烫嘴地吸了口气,“徐家最近的生意都很保守,几乎不会去投什么大生意。”

自从徐斯南一走了之后,嘉南艺社已经被厉晴方卖给了孟氏集团,更名新孟传媒,属孟连熹管,就连从前的文艺工作也被大肆改动,主力是娱乐事业的发展,孟连熹一口气签了好几个小有名气的演员,更是为新孟的发展烧了一把猛火。

外界都没人知道徐家的势力为何突然消退,只知道许久未见徐老爷子出面过。而这一切内情的知晓者,就是坐在孟连熹对面一脸无辜的孟祁澜。

(五十八)怀孕

“下一个,沈璧君……”

打从沈璧君被叫进产检的大门,温羡就在门外焦急地踱来踱去一刻没停下来过,仿佛他等的不是进去检查是否怀孕的太太,而是即将临盆的太太……

来来往往的小护士都相互推搡着,娇羞地避开温羡,时不时低声讨论着,就像上学时候,在走廊碰到那个了别人口中的那个学长,总是想多看一眼,又害怕会在对视后会脸红心跳。

“这么帅,可惜了,都有孩子了。”

两个粉衣服的护士抱着一堆医生的病历从他身边过去,仿佛就是在讨论一个英年早逝的人一般遗憾……

“来,别紧张,先坐那儿。”这个妇产科医生正是孟祁澜的同窗好友刘录,他推了推眼镜,仔细翻看了沈璧君的检查报告,“在家有自己验一下吗?”

“有……有啊。”沈璧君拘谨地抿着嘴回答他的问题,虽然心里对自己当妈妈这件事已经波涛汹涌,但第一次面对着男的妇产科大夫还真是浑身不自在…

“那你检查的一定是搞错了,”刘录放下她的检查报告,认真地看着她,“你并没有怀孕。”

“我…没有怀孕?会不会是你们搞错了?”她张大嘴疑惑地望着刘录,蹙着眉头紧张到双手抓紧了包链,整个人都快从椅子上站起来了,“我这几天肚子一直不舒服,而且总是想吐,犯恶心的,你们要不再检查检查!”

“抱歉,沈小姐,您是真的没怀孕,至于你说的那些问题,可能是因为你最近肠胃不好。”刘录见过太多这样渴望当妈妈的人,在知道只是一个误会后,她们的表情就和现在的沈璧君一模一样,而大多数人也都是这样,不仅要面对自己的失落,还要面对的是,门外那个更焦急的人的失落。

“吧嗒——”

门一打开,沈璧君始终没敢迈出那一步,她的心情已经沉重到再也不敢抬头去看一眼满心欢喜的温羡,她在心里已经自责了千万次了,若不是自己之前因为肚子不舒服就给他错误的暗示,他也不用同她经历这种完全不必要的落差了。

“温羡……”她酸涩的开口,声音沙哑。

温羡早在听到开门声时,就把所有的目光放到她身上了,看她这么垂头丧气的样子,想想也知道结果吧,他并没有沈璧君想象中的大失所望,只是挂着浅浅的笑容,走过去伸手拉过她来。

沈璧君被他大力地带到身边,第一次这么惊慌失措地想躲开,她把头沉得低低的,呆呆地望着地面一言不发。

“我们回家。”温羡早就做好了任何心理准备,沈璧君冒冒失失的性子他也是清楚的,他一如既往地把她的手紧紧地牵着,看起来心情大好。

“你怎么还这么高兴啊?”她有气无力地问着身边这个健步如飞的温羡,面对突然这个样子的他,都觉得有些不适应了。

温羡侧过头,也依旧没有停下步伐,他望着沈璧君的那双眼睛饱含疼惜,声音都是极其温柔的,“那不然我应该嚎啕大哭吗?”

“人家还一直担心你会很难过,没想到你比我还没心没肺……”她忽然停下了步子,连带着温羡也停了下来。

“沈璧君,”温羡知道,她是在耍小性子了,他把双手搭在她的肩上,直视她的双眼,“我们是本来就没有这个孩子,而不是失去了这个孩子,你不用太难过,关于要孩子这件事,我……”

“你别说你别说!”正当温羡无比诚恳地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沈璧君立即红着脸打断了他,电视上一般到了这个时候,男人总是说自己会多努力的……她赶紧踮起脚捂住温羡的嘴,生怕周围路过的人听见了这么令人害臊的事。

温羡会意,只是笑了笑,脸上立马恢复平静,他放开沈璧君的肩膀,继续牵着她走了。

“我其实也没有考虑过……”

他的这后半句,想必沈璧君也不会再听见了。

他们回家的路还没有走到一半,就被福利院的邱副院长一通焦急的电话给叫走了,听说是星辰福利院出事了,不过邱老师在电话里说的很含糊,只是硬要他们亲自去了才好。

等沈璧君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的时候,福利院门口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箱,里面已经被人给搬得差不多了,就连门口那片空泥土地上孩子们一起种的树,都被人挖掉,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你们是什么人?”沈璧君拽着一个穿蓝色工装服的工作人员,声音强硬,试图阻止他把那些小的纸箱搬进白皮的大货车里。

“你干什么,我们在工作!”那个工作人员极其蛮横地推开沈璧君。

幸好温羡准确无误地接住了她,他把差点摔倒的沈璧君拉到身后,自己站在前面冷冰冰地睥睨着着那个工作人员,双眼犀利得像锥子直扎向那个人,有那么一瞬间,沈璧君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她忽然感受到在温羡方圆十里之内的一切都被一股寒冷的力量给冻结了,包括时间和那个范围的躁动,除了她,也全被死死的冰封,她就这样看着眼前一片停在半空中的落叶,当她正要伸手去触碰的时候,落叶悄然飘走,万物又都复苏了……

“道歉!”

温羡肃杀的目光和醇厚又略带命令的嗓音让那个工作人员不寒而栗,他立马把手里的纸箱子扔在地上,里面那些细碎的东西噼里啪啦滚了一地。

“对不起!”他郑重其事地给沈璧君道了歉,态度神奇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温羡…算了…”沈璧君的心思完全不在那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她一直站在温羡的身后望着他,最后伸手去勾住他的手指头,好生冰凉,“我们先进去看看吧。”

她不清楚自己看到的一切,是否是温羡一直压抑的属于自己的超能力,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法术,而她非常清楚,在时间冻结的那一刻,她的心很慌,比任何时候都要慌,那种能让人潸然泪下的悲怆也会一步一步袭来,那感觉就像是一个晚期的癌症病人坐台空荡荡的走廊尽头等待死亡……

温羡对着她,自然又是温和的一面,他深吸了口气,拉着沈璧君慢步绕过了那个人,她回头,那个人竟然着了魔一般地跪下一个劲儿地磕头,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对不起”,仿佛在一瞬之间失了心智。

“温羡……”沈璧君想拽住他,可他的力气太大了,生生就将她拉走了。

“别管他。”

温羡这个冷漠而凌厉的样子,着实让沈璧君感到陌生,他以往从来不这个样子的……

“沈老师,你可算来了!”邱院长的沧桑的声音打断了沈璧君的思绪,她一回过神就看到邱院长焦急地出来迎接他们。

温羡适时地放开了她的手。

“出什么事了?”

“还不是白院长,已经很久没回来过了,”邱院长缓慢地从手里褐色的档案袋里掏出几张纸,“这不,她已经把星辰福利院这块地给卖了。”

沈璧君难以置信地一把拿过那几张纸,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确实是白容月亲自处理的,最末张除了她的签名,还有各种公章和私章。

“孩子们呢?”温羡若是不问,沈璧君倒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邱院长把沈璧君手里的那几张纸收回来,在认认真真地清点,生怕在这么短短的时间他们俩能偷一张走似的,收好后他才在二人的注视下开口,“孩子们经政府协商,都搬去公立的福利院了,前天走的。”

“对了沈老师你看看你的东西我给你都放在二楼了,你记得自己清点一下。”邱副院长忽然的得意让沈璧君看不透,他和从前不太像,笑起来都格外阴森森的,总觉得在伪善的面具下透着些老奸巨猾的意味。

“既然他们那么早就开始计划了,您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沈璧君终于有些生气了,不悦地质问他。

邱院长把档案袋背在身后,驼着背大摇大摆地地出了门,仿佛没听见一般根本就不理会她。

“温羡你别……”沈璧君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责怪邱院长,而是牢牢地抓住身边的温羡,害怕他再次发作,当她真正抓到温羡的时候,看他很平静就稍微安心了。

邱院长可不像刚才那个年轻人,万一折腾出什么事,她可是怎么都无法交代的。

温羡歪着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撇着嘴望着沈璧君,替自己申诉,“你觉得我又要无理取闹?”

“不是啦…”好像狡辩显得比较多余。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邱老头不告诉你吗?那我来告诉你啊。”楼上传来的高跟鞋和女人的声音惹得他们一同抬头。

“厉晴方?”沈璧君惊讶地望着那个从楼梯上一步一步优雅走下来的厉晴方,她比以前更瘦了,一身黑色的大衣完全掩盖住她以前那个骄里娇气的大小姐气质,坚毅的目光里,还透露着一股狠劲儿。

那种狠,大概可以归纳为心狠手辣的狠……

“没想到吧?就是我。”她的高跟鞋哒哒哒地在空空荡荡的房子里回响,真像沈璧君小时候看的动画片里女魔头的出场,“这里,已经被我以徐家的名义买下来了,以后就是我的画廊,再没有什么星辰福利院!那个邱院长只是答应我瞒着你,他就可以多拿一笔钱回家养老,你说有什么不好?”

厉晴方最近的疯狂事迹沈璧君也是略有耳闻,她大手一挥就以徐家的名义卖了徐斯南的心血嘉南艺社,听说徐老爷子已经答应她进门做孙媳妇,虽然只是挂名,可她也作威作福有些时日了。现在连消失了这么久的白容月都能被她给找到,还说服她卖了福利院,看来厉晴方这个人还是有两把刷子。

“你们周瑜打黄盖的,我管你们做什么。”沈璧君的语气意外的平淡,她清楚地看到厉晴方奸计无法得逞而流露出的一丝失惶,她拉着温羡的手,不想继续纠缠,“我们走吧。”

她再也不想插手关于徐家的任何事。

“沈璧君!”厉晴方大声叫住了她,看着背对着的他们停了脚,才失控地质问她,“你凭什么可以一点儿也不在乎徐斯南?”

原来她做这么多,就是想看到沈璧君为了徐斯南而失魂落魄,可此时她自己呢,却可悲的像个笑话,得不到别人一丁点儿的同情……

沈璧君毫不犹豫地就走了,并没有回头,也没有留恋,只是牵着温羡的手更紧了,她一直都很清醒,自己想要的想珍惜的,自始至终,不过一个温羡而已。

心脏本来就已经够小的了,哪里还能空出位置再给别人?

(五十九)如难

白容月已经消失得透彻,在茫茫人海里,再没人找的见,或者说,再没有凡夫俗子找的见,昔日简朴雅致热闹非凡的旧梦居,如今也弄的个门庭冷落。温羡不是没有去那日的石墙之外找寻所谓的密室,而是密室,连同那堵墙,都一并消失了去。

传说神灵留下的东西,和神息是高度契合的,如若神灵离开那个地方久了,他所留下的带有他神息的东西,也会渐渐消失。

换句话说,旧梦居的那个密室,根本就只是白容月的障眼法而已。

这座机械且冷漠的城市并没有因为少了一个神的存在而有所改变,一推开窗,仍旧可见形形*的人,川流不息的车,和一直在喧闹的整个世界,就明晃晃地摆在每个人的眼前……

向明乐如愿以偿地出来实习了,碰巧不是在孟祁澜的医院,可这就算是这样,也是她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穿上白大褂的那一刻,她也曾感叹过,若是她面前的人是孟祁澜……

“向明乐,你在发什么呆?”面前这个有着和孟祁澜一样身材的冷冰冰的男人就是负责带她们实习的医生了。

他手里的笔重重地敲了一下向明乐的头,尽量压低了不悦地声音,“带你来查房不是带你玩的,要发呆就收拾了东西回家发呆去。”

“是……钟医生我会改正。”她咬着嘴唇,低着头避开其他实习生的眼光。

“钟医生,外面有人找你……”

“钟睦!”那个外面来的人没等通风报信的小护士说完,就自己闯进来了。

“孟师兄!是孟师兄耶。”这里一大部分的实习女医生都是西陵大学的,而引起她们一阵骚动的就是那个传说中永远比钟睦温柔三分的孟祁澜。

向明乐在看到孟祁澜的第一眼就慌乱地低下头去,也瞧不见孟祁澜在人群中也曾目光搜索过她,她抱着自己的病历本默默退到人群的最后去,将她们挤到前面来。

钟睦顿时黑了脸,叫实习生们先干活,自己给孟祁澜使了个眼色,二人便神神秘秘地去了门外。

“诶你们听说了吗,我们之中有人能来实习,本来名额是被刷了的,是因为孟师兄和我们的黑脸钟馗,然后他特地拜托了黑脸让她进来的。”一群女生在钟睦和孟祁澜出去后就开始了八卦,唯独向明乐插不上一句话,她和她们向来不熟。

“是啊,真羡慕能让孟师兄亲自为她求情。”

“诶陈娴,不会是你吧,你这么好看,一定是孟师兄的菜。”她们忽然把目光都聚集到了那个头发最长笑起来最好看的女生身上,向明乐怕挡了他们的视线,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那个叫陈娴的漂亮女生笑了笑,甜美极了,“你们可别瞎说了,我……我怎么会被孟师兄喜欢啊,师兄那么优秀。”

“那就是黑脸钟馗喜欢你!”

她们私下都这么叫钟睦,理由是他看起来总是凶巴巴的,就连妖魔鬼怪估计都怕他……

“对啊,那个黑脸钟馗总是找你茬,肯定是引起你的注意。”

她们这群人就是这样,每次钟睦一离开就开始叽叽喳喳个不停,还好向明乐早就习惯了,她不动声色地离他们远了些,没想到刚到门口就撞上了进门的钟睦。

他似乎把她们在里面的对话全听到了,脸色比出去的时候还要黑了,猎鹰似的眼睛射出来的清冷和凌厉的光让屋里的那些女生顿时噤若寒蝉。

“知道我为什么总找陈娴的茬吗?”他逮着那个刚才说话声最大的实习生,冷冰冰地质问。

那个实习生都被吓破了胆,头摇的像泼浪鼓。

他轻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因为她满身毛病,没有什么地方能做到让我满意,我也很意外为什么这种学生要浪费我的时间,也浪费宝贵的医疗资源,我都不知道她以后是打算救人还是杀人?”

向明乐站在钟睦的身后看着他,目光中尽是惊愕,这可是钟睦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所有人都很震惊,更别提那个都快被骂哭了的陈娴了,本来这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是用来让男人怜惜的,可这个完全不懂怜香惜玉的钟睦依旧臭着脸。

“行了,今天先就这样吧。”他的话比圣旨还管用。

“向明乐,你先等一下。”

钟睦在人还没走的时候就叫住了向明乐,她先是惊讶,很快就强装镇定地走到钟睦的面前,这样招致来的各色的目光着实令她觉得很困扰啊。

“刚才孟祁澜说,让我晚上带你一起去一个饭局。”钟睦连讲私事都是这么一本正经。

“钟医生,我不想去。”向明乐深吸了一口气,果断地拒绝了。

钟睦冷笑了一下,脱下自己的白大褂,随手甩在椅子的靠背上,“你还真是硬气啊,怎么当初想方设法进来实习的时候没这么硬气啊?”

他在讽刺她!

“你是说……她们口中那个走后门的人……是我?”

她方觉天旋地转,连脚都有些站不稳。

“爱去不去。”钟睦没有给她答案,只是带着刚才那个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表情,自己离开了。

向明乐一直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一类人,而现在,她分明就是了,还偏偏是因了那个最不想拖累的人。

走出医院的大门那一刹那,她真的有想过,再也不要回来才好,可是想归想,这个狭小而透明的灰色球体却依然每天绝情地运行,她又能到去哪里躲避了这一切才好呢?

“孟医生,这是照老样子给你点的咖啡。”路边那家灯最亮的咖啡店里,辛雨亲自为孟祁澜端来了咖啡,这可是别的客人享受不到的待遇。

“谢谢。”孟祁澜礼貌地道了谢,看着辛雨坐了下来才开口,“向明乐始终不愿意见我,就算住在我家楼下,她也从来没给我开过门。”

他这个样子分明就是在倒苦水。

辛雨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她只是意外怎么会在孟祁澜这种优秀的男人脸上看到这种完全被打败的神情。

“她倒是常来我这,不过啊一句也没跟我提过你。”她闲不下来地用手整了整桌上摆的有些歪的小花瓶,“我还以为你们真的已经老死不相往来了呢。”

任谁都会想不通透,没理由有人会把一个对她掏心掏肺的人拒于千里之外,更何况,这个掏心掏肺不求回报的人还是孟祁澜,换了任何女人,早早无法抗拒地投怀送抱了。

“明乐,今天你怎么才来啊?”辛雨回来柜台做事的时候,才终于看到了姗姗来迟的向明乐,只是有些不凑巧,她遗憾地解释,“刚才孟医生可等了你足足一个钟头。”

“他又来施舍我吗?”她面前的向明乐好像并不觉得可惜,只是如同一个傀儡一般,不会笑不会哭,面无表情,没有任何情绪。

“明乐,你跟孟医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辛雨被这个样子的向明乐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手头的工作,绕过柜台出来看看向明乐。

“能有什么误会,他一直都是这样,优越的以为所有人都需要他的帮助,以为自己是什么,救世主吗?他凭什么觉得我需要他的可怜?”她的情绪是忽然涌上来的,激动到声音越来越大,引得咖啡馆里的人纷纷望过来。

可一切都只有她自己明白,她只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大家……不好意思啊……”辛雨都有些控制不来这个场面。

向明乐内心深处最敏感最脆弱的地方,还是叫孟祁澜触及了,可她密集的自卑感从来不允许让任何人去撕开她的藏在伤疤下已经糜烂得血肉,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悉心包裹的不堪和懦弱,看到她背后那个沉重的包袱已经压的她喘不过气来了……所以就算遇到的人是最好的孟祁澜,她也依然连和他并肩的勇气都没有,因为现在的她,远远不是最好的她……

“明乐!”向明乐跑出去的时候,辛雨无法脱身,她还有一店的客人,情急之下就只好打给了孟祁澜。

向明乐一个人地穿过这城市的万家灯火,像一只孤零零的飞蛾趋着光线越走越远,她看到那些赶末班车的人蜂拥向公交站台,就好像是清仓大甩卖的廉价狂欢,而自己却麻木了,抬脚又落脚,显得漫无目的。

“对不起!”她无意间撞到了什么人,连看一眼也来不及,就忙着低头道歉。

那个人本来是走了的,又倒了回来,径直停在她的面前。

“你怎么在这里晃荡?这么闲的话,那不如现在去医院里工作好了。”

向明乐心头一颤,这个整天在耳边回响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猛然一抬头,真的是他。

“愣什么?下午说你难道是我说重了?”钟睦这次令人意外的没有黑脸,只是面无表情,或者路灯太亮,她根本看不清。

“没有。”她又怎么敢顶撞,毕竟是有求于人了。

“那走啊。”可能是在医院听他的声音多了,向明乐不由自主地就会照着他的话去做。

她真的就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向着和她刚才完全相反的方向,与一盏又一盏的路灯擦肩而过。

钟睦是一个怎样的人,她说不上来,大概是一个和孟祁澜完全相反的人。

在他们离去的黑暗树影里,刚跑着追过来的孟祁澜还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眼睁睁望着他们离开,也没有上前去和向明乐说一句话,明明那些想说的话已经在脑海里心里甚至嘴边已经都念了千万遍了……可当真的要脱口而出时候,他才想到退缩了吧,反正对她也不是爱,不是依恋,只是心甘情愿的救济,甚至只是可怜,她会躲,也是承受不住了这份单方面施加的厚重了吧。

孟祁澜以为,他已经完美地解读了自己的内心,就像他们一样,走的连头也不回一下。

(六十)芒刺

温羡明了,在他错过沈璧君的许多年里,他就已经失去了不计其数的权利。同她一起长大,分享她的过去,这些都由别人参与,连本该可以一同的轮回,他都扔下了她一个人……而他只是一个要永远背着记忆和过往活着的不知名的物种,他也曾经怀疑过,会不会自己根本就不是人类……

在遇见沈璧君之前,温羡从来不惧怕死亡,相反,死亡才是他梦寐以求的解脱。谁叫命运格外歹毒,偏偏叫他遇见了她,从此就开始陷入无限恐惧,陷入生死抗争和一场煎熬备至的等待,他看着对面不停给自己夹菜的沈璧君,所有的愁情苦倦,终于消耗殆尽,化作温柔如水的一笑。

“就要过年了,想要什么新年礼物?”他像哄着三岁的小孩子一般。

沈璧君真的开始咬着筷子冥思苦想,她捋了捋耳边垂下的头发,自言自语了一阵后才郑重地说道,“这可是我们第一次一起迎接新年,我可要好好想想。”

她似乎已经把孩子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想到了一定要告诉我。”他回夹给她一块红烧肉。

“对不起,程女士不能来陪我们过年了,她去慧芬婶婶那儿了。”沈璧君想起来前几天从福利院回来,程秋月打来过电话简单交代了自己过年的去向。

“没事,就我们两个过一个简单的新年。”他低头扒了口饭。

大概有情饮水饱吧,温羡最近的饭量越来越小,他放下碗筷的时候沈璧君才吃了个五分饱。她发觉这个异常大概就是从他那次在福利院发作回来,就开始精神萎靡,面色也不似从前那样好了,他渐渐得变得嗜睡,经常像一只猫一样窝在阳台的长椅上晒太阳,眯着眼昏昏欲睡的样子……甚至有时候连她说话,他都似乎有点听不清,总会连着追问好几声……

今天他还是这个样子,简单收拾了就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回到阳台,索性一待就是一上午。

沈璧君端着自己泡好的果茶上了楼,她一侧身就看到温羡还坐在那里看书,她轻手轻脚地过了去,怕扰了他,放下茶就又下楼去了。

温羡又同前几天一样,本专心致志地看着书,却总觉得浑身乏力,有些支撑不住,他轻轻地拍了拍自己昏昏沉沉的头,像被施了什么魔咒,动弹不得,再不知不觉间手脚已经不听使唤地沉了下去,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如同哑巴,只干干地动了动嘴唇,出不来声,他再要挣扎的时候,就已经浑然无力地睡了过去。

“温羡……你怎么才来啊。”他恍惚间,看到一个人影,隐约在叫他的名字。

温羡不由自主地走过去,那个模糊的身影在他眼前便越来越清晰,他看清了来人,不由得一怔,眼前分明就是沈璧君,可又不太像沈璧君,她穿着黑白相间且肥大的套装校服,扎着高高马尾的她迎着阳光笑容灿烂地冲他不停地挥手……

这是高中时候的沈璧君,温羡终于想起来是在那个幻境里见过,这就是那段没有他的日子,他伸了手正想回应她,可忽然又觉得迷幻,收了手,看着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

“不会的,这个时候沈璧君根本不认识我,一定都是幻觉……”

“你快点儿啊,待会儿上课迟到了!”沈璧君着急了,小跑着过来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你在磨蹭什么啊。”

温羡被沈璧君抓住的那一瞬间才发现,自己竟然也穿的和她一样,黑白相间的校服,连手也嫩的出奇,他们就这样一路快步去了二楼最东边的那间教室。

路过一面面透明的玻璃窗,他看了清楚,里面照到的他,竟丝毫不是二三十岁的男人,反而是一派青春气息浓厚的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模样。

他恍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软软的,现在的梦竟真实到如此了吗?

“温羡沈璧君,你们又迟到,知不知道学校通报你们几次了!”他们毫无悬念地被矮矮胖胖的短发班主任堵在教室门口唾沫横飞地训斥了一番,训罢,就被关在教室门外罚站。

温羡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沈璧君,果然一脸幽怨,低着头气鼓鼓地揪着无辜的把枝桠伸上楼的大树的叶子。

“看什么看,都怪你,每次骑车那么慢,还非要我等你。”她凶巴巴地打断温羡的目光。

温羡一惊,像犯了错的孩子立马把头转过去,“对不起……可是…这是哪里?”

“你有病吧!”沈璧君连带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一只从动物园跑出来的猴子,“你现在已经天真到用失忆的手法来逃避罚站了吗?”

“我以前还用别的?”温羡不解,他一点儿也不了解这个情景里的自己,为什么会总有这么平凡地生活。

“你可真狡猾,什么胃痛,拉肚子,发烧哪样你不用,就差说自己生理期了吧!”沈璧君把揪下来的叶子统统扔到阳台下去。

“诶,楼上谁啊!”楼下突然就传来教导主任的大声呵斥!

温羡一急之下立马按着身边沈璧君的肩膀,紧张地和她一同蹲下来躲避楼下教导主任的视线。

他们都屏息蹲下来的那一刻,视线相互交叠,青春大胆的年纪使他们都毫无掩饰地深刻打量着对方,空气里漂浮的试卷的油墨味和刚收割的青草的酸涩无尽的交融着,格外的刺鼻,就好比谁不小心打翻了一罐熬了极其久的中药,难闻到令人作呕,可即便是在这样的环境,温羡看着沈璧君的心情,还是如此地甘甜,原来无论在何时,沈璧君都是他装在口袋里最甜的一颗糖。

她笑了,他望着她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这是他第一次尝到,这个世界里的青春年华是什么滋味,苦中泛着甜,甜中带着酸。

“喂,你们早上可又迟到了,沈璧君别忘了昨天打赌的啊!”后排的小胖子趴在桌上,一个劲儿地扯着刚坐下的沈璧君的校服。

温羡同她一起进教室,才发现他们两个竟然是同桌。

“给你给你,真是个讨债鬼!”沈璧君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顺手甩给后面的小胖子。

“你们打什么赌啊?”温羡学着沈璧君的样子拿出下节课的课本摆在桌上,好奇地追问。

“你还问,还不是赌我和你今天会不会迟到!”沈璧君没好气地拿着水杯就出去接水了。

温羡很不理解,明明刚才一起躲教导主任的时候,她的眼中似有动容,那种小女生本能的娇俏在驱使着她微微泛着脸红,现在又一副血海深仇的不相往来的样子,他回头看了一眼后桌的那个小胖子,正枕着自己的胳膊睡得香甜,他也无缘无故觉得有些累,学着他的样子自己也枕着胳膊,趴在桌上睡了,沈璧君说过的吧,离下节课还远着呢……

“温羡,温羡……”

“温羡你醒醒啊……”

朦胧间,温羡已经睡得胳膊酸痛,听见有人又在叫他了,莫不是这么快就上课了?

他再睁开沉重的眼皮时,沈璧君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她的胳膊间很自然地挂着一张毛毯,“你怎么又睡着了,会着凉的。”

“沈璧君?”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知觉,原来是从梦里醒过来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咳嗽了两声,果真是这些日子着了凉,“我睡了多久。”

他接过沈璧君递来的毯子披在身上,再伸了手拉过她一同坐在椅子上。

“两个多小时了。”

“方才,我做了一个梦。”他急切地想要和她分享,那个本应该属于他们的共同时光。

“是不是说梦到我了?”沈璧君笑着回应,一般若是有人要跟另一个人讲自己的梦,大都是和那个人有关的。

“真的。”他很诚恳地想要证实,可身旁的沈璧君似乎并没有要听下去的意思。

她已经起了身,宽慰地呼了口气,打断了他,“我要去新福利院看阿西他们了,你自己在家待着别又睡了啊。”

“沈璧君……”温羡眼睁睁由着沈璧君的手离开了他的手,这是他第一次伸手抓了个空,他很快收回了悬在半空中的手,而他的沈璧君已经走了,连同周遭阳光的温暖,也都被她顺走了,密密麻麻的寒冷就突然侵袭了毫无防备的他……

原来,那一刻的冰冷,不是天气有多冷,而是他所有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都归结于那个他内心深处的沈璧君,不管是岁月泛滥,还是时空交错,她都不能分走最后一个眼神。

他怅然地靠着椅背,不由得感叹,原来自己已经这么离不开她了。

新的福利院在离市中心很远的地方,而这里的条件也是远不能和星辰福利院相提并论的。只苦了这些被迫四处流离的孩子们,到哪里都要当做是自己的一个家。这里对于沈璧君来说,更像一所荒废了很久的老学校,高高的院墙上插满了五颜六色的旗子,如同列队欢迎的孩子,一会调皮地摆向东,一会儿又摆向西,都怪这多事的冷风瞎指挥。

沈璧君下了出租车,顿时觉得冷清了许多,大概只因为冬天,才没了闹人的麻雀叽叽喳喳,她进门碰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孤零零坐在秋千上闷闷不乐的小佳。

再看到这些孩子熟悉的脸,她也会不由得欣喜地上了前,“小佳!”

“沈老师?”小佳见了来人,一下子从低落的情绪里抽出身,一跃从秋千上下来,兴高采烈地抓着沈璧君的胳膊,“沈老师你终于来了接我们回家了!”

“接你们回家……”沈璧君顿时有些难以启齿,原本就柔软的内心,被小佳的这么简单而清脆的一句话就轻易击溃,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告诉对面这个满眼期待的孩子,他们的那个家已经没了……

“小佳,你怎么一个人啊,阿西呢?”沈璧君只好转移话题顺带转移她的注意力。

小佳用力地摆摆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困惑,“沈老师,阿西是谁啊?”

(六十一)灵犀

“阿西……”

沈璧君半笑着望着小佳,俨然觉得是一场恶作剧而已,她轻轻地摸了摸对面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的头,“小佳,你怎么会不认识阿西呢,你们两个不是一向最要好的吗?”

“沈老师,”小佳还是摇了摇头,“我真的不认识阿西啊?他是谁吗,跟我们一样大的孩子吗?”

“小佳……”沈璧君的心顿时被拧的生疼,把手从小佳头上收回来,声音微微颤动,“是…阿西他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和你们一样可爱。”

“沈小姐?”

沈璧君在和小佳的谈话中,突然插进一个女人的声音,她恍然抬头,站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

“向明乐?”

两个女人的突然见面,在这个场合着实令对方都惊讶不已。

“你怎么会在这里?”沈璧君看着眼前已经成熟了很多向明乐,内心不禁感叹,只不过短短几周未见,竟已经从一个青涩的学生模样变成这般成熟干练。

向明乐冲着她摊开手中的工作牌,苦笑着回应,“我们医院义务到福利院给孩子们做体检的。”

她又把目光挪到沈璧君身边的小佳身上,“有个孩子自己跑了出来,他们都走不开,所以我就出来找找了。”

“小佳,是医生姐姐说的这样吗?”沈璧君依旧用着之前当老师的严肃口吻,看着小佳的眼神却是一直温柔,从未有过责怪,直到小佳自己沮丧地点头承认了,她才又继续道,“以后可不许这样了,这样很危险的知道吗,不可以一个人到处跑,大家都找不到你会非常担心的,知道吗?”

“知道了沈老师,我错了,我现在就回去。”小佳可怜兮兮的声音实在令人无比的心疼,可面对这一切沈璧君又是无能为力的,纵然再多的心疼,又能做些什么才好呢。

“那沈小姐,我们先走了。”向明乐礼貌地跟沈璧君道了别,牵着一旁垂头丧气的小佳就走了。

“拜拜。”她的一声道别,没换来任何一句话,等所有的人都散了,留下的就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冷清。

她又是一个人打车原路返回的,幸亏刚才送她来的那个司机并没有走,一直在门口等着她,才不至于在这个荒郊野岭地徒步走回去。

沈璧君的整颗心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人揪起来,悬在空中没有着落,也始终扎了一根刺,不偏不倚地正扎在她藏着温羡的那个位置……因为阿西也凭空消失了,大概就是从人间销声匿迹了……他会像陆玉阮那样,除了她便再没人记得,属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记得了……

那下一个,会是温羡吗……

她每每这样想,都想狠狠地扇自己一记耳光,谁都可以这样胡思乱想,而她,唯独是她不能!

“温羡,我回来了。”

沈璧君今天觉得十分疲倦,她把鞋脱在玄关处,偌大的客厅只听见她手中的一串钥匙叮铃作响。

“温羡?”难道他又睡了?

她赶紧换好拖鞋跑去楼上,一进卧室,并没有人,空荡荡的还是早上她起床时的样子,再去到阳台,他也不在那张椅子上,椅子边只落了一本他上午拿上去的书……

“温羡!”沈璧君甚至连紧闭门的厕所都找了,整个房子都没有半点儿温羡的踪迹,她不由自主地就往阿西消失的事上联想,万一温羡,现在……

沈璧君再也不敢想,手中的手机拨打过去温羡的电话,看到手机的界面显示才略微镇定了一点儿,如果能有显示,就说明他还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像阿西那样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喂…”

“沈璧君?”

“喂?你说话啊。”

“温羡……”她突然地松一口气,大脑缓冲地不紧,像是丧失了承受能力一般双腿一软坐在了沙发上,“你在哪儿啊?”

“我给你打电话,一直没打通想来可能是你手机没电了,本来是想你回来的时候买菜的,最后还是决定自己亲自来了。”此时的温羡身边喧哗的很,他没有去大超市而是去了小型的菜市场,和那些唾沫横飞的小菜贩讨价还价去了……

“好,你早点回来。”沈璧君安了心,匆匆就挂断了电话,这样的惊吓,真是一分一毫也不能再多了。

如若真的要离开,她宁愿选择一同离开,也不要让温羡一个孤独地死去……即便是谁唱到,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说……

青步殿上,许久未归的叶里终于跪在了山火面前请罪,这么些日子她早已经躲着把伤养好了,这样山火就应该看不出任何破绽了吧。

她举着山火的长云鞭,跪的笔直,像从前那样,每每犯了错就会来自行领罚。只是从前,山火从未真的动用过长云鞭来惩罚她,现在也是一样。

山火只是皱着眉,闭眼靠在柔软的毛皮大椅上,他一伸手,本来叶里手里的长云鞭就回到了他的手上。

“反正你也倔,从未真正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叫什么?”他顿了顿……

“不思悔改!”一旁飞着的神虫递了词。

“对,你就是不思悔改!”山火的声音大了些,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尴尬,“叶里,我看你已经不想认我这个主子了,还回来做什么?”

“大人……”叶里急了,跪着往前挪了挪,“大人,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我以后不会再偷偷去人间了,我就一直待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了……”

她清瘦的脸上顿时如下雨一般,落了两行晶亮的清泪,“大人……”

她只是想,再滥用一次山火的恻隐,哪怕就一次……

“去风儿那领罚吧。”这是山火第一次不再亲自管她,而是冷漠地把她打发去了任何犯错的人都会去的风声司。

可整个下界乃至上殿的人都知道,她是叶里,是山火大人身边最红和整个下界最骄傲的人,现今让她受的待遇和普通犯了错的人一样,还不如叫她死在长云鞭下……

“是,多谢大人。”受与不受,也不过是一念之间,能不能留下,其实也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叶里终于是在退下的时候看到了山火那写满无尽失望的眼神,对她来说,这已经是比任何惩罚都难以承受的了,她陪山火叱咤下界这么多年,他的什么样子她没见过,骄傲的伤感的幼稚的可笑的……唯独对一个人这样失望透顶的,她是第一次见到。

大概,山火就是要亲手,折了她的翅膀吧,她本来就是一只奇丑不比的鸟,若不是当年山火给了她倾世容颜,她也不会有了后来那么多的幻想……

出去的一路,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她也终于是到了这一步了。

“灵犀没了。”山火去大牢探望叶里的时候,带了她最爱的荷花酥。

山火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叶里会那么钟情于荷花酥,那玩意儿难吃死了,光是闻起来就足够让人难以下咽的了。

“是吗?”叶里穿着雪白的囚服,坐在冰冷的石墙边平静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的惊讶,反而是极其敷衍的。

山火一怔,提着装有荷花酥食盒的手没拿稳,差点丧一盒的荷花酥掉在地上,“你怎么会知道?我找了那么久都找不到的灵犀,你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他死了?”

“大人,你不会是怀疑我吧?”她如今的样子,确实没有必要再说谎了。

“可灵犀始终是你弟弟,你就算不爱他,也不用在他死了都这么冷漠吧。”山火还以为叶里早就放弃了对亲弟弟的仇恨,但她冷若冰霜的样子,的确令人很心寒。

叶里苦笑着理了理脏乱的囚服,缓缓站起身来,眼里流露的可悲,不知是在感叹着谁,“大人,当年他们怎么对我你是知道的,凭什么要我用一颗宽大仁厚的心去接受他们的儿子?”

“他们作为我和灵犀共同的父母,竟然为了救自己患了怪病的儿子,随意听信一个巫神就要杀了自己地女儿来做药引……”

“在遇见你之前我没日没夜奔波逃跑,不停躲避的竟然是来自自己父母的追杀……”

“你不是总爱问我为什么爱吃那么难吃的荷花酥吗?我今天告诉你啊,那就是在人家我躲避追杀险些被饿死的时候,捡到的人家茶楼里倒出来的馊了的荷花酥我才活命的……”

“你现在还要问我为什么不能接受我的弟弟吗?”

“不必再说了。”山火惊慌地把精心准备的荷花酥藏到了身后,不敢再看一眼叶里,像犯了错的孩子脸烧的通红,他只是习惯了永远看到叶里骄傲的一面,突然地推心置腹,只会叫他更加难以面对。

“我派人查过了,是你把他从我身边骗走,改了记忆送到人间去的,他叫阿西,名字是你取得,所以其实你是爱他的,你是想接受他的对不对?”山火一挥手,打开了牢门,他从未想过用任何方式伤害她,因为他知道哪怕外面所有的人都觉得他幼稚觉得他不配管理下界,可只要关起门来,叶里永远都是最无条件支持他的一个。

他在赌,赌她的善良。

“只是后来一切不受你的控制,是那个隐居的神,白容月地出现打断了你的计划,你没想过他有一天会因为白容月神息的消失而死去的,对不对?”

“大人……”叶里忽然变了副脸色,望着山火,阴沉的让人有几分毛骨悚然,“你别再自作多情地为我圆场了,不管那个白容月出不出现,在我的计划里,灵犀就必须得死,我从来没想过原谅他们。”

这样说,他会不会好受一点?

“叶里!”山火终于是失去耐心,重重地食盒砸在墙上,本来躺在里面的那圆圆的荷花酥滚落了出来,一直滚到了叶里的脚边,“好啊,你很好,你最好永远别向我求饶。”

“恭送大人。”叶里不为所动,慢悠悠地回到自己的破破烂烂的床边躺着。

她侧过脸去,躲在黑暗里叫山火看不见,强忍着声息,任由滚烫的眼泪顺着眼角滴在补丁的深蓝色床单上……直到听着他一步一步走远了,才松懈了,整个人仰着躺过来,望着灰色的房顶陷入呆滞。

能赶他走就好了,还介意什么方式呢……

(六十二)侧影

神虫阿婆忙活了一上午,做了一桌子山火喜欢的菜才歇了下来,她负责照顾山火的饮食起居,也是她一手把山火带大的,所以山火的一切她都是了如指掌的。

“大人,过来吃饭了。”神虫阿婆扇动了两下透明的翅膀,从高高的台阶上飞下来,她看着山火一个人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发着呆,就知道他一定又是把什么不愉快憋在心里了。

“阿木,大人刚才去哪里了?”阿婆没有叫动山火,便使唤来他身边的随从,细心打探了起来。

叫阿木的神虫歪着脑袋,傻不愣登的,耳边垂着长长的辫子,他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大人刚才去了牢房了,说是去叫叶里女司,至于他们说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你会不知道?大人到哪儿不是带着你?”阿婆对他的话表示怀疑,别看这小子长得傻,能留在山火身边那就是不简单。

“阿婆你别为难我了,大人当时把我留在门外了,他们说什么我真没听见啊……”阿木叫神虫阿婆这么凶巴巴的样子,连连求饶,“不过大人见叶里女司,不都为那些事儿吗?”

“你小子……说的有道理啊!”神虫阿婆这才回想起来,前些日子从人间传来灵犀死了的消息,这大人一定是在怀疑叶里了,毕竟整个下界谁不知道叶里痛恨灵犀一族,恨不得亲手把他们赶尽杀绝的……

“阿木你又在瞎说什么?”山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他们身后站着了,他的突然出声可是把阿婆吓得一跳。

阿婆捂着胸口的位置,深深地喘了一大口气,才一屁股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大人啊,你是要吓死老婆子我吗?”

“不是吃饭吗阿婆?”山火撇了撇嘴,绕过阿婆推开厨房的门,一大桌子美食映入眼帘的时候,他才眉开眼笑了,“辛苦阿婆了!”

“诶……大人……”神虫阿婆赶紧跟在山火身后,却是几番欲言又止,这孩子是她带大的,心里愁什么按理说她应该很清楚才是了,“大人啊……”

山火才刚夹了一筷子的菜,被神虫阿婆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实在是难以下咽,他终于是憋不住了,长叹一口气就放下了筷子。

“阿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他一向是个直来直去的人,看着阿婆这般吞吞吐吐难受得紧。

“大人啊,你当真要一直关着叶里吗?”阿婆走在山火身边坐了下来,继续道,“大牢里冷冰冰的,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说不定还有那些未成身形的蛇虫鼠蚁,你要叶里在里面可怎么办啊。”

阿婆向来心软,她可是当时亲眼看着山火带回来叶里的,从此便没有离开过,他给叶里的都是下界最好的,给她的位置是下界最高的女司,给她的宫殿甚至比自己的都大都亮,所有上好的绸缎都送给她做衣裳……这一切都是之前云姬姑娘才有的待遇……

“她若不知悔改,我有什么办法?”山火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想听关于叶里的事情,他扭头就捂着耳朵,避开神虫阿婆,极大声地反抗,“阿婆你就别说了,这些都是她自找的!”

“可是灵犀家……”阿婆再想说什么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也犯了禁忌,就轻轻地打了打自己的嘴,“大人莫怪,大人莫怪啊。”

关于黎南灵犀家族,一直都是下界心照不宣又!不可讨论的秘密。

当年山火刚坐上下界之王的位置,过程中受了黎南灵犀家族的很多扶持,灵犀家族是灵兽一类,算不上神却又得神庇佑,因而小有名气,他们虽法力不高神息不强,却极会生产神界兵器且家族里的每个人都善兵器,山火的长云鞭都是黎南族长亲手造的。

因此山火很早就是认识阿西的,对阿西来说,山火就像是他的大哥哥一样,他还在神界的时,经常是逢人就炫耀自己的山火哥哥和灵鸟姐姐,那个丑陋的灵鸟就是现在美貌绝伦的叶里,只是当时他们谁也不认识谁。

后来天降横祸,黎南族长唯一的儿子灵犀身患奇病,求医问药十几载都是徒劳,连上殿的华光神尊都束手无策。这种怪病见不得光,见不得水,见不得风,一旦碰上这些,就会大伤元气瘫痪在床,若在耗尽最后的神息之前还得不到救治,就会死于非命。

可有一天,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巫神,他随身带着一面举着黑色的旗子,头发也是乱糟糟的散作一团,这种人就疯疯癫癫地进了黎南族长府,还口口声声说这世上只有灵鸟的命才能换来灵犀的命,说如若不按照他的话去做,就只能眼睁睁等着灵犀死去。

那个时候的黎南族长偏心儿子众所周知,他会做出让女儿的命换儿子的命这样的事也不足为奇,于是在他得知巫神的话后,不做任何考虑地就要杀了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儿,也是在那个时候,一直自卑懦弱的灵鸟才忍无可忍,一气之下逃离了黎南灵犀一族。

山火一直不能忘记第一次在下界见到灵鸟的时候,那个瘦骨嶙峋的凄惨样子,他有些不忍心地给了她一块糖,可没想到她哭着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说什么也不肯放开。

“求求你,收留我好不好。”

这是她冲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你叫什么名字?”他心软地蹲下,温柔地问道。

“灵……”她顿了顿,伸出脏兮兮的手一把抹了眼泪,“叶里。”

也是那个时候,他给了她容貌地位和一个全新的身份,世上再无黎南灵鸟,只有一个堂堂正正骄傲无比的叶里。

“大人……你在想什么呐,菜都凉了。”神虫阿婆看着山火这个思绪纷飞,本是不忍心打扰的,可这一桌子的菜,他今天是一口没动啊。

“阿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我刚才听见一些人说人间可热闹了。”山火再没有心情品尝这丰盛的菜肴了。

“是新年啊,今天一过,人间就又迎来了崭新的一年。”阿婆随即也有些欢喜。

而他只垂头丧气地出了厨房,回到自己的大床上躺着,把头陷进柔软的枕头里,尽量捂着自己的耳朵,不要听见外面的一点儿风吹草动才好。

他方才听见了外面的人叽叽喳喳,说着人间的许多事情,一说要张贴什么大红的对联,一说要放些什么烟花炮竹,他倒是也想去尝尝他们口中说的饺子和元宵,只是可惜了神界没有这些规矩也没有这些节日,神界只过肾虚呢的寿辰,还没隔几百年才举行一次,真是叫人闷得慌。他也想去游历人间道的大好灯光,看看是不是正如沈璧君所吹嘘的那样宏伟壮丽,摄人心魄……可是他哪儿也去不了,那道加在他身上百多余年的咒语,至今无解,比起要去人间逍遥快活,还是先在下界好好活着吧……

人间的这个盛大的春节一年一度,不说有多新鲜,却总是在到来之际惹的一切都喜庆了起来,当烟火被点着了飞上天的那一刻,所有的美好都一并灿烂地绽放开来,人们会一同在那个明媚的时刻期许,来年收获所有的好运。

人类总是爱把自己的幻想寄托于这些虚幻的东西,哪怕明知一切都只是幻想,也长期如此,从未断绝。

“温羡,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春节!”在烟花炸上天空的那一瞬间的明亮,侧身向身边的温羡望了去,他英气的侧脸依旧和初见那样好看,那本就是一张让她看一眼就能想到这世间一切美好词汇的脸,也能见她顿时找不到配上上他的话语。

温羡转过身来,望到她的第一眼就笑了,她迷人的样子真叫人难以忘怀,其实她笑得很傻,很没心没肺,像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可一见到这个样子的她,纵使对这个冰冷的世界有千般害怕,他也会付之一笑,将一切苦难都抛之脑后。

他伸过胳膊,把她揽进怀里,一同依偎在阳台上,看着万家通明的灯火和绚烂的烟花。

“喂……辛雨你在哪儿啊!”向明乐匆匆地换了衣服从医院了出来,辛雨在电话里说,已经到医院楼下来接她一起过年了。

是她自己申请代替同事值班留下来的,这样本该和家人团聚的日子,她却一点儿也不想回到家里,因为她不想在这个日子,妈妈还是把所有的好吃的都留给她和妹妹,她找了借口说医院的年夜饭还有大鱼大肉这才让妈妈放宽了心,可实际上,向明乐刚吃了一碗泡的不怎么熟的泡面而已。

“辛雨,我已经走到停车场的出口了,你在哪儿呢?”向明乐按照电话里辛雨的指示,一路从医院门口出来,这个点路上的行人已经很少了,她怯生生地走过去却并没有见到辛雨,仿佛只是一个令人上当受骗的电话。

“滴滴滴——”

等她再往里去一点的时候,路边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忽然鸣起了笛,吓得她一哆嗦差点没把手机给扔了。

随后那车灯就大亮了,整个停车场的门口都顿时亮堂了起来,向明乐一时间被晃的看不清,赶紧捂上眼睛等适应了才缓缓放下了胳膊。

对面款款走过来的是孟祁澜吗?她还是有些看不清楚,只能依稀分辨那个人披着灯光和城市的烟火正朝她走来,而她下意识地也没想躲开,只觉得和那人有格外的情感,那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向彼此靠近的默契。

“向明乐……”

(六十三)新年

向明乐独爱薛凯琪2009年的发行的专辑《Read me 》中的《苏州河》,最中意的,不过那一句“爱只是爱,伟大的爱情到头来也只是爱”,而现在,当她看清了从车里走出来的人,确认了自己的失落,才终于是明白了那句,“河上的船儿总不能永不离开”。

她等的船儿,总归还是离开了吗?

“钟医生,你怎么在这?”她把手机攥的紧紧的,和钟睦隔着点距离有些见外,“现在你不是应该和家人在一起吗?”

“我也刚下班,开车出来就看到你了。”钟睦沉静地低声呼吸,可能是这周遭太过热闹,才显得他的声音如此微弱,“你等我一下。”

钟睦转身回到车上,开着车门从里面取出一个精致的礼盒,再缓缓走过来,把那个盒子递到向明乐的面前,依旧是这般面无表情,“这个送给你。”

换做任何一个人,用这种口气和表情都会像在扔垃圾一样吧,哪里看得出是在送礼?

还好向明乐足够了解钟睦,出了名的黑面神。

她有些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平放着一条漂亮的高档丝巾,水蓝的底上爬满了人工的刺绣,仅借着这些灯光她都能看了清楚。

向明乐淡淡地一笑,和看到礼物之前没有什么区别,似乎并没有额外的惊喜到,她把盒子又塞回钟睦的手里,有礼貌地拒绝了,“钟医生,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不好意思我的朋友还在等我,我先走了。”

钟睦受到她突如其来的拒绝,一时间是没办法接受的,他带的任何一个人实习生谁不是要看他的脸色,更别说是被他亲自送了礼物,换做里面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拒绝地这么干脆。

“向明乐,你为什么总是装的这么清高?”钟睦随手把礼盒的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看来她是真的没误会了,他送人礼物,与扔垃圾的确就是一个样子。

向明乐刚背着过身去,她顿了顿脚,无奈地轻笑一声,“钟医生,您没事不回家,就是等着羞辱我的话,还真是让您费心了,那我就不打扰了。”

这是别人的新年,而好像一切又与她无关,这些旁人的非议和无端的指责才是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家常便饭罢了。

“十,九,八,七……”

温羡紧张地握着沈璧君的手,这个时刻即使再冷,也要彼此依偎相互取暖,沈璧君感受着从他手心传来的温热,像一股涓涓细流汇入她的心田。

“三……二……一!”

“新年快乐。”温羡在除旧迎新的礼花炸上天空的那一刻,侧过身子,用力地把手搓热,再立马捧着沈璧君冻得通红的脸,低头轻轻地吻上她柔软的唇。

当冰凉遇上冰凉,就会是温热的碰撞,沈璧君缓缓伸了手钻进他厚厚的外套里环住他的腰,一下子真是暖得不得了。

人果真都是这般贪心,得不到甜头的就都是再尝不得苦头的。

孟祁澜的脚边横七竖八摆满了空空的酒瓶子,他假装欢心地吃过晚饭就一直都没下过楼,只留孟连熹一个人在下面应付那些长辈,还好这些事她已经做得足够得心应手,不然也不能忙里偷闲上来看到孟祁澜这个颓废的鬼样子。

“喂,你这是干嘛啊,大过年的这么垂头丧气。”孟连熹裹着毛绒绒地披肩,可从暖烘烘的房里跨出来的那一步,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坐到孟祁澜身边的椅子上,优雅地举着小半杯红酒晃了晃,“还能喝吗?”

孟祁澜低着头从地上抓起半瓶酒,潇洒地跟孟连熹碰了个杯,他手里晃荡的酒险些洒了她一身。

“少爷,你这是怎么了?”孟连熹从来没见过他这个颓废的样子,在她的记忆里,这个自由自在的哥哥只是从一个讨好型人格的人变成了一个吊儿郎当的情绪化的人,可从来不会像这样,把事情藏着掖着,一个人喝闷酒。

“连熹,你有真的爱过一个人吗?”孟祁澜望着妹妹的那双眼,含着晶莹的霜露。

原来是情伤,孟连熹叹了口气,紧了紧自己的披肩,一手托着腮静静地望着远方陌生的烟火。

“哥,你忘了,我是没有心的。”她苦笑着把杯中的酒喝光,从小到大都活在别人那么强大的期望里,她可能也快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些什么喜怒哀乐了吧。

孟祁澜转过头望着妹妹,满眼的愧疚无处藏匿,如今压在妹妹身上的一切,本该都是由他扛的,他以为自己在许多年前跟这个家族抗争来的自由有多容易,还不是苦了自己最亲的妹妹,小小年纪就要学自己不喜欢的数学,放弃自己喜欢的芭蕾,大学一毕业就要进自己不喜欢的金融圈,放弃自己的出国留学……

“你才不是什么没有心,你骗不过我的。”孟祁澜又给她空了的酒杯倒上了酒,自己单方面跟她碰了碰,把自己瓶子里剩的一点儿一口饮尽,“如果你也遇到那样一个人,千万不要就这样放他走了,千万不要在爱里留下不甘心和舍不得,因为我的妹妹,只许幸福。”

“哥……你怎么这么矫情。”从小一起长大,再血浓于水,还有什么能比对方的一个眼神传递的更多?孟连熹一下子纵起身来就给了孟祁澜紧紧的一个熊抱,她只是想躲开的视线,好好流一下眼泪这种她最讨厌的东西。

所有最孤单的个体,都擅长群居。

“沈璧君,新年快乐……”

凌晨两点,沈璧君从睡梦中被手机的震动吵醒,电话那头除了这句“新年快乐”能听的清,其他的话都被淹没在一群吵杂的欢呼声后,她连续对着手机喂了好几声也无人回应,不禁有些纳闷。

“怎么了,”温羡也被这个动静吵醒,他揉了揉眼睛伸手熟练地把床头的灯打开,“是什么事?”

“有陌生号码打电话过来,他叫了我的名字,却只说了句新年快乐就不说话了。”沈璧君把电话递给温羡,“你听听。”

温羡接过电话,那头当真只有一片喧哗,没有人很认真地说话,他仔细听了,才分辨那离手机最近的窸窣声,是人的抽泣……

“是他。”他一听便能肯定,温柔地在沈璧君额头吻了吻,就把手机交还给她。

“他?”沈璧君愣了愣,接过手机的一瞬间在脑海里反反复复地翻滚了那么多个人,也没始终没想起来。

“徐斯南。”

温羡说出这个名字她才震惊地把电话凑到耳朵边上想听个仔细,她做梦都没想到,徐斯南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回来,说起来,只是短短半年没有联系,却像一切都消失了一般,开始变得陌生的需要小心翼翼地从头过问。

“徐斯南,你……你怎么样啊?”她根本不需看一眼温羡,因为他都能理解她的。

“嘟嘟嘟……”

她没等到电话那头的人的一句回应,就被冷漠而机械的后台声给阻隔……

沈璧君挂了电话,放回床头,可怜的眼神望向温羡的时候,他也更是无比温柔地望着她,“别想了,睡吧。”

她这才笑开了眼,钻进他怀里,被这温柔的气流包裹起来,这里就是她停泊的最美丽的港湾。

新年的第一天,每个人都要过得规规矩矩的,沈璧君穿的一身新衣服领着半梦不醒的温羡去走街串巷的拜年,程女士可说过新年不能整日的待在家里,她最爱的就是热闹,只可惜也不知她玩的好不好。

“沈小姐,这么巧。”向明乐抱着几大袋子刚才从超市买回来的打折商品,谁知道一出门就遇见了他们夫妇二人。

“明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沈璧君惊喜地上前和她攀谈起来。

温羡很自然地把向明乐手里的东西接过来,“我来吧。”

“谢谢温先生。”这是她第一次和温羡打交道,之前都是在网络和报纸杂志见过他,这样一看,本人真是照片还帅,“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

“你这是说什么话嘛,我们也是刚拜完年,真不知道该有什么活动才好。”沈璧君笑着摆了摆手,并不把帮忙的事放在心上,“对了,房子还满意吗?上次在福利院匆匆见面都来不及问你了。”

“房子真的很好。”向明乐只有在和沈璧君聊天的时候,才会有了前所未有的放松,沈璧君于她而言,不过是几面之缘,却像一个十分亲切的姐姐,或者生活了很多年的朋友。

她很庆幸,新年第一眼见到的熟人就是他们。如果要对外人说,那就是这对人很好,男才女貌的夫妇。

“对了,你见过孟祁澜了吗?”沈璧君的突然一句,无意伤她。

“我们很久没见了,也很久没联系了。”向明乐突然低头看着地板的纹路,情绪在一瞬之间惊起了一丝微妙的转变。

温羡拿胳膊肘轻轻捅了捅沈璧君的背,他总是这样,什么都比别人看的透一点儿。

“噢……那也没什么啊。”沈璧君这才反应过来,孟祁澜不是一直做什么好事都不留名吗,也难怪人家小女孩会以为他是个没心没肺的男人,“他啊,医生嘛……都忙。”

他哪里是忙,只是爱躲起来罢了。

“那你的实习工作还好吗?”她赶紧趁着向明乐喘息的空当就换了话题。

向明乐也顺着这个台阶下了,平静地点点头,“很好啊。”

她从来不擅长跟任何人抱怨,抱怨那个整日刁难她的黑面神钟睦,抱怨那个整日不出现的孟祁澜,和那个难以接济的家庭。

“不过沈小姐过年之后的工作有什么打算吗?”向明乐之前就了解沈璧君是在星辰福利院工作的,可现在福利院关门了,她的失业应该是板上钉钉了吧。

“我的工作……”沈璧君支支吾吾地整个人都傻掉了,她都早就把工作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我……我又失业了?”

她回头看着温羡一脸无奈的神情,整个人垂头丧气的发出低吼,“为什么新年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这么不好的消息……”

(六十四)不期

新年的第一天,街上的人流也依旧不减,沈璧君夫妇二人极其贴心的一直把向明乐送到回家的电梯口,虽然向明乐百般邀请他们进屋坐坐,可碍于这个时候会打扰到人家,沈璧君还是坚持拖着温羡走了。

在外人眼中,他们夫妇二人一向都是这样得体,会刻意保持距离,却也让人看不出生分的痕迹,而他们于向明乐来说,就是自己所期待的那种存在。

向明乐拖着一大堆东西,听到电梯“叮”得一声提示时才吃力地把自己的东西都拖出来,她倒着身子出电梯,隐约觉得有什么人挡住了她的去处,回过头一看,才发现是这般熟悉的脸孔。

“我帮你吧。”孟祁澜昨夜喝了太多的酒,声音显得尤为低沉和沙哑。

向明乐只是刚才那一瞬回头看过他,便再没有抬头,可就是那一瞬而已,她却看到了太多东西,他疲倦的黑眼圈,他微皱的眉头,和他微微颤动又立马合上的嘴唇……她从来没见过,颓废成这个样子的孟祁澜。

“不用了,我马上就到家了。”她继续低着头绕过他,好似生人见面,分外冷漠。

向明乐拎着自己东西,明明是可以健步如飞,却硬是一步一步把一分钟不到的路已经走了两分钟,在孟祁澜看不到的那边,是她惴惴不安地在心里给自己下的赌注,她告诉自己,如果他冲过来抱住她,自己就一定会和他重归于好……

“向明乐……”果真他还是开口叫了她的名字。

向明乐在他开口的第一秒就已经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纵使没有回头,心里也是万般翻涌,那里的浪涛都快要把她淹没的窒息了……

孟祁澜,如果你愿意走到我的身边,我就愿意为你放弃一切……那种放手一搏的赌注,总是会让人轻易的视死如归,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一切一定会如愿的。

孟祁澜的脚步声终于是越来越近,可她清晰地感受到,他只是在离她一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

“向明乐,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我真的很想你。”孟祁澜那沙哑而温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只觉心里一紧,浑身酥麻。

“可是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或者我在想些什么,我甚至都不知道如何做才能不伤害你,永远给你最安全的环境,对不起。”孟祁澜的声音越来越酸涩,仿佛他就是向明乐所有的不安全感和艰难的生活的罪魁祸首一样,在她身后无尽的自责。

“孟祁澜……”她一开口就泪如泉涌了,他从来没想过她等这些话等了多久,“不是你的错。”

“我这次是想来告诉你,我要放弃当医生了。”孟祁澜苦笑了一下,始终没有再上前一步,“我明天就要出国了,去念金融。”

一直未转身的向明乐却在这个时候转身了,在这之前她早就慌乱地把眼泪都擦了干净,自作多情的滋味可是一点儿也不好受。

她牵强地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把手里那沉重的一大堆东西往上提了提,营造出一派漫不经心的样子,“那你好好保重……”

“你就没有别的什么话想说了吗?”孟祁澜期待的神色是掩藏不住的。

“别的?”向明乐很认真地想了想,继而从那一大堆的东西里面掏出一根蓝莓味的棒棒糖,径直地递到他面前,他一抬手就能够到,“喏,给你的,吃糖吧,是甜的。”

可是孟祁澜不爱吃糖。

“谢谢。”他还是接了过来,一瞬间就被她这个举动给融化了,要强行忍住那种渴望已经够叫人难受了,转身之前,他把糖紧紧地攥在手里,“再见。”

“再见。”她颤抖着声音,同他一并转身。

在那一刻,就心照不宣了,他们所有的交集就到这里了。

向明乐意外地没有想哭的冲动了,她果断地开了门就进去了。在坦然放开孟祁澜的时候她就明白这段漫长的纠结和拧巴,终于到这里就了结了,即使对她来说关于他的一切都令她无比的着迷和遗憾,可终归喜欢不是一切,爱也不是……

只是这一切,对孟祁澜格外的不公平,明明他就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人,也明明在前夜他就下定了决心如果她开口,他就留下来……

这条感情线,就这样明晃晃的无疾而终了,终在了他们的生命里。

沈璧君依旧一路温羡牵着,他走到江边的时候,忽然摇了摇她的手,“你之后想去做什么?”

他问的当然是她今后的工作。

“我啊……”这倒是个难题,她咬着嘴唇苦苦思索了一阵,“我……我还没想好呢。”

沈璧君侧过头去看着平静的江面,她也能分清楚自己在惆怅什么,只是想来自从遇见温羡,她就已经变得漫无目的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着他转的,又怎么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之前连熹有说过想我去她那儿上班的,不知道她现在还要不要了。”她又转过头笑了笑,无论如何都不想让他看到她的不开心。

“那样也好,免得你闲在家里的话又该胡思乱想了。”温羡抓了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停下脚步痴痴地望着她。

“沈璧君,你还没有好好听我跟你讲那个关于你的梦。”

面对他一下这么认真,沈璧君也不由得认真起来,可是关于他说的这件事,她却怎么都记不起来。

看沈璧君一脸疑惑,温羡也是不意外的。

他抿嘴一笑,牵着她继续往前走,一路上都温柔地跟她讲起那个关于她的梦,那里他也曾和她度过那么短暂的快乐时光,也曾亲眼看过过去的她,总觉得应该让她知道才好啊。

“喂,我没有那么凶好不好。”沈璧君竟听得津津有味,只是时不时插上一句来替自己辩驳。

“快撕下你的面具!”温羡跟她开起玩笑,说着就要伸手去捏她的脸。

沈璧君机灵一躲,窜到温羡的身后,一把就抱住了他的腰,让他抓不到她后再紧紧地贴着他,说什么都不放开,温羡干脆顺着沈璧君半蹲着身子,叫她只轻轻一跃就到他的背上趴着了。

沈璧君被温羡背着还不安分,一定要把冰凉的手塞进他的高领毛衣里才肯罢休。

“沈璧君!”他被脖子传来的冷刺激得一哆嗦,作势威胁着要把她丢进江里,才引得沈璧君立马环住他的脖子,连连求饶。

“走了小羡子,谁让你不会开车,以后你不学开车就这样背我回去……啊!”沈璧君倒是理直气壮起来,往前够了够,刚把自己的脸贴在温羡的脸上,一个突然击起的静电叫他们都疼得笑了起来。

“以后我们都不许开车,让林邑开。”温羡继续摇摇头,他始终不愿意让自己或者沈璧君碰车,也不知是什么念头总是在劝他。

“对了,林邑去哪儿了……我好久没见过他了。”沈璧君去南鹭岛之前就已经没见过林邑了,时隔这么久,林邑更是没有回来过,她不免有些好奇,林邑在人间除了温羡还会有什么去处。

温羡背着她往前走,沉默了一小会儿才开口,“我让他去查一些事情,怎么了?”

“我就是问问啊,想以前刚认识你和林邑,那时候很多你的书迷就以你俩为蓝本,没日没夜的在脑海里勾画你们俩的故事。”沈璧君越说越来劲,“你是不知道,她们都在私下给你们取名‘瘟疫’CP 的。”

“你们女孩子真是……我……”温羡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脚有些悬着站不稳。

沈璧君察觉到这一点儿异常,还以为是自己太重了,麻溜儿地就跳下来,红着脸扶了扶温羡,“我是不是太重了?今天早上可是只吃了一碗八宝粥和两个包子……好像是有点多……”

他脸色苍白,呼了口气故作轻松地拿开她的手,“我没事。”

“你看,那边好多气球啊!”沈璧君被从热闹的广场放飞的一大把气球吸引了去,丝毫没注意到温羡极差地脸色,温羡放开她手的那一刻她就欣喜地小跑着向广场那儿去了。

这个时候的她就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一样,温羡看着她离开才放心地舒展了笑容,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想找个足以让他自己隐蔽起来的地方,那样沈璧君就不会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了。

头痛欲裂让他都快支撑不住了,更别提那浑身上下犹如有一条无形的鞭子在抽打他的撕裂,温羡还没来得把自己藏起来就已经迈不开脚了,他只是刚提起了右脚,就浑身无力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闭眼前,幸好啊看到的还是沈璧君快乐着离开的身影。

“温羡,我喜欢那个粉色的气球!那个最大耶……”沈璧君混在那群活泼可别的孩子中间,无意发现一个最特别的粉气球,她拼命地指着想跟身边的那个人分享时,却久久未得到回应。

“温羡……”

“温羡?”沈璧君这才发现她身边,早就没了温羡。

“温羡,你在哪儿!”沈璧君小心翼翼地从那群孩子里出来就开始小跑回之前的地方,可是这里也没有温羡的影子。

“温羡,你别闹了,我知道你是不是要给我什么新年惊喜啊?”沈璧君开始惴惴不安起来,可就算一颗心狂跳不止,她也一直在安慰自己,“你先出来好不……”

“温羡!”

可是她确定了,这里真的没有温羡。只不过短短几分钟,他又能去哪里呢?沈璧君打了电话也是无人接听,那一刹那的无助感包裹的她透不过气,可是除了束手无策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等他回来,她什么也做不了。

(六十五)托付

四下无风,无光,温羡睁开眼的时候什么也看不见,他只能用手艰难地摸索了好一阵子,才稍微弄清楚自己现在正置身于一个极其封闭的空间。

不一会儿,这个密闭的盒子就像是被谁按下了什么按钮,倏忽地通亮了起来,他警惕地站直了身子,目光犀利。可放眼四周,全都是镜子,看到的也只是无数个自己,如同复制粘贴。他试探地挥了挥手,里面的那些自己也跟着挥了挥手,他往前迈一步,里面的数不清地自己也往前迈一步,接下来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甚至他眨一眨眼睛,都一模一样……

“你那么聪明的人,会看不出这些都是镜子?”一个女人的声音终于在他困惑不解之际从那些镜子后面传来。

随着说话声音的出现,温羡能更清楚地感觉到那个女人的脚步也越来越近了,他抬起头始终保持着防御的姿势,可没想到的是,从镜子后面走出来的人,却是一个年轻的少女,古典的鹅蛋脸配着的那双灵动的眼仿佛装了一池子的春水,波浪盈盈,长长的头发散漫地垂在肩上,身上穿着一层一层薄如蝉翼做成的丝裙,她过来时,带着些许空气的流通,飘飘然宛若是九天上的仙女。

“我们认识吗?”温羡在看清她脸的那一刻,就开始不停地回想他这漫长的人生里可曾见过这位女子,他皱了皱眉,结果再清楚不过了,面前这个看起来和他很熟的女人他是绝对不认识的。

那女人掩着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温羡,我是白容月啊。”

“白……”他的瞳孔忽然放大,一刹那的震惊就像被人不偏不倚地刺中太阳穴,刚一开口的话就被自己硬生生给压制回去了。

想来,白容月是神,不老的容颜也没什么可意外的,她精心伪装了好几千年了,一直以老妇的形象示人,他早该想到的……

“你不用这么紧张,”白容月放下胳膊,渐渐地和他靠近了些,“我们现在年纪相仿,你就更不用拘泥于我神的身份了。”

温羡缓慢地点了点头,目光又重新回到她身上,“那不知道仙尊突然回来又是为了什么?”

“我从来都没离开过。”白容月纱袖一挥,空无一物的镜子房出现了两张柔软的椅子和一张刻板而冰冷的桌子,她自顾自地在离得近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冲着对面那张椅子做了一个客气的“请”的手势,示意温羡也坐下谈。

他顺着她的意思,也坐了下来。

“我只是在了无忧镜里面躲避上面的追查而已。”白容月从那张黛青色的桌肚子里抽出一张卷成筒的纸,摆在温羡的面前,“我从神界离开太久,必定会引起上面的怀疑,即便我已经是个仙尊,华光也是兜不住我的,所以我只能躲在这里等风头过去了再出去。”

“那这是什么?”温羡被那张纸吸引了去。

“这是一份无字名单。”白容月把它展开来,摆在温羡的面前,神情严肃了起来,“这上面都是我当时和聂树禾斗的时候,不甚放走的神界罪人,如果他们一日不被送回神界的岛牢,我就一日不能从无忧镜出来,加上我上次擅自出手更是犯了大忌,一旦我现在出来,就会被柳判抓起来去顶替那些罪人。我在人间除了你已经没有值得信任的人,所以我现在拜托你,一定要找到那些逃走的人。”

“这……”温羡略带犹豫地接过那张名单,仔细看了,上面果然一个字也没有,那去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他轻轻咬了咬嘴唇,还是把名单放进了口袋里,“好,我答应你。”

白容月无比欣慰的笑了,“你放心,我已经帮你解除了和沈璧君的生命结,她现在已经不能在你虚弱的时候补给你了,你大可放心地和她相处。”

“多谢。”这才是目前,他听到的最值得让人高兴的事了吧,“我要回去了,她还在等我。”

温羡很难想象留沈璧君一个人在那里这么久,她一定很焦急很绝望,一定觉得他又抛下她了,一定觉得他不会再回去了……

“你放心吧,在这里待十年半个月,也不过人间一天而已,你现在最多只是离开了两分钟。”白容月站了起来,背过身去似乎是要离开,“你要记住,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可告诉别人,回到人间你要步入正常的生活,要有活着的痕迹,名单上的人如果想活下去,就一定会寻着我在你身上的留下的神息靠近你的。”

说罢,白容月就消失在了一片镜子中。

再回过神,温羡已经从无忧镜中出来了,自己果然还是在离开的那个位置,大家也都在热闹的过新年,远远望去一群热闹的人在嬉戏玩耍着,而他的沈璧君正一个人坐在草地上,正四处张望着,这样算起来他的确没离开多久。

“温羡!”沈璧君眼尖地搜寻到了他,眼里的紧张和焦急顿时就褪去,她一跃从草地上起来小跑着冲向温羡。

“你慢点。”温羡嘴上虽是这样说,可在她还没冲过来时就早早张开了双臂等着她稳稳地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沈璧君钻进他怀里的那一刻差点没来个嚎啕大哭,可她总是经历这种担惊受怕,又有些习惯的能够承受了。

“你去哪儿了?”她似有娇嗔的责怪之意。

“我啊……”温羡稍微思索了一阵,才温柔地开口道,“刚才路过一家便利店,门口那只胖橘猫很可爱。”

沈璧君不能理解他所说的这么没有逻辑的一句话,她从他怀里探出头,继续追问,“然后呢?”

“然后啊……”温羡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五颜六色包装纸的糖果,递到她面前,“然后我就进去,给我们家爱吃糖的猫呢,买了糖啊。”

这是他之前在那家便利店买的,本来是要回家再给她的,现在拿出来,也十分的恰当。

“我们家也有猫?”沈璧君不解,拿起一颗糖果剥了糖纸就塞进了嘴里。

温羡笑而不语。

待二人并排走了一阵,沈璧君这才恍然大悟,“哦~你说的爱吃糖的猫是我啊?”

“你怎么连自己爱吃糖都不记得?”他笑着摇摇头,一脸无奈,把那剩下的糖都塞进沈璧君外套的口袋里,才有心满意足地牵着她的手回家去了。

温羡在这一刻,他能紧紧握住的,就只有沈璧君了。

“啊!孟连熹居然把嘉南艺社买回来了!”回到家里沈璧君刚在玄关处换上拖鞋就惊讶地举着手机跑到温羡的面前,“你说她是不是财大气粗。”

虽然早听说厉晴方已经全权掌握着徐家的生意,可是真没想到她能狠心卖了徐斯南的心头好。

“她早就买了。”温羡一点儿也不意外,他给沈璧君倒了杯热水递到她手上,又给自己倒了杯,小小的抿了一口,继续说,“现在已经更名新孟传媒了,主要是做娱乐,一成立就以高价挖了别家娱乐公司的不少明星过来,你经常看娱乐八卦怎么会不知道这些?”

“我……我只是专注八卦,哪还会去在意八卦的怎么来的啊。”沈璧君把手机收回来揣进口袋里,不免心生感叹,“你说这徐斯南要是回来,是不是就是物是人非了啊?”

可怎么说来,他都是为了追求自己口中的相对的自由和绝对的权利,牺牲掉那些他心里的世俗,大概也都是值得的吧,沈璧君也知道,她没有任何立场替他惋惜,任何人都没有。

那就不要替别人感慨了吧。

晚饭过后,温羡和沈璧君一同洗完碗筷就再没在客厅见着她,他从沙发上起了身,把手里的报纸折好就去了二楼的书房。果不其然,沈璧君正坐在电脑桌前一顿敲,这对他来说可算是一大奇观了,沈璧君平日里闲暇时间不是躺在床上追剧就是靠在沙发上看杂志,要么就是赖在他身上,只是偶尔他侍弄花草她也会跟在身后浇浇水松松土,可是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地在书房待过这么久……

“咚咚咚——”

温羡特地敲了门,更令人诧异的是沈璧君已经认真到好像完全没有听见,他就自己进了去,这才看见原来她是在做简历。

“诶?你什么时候来的?”沈璧君终于注意到了背后的温羡,她慌乱地用手把电脑屏幕遮住,“我还没做好呢,不能看。”

温羡果真就没有看,他往前走了走,靠在旁边的书柜随手抽了一本漫不经心地翻看了起来,“你要投哪个公司?”

“我……”沈璧君略有犹豫,她把手里的笔放下后就从刚才整理的一大堆公司的资料中,艰难地抽出一张,立马就站起来拿到温羡眼前,“新孟传媒!”

“众所周知,新孟传媒是刚成立不久的,当然需要大量的人才!”沈璧君把新孟传媒的简报捧在手上,光是说起来就已经斗志满满了。

“你也说了,人家要的,是人才。”温羡这几个字一顿也是很明确地表达了他的想法了。

“你…”她这次很快就听明白了他的话,很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揣着简报又回到电脑前坐下,“你少瞧不起我了,虽然这短短半年我已经倒霉到需要换第三份工作,但是对未来我还是充满信心的。”

其实只要眼前这个人在她的未来,无论如何她都是充满信心的。

“什么支撑你的斗志呢?”温羡反手就熟练地把刚才拿下来的书放回原位,走到她的面前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等她回答。

沈璧君最受不了温羡这么帅的脸离她这么近,近到她连喘息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呼出来二氧化碳破坏他即将吸进去的新鲜氧气……

“你……”她顺手把自己的凳子往后挪了挪,“你只知道我以前学过心理学,你不知道的是我还学管理的,我现在是很有信心去新孟传媒当管理阶层的!”

“哦哟哦哟,知道你厉害了。”温羡面带夸赞地靠近她,他就忽然弓下身子,一把将坐在椅子上的沈璧君给横抱了起来。

沈璧君毫无准备,惊讶地瞪大眼睛,手足无措地挥动仿佛温羡是一个强抢民的流氓……

“你你你干嘛呀?你放下我…”对于连心里建设也没做一下就离开地面,沈璧君已经吓得口齿都不伶俐了。

“你都决定好了去哪个公司了,那我们就去睡觉吧。”温羡才不打算放她下来。

“可是……我还没洗澡!”

“嗯,那很巧了,我也没洗。”

“我……”沈璧君已经说不过温羡了,干脆就投降,她也不再挣扎了,反而是双手伸过去环住他的脖子,占据了主动地位,整个人安安稳稳地靠在他的胸口,“那…我们一起好了。”

(六十六)新孟

新孟传媒的应聘在大年初五就早早开始了,前来面试的人一大早就精神抖擞地顶着寒风在二楼的面试间外排起了长长的队,这些人里不乏年轻漂亮自信满满并且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毕业生,倒也不出乎人的意料,毕竟新孟背后的靠山可是孟氏这个大财团。

费娜穿着一身轻松的灰蓝色西装套装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作为孟连熹的私人助理兼新孟的人事部经理,此次的面试自是由她全权负责。她花了足足二十分钟才应付完一个二十岁出头并且对娱乐这行一窍不通的小姑娘,不免觉得有些头疼,言语刻薄地打发了几句,谁知道那小姑娘就哭唧唧地跑出了办公室,这外面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里面滥用私刑了呢,引得等候的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费娜喝了口咖啡压压惊,无奈地把那人的资料直接扔进垃圾桶就让人叫下一个面试者了。

“您好我是1025号面试者,我叫沈璧君。”沈璧君落落大方地进了办公室就站正了身子,今天这身职业女性的穿着打扮也是像模像样的,即使是一眼就看见了费娜,也依然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我今年28岁……不对,过了年我就29了。”

费娜一时语塞,整个面色都有些不自然,看她的阵势,仿佛下一秒就会起身给沈璧君深深地鞠一躬问候一句“沈小姐好”似的……

“沈小姐怎么是你?”费娜尽量抑制这种如同没见过世面一样的惊讶,小心翼翼地翻看了一下她手上的那份资料才确定了来人真的就是自己老板最好的朋友。

幸亏费娜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惊讶归惊讶,也还是镇定地按照流程进行了下去。

“沈小姐,你知道你的身份特殊,进了公司难免有些流言,不知道你对此有什么想法。”待接待的人出了去,费娜才稍微放松地起身给给沈璧君递了一杯水。

她倒是从容不迫,把握十足地样子,“Fiona你放心吧,你按照正规标准来考虑我的去留问题就行了,不用考虑我的……裙带关系……”

费娜看到沈璧君这么配合,还诚恳无比,常规流程走过了也就客套地笑着应了,“那该进行的都已经完了,沈小姐可以回去等消息了。”

从面试间出来,沈璧君就慌乱地像个没头苍蝇往洗手间冲去,刚才那副成熟女性的样子可真把她憋坏了,就连手心里都握满了细密的汗。可就在沈璧君这么没头没脑地不看路时,也不知是谁的脚,就稳稳当当地迈到了她的脚下,生生是叫她狠狠一脚给踩了个正着。

“对不起对不起……”沈璧君麻利地缩回脚,一个劲儿地给人道歉。

“不是我说这位大姐,你急什么呀?是赶着去围观*发射呢还是去看星球坠落啊?”被踩的正是一个拽的二五八万的年轻男人,他这一番尖酸刻薄的言论成功的引得沈璧君的强烈不满,她一抬头就对上了那个年轻男人白白嫩嫩的脸。

“你叫谁大姐呢?”沈璧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也不知面前的人是个什么大牌,在室内还要戴个碗大的墨镜,“我已经很认真地跟你道歉了好吗?”

沈璧君咬牙切齿,强行压制住自己心中难平的怒火。

“那您年轻的年代应该流行过一句话吧,‘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那个男人就更加不依不饶了,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面对着沈璧君,那高出半个身子的站位实在让她觉得万分压抑,看来这是个不好对付的主了。

“嚯,我看你是眼神不好吧?只可惜年纪轻轻就要整日戴着墨镜,真是太让人痛心了,要不介绍你去看看什么眼科大夫吧?啊?你觉得怎么样?”沈璧君干脆就气势汹汹地和他幼稚地斗起嘴来,既然身高被碾压,那咱的气势就得两米八!

那个男人一点儿不生气,反而把自己的墨镜往上推了推仔细打量了沈璧君一番,再把手放回去保持刚才耀武扬威的姿势,就一边摇头一边咋舌,“啧啧啧,你看你,一个做娱乐的公司里的人,竟然穿这么老土,像这种朴素色调且年代感气息浓厚的乡村风正式套装,我看全公司除了Fiona呀,也就你这么穿了。”

“你!”沈璧君给这个孩子气的差点没晕厥过去,她浑身上下这一套可是她精心挑选了两个晚上才从商场买回来的,竟然给这么个狂妄的毛头小子嘲讽了。

沈璧君此时紧紧地握着拳头却只能干瞪眼,“真是后悔当年没跟着楼下打咏春的张大爷学个一招半式的,不然一定教教这个孩子什么叫仁义礼智信……”

可就算她已经在脑海里胖揍了他一千次一万次,可表相上,她还是要摆出一副爱与和平的苦涩笑容,以示自己的宽宏大量,“咳咳,我不想跟计较,你走吧!”

“您还真会反客为主啊,明明是你踩了我,竟然给我装起没事人来了?”墨镜男看来是不说到沈璧君跳起来暴打他就不罢休了?

“我……”

“傅西川,你又胡闹!”这是在事态一发不可收拾之时,正是被那个男人嘲过穿着死板老土的Fiona及时出现控制了场面。

沈璧君从费娜口中听到名字才知道,原来那个蛮横无理的小屁孩儿就是最近这几年炙手可热的男模特傅西川。不过这小子刚才那股子要造反的劲儿去哪里了?一见着他口中老土的费娜,怎么还低着头站在一边不支一声地装乖宝宝呢?

“沈小姐真不好意思,西川就是这样,没大没小,你别见怪啊。”费娜教训过傅西川,第一时间就向一旁的沈璧君道歉,她当然是个明白人,得罪谁也不会去得罪沈璧君。

沈璧君故作大方,摆摆手不放在心上,她刻意走到傅西川的面前,瞧他还没有摘下墨镜的意思,就小声说道,“傅西川先生,那我祝您的眼睛早日康复,再见喽。”

“得嘞,您慢着点儿。”傅西川的态度忽然来的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扯着脸来了个灿烂的笑容。

沈璧君倒也不惊讶,他们这些每天面对镜头的人,最擅长的就是变脸了,有什么好稀奇的,她回以一个优雅的微笑就扬长而去了,连自己要去上厕所都给忘记了……

“费娜姐,她是谁啊,还能让你都低三下四的?”傅西川丝毫不觉得自己刚才的鲁莽的行为有什么不对,看到沈璧君远去地背影才收了那讨好的姿态,胳膊肘熟练地搭在费娜的肩膀上。

费娜眉头微微一皱,一个侧身就躲开了他,脸上的神情极其严肃,“不管是谁,你这捉弄人的毛病要是再不改,就等着以后整天放假吧。”

她和傅西川都一样,脸变得极快。

傅西川在她这派不近人情的面孔的威胁下才乖乖地认错,“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认错,费娜一定是说到做到的。

“柏漫呢?”费娜冷冰地转头回自己的办公室了。

“已经送去医院了。”后面跟着的傅西川这才终于把墨镜摘了。

傅西川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整个人看起来却格外疲倦,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是历经了几番沧桑和岁月雕琢,而本来他的这张脸就是在万千人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他每天都要待在那些华丽的杂志上精致得和那些商品无异,只要有人赞赏,有人捧场他就是有商业价值的。好在,他笑起来很好看,会有两个圆圆的梨涡,正如那清澈而又向阳生长的少年,沈璧君上一次见到这种脸孔,还是初逢那个披着满屋子阳光的徐斯南……

“你说的就是他捉弄你?”孟连熹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目光正好顺着沈璧君的手指落在一本杂志封面那个躺在沙发上的男模身上,“这是我公司的?”

“我本来不打算说的,免得他觉得我打他小报告恶意报复,可是谁让我喝个咖啡也能看到他!”沈璧君才不管这个傅西川是哪里的,反正她现在是一肚子的火,喝下午茶的好心情都被破坏干净了。

“你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孟连熹见她这一副幼稚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把那本杂志拿了过来这才把那个封面模特看了个仔细,“原来惹你生气的人是傅西川啊。”

傅西川不仅是在模特圈很有名,最近他也有进军演艺圈的趋势,再加上他这张无可挑剔的脸生在这个看脸的年代自然是到哪里都被追捧了,孟连熹花大价钱签他,也是一眼看中了他身上的价值而已。

沈璧君还是在一个人生闷气,抱着饮料杯子闷头咬着吸管。

“不过,你为什么要去新孟面试?你的伟大理想不是开自己的爱情治疗室吗?”孟连熹看罢随手把杂志甩在了桌上,缓慢地搅着自己杯中的咖啡,听到沈璧君去自己公司面试的简直比在大街上看到猴子还惊讶。

“你不知道现在的行业精英是谁吗?”一提到爱情治疗室,沈璧君就有些灰溜溜的了。

“苏婕?”孟连熹看了她一眼,试探地问到。

她点点头,轻声感慨,“不管她出于什么背叛我,我都不想再和她有什么关联,我如果在开工作室必定少不了要和她争,现在想来,那样的生活也不是我喜欢的,既然我尊重爱情治疗师这个职业,就放心里好了。”

话都说到这儿了,感慨也总归只是感慨,沈璧君至今都没有想通,曾经推心置腹的人也会一瞬之间不说一句离你而去,甚至与你为敌,你连这之中的原有一概不知,你想不起来有什么是亏欠过那个人的,可就算你想出来你是问心无愧的,也永远不可以是别人心中的一百分。

孟连熹在沈璧君面前打了一个响指,这才结束了她纷飞的思绪,“你想什么呢,想这么入迷。”

“我们走吧。”

看到沈璧君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孟连熹也没再多作逗留,结了账就开车送她回家了,反正这个世界上,永远还有一个温羡能治愈她。

(六十七)胆怯

新孟的工作,和沈璧君所期待的相差甚远,她想象中的自己应该是像费娜一样每天穿着正经严肃的套装,画着精致的妆容坐在办公室里签阅文件喝喝咖啡,在路过走廊时,会有一群人冲着她鞠躬问好……

而事实是……她成了那群需要整天向领导鞠躬问好的人中的一员。

这样一来,沈璧君一想起自己还在温羡面前信誓旦旦过,就还真有点无地自容了。可故事到这里还并没有结束……就在她给八个人冲完咖啡后打印完二十分报表后,顺便还遇见了一个祖宗。

“傅西川,您这是去哪里啊?”沈璧君气喘吁吁地提着傅西川的大包小包足足追了几里路。

傅西川终于是舍得放慢脚步,本来昨天捉弄沈璧君他就没尽兴,现在他拿又傲慢的眼神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狼狈的沈璧君,不禁感叹,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呢,这样看来昨天费娜就是虚张声势嘛。

“诶这位助理,我的行踪什么时候需要向你交代了?”傅西川高扬的眉毛还真是把他的飞扬跋扈展现的淋漓尽致,他摘了那个根本没什么用处的透明眼镜框,别在自己的口袋边,手里什么东西也不提。

沈璧君别过头去不愿意看他的脸,“小屁孩儿,那东西你自己拿啊。”

“喂,你是助理好不好?”傅西川丝毫不为所动,依然一副置之不理的态度。

见他这样,沈璧君索性就把手里傅西川大包小包的东西扔在了地上,再冲他翻了个白眼,“切,我还是经纪人你不知道吧,信不信从现在开始,你一个活儿也别想接!”

傅西川听罢她的话,刚才的洋洋得意都给凝固在了脸上,他僵硬地动了动手立马弯腰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了起来,“姐,您看,这些东西你要是不想提就应该早像这样扔地上嘛,干嘛累坏了自己。”

“你!”她这算是见识了什么叫翻脸比翻书还快。

“我来我来,走吧,咱去医院看看我的同门师妹。”幸亏傅西川及时拽着沈璧君不走了,才成功遏制了她的怒火。

沈璧君总算是找回一点儿自己的威严,以为大概自己的苦日子就到头了,可就在她陪着傅西川进了医院的病房时,才知道自己全职保姆的工作,也不过刚刚开始而已。

他们要探望的是一个女明星,叫柏漫,和傅西川是同期进公司的,因为拍戏伤了骨头就住了院。

沈璧君蹑手蹑脚推开门的时候,柏漫正背着身子在睡觉,傅西川完全不在意是否会吵着病人,硬是把她从外面给挤了进来才罢休。

“你干嘛!”沈璧君压低声呵斥了一声,猛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在地上。

傅西川奸计得逞的站一旁幸灾乐祸,看他的样子想笑还不笑出来估计都要憋出内伤了吧。

“你给我等着。”她捋了捋凌乱的头发立马站稳了脚,偷偷看了一眼床上的柏漫,还好没有吵醒她。

“你不吵醒她你来看谁啊?”傅西川忍不住嗤笑她,再自顾自地走到柏漫窗边把紧闭的窗帘猛得拉开,帘外被拦截了许久的日光在那一刻全部涌进了房间。

沈璧君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制止他,这时只见柏漫忽然一跃从床上坐起来,仿佛是见了蜂拥而来的洪水猛兽,害怕的挥动着手生怕他们靠近。

“漫漫,是我。”这个样子的柏漫,傅西川早就司空见惯,他卷好窗帘就走到了她的病床边坐下,性子也温柔了下来,“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柏漫还真是一个清瘦的女孩儿,沈璧君看来面熟,似乎是在最近哪部热播剧见过她,角色不大不小也是个女二,她的气色看起来不太好,面色苍白双眼无神,看到傅西川坐过去的那一刻才放松了些,双眼红润地望着他,全程就如同没看见沈璧君一样。

“没事了,天亮了。”傅西川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像是一只上了年纪的猫安抚受惊的幼崽那般。

沈璧君处境有些尴尬地想转头回避一阵,可她刚动了脚就被傅西川叫住了。

“姐啊,你去给柏漫打点开水来吧,就在二楼的走廊尽头。”他一抬头面对沈璧君,又是那个使唤自家丫鬟

的神情。

“好嘞,您等着吧。” 沈璧君有什么办法?拿了桌上的水瓶不情不愿地就出去了,嘴里还不停嘟囔,“什么年代了支开别人还用这招,明明饮水机就在桌子旁边,你当我瞎啊!”

还好这家医院她很熟悉,不至于在人来人往的走廊把自己给弄丢了,只是碰巧在接水的地方,她又遇到了熟人。

向明乐穿着白大褂抱着一堆门诊资料都完完全全遮住了脸,空闲不下来的手拿着杯子极其不方便,沈璧君想来反正自己是被支出来的,就不着急回去,放了自己手里的水瓶,一把就接过她手里的杯子就要做了这个顺水人情。

“我来帮你接。”这样听来,她似乎心情大好。

“沈小姐?”向明乐听到身旁的人的声音,惊讶地从一堆资料中探出头来。

“明乐是你啊。”沈璧君也格外欣喜,她把向明乐的杯子接满热水后就赶紧帮她把手里的资料分担了一部分,“没想到这样也能碰见你。”

“你在医院做什么?哪里不舒服还是有认识的人住院了?”向明乐平日除了和钟睦汇报工作就是和患者沟通,基本也说不了什么话,这里更是没有她的熟人朋友,见了沈璧君自然是心情大好。

“别提了,公司的事。”沈璧君免不了几句抱怨,“现在年轻的孩子,越来越难伺候了。”

向明乐只是笑着听沈璧君抱怨,可是沈璧君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她最羡慕的人,她羡慕她有人疼爱,活得自由,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她也会偶尔抱怨,抱怨自己喜欢的那个离他而去的人,可是她从来不会抱怨出口,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为了她回来了……

“沈小姐等下要一起吃午饭吗?”向明乐回神过来看了看墙上的钟,整理了一下自己桌上的东西,确定钟睦今天不会来查岗才放心大胆地邀请沈璧君。

沈璧君也随着她的动作看了看钟,这才想起来异界的正事,“哎呀,我把水瓶给忘了,不好意思今天没空啊,我要先走了。”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因为害怕亲眼看到向明乐眼中期待的光芒落下,可她又不能撇下傅西川他们跟向明乐走,这样又太不务正业了。

等她稀里糊涂拿着水瓶回去的时候,整个病房就只剩下柏漫一个人坐在病床上,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看着她,那个画面不禁让人背后一阵冷汗。

“柏…漫?”她是试探地叫了一声,并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就托着水瓶小心翼翼地给柏漫倒了一杯热水端到她面前,“喝水吗?”

柏漫终于有了反应,从沈璧君的手里接过了那杯水,说“谢谢”的那个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可那杯明明是刚打来的热水,柏漫接过去就像没事人一样,当她正要喝的时候才被沈璧君又阻止了。

“烫……”她把杯子从柏漫手里拿过来,尴尬地笑了笑,坐在她床边,开始轻轻地给她吹了起来。

“你干什么!”柏漫丝毫没有感动,她反而忽然警惕起来,充满敌意地往后缩了缩,一挥手就打翻了沈璧君手里没抓稳的水杯。

“啊……”一杯滚烫的开水就这样不偏不倚地浇在沈璧君的身上,突如其来的疼痛感不由得让她叫出声来,被开水碰到的地方都迅速红了起来,她痛苦地皱着眉头,却实在没办法把眼前这个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情绪失控的柏漫一个人丢在这里。

“喂,温羡,你能来医院一趟吗,我遇到点麻烦。”情急之下她只能想到打给温羡,只是只字不提自己受伤的事,好让他安心赶来。

“柏漫你怎么了?”沈璧君的手此时疼的如针扎,她倒吸了口气还是打算去床头看看柏漫。

“你在干嘛,住手啊!”傅西川突然现在门口呵斥住了沈璧君,自己一个箭步就到柏漫的床边把她护住。

“我没有恶意的!”这下她真的是百口莫辩。

傅西川把被子打开,沈璧君也因此看到了柏漫蜷缩着身子不停地抗拒着他,头也一直往枕头里钻,不让别人看到。

“沈璧君。”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时候突然出现的温羡是从哪里来的,他就那么恰好地已经站在沈璧君身后,叫过她的名字就把她的手拉过来,他低头看了看才发觉沈璧君的手受了伤。

“你是怎么来的?”沈璧君惊讶到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伤痛,她回头偷偷看了一眼傅西川,还好他并没有在意这里,这才放心地压低了声音,伏在他耳边小声提醒,“你这样容易暴露的知道不知道?”

“我们走吧,去处理你的伤。”温羡才不怕暴露,他紧紧拉着沈璧君的手腕,满心只有她受伤的手,担忧得眉头不展。

“等等。”沈璧君摇摇头,她向病床那边望去,沉默了一会儿才问到,“你知道柏漫她是怎么了吗?”

傅西川似有警惕,温羡的眼神一投过去他就紧张到立马拉过被子把柏漫遮了起来,自己也始终侧着头不愿看温羡一眼。

与其说不愿看,倒不如说是不敢……

“她……”温羡只一会儿就收回了细节的目光,还故意地拖长了声音,惹的傅西川好奇不得不抬头期待他的答案,“她可能就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积压的情绪又没及时地释放,才会成这个样子吧。”

“你知道什么,还真把自己当医生了?”显然是温羡的回答惹得傅西川不满,所以他才这般不领情的冷嘲热讽了一番。

沈璧君听了他的话略有担忧地望了一眼温羡,上次时间冻结的戏码她可是不希望再上演了。

“所以你最好祈祷我不是医生,更不是警察。”温羡此时的语气开始变了个味道,让人十分地捉摸不透,尤其是沈璧君。

这一切和他的职业又有什么关系?她很困惑地继续观看,不过傅西川好像完全能明白温羡的话,他只是坦然地笑了笑,“这位,你身边的沈小姐呢手伤挺严重啊,你不打算带她去上点药吗?”

“我?”沈璧君没想到话锋会转到她的身上来,她指了指自己又把手放下去用力地摇摇头,“我没事的。”

“我们走。”温羡当真听从了傅西川的建议,继续拉着他的沈璧君就走出了门,这个时候沈璧君才是大事,其他都不重要。

“温羡……”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似乎总有些什么事没说清楚,就像卡在喉咙的鱼刺,塞在牙缝的菜叶和踩在鞋底的石子……怎么样都让人不得安心。

“等等,我还有话要跟傅西川说。”她最终还是停住了脚,抬头看温羡的时候,他也默默同意了。

这样沈璧君也就放心了,她刚出门没多远就一个人又折了回去,本来怕突然地推门会吓到他们,便刻意地小心翼翼只推开一个门缝,此时屋子里鸦雀无声,沈璧君不免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这个时候傅西川应该是在安慰柏漫才是啊,怎么会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她大胆了些,一把就将门推开,看得清清楚楚,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房间里面竟一个人也没有了……

(六十八)无上

“温羡,他们……”

“不见了?” 温羡看着眼前惊讶不已的沈璧君,神色淡然,只是自己不动声色地上前拉住她的胳膊。

沈璧君恍然回首看到他的那一眼,才有所领悟,任他牵着往前走, 回想起是不是每次,温羡都是这样。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她拽住他,目光直视,叫他回避不得。

事实上,温羡从未想过回避,他只是有些心急地想带沈璧君去处理受伤的手,他们就这样无言地穿过了一条走廊,她也未把目光挪开过一刻。

“沈小姐?”此时的向明乐已经换上了自己的便装,刚踏出办公室的门就碰见了温羡牵着沈璧君过来,好似有目的的。

温羡碰见向明乐的时候,并没有过多的客套和寒暄,只是挂着善意而熟稔的微笑,仿佛他们是认识很久的熟人,明明他们今天才正式见面而已。

“麻烦帮她包扎一下。”丝毫不想打扰生人。

“哦……好。”向明乐连连点头应了,带着他们进了身后的办公室。

中午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除了他们再无旁人,向明乐是擅自带他们进来的,她给他们搬了椅子就自己转身去后面翻箱倒柜的找了些烫伤的药过来给沈璧君涂上。

“嘶……”一直未觉得疼痛的沈璧君在药膏触碰到皮肤的那一刻才终于感受到了痛意,她微微吸了一口气颤动了一下手。

“麻烦轻点儿。”温羡坐在沈璧君身边,心疼地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向明乐紧张地把手缩了缩,和沈璧君交换了个眼神确定没关系才又继续给她上药了,这次她的动作明显轻了许多,每擦一下药都要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看沈璧君。

“你不用紧张的。”沈璧君笑着宽慰她,用来放松她紧绷的神经。

向明乐仍旧无法松懈,嘴唇紧紧地抿着,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你怎么了?”沈璧君不禁有些好奇,就顺便追问了一下。

“我……我没事。”向明乐只是草草应付,和以往在她面前的轻松自如大相径庭。

气氛就在这一刻陷入一种诡异,温羡在这个阶段始终把目光放在向明乐身上,看着她给沈璧君上药,再拿纱布给她包扎起来,一整个过程就是这样,像一种不自然的监视。

沈璧君的心里开始惴惴不安,她抬头看了一眼,却只能看到看到他的侧脸,说不上冷若冰霜,却布满了杀气,说不上来的浓厚的压迫感让她有些透不过气,这样的温羡好像又变得有几分陌生了。

“温羡……”包扎好他们就离开了,沈璧君站在医院的大门口,外面冷空气的袭击真是让人猝不及防,“你真的没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温羡侧过脸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没有。”

“可是你从来没有告诉我,很久之前叶里和一个黑衣人攻击我们的时候,我们相互走散了,你去了哪里?”这是她第一次过问那天的事情,在沈璧君心里,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的温羡才有了那些莫名其妙的变化。

温羡心头一颤,他从未想过要隐瞒她任何事情,所有的一切要不要告诉她,他都已经替她筛选好了,那些会给她带来伤害的,他都已经挡过了。

“我就是不知不觉晕倒了,醒来的时候就是在医院了,你都知道的啊。”他早就想好了这套说辞。

“那我们不说那次,说前几天,你明明就不是去买糖对不对?”沈璧君第一次这样咄咄逼人,她是真的害怕了,害怕他永远瞒着她,直到最后她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要逼不得已分离。

“只是买糖。”温羡不再过多地解释,言多必失,白容月交代过这件事情不能外传,他看着眼前的满眼焦虑的沈璧君,也只能隐瞒。

他从来都宁愿一切苦恼是由他来承受。

“你……”沈璧君甩开他的手,她终于气势汹汹地对上他的眼神,她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或者发一顿脾气也好,可为什么看见了他,忧郁而沉闷的眼神,丝毫没了挣扎的力气,最后也没有说出一句重话,像泄了气的皮球,软软弱弱地摇了摇头,自己一个人转身就离开了。

“沈璧君……”

这次她失望到没有回头,沈璧君湿润着眼眶,举步艰难,其实她比谁都明白,在她的心里从不曾埋怨过温羡,她只是迫切的想和他承担一切,哪怕最后的结果是他们最不避之不及的。

温羡站在寒冷的风里,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把刚要伸出去的手紧紧贴着身子,再一次的心意终究是扑了个空。

她应该很失望吧?他不禁要这样想,可这样也好了吧。

温羡看着沈璧君走远,才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医院,目光里的隐晦藏的深沉,这个医院,才是藏了更多,每天来来往往的人群那么多,却怎么这么不巧让他碰到了该碰到的人呢?

傅西川背着沉睡的柏漫摇摇晃晃地走在一个幽深的巷子,他的脚步一直没有停,一直贯穿到巷子的最深处,听见从幽暗的下水道里传来流水的声音和风灌进无遮挡物的空屋子里而出来的阵阵哀嚎。

“漫漫,你醒醒啊…”傅西川寻了许久,才找到一个隐蔽且看起来又稍微不那么肮脏的地方轻轻把背后的柏漫放下来,他是不知道她已经睡着了的。

柏漫神情安然,恍恍惚惚地睁开眼,再看清傅西川的时候才伸手一把抱住了他,“西川,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此时的她比什么时候都要清醒,柏漫把傅西川越抱越紧,就为了去感受他身上那种来自同类的温度,而深入到骨髓的害怕又让她不禁浑身发颤,待在哪儿也不能安心。

“不会的,那个人一定不是神界派来的,你别担心了。”傅西川平静的语气听不出丝毫的破绽,甚至牵强地笑了笑,手里不停地轻拍着她的背,抚慰她的恐惧。

“那你为什么要带我离开?”柏漫什么都知道,她眼前的傅西川其实比任何人都要害怕,她感受得到的,颤抖的,不止是她一个人,还有她怀抱里的,脆弱的傅西川。

(六十九)恶意

新孟这座繁忙的大厦里,容不得人松懈一刻,沈璧君再回到公司,和傅西川的交集自然就少了许多,听说Fiona已经给傅西川和柏漫换了新的经纪人,而她也在孟连熹的干涉下,有了自己如愿的职场生活。

这一切都是如愿的,她穿着恨天高,像那些玻璃框里的女人一样,精致而狭隘,略过透明玻璃墙时看到镜子里的那张脸,她都有些怀疑,自己经历过什么。

“你真打算一直这样不回去了?”豪华装潢的酒店房间里,孟连熹端了一碟精致的点心放在茶几上,她看了一眼沙发上半靠着的沈璧君,自己也坐了下来。

这里是沈璧君现在地栖身之所,孟氏最大的酒店,孟连熹总以为全世界都会不要沈璧君,至少温羡那儿永远是她最大的安慰,而现在看来,她才是了吧。

“对啊,我不要回去了。”沈璧君有气无力地辩驳,两眼无神地望着桌上那些华而不实的鲜花,她双眼的红肿分明就是最好的证明,她在说谎。

孟连熹自然是不知道他们之间经历了什么,她也只是在一个朦胧的早晨,就看见她坐在孟家的大门了,一开门,沈璧君就钻进她怀里无声地抽泣着,问她什么,她也不说,恍恍惚惚如同一个木偶。

“可是到底发什么了什么?”孟连熹慢慢靠近她,一双温暖的手紧紧地握住,尽量融化她的冰凉。

到底发什么了什么?沈璧君也说不清了。她记得那天和温羡分别,就在梧桐叶早已落尽了的街头遇见了一个卖烤红薯的大爷,她上前想买个烤红薯而已,可还没来得听明白大爷的话只隐约记得什么仙尊就昏倒了……

再醒来,自己就躺在一个破旧的巷子尽头,身边生满红锈的水管滴滴答答地漏着水,朦胧间睁开眼,赫然站在她面前的竟是失踪了已久的白容月。

“沈璧君,你不可以再和温羡来往了。”白容月微微一开口,就是这样残忍的一句话。

“为什么……”

“你知道的,他本来就不是凡人,如果执意留在这里只会灰飞烟灭,你当真如此残忍?”今天的白容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冰冷,她一袭白衣,苍老的面容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沈璧君撑着墙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她的头疼的厉害,有气无力地晃了晃差点儿又摔倒,“不可能,您不会这样对我们的,之前您是支持我们的!”

她的心透彻的很,虽然总是埋怨温羡什么都不告诉她,可那也终归只是埋怨……

白容月冷笑一声,无意地把弄着右手食指上的那枚祖母绿的宝石戒指,“我现在也是无能为力了,只能来好心劝你一下,他如果继续因为你留在人间,很快,用不着多久,就会死了。”

“我想你也不希望他因为你,再也不能轮回吧?”

“我自然是没办法劝动他先放弃你,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会为了他好的,对不对?”

“他那么爱你,你会忍心看他消失的再也找不到了吗?”

“你不要再说了!”白容月的那些话像刀子一般凌迟着沈璧君,她死死地捂着耳朵不停地往后退,直到抵着墙退无可退才声嘶力竭地反抗着一切她不想听到的话。

“沈璧君,”白容月声音明显柔和了下来,可她只是换作步步紧逼,在墙角狠狠地把沈璧君逃避的双手扯下来,“你如果真的爱他,就快点断绝你们之间的关系吧,让他没有牵挂地跟我回神界,这样方能保他一命!”

“不会的,不会的!”

真的不会吗?她泪眼朦胧地抱着自己的头缩回墙角,真的不会吗?她还是要一遍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温羡真的不会离开吗?真的不会死吗?

真的……她还能拿什么来赌呢?

“好了,”孟连熹看着沈璧君这般出神,怕她为难,也不再追问,她抽回自己的手时拍了拍沈璧君的背,“不想说就别说了,虽然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不愉快,或者你和温羡之间怎么了,但是你不能不吃饭啊,连最爱的点心也不吃一口,还每天去上班,这是何苦呢?”

沈璧君也想问,这是何苦呢?可如果不这么做,温羡那么聪明,一定会觉得她的离开是有苦衷的,就一定不会任由她离开了……等到那个时候,她就是害死他的凶手了……

“我没事,”她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即使是略显艰难的,“连熹,那我想吃东西了好不好?”

孟连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疑惑地望了望面色憔悴的沈璧君,等反应过来,自己也欣喜了起来,连忙起身拉着她,“好啊,去吃你最喜欢的,不对,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只要她像以前一样,什么都好。

“喂,温羡,”孟连熹临走前在躲在洗手间拨通了温羡的电话,她下意识压低声音,生怕在外面等候的沈璧君听见了,“是我,孟连熹,沈璧君在我的市区那个酒店,你来找她吧,可别说是我说的!”

“好……”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沧桑,隔着冰冷的屏幕都好像能看见温羡那张憔悴的脸。

一打完电话孟连熹就赶紧溜了出来,“人呢?”

奇怪的是,本来说好站在约定地方等她的沈璧君竟然不见了,一句话也没有交代地就离开了,找了好几圈也没有找到。她这才觉得坏事了,一定是刚才偷偷给温羡打电话让她听见了,现在也不信任她了……

“林邑,沈璧君不见了,你帮我一起找找。”温羡也是才碰见好久不见的林邑,连他也不知道林邑是从哪里回来的,就来得这么凑巧。

林邑听明白了事儿就赶紧开车载着温羡在路上漫无目的地去寻找消失的沈璧君了,这种大海捞针的找法也只能目前唯一的办法了,孟连熹打来电话的时候就已经查过一系列的监控了,根本就没看到沈璧君的踪影。

“先生,”林邑把车开到路边停了下来,“您不是可以感应太太吗?你们的能量不是契合的吗?无论她在哪里,有没有危险,你不是都知道的吗?”

“我……我不知道,我现在完全不知道了。”温羡也试图去感应过她,可是过了这么久,他才明白自从白容月解除了他们的生命连接后,他就再也感应不到他的沈璧君了……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准确无误地出现在她身边了。

她一定是对他失望透顶了吧,才要一声不吭地离开,温羡回想起那天沈璧君在萧索中离开的影子,他以为她只是和从前一样耍一下小性子而已,等想通了一定就会回来了,那晚他做了她最爱吃的虾,可就在那一天,他足足等到凌晨,他的沈璧君也没有回来……

“怎么会变成这样?”林邑困惑不解地看着后视镜里急切而迷茫的温羡,他不知道他离开的这段日子究竟发生了多少事,他还明白为何对先生总是一往情深的太太也会离开先生。

温羡断断是坐不住的,他猛得打开车门,一个人下了车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像个没头苍蝇,碰到一个和沈璧君相像的人就果断地拦住人家,可看清后人的面孔,就灰溜溜地鞠躬道歉,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林邑一直跟在温羡的身后,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先生像这个样子的失魂落魄…如果有的话,大概也是在几千年前,他找不到自己的遗落的爱人的时候,想想那个时候和现在,也都是因为同一个人呢。

“先生,先生……”林邑跟上去,想拉住他却扑了个空,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继续跟着,不让他有事。

从碰见到现在,先生可是一句也没有问候他呢,林邑看着温羡的背影不禁有些感叹,是不是自己在他的心里已经完全没有用处了。温羡要过的是有沈璧君陪伴的神仙眷侣的日子,而他呢,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可一切,他都知足了。林邑笑了笑,就当是在坦然面对吧。

沈璧君在听到孟连熹出卖了她之后,轻而易举地避开所有人寻找她的人的目光,就是躲去了片场,在这里人多嘈杂,跟着公司的剧组一起过来也好掩人耳目,毕竟有谁能想到她躲在这里呢?

她也不想让自己发现,她的心里还在偷偷期待温羡能感应到她,或者,马上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沈经理你来了。”傅西川的新助理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涉世未深,看到沈璧君前去也只以为是公司的探班,乖乖问了好就给她找了个坐。

傅西川换助理可真是比换衣服还快,他可是出了名的难伺候,沈璧君也算亲身领教过了。

“没事儿,你不必太拘谨,只是公司派我来随便看看。”沈璧君做足了戏,掩饰地丝毫看不出她只是来避难的,她把刚才在奶茶店买来的饮料也拿出一杯递给小助理,“这个是你的,其他的待会儿给大家分了吧,不过不要说是我,你自己分了就好。”

小助理喜出望外地接过双手奶茶,用力地点点头,“谢谢沈经理。”

沈璧君还顺便把她手里傅西川厚厚的羽绒服接过来,“这个给我就行了,你去吧。”

“好!”

小助理看起来似乎很乐于做这样的琐事,那副干劲儿十足的样子沈璧君在这个公司的确是很少见到了。

傅西川拍完自己的镜头,就穿着英勇的盔甲从古旧的庭院走出来,看起来这个大将军当的还算是有模有样的。他走近是看到沈璧君的第一眼,是惊讶的,不过很快就变成之前一样的嬉皮笑脸。

“沈经理怎么有空来看我了?”傅西川像一个鸭子一样一摇一摆地小跑过来,那个样子实在滑稽,但沈璧君并没有被他逗笑。

“衣服穿上吧。”她把那件灰色的厚羽绒服递出去,傅西川却张开胳膊等着,沈璧君可没有像平时小助理那样还亲自给他穿上,她只是把衣服挂在他的胳膊上,冷眼看着。

傅西川哪是个简单的人?她怎么会看不懂,普通人怎么会瞬间凭空就消失呢?

傅西川倒是满不在乎,既然沈璧君扫了他的兴,他就自己穿衣服得了,也丝毫不生气,只假意瘪着嘴埋怨,“哎呀哎呀,这个公司虐待新人啦!”

“你可闭嘴吧。”沈璧君真是佩服他,现在面对她还能是这个没心没肺的样子,明明她已经发现了他的秘密,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躲都来不及吧?

她冷静地继续想看他怎么演。

演了一会儿,傅西川自己也觉得没有意思,穿好衣服就耸了耸肩膀,“公司怎么会派你来,太无趣了,我要打电话跟Fiona姐证实公司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别……”沈璧君这才稍微有些急了,这样再来理解傅西川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了,她和他其实很相似吧,他们都有秘密,都有要逃避的人,都过得不那么顺利啊……

呵,还真是过分得相似呢。

“傅西川,我知道你的秘密,在我面前你也不用那么累地伪装了。”她不知是出于什么,动用了自己的恻隐之心。

傅西川竟然有些意外,紧接着只是付之一笑,自己转过身坐在了演员专用的休息椅上。

“笑话,我能有什么秘密?”他喝了一口蓝色保温杯里冒着热气的水。

沈璧君也同他一样,坐在了旁边的的椅子上,总是和他近一点儿才好表达自己的心情,“你不是凡人,如果我没猜错你是神界的吧,不然你怎么看到温羡的时候脸色都变得那么不好了?”

“你以为自己知道的很多吗?”傅西川才不想理她的推论,只是一阵嗤笑。

“难道不是吗?”她说的话,他也的确没有反驳。

两人就这样沉默一阵,还是沈璧君先开口了,“其实我也遇到了困难,我的困难就是要被迫放弃我爱的人。”

“我根本就不想放弃他,可如果我不放手,他就会死的,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这是沈璧君第一次向一个陌生的人敞开心扉,她转过头望着他,满眼的期待,他们是一类人了吧,至少现在,她是这么想。

“那你有什么打算?”傅西川果然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突然正经了起来,说话间还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好想,自私地一直占有着他,可是……”

“那就放他走吧,”他还没等她说完,就很干脆的打断了她的话,顺带打断了她的思绪,“与其每天担惊受怕地占有着,还不如放他平平安安地活着。”

“你和柏漫,也是吗?”她好奇地追问。

“嗯?”傅西川似乎是没明白,不过很快又就反应过来了,“哦,柏漫啊,我们两个都是神,只是我们两个的神息不够了,只能有一个活下来,我之所以教你如何选择,也是因为我面临的问题和你面临的一模一样。”

是感同身受,沈璧君笑了笑,他们都是可笑的,怎么会有这种奇奇怪怪的遭遇和选择呢?想想她小时候可是连道简单的ABCD选择题都要纠结好久……

“沈璧君!”

“温羡?”她好像是听见了他的声音?沈璧君轻声地默念就猛然站起身来,一回头就正对上温羡沧桑的面容,真真切切,实实在在……

傅西川见此情形,也立即站了起来,他依旧背对着前来的温羡和林邑,低头伏在沈璧君耳边,轻声道,“别忘了,我们刚才已经做好了选择,你现在反悔就是前功尽弃了。”

“我……”沈璧君想开口,却在傅西川的这番话后强行忍住了。

傅西川这才满意地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他转了身,一只胳膊却很自觉地搭在了沈璧君的肩膀上,把她怀里揽了揽,一脸得意地望着对面的温羡。

“你好啊,温羡。”

(七十)共犯

“你好啊。”

一句话的杀伤力到底在哪里,在场的没有一个人清楚,只是那震慑力大到让人无处遁形,或者,那伤害并不来自于那句话,而在于是说的那个人。

温羡愣在原地,本来要迈出去的脚在那个紧要关头默默地收回来,目光却始终停在傅西川搭在沈璧君肩上地那只胳膊上, 久久不愿移开。

“我们回家吧。”

沈璧君在剧场的一派嘈杂中听得真切,是他沙哑而渴望的声音。

“她凭什么跟你回去?” 傅西川高大而修长的身影径直地挡在了沈璧君面前,让她不能看到温羡,这样她才不会动摇了吧。

“让开。” 温羡微微动了嘴唇,不轻不重地回了傅西川,那双眼无比的炙热,热到已经泛红,随时滚烫。

“就不。”傅西川冷笑一声,争执起来就像一个幼稚的孩子。

“傅西川……”站在身后的沈璧君有些无助,她用手拉了拉傅西川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这个细微的动作,全被温羡看在了眼里,昔日只愿意躲在他身后的人,今天也同以往一样,躲在了别人的身后,需要了除他以外的人保护……

一刹那的失意涌上心头的时候,竟说不上来一句话…他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沈璧君,一切就是因为你觉得我没有告诉你那些事情?”

傅西川下意识拿胳膊肘撞了撞沉浸在悲伤里的沈璧君,因为轮到她配合着狠心了。

“你总是这样,觉得那些都是小事,可你有没有想过我很在乎这些?”

“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呢?我总是活在担惊受怕里,总是在担心哪一天你突然就消失了,我该怎么办?”

“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很累很累的……”

沈璧君终于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完这些话后崩溃了,她拼命压抑着想哭的冲动,表现出的只是一副冷漠的样子,连眼角的一丝红润都不肯让他看到。

她只是想表达,这就是她此时的心灰意冷。

傅西川对她的表现很满意,伸手就正好牵到她的手,冰冷到没有一丝知觉,他握得紧了些,低声耳语,“我们走吧。”

“去哪儿?”她小声回应,内心忐忑得不行,此时的她格外得害怕撞见温羡的脸。

“离开这里。”傅西川把握十足,看起来他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因为那些流程他还真是熟悉得可怕。

“沈璧君,你要是离开一步,就永远不要再回来我身边了。”温羡轻叹了一口气,站在原地,眼看着他的沈璧君就要离开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她每天会有多不安,只是没有想好,如何才能让她不安。

“先生……”林邑以为他该及时止损。

温羡并没有理会,反而亲眼看着他的沈璧君被傅西川牵着,一步一步地离开了,一切再没有下文。

“先生,您这是何苦呢?”林邑即使是上前了,也不敢再和他并肩。

温羡转过身,不再看他们,他笑了笑,格外无谓,却没有回答林邑的问题,他想他还是了解她的吧,不然怎么能一下就想到来片场找她?他应该是了解她的吧,那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吧?

离开的那天本来是天朗气清的,最后竟也很意外的下起了小雨,说来奇怪,天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变了的,沈璧君回想起来就有些害怕,所谓天神的怒,大概就是天地共怒,所有得罪过神的人,是不是终将受到惩罚,她并不是害怕那个惩罚来到她头上,她只是在担忧,那个惩罚会不会波及到她放不下的人。

“沈小姐,你找我有事?”柏漫今日气色看上去好多了,和她在电视上的样子没差,今天这头长长的卷发和她的卡其色套裙很相称。

就连笑起来,弯弯的红唇也格外动人。

沈璧君见柏漫进了屋子,就礼貌性地站起身来,给她倒了一杯水,公司的人都说她神经不太好,也经常失眠,所以沈璧君特地只倒了白开水。

“找你来,是有些事想跟你说。”她并没有直接开口,而是坐回位置上看她的反应。

“嗯?说吧!”柏漫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抚过透明的长杯子,显得更加透亮好看。

“之前片场的事,你也应该听说过一点儿,”尽管这种事难以启齿,“那些都不是真的,我只是请傅西川帮了个忙而已。”

傅西川是谁,目光的聚焦点,有他在的地方怎么会没有焦点呢?

那天的事正好被那么多看了去,幸亏大多是和剧组有保密协议的工作人员,他们才得以避免了娱乐头条。只是这风言风语,自然是不可能那么轻而易举的就平息了,沈璧君是知道傅西川和柏漫之间关系的,她不希望这些闲言碎语也传到柏漫耳朵里,惹得他们之间生了嫌隙。

柏漫眼里微微带着惊讶,随即是笑意满满,“我在你们眼里,难道就这么天真无邪的吗?”

仔细一看,那盈盈的笑脸背后藏着些许轻蔑,“沈小姐您还是别为难我了,这是我和傅西川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好吧,该说的我也说了。”

沈璧君当然意识到,自己做得不妥的地方在哪里,她不仅跟傅西川离开了,还消失可将近一个星期才回到公司上班。

整整一个星期,傅西川都守在她身边,而她呢,懦弱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每天烂醉如泥,意志消沉,除了盯着手机里温羡的照片傻笑以外就什么也不能做了……

她并不是在放弃自己,因为她也曾为了不让自己饿肚子,试过一口气吃完过三个汉堡,是傅西川说只有充实了就会感到快乐的……她还每天喝酒喝酒喝酒,喝完倒头就睡,倒在沙发上,倒在地上,倒在冰冷的浴缸里,只要是能折磨到自己的,她都做了……她只是想减轻一点儿心里的不安和痛楚。

不过好像,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的,她并不能因此就忘记自己给温羡的伤害,不然也不会还是在毫无办法的时候,又继续回到摩天大楼里上班下班地麻木自己。

“喂……”

这是一通充满希望却又要克制绝望的电话。沈璧君刚和柏漫分别,站在走廊尽头,手已经颤抖地不能停下了,双腿发软到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站起来,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她颤颤巍巍地伸手摸了摸脸颊上缓缓流动着的滚烫的液体,也是这样越源源不断……

“沈璧君你坐地上?你哭了?”傅西川从片场回来取东西,刚出电梯就看到坐在地上的沈璧君,他立马上前想询问状况才发现她一个人坐在地上泪流满面,“发生什么了?”

“我妈……我妈,她……”沈璧君话还未出口就哽咽到说不出话来,她忽然痛苦地捂住胸口,也不知为何那个奋力跳动的地方会在这一刻那么痛。

“怎么了你说呀?”傅西川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就将沈璧君扶起来揽在自己怀里,这样才勉强让她站稳,“你别着急啊。”

“医院打来电话,说她出车祸了,很严重,现在……现在情况很紧急……被送到市里的医院了……”

她已经没有理智了,傅西川赶紧开着车带着沈璧君去了医院,至于是哪个医院,他还是从她含糊的话语里依稀借着经验分辨出来的。幸亏,他分辨的很准确。

沈璧君被傅西川稀里糊涂地拖着就去了手术室的走廊外等着,她甚至都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问过护士站的人了,只是充分体会到什么叫煎熬。那手术室上红色而显眼的“手术中”三个字触目惊心,而里面躺着的,就是她的程女士,那个陪伴了她二十多年从来都没有一句怨言的程女士。

沈璧君屏住呼吸靠着那面白色的墙,好像这样就能听见一墙之隔的程女士的心跳,砰砰砰——和她正好在一个频率,就如同小时候,总是在程女士搬着椅子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的时候,趴在她的怀里,听着她的心跳,再摸摸自己的,总是在一个频率上……太阳把他们烤得暖烘烘的,她一吸鼻子,就是程女士身上淡淡的皂角的味道。

程女士说过,她可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而现在呢,沈璧君觉得自己太没用了,只能一无是处地隔着冰冷嚎啕大哭,她的程女士呢却躺在可怕的手术室里,让那些锋利的刀子在穿过肚皮……

“卡擦……”

手术室的大门终于在历经六个小时候后被打开了,沈璧君的腿脚有些发麻,冲过去的时候,若不是傅西川的搀扶,估计早就摔得狗啃泥了吧,她慌乱地扒了扒散落下来的碍眼的头发,一把就抓住站在面前的医生,憔悴的眼里泪珠在不停地打转。

“医生,我妈妈,妈妈她怎么样了!”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沈璧君不明白,他们的的默哀是什么意思。

“你们在说什么啊……”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拽着医生的胳膊握得越来越紧了,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在了那位医生的手上,“不可能的,不会的,我妈不会有事的,你们骗我对不对?”

“傅西川,你说,他们骗人的对不对?”她突然转向一边的傅西川,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一时找不到如何安慰沈璧君的词汇,反正现在说什么,都只是给她二次伤害而已,干脆就不要说了。

“你说啊,是不是骗人的!”她怎么愿意接受她的程女士,从今往后只能躺在冰冷窄小的坟墓里……她怎么愿意接受,连再抱抱她的程女士都成了奢侈……

不可能的,一定不可能的……沈璧君只想麻痹了自己,能忘了就好,或者,能想来就好,或许这一切只是一个长长的梦而已,等梦一醒来,程女士又会给她梳长长的辫子,做甜甜的汤圆,还会拿长尺子打的手心,因为她可能还是不会做那道数学题……

“妈……”

事实就是,她恨自己一直是清醒的,清醒地看到医生替她掀开那层遮住了程女士的白布……

(七十一)葬礼

凡人对上苍最大的乞求,无非都是生命绵延,风调雨顺……当一切的祈祷和祈愿都用尽的时候,就是一个人这一生最灰暗的时候,他们透支掉所有的悲观,却忘了,最后总会是绝望和深渊在前面等待着,因为祸患从来不是独行者。

程秋月的葬礼,是这新的一年命运赐给沈璧君最沉痛的一场仪式,她从来没想过在程秋月面前表现出的最成熟懂事的样子是在葬礼,说来实在惭愧,程女士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她穿着漂漂亮亮的婚纱出嫁的样子,而她主张的一切从简导致程女士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都没有办法完成。

沈璧君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跪在灵堂,看着那张黑白照片上程女士灿烂的笑容,心如刀割。想起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疲惫的眼宠溺地望着她,温柔的不得了……可是现在,她却不能睁眼了……

“沈小姐,节哀。”向明乐是除了温羡以外来得最早的人,她是特地向医院请了假的才过来的,因为前天晚上她看到了在医院里嚎啕大哭到失控的沈璧君,虽然很诧异那天她身边的人不是温羡,可毕竟这个时候提,太过于不合时宜了。

沈璧君起身鞠躬回礼,由于一直是跪着的,突然站起来难免有些发晕,还好只是踉跄了一下,被上前来的温羡给稳稳地扶住了。

相继再进来的,就是孟连熹和徐家人了,温羡担心地看了看身边沈璧君,并没有太大的波澜,倒是沈恒被徐湘搀着进了大门的那一刻,眼泪就无声地落了下来。那双沧桑的眼里透着太多东西了,说不尽的悔恨,道不尽的愧疚以及一丝对过往卑鄙地怀念……

沈璧君挣脱开了温羡的手,在他们一行人致意后也鞠了躬,对待父亲与待旁人无异。

沈恒是有私心的,他焦虑神情早就把他出卖了,于是就擅自上了前走到沈璧君的面前,只不过是几番欲言又止。

“叔叔,我们现在不要打扰君君吧,让她静静吧。”孟连熹是第一个察觉此情形的人,她望了一眼一脸冷漠的沈璧君才及时制止了沈恒。

徐湘也帮了忙,劝着沈恒退出了灵堂。

于情于理,他都没有身份再和沈璧君站在一起了,当年既然是他自己选择了离开他们母女,现在那些多余而毫无意义的嘘寒问暖就显得格外没必要。

沈璧君在看着沈恒和徐湘离开后才整个人都失了力,后退了好几步,直接就撞到了温羡的怀里,她当然什么都懂,沈恒一开口无非就是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爸爸对不起你们母女之类的……

那些虚情假意,她真的早就听腻了。

“你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从前天到现在你不吃不喝,这样下去身子会支撑不住的。”温羡从背后伸了手扶住沈璧君的肩膀,事到如今就只有他是沈璧君的依靠了,前些日子那些让沈璧君再也不要回去找他的胡话,他是永远不会说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无精打采地摇摇头,这些日子她的眼睛一直都是这般红肿,像是恨不得在这么短短的几天就把这一辈子的眼泪都给流光了一样,所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让人无法控制,避无可避,都同样的在一个最高的端点把她推向了深渊去……

沈璧君怎么都没料到,神的惩罚会这么快。

“沈璧君……”

“你放开我!”她终于还是做了把温羡推开这种事,看着错愕爬满他的眼睛,再到失魂落魄惴惴不安,她也丝毫没有动容,只是目光坚毅地收回自己的手,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温羡,你走吧。”

“你……”温羡的双眼是在一刹那红润的,他所有的委屈和失措是在一瞬间涌上来的,没有了确切的表达,只能手足无措的像个犯了错却不知存在何处的孩子,可怜巴巴地伸手拉着了她的衣袖,“我…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以后……”

“没有以后了,你听不明白吗?”任了是谁也会被沈璧君这冰冷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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