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曲终兮不复弹 - xp1024.com
《此曲终兮不复弹》


第六十二章《拔扇相助》

虎爷不禁怒从心来,他在雍城称霸多年还从来没有人敢打过他,当下咽下喉间翻涌的血气,一只拳头瞬间凝满内力,脚下尘土被他周身散发出的内力震得沸沸扬扬,就在这尘土飞扬间,虎爷一个闪身冲到了少年跟前,眼看拳头就要落在少年脸上,那少年打开手中折扇护在头上大喊:“别打脸啊。”

虎爷的拳头就这么硬生生停在了折扇扇面一指之外,再也前进不了一下。他之所以停下并不是因为被扇面上江山如画四个大字给惊到,而是这一拳真的打不出去,那感觉就像是撞在了软绵绵的棉絮上一般,不仅打不出去,似乎还收不回来了。但当他看清了扇面上的四个大字和大红印章时,内力迅速如退潮般撤去,内力撤去的同时他发现他的拳头也可以收回来了,当下心中已然明了,眼前这位真的是传言中在雍城逗留了多日的琅琊华家华如江,这把折扇错不了。若说扇面上的字有雷同不可避免,但那鲜红的印章却是独一无二,诸葛山庄大公子的印章武林中人谁敢仿冒。

武林中人人都知华如江手中折扇是诸葛清鸿亲自描画题字的,且在扇面还有他的私印,华如江并以此折扇做为武器,终日不离其身。若不是华如江将江湖中有名的美人撩了个遍,这武林中人都要怀疑两人是不是有何不可说的关系了。

虎爷站稳身形看着眼前少年状若惊恐的表情在心中暗暗鄙视,这厮果然如传闻一般喜逢场作戏,扮猪吃老虎,以少年一辈中排名第三的实力常做手无缚鸡之力柔弱之势。但华如江的实力他可是刚刚领教过的,当下不敢松懈,复凝聚内力于双手抱拳说道:“不知华公子这是何意。”

在他回身之时匕首已被华如江的折扇震回冷墨妍藏身的方向,所以他只看到了折扇并没有看到那柄几乎取他性命的匕首。

华如江看着他青筋暴起的双拳向后跳了一步说道:“好说,好说,本公子只是路见不平拔扇相助,你们几个武林高手在这里欺负手无寸铁的孤儿寡母,不怕被武林中人唾弃吗,若是这对母子去诸葛山庄告上你们一状,你们就不怕进扬清殿吗?”

虎爷听到扬清殿时脸色一变,那是诸葛山庄的执法地,让武林中人又爱又恨的地方。若是武林中有不守江湖规矩,欺压平民无恶不作之徒,有人去诸葛山庄求救,诸葛山庄便会出面将人擒到东岳山上的扬清殿,由殿内执法长老评定是非,若事出有因属无奈之举,诸葛山庄自会根据情况从中调解,尽力助恩怨双方解开是非。

若真是作奸犯科十恶不赦之徒,那就任由诸葛山庄处置,管你出身名门大派还是武林世家,只要进了扬清殿大门,生死旁人一律不可干预。

扬清殿自建成十年间从未出过差错,故诸葛山庄的扬清殿是江湖中人最敬畏的地方,虽然有很多进去过的人因为解开恩怨被放了出来,可是也有很多人再也没有走出过东岳山。

虎爷稳了稳心神对华如江说道:“赌坊自建成以来就有铁定的规矩,若是有欠账不还者,以手指做为抵押便可放其一条生路,若是使诈者赔钱和砍其双臂任选其一,并且已得州府衙门默许。赌坊规矩标的清清楚楚,冷照林知道还敢明目张胆在我眼皮底下使诈,且不肯赔钱,我们也是按照规矩行事。为武林扬清激浊荡去滓秽,以义字当先的扬清殿,想必也不会包庇这种破坏赌坊规矩之徒吧。”

华如江用扇柄挠了挠头说道:“听你这么一说本公子也觉得颇有道理,但本公子一向乐善好施且怀有慈悲心肠,最见不得这种血腥场面,而且你看冷照林的母亲都一把年纪了,实在可怜,不如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他这一次吧,改日请你喝酒如何。”

“不行。”虎爷回答的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华如江急道:“这么死板,那本公子好人做到底,你说吧,要多少银子本公子赔了。”

“一千两。”虎爷回答的干净利索。

“什么?为什么你不去打劫,哦,我忘了,你们就是在打劫,且是在明目张胆光明正大的打劫,我一定要去诸葛山庄告你们。”华如江一手叉腰一手拿扇柄指着虎爷怒道。

“华公子请便,即使你要去诸葛山庄告我们,今天冷照林的双臂我也要定了,赌坊规矩若是今日破了,以后还怎么开门做生意。”虎爷长得五大三粗,可说起话来条理分明,并不是无脑莽夫之辈。

“唉,本公子想想啊,那这笔钱记在我名上吧,改日我亲自把钱送到你小东家楚扬手上,这样总行了吧。”华如江好说好商的对虎爷说道。

原来福来赌坊竟是楚家的产业,冷墨妍总算知道华如江为何会阻止她杀领头虎爷了。

“不行,东家是东家,赌坊的生意是要入账的,不可混为一谈。”虎爷毫不拖泥带水的说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本公子这次出门没带那么多银子,诸葛清鸿又离开雍城了,爷去哪给你们找钱。”华如江喃喃自语显然是没有耐心了,从腰间解下一块碧绿玉佩,提到虎爷眼前晃了晃说道:“看看,值多少。”

“五百两。”虎爷看了一眼玉佩当下定了价格。

“你识不识货,这可是本公子生辰之时凉州莫家三小姐送我的,你看这玉的水头足不足,成色润不润,你再看这鸳鸯雕的精不精细,本公子自得到之时可从未舍得离过身,怎么说这玉佩也得值两千两,先放你这里,等诸葛清鸿回来我让他去赎,不准给我弄坏了。”华如江气狠狠的将玉佩塞到虎爷手里,转过身去打开折扇呼啦啦的摇着,似是极为生气。

虎爷见他架势,知道这混世小魔王今天吃定他了,当下把玉佩小心翼翼收入腰间口袋说道:“既然如此,福来赌坊卖华公子一个面子,今日暂且放了冷照林,若是他再敢来犯,必定不会轻饶,还请华公子早日拿银子来赎回玉佩。”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快走。”华如江没有回头,依然气狠狠的摇着手中折扇催促道。

虎爷转身看了冷照林一眼,冷照林还没弄清楚情况正在发愣,看到虎爷的目光一个激灵立马趴在地上边磕头边说道:“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虎爷冷哼一声也不理他,对其他四人说道:“走。”

待五人走远了冷照林才敢抬起头来打量华如江,眼前少年虽然年纪不大但贵气逼人,一看就不是寻常之人,但是这样一位贵公子怎么会出手帮他这卑贱之人。冷照林还在打量之际,他的母亲已起身走到华如江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说道:“恩人哪,今日多谢恩人出手相救,才保住了吾儿一条性命,老身愿当牛做马来报答公子的大恩。”

华如江见状俯下身子将老妪扶起说道:“老人家使不得,我也只是恰巧路过,看不得有人仗势欺人而已,今日之事就当是为我自己积福缘了。”

老妪被他扶起后弯腰拍了拍华如江衣角刚沾上的泥土,随后对冷照林怒吼道:“孽子,还不快向恩公谢恩。”

冷照林这才反应过来爬到华如江身边边磕头边说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华如江拉起冷照林细细打量起他的样貌,确实跟冷墨妍有五分相似,当下喜滋滋的说道:“大哥不必如此,快起来吧,我刚才听你言语间是被人给骗了,对吧。”

“正是,公子,我确实是被人给骗了。”冷照林狼狈不堪的站起说道。

“怎么回事,可以说给我听听吗?”华如江问道。

“自然可以,几日前我在回家的路上碰倒了一位衣着华贵的男子,只不过轻轻碰了一下,他就非说是我弄坏了他的衣服,要让我赔,他那身衣服一看就价格不菲,我哪赔的起。他看我刚从福来赌坊出来,就教了我一套在赌场作弊的手法赚钱来赔他,我知道那里的规矩,哪里敢去啊,可是他说我不赔他就要废了我,我没有办法啊,我是被逼的。”冷照林虽然浑身都在打着哆嗦,可还能条理分明的说出前因后果。

华如江听完他的话沉思片刻说道:“只是这样吗?”

冷照林有些不明所以的回道:“只是这样。”

华如江没有回他,环视了一圈院子,最后视线落在损坏的茅草屋顶上说道:“你家中这房屋损坏已多时,你有时间去赌坊,为何没时间修葺一番,好让年迈母亲有个安逸的遮风之所。”

冷照林闻言略带悲伤的说道:“公子有所不知,如今凡是丰沃一点的土地皆被官宦世家圈之,莫说茅草,就连黄土我等也不敢动其一粒,所幸我家这一带土地贫瘠,景色又不悦目才幸免于难,不然别说是残破的茅草屋,恐怕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了。”

华如江闻言转过身去看着冷照林和他的母亲,脸上神色不定,思索片刻从袖袋中掏出几枚碎银子递到老妪手中说道:“如今我也帮不到你们太多,只能微尽绵薄之力而已,这些是我身上仅有的银两,可助你们暂解燃眉之急。”

老妪伸出干裂如枯枝朽木般的双手接过银子,一个俯身又要跪下,华如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说道:“老人家不要折煞晚辈了,我只是做了点力所能及之事而已。”

第二章《长辞殿内》

山风吹着凌空殿外七棵古樟木树沙沙作响,随风摇摆的枝叶似美人柔软腰肢一般轻柔。司马正清看她神情,转身叹了一口气说道:“辛儿,你跟我来。”

肖辛夷愣了一下,辛儿是她在家中乳名,师父是如何知道的。她在医圣门学艺十年,师父从来都是只称呼她为徒儿,今日是有些反常。

司马正清虽须发皆白,但脊背挺拔依然,虽须及胸前,脸上却没有几条皱纹,可谓是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乃真正的得道高人。

司马正清在前面不疾不徐的走着,肖辛夷跟在他身后三步以外,有些心神不宁,看了看师父带她走的方向,这是去长辞殿的路。长辞殿是摆放双圣门历代祖师以及有功弟子牌位的祠堂,每个双圣门弟子都以死后牌位能入长辞殿为荣。长辞殿也是除了凌空殿以外最大的殿堂。

离得远远的,肖辛夷就看到了祠堂牌匾上暗金色的长辞殿三个大字,还有门口左右两边的题字,右书长辞于世,左书万古流芳。祠堂小路两边栽种着修剪整齐的万年青。一走近祠堂大门,一股悲凉肃穆的感觉便迎面而来,这里是双圣门无数英魂长眠之地,万籁寂静,只闻风语。

肖辛夷跟着司马正清对着长辞殿拜了三拜,然后走到前面将殿门打开,白色雪绢软罗从房顶垂下,将祠堂正中几十座牌位隔离开来,这里供的是双圣门历代门主,司马正清百年以后也是要供在此处的。雪绢右侧供着数百座历代长老的牌位,左侧供着双圣门历代有功弟子的牌位。

肖辛夷从一旁木桶里打了清水盛进黄铜水盆里,跟着司马正清净手以后点起三支清香双手递于他手中,司马正清拿着香拜了三拜,静默了一会才将香插进铜炉里,然后走到祠堂右边轻轻打开侧室紧闭的木门。

侧室里的牌位很多,肖辛夷曾经花了一夜的时间一座一座数过,整整两千五百六十三座。这满满一屋子牌位都是十年前新添的。两千五百六十三名弟子,都是为了救那些自以为是的武林高手战死在皇城脚下的。肖辛夷点起一把清香,恭恭敬敬举过头顶跪在蒲团之上拜了三下,起身将一把清香插入铜炉中,转身已泪流满面。她没有来过这里几次,她不是不愿来,她只是不知道要怎样面对这两千五百六十三名英魂。

“辛儿。”司马正清终于开了口,“明日你就同毒圣门弟子冷墨妍一起下山吧,代为师去诸葛山庄为诸葛浩初贺寿。”

肖辛夷脸上泪痕未干,震惊之余抬头望着他问道:“师父,您肯让我下山去了?”

司马正清回道:“十年了,是时候要个结果了。”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等肖辛夷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司马正清留她在凌空殿用了晚饭,她回来的时候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方盒,方盒里有一枚小小的蓝田玉盒,玉盒里是一粒泛着莹润微光的红色药丸,师父告诉她说那红色药丸名为“血玉太岁”。

肖辛夷捧着方盒站在窗边许久未动,今晚星光暗淡,只有缺了一角的弦月孤零零的挂在天边。

她的大师兄钟渊曾对她提过血玉太岁,传说那是一种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灵药。她以为这种药只是传说,但没想到她师父真的有,不仅有,还将它送了出去,还送给了现任武林盟主诸葛浩初。

肖辛夷接过木盒的时候很想问一下她的师父,诸葛浩初他配吗?但是话到了嘴边她还是没能问出来。对啊,她有什么资格问出这句话,这十年来,她虽然不能下山,但是她有大师兄钟渊给她带回的一本《武林传记》,那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诸葛浩初在武林中的所作所为,持危抚颠,殚精竭虑,将十年前几乎成了一盘散沙的武林治理的井井有条。江湖人人称颂的有德君子,正义之士,她有什么资格质疑。好在司马正清并没有忽略她脸上的表情,说了一句“待你从山下归来,十年前的事我会尽数讲给你听,在此之前,切莫要任性而为,可能做到”算是对她的回答。

她自然能做到,都忍了那么多年了,多忍几天又何妨。

翌日清晨,肖辛夷刚吃过早饭正在收拾东西。胡古月便风风火火的闯进她的房间,手里拿着两套衣服,深褐色的粗布麻衣,两顶薄纱帷帽,一进门就嚷嚷道:“气死我了,为何让冷墨妍那丫头跟你一起去,为何不让我跟你去,她经常下山,我也经常下山啊,我也可以带路的。”

肖辛夷转身看着他气鼓鼓的小脸,有心想调笑他几句,奈何心情实在不佳,只是淡淡的安慰道:“我这次出门要赶许多天的路程,你毕竟是男子,同我一起赶路多有不便,何况她这次代表的是毒圣师父,待日后有机会我再让你带我一起下山可好。”

胡古月脸色这才好看了点说道:“师姐你说的话我可记着呢,你说话要算数啊。”

肖辛夷点点头:“自然是会算数的。”

胡古月嘿嘿一笑,跟她说起山下要注意的一些事情,什么住客栈的时候要将屋内全部查看一番才能把门闩上,什么要时时提防偷偷靠近她的人,什么吃东西之前一定要闻一闻有没有下毒再吃,絮絮叨叨的让肖辛夷想起了幼时照顾她的李婆婆。

这厢胡古月还没说完,就听见冷墨妍的声音传来:“用这些中听不中用的鬼话唬谁呢。”

胡古月腾地一声站起来:“冷墨妍,你想让我唬我都不唬,你管我唬谁。”说完立马反应过来“我呸,谁唬人呢,我说的这些都是金玉良言,经验之谈,你说谁说的是鬼话。”

“说的就是你。”冷墨妍看着他语无伦次的样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肖辛夷一看见面就吵的两人有些头疼,赶紧将冷墨妍拉到身后对胡古月说道:“好了古月,你说的我都记下了,会很小心注意的,我和墨妍要换衣服了,你先出去吧。”

胡古月压下心中的一口气看了冷墨妍一眼说道:“好男不跟女斗,我才不跟她一般见识。师姐,我买的两匹马还在山下,我去将它们喂得饱饱的,好让它们跑的快点,让师姐早点回来。”

肖辛夷笑着点点头:“好,快去吧。”

第三章《初入尘世》

冷墨妍师承凌峰旁边凛峰之上的毒圣门,在江湖中与医圣门合称为双圣门,但同宗不同脉,所以两派门中弟子相互称一声师姐或师弟以示尊重,但有关系特别好或特别不好的互唤姓名也无可厚非。但不知冷墨妍与胡古月之间是属于关系特别好,还是属于关系特别不好的。

凌峰和凛峰两座山虽然名字有异曲同工之处,但是山貌却完全不同,凌峰山上终年郁郁葱葱,四季繁花似锦,山脚之下一汪湖泊更是清澈见底,波光粼粼,一派山光湖色净无尘的锦绣风光。

凛峰虽然与凌峰比肩而立,却天差地别,但也不仅仅是与凌峰有所差别,与之周围的山川地脉都格格不入。

凌峰山顶云雾缭绕朦朦胧胧宛如仙境一般,凛峰山顶也是云雾缭绕,不过那云雾却不似凌峰山顶如细雪轻纱般的飘逸,远远望去漆黑一片,不只有山顶,整座山都被一股黑雾笼罩,似乎连它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染上了黑色的雾气,寻常人根本不敢靠近这座山,打猎的猎户也尽量离这座山越远越好,不过离得近了也没用,除了凌峰,凛峰附近的几座山上根本就没有鸟兽栖息。

这也是多亏了十年前那一战,毒圣门与医圣门一起救了江湖众人的命,才不至于让江湖中人把它归于邪魔外道一类。不然就凭着这漫山阴森森的鬼雾,又怎么让江湖众人心甘情愿的,把它和以医术闻名天下的医圣门合称为双圣。

在两座山的山顶处有一座吊桥,唤作连心桥,将两座山紧紧的连在一起,连心桥下面是幽森森的万丈深渊。平时两派弟子走动都是从连心桥上过,毒圣门新收的弟子刚入门时也是住在医圣门里的,待渐渐适应了凛峰的黑雾以后才会正式转往毒圣门。毒圣门的掌门长老以及有功弟子百年之后的牌位,也是供在医圣门内长辞殿里的,故此自古以来两门之间都是毒圣门以医圣门为首。

冷墨妍刚被毒圣门收养的时候就是住在肖辛夷的院子里,住了一年有余才搬去了凛峰自己的院子。不过两门之间从来不限制弟子之间的走动,冷墨妍自学成之后几乎每天都会从晃晃悠悠的连心桥上走上一遭,与医圣门里的弟子很是熟稔。

两人换完衣服以后肖辛夷先去她相邻苏月仙的院子里停留了片刻,又和冷墨妍一起拜别了司马正清,之后便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台阶缓缓而下。肖辛夷小心翼翼的踩着一级一级的台阶,悲伤随着她的脚步在心口蔓延开来,上一次她踩过这些台阶的时候只有六岁,现在她已经十六了,转眼都那么多年过去了。不过十年来这些青石板上已经很少有人走动了,不只有她,门中弟子除了大师兄钟渊和他的那一脉弟子经常下山以外,就只有负责下山采买的胡古月能来回走上几趟了,其他弟子都如她一般未曾离开过医圣门。

十年前,双圣门就已经隐世关山,不问江湖事,不收求医人。这一次下山拜寿肖辛夷知道师父有了入世的打算,她知道师父不会让长辞殿里那两千五百六十三名弟子白白牺牲,她也不会让她肖家苍安山庄两千冤魂枉死。

肖辛夷回头看了看巍峨的山门,医圣门三个大字在摇摆的青翠树荫间若隐若现,随后在山脚下对着山门重重的磕了三下。这是护佑她平安长大的地方,她一定会查出当年真相,以报当年相救之恩。

胡古月见她站起身来,将马缰绳递到她手中说道:“师姐,这匹马是我能找到的最温顺的一匹,你在路上跑慢点不要急,让冷墨妍慢慢教你。”

肖辛夷接过马缰绳说道:“古月,不用太过担心,我小时候也是骑过马的。”

胡古月自然是不放心的,那么多年都没有碰过马了,还能驾驭的了吗,他接过肖辛夷的行李说道:“师姐你骑一圈我看看。”

肖辛夷点点头,走到那匹枣红色的母马跟前深吸一口气,抓住马鞍翻身一跃便稳稳的坐了上去,轻轻一踢马腹,马儿就抬起四蹄嗒嗒的向前走去。肖辛夷围着胡古月转了两圈说道:“怎样,师姐的骑术还行吧。”

胡古月长出一口气赞道:“师姐就是师姐,这等小事自然是手到擒来。”

肖辛夷笑了笑从他手中接过行李对他说道:“你回去吧,我和墨妍这就赶路了。”

胡古月退到石阶前说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再在这里站一会。”

肖辛夷点点头,将帷帽带好,见冷墨妍也准备好了对胡古月说道:“我不在的时候师父就劳你照顾了。”

胡古月挥挥手说道:“师姐放心,我会照顾好师父的,你路上要多加小心。”

肖辛夷说了一声好,使劲一踢马腹,两匹马同时撒开蹄子飞快的朝前奔去。

胡古月看着阵阵马蹄腾起的尘土,脸上一片落寞。

凌空殿外,有一紫衣老妪与司马正清并肩而立,紫衣老妪正是毒圣门门主柳将离,看着两人远处的背影,柳将离开口道:“你明知道她这么多年心里的猜忌,就这么让她下山,不怕她对诸葛浩初出手吗?”

司马正清淡淡道:“这孩子以后要走的路太难了,若是心性不稳贸然出手,那我还怎么敢让她去查当年的事情。至于诸葛浩初,我已让辛儿带了一封书信给他,他自会护辛儿周全。”

柳将离点点头道:“有墨妍在她身边,外人是伤不到她的,肖家丫头虽然功夫不差,却容易生出恻隐之心,此乃行走江湖的大忌。坚韧有余,戾性不足,她以后的路注定不好走。”

司马正清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初涉江湖,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前路尚未可知。”

两位曾叱咤风云的一门之主在谈话间就已经预定了肖辛夷将来的命运,但不知是毒圣门主的一语成箴还是医圣门主的尚未可知。

第四章《妙手仁心》

肖辛夷这么多年都没有下过山,如果说对外面的事情不感觉好奇那是骗人的。两人停下休息的时候肖辛夷看每一件事物都觉得新鲜,路边的茶铺,行路的商旅,甚至于在田间劳作的黄牛,她都能看的津津有味。冷墨妍从来都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过如此向往的神色,不觉有些好笑。这是一贯在山上抚琴调香的白衣仙子初到人间便动了凡心了?

两人行了两日离师门越来越远,在路上遇到了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老人和孩子坐在木板车上由男人推着,没有木板车的就背着大大的包袱拄着树枝蹒跚而行。起初肖辛夷并没有在意,她知道这是些背井离乡的人,可是一路行来几乎每天都能遇到,这是不是多了点。肖辛夷问一脸淡漠的冷墨妍:“为何会有这么多背井离乡的人。”

冷墨妍看了看人群说道:“西北大旱三年,颗粒无收,南方水患连连,哀鸿遍野,这些人都是从两边逃难过来的。”

肖辛夷一滞愣了愣问道:“没有人管吗?”

冷墨妍说道:“起初是有的,但现在看这情况,应该是不管了。”

肖辛夷听她说完很久都没有说话,但明显已经没了看风景的心情。

两人又行了几日,冷墨妍估摸就她们这速度,再有两天就能到东岳山了,诸葛山庄就建在东岳山上。这日两人在一块空地上歇息,从远处走来一群难民,大概是有什么顾及,踌躇了片刻才来到了这方圆几里唯一一片平整的空地上,但也离得两人远远的,那群人将背上的锅碗瓢盆放下就开始生火做饭。

两人见他们过来就准备离开,路过那群人的时候听到婴儿啼哭的声音,有一年轻的妇人将婴儿搂在怀里,急得满头是汗,但也只能催促旁边的男人快点生火烧水。

肖辛夷看了一眼那啼哭的婴儿,脸色蜡黄,骨瘦如柴,虽然啼哭不止但声音有气无力,再不医治,恐凶多吉少。肖辛夷看到他们临时搭建的锅灶旁边有一堆新鲜的野菜,往前走了一步,却被冷墨妍拉着了手腕。肖辛夷回头,冷墨妍对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肖辛夷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将她的手拿开走到妇人跟前。

刚一靠近妇人,正往锅里放野菜的男人霍然起身,手中拿着一把长柄铁勺护在妇人跟前,恶狠狠的看着戴着帷帽的肖辛夷说道:“你想要干什么?”

肖辛夷摘下头上的帷帽对他拱手行礼道:“这位壮士,我看你身后的婴儿有疾在身,需要医治,在下略懂岐黄之术,如不嫌弃,在下可为她针灸推拿以缓病症。”

男人看到摘下帷帽的肖辛夷有一瞬间的愣神,身后的妇人一把推开他,急急走到肖辛夷跟前说道:“你真的是大夫吗?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她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肖辛夷看着满眼噙泪的妇人说道:“这位夫人莫急。”说完从破旧的襁褓中轻轻拉出婴儿的手腕诊脉,手指搭在婴儿的手腕片刻,脸色有些凝重的说道:“腹泻呕吐食欲不振已有七日。”

那妇人连连点头,说道:“正是正是。”

肖辛夷看了看瘦弱不堪的婴儿说道:“这孩子太小了,受不得针灸,为今只能推拿了。”说完轻轻攥住婴儿的左手揉捏起她的板门穴,一边推拿一边对妇人解说手法,妇人紧盯她的手指仔细聆听,过了两刻钟肖辛夷停下动作问妇人:“夫人可看懂了。”

那妇人连连点头道:“看懂了看懂了。”

肖辛夷松开婴儿的手说道:“那夫人推拿一下我看看。”肖辛夷仔细看了片刻妇人的手法说道:“就是这样,但切记推拿的时候要由轻到重,不可太轻以免刺激不到穴位,但也不可过重会损伤孩子的肌肤,望夫人能斟酌下手。”说完从怀中掏出一枚白玉瓷瓶递到她手中说道:“我这里有一些药,但剂量过大,你取出药丸碾成粉末,每次用指甲挑一点放入她口中即可,切记万不可过量服用,普通风寒腹泻都可用此药。”

那妇人接过白瓷瓶扑通一声跪在肖辛夷跟前说道:“姑娘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待有机会当牛做马以偿。”

肖辛夷赶紧拉起她来说道:“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夫人不必如此,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

说完转身要走,看到十几个难民都围在她身后,冲他们点点头就要绕过去,突然有一身形高大的男子堵住了她的去路。肖辛夷还未说话,只见人影一闪,冷墨妍挡在她身前,一把匕首已搭在了那名男子的脖子上,那名男子大概还从没被刀架在脖子上过,登时吓得腿都软了,结结巴巴的说道:“女侠饶命,我只是想请这位大夫救救我母亲,她的腿肿了许久了,已经痛的不能走路了。”

冷墨妍冷冷的说道:“没空,滚开。”

那男子连声道是,从匕首下轻轻的移了出来,吓得转身就跑,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在问他:“这位壮士,你的母亲是哪位。”

男子回头便看到有倾城容貌的女子正柔声询问他。手不受控制的指向一边坐着的老妪说道:“我的母亲在那边。”

肖辛夷点点头,便朝那老妪走去,气的冷墨妍在她身后狠狠的跺了一下脚。

肖辛夷走到老妪身边询问了她的病症,然后蹲下身子掀起她的裤腿仔细看了看如发面馒头般的小腿,诊完脉后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找到足三里三阴交等几处穴位扎了下去,又让旁边站着的男子找了几种野菜揉出汁液,交给老妪让她敷在气海穴上。

留针的过程中肖辛夷问老妪:“婆婆,你们从何而来,为何会流落到此。”

老妪恭敬的说道:“回大夫,我们是从西北金城来的,我们的家乡遭遇大旱,已经饿死很多人了,若是再不出来寻条活路,我们怕是也要饿死了。”

肖辛夷沉默片刻问道:“朝廷不管吗?”

老妪叹了一口气说道:“管不过来了,南边这几年水患连连,淹死的人也不少,本来分的粮食就不多只够保住一条命,今年分的粮食却连命都保不住了,幸好这边没有受灾,还能让我们找一口吃的。”

肖辛夷闻言沉默了好久没有说话,凡人在天灾面前始终只能听天由命却束手无策。

冷墨妍盘腿坐在地上嘴里叼着一根草,歪着头托腮看着肖辛夷给那老妪诊完腿,又跑去一边给一老者去诊胳膊,诊完胳膊还有一个妇人的脖子在等着她。冷墨妍心想,这些人大概是第一次遇到不用付诊金的大夫,陈年老病都在此时犯了。不过她看着忙碌的肖辛夷显然是乐在其中,也对,这可是她学了十年医第一次有了真正的病人呢,就像是英雄总算有了用武之地,宝刀终于出了刀鞘,随她高兴吧。

冷墨妍看着看着就打起了盹,迷迷糊糊的觉得有人朝她走来,睁开眼睛一看是肖辛夷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人,总算是把所有人的新伤旧病都给诊完了。

冷墨妍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了一点戴上帷帽翻身上马。肖辛夷走到马前转身对那群人拱手行礼说道:“各位不用送了,山水有相逢,若是有缘自会再相遇。”

冷墨妍闻言拍了拍额头,天哪,可不要再相遇了。

待肖辛夷上了马冷墨妍转到她身后说了一声坐稳了,使劲一抽她那匹枣红色的小母马,那匹小母马一路上都没有受过如此残暴的待遇,当下受了刺激长嘶一声,四蹄生风一骑绝尘,终于有了点千里马该有的样子。虽然两人的马跑的很快,但在天黑之前还是没有赶到附近的城镇,别说是城镇,就算是村庄都没有。

冷墨妍拿出地图借着月光看了看说道:“前面不远处是五灯坡,山里有个寨子,我们可以去那里借宿一宿。”

肖辛夷点点头说道:“也好,只是不知那寨子里面可有客栈。”

冷墨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笑着说道:“你以为五灯坡里的寨子是普通的寨子吗?”

肖辛夷奇道:“难道不是吗?”

冷墨妍收起地图问她:“你可知道占山为王这句话。”

肖辛夷点点头:“自然是知道的。”

冷墨妍说道:“五灯坡虽名为坡,可是实实在在的一座山,里面的寨子也不是农家庄寨,是专门打劫过路行人的山贼寨子。”

肖辛夷幽幽的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想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想为民除害呗。”冷墨妍也幽幽的看着她。肖辛夷沉默不语,似是不知道该不该让她去做。

冷墨妍看她发呆说道:“别想了,我不会去的,万一你在那里有什么闪失,你大师兄回来会活剥了我的。五灯坡山下有一片树林,我们可以在那里凑合一夜。”

肖辛夷:“。”

两人走了大概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影影倬倬的树林影子,眼看就要进到密林了,冷墨妍停下马对肖辛夷说道:“不要进去,不对劲。”说完翻身下马,侧着耳朵仔细听树林里的动静,肖辛夷也来到她身边凝听,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的确不对劲,里面有打斗声。

冷墨妍小声的问肖辛夷:“要不要去看看热闹。”

肖辛夷如冷墨妍预料的那般点点头,冷墨妍在黑夜中狡黠一笑,心想这肖辛夷在山上可谓是天人之姿,医术武功也是双圣门里的佼佼者,平常弟子见了她大气都不敢出,可如今这下了山,她怎么就变成傻大姐了呢,这样的肖辛夷太好玩了。不过也就现在能逗逗她,待她时间长了熟悉了山下事物,可就不好玩了。

第五章《英雄救美》

冷墨妍将那两匹马拴在一处矮树丛中,带着肖辛夷小心翼翼的潜到树林深处,果然看到在一处空地上有两人在打架,冷墨妍抓住肖辛夷纵身一跃落在旁边最大的一棵树上,拨开树叶往下看去,这个位置正好将那处空地一览无余,两人之所以看的那么清楚是因为空地边上有几人手中拿着火把充当灯座。

冷墨妍啧啧说道:“真会享受,打个架还要有人伺候着灯火呢。”

肖辛夷说道:“他们大概是怕伤到那名女子吧。”

冷墨妍伸头看去,果然在空地的正中,有一名身穿大红嫁衣的女子,被一身穿淡蓝色衣衫的男子护在身后,两人的对面是一穿红色喜服的男子。这是什么情况?抢亲?英雄救美?这么俗套的戏码竟然让刚出山的肖辛夷给遇上了。

虽然身穿淡蓝色衣衫的男子背对着她们所在的大树,但两人还是能看清他手中用的是一把长剑,剑身雪亮如冰,发着淡淡的微光。

冷墨妍看着那背影心想,这一定是正派,戏文里的写的正人君子都是衣袂飘飘,长剑在手的,长得肯定也差不了。至于对面那位,看武器就知道是反派,一把乌漆嘛黑的狼牙锤,长得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偏偏脸上还抹了一层厚厚的白/粉,细腻光洁的胭脂涂在他坑坑洼洼的脸上,将他红色喜服下露出的半截脖子衬得愈发黝黑粗糙。难道这涂上厚厚的一层脂粉是此地娶亲的风俗?

看场中两人的打斗明显是蓝色衣衫男子占了上风,虽然他右手拽着那喜服女子,但是身形未动只用左手,轻轻松松的就把那喜服男子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看来邪不压正这句话果然还是很有道理的。

只听得哐一声巨响,淡蓝色衣衫男子的剑居然将狼牙锤的锤柄卷住一扯,飞出三丈以外砸在一块石头上,登时将那块石头砸的四分五裂。

冷墨妍心下大惊,好柔韧的剑,好强的臂力,江湖中何时有了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

喜服男子没了武器在手也不气馁,赤手空拳的冲上前去同那蓝色衣衫男子厮打在一起,大有同归于尽之势。旁边似乎有两三个人想上去帮忙,那喜服男子一声大喝:“都不要过来,我要和这小白脸单打独斗,即便是死在他手里,也不能让夫人看了笑话。”

两人心想,还算是条汉子。但是那喜服女子显然并没有被他感动,带着哭腔怒骂道:“狗贼,谁是你夫人,若不是公子今日前来搭救,小女子早已一条白绫了却了残生,你不要败坏我的名声。”字字泣血声声控诉,让人闻之觉得真是一烈性女子。

那喜服男子显然是没回过神来,呐呐的说了一句:“可是你说过你嫁给我很欢喜,是心甘情愿的啊!”

那女子呸了一声道:“狗贼休得胡说,小女子只是万不得已才跟你虚以委蛇,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有哪个女子会真心想要嫁给你做什么压寨夫人。”

那喜服男子显然是现在才反应过来了,将身上的红色喜服一脱,将脸上的脂/粉尽数揉搓掉骂道:“贱人,你说你喜欢白白净净的小白脸,老子才用这娘们用的东西涂的像鬼一样,你说你想要一个堂堂正正的婚礼,老子才穿了这身扭扭捏捏的衣服,现在来了个小白脸,你他娘的就翻脸不认人了。”说着伸手就要去抓那喜服女子。

两人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喜服男子是把自己打扮成了白白净净的小白脸,但是可能也许他对小白脸这个词有什么误解,不是所有白色的脸都可以称之为小白脸的啊!

淡蓝色衣衫男子手中长剑微动,喜服男子登时便抱着一条腿哀嚎着跌坐在地上,有鲜血从他指间涔涔流出。

淡蓝色衣衫男子开口道:“苟寨主,既然孙姑娘不愿嫁于你,你又何苦勉强。”

冷墨妍听到淡蓝色衣衫男子说出“狗寨主”时一愣,心想这正派怎么能骂人呢,片刻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寨主真的姓苟。不过这男子的声音是真的好听,低沉又清冷,犹如玉石之声悦耳。

苟寨主止住哀嚎说道:“今日栽在你诸葛山庄手里,我无话可说,但所有的错事都是我一人犯下,不关我弟兄们的事,你放了他们,况且我们打劫的都是贪官奸商,从来不为难平民百姓,你凭什么抓我们。”

淡蓝色衣衫男子回道:“是你们强抢民女在先,有错没错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你们跟我去诸葛山庄,到了扬清殿长老们自然会给你一个公正。”随后一声令下:“将苟寨主带走。”他身后走出几人将坐在地上的苟寨主架起向树林外面走去。

苟寨主一边走一边喊道:“你让那贱人脱下老子花钱做的衣服,她不配做老子的夫人。”

淡蓝色衣衫男子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孙姑娘,见她还攥着他的衣袖说道:“姑娘,现在安全了,你可以放开在下了。”

那孙姑娘脸色一红,恋恋不舍松开手中攥的有些发皱的衣袖。男子对身后的几人说道:“将孙姑娘安全的送回孙府,今日所听所见务必要守口如瓶,不可乱说。”有人回了一声是。

那孙姑娘对着他行了一福礼说道:“公子大恩,小女子无以为报,愿跟随公子去诸葛山庄为奴为婢,还望公子成全。”

冷墨妍心想,这公子长得是有多好看哪,让你见了一面就要以身相许了。

那公子显然是没有看上那孙姑娘说道:“姑娘乃千金之躯,怎可屈身为奴为婢,况且在下家中不缺奴婢,还是请孙姑娘速速回府吧,孙老爷已经急得快要病倒了。”

这脸打的,若不是场合不对,冷墨妍就要对他好好赞美一番了。

显然那孙姑娘还不死心,往前一步还要再说些什么,那淡蓝色衣衫男子霍然转身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孙姑娘送走。”

他手下的几人慌忙将那频频回头的孙姑娘连拖带拽的带出了树林。

那男子转身的时候冷墨妍倒吸了一口冷气,终于明白了孙姑娘为何会如此厚颜无耻。若她是孙姑娘,她也愿意跟着他为奴为婢,这张脸长得太好看了。眉似刀锋眼若桃花,鼻若悬胆唇似仰月,额头方正饱满下巴光滑圆润,整个脸庞似刀刻般棱角分明,多一分显肥少一分显瘦。玉树临风身姿挺拔,站在那里不动亦有一份贵气王者之风。唯一的缺点就是太白了,也就是他浑身散发的阳刚之气才压住了这细皮嫩肉,不至于让人看见他就觉得他是苟寨主口中的那种小白脸。

只见那小白脸,不,只见那淡蓝色衣衫男子走到被他抽飞的狼牙锤跟前,轻轻捡起砸掉一角的狼牙锤,从袖中拿出一方洁白的手帕将狼牙锤上面的尘土细细擦净,然后看了一眼两人藏身的树顶,转身大步朝树林外面走去。

第六章《东岳山下》

冷墨妍回头朝肖辛夷看去,见她脸色平常,并没有如她一般有惊艳之色,想了想也是,她大师兄钟渊也是天人之姿,大概除了钟渊她眼中也容不下其他人了吧。待外面的一群人走远了,两人才从树上跳下来,冷墨妍问肖辛夷:“他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肖辛夷回道:“我们刚落到树上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冷墨妍哼了一声说道:“算他识相,没有来招惹我们,不过他是诸葛山庄的人,不知是不是诸葛家二公子。”

肖辛夷问她:“为何你觉得他不是诸葛家大公子。”

冷墨妍打了个哈欠说道:“你久居深山自然是不知道,诸葛家大公子生的虎背熊腰,健壮如牛,根本就不可能是这个模样的。”

“哦?你见过?”肖辛夷问她。

“没有,江湖中人都这么说,错不了。”冷墨妍回道。

肖辛夷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说道:“走吧,我们是要去寨子里借宿还是在此地过夜?”

冷墨妍看了看大树底下躺着的两具尸体说道:“那寨子里现在也肯定有很多死人,不要去了,我们连夜赶路吧,什么时候找到客栈什么时候再休息。”

肖辛夷点了点头回道:“好吧,听你安排。”

两人走出树林找到拴着的马匹,借着清亮的月光一路前行。直到天色微亮才找到一座小镇。好不容易找到一间小小的客栈,睡了两个时辰便继续赶路。两人快马加鞭终于在二月十四这天傍晚到了东岳山脚下的小镇边界处。

冷墨妍摘下帷帽对肖辛夷抱怨道:“终于是到了,要是再跑上一天,我的腰怕是要断了。”

肖辛夷也摘下帷帽长出一口气说道:“已经到了,不过你要切记以后我就是江海棠,莫要唤错了。”

冷墨妍白了她一眼说道:“知道了,一路上你都说了多少次了”。

肖辛夷叹了一口气说道:“快走吧,咱们再不赶紧去镇上找客栈,你我今日怕是要露宿街头了。”

冷墨妍一挥马鞭叫道:“快走快走,我不想露宿街头。”肖辛夷一挥马鞭紧跟其后。

夕阳在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中慢慢落了西山,留下一片如锦的丹霞悬在半空,几只不知名的鸟雀拍打着翅膀飞进小镇旁边的树林。日落西山,倦鸟归巢,忙碌的一天又将落下帷幕。

两人牵着马踏入小溪镇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上的商铺大多数都已关了门。路上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匆匆而过,这小镇名唤东亭,本来地界就不大,又地处偏僻,若不是紧挨着东岳山,恐怕这里终年都不会有外人来。

走过了东亭镇的第一道牌坊以后,迎面走过来一 队人,旁边的掌灯仆从手里提着一盏灯笼,上面题着诸葛山庄四个字。为首的是一位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眼,面色微微有些狐疑,抱起双拳对着二人行了一礼道:“在下瞧二位姑娘面生的很,想必不是镇上的人吧。”

肖辛夷向前走了两步,抱拳回礼道:“少侠所言极是,我二人从凌峰而来,受家师之命前来为诸葛盟主祝寿。”

少年闻言有些惊讶道:“在下是诸葛山庄的段辰,不知二位可有诸葛山庄送出的请帖。”

肖辛夷从随身的行李中拿出了金红相间的帖子,上面刻有诸葛山庄的暗印。那少年双手接过请帖不着痕迹的用手抚了抚暗印,脸色大喜:“原来是双圣门的贵客,盟主已恭候二位多时,还请姑娘随我速速前往山庄。”

说完少年身后走出两人,要帮二人牵马,肖辛夷回道:“多谢二位,我们自己来就好。”

那少年也不勉强,把请帖双手递到肖辛夷跟前,肖辛夷接过请帖后与冷墨妍对视一眼后开口说道:“谢过盟主的盛情,只是今日天色已晚,上山多有不便,不如今日就在镇中客栈歇息,待明日收拾妥当再去山庄拜会盟主。”

段辰略微沉思以后回道:“如此就听姑娘的安排,镇中有盟主专门为各位侠士落脚所建的客栈,请二位随我来。”说完便转身在前面带路,后面的随从跟在两人马后。

一行人走了约莫半刻钟在一座客栈前面停下,少年转过身对着二人道:“这间客栈今晚住的全是明日上山的侠士,今晚就委屈二位姑娘在这里暂住一宿了。”

肖辛夷抬头朝客栈看去,上面的牌匾有悦朋客栈四个字。从外面看这客栈与寻常客栈一般,倒是门口对联不似别家一般和气生财财源广进之类的。

“江湖风雪百年品,正气余息万古存”

十四个字刚劲有力若鸿鹄高飞,内行人一眼就看的出来这是有人以内力为笔,生生在石质的立柱上刻下的。单单是看着这区区数十字,便已让人感到有雷霆之势扑面而来,却不知能刻下这些字的又是何等人物。

肖辛夷回过神来对着段辰微微颔首道:“少侠客气了。”

这时从店里跑出来一个小伙计,满脸笑容对着少年连连鞠躬道:“原来是小段爷回来了,小的可好些日子没有见到您了,每到盟主的寿辰,整个山庄最忙的就属您了,待盟主的寿宴结束,您可一定要来店里坐坐啊。”

那少年从怀里掏出一串铜板扔到小伙计怀里笑骂道:“小泼猴,整个客栈就数你最机灵,我今日接了两位贵客前来,快让翠儿把后面小院收拾出来一所让贵客歇息,你领他们把这两匹马带到马厮好生照料,万不可怠慢。”

小伙计好奇的往少年身后看了一眼,见是两位纤细高挑的女子,但是夜色朦胧却看不清楚长相,便点头连声称是说道:”后院的霞落居一直都收拾着呢,正适合两位姑娘居住。”

少年舒了一口气说道:“如此甚好,你快去唤翠儿前来带路。”小伙计连声称是转身回到客栈,倾时便带着一圆脸女孩走了出来,那女孩不过十四五岁模样,红扑扑的脸上一双圆圆的眼睛清亮清亮的,甚是机灵,见到少年抱拳说道:“好些日子不见小段爷来了,能劳烦到爷亲自送到的客人必定不是俗人吧。”

小段看了她一眼说道:“此事以后再说,两位姑娘已连续赶路多日,你快带她们去霞落居歇息。”那名唤作翠儿的女孩也是爽利人,闻言也不再墨迹,对着两人抱拳说道:“两位姑娘请跟我来。”

两人抱拳回礼道:“有劳这位姑娘了。”走到少年身边的时候两人停下,肖辛夷对少年说道:“今日劳烦少侠了。”

少年回道:“姑娘言重了,今日能接到两位,是段某的荣幸,若是姑娘不嫌弃,可同她们一般唤我小段就好。我今日就住在前院,待明日一早便带姑娘上山。”

肖辛夷说道:“那我二人先谢过段公子。”

翠儿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便跟着翠儿往后院走去。 一路来到了后院,路上也没有碰到什么人,江湖中人大都脾气火爆,行事随心,平时在江湖走动免不了有磕磕碰碰。今时前来贺寿,怕是遇到平日里看不顺眼的人横生事端。所以都早早的睡了,毕竟这是在盟主的地盘,谁也不想在这种日子里给自己找麻烦。

第七章《睹物思人》

整个后院大大小小有七八座院落,第一座院落便是霞落居,翠儿停下将院门打开,里面已经掌了灯,可见之前有人进来收拾过了。

翠儿回头对两人说道:“房间里已备好热水,请两位姑娘先行梳洗,我去为姑娘准备饭菜,不知两位姑娘可有何忌口的。”

肖辛夷正在打量院落上下,冷墨妍说道:“姑娘随便准备点清淡的就好,我二人什么都吃得。”

肖辛夷回过身来说道:“有劳姑娘了。”

翠儿见两人甚是和气,与一般的江湖中人大有不同,当下语气也柔和了不少:“如此,那翠儿去让厨娘为二位准备饭菜,姑娘自便。”三人同时抱拳行礼以后,翠儿便去厨房了。

两人朝院里走去,院子虽不大却收拾的整洁利落,正厅加上左右一共四间房,四间房内俱已掌了灯。院里凿了一个小小的池塘,里面养了几尾锦鲤,因天气还有些寒意,那几尾锦鲤只是懒懒的摆几下尾,也不怎么动弹。

正厅之中挂着一副落霞余晖图,这画倒是与这院名相得益彰,主位左右有两把圈椅,两边各放四把,在正厅右侧有一间套房,门口用珠帘隔开,里面放了一张圆形餐桌,八张板凳。

两人看过正厅便朝卧室走去,推开了房间的门,墨妍像只小鸟一样张开双臂扑向了那张看起来软绵绵的大床:“今天晚上终于不用赶路了,头一次觉得床居然如此舒服。”

肖辛夷走到床边把墨妍身上的包袱解下来,连同自己的一起放到旁边的柜子里,然后坐到床上帮墨妍整理被弄乱的头发说道:“这几日辛苦你了,今晚好好休息,明日还要早起上山去诸葛山庄。”

肖辛夷把门从里头闩上,又在屋子里查看了一番,这才转到屏风后头,把手伸到浴桶里用手试了试水温,拿出手来捻了捻手指,然后转身对冷墨妍道:“过来沐浴。”

冷墨妍看着她忙完说道:“你还真信胡古月那个草包的话,那水我看一眼就知道有没有毒,谁那么不长眼会在毒圣门弟子身上下药。”

肖辛夷把胰子和皂角摆好说道:“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上,好了,快来沐浴。”墨妍极不情愿的站起身来说道:“要不要一起。”

肖辛夷头也不回的走到桌边说道:“你先洗。”

说完从腰间解下腰带,平放在桌子上,原来这腰带的内衬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这银针与普通银针造型一般无二,只是更小更细,若是换了普通人,只怕捏都捏不住,更不要说拿来治病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为了能熟练的使用这些银针受了多少苦。蒙着眼睛去摸一根根倒插着的银针,刚开始的时候不到一刻功夫十个指尖便已鲜血淋漓。慢慢的越来越熟练,不过两年时间即使蒙着眼睛,她也能准确的从密密麻麻的银针中迅速的抽出自己想要的那支。

同门师兄弟都感叹她天资过人,用两年时间就达到了别人数十年才能做到的。他们不知道在无数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肖辛夷就是在漆黑一片的房间对着这些冷冰冰的银针度过的。只为能早日下山寻找十年前的真相。

冷墨妍看了一眼桌上的腰带,揶揄道:“睹物思人呢,也不枉你的大师兄为了制作这条腰带费了这么多心思。”

不等肖辛夷说话冷墨妍转身钻进了屏风后面沐浴去了。如果她这时偷看一眼,就会看见桌边人如霞般的双颊。

这条腰带的内衬,是用凌峰后山丛林之内剑齿虎的筋皮制成的。钟渊早年在外游历,不知从何听说了用特殊方法将猛兽的筋皮制做了以后,既可以坚不可摧又能柔软顺贴,回到山上便去猎了几只剑齿虎,据说制作方法甚是繁琐,为了这条内衬,钟渊忙活了足足半年有余,用了八只剑齿虎的筋皮方才炼成了这小小一条。这份情谊,肖辛夷一直记在心里。

肖辛夷欠钟渊的情谊何止于此,她六岁那年,家里突生变故,祖母,爹娘和哥哥还有肖家三百家眷,两千护卫,一夜之间全都没了。如果不是那个踏着血色而来的少年把她死死压住,恐怕肖辛夷早已成了一黄土。

被司马正清带上山后,练了半年的内功心法和一些粗浅的招式,肖辛夷便独自赶往后山的丛林里去猎剑齿虎,每个要入医圣门的弟子必须要猎得一只剑齿虎以后才能正式拜师入门。

肖辛夷赶去之时,那个如清风皓月般的少年已等在那里。虽然跟剑齿虎搏斗的时候钟渊并没有出手,可肖辛夷知道他的眼神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她,手里一直紧紧的攥着几枚银针。

匕首插进老虎喉咙里那一刻,钟渊已瞬间移到了她身边,没让她倒在血泊里。

再往后肖辛夷就没有意识了,等她醒来之时,旁边的苏月仙笑着告诉她,“你已经正式入门了,快去拜见师父和大师兄。 ”

肖辛夷匆匆到了凌空殿内,见到了那天带自己上山的白衣老者和一袭白衣手持玉萧的少年,肖辛夷知道从今以后这两个人就是自己的师父司马正清和大师兄钟渊。

想的出神之时墨妍已经收拾好换上了干净衣服,唤了肖辛夷一声,看见她神色,清了一下嗓子笑吟吟念起了诗:“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

肖辛夷听到以后站起身来把腰带卷起嗔怪的拍了一下冷墨妍肩头,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转身到屏风后面洗漱去了。

肖辛夷洗漱完了还没坐下,就听到有人敲门,门外传来翠儿的声音:“姑娘可梳洗好了,我已将饭菜送至偏厅。”

冷墨妍走去把门打开将翠儿请了进来,肖辛夷正擦拭湿漉漉的头发。翠儿见此景也不便多打扰,留下两个丫鬟在门口等候,自己也退出了房间。

只是走的时候眼底多了一抹惊艳之色。

两个丫鬟都是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待两人打开房门见了二人微微一征,随后对二人行了福礼说道:“二位姑娘请随奴婢去用饭,奴婢伺候两位姑娘起居。”

“奴婢是萍儿。”

“奴婢是红儿。”

“二位姑娘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二人。”

肖辛夷和冷墨妍互看了一眼,有些错愕,二人在凌峰起居饮食都是自给自足,从来没有假过他人之手,这里突然有两个人过来说是伺候自己的,委实适应不来。

肖辛夷对着两人说道:“多谢二位,有事我们自会劳烦。”

四人到了偏厅,两个丫鬟在门外止步道:“姑娘请用饭,我二人就在门外候着,有事姑娘可唤我二人。”

说完两人退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两人到了门外面,红儿拉着萍儿的手欣喜的说道:“萍儿,我们今天莫不是见到了仙女,凡人怎么可能长的那么好看。” 萍儿使劲捏了捏红儿的手说道:“虽然我没有见过仙女,但是仙女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第八章《初入江湖》

过了大约两刻钟,肖辛夷打开房门,桌上碗筷俱已收拾好叠放在托盘上。

肖辛夷对着门口二人说道:“劳烦二位姑娘把碗筷送去后厨吧,二位劳累了一天,还请早些休息。”

萍儿福了一礼答道:“奴婢就住在姑娘隔壁,有事姑娘只需唤我一声即可,姑娘也请早点安歇,奴婢们退下了。”

说完便走到桌边端着托盘退出了房间。

两人回到刚才的房间,肖辛夷闩上房门对冷墨妍道:“今晚我们两个就挤一挤共睡一张床吧。”

冷墨妍奇道:“为何。”

“咱们初来这里,对一切都不熟悉,还是睡在一处。”肖辛夷说道。

冷墨妍用手扯了扯衣袖:“想加害咱们,也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神情甚是不屑。

肖辛夷看着冷墨妍傲睨一世的表情,笑着说道:”赶紧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冷墨妍点了点头。肖辛夷打开柜子,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香囊递到冷墨妍手里。冷墨妍拿起细看,只见香囊做工甚是精细,紫色的缎面上绣着数朵白色海棠花,愕然的问道:“你做的?”

肖辛夷挑了挑好看的眉:“你猜。”

冷墨妍不确定的说道:“是吧?”

肖辛夷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你还真看得起我啊,我哪有这个本事,是月仙师姐帮我做的。”

冷墨妍了然道:“整个师门也就月仙师姐的女红能拿出来见人了,不过你给我这个是要做什么。”

肖辛夷道:“这是我在山上配好的百草香,可御百毒,晚上睡觉之时放在枕边,以防万一。”

冷墨妍把香囊塞回肖辛夷手里,打了个哈欠说道:“我以为是什么呢,难道你忘了,我、冷墨妍、从八岁起就日日泡在毒物堆里,早已百毒不侵了么。”

肖辛夷把香囊塞回冷墨妍手里说道:“出门在外,还是不要太过托大了,江湖之中卧虎藏龙,大有奇人异士,师父不在我们身边,还是要多加防范。”

冷墨妍拿起香囊放在鼻尖闻了闻:“还挺好闻的,不像寻常药草包一样难闻。”

肖辛夷说道:“我在里面加了灵香草,就算你用不到它解毒,也可以当成寻常香包一样佩戴,芸香草的气味虽不浓烈,却是最清雅怡人。”

冷墨妍点点头,把香囊攥在手里,两人又说了一会话熄灯歇下了。

肖辛夷听着冷墨妍在耳边均匀呼吸声,久久不能入睡,一个月前钟渊突然被司马正清遣去江城,说是一位故友云游到了江城,让钟渊去代师拜访,这一去肖辛夷便再没有了他消息,她下山之前司马正清让她带给诸葛浩初一封书信,千叮万嘱一定要亲自交到他手上。

司马正清十年不曾理会江湖中事,这次突然让她们来诸葛山庄,是不是十年前肖家灭门之仇有了线索?司马正清不让她在山下暴露自己身份,为何要向诸葛浩初坦白?诸葛浩初和十年前的事究竟有没有关系?若是他和十年前的事有关,师父又怎会让她在诸葛浩初面前暴露身份。在没有查清楚真相之前,肖辛夷不想胡乱猜测别人,就像十年前苍安山庄被天下所有人冤枉一样。

可是诸葛浩初在十年前是怎么做到全身而退的,又是怎样在五湖令下落不明的情况下让武林中人都对他马首是瞻的。

想了半夜,想的肖辛夷一阵一阵头疼,迷迷糊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远处东岳山上诸葛山庄内一片灯火通明,诸葛浩初站在窗边听完来人的回报陷入了沉思,“双圣门派了两个年轻的女弟子前来?究竟是何用意,若是不想重入江湖,大可像往年一般不来东岳山,若是有意重入江湖,为何只派了两名年轻女弟子?”

诸葛浩初问前来回报的仆从:“那两名女子可有何特别之处。”

仆从答道:“小人虽恐失礼未敢太过细看,可也瞧得那两名女子极为年轻,样貌端正,其他的未有特别之处。”

诸葛浩初挥手让仆从退下,愣了许久长叹一口气:“罢了,双圣门已为武林做的够多了,万不敢再有所奢求。”

翌日清晨,肖辛夷是被冷墨妍起床的声音惊醒的,冷墨妍看着迷迷糊糊的肖辛夷,笑着打趣道:“原来不知道你竟然比我还能睡。”说着穿上了拿在手里的紫色衣衫。

肖辛夷起身下床走到柜子旁边取出昨日带来的行李,从里面拿出一套白色衣衫,今日两人换上了师门在正式场合才会穿的礼服,肖辛夷礼服为纯白色,冷墨妍为纯紫色,两人的衣衫样式相同。头发用同色玉簪挽起。因冷墨妍从小便与毒物打交道,脸色有些发青,擦上肖辛夷为她特制的胭脂以后,脸色竟比平常人更为白皙娇艳。

待两人梳妆完肖辛夷打开房门唤了一声萍儿,萍儿应了一声从隔壁房间出来,看见肖辛夷登时就愣在了原地,眼前的女子一袭长衫,白色交领素衣裹身,外披纯白色宽袖纱衣,腰间系白色腰带,月光般的颜色,白色襦裙轻泻于脚踝,冰肌玉骨如皎月舞清风般清雅,沉鱼落雁似流云卷素雪般脱尘。萍儿望着她静淡似海的双眸竟一时痴了。

直到肖辛夷唤了她一声,方才回过神来,赶忙行了福礼,声音微微颤抖:“姑娘有何吩咐。”竟不敢再抬头。 肖辛夷看着她的样子不觉有些奇怪,也未曾多问言道:“我二人已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去诸葛山庄为盟主祝寿,还望姑娘替我转告段少侠。”

萍儿应了一声是,唤了红儿去后厨端饭菜,自己去找段辰。

红儿从房间里出来看到肖辛夷如萍儿般愣了片刻,慌忙福了一礼匆匆赶去后厨。

等段辰来到门外的时候两人已用完早饭,正站在院子中间池塘旁边望着水里的锦鲤。

见段辰过来二人朝门外看去,瞬间段辰脑中一片空白,只余下白色身影,犹如仙子踏月而来。

直到冷墨妍咳嗽数声,段辰方才如梦惊醒般赶紧转过头来,看到紫色衣衫的冷墨妍,又是微愣,艳若桃李凛若冰霜,好一个冰山美人。

却也赶紧回过神来对着两人行了一礼:“两位姑娘,马车已备好,出了镇子不过五里便是东岳山,山路崎岖只能步行,姑娘的马可以暂时放在客栈,待下山之时段某再送姑娘回来取马。”

肖辛夷回了一礼说道:“还是段少侠考虑周全,我二人对庄上规矩知之甚少,一切听从少侠安排。”

段辰道:“请两位随我来。”说完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肖辛夷转身从房间取出方盒抱在怀里,冷墨妍帮她披上一件纯白色狐领斗篷。

肖辛夷从七岁那年开始变得极其畏寒,故出门穿衣总是比别人要多那么一件。

段辰走在前面在心里暗自思付,这双圣门果然是人杰地灵,自己在江湖闯荡数十年,阅人无数,像这等风华绝代的女子,江湖之中屈指可数。日后若这等女子出山,对江湖而言不知是福还是祸。

第九章《泰山北斗》

两人跟着段辰一前一后走出后院,从后院到客栈门口要从前院饭厅路过。

此时已是辰时,客栈里的人大都已经起床了,前院饭厅里也坐满了食客,肖辛夷粗粗打量了一下,清一色江湖中人打扮。

这时,一个手持折扇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无意间抬头看了看从后院走出的两人,再也移不开眼睛了。

刚才还热闹喧哗的大厅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越来越小,直到没了声音,等到那两抹身影消失在客栈门口,客栈里瞬间人声鼎沸,无一不是在讨论刚才所见的那两位女子。

这边桌上腰里别着两把板斧的黑衣大汉猛的一拍桌子:“他娘的,俺老李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水灵的娘们,这次东岳山没白来啊!”说完哈哈大笑起来,端起桌上酒碗一饮而尽。

那边桌上背着长剑的少年脸色微红寻问旁边的人江湖之中最近多了什么门派没有,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刚才两位女子。

更多的人围在一个白胡老翁旁边听老翁细细分析这究竟是哪家门派的弟子。白胡老翁捋了捋长及胸前的胡子,更为自己多加了一份高深莫测:“以老夫看来,这八成就是双圣门的弟子了。”旁边有人说道:“双圣门已有十年未曾涉足过江湖,盟主虽年年往凌峰递请帖,可是从未见其回应过。”旁边立刻有人附和:“是啊是啊。”

“看那两名女子身着一白一紫冠服的样式,与双圣门一般无二,老夫于三十年前有幸跟家父去双圣门求药。”老翁说到这里听见人群里发出羡慕之声,更加得意起来,“适逢双圣门祭拜祖师仪式,曾远远见过其门下弟子,医圣门下弟子皆着白衣白冠,毒圣门下弟子则分为五色,蓝蝎,赤蟾,紫蛇,黄蜈蚣,青蜘蛛,刚才那紫色衣衫女子应该就是五毒中的紫蛇一脉。”

人群中有恍然大悟“哦”了一声说道:“原来双圣门有这么多门道。”

老翁停下捋胡子的手对着人群说道:“双圣门当年的风采岂是你们这等小辈能想象出来的。”脸上神情甚是不屑。

老翁只知毒圣门分为五毒五色,但他又岂知这五色背后代表着怎样一番荼靡血色。

白胡老翁看了看他周围一脸崇拜的人群又继续说道:”双圣门下弟子三千,个个有出尘之资,举止姿态飘逸,让人恍如误闯仙境见到仙人一般。”

若是冷墨妍听到他说这些话一定会对他嗤之以鼻,若说医圣门弟子仙气飘飘她深以为然,但她毒圣门弟子有哪个不是狷狂邪魅傲睨不逊的,跟仙气哪里有半分关系。可见江湖传言大多不可尽信。

老翁停下了捋着胡须的手,神情颇有向往之色,似是在回想当日情景。

人群里有人说了一句“可惜十年前那场大战,双圣门损失惨重门中弟子已所剩无几。”

“双圣门落的如此下场,还不是为了拯救武林众人,若不是当初医毒二圣带着门下弟子门而出,如今江湖怕是已东海逝泼无力回天了。”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了十年前那场大战。已然不敢再妄议已登上马车赶往诸葛山庄的两抹身影。

在如今江湖中人心中对双圣门还是怀有三分敬佩七分愧疚的吧。

双圣门数千弟子性命,双圣门列位祖师数百年心血经营,为了十年前武林中那场浩劫,几乎毁于一旦。如今时过境迁,江湖中人提到双圣门,唯留敬仰惋惜,世间有重情重义者在清明节这天会为当年牺牲的数千性命遥遥烧上一把纸钱,洒一碗清酒。

而更多的人在提到当年的那场大战之时,只是叹一口气,惋惜一下那风光不在的古老门派。

在十年前那场大战之前,双圣门是江湖中的一个谜,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创建的,在这代武林中人爷爷辈的爷爷的记忆中,它就已经存在了,武林之中只知双圣门以医毒传承,偶有弟子会出山游历,有时也会去医馆坐诊,有人去双圣门求药,双圣门也会慷慨相赠,但是却从来不参加武林中任何活动。

直到那一天,一场灭顶之灾席卷武林,双圣门才第一次向世人展示出了其恐怖实力,以一门之力挽救了整个江湖。

从那之后,武林中人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一种内功心法可以压制人身上戾气,化解别人内力。原来这世上有那么多闻所未闻的可怕毒药。原来舍生取义不只是说说那么简单,那一战,朝廷损失了三万大军,江湖豪杰陨落半数,双圣门三千弟子只余百人。

十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也可以让人忘记很多事情,纵然如今江湖之中仍对双圣门时望所归,被江湖中人视为武林中的泰山北斗。

可是这荣耀,是凌峰之上医圣门内摆在长辞殿中两千多座牌位换来的。

第十章《诸葛山庄》

一队十几人的人马分列两旁护着一辆马车在路上疾驰,不过半个多时辰就到了东岳山脚下,马车里当先下来两个丫鬟,拿下脚凳扶着车里的人出来,车里坐着的正是肖辛夷和冷墨妍。

当先从车里出来的是冷墨妍,下了马车以后整了整压皱的衣襟,然后伸出手来扶怀里抱着方盒的肖辛夷下马车,冷墨妍为肖辛夷扯了扯斗篷,让她看起来更暖和一点。

段辰来到了两人身边行了一礼道:“我们已经到了东岳山脚下,诸葛山庄就在前面,山路崎岖马车已经行不进去了,只能步行,还望二位姑娘海涵。”

肖辛夷抱着箱子不方便行礼,冷墨妍回礼道:“还请段少侠带路。”

段辰道:“两位姑娘请。”

说完走在前头引路,萍儿上前一步想帮肖辛夷拿着箱子。

“不敢劳烦姑娘,我自己拿着就可。”

肖辛夷对着萍儿颔首行礼以示感谢。萍儿也知箱子里的东西应该甚为珍贵,不敢多言,福了一礼回到肖辛夷身后。

肖辛夷抬眼朝山上望去,只见山路蜿蜒狭窄,只容两人并肩而行,路径两边便是一溜参天树木,往左右绵延数里,沿着狭窄的小路走了半个时辰,前面豁然开朗,路两旁已经没有了花草树木,只是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峭壁。

刀削般的峭壁拔地而起,上顶云天,危峰兀立,令人望而生畏。远远望去,那悬崖郁郁苍苍深不见底。东岳山顶云雾缭绕,山峰犹如一把利剑耸立在云海之间,诸葛山庄就建在这半山之腰。

诸葛浩初出自江湖世家百年大族,世世代代都居于姑苏城内,只是他在十年前接任武林盟主的时候,突然脱离了家族,携娇妻幼子在这既清幽又荒凉的东岳山上自立门户。一时间在武林中引起轩然大波。肖辛夷一直在揣摩诸葛浩初这么做的用意,却迟迟不敢下结论。

众人沿着悬崖边上开凿出来的台阶拾阶而上,这数里长的台阶取名为万仞梯。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到了诸葛山庄门前,诸葛山庄是十年前那场大战以后建造的,不知是不是受了双圣门的启发,将住址选在这半山之腰,悬崖之边,若遇强敌来犯,必易守难攻。

抬眼望去,只见山庄正门五间,琉璃瓦泥鳅脊,下面四根枣红色立柱撑起,正门中间悬着一块匾额,大概是因为诸葛浩初的生辰,所以上面披着一条崭新大花红绸,龙飞凤舞的诸葛山庄四个金色大字格外显眼,一色水磨白墙,绿柳环护,两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守在大门两侧,竟为这云雾飘渺的崇山峻岭之中添了一份烟火之气。

肖辛夷打量着这山庄不觉来到了门口石阶之下,石阶共九层,三人缓缓而上,段辰走到门口对着守门护卫说道:“这两位姑娘是双圣门的贵客。”

冷墨妍递上手中的请帖,那护卫接过请帖用手抚了抚,随既拱手行礼道:“请进。”

冷墨妍还了礼两人跟着段辰朝院里走去。

萍儿快步跑去后院通报。

山庄的地面是青砖铺路,院子左侧竖着一排落兵台,上面插满长枪大斧棍棒等一些长武器,右侧则摆着一排刀座,上面放着刀剑等一些短武器,在院墙旁边立着一座箭靶,旁边挂着箭袋,除了这些,院落里再无其它。

肖辛夷和冷墨妍被段辰带到了正厅,厅堂正中央的墙上挂着一副硕大的寿字,红面金字,寿字下面是一长条案,案前摆有一张八仙桌,桌左右两侧各放一把圈椅,椅上无人。

倒是厅中左右两侧圈椅之上坐着许多前来贺寿的人在吃茶,三人一进门便成了场中焦点,原本还热闹的大厅霎时静了下来,众人目光齐齐朝三人看来。

还未等三人开口,便从门外匆匆赶来几人,为首一人年纪四十多岁,身穿一件大红色锦袍,上面用金线绣百寿图,行走之间自带不怒而威的气势,一张国字脸上星目剑眉鼻梁高挺,黑须长髯飘洒胸前,黑发中夹杂着斑斑白发,虽然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斑斑细纹,却依旧可以看出年轻时的英俊潇洒。

段辰赶忙行礼道:“见过盟主。”

此人正是武林盟主诸葛山庄的主人诸葛战,字浩初。

“原来他竟这么老了。”肖辛夷在心中想着。

诸葛浩初扶住段辰说道:“此番辛苦贤侄了。”

肖辛夷和冷墨妍两人行礼道:“双圣门弟子见过盟主。”

两人虽为晚辈,却是双圣门的弟子,诸葛浩初自然不敢托大,虚扶一把道:“两位姑娘能在今日来到敝庄,实是诸葛山庄三生有幸!”两人虽年轻代表的可是双圣门的态度,诸葛浩初说完用手抚了抚胡须哈哈大笑了两声,可见心中实是欢喜。

肖辛夷整理好情绪回道:“得盟主抬举,家师曾说诸葛盟主才雄德茂乃当今世上真英雄,今日能前来为盟主贺寿,实乃我辈之荣幸。”

诸葛浩初叹了一口气:“诸葛惭愧,当不起如此谬赞,想来我也与二圣有十年未见了,不知两位前辈近况如何。”

肖辛夷回道:“得盟主挂怀,家师身体一向安好。”诸葛浩初道:“如此甚好,双圣门乃是我武林的砥柱中流,二圣康健,乃是江湖之幸。”

这时跟诸葛浩初一起走来的妇人往前一步说道:“上山之路甚是难行,两位姑娘受累了。”

肖辛夷朝那妇人望去,见那妇人四十左右年纪,生的甚是貌美,弯眉杏眼慈祥温和,唇上点着淡淡朱红,一张鹅蛋脸上薄施粉黛,眼角虽有淡淡细纹,却更为秋水般的眸子添了几分风情,头上插着一副八宝翡翠如意钗,身穿一套大红鎏金衣裙,上锈锦绣牡丹团,端的是十分雍容贵气。

诸葛浩初看向那妇人对肖辛夷两人说道:“此乃拙荆。”

两人忙向妇人行礼:“见过诸葛夫人。”

诸葛夫人扶住两人不让她们行礼说道:“姑娘长途跋涉而来,未能亲自去迎接,还请姑娘莫怪。快请姑娘入上座。”

两人朝场中座位看了一圈,上座几位上了年纪的老者站起身来就要让座,肖辛夷忙行了一礼说道:“各位前辈请坐。”便朝右边末尾走去,当下风气以右侧为尊,两人虽年纪最轻,但代表的是双圣门,自然不能太过谦逊,却也不能不顾长幼之分,是以选择右侧末尾而坐。

诸葛浩初见两人走向座椅,不禁喜上眉梢似是如释重负。昨夜仆从来报说是两名年轻女弟子前来,诸葛浩初心中十分失望,以为双圣门已无心插手江湖,只派两个年轻弟子来应付一下自己。今日得见双圣门派来的这两名弟子,心已然放下大半,看这两人谈吐气度皆乃人中龙凤之姿,必然是门中一等一的人物。

十一章《犹如故人》

双圣门派出这两位弟子前来,是终于表态愿意重出江湖了么,如果两人刚才选择左侧而坐,那必是双圣门已放弃武林尊位,日后便与世无争。

如今两人选择了右侧可见双圣门是借此机会向武林宣布,双圣门依然心在江湖。

诸葛浩初心中甚是满意,满脸笑意的朝座上走去,诸葛夫人紧跟其后,刚才跟诸葛夫妇一同进来的几人也各自去寻座位,待诸葛夫妇落座后,诸葛浩初回神抱拳对着众人道:“诸位请坐。”

在场的众人亦抱拳回礼道:“谢盟主。”

寿星到了众人自然按顺序为盟主献上贺礼,到肖辛夷的时候见众人目光齐齐看向她手边檀木箱子,肖辛夷起身双手捧起箱子向前走了几步道:“双圣门地处荒芜,门中清贫亦无甚珍宝,接到盟主的请帖,家师与毒圣师父昼夜相替方才炼成一颗“血玉太岁”,还望盟主莫要嫌弃。”

肖辛夷此话一出,诸葛浩初不由得从座位站起,震惊之色溢于言表,座上众人更是一片哗然“血玉太岁,自古相传可生死人肉白骨的丹药”“以前只是听说过,以为是无稽之谈,没想到真的有血玉太岁这种药”“双圣门真的能炼出血玉太岁。”

肖辛夷听着场中众人的议论,心中五味掺杂。

诸葛浩初从肖辛夷手里接过箱子小心翼翼放到旁边桌子上,双手抱拳对着肖辛夷躬下身去深深行了一礼,如此大礼肖辛夷自然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受得,躬下身去深深还了一礼。

只听诸葛浩初对肖辛夷说:“二位前辈的抬爱,浩初铭感五内,还请姑娘回去之后向二位前辈转达晚辈的谢意。”

肖辛夷回道:“家师言这些年盟主治理武林有道,若非如此,这江湖武林不知要再遭多少祸乱,故而多大的礼盟主都能担得起。”

场中众人见肖辛夷如此说来都点头附和,一片赞扬之声。诸葛浩初头一次被晚辈这样当面夸赞,脸上神情竟然有些羞赧。

诸葛夫人见此情景赶忙站出来对肖辛夷说道:“双圣门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日后江湖之事少不了要向二位前辈请教,诸葛家承蒙各位江湖同道的抬举,只是为武林出一份自己的薄力而已。”

诸葛浩初道:“夫人所言极是。”

肖辛夷微微一笑说道:“诸葛夫人过谦了。晚辈定会将盟主和盟主夫人的意思转达给家师。”

肖辛夷这微微一笑,不止诸葛浩初,就连同为女子的诸葛夫人也觉得眼前女子实是光华夺目。

诸葛浩初自觉失态,便微咳一声伸手示意道:“姑娘请坐。”

待肖辛夷回到座位落座以后,诸葛浩初脑海中竟然嗡的一声,刚才肖辛夷那一笑,竟是像极了一个故人。

一个念头宛如翻江倒海般朝着诸葛浩初袭来,坐在座位上的身体不禁有些微微颤抖,似是极力压制自己情绪。

众人此时有的正好奇打量着这两位双圣门弟子,有的正在打量着桌子上红箱子,似是在揣测血玉太岁究竟是何模样。只有诸葛夫人察觉到诸葛浩初的异样。起身为诸葛浩初续了一杯茶,用手使劲捏了捏诸葛浩初的手回到座位。诸葛浩初这才止住了微微颤抖的身子,紧盯着肖辛夷尽量用平静语气问道:“贵门主可还有什么话要带给浩初吗?”

肖辛夷抬起眼来,望着诸葛浩初的眼睛说道:“家师还有一封信让晚辈亲自交到盟主手中,不知盟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诸葛浩初闻言从座位上起身,对着厅中众人抱了一拳说道:“诸葛失陪一下。”众人纷纷起身朝他回礼。诸葛浩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请姑娘随我到书房。”

肖辛夷也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盟主先请。”

当下诸葛浩初也不推辞走在前面,肖辛夷紧跟其后,冷墨妍则留在厅中。诸葛夫人见状招呼众人吃茶,又怕怠慢了冷墨妍,与她聊起了这一路来时路上的情况。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书房。肖辛夷转身把门关上,从袖袋里拿出一封书信双手递于诸葛浩初的跟前,信封上书诸葛盟主亲启。

诸葛浩初双手接过信,双手微微颤抖着去掉封口上的火漆,从信封里掏出那薄薄一张纸,颤抖着读完了那张纸上的内容,然后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

此时的他已分不清自己是喜还是是悲,脑中已乱成一片。

肖辛夷虽看不到诸葛浩初的心中想法,却能看见这个堂堂七尺汉子从眼角流下了两行清泪。

诸葛浩初强忍心中悲痛,抱拳看向肖辛夷:“姑娘可能告知令尊名讳。”

肖辛夷不再看诸葛浩初,转过身去望着窗外屋檐下露出的一片天空,今天的天甚蓝,就像凌峰脚下那片湖泊蓝的好像要透明一般,她已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看过那么蓝的天了。

“先父肖重楼。”五个字从肖辛夷如丹霞般的嘴里幽幽吐出。说完不再说话,只是怔怔望着天上刚刚飘来的云,那片云真白,白的好像十年前那场大雪。

十二章《大雪纷飞》

一场大雪让整个世界都变得皎洁起来。

肖辛夷记得下雪那晚,她的姑姑肖青黛将她裹在她斗篷之下,骑着大黑带着她一路狂奔。

大黑是她父亲肖重楼的坐骑,一匹纯黑色高头大马,其实大黑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乌雁,但是肖辛夷觉得雁太小了,这匹马这么黑又这么大,应该叫大黑才对。

肖辛夷听她的母亲江绾芸说过,大黑已经三十岁了,是和她父亲一起长大的。大黑在一年前做过一次母亲,生下了一匹帅气的小公马,跟大黑一样乌黑发亮,可把肖辛夷高兴坏了,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黑 。

肖辛夷每天都去野外拔最新鲜的草来喂它们母子,肖辛夷一直等着小黑长大了带着自己去野外狂奔,等小黑长大了,她也该长大了吧,那时候她的哥哥肖杜仲就不会反对她去骑马了。

可惜还没等小黑长大就被诸葛浩初给讨走了,说是要给他们家的大公子做坐骑。

诸葛家的大公子与肖辛夷从小一起玩到大,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身子,十足十的一个小胖子。 每次见了肖辛夷都把眼睛笑成像弯弯的月牙一般,跑到她跟前甜甜的唤一声辛儿妹妹。

诸葛浩初来的时候肖辛夷去野外拔草了,等回来的时候小黑已经被他带走了,那个时候肖辛夷并不是很生气,只是很伤心,照顾了那么久的小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就被带走了。

不知道诸葛家大公子会不会像她一样照顾小黑,会不会像她一样去野外给它拔最新鲜的草,肖辛夷看着眼眶湿润的大黑,暗暗下决心,等下次见了诸葛家大公子一定要把小黑给讨回来。

从记事起肖辛夷就喜欢坐在大黑的背上让肖杜仲带她去踏青。

肖辛夷见过野外无人处的大黑跑起来就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长长的马鬃又黑又亮,被带起来的风一吹就像少女的头发一般飘逸。她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让大黑带着她在郊外痛痛快快的跑上一圈。

但是肖杜仲却极少带着她让大黑跑起来,每次都是在马背上用胳膊圈着她让大黑慢悠悠的在野地里溜一圈就回来。

每次肖辛夷在马背上哇哇的大闹,想让大黑带着她跑起来的时候,肖杜仲都会从马背上跳下来抱着她转几个圈,答应等她长成大姑娘了一定带着她去郊外策马狂奔,肖杜仲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满满的宠溺,温柔的像是要滴出水来一样。

但是肖辛夷还没有等到长大就被大黑带着一路狂奔离开了家。肖青黛的斗篷在刚才的打斗中,不知被谁的兵器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尽管她已经把肖辛夷包裹的很严实了,可是风还是夹着雪花从这个口子里呼呼的钻了进来,那时候肖辛夷才知道,原来策马狂奔没有想象中的好玩,不仅会颠的浑身生疼,而且那风刮在脸上好痛,痛的她眼泪都要出来了,可是她没有哭,她还要眯着眼睛看着外面,看青黛姑姑要带着她去哪里。

像鹅毛一样的雪花似乎无穷无尽一般落下,肖辛夷第一次觉得雪花并不美,大雪把这世间的一切都装饰的银装素裹,跟她平时熟悉的都不一样了,她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变得好陌生。

穿过这片海棠树林,前面会有一座小石桥,每次肖重楼出远门的时候,江绾芸都会带着她在那座小石桥上等父亲归来,肖辛夷最期待的就是她父亲归来的时候。

肖重楼会给她带回来各种新鲜小玩意和她在家从来没有吃过的好吃的东西。那座小石桥承载了她童年最美好的回忆。

大黑终于带着两人穿过了肖重楼亲自带人栽的海棠树林,马上就要到小石桥了,可是大黑却越走越慢,越走越慢,直到扑通一声,大黑两条前腿深深的跪在了雪地里。

肖青黛和肖辛夷齐齐的从马背上掉了下来,大黑低低的嘶鸣了一声,整个身子便都歪了下去,肖辛夷到现在才发现,大黑的尾巴没有了,马身上或长或短的好几道口子,大黑倒下去的一刹,雪地瞬间就被染成了红色。

肖辛夷还没有来得及为大黑悲伤,就看见从肖青黛的嘴里冒出一股又一股的鲜血,她害怕极了,笨手笨脚的想从肖青黛怀里找到可以止血的丹药,肖辛夷记得她的身上一直随身带着各种药的,可是她摸不到药,肖青黛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和皮肉粘在一起了。

肖辛夷不敢去撕她的衣服,她怕弄疼她的伤口,只能用她小小的身体紧紧的抱住肖青黛,希望她能暖和点,希望自己的身子能挡住她身上的伤口不要再流血了。

肖青黛用沾满鲜血的手搂住肖辛夷,用尽所有的力气在她耳边一字一顿的说道:“去。。双。。双圣。。门。。好好。。活下去。”说完这几个字,肖辛夷觉得身上一轻,肖青黛放开了她。

“双圣门是什么,我要姑姑和我一起去。”这是肖辛夷第一次听到双圣门这个名字。

然后她看见肖青黛的身子向后一点一点的仰下去,一直仰在了雪地上。却没能回答她的问题。

她害怕极了,抱着肖青黛大声哭道:“姑姑你起来,姑姑你说的要带我去找父亲的,姑姑你不要睡。姑姑,姑姑。”此时的肖青黛虽然眼睛是睁着的,可是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肖辛夷用冻僵的四肢吃力的爬到大黑的身边用小小的手搂住大黑的脑袋:“大黑,大黑,你起来带姑姑去找父亲好不好,好不好。”

七日前,肖辛夷正和母亲江绾芸一同坐在书房里,做她每日的功课,旁边放着几张墨迹已干的宣纸,济扶苍生,安居乐业八个大字跃然于纸上,小小的手握着细细的毛笔,字迹工整却有些稚嫩,眼看最后一张就要写完了,一个乐字刚刚下笔,桌上的宣纸却被门外的一阵风尽数刮到地上,还未等肖辛夷俯身去捡,肖重楼似是踏风而来浑身带着寒气,对着愣住的江绾芸说道:“芸娘,出事了。”

肖辛夷从未见过温文尔雅的父亲如此失态的模样,有些害怕,紧接着,肖重楼不知对着江绾芸说了什么,只见她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玉佩,因为上面的花纹太过繁琐,她从来没有细看过这枚江绾芸从不离身的玉佩,肖重楼拿起玉佩一掌推开墙边立着的书橱,光滑的墙壁上一个小小的凹槽,和玉佩的形状一致,把玉佩放进去,墙上缓缓打开一个暗格,肖辛夷惊的睁大了眼,她从来都不知道书房里还有这么一个机关。

“五湖令,是假的。”

惊讶的肖辛夷当时还不知道这六个字的意义,却看到江绾芸和肖重楼一样煞白了脸。

一阵不安从心底涌来。

“昨天夜里,有人以我的名义执五湖令带领江湖各门派去攻打皇城,现在恐怕已经快要到了。”

“什么” 江绾芸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

“芸娘,我必须要去阻止,五湖令被盗,是我的责任,若是皇城大乱,苦的是黎民百姓。”肖重楼的声音有些嘶哑。

“我和你一起去。”江绾芸抓住肖重楼的手说道。

“不行芸娘,此时苍安山庄更需要你,肖家就拜托你了。”肖重楼对着江绾芸深深行了个礼之后朝门外走去,走到肖辛夷身边的时候顿了顿脚步,摸了摸肖辛夷的头顶然后大步流星的继续朝门外走去,只留给她一个越来越模糊的背影。

肖重楼将一直跟着他的乌雁和一千护卫留在了家里,但江绾芸坐立难安,除了将不许旁人近身的乌雁留下,那一千护卫尽数派去追赶肖重楼。

但乌雁平常神采奕奕的眼神此时已黯淡无光,像是被一层浓浓的雾气遮住了眼珠,它的嘴巴微微的张着,却没有发出清脆的嘶鸣声来回应肖辛夷。

天地之间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雪花依然飘飘扬扬的从空中落下,不一会便遮住了雪地上的血迹,白雪已将肖青黛和乌雀的身子埋了大半。

肖辛夷哭了许久,知道肖青黛和乌雁再也醒不过来了,强忍着心中悲痛,动了动已经发麻僵掉的四肢,此时的肖辛夷已感觉不到寒冷。也许过不了多久她也要被冻死在这茫茫白雪之中了。

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苍安山庄!这是她当时心中唯一的想法。

十三章《家破人亡》

肖辛夷朝着来时的路匍匐爬去,双圣门是什么她不知道,父亲去了哪里她也不知道,可是她知道在不远处的家里还有祖母,还有母亲,现在离家还不算太远,她还认得回家的路。

如果能够死在家人的身边,就算是死了也是幸福的吧。此时此刻支撑着她往前爬的只有这一个信念。回到家里就可以看到祖母和母亲了,那里还有自己的亲人。

现在的肖辛夷脑子一片空白,爬了多久也不知道,只觉得雪花落在脸上有一股暖暖的感觉,耳边呼呼的风声越来越小,自己离那片海棠树林越来越远,好累,好想趴在这里睡一觉,肖辛夷告诉自己只能睡一小会,睡醒了就会赶快回家。

迷迷糊糊之中,她只觉得自己身体突然腾空而起,难道是要死了吗?可是自己还没回到家,还没有见到祖母父亲和母亲,就这么死了,不甘心啊!

肖辛夷使劲睁了睁如灌铅般的眼皮,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清亮的眸子。

这人是谁,是来救自己的吗?还是来杀自己的!

肖辛夷使劲晃了晃发涨的脑袋,想张口说话,却发现她喉咙嘶哑,竟发不出来声音。随后便觉得有人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药丸,那药丸不似平常吃的一般又苦又难闻,反而有淡淡的清香味道,入口即化,如果不是这药丸还有三分草药味,她会以为自己吃的是一颗糖果。药丸吃下去不过须弥瞬间,便觉得身上有些力气了,这才发觉自己正被人用一件白色大氅裹着抱在怀里。

耳边也渐渐听到了声音“小姑娘,快告诉我苍安山庄在哪?小姑娘。”男子低低的声音此刻带着十万焦急。

“穿过这片树林,左转。带我去,我是肖家的女儿。我为你指路。”虽然不知是敌是友,可是肖辛夷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选择回答他,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艰难的说出这一句完整的话。

“好。”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便听的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原来是来人施展轻功抱着她向前飞去。

肖辛夷这才得空看了看救了自己的恩人。对方不过十四五的年纪,一张清雅俊秀的脸,如刀锋的浓眉下面是一双眼角微翘的丹凤眼,高挺的鼻子上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因为焦急竟沁出点点汗水,薄薄的嘴唇紧紧的抿着,有些微微发白。

苍安山庄转眼就在眼前,曾经高大雄伟,庇护她长大的地方现在已经成了一片火海。熊熊的大火肆无忌惮的烧着,火光冲天而起,将周围的一切都映成了金红色。

冲天的火光映红了肖辛夷煞白的脸。

家里着火了,母亲呢,祖母呢,还有家里的伯母婶婶们呢,肖辛夷挣扎着从少年怀里站起来,跌跌撞撞的朝家中大门的方向跑去,还没走几步路,少年一把抱住她,在雪地里打了几个滚,滚到了路边小胡同的阴影里。

一只微凉的手紧紧的捂住了肖辛夷的嘴,她被捂得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整个身子都被他紧紧的压住,一点也动弹不得,耳边传来了踩在雪地上才会发出的咯吱咯吱声,似乎有很多人朝这边走来。

她费力的转动了一下脑袋,斜着眼睛终于看清了那一队人马,整齐的步伐,统一的漆黑盔甲,清一色的雪亮长矛,那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即使肖辛夷小小年纪,却也看的出这支军队的气势磅礴,非一般可比。为首的人未戴头盔,身着玄甲,骑在一匹深褐色的高头大马上走在队伍的最前头,肖辛夷永远忘不了那一张阴郁的脸,黝黑的脸上沾满了未干的血迹,那些血可都是自己亲人的血吗?

肖辛夷的眼泪划过鬓角如断线的珠子一般落在雪地上,坐在马上的那人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拿着手帕擦拭自己的脸,她看到了在血迹下面有一道长长的口子,从那人的耳边一直延到了嘴角,肖辛夷认得那伤口,那是江绾芸的拂云鞭抽出的伤口,江绾芸的拂云鞭极柔极软,如丝绸一般,但是抽在人身上却是极狠,在鞭身的边缘刻着云朵的图案,故用拂云鞭抽出的伤口边缘也是云朵的形状,肖辛夷曾见过她的母亲为了救一对母子而出手伤了一伙盗贼,那些盗贼被江绾芸制服后便苦苦哀求她收留,现在已成了苍安山庄里的一队护卫,与肖辛夷朝夕相处,所以她清楚的记得那些伤口的形状。

江绾芸用鞭抽伤了这些人的首领,那她呢,可有逃出去?在马队的后面有一辆被削去一半的马车,肖辛夷认得那是自己家里的马车,每次她吵着出去玩的时候江绾芸就会用这辆车带着她出去,里面的坐垫大大软软的,比家里的软椅还要舒服,马车的外面是用上好的藕色丝绸做的帷幔,宝塔状的车盖边角处挂着彩色的铃铛,马车一走起来就发出叮叮铃铃清脆的声音,肖辛夷每次坐在马车里回家的时候都会听着这清脆的铃声睡着。

可是现在家里的这辆马车只剩下了空荡荡的车身,帷幔没有了,宝塔状的车顶,彩色铃铛都没有了,只余下了空荡荡的车板。车板上装着四口大红木箱子,箱子上画着白色的海棠花枝,那是江绾芸房里的箱子,里面装的是她的陪嫁。

后面还有十几辆镖车,每辆车上都装着满满的箱子,还有整袋整袋的粮食。那些镖车都是肖杜仲的,肖杜仲是武林中最年轻的镖头,肖家祖孙三代都是武林义士选举出来的盟主,在武林的声望颇重,故此江湖中的人都给肖家几分薄面,所以肖杜仲的云天镖局每次走镖都特别顺利。可是现在他的镖车连带着家中的财产和粮食都被那些人拿走了。

那些人走了好久好久,久的肖辛夷以为整个安业国的军队都来到了她家里,终于那些人都走远了,再也听不到咯吱咯吱的声音了,少年侧耳听了片刻,确定周围再也没有人了才放开她,用冰凉的手抚去了挂在她鬓角已结成冰渣的泪水,肖辛夷如大梦惊醒一般从雪地上蹦了起来,却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少年用手扶住她,小小的身子在雪地上躺了许久,后背早已凉透,像一块冰一般在剧烈的颤抖着,仿佛随时都要再倒下一般。

少年心中一阵心疼,随即拦腰抱起肖辛夷,慢慢的朝那片火光走去,即便过了许久,这火势依旧没有减弱的迹象,肖家百年老宅,曾经在武林中叱咤一方的苍安山庄,在这一场映红了半边天的火海中消失了。

少年抱着她走的很慢很轻,如果有如果,钟渊希望可以这样一直走下去,永远没有尽头,这样就可以不让怀里的小女孩看到那样残酷的一幕,钟渊用自己的胳膊挡住了她的眼睛,不让她看前面,肖辛夷如呆了一般也不反抗,任由那一片衣衫遮住她的目光。

即使是钟渊与火海中的苍安山庄前那些人素不相识,可是心也像被人用刀子剜去了一样疼。

肖家的三百余口家眷被整整齐齐的摆在了老宅的边缘,与火海一线之隔,离火光最近的一排人衣服已被烤焦,黑乎乎的贴在身上。离火光最远的一排两个人,其中的一位,钟渊曾远远的望过一眼,是当今武林中最美的传说,江绾芸。

传说江家的女儿从小便聪慧伶俐,五岁能文八岁能武,十三岁时便能骑马射箭独自游览名山大川,一套拂云鞭法舞的是出神入化,虽是防身杀敌的武功,被她舞出来却如鸾回凤翥一般,莫说是平常人近不了身,便是在武林中小有名气的侠士剑客在她手下也讨不了便宜,可就在她十五岁那年,却被一个看似文质彬彬的少年抓住了鞭子。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人世间最过美好的事莫过于与第一眼便认定的人携手走过长长的红毯,跨过趋吉避凶的火盆。执手拜高堂,相携跪天地。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那年岁月静好,那年桃花灼灼,江湖上最美的女子嫁给了武林两代盟主肖家的长子肖重楼,从此江湖上的传说少了貌若天仙的江绾芸,多了一位贤良淑德锄强扶弱的肖夫人。

可是现在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正静静地躺在雪地里。

火光照在她的身上形成一层淡淡的金色,却再也映不亮那曾经如秋水明月般的眸子。少年越走越慢,终于不忍再往前走去,驻足而立。

肖辛夷慢慢抬起头来望向那些躺在地上的人,钟渊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她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和祖母,疯了一般从少年怀里跌落下来,踉跄的跑向那两个最熟悉最疼爱自己的人。

只一眼,肖辛夷只看了母亲和祖母一眼,便晕了过去。

十四章《芝兰玉树》

“肖兄,十年了,愚弟找了辛夷整整十年,今日总算是找到了,便是死也可以瞑目了。”肖辛夷的思绪被身后的一声悲呼打断,肖辛夷转过身来,见诸葛浩初正对着东南方向叩拜,那里是江城的方向。

“父亲,母亲,祖母,你们在泉下可有瞑目?”肖辛夷望着跪在地上的诸葛浩初一阵冷笑。

诸葛浩初,十年前的那场大祸之中可有你的角色?

在肖家灭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内,诸葛浩初,昔日肖重楼的至交好友就坐上了武林盟主的位置。

肖辛夷从心底里是不愿相信诸葛浩初跟十年前的事情有关系的,毕竟在她为数不多的童年回忆里,诸葛家一直都有很重要的位置。

诸葛浩初,十年前肖家遭受大难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诸葛浩初起身看到脸色发白的肖辛夷说道:“辛儿,我”

肖辛夷说道:“诸葛盟主,肖辛夷已经死在十年前那场大火里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江海棠。”

如果不是师父交代,肖辛夷真的不想在这个人面前提起她十年未用的名字。

诸葛浩初脸上悲痛之色微征,说道:“是,你现在是江海棠,但我向你保证,肖辛夷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今日只为盟主寿诞而来,不敢因海棠的私事扰了盟主的寿辰。”

说罢不愿再多说,行了一礼转身开门走出书房,诸葛浩初望着她纤细背影终是没能说出话来。

肖辛夷先一步回到了厅中,诸葛浩初紧随其后,众人见两人脸上都有郁郁之色,厅中众人不知发生了何事,竟一时无人讲话,气氛十分尴尬。

好在此时门外有人在高声喊道“大公子二公子回来了”。众人朝门口望过,院子里有一翩翩少年正大步朝着厅里走来,只见来人面貌清秀,气质儒雅。身穿一袭青色长衫,头发被风吹的有些微乱,想来多半是一路疾驰而来所致。

“诸葛正奉盟主之命将近日扰乱五灯坡的一伙盗匪剿灭,今日特来向盟主复命。大哥已将此次带回的俘虏押往后山,稍后前来复命。”

诸葛浩初的二儿子诸葛正,字清朗。

冷墨妍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肖辛夷,那晚在树林里看到的男子居然不是诸葛家二公子。

诸葛清朗一进厅便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朝诸葛浩初行礼,虽说是父子,在重要场合也需要遵守武林规矩。

诸葛浩初在武林浸淫多年,早已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只是肖辛夷的出现对他的冲击太大,一时难以承受,才会出现短暂的失态。

此时的诸葛浩初已将刚才的悲痛震惊藏于心底,又恢复了威仪堂堂的武林盟主姿态。

倒是诸葛夫人多日不见儿子,一时情难自禁。从座位上起身将诸葛清朗从地上拉起:“快起来让为娘看看,你第一次出门办事,竟瘦了这么多,也黑了许多,想必在外定是吃了不少苦头,有没有伤到哪里。可有思念为娘。”诸葛夫人双手拽着诸葛清朗絮絮叨叨的说着,眼圈红红的似是要掉下泪来。

这世上无论是高高在上的富贵夫人还是贫苦的街边乞婆,对儿女的殷殷关怀都是一样的。

肖辛夷和冷墨妍看着眼前一幕,眼底闪过一丝黯然,这样的承欢膝下,许是两人在梦里也曾见过吧。

诸葛浩初微微咳嗽了一声,诸葛夫人自觉失态,随后拉了诸葛清朗回到自己座位旁边站着,自己坐在椅子上拽着他的手细细上下打量,生怕漏看了哪里。

诸葛浩初也朝诸葛清朗淡淡的扫了过去,虽然没有像自家夫人一样失态,却也从眼神看出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关切之情。

“诸葛隐前来向盟主复命。”厅中众人的目光都被诸葛母子吸引住,不知何时厅中又有一少年悄然而至,此时正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来人正是诸葛浩初的大儿子诸葛隐,字清鸿。

诸葛浩初一反刚才看到诸葛清朗的淡定神情,脸上神情大为欢悦,从座椅上走下,伸出一只手将跪在地上的少年拉起,“隐儿快起来,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的来信为父已看到了,做的很好。”

“为武林除害,为父亲分忧,是身为武林中人的本分。”诸葛清鸿虽年少,声音却低沉磁性,入耳如玉如石。

诸葛清鸿放开诸葛浩初的手,将他扶回座位,然后退后三步,诸葛清朗从诸葛夫人身旁离开站在他身后右侧,两人一同双膝跪地,将额头深深抵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孩儿祝父亲福寿无疆,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好,好,快起来,快起来。”说完情不自禁哈哈大笑起来。此时的诸葛浩初已不是什么统领江湖的武林之主,只是一位慈祥的父亲,看着自己两个器宇不凡的儿子在眼前享天伦之乐,人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两人起身在诸葛浩初右侧而立。诸葛夫人见诸葛清朗与诸葛清鸿站在一处没有回到自己身边,神情微微有些不满。

厅中众人见诸葛一家叙完多日不见的相思之情,纷纷向诸葛浩初道喜“两位公子一表人才,盟主真是好福气。”“自古英雄出少年,两位公子小小年纪便已能为武林除害,实是江湖之幸。”“虎父无犬子,诸葛公子仪表堂堂,颇有盟主当面的风采。”

“哪里哪里,各位谬赞了,犬子尚且年幼,以后还要仰仗各位多多指教。”

肖辛夷看着厅中众人一来一往的阿谀奉承,冷冷一笑,不由得将眼光落到了那个淡蓝色衣衫的少年身上。那晚在树林里见到的,果然是诸葛家大公子,诸葛清鸿。

十年未见,当初胖乎乎的小公子已经长大了。眼前少年哪里还有一丝当年的影子。

在见到诸葛清鸿之前,肖辛夷一直认为这世间男子只有师兄钟渊才配的上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这八个字。

淡蓝色衣衫将他欣长的身子衬得如松柏般挺拔,骨节分明的左手上有一层厚厚茧子,十年前诸葛清鸿是用左手吃饭的,这一点不会变,肖辛夷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小时候两人坐在一处吃饭的时候筷子老是会打架。所以在树林里的那晚肖辛夷就已经猜出他的身份。

诸葛清鸿,诸葛山庄的大公子,武林盟主的长子,肖辛夷虽被师父关在山上十年,对外界的事知之甚少,可是这个名字她还是听说过的。

有次大师兄从山下回来便对一个少年赞不绝口,说他胸藏文墨怀若谷,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似是把世上所有的赞美之词都用在了这个少年身上。

肖辛夷知道钟渊性子一向清冷寡淡,很少对人评头论足,于是便好奇的问了一下是谁家少年竟得他如此青睐,时隔多年以后,那是肖辛夷再次听到诸葛清鸿的名字。

肖辛夷还记得小时候她说诸葛清鸿一笑两颗大门牙,就像是他送她养的那只灰兔子一样,把诸葛清鸿给气的转身就走。让她一时很难把印象中的诸葛清鸿与钟渊口中的诸葛清鸿联系起来。

可是那样如芝兰玉树的少年在刚入厅的时候眼睛里有一丝阴鸷一闪而过,快的肖辛夷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这份隐忍,确实非常人所能及。

她之所以知道自己没有看花眼,是因为她知道从自己身边走过去的少年,的确是有心结的。因为现在在正厅与诸葛浩初并列而坐的不是诸葛清鸿的生母慕华笙。而是诸葛清朗的生母柳絮。

似是感觉有人在打量自己,诸葛清鸿顺着自己的感觉便对上了肖辛夷的目光。

这世上有一种人,无论分别有多久,相隔有多远,只要重逢,就必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

诸葛清鸿的身子似是晃了晃,又晃了一晃。

第十五章《不敢相认》

诸葛清鸿尽力稳住自己身形,曾经所有人都告诉他,那个一起陪他玩的小女孩不见了,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犹记得那年只有八岁的他,一巴掌打在跟他说这话的仆从脸上,小小的手竟有那么大力气,把那二十多岁仆从打的嘴角直流血。

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打一个下人,也是唯一一次。

他不信,不信那个总是爱欺负他的小女孩就这么消失了,他不信母亲去世后代替母亲陪他一起放烟花的小女孩再也不回来了。

他一直在等,一直在找,十年来,他曾走过三山五岳,亦曾闯过五/湖/四/海。只要他到过的地方,就会留下寻找她的痕迹。

此刻他想对着所有的人说,你们看,她现在不是回来了吗?可是他不能,现在的他连相认都不能,只能就这么远远的望着。

一念起,咫尺天涯。天知道他用了多大定力才压住把眼前女子揽入怀中的冲动。但他的理智告诉他,现在还不是相认的时候,现在还不能让人知道她的身份,他要保护她,再也不能让她身处险境。

肖辛夷望着那双深邃的眼睛,看到那从眼底深处一层一层涌出来的波涛汹涌。十年生死两茫茫,就那么一眼对视,她就知道他认出了她。

光影如年,白云苍狗,但两人早也不是当初手拉手一起玩闹嬉戏的伙伴了。

诸葛浩初察觉到了身边这个大儿子的异常,不着痕迹扯了扯他衣袖。待诸葛清鸿望向他时,轻轻摇了摇头,诸葛清鸿何尝不知父亲的意思,但是怎舍得低头。

可不舍得还是要低头,这房间里坐着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心思各异,万不能让有心人看出端倪,毕竟她现在的身份还是叛贼之女,虽然诸葛父子都知道,她不是,她的父亲更不会是叛贼。

可是现在他们只能忍,忍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这父子俩不知,刚才的异常举动已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

诸葛清鸿低头向诸葛浩初说了一句什么话,便和诸葛清朗一起走出了大厅,从肖辛夷身边走过的时候身子略一停顿。但也只是略一停顿,眼神都未曾变过,便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没过多久厅中渐渐热闹起来,各地武林人士陆续赶到,各种礼物接踵而至,奉承寒暄话说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肖辛夷已经多年不见这种场面,也不想再见,心情一时有些烦躁,扭头朝冷墨妍看去,只见冷墨妍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正在看着厅中某一处,脸色微红有些许娇羞之色,肖辛夷一惊,慌忙顺着冷墨妍的眼光望去。

见冷墨妍看的人是诸葛清鸿,不知何时他已换上了另外一套淡蓝色宽袖直襟长衫,腰间束一条月白色波涛纹金属材料腰带,上面挂着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满面灰尘也已洗净,头发用一根月白色发带束在头顶,更加衬的他剑眉星目,温润如玉。

此时诸葛清鸿正在厅中和几位长辈交谈,态度谦卑有礼,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与他交谈的那几位老者不时连连点头,似是对他所言甚是满意。旁边不时有人向他搭话,诸葛清鸿也一一回应,这种场面他大概也是见得多了,年龄不大却能在一群江湖前辈面前应付自如。

肖辛夷不再看他两人,重新低下头看着眼前的地面,只盼望这一切能快点结束,能让自己早日回到凌峰。

远处的诸葛清鸿趁长辈说话间隙朝肖辛夷这边扫了一眼,见她一副淡淡模样,低头垂目丝毫不为周围之事所动。

幼时的肖辛夷活泼好动,最喜欢凑热闹,也最是贴心,会细心的照顾到每一个人的情绪,那时候她还在江湖之中有着显赫地位,有疼爱她的父母,宠爱她的哥哥,但是这些在一夜之间全都没了,从武林盟主的掌上明珠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

诸葛清鸿真的很想问问她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是怎么躲过那场劫难,又是怎样度过这么多年的。

就在这时门口有些许骚动,只见仆从一路小跑满面笑容的来到厅中对着诸葛浩初行了一礼匆匆说道:“老爷,李家来人了,现已行至万仞梯半数,不出一刻便能登上山来。”

诸葛浩初闻言一惊:“你速速带二十名护卫去接一下他们。” 待那名仆从退下以后,诸葛浩初唤了一声诸葛清鸿:“隐儿,你随我出门去迎接。”

诸葛清鸿脸上看不出表情,应了一声是跟在诸葛浩初身后朝门口走去,看了肖辛夷一眼见肖辛夷也正好奇的朝他们这边看来。

诸葛浩初和诸葛清鸿以及诸葛

清朗母子四人当先走出大厅,众人自然也跟着一起出去,厅中只余肖辛夷冷墨妍和两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那两位老者须发皆白。右边身着青色道服的老者正端坐在座椅之上,双目微闭,双手拢于袖中,一副任它世事乱如雨,唯我之心静似水的模样。

而另外一位则随性的多, 身着一套玄色长衫,慈眉善目的,让人一看便不由得有些亲近之感。此刻他正用手揉着自己的膝盖。诸葛山庄山下的这一段路,对于上了年纪的老人来说,的确是不轻松。

冷墨妍好奇的朝门外看去说道:“这来者是何身份哪!诸葛一家竟如此看重,全家都去门口迎着了。”

肖辛夷也正暗自思付,把她在《江湖传记》上看的有名的人物挨个想了遍,也没想到有哪个李家有那么大的威望,足以让诸葛举家去门口亲迎,便皱着眉头朝着冷墨妍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兴许不是江湖中人吧!”

坐在一旁的玄衣老者闻言停下了正在揉着膝盖的双手说道:“你们两个女娃娃怕是不经常出来走动吧,司马老哥可把你们看得够紧的,都长这么大了,我等竟然从未见过你二人。想来老哥哥封山已有数十年,老夫与他竟有十年未曾见过了,不知老哥哥的身体如何啊。”

肖辛夷和冷墨妍听得老者语气似是师父的故人,当下不敢怠慢,对老者行了一礼说道:“劳前辈记挂,师父身体一向安好。”

那老者捋了一捋下鄂的胡须说道:“如此甚好啊,老哥哥仙风道骨养生有道,不似我等凡尘俗人到了这个年纪便这般狼狈不堪,待它日尔等回到山上,定要替我方亦鹤向你师父问声好。”说着叹了口气,又用手狠狠的锤了下左边膝盖。

原来这玄衣老者便是方亦鹤,万象山庄的掌门人,精通玄门八卦之阵,年轻时曾以一人之力布万象阵困住了数百人,一战成名。而后建立万象山庄。这些都是肖辛夷从师兄送她的江湖传记当中看来的,但不知这方亦鹤与师父又有何交情。

肖辛夷闻言细细看了老者的面色说道:“前辈的话晚辈必定带到,晚辈观前辈面色红润,呼吸平稳顺畅,身体无恙。您这膝盖之痛,怕是早些年间受过伤,没有及时医治所致。”

方亦鹤闻言连连点头:“不愧是双圣门教出来的,说的不错,我这膝盖的确在十年前受过伤,当时也确实没有医治,唉。”说着又叹了一口气,似是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便转了个话题:“你们可知诸葛盟主出门去迎接的何人?”

冷墨妍本来就纳闷的不行,听到方亦鹤如此说回道:“自然是不知。”

“那李家便是当今一品镇远大将军李则家。”

“什么?”冷墨妍不禁惊呼出声和肖辛夷面面相觑,这武林什么时候竟与朝廷这般亲近了?

方亦鹤看着两人脸上震惊表情幽幽的说道:“此事说来话长,诸葛家大公子诸葛清鸿与李则小女儿在年前已然向名纳吉。”

第十六章《午夜烟花》

诸葛清鸿与将军之女竟有了婚约。

震惊过后,一丝悲凉从肖辛夷心底慢慢升了起来,一丝又一丝,直到这悲凉弥漫整个心脏。

果然看破世事惊破胆,识破人情穿心寒。二十年的兄弟情在这十年间已消失殆尽了吗?

这一刻往事如潮水般向肖辛夷涌来,肖重楼和诸葛浩初在无数个或阳光明媚或阴雨绵绵日子里的把酒言欢,两人在绿草茵茵草地上的策马狂奔,彼此无数的秉烛夜谈,还有诸葛浩初向江绾芸讨要她庚帖,说要让肖辛夷改姓诸葛,做他诸葛家女儿的情景。现在这样的一幕幕对肖辛夷来说就像是扎在她心上的针,当时有多暖现在就有多寒。

肖家被将军家灭了门,诸葛家与将军家结了亲。如果说肖辛夷之前只是心里希望诸葛家跟肖家灭门的事不要有关系,那么现在肖辛夷只想赶紧逃离这里。去凌峰找师父问上一句,到底害肖家的是何人!

肖辛夷至今不知道当时带兵去肖家的是哪家的将军,但愿不是李家的,否则。。。肖辛夷不敢去想那后果。

人心曲曲如流水,世事叠叠万重山。肖辛夷的心思很简单,她从未指望过有江湖中人能帮肖家做什么,只求那些故人不要与十年前的事有所牵扯,如此就够了,如此就算不负肖家三代人为武林所做的的一切。

方亦鹤看着对面两个女子表情甚是奇怪,紫衣女子满脸怒容,一副随时都要暴怒而起的模样,但放在桌子上的胳膊被身侧白衣女子用一只手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反观那白衣女子,虽脸上无甚表情,但一双如秋水般的眸子里涌出来的悲伤却是连他这外人都能感受的到,她坐在那里淡淡的望着门口,但眼神飘忽,似是在透过这门窗墙院看向很远的地方。整个人犹如黑夜中被雾色笼罩起来的清冷月光一般朦朦胧胧,让人看不真切。

方亦鹤一会看看紫衣女子,一会看看白衣女子,满脸疑惑,而后不久似恍然大悟一般,脸上浮现出洞察一切的神情。

年前皇上赐婚的时候诸葛清鸿拒不接旨,前来宣旨的官宦等了足足一上午,若不是柳絮以死相逼,最后这诸葛一家还不知是个什么下场。

不过令武林中人不解的是,为何皇帝会插手武林中事,历来朝廷与江湖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就连三十年前江家女儿执意要嫁给肖家公子,都是与当时还在世的花老将军断绝了外祖孙女关系才如的愿。今时皇帝竟然同意李将军的女儿嫁给武林盟主的儿子,还亲自下旨赐婚,实是令人费解。

一时间武林议论纷纷,这李则守卫边疆数十年,立下无数赫赫战功,一直深受皇帝依仗,在赐婚之前,还破例将李家女儿李钰封为宁国郡主,这打安业国建国以来还是头一遭,如此可见皇帝对于李家和这门婚事的重视。

但武林中人素来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不屑与朝廷中人来往,诸葛清鸿若是做了郡马,必然要遵守朝廷之中的诸多规矩,也就算不上是江湖中人了,而且还有十年前那件事,江湖众人虽无人再提起,但终究是有心结的,诸葛清鸿对这门婚事如此抵触,也在情理之中。

倘若执意抗旨不遵,依着皇帝老儿的行事作风,恐怕武林之中又是一番腥风血雨。众人也知诸葛家此番答应迎娶李家女儿,也是为了这些年来武林之中来之不易的平静。

但今日方亦鹤看到双圣门的这两个女弟子,心中似乎有了别的想法,诸葛清鸿当日如此执着,不仅仅是为了武林大义,还可能是与其中一位女子有关。

方亦鹤心中有了答案,更是为自己想法暗自称赞,小老儿活了几十年,别的本事没有,但这察言观色,猜人心思可谓个中高手。看那两位女子表情,与诸葛清鸿有情谊的应是白衣女子,那紫衣女子必然知道两人之间的事,此刻暴怒是要为白衣女子讨个公道。

虽然白衣女子师承双圣门,不会惧怕诸葛家势利,但毕竟是个女儿家脸皮薄,这种事怎么能公之于众。唉,诸葛清鸿一表人才,玉树临风,文采武功皆在武林年轻一辈之中拔得头筹,没想到却为情困至如此。

司马正清收徒弟的眼光还是如此犀利,这女弟子不仅眉目如画,有林下风气,且温和有礼落落大方,与诸葛清鸿真真是天造地设。

如此一对璧人,竟然被皇帝一道旨意生生拆散,作孽呦作孽!想到这里,方亦鹤脸上满是惋惜之色看着肖辛夷,今日这事,可要如何收场!方亦鹤只觉的自己窥到了一桩武林秘辛,却不想想,双圣门已封山十年,诸葛清鸿又怎么上的去,上不去又怎么会与白衣女子互生情愫。

冷墨妍看着方亦鹤脸上变化莫测的神情和看向肖辛夷的眼光,虽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但必定不是什么好事,不由狠狠瞪了他几眼。方亦鹤只自顾自沉浸在自己臆想里,哪里还会注意到冷墨妍的脸色。

片刻,见门口涌进来一群人,当先两人有一人乃是诸葛浩初,另外一人穿一件绯色暗纹长衫,面料样式皆为上品。年纪不过四十左右,留着三络墨髯,行走之间满是儒雅之气。他身后跟着十名手托木盒的小厮。诸葛清鸿以及诸葛清朗母子跟在诸葛浩初的身后。其他人亦一同入了正厅。

来人进厅便被诸葛浩初请到了上座,柳絮则站在诸葛浩初一侧而立,他兄弟二人站于柳絮身后。肖辛夷听得诸葛浩初唤那人为李大人,想来是李则极亲近之人,肖辛夷无心听他两人你来我往的客套话,一双明眸自知道来人姓李后便暗暗打量他,虽说十年前她只是远远的看过带兵去肖家的将军一眼,但那一张阴郁的脸她早已刻骨铭心,若是再相见,必定一眼能够认出。

这来人若是与李则一脉同宗,那容貌自然会有几分相似之处,但见这位李大人面貌白净,言谈举止俨然一副文人姿态,容貌与那人也无半点相似。肖辛夷心里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那一瞬间就突然空落落的,对两人之间的谈话便再无兴趣。

只是见那李大人说话间不时看向正厅一侧手捧木盒的小厮。

肖辛夷不由得朝那一字排开身穿灰色短衣头戴软帽的小厮中看了一圈,里面竟有一位女子。虽然软帽遮住了那些低头小厮的容貌,但她是学医之人,对人体身型观察自然比普通人多一些,即使那女子服饰与其他人一样,即使宽大的衣衫隐去了女子纤细体型,但端庄优雅的气质却是服饰掩盖不了的。

诸葛清鸿亦在远处暗暗打量肖辛夷,见所有人都在听诸葛浩初与李大人谈话,无人注意自己,这才敢多看肖辛夷几眼。见肖辛夷先是看了李大人半天,看完李大人又去看她对面的小厮,竟一眼都没有看过自己,不禁有些失望,心里想着,难道肖辛夷在生他的气,气自己十年前没有去救她,气他没有去找她。还是她已经把自己给忘了?忘了他们幼时的承诺。

他可是清楚的记着,在他母亲去世后的第一个元宵节,是谁陪着他放了一夜的烟花。

诸葛清鸿小时候最喜欢放烟花,每年的元宵节都会缠着母亲为他准备好多好多烟花,但是他母亲慕华笙没能陪他放他八岁那年的烟花便去了。

他以为以后再也没人为他放烟花了,可那年的元宵节他还是看到了漫天烟花,看到了在绚烂光辉下手拿萤火棒走来的肖辛夷。那一瞬,诸葛清鸿觉得时间都停止了。每到午夜梦回被对母亲的思念啃噬的时候,那一瞬成了诸葛清鸿唯一的慰藉。

两个孩子约定,以后每年元宵节两人都会在一起放烟花。可是天不怜幼,世事万千,诸葛清鸿还没等到九岁那年的元宵节,那个拿着萤火棒踏着绚烂光辉而来的女孩子就不见了。

有人说她与苍安山庄一般消失在了那夜的大火里。也有人说她被官兵掳走卖去了别处,还有人说她被世外高人带去了深山隐居。众说纷纭,却没有一个说法得到证实。

从此在诸葛清鸿十年间的每个午夜梦回里,又多了一个陪他一起放烟花的女孩。

第十七章《一眼万年》

诸葛清鸿见肖辛夷一直盯着那一排的第四个小厮打量,不由得也多看了几眼,这一细看竟是一女子。

难道李家小厮不够用的,竟让个丫鬟来充数?但怎么可能。诸葛清鸿莫名觉得有些眼熟,愣了片刻,心中一冷,竟然是她。

那个与他不过一面之缘的女子,却利用皇权逼着娶她的宁国郡主李钰。早知今日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当日就不会出手救她们母女,就该任由她的马车滚落到山崖之下。

在说书人英雄救美的桥段里,故事中的美人大都是以身相许来报答恩情,但需要英雄同意才可以称之为天赐良缘。若是英雄不同意那则叫做强人所难。但若是英雄不同意美人非要使用逼迫手段,让英雄不得不同意,那这则可以称之为恩将仇报了,这样看来,这宁国郡主李钰此事做的委实不太厚道。

但是谁能知道在诸葛清鸿眼里的不过一面之缘,却是李钰的万劫不复一眼万年。

李钰是不是真心嫁他诸葛清鸿自然是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皇帝赐婚绝对不仅仅是为成全一个大臣之女的无理取闹这么简单,或许皇帝要的是控制武林,那此事便是最好的契机。

说白了,这宁国郡主不过是他插入武林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待两人大婚之后,必定会有大批护卫随嫁而来,这皇帝老儿真真是下的一手好棋,不费一兵一卒便可牢牢的监视住诸葛家。

难道他怕了?是怕十年前的事重演,还是怕他们父子查出来十年前的真相。但是无论他目的何为,如何安排,他诸葛清鸿都不会成为棋盘中那颗任由别人拿捏的棋子。

诸葛清鸿看清那名女子的身份之后,便冷冷的转过头去,再也不向那边看去。

诸葛浩初与李大人正相谈甚欢,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些。倒是冷墨妍一直在暗暗打量诸葛清鸿,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如此丰神俊逸的一个贵公子,怎么就被江湖中人传成健壮如牛虎背熊腰了呢。冷墨妍自然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女扮男装的小厮,但诸葛清鸿那浑身散发出的冷冽之气让她打了个好大一个寒颤,不由得心想,这诸葛公子心中得是多大的怨气。

转眼到了晌午,有仆从进来禀报说寿宴已备好,可以请客人入座了。

诸葛浩初朝李大人拱了拱手,便站起身来对着众人行了一礼说道:“诸葛浩初在此谢过诸位前辈侠士奔波跋涉今日来到敝庄,在下不才,得各位相扶方能走到今日,日后我等江湖众人也必能相扶相持,共同维护武林安宁。”

诸葛浩初统领江湖数年,风度气势自然是威严凛然的,寥寥数字说的也是正气十足。厅中众人皆起身齐呼“我等必然跟随盟主,共同维护武林安宁。”

肖辛夷和冷墨妍虽面色不渝但也随众人一起起身抱拳,此时站在诸葛浩初身旁的李大人,虽然是微笑着的脸色却有些不太自在。

还不等众人声音落下,便隐隐听得外面有兵器碰撞的声音,今日乃是武林盟主生辰,各路豪杰齐聚一堂,又是谁敢在此时此地放肆。

诸葛浩初紧走几步至厅门,众人紧跟其后,大厅正门与山庄大门相对,站在厅门便可看见山庄门口有一浑身是血的女子,此时正与山庄门口护卫厮打在一起,那女子衣衫被鲜血浸透,已看不出原来颜色,手里使用一把短剑,看她招式只守不攻,被护卫团团围住也只是左闪右避想突出包围,并无意伤人。

就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闻得鼻尖有一股淡淡药香飘过,白衣翻飞间有点点寒芒闪动,也不见她双手如何动作,只是轻轻一挥,数十名护卫手中的兵器哐当一声同时落地。

那些护卫只觉手臂一阵发麻,再也使不上半分力气,手腕之上插着一根极细的银针,针尾还在微微颤动。那些护卫还没把手腕上银针取下,便觉被一股内力推开,整个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噔噔噔退后了几步方才稳住身形。

“灵陌,出了什么事?”那浑身是血的女子见到满脸怒气的肖辛夷,似是绷断的琴弦般颓然倒地。肖辛夷赶忙单膝跪在地上把她揽入怀中为她把脉,灵陌虽然浑身是血看着严重,但每一处伤口都没有伤及要害,虽不致命,但由于失血过多,硬是凭着一股意志方才能撑到此刻。那名被唤作灵陌的女子微微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她身上有一道新添的伤口,刺的很深,但不知是在山上被诸葛山庄的护卫所伤还是被追杀至此。

肖辛夷用银针封住了她几处穴道止血,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瓷瓶,从中倒出一粒红色药丸塞入她嘴里,药丸入口即化,这时灵陌口中才发出断断续续微弱的声音,肖辛夷需得将耳朵靠近她嘴边才能听清她说的“师姑师父在在江城有埋伏”灵陌用尽所有力气说完这几个字便晕了过去。

那唤作灵陌的女子是钟渊的徒弟,此次随钟渊一起下山,遇到埋伏后被钟渊送出城外,但钟渊与身受重伤的弟子蓝滟被困在城内,灵陌本欲回师门求救,路过东亭镇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议论双圣门弟子,这才知道有双圣门弟子在诸葛山庄,没想到会是她的师姑肖辛夷。

等冷墨妍来到山庄门口之时看到的就是昏过去的灵陌和双目赤红的肖辛夷。

肖辛夷猛然站起身来对冷墨妍说道:“师兄在江城遇埋伏。我这就去江城寻他,灵陌就交给你了。”

说完转身就要下山,冷墨妍一把抓住她衣袖:“困住钟师兄的有多少人尚未可知,况且他的的武功在你之上,倘若师兄还被困江城不得脱身,你去了也于事无补,此事还需灵陌醒了问清楚里面的情况,我这就去传书与师父,让她派弟子前来相助。”

说完急急从怀里怀里掏出一枚手指大小的玉哨,那玉哨通体深紫,雕刻成蛇的形状,玉哨虽小,但传出的声音极其空灵悠扬,哨声未落,从密林之中飞出一只白色的信鸽。

冷墨妍从怀中掏出一张窄窄的纸条,在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在纸条上面写了起来,但是写完以后纸条上并没有字,只有洒上双圣门特制药粉才能让纸上的字显现出来。

肖辛夷看着冷墨妍熟练的将纸条放入信筒,等着白色鸽子扑啦啦扑打着翅膀从冷墨妍手中飞起转头对墨妍说:“就算这信能及时送到,但从双圣门到江城也需好几日的路程,等不及那么久了,你将灵陌带入山下客栈养伤,顺便接应门中弟子,我今日必须要赶往江城。”

冷墨妍看着肖辛夷阴沉的脸色说道:“不行,下山的时候师父千叮万嘱让我照顾好你,我不能让你自己去。”冷墨妍说完身子一顿,大叫道:“你疯了,快拔掉银针。”

肖辛夷拔掉银针对她说道:“即使银针拔掉了,你也得等一刻钟才能活动,墨妍,灵陌就交给你了,你放心,我会平安跟你会合的。”说完向赶来的诸葛浩初行了一礼说道:“诸葛盟主,晚辈有要事不便再留,今日先走一步,若日后有机会再来登门谢罪。”说完便不再看他,转身运起内力,身形似一片羽毛般向山下飘去,不过须弥瞬间,便已行至万仞梯。

一众人望着翩然离去的白色身影心里不由得赞叹,好俊的轻功。这女子虽然年纪轻却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双圣门能传承数百年,冠绝天下的不仅仅只有医术毒物,轻功心法内力皆为上乘。非一般江湖门派可比。

第十八章《相继离去》

冷墨妍对着诸葛浩初大喊:“快拦住她,她要去江城救钟渊,她从来都没有下过山,不知道江湖险恶,会出事的。”冷墨妍话音刚落,便听得耳边传来一阵嗒嗒嗒的马蹄声。众人抬头望去,见一匹浑身乌黑发亮的马就像是一道黑色闪电飞奔而来,长长的马鬃又黑又亮,被带起来的风一吹就像少女的头发一般飘逸。马背上有一身穿淡蓝衣衫男子,身姿挺拔面容俊朗。不是诸葛清鸿又能是何人。

原来在冷墨妍拉住肖辛夷召唤信鸽的时候,诸葛清鸿便已去后山取马,黑马带着他的主人转瞬来到了诸葛浩初面前,而后诸葛清鸿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对着他说道:“父亲,孩儿刚刚收到消息,医圣门下弟子钟渊钟大侠在江城被一伙来历不明的人伏击,现在生死未卜,于情于理,诸葛山庄都不能坐视不管了,孩儿请求前去江城寻找钟大侠。”

诸葛浩初闻言连连点头:“这是自然,江湖同道有难,我等岂能坐视不管,庄内加上后山现有三千护卫,让他们全都随你去,务必要保钟大侠安然无恙。”

一旁的诸葛清朗身形微动,似是想说些什么,却被柳絮紧紧拉住,一脸不悦的看着他。诸葛清朗嘴唇微动,终是没有说出话来。无人看到后面李大人不着痕迹拉住了想凑上前去的一名小厮。

诸葛清鸿说道:“派给孩儿三百人足矣,现在时间紧迫,即使有墨鸦在,去江城也需一日一夜的路程,孩儿先行动身,父亲可让小段带着护卫前去支援。”

诸葛浩初略一沉吟:“也好,但你要小心行事,不可贸然行动,还有医圣门下的那位女弟子,你定也要照顾周全,万不可有所闪失。”

诸葛清鸿与诸葛浩初四目相望,两人都是聪明人,有些话,点到既可明意,诸葛清鸿对着他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孩儿谨遵父亲教诲,定不负父亲所托,孩儿即刻动身。”

诸葛浩初微微点头,诸葛清鸿翻身上马,回头对着人群抱拳行了一礼使劲一夹马腹,那马儿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般朝山下狂奔而去。

山间之路崎岖难行,尤其是万仞梯,更是狭窄,连人走在上面都要小心翼翼,但诸葛清鸿的那匹黑马却一路疾驰而去。

人群中发出一阵阵赞叹“早就听闻诸葛大公子有一匹神驹,无论悬崖陡壁还是泥潭急流都可如履平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黑马蓝衣少年在巍峨山中穿梭而行,在阳光的照耀下宛如一副流动水墨画。

诸葛浩初望着诸葛清鸿远去的背影,脸上担忧神色终是显露了出来,而后又轻轻叹了口气,回身对着冷墨妍说道:“姑娘,有我诸葛山庄的人前去相助,定然不会让医圣门弟子有所闪失,我看这位姑娘伤势颇重,恐怕此时不宜远行,况且山路难行,万一再让伤势加重可让诸葛怎么向医圣老人家交代,还请姑娘暂去山庄修养。”

冷墨妍的穴道还未解开只能点点头说道:“盟主所言极是,如此灵陌便有劳盟主了。”

诸葛浩初说道:“姑娘言重了。”

随后有两人抬来一副软蹋将灵陌扶上。

诸葛浩初吩咐道:“还请宋先生为灵陌姑娘诊脉开一副调养的方子。”

人群中走出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对他行礼说道:“是”。

老者抬脚想为灵陌诊脉,冷墨妍的穴道恰在此时解开,伸手挡住了老者,似是有所怀疑。

诸葛浩初连忙说道:“宋先生医术虽不及医圣前辈精湛,却在武林中也是有些名声的,现在我山庄里专为我等家眷看诊,还请姑娘放心。”

听他如此说来,冷墨妍才放下手让他为灵陌诊脉,那老者将手轻轻搭在灵陌腕上,随后对着诸葛浩初说道:“这位姑娘只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并无大碍,待老朽煎几副益气补血的汤药给姑娘服下,不日便可醒来。”

诸葛浩初闻言说道:“有劳宋先生了。”

冷墨妍身形微动如风般闪到了宋先生的面前说了一句:“前辈,得罪了。”

那宋先生正要张口问冷墨妍何出此言,只是还未发出声音便觉有一异物丢进嘴里,宋先生大惊,想把异物吐出,一着急咕噜一声咽到了肚里,哪里还能吐的出来。不禁怒从心中来,对着冷墨妍大叫:“你让我吃了什么”。

冷墨妍的动作快如鬼魅,若不是宋先生这么一问,众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冷墨妍说道:“先生不必紧张,晚辈让前辈吃下的不过是师门用来滋养心脉的阴阳百转丹,对先生百利无一害,但这药丸需得在九天之内连服两粒才能达到滋养心脉的效果,如果只服一颗,那这药丸不仅滋养不了先生还会反噬,只是晚辈出门走的急,只带了这一颗药丸,而这药丸的配方只有医圣门下弟子才知道,只要先生能将灵陌照料周全,待灵陌醒来自然会为先生再配制一粒阴阳百转丹的。”

宋先生被冷墨妍一番话气的胡子都在微微发抖,如果不是顾及双圣门与诸葛山庄,宋先生此时恐怕早已赏她几拳了。

诸葛浩初脸色也有些微怒,但此时不宜动气便对冷墨妍说道:“还请姑娘放心,既然诸葛山庄答应将灵陌姑娘好生照料,便绝对不会让她有所差池。”

冷墨妍似是完全察觉不到两人脸色,云淡风轻的说道:“多谢诸葛盟主和宋先生,灵陌交于两位我自然是放心的,冷墨妍在此向盟主保证,此次若是能全身而退,必然会在九天之内双手奉上阴阳百转丹。”

言下之意,若是九天以后灵陌醒不来或是她来不了,就只能请宋先生自求多福了。

诸葛浩初惊道:“姑娘不在山上照顾灵陌姑娘。”

冷墨妍回道:“是,我师姐只身入江城,我放心不下,既然灵陌有盟主照料,晚辈自然要去江城助她一臂之力,只是不知这山上还有其它马匹。”

诸葛浩初还没答话,便听见人群里有人说道:“别说诸葛山庄,就算全天下能登上东岳山的恐怕只有大公子的墨鸦了。”

墨鸦自然就是带诸葛清鸿下山的那匹黑马了。冷墨妍听闻也不多话,对诸葛浩初行了一礼说道:“晚辈就此别过,望盟主好生照料灵陌。”

诸葛浩初点头回道:“姑娘自可放心,此次不知前程如何,请姑娘务必小心。”

冷墨妍答道:“多谢盟主,晚辈告辞。”回头看了一眼昏迷的灵陌,随后运起内力朝山下飘去,几个起落间已至数里之远。

此时山间只余一抹紫色身影,肖辛夷与诸葛清鸿不知已行至何处。

第十九章《认错人了》

虽说是二月已过半,可这天还是带着冬日的寒意,普通老百姓还穿着过冬的棉衣御寒。诸葛清鸿从小练武,内力深厚,普通严寒根本对他形不成影响。

诸葛清鸿用手拭了拭因为焦急额头上流下的几滴汗,一路疾驰到山脚下也未见到肖辛夷的身影,倒是在万仞梯旁边看到一具已经僵掉的尸体。那具尸体生前虽穿着普通百姓服饰,但是手上的茧子一看便是常年练武留下的,他下马查看一番,据他死亡时间推测应该是追杀灵陌至此,反被灵陌所杀。

诸葛清鸿愈发担心路上还没有埋伏,有没有被肖辛夷遇上。他抬眼望去,见前面不远处石头上有一团白影。运起内力用轻功飞到那石头旁边,是一件白色斗篷,诸葛清鸿认得这件斗篷正是肖辛夷今日穿的,斗篷放在石头上,不像是仓促之间丢下的,应该是身穿斗篷耽误施展轻功,才特意脱下来留在此处的。

诸葛清鸿将斗篷抱在怀里,一个鹞子翻身又回到了马背上,对着黑马喃喃说道:“她当真如此心急。”

黑马长嘶一声似是对他的回答,而后风驰电摩的向东南方向奔去。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诸葛清鸿才在一条弯曲小路上看到心心念念的白色身影,她不知在何处寻了一匹枣红色的马匹,但那马只是一匹普通母马,速度并不是很快,诸葛清鸿转眼追上了她。

肖辛夷只听得身后有一阵急促马蹄声,还没来得及看身后是何人,手上缰绳已被人抽了出去,身子也腾空而起。

待她反应过来之时已被她的白色斗篷围起来落到了另外一匹马上,肖辛夷心中大惊,暗道:怎么如此大意,急忙运起内力想把身后之人震开,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低低的声音:“辛儿,是我。”

诸葛清鸿。

原来诸葛清鸿行至肖辛夷身后之时,飞至肖辛夷的马上用她的斗篷将她包裹起来,又将她带至自己的马上。

整个过程不过须弥瞬间,那匹枣红色的马已被远远甩在身后。肖辛夷听出了是诸葛清鸿的声音,急急收回内力,因为收的太急,导致胸口一阵闷痛,便用手捂住胸口来缓解疼痛,诸葛清鸿碰到她的手,冰冷刺骨。

“辛儿,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受伤了。”

肖辛夷听出诸葛清鸿声音里的焦急,心中一股说不出的感觉涌来。

“诸葛公子不必担心,我没有受伤。”

诸葛清鸿听到肖辛夷对他的称呼心里一阵失落,但知道她没受伤便放心下来。

“诸葛公子这是何意。”虽说江湖儿女不在乎红尘俗礼,可男女共乘一骑也未免有些越界,何况还并没有征得她的同意。

“一般马力需要两日两夜方能行至江城,看你刚才骑的那匹马体质,怕是三日三夜也到不了,但墨鸦只需一日一夜便可行至江城,我也是希望你能早日找到钟大侠,无意冒犯。”诸葛清鸿听出她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愠怒,连忙解释道。

肖辛夷听到他的话,心里暗暗思附,自己孤身一人前去江城是为不妥,且不说到了江城以后能不能救出师兄,单说是去往江城的路,她虽然在去客栈取马的时候问了个大概,却不太确定,且路上行人稀少,半天遇不到一个能指路的,一旦走岔了路更是麻烦,虽然不知道诸葛清鸿意欲何为,但她知道诸葛山庄忌惮双圣门,绝对不会在此时对她出手。况且现在找到钟渊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这里肖辛夷并没有回答,伸出手来轻轻的拂了拂黑马的鬃毛,和大黑一模一样,不觉间湿了眼眶。

“小黑,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再见到你,肖家就剩下我们两个了。这么多年,你过得还好吗。”

这些话,肖辛夷自然是在心里说的。

诸葛清鸿把肖辛夷的动作看在眼里,知道她此刻心里必然十分难受。

“墨鸦很有灵性,自从离开了苍安山庄,除了我以外,从不让别人近身,我没想到它居然还记得你。”诸葛清鸿看着肖辛夷的侧脸小心翼翼的说道。

“诸葛公子,你恐怕是认错人了,我与公子素昧平生,今日不过是初见,又谈何让公子的马记得。”诸葛清鸿听着肖辛夷冷冷的声音心中一凉,她居然不肯认他。

“辛儿,你不认得我了?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找你,他们都说你不在了,可我不信,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找到你”

“看来公子的确是认错人了,我乃双圣门门下弟子姓江名海棠。”诸葛清鸿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肖辛夷打断。

两边的树木如浮光掠影一般被他们远远的甩在身后,耳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然而在诸葛清鸿的脑海里一直盘旋着一句话“公子的确是认错人了。”

过了良久,肖辛夷听见诸葛清鸿有些嘶哑的声音传来,他的声音很低,低到她只能勉强听出他说的是什么。

“也许真的是认错人了,唐突了姑娘,还望姑娘莫要见怪。”短短几个字,像是耗尽了他全身力气,搂着肖辛夷腰身的手慢慢放在一旁。

诸葛清鸿的手一松,便有冷风从斗篷的缝隙中钻了进来,肖辛夷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十年前的那个雪夜里,留给她的不仅有心上的痛,还有身体上的。从那天开始,一向活泼健康的她便极其惧冷畏寒,尤其是到了冬天,用她自己的话说,简直是如坠冰窖。凌峰地势极高,山风更是清冷,所以她的房间里除了三伏天的那几个月,几乎是常年燃着火盆。

诸葛清鸿感觉到了肖辛夷的冷颤,便用手紧紧的攥住斗篷的缝隙。肖辛夷亦用手在斗篷里面紧紧攥住了缝隙,低低说了声“劳烦公子了,我自己就可以。”诸葛清鸿似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依然紧紧攥着斗篷。

肖辛夷就坐在诸葛清鸿身前,本来就很暧昧,这样一来更是一下都不敢乱动。见他没有放开的意思也不再说话,只是专心看着前面,想着到了江城应该如何寻找师兄。

墨鸦速度很快,肖辛夷发髻被风吹散了一些,飘扬的发丝不时撩到诸葛清鸿脸上,发梢上的淡淡草药香此时也减不轻他心中丝毫悲痛。

十年未见,她终是不再信任他,连相认都不肯,这究竟是为什么?他诸葛隐是永远都不会害她肖辛夷的。可是这些话他只能在心里说。

时间在极速马蹄声中飞快流逝,转眼就到了黄昏,诸葛清鸿将马停下跳了下去,因为胳膊一直悬空没有支点,早已僵的没有知觉,他一边甩胳膊一边抬眼望了望前面的树林,迟疑了一下对着眉头紧蹙的肖辛夷说道:“江姑娘,过了这片密林,再有半日路程便可到江城地界,只是这密林极少有人经过,荆棘密布,实在是不宜夜间行走。不如我们今日就找个地方歇息,待明日一早就出发,不出明日便可到江城。若是从官道走,即便连夜赶路也需后日午后才能到达江城。”

肖辛夷看着渐渐转黑的天色,又想了想他说的话,虽然很想立刻能找到师兄,但看着诸葛清鸿被风吹裂的嘴唇和大口喘着粗气的墨鸦,她还是点了点头,从马上跳下。

肖辛夷这几日连着赶路,又施展轻功行了半日,早已是内力枯竭筋疲力尽,从马上跳下时眼前一黑踉跄了几步,眼看就要摔倒,诸葛清鸿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拽起她的手腕把手指搭在上面诊脉 ,常年在江湖行走,总是要学一些粗浅医术应急。

片刻,诸葛清鸿将手放下,微微松了一口气,说道:“没有大碍,休息一下便好了。”说完也不等肖辛夷说话,便把她横抱起来朝密林走去。

肖辛夷哪里与男子有如此接触过。一边挣扎一边对诸葛清鸿说道:“请公子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诸葛清鸿脸色坚毅不听她说话,只是手上力道又重了几分:“别动,再动我便不带你去找你师兄了。”此类似撒娇赌气的话一出,不仅是肖辛夷,连诸葛清鸿都愣了一下。

诸葛清鸿干咳了一声不再说话,快步走进密林,在一块平整的石头旁边将肖辛夷放下转过身去:“姑娘先在此处歇息,我去去就来。”

肖辛夷望着他挺拔背影说道:“公子请便。”然后将跟在他们身后的墨鸦牵到石头旁边。

墨鸦十分温顺的跟着她,肖辛夷顺了顺它脖子上的鬃毛在石头上坐了下来。

诸葛清鸿归来之时便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一向傲娇生人勿近的墨鸦竟然趴了下去,硕大脑袋搭在肖辛夷膝头,不时用头在她身上蹭来蹭去,如同一只向主人撒娇的哈巴狗。肖辛夷正微笑着用手一下一下抚摸它脸颊和耳朵上细细的绒毛。

诸葛清鸿一时竟看的痴了。

第二十章《深夜独处》

最后一抹夕阳也在诸葛清鸿痴痴的目光中落了下去,眼前女子微微勾着的嘴角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惬意的墨鸦似是看到了远处化作痴汉的主人,抬起头来冲着他打了个响鼻。肖辛夷停下了手中动作也看向诸葛清鸿,见他怀里抱着几根削好如手腕般粗细的树枝站在远处。

身着淡蓝色衣衫的男子笼罩在夕阳玫瑰色余晖中,偶尔吹过的风掀起了他衣角,肖辛夷不敢看他眼底里如水般的温柔神色,站起身来低头将墨鸦拉起来拍打它身上粘着的落叶。

诸葛清鸿缓缓走到一边把树枝放到地上,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将周围杂草割倒,此时树林里还没有新生的青草,俱是枯枝败叶,他很快收拾出了一片平整的空地,尔后走到小黑跟前从它身上取下一个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些细细的绳索还有几块丝帛,肖辛夷看着他熟练的用树枝和丝帛搭成一个临时帐篷,不禁有些微愣,难不成堂堂武林盟主的儿子经常做这种事。

将帐篷搭好以后诸葛清鸿将周围柔软的干草和落叶在帐篷里铺成厚厚一层,然后又将一块丝帛盖在上面。做完这一切才站起身来转头对肖辛夷说道:“出门走的急,没有准备太多东西,这些都是我平常出门用的,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肖辛夷抬眼打量了一下帐篷,说来也奇,那帐篷上的丝帛看起来是透明的,撑起来之后却一点也看不透里面,即便如此,她也不想住进他的帐篷里去,抬眼说道:“公子不必如此麻烦,我有斗篷在外面歇着就可以,看公子衣着单薄,帐篷还是公子自己用吧。”

“江姑娘,这等小事,你就莫要跟我计较了吧。”诸葛清鸿一脸认真的盯着肖辛夷。

肖辛夷看他神色,知道再争执下去也不会如她所愿,且林中寒风对她而言,的确是有些难忍,微微低头抱拳行了一礼道:“那今晚就委屈公子了。”

诸葛清鸿微微苦笑,走到一边打量了一下四周站定,然后一手掌在上一手掌在下,两只手不过是简单翻转了两下,周围的干草树叶便自动朝一处聚拢,就连在地上扎根的干草枝也被内力引出,带出一些泥土来,很快四周就有一丈左右的空地,肖辛夷看着他动作心里微微有些吃惊,诸葛清鸿竟然有如此深厚内力。

虽说将这些干草聚集到一处对稍微修炼点内力的武林中人来说并非难事,可也需要用心法运功,而他只是简单的往那一站内力便散发出来了,所谓的手势,肖辛夷一眼就看出来他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他究竟师承何人?以肖辛夷对武林中人的了解中,有如此深厚内力的只有师父,但是师父不可能收他为徒,难道江湖之中还有隐世高人?

肖辛夷之所以敢在敌友未明的情况下让诸葛清鸿和她一同上路,是因为自信他伤不了她。但看现在,若是两人打起来,还不知谁能制服得了谁。

诸葛清鸿从一边寻到几块石头围成一圈,然后用干草引火将剩下的木棍点燃,不一会周围便暖和起来,做完这些他回头对冻得脸色发白的肖辛夷说:“我去寻些吃的来,你进帐篷去会暖和一些。”见肖辛夷点了点头便大步流星的朝远处走去。

若不是看到肖辛夷如此畏寒,心急生火的他又何苦暴露一直以来从未示人的内力,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根本就不愿意向她隐藏什么吧。

事情已经到了这份上,肖辛夷若是再推辞,便显得有些矫情了,她走到帐篷里面,帐篷很小,不过只能容身一人而已,肖辛夷在里面不由得连连称奇,从外面看这帐篷虽是密不透风,但是从里面向外看却是看的清清楚楚,更奇的是火光一烤,帐篷里面竟然暖烘烘的,一点也不逊于生了暖炉的温室,此物果非凡品。

肖辛夷终日研究师兄的那本《武林传记》,自诩对武林中的人和事已了解大半,如今看来,江湖中的人和事绝对比书中记载的要复杂的多。

不知不觉的天已经黑了,许是明天天气不好,天上的月亮不是太亮,有些朦胧。心事重重的肖辛夷听到远处有动静,见是诸葛清鸿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根削尖的树枝,上面串着一只清洗干净的兔子,背后绑着一捆干树枝。虽是如此模样,但林风吹着他身上衣衫翩然翻飞,朦胧月光衬着他脱尘气质,仿佛误入凡间的谪仙一般随时都要踏月而起。

肖辛夷透过火光看着缓缓走来的诸葛清鸿,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时间停止在了这一刻。

但是现在的她绝对想不到在以后的许多年里,这一幕会常常出现在她的梦里,不愿醒来。

诸葛清鸿走到火堆旁添了几根干柴找了一块石头坐下烤起了那只兔子。待把兔子烤好以后朝着帐篷说道:“姑娘,出来吃点东西。”等了片刻里面没有一点动静,诸葛清鸿一惊,快步走到帐篷跟前撩开门帘一看,她竟然睡着了。

眼前的女子如小猫一般在斗篷里侧身躺着,长长睫毛一动一动的似是睡得有些不安稳。诸葛清鸿心里既心疼又有些高兴,心疼她这几日定是心力交瘁才会如此疲累,高兴的是她竟然可以在他跟前安然睡下,可见在她心里对他是没有防备的,她还是愿意相信他的。

诸葛清鸿伸出手想帮她扯一扯斗篷,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来,小心翼翼的把门帘掖好,回到火堆旁撕下半只兔子吃了起来,那半只架在火堆旁边的石头上。吃完以后诸葛清鸿坐到石头上靠着旁边树干休息,墨鸦站在他在旁边睡的正香。

诸葛清鸿也是连日奔波,为了能早日剿灭那伙劫匪赶回山庄为父亲祝寿,已经多日未曾好好睡一觉,但是他现在一点困意也没有,因为现在他身边有需要他保护的人,虽说这片树林已在他的掌控之中,但是他不敢去赌,他不能再看见她在他眼前再受到一点伤害。

睡到半夜的肖辛夷再一次被噩梦惊醒,这次的梦与以前的有些许不同,梦里多了一个小公子,前一刻自己还和他一起拉着手看漫天烟火,下一刻小公子便被突如其来的熊熊大火吞噬,茫茫天地中瞬间只余她一人在黑夜中跌跌撞撞。

肖辛夷透过帐篷看到靠着树干睡着的诸葛清鸿,擦了擦额头上冷汗起身走出帐篷,一出帐篷深夜寒气扑面而来,肖辛夷紧了紧身上斗篷,看到快燃尽的火堆往里面添了几根树枝,回头看了看衣衫单薄的诸葛清鸿,踌躇了片刻之后解下了斗篷,走到他跟前轻轻盖在他身上。

然后走到火堆旁边拿起那半只烤兔吃了起来,烤兔还是温热的,诸葛清鸿放的位置既不会让火烤焦也不会凉了。

肖辛夷以为睡着的诸葛清鸿此时嘴角正勾出一抹弯弯弧度,如冬日里最灿烂的阳光。

第二十一章《初入泗水》

夜凉如水,寒星点点。一阵寒风吹过,外面火苗差点灭掉,好在寒风过后火光又重新燃了起来。

帐篷里依旧暖烘烘的,但肖辛夷进去后却怎么也睡不着,帐篷外的诸葛清鸿仿佛睡得很沉,一动不动。突然,寂静夜色中传来了扑棱扑棱的声音,原来是一只灰白相间的鸽子,鸽子朝着诸葛清鸿身边飞去,鸽子还未飞近,他已将手抬起,那只鸽子稳稳停在他伸出的手掌内,诸葛清鸿轻轻抚了抚鸽子羽毛从它脚上取下一支小小信筒,看了一眼信上内容神色如常。然后又摸了一下鸽子脑袋,灰白的鸽子像得到命令朝着来的方向飞去,诸葛清鸿做完这一切重新闭上眼睛。

肖辛夷看着外面心想,该不会是诸葛山庄出了什么事吧,但是看诸葛清鸿的表现又不像。她叹了一口气,自己的事情还有一大堆,居然还操起了别人的闲心。

大概到了寅时,诸葛清鸿小心翼翼拿起身上盖着的斗篷,然后走到帐篷跟前说道:“姑娘,我们可以赶路了。”

话音刚落,肖辛夷就从帐篷里走了出来,诸葛清鸿赶忙将手中斗篷递到她跟前说道:“这夜里天凉,赶紧穿上。”

肖辛夷从他手里接过带着他体温的斗篷说道:“多谢公子。”走到一边犹豫了一下才披上斗篷,然后看着诸葛清鸿把帐篷上的丝帛和绳索拆下装进马背上的包裹里。

诸葛清鸿做完这一切回头对她说道:“还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我们暂且借着月光步行穿过这片树林,待天亮差不多就可以到驿道了。”

肖辛夷巴不得能早点赶路,点点头说道:“好。”诸葛清鸿把马牵到她跟前说道:“上马,我帮你引路。”

肖辛夷看看一双乌溜溜大眼睛的墨鸦又看看诸葛清鸿说道:“我走着就可以。”

“我与墨鸦经常从这片林子经过,对这里的地形甚为熟悉,而姑娘恐怕很少走这种荒山野地吧,白白浪费了时间不说,也会耗损体力,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还望姑娘三思。”诸葛清鸿一本正经的对肖辛夷说道。

肖辛夷竟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回道:“有劳公子了。”说完翻身上马,诸葛清鸿等她坐稳把马缰递给她,然后转身负手在前面带路,墨鸦也不用肖辛夷驾驭,自行跟在他身后。

周围如墨一般漆黑,好在诸葛清鸿不知什么时候拿在手里一颗暗绿色珠子,如鸡蛋大小的珠子发出盈盈绿光,虽不太明亮,但可勉强视路。树林里常年无人出入,地上枯叶铺了厚厚一层,但诸葛清鸿走在前面依然身姿挺拔,姿态优雅,林中微风吹过他衣角,如漫步于琼台楼阁一般。

在树林里穿梭了半个时辰左右,天色已有些微微发白,隐约可以看到四周的景象。诸葛清鸿将珠子收入怀中,回头对肖辛夷说道:“现在天色已亮,不知姑娘介不介意在下上马,如此可早一点赶到江城。”即使天色未亮,他要上马肖辛夷也不会说个不字,

不等诸葛清鸿坐稳墨鸦便如闪电般在树林里奔跑起来。路虽然不好走,但墨鸦似是对这里极为熟悉,避开所有遮挡物如履平地般奔驰,偶尔有些低矮树枝诸葛清鸿也提前抬起手来挡在肖辛夷前面。等出了树林后天色已经大亮,一条笔直官道直通泗水城。

路边不远处有一间小小茶铺,诸葛清鸿去将马上带的水袋装满又买了一些吃食,两人草草吃了一些又重新上路。

一路未歇行至晌午,已到了泗水城下,城门口只有寥寥数人赶路,诸葛清鸿将马停下对肖辛夷说道:“穿过泗水城三百里便是江城,我们进城去买一些东西再赶路。”

肖辛夷点点头后两人一起进了泗水城,这是肖辛夷十年来第一次像这样走在街上。

泗水城人口众多且富饶,来往商旅不断,街边特产小吃比比皆是,肖辛夷看着两边忙碌的摊贩,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曾几何时,她最喜拉着母亲穿梭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中,每次出来都会买到很多自己喜欢的东西,一晃十年就过去了,街市上依然是人来人往,身边却再也没有了她的母亲。肖辛夷看了看走在前面的诸葛清鸿,曾经一起拉着手在街市中奔跑的小男孩也已长成了翩翩少年,如今却不知是敌还是友。

诸葛清鸿似是对泗水城内极为熟悉,街边小贩见了他会热情的同他打招呼,诸葛清鸿也都一一笑着回应,凡名门公子所过之处必有佳人迟徊观望,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目不斜视的翩翩浊世佳公子,独独喜欢路边挂着鼻涕泡的小毛孩,诸葛清鸿每走到一处小吃摊旁,必有两三垂髫小儿早早立于旁边,甜甜的唤一声哥哥,诸葛清鸿便变戏法似的捏出几枚碎银子为他们买下一些吃的,俨然孩子王一般。

走到了街市正中,诸葛清鸿在一间店铺门口停下,店面不大装修极为精致,门上有一块牌匾上书“霓裳轩”三个字。

肖辛夷见他停下在门口等着她,迟疑了一下走到跟前,诸葛清鸿说道:“你这身衣服太扎眼,一入江城就会被人盯上,换件衣服吧。”肖辛夷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走进店里,店老板看见有客人进来连忙招呼,见到是诸葛清鸿态度更是和善。

店老板三十出头的年纪,面目白净俊美,举手投足之间带有一股儒雅之气。“我道是哪位大驾光临令小店蓬荜生辉,原来是诸葛公子。”

“多日不见,任兄还是喜欢打趣小弟。”两人相差十来岁,看起来却十分熟悉的样子,是以诸葛清鸿也不废话,直接对老板说道:“任兄,我今日前来是来找小玉儿的,她在不在。”

店老板微微一笑说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小玉儿昨日方才从她姥姥家归来,今日恰巧在店中,我这就去把她叫来。”

诸葛清鸿闻言脸色大喜道:“快去叫她。”

肖辛夷见店老板进到后院才对着诸葛清鸿说道:“公子可是要找故人叙旧?”

诸葛清鸿说道:“此等节口还有什么心情叙旧,只是小玉儿有一项特殊本事,可助你我方便行事。”

肖辛夷不解的看着他。诸葛清鸿还未解释,便听得后院传来了清脆的声音“师父,师父。”未见其人先闻其音。

诸葛清鸿拉着肖辛夷快步走到后院,后院与店面只有一门之隔,小院是一个标准四合院。虽不大却精致,院中栽满奇花异卉,一身着粉色衣衫头上梳着小丫髻的小女孩正一路小跑来到诸葛清鸿旁边,小女孩大概十一二岁模样,圆圆的脸因为激动变得红扑扑的,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惊喜。

小女孩拉着诸葛清鸿的手来回晃荡说道:“师父,你都好久没有来看玉儿了,玉儿天天在门口盼着你,你总算是来了。”

诸葛清鸿满脸宠溺望着她,蹲下身子捏了捏她漂亮的脸蛋说道:“师父也很想你啊,这不从这里路过就来看你了吗,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师父教给你的功课可有练习。”

小玉儿拼命点了点头:“当然有,我每天都有练。”

诸葛清鸿欣慰的笑道:“那好,今天师父就来考考你,你看到旁边这位漂亮姐姐了吗?”

小玉儿的眼里此时只有诸葛清鸿,并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人,听到诸葛清鸿这么问才朝肖辛夷看去,“好漂亮的姐姐,比虞洛姐姐还好看。”小玉儿毕竟是小孩子,心里想什么直接就说出来了。

诸葛清鸿干咳一声,站起身来对小玉儿说道:“今天你要将这位漂亮姐姐变成你娘一般年纪,能做到吗?”

小玉儿上下打量了一下肖辛夷,信心满满的点了点头:“能。“

“那好,你去准备一下,好了来喊我。”诸葛清鸿摸了摸小玉儿头顶的小角,小玉儿闻言满心欢喜的拽着任老板去帮她忙。

走到一半小玉儿似是想到了什么对诸葛清鸿说道:“虞洛姐姐已经问过我好几次你什么时候回来了,师父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诸葛清鸿神色微愣答道:“知道了。”

第二十二章《改头换面》

肖辛夷眉头紧蹙,看着眼前的一幕,见已在城中耽搁了大半日,且已知江城方向,心里实在着急,便对诸葛清鸿说道:“诸葛公子,你是不是待会还要再去会一下你的红颜知己,我虽感激你这一路相助,但却不想再做耽搁,我们就此别过吧,双圣门的事双圣门自可解决,待我将师兄寻回,自会登门道谢,后会有期。”

说完转身便走,诸葛清鸿见状要拉住她的衣袖,肖辛夷一个拂袖将诸葛清鸿的手打开,转身运起内力施展轻功朝房顶飞去,诸葛清鸿拔地而起,将还未至房顶的肖辛夷一把扯住,欲将她带下来,肖辛夷伸出手来朝他胸口劈去,诸葛清鸿早有准备,伸出手来死死攥住她的手腕,肖辛夷毕竟是女子,何况对方还是江湖传言天生神力的诸葛清鸿。在力气上不免落了下风,很快便被他带到地上。

“我自己的事自己可以解决,不劳公子费心。”肖辛夷想用内力将他弹开,却发现内力竟被诸葛清鸿的内力死死的压制,拼手上的力气又拼不过。

“你连我都打不过,指望什么去救你师兄。”

肖辛夷说道:“这是双圣门的事。”

“双圣门的事就是武林的事。”诸葛清鸿缓缓说道。

“围攻你师兄的这伙人是十年前突然冒出来的一支势力,我查了两年都没有查到他们的底细,你一人如何和他们抗衡。”

十年前这三个字触动了肖辛夷心底的那根弦,不再反抗看着诸葛清鸿让他继续说下去。

“这帮人是最近三年才在武林中频频出现,干的都是打家劫舍的勾当,刚一开始我们都认为这些人不过是受灾沦落至此的普通人,可是打了几次才发现,他们根本就是一支有目的有组织的队伍,这样一支队伍绝对不可能只是抢一些财物这么简单,我经过多方查探才只能查到他们是十年前突然来到此处的,此前在这一带一直安分守己,别的一无所知。但猜想他们此次对双圣门出手也并非偶然,定然是筹谋许久,我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做什么,你冒然前去怕是正中他们的圈套。”

肖辛夷听他说完这些神情稍有些缓和,诸葛清鸿见她神色,放开她从怀里掏出一张小小的纸条,展开以后递到肖辛夷面前,肖辛夷认得这就是昨晚他从鸽子身上拿下的那张,迟疑了一下伸手接住,见上面写着“钟已护。”

看到这三个字,肖辛夷突然抬头看向诸葛清鸿,诸葛清鸿见她期待的眼神,忍下心中酸楚说道:“你师兄很安全,我在江城的兄弟找到了他,已将他保护起来了。”

“此话当真。”肖辛夷难以置信的问道。

“我怎么可能会骗你。”诸葛清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肖辛夷看着转过身去负手而立的男子,一时竟没了主意,究竟他说的是真是假,这伙人跟十年前肖家的事有没有关系,他还查到了什么。看他的样子定还有事瞒着自己。现在既然已知师兄无事,肖辛夷心中的焦虑稍减问道:“那你去会那位虞洛姑娘要几时才能回来。”

诸葛清鸿一滞,有些崩溃的说道:“我何时说过我要去了。”

这时小玉儿也将东西准备好了来到院子里“师父,我都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诸葛清鸿点点头,俯身在小玉儿耳边交代了一些事情以后回过身对肖辛夷说道:“你跟着小玉儿去吧,等收拾好了我们即刻上路。”

肖辛夷点点头压下心中惊疑,既然他知道师兄下落,此刻也只能听他安排,小玉儿走到肖辛夷跟前拉起她的手说道:“姐姐跟我来。”

诸葛清鸿见两人进了房间,对任老板说道:“任兄,我也去收拾一下。”

店老板依然是刚才和善的模样,不过却多了一丝恭敬,行了一礼说道:“少主请,这是您房间的钥匙。”

说完将钥匙双手递到他面前,诸葛清鸿接过钥匙拍了拍任老板的肩膀,朝一旁的房间走去。

肖辛夷被小玉儿带到了一间小小的房子跟前,从外面看房子很是普通,打开以后却发现里面的布局与平时所见的房屋略有些不同,但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小玉儿背对着肖辛夷在床头旁边一番动作,片刻之后在床尾的墙壁之上开了一扇暗门,她这才明白这间房里有什么不同,这间房间里面的空间比外面的轮廓要小的多,但通过房内装饰摆放又让人看不出有明显差别。

小玉儿走到暗门跟前对肖辛夷说道:“姐姐到这边来。”

肖辛夷依言走到她旁边,小玉儿一闪进了暗室里面,肖辛夷紧跟其后,暗门随后缓缓关上,从外面看不过是一面再平常不过的墙壁,看不出一丝破绽。

暗室里面漆黑一片,小玉儿拿出火折点亮烛台,这烛台的设计也很特别,金属支架围成圆圆一圈,上面约有三十多盏油灯,里面灯油用的不知是何物,并不像平时所用的一般昏暗,整个暗室都被照的亮如白昼,小玉儿扯了一下油灯支架上的一根绳子,支架缓缓升到房顶。

暗室的空间很小,几个柜子就占了一半空间,旁边还有一面落地镜,油灯正下方有一张软床,两张软凳,软床旁边桌子上面摆着满满的瓶瓶罐罐,小玉儿示意肖辛夷躺到软床之上。

肖辛夷看了看小玉儿说道:“小姑娘,你这油灯里面加了**散吧,但这平常的迷/药对我是起不了作用的。”

小玉儿闻言也不意外,一脸讨好的表情看着肖辛夷说:“姐姐,师父交代过了,说你不怕迷/药,让我不要用了,你闻到的迷/药是上次残留的,很快就没有了。”

肖辛夷看着眼前机灵的小女孩,心情也好了一点问道:“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姐姐有没有听过易容术。”小玉儿歪着脑袋好奇的看着肖辛夷。

“自然是听说过的。”

“那我们现在就是要易容,把姐姐变成另外一个人。”

“通常易容之法不都是用人皮面具吗?”肖辛夷看着桌子上满满当当的瓶瓶罐罐疑惑的问道。

“人皮面具固然方便,但只是变相不变骨,有精通此道的高手一眼便能识破,我们师门的易容之法,除非本门弟子,外人绝对看不出破绽。”小玉儿答道。

“好。”肖辛夷说完便坐在软床上,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蒙住自己的双眼。

小玉儿见她动作说道:“师父交代过,姐姐不必如此。”

“这易容之术乃是不外传之法,我并非你门中弟子,自然不敢窥探。”

小玉儿见她如此,也不多说,走到桌边打开一些瓷瓶调制药膏,待药膏调成,她拉过一张软凳坐在肖辛夷跟前在她脸上涂抹起来,待脸上涂抹完又将她眼上的手帕解下,肖辛夷依然闭着眼睛,小玉儿将她脸上全部涂抹上药膏以后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玉质的盒子,小小的盒子发出淡淡光泽,玉盒是极品,里面装着的东西自然也是无比珍贵,小玉儿小心翼翼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张薄薄的纸皮,这纸皮甚是神奇,不仅形状与人的脸型相似,质地竟也与人的皮肤一样光滑细腻,小玉儿慢慢将纸皮敷在肖辛夷脸上,待纸皮与药膏完全融合以后,将纸皮多余部分去掉,又为她画了眉毛。做好这一切后打开另外一个柜子,这个柜子里面挂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既有富丽堂皇的丝绸,也有破破烂烂的粗布麻衣,在柜子底部是一些肉色裹腰束胸。

小玉儿挑了一件看起来有些分量的裹腰走到肖辛夷跟前说道:“姐姐,现在我要为你换衣服了。”

肖辛夷点点头,嗯了一声。小玉儿将她礼服脱下,只留里面中衣,然后将裹腰绑在她腰间,这样看去原本盈盈一握的纤腰顿时圆润了不少,小玉儿满意的点了点头,又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青色长裙和同色广袖衫帮她穿上,做完这一切以后小玉儿围着肖辛夷转了一圈,原本亭亭玉立的少女在她的手下变成了一位微微有些发福却风韵犹存的美艳少妇。

小玉儿细细打量一番见没有破绽了对肖辛夷说道:“姐姐可以睁开眼睛了。”然后打开另外一个柜子从里面拿出一双青色绣花鞋让她换上。

肖辛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不可置信,自己虽然听过易容术,可是从来都没有亲眼看过,今日若不是知道自己被易容,恐怕站在镜子旁边的她也不敢相信,镜子里面那个就是自己的影子。

小玉儿在她愣神之时将她拉到软凳旁边坐下,利落的将她的发髻拆下,替她梳了一个倾髻,又加上几件金饰。从桌子上银制茶壶里倒出一杯清茶递到她跟前,肖辛夷拿起来看了一眼一饮而尽,清茶入口只觉喉咙处有些淡淡的刺痛,不过片刻便没了感觉。

肖辛夷将茶杯双手递还给小玉儿说道:“小姑娘,现在可以了吗?”话一出口她便愣住了,从她口中发出的声音成熟优雅,哪里是平时的声音,这一下,从身形容貌声音气质都完完全全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小玉儿将肖辛夷换下的衣服整理好用包袱包上放在柜子里说道:“可以了姐姐,你的东西以后会还给你的,我们现在出去吧。”

肖辛夷看了看包袱说道:“别的我可以不带,但是那条腰带我必须要带着。”

小玉儿解开包袱将白色的腰带找了出来问道:“是这条吗?”

肖辛夷接过腰带点点头说道:“有劳了。”

小玉儿一脸轻松的将暗门打开,两人一同回到院子里,见任老板正和一位刀客在交谈,那刀客和任老板年纪差不多,一身灰色麻衣,头戴灰色斗笠,脸色黝黑,眼角至鬓角有一道长长疤痕。两人见肖辛夷和小玉儿走来便停止了交谈,任老板对着肖辛夷行了一礼说道:“慕夫人,这位是鄙人的远房亲戚华堂,这一路可由他护送夫人上路。”

“华堂见过慕夫人。”

肖辛夷看着低头行礼的华堂问道:“诸葛公子呢。”

“在这呢。”华堂嘴唇微动,诸葛清鸿竟然也易了容。

诸葛清鸿见她诧异的神色说道:“走吧,我们现在去江城。”

肖辛夷点点头说道:“好。”

任老板从前面带路,两人从后门出去,后门是一条长长的胡同,平常几乎没有人会来这里,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诸葛清鸿拿下脚凳将肖辛夷扶上马车,对任老板和小玉儿说道:“今日多谢两位相助,来日定来道谢。”

小玉儿不开心的说道:“师父刚来就要走,这次还要等多久才能来看我。”

诸葛清鸿呵呵一笑说道:“这次很快就会回来的,你要好好听你爹爹的话,下次来的时候带你最喜欢吃的绿豆糕,帮师父照顾好墨鸦。”

小玉儿不情愿的点点头:“那你说话要算数。”

诸葛清鸿摸了摸她的头,跳上马车对任老板抱拳说道:“任兄保重,告辞。”

说完便扯起马车上的缰绳,两匹马接到指令便在胡同里奔跑了起来。

第二十三章《物是人非》

马车里面宽敞舒适,一路行来肖辛夷也未觉有太大颠簸,不多会便已出了泗水城,出了城又是一段长长的官道。

诸葛清鸿一边驾车一边对肖辛夷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慕夫人了,我是你的护卫华堂,此次去江城是为寻找你失散多年的姐姐,你可记得了。”

肖辛夷回道:“记得了。”

随后一路无话,走了约摸两个时辰左右,只听得诸葛清鸿在外面说道:“夫人,前面就是江城了。”

短短的几个字却触动了肖辛夷最深处的记忆,江城,肖辛夷回来了。

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肖辛夷掀开马车的窗户帘子朝外看去,马车已到了江城城门之下,一切都没有变,巍峨城门依旧巍峨高大,只是江城那两个字晃得人眼睛有些疼。

马车穿过城门驶进街道,她看着和自己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街道,却发现走在街上的人,自己却一个都不认识。物是人非,也不过如此。

诸葛清鸿没有走热闹的街市,而是驾着马车专挑一些行人较少的街道,转了几圈以后在一间名为福来客栈门口停下,诸葛清鸿拿下脚凳将肖辛夷从马车上扶下。

从店里跑出来一个跑堂伙计将诸葛清鸿手中的缰绳接过来问道:“两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诸葛清鸿丢给他一锭银子说道:“给我们准备两间上房。”跑堂伙计接过银子看了一眼,见上面刻有木兰花纹,随后满脸堆笑的说道:“两位请跟我来。”

两人跟着他一路到了三楼,走到走廊尽头跑堂伙计用手指了一下两间房门相对的房间说道:“客官,这两间房就是我们店里最好的房间了。”

诸葛清鸿点点头对跑堂伙计说道:“麻烦这位小哥了,你为我们准备一些清淡的吃食送到房里里来吧。”

跑堂连连点头称是。

待跑堂伙计下了楼梯之后,诸葛清鸿推开窗子向南的那间房门对肖辛夷说道:“你先进去歇息一下吧,稍后会有人会来告诉你钟大侠的情况。”

肖辛夷看着诸葛清鸿的眼睛,然后用了平常女子行的福礼对他说道:“多谢公子大恩。”

诸葛清鸿扶住不让她行礼说道:“你我之间不必说谢字,我不想听见你对我说这个字。”说完推开对面的一扇房门转身进了房间。

肖辛夷见他关上房间后也进了对面房间,房间很大,布置也很奢华,房间分里外两间,一间客厅一间卧室,卧室床前有一架薄纱屏风,屏风上绣一副木兰争春图,肖辛夷无心欣赏房内装饰,走到窗子前面打开窗扇。

此时已是申时,日色西垂,有淡淡余晖透过窗子照到了房间地面上,肖辛夷看着街上熙熙攘攘忙着归家的行人,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勾画这江城地貌,思索这里离苍安庄有多远。

肖辛夷离开江城的时候年纪尚小,苍安山庄具体位置对她来说已经很模糊了,她只记得自己的家在一片海棠林后面,旁边有一条弯弯小河,河上面有一座小石桥,每次母亲带她出来玩的时候,都要坐好大一会马车才能到集市。现在想来,苍安山庄应该是建在江城郊外。

肖辛夷举目四望,入眼处皆是房屋道路,再远就看不清了。十年前的那一场大雪,不仅冻伤了她的身体,还灼伤了她眼睛,经过医圣多年调养,虽仍能视物,却已不如常人看的清楚。

小二不多会将饭菜送了上来,顺便还给肖辛夷点了一个火盆,定然是诸葛清鸿吩咐的。肖辛夷草草吃了一些果腹,走出房门敲了敲诸葛清鸿房门,里面没有动静。“难道他出去了?”肖辛夷狐疑的朝楼下走去。

刚到楼下肖辛夷就看到饭厅里坐着一个熟悉身影,只是穿着不是印象中的素衣白袍,而是鲜亮的华袍锦缎,此刻华袍的主人正半躺在一张自带的红木锦榻上把玩一只云纹白玉杯,左右有两名侍女相伴,珠钗环佩,轻衣薄纱,俱是绝色佳人,隔了老远便能闻见一股脂粉香气。饭桌之上所用器皿俱是金银玉器,甚是奢侈。

天下第一首富出行标配,华衣锦塌美娇娘,金杯玉盏琉璃箸。肖辛夷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但就是这样一个纸醉金迷,精致奢华的人,却有一个潇洒飘逸的名字,云流,字相依。取不问人间是与非,白云流水自相依之意。

虽然正是吃饭的时辰,但大厅里就他一桌客人,天下第一首富还有个爱好,到哪里吃饭就清场到哪里,所以云相依公子一直稳坐最受客栈老板欢迎名单榜首。这些老板既有比平时收益多出几倍的银子拿,又落了个清净,何乐而不为。

云公子的吃食都是自带的,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一应俱全。

此时的云流云相依公子,正静静看着旁边侍女将微黄清澈的美酒倒进雕刻精美的白玉酒杯里。酒一入杯便香气四溢,肖辛夷识得那酒香,是他最喜欢的焚情。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将白玉杯轻轻捏住,那是一双女人看了都会嫉妒的手。原本精美绝伦的白玉杯在那双手的衬托下瞬间变得黯淡无光。

肖辛夷只知他绝色,却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邪魅的样子。

似是感觉有人在打量自己,白玉杯的主人用他那迷离狐狸眼瞥了一眼站在楼梯口的肖辛夷,然后又转开了眼睛,将玉杯送到薄薄唇边一饮而尽。侍女见状又帮他斟上,他就这样一杯接一杯的喝着。

这种喝法若是让爱酒之人看到定会抱怨他在暴殄天物。

肖辛夷知他今日不把一壶酒饮完是不会罢休的,又见他没有认出自己,走到账台前面问看着云流发呆的掌柜:“请问掌柜可有看到脸上有刀疤的男子去了何处。”

掌柜被她一问回过神来说道:“那位壮士出去好一会了。”

肖辛夷回道:“多谢掌柜。”她朝客栈门外看了一会见没有诸葛清鸿的身影,正欲上楼,转身之际看到云流正在看着自己,一双眼睛里满是玩味,肖辛夷心想“我都变成这副模样了,难不成你还能认得出我。”

她刚一抬脚,就听云流说道:“这位夫人好生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肖辛夷心中朝他翻了个白眼,堂堂天下第一首富,能不能换个开场白。

肖辛夷现在自然不能将她身份暴露,朝他行了一个福礼说道:“这位公子大概是认错人了,妾身从未与公子见过。”

云流哈哈一笑似是极为开心的说道:“如此那便是

在下认错人了,但相逢即是有缘,不知夫人可愿与我共饮一杯。”

肖辛夷看着他戏谑的眼神说道:“多谢公子好意,妾身还有事在身,不敢扰了公子雅兴。”说完转身上了楼梯,只听得后面传来一阵哈哈笑声,肖辛夷再一次怀疑他是不是认出了自己。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肖辛夷听到有人敲门,随后诸葛清鸿的声音传来:“夫人可在房里。”

肖辛夷走到门前说道:“我在。”

“属下找到当年照顾你姐姐的人,此时他就在我身边,不知夫人可方便一见。”话音未落,房门便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肖辛夷急急打开门朝门外看去,见诸葛清鸿旁边站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低着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闪开门口对他们说道:“快进来说。”

待他们进入房间之后肖辛夷将门闩上,诸葛清鸿走到座位上坐下对那妇人说道:“这位便是钟渊的师妹江姑娘,你将情况如实说来。”

那老妪一改刚才的唯唯诺诺,对着诸葛清鸿行了一礼说道:“是,公子。”

然后对着两人说道:“我们找到钟大侠的时候他身上并没有受伤,只不过他身边的徒弟伤的比较严重,若是钟大侠自己我们尚可护送他一路杀出江城,可是他不愿将他徒弟独自留在江城,我们的弟兄不敢贸然行动,只能派人护在钟大侠周围,等公子来了以后再做打算。”

诸葛清鸿看着肖辛夷说道:“对方这次做了十足准备,江城各个出口都布置了他们的人,我们想要带着他们全身而退,只能等小段带着援军过来,我已收到小段的飞鸽传书,他后天便可到达江城,我与他商议好了,到时我们就从离钟大侠藏身最近的西门冲出去,小段他们会从西门接应我们。”

肖辛夷听他们说完问道:“那不知婆婆能否带我去我师兄的藏身之处。”

听到肖辛夷的话,诸葛清鸿和妇人脸色都有些奇怪。那妇人面色有些尴尬的说道:“属下名叫武尔珍,姑娘唤我尔珍便可。”

肖辛夷顿时明白过来,这也是经过易容的。

武尔珍回道:“现在不能,他们在每一个路口都有人把守,但凡有生面孔入城,必定会严密监视,只要我们出了这个客栈,就会被他们一路盯着,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还是不要暴露行踪为好。”

肖辛夷失望的点点头说道:“如此就听姑娘的安排,但是这伙人目的何在,双圣门已封山数年,从未与外人结仇,他们为何要围攻我师兄。”

武尔珍迟疑了一下似是也没有答案。

诸葛清鸿说道:“看他们的动作应该不是要伤钟大侠性命,只是为了擒住他,愿意费如此大的功夫来擒医圣大弟子,除了要挟双圣门,还会有什么目的。”

肖辛夷眉头紧蹙,不发一言。

诸葛清鸿见她已明白了事情原委,对尔珍说道:“一切按计划行事。”

尔珍说道:“是。”

诸葛清鸿起身说道:“我送你出去。”

尔珍又恢复了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跟在他身后一同下楼。但两人并没有走出客栈,行至二楼时两人一同进入二楼一间房内。

第二十四章《江城街景》

进入房间后武尔珍松了一口气对负手而立的诸葛清鸿说道:“少主,难道我们隐藏在江城数年的势力就要暴露出来了吗?”

诸葛清鸿淡淡说道:“只是暴露一小部分,对方摸不清我们实力的。”

“可是”武尔珍还要说些什么却被诸葛清鸿打断。

“尔珍,你应该知道我们清霄堂成立的目的。”

尔珍默然,过了许久方才说道:“是。”她怎会不知,在诸葛清鸿把她从狼嘴里抢出来的那年,她就知道了他要做什么。

诸葛清鸿回过身来看着低头的尔珍说道:“你放心,此事我自有分寸,你离开之时要小心,以免被人盯上,后面还有很多事要做。”

武尔珍依然低着头回道:“是。”

诸葛清鸿叹了一口气走出去将房门轻轻带上, 十年磨一剑,清霄堂注定是要搅动武林风云的。

诸葛清鸿走到楼下要了一坛酒,见原本在大厅里喝酒的那人还在,只不过不再喝酒了,现在正闭着眼躺在锦榻上听他侍女唱小曲儿。

“天下第一首富竟然也跑江城来了。”诸葛清鸿看他一眼,转身回到楼上。

肖辛夷在房间里细细思付诸葛清鸿说的,是谁究竟想要双圣门去做什么,武林十年的平静就要结束了吗?不过这平静也该结束了,这瞬息万变的江湖若是再如此平静下去,那肖家的冤仇何时才能查清。

肖辛夷听到诸葛清鸿回到他房间的声音,捶了捶微微发疼的额头,走到窗边软蹋上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下,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睡得迷迷糊糊之际感觉有人靠近她,不由得大惊失色,摸出一支银针就要向那人穴道刺去,却被来人一手抓住手腕一手捂住她的嘴,“小妹别闹,我是三哥。”

借着清亮月光肖辛夷定眼看去,一张绝美脸庞近在咫尺,口中呼出的气息带着淡淡焚情香。

肖辛夷立马清醒了过来。

男子见肖辛夷认出了自己便放开捂着她嘴的手,肖辛夷惊奇的说道:“三哥,你原来认出我了。”

云相依将肖辛夷手里的那根银针拿掉说道:“这是自然,天底下能有什么事情能瞒的过你三哥,同你一起来的男人是谁。”

肖辛夷低低的说道:“诸葛清鸿。”

“原来是他,他内力太过霸道,我若不派人把他引出去,定然进不了你这房间,我的人拖不住他,恐怕他很快就要回来了,我得走了,你放心,我会在暗处帮你一起救出大哥的。”

肖辛夷知道他此刻出现在江城定然也是为了钟渊而来,点点头对他说道:“三哥小心。”

云相依一双眼睛就像是黑夜里璀璨星光一般,冲着她笑了一下,然后纵身从窗户上跳下,肖辛夷看着他红色衣袍与黑夜很快融为一体。

突然门被人从外面撞开,诸葛清鸿一脸焦急望着窗边站着的肖辛夷:“你没事吧。”

肖辛夷对他摇了摇头说道:“没事,怎么了。”

“我可不可以进去喝杯水。”诸葛清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肖辛夷看着他满脸汗水和发红的眼角说道:“好。”

诸葛清鸿走进她房里,尽力压住微微发抖的手,倒了一杯冰凉茶水一饮而尽,然后走到窗户旁边站了一会,闻着鼻尖若有若无的酒香回过头来对肖辛夷说道:“刚才我中了别人圈套,出去了一会,你这里有没有人进来。”

肖辛夷淡淡说道:“没有。”

“那就好。”

诸葛清鸿说完放下手中茶杯倚在窗户旁边看着远处天空。片刻,对肖辛夷说道:”很晚了,你休息吧。”转身走出房间。

没有人知道他赶回来的时候心里有多恐惧,那种失去至亲的痛苦,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承受一次,但是只要她现在还好好的站在那里,就算是骗了他,也心满意足了。

第二天,肖辛夷吃早饭时听到诸葛清鸿出门的声音,等了一会见他还没有回来,便特地去楼下转了一圈,见云相依竟然没有离开,还是坐在昨天的位置,依然喝着他最爱的焚情,见到肖辛夷以后勾起嘴角举起手中白玉杯遥遥对着她晃了晃。肖辛夷对着那只白玉杯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捏着一方雪白手帕摇摇摆摆上楼的肖辛夷,自然是没有看到站在客栈门口的诸葛清鸿。

肖辛夷上楼不过片刻,就听到诸葛清鸿进他房间的声音。一直到了傍晚,诸葛清鸿才敲了敲肖辛夷的房门,问她要不要出去走走。

肖辛夷打开房门摇了摇头,递给他一个紫缎白花的钱袋说道:“不知能否劳烦公子为我买一张琴。”

诸葛清鸿没有接钱袋,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说道:“好。 ”

月明星稀,华灯初上,从来福客栈跟前匆匆走过的路人突然听到铮的一声,随后一阵琴声从三楼房间内传出。

琴音初时便高昂激荡层层叠叠犹如万马奔腾,忽而又激鸣长啸,犹如漫天黄沙刮过长空,琴音里弹奏出的是如松如石的寒意,路人被这带着肃杀之气的琴音震得浑身发冷,不敢再多做停留匆匆离去。

诸葛清鸿负手站在打开的窗户边,凝神听着清冷琴音,俊美脸庞被月光映的犹如一座石刻雕像,没有一丝表情。

桌上放着一枚紫缎白花钱袋。

第二天,迷迷糊糊的肖辛夷被楼下一阵唢呐喜乐声给吵醒,睡眼朦胧的她把窗子打开一条缝,见是有一队迎亲队伍从楼下路过,新郎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模样长得挺周正,脸上虽也有盈盈笑意,但却不像是发自内心的愉悦,肖辛夷看了一眼便关上了窗子。

刚梳洗完吃过早饭,小二收拾碗筷出门的时候,诸葛清鸿便从外面进来了。

“今天出去走走吧。”

这个问题肖辛夷不是没想过,虽然她认为她自己应该很想出去看看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但是不知为何她从心里抗拒走出这间客栈。

人有一种感情叫做近乡情怯,她现在大概就是被这种感情所困扰,出去走走曾经走过的路,看看曾经看过的风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还有那些她不愿想起却常常在梦里见到的过往。

在肖家冤屈还没有洗清的时候,肖辛夷有何面目面对这一切,她现在只想缩在客栈为自己建一个壳,总有一天她会踏遍江城的每一寸土地,但不是现在。

诸葛清鸿看她神情说道:“你今天必须出去,你要熟悉城中街貌,今天晚上小段就到了,子时会在城外接应我们,到时候恐怕不会那么轻松就能出城。”

江城是一座很繁华的城池,街道用青石板铺的平平整整,路边商铺也被规划的整整齐齐,一眼望去,颇具美感。

就在这熙熙攘攘的街道中,立着一位风姿绰约的少妇,三十多岁的模样,一双清亮的眼睛细细打量每一间店铺,表情淡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只柔若无骨的纤手被一旁脸上带着疤的刀客握在手里都浑然不觉,直到被刀客牵着手慢慢向前走去才回过神来,少妇看了看被握住的左手,微微挣了挣却没有挣开。

十年前,就在这条街上,曾经也有一个漂亮的小公子牵着一个粉雕玉琢女娃娃的左手从街头走到街尾,身后跟着各自的母亲。

风华绝代江绾芸,倾国倾城慕华笙。

少妇茫然往身后看去,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却没有找到那一双熟悉身影。

第二十五章《梦里昙花》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时间就像指缝里的沙一般飞速流逝。

客栈里,肖辛夷坐在案前,上面放着七弦琴,旁边有一只精致小巧的香炉升出几道袅袅轻烟,琴弦在纤纤玉指拨动下发出细微悠长,流转舒缓的声音,似清风拂面而过,又似情人在耳边喃喃低语。

弦凝指咽声停处,欲将心事付瑶琴。

门外传来嗒嗒敲门声,肖辛夷将双手覆上微微颤动的琴弦,只听得门外诸葛清鸿的声音传来“我可以进去吗。”

肖辛夷站起身来打开房门,见诸葛清鸿和武尔珍站在门口,尔珍手里捧着一件黑色斗篷,两人进了房间以后诸葛清鸿对肖辛夷说道:“今夜子时,小段会在城外接应我们,待城外信号一发,我们就去和钟大侠会合。”

听闻此话肖辛夷猛然抬头,似有星光在眼底升起,那是诸葛清鸿从未见过的光采。

诸葛清鸿转身走到窗户旁边打开紧闭的窗扇说道:“这个窗户刚好可以看到西城,你不介意我在这里等信号吧。”

肖辛夷回道:“自是不会。”

诸葛清鸿闻言在窗户旁边的躺椅上坐下,武尔珍放下斗篷为他斟了一杯热茶,他接过拿起轻抿一口,眼睛看向西边的天空静默半晌,轻轻的说道:“现在时辰还早,可否为我弹奏一曲。”

“好。”同样是一声轻轻的回答。

柔夷轻抚,云烟缭绕,烛光将肖辛夷映在地上的影子拉的细长。

片刻,泠泠七弦上飘下铮铮之音。好似山间潺潺流淌而过的小溪清逸无拘,微风拂过万花丛般轻柔绚丽,又似纷纷雪花中的一点红梅清寒高贵,琴音缥缈如风中飘絮,沉稳如深渊青松,最后以蝴蝶轻轻颤翼般的音符缓缓落下。

室内一片静逸。

半晌。

“此曲何名。”

“梦里昙花。”

“好名。”

昙花本就一现,奈何梦里更是虚无缥缈。

不知又等了多久,窗外传来梆子声声,三人心念一动,子时已至。

诸葛清鸿离开窗子拿起斗篷在手里颠了颠,斗篷是新的分量也很足,走到肖辛夷跟前将斗篷披在她身上,带上连帽。肖辛夷警惕的退后一步,迅速把垂在两边的丝带系好。

诸葛清鸿的手顿在半空,尔后收回手指轻轻放于身后。

旁边武尔珍眼底一片暗淡。

一枚闪着蓝光的流星无声划过天空,段辰到了。

“走。”

一声轻呼,诸葛清鸿飘到肖辛夷身边搂住她的腰从窗户里一跃而下,武尔珍紧跟其后。

“公子往西走两里,有一颗歪脖柳树,往右转走三家以后有一个窄窄的胡同,胡同尽头门上贴着喜字,挂着两个大红灯笼的那家就是钟大侠的藏身之处。”

武尔珍一边用尽内力施展轻功一边向在前面的诸葛清鸿说道。

“好,我们已经被人盯上了,分开行动。”诸葛清鸿低声说道。

“是,公子小心。”武尔珍说完便转身便旁边的街道飞奔而去。

街道两旁的建筑飞速向后移去,肖辛夷被诸葛清鸿一只手死死固定在他身旁。

她的轻功在师门中自认除了钟渊以外无人可及,可诸葛清鸿带着她轻功竟然也之比钟渊毫不逊色。

几个起落之间,已带着肖辛夷到了那棵歪脖柳树之下。

“就是这里了。”

说完便携着她朝着胡同深处奔去,胡同两边都是黑漆漆一片,唯有尽头那家灯火通明,门口两个红色灯笼格外显眼,左右门扉上各贴一个大红喜字。

原来早上肖辛夷看到的迎亲队伍竟是诸葛清鸿的人,以娶亲做掩护将人埋伏在了院子里。

诸葛清鸿一脚将门踢开,从各个屋里呼啦啦窜出来二三十人,这二三十人虽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动作却整齐规范,每人手中都有一把武器,见来人是诸葛清鸿,领头一人走到他跟前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见过公子。”

诸葛清鸿拉起地上的人说道:“此番辛苦各位兄弟了。”

那人也知情况紧急,当下也不多说,只是摇了摇头说道:“公子请跟我来。”转身在前面带路,走到正屋以后把挂在墙上的一幅画扯开用手按了下去,拿开手的时候墙上缓缓打开一扇暗门。

“公子请。”

诸葛清鸿和肖辛夷急急朝暗室走去,一进暗室,肖辛夷便看见在床上盘腿坐着的钟渊和他的小徒弟蓝滟。

此刻钟渊正在用内力帮蓝滟疗伤,见有人进来钟渊收了内力,肖辛夷奔到床边着急的摸了摸蓝滟的额头,还好不发烧,转头看到脸色发白的钟渊担心的问道:“师兄,你怎么样。”

钟渊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你是何人?”

肖辛夷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易容,对着愕然的钟渊说道:“大哥,我是海棠。”

钟渊听到她这么说,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七年前,江南首富云安南的长子云流身患恶疾,遍访天下名医束手无策,万般无奈之下登上凌峰去求双圣门出手相救,奈何当时双圣门已封山三年,并没有让他们进门。

云安南在山脚之下看着自己出气多进气少的长子,将心一横,三步九叩跪着走完了凌峰三千二百五十三道台阶,这个养尊处优四十多年的男人从山脚到山顶用了三个时辰,期间多次虚脱,等到了山顶额头已磕得血肉模糊,昏死在医圣门紧闭的正门口。

医圣司马正清宅心仁厚,一代圣贤,一生都在行善积德,自然不可能真的见死不救。

就这样,双圣门在封山三年之后唯一一次接收病人,这一治便又是三年。

在云流治病期间一直都由肖辛夷负责他的饮食起居,钟渊与二师兄纪负责为他调养身体,几年下来,云流与三人甚是投缘,为感念救命之恩,在云流下山之际提出想与三人义结金兰,三人也甚是不舍云流,便在师父的见证下结为生死之交。

四人中钟渊年纪最长,是为大哥,纪其次为二哥,云流长肖辛夷六岁,做了三哥,最小的肖辛夷自然成了小妹,四人结拜完了以后云流便下了山,在师门他三人仍然以师兄妹相称,即使在双圣门内也极少有人知道他们四人义结金兰的事,这件事也就成了他们之间的秘密。

肖辛夷脱口叫钟渊大哥,钟渊便已知是她无疑。肖辛夷的身份只有寥寥数人知道,在双圣门中,众弟子只知他们的师姐名为江海棠。

“你怎么来了。”钟渊问道。

“是灵陌去诸葛山庄告知于我,大哥,此事以后再说,这是诸葛山庄的大公子诸葛清鸿,他的人已在城门外接应我们,我们回去再说。”肖辛夷回道。

钟渊看了一眼肖辛夷身后易容的诸葛清鸿,从床上站起来对着他抱拳行了一礼说道:“原来这些人都是诸葛公子的人,这些天承蒙各位的照顾才得以保全我师徒两人,大恩不言谢,日后定会报答。”

诸葛清鸿连忙扶住他说道:“钟兄不必如此,匡扶武林正义乃是诸葛山庄分内之事,不敢邀功,还请钟兄赶快跟我们一起从西门冲出去。”

钟渊也知事态紧急,说了一声好,转身将昏迷的蓝滟从床上背起,诸葛清鸿在前面开路,众人紧跟其后,一行人都是个顶个的高手,全都施展轻功向西门奔去,眼看离西门越来越近,一路行来出奇的安静,突然诸葛清鸿大喊一声:“小心。”

漫天的箭雨如流星一般飞速射入人群之中,有几个来不及反应的手下被箭射穿身体,倒在了地上。待众人反应过来立马围成一圈,将诸葛清鸿肖辛夷和背着蓝滟的钟渊围在里面。

诸葛清鸿从腰间抽出他的佩剑“斩月”,银色的剑身发出幽幽白光将肖辛夷牢牢的护住,肖辛夷则守在钟渊旁边,众人挥动手里的武器将射下的箭挡开,肖辛夷手里没有武器,只能依靠诸葛清鸿帮她挡箭。

钟渊撕下衣袍将蓝滟紧紧的绑在自己背上,一只手托着蓝滟防止她掉下去,一只手拿出他的玉萧挡箭。

肖辛夷的眼睛虽然不好,但是耳力却极为敏锐,黑夜中她看不清那些埋伏的弓箭手藏于何处,却能根据弓箭的破风之声听出大致位置,确定了位置便用内力把银针发出去,十发九中,几个回合下来,弓箭手的数量明显减少,射出的箭不再如初时密集。

诸葛清鸿见对方有了破绽,从怀中掏出一把金钱镖,一把金钱镖飞出去,射下的箭几乎减了一半,众人眼见稀稀疏疏的箭矢已经对他们造不成威胁,便一边挡箭一边向前移动,到了西门城口才发现城门之上还有埋伏的弓箭手,只是此时也已所剩不多,想必段辰他们在外面也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诸葛清鸿又掏出一把金钱镖向城门上剩下的弓箭手撒去,眼看金钱镖就要打入那些弓箭手的身体,却被一股强大的内力震回,金钱镖像离弦的箭一般飞速的朝诸葛清鸿一行人飞来,说时迟那时快,诸葛清鸿从人群中一跃而起,一手在上一手在下,双手运转,一股霸道的内力从他的体内散出,将肖辛夷一行人牢牢罩住,金钱镖碰到诸葛清鸿发出的内力,如折翼的蝴蝶一般落到地上。

诸葛清鸿的内力与对方的内力隔空相撞的一刻,冷静如他也不由得大惊失色,对方用的竟是自己师门秘籍“无境天书”中的内功心法“玉焚”,可师父说过明明只收了他一个弟子,并且师父说因“无境天书”之中的招式内力太过霸道,自祖师将天书练成以来规定每代弟子只传一人,按理说当今世上能使出“无境天书”中内力的只有他师徒两人,师父是万万不会对自己出手的,那是何人也能使出“无境天书”中的内功。

“玉焚”共九卷,诸葛清鸿自六岁以后每日练习方才练到第四卷,可刚才发出的那一股内力比他要深厚的多,此人究竟是谁?

诸葛清鸿当下不敢分心,紧紧的盯住内力发出的方向,那里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古树,此刻被内力震得只剩下半个树冠。

肖辛夷用银针解决掉了最后几个埋伏在城里的弓箭手,平时无坚不摧的银针却始终穿不透城墙之上的那一层屏障,诸葛清鸿渐渐发觉对方只是用内力护住城墙之上的弓箭手,不让一行人出城,并没有伤他,看来他们的目的还是要生擒钟渊。

此刻钟渊已将蓝滟从背上放下交给肖辛夷照顾,走到前面与诸葛清鸿并肩而立,刚一靠近,钟渊就被他周身散发出的内力震的五脏六腑好似要裂开一般,医圣门的心法秘籍“上善若水”以防御为主,钟渊忙运起体内真气抵御,过了片刻方才稳住身形。

随后钟渊探究的看着额头青筋暴起的诸葛清鸿,年纪轻轻的他究竟师承何人,练的又是哪家的内力,怎么如此霸道。不过此刻不容他细想,诸葛清鸿是为救他才被困于此,如此下去,怕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内力枯竭,到时想出去更是难上加难。

钟渊将玉萧放到唇边,一曲“云尘缥缈”从玉萧之中袅袅传出,萧声平缓悠扬,每一个音符都带着丝丝内力,如穿过悠悠岁月一般传到每一处角落。

萧声合着“上善若水”穿过诸葛清鸿的内力屏障又穿过对方的内力屏障,诸葛清鸿顿时觉得神清气朗,只是自己体内的内力似不受控制一般渐渐弱了下去,不仅他自己的内力,他能感觉对方的内力也在渐渐变弱,当下再不迟疑,从怀中掏出一把金钱镖用尽体内所有真气掷上城墙,只听得扑通扑通几声,城墙之上剩下的弓箭手被诸葛清鸿全部打落城墙。诸葛清鸿收回真气对着众人说道:“快走。”

“哪里走。”一声嘶哑长喝从天而落传入众人耳中。

第二十六章《双圣出山》

众人抬头望去,见从城墙之上飞下数百黑衣蒙面人,领头一人身形高大,全身都包裹在黑衣之中,只留一双带着阴煞之气的眼睛看向众人。

从城墙落下的领头黑衣人也不多话,只做了一个手势,数百黑衣人得到指令便全部朝肖辛夷一行人袭来,诸葛清鸿和钟渊挡在前面,一众手下将肖辛夷护在后面,数百黑衣人不管旁人只围攻钟渊,诸葛清鸿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当下与钟渊两人背靠背站在一起杀敌。

对方是有备而来,数百黑衣人个个身手不凡,两人打的有些吃力,诸葛清鸿在刚刚一战中已快耗尽了内力,只能以招式御敌,软剑在他手中如灵蛇一般飘逸灵活,剑光所到之处鲜血四溅,钟渊的玉萧名为“浮生”,每一次出手都能准确的打到对方的致命位置。

武尔珍这时赶到,身上有几处伤痕,想必也是遇到了埋伏。见状留下四人护在肖辛夷身边,便和其他人一起支援两人,肖辛夷用内力护住四周,手中的银针一根接一根的射到黑衣人身上。

眼看就要把这些黑衣人都解决掉的时候,领头的黑衣人嘴里发出一声长哨,又有数百黑衣人从城墙落下,领头黑衣人见肖辛夷这些人拼命护着钟渊,换了一个手势,这次所有黑衣人散开,将一行人团团围住,敌众我寡,照这样下去,他们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城门外迟迟没有动静,也不知段辰的情况如何,武尔珍凑到诸葛清鸿跟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诸葛清鸿对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现在的局势他还能掌控,肖辛夷窗前那股若有若无酒香的主人还没出现,好戏还没有开锣,不会那么快就结束。

武尔珍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暴露清霄堂。

就在众人准备殊死一搏的时候,一声天籁之音从天际幽幽传来:“黑鬼老儿,你带着你这些鬼子鬼孙在此地欺负几个小辈,传出去不怕江湖中人笑话吗?”

话音刚落,一台软轿由四名御着轻功的轿夫抬着从城内深处飞驰而来,在众人一丈外轻轻落下。

“哪里来的狂妄小儿,也敢对夜鬼门指手画脚。”被称作黑鬼的黑衣人嘶哑难听的声音震得人耳朵微微发蒙。

轿中之人并未下轿,继续说道:“我倒是忘了,你们夜鬼门在武林中早已是臭名昭著,哪里还会在乎什么名声。”

“无知小儿,今日夜鬼门有要事在身,若你识相就速速离开,兴许还能留你一命,不然就留你下来陪葬。”领头黑衣人从未在江湖之中听说过何人有此行事作风,摸不清对方底细之前他也不想节外生枝。

“好大的口气,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传闻夜鬼门中人是一群用金山银山才能使唤动的主,但不知今日是哪路神仙给了你几座金山,才能让你这只千年老鬼乖乖出来送死。”

说话的人依然稳坐轿中,戏谑不屑的语气成功激起了领头黑衣人的怒火。

虽说夜鬼门在江湖中的名声不太好,但实力还是有的,大多数江湖中人对他们都是远而又远之,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又何曾被人如此冷嘲热讽过。

“找死。”话语间黑衣人手中一支殷红如血的判官笔,以雷霆万钧之势射向软轿,软轿前面看似普通的两名轿夫却是一等一的高手,两人内力一出硬是将判官笔生生逼停在轿帘前,领头黑衣人见势不妙立马收回判官笔。

轿中如天籁般的声音依然稳如泰山“老鬼,你可知今日围攻的是谁,这其中几人任你随便伤了哪个,只怕你的金山都是有命拿却没命享。”

被称作老鬼的黑衣人心中一凛,当初找到他的人只说是让他帮忙生擒一个年轻人,给出的报酬甚是丰厚,按照门规,夜鬼门做事只问酬金不问底细。况且对方一出手就是夜鬼门三年所需,这份生意,他自然不会拒之门外,无论对方是谁,解决了这件事以后大不了隐退江湖一段时间,反正夜鬼门的老巢盘巡山机关重重,外人绝对不会找到。

“不管是谁,今天也休想从老子手底逃出去。”领头黑衣人底气十足的回道。

“那可真是可惜啊,今日本来是好心想救你老鬼一命,可你不愿领情,非要与诸葛山庄和双圣门为敌,这下这阎王爷真是不想收你也难了。”

黑衣人闻言大惊,虽然他们只在夜间行事,可也知当今江湖之中谁不能惹,诸葛山庄和双圣门,随便哪一个他都惹不起。他虽然没有见过双圣门的人,可是诸葛浩初和他的家眷以及得力手下的画像他还是见过的,但是他细瞧这一群人里面并没有这些人,轿中的人难道在唬他不成。黑衣老鬼看了看被围得严严实实的一群人,又想了想山洞之中那一箱箱晃的眼睛都睁不开的黄金珠宝。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霎时将心一横,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那又如何,若今日你们都死在这,再放一把火把尸体烧个干净,又有谁能证明是我夜鬼门所为。”说完似是极为满意,哈哈大笑几声,尔后眼中精光大盛,“夜鬼门门众听令,将这些人杀光一个不留。”

说话间手中的判官笔又一次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向软轿,只是这一次射出的判官笔已然发生了变化,原本殷红的笔杆此时分裂成数瓣弯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原本聚在顶端的笔毫霎时根根分明,就如一朵盛开的彼岸花一般,夜鬼门的绝门暗器“妙笔生花”。

闪着诡异血光的笔毫如流星一般脱离了笔杆,化成一根根毒针射向软轿,软轿的主人既不躲也不后退,依然静静的停在那里,眼看几名轿夫就要命丧毒针之下。

突然,一阵软绵绵的怪风毫无预兆的刮过,将那些淬过毒的血红色针尖全都刮得变了方向,毒针仿佛长了眼睛一路朝着黑衣人散去,领头黑衣人蒙着脸看不清楚表情,但是看身形似是受到极大冲击,瞬间腾起数丈高躲开了那些冲着他来的毒针,他身后的那些门众却没有他那么敏捷,被毒针射中的还好,见血封喉瞬间毙命,没有什么痛苦,但是被那阵软绵绵怪风拂到的人却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五脏六腑全部震碎,内脏的碎片在体内撕裂翻滚却又不会马上死去,霎时响起一阵接着一阵痛苦的哀嚎。

领头黑衣人捂着胸口从半空中落下,高大的身形如一块烂泥般瘫在地上,嘴里吐出一大口鲜血,细若游丝的声音从他口中艰难的吐出:“能使得动十二魅中的风魅,你究竟是什么人。”

轿中的人耳力极好,即使那么微弱的声音他也可以听的一清二楚:“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江湖上再也不会有夜鬼门这个名字了,不过你老巢盘巡山里留下的那些个小辈委实成不了什么气候,那些黄金早晚会旁落他人,不如就由我替你保管了。”

抢了别人的黄金还要贬一下人家的小辈,众人看向围的严严实实的软轿,心里想着此刻里面的人应该是怎样一副欠揍的表情。不过毕竟夜鬼门中人是来杀他们的,轿中之人却是来救他们的,众人也只能在心里发自肺腑的说一句,干的漂亮。

轿中之人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不过我这人一向心软,不忍心看着有人在我面前稀里糊涂的死去,告诉你也无妨,我刚刚说过了,有钱能使鬼推磨,这风魅可是我花大价钱请来的,世人使不动十二魅是因为他们不舍的花钱,你的那些黄金还不足弥补我损失的十分之一,我可是真的恨惨了你啊!”最后这一句话语里带着丝丝心疼,让人听了为之动容。

领头黑衣人听完他的一番话,身子动了动,没有站起来,若是他还能站起来,估计会把轿中之人生吞活剥了,恨惨了的黑衣人终于在绝望中被气的,咽下了胸口一直舍不得咽下的那口气。

局势瞬间变化,快的一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不过诸葛清鸿和钟渊听到“十二魅”这个名字之后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有震惊之色。

“金木水火土,风雨雷电,狐鬼妖,是为十二。”

江湖中一直都有十二魅的传说,但是见过的屈指可数。今日众人能在此处见到传说中才会出现的十二魅中的风魅,何其有幸。

但是轿中之人所说的有钱能使鬼推磨放在别人身上或许行得通,但是放在已成传说的十二魅那里,他们是绝对不会信的。

不过现在似乎不是庆幸的时候,解决了一个夜鬼门,但是夜鬼门背后之人还在暗处虎视眈眈,大意不得。

但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空气中那股霸道的内力不知何时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四周除了呼呼的风声,安静的有些诡异。

众人正在凝神戒备的时候,惊然发现城墙之上无声无息的又出现了一批人。

为首的两人是冷墨妍和胡古月,白衣清冷,紫衣深邃,两人身旁各站数十弟子。

翻飞的衣襟,雪亮的武器,无一不向世人正式宣布。

双圣门出山了。

第二十七章《白云流水》

双圣门一众人从城墙落下,紧接着是以段辰为首的诸葛山庄护卫。城门也被人从里面打开,从外面呼啦啦的冲进来百十号人,为首的是一红衣女子。城墙之下不大的一片场地瞬间站满了人。

肖辛夷见状立马把蓝滟搂在怀里为她诊脉,还好暂时没有大碍,但需得回师门慢慢调养才能醒来。

冷墨妍一个箭步冲到钟渊面前,微微颤抖的问道:“海棠呢?”

肖辛夷抬起头来对冷墨妍说道:“我在这。”

冷墨妍疑惑的望向眼前这个三十岁左右的美艳少妇,眼底一片迷茫。肖辛夷笑了笑说道:“我易容了。”

冷墨妍恍然大悟,拉着她的手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焦急的问道:“你没有受伤吧。”

肖辛夷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冷墨妍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脸也微微缓和了点。看向依旧昏迷的蓝滟问道:“蓝滟的伤势如何。”

“没有大碍,很快便可醒来,灵陌呢。”肖辛夷问道。

“在诸葛山庄,有人照顾着呢。” 冷墨妍回道。

胡古月听到她们的对话,先走到钟渊跟前中规中矩的行了一礼,唤了声大师兄,见钟渊朝他点点头之后,才冲着肖辛夷甜甜的唤了一声:“师姐。”

在医圣门中大师兄钟渊医术内力虽然最高,让一众师弟师妹敬仰许久,但因为他的性子清冷寡淡,门下弟子大都不敢与他太过亲近。

肖辛夷看到他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笑意:“古月,你也来了,你们怎么来的那么快。”

胡古月对着肖辛夷行了一礼说道:“师姐,你们刚下山两天师父就点了一队弟子下山来接应大师兄,我们是在城外遇到的冷墨妍,本来是没让我来的,是我自告奋勇要来,为的就是能够早点见到你。”胡古月一脸乖巧的看着肖辛夷。

还没等肖辛夷答话,旁边的冷墨妍一声嗤笑:“我看你是憋不住想找理由下山玩吧。”

“哪有,冷墨妍你不要乱说,我是真的想师姐了。”说完朝钟渊看了一眼,见他没有看这边,才大着胆子扯着肖辛夷的袖子晃荡了两下。

肖辛夷看着他的动作一阵好笑,那么大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爱撒娇。“我自然知道你是真的想我了。”

胡古月听肖辛夷说完开心的朝冷墨妍扬了扬下巴。

冷墨妍转身赏了他一个白眼。

肖辛夷转眼看到段辰在跟不远处的诸葛清鸿说些什么,诸葛清鸿一脸寒意。

她把怀里的蓝滟交给冷墨妍和胡古月照顾,扯了钟渊两人一起朝一旁没有丝毫动静的软轿走去,软轿旁边的轿夫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走到跟前钟渊看着垂下的轿帘说道:“今日多谢阁下出手相救,双圣门门下弟子感激不尽,斗胆请教阁下大名,好让钟某当面致谢。”

等了片刻,轿中没有丝毫动静,钟渊以内力探之,轿内也无任何气息,“浮生”轻轻挑开软轿的门帘,里面空无一人。

钟渊对旁边的肖辛夷摇摇头说道:“人走了。”见肖辛夷点了点头又问道:“依你看来,轿中是何人。”

肖辛夷回道:“虽然轿中之人刻意改变了声音,但我想应该是三哥,这两日他一直与我同住一家客栈,夜里曾偷偷找我对我说会帮我一起救你出来的。”顿了顿又说道:“他如今悄悄离去,是不想在那么多人面前暴露身份吧。”

钟渊静默半晌说道:“他除了天下第一首富之外还有什么身份,我这个三弟果真是不简单哪。”

两人回身见诸葛清鸿正朝这边走来,当下不再说话,诸葛清鸿见到软轿之前长身玉立与肖辛夷相傍而站的钟渊,微微垂下眼帘道:“钟大侠,自上次一别已有数年未见,没想到今日有幸再度于你并肩作战。”

钟渊拱手道:“今日得公子相助我等才得以脱身,大恩不言谢,此等恩情,日后必当相报。”

诸葛清鸿呵呵一笑:“我救钟大侠可不是为了讨恩情的,大家同为武林中人,应当相互扶持,鼎立互助才是,若他日我有难,相信钟大侠也不会置之不理的。”

“那是自然。”钟渊报之一笑。

“此间事已了,我也该回去向父亲复命了。”然后看向肖辛夷道:“江姑娘放在泗水城的东西我会派人送去贵门派的。”

“灵陌还在东岳山,况且如此大恩,我等自当亲自上贵山庄致谢,只是我的小徒弟还在昏迷,不宜颠簸,待明日寻得马车才能动身。”钟渊闻言对诸葛清鸿说道。

诸葛清鸿面色微动:“客栈之中有我们来时乘坐的马车,今日可让江姑娘带你们去客栈歇息,待休养几日再上路也不迟。”

钟渊闻言点点头:“如此也好。”

诸葛清鸿深深的看了一眼肖辛夷对两人拱手道:“如此,便在此别过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两人同时回礼。

“你何时与他并肩作战过。”肖辛夷看着诸葛清鸿远去的背影问一旁的钟渊。

“你可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沙风寨。”钟渊问道。

“就是在湖州为祸一方无恶不作的寨子吗,已经很久没有听你提起过了。”肖辛夷回道。

“几年前,被我俩联手挑了。”钟渊淡淡的说道。

“哦。”肖辛夷无语。两人联手挑了一个寨子,为何以前从未听他说过。肖辛夷想了想,钟渊以前是对她提过诸葛清鸿的,但是她只记得他夸赞诸葛清鸿了,不记得他说过他俩是如何遇到一起的。

马蹄声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踏起城外官道上的阵阵尘土。双圣门众人目送渐渐消失在黑夜里的一行人才惊觉,城内还有一队人马没有跟随而去。

领头是一红衣女子,身背一柄大环刀。肖辛夷看了看钟渊有些困惑,本来以为这一队人马也是诸葛山庄的人,但是现在才想起来这队人马一直都是静静站在旁边,并没有跟诸葛山庄的人有交流。

因对方的领头人是女子,所以由肖辛夷走上前去与她搭话:“不知这位姑娘是哪家门派弟子。”

那红衣女子有些不知所措的答道:“我是奉父亲之命前来保护江海棠江姑娘的。”

“我就是江海棠,你父亲是何人?”肖辛夷疑惑的问道。

“家父姓秦,此刻应该快到双圣门了,父亲说待你见到他自会明白。”红衣女子回道。

肖辛夷努力思索。“姓秦,在她的记忆中认识的姓秦的只有一人。”肖辛夷蓦然睁大了眼,但是她稳了稳心神思考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师父最常教导她的一句话就是“在没有彻底查清楚真相之前,绝不可过早下结论。”

肖辛夷胡想了许久都不敢下结论,想着待到了双圣门以后真相自然会揭开,此刻实在是不宜纠结于此。便看向这个不过十四五岁模样的红衣女子,一张艳丽的小脸隐隐与记忆中那人有三分相似,肖辛夷的心倏然漏跳了一拍。

“你叫什么名字。”肖辛夷看着她怯怯的模样柔声问到。

“秦悠悠,江姑娘可唤我悠悠。”红衣女子有着一双仿佛盛满了星光的眼睛。

“这名字真好听,今日你且随我住在江城,待明日我们再一起上路。”

“好。”秦悠悠听到她这么说,脸上绽开一个灿烂如夏花的笑容。 把站在旁边的胡古月看的心神微漾。

一行人跟着肖辛夷在福来客栈住下,好在客栈里没什么客人,那么多人挤了挤倒也都找到了房间睡下。

待将所有人都安顿下,肖辛夷敲了敲对面钟渊的房门,钟渊的房间里住了胡古月和另外三名弟子,四人已将地铺打好,钟渊听到声音走出房门转身迅速将门关上。

“师兄可知围攻你的是何人。”两人立于客栈房顶之上,月光洒在衣袂飘飘的两人身上,仿如月下仙人一般。

“不知,我到了江城数日都未找到师父口中所说的故人,正要离开的时候被一众人在暗处伏击,蓝滟学艺不精被暗器所伤,灵陌被我用内力送出了城外,本意是让她躲在城外飞鸽传书于师门,我并不是逃不出去,只是想查清楚到底伏击我们的是何人,不想她竟跑去了诸葛山庄,还将你卷了进来。”钟渊仔细看了肖辛夷半晌:“为你易容的不知是何处高人,竟看不出丝毫破绽。”

“泗水城内一个小姑娘。”肖辛夷道。

钟渊闻言也没有太过吃惊:“江湖中卧虎藏龙,隐世高手不在少数,一个小姑娘能有如此造诣也不甚稀奇。”

“她是诸葛清鸿的徒弟。”肖辛夷回道。

“那诸葛清鸿的易容术还在她之上了。”钟渊似乎有了点兴趣。

“应该是吧。”

肖辛夷从未见过钟渊一次说出那么多话,更没有见过他对一件事有这么大的兴趣,今晚着实有点反常,但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我刚刚去问过掌柜,三哥已经离开了。”

“三弟真的是越发难以琢磨了。”钟渊说完叹了一口气,随后不再说话。

各怀心事的两人在月色下静静伫立,有风从远处刮来,卷起两人如流云般的衣衫,两人的衣角如春日里丛花中的彩蝶一般翻飞追逐,连这乍暖还寒的深夜似乎都因这一丝春意温暖了起来。

第二十八章《回到凌峰》

第二日晌午,浩浩荡荡的一队人出了城门。马车里面让胡古月改装了一下,蓝滟躺在厚厚的棉被里面,脸色红润,气色已大好,只是还在昏迷。肖辛夷和昨天才认识的秦悠悠坐在一边,冷墨妍最讨厌坐这种晃悠悠的马车,骑了一匹马跟在马车一侧。

肖辛夷与秦悠悠交谈了一路,但秦悠悠对她父亲所做的事知之甚少,只是知道自己家里以走镖为生。父亲很少回家,也很少在镖局,大部分时间镖局都是秦悠悠的母亲在打理,家里还有一个四岁的弟弟。父亲同她最多的话题就是让她从小练的内功“元气盾”,其他的秦悠悠一概不知。只是五日前她父亲突然回家,让她带着一队镖师前来江城寻江海棠,其中有很多镖师她从未见过。至于为何她父亲知道江海棠会来江城,这事要当面才能问清楚了。

把事情了解了个大概,肖辛夷越发糊涂。但是若秦悠悠的父亲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一切就都说的通了,可是十年前他不就应该死了吗。

因灵陌还在诸葛山庄,钟渊便带着十名医圣门弟子前去接她,临走的时候冷墨妍走到他跟前酝酿了好一会,终于鼓起勇气唤了他一声钟师兄,钟渊眉梢跳了跳:“何事。”

冷墨妍张了张嘴,终于没有说出话来噌的一声钻进了马车里。钟渊也不着急,就那么在马上静静的等着。

片刻,肖辛夷从马车里出来,递入钟渊手里一只白瓷瓶说道:“这是我为墨妍炼的润喉丸,她在下山的时候丢进照顾灵陌的宋医师嘴里一颗,说是阴阳百转丹,你莫要怪她,她也是怕诸葛山庄的人对灵陌不尽心才出此下策的,你到了诸葛山庄以后再给宋医师吃一颗润喉丸。”

阴阳百转丹是钟渊于几年前独自炼制出来的,一直都没有用过,不想却被冷墨妍抢先一步借着名号去唬了人。

钟渊接过白瓷瓶,也没说话,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隔着帘子偷偷看向这边的墨妍,然后对肖辛夷说:“让古月跟着你,我去东岳山接回灵陌就来追你们。”

肖辛夷点点头道:“路上要多加小心。”

一行人在泗水城外分道扬镳。

肖辛夷留在泗水城的礼服被守候多时的小玉儿还了回来,她看着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愣了很久,看的秦悠悠一阵纳闷,就几件衣服有什么好看的。直到此时,小玉儿帮肖辛夷恢复了声音和容貌,秦悠悠才见到了肖辛夷真正的模样。

钟渊一路疾驰了两日才赶到了东岳山,到了诸葛山庄自然又是一番感激互捧,钟渊问清哪位是宋医师以后又是一番感谢,可怜年逾古稀的宋医师,还在为被双圣门最年轻有为的大弟子另眼相看而激动的时候,喉间忽觉有异,还未等反应过来,异物已滑入腹中,只见钟渊拱手道:“听闻冷师妹日前已送了先生一颗阴阳百转丹,但需得再服一颗方能起到作用,刚才请先生服下的便是另外一颗。”

宋医师憋的满脸通红,这也叫“请”,但是也不敢像上次一样满脸怒气,只能含笑致谢,心里却满腹狐疑,这双圣门的丹药都要这么个吃法吗?怎么如此古怪。

若是不让他这么吃,让他拿回家去细细品尝,恐怕他心里想的就不是双圣门行事古怪,而是双圣门里就是一群大骗子了。

好在钟渊又送了他一瓶真正的阴阳百转丹,才让他忘记了自己刚才想的什么。只是等钟渊带着他的徒弟走远了才想起来忘记问他,自己吃这药的时候是不是也要憋着气一口吞下去

蓝滟一直都没有醒来,路上不敢太过颠簸,一路都是慢悠悠的行着,虽然肖辛夷很想能早点回到师门把这一切都问清楚,可是又不能不顾及蓝滟。就这样走走停停,第十日的清晨才影影倬倬的看到凌峰的山顶。

钟渊终于在肖辛夷一行人快要行至山脚之下的时候追上了她们,凌峰虽与凛峰山顶相临,上山之路却是南辕北辙,一个山门朝南,一个山门向北。冷墨妍在山脚之下与他们分别,带着一众毒圣门弟子向北行去。

肖辛夷他们向南行了约半个时辰才走到医圣门山下石阶处,却在那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云相依。

此时只有他一人,着一身素白长衫,素白发带将头发束的整整齐齐,脸上一片平静。与那日肖辛夷在客栈中见到的天下第一首富云流恍若两人。

“大哥,小妹,我等你们多时了,我想去看看二哥。”云相依看到两人走过来淡淡的说道。

钟渊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你很久都没有来看过他了,想必他也很想你。”

双圣门的青石板台阶自云雾飘渺间蜿蜒而下,众人拾阶而上,钟渊与云流并肩而行,肖辛夷和古月紧跟其后。医圣门弟子在山下做了个担架抬着蓝滟上山,秦悠悠一行人则在山下等着。

一路无话,只有山间风声在耳畔呼呼作响。清冷的山风吹的肖辛夷有些发抖,钟渊回身递给她一颗药丸,肖辛夷吃下片刻便觉有一股暖流自胸口涌至四肢百骸。那是钟渊为她特制的药丸,取名“化雪”。

第二十九章《终遇故人》

待众人眼睛渐渐适应山间薄雾之后,走在前面的钟渊突然足下发力,向前紧走几步。

双圣门巍峨的山门之下,有一纤细的白色身影。

白色狐裘将她围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柳眉星眼,肤若凝脂,一副我见犹怜的动人模样。看到钟渊上前眸子里瞬间绽放出万千光彩。

“你怎么又出来了,这里山风那么大,不是说过以后不让你在这里等着吗。”虽然语气略有些责备,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我也是刚刚才出来,日前接到海棠的飞鸽传书,算着你们也该到了。”苍白的嘴唇发出柔柔的声音。

钟渊叹了一口气说道:“快进去吧,回去再说。”

女子点了点头,对着云流行了个福礼说道:“云公子也来了。”

云流拱手弯腰回了一礼道:“苏姑娘,好久不见。”

女子冲他笑着点了点头,拉起一旁肖辛夷的手问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还好你的房间我已生好了火炉,快回房暖暖。”

“月仙姐,又麻烦你了,上次我走的时候你的病还没有好,没能跟你当面道别,现在你可觉得好些了。”肖辛夷一边扶着她朝门内走去一边问道。

“已经不碍事了,我这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小毛病,躺几天就好了。”

女子名为苏月仙,是医圣门素有“回春圣手”之称苏仁长老的女儿,苏月仙的母亲是上任医圣门主洛南星的次女洛涅羽,可惜洛涅羽红颜薄命,于七年前撇下丈夫苏仁和女儿苏月仙撒手归西,苏仁亦在妻子走后两年郁郁而终。

至此,整个医圣门的担子都落在了司马正清身上。

钟渊和肖辛夷两人进了山门直奔凌空殿而去,苏月仙安顿好蓝滟则带着云流去了后山。

沿着蜿蜒曲折的石径小路,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远远便看见凌空殿门口有两个并肩而立的人影,其中一人素袍玉簪,须及胸前,一身的仙风道骨,正是两人的师父司马正清。另外一人头发花白,脸上爬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看上去比须发皆白的司马正清还要苍老。

渐渐的越走越近,肖辛夷的眼越来越模糊,虽然那张脸比十年前消瘦了许多,老了许多,可她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秦震,十二年前江绾芸收留的土匪之一。

“秦叔。”肖辛夷带着三分肯定三分不确定的望向面前的老者。

“小姐,秦震无能啊。”似是被肖辛夷的出现刺激到,老者突然双膝跪在肖辛夷跟前,眼泪顺着他如沟壑般的皱纹而下。

男人膝下有黄金,男人有泪不轻弹,是圣人对世间男子的标榜,也是世人眼中大好男儿应该有的尊严和胸怀,可有些时候,眼泪代表的不是懦弱与绝望,是人心底处最真挚的感觉,是最需要发泄出来的情感。

肖辛夷紧走几步跪在老者面前,将老者深深弯下去的脊背扶起,老者缓缓的抬起头来,痛心的看着眼前和肖夫人七分像的女子颤抖着拉起他右手的袖子,在他右手的小臂上,有拂云鞭留下的痕迹。

肖辛夷看着那道过了数十年依然清晰可见的鞭痕,终于哭了出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的落下,这是母亲在世间留下唯一的痕迹。不,还有一道,在杀死江家三百口家眷的恶魔身上。

肖辛夷死死咬住嘴唇,自从十年前在雪地里哭过那一次,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流过这么多眼泪。十年来的那些故作坚强,那些云淡风轻,那些深夜静坐至天明的委屈,在看到母亲的鞭痕和保护了自己两年的故人这一刻,再也维持不下去,终于爆发了出来。

秦震心疼的看着泪如泉涌的肖辛夷,颤巍的说道:“小姐,秦震无能,当年没有保护好盟主,过了这么多年也没能找到少爷。”

肖辛夷猛的一惊:“哥哥,他还活着。”

当年师父只是告诉她没有找到肖杜仲的尸体,但在那样尸骸遍地的战场上,找不到一具尸体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可是既然没有找到尸体,肖辛夷就一直愿意相信自己的哥哥尚在人间,总有一天两人会重逢。如今亲耳听到哥哥还活着的消息,而且是确切的消息,那心情怎能用惊涛骇浪来形容。

凌空殿的正殿供奉身坐九色莲花的太乙救苦天尊,八卦紫金炉里有六根刚燃起的清香。

钟渊和肖辛夷两人净手上香以后来到偏殿,偏殿里司马正清和秦震已坐在座上等着两人。

“秦叔,当年的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的,你又是如何逃出来的?”肖辛夷已渐渐将心底里的悲伤情绪压了下去,尽量维持平静的表情看着秦震。

秦震沉默了许久,似是不忍再将当年的事再复述一遍。

“当年我跟着盟主和少爷还有庄内两千护卫一起去皇城阻止那场大战,到了皇城脚下时,武林众人已和皇城守卫交战在一起,我们初到时,武林众人以为我们是赶来支援的,我们才知他们并不知道拿五湖令号令他们的人,根本就不是盟主。盟主一边抵御皇城守卫的厮杀,一边在各个门派之间找他们的掌门人,将事情全部讲清楚后,众人已无心再战欲撤回。盟主用内力喊话皇城中的守卫统领,将实情告知。那时无论是武林这边还是皇城那边,皆已停战对峙,皇城守卫统领听闻盟主所言,立即派人去宫中回话,哪知等了半日没等到皇帝的旨意,却等来了一个大内高手。那人不知从何处而来,就像凭空出现在盟主身后一般,拿着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将盟主一剑穿心。”

“什么。”饶是肖辛夷已经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还是从椅子上霍然站起,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秦震,希望自己刚才听错了。

秦震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直都看向别处,十年了整整十年,他从来不敢去细想这些事的细节,每当想到此处,他的心就像被人拿着刀子一点一点的往外剜。

“你是说父亲是被人在背后偷袭,父亲本来已经阻止了那场大战,皇帝连一个申辩的机会都没有给他就直接下了杀令。”肖辛夷已经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已经说出来了还是只是自己心中所思。

秦震沉默不语,这个问题他要怎样回答。

“秦叔,你继续说,后来呢。”仿佛过了很久,肖辛夷有些暗哑的声音传来。

“后来,大家伙看到盟主倒在地上时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当时也不知是哪里传来一声“江湖叛贼欲攻入皇城动摇国本,其心可诛,应当杀无赦。”此后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所有人又厮杀在一起,比初时更为惨烈。混战中,我看到一队人护着少爷从边缘厮杀了出去,再后来,我只记得自己胸口一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双圣门中人所救,当时距离那场大战已经过去两个月。”秦震说到这里看了司马正清一眼,继续说道:“司马门主将我医好,还将内功《元气盾》与“龙雀刀”传于我,并告诉我小姐已拜入双圣门下,让我隐姓埋名,在必要时候助小姐一臂之力,不然我哪还有颜面活到今日。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暗地里寻找少爷,可是一直都没有确切消息。”秦震一口气将这些说完,似是抽光了所有的力气一般颓然靠在椅背上。

凌空殿外的七棵百年古樟树,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栽种,每一棵都枝繁叶茂,犹如一把把撑开的绿油伞,司马正清与肖辛夷站在窗前定定的看着这些随风起舞的树叶。从半个时辰前钟渊扶着秦震出了凌空殿之后,师徒俩还未换过姿势。

“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终于是司马正清先开了口。

第三十章《陈年往事》

“师父,可有我哥哥的消息。”肖辛夷抬起布满泪痕的脸望着教导了自己十年的师父。

“有,不过不太确定在哪里。”司马正清看着眼前憔悴了许多的肖辛夷慢慢的说到。

肖辛夷又是一惊:“什么意思。”

“其实这十年来山下一直都有门中弟子在外打探肖公子的消息,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怕万一真的找不到只会让你徒增伤心,就在一年前,负责寻找肖公子的弟子传回消息,说肖公子极有可能去了军营。”

“军营?哥哥为何会去军营。”肖辛夷不解的问道。

“因为当年与武林中人里应外合的禁卫军,虎翼左军统领何知远虽被处死,但其手下的直系下属有三万多人,朝廷不可能全部处死,但是也不敢再用,全部分散发配在边疆各个军营,肖公子恐怕是去找十年前与何知远亲近的前禁卫军。虽然在处死何知远之后朝廷又斩了几个他的心腹,但也许还有知道当年内情的人存活了下来呢,但三万多人,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的。况且当年偷盗五湖令不知是何人,肖公子再留在武林中怕是凶多吉少。”

沉默半晌。

“那师父可知道当年是谁盗走五湖令,嫁祸给我父亲的?”肖辛夷终于问出了这个憋在心底十年的问题。

司马正清转过身子,很认真的看着肖辛夷问道:“辛儿,你心中有答案吗?”

“有。”肖辛夷终于把想说的说了出来。“诸葛浩初。”

“可有原因。”司马正清淡淡的问道。

“十年前,诸葛浩初与先父情同手足,武林中各个门派几乎全部卷入那场大战,唯独诸葛家没有参与其中,而后不过三个月,诸葛浩初便脱颖而出坐上了武林盟主的位子。”肖辛夷一字一字清楚的说到。

“还有吗?”司马正清淡淡道。

“还有。”肖辛夷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直到五湖令被盗之后我才知道家中书房竟然还有暗格,五湖令就放在暗格之中,父亲的书房从来不许外人随便进,除了娘亲和我,连哥哥都需得父亲同意了才能进,但父亲当年极信任诸葛浩初,他的书房诸葛浩初可以随意进出,这暗格中的秘密,他定然也会知道。”

“还有吗?”依旧是淡淡的嗓音。

“没有了。”肖辛夷不解的看着司马正清。

“辛儿,你可知为师为何从来不和你谈这个问题。”司马正清问道。

“徒儿不知,还请师父赐教。”肖辛夷回道。

“我若是当年就告诉你不是诸葛浩初所为,你便会一直猜想究竟是何人所为,久而久之,就会成为你心里的魔障,无法安心修习心法医术。此为其一。”

饶是今日对肖辛夷的打击是一桩接着一桩,但此时她还是为师父所言而震惊,害苍安山庄的事竟不是她一直以为的诸葛浩初所为。

“其二,为师也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世间的事,眼见也不一定为实,何况妄自猜测,更不可取。在没有彻底查清之前,万不可过早下结论。此次让你去诸葛山庄,也是为了试探你的心性,若是你只凭自己的猜测便随意出手,那为师是万万不敢让你再去调查当年的事,所幸,你做的很好。”司马正清捋了捋胸前的胡须,极为欣慰的说道。

“师父肯让我下山去查当年的事了。”肖辛夷又是一惊。

“对,是时候让你下山去查当年的事了,至于肖公子,我会放出消息说肖辛夷在双圣门中,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听到这个消息的。”司马正清回道。

“可是师父,先父的冤屈未洗清,徒儿现在还是叛贼之女,若是此事让朝廷知晓,恐怕会连累师门。此法万不可取。”肖辛夷有些焦急的说道。

“无妨。”轻飘飘的一句传来。

“秦叔晕了以后究竟还发生了什么?”肖辛夷问道。

“十年前我和毒圣赶去之时,路过曲周,见诸葛浩初带着诸葛山庄的全部护卫,正被一群来历不明的黑衣人围堵,诸葛浩初本意是要去皇城追肖盟主的。”肖辛夷听到这愣住了。“待我等将诸葛浩初救出来赶到皇城的时候,武林众人是败局已定,皇帝对围攻皇城的这些人恨之入骨,欲一网打尽,全部除之。军队调了一批又一批,我们加入战局以后情势才有所好转,那场大战我们打了三天三夜,落得个两败俱伤。最终我突破重围,只身去皇宫,与皇帝达成协议,他放过武林众人,不再追究此事,我向他保证以后武林中人绝对不会再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至于让你隐瞒身份并不是怕皇帝会追究,只是怕当年的幕后之人会对你不利,但现在已你有足够的能力自保。”

司马正清说的云淡风轻,殊不知当年他是怎样逆着刀光而行,穿过皇宫层层暗卫,又是怎样如谪仙一般踏着满地鲜血,站在被惊呆的皇帝面前与他定下协议的。

肖辛夷在《武林传纪》中不止一次看上面记载的关于十年前的这件事,上面却没有记载她父亲本来已经阻止住了武林众人,也没有记载她师父只身入皇宫的事。想想也不难理解,若是上面真的记载了这两件事,皇帝又怎会容忍如此有损他威严仁慈形象的书流通于世呢?

经此一战,不仅武林中人对双圣门刮目相看,连皇帝对双圣门都有所忌惮。但双圣门在那一战损失惨重,带着为数不多的弟子和数千弟子的尸体回了山中,这一关山门,就是十年。

拜别了师父,肖辛夷不知是怎么回到自己房中的,房中的火炉烧的正旺,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原来她的父亲并不是死于混战之中,而是被皇帝暗杀的。可笑自己还妄想着有朝一日查清真相,能让皇帝还肖家一个清白。原来自己的哥哥真的还在世间,这么多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倘若他知道自己也在人世,会不会马上过来找她。原来当年秦叔留在他以前山寨里的小女儿都长那么大了。原来她自己这十年来过得稀里糊涂的,什么都不知道。

被子蒙过头顶,上面有阳光留下的温暖味道,苏月仙一定是为她晒过被子。现在终于只有她一个人了,她可以好好的哭一场了。不再是默默的流泪,是真真正正的哭一场,歇斯底里的将心底里的愤怒和自责全部化成哭声发泄出来。朦胧间,似乎有舒缓的箫声从远处传来,那是一支让人闻之心安的调子。

鼻尖是阳光的味道,耳边是催眠的曲子,哭累的肖辛夷终于沉沉的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肖辛夷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下床去开了门,见苏月仙提着一个食盒正站在门外,闪身请她进来,月仙从食盒里拿出几样饭菜,一如既往温柔的声音传来:“饿了吗?先随便吃点垫垫肚子吧。”

“月仙师姐,你不用那么麻烦的,我还不饿。”肖辛夷挤出一个不知道像不像笑的笑容出来。

面对苏月仙的时候,肖辛夷心情无论怎样烦躁,都会尽量保持微笑,像苏月仙这样美好的女子,值得被所有人温柔以待。

“哪能不饿呢,早饭午饭你都没吃,现在已经申时了,多少吃一点。”苏月仙虽然性格柔和,但在有些事情上有着自己的坚持。肖辛夷拿起筷子勉强吃了一点,确实舒服了很多。

“大哥和三哥呢。”肖辛夷放下筷子问到。四人结拜的事,肖辛夷没有刻意瞒着苏月仙。

“他们在后山还没有回来。”苏月仙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道。肖辛夷帮她收拾完便去了后山。

日色西沉,将漫山的树枝都拉出长长的影子,通往后山的路幽静曲折,肖辛夷很少来这里,因为这里有她不愿看到的东西。那块刻着纪名字的石碑和石碑后面小小的土包,她的结义二哥就睡在下面。

还未穿过那片浓密的竹林,肖辛夷就已经闻到了“焚情”的香气。在纪的墓碑前,东倒西歪的堆放着十几个空掉的瓶子,钟渊和云流此时各执一瓶对饮,暮色映着两人的脸,更添一份悲凉。肖辛夷走过去,拿起地上一瓶未开封的酒瓶,扯掉上面的盖子轻轻喝了一口,入口辛辣,唇齿留香。

三人默契的围坐在墓碑前一起喝酒,就像多年前,三人和还在人世的纪围坐在一张桌子前吃饭一样,连位置都没有变,肖辛夷的右边是钟渊左边是纪对面是云流。

可惜两年前纪下山办事时偶遇云流,两人夜晚同住一间客栈,却不知云流在何处惹上了麻烦,被人一路跟到客栈,半夜欲对他下杀手时被纪所救,纪却因对方招式太过阴毒卑鄙而丧命。云流对此自责不已,几度崩溃。在纪的坟前连跪了七日,才被钟渊打晕拖了回去。其实肖辛夷觉得就以云流当时的状态,不打晕他也没有力气反抗了。

喝完酒云流就离开了,临走的时候对两人说道:“大哥小妹,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好你们的。”两人只道他是又喝多了触景生情,将他安慰了一番送下了山。 至于那天晚上在江城发生的事,他不说他们亦不问,人生在世,谁没有几桩不愿提起的往事。

秦震和女儿秦悠悠没有下山,在山上住了下来。冷墨妍回到凛峰不久便带着她的护身符“紫鸠”来找肖辛夷,“紫鸠”平常时候就盘在冷墨妍的手腕上,如不细看,就像是一枚玉质温润的紫色手镯。小蛇虽然好看却有剧毒,被它咬上一口,顷刻间便可取人性命。所以上次下山,毒圣怕她误伤别人,并没有让她带着。

不过一日时间,双圣门出山的消息便如潮水般的在武林中迅速传开,各路人马带着门下精英弟子和大箱小盒堵在了双圣门口,毒圣门他们是万万不敢去的,只把医圣门堵了个水泄不通。双圣门只是重新出山,并不代表就会开门迎客做些礼尚往来之事。

医圣门自始至终连门都没有打开,只派了个弟子出来说医圣老人家正在闭关,不宜见客。如此过了好几天,双圣门前才算安静了下来。

第三十一章《父母双亲》

山中无日月,世上已千年。肖辛夷不知道此时的武林中瞬息万变,早已不是十年前的那个武林了,以前苍安山庄在的时候,一家独大,五湖归心。

如今诸葛浩初虽在江湖中名望颇高,却仍有异军突起的几大家族与之抗衡。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如今年轻一辈中武力以诸葛清鸿为首,相貌也是。但武林中人排名只看实力不看脸,所以排名第二的青年才俊是只占了前三个字的汝南谢家谢凡州,排名第三的是琅琊华家华如江,逍遥洒脱,好友遍布大江南北,长得也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很是讨女子喜欢。排名第四的是雍城楚家最小的公子楚扬,实力不俗,样貌也不俗,却总是在见到诸葛清鸿的时候自惭形秽。至于钟渊,在江湖中人眼中是只可远观不可亵渎般的存在,又怎敢随意给他排名。

这三家十年来迅速崛起,对年轻一辈更是寄予厚望,期待有一天可以超过诸葛山庄,压过诸葛清鸿。但是似乎冥冥中似乎自有天意,论实力三大家族似乎总差诸葛山庄那么一点点,论武力总差诸葛清鸿那么一点点。

等肖辛夷知道这些的时候,已经身处诸葛山庄之中了。师父告诉她,要想查清楚十年前的真相,必须要去找诸葛浩初帮忙。

肖辛夷不解,司马正清沉默了许久:“去了便知,这里还有一封信,交给诸葛浩初,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诸葛浩初对突然来访的肖辛夷很是意外,没想到这么快她竟然又回来了。但神色与之前有所改变,眼中已然没有了敌意。

“诸葛盟主,如何。”肖辛夷看着诸葛浩初将信看完,轻轻的问了一句。

“原来当年我如此顺利的坐上武林盟主的位子,是双圣门在背后暗中相助,我到今日方才知道。”诸葛浩初深深叹了一口气。

肖辛夷从未听师父有提过这件事,当下也有些惊讶。

“辛儿。”诸葛浩初犹豫了一下,喊出了他一直想喊的名字。这一次,肖辛夷没有拒绝。诸葛浩初眼底渐渐升起一丝笑意。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查当年的事,毫无头绪,只是近两年来各处频频出现一伙来历不明的盗贼,甚是可疑。隐儿查了许久方才查到他们是十年前突然冒出来的一股势力,沉寂了多年,如今才又开始出来作乱,不知可与那件事有所关联。”

肖辛夷点点头回道:“此事诸葛公子曾对我提过,还有此次袭击我师兄的这拨人也是十年前突然出现的。”

诸葛浩初顿了顿问道:“说到隐儿,我想问一下你们此次去江城可遇到什么奇怪的人或者事。”

肖辛夷仔细想了想,好像遇到的人和事都很奇怪。诸葛浩初看着肖辛夷不解的样子说道:“此次从江城回来他就连夜去了云中,问他何事如此着急,他只是说有些事情要找他师父问清楚,别的什么都没说。”

“要说到奇怪之处,此次埋伏我师兄的人并没有亲自出手,而是雇了夜鬼门的人。”肖辛夷斟酌了一下说道。

“此事隐儿倒是与我说了。”

“我们赶到城门的时候,诸葛公子与躲在暗处的幕后之人交过手,不过只是内力相接,幕后之人并没有现身,但对方内力极为深厚,比诸葛公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肖辛夷又道。

诸葛浩初思索沉默了半晌:“那隐儿此去必定是与这件事有关,莫说是我,就算放眼整个武林,能与他内力相平的人也屈指可数,何况对方的内力还高过他,此事只能去问他师父了。”

肖辛夷很是纳闷,他师父是何人,为何她从未听师兄说过云中有什么绝世高人,至于那本《武林传记》,她已经彻底放弃了。

诸葛浩初看了肖辛夷一会,看的她有些不自在的时候才开口道:“辛儿,你随我来。”说完便站起来在前面带路。肖辛夷跟在他身后向诸葛山庄后院走去。

上次来的时候肖辛夷满腹心事,并没有细细打量他家后院,如今看来,这前院和后院简直是天差地别,后院建造的格局甚是精致典雅,有凭栏木雕镂空花窗,也有小桥流水和建在人凿湖泊上的水榭,一派江南水乡的韵味。这是诸葛浩初家乡姑苏的建造风格,但不知为何他在这深山老林之中,依照自己家乡的风格建造了这样一座山庄,这么多年,他可有思念自己的故乡。

穿过层层的亭台楼阁,诸葛浩初在一条幽深的小路旁停了下来。

“辛儿,你自己过去吧。”肖辛夷迷茫的看向他,不知是何意。“你父亲和母亲等你很久了。”

踉踉跄跄的走过那条幽深的小路,尽头是一座空荡荡的院落,在院落的正中间,有一块墓碑,上面有两个名字并排而书,这是肖重楼和江绾芸的合葬墓。

十年前师父说遍寻她父母尸骨无获,原来是诸葛浩初将他们安葬在了这里。

诸葛浩初等在外面,听着里面呜咽的哭声,一滴泪无声的滴落在胸前,十年前他费劲心思才将两人的尸骨寻回。肖家祖坟里他不敢大动干戈,只把肖重楼的母亲洛朝颜与肖重楼的父亲合葬。肖重楼夫妇的骨灰他一直带在身边,就想着有朝一日能寻回她兄妹两人,让他们亲手将父母送进祖坟。

这一等诸葛浩初等了三个时辰,柔和的月色撒向这里似乎也带了几分忧郁与伤感。月光透过幽深小路上方的枝丫像是洒了一地闪闪烁烁的碎玉,肖辛夷就踏着这样一地碎玉走到诸葛浩初跟前,重重的朝诸葛浩初磕了一个头,诸葛浩初赶忙扶住她不让她继续磕下去。

“诸葛盟主,肖辛夷当下无以为报,只能向您磕几个头以表谢意,待日后有机会必当衔环结草。”此时的肖辛夷双眼红肿,神情恍惚,犹如受了重伤一般。

在见到父母的坟墓那一刻,她终于放下所有的心结,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承认她肖家后人的身份。

肖辛夷回来了。

诸葛浩初拗不过她,等她嗑完三个头以后才把她拉起来说道:“孩子,你什么都不欠我的,我这条命是你父亲和母亲救回来的,若不是他们,我三十年前就是一堆白骨了。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应该做的,我才是那个报恩的人。”

肖辛夷摇摇头:“您做的这一切是对我兄妹两人的大恩。原来您十年前脱离家族是为了我父母,为了我肖家,我却我却”

诸葛浩初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形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孩子,我们先回去吧。”话音未落就看见她的身子向后倒了下去,还没等诸葛浩初扶住,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接住了即将倒下的肖辛夷。

诸葛浩初定眼一看,诸葛清鸿,他回来了。

“去木兰院。”诸葛浩初一声令下,诸葛清鸿横抱着晕倒的肖辛夷施展轻功,片刻就到了一座修建精致的院子里。

木兰院里灯火通明,冷墨妍,胡古月和秦悠悠三人跟着肖辛夷一起下的山,此前诸葛浩初已将她们安置在了此处。三人本就等的焦急,若不是胡古月拦着,冷墨妍和秦悠悠恐怕早就将诸葛山庄寻了个遍。

如今看到昏死的肖辛夷被诸葛清鸿给抱了回来,冷墨妍立马就蹦了起来,手臂一挥,紫鸠夺袖而出,直直朝诸葛清鸿的脖子咬去。

胡古月大叫一声“住手”,可为时已晚,他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终于在紫鸠离诸葛清鸿脖子只有半指远的时候,拽住它的尾巴一甩,顺势甩到了冷墨妍的身上。

紫鸠识得双圣门弟子身上的味道,当下也不敢反击,犹如受了委屈一般缩回冷墨妍的手里,将头埋进围成一圈的身子里不敢再出来。

冷墨妍大叫:“胡古月,你干什么。” 然后心疼的去看盘在手里的小蛇,见它没有受伤,轻轻的安慰了两句,那条小蛇才重新爬回衣袖盘在她的手腕上。

胡古月呼出一口气,也不理她,走到诸葛清鸿跟前拱手道:“诸葛公子,方才多有得罪,我师姐这是怎么了?”

诸葛清鸿回道:“无妨,只是伤心过度郁结于心,睡上一觉自会醒来,你可有安神宁心的法子。”

胡古月还没说话,冷墨妍走过去一把将他推开,恶狠狠的看着诸葛清鸿:“你还不赶紧把她放到床上去,你抱着很舒服吗。”

诸葛清鸿看她一眼也没有说话,径自走到床边将肖辛夷放下,秦悠悠上前帮她盖好被子。胡古月此时已写好了一张方子递给诸葛清鸿道:“浮光掠影,此香恬淡静谧,安心养身,不知诸葛山庄可有这几种香料。”

诸葛清鸿看了看说道:“应该有。”

“那劳烦公子帮我寻了来。”胡古月说道。

“稍等片刻。”诸葛清鸿说完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肖辛夷,转身走出房间。

找了整整一夜,诸葛清鸿才把方子上的檀香紫檀沉香丁香麝香龙脑**等等十几种香料找齐,有几种香诸葛山庄并没有,诸葛清鸿带着他的手下找遍了山下城中的所有药铺,第二日天空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才将香料交到胡古月手中。

诸葛山庄的大公子为人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是江湖中人尽皆知的事情,任谁也想象不到他有一天会半夜带人将城中搅了个鸡犬不宁。众人以为是诸葛山庄出了什么大事,但诸葛清鸿寻得东西只是制作香料的药材,一时间惹得武林中议论纷纷。

肖辛夷这几日接二连三受了一次又一次打击,早已心力交瘁,这一睡就是三天。

第三十二章《浮光掠影》

第三日午时,肖辛夷才悠悠转醒,这三日她仿佛在梦中又过了一遍她的上半生,那些她愿意见到或者不愿意见到的过往,在她的梦中一一呈现,身临其境般的清晰。闻到房中“浮光掠影”的香气,她知道自己醒了,但是她很累,她不想睁眼,也不关心自己身在何处,就想像现在这样静静地躺着。

闭着眼睛的她听到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诸葛公子,你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回去休息一会吧,师姐醒了我会去通知你的。”是胡古月的声音。

“无妨,我回去也睡不着,反而在这里会安心点。”肖辛夷一惊,她醒来竟然没有发觉房间里有人,原来她还在诸葛山庄,诸葛清鸿什么时候从云中回来的。“而且你不是说她今天就会醒吗?”诸葛清鸿如珠如玉的声音听上去竟然嘶哑了许多。

“看我师姐的脉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快醒了。”胡古月斟酌的说道。

“还会有意外?可严重?”咔嚓一声,诸葛清鸿手里的茶杯碎成了两半。

“公子,我只是随口一说。”一滴冷汗从胡古月的额头滴落。

“哦。”诸葛清鸿淡淡的应了一声,伸手又拿起一只茶杯斟了一杯茶。

胡古月:“。”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冷墨妍和秦悠悠一进门就看到相顾无言的两人,气氛有些诡异。

“诸葛清鸿,你怎么还在这里。”冷墨妍看到诸葛清鸿气就不打一处来。秦悠悠端着一盆热水放到床边的架子上。“你们两个出去。”冷墨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屋里的两个大男人。

两人被冷墨妍趾高气扬的驱赶也没有出声,一声不吭的走出房间,顺便带上了门。

秦悠悠把毛巾放进水盆里打湿,拧了拧就要帮肖辛夷擦脸,突然看到昏迷三天的肖辛夷缓缓睁开了眼睛,刚想出声却被肖辛夷一个手势阻止住。秦悠悠点了点头,肖辛夷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想明白。

冷墨妍看到愣在床边的秦悠悠说道:“你怎么还不擦,再不擦水就凉了。”

秦悠悠点了点头没说话,帮肖辛夷擦了擦脸和手。冷墨妍坐在床边看着肖辛夷喃喃说道:“怎么还不醒啊,胡古月那个笨蛋医术到底行不行啊,要不我去外面找个大夫来瞧瞧吧。”

“你当着医圣门弟子的面要去外面找大夫给医圣门的弟子诊病?”秦悠悠一脸你不是白痴吧的表情看着冷墨妍。

“怎么,医圣门的弟子也不是个个都医术精湛妙手回春的,医圣门弟子那么多,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害群之马滥竽充数的。”冷墨妍气鼓鼓的说道。

门外的胡古月好巧不巧的打了两个喷嚏,奇怪的给自己诊了诊脉,没有受凉啊。

到了傍晚肖辛夷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这一下午她想了很多,可是睁开眼睛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的父母已经入土为安了,她以为十年前她的父母就已经尸骨无存,苍安山庄也已经化为一堆灰烬,她连为父母立个衣冠冢都办不到,这是她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办法释怀的事。但如今她知道她的父母就相依长眠在东岳山上,总算是有了点安慰。既然如此她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她已经歇的够久了。

冷墨妍正趴在她的床边逗紫鸠:“小紫,翻个跟头。”那条小蛇就当真在肖辛夷的床上翻滚了起来。冷墨妍满脸慈爱的笑容:“再滚回来。”

胡古月和秦悠悠正坐在桌子旁边聊天,此时胡古月正讲到他一剑将剑齿虎穿心的精彩之处,秦悠悠也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被胡古月自己口中的英勇形象所折服,一脸崇拜的看着滔滔不绝的他,看的胡古月很是享受。

诸葛清鸿坐在窗子旁边,拿了一本书在静静的看着,天色已经渐黑,屋内没有掌灯,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可以看清上面的字。

肖辛夷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冷墨妍还在床边逗她的小蛇,秦悠悠还在崇拜的看着吐沫横飞的胡古月,唯有靠着窗边看书的诸葛清鸿看到了刚睁开眼的她。

胡古月三人同时被屋中的一阵风眯了眼,待睁开眼才看到诸葛清鸿已经站到了肖辛夷的床边。

“你醒了?”诸葛清鸿看着肖辛夷问道。

肖辛夷点了点头。趴在床边的冷墨妍一下子站起来把诸葛清鸿挤到了一边去。“你终于醒了,你可把我吓坏了。”冷墨妍看着虚弱的肖辛夷眼睛里有晶亮的水光。

肖辛夷冲她挤出一个安心的笑容说道:“我没事,就是太累了,多睡了一会。”说着就要坐起来,冷墨妍和秦悠悠扶着她慢慢靠到床头上。

“师姐,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胡古月站在一边问道。

肖辛夷摇了摇头,一阵头晕:“没事了,去为我熬一碗稀粥吧。”

一旁的秦悠悠自告奋勇的说道:“我去我去,熬粥我最在行了。”说完一阵风似的跑向厨房。

收回看秦悠悠的目光,肖辛夷对着诸葛清鸿行了个点头礼道:“这几日劳烦诸葛公子了。”

“你醒了就好,父亲这几日一直都很担心,我去对他说一声让他安心。”诸葛清鸿说道。

“好。”肖辛夷点了点头。

一碗粥还没喝完,诸葛浩初和柳絮已经到了木兰院,诸葛浩初和他的两个儿子在屏风外面等着。柳絮带着两个丫鬟来到肖辛夷床边,刚想行礼的肖辛夷被柳絮一把扶住:“江姑娘不必如此多礼,我前几日去了灵山寺为盟主祈福不在山庄,昨日刚回来就听盟主说你染了风寒在此处歇息,你晕倒的这几日盟主寝食难安,如今总算是醒了,姑娘可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肖辛夷看着眼前嘘寒问暖的柳絮,有一瞬间的恍惚。苍安山庄在的时候柳絮只是诸葛浩初的一个侍妾,当时的诸葛夫人还是诸葛清鸿的母亲慕华笙,诸葛浩初从来没有带柳絮去过苍安山庄,只是她以前去过尚在姑苏的诸葛老宅一次,曾见过她一次。

“劳盟主和夫人挂怀,晚辈不胜惶恐,只是偶感风寒,歇息几日就好了。”肖辛夷客套的说道。看来诸葛浩初并不是与他的这位继室无话不谈,至少她的真实身份并没有跟她谈过。

“那就好,说起来我还从未见过盟主如此焦急,若是姑娘再不醒来,恐怕盟主也要病倒了。”柳絮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微微的焦虑,似乎很是担心诸葛浩初的身体,可她落在肖辛夷脸上的关切眼神后面似乎还带了一丝探究。

“诸葛盟主宅心仁厚,一向对武林众人照拂有加,盟主的恩情,我双圣门自会铭记于心。”肖辛夷回道。

“区区小事,哪里算的上什么恩情,我今日带来了几味补药,虽然不甚珍稀,但是十分有效,姑娘精通药理,我就不班门弄斧了。”柳絮说着示意丫鬟把木盒打开。

肖辛夷扫了一眼,都是一些人参鹿茸灵芝之类的,虽然不甚珍稀,但可算珍贵。“多谢夫人,晚辈只是略有风寒,用不到如此珍贵药材,还请夫人带回去,待日后能真正用到的时候再拿出来。”学医之人最见不得浪费药材,哪怕是不珍贵稀有的药材。

柳絮微微抬了抬头说道:“姑娘哪里话,如今你是客,若是在我诸葛山庄出了差池,可让我等怎么向双圣门交代。”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望夫人代晚辈谢过盟主,也谢过夫人。”如此客套的你来我往,还不如大方收下,双方都能省下些口舌。

柳絮看出她脸上的疲惫之色说道:“姑娘刚醒来还需要多休息,今日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

肖辛夷对她行了点头礼对冷墨妍道:“冷师妹替我送送诸葛夫人。”

待冷墨妍将他们一家四口送走,桌子上的粥也凉了,秦悠悠又去盛了一碗。

肖辛夷吃完对秦悠悠说道:“秦姑娘熬粥的手艺当真是一绝,可与我月仙师姐一较高下。”

秦悠悠刚放下瓷碗被她夸的小脸一红,两根手指绞着衣角说道:“若是小姐喜欢我可以天天熬给你吃。”

肖辛夷看着她可爱的样子不觉心情大好说道:“你不要称呼我小姐了,很是生分。”想了想又说道:“你以后就叫我姐姐吧。”

秦悠悠睁大了眼睛:“你让我叫你姐姐?”双圣门在她心中一直都是传说般的存在,她在镖局没少听过双圣门的故事。在她的印象中她们都是神仙一样的人物,而她的父亲一直称呼肖辛夷为小姐,她自然也把她当作小姐看待,如今这位双圣门的小姐让她称呼她为姐姐,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不愿意吗?”肖辛夷看着秦悠悠呆愣在一边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心想自己太唐突了,还不知道人家小姑娘愿不愿意,就自己做了决定,当下有些尴尬,正要说你喜欢怎么称呼还是怎么称呼。

只见秦悠悠头点的像个不倒翁:“我愿意啊,我当然愿意,我父亲就我一个女儿,我只有一个弟弟没有姐妹,我很早就想有个姐姐了,只是你刚才说出来的时候我有点有点哎呀,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受宠若惊。”胡古月在一旁提醒道。

“对对,就是这个词,受宠若惊。”秦悠悠连连点头说道。

肖辛夷看着她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的样子,越发觉得她可爱了,真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丫头,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的床边上,替她将散在脸颊两侧的头发捋到耳后说道:“那你以后就是我妹妹了。”

秦悠悠一笑满室生花,毕竟是小孩心性,也是真心喜欢肖辛夷,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怀里。

胡古月抚额将身子转了过去。

“我终于有姐姐了,还是个神仙一样的姐姐,以后生病就不用喝又苦又难闻的药汁了。”秦悠悠心满意足的说道。

听闻她的话,胡古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肖辛夷也被她的孩子气逗的笑了起来,看着在自己跟前撒娇的小妹妹,心中竟然有了一丝对亲情的渴望。也许她实在是孤独的太久了。

三人一派其乐融融,自然没有听到冷墨妍鼻子里发出的一声冷哼。

窗外还有一人,听着屋内久违的笑声,心底里也有一丝温暖冉冉升起。

第三十三章《解开心结》

三更月,中庭恰照梨花雪,一室清辉,伊人倚栏独坐。如今是三月中旬,天气正渐渐转暖,三人已在肖辛夷房中守了两夜,好不容易才将她三人劝走。肖辛夷正靠坐在床头透过窗棱看着空中熠熠生辉的满月,突然觉得有一片阴影靠近她,当下也没惊慌,能够神不知鬼 的就出现在她的跟前,就算是出手也打不过他。况且这里是诸葛山庄,除了姓诸葛的人谁还会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夜闯诸葛山庄内宅。果然,从月光阴影里走出来的人是玉树临风星眉剑目的诸葛清鸿。此时他换下了一贯穿着的淡蓝色衣衫,换上了一件月白色长袍,倒是与今晚的月色相得益彰。

“辛儿。”诸葛清鸿的声音有些迟疑。

“诸葛公子。”肖辛夷下山短短几日,虽对江湖如今情势所知并不是太多,但在沿途路上也听到不少关于江湖中的人和事,如今在江湖中最出名的当属眼前这位,世人评价风骨峭峻温润而泽的诸葛清鸿。只是不知世人若是知道,他们眼中温和正直的谦谦君子半夜翻窗而入女子闺房,会是怎样的一番心情。

“不知公子深夜来访,有何指教。””诸葛浩初定然已将她祭拜父母的事告诉了他,况且如今已知诸葛家并没有害过她肖家,又何必再惺惺作态。

“没有什么可指的,只是想来看看你好点没有。”一派镇定自若的模样,仿佛是晴空暖阳间被主人相邀而谈一般。“只是不想你还没有休息。”

这么说他还被房里未休息的肖辛夷给吓着了。

“劳公子大驾光临,我精神已大好,请公子莫要再挂怀奔波才是。”肖辛夷幽幽的说道。

“如此最好,你刚醒来,还需要多休息,不要再如此伤神了,我走了。”说完转身要走。

“诸葛公子。”身后的肖辛夷突然出声。诸葛清鸿的一只脚还未落下,听到身后的声音一个踉跄,但也很快稳住身形。

“有些事人前不好说,但今日公子到此,还请公子代我向盟主带句话。”肖辛夷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什么话。”诸葛清鸿问道。

“如今的肖辛夷在外人看来依然是叛贼之女,虽朝廷已不再追究当年的事,可诸葛山庄毕竟已和朝中重臣结亲,与我走的太近,怕有朝一日我的身份拆穿,会连累到诸葛山庄遭朝廷猜疑,望明日盟主能将与当年相关的事告知,助我早日为先父洗清冤屈。我也好早日离开此处,莫要让山庄遭我所累。”说完这些,肖辛夷闭上了眼,不再看他。

这些话她对着已苍老许多的诸葛浩初说不出口,因她知道说这些话必然会伤到他父子,可她宁愿他父子俩恨她无情无义,也不想看到诸葛山庄再卷进十年前的事。

一股无形的压力逼得肖辛夷不得不睁开眼,却在睁开的瞬间差点惊呼出口,诸葛清鸿一双映着清冷月辉的眸子近在眼前,寒意逼人,肖辛夷甚至能在他的眼睛里看见她的倒影。

“你觉得你接下来要做的事会连累到我?连累到诸葛山庄?”诸葛清鸿声音低沉的问道。

肖辛夷手指微动,两根银针就已捏在她手里。银针闪着点点寒光横在诸葛清鸿的眼前:“请公子自重。”

诸葛清鸿缓缓直起身子,转过身背对着肖辛夷说道:“诸葛山庄做事自有诸葛山庄的道理,苍安山庄的事,即使没有肖辛夷我诸葛山庄也会一查到底,将当年的事大白于天下。”肖辛夷第一次听到诸葛清鸿如此冷淡的声音。“至于你说的与朝廷重臣结亲,不过是权宜之计,待将十年前的事情查清,我自会以此邀功请皇帝收回旨意。我诸葛清鸿的夫人定然得是我心悦之人,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踏进我诸葛山庄内宅的。”说完这些,诸葛清鸿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间,留下一地破碎的月光。

翌日清晨,肖辛夷身体已无大碍,便找诸葛浩初前去辞行,穿过典雅别致的九曲回廊,诸葛浩初正在书房看书,柳絮坐于一侧缝制一件玄色男子长袍,细细密密的针脚十分精致,见到肖辛夷从远处走来放下了手中的针线。

肖辛夷转过回廊便看到形影不离的诸葛夫妻两人,他两人的感情似乎很好,几乎时时都在一起。诸葛浩初一生只有两位妻子,慕华笙在的时候柳絮只是个妾,而在慕华笙去世之后柳絮做了继室,诸葛浩初却再也没有纳过妾。

柳絮站起身来迎向脚步略有迟疑的肖辛夷说道:“江姑娘昨日刚醒,怎么不多休息两日。”

肖辛夷对她行了一礼回道:“劳夫人挂怀,晚辈已无大碍,今日是向盟主致谢来的。”

诸葛浩初在房间里已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将手中的书放下说道:“江姑娘请进。”

肖辛夷听到他的声音不再迟疑,当下快步走进书房拱手行礼道:“晚辈江海棠见过盟主,今日前来谢过盟主当日的救命之恩。”

“江姑娘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诸葛浩初回道,脸色淡淡,看不出表情。

“今日亦为辞行而来,晚辈还有师命在身,不敢多做停留。”肖辛夷说这话时有片刻的迟疑。

诸葛浩初沉吟片刻吩咐柳絮道:“夫人,你去把隐儿找来。”

柳絮称是退出了房间,诸葛浩初看着她的背影转过回廊,起身从书桌后走到肖辛夷身边,面色慈祥的问道:“辛儿,你的身体真的没有问题了吗?”跟刚才的表情判若两人。

“回盟主,晚辈自幼学医,身体自然比平常人更容易恢复,确实已无大碍。”肖辛夷恭敬的回道。

“你还是不愿称我一声叔父吗?”诸葛浩初神色有些黯然的问了一句。

“诸葛盟主,肖辛夷无颜再称您为叔父。”肖辛夷轻轻回了一句。

“为何?”诸葛浩初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惊讶的问道。

“此前数年,我心里一直认定您就是偷盗五湖令害苍安山庄于不仁不义的奸佞小人,数日前在您的寿宴上更是对您出言不逊举止无礼,直到回山后才得知盟主当年并非是明哲保身全身而退,几日前更是知道这么多年您对肖家的大恩大德,如今的肖辛夷还有何颜面再称您一声叔父。”肖辛夷一口气说完,有丝丝疼痛在心口蔓延。

“孩子,我和你父亲情同手足,你父亲在世的时候我俩不分彼此,你们兄妹从小我就当做亲生儿女看待,如今依然,你能解开对我的误会,我很高兴,无论你怎样对我,你在我心里都如我亲生女儿一般,哪有父亲会生女儿气的。”诸葛浩初看着肖辛夷眼中涌出泪滴,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这怎么还哭了呢,怪我怪我,不该提当年的事。”

“叔父,这么多年,您受苦了。”肖辛夷很少哭,但是这一次她是因为自责还有感动。

“若是当年出事的是我诸葛家,你父亲也定会倾毕生之力为我讨回公道,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情义。”诸葛浩初轻轻说出这句话,然后又长长的叹了口气,眼角似乎有水光一闪而过。

诸葛浩初看到柳絮带着诸葛清鸿从远处走来,对她说道:“请夫人吩咐厨房做几道拿手菜,今日我要为双圣门贵客送行。”

柳絮一愣,看到肖辛夷低着头对她行了一礼才回过神来回道:“是,盟主。”

待柳絮退下,诸葛清鸿才踏进书房,朝着诸葛浩初拱手行礼道:“父亲。”

诸葛浩初点点头,对他说道:“隐儿,把你这几年查到的事情说一下。”

“是,父亲,十年前知道攻城内幕的人寥寥无几,曾经直接参与过那次事件的掌门,接二连三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暴毙而亡,涉事掌门这条线索已经断了。前几年派去军营寻找何知远手下的人直到现在也没有进展。所幸孩儿这两年追踪那伙突然出现的盗贼,才无意间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他们最早是十年前才形成的组织,关于他们的头领,成立的目的目前一无所知,但看他们的行事作风不像是单纯的打家劫舍,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现在也只是推测与十年前的事会有所关联,没有确凿证据也不敢贸然出手,以防打草惊蛇。孩儿查到他们在泗水城有一所固定的落脚处,已将四周严密监控起来,但目前并没有什么发现。”诸葛清鸿面色凝重的一一道来,果然形势一片暗淡。

肖辛夷听得心中五味掺杂,原来这么多年他父子俩做了这么多事,一直都没有放弃过帮苍安山庄洗清冤屈,可她却一直都在猜忌他们,昨晚还说了那样的话,不怪诸葛清鸿会那么生气。肖辛夷转身看着诸葛清鸿说道:“诸葛公子,多”

“我说过,不想听见你对我说谢字。”肖辛夷到嘴的谢字,被诸葛清鸿冷冷的声音怼的吞了回去。

诸葛浩初看着他俩之间有些尴尬的气氛,呵呵一笑说道:“辛儿,你都认我这个叔父了,为何还称呼他为公子啊,你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唤他阿隐。”

诸葛清鸿闻言一怔,这名字很久都没有人叫过了。

第三十四章《再入泗水》

肖辛夷低下头轻轻回了一句:“是,叔父。”

诸葛浩初看到自己儿子因肖辛夷的一句话由阴转晴的表情,不仅喜上眉梢,转身回到书桌后面坐下对着两人说道:“我记得山庄还有几处暗产在泗水城对吧,一直都是隐儿在打理。”

“回父亲,泗水共有七处暗产,都是孩儿亲自打理,其中有四处是这两年置下的。”诸葛清鸿的声音恢复了平常如珠如玉般的温润。

“那好,追踪泗水城这条线索就由你助辛儿去查吧,不惜动用你手下所有的力量,也要将这伙盗贼的底细查个水落石出,必要的时候可动用诸葛家的势力。”诸葛浩初对诸葛清鸿说道。

诸葛清鸿与诸葛浩初对视了一眼行礼说道:“孩儿谨遵父命。”

肖辛夷看着他父子俩,总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事瞒着她,不过诸葛家已经为肖家做的够多了,她又怎敢奢求他们对她毫无保留。

诸葛浩初看到从远处走来的柳絮便不再说下去,对两人说道:“你俩先下去吧,明日一早动身。”

“是。”诸葛清鸿和肖辛夷对诸葛浩初行完礼便一同走出房间,路过柳絮身边时又行了一礼,诸葛浩初看着两人结伴而行的背影,脸上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

诸葛清鸿住的清霄院与肖辛夷住的木兰院相邻而建,规格布局相似。只是木兰院内装点以典雅婉约为主,庭院里种满了奇花异卉,树木多以木兰科为主,兰花芍药铃兰梅花海棠各式四季花卉点缀其中,院内花草树木皆修剪整齐,一看就有专人负责打理。

清霄院则以精致大气为主,院内清泉碧潭小桥流水,几处修竹一株木兰便衬托出院子清远深邃的意境。

两人走在曲折蜿蜒的回廊上,一时无话,最终还是诸葛清鸿先开了口:“昨夜多有得罪。是我说的重了,没有体谅你的用心良苦,还望你莫要往心里去。”

肖辛夷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么说,沉默半晌说道:“昨夜的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才会说出那样的话,你生气也是应该的,只是不想你们竟然为苍安山庄做了这么多。”

“对啊,我们都做了这么多了,事到如今,你不想连累也晚了。”诸葛清鸿笑吟吟的看着肖辛夷,玩笑似的将横在两人之间的隔阂说了出来。

“诸阿隐,虽然你不让我对你说谢字,可是今天我还是要说声多谢。”肖辛夷认真的说道。

“那今天我就允许你对我说一次谢,但下不为例。”诸葛清鸿心情颇好,大度的说道。

“好。”肖辛夷看着诸葛清鸿温柔的眼神轻轻回道。

两人自重逢以来第一次如此轻松的对话,如三九寒冬里的冰霜遇春风化为清水般清澈明快。

午饭时候,肖辛夷带着冷墨妍胡古月和秦悠悠与诸葛浩初一起吃饭。诸葛山庄的厨子手艺着实不错,一桌三十六道菜,十八道荤菜十八道素菜,每一道都有独特的做法,据说厨子是诸葛浩初从老家姑苏带来的,外面吃不到这些菜式。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胡古月和秦悠悠都是第一次见诸葛浩初,本来以为武林盟主必然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想竟然如此平易近人,比自家的师父和父亲还要和蔼可亲,吃到后面两人也都放的开了,尤其是秦悠悠,最喜美食,大快朵颐吃的甚为开心。

晚饭时候胡古月塞进秦悠悠手里一个白丝帕布包,秦悠悠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我看你中午的时候爱吃这个点心,便带回了些。”胡古月有些扭捏的说。

秦悠悠打开一看是金丝饼,一脸感动看着他:“胡胡,你真是个好人。”

第二天天色未亮,肖辛夷提着一盏灯笼沿着弯弯曲曲的竹林小路来到了那座空荡荡的院落,将灯笼放于一侧,肖辛夷轻轻抱住刻着她父母名字的墓碑。

“父亲,母亲,女儿要去查当年加害于你们的凶手了,请你们保佑我能早日找到哥哥,保佑女儿能早日查清真相为苍安山庄洗清冤屈。”

一行清泪落在墓碑上很快渗了进去,肖辛夷退后几步跪在父母的坟前磕了三个头,伏身的时候发觉她身边有人同她一起伏下了身子,淡蓝色的衣衫在幽暗的烛火下添了几分幽深。诸葛清鸿与肖辛夷并排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物递到肖辛夷的跟前,肖辛夷定眼一看顿时如遭雷击,这是“拂云鞭”,江绾芸的随身武器。

布满浮云暗纹的银色鞭柄上刻着拂云两个大字,与之相对刻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八个小字,这是肖重楼亲手刻上去的。

肖辛夷伸出手将拂云鞭柄拿在手里,细细摩挲上面的小字,过了许久,肖辛夷起身轻轻一按拂字,银色的鞭身从鞭柄处嗖的一声弹出,两丈长的鞭身由粗到细,边缘是精致的云朵形状,肖辛夷轻轻一按云字,银色的鞭身如灵蛇翻卷一般迅速卷回鞭柄,这把拂云鞭是江绾芸的外祖父当年花重金请素有“玄巧天师”之称的鲁建设计的,鞭身可随手按的力度调节长短,鞭柄用的是世间最硬的铬铁,鞭身用的是世间最柔的皮革,鲁建用了两种世间至刚至柔的珍品,花了五年时间才将拂云鞭设计出来,连这位玄巧天师自己都说拂云鞭是他有生之年最完美的作品。

肖辛夷将拂云鞭双手捂在胸口看着诸葛清鸿无语凝噎。

“这是父亲让我转交给你的,父亲说天一亮就让我们动身,不用向他辞行了。”诸葛清鸿忍住了伸手擦去肖辛夷眼角泪水的冲动说道。

肖辛夷对着诸葛浩初卧房的方向行了个大礼,然后在墓碑前面舞出一套完整的拂云鞭法,银色的鞭身在她的舞动下如灵蛇狂舞,又如银电当空,她纤细的身影在密集的鞭影中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摇摆不定,仿佛随时都要御风而去。

一套鞭法下来肖辛夷已全身湿透,微微喘着气对着墓碑喃喃说道:“母亲,您看,我终于能舞动您的拂云鞭了,您看到了吗?”

肖辛夷很小的时候就被江绾芸逼着练这套鞭法,当时的肖辛夷还拿不动这支漂亮的鞭子,只能用一根小鞭子练习,现在她终于能拿动拂云鞭了,江绾芸却已经不在了。

天刚微微亮诸葛清鸿和肖辛夷便一路朝泗水城而去。诸葛清鸿骑着他的墨鸦在前面带路,肖辛夷四人紧跟其后。双圣门没有养马,她四人下山所备的马匹是在山下随便买的,不仅脚力慢,体力更是不济,好在诸葛山庄在山下有自己的马场。诸葛清鸿为她四人在马场里挑选了四匹宝马良驹,才勉强跟得上他的坐骑。

墨鸦在别的马前面都是趾高气扬一副马中老大的样子,唯有在肖辛夷的那匹白马面前,温顺的如同小绵羊一般,肖辛夷的那匹马名为“白凤”,马如其名,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是诸葛马场里最矫健漂亮的一匹马,在江湖上和诸葛清鸿的马并成为“墨尘凤飞”。

一骑绝尘墨鸦远,日行千里白凤飞。

五人一路快马加鞭,到了夜里丑时才到了泗水城,但两扇紧紧闭着的城门将一行人隔在了城墙外头。

秦悠悠天性乐观,看着高大的城墙用手比量了比量说道:“这么高,人上的去马也上不去,我们今天就在城外睡一觉吧,反正天也快亮了。”

胡古月看着她认真的样子说道:“行,我看城门下那块空地就不错,你去那蹲着吧,说不定明天城门开的时候还会有好心人送你点银子呢。”

诸葛清鸿从马上下来对四人说道:“稍等片刻,我去喊门。”

秦悠悠奇道:“这门也能喊的开?”

诸葛清鸿走到城门前,不紧不慢的在城门前叩了几下,砰,砰砰,砰砰砰,有规律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待诸葛清鸿停下,城门竟真的打开了一条仅容一人一马而行的缝隙。诸葛清鸿一招手,墨鸦便跟在他身后进了城门,待五人全部进去以后,城门后面两个守城士兵将城门重新关上。

诸葛清鸿从袖袋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递到其中一人手中说道:“辛苦两位官爷了。”

秦悠悠见状一阵感叹,有钱真好,她以前跟着走镖的时候,若是在城门关上之前赶不到城里,就只能在城外住一宿等到第二天开城门了。

那人将银子收入怀中对着诸葛清鸿拱手说道:“诸葛公子有些日子没来了,夜深露重,还请赶快赶路吧。”

诸葛清鸿翻身上马,对着两人拱手说道:“告辞。”

城内一片漆黑,偶有几间店铺门口挂着发出微弱亮光的灯笼,诸葛马场训练出来的马果然非同一般,在如此寂静的夜里踩出的马蹄声几乎微不可闻。

诸葛清鸿带着四人穿过城中街道,在城外一座庄园前停下说道:“这是我一故友的庄园,我们可在此落脚。”

肖辛夷心知这应该就是诸葛家的暗产之一。

从外面便已看到庄园内灯火通明,有两名小厮立于庄园门口,见到诸葛清鸿一行人连忙迎了上来,一边行礼一边说道:“诸葛公子,我家老爷已恭候多时了。”

诸葛清鸿翻身下马将马缰绳递给那名小厮拱手说道:“有劳了。”然后等四人下马一同进入庄园。

刚走几步就有一四十多岁的男子迎面走来:“诸葛老弟,昨日收到你的飞鸽传书知道你要来,高兴的为兄可是一夜未眠啊,不想你竟这么快就赶来了。”

诸葛清鸿笑道:“深夜前来打扰李兄,愚弟心中甚为不安。”

那被称作李兄的人哈哈一笑:“你这说的什么话,为兄巴不得你天天来打扰我。”

诸葛清鸿拱手道:“那我和我的这几位朋友可就借李兄贵府在泗水暂住几日了。”

四人中除了一身红衣的秦悠悠略显稚嫩外,肖辛夷冷墨妍胡古月三人常年居于山上,身上自有一股出尘脱俗的清冷气质。李老爷本就为几人气质所惊艳,此时更是不敢怠慢,连忙说道:“自然求之不得。”

诸葛清鸿转身对四人说道:“这是我的故友李立诚李老爷。”

肖辛夷四人同时对李立诚行礼道:“见过李老爷。”

李立诚拱手回礼道:“各位少侠客气了。”却在看到肖辛夷的容貌时愣住了,诸葛清鸿往他的身旁走了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这才回过神来,脸色一窘赶紧转身在前面带路:“几位快到厅内歇息,我去吩咐厨房准备点吃的。”

诸葛清鸿回道:“李兄不必如此麻烦,我们在路上已经吃过了。”

李立诚闻言道:既然如此,客房我已备好,今晚就早点休息,待明日再为诸位接风洗尘。”

诸葛清鸿回道:“如此甚好。”

李立诚唤了丫鬟带路,肖辛夷三人行过礼之后便跟着向后院走去。待几人的身影消失,李立诚带着诸葛清鸿和胡古月亦向后院走去。

后院共有三处院落,李立诚本想安排诸葛清鸿和胡古月一人一处,却被诸葛清鸿阻止:“这一座院落里便有四间客房,我与胡少侠住于一座便可。”

李立诚自然依言而行,将两人安顿好才回到前院。

胡古月待李立诚走后对诸葛清鸿说道:“此次下山,多亏有诸葛公子相助。”

诸葛清鸿回道:“胡少侠不必如此客气,此乃我诸葛山庄应该做的。”

胡古月心想,你怕是为了我师姐才这么做的吧,就你那眼神傻子都能看的出来。面上却也不敢表现出来,两人说了一些客套话便各自回到房间。

这一路快马加鞭的疾驰胡古月有些吃不消了,躺在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第二天早上被一阵敲门声惊醒,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声:“谁啊。”

门外有一丫鬟回道:“胡少侠,我家老爷已在前厅备好了饭菜,还请少侠沐浴更衣。”

胡古月打开门让丫鬟进来,后面两个小厮抬着一桶热水倒入屏风后面的浴桶便退了出去,丫鬟将手中端着的一套衣衫放在桌子上看着胡古月。

“姑娘可以走了,我要沐浴了。”胡古月被跟秦悠悠年纪差不多的小丫鬟看的发毛。

“奴婢留下来伺候少侠沐浴。”小丫鬟镇定自若的说道。

“不用了不用了,不用劳烦这位姑娘了,我自己就可以。”胡古月连连摆手,待小丫鬟退下,胡古月长呼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心想诸葛清鸿那里会不会也有小丫鬟伺候沐浴。

第三十五章《初见华山》

胡古月沐浴完看了看自己满是尘土的医圣门弟子服,又看了看小丫鬟带来的一套干净衣衫,简单的样式用的却是上好的料子,低调中的奢华,像有钱人才会有的品味。

司马正清下山前将肖辛夷的身世完完全全的告诉了他,他也知此次下山的目的,此时再穿医圣门弟子服是有些不太妥当,便换上了干净衣衫,月白的内衬,墨青色的外袍上绣着竹叶暗纹,发冠是温润的羊脂白玉,若是此时胡古月手中再拿上一把折扇,妥妥的一名门世家公子派头。

胡古月收拾妥帖打开门见诸葛清鸿房门紧闭,便问还在门外等着的小丫鬟:“诸葛公子起了吗?”

小丫鬟对他行了一礼说道:“回少侠,诸葛公子已在前厅等侯多时了,这身衣服就是他从外面带回来的。”

“原来是这样啊。”胡古月大窘,心想难不成这诸葛清鸿是一夜没睡。

胡古月跟着小丫鬟刚走出院落,便看到从隔壁院落里走出的肖辛夷三人,此时她三人都已换了衣衫,秦悠悠仍是一身大红色的窄袖短袍,脚上一双红色鹿皮中靴,上好的丝绸泛着淡淡微光,衬托的秦悠悠更加活泼俏丽。

冷墨妍仍是一身紫色,不过比她的冠服颜色略浅,淡淡的齐腰襦裙配紫色轻纱宽袖,胡古月看到冷墨妍啧啧称奇,厚脸皮的凑到她身边:“呀呀呀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没想到以冷艳为名的冷师姐也有如此柔美的一面。”

冷墨妍冷不防的听到胡古月的调侃,本来心情不错的她顿时大怒:“胡古月,你再说一遍试试!!”

胡古月连忙闪到肖辛夷身后露出一个脑袋道:“夸你呢,听不出来吗?若是你坐那里不说话,定然是泗水第一俏,实力碾压那些名门大家闺秀。”

“胡古月,你这是在作死你知道吗?”冷墨妍冷冷的盯着胡古月说道。

肖辛夷看着冷墨妍越来越阴沉的脸,对躲在她身后可怜巴巴的胡古月说道:“好了,你不要再逗你冷师姐了。”

胡古月委屈的说道:“可是她今天真的很好看啊。”听到他这么说冷墨妍冷哼一声,脸色渐渐缓和了下来,当先一步朝前厅走去,不再理他。

胡古月嘿嘿一笑,凑到秦悠悠跟前轻轻的说道:“你今天也很好看,真的。”

秦悠悠转了一圈,开心的说道:“是吗?我也觉得我今天真好看,你看这衣服料子真好。”

肖辛夷见笑的开心的两人脸上也带了一丝笑容:“古月,你今天也很好看。”

胡古月一脸不好意思的说道:“哈哈,是吗?我们快走吧,李老爷还在等我们呢。”

秦悠悠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问道:“刚才不都是你一直在这里唠唠叨叨的吗?”

胡古月:“。”

肖辛夷今日穿了一身淡蓝色直襟长裙,不得不说这个颜色真的很适合她,清冷之中带着淡淡的暖意。就像明媚的天空一样。胡古月看着这个颜色,觉得十分眼熟,想了一会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诸葛清鸿经常穿的颜色吗,这诸葛公子实在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意啊。果然,看到已坐在前厅等着他们的诸葛清鸿,胡古月更加佩服自己的睿智,今日他穿的衣衫和肖辛夷身上的不仅同色还同系。

李立诚见她四人从外面走来,站起身来说道:“昨日诸位少侠一路奔波,今日特备薄宴为诸位接风洗尘,还望少侠莫要嫌弃才是。”

肖辛夷拱手说道:“我姐弟几人不仅在深夜前来,还要在贵府叨扰数日,应该请李老爷莫要嫌弃才是。”

李立城道:“诸葛老弟的朋友就是李某的朋友,诸位少侠一来令陋室蓬荜生辉,李某荣幸之至。你们就当这是自己家一样,多住些日子才好。”

除了肖辛夷和诸葛清鸿外,其他人心中都在想,这李老爷果真是人如其名,古道热肠以诚待人。

诸葛清鸿见两人如此客套说道:“相逢即是有缘,以后大家还有很多时间相处,当务之急还是先吃饭吧。”

诸葛清鸿发话了,诸人自然求之不得,胡古月和李立诚在席间推杯换盏,俨然一副忘年之交的样子。恨不得当场便结为八拜之交,不过看了看两人之间相差二十多岁的年纪,就不了了之了。不过此等遗憾并没有影响两人相见恨晚惺惺相惜的感情,依然觥筹交错把酒当歌。

冷墨妍鄙视的看着傻呵呵的胡古月,有一口没一口的细细品尝李立诚所谓的薄宴。

诸葛清鸿坐一边淡淡的自斟自饮,时不时看一眼只顾给秦悠悠夹菜的肖辛夷。

酒过半酣,众人在胡古月和李立诚的猜拳声中听到外面一阵嘈杂的声音,“诸葛隐,果然让我猜对了,你还是来了泗水。”人未到声已至,诸葛清鸿脸色一变。

众人朝门外看去,见一翩翩少年从门外疾走而来,身后还跟着带着幂(注1)的女子,看不出体型样貌。俊美少年一身深紫翻领华服,紫玉发冠,手中拿一把镶金折扇,端的是一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潇洒姿态。

“哈哈,诸葛隐,真是让我好找啊!”说话间已朝着诸葛清鸿飞扑而来。诸葛清鸿酒杯还未放下便连同身下的椅子一同闪向一边,俊美少年扑了个空也不生气,转身又扑向诸葛清鸿,这次结结实实的扑了个正着,好巧不巧的正正坐在了诸葛清鸿的大腿上。整个大厅瞬间鸦雀无声,那画面太美,除了秦悠悠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姿势暧昧的两人,众人皆不敢直视。

“华山,你下去。”诸葛清鸿手里的酒杯瞬间碎成粉末。

“好嘛好嘛,我下去就是了,你不要生气嘛。”华山讪讪的从诸葛清鸿的身上下来。不过立刻很兴奋的摇着扇子对他说道:“我这次来找你有正事,而且是大事,还是好事哦~~~。”长长的尾音听的众人一阵恶寒。

华如江说到这里凑到诸葛清鸿跟前用扇子挡住两人,小声的说道:“雍城楚家楚扬那小子让我告诉你,最近雍城最有名的揽玉坊新来了一个绝色美人,问你是亲自过去还是他买下给你送过来。你诸葛山庄我是不敢再去了,我的信你也不回,我只好在虞洛这里等你。哈哈,果然等到了。”厅中坐的几人皆有内力在身,即使华山用的声音再小,几人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诸葛清鸿一脸阴沉的看着他,眼中似有怒火在燃烧。

华山看到他的神色大惊跳到一边说道:“唉唉干嘛呢,我只是住在虞洛那里,她是你的人我知道,我可没有动过她,连个心思都没敢动过。”

诸葛清鸿现在恨不得一把掐死他。交友不慎可误终身啊!

“华如江,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出去,滚的远远的。”一向克己守礼的诸葛清鸿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失礼过。

“干嘛发那么大的火,我不过是带着虞洛出来跟你团聚,又不是要带着她私奔,你知道带她出来采莲居跟我要了多少银子吗?我这哥们那么够意思,你凶什么凶。”华如江唰的一声合上扇子,傲娇的对他翻了个白眼。

原来那戴着幂的女子便是虞洛。

诸葛清鸿的脸色铁青,现在他已经不想掐死华如江了,他想掐死他自己。

华如江一脸不解的看着他,正要说话,突然觉得衣袖被人扯住,回头一看是虞洛。虞洛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看诸葛清鸿一直看着饭桌上的某人,首先映入华如江眼帘的是已经石化的胡古月,此时的胡古月心里正暗自思付:“人不可貌相,古人诚不欺我,没想到这诸葛公子是如此的如此的多情,对,肯定是多情。”

然后华如江看到了十分熟悉的颜色,淡蓝色,诸葛清鸿最喜欢穿的淡蓝色,只是这抹淡蓝色的主人是一女子,绝色女子,比他以前见过的所有女子都要绝色。这位绝色女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的品尝杯中美酒。好像旁边还有两位女子,但华如江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看她们了,华如江看着眼前神色淡然的女子,偷偷咽了一口口水,又看了看诸葛清鸿阴沉的脸色,然后恬不知耻的对着肖辛夷行了一个大礼:“草民不知宁国郡主在此,惊了郡主大驾,还请郡主听草民解释,诸葛兄他”华如江话还没说完,只觉身子腾空而起,不由自主以飞快的速度朝大门口倒退飞去,诸葛清鸿单手将他举起扔出了李家庄园,天生神力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虞洛匆匆对诸葛清鸿行了一礼便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随着外面砰的一声伴着腾起的尘土,大厅里重新归于鸦雀无声。

注1:幂是用透纱罗全幅缀于帽檐上,并使之下垂障蔽全身。

第三十六章《月下独影》

本来应该吃的十分愉快的一顿饭,因为华如江的出现最终可谓以惨淡收场。

诸葛清鸿在华如江飞出去以后一声不吭的走出了前厅,胡古月和李立诚再也没有喝过一杯酒,只是默默的夹菜,倒是桌上的三位女子似乎并没有受影响,吃的甚为满意。

直到午饭时候诸葛清鸿也没有回来,肖辛夷午饭后带着胡古月冷墨妍和秦悠悠三人在庄园外面转了一圈,把周围的情况了解了个大概,这一片区域似乎是富人聚集地,清一色的庄园。每个庄园相距大约一里,庄园周围的空地都由庄客(注1)种植庄稼。

肖辛夷除诸葛山庄在泗水城有暗产的事没对三人说之外,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三人,但是还没有来得及问诸葛清鸿那帮劫匪的落脚处在哪里,只是漫无目的的打量。胡古月一路安静的诡异,只有秦悠悠自顾自的在那说话:“胡胡,你看那边田里有个稻草人唉。”胡古月冲她笑了笑点点头。“胡胡,快看快看,那里有一只百灵鸟啊,没想到这里会有百灵。”胡古月依然冲她笑笑点点头。

冷墨妍看着叽叽喳喳的秦悠悠问道:“你为何称他胡胡?”

“啊?哦,你看他的字是古月,他本身姓胡,古月合起来又是胡,这样一来不就是胡胡吗?”秦悠悠兴奋的解释道。

肖辛夷笑道:“有道理。”

冷墨妍一脸黑线:“哪里有道理了。”

胡古月:“”

四人将四周打量完了也已到了晚饭时候,回到李家庄园的时候诸葛清鸿也正好回来。诸葛清鸿看到她四人一同回来说道:“今日晚饭在前厅吃,你们都过来。”说完就回到后院,直到丫鬟来请才出了自己房间。

晚饭的气氛与早上那顿不可同日而语,虽然是同一天的饭,但是现在桌上只有他五人。据说李立诚去外面收账了要过几天回来,周围也没了伺候的丫鬟,胡古月看着郁郁喝酒的诸葛清鸿不敢与他推杯换盏,老老实实的坐在一边埋头吃菜,秦悠悠依然吃的不亦乐乎。

就在胡古月快要吃饱的时候诸葛清鸿幽幽的说话了:“十年前,我有一个从小与我一起长大的故友失散,有人说她被烧死了,也有的人说她被绝世高手带入深山修炼去了,还有人说她被人贩子掳走卖到了别处,我到处找她都找不到,后来每一座我能去的山我都翻一遍,每一家勾栏赌场客栈山寨都有我买通的人,十年来,我一天都没有停止过找她。虞洛是我在四年前救下的,那日我在琅琊买通的人飞鸽传书于我,说他在的那家勾栏院里新买了一女子,绝色倾城气质高贵,说不定就是我要找的人,我连夜赶往琅琊,正好救下了跳窗求死的虞洛,那时的虞洛烈性至极,宁愿一死也不愿在那勾栏苟且,我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也做不到见死不救,后来我替她赎了身,她无父无母亦无处可去,亦不肯接受我的银子。我便把她安排在了泗水城故友所建的勾栏院里挂牌,只卖艺不卖身,一来可让她有个落脚之处,二来可以为我收集一些江湖中的情报,可以说是我的左膀右臂。我在江湖中的一些朋友都知道我在找一个人,平时看到有什么来历不明的美貌女子都会通知我,让我去看看是不是我要找的人。今天早上你们听到的就是这么回事。我诸葛清鸿不是正人君子,可也不是风流好色之徒。”一口气说完这些,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胡古月听他说完,呵呵一笑:“诸葛公子,你别多想,我们没有乱想你的。”

秦悠悠在一边附和着连连点头:“对,对,我们没乱想。胡胡,那边那个鱼香肉丝我夹不到,你吃完了给我端过来。”

冷墨妍冷哼一声,朝诸葛清鸿翻了个白眼。

肖辛夷接过胡古月递过来的鱼香肉丝推到秦悠悠跟前。看了看他说道:“说这么多,菜都凉了,快趁热吃点吧。”

说完这些话晚饭的气氛似乎也没有多大的改变,唯一的改变就是胡古月,敬了他一杯酒。

五人吃完晚饭一同朝后院走去,走在最后面的秦悠悠拉了拉走在前面的胡古月轻轻的问道:“胡胡,宁国郡主是谁啊。”

“咳咳,诸葛公子的未婚妻。”

“啊?哦!”

虽然两人的声音压的极低,但在内力强劲的武林高手耳中,却是清楚又清晰。

几人走到后院肖辛夷对冷墨妍和秦悠悠说道:“你们两个先去休息吧,我想去走走。”冷墨妍和秦悠悠点了点头,转身进了院落,肖辛夷走到诸葛清鸿跟前:“不知诸葛公子可否陪我一同走走。”

胡古月精神一振,识趣的快步走进院落,关上了院落大门,将两人隔在了外面。

三月中旬的月亮圆的近乎完美,两人在月光下沿着后院的小路缓步慢行,清冷的月光被树枝割的支离破碎,洒在两人淡蓝色的衣衫上,美得如梦似幻。肖辛夷身材虽然高挑,但与高大的诸葛清鸿走在一起,依然有一种小鸟依人的感觉。

玉树临风前,皎洁人似月,雪河清清水,空谷幽幽兰。金风玉露,不过如此。

“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过来的吗?”细弦切切,萦绕入耳。

“这么多年,你又是怎么过来的。”诸葛清鸿停下,看着肖辛夷垂下的眼睫毛。

“隐于深山清风相伴,捣药调香侍于尊前。”肖辛夷抬起眼笑盈盈的看着诸葛清鸿。

“你还真是那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这一点没变。”诸葛清鸿猛然伸手拉起肖辛夷隐于袖中的手腕,细细打量那如珠般的点点指尖,“这里没少流血吧。”诸葛清鸿有些粗糙的指尖,轻轻的拂过肖辛夷满是细密针眼的指尖,那是些肉眼看不出来的伤口。

双圣门的银针材质特殊,可催枯立朽,一般医圣门弟子随身携带两种银针,一种作为武器,一种用来救人,用来救人的银针可做武器,不过是威力小了点而已。但作为武器的银针除非万不得已,不可救人,因一旦刺入肌肤,留下的痕迹便不可愈合。一般弟子先用普通银针练习盲捏手法,待熟练了再换特制银针,虽耗些时日,却能减少对指尖的伤害。肖辛夷为了能早日熟练使用特制银针,从未用过普通银针练习盲捏,司马正清为她特制了药膏擦于指尖,这些针眼虽对她指尖形不成实际伤害,但这些痕迹却永远的留了下来。

肖辛夷欲将手抽回来,却被诸葛清鸿一把攥在手里:“辛儿,以后我不会让你再受伤害了,我会保护好你,一辈子。”

“阿隐,一辈子太长了,以后银针伤不到我了,只会保护我,我自己可以的。”肖辛夷微微用力,便从诸葛清鸿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重新隐于袖中。

诸葛清鸿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有些发愣,他刚刚是松开手了吗?若是他自己不愿松手,有人能从他手中全身而退吗?

“已经很晚了,你早点休息吧。我也要回去了。”肖辛夷说完对他行了一礼,沿着来时的路踏着破碎的月光消失在诸葛清鸿眼底。

“你有银针可以保护你,我也可以和银针一起保护你,一辈子太长,那就保护到我拿不起剑为止吧。”这些话从诸葛清鸿的嘴里缓缓吐出,却没有人能听到。

唯有正空中的月亮似乎通过月光听到了他的呢喃,怜惜的将更多的清辉洒在他身上,却让他的影子在月光下更显孤独。

注1庄客:田庄中的佃农和雇农。

第三十七章《昌平粮铺》

翌日清晨,丫鬟将饭菜一一送入各人的房内,秦悠悠吃完之后帮丫鬟一起把三人的碗筷送入厨房,刚走出院落大门,就看到诸葛清鸿站在门外,朝他行了一礼道:“诸葛公子。”不等诸葛清鸿说话朝院落里大声喊道:“姐,诸葛公子来找你了。”

肖辛夷闻言打开房门,秦悠悠见她听到了便端着碗筷去了厨房。肖辛夷走到院门口对他行了一礼:“诸葛公子。”

诸葛清鸿点点头:“嗯,我来跟你说一下泗水城最近的情况。”

肖辛夷点点头:“好,去我房间吧。”

诸葛清鸿一愣:“哦,好。”

诸葛清鸿跟着肖辛夷朝她的房间走去,心想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会不会对肖辛夷的名声不好。仿佛全然忘了是谁曾半夜翻窗被当场抓包的事。

但他还没进门就听见房间里有吵闹声。

“胡古月,你离紫鸠远点。”

“冷师姐,我就是想看看它到底能盘几层,不会对它怎么样的。”

“滚。”

诸葛清鸿摸了摸额头,果然是自己想多了。胡古月和冷墨妍看到两人进来也不觉诧异,似是早就知道诸葛清鸿会来。

冷墨妍冷哼一声让紫鸠盘上她的手腕走到一边坐下,胡古月倒了一杯茶:“诸葛公子,到这边来。”诸葛清鸿对他笑着点了点头,走到他身边坐下。秦悠悠从外面进来关上房门坐到肖辛夷旁边。

诸葛清鸿看到一屋子的人都看着自己,喝了一口茶淡淡说道:“昨日那伙盗匪去了距离江城几百里外的安陆县,我的人已经跟上去了,现在他们的落脚处正是防守最薄弱的时候,我打算今天晚上去那里看看,待看过他们的落脚处再做打算。”

“嗯,好,我也去。”肖辛夷说道。

“我也去。”胡古月看了看两人。

“我,我,还有我,我也去。”秦悠悠举起手说道。

诸葛清鸿看了看积极的两人说道:“今晚你们都去,但是只有我和辛儿一起进去,你们在外面接应,以防万一。”

三人听到诸葛清鸿对肖辛夷的称呼后神色有些复杂。

“我和你们一起进去。”一直没说话的冷墨妍说道。

“人多目标大,今晚进去只是探探路,不宜惊动他们。”诸葛清鸿斟酌的说道。

“你以为我毒圣门只会用毒吗?若说到追踪藏匿之术,我毒圣门称第二,武林中谁敢称第一。”冷墨妍冷冷的看着他。

“让墨妍跟着去吧,她的藏匿术在毒圣门中是拔尖的,可助我们行事。”肖辛夷看着诸葛清鸿说道。

“如此甚好。”肖辛夷都这么说了,诸葛清鸿自然应允。“那今晚我们子时行动,我与辛儿冷姑娘一起进他们的落脚处打探,胡少侠和秦姑娘在外面负责接应。”

“可以,但是诸葛公子,说了这么多,他们的落脚处到底在哪里。”胡古月问道。

“是城中最大的粮店昌平粮铺,他们以运粮做掩护,将抢劫到的财物全部运至其中。”诸葛清鸿回道。

“原来如此,我们还以为是在附近的庄园。”胡古月说道。

“我只是觉得住在这里比较清净而已。”

几人收拾妥当便出了门,诸葛清鸿和胡古月骑马护在马车两边。肖辛夷冷墨妍秦悠悠三人坐在诸葛清鸿准备的马车里,冷墨妍虽然不喜马车,可更讨厌马车外面的那两个人。

泗水城内还是像肖辛夷上次来时一样热闹,两边的小贩看到诸葛清鸿依然热情的打招呼,不过在小摊旁边的孩子王却成了秦悠悠。

刚进城秦悠悠就被路边各式各样的小吃吸引住,在马车里一刻也坐不住,得了肖辛夷同意便蹦蹦跳跳的穿梭于各个小吃摊。

诸葛清鸿见状扔给她一袋碎银子,让她喜欢吃什么就买什么,但条件是要帮他给小吃摊旁边的孩童买吃的。这下可把秦悠悠给乐坏了,若说秦悠悠的第一爱好是美食,那第二爱好就非小萌娃子莫属了。看到这些萌萌的小毛头,她就想起了自己在家的弟弟,她真的很想她家那个胖嘟嘟的小弟。

秦悠悠在马车外面玩的不亦乐乎,不时的把自己觉得好吃的美食送进马车里,不仅肖辛夷和冷墨妍手里塞的满满的小吃,连胡古月手里都被她塞了一把,诸葛清鸿,她自然不敢往他手里塞。

几人在城里转悠了大半天,终于看到了诸葛清鸿所说的昌平粮铺。看来店铺主人深谙大隐隐于市之道,将自己的贼窝光明正大的置于泗水城内最繁华的地带。

本来在几人的印象中,粮铺而已,不过尔尔几间,但走近以后才发现,这粮铺真可谓是规模弘大,相连几十间铺面皆挂昌平粮铺招牌,几乎占了半条街,店内人流络绎不绝,生意十分兴隆。

胡古月看到眼前的景象啧啧称奇:“这粮铺真豪华,不过树大招风,怪不得让人给盯上了。”

“这么大的粮铺的确少见,但也不是没有,云家就有几处可比拟此规模的粮铺。这种粮铺不仅仅是卖给城中居民,也向外大量出售,周边小城小镇的店铺都是从此采购,遇到大量采购的商户,他们都是从后面的仓库直接运货,所以每天这里运来送往的马车不断,也没有人会怀疑有什么不正常。”

“原来如此。”胡古月嘿嘿说道。“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找一间客栈歇着,到晚上再说。”诸葛清鸿压低了声音说道。

“好。”

冷墨妍听到两人在外面说的话转头去看肖辛夷,见她正盯着不远处的昌平粮铺,似乎在想什么,很久都没有动过了。马车向前走了几步她才在吱呀吱呀的车辙声中回神。冷墨妍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拉过她的手说道:“不要想太多了,事情总会查清的。”

肖辛夷点点头:“放心我没事。”

马车刚走没几步,众人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十分兴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诸葛隐。”紧接着一朵带着浓郁脂粉气的大红色月丹花,好巧不巧的正落在诸葛清鸿怀里。

肖辛夷和冷墨妍挑起车窗上的帘子一看,正是江湖中年轻一辈排名第三的琅琊华家华如江。果然如江湖传言那般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只不过是笑的有点欠揍,大大拉低了他的美貌。

此时的华如江正站在阁楼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明媚的阳光似乎都不敢与这个神采奕奕的少年争辉,全部洒在了他旁边的美人身上。

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明明是容颜艳丽的美人,却有着清水出芙蓉般的清雅之姿。那美人着一身浅绿色罗衫,手拿一把绘着白莲图的团扇,眼神同华如江一般落在诸葛清鸿身上。

随着那朵花的落下,周围响起了一阵娇俏的笑声。 原来这里是采莲居,一家勾栏院,一家白日依然迎客的勾栏院,如此的光明正大只因它不是一间普通的勾栏院,它还是一间可以品茶斗诗以才会友的勾栏院。

至于才,可以是文采,也可以是武才,还可以是钱财。里面的姑娘,才艺更是多不胜数,舞才诗才乐才酒才,应有尽有,所以说它是一间高雅的勾栏院。

但即便是再高雅多才,它依然是一家勾栏院,纨绔子弟的销金窟,犬马声色的温柔乡。

诸葛清鸿用两根手指捏住那朵月丹花往上一抛,华如江手里的酒杯随着破碎的花瓣一起砸在了他脚边,“诸葛隐,我千里来寻你,你这是想要谋杀啊。”

诸葛清鸿不理在阁楼上吱哇乱叫的少年一扯马缰,墨鸦抬蹄就走,华如江见他不理自己,从阁楼之上直直跳下落在他身后的马车上,将赶车的车夫一把拽到地上说道:“你歇会,让我来驾车。”

诸葛清鸿回头冷冷的看着他:“下去。”

“我不,你去哪我就去哪,我被我爹赶出来了,现在无家可归,身无分文,你要负责养我。”华如江一脸泫然欲泣的样子,好像全然忘了自己昨天刚被眼前的人扔出了大门外一般。

诸葛清鸿看着他扯了扯嘴角还未说话,就看见华如江如被毒蛇猛兽追尾一般从马车上急急跳下,见了鬼般惊恐的看着马车车厢。

实际上刚才确实有一条毒蛇在他的身后,这厮虽然爱胡闹,但武功内力却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毒蛇都要爬上脖子了若是他还没有察觉,楚扬知道了会从雍城跑来将他打成残废的。毕竟江湖人尽皆知雍城楚扬被琅琊华如江堪堪压过一头,若是他华如江被一条名不见经传的毒蛇给咬死了,他楚扬的脸往哪放。

“华公子受惊了,家妹的爱宠不小心冲撞了公子,还望公子莫要怪罪。”马车里传出肖辛夷淡淡的声音。

“爱宠”华如江嘴角抽了抽“令妹的爱宠甚好,爱好甚雅。”

胡古月看到他回不过来神的样子想笑却又觉太过失礼,只能忍耐着在马背上转过身去偷偷咧嘴无言大笑。

“胡胡,你干嘛呢,怎么笑的那么开心。”不明所以的秦悠悠抱着一大堆小吃从旁边走来,看到表情夸张的胡古月奇怪的问道。

“咳咳,我是我是看到你买了那么多好吃的开心啊,快来让我看看都买了什么好吃的。”胡古月觉得自己真是太睿智了,这样都可以扯回来。

秦悠悠抱着东西往他旁边一站:“你看看,都是好吃的,你要吃哪个。”

胡古月挑了一根小小的糖人说道:“就这个吧。”

刚拿起糖人还没放嘴里就觉得有一股压力靠近他。定眼一看是华如江也凑到秦悠悠面前,笑眯眯的问道:“小妹妹,你的那个梅花糕可不可以给我吃,我好几天没有吃饭了。”

秦悠悠看了一眼觉得甚是面熟,想了想说道:“哦哦,你就是昨天被诸葛公子扔出去的那位公子吧,好啊,给你吃吧。”

华如江一脸黑线的接过梅花糕,拍了拍胡古月的马脖子:“少侠的这匹马不错啊。”

胡古月一窘:“公子过奖了。”

诸葛清鸿见他闹完了说道:“好了,走吧,去客栈。”当先一马朝前走去。

华如江看了看随风轻摆的车帘,拉着秦悠悠走到马车后面跟着,还没到客栈,秦悠悠抱着的一堆小吃就被他吃了大半。胡古月的马自刚才起就一直打喷嚏,每打一次喷嚏就抖一下身体,抖的胡古月心惊肉跳。

华如江见状在心里暗爽:“敢笑本少爷,这就是下场。”

只听前面的胡古月对诸葛清鸿说道:“诸葛公子,你家的马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找个兽医看一下。”

“无妨,过一会就好了。”诸葛清鸿淡淡回了一句。

华如江:“???”诸葛隐对不住了,本公子不知道那是你家的马啊!

第三十八章《初次合作》

几人在一间名为紫气东来的客栈前停下。诸葛清鸿走到马车旁边,等肖辛夷下来一同进了客栈,冷墨妍从胡古月的马前一闪而过,那匹马从鼻中喷出一点粘稠的鼻涕,止住了打了一路的喷嚏。

客栈伙计将一行人迎到楼上,安排了六间客房。华如江不在自己房间呆着,拿了几壶酒风风火火的就闯到诸葛清鸿房间去了。

冷墨妍听着从隔壁房间不时传出来的大笑声不耐烦的说道:“这个人怎么那么烦人。”

秦悠悠说道:“我觉得华公子人挺不错的。”

冷墨妍冷哼一声。肖辛夷说道:“是闹腾了点,再怎么说也是诸葛清鸿的朋友,只要不是太过分,就由他去吧。”

华如江几乎成了诸葛清鸿的影子,走哪跟哪。最后诸葛清鸿只能敲开肖辛夷的房门,华如江看了看从肖辛夷房间走出的冷墨妍和秦悠悠,识趣的退回诸葛清鸿的房间。

“我来你房间躲躲,顺便画出昌平粮铺的地形图。”诸葛清鸿站在门口对肖辛夷说道。

“好。”肖辛夷让他进房间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走到书桌旁边研墨。不多时素白手腕便随着墨条缓缓转于砚台之上,肖辛夷一手研墨一手扯着宽大的衣袖以免溅到墨汁。纤腰玉带舞轻纱,浅蓝色的袖摆随着她的动作,如水波荡起一层层的涟漪。

诸葛清鸿坐于桌边细品杯中清茶,仿若品尝琼甘玉露一般小心翼翼,他一瞬不瞬的看着书桌前端庄的身影,只盼时光能停在这一刻。

但岁月虽静好却也容易转瞬即逝,肖辛夷将墨条放下轻轻唤了发呆的诸葛清鸿。只见他恋恋不舍的摸了摸茶杯,才走到书桌前执起毛笔在宣纸上行云流水般的画出粮铺地形图,肖辛夷只知诸葛清鸿剑使的好,却不知他一双舞刀弄枪的手,也能画出不逊于名师大家的丹青。

诸葛清鸿将画好的地形图交给在一边等着的肖辛夷,肖辛夷拿到地形图便坐在桌边细细打量。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微微颔首的她全然不觉诸葛清鸿正在一边挥毫泼墨。待肖辛夷将粮铺地形全部铭记于心的时候,抬首看到诸葛清鸿正对着桌上一张巴掌大的笺纸发愣。

“可有不妥之处。”肖辛夷问道。

“没有。”诸葛清鸿清幽的眼神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随后将那张暗花纹笺纸叠好收入怀中。

“我去把这张地形图拿给墨妍,让她也熟悉一下地形。”肖辛夷将那张地形图卷好拿在手里对他说道。

“今晚华如江也要同我们一起去,我让他一起来,也可以讨论一下今晚的行动。”诸葛清鸿回道。

“好,那稍后你们一起过来吧。”肖辛夷说完便走了出去。

诸葛清鸿在她转身后轻轻拍了拍收入怀中的笺纸,如同得到心爱之物的稚童一般,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肖辛夷唤了胡古月和秦悠悠一起进了冷墨妍房间不过片刻,诸葛清鸿和华如江便在外面敲门,秦悠悠过去把门打开,华如江像一条泥鳅般窜进了屋内,打量了冷墨妍片刻,然后清亮的眸子停在她的左腕上,毫不掩饰一脸的好奇之色。冷墨妍抬起左手理了理袖子,华如江一个激灵立马挪开了视线。

肖辛夷见人都到了便招呼几人一起去看桌上摆放的地形图,华如江似无意间走到冷墨妍右手边坐下,伸着脑袋细细的打量桌上的图。

诸葛清鸿用手指着图上的一处说道:“这里是昌平粮铺的正门,前面是店铺,他们买下十几间店铺全部打通,平时前面的店铺只有四五人值夜,以前我曾去探查过一番,店铺里只有粮食,并没有什么不妥。”然后手又指向店铺后面那处说道:“这里就是他们的仓库,我去探查的时候,里面的确不止有粮食,还有许多金银珠宝,想必都是他们抢来藏匿在仓库中的。后面的仓库只有三个门,每个门都有数十个专人昼夜交替守卫,且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想要进去很难。”随后手指移到仓库正中心的位置“这里是他们的账房,高手云集守卫森严,上次进去的时候只有我一人,没有十足的把握唯恐打草惊蛇便退了出来。但想必账房之内定有我们需要的东西,所以今天晚上我们的任务就是,在没有惊动他们的情况下找出有关幕后之人的线索。”

“此事有点困难啊,若说将里面的人全部杀光这个容易,但是这么多人怎么做到不惊动他们,即使当时将他们全部制住,等他们醒过来的时候还是会知道有人进去了。”华如江看着地形图说道。

“今天早上粮铺里的人大半去了安陆,里面防守会弱很多,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不知道下次他们什么时候再出去,若是等他们人齐了再要动手,更是难上加难。”诸葛清鸿回道。

“这位女侠,你可有什么法子没有。”华如江抬起头看着旁边冷冰冰的冷墨妍说道。

“有,不过里面敌人的实力如何,我们并不知道,就怕到时候遇到高手不受我散魂的控制,纵然散魂无色无味,若是里面有用毒高手,还是会被发觉。”冷墨妍认真的回道。

“为今之计,只能做两种打算,我们四人潜进去后,若对方实力只是尔尔,墨妍的散魂和我的银针便可制住他们,且可神不知鬼不觉。若是他们之中真有高手坐镇,那就调虎离山,华公子和墨妍负责将高手引到别处,但切记要让他们认为你们只是去偷盗金银,不要让他们察觉你们的招式内力,不然若是让他们知道琅琊华家和毒圣门与此事有关,他们一定会弃了此处,别处也会更加隐秘。”肖辛夷说完之后看了看华如江和冷墨妍。

“毒圣门?你们居然是双圣门的人。”华如江看了看几人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惊喜。他前几天就听说双圣门出山的事,可是一直没有放在心上,他从来不关心江湖中的打打杀杀,只关心哪里会有好玩的八卦。

前不久他听说雍城新晋了一位赌神,大杀四方无人能敌,他这琅琊赌鬼虽发誓至死不再赌钱,可去瞻仰一下赌神的风姿也是好的,便急急忙忙的跑去雍城那边,还没踏进赌坊大门就遇到了雍城楚扬,一番交谈之后才知楚扬在找诸葛清鸿。在华如江的心里,诸葛清鸿和雍城赌神那就是天上的皓月和地里的淤泥。哪里还记得什么赌神赌仙的,自告奋勇的要帮楚扬出来寻诸葛清鸿。没想到一来就遇到了双圣门的人,还是美人,有意思的美人。华如江心想一定是祖先显灵了在保佑他。

肖辛夷也很诧异诸葛清鸿居然没有告诉他她们的身份,那想来此次行动的目的华如江也是一概不知,但却还是如此积极,看来还真是一位古道热肠侠肝义胆的侠士。

殊不知华如江最喜欢的不是帮人而是喜欢八卦,特别是诸葛清鸿的八卦,他从来没有见过诸葛清鸿如此暴怒过,虽然他力气大可是从来都没有随便扔过人,他华如江算是做到了诸葛清鸿手下的第一人。此事倒也罢了,但他从没想过会从诸葛清鸿一向清冷淡漠的眼睛里看到柔情似水的眼神,这太可怕太好玩了。以华如江对诸葛清鸿的了解,他绝对不会是沉迷美色之徒。想那虞洛也是英英妙舞腰肢软,芙蓉如面柳如眉。可从来没有见过诸葛清鸿的眼神有过半分波动。现在连他找了十年的故友都不着急去找了,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怎么能让华如江不好奇,不八卦,不一查到底。

不过好奇之外华如江更加担心诸葛清鸿,他已从虞洛那里得知蓝色衣衫女子并非宁国郡主,诸葛清鸿可是已经和宁国郡主订婚了,还是皇帝下旨赐婚。对方还是权势滔天镇远大将军李则的女儿。那这蓝衣女子对于诸葛清鸿来说,福祸尚未可知。

“这位拿蛇咬我的姐姐是毒圣门的弟子。那我猜这位仙子姐姐一定就是医圣门的弟子。”华如江现如今整个人犹如高高叠起的火堆一般燃烧着他那颗熊熊八卦之心。那点担忧很快就被他抛诸脑后了,在他心里诸葛清鸿没那么脓包,会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境。

“在下江海棠,乃医圣门弟子,你旁边的这位是冷墨妍,毒圣门弟子。”肖辛夷抱拳向他正式介绍自己。

“失敬失敬。在下乃琅琊华如江,若有不敬之处,还望各位多多包涵。”华如江连忙回礼道。虽然他没有亲眼见过十年前那场大战,可他这么多年还是听过很多的,他的大伯华坤就是当年攻打皇城的其中一人,虽然死在了皇城脚下,可双圣门解救武林众人的事迹仍然让他心怀敬畏。

“这两位是?”华如江抱拳看向胡古月和秦悠悠。

“在下医圣门胡古月。”

“在下秦悠悠,不是双圣门的人,是江姑娘的人。”胡古月和秦悠悠同时抱拳回道。

“啊,失敬失敬。”华如江一窘,自己竟然给医圣门弟子骑的马下药,实在是罪过。

冷墨妍看他一副谄媚的样子,冷冷的翻了个白眼。

第三十九章《一击得手》

“既然是双圣门的弟子出手,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那帮脓包怎么能解得了毒圣门弟子的毒,是吧。”眉飞色舞的华如江一脸讨好的看着冷墨妍。

冷墨妍虽然不喜他这么一副浪荡不羁的样子,但对他所言深以为然,冷哼了一声。以华如江的脸皮自然就当作冷墨妍是默认了,嘿嘿傻笑了两声。

“还是小心为上,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以及突发时的状况。”诸葛清鸿说道。

“还有一件事要劳烦华公子,我们几人下山是秘密行动,并不打算在武林中招惹是非,还望华公子莫要将我们的身份说出去。”肖辛夷看着华如江说道。

“自然自然,若是我敢将你几人身份说出去,日后让我讨个丑婆娘做夫人,这誓够毒了吧。”华如江无比真诚的举起三根手指起誓道。

“那就这么决定了,今夜我们四人先潜进去探探对方实力,若无高手就由江姑娘和冷姑娘将他们制住,若有高手就由冷姑娘和华山将高手引出仓库,今晚务必一击得手。”诸葛清鸿说完,将手放在地形图的一侧继续说道:“胡少侠和秦姑娘就在这里接应我们。”

“好。就这么决定了。”华如江第一个举手赞成。

“可以,今晚就有劳各位了。”肖辛夷说完对众人抱拳致谢。

众人将具体细节商议好早已过了午饭时间,华如江跑到楼下亲自去点菜让小二给送上来。肖辛夷和诸葛清鸿的房间在最里面,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只剩他两人。

“为何将你们的身份告诉华山,不怕他乱说吗?”诸葛清鸿问肖辛夷。

“他不是你的朋友吗?若是你信不过他,又怎会让他参与我们今晚的行动,而且如果不知道彼此的实力,要怎么配合行动。”肖辛夷回问道。

“谢谢你。”诸葛清鸿看着肖辛夷轻轻的说道。肖辛夷一脸不解。“谢谢你愿意信我,信我的朋友。”

“难道不是应该我谢谢你们愿意帮我去冒险吗?”肖辛夷一本正经的看着诸葛清鸿。随后两人相视一笑,如清风拂绿叶般轻柔,似朝阳映露珠般灿烂。

华如江决定一赖诸葛清鸿到底了,他的那份饭菜都让送到了诸葛清鸿的房间里。

“诸葛隐,不要老那副清清淡淡的样子好吗,你知道我为了找你受了多少罪吗,难道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想我?”华如江吃一口菜对喝闷酒的诸葛清鸿说一句话。奈何诸葛清鸿从头到尾只是淡淡的瞥他一眼,不发一言。“好了,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乱说话了,但是我哪知道你除了对你找了十年的故友有兴趣之外,还会对别的女人有兴趣,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不找你那位故友了吗?”

“找。”诸葛清鸿终于难得的开了口“告诉楚扬,给我包下来,待我忙完这边的事,就去雍城,期间所用的银两,日后我会加倍奉还。”

“还什么还,包个窑姐儿能花多少钱。”诸葛清鸿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华如江自觉失言。吃了一大口菜不再说话了。

夜晚很快来临了,天空仿佛被披上了一层纯黑色的缎子一般,月黑风高夜,天公也作美。连着几夜的皓月当空星光璀璨,就在几人决定夜探昌平粮铺的时候,白日里还艳阳高照的天气突然就阴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六人换上纯黑色的夜行衣,头发也用黑色头巾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六人吃了肖辛夷炼制的游丝丹此时气息全无,如暗夜中的鬼魅飞跃在屋顶房脊之上。秦悠悠练习的元气盾是防御性内力,轻功稍差。五人俱是身轻如燕不扬微尘,好在有胡古月挟着她,也没有被前面四人丢下。

临近昌平粮铺仓库的时候,诸葛清鸿做了一个手势,胡古月便带着秦悠悠隐于仓库后方一棵枝繁叶茂的古树上。诸葛清鸿见他两人藏匿好身形,又对着身后的三人做了个手势,四人来到其中一间仓库门口,华如江从一个黑色布袋里掏出一只柔若无骨的狸花猫,肖辛夷拿掉那只狸花猫颈部的一根银针,狸花猫挣扎了一下睁开了闪着绿光的双眼。

诸葛清鸿拿出手中的小石子使劲朝仓库大门掷去,砰的一声在寂静的黑夜里被传的很远。仓库大门毫无征兆的从里面猛然打开,窜出来四个苦力打扮的青年男子,虽然是苦力打扮,可那矫健的身手齐整的动作和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一看就是练过功夫的。

在四人出现的同时,肖辛夷拔掉了狸花猫头顶上的一根银针,华如江手一松,狸花猫“喵”的一声从他手里窜了出去,华如江用掌轻轻一推,狸花猫正好落在四人跟前,四人同时向地上看去,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但那感觉转瞬即逝,就像平常睡觉起蒙了一般无二。任谁也想不到这轻轻一瞬,会是中了毒圣门的散魂。所谓散魂,神思涣散五感尽失,即使千军万马当头迎来也浑觉无物,但只能持续短短一瞬。四人见从脚边窜出去一只狸花猫,用内力探查周围并没有发现生人,便交换了眼神退回仓库。

此时诸葛清鸿四人已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仓库,华如江走在最后面突然发现前面没有了冷墨妍,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他细细打量周围怎么也没有找到她,正惊疑不定的时候看见诸葛清鸿打了个停止的手势,立马憋气躲在了一摞粮食麻袋后面,却十分惊恐的发现冷墨妍就躲在自己不远处。

待巡逻的高手走远了四人才继续潜行,刚走了没几步,华如江又找不到冷墨妍了,走了几步又看见了。顿时激起了他满心浓浓的求知欲,这一路上华如江似乎找到了同儿时躲猫猫一般的乐趣,玩的不亦乐乎。

几人离仓库中心越来越近,守卫也越来越多,且都是内力强劲的高手,肖辛夷看了看分布在账房外的固定守卫有十四个,时不时的还有巡逻的路过。若是挨个将这些人用银针制住,难保不会被巡逻的发现。

她和诸葛清鸿对视一眼,诸葛清鸿对华如江做了个手势,华如江变戏法似的又从他背着的布袋里掏出一只硕大的老鼠,他轻轻的在老鼠身上摩挲了两下,老鼠身上竟窜起来一簇小小的火苗,肖辛夷拔掉老鼠身上的银针,华如江将老鼠轻轻一抛就抛在了一摞粮食后面,很快那摞粮食上的麻袋开始着了起来,老鼠受了惊吓四处乱窜,但是它身上的火苗却像是不会熄灭一般,老鼠躲哪着哪,仓库突然间燃起了熊熊大火,所有的守卫都赶去一旁扑火,诸葛清鸿见机会来了,和肖辛夷一起潜入了并未上锁的账房。

外面的火苗染上了冷墨妍特制的药粉,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扑灭的。

诸葛清鸿拿出那颗淡青色的夜明珠粗粗的打量了一下账房格局,然后大步走向书架前面的书桌,书桌抽屉里有一叠厚厚的书信,诸葛清鸿从里面抽出三封放进怀里,走到书架前看了一眼,都是一些账本之类的,还未细看,便看见肖辛夷对着他打了一个手势,有人来了。且是比外面守卫内力更加雄厚的高手,正挟着风雨之势朝账房而来。

诸葛清鸿藏起夜明珠和肖辛夷躲在门口正凝神戒备,突然听到外面华如江一声惨叫,接着便是金银玉器落地的声音,门外的气息瞬间转向华如江的方向。

两人打开房门迅速的隐匿于黑暗之中,只见华如江与一名老者厮打在一起,老者须发花白,着一身黑色锦袍,一双眼炯炯有神,身手矫健逼得华如江连连后退。

冷墨妍一边清理旁边的守卫一边朝仓库门口退去,华如江紧跟墨妍之后,老者虽然将华如江逼得节节败退,却并没有伤到他一丝一毫,心里正暗自惊疑,莫非此贼是暗藏心机,故意不显露自己的真实实力。随后一阵强劲掌风朝着华如江胸口直袭而去,华如江胡乱的在胸口挡了两下并没有挡下那股强劲的内力,被打飞在三丈以外,咳嗽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不过这一掌正好将他送到了仓库门口,冷墨妍飞身将华如江捞起一脚跺开仓库大门,带着他朝胡古月藏身的古树飞去。黑衣老者欲追上前去,突然觉得身边有微风拂过,正欲回头,砰砰砰的几声,几颗***在他身边炸开,待他回过神来,身边的微风,古树上的飞贼,哪里还能寻到半分痕迹。

苍凉的夜色下诸葛清鸿背着华如江一路疾驰,华如江抱怨连连:“诸葛隐,你这是谋杀,明知我伤在了胸口,还让我压在你背上,好痛啊。”

“忍一忍,很快就到了。”诸葛清鸿轻声道。

“不想忍,你劲大抱着我吧。”

华如江欣喜的发现诸葛清鸿竟然真的将自己放下来了,满心欢喜的走到他前面张开双臂,却听见冷冷清清的声音传来:“到了。”

“什么?”

“到客栈了。”

华如江一惊,往下一看,果然脚底下踩着的是紫气东来的屋脊,随后无比遗憾的叹息一声飞身跳入自己的房内。

第四十章《雍城楚家》

桌上一盏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华如江半坐在床上由肖辛夷为他诊脉。

肖辛夷眉头紧皱:“华公子明明可以避开那一掌的,为何不避。”

“你别看那老头在江湖上并没有什么名声,但我敢打赌,他的内力绝对比江湖上那些成名已久的高手还要高,我若是将他那一掌避了过去,他一定会怀疑我这个绝顶高手,绝对不可能是冲着他那些金银去的。”华如江难得一本正经的说道。想想也是,绝顶高手谁还会稀罕他那一点身外之物。不过夸自己是绝顶高手的,也就华如江能做的出来。

“此次竟连累华公子受此重伤”肖辛夷还未说完便被华如江打断“你冷妹子在里面不是救了我一命吗?扯平了。”

“伤的很重?”诸葛清鸿上前一步看着华如江出声问道。

“废话,不重你干嘛背起我就跑。”华如江白了他一眼。

“五脏内有损伤,淤血积于胸内,若不是华公子用内力挡了一下,恐怕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肖辛夷皱着眉头说道。

“啊?那老头这么狠,幸好我关键时候还是很聪明的。”华如江脸上挂笑得意洋洋的说道,却没有人看到他藏在锦被下紧握的拳头和背后疼出的冷汗。

“不过有我师门秘方,华公子不出两日便可恢复如初。”肖辛夷道。

“这么快。”华如江有些诧异的问道。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他还没享受够,他不要好的这么快。

“是,华公子放心,两日内必可复原,华公子胸前应该还有外伤,需敷上药膏以防感染。”肖辛夷说完便走了出去,不一会手中便多了一个白瓷瓶。

郁郁的华如江在看到肖辛夷手上的白瓷瓶时眼睛瞬间熠熠生辉。“你们都出去,本公子要上药了。”一张俊美的脸上此时笑的无比灿烂,说着就要解开胸前的衣服。

诸葛清鸿从肖辛夷手里拿起那个白瓷瓶将她挡在身后,华如江一愣,随后笑的更灿烂了,“诸葛隐你要亲自来啊,也好也好,看你那么紧张本公子的份上,那本公子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只见诸葛清鸿瞥了他一眼,将瓷瓶扔到一旁胡古月身上,拉着肖辛夷的衣袖就出了房门。留下一脸错愕的华如江和一脸尴尬的胡古月。

“华公子,我最拿手的就是上药,很专业的。”胡古月无奈道。

“我不要,你走开。”屋里传来华如江带着哭腔的声音。

最后还是胡古月为华如江上的药,因为那个白瓷瓶华如江发现他~打~不~开。

胡古月果然很专业,很快便帮华如江上好了药,但华公子那双平时浪荡不羁的眼睛里,散发出的幽怨眼神让胡古月如芒在背,找了个理由便匆匆的逃出了他的房间。

诸葛清鸿进华如江房间的时候他正坐在床上吐纳运功,冷汗从他头上涔涔而下。诸葛清鸿见状将手放在他后背上用内力助他。不多时华如江已不再冒冷汗,脸色也红润了些。

“疼就说出来,何苦强忍。”诸葛清鸿扶着他躺下。

“那怎么行,美人在侧,岂能懦弱。”他华如江也是有自己的骄傲的。

“活该你疼。”诸葛清鸿将他重重的放下。疼的华如江一咧嘴。

“把药喝了。”一碗冒着热气的黑色药汁端到华如江跟前。华如江也不矫情,趴在床边憋着一口气一饮而尽。

诸葛清鸿送走药碗不一会拿着一本书进来了。

“咦?这是干嘛。”华如江好奇的看着他。

“睡吧,我在你房里看会书。”诸葛清鸿走到桌上翻开一本蓝皮古书说道。

“怕什么,我又死不了,你也累了半夜了,歇着去吧。”华如江有时候也挺通情达理的。

“我看一会就走。”诸葛清鸿头也不不抬的说道。

华如江深知好友的性子,也不强迫,闭上眼睛不一会就沉沉睡去。

等华如江睡熟了诸葛清鸿才离开他的房间,开门看到肖辛夷正等在外面。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一起朝诸葛清鸿的房间走去。

“华公子如何了。”肖辛夷待诸葛清鸿关上房门以后问道。

“无妨,已经睡下了。”说着从怀里拿出在仓库里带出的三封书信。

诸葛清鸿将书信一一平放在桌子上,拿起其中一封递给肖辛夷,自己打开另外一封,信封上空白一片,并没有题收信人的名字。

普通的信封普通的信纸,却让一向冷静的诸葛清鸿变了脸色。肖辛夷看完手里的信,抬头便看见诸葛清鸿紧锁的眉头,诸葛清鸿放下手中的信又拿起另外一封,看完后脸色更加严肃,肖辛夷将手中的那封书信递给他,这一封诸葛清鸿看了很久,似乎将每一个字都细细打量了几遍才开口道:“雍城楚家果然有问题。”

雍城楚家,汝南谢家,琅琊华家,十年前在江湖众多门派中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却在十年之中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崛起,无论门中弟子还是家族财力一举越过兰陵陈家,凉州莫家,直追百年大族诸葛世家。诸葛浩初虽然一直在暗地里监视三家,却并没有发现有何不妥之处。但这三家崛起的速度已然是最大的不妥了。

华家崛起与经商有关,华如江的三叔华宇堪称经商奇才,江湖人称“如意金算盘”。一副金制玉雕的小小算盘在他手中打的噼里啪啦响,吃喝玩乐衣食住行全都有涉猎,且都能做到稳赚不赔。如此奇才却在近十年才展现出自己的实力,实在是让人很好奇,前几十年的时间这位华奇才都在忙些什么。

汝南谢家谢凡州的父亲谢之航,此前虽然以一套落叶归根剑法在江湖上小有名气,但也只限于小有名气,却在八年前在他祖传绝学上悟出一套更加高深莫测的内功心法,以一人之力击败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北斗七子而闻名天下,且大开山门广招门徒,将他那套祖传绝学尽数传于门下弟子,这在江湖中也算是奇闻一桩。所谓家传绝学,必定是历代先祖传承而来,为立宗根本。凡是有绝学的家族都如保命护符一般珍而藏之,像谢家这般豪气干云慷慨解囊的家族还真是头一份。但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声名鹊起的好办法,引得无数有志之士前来拜入其门下,此后汝南谢家名声大振,曾一度比肩诸葛世家,后来因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与诸葛家发生了几次冲突,但每次都在与诸葛家的交战中一败涂地,才渐渐的安分了下来,不再试图挑衅诸葛山庄。但其子谢凡州的确是武学奇才,短短几年时间功力大增,比之诸葛清鸿也不遑多让。当然这两人从未交过手,只是江湖中人根据两人在平时表现出来的实力做出的评估而已。

再说到雍城楚家,最神秘的一个家族,此前在江湖中只是籍籍无名之辈,突然就在武林中一举成名,其雄厚财力门中弟子都令江湖中人为之侧目。但是楚家做事极为低调,几乎不与江湖中人来往,若不是楚家最小的公子楚扬以一把落日弓惊艳了武林,雍城楚家几乎和江湖世家扯不上半点关系。

而这三封信上其中有两封都是雍城楚家的来信,告知昌平粮铺要在何时从哪条路线将粮食运往雍城合盛粮铺。合盛粮铺最大的股东就是楚家。若只是运粮也无可厚非,但其中一封信上是雍城楚家给昌平粮铺送的情报,这伙盗贼在哪里动手都是由楚家人指挥的。

诸葛清鸿放下信,沉吟了片刻对肖辛夷说道:“此事越来越复杂了。”

室内一片静逸,诸葛清鸿和肖辛夷相对而坐,手里各拿一封书信细细打量,生怕看漏了哪里。过了很久肖辛夷放下手中书信道:“你怎么看?”

诸葛清鸿回道:“事到如今只能等华山好点,我们去一趟雍城。”

肖辛夷走后诸葛清鸿在窗前站了很久。十年前楚家不过是区区数百人的普通门派,不可能有做出煽动武林群雄的实力。即使是现在他也不认为楚家有可以抗衡双圣门的资本。这伙盗贼前不久刚伏击过钟渊,而且还请了江湖中的顶级杀手夜鬼门。还有那个与他交过手的神秘人,连他师父都不知道他门下的绝世内功何时泄露了出去。此事事关重大,诸葛清鸿的师父已归隐深山几十年,为了查清这件事已然再入江湖。诸葛清鸿在等师父的回信,待查清神秘人的身份,线索便又多了一条。

只是这些诸葛清鸿并没有告诉肖辛夷,不单是因为是这师门秘辛,只是他总觉得这些事后面有一个巨大的阴谋,在没有彻底查清楚之前,他不希望她背负太多。

第四 十一章《笑若春风》

第二天一早,肖辛夷醒来就赶去查看华如江的伤势,不料远远的就看到他的房门大开,肖辛夷紧走几步,华如江果然不在房里,转身听到他的声音从冷墨妍房内传出。

“姐姐,你昨天是怎么做到隐身的,好神奇。”

“姐姐,你的爱宠给我看看呗。”

“姐姐,昨天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要不我以身相许你看怎么样。”

肖辛夷心里大叫一声不好,快步赶去冷墨妍的房间,果然在门口就看到冷墨妍身形如鬼魅一般,瞬间移到喋喋不休的华如江跟前抬起左手,袖中的紫鸠闪着妖冶的紫光,张开的血口里两颗獠牙洁白如刀锋,离华如江脖子上的主动脉仅一毫之差。

“现在你看到了,可以滚了?”冷墨妍的衣衫无风自鼓,神色冷漠的看着呆若木鸡的华如江说道。

“华公子受惊了,家妹性子一向冲动,此次不过是与公子开个玩笑,公子大人有大量,莫要与她计较。”肖辛夷走过去将冷墨妍的手拿开,紫鸠随后盘到冷墨妍腕上隐于袖中。

华如江呆愣了片刻听到肖辛夷的话回过神来,抚手击掌笑道:“冷姑娘好身手好手段好个性,甚得华某之心,不如我们”

说着就要上前一步,背后的衣衫却被人揪住,回头一看诸葛清鸿就站在他身后,“闹够了没有,你伤还没好,怎么能出来乱跑。”

华如江看到是诸葛清鸿瞬间没有了脾气:“嘿嘿,我自己在房里无聊嘛,你昨天睡的那么晚,我怎么舍得去打扰你。”

“请华公子先回房歇息,我稍后为公子诊脉。”肖辛夷挡在冷墨妍跟前说道。

“好吧。”华如江看到此景也知没了乐子,随后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靠在诸葛清鸿身上:“本公子头晕目眩,体力不支,还请诸葛公子将我送回房内。”

诸葛清鸿看他脸色的确有些苍白,便伸手扶住他走出冷墨妍的房间,肖辛夷隐隐约约间听到华如江对诸葛清鸿说道“真的很无聊,让你家虞洛来陪陪我吧。”

肖辛夷转身看到神色似乎更加冷峻的冷墨妍说道:“这华公子就是爱玩爱闹,没坏心思的,你莫要与他计较。”

冷墨妍冷哼一声:“我懒得理他。你们昨夜可有找到线索?”

“找到了,我们得去一趟雍城。”肖辛夷回道。

“雍城?”冷墨妍一愣。

肖辛夷看着她突然紧抿的嘴角问道:“怎么了。”

“没事。”冷墨妍心不在焉的回道。

肖辛夷虽看她神情甚是古怪,但见她并不愿再说下去,便不再追问。

肖辛夷为华如江诊完脉,刚写下药方。便有一带着帷帽的女子从门外款款而入,一身翠绿色的纱衣随着她的走动如春波般摇曳生姿,修长洁白的手指摘下翠绿色的帷帽对着诸葛清鸿行了一福礼:“诸葛公子。”仅仅这四个字便娇滴若黄莺出谷,软糯似酥透人心。

华如江见到来人蹭的一声从床上坐起:“洛儿,你可来了,你若再不来爷就要被闷死了。”

诸葛清鸿冲她点点头:“劳烦虞洛姑娘亲自跑一趟,只因华公子有伤在身不宜走动,还请姑娘见谅。”

原来肖辛夷早前在马车里看到与华如江相依而站的就是采莲居花魁虞洛。

“华公子受伤了?”虞洛一惊,回头朝华如江看去。

“对啊,伤的可严重了,胸口疼,你快来帮我揉揉。”华如江一副形容憔悴的样子看着她。

“如此,华公子就有劳虞姑娘照顾了,我和江姑娘出去抓药。”说完看了一眼华如江,当先一步走出房门,肖辛夷对着华如江行了一礼紧跟其后。

虞洛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是想对从她身边走过去的诸葛清鸿说些什么,却在看到肖辛夷之后沉默了下来,以至于肖辛夷从她身边走过时对她行点头礼都忘了回礼。

肖辛夷走出房间看到诸葛清鸿正站在不远处等她,对他说道:“让古月去抓药就可以了。”说着就要朝胡古月的房间走去。

诸葛清鸿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我想去一个地方,你可愿意陪我去。”

“不愿意。”肖辛夷如实回道。

诸葛清鸿没想到她会拒绝的如此干脆利落,一时竟有些尴尬:“既然如此,那还是我去抓药吧。”说完不等肖辛夷说话,拿过她手中的药方看了看便走出了客栈。

不多时肖辛夷就听到诸葛清鸿在敲胡古月的房门,她走出房间对诸葛清鸿说道:“古月刚刚被悠悠给拽了出去,估计要很久才回来,把药交给我煎吧。”

诸葛清鸿点点头,就要跟着肖辛夷一起去煎药。肖辛夷回身对他说道:“药炉在古月的房间,我需得去借用客栈的厨房,后厨乃是烟气熏蒸油污之地,你还是不要去了罢。”

诸葛清鸿回道:“既然你能去得我自然也能去得,你放心,我只是在旁边看着,保证不会给你添麻烦。”

肖辛夷见他神情甚为坚定,当下也不与他多做纠缠,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两人走到华如江的门口看到虞洛正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盏茶壶脸色有些苍白神色黯然。见到两人走过来低身微微行了一礼。肖辛夷回礼道:“姑娘这是?”

虞洛低着头回道:“房里没有热水了,我去沏壶茶。”

诸葛清鸿闻言道:“虞姑娘在房中等着即可,我让小二将热水送上来。”

虞洛轻声回道:“如此便有劳公子了。”

诸葛清鸿点点头,扯着肖辛夷的衣袖一同朝楼下走去。虞洛看着两人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托盘,泪水从她如琥珀般清澈的眼中夺眶而出。

四年的守候终究还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肖辛夷和诸葛清鸿到了楼下,同掌柜商量要借厨房一用,没想到掌柜的竟然十分爽快,居然将自己的私人小厨房借给了两人,两人道了声多谢便跟着引路的小二到了后院。小厨房里土灶瓦罐火炉应有尽有,肖辛夷将药材浸泡在瓦罐里对一直站在她身后的诸葛清鸿说道:“需得将药材浸泡半个时辰方能煎制,诸葛公子你还是先回房中等着吧。”

诸葛清鸿上前一步看着肖辛夷说道:“肖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肖辛夷一愣:“如果公子觉得太难为情了,还是不要讲了罢”

诸葛清鸿勾起嘴角:“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还非讲不可了。”

肖辛夷挑了挑眉:“愿闻其详。”

“在人前你称呼我公子无可厚非,但是我希望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还是能唤我阿隐。”

清幽的后院里栽种着大片大片的湘妃竹,微风吹过,竹叶婆娑,沙沙的声音似呢喃低语般飘荡在两人耳畔,随风起舞的竹叶将诸葛清鸿的脸映的时明时暗,就犹如他现在的心情一般。

肖辛夷低下头不敢与他温柔的眼神对视,低低的回了一个字:“好。”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诸葛清鸿仿佛听到的是天籁之音,翩翩如他此时竟然笑的像个孩子一般。

肖辛夷见他迟迟没有动静,便抬头看了他一眼。她曾经看到过很多人的笑容,有和蔼的,慈祥的,温和的,谦虚的,开心的,还有阴冷的,愤怒的,痛苦的,伤心的,却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拥有如此纯粹的笑容,就如经过千年风霜磨砺,一朝绽放的雪莲般纯洁,如被狂风暴雨洗涤过后,不染一尘的湛蓝天空般清澈,如被冰封一季遇春风而潺潺流动的山溪一般明快,还如数九隆冬她房里的那一盏火炉般温暖。

肖辛夷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如果有如果,她希望永远都能看到如此纯粹的笑,没有**没有纷争唯有心满意足。

第四十二章《有匪君子》

狭小的厨房内夜一般的沉寂,阳光透过窗棱照在如金童玉女般的两人身上,看起来是如此温馨。窗外飞过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肖辛夷一惊,转过身拿了一根长箸去搅了搅泡着的药材,两人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好一会诸葛清鸿才开口道:“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前往雍城,到了雍城以后我先去一趟揽玉坊,我找人找了十年从未间断过,若是这样突然就不找了,势必会引起一些有心人的注意,所以我还是得去做做样子。”

肖辛夷回道:“好,但我们此次的行动目的,你是怎么对华公子说的。”

“他很早就知道我在查这伙盗匪了,我只是没有告诉过他这伙人会与十年前的事有关系,他这个人很少关心江湖中这些弯弯绕绕的事。”诸葛清鸿回道。

“看起来你们的交情不错。”肖辛夷说道。

“还可以吧,说起来他似乎是我在江湖中的第一个朋友。” 诸葛清鸿说着微微弯起了嘴角。

“华公子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在家中一定备受宠爱才会养成如此欢脱的性子。”肖辛夷看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说道。

“对啊,华家的嫡子长孙,他母族虽不及现在的华家,但在琅琊一带也是有名的富商,从小便是锦衣玉食仆从成群,加之他天资聪颖,又习得一身好本事在江湖中闯出了名堂,可谓是天之骄子。”诸葛清鸿回道。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肖辛夷问道。

“当年他年轻气盛仗着一身本领非要独自进朱松山为民除害,朱松山里作乱的山贼是被他给除了,但是夜里下山的时候遇到了出来觅食的狼群,当时他一身伤,若不是我恰巧路过,他即使能从狼群逃生恐怕也得落个终身残疾。”诸葛清鸿想起了当时初见华如江时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微微勾了勾嘴角,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哦,怪不得华公子会如此喜欢黏着你,原来你还是他的救命恩人。”肖辛夷想不到意气风发的华如江还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提到这茬,只恨我当时救了他没有连夜逃走,足足守了他五天五夜才将他送往琅琊,我离开琅琊不过一日,他便追了上来,跟着我在外游荡了大半年才被他父亲派人绑了回去。”诸葛清鸿无可奈何的说道。

“可是,我看你也是很喜欢华公子,你虽然看着对他冷淡,但每次见到他心情都会好上很多。”肖辛夷看着诸葛清鸿说道。

“是吗?你不说我都没有发现,也许他是我在武林中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吧。”后面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那段最难熬的日子里还好有他。”

诸葛清鸿似乎又想到了那段被华如江纠缠的日子。虽然时常被他呱噪的心神不宁,却不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南闯北。查肖家事的时候他从来不带手下,他不知道身边有没有奸细,会不会出卖他。可是华如江不同,他从来都不问诸葛清鸿为何会经常漫无目的的游走于各种深山老林,只是跟在他身后吃吃喝喝,自己给自己找些乐子,虽然没有帮上过他什么忙,却也没给他添过麻烦。后来琅琊华家一年比一年生意做的大,华如江也很少有肆无忌惮出门游玩的时间了,只是这次不知为何会被赶出家门。

诸葛清鸿与肖辛夷谈了一些他与华如江之间的趣事,肖辛夷听的津津有味,现在的她才觉得诸葛清鸿有了些少年才该有的模样,他明明只有二十岁的年纪,平时的行事作风却已似而立之年,还有音容相貌,似乎也比同龄人更加成熟,这十年多来他一定很不好过。肖辛夷看着他竟然有了一丝歉意,若不是为了肖家,他本可以像普通少年那般约三五好友骑马射箭肆意江湖,眉眼间应该还有未脱的稚气。虽然他很早就没了母亲,可他还有极其宠爱他的父亲,他本应该过的很好的,全都是为了肖家为了苍安山庄,才会令他如此少年老成,步步为营。

谈话间药已煎好,诸葛清鸿不让肖辛夷碰那滚烫的瓦罐,亲自滤完药渣端着药碗走在前面,两人还未进华如江的房间便听见华如江的声音从房内传出:“姐姐,我不过是说话声音大了点,你没必要这么生气吧。”

两人快走几步,进到房间看见虞洛坐在床边,华如江躲在她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怯怯的看着满脸怒气的冷墨妍。

肖辛夷快步走到冷墨妍跟前,将她拉到一边问道:“这是怎么了。”

冷墨妍冷哼一声道:“你问他。”

肖辛夷转过头去看华如江。见华如江也是一脸不解的样子。

诸葛清鸿回头问华如江:“你又做了什么好事。”

华如江一脸委屈:“我什么都没做啊。”

冷墨妍从手里拿出一物,扔到桌子上:“这是什么。”

众人朝桌上看去,见是一个做工精细的香囊,香囊是淡青色的,上面绣着几朵红色凤仙花,肖辛夷拿起香囊,然后闻了闻自己的手指,看向冷墨妍问道:“这里面装的是凤仙花?”

“是,你们走后我将紫鸠唤出来发现它一直蜷缩着身体,不吃不喝也不动,我找遍了屋子在桌子下面找到了这个,就是他今天坐的那个位置,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冷墨妍说完看向一旁的华如江。

华如江一脸茫然,他知道蛇害怕凤仙花,但是不知道跟他有什么关系。

诸葛清鸿看了看肖辛夷手中的香囊,对冷墨妍说道:“冷姑娘稍安勿躁,待华山服下汤药,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说完走到床边对华如江说道:“先把药喝了,过会就凉了。”

华如江满脸委屈的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虞洛接过药碗用白瓷汤匙一勺一勺的喂他。

诸葛清鸿转身问冷墨妍道:“冷姑娘,今日除了华山还有没有人去过你的房间。”

冷墨妍冷哼一声说道:“没有”。

诸葛清鸿点点头对肖辛夷道:“还请江姑娘将今日给我们送饭菜的伙计找过来。”

肖辛夷将香囊放在桌子上说道:“好。”

肖辛夷走后,诸葛清鸿对冷墨妍说道:“冷姑娘,此香囊绝不可能是华山所有,他虽顽劣,行事却光明磊落不屑做些小人行径。且那香囊做工虽精细,但所用乃街边最普通的布料,华山对随身之物最是挑剔,非绫罗不沾身,这面料是棉麻布,他不会用的。”

“这难道不能是他故意买来要害我的蛇的吗?”冷墨妍怒气不减的问诸葛清鸿。

“我现在都这样了,还怎么能去外面买这种无聊的东西故意害你的蛇。”华如江咽下嘴里的一口汤药底气十足的质问冷墨妍。

就在这时,肖辛夷身后跟着早上为她们送饭菜的伙计上来了。那伙计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白净清秀,一进门便看到了桌上的香囊脸色一喜,对着众人行了一礼说道:“原来我的香囊是被各位给捡到了,我找了一早上都没有找到,多谢各位客官。”说着就要上前一步拿回香囊。

冷墨妍伸手拦住了他:“你凭什么说这个香囊就是你的。”

肖辛夷按下冷墨妍的手说道:“我在下面问过他了,他确实丢失了一个香囊,且样式颜色都一致。”

那伙计面上一红,有些羞涩的说道:“不瞒各位客官,这香囊乃是小人未婚妻所赠,那上面所锈花纹正是她闺名,且在香囊封口处有小人的姓氏黄字。”

肖辛夷拿起那个香囊细看,封口处用五色丝线缠绕有些褶皱,肖辛夷翻开褶皱果然看到了与香囊同色丝线绣成的黄字,便将香囊还给他说道:“劳烦小哥跑这一趟,此物于你而言甚为珍贵,还望好生保管,莫要再落到它处。”

小二双手接过对肖辛夷弯腰行礼说道:“姑娘所言甚是,想是早上在这位姑娘房里失手打翻了一只碗,收拾残渣的时候不慎遗失的,不想给姑娘添了麻烦。”伙计看向冷墨妍一脸歉意的说道。

他这么一说冷墨妍倒想起来了,早上的确是这个伙计将饭菜送到她房里,当时紫鸠正盘在桌子上打盹,伙计将饭菜放在桌子上的时候紫鸠被惊醒猛的伸出半截身子,起初伙计以为在桌子上的是一紫玉饰品,冷不防被吐着信子的紫鸠给吓到,便失手打碎了手中的汤碗,香囊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掉在她房里的。不知是慌乱中被伙计还是被冷墨妍踢到了桌下,因为客栈的圆桌上面都铺着长长的桌布,所以她并没有发现桌子下的香囊,直到华如江到她的房间,冷墨妍唤出了紫鸠发现异常,这才从桌下找出了罪魁祸首。

事情总算弄清楚了,客栈伙计连连道歉,冷墨妍脸上怒气更甚。肖辛夷见状便将送他了出去,转身对华如江说道:“墨妍只是一时冲动,错怪了公子,还望华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华如江看了看冷墨妍阴沉的脸色说道:“此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若不是我一大早就去招惹冷姑娘,她也不至怀疑到我头上,说来还是我有错在先,应该我给冷姑娘道歉。”

肖辛夷似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看向华如江的眼神多了一丝凝重,她似乎明白了为何诸葛清鸿能和他成为至交好友。

果然是有匪君子,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第四十三章《余音阁内》

冷墨妍见华如江这么说了,见的确是误会了他,虽然已不再生气,但还是板着脸只对华如江拱手说了一句:“得罪了。”说完再不看他,转身走出房门。

华如江换上笑脸还想说些客套话,见冷墨妍一阵风似的离开了他的房间,笑呵呵的喝下了虞洛手里的最后一勺药赞道:“江姑娘果然是妙手回春,昨日服下你的药立时就不疼了,今日再服这一贴明日就该痊愈了吧。”

肖辛夷笑着回道:“愧不敢当,还是华公子自身底子好,不然不会恢复那么快,明日便可自由活动了 。”

华如江大喜:“托福托福,明日就可以去听采莲居听琵琶了,江姑娘不知洛儿的琵琶可是泗水一绝,多少达官贵人一掷千金只为听她弹奏一曲。”

虞洛红了脸说道:“是华公子抬爱了。”

华如江说道:“是洛儿谦虚了。”

肖辛夷和诸葛清鸿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人觉得再待在这里也不太合适,诸葛清鸿嘱咐了华如江几句便走出房门,转身关门时候隐隐约约听到华如江对虞洛说道:“原来泗水有送香囊定情的习俗,洛儿你绣一个送我吧。”

诸葛清鸿看了一眼旁边的肖辛夷,见她恍若未闻的对他说道:“累了这么久,你回去歇歇吧。”

诸葛清鸿说道:“好,你也歇会去吧。”

看着肖辛夷进了房间,诸葛清鸿转身下了楼,在街上转了几圈转到昌平粮铺所在的那条街,依然人来人往生意兴隆。一切都如平常一般,看来昨晚他们没露出什么破绽,至少里面的人应该还没有发现厚厚一沓信封里少了三封。诸葛清鸿在昌平粮铺周围转悠了一会竟然遇到了熟人,同时在粮铺周围转悠的胡古月和秦悠悠。

秦悠悠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吃的正欢,胡古月手里拿着大包小包各式糕点,两人见到诸葛清鸿也不觉意外,胡古月腾不出手来,只是行了点头礼,秦悠悠惬意的朝他挥了挥手,诸葛清鸿走到两人跟前说道:“这么巧,你们也在这附近逛街。”

胡古月回道:“本来师姐让悠悠自己来查探这边动静的,是悠悠非要拉我来。”

秦悠悠嗤笑一声,歪着头对他说道:“我可没有拉你,是你一听我姐让我出来玩,你自己两眼发出光来,姐才让你跟我一起出来的。”

胡古月干咳一声不回她,对诸葛清鸿说道:“公子可有什么发现。”

诸葛清鸿回道:“没有,一切如常,此间事已了,我买样东西就回去了。”

胡古月闻言道:“我们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回去了。”

秦悠悠一把拉住他:“不行,你说好的要带我去吃笋泼肉面,就在前面了,吃完才能回去。”

胡古月无可奈何中带了一丝宠溺的看了她一眼,对诸葛清鸿说道:“那诸葛公子你先回去吧,我们待会再回。”

诸葛清鸿笑了一下说道:“好,反正回去也无事,你们不妨多玩会。”

秦悠悠连连点头:“嗯嗯,还是诸葛公子深明大义,嗳,这个鲜花饼是我给姐买的,我最喜欢吃了,上次我买时看她多吃了一块,想必她也是喜欢的,你帮我带回去给她吧。”

说完从胡古月手里拿起那个最大的盒子递给诸葛清鸿。胡古月顿时感到手上一松,心想:这里面是装了多少啊。

诸葛清鸿接过盒子脸上有微微喜色,但十分正经的回道:“好,我帮你带回去就是。”

诸葛清鸿看着秦悠悠拉着胡古月欢快奔跑的背影,竟然十分羡慕起他们青山闹市任逍遥,郎情妾意共今朝的模样。直到他俩的背影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再也看不到了,诸葛清鸿才缓缓动身往一处琴坊走去。

“余音阁”是泗水城最大的琴坊,与“霓裳轩”仅隔一条街,诸葛清鸿刚到泗水的时候去了一趟霓裳轩,恰逢小玉儿跟着她母亲又去了姥姥家,没有见到她。诸葛清鸿走走停停,还不时给路边的稚童买一些小吃,待到了琴坊已是两炷香以后,余音阁的老板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大红的衣衫上绣富贵粉色牡丹,金钗玉佩银步摇,摇曳生姿体态娇,端的是十分雍容贵气,老板娘贵气琴坊自然也差不了,金丝楠木铺地,黄梨木雕桌椅,墙上挂的是名家山水字画,蝉翼纱刺绣屏风将一把把精雕细琢的乐器分隔开来。琴瑟笙鼓,萧笛琵琶应有尽有。

老板娘见诸葛清鸿从店外走来,登时脸色一顿。门口的公子气质优雅高贵,容貌清逸俊美,不正是让整个泗水城未出阁女子魂牵梦绕的诸葛公子吗。

老板娘愣怔过后便是发自肺腑的欢喜,快步走到诸葛清鸿跟前说道:“这不是诸葛公子吗?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小店了,快请里边坐。”说着便一路引着诸葛清鸿坐到店铺靠窗的位置,亲手为他倒了一杯茶。

诸葛清鸿似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看了看升出袅袅热气的茶杯对老板娘说道:“今日前来是向贵店讨一张好琴的,还望店家不吝赐教,助我觅得良琴。”

老板娘一听他这话拿出粉色绢帕遮住笑的合不拢的丹唇说道:“诸葛公子真是好眼光,莫说是泗水城,就是在那皇城也找不到比我这余音阁良木名琴更多的铺子了。”

诸葛清鸿客套的说道:“早有耳闻。”

老板娘笑意更甚,指着店中那一排七弦琴说道:“诸葛公子,这几张琴虽然也都是良琴,但都是普通木材斫出来的,诸葛公子自然看不上这些俗物,妾身这里有几把百年古琴,不知可有幸得公子一观。”

诸葛清鸿心道这老板娘果然会做生意,颇为感兴趣的说道:“自然是愿意瞻昂的。”

那老板娘说道:“那请公子稍等片刻,妾身这就去将那几张古琴拿来。”

诸葛清鸿拱了拱手说道:“店家请便。”

老板娘扭着她那细柳扶风般的腰身如一只欢快的蝴蝶翩翩朝内室飞去,诸葛清鸿起身看墙上挂着的山水图,不经意间看了一眼他刚才坐着的窗前,那窗外不知何时站了一圈妙龄少女,聘聘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一片人间好风光。那群少女本来正对着诸葛清鸿指指点点,冷不防的看到诸葛清鸿转过头来,脸皮薄的登时臊的跑去一边,胆大的不仅不躲,还朝他挥了挥手,诸葛清鸿淡然的转过头去,再也不朝那边看一眼。好在老板娘很快便回来了,身后跟着九个身着轻纱的女子,每人手里都抱着一张精美绝伦的琴匣。

老板娘一边指挥她们将琴匣放下打开一边对诸葛清鸿说道:“让公子久等了,本店最好的七弦琴都在这里了,请公子慢慢挑选。”

轻纱美人配上古香古色的瑶琴,这画面着实美轮美奂。诸葛清鸿说了一句有劳了,便认真看起每一张从琴匣里拿出来的瑶琴。

岳山,龙池,凤沼,承露,龙龈,冠角,雁足,琴徽,琴身上的大小细节诸葛清鸿一一细看,老板娘果然没有托大,每一张琴都是不可多得的珍品,看琴身光泽密度的确是百年古木所斫,且整体线条优美流畅,琴面或绘以鸟兽,或绘以草木,琴徽或镶之金银,或镶之暖玉,丝弦或太古或中清。

诸葛清鸿依次将九把古琴看过,抬头看向笑容僵在脸上的老板娘问道:“还有吗?”

老板娘用绢帕拭了拭鬓角的冷汗,满脸堆笑的说道:“这里没有公子看上的?”

诸葛清鸿笑了笑回道:“老板娘带来的这几张琴的确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但在下是个讲究眼缘的人,这几张琴虽好,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说着从袖中拿出几枚铜钱说道:“这是刚才的茶水钱,多谢老板娘的盛情款待,待日后路过此地再来贵阁品琴。”说完将铜板放在桌上转身要走。

若是换了旁人,老板娘定会是认为此人是买不起故意来找茬的,但她是见过眼前这位爷一掷千金的样子的,顿时心中一急,顾不得失礼急忙的拉住了诸葛清鸿的衣袍:“诸葛公子留步,这琴不是没有,还有一张的。”

诸葛清鸿颇有兴趣的转身看着老板娘说道:“哦?还有一张?”

老板娘是何等精明人物,知道面前的贵公子在泗水城的影响力,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踏进她这余音阁,若是人家来了一趟却没有看上她这里的东西空手而归,以后她西门三娘还怎么在泗水城吹嘘她的藏品。所以今天怎么着也要让这位财神爷带一张琴走出她这铺子。西门三娘咬了咬牙心道:成败在此一举了。“是还有一张,不过这琴比较特殊,相传是千年前一位琴师所留下来的,此琴虽好,但只有将琴术练到出神入化的境界才能弹出它真正的音色,若是落到平庸之辈手中,只会辱没了这绝世名琴。”

诸葛清鸿听完心知其中有夸大的成分,但还是回道:“竟然还有如此奇妙之事,但不知老板娘可愿割爱一观。”

西门三娘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说道:“公子请稍后。”说完对着那几名女子挥了挥手,带着那九张琴回到内室,这次老板娘去的时间有点长,出来的时候只有她一人,怀里抱着一张黑褐色的琴匣。

第四十四章《九霄古琴》

西门三娘来到诸葛清鸿跟前将琴匣放在桌子上。这琴匣却不像先前那些雕花描色做工精美,只是浑然一体的黑褐色。

诸葛清鸿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觉得有趣,一瞬不瞬看着老板娘将她所说的绝世名琴从琴匣之中拿出。

髹紫色的琴身形制浑厚,作圆首与内收双连弧形腰,上裂出深浅不一的梅花断纹,琴身刻有高山流水微凹纹样,丝弦为太古之式,十三徽镶嵌月白色钟山暖玉,此琴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典雅大气扑面而来,观之使人情不自禁的想要抚摸琴弦。 诸葛清鸿轻轻拿起那张琴,琴背池上方刻有“九霄”两字,原来此琴名为九霄。九霄池下方左刻“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右刻“闲夜抚鸣琴,惠音清且悲。”凤沼上方刻有一枚圆形印章,但不只是人为还是因年代久远已看不清字样。 此琴虽不知是何人所斫归哪位名家所有,但诸葛清鸿一眼就看上了,摸着琴身上垂下的墨绿色流苏,他抬头问老板娘:“多少银两。”

老板娘怔了怔,这就看上了?眼前的公子当真是个识货的,真真是她的贵人。

想当初这家店主还是她在世的父亲,有一看似仙风道骨的老人抱着这一张看似不像凡品的瑶琴来到她店里,声称他遇到大难急需银两,要将这张琴卖给她父亲,她是亲耳听到那高人弹出如鸣佩落盘泠泠琴音的,她父亲一生阅琴无数从未听过如此圆润静清古雅的音色,虽然那人的要价高的离谱,但她父亲狠了狠心,还是以两千两白银将这张琴留了下来,想着哪日遇到识货的有钱人可以多赚一些。

卖琴人收了银票走到门口才告诉她父亲,此琴只有琴技高超者才能弹出它原有的音色。她父亲大惊,伸手一试,弹出的声音果然干涩如蚊蝇低呐,哪里还似刚才的天籁之音,待爷俩追到门外,那卖琴人早已不知所踪。爷俩不信这世间有如此邪门的事,便将这把琴置于店内,扬言若谁能用这把琴弹出莫说是天籁之音,就算只是平常音色就可领到白银五十两,奈何西门三娘从六岁长到三十多岁,二十年过去了,却从来没有人将这张琴弹奏出过音调,无论琴技再高超的琴师,也只能弹出干涩蚊吟之音。

这件事在当年一度成为泗水城茶余饭后的笑料,都知余音阁花两千两白银买了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琴架子,还扬言只有琴技高超的人才能弹出天籁之音,想当年的泗水城第一勾栏名将,以琴技闻名天下的白彩蝶都没有弹出个声来,这天下还有人能弹出声来吗?可怜西门三娘的老父亲到死都没有咽下这口气,自从西门老爹去世后,西门三娘就将这张琴收了起来,等着有缘人再让它发出绕梁三日的绝世之音,无论外人再怎么嚼舌根,她始终相信这张琴是绝世名琴,因为她亲耳听过从这张琴里传出的声音,这么多年了,她还从没有听过有可以媲美这张九霄琴音色的瑶琴。

诸葛清鸿小心翼翼将琴放到琴匣里,看了一眼怔怔愣住的老板娘,又重新问了一遍:“请问老板娘,需要多少银两。”

西门三娘回过神来伸出四根手指,低声说道:“四千两。”

诸葛清鸿勾了勾嘴角:“四千两,稍后我会让人送来。”

这一次西门三娘似乎才真正回过神来,明白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这张琴她父亲当初花了两千两就已经是天价了 。因为当时这张琴发出的声音值得这么多银两。但现在这张琴已经发不出来声音了,诸葛清鸿竟然试都不试就这么要了,这该说他是有魄力还是说他钱多人傻,但显然西门三娘不相信如此丰神俊逸的公子是个傻的,看着诸葛清鸿小心的问道:“公子这就买下了,不觉得有点贵吗?”西门三娘做了半辈子生意,生平第一次为客人担心是否会吃亏。

“不贵,它值四千两。”诸葛清鸿用笃定的口气回道。

西门三娘犹豫了片刻问道:“公子难道不试一下音色吗?”

“说来惭愧,在下并不擅长音律,此琴是我买来送给故友的。”诸葛清鸿疑惑的看着西门三娘又问道:“老板娘是不是有事瞒着在下。” 西门三娘虽是精明的生意人但并不是见钱眼开的市侩之人,终于还是将前因后果都对诸葛清鸿和盘托出。 诸葛清鸿沉吟片刻,对西门三娘说道:“既然我看上了此琴,那此琴必有可取之处,即便它真的弹不出声音,那在下也不会弃了它。”

西门三娘似乎有点觉得丰神俊逸的诸葛清鸿果然是个傻的,用四千两白银买了一张弹不出来声音的琴架子。但凡事都有意外,说不定他口中的故友真的可以将这把沉寂了二十年的哑琴给弹出声来呢。想到这里,西门三娘对诸葛清鸿说道:“这张琴妾身可以让诸葛公子带走,不过妾身有一个要求。”

“愿闻其详。”诸葛清鸿将琴匣抱在怀里,示意西门三娘讲出她的条件。

“可否让妾身一同去见公子的故友,妾身也很想再听听当年从这张琴弹奏出的琴音。”西门三娘突然有些伤感,毕竟这是让她父亲到去世都不能释怀的事情。 诸葛清鸿想了想,说道:“好,那劳烦老板娘跟我一同前往客栈吧。”

秦悠悠和胡古月吃完面在街上转悠了半天觉得没意思了就要回客栈,一向眼尖的秦悠悠看到不远处的一家店门口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且大部分都是妙龄女子,十分好奇便拉着胡古月凑上前去。秦悠悠在外圈看不到里面,挤又挤不进去,便不顾形象的跳起来看里面究竟有什么好玩的事,第一次跳起来的时候她看到了一身淡蓝色衣衫的公子正背对着她跟貌似是店主的女子交谈。

第二次跳起来的时候那淡蓝色衣衫公子已经转过身来了,竟然是诸葛清鸿。

待秦悠悠卯足劲跳第三下的时候人群突然自动分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行的小路,秦悠悠站的位置正好对着店门口,人群猝不及防的分开正好将她让了出来,落地的秦悠悠正好看到诸葛清鸿一手抱着琴匣一手拎着糕点盒子从店门口走出来。诸葛清鸿正好看到秦悠悠像一只蚂蚱一样跳了起来又落了下来。

秦悠悠尴尬的笑了一下,对着诸葛清鸿挥了挥手说道:“诸葛公子,原来被人围观的是你啊。”

诸葛清鸿脸色淡然的也对着她笑了一下说道:“你面吃完了,来帮我拿着鲜花饼吧。” 秦悠悠上前接过糕点盒子正欲说话,突然觉得周身似有万只冰箭齐齐朝她射来,冻的她打了一个寒颤。只见那些围观的妙龄少女都化作一座座冰山,几欲将她冻死,立马不理诸葛清鸿跑到胡古月身边取暖去了。那些求而不得少女见有人竟然不理她们心心念念的良人,寒气更加逼人,但看到秦悠悠身边的胡古月,那怨念寒气似乎遇到和煦春风一般瞬间没了踪影。个个又恢复了端庄秀丽的淑女风范。

原来是个有主的,小公子长得还挺养眼,看来这小丫头不是跟她们来抢诸葛公子的。

不过片刻功夫,半个泗水城的男女老少几乎都知道了余音阁里放了二十年的哑琴居然卖出去了,还是被年年接济穷苦人家的诸葛公子给买走的,一时间各种非议的声音在泗水城里彼此起伏,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跟在诸葛清鸿和西门三娘身后朝紫气东来走去。打头阵的自然就是在余音阁门口站了半天的豆蔻少女。后面有些是受过诸葛清鸿接济的人家去替他打抱不平的,但更多是去看热闹的左邻右舍。

这西门家花了两千两白银买到的琴架子,用了二十年的时候转手翻一倍卖了出去,任谁也得好奇这诸葛公子是不是被西门三娘给骗了。但听说诸葛清鸿是买来送故友的,众人更不淡定了,这是要友尽的前奏啊。四千两白银买个哑琴送故友,看来余音阁终于摆脱那个脑子被门夹过的名声,有人接手了。

除了逢年过节,泗水城还没有像今天这样热闹过,大半个城里的人都聚集到紫气东来的客栈门口,静静的等着接下来“故友收哑琴割袍断义,诸葛清鸿大骂无良店铺”的精彩戏码。一行人还在路上的时候紫气东来门口就聚集了大片人在门口等着,马掌柜从别人口中也听说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可见世人对于八卦的热衷和传播速度还真是恒古不变的。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马掌柜还是被那花红柳绿的仗势给惊住了,若不是托诸葛清鸿的福,马掌柜竟不知泗水城还有这么多未出阁的女子。

待诸葛清鸿带着胡古月秦悠悠和西门三娘进了客栈以后,马掌柜和客栈伙计立马将客栈两扇有些破旧的大门嘭的一声关上,将那些准备看热闹的人关在了门外。马掌柜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要不是他眼疾手快,他这紫气东来的大厅怕是要被这群等着看戏的人给挤塌了。

第四十五章《天籁之音》

诸葛清鸿抱着琴匣在前面引路,走到肖辛夷门前敲了敲房门。肖辛夷开门后有些错愕的看着她门口站着的四人。

秦悠悠挤到肖辛夷面前举起糕点盒子对她说道:“姐,我给你买了鲜花饼,诸葛公子买了一张琴,快让我们进去,累死了。”

肖辛夷闪开房门秦悠悠如泥鳅一般就钻进了她的房间,胡古月紧跟其后。肖辛夷看了看站在门口的诸葛清鸿和西门三娘。

诸葛清鸿将手中琴匣递到她跟前说道:“我今日刚寻得一张良琴,想让你帮我试试音色。”

西门三娘自看到肖辛夷开门后眼底就有惊艳之色,听到诸葛清鸿所言脸上表情更是瞬息万变,也不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肖辛夷双手接过琴匣看向西门三娘说道:“这位夫人是?”

西门三娘向前走一步说道:“是妾身将这张琴卖给诸葛公子的。”

肖辛夷点点头说道:“请进吧。”转身走进房间将琴匣放到桌子上,诸葛清鸿紧盯肖辛夷脸上的表情,只见她轻轻打开琴匣盖子,然后有一刻愣神,抬头对诸葛清鸿说道:“好琴。”诸葛清鸿看到她眼神便知自己没有看走眼,松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将“九霄”拿出琴匣放在桌上。

墨绿色的流苏似烟霞一般从桌前袅娜垂下,肖辛夷摆好瑶琴位置净手坐下,看了一眼诸葛清鸿之后以左手按弦右手击弦。芊芊十指轻轻拂过丝弦,便有龙吟虎啸般的铮铮之音似从远古尽头松沉旷远而来。

诸葛清鸿愣了,西门三娘愣了,就连不懂音律的胡古月和秦悠悠也愣住了。细细的丝弦竟能发出如此摄人心魄的琴音,肖辛夷指尖微动,九霄琴又发出如凤鸣鹤唳般清冷入仙的天籁之音。

肖辛夷真将这把沉寂了二十多年的哑琴弹奏出了声音。 此时被马掌柜以两扇残门隔之在外的人群正传出吵吵 嚷嚷之声。

“我说,待会西门三娘出来之时我定要朝她丢个臭鸡蛋,谁都不要拦我,她以为是谁都能骗得的。”一身着粗布麻衣男子挥舞着满是茧子的手掌义愤填膺道。

“诸葛公子看着挺精明一个人,怎么就让那种人给骗了去。”旁边浓妆艳抹的贵妇将瓜子皮吐在了随身小厮手中鄙夷的说道。

“我看余音阁里大概是没有好琴了,都开始卖琴架子给人了。”中年男子捋着颔下几根稀疏胡须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

“……”

议论声此起彼伏,有替诸葛清鸿抱不平的,有同行恶意中伤的,还有纯属看热闹乱嚼舌根的,小小客栈门口可谓包罗万象,将人性展现的淋漓尽致,风言风语好不热闹。突然人群中有人大喊一声,“都不要出声”。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惊了一下,喧闹的大街上瞬间静了下来,待众人反应过来刚想训斥那仗着自己嗓门大乱喊乱叫的莽夫之时,便听到了一阵细微悠长的琴音从客栈传出。

那是一种缥缈如万壑松风近在眼前,多变如水光云影附耳轻语,使人心绪祥和,心静情幽的声音。那是一种如同从天涯海角归来的故人在耳边倾诉相思,河清雪躁的声音。似乎连天地之间都因为这琴音变得宽阔苍凉,似乎从远处吹来的风都合着琴音带上了洁净静微的气息。直至琴音落下很久客栈门口都再无一句人言。

一曲弹罢,肖辛夷如葱白般的修长细手轻轻覆上还在微微颤动的琴弦,轻轻呼出一口气。此琴居然有灵性般自主引动她体内内力弹奏,一般琴弦根本就承受不住武林中人的内力一触即断,但此琴弦之韧性琴身之古怪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肖辛夷欲问西门三娘这琴的来历,抬头见四人皆如入梦一般神色迷离。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诸葛清鸿,他向前走了几步来到肖辛夷跟前欣喜的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弹奏出声音 。”一双桃花眼中难得有熠熠光彩流转其中。

肖辛夷被他的眼神惊艳了一把奇怪的问道:“何出此言。”

“因为这是二十多年来你是唯一能将它弹奏出声之人。”不等诸葛清鸿回答,西门三娘已来到她身边脱口而出。“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它是一张绝世名琴,我西门家没有骗人,我父亲也没有被骗,哈哈哈哈。”西门三娘说完不顾形象的咧嘴大笑,二十多年了,她心之所结终于可以放下,她父亲在天之灵也应可安息矣。

肖辛夷看着拿绢帕拭泪笑逐颜开的西门三娘更觉诧异。诸葛清鸿将前因后果细细向她说了一番,肖辛夷这才明白了西门三娘此时心情。

西门三娘终于止住了喜极而泣的眼泪,对着肖辛夷福了一礼说道:“姑娘琴技高超乃妾身生平所仅见,此琴总算是找到了知音,不必再蒙尘于世。”

肖辛夷回了一礼说道:“夫人谬赞了,说到底还是诸葛公子慧眼识英。”

西门三娘闻言赞道:“绝配,当今是世间绝配。”

但不知她由衷赞叹是琴与人,还是,人与人。

西门三娘是在万众瞩目中走出客栈的,昂头挺胸的余音阁老板娘从未觉得泗水城如此天高云阔过,左邻右舍从未如此和蔼可亲过,以后这城中谁还敢说她西门家是个冤大头,脑子被门给夹了。以后谁还敢再敢笑她余音阁拿一张哑琴做镇店之宝。这扬眉吐气一雪前耻的感觉可真是令人心旷神怡啊!

西门三娘刚回到余音阁,已有一名头戴斗笠身穿黑色斗篷的剑客在店中等她归来,四千两银票如数交到她手中。

至此,泗水城流传了近二十多年的笑谈终于在诸葛清鸿的慧眼识珠下变成了一桩美谈。

紫气东来客栈内,诸葛清鸿手指搭上琴弦轻轻拨动,九霄发出沉闷的嗡嗡之音。诸葛清鸿奇道:“此琴果然是因人而异,知道我琴技不行,就不肯发出声音来。”

肖辛夷看了看九霄抬头对诸葛清鸿说道:“此琴是有些异常,不知你体内内力可有被它引动。”

诸葛清鸿蹙起眉头说道:“没有,你有这种感觉?”

肖辛夷点点头:“有,不过转瞬即逝,并不是太明显,或许只是我的错觉也说不定。”

诸葛清鸿闻言思考片刻说道:“此琴我弹奏不出来声音,放在我手中实数暴殄天物,不如暂且放在你这里,你帮我好好查看一番,帮我弄清楚这张琴的玄机所在可好。”

胡古月和秦悠悠四目相接,心道:还有这样送东西的。

肖辛夷回道:“我虽能将此琴弹奏出声音,但并不精于机关之术,公子怕是所托非人了。”

诸葛清鸿闻言又道:“我怕我好好的一张琴送到别人手里会为了研究它的玄机给我拆了,你是迄今为止唯一能将它弹奏出声音来的人,难道这点小忙你都不愿帮我吗?”

胡古月和秦悠悠四目相接,心道:高,果然是高手。

肖辛夷沉默片刻,见他眼中期待神色也只能无奈说道:“如此那就暂且放在我这里,待我有时间便好好参详其中玄机,但愿不会让公子失望,若是真的参不透此琴奥秘,还请公子另请高人。”

诸葛清鸿似是松了一口气勾勾嘴角说道:“自然,如此在下的大事就托付于姑娘了。”

华如江站在门口被虞洛搀着与胡古月秦悠悠六目相接,心道:这是要折寿了,他们在有生之年居然看到了诸葛清鸿耍无赖。

华如江感觉到自己胳膊上越攥越紧的洁白柔夷,一向以怜香惜玉为名的他此刻很是心疼这个做了四年暗桩的女子。或许从缘起之始她就算错了,既然当初心甘情愿做一颗暗棋,如今又怎敢升出与执棋之手相携共伴之心呢,毕竟在下棋人的眼中她只是一颗埋伏于暗处的棋子而已啊。诸葛清鸿转过身来看到华如江说道:“你怎么又起来了,伤是不是不想好了。”

华如江看到诸葛清鸿心情颇好,不自觉的心情也好了些说道:“笑话,这么热闹的事怎么能少的了本公子,你是没看到那楼底下的人群,到现在还有没回过神来的呢。经此一战,你的名声在泗水城可是又高了许多。”说着似乎觉得特别好玩,嘿嘿笑了几声。

诸葛清鸿笑了笑说道:“走吧,我送你回房间。”

华如江点点头然后看到秦悠悠嘴巴在动问道:“悠悠妹子,你又买了什么好吃的,分我一点行不。”

秦悠悠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糕点拍拍手上的残渣说道:“不行,这是我给姐买的,你不能吃。”

华如江闻言无比遗憾的叹息一声:“罢了,我不吃了,送本公子回房。”说完就靠在虞洛身上颤颤巍巍的朝他自己的房间走去。不料刚走几步就遇到了打开房门的冷墨妍,华如江浑身似是瞬间注满了内力,拖着虞洛快步回到房间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冷墨妍视若无睹慢慢朝肖辛夷房间走去,连个余光都没给他。

第四十六章《毒圣秘术》

冷墨妍走到肖辛夷房间对诸葛清鸿和秦悠悠说道:“我有事找海棠和胡古月,不知两位可否先行回避一下。”

诸葛清鸿和秦悠悠两人第一次从冷墨妍脸上看到了这种颓废的表情,点了点头便一同走出肖辛夷房间。

肖辛夷将房门闩上问冷墨妍:“何事。”

冷墨妍看了看两人说道:“助我将凤仙花练成毒药。”

肖辛夷和胡古月闻言大惊失色,肖辛夷看着冷墨妍决绝神色说道:“不行墨妍,你体内毒素好不容易平稳了下来,不能再冒险了。”

就连一向与冷墨妍针尖对麦芒的胡古月都变得十分紧张:“冷墨妍,够了,你现在实力已经够强了,不过是区区凤仙花而已,不会对你有太大影响的。”

冷墨妍摇摇头黯然回道:“不行,紫鸠不能有任何弱点,我本以为已将它养的百毒不侵,却偏偏忘了这毫不起眼的野花也能治住它,若日后被人识得此软肋,那它就与废物无异,我这多年的心血可就白费了。”

肖辛夷和胡古月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毒圣门的毒术举世无双,令无数江湖中人闻之色变,江湖老一辈中虽有寥寥数人知道毒圣门中分为五毒五脉,但却只有双圣门中弟子才知道这五毒背后代表的是什么。

从小被带上凛峰的冷墨妍分到了紫蛇一脉,柳将离也是紫蛇一脉,冷墨妍算是毒圣门主的嫡传弟子。柳将离对其门下弟子甚为严厉,尤其是她亲自教导的这一脉更是朝督暮责。冷墨妍天资聪颖性格坚韧不拔,早早的就被柳将离传于“以血御毒术”练就百毒之血。

只听这名字就已让人不寒而栗,年仅十一岁的冷墨妍在每一次服用毒药死里逃生醒来之时,都有一条小蛇在贪婪吸食她体内含有剧毒的血液,冷墨妍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大大小小的毒蛇在她眼前痛苦翻滚着死去了。

“以血御毒术”说白了就是把毒药给人服下,由医圣门弟子负责看管救治,待人体内有了这种毒药的抗性以后,再让含有剧毒的毒物吸食,若是毒物能扛得住毒血,便可以作为毒血主人的随身武器,同样主人也要扛得住毒物体内的毒液活下来之后才能继续喂毒。若是有弟子体内产生不了抗体,轻者终身不能炼毒,重者当场毙命。这样反复下来,毒血主人与毒物之间可以说是一血相通,主人体内有什么样的毒,毒物体内就有什么样的毒。若是被毒物咬上一口,那世间唯有主人的血才能解了这剧毒。若是被主人的毒血伤到,也唯有毒物的毒液可解。毒血主人与毒物相辅相克,缺一不可。

冷墨妍是肖辛夷负责看顾救治的,她亲眼看着冷墨妍服下近百种毒药,每隔半个月就吃一次,每次都是肖辛夷把她从鬼门关给拉回来。肖辛夷看着她房间里的毒蛇一条一条的死去,害怕有一天冷墨妍就像这些毒蛇一样再也醒不过来了,毕竟肖辛夷看顾的另外一名毒圣门弟子,就因为没有扛得住相思子的毒性顷刻毙命,连把脉的时间都没有留给肖辛夷就去了。

毒圣门这十年间新收的弟子只有三人炼成百毒之血,赤蟾一脉的于枫,青蛛一脉的连若溪,还有蓝蝎一脉的温知心 ,每一人都是毒圣门的中流砥柱皆可独挡一面。据说百毒之血还有一种逆天用途,可是柳将离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们究竟是何用途。至于那些没有炼成万毒之血的弟子只能练习招式内力,再配以毒药杀敌防身。

所幸那些毒药冷墨妍都扛过来了,她的小蛇有一条也扛过来了,身体正在慢慢变紫。加上冷墨妍和其他三人,毒圣门五毒之中总计才有二十九人拥有百毒之血。 门下因此伤亡的弟子数量更是不可为外人道也。

五毒每一脉所服毒药都各不相同,是毒圣门根据蟾蜍、蛇、蜈蚣、蜘蛛、蝎子这五毒特性所配置的毒药。待每一毒身体颜色发生了变化,才算将毒素完全吸收融合,颜色越深毒性越大,却也因为毒性抑制,身体生长速度极其缓慢。冷墨妍的紫鸠颜色接近深紫,小小一条紫蛇已然剧毒无比。冷墨妍得到柳将离的同意,若是遇到与紫鸠相克的毒物可再服用,务必将紫鸠喂养到十全十美百毒不侵。冷墨妍将蛇类所惧怕的毒物吃了个遍,却独独忘掉了凤仙花。

肖辛夷看着冷墨妍说道:“墨妍,你体内毒素太多,我已经没有把握再将它们调理平衡压制下来了。凤仙花的事情我们再慢慢想办法,一定可以有别的办法。”

冷墨妍摇摇头道:“没有,你知道凤仙花是蛇类天敌,只有将它的毒性炼化,然后让紫鸠熟悉此花气味不再惧怕,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肖辛夷还想再劝她,冷墨妍说道:“海棠,你知道我的性子,若是你不肯帮我,那我就自己来,生死由命。”

肖辛夷自然知道她性子,她只要说一就绝对不会做二,无奈叹了口气说道:“那好,这次我跟古月一起看着你,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冷墨妍点点头说道:“我现在去采凤仙花,今天晚上就开始。”

肖辛夷对胡古月说道:“古月,你陪墨妍一起去吧。”

胡古月脸色有些不忍低头回道:“是,师姐。”

待两人走后肖辛夷敲开了诸葛清鸿的房门,诸葛清鸿看见不过一会功夫脸色就憔悴许多的肖辛夷慌了起来,急急问道:“辛儿,出了什么事。”

肖辛夷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大回道:“没什么事,只是想同你商量一下明日我们不走了,再多待两日。”

诸葛清鸿闻言松了一口气说道:“没有问题,只是为何你脸色那么难看,可是有哪里不适。”

肖辛夷摇摇头:“我没事,是墨妍有些不舒服,只是今天晚上无论你们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可记得了。”

诸葛清鸿一愣心思瞬间百转千回:“记得了,我不出去就是。”

肖辛夷点点头:“华公子那里就劳烦你去交代一声吧。”

诸葛清鸿回道:“好,你放心吧,我看着他不会让他乱跑的。”

肖辛夷从诸葛清鸿房间出来又去秦悠悠房间交代了一番,待将胡古月房间里的药炉挪到冷墨妍的房间后,两人已采了满满一篮子凤仙花归来。紫鸠就盘在冷墨妍床上,冷墨妍伸手想去摸一摸它,手还没靠近,紫鸠的身体猛然一缩,惊慌失措般往被子下面钻去。

冷墨妍收回手趴在它身边轻声安慰道:“小紫,不要怕,你很快就不会再怕这种味道了。”

黑色天空就像泼上了一层浓浓墨汁,几颗寂寥的星子黯淡无光,有风从窗前呼呼刮过。冷墨妍房间内药锅中正翻腾着滚滚热气,肖辛夷将药锅端下来倒出一碗黑褐色的药汁,药锅里除了凤仙花还有几种能加强毒性的草药。

肖辛夷看着冷墨妍说道:“墨妍,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冷墨妍点点头道:“我自然是信得过你的。”

那么多血都流了,她又怎能让她的紫鸠被一朵小小凤仙花给治住。

胡古月一声不吭将另外一口药锅蹲在药炉上,那里面要熬的是助体内毒药相融的草药。

待碗里药汁不再烫喉,冷墨妍端起没有一丝犹豫尽数喝了下去,肖辛夷手边摊开满满一针袋细长银针。不过片刻,冷墨妍头上就有冷汗冒出,她脸色本就有些发青,只是擦上肖辛夷为她配的胭脂看不出来而已,但此时胭脂已被冷汗尽数冲下,青色比之前更甚,与此同时亦全身紧绷青筋暴起。肖辛夷见她毒性发作,就要拿起银针刺她穴位。冷墨妍突然将桌子掀翻,桌上银针油灯尽数滚落在地,痛苦的声音从冷墨妍喉间压抑而出,胡古月见状和肖辛夷一起将冷墨妍压在床上,借着药炉微弱火光胡古月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刺向冷墨妍的外关穴,曲垣穴,肩穴等几处穴位。

凤仙花本身毒性不强,但冷墨妍体内毒素太多,肖辛夷好不容易才将这些错综复杂的毒性找到平衡制约的法子稳定下来,如今又多一种毒药破坏掉了体内平衡,原先的压制已起不了作用,所有毒性在这一瞬间爆发。

冷墨妍体内每一条筋脉都似有万千巨手在撕扯,每一滴血液都似滚烫热油泼在她血肉相连的骨头上,纵然是坚韧如她也忍不住这生不如死的蚀骨灼心之痛,嘴唇和牙龈被她咬的血肉模糊,血顺着嘴角流下,触目惊心的黑红色。

诸葛清鸿和华如江在房间里坐立难安,冷墨妍一声接一声痛苦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到他们耳中。华如江站起来对站在门后的诸葛清鸿说道:“她们在搞什么,听这声音怕是要出人命了吧,真的不要出去看看吗?”

诸葛清鸿犹豫了一下说道:“江姑娘特地交代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让我们出去的。”

华如江叹了一口气:“行,你的江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话音未落突然从冷墨妍房间里传出胡古月焦急的声音:“师姐,你怎么了。”

诸葛清鸿大惊瞬间打开房门冲到冷墨妍房门口喊到:“古月,你师姐怎么了。”

第四十七章《命悬一线》

诸葛清鸿在外面焦急的冲里面喊了一声,只听胡古月在里面急声应道:“诸葛公子,你快进来。”

诸葛清鸿两手稍一用力门栓应声而裂,在微弱炉火的照耀下,他终于看清了在床上盘腿而坐的肖辛夷和冷墨妍。肖辛夷双手放在冷墨妍背后正传送内力到她体内,冷墨妍嘴角都是凝固了的血渍,而肖辛夷此刻正吐出一大口鲜血,冷墨妍身上插着密密麻麻的银针,胡古月身上衣衫已被汗水浸透,正在一脸严肃的为她捻针。

诸葛清鸿见此景心头巨震,快步走到床边问道:“这是怎么了,我能做什么。”

胡古月回道:“只需用你的内力助师姐压下冷墨妍体内乱窜的毒气即可。”

诸葛清鸿闻言运起内力正要按上冷墨妍后背,肖辛夷虚弱的说道:“不要,你的内力太过霸道,墨妍现在的身体受不住,我已经将她体内毒气压制了大半,很快就可以将剩下的压制下去。”

胡古月急道:“师姐,就算你压制住了她体内毒气,可你也会因内力枯竭反噬心脉啊,你会受伤的。”胡古月都快急哭了。

“没事,受了伤可以再养回来,只是时间问题,墨妍这里不能出一点差错。”肖辛夷说到这里眉头一皱不再说话,似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诸葛清鸿对着门外喊道:“华山,快进来。”

不等他话音落下,华如江携着一股冷风瞬间就到了他跟前问道:“怎么了。”

“你内力温和有镇定之效,你助江姑娘把冷姑娘体内毒气压制下去。”诸葛清鸿紧盯肖辛夷脸色对华如江说道。

“好嘞。”华如江应了一声,双手运起内力便按在冷墨妍后背上。

肖辛夷听到他们对话就要出言阻止,却不想华如江动作如此之快,话音刚落内力瞬间注入冷墨妍体内。肖辛夷顿觉自己内力一松,不过片刻,华如江的内力居然将冷墨妍体内毒气全部包围,正一丝一丝的压制下去,且并没有引起冷墨妍体内毒气相斥。

肖辛夷见她内力已然接触不到冷墨妍体内毒气,便收了回来。肖辛夷睁开眼睛看到华如江专注的神情,不由得升出些心安的感觉,再看冷墨妍发青的脸色已然淡了许多。她微微松了口气,就要下床去看药炉上的汤药,脚刚一落地就觉有些摇晃,诸葛清鸿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肖辛夷指了指药炉说道:“我去看看药。”

诸葛清鸿点点头道:“我扶你过去。”

秦悠悠这时也到了门口,看着房内的诸葛清鸿和一地狼藉,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悠悠,你把这里收拾一下吧。”肖辛夷看到犹豫不决的秦悠悠说道。

秦悠悠见肖辛夷同意她进房间,立马撒开手脚忙活了起来,不多会她就把房间内收拾整齐,重新点上了油灯。这时她才看到肖辛夷身前的一大片血渍,奔到她跟前问道:“姐,你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没事,养两天就好了。”肖辛夷拍了拍秦悠悠覆在她胳膊上的小手说道。

秦悠悠哦了一声回头便看到了狼狈的胡古月,和如同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冷墨妍。

冷墨妍这条命确实是刚从地狱里被肖辛夷拉回来,虽然她的样子已不再如初时骇人,可此时还是额头青筋暴起牙关紧闭,脸色还是微微发青,下嘴唇已看不出原来形状,沾着厚厚一层发黑的血渍,十指深深嵌入手掌之中,指甲缝里鲜血淋漓。

华如江不知何时换了个姿势,此时正盘腿坐在她身后为她传输内力。

秦悠悠惊悚的看着她们,任她怎么也想不到平时倨傲的冷墨妍竟会有如此狼狈时候。

如此折腾了大半夜,终于在天微亮时分冷墨妍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她眼帘的便是垂眼为她诊脉的肖辛夷,然后就是半蹲在她身前正小心翼翼捻掉她身上银针的胡古月,还有正在药炉旁看着汤药的秦悠悠,诸葛清鸿看她睁开了眼睛说道:“冷姑娘醒了。”

肖辛夷抬头看到冷墨妍惊喜的说道:“终于醒了,没事了,没事了。”说完就站起身来扶着冷墨妍缓缓躺在床上。

冷墨妍这才发现自己身后还有一个人。华如江,此时他脸色苍白,满脸汗渍未干,见她睁眼便收了内力从她身后蹦了下去。

冷墨妍动了动嘴没有说出话来,肖辛夷一边捻掉她身上银针一边对她说道:“你刚醒来什么都不要想,待你有些力气我自会将所有事都告诉你。”

秦悠悠打来一盆热水将冷墨妍嘴唇上的血渍擦净,随后端过汤药用勺子喂她喝掉。

肖辛夷回身对诸葛清鸿和华如江说道:“诸葛公子和华公子你们先回房休息吧,华公子你去躺着不要动,稍后我去为你诊脉。”

然后又对胡古月说道:“古月,你累了一夜,也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和悠悠就行。”

胡古月看了看冷墨妍说道:“好,有事再唤我。”说完三人一同走出房间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三个女子,两人帮冷墨妍换下被汗水打湿的衣衫后,冷墨妍又沉沉睡了过去。肖辛夷留下秦悠悠照看冷墨妍,回到自己房间换了一身干净衣衫后便去了华如江房间,为华如江诊完脉后赞道:“没想到华公子内力如此高深,为墨妍输了三个时辰的内力竟然没有对你伤势造成丝毫影响。”

华如江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说道:“看着是输了三个时辰,其实我是慢工出细活,没用多少内力的,我已将她体内乱七八糟的毒气全部压制住,随她怎么蹦哒都不会再乱,嘿嘿,仙子姐姐,我很厉害的,你跟我相处时间久了自然就知道了。”说着往肖辛夷跟前凑了一凑。

诸葛清鸿在他旁边伸手拍了一下他头顶怒声道:“夸你一句就乐的找不到东南西北了是吧。”

华如江摸着被诸葛清鸿拍的头顶喜滋滋的说道:“这你可冤枉我了,我见到仙子姐姐一向都是找不到东南西北的。”

诸葛清鸿叹了口气不再理他。

肖辛夷起身说道:“本来还想再为华公子煎一副汤药,如今看来不用了,但华公子还是要多休息为宜,我就不打扰了。”说完就走出了房间。

华如江看着在门口发愣的诸葛清鸿说道:“还看呢,还能看见吗。”说完朝他翻了个白眼。

诸葛清鸿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休息吧,不要再到处乱跑了,你想吃什么我去让人给你做了端上来。”

华如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说道:“随便,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诸葛清鸿闻言点点头替他掩上了房门。两人心照不宣谁都没有提昨晚的事,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行不妄动言不徒语,君子之风不过如此。

许久都没有下过雨的泗水城竟然在今日迎来了三月中第一场雨,客栈旁边栽着棵高大的白玉兰树,不知何时已花满枝头,浓郁香气被雨水冲洗过后竟带了丝清凉甘甜。肖辛夷坐在冷墨妍房内看着窗外屋檐落下一排排如珠帘般的水滴沉默不语,滴答雨声似是敲击在人心头般躁动不安。紫鸠正蜷缩着身体盘在冷墨妍身侧耷拉着脑袋。肖辛夷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冷墨妍醒来正欲伸手拨弄紫鸠,快步走到她跟前问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冷墨妍回道:“体内感觉不到异常,凤仙花的毒已经完全融合了。”

肖辛夷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你总算挺过了这最后一步。”

冷墨妍闻言脸上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摸着一旁对她吐着信子的紫鸠说道:“小紫还没有渡过这一次呢。”

肖辛夷回道:“等你完全恢复了再让紫鸠试毒吧,以你现在的内力护不住它。”

冷墨妍点点头道:“好。”随后像是又想起了什么问道:“是华如江压制住了我体内毒气?”

肖辛夷回道:“对,当时我内力不支,是他帮你把剩下的毒气压制住的,整整为你输了三个时辰内力。”

冷墨妍闻言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过了片刻说道:“待我恢复了亲自向他道谢。”

“好,等你恢复了以后再说吧,现在的你不宜劳神。”肖辛夷帮她掖了掖被角说道。

冷墨妍点点头,将紫鸠捧在心口闭上眼睛,心中无限悲凉。紫鸠,但愿你也能像我一样渡过这最后一次难关。

这一场雨足足下了五天才淅淅沥沥的止住了,诸葛清鸿在肖辛夷房间与她并肩立于窗前,看着街道上匆匆而过的行人诸葛清鸿问道:“你的身体养好了吗?”

肖辛夷回道:“已经好了,说起来还是要多谢你们那日来的及时,没让我反噬到心脉。”

诸葛清鸿回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肖辛夷又说道:“待雨一停,我们就动身去雍城吧。”

“好。”诸葛清鸿回身看着肖辛夷的侧脸说道:“辛儿,我想听你弹琴了,用九霄。”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携琴上高楼,楼虚月华满。弹著相思曲,弦肠一时断。”注1李治《相思怨》

第四十八章《雍城重逢》

大雨过后,万里碧空如洗不含一丝杂色,蓝的仿若透明,远看群山更觉苍翠。百鸟齐鸣花含露,枯木逢春又新枝,就连客栈外面那棵木兰树的浓郁香气都变得如这天气一般沁人心脾。

冷墨妍已经不用人搀扶就能下地走动,肖辛夷每天为她施针熬药,内力也在以飞快的速度恢复。自从一大早肖辛夷冷墨妍和秦悠悠三人上了马车后,冷墨妍就歪在厚厚的棉被里看着紫鸠发愣。

秦悠悠看着外面和虞洛恋恋不舍挥手道别的华如江问道:“华公子要和我们一起去雍城吗?”

肖辛夷点点头:“对,不过诸葛公子说,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被华家派人给绑走的。”

秦悠悠啊了一声说道:“这华公子可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肖辛夷冲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六人一路朝雍城而去,但此时遇到的难民似乎比前些日子更多了。诸葛清鸿和华如江这一路不仅救济了不少难民,还顺便清理了几帮占山为王欺民霸女的山贼,这才冲淡了些几人心头挥之不去的郁郁不快。

如此走走停停的过了半个多月她们才到了雍城地界,肖辛夷看着一路沉默的冷墨妍更觉奇怪,自从她对冷墨妍说过要来雍城之后,冷墨妍就这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起初肖辛夷以为她只是在担心紫鸠,但在出发后的第五日冷墨妍就已让紫鸠吸食她融合了凤仙花的毒血。紫鸠浑浑噩噩的睡了一天,冷墨妍便用内力护了它一天,一人一蛇总算是有惊无险渡过了这一关。

在紫鸠清醒那一刻,冷墨妍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滴落在颜色又变紫了许多的紫鸠身上。莫说秦悠悠,就连肖辛夷都是第一次看到冷墨妍这种喜极而泣的模样,可见紫鸠在她心中地位有多重要。

可现在紫鸠已然平安无事,冷墨妍脸上的表情却更加黯然。待进了雍城肖辛夷听到了当地人的口音才明白过来,冷墨妍刚入双圣门时就是这种口音,难道冷墨妍的故乡是雍城?

虽然早几年前肖辛夷就已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了她,可冷墨妍从来都没有对她提过关于她幼时的只言片语。究竟是有多不快乐的童年,才能如此深埋于心不肯示人。

雍城比之泗水更加繁华。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市列珠玑户盈罗绮。比泗水富庶也比泗水景色怡人,唯一比不过泗水城的就是这里的街道上太干净了,街边没有小吃摊子,看的秦悠悠一阵失望。

诸葛清鸿带着几人在一间名为如意客栈门口停下。店内伙计看到从马上下来几位气度不凡的客人立马笑脸迎了上来问道:“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诸葛清鸿回道:“后院的馨幽舍是在下前几日派人定下的。”

那伙计闻言连连鞠躬道:“原来是诸葛公子,馨幽舍一直都为您收拾着呢,几位客官可跟着小的从后门进去,马车和马匹都可进到后院。”

如意客栈果然不辜负如意这个名号,的确让人宾至如归心满意足,但前提是你得有大把银子,有了银子才有资格逞心如意,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概这就是世人为何为了这身外之物拼个你死我活的原因所在吧。

这如意客栈算是雍城之中最大的一间客栈,前面是一座四层楼阁,后面就是一座座独立的院子。院落大小各异院风别具一格。有装饰豪华金碧辉煌具有奢侈之风的大院,还有典雅别致小巧玲珑颇有园林之风的小院,而诸葛清鸿选的是一座清幽静逸鸟语花香颇有隐世之风不大不小的院子。

几人将马车和马匹安顿好,就跟着引路伙计一路到了馨幽舍门口,从外面看这院子也不算小,房屋总共八间。青砖墙头内外皆栽种一圈泪斑竹,门口左右各栽一株桃树,如今正是桃花盛开时节,朵朵粉嫩娇花开的正艳,微风吹过,绿竹浅粉皆婆娑起舞摇曳生姿,偶尔还会有几朵花瓣随风脱离枝头落在人肩头眉梢,引路伙计将几人带到院子门口就离开了,诸葛清鸿伸手推开那两扇朱红色的院门,一阵清脆鸟鸣响在耳畔,廊下挂着数只鸟笼,有画眉百灵在笼里流转啼叫,鸟笼下一排盛开的仙客来,明艳娇媚之色似将晚霞勾到了院中,花容绚烂姿态雍容。

几人刚进院门就从门房内走出一位四十多岁着布衣裙钗的女子,对着几人行了一礼说道:“奴家是负责伺候各位贵人的阮娘。”

诸葛清鸿点了点头说道:“有劳夫人了。”当先踩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走进院里。

待众人安顿好已暮色西垂,连着赶了几天路都已疲惫不堪,吃过晚饭后皆早早睡下了。

肖辛夷一向浅眠,迷迷糊糊之中被小院木门轻开之声惊醒,她睁眼看了看外面漆黑一片,随后打开房门朝院里看去,见诸葛清鸿房内有烛火,便安下心来回到榻上躺下。心中却暗自思付未及卯时不知诸葛清鸿出门所为何事,一个时辰后肖辛夷又听到小院木门轻轻关上的声音,诸葛清鸿回来了。

吃过早饭后,诸葛清鸿便和华如江一起出去,说是去揽玉坊做做样子,本来华如江是要拉着胡古月一起去的,但被秦悠悠一个眼神给瞪得松开了手。秦悠悠看着华如江离开时欢快的步伐说道:“诸葛公子是去做做样子,这华公子怕是坐着坐着就出不来了吧。”

胡古月脸色一红没有搭话。

肖辛夷看着依旧沉默的冷墨妍问道:“墨妍,我们要不要出去走走走。”

冷墨妍想了想说道:“好。”

三月微风别样温和,将肖辛夷白色衣衫吹的如春潭碧波一般荡起层层涟漪,雍城街道五步一桃十步一柳,花红柳绿与春风纠缠不清你侬我侬,正是人间好光景 ,蓝天白云下有几只彩色纸鸢迎风而上。秦悠悠正追着那几只纸鸢的方向在前面蹦蹦跳跳引路,胡古月手中拿着他的“梦回”剑一脸阴沉的跟在肖辛夷身后。

长相俊俏的胡古月若是板起脸还真是有些骇人,至少那些不怀好意的登徒浪子就真的不敢再往肖辛夷跟前凑了。

秦悠悠蹦哒了半天都没有看到街道上有卖吃的,无奈跑到旁边的店里买了两个肉包子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这雍城不好,不知道美食的可贵,街边竟然没有卖好吃的,店铺里的糕点又贵又不好吃,还是泗水城内好。”

胡古月闻言看着她肉嘟嘟的腮帮说道:“悠悠,你个头已经不矮了,可以考虑一下体态了。”

秦悠悠听他说完一口包子差点没噎在喉咙里,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瞪着他吼道:“要你管。”

胡古月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尖,用只有他自己听到的声音嘀咕了一句“我就要管。”

肖辛夷看着斗嘴的两人心里突然升出一股别样情绪,觉得这样真好。若是就这样与他们一起共度余生,此生无憾,如果不是她身负血海深仇的话。

但这种小女儿家的心思只能深埋于心底,连想想都是罪过。毕竟如今跟在她身后的是尸山血海,挡在她前面的是万丈深渊,眼前的春风绿柳笑颜如花还不是该她欣赏的时候。

几人在街上走了大半天才看到合盛粮铺的招牌,规模比泗水城的昌平粮铺小了许多,左右不过六间。肖辛夷带着几人走进粮铺假装买米打探一下情况,店铺内此时客人并不多,只有一老妪在买粮承重。

双圣门日常所需都是胡古月负责采买的,自然跟粮铺没少打过交道。胡古月进去以后径直走向旁边十几口大缸,粮铺伙计上下打量了几人一眼面色有些疑惑,看这几人打扮非富即贵,怎的会亲自上粮铺来买粮,其中一人手中还有佩剑,莫不是来找茬的吧。

粮铺伙计思及于此看到胡古月走近米缸大喝一声:“你想干嘛。”

胡古月吓了一跳回身道:“买米啊!”

粮铺伙计面色一顿问道:“你们真的是来买米的?”

胡古月挑了挑眉回道:“不然呢,来砸店的?”

那伙计立马满脸堆笑道:“客官说笑了,刚才多有得罪,请问客官需要多少米啊。”

肖辛夷走上前去说道:“这位小哥,我们是从临县赶来的,家中也有一间粮铺,只是以前供粮的商户出了官司,我们家的粮铺现在已经没有存货了,不知可否在贵店大量采购。”

那粮铺伙计大概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风华绝代的女子对他柔声说话,一时竟忘了答话。但听得有天籁之音在她背后传来:“不知这位姑娘家中缺多少粮米。”

肖辛夷听这声音一惊,急忙回身看去,身后男子身着金线绣成的暗纹云袖金色长衫,如墨长发用一顶镂金镶玉发冠束起,手中正拨弄着金框算盘里的玉珠,一双狐狸眼微微眯着,满眼含笑。身后跟着两名轻纱环佩貌美侍女,一股脂粉香气扑面而来,脂粉香气中似乎还带着若有若无的酒香。

这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我很有钱很有钱很有钱的邪魅公子正是肖辛夷的结拜三哥,天下第一首富云流,字相依。

第四十九章《金色满院》

肖辛夷看着眼前许久未见的男子,脸色一沉福了一礼说道:“不知公子可是这家粮铺的掌柜。”

云相依笑眯眯的回道:“自然不是,只是这家粮铺的存粮方才已被在下悉数定购,姑娘来晚了一步。”

肖辛夷闻言心中一松,眼眸乍亮嘴角含笑回道:“无妨,我们可以再去别家看看。”说完抬脚就要走出粮铺。

云相依身形微动挡住了肖辛夷去路,用带着他体温的算盘一角挑起肖辛夷下颚说道:“姑娘何必如此着急,在下与姑娘一见如故,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谈谈,姑娘可从我这里进粮,在下绝对会以最低的价格售给姑娘,不知这位姑娘意下如何。”

胡古月和冷墨妍自是认识云相依的,此时看戏一般见两人故作不识相互调侃的样子颇觉有趣。但秦悠悠只是在凌峰山脚下远远见过云相依一次,自然没认出当日在山脚之下素衣白袍的颓废少年就是眼前之人,见他如此轻挑模样就要上前给他一拳,却被胡古月拽住了。秦悠悠还未来得及回头质问胡古月,突然在街道上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随后大声喊道:“诸葛公子,有人欺负我姐。”

人群中诸葛清鸿回眸的眼神似苍鹰般锐利,身影未至如雷劲风已袭向云相依胸口,挑着肖辛夷下颚的那把金框玉珠算盘瞬间四分五裂,云相依向后噌噌噌退了数步方被他身后侍女接住一同摔倒在地,脸色苍白的吐出一口鲜血来,肖辛夷大惊急忙跑到云相依跟前喊道:“三哥。”说着用几根银针封住他穴道拉起他手腕欲诊脉。

云相依一把抓住她的手将手腕从她手中挣出摇摇头说道:“无事,不用太着急。”

肖辛夷急道:“你现在觉得怎样,胸口可痛。”

云相依从他侍女袖中抽出一块香气盈鼻的绢帕擦掉嘴边血迹笑眯眯的说道:“本来是很痛的,可是看你这心疼的样子我就不痛了。”

秦悠悠看着两人一时没转过弯来,什么三哥,肖辛夷何时有了三个哥哥。胡古月和冷墨妍只知肖辛夷照顾了云相依三年,却也不知道她俩结拜之事。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话。

诸葛清鸿进入粮铺看到云相依抓着肖辛夷的手又要一掌拍过去,肖辛夷站起身来抓住他的手腕急道:“阿隐不可,这是我三哥。”

华如江跟在诸葛清鸿后面一脸懵,谁来告诉他现在是什么情况。但他看见除了肖辛夷全都一脸懵的样子,心里微微平衡了一点。

天下第一首富是医圣门十年未下山弟子的三哥?十年未下山医圣门弟子称呼武林盟主之子为阿隐?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武林中什么时候结了这么大一颗瓜?好大的一场饕餮八卦啊!现在的华如江心里简直是百花齐鸣锣鼓喧天。

肖辛夷见诸葛清鸿收了内力,便从袖袋中掏出白玉瓷瓶倒出一颗丹药交到云相依侍女手中,云相依吞下丹药笑眯眯的说道:“好久都没有吃到小妹的丹药了,为兄甚是思念这清香的味道。”

华如江闻言挤到肖辛夷跟前说道:“江姑娘你的药丸是香的啊,可不可以给我一颗尝尝。”

肖辛夷将白玉瓷瓶重新放入袖袋说道:“华公子,这是药,不可乱吃。”

华如江应声将脸一抬傲娇的说道:“唤我阿江。”

话音刚落突觉身后有一股内力袭来,吓得他噌的一声窜到了冷墨妍身后,冷墨妍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往旁边走了几步。

诸葛清鸿脸色如常对云相依抱拳道:“原来是误会一场,方才多有得罪,还望云公子大人大量不要怪罪在下。”

云相依坐到一旁圈椅上回抱一拳道:“诸葛公子也是护我小妹心切,我这做兄长的又岂会怪罪于你。”

诸葛清鸿问言道:“云公子说笑了,在下还有桩要事要去处理,待忙完归来必亲自登门致歉。”

云相依回道:“诸葛公子请便。”

诸葛清鸿抱拳道:“告辞。”说完拽着华如江急步走出粮铺。

云相依看着两人走出去的背影问道:“小妹,那位华公子是何人。”

肖辛夷回道:“是琅琊华家华如江。”

云相依闻言神色不变点了点头又道:“你什么时候到的雍城。”

肖辛夷回道:“昨天刚到。”

“可有落脚之处。”云相依问。

“有,已在如意客栈租了院子。”肖辛夷答。

云相依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了。”

合盛粮铺夏掌柜这时才被粮铺伙计从后院请到前面,看到云相依胸前一片血迹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云公子这是怎么了。”

云相依笑了笑拿着绢帕将身上的血迹擦拭掉回道:“夏掌柜不必如此紧张,云某无事,明日定将粮米定金送到贵铺。”

夏掌柜闻言脸色稍有好转说道:“云公子的诚信有目共睹,我自是不会担心,只是云公子似乎是受了伤,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当众行凶。”

云相依看着义愤填膺的夏掌柜说道:“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今日事已了,云某就此告辞。”说完站起身来向夏掌行了拱手礼便向肖辛夷说道:“小妹,一起走吧。”

肖辛夷点点头道:“好。”

胡古月和冷墨妍走到他跟前抱拳道:“云公子。”

云相依回了礼说道:“胡少侠好久不见了,小墨妍都长成大姑娘了。”

一向孤傲的冷墨妍在云相依跟前却全然没了平日的漠然,居然对着云相依羞涩的笑了笑。

肖辛夷拉过看着冷墨妍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秦悠悠说道:“三哥,这是我小妹,秦悠悠。”

云相依闻言道:“原来是秦姑娘,失敬失敬。”

秦悠悠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男子还没有回过神来胡乱应道:“彼此彼此。”

待秦悠悠接受了眼前事实的时候已经跟着云相依到了满珍楼,雍城最大的客栈为如意,那最大的酒楼就属满珍。秦悠悠真是越看云相依越顺眼,连带着一桌子的山珍海味都变得别有风味。

胡古月看着秦悠悠一脸崇拜的边吃边赞叹云相依是个好人,酸溜溜的坐在一边喝闷酒,直到秦悠悠把她觉得最好吃的一道菜夹到他跟前才欢快的吃了起来。

酒饱饭足后云相依对肖辛夷几人说道:“走吧,回客栈。”

肖辛夷问道:“你在何处落脚。”

“如意华庭阁。”云相依答道。

“原来云公子和我们同住一家客栈啊。”今天早上胡古月看到馨幽舍不远处那座金碧辉煌的院子就叫华庭阁。

云相依对着胡古月笑眯眯的说道:“不是,是我刚刚包下来的,现在招财、进宝应该已将那里收拾妥当了。”

招财、进宝就是云相依形影不离的两名侍女,如此奢靡招摇的名字也就云相依喜欢时时刻刻带在身边了。

“那云公子和我们可就是邻居了。”秦悠悠欢快的搂住肖辛夷一条胳膊说道。

“正是。”云相依对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待几人回到如意客栈见招财、进宝当真已在华庭阁门外侯着。

云相依对肖辛夷说道:“小妹,为兄很久都没有见到你,有许多话想对你说,不知你可愿与为兄单独一聚。”

肖辛夷点点头道:“三哥哪里话,我自是愿意的。”随后对冷墨妍几人说道:“我和云公子有些话要说,你们先回去吧。”

看着她三人进了馨幽舍肖辛夷才和云相依一同走进华庭阁,刚一进门肖辛夷就被那金灿灿的立柱地板门窗桌椅给晃了眼睛,若是秦悠悠看到这满院的装饰一定会建议客栈老板将这里改名为黄庭阁。

肖辛夷看着云相依金灿灿的一身华袍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刚刚包下这里。云相依将肖辛夷安排在了客厅自己进到内室换了一身素白软缎常服出来,金色满园之中两抹洁白身影席地执壶对饮,竟然出奇的颇富美感。大概是因为长得好看的人于何时在何地都是好看的吧。

“你为何出现在雍城,为何又去合盛粮铺。”云相依摇了摇手中酒壶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我现在不能对你说,但是我也不想骗你,所以,三哥不要再问,待我觉得可以将这件事告诉你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肖辛夷知道第一首富最大的客人是站在皇城中最高处的那些人,她害怕云相依会因为她的原因卷入这件事中。

“既然你不愿意说,我自是不会勉强,只是小妹,若日后你遇到任何困难,都不要忘了你三哥。”云相依就算在肖辛夷面前也不肯卸下他那张笑眯眯的面具,或许他只是习惯了这个表情而已,毕竟外人在他眸中从未看到过这无尽的痛苦和惆怅。

“三哥放心,以后少不了请你帮忙的。”肖辛夷举起酒壶灌了一大口酒,焚情入口辛辣依旧。可是她和云相依都喜欢这灼喉烧心的快意,钟渊和纪就不喜欢,他们喜欢绵柔温和的白酒,但是他们喜欢陪着云相依肖辛夷一起喝,嘴上说着不喜欢,每次喝的比两个喜欢喝的人还要多。

第五十章《雍城楚家》

肖辛夷醒来已是翌日午时,她昨天在华庭阁喝多了,喝了多少壶焚情她已记不清,只记得她和云相依脚边七倒八歪着满满的空酒壶,这是自纪去世之后她第一次喝醉。

昨天她是怎么回到馨幽舍的,肖辛夷想了想大概是喝断片了自己跑回来的。她醒后觉得神清气爽并没有不适的感觉,想来是吃过解酒药了,肖辛夷一边起身一边如此想着。

秦悠悠手里端着一盆热水打开门看到了正欲下榻的她说道:“姐,你醒了,诸葛公子说你午时会醒,果然午时就醒了。”

肖辛夷一怔问道:“诸葛公子?”

“对啊,你昨天喝的如同一滩烂泥,是诸葛公子回来后把你从云公子那里抱回来的,你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他让我喂你吃了一颗他身上的药你才睡了过去。”秦悠悠说道。

肖辛夷闻言有点崩溃:“我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

“嗯嗯,掰都掰不开,姐你昨天是不是梦到钟大侠了,嘴里一直嘟囔着要找师兄,胡胡说钟大侠的解酒药特灵,你肯定是因为喝多了难受,找钟大侠要解酒药吃呢。”秦悠悠一脸认真的回道。

“胡胡也在?我昨天大概真的是很难受,很想吃师兄的解酒药。”肖辛夷双手抚住额头坐在桌边凳子上继续崩溃道。

“冷墨妍也在的,你不回来我们都睡不着,我就知道胡胡肯定不会猜错的,不过诸葛公子的解酒药也很灵,嘻嘻,姐,水都要凉了,你洗把脸吧,我去帮你盛饭。”转身出门的秦悠悠自然没有看到,肖辛夷覆在双手之下灿若红霞的滚烫脸颊。

吃过午饭后肖辛夷走出房门就看到诸葛清鸿在廊下喂百灵鸟,见到她出来对她招了招手,肖辛夷尽量不让自己去想秦悠悠说的搂着他脖子不肯松手那句话,镇定自若的向诸葛清鸿走去,却不知她那躲闪的眼神和绯红脸颊早就已经出卖了她。

诸葛清鸿待她走到身边后问道:“昨天你去合盛粮铺有何发现。”

肖辛夷没想到他第一句话是问她这个问题,稍微怔了一下说道:“没有,去晚一步,合盛粮铺现在没有存粮,只能另想办法。”

诸葛清鸿闻言道:“既然他们店铺没有存粮,那定然还得去收粮,我已经派人埋伏在与合盛粮铺长期合作的几家粮行和昌平粮铺周围,我们可以从这里入手,楚扬今晚在满珍楼设宴,请了我和华山。”

“华公子和楚扬很熟吗?”肖辛夷问道。

“他俩不太好说,楚家和华家之间有些渊源,是非恩怨不是旁人能说清的。”诸葛清鸿回道。

“那和你的交情呢?”肖辛夷又问。

“他对我有相助之情,虽然并没有帮到什么忙,却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帮我。”诸葛清鸿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若是楚家真的和十年前的事有关,那他和楚扬的这份交情该何去何从。诸葛清鸿既怕昌平粮铺的这伙盗贼和十年前的事有关从而牵扯到楚家,又怕自此断了追踪两年的线索,不知何年何月再找到与十年前有关的蛛丝马迹。

肖辛夷见诸葛清鸿表情知他定是为此事为难,不再出言询问,与诸葛清鸿一起看百灵在金丝笼内婉转啼叫。

这只百灵鸟虽失去了自由,却得到了一世无忧的待遇。与大多数人类相比都要强上许多,有些大户人家的卖家奴,为了几两银子将一生都困在方寸之地,终日当牛做马,稍有差池轻则受一顿皮肉之苦,重则连性命都保不住,残羹剩饭怕是连这百灵鸟十分之一都比不上。可即使这样,那些人依旧坚强的活着,有认命的也有不认命的。认命的唯唯诺诺只求今生积德换来世安稳,不认命的穷尽心思只为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成为人上人,还有的人虽看似锦衣玉食天地之间任其遨游,但终其一生都不得不与命运强加在其身上的桎梏做争斗。与这常常被文人雅客可怜关在笼中不得自由的百灵鸟相比,有些人岂不是更可怜。

华如江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看到诸葛清鸿和肖辛夷在廊下并肩而立,男子玉树临风女子风华绝代,两人往那一站就是一道绝美风景,让人不忍惊了这静好岁月。

华如江看到脸色绯红的肖辛夷后脸上别样情绪一闪而过,诸葛清鸿看到在幽馨舍门口踌躇不前的华如江唤了他一声,华如江快步走到他们跟前笑呵呵的说道:“今天天气真不错哈。”

诸葛清鸿无视他不怀好意的眼神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果然如你所料,合盛粮铺并没有再从昌平粮铺进粮,而是从平阳的粮行进粮。”华如江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凝重的回道。

“嗯,一定要记清楚他们所进多少粮。”诸葛清鸿说道。

“放心吧,我们的人盯的紧着呢。”华如江回道。

肖辛夷问:“下一步要怎么做。”

“我在栎阳盘下了一家店铺用来做粮铺,就从合盛粮铺进粮,有多少进多少,看看合盛粮铺幕后之人会有什么动作。”诸葛清鸿回道。

“此法会不会引起对方猜疑从而对我们有所提防。”肖辛夷又问。

“江姑娘有所不知,如今各地天灾连连,今年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国库空虚已多日没有开仓放粮,眼下新粮未下,有很多人开始大肆存粮,欲借机哄抬粮价,所以现在无论我们在哪收,收多少,都不会有人怀疑我们,只会有人鄙视我们投机取巧见利忘义而已。”肖辛夷听到华如江说到这,突然想到了云相依,他昨天也是将合盛粮铺的粮米全部定下了,莫非是……

“华山,不可一概而论,有很多正义之士也是怕粮米落到心机叵测之人手中,故而才多存些粮米以备不时之需的。”诸葛清鸿闻言道。

“还真有这样悲天悯人放着银子不赚的傻瓜吗,那到时候本公子可就开眼了。”华如江摇着扇子说道,显而易见并不认同诸葛清鸿说的。

诸葛清鸿见肖辛夷眉头紧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问华如江:“你见过楚扬了吗?”

华如江答道:“还没有,也不知他在忙些什么,只是让人传来口信让我们今晚前去满珍楼相聚。”

“好,今晚江姑娘一起去吧。”诸葛清鸿看向肖辛夷。

肖辛夷一愣:“我就不去了吧。“

“去吧,以后少不得要打交道。”诸葛清鸿柔声回道。

“江姑娘去吧去吧,怎么说这也是阿隐的朋友,你应该去见见的。”华如江一脸暧昧的笑道。

诸葛清鸿一抬手,华如江如兔子一般飞快窜回自己房间。

雍城的夜晚华灯璀璨处处笙歌,月色迷离人影幢幢。比之白天更加热闹。诸葛清鸿为肖辛夷准备了一套浅蓝色衣衫和一顶同色帷帽,肖辛夷得了他同意带着胡古月冷墨妍秦悠悠一同前去,胡古月看着前面那两道同色身影搔了搔头没有说话。

因几人跟着云相依来过一次,所以对满珍楼内奢华装饰不再惊叹,没想到楚扬这次订的房间和云相依订的是同一间,大概这雅室就是满珍楼最受欢迎的房间。

几人到的时候楚扬正坐在雅室外间喝茶,看到诸葛清鸿立马放下手中茶杯喊道:“诸葛哥哥。”

肖辛夷听他们说楚扬是江湖年轻一辈中排名第四的高手,本以为会和诸葛清鸿华如江是同龄人,没想到这楚扬不过舞勺之年,脸上满满的稚气,长得唇红齿白五官秀丽,若是走到街上说他是个女孩儿怕是都有人信。

诸葛清鸿笑了笑说道:“雪儿,好久不见。”

肖辛夷闻言愣了,这楚扬到底是男是女,看他衣着打扮应该是个男孩儿,可这名字…

“雪儿,只看见你诸葛哥哥没看见你华哥哥啊。”华如江凑上前去对着雪儿一脸不悦。

“华山,你若是不唤我雪儿我就不假装看不到你。”楚扬瞪着华如江道。

“为何诸葛隐能唤我就唤不得?”华如江回瞪楚扬道。

“只有我父母我姐姐和诸葛哥哥能唤得,别人谁都唤不得。”楚扬眼睛瞪得比华如江还大。

“怎么,听你这意思是打算招诸葛隐做你姐夫了?”华如江将收手中的镶金折扇摇的风生水起,秦悠悠正站在他边上,在这微带寒意的夜里被那扇子的冷风吹到顿觉遍体生寒,慌忙躲到一边去。

“这跟我姐姐有什么关系,我就喜欢诸葛哥哥唤我雪儿,要你管。”楚扬冷哼一声。

“你唤我一声华哥哥我以后就不唤你雪儿,你看如何。”华如江一脸无赖的样子。

“此话当真?”楚扬显然有些不信。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华如江啪的一声合上扇子握在手中,信誓旦旦道。

“华哥哥。”楚扬不情愿的唤了一声。

“这才乖嘛。”华如江满意的摸了摸矮了他半头的楚扬头顶。

后来肖辛夷才知道,楚扬刚出生之日就如同满月婴儿一般肌肤雪嫩实属罕见。他母亲楚夫人之前育有三子一女,满心想再添一个女儿,不成想生下后又是一个儿子,但看到这小儿子粉嫩/模样楚夫人不觉失望反而更喜欢了。

楚扬出生之日恰逢正落着入冬第一场雪,求女心切的夫妻两人便给他们小儿子取了小名唤做雪儿,楚扬渐渐长大,除了他父母和姐姐,不许旁人唤他小名,连他的三个哥哥都不许。后因他大姐楚昭华与诸葛清鸿相识,后来楚昭华让诸葛清鸿也唤楚扬为雪儿,楚扬居然十分乐意。可见楚扬是以真心相待诸葛清鸿。

第五十一章《红缨倾月》

诸葛清鸿看两人闹完后指着肖辛夷几人对楚扬一一说道:“雪儿,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这位是江姑娘,胡少侠,冷姑娘,秦姑娘。”

楚扬抱拳向几人说道:“既然诸位是诸葛哥哥的朋友,就是我楚扬的朋友,别的不敢说,至少在雍城你们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报本公子的名号。”

肖辛夷几人回礼道:“楚公子少年英雄,我等已早有耳闻,如今一见方知所言不虚。”

楚扬被这看不清容貌的女子当面称赞脸上稍有得意神色,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却也谦虚的回道:“江湖中人只是喜欢把事情夸大了说,我还称不得英雄两字,诸位请坐。”说完拉着诸葛清鸿坐到上座问道:“近来父亲交给我一些家中事务,离开雍城一段时间近日才回来,不知诸葛哥哥这次来雍城所为何事。”

华如江在一旁插嘴说道:“还不是你这个好弟弟替他找了个绝色佳人,你诸葛哥哥是前来相会佳人的。”

楚扬闻言脸色一喜问道:“那你们见到那位姑娘了吗?可是诸葛哥哥要找的人。”

“不是。”诸葛清鸿说完脸上似有黯然神色,眼神似有意无意间扫过肖辛夷。

“那可真是可惜了,若是我再遇到来历不明的女子,定会再通知诸葛哥哥。”楚扬似是安慰诸葛清鸿一般说道。

“如此多谢雪儿了。”诸葛清鸿回道。

“你跟我客气什么,我来的时候我大姐特地交代我要好生招待于你,我可不敢怠慢。”楚扬笑嘻嘻的说道。

“楚姑娘现在可在雍城?”诸葛清鸿问道。

“不在,若是她在早就亲自来为你接风洗尘了。”楚扬笑嘻嘻的说道。

华如江听到他俩的对话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但不知他害怕的是什么。

席间肖辛夷摘下帷帽放到一边,楚扬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期间有次诸葛清鸿喊了他两声才回过神来,一双明眸似被肖辛夷的双手扯住一般随着她的动作左顾右盼。

众人酒过半酣之时突有一英姿飒爽的女子似携寒霜而来,一双凤目微波流转,洁白肌肤欺雪赛霜,浓黑眉毛不似一般女子柳叶弯弯,却愈发显得她英气十足。

女子着一身紫色劲装,走路生风,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发丝被风吹的有些凌乱,一看便知是疾驰而来顾不得整理仪容。

女子刚一进门微醉的楚扬就蹦了起来大喊道:“大姐,你怎么来了。”

原来这女子就是江湖人称“红缨倾月”楚家大姐楚昭华,以一对红缨短枪在江湖行走而得名,且不说她功夫如何,单论她以待字之年能在楚家独当一面,就已经在武林中被津津乐道。明明是一位天生丽质的美人,却终日穿一身男子劲装,打扮成不男不女模样将楚家名下所有财产打理的井井有条。

楚昭华进门以后先向诸葛清鸿打了招呼,但肖辛夷看的分明,楚昭华踏入房中之初明明是看到华如江之后慌乱眼神才平静了下来的。但这位看似雷厉风行的女子跟诸葛清鸿打完招呼后才似刚看到华如江一般说道:“原来华公子也在,多日不见,不料在此会与公子偶遇。”

华如江收起一贯吊儿郎当的表情站起身来一脸正经抱拳道:“楚姑娘,幸会。”

说完坐下不再说话,与平时的华如江判若两人,殊不知此时的华如江心中正恼恨不已 ,他明明已经提前打探过,楚昭华近日不会回雍城,为何她会在今日回来,还碰了个正着。

“大姐你不是说让我好生招待诸葛哥哥,你在平阳就不回来了吗?”楚扬摇摇晃晃的问道。

楚昭华闻言眼神有慌乱一闪而过:“我只是临时有事回来,很快就要回去了,在回去之前来看下故人。”

诸葛清鸿闻言道:“看楚姑娘这个模样怕是晚饭都没有吃过,不如就在这里凑合着吃一些吧。”

楚扬这才清醒了一点说道:“大姐你先坐会,我去让厨子做你最喜欢吃的菜,坐着别动啊。”说着将楚昭华拉到他的位置坐下一阵风似的朝楼下跑去,全然没了刚才醉酒的模样。

楚昭华入座后才细细打量了一下桌前的几人,先是被诸葛清鸿旁边的淡蓝色衣衫女子惊艳,又被几人出尘脱俗的气质吸引住,心中正惊疑不定这几人的来头。

诸葛清鸿看到她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来回打量便说道:“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此次是一同与我从诸葛山庄来到雍城的。”

楚昭华闻言抱拳道:“幸会。”

肖辛夷几人同样抱拳回礼道:“楚姑娘有礼。”

楚昭华刚坐下一会,华如江扭头对一旁的冷墨妍说道:“妍儿,我头有些晕,大概是喝多了,你扶我回去休息吧。”

楚昭华本坐在华如江身边的位子,此时华如江将头转向冷墨妍,她自然看不到华如江眼中恳求的神色以及冷墨妍诧异的脸色。随后华如江不等冷墨妍答话拉起冷墨妍对桌上几人说道:“华某今日不胜酒力,怕扫了各位的兴致先走一步。”

冷墨妍见他神色看了肖辛夷一眼,见肖辛夷微微点了一下头,随后挽起华如江的胳膊说道:“走吧,回去给你熬醒酒汤。”

待楚扬回来的时候席间已不见华如江和冷墨妍,只见楚昭华正与诸葛清鸿说笑,不知说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他这位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大姐此时竟然笑的花枝乱颤,眸中含泪。

华如江和冷墨妍走出满珍楼的时候已过亥时,厚厚的云层遮住了满天星光,月亮如同被水汽蒙住的铜镜一般黯淡无光,只有一轮模模糊糊影子悬在半空,华如江手中打着一盏灯笼跟在冷墨妍身后,快到如意客栈之时,华如江对走在前面的冷墨妍说道:“今夜多谢冷姑娘。”

冷墨妍停下脚步回身说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况且我也不想再在那里待着,还不如早早回来睡觉,而且在泗水之时华公子的相救之恩我还没有当面致谢。”

华如江瞬间又恢复了平时的姿态,嬉皮笑脸说道:“那次啊,那次你千万不要谢我,想起这个我就想笑,那次是诸葛隐想帮江姑娘,哈哈,结果他内力霸道帮不上才喊我的,这是诸葛隐欠我的,你若是谢了我那诸葛隐可就不欠我人情了,所以你千万不要谢我。要谢也是诸葛隐亲自来谢才对。”

冷墨妍看他翻脸比翻书还快,不觉有些好笑,平时看惯了他玩世不恭的模样,刚才在席间的样子还真是有些不习惯,若是以后的华如江都如那般模样,这世间不知会少多少鲜衣怒马肆意江湖的风流佳话。

现在的冷墨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数年之后在江湖中留下的不是肆意潇洒风流佳话,而是傲如利剑的杀伐果断。

一起进入馨幽舍的两人自然不知楚昭华只是胡乱的吃了两口,便又驱马狂奔朝着平阳疾驰而去。如墨夜色并没有因为这马上狂奔的女子而有一丝动容,依然将天地万物都牢牢裹在它漆黑怀抱中,但这如墨的夜色也是最仁慈的,可以让这世间所有心碎在它怀抱中肆意妄为,再也不需如在灯火照耀下那般故作平静强颜欢笑。

这如墨夜色尤其眷顾在听到密探所报楚扬夜宴诸葛清鸿和华如江之后,带着满怀相思狂奔而来,又带着千疮百孔狂奔而去的女子,至少不会让人看到她那张倔强脸上满是泪痕的模样。

诸葛清鸿和肖辛夷看着楚昭华身影融在夜色里才缓缓朝满珍楼走去,楚扬和胡古月在席间喝的不省人事,秦悠悠正在雅间等着楚家来人接楚扬回去。

“辛儿你想不想知道华山今夜为何会如此反常。”诸葛清鸿问身边的肖辛夷。

肖辛夷本就不是多嘴之人,虽心中有疑惑却没有开口问出,如今诸葛清鸿似是看透她心思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自然是想的,不过若是牵扯到别人私密之事,我还是不知道为好。”肖辛夷老老实实回答。

诸葛清鸿笑了笑:“算不得什么私密之事,整个武林都知道,当年华山的堂弟华岭当众向楚姑娘求婚,却被她的红缨枪穿膛而过,险些让华岭命丧当场,华家家主花重金请顶级杀手夜鬼门于七日内取楚昭华性命,幸亏楚家赔了三万白银并带着楚姑娘亲自登门谢罪才将这件事平息了下来,所幸近年来两家关系已渐渐缓和,甚至比当年还要亲厚。”

“原来楚家和华家竟是如此一段渊源。”肖辛夷若有所思的说道:“不过看楚姑娘并不讨厌华公子。”

“若是她讨厌华山,那事情也不会到了这个地步。”诸葛清鸿叹了一口气。

肖辛夷一惊:“难道楚姑娘她……。”

“昭华她真正心悦之人是华山。”诸葛清鸿与楚昭华交情甚笃,甚至已超越男女之防,之前他一口一个楚姑娘本是刻意拉远与她的关系,怎奈说到感慨处竟情不自禁将平日对她的称呼脱口而出,这听在外人耳中倒颇有些欲盖弥彰之意。

肖辛夷此时自然不会在意他俩是何关系,叹了一口气说道:“天意弄人。”

“是啊,若是她对华山无意,就不会如此恼怒华岭,只是不知华岭当年是如何误会经常潜入琅琊的楚昭华是对他有意的。经此一闹,华家除了华岭,怕是无人再敢娶她了,就算当时的华山对她有情意,但如今也是神女有梦,襄王无心。”诸葛清鸿说完便不再说话,别人是襄王无心,他这襄王是有心了,可是他的神女却无梦,还真如肖辛夷所说那般,天意弄人。

两人回到满珍楼时楚扬已被楚家人带走,至于睡得正香的胡古月,自然是由诸葛清鸿背着回到幽馨舍。

第五十二章《大醉一场》

一连几日,肖辛夷都在与诸葛清鸿和华如江统计合盛粮铺的进粮和出粮数量。合盛粮铺夏掌柜把仓库里的粮食全部卖给云相依后,并不同意将再进的所有粮食都卖给肖辛夷,只是承诺会将新进粮食的一半卖给她,剩下的那一半还要照顾他以前的老主顾。看着态度坚决的夏掌柜,肖辛夷心中已然有数。

这样一来就增加了埋伏在周围的暗哨和几人的负担,每进一次粮和出一次粮都要清清楚楚记下并算清,哪怕只有一升米都不放过。

合盛粮铺将几家长期合作的粮行进了个遍,除了肖辛夷在粮铺大量采购,剩下的都卖给了城中居民,并没有再大量出售。因周围县城所有的粮铺都知道合盛粮铺的粮已被云相依和一间新开粮铺给包了,除了新来的谁也不会不长眼到和首富抢生意。

半个月之内只有城中苏府一次进了十袋粮,那苏府内外并没有武功高强的人把守,诸葛清鸿轻轻松松潜入仓库将十袋粮食细细查看,其中并没有夹带其它东西。一个月下来合盛粮铺进粮和出粮数相差无几。

直到有一天合盛粮铺从昌平粮铺进了满满五大车粮食,每车二十袋,却只给了肖辛夷四十袋。

当天夜里,就有三十袋粮食送入楚家,在送到楚家的路上,突然从天而降一伙强盗于混乱中划开几袋粮食。

粮米哗啦啦洒了一地,和粮米一起洒在地上的还有白花花的银子,这应该就是诸葛清鸿还在泗水之时他们去安陆县抢来的赃物。

与此同时,华如江带人潜入合盛粮铺将剩下的三十袋粮食查看一番,里面除了粮食别无他物。

如此一来,几乎可以确定与合盛粮铺勾结抢劫的只有昌平粮铺,昌平粮铺运来的赃物也只送往楚家。但这也仅仅可以确定楚家财产来路不正,别的什么也证明不了。既然确定了他们下一步就开始着手调查楚家,有线索总比什么都没有无头苍蝇一般乱撞要强上许多。

肖辛夷依旧从合盛粮铺进粮,粮铺周围的暗桩依旧在做着详细记录。楚家不可能单靠一伙盗贼就在十年间无声无息实力暴增,一定还有其它助力。

这日肖辛夷刚将合盛粮铺的出粮数量核对完,就听胡古月在外边大声喊道:“师姐快来啊,你看谁来了。”

听见胡古月兴奋的声音肖辛夷打开房门一看,是蓝滟,钟渊的小徒弟。诸葛清鸿和华如江也被胡古月的声音吸引出了房间。

蓝滟看到肖辛夷松开冷墨妍的手走到她跟前行了一礼道:“见过师姑。”

肖辛夷紧走几步扶住她道:“蓝滟你怎么来了,你师父呢。”

蓝滟从怀中掏出一枚青玉瓷瓶说道:“师父还在山上,他算着您的化雪丹应该快用光了,这一瓶是他最近新炼的,师父说这一瓶就够您用到初夏了,待入秋他再为您开炉炼制。”

肖辛夷体内寒症未愈,又不能时时带着火炉,每到夜里有些寒意时,肖辛夷只能靠这化雪丹维持体温。

接过带着蓝滟体温的青玉瓷瓶肖辛夷问道:“你师父可还有其他话带给我。”

“师父说让我跟着师姑在山下历练,上次在泗水就因为我经验不足才中了暗器,师父让您照顾好我。”蓝滟低着头如实回道。

肖辛夷闻言笑了笑:“进来说吧。”

蓝滟闪身进了肖辛夷房间,肖辛夷关门之时看到对面诸葛清鸿身影在泪斑竹摇晃的阴影中阴明不定。

“月仙师姑又犯病了。”蓝滟进入肖辛夷房间后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肖辛夷手一抖青玉瓷瓶险些从她手中滑落:“什么时候的事?”

“您下山不久后,这次有些严重,师父终日守在她身边,没有离开过半步,师祖说等月仙师姑好起来就让师父他俩完婚。”

蓝滟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一遍一遍回荡在肖辛夷耳中,初时有些朦胧稍后又变得无比刺耳,她被这声音震得耳膜生疼,下意识想去捂住疼到发颤的耳朵,却只是用力微微攥紧了手中青玉瓷瓶。

将蓝滟安顿好房间肖辛夷就去了华庭阁,云相依一直留在雍城没有走,肖辛夷在这一月内只见过早出晚归的他三次。所幸这次来的时候云相依正坐在正厅看一封书信,依旧是一身素白软缎常服,只是这次没有束发将长发披散于肩,听到招财、进宝的禀报慌忙将书信放入怀中迎了出去。

肖辛夷进到院中第一句话便是:“三哥,有酒吗?”

焚情的烈性一如既往,入口辛辣唇齿留香,酒还是那个酒,人还是那个人,心境却不再是那时的心境。

若人生只如初见该多好,即使只能留在那一刻,也比到头来万事皆成空,风花雪月只能入梦要好上许多。

肖辛夷咽下一口焚情,胸口被酒气所灼,疼的她用手捂住胸口对云相依说道:“三哥,大哥要成婚了。”

“是和苏姑娘吗?”云相依拿出一方洁白丝帕拭去肖辛夷眼角被酒气灼出的泪痕。

“你怎么知道的?”肖辛夷问道。

“猜的。”云相依拿回丝帕放入怀中。

“呵呵,对啊,他们很般配。”又是一口焚情入口,又是一股酒气灼心。

“其实他俩成婚是最好的结果。”云相依看着肖辛夷认真说道。

“最好的结果,最好的结果是什么。”肖辛夷费力思考喃喃自语,随后不再说话,只是更加大口的灌下焚情。

月过中天,肖辛夷意识有些迷糊,隐隐约约听到头顶上云相依的声音传来:“小妹,父亲也在逼我成婚了,你愿意…跟我走吗?”

随后肖辛夷看到云相依的一只手放到她跟前。那只手修长洁白,骨节分明,他这只拨弄算盘的手与她这只弹琴的手不相上下,都是那么好看。

肖辛夷看着在眼前停放了许久未动的手觉得有些碍眼,伸手打开那只打扰她睡觉的手呢喃道:“走开,别打扰到我睡觉。”

肖辛夷虽然醉了可力气比平常更大了,两掌相击的拍打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响亮,一直传到了隐于华庭阁院外那颗茂密古樟树内淡蓝色衣衫公子的耳中。

此时的肖辛夷自然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只是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睡得昏天暗地,醉的连梦都没有做。

云相依收回那只火辣辣的手掌,将伏在他膝头安睡的肖辛夷散乱发丝用手指梳拢整齐,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云相依的长发顺着他低头的动作滑落到胸前,与肖辛夷的长发融为一体。

修长手指顺着肖辛夷柔顺的发丝从头梳到尾,一下又一下。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只是不知,你的三哥还能不能亲眼看着你穿上嫁衣的那天。

肖辛夷睡得很沉,就如她第一次跟着云相依偷偷喝酒,第一次醉在焚情的酒香里,第一次伏在云相依膝头睡着那般沉静安心。这一晃七年过去了,肖辛夷不再如当年喝不到一壶便醉的不省人事,云相依也不再会和当年一样笑着说她是个小笨蛋,钟渊不会再默默的将肖辛夷抱回房间,还有纪,再也不会收拾好空酒壶,追着云相依满院跑要替肖辛夷教训他了。

诸葛清鸿从樟树上落到华庭阁院外从正门而入。招财、进宝两个婢女自然是拦不住他,齐齐被诸葛清鸿内力震飞摔倒在云相依脚边。

云相依见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的诸葛清鸿说道:“躲了大半夜,诸葛公子此时才敢下来吗?”

诸葛清鸿闻言道:“江湖传言云公子此生只谙经商之道,乃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商人,看来是时候开始整治一下乱传江湖谣言之人了。”

云相依笑眯眯的回道:“诸葛公子太看得起在下了,云某的确是手无缚鸡之力,只是终日与算珠打交道眼力比较好而已,院外那棵樟树我已看了一个月,可从来没有看到过它枝上的树叶如齑粉一般往下落。”

诸葛清鸿闻言笑了笑,不置可否道:“那云公子可以让我把江姑娘带回去了吗?”

“上次你趁我睡着之时把我小妹悄悄给带走,这次倒是光明正大进来讨人了,云某与我义妹结拜已七年,你与她相识不过两个月,恕在下冒昧问一句,诸葛公子你是以什么身份来向我讨走我义妹的。”云相依终于不再笑眯眯的说话,脸色严肃的问道。

招财、进宝终于可以站起身来重新守在华庭阁门外 。

“江姑娘奉师门之命来协助我诸葛山庄调查泗水城内一伙盗贼,在下有责任保护好她。”诸葛清鸿回道。

“原来是这个原因,那就好办了,我与义妹的师父司马门主虽无师徒名分却有师徒之情,待我修书一封送往双圣门,以后我义妹的安全由我全权负责,就不劳诸葛公子费心了。”云相依说道。

“待云公子收到司马门主的回信再来跟我要人吧。”诸葛清鸿步步紧逼。

“诸葛公子这是要抢人了?不如这样吧,我们问一下她自己,是愿意跟你回馨幽舍还是愿意留在我这华庭阁。”

云相依说完轻轻抽出那只垫在肖辛夷耳边的手,将肖辛夷扶好轻轻唤了几声小妹,睡的正香的肖辛夷嘟囔着应了一声:“干嘛。”

云相依柔声问道:“小妹,你是愿意跟诸葛公子回去还是愿意留在三哥这。”

第五十三章《劈星斩月》

肖辛夷说完干嘛两个字又睡了过去,云相依问她的话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云相依还欲将她唤醒,诸葛清鸿说话了:“云公子,江姑娘她此时正在熟睡,你不要再打扰她了,今晚暂且让她在你这里休息,明日一早我来接她。”

“怎么,诸葛公子这是害怕了?怕听到你不想听的答案?”云相依展颜一笑,这邪魅的笑容只怕是个女子都会动心,可惜这院里唯一的女子现在正不省人事。

“我只是不想看她如此难受。”诸葛清鸿看着被云相依扶坐起来的肖辛夷紧皱的眉头说道。

“呵呵,看来诸葛公子是真心疼我这个义妹,但是你不觉得越是这个时候说出的越是真心话吗?”不等诸葛清鸿说话云相依又轻轻唤了她几声。

肖辛夷终于在浑浑噩噩中听见一道声音“是跟诸葛公子走还是留在三哥这。”

诸葛公子?三哥?是诸葛清鸿和云相依吗?肖辛夷努力的想着,她现在在哪里?她要到哪去?终于想起来了,她是跟着诸葛清鸿来的,是来查十年前的灭门之仇,她自然要跟诸葛清鸿一起走,她还要去报仇。

“跟诸葛清鸿走。”就在诸葛清鸿欲出手阻止云相依的时候,肖辛夷答话了,虽然声音很小,但两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跟诸葛清鸿走。”肖辛夷又答了一句。

云相依闻言笑了,是发自肺腑真心实意的笑,比他那终日笑眯眯的面具看起来让人舒服多了:“看来我义妹心中并不讨厌诸葛公子,那我就可以放心了。”说完示意诸葛清鸿将肖辛夷接过去。

诸葛清鸿似是没有反应过来有些呆呆的,直到云相依唤了他一声才俯身将肖辛夷抱起,对云相依说了一声:“多谢云公子。”转身就要走出华庭阁,但随后听到云相依在后面唤了他一声。

诸葛清鸿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云相依站在灯火通明正厅门口,周身模糊的似要被灯光吞灭一般,他的脸在烛火摇曳中看不清表情。

只见云相依对诸葛清鸿弯腰行了个大礼,带着恳求般的语气说道:“以后我义妹就托付于诸葛公子了,还望公子日后能尽力护她周全。”

诸葛清鸿看着云相依此时略带卑微的身影说道:“云公子放心,诸葛隐在此以性命起誓,定会倾尽毕生之力守护令妹周全,让她一生一世安枕无忧。”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即使云相依不托付,诸葛隐此生也不会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直至诸葛清鸿身影消失在华庭阁门口很久,云相依才直起身子颓然倒坐在肖辛夷刚才的位置,用只有他自己听到的声音喃喃道:“小妹,但愿是为兄猜错了,你千万不要是十年前苍安山庄肖家下落不明的小女儿,千万不要是,不然为兄纵然被挫骨扬灰,也无法赎罪。”

肖辛夷此次明明喝的比上次还多,但不知为何卯时就醒来了。大概是桌上燃着一盏油灯才让她睡不安稳。她睁眼就看到熟悉的房顶,心知这是回到馨幽舍了,肖辛夷懊恼的捶了捶头,这次又是怎么回来的,记不起来了啊。但愿不要像上次一样又闹出了个大笑话。她清醒了一点才觉周身暖烘烘的,原来是身上多加了一床棉被。但她体内寒症是由内而生的,棉被只能缓解她体外寒意,五脏六腑依然是冷的。她起身要找化雪丹,却惊然发现她房内正有一人往火盆里添银丝炭。

诸葛清鸿听到动静抬头,看到肖辛夷正一脸迷茫的看着他便开口说道:“你醒了,我添完这块碳就走了。”

肖辛夷看着他小心翼翼的问道:“昨晚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不是,你自己回来的,我只是恰好看到你回来才把你送回房间的。”诸葛清鸿回道。

肖辛夷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次没闹出笑话,随后肖辛夷说道:“阿隐你回去吧,我自己来就可以。”

“你再睡会吧,碳我已经添好了,可以燃到辰时。”诸葛清鸿说完看了一眼肖辛夷就走出她房间。

肖辛夷侧耳听外面的动静,诸葛清鸿果然没有回他房间而是出了馨幽舍院门。连续一个月了,诸葛清鸿一天不落卯时准时出门,一个时辰后准时归来,究竟他出去是要做什么。

大概是肖辛夷的酒劲还没退,不然她平时定然不会有如此强的好奇心。吃了一颗化雪丹悄悄走出馨幽舍的肖辛夷,看见远处空地上有一道模糊人影正在运气练功,离得近了她才看清楚诸葛清鸿左右两手各执一把软剑,双手翻转间挽出的道道剑花似能挑开这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夜色。

原来诸葛清鸿是用双剑的,但肖辛夷见他出过几次手都是用左手剑,这是他隐藏的杀手锏吗。肖辛夷一惊,自己不是故意窥见他秘密的,想到这里慌忙转身就走。

“辛儿,既然来了为何又走了。”诸葛清鸿一个飞身挡在她面前。

“我不是故意要偷看你练剑的。”肖辛夷连忙解释道。

“看见就看见了,不过是普通的剑法,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诸葛清鸿说道。

“可是,你现在用的是双剑。”肖辛夷小声的回道。

“江湖中人都知道我最擅长用双剑,劈星斩月就是我的佩剑。”诸葛清鸿将两把佩剑递到她跟前。

斩月剑肖辛夷倒是见诸葛清鸿用过,但劈星剑她是第一次见,跟斩月剑一样是一把软剑。

“看来你还真是对我丝毫不在意,我的成名绝技你居然丝毫不知,你之所以没有见过我用双剑,是因为还没有遇到能让我抽出双剑才能对付的人。”诸葛清鸿顿了顿说道:“若是以后你行走江湖之时听到有人提起劈星斩月四个字恐怕还不知道说的是谁吧。”

肖辛夷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我确实没听人提起过。”

钟渊给她的那本《武林传记》到底是哪年的老古董,怎么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有记录。想到钟渊,肖辛夷神色一黯。

“那你可知金扇玉面是谁。”诸葛清鸿问道。

肖辛夷摇了摇头:“不知。”

“是华山。你记好了,劈星斩月诸葛隐,落叶归根谢凡舟。金扇玉面华如江,满天银霜小楚扬。我用双剑,谢凡舟用单剑,华山用的是他那把秋冬不离身的金扇,楚扬的武器是满霜弓,但楚扬的那支弓太大,平时带着不方便,他袖中时刻绑着一支袖弩,至于楚姑娘,她用两把红缨短枪,江湖人称红缨倾月。”诸葛清鸿一口气把这些全都告诉了肖辛夷。

其实诸葛清鸿也看不上武林中人取得所谓名号,只是见肖辛夷心事重重,就当是讲笑话给她听了。

果然肖辛夷听的一愣一愣的,这武林中人都是太闲了吗?取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名号。不仅很闲还喜欢乱点鸳鸯谱,劈星斩月,红缨倾月,诸葛清鸿这是无形中替华如江背了锅啊。

诸葛清鸿见肖辛夷脸上黯然微微有些松动,接着说道:“我早起外出练剑并不是怕有人偷窥,是我自小习惯卯时醒来就练剑,在院中会打扰到你们休息才选择此处,而且你看这里这块石头。”

肖辛夷随着诸葛清鸿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一块半人多高的黝黑石头。肖辛夷不解的看着诸葛清鸿。只见他走到那块石头旁边,以左手将那块两人都合抱不过来的石头单手举起。肖辛夷想起来以前听人说过诸葛清鸿天生神力,今日总算是见到了。

诸葛清鸿举着那块大石头走了两圈然后又将它轻轻的放回原位说道:“你看,这是我每日必做的功课,我找遍了后院,也就这块石头勉强能和我清霄院里的那块相提并论。”

其实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天生的优势,不过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坚持练习罢了。但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将一件重复的事坚持到底,能坚持下来的最后怕是都成了人中龙凤。

等诸葛清鸿和肖辛夷回到馨幽舍的时候差不多到了辰时,阮娘已将饭菜送到客厅,众人都没有动筷在等他两人,见他两人从外面一起走进来脸上神情各不相同。

肖辛夷走到蓝滟身边问道:“昨晚住的可还习惯。”

蓝滟站起来行了一礼说道:“回师姑,我昨晚睡的很好,我和冷师姑一起睡的,她将你们这些日子遇到的事都告诉我了。”

肖辛夷笑了笑:“习惯就好,这里不是双圣门,都是自己人,不必再守那么多规矩。”

蓝滟低头回了句:“是,师姑。”

肖辛夷走到诸葛清鸿座位旁边对蓝滟说道:“这位是诸葛公子。”

蓝滟抱拳行礼道:“见过诸葛公子。”

诸葛清鸿微微颔首道:“蓝姑娘不必如此客气。”

“华公子和秦姑娘你都见过了吧。”肖辛夷问道。

“是,师姑,我们昨晚就已经认识了。”蓝滟回道。

“好,那坐吧,吃饭了。”肖辛夷在座位上坐下说道。

蓝滟看着坐在主位上的诸葛清鸿和肖辛夷,一双杏眼满是好奇。所谓食不言寝不语,虽然平时这饭桌上都是闹哄哄的,但因有了蓝滟这位新来的客人,一顿饭在静默中很快就过去了。

待众人吃完饭后肖辛夷对蓝滟说道:“云公子就住在隔壁,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第五十四章《奇女静渚》

蓝滟闻言眼睛亮了起来,一双杏眼满是惊喜:“云公子也住这里?”

“对,就住在隔壁华庭阁。”

肖辛夷带着蓝滟到华庭阁的时候,云相依正要出门,三人碰了个正着。

“小妹,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呢。”云相依看到肖辛夷说道。

“三哥找我有事。”肖辛夷问道。

“是有事,进来说吧。”云相依侧身让开华庭阁的大门。

“三哥,蓝滟来了。”肖辛夷看着云相依背影说道。

云相依慌忙转身,这才看到了一直低头站在肖辛夷旁边没有说话的蓝滟:“小蓝滟,你也长成大姑娘了,上次我去医圣门的时候你正重伤昏迷,如今没有落下病根吧。”

“回云公子,没有,我好利索了,你看。”蓝滟说着在原地转了一圈。

“那就好,你师父最疼你,自然会尽全力医治你的,你们一起进来吧,先说正事。”云相依说完就在前面带路,今日他穿了一身大红色锦缎华服,这鲜亮的颜色也就他能穿出邪魅却不俗媚的感觉。

云相依待两人入了座便说道:“我近日有些事要离开雍城一段日子,过两日家妹云静渚会住到这里来,还望你们能照顾一二。”

白云依静渚,春草闭闲门。

过雨看松色,随山到水源。注1

云相依一母同胞的妹妹云静渚,肖辛夷和蓝滟早就听钟渊提起过,是一位才貌双全的奇女子,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尤其是经她之手描绘的丹青人像,更像是活脱脱将人黏在画中一般栩栩如生。各地达官贵人富商巨贾不惜一掷千金只为求得她一幅墨宝。

然论千金,问天下间谁能有云家更多。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更何况这有才情的女人,那心思更是深不可测。云静渚为人作画只看心情,若是投缘,不收分文便可为你作画千百幅,若是看你不顺眼,纵然金山银山她也懒得动一下手指头。据说还有安业国北边的天穹国派特使前来请她去皇宫作画。但这也是据说,没有正史记载。

所谓人无完人,天妒红颜,大概是云静渚太完美了老天看不下去,在她九岁那年赐了一场大病与她,虽未危及性命,但一双腿再也站不起来了,即使如此,前往云家求亲的人仍络绎不绝,云静渚放言若是谁画的人像得到她认可才有资格向她求亲,至此以后云家大门再也没有踏进过求亲人。

肖辛夷只是听说过云静渚的大名,从来没有见过,如今听到她要来心里有隐隐期待,这样一个传奇女子任谁也会想要一睹芳容。

“自然是会好生照顾的,只是三哥,你要过多久才回来。”肖辛夷问云相依。

“还没有说定,不过我会尽快回来的,到时候但愿还能再与小妹把酒言欢。”云相依笑眯眯的回道。

“好,我也希望三哥能早日归来。”肖辛夷满眼的不舍。

听说云相依要走,诸葛清鸿做主请他到幽馨舍吃了午饭,两人似是多年好友般推杯换盏,之前相见时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扫而光,只有这两个当事人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又守着一个怎样的约定。

几人终日在楚家周围游荡,但却一无所获,不知是楚家做事一向如此严谨,还是被前几日的强盗吓到不敢再有所动作。

云相依走后第三天,云静渚就到了雍城,肖辛夷收到云相依的书信一早就在城门口等着,快到午时才看到一辆华贵马车从天地相接处缓缓行来,也不知是何人走漏了云静渚今日要来雍城的消息,与肖辛夷一同等着的还有各色各样达官贵人。

肖辛夷虽头戴帷帽遮住了面貌,但她那盈盈伫立的身姿仍然让不少人蠢蠢欲动。胡古月手持梦回剑一脸阴沉跟在她身边,剑出鞘三分,雪亮剑身流转淡淡寒光。秦悠悠将龙雀刀深深插入肖辛夷脚边的泥土里,倚着那把大刀打盹,她和蓝滟一见如故,这几日天天聊到半夜,恨不得将她俩这相见恨晚十余年的遗憾在这几夜全部弥补回来。

纵然是有人想去上前搭讪,但看到肖辛夷旁边的一剑一刀,贼胆就先弱了三分。况且他们今日是来迎接云静渚的,若是在这城门口闹起来给这位奇女子留下个不好的印象,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那辆华贵马车终于在众人期待目光中慢悠悠行驶到了城门之下,与马车一同而来的还有四匹高头大马,每匹马上都有一身着黑衣的蒙面剑客,这云静渚出行架势竟然比云相依还要有派头。在远处看不出来,离的进了方才看到这哪里是马车,简直就是一座被八匹马拉着行走的小房子。

云静渚的马车在离城门三丈远之时停下,有一婢女从车内挑帘而出,年纪不大声音却亮如洪钟:“云姑娘的马车要进城门了,劳烦各位让一下。”云静渚身边的婢女竟然都是内力强劲的武林高手。

话音一落,将城门口堵的严严实实众人似洪水一般迅速四散开来,生怕躲慢被马车内云静渚瞧见嫌弃了。不过片刻,雍城城门口便再无一人。

“不知哪位是江姑娘,我家小姐请江姑娘上车一同进城。”随着婢女的声音落下肖辛夷从人群中走出说道:“在下便是江海棠。”

婢女抱拳行了一礼说道:“请江姑娘上车。”

城门口众人听到这婢女的话皆倒吸一口凉气,这马车不仅大而且还高,普通人爬都爬不上去,这马车上并没有人下来拿脚凳,就这么让一个弱质芊芊的女子上车,这不是难为人吗?

只见肖辛夷抱拳回了一礼,随后身形如燕轻飘飘落在马车上同婢女一起挑帘进到马车之内。

众人沉默不语,原来是江湖中人,那就怪不得了。想想也是,云姑娘是何等人物,怎么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为难一个弱女子,定然是知道这女子会功夫的。若是让城门口这些人知道他们以为的弱质芊芊女子是何来头,怕是就要后悔当时没多看两眼了。

待肖辛夷坐稳马车才驶进城中,车辙擦着城门堪堪而过,真的是一个人都容不下。搞不好这马车就是按着城门口尺寸打造的。

肖辛夷摘下帷帽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脂粉味,与云相依身边婢女身上的味道一般无二,因肖辛夷经常为冷墨妍调制胭脂,所以对胭脂的制作材料极为熟悉。此时马车中还有一种并不属于胭脂,淡淡清新草叶的香味,肖辛夷十分喜欢这种味道,多闻了两下才对云静渚抱拳行了一礼道:“云姑娘,在下江海棠,受云相依公子之托前来接姑娘入华庭阁。”

云静渚脸上罩着一层面纱,看不清容貌,但那一双眼睛像极了云相依,云静渚摘下脸上面纱开口说道:“我常常听家兄提及江姑娘,知道姑娘与家兄已结拜为兄妹,我虚长你几岁,不知姑娘可嫌弃我唤你一声小妹。”云静渚声音柔柔的,闻之如溪水拍打在心间潺潺而过,既清又亮。

“云姐姐不嫌弃,我这做妹妹的自然不敢嫌弃。”肖辛夷没想到江湖传言中才高八斗的奇女子竟然如此平易近人。

“那我以后可就唤你一声小妹了。”云静渚轻轻笑了一下。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妹,那笑容和云相依竟有七分相似。

“那以后我也要唤你云姐姐了。”肖辛夷报之一笑。两人初次见面就如此投缘,若是被云相依知道此事不知他内心会有多欢喜。

马车行驶到华庭阁时已有很多人守在如意客栈后院门口,这么大的一辆马车自然是进不去后院,众人都守在马车旁边等着一睹这位奇女子风采,却只见那四名黑衣人中有两名进入马车,不过片刻便架着云静渚从马车直接飞入如意客栈后院,只留给众人一个被层层纱衣遮住的曼妙背影。

等肖辛夷进到华庭阁之时云静渚已安坐在一方小榻上,云静渚见肖辛夷进来朝她招招手,肖辛夷走到她身边坐下,一起看婢女和仆从将马车内的东西搬到房中。其中最显眼的就是一辆精美四轮车,车身红木雕花,覆着厚厚软垫,车架高越五尺,上面罩着层层薄纱帷幔,为这辆华贵四轮车遮出一方天地。

仆从忙活了近一个时辰才将屋内收拾妥当。厅中全都换上了云静渚的东西,与云相依住在这之时装饰天差地别。刚安顿下来婢女就来禀报门外有两位公子求见,一位姓诸葛一位姓华,肖辛夷对云静渚说道:“这两位都是我的朋友。”

“既然来了,那就请他们进来坐坐吧。”云静渚说着重新将刚刚摘下的面纱覆于脸上。

诸葛清鸿是被华如江硬拉来的,诸葛清鸿对什么丹青奇女子并不好奇,但华如江好奇啊。当年华如江选定武器的时候本意是想花重金请这位云姑娘在他扇面上题画一幅,但无论华如江出价多少,云静渚都不接这桩买卖。

华如江是个宁缺毋滥的主,为此他的扇面硬是空白了几年,直至后来他认识了诸葛清鸿,在无意间看到他作的一幅山水图惊艳不已,央求诸葛清鸿为他的扇面题词作画,诸葛清鸿被他软磨硬泡了几个月才在他扇面上做了一幅云遮雾掩崇山连绵的万里江山图,背面题了江山如画四个大字,华如江越看越满意,趁诸葛清鸿不注意之时将诸葛清鸿的私印稳稳当当按在了最显眼位置。

注1: 出自唐代刘长卿的《寻南溪常山道人隐居 / 寻南溪常道士》

第五十五章《不负真心》

如今这花重金都不肯见华如江一面的女子亲自送到家门口了,华如江岂能放过这一睹芳容的机会。

刚进华庭阁院门两人就看到居于正中的女子虽以轻纱遮面,但周身散发出不可侵犯的凛然气势就足以让人为之侧目。

肖辛夷见两人进到厅中起身为云静渚引见:“这位是诸葛山庄诸葛清鸿公子。”

云静渚微微颔首道:“见过诸葛公子。”

诸葛清鸿抱拳道:“见过云姑娘。”

肖辛夷走到华如江身边道:“这位是琅琊华家华如江公子。”

云静渚微微颔首道:“见过华公子。”

华如江抱拳道:“久仰云姑娘大名,今日一见方知传言非虚,能得见姑娘一面,华某三生有幸。”

云静渚淡淡回道:“华公子大名,小女子亦早有耳闻。”

华如江面上一喜,上前一步欣喜的问道:“真的吗?云姑娘你真的记得我。”

诸葛清鸿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对云静渚说道:“云姑娘见笑了,此次我二人前来是有要事要找江姑娘商议。”

肖辛夷闻言转身对云静渚说道:“云姐姐,海棠今日有事,改日再来叨扰。”

云静渚点点头说道:“小妹既然有要事,我就不多留了,采桑,替我送小妹出去。”

云静渚身边婢女闻言对肖辛夷行了一礼道:“江姑娘请。”

肖辛夷诸葛清鸿和华如江三人对云静渚行了礼后快步走出华庭阁。

“有何要事。”肖辛夷等诸葛清鸿关上房门问道。

“刚刚得到消息,近日有天穹国商人要来雍城。”诸葛清鸿道。

“天穹国?”肖辛夷一愣。

“对,天穹国,三十年前天穹国率兵十万欲通过断天崖侵我国土,幸亏当时还在世的花老将军擅用奇兵,将其十万大军打的丢盔弃甲落荒而逃,至此两国交恶再无邦交,但近两年天穹国与苍辰国隐隐有交好之势,若我朝再固步自封,怕有朝一日两国联手,那我朝社稷危矣。故此年前朝中递国书于天穹国,两国达成协议重新建立邦交互相通商。近日就有天穹国的商人路过雍城采购丝绸,我已收到确切消息,楚家正在筹备大量丝绸,想必是打算拿下天穹国这笔生意。”诸葛清鸿回道。

“那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借机去查楚家真正实力了。”肖辛夷思索片刻道。

“以后我朝少不了与天穹国通商,楚家如此看重这桩生意,看来是也想在天穹国分一杯羹。”诸葛清鸿答道。

“所以这次楚家必定会全力以赴。”华如江说道。

“我们一定要把握好这次天赐良机,明日加派人手将楚家派出的人全部严密监视起来,我就不信查不到有用线索。”诸葛清鸿淡淡道。

只是不知现在楚扬和楚昭华是不是也在忙着筹备丝绸。

第六日肖辛夷正在核对粮铺出入,华如江从外面风尘仆仆冲进她房间,还没说话先倒了杯茶一饮而尽,一把抹掉嘴上茶渍对肖辛夷说道:“这楚家的实力真是强悍啊。”

肖辛夷又为他续了一杯茶问道:“有何发现。”

华如江说道:“你肯定想不到现在楚家实力有多强。”

“有多强?”肖辛问道。

“这次天穹商人是为了采购披香锦而来的,你知道披香锦吗?”华如江问道。

“不知。”肖辛夷有些尴尬的回道。

“披香锦和御锦是我朝最名贵的丝绸,但御锦只为宫廷所用,所以在民间最名贵当属披香锦,有寸锦寸金之称。披香锦是一种名为香蚕的珍稀蚕类吐丝而成,不但自带异香,且遇火不融遇水不透,丝质柔顺颜色纯正,也有珍珠锦的叫法。是极为难得之物,此锦产量稀少,每年织成的新锦都被富商巨贾以高价竞拍所得,但这次楚家已收集了二十三匹披香锦,且都是从各地连夜加急送来的。”华如江一口气说完将肖辛夷倒的茶又是一饮而尽。

肖辛夷一脸不解的看着他,华如江看她表情又说道:“就这么跟你说吧,披香锦能得一匹已是不易,能拍得此锦的人物非富即贵,即便拍到手中也是放在家中作为炫耀之用,但楚家只是派人传了句话就将披香锦悉数带回,可见这二十三家都以楚家马首是瞻,最不济也是对楚家心怀忌惮,现在还有几队人没有回来,诸葛隐正在那边等消息,我负责监视的那几队都已回来了。”

肖辛夷沉思片刻问道:“既然楚家有那么强的实力为何还要做打家劫舍的勾当。”

华如江将他那把金扇唰一声打开,边摇边说:“这也是我和诸葛隐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以前我俩只是以为楚家财路不正,可看现在楚家虽有问题,但以他们现在实力,不应该再做此不入流的勾当。”

肖辛夷沉默不语,这楚家背后的谜团好像越来越大了。她觉得合盛粮铺已经没有必要再监视了,既然楚家势力遍布各地,想必这家小小粮铺根本就不是查清楚家关键所在。

肖辛夷问清诸葛清鸿隐身之地,带了帷帽去寻他,胡古月和秦悠悠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华如江带着冷墨妍和蓝滟继续在楚家周围严密监视。

合盛粮铺只派了一个诸葛清鸿的手下在那里盯着。肖辛夷也不知道诸葛清鸿是何时将他的人安插在雍城的,但是每次他需要人手之时就有手下出现在他身边,肖辛夷觉得这诸葛清鸿身上似乎也有些谜团。

三人在离楚家不远的一间客栈见到了诸葛清鸿,他正坐在桌前眉头紧皱,见到肖辛夷进来放下手中一张宣纸问道:“你怎么来了。”

肖辛夷回道:“华公子将目前情况都对我说了,我来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诸葛清鸿点了点头道:“坐下说吧。”

待肖辛夷胡古月和秦悠悠坐下后,诸葛清鸿将宣纸推到她们三人面前说道:“刚刚又有两队人带回了披香锦,这张纸上记录的是这二十五家全部信息。”

漯河赵家发迹于七一四年,以贩卖毛皮为业,现有铺子七间,皆在漯河境内,家中有二十一人,家主为赵谷,父母尚在,一妻四妾,发妻牛氏乃前漯河县令牛喜之女,四妾皆为烟花柳巷从良,生有七子六女,长子赵夕年二十,尚未娶妻,同赵谷一起打理家中铺子,次子年十九…………

绥远王家发迹于七三二年,以贩卖茶叶为业,现有铺子 四间,家**十一口人,父母已逝…………

宣纸上记录着每一家的详细信息,连家中仆人祖籍都查的清清楚楚,但其中大部分都是商户,只有三家属于江湖门派,都是近几年才发展起来的,实力并不是太强。

肖辛夷将这二十五家的信息全部看完问诸葛清鸿:“此事你怎么看。”

诸葛清鸿犹豫了一下说道:“楚家……大有问题。”

楚家大有问题这个结果即使诸葛清鸿不说,几人都已心知肚明。但行走江湖行的是一个侠字,走的是一个义字。于公他身为诸葛山庄大公子有责任维护武林安宁,于私他要为父亲的生死之交洗清冤屈。于公于私诸葛清鸿都必须要查楚家究竟有没有做伤天害理破坏武林安宁之事,一旦证实必然要公诸于世。

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楚家姐弟是他至交好友,曾经帮过他很多,他心中 又岂会如表面看起来一般平静。

肖辛夷想到这自知此时不该问他这样的问题,转了个话题说道:“天穹国的商人什么时候会到这里。” 诸葛清鸿回道:“如不出意外,后天午时会进城,我们想办法混进楚家,到时见机行事。”

“好,一切听你安排。”肖辛夷说道。

两人说话间去取披香锦的最后一队人马也回来了,诸葛清鸿看着手中最后一份密报久久没有说话。

在楚家派出去的人全部归来之后,诸葛清鸿将两名手下留在了他藏身客栈,回到了他五日未回的幽馨舍。回去之后倒头就睡,到第二日卯时才醒来。等诸葛清鸿提着劈星斩月到他已五日没有来过的空地之时,肖辛夷已携着九霄在那里抚琴,她盘膝坐在厚厚软垫之上,九霄琴就放在她膝头。

诸葛清鸿走近后才听出她弹得是一首空灵淡雅的曲子,琴音悠远,上善若水,深远微妙的琴音似有抚慰人心之效。

诸葛清鸿合着琴音挥动手中双剑,烈烈寒光在朦胧夜色中似流星划过长空。肖辛夷拨动琴弦间如有一阵清风从九霄琴拂面而出,诸葛清鸿一剑劈下,似要劈开这心中万般愁云。琴音转换间仿若一阵细雨从九霄琴飘然洒落,斩月剑横贯而出,似要斩断这世间纷扰情丝。

一曲抚完天色已大亮,诸葛清鸿停下双剑微微喘着粗气,他自幼练剑,但从未有过如今日一般筋疲力尽,却也从未有过如今日一般畅快淋漓,手中双剑肆意狂舞之时,他在泠泠琴音中似乎将一切都看透。

楚家的事他要查个水落石出,是为江湖侠义。但楚家姐弟他也要保住无虞,是为心中道义。世间纵然没有两全齐美之法,但他会尽力做到不负武林大义,亦不负汝等真心。

第五十六章《改头换面》

肖辛夷双手覆在琴弦之上,见诸葛清鸿释然神色之后淡然一笑,初升朝阳带着温柔暖意洒上她苍白面容,如擦上世间最美的胭脂一般风华绝代。

诸葛清鸿望着她竟忘了自己刚刚要说什么。天地之间,四海之内,万物皆如尘土,唯有那一袭白衣女子如恒古日月常驻于他心间。

这时冷墨妍从幽馨舍内夺门而出,手中拿着一件白色狐裘披风,披在肖辛夷身上对着诸葛清鸿怒道:“她傻你也傻了,这么早就让她坐在外面,不知道她体内有寒症吗?”

肖辛夷扯了扯身上的披风说道:“墨妍无妨,我已吃了化雪丹,不碍事的。”

冷墨妍翻了个白眼说道:“还说不碍事,你看你脸都冻成什么色了,出来的时候为何不穿上披风。”

“忘了。”肖辛夷如实回道,随后抱起瑶琴对面带歉意的诸葛清鸿说道:“诸葛公子,墨妍只是担心我,无意冒犯,还望公子不要与她计较。”

冷墨妍冷哼一声朝诸葛清鸿翻了个白眼。

诸葛清鸿看了看她二人说道:“此次是我大意了,以后一定会牢记于心,多谢冷姑娘出言提醒。”说完对冷墨妍行了一礼。

冷墨妍不看他径直转身走进院里,路过用扇子遮住半边脸只露出眼睛的华如江又是一记白眼。肖辛夷看着微微颤抖着身子的华如江行了一礼,随后紧跟冷墨妍身后回到幽馨舍,身后传来华如江放荡不羁的狂笑声:“诸葛隐…哈哈…你竟然被个小丫头片子给训得大气都不敢出……哈哈,一大早的这是要笑死本公子啊……”

紧接着肖辛夷又听到武器在半空中相击的声音,想来此时空地上必然十分精彩,江湖少年一辈中最出色的两人打的昏天暗地。若是这一幕被江湖众人知道,想必又是一段风流佳话,但不知这佳话在武林辗转多年后会不会变成另外一番说辞。

肖辛夷吃过早饭后到了华庭阁,云静渚正在煮茶,看到肖辛夷进来后说道:“小妹,过来坐。”

肖辛夷刚走到门口就闻到满室茶香四溢,由衷赞叹道:“好香的茶,早就听闻云姐姐精于茶道,今日一见,才方知传言不及姐姐万分之一。”

云静渚抿嘴一笑回道:“小妹,几日不见你这嘴上功夫是愈发厉害,竟然都开始打趣姐姐了。”

肖辛夷道:“再给海棠几个胆子也不敢打趣云姐姐,姐姐煮的茶是真香,不知是为什么人准备的。”

云静渚将一杯茶递到肖辛夷面前说道:“还能有谁,自然是为你准备的,我精心备了几日,日日忘穿秋水,总算今日把你给盼来了。”

肖辛夷一脸歉意说道:“这几日有些事情,没有抽出时间来看云姐姐。”

云静渚将茶杯塞到她手中说道:“逗你的,快尝尝我新煮的茶如何。”

肖辛夷轻啜一口,味淡而清雅,香静但醇和。虽肖辛夷不懂品茶之道,但此时满口清香,余味幽绵,方才知道这清茶的韵味丝毫不逊于她最喜的烈酒,由衷赞叹一言:“直至今日我才知为何文人雅士都推崇茶道喜好品茶。”

云静渚眸光一亮问道:“小妹喜欢?”

“喜欢的紧,可否再向云姐姐讨一杯。”肖辛夷说着将茶杯递到云静渚跟前。

“莫急,这一壶都是你的。”云静渚将茶添至七分满,见肖辛夷轻啜细饮幽幽说道:“好茶常生于幽谷群山间,采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与风霜作伴,邀雨露共舞。好茶总是先涩后甜,需得细细品味,慢慢感悟,才能在苦涩之间品到隐于其中的芳香,在甘甜之际尝到藏在其中的苦涩,品茶亦如品人生,甘苦相叠,虽涩但有香。”

肖辛夷听完她的一席话,竟然隐隐有一种和云流交谈的感觉,也不知为何,她每次与云静渚相对而坐共处一室之时,总能感觉到云流的气息。或许是云静渚淡雅的脂粉味和云流身边婢女的脂粉味极为相似,或许是因为云静渚与云流极为相似的眼睛。

肖辛夷摒弃了心中奇怪的想法,对云静渚说道:“云姐姐冰雪通透,自然能将这世间浊事看的分明。”

云静渚道:“难道小妹心中有看不开的。”

肖辛夷道:“今日在踏进这里之前是有的,但听闻姐姐一席话,觉得人生就如姐姐所言,虽不能事事顺心,但仍可苦中作乐。”

云静渚闻言娇俏一笑说道:“是啊,还可以苦中作乐。”

肖辛夷却在她笑颜如花之下品出了一种无奈。

不等她说话,就听得耳边传来一阵铮铮琴音,肖辛夷有些疑惑的看向云静渚。

“是蓝滟姑娘,几日不见你甚为无聊,便邀了蓝滟姑娘来陪我说话,前几日与她聊起家兄,无意间聊起家兄喜欢的女子,据我所知,家兄虽然不才,但眼界极高,喜欢的女子不仅要温柔贤惠,有济世救人之心,还要会抚琴调香。蓝滟姑娘也是个善解人意的,怕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寂寞,便学了一首家兄最常听的曲子来弹给我听。”云静渚淡淡说道。

肖辛夷闻言一窒,若云流不才,那这天下间可还有有才之人吗。

“听闻云姐姐的琴技也是出神入化,蓝滟有幸得姐姐指点,必然能奏出天籁之音。”肖辛夷说道。

“对于抚琴我只是略通一二,不敢误人子弟,我的侍女采香琴技虽不如小妹精湛,但也师出名家,由她教导蓝滟,必然很快就能出师。”云静渚说着又为肖辛夷续了一杯茶。

直至天色转暗肖辛夷才婉拒了云静渚共进晚餐的邀请回到幽馨舍。诸葛清鸿已在房中等她,桌上放着几张女子画像。此时他正全神贯注的看其中一张,肖辛夷问道:“这些都是什么人。”

诸葛清鸿这时才发觉肖辛夷,眼神有些许慌乱说道:“这些都是楚家府中和你身高体型相似的女子,今晚我们就行动混进楚家,我在看哪一个与你身形样貌相似。”

“看出来了吗?”肖辛夷问道。

“看出来了,就这个吧。”诸葛清鸿将手里的画像递到肖辛夷跟前说道。

肖辛夷接过画像,并没有看出她和画像中人哪里有相似之处。但诸葛清鸿既然说了,她就相信他可以做到,毕竟她亲眼见过易容之后的诸葛清鸿。

“只是,这次要我亲自为你易容。”

“好。”肖辛夷头也不抬的继续研究她手里的画像。

“吃过晚饭后你来我房里。”

“好。”肖辛夷研究完手中画像抬头看着诸葛清鸿又回了一句,却悚然发现,快步走出房间的诸葛清鸿脸上竟有一丝红晕。

今日晚饭比平时提前了一个时辰,肖辛夷收拾好就去敲了诸葛清鸿的房门,过了片刻房门才从里面打开,只见诸葛清鸿已改头换面,是一个面貌清秀的年轻男子模样。肖辛夷进门见桌上摆满了瓶瓶罐罐,她在自己房间已净过面便径直走到桌前坐下,掏出一方丝帕系在眼上说道:“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诸葛清鸿走到她跟前将丝帕解下放入怀中说道:“不用如此,你闭着眼睛一样看不到,其实即使你睁着眼睛也无妨,你学不会的。”

“你这是在嘲笑我笨吗?”肖辛夷此时很想说点什么来掩饰她其实也有点紧张的心情。

“不是。”诸葛清鸿低低说了两个字便伸出手将她颊边碎发拂到耳后。

肖辛夷脸颊被诸葛清鸿修长手指碰到有微微痒意,随后便觉她下巴被一只手轻轻抬起,肌肤相触的瞬间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指肚上厚厚一层茧子,和微微颤抖的指尖。

随后有另一只手在她脸上游走,有冰凉药水和粘稠药膏随着诸葛清鸿的手指在她脸上晕开,一层又一层,指尖力度或轻或重拂遍肖辛夷脸上每一寸肌肤。

肖辛夷闭眼默背师门心法,如此便可忽略从脸上一直蔓延到心间的异样感觉。在肖辛夷将师门心法默背到第五遍的时候,突觉有指肚轻轻摩挲她紧闭的嘴唇,她嘴唇微启等诸葛清鸿为她上色,只觉一片阴影袭来,诸葛清鸿突然靠近她,双唇被一片柔软覆盖,还未等她感觉出是何物,那感觉转瞬即逝。

肖辛夷从未接过吻也未曾见过别人接吻,自然想象不到那转瞬即逝的触感其实是一个吻,带着他的生涩和她的懵懂彼此间的初吻。等肖辛夷知道这是诸葛清鸿双唇之时已是多年之后诸葛清鸿亲口告诉她的。

肖辛夷疑惑之际听得诸葛清鸿声音传来:“好了。”等诸葛清鸿离开肖辛夷才敢睁开眼睛,见他正背对着她在水盆旁净手,头也不回的说道:“你先去房间等着吧,待会我让秦姑娘将衣服送到你房间。”

“好。”肖辛夷说完这句话站起身来朝着桌上的铜镜看了看,果然和画像中的女子如出一辙。

她回到房中片刻秦悠悠便抱着一叠衣裳进来,在那衣裳下面还有一件肉色裹腰。秦悠悠进得房间看到肖辛夷连连称奇:“姐,要不是知道这就是你,我都不相信眼前的你是你。”

肖辛夷听着秦悠悠绕口令似的话笑着说道:“若不是知道这就是我,我也不相信镜子里的我是我。”

第五十七章《无能为力》

两人说笑间将衣服换上,待肖辛夷再看向落地铜镜之时,俨然就成了从那张她看不出与她有丝毫相似画像中走出来的女子一般,顿时对诸葛清鸿升出了一股深深敬佩之情。

秦悠悠看着改头换面的肖辛夷说道:“我也要去变身了。”

肖辛夷问道:“你也去?”

“嗯,诸葛公子说让我也去,他说我的内功有防御之能,如果出了变故可以护着你。”秦悠悠笑嘻嘻的回道。

“我看起来很没用吗。”肖辛夷有些郁闷的问道。

“我觉得诸葛公子没这个意思,他就是怕你会受伤。”秦悠悠连忙摆手解释道。

“知道了,你快去吧。”肖辛夷哭笑不得的看着认真的秦悠悠。

待到子时,一行人在夜色下潜伏而行,胡古月也被易了容和她们一起进楚家的落月山庄,华如江和冷墨妍蓝滟在外负责接应。今晚月色明亮,她四人只能专挑月光阴影而行,待潜到楚家已是一个时辰以后。

落月山庄守卫森严,有弟子换岗巡逻,所幸诸葛清鸿早已在其中安插了自己人,她四人才能有惊无险的找到各自住处。诸葛清鸿和肖辛夷看着几人潜入下人房舍后,几名黑衣人抬着胡古月和秦悠悠冒充的正主消失在黑夜中。

待秦悠悠和胡古月顺利混进下人房舍,诸葛清鸿才带着肖辛夷到了一处小院内,这小院看起来并不像是下人住的地方,有一间正房和独立厨房。肖辛夷问诸葛清鸿:“这是哪里。”

诸葛清鸿拽着她来到正房关上房门后说道:“这里是楚家一门远方亲戚的住处,虽在楚家做下人,但楚昭华还是分了这一间小院给他们住,如今我是楚吟,你便是楚吟的夫人,名霍兰。”

肖辛夷一怔,两人易容的正主竟然是夫妻……

诸葛清鸿看她愣怔的神色说道:“落月山庄女子只有霍兰与你身高最为相似,恰巧楚吟与我身形相似,我二人在一处更方便行事。”

肖辛夷点点头道:“嗯,那我们明天怎么做。”

“明天楚扬父亲楚安会亲自去城门口迎接天穹国商人,庄内由楚昭华做主,我二人被安排在后厨帮忙,但因楚吟一向游手好闲,经常在庄内到处游荡,所以明日我找机会溜出去四处打探一番,你留在后厨,可借出来寻楚吟之由来寻我,明日庄内定然十分忙碌,不会注意到我二人。”说着从袖袋中掏出一张地图,借着明亮月光将手指在一处继续说道:“古月负责打探东边这一带,悠悠负责南边,我负责北边,你负责西边。将山庄地形牢记于心,要特别留意有没有异样之处,若是被人发现不对劲快速回到这里,会有人来相助,若真来不及脱身,就放信号,我们看到后会立刻赶过去。”诸葛清鸿说完递给肖辛夷一支小巧的竹筒。

肖辛夷接过竹筒问:“这个怎么用。”

“使劲往下按盖子,然后松手就可以了”。诸葛清鸿回道。

“好。”肖辛夷说完将竹筒放入袖袋。

两人商议完对策借着月光看了看室内,装修虽不算寒碜但也只有一桌两椅和一张榻。榻上被褥凌乱,显然并不是被诸葛清鸿手下弄的,诸葛清鸿望着那张凌乱的床榻转过脸去对肖辛夷说道:“今晚睡不成了,要不我们提前出去走走吧。”

肖辛夷虽不知诸葛清鸿打的什么主意,但也点点头回道:“好吧。”

两人一路走出小院来到山庄正中,这时恰遇一队山庄弟子巡逻而来,每人手中都配有一把弓箭,诸葛清鸿扯住肖辛夷的手腕说道:“夫人,我向你发誓,绝对跟荣柔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生气了。”

肖辛夷立马反应过来将他手甩开说道:“走开,别碰我。”说完快步向前走去。

诸葛清鸿在后紧跟:“夫人,你听我解释。”

肖辛夷头也不回嚷道:“我不听我不听。”

这时弟子中传出一阵哄笑,有人对诸葛清鸿说道:“楚吟你又惹你夫人生气了。”

诸葛清鸿叹了口气回道:“没办法,女人就是小心眼。不与你说了,我得去寻回她。”

那人说道:“快去吧,我看你夫人去的方向是影林,不要让她靠近那里,不然有你们受得。”

诸葛清鸿心念一动回道:“知道了,改日再聊啊。”说完撒腿就追着肖辛夷背影而去。诸葛清鸿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别处都被今晚月色映的亮如白昼,唯独肖辛夷去的方向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

原来那处是一片树林,枝繁叶茂的树枝将月光全部挡在外面,透不进一丝光亮。肖辛夷此时正站在树林外面停下背对着他。诸葛清鸿心中虽然着急却也不敢暴露武功,只能快步向她跟前跑去,一边跑一边说道:“夫人,我知道错了,快跟我回去吧,不要再往前走了。”

肖辛夷闻言转过头来脸色有些奇怪,诸葛清鸿走到她身边一把扯她入怀说道:“夫人,我们回去吧,回去让你好好教训我。”

肖辛夷道:“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诸葛清鸿说完这句话拥着肖辛夷朝他们的住所急急而去,却不知道树林之内正有人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直到他们离开很远,树林中才有一道儒雅的中年男子声音响起:“刚才那个是他吧。”

旁边有人答道:“没错,没想到公子这么快就查到这里来了,孺子可教也。”

树林中儒雅的男子声音又说道:“还算可以,不枉我这些年费尽心思为他做的一切。”这声音顿了顿又说道:“刚才那女子可是双圣门的弟子。”

旁边人又回道:“是,司马正清的关门弟子,十年前苍安山庄失踪的小女儿肖辛夷,也是花老将军的曾外孙女。”

“绾芸的女儿诸葛山庄找了十年都没找到,原来是被双圣门藏起来了,你们在暗处看着,不要让她受到伤害。”过了很久儒雅声音的主人似是经过慎重思考之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纵然他一生经历过无数次大风大浪,以一句话决定过无数他人命运,但能让他后悔的决定唯有眼前这一次,后悔到他一直在想若是当时就解决掉了这女子,那事情的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诸葛清鸿紧拥着肖辛夷来到他们的住所以后才松开她,肖辛夷关上房门看着他脸色说道:“你也感觉到了对不对。”

诸葛清鸿点点头问道:“你感觉到了什么。”

“有很多高手,还有阵法。”肖辛夷答道。

“不止是高手,是绝顶高手,绝到合你我二人之力都不知能不能全身而退的高手。”诸葛清鸿的声音竟有些微微颤抖,若是刚才树林中的人对肖辛夷下手,他都没有十分把握能救她出来。所幸,所幸他们没有伤害她。

诸葛清鸿后怕的几乎站不稳,他靠近那片树林的时候明显感受到了一股杀气,他就眼睁睁的看着肖辛夷笼罩在那杀气之下,几乎随时都要失去她。就在他运起内力的时候,那股杀气消失了,还好消失了。一滴冷汗从诸葛清鸿额头滑下,此时心中竟然有些感激树林中手下留情的那些人。

楚家落月山庄究竟藏着的是些什么怪物,他上一次感觉到这么强的内力之时,是他对师父说在泗水城遇到有外人懂他师门心法,他师父体内的内力随着他的怒气瞬间爆发出来,这些人其中竟有人和他师父不相上下,而且还不止一个。

肖辛夷看他脸色在旁边椅上坐下对他说道:“阿隐,过来坐下说。”

刚才她也感觉到了那股杀意,当时并没有害怕,她师门功夫也不是吃素的,但如今听诸葛清鸿所言也觉有点后怕,毕竟树林里面传出的内力气息比她要高上太多。

诸葛清鸿坐下以后问她:“拂云鞭你有没有带着。”

肖辛夷回道:“没有,拂云鞭是我母亲的武器,江湖中人不会陌生,若是被人发觉,我的身份怕是很快就要暴露。”

诸葛清鸿思索片刻说道:“以后你随身带着吧,医圣前辈已把你在双圣门的消息传至边疆,随时都会被武林中人知晓,即使他们现在不知道哪个是肖辛夷,但也很快会猜到你身上,拂云鞭只是以防万一,必要时候可以保命。”

“好。”肖辛夷听他说完回道,然后又问道:“以你看来,树林中那些是何人。”

诸葛清鸿想了片刻回道:“我不知道,若是刚才那些人要对你出手,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救你出来。辛儿对不起,我竟将你置于如此险境。”

“阿隐,你忘了,我也会功夫,也是我师父的得意弟子,没那么容易就被人暗算到,虽然你说过查清十年前的事是为武林正义,是为取消和宁国郡主的婚事,但我知道你还是为了我和我肖家才会如此费心,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是我一直都在连累你。”肖辛夷将诸葛清鸿的所作所为全都看在眼里,只是她从未说出口过,方才看到他脸上颓败的表情和无能为力的歉意,将心中所想全部说了出来。

“我希望有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可以永远都不用出手,护你我心甘情愿,只要能帮你达成所愿,纵然余生都不得安宁也甘之如饴。”

“阿隐,不值得,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我说值得就值得。”

第五十八章《云楚之争》

诸葛清鸿坐在桌前一直想到天亮,楚家藏着这么多内力绝顶的高手,暗中势力遍布各地,生擒医圣门大弟子,与天穹国做生意,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透漏着勃勃野心。虽然现在还不清楚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楚家与十年前的事绝对脱不了关系,但是不是那件事的主谋现在还不敢下结论。看楚家现在的动作,莫不是还没有死心,要重新做十年前没有做成的事。

诸葛清鸿虽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出一身冷汗,但思及于此,所有事情便都能解释的清了。

趴在桌上睡着的肖辛夷轻轻动了一下,有一件女子长衫从她身上滑落,诸葛清鸿起身捡起小心翼翼重新披在她身上。肖辛夷被这动静惊醒,睁开惺忪双眼便看到近在咫尺的诸葛清鸿正看着她,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辰时。”诸葛清鸿回道。

肖辛夷揉了揉眼睛看着他说道:“你一夜未眠,可有想通其中关节。”

诸葛清鸿摇了摇头:“没有,这些事太过复杂,牵扯太多,还有树林中那些人的身份才是最最关键所在,要想查清所有事必须要先弄清他们的身份。”

肖辛夷沉默片刻说道:“此事你万不可冒然独自行动,我们回去以后从长计议。”

“好。”诸葛清鸿点点头道:“我们还是按照昨日计划行事,我去通知古月你通知悠悠,让他们不要靠近那片树林,既然树林中设有阵法,想来他们平常不会轻易走出树林。”

肖辛夷出了小院径直走向下人房舍,转角看到秦悠悠与另一名婢女正有说有笑的朝她这个方向走来。那名婢女看到肖辛夷行了一礼说道:“楚娘子怎么有时间来我们这边了。”

肖辛夷已仔细问过诸葛清鸿霍兰平日里的做派,在主人跟前一向曲意奉承阳奉阴违,在下人跟前却颇有狐假虎威耀武扬威的气势,当下不回那婢女指着秦悠悠道:“你,帮我去我院中清理一下昨日被野猫打碎的水缸。”

秦悠悠低头唯唯诺诺的回了一声是,跟在肖辛夷身后老老实实的朝小院走去,同她一起来的婢女一脸同情看着秦悠悠远去的背影。

进入小院后,肖辛夷关上院门快步走向房内,秦悠悠紧跟其后,待关上房门以后才奇怪的问肖辛夷:“姐,出什么事了。”

肖辛夷长出一口气回道:“诸葛公子可将今日要做的事都告诉你了。”

“告诉了,我正在等机会去南院探查。”秦悠悠回道。

“你可以去南院,但是一定要小心注意周围动静,若有丝毫不对劲,立马回到这里躲起来,有一点要记清楚了,万万不可靠近北院的那片树林。”肖辛夷说道。

“为何。”秦悠悠不解的问道。

“北院树林里面有高手,实力很强,惊动了他们我们的计划恐怕会败露。”肖辛夷回道。

“我知道了。”秦悠悠看着肖辛夷凝重的脸色回了一句。

两人又说了一些计划的细节才朝外面走去,肖辛夷去了后厨,秦悠悠则去前厅。

楚家的厨房里正有二三十个仆人在忙活着,肖辛夷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除了烧火居然什么都不会,于是寻了一处灶台坐在那里往灶膛里面添柴。

诸葛清鸿进到后厨之时看到的就是坐在灶台前认真烧火的肖辛夷,亮如秋水的眸子里倒映着两簇小小火苗,一张脸被映的通红,有几滴汗从她额头滴落,还真有几分贤妻良母的样子。

肖辛夷感觉有人在打量她,抬起头来诸葛清鸿才发现她小巧的下巴上沾了一块黑乎乎的锅灰。诸葛清鸿咧嘴笑了笑,肖辛夷见他笑的有些莫名其妙,一脸迷茫的继续添柴。

待她再抬头时,后厨已没了诸葛清鸿的身影。肖辛夷站起身来问周围的人有没有看到楚吟,都答没有。

肖辛夷边骂边朝外走去:“这个天杀的,一会不看着他就不知浪到哪里去。”

后厨众人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在心里无比鄙视她们夫妻俩,每次干活溜得一个比一个快,等活快干完了人家夫妻也就回来了。但这次她夫妻更过分,连面子都不要了,不仅这一天再没有踏进过后厨一步,第二天还声称自己睡过头了,昨天的事什么都想不起来,她夫妻平时在府中闹的笑话也不少,经常为了偷懒编出各种奇葩理由,众人早已见怪不怪。

俗语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因这夫妻是东家的亲戚,众仆人只是敢怒不敢言,但此次竟然还有一小丫鬟和小厮学起了这夫妻俩,也声称自己睡过头了,不知昨天发生了何事,被众仆人一顿好骂,骂的那两人眼泪汪汪再也不敢多出一言。

但最最令众仆人郁闷的是忙前忙后了好几天,翘首以盼的天穹国商人昨天居然没有来落月山庄。

据说那商人一进城就对楚安言听闻安业国的奇女子云静渚近日居于雍城,要去一睹佳人芳容,迫不及待的眼神令楚安都不忍再强迫他先去落月山庄。

但令楚安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一时心软竟酿成了大祸,天穹国商人进了华庭阁之后竟从云静渚那里得到了三十匹披香锦。

楚安听完天穹国商人仆从说不再去落月山庄之后,差点将一口老血吐在华庭阁大门上。楚家看似胜券在握的一桩生意不声不响的就被云家给截了胡,这在江湖之中又是一场舆论纷纷。

肖辛夷看着秦悠悠绘声绘色的讲着外界对于这件事的讨论,耳中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在西院打探之时,护送披香锦去前厅的弟子正好从她身边走过,虽披香锦被遮挡的严严实实,可她还是闻到了那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那种味道肖辛夷很喜欢,闻过之后便绝对不会忘记,她上一次闻到披香锦草木清香之时,是在云静渚的马车里。

所以云静渚来雍城其实是早有预谋,甚至早就知道天穹国商人会与楚家合作,自然也会知道楚家有多看重这场交易。商场亦如战场,云家这出其不意的一招,确实打了楚家一个措手不及。

据说这些披香锦云静渚还是以低价售给天穹国商人的。这买卖怎么看都觉得不划算,若是为了钱财倒也罢了,但此次云家不仅挣不到银子,自此还会与楚家结下梁子。

不知云家究竟是没有打好算盘还是另有目的。

但世人终于知道云静渚并非与之前传闻一般不问世事,有超脱尘世之风,至少这一次她是利用了自己的声名在外才帮云家做成了这笔生意。

天穹国商人得了披香锦和云静渚亲自为他绘的一幅丹青,欣喜若狂的回了天穹,一日都未停留。

楚家精心安排了多日的盛宴和快马加鞭运来的披香锦,都变得毫无用处。诡异莫测的楚家遇上天下第一首富云家,终究还是棋差一招。

这好似一场闹剧的云楚两家相争在外界传的沸沸扬扬,当事人却一副事不关己云淡风轻的样子。

肖辛夷踏进华庭阁大门的时候见云静渚正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左右对弈,见肖辛夷进来也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小妹来了,正好我这里有一盘解不开的棋局,不知小妹可有良策。”

天为棋盘星做子,阴阳起落乱乾坤。翻手为云覆为雨,沧海桑田弹指间。

肖辛夷闻言走到她跟前细细打量了一番黑白交错的棋盘说道:“人生如棋局,落子无悔覆水难收,一招不慎满盘皆输,一隅之间的压制决定不了最终胜局。棋局之中亦可分吃子与占地两术,若吃子为趋利,那占地便为避害,但无论是要趋还是要避,都敌不过一个舍字,有舍有得,才可定乾坤。”

云静渚展颜一笑道:“小妹慧眼。”

说话间将手中白子落入看似已显败绩的棋局之中。棋局霎时间便活了过来,白子虽损伤惨重但尚存一息,仍有反败为胜的余地。

云静渚静观棋局半晌抬起头来眉眼之间俱是笑意:“得小妹点拨终将这乱我心神的棋局拨云见日,可让为姐怎么谢你才好。”

肖辛夷微微一笑回道:“云姐姐并非不知解局之法,只是心中有太多顾及,不舍其中羁绊才迟迟不肯落子而已,我身为局外人自然能将这羁绊撇开,走出一条绝地求生之路。”

云静渚不置可否只是说道:“话虽如此,但小妹替我解了眼下困局,我还是要送一份谢礼于你,将你身姿封于我画笔之中可好。”

肖辛夷眸中有星光流动问道:“云姐姐是要将我画出来?”

“为姐别的本事没有,但将小妹风姿描绘一二还是能做到的。”云静渚轻轻点了点头回道。

华庭阁虽然装饰以华丽为主,但其中也不乏有风雅之处,肖辛夷此时静静依坐在一株海棠树下,看着云静渚手中画笔一点一点游走于素白宣纸之上,偶有几朵嫣红花瓣落在她发间裙角,更添几分风情。院中有婢女放置的一方长案,云静渚正低头垂目勾勒晕染,在抬头之时会偶尔与肖辛夷的目光对视。

肖辛夷看着执笔细描的云静渚,心想她母亲会是怎样一位出色的女子,才能教养出这样一双卓尔不群出类拔萃的儿女来。

第五十九章《拜别静渚》

就在肖辛夷胡思乱想之际,云静渚将手中画笔置于笔洗之中对肖辛夷说道:“好了。”

肖辛夷起身走到案前,画中女子身姿慵懒绰约,神态安然自若,眼中满满灵气似有波光流动,青丝如绢唇角微翘,眉梢发丝间俱带着万千风情,仿佛随时都要从画纸之上跃然而下。

肖辛夷望着画中绝代风华的女子哑然道:“这是我?”

“不及小妹风姿万分之一。”云静渚回道。

肖辛夷却没有答话,因她看到画中女子虽头顶上落下的是海棠花瓣,手中却捏着一朵木兰,一朵白色的木兰花。

云静渚看着静默不语的肖辛夷说道:“虽小妹名为海棠,但因我最喜木兰,故未征得小妹同意便擅自做主添了一朵木兰在你手中,小妹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自然不会,但不知云姐姐喜木兰何处。”肖辛夷依然没有抬头盯着那幅画问道。

“我喜它自然是因它其香如兰,其花如莲,还有一点便是其花蕾可入药,药名称辛夷。”云静渚的声音传来,平平淡淡如无波古井。

“果然此花如云姐姐一般品性高雅,既然姐姐喜欢我自然也是喜欢的。”肖辛夷抬起头来回道,眼中清清亮亮似暗夜流萤。

“如此我就安心了。”

“海棠谢过云姐姐的墨宝。”

四月是木兰初开海棠正艳的时节,庭院中佳人相对笑语晏晏,和煦微风带着笑声拂过垂柳越过花丛最后消散于竹林间。

诸葛清鸿见到肖辛夷时见她正对着桌上一幅画发呆,连他走到身后都恍若不知,待诸葛清鸿看清那画中所绘之后脸色一沉问道:“这幅画像是谁送你的。”

“阿隐,看来我的身份过不了多久就不再是秘密了。”肖辛夷说这话时并没有抬头。

“那又如何,只要我还在,就不会让人伤到你。”诸葛清鸿走到肖辛夷对面坐下说道。

“我不是怕会有人伤我,我是怕因我会伤到你们,墨妍和华公子,古月和悠悠,还有双圣门和诸葛山庄。”肖辛夷依然没有抬头。

“辛儿,这段日子你也看到楚家的实力了,你还认为楚家只是单纯的江湖门派吗,这已经不是你肖家的事了,而是整个武林的事。”诸葛清鸿说道。

肖辛夷终于抬起头来问道:“楚家到底想做什么,为何府中会有如此诡异莫测的阵法和高手。”

“据我得到的情报,他们是在找东西,只是一直都是以打劫做为掩护而已。很早之前我就有所疑惑,为何被昌平粮铺打劫的人家从来没有报官或者是找诸葛山庄求救,如今便解释的清了,而我们之前以为的赃物却是那些人心甘情愿供奉楚家的。”诸葛清鸿心事重重的回道。

“在找什么?”肖辛夷问道,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安。

“现在还不敢太过肯定,但据我猜测应该是五湖令。” 诸葛清鸿答。

“他们在找五湖令?五湖令十年前究竟是被何人盗走的,既然楚家现在没有五湖令,那是不是就证明他们跟十年前的事情没有关系?还是五湖令又被他们给弄丢了?”

时隔多年之后,肖辛夷又听到了五湖令这三个字,当年的情景瞬间涌上她的心头,心口似乎被一块巨石堵住,疼闷的感觉让她几乎窒息。

“这其中关节我想过很多种可能,此前我也猜测楚家会不会就是十年前的主谋,但如果楚家是主谋,那五湖令应该在楚家才对,这一点又说不通了,五湖令如此重要,楚家应该不会弄丢。我已飞鸽传书于父亲,让他将这些年关于楚家的情况全都传信于我,在此之前,无论楚家再有什么动作,我们都不要轻举妄动,只是不知送你此画像之人是何意。” 诸葛清鸿一脸凝重,见肖辛夷脸上痛苦神情转了话题。

“我不知道,这幅画像是今日云静渚送我的,虽然我向她兄妹二人隐瞒了我的身份,但并没有恶意,她总不至因此会有害我之心吧,但不知她为何要试探我。”肖辛夷稳了稳心神回道。

“你以后还是少去华庭阁吧,显然她送你这幅画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借此画像在试探你的反应,现在你也知道云家并非是商贾之家如此简单。”诸葛清鸿点到即止。

“好。”

肖辛夷虽淡淡应了一声,但心中依然忍不住多想,云家世世代代皆以经商为生,为何会在这种时候要与江湖门派为难。

肖辛夷虽然没有去找云静渚,但过了两日云静渚的侍女采桑却来找了肖辛夷。

“云姐姐要离开雍城?”肖辛夷十分惊讶的看着采桑。

“回江姑娘,小姐听说隐居数年的九歌画师近日出没于广平一带,小姐生平最为仰慕九歌先生,所以听闻此消息便迫不及待要去寻九歌先生。”采桑恭恭敬敬的回道。

“那我去向云姐姐辞行。”肖辛夷快步走出馨幽舍。待到了华庭阁时见原本属于云静渚的东西都已不在了,包括那辆精美的四轮车,想来已尽数装在马车上了,云静渚正坐在正厅榻上与蓝滟说话。

“云姐姐这就要走了吗?”肖辛夷一进厅便急急问道。

“见过师姑。”蓝滟见肖辛夷进来起身行了一礼。

肖辛夷冲她点了点头问道:“你何时来的。”

蓝滟回道:“刚来一会。”

云静渚说道:“小妹来了,九歌先生神出鬼没,我此次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他的消息,恐再做耽搁便寻不到他的踪迹了,待日后有机会定然再与小妹品茗论棋。”

“我虽然心有不舍,但既然是云姐姐的心中所求亦不敢强留,唯有祝姐姐能达成所愿,早日寻得九歌先生。”肖辛夷立于云静渚身侧说道。

云静渚握住肖辛夷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说道:“我与小妹一见如故,不想这么快就要分别,心中也是甚为不舍。”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温润白玉,玉佩正面刻祥云图纹,反面刻有云字。“这是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望小妹不要嫌弃,就当做为姐留给你的一个念想吧。 ”

肖辛夷看了一眼那块雕工精细玉质温润的玉佩,虽然并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但代表的意义非凡,连忙推辞道:“这是云姐姐母亲的遗物,我怎么敢乱收,万万使不得。”

肖辛夷从未听云流提过他的母亲,原来已不在人世。

“没有什么使不得的,身外之物终将如浮云一般过眼即逝,唯有真情才能长留于心,只要心中有念又何必拘于一物。我母亲我自然会放在心中的,我只是怕时间一长你会忘了我,才将此玉佩赠于你,你可不要辜负我这做姐姐的一片苦心啊。”云静渚不由分说就把玉佩塞进肖辛夷手心。

肖辛夷不知再如何拒绝,将玉佩拿在手中说道:“云姐姐想多了,我怎么敢忘了你,待日后有机会定然要与你一般无拘无束畅游山水间,到时还要邀你为我引路呢。”

“无拘无束畅游山水间吗,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带你看尽大江南北,游遍五湖/四海。”云静渚将面纱轻轻覆于脸上说道:“可是现在我真的要走了,怕再晚就寻不到我心之所求了。”

肖辛夷低头摸了摸袖袋什么都没有带,突觉发间有异,抬头一看云静渚手里正捏着她一直带着的桃木簪,肖辛夷如缎青丝瞬间散开披于肩头垂至腰际。

“既然小妹要送我回礼,那就这个吧,这支簪子很好看。”云静渚细细打量着簪子说道。

“云姐姐不嫌弃就好。”

那支簪子是她自己雕的,做工十分粗糙,后来云流下山前夜帮她打磨了一番才算可以勉强带出门去,如今却又被云静渚给讨了去。

“喜欢的很。”云静渚说完拍了拍手,四个身穿黑衣斗篷的护卫从房顶飞下,一言不发走到云静渚跟前,云静渚说道:“小妹,蓝滟,我就走了,你们不用再送,不然就不舍得走了,若是有缘自会再有相见那日。”

肖辛夷和蓝滟起身让开位置,肖辛夷说道:“云姐姐一路保重。”

蓝滟拭了拭眼角也说道:“云姑娘一路保重。”

云静渚点了点头,多看了肖辛夷一眼对护卫说道:“走吧。”

同初来华庭阁时一般云静渚由两名护卫架着越过房顶向外飞去,只留给肖辛夷和蓝滟一个曼妙背影。她的贴身侍女采桑采香和一众侍女小厮,却没有同来时一般从正门而过,跟在云静渚身后一同用轻功从房顶飞过,俱是身轻如燕不起微尘。

如此大张旗鼓锋芒毕露,那些想对云静渚不利的人是不是就可以收收心思了。但肖辛夷还是从诸葛清鸿那里听到了云静渚半路遇袭的消息,所幸她身边都是内力强劲的高手,虽有伤亡但云静渚安然无恙。

“以你看来云静渚遇袭与楚家有没有关系。”肖辛夷问诸葛清鸿。

“按照常理来说,现在楚家应该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报复云家,但也许楚家是反其道而行之也说不定,现在还没有查清楚,所有的猜想都有可能是真的。”诸葛清鸿一字一字回道。

一个楚家还没有查清,现在又多了个云家,武林之中是越来越热闹了,看来终于有人要按捺不住自己的野心了。只是不知还有多少藏在暗中的势力没有现世,云家与楚家究竟是何时有了过节,还是云家借天穹国之事故意来激怒楚家。

第六十章《离开雍城》

在等待诸葛浩初回信的日子里,肖辛夷终于见到了诸葛清鸿安排在雍城的暗点。竟然是一家小小的茶铺,隐藏在雍城最偏僻的街道中,茶铺老板是一对白发苍苍的夫妻,两人一见诸葛清鸿,立马引着他进了内室。

不大的房间里别有洞天,穿过一条长长的地下通道,在茶铺的地底下是几间宽敞明亮通风颇佳的地下室,大厅卧室一应俱全,正厅之中满满当当的武器桌椅。肖辛夷跟着诸葛清鸿走到地下大厅的时候,数百身着各式服装的手下正在其中等着,一见诸葛清鸿齐齐称呼少主。

肖辛夷不解的看着他,诸葛清鸿是哪家的少主,诸葛山庄的不是都称呼他为大公子吗?

“各位辛苦了,诸葛清鸿在此多谢各位兄弟的鼎力相助,若是没有你们各挥所长,清霄堂不可能发展到如此规模,亦不会在雍城得到这么多情报。”诸葛清鸿抱拳行礼对一众人说道。

“少主此话太过自谦,若是没有堂主和少主让我等有个安身之所,赏我们一口饭吃,如今我们这些兄弟早就暴尸荒野了,哪里还能过的如此肆意潇洒。”人群中有一上了年纪的老者说道,底下人纷纷附和。

诸葛清鸿闻言道:“无论如何,全靠众位兄弟齐心合力我们才能走到今日,如今武林中局势动荡,随时都会再起波澜,众兄弟安逸的日子怕是不多了,以后还要仰仗诸位与我共同维护武林安宁,为十年前枉死的武林众人和前任盟主肖家洗清冤屈。”

“誓死追随少主维护武林安宁,为肖家洗清冤屈。”众人振臂齐呼。

肖辛夷看着大厅中的数百人鼻子一酸,滚烫泪滴从她腮边垂落,原来这就是诸葛清鸿藏在暗处的势力。然后她摘下帷帽,对着数百人俯身弯腰行了一礼,大厅之中有见过她的也有没有见过她的,此时所有人都好奇的看着她。

诸葛清鸿见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才对众人说道:“这位是双圣门下医圣司马门主的关门弟子,以后也是清霄堂的副堂主,还望各位兄弟能如同待我一般待她。”

“参见副堂主。”待诸葛清鸿说完众人齐齐拜向肖辛夷。

肖辛夷用手拭去腮边泪痕对人群说道:“多谢诸位如此看重在下,日后我也定与众位兄弟共进退,誓死追随堂主维护武林安宁。”

待两人走出茶铺之时已是两个时辰以后,两人并没有直接回幽馨舍,而是去了郊外,墨鸦与白凤在繁花似锦的茵茵青草地上相傍觅食,肖辛夷望着一黑一白欢快的身影问诸葛清鸿:“清霄堂是何时成立的。”

“六年前,本来堂主之位我要担任,可父亲不许,我知道他是怕万一大事未成,事情败露之时他可以将所有罪责都揽在他身上。”诸葛清鸿回道。

“你们到底做了多少事,还有没有瞒着我的,一并告诉了我吧。”肖辛夷问道。

“没多少,从始至终瞒着你的也只有清霄堂而已,以后对你没有秘密了,只是安业国三十六郡,每一处都有清霄堂的据点,有二十郡并不是我去设的,是诸葛山庄的天玄、地黄、空声、虚听四位前辈帮忙设立的。这是我命人打造的清霄堂副堂主令牌,现在各个郡都应该收到消息,只要你有令牌在手,凡是清霄堂的人都会视你为主听你调遣。”诸葛清鸿将一块刻有木兰纹的玄黑令牌递到肖辛夷手中。

肖辛夷双手将令牌接过,仿佛接过了万钧重担一般反复打量那块黝黑令牌,如今她总算接受十年前的事不再是她自己的事,而是与整个武林息息相关。

肖辛夷将令牌紧紧攥在手中说道:“阿隐,我之所以同意做副堂主,是因替肖家洗清冤屈是我的责任,我会配合你们的每一次计划,如果堂中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定会全力以赴,但调遣二字愧不敢当。”

诸葛清鸿叹了口气说道:“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才聚在一起的,有事自然也会一起承担。”

肖辛夷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两人回幽馨舍时已是满天星光,刚进大门,蓝滟就从房中迎了出来,胡古月一把拉住蓝滟对肖辛夷说道:“师姐,你回来了,饭菜给你们留着呢,快吃饭吧。”

肖辛夷看了看蓝滟古怪的脸色问道:“蓝滟,是不是有什么事。”

胡古月扯了一下蓝滟的袖子,蓝滟回道:“没什么事,等你吃完饭再说吧。”

诸葛清鸿看了华如江一眼,华如江摇了摇手中折扇朝他眨了眨眼睛暧昧一笑,诸葛清鸿心中一阵恶寒对肖辛夷说道:“饿死我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秦悠悠拉着肖辛夷往饭厅走去,边走边说道:“姐,我刚把饭菜热好,再不吃就凉了。” 肖辛夷看着一行人反常的表现问冷墨妍道:“墨妍,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没出什么事吧。”冷墨妍倒是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肖辛夷无可奈何道:“那就先吃饭吧。”

待吃过晚饭,肖辛夷去了蓝滟房间,蓝滟正对着手里一封书信发呆,肖辛夷轻轻唤了她一声,蓝滟一惊站起身来对肖辛夷道:“师姑,师父来信了。”

肖辛夷闻言心中突然一颤,一颗心不受控制的往下沉,像是一块斑驳山石沉入冰冷的湖水一般悄然无息,晃晃悠悠一直沉到最深处,压得她整个五脏六腑都痛起来,痛的几乎喘不上气。

肖辛夷抬起如坠千斤的双手接过那张带着钟渊笔迹的信纸,她的大师兄和她的大师姐终于要成家了,两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郎才女貌,天作良缘,这世上再没有一种比这更美好的感情了,再没有比这两人更相配的夫妻了。

肖辛夷看完信放入袖袋对蓝滟说道:“明日我们回双圣门,师兄十日以后大婚,回去慢了怕来不及观礼。”

“师姑,师父说若是脱不开身,让我们不用回去的。”蓝滟回道。

“那怎么行,师兄对我恩重如山,他这一生最重要的时刻我怎么能不亲自去道贺呢,你是他最疼爱的徒弟,他自然也希望会在那天看到你,我们一定要回去的。”肖辛夷一口气说完这些觉得有些累对蓝滟说道:“好了,今晚早些休息,我们明日一早就出发。”

“是,师姑。”蓝滟低下头,不忍再去看肖辛夷悲伧的脸色。

肖辛夷出了蓝滟房间径直走向诸葛清鸿的房间,诸葛清鸿不在房中,正坐在院中石桌旁自斟自饮,肖辛夷走到他跟前说道:“明日我要回双圣门一趟,这边的事就劳烦你多费心了,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诸葛清鸿放下唇边酒杯说道:“明日我同你一起回去。”

“不用了,你走了这边谁来指挥,我很快就会回来的。”肖辛夷回道。

“双圣门已然出山,与我诸葛山庄也算是盟友,父亲刚刚飞鸽传书派我前去双圣门为钟大侠贺喜,后日空声、虚听两位前辈就会赶到雍城,有他们坐镇这边不会出岔子,况且华山也会留在这里,我已问过冷墨妍,她愿意留在雍城,古月和悠悠他们随我们一同回去,有华山照顾冷墨妍,你大可放心。”诸葛清鸿望着肖辛夷说道。

“既然你都已经安排好了,就按你说的办吧。”肖辛夷长出一口气说道。

“好,你回去休息吧,东西我都准备好了,我们明日一早出发。”诸葛清鸿道。

肖辛夷点了点头对他说道:“你也早日休息。”

明月当空,清风相送,几许悲凉绕心头。今时今夜又有几人辗转反侧夙夜难寐。

翌日天色微亮,五人一行在城门口与华如江和冷墨妍分别。此时大多数人还未起床,周围并没有什么人。冷墨妍望着被马蹄腾起的阵阵尘土眯起了眼睛,等初晨的朝阳洒下第一缕光辉的时候,肖辛夷身影已消失在天地尽头,再也看不到了,冷墨妍才转身慢慢朝城外走去。

华如江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问道:“冷姑娘,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这时候冷墨妍才似乎看到了身边的华如江,大吃一惊道:“你还没走?”

华如江用他那把金边折扇拍了一下额头悲愤的说道:“合着本公子陪你在这城门口灌了满嘴泥沙,你竟然都没有发觉。没道理啊,本公子这么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人忽略我的存在。”说完似是大受挫败般唰的打开手中折扇叹了一口气。

冷墨妍朝他翻了个白眼说道:“华公子,我想独自出去走走,如果没有别的事,请你回去吧。”

“自己走多没有意思啊,我跟你说,我懂的可多了,上至天文地理下至鸡毛蒜皮,大到风花雪月小到天下局势,就没有本公子聊不来的,不如就由在下陪姑娘走走如何。” 华如江在冷墨妍身后碎碎念道。

冷墨妍转过身看着他,华如江脸色大喜,抬脚就朝冷墨妍走去,冷墨妍冷笑一声,理了理左手的衣袖。

华如江一个激灵唰的合上扇子说道:“哎呀,你看我这个记性真是,我明明答应楚扬今天要去找他的,眼看时辰就要到了,恐怕今天不能陪姑娘去了,待改日,改日定再约啊。”话说足下生风逃也般的窜回城内。

冷墨妍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城墙之内才转身继续走去。殊不知在她走后不久,华如江偷偷露出半颗脑袋正远远望着她。

第一章《凌峰山顶》

泠泠十指上,催动七弦琴,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云山雾绕中有袅袅琴音如松下风般流楚窈窕,闻之让人想要忘却心中万千烦恼,几欲沉醉其中。

远处有一道小小瀑布奔流直下,山风吹过瀑布扬起万千水珠,如水晶白梅般飘落在半空中。夕阳携着如锦丹霞为凌峰罩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在青翠如墨的凌峰山顶,有一白衣胜雪女子正盘坐在一块整洁光滑的青石之上抚琴,女子一侧有一鼎莲花样式的紫金香炉,有袅袅轻烟在她葱白指尖上追逐。铮铮琴音中似乎连周围山川树木中都带了一份幽静沉逸。

瀑布,夕阳,青山,美人,瑶琴,像一副淡色水墨画般赏心悦目,人间仙境,不过如此。

但美好的事物总是容易转瞬即逝,在这如画仙境中突兀想起一声怒喝“胡古月,你真卑鄙。”

说话的是一紫衫女子,不过二八年华,若是忽略了她那冷若冰霜的表情,真是个艳若桃李的俏美人,不过看她此时架势,却只能做个冰美人。冰美人手中正拿着一柄雪亮匕首,手指有些微微发抖,正怒气冲冲指着对面一白衣少年。

“冷墨妍,你技不如人就不要含血喷人了,我分明是正大光明赢你的。”说话白衣少年名唤胡现,字古月。此时他手中拿着一把长剑,剑尖垂地,脸上一片坦荡神情,对她说的话不以为然。

弹琴白衣女子不为所动,只是专心拨弄手下的弦丝,似乎是弹到了曲子激昂处,琴音陡然加剧,犹如万马奔腾。

冷墨妍果然人如其名,又冷又艳,当下对着胡古月轻喝一声:“再来。”

胡古月将剑持平,俊秀脸庞一抬,傲娇的说道:“来就来,再来还是你输。”

冷墨妍脸色更甚,手中的匕首与它主人一般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寒意,直直朝胡古月心口刺去。

胡古月大叫一声:“这是要来真的啊。”慌忙用长剑将匕首挡开。

俗话说一分短一分险,但这句话放在冷墨妍身上似乎有些不合适,小巧紫柄匕首拿在她手中,仿佛成了她身体一部分般灵活自如。冷墨妍身形快如鬼魅,一个转身便到了胡古月身后,匕首从他腋下穿过,胡古月腾起身子才堪堪闭过那突如其来的一刀,收起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胡古月看冷墨妍对他招招致命,知道她又犯了小心眼,当下凝神戒备,怕一个不小心真的着了她的道。

两人你来我往过了几十招,谁也没有占到上风,冷墨妍眼睛一眯,一挥左手,从她紫色衣袖中闪出一道紫光,紫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胡古月,快的只看见一道残影。

胡古月明显看到了那道紫光,却没有用剑挡开,伸手将那道紫光抓在手里,冷墨妍趁他愣神的一刻,瞬间移动到他身前,雪亮匕首眼看就要插进胡古月的胸口。

“叮”的一声脆响,冷墨妍手掌剧痛,匕首从她手中倏然滑落,一支泛着点点寒光的银针插在落地匕首旁边,针尾还在微微颤动。冷墨妍紧紧抓住痛的发抖的右手,回头朝白衣女子看去。

只见白衣女子不知何时已停下抚琴的双手拢于袖中,正冷冷的看着她。冷墨妍心中大惊,刚才若不是白衣女子出手,满脑子想着如何要打败胡古月的她怕是已经真的刺下了那一刀。

胡古月回过神来将手中抓到的紫光扔到冷墨妍身上,大叫道:“冷墨妍,你是真的想杀了我啊,若是知道你会如此,刚才我就该一剑将你的毒蛇劈成两半,看你还怎么害人。”

原来那道紫光是一条通身紫色的小蛇,约有半尺多长,细细的身子,被胡古月摔得七荤八素的,正耷拉着脑袋垂在冷墨妍手心。

“古月,墨妍不是故意的,只是刚才她心性大乱,一时没有收住手。”白衣女子站起来身来走到两人跟前说道。

“师姐,幸亏这畜生害怕我们医圣门弟子身上的味道不敢下口咬我,若是换了普通人,现在已经死在它的蛇毒之下了。”胡古月看到白衣女子过来,扯着她衣袖来回晃荡的说道。

白衣女子拍了拍他摇晃的手臂说道:“你冷师姐就是知道紫鸠不敢咬你才拿来丢你的,对吧墨妍。”

冷墨妍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看拉拉扯扯的两人。

胡古月还欲说话,见他的小师妹朱颜从旁边走来便不再开口。朱颜走到三人跟前对白衣女子行了一礼道:“师姐,师父让您去凌空殿里一趟。”

白衣女子点头回道:“知道了。”

朱颜行了一礼又退下了。

白衣女子见冷墨妍还是扭头不理她,笑了一下说道:“墨妍你看天色都这么晚了,毒圣门要开饭了。”

冷墨妍将那条瑟瑟发抖的小蛇盘在她手腕上,十分嚣张的看了胡古月一眼,对白衣女子说道:“哼,走了。”说完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山林中。

胡古月见她就这么走了在她身后大喊道:“怎么说走就走了,师姐还没说谁赢了呢,师姐,你快说谁赢了。”

“不分伯仲。”白衣女子笑着说道。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肯定也觉得是我赢了。”胡古月嘿嘿笑着说道。

白衣女子笑了笑没说话,但是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去拿她那张瑶琴,胡古月快步走到旁边端起一旁的香炉说道:“这个我来。”

白衣女子说道:“那就多谢师弟了。”

胡古月嘿嘿一笑,两人有说有笑结伴而行。沿着弯弯曲曲山间小路回到她们的师门,医圣门。顾名思义,她们门派以传承医术以本。门下弟子皆修习医术,不过医圣门并不是单纯的习医救人,医圣门乃医武同修,相辅相成。不过说起来,医圣门弟子已经有十年没有下山行医了。

医圣门建在凌峰半山腰,掩映于苍松翠柏之中。 虽名中带有一个圣字,但其门派崇尚朴素自然,门中房屋亭阁都深藏于枝繁叶茂之间,装饰以竹木藤条为主,与四周的山林岩泉几乎融为一体。

白衣女子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山道缓缓而行,阵阵山风吹过她素白裙衫如同层层叠叠的流云,仿若蹁跹仙子御风而行。

凌空殿位于双圣门正中地势最高处,站在凌空殿的门口可将门中及山下风光一览无余。作为一派之中的主殿,自然要有些与众不同,殿顶飞檐翘角建有五脊六兽,各色琉璃竹瓦铺设其上,朱红色立柱上刻着翻卷的云纹,庄/严且肃穆。

白衣女子紧走几步,对着凌空殿门口迎风而立的白衣老者弯腰拱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说道:“师父。”

白衣老者司马正清须发皆白,淡淡说了一句:“嗯,快到二月十五了,诸葛山庄的帖子又送上来了,这次我收下了。”

白衣女子猛然抬起头来,有万千情绪从眼底涌出。诸葛山庄,她想去了很久了,已经有十年那么久了。

二月十五是武林盟主诸葛浩初的寿辰,虽然诸葛山庄年年都往凌峰送帖子,但是司马正清往年从来都不收,今年既然收了,是不是她肖辛夷就可以下山去诸葛山庄走一遭了。

第六十一章《深夜访客》

“这冷墨妍独自去了郊外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才好,若是她出点意外,不仅诸葛隐饶不了我,双圣门一定会把我扔蛇堆里折磨死的。”想到这里华如江不敢在想下去,当下便做了决定,一定要保护好冷墨妍,即使她不让他跟着,可是他可以偷偷跟着啊。

但当华如江做好决定准备偷偷跟上去的时候,却发现冷墨妍的身影已消失在他视野里,他连忙紧走几步,抬眼望去郊外青草茵茵,绿树成荫,多条小路错综复杂。华如江站在冷墨妍消失的地方踌躇了好久,终于放弃了追踪而去的想法,万一被发现了,他可不想被冷墨妍拿着蛇咬。

只是冷墨妍不回来华如江一直都心绪不宁,待在馨幽舍一步都不敢出去,熄了灯伏在榻上巴巴的等着她回来。百无聊赖掰手指间突然听到馨幽舍的院门微动,紧接着是冷墨妍房门轻轻关上的声音。华如江大喜,站起身来就要冲出房间去找她,但看了看如墨夜色已过亥时,不知这么晚了冷墨妍可有用过饭,若是自己大半夜冒然去敲她房门不知道会不会惹怒她。

就在华如江拿不定主意的时候,突然感觉院中有内力波动,当下收了气息凝神戒备。但那股内力转瞬即逝,若不是华如江有点本事,怕是都觉察不到这细微波动。

华如江侧耳倾听,院内没有一点动静,看来此人内力极高,可以将自己的气息内力以及行动间产生的波动完全压制住。华如江此时连个大气都不敢出,心中惊疑不定,他已听诸葛清鸿说过楚家的情况,并嘱咐他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可主动招惹楚家,就是怕会引出藏在暗处的高手,现在仅凭华如江一人肯定不是对手。

来的人是不是楚家高手华如江不清楚,但是这种程度的高手怎么会做半夜翻人墙院之事呢,大有古怪啊。华如江蹑手蹑脚的轻轻挪到窗前,他不敢使用内力,只能依靠灵敏的听力捕捉周围动静,有极低的男女对话声从冷墨妍房间里传出,说的什么他听不清,但是他可以肯定那女声是冷墨妍无疑,至于男声,华如江只敢肯定此人一定不是年轻小伙。

过了约摸一炷香,华如江又感觉到那股转瞬即逝的内力波动,复凝神细听之时,院中再也没有了声音,显然那人已经走了。

华如江蹑手蹑脚的走回床榻,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动静惊动了冷墨妍,将被子蒙上头顶他才轻轻舒了一口气。华如江此时感觉头有些大,楚家和云家的事还没有查清,冷墨妍这是又作的哪门子妖,难道双圣门也会出叛徒,与冷墨妍深夜交谈的究竟是何方高人。

华如江稳了稳心神决定,此事一定要让诸葛清鸿早日知道才好,如今这院里只有他两人,万一让冷墨妍知道他窥到了她的秘密,会不会杀他灭口。

所幸他这个想法并没有持续太久,第二天夜里诸葛山庄的空声和虚听两位前辈便到了雍城,住在了幽馨舍旁边的清荷小筑。华如江如见到仙人降世一般感激涕零,将两位前辈伺候的服服帖帖,亲自端茶倒水,就差没有倒洗脚水了。

他倒是不怕真的被冷墨妍杀了灭口,他怕万一冷墨妍出点幺蛾子他处理不好或者下手没个轻重伤了她,江海棠回来肯定会找他算账。江海棠一生气诸葛清鸿也会不高兴,那到时可真是得不偿失了啊。如今来了两位前辈,若是情况有异,大可请他们出面,他不就可以置身事外了。华如江从不敬鬼神,但在见到两位内力深厚的前辈之时,差点就要跪地感谢苍天厚待于他了。

冷墨妍几天下来只游走于安插在楚府周围的几个据点,没有什么异常。直到第四日,华如江刚到冷墨妍所在的据点时,冷墨妍看到他转身就走。华如江跟在她身后偷偷追踪了一段,发现她这次去的地方又是郊外,华如江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将气息全部隐去,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后,一路上也没被冷墨妍发现。

在郊外的边缘处有很多低矮的茅屋,都是早年从别处搬来雍城的外地人,他们没有房屋没有田地,只能做些粗活维持生计。冷墨妍就隐在了其中一座茅草屋前的树林中。

小小一间茅屋周围用细树枝围成一圈篱笆,几根粗点的树枝绑在一起勉强算是个院子,院中事物一览无余,几块石头放在边角充做桌椅,屋顶上的茅草被风吹散了好几处也没有补上,这要是下起雨来,屋中与院外想来区别也不会太大。

华如江从未见过如此落败的草屋小院,心想这小院铁定是被人废弃的,应该好久都没人住了。难道是冷墨妍的老家,那冷墨妍悄悄来这里又躲在暗处发呆就说的通了。但是既然想回家看看,为何不进去要躲起来。直到从茅草屋里走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华如江才知道这院里原来是有人住的。

那老妪身穿一件粗布麻衣,一层压一层的补丁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和样式,但好在还算干净整洁,雪白头发也用一段草绳束的整整齐齐,老妪满脸皱纹佝偻着腰费力将手中草筐放在院中的石头上,里面是半干的草籽。

华如江在看到老妪的同时也看到了冷墨妍突然握紧的拳头,他也不敢随便猜测两人的关系,只是藏好身形静静看着。老妪在院中捋了半日的草籽冷墨妍就在那站着看了半日,隐在暗处的华如江一瞬不瞬的盯着冷墨妍僵硬的后背和她腕间不安分的紫鸠,华如江从未见过那条小蛇如今日这般活泼好动。

如果华如江能看得懂蛇的表情就不会觉得那是活泼好动,而是烦躁不安了。华如江自然也不知紫鸠终日盘在冷墨妍手腕上,它的状态就是冷墨妍的心绪。就在华如江津津有味欣赏紫鸠翻转身子之时,突然间听到远处老妪的一声哭喊:“你不能拿走这些铜板,这可是你弟弟的救命钱啊。”

华如江从紫鸠身上挪开视线向院内看去,只见不知何时有一中年男子到了院中,正被老妪死死的拽着胳膊。

“娘啊,这也是我的救命钱啊,要是今天我再拿不出钱来,他们就要砍掉我的两只手,您忍心看您的大儿子变成一个残废吗。”那中年男子满脸胡子拉碴身着一件亦打满补丁的粗布麻衣。

“你拿走的可是你弟弟明天的汤药钱,不吃药他会没命的。”老妪说着就要去抢中年男子手里的几枚铜板,中年男子稍一用力,那老妪被他推的退后几步跌倒在地上。

那中年男子见状连忙跑到老妪跟前说道:“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快把铜板给我。”老妪满脸都是与她眼珠一般浑浊的泪水。

“娘……”中年男子还要再说什么,突然身子一震,转身要跑,又被老妪一把抓住。

男子带着哭腔大喊:“娘,娘,你快放开我,他们来了,他们来砍我的手了。”

华如江向一旁看去果然有五个彪形大汉正从远处御轻功而来,华如江认得他们身上穿的衣服,是雍城最大赌坊福来赌坊的人。

还不等院中男子挣脱开来,五个内力强劲的彪形大汉转眼已行至他跟前,中年男子瞬间膝盖一软跪倒在地说道:“虎爷,我有钱了,有钱了,你看。”

说完颤颤巍巍的把双手举过头顶,在他手里有七八枚满是泥土的铜板。

被称为虎爷的彪形大汉斜着眼看了看他手中的几枚铜板,伸出手来一把打开,铜板咕噜噜的四散滚落,老妪连忙在地上爬着一枚一枚的找到捡起紧紧攥住,中年男子吓得声音都变了说道:“虎爷,我现在真的只有这些啊,你再给我点时间,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把钱还上。”

“冷照林,这句话你说了多少遍了,我已经宽限了你好几日,每次你都是这几句话,你真当我们哥几个是吃软饭的。”虎爷人如其号,声如虎啸山林震人心魄,身似猛虎下山令人胆寒。

冷照林此时已被吓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牢牢护住自己的双臂,蜷缩的身子抖如筛糠,嘴里呜咽的说着:“虎爷,你饶了我吧,我是一时糊涂才会听信别人的谗言去使诈,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若是整个雍城的人都如你一般跑去我们福来赌坊使诈,我们生意还做不做了,要怪就怪你自己蠢,你以为福来赌坊是你可以招惹的起的。”说完这些一声长喝:“动手。”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四名彪形大汉走出两人按住冷照林,各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大刀。那老妪一看这架势,年迈的身体不知怎么爆出发如此快的速度,瞬间扑到冷照林的身上搂住他的两只手臂哭喊道:“大爷,这是要做什么啊,不能砍我儿子的手啊。”

虎爷将她一把扯开丢在一旁不耐烦的说道:“等什么,动手。”

在两把明晃晃大刀举起的同时,有一紫柄匕首如毒蛇般飞速射向虎爷后背,眼看就要刺入后心。电光火石间从旁飞出一柄金边镶玉的折扇与匕首在空中相撞,武器相撞的声音不但不大,还有些清脆悦耳,但蕴含在武器之上的内力却是将一众人都震得四散开来,虎爷离两把武器最近,当下震得五脏一颤,喉间猛然一甜从嘴里涌出满嘴鲜血,他手下的两柄大刀被震断裂成四五截,抓着冷照林的两人亦被震出三步开外。

相反冷照林和他母亲却没有受到一点波及,被吓傻了般呆呆看着这突生的变故。

虎爷猛然回头看到一柄折扇生了双眼般在他跟前转了一圈,然后飞回一紫衣华服少年手中。那是一个长得星眉剑目玉树临风却笑的十分欠揍的少年贵公子。

第六十三章《不堪回首》

老妪此时已说不出话来,本就佝偻的腰身伏的更低。华如江扶老妪坐在石头上转身对冷照林说道:“如今世道难测人心惶惶,还望大哥莫要再虚度光阴,赶紧寻个正经差事孝敬母亲才是。”

冷照林连连作揖道:“公子教训的是,我一定谨记公子教诲,绝不再走邪门歪路。”

华如江点点头说道:“我出来有些时候了,该回去了,还望你们要多加保重。”

老妪看了看筐中半干的草籽,压下了要留华如江吃饭的想法说道:“公子好人,余生必能福泽绵长,惠济子孙。”

华如江哈哈一笑,又恢复了风流倜傥的少年姿态回道:“借老人家吉言,晚辈定能洪福齐天儿孙满堂,享尽人间富贵荣华。”

说完对着两人抱拳行了一礼,随后大步朝冷墨妍隐身的方向走去,此时树丛中已没了冷墨妍的影子。

华如江踱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向幽馨舍走去,刚进院门就看到冷墨妍坐在廊下擦拭她把紫柄匕首,华如江笑嘻嘻的凑上前去说道:“姐姐,好兴致啊。”

一道寒芒闪过,冷墨妍将匕首横在跟前,华如江猛然顿住,停在她一步之外拍着胸口受惊不小的样子说道:“好险好险。”

“为什么要跟踪我。”冷墨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我哪里有在跟踪你啊,我是恰巧路过,真的是恰巧路过,不信我可以发誓,若是我说了假话,就让我娶个丑婆娘………”

“够了。”华如江举起三根手指话还没说完就被冷墨妍一声冷喝打断,吓得他登时噤若寒蝉不敢再说一个字。

“你想不想听个故事。”就在华如江思索如何向冷墨妍解释的时候,突然听到她的声音传来。

“想。”华如江回道。

廊下百灵鸟叫的正欢,鸟鸣清脆欢快,却更显冷墨妍声音苍凉悲哀。

“很多年前,有一个小女孩从小居无定所,跟着父母一路颠沛流离以乞讨为生。她很不明白为什么别人都可以有一个家,就她们没有。她曾经偷偷的问她大姐,大姐说因为她们是不被家族接受不被亲友祝福的一家人。

她的母亲本是世家小姐,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姿态容貌皆为上等,可就这样一位出身富贵的女子却在上元节与落魄书生一见钟情,但落魄书生又怎么会入高门世家的眼。

于是世家小姐抛下生养她的年迈父母,不顾礼义廉耻与落魄书生私奔而去,独孤一掷绝情如厮。家族一怒之下将她从族中除名,至死再无往来。

落魄书生带着娇生惯养的小姐回了乡下老家,两人虽都擅长风花雪月吟诗作画,却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家中本就贫瘠的田地很快便荒芜了。夫妻两人只能变买田地度日,直到他们的大女儿出生,更是不济。几亩薄田换来的银子已撑不了几日,落魄书生心比天高,一心觉得自己才华横溢,有经天纬地之才,只是被这乡村野地给埋没了,当下决定变卖掉家中祖屋,拿着盘缠去州府谋取前程。

两人从小饱读圣人诗书,却一个为儿女私情抛弃年迈双亲,一个为功名利禄卖掉祖屋田地,从此流浪天涯四海为家。

荣归故里,荣归故里,故里都没有了,还怎么荣归。况且落魄书生并没有什么真本事,在州府谋差事之时屡屡碰壁,最后盘缠也用的差不多了,不得已才在雍城城外落了脚。

他们在外流浪了十四年,一共生下四个孩子,最大的女儿年芳十四,最小的女儿五岁,大儿子活泼建康,小儿子却天生心疾,雪上加霜不过如此。他们在雍城城外落脚之后,落魄书生才似醍醐灌顶不再做他的春秋大梦,想要安分下来找条养家糊口的谋生之路,可他一介文弱书生哪里有什么力气,终于有一天被重力压倒,累死在了回家的路上,因为二儿子要每日服药,他下葬时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世家小姐将她十四岁的女儿卖于雍城年过半百的富商为小妾,才为书生打了一口薄棺草草下葬。原指望女儿为富商生下子孙有些地位后,能接济一下孤儿寡母,不想其女在入府后不堪其辱投井自尽,富商家仆将泡至发涨的尸体送回茅屋,顺便还抢走当时给的卖身银两。本是书生与小姐为爱逃亡情比金坚的故事,可最后却落了个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

大女儿指望不上了,但是世家小姐还有个小女儿,太小了做不了妾,只能卖给人贩子自生自灭。于是世家小姐拿着她的小女儿从人贩子手中换到了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不过是她小儿子一个月的汤药钱。

小女儿当时还不知道什么是恨,只知道最疼她的大姐死了,从来不曾正眼看过她的母亲在抱了她一下以后,将她狠狠推进了一辆马车里。马车里有很多同她一般年纪的孩子,有男有女,都是要转手再卖于它处的。小女孩很害怕,不知道那些人要带着自己去哪里,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趁无人看守之际逃了出去,但很快被人追上,那些人追上她之后就要将她的双腿打断,所幸被一位黑衣人救的及时,才没有成为残废。

跟着黑衣人走后她终于吃到了人生中第一顿可称之为饭的食物,后来小女孩才知道黑衣人是一个杀手组织的头目,她也要被训练成为杀手。可是她害怕,她看到那些和她一起来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她害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于是她又逃了。不过这次运气好点,被江湖名门正派所收养,虽然练的功夫很苦很毒,可是她仍然觉得是幸福的,可以不用再吃草根树皮度日,不用再受风吹雨淋之苦,亦不用再担心自己随时都会死去。那里有照顾她的师兄师姐,还有虽然严厉但疼爱她的师父,此生足矣。

可就在小女孩感激命运厚待于她之时,不想训练了她三年的杀手组织头目找到了她,要她为杀手组织卖命,小女孩不肯,于是他就以她的家人做为要挟。

恨只恨当时年幼的小女孩觉得她的救命恩人是世间最好的人,将家中事都告之于他,以至于有了软肋在他手上,悔不当初为时已晚。

但小女孩绝对不会背叛她的师门,她的家人她也没有能力庇护,索性就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去吧。”冷墨妍说完将手中匕首隐于袖中看了华如江一眼,然后转身回到房间。

华如江在院中站了许久,直到院中廊下的百灵鸟叫唤了几轮,他才回过神来回到自己房间。

回到房中的华如江坐在书桌前拿着一张信纸,从日色西沉愣至月上梢头,才将信纸装进了题着诸葛清鸿亲启的信封里,还未封上火漆便便听到冷墨妍房门打开的声音,然后是她施展轻功离去的破空之声,华如江猛然起身追踪而去。

出了如意客栈才影影倬倬看到冷墨妍的背影,冷墨妍诡异的身法他在泗水城昌平粮铺见识过,虽诡异但华如江已摸清她的步法和规律,自信不会跟丢她,但自以为对冷墨妍身形了如指掌的他却失算了。

以他在昌平粮铺对冷墨妍身法的研究,觉得冷墨妍第一步应该出现在第三棵树的左边,冷墨妍当真就出现在了第三棵树的左边,第二步华如江觉得冷墨妍会出现在第二棵树的前面,但冷墨妍却出现在了第五棵树的后面,第三步华如江觉得冷墨妍会出现在第四棵树的后面,冷墨妍当真就出现在了第四棵树的后面。第四步华如江猜冷墨妍会出现在第六棵树的左边,冷墨妍却出现在了第八棵的左边

他就这样在冷墨妍身后跟着猜对一步再猜错一步。华如江背后冷汗淋漓,这种对错几率绝对不会是偶然,毒圣门的这套步法竟是分为两套,一套极为容易被人破解,另一套却玄妙无比,极易迷惑人心。

这也是华如江天生聪慧并曾经仔细研究过冷墨妍的步法,才能在第二次见到后看出点门道,虽只有一步之差可若在真正对敌中却是致命一击。

毒圣门果然不负一个毒字,让人防不胜防,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所幸华如江只是跟踪她,虽然猜不准她的落脚点可也没有跟丢,只是不敢离得太近。冷墨妍弯弯绕绕的走了约摸半个时辰才停在一处山坡内,那里有一黑衣蒙面人在等她。

华如江凝息静气躲在远处不敢使用内力,黑衣人的内力他已领教过,绝对不在他之下,只要华如江敢释放出一丝内力必然会被黑衣人察觉。可惜离得太远任他听力如何灵敏也听不到两人说的是什么,但他可以看清楚两人说了没几句便打了起来,显然冷墨妍并不是黑衣人的对手,不过十招手中匕首便被黑衣人打落在地,眼看下一掌就要劈在她的天灵盖上。

华如江手中折扇一挥,登时撞上黑衣人的手掌,黑衣人虽然被华如江暗算可内力高强,一把将折扇抓在手里,华如江大惊失色,可以徒手接住他武器的人在江湖中屈指可数,这黑衣人究竟是哪个组织的人。

黑衣人接住折扇后如烫手山芋一般迅速甩了出去,那只手上一道深深的伤口,转眼便已鲜血淋漓。

华如江的折扇看似金边镶玉风雅的很,但确确实实是一把武器,不仅奇重还奇利。想当年华如江刚在武林成名之际曾有幸得人故意挑衅,说他同他手中折扇一般浪得虚名,中看不中用。华如江二话不说,执起手中折扇向那人抛去,那人见华如江不屑一顾的表情大为恼怒,徒手接住折扇欲撕成两半,不料折扇没撕成还被那不知什么材料做的扇子将手腕给坠折了,华如江的折扇还没落地,那人的八根手指却已滚落在地沾满灰尘。

此后武林中人才知在华如江手中风雅精致看似弱不禁风的折扇,实则奇重无比吹毛断发,不逊于开过刃的精铁宝剑,如此利器在华如江手中竟如玩物。

此事过后江湖中人再也不敢小觑这整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琅琊华家华如江。

第六十四章《昙花一现》

如今华如江出其不意间使出了十成十的功力,却只在黑衣人手中划出一道口子,可见对方实力着实不容小窥。华如江飞身上前一把抓住折扇攻向黑衣人,黑衣人手中并没有武器,徒手与华如江厮打在一起。

华如江越打越心惊,虽然黑衣人与他打的难解难分,但他可以明显感觉得到黑衣人并没有使出全力,猫捉老鼠一般在逗弄他,虽然他再三谨慎,却还是露出破绽被黑衣人一掌打在胸口,登时如被巨石砸在胸口一般剧痛。

冷墨妍见状抓起匕首刺向黑衣人,黑衣人似乎动了怒气,一把抓住冷墨妍执匕首的手腕命门,轻轻松松就夺走了她的匕首。冷墨妍见状伸手去夺,被黑衣人飞脚一踢正中下腹,飞出三丈之外。华如江看到冷墨妍伏在远处生死不明,噌的一声跳起,手中折扇化为一道残影团团围住黑衣人,双拳似流星一般迅速砸在其胸口之上。黑衣人被他气势所摄慢了半拍,华如江趁机抓住折扇向黑衣人脖颈划去,这一击若得手顷刻间便可取他性命,不料黑衣人不避反上,手中匕首亦划向华如江脖颈,华如江收回折扇就要回挡,哪知黑衣人瞬间消失在他眼前。

华如江大惊,突觉背后有风声响起,猛然回身看到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转眼就要刺入他心口,就在此时又从四周窜出数根铁链,哗啦啦缠住他手腕脚踝让他动弹不得,原来黑衣人早就在此地设了埋伏。

华如江稳住心神凝聚内力奋力一震,铁链被震得四散开来,手脚虽能动了,可那匕首携着惊雷闪电之势直直向他胸口而来,眼看他命就要丧于匕首之下。

但华如江不知是存了必死之心还是没反应过来,不管那把取他性命的匕首,执起折扇扇面直冲黑衣人脖颈而去,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突觉手臂被人一撞,手中折扇被撞到一边只划破了黑衣人衣衫,低头看去竟是冷墨妍挡在他身前,华如江刚想大声责问,却惊然看到冷墨妍心口插着一把紫柄匕首,刀身已全部没入她身体,只余刀柄露在外面。

华如江还未动作,便听见黑衣人一声惨叫,冷墨妍左手搭在他肩头,紫鸠正咬着他脖子周身泛着妖冶紫光。随后只听冷墨妍闷哼一声拔出胸口匕首刺向黑衣人,黑衣人显然是中了蛇毒动弹不得,随着匕首带出的一串血珠轰然倒地。

冷墨妍身形一歪对华如江说道:“走。”

华如江二话不说,横抱起冷墨妍御轻功向馨幽舍狂奔而去,还未行至雍城城门,冷墨妍紧紧抓住他胸口衣襟说道:“停下。”

华如江听到之后迅速落在地上问道:“冷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我怀里有药,帮我拿出来。”冷墨妍的声音气若游丝。

“好。”华如江说完半跪在地让冷墨妍靠在他身上,随后伸手朝她怀中摸去,对于女子的衣衫样式他了如指掌,摸过的也不在少数,但冷墨妍的衣衫已被心口鲜血浸透,黏黏糊糊的粘在一起,华如江心惊胆战的摸了好一会才在她怀中找出了白玉瓷瓶。那个盖子华如江依旧打不开,情急之下将白玉瓷瓶一掌劈碎,一颗朱红色药丸完好如初的托在他掌心。

冷墨妍的精神比之刚才更加不济,莫说是抬手张嘴,就连呼吸也弱了许多。华如江见状说道:“冷姑娘,得罪了。”

随后将药丸塞进她嘴里又用手在她胸口顺气,冷墨妍才将那颗药丸顺利吞入腹中。

华如江看着冷墨妍吞了药丸眼神清明了些才说道:“你流血太多了,必须要马上止血,我身上有止血药,冷姑娘敷于伤口可顷刻止血。”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枚瓷瓶递到冷墨妍眼前,冷墨妍抬起了手却迅速落下,这一个小小的动作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一滴冷汗从华如江额头滑落,他将瓷瓶拿回说道:“冷姑娘,看来只有在下帮你敷药了,事出紧急无意冒犯,能不能让那条蛇离我远点。”

冷墨妍眼珠微动,紫鸠当真就爬到了一边,扬起半截身子看向两人,华如江一愣,这是同意了?随后心情复杂的就要去解冷墨妍衣衫,突然紫柄匕首横在他眼前,吓得他一个哆嗦差点将冷墨妍扔在地上,

冷墨妍声如蚊呐说道:“用这个划开。”

华如江接过匕首将冷墨妍平放在地上,沿着她伤口将衣衫划出一条细细的口子,伤口若是再偏半寸便直入心脏,纵是司马正清在场也怕无力回天了。

平时吊儿郎当的华如江看着那道乌黑的伤口自责不已,他之所以敢不顾匕首正面迎敌只因他贴身穿着护身软甲,即使被匕首刺中也不会受伤,可冷墨妍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以血肉之身替他挡下了那一刀。

华如江将一瓶药粉全部洒在冷墨妍伤口,原本还在涔涔流血的伤口瞬间就被止住,华家花了大价钱才求得的止血灵药,果然是有奇效的。华如江看着伤口不再流血才将冷墨妍扶起,紫鸠已不知什么时候重新爬上了她的手腕,华如江脱下外袍罩在满身血污的冷墨妍身上,运起轻功向幽馨舍而去。

等到幽馨舍时天色已微微泛白,华如江顾不得失礼将空声前辈从清荷小筑“请”至冷墨妍房间。

空声一把年纪拽着一件只来得及穿了半只袖子的外衣就被华如江扛到了冷墨妍床边,空声被华如江放下后定睛瞧了瞧晕过去的冷墨妍,冷着脸对华如江道:“待会再与你算账。”

说完大袖一挥没有挥出东西才想起那只袖子还没穿上,郁闷的穿上那只袖子复而大袖一挥,几支银针便已出现在他手中。

片刻后华如江看着空声平静的脸色和娴熟的针法长长舒了一口气问道:“前辈,冷姑娘没有大碍吧。”

“不知道。”空声没好气的回道。

“前辈,看你这么气定神闲的样子怎么会不知道呢。”华如江问道。

“老夫只是按照生平所学为她镇脉渡气,是生是死听天由命。”空声依旧没好奇的说道。

若不是看在这老头当年随着诸葛浩初南征北战,将不服诸葛山庄的一众武林宵小杀至片甲不留的面上,华如江就要暴打他一顿了。

但打不打得过那就是另外一说了。

“冷姑娘是为救晚辈才受得伤,还请前辈一定要尽力救救她。”看在诸葛清鸿的面子上,华如江再次忍气吞声道。

空声在诸葛山庄四大高手中是唯一精通岐黄之术的,想来医术不会太差。

“为了救你受伤,你干嘛不自己救她,叫我来做什么。”

这空声前辈莫不是有传说中的起床气,怼的华如江大气都不敢出。

“这不是前辈您老人家高风亮节医术精湛心怀慈悲有名门风范吗,晚辈一向对前辈怀有葵藿之心,这才斗胆请前辈赐教。”华如江小心翼翼陪着笑脸回道。

空声侧耳伸出小手指掏了掏耳朵,放在嘴边吹了一口气没有理他,仿佛耳朵里进了脏东西让他掏出来又吹走了一般。华如江嘴角抖了抖不敢再说话。

片刻空声将银针从冷墨妍身上取下对华如江道:“今夜醒了便可安然无恙,若是今夜不醒,明日你就去寻间最好的丧葬铺,买副最好的棺材,将她风光大葬了吧,毕竟人家姑娘是为了救你受的伤。”

说完走到桌边写了一张药方递给华如江又道:“先煎一副喝下,若是醒了早晚各一次。”

华如江心惊胆战双手接过药方,对空声说道:“多谢前辈,晚辈送您回去。”

空声脸色一冷负手道:“不敢劳烦华公子,老夫有腿有脚,自己会走。”

原来这老头不仅有起床气,还极其记仇,华如江自知方才之举实是太过失礼,只能干笑着连连作揖,直到空声走出幽馨舍才转身去看冷墨妍。

两人相识也有些日子了,平常只要华如江多看她一眼就会被她冷冷瞪回去,此时此刻华如江才敢趁她昏迷仔细打量她。

冷墨妍与他讲的故事定是她自己小时候的经历,这个冷若冰霜的女子还真是从小苦到大。华如江又想起在泗水紫气东来客栈的那晚,虽然过后谁都没有再提那件事,可华如江知道冷墨妍一定是在练功中出了差错,究竟怎么邪门的功法才能把人折磨成如地狱恶鬼一般哪,即便是这样,她仍然觉得幸福吗?

或许是因为她曾经拥有的太少,所以才会这么容易满足。

华如江吩咐阮娘将汤药煎好亲自用汤匙喂冷墨妍,冷墨妍期间一直迷迷糊糊的,有时让她张嘴她会张,有时再怎么唤她也没有动静,汤药见底华如江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他一整天只草草吃了几口不知算是午饭还是晚饭的饭,就在冷墨妍房间守着,直到丑时冷墨妍才清醒过来,华如江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抬头看见紫鸠正吐着信子趴在冷墨妍胸前与冷墨妍对视,当下喜道:“冷姑娘,你醒了。”

冷墨妍与紫鸠很有默契的一起转过头看着他,华如江停下抬起的脚步道:“冷姑娘,可不可以让你的爱宠暂避一下,不怕姑娘笑话,在下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纵然上刀山下油锅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唯有怕蛇是天生软肋,勉强不得勉强不得。”

如果华如江没有看错,冷墨妍微微翘起的嘴角是在笑,是在笑他胆小吗。纵然如此华如江仍不觉得羞耻,因为在他眼中此时微笑的冷墨妍就如暗夜昙花,带着彻骨的凄艳悄然绽放。

昙花一现只为一人,抓住了便是一生一世,芳华一霎转瞬即逝,握住了便是地老天荒。

第六十五章《双圣门中》

紫鸠接到指令重新盘到冷墨妍手腕上隐在被褥下,华如江却依然定定站在那里,直到冷墨妍唤他一声:“华公子。”

华如江这才如梦初醒般回道:“在,我在这。”

冷墨妍费力的就要坐起来,华如江急道:“冷姑娘不可,你伤口还未结痂,不可乱动。”

冷墨妍闻言脸色微红,待华如江想通其中关节之后脸色顿时如火烧一般滚烫,想他纵横花丛数年,从未在哪个女子面前有过一丝羞赧之心。如今却因想到胸前一处伤口便害羞不已,当真是匪夷所思。

华如江心思百转千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神情一阵喜一阵悲。

冷墨妍转过头去不看他五彩斑斓的脸色说道:“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华公子可应允。”

“应允,自然应允。”华如江说完这句话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就应允了,自己脑子莫不是被黑衣人给打坏不灵光了。

“公子心思通透,大概也已猜到我就是故事中的那个小女孩,我出身卑微且幼时遭遇不堪回首,此生不敢有过多奢求,只望前尘往事能随风而散,不想再与过去有任何牵扯,还望华公子能替我保守秘密,不要将我的过去告知他人。”

在华如江的印象里,冷墨妍向来都是冷若冰霜的脸色,睥睨不屑的眼神。他从未想过柔弱无助祈求悲伤这样的情绪会跟她扯上分毫关系。

常言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情难消瘦美人恩,何况一个天生风流怜香惜玉的少年公子。

“姑娘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天道不公时运不济而已,我替你保守秘密就是,但不知那黑衣人…”

“中我蛇毒者必死无疑。”冷墨妍轻飘飘吐出一句话打断华如江想要问的。

“如此既然冷姑娘无碍在下告辞了,明日再来看你。”说完这些华如江逃也似的奔出冷墨妍房间,在他看来如此柔弱的冷墨妍超出了他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还是那个冷若冰霜的冷墨妍更得他心。

待他回到房间后将还未来得及封上火漆的信封打开,复细看一遍信纸上的内容,叹了口气放于油灯之上点燃。

然后坐下重新提笔写道:诸葛吾兄,见信如面,多日不见愚弟内心甚为思念,雍城一切无恙,只待吾兄归来主持大局,只是今日突遇刺客来袭,愚弟武艺精湛内力高超,已将其就地正法,只是冷姑娘在打斗过程中爱惜愚弟以死相护,受了些许轻伤,幸得空声前辈妙手回春已无大碍,请吾兄代为转告江姑娘,愚弟定会好生照料冷姑娘,望安心。愚弟华如江敬上。

一只白色信鸽带着华如江的一腔热忱落在诸葛清鸿身边,殊不知诸葛清鸿看完信纸上几行字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牙都要被酸掉了。

肖辛夷看到诸葛清鸿古怪的表情问道:“出了什么事。”

诸葛清鸿一言不发将信递到她手里,肖辛夷看过信后大惊失色道:“墨妍受伤了,她怎么会受伤呢。”

“有空声前辈在,冷姑娘不会有事的,况且你看华如江还有心思咬文嚼字,冷姑娘定然无碍。”诸葛清鸿安慰道。

“可我还是不放心,待师兄后日礼成我们就即可动身返回雍城吧。”肖辛夷道。

“好,听你的。”诸葛清鸿斟了一杯茶递到肖辛夷跟前。

肖辛夷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一块锦帕继续绣了起来。他们到了双圣门三天,一块锦帕还未绣成,肖辛夷指尖却不知被绣针扎到多少次。

诸葛清鸿看到她眉头一皱,想来又是被绣针给刺到,当下一阵心疼。所幸她绣工虽不甚熟练,可锦帕上的一支并蒂莲被她绣的栩栩如生。安业国女子出嫁前姐妹都会送绣品做为陪嫁,他们赶到双圣门之时嫁衣被褥皆已被同门女弟子绣好,肖辛夷只能让诸葛清鸿描了花样绣一条锦帕相赠。

“明日古月和悠悠就能赶到了吧。”肖辛夷端详着就要完工的锦帕问道。

“算算路程,应该快到了。”诸葛清鸿回道。

“蓝滟后日也能从蓝府赶来,师兄师姐的婚礼应该没有遗憾了。”

诸葛清鸿听她喃喃的声音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在自言自语,却也回道:“是没有遗憾了。”

直到深夜肖辛夷才将锦帕绣完,叠好收入木盒想着明日亲手交到苏月仙手中。第二日午饭过后肖辛夷正陪着苏月仙整理绣服,胡古月与秦悠悠才登上山来,他二人寻了一对百年好合翡翠杯,送于苏月仙做为陪嫁。

胡古月拜了苏月仙便去寻钟渊,在他看来钟渊此时定然忙得不可开交,自己去搭把手也是好的。哪知见到钟渊之时他正手拿一本医书正襟危坐,竟然没有一点将为人夫的觉悟。

胡古月本来以为大师兄苦等苏月仙这许多年,如今修成正果理应心旷神怡满面春风才是。

没想到大师兄就是大师兄,修炼境界已达高深莫测的地步,清冷面容在这种时候依旧清冷,丝毫看不出与平时有何不同。

胡古月踌躇不前似是在犹豫要不要打扰他,钟渊放下手中医书抬起眼来说道:“古月,你何时回来的。”

胡古月连忙回道:“回师兄,我刚刚回来。”

钟渊听到后脸色不变说道:“进来坐。”

胡古月心中惊然,大师兄虽然面色不变,可性子何时变得如此平易近人了。胡古月入双圣门多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与钟渊共处一室相坐而谈,当下走到离钟渊三步之外恭敬的说道:“师兄,我站着就可以。”

钟渊亦不勉强,只是点点头说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将你们这些日子在山下所遇 之事与我细说一遍。”

胡古月有片刻愣怔,心想大概是肖辛夷还没来得及向他禀报查到的线索,随后回道:“是师兄。”

接着将他们在雍城查到的线索以及与云流云静渚相处多日的事情一一道来。

钟渊听他说完之后回道:“这些你江师姐都已与我说了,除了查楚家的落月山庄之外,你们可还遇到过难解之事。”

胡古月心想还能有什么事,凝神细想一番突然想起一事说道:“在泗水城之时,冷墨妍不顾师姐反对非要再服一味毒药,师姐当时为她运功调理险些内力耗尽,幸得诸葛公子和华公子相助,才没有遭到反噬,冷墨妍顺利渡过这一次,将紫鸠的毒性又提高许多。”

胡古月觉得冷墨妍做为双圣门弟子,功力再深一层这事理应让钟渊知晓。但此话一出却让他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一向寡淡对门内琐事不上心的钟渊霍然起身,脸色阴寒怒声道:“胡闹。”

说完携着一股寒意消失在房内,胡古月望着桌上那本呼啦啦乱翻的书册半天回不过神来,冷墨妍此事做的是有些欠妥,可至于让钟渊如此动怒吗?随后又想到定然是听到肖辛夷险些内力耗尽才会如此。钟渊虽然对谁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可医圣门中都知道钟渊最疼她这个师姐,犹如亲兄妹一般。

肖辛夷正与苏月仙整理手中丝线,突觉一股内力袭来,还未来得及抵挡,几处穴道已被银针封住,当下安下心来放弃抵挡,这熟悉的气息舍他其谁。

钟渊大步走到她身边,苏月仙从未见过动怒的钟渊,不知出了何事走到他跟前拉了他一把,钟渊回头拿掉苏月仙的手对她说道:“师妹我没事,你放心。”

动作轻柔语气温和,总算将那股寒意减了几分,却在执起肖辛夷手腕把脉之时寒意更甚。

诸葛清鸿从外边匆匆赶来,看到肖辛夷脸色不安的样子走到她身边,肖辛夷冲他摇了摇头。诸葛清鸿虽不知出了何事,却也能看出钟渊定然是发现肖辛夷体内有恙,有些紧张的看着钟渊脸色。

片刻钟渊松开肖辛夷手腕转过身说道:“跟我来。”

说完当先一步走出房间,肖辛夷看了众人一眼抬脚就要跟上,左手突然被人攥住。诸葛清鸿不待她说话,拉着她就向门外走去,肖辛夷挣脱了几次没有挣开,对他说道:“你不要去了,我自己过去。”

诸葛清鸿头也不回的说道:“我陪你去。”

钟渊去的方向正是医圣门的药庐,两人转过一片竹林看到钟渊正等在药庐门口,肖辛夷走到他跟前唤了一声师兄,钟渊眼光才从她被诸葛清鸿握住的手上移开目光道:“诸葛公子,我与师妹有些师门内务要处理,还请公子暂避。”

诸葛清鸿这才松开肖辛夷的手对钟渊抱拳道:“钟大侠要处理内务,清鸿自然不敢逾越,我就在这里等着辛儿,绝不会越雷池一步。”

钟渊不置可否只是转身打开药庐房门走了进去,肖辛夷看了诸葛清鸿一眼,诸葛清鸿对她笑了一下说道:“我不走,我就在这里等着。”

肖辛夷亦对着他无可奈何的笑了一下,走进药庐关上房门。

这一等诸葛清鸿也不知等了几个时辰,直至暮色西垂新月初升药庐房门才打开,即使天色渐暗房中没有掌灯,以诸葛清鸿的眼力还是看到了药庐之中脸色苍白的钟渊。

第六十六章《钟渊大婚》

肖辛夷走出药庐对诸葛清鸿说道:“走吧。”

诸葛清鸿看了一眼药庐内说道:“那钟大侠……”

“无妨,让师兄歇息片刻即可。”肖辛夷转身关上药庐的门说道。

诸葛清鸿身影不动问道:“你身体是不是出了问题。”

“没有,只是往年都是师兄为我调理寒症,这段时间不在山上,师兄为我渡了些许内力。”肖辛夷回道。

诸葛清鸿虽半信半疑却也不再多言,跟着肖辛夷一路回到房间。

转眼就到了第二日黄昏,钟渊与苏月仙两人皆无父无母,由毒圣门主柳将离将苏月仙送出闺房交到钟渊手中,两人向柳将离行过出门礼便携手向凌空殿而去。

这场婚礼并没有因为钟渊是医圣门大弟子而隆重一分,依旧一切从简。除了诸葛清鸿和秦悠悠代表诸葛山庄而来,还有刚从山下赶来算是医圣门半个弟子的云流,除他三人再无外人观礼。

从苏月仙闺房到凌空殿一路铺着长长的红毯,钟渊与苏月仙十指相扣行于红毯之上,蓝滟与灵陌各执一盏红烛在前引路。

行至凌空殿台阶之下有一身着玄色冠服的司仪高声道:“昔开辟鸿蒙,物化阴阳。万物皆养,唯人其为灵长。盖儿女情长,书礼传扬。今成婚以礼,见信于宾。天地为证,日月为名。

自今礼毕,荣光共度,患难同尝。愿关雎之声长颂,悠悠箫声龙凤呈祥。不离不弃一曲鸾凤求凰,同心同德不畏华岳仙掌。

比翼鸟,连理枝,夫妻蕙,并蒂莲。夫天地草木菁灵,可比真爱佳缘。高山之巍,皓月之辉,天长地久,山高水长。

话毕钟渊朝那男子行了一礼,男子回礼后胡古月手持一条红巾递于钟渊与苏月仙手中,两人手牵红巾缓缓登上凌空殿高台,肖辛夷手拿一根柳条枝在两人周身洒水,医圣门弟子自入门起皆着白衣,肖辛夷第一次见两人身着玄衣的样子。

苏月平日里不施粉黛似出水芙蓉一般清丽无双,如今描眉画目配以丹红朱蔻多了几分雍容华贵之姿,清亮杏眼之中满满的笑意。肖辛夷见她如此熠熠生辉的模样,心中痛楚稍减几分,从心底为她感到高兴,苏月仙定然十分心悦钟渊,余生她夫妻两人必能琴瑟和鸣夫唱妇随。

钟渊着白衣时面目清冷不苟言笑,如今玄衣加身清冷之中再添几分深邃,更显身姿挺拔英气逼人。

两人走进凌空殿伏地跪拜亦着一身玄衣的司马正清,待司马正清饮过了两人递的茶水,肖辛夷与胡古月各从钟渊与苏月仙发间剪下一缕头发,装进锦囊之中锁上同心锁递于钟渊手中,两人的婚礼才算顺利完成,自此时起正式结为夫妻。

医圣门中设了喜宴,双圣门弟子除去一年一度祭拜祖师仪式,难得有齐聚一堂的时候,如今得了机会加之又是喜事一桩,席间自是筹光交错笑语满堂,人人春风满面喜气洋洋。

胡古月酒量不好可酒品更差,半醉半醒间牵着秦悠悠穿梭于各个桌前,挨个向同门师兄弟介绍秦悠悠。秦悠悠从未见过他如此厚颜无耻的模样,挣开他的手跑向别处,胡古月在师兄弟一片哄笑声中追逐而去。

肖辛夷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转过头继续与身边男子说话,是方才婚礼中的司仪,也是毒圣门闭关两年之久的大弟子风惊影。

诸葛清鸿与云流看着交谈的两人默然无语对饮。

只听那男子道:“墨妍在山中被师父宠坏了,做事一向随心所欲不计后果,日后还望师妹多多指点她,切莫由着她性子乱来。”

肖辛夷微微颔首道:“风师兄多虑了,我与墨妍从小一起长大,她的性子我自是知晓的,定然能照顾好她。‘

风惊影呵呵一笑回道:“交于江师妹我自是放心的,只是你平日太过于娇纵她,山下无人管束怕她会给你添麻烦。”

肖辛夷回道:“海棠知道风师兄的意思,定然不会由着她来。”

风惊影回道:“那就有劳江师妹多加费心了。”

两人说到这里见钟渊已入席敬酒,今日虽说是钟渊大喜的日子,可他身为医圣门大弟子的威望和地位摆在那里,别的弟子自然不敢与他说笑,只是站起身来恭恭敬敬接过他手中酒杯安安分分饮下杯中喜酒。

风惊影与他同岁且地位相等,两人也算多年好友,新婚三日无大小,风惊影自然不会放过这次难得的机会,不接钟渊手中酒杯,非要让他讲述是如何取得苏月仙芳心的。

钟渊淡淡瞥了他一眼将酒杯塞到他手中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无异心之羁绊,有共老之恒心。”

风惊影闻言大叫道:“别说了别说了,羡煞我也,赶紧走不,要在我跟前晃荡。”

众弟子看到风惊影故作打击的模样一阵哄笑,连钟渊看到他一口吞下酒水的样子也扯起嘴角笑了笑,似千年寒冰之上绽放出一朵孤傲冰莲清冷绝艳,这一笑惊的风惊影连咳好几声说道:“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到底是有多久没看见过你嘴角动一下了。”

钟渊沉下脸来不再看他,端起一杯酒递到肖辛夷跟前,肖辛夷双手接过酒杯说道:“祝师兄与月仙师姐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钟渊看她一饮而尽的样子说道:“慢点喝,小心呛到。”

肖辛夷满面通红,用手背拭掉涌出眼角的泪痕说道:“果然不能喝的太急,把眼泪都呛出来了。”说完自嘲似的笑了一下。

诸葛清鸿站起身来从袖中掏出一方锦帕递到肖辛夷手中对钟渊道:“诸葛清鸿代表诸葛山庄与家父祝钟大侠夫妇知音百年,天长地久。”

钟渊的目光这才从肖辛夷通红的眼角移到诸葛清鸿身上,端起一杯酒递到他跟前说道:“谢过诸葛公子,还望公子代钟某谢过诸葛盟主的一番心意。”

诸葛清鸿回道:“自然。”

钟渊端起一杯酒递到云流跟前,云流双手接过酒杯道:“云相依祝钟大哥与钟大嫂早生贵子幸福美满。”

钟渊回道:“多谢云公子。”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之间勿用多言便已明意。

敬酒还未过一半,突听蓝滟声音从钟渊的上水阁传来:“快来人哪。”

这凄厉叫声在黑夜中格外突兀,连桌上红烛都似被这叫声惊的跳了几跳。

紧接着是一阵武器相击的声音。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钟渊,一阵残影掠过席间已无他的身影。待众人蜂拥而至上水阁时,只见司马正清被四个黑衣人团团围住,洞房房门大开,里面已经不见苏月仙的影子,蓝滟与灵陌满身是血的倒在上水阁门口对匆匆赶来的肖辛夷喊道:“有人劫持师娘下山,师父已追上去了。”

话音刚落只见几道人影从远处闪过,原来是柳将离带领毒圣门弟子将下山之路封死,黑衣人挟着苏月仙朝山顶而去,钟渊在后步步紧逼。

肖辛夷看到几人身影后运起内力施展轻功追踪而去。诸葛清鸿却没有发现身边不见的肖辛夷,刚到上水阁他便感觉到围攻司马正清的四人之中有一人用的是他师门内功‘玉焚’。这些竟是当日在江城劫持钟渊的一伙人,原来他们一直都没有死心。

司马正清威名天下无双,此时却被黑衣人制住,虽未落下风却也甩不开这四人。待诸葛清鸿回头看肖辛夷时目光所及早已没了她的影子,当下心中大骇,忙问一旁为蓝滟包扎伤口的云流,云流一指山顶。诸葛清鸿周身刮起一阵烈风,风沙涌进云流的眼睛让他睁不开眼,待睁眼之时已不见诸葛清鸿身影。

肖辛夷借着朦胧月光追踪钟渊与黑衣人身形,距离越来越远,她心中愈发焦急。黑衣人定然是知道毒圣门弟子尽数前往医圣门赴宴,才会选择从山顶逃往毒圣门下山,既然黑衣人对双圣门两座山了如指掌,自然也会知道毒圣门中布满毒雾瘴气,那他还怎么敢进凛峰。

钟渊终于在连心桥边追上黑衣人,苏月仙此时生死不明,被黑衣人反绑住双手扛在肩上,钟渊双手微动,数根银针带着他内力就朝黑衣人射去,哪知黑衣人武功竟与钟渊不相上下,看到银针不避一把将苏月仙从肩上放下挡于身前,钟渊见状急忙用内力将银针打落在地,数根银针发出微弱的叮叮之声落在黑衣人脚边,钟渊却因内力大张大合失控反噬到自身,胸口一闷吐出一口血来。黑衣人见状复将苏月仙扛在肩头朝连心桥而去。

钟渊正欲去追却被另一个黑衣人拦住,看她身形动作应是一女子。手中挥着一条白绫为武器将钟渊拦在桥头。

钟渊的玉箫‘浮生’并没有带着,身边没有武器只有银针,但那白绫天生是银针的克星,钟渊每次刺她穴道都会被白绫打偏位置,肖辛夷赶到山顶之时黑衣人已扛着苏月仙过了连心桥半数,眼看就要进入凛峰。

黑衣人怕不怕毒雾肖辛夷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苏月仙此时身体定然抵挡不住雾中毒气。与钟渊缠斗在一起的黑衣人招式诡异内力强劲,将钟渊死死困于桥头。

肖辛夷从腰间摸出拂云鞭,亮银色的鞭子在这朦胧月色下也能看到有光华流转其上。

第六十七章《不离不弃》

拂云鞭法第一式灵蛇出山劈头盖脸向那黑衣人甩去,黑衣人忙收回白绫抵御软鞭,雪色白绫与银色软鞭瞬间缠绕在一起,钟渊见状甩出银针封住黑衣人穴道,两人朝挟持苏月仙的黑衣人看去,见他已过连心桥很快就要进入凛峰毒雾中。

肖辛夷心下着急,拂云鞭脱手而出带着她十成内力缠住黑衣人双足,黑衣人脚下被绊摔了个跟头,肩上的苏月仙滚落在地。肖辛夷只觉眼前一花,钟渊已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她刚欲抬脚去救苏月仙,突觉腰间一紧,原来被钟渊封住穴道的黑衣人不知用什么方法震飞银针,柔韧白绫紧紧勒在她腰间,那白绫也不知是何材料所制坚韧异常,任肖辛夷用尽内力仍纹丝未动反而越勒越紧。

肖辛夷挥出拂云鞭时已用了十成内力,如今恢复不过四五成,她的银针尽数藏在腰间,情急之下拔出头上一枚簪子射向黑衣人,黑衣人没想到肖辛夷内力耗尽还能垂死挣扎,分神看向远处钟渊时簪子贴着她眼角划过,一串血珠随着落地的簪子从她脸上滑落。

黑衣人大怒,一声娇喝上前正对肖辛夷胸口一拳将她打落连心桥。还未等黑衣人收回内力,只觉后心被人一脚踢中,那一脚带着排山倒海之力,几乎将她震裂开来,正想抵御时只觉手中白绫被人夺走,随后有一道人影带着她的白绫落下连心桥。

黑衣人连吐几口鲜血,她的白绫是师祖传下来的,世间仅此一条。

就在她准备跳下连心桥夺回白绫时,先前劫持苏月仙的黑衣人瞬间移动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抓住带离连心桥。

钟渊也看到从桥上被甩落的肖辛夷,不顾黑衣人当头而来的一刀转身就要去救她,飞身上前之际看到诸葛清鸿带着一条白绫跳下连心桥,钟渊心中一松就要回身抵御黑衣人,却不想黑衣人舍他而去抓起他的同伙消失在他跟前,钟渊不明白发生了何事,立马转身将苏月仙带上凌峰。

刚踏出连心桥一众双圣门弟子便蜂拥而至,原来黑衣人已全部逃走。钟渊将苏月仙交于门中弟子说道:“禀报师父,江师妹和诸葛清鸿掉落连心桥,我下去找他们。”话音未落众弟子眼前已没了钟渊的影子。

诸葛清鸿手中拿着夺来的白绫追踪肖辛夷的身形而落,肖辛夷紧闭双眼,不知是什么时候晕了过去。眼看桥底树木愈发稀少,可这条白绫还是缠不到肖辛夷,诸葛清鸿心急之下运足内力,终于赶在最后一棵铁桦树消失前将白绫缠于肖辛夷手腕,他自己一只手拽着白绫,另一只手抓着树干,那是一棵胳膊粗细的铁桦树,诸葛清鸿单手堪堪握住。

连心桥下便是万丈深渊,巨大冲力加之消耗内力让诸葛清鸿神智有瞬间恍惚,可手中仍牢牢握着那条白绫,他顾不得查看自己伤势,对着昏迷的肖辛夷大声喊到:“辛儿,辛儿,醒醒辛儿。”

肖辛夷似醒非醒间只觉有冰凌雪渣游走于她血脉关节,四肢百骸俱寒五脏六腑皆冷,牙关发颤之际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重逾千斤的眼皮半睁半合间只见四周如墨似渊,连皎洁月光都探不进这一方天地,唯有诸葛清鸿的身影映入她眼帘。

周身寒气缠绕耳畔飒风怒号,唯有诸葛清鸿的声音直入她心间。

她神志被彻骨寒气折磨至混沌不清,缓了好一会才借着白绫发出的羸弱微光看清诸葛清鸿额头暴起的青筋和半抓着树干的那只手,那只手和他的额头一样青筋暴起,眼看就要握不住了。

肖辛夷费力凝聚内力却发现体内寒症发作,全身经脉俱无法运转,现在的她与废人无异。也许是过了很长时间,也许只是一瞬间,肖辛夷看着脸色接近青紫的诸葛清鸿艰难动了动嘴唇说道:“诸葛隐,谢谢你,以后多为你自己考虑一下吧,若是有朝一日找到家兄,请你助他为肖家洗清冤屈,若是找不到,你就不要查了,九泉之下我自会向父母谢罪,人的一生太过短暂,还望你余生安稳,喜乐安康,与心悦之人相偕至老,不要再为那些事劳累奔波。”

说完举起垂在身侧的那只手就要去解她手腕上的白绫。

诸葛清鸿见她动作心头巨震,大声吼道:“辛儿,你在做什么,你听我说。”

肖辛夷的动作丝毫没有因为他的怒吼有所停顿,毅然去解那条白绫。

“肖辛夷,你若是敢解开它,信不信我松开手和你一起跳下去,信不信。”又急又怒的余音在山谷中悠悠回荡,‘信不信,信不信,信不信。’

肖辛夷苦笑,止不住的泪水从她腮边滑落:“阿隐,我没有带化雪丹,再过一时三刻即使我不摔落山下,体内寒气也会将我经脉尽数冻裂,到时必死无疑,你以单手之力负两人之重,撑不了多久的。”

“即使今日命丧于此,我也不会放手,你若是想要与我共葬此地,大可解开白绫,敢不敢赌。”诸葛清鸿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多了一分石赤不夺的坚定。

肖辛夷脸色煞白,一阵山风吹过冷的她浑身颤抖。诸葛清鸿看着随她身体微微颤动的白绫又道:“辛儿,答应我,不要动,不要丢下我,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走。”

一滴冰凉液体自上而下落在肖辛夷唇边,又咸又苦。

肖辛夷解白绫的那只手无力垂下,她何尝不想活下去,可眼前的情况容不得她选择,她不想连累诸葛清鸿陪她一起死,可诸葛清鸿不愿舍她独活。她该怎么办。山顶现在还不知是什么情况,来袭的黑衣人皆是绝顶高手,同门一时半会脱不了身,什么时候才会有人来救她们。

诸葛清鸿见肖辛夷垂下手之后大喝一声,抓着白绫的手瞬间抬起,张嘴将白绫一头咬在口中,复用手去拉白绫欲将肖辛夷拉到他身边,可他每一次用力,抓着树干的手就往下滑一分,只拉了三次便不敢再动。有一瞬间他几乎就要撑不下去了,可看到近在咫尺的那道白色身影,想到他若是一松手,来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遇到她,抓着树干的手又紧了几分。

诸葛清鸿以牙关紧咬白绫运起体内残余内力,两指并立间将内力注入白绫,随后发现这白绫竟毫不排斥他的内力。诸葛清鸿大喜,将所剩内力一丝一丝注入白绫传入肖辛夷体内。

肖辛夷只觉一股暖流从她手腕涌至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体内肆虐的寒气遇到这股霸道内力瞬间化为乌有。山风依旧凌冽可她却感不到一丝冷意,体内内力也在逐渐恢复。

待内力恢复到五六成山顶已露出鱼肚白,肖辛夷正欲让诸葛清鸿收回他的内力,抬头望见雪色白绫自诸葛清鸿口中至肖辛夷手腕处全部化作血红色。

血色如妖冶绝艳的彼岸花盛开在圣洁雪山之巅,带着孤独决然不顾一切的疯狂,这绝艳凄美的颜色却是通往忘川之畔的渡船,血色还在蔓延,雪山被越开越盛的彼岸花覆盖,萦绕在肖辛夷鼻尖的血腥气也越来越浓。

两人皆脚下悬空,无法施展轻功,肖辛夷只能运起内力使自身重量减轻。诸葛清鸿微微斜眼看着她,肖辛夷几乎崩溃厉声哭喊道:“你把内力收回去,快收回去,我内力恢复了,可以顾好自己了。”

诸葛清鸿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告诉她听到了她的话,将内力停下,腾出手来用两只手抓住树干。肖辛夷这才看到从他抓了一夜树干的那只手指缝里有鲜血正潺潺而出。

肖辛夷脑中一片空白,此时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是无意识的喃喃自语‘诸葛清鸿,你怎么那么傻。你怎么那么傻。’

泪眼婆娑中看到有两道玄色身影如天神一般从天而降,其中一人须发皆白长须及胸,正是她的师父司马正清,只见司马正清一手抓住诸葛清鸿左臂,双足在铁桦树上一点便向桥顶而去。

此前数年此后经年,肖辛夷从未如这一刻洒脱,仿佛这世间再也没有值得她害怕的东西。

回过神来肖辛夷这才惊觉她的身子亦腾空而起,紧跟在司马正清身后,身侧那股熟悉的气息她不用回头便知是钟渊。

她微微转头,映入眼帘的是钟渊脸上几道血痕,还有几处被树枝荆棘挂破的玄色喜服,以及她看不懂也不想懂的眼神。

待肖辛夷回到连心桥上时,凌峰山顶已是朝霞满天,两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如今终于得救了。

司马正清盘膝于凌峰山顶为诸葛清鸿疗伤,肖辛夷踉踉跄跄跑上前去,那个束了她一夜的少年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嘴角胸前俱是血迹,一只手血肉模糊,另一只手上有道血痕,深可入骨。

即便如此,漫天朝霞下少年脸上却是一副安心表情。俊郎面容让身后万丈青山都失了颜色。

不离不弃生死与共,即便是悬崖深渊也不能将彼此分离,肖辛夷,你还怎么逃。

肖辛夷跪倒在诸葛清鸿身边轻轻执起他的一只手托在掌心,接过旁边弟子递过来的止血药洒在他血肉模糊的手掌上。

就是依靠这只手牢牢抓住树干才没能让他两人葬身崖底。另外一只手上伤口虽不多只有一道勒痕,却深入骨髓,若不好好护理,只怕是要废了。就是这只手在巨大的冲力下还能紧紧扯住白绫,没让她香消玉殒。

白色绷带一层又一层的缠在诸葛清鸿双手上,遮住了他血肉模糊的伤痕。却不知肖辛夷的那颗心能否随着这些绷带也缠绕于诸葛清鸿手中。

钟渊看着跌坐在远处伤痕累累的一对璧人,突然觉得有一种他从未在意过的东西正从他身边悄悄溜走,他伸手想握住,却发现身边什么都没有,他也想不明白究竟有什么东西舍他而去,再也不属于他了。

第六十八章《诸葛浩初》

第一日诸葛清鸿没有醒,司马正清为他输内力续命,第二日诸葛清鸿没有醒,钟渊为他输内力续命,第三日诸葛清鸿依旧没有醒,司马正清和钟渊一起为他输内力续命。

肖辛夷这三日在他身边寸步不离,看着诸葛清鸿紧闭的双眼,肖辛夷突然想起了她在诸葛山庄昏迷的那三日,诸葛清鸿也是这样寸步不离的守了她三日,他当日的心境也如她现在这般焦虑,这般惶恐不安吗。

过了许久,久的肖辛夷以为诸葛清鸿再也不会醒了。她绝望之下向天祈求,只要能让诸葛清鸿平安无事,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也许是肖辛夷的诚心感动了上天,也许是诸葛清鸿听到了身旁的抽泣声,在第五日的清晨诸葛清鸿手指微动,反握住肖辛夷为他疗伤的一只手。肖辛夷还未来得及出声,就见他睁开了眼睛。一双桃花眼中起先毫无光采,随后在看到喜极而泣的肖辛夷时仿若有璀璨星河瞬间齐聚于他眼底。

“辛儿,我们没死对不对。”诸葛清鸿张了张嘴,只艰难的问出这一句。

“对,我们都还活着,没死。”肖辛夷顾不得去擦满脸泪水,便执起他手腕为他把脉,接连把了三次才似安下心来长呼一口气道:“师父已将你的内伤疗好,只是你的双臂双掌还需要小心护理疗养,这段日子你不要乱动,我和古月会一起照顾你。”

诸葛清鸿闻言点了点头,环视四周见已身处他在医圣门暂住的房间,当下安下心用缠满绷带的双手捧住肖辛夷左腕,那里亦缠着一层厚厚的绷带。

“疼不疼。”诸葛清鸿轻轻问道。

“已经不疼了。”肖辛夷轻轻回道。

诸葛清鸿笑了笑,艰难的动了一下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话来。肖辛夷见状阻止道:“你刚醒来,需要多休息。”

诸葛清鸿很听话的点点头,随后肖辛夷把手腕从他双手之中抽出,将他双手放平道:“你暂且歇息片刻,我去凌空殿告知师父你醒来的消息。”

说完唤了一声守在门外的胡古月,嘱咐了他几句便向凌空殿走去。直到走出他房间,肖辛夷才放下强作的镇定,伏在路旁一棵松树上哭了起来。哭的肆无忌惮痛快淋漓,她真的很怕很怕诸葛清鸿再也不会醒来了。还好,他没有丢下她一个人走,他醒来了。那双桃花眼中的光采令她炫目,让她沉沦,一眼万年只需一瞬。

等她擦干眼泪到凌空殿时钟渊与苏月仙皆在司马正清身侧,肖辛夷上前行了一礼道:“徒儿谢过师父师兄救命之恩。”

司马正清伸手虚扶一把道:“起来吧,你是我门下弟子,护你是理所当然的,你师兄虽有护你不力之失,所幸也将你及时救出,功过相抵为师便不罚他了。”

钟渊行了一礼道:“谢师父。”

苏月仙向前一步对肖辛夷说道:“师兄已将事情原委都对我说了,你是为了救我才被打落山崖的,若是你因此出了什么事,可让我如何自处。”

说着情难自禁落下泪来。

肖辛夷连忙握住她的手道:“师姐,这难道不是我应该做的吗,换谁也不会任由那黑衣人将你掳走,师妹只是做了力所能及之事而已,只是你昏迷这几日我都没有来得及去看你,心中十分不安,如今看到你无事,我总算可以放心了。”说到这肖辛夷回身看着司马正清问道:“师父可知那些黑衣人的身份。”

“不知。”司马正清回道。

“诸葛清鸿从黑衣人手中夺的那条白绫绝非凡品,能使用它的在江湖中不会是泛泛无名之辈,师父可知那白绫的来历。”肖辛夷又问道。

“江湖中以白绫为武器的屈指可数,且都为女子,但据为师所知,无一人可与你师兄分庭抗争,用这条白绫的黑衣人实力与你师兄不分上下,显然并不是耳熟能详的那几位,至于那条白绫,为师已看过,江湖中并没有与之相符的记载。”司马正清回道。

“这些究竟是什么人,与在江城埋伏师兄的是不是同一批人,此次竟然敢来双圣门抢人,我看那黑衣人似是并不惧怕凛峰毒雾,且对双圣门山势地形了如指掌。”肖辛夷言尽于此便不再说下去。

司马正清静默片刻说道:“此事为师与柳门主已商讨过了,她会彻查门中弟子,至于白绫的事交于你师兄去查,毕竟这黑衣人两次袭击的俱是他夫妇二人。”

“是,师父。”肖辛夷听司马正清话中之意是不让她插手此事,便回了一句不再多言。

司马正清见她默然又问道:“诸葛公子现下如何。”

“回师父,已经醒了。”肖辛夷回道。

“如此甚好,我已飞鸽传书与诸葛盟主,过几日他就能来到山上。”司马正清又道。

“诸葛盟主要来吗。”肖辛夷听到这个消息很是意外。

“诸葛公子在我双圣门受伤如此之重,我们总要对诸葛山庄有个交代才是。” 司马正清回道。

师徒几人说话间见柳将离从远处走来,不过片刻便已进了大殿,毒圣门主一向不苟言笑,此时看来更觉神色严厉,肖辛夷三人向她见过礼后,柳将离便让三人退下。

三人站在远处看着凌空殿紧闭的殿门一股不安涌上心头,似乎有什么大事即将来临一般。肖辛夷率先打破沉闷对苏月仙说道:“月仙师姐,你的身体没有大碍吧。”

苏月仙虽脸色有些发白可精神尚可,一脸歉意的说道:“我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倒是害你在桥底险些丧命,此次多亏有诸葛公子相救,若非如此,我这做师姐的万死难辞其咎。”

肖辛夷见她如此模样连忙扯住她的一双手不让她再说下去道:“师姐你怎么又说这些,你我虽为同门师姐妹,可自从我山上以来都是你在照顾我,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人,我又怎么能看着你身处险境无动于衷,至于我掉落桥底之事,亦是大师兄将我救出,就算有救命之恩师兄也替你报完了。此事就此揭过,还请师姐莫要再提了。”

苏月仙听她如此说来脸色一红,低头说了一句:“是,以后不提了。”

说完眼波流转看了一眼她身侧的男子,如今已是她夫君的钟渊。妻债夫偿,天经地义。

可钟渊只是怔怔的盯着凌空殿那两扇紧闭的殿门皱眉思索,似是并没有听到身边两人的对话。

待肖辛夷回到诸葛清鸿房间时他正靠坐在榻上,胡古月已帮他沐浴更衣,此时他身着一件素白软缎寝衣,身上只盖了薄薄一床被子,头发湿漉漉的披散开来,胡古月站在榻边帮他擦拭头发。

肖辛夷走近以后看到胡古月湿了半截的袖子,拿过他手中软巾说道:“古月你去换件衣服,这里交我吧。”

胡古月看了看两人说道:“是,师姐。”

走到门口迎面撞上正要入门的秦悠悠,胡古月向她使了个眼神拉着她快步向外走去,秦悠悠不知发生了何事,频频回头向房内看去。

房外翠竹缭绕青叶婆娑,一束阳光透过漫天树荫洒在窗前柳树枝头相互梳理羽毛的两只黄鹂身上,窗外风光正好温柔静逸。窗内立于塌前的肖辛夷手中正执一把墨发细细擦拭。秦悠悠回头看向拉着她手的胡古月,展颜一笑加快脚步将愣神的胡古月远远甩在身后。

“诸葛叔父已在来双圣门的路上,想必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肖辛夷将诸葛清鸿墨发上的水珠全部擦净之后说道。

诸葛清鸿闻言后有些错愕问道:“父亲已经得知这里发生的事了吗?”

“是,师父已经将所有的事都写信告诉诸葛叔父了。”肖辛夷走到水盆旁边一边清洗软巾一边说道。

“也好,等父亲来了我有很多事想问他。”诸葛清鸿沉默了一会说道。

“以你看来,那晚的黑衣人是何身份。”肖辛夷擦干双手斟了一杯茶端到诸葛清鸿嘴边。

诸葛清鸿双臂已被胡古月固定住,只能就着肖辛夷的手浅啜一口回道:“与在江城埋伏钟大侠的是同一伙人。”

语气笃定没有一丝犹豫。

“显然有人着急了,才不惜冒险潜入双圣门劫人,但不知他们三番两次的劫持双圣门弟子意欲何为。”肖辛夷将茶杯放到桌上坐在桌边说道。

“起先我也只是猜测他们劫持钟大侠的目的是为要挟双圣门,如今我可以肯定他们劫持苏姑娘确实是为要挟双圣门。”诸葛清鸿回道。

肖辛夷沉默,有些该来的事总是要来的,只是不知这些人与十年前的事有没有关系。

诸葛清鸿在肖辛夷和胡古月数日悉心照料下双臂终于可以自由活动,右手上的伤口都已愈合,只是左手上的勒痕太深,依旧缠着绷带。两人的关系自从桥底遇险归来后已然有些许变化。

有次肖辛夷正在为诸葛清鸿束发,冷不防素手被诸葛清鸿攥在掌中,肖辛夷也不如往常一般急着挣脱,只是红了脸低头不语。那日诸葛清鸿心情颇好,连早饭都多吃了两碗。

某日肖辛夷正为诸葛清鸿换药,突闻门外有数人脚步声传来,两人抬头向门外看去,只见胡古月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诸葛浩初与段辰,诸葛清鸿和肖辛夷连忙起身行礼,诸葛浩初一把扶住诸葛清鸿问道:“伤哪了,快让为父看看。”

诸葛清鸿扬起那只左手说道:“父亲不用太过着急,只是手中有一道伤痕而已。”

诸葛浩初闻言细看了一眼覆满药膏的伤口,又将诸葛清鸿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放下心来。

肖辛夷在一旁出声道:“诸葛……”

话还没说完只听诸葛浩初对段辰道:“段贤侄,你去跟胡少侠将我们的房间收拾出来。”

段辰回道:“是,盟主。”

说完对着诸葛清鸿抱了一拳便同胡古月一同出了房间。

待两人的脚步声渐远,诸葛浩初才转向肖辛夷关切的问道:“辛儿,你可有受伤。”

“回叔父,我没有受伤,只是此番阿隐却因救我而负伤。”肖辛夷一脸歉意的回道。

“辛儿,无论隐儿为你做什么都是他应该做的,你不用自责。”诸葛浩初说出这句话时,脸上有微微笑意。

第六十九章《宁国郡主》

肖辛夷闻言并未多想,只是脸上歉意更甚,她并未为诸葛山庄做过什么,却得到他父子如此眷顾包容。她又何德何能受此恩情大义。

诸葛浩初见她神情说道:“此事待到了适合时候叔父自然会对你说清楚,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肖辛夷听他说完心想:难不成还有她记不得的恩情于诸葛家。

只听得诸葛清鸿说道:“谢父亲。”

肖辛夷听他父子俩说完一头雾水,努力思索自己究竟对诸葛家做过什么。

这时胡古月站在门口对屋内三人说道:“师父请诸葛盟主和诸葛公子前去凌空殿一叙。”

肖辛夷闻言这才回过神来帮诸葛清鸿包扎好伤口。

诸葛浩初和诸葛清鸿这一去直至深夜方才从凌空殿里出来,两人归来时皆脸色沉重心事重重。肖辛夷帮他们布好饭菜诸葛浩初简单吃了一些便回了房间,想他诸葛浩初活了这一把年纪还有什么看不透的,肖辛夷和诸葛清鸿之间微妙的变化他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走的时候笑容满面,一扫之前的阴霾。

肖辛夷则留下帮诸葛清鸿换药。期间肖辛夷并未询问他在凌空殿与她师父说了些什么,既然师父特意支开她与诸葛父子单独相谈,那必然有这么做的道理。

诸葛清鸿在她起身离开的时候攥住她一只手说道:“辛儿,有些事你不用太过担心,再大的事我都会和你一起承担。”

肖辛夷看着那只被攥紧的手脱口而出:“好,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我也会和你一起承担。”

待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想收回来时已然来不及。

诸葛清鸿听到她说这句话霍然起身,伸开手臂将她圈在怀里。眼前的男子看似清瘦却身材高大,只不过轻轻一环就将肖辛夷整个身子围的严严实实。

肖辛夷起初有些受惊伸手推了他两把,但她越是挣扎诸葛清鸿手上越是用力,直到肖辛夷在他怀中再也动弹不得才微微松了手劲。

肖辛夷突然想起他手上还有伤,不敢再乱动。只是脸颊触及的温度属于诸葛清鸿,鼻尖萦绕的气息属于诸葛清鸿,脑中闪过的一幕幕温情也都属于诸葛清鸿。她听着耳畔砰砰乱跳的心跳声突然就觉得很安心,一颗心像是水中浮萍突然生出了根,牢牢驻扎在某一处。从此以后不必再随波逐流四海为家,有了为她遮风挡雨的港湾,从此她再也不是一个人去面对那些过往和未知。

翌日清晨肖辛夷来到诸葛清鸿房间为他束发,羊脂玉发冠犹如诸葛清鸿一般看似温润平和,却天生带有一股让人不敢忽视的霸气,君子和美玉果真为世间绝配。

肖辛夷拿起发冠还未来得及为诸葛清鸿束上,便看到诸葛浩初从远处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人,其中一人肖辛夷在诸葛浩初的寿宴上见过,虽然那时她女扮男装半低着头,可肖辛夷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宁国郡主李钰。

诸葛清鸿只觉穿梭在自己发间的双手顿住,正要回头看去之时也看到了诸葛浩初身后之人。诸葛清鸿心中蓦然有一股怒火腾腾而起,却也只能尽力压制住不动声色。因为在宁国郡主的身后还有几人,其中一人就算是化成灰诸葛清鸿也认得。就是他当时亲自去诸葛山庄宣旨赐婚,将诸葛清鸿逼到绝境才不得不接旨。虽然那宦官久居深宫,但他周身散发的内力比之一般武林高手都要雄厚。

诸葛清鸿待看清来人之后极力稳下心中怒火,这才惊觉肖辛夷已为他束好发冠正要出门,诸葛清鸿紧走几步就要伸手出扯她衣袖,只听肖辛夷头也不回道:“诸葛公子自重。”

诸葛清鸿闻言如遭五雷轰顶,郁闷的几乎要吐血。好不容易才让肖辛夷的态度有所改变,却因这李钰又将她打回原形。

如今的肖辛夷更是羞愤交加,恨只恨她自己不该沉迷于那一刻的温度,竟忘记了诸葛清鸿还有个妻子。虽然未过门可仍是天下皆知有名有份的妻子。

待诸葛浩初几人走到诸葛清鸿门口时,只见诸葛清鸿望着远处面无表情怔怔发呆,仿佛魂魄被人抽走只余一躯空壳站在那里。

诸葛浩初走到他轻咳两声,诸葛清鸿才如梦初醒般对他低头行了一礼道:“父亲。”

诸葛浩初点点头道:“吾皇于百忙之中得知你受伤的消息,特派使者来探望,隐儿你还不快快迎接。”说话间全然不是平日慈祥的模样,每一字都似从牙缝中挤出,诸葛清鸿知诸葛浩初是以此来提醒他注意分寸。其实不用父亲提醒,他也知道如今要怎么做,事情刚刚有些进展,即使再心不甘情不愿他也不会在此时与朝廷翻脸。

“诸葛盟主不必如此,郡马爷身体有恙不宜妄动,待老奴宣完圣谕还要回去交差。”一旁的宦官看到他父子二人如临大敌的模样笑呵呵说道。

诸葛浩初和诸葛清鸿闻言齐齐跪下道:“草民接旨。”

宦官从身后侍从手中捧着的一方锦盒中拿出玄黑色绣龙纹的圣旨展开,亮开尖细的嗓子大声道:“吾皇社稷,功在千秋,承天昭曰:宁国郡主夫君诸葛清鸿德才雄茂文武兼备,有救世扶生之心,甚得吾皇之心,今特恩赐宁国郡主李钰助之早日铲除为乱盗匪,以安民心。钦此谢恩。”

这一声落下,不仅诸葛清鸿迟迟没有谢恩,连诸葛浩初都没有反应。那宣旨宦官也不着急,就那么静静等着。

倒是站在一旁的宁国郡主李钰不似他那般从容,脸色从最初的羞涩忸怩渐渐僵硬,手指不由自主紧握身侧佩剑。她身为护国将军之女,从小便跟着父亲在边疆军营之中长大,以无边风沙为师与百般兵器为友,自是练就了一身不俗的本事和坚韧的性子,可就是这样一位不让须眉的女子,在陪母亲回乡祭祖的途中遇到她一眼就认定,终其一生都不愿放手的男子。

她在军营中见过的男子无数,却从来没有见哪个男子如他一般有着风雅清隽的气质,却暗藏绝世武功。也从未见过哪个男子如他一般生着那么好看的眉眼,却有着舍我其谁的霸气身姿。

在她的马车就要滚落山崖之际,就是这样一个男子以血肉之躯挡在她身前,没让她和她的母亲随着马车葬身于山崖。救她的男子将她母女带至安全地带后,连姓名都未留下便翻身上马潇洒离去,她望着那道疾驰而去的淡蓝色身影暗暗发誓,此生非君不嫁。

骄傲如她选定的夫君又岂会轻易放弃,回到京中她便利用她父亲李则的关系让人去查他的身份,不过一日功夫她便将他的全部信息牢记于心,原来救她的男子在江湖中名声如此之大,武林盟主的长子诸葛清鸿,江湖年轻一辈中排名第一的剑客,十一岁起便独自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威名远扬。武林世家年轻弟子的楷模,作恶多端歹人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随后她就将事情原委一字一句写于信中寄给父亲,特在信尾加了一句此生非君不嫁。

李则收到信后心急火燎的先斩后奏,连夜快马加鞭赶往皇城,生怕回去晚了自己女儿一个糊涂就真的入了那江湖草莽之家。所幸李钰虽对诸葛清鸿迷恋至深,可身为朝廷命官之女也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其重要,况且她也是读着圣人之书长大的,私相授受的事她不会也不允许自己做。

李则刚进将军府就被皇帝一道旨意宣进了皇宫,进宫后不过一个时辰就有宦官带着圣旨直奔诸葛山庄,安业国则多了一位宁国郡主。只是不知在宫中受加封掌官印的李钰若是知道她心心念念的男子拒不接旨,还会不会心甘情愿受得这份殊荣。即使皇帝未明说,可李钰也能想到她突然被加封郡主肯定与她的婚事有关,与诸葛山庄有关。

她终于如愿以偿的和她心悦之人定了亲,可诸葛清鸿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连封书信都没有,仿佛与她定亲的人只是一个名字而已。终于有一天她打探到诸葛浩初的生辰,请求她的二叔带她去诸葛山庄贺寿,那日是她第二次见到诸葛清鸿,在厅堂之中应付自如的少年比初次见面时多了一分温润,却更显俊美。

那一刻李钰只想将他藏起来,此生只属于她一人。

可李钰还是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夫君骑着一匹黑马追随别的女子而去,无能为力无计可施。李钰无时无刻不在打探他的消息,她知道她的夫君身边跟着三个女子一同去了泗水,然后又去了雍城。

初得这个消息之时她嫉妒的就要发疯,执起马鞭就要动身去泗水,可在冲出房门之后她犹豫了,男子三妻四妾本就平常,即便她的父亲与母亲伉俪情深,可她还是有两个姨娘。现在她还未过门就如此霸道,会不会给她的未来夫君落下个悍妇善妒的印象。

于是她又退回了房间,将自己关在房内一天一夜未曾出门。她的二叔膝下无女,一向将她当做亲生女儿来疼,看着她这一日赛过一日的消瘦心疼不已。终于有一天二叔告诉她诸葛清鸿受伤了,武林中人尽皆知。李钰不等她二叔说完拔腿就要跑向马厮,她的叔父官拜廷尉,亦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携着她去皇宫请了一道圣旨。

名为助诸葛清鸿扫清祸乱,实为解她相思之苦。

第七十章《理应避嫌》

如今她来了,来到她未来夫君面前,可她的夫君不愿接旨亦没有抬头看过她一眼。她不解,明明他们已经订过亲,是有名有份的未婚夫妻,可为什么诸葛清鸿连看她一眼都不肯。

日头渐渐高升,转眼就升到了李钰头顶,她此时心情就如这当空烈日一般躁动不安,浑然不觉双腿已变麻木。若是换作从前,骄傲如她绝对不会站在这里任人视若无物,可是如今她心甘情愿,只为等跪在她面前的少年一个眼神,她只要一个眼神便心满意足了。

终于她看到诸葛清鸿的父亲诸葛浩初低头叩拜在地说道:“草民接旨“。

李钰只看到她未来公爹满头花白的发丝在阳光照耀下有光芒闪动,却看不到他深深俯下去的面上究竟是喜还是悲。

但她的未来夫君身形始终未动,犹如雕塑一般无悲无喜,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即便跪在地上,他的脊背仍挺得笔直,仿佛没有什么可以压倒他的风骨。即使低头垂目,她的未来夫君仍然有一股让人不可忽视的霸气。

宣旨的宦官显然并不在意诸葛清鸿的态度,将圣旨双手捧到诸葛浩初跟前笑呵呵的说道:“如今宁国郡主就有劳诸葛盟主和郡马爷照料了,宁国郡主手中握有皇上钦赐令牌,可随意调动任何一郡的士兵,希望此番能帮武林出一份力,肃清盗匪。”

诸葛浩初抬头双手接过圣旨高呼:“吾皇千秋万代,草民接旨谢恩。”

宣旨宦官十分满意点点头将诸葛浩初扶起说道:“此间耽误了不少时辰,老奴也要回去复命了。”

诸葛浩初拱手行了一礼道:“送大人。”

那宦官拱手回礼后转身对李钰说道:“郡主,老奴的差事已完成,这就要回去了,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望郡主日后谨慎行事。”

李钰从小在军营中长大,性子不同一般女儿家娇柔忸怩,虽平日里行事作风豪爽不羁,可从未离开过亲人。如今她为了心念之人离开自己的亲人,独自走进这陌生的环境,再如何豪爽心中不免也有些戚戚,如今看到这和颜悦色的宦官也要走了,眼眶不免有些发红回道:“大人辛苦了,为了小女的事多次奔波,大人的好小女铭记于心。”

宦官叹了口气说道:“为郡主排忧是老奴的本分。”

说完又嘱咐了跟在李钰身后的一男一女几句,便拜别几人下山去了。

在宦官走后诸葛浩初才将诸葛清鸿扶起来,诸葛清鸿站起身来一言不发走进自己的房间。

李钰忍了多时的眼泪终于在看到他无情离去的背影时落了下来。

诸葛浩初慌了神,立马走到她跟前说道:“郡主息怒,隐儿他只是重伤未愈,身体有些受不住了恐惊到郡主,这才急着去歇息。”

李钰虽是第二次见到诸葛浩初,可还是第一次与他说话,连忙擦干眼泪说道:“诸葛盟主,小女只是从未离开过家,如今独自出门有些想家而已,不关公子的事。”

站在她身后的一男一女听后面上皆有愤然不忍之色,他们家的小姐平日里有多骄傲,今日里就有多卑微。

诸葛浩初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道:“如今隐儿重伤未愈,还需在双圣门疗养数日,双圣门乃是清修之地,老夫打算去山下客栈中等他伤势痊愈再行离去,不如郡主就跟老夫一起去山下如何。”

李钰还未说话,只听她身后婢女识香大声道:“放肆,郡主金枝玉叶,岂能同江湖草莽一般住在山村野店。”

“你说谁放肆,又是在说谁是江湖草莽。”

婢女识香话音未落,只听一少年声音传来,话音冷冽不怒自威。

识香被这声音所摄,抬头望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只见去而复返的诸葛清鸿正站在门口满脸怒容。刚才诸葛清鸿一直都没有抬头,直到此时识香才理解她家金枝玉叶的小姐为何会卑微如斯。

识香正在呆愣之际颊上突挨重重一巴掌,她一个不稳跌坐在地,抬头见李钰正杀气腾腾的看着她,她心中大惊,本来是想借着李钰的威风给这些不知礼数的江湖中人一个下马威,却不想因此惹怒李钰和诸葛清鸿,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迅速爬起身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郡主息怒,奴婢该死,是奴婢口不择言,是奴婢逾越了,奴婢该死。”

“既然知道该死,那本郡主就成全你。”

李钰看着在地上连连叩头的识香怒气更甚,抽出手中虎泉剑就朝识香刺去,长剑刃薄锋利寒芒大盛,眼看就要取下识香的性命。

李钰突觉眼前残影掠过,手中长剑便脱手而出,定睛一看不知诸葛清鸿何时已到了她跟前,衣袖一翻就将虎泉剑打落在地。

李钰望着眼前怒气正盛的少年,顷刻间觉得天地寂静无声,流光飞舞,而她正一点一点溺死在那一双桃花眼中,甚至那少年毫不留情面的伤人话语在她耳中都成了天籁之音。

“既然是来协助武林扫清盗匪的,就要遵守武林规矩,江湖侠士从不恃强凌弱滥杀无辜,若是不收起你那套官宦世家小姐的派头,就请你离开武林,回你的皇宫继续作威作福。”

诸葛清鸿说完转身离开,他可以无视任何人对他的不怀好意,却容忍不了任何人对诸葛浩初出言不逊,那侍女虽可恶,一个耳光是便宜了些,可罪不至死。

他以为李钰定然受不了他这冷嘲热讽的一番话会赌气离开,不想刚走出两步便听到李钰怯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记得了,不会再任性妄为了。”

诸葛清鸿脚步一顿,随后大步走进房间再也没有出来,连诸葛浩初下山都未出面相送。

李钰自然跟着诸葛浩初一起在山下客栈等诸葛清鸿伤势痊愈。

翌日诸葛清鸿早早起了床等肖辛夷为他束发,却不想等来的是胡古月。

诸葛清鸿问向胡古月:“今日怎么是你来了。”

胡古月面色有些尴尬道:“师姐说最近她要跟师父一起闭关,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

诸葛清鸿闻言静默不语,魂不守舍的过了一天。直到月上中天他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相思之情,沿着弯弯曲曲的林间小路朝着肖辛夷院子的方向而去。

今夜月亮甚圆,将天地之间照的亮如白昼。小路尽头就是肖辛夷的院子,远看就像是被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诸葛清鸿心神不稳,隐约觉得自己越往前走离那座小院便越远,心急之下御起轻功而行,转眼便到了小院墙外,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错觉,小院依然静静伫立在这里未移动分毫。

诸葛清鸿在墙外徘徊许久,他推了推那两扇紧闭的门扉,纹丝不动。随后黯然转身就要离去,可双脚始终不听他使唤不肯抬起。他呆呆的站在门外天人交战了许久,似乎失了理智般一个翻身便到了肖辛夷院子里,身子比在水里的鱼天上的鸟还要灵活。

诸葛清鸿脚刚落地,肖辛夷房中乍然有灯光亮起,一道窈窕身影映在窗子上,随着摇曳的亮光左右摇摆,只听肖辛夷在屋内说道:“不知诸葛公子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诸葛清鸿大喜,原来她也同他一般不好受,也因为思念作祟而睡不着吗?

诸葛清鸿紧走几步走到门前说道:“辛儿,你打开门,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又听得肖辛夷在房内说道:“诸葛公子,你深夜到此已属逾越,有什么话就请说吧,说完还请速速离去。”

诸葛清鸿虽心中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至少她还让他说话,他还有机会,于是就倚在门外轻声说道:“辛儿,你知道我是被迫与她定亲的,而且那时候你生死未知,如果那时我知道你还在世上,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接了那道赐婚圣旨的,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

诸葛清鸿说完就静静地听着屋内动静。

肖辛夷沉默了许久问道:“说完了吗?说完公子可以走了,既然你已定亲,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她现在都已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前几日是我犯糊涂了,竟忘了公子已然是有妇之夫,日后理应避嫌才是。”

“辛儿,你在故意气我是不是,你开开门,我们当面说清楚。”诸葛清鸿在门外有些无力的说道。

“没有什么好说的,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没有其他的事公子请回吧。”房内灯火摇曳了一下似是恋恋不舍,可最终还是熄灭了,肖辛夷房内重新归于黑暗。

诸葛清鸿退后走到窗前一字一顿的说道:“可是,我也是普通人,也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共度一生啊。”

他说完这句话定定站在窗前,可窗子上始终没有亮起他希望看到的灯光和那道身影。

只是他看不到日思夜想的那个人此时正掩在锦被之下,满脸泪痕。

她何尝不想与自己喜欢的人共度一生啊。

她心里是感激宁国郡主的,若不是那个女子前来,她几乎就要忘了她身上的责任,忘了她以后要面对的是什么,这些她一个人承担就够了,怎么还敢拉着诸葛清鸿一起承担。

若是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诸葛清鸿少年英雄,前面还有锦绣前程在等着他。她又怎敢拉着他一起万劫不复。

第七十一章《回到雍城》

肖辛夷听到窗外错乱而虚浮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刚在心中萌生的情意被这苦涩泪水冲刷的一干二净。

如今大仇未报,她又怎可沉溺于儿女私情。

直至诸葛清鸿手上的伤痕愈合,肖辛夷再也没有踏进过他房间一步,诸葛清鸿日日守在她院外,也只是远远的见过她一次。

终于他的左手拆下绷带可以自由活动了,肖辛夷才来到他房间看着胡古月为他做最后的清洗,用特制药水洗净他手掌中的粘稠药膏后,肖辛夷才看清原本深可见骨的伤痕已经愈合成一道疤痕,再也去不掉了。

但诸葛清鸿似是对那条伤疤很是满意,轻轻摩挲片刻对肖辛夷道:“辛儿,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回幽馨舍,华山已写信催过几次了,我并未将我受伤的事告诉他。”

“师父正在闭关,我们去向师兄辞行之后即刻动身。”肖辛夷的目光从他手中那条伤疤上移开说道。

“好,我们这就去吧。”诸葛清鸿起身走到肖辛夷旁边说道。

肖辛夷点点头没有说话,当先一步跨出房门,诸葛清鸿跟在她身后一脸落寞。

三人在上水阁见到了正在为苏月仙把脉的钟渊,蓝滟正服侍在一旁。待钟渊替苏月仙扯好衣袖肖辛夷才走上前去问道:“师姐身体恢复的如何了。”

钟渊起身回道:“正在慢慢恢复,比前段时间要好上许多了。”

“那就好。”肖辛夷闻言松了一口气随后道:“今日我们前来是向师兄师姐辞行的。”

苏月仙从屏风后转出来拉起肖辛夷的手问道:“今日你们就要走了吗?”

“是的师姐,墨妍还在雍城,我们尽早回去才是上策。”肖辛夷回道。

“可还有需要的东西,我前些日子去药园采了些药材,你等着我去为你拿来。”苏月仙不等肖辛夷说话就匆匆去了偏房。

钟渊转向诸葛清鸿问道:“诸葛公子的伤已经无碍了吗?”

诸葛清鸿拱手回道:“还没有来得及向钟大侠道谢,多亏钟大侠配的良药才保住了我这只手。”诸葛清鸿说着伸开左手手掌,一道清晰疤痕格外显眼。

“本来钟某还可以做的更好,只是诸葛公子执意要留一道疤痕在手中,钟某也只好自砸招牌,随了公子所愿。”钟渊轻笑一声回道,似乎有些好笑诸葛清鸿居然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肖辛夷听到钟渊所言一阵无语,本来她还在疑惑以钟渊的医术,不应该有治好伤口还留下疤痕的道理。如今听到他俩的对话才知这是诸葛清鸿自己要求的。

两人说话间苏月仙已装了满满一匣子药材进入房间,胡古月见状连忙接过。几人又说了些客套话,肖辛夷四人才拜别两人正式下山。几人下山时诸葛浩初和李钰正在山下等着他们。

李钰看着跟在肖辛夷身后的那道淡蓝色身影不觉湿润了眼眶,从今天起,她终于能和她的夫君朝夕相处了。

泪眼朦胧中诸葛清鸿和他身边的女子身影渐渐重叠在一起,李钰蓦然睁大眼睛,这才看清诸葛清鸿的目光依然没有朝她看过一眼,全部落在了他身前的女子身上。

李钰自小是在别人艳慕眼光中长大的,自认样貌不输任何一个女子。可她还是被从山上缓缓而下的白衣女子静若松生空谷的出尘气质,神若月射寒江的绝美容貌所折服。

虽肖辛夷在诸葛浩初的寿宴上见过李钰,可当时的李钰一颗心全都在诸葛清鸿身上,并没有注意到肖辛夷,自然不知道那日诸葛清鸿追逐而去的女子就是眼前女子。

同样肖辛夷也看到了在山脚下一身淡蓝色衣衫的李钰,如今换了女装的李钰当真是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绿波,只不过长期在边疆与风沙为伍肌肤有些粗糙,却更为她添加几分女子少有的飒爽英姿。

肖辛夷走到李钰和诸葛浩初跟前抱拳行了一礼道:“民女江海棠见过宁国郡主。拜见诸葛盟主。”

李钰虚扶一把肖辛夷说道:“江姑娘不必如此多礼,如今我既入了江湖便不再是什么郡主,应当算半个武林中人,日后我们少不得要并肩作战。”

肖辛夷回道:“话虽如此,可郡主乃金枝玉叶万金之躯,礼数自然不可怠慢。”随后指着身后的胡古月蓝滟和秦悠悠说道:“这位是我的师弟胡古月,师侄蓝滟和我的义妹秦悠悠。”

胡古月和蓝滟秦悠悠一起抱拳拱手道:“草民见过宁国郡主,拜见诸葛盟主。”

李钰点点头道:“胡少侠蓝姑娘和秦姑娘无需多礼。”随后指着身后的一男一女说道:“这是我的侍卫闻寒侍女识香。”

几人同时抱拳行礼,一番客套之后也算相互认识了。

诸葛浩初见几人气氛有些尴尬说道:“如今天色也不早了,你们速速动身前去雍城吧。”

几人向诸葛浩初行礼后翻身上马,不过片刻便在尘土飞扬中渐渐消失在诸葛浩初视线里。

诸葛浩初望着那一黑一白之间仿佛隔着千水万水的两匹马,不由得再次深深叹了口气,自古都道好事多磨,但这磨难两人究竟能不能熬过去还未可知。他的儿子有多优秀他这做父亲的比谁都清楚,可有时候太过优秀也是一种负担啊。

虽说安业国民风开放,退婚并不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事,就算在皇室中退婚之事也屡见不鲜,可看宁国郡主如今的表现,怕是不会轻易就放弃诸葛清鸿。说到底还是天意弄人,若是肖辛夷早出现个一年半载,事情也不会走到如此地步。

诸葛浩初等再也看不到几人的身影了才回头对段辰说道:“段贤侄,事情都交代下去了吗?”

“回盟主,已经全部交代下去了。”段辰恭恭敬敬的回道。

“好,好啊,既然有人要让这天下乱上一乱,那我们也要想办法自保才是啊。”

诸葛浩初说完一阵冷笑,肖大哥,小弟浩初很快就可以为你,为你的苍安山庄报仇雪恨了。

这一路诸葛清鸿仿佛吃了哑药一般半个字都没有说,倒是肖辛夷和李钰两人颇有话聊,尤其是秦悠悠讲到肖辛夷能调的一手好胭脂更让李钰羡慕不已,因白天需要赶路没有时间,便夜夜缠着肖辛夷为她调制胭脂遮掩粗糙肌肤,肖辛夷却觉得李钰的皮肤与娇生惯养的女子不同,别有一番风味无需遮掩。

可李钰执意不从,或许诸葛清鸿就喜欢娇**子,不喜她这粗糙肌肤才不愿多看她一眼的呢。肖辛夷只得为她调配适合她用的胭脂,待李钰抹上肖辛夷送到她房间的胭脂后,再一次被肖辛夷的手艺所折服,镜中女子肤色娇嫩娇艳若花,比肌肤粗糙之时美貌了几倍不止,却也少了几分她特有的英姿焕发之容。

翌日故意在诸葛清鸿跟前走了两圈的李钰发现,从未看过她的诸葛清鸿竟然真的多看了她一眼。只是她不知,诸葛清鸿心中想的却是肖辛夷为了配这胭脂不知又费了多少心神。

几人快马加鞭终于在十日内赶回了雍城,还未到城门便看到等在郊外的华如江和冷墨妍。

华如江看到他们的身影便兴奋的挥着手,生怕别人看不到他。只是在几人走近后看到多出来的三人一脸迷惑,待几人停下马后华如江也顾不得旁人,一个翻身落到诸葛清鸿马上从背后抱住他说道:“诸葛隐啊,你终于回来了,你可知本公子为了你茶饭不思,近日都消瘦了许多,以前的衣服都不能穿了,你要赔我。”

肖辛夷胡古月和秦悠悠知道华如江性子,自是见怪不怪。可李钰和她的侍卫侍女是初次见华如江,自然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情况。尤其是李钰,一张脸涨得通红,谁能告诉她她的夫君究竟是喜欢女人还是喜欢男人。

诸葛清鸿运足内力用手肘往后一撞,华如江眼疾手快从马上跳下说道:“诸葛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难道你都不想我吗,不想与我再亲近亲近吗。”

诸葛清鸿咬牙切齿道:“华山,注意分寸。”

华如江浑不在意的说道:“哈哈,这有什么,大家都这么熟了对吧,咱俩的关系他们自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有什么好隐瞒的。”

他俩是什么交情肖辛夷冷墨妍几人自然是知道的,可这话听在不知道的李钰耳中又是另外一番意思,霎时通红的脸色转为煞白。

肖辛夷轻咳一声示意华如江看向李钰道:“华公子,这位是宁国郡主。”

正笑的开心的华如江闻言仿佛突然被一个鸡蛋卡住了喉咙,张着嘴瞪着眼半天没回过神来,诸葛清鸿一扯马缰率先奔向城内,隐隐约约听到身后华如江的声音:“宁国郡主请听草民解释,我和诸葛兄之间清清白白,是患难之交的兄弟,她们都可以为我作证。”

随后诸葛清鸿听到身后响起数匹马的马蹄声以及华如江焦急的声音:“唉,唉呀,你们跑什么,快帮我解释一下啊,本公子真是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

第七十二章《初见端倪》

一路上心事重重的李钰终于在到了幽馨舍之后才勉强信了肖辛夷的话,相信华如江只是性子欢脱爱玩爱闹,与诸葛清鸿之间清清白白。幽馨舍总共才八间房,如今只剩一间既小又昏暗的房间无人居住,李钰主仆三人到了以后自然就住不下了。闻寒和识香欲再为李钰租一处院子,可李钰执意要住在那间无人居住的小房子里。诸葛清鸿一言不发拎起自己的行李住进了清荷小筑。

华如江乐呵呵的拎着自己的大包小包随后跟了上去。

仿佛全然没有看到李钰再次煞白的脸色,也仿佛全然没有看到冷墨妍暗淡下去的眼神。

如此一来李钰自然是住进了诸葛清鸿空出来的房间, 阮娘进来欲为她换置一套新的物什,被她拒绝了。

诸葛清鸿枕过的软枕,诸葛清鸿用过的茶具,还有诸葛清鸿经常伫立的窗边,在李钰看来都无比珍贵,整个房间似乎还残留着诸葛清鸿身上那股清爽的气息。李钰从来都没有像如此这般心满意足过。这里的一切曾经属于她的夫君,而现在属于她。 李钰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棱,入眼的是对面房间大开的窗口和坐在桌前低头的肖辛夷。

肖辛夷窗前摆着几盆四季海棠,白的如雪粉的似霞,层层花瓣娇艳欲滴,叠叠花叶青翠葱茏。 海棠花的风姿艳质自是花中翘楚,被无数文人墨客争相吟诵描绘。

但放眼望去这花中翘楚如雪的颜色都不及桌边女子清雅的身姿,似霞的艳丽都不及桌边女子低头的风采。

李钰的心突然就慌了,原来诸葛清鸿日日面对的就是这样一番风景吗。

肖辛夷看完了桌上的册子抬起头来正好看到站窗前的李钰,冲她笑着点了点头。李钰看着对面肖辛夷那弯弯的眉眼和微翘的嘴角,脑中一片空白,突然就很讨厌对面看起来十分友好的女子,连自己怎么回的她都不知道。

肖辛夷见李钰面无表情的冲她点点头,也没有多想随后拿着册子便去了冷墨妍房间。

李钰转身关上窗子,直到离开雍城再也没打开过这紧闭的窗棱。

肖辛夷到冷墨妍房间时见她坐在桌边发呆,紫鸠正在她腕上爬来爬去。

“在想什么。”肖辛夷走到她跟前问道。

冷墨妍被突如其来的一声给惊了一下,见来人是肖辛夷松了一口气说道:“没什么,给你的册子你都看完了?”

“看完了。”肖辛夷说完扯过冷墨妍的手腕为她把脉,片刻后放开手问道:“华如江写信说你受了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事后也没有调查出来。”冷墨妍回道。

肖辛夷不疑有它,点点头道:“现在查不到没关系,以后总会有线索的,最重要的是你平安无事,体内也没有落下病根,如此就是万幸。”

冷墨妍听完肖辛夷的话沉默了片刻说道:“对,有的是时间慢慢查,我给你的册子你可有不妥之处 。”

“有,我看你册子上记载我们走后第三天楚扬大哥楚

青纳了一房小妾对吗。”肖辛夷打开册子指着其中一页问道。

“没错。”冷墨妍回道。

“纳妾而已,又不是娶妻,楚家有必要搭台唱戏请亲朋好友过府吃酒吗。”肖辛夷问道。

“可是当日进府的有多少人,当晚出府的就有多少人,这些都是记录在册的。”冷墨妍回道。

“这些我都核对过,的确没有纰漏,可是当晚有一样东西你们没有办法记录。”肖辛夷说道。

“是什么。”冷墨妍有些诧异的问道。 “箱子,当晚楚府请的戏班装了八口箱子,是什么样子的箱子,有多大。”肖辛夷反问道。

“八个箱子有大有小,华如江亲自查看过,里面满满的衣物道具,如果有人藏在箱子里出去的话,那些道具必然得留在楚家,事后我们去探查,什么都没有发现。”冷墨妍回道。

“那戏班名为梨粹,总共十一个人,而且居无定所,何处有人请便在何处落脚,我想亲自去看看。”肖辛夷道。

“我陪你一起去,只是我们在戏班没有查到异处,便没有再监视了,他们现在在何处落脚我也不知道。”冷墨妍听完肖辛夷说完后答道。

“华如江一直都有派人跟着戏班。”肖辛夷又道。

“什么时候,你怎么知道的。”冷墨妍很是吃惊。

“你刚把册子送进我房间,华如江就收到飞鸽传书,是负责监视梨粹的暗桩所传,他们此刻到了岳阳,为岳阳孟府老夫人贺寿,连唱三天。我们现在动身还可以追的上。”肖辛夷起身道。

“可是你已奔波多日,休息一日再动身吧。”冷墨妍站起身来挡在她面前,这件事华如江竟然没有同她说过。

“时间越长变故越多,这件事必须要尽早确认,才能确定夜袭双圣门的是不是楚家的人。” 肖辛夷回道。

“夜袭双圣门?什么时候的事,你们有没有受伤,我师父有没有受伤。”冷墨妍闻言震惊,有些急促的问道。

“我们都没事,此事待路上我再慢慢与你细说。”肖辛夷见冷墨妍骤变的神色回道。

“好,那我们现在就动身。”冷墨妍这时竟然比肖辛夷看起来更着急。

肖辛夷看她神情觉得有些奇怪道:“墨妍,你收拾一下去通知古月和悠悠,让古月去清荷小筑辞行,我去向宁国郡主辞行。”

冷墨妍点了点头道:“好。”

肖辛夷走出房间见李钰房间双门紧闭,闻寒和识香立于左右两侧,肖辛夷走到门口抱拳道:“烦请两位通报宁国郡主,民女江海棠有事求见。”

两人闻言互看了一眼,识香身形不动回道:“郡主连日赶路心力交瘁,已经歇息下了,姑娘有什么事等郡主传唤吧。”

肖辛夷道:“既然如此,还请两位代为转告,民女有要事要出门几天,郡主有什么需要你们都可以去找阮娘,我会留下我的师侄蓝滟听候郡主差遣。”

识香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屑说道:“姑娘既然是要出远门,当面向郡主辞行方为礼数,如今却让我们两个做下人的转告,敢问姑娘置郡主于何地,置天家威严于何处。” 识香说着朝皇城方向拱手行礼,态度恭敬,说出来的话却咄咄逼人。

“我等江湖中人自然不识皇家礼数,既然郡主如此看重身份,还请顾及天家威严早早回皇宫才是。”

肖辛夷还未说话就听得身后诸葛清鸿的声音传来,华如江与他并肩而立。

识香见到突然出现的诸葛清鸿神色慌乱,一时竟然不知道要怎么答话。

闻寒这时对诸葛清鸿抱拳低头道:“参见郡马爷,郡主她刚歇息并不知道江姑娘过来,是识香自作主口不择言冲撞了江姑娘。识香,还不快向江姑娘道歉。”闻寒最后一句话陡然转厉。

识香咬了咬嘴唇,虽然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是这些江湖草莽不知礼数。可诸葛清鸿的脾气她是见过的,而且识香知道郡主绝对不会为了她拂逆诸葛清鸿的意思,即使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郡主。

“是识香没有禀报郡主,擅自做主,还请江姑娘大人大量不要与我这小小奴婢一般见识。”识香抱拳低头道,语气之中带有三分不甘。

“识香姑娘不必如此,是民女不知道这其中的规矩,只是事情紧急才会如此冒失。”肖辛夷柔声回道。

“说到轻重缓急,华某还有一件事要劳烦江姑娘,你现在怕是想走也走不了了。”华如江这时向前一步道。

“何事。”肖辛夷看着华如江,看他如何解决眼下尴尬的局面。

华如江摇摇手中折扇道:“在下有个朋友的故乡在雍城,已经好多年没有回来,前几日他得知我到了此处,便托人捎了封书信于我,请我去拜访一下他的家人,不料他家中有位天生患有心疾的兄弟,很是棘手,近些年看了不少名医都束手无策,眼看没有多少时日可捱,所幸你回来的及时,事关人命,你现在无论如何也要跟我走一趟。”

肖辛夷看着华如江认真的样子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可如今这是解决眼中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既不会让肖辛夷难堪也不会让李钰难做。

“那请华公子带路吧,我稍后再来向郡主辞行。”肖辛夷感激的看了华如江一眼。

虽然肖辛夷不知华如江说的是真是假,可冷墨妍知道,此时她隐在紫色衣袖下的拳头越握越紧,紫鸠缠在她腕上不时抬头吐着信子,仿佛随时都要夺袖而出。

肖辛夷并没有看到站在她身后的冷墨妍,却看见面前华如江一副紧张的样子,疑惑的问道:“华公子,可有何不妥。”

华如江看到肖辛夷背后的冷墨妍只觉喉咙有些发干,咽了咽口水说道:“没有,没有,我们这就去吧,我这位朋友的故居离这不远,很快就可以到的。”

说完心虚的看了一眼冷墨妍。

第七十三章《琅琊赌鬼》

冷墨妍却在听到华如江这句话时怔住了,原来是她误会了。两人非亲非故,华如江又怎会将这种事放在心上。思及于此连她自己都不知这一刻缠绕在她心头的是安心还是失落。

肖辛夷回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吧,还请华公子带路。”

华如江合上扇子说道:“好嘞,走着。”

说完转身在前面带路,肖辛夷紧跟其后。诸葛清鸿在肖辛夷身后一起走了出去,冷墨妍在他们走出院门之后沉默了片刻也跟了上去。等胡古月和秦悠悠背着行礼从房间走出来的时候,幽馨舍里只余黑着脸的闻寒和识香立于李钰房门左右两侧。

残阳的余晖映在那扇紧闭的房门上,院外泪斑竹投下的阴影随着微风左右摇摆,婆娑竹影沙沙作响,仿佛是佳人在倚门哭泣。

华如江率先走在前面,穿过两条街道以后便有一条长长的胡同,一溜青砖红瓦小院,石板铺路宽约半丈,所谓曲径通幽闹中取静,正是繁华雍城之中难得的清净之地。

华如江走到一座院门前转身对肖辛夷和诸葛清鸿说道:“到了,我好友的故居就在这里。”

却在转身之际看到默默跟在后面的冷墨妍,当下眼神中有一丝慌乱,却也很快稳了下来。平时华如江看到冷墨妍就是一副怯怯的表情,诸葛清鸿和肖辛夷并没有多想。

华如江不看冷墨妍伸出手指在门上轻叩几下,只听院中有一老妪的声音传来:“谁啊。”

“婆婆,是我,华如江。”华如江在门外恭恭敬敬的回道。

片刻之后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枯瘦的身影从院内走出,身上崭新的衣衫虽不算华贵却整洁合身,满头白发用一根银簪子挽起,老妪见着华如江之后脸上浮现出欣喜的表情,满是皱纹的脸上因这笑意平添了几分慈祥。

“华公子来了,快请进。”

老妪说着闪身让开院门就要请华如江进去。

华如江拱手道:“婆婆先请,这位就是我上次跟您说过的名医江姑娘,今日我将她带来了。”

老妪闻言猛然一个转身险些摔倒,华如江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扶住她,但老妪此刻已顾不上对华如江道谢,浑浊双眼似乎也因华如江这句话而清明了许多。

“江姑娘,还请江姑娘救救吾儿性命。”老妪被华如江搀着连连向肖辛夷作揖。

“婆婆不必如此,救死扶伤乃是医者本分,还请老人家带我去看看病人。”肖辛夷扶住老妪不让她继续作揖说道。

“好好,姑娘跟我来。”说完这句话老妪急急向屋内走去,虽然脚步不稳可速度很快,迫不及待的心情可见一斑。

肖辛夷跟着老妪转眼便进了院中最大的一间房,诸葛清鸿和华如江随后也跟了上去。

冷墨妍独自站在院中细细打量这虽然不大却十分坚固的院子,至少以后刮风下雨的时候屋中人不用再拿着木盆在地上接水了,也不用担心半夜睡熟的时候会有野兽踏破院子将她们叼走了。屋内传来一阵咳嗽声,冷墨妍听着那以往只会出现在记忆中的声音恍然如梦,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她小时候经常做一个梦,梦中就如现在这样有座整洁的院子,有几间可以遮风挡雨的房屋,房屋中还有她的亲人。

如今的她恍恍惚惚竟不知究竟是身处现实还是身处梦境。直到听到肖辛夷的声音传来她才回过神来,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只是此时此景和她小时候的梦很像罢了。

“婆婆,令郎乃是天生心疾且凶险异常,时至今日还有一息尚存已属奇迹,晚辈并没有十分把握能让高公子痊愈,但会尽力一试。”肖辛夷的话如惊雷般字字落在冷墨妍耳边。

高公子,冷墨妍依稀记得她母亲的名讳为高婉玉。华如江竟然让他们改了姓氏,是为了遵守与她之间的约定,不让冷照林他们一家与自己扯上关系吗?

冷墨妍不知道自己是想笑还是想哭,华如江,你我不过泛泛之交,你何必要为我做这些事,若是你再如此执迷不悟,冷墨妍到时怕……怕……不忍对你下手。

“既然江姑娘说她会尽力一试就肯定会尽心尽力,婆婆你可以放心了。”华如江的声音从屋内传出,一直传到了冷墨妍冰封许久未曾敞开过的心里。

随后冷墨妍转身狂奔而去,以内力封住五识,不听,不看,不想,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在她五岁那年被换成三两银子之后,这里的一家人就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华如江要做好人就让他做去,与她冷墨妍又有何关系。

华如江透过窗棱看到消失在院门外的冷墨妍,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床上躺着的男子虽脸色苍白骨瘦如柴,却依然能看出他精致俊朗的五官,若是好起来定然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但与冷墨妍长相大不相同,与老妪长相也无相似之处,想来应该是随了他父亲容貌。他的母亲对他的父亲用情如此之深,只不过是为了与他容貌相似的一个孩子,竟然不惜将自己的另外两个孩子推入火坑。

肖辛夷捻掉男子身上的银针站起身来对华如江道:“高公子身体现在太过虚弱,不可急于求成,需慢慢将身子养好再行治愈之法,只是这些年他常食不果腹身体亏损太多,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补回来的,但这期间我可保他性命无虞。”

那老妪听完肖辛夷的话一个俯身又要拜下去,被肖辛夷一把扶住说道:“婆婆,这是医者本分,并不是什么恩情,您不必如此,况且这是华公子所托,晚辈一定会尽力的。”

老妪老泪纵横口中只反复的说着多谢华公子多谢江姑娘。

肖辛夷环顾四周见并没有笔墨纸砚,便对华如江说道:“待我回去之后写一副药方,你拿过来给婆婆,早晚煎服连用一月,一月之后即可将病情稳定住。到时我会根据他的身体恢复情况决定什么时候为他治疗心疾,只是婆婆年事已高,有些事怕有心无力,不知这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有,不过照林兄出去做工了,要晚间才能回来。”华如江回道。

“也好,我晚间过来煎药,其中有需要注意的我也好当面像他交代。”肖辛夷说道。

“不用了不用了,他大老粗一个哪能记得住这些,你告诉我就行了,我会注意的。”华如江连连摆手道。

就冷照林和冷墨妍五分相似的模样要是让肖辛夷给看见了,以她的冰雪聪明还不当场就猜到些什么。

肖辛夷看了他一眼回道:“那好吧,你现在跟我去抓药,我们就在这里煎药。”

“好嘞,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抓药。”华如江兴奋的说道。

肖辛夷对老妪行了个福礼说道:“有华公子帮忙婆婆就不必担心了,晚辈这就去抓药。”

老妪颤颤巍巍的回了一礼说道:“多谢姑娘,多谢公子,你们就是我们一家子的恩人哪。”

只是她不明白华如江为何让她隐姓埋名,又为何不能对外人说这间院子是他帮她们买下来的。

三人出了小院便径直走向临街的药铺,所抓药中有几味珍稀药材价格不菲,华如江眼也不眨的掏出几锭银子付了账,诸葛清鸿看着他潇洒的模样不禁奇怪的问道:“这么多天了你身上居然还有银两。”

华如江翻了个白眼说道:“笑话,本公子琅琊赌鬼的名号是白来的吗,若是只靠你留个我的那几枚碎银子,本公子早就饿死了。”

“可是我明明记得你说过再也不赌了,尤其是在福来赌坊,但雍城只有一家赌坊,莫不是你又去了福来赌坊。”诸葛清鸿有些玩味的看着他。

“事出有因情非得已。”华如江脸色说到这里便不再多说。

诸葛清鸿翘了翘嘴角,华如江赌钱必然是为了替高公子治病,究竟是什么样的朋友能让华如江再进福来赌坊。想当初他就是在福来赌坊大杀四方之际才与楚昭华结下一段孽缘,过后他发誓再也不会赌钱了。如今却为了朋友破了当初的誓言。华如江何时有了如此看重的朋友,为何他一点都不知道。若是他知道刚才那座院子都是华如江赢回来的,怕是当场就要去查华如江究竟结识到了什么至交好友。

华如江看着诸葛清鸿探究的目光心虚的吼了一句:“看什么看,有没有点眼力劲,江姑娘一个弱女子手中拿着那么多药你都不知道接一下。”

这一吼真可谓抓住了诸葛清鸿的软肋,在他身上来回探究的目光瞬间变得柔情万丈,再也顾不得华如江反常的举动。

诸葛清鸿伸出手去要帮肖辛夷拿药,肖辛夷向旁边躲了躲说道:“不敢劳烦诸葛公子,这些药我还可以拿的动,药已经买完了,华公子跟我回去煎药吧。”

诸葛清鸿的手因这一句话硬生生停在半空,不知是忘了收回去还是不想收回去。

一枚银锭此时很合时宜的塞到僵在肖辛夷身边的那只手中,只见华如江抬脸傲娇的说道:“去,帮公子买一副上好的砂锅来煎江姑娘的药。”

说完华如江不等他回神,拉着肖辛夷足下生风一溜烟的跑出药铺,只留下诸葛清鸿一人看着远去的背影满脸落寞。

第七十四章《梨粹戏班》

肖辛夷煎好药后看着床上男子服下才向老妪辞行回幽馨舍,华如江则留在小院中等着冷照林回来。

彼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上商铺中都掌了灯,肖辛夷走在街上看着这万家灯火,竟不知何去何从。

街上行人匆匆而过,没有人多看在夜色中缓步慢行的肖辛夷一眼,因为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天黑了,家中还有牵挂的人在等着他们,毕竟路上的风景再美也比不过家中桌上的一碗热粥。

而肖辛夷恰恰相反,她曾经也是有家的,但是现在没有了。虽然现在也有人会在某一处等着她,可那也只是她行走在路上的风景,随着时间推移,那些等着她的人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家,比如胡古月,比如秦悠悠。

她尽力去忽略跟在自己身后的那道身影,那个人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家,而他未过门的妻子现在一定站在幽馨舍门口翘首以盼等他归去。

茫茫天地间,五湖/四海内,肖辛夷竟然觉得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医圣门是她的师门,是庇佑她长大的地方,那里有她的师父,师兄和师姐,可她师父是整个医圣门弟子的师父,她的师兄和她的师姐也有了自己的家。她只不过是他们行路中的一道风景罢了,过眼云烟转瞬即逝。

肖辛夷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无助和孤独过,即使是听到钟渊成婚的那一刻也没有像现在这般无力。人总是在孤独的时候显落寞,越落寞便越孤单。

前面有一家酒馆,虽然不大装饰寒酸,可从里面飘出的阵阵酒香还是让肖辛夷驻足而立,虽不及云流的焚情香醇,却别有一番风味。肖辛夷抬脚便进了那间酒馆,此时酒馆中只有两三个客人,一边喝酒一边在兴奋的讨论着什么,酒馆伙计看到进来一位虽有着绝代风华之姿却魂不守舍的女子,当下不敢怠慢迎了上去道:“姑娘要打酒吗?”

肖辛夷点点头道:“打一坛带回去。”

酒馆伙计接过铜板麻利的为肖辛夷打了满满一坛。

肖辛夷走出酒馆的时候看到诸葛清鸿正在门口等着,随后对他说道:“诸葛公子请回吧,我认得路。”

“辛儿…”诸葛清鸿低低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却不知接下来要说什么,宁国郡主近在咫尺,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唯有解除婚约以后他才有资格说出他想说的话。

肖辛夷见他静默不语微微一笑转身大步离去。诸葛清鸿看着绽放在黑夜中的凄美笑颜既心动又心疼。

万物寂静月色朦胧,当月色偷偷躲进云层时幽馨舍的人也都熄灯睡下了,但在肖辛夷房顶却有一人彻夜长坐,清风与明月似乎都抛弃了他,唯有墙外竹叶和厚重云层与他相伴。

诸葛清鸿整夜凝聚内力只为能听到房中人只言片语,哪怕是像她第一次醉酒时口中念叨着别人的名字也好,起码可以让他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可是一整夜过去了,肖辛夷将一坛酒喝尽翻个身就睡了过去,一句醉话都没有说。

直到卯时诸葛清鸿才悄然离去,诸葛清鸿刚落到清荷小筑的院内,肖辛夷在房中幽幽睁开双眼,不过是路边小店酿的薄酒,又怎能与云流的焚情相提并论,以她的酒量这世间除了焚情别的酒又怎会喝醉她。

翌日清晨李钰并没有与她们一同进餐,让阮娘单独做了一份送到她房间,待阮娘进去收拾碗筷之际肖辛夷在门外等着李钰传她,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阮娘从房中出去半个时辰李钰才想起来门外还有个肖辛夷,随后让识香把她传唤进门,冷墨妍胡古月蓝滟和秦悠悠四人站在一旁看的又生气又心疼,这宁国郡主摆明就是故意的。好在肖辛夷进去之后很快就出来了,李钰并没有为难她,也让几人松了一口气。

肖辛夷出门后问胡古月:“去清荷小筑辞过行了吗?”

“已经去过了,但是只有华公子一人在,诸葛公子和两位前辈出去了,我已托华公子转告诸葛公子。”

“好,事不宜迟,我们出发吧,蓝滟,这院里的事情就劳你替师姑多费心了。”肖辛夷看向蓝滟道。

“师姑,你放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吧,蓝滟定不负师姑所托。”蓝滟说着看了一眼李钰的房间。

“好,多谢了。”随后对冷墨妍胡古月和秦悠悠三人说道:“我们即刻启程。”

蓝滟在客栈门口目送四人策马狂奔,回到后院时在华庭阁门口踌躇了很久,不知在想些什么。自从云静渚搬出华庭阁之后,这里还没有人住进来过。

雍城与岳阳不过一日的路程,四人在夕阳余晖落尽之前便到了岳阳城,虽同为城,可岳阳比雍城小了一半不止,道路也不似雍城宽阔,商铺萧条行人也不多。

胡古月下马拦住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翁拱手问道:“请问这位老伯,近日要为老夫人办寿宴的孟府在哪边。”

老翁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你们是来向孟老夫人贺寿的吗?”

胡古月拱手回道:“正是。”

老翁捋了捋颚下胡须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不必去了,孟府吃了官司,已经取消了寿宴。”

胡古月闻言有些发愣,心底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问道:“吃了什么官司?”

老翁回道:“孟府三子皆为孝子,老夫人爱听曲,每年寿辰之时三子都会请戏班来连唱三天,再过两天就是老夫人寿辰了,可就在昨夜,刚入府的梨粹戏班在孟府全部中毒而亡,无一幸免。现在孟府已被官府派兵围守,府中男丁全部打入大牢,女眷也被拘在府中不得外出,孟老夫人当场晕了过去,现在是生是死还不知道。”

老翁说完又叹了一口气。胡古月听完后脸色都变了,对老翁拱了拱手说道:“多谢老伯指点。”随后回到肖辛夷身边将事情复述一遍。

肖辛夷闻言脸色一沉:“是我们害了梨粹戏班。”随后轻轻踢了下马腹走到老翁跟前问道:“请问老伯,孟府在哪边。”

老翁抬脚刚欲离开,又被一高头白马拦住去路,抬头望去见是一满脸寒霜的女子,用手一指东南方向道:“直走,看到有官兵包围的那家便是。”

老翁话音刚落,只听得耳边马蹄声响起和一句多谢,眼前的白马美人已朝东南方向狂奔离去,随后又有三匹马紧跟而去。肖辛夷远远便看见一座府邸被官兵包围的水泄不通,偶尔有行人走到此处也是绕道而行。

肖辛夷观察片刻对三人说道:“我们此时不宜出现在官兵面前,今晚先找间客栈住下,看看官府能查出什么结果。”

四人调转马头在城中转了一圈,挑了间离孟府最近的客栈住下。刚一进客栈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客栈大厅,诸葛清鸿坐在上座,旁边坐着两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其中一位玄衣老者正低声向诸葛清鸿说着什么,诸葛清鸿眉头紧皱凝神细听,看到肖辛夷几人进来也没有太过惊讶。看来诸葛清鸿是得到梨粹戏班遇难的消息之后赶来的,虽然肖辛夷没有见过两位老者,可胡古月和冷墨妍都见过,胡古月在肖辛夷身边轻声说道:“说话的那位是诸葛山庄的虚听前辈,旁边着青衣的是空声前辈。”

肖辛夷定了定神走到桌边抱拳作揖道:“晚辈双圣门弟子江海棠见过空声前辈,见过虚听前辈。”

空声和虚听这两日一直听华如江在诸葛清鸿身后碎碎念,都已得知他们家大公子的心思,只是一直都没有见过令他们家大公子神魂颠倒的江海棠,如今听到她自报家门,自然要好好端详一番。

诸葛清鸿与空声虚听名义上虽为主仆,可在心底一直拿他们当亲人看待,如今看着身边两位长辈露出满意的神情,心中竟有些雀跃的感觉,但看到肖辛夷一眼都没有看过他又有些失落。

虚听捋了捋长及胸前的胡须呵呵一笑说道:“原来是医圣司马门主的高足,我等已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空声虽不如虚听慈祥和善,但也赞许的点了点头。

肖辛夷面色不变回道:“两位前辈谬赞了,我师妹冷墨妍前些日子受了重伤得前辈相救,还未当面向两位前辈致谢。”

宠辱不惊进退有度,空声和虚听更加满意。

空声回道:“只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而已,冷姑娘是为救华家那泼皮小子才受的伤,华家小子已道过谢。”

肖辛夷闻言一怔,冷墨妍从未对她说过她受伤是因为华如江。当下回道:“武林同道本就应该鼎力相助相互扶持才是。”

空声闻言笑道:“好,司马门主教导有方,双圣门后继有人。”

一番客套之后几人算是认识了,胡古月欲去为几人订房,却被诸葛清鸿告知已为四人定好了房间。转眼到了晚饭时辰,客栈陆陆续续进了许多客人,大厅中已不在适合交谈,几人便去了空声的房间商讨关于梨粹戏班的事。

梨粹戏班加上班主共十一人,六男五女,目前官府给出的结论是误食毒蕈致死,并在梨粹戏班的灶具中搜出还未食完的毒蕈,仵作也在尸体中解剖出了未消化净的蘑菇残渣。若没有别的发现,孟府众人便可洗清嫌疑全部释放,并通知家属领回尸体。

可在座的几人心知肚明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昨日他们才有调查梨粹戏班的打算,夜里戏班便无一活口,这未免也太巧了。

只是官府并没有查出其他的证据证明这是一场谋杀。孟府的人更不可能在老夫人寿辰之际在自己府中杀人。这一切似乎就是一场意外。

第七十五章《金风玉露》

“华公子不是有派人在暗中监视梨粹戏班的人吗?他可有发现什么。”肖辛夷问道。

“没有,据暗桩所言,他一直都潜伏在梨粹戏班不远处,并没有发现可疑人。”诸葛清鸿回道。

随后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今晚我们去官府走一趟,重新检查一下尸体。”肖辛夷说道。

“好,老夫和你一起去。”说话的是虚听。

若说空声最擅长的是救人,那虚听最擅长的便是杀人。武林中排名前十刺客的诸葛世家就占四个,但跟随诸葛浩初到东岳山的就只有虚听一人,虚听虽看上去和蔼可亲,却是实实在在的一名刺客,且比留在诸葛世家的其他三人更加狠毒,将一套机关暗杀术发挥的淋漓尽致,死在他手下的人不计其数,且大多数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有了虚听加入,此事可谓事半功倍。

“今晚我也去。”诸葛清鸿说道。

空声正要说话,诸葛清鸿对他拱手道:“还请空声前辈带古月悠悠和冷姑娘去孟府走一趟,看有没有什么其他发现。”

“是,公子。”

空声见诸葛清鸿已有了安排不再多言。

长辈没有异议,剩下三个小辈亦不敢多言。

子时过后几人换了夜行衣便分头行动,岳阳府衙离孟府并不是太远,肖辛夷看着空声四人进了孟府以后紧跟诸葛清鸿和虚听进了岳阳府衙。

这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阵阵风声像是呜咽的哭声从远处传来,更为这个漆黑的夜色添了几分悲凉。

验尸房在府衙最后方一角,左右不过两间房,周围却有二十几个官兵把守,大概是因为里面新添了十一具尸体,人多壮胆。

虚听看了两人一眼,然后鬼魅一般消失在肖辛夷眼前,不过举手抬足间,在外把守的二十多个官兵仿佛都魔怔了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

诸葛清鸿见状轻扯了一把肖辛夷落到虚听跟前,虚听手中拿着一把钥匙走到验尸房门前,咔嚓一声门锁应声而落。虚听先一步走进房内,肖辛夷跟在后面,虽然口鼻都被黑纱遮住,可还是有股令人作呕的气味让她胃中一阵翻腾。

诸葛清鸿见她紧皱的眉头从怀中掏出一枚拇指大小的瓷瓶递到她跟前低声说道:“清露散。”

肖辛夷没有接只是回道:“不用,我受得了。”

虚听听到两人的对话回头看了一眼诸葛清鸿手中的瓷瓶。

清露散无色无味置于鼻尖可让人暂时失去嗅觉,没想到他家大公子如此细心,连这一层都想到了。他也知眼前的女子并非不知好歹不愿领情,只是他们此番是来探查尸体的,不能望闻问切,嗅觉便变得至关重要。

虚听赞许的看了一眼肖辛夷,难为这女子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耐力和格局。而他家大公子并非不知,只是关心则乱,或许是在他眼里,所有事情都没有他跟前的女子重要。

虚听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不再看他两人,紧走几步掀开其中一具被白帐盖着的尸体,那是一名男子尸体,胸前一道长长的伤痕,已用针线缝合整齐,看来这具尸体已经被仵作解剖查验过了。虚听又掀开另外一具尸体,依然被解剖过了,虚听一具一具的看过去,十一具尸体只有两具女尸完好无损,其中一具是个孩子,不过五六岁的年龄,双眼紧闭仿佛只是睡着了,肖辛夷转过身去不忍去看那具小小的尸体,伸手将白帐轻轻覆上。

虚听和肖辛夷将所有尸体上下检查了个遍,之后两人互相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确定答案,的确是使用毒蕈而亡。

但肖辛夷在空气中嗅出了一丝熟悉的味道,她常年与药材为伍,发丝衣物都沾染上些许苦涩药气,她的锦帕都用带有清新药香的药材浸过,不仅可以压下她身上的苦涩之气还可以提神醒脑。但她今日出来并没有带锦帕在身上,这股药香却是从诸葛清鸿身上发出来的,且味道越来越浓。

肖辛夷疑惑的打量了一番诸葛清鸿,随后想起什么似得问道:“我有一条锦帕是不是在你身上。”

诸葛清鸿没想到这个时候她会问这个问题,稍微一怔随后坦然从怀中取出一条洁白锦帕回道:“是这条吗?”

这条锦帕正是当日诸葛清鸿为肖辛夷易容时肖辛夷覆在眼睛上的,诸葛清鸿为她解下后并没有还她而是贴身收了起来。肖辛夷执起锦帕一角放在鼻尖闻了闻。随后蹲下身去伏在一具女尸的手边仔细嗅了片刻,诸葛清鸿见她并没有把锦帕收回去,连忙又收在怀里。

肖辛夷此时哪里还记得什么锦帕,脸色凝重的起身又去嗅另外一具尸体的手指,直到嗅到第五具,突然伸出手去翻开那具尸体的手掌,尸体已经僵硬,肖辛夷拿出银针在指甲盖处挑了一下拿到鼻尖细闻,随后抬起头来对虚听说道:“前辈,是金风玉露。”

虚听闻言双眼微眯冷声道:“好缜密的心思,好歹毒的心思。”

金风玉露本身无毒,但它的特征便是遇毒变毒药,遇香变香料,遇水即化,遇火则融。常有富家小姐将金风玉露的粉末置于香炉旁边,不过片刻便可满室盈香。但也只需稍稍一点便可将周围的毒性瞬间提高几倍不止,这十一人生前服食了毒蕈,也许并不致死,也许及时求医还能有一线生机,但遇到金风玉露,毒素瞬间暴涨,再也无力回天了。

虚听将尸体一一盖好后说道:“走吧,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这些人是被预谋杀死的。”

肖辛夷脸色沉重点了点头转身走出房间,虚听将验尸房门锁好,把钥匙塞入其中一人手中,三人一同御轻功离开府衙。

就在三人刚刚离开后,验尸房周围的二十多个官兵呆怔的眼神瞬间清明起来,不时有人抱怨不过守了半夜全身都酸麻不堪,像是生了病一般,却没有人知道刚刚发生过什么。

三人回到客栈时空声和胡古月四人已在虚听房内等着他们。桌上放着几张宣纸,肖辛夷一进门便闻到了淡淡墨香。胡古月对肖辛夷道:“师姐,我们在孟府挨个房间查看,发现这些人全部死在同一间房内,这几张宣纸散落在桌下没有被官府带走,看这上面所书应该是在讨论过两天寿宴上要唱的曲子,所以整个戏班的人才会聚到同一间屋子。”

肖辛夷点点头道:“那间房里可有异常之处。”

“有,那间房里几盆花草的香味很大,按理说普通花草香味不会那么大,可我仔细检查过,的确就是很普通的植物,除了香味有些异常别的并没有什么发现。”胡古月回道。

肖辛夷拿起那几张宣纸,上面写着一出《五女拜寿》,字迹行云流水笔走龙蛇,很是漂亮,可是写这些字的人却再也无法执笔了。将宣纸置于鼻尖,并没有金风玉露的味道,可都已经有些破旧的宣纸上面的墨迹还能传出墨香,就已经是最好的证据了。

肖辛夷将宣纸放在桌上说道:“是金风玉露。”

此话一出空声连连点头说道:“不错,正是金风玉露,可惜房间里的东西被官府带走不少,房间里找不到金风玉露,孟府其它房间也没有发现,此物珍贵,百金方才换的一克,就算是孟府怕也不舍得用,放此物者另有其人。”

“不错,是为了将戏班中人体内毒蕈诱发至最毒。”

“对方行事竟如此狠辣,他们只不过是些跑艺人,江湖恩怨何苦要牵连无辜赶尽杀绝。”空声叹了一口气道。

虚听一扫之前的慈祥模样寒声道:“纵然老夫半生杀人无数,可杀得都是该杀之人,手下从无冤魂,这帮畜生竟然连垂髫孩童都不放过。”

屋内众人皆沉默不语。其实不查验几人也都猜到会是这个结果,如今查证之后不过是徒增几分负罪感。毕竟若是他们不监视探查梨粹戏班,对方或许就不会对这些手无寸铁之人起了杀心。

肖辛夷在心里默默发誓有朝一日定会为这些无辜受牵连的冤魂讨回公道。

诸葛清鸿带着空声和虚听三人先一步离开岳阳,肖辛夷四人在岳阳逗留了一日,府衙始终没有查到什么证据,加之孟府又送了不少银子,最终判定梨粹戏班是误食毒蕈而亡,孟府全家无罪释放。

肖辛夷几人回到如意客栈时被眼前景象所摄,只见如意客栈后院站满了士兵,个个手拿长矛精神抖擞,肖辛夷走到幽馨舍门口被一大胡子官兵拦住,那人上下打量了肖辛夷四人一眼,沉声问道:“你们是做什么的。”

胡古月上前一步说道:“我们是住在这院里的,不知这院中出了何事。”

大胡子官兵又问道:“你们可知这院中住着何人。”

胡古月回道:“自然知道,这院中现在住着的只有我师侄和宁国郡主。”

“大胆,你师侄算什么东西,竟然敢跟郡主相提并论。”大胡子官兵闻言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对着胡古月怒声道。

“官爷息怒,我师弟不懂规矩,我师侄只是暂在宁国郡主身边伺候,不敢与郡主相提并论。 ”肖辛夷走到胡古月身边一把将他扯到身后对大胡子官兵说道。

第七十六章《再见云流》

大胡子官兵罗生和仗着自己是郡守罗元和的堂弟,平时在雍城作威作福,从不将平民百姓放在眼中。

今日一早他听罗元和正与郡史秋严先商议如何保护宁国郡主,便自告奋勇来幽馨舍,想着若能巴结上宁国郡主这个高枝,那以后在朝中何愁不能平步青云。哪料来了半日连宁国郡主的影子都没看到,只有一名臭脸的侍女出门说了句让他们开点眼长点心,不要打扰到郡主休息也不要污了郡主的眼睛。

罗和生何时受过这等气,但是在护国将军府的侍女面前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陪着笑脸退出了幽馨舍,只敢守在院墙之外。有气没处撒时正好有几人撞在他气头上,吼了两句心里顿时舒坦不少,舒心之际看到同他说话的女子竟有着风华绝代之姿。一双三角眼登时露出贪婪的神采。

罗生和家中有八房妾室,是个名副其实的色鬼,虽然他的妾室个个貌美如花,可如今在他眼中不及眼前女子万分之一,罗生和虽长得丑,可心里想的美。听着女子不卑不亢的声音,看着女子绝世的容颜。心想若能收得此女子入房,即使让他一辈子窝在这雍城做守城士兵他也心甘情愿。

当下一扫脸上的凶煞之气,挺直身子说道:“还是这位小娘子明事理,但不知小娘子与宁国郡主是何关系。”

肖辛夷退后一步回道:“小女子乃一介草民,不敢与宁国郡主攀关系,”

罗生和闻言咧开嘴角笑了起来,这一笑露出满嘴的黄牙,既然和宁国郡主没有关系,那到了他的地盘,还不是任他为所欲为。当下朝肖辛夷身前走了两步,眼光在肖辛夷身上狠狠盯了两眼,咽了咽口水说道:“小娘子生的真美,不如跟了大爷,大爷定会好好疼你,让你锦衣玉食……”

说着一只指甲缝里满是泥污的大手就要捏住肖辛夷的下巴,肖辛夷身形不动瞬间退后,罗生和只觉眼前白芒闪动肖辛夷已离他一丈之外。罗生和心中大喜,原来还是个会功夫的,正合他意。想到此处运足内力五指成爪状就要去抓肖辛夷,胡古月和秦悠悠的一剑一刀瞬间出鞘挡在肖辛夷身前,眼看就要血溅五步让罗生和命丧当场。

罗生和看到那寒光闪闪的刀剑时想收回内力时已然是来不及,就要撞上刀口之际身子突然被人拽住。

罗生和惊了一身的冷汗回头看去,只见拽着他的男子身着金黄色锦衣,镂金镶玉发冠下如墨发丝无风自扬,一双狐狸眼波光涌动,面前的男子面如冠玉玉树临风,虽然是笑眯眯的看着他,可他竟觉得遍体生寒,就像是被一条阴冷的毒蛇吐着信子在暗处盯着他,随时都要伺机而食一般。

罗生和刚被惊出的一身冷汗瞬间又被这阴冷气息给惊的退了回去。这发生的一切不过是电光火石一瞬间,快的罗生和手下一众士兵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看见他们的头被一锦服男子拽住,而他们的头被吓傻一般呆呆愣愣一动不动,直到一枚黄灿灿的金锭子放到罗生和手中,罗生和才算找回了自己的魂魄,往后退了好几步方才稳下身形问道:“你是什么人。”

语气中全然没了初时的那份嚣张跋扈,细听之下竟还有些微微颤抖。

只见那华服男子笑眯眯的一拱手道:“在下云相依,见过罗大人。”

“云相依,江南云家,天下第一首富云相依。”罗生和脱口而出。

“不敢当,在下不过是一介普通商人而已。”云相依回道。

罗生和经常跟在郡守罗元和身后听他和郡史讨论一些朝中以及武林中的人和事,天下第一首富云相依就是其中一个,虽然云家世世代代以经商为生,但接触的可都是皇城中最顶端的人脉,皇宫中超过一半的供应都出自云家,衣食住行各行各业均有所涉猎。莫说是他,就算是他堂哥郡守罗元和见了眼前的人都要恭恭敬敬称一声云公子。

罗生和见云相依一副谦虚恭敬的样子,仿佛刚才的阴寒之气只是他的错觉。不由得心中大骇,一介商人竟有如此风度,将温文尔雅和阴鸷狠毒拿捏至分毫不差。

“原来是云公子,失敬失敬。”罗生和说着就要抬手行礼,却发现手中握着一枚金锭子,原来是他刚才过于紧张,竟忽略了手中之物,如今看到堪比他一年俸禄的金子正握在他手中,又惊又喜。

云相依回道:“家妹不知礼数,冲撞了罗大人,此物就算是云某代她向罗大人赔罪。”

罗生和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做过什么,心情复杂的转头看了一眼肖辛夷,只见那女子正微笑着看向云相依,这一笑更是明眸皓齿绝代风华。

心中不仅一酸说道:“原来是云姑娘,都是误会一场,误会一场。”

“罗大人误会了,这位是江姑娘,是云某的义妹。”

云相依走到肖辛夷跟前将她贴在颊边一缕发丝拢到耳后,动作轻柔的像是抚摸一件易碎的绝世珍品。

罗生和脸色一沉说道:“原来如此。”

“既然误会一场,云某还与义妹有些事要谈,就不打扰罗大人公事了。”云相依说完牵起肖辛夷的手转身朝华庭阁走去。

此时风光正好,绿竹成荫繁花似锦,空中飞过几只小鸟发出清脆的啾啾声,温暖的阳光泛着橘黄色笼在人身上有淡淡的光晕。

罗生和看着两人如诗如画般的背影消失在华庭阁门后,狠狠啐了一口,果然长得漂亮的美人都是有钱人的。

幽馨舍内有一角阴影,阳光常年照不到这里,既潮湿又阴暗,而此时李钰正站在这一角面目表情的看着院外发生的一切。

胡古月和秦悠悠一进华庭阁就被满院金黄色的装饰给晃了眼,秦悠悠摸摸廊柱又摸摸栏杆啧啧道:“这如意客栈的老板真没有意境,这么耀眼的院子应该取名黄庭阁才是。”

胡古月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若你喜欢,我以后给你建一座就叫黄庭阁。”

秦悠悠白他一眼说道:“谁让你建。”

胡古月嘿嘿傻笑也不答话,秦悠悠看着胡古月脸色一红扭过头去不再理他。冷墨妍看着云相依和肖辛夷进了正厅,一言不发坐在院中石桌上,眼睛望着远处清荷小筑的一角飞檐怔怔出神。

肖辛夷将手从云相依手中抽出问道:“三哥是何时回来的。”

“刚刚到。”云相依回道。

“不知此次所为何事。”肖辛夷问道。

“近来无事可做,来雍城小住几日。”云相依答道。

“你可有见过云姐姐。”

“没有,家妹去寻九歌先生了,我还没有见到她,幽馨舍内住的宁国郡主,是诸葛公子未过门的妻子吗?”

“是。”肖辛夷沉默片刻回了一个字。

“小妹,为兄近日身体有些不适,不知是不是病了,你可愿留在我身边几日帮我诊治一番。”云相依看着肖辛夷垂下的眼帘问道。

肖辛夷抬起头来观云相依面色,虽与常人比较有些发白,可并无病态。

“三哥……”

“就这么决定了,若幽馨舍中没有特别重要的东西,你就不要回去了,安心住在我这边。”肖辛夷未说出口的话被云相依堵了回去不再说话。

华庭阁大大小小十几间房子,住肖辛夷几人绰绰有余。她们出门之前已将贵重物品随身携带,除了诸葛清鸿的那把‘九霄’琴外,幽馨舍内都是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几人安顿好之后肖辛夷便走出华庭阁,蓝滟和九霄还在幽馨舍,她有责任带出来。

还未走近幽馨舍,肖辛夷远远便看见罗生和正对着一人连连作揖,那人看背影她便知是诸葛清鸿。肖辛夷停下脚步思索要不要过会再来,诸葛清鸿已顺着罗生和的目光看到了踌躇不前的肖辛夷。罗生和收回目光正欲说话,诸葛清鸿却不再理他大步朝肖辛夷走去。

罗生和搔了搔头感觉背后有冷风吹过,回头一看背后正是李钰,他知道护国将军的女儿从下在军营中长大,可没想到她身上的杀伐气息如此之重,连他这堂堂七尺男儿都自愧不如,罗生和回过神来就要跪拜,被李钰一个手势制止住。罗生和不敢再出声,老老实实的缩到角落里看这一出好戏。

肖辛夷的视线被大步而来的诸葛清鸿挡住,看不见站在门口的李钰,只见诸葛清鸿一脸焦急的走到她跟前问道:“辛儿,你去哪里了。”

“回诸葛公子,云公子身体不适,我暂住华庭阁为他诊治,近日不会再回幽馨舍了,我去向郡主说明。”肖辛夷福了一礼回道。

“辛儿,你受委屈了,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将这件事处理好的。”

诸葛清鸿说着就要去拉肖辛夷的手,没有人知道他这些日子是怎么过得,入骨思念将他啃噬的体无完肤,他恨不得能时时看见眼前女子,偏偏天不遂人愿,如今连单独相处的机会都找不到了。

肖辛夷侧身一躲说道:“还请诸葛公子自重。”

躲身的同时正看到站在门口盯着这边的李钰。

第七十七章《针锋相对》

肖辛夷眉头紧蹙紧走几步到李钰跟前,福了一礼道:“民女见过郡主。”

肖辛夷就保持着福礼的姿势等李钰说话,等了片刻不见李钰说话,身子却被人一把拉起。

诸葛清鸿和李钰四目相望,一个怒目而视,一个冷眼相对,对视片刻终是李钰败下阵来,目光不再冷冽,却还是在诸葛清鸿身上没有移开。

原来只有这样,他才肯多看自己一眼,李钰突然扯了扯嘴角,一个带着讥诮的笑容送给自己。

真心错付逝水东流,千里寻夫自取其辱。可是即便如此,她仍然不愿放手,也许此生她再也遇不到让她如此心动的男子了,如果他愿意,她可以和眼前的女子共侍一夫,如果他愿意。

李钰恋恋不舍的目光从诸葛清鸿身上移开对肖辛夷道:“江姑娘不必如此多礼,有什么事进来说吧。”说完转身进了幽馨舍。

蓝滟和闻寒识香正在院中侧身而立,蓝滟看到肖辛夷进门迎了上去道:“师姑,你终于回来了。”

肖辛夷看着蓝滟噙在眼中的泪水心中咯噔一下,自从进了幽馨舍她就明显感觉到了李钰对她的敌意,至于原因她也能猜到。只是她自认为李钰有郡主之尊不至于会迁怒于她人,这才将蓝滟留在了幽馨舍,如今看蓝滟泪眼汪汪的样子,想来定是受了委屈,顿时一股自责涌上心头,此事全怪她考虑不周。

肖辛夷伸出双手爱怜的抚着这个只有十四岁女孩子的肩头柔声道:“是师姑不好,师姑下次再也不会独自扔下滟儿一人了,好不好。”

柔声安慰蓝滟的肖辛夷俨然一副长辈威严慈爱的样子,可她忘了,她只比眼泪汪汪的蓝滟大了两岁而已。

蓝滟擦了擦就要落下的泪水回道:“好,滟儿保证跟在师姑身边不会给师姑添麻烦的。”

肖辛夷替蓝滟擦干眼角的泪痕道:“好。”随后转身对坐在廊下的李钰道:“启禀郡主,民女的义兄正住在隔壁华庭阁,近日他身体有恙,民女已答应他去华庭阁为他诊治,还请郡主成全。”

李钰抬头回道:“去华庭阁诊治江姑娘一人足矣,若是你们都走了,本郡主自己在这院子里住着可冷清,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若是她们都走了,那她李钰不就被孤立了,她们再有什么计划不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将她排除在外。

肖辛夷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事不是她想躲就能躲过的,略一沉吟回道:“既然如此,那民女愿留下来听候郡主差遣。”

李钰在心中冷笑一声,正合她意,面上却有些为难的应道:“这样岂不是太委屈江姑娘了吗,还有你那位义兄的病情,可不要延误了。”

“郡主不必为此忧心,我师侄蓝滟也略懂医术,让她去为我义兄诊治便可。”肖辛夷回道。

李钰面上不动声色,开口说道:“原来如此,那本郡主也可以放心了。”

肖辛夷见李钰神色便知她已默许,回身对蓝滟说道:“你去华庭阁和云公子古月他们会合吧,我在这里同郡主解闷。”

蓝滟还欲再说话,见肖辛夷对她使了个眼色便低头不语,走到幽馨舍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院中两位女子在姹紫嫣红中一坐一立,俱是人间绝色。微风吹过两人的衣衫如一蓝一白两只蝴蝶翩然起舞,温暖的橘色阳光洒在两人身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诸葛清鸿看到蓝滟从幽馨舍里走出却不见肖辛夷的身影,走到她跟前问道:“蓝滟,你师姑呢。”

蓝滟幽怨的看了他一眼不带好气的回道:“陪你未过门的妻子呢。”

说完抬脚朝华庭阁走去,全然不顾身后诸葛清鸿还未问完的话。

诸葛清鸿走到幽馨舍门口正要进去,被迎面而来的闻寒挡在门外,闻寒对他抱拳拱手道:“郡马爷,郡主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属下可等郡主醒后去请郡马爷。”

“闻寒大人,我与郡主并未成婚,当不起郡马爷三个字,还请大人注意下称呼。”诸葛清鸿冷冷回道。

闻寒脸色微沉回道:“是,诸葛公子。”

诸葛清鸿不愿为难他便说道:“我进去不会打扰郡主休息,我找江姑娘。”

“郡主近日因水土不服寝食不安,江姑娘现在正在郡主房里为郡主弹琴助眠,诸葛公子恐怕也要等一等了。”

“什么。”

诸葛清鸿听完闻寒的话额头青筋暴起,她竟然让她做这种事。

闻寒看诸葛清鸿就要夺门而入的架势沉声喝道:“郡主是奉旨协助诸葛山庄肃清盗匪的,也是未来诸葛山庄的少夫人,还请公子三思。”

言下之意,诸葛清鸿代表的是诸葛山庄,而李钰代表的是朝廷。

诸葛清鸿的脚步硬生生停在幽馨舍一步之外,眼中寒光似利剑出鞘一般射向闻寒,闻寒抬眼与诸葛清鸿目光相接,却被诸葛清鸿眼神所摄。

他自小便跟在李则身边习武,既上过战场也读过兵书,见到敌军压境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他见过很多将军勇士,也见过很多谋士参将,他们或身经百战或舌战军前,自是留下许多令后人膜拜的风流事迹,可他此生敬仰的唯有一人,就是他的恩师李则。于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看大军压境以少敌多而面不改色,安业国的安宁半数都是靠李则打下来的,李则是真正的英雄。

而闻寒却从诸葛清鸿身上看到了丝毫不逊于李则的气势。但眼前的少年还没有他的年纪大,是什么样的经历才会让他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摄人气势,抑或是天生将相之姿,一个眼神便可让人胆寒。

好在诸葛清鸿还保持了一份理智,如今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势,若他忍不得这一时之气,那诸葛山庄这么多年的努力多半要前功尽弃。诸葛清鸿握紧拳头退到幽馨舍三步开外转过身去静默不语。

闻寒刚刚退到幽馨舍内便听到从李钰房间传出一阵悠扬琴音,铮铮琮琮如泣如诉。闻寒极少听曲赏乐,他自诩一介粗人不爱附庸风雅,今日却听到了他以往从未听过的天籁之声,如从九天之上奔流而下的清泉直入心间,美得不似凡间之音。闻寒又想到那弹琴的女子同样美得不似凡间之人,不由感叹上天造物竟如此不公,好处都让一人得了去。

诸葛清鸿同样听到了熟悉的琴音,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她弹琴了,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才能听得她弹奏一曲。

待一曲弹罢诸葛清鸿才觉身旁有异,胡古月和秦悠悠正站在一旁朝幽馨舍内张望,胡古月见诸葛清鸿看到了他们拱了拱手算是行了礼,秦悠悠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他,诸葛清鸿一阵苦笑。

过了约摸一个时辰李钰的房门终于打开了,肖辛夷抱着九霄走出她房间,识香跟在她身后将房门轻轻带上。胡古月和秦悠悠见状快步走进馨幽舍,秦悠悠走到肖辛夷跟前急急说道:“姐,你快去华庭阁去看看云公子吧,他上吐下泻高烧不退怕是不行了。”

肖辛夷一惊忙问道:“我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发烧了。”

“不知道啊姐,我们这里医术就你最高明,你要是再没有办法,云公子就死定了。” 秦悠悠认真的说道。

胡古月在一旁翻了个白眼不发一言。这小丫头说谎的功夫越来越溜了,可是这说词是不是夸张了些。

肖辛夷看到胡古月在一旁猛翻白眼,心下已然明了不紧不慢的对闻寒说道:“闻寒公子,不知可否通融一下。”

闻寒思索片刻又看了看站在门口的诸葛清鸿,侧过身子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江姑娘请。”

肖辛夷抱着九霄行了点头礼以后向华庭阁走去,诸葛清鸿紧跟在她后面,待她回到华庭阁才发觉胡古月和秦悠悠并没有同她一起回来。冷墨妍和蓝滟正在大厅中交谈,却不见云相依的身影,两人一见肖辛夷进来齐齐站起身来。

肖辛夷问道:“三哥呢。”

“云公子正在房间休息,师姑你去看看他吧。”蓝滟回道。

肖辛夷点点头,将九霄交给蓝滟便朝内堂走去,诸葛清鸿对冷墨妍和蓝滟微微颔首,蓝滟微微俯身回了礼,冷墨妍连白眼都懒得对他翻,转身坐在椅子上喝茶。

诸葛清鸿跟着肖辛夷进了内堂,眼睁睁的看着肖辛夷进了云相依房间,他却被云相依的两个侍女拦在门外不得其入,招财对诸葛清鸿说道:“我家公子有病在身,恐过了病气与诸葛公子,还请公子去前厅等候。”

诸葛清鸿闻言笑了笑,一言不发走到与云相依卧室相对的石桌旁坐下。

云相依透过窗棱上的小孔看到坐在院中的诸葛清鸿对肖辛夷道:“小妹,你与他之间怎么了。”

“没怎么。”肖辛夷回道。

云相依掀开锦被从榻上下来走到窗边与肖辛夷并肩而立。

“我让古月和秦姑娘留在幽馨舍,你就不用回去了。”云相依看向肖辛夷道。

“可是…”

“没有可是,李钰不足为惧,我想她也不是太想看到你,相信三哥,我不会害你的。”云相依负手而立,言语间满满的自信。

“三哥,皇帝赐婚不单单是为安抚李钰对不对。”肖辛夷问道。

“为何你会这么问。”云相依反问道。

“感觉。”肖辛夷只回了两个字便不再说话。

云相依嗤笑一声:“小妹也学会用感觉判断事情了。”

“有时候感觉比推断还有用不是吗?”肖辛夷问。

“是,尤其是女人的感觉,有时候准的堪称可怕。”云相依笑着回道,随后又问道:“那依你看来,朝廷赐婚还会有什么目的。”

第七十八章《信不信我》

“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觉此事绝对不会那么简单。”肖辛夷眉头紧蹙说道。

“好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有些事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但眼下等着你解决的却有一桩,若是你今日不出去,诸葛清鸿是不会走的,他对你真的很好。”云相依说道。

“我知道他对我好。”肖辛夷轻声回道。

他对她的好,她比任何人都知道。

“小妹,你出去吧,有些话说清楚会比较好。”云相依道。

“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没有什么可再说的了,三哥,我先出去了。”肖辛夷说完看了云相依一眼。

“去吧。”云相依冲她笑了笑。却不知在肖辛夷看来他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眼底毫无笑意。

诸葛清鸿听到云相依房门打开的声音,定眼望去只见肖辛夷走了出来,他紧走几步到肖辛夷跟前问道:“云公子身体无碍吧。”

“没事,休息几天便好了。”肖辛夷一边回答一边朝前厅走去,没有朝诸葛清鸿看一眼。

走到拐角处诸葛清鸿突然快走几步走到她跟前,肖辛夷下意识的往后一退,整个身子正缩在墙角处,诸葛清鸿见状抬起两条胳膊将肖辛夷圈在墙角内,封住了她的退路。

两人距离不过一臂,肖辛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诸葛清鸿呼出的气息吹动她长长的眼睫毛,她才反应过来两人现在姿势有多暧昧,脑中瞬间嗡的一声,整张脸似乎被烈火烤着一般灼人。

肖辛夷虽为江湖儿女不似一般闺中女子注重礼节,可诸葛清鸿此举已属无礼,若是换了旁人,肖辛夷手中银针软鞭不知在他身上走了几个来回,可这人是诸葛清鸿啊。

为找她十年不曾停歇的诸葛清鸿,为她肖家建立清霄堂的诸葛清鸿,宁愿跳崖跟她同归于尽都不曾放手的诸葛清鸿,事事以她为先将所有事都安排妥当的诸葛清鸿。

这样的诸葛清鸿,肖辛夷怎会忍心对他出手。

肖辛夷垂下眼帘不敢再抬头,她怕下一刻她会忍不住,忍不住拥他入怀。

两人就这么维持这种姿势许久不动,如果有如果,诸葛清鸿希望时间永远停在在一刻,这样他就可以一直都能看到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子。

可是时间不会为他停留,所以为了这个心愿他不能再等下去,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要在皇帝下旨成婚前将所有的事都查清楚,到时候他就可以带着肖辛夷远走高飞。什么赐婚,什么郡主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肖辛夷低头间只觉诸葛清鸿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猛然抬头竟从诸葛清鸿的瞳孔中看到自己惊慌失措的表情,诸葛清鸿温热的气息喷在她颊边,双唇伏在她耳边一字一顿的问道:“辛儿,你相信我吗?你只需要告诉我信还是不信。”

诸葛清鸿的声音低沉磁性如玉如石,此时此刻还带着无尽的温柔。肖辛夷似被这声音蛊惑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然后她看到诸葛清鸿慢慢退后,笑的像个孩子一般心满意足。

“辛儿,你等我,我会尽快将所有的事解决掉,然后让你堂堂正正的做我诸葛隐的夫人。”诸葛清鸿说完这句话深深的看了一眼肖辛夷,然后大步流星的走出华庭阁。

肖辛夷眼中诸葛清鸿的背影越来越模糊却也越来越高大,直到她眼中的泪水涌出,诸葛清鸿的背影才渐渐清晰起来。

“好,我等你。”轻飘飘的一句话出口,却只有肖辛夷和廊下穿堂而过的清风听到。

果然如云相依所说,李钰真的没有来找过肖辛夷,却也没有让胡古月和秦悠悠搬回来。自那日诸葛清鸿离开后,肖辛夷已经五日没有见到他了。

肖辛夷这五日将楚家在雍城明产暗产探查了一遍,只雍城一郡楚家产业就占三分之一。肖辛夷将这些产业仔细归类,终于理清哪几家是负责传送落月山庄密信的,又是哪几家负责执行落月山庄命令的。

他们来到雍城这么多天,落月山庄庄主楚安从来没有露过面,只当不知诸葛清鸿一行人在雍城,但这李钰来到雍城不过短短几日,楚安便召回楚昭华赶回雍城去拜会诸葛山庄大公子。只是江湖中人一向不屑与朝廷中人来往,落月山庄此番打着拜会诸葛山庄的名号实为巴结宁国郡主。

楚昭华不知在忙着什么,耽误了好几日才从外面回来,楚昭华到幽馨舍的时候诸葛清鸿不知去了何处,肖辛夷和她也算有过一面之缘,便随着楚昭华一起去见李钰,楚安则在幽馨舍院外等候。

李钰和诸葛清鸿订亲不久后就知道楚昭华的存在,自然也将两人相交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知道楚昭华的心思并不在诸葛清鸿身上,而是一心挂念那个看起来很不着调的华如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李钰对楚昭华和对肖辛夷的态度天差地别。

楚昭华被识香迎进正厅,楚昭华入门就被李钰热情的拉到对面坐下一阵寒暄,对肖辛夷却是一副不冷不淡的模样。楚昭华看着站在一旁的肖辛夷觉得有些尴尬,不时将话题引到肖辛夷身上,李钰大概也觉她心思太过明显,也怕被诸葛清鸿的这位至交好友看轻,这才让肖辛夷落了座。

李钰与楚昭华皆是英姿飒爽性格豪爽的女子,言谈间颇为投缘,肖辛夷坐在一边默然无语,仿佛空气一般。

李钰看着肖辛夷一副云淡风轻神游天外的样子顿觉无趣,说了句乏了便打发肖辛夷和楚昭华离开幽馨舍,但是将楚家送的礼物全部收下了。

楚安在院外等的坐立难安,直到看到楚昭华心情颇好的走出幽馨舍一颗心才放了下来。楚昭华请楚安先回了落月山庄。

肖辛夷送她出如意客栈时楚昭华对她说了一段话:“这么多年我从未见他像现在这样神采飞扬过,在外人看来他少年成名出类拔萃,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是这些年我知道他过得很苦,从前我从未见过他发自真心的笑过,直到遇到你,他才像活的像个正常人有了自己的喜怒哀乐,无论你们中间有什么隔阂,你都要相信他一定可以解决,请你给他时间。”

肖辛夷不解,为何好像所有人都认定诸葛清鸿和她之间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李钰讨厌她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肖辛夷叹了口气,想到楚昭华对她的关心一阵自责涌上心头,若是楚家姐弟知道她们在背地里调查落月山庄,不知会伤心愤怒到何种地步。到时诸葛清鸿又该如何面对楚家姐弟。

晚间肖辛夷熄灯后不久一道黑影贴着墙根像只蝙蝠一样翻窗潜入她的房间,黑影刚一落地忽觉肩头酥麻,全身经脉都被封住。同时屋内火光乍然亮起,肖辛夷手拿火折正站在黑影对面。

“属下武尔珍见过副堂主。”

肖辛夷还未说话被黑影笼罩的人影便自报家门。

肖辛夷初听这名字觉得很是熟悉,仔细想了想才想起在泗水时诸葛清鸿就有一名叫武尔珍的手下。

肖辛夷走到桌前将油灯点燃,然后轻轻扯下黑影脸上覆着的面纱,是一位十几岁的妙龄少女,容貌虽不出众可看着十分机灵,肖辛夷问道:“什么副堂主,我不知道姑娘在说什么。”

“泗水紫气东来客栈一曲梦里昙花,当时副堂主扮作慕夫人去寻姐姐,属下扮作老妪被扮作华堂的少主带到姑娘面前。”被定住身的妙龄女子不紧不慢的回道。

当初肖辛夷在紫气东来客栈的确为诸葛清鸿弹了一曲‘梦里昙花’,武尔珍当时正跟在诸葛清鸿身边。

肖辛夷听她说完伸手将她肩头插着一枚银针取下说道:“原来是武姑娘,如今非常时期,刚才多有冒犯。”

武尔珍动了动拔掉银针的肩膀回道:“属下明白,副堂主谨慎小心行事是清霄堂众兄弟的福气。”

肖辛夷走到桌边做了个请的手势对武尔珍说道:“看武姑娘气色想必是连夜奔波到此,快坐下歇息片刻吧。”

武尔珍确实如肖辛夷所说十分疲惫,当下拱手道:“属下谢过副堂主。”

说完走到桌边坐下。肖辛夷斟了一杯茶递到她跟前,武尔珍说了句多谢双手接过一饮而尽。

肖辛夷坐到她对面问道:“武姑娘是从泗水城赶来的吗?”

“回副堂主,不是,属下是从溧阳赶来的。”

“溧阳?”肖辛夷不解的问道。

“少主飞鸽传书于我,他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清霄堂一切事务暂交副堂主处理。”武尔珍回道。

肖辛夷闻言一惊忙问道:“清霄堂出了什么事吗?” “清霄堂没出什么事,只是日常报备。”武尔珍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厚厚的册子。

肖辛夷接过册子翻了几页见里面记载的都是清霄堂三十六郡每一郡的收入和堂中人员变动。

武尔珍见肖辛夷看的认真又说道:“堂中报备每月一次,以往都是由少主负责的。”

肖辛夷放下手中册子抬起头问武尔珍:“你可知诸葛公子近日去了何处。”

武尔珍显然对于这个问题很是惊讶,狐疑的看了一眼肖辛夷才回道:“少主这几日在岳阳。”

第七十九章《幽州信使》

“岳阳?”肖辛夷没想到诸葛清鸿竟然又去了岳阳。

“副堂主不知道吗?”武尔珍本来以为诸葛清鸿和肖辛夷之间早已是无话不谈,不想她竟然连他的行踪都不知道,堂主和副堂主之间出了什么事。但武尔珍也只是腹诽一番,不敢真的问出来。

“不知。”肖辛夷回完这句话又重新看向手中册子。

武尔珍在一旁静默不语,都这么久了他家少主和副堂主之间居然毫无进展,诸葛清鸿在武尔珍心中无所不能的形象瞬间坍塌了一角。

册子中有一些肖辛夷看不懂的问题便请教武尔珍,待厚厚一本册子看完天色已微亮,武尔珍起身对肖辛夷道:“天快亮了,属下要去和少主会合,这本册子还请副堂主收好,这上面有每一郡清霄堂的据点和暗产。”

“诸葛公子有没有对你说他去岳阳做什么。”肖辛夷问武尔珍。

武尔珍垂眸回道:“属下不知,少主只是飞鸽传书让我前去岳阳,并没有提及此行目的。”

肖辛夷站起身来拱手说道:“此行辛苦武姑娘了,还望一路珍重,早日找到少主。”

武尔珍亦拱手道:“借副堂主吉言,属下告退。”

“请。”

肖辛夷话音落下,武尔珍将黑纱重新覆于脸上,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发白的天边。

肖辛夷在窗边站了一会直到再也看不到武尔珍的身影了,才重新回到桌边拿起那本册子细细摩挲。这是诸葛山庄众人十年的心血,对肖辛夷来说重愈千斤。

翌日肖辛夷刚到雍城清霄堂据点就得到从岳阳城传来的消息,诸葛清鸿控制住被昌平粮铺‘打劫’过的一家商户,而那家户主宋岩山在面对诸葛山庄的强大威压下将事情全部交代了个彻底。果然如诸葛清鸿之前猜测的如出一辙,在外界看来宋家商铺是被劫匪洗劫一空,其实是宋家‘心甘情愿’将家底献出的。其实也不能算心甘情愿,只因宋家在多年前曾做过一件丧尽天良的事,本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哪知会被楚家调查的清清楚楚。

宋岩山没有办法,只好用自己半数家底来换一个破财免灾。但楚家并没有因此而放过他,让他每年都上交落月山庄三千两白银,若是顺从则保他一世平安。这样看来楚家如此行事,恶劣程度比打劫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如今情况即使楚家落月山庄与十年前的事没有关系,那在武林中做出如此行径,诸葛山庄也不会坐视不理。

在之后长达三个月的时间里,诸葛清鸿将依附于楚家大大小小二十六家武林门派全部掌控,二十一家商户也被清霄堂严密监视。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这一试便直取对方要害。

肖辛夷在雍城同样忙的焦头烂额,三个月之内只回了如意客栈四次。被诸葛清鸿控制的武林门派有不少并不愿意违背落月山庄,用尽各种办法派人送信去楚家求救,尽管诸葛清鸿已经防范的很严密了,可还是会有漏网之鱼躲过诸葛山庄的势力悄悄潜往雍城,还有不知自己被清霄堂监视的商户也会偶尔向落月山庄传一些书信,而肖辛夷要做的就是将这些漏网之鱼一网打尽。

这日肖辛夷得了空闲便骑了‘白凤’去为已经渐渐好转的冷照卿把脉,华如江随诸葛清鸿去了岳阳,期间曾专门来信问过他所谓好友家人高照卿的病情。

肖辛夷已将冷照卿病情稳定住,等华如江回来就可行‘开胸探心术’。

肖辛夷对已经能自由活动的冷照卿嘱咐了一番需要注意的事情,转眼看到冷墨妍正站在门外,冷照卿的母亲眼睛有些模糊,看不清门外站着的女子容貌,可冷照卿能看到,当下便愣住了,觉得眼前女子十分面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肖辛夷顾不得旁边冷照卿的反应,只看到冷墨妍寒若冰霜的表情,连忙紧走几步问道:“墨妍,有什么事吗?”

“有,从幽州来的信使刚被伊蓉控制住,千翼让你赶快回去。”冷墨妍脸色稍缓说道。

伊蓉和千翼是雍城清霄堂的 头领,伊蓉擅长催眠术可以控制他人意识,千翼则擅长模仿他人笔迹,清霄堂中卧虎藏龙,也不知诸葛清鸿当初是怎么找到这些奇人异士的,雍城清霄堂中四位头领俱身怀绝技。除了伊蓉,千翼,还有擅长变戏法的傅世成和擅长机关术的汪落,堂中三位长老内力更是不在肖辛夷之下,只是诸葛清鸿之前从未动用过清霄堂的力量,他们只能躲在暗处做情报工作,直到肖辛夷正式加入清霄堂,他们才有了一展拳脚的机会。有了这些身怀绝技的高人相助,肖辛夷在雍城行事可谓如虎添翼。

肖辛夷听完冷墨妍的话转身对冷照卿和他的母亲拱手说道:“高公子只需按照在下为你新改的药方服药即可,在下还有事要处理,两位请留步。”

冷照卿拱手道:“多谢江姑娘,小生记住了。”

冷照卿的母亲在一旁拄着拐杖连连弓腰道:“多谢江姑娘。”

肖辛夷点了点头不再停留,白凤足下生风一骑绝尘,转眼间便离开这条幽深的胡同。

冷墨妍看了冷照卿母子一眼正欲转身离去,突听背后冷照卿声音传来。

“姑娘请留步,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面。”

“没有。”

冷墨妍身形一滞并未回头,两个字脱出而出,随后御轻功而去,只留给站在门口的母子一个决绝的背影。

“卿儿,你已卧床多年未曾起身,怎么会见过这等贵人。”老妪爱怜的看着她这个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小儿子说道。

“回母亲,孩儿也不知为何一见到这位姑娘就觉得有些熟悉感,并不是有意冒犯,只是刚才看到那位姑娘要离开,不知下次相见是何时,所以才在情急之下问了出来,此次是孩儿失言了。”冷照卿恭敬的回道。

他的母亲显然是误会了他的心思道:“卿儿在母亲心中永远都是世间最出色的男子,只是门第之别始终是一道槛,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跨过去的。”

老妪说完这句话深深叹了口气,浑浊双眼中似乎有波光闪动,不知在她心中可有后悔过当年的选择。

“母亲,您误会了,孩儿只是看着那位姑娘似曾相识,并没有其它意思。”冷照卿见母亲误会连忙解释道。

“走吧,人都走了,我们也回去吧,等你大哥回来让他去抓药。”老妪边说边向院内走去。

“是,母亲。”

随着小院木门关上的声音,胡同内重新归于幽静。

只是在不远处一角飞檐旁有片紫色衣衫在随风飘荡,如丝如絮,如梦如幻,也如生根的紫藤花缠绕在某一处,任清风如何撕扯都不曾移动半分。

肖辛夷赶到客栈的时候从幽州来的信使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伊蓉百无聊赖的摆弄手中一只精巧的银铃,叮叮当当煞是好听。千翼端着书信坐在一旁看的认真,丝毫不受银铃的影响。

伊蓉见到肖辛夷进门放下手中银铃站起身拱手道:“见过副堂主。”

肖辛夷点了点头问道:“这封信中可有不妥之处。”

千翼抬起头来将书信递到肖辛夷跟前说道:“这封信是幽州最大珠宝商‘碧瑛阁’老板周子全写来的,里面提及他最近感觉有人在时刻盯着他,他已将今年要奉上落月山庄的银钱备好,问楚家什么时候去取。还有一些无关痛痒阿谀奉承的话。”

肖辛夷接过书信仔细看了几遍对千翼说道:“还请千先生临摹一封,只将周子全感觉被人盯着那一段去掉便可,其它的不用改。”

“是,请副堂主稍等片刻,这书信所用是砑花纸油烟墨,属下这就去买来。”千翼拱手道。

“有劳千先生了。”肖辛夷回道。

待千翼走出房间肖辛夷坐到一旁从袖袋中拿出特制的纸笔给诸葛清鸿写信,让他通知幽州的分堂主,他们的行踪太过明显,周子全有所察觉,让他们务必再小心些。还有楚家近日可能会派人去幽州“打劫”碧瑛阁,不知是不是泗水城昌平粮铺的那些人,下一步他们要如何动作。

将这些写完肖辛夷将信交给伊蓉说道:“有劳伊夫人了。”

伊蓉年过三十,身姿雍容线条柔美,走起路来腰若无骨细柳左右摇摆,一双杏花眼永远都是水汪汪的,肤色娇嫩如上好白瓷没有半分瑕疵,唇色艳丽似熟透的樱桃被泉水浸过。举手投足间俱是万千风情,莫说是男子,就算是肖辛夷初次见她时都被她娇媚如丝的眼神所摄,天生尤物不过如此。

伊蓉接过那张空无一字的白纸收到怀中咯咯一笑道:“副堂主,为何你不亲自寄信,总是以奴家的名义送去给少主。”

“伊夫人想多了,在下只是觉得夫人手下的信使要比我的信鸽安全的多。”肖辛夷面色平静的回道。

“副堂主说的是,我伊蓉**出来的人自然是无人可以从他们手中偷梁换柱,这双圣门独有的密信即使外人不说,少主也定然知道是副堂主亲自写的。”伊蓉娇俏的回道。

第八十章《一反常态》

“伊夫人说言极是。”肖辛夷微微笑道。

两人说话间千翼已带着砑花纸油烟墨和汪落回到房中。待研好墨不过片刻,一封和周子全笔迹分毫不差的书信便交到肖辛夷手中,千翼模仿他人笔迹无论是从字体大小还是力度风骨都丝毫不差。此时汪落也将一枚和信封火漆上一样的印章刻好。四人将信纸装入信封,封上火漆按上印章后交到伊蓉手中。

伊蓉走到还在呼呼大睡的信使旁边将书信装进信使挂在身上的布袋里,然后晃了晃手中的银铃,低声在沉睡中的信使耳边说道:“再睡半刻钟你就得醒来继续做事了。”

做完这一切后伊蓉起身说道:“妥了,走吧。”

四人出门后肖辛夷挥手在房中洒下一片粉末,粉末飘荡在空中瞬间化为乌有,房中几人身上的气息随着这些粉末一起化为乌有。

几人分头出了客栈,不过并没有走远,千翼和汪落坐在一旁的茶铺中要了两盏茶紧盯客栈门口,肖辛夷站在远处一旁卖油纸伞的摊旁欣赏伞上精美的花纹,伊蓉则和一位向她搭讪的路人聊的火热。

等了不过半刻多点,就见那信使出了客栈朝落月山庄的方向而去,千翼和汪落一路跟着他见他进了落月山庄才返回清霄堂据点。

肖辛夷这次从如意客栈出来已有半个月未回去了,交代了他们三人一些事情后,心情复杂的站在如意客栈后院门口半天才走了进去,走近华庭阁的时候才看到罗生和带着人正守在华庭阁门口,这也是肖辛夷不愿回如意客栈的原因之一, 自从诸葛清鸿不告而别之后,李钰就成了华庭阁的常客。

幸而诸葛清鸿走的时候将虚听前辈留在了雍城,不然以李钰的性子早就追踪诸葛清鸿而去了。

虚听在诸葛山庄声望颇高,李钰将关于诸葛清鸿所有的事情都调查的清清楚楚,自然也清楚虚听在诸葛山庄的地位。虚听说诸葛清鸿去处理一些诸葛山庄的内务,过几日自然就回来,请李钰在雍城安心等他归来。

李钰一心想得到诸葛山庄众人的认可,虽然心中不悦,但也不敢在虚听面前太过放肆。

只是苦了肖辛夷,诸葛清鸿刚走的那半个月,李钰几乎将她视做眼中钉肉中刺,变着法的找她麻烦,要么让她深夜弹琴助眠,要么让她在烈日下调香制药。秦悠悠看不下去撸起袖子就要去找李钰理论,却被胡古月拦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况且他们现在和李钰硬碰无异于以卵击石,待将十年前的事情查清他们手中有了可以和朝廷谈判的筹码之后再和李钰翻脸也不迟。

李钰如此闹腾肖辛夷,清霄堂众人也不敢进如意客栈,肖辛夷只好借着为冷照卿诊病的由头不再日日回华庭阁,只是偶尔回来住上一两天让李钰安心。但看今天这个架势,李钰不知在华庭阁等了她多久。

肖辛夷稳了稳心神走到罗生和跟前拱手道:“请罗大人禀报郡主,民女江海棠回来了。”

罗生和自从见了云相依和诸葛清鸿对肖辛夷的态度,知道眼前的女子不是自己可以招惹起的。但他虽然没有贼胆可有贼心,一双眯眯眼骨碌碌在肖辛夷身上瞧了个够才清了清嗓子回道:“郡主有令,民女江海棠求见不用通报,进去吧。”

肖辛夷看到他的眼神胃中一阵翻腾,听他说完也不答话,大步走进华庭阁。

罗生和在肖辛夷路过他身旁时用力吸了一口空气,真香。却不知他这个举动被坐在正厅中的云流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

此时李钰正坐在厅中上座,云流在下座,胡古月秦悠悠和蓝滟站在一旁。

肖辛夷站在厅中对李钰行了福礼道:“民女江海棠见过郡主。”

“起来吧。”

肖辛夷起身抬头向李钰看去,以为她会像以往那般故意为难她一会,不想李钰一改常态,虽然语气仍是不冷不淡,但眼神中已没了戾气。不知是想通了不再针对肖辛夷还是忌惮一旁的云相依。

“不知郡主大驾有何赐教。”肖辛夷问道。

“放肆,区区贱民不等郡主问话反而质问郡主,是想反了天不成。”

自从诸葛清鸿走后,识香终于有了报仇的机会。

“民女不敢。”肖辛夷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识香看到肖辛夷规矩的样子心中畅快不少,瞬间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只要诸葛清鸿不在,无论再怎么羞辱肖辛夷,郡主都不会责骂她。

“放肆,我和江姑娘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罚你一个月俸禄,再敢多嘴杖责五十。”

就在识香暗暗得意的时候李钰说话了,识香心中一惊连忙向李钰看去,李钰虽然说出来的话极为严厉,可脸上并无不悦的表情,识香当下放下心来知道李钰如此说话定然只是做做样子。口中虽然回着“奴婢知错,再也不敢了。”可语气无半分惧意。

“这些天本郡主在幽馨舍甚觉无聊,又见华庭阁景色甚得我心,就想同云公子和江姑娘商量一下,不知可容本郡主在此处走走,我也有很多贴己话想和江姑娘说。”

李钰此话一出厅中众人皆惊。宁国郡主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她提的要求既不过分也不无礼,让人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肖辛夷看向云相依为难的说道:“这华庭阁现在是云公子的,郡主若想走走,民女可陪郡主去别处。”

“郡主能看上我这华庭阁,是云某的荣幸,郡主请便。”云相依在一旁笑眯眯的回道,他倒要想看看李钰究竟想做什么。

“既然云公子同意了,江姑娘也不必推辞了吧。”李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道。

“是,民女遵命。”肖辛夷低头福礼道,抬头时看到云相依若有所思的眼神。

云相依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过太用担心。

李钰先一步走出正厅,一行人就在她身后跟着,华庭阁虽然装饰豪华,可房屋不过十几间,分为前院和后院,云相依住在前院,肖辛夷和冷墨妍蓝滟住后院。

识香跟在她旁边寸步不离的伺候着,闻寒则跟在几人最后面。云相依走了几步看到闻寒不紧不慢的样子与他并肩而行,不时与他搭几句话,闻寒谈吐有礼进退有度,云相依也没有看出有何不妥。

李钰很快就将华庭阁逛了个遍,坐在前院石桌旁休息了片刻说道:“本郡主乏了,今日多谢云公子的招待,礼尚往来,本郡主日后定会还云公子一份大礼做为回报。”

说这句话时李钰眼底竟生出一股恨意,可惜众人都站在李钰身后,并没有看到。

“郡主折煞草民了,能为郡主分忧是草民的荣幸。”云相依回道,言语之间颇为恭敬,可他站得笔直的身姿和无所谓的语气却一点也让人看不出来他感觉自己有多荣幸。

李钰笑了笑显然并不是很在意云相依的态度,从石凳上站起身来将落在她肩头的一瓣海棠花瓣嫌弃般的用手拍掉说道:“云公子过谦了,好了,本郡主回幽馨舍了,不知江姑娘今日是否还去为别人瞧病。”

肖辛夷没想到李钰会问她这个问题,略一沉吟回道:“回郡主,民女瞧云公子面色有异,想来身体还有些不适,今日民女会留在华庭阁为云公子诊脉。”

“江姑娘果然是医者仁心,既然如此,今日就让你师弟和那个什么悠悠回来陪你吧。”

“谢郡主。”

李钰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一声欢呼,随即不悦的皱了皱眉头,但很快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悦的表情很快在她脸上消失,头也不回的出了华庭阁。

秦悠悠看着李钰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消失在华庭阁门口才欢快的窜到肖辛夷跟前说道:“姐,这段日子我好想你。”

肖辛夷看着秦悠悠又圆润了不少的脸蛋说道:“这些天让你受委屈了。”

胡古月在一旁没忍住笑了起来:“她的确是很委屈,阮娘做的饭菜已经满足不了她的胃口,她都委屈到要自己亲自下厨做各式糕点来充饥了。”

秦悠悠拼命点头回道:“对对,那个郡主喜欢吃的菜都太难吃了,我都吃不饱。”

肖辛夷看着多日不见的秦悠悠心中有淡淡暖意,连笑容都多了几分温柔说道:“那今日就多做几道你喜欢吃的菜,让你吃的饱饱的好吗。”

“好。” 秦悠悠两眼放光一把搂住肖辛夷,笑的比三月春光还要明媚。

胡古月眼睛也不眨的看着秦悠悠喃喃道:“这句话最能抚慰受委屈的悠悠,没有之一。”

“难得大家都这么高兴,今晚云某做东请你们去满珍楼尽兴可好。”

云相依的声音传到众人耳中。蓝滟猛然抬头看着他,云相依对蓝滟而言是天边月池中莲,虽然看似温文尔雅,实则清冷孤傲。

而他的清冷又与钟渊的不同,钟渊是由内而外永远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云相依虽然看似与谁都是笑脸相迎,可骨子里藏的是漠然,不惧生死的漠然。

这样发自肺腑语气温柔的云相依她还是初次见到。比他眸子里倒映着肖辛夷的笑容还要温柔。

第八十一章《双双中毒》

“云公子,你真是个大好人。”秦悠悠放开肖辛夷对云相依说道,笑的无比灿烂。

“胡少侠真是令人羡慕,世间如秦姑娘这般心性的女子可遇不可求。”云相依同样笑的很灿烂。

胡古月笑的更灿烂:“没有什么是一顿饭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秦悠悠脸色一红说道:“我可遇不可求关他什么事,是我自己优秀。”

“我师叔也很优秀的,悠悠你和我师叔佳偶天成,天生一对。”蓝滟在一旁嬉笑道。

秦悠悠听完作势就要去掐蓝滟,蓝滟一个转身躲到胡古月身后嚷道:“来啊你来啊,看我师叔会不会让你欺负我。”

“臭丫头别跑”

“师叔救我” 华庭阁内一阵欢声笑语,这种开心的气氛已经在众人之间消失很久了。

等众人再回到华庭阁时已过亥时,云相依和胡古月要相互搀扶着才能回到华庭阁,若不是秦悠悠说把他们留在满珍楼过夜,胡古月还能喝。

肖辛夷也很久都没有喝到云相依的焚情了,虽然知道明天还有事做,但还是没忍住贪杯多喝了几口。回到她自己房间时也是昏昏欲睡,衣衫未除便躺在榻上睡了过去,却在睡梦中越睡越不安稳,仿佛体内有一股烈火在燃烧,这股邪火疯狂汲取她体内水分,肖辛夷的睡意终于不敌口干,睁开朦胧双眼就要去桌边倒水,还未走到桌边猛然睁大双眼清醒了过来,这房中被人下了药。

她虽然从小与药材为伍一般药根本对她形不成影响,但她房中的药确是罕见,肖辛夷顾不得地上湿凉当即盘膝而坐,想用师门心法《太虚经》固守心神,却在运转内力时悚然发觉自己内力全失。肖辛夷一阵眩晕,伸手去摸腰间银针,手还未碰到腰带,突听她房门被人一脚踢开,肖辛夷浑身一震抬眼望去见是云相依,还未来得及松口气的她脸色剧变,一向注重仪态的云相依此时发丝凌乱满脸汗水,敞开的领口下面是青筋暴起的脖颈。

肖辛夷扶着榻角艰难起身才看清楚云相依迷离的眼神,当下心中大骇问道:“三哥,你怎么了。”

肖辛夷中了毒药内力全失,一阵接着一阵的眩晕让她几乎站不稳,她用足内力喊出口的话听在门外站着的招财,进宝两人耳中更像是口申口今一般。招财脸色复杂的看了肖辛夷一眼随后关上了房门,旁边的进宝脸色一变吼道:“你疯了,还不替公子解毒。”

招财拦住就要破门而入的进宝道:“没用的,公子中的毒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我们解不了,现在就让公子去做他想做的事情,明天毒自然就可以解了。”

进宝急道:“可是公子……”

“公子的心思你我都知道,这对公子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好,走吧,明日再来接公子。”招财说完拖着进宝离开肖辛夷房门口。进宝频频回头看向那两扇紧闭的房门,房门上被油灯倒映出的两道身影似乎正相拥在一起。

肖辛夷未等到云相依的回话却看到他的婢女将本来就闷热的房间掩上了房门,正要出声阻止之际云相依一个闪身挡在她面前,肖辛夷精通药理自然知道脸色潮红的云相依中的是什么毒,当下不再犹豫从腰间摸出银针朝云相依穴道刺去,肖辛夷现今没有一丝内力,只是单纯借用银针封住云相依穴道。若是云相依只是普通一介商人,这几根银针便可让他动弹不得,可就在银针堪堪刺入之际,肖辛夷眼睁睁看着她还未离手的银针从她手中飞了出去,原来云相依真的会功夫,而且内力比肖辛夷更加雄厚,肖辛夷内力都被压制住了,云相依却还可以将银针震飞。

肖辛夷惊的连连退后,云相依突然伸出双臂将她圈住,两片薄唇眼看就要覆上近在眼前的双唇,肖辛夷用足力气抬起右手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又急又怒的吼道:“三哥你醒醒,我是小妹。”

云相依仿佛全然感觉不到疼痛口中喃喃道:“小妹,小妹,跟我走。”

眼神迷离中手上力气变得更大,肖辛夷被云相依猛然搂紧,脸颊在云相依滚烫胸口撞的生疼。肖辛夷本就眩晕,被云相依这么一撞顿觉天旋地转,胃中翻腾之际只觉一双滚烫大手托起她下巴,肖辛夷定睛望去,云相依依旧眼神迷离,两片薄唇干裂出道道血丝。肖辛夷费力将头向后仰去,一边挣扎一边流泪说道:“三哥,你醒醒,我是海棠,我们结拜过的,我们是和钟渊纪一起结拜过的异姓兄妹。”

“纪,纪,二哥,纪,小妹。”

也许是纪这个名字终于将云相依的神智拉回了一些,肖辛夷顿觉搂在她腰间的那只手一松,云相依口中重复说着几个字,眼中终于不再只有迷离,渐渐多了一丝清明。

肖辛夷双手用力一推将他推至门后,她自己也因大力反弹向后退了几步撞倒在榻边,再也动弹不得。

云相依于混沌中突觉眼前一亮,倒在榻边的肖辛夷一脸绝望的看着他,云相依刚想向前去扶肖辛夷,却硬生生调转自己的脚步夺门而出。他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毒,再留在这里恐会犯下大错,但他也知今晚这毒若是解不了,他必死无疑,脑中那种混沌不清的感觉再次袭来,眼前却有一人堵住了他的去路。

冷墨妍素来不喜酒水,在满珍楼并未多喝,睡到半夜突听从外面传来大力撞门声,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声音,惊疑不定的她立刻起身出门查看,刚走出没多远就看到从肖辛夷房间的方向跌跌撞撞的走出一人,紫柄匕首瞬间握在她手中,就要出手之际才看清那人是云相依。也不怪冷墨妍一时没有认出来,现在的云相依披头散发衣衫凌乱,面色潮红青筋暴起,好像疯子一般。

冷墨妍收起匕首走到云相依跟前急忙问道:“云公子,出了何事。”

却不想云相依一把将她搂住,随后大力一推将她推到在地,平时温文尔雅的云相依此时状若疯癫,口中嘟囔道:“不是你,不是你,走开。”

冷墨妍瞬间明白过来云相依是着了别人的道中了毒,至于这毒,冷墨妍也猜到了是什么,当下脸色煞白不管云相依慌忙起身朝肖辛夷房中奔去,却不知身后的云相依在失去理智之前进了蓝滟的房间。

肖辛夷看到脸色煞白的冷墨妍冲她摇摇头道:“我没事,快把古月喊起来。”

冷墨妍将她扶到桌边软凳上给她倒了一杯水说道:“我马上去。”

冷墨妍一脚踹开胡古月的房门,胡古月嘴里嘟囔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冷墨妍将茶壶拎在手里一股脑朝着胡古月脸上洒去,胡古月从榻上猛然起身闭着眼睛大叫道:“谁,谁,是谁。”

随后身子一歪又躺了下去,焚情酒后劲太大,胡古月喝的太多,今夜怕是怎么喊也喊不起来了。

冷墨妍气的把茶壶往地上狠狠一摔,大骂道:“胡古月你这只猪。”随后回到肖辛夷房间道:“喊不起来醉死了。”

“你可有看见云公子。”肖辛夷喝了点水声音也大了些。

“看到了,不过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冷墨妍回道。

“你去通知招财和进宝去找云公子,今晚一定要找到他。”肖辛夷握紧手中茶杯道。

冷墨妍出去不过片刻就重新回到肖辛夷房间对肖辛夷道:“不用找了,在蓝滟房间,已经进去一会了。”

肖辛夷脸色剧变就要起身,被冷墨妍一把按下,“晚了,你现在去于事无补,刚才他看到我一把将我推开还说不是我,他应该还有些理智,说明蓝滟在他心中有地位。”

肖辛夷听完冷墨妍的话,想到每次蓝滟看到云相依的眼神脸色稍缓道:“希望三哥和蓝滟是两情相悦。”

“不两情相悦也晚了,你的毒怎么解。”冷墨妍问冷汗直流的肖辛夷。

“我现在内力全失,《太虚经》用不出来,你传些内力与我,我可自行解毒。”肖辛夷叹了口气回道。

“好。”冷墨妍说完转身将房门关上,扶肖辛夷在榻上盘膝而坐。随着肖辛夷体内内力越来越多,《太虚经》心法也在肖辛夷体内运转,直到天色大亮她中的毒堪堪解掉一半。

肖辛夷感觉冷墨妍体内内力就要耗尽,对身后的冷墨妍道:“停下吧,让古月进来用心法为我解毒。”

冷墨妍拿回双手擦了擦额头冷汗道:“好。”

打开房门却看到云相依的侍女正端着一身干净衣袍等在门外。

冷墨妍脸色一沉,对着两人冷冷道:“你们家公子在蓝滟房里,你们去那里等着。”

招财和进宝显然还没弄清楚情况,大着胆子向房内看了一眼,果然看到穿戴整齐的肖辛夷正坐在桌边看着她们,招财扯了一下还在发愣的进宝对冷墨妍道:“是,多谢冷姑娘提醒。”

说完匆匆朝着蓝滟的房间而去。冷墨妍望着两人背影握紧了拳头,这两个奴婢什么都知道却不阻止她们的主子。若有朝一日落在毒圣门手里,定要让她们生不如死。

第八十二章《表明心意》

幽馨舍中宁国郡主李钰正满面春风听闻寒向她禀报华庭阁的情况。

“你当真看到云相依的两个侍女都在江海棠门口等着,手里还端着一套云相依的衣服。”李钰问向低着头的闻寒。

“是,属下亲眼所见,只是等了许久房中都未有动静,属下恐郡主等的着急便回来复命。”闻寒低头回道不去看李钰的脸色。

以前他认识的李钰不是这个样子的,她豪爽洒脱英姿飒爽,有着不输男子的气度和胆识,是边疆军营里最耀眼的一颗星,可是如今这满是光芒的星辰陨落了,再也无法散发出令人惊叹的光芒。变成为争风吃醋不择手段的女子,甚至还学会了下三滥的路数。

她对他说出这个计划的时候闻寒是拒绝的,那一刻他的心痛一点都不比李钰少,为了一个连正眼都不曾看过她的男子,做出这种腌事真的值得吗?

可是她是主他是仆,即使他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还是要按照郡主的意愿行事,他能做的唯有在心中默默祈祷那个美好似误入凡间的女子再也不要回华庭阁,至少在诸葛清鸿回来之前不要回来,可是命运似乎并不太愿意眷顾那女子,她还是在李钰在华庭阁的那日回来了,而且还留下了。

闻寒知道这一劫她是逃不过了,自己能做的唯有在她的房间少放一点毒药,希望她还可以自救。那女子深夜归来时闻寒随即感到一股强大的内力也同她一起回了华庭阁,得知她身边有高人保护,当下未敢停留甚至心中还有一丝庆幸,或许那高人可以救她。

但今日他去华庭阁探查之时看到云相依侍女守在那女子门前,才知大错已成,恐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

所幸那云公子也是人中之龙,文采品貌有目共睹,不会辱没她的绝世风采。闻寒看了一眼不忍再看,匆匆回来向李钰复命。

而如今的李钰再也不是他心目中那个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了。

李钰此时心中被狂喜填满,还哪里顾得上闻寒的异常,提笔写下几行字看了几遍交到识香手中问道:“他的落脚处确定查清了吗?不会搞错?”

识香满脸笑意接过那张纸条回道:“郡主放心,不会弄错,这张纸条一定会准确无误的交到郡马爷手中。”

李钰舒了一口气道:“好,发出去。”

识香福了一礼回道:“是。”

彼时肖辛夷身上的毒已被胡古月用《太虚经》和银针祛的差不多了,待肖辛夷内力恢复便可将剩下的残毒祛除。

秦悠悠端着一碗热粥送到肖辛夷跟前说道:“姐,蓝滟不知道怎么了,喊她吃早饭也不吃,午饭也不吃,你中毒了难道她也中毒了,但是她不给我开门。”

秦悠悠昨晚跟着肖辛夷喝了焚情,也是一夜好梦,一觉醒来才知道肖辛夷中了毒,但中的什么毒胡古月自然是不会对她说的,她也不知道云相依也中了毒。

肖辛夷沉默片刻回道:“待会我去看看她,你不用着急,你有没有看到云公子?”

“我没有看到云公子,只看到两个婢女在他门口守着,大概是还没醒吧,毕竟他昨天也喝了那么多。”秦悠悠回道。

“你再去盛一碗热粥吧,我给蓝滟送去。”肖辛夷说道。

不多时肖辛夷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站在蓝滟门口,肖辛夷推了推房门纹丝不动,里面被蓝滟闩上了,肖辛夷敲了敲门说道:“蓝滟,是我,你开开门。”

等了一会房中没有动静,肖辛夷又用力敲了敲房门,这次蓝滟终于把门打开了,肖辛夷进门之后蓝滟立马将门又闩了起来。

肖辛夷将热粥放到桌上拉着蓝滟坐到桌边,爱怜的看着她红肿双眼说道:“滟儿,你受委屈了,都是师姑不好,是师姑没有保护好你,师姑这就回双圣门向你师父请罪,请你师父来主持公道。”说着起身作势就要离开。

蓝滟一把扯住她的手流着泪道:“师姑,不要。”

肖辛夷重新坐到蓝滟身边叹了口气道:“可是滟儿你这么伤心,你师父知道了也会心疼的,这次你师父不会饶了他的。”

“没有师姑,我没有伤心。”蓝滟连忙解释道。

“你哭了那么久怎么会不伤心呢。”肖辛夷问道。

蓝滟脸色一红低头小声道:“师姑我没有伤心,只是…只是…他昨晚是中毒了,他不知道我是谁。”

蓝滟说着一串眼泪又从她眼中滴落。

肖辛夷伸出手去擦掉那一串泪珠说道:“怎么会不知道是你呢,他知道是你的。”

“真的?”蓝滟瞪着一双婆娑的红肿眼睛问道。

“师姑怎么会骗你呢。”

“可是…可是…我和他没有婚约,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我们现在算什么?无媒苟合。”蓝滟说着伏在桌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滟儿,告诉师姑你喜欢云公子吗。”

“喜欢。”蓝滟止住哭声沉默了一会才回道。

“既然你喜欢云公子,云公子也喜欢你,不过浮尘中的一个仪式而已,与你们能长长久久在一起想比又算得了什么,只要两个人是真心在一起,其它的并没有那么重要。”

蓝滟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然后低下头喃喃道:“我是真心想要和他在一起,我哭是因我害怕他不想和我在一起,像他那样的男子怎么能看得上我呢。”

“滟儿,云公子能得你真心相待是他的福气,在师姑眼中你们郎才女貌,相配的很。”

蓝滟再次被肖辛夷的话惊的睁大了眼睛。

“相信师姑,也相信云公子好不好,他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肖辛夷将白粥端到蓝滟跟前道:“多少吃一点。”

蓝滟点点头接过瓷碗,一碗粥刚下肚,蓝滟还未来得及咽下最后一口,就听得云相依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蓝滟,我有话跟你说。” 肖辛夷起身就要去开门,被蓝滟死死拽住,蓝滟恳求似的紧闭双唇连连摇头,拽着肖辛夷回到屏风后不让她说话,肖辛夷叹了口气摸了摸蓝滟散落在后背的长发。

“蓝滟,昨夜的事是我不对,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我只想问你愿意嫁给我吗,以后我会照顾好你。”

过了许久云相依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肖辛夷只觉身边的蓝滟身子微微颤抖几乎要站不稳,连忙扶她坐到榻上,蓝滟脸上表情说不出是喜还是悲,只是呆愣着流泪不止。

肖辛夷蹲在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就要说话,蓝滟却不等她开口一字一顿的说道:“师姑,你告诉他,我愿意。”

云相依在门外等了片刻没有听到里面有动静,正要再敲门之际只听吱呀一声,紧闭房门打开后是面色平静的肖辛夷。云相依退后一步脸色有些苍白说道:“小妹,你也在这里。”

肖辛夷点点头道:“是,三哥,滟儿现在心情不太好,你自己进去同她说吧。”

云相依脸色又白了一分,看着肖辛夷回了一句:“好。”

云相依说罢绕过她朝房间走去,只是路过她身边时想说些什么,却在开口之际看到肖辛夷匆匆离开,到嘴边的话始终是没能说出口。

肖辛夷回到自己房间后舒了一口气,只希望云相依不要辜负蓝滟的一片真心,也希望他二人从此能比案齐眉,一生一世一双人。

远在幽州的诸葛清鸿正和幽州清霄堂的一众人商议关于‘碧瑛阁’的主人周子全。

“就按照我们刚才说的做,日后行事务必要再小心些,不要再被他有所察觉。”诸葛清鸿的声音里透着满满的疲惫。

“是,少主,是属下无能才会被周子全有所察觉,请少主责罚。”旁边有一中年男子单膝跪倒在地,头压的很低看不清样貌,但声音洪亮身材高大。

“吴堂主快请起,此事有失,责任并不在你,周子全能成为安业最大的珠宝商,确实有过人之处,我们以后只需多加小心即可。”诸葛清鸿说着扶起单膝跪地的男子道。

中年男子站起身来拱手道:“多谢少主,属下吴世哲日后定会以少主马首是瞻。”

吴世哲本是幽州清霄堂的分堂主,幽州清霄堂是虚听设立的,自成立他们得到的一切命令都是少主以传信的方式下达,从未见过少主真容,这次不过是初见。然而相处不过短短几日,吴世哲就对他这年纪轻轻的少主佩服之至,他以前只知素未谋面的少主出身名门世家,父亲是武林盟主,而他也被武林奉为年轻辈中的第一人。

如今共事以后才知道他们的少主远不止于此,凡是少年成名者必然都有些心高气傲,但他们的少主对属下谦和对前辈敬重,他可以虚心接受每一人提出的意见,并能迅速做出最正确的决定。做起事来雷厉风行,总能一眼看出事情关键所在,就以周子全这次的事情来说,他的处理方式无懈可击。

第八十三章《误会大了》

诸葛清鸿拱手笑道:“清鸿在此谢过吴堂主,有吴堂主和各位兄弟的大力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吴世哲正要说话只听得耳边有脚步声传来,回头看时一弟子手中抓着白色信鸽匆匆而来,吴世哲见诸葛清鸿皱眉反复看手中那只鸽子,他也看得出这并不是清霄堂的信鸽。

诸葛清鸿紧皱双眉放下鸽子展开一张小小的纸条,然后脸上血色尽数褪去,平时波澜不惊的双眸瞬间被一层悲痛覆盖。然后吴世哲听到诸葛清鸿的声音传来,有些缥缈也有些不真切,似乎是掏空所有力气说出的一句话。

“一切按计划行事,我有些事要回雍城,这里的事都交给各位兄弟了。”

然后他看到诸葛清鸿手中的纸条瞬间化为齑粉从他手掌中落下,跌跌撞撞向外走去的诸葛清鸿瞬间像是变了一个人。吴世哲实在是想不到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正意气风发的少年瞬间失魂落魄。

墨鸦发疯一般在夜色中狂奔,比闪电还要快比雷声还要急,所过之处惊起一群又一群栖息的鸟儿,等墨鸦过去很久那些鸟儿才敢重新落巢,似乎连天上的弦月都被它带起来的风沙惊到,慌忙躲到云层后面只露出一角看着马背上的白衣少年。

“为什么,为什么不等我回来。”马背上的诸葛清鸿在心里重复的问着“你是不是在怨我不告而别,可是当时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事后我已经让武尔珍去找你了,你说你相信我,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为什么。”

心里的怒吼没人能听到,只有墨鸦知道他的主人心里此时有多着急。狂奔到如意客栈后门的墨鸦大口喘着粗气,颤颤巍巍的两条前腿终于支撑不住跪了下去,诸葛清鸿回头看了它一眼,墨鸦打了个响鼻似乎在告诉它的主人它没事。

但诸葛清鸿还是退了回来,蹲在墨鸦跟前摸着它剧烈起伏的身子喃喃道:“我要怎么见她,我见了她能说什么,我又有什么资格质问她。”

墨鸦不能回答他只是将硕大的脑袋凑到他跟前继续大口喘着粗气。

“郡马爷回来了。”心口剧痛的诸葛清鸿突然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回头看是识香,还有李钰,他未过门的妻子。

诸葛清鸿苦笑一声,和他订婚的女子近在眼前,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另一女子为何不等他。

李钰走到静默不语的诸葛清鸿跟前将他扶起,心疼的看着她未婚夫君满脸的风霜和汗水。这是她第二次离他这么近,第一次是他把她从马车里救出来,那时候的李钰被诸葛清鸿护在怀里,马车散落的碎屑雪花一样砸在诸葛清鸿背上,有血迹渗透他淡蓝色的衣衫,而李钰毫发未损。

就那一瞬便是沉沦的伊始。

但那次诸葛清鸿还关切的问了一句姑娘无恙吧。而这次诸葛清鸿却是面目表情的转身离去。

佛说人有八苦,生是苦、老是苦、病是苦、死是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五蕴炽盛苦!

而对有些人而言,最苦不过是 与心念之人生不能同归,死不能同去。

诸葛清鸿停在华庭阁门口始终迈不出那一步,如今他还见了她能再说些什么。

秦悠悠出门看到多日不见的诸葛清鸿很是惊讶,快步走到华庭阁门口才看到平时那双沉着稳重的桃花眼竟深深陷了下去,秦悠悠只当他是事务繁忙没有休息好也不甚在意,笑着说道:“诸葛公子你几时回来的。”

“刚到。”诸葛清鸿声音嘶哑的回道。

“诸葛公子你可真会挑时间,再晚半日你就见不到云公子,也吃不到今天的送行盛宴了。”秦悠悠笑嘻嘻的回道。

“他要走了吗。”诸葛清鸿的声音比之前高了一分。

“对啊,今天中午我们要在满珍楼为云公子送行,然后他就要去双圣门了。” 秦悠悠回道。

“去双圣门做什么。”诸葛清鸿一愣,一股不安排山倒海涌上心头。

“嘿嘿,上山去提亲,诸葛公子,我们马上就有喜酒喝了。”秦悠悠有些兴奋的回道。

“他现在在哪。”

秦悠悠的兴奋让诸葛清鸿脸色又沉了几分。

“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呢。”

秦悠悠话音刚落,就有一股风沙迷了她的眼,她呀的一声伸手去揉眼睛,再睁眼时已不见了诸葛清鸿的影子。

云相依正坐在房间看着招财将他的东西放进箱子里,房门突然被一股飓风撞开,招财走到门口正欲重新关上,一道身影如快如闪电将她甩出房间,随后房门嘭的一声关上。

招财大惊,顾不得身上伤痛一瘸一拐的去撞那紧闭的房门,撞了几下房门纹丝不动,只听云相依的声音从房间内传出:“招财,诸葛公子有事要和我谈,你守在门外不要让旁人进来。”

招财脸色复杂的回了一声“是”,这才守在门外查看自己的伤势。

云相依看着表情隐忍的诸葛清鸿拱手笑了笑道:“诸葛公子,好久不见,不知这次找云某所为何事。”

诸葛清鸿面咬紧牙关看着他不答话,云相依也不着急,静静的坐着与他对视。

“为什么。”过了很久诸葛清鸿终于开口了。

“什么为什么。”云相依似乎不明白。

“为什么要去双圣门提亲。”

看似平静的一句话云相依却听出了颤意,云相依眼珠动了动,嘴角扯了扯,心中已然明了。原来真的是她做的,不过是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子毁掉他爱的女子,这李钰如此行事云相依不知该说她是蠢得无可救药,还是可怜的令人同情。

只是这其中误会可就有些大了。

“无可奈何。”云相依轻飘飘的吐出一句话。

下一刻正端坐在软榻上的云相依转眼便跌坐一旁,诸葛清鸿攥着他的领口将他拎起,拳头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却不及诸葛清鸿眼中愤怒的万分之一。

“什么叫无可奈何,你怎么可以……当初在这座院子里你是怎么对我说的,如今你又趁我不在……你这个败类。”

“如果我说不想去提亲了,你当如何,你还会照顾她吗。”云相依十分认真的看着他问道。

“我会。”诸葛清鸿两个字出口不带一丝犹豫。

“诸葛公子,实不相瞒,那夜云某是中了毒,整夜神智混沌不清,待清醒之时大错已经铸成,这件事没必要瞒你。”云相依说完轻轻叹了口气。

“你再说一遍。”诸葛清鸿手劲微微松了些似是没有听清他的话。

“在下那夜中了毒。而她,也非自愿。”云相依如实回道。

诸葛清鸿的手慢慢松开云相依的领口不确定的问了一句:“此话当真。”

“这种事怎么可以开玩笑。”云相依扯了扯弄皱的衣衫回道。“她现在应该快回来了,你不妨亲自去问她。”

肖辛夷从清霄堂据点回来的时候已接近中午,眼看就要到为云相依送行的时辰,她匆匆赶回房间欲换下满是汗水的衣衫,刚踏进房门一股熟悉的气息迎面而来,身后的木门随着那股气息靠近嘭的一声关了起来。

还没等肖辛夷反应过来,她整个人就落在一个温暖的怀中,头顶上传来她熟悉的声音。

“辛儿,我回来了,这几天你有没有害怕,你放心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再也不会让别人伤害你了。”

是什么敲打在心间一字一莲花。

是什么流转在耳边一句一相思。

若不是情之所钟又怎会字字含情。

若不是爱之所切又怎会句句痴缠。

如果这世间有这样一个如此对你的爱人,你会不会舍不舍得推开。

可肖辛夷推开了。

诸葛清鸿身子往后退了两步,刚刚平静下去的眸子瞬间被悲痛填满,肖辛夷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便不敢再抬头,那份汹涌的痛楚几乎就要把她整个人吞噬。

“诸葛公子请自重。”肖辛夷低头回道。

“辛儿,我不在乎,不在乎的。”诸葛清鸿重复道。

“可是我在乎。”肖辛夷以为她是在口是心非,却不知她是在答非所问。

“我知道你是被迫的,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你,以后我保证……”

“你在说什么,什么被迫。”肖辛夷不解的望着他。

“辛儿,我都知道了,我见过云相依了,他都对我说了。”诸葛清鸿说到这里胸口一痛。

“他对你说什么了。”肖辛夷有些崩溃。

“他说他那晚是中毒了,他去双圣门提亲实属无奈,我不在乎,我会照顾你的。”诸葛清鸿说着向前走了一步 。

“云相依去双圣门提亲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是为蓝滟去的。”肖辛夷隐在衣袖下的素手紧握成拳后退一步。

“什么蓝滟?你说什么?”诸葛清鸿懵了。

“那夜云相依进了蓝滟的房间。”肖辛夷面色平静的回道,却不觉袖中拳头越攥越紧。

“不是你?不是你。”诸葛清鸿不确定的问了一句又确定的给了自己一个回答。

“不是。”肖辛夷回道。

房门瞬间被诸葛清鸿打开。

肖辛夷看着他飞奔而去的背影大声问道:“你干嘛去。”

“老子去杀了云相依。”

随后一阵开怀大笑声回荡在华庭阁上空。

秦悠悠和胡古月见云相依被大笑着的诸葛清鸿搂住一顿狂锤,差点没有被吓死,诸葛清鸿这是疯了还是被华如江附体了。

第八十四章《礼尚往来》

但好在诸葛清鸿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又变成了那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

后来赶到的蓝滟不明所以的看着秦悠悠和胡古月惊惧的表情问道:“出了什么事。”

秦悠悠吞了吞口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见鬼了。”

蓝滟顺着秦悠悠的目光看去,只见诸葛清鸿和云相依在厅内相坐而谈,这青天白日哪里来的鬼。

“云公子,你过分了。”诸葛清鸿虽然嘴上如此说着可眼中难掩笑意。

“诸葛公子,冤枉云某了,公子问什么云某答什么,是你自己想偏误会了,关云某何事,况且如此一来我小妹更加明白诸葛公子的心意,云某是在帮你啊。”云相依笑眯眯的回道。

“这么说清鸿还要感谢云公子的一番苦心了。”诸葛清鸿问道。

“不敢,不敢,只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云相依眼中狡黠一闪而过。

“我想知道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诸葛清鸿严肃的问道。

“诸葛公子这么感兴趣吗?”云相依回问。

“实不相瞒,我之所以会误会因我在此之前收到一封信。”诸葛清鸿回道。

“是关于我和小妹?”云相依问道。

“是。”诸葛清鸿回道。

“那晚我们都喝醉了,发生了什么我记不清楚,只记得小妹将我唤醒时看到她也中毒了,我神识只恢复了片刻不敢多做停留,再醒来时我已在蓝滟房中过了一夜。”云相依斟酌了片刻说道。

“你说她也中毒了,那她的毒……”

“放心,若是医圣门的弟子连这种毒都解不了,以后还怎么敢在江湖行走。”诸葛清鸿话还未说完便被云相依打断。

云相依说的轻松,但他也知道这毒有多难解,若非独门秘药怎么又能拿的住他,拿的住他们。

“云公子可知是何人下毒。”诸葛清鸿拱手问道。

“诸葛公子若是想知道,何不自己去查。”云相依回道。

“既然有人把这件事特地飞鸽传书于我,想是冲着我来的,此事我定然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云公子一个交代。”诸葛清鸿起身说道。

“静候诸葛公子佳音。”云相依拱手道。

因为诸葛清鸿突然回来的原因,本想即可动身启程的云相依把行程改到了第二日。一行人在满珍楼喝了个昏天地暗日月无光,不过这次长记性了,把招财和进宝留在了华庭阁。

天色不过微微亮,众人还未醒来,云相依已将宿醉的蓝滟抱上马车绝尘而去。

他之所以多留一晚嘴上说是为了诸葛清鸿,其实是因为他不喜欢欠人情,既然李钰送了一份大礼给他,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也要回礼表示一番才可。

被燥热折磨了一夜的李钰终于费力睁开了干涩的眼皮,身下被褥已被汗水打湿,她这一夜口干舌燥似被架在火堆上炙烤,却偏偏浑身动弹不得,如今手脚终于听了使唤,就要下榻去倒水,微光朦胧中她死死捂住干裂嘴唇压住即将破口而出的声音。

在她榻边倒着两个人,两个不着寸缕相拥而眠的人,其中女子她一眼就看出是识香,而另一个是罗生和,李钰看着榻边乱糟糟的一团胃中一阵翻腾,快速起身穿上自己的衣服,冲到柜子旁扯出一件衣服使劲丢在两人身上。

识香被衣服一砸瞬间惊醒,而罗生和或许是累坏了,口中嘟囔了一句将李钰那件价值不菲的衣服裹在身上翻个身又睡了过去,李钰见状气的脸都绿了。

睡眼惺忪的识香从地上坐起,看清眼前状况时就要大声尖叫,李钰一个俯身将她拉起捂住她的嘴,识香看到李钰气到扭曲的脸色硬生生将那声尖叫咽了回去。

“别出声,否则本郡主杀了你。”

李钰恶狠狠的声音传到识香耳中,识香吓得连连点头。

李钰这才松开手,从柜子里扯出一件衣服扔到识香身上,嫌弃的说道:“穿上。”

识香顾不得主仆有别迅速将李钰的衣服穿在身上。

“迷晕他丢出去,以后别再让本郡主看到他,你做的干净利落点不要被人看到。”

李钰递到识香手中一个瓷瓶厌恶的转过身去,若不是万不得已她也不想看到识香。

“是,奴婢知道了。”识香浑身颤抖着接过李钰手中瓷瓶放在罗生和鼻尖,罗生和攥着李钰衣衫的手渐渐松开,头一歪晕死过去。

识香见状抗起比她足足大了两圈的罗生和出了李钰房间。

直到房间里只有一人了,李钰才扑通一声跌坐在地,心中无比后怕,如果那人昨晚的目标是她,她现在绝对没有可能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如今事情出了她既不能大肆宣扬还要尽力将这件事压下,不然传到外界不知会被人曲解成什么版本,打落牙齿和血吞不过如此。

而做这件事的人像是在故意报复她,难道是她在华庭阁做的事情败露了?

可不管这件事是谁做的,这笔账她都记在肖辛夷头上了,李钰的指甲深深陷进手掌中,有血丝顺着掌纹滴落在她裙角。

江海棠,此生李钰与你不死不休。

而此时肖辛夷正看着云相依留给她的信怔怔发愣,这次分别不知下次再见是何时,或许再见面的时候他和蓝滟已经成婚了吧。

按照双圣门的门规,凡是双圣门弟子与非本门弟子成婚,下山之后皆要隐去身份,不可提及与双圣门的关系,但若有朝一日双圣门发出‘召回令’时,下山的弟子无论远在天涯海角都要无条件赶回双圣门。

若是本门弟子与本门弟子成婚则可继续留在双圣门,比如钟渊和苏月仙。而蓝滟与云相依成婚后就要随云相依下山,若是没有‘召回令’,终身不能用双圣门的任何内功心法,不能提及曾经双圣门弟子的身份,但可用医圣门的医术悬壶济世。

肖辛夷想到这里心思微动,蓝滟是钟渊于六年前带回山上的,据钟渊说当时蓝滟家里有人生了重病,钟渊费了半个月的时候才将她家人医好,而这半个月蓝滟天天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他动身要走那日当时只有五岁的蓝滟抱着他一条腿哭的不能自已,谁劝都不行。蓝家人心疼小蓝滟便央求钟渊收她为徒,钟渊看着那梨花带雨的小脸说了一声好,紧抱钟渊腿脚的蓝滟立马跪倒在地笑呵呵的叫了一声师父,变脸速度快的钟渊都要怀疑她刚刚是不是真的在哭。

钟渊满脸无奈向她说起这件事时肖辛夷笑的前仰后合,问一旁的蓝滟是不是真的,蓝滟连忙摇头说她那时候太小了,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如今一眨眼当初爱哭鼻子的小鬼头就要嫁作人妇了,不知蓝家人对她的这个夫君可还满意。

诸葛清鸿坐在清荷小筑凉亭下满面生寒,只听坐他对面的虚听说道:“就这些了,老夫亲眼看着云相依出了江家丫头的房间进了蓝家丫头的房间,觉得此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便没有告诉你,不想这其中竟多了这么多曲折。”

“前辈可知是谁做的。”诸葛清鸿问道。

“既然江家丫头无恙,蓝家丫头与云相依又是两情相悦,此事并没有造成伤害,公子不妨就将这事揭过吧。”虚听离两手揣在袖中,并不打算再说下去 。

“这次没有造成伤害,下次呢,如果前辈不肯告诉我,那我只好自己去查了。”诸葛清鸿恭敬的回道。

“老夫不知道是谁做的,但是那夜随她们一起回来的时候我看到宁国郡主身边的侍卫潜伏在华庭阁,他感觉到我发出的内力慌忙离开,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可疑之人进入华庭阁。”

虚听说完就听到咔嚓一声,诸葛清鸿手中的茶杯瞬间四分五裂,茶水打湿了他半边衣衫也恍若未觉。

虚听看着诸葛清鸿的样子心道宁国郡主真有本事,他是看着他家大公子长大的,这么多年了极少看到大公子有沉不住气的时候,而看现在他双目通红的样子,显然是动了真怒。

“前辈,我打算夜探落月山庄。” 诸葛清鸿手中碎片掷在石桌上 发出清脆的碰击声。

“公子不可,现在为时过早,万一打草惊蛇的话我们可就前功尽弃了。”虚听急道。

“前辈,你说的我都清楚,只是落月山庄行事太过谨慎,我们明知道他们在背地里策划一件大阴谋,可掌握的证据只能证明他们在武林中威逼利诱结党营私,还有落月山庄里藏着的那些高手,始终是我最放心不下的,若想查清楚家,那些人至关重要。”诸葛清鸿看似平静的回道 。

“可是公子不是说楚家藏着的高手深不可测吗,我们在没有把握之前万不可冒然行动啊。”虚听劝道。

“请前辈今晚和我一起去,与其盲目猜测不如一探虚实,你我同去还可有个照应,对方实力虽强,可我们也不弱,知己知彼才能做下一步打算。”诸葛清鸿下定决心要去楚家一探。

这件事情拖得越久其中变数就会越多,他和李钰之间的婚约一日不除,他就受掣肘一日。这次阴差阳错连累的是云相依和蓝滟,那下一次呢,下一次还会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第八十五章《转身之间》

虚听见诸葛清鸿决绝的神情知道他决心已下,再劝也是徒劳,拱手道:“既然如此,老夫就陪公子走一趟。”

“多谢前辈。”诸葛清鸿拱手回礼,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

肖辛夷在清霄堂据点忙的焦头烂额,最近送往落月山庄的书信好像越来越多了,而且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但每一封肖辛夷必须要检查过了才敢送进楚家,万一其中一封里面有重要消息呢。

“千先生,这封从信鸽身上截下来的信没有问题,可以送出去,还请伊夫人……”肖辛夷的目光从信上移开抬头说道。

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人,伊蓉一脸暧昧的接过书信对她说道:“既然这里用不到副堂主了,请副堂主和少主出去吧,不要打扰奴家做事。”

肖辛夷眼神闪过一丝慌乱说道:“有劳伊夫人了。”

说完从桌边离开朝门口走去,诸葛清鸿见状替她打开门,待肖辛夷出门后跟在她身后一起出了门。

伊蓉和千翼交换了个眼神,这样温柔的少主他们还真是第一次见哪!

出了清霄堂据点肖辛夷翻身上马就要去替冷照卿诊脉,刚走出一段路就听到身后有极速马蹄声传到耳中,随后她感觉白凤脚步略一停顿,一双手臂从她身后将她圈了起来,肖辛夷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诸葛清鸿。

她的后背紧贴他温暖结实的胸膛,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有规律的心跳,第一次两人心跳的距离这么近,两颗心近在咫尺,甚至跳动的频率都是一致的。

白凤转眼就到了雍城街道。

街上人来人往的行人看着同程一骑的年轻男女纷纷避让,这其中有面带鄙夷的白发老妪,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真是有伤风化。

有和蔼可亲的中年妇人,面带笑意看着马上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

有含羞带怯的豆蔻少女,想象着若是有这么一个俊逸的男子带着自己策马狂奔又会是怎么一番光景。

还有不怀好意的街头纨绔在他们身后吹起嘹亮的口哨。

而更多的人只在乎自己的东西有没有被马蹄踏坏,所幸那匹白马速度虽快,却马蹄稳健未伤一人一物,身后跟着的黑马亦然。

这世间事本就如此,同一件事在不同人眼中就会是不同的感受,心之所善,满目春光,心若有恶(wu),万事皆伤。人只需约束好自己的行为,不伤人不纵已,堂堂正正立于天地间行事无愧于心,又何苦在意这世间纷扰目光。肖辛夷自然不会在意那些异样的目光,诸葛清鸿的手覆在她扯着马缰的手上,她用力挣脱,片刻后精致的马缰上只余诸葛清鸿指节泛白的双手。

两人两马穿过街道直朝郊外行去,肖辛夷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仿佛又回到了几个月前,那时他用披风将她裹在身前,当时她对他还有着极深的隔阂,她还怀疑诸葛山庄是她的仇家,她甚至连一个好脸色都没给过他们,可诸葛清鸿从来都不在意这些,一直都在默默的帮她,保护她,直到她解开心结为止。

如今她知道她的仇家并非是诸葛山庄,可她们之间还是有一道跨越不去的鸿沟,他和宁国郡主之间的婚约只是肖辛夷的一个借口,她将来要做的事九死一生,她不能也不敢和他在一起,诸葛山庄现在做的事追究起来不过是为苍安山庄讨回一个公道,为武林讨回一个公道,若将来真的惹怒龙颜还有李钰可以护着他,皇帝定会看在护国将军的面上饶过诸葛清鸿。

可是她要做的不止于此,诸葛父子不知道,她父亲肖重楼是被皇帝下令暗杀的,背后出手一击毙命,即使将来皇帝真的为苍安山庄平反,肖辛夷就算搭上性命也要当着天子面问上一问,当初为何要暗杀她的父亲,他当时明明已经阻止住武林众人了啊,为何要非杀他不可。

若真到了那一刻,生死只在天子一念间,她的命就不再是她自己的。

转眼间诸葛清鸿已带着肖辛夷到了郊外,八月骄阳似火,雍城一带亦很久都没有下过雨了,高大的树木依旧郁郁葱葱,叶子却无力垂着,鸟鸣此起彼伏,地上的青草因干旱有些打蔫,还有的已经干枯了。闷热的天气一丝风都没有,若是没有飞鸟偶尔扑腾着停留在旁边的树林里,整个郊外就像是一副静止的画面。

直到一黑一白两匹马呼啸而来才 为这偌大的草地添了几分生机,墨鸦和白凤并驾齐驱,背上却没了诸葛清鸿和肖辛夷的影子,两人正滚落在离树林不远处的一处草地上。

诸葛清鸿没有让白凤停下便带着肖辛夷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落地时顺势在草地上打了几个滚,两人停下后诸葛清鸿的手还枕在肖辛夷脑后,肖辛夷脸色红的就像是伊蓉刚涂的唇,慌忙推开她上方的诸葛清鸿,诸葛清鸿起先纹丝不动,但看到肖辛夷慌乱的模样不忍再逗她,翻身躺在草地上与肖辛夷并躺,肖辛夷得了自由就要起身,却被诸葛清鸿一把将手攥住。

“如此良辰美景,陪我躺一会可好,就一会。”

肖辛夷没有看到良辰美景,只看到诸葛清鸿被太阳晒到发红的脸庞和被汗水浸透的衣衫,她体内有寒症自然是不怕这日头的,但肖辛夷还是依言躺了回去,不过是他一个小小的要求,她尽量满足。

入眼是蔚蓝的天空,有很大很白的云团悬在上面,仿佛触手可及。身下是软绵绵的草地,有青草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身旁是自己的一生所爱,有心跳的声音回荡在胸膛。

诸葛清鸿的手很大,可以将肖辛夷的手整个围在手中,他们离得那么近,近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可以闻到彼此身上的味道。

肖辛夷闭上眼睛感受周围的一切,感受从她手中传来的温度,不知不觉睡着了,她很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好好睡过一觉,她做了很长一个梦,梦到的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只觉得很安心,就想这么一直睡下去。直到她被一阵鸟鸣声惊醒,那种安心的感觉仍然没有消失,她动了动发酸的脖颈,转眼看到她旁边那一双带笑的桃花眼。

诸葛清鸿以手支额不知看了她多久,肖辛夷慌忙转过头去坐起,诸葛清鸿在她身后坐起替她拿掉发间沾上的一枝枯草。肖辛夷觉到发间异样转身去看,正看到诸葛清鸿身后就要落下的夕阳,原来她这一睡就睡了几个时辰,诸葛清鸿的目光在夕阳余晖下更显温柔。

肖辛夷不敢再看垂下眼帘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说完起身扯了扯压皱的衣衫迈步向前,不妨身子突然悬空,诸葛清鸿横抱起她大步向树林走去,待她反应过来时已被诸葛清鸿抵在树上,“辛儿,为什么,我都对你说清楚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是不是非得我说此生非你不娶你才能明白我的心。”

“阿隐,可能是因为我的心里只是把你当作亲人,当作兄长吧。”肖辛夷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

语出如水逝,再没有回转的余地。身前的温度在一点一点消失,诸葛清鸿步步后退,眸子涌动的又何止是心伤,那是比绝望还要令人窒息的心碎。

“原来是这样吗?”

肖辛夷看着眼前的男子心痛不已,她很想过去拉住他的手大声告诉他,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可是她忍住了,既然做了决定,那就不要再回头了。

肖辛夷缓缓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做我的兄长不好吗?”

随后她看到诸葛清鸿笑了,笑的一双桃花眼中光芒闪动,然后她听到诸葛清鸿的声音传到她耳中,一字一句刻在她心中。

“原来是这样的,这么多时日给姑娘造成困扰了,在下心中着实不安,唯愿姑娘以后不必再受此烦恼,在下可能最近要很忙,清霄堂还请姑娘代在下好生打理,待此间尘埃落定再与姑娘道谢。至于姑娘所说兄长之类的,在下没有兴趣。”

语罢,拱手,转身,离去。

既然佳人无意,自己再如何卑微如尘,纠缠下去也只是徒为她人增添烦恼,何苦来哉!

来时的双人双马走时只有一人一骑,墨鸦飞奔腾起的尘土模糊了肖辛夷的视线,直到那白衣黑马再也看不到了,肖辛夷才走出树林,白凤肚子变得像个圆滚滚的雪球,显然已经吃饱了。肖辛夷走到它跟前喃喃道:“我做错了对不对。”

白凤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她,甩了甩雪白的马尾。

“即使错了,我也不后悔,只希望他能重新开始。”

白凤低嘶一声,不安的刨着蹄下泥土,肖辛夷嘴角扯起一抹苦笑,牵着白凤在草地上缓步慢行。此时最后一抹夕阳也落了下去,天边只留一片橘色云彩,泪滴一样的形状,肖辛夷一边走一边看着那橘色泪滴慢慢变灰,变暗,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翻身上马狂奔而去。

月亮不知何时偷偷升上了树梢,寂冷无言,淡淡光辉洒在马背上狂奔的白衣女子身上,也洒在从另一片树林里走出的黑马白衣少年身上。

月亮虽有圆有缺有阴有晴,但它的绝世风姿恒古不变。

而人有喜有怒有哀有乐,即使是认定的东西也可能会在一夕之间改变。

第八十六章《桃花已逝》

肖辛夷回到华庭阁时秦悠悠和胡古月正在厅中看着一人狼吞虎咽,满桌的美味佳肴都没有堵住那人的嘴,只听那人边吃边道:“诸葛隐这人真不够朋友,本公子陪着他一路风餐露宿出生入死,他倒好,一声不吭就把我自己扔在那穷乡僻壤,你们知道吗,本公子这次是问路加乞讨才能回来的,差一点你们就看不到我了。”

说着作势擦了把眼泪又吃了一大口菜。

说话的人正是华如江,虽然形态狼狈了些,衣衫沾了些灰尘,可整体形象并没有像他说的如此不堪,任谁也不会想象的到他是怎么用这一副落魄贵公子的形象乞讨的。

“华公子,我想诸葛公子一定是知道你智勇双全机警过人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下的。”胡古月在一旁打着哈哈道。

“对对,胡胡说的对,如果是个蠢的诸葛公子一定不会放心丢下,如果是机智无双的华公子那就不一样了,他肯定知道你会安然无恙自己回来的。”秦悠悠在一旁点头附和道。

华如江从一堆酒菜中抬起头来,咽下嘴里刚刚丢进去的一块鱼肉道:“忽悠,接着忽悠,本公子今天要是皱一下眉头就算是我输。”

胡古月将那盘鱼肉往他跟前推了推道:“华公子说的哪里话,我们怎么敢忽悠你呢,绝对句句肺腑。”

秦悠悠看着郁闷的华如江转过身去偷笑。抬头正好看到站在门口的肖辛夷,当下快步跑到她身边道:“姐,你可回来了。”说着往肖辛夷身后看了看疑惑的问道:“诸葛公子呢。”

这时华如江和胡古月也看到独自在门口站着的肖辛夷,华如江噌的一声从座位上站起边走边嚷道:“诸葛隐呢,让他出来见本公子,不要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我不知道,兴许他回了清荷小筑吧,华公子可以去那里寻他。”肖辛夷说完这句话一步都没停留便进了后院,只留下华如江胡古月和秦悠悠面面相觑。

华如江一向最善察言观色,用手摸了摸有些撑的肚子问道:“你们的姐怎么了。”

秦悠悠道:“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成了这副模样。”

胡古月静默不语,他与肖辛夷相识数年,最是了解她的秉性,如今看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定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胡古月心中一阵不安道:“你们去看看清荷小筑有没有诸葛公子,我去看看师姐。”

两人看胡古月一脸凝重的样子不敢怠慢,点点头转身去了清荷小筑。

胡古月走到肖辛夷房门前敲了敲门说道:“师姐,是我,你吃过晚饭了吗?”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肖辛夷站在门口对胡古月道:“进来说吧。”

胡古月看着肖辛夷脸色心中愈发不安,点点头跟在她身后进了门。肖辛夷对胡古月关切的神色恍若未觉,只是看着窗外道:“古月,我们明天搬出去吧,换个客栈。”

“好,师姐,我明天就去找客栈,你今晚好好睡一觉,我去帮你准备晚饭。”

胡古月看着肖辛夷憔悴的脸色一阵心疼,不忍追问她原因,无论肖辛夷做什么决定他都无条件支持。

“好,谢谢你古月,今天我累了,什么都不想吃,你不用帮我准备了,你明天还要去找客栈,也早点休息吧。”肖辛夷微微扯了扯嘴角对胡古月道。

“那好吧师姐,我明天一早就去。”胡古月拱手转身走出肖辛夷房间为她带上了门。

他刚走没几步身后的房间便陷入一片黑暗,胡古月停步站在外面倾听片刻之后转身大步走出后院,还未走到前厅转角时怀中猛然撞进一人,秦悠悠揉着被撞疼的脑门道:“你怎么走路没声音的。”

胡古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怎么回来的那么快,找到诸葛公子了吗?”

“找到了,在他房间呢,只是华如江如何敲门他都不肯打开,站在门口都是浓浓的酒味,一定躲在里面喝酒。”秦悠悠放下揉着脑门的手道。

“我知道了,悠悠,我们明天出去找客栈吧。”

“为什么。”

“不想住在这里自然就要搬出去,我们搬去满珍楼旁边的那家客栈怎么样。” 胡古月回道。

“好啊,好啊,我这就去收拾东西,你明天早早的喊我起床啊。”秦悠悠积极的回道。

“行,我一定第一个就把你喊起来,回去吧。”胡古月宠溺的看着秦悠悠亮晶晶的眼睛,心情不再如初时压抑,微笑着对秦悠悠道。

直到秦悠悠背影消失在胡古月眼前,胡古月才心事重重的回了自己房间。

翌日胡古月带着秦悠悠去满珍楼旁边的醉生楼订了四间房,回华庭阁后肖辛夷并不在房中,问了冷墨妍才知道肖辛夷去了幽馨舍向李钰辞行。

“江姑娘要搬出去住?”李钰皱眉问道。

“回郡主,正是。”肖辛夷站在一旁回道。

“为何?”李钰问道。

“民女收治的病人最近病情加重,医者万事当以病人为先,民女恐照顾不周,故在病人附近找了一间客栈暂住。”肖辛夷恭敬的回道。

“只有江姑娘自己搬出去吗?”

李钰看向肖辛夷,她奉命来协助帮诸葛山庄扫除盗匪,肖辛夷既不属于诸葛山庄也不是朝廷中人,更没有做过有违朝廷法纪的事,李钰并没有权利限制她的自由。

“回郡主,还有民女的师弟师妹和义妹我们四人。”肖辛夷回道。

李钰心念一动,脱口就想问诸葛清鸿呢,话到嘴边生生咽了回去,她可以在诸葛清鸿面前卸下所有的骄傲,但在别人面前她还是那个身份尊贵,性情高傲的郡主。她来雍城这么久了,诸葛清鸿一次都没用过她手中的权利,她的尊严在他眼中不值一提,越是如此她越要维持自己仅有的自尊。

“诸葛公子就住在隔壁清荷小筑,郡主这里会有人照顾的。”肖辛夷看着李钰欲言又止的样子说道。

“既然江姑娘事事以病者为先,本郡主又岂会阻止,只是江姑娘有时间要多来走动走动才是。”李钰脸色一松回道。

“是,民女多谢郡主抬爱。”肖辛夷福了一礼道。

两人说话间只听闻寒在房外禀道:“启禀郡主,诸葛公子求见。”

李钰霍然从座位上起身,就要迎出门去,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他可是来找江姑娘的。”

“不是,诸葛公子说今日得了空要带郡主出去走走。”闻寒回道。

李钰听到这句话呆愣了片刻,像是听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面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肖辛夷。

肖辛夷面色平静的说道:“既然郡主有客,民女暂且告退。”

“去吧。”李钰声音听起来激动的有些颤抖。

肖辛夷福了礼走出门外,听到身后李钰有些慌乱的声音“识香,快帮我弄一下这缕头发,缠到我的发簪了。”

“识香,快替我找出那件锦花纹的淡蓝外衫。”

“识香……”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身份再高贵,性情再高傲,在心上人面前都心甘情愿低到尘埃里。李钰将门虎女也不例外。

肖辛夷加快脚步向门外走去,诸葛清鸿正背对幽馨舍门口的桃树下负手而立,墙外泪斑竹如他们初来时一般青翠葱茏,门口的两棵桃树却褪去了满树粉嫩娇花换上一树累累硕果,微风吹过时依旧竹影婆娑,却再也没有粉色花瓣落在人肩头眉梢。

诸葛清鸿一袭白衣更衬得他身形挺拔,肖辛夷突然想起她很多日子都没有看到诸葛清鸿穿过淡蓝色了,好像是从李钰来了之后,而李钰最常穿的亦是淡蓝色。肖辛夷越向门口走去,越能看清诸葛清鸿手中那道清晰的疤痕,她突然就不敢向前走去了。诸葛清鸿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正看到肖辛夷落在他手上的目光,两人一时无话。

“诸葛公子,郡主有请。”闻寒的声音从幽馨舍内传出。

诸葛清鸿身形微动,对着肖辛夷拱了拱手行礼,肖辛夷亦俯身还了一礼。

擦肩,而过,背对,而行。

肖辛夷回到华庭阁时胡古月和秦悠悠冷墨妍已将行礼收拾好在等着她,肖辛夷问冷墨妍道:“白凤和‘九霄’还到清荷小筑了吗?”

“我去的时候诸葛清鸿不在,白凤华如江收下了,但九霄他不收,说让你亲自去还给诸葛清鸿。”冷墨妍心不在焉的回道。

肖辛夷走进她房间九霄果然就放在桌上,她快步走出华庭阁朝幽馨舍走去,刚走出没几步就看到远处诸葛清鸿和李钰的背影,两人正并肩而行朝后门走去,后门有一辆华贵马车在等着。

肖辛夷看了看手中瑶琴缓步回到华庭阁,在厅中等着的三人看到魂不守舍的肖辛夷抱着琴又走了回来,皆沉默不语,虽然她们不知道肖辛夷和诸葛清鸿之间发生了什么,可她们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已不再纯粹。

第八十七章《开胸探心》

醉生楼只是一间普通客栈,分为上下两层,但它的地理位置极好,不仅离得满珍楼近,离冷照卿的小院也近。

四人刚安顿好下楼去吃午饭,就见华如江风风火火闯进醉生楼,看到四人无比激动道:“总算找到你们了,你们说走就走啊,本公子不过出去一小会,再回去就人走阁空了。”说完唰的一声打开手中折扇猛扇几下。

肖辛夷看着他满头的汗水问道:“华公子找我们可是有急事。”

“哪有什么急事,只是怕你们出了雍城再也找不到你们了,本公子再去哪里找这么多聊的来的朋友。”华如江说着揽上胡古月的肩膀继续道:“走,今天本公子做东,请你们去满珍楼大吃一顿。”

秦悠悠两眼放光道:“华公子,你有银子了?”

她记得一日前华如江还身无分文。

“那是自然,本公子什么时候缺过银子。”华如江边说边带着胡古月朝外面走去。

秦悠悠朝他努了努嘴没有说话,见人都走了只好在后面跟过去。

冷墨妍目不转睛看着走在前面的华如江,见他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脸色微沉,不料华如江突然回头,两人视线相接的那一刻冷墨妍瞬间别过脸去看路旁的店铺,华如江神色不变转过头去继续与胡古月聊他这几日的所见所闻。

几人徒步走了不过半刻钟便到了满珍楼,酒过半酣之际肖辛夷问华如江道:“华公子可是有什么事要交代,不妨直说,只要我们能做到必然不会推辞。”

华如江尴尬的摸了摸鼻尖道:“什么都瞒不过江姑娘,其实这件事就算我不说江姑娘也不会置之不理的,是关于高照卿的病情。”

冷墨妍闻言脸色一变,不自觉的扭头去看肖辛夷。只见肖辛夷脸上有微微笑意道:“原来是这件事,即使华公子今天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的,高公子经过这段日子的调理身体已经可以承受‘开胸探心术’了,只等华公子有时间和我去安排。”

“那好,吃完这顿饭我们就去,江姑娘以为如何。”华如江看着肖辛夷认真的说道。

“全听华公子吩咐。”肖辛夷认真的回道。

心中不仅佩服起华如江的侠肝义胆,不过是受朋友所托,就能做到如此尽心尽力。

旁边的冷墨妍低头不语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五味掺杂,他们讨论的是她的亲人,她的兄长,可她却只能像个外人一般置身事外。

酒饱饭足后一行人徒步向冷家小院走去,每个人手中都拿得满满当当,冷照卿母子得知她们今日来是要彻底治愈冷照卿心疾的,扑通一声跪在几人跟前,冷墨妍转过脸去往旁边移了几步错开冷照卿母子的跪拜,这个小小的动作只有华如江注意到。

肖辛夷扶起冷照卿母亲道:“婆婆使不得,事不宜迟请婆婆带我师弟将火炉和铁锅移到高公子房中。”

冷照卿母亲连连称是,不一会就将铁锅和火炉置好,肖辛夷将黄芪、川芎、当归一类几种药材倒在铁锅中煮沸,整个房间中都弥漫着浓浓药材味,桌上除了银针还有平刃刀,小剪子,镊子,砭镰大大小小十几种工具,待一切都准备好,房中只余肖辛夷胡古月和冷照卿三人,胡古月看了看肖辛夷又看了看冷照卿,干咳一声说道:“高公子,你需把上衣脱掉。”

冷照卿虽有病在身足不出户,可他的父亲母亲皆从小饱读诗书,他卧病在床也是卷不离手,也知大节懂礼仪,让他这十五载足不出户的书生在女子面前宽衣解带,对他来说确实是有些难堪,故他听到故古月所言先是一怔,随后看着肖夷忙活的背影顿时面如猪肝。

胡古月看着他忸怩的样子叹了一口气道:“罢了,公子先服下‘失魂散’吧,后面的事我来做。”

说着递给冷照卿一粒褐色药丸。

冷照卿求之不得一口吞下药丸,入口不过须弥便觉昏昏欲睡,眼皮不听使唤闭上昏死过去。

胡古月接住就要倒地的冷照卿嘿嘿一笑,三下五除二就把冷照卿上身衣物脱下平放在榻上。

待冷照卿再醒来时只觉身上火辣辣的疼,胸前已被绷带缠绕得严严实实,抬眼看去他的母亲正守在床边,冷照卿动了动嘴唇想要口水喝,奈何他的母亲年事已高听不清他虚弱的声音,看到他醒了便激动的朝门外喊道:“华公子江姑娘,吾儿醒了。”

话音未落只见肖辛夷一个闪身便来到榻边,将手指轻轻搭在冷照卿腕上片刻道:“婆婆可以安心了,高公子的心疾已无大碍,待胸前伤口愈合便和常人无异。”

冷照卿的母亲似乎是不相信一般问道:“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肖辛夷笑着回道。

浑浊的眼泪从沟壑纵横的脸上落下,冷照卿的母亲似乎忘了向肖辛夷道谢,伸出干枯的双手捧住冷照卿苍白的脸道:“卿儿,你听到了吗,你没事了,你没事了,为娘死也可以瞑目了,我和你父亲总算有脸去见冷家的列祖列宗了。”

站在肖辛夷身后的华如江心中悲呼一声:大事不好。

果然肖辛夷在听到这句话后转身去看华如江。

华如江看到肖辛夷审视的目光讪讪笑道:“江姑娘医术出神入化,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在下佩服佩服。”

冷照卿母子听到华如江的话才想到救命恩人还在一旁,冷照卿母亲连忙就要起身道谢,衣袖一角却被冷照卿扯住,他母亲见他嘴唇微微动着但听不清说的什么,只好俯身将耳朵凑到冷照卿嘴边才能听清他的话。

肖辛夷和华如江有内力在身,自然可以听得清楚,只听冷照卿虚弱不堪的说道:“江姑娘为救我不顾教条礼仪,如今更是与我有了肌肤之亲,孩儿理应为江姑娘负责,为了江姑娘名声还请母亲速速为孩儿准备聘礼。”

此话一出,华如江手中折扇差点落地,还好他眼疾手快一把捞起才没把冷照卿房间砸个大坑,随后心中一阵惊惧,肖辛夷不过是为他治病,鲜血淋漓的开膛破胸怎么就成了肌肤之亲,这冷照卿可是认真的?若是此事让诸葛清鸿知道,还不把他给活拆了。

华如江看着冷照卿认真的神色,确定以及肯定他确实是十分认真的要为肖辛夷负责,一声悲叹就要开口说话的华如江只听肖辛夷说道:“在医者眼中只有病情缓重,没有男女之分,还请高公子不必耿耿于怀,高公子也可放心,我几人定不会将今日事说出而坏了公子名声。”

华如江正要说话又听肖辛夷说道:“待会我师弟会留给华公子药方,只要高公子按照药方早晚服药,一月之后便可自由行动,好生调理半年便与常人无异,此间事已了,在下告辞。”

说完转身出了房门。

华如江看着呆愣的冷照卿母子道:“江姑娘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用你们负责,不用。”

说完转身去追肖辛夷,华如江追到院子的时候肖辛夷已在院中阴影下等他,不知是不是华如江的错觉,肖辛夷的沉着的脸色竟比那阴影处还要寒凉。

华如江摇着扇子踱到肖辛夷跟前说道:“江姑娘不必在意,那高公子小小年纪只不过读了几本书,没出门见过世面有些不知所谓,我已经与他说清楚了。”

“华公子,我想问的不是这个。”肖辛夷面色不变回道。

“不是这个啊,吓我一跳,那你想问什么。”华如江看似松了一口气哈哈说着,心中却又沉重几分。

“这户人家究竟姓什么,托你来此的朋友又是何人。”

肖辛夷听到华如江所谓高照卿的母亲那一声悲呼,又想到冷墨妍幼时的口音以及对这家人的态度,冷墨妍对与她无关的事从来不上心,但她每一次来这里诊脉冷墨妍必定会跟来,她只道冷墨妍是为陪她而来,从未向别处想过,若是这户人家姓冷,那肖辛夷仿佛将所有的事都想通了。

华如江眼珠转了转正要再编一套说辞,只听肖辛夷道:“墨妍被我支走了,不过很快就会回来,你是现在说还是等她回来再说。”

华如江闻言叹了一口气知道再也瞒不过她道:“我答应过她要为她保守秘密,此事我不能说,你若是想知道可以亲自去问她,但往事不堪回首,有些事清楚不如糊涂,还望江姑娘三思。”

言尽于此华如江紧闭双唇不再说话,夕阳在两人在静默无言中慢慢下落,傍晚虽不如午时一般炙热可也让人躁动不安心烦意乱。

冷墨妍从外面进来手中拿着两帖药看着沉默相对的两人脸色一变急声问道:“怎么了,可是屋中人出了什么变故。”

“没有,什么事都没有,我们在等你们回来。”

冷墨妍听到肖辛夷的话脸色一松随后似是觉得有些尴尬道:“既然没事我们走吧,胡古月和悠悠已经将药都抓好了,随后就送来。”

肖辛夷点点头道:“好,高公子这边近日还请华公子多加走动,古月会定时来给他诊脉,这边已用不到我了。”

华如江抱拳俯身行了一个大礼道:“华某待故友谢过江姑娘相救之恩。”

郑重其事的样子让肖辛夷和冷墨妍都为之侧目。

冷墨妍将手中药递给华如江转身走了出去,肖辛夷看了一眼华如江亦跟了上去。

华如江苦笑连连,这件事总算是告一段落,他也不必再为此事担惊受怕满口谎言了。

第八十八章《夜探影林》

一连几日肖辛夷都没有去过清霄堂据点,她已飞鸽传书于伊蓉告知她的落脚处,若有事情伊蓉自会找她,况且现在诸葛清鸿已经回来,再有事他们应当先请诸葛清鸿拿主意。

这日她正坐在桌前写信欲寄给钟渊,突然房门被人一把推开,肖辛夷抬头看去见是华如江,只见华如江快步来到肖辛夷跟前问道:“诸葛隐呢?”

肖辛夷闻言一愣道:“我不知道。”

华如江鼻尖沁出点点汗水道:“前天晚上他出去后再也没有回来,虚听前辈也不见了,空声前辈远在雷泽还未归来,我以为他会来你这里。”

肖辛夷霍然站起,搁在案上的毛笔骨碌碌顺着她衣衫滚落在地,洁白衣衫瞬间晕出一条长长的墨痕。肖辛夷看了一眼脚边毛笔俯身捡起,面色平静的问道:“可在宁国郡主那里。”

“昨天夜里宁国郡主被郡守罗元和关进大狱了。”

“你说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肖辛夷听到华如江的话捏在手中的毛笔一抖又落在了地上,这次却顾不得再去捡了。

“昨天我见到郡主的时候郡主本来说今日要离开雍城返回边疆,但就在昨天夜里郡守突然带人去围了幽馨舍,说郡主纵仆行凶杀了他的堂弟罗生和,人证物证俱在,我找了诸葛隐一夜都未找到他,不知他是不是也出了事。”

“你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走。”

华如江刚说完肖辛夷夺门而出留下一句话。

华如江望着飘然离去的身影不觉安心几分。只是宁国郡主的事太过蹊跷,看罗元和手中证据充分显然是早有准备,但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李钰离开前夕将她关起来,况且依照市井传闻罗元和并不是什么清正廉洁的好官,他这个官不知是花了多少银两捐来的,这样一个人怎么会为了在他手下讨饭吃的堂弟而得罪朝廷权贵,且不说李钰现在是皇帝钦封的郡主和她手握重兵的父亲李则,单就她九卿之一掌刑罚的二叔廷尉李然就可以将罗元和随便找个理由革了官职。

华如江越想此事越心惊,偏偏寻了一夜都寻不到诸葛清鸿的影子,这才想到来肖辛夷这里看看,不料肖辛夷竟然还什么都不知道。

就在华如江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之时肖辛夷回来了,华如江连忙迎了上去。

肖辛夷脸色苍白的对他说道:“诸葛清鸿前夜去了落月山庄,自那之后再也没有出来。”

华如江闻言大惊道:“他这次行事为何如此莽撞,不是说落月山庄藏着许多深不可测的高手吗,他怎么就不管不顾独自进去了呢,虚听前辈呢。”

“虚听前辈和他一起进去的,也没有出来。”肖辛夷回道。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华如江问道。

“华公子如果当我是朋友的话就听我一言,不要再插手此事速速离开雍城。”肖辛夷不回他的话郑重其事的向他说道。

“为何?”华如江不解。

“若日后有机会再向你解释,现在只求你快离开这里,为了你远在琅琊的一家老小。”肖辛夷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道。

“有这么严重?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已经被华家逐出祠堂划去族谱,现在我与华家毫无关系,不然你看我都出来半年多了,可曾见华家有人寻过我。”华如江低声说道。

“你做了什么。”肖辛夷实在想不出华如江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我只是不愿意与皇城中的那些人打交道而已,父亲就大发雷霆,将我这个嫡子长孙拖到祠堂一顿打骂然后逐出华家,我能有什么办法。”

“与皇城中人打交道?”肖辛夷不解。

“不错,你可知云相依为何能坐到天下第一首富这个位置上。”华如江问道。

肖辛夷点点头,这个她自然知道,因为只要是民间所出之物都是通过云家送往皇宫的。

“可是现在华家想要取代云家成为皇商,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华如江问道。

肖辛夷突然想起来云相依初见华如江时的神情,那是一种肖辛夷表达不出来的神情,不是敌意倒似怜悯。

“即便如此,此事华公子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如果你无处可去可暂留醉生楼,我去做点事你不要跟来。”肖辛夷转身就要走出房间。

华如江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怒声问道:“你和诸葛隐瞒着我到底在做些什么,我和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们做什么我从来不问,可如今连诸葛隐失踪了我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你们究竟有没有把我当过朋友。”

“或许你很快就知道了。”肖辛夷看了他一眼来不及解释便匆匆离去。

华如江看着肖辛夷疾步离去的身影向前走了两步,终究还是退了回来。

肖辛夷唤了胡古月秦悠悠和冷墨妍一起去了清霄堂据点,三人早已知道清霄堂的存在,可从没有与清霄堂正式接触过,如今也是初次来到这里。穿过长长的地下通道四人转眼便到了正厅,厅中已聚集了雍城清霄堂全部弟子,包括三大长老,四大首领。肖辛夷进到厅中拱手道:“想必各位前辈和兄弟也都知道了,少主自进了落月山庄再也没有回来,现在情况未明不宜贸然行动,今夜我准备去落月山庄一探究竟,千先生已写信给诸葛盟主,他接到信后自会前来主持大局。”

“老夫和副堂主一起去。”说话的是茶铺老板也是清霄堂三大长老之一。

“多谢于长老。”肖辛夷拱手道。

“老身也一起去。”茶铺老板娘亦是三大长老之一。

“我也去。”

“还有我。”

清霄堂众人见肖辛夷沉默不语纷纷自告奋勇。

“各位兄弟听我说,落月山庄内确实有深不可测的高手和诡异阵法,是我亲眼所见,如今少主生死未卜,众位兄弟不可再有所闪失,今夜我和于长老夫妇进去寻找少主,若寻到少主踪迹我们救不出来,便发信号通知你们,若是寻不到少主我们再行商议。”

肖辛夷一番话出口才让沸腾人群安静了下来。

“在诸葛盟主主持大局之前,还望孙长老和四大首领带着兄弟们守在落月山庄周围随时待命。”

“是,谨遵副堂主之命。”清霄堂众人齐齐拱手道。

肖辛夷出了清霄堂据点便和胡古月向郡衙大牢走去。肖辛夷以前也从郡衙大牢前路过,只是从未像现在守卫如此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想必是因为李钰关押在此处的原因。

胡古月走到看守牢门的狱卒跟前从袖中掏出一枚金锭塞到他手中说道:“这位大人,不知宁国郡主可是关押在此。”

那狱卒看了一眼金锭回道:“在。”

胡古月又道:“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二人进去探望郡主。”

狱卒将金锭塞回胡古月手中道:“上头有令,宁国郡主案件还在审理中,闲杂人等不可探视,你们回去吧。”

胡古月不死心欲将金锭塞回,那狱卒勃然而怒道:“说了不能探视就是不能探视,你们若再不离开,以宁国郡主同罪论处。”

胡古月见事情不妙转身就走,走到肖辛夷跟前说道:“师姐,进不去,我们回去再说。”

肖辛夷将两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知道这件事已超出了她们能力范围,点点头和胡古月一起回到醉生楼,华如江却不在醉生楼不知去了何处。

“师姐,看来我们想正大光明的进去见宁国郡主是不可能了。”胡古月关上房门后对肖辛夷说道。

“宁国郡主可见可不见,如今恐怕连她自己都摸不清是什么情况。”肖辛夷回道。

“你今晚真的要去落月山庄吗?那我要和你一起去。”胡古月说道。

“今晚我和墨妍一起去,你和悠悠在外接应,如果今晚我没有出来,你就速回双圣门请师父定夺。”肖辛夷回道。

“不行师姐……”

“此事就这么决定了,我心意已决,你和悠悠去准备一下吧。”肖辛夷不等胡古月说话便把他推出门外。

等胡古月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肖辛夷双腿一软才跌跌撞撞走向床榻,自从听到诸葛清鸿失踪之后一直维持的从容不迫和坚强瞬间分崩离析。

阿隐,你可千万不要出事。

是夜群星璀璨,一道银河横贯中天,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银河左右两边牛郎与织女遥遥相对,星光虽亮但无月明,银河下漆黑夜色中有几道身穿夜行衣潜伏而行的身影。

落月山庄今夜与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两队弟子在庄内来回巡逻,一队执弓,一队执红缨长枪,因为肖辛夷曾经来过这里,对路线很是熟悉,带着冷墨妍和于长老夫妇一路躲过巡逻弟子来到北院,院门上方龙飞凤舞的刻着‘影林’两个大字,偌大的北院只有寥寥数间房,几乎全被树木覆盖,别的院子都有弟子来回巡逻,而北院一片沉寂,高大的树木在宁静夜色中犹如一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怪兽,仿佛随时都要张开血盆大口择人而噬,四人在院外潜伏了半个时辰,周围毫无动静与世隔绝一般,远处的灯火仿佛是点缀在天边的繁星,让人觉得遥不可攀。

第八十九章《落入陷阱》

肖辛夷向身后四人看去,用手势示意进入北院,于长老拉住她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副堂主,这片树林风过时树叶皆纹丝不动,显然是此林中布有阵法,待老夫先进去查探一番,待我摸清情况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于长老是除肖辛夷在雍城清霄堂中唯一懂布阵的人,肖辛夷也知此法最妥,沉思片刻回道:“于长老小心。”

于长老点点头不再说话,身形微动便隐于黑夜中。三人目不转睛的看着于长老进入影林,等了片刻林中没有一点动静,甚至连飞鸟都没有一只,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林中依然没有一点动静,于长老进了林中以后仿佛凭空消失了,安静的有些诡异。

于夫人焦急的看着肖辛夷,肖辛夷紧盯树林片刻对于夫人微微点头,然后对冷墨妍递了一个眼神,三人小心翼翼的靠近那片树林,肖辛夷越走心中不安越甚,直到走到树林边缘她也没有觉察到任何内力波动。

她上次站在这个位置的时候明明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内力和杀气,而今不要说是杀气,连阵法都消失了。

肖辛夷在查探间于夫人已迫不及待的一脚踏进树林,肖辛夷心中着急一点也不比她少,此刻见到于夫人已进入树林,也只能紧跟她身后踏了进去。

在树林外面借着漫天星光和远处灯火还能看到个模糊影子,可三人进了树林之后就像是进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洞中,没有光亮亦没有声音,肖辛夷甚至能听到前面于夫人和后面冷墨妍的心跳声,三人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往前挪动,明明大睁着双眼却如同瞎子一般只能凭着感觉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肖辛夷只知道身边伫立着一棵棵参天大树,除此之外再无它物,脚下踩着的土地结实平坦,这么大一片树林竟然一点落叶都没有。

肖辛夷心中正惊疑不定时于夫人突然停住了,远处不知何时亮起了一点亮光,肖辛夷目力不及旁人只能看见如豆大的灯火在远处跳跃,于夫人和冷墨妍却能看清那灯火是从一间房子里透出来的,三人顺着灯火方向前行。待离得再近些肖辛夷终于看清不远处有一所小小的房子,房门紧闭而窗子大开,这火光就是透过窗子被她们看到的。

看来对方已经知道她们进了树林,故意点上这一盏灯引她们到此,肖辛夷正犹豫要不要去屋一探究竟,只觉身边有内力波动,于夫人已从窗口翻身进了屋内,屋中只有一桌一灯再无它物,于长老正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肖辛夷大惊随后亦闪身冲到窗边翻窗而入,肖辛夷看了眼于长老脸色便知他是晕过去了,当下安下心来,执起于长老的手腕探脉,片刻后放下对于夫人说道:“于夫人安心,于长老只是昏迷,身体无碍。”

于夫人松了口气点点头运起内力输往于长老体内,冷墨妍这时也到了屋内正上下打量。

肖辛夷站起身来还未说话只觉身体一阵摇晃,心中大惊以为自己中毒了,猛然间觉得身子不由自主的往下沉,耳边似乎还有呼呼风声,电光火石间她伸手抓住身旁于夫人御起轻功向上飞去,不料一张大网向她们当头落下,肖辛夷抽出腰间软鞭向上一挥,只听呲啦一声响,大网被她划出一道口子才从网中险险脱身而出,将手中软鞭缠绕在房梁上向下看去,只见屋中除了那张桌子下方完好无损外,整个地板都已陷了下去,仿佛脚下是万丈深渊深不见底,冷墨妍正站在桌上往下看去。

“老头子。”

肖辛夷听到身侧一声惊呼,这才发觉不知何时已不见了于长老踪影。

“副堂主放开我,老头子他掉下去了,老身要去找他。”于夫人焦的说道。

“于夫人,此处机关重重不可冒然行事啊。”

肖辛夷说话间突觉手中一松,于夫人不听她的劝告已挣脱束缚向下落去。

肖辛夷使劲一扯拂云鞭,身形随着于夫人一同落下,诸葛清鸿将清霄堂交到她手中,她不能眼看着两位长老落入陷阱不管不顾。

本来她以为下面会很深,可身形下坠不过片刻便落在了地上,随着她和于夫人落地,眼前倏然亮起一道道火光,借着火光才看清在她们面前是一道往地下延伸的长长阶梯,而那些火光是镶嵌在左右两侧的火把,她们落地的时候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这些火把同时点亮将这一段路映的明光烁亮。

随着冷墨妍落下,她们头顶响起咔嚓咔嚓的声音,肖辛夷暗叫一声“不好”,甩出手中软鞭就要阻挡头顶石板合上,不想还是晚了一步,就在软鞭即将触碰到石板的那一刻,石板嘭的一声严丝合缝,再也没有一丝缝隙可寻,肖辛夷御起轻功使劲推了推头顶石板,纹丝不动。

“于长老就在下面,为今之计我们只能下去看看了,也许诸葛清鸿也是被困在这里了。”肖辛夷看着身前这一段长长的阶梯道。

“副堂主,我亲眼看着老头子掉下来的,不会有错。”

于长老落进这里后生死未卜,于夫人话音中已多一丝颤意。

“于夫人莫急,如果他们有心要伤于长老,刚才就已经动手了,此举不过是为了引我们进去,那我们就进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玩什么花样。”

说完俏脸一寒当先向前走去,于夫人和冷墨妍在她身后紧跟,这一段阶梯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只不过越走越往下,待她们看到阶梯尽头时已不知离地几许。

虽然她们现在是在地底深处可丝毫不觉憋闷,待走完最后一层石阶更是被眼前景象所惊,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八根粗壮的柱子,这八根石质的廊柱稳稳当当托起一座宫殿,一座地下宫殿。与她们在地面上见过的那些宏伟宫殿相比也毫不逊色,琉璃竹瓦雕梁画柱五脊六兽应有尽有,只是在火把的照耀下这种宏伟笼上了一层诡异。

此时宫殿大门大开,周围空无一人。肖辛夷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脸色有些发白,若不是她亲眼所见,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在雍城地下竟会有如此大的一项工程,这得耗费多少人力和时间才能建成,难道建造的时候就没人发现吗?

可现在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她用内力仔细探查周围,终于感觉到一股内力波动,随**紧手中长鞭向前紧走几步,进入宫殿大门仿佛又回到了地面,脚下是青石铺路,头顶是雕花廊木,在宫殿正中有一把黑木雕花的座椅,有一人正端坐在上面。

肖辛夷一瞬不瞬紧盯座椅上的人,而座椅上的人也在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们。只是肖辛夷看不到他的表情,因为他脸上带着一张面具盖住了整张脸。

“不知几位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肖辛夷只凝神戒备座椅上的人,不料从旁边突然传出一中年男子的声音,三人转头望去只见在座椅下方还有一人,只是他在黑影处以黑衣遮身黑帽遮面,让人很难发现而已。

“在下无意冒犯,只是来寻几位朋友。”肖辛夷稳了稳心神回道。

“你说的朋友可是这位。”

黑衣人话音刚落就从旁边阴影走出两人将于长老轻轻放在她们身边,于夫人一把将于长老接住,肖辛夷搭上于长老手腕片刻对于夫人说道:“于长老无碍。”随后抱拳对黑衣人说道:“多谢阁下,恕在下冒昧问一句,我另外两位朋友可否也在府中。”

肖辛夷话音刚落只听黑衣人拍了拍手,突兀的拍手声在寂静的宫殿里格外响亮,在拍手声中又有两人扶出一人,肖辛夷定眼一看正是虚听前辈,当下紧走几步接过虚听,仔细诊脉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同于长老一般只是昏过去了。

肖辛夷示意冷墨妍将虚听接过去之后抱拳道:“不知和我这位朋友一同来的公子现在何处。”

“呵呵,姑娘,做人不可太过得寸进尺,我们不同你这一身打扮夜闯寒舍做计较,你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向我们要人,难不成你所有的朋友都来了我们这影林,但不知你们有什么目的。”黑衣人回道。

肖辛夷这才想起来她这一行人皆做夜行打扮,包括之前来的虚听,她们虽然是带着目的来的,可影林中的这一伙人也非光明正大。

她们现在显然是站在对立面的,能如此心平气和的交谈已属不易,黑衣人能二话不说就将虚听和于长老交出也是出乎她的意料。

肖辛夷本来以为来到影林后迎接她们的会是一番腥风血雨兵刃相向,不料却发展到如今一个场面,说实话她也有点糊涂,对方能将虚听和于长老完好无损的还回说明并不想与她们为敌,而肖辛夷在没有找到诸葛清鸿之前也不想与他们翻脸。

第九十章《出乎意料》

“阁下息怒,这其中怕是有些误会,只要让我见到那位朋友,有些事情可能就会清楚了,还请阁下让我见一见那位公子。”肖辛夷对黑衣人拱手道。

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要先找到诸葛清鸿。

“你说的那位公子的确就在殿中,但是你现在不能带走。”黑衣人语气平静,听不出一丝情绪。

“为何?”肖辛夷问道。

“因为他受了伤,正在殿中养伤,现在不宜挪动。” 黑衣人回道。

“他现在在哪,我要见他。”

听到诸葛清鸿受伤的消息肖辛夷顿时心绪大乱。

“你想见他可以,但是这些人不能再留在这里。”黑衣人回道。

“好,你让她们走,我自己去见他。”肖辛夷想都没想就回道。

“不行,我们不能把你自己留在这里。”于夫人在她身后喊道。

“既然如此,那就请几位一起出去吧。”

一股强大的内力随着黑衣人的话音瞬间笼罩在众人上方,肖辛夷握着鞭子的手指微微颤抖,几乎就要站不稳。她上次在影林外面感觉到的杀气大于内力,只知对方内力强劲却不知道究竟强大到何种地步,如今正面相迎才知诸葛清鸿当日所言句句属实,当下运起浑身内力施展医圣门‘上善若水’心法。

钟渊可以用箫声合着心法化解对方内力,而肖辛夷只能用心法抵御自身不受伤害却无法化解对方内力。‘上善若水’在她体内像一股清流缓缓而行,她身上压力稍减后这才朝冷墨妍和于夫人看去。

冷墨妍师门内功以攻击为主,此时正凝聚内力苦苦抵御黑衣人散发出的强大内力,于夫人则盘膝而坐,脸上虽看不出表情,可额上也沁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肖辛夷退后几步站在冷墨妍和于夫人中间将内力传于两人,两人脸色才稍稍好转。

“住手,我愿意单独留下。”肖辛夷见对方毫无停下的意思便运足内力喊道。

肖辛夷这句话出口身边的压力瞬间消失无踪。

“既然如此,那请姑娘的几位朋友离开吧,但是离开这里之后不许将这里的情况对外说出一个字,不然你和里面那位公子……”黑衣人说完这些便不再说话。

“在下明白。”肖辛夷回了一句转身对冷墨妍和于夫人低声说道:“如今看这情形我们想带着诸葛清鸿一起出去不可能了,既然他们能将于长老和虚听前辈安然无恙送回,说明现在还不想与我们为敌,你们上去之后先不要轻举妄动,若是三天之后我们还没有回去,那你们一切就听诸葛盟主和双圣门的安排。”

于夫人攥紧肖辛夷的手低声说道:“副堂主,不行,且不说少主究竟在不在这里,即便真的在这里,我们又怎能留下你自己。”

“于夫人,现在我们别无选择,诸葛清鸿不在这里最好,倘若在这里,我们又怎能让他自己在这里,你刚刚也看到了他们的实力,你们能带走于长老和虚听前辈已属不易,诸葛清鸿还没找到,我们还要保存实力,请于夫人顾及大局,带着他们离开。”肖辛夷说完对着于夫人行了一礼。

“好,还请副堂主多加保重,众兄弟会在外面等你们回来。”于夫人无可奈何的回道。

肖辛夷点点头看了冷墨妍一眼,见冷墨妍明白她的意思便转身对黑衣人说道:“劳烦阁下送她们离开这里。”

黑衣人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刚才的四人架起于长老和虚听朝阶梯走去,于夫人跟在冷墨妍身后一起走上阶梯。在转弯处于夫人回头看了一眼肖辛夷,本就身材纤细的她一身黑衣更显单薄,高大的地下宫殿在火把的照耀下仿佛化身怪兽,随时都可能将它面前几乎于黑暗融为一体的女子吞噬入腹。

肖辛夷站在阶梯下凝神聆听上面的动静,直到听到石板重新合上的声音才转身走到大殿中,此时大殿正中座椅上已没了带面具的神秘人,只余以黑帽遮面的黑衣人,自始至终面具神秘人没有说过一句话,仿佛这里的事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看客而已。

“现在可以带我去见那位公子了吗?”肖辛夷问隐在暗影中的黑衣人道。

“请跟我来。”黑衣人说完转身在前面带路,肖辛夷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这一段路虽然极长,却宽阔平整,两边都是一个个独立的房间,有门有窗亦有装饰花纹,若不是亲眼所见,肖辛夷绝对不会相信在地底竟也能做出一座丝毫不逊于地面上的建筑。

直到走到尽头的房间黑衣人才停下脚步对肖辛夷说道:“你要找的那位公子就在里面,你进去吧。”

肖辛夷听他说完走到门前犹豫了一下使劲推开那扇紧闭的房门,屋内装饰奢华,墙上不仅镶嵌着四颗硕大的夜明珠将整个房间照的亮如白昼,还挂着满满的名家字画,如意天华锦纹的毛毯铺地,金丝楠木的桌椅陈设,指肚大小的圆润珍珠隔帘,轻盈顺滑的蝉翼纱垂幔,屋内燃着淡淡熏香,肖辛夷不可思议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黑帽黑衣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肖辛夷快步走进房内转过刺绣云纹屏风,诸葛清鸿就静静躺在屏风后的一张红木雕花榻上,如丝墨发铺散在青色软枕上就像是一副淡淡水墨画。

肖辛夷放轻步子走到榻边从锦被下拿出他的手轻轻捧在手里,伸出手指覆上他的手腕,随后像是抽光了所有的力气跌坐在榻边。没人知道她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听到诸葛清鸿失踪的那一刻,她的心几乎都要跳出来了,她想不顾一切的四处寻他,可是她不得不稳住心神先将所有的事安排好再来找他,如今她终于找到他了,一个安然无恙的他,肖辛夷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此刻更幸福的时候了。

擦掉脸上的泪水肖辛夷轻轻推了推诸葛清鸿,诸葛清鸿根根分明的眼睫毛颤了颤,却没有睁开眼睛,肖辛夷心中一跳,轻声唤了声:“阿隐。”

诸葛清鸿的双眼依旧没有睁开。

肖辛夷慌乱的执起他的手腕诊脉,脉象不浮不沉和缓有力,脸色红黄隐隐明润含蓄,呼吸平和顺畅不快不慢,既没有中毒迹象亦没有受伤体征,肖辛夷看着诸葛清鸿紧闭的双眼和薄唇只觉心中慌乱无比,使劲推了推他诸葛清鸿依然没有睁开眼睛,肖辛夷慌忙起身去找黑衣人,只见黑衣人正在门口站着并没有离开。

“你们把他怎么了。”肖辛夷又急又怒的问道。

“姑娘不必担心,公子明日子时自会醒来。”黑衣人不紧不慢的回道。

“那他现在是怎么回事。”

“诸葛公子功夫如何江湖中人尽皆知,我们若不用点手段又怎能让他留下来。”

“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可否借一步说话。”说这句话的时候黑衣人语气竟然多了一丝温和。

“如果我说不呢。”

“将来你会后悔的。”黑衣人说完不再说话,转身离开。

肖辛夷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终究还是跟了上去。

黑衣人听着身后的脚步声笑了笑,似乎早就知道她会跟上来。

肖辛夷看着黑衣人进了一间房,犹豫片刻之后亦跟了进去。刚一踏进房间身后房门嘭的一声自动关上,肖辛夷听到声音也没敢回头去看房门,只是凝神戒备紧紧盯着黑衣人,只见黑衣人轻轻扯下盖住半张脸的帽子看向肖辛夷道:“辛儿,你还记得我吗?”

肖辛夷看到黑衣人动作的时候双手执鞭护在身前,却在听到黑衣人的问话后愣住了,眼前黑衣人四十多岁的模样,一张削瘦的脸上星眉剑目,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上方有一道疤痕。

肖辛夷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只觉十分眼熟,将她从小到大接触过的人全部想了一遍,她接触过的人本就不多,如今再费力思索终于脑海中一个熟悉的身影与眼前的黑衣人重叠在了一起,只不过他比十年前更瘦,脸上多了许多皱纹。

“你是舅舅?”肖辛夷不确定的问道。

“是我,辛儿你还记得我。”

在肖辛夷说出舅舅两个字的时候,眼前的男子激动的流下两行清泪,颤抖着双手朝肖辛夷走过来。肖辛夷手中银鞭一甩,将黑衣人的步伐生生打断。

黑衣人看着地上一道深深的鞭痕抬头不解的问肖辛夷:“辛儿,这是何意。”

“只凭一张脸你如何让我相信你就是我舅舅。”肖辛夷若有所思的问道,自从见了诸葛清鸿的易容术,肖辛夷就已不相信眼见为实这句话了。

“辛儿,你还记得草蚂蚱吗?舅舅当年最拿手的小玩意,你经常缠着让我做,其中有一只你还送给了诸葛公子。”黑衣人说着眼中痛楚一闪而过。

肖辛夷眉头紧皱,舅舅去她家的那年她只有五岁,很多事情都已经模糊了,她依稀记得她的舅舅曾经是给她编过很多草蚂蚱。

第九十一章《初见端倪》

黑衣人见肖辛夷紧皱眉头不说话又说道:“辛儿,舅舅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做布娃娃,按照我们每个人的样子都做了一个,那娃娃身上的衣服你还是用舅舅那件破的不能穿的淡蓝色长袍改的,可惜你送我的那个娃娃舅舅留在了苍安山庄没有拿出来。”

“舅舅,真的是你。”

肖辛夷听到这里终于相信眼前的中年男子就是十一年前寄住在自己家中的江云恺,江绾芸的同胞弟弟。在苍安山庄出事前的半年前离开以后肖辛夷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是我,辛儿,你想起来了?”江云恺眼角湿润的朝肖辛夷伸出手去。

肖辛夷以为这个世上除了没有找到的哥哥是她唯一的亲人,却忘了她在这世上还有一个舅舅。

江云恺没有来到苍安山庄之前肖辛夷从来都不知道她有这个舅舅,江绾芸也没有带着她去过外祖母家,直到钟渊拿给她那本《武林传记》她才知道为何她从来没有见过她的外祖母。

江绾芸的外祖父是威名赫赫的一品大将花无眠,三代世袭镇守边关,亦是当时安业太子顾安易的授武恩师,深受先皇器重。

江绾芸的父亲江敬全本是花无眠手下的一名副将,武艺超群足智多谋却自幼无父无母,花无眠赏识他的能力便将自己的女儿花韵寒许配给了江敬全。两人婚后夫唱妇随恩爱有加,育有一子一女,女儿便是江绾芸,儿子唤作江云恺。

人年纪越大越是喜欢小孩子,花无眠尤其喜欢江绾芸,不仅日日将这个外孙女带在身边练习武艺,还花重金为她打造了一支拂云鞭。但常言道女大不中留,在江绾芸十五岁外出时遇到了让她一见倾心的男子肖重楼。

当时朝廷和武林之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朝廷中人不可与江湖中人通婚,百年前朝中有位公主恋上江湖剑客并且怀了身孕,朝廷一怒之下赐死了公主,剑客也被暗杀在半路中,但不知是朝廷还是江湖所为。

有了前例在先,花无眠自然是极力阻止的,但江绾芸脾气极倔,扬言此生非肖重楼不嫁,生是肖家的人死是肖家的鬼。花无眠无奈,一气之下上报朝廷与她断绝亲情关系,花家与江家和江绾芸再无关系。江绾芸才得以孤女的身份正式嫁入肖家。

二十年前太子顾安易丧身于一场大火中,花无眠得知后大病一场身体更是一日不如一日,新帝顾安乐即位八年后花无眠已病入膏肓再也无力守护边疆,新帝感念老将军为国一生尽忠职守,特许回京养老,不料行至阳谷关遇到山洪暴发,花无眠将军及其所有家眷一起命丧阳谷。

《武林传记》中只记到此处便戛然而止,只有少数人知道江绾芸千里奔丧将家人尸骨全部入殓。不想一年后江云恺竟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苍安山庄,肖辛夷当时年纪太小并不知其中曲折,只知道家中突然多了一个疼爱她的舅舅,但这个舅舅只在家中住了一年便又消失不见。肖辛夷从未想过十年后还能再见到他,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舅舅,你为何会在这里。”肖辛夷伸手握住了江云恺满是老茧的手掌。

“此事说来话长,舅舅现在只想知道你这十几年过的好不好。”江云恺神色又悲又喜仔细打量肖辛夷,生怕看漏了哪里。

“舅舅,苍安山庄没了,父亲和母亲也没了。”肖辛夷在她目前唯一的亲人面前终于卸下所有的防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无论她平时表现的再坚强,但终究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孩子,这么多年你受苦了。”江云恺看着痛哭流涕的肖辛夷眼中也湿润起来。

肖辛夷擦干脸上泪水看着江云恺问道:“舅舅,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躲在楚家,你们的计划又是什么。”

江云恺听到这里沉默下来不再说话,肖辛夷静静的看着他也不催促。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江云恺问肖辛夷:“孩子,有没有想过为你的父母报仇。”

肖辛夷点点头道:“一分半刻都不敢忘。”

“如果有一天找到你的仇人你会怎么办,会手刃仇人吗。”江云恺问道。

“会。”肖辛夷回答的没有一丝犹豫。

“那可不可以答应舅舅一个条件。”江云恺问道。

“舅舅您说。”肖辛夷回道。

“可不可以等我为你的曾外祖父讨回公道再为你的父母报仇”。

“您知道是谁害了我父亲?”肖辛夷震惊的问道。

“知道”。江云恺回道。

“是谁。”肖辛夷的声音陡然加厉,眼中瞬间涌出一股恨意。

江云恺的喉结滚动了两下,又滚动了两下,终于艰难的吐出两个字:“是我。”

这世间有很多事,很多怨,很多愁,还有很多仇,这世间还有很多可以伤人于无形的东西,比如冷语春寒,比如物是人非,比如十年孤身尝尽相思。可就是这万般愁千般恨才支撑着肖辛夷走过这些年,她拼命练武用心学艺,只为有朝一日能为父母为苍安山庄手刃仇人,可命运一次又一次的跟她过不去,杀他父亲的是当今天子,她已做好触怒龙颜的准备,可如今有人告诉她害她父亲的是她的亲人,是她的亲舅舅。

冰霜摧折,早衰薄柳,人生到此凄凉否?

手中软鞭哐一声落地,肖辛夷看着江云恺问道:“你再说一次。”

“辛儿,是我,是我对不起姐姐姐夫,是我对不起苍安山庄对不起你兄妹,我是罪人,我罪该万死。”

肖辛夷多希望刚刚只是她的幻觉,她听错了,她的舅舅没有做过这种事,可此刻她看到伏在地上痛哭流涕,一声声说着自己有罪的江云恺,她还怎么说服自己。浑身精气似乎被人瞬间抽走,再也没有支撑她继续站立下去的力气。

江云恺只听扑通一声,抬头看到失魂落魄的肖辛夷跌坐在地,眼神空洞面无表情,仿佛一具徒有躯壳的布娃娃。

江云恺大惊失色,挪到肖辛夷跟前急急道:“辛儿,你怎么了,你不要吓舅舅。”

“为什么?”肖辛夷眼珠转了转,依旧面无表情的问道,或者是她仅剩的力气已做不出更多的表情。

“辛儿……”江云恺顿了顿,思考了许久才慢慢的说了起来“你的曾外祖父花无眠曾是镇守‘断天崖’的一品将军,戎马一生退敌无数,性情更是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在朝中得罪不少人,但因为他是当时皇太子的授武恩师,深受皇上和太子的信任,朝中虽有记恨他的人可也不敢得罪他,但是在二十年前太**中走水,太子连同太子妃一起葬身火海,你曾外祖父知道后当时一口气没有上来,邪气郁结于胸当场就昏了过去,等他醒来不顾旁人劝阻一人一骑直奔皇城,但到了太**时太子的尸体已葬入皇陵,太**也被大火烧成一片废墟。皇上痛失爱子罢朝七日谁都不见,你的曾外祖父在皇城等了七日却等来了皇上驾崩的消息,太子尸骨未寒皇上又龙驭宾天,国不可一日无君,安业国瞬间陷入一片慌乱,各地势力蠢蠢欲动,眼看安业国就要分崩离析。

当时先皇与皇后恩爱有加,后宫中并没有后妃,而皇后所出只有一子四女,所幸早些年间皇上因醉酒与值夜女官一夜风流,皇上酒醒后悔恨不已,欲赐死女官,得皇后求情才免于一死,但被囚禁于冷宫不得踏出一步。十个月后女官诞下一名男婴,却因产后受风死于冷宫之中,临死前拼命砸门惊动了巡逻守卫这才保住了男婴性命,皇后贤良大度将男婴收到自己膝下抚养,皇上因觉愧对皇后,任皇后如何请求都不愿认下这个儿子,无奈皇后只能让女官的儿子做太子伴读与太子同进同出,吃穿用度与皇子一般无二。

皇后痛失夫君和儿子的同时还要以一人之力主持大局,连夜召集朝中重臣连同她母族的势力将女官的儿子一举推上龙座,这才保住安业国几百年的王朝没有一朝溃散。

而你的曾外祖父当年也是皇后召集的重臣之一,亲眼见过那一场风云变幻,不过短短数月,宫中就已改头换面,最尊贵的两人先后离去,从来不被人重视的太子伴读却一跃成为安业国的国君,皇后教子有方又不曾亏待于他,新皇登基后亦封皇后为太皇太后。

看到局势安定下来你的外祖父才连夜赶回‘断天崖’,从那日起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终于在八年后再也握不动刀,得皇上恩准回京修养却在半路遇到山洪暴发,一行几十人只有我一人死里逃生躲过一劫,却得知这山洪乃是人为,目的就是把我们一家斩草除根,为了查清事情真相我将身上衣物换到一名被砸的面目全非士兵身上伪装成我的样子,让所有人都认为我已经死在那一场山洪之下,隐姓埋名只为查清害我一家的是何人。”

第九十二章《几近崩溃》

“一年之后我终于查清是何人所为,但当时我手中没有一点势力,为你曾外祖父报不了仇,我只能去苍安山庄请你母亲帮忙,你母亲得知后迟迟不做决定,我知道她是为肖家考虑,她害怕会连累到苍安山庄,当时一心想要报仇的我根本顾不了那么多,鬼迷心窍的偷了五湖令以你父亲的名义号令江湖众人去攻打皇城,本来我们的计策万无一失,却不知道如何走漏了风声,与我们里应外合的虎翼左军统领何知远被赐死,我们也陷入对方的圈套中损失惨重,后来你的父亲赶到,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辛儿,我有罪可我不是故意要害姐夫的,那次我们的计划天衣无缝,若成功后你的父亲不仅安然无恙还可以加官进爵,可不知道为什么就走漏风声害了你们一家人啊,我禽兽不如,我罪该万死啊。”江云恺说到这里呜呜的哭了起来,四十多岁的男子像个孩子一样掩面痛哭。

肖辛夷听完脑中像一团浆糊混沌不堪,什么皇上什么太子,什么将军什么曾外祖父,他说了那么多跟她苍安山庄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朝廷中的弯弯绕绕是是非非最后灭门的却是她肖家。

她将江云恺的话一句一句重新梳理一遍,终于明白了,她的舅舅江云恺为了帮她的曾外祖父花无眠一家报仇,而利用苍安山庄在江湖中的威望去攻打皇城。最后失败连累了整个武林和苍安山庄两千护卫肖家三百多口家眷。

原来她苦苦追寻的真相是这样,偷走五湖令的是她的亲舅舅,害她成为孤儿的是她现在唯一的亲人。

这是现实还是她在做梦,如果这是梦境她想要马上醒过来,这样的噩梦对她来说太残酷。如果是现实,她要怎么面对,她曾经发誓要为父母报仇,要手刃偷走五湖令害她苍安山庄的仇人,如今仇人近在眼前,可事情真相却让她几近奔溃。

这一刀她要怎么刺下去。

江云恺看到坐在地上紧捂心口的肖辛夷就要上前去扶起她,手指刚碰到她的胳膊肖辛夷仿佛被火灼到一般跳开,用嘶哑的声音吼道:“别碰我。”

江云恺垂下手指看着肖辛夷抓起脚边的鞭子跑出房间后叹了一口气,朝着肖辛夷相反的方向走去。

肖辛夷跑出房间后不知道要去哪里,只凭着自己的感觉一路前行,走到路的尽头才发现这是诸葛清鸿沉睡的房间。她毫不犹豫推门而入,然后趴到诸葛清鸿榻边默默流泪。

榻上的男子虽双目紧闭,却眉心紧蹙,似乎在昏迷中还有解不开的心事一般。肖辛夷看到他隐在雪白寝衣衣袖下的手指动了动,以为就要醒了,慌忙起身查看却发现他依旧在昏迷中。她看着诸葛清鸿沉睡的眉眼更觉悲痛,诸葛山庄为了查出当年真相倾尽全力,而真相却是因为她一家的恩怨拖累了半个武林陪葬。若是诸葛父子知道真相后会不会后悔,后悔这十年的付出。

她竟然在这一刻突然很害怕诸葛清鸿会知道事情真相,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和宁国郡主解除婚约,若是能将当年主谋揭发并将落月山庄供出,皇帝或许会答应诸葛清鸿的请求,可这样,她曾外祖父一家的仇就再也报不了了。若是诸葛清鸿欲将十年前的事情瞒下,那他手中就再也没有跟皇帝谈判的筹码,他与宁国郡主的婚事再无回转的余地。

而她,也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皇帝面前向她的父亲肖重楼讨回公道。

肖辛夷在心力交瘁下不知不觉靠着榻边睡着了,噩梦连连中只觉身子腾空而起,慌乱中在手中抓住一物才清醒过来,入眼处是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正亮晶晶的看着她,肖辛夷看着诸葛清鸿苍白的双唇不知是否身在梦中,想伸出手去摸一摸那俊朗面庞有没有温度,却陡然发现自己双手正扯着他胸前衣襟,肖辛夷回过神来连忙收回自己的手却尴尬的不知道要放在哪里。

“醒了?”诸葛清鸿仿佛没有看到肖辛夷手足无措的样子,淡淡问了一问。

肖辛夷看着他平静的脸庞心情不觉也平静下来,点了点头回道:“醒了。”

诸葛清鸿没有回话,将肖辛夷拦腰抱起放在榻上转身去找他的衣服。肖辛夷恨不得此刻自己再昏过去才好,她的身体却不随她的心意,清醒的看着诸葛清鸿脱下那件雪白寝衣,然后从柜子中找出一件深蓝色暗竹纹长袍换上。

直到此时肖辛夷才知道如此清雅俊逸的公子为何会被江湖中人传成虎背熊腰健壮如牛,衣衫下那具身体上隆起的肌肉像是一块块圆滑的石头,均匀的排列出一副优美曲线,离得再远都能让人感觉到一股充沛的力量,的确是很健壮。

诸葛清鸿换好衣衫转过身来正好看到肖辛夷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脸色倏然多了一丝红晕。他以为她会转过脸去,没想到她就在他身后这么直直盯着。

肖辛夷愣怔间只觉解开了自己心中的一个谜团,并没有想到其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诸葛清鸿压下心中一闪而过的情愫问道。

“我来找你的,宁国郡主被雍城郡守关在大牢里了。”肖辛夷回道。

“什么时候的事。”诸葛清鸿淡淡问道。

“已经两天了。”肖辛夷回道。

“你来这里多久了。”

“如果现在是子时,就是一天一夜。”

肖辛夷回道,她现在是在地下,她睡了多久自己也不知道,无法推算时辰,但她听江云恺说诸葛清鸿会在子时醒来。

“你也中了他们暗算吗?”诸葛清鸿问道。

“没有,我进来的时候很清醒。”

“那你可有查清这里藏着的是什么人,与十年前的事有没有关系。”

“我们出去说好不好。”说到这里肖辛夷心头巨痛,伸出手来捂住心口才稍微好受了些。

诸葛清鸿看到肖辛夷痛苦的表情刚想向前一步,却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放下那只抬起的脚站在原处问道:“他们会放我们出去?”

“应该会。”肖辛夷脸上悲色更甚,轻声回了一句。

“你这么有把握?”诸葛清鸿忍着心中一股冲动问道。

肖辛夷嘴唇张了张却没有说出话来,她的确没有把握,她的舅舅究竟会不会放过她,她也不知道。

眼泪不争气的从她眼中一颗一颗滴落,在她眼泪落到腮边的时候诸葛清鸿再也忍不住,冲到她跟前拭掉她唇边点点泪珠说道:“辛儿,到底怎么了,你查到了什么?”

心痛之情溢于言表,他本是要下定决心和肖辛夷保持距离,不再给她徒添烦恼,可他睁开眼睛看到她倚在他枕边睡着的那刻,下定的决心便有了一丝动摇,他已经尽力让自己保持理智了,可是看到肖辛夷心痛落泪的样子他还是没有忍住,他的决心在她面前不堪一击。

“阿隐,我们出去说好不好,我不想待在这里。”肖辛夷看到近在咫尺的诸葛清鸿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下落。

“好,都听你的,我带你离开这里。”诸葛清鸿说完一把横抱起肖辛夷朝门外走去,紧闭的房门被诸葛清鸿一脚踢开,看似结实的房门在摇摆了两下之后终于不堪重负砸在地上。

随着房门倒下的巨大声响,从远处疾驰而来数十黑衣人,每人手中都握着雪亮武器,可抱着肖辛夷踏步而来的诸葛清鸿周身散发出一股强大且霸道的内力,黑衣人稍一离近就被这内力震得五脏六腑好似要破裂一般,十几个黑衣人竟无一人再敢上前,清雅俊逸的公子此刻在他们眼中仿佛是地煞凶罗步步嗜血,鬼挡杀鬼,佛挡**。

肖辛夷伏在他怀里不去看周围的一切,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诸葛清鸿的能力,包括这次她相信他一定能带她出去。

江云恺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面具黑衣人,见他微微点头松了一口气,挥手让那十几个黑衣人退了下去。十几个黑衣人收到指令瞬间消失在黑暗中,江云恺也随着那些人一起隐于暗处,静静看着两人一步一步踏上阶梯离开。

肖辛夷听着诸葛清鸿胸膛中规律的心跳声,原本慌乱不安的心绪也随着安稳下来。

“到了。”诸葛清鸿说完这句话将肖辛夷轻轻放在地上,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御轻功向上而去,快到顶部的时候诸葛清鸿一手成掌拍去,厚重的石板瞬间飞裂成无数碎石块,肖辛夷欲伸手去挡,却被诸葛清鸿护在怀里,不过几个起落间便离开她们落到地下的那间木屋。

肖辛夷本来以为现在会是深夜,可从树林外透进了点点亮光,这分明是白天。肖辛夷疑惑的看向诸葛清鸿,江云恺明明说他子时才会醒来。

“怎么了?”诸葛清鸿看肖辛夷疑惑不解的样子问道。

“他们说你子时才会醒来,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在这里过了一天一夜。”肖辛夷回道。

第九十三章《互诉心事》

“不是,我虽然身子不能动,可神识很清醒,我知道你来了,用内力逼出了毒药。”诸葛清鸿回道。

肖辛夷闻言想起她刚醒来时他苍白的嘴唇,定然是消耗了大量内力所致。然后她想起自己随身带着补气的药丸,伸手去拿之际才察觉诸葛清鸿的手还搂在她腰间,肖辛夷动了动想从他身边离开,却听诸葛清鸿说道:“别动。”说话间腰间的手又紧了几分:“这里有阵法,我得带你出去。”

肖辛夷感到从腰间传来的温度脸上火辣辣的像被火烤一般,但听到诸葛清鸿的话不再动弹,凝聚内力查探周围情况,这影林从外面看虽然不小可也只是局限在一个院子里,但两人从树林里面往外看却是一棵棵参天大树向远处无限延伸,仿佛无边无际,偌大的树林在白天竟然也没有一只飞鸟,林中地面上莫说是青草,就连落叶都没有一片,光秃秃的地面上看似杂乱无章的分布着数座小木屋,可在略懂阵法的人眼中这些木屋排列的顺序是按照北方七宿中的斗宿六星,女宿四星,虚宿主星,危宿虚梁星座组成的阵法,虚宿主星即尧典四星之一的虚星,远古虚星主秋,含肃杀之象。这林中寸草不生便是与这阵法息息相关。

“斗宿未星处后退三步。”肖辛夷突然开口道。

在医圣门中钟渊曾教过她两年阵法,而‘二十八星宿阵法’正是钟渊最擅长的,肖辛夷昨夜闯入树林的时候只知她身在阵法中,却看不清究竟是什么阵法,如今一眼便看出其中奥妙。

诸葛清鸿闻言不再停留,揽着肖辛夷稳稳当当落在一处木屋旁边退后三步。

“女宿首星正中。”

“虚梁星座左侧两星。”

“虚宿主星前五步。”

诸葛清鸿按照肖辛夷的指示左腾右挪终于从那片遮天蔽日的树林中闯了出来,林外骄阳似火,林内却寒风阵阵。

出了树林诸葛清鸿放开肖辛夷退后几步与她拉开距离后问道:“你没事吧。”

肖辛夷摇摇头道:“没事。”

诸葛清鸿打量了北院一圈,见在墙角有几座房子说道:“现在青天白日的你我一出北院就会被发现,我们在这里等到天黑再出去。”

“你难道不怕里面的人会追出来吗?”肖辛夷问道。

“他们现在不会出来的。”诸葛清鸿说完不等肖辛夷回答快步走到其中一座房子前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肖辛夷现在不知道诸葛清鸿是否知道了事情真相,看他的反应应该是查到了些事情。本来肖辛夷还在为难这些事要怎么对他父子明说,既然诸葛清鸿已经知道,她也不必再为怎么开口为难了。

想到这里肖辛夷仿佛放下一桩心事,跟着诸葛清鸿进了那座房子,这房间布置与普通房间一般无二,看桌子上落的薄薄一层灰尘应该是不经常打扫。

肖辛夷进去的时候诸葛清鸿已用衣袖将一张凳子擦拭干净,正示意她过去坐,她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走到另外一张凳子旁边用衣袖抹了一把坐了下去,诸葛清鸿叹了口气,坐在他自己擦拭干净的凳子上。

肖辛夷从怀中掏出一枚白玉瓷瓶,走到诸葛清鸿跟前打开盖子递到他跟前说道:“你消耗的内力太多,体内应该还有余毒,把这个吃了。”

诸葛清鸿拿起瓷瓶说道:“多谢。”随后倒出一粒药丸吞了下去。 药丸入口即化,当即似有一股甘泉游走在他四肢百骸,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诸葛清鸿欲把瓷瓶还给肖辛夷,肖辛夷看了看没有去接说道:“里面还有几颗,你留着可备不时之需。”

诸葛清鸿闻言点点头又说了句多谢,肖辛夷没有说话转身坐了回去。屋中一片静逸,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有些事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过了很久只听诸葛清鸿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肖辛夷心中一跳心想,这些事早晚要说清楚的,现在摊开了说也好。

“你都知道了什么?”肖辛夷问道。

诸葛清鸿沉默片刻说道:“我在下面其中一间房里看到了我母/亲的画像。”

“诸葛夫人?”肖辛夷震惊的问道。

“是。”

肖辛夷以为诸葛清鸿知道这件事是她的舅舅所为,没想到他的话更让她震惊。一时没有明白过来这件事跟他的母/亲,诸葛浩初的夫人又有什么关系,愣怔着没有说话。

“这些人中有人是认识我母/亲的,所以十年前的事或许和我母/亲有关系。”诸葛清鸿看着肖辛夷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知不知道诸葛夫人的画像是何人所挂。”肖辛夷问道。

“不知道,我看到母/亲画像后心绪大乱,一时不妨中毒晕了过去。直到你唤我之后我才有了意识,却动不了,后来我听到你在我身边抽泣的声音才醒了过来。”诸葛清鸿低低的说完这些然后抬头看着肖辛夷问道:“辛儿,如果十年前的事与我母/亲有关系,我该怎么办?你会原谅我吗?”

在肖辛夷眼中诸葛清鸿无所不能,她们一行人中都是以他为首,从来都是别人问他怎么办,如今他自己却没了主意,要问别人他应该怎么办。

“阿隐,或许画像中的女子只是恰巧和诸葛夫人长得相似,也可能是里面的某个人与诸葛夫人恰巧认识而已,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肖辛夷从来没有见过诸葛清鸿眼神无措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心疼。

“辛儿,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诸葛清鸿喃喃自语道。

那间房里的布置完全是按照他母/亲生前喜好布置的,九歌先生的苏烟山水图,越州特产的青金墨,天穹国的白鹿纸,汉中的紫毫笔,匀称秀美的青花橄榄瓷瓶,素白色的轻纱垂幔,房中燃着他母/亲生前最喜欢的百合香,得是什么样的关系才能让一个人过世十多年后还让人如此挂念。

“阿隐,十年前的事是我舅舅江云恺所为,与你的母/亲没有任何关系。”肖辛夷不忍心看着诸葛清鸿再胡思乱想,将江云恺对她说的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对诸葛清鸿说了出来。

诸葛清鸿听完肖辛夷所说一时没有答话,只是看着肖辛夷眉头紧皱沉默不语,肖辛夷也知道这个答案的确让人难以接受。可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再难也要接受。

然后她苦笑一声对诸葛清鸿说道:“你诸葛山庄费尽心思查十年前的真相,只为我苍安山庄讨回公道,可正是因苍安山庄才连累整个武林动荡不安,连累武林半数豪杰陨落。阿隐,以后我要怎么面对你和诸葛伯父,怎么去面对清霄堂的兄弟,我心心念念要为父母报仇,要为武林讨回公道,可这一切全都是因我们家族私事而起,我该怎么办,要不要亲手杀了我舅舅给武林一个交代。”

诸葛清鸿站起身来,走到哭泣的肖辛夷跟前轻轻拂去她脸上泪痕,然后将她搂在怀里说道:“辛儿,这件事不是苍安山庄的错,也不是你父亲的错,你舅舅虽有错可他不是故意的。”

肖辛夷的眼泪不多会就将诸葛清鸿胸前打湿了一片。错了就是错了,冤有头债有主,那么多条人命,不是一句不是故意的就能解决了的。

直到落日的余晖在窗边镀上了一层金黄色,肖辛夷才从诸葛清鸿怀里抬起头来说道:“诸葛叔父现在应该在来的路上,待他到了之后这件事我会对他说清楚,十年前死的不止有苍安山庄和武林中各个门派的人,还有双圣门两千五百六十三名弟子和朝廷三万士兵。把事情告诉叔父之后我会回双圣门向师父禀明一切,我和我舅舅任由天下人处置。”

“辛儿,这件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诸葛清鸿震惊的看着肖辛夷道。

“十年前五湖令是从苍安山庄丢失的,如果没有五湖令武林众人就不会听我舅舅号令,说到底是我肖家看管不利,千防万防却没有防住自己家的人,我代肖家向天下人谢罪。”肖辛夷似乎下定了决心,语气坚决没有一丝犹豫。

“辛儿,难道你不觉得你舅舅话中还有很多事没有告诉你吗?”诸葛清鸿问道。

肖辛夷自从知道事情真相后就已经崩溃,哪里还会细想其中细节。

诸葛清鸿见她一脸迷茫的样子继续说道:“你舅舅说他当年死里逃生后才得知山洪暴发是人为,可当时所有人都葬身阳谷,只留他一人本就有些蹊跷,他在命悬一线之际又怎么判定是天灾还是人为的呢,还有你的曾外祖父花老将军,守在边疆尽忠职守,究竟是什么人要害他,难道连边疆安危都不顾了吗?老将军戎马一生护国有功,你舅舅既然查清真相了为何不上报朝廷求皇上主持公道,却要隐姓埋名去攻打皇城,这其中必有隐情。”

第九十四章《抽丝剥茧》

肖辛夷呆呆的看着诸葛清鸿,听完他的分析突觉脊背发寒。

诸葛清鸿轻拍肖辛夷僵硬的后背继续说道:“如今十年都过去了,你舅舅不仅没有为你的曾外祖父去报仇,反而在此处招兵买马,他做这么多究竟是为了报仇还是另有打算。”

“阿隐,我想起来了,跟我舅舅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带面具的黑衣人,他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可我看的出来,我舅舅是听他指令的。”肖辛夷回过神来对诸葛清鸿说道。

“还有一个人吗?”诸葛清鸿问道。

“是,大殿中的座位就是那个人的,我舅舅只是他的下属,这么重要的事我居然现在才想起来。”肖辛夷懊恼的回道。

从她见到江云恺的那一刻她的心绪就已经纷乱如麻,没有一点思路可言,而诸葛清鸿的话就像是篦子将她的思绪渐渐梳理清晰。

“等见到父亲之后,我们再从长计议。”诸葛清鸿说完这句话后放开肖辛夷走回他刚才的位置。不带一丝丝留恋,仿佛刚刚的相拥和温柔都是两人间的一场幻觉。

诸葛清鸿若有所思的坐到子时才对肖辛夷说道:“我们现在出去吧。”

肖辛夷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诸葛清鸿的声音才回过神来,点点头站起身来走到门口聆听片刻对诸葛清鸿说道:“外面没有人,我们走吧。”

就在两人要离开北院的时候看到一道人影正鬼鬼祟祟的朝着影林而去,肖辛夷只觉清风拂面,身边已没了诸葛清鸿的影子,不过片刻又回到肖辛夷身边,只是手中正拎着一人领口。

那人同样身着夜行衣,只露出一双清亮清亮的眼睛,肖辛夷正要说话只听那夜行人说道:“你们俩倒是会挑地方幽会,这么大一片林子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就是苦了本公子,就差没有把落月山庄挖地三尺了。”

肖辛夷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华如江,那日她回醉生楼没有见到他,以为他听她的劝告离开了雍城,不想竟然会在落月山庄见到他。

诸葛清鸿闻言脸色一沉对着华如江说道:“休的胡言乱语,我们回去再说。”

华如江一把扯下蒙在脸上的黑巾说道:“你们走吧,我走不得,我是来落月山庄做客的,又不是来偷人做贼的,哪有客人半夜翻墙而出的道理,本公子明日要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走出去。”

诸葛清鸿看着华如江洋洋自得的样子幽幽说道:“也好,据我所知昭华明日就会从福来赌坊搬回落月山庄,正好让她尽尽地主之谊。”

话音刚落肖辛夷只觉手腕被人拉住,华如江足尖轻点已带着她落到山庄墙外。

诸葛清鸿随后跟上问道:“你是客人又不是来做贼的,怎么能翻墙而出呢。”

“我突然想起来江姑娘现在独自住在外面,心中实在放心不下,今夜我要保护江姑娘,以后江姑娘的安全也由我全权负责,你可以回如意客栈了。”华如江一脸贱笑的回道。

“好,江姑娘有你保护我也可以放心了。”诸葛清鸿淡淡的回道。

华如江一愣,没想到诸葛清鸿会是这个反应,回头看了看肖辛夷,见肖辛夷也是一副淡淡的样子,有点摸不清状况,他刚要说话就看见从远处密密麻麻的出现很多人影,急忙唤道:“诸葛隐,有情况。”

肖辛夷看着远处飞奔而来的几道人影说道:“都是自己人。”

这下华如江更加摸不清状况了。

诸葛清鸿看了看华如江道:“今夜江姑娘大概不能回醉生楼了,你先回去等她吧。”说完看了肖辛夷一眼御轻功向那几道人影迎去。

肖辛夷也对愣住的华如江说道:“华公子,你先回醉生楼吧,明天你有什么想问的,我定如实相告。”

华如江收起吊儿郎当的表情认真的点点头回道:“好,明天见。”

说完也不看周围的情况,几个起落间已消失在肖辛夷视线里,直到再也看不到华如江身影了肖辛夷才朝诸葛清鸿的方向追去。

为首的几人正是虚听,冷墨妍,胡古月,秦悠悠和清霄堂的三大长老,四大头领。

看到肖辛夷走过来胡古月和秦悠悠一左一右扯着她上下打量,见肖辛夷没有受伤两人才安下心来。

“姐,你终于出来了,我在外面都要担心死了。”秦悠悠抱着肖辛夷一条胳膊说道。

肖辛夷挤出一个笑容回道:“现在没事了,你可以放心。”

那边清霄堂一众人也在围着诸葛清鸿询问他的情况。待众人都安下心来诸葛清鸿走到肖辛夷身边说道:“我们回清霄堂将这些天查到的事情梳理一遍。”

“好。”肖辛夷点点头和众人一同朝清霄堂的方向走去。

直到天色大亮,肖辛夷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醉生楼,华如江正坐在她房间等着,肖辛夷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问道:“你就在这里等了一夜吗?”

“不是,我也是刚到。”华如江回道,一本正经的样子让肖辛夷有些不适应。

“诸葛清鸿随后就到,如果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他都会告诉你,就是因为我们把你当做朋友,所以才不想让你淌进这潭浑水,即使是现在我们也希望你不要知道的太多。”肖辛夷语气沉重的回道。

“我现在江湖浪子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还有什么好怕的,你们既然当我是朋友,就让我帮你们做点事情。”华如江回道。

“华公子,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要考虑清楚了。”肖辛夷又问了一句。

“我是想帮你们,就是不知道你们肯不肯要我。”华如江端起手边茶盏轻啜一口说道。

“既然如此,我就不瞒你了,其实我不姓江, 姓肖,名辛夷,十年前武林盟主肖重楼是我的父亲。”肖辛夷沉默片刻回道。

“原来你就是苍安山庄的肖辛夷,诸葛隐找了十年的人就是你,你就是诸葛隐的……”

“华山。”

华如江震惊的看着肖辛夷,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就被门外的诸葛清鸿打断。

肖辛夷和华如江两人齐齐朝门口望去,诸葛清鸿白衣束发立于门口,阳光洒在他象牙白暗纹长袍上映出一层淡淡柔光,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只是桃花眼中藏了一丝愠怒。

华如江从未见过他这种眼神,当下紧闭双唇不再说话。

“这些事的来龙去脉我来告诉你。”诸葛清鸿走到桌边坐下说道。

华如江点点头道:“求之不得。”

诸葛清鸿转头看向肖辛夷说道:“劳烦肖姑娘去下楼为我们叫些酒菜上来。”

肖辛夷起身回道:“请公子稍等片刻。”说完转身带上门。

华如江惊讶的看着客套的两人,等肖辛夷出了房门起身换了个位置坐到诸葛清鸿身边看着他道:“诸葛隐,你瞒的我好苦啊,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她不接受我,我们以后只能是朋友,你以后说话注意些,不要再拿这些事开玩笑了。”诸葛清鸿淡淡回道。

“那这么说我以后是不是就有机会了。”华如江兴奋的对着诸葛清鸿眨了眨眼。

“是”。诸葛清鸿无视他的表情依旧淡淡回了一句。

华如江似是没想到诸葛清鸿会是这个反应,愣怔了一会才呐呐回道:“这才是我以前认识的诸葛隐啊,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诸葛清鸿问道。

可惜终于有个女子能入得了你的眼,可惜你却没能入得了人家的眼。

华如江心里想的自然不敢告诉他,讪笑一声回道:“可惜终究曾是朋友妻,不好下手啊。”

诸葛清鸿抬手就要给他一拳,却听得房门吱呀一声响,肖辛夷亲自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华如江赶紧站起来帮肖辛夷布菜,诸葛清鸿冷冷的看着殷勤的华如江沉默不语。

席间华如江不时往肖辛夷碗中夹菜,肖辛夷一时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但顾及华如江的感受最后还是都吃了下去。

华如江仿佛全然不觉,直到诸葛清鸿用手中筷子夹住他正要放进肖辛夷碗中的一棵青菜后,才老老实实吃饭不再作妖。

直到酒饱饭足肖辛夷将碗筷送出回到房间后,华如江才正襟危坐对着两人说道:“说吧,你们都背着本公子做了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

“华山,你的大伯华坤前辈是不是十年前也去攻打过皇城,且一去不回战死在了皇城脚下。”诸葛清鸿问道。

华如江闻言脸色瞬间变的严肃下来回道:“是”。

“那你可知他为何要去攻打皇城吗?”诸葛清鸿又问道。

“不知道,当时伯父带着华家‘七伤门’中半数弟子离开琅琊,当时父亲质问他的时候我也在场,伯父当时只说他要去做一件大事,后来我们听说江湖中人与皇城守卫开战的时候去寻他,只寻到数十名侥幸逃生的弟子和大伯的尸体。”华如江回道。

即便过了那么多年,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言语中还是带着几分悲痛。

第九十五章《挑明身份》

“我们在查十年前的事。”诸葛清鸿看着他说道。

“有没有查到结果。”华如江先是一愣,然后沉声问道。

“查到了。”肖辛夷见诸葛清鸿没有回答便开口说道:“十年前,有人从苍安山庄偷走可以号令武林群雄的五湖令,以我父亲肖重楼的名义号令各大门派去攻打皇城,我父亲知道后连夜赶去阻止,可为时已晚,不仅让武林英豪损伤惨重,我父亲也在那场大战中丧生,我肖家满门被朝廷屠杀殆尽,苍安山庄也被放火烧成一片废墟。肖家三百余口只有我一人被双圣门所救,将我藏在山中十年不曾露面,直到今年诸葛盟主过寿,师父才命我下山查当年真相,幸得诸葛山庄全力相助,我才能在昨夜找到当年偷走五湖令的人,待我将此事禀报给诸葛盟主和师父,自会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那个人是谁。”华如江紧握拳头,恶狠狠地问道。

“是我的舅舅。”肖辛夷没有一丝犹豫脱口而出。

“是谁?你的舅舅?”华如江眉心一皱疑惑的问道。

“我们昨夜不是将事情全部梳理过,这其中还有许多疑点吗,你怎么又如此草率做了决断。”诸葛清鸿看着肖辛夷急道。

“我知道这其中还有许多疑点没有解开,可我能肯定五湖令确实是我舅舅带出苍安山庄的,若非如此,江湖众人向来幕天席地放达不羁,又如何肯做这种大逆不道自建牢笼的事。”肖辛夷叹一口气回道。随后又看向眉心紧皱的华如江道:“肖辛夷代苍安山庄向华坤前辈致歉,当年华坤前辈定然是相信苍安山庄才会带领弟子去攻皇城,是苍安山庄失职才造成当年的局面。”

“你是你,苍安山庄是苍安山庄,况且苍安山庄也是替你舅舅背了黑锅,你是当年遗孤,你和肖盟主也是受害人之一,冤有头债有主,这件事不需要你来承担责任。”华如江一本正经的样子十分有名门世家公子风范。

肖辛夷沉默不语并没有将她曾外祖父花无眠老将军的事告诉他。若是华如江知道她舅舅江云恺利用武林众人是为父报仇,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说。

就在屋中三人皆沉默不语的时候只听秦悠悠在外面敲门道:“姐,我们回来了。”

肖辛夷走过去打开了门,秦悠悠一进门就抱怨道:“那狱卒太可恨了,我们拿的银子他看都不看,多说了几句就要把我们也抓起来,幸亏我们跑得快。”

说完之后才看到诸葛清鸿和华如江,闷闷的走进屋里找了个座位坐下。胡古月和冷墨妍随后也跟了进来,胡古月坐到秦悠悠旁边的位子对两人拱了拱手说道:“诸葛公子和华公子都在啊。”等两人回了礼胡古月才继续说道:“那宁国郡主的事我们可以就一起商量一下了,关押宁国郡主的牢房守卫极其森严,凡是有人靠近狱卒都显得特别紧张,但我还是从他们口中套出了话,牢中只有郡主和她的侍女识香,侍卫闻寒在幽馨舍的时候就趁乱逃了出去,想必过不了几日李则将军就会接到消息。”

“我昨夜问过守在府衙周围的兄弟,罗元和并没有将宁国郡主的案子上报朝廷,按理说宁国郡主现在是皇亲国戚,手中又握有可以调动郡县守卫的兵符,罗元和并没有关押她的权利,郡主即使有罪也应当押到皇城请朝廷发落。”肖辛夷对众人说道。

“这雍城郡守大概是不想要他这顶官帽了,难道真的是要舍命为弟报仇,如果真这样本公子敬他是条汉子,来年清明定会为他烧几把纸钱以表敬意。”华如江说完随后转向诸葛清鸿道:“现在宁国郡主怎么说也是你未过门的夫人,你这做夫君的难道就不表示表示吗?”

“今晚我设宴邀请罗元和。”诸葛清鸿看了华如江一眼沉声道。

“我也去,我还没和当官的在一起吃过饭呢。”华如江顿时来了兴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诸葛清鸿。

“那就一起来吧。”诸葛清鸿视线在屋中扫视了一圈。

“我就不去了,你们陪他吃饭,我今夜去大牢走一趟,自从郡主被关押我们还没有见过她,事情的经过我们也不清楚,罗生和是去保护她的,郡主为何会杀他,只有弄清情况我们才能做下一步安排。”肖辛夷说完对秦悠悠道:“我已经让后厨做了几道你最喜欢吃的菜,你跟我下去端到你房间去吃吧”。

秦悠悠连忙点头回道:“好,我早就饿了。”

肖辛夷对诸葛清鸿和华如江行了福礼道:“两位公子请便,我失陪一下。”

胡古月和冷墨妍跟着她们一起出去,屋中又剩了诸葛清鸿和华如江两人,华如江正要说话,诸葛清鸿冷冷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

华如江唰的一声打开手中折扇悠悠然摇了几下阴阳怪气的说道:“呦,嫌弃本公子了啊,那我不缠着你了,本公子去找辛夷解闷,嘿嘿,你好好在这里静思己过吧。”

诸葛清鸿低下眼去不理他,华如江看着他的模样狡黠一笑心道:小样,还挺能装,我就看你什么时候心急。

诸葛清鸿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发疼的额角,顿时觉得心好累。十年前的事越查越复杂,越查越觉得背后有一个巨大的阴谋。而且这阴谋还在继续,牵扯的人也越来越多。还有那幅他母亲的画像,始终是他的一道心结。

肖辛夷住的房间对面有一棵白色夹竹桃,此时正是夹竹桃盛开的季节,层层花瓣重重盛开,凤华香染水晶寒,碎系珊瑚玉笋间,小桥下流水潺潺,花枝在水面上映照出稀疏倒影,淡淡香味在月下黄昏中浮动飘散。

诸葛清鸿负手站在窗边看着远处许久未动,眼中隐隐有羡慕之色,那里只有一座普通的院子,男主人正褪了一只袖子系在腰间劈柴,在他旁边是两个年纪一般大的垂髫孩童在逗弄一只左窜右跳的花白幼犬,烟囱里升出几道袅袅炊烟,想必是女主人正在准备晚饭。

直到门外想起砰砰敲门声,诸葛清鸿才收起唇边浅笑,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然后关上窗子说道:“进来。”

千翼和汪落两人一起推门而入,对着诸葛清鸿拱手道:“属下见过少主。”

诸葛清鸿亦拱手回礼道:“两位头领请坐。”

千翼坐下后才继续说道:“少主吩咐送去郡守府的东西属下已经送去了,罗元和答应今晚在满珍楼与少主见面。”

诸葛清鸿闻言似是松了口气说道:“如此最好,辛苦两位来回奔波了。”

汪落不同于千翼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生来就脸色黝黑,长着一双浓眉大眼一圈络腮胡,说起话来也是瓮声瓮气的,对着诸葛清鸿拱手说道:“少主哪里话,您做的这一切不都是为了查清十年前的事吗,先父生前最敬佩的就是肖盟主,所以才会被奸人所骗,只见了五湖令就带着我‘太昊阁’全部弟子去做那些事,到头来不仅自己没有回来,还害了肖盟主。如今我们堂中兄弟有哪个不是当年的受害者,只要能为十年前枉死的亲人报仇雪恨,属下愿意跟着少主上刀山下火海。”

诸葛清鸿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回道:“汪头领侠肝义胆,想必汪前辈在九泉之下也是极欣慰的。”

汪落本是憨厚之人,被诸葛清鸿这么一夸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摸着后脑勺嘿嘿回了一句:“少主过奖了。”

三人在房中待了不过片刻,伊蓉便踩着分花拂柳的步子款款而来,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娇媚入骨,本就妩媚艳丽的容颜又配上一件大红色领口极低的轻纱玉霞罗,结成蝴蝶状的金丝软缎从盈盈一握腰间垂至脚踝,更显体态修长,绣满金丝百花的裙角随着她步伐在足边散开,摇曳生姿似步步生花。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如云鬓发高高挽起,只在鬓角插着一朵大红牡丹花,勾唇一笑便媚眼如丝勾人心弦。

千翼皱眉看着她这一身打扮不悦的问道:“怎么穿了这么一身就出来了。”

伊蓉闻言转了一圈反问道:“难道我穿这一身不好看吗?”

汪落看着她纤细蛮腰和极低的领口咽了咽口水说道:“好看是好看,就是风尘味重了些,你要改行了吗?在哪家挂牌,我也好去捧个场。”

“汪憨子,你找打是不是,老娘是那种人吗?”伊蓉满脸怒气的瞪着汪落吼道。

“是。”汪落很诚实的回道。

“你……”伊蓉气的说不出话来,随后用手拍了拍发闷的胸口道:“老娘不跟你个憨子一般见识,老娘是做大事的人,你个土鳖懂什么。”

“是,是,我不懂,伊夫人三贞九烈女子楷模,我不说话就是了。”汪落嘿嘿陪着笑脸也不生气。

伊蓉白了他一眼转身对诸葛清鸿说道:“少主,今晚的行动我们只有一次机会,看如今状况罗元和是不会轻易说出实情的,若是能用我的催眠术引他说出内情,也不失为上策。”

第九十六章《初次交锋》

诸葛清鸿思索片刻才抬头看着伊蓉道:“此法虽为上策,可太过委屈伊夫人了。”

伊蓉娇笑一声转身坐在诸葛清鸿身上,两只胳膊搭在诸葛清鸿左右肩上说道:“少主不必担心,只要你们能将他灌醉,他想做什么可就由不得他了,我的‘催魂铃’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挣脱的。”

千翼看到伊蓉的动作就要出言呵斥,突听身后房门一响,肖辛夷推门走了进来。

伊蓉只觉身子被一股大力推开,定睛一看已稳稳当当站在诸葛清鸿三步开外。再看诸葛清鸿端起面前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猛灌一口,不料喝的太急被呛了一下,伊蓉看着他想咳又不敢咳憋着满脸通红的样子就要上前一步帮他拍拍后背,被千翼一把拉住,千翼狠狠瞪了她一眼对诸葛清鸿拱手道:“今晚就按我们商议的计策行动,戌时罗元和会准时到醉生楼,我们去准备一下,少主和副堂主可随后赶来。”

说完不等诸葛清鸿搭话,对着肖辛夷拱了拱手拽着伊蓉就出了房间。汪落跟在后面很贴心的帮他们关上了门。

千翼带着伊蓉大步走到楼梯口才甩开她怒道:“伊蓉,你做事太不知分寸了。”

伊蓉长出一口气吼道:“你凶什么凶,我做事有没有分寸用得着你管,我就是听到副堂主的脚步声才那样做,你以为我刚才不害怕,不怕少主一掌把我拍死吗?”

“你既然害怕干嘛还往少主身上凑。”汪落不解的问道。

“我是为了帮副堂主看清自己的心啊”。

千翼和汪落听到伊蓉这么说皆是一脸不解的样子。

伊蓉转身看着肖辛夷紧闭的房门沉默片刻才幽幽说道:“你们两个大老粗难道真的看不出来少主和副堂主之间与以往有何不同吗。”

汪落低头想了想回道:“确实是有些不同,少主好像更怕副堂主了。”

“不是怕,是客气,明明心里还在乎,可偏偏要装成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年轻人啊,总是在最好的年华与最喜欢的人闹别扭,别扭来别扭去把大好岁月都蹉跎了,等到幡然悔悟之时,就怕身边早就没了那个喜欢的人。”

伊蓉说完也没看两人,转身独自下了楼。

汪落一脸迷茫的扯了扯千翼问道:“刚才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怎么会知道少主和副堂主闹别扭的。”

千翼看着伊蓉仓惶离去的背影喃喃回道:“她说的是少主也是在说她自己。”

汪落更加不明白了,千翼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伊蓉年轻时与吴家堡三公子情投意合数年都没有修成正果,十年前吴三公子死在皇城脚下,伊蓉抱着他的牌位嫁入吴家堡,后来才加入清霄堂。”

“每天看她没心没肺的勾搭这个勾搭那个,原来她还有这么一段往事。”汪落看着伊蓉离开的方向既同情又惋惜开口道。

“她若是真的有心勾搭男人倒还好了。”

汪落没有听清千翼喃喃自语在说些什么,疑惑的问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没什么,我们快走吧。”

千翼说完急匆匆的朝外走去,汪落纳闷的摸了摸头顶,又回头看了看肖辛夷紧闭的房门,一脸懵懂的去追两人。

肖辛夷走到满脸通红的诸葛清鸿旁边,伸手在他背上推拿了两下,诸葛清鸿喉间呛意顿时消失殆尽。肖辛夷重新斟了一杯茶递到他跟前,诸葛清鸿双手接过对肖辛夷道:“多谢。”

肖辛夷转身走到他对面坐下说道:“诸葛公子客气了。”

诸葛清鸿抬头看着她似乎有什么话说,抿了抿嘴却没有说出来。

“还有不到两刻钟就是戌时了,诸葛公子还不去候着罗郡守吗?”肖辛夷见诸葛清鸿沉默不语便开口问道。

“多谢肖姑娘提醒,在下这就去”。诸葛清鸿说完拱了拱手起身离开。

肖辛夷在桌边坐了许久,直到房中漆黑一片才站起身来打开窗子向远处望去,万家灯火星星点点与天上繁星连为一体,让人分不清哪些是灯哪些是星,就像是这世间事让人分不清哪些是对哪些是错。

“姐,你在房里吗?”屋外响起秦悠悠的敲门声。

“在。”肖辛夷整理好情绪才转身去开门。

“天都黑了你也不掌灯,我还以为你不在房里呢。”秦悠悠说着找出火折将桌上油灯点燃。

“古月和墨妍呢。”肖辛夷问道。

“他们两个去大牢旁边守着了,万一有什么情况也好早点通知我们,我们是要在丑时行动吗?”秦悠悠回道。

“丑时行动吧。”肖辛夷回道。

可还没有等到丑时,满身是血昏迷的伊蓉便被千翼心急火燎的抱了回来,肖辛夷赶忙让秦悠悠去找回胡古月和冷墨妍,情况有变让他们速速撤回。

秦悠悠刚出醉生楼就看到诸葛清鸿和华如江已带着胡古月和冷墨妍回来了。到了肖辛夷房间秦悠悠才知道伊蓉在对罗元和用催眠术时被蒙面人所伤,所幸伊蓉性命无碍,只是昏迷不醒。

千翼得知伊蓉性命无碍时才踉跄着坐在凳子上半天站不起来,肖辛夷为伊蓉接上断骨后将几个男子赶了出去继续为她处理伤口,伊蓉身上的伤口虽然很深但都没有伤及要害。

千翼走到门外对诸葛清鸿低声道:“伊蓉昏迷之前告诉我宁国郡主不在大牢中。”

“可知在哪里。”诸葛清鸿问道。

“不知,伊蓉对我说完这一句便昏了过去。”千翼沉声道。

诸葛清鸿听完神色淡淡,似乎早就料到一般并没有感到惊讶。

过了半个时辰肖辛夷才走出房门对几人说道:“伊夫人身上的伤都处理好了,明天午时就能醒来,现在尽量不要打扰她,我们去古月的房间。”

众人进了房间后肖辛夷看向诸葛清鸿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陪着罗元和喝了半夜的酒一个字都没有从他嘴里套出来,不得已只能让伊夫人跟着他回了郡守府,我们在外面守着,不想她们进房间不过片刻就从里面传来了打斗声,我们冲进去的时候只看到已被伊夫人控制住的罗元和与浑身是血的伊夫人,在伊夫人身边还躺着一黑衣蒙面人,已经气绝身亡了。”诸葛清鸿回道。

“罗元和只是一颗棋子,布局的另有其人。”肖辛夷听完后说道。

“没错,伊夫人只来得及打听到宁国郡主不在牢中,看来是被布局人关在他处了。”华如江说道。

千翼倒吸一口冷气,心有余悸的说道:“能让堂堂郡守不顾前程和身家性命俯首帖耳,这布局人是什么身份。”

屋中没人答话,这个问题只有查清真相之后才能解开。但宁国郡主是来协助诸葛山庄的,她失踪诸葛山庄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若不尽快寻回,到时候遭殃的可就不止诸葛山庄一家。

“明天我去落月山庄登门拜访。”就在屋中众人皆沉默时诸葛清鸿说了一句。

“少主怀疑郡主这件事是落月山庄在背后操控的吗?”千翼问道。

“不是怀疑是肯定。”诸葛清鸿回道:“明天我亲自去影林要人,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们都各自回去休息吧。”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胡古月房间。

肖辛夷在伊蓉身边坐了一夜未眠,这一夜她想了很多,悠悠岁月浮光掠影,如指尖沙般簌簌而落,她想抓住的想留住的却都随着时间离她而去。窗外传来阵阵鸡鸣,肖辛夷推开紧闭的窗扉,星河寂淡玉桂西沉,只余一颗孤独的启明星独自守在天边,阵阵微风吹过,夹竹桃的花瓣打着旋儿落在小桥下的溪水中,敲碎了倒映在清波中的俊美面容。

小桥头有一抹白色身影正倚栏而眠,四周寂寂无声,沉睡的少年和天边的启明星一样孤独。

肖辛夷快步走出房间下楼之后请醉生楼的伙计打开客栈大门,等她赶到小桥时已不见诸葛清鸿,桥头只剩数盏空空的酒壶。

千翼来看伊蓉时已是未时,肖辛夷正在喂虚弱的伊蓉喝药,千翼走到榻边从袖袋中掏出一包蜜饯打开放在伊蓉手边,肖辛夷看了一眼对千翼说道:“千先生有心了。”

千翼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不过是顺路买的。”

伊蓉淡淡看了一眼千翼没有说话,等把一碗汤药喝完拿起一颗蜜饯含在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这蜜饯味不正,城西头老许家的才正宗。”

千翼闻言含笑道:“我下次注意。”

肖辛夷收好碗看着千翼问道:“可有找到宁国郡主。”

“没有,落月山庄庄主楚安做事滴水不漏,虽说他对少主的态度异常恭敬,但少主与他周旋半日一无所获,楚昭华楚姑娘已搬回落月山庄,留了少主在山庄做客,本来今晚少主要再去影林一趟的,如此一来正合他心意,今晚过后郡主的事应该就有些眉目了。”千翼回道。

“今晚伊夫人还请劳烦千先生代为照顾,我今晚也要去影林一趟。”肖辛夷对千翼拱了拱手说道。

第九十七章 《夜半赴约》

千翼还未答话只听房门被人一把推开,华如江手中捏着一封书信走了进来,肖辛夷看他难得严肃的脸色问道:“出了什么事?”

“落月山庄要与华家联姻。”华如江面无表情的回道。

“是楚姑娘吗?”肖辛夷心中一跳连忙问道。

“是,许配给了我的堂弟华如海。“华如江依旧面无表情的回道。

华岭字如海,当年倾心楚昭华差点丧命在楚昭华的红缨枪下,而楚昭华也因此差点死在华家请的杀手‘夜鬼门’手中,两家的恩怨当时在武林中人尽皆知,谁也想不到当年势如水火的两家居然可以联姻,而且还是生死相向的两个冤家。

肖辛夷看着华如江颓败的脸色问道:“情况属实吗?”

华如江扬起手中书信回道:“诸葛隐亲自写的信。”

肖辛夷从他手中接过书信仔细看了一遍,果然是真的,就在两天后。

信中最后以楚昭华的名义邀请肖辛夷进庄做客以及行动推迟四个字。

肖辛夷拿着信看了半天久久没有说话。想到第一次见到楚昭华时她看华如江既深情又隐忍的眼神。

而如今看华如江的神色明明心里是在乎楚昭华的。

肖辛夷突然明白了诸葛清鸿今晚让她去的用意,将书信对折叠好放入袖袋后,肖辛夷抬头看着怔怔出神的华如江说道:“今晚我要去落月山庄一趟,还请千先生多派几个弟兄在暗处相护。”

千翼虽不明白肖辛夷的用意可也恭敬的回道:“请副堂主安心,属下定会安排堂中一等一的高手在暗中保护副堂主。”

“劳烦千先生了。”肖辛夷说完走到柜子中抱出‘九霄’调音。

华如江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一直坐在肖辛夷房中未动,肖辛夷抱着‘九霄’走出房间时回头看了一眼,见他依旧端坐在桌边出神,浅浅叹了一口气大步离开。

肖辛夷抱着琴一路步行来到落月山庄,胡古月秦悠悠和冷墨妍一直在她身后暗中跟着,这一路倒是相安无事,等到了落月山庄已是繁星密布,月上中天。

落月山庄早有弟子守在门外,待肖辛夷表明身份后便引着肖辛夷进了落月山庄,夜色虽暗可落月山庄内灯火通明,山庄各处景色尽收眼底。

引路的弟子走到一座最大的院子前停下说道:“这就是大小姐的院子,大小姐平常不让我们这些弟子靠近这里,请姑娘自己进去吧。”

肖辛夷对那人点头行礼道:“多谢,有劳了。”

待那弟子走后肖辛夷抬头望去见院子上书‘明月阁’三个大字,想必楚安是极其疼爱这个女儿的,将山庄中最大的院子和最美的名字都给了女儿,但不知为何会舍得将女儿许配给一个她并不喜欢的人。

肖辛夷在院门口站了片刻才抬步走了进去,明月阁与外面的灯火通明不同,只有零星几点灯光,院内绿树成荫假山环绕,弯弯绕绕好似迷宫一般,肖辛夷绕过几座假山借着朦胧月光望去,只看到远处假山凉亭里有一白一紫两道身影,还未走到跟前就听见楚昭华的声音传了出来:“真的不打算对她说吗?”

“不打算。”诸葛清鸿的声音紧接着传来。虽然只听他们说了这两句可肖辛夷有种感觉,他们说的一定是自己,她也知道偷听别人说话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可还是按着性子站在原处不动。

“你又何苦如此折磨自己,或许说出来之后她就会接受你呢。”楚昭华的话音里有明显的心疼。

“我是想要让她接受我,可我是想让她心甘情愿的接受我这个人,只是因为我是我,而不是用什么东西将她约束,也许是我做的不够好,她才会对我如此嫌弃,可是我不知道再要再怎么做,昭华,我好累。”

诸葛清鸿不知喝了多少,回话间已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肖辛夷站在假山后面如遭雷击,久久没有回过神来,诸葛清鸿竟然会以为她是在嫌弃他。如果可以的话,肖辛夷多希望现在就站出来对诸葛清鸿说明心意。说她愿意陪他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可她不敢,自从知道十年前的真相后她更不敢再与他过于亲近。待助他寻回宁国郡主后也许就是他二人分道扬镳的日子。

心痛难耐的肖辛夷稍稍平复了心情才从假山后走了出来,凉亭建在假山上,重重帷幔被五彩丝线束起,像是盛开的铃兰在暗夜中随风起舞,亭中两道身影伏在石桌上纹丝不动,一盏酒壶歪倒在楚昭华手边,甘醇的美酒从石桌蜿蜒而下一颗一颗低落在地面,像是晶莹的泪滴。

廊架上搭着两件外袍,肖辛夷将九霄放在一旁坐凳上,走到楚昭华身边将歪倒的酒壶扶起,拿起其中一件紫色外袍轻轻披在她身上。又拿起那件白色外袍披在诸葛清鸿身上,披好外袍后才发现他手中还紧紧攥着青瓷酒杯,肖辛夷犹豫了一下伸手想帮他拿掉,手指堪堪碰到酒杯素手便被诸葛清鸿一把抓住,慌乱中肖辛夷以为他醒了就要开口解释,却发现他仍双目紧闭,原来不过是在做梦而已。

梦中的诸葛清鸿似乎是把肖辛夷的手当成了软枕,将自己的半边脸伏在她的手心上嘟哝一句又睡了过去,肖辛夷的脸瞬间红的像是熟透的樱桃,刚才诸葛清鸿含糊不清嘟哝的是“辛儿”。

轻纱飘动飞舞,花影摇曳生姿,掌心中的脸庞因喝了酒的缘故泛着潮红,比女子还要浓密的眼睫毛微微翘起,像折扇一样遮住紧闭的双眼。人说唇薄既情薄,唇厚则福长,高挺鼻梁下的嘴唇却不厚不薄恰到好处,原本淡淡的唇色随着他潮红的脸色也染上一丝绯红,肖辛夷望着这样安睡的容颜竟不忍将手拿出来,直到诸葛清鸿眼睫毛像蝴蝶翅膀颤了颤,肖辛夷以为他要醒了慌忙将已麻木的手掌抽了出来,但诸葛清鸿只是转换了个姿势并没有醒。

肖辛夷揉着酥麻的手掌走到‘九霄’跟前坐下,拿起轻轻放放在膝头,一曲‘离殇恨’戚戚飘然,琴音响在人耳边却颤在人心头,这肝肠寸断的曲子送给自己,也送给远处在树上隐了半夜的华如江。

当清晨的第一缕晨曦落在楚昭华脸上的时候,她才迷茫的睁开眼睛,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发现自己仍在‘摘月亭’中,身上披着她紫色的外袍,空气中似乎还飘荡着一股浅浅药香,她微微转了转头,亭中依然只有她和诸葛清鸿两人,诸葛清鸿坐在她对面正一杯接一杯喝着昨夜早已凉透的剩酒,楚昭华的脸色突然就被悲沧覆满,一双丹凤眼中满是绝望。

昨夜是她留给华如江最后的机会,只要他肯向她迈出一步,剩下的千难万难她可以一已承担。可华如江没有来,后天她就要与订婚了,她的名前冠上了他的姓,可以后她就只能是他的的弟媳,琅琊华家‘七伤门’的门主夫人。

此生再无回转的余地。

“清鸿,他没有来,我可以死心了。”楚昭华唇边勾起一抹笑,可在诸葛清鸿眼里比哭还要难看。

“如果你不愿意嫁给华如海可以告诉楚庄主,他也不一定会为难你。”诸葛清鸿停下放在唇边的酒杯闷声回道。

“这次不一样,父亲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他什么都可以答应,唯有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如今他又不肯带我走,我此生嫁与谁都是一样的,嫁给华岭别人至少还能唤我一声华夫人。”楚昭华说道这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况且华岭也是一表人才,武功虽不及你们可保护我绰绰有余,而我嫁过去之后就是门主夫人,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楚昭华不知是安慰诸葛清鸿还是在安慰她自己,抹去眼角的一点泪痕笑道。

“你如果能想开自然是最好的,华岭倾心于你江湖人尽皆知,或许等你嫁过去之后会发现他才是最适合你的那一个。”诸葛清鸿没想到向来强势的楚昭华在感情问题上竟如此豁达。

但他似乎忘了世上还有一句话叫做‘哀莫大于心死’。男人永远都猜不透女人心里的真实想法,即使足智如诸葛清鸿也不例外。

“昨夜她来过了?”楚昭华看着诸葛清鸿的脸色问道。

“来了又走了。”诸葛清鸿倒了一杯酒回道。

“你们说什么了。”楚昭华好奇的问道。

“什么都没有说,我醉了。”

“我竟不知我院子里的酒何时变得如此烈性,竟把诸葛公子给喝醉了。”楚昭华调笑一声,显然并不相信诸葛清鸿的话。

“酒不醉人人自醉。”

昨夜是属于华如江的,他又怎么敢醒, 楚昭华不知道,可诸葛清鸿明显感觉到了他的气息,他一直在等他靠近,只要华如江愿意带走楚昭华,清霄堂埋伏在周围的弟兄会保证他们顺利的离开雍城,可昨夜风平浪静,华如江的气息和清霄堂的人随着肖辛夷的离开一起消失在落月山庄外。

第九十八章《乱世初现》

‘摘月亭’建的很高,站在亭中可以将落月山庄全貌一览无余,包括北院的‘影林’。

楚昭华踩着层层阶梯步步而下,她的心也随着她的步伐点点下沉,回到房间后她就等于回到了命运为她编织好的牢笼,束缚成茧不可挣脱。

诸葛清鸿正在亭中眺望,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诸葛哥哥”。不用回头只听声音他便知是楚扬回来了。

“你何时回来的。”诸葛清鸿转身看着飞奔而来的楚扬问道。

“早上刚回来,诸葛哥哥,你是来阻止大姐定亲的吗?”楚扬有些着急的问道。

“不是,我为何要阻止你大姐定亲。”诸葛清鸿有些奇怪的问道。

“我大姐不喜欢华家的人,她喜欢的人是你。”楚扬气的小脸通红,白皙肤色更显娇嫩。

诸葛清鸿看着楚扬气呼呼的样子哑然失笑道:“雪儿,你太小了,有些事看不明白,我和你大姐自始至终只是好友,你大姐并不喜欢我。”

“怎么可能,我看的出来我大姐有心事,她有喜欢的人。那个人怎么可能不是你。”楚扬难以置信的问道。

“真的不是我。”诸葛清鸿无可奈何的回道。

“好吧,如果不是你的话,看在我大姐是你好友的份上能不能帮帮她,不让她嫁入华家,我知道诸葛哥哥一定有办法的。”楚扬向来相信诸葛清鸿,看到他坚定的神色不再怀疑两人的关系,转而央求道。

“雪儿,无论你大姐遇到什么困难我都愿意不遗余力的去帮她,可这件事关系华家和你们楚家两个家族,我帮不了也不能帮,真正能做决定的只有你大姐,我会尊重她的意思。”诸葛清鸿转身负手继续眺望远处回道。

“那我去问大姐,她定然不愿意嫁入华家的。”楚扬说完撒腿往摘月亭下跑去。

诸葛清鸿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北院全貌尽收眼底,不过是几亩大的林子,一眼就能望见尽头,可藏在林中的秘密却是一重接着一重无边无际。

等了许久都未见楚扬过来,诸葛清鸿也转身离开摘月亭,亭中的那股药香早已消失无踪,而药香的主人此时不知又在忙些什么。明明几个时辰前刚见过她,可如今又想念那双淡淡的眉眼了。 诸葛清鸿加快脚步向醉生楼走去,却在半路上遇到了空声。

“前辈您回来了。”诸葛清鸿有些诧异的问道。

“大公子,出大事了,我们回客栈再说。”空声脸色阴沉的说道。

诸葛清鸿心头一跳点头道:“前辈请。”说完和空声一起快步向如意客栈走去。

肖辛夷正在房中为伊蓉换药,胡古月在门外道:“师姐,大师兄来信了。”

肖辛夷处理好最后一个伤口才站起身来打开房门,接过胡古月手中的信打开细看,胡古月听见肖辛夷加重的呼吸声问道:“师姐怎么了。”

“古月,出事了,外面乱了。”肖辛夷抬起头对胡古月说道。

“什么乱了?”胡古月不明所以的问道。

“金城,雷泽,南山受灾的十几郡灾民反了。”肖辛夷回道。

“造反,灾民造反了?”胡古月闻言大惊失色。

“师兄在信中说这次灾民的规模前所未有,行动迅猛无敌,像是一夜之间突然冒出来的。”肖辛夷说话间脸色更甚。

“朝廷的反应呢。”胡古月问道。

“朝廷不仅没有及时安抚灾民开仓放粮,反而派兵镇压,如今朝廷与灾民之间势如水火,大有鱼死网破之势。”肖辛夷说完将书信放入袖袋转身走回她的房间。

“怎么会这样。”胡古月在门外喃喃自语。

“古月,你师姐呢。”

“在她自己房中。”胡古月听到有人问他脱口而出。待反应过来看到诸葛清鸿已进了肖辛夷房间,胡古月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刚一进门就听到诸葛清鸿说道:“如今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朝廷兵力不支,欲下令调回守在边疆的李则将军,如此一来边疆守卫薄弱,就怕天穹国会趁虚而入,到时安业国内忧外患受苦的还是平民百姓。”

“朝廷不会糊涂到这种地步吧。”肖辛夷不可置信的问道。

“坊间传言是真是假不得而知,但愿只是谣传。”诸葛清鸿心事重重的回道。

若这次暴动朝廷真的压不下去,皇上为了保住自己的龙位做出什么事谁都不敢揣测。如今只愿朝廷可以拿出良策及时平下民怨,不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那一步。诸葛清鸿脑中突然想起了李钰,李则的独生女。李钰失踪会不会跟灾民暴动有关。

“我现在必须去一趟影林。”诸葛清鸿想到此处顾不得其他对肖辛夷说道。

“我和你一起去。”肖辛夷脱口而出。

“好。”诸葛清鸿说完转身向外走去。肖辛夷对胡古月交代了几句追了上去,胡古月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目送肖辛夷下楼。

诸葛清鸿和肖辛夷的身影很快淹没在雍城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外界暴动的事情现在还没有传到雍城,这里的人还在过着自己忙忙碌碌的小日子,说不定哪天战火就会波及到这里,这种悠哉的日子不知能不能一直持续下去。

两人路上无心说话,很快便到了落月山庄北墙外,两人恐多耽误时间不愿走正门,直接翻墙而入北院,北院清冷依旧,里里外外皆不见人影。

诸葛清鸿看了肖辛夷一眼问道:“怕吗?”

肖辛夷摇了摇头回道:“不怕。”

诸葛清鸿也不说话只是牵了她的手向影林大步走去。

肖辛夷的手被他牵着可以清晰感觉到他手心里那道长长的疤痕。

影林转眼既到,诸葛清鸿握紧肖辛夷的手一步踏了进去。上次他们在影林中只觉置身在无边无际森林中,且有寒风阵阵,如今两人都已做好破阵准备,却发现影林此时和普通林子一般无二,偶尔有风吹过树枝也会随风摇晃,树叶相碰间也会发出沙沙的响声。两人惊讶的对看一眼,影林中的人怎么就把阵法撤了。

用来布阵的小木屋犹在,两人朝着上次他们出来的那间木屋走去,还未靠近便看见从屋中走出几人,皆以披风裹身黑帽遮面。为首一人向前一步拱手问道:“来人可是诸葛公子。”

诸葛清鸿拱手回礼道:“正是在下。”

“请两位跟我来。”领头人说完转身进了木屋。

诸葛清鸿低下头看了一眼肖辛夷,肖辛夷扯了扯嘴角对他说道:“我没事,进去吧。”

诸葛清鸿点点头道:“你放心,万事有我。”

肖辛夷点点头不再说话,只是当先一步走向木屋。

两人跟着黑衣人走过长长的阶梯又来到了地下大殿里,上次肖辛夷来的时候是深夜走的时候伏在诸葛清鸿怀中,并没有看到从上面透进来的阳光,原来这地下有机关可以把地面上的阳光引下来,难怪在这么深的地下也丝毫不觉憋闷。与上次肖辛夷来的时候一样,正殿高高的座椅上依然端坐着带面具的神秘人。肖辛夷的舅舅江云恺依然站在一侧阴影中。

诸葛清鸿看殿中几人皆静默不语,无奈只好先开口道:“在下今日前来不为别的事情,只想请阁下将宁国郡主还回。”

“公子怎么敢断定宁国郡主就在我们这里。”答话的人是江云恺。

“既然在下敢说出这句话,必然是有十分把握的。”诸葛清鸿语气十分恭敬客气,想必因为对方是肖辛夷舅舅的原因。

“不瞒公子,宁国郡主现在的确在这里,但是却不能让公子带走。”江云恺的态度也很恭敬客气。

“若是我执意要带走呢。”诸葛清鸿问道。

“公子现在还没有这个本事,诸葛山庄也没有。”江云恺笃定的回道。

“你们将她藏到这里,意欲何为。”诸葛清鸿声音里多了一丝愠怒。

“为了天下太平。”江云恺不急不缓的回道。

“可如今外边不就是因为你们才动荡不安的吗?”诸葛清鸿话带不满的问道。

“公子此言差矣,外边灾民暴动是因朝廷无道,置灾民不管不顾才会激发民愤,这么大一顶罪名公子可不能乱扣啊!”江云恺依旧不紧不缓的回道。

“这么说是在下冤枉阁下了?”诸葛清鸿反问一句。

“也不算全是冤枉,我们不过是为了顺应民心在背后帮了一把而已。”江云恺说的理所当然,仿佛是做了件好事一般。

“好一个顺应民心,那逼迫武林中人向落月山庄年年纳银也是为了顺应民心吗?”诸葛清鸿问道。

“也是为了让我们有顺应民心的能力而已。”江云恺回道。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天下大乱对你们而言又有什么好处。”诸葛清鸿不解的问道。

“并没有什么好处,只是被逼无奈为了拿回本来属于我的东西,做出的下下策而已。”一道儒雅的中年男子声音从大殿正中传来,从肖辛夷他们进到大殿后就一直默不作声的面具神秘人开口说话了。

第九十九章《针锋相对》

“你的东西?既然阁下丢了东西找回来就是了,为什么要拉天下人卷入其中。”虽然对方不是肖辛夷的舅舅,可肖辛夷有种感觉,诸葛清鸿似乎更加客气了。

“如果我说我丢的就是天下呢,若是不让天下人参与其中,我怎么找回来。”神秘人此话一出肖辛夷只觉手掌一痛,诸葛清鸿猛然攥紧了她的手,似乎是感觉到了肖辛夷的颤栗,诸葛清鸿连忙放开她的手关切的看着她,肖辛夷摇了摇头示意她没事,诸葛清鸿这才舒了一口气重新把她的手抓在手中。

“这安业国自七百年前就是皇家的,如何就成了阁下的。”诸葛清鸿说这句话的时候肖辛夷感觉到抓着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肖辛夷看向诸葛清鸿,除了他的手有些发抖外,神色表情一如即往。

“哦?难道七百年前安业国的开国皇帝不是从别人手中把天下夺回来的吗,既然他能从别人手中夺天下,我为何不能从他们手中再夺回来。”面具黑衣人问道。

“七百年前安业国开国皇帝是将天下人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而你现在做的是要将天下人推入火坑,如何能相提并论。”诸葛清鸿反问道。

“史书都是胜者写的,你又如何能判定你知道的就是真的。”面具人紧追不舍。

“是,七百年前的事我不知道,可现在的事我清楚,只不过是天灾而已,只要朝廷开仓放粮,这其中没有人动手脚,动乱很快就可以平息,阁下难道真的为了一己之私要让安业国重新生灵涂炭吗?”诸葛清鸿以退为进。

“若是皇帝为君有道事情又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说白了还是无能之辈当不起这个位子,害己是咎由自取,害人就不能饶恕了。”面具人言语间对现在的皇帝无半分惧意。

“看来阁下是执意要不顾安业国的黎民百姓。”诸葛清鸿问道。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做这安业国的黎民百姓就有好日子过了吗?昏君无道,百姓受苦这才仅仅是个开始,你也看到了,百姓受灾并非一朝一夕,南方水患北方干旱,朝廷不仅不派兵安置灾民反而对外宣称国库空虚,百姓流离失所路边尸骨成堆,昏君却在皇家别院大兴土木肆意享乐,你说这样的昏君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吗?”面具人回道。

诸葛清鸿知道面具人不会因他三言两语就放弃他谋划多年的计划,转而问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十年前江先生去苍安山庄带走‘五湖令’就是阁下授意的吧。”

“也不能说是我授意的,我们只是因为有共同目标才会在一起共事,我要的是天下,而他要的是为全家报仇雪恨,各取所需罢了。”面具人微微侧了侧身子看着脸色苍白狠狠瞪着她的肖辛夷道:“这位想必就是肖盟主的遗孤肖姑娘吧。对于令尊和苍安山庄的事,我很抱歉,想必江先生也对你说过了,十年前我们的计划天衣无缝,并没有想过要牺牲肖盟主和苍安山庄,但不知如何走漏了消息让朝廷知晓,才让我们中了圈套,我没想到肖盟主会这么快赶来,更没有想到皇帝会出手暗杀他。这一切都超出了我的掌控。”

肖辛夷听着神秘人的话已经感觉不到自己有何反应,可她能感觉到诸葛清鸿落在她身上震惊的目光。

“而且你的曾外祖父花老将军,更是被当今皇帝所害,只因花老将军当年在查一件他最害怕的事。”

“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我们皇帝无道而你是在顺应民心替天行道吗?”虽然早就知道她父亲的死因,可肖辛夷再次从别人口中听到时仍然心痛难耐,这件事终其一生都令她无法释怀。

“难道这些还不够吗?”神秘人问道。

“能为父母报仇雪恨是我多年的心愿,即使后来知道我真正的仇人是谁,可我也只想用我自己的方式为父亲为苍安山庄讨回公道,从来没有想过因为我的家仇而去连累其他人。”肖辛夷这些话是对面具人说的,可眼睛却直直盯着江云恺。

“你说当年肖伯父是被皇帝暗杀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眼下诸葛清鸿关心的只有这一件事。

肖辛夷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似是在思考如何开口。

“当年姐夫赶到皇城的时候阻止武林中人继续攻打皇城,可皇帝不仅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他,还派大内高手在他背后偷袭,我们还都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姐夫倒在马下,当时群雄激愤大有与朝廷同归于尽之势,后来双圣门赶到才阻止了这一场血战。”江云恺看到肖辛夷没有答话便对诸葛清鸿说道。

诸葛清鸿听完江云恺说完脸色巨变,转身站到肖辛夷面前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你早就知道当年的事情对不对,为何你不对我说,你说你会用自己的方式为肖伯父讨回公道,你告诉我,你想用什么样的方式。”

肖辛夷一直不敢让诸葛清鸿和诸葛浩初知道这件事,他们父子都是重情重义的君子,若是知道肖重楼当年是以这样的方式离世,心痛定然不少于她,为肖重楼讨回公道的事诸葛山庄也绝不会让她独自承担。而为肖重楼讨回公道就意味着要与皇帝当面陈情,肖辛夷虽不知皇帝的性子,可就从处理肖重楼这件事上来看,绝非心慈手软之辈。

“我要怎么做是我的事,与你无关”。肖辛夷退后一步冷脸看着诸葛清鸿说道。

“肖姑娘 真是至情至性之人,想必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打算,做出如此绝情姿态怕是不想连累心上人吧”。

诸葛清鸿身后响起面具人的声音。

肖辛夷听到面具人的话就要出言反驳,到了嘴边的那句‘胡言乱语’却在看到眼前的诸葛清鸿时怎么也说不出口。

诸葛清鸿难以置信的看着肖辛夷,他从来没有想过眼前的女子一直拒绝他只是因为不想连累他,他一直以为肖辛夷心里是没有他的,就算被面具人一语道破,诸葛清鸿仍不相信这是真的,直到他看见肖辛夷的眼神带着一种被人戳破心事的慌乱,他突然就信了。

“要如何讨回公道是我们的事,不劳阁下费心,今日我们只为宁国郡主而来,你如何才肯让我们把她带走。”诸葛清鸿虽然有很多话想对肖辛夷说,可他也知道现在不是互诉衷肠的时候,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转身看着面具人问道。

“事到如今你以为我会让你们一起离开?我的计划你已经知道了,要么你们助我一起成就大业,要么你们就和李则的女儿一起待在这里等着我执掌安业国的那一天,没有第三条路可选。”面具人用霸气十足的姿态回道。

“在我做出决定之前我有两件事想要弄清楚。” 诸葛清鸿沉默片刻说道。

“说说看”。面具人似乎很感兴趣的回道。

“为何这里有人会我师门内功。”

“自然是有你师门中人。”

“可师父说过他只传过我一人。”

“那是他年纪大了,忘了很多事。”

“可否让我见见。”

“现在不行。”面具人说完见诸葛清鸿久久没有答话便主动问道:“另外一件事呢。”

肖辛夷只觉抓着她的那只手紧了紧,随后又松了些,似乎是终于下了决心,也似乎是诸葛清鸿想从她身上汲取力量,肖辛夷只觉抓着他的那只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紧张,甚至她能感觉到从他手心中沁出温热潮湿的汗水,随后她听到向来遇事沉稳的诸葛清鸿小心翼翼的问道:“这里有一幅画像,是谁的。”

“我这里有很多画像,但不知你问的是哪一幅。”面具人好整以暇的问道。

“那间燃着百合香的屋子里只有一幅女子画像。”

“我的。”面具人回道。

“你可认识她。”

“自然认识”。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无可奉告。”

“你可知道我和她的关系”。

“知道”。

空气突然在两人一问一答间骤然凝重了起来,随后便陷入一段长长的寂静无声。

“可不可以将那幅画送给我。”诸葛清鸿似是鼓足了勇气问道。

“可以”。面具人回答的干脆。肖辛夷和诸葛清鸿俱是一楞,两人都没有想到面具人答应的竟会如此爽快,爽快到诸葛清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看到江云恺双手捧着那幅画像出来的时候,诸葛清鸿对着面具人弯腰行礼发自肺腑的说了一句:“多谢。”

慕华笙的容貌对于诸葛清鸿来说已有些模糊,他曾经试过将他记忆中母亲的容貌描绘下来,可总是不知如何下笔,有一次他终于鼓起勇气废寝忘食两天两夜终于为慕华笙画了一幅遗像,可越看越不满意,总觉得少了很多东西,他画中的慕华笙连她生前万分之一的风姿都比不上。直到他见到这一幅。

第一百章《回醉生楼》

画中女子栩栩如生的姿态和他记忆中如出一辙,稍微高挑的眉梢,脉脉含情的桃花眼,甚至连浅笑的弧度和嘴角的梨涡都一模一样,还有那端庄大气的姿态,是语言无法比喻的高贵优雅。

若不是刻骨铭心,又怎能绘出这绝世倾城。

诸葛清鸿松开肖辛夷从江云恺手中双手接过画像,小心翼翼的卷起,他卷的很轻很慢,就像他小时候慕华笙将他揽在怀里轻轻唱着童谣那般温柔。

肖辛夷似乎看到十年前的那个小公子,抱着逝去母亲遗物满眼噙泪的模样。虽然现在他面色平静,可任谁都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悲凉。

面具人似乎并不着急,只是好像有些累了,一直挺拔的脊背微微弯了些,

肖辛夷虽然看不清他的容貌,可她能看到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诸葛清鸿手中正一点一点卷起的画像上。

“我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了你,你可要如何报答我。”面具人看诸葛清鸿将画像卷好抱在怀中才问道。

诸葛清鸿眉头紧皱不发一言,面具人看他神情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也罢,今日我就不难为你这小辈了,诸葛盟主明日就能赶到雍城,这种事还是要同他商量,做为这幅画的报酬,你今日在这里的所见所闻务必要守口如瓶,不可对外说一个字。”

诸葛清鸿和肖辛夷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还没等两人做出反应,面具人起身从高高的座椅上站起对江云恺说道:“烦请江兄将他们送去出吧。”

像是完全不担心他们两人不会把他的昭昭野心公诸于世。

“我很感激您能将我母亲的画像送给我,虽然我不知道您和我母亲的关系, 想必也是极为亲近的人,清鸿以晚辈的身份请前辈三思而后行,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置百姓姓命为草芥,您说的话我回去之后会好好想想的,至于宁国郡主,还请前辈不要难为她。”诸葛清鸿拱手说完之后静静看着面具人。

面具人什么都没说,挥了挥手示意江云恺将他们带出去,有气无力的样子显得极为疲惫。

江云恺走到两人跟前说道:“你们两个跟我来吧。”

说完便走在前面带路,但走的并不是肖辛夷他们来时的方向,而是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诸葛清鸿对面具人拱手行礼后看了一眼肖辛夷然后执起她的手跟在江云恺身后,走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才看到路的尽头有一道直通地面的阶梯。

江云恺并没有让他们离开,只是背对着他们站在阶梯下静默不语,肖辛夷和诸葛清鸿也不着急,气氛一时间既安静又有些诡异,不知从哪里传下来的一束阳光刚好打在江云恺的后背上,他黑色衣袍上有淡淡的光辉,却更显寂寥。

“公子,以后辛儿就烦请你多加照顾了,你们走吧。”

说完江云恺手在墙壁上拨弄几下,从上方传来几声类似石头移动的声音,两人谁也没有想到他在这里沉默了这么长时间只为说这一句话。

诸葛清鸿看了看肖辛夷,见她脸上虽没有表情,但落在江云恺身上的眼神有恨和厌恶,还有别的情绪他没有看懂,在此之前他很难想象一向淡然的肖辛夷也会有如此复杂的眼神。

诸葛清鸿见肖辛夷无动于衷,便拱手对江云恺回道:“请前辈放心,晚辈定会穷毕生之力护她周全。”

江云恺转过身来,阳光打在他黑色的连帽上,阴影下的脸庞看不清表情,只见他微微点了点头对肖辛夷道:“辛儿,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等为祖父和父母报了仇,舅舅任你处置,要杀要剐舅舅绝不会有一句怨言,但是现在不行。”

肖辛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绕过他径直踏上阶梯,此时此刻在害她全家的罪魁祸首面前,她却不能为她的祖母和父母报仇,当初立下的誓言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诸葛清鸿对江云恺拱了拱手没有说话,跟在肖辛夷身后一同向上走去。在他走出阶梯之前回头看了一眼,江云恺依然站在原地,刚才打在他身上的阳光已移到了别处,此时他看起来就像是一道黑色的影子,只能躲在暗处遥望远方的光明。

诸葛清鸿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回过头去不再看他,等他们走出洞口,脚下的石板才缓缓移动,直到将洞口封死。此时两人正置身于一片树林,看林中树木的粗细,应该是近些年刚种下的。

肖辛夷在前面已经走到了树林边缘,诸葛清鸿紧走几步追了上去与她并肩而行。林子外面竟然是一大片湖泊,清澈见底,波光粼粼,湖中有大片芦苇,正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发出悦耳的沙沙声。原来他们已经顺着地下通道走出了城外,落月山庄的地下规模竟如此浩大。林中清风阵阵,湖边鸟语花香,似乎连头顶炙热的日头走到这里都变得凉爽起来。

肖辛夷走到湖边掬起一捧清水洗了把脸,回身看到诸葛清鸿正痴痴的站在她背后,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却忘了自己正站在湖泊边缘,脚下一空眼看就要掉入湖中。诸葛清鸿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待她回过神来已经落在诸葛清鸿宽阔的怀中,肖辛夷脸色一红就要推开他,诸葛清鸿虽一手拿着画像,但只用一只手就让肖辛夷在他怀中挣脱不得。

“放手。”肖辛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愠怒。

“辛儿,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诸葛清鸿听到肖辛夷的话不仅没有放手反而又加重了力度。

肖辛夷没有听明白他在问什么,迷茫的问了一句:“什么?”

“他说你是不想连累我是不是真的。”

“不是。”

“这次你休想骗我,以前是我糊涂了,竟然相信了你的鬼话,如今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你休想再让我放手。”

“这不是你我之间两个人的事,你身后是诸葛山庄,而诸葛山庄代表的是整个武林,一步错步步错,绝不能再因我一家事再连累武林卷入这场风波。”

“不会的辛儿,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一定会克服掉所有困难,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肖辛夷没有答话,她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可她不敢拿他的以后去赌。

两人回到醉生楼的时候夕阳也回了自己的归宿,只留几道婀娜多姿的晚霞悬在头顶,似乎是送给黄昏的礼物。

胡古月正站在醉生楼门口左右张望,看到两人身影后快步走到肖辛夷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微微松了口气说道:“师姐,你总算回来了。”

肖辛夷点点头道:“今天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今天什么情况都没有。”胡古月盯着肖辛夷红肿的眼眶回道。

“我们回去说吧。”肖辛夷当先一步走在前面。

胡古月用询问的眼光看着诸葛清鸿,诸葛清鸿无奈的说道:“我们回去说吧。”

胡古月点了点头回道:“好吧。”

秦悠悠和千翼正在伊蓉房间,听到敲门声后千翼起身打开门看到肖辛夷三人正站在门口,拱手行礼道:“少主和副堂主回来了。”

肖辛夷虚扶一把回道:“回来了,我来看看伊夫人的伤势。”

千翼让开门口请肖辛夷进了房间后自己走了出去。伊蓉正在榻上半坐着,看到肖辛夷走近说道:“副堂主安心,我的伤势已无大碍。”

秦悠悠为肖辛夷搬了一张软凳放在榻边,肖辛夷对她笑了笑然后坐下为伊蓉诊脉,片刻后松了口气说道:“伊夫人的伤势恢复速度简直匪夷所思。”

伊蓉还没答话只听秦悠悠道:“还不是因为千先生为她找来了九色莲蓬。”

“原来是九色莲蓬,此乃疗伤圣药,伊夫人的伤势很快便可以痊愈了。”肖辛夷欣喜的回道。

伊蓉白了秦悠悠一眼嗔怪的说道:“哪里是那个榆木疙瘩找来的,明明是清霄堂的兄弟一起找来的。”

秦悠悠笑嘻嘻的回道:“哎呀,千先生可真是白费心思了。”

伊蓉闻言竟有些扭捏的吼道:“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一边玩去。”似乎是不想再继续下去这个话题,转向肖辛夷问道:“副堂主和少主此次前去可有收获。”

肖辛夷将散落在额前的一缕碎发捋在耳后说道:“有的,只是事情有些复杂,要等堂主来了以后我们再做打算。

伊蓉看到肖辛夷脸上疲惫的神色说道:“想必副堂主一定很累了,我这边你不用操心,歇着去吧。”

肖辛夷点点头起身道:“也好,伊夫人也需多加休息,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走出房间后肖辛夷问跟在她身后出来的秦悠悠道:“ 怎么没有看到墨妍。”

秦悠悠回道:“她和华公子还在落月山庄外等着你们呢。”

原来华如江回来后不见诸葛清鸿,知道他去了落月山庄后便去庄外等着,冷墨妍同他一起去的。

第一百零一章《华楚联姻》

肖辛夷想了想对秦悠悠道:“你去让古月把墨妍找回来,至于华公子,随他的意吧”。

明日就是楚昭华和华如海定亲的日子,如果华如江后悔,现在还不晚。但胡古月回来的时候身边不仅有冷墨妍还有华如江,肖辛夷想起那晚楚昭华醉酒的样子轻叹一口气,那样明媚的女子此生终究还是错付了真心。

华如江一改之前吊儿郎当的模样,眉头紧锁满脸心事的样子倒是让肖辛夷很是诧异,看他这几日的心情明显就是放不下楚昭华,但却迟迟没有行动,让人琢磨不透他心里到底在琢磨些什么。

“诸葛隐呢。”华如江看见肖辛夷问道。

“在房间里呢。”肖辛夷回道。

华如江点了点头径直朝诸葛清鸿房间走去。

肖辛夷想问冷墨妍在落月山庄有没有发现华如江有何异常的时候,才发现她一向冷若冰霜的俏脸上有些许异常,冷墨妍脸上搽的脂粉是肖辛夷调的,如今这白皙柔嫩的肤色下竟多了一丝红晕。

肖辛夷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华如江离开的方向,转而对冷墨妍道:“你们在落月山庄外可有发现异常。”

冷墨妍语气一如既往的回道:“落月山庄正在装饰院子,很是喜庆。”

“明日落月山庄和七伤门联姻你可知道。”

“知道,是楚昭华和如今七伤门的门主华如海。”冷墨妍回道。

“华公子可有异常。”

“没有。”冷墨妍垂下眼帘,似乎停顿了一下才回道。

肖辛夷听完冷墨妍的话有片刻愣神,随后像是叹了口气说道:“姻缘一事勉强不得,希望他将来不要后悔。”

冷墨妍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抬起眼帘对肖辛夷问道:“你们找到宁国郡主了吗。”

“此事说来话长,待明日诸葛盟主来了我们从长计议。”肖辛夷回道。

两人说话间千翼面色沉重的带着一人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肖辛夷说道:“副堂主,这是从南山那边来的兄弟。”

千翼身后那人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面貌白净,穿着一身褐色麻衣,见到千翼对肖辛夷恭敬的样子颇有些不解,但听到千翼称她为副堂主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几个月前少主亲自下令提拔的副堂主,只听说是双圣门的女弟子,今日一见果然如传言那般风华绝代,连忙拱手行礼道:“属下苏卫见过副堂主。”

肖辛夷虚扶一把回道:“苏少侠无需多礼,可是南山那边出了事。”

“正是,此事非同小可,南山分堂主武堂主命属下前来找少主和副堂主。”苏卫恭敬的回道。

“跟我来吧。”肖辛夷说完转身朝诸葛清鸿的房间走去,到了门口轻轻叩了几下,片刻后听到诸葛清鸿在房间回道:“进来。”

肖辛夷推门而入,看到华如江一脸颓废的坐在桌边,诸葛清鸿抬头看到是肖辛夷有些意外,站起身来问道:“什么事。”

“南山那边来人了。”肖辛夷走进房间回道。诸葛清鸿正才看清她身后跟着的千翼和苏卫。

苏卫在两年前见过诸葛清鸿一次,如今再见只觉少主比两年前又多了几分沧桑,当下拱手道:“属下苏卫见过少主。”

诸葛清鸿虚扶一把道:“原来是苏头领,一别两年,别来无恙。

”苏卫没想到诸葛清鸿居然还记得他,微微有些激动回道:“得少主挂怀属下不胜感激,有堂主和少主庇护,属下们都安逸的很。”

诸葛清鸿笑了笑说道:“如此就好,坐下说吧。”

待几人落座后诸葛清鸿看着苏卫问道:“南山那边情况如何。”

“回少主,南山这两年大旱颗粒无收,清霄堂的兄弟有少主的照顾才得衣食无忧,可普通百姓食不果腹,去年朝廷还拨下赈灾的银两救济灾民,可就从年前到现在,一粒米都没有发过,南山那边的许多百姓连年都是在街上乞讨着过的,我们得少主令尽量救济一些灾民,可受灾地区太广属下们也是力不从心,今年虽然天降了些雨水,但收成依然不好,加上贪官暴政,百姓早已怨声载道,就在十天前,受灾的百姓仿佛一夜之间商量好了似的,推选出了一位头领带着他们烧郡衙抢官粮,许多平时作威作福的富贵人家也被打劫一空,郡守也曾派兵镇压,可是灾民数量太过庞大,不仅没有镇压住郡守反被灾民所杀,郡守的尸首现在还悬在城门口,现在南山郡已是灾民的天下。”

众人只知道灾民暴动,可不知情况究竟如何,如今听完苏卫的话才知已严重到这个地步。

“你们可有查过领头人的底细。”诸葛清鸿问道。

“回少主,已经查清楚了,带头造反的名方英河,并不是南山本地人,是八年前定居来到南山定居的。至于他的老家在何处,属下还没有查到。”苏卫回道。

诸葛清鸿沉默片刻问道:“清霄堂的兄弟可有伤亡?”

苏卫听到这里拱手道:“回少主,受灾的这几年我们谨遵堂主之命一直对灾民照顾有加,这次暴动灾民并没有为难我们,只是没有堂主和少主的指示堂中兄弟不敢冒然行动。”

诸葛清鸿点点头,看了一眼苏卫深陷的眼窝对千翼说道:“劳烦千先生带苏头领去如意客栈找空声前辈,今日好生修养,待明日总堂主到了雍城我们再行商量。”

“是。”千翼对诸葛清鸿行礼后带着苏卫走去房间。

房间里只剩肖辛夷和华如江他们三人,华如江打开手中折扇摇了几下说道:“这世道要乱了,趁现在雍城还算安稳,本公子再享受几日,我回房间睡觉了,你们聊。”

诸葛清鸿皱眉回道:“雍城现在也不太平,你不要乱走。”

“知道了。”华如江说完起身走出房间。肖辛夷本也想随着华如江一起出去,可诸葛清鸿叫住了她,华如江回头看了一眼两人,走到门口顺势帮他们关上了房门。

“何事。”肖辛夷问道。

“辛儿,此事你怎么看,诸葛山庄要怎么做。”

“我不知道。”

人说当局者迷,两人皆是局中人,面对的又是事关家国改朝换代的大事,任谁也不会在一夕之间就能做出决定。

“此事等父亲来了以后我们再行商议,此时我想问你的是另外一件事。”诸葛清鸿说完后肖辛夷没有答话。

她大概已经猜到他想问的是什么事。只听诸葛清鸿幽幽的问道:“辛儿,你早就知道肖伯父真正的死因为什么从来都不对我说,你是信不过我还是另有打算,如果你另有打算可不可以告诉我是什么。”

“我没有信不过你,亦没有其它打算,只是不愿提及此事,你想太多了。”肖辛夷淡淡回道。

“是吗?”诸葛清鸿无力的回了一句,随后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没事了,你去休息吧。”

肖辛夷走了两步然后停下,回过头去想要对诸葛清鸿说些什么,可看到他站在窗边眺望远方的身影,终究没有说出话来走出了房间。

翌日清晨天空蒙蒙有些亮色,便听得外面人声鼎沸,原来是琅琊华家‘七伤门’的人带着满满二十车聘礼前去落月山庄定亲,可谓是给足了面子。围观的不仅有雍城居民,还有从各地赶来的江湖中人,此前消息传出的时候大多数的江湖中人都是不信的,毕竟当年华楚两家的事也曾轰动整个武林,不过短短几年时间,事情竟然有了反转,当年宁死都不愿嫁给华如海的楚昭华竟然又同意了这门婚事。

直到华家的二十车聘礼浩浩荡荡的到了落月山庄门口,江湖中人才勉为其难接受了这个事实。站在醉生楼二楼的窗口只能看到落月山庄一角,诸葛清鸿和华如江正坐在醉生楼的房顶,这里至少可以看到落月山庄的大门。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楚安将华如海迎进落月山庄,随后便是披着大红丝绸的木箱被一件一件抬进楚昭华的明月阁。

随着二十辆马车离开,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华如江起身对诸葛清鸿说道:“饿了,该吃早饭了。”

诸葛清鸿看着他故作轻松的模样说道:“饿了就去吃饭吧,反正现在后悔也晚了。”

华如江脸色一沉没有说话,的确是晚了,昨天他在落月山庄外徘徊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要去找楚昭华的时候,那个改变他决定的人出现了。

冷墨妍,带着决绝的神色站在他面前告诉他,她怕他带着楚昭华走后再也见不到他,不求他为她做任何改变,只求他能明白她的心意,记住曾经有过一个女子曾卑微的爱慕过他,只因自己出身低下迟迟不敢吐露心声。

就在那一刻,华如江突然就没了主意,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瞬间就被熄灭。一路浑浑噩噩的回到醉生楼,直到现在也没有再踏进明月阁的勇气。

第一百零二章《七伤门主》

诸葛清鸿不看愣住不动的华如江,一个翻身下了醉生楼房顶,待他饭菜吃到一半华如江才从房顶下来,坐到他对面问他:“如果有一天肖辛夷要嫁给别人,你会怎么做。”

诸葛清鸿闻言眉头一皱,一口菜在嘴里怎么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只是华如江做的一个假设就让他心烦意乱,假如真有那么一天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

华如江看他难受的样子倒了一杯茶递到他手边,诸葛清鸿好不容易才把嘴里的菜咽下,接过华如江手中的茶水啜了一口,剩下的半碗饭却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华如江问的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在他的意识里,肖辛夷只能是他的,可是想到他们现在有些僵硬的关系,第一次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原来还隔着那么远,照此发展下去,肖辛夷总有一天会离开他的视线。

诸葛清鸿放下手中竹筷对华如江说道:“我出去走走,你不要跟着我。”

华如江正拿起一双竹筷头也不回的说道:“谁要跟着你,本公子又不喜欢男人。”

诸葛清鸿出了房间径直朝肖辛夷房间走去,还未走到门口就看到胡古月从她房间走出来,诸葛清鸿紧走几步来到胡古月跟前问道:“你师姐在不在房间。”

胡古月回道:“在呢,现在正收拾准备出门,和空声虚听两位前辈一起去接诸葛盟主。”

诸葛清鸿点点头道:“我也要去,不如等她一起吧。”

胡古月“哦”了一声问道:“诸葛盟主也要住在醉生楼吗?”

“不,住在幽馨舍。”诸葛清鸿回道。

胡古月点点头不再说话,和他一起站在外面等着。

肖辛夷打开房门看到并肩而立的两人有些诧异,秦悠悠从她后面露出半个脑袋说道:“你们那么闲吗?”

“诸葛公子在等着你们一起去迎接诸葛盟主。”胡古月连忙回道。

肖辛夷走出房间对诸葛清鸿微微颔首道:“我收拾好了,可以走了。”

诸葛清鸿点点头走到她身边执起她的手,肖辛夷惊的退后一步想挣脱,不料诸葛清鸿一反常态,紧紧攥着就是不放。

胡古月对秦悠悠使了个眼色,秦悠悠一脸迷茫的被胡古月拽着向前走去。

“你这是做什么。”

肖辛夷从来没有见过诸葛清鸿如此强势的一面,可她没见过就不代表不存在,诸葛清鸿看似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可他骨子里是骄傲的,也有着势在必得的性子,从小到大令他无能为力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是他母亲的离世,还有一件便是肖辛夷。

他母亲去世时他还小,保护不了她,可现在他有能力保护肖辛夷,他可以尽一切力量去达成她的愿望,可以带给她所有想要的生活,如今的他还有什么理由放弃。

“辛儿,我想过了,无论在你心里我是你的亲人抑或是兄长,你在我心里永远都不变,只要你还在我眼前,我就会一直保护你。”

肖辛夷身子抖了抖,背后似有一股寒风刮过,做了这么多,做的那么狠,终究还是徒劳无功了吗?

诸葛清鸿看着她煞白的脸色有些着急的解释道:“怎么对你是我的事,你不要有心里负担,你不想跟我在一起我也不会勉强你。”

说完拉着肖辛夷的手就向外走去,生怕从她口中再听到什么他不想听到的话。

肖辛夷被他拉着往前走脑中一片空白,诸葛清鸿心中执念之深已远远超过她的想象,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拒绝的理由。

两人转眼间就来到客栈门口,墨鸦看到两人出来之后抬起四只蹄子嗒嗒的走到肖辛夷跟前,硕大的脑袋在肖辛夷头顶轻轻摩挲了几下,像是在倾诉多日不见的相思,肖辛夷望着它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反手搂住了墨鸦的脖子在它耳边轻声说道:“小黑,我也很想你啊。”

墨鸦眨了眨眼睛,像是听懂了她的话晃了晃脑袋,然后转过身去回头看着肖辛夷。诸葛清鸿看着墨鸦心中一阵欣慰,神色不变的对着疑惑的肖辛夷说道:“墨鸦是要带你去接父亲,看来我要再去另外找一匹马了。”

诸葛清鸿说完招手唤过醉生楼的伙计问道:“请问小哥客栈中可有其它马匹。”

小伙计闻言满脸堆笑弯腰回道:“回客官,小店中并没有多余的马匹,如果客官需要小的可以去城东马场为客官买一匹来”。

诸葛清鸿还没有说话就听肖辛夷道:“不用那么麻烦了,看时辰诸葛盟主应该就要到了,一起去吧。”

说完便翻身上马,诸葛清鸿心情颇好的对着客栈伙计拱手行礼后上马带着肖辛夷绝尘而去。

一行人来到雍城三里之外的路口时,空声和虚听已经等在了那里, 两人见到诸葛清鸿后齐齐拱手行礼,诸葛清鸿连忙回礼。几人不过刚寒暄了几句就看到远处阵阵尘土飞扬中有十几匹骏马疾驰而来,每一匹都匀称高大,身姿矫健,但无论是黑马还是棕马,毛色在阳光的照耀下皆油光发亮。

诸葛马场是武林中马匹最多的家族之一,诸葛浩初虽然脱离了家族,可当年也有几批驯马师跟他一起到东岳山,不过短短十年时间,就在东岳山下建立了属于诸葛山庄的马场,如果说诸葛世家的马场在武林中属第一,那东岳山的马场就敢属第二。

十几匹骏马转眼就来到眼前,当先一人着轻便褐色长衫,头戴笠帽,满身风尘也掩盖不住他身上的那股浩然正气,此人正是诸葛浩初。

诸葛浩初跳下马背走到诸葛清鸿面前打量了他一番,才虚扶一把对他抱拳行礼的众人道:“各位请起,犬子年少,全仗各位在此协助他处理这边的事情,浩初在此谢过各位。”说完对着几人抱拳回礼。

“堂主过谦了,少主年纪虽轻却大智大勇足智多谋,堂中兄弟对他亦是佩服之至,此间要事全凭少主一人周旋,我等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一旁的千翼拱手对诸葛浩初说道。

“能得千先生夸赞,是犬子之幸。”诸葛浩初心情大好的说道。

“是堂主教子有方,堂主一路奔波跋涉,还请早日回城歇息。”千翼恭敬的回道。

“好。”诸葛浩初打量了一眼诸葛清鸿和肖辛夷之后翻身上马。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雍城而去,刚进如意客栈还未来得及换身衣服,落月山庄楚安就登门来访,诸葛浩初略一沉吟让段辰将他请进正厅。

“楚庄主今日家中大喜,本应浩初亲自登门道贺才是,如今却让楚庄主亲自来这一趟,心中着实不安。”诸葛浩初见楚安走了进来拱手说道。

“盟主长途跋涉而来,乃是雍城之幸,收到盟主到达的消息后楚某一刻都没有停留,如今斗胆请盟主移步寒舍,好让在下在落月山庄为盟主接风洗尘。”楚安亦拱手行礼恭敬的回道。

这时诸葛清鸿和肖辛夷正走到门口,听到楚安的话对视一眼,他们知道诸葛浩初到达雍城后影林的人一定会有所动作,但是没想到会是楚安亲自来,更没想到会来的那么快。看来影林的那帮人真的很心急。

“楚庄主有心了,既然如此那就同楚庄主一起去落月山庄,正好亲自将贺礼送到府上。”诸葛浩初回道。

“父亲,孩儿陪您一起去。”诸葛浩初话音刚落就听到诸葛清鸿的声音传来。

楚安回头看去只见诸葛清鸿和肖辛夷一同走进来,眼中异样神色一闪而过,随后拱手道:“原来是大公子,你来雍城这么多天楚某都没有见到过你,上次前来拜访正好大公子不在,如今总算是见到了。”

“楚庄主折煞晚辈了,理应是晚辈前去拜访楚庄主才是。”诸葛清鸿淡淡回道。

楚安呵呵一笑没有答话,只是目光在肖辛夷身上停留了片刻。

诸葛浩初见状道:“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随后唤了一声段辰,段辰手里捧着几只锦盒和他们一起向落月山庄走去。到了山庄之后华如海还没有离开,但不见楚昭华的影子。

华如海眉眼间和华如江有着七分相似,看起来却比华如江要稳重的多,见到诸葛浩初后也是异常恭敬,不卑不亢不骄不躁的样子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众人客套一番后转眼就到了午饭时辰,但席间仍然没有楚昭华的影子,连一向喜欢诸葛清鸿的楚扬也没有现身。

吃过午饭后华如海就要赶回琅琊,诸葛清鸿代诸葛浩初将他送出门外,两人走出落月山庄后华如海拱手对诸葛清鸿道:“听闻堂兄近日一直都是大公子在照顾。”

诸葛清鸿拱手回道:“华山的确一直都和我在一起,最近帮了我很多忙,算不得照顾。”

“堂兄和大公子的交情我自然是知道的,想必你也知道堂兄的一些事情,我现在不方便见他,只能劳烦大公子能对堂兄多加一些照顾,日后七伤门必有重谢。”华如海抱拳一脸凝重的说道。

“华门主言重了,华山是我的朋友,我定会护他周全。”诸葛清鸿亦拱手回礼道。

第一百零三章《落月山庄》

“华岭代华家谢过诸葛公子。”华如海说着弯腰深深行了一礼。 诸葛清鸿扶住他,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华如海才带着华家的人启程上路。

诸葛清鸿望着华如海远去的背影心中既有安慰又有疑惑。安慰的是华如海的谈吐气质满是君子之风,与楚昭华郎才女貌,日后定会得楚昭华倾心。疑惑的是看华如海的态度,显然琅琊华家并不是对华如江不闻不问,听他言语间似是十分牵挂漂泊在外的华如江,况且华如江并没有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为何就被华家赶了出来呢。

带着满腹疑惑的诸葛清鸿回到落月山庄厅内,此时厅中只余楚安和段辰却不见诸葛浩初的影子,诸葛清鸿心头一沉紧走几步走到段辰跟前问道:“父亲呢。”

段辰还未答话只听楚安在一旁回道:“公子不用担心,诸葛盟主只是去会一会故人,很快就会回来的,楚某可用全庄上下性命做担保。”

诸葛清鸿回头看向楚安,只见他一脸笃定的神色,心中不觉也微微松了一口气。虽然诸葛清鸿并不惧怕楚安,可他毕竟是楚昭华和楚扬的父亲,也是一庄之主,诸葛清鸿对他还是存了三分敬意。

“父亲在落月山庄晚辈自然是放心的。”诸葛清鸿平静的回道。

楚安呵呵一笑对诸葛清鸿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请公子落座稍安勿躁,雪儿现在在昭华那边应该很快就过来了。”

诸葛清鸿等楚安落座后才在他右手边坐下,沉思片刻后诸葛清鸿攥了攥拳头,似是终于下定决心问道:“楚庄主,晚辈有一事

想要请教。”

“大公子请讲。”楚安态度恭敬看向他说道。

“影林是何时建造的。”

“回大公子,二十年前。”楚安回道。

“昭华和雪儿知不知道你现在做的事。”

“她们现在还不知道。”

“为什么非要将昭华嫁入华家。”

诸葛清鸿问出这句话后紧盯楚安表情,只见楚安眉头紧皱,尽管他眼中心疼的神色一闪而过,可还是被诸葛清鸿看出来了。

楚安沉默不语,诸葛清鸿也不催他,只是端起桌前的一盏茶,用茶盖轻轻拨弄漂浮着的几丝茶叶,茶是上好的白毫银针,茶汤鲜爽甘醇,还未入口便觉浓香四溢。待将茶叶全都拢到一处诸葛清鸿听到楚安说话了。

“这件事公子也许很快就会知道的,楚某现在做的事将来公子都会明白的。”楚安的声音有气无力,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了这句话。

诸葛清鸿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楚安,突然觉得不过须弥瞬间他眼前的人一下子就老了很多,将茶杯重新放在桌子上后诸葛清鸿才说道:“希望前辈的决定不会让昭华一生郁郁不欢。”

楚安叹了一口气,仍然说道:“以后公子会明白的。”

诸葛清鸿看到楚安瞬间失去神采的眼神,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直到楚扬进到大厅这种沉闷的气氛才微微缓和了些。但楚扬并没有像以往那般看到诸葛清鸿就欣喜的跑到他身边,而是恭恭敬敬的先对楚安行了一礼说道:“孩儿拜见父亲”。待楚安点点头后才转向诸葛清鸿道:“见过诸葛哥哥。”

诸葛清鸿微笑着点点头道:“雪儿,坐这边。”

楚扬闻言径直走到诸葛清鸿身边坐下说道:“大姐说她今日有些累了,就不出来与你见礼了,让我代她向你请罪。”

诸葛清鸿回道:“我不会跟她计较这些的,等她精神好些我再来看她。”

楚扬点点头嗯了一声。

楚安看到两人不自在的样子起身说道:“老夫去看看昭华,雪儿替为父好好招待公子。”

“是,父亲。”楚扬起身回道。

等楚安走远了楚扬才有了些以往的模样,笑嘻嘻的凑到诸葛清鸿跟前道:“诸葛哥哥,中午我没有来陪你吃饭你不会生气吧,我不是不想见到你,我是不想见到华家的那些人。”

“雪儿,我知道的。”诸葛清鸿望着楚扬回道,随后端起手边的茶盏吹了吹漂浮的茶叶问道:“你大姐怎么样了。”

“我大姐,我说出来诸葛哥哥一定不会相信。”楚扬脸色古怪的回道。

“说出来听听。”诸葛清鸿轻啜一口茶水说道。

“我大姐她在学绣花。”楚扬话一出口,只听得一声轻咳,诸葛清鸿被茶水呛到了。

楚扬连忙去拍他后背,诸葛清鸿摆了摆手,又喝了一口茶压下喉间痒意才开口道:“这的确是有些出乎意料。”

“是吧,我刚看到的时候都怀疑自己看花了眼,我在她房间这么久,就是为了看看她能不能学的会,我来的时候她已经学会绣叶子了。”

“昭华聪颖好学,想要做什么事情自然是能做好的。”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诸葛清鸿还是难以想象,那双自小便握着两把红缨枪的手是如何捏的住绣花针的。想到绣花针,诸葛清鸿又想到了在双圣门中肖辛夷为苏月仙绣手帕的样子,不由得心头涌起一股烦躁,抬头望向外面,仍然不见诸葛浩初的影子。

“雪儿,你去过影林吗?”诸葛清鸿问楚扬。

楚扬正摆弄他袖中的弩箭,听到诸葛清鸿的话想了想说道:“现在没有,父亲从不让我们兄弟几人靠近那里,就连大姐也不例外,我记得小时候因为好奇我偷偷潜到北院,还未进到影林便被父亲发现了,我从未见过父亲像那日那般暴怒,打的我几天下不了床,从此我再也不敢去北院了。”言语间隐隐有惧意,显然是心中留下了阴影。

诸葛清鸿点点头没有说话,楚扬又问道:“诸葛哥哥问这做什么?”

诸葛清鸿摇了摇头道:“没事,只是觉得在庄园中种植这么大一片林子有些稀奇。”楚扬点点头道:“影林自从我记事起就有了,原来我以为没什么呢,可去过别人家里才知道只有我们落月山庄才会拿出一整座院子来种树,我曾问过父亲,被父亲呵责了。”

诸葛清鸿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心不在焉的和楚扬聊了约摸一个多时辰后,诸葛清鸿才看到楚安从外面进来,诸葛清鸿连忙起身迎过去问道:“楚庄主,我父亲呢。”

楚安脸色有些复杂的回道:“回大公子,诸葛盟主让我前来转告你,他先行回客栈了,让你自己回去。”

诸葛清鸿眉心紧皱,一双桃花眼中寒光闪动。楚安看到他紧抿的嘴角和额头隐现的青筋道:“楚某不敢骗公子,诸葛盟主的确出了山庄,你现在去追应该还能追的上。”诸葛清鸿打量了一眼楚安,看到他脸上一片坦荡,当下不再犹豫对楚安抱拳道:“晚辈多谢楚庄主今日的盛情款待,待来日有机会定请庄主赴宴,晚辈就此告辞。”

楚安亦抱拳回礼道:“楚某在此先谢过公子,公子请。”

诸葛清鸿看了一眼雪儿拱了拱手后疾步走出落月山庄,墨鸦长嘶一声带着诸葛清鸿向如意客栈飞奔而去,果然离如意客栈还有半里路的时候诸葛清鸿终于看到了诸葛浩初的影子,墨鸦转眼便追上了诸葛浩初的马匹褐色大马,诸葛清鸿和诸葛浩初并排而走,两人两马转眼就到了如意客栈后院,诸葛清鸿接过诸葛浩初的马缰绳后刚想说话,只见诸葛浩初已闪身进了幽馨舍,等诸葛清鸿把马匹牵到马舍安排好后,段辰才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走进来,段辰看到诸葛清鸿问道:“盟主呢。”

诸葛清鸿眉心紧锁道:“回房间了。”话毕两人一同进入幽馨舍,只见诸葛浩初的房门紧闭,诸葛清鸿走向前去敲了敲门道:“父亲,我可以进去吗?”

只听房内传来诸葛浩初苍老的声音:“隐儿,为父今日有些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今日你们谁也不要来打扰我。”

诸葛清鸿和段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担忧的神色。随后诸葛清鸿对房中的诸葛浩初道:“是,父亲。”

说完和段辰一起离开诸葛浩初房间门口。诸葛清鸿对段辰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朝诸葛清鸿的房间走去。待两人坐下后诸葛清鸿看着段辰问道:“段大哥,父亲在山庄内可有异常。”

“回大公子,并没有。”段辰摇摇头回道。

“那在来的路上呢?”诸葛清鸿又问道。

“也没有。”段辰想了想回道。

“这么说父亲是到了落月山庄之后才会如此反常的对吧。”诸葛清鸿淡淡说道。

“是,公子。”段辰回道。

诸葛清鸿叹了一口气,走到桌边为段辰倒了一杯茶说道:“这些日子我不在山庄,父亲身边只有你和清朗,清朗年龄尚小,全仗段大哥协助父亲管理山庄,清鸿感激不尽。”说着将手中茶盏递到段辰跟前。段辰双手接过茶杯说道:“大公子严重了,盟主治理有方,最近武林中和山庄内都没有什么事发生,能跟在盟主和大公子身边是在下的荣幸。”

第一百零四章《做出决定》

诸葛清鸿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又问道:“我好些日子都没有见过正儿了,他的剑术和功课可有进步。”

段辰回道:“二公子一向勤奋好学,又得盟主亲自教导,这段时间进步很快,我们来的时候他也要一起来的,他十分想念你,只是盟主这次出来庄内无人做主,想来盟主也是为了历练二公子,将山庄大小事务都交给了夫人和二公子,天玄,地黄两位前辈从旁协助。”

诸葛清鸿点了点头道:“是该让正儿熟悉一下山庄事务了。”

段辰坐在一旁没有答话,这时传来砰砰几声敲门声,诸葛清鸿起身将房门打开,见门口站着华如江,只不过是喝醉的华如江,诸葛清鸿刚打开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还未来得及问华如江,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摇摇晃晃的华如江终于支撑不住,一壶酒从他手中滑落,诸葛清鸿顾不得去看被酒水打湿的鞋子。伸手接住就要倒地的华如江, 诸葛清鸿轻叹一口气,将华如江扶到榻边让他躺下。

段辰看着烂醉如泥的华如江问道:“华公子这是怎么了,为何会喝这么多酒。”

诸葛清鸿没有回答段辰的话,只是拱手对段辰道:“段大哥这一路辛苦,还没有好好休息。华山这里由我照顾。您去休息一会吧。”段辰看到诸葛青鸿的脸色。当下也不多言。拱手对诸葛清鸿说道:“是,公子如果有什么事随时可以唤我。”

诸葛清鸿点点头,将段辰送出门后才转身回到榻边看着华如江。

诸葛清鸿和华如江相识数年。今日是他第一次看到华如将喝醉。看着在睡梦中依然紧皱眉头的至交好友,诸葛清鸿也不管华如江能不能听到,只是自说自话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心里有昭华为何不向她说明心意。若是她嫁给华如海得不到幸福,此生痛苦的是你们三人”。

诸葛清鸿说完转身走出房间,这世上最难解的便是情之一字,其它什么事都可以请人帮忙解决,唯有感情,再苦再难旁人也帮不忙,只能自己去渡。找遍了幽馨舍内的每一间房都没有肖辛夷的影子,想来应该是回醉生楼了,诸葛清鸿抬头看了看天色尚早,唤了随诸葛浩初一同前来的弟子照顾华如江后,牵着墨鸦朝醉生楼走去。还未走到醉生楼便看到肖辛夷朝他走来,诸葛清鸿紧走几步到她跟前道:“辛儿,你去哪里。”

肖辛夷似是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有些惊讶的回道:“在如意客栈等了你们多时,见你们迟迟未归正要去落月山庄寻你们,诸葛叔父回来了吗?”

听到肖辛夷这么说,诸葛清鸿心里竟隐隐有一种欢欣雀跃的感觉,他心中所求本就不多,肖辛夷只要稍稍对他关心多一点,他就心满意足了。

“回来了,不过父亲说他累了不让人打扰,已经睡下了,等父亲醒了我会让人通知你的。”诸葛清鸿故作平静的回道。

“好吧,你们此次去落月山庄可有收获。”肖辛夷又问道。“

我们回醉生楼再说吧。”诸葛清鸿看着身边人来人往的人道。

肖辛夷点点头两人一路朝醉生楼走去,千翼和伊蓉以及胡古月秦悠悠都在醉生楼内等着,见到诸葛清鸿齐齐行礼,诸葛清鸿将在落月山庄所见一一对众人说明。

“这么说少主也不知道堂主去见了什么人,又谈了些什么。”千翼沉思片刻后问道。

“是,我并没有见到。”诸葛清鸿回道。

“如今只能等堂主醒来我们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千翼又说道。

众人沉默不语,屋内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压抑。因还挂念着醉酒的华如江,诸葛清鸿未在醉生楼多做停留,很快又回到了幽馨舍。晚饭时候诸葛清鸿端着饭菜走到诸葛浩初门口道:“父亲,您睡醒了吗?”

话音刚落听见诸葛浩初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隐儿,进来吧。”

房门并没有闩上,随着诸葛清鸿轻轻一推,房门吱呀一声应声而开,房中没有点灯十分昏暗,诸葛清鸿将饭菜放到桌上才看到诸葛浩初正端坐在书桌旁边。当下从袖带中掏出火折将油灯点燃,诸葛浩初的脸色在烛火摇曳间看不清表情。

“父亲。”诸葛清鸿走到书桌旁将诸葛浩初扶到餐桌旁。

诸葛浩初看了看桌上几道饭菜,都是平时他最喜欢吃的。

“隐儿,为父现在不饿,你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是,父亲。”诸葛清鸿没有想到诸葛浩初会让他留下来陪他,有些诧异的说道。

“隐儿,父亲对不起你,当年没有照顾好你的母亲,让她早早离了人世,当时你还那么小就没了母亲照顾,为父愧对你们母子。”

“父亲为何说这些,您对孩儿的栽培教导有目共睹,这么多年孩儿让您费心了。”诸葛清鸿不知道诸葛浩初为什么突然对他说这些。

“为父唯一的慰藉便是隐儿没有辜负你母亲的期望,成了人人称颂的有德君子,这样日后我到了九泉之下也可以对你母亲有个交代。”

“父亲,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诸葛清鸿竟从诸葛浩初苍老的声音中听出了几分悲切。

“好,过去的事不提了,对于此次灾民暴动的事,你怎么看。”诸葛浩初音调微微提高了几分。

“回父亲,此次灾民暴动有些蹊跷,像是筹谋许久。”

“没错,的确实筹谋许久。”就在诸葛清鸿有些错愕的时候诸葛浩初又继续说道:“虽然我们武林中人不屑与朝廷中人来往,可如今是非常时期,由不得我们选择。”

“父亲?您的意思是我们要帮落月山庄吗?”诸葛清鸿震惊的问道。

“没错,隐儿,我们不帮落月山庄就要帮朝廷,此次躲不过去了,当初皇帝赐婚之时所有人都猜不透他的用意,如今看来,皇帝怕是早就对如今情势有所察觉,才会赐婚于你,就是想借助诸葛山庄在武林中的势力,诸葛山庄早就与这场动乱联系在一起了。”

无论如何诸葛清鸿都没有想到会从诸葛浩初嘴里听到这样一番话,但仔细想想,当初皇帝赐婚确实令江湖中人都百思不得其解,但既然皇帝早就有所察觉为何不派兵攻打落月山庄呢。

诸葛浩初见诸葛清鸿没有说话又说道:“隐儿,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你对堂中兄弟暂时不要说出我们的计划,目前情势还用不到我们出手,待用到诸葛山庄和清霄堂的时候自会通知你。”

“是,父亲。”诸葛清鸿见诸葛浩初已经将事情安排妥当,只能低头行礼回道。从诸葛浩初房间走出后诸葛清鸿心中有疑惑也有不安,这种不安他也说不清楚是从何而来,在这样复杂的心情中他还有一丝隐隐的期待,如果诸葛山庄帮了落月山庄,那诸葛山庄就是反了,既然诸葛山庄反了,那朝廷的圣旨他们就没有必要遵守了,他和宁国郡主的婚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想到这里诸葛清鸿心中的疑惑和不安瞬间无影无踪,心中只余柳暗花明又一村,天无绝人之路的感觉。这个消息他想立刻让肖辛夷知道,但想到诸葛浩初叮嘱他的话又犹豫起来,看肖辛夷今日对他的态度显然已经不排斥他了,这件事晚些时候让她知道也无妨。

第二日一大早诸葛浩初又被落月山庄的人请走了,说是有重要的事要商量,这次诸葛清鸿想要跟去却被诸葛浩初阻止了,诸葛清鸿只能看着诸葛浩初远去的背影怔怔发愣,华如江的酒也已经醒了,一大早也不知去了何处,诸葛清鸿派去寻他的人还没有回来,诸葛浩初走后不久肖辛夷带着秦悠悠和胡古月便到了幽馨舍,肖辛夷看到诸葛清鸿魂不守舍的独自在门口站着,走上前去唤了一声:“阿隐,诸葛叔父呢。”

诸葛清鸿听到肖辛夷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道:“父亲被落月山庄的人请走了,刚走一会,我也不知道他何时能回来,你们进来等吧。”

说着闪身让开门口。肖辛夷点点头进了幽馨舍,秦悠悠一进幽馨舍便跑去逗廊下挂着的几只百灵鸟,以前她们住在这院子里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是秦悠悠在喂食这些鸟儿,肖辛夷看了一眼李钰曾经住过的房间道:“诸葛叔父可曾见过宁国郡主。”

“没有,父亲没有提到过她。”诸葛清鸿一愣回道。

“郡主金枝玉叶,如今又是奉了圣旨前来协助诸葛山庄肃清盗匪,算算日子她也失踪了好些日子,既然闻寒逃了出去想必李则将军现在也已知道郡主被关押的事情,若再不赶快将郡主寻回,只怕李则将军那里我们不好交代。”

若是昨日诸葛清鸿听到肖辛夷这么说心中定然也会同她一般有所顾虑,可诸葛浩初昨日对他说过那一番话后,他就已经可以不再顾虑朝廷和李钰了。

第一百零五章《敞开心扉》

“辛儿,这些事我和父亲会处理的,你不用担心这么多。”诸葛清鸿看到肖辛夷愁眉不展的样子颇有些心疼的说道。

“诸葛叔父可有对你说过昨日他去落月山庄见了什么人。”肖辛夷问道。

“说了。”诸葛清鸿回道。

“有何收获。”肖辛夷语气有些不安的问道。

“辛儿,如果说我和宁国郡主的婚事取消了,你会不会接受我。”诸葛清鸿没有回答肖辛夷的问题,反问她道。

肖辛夷沉默不语,诸葛清鸿说的是如果,她不想为这假设做决定,如果就是如果,如何能当真。

诸葛清鸿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将肖辛夷轻轻抱在怀里,这次肖辛夷没有推开他,胡古月和秦悠悠不知何时离开了幽馨舍,此时院中只余他两人,相拥在一起的两人纯白衣衫被风吹着,像极了在绚烂花丛中翩然起舞的白***。

诸葛浩初回到幽馨舍时肖辛夷和诸葛清鸿正在廊下对弈,两人一 个脸色绯红低头静看棋盘,一个执子不落默看佳人。诸葛浩初站在远处看着他们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看两人之间相处的氛围,应该是彼此敞开了心扉,肖辛夷总算是接受了诸葛清鸿,当年他和肖重楼的约定可以实现了,这也算是了了他心中的一件大事。 摸了摸随身携带的锦囊,诸葛浩初轻咳一声走到院中,诸葛清鸿和肖辛夷同时抬头,见是诸葛浩初后两人连忙起身行礼。

诸葛浩初脸上笑意更浓,虚扶一把肖辛夷道:“辛儿等了多久了,自从叔父到了雍城还未曾与你好好说过话。”

肖辛夷恭敬的回道:“叔父连日奔波操劳,辛儿无能帮不上您的忙心中十分惭愧。”

“只要你们好好的,就已经是对叔父最大的回报了。”诸葛浩初看了一眼诸葛清鸿后对着肖辛夷说道。

肖辛夷听到诸葛浩初的话脸色又红了几分。

诸葛清鸿笑着回道:“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诸葛浩初满意的点点头道:“辛儿,隐儿,你们随我来。”说完转身大步走进自己的房间。

肖辛夷和诸葛清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之色,随后便紧跟诸葛浩初进到房间。诸葛浩初待两人走进房间后从随身锦囊中小心翼翼掏出一张泛黄的信笺,信笺边缘处已经磨出了毛边,看起来已有些年头。

诸葛清鸿和肖辛夷的目光都落在诸葛浩初展开信笺的手上,并没有注意到他泛红的眼眶。薄薄一张纸上只有寥寥数字,但诸葛浩初看了一遍又一遍,像是要把每个字的一笔一划都刻在心里。就在诸葛清鸿和肖辛夷疑惑不解的时候,诸葛浩初将信笺递到肖辛夷跟前道:“辛儿,认不认识。”

肖辛夷双手接过信笺,随后眼泪一颗接着一颗从腮边落下,信笺上的笔迹曾经是她最熟悉的,她幼时所学的每一个字都是是临摹着这样的笔迹而成的。这是肖重楼的笔迹,肖辛夷不但认得,还刻骨铭心。而这张信笺上写的正是肖辛夷的生辰八字。

肖辛夷抬头看着诸葛浩初,本想说些什么,可喉间像是被巨石堵住,既沉又疼,心里想说的一句都说不出来。

诸葛清鸿向前一步拭掉肖辛夷脸上的泪痕道:“父亲,这就是当年肖伯父给您的辛儿的生辰八字吗?”

诸葛浩初仰起头深深叹了一口气,仿佛将胸中闷气全部吐出才走到书桌旁坐下道:“不错,这就是当初要为你们定亲时大哥亲手写给我的。”

此话一出肖辛夷顿时愣住了,谁和谁定亲,为什么她不知道。

诸葛浩初看到肖辛夷脸上震惊的表情,心头渐渐浮出丝丝缕缕的痛意。

“辛儿,你和隐儿幼时最喜欢待在一起,我和大哥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当时隐儿的母亲病重,我同你母亲和隐儿的母亲商量后决定为你们定下娃娃亲,一来可以为隐儿的母亲冲喜,二来可以亲上加亲,虽然我们两家已经亲如一家了,可这些必要的流程还是要走一遍的,当时我托媒婆去苍安山庄求你的生辰八字,大哥便是用这张信笺写好让媒婆带给我,可还未等我找人去合你们的八字,隐儿的母亲便去了,这件事也就暂时搁下了,本想着等隐儿出了三年孝期之后再去苍安山庄提亲,可不过一年苍安山庄便遭逢大难。”诸葛浩初说到这里似是说不下去了,拳头握了几握才继续说道:“你和隐儿才是真正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若不是遭逢这两次变故,现在你和隐儿应该已经成家了吧。”

肖辛夷万万没想到会听诸葛浩初说出这样一番话。在她的意识里是她插在了诸葛清鸿和宁国郡主之间,没想到宁国郡主才是后来居上的那一个。

诸葛浩初看到肖辛夷愣怔的表情继续道:“这么多年隐儿一直在找你,虽然他不说可我看的出来他对你用情至深,后来你终于出现了,隐儿却不肯对你说这件事,他一直在等你接受他,不是因为当年的约定,而是敞开心扉接受他这个人,所幸辛儿你终于看清了隐儿的一片真心,我也可以向大哥有个交代了。”

“叔父,我不知道当年还有这种事,父亲和母亲从未对我提过。”肖辛夷哽咽着说道。

“当年你年纪尚小,又是个女孩家,大哥和大嫂自然不会在你成年前将这件事对你细说。”诸葛浩初又是叹了一口气说道,若是当年肖辛夷就去知道了这件事,她和诸葛清鸿再相见时是不是就可以少一些隔阂。所幸两人兜兜转转还是走到了一起。

诸葛浩初见肖辛夷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摆了摆手对诸葛清鸿道:“隐儿,你带辛儿出去吧。”

诸葛清鸿拱手道:“是,父亲。”说完牵起肖辛夷的手,肖辛夷匆匆对诸葛浩初行了福礼后被诸葛清鸿带着走出诸葛浩初的房间,诸葛清鸿牵着肖辛夷的手一路前行,待肖辛夷回过神来已到了诸葛清鸿的房间。

肖辛夷看着诸葛清鸿关上房门后问道:“阿隐,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父亲托人去苍安山庄求你庚帖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诸葛清鸿回道。

“所以……”

“所以自始至终我认定的夫人只有你一人,从未变过。”

肖辛夷话还未说完便被诸葛清鸿打断,听到这句话肖辛夷的脸上瞬间腾起一片火云。

所以这么多年诸葛清鸿都没有放弃找她,所以无论肖辛夷如何绝情,诸葛清鸿都默默承受不离不弃,所以那日在双圣门连心桥下即使粉身碎骨,诸葛清鸿都不曾放开她的手。所以肖辛夷还有什么理由还有什么借口再拒绝诸葛清鸿。

肖辛夷一步一步走近诸葛清鸿,这次是她伸出双臂将他拥住,这一拥就拥住了两人的未来,将彼此两颗心紧紧连在了一起,这一拥肖辛夷就拥住了她的全世界,此生再也不愿放手。

诸葛清鸿反手将她搂在怀里说道:“辛儿,我现在有点后悔没有早点把这件事告诉你了,如果你早点知道会不会就可以早点接受我,我也可以不用日日忍受这相思之苦。

”阿隐,我接受你和这件事无关,在我心里早就有了你的位置,只是一直以来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还有宁国郡主,你和她还有婚约。”肖辛夷在诸葛清鸿怀中闷闷的说道。

“辛儿,不要再提宁国郡主,算上我救她的那一次和在诸葛山庄的那一次,我总共才见过她三次,如何能与她结为夫妻。”

“可是她现在依然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很快就不是了。”诸葛清鸿放开肖辛夷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肖辛夷眼珠如一点黑漆,正水汪汪的看着他,诸葛清鸿心念一动,双唇迅速覆在肖辛夷眼上轻啄一口,肖辛夷低呼一声紧闭双眼,羞的迟迟不敢睁开,待感觉到诸葛清鸿的呼吸平稳后她才敢慢慢睁开眼睛,入眼处是诸葛清鸿微红的脸颊和满是笑意的眸子,肖辛夷转身打开房门夺门而出,那一刻心中不是愤怒不是委屈,而是满满的甜蜜。

诸葛清鸿看着肖辛夷仓惶离去的背影心中也是满满的甜蜜,他吻上肖辛夷眼睑的时候肖辛夷并没有拒绝,肖辛夷睁眼后那双波光滟潋的眸子中盛的是满满的羞涩,十足闺中小女儿的姿态。

诸葛浩初住进了幽馨舍,肖辛夷自然也从醉生楼搬了回去。宁国郡主的房间一直空着,诸葛清鸿和华如江依然住在清荷小筑,肖辛夷安顿好后就去看诸葛浩初,诸葛浩初正执着一杆兔毛笔挥毫泼墨,听到脚步声抬头见是肖辛夷,随后停下手中动作将毛笔置于笔洗中。肖辛夷对他行了一礼道:“叔父。”

诸葛浩初笑着对肖辛夷点点头道:“辛儿,叔父不是外人,以后大可不用理会这些繁文缛节。”

第一百零六章《回双圣门》

画中女子栩栩如生的姿和他记忆中如出一辙,稍微高挑的眉梢,脉脉含情的桃花眼,甚至连浅笑的弧度和嘴角的梨涡都一模一样,还有那端庄大气的姿态,是语言无法比喻的高贵优雅。

若不是刻骨铭心,又怎能绘出这绝世倾城。

诸葛清鸿松开肖辛夷从江云恺手中双手接过画像,小心翼翼的卷起,他卷的很轻很慢,就像他小时候慕华笙将他揽在怀里轻轻唱着童谣那般温柔。

肖辛夷似乎看到十年前的那个小公子,抱着逝去母亲遗物满眼噙泪的模样。虽然现在他面色平静,可任谁都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悲凉。

面具人似乎并不着急,只是好像有些累了,一直挺拔的脊背微微弯了些,

肖辛夷虽然看不清他的容貌,可她能看到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诸葛清鸿手中正一点一点卷起的画像上。

“我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了你,你可要如何报答我。”面具人看诸葛清鸿将画像卷好抱在怀中才问道。

诸葛清鸿眉头紧皱不发一言,面具人看他神情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也罢,今日我就不难为你这小辈了,诸葛盟主明日就能赶到雍城,这种事还是要同他商量,做为这幅画的报酬,你今日在这里的所见所闻务必要守口如瓶,不可对外说一个字。”

诸葛清鸿和肖辛夷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还没等两人做出反应,面具人起身从高高的座椅上站起对江云恺说道:“烦请江兄将他们送去出吧。”

像是完全不担心他们两人不会把他的昭昭野心公诸于世。

“我很感激您能将我母亲的画像送给我,虽然我不知道您和我母亲的关系, 想必也是极为亲近的人,清鸿以晚辈的身份请前辈三思而后行,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置百姓姓命为草芥,您说的话我回去之后会好好想想的,至于宁国郡主,还请前辈不要难为她。”诸葛清鸿拱手说完之后静静看着面具人。

面具人什么都没说,挥了挥手示意江云恺将他们带出去,有气无力的样子显得极为疲惫。

江云恺走到两人跟前说道:“你们两个跟我来吧。”

说完便走在前面带路,但走的并不是肖辛夷他们来时的方向,而是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诸葛清鸿对面具人拱手行礼后看了一眼肖辛夷然后执起她的手跟在江云恺身后,走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才看到路的尽头有一道直通地面的阶梯。

江云恺并没有让他们离开,只是背对着他们站在阶梯下静默不语,肖辛夷和诸葛清鸿也不着急,气氛一时间既安静又有些诡异,不知从哪里传下来的一束阳光刚好打在江云恺的后背上,他黑色衣袍上有淡淡的光辉,却更显寂寥。

“公子,以后辛儿就烦请你多加照顾了,你们走吧。”

说完江云恺手在墙壁上拨弄几下,从上方传来几声类似石头移动的声音,两人谁也没有想到他在这里沉默了这么长时间只为说这一句话。

诸葛清鸿看了看肖辛夷,见她脸上虽没有表情,但落在江云恺身上的眼神有恨和厌恶,还有别的情绪他没有看懂,在此之前他很难想象一向淡然的肖辛夷也会有如此复杂的眼神。

诸葛清鸿见肖辛夷无动于衷,便拱手对江云恺回道:“请前辈放心,晚辈定会穷毕生之力护她周全。”

江云恺转过身来,阳光打在他黑色的连帽上,阴影下的脸庞看不清表情,只见他微微点了点头对肖辛夷道:“辛儿,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等为祖父和父母报了仇,舅舅任你处置,要杀要剐舅舅绝不会有一句怨言,但是现在不行。”

肖辛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绕过他径直踏上阶梯,此时此刻在害她全家的罪魁祸首面前,她却不能为她的祖母和父母报仇,当初立下的誓言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诸葛清鸿对江云恺拱了拱手没有说话,跟在肖辛夷身后一同向上走去。在他走出阶梯之前回头看了一眼,江云恺依然站在原地,刚才打在他身上的阳光已移到了别处,此时他看起来就像是一道黑色的影子,只能躲在暗处遥望远方的光明。

诸葛清鸿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回过头去不再看他,等他们走出洞口,脚下的石板才缓缓移动,直到将洞口封死。此时两人正置身于一片树林,看林中树木的粗细,应该是近些年刚种下的。

肖辛夷在前面已经走到了树林边缘,诸葛清鸿紧走几步追了上去与她并肩而行。林子外面竟然是一大片湖泊,清澈见底,波光粼粼,湖中有大片芦苇,正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发出悦耳的沙沙声。原来他们已经顺着地下通道走出了城外,落月山庄的地下规模竟如此浩大。林中清风阵阵,湖边鸟语花香,似乎连头顶炙热的日头走到这里都变得凉爽起来。

肖辛夷走到湖边掬起一捧清水洗了把脸,回身看到诸葛清鸿正痴痴的站在她背后,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却忘了自己正站在湖泊边缘,脚下一空眼看就要掉入湖中。诸葛清鸿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待她回过神来已经落在诸葛清鸿宽阔的怀中,肖辛夷脸色一红就要推开他,诸葛清鸿虽一手拿着画像,但只用一只手就让肖辛夷在他怀中挣脱不得。

“放手。”肖辛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愠怒。

“辛儿,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诸葛清鸿听到肖辛夷的话不仅没有放手反而又加重了力度。

肖辛夷没有听明白他在问什么,迷茫的问了一句:“什么?”

“他说你是不想连累我是不是真的。”

“不是。”

“这次你休想骗我,以前是我糊涂了,竟然相信了你的鬼话,如今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你休想再让我放手。”

“这不是你我之间两个人的事,你身后是诸葛山庄,而诸葛山庄代表的是整个武林,一步错步步错,绝不能再因我一家事再连累武林卷入这场风波。”

“不会的辛儿,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一定会克服掉所有困难,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肖辛夷没有答话,她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可她不敢拿他的以后去赌。

两人回到醉生楼的时候夕阳也回了自己的归宿,只留几道婀娜多姿的晚霞悬在头顶,似乎是送给黄昏的礼物。

胡古月正站在醉生楼门口左右张望,看到两人身影后快步走到肖辛夷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微微松了口气说道:“师姐,你总算回来了。”

肖辛夷点点头道:“今天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今天什么情况都没有。”胡古月盯着肖辛夷红肿的眼眶回道。

“我们回去说吧。”肖辛夷当先一步走在前面。

胡古月用询问的眼光看着诸葛清鸿,诸葛清鸿无奈的说道:“我们回去说吧。”

胡古月点了点头回道:“好吧。”

秦悠悠和千翼正在伊蓉房间,听到敲门声后千翼起身打开门看到肖辛夷三人正站在门口,拱手行礼道:“少主和副堂主回来了。”

肖辛夷虚扶一把回道:“回来了,我来看看伊夫人的伤势。”

千翼让开门口请肖辛夷进了房间后自己走了出去。伊蓉正在榻上半坐着,看到肖辛夷走近说道:“副堂主安心,我的伤势已无大碍。”

秦悠悠为肖辛夷搬了一张软凳放在榻边,肖辛夷对她笑了笑然后坐下为伊蓉诊脉,片刻后松了口气说道:“伊夫人的伤势恢复速度简直匪夷所思。”

伊蓉还没答话只听秦悠悠道:“还不是因为千先生为她找来了九色莲蓬。”

“原来是九色莲蓬,此乃疗伤圣药,伊夫人的伤势很快便可以痊愈了。”肖辛夷欣喜的回道。

伊蓉白了秦悠悠一眼嗔怪的说道:“哪里是那个榆木疙瘩找来的,明明是清霄堂的兄弟一起找来的。”

秦悠悠笑嘻嘻的回道:“哎呀,千先生可真是白费心思了。”

伊蓉闻言竟有些扭捏的吼道:“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一边玩去。”似乎是不想再继续下去这个话题,转向肖辛夷问道:“副堂主和少主此次前去可有收获。”

肖辛夷将散落在额前的一缕碎发捋在耳后说道:“有的,只是事情有些复杂,要等堂主来了以后我们再做打算。

伊蓉看到肖辛夷脸上疲惫的神色说道:“想必副堂主一定很累了,我这边你不用操心,歇着去吧。”

肖辛夷点点头起身道:“也好,伊夫人也需多加休息,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走出房间后肖辛夷问跟在她身后出来的秦悠悠道:“ 怎么没有看到墨妍。”

秦悠悠回道:“她和华公子还在落月山庄外等着你们呢。”

原来华如江回来后不见诸葛清鸿,知道他去了落月山庄后便去庄外等着,冷墨妍同他一起去的。

第一百零七章《怀有身孕》

肖辛夷对司马正清行礼后匆匆赶去钟渊的‘上水阁’,算日子她有四个多月没有见过钟渊和苏月仙了,还未走进上水阁便听到一阵悠扬婉转的萧声传来,起先低音清脆短促,犹如玉石跳动,继而繁音渐起,犹如清泉溅起层层涟漪,只听这萧声就已让人感到清新愉悦,心旷神怡,到了上水阁后看到钟渊和苏月仙后肖辛夷心头更是涌出满满的幸福感。

苏月仙小腹微隆半躺在一张竹藤座椅上,灵陌在石桌旁拿着一只小巧的锤头砸核桃,而钟渊一袭白袍素衣正手执玉萧放在唇边为苏月仙吹奏曲子。

上水阁栽着大片大片的苦慈竹,每到有风刮过的时候整个院子里便都是竹叶婆娑的沙沙声,曾几何时肖辛夷最喜欢的就是站在这些竹子旁边看竹影摇动,听竹叶轻语。

钟渊院子里除了竹子外还有一棵白梅树和一棵桂花树,此时的梅花树只有一树清幽的叶子,要再等几个月才能看到花满枝头,此时却是桂花最香的时节,站在院子外面都能闻到这清可绝尘的陈香。

钟渊就站在这棵桂花树下,缥缈清冷的身姿就像是带着桂树从月亮中落下的谪仙。

肖辛夷不忍打扰这恬淡静好的悠然时光,站在远处听着钟渊奏完一曲才施施然走进上水阁,苏月仙看到她后欣喜的就要起身,身子动了动却没有站起来,连忙唤了声:“师兄,海棠回来了。”

钟渊闻言猛然转身朝身后看去,肖辛夷已来到两人跟前。

肖辛夷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对着钟渊和苏月仙行了一礼道:“海棠见过师兄,师姐。”

苏月仙连忙招手道:“快过来让我看看你,多日不见你又清瘦了许多。”

肖辛夷闻言紧走几步走到苏月仙跟前蹲下身子说道:“师姐,多日不见你也清瘦了许多。”

灵陌放下手中锤子亦对肖辛夷行了一礼道:“灵陌见过师姑。”

肖辛夷笑着回道:“多日不见,灵陌倒是胖了不少。”

灵陌将小嘴一翘故作生气的回道:“师姑就爱打趣我。” 说着搬了一张凳子放在肖辛夷身边。

肖辛夷坐到凳子上说道:“虽然胖了可是更水灵了。”

灵陌将头一偏回道:“我给师娘砸核桃去。”

肖辛夷笑了笑没有说话,眼光落到苏月仙的小腹上轻声问道:“师姐,几个月了。”小心翼翼的样子似是害怕吵到苏月仙腹中的胎儿。

“还不到四个月。”苏月仙一脸娇羞的回道。

“我可以摸摸吗?”肖辛夷看了看苏月仙又看了看她微隆的小腹。

“当然可以。”苏月仙扯起肖辛夷的手轻轻放在她小腹上。

肖辛夷不敢太过用力,只用手轻轻抚了抚,然后欣喜的说道:“还没有恭喜师姐就要做母亲了。”

苏月仙闻言笑的一脸甜蜜,看了看钟渊后趴在肖辛夷耳边轻声说道:“师兄说我这次怀的可能是双胎。”

肖辛夷起初的一脸惊讶的表情随即被狂喜占据,看着苏月仙高兴的说道:“真的吗?太好了师姐。”

苏月仙点点头道:“既然师兄说了应该错不了。”

肖辛夷转头看向钟渊,钟渊向来清冷的脸上也多了一丝笑意,对肖辛夷道:“是真的。”

可肖辛夷不仅从他脸上看到笑意,还看到了心事。

肖辛夷从六岁那年起便跟在钟渊身边,钟渊的性子她自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如果钟渊脸上有笑意说明他现在是开心的,可如果他有心事挂在脸上的话,那这件事一定非同小可。

肖辛夷脸上的喜色渐渐淡了下去,看着钟渊没有说话,钟渊也看到了她脸上的变化,将“浮生”攥在手里走到一旁石桌前说道:“前些日子三弟和蓝滟来过了。”

肖辛夷闻言起身对钟渊行礼道:“师兄,此事我也有责任,是我没有照顾好蓝滟,我这次回来任凭师兄责罚。”

钟渊端起石桌上的一杯桂花茶试了试水温,然后走到苏月仙跟前递到苏月仙手中道:“我为什么要责罚你,三弟和蓝滟两情相悦,三弟的品行你我都清楚,蓝滟也算是找到了好归宿,我这做师父的替她开心都来不及。”

说话间苏月仙已将桂花茶饮尽,钟渊接过茶杯放到石桌上然后坐在一旁看着肖辛夷。

“是,师兄。”肖辛夷还未出阁,有些话她也说不出口,只是低低应了一声。

苏月仙见状扯过肖辛夷的手让她重新坐在她身边道:“海棠,云公子和蓝滟再过两个月就要成婚了,这是喜事。”

“是,师姐,三哥和蓝滟在一起一定会举案齐眉伉俪情深的,就像师姐和师兄一样。”

苏月仙本来白皙的脸色听到肖辛夷的话后浮现出淡淡红晕,偷偷看了一眼钟渊后嗔怪的看着肖辛夷道:“只说我们不知你和诸葛公子两人怎么样了。”

这次轮到肖辛夷脸色通红的说不出话了。苏月仙见状一幅了然的模样,不再问她这个问题,只是将灵陌刚砸好的一把核桃塞进肖辛夷手中,问起她这些日子在山下的所见所闻。肖辛夷只与她聊雍城的风土人情,并未将外界的这些风云变幻讲给她听,钟渊在一旁静静听着,灵陌时不时的插上一句话,转眼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钟渊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师妹出来有些时候了,该回去睡会了。”说着起身走到苏月仙跟前将她横抱起来像室内走去。

灵陌和肖辛夷在外面等着没有跟进去,待看不到钟渊和苏月仙的身影了肖辛夷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问在一旁默默收拾核桃皮的灵陌道:“灵陌,师姐怎么了。”

从看到苏月仙的第一眼起肖辛夷就看出了她的异常,即便是怀了身孕脸色也不至于会如此颓败,更不至于连路都走不了。她表面看起来若无其事的与她们嬉闹交谈,其实心中早已焦急如焚。

灵陌闻言手中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眼中落下两行清泪,一边抽噎一边回道:“师姑,我也不知道,师父不对我说,我只知道师娘很不好,我有好几次都看到师父在偷偷喝酒,师祖也不让师父处理门中事务了,只让他专心陪着师娘。”

肖辛夷震惊的看着灵陌,脑海里一直盘旋着那句很不好。苏月仙身有旧疾的事门中弟子都知道,但在司马正清和钟渊的照料下一直都没有大碍,难道是因为她怀有身孕导致旧疾复发了。

肖辛夷呆愣在原地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钟渊轻轻关上房门走到她身边,她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钟渊道:“师兄,你告诉我,师姐怎么了。”

钟渊看了一眼肖辛夷回道:“你跟我来药庐。”

说完当先一步向院外走去。

肖辛夷回头对灵陌说道:“你在这里好生照看师姐,若有不妥速去药庐找我们。”

灵陌沉声回道:“是,师姑。”

肖辛夷见灵陌答应了这才疾步追着钟渊的背影而去。

药庐顾名思义是存放药材的地方,肖辛夷十年间有大半时间都是呆在这里的,对这里的一桌一椅都极为熟悉。钟渊正端坐在药庐书桌后的圈椅上,清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肖辛夷走到书桌三步开外对钟渊道:“师兄,师姐到底怎么了,现在可以对我说了吗?”

钟渊看了肖辛夷一眼,随后目光落在药庐外的一颗樟木树上道:“辛儿,你知道苏师妹的母亲洛涅羽前辈吗?”

肖辛夷想了想回道:“略有耳闻,我曾经听二哥提起过。”

“那洛涅羽前辈是如何过世的你知道吗?”

肖辛夷想了想又道:“二哥没有对我说这些。”

钟渊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洛涅羽前辈是被自己的武器所伤,过了没多久便离世了,苏师妹当时睡在偏房,也伤到了身子,我和师父想尽办法才保住她一命,这些年她虽时常犯病可并不危及性命,如今她怀了身孕,有些药已经不能再用了,所以她的旧疾随时都有再复发的可能。”

听完钟渊的话肖辛夷许久都回不过神来,以钟渊的医术在和苏月仙成婚之前就应该知道会有这个结果,那为什么还要和苏月仙成婚,倘若苏月仙没有身孕或者等身体完全复原了再成婚,是不是旧疾就不会复发。

“为什么,你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还要和她成婚,为什么还要让她怀有身孕。”

从小到大肖辛夷从未对钟渊大声说过话,在肖辛夷心中钟渊是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存在,无欲无求清心寡欲就像不属于这尘世的仙人。

可这一瞬肖辛夷觉得钟渊好陌生,仿佛她这十年从未认识过他一般。他身上的光芒正在肖辛夷眼中一点一点消退,直到消失不见。

“辛儿,是我对不起苏师妹,但即使我不与她成婚,她没有身孕,此生她也活不过三十岁。”钟渊看似平静的说出这句话,可隐在袖中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

与苏月仙成婚并非他心中所愿,莫说是活不过三十岁,即使可以让苏月仙多活一天,钟渊也不会选择和她成婚,可师命难违,司马正清决心已下,钟渊唯有听命。

第一百零八章《百年往事》

“师兄,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你们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肖辛夷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和师父都不会放弃,我和师父一直都在找为师妹续命的方法,可现在还没找到。”钟渊依旧脸色平静的回道,隐在袖中的拳头有一丝血迹流了下来。

“为什么不等你们找到救师姐的办法再成婚。”肖辛夷始终想不通这一点。

“辛儿,这件事师父会告诉你的。”

“我去找师父。”肖辛夷说完转身就走,打开药庐的房门头也不回的就朝凌空殿而去。凌峰依然还是那个凌峰,去凌空殿的路依然还是那条路,可肖辛夷此去的心境却完全变了。在肖辛夷的心里司马正清平日里虽然威严,可最是爱护门下弟子,况且苏月仙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又怎么舍得。

肖辛夷走进凌空殿的时候司马正清正站在大殿正中怔怔看着大殿中供奉的救苦太乙天尊。在民间传说里太乙天尊神通无量,功行无穷,可以寻声救苦,应物随机。可以引渡受苦亡魂往生,对于积德行善、晓道明玄而功德圆满之人,太乙救苦天尊亦能“乘九狮之仙驭,散百宝之祥光”,接引其登天成仙 。

人往往都是在无能为力的时候才会把最后的希望都放在神明身上。

肖辛夷净手后点了三支清香拜完天尊之后插到紫金香炉里,然后与司马正清并肩而立,以往肖辛夷和司马正清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感,司马正清从容不迫的气度和正直挺拔的身姿一直是肖辛夷心里最后的依靠,可如今肖辛夷才发现她的师父已经开始老了。

“你见到仙儿了。”司马正清淡淡开口道。

“是,师父,见到了。”

肖辛夷本来是怒气冲冲来找司马正清的,可就在她进门后看到那一抹落寞的背影后,心中怒气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的师父武功再高内力再强,也不过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他也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怪师父吗?”司马正清又问道,依旧是淡淡的语气没有半分波动。

“徒儿只想知道师父为什么这么安排,难道就不能等师姐好起来吗?”肖辛夷已经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了,可话音间还是带了几分哭腔。

“辛儿,你跟你讲讲安业国七百年前建国初期时的事情吧。”

肖辛夷闻言一怔,七百年前的事和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可她也恭敬的回道:“是,师父。”

“七百年前,安业国是在四个人领导下打下来的,这四人分别是顾白衣,洛九天,云沧海和肖无尘,他们在领导起义之前皆为武林出身,当时前朝皇帝荒淫无道宠信奸妃,早已民不聊生,四人当时在武林中皆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名望颇高,带领武林中人一路杀到皇宫,当时的朝廷不仅失了民心,亦失了军心,所以四人不过在短短两年间便将前朝推翻。可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位皇帝,四人出身武林早已过惯了无拘无束的日子,一时竟然谁都不愿坐这个执掌天下的位子,商量无果后只能猜拳决定,最后顾白衣落败,在其他三人簇拥下登基为帝,并起国号为安业。安业安业,安居乐业,四人皆是心怀苍生之人,希望可以在他们的努力下让安业国成为世外桃源,万载无忧,其他三人虽然无意政权,可也希望能尽自己的能力辅佐顾白衣治理好天下,不辜负安业这个名号,于是顾白衣赐了他三人每人一个特权,并让他们隐于江湖中培植自己的势力,以保安业代代相承,洛九天就是双圣门的开山师祖,不仅内力深不可测,更是以出神入化的医术闻名天下,他的红颜知己余归晚却是以一身毒术行天下,凡是经她下毒处皆寸草不生,既然师祖肩负守护安业国的重责,自然不能再任由余归晚再肆意使用毒术,于是邀了她一起开山立派,这才有了现在的双圣门。云沧海则对经商颇为感兴趣,于是脱离江湖做起了商人,也就是云家现在的先祖。肖无尘无门无派,自从出了皇宫后仍然在江湖中只身闯荡。至于顾白衣赐给三人的特权,只有他们本人才知道,师祖去世前留下遗言,要双圣门世代守护皇室安宁,若有人欲动摇安业根基,双圣门必倾门相护。但前提在位皇帝必须是上一任皇帝认定的,可是我十年前闯到皇宫去求圣旨的时候发现,当朝皇帝并没有得到先皇的认定。”

“师父,您是怎么知道的。”

肖辛夷越听越心惊,她没有想到隐于深山不问俗世的双圣门竟然和皇室有这么一段渊源,更没有想到双圣门还肩负着这样的责任。她还有很多想问的,可她现在最关心的还是关于当朝皇帝的事情。

“因为先祖留下遗言,每任皇帝在指定继位皇帝的时候都会留下两句话,而我上次对当朝皇帝说出其中一句他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所以他绝对不会是先皇指定的继位人。”

“可是这跟师姐又有什么关系。”肖辛夷疑惑不解的问道。

“浮生一曲安天下,乱世祸出定乾坤。这便是每任皇帝指定继位人时留下的两句话,‘浮生’是一支玉萧,而‘乱世’是一张瑶琴。这两物虽为乐器,可经过先祖的改造皆成了蕴含巨大威力的武器,经‘浮生’吹奏出的曲子可以压制敌人的内力,无论对方内力有多深厚,‘浮生’都可以化解。而‘乱世’却是以琴音杀人于无形,琴音所过,非死即伤。这琴箫和鸣可抵千军,‘浮生’我传给了你师兄,至于‘乱世’,只能做仙儿母亲的武器。”

“为什么?”肖辛夷问道。

“‘乱世’本来是师祖的武器,七百年前师祖将内力皆封于琴中,而师祖不知用了什么秘法,只有带着洛家血脉的后人拨动琴弦才有琴音传出,在其他人手中‘乱世’不过是一张弹不出声音的哑琴,毫无用处,十年前仙儿的母亲洛师妹随我一起去皇城解救武林众人,在打斗中被皇室暗卫挑断一根琴弦,洛师妹被琴中暗含的内力反噬,回双圣门后一直卧床不起,我和仙儿的父亲苏长老耗费半年的时间才将‘乱世’琴弦修好送回洛师妹的房间,但不知为何在一天夜里琴弦突然自己断了,内力四散中洛师妹再也没有醒过来,仙儿虽睡在偏房但也受了波及。”

司马正清说完这些离开正殿走向偏厅,肖辛夷看着他虚浮的脚步紧走几步扶住他,司马正清摆了摆手道:“我没事。”可还是任由肖辛夷扶着他坐到软榻上。

肖辛夷终于知道了苏月仙的旧疾是怎么来的,也终于知道司马正清为何要钟渊与苏月仙成婚,原来是为了留下洛家的血脉。可‘乱世’琴弦已毁,还能用吗?司马正清似是看出肖辛夷心中所想开口说道:“我花了五年时间才将‘乱世’琴内内力重新封住,虽然当初师祖留下的内力所剩不过十之四五,威力仍不可小觑,仙儿的身体已经不能再碰这张琴了,唯有留下血脉才能让‘乱世’重新现世。”

“师父,难道我们非得用‘乱世’不可吗?”肖辛夷犹豫了几次才张嘴问道。

“辛儿,你没上过战场,不知道数万人的战争是如何残酷,在战场上人如虫蚁一般脆弱,刀光一闪便是一条人命,一件好的武器可以杀死很多人却也可以救下很多人,若是将来两军对阵,‘乱世’可以救下的性命又何止千百人。”司马正清说完这些又顿了顿说道:“是我对不起仙儿,若是当年我修好‘乱世’可以好好检查一番再送到洛师妹房间,洛师妹不至于连苏长老和仙儿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还有仙儿也不会有这么严重的内伤,眼看着仙儿一天比一天虚弱,为师却毫无办法,我对不起苏长老和洛师妹,可我也不得不考虑双圣门要承担的责任,现在仙儿的身体还可以留下血脉,即使不成婚再过几年她也会像洛师妹一般卧床不起,虽然为师很舍不得她,却是不得已而为之,苏长老和洛师妹会理解我的。”

肖辛夷看着司马正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原来在苏月仙这件事上司马正清比谁都要痛苦。苏月仙是因他当年的一个疏忽才会受那么重的伤,可如今为了‘乱世’,为了安业国,他又亲手将苏月仙推进地狱。

肖辛夷从凌空殿出来后没有去找钟渊,而是回了自己的院子,她离开双圣门半年有余,可她的院子和她离开前一样干净整洁,连一棵杂草都没有,能如此细心如此关心她起居饮食的双圣门中除了苏月仙,她真的想不出来还有第二个。

刚进到院子后秦悠悠从里面迎了出来,肖辛夷看了看屋内问道:“古月和墨妍呢。”

第一百零九章《九霄之谜》

“冷墨妍回毒圣门了,胡胡回了自己的院子,一会就过来,姐,你的脸色好差。”秦悠悠看着肖辛夷担忧的说道。

“我没事,休息一会就好了。”肖辛夷看到她房间不染纤尘干净整洁的模样,揪心的疼痛从心口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六岁那年刚到双圣门时见过苏月仙一面,那个时候苏月仙应该还是健康的,可那时肖辛夷满心满脑都是要替苍安山庄报仇,对别人的事并不上心,她只依稀记得苏月仙母亲去世后她有很长时间都没有见过苏月仙,适逢那时云相依上山求医,她每天都要为云相依煎药送饭,抽出的时间都在练习内功心法,曾向钟渊打听过苏月仙的情况,钟渊只是告诉她苏月仙生病了,肖辛夷想去看看她也被钟渊拦住了。待肖辛夷再次见到苏月仙时,她已终日离不开汤药了。

肖辛夷走进房间将从雍城带来的行李一一打开,目光突然被一只黑色的木匣子吸引,肖辛夷脑中顿时一片空白,这是‘九霄’,离开雍城的时候诸葛清鸿特地让她带上的,诸葛清鸿和余音阁的西门三娘曾经说过,‘九霄’只有内力强劲的武林高手才能弹出琴音,可诸葛清鸿的内力远在她之上也弹不出声音。肖辛夷稳了稳心神将‘九霄’从琴匣中拿出来,纤纤玉指轻轻拨动细细琴弦,便有一阵天籁之音从‘九霄’翩然而出。肖辛夷低声唤了一声:“悠悠,你过来。”眼睛却死死盯着‘九霄’,一刻都没有离开。

秦悠悠应声从外面走近肖辛夷身边问道:“姐,怎么了。”

“悠悠,你拨动一下琴弦。”肖辛夷的声音有些空洞。

秦悠悠看着她僵硬的动作和空洞的声音十分奇怪的回道:“姐,我不会弹琴。”

“不用你弹出曲调,你只需要弹出声音就可以。”

“哦,好。”秦悠悠说着走到‘九霄’跟前,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拨弄了几下琴弦,室内一片静逸。

“用些力气再弹。”肖辛夷抬起头来看着秦悠悠。

秦悠悠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肖辛夷,也知此事对于肖辛夷而言十分重要,当下点了点头,重重的拨动几下琴弦,周围静的可以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肖辛夷轻轻摩挲几下手指 随后覆上琴弦,泠泠琴音似清风拂过房间每一个角落。

秦悠悠见状讪讪的笑道:“姐,诸葛公子没有骗你,这琴果然是认人的,只有你才能弹出声音。”

肖辛夷却没有回答秦悠悠,此时在她脑中唯有司马正清说的话来来回回盘旋飘荡。

“唯带有洛家血脉的后人才能弹奏出声音。”

如果‘乱世’是师祖洛九天留下的,那她手中的‘九霄’又是什么来头。

“姐,姐,你怎么了。”

听到旁边秦悠悠焦急呼唤的声音肖辛夷才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秦悠悠道:“没事。”说着将‘九霄’放进琴匣抱在怀里又道:“我去凌空殿一趟,如果你饿了可以让古月在我院里为你做些吃的。”

“姐你不是刚回来吗?”秦悠悠问道。

“还要再去一趟。”肖辛夷说完抱着琴匣快步走出她的院子。

凌空殿转眼即到,肖辛夷踏进凌空殿的时候司马正清还坐在刚才的位置上未挪动半分。司马正清有些诧异的看着急匆匆赶来的肖辛夷问道:“辛儿,可是出了什么事。”

“师父,您来看看这张琴。”肖辛夷将琴匣放到桌上打开。

司马正清闻言起身走到肖辛夷身边,随后震惊的看着肖辛夷急声问道:“这张琴你是从哪得来的。”焦急的模样全然没了平时的仙风道骨。

“诸葛清鸿在泗水城的一间乐坊里买的。”肖辛夷将前因后果对司马正清细细讲了一遍。

“你等等。”司马正清听完之后放下手中的九霄转身走进内室,片刻后抱着一只琴匣走了出来。

司马正清将手中那只琴匣和‘九霄’并列而放,意味深长的看了肖辛夷一眼之后将琴匣打开。司马正清口中威力无穷的‘乱世’就这样呈现在肖辛夷眼前,和‘九霄’一模一样的‘乱世’,只是琴身颜色有些不同,一张略深,一张略浅,除此之外,一般无二,显然是出自一人之手。

“师父。”肖辛夷唤了一声沉默不语的司马正清。

司马正清伸出手抚了抚‘乱世’之后又抚了抚‘九霄’,叹了一口气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本来为师不想让你过早知道这件事,可天意难违,该是你的责任你是无论如何都躲不开的。”

肖辛夷不明所以。

司马正清从琴匣中将‘乱世’拿出对肖辛夷道:“辛儿,你弹奏一曲。”

肖辛夷低声应了一声:“是,师父。”

面对‘乱世’时肖辛夷是心存敬畏的,毕竟这是七百年前祖师留下来的。

一挑一抹间便是一个音符,一个音符便已让肖辛夷呆愣在原地,心中有所怀疑是一回事,证实心中怀疑又是另外一回事。

“为什么?为什么我也可以弹奏‘乱世’。”

肖辛夷收回手掌隐在袖中喃喃自语道。

“辛儿,因你的祖母洛朝颜是我的师姐,也是我师父洛南星的长女。所以你才能弹奏‘乱世’和‘九霄’。”司马正清对呆愣的肖辛夷轻声细语道。

“师父,那‘九霄’又是怎么回事。”此时的肖辛夷已处在近乎崩溃的边缘。

“七百年前余归晚前辈和师祖一起建立双圣门,却在师祖成婚不久后离开双圣门隐退江湖,离开时余归晚前辈让师祖为她斫了‘九霄’,将内力封于琴身的方法便是她传于师祖的,祖师便在‘九霄’中封印了自己三成内力,祖师曾留下祖训,若是有朝一日‘乱世’不能用了,便去寻余归晚前辈讨要九霄,没想到…没想到余前辈竟怀了祖师的血脉,但不知她的后人为何会落魄到卖祖传之物讨生。”毕竟现在司马正清讲述的是七百年前祖师的故事,言尽于此便不再说下去。

肖辛夷听后心中更是感慨万千,听司马正清所言余归晚在当时定然也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却甘愿陪洛九天隐居深山,可见她和洛九天的交情之深,却在怀了洛九天血脉后看着他和别的女子成婚,当时洛九天知不知道余归晚怀了身孕已无从知晓。肖辛夷无法想象一个女子是带着怎么的心情看着自己的情郎和别的女子成婚,又是带着怎样的心情让情郎斫下一张可以辨别血脉的瑶琴,当时的余归晚定然也是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如今看来她的心思确是白费了,洛九天至死都不知道他还有另外一支血脉存在这世上。若不是诸葛清鸿机缘巧合下得了九霄,恐怕这件事就真的成了无人知晓的秘密。

肖辛夷在感慨余归晚的同时又想到了自己的祖母,肖辛夷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祖母竟也是双圣门的弟子,还是上任门主的长女,也是开山祖师洛九天的后人,双圣门的门规森严,连门主的女儿都一视同仁,洛朝颜当年选择了肖辛夷的祖父,就相当于放弃了双圣门的弟子身份和一身内力修为。隐姓埋名只为一人。肖辛夷自从学了医后才知道原来她们一家人的名字全是以中药为名,她的祖母一定是十分思念医圣门,才会以这种方式倾诉自己的相思之情。

师徒两人看着桌上两张瑶琴各怀心事。过了很久肖辛夷才接受了眼前事实,她是洛家后人,苏月仙亦是和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师父,你一直都知道我是洛家后人对不对。”肖辛夷问道。

“是,我一直都知道。”司马正清回道。

“既然我能弹奏乱世,为何还不放过苏师姐“

“辛儿,你可知为何洛家血脉为何如此单薄。

“为何?”肖辛夷不解的问道。

“因为凡是碰过‘乱世’的洛家后人身体皆会有损伤,受孕本就不易,能平安生下后辈更是难上加难。”

肖辛夷在浑浑噩噩中走出了凌空殿,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件件匪夷所思,先是苏月仙将不久于人世,后来又得知九霄的来历和她自己的身世。她需要静一静才能将所有的事情接受并理清这其中关联。

肖辛夷回到她自己院子里的时候已是深夜,秦悠悠正坐在饭桌前打盹,胡古月正在门口张望,看到肖辛夷后疾步走到她跟前道:“师姐你回来了,悠悠已经将饭菜热过两次了,你快去吃饭吧。”

肖辛夷走到房间内看到还热气腾腾的饭菜眼眶有些湿润,无论如何她身边还有如此在乎她的人,不忍让她们担心,肖辛夷勉强吃了一些,待将一切收拾妥当后胡古月才回了自己院子,秦悠悠则住在了肖辛夷的院子里。

这一整天肖辛夷竟都没有机会向司马正清禀报她在雍城查到的事,司马正清似乎也并不着急,一直没有问她。

第一百一十章

“冷墨妍回毒圣门了,胡胡回了自己的院子,一会就过来,姐,你的脸色好差。”秦悠悠看着肖辛夷担忧的说道。

“我没事,休息一会就好了。”肖辛夷看到她房间不染纤尘干净整洁的模样,揪心的疼痛从心口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六岁那年刚到双圣门时见过苏月仙一面,那个时候苏月仙应该还是健康的,可那时肖辛夷满心满脑都是要替苍安山庄报仇,对别人的事并不上心,她只依稀记得苏月仙母亲去世后她有很长时间都没有见过苏月仙,适逢那时云相依上山求医,她每天都要为云相依煎药送饭,抽出的时间都在练习内功心法,曾向钟渊打听过苏月仙的情况,钟渊只是告诉她苏月仙生病了,肖辛夷想去看看她也被钟渊拦住了。待肖辛夷再次见到苏月仙时,她已终日离不开汤药了。

肖辛夷走进房间将从雍城带来的行李一一打开,目光突然被一只黑色的木匣子吸引,肖辛夷脑中顿时一片空白,这是‘九霄’,离开雍城的时候诸葛清鸿特地让她带上的,诸葛清鸿和余音阁的西门三娘曾经说过,‘九霄’只有内力强劲的武林高手才能弹出琴音,可诸葛清鸿的内力远在她之上也弹不出声音。肖辛夷稳了稳心神将‘九霄’从琴匣中拿出来,纤纤玉指轻轻拨动细细琴弦,便有一阵天籁之音从‘九霄’翩然而出。肖辛夷低声唤了一声:“悠悠,你过来。”眼睛却死死盯着‘九霄’,一刻都没有离开。

秦悠悠应声从外面走近肖辛夷身边问道:“姐,怎么了。”

“悠悠,你拨动一下琴弦。”肖辛夷的声音有些空洞。

秦悠悠看着她僵硬的动作和空洞的声音十分奇怪的回道:“姐,我不会弹琴。”

“不用你弹出曲调,你只需要弹出声音就可以。”

“哦,好。”秦悠悠说着走到‘九霄’跟前,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拨弄了几下琴弦,室内一片静逸。

“用些力气再弹。”肖辛夷抬起头来看着秦悠悠。

秦悠悠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肖辛夷,也知此事对于肖辛夷而言十分重要,当下点了点头,重重的拨动几下琴弦,周围静的可以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肖辛夷轻轻摩挲几下手指 随后覆上琴弦,泠泠琴音似清风拂过房间每一个角落。

秦悠悠见状讪讪的笑道:“姐,诸葛公子没有骗你,这琴果然是认人的,只有你才能弹出声音。”

肖辛夷却没有回答秦悠悠,此时在她脑中唯有司马正清说的话来来回回盘旋飘荡。

“唯带有洛家血脉的后人才能弹奏出声音。”

如果‘乱世’是师祖洛九天留下的,那她手中的‘九霄’又是什么来头。

“姐,姐,你怎么了。”

听到旁边秦悠悠焦急呼唤的声音肖辛夷才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秦悠悠道:“没事。”说着将‘九霄’放进琴匣抱在怀里又道:“我去凌空殿一趟,如果你饿了可以让古月在我院里为你做些吃的。”

“姐你不是刚回来吗?”秦悠悠问道。

“还要再去一趟。”肖辛夷说完抱着琴匣快步走出她的院子。

凌空殿转眼即到,肖辛夷踏进凌空殿的时候司马正清还坐在刚才的位置上未挪动半分。司马正清有些诧异的看着急匆匆赶来的肖辛夷问道:“辛儿,可是出了什么事。”

“师父,您来看看这张琴。”肖辛夷将琴匣放到桌上打开。

司马正清闻言起身走到肖辛夷身边,随后震惊的看着肖辛夷急声问道:“这张琴你是从哪得来的。”焦急的模样全然没了平时的仙风道骨。

“诸葛清鸿在泗水城的一间乐坊里买的。”肖辛夷将前因后果对司马正清细细讲了一遍。

“你等等。”司马正清听完之后放下手中的九霄转身走进内室,片刻后抱着一只琴匣走了出来。

司马正清将手中那只琴匣和‘九霄’并列而放,意味深长的看了肖辛夷一眼之后将琴匣打开。司马正清口中威力无穷的‘乱世’就这样呈现在肖辛夷眼前,和‘九霄’一模一样的‘乱世’,只是琴身颜色有些不同,一张略深,一张略浅,除此之外,一般无二,显然是出自一人之手。

“师父。”肖辛夷唤了一声沉默不语的司马正清。

司马正清伸出手抚了抚‘乱世’之后又抚了抚‘九霄’,叹了一口气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本来为师不想让你过早知道这件事,可天意难违,该是你的责任你是无论如何都躲不开的。”

肖辛夷不明所以。

司马正清从琴匣中将‘乱世’拿出对肖辛夷道:“辛儿,你弹奏一曲。”

肖辛夷低声应了一声:“是,师父。”

面对‘乱世’时肖辛夷是心存敬畏的,毕竟这是七百年前祖师留下来的。

一挑一抹间便是一个音符,一个音符便已让肖辛夷呆愣在原地,心中有所怀疑是一回事,证实心中怀疑又是另外一回事。

“为什么?为什么我也可以弹奏‘乱世’。”

肖辛夷收回手掌隐在袖中喃喃自语道。

“辛儿,因你的祖母洛朝颜是我的师姐,也是我师父洛南星的长女。所以你才能弹奏‘乱世’和‘九霄’。”司马正清对呆愣的肖辛夷轻声细语道。

“师父,那‘九霄’又是怎么回事。”此时的肖辛夷已处在近乎崩溃的边缘。

“七百年前余归晚前辈和师祖一起建立双圣门,却在师祖成婚不久后离开双圣门隐退江湖,离开时余归晚前辈让师祖为她斫了‘九霄’,将内力封于琴身的方法便是她传于师祖的,祖师便在‘九霄’中封印了自己三成内力,祖师曾留下祖训,若是有朝一日‘乱世’不能用了,便去寻余归晚前辈讨要九霄,没想到…没想到余前辈竟怀了祖师的血脉,但不知她的后人为何会落魄到卖祖传之物讨生。”毕竟现在司马正清讲述的是七百年前祖师的故事,言尽于此便不再说下去。

肖辛夷听后心中更是感慨万千,听司马正清所言余归晚在当时定然也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却甘愿陪洛九天隐居深山,可见她和洛九天的交情之深,却在怀了洛九天血脉后看着他和别的女子成婚,当时洛九天知不知道余归晚怀了身孕已无从知晓。肖辛夷无法想象一个女子是带着怎么的心情看着自己的情郎和别的女子成婚,又是带着怎样的心情让情郎斫下一张可以辨别血脉的瑶琴,当时的余归晚定然也是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如今看来她的心思确是白费了,洛九天至死都不知道他还有另外一支血脉存在这世上。若不是诸葛清鸿机缘巧合下得了九霄,恐怕这件事就真的成了无人知晓的秘密。

肖辛夷在感慨余归晚的同时又想到了自己的祖母,肖辛夷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祖母竟也是双圣门的弟子,还是上任门主的长女,也是开山祖师洛九天的后人,双圣门的门规森严,连门主的女儿都一视同仁,洛朝颜当年选择了肖辛夷的祖父,就相当于放弃了双圣门的弟子身份和一身内力修为。隐姓埋名只为一人。肖辛夷自从学了医后才知道原来她们一家人的名字全是以中药为名,她的祖母一定是十分思念医圣门,才会以这种方式倾诉自己的相思之情。

师徒两人看着桌上两张瑶琴各怀心事。过了很久肖辛夷才接受了眼前事实,她是洛家后人,苏月仙亦是和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师父,你一直都知道我是洛家后人对不对。”肖辛夷问道。

“是,我一直都知道。”司马正清回道。

“既然我能弹奏乱世,为何还不放过苏师姐“

“辛儿,你可知为何洛家血脉为何如此单薄。

“为何?”肖辛夷不解的问道。

“因为凡是碰过‘乱世’的洛家后人身体皆会有损伤,受孕本就不易,能平安生下后辈更是难上加难,而你是肖无尘前辈的后人,在肖公子找到之前唯一的后人。为师不能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肖辛夷在浑浑噩噩中走出了凌空殿,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件件匪夷所思,先是苏月仙将不久于人世,后来又得知九霄的来历和她自己的身世。她需要静一静才能将所有的事情接受并理清这其中关联。

肖辛夷回到她自己院子里的时候已是深夜,秦悠悠正坐在饭桌前打盹,胡古月正在门口张望,看到肖辛夷后疾步走到她跟前道:“师姐你回来了,悠悠已经将饭菜热过两次了,你快去吃饭吧。”

肖辛夷走到房间内看到还热气腾腾的饭菜眼眶有些湿润,无论如何她身边还有如此在乎她的人,不忍让她们担心,肖辛夷勉强吃了一些,待将一切收拾妥当后胡古月才回了自己院子,秦悠悠则住在了肖辛夷的院子里。

这一整天肖辛夷竟都没有机会向司马正清禀报她在雍城查到的事,司马正清似乎也并不着急,一直没有问她。

第一百一十一章

吃过晚饭后秦悠悠便早早睡下了,肖辛夷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在这短短一日当中她知道了太多事,可最让她难以释怀的依然是苏月仙。

想了足足半夜肖辛夷依然无法释怀,穿戴整齐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今夜有风,乍出房门肖辛夷的衣衫便如水波般荡漾开来,今夜亦有月,被层云遮了一角,但即使如此也掩盖不住清冷的月辉洒满整个凌峰。

肖辛夷走出自己院子漫无目的的走着,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年,身边的一草一木也陪了她十年,对这里她早已刻骨铭心,如果她想去哪里,即使闭上眼睛也能走过去。可她现在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走遍凌峰的每一个角落。

如果她只是洛九天的后人而不是肖无尘的后人,司马正清是不是就不会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苏月仙身上,是不是她就可以用‘乱世’,可以在双圣门需要时挺身而出。

走过一条又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直到她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酒香,才回过神来发现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后山,她熟悉的酒香味道就是从摇曳的竹林后传来的,借着月光转过竹林,肖辛夷看到钟渊正坐在纪的墓碑上执壶而饮。

在肖辛夷眼中钟渊的姿态一向是优雅端正的,即使他现在将整个身体都靠坐在纪墓碑上,那份优雅都不曾减掉半分。

肖辛夷站在远处看着他喝了三瓶‘焚情’后再也忍不住了,快步走到钟渊身边将他手中正要开封的酒壶一把夺过,钟渊抬头看了她一眼道:“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把酒给我。”

肖辛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扯下酒壶上的盖子喝了一口,入口辛辣口齿留香,还是她熟悉的那个味道。

“师兄,你不能再喝了,师姐现在一定还在等着你,你回去吧。”肖辛夷咽下口中的焚情对钟渊道。

“无妨,我等她睡着了又出来的,我过会就回去。”钟渊说着从旁边又摸出一只酒壶说道:“正好你来了可以陪我一起喝。”

肖辛夷将他手中的酒壶夺下说道:“如果你想喝可以明日再喝,今天不能再喝了,如果你喝醉回去师姐会担心的。”

钟渊闻言不再去拿酒壶,沉默片刻对肖辛夷道:“你都知道了。”

“师父都对我说了。”肖辛夷轻声回道。

“你有时间就去陪陪她,你不在的日子里她时常念叨你。”

“是,师兄,我会的。”肖辛夷心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上次你来信说你们已经查到了十年前的主谋,那个人是谁。”钟渊问道。

肖辛夷闻言紧了紧手中的酒壶,钟渊于她而言如兄如父,她心里有什么想法都想说给他听,可钟渊的性子向来清冷,所以肖辛夷从未与他说过心里话,若是放在往日肖辛夷定然不知如何开口,可现在钟渊如此颓废的模样竟让她觉得钟渊比平时看起来平易近人。

肖辛夷不顾地上的泥污,在纪墓碑另一边坐下,抬手饮了口焚情一字一顿道:“是我的舅舅江云恺。”

钟渊听到这个答案时身子一僵,缓缓转过头来看着肖辛夷,肖辛夷苦笑一声道:“师兄你是不是没想到会是我的亲人,我也没想到。”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钟渊说完不再靠坐在纪墓碑上,将身子坐正对着肖辛夷道。

“是,师兄。”肖辛夷饮完焚情长出一口气道:“十几年前我的曾外祖父花无眠老将军被奸人所害,我的舅舅江云恺查到幕后主使后来到了苍安山庄……”

待肖辛夷将前因后果都对钟渊讲完之后天空已有些发白。

钟渊听完后久久没有说话,沉默许久后才对肖辛夷道:“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师父那里我会去说的。”

肖辛夷边说边饮,此时已有些醉意,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对钟渊行了一礼道:“是,师兄。”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后山,钟渊站在远处看着她东倒西歪的消失在竹林后面才抬步朝凌空殿而去。

肖辛夷回到自己院子后倒头就睡,有道是身在梦中不知梦。

片刻后她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中有些不知所措,她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她又要到哪里去,直到她环视四周看到一座小小的石拱桥和一大片海棠树林后才知道,这里是江城,不远处就是苍安山庄。肖辛夷疯了一样拼命向前跑去,但无论她再怎么用力奔跑,还是停留在原处没有挪动半分,她崩溃到想要放声大哭,谁来帮帮她,她想回苍安山庄,那里有她的父母,有她的兄长和祖母,他们一定都在等她回家,可她过不去,她已经拼命在往前跑了,可身边依旧是那座小石桥和那片海棠树林。

白色的雪映着血色的海棠妖冶的近乎诡异,肖辛夷突然觉得很害怕,巨大的恐惧向她席卷而来,她想逃跑,只要不让她留在这里,无论逃到哪里都可以。她想放声大呼,可喉咙里像是被灌了铅一样发不出声音。此时的她就像是被世界遗弃了,茫茫天地间,皑皑白雪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人。

就在她崩溃到绝望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她抬眼向四周望去,一个小黑点正慢慢的向她移动而来,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马背上有一淡蓝色少年正温柔的看着她,那一刻所有的孤独不安,恐惧崩溃都化为乌有,只要有诸葛清鸿在,肖辛夷什么都不怕了。

少年策马来到肖辛夷跟前伸出一只手,肖辛夷将手放在他手中与他十指相扣,少年一双桃花眼中满是笑意,微微一用力便将她扯上马背,墨鸦长嘶一声带着两人绝尘而去,马蹄溅起的雪花飘到半空中化作片片桃花瓣,飘飘洒洒的落在两人身上,肖辛夷只不过是拿掉粘在自己眼上的一片花瓣,却在这眨眼的瞬间来到苍安山庄门前,两座雕刻精细的雄伟石狮守在山庄大门左右,门楣匾额上苍安山庄四个大字格外显眼,肖辛夷的眼眶瞬间湿了,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一点都没有变。

诸葛清鸿放开她的手将她从马背上接下来,然后拉着她的手一起向苍安山庄门口走去,眼看就要踏进苍安山庄大门,突然漫天的熊熊大火瞬间笼罩住苍安山庄,那么大的火灼的肖辛夷睁不开眼睛,她就要开口唤诸葛清鸿离开这里,突然觉得手中一松,诸葛清鸿放开了她的手,独自一人走向火海。

“阿隐,回来。”凄厉的呼喊声回荡在肖辛夷耳边。可诸葛清鸿就像是没听到一般,依旧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向火海,肖辛夷在恐惧中抬脚就要去追,可无论她怎么用力奔跑只能停在原地踏步,眼看着诸葛清鸿的身影一点一点被火海吞噬,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眼中的泪水可以铺天盖地,心中的痛楚可以翻江倒海,却阻止不了那个向她回眸一笑的少年瞬间消失在漫天大火里。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肖辛夷听到秦悠悠的声音猛的从榻上坐起,迷茫的环视四周,雪地,石桥,树林,大火,还有诸葛清鸿,全都不见了。

直到额头传来温热的触感肖辛夷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做了个梦,做了个很可怕可怕的噩梦,回过神来她才发觉眼睛有些干涩,身上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肖辛夷抹了抹满脸的泪水对秦悠悠道:“是做了个梦。”

“梦中有诸葛公子吧。”秦悠悠好奇的问道:“刚才你叫她的名字了,可你为什么哭的那么伤心呢。”

肖辛夷听着秦悠悠的话回想了一下她的梦境,她为什么会哭的那么伤心,为什么她会做这样一个梦,苍安山庄早就不在了,还有诸葛清鸿,她是在害怕失去他吗?

秦悠悠看她呆愣的样子唤了她一声,肖辛夷稳了稳心神说道:“我忘了刚才做的是什么梦了。”

秦悠悠耸了耸肩笑着说道:“我也是经常醒了之后就会忘记做过什么样的梦,不说这个了,既然是一个梦,醒了就好了,姐你饿不饿,我做了点心给你带过来了。”

肖辛夷像是刚经过一场恶战浑身乏力,没有一点胃口,听到秦悠悠的话后摇摇头回道:“我还不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申时。”秦悠悠回道。

肖辛夷看了一眼窗外,果然是日色西偏,起身走到衣柜前拿出一套干净衣衫,在屏风后面换上后对秦悠悠道:“今日还未向师父请安,师父可曾传过我。”

“有的,朱颜上午来过一趟,说是司马门主让她来看看你的情况,见你睡得很沉她便走了。”秦悠悠回道。

肖辛夷点点头道:“我去向师父请安,你可以找古月陪你到处走走。”

秦悠悠道:“姐你不用老是担心我,我不会闷到自己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吃过晚饭后秦悠悠便早早睡下了,肖辛夷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在这短短一日当中她知道了太多事,可最让她难以释怀的依然是苏月仙。

想了足足半夜肖辛夷依然无法释怀,穿戴整齐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今夜有风,乍出房门肖辛夷的衣衫便如水波般荡漾开来,今夜亦有月,被层云遮了一角,但即使如此也掩盖不住清冷的月辉洒满整个凌峰。

肖辛夷走出自己院子漫无目的的走着,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年,身边的一草一木也陪了她十年,对这里她早已刻骨铭心,如果她想去哪里,即使闭上眼睛也能走过去。可她现在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走遍凌峰的每一个角落。

如果她只是洛九天的后人而不是肖无尘的后人,司马正清是不是就不会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苏月仙身上,是不是她就可以用‘乱世’,可以在双圣门需要时挺身而出。

走过一条又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直到她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酒香,才回过神来发现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后山,她熟悉的酒香味道就是从摇曳的竹林后传来的,借着月光转过竹林,肖辛夷看到钟渊正坐在纪的墓碑上执壶而饮。

在肖辛夷眼中钟渊的姿态一向是优雅端正的,即使他现在将整个身体都靠坐在纪墓碑上,那份优雅都不曾减掉半分。

肖辛夷站在远处看着他喝了三瓶‘焚情’后再也忍不住了,快步走到钟渊身边将他手中正要开封的酒壶一把夺过,钟渊抬头看了她一眼道:“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把酒给我。”

肖辛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扯下酒壶上的盖子喝了一口,入口辛辣口齿留香,还是她熟悉的那个味道。

“师兄,你不能再喝了,师姐现在一定还在等着你,你回去吧。”肖辛夷咽下口中的焚情对钟渊道。

“无妨,我等她睡着了又出来的,我过会就回去。”钟渊说着从旁边又摸出一只酒壶说道:“正好你来了可以陪我一起喝。”

肖辛夷将他手中的酒壶夺下说道:“如果你想喝可以明日再喝,今天不能再喝了,如果你喝醉回去师姐会担心的。”

钟渊闻言不再去拿酒壶,沉默片刻对肖辛夷道:“你都知道了。”

“师父都对我说了。”肖辛夷轻声回道。

“你有时间就去陪陪她,你不在的日子里她时常念叨你。”

“是,师兄,我会的。”肖辛夷心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上次你来信说你们已经查到了十年前的主谋,那个人是谁。”钟渊问道。

肖辛夷闻言紧了紧手中的酒壶,钟渊于她而言如兄如父,她心里有什么想法都想说给他听,可钟渊的性子向来清冷,所以肖辛夷从未与他说过心里话,若是放在往日肖辛夷定然不知如何开口,可现在钟渊如此颓废的模样竟让她觉得钟渊比平时看起来平易近人。

肖辛夷不顾地上的泥污,在纪墓碑另一边坐下,抬手饮了口焚情一字一顿道:“是我的舅舅江云恺。”

钟渊听到这个答案时身子一僵,缓缓转过头来看着肖辛夷,肖辛夷苦笑一声道:“师兄你是不是没想到会是我的亲人,我也没想到。”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钟渊说完不再靠坐在纪墓碑上,将身子坐正对着肖辛夷道。

“是,师兄。”肖辛夷饮完焚情长出一口气道:“十几年前我的曾外祖父花无眠老将军被奸人所害,我的舅舅江云恺查到幕后主使后来到了苍安山庄……”

待肖辛夷将前因后果都对钟渊讲完之后天空已有些发白。

钟渊听完后久久没有说话,沉默许久后才对肖辛夷道:“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师父那里我会去说的。”

肖辛夷边说边饮,此时已有些醉意,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对钟渊行了一礼道:“是,师兄。”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后山,钟渊站在远处看着她东倒西歪的消失在竹林后面才抬步朝凌空殿而去。

肖辛夷回到自己院子后倒头就睡,有道是身在梦中不知梦。

片刻后她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中有些不知所措,她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她又要到哪里去,直到她环视四周看到一座小小的石拱桥和一大片海棠树林后才知道,这里是江城,不远处就是苍安山庄。肖辛夷疯了一样拼命向前跑去,但无论她再怎么用力奔跑,还是停留在原处没有挪动半分,她崩溃到想要放声大哭,谁来帮帮她,她想回苍安山庄,那里有她的父母,有她的兄长和祖母,他们一定都在等她回家,可她过不去,她已经拼命在往前跑了,可身边依旧是那座小石桥和那片海棠树林。

白色的雪映着血色的海棠妖冶的近乎诡异,肖辛夷突然觉得很害怕,巨大的恐惧向她席卷而来,她想逃跑,只要不让她留在这里,无论逃到哪里都可以。她想放声大呼,可喉咙里像是被灌了铅一样发不出声音。此时的她就像是被世界遗弃了,茫茫天地间,皑皑白雪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人。

就在她崩溃到绝望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她抬眼向四周望去,一个小黑点正慢慢的向她移动而来,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马背上有一淡蓝色少年正温柔的看着她,那一刻所有的孤独不安,恐惧崩溃都化为乌有,只要有诸葛清鸿在,肖辛夷什么都不怕了。

少年策马来到肖辛夷跟前伸出一只手,肖辛夷将手放在他手中与他十指相扣,少年一双桃花眼中满是笑意,微微一用力便将她扯上马背,墨鸦长嘶一声带着两人绝尘而去,马蹄溅起的雪花飘到半空中化作片片桃花瓣,飘飘洒洒的落在两人身上,肖辛夷只不过是拿掉粘在自己眼上的一片花瓣,却在这眨眼的瞬间来到苍安山庄门前,两座雕刻精细的雄伟石狮守在山庄大门左右,门楣匾额上苍安山庄四个大字格外显眼,肖辛夷的眼眶瞬间湿了,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一点都没有变。

诸葛清鸿放开她的手将她从马背上接下来,然后拉着她的手一起向苍安山庄门口走去,眼看就要踏进苍安山庄大门,突然漫天的熊熊大火瞬间笼罩住苍安山庄,那么大的火灼的肖辛夷睁不开眼睛,她就要开口唤诸葛清鸿离开这里,突然觉得手中一松,诸葛清鸿放开了她的手,独自一人走向火海。

“阿隐,回来。”凄厉的呼喊声回荡在肖辛夷耳边。可诸葛清鸿就像是没听到一般,依旧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向火海,肖辛夷在恐惧中抬脚就要去追,可无论她怎么用力奔跑只能停在原地踏步,眼看着诸葛清鸿的身影一点一点被火海吞噬,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眼中的泪水可以铺天盖地,心中的痛楚可以翻江倒海,却阻止不了那个向她回眸一笑的少年瞬间消失在漫天大火里。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肖辛夷听到秦悠悠的声音猛的从榻上坐起,迷茫的环视四周,雪地,石桥,树林,大火,还有诸葛清鸿,全都不见了。

直到额头传来温热的触感肖辛夷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做了个梦,做了个很可怕可怕的噩梦,回过神来她才发觉眼睛有些干涩,身上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肖辛夷抹了抹满脸的泪水对秦悠悠道:“是做了个梦。”

“梦中有诸葛公子吧。”秦悠悠好奇的问道:“刚才你叫她的名字了,可你为什么哭的那么伤心呢。”

肖辛夷听着秦悠悠的话回想了一下她的梦境,她为什么会哭的那么伤心,为什么她会做这样一个梦,苍安山庄早就不在了,还有诸葛清鸿,她是在害怕失去他吗?

秦悠悠看她呆愣的样子唤了她一声,肖辛夷稳了稳心神说道:“我忘了刚才做的是什么梦了。”

秦悠悠耸了耸肩笑着说道:“我也是经常醒了之后就会忘记做过什么样的梦,不说这个了,既然是一个梦,醒了就好了,姐你饿不饿,我做了点心给你带过来了。”

肖辛夷像是刚经过一场恶战浑身乏力,没有一点胃口,听到秦悠悠的话后摇摇头回道:“我还不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申时。”秦悠悠回道。

肖辛夷起身看了一眼窗外,果然是日色西偏,起身走到衣柜前拿出一套干净衣衫,在屏风后面换上后对秦悠悠道:“今日还未向师父请安,师父可曾传过我。”

“有的,朱颜上午来过一趟,说是司马门主让她来看看你的情况,见你睡得很沉她便又走了。”秦悠悠回道。

肖辛夷点点头道:“我去向师父请安,你可以找古月陪你到处走走。”

秦悠悠道:“姐你不用老是担心我,我不会闷到自己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吃过晚饭后秦悠悠便早早睡下了,肖辛夷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在这短短一日当中她知道了太多事,可最让她难以释怀的依然是苏月仙。

想了足足半夜肖辛夷依然无法释怀,穿戴整齐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今夜有风,乍出房门肖辛夷的衣衫便如水波般荡漾开来,今夜亦有月,被层云遮了一角,但即使如此也掩盖不住清冷的月辉洒满整个凌峰。

肖辛夷走出自己院子漫无目的的走着,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年,身边的一草一木也陪了她十年,对这里她早已刻骨铭心,如果她想去哪里,即使闭上眼睛也能走过去。可她现在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走遍凌峰的每一个角落。

如果她只是洛九天的后人而不是肖无尘的后人,司马正清是不是就不会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苏月仙身上,是不是她就可以用‘乱世’,可以在双圣门需要时挺身而出。

走过一条又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直到她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酒香,才回过神来发现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后山,她熟悉的酒香味道就是从摇曳的竹林后传来的,借着月光转过竹林,肖辛夷看到钟渊正坐在纪的墓碑上执壶而饮。

在肖辛夷眼中钟渊的姿态一向是优雅端正的,即使他现在将整个身体都靠坐在纪墓碑上,那份优雅都不曾减掉半分。

肖辛夷站在远处看着他喝了三瓶‘焚情’后再也忍不住了,快步走到钟渊身边将他手中正要开封的酒壶一把夺过,钟渊抬头看了她一眼道:“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把酒给我。”

肖辛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扯下酒壶上的盖子喝了一口,入口辛辣口齿留香,还是她熟悉的那个味道。

“师兄,你不能再喝了,师姐现在一定还在等着你,你回去吧。”肖辛夷咽下口中的焚情对钟渊道。

“无妨,我等她睡着了又出来的,我过会就回去。”钟渊说着从旁边又摸出一只酒壶说道:“正好你来了可以陪我一起喝。”

肖辛夷将他手中的酒壶夺下说道:“如果你想喝可以明日再喝,今天不能再喝了,如果你喝醉回去师姐会担心的。”

钟渊闻言不再去拿酒壶,沉默片刻对肖辛夷道:“你都知道了。”

“师父都对我说了。”肖辛夷轻声回道。

“你有时间就去陪陪她,你不在的日子里她时常念叨你。”

“是,师兄,我会的。”肖辛夷心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上次你来信说你们已经查到了十年前的主谋,那个人是谁。”钟渊问道。

肖辛夷闻言紧了紧手中的酒壶,钟渊于她而言如兄如父,她心里有什么想法都想说给他听,可钟渊的性子向来清冷,所以肖辛夷从未与他说过心里话,若是放在往日肖辛夷定然不知如何开口,可现在钟渊如此颓废的模样竟让她觉得钟渊比平时看起来平易近人。

肖辛夷不顾地上的泥污,在纪墓碑另一边坐下,抬手饮了口焚情一字一顿道:“是我的舅舅江云恺。”

钟渊听到这个答案时身子一僵,缓缓转过头来看着肖辛夷,肖辛夷苦笑一声道:“师兄你是不是没想到会是我的亲人,我也没想到。”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钟渊说完不再靠坐在纪墓碑上,将身子坐正对着肖辛夷道。

“是,师兄。”肖辛夷饮完焚情长出一口气道:“十几年前我的曾外祖父花无眠老将军被奸人所害,我的舅舅江云恺查到幕后主使后来到了苍安山庄……”

待肖辛夷将前因后果都对钟渊讲完之后天空已有些发白。

钟渊听完后久久没有说话,沉默许久后才对肖辛夷道:“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师父那里我会去说的。”

肖辛夷边说边饮,此时已有些醉意,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对钟渊行了一礼道:“是,师兄。”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后山,钟渊站在远处看着她东倒西歪的消失在竹林后面才抬步朝凌空殿而去。

肖辛夷回到自己院子后倒头就睡,有道是身在梦中不知梦。

片刻后她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中有些不知所措,她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她又要到哪里去,直到她环视四周看到一座小小的石拱桥和一大片海棠树林后才知道,这里是江城,不远处就是苍安山庄。肖辛夷疯了一样拼命向前跑去,但无论她再怎么用力奔跑,还是停留在原处没有挪动半分,她崩溃到想要放声大哭,谁来帮帮她,她想回苍安山庄,那里有她的父母,有她的兄长和祖母,他们一定都在等她回家,可她过不去,她已经拼命在往前跑了,可身边依旧是那座小石桥和那片海棠树林。

白色的雪映着血色的海棠妖冶的近乎诡异,肖辛夷突然觉得很害怕,巨大的恐惧向她席卷而来,她想逃跑,只要不让她留在这里,无论逃到哪里都可以。她想放声大呼,可喉咙里像是被灌了铅一样发不出声音。此时的她就像是被世界遗弃了,茫茫天地间,皑皑白雪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人。

就在她崩溃到绝望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她抬眼向四周望去,一个小黑点正慢慢的向她移动而来,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马背上有一淡蓝色少年正温柔的看着她,那一刻所有的孤独不安,恐惧崩溃都化为乌有,只要有诸葛清鸿在,肖辛夷什么都不怕了。

少年策马来到肖辛夷跟前伸出一只手,肖辛夷将手放在他手中与他十指相扣,少年一双桃花眼中满是笑意,微微一用力便将她扯上马背,墨鸦长嘶一声带着两人绝尘而去,马蹄溅起的雪花飘到半空中化作片片桃花瓣,飘飘洒洒的落在两人身上,肖辛夷只不过是拿掉粘在自己眼上的一片花瓣,却在这眨眼的瞬间来到苍安山庄门前,两座雕刻精细的雄伟石狮守在山庄大门左右,门楣匾额上苍安山庄四个大字格外显眼,肖辛夷的眼眶瞬间湿了,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一点都没有变。

诸葛清鸿放开她的手将她从马背上接下来,然后拉着她的手一起向苍安山庄门口走去,眼看就要踏进苍安山庄大门,突然漫天的熊熊大火瞬间笼罩住苍安山庄,那么大的火灼的肖辛夷睁不开眼睛,她就要开口唤诸葛清鸿离开这里,突然觉得手中一松,诸葛清鸿放开了她的手,独自一人走向火海。

“阿隐,回来。”凄厉的呼喊声回荡在肖辛夷耳边。可诸葛清鸿就像是没听到一般,依旧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向火海,肖辛夷在恐惧中抬脚就要去追,可无论她怎么用力奔跑只能停在原地踏步,眼看着诸葛清鸿的身影一点一点被火海吞噬,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眼中的泪水可以铺天盖地,心中的痛楚可以翻江倒海,却阻止不了那个向她回眸一笑的少年瞬间消失在漫天大火里。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肖辛夷听到秦悠悠的声音猛的从榻上坐起,迷茫的环视四周,雪地,石桥,树林,大火,还有诸葛清鸿,全都不见了。

直到额头传来温热的触感肖辛夷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做了个梦,做了个很可怕可怕的噩梦,回过神来她才发觉眼睛有些干涩,身上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肖辛夷抹了抹满脸的泪水对秦悠悠道:“是做了个梦。”

“梦中有诸葛公子吧。”秦悠悠好奇的问道:“刚才你叫她的名字了,可你为什么哭的那么伤心呢。”

肖辛夷听着秦悠悠的话回想了一下她的梦境,她为什么会哭的那么伤心,为什么她会做这样一个梦,苍安山庄早就不在了,还有诸葛清鸿,她是在害怕失去他吗?

秦悠悠看她呆愣的样子唤了她一声,肖辛夷稳了稳心神说道:“我忘了刚才做的是什么梦了。”

秦悠悠耸了耸肩笑着说道:“我也是经常醒了之后就会忘记做过什么样的梦,不说这个了,既然是一个梦,醒了就好了,姐你饿不饿,我做了点心给你带过来了。”

肖辛夷像是刚经过一场恶战浑身乏力,没有一点胃口,听到秦悠悠的话后摇摇头回道:“我还不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申时。”秦悠悠回道。

肖辛夷起身看了一眼窗外,果然是日色西偏,起身走到衣柜前拿出一套干净衣衫,在屏风后面换上后对秦悠悠道:“今日还未向师父请安,师父可曾传过我。”

“有的,朱颜上午来过一趟,司马门主让她来看看你的情况,见你睡得很沉她便又走了。”秦悠悠道。

肖辛夷点点头道:“我去向师父请安,你可以找古月陪你到处走走。”

秦悠悠道:“姐你不用老是担心我,我不会闷到自己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吃过晚饭后秦悠悠便早早睡下了,肖辛夷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在这短短一日当中她知道了太多事,可最让她难以释怀的依然是苏月仙。

想了足足半夜肖辛夷依然无法释怀,穿戴整齐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今夜有风,乍出房门肖辛夷的衣衫便如水波般荡漾开来,今夜亦有月,被层云遮了一角,但即使如此也掩盖不住清冷的月辉洒满整个凌峰。

肖辛夷走出自己院子漫无目的的走着,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年,身边的一草一木也陪了她十年,对这里她早已刻骨铭心,如果她想去哪里,即使闭上眼睛也能走过去。可她现在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走遍凌峰的每一个角落。

如果她只是洛九天的后人而不是肖无尘的后人,司马正清是不是就不会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苏月仙身上,是不是她就可以用‘乱世’,可以在双圣门需要时挺身而出。

走过一条又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直到她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酒香,才回过神来发现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后山,她熟悉的酒香味道就是从摇曳的竹林后传来的,借着月光转过竹林,肖辛夷看到钟渊正坐在纪的墓碑上执壶而饮。

在肖辛夷眼中钟渊的姿态一向是优雅端正的,即使他现在将整个身体都靠坐在纪墓碑上,那份优雅都不曾减掉半分。

肖辛夷站在远处看着他喝了三瓶‘焚情’后再也忍不住了,快步走到钟渊身边将他手中正要开封的酒壶一把夺过,钟渊抬头看了她一眼道:“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把酒给我。”

肖辛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扯下酒壶上的盖子喝了一口,入口辛辣口齿留香,还是她熟悉的那个味道。

“师兄,你不能再喝了,师姐现在一定还在等着你,你回去吧。”肖辛夷咽下口中的焚情对钟渊道。

“无妨,我等她睡着了又出来的,我过会就回去。”钟渊说着从旁边又摸出一只酒壶说道:“正好你来了可以陪我一起喝。”

肖辛夷将他手中的酒壶夺下说道:“如果你想喝可以明日再喝,今天不能再喝了,如果你喝醉回去师姐会担心的。”

钟渊闻言不再去拿酒壶,沉默片刻对肖辛夷道:“你都知道了。”

“师父都对我说了。”肖辛夷轻声回道。

“你有时间就去陪陪她,你不在的日子里她时常念叨你。”

“是,师兄,我会的。”肖辛夷心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上次你来信说你们已经查到了十年前的主谋,那个人是谁。”钟渊问道。

肖辛夷闻言紧了紧手中的酒壶,钟渊于她而言如兄如父,她心里有什么想法都想说给他听,可钟渊的性子向来清冷,所以肖辛夷从未与他说过心里话,若是放在往日肖辛夷定然不知如何开口,可现在钟渊如此颓废的模样竟让她觉得钟渊比平时看起来平易近人。

肖辛夷不顾地上的泥污,在纪墓碑另一边坐下,抬手饮了口焚情一字一顿道:“是我的舅舅江云恺。”

钟渊听到这个答案时身子一僵,缓缓转过头来看着肖辛夷,肖辛夷苦笑一声道:“师兄你是不是没想到会是我的亲人,我也没想到。”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钟渊说完不再靠坐在纪墓碑上,将身子坐正对着肖辛夷道。

“是,师兄。”肖辛夷饮完焚情长出一口气道:“十几年前我的曾外祖父花无眠老将军被奸人所害,我的舅舅江云恺查到幕后主使后来到了苍安山庄……”

待肖辛夷将前因后果都对钟渊讲完之后天空已有些发白。

钟渊听完后久久没有说话,沉默许久后才对肖辛夷道:“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师父那里我会去说的。”

肖辛夷边说边饮,此时已有些醉意,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对钟渊行了一礼道:“是,师兄。”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后山,钟渊站在远处看着她东倒西歪的消失在竹林后面才抬步朝凌空殿而去。

肖辛夷回到自己院子后倒头就睡,有道是身在梦中不知梦。

片刻后她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中有些不知所措,她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她又要到哪里去,直到她环视四周看到一座小小的石拱桥和一大片海棠树林后才知道,这里是江城,不远处就是苍安山庄。肖辛夷疯了一样拼命向前跑去,但无论她再怎么用力奔跑,还是停留在原处没有挪动半分,她崩溃到想要放声大哭,谁来帮帮她,她想回苍安山庄,那里有她的父母,有她的兄长和祖母,他们一定都在等她回家,可她过不去,她已经拼命在往前跑了,可身边依旧是那座小石桥和那片海棠树林。

白色的雪映着血色的海棠妖冶的近乎诡异,肖辛夷突然觉得很害怕,巨大的恐惧向她席卷而来,她想逃跑,只要不让她留在这里,无论逃到哪里都可以。她想放声大呼,可喉咙里像是被灌了铅一样发不出声音。此时的她就像是被世界遗弃了,茫茫天地间,皑皑白雪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人。

就在她崩溃到绝望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她抬眼向四周望去,一个小黑点正慢慢的向她移动而来,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马背上有一淡蓝色少年正温柔的看着她,那一刻所有的孤独不安,恐惧崩溃都化为乌有,只要有诸葛清鸿在,肖辛夷什么都不怕了。

少年策马来到肖辛夷跟前伸出一只手,肖辛夷将手放在他手中与他十指相扣,少年一双桃花眼中满是笑意,微微一用力便将她扯上马背,墨鸦长嘶一声带着两人绝尘而去,马蹄溅起的雪花飘到半空中化作片片桃花瓣,飘飘洒洒的落在两人身上,肖辛夷只不过是拿掉粘在自己眼上的一片花瓣,却在这眨眼的瞬间来到苍安山庄门前,两座雕刻精细的雄伟石狮守在山庄大门左右,门楣匾额上苍安山庄四个大字格外显眼,肖辛夷的眼眶瞬间湿了,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一点都没有变。

诸葛清鸿放开她的手将她从马背上接下来,然后拉着她的手一起向苍安山庄门口走去,眼看就要踏进苍安山庄大门,突然漫天的熊熊大火瞬间笼罩住苍安山庄,那么大的火灼的肖辛夷睁不开眼睛,她就要开口唤诸葛清鸿离开这里,突然觉得手中一松,诸葛清鸿放开了她的手,独自一人走向火海。

“阿隐,回来。”凄厉的呼喊声回荡在肖辛夷耳边。可诸葛清鸿就像是没听到一般,依旧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向火海,肖辛夷在恐惧中抬脚就要去追,可无论她怎么用力奔跑只能停在原地踏步,眼看着诸葛清鸿的身影一点一点被火海吞噬,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眼中的泪水可以铺天盖地,心中的痛楚可以翻江倒海,却阻止不了那个向她回眸一笑的少年瞬间消失在漫天大火里。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肖辛夷听到秦悠悠的声音猛的从榻上坐起,迷茫的环视四周,雪地,石桥,树林,大火,还有诸葛清鸿,全都不见了。

直到额头传来温热的触感肖辛夷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做了个梦,做了个很可怕可怕的噩梦,回过神来她才发觉眼睛有些干涩,身上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肖辛夷抹了抹满脸的泪水对秦悠悠道:“是做了个梦。”

“梦中有诸葛公子吧。”秦悠悠好奇的问道:“刚才你叫她的名字了,可你为什么哭的那么伤心呢。”

肖辛夷听着秦悠悠的话回想了一下她的梦境,她为什么会哭的那么伤心,为什么她会做这样一个梦,苍安山庄早就不在了,还有诸葛清鸿,她是在害怕失去他吗?

秦悠悠看她呆愣的样子唤了她一声,肖辛夷稳了稳心神说道:“我忘了刚才做的是什么梦了。”

秦悠悠耸了耸肩笑着说道:“我也是经常醒了之后就会忘记做过什么样的梦,不说这个了,既然是一个梦,醒了就好了,姐你饿不饿,我做了点心给你带过来了。”

肖辛夷像是刚经过一场恶战浑身乏力,没有一点胃口,听到秦悠悠的话后摇摇头回道:“我还不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申时。”秦悠悠回道。

肖辛夷起身看了一眼窗外,果然是日色西偏,起身走到衣柜前拿出一套干净衣衫,在屏风后面换上后对秦悠悠道:“今日还未向师父请安,师父可曾传过我。”

“有的,朱颜上午来过一趟, 她说司马门主让她来看看你的情况,见你睡得很沉她便又走了。”秦悠悠道。

肖辛夷点点头道:“我去向师父请安,你可以让古月陪你到处走走。”

秦悠悠道:“姐你不用老是担心我,我不会闷到自己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吃过晚饭后秦悠悠便早早睡下了,肖辛夷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在这短短一日当中她知道了太多事,可最让她难以释怀的依然是苏月仙。

想了足足半夜肖辛夷依然无法释怀,穿戴整齐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今夜有风,乍出房门肖辛夷的衣衫便如水波般荡漾开来,今夜亦有月,被层云遮了一角,但即使如此也掩盖不住清冷的月辉洒满整个凌峰。

肖辛夷走出自己院子漫无目的的走着,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年,身边的一草一木也陪了她十年,对这里她早已刻骨铭心,如果她想去哪里,即使闭上眼睛也能走过去。可她现在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走遍凌峰的每一个角落。

如果她只是洛九天的后人而不是肖无尘的后人,司马正清是不是就不会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苏月仙身上,是不是她就可以用‘乱世’,可以在双圣门需要时挺身而出。

走过一条又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直到她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酒香,才回过神来发现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后山,她熟悉的酒香味道就是从摇曳的竹林后传来的,借着月光转过竹林,肖辛夷看到钟渊正坐在纪的墓碑上执壶而饮。

在肖辛夷眼中钟渊的姿态一向是优雅端正的,即使他现在将整个身体都靠坐在纪墓碑上,那份优雅都不曾减掉半分。

肖辛夷站在远处看着他喝了三瓶‘焚情’后再也忍不住了,快步走到钟渊身边将他手中正要开封的酒壶一把夺过,钟渊抬头看了她一眼道:“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把酒给我。”

肖辛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扯下酒壶上的盖子喝了一口,入口辛辣口齿留香,还是她熟悉的那个味道。

“师兄,你不能再喝了,师姐现在一定还在等着你,你回去吧。”肖辛夷咽下口中的焚情对钟渊道。

“无妨,我等她睡着了又出来的,我过会就回去。”钟渊说着从旁边又摸出一只酒壶说道:“正好你来了可以陪我一起喝。”

肖辛夷将他手中的酒壶夺下说道:“如果你想喝可以明日再喝,今天不能再喝了,如果你喝醉回去师姐会担心的。”

钟渊闻言不再去拿酒壶,沉默片刻对肖辛夷道:“你都知道了。”

“师父都对我说了。”肖辛夷轻声回道。

“你有时间就去陪陪她,你不在的日子里她时常念叨你。”

“是,师兄,我会的。”肖辛夷心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上次你来信说你们已经查到了十年前的主谋,那个人是谁。”钟渊问道。

肖辛夷闻言紧了紧手中的酒壶,钟渊于她而言如兄如父,她心里有什么想法都想说给他听,可钟渊的性子向来清冷,所以肖辛夷从未与他说过心里话,若是放在往日肖辛夷定然不知如何开口,可现在钟渊如此颓废的模样竟让她觉得钟渊比平时看起来平易近人。

肖辛夷不顾地上的泥污,在纪墓碑另一边坐下,抬手饮了口焚情一字一顿道:“是我的舅舅江云恺。”

钟渊听到这个答案时身子一僵,缓缓转过头来看着肖辛夷,肖辛夷苦笑一声道:“师兄你是不是没想到会是我的亲人,我也没想到。”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钟渊说完不再靠坐在纪墓碑上,将身子坐正对着肖辛夷道。

“是,师兄。”肖辛夷饮完焚情长出一口气道:“十几年前我的曾外祖父花无眠老将军被奸人所害,我的舅舅江云恺查到幕后主使后来到了苍安山庄……”

待肖辛夷将前因后果都对钟渊讲完之后天空已有些发白。

钟渊听完后久久没有说话,沉默许久后才对肖辛夷道:“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师父那里我会去说的。”

肖辛夷边说边饮,此时已有些醉意,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对钟渊行了一礼道:“是,师兄。”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后山,钟渊站在远处看着她东倒西歪的消失在竹林后面才抬步朝凌空殿而去。

肖辛夷回到自己院子后倒头就睡,有道是身在梦中不知梦。

片刻后她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中有些不知所措,她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她又要到哪里去,直到她环视四周看到一座小小的石拱桥和一大片海棠树林后才知道,这里是江城,不远处就是苍安山庄。肖辛夷疯了一样拼命向前跑去,但无论她再怎么用力奔跑,还是停留在原处没有挪动半分,她崩溃到想要放声大哭,谁来帮帮她,她想回苍安山庄,那里有她的父母,有她的兄长和祖母,他们一定都在等她回家,可她过不去,她已经拼命在往前跑了,可身边依旧是那座小石桥和那片海棠树林。

白色的雪映着血色的海棠妖冶的近乎诡异,肖辛夷突然觉得很害怕,巨大的恐惧向她席卷而来,她想逃跑,只要不让她留在这里,无论逃到哪里都可以。她想放声大呼,可喉咙里像是被灌了铅一样发不出声音。此时的她就像是被世界遗弃了,茫茫天地间,皑皑白雪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人。

就在她崩溃到绝望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她抬眼向四周望去,一个小黑点正慢慢的向她移动而来,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马背上有一淡蓝色少年正温柔的看着她,那一刻所有的孤独不安,恐惧崩溃都化为乌有,只要有诸葛清鸿在,肖辛夷什么都不怕了。

少年策马来到肖辛夷跟前伸出一只手,肖辛夷将手放在他手中与他十指相扣,少年一双桃花眼中满是笑意,微微一用力便将她扯上马背,墨鸦长嘶一声带着两人绝尘而去,马蹄溅起的雪花飘到半空中化作片片桃花瓣,飘飘洒洒的落在两人身上,肖辛夷只不过是拿掉粘在自己眼上的一片花瓣,却在这眨眼的瞬间来到苍安山庄门前,两座雕刻精细的雄伟石狮守在山庄大门左右,门楣匾额上苍安山庄四个大字格外显眼,肖辛夷的眼眶瞬间湿了,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一点都没有变。

诸葛清鸿放开她的手将她从马背上接下来,然后拉着她的手一起向苍安山庄门口走去,眼看就要踏进苍安山庄大门,突然漫天的熊熊大火瞬间笼罩住苍安山庄,那么大的火灼的肖辛夷睁不开眼睛,她就要开口唤诸葛清鸿离开这里,突然觉得手中一松,诸葛清鸿放开了她的手,独自一人走向火海。

“阿隐,回来。”凄厉的呼喊声回荡在肖辛夷耳边。可诸葛清鸿就像是没听到一般,依旧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向火海,肖辛夷在恐惧中抬脚就要去追,可无论她怎么用力奔跑只能停在原地踏步,眼看着诸葛清鸿的身影一点一点被火海吞噬,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眼中的泪水可以铺天盖地,心中的痛楚可以翻江倒海,却阻止不了那个向她回眸一笑的少年瞬间消失在漫天大火里。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肖辛夷听到秦悠悠的声音猛的从榻上坐起,迷茫的环视四周,雪地,石桥,树林,大火,还有诸葛清鸿,全都不见了。

直到额头传来温热的触感肖辛夷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做了个梦,做了个很可怕可怕的噩梦,回过神来她才发觉眼睛有些干涩,身上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肖辛夷抹了抹满脸的泪水对秦悠悠道:“是做了个梦。”

“梦中有诸葛公子吧。”秦悠悠好奇的问道:“刚才你叫她的名字了,可你为什么哭的那么伤心呢。”

肖辛夷听着秦悠悠的话回想了一下她的梦境,她为什么会哭的那么伤心,为什么她会做这样一个梦,苍安山庄早就不在了,还有诸葛清鸿,她是在害怕失去他吗?

秦悠悠看她呆愣的样子唤了她一声,肖辛夷稳了稳心神说道:“我忘了刚才做的是什么梦了。”

秦悠悠耸了耸肩笑着说道:“我也是经常醒了之后就会忘记做过什么样的梦,不说这个了,既然是一个梦,醒了就好了,姐你饿不饿,我做了点心给你带过来了。”

肖辛夷像是刚经过一场恶战浑身乏力,没有一点胃口,听到秦悠悠的话后摇摇头回道:“我还不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申时。”秦悠悠回道。

肖辛夷起身看了一眼窗外,果然是日色西偏,起身走到衣柜前拿出一套干净衣衫,在屏风后面换上后对秦悠悠道:“今日还未向师父请安,师父可曾传过我。”

“有的,朱颜上午来过一趟, 她说司马门主让她来看看你的情况,见你睡得很沉她便又走了。”秦悠悠说道。

肖辛夷点点头说道:“我去向师父请安,你可以让古月陪你到处走走。”

秦悠悠说道:“姐你不用老是担心我,我不会闷到自己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吃过晚饭后秦悠悠便早早睡下了,肖辛夷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在这短短一日当中她知道了太多事,可最让她难以释怀的依然是苏月仙。

想了足足半夜肖辛夷依然无法释怀,穿戴整齐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今夜有风,乍出房门肖辛夷的衣衫便如水波般荡漾开来,今夜亦有月,被层云遮了一角,但即使如此也掩盖不住清冷的月辉洒满整个凌峰。

肖辛夷走出自己院子漫无目的的走着,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年,身边的一草一木也陪了她十年,对这里她早已刻骨铭心,如果她想去哪里,即使闭上眼睛也能走过去。可她现在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走遍凌峰的每一个角落。

如果她只是洛九天的后人而不是肖无尘的后人,司马正清是不是就不会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苏月仙身上,是不是她就可以用‘乱世’,可以在双圣门需要时挺身而出。

走过一条又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直到她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酒香,才回过神来发现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后山,她熟悉的酒香味道就是从摇曳的竹林后传来的,借着月光转过竹林,肖辛夷看到钟渊正坐在纪的墓碑上执壶而饮。

在肖辛夷眼中钟渊的姿态一向是优雅端正的,即使他现在将整个身体都靠坐在纪墓碑上,那份优雅都不曾减掉半分。

肖辛夷站在远处看着他喝了三瓶‘焚情’后再也忍不住了,快步走到钟渊身边将他手中正要开封的酒壶一把夺过,钟渊抬头看了她一眼道:“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把酒给我。”

肖辛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扯下酒壶上的盖子喝了一口,入口辛辣口齿留香,还是她熟悉的那个味道。

“师兄,你不能再喝了,师姐现在一定还在等着你,你回去吧。”肖辛夷咽下口中的焚情对钟渊道。

“无妨,我等她睡着了又出来的,我过会就回去。”钟渊说着从旁边又摸出一只酒壶说道:“正好你来了可以陪我一起喝。”

肖辛夷将他手中的酒壶夺下说道:“如果你想喝可以明日再喝,今天不能再喝了,如果你喝醉回去师姐会担心的。”

钟渊闻言不再去拿酒壶,沉默片刻对肖辛夷道:“你都知道了。”

“师父都对我说了。”肖辛夷轻声回道。

“你有时间就去陪陪她,你不在的日子里她时常念叨你。”

“是,师兄,我会的。”肖辛夷心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上次你来信说你们已经查到了十年前的主谋,那个人是谁。”钟渊问道。

肖辛夷闻言紧了紧手中的酒壶,钟渊于她而言如兄如父,她心里有什么想法都想说给他听,可钟渊的性子向来清冷,所以肖辛夷从未与他说过心里话,若是放在往日肖辛夷定然不知如何开口,可现在钟渊如此颓废的模样竟让她觉得钟渊比平时看起来平易近人。

肖辛夷不顾地上的泥污,在纪墓碑另一边坐下,抬手饮了口焚情一字一顿道:“是我的舅舅江云恺。”

钟渊听到这个答案时身子一僵,缓缓转过头来看着肖辛夷,肖辛夷苦笑一声道:“师兄你是不是没想到会是我的亲人,我也没想到。”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钟渊说完不再靠坐在纪墓碑上,将身子坐正对着肖辛夷道。

“是,师兄。”肖辛夷饮完焚情长出一口气道:“十几年前我的曾外祖父花无眠老将军被奸人所害,我的舅舅江云恺查到幕后主使后来到了苍安山庄……”

待肖辛夷将前因后果都对钟渊讲完之后天空已有些发白。

钟渊听完后久久没有说话,沉默许久后才对肖辛夷道:“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师父那里我会去说的。”

肖辛夷边说边饮,此时已有些醉意,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对钟渊行了一礼道:“是,师兄。”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后山,钟渊站在远处看着她东倒西歪的消失在竹林后面才抬步朝凌空殿而去。

肖辛夷回到自己院子后倒头就睡,有道是身在梦中不知梦。

片刻后她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中有些不知所措,她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她又要到哪里去,直到她环视四周看到一座小小的石拱桥和一大片海棠树林后才知道,这里是江城,不远处就是苍安山庄。肖辛夷疯了一样拼命向前跑去,但无论她再怎么用力奔跑,还是停留在原处没有挪动半分,她崩溃到想要放声大哭,谁来帮帮她,她想回苍安山庄,那里有她的父母,有她的兄长和祖母,他们一定都在等她回家,可她过不去,她已经拼命在往前跑了,可身边依旧是那座小石桥和那片海棠树林。

白色的雪映着血色的海棠妖冶的近乎诡异,肖辛夷突然觉得很害怕,巨大的恐惧向她席卷而来,她想逃跑,只要不让她留在这里,无论逃到哪里都可以。她想放声大呼,可喉咙里像是被灌了铅一样发不出声音。此时的她就像是被世界遗弃了,茫茫天地间,皑皑白雪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人。

就在她崩溃到绝望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她抬眼向四周望去,一个小黑点正慢慢的向她移动而来,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马背上有一淡蓝色少年正温柔的看着她,那一刻所有的孤独不安,恐惧崩溃都化为乌有,只要有诸葛清鸿在,肖辛夷什么都不怕了。

少年策马来到肖辛夷跟前伸出一只手,肖辛夷将手放在他手中与他十指相扣,少年一双桃花眼中满是笑意,微微一用力便将她扯上马背,墨鸦长嘶一声带着两人绝尘而去,马蹄溅起的雪花飘到半空中化作片片桃花瓣,飘飘洒洒的落在两人身上,肖辛夷只不过是拿掉粘在自己眼上的一片花瓣,却在这眨眼的瞬间来到苍安山庄门前,两座雕刻精细的雄伟石狮守在山庄大门左右,门楣匾额上苍安山庄四个大字格外显眼,肖辛夷的眼眶瞬间湿了,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一点都没有变。

诸葛清鸿放开她的手将她从马背上接下来,然后拉着她的手一起向苍安山庄门口走去,眼看就要踏进苍安山庄大门,突然漫天的熊熊大火瞬间笼罩住苍安山庄,那么大的火灼的肖辛夷睁不开眼睛,她就要开口唤诸葛清鸿离开这里,突然觉得手中一松,诸葛清鸿放开了她的手,独自一人走向火海。

“阿隐,回来。”凄厉的呼喊声回荡在肖辛夷耳边。可诸葛清鸿就像是没听到一般,依旧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向火海,肖辛夷在恐惧中抬脚就要去追,可无论她怎么用力奔跑只能停在原地踏步,眼看着诸葛清鸿的身影一点一点被火海吞噬,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眼中的泪水可以铺天盖地,心中的痛楚可以翻江倒海,却阻止不了那个向她回眸一笑的少年瞬间消失在漫天大火里。

“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肖辛夷听到秦悠悠的声音猛的从榻上坐起,迷茫的环视四周,雪地,石桥,树林,大火,还有诸葛清鸿,全都不见了。

直到额头传来温热的触感肖辛夷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做了个梦,做了个很可怕可怕的噩梦,回过神来她才发觉眼睛有些干涩,身上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肖辛夷抹了抹满脸的泪水对秦悠悠道:“是做了个梦。”

“梦中有诸葛公子吧。”秦悠悠好奇的问道:“刚才你叫她的名字了,可你为什么哭的那么伤心呢。”

肖辛夷听着秦悠悠的话回想了一下她的梦境,她为什么会哭的那么伤心,为什么她会做这样一个梦,苍安山庄早就不在了,还有诸葛清鸿,她是在害怕失去他吗?

秦悠悠看她呆愣的样子唤了她一声,肖辛夷稳了稳心神说道:“我忘了刚才做的是什么梦了。”

秦悠悠耸了耸肩笑着说道:“我也是经常醒了之后就会忘记做过什么样的梦,不说这个了,既然是一个梦,醒了就好了,姐你饿不饿,我做了点心给你带过来了。”

肖辛夷像是刚经过一场恶战浑身乏力,没有一点胃口,听到秦悠悠的话后摇摇头回道:“我还不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申时。”秦悠悠回道。

肖辛夷起身看了一眼窗外,果然是日色西偏,起身走到衣柜前拿出一套干净衣衫,在屏风后面换上后对秦悠悠道:“今日还未向师父请安,师父可曾传过我。”

“朱颜上午来过一趟, 她说司马门主让她来看看你的情况,见你睡得很沉她便又走了。”秦悠悠说道。

肖辛夷点点头说道:“我去向师父请安,你可以让古月陪你到处走走。”

秦悠悠说道:“姐你不用老是担心我,我不会闷到自己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诸葛上山》

一连几日肖辛夷都是在‘上水阁’陪着苏月仙度过得,不知是不是苏月仙心情好的原因,肖辛夷感觉她的气色一日塞过一日。

这日肖辛夷正为苏月仙肚子里的胎儿抚琴,听见灵陌来报说胡古月正在外面等着她,一股夹杂着惶恐不安但又隐隐期待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

苏月仙看到她复杂的神情心下了然道:“算算日子,应该是诸葛盟主上山来了,但不知诸葛公子会不会一同前来。”

肖辛夷这几日陪苏月仙闲聊时提过诸葛浩初要来双圣门的事情,但未说明是为何事,她不想苏月仙为外界这些纷乱杂事所扰。所以在苏月仙追问她诸葛浩初是为何事所来时,她嗫嚅着半天说不出来,但苏月仙看她头都要低到桌子底下 的模样莞尔一笑不再追问,肖辛夷知道她是误会了什么,可她不愿解释,与其让苏月仙胡思乱想不如就让她这么误会下去。

肖辛夷站起身来对苏月仙道:“师姐,我出去看看古月有何事。”

“去吧。”

苏月仙看到肖辛夷窘迫又微微 脸红的样子笑的更开心了。

“师姐,师父命我来请您去凌空殿,诸葛盟主上山了。”胡古月一看到肖辛夷的身影拱手说道。

肖辛夷点了点头对胡古月道:“你先去禀报师父,我随后就来。”待胡古月走远了肖辛夷按了按狂跳的心口走回苏月仙跟前道:“师姐,我要去凌空殿一趟。”

苏月仙冲她招了招手道:“过来。”

肖辛夷走到她跟前蹲下抬起头等她吩咐。

苏月仙没有说话,只是将肖辛夷微乱的发丝用手梳理整齐,扯了扯她有些发皱的衣襟,做完这一切后苏月仙满意的打量她一眼才道:“去吧,不要让人家等太久了。”

听到这句话肖辛夷感觉到自己脸颊瞬间如火炙般滚烫,虽然她知道今天诸葛浩初来的目的,可一想到那个人正在不远处等着她,心中五味陈杂,其中最多的却是多日不见的思念和即将重逢的喜悦。

拜别苏月仙后肖辛夷一路慢悠悠的行着,既想快点赶到凌空殿又害怕走进去,这两种矛盾的情绪在她心中反复交替,致使她的脚步时快时慢,想着到了凌空殿后她要怎么面对那人,若是他当面问出那句‘何日见许兮’,她又该怎么回答。但还未等她走近凌空殿,便在弯弯折折的小路上看到一抹白色身影。

月白色的暗纹长衫上仿佛有皎皎月华在流动,灿目夺人。如墨黑发用白玉发冠束起,谦谦温润。但无论是皎洁的衣衫还是温润的发冠,都不及他桃花眼中的一个眼神,那眼神中有看透世事心如石的坚定,有踏遍四海念无悔的执着,还有看着肖辛夷时的逶迤眷恋。

肖辛夷还未站稳,便看到诸葛清鸿迈着犹如隔着千山万水的步子都到她跟前,没有一丝停顿。

“辛儿。”

久违的声音两人耳边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久违的一个怀抱。

诸葛清鸿的手臂强壮有力,可抱住肖辛夷时又是那么温和柔软,好像害怕稍微用力就会把怀中人弄疼,他连拥她入怀时的一个动作都是那么小心翼翼。

肖辛夷听着响在耳畔的心跳声和头顶的呼吸声,一时忘了反应,在这一刻她甚至想如果不是父母大仇未报,如果这是生命的尽头,那她今生便可无憾了。

她的手缓缓向上,在即将环上他的腰身时顿了顿,微微颤抖着将她身前的人一把推开。

诸葛清鸿后退一步,看着低头不语的肖辛夷轻声笑了起来,就像是偷偷做了坏事的顽童被人发现后带着既满意又炫耀的笑。在拥她入怀的那一刻他分明感觉到了肖辛夷对他的依恋,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只是短短的一瞬,可他就是感觉到了。

诸葛清鸿本就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就像现在,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就已心满意足。

肖辛夷听到他的轻笑声抬起头来,错愕的看着满眼是笑的诸葛清鸿,不明白他为何会笑的那么开心,但那如同霁月清风凝望着她的眼神又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诸葛清鸿走到她身侧牵起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道:“父亲还在等着我们,走吧。”说完不等肖辛夷答话,当先一步朝前走去,肖辛夷的手被他紧紧攥着,只能随着他的步伐一起朝凌空殿而去,等走到转角处诸葛清鸿才放开了她的手,看了她一眼道:“如今在这山上我是客你是主,是不是应该你带着我去拜见长辈。”

肖辛夷本就通红的脸色又深了几分,往前紧走两步道:“诸葛公子请跟我来。”

诸葛清鸿笑着无奈点点头,跟在她身后缓步而行,看到向来处事不惊的肖辛夷微乱的步伐,眼神中满满的宠溺,比起胡古月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用华如江的话来说就是特别没出息。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凌空殿主殿,主殿中只有钟渊和段辰。

肖辛夷初入东岳山就是段辰带她去的,两人在雍城又相处了几日,也算是熟人了,几人见礼后肖辛夷走到钟渊身边站定,钟渊对她道:“师父和诸葛盟主正在内厅议事,我们等着便好。”

肖辛夷点点头看着内厅紧闭的房门满腹心事,不经意回眼间看到诸葛清鸿正静静看着她,眼中神色变幻莫名,肖辛夷转过头不再看他,只是无意识间站的离钟渊远了些。

直到过了午时内厅的房门才吱呀一声打开,司马正清脸色平淡如常的走了出来,诸葛浩初紧跟其后。肖辛夷往前一步将司马正清扶到主座坐下后对诸葛浩初行礼道:“见过诸葛盟主。”

诸葛浩初虚扶一把道:“起来吧。”

“多谢盟主。”肖辛夷说完便站在司马正清一侧不再言语。

“诸葛盟主连日奔波定是十分疲累了,我已命弟子备下薄宴,若是盟主不嫌弃便用过午饭再下山也不迟。”

肖辛夷听到这句话心中咯噔一跳。

第一百一十八章《分道扬镳》

司马正清口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双圣门不欢迎他们,吃完饭赶紧走。

诸葛浩初如何听不出他的意思,虽然他一把年纪又身居武林盟主之位,可在司马正清面前也只敢以晚辈自居,况且司马正清礼数周全的请他们吃完饭再下山,没有直接将他们赶出去已是给足了面子。按理来说诸葛浩初应该借坡下驴顺势告辞离去才是,可他犹豫了一下对司马正清行礼道:“多谢司马门主盛情款待,恭敬不如从命,晚辈也想领略一下凌峰的无限风光。”

“诸葛盟主请便。”

“只是我等不知山上道路……”

“辛儿,你为诸葛盟主带路。”

司马正清早就看透了诸葛浩初的心思,无心与他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说完便朝内厅走去,钟渊对众人拱手示意后跟了进去。

如此一来肖辛夷更觉尴尬,走到诸葛浩初身边道:“诸葛盟主先请。”诸葛浩初一脸慈祥的看着她点点头,当先一步走了出去,段辰紧跟其后。肖辛夷看着他俩疾步而去的背影正要去追,手突然被人握住,肖辛夷心下一慌,心虚的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空荡荡的大殿除了太乙救苦天尊只余 她和诸葛清鸿两人。可她还是感觉被人窥探到了秘密,也顾不得她的手还被诸葛清鸿握在手心里,快步朝外走去。等两人出了凌空殿早已看不见诸葛浩初和段辰的影子。

“不用找了,父亲只是随便走走,很快就会回来的。”

肖辛夷哪能不明白这是诸葛浩初故意为两人制造的机会,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诸葛清鸿抬步向前走去,肖辛夷想把手从他的手中抽出,可她越是挣扎诸葛清鸿便攥的越紧。

“辛儿,让我握一会,就一小会,好不好。”

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带着三分祈求,肖辛夷看了他一眼虽然没有说话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诸葛清鸿扯了扯嘴角带着她向前走去。

“辛儿,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劝父亲不要与落月山庄联手,你会不会怪我。”

“不会。”

“父亲不是个独断专行的人,可我不知这次他为何会如此执拗。”

“师父已经做了决定,不日我们便会下山去安抚灾民,不让这场暴动继续扩大下去,师父他不愿看到百姓遭受战争之苦,我也不愿。”

“我以为你会愿意看见当今朝廷失势。”

“我自然愿意看见,但与此相比我更愿意看到百姓安居乐业,我想报仇还可以用别的方式,可战争一旦爆发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诸葛清鸿停下,看着肖辛夷许久才低声道:“是我的错,是我将你想的太狭隘了。”

“你只是太过设身处地的为我着想罢了。”肖辛夷说完从袖袋中拿出一块黝黑令牌道:“对不起,我食言了,在加入清霄堂的时候我说过会配合你们的每一次行动,但这次的行动我没有办法配合,我要跟师父一起下山安抚灾民。”

诸葛清鸿接过她手中令牌一时沉默没有说话。肖辛夷看着他黯然的神色心中有些慌乱,他是在生气吗?正要开口的时候听到诸葛清鸿道:“这块令牌我暂时替你保管着,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和难处,等所有事情都过去后你依然是清霄堂的副堂主。”说完后将令牌郑重其事的收入袖袋中。

肖辛夷松了一口气,她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副堂主,只要诸葛清鸿没有生气便好。

凌空殿内司马正清和钟渊临窗而立,两人神色各不相同,看着肖辛夷和诸葛清鸿携手转过小路拐角再也看不见了,才回收目光。

“诸葛浩初铁定心要与落月山庄合作,他虽没有‘五湖令,’可这十年间也培植了不少自己的势力,武林中人也都对诸葛山庄马首是瞻,这次暴动,武林必然会再次牵连其中,我们现在动作不宜太过明显,只能在暗处行动,派出去找五湖令的弟子可有发现。”

“回师父,暂时没有。落月山庄的人也在四处寻找‘五湖令’。”

“当年‘五湖令’从江云恺手中丢失后到底落在何人手中,这十年间他毫无动静,存的什么心思。”

“‘五湖令’未出,江湖中人便可不受任何人指挥,这么多年除了忌惮诸葛山庄实力外,武林中人也是图个安生才会一致拥护诸葛浩初,如今诸葛浩初执意要与落月山庄联手,只怕大多数人都不会跟随而去。”

“多派几名弟子去找,即使找不到也不能让落月山庄的人先找到。”

“是师父,我这就去安排。”

“苏长老已经动身去苍辰国了吗?”

“已经动身了。”

“你去吧。”

随着钟渊离去之后,凌空殿内厅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司马正清站在窗边依旧未动,只是看着满山的树木被风吹的如浪涛一层又一层的高低起伏,树欲静而风不止,可谁会在乎风是不是就愿意翻山越岭兴风作浪。

诸葛浩初确实是吃了午饭又下的山,席间由钟渊和肖辛夷作陪,司马正清并未出席。这顿饭吃的很慢,诸葛浩初不时与钟渊说几句话,问他一些关于双圣门和武林中的问题,钟渊回答的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错处,可又问了跟没问一样。

席间几人都知道,吃过这顿饭后下次再见面他们便已站在了对立面,虽双圣门并未表明立场,可诸葛浩初又如何看不出来,双圣门是站在当今朝廷这边的。也许他们并算不上是敌人,可也绝对不可能再是盟友。

席间诸葛浩初不时朝肖辛夷和诸葛清鸿扫去,见两人各自低头吃饭没有交流 ,当下也无心再与钟渊搭话。胡古月精心准备的一顿饭几乎没怎么动过便被撤了下去。钟渊收到一封信后就匆匆离去了,走之前嘱咐肖辛夷代他送诸葛盟主下山。肖辛夷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应了。一行四人慢悠悠的行到凌空殿正门口诸葛浩初才停下问肖辛夷。

“辛儿,你可愿随我们一同下山。

第一百一十九章《相见何时》

“叔父对苍安山庄的恩情肖辛夷没齿难忘,可我身为双圣门弟子,在这种时候绝不敢弃师门而去。”

诸葛浩初闻言并没有失望神色,他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只不过没有亲耳听到答案始终都怀有一丝希翼。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叔父都会支持你,只是你以后面对的人和事都是你之前无法想象的,遇事要多问你师父和师兄,若是有解不开的难题也可写信给我,无论将来结果如何,你都要记住,诸葛山庄永远都会站在你身后。”

肖辛夷心中自然是感恩的,可将来的事情谁又说的准呢,人生不过数十年,永远又会是多远。

“叔父,辛儿记住了。”

诸葛浩初点了点头,转身踏着石阶缓步而下。

诸葛清鸿听着耳畔越走越远的脚步声站到肖辛夷跟前,俯下身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至始至终我认定的妻只有你一人,从未变过。”

万里层云遮光朱万顷,千山暮雪揽风月无边。誓言犹在耳畔,说这句话的人已策马远去。

肖辛夷站在凌峰山顶看着与暮色夕阳融为一体的人影久久未动,她不知道下次相见是何时,也不知再相见时彼此是何身份。

回到凌空殿时司马正清已在正殿中等着她,见她进殿后说道:“辛儿,明日你和他们一起下山,下山之后一切事宜暂听毒圣门大弟子风惊影安排,待苏长老归来后再听苏长老指挥。”

“苏长老去了何处。”肖辛夷不解的问道。

“他去了苍辰国采购粮食。”

“去苍辰国采购粮食?”

“安业国已经没有多余的粮食可收了。”

肖辛夷默然。

民以食为天,倘若一个王朝连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那这个王朝还能坚持多久。

翌日肖辛夷跟随风惊影带领双圣门半数弟子与苏仁的人会合。司马正清和柳将离镇守双圣门,钟渊留在凌峰照顾苏月仙,苏仁去了苍辰国。

所以这次他们的行动毒圣门以风惊影为首,医圣门以肖辛夷为首,肖辛夷身后数十弟子有男有女,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皆着不惹纤尘的纯白衣衫,远远望去如临风而下的流云般飘逸。风惊影着一身青衣,衣衫上有只同色的蜘蛛在他周身爬来爬去,在他身后是身着五色衣衫的毒圣们弟子,冷墨妍驱马与紫蛇一脉的弟子远远跟在风惊影身后,但无论是疾驰还是缓行,她都与双圣门弟子保持着一段距离。

秦悠悠得司马正清同意着医圣门弟子服跟在肖辛夷身边,她看着频频向后回头的肖辛夷道:“姐,冷墨妍自从雍城归来以后从未去医圣门找过我们,如今下了山也刻意与我们拉开距离,我们是不是哪里得罪她了。”

肖辛夷摇了摇头道:“不知道,等安顿下来之后再说吧。”

秦悠悠看惯了出尘清雅温润有礼的医圣门弟子,初时与这些身着艳丽衣衫眼神倨傲的毒圣门弟子同行还有些不适,可转念一想冷墨妍不一直都是这模样的吗,如此想着行了几日后便很快在心里接受了这些人,毕竟毒圣门的弟子虽对什么都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可对医圣门弟子却是礼敬有加。

一行人轻装简行很快就到了平城,过了平城便是晏城。他们在平城外面看到很多逃难到此的灾民,大多数都是老弱妇孺,她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每个人的头发都像初冬时分的枯草一般蓬松凌乱,毫无生机,然而比头发更加毫无生机的是她们的眼睛,她们木然的看着紧闭的平城城门,看着周围渐渐扒光的树皮,秃掉的树梢和一望无际的黄土。

本来在之前他们是可以进城乞讨的,虽然讨到的并不多,可至少有一口吃的,不至于像现在连树皮都要吃光了,只能坐在城外等死。她们也记不清已经走过几个城郡,自从那些灾民开始暴动后,她们就从城中被赶了出来,再也没有城郡会放她们进去给她们一条生路了。

然而就在她们看到在平城城门大开,有一队驱马的人被迎进城中后,已经失去光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大喜着奔向那敞开的城门,然而等那队人的最后一匹马进入城中后,城门在厚重的咯吱声中重新关上,将她们隔绝在外,她们甚至已经闻到城中飘出的食物香气,可终究还是没有进去。

肖辛夷跟在队伍最后面,在城门关上的那一刻听到了绝望的哭喊声,她回头看向那渐渐合拢的城门,在马蹄扬起的漫天尘沙中,那些夹杂着希望和绝望的面庞映入她的眼帘,但她也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城门便严丝合缝,将所有一切都拒之门外。

这城中士兵连续多日被城外灾民所扰,每次只要有人进城外面都会哭成一片,更有甚者拿石头将城门砸的砰砰巨响,好不容易这些日子已经没有人回来了,徘徊在外的灾民死了心不再守着城门鬼哭狼嚎,这一次开城门不知道又让城外这些人闹多久。

心烦意乱的守城士兵一打开城门就警惕的看着远处的灾民,并没有注意到马上这些人是做什么的,只是扫了一眼漫天黄沙中百多强壮的马匹暗骂一声,这么多人进来可不要让那些灾民趁机溜了进来。不然不见血这些人断然不会再轻易出城的。

心惊胆战的少年士兵在关上城门庆幸之际看到有一骑停在城门口不前,顿时大怒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去城中找个安歇之地,若不是‘杏林堂’的大夫为你们做保,你以为你们这些人可以进的城来。”

肖辛夷闻言没有说话,看了一眼怒吼的守城少年士兵一踢马腹朝前行去。

少年士兵这才得空看见马背上女子的侧脸和翩然的白衣,当下愣怔了一下问旁边的上了年纪的士兵道:“刚刚进城的那些是什么人。”

“这你都不知道,是双圣门的人啊!”

“哪个双圣门?”

“这天底下有几个双圣门,凌峰那个,十年前在皇城脚下救出武林中人的那个双圣门。”

第一百二十章《平城计划》

少年士兵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刚才进的那些是双圣门的弟子?我…我刚才居然吼了双圣门弟子,她们…会不会来找我麻烦。”

“美的你,这些年多少有头有脸的人物想请双圣门中人下山诊病都不得其门而入,你以为人家会把你一个小小士兵放在眼里,还来找你麻烦。”

少年士兵在一群人的哄笑中红了脸,他们说的对,像那样的绝色出尘的女子,恐怕转眼就会把他这个小小的守城士兵给忘了吧。

“不对啊,双圣门不是封山了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我们平城,还有‘杏林堂’的大夫为什么会为她们做保。” 少年守卫反应过来后不解的问道。

“前些日子你为你母亲守丧时双圣门已经出山了,你不知道也怨不得你,至于‘杏林堂’为啥会与双圣门扯上关系,俺也不知道。昨天听人说起双圣门中人要来平城俺还不信呢,今天这些人俺一看就信了。”

“为啥。”

“你看那些人的身姿气度,要不是与世隔绝多年咋会如此…如此脱俗出尘,跟咱们这些人可大不一样。”年老守城士兵愣怔着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一个词。

肖辛夷自然不知她身后发生了何事,等驱马追上风惊影时他们跟着一名小伙计已到了‘杏林堂’门口,百多人马瞬间将杏林堂门口的道路堵死,从堂中走出一名年近五十的老者,看了看众人拱手说道:“我等已恭候多时,还请各位跟我来。”

老者说完转身在前面带路,众人牵着马跟在他身后,走到一座有些破败的大院子门前才停下道:“这便是为诸位准备的落脚处,虽然不精致可贵在宽敞,可以同时容得下咱们这些人。”

“多谢汪师叔费心,双圣门中没有精贵的人,有这一处院落容身便已足矣。”风惊影拱手回道。

肖辛夷不知这老者全名,如果她知道一定会很熟悉,汪琛,这个名字她曾在凌峰的长辞殿内见过很多次,和长辞殿中那两千三百六十二座牌位上的名字一样熟悉。而这个名字刻在牌位上的人,自从十年前重伤醒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双圣门。

看这院中建筑十分典雅精致,只是很久都没有人住的原因略显灰败。但那满院的雕梁画柱,假山流水,红门朱窗,想来之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府邸。

“本来院中有一看门老者,我打发他回去了。”汪琛边走边说。“这院中房屋大大小小总共三十一间,各位暂时几人一间挤挤,待我们安排好留下的人其他人去别的城郡便不用如此委屈了。”

“一切听师叔安排,所有人将马匹安置好去找房间,务必在天黑前将一切安顿好。”风惊影对身后一众人说道。

“是师兄。”

顿时整个院中热闹了起来,有人去牵马有人去找房,都是没怎么出过门的少年少女,第一次下山颇为激动。

肖辛夷嘱咐了胡古月和秦悠悠几句后来到汪琛跟前行礼道:“医圣门弟子肖辛夷见过汪师叔。”

“师侄不必多礼,我已听苏师兄提起过,此次医圣门中弟子以你为首。”汪琛虚扶一把道。

“晚辈难免会有思虑不周处,日后还望师叔多加指点。”

“好,眼下苏师兄不在,你们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问我。”

“多谢师叔。”肖辛夷和风惊影同时回道。“

苏师叔走之前可留下具体计划。”风惊影问道。

“现下平城中有粮米九十石,苏师兄的意思是从平城开始,先将平城城外的灾民安顿好,然后逐步向外发展,务必将没有参与暴动的灾民稳定下来。现在灾民已攻到了建河郡外,离平城不过三郡之远,朝廷已派兵去增援建河郡,希望这次可以守住。”

“将这三郡灾民安顿好之后我们就赶去建河郡。”风惊影说道。

“是,师兄。”

众人终于赶在天黑前都找到了房间,有三人住一间的两人住一间的,甚至有关系特别好四五人一间的,秦悠悠收拾出了一间房和肖辛夷同住。

肖辛夷看过房间后便去毒圣门弟子所在地去找冷墨妍,冷墨妍已收拾好房间,和温知心住在一起。肖辛夷邀她们一起去吃晚饭,冷墨妍拒绝了。

温知心送肖辛夷出门后看着她复杂的脸色道:“江师姐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她向来就是个臭脾气,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前几日她还不愿意搭理我呢,今天不知怎么就与我同住了,说不定明天她就又去找你 同住了。”

“多谢温师妹,冷师妹心情不好,还望你多加担待,劝导她一二。”

“江师姐请放心。”

秦悠悠看到肖辛夷一人归来后问道:“冷墨妍不愿过来吗?”

肖辛夷点了点头道:“我们吃饭吧。”

“哦,可是我们哪里得罪她了,是我还是你。”秦悠悠疑惑不解道。

“她只是心情不好而已,等她心情好了自然会来找我们的。”肖辛夷安慰秦悠悠道。

只是她与冷墨妍在一起数年,自然知道冷墨妍的性子,以往她心情不好时会来医圣门找她,什么都不说只是跟在她旁边静静呆着,如今的冷墨妍不是心情不好,是真的对肖辛夷心生芥蒂了,但肖辛夷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究竟做了何事让冷墨妍如此恼她。

翌日一早风惊影跟着‘杏林堂’的老者去郡守府商量为城外灾民建立粥棚的事。肖辛夷带着所有弟子在院子等着,这一等便是一上午,直至快到午时他们才回来。

“我们已经跟郡守谈好了,他答应让我们在城外建立粥棚。”风惊影对一行人道。

“既然事情已经谈好了师兄为何心事重重的样子。”肖辛夷看到风惊影面色不善,忙问道。

“身为百姓父母官却处处以己利益为先,唉,不提也罢。”风惊影长叹一声不再说话,转而安排众人接下来要做的事。

后来肖辛夷才知道,她们如果想在平城在建棚施粥,必须要先缴纳商税。

第一百二十一章《设立粥棚》

随着平城城门大开,一辆满载粮米的车辆也从城中缓缓而出。在此之前胡古月和几名医圣门弟子已到了城外,在他们身后是成群的灾民,此时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望着城门口,在车子刚驶出平城后,一阵欢呼顿时从人群中传出。

“那真的是粮食吗……”

“有救了有救了,我们终于可以不被饿死了……”

“这些就是双圣门的人啊……”

“娘,我饿……”

肖辛夷走近人群听到一片窃窃私语和一双双惊喜的眼睛,她从马上跳下来看了看地势,招手唤了几个弟子道:“前面那块地势不错,适合安搭粥棚,你们几个在那里安置一间。”

“是,师姐。”

肖辛夷帮着几人将粥棚搭起后,风惊影也带领几人在另一处搭了一间。自始至终那些灾民只是挤在一处看着他们忙活,有几个胆大的想上来帮忙,可看了看她们干净整洁的衣衫又看了看自己身上,低着头退了回去。

“这位老伯,我们这次出来带的柴火不多,不知可否麻烦老伯带几个人去捡些柴火来。”

就在一名老者欲退回人群时听到后面有声音传来。他猛然回头看去,见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明眸皓齿,绝代风华的白衣女子正笑盈盈的看着他。

老者犹豫了片刻指着自己道:“姑娘可是在跟我说话。”

“正是,不知老伯可愿帮忙。”

“愿意当然愿意,姑娘请稍等,马上就来。”老者说完疾走几步冲人群喊道:“二狗子,铁牛,黑蛋,你们快跟我去捡柴火。”

人群中三个干瘦少年越过人群瞬间窜到老者跟前,四人说了几句话后就朝远处树林走去,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自告奋勇一起去的。

肖辛夷又走到人群中找到一位看起来精神尚可的妇人,请她帮忙搭建灶台,这妇人高兴的连连点头。

不多时,几乎能动的灾民都围在双圣门弟子身旁,即使搭不上手也可以在旁边提提意见,比如这灶台要怎么搭才能即能又省柴又旺火,又比如这粥棚要怎么建可以又挡风又结实。在灾民的帮助下,两个粥棚很快就收拾好,马上就可以生火煮粥了。灾民和双圣门的弟子打水的打水,生火的生火,一派忙忙碌碌却又温馨和谐的画面。

每个粥棚外面都搭了三口大锅,是在平城郡守那里租来的,之所以用租,是因为平城郡守说城外的灾民不是平城人士,他身为平城郡守没有责任为平城之外的人负责,所以要想用锅先拿租金。风惊影连连冷笑,连同设立粥棚的商税一起给郡守送了去。

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尸位素餐,蝇营狗苟,国何以堪。

六口大锅终于在万众瞩目中冒出袅袅氤氲,所有的灾民在双圣门弟子的指挥下排成长队挨个盛粥。

肖辛夷看着六条长长的队伍眉头紧皱,随着天气渐渐转凉,各地受灾情况丝毫未见好转,**月正是硕果累累万物丰收的季节,可安业国内无论果树还是田地大半都已不稼不樯颗粒无收。入冬以后灾民只会越来越多,可是她们手中粮食有限,只盼朝廷在征收粮之后能将这些灾民安置妥当,平安度过今年的寒冬。

秦悠悠凑到肖辛夷跟前悄声道:“姐,下次煮粥的时候能不能多放点米,我看那粥太稀了,他们根本就吃不饱。”

“悠悠,我们的粮食不多,平城之外还有很多灾民没有东西吃,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是保住他们一条命,做不到让他们鼓腹含和。”

还有一句话肖辛夷没有对心思单纯的秦悠悠说出来,斗米养恩,石米养仇。

如果现在拿出所有的粮米让每个人餐餐饱腹,等到她们粮米少管不够的时候有些人便会抱怨会不满,会忘记他们吃的米是别人费劲心思得来帮他们渡过难关的,到时有人会为了得到更多的粮米为难她们,更有甚者会觉她们做事不公转而去将与暴动,人性如此,不足怪耳。

秦悠悠“哦”了一声又叹道:“这天灾什么时候才能过去,我听胡胡说西北还没下雨呢,那土地干出来的裂缝都能种树了。”

“总会过去的,朝廷中已经有人提议将南方的水引到西北去。”

“太好了姐,这样既可以解决南方的水患又可以解决西北的旱灾,一举两得。”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安抚好这些背井离乡的人,等灾情缓解了能让他们重回故土。”

肖辛夷嘴上安慰着秦悠悠,心里却迷茫一片,这么大一项工程,不仅要花费时间规划线路,更要投入大量的人力财力,现在朝廷全部的兵力都放在镇压灾民上面,挖渠引水的建议不知有没有被采纳。 两人说话间看到一抹紫色身影在粥棚旁盈盈伫立,正要上前之际看到胡古月从她背后拍了拍肩膀,冷墨妍迅速转身看过去。

“冷墨妍你最近在搞什么,怎么都不去找我们玩了?”胡古月笑嘻嘻的看着她问。

“不知师弟有何赐教。”

胡古月眼睛本来就不小,听到这句冷漠而疏离的话后瞪的更大了:“冷墨妍你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之后又吃错药了。”

“我还有事,如果师弟没事我就先走了。”

冷墨妍对他行了点头礼后转身就走。留下笑意凝固在脸上的胡古月在原地凌乱。冷墨妍走后很久胡古月才回过神来,转身看到肖辛夷和秦悠悠正看着他,“师姐,冷墨妍怎么了。”胡古月苦着一张脸问道。

“许是心情不好。”肖辛夷面色平静的回道。

只是肖辛夷她们谁也不会想到,现在的冷墨妍已经做好了与她们划清界限的准备。

虽然粥中米粒不多,但连汤带米也让这些饿了多日的灾民吃的肠满肚圆。见这些人吃饱后精神抖擞的样子,风惊影和肖辛夷安排双圣门的弟子帮灾民在平城城外搭起帐篷,让这些人暂时有个栖身之所,不用再迎着风沙枕着露水而眠。

第一百二十二章《城中告示》

双圣门一行人在平城住了十日,已经将流落在平城城外的灾民全部安置妥当。可杏林堂存的粮食有限,苏仁迟迟没有回信,也不知等下批粮食运来是何时。

肖辛夷和风惊影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由风惊影带上一匣子金锭子去了郡守府衙。

风惊影不到戌时便出门去了,到了亥时方才回来,肖辛夷站在府衙远处看到风惊影的身影从府衙中摇晃而出,疾步走到他跟前一把扶住满身酒气的他问道:“风师兄,可安好。”

风惊影抬头看了看她哈哈一笑,这突兀的笑声在府衙空荡荡的门口回荡,极尽苍凉,待他笑够后回道:“安好,不过是多喝了几杯,事情办妥了,那平城父母官说多亏他治理有方爱民如子,才会安抚好城外那些灾民,经过他多日暗中探查这些灾民安份守己无不轨之心,所以他决定从明天起,平城人士可去城外请一些人进城做工,每次不得超过十人,夜晚不可留宿平城。江师妹,这是平城郡守做的最大退步,师兄我已尽力了。”说着打了一个酒嗝,复而又哈哈大笑道:“好一个清正廉洁的郡守大人,治理有方爱民如子的郡守大人,幸亏我们双圣门财力雄厚,不然去哪找这么好的父母官。”说着噗通一声跌坐在府衙外面,在他周身腾起一阵灰尘,将两人的身形淹没其中。

肖辛夷随着风惊影身子下坠蹲在他身边看着他道:“风师兄,这样的结果很好了,可以暂时缓解我们的压力。”说着从袖带中掏出白玉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递到他跟前道:“先把这颗解酒药吃了吧。”

风惊影嗯了一声,从肖辛夷手中拿起药丸一口吞了下去。片刻后见风惊影身上酒气稍减,脸上潮红也已褪去,肖辛夷将他扶起道:“风师兄,我们回去吧,看看明天事情会不会顺利,如果顺利我们便可以出发去昌安了。”

风惊影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道:“好,回去吧。”

寂静的街上除了两人脚步声和偶尔的几声狗吠,再无声息,肖辛夷手中打着的灯笼发出橙黄微光,但这黑夜却是无边无际向远处无限延伸,这小小的灯笼只能照亮两人周身两步内,再远就看不清了。

翌日肖辛夷早早起了身去城中转了一圈,看到在告示墙中贴了一张墨迹未干的告示。此时城中人还不多,只有四五个人站在旁边指指点点。

“郡守大人肯让我们出城去招那些灾民来做工了?”

“可不是吗,前段时间还视这些灾民为洪水猛兽呢,今天怎么就同意他们进城了。”

“你看那告示上不是写了吗,郡守大人体恤民情……”

几个人相视对看一眼哈哈大笑,笑中意味尽在不言中。

“唉你们说,双圣门究竟图什么啊,白白送出去那么多粮,那粮食一车一车的往外运就跟不用钱似的。”

“俗,太俗,你个凡夫俗子只能看到自己的利益,哪懂这些世外高人济世救人的慈悲之心。”

“说的就跟你懂似的。”

“我不懂,但我今天要去城外招几个来帮我铺子打下手的,大事我个市井之民做不了,但是可以做几件小事帮衬一下外面那些人,都是天灾惹得祸,他们又没有做错事只是运气不好而已,我也不图别的,就图等哪天万一我运气不好了,也有个能帮我一把的人。”

说这话的人是一微胖的中年男子,看身上衣衫精致应当是个有些家财的,此时他正踱着八字步负手朝城门走去,看的身后两人一愣一愣的。

“这李胖子居然能说出这种话,不像他平时的作风啊。”

“就是,谁不知道他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我看哪,他是想趁机压榨一下城外那些人,现在那些灾民可是有口吃的就给干活。”

“嘿嘿,要不咱哥俩也去城外租两个,只要给他们口吃的…嘿嘿。”

“我不去,要去你去吧。”其中一人说完转身就走,剩下一人在身后大叫道:“你不去我去了啊,一天就十个名额。”

“要不我们也去看看,这么好的事……”

“嘿嘿……”

“只要给他们口吃的咱们也能体验一下人上人的生活……”

肖辛夷在远处听的额角发疼,人活一世本就艰难,可有的人从不知体会他人疾苦,甚至以作弄他人为乐,纵然会有人愿意雪中送炭,可落井下石的亦大有人在。

她突然怀疑她们的做法究竟对不对,这告示一出,城外那些灾民就处在了被动的位置,以前他们成群结队的进城,有些人还会顾及他们数量庞大收敛一二,可现在每天进城十个人,若是他们在城中受到**,就真的是孤立无援任人拿捏了。

可不让他们进城做工,这些有手有脚的人全部靠双圣门有限的粮米接济,坚持不了多久的。

肖辛夷思虑片刻转身朝‘杏林堂’走去,汪琛刚打开药铺的门就看到一带帷帽的白衣女子疾步而来。

“晚辈见过汪师叔。”

“看你匆匆而来可是出了事。”

“晚辈有一事想与师叔商量。”

“进来说吧。”

两人进到铺子后肖辛夷摘下帷帽对汪琛拱手道:“汪师叔,晚辈想请你以后对城中做工的灾民照顾一二。”

“此话怎讲。”

“请郡守答应让‘杏林堂’负责安排进城做工的灾民。”肖辛夷将她在告示旁听到的话对汪琛一一说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将这些人接到城中,让城中愿意招这些人做工的来‘杏林堂’领人。”

“对,还有一个要求,价钱要合理,我不奢求灾民的工钱能和平城中人一样,但是也不能给一口饭吃便可以随意羞辱他们。”

汪琛想了想,若是灾民的工钱和平城中人等价,谁还会用相同的钱去用随时都会离开的灾民。可如果不在工钱方面设立一个底线,这些灾民只会被人 剥肤椎髓。

肖辛夷在‘杏林堂’中一边切药一边等着汪琛,不过半个多时辰汪琛便回来了,只是一进门肖辛夷就看出来他脸色不太好。

第一百二十三章《夜半生疾》

汪琛冲肖辛夷递了一个眼色,两人一起来到后堂。

“平城郡守不答应。”

“理由呢。”

“他说平城中并不缺苦力,他让灾民进城做工已是冒着极大的风险,断然不能再由着灾民在城中肆意妄为,如果我们觉得灾民在城中会受委屈,大可不必让这些人进来。”

肖辛夷默然。

汪琛见她没有答话又道:“不然我们再向他送些银子,毕竟灾民在城中处境如何全凭他一句话。”

肖辛夷摇了摇头:“我们已经送的银两已经够多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万一我们走后灾民又出新的问题怎么办,‘杏林堂’要继续给他送银两吗?师叔,这件事交给晚辈吧,明天就会给您一个交代。”

时至今日肖辛夷才知道双圣门的财力有多雄厚,但肖辛夷并不意外,一个七百年的门派没有点实力敢说肩负守护安业国这种话吗。

可双圣门世代积累的财富不是这么用的。

刚 过子时不久‘杏林堂’的大门被人用大力拍的砰砰巨响,汪琛还未起身便听见一阵嘈杂人声,他迅速穿好衣服走出房间,看到堂中小徒弟正疾步向他走来忙问道:“出了何事。”

“师父,郡守府来人请您去诊病。”

汪琛听到有病人二话不说转身去房中背上药箱,跟着小徒弟快步向外走去。等走到门口看到有几个士兵打扮的人高举火把等在门口,汪琛一惊忙问身边的小徒弟:“你说哪里有病人?”

“回师父,郡守府啊!”小徒弟奇怪的看着他道。

汪琛这才反应过来,他听到外面急促的敲门声便知道肯定有十万火急的事,又听到有病人心下着急竟没有听清是哪里有病人,待反应过来几个士兵已来到他跟前:“汪大夫,速速跟我们去郡守府。”

还未等汪琛说话,一名士兵抓起他丢上马背说了声“坐稳了”便使劲一夹马腹,饶是汪琛有内力在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浑身一僵,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汪琛心想,这幸亏是他这练过武的,若是换了普通人,怕是到了郡守府自己的命都得去掉半条,还怎么为郡守诊病。

果然转过街角,汪琛便借着郡守府门口的火把看到有几人正弯着腰呕吐,都是城中各个药堂的大夫,汪琛暗叹一口气,默默同情了一把那几位德高望重的同行。

带着他的士兵转眼来到了府衙门口,汪琛借着士兵的手从马上跳了下来,虽然他身体并没有什么不适,可还是很入流的在原地摇晃了一阵才稳住身形,士兵看他缓过来了道:“汪大夫,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汪琛看到旁边已经有两个大夫进去了点点头道:“虽然头还有些晕,可不碍事,可以进去了。”

士兵闻言在前面带路道:“请跟我来吧。”

“郡守大人这是怎么了,怎么那么着急,而且还让我等一起前来。”汪琛一边跟在士兵后面走着一边问。

“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兄弟们说郡守大人自入夜后便浑身奇痒难忍,之前也请大夫来看过,可是都查不出病症,郡守大人这才命我等将各位大夫都过来。”

说话间已来到后院,隐隐间听到有怒骂声和断断续续的哀嚎声,两人快步向前走去,刚走到郡守卧室门口便看到有一白发老者背着药箱踉踉跄跄的向外面跑,身后出来郡守陈梁立撕心裂肺的嚎叫:“庸医,都是庸医,这么小的病症都看不出来原因,你们干什么吃的…后背…左边…右边…快…还没有大夫…”

汪琛在外面听了一会将里面情况了解了个大概,才挂上一副焦急万分的表情走到郡守陈梁立跟前道:“草民参见郡守大人。”

陈梁立四十来岁,五官端正,中等身材不胖也不瘦,一张国字脸上留着三缕墨髯,要搁平时也是个相貌堂堂的美男子。可现在裸着后背呲牙咧嘴的他全然没了平时那种趾高气昂的模样。

“别说废话了,快来看看本官是怎么回事。”陈梁立一边用力挠着胳膊一边大叫道。

汪琛见状不敢怠慢,快步走到他跟前扯起他的手腕诊脉,片刻后放下手道:“郡守大人恕罪,草民实在看不出这究竟是什么病症。”

“有没有止痒药…”陈梁立已经没有力气再骂人了,用几近恳求目光的看着汪琛道。

汪琛连忙从背着的药箱里拿出一小瓶粉末道:“只有这些。”

“快,快点。”

一个小丫鬟从汪琛手中接过瓷瓶尽数敷在陈梁立背上后,陈梁立脸上的表情才有所缓解,在外等着的所有大夫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但等这些人都准备离开的时候,房内又传来一阵焦急的催促声:“快过来给我挠挠后背…右边…往上点…往下点…”

伴随着陈梁立的急不可耐怒吼声众人同时打了个寒颤。

一直忙碌到天亮,平城所有的大夫全都拿出来看家本领挨个试了遍,陈梁立的后背亦是红肿一片,隐隐有血迹透出,可那种蚀心裂骨的痒意不仅没有减轻,反而因为皮肤上被挠扎刮拔各种方法导致的外伤痛苦不堪,极痛和极痒两种感觉仿佛在陈梁立背上生了根,将他折磨的几乎虚脱,他很想就此晕死过去,可那种刮皮入骨的感觉刺激着他每一根神经,让他清醒的不能再清醒。

就在陈梁立几乎崩溃的时候听到有人说:“医圣门弟子现在城中,不知她们可有办法。”

此言一出陈梁立双眼猛然睁大,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喊道:“快去请医圣门弟子。”

不过半刻钟,肖辛夷便跟着士兵到了郡守府 。

肖辛夷将手指从陈梁立腕上收回重新隐于袖中后道:“郡守大人这病症古怪,虽然民女诊不出是何原因,可门中有一套针法是专克大人病症的……”

“那还等什么,快点施针。”不等肖辛夷说完,陈梁立的怒吼已打断她的话。

肖辛夷微微侧了侧身道:“请几位姑娘让一让。”

正在为陈梁立挠背的三个丫鬟听到后垂手立在一旁。陈梁立还欲再催,突觉背上有异,他正要回头去看,只听肖辛夷道:“大人别动。”

陈梁立不解的看着她。肖辛夷对汪琛点了点头,汪琛走到陈梁立背后将几枚银针一根根捻下,陈梁立错愕的问道:“你何时为我施的针。”

“刚刚。”

陈梁立看不到,但他旁边几人看的清楚,那双圣门弟子只站在那里挥了挥手,几枚银针便稳稳当当的出现在陈梁立后背上。

第一百二十四章《大是大非》

但陈梁立已经不关心这个问题了,因为他明显感觉到那些蚀心绕骨的痒意正随着银针离开他的后背,银针捻掉一枚痒意便减一分,直到银针全部捻掉,陈梁立只能感觉到后背火辣辣的疼,却一点都不痒了。

但他也不敢动,生怕一动就会像前几次那般奇痒再次排山倒海的袭来。 肖辛夷看到他紧绷的脸色和僵直的身体道:“大人,您可以动了。”

“好了?”

“是,好了。”

陈梁立闻言稍稍抬了抬胳膊,又动了动后背,随后将后背撩起的衣衫快速扯了下来,做完这一切后他又抬脚走了几步,然后狂喜的说道:“好了,真的好了,本官不痒了。”

随后他尴尬的看了看满屋子的人,旁边的丫鬟是个机灵的,见情形对屋中人道:“郡守大人的病情已经缓解了,请各位大夫回去吧。”

那些大夫本来以为这次完了,都准备好了承受郡守大人的滔天怒火时,他居然好了。所有人忙不迭的向陈梁立行礼,然后一个比一个跑的快,生怕跑的慢了郡守大人再奇痒难耐,到时他们想走可就走不了了。

很快屋中就剩肖辛夷和汪琛两个外人。

“多谢女侠出手相救,但不知本官这病症是从何而起。”

若放在前几天陈梁立对肖辛夷自然不会这么客气说话,十年前的事他也听说过,但在他眼中,救了武林中人的双圣门充其量只是个有点本事的江湖门派江湖草莽而已,他堂堂郡守还没把这类人放在眼里,更谈不上以礼相待。但不过弹指间便把群医束手无策的病症解决掉的肖辛夷,确实是让他刮目相看。

“大人最近是不是吃过什么以前从未吃过的食材。”肖辛夷问道。

陈梁立想了想显然没有想起来看向一边的丫鬟。

小丫鬟拧眉沉思片刻开口道:“可是前几天郡吏大人从老家带回来的榛子。”

“那便是了,大人的病症便是这榛子引起的过敏。”

“是吗?可过敏并不是什么难缠的病症,本官以往也曾有过敏病症,可从不似今日这般。”

“人体质各有不同,还请大人以后不要再碰榛子了。”

陈梁立不懂医理,也无法分辨折磨他半夜的病症究竟是不是过敏,他半信半疑间迟疑的问道:“只要我不碰榛子以后便不会再有此病症了吗?”

“不是,民女只是暂时缓解了病症,发不发作还要看大人体质,民女会将这套针法赠予汪大夫,若大人日后再发作可唤汪大夫。”

陈梁立脸色一白,喏喏道:“还有可能发作啊。”

“大人不必如此忧虑,也有可能不发作。”

“好,无论如何,多亏女侠出手相救,这次的诊金本官以双倍报之。”

“大人。”肖辛夷拱手道:“民女不要诊金,民女只求大人答应 民女一个请求。”肖辛夷一口一个民女,把姿态放到了最低。

自从汪琛一进门,陈梁立就已认出了他便是白天找他为灾民求情的人,但当时他已经被奇痒折磨的都快崩溃了,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所以肖辛夷一开口他就猜到了她要什么。

陈梁立看了看汪琛又看了看肖辛夷问道:“两位可知平城后面是何地。”

“是晏城。”肖辛夷回道。

“晏城后面呢。”

“皇城。”

“很好,那想必两位也知道现在灾民造反,已拿下几座城池,晏城是皇城最后一道屏障,而我平城就是晏城最后一道屏障,若是平城混入奸细,平城如何,晏城如何,你们可有想过?你们为灾民考虑,本官食君之禄自然要为皇城考虑。”陈梁立脸色平静,不紧不慢的说道。

在回去的路上肖辛夷递给汪琛一瓶药水,汪琛接过后不明所以。

“这是解药,这位郡守大人体质特殊,还会复发两次,师叔把银针浸入其中,随便哪个穴位都可以为他止痒。”

“他今日的病症是你们下的毒?”

肖辛夷点点头道:“汪师叔,我们要离开平城了,这边的事以后全都仰仗师叔打理,若是情况有异可写信给我们。”

汪琛若有所思的将瓷瓶放入药箱道:“这些都是我的份内之事。师兄让我们隐在山下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你们去做你们应该做的事,平城这边我会倾尽全力守护。”

肖辛夷回到院子后便找了风惊影,将陈梁立的话复述一遍随后说道:“风师兄,他的话不无道理,这次是我们感情用事了。我们只为灾民和粮米考虑,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事,万一真如他所说平城混入造反的灾民,我们便是罪人。”

“想不到这贪官在大是大非面前如此通透,不过到底还是没禁住诱惑为了我们送的银子答应放十人进城。”风惊影嗤笑一声道。

“罢了,那些银子就当是他为我们上了一课的谢礼吧,我们不要再坚持让灾民进城了,只是不知这些粮米能不能坚持到苏师叔回来。”

此话一出肖辛夷和风惊影顿觉身上担子一重。

前路漫漫,福祸未知。

平城城外的灾民和十名双圣门弟子目送肖辛夷一行人策马而去,在这阳光明媚的**月里,没有稻米果香。在这疮痍满目的**月里,遍地苍凉。那些飘动的白色和彩色衣衫,交织成了灾民眼中仅剩的色彩和希望。

她们星夜兼程赶了五日方才到了另外一座城池,昌安。昌安城外的情况和平城基本相似,在他们来的路上也遇到很多从昌安赶去别地的灾民,可纵然已经走了很多,昌安城外的灾民依然比平城多。因他们赶到的时候已是半夜,城门不可能再打开,一行人便在城外等着天亮,这是肖辛夷第一次与灾民在一处过夜。

月华如水,清风徐来,本该是品着新酿的桂花酒尝着新采的石榴,把酒当歌人生几何的才子佳人。本该是将新收稻谷打成粮米,一车一车运回家的庄客农夫。此时全都蜷缩着身子在温柔静逸的月光下静静呆着,他们无奈离开了田地和家园,如今什么都做不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苍辰商人》

和在平城一样,昌安城中苏仁安排的人送了大把银子后将肖辛夷一行人迎进城中。依旧是设立粥棚搭建帐篷,依旧留下十名弟子照看灾民,所有一切安排好后肖辛夷和风惊影又赶去另外一座城。如此周而复始,两个月后她们到了建河郡。

落月山庄组织的灾民已攻到了建河郡东门外,虽然只有一小部分,可足以使城内人心惶惶,肖辛夷一行人直冲西门而去,果然在西门外聚集了大量的灾民的灾民。但已经明显比以前减少了,因为能动的灾民大多数已经去打仗了。有的去守城有的去攻城,反正左右都是死,有的为国而死,有的却是为了在死前能吃上一顿饱饭。落月山庄苦心策划多年,粮草必然是充足的。

只是她们这次并没有进入建河郡,因为东门在打仗,所有城门紧闭塞再多银子亦无用。虽不能进城但出城还是可以的,是夜毒圣门一弟子悄悄潜入城中,顺利联系到苏仁留在建河郡的弟子,翌日便有三车粮米运到西城之外。

在建河郡外施粥之时,远远便看到一车队朝这边走来,她向旁边弟子打了个招呼便驱马上前去探查,她的坐骑是一匹白色的马,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和‘白凤’很像。白色的马带着白衣的她像一朵云从天边御风而下,迷了众人的眼。

离得近了才看清,当先一人果然是苏仁。肖辛夷大喜,翻身下马奔到苏仁跟前行礼道:“苏师叔,您终于回来了。”

苏仁一把扶住她道:“是啊,终于回来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与师叔相比,晚辈只是略尽绵薄之力。”

在苏仁身后是二十车粮食。

“这些只是我运来应急的,后面还有。”苏仁看到肖辛夷在打量那些马车道。

肖辛夷在打量马车的时候无意间对上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很漂亮,漂亮到并不精致的五官都跟着精致出彩起来,漂亮到即使日后换了一张脸,肖辛夷也一眼认出了这双眼睛的主人,但是她又不喜欢这双漂亮眼睛的主人,因为他的眼神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可偏偏不让她喜欢的那双眼一直在定定看着她,出于礼貌她还是微微行了个点头礼,随后就与苏仁一起赶往她们新搭的帐篷。

现在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双漂亮眼睛的主人,与她此生的纠葛会这么深,深到至死方休。

肖辛夷唤了风惊影一起安置苏仁带回的粮食,建河郡进不去她们只能多搭帐篷存放。

将一切都安排好后两人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对苏仁讲述这两个月的所作所为,苏仁听后连连点头对他们赞扬了一番,又将近几日的行程安排好才挥手招进帐篷外一人道:“这位是苍辰国的魏老板,此番多亏有他老夫才能顺利将这些粮食运回来。”

肖辛夷以为那双漂亮眼睛的主人是苏仁的徒弟,所以即使不喜欢他的眼神也会对他以礼相待,没想到并不是。不仅不是苏仁的徒弟,亦不是安业国的子民。

虽三国已相互通商,可得有‘通关文书’才能出入他国。如果是商人,还须有‘互市令’才能将他国货物运回本国。但‘互市令’发放极为严格,要经过层层审核耗时极长。苏仁自然是等不及那么长时间,所以在苍辰国花高价找了个愿意带他们回安业的商人。

“谢过魏老板。”

“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说话的男子声音低沉,说不上来好听但是也不难听,如果不是他那双极漂亮的眼睛,便是属于扔人堆里也找不到的那种普通商人。

他说这句话时并没有刻意去看肖辛夷,也没有露出那种让人不舒服的眼神,肖辛夷脸色稍缓,只是拱了拱并没有与他答话,与风惊影一起出了帐篷。

彼时锅里的粥已经见底,馒头也所剩无几,双圣门中的弟子正围在锅边准备吃剩下的粥。在肖辛夷不远处却突然传来几声哭喊声,众人齐齐看去,只见有一妇人正死死捂着半块馒头和她怀里的幼童,在她旁边是一看起来只有**岁的孩童,虽然这孩童年龄看着瘦弱,力气却奇大,就连那中年妇人也不敌他,眼看怀里半块馒头就要被那孩童抢了去。肖辛夷身形一闪,袖中‘拂云’瞬间卷住那孩童的腰间,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出了何事,肖辛夷已带着孩童离开了中年妇人一丈之外。

如果她没有看错,就在刚刚,这看起来瘦弱不堪又楚楚可怜的孩童,即将下手的位置是中年妇人怀中幼童的眼睛。若是她反应慢一些,后果不堪设想。

“师姐,出了何事。”双圣门弟子见状全都跑到肖辛夷跟前围着她问道。

肖辛夷将‘拂云鞭’卷着的孩童放到地上冷冷的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那孩童看着她恶狠狠的回道,声音竟然比肖辛夷还要冷。

众人心下一惊,这小小的人儿居然会有这么深的怨气。

“刚才你有没分到吃食吗?”

“分到了。”

“既然你分到了为何还要抢别人的。”

“我没吃饱。”

“你没吃饱就要去抢属于别人的东西吗?”“不然呢,我不抢她就能自己给我吗?”

小人反问一句,肖辛夷顿时气结。 “抢吃食就抢吃食,为何要伤那幼童。”

“谁让她把馒头护的那么紧,小爷挖了她孩子的眼睛她就顾不得那馒头了。”孩童回的无比坦荡。

不仅是肖辛夷,所有围观的弟子都倒吸一口凉气,小小年纪怎会生的如此恶毒。

“你的父母在哪里。”

“被野狗啃了。”

肖辛夷本来的滔天怒火在听到这句状似漫不经心的话后,一寸寸冷了下来。

“去拿一个馒头过来给他。”肖辛夷对旁边弟子说了一声,越过那孩童朝中年妇人走去。

中年妇人在听到她们对话后已吓得面如土色,看到肖辛夷走近她才忙不迭的站起身来:“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一边说着一边擦泪,如果不是眼前这位女子出手,她的孩子是不是已经成了瞎子。

肖辛夷仔细检查了她怀中抽噎的幼童,见只是脸上有几道划痕并没有其他伤口才安下心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从善如流》

将中年妇人安抚好之后,肖辛夷站在远处一直看着那慢条斯理吃着馒头的小人,他吃的很慢很慢,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饥饿的样子。就这么细嚼慢咽的模样任谁也不会想到,他刚刚为了半个馒头就要挖掉别人的眼睛。

“你的武器是鞭子吗?”背后突兀的响起一道声音。

肖辛夷一惊回头看去,见是魏老板,和苏仁一起回来的苍辰国商人。不着痕迹的退后两步与他拉开一段距离,肖辛夷才回道:“不知魏老板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只是在下一向对武林侠士的武器颇感兴趣,不知姑娘可允在下一观。”

肖辛夷犹豫了一下,暗自思付他这是什么意思。

“在下不碰姑娘的鞭子,看一眼便好。”

该来的总会来,她的身份早已不是秘密,况且她并不认为眼前这人会认识她的母亲和她的‘拂云鞭’。

小巧的鞭柄托在洁白的掌心,说不出来是鞭子更美还是手更好看,亦或是交相辉映。

“飒飒如月,风姿若华,只有这等紫电清霜方能配的上姑娘。”

肖辛夷收回鞭子,无视说话人眼中的惊艳淡淡道:“魏老板过誉了。”

“姑娘可是与苏老伯同一门派。”

“正是。”这时肖辛夷看到那小人吃完馒头后站起身来,趁机对魏老板拱手道:“在下还有事,失陪。”说完快步走到小人跟前一把抓住他。

“你干什么。”那小人挣扎了两下回头看见是她便不再挣扎。

“你家乡是何处。”

“不知道,小爷我是孤儿,从小无名无姓无父无母,跟着野狗长大的,这位贵人可还有想问的。”小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肖辛夷初时的那点怒气,在他不知真假的身世中已渐渐平息,反倒有些怜惜眼前倔强的小人,若他说的都是真的,天道不公,子何其无辜。

“你想要个名字吗?”

“要不要无所谓,反正别人都叫我小杂种,小爷我已经习惯了。”

“如流,肖如流,你看这个名字如何。”肖辛夷心中涌起淡淡疼惜,想了片刻后道。

“肖如流。”小人喃喃重复了一遍。

“对,姓肖,名如流。”肖辛夷笑吟吟的看着他。

小人本来想说不怎么样,却在对上肖辛夷温柔的眼神时躲闪了一下,随后扭过头去不耐烦的说了一句:“随便了。”

肖辛夷笑了一下摸了摸他的头顶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叫肖辛夷,你跟了我的姓以后就是我的弟弟了。”不等小人反驳肖辛夷直起身来继续道:“以后你不能再随便抢别人的东西,更不能随便伤人,你没吃饱别人也没有吃饱,你可见有人去别人手中抢东西吃了,现在我们的粮食不多不能让你顿顿吃饱,可是我答应你,等这次天灾过去以后姐姐一定带你去最好的馆子吃最好吃的饭菜,好不好。”

肖如流虽然不是很明白她说了这么多是想做什么,但是有两句他记住了。

不能随便抢别人的东西。

她会带他去最好的馆子吃最好吃的饭菜。

于是他权衡了一下问道:“那我还可以和别人一样分到馒头和粥吗?”

“当然可以。”

“好,我答应你,不再抢别人的东西吃,但是你也要记住带我去吃馆子。”

毕竟是小孩子,又是从带了他两年的老乞丐死后第一次有人肯认真跟他说话,本来冷硬倔强的脸上浮现一丝动容,还带着他这个年龄该有的天真。

肖辛夷笑着点点头:“一言为定。”

肖如流扭捏的动了一下身子,语气却很坚决的回道:“一言为定。”

魏老板虽在远处站着,可远处的对话他一字不落的尽收耳底,漂亮双眼中复杂神色一闪而过,像是漫天星辰中掠过的一抹流光,转瞬即逝。

入夜后,帐篷周围的火把亦在寂寂无声中悄然熄灭,只其中一座帐篷中有昏暗亮光透出,一道人影如黑夜中的蝙蝠无声无息潜入这座帐篷。

肖辛夷猛然睁开眼睛手中银针还未发出,便被一只大手攥住了手腕。

“辛儿,是我。”

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在肖辛夷耳边轻轻响起,是诸葛清鸿。肖辛夷手一松,几枚银针迅速隐于袖中。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已来了半月有余,今日听说有双圣门的弟子在西城外施粥,我便来看看有没有你。”

“那你又怎么找到我的。”

借着火盆发出的微弱亮光肖辛夷看到诸葛清鸿偏了偏头:“这个时节能在身边点上火盆的,除了你还有谁。”

肖辛夷一怔,随后便觉双手被诸葛清鸿捧在手心哈了一口气。

“辛儿,还冷不冷。”

“不冷,我有‘化雪丹’,不碍事的。”肖辛夷不自在的回了一句,却不觉自己的声音带了颤意。

诸葛清鸿的眼睛即使在微弱炭火照耀下,依然能看到其中涌动的光华,他轻叹一口气松开掌心微凉的柔荑。

肖辛夷突觉双手一松,心口的失落还未蔓延开来,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辛儿,我很想你。”

肖辛夷伏在诸葛清鸿胸前,听着他胸腔中砰砰乱跳的心跳声,情不自禁的将双手搂在他腰间,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诸葛清鸿身子瞬间僵住,过了许久才渐渐放松下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怀中的人。

“阿隐,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我会担心。”

“好。”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手上的力道更重了些,此时无声胜有声,或许只有身上的温度才能让彼此感觉到属于对方的心意。

远处一棵几乎没多少树叶的高大古树上,华如江看着渐渐发白的天空有些焦急,正思考要不要去催一催诸葛清鸿,还未想出结果便看到一道人影袭来,他丢掉手中的一片树叶迎了上去,

两人一边御轻功而行一边低声交流:“你找到冷姑娘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的心上人一样睡觉点个火盆,那么多帐篷我去哪里找。”

“不找了?”

“不找了,等哪天我光明正大的来找她,本公子最不屑这种偷偷摸摸夜半私会的勾当了。”华如江抬着一张无比欠揍的俊脸洋洋得意道。

第一百二十七章《转危为安》

诸葛清鸿看了看很想告诉他“冷墨妍并非良配。”

可想到这位至交好友阅女无数,撩过的女子比一般人见过的还多,这种事他应当比自己更清楚,况且他只是爱胡闹,从来都不动真的,过了新鲜劲转头就忘,对冷墨妍怕是也不例外。

只是他想不明白这天差地别的两人是怎么看对眼的。

诸葛清鸿本不想过多干涉华如江的私人问题,可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说到底冷墨妍是辛儿的师妹,日后你若是和她闹得太僵,得罪了辛儿我不会帮你。”

“知道了,你不就是想说让我注意点,不要连累你被你的辛儿怪罪吗?”华如江斜了他一眼,随后眼珠一转嬉笑着问道:“你家辛儿可有说何时嫁给你。”

“我不想逼她。”

“怂就是怂,还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哈哈哈。”华如江在诸葛清鸿说话前足下用力,将他远远抛在身后。

肖辛夷是被外面声音吵醒的,彼时帐篷外已人声鼎沸,秦悠悠从外面探出一个头来,看到她醒了才撩了帘子走进来:“姐,你昨天晚上没睡好吗,怎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想到昨天晚上的事,肖辛夷心头一跳,低头起身拨弄着火盆道:“没有,睡得很好。”

在火光的映照下她原本已经红透的脸更显娇艳。

秦悠悠一边帮她将被子卷起一边遗憾道:“就是你这帐篷里点着火盆热的我受不了,不然我就可以陪你一起睡了。”

“晚些时候天再冷些就可以了。”

两人说着话一路朝苏仁的帐篷走去,路上看到双圣门弟子已在起火熬粥。

风惊影在苏仁帐篷外垂手而立,看到肖辛夷走过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肖辛夷点点头和他站在一起等着。

“进来吧。”

不多时便听到苏仁的声音从帐篷内传出。

“魏老板今日要动身回苍辰国,我同他商量过了,剩下的粮食由你两人跟他回去运回来。”

“师叔,可否让胡师弟代晚辈前去。”苏仁话音刚落便听到肖辛夷开口问道。

她并不是不愿去苍辰国,只是自从她进门后魏老板那种让她感觉到不舒服的眼神又一次粘在她身上,比刚见时有过之而无不甚。

但原因她又无法说出口。

苏仁见她脸色似有难言之隐,遂点点头道:“也好,这次就由风师侄与胡师侄前去吧。”

“谢师叔。”肖辛夷松了一口气。

一旁魏老板眼中满是失望之色,见肖辛夷躲在风惊影身后垂首敛目,他眼神变了变从她身上移开了恋恋不舍的目光。

苏仁向风惊影交代了一些事情便送他们出发,胡古月与秦悠悠道完别后驱马追了上去。肖辛夷目送他们走远,心中的不安总算稍稍缓了些。

一连几日肖辛夷都没有再见到诸葛清鸿,却不断的从旁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

“那小将军可厉害了,带着五千人便把上谷攻破了……”

“我听说他一剑就把上谷守城将军的头砍了下来……”

“还有还有,我听说他年纪不过二十左右,长的更是俊逸不凡,上谷郡守的女儿对他一见倾心,逼着郡守开了城门……”

肖辛夷为生病灾民诊脉时听到她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侧耳听了一会不觉有些好笑。哪里会有这么蠢的郡守,为了自己女儿将一座城拱手让人,肯定是贪生怕死为自己找的借口。但接下来她们的话却让她再也笑不出来了。

“我还听说那小将军以前是武林盟主家的公子,叫诸葛清鸿……”

原来他们口中英武神勇俊逸不凡的少年将军竟是诸葛清鸿。

肖辛夷不可置信的侧耳继续倾听片刻,确定了他们说的确实是他无疑。可诸葛清鸿出身江湖,又怎会懂得行军打仗。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肖辛夷时常听到他的名字,但大多数都是对他不好的评价,比如窃国谋反,残害忠良,比如心狠手辣,草菅人命,死在他手中的大将一个接一个。他的名声越来越大,却也越来越臭。但也是在拥护朝廷这边人的心中如此。

在拥护落月山庄那些人的心中,诸葛清鸿已然成了他们的英雄,成了他们的核心人物。

建河郡城墙牢固且有护城河围绕,落月山庄的人久攻不下,转而去攻别的城郡,短短几个月之内就攻下了四座。此时安业三十六郡已有十四座归于落月山庄,而落月山庄领导的灾民正式更名为落月军。

当朝皇帝德明帝收到消息后暴跳如雷,一道道圣旨接踵而发,内容大同小异。

拿下落月军头领者,封侯拜相。

圣旨一下举朝震惊,人人都道德明帝昏庸但并不无能,此番动作必然是动了真怒,朝中老臣皆松一口气,天子一怒,血流千里。这落月军头领怕是命不久矣。虽众人都深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道理,但这赏赐是不是重了点。

这些事肖辛夷是在很久之后听说的,因在圣旨拟出来的同时她收到了钟渊的来信,苏月仙临盆了,一子一女平安降生。苏月仙在昏迷五天后亦清醒了过来。

肖辛夷攥紧了手中书信退后一步,平静下来才觉后背已被冷汗打湿。

她的师姐没事,她的师姐没事,她的师姐没事。

这六个字仿佛淬了蜜开了花,在她心头盘旋萦绕,盛歌载舞。

苏仁比肖辛夷早一步收到消息,已快马加鞭赶回凌峰,安抚灾民的事全都落在肖辛夷一人身上。

是夜星光璀璨,当诸葛清鸿再一次走到肖辛夷身边时,冷不防被一人猛扑到怀中,闻到那股熟悉的药香味诸葛清鸿不确定的问了声:“辛儿?” 虽然他们两人之间还隔着一层被子,可诸葛清鸿还是感觉到怀中人颤栗的身子:“辛儿,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阿隐,没有,我只是太高兴了。”肖辛夷听到诸葛清鸿急急的声音和正要松开的大手,低声说道。

“何事如此高兴。”诸葛清鸿心里一松,手上的力气却加重了几分。

肖辛夷浑然不觉,一双眼睛波光流转,焕彩生辉。

诸葛清鸿看着只觉喉头一干,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师兄的孩子出生了,师姐没事。”说这话的时候肖辛夷仍然忍不住嘴角上翘,声音显的又软又糯。

第一百二十八章《忠孝仁义》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你恭喜钟大侠的时候记得带上我那份。”诸葛清鸿看着在微弱火光中笑魇如花的女子,如玉石相击的声音染上一丝暗哑。

“好,一定带上你的。”肖辛夷笑着回了他一句,正想坐起时才发觉整个身子已被诸葛清鸿圈在怀里,而隔在他们中间的被子不知何时滑落在一旁。

她俏脸一红就要挣开,只听头顶上诸葛清鸿闷哼一声:“别动。”

肖辛夷听他声音有异正要开口询问,疑惑的话语还未出口,便被两片柔软尽数堵了回去。

火光微动,暗夜生姿,时间仿佛停在了这一刻停滞不前,直到帐篷外面响起几声猫头鹰的叫声,肖辛夷才回过神来,想推开她身前的人,猛然发现她的两条胳膊不知何时搭上了诸葛清鸿的脖颈。她慌忙将胳膊收回来推他,却早已浑身无力,推着他的动作更像是欲拒还迎。诸葛清鸿恍然未觉,依然忘情且专注,没有被她推搡的柔荑和外面的猫头鹰所干扰。

“诸葛隐,天快亮了,再不走就要被人捉奸在床了。”直到刻意压低且焦急的声音传来。

肖辛夷才横下心闭着眼睛一咬,只听一声闷哼,诸葛清鸿终于放开了她。

“华如江在外面叫你。”肖辛夷说完这句话猛然拉过被子盖上头顶,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我明天再来看你。”说完这句话诸葛清鸿风一样窜出肖辛夷的帐篷。

“唉,你跑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啊。”

听到外面华如江忍笑的声音,肖辛夷想死的心都有了。

唇上厮磨的感觉还未消退,诸葛清鸿已奔出西城之外。

肖辛夷一上午都没有走出帐篷,可把秦悠悠给急坏了,进去看了她好几次,可都被肖辛夷以受寒捂汗打发了出来。秦悠悠看着围成蚕蛹的肖辛夷疑惑不解,她不是医术高超吗?怎么还用这个土法子治风寒。

冷墨妍抿着比往常更加红艳的双唇在远处看着肖辛夷帐篷,意味深长一言不发。

肖辛夷在被窝中埋了半天,确定她的嘴唇消肿了才敢起身,想到昨晚的事却仍然止不住双颊生火。她静坐片刻默念一遍师门心法,滚烫的脸颊才恢复如常。

苏仁从凌峰归来的时候落月军又攻下了一座城池。只是苏仁带回来的消息比这件事让肖辛夷更加震惊,司马正清进皇城了。

落月军势不可挡,眼看一座城池接着一座城池划入他们的势力,朝中折了一名又一名武将。司马正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是苏月仙未度过难关他不敢离开。如今他了却了一桩心事,终于可以放心去皇城进皇宫挑明自己的身份和双圣门肩负的责任。

苏仁分出几队弟子带着粮食去别的城郡安抚灾民。肖辛夷则和他一起留在城外等着皇帝让她们入建河郡的旨意。在等待圣旨时肖辛夷心事重重,若是她进了建河郡,那她将要面对的敌人就是诸葛浩初,诸葛清鸿,华如江,楚昭华,楚阳以及江云恺,还有清霄堂她所有共事过的兄弟。

她不想面对这个事实,尤其是不知如何面对诸葛浩初。

忠孝仁义她到底是做不到两全。

当诸葛清鸿再一次走到她身边时,肖辛夷对他说:“阿隐,你以后不要再来了,否则你我都会背上通敌的罪名。”

通敌叛国,想想都可笑,他两人相持一路走来竟走到了这一步。

诸葛清鸿问她:“你怕吗?”

肖辛夷回他:“我不怕,但是我怕你会受人猜忌。”

诸葛清鸿笑了笑将她搂的更紧了些:“我们为什么要为这子虚乌有的罪名而不敢相见呢,我现在是反贼,已无婚约在身,辛儿,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我和你在一起了。战争总会有结束的一天,将来无论谁胜谁败,你都是我认定的妻子,只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以前你因为我有婚约在身不接受我,因为你的仇人是当朝皇帝不接受我,现在你要因为我是反贼而不接受我了吗?”

肖辛夷听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抱也给他抱了,亲也给他亲了,她的心意还不明显吗?

“辛儿,没有人是无敌的,说不定哪天我就会死在……”

诸葛清鸿见肖辛夷不说话,心头一沉继续自说自话,冷不防双唇一热,肖辛夷用他那夜的方式将他剩下的话堵了回去。

诸葛清鸿说的对,无论将来谁胜谁败,这一刻,他和她是恋人。

他胜,她败。他败,她胜。

但这又跟他们是恋人有什么关系,他们都只是当权者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到时尘埃落定,恩怨尽消,他们便可以做回自己,到时天下是谁的又有什么关系,她们已经为自己的责任尽力了。

软红万丈,繁华千里,到时总会有一方山水可以容纳他们。

圣旨是在三天后到的建河郡,双圣门正式加入朝廷势力,但没有任何封号,依旧只是普通的江湖门派。

建河郡守十分不解,再三确认才接受了双圣门中人在建河郡中有自主支配权,不受朝廷任何一方势力管辖这一事实。

建河郡守甘岳和守城将军曾蒙对于双圣门弟子是十分不屑的,说到底不过是会点功夫医术的江湖门派,哪里能与他们日夜操练的精兵强将相比,但是皇帝亲自下旨由双圣门弟子协助守城,两人又不得不客客气气的将他们迎进城,面子功夫是做足了,可城里城里外的重要信息两人从不与苏仁他们透漏一星半点,既然他们不受朝廷管辖,那朝廷中人得到的消息为何要分享给他们,说到底两人对新加入的江湖门派是不屑亦是不信。

他们不说双圣门的人也不问,对此曾蒙和甘岳曾私下讨论过,两人一致认为双圣门中人只会打打杀杀捻针把脉,哪里懂什么军事谋略。

只是他们不知道自认为得到的绝密消息,双圣门已经早他们一步得到了,并且曾有意无意的在他们面前透漏一二。只是两人先入为主,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直到另外一队双圣门弟子从落月军手中夺回一座城池,他们才开始重新审视一直沉默安静的双圣门。

第一百二十九章《幽禁皇宫》

自从皇帝下旨让双圣门协助守城之后,双圣门在朝中所有人不信任的情况下,一连夺回三座城池。手段之高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双圣门此番动作不仅让外人刮目相看,同时也包括肖辛夷和门中一众弟子。

此时她们才知道原来凌峰和凛峰两座山上的弟子只是摆给世人看的,双圣门真正的实力一直都不是她们,而是隐在各个城郡中那些人。包括长辞殿中两千多座牌位上的主人,几乎半数都还活在世上。若是没有战争爆发,这些人终其一生都不会被世人知晓。

落月军似乎也反应过来了,不再急于攻城,而是派兵回守他们夺来的城池。

时间在两军对峙中飞速流逝,直到接近年关,落月军再未攻下一城,双圣门也再未夺回一城。

眼看天气越来越冷,苏仁放心不下苏月仙,抽时间回了双圣门,归来时带给肖辛夷一封书信,是苏月仙写给她的。看着久违的娟秀小字肖辛夷恍如隔世。到底还是没有按耐住心中的思念,请苏仁准她回双圣门一趟,苏仁看着她忐忑不安的样子道:“即使你不来找我,我原也准备去找你让你回去的,仙儿很想你。况且这建河郡外的区区数百落月军不足为患,你准备一下这两日就动身吧,待过了年再回来,替我多陪陪她。”

于是肖辛夷在榻边留了一封信给诸葛清鸿。便带着秦悠悠回了双圣门。自从和诸葛清鸿一吻定情后,即使她住进了建河郡,诸葛清鸿依然如入无人之境经常来看她。只不过时间不定,有时三五天,有时一两天,肖辛夷从不问他在忙些什么,也不问他下次什么时候来,仿佛两人之间从来都不存在什么攻城守城,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在等着远足的情人归来,两人的话题也仅限于风花雪月幼年趣事,外界的战火和立场跟他们毫无关系。

肖辛夷赶回凌峰时已是腊月二十五,她上了山直朝凌空殿而去,已经三个月没有见过师父了,肖辛夷更担心他的身体。但等她赶到时才发现除了凌空殿几乎不去外面的司马正清居然不在殿中。连一向伺候在他身边的朱颜也不在,肖辛夷突然一阵心慌,稳了稳心神才大步朝‘上水阁’而去。

‘上水阁’中钟渊怀中正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肖辛夷慌乱的心绪在看到钟渊的那一刻突然就安定了下来,她一向清冷如谪仙的师兄此时正满脸温柔宠溺的看着怀中的小人。和世间所有的父亲一样,带着初为人父的喜悦和自豪。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在看他,钟渊抬起头正看到呆在院中的肖辛夷。随后扭头朝卧在榻上的苏月仙道:“师妹回来了。”

“快让她进来。”

肖辛夷听到房内传来苏月仙惊喜的声音疾步走了进去。屋中生着火炉暖烘烘的,肖辛夷站在火炉旁去了身上的寒意才敢走向卧在榻上的苏月仙,此时她怀中也有一个小小的襁褓,襁褓中的婴儿脸色发红还皱巴巴的,小小的一只像是脱了皮的大老鼠,肖辛夷大惊,忙看向苏月仙问道:“师姐,他怎么了,为何…”

后面的话她没说话来,为何会像是脱了一层皮。

苏月仙看她脸色大骇欲言又止的模样哑然失笑道:“我这身子不争气,早产了月余,比之一般婴儿是小了些,但刚出生的小孩子都是这个样子的,等再过几个月长开了就好看了。”

肖辛夷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些疑惑,这样皱巴巴的婴儿过几个月真的就可以长成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吗?

苏月仙看她还是呆愣在一旁笑了笑:“过来让师姐看看你。”

肖辛夷闻言小心翼翼坐在苏月仙榻边,生怕惊动了正闭目养神的小人。苏月仙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不觉好笑,拉住她的手道:“出门这几个月又瘦了几分,想必在外面受了不少苦。”

“师姐,没有受苦,师叔对我很照顾的。”说到师叔的时候肖辛夷留意看了一下苏月仙的表情,见她没有情绪波动才放心下来。想来她应该彻底接受了苏仁还在世的这一事实。

这时肖辛夷才发现苏月仙的脸竟圆润了不少,也红润了许多,这个发现让她欣喜不已。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一只锦盒递到苏月仙跟前道:“这是诸葛清鸿和我送给你们的贺礼。”

苏月仙没有伸手接锦盒,眼神却突然亮了起来:“你和诸葛公子两个人送的?”

肖辛夷脸色微红轻轻点了点头。

苏月仙挣扎着就要坐起来,肖辛夷连忙按住她道:“师姐,你生产未出满月,不可妄动。”

说着打开锦盒将里面两枚长命锁拿了出来,不仅是苏月仙,就连肖辛夷初见这对长命锁的时候都被惊艳了,这是诸葛清鸿让她带给钟渊的贺礼,当时他把锦盒塞到肖辛夷怀中特地交代,一定要说是他们两人一起送的。

芙蓉石好像三月春盛烟烟霞霞的颜色,长命百岁祥纹雕刻精美又灵动,如清晨的露水落在了灼灼桃花瓣上,莹润清丽。

“真漂亮。”苏月仙由衷赞叹一句。

“是诸葛清鸿选的。”肖辛夷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

“诸葛公子的眼光一向很好。”苏月仙眼波流转莞尔一笑,看的肖辛夷脸色更红了。

两人说话间钟渊将怀中睡着的小人轻轻放在榻边,肖辛夷起身的时候居然从钟渊身上闻到了一股甜甜的奶香味。

直到灵陌端着半碗羊奶进门,肖辛夷才知道钟渊刚才原来是在用小勺子喂怀中婴儿吃奶…

晚饭后苏月仙敌不过困意早早便睡下了。肖辛夷这才得空和钟渊一起去了偏殿:“师父呢。”

“在皇宫。”

虽然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可亲耳听到后肖辛夷还是忍不住伤心:“皇帝是信不过我们吗?师父对朝廷一片赤诚,他怎么会怀疑师父呢。”

“毕竟他不是先帝指定的皇位继承人,不知道双圣门的职责所在,有所顾忌也不可免,只是他不该将师父幽禁在皇宫。”钟渊幽幽的回道。

第一百三十章《半数内力》

“他什么时候才会放师父回来。”

“不知道,或许等这次战事结束了吧。”

“师父有没有捎话回来,他在那里过的好吗,皇帝有没有为难他。难道我们就真的任由师父被软禁,毫无办法吗?”

“我曾让雪雕去皇宫找过师父,师父回了一封信,让我们一切听苏师叔指挥,不可轻举妄动,皇帝对他礼敬有加,他在那里有朱颜照顾过的很好。他若是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之所以留在那里只是为了让皇帝放心。”

礼敬有加,是因为双圣门替他夺回了城,若是日后双圣门守不住城败了呢,他会怎么对师父。天子多疑,想之便让人生寒。

两人沉默很久肖辛夷才问道:“你和师父是怎么保住师姐的。”

“师父用了半数内力。”

钟渊的声音过了许久才传来,带着飘渺的清冷和不易察觉的内疚。

“什么。”

肖辛夷不可置信,她想了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苏月仙的命是司马正清半数内力换来的。那她的师父是在刚刚失去了半数内力以后便转身去了皇宫,换来的却是皇帝的幽禁。肖辛夷紧捂住自己的嘴,向钟渊行了礼便匆匆告辞而去。她没有回自己的院子径直去了药庐,找到一本记载强行输出内力的书册,她记得曾经看过这本书,上面清清楚楚的记着“强行损耗丹田内力者不可复原,五脏皆伤六脉俱损。”肖辛夷流着泪几乎翻遍了所有关于内力记载的书,得到的答案始终如一。

让她欣慰的是终于在一本书上看到了对于失去半数内力的记载,“强行损耗丹田半数内力者功力减退,快速衰老,年轻者少年白头,年老者眼花耳聋。”看到这肖辛夷才缓了过来,只是功力减退眼花耳聋而已,她的师父性命无碍。

可想到司马正清平日里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模样,肖辛夷还是忍不住眼中泪水,她不过才几个月没有见到他,不知再见时他会苍老成什么模样。

待再见时她定会守在耳聋眼花的师父跟前寸步不离,照顾他余生安稳。

当天夜里便下起了雪,初时只是零星雪花,后来越下越大,一直下到除夕夜才停了下来,双圣门中弟子和往年一样贴了对联挂了灯笼,只是门中所剩弟子不过十几人,一顿年夜饭吃的冷冷清清,没有了司马正清的凌峰好像突然间没有了家的感觉,只剩一群孤儿在自生自灭。

肖辛夷当夜和秦悠悠在苏月仙房中一起守岁,灵陌被秦悠悠讲的山下故事吸引,过了子时也拉着她不放非要让她讲完不可,秦悠悠只好陪着灵陌去了她的房间继续讲故事。肖辛夷无奈只能踏着深入脚踝的大雪自己回院子,进到房间还没点上油灯,便被人一把搂在怀里,久违的气息带着雪夜的寒气瞬间将她包围,她还未反应过来一股暖意瞬间袭上她的双唇。房外白雪皑皑,房内春意盎然。等诸葛清鸿心满意足之后,几乎窒息的肖辛夷只能搂紧他的脖子才能让自己站稳。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不久。”

“叔父知道吗。”

“是父亲让我来的。”肖辛夷还未说话,只听诸葛清鸿又道:“我自己也想来。”

肖辛夷没有说话只是将两只手放下搂住了诸葛清鸿的腰,很用力很用力。过了许久两人才分开,肖辛夷将桌上油灯点燃这才看清诸葛清鸿的容貌,两人自从在凌峰分别后每次见面都在夜里,虽有炭火照耀可只能看个轮廓,如今总算可以点上灯火细看对方。

“阿隐,你瘦了也黑了。”肖辛夷的手划过诸葛清鸿深陷的眼窝心疼不已。

“日日夜夜都被思念折磨,能不消瘦吗。”诸葛清鸿似笑非笑的看着肖辛夷。

虽然肖辛夷不太适应诸葛清鸿带着暧昧的语调,可闻言心中还是既甜又蜜。她竟然十分喜欢这样的诸葛清鸿,这样的他才是意气风发肆意潇洒的少年模样。

诸葛清鸿在榻边坐着,肖辛夷在榻上盖着被子伏在他膝头听他讲了许多话,多的肖辛夷记不清他到底都讲了什么,迷迷糊糊中就睡了过去,待醒来时火盆中炭火烧的正旺,她身边已没了诸葛清鸿的影子,只是在枕边多了一枚红色绣福的钱袋,里面是满满的铜板,肖辛夷一愣,随后轻声笑了起来。

小时候她调皮,每次过年的时候都向诸葛清鸿讨要压岁钱,每次那个大她两岁的小公子都会苦着一张脸将收到的压岁钱全都交到她手中。

原来这件事他还一直都记得啊。

初四这日山下传来消息,落月军集结大量兵力朝建河郡出发。年前的一场大雪对受灾地区来说无疑是一场救命甘露,随着天气转暖,干旱地区的土地湿润,灾情定会缓解,若是再来几场春雨,灾情便会迎刃而解。到时跟随落月军造反的灾民便不会再如初时坚定。若是有灾民退出必然会影响士气。落月军是想趁开春之前拿下建河郡,建河郡乃通往皇城的必经之路,拿下建河郡所有人就没有退路了。

肖辛夷赶回建河郡的时候落月军已集结完毕,站在城墙上就能看到东城门外乌压压的人群。彼时风惊影胡古月和在其他城郡的双圣门弟子也正往建河郡内赶。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落月军在城外六十里外一座山中安营扎寨,看起来的确是在做攻城的准备。

虽然肖辛夷的视力并不如常人,可她还是城外不远处的几人中看见一身漆黑铠甲的诸葛清鸿,丰神俊逸的他穿上铠甲竟如此高大英武,仿佛他天生就是为铠甲而生的。

诸葛清鸿似乎心有所感,正在低头与别人交谈时突然扭头朝城墙看去,正好看到肖辛夷朝他看来的目光,他眉头紧皱一言不发只是定定看着,一旁的华如江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肖辛夷,他本想挥手打个招呼,但随即想到两人此时的身份,举到一半的手硬生生的改了方向搭上诸葛清鸿的肩,今日他也穿了一身铠甲,不过与诸葛清鸿的不同,他的铠甲是雪亮的,又乍眼又风骚。不过这雪亮的颜色却称的他眉眼俞发俊朗,比他那身紫色衣衫顺眼多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云中来客》

肖辛夷在城墙和他们对望片刻转身下了城墙,苏仁正和建河郡守甘岳,将军曾蒙一起商讨如何让落月军退兵。

“这帮反贼都是武林草莽山野农夫,不过是仗着人多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才会攻下几座受灾颇为严重的城池,如今我们准备周全,把檑木滚石巨弩全都用上,本将就不信砸不死这帮乌合之众。”

“这帮反贼狡诈的很,竟用些旁门左道,失守的那几座城池都是吃了闷亏,此次我们大意不得。”肖辛夷站在门外隐约听见了几句。 但只是几句便已让她心惊不已,滚石,檑木,巨弩,这种她曾在书上看到的器械如今很快就要出现在她的眼前,她虽没有亲眼见过这些东西的威力,可从书中记载也能想象的到几分。

不过短短几日,城墙上堆满了檑石滚木火油瓶和泛着寒光的箭矢,城墙下立着一排排淬剧毒的拒马枪。甘岳和曾蒙不时在城中各处布置一些机关陷阱,城中居民看到这严阵以待的阵势如临大敌,还未入夜城中除了巡逻的士兵,几乎看不到有其他人走动。士兵中也不如平常一般插科打诨,全都绷紧了神经注视着城外的一举一动。

与建河郡内剑拔弩张相比,在山中安营扎寨的落月军显得十分安静,每天只是打打猎做做饭,其余时间都在帐篷里呆着,毫无攻城迹象。

如此半月有余,甘岳终于坐不住了,跑去曾蒙在城墙下临时搭建的房子里去找他。曾蒙一脸严肃的看着瘦了半圈的甘岳道:“上兵伐谋,攻心为上,敌人是故意营造出眼前轻松的假象,目的就是等我们自乱阵脚时,再出其不意的来攻城。这伙反贼卑鄙的很,切莫被他们迷惑,我们要时刻保持警惕,一刻都不能放松。”

甘岳虽读过兵书,可并没有上过战场,与曾蒙相比他的那点见解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所以曾蒙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不仅没有放松对远处落月军的警惕,反而在城墙加派了人手。

曾蒙说的没错,落月军的确是故意在迷惑他们,可并不是故意不去攻城,他们是在等,等着说动‘波庭’的金无念归来。

‘波庭’是武林中唯一以修习轻功为主的门派。门中弟子无论男女皆能踏雪无痕,一苇渡江。传闻‘波庭’的独门绝技‘独步芳尘’更是达到了凌空而行飘忽若神的境界。

倘若能说动‘波庭’掌门公孙湘潇加入落月军,那三丈高的城墙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探囊取物。

只是‘波庭’自成立以来便远离江湖,从不理会武林中事,公孙潇湘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见过她的人寥寥可数。凑巧金无念便是其中之一。

金无念是年前刚刚加入的落月军,当时诸葛清鸿见到他时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因那一身青衣临风而立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师父。自从在云中一别后,师徒再也没有见过面。诸葛清鸿起初并不相信他会加入落月军,直到金无念亲口说出,他还是难以置信。只因在他的印象中,金无念不应理这尘缘俗世权利纷争才对。

诸葛清鸿五岁那年诸葛浩初带他从苍安山庄归来,行至路途中时远远看到有人负手站在路中间,不过一条仅容马车通行的羊肠小道而已,这人往路中一站,诸葛家的马车自然就过不去了。车夫呵斥了无缘无故堵在路中间的人几句,那人不急也不恼,只是静静看着马车。当时诸葛浩初一出马车,便被那人的内力逼了回去,心中大惊失色,武林中竟然还有内力如此霸道的高人,但不知诸葛家是何时得罪了他,竟惹的他在半路就要对他父子出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此人并不是为寻仇挑事而来,竟然是为了收徒,收只有五岁的诸葛清鸿为徒,并许诺不会带诸葛清鸿离开诸葛家,他每到到初一十五会亲自到诸葛家教导诸葛清鸿。说完不等诸葛浩初答应一个转身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果真如他所言,每到初一十五子时过后,无论诸清鸿的房间外面埋伏多少高手,房内必会灯火通明,起初诸葛家的人并不放心,几次欲破门而入,但都被那霸道内力逼退,当时诸葛浩初还未脱离姑苏诸葛世家,家主诸葛鸣集结族中所有内力高手,百十名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高手围攻了一夜,却未能踏入诸葛清鸿房间三步之内,正是这个原因江湖中人才不知道诸葛清鸿还有这么一个师父。

百年世家倾尽族中高手都没有拦住一人,这事换了谁家都不会对外宣扬徒惹武林同道耻笑的。

如此数次,诸葛世家确实拿金无念没有办法,也确实看到了诸葛清鸿一日赛过一日的雄厚内力,这才停止了每逢初一十五如临大敌的阵势。

诸葛清鸿曾经问过他这不请自来的师父“为何不留在诸葛世家。”

诸葛清鸿记得很清楚,当时金无念回的是:“老夫这一生别无他求,只愿寻得一方清净之地安度余生,功名利禄于我皆为浮云,心之所向唯安宁两字。”

诸葛清鸿出师后金无念再也没有离开过云中,诸葛清鸿以为他会在云中了却余生,却不想会在落月军中见到他。

金无念见到诸葛清鸿却并无惊讶之色,似乎早就知道他在这里,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不错,没有丢为师的脸。”

诸葛清鸿问他“为何会加入落月军。”

金无念只回了一句“受故人之托做这最后一件事。”此后便独自一人去寻公孙潇湘。

诸葛清鸿问诸葛浩初知不知道金无念的故人是谁。

诸葛浩初点了点头道:“知道。过不了多久你也会知道的,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诸葛清鸿终于忍不住了:“父亲,你们是不是瞒着我很多事情,为何你们什么都不让我知道,然后告诉我以后自然会知道,楚庄主如此,江云恺如此,就连您也是如此。”

诸葛浩初没有回答他,只是欲言又止的静静看了他一会,诸葛清鸿竟从他眼中看到了浓浓的不舍之情。但最终诸葛浩初还是什么都没说。

第一百三十二章《半夜突袭》

二月二日新雨晴,是一年一度龙抬头的日子,白日里肖辛夷跟随建河郡的居民到土地庙烧香祭祀,祈祷这一年风调雨顺,忙碌了一天夜里刚睡下不久,突听得从城东传来震天响声,被惊醒后她慌忙跑出院子向东望去,远远便能看到东面城墙上厮杀一片,伴随而来的还有闻之令人胆寒的喊杀声。

不过片刻,本来沉浸在夜色中的建河郡霎时亮如白昼,南北城门和西城门的士兵迅速前往东门支援,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在黑夜里如雷似风,让躲在院中的百姓稍稍安了些心。

肖辛夷心中一凛,此时只想知道诸葛清鸿有没有在城墙外,苏仁吩咐的什么她没听清,只拱手对苏仁道:“师叔,我去城墙上看看。”

苏仁点头后她半刻都不敢耽误御轻功赶向城东,彼时城墙脚下已散落了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都是从城墙上掉落下来的。

后来肖辛夷才知道这悄无声息登上城墙的正是‘波庭’门派中人。

城墙上的厮杀还未结束,城墙下又开始新一波的攻城。

这是肖辛夷第一次亲身经历战争,残酷程度远超过她的想象,残肢断臂,血肉横飞,惊恐痛苦的哀嚎,闻之作呕的浓烈血腥气,浓烟和着焦臭味让她胃中一阵翻腾几乎就要吐出来。她强忍着向城墙下看去,入目处火光四散人影憧憧,就算诸葛清鸿在下面她也看不到他。

突然一柄泛着寒光的大刀当头向她劈开,有人攀着云梯爬了上来。肖辛夷顿时就愣在了原地,拿刀砍她的人她认得,是雍城清霄堂的人,当时她们一起守在落月山庄外,肖辛夷还记得他姓朱名盛。但此时的朱盛满身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鲜血,握着一把雪亮大刀劈头盖脸就向她砍来,与曾经跟她说句话都会脸红的朱盛判若两人。

或许是黑暗中他没有看清楚是肖辛夷,或许是他杀红了眼没有认出肖辛夷,也或许是他认出来了,只是把肖辛夷当做了叛徒,叛徒理应人人得而诛之。

无论是什么原因,肖辛夷看着曾经恭敬称她副堂主的少年,愣在原地忘了反应。

叮当一声脆响,朱盛手中的刀瞬间被‘梦回剑’挑做两半,胡古月一把将她扯到身后大叫道:“师姐,你想死吗?怎么都不躲。”

“不要杀他。”

胡古月听到肖辛夷的急吼微征,本来已经刺向朱盛心口的剑堪堪偏向一边,但还是刺伤了朱盛的胳膊。

朱盛愣了一下还未说话,突然口吐鲜血一头倒在地上,在他身后是手拿红缨枪的建河郡守卫,这一枪不偏不倚正好刺入他心口,那守卫刺中朱盛后看都没看一眼,转身又与攀上城墙的落月军厮杀起来。

胡古月蹲下身探了探朱盛的鼻息回头对肖辛夷道:“死了。”

肖辛夷提着的心瞬间沉了下来,不等她有所反应,另外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带着雷霆之势劈向胡古月,肖辛夷手中‘拂云鞭’一扬,离胡古月半尺之远的大刀应声而裂,胡古月反应过来飞脚一踢将那人踢下城墙,不过须弥瞬间,两人的雪白衣衫皆已染红大半。

胡古月扯着肖辛夷边退边战,足足一刻钟才退下城墙,期间肖辛夷用鞭子抽飞了四个人的武器,用银针刺中了两个人的手腕,肖辛夷虽然不认识他们,可认识他们身上所穿的服饰,那是为替她肖家查清冤屈,报仇雪恨的清霄堂弟子服饰。

胡古月抹掉脸上快要凝固的血渍,对捂着心口的肖辛夷道:“师姐,你在这里等着不要动,悠悠还在上面,我去带她下来,师叔命你们去保护郡守府,这里就交给我们了。”

肖辛夷扯住就要转身离去的胡古月衣衫一角,内心挣扎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胡古月心疼的叹了口气道:“我知道的,我不杀清霄堂的人。”

肖辛夷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松开了手。

胡古月离开后她向后直退几步,倚靠在城墙上方才稳住身形,她本以为她性子淡然已看透生死,她本以为可以完成师门交给她的任务,在战争爆发时可以游刃有余。

原来这只是她的自以为,在面对她曾经共事过的兄弟面前,在面对清霄堂的兄弟面前,她的手和她的心一样软弱无力。

无论如何她的鞭子也不能抽在清霄堂兄弟的身上啊。

秦悠悠退下城墙看到肖辛夷急步跑到她身边正欲开口,却被她茫然无助的样子骇到,想到胡古月对她说的心中微微一疼轻声道:“姐,你还好吧。”

肖辛夷抬头看见是她,站直了身子回道:“还好,没事了。”

“胡胡让我们去保护甘郡守,我们现在去郡守府吧。”

“好。”

郡守府位于建河郡正中,此时整个府衙灯火通明,不时有士兵进府禀报外面的情况,平时戒备森严的郡守府此时连个守门士兵也没有,肖辛夷和秦悠悠直接就进去了。

“他娘的,那些人是怎么上来的,怎么连个响声都没有就上来了,怎么可能…”

“砸,给老子用滚木檑石砸死那帮狗娘养的…”

“城在人在,想拿下建河郡除非踏着老子尸体过去…”

虽然肖辛夷和秦悠悠只在院子里站着未进正厅,可曾蒙气急败坏指天骂娘的声音还是清清楚楚传进她们耳中,与此相比甘岳和苏仁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骂了半夜曾蒙大概是骂累了,提着一杆长枪就出了郡守府朝城东奔去。

曾蒙和他的亲卫军一走,整个府衙除了双圣门的弟子只剩了些老弱妇孺。苏仁留下两名医圣门弟子交代肖辛夷保护好郡守府之后,也带着双圣门弟子赶去城东支援。

直到天色微微发白,响彻了一夜的喊杀声才停了下来,不过也只是停下来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郡守府跑进一名肩上中箭的士兵,见到众人后伏在地上气若游丝道:“曾将军命属下来报,反贼已开始攻城,城中有内奸里应外合,建河郡怕是保不住了,请曾大人速速离开建河郡,将反贼诡计上报朝廷,查出藏在各个城郡中的奸细,莫要重蹈建河覆辙。”

说完那士兵便晕了过去。此时城中除了震天的喊杀声外,还夹杂着急骤的破空声,铺天盖地的弓箭将建河郡的每一个人都笼罩在死亡之下。

第一百三十三章《建河郡破》

甘岳缓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对身后的几名仆从大声道:“快去通知夫人收拾东西,马上从西门出城。”说完转身对肖辛夷拱手道:“还请诸位侠士护送我等离开建河郡。”

“请郡守大人放心。”

见肖辛夷回了甘岳才大步向府外走去,肖辛夷和秦悠悠几人紧跟在他身后,出了郡守府向东望去,入眼处皆是浓烟滚滚,漫天箭矢中人影如秋叶片片陨落。

肖辛夷拦住继续东行的甘岳道:“大人,不能再过去了,前面太危险了。”

甘岳没有看她也没有停下,只是说道:“我有几句话想对曾将军说。”

“大人有什么话可以让民女代劳,大人身负重任,不可贸然涉险。”

“无妨,本官说完就回来。”

肖辛夷见拦不下只能跟在他身边一起向城东走去,只是五人还未登上城墙,城外轰隆一声巨响,肖辛夷觉得身子一阵摇晃,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凄厉惊恐的声音响彻半空。

“城门破了。”

“叛军杀进来了。”

“快走。”肖辛夷第一反应竟是直接扯住甘岳御轻功离开建河郡。

五人奔回郡守府时郡守夫人已带着几名家眷登上了马车,肖辛夷足尖轻点带着甘岳稳稳当当落在马车上,只是双圣门中的马都在城南,肖辛夷嘱咐秦悠悠去城南取马后转身问甘岳出城路线,刚说没几句就听身后传来武器碰撞声,回头一看秦悠悠竟被几人围攻,没想到他们居然会这么快就追来,眼看秦悠悠节节后退败迹已现,肖辛夷心下一冷对两名弟子和甘岳急声道:“你们先走。”话音未落人已飘出几丈外。

围攻秦悠悠的三男三女,衣着皆淡雅飘逸,招式如春风绿柳般轻盈,内力却刚劲似青石压顶,刚柔并济这四个字当真被他们发挥到了极致。看似轻柔的招式轻而易举能躲开肖辛夷呼啸而至的鞭风,凌厉强劲的内力却能与秦悠悠元气护盾不相上下,即使肖辛夷和秦悠悠联手也打的颇为费力。

就在几人打的难解难分之时,肖辛夷抬眼朝甘岳的马车看了一眼,这一看更是心惊,不知何时甘岳的马车被人围了起来,车上两名双圣门弟子不敌,其中女弟子孙青已然负伤倒在车上不知生死,另一男弟子纪茗羽正勉力强支。肖辛夷心中大怒,运足内力甩出一招‘横扫八荒’,同时手中数支银针向六人射去,其中两人被银针射中穴道颓然倒地,剩余四人被鞭风逼的后退数丈之外,肖辛夷和秦悠悠看准时机一跃而起,终于摆脱六人直朝甘岳马车奔去。

秦悠悠奔到纪茗羽跟前用元气盾护住他,纪茗羽得了空隙用手中长剑狠狠抽了两下马屁股,两匹马吃了痛发了疯的向前跑去,此时肖辛夷正站在马车盖上与几人厮打在一起,马车突然奔跑起来她没有防备身子一晃,鞭子失了准头恰被人死死拽住,鲜血瞬间染红了拂云鞭一头,可那人仿佛无痛无觉就是紧拽不放,肖辛夷正欲射出手中银针,突觉如雷劲风直朝她面门袭来,定睛只见一根滚木挟着雷霆之势朝她砸来,滚木不足为俱,可其中蕴含的内力不可小觑,她本想跳下马车躲开滚木,转眼看到秦悠悠正站在她身后,倘若这时她躲开不仅秦悠悠会被滚木砸中,连这辆马车都会瞬间四分五裂,她银牙一咬,伸出手掌就要硬抗那根滚木,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废掉一只手而已,与秦悠悠和马车中几人的性命相比,不值一提。

“悠悠,师姐…”

电光火石之间听见嘶哑吼声,一身血色的胡古月和滚木同时掉落在马车下方,胡古月连吐几口鲜血白眼一翻晕了过去,滚木却还被他牢牢抓住怀里。苏仁和风惊影带着双圣门的弟子这时也追了上来,在他们身后是无数的落月军的喊杀声。

建河郡彻底沦陷了。

“活捉建河郡守。”

“活捉建河郡守。”

“不要让他们跑了。”

肖辛夷头脑发懵,怎么跳下的马车她已记不清,只觉落地时手中一松,拽着她鞭子的那人被她从马车上带下来摔得昏死过去,她跌跌撞撞一把将胡古月半个身子搂在怀里,迅速封住他几处穴道,将怀中白玉瓷瓶中的药一股脑全部倒进他嘴里。秦悠悠紧跟着从马车上跳下,跪倒在胡古月身边扯着他的手哭的像个泪人。

苏仁也随后赶到她跟前。见状慌忙将怀中几枚药瓶都塞到肖辛夷手中。

“师叔,快带郡守离开建河郡,晚了就逃不出去了。”

落月军的实力她今日总算见识到了,不仅气势浩大士气高昂,其中的武林高手更是个个出手不凡。若是被他们追上,甘岳绝对不可能逃出去。

苏仁自是知道肖辛夷和落月军与诸葛山庄的关系,知道她的性命必然无虞。

“师叔,古月现在不能挪动,我不能丢下他。”

见苏仁有片刻犹豫,肖辛夷几乎就要哭出来了。

“好,我将甘岳护送到安全地方立刻就来寻你,万事不可逞强,保命要紧。”

“快走。”

肖辛夷现在顾不得尊卑有别,只希望苏仁赶快带着甘岳逃出去,毕竟司马正清还在皇宫里,若是建河郡全军覆没,皇帝不知会怎么想。只要甘岳逃出去将这里发生的事上报朝廷,朝廷就会知道双圣门已然尽力了,他们就不会太过为难一个风烛老人。

嗒嗒嗒的极速马蹄声声踏在肖辛夷心头,这马蹄声她太熟悉了,熟悉到在即使身在梦中她也能分辨的出,这是墨鸦独有的轻盈奔跑声。肖辛夷看着甘岳的马车和双圣门弟子离去的背影木然转头。

在她面前的尘土飞扬中,黑色的高头大马上,盔甲上染着斑斑血迹的少年将军正在居高临下看着她,他端坐在马上,她跌坐在地上。

他俯视。

她仰视。

诸葛清鸿整个人就像是逆着漫天霞色突然出现在肖辛夷的面前,虽然他气息不稳正大口喘着气,可依然无损他半分卓然风姿。以温润谦和著称的武林少年第一人,在冰冷盔甲反射的血色寒光中,唇边眼角竟也会多几分凌厉阴寒。只是一双桃花眼中藏也藏不住的浓情和担忧,让肖辛夷知道这个人依然是她熟悉的诸葛清鸿。

墨鸦不安的刨着蹄下青石板,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看着肖辛夷,不满的连打几个响鼻,可它的主人依然用力拽着不让它再往前走去,用力到手指关节都已泛白,但不知他用力攥着的是想上前去的墨鸦,还是正克制他想上前去的冲动。

第一百三十四章《兵败被俘》

诸葛清鸿身后随之而来的便是落月军的大队人马。

“将军,甘岳呢。”

“逃了,还请童副将带一队人去追。”

“末将领命。”

说话的男子年纪看上去比诸葛清鸿要长上许多,可在诸葛清鸿面前恭敬的有些匪夷所思。

“你们降还是不降。”

童副将带人一走,诸葛清鸿身边空出的位置多了个身着雪亮盔甲的华如江。此时他正握着一把红缨短枪随意站着,说出的话却是正义凛然。

肖辛夷听到熟悉的声音一愣,回神望去,只见他一袭军装勃然英姿,与往日里紫衣折扇的少年判若两人。华如江见肖辛夷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红缨枪上,轻咳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他那把金边折扇唰的一声打开,动作行云流水潇洒自若。

“本公子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只有你没见过的,就没有我不会的。”

肖辛夷心头一动,刚刚萌生的一丝陌生感被这自吹自擂的炫耀冲散殆尽。

这时从华如江身后走出两个机灵的就要将肖辛夷和秦悠悠绑起来,华如江还未来得及出言阻止,但见紫光一闪,两人捂着手腕惨叫出声。

“谁再敢用脏手碰她们,尸骨无存。”

冷墨妍不知何时返了回来,正拿着紫柄匕首挡在她们身前。

华如江嘴角微微抽了抽吩咐身后人道:“将他们带下去医治。”

“是。”

等那两人被抬走后华如江峰眉一挑,眼神暧昧的看着冷墨妍道:“再问尔等一次,降还是不降。”

“降又如何,不降又如何。”冷墨妍冷眼看着他问道。

“降嘛,赏你做本公子的正室夫人,不降,那就捉回去给本公子做暖床丫鬟。”

一本正经的语气成功逗笑了他身后几名武林中人打扮的女子。

“你找死。”

肖辛夷虽然看不到冷墨妍的脸色,可听她语气也知被气的不轻,果然看到对面华如江一把将折扇遮住自己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讨好的看着冷墨妍。

“呸,无耻之徒,有什么就冲本将来,为难几个女子算什么男人。”曾蒙怒不可揭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原来他没有战死,只是被俘了。

“冲你来,拉倒吧,本公子房里可不收男人。”不大不小的声音恍惚传入曾蒙耳中。

“士可杀不可辱,有种你放了老子和你们这帮贼子单挑。”曾蒙怒吼一声,虽然他被绑住了,可力气仍在,他身子一动押着他的两人几乎被甩了出去 。

“华山。”诸葛清鸿低喝一声,华如江缩了缩脖子对冷墨妍抛了个媚眼,摇着扇子站在一边不再说话。

这边华如江安静了可那边曾蒙的怒气还没平息。破口大骂的他突然听到将他生擒的少年道:“曾将军,在下敬重你的人品并不想与你为敌,你我并无仇恨只是各为其主罢了,在下不会为难你,只想问一句你忠的是君还是国。”

至于为什么会问这么个问题,诸葛清鸿也有些不明白,只是遵照落月王的命令,擒到朝中大臣必需要问上一问。

“君即是国,国即是君,有何不同。”

曾蒙虽是武将,也知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他满腹怒气对面前的少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自两人对战至他兵败被俘,这少年不曾对他有半分不敬。

“国和君这两者也是有不同的,君只一人,而国是万民。但不知将军舍生取义为的是哪般。”诸葛清鸿翻身下马走到他跟前认真的问道。

“也只有尔等乱臣贼子,才敢口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不忠君如何谈爱国。我曾家世代武将,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祖父常说,曾家儿郎生来就是为守护顾家江山的,先皇对曾家有知遇之恩,谁要是想毁掉安业国,就先踏过我曾家满门尸骨。”

“在下明白将军的意思了,将曾将军送回曾府好生照顾。”诸葛清鸿下完命令然后替曾蒙松了绑后对他拱手道:“还望将军莫要让在下难做。”

突然得了自由的曾蒙不明所以,他们不杀他,只是囚禁?还囚禁在他自己府中。不怕他逃走吗。但看了看在他身边环绕的几人,这个念头很快被他打消了。若论领兵打仗他自认不输任何人,可论旁门左道飞檐走壁他承认斗不过这些江湖人。

“为何不杀我。”

“将军只是为国尽忠,没有犯下罪孽,清鸿佩服将军作风,况且落月军要的只是建河郡,不是滥杀无辜,只要将军安静待在自己府邸,就与普通百姓无异,我们不愿为难你。”

曾蒙被带走后诸葛清鸿回身走到肖辛夷一步之外,蹲下身子看着她低声问:“你有没有伤到。”

“没有。”

只是害怕,在生死边缘徘徊之时只怕最后一眼看到的不是你。

肖辛夷有很多话想说,可最终出口的只有两个字。

“他怎么样。”诸葛清鸿皱眉看着躺在肖辛夷怀中紧闭双眼的胡古月。

“脉象不稳,我也不确定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他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

一滴泪珠在蝶羽样的睫毛上颤颤欲落,诸葛清鸿想伸手为她抚下,可看到远处排列整齐的队伍,他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敢伸出手去。

人言可畏,他的辛儿是世上最纯净美好的女子,从来都没有背叛过师门,背叛过朝廷,他不能让她成为世人眼中所谓的奸细。

“去找副担架将受伤的双圣门贵客送到郡守府。”

“我去我去。”华如江将折扇别到衣领后一个箭步窜出老远,边走边招呼着“你,你,跟本公子去抬担架。”

很快胡古月便被几人小心翼翼抬到郡守府。郡守府中已被落月军围的水泄不通,诸葛清鸿命人将她们四人安排在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里。

是夜漆黑一片,胡古月房内灯火通明,秦悠悠坐在他旁边一刻都不曾离开,冷墨妍坐在窗边一言不发,肖辛夷正将熬好的药汁倒入瓷碗。突然房门吱呀一声轻响,华如江露出了半个脑袋。

“都还没睡呢,那我就进来了。”说完不等人答话大大咧咧走了进来,随后回头招呼道:“诸葛隐,快进来。”

两人俱已脱掉盔甲换上平时衣衫,此时此景倒与泗水城紫气东来客栈内颇为相似,只是榻上躺着的人从冷墨妍换成了胡古月。

“胡胡怎么搞的,伤这么重。”华如江站在榻边叹息道。

他不说还好,一说秦悠悠刚止住的眼泪又落下来了。

“悠悠妹子,你别哭啊,都是我不好,胡兄弟很快就会醒的。”

华如江虽脸厚心大,可平生有两大天敌,一为蛇,二就是这女子的眼泪。但若让他在女子眼泪与蛇之间二选其一,他选择后者。

冷墨妍虽然蛇不离身,可她似乎永远都不会掉眼泪,在紫气东来客栈中的那晚,华如江目睹她伤的那么重都不曾掉过一滴泪,大概这世上再也没有能让她落泪的事了。

这一点,华如江是发自肺腑真心欣赏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意料之外》

“悠悠妹子,你别哭啊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我滚出去好不好,你别哭了啊。”华如江急得抓耳挠腮,走到冷墨妍身边抓起她的手飞快窜了出去。

肖辛夷轻叹一声拿出随身手帕擦掉秦悠悠脸上泪痕道:“古月无性命之忧,醒来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你不用太过担心。”

“我知道的姐,我就是心疼,他当时吐了那么多血,你说他被那木头砸得有多疼啊,他醒了会不会落下毛病。”秦悠悠接过手帕在脸上胡乱的擦着,却怎么擦也擦不净。

“不会的,医圣门弟子从小便被珍稀药材滋养,身体与常人不同,不会轻易伤到内腑。”

“真的?”秦悠悠止住眼泪瞪着通红双眼问道。

“自然不会骗你。”

秦悠悠这才有了些精神,转眼看到站在一边的诸葛清鸿对肖辛夷道:“姐,胡胡这里有我照顾,你去休息吧。”

“好,你记得让古月吃药。”

肖辛夷的房间与胡古月隔了两间,肖辛夷前脚刚踏进去房门,只听砰的一声房门关上。她顿觉天旋地转,不知何时换了个角度抵在门板上。

“辛儿,对不起。”诸葛清鸿的声音近在咫尺。

城门破开的那一刻他只想第一时间找到她,但曾蒙带着必死的决心堵在城门口,他必须要先解决掉他才能顺利进的城来,可就耽误了这么一会功夫,他的辛儿差点就受了重伤,如果不是胡古月救了她,诸葛清鸿不知道,如果他看到倒在血泊中的人是肖辛夷时会不会发疯。

“能活着见到你,真好。”

即使在黑暗中,肖辛夷依然准确无误找到了诸葛清鸿的唇,用手抚上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他想说什么她都知道,她不需要解释。

黑夜中暗香浮动,肖辛夷本就对气味极其敏感。此时只能依靠鼻子呼吸的她猛然闻到一股血腥味,起初她以为是将唇咬破了,可随着血腥气越来越重,诸葛清鸿搂着她的胳膊愈发僵硬。

“阿隐?”

“嗯?”

鼻音间淡淡的一声轻呢,肖辛夷就已听出了不对劲。猛然离开对她上下其手的怀抱燃着火折点上油灯,诸葛清鸿胸前白色的衣衫上血红一片。

“你身上有伤!”

“一道小伤口不碍事,我回房包扎一下就行。”说着诸葛清鸿就要转身出门。

肖辛夷一个转身将他拦住,不由分说将他按到圆凳上坐下。

“脱了。”

“什么?”

“把衣服脱了我帮你看看伤口。”流了那么多血她不亲自看一眼怎么放心。

“辛儿,你确定?”诸葛清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问了一句。

肖辛夷本来觉得没什么,可看到诸葛清鸿眼中若隐若现的光芒时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她下山这么久已不似当初不谙世事。最近又与灾民同住郊外,有些该懂的不该懂的,她都模糊懂了些。正犹豫着要不要等胡古月醒了再帮他看看。却见他外衫已染红大半,且血色还在漫延,心急之下再也顾不得其他。若只是一道小伤口怎么可能会流这么多血。

诸葛清鸿终于在她的坚持中败下阵来,任由她将缠在胸前的纱布层层拆下,一道半指深的伤口从右腋划至左胸,新生的血痂在方才黑暗中扯裂,正冒出丝丝鲜红。医圣门的止血药自然是有奇效的,肖辛夷只不过敷了薄薄一层,伤口处就迅速结了血痂不再流血。

只是肖辛夷看着那伤口久久未动,这伤口一看便是‘梅花双锋刺’所致。双峰刺短小精巧只适用于近身作战,通常只有武林中人才会以此为武器,且大多数为女子,只是在战场上怎么会有人使用双锋刺,且战场上诸葛清鸿都着青铜盔甲护身,胸前本就是防护最严密之处。

所以这伤不是在战场上受的。

诸葛清鸿见肖辛夷定定看着他胸前那道伤口,眼中不安情绪一闪即逝。

“前夜营中进了刺客,我一时不防…”

“可有查出何人所为。”

“没有,被她逃了…”

肖辛夷默然,用干净的纱布将伤口重新包扎。诸葛清鸿心下紧张,见她神色如常才渐渐松了一口气,肖辛夷感觉到手下僵硬的身子逐渐放松下来,心中不由一动,她知道他在骗她,看伤口的角度应是正面袭击无疑,但以伤口的深浅来看,对方用力极为轻柔,肖辛夷不信诸葛清鸿会躲不开这温柔的致命一击。如果这伤口再偏半分深些许,伤到的便是心脏。

他为何不躲。

“下次小心些,幸亏这次伤口偏了半分,若不然,你我怕是再无相见之日。”

“辛儿,我答应你,为了你我以后会保护好自己,也让我保护你,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诸葛清鸿的神色在灯火摇曳间晦暗不明,唯一不变的只有眼中浓情。

“我不能背叛师父。”肖辛夷摇头,压下心中酸涩。

“我知道你心中所虑,但现在你是落月军的俘虏,我将你囚禁在身边,你我既不用与战场相见,你又不会做对不起师门的事,如此不是一举两得吗?”

肖辛夷听着他的话正在愣神,突然一个趔趄,她还未惊呼出口便对上了一双满是期待的眼神。诸葛清鸿趁她愣神之际将她扯过,肖辛夷正正跌坐在他腿上与他四目相对。

她本想站起身来,但诸葛清鸿胳膊铁钳一般固定在她腰间。看到他胸前崭新的绷带,肖辛夷便不敢再乱动了。

“阿隐,你我在雍城相处数月,我们的关系江湖中人早已知晓,如此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武林中人知道又如何,谁敢乱说,难道你真的愿意在战场与我相见,真的会对清霄堂的兄弟出手吗。”

肖辛夷突然想到了朱盛,想到他在自己面前举着大刀砍来,转眼又口吐鲜血缓缓倒下的样子。她怎么会对清霄堂的兄弟出手,怎么会希望与他兵戎相见。

见怀中的人不说话,诸葛清鸿又道:“双圣门并不是朝廷主力,只是从旁协助而已,而且过不了多久这件事就会结束的…”

“不要说。”肖辛夷用手指堵住他的唇。她还没决定留下来,关于落月军的计划,她一个字都不想听。

手中的柔荑软若无骨,诸葛清鸿揉捏了几下然后与她十指相扣。

“辛儿,父亲与落月王这两日就会赶到平城,若无意外,近日我们便能得到城破的消息。”

“你说什么。”肖辛夷霍然起身,不可思议看着面色平静的诸葛清鸿。

第一百三十六章《布局多年》

肖辛夷还在疑惑为何不见诸葛浩初,原来他竟不在建河郡。

“在我们夜袭建河郡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出发去平城了。”

“所以你们在城外驻扎这么长时间只是为了将周围兵力聚集到建河郡。”

“对,但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要等能悄无声息登上城墙的门派赶来,还要等城内埋伏多年的人破坏城门。”

“埋伏多年?”

“落月王在各个城郡埋伏了 十多年的内应。”

难怪落月军势如破竹,难怪他们破城如探囊取物,原来他们的攻城计划从十几年前就开始了。如今苍痍遍地民不聊生的安业国,如何能抗衡一个精心策划了十几年的阴谋。

肖辛夷的身子微微颤抖,巨大的恐惧铺天盖地朝她袭来,江云恺这些年都做了什么。苍安山庄在他们的计划中到底是偶然还是必然。

“辛儿…”

诸葛清鸿没有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大,连带着她和他紧扣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肖辛夷松开诸葛清鸿的手指起身,将搭在一旁的衣衫整理好递到他跟前,动作轻柔的帮他穿上。

“阿隐,明天放我离开。”

“你要走?” 诸葛清鸿的手一顿。

“师父还在皇宫,我要回双圣门,现在只有师兄能联系上他,我想知道他现在在皇宫的处境。”

“司马门主为何会在皇宫。”

“为了让朝廷对双圣门放心。”

“为何双圣门非要帮朝廷不可。”

“为何诸葛山庄非要帮落月军。”

室内一片沉默,肖辛夷知道双圣门为何要帮朝廷,但诸葛清鸿不知道诸葛山庄为何要帮落月军。

“你走了古月怎么办,我所带的都是军医,只擅外伤,对内伤一知半解,你要把古月交到他们手上吗?”

“那就等古月醒了,到时你一定要放我离开。”

“好。”诸葛清鸿眸光闪了闪应道。

辛儿,你不愿做对不起师门的事,肖伯父的仇就由我来报。

等胡古月醒了,平城怕是已经破了吧。平城之后是晏城,晏城之后便是皇城。与十年前突袭皇城不同,这次半个安业国都已易了主,朝廷除了守在断天崖的十万精兵,再无余兵可调。只要用李钰牵制住李则,要不了多久这江山就会彻底翻天覆地。

胡古月是在平城沦陷后第三日醒来的,秦悠悠看着迷迷糊糊的胡古月激动到语无伦次。

“…胡胡…你终于醒了…这几日都吓死我了…太好了…我要嫁给你…再也不和你分开了…你如果醒不过来我可怎么办…”

头脑发晕的胡古月听到这句话后立马清醒了。这个念头他已在心底盘旋好久了,迟迟不敢说出来,难道这次他是因祸得福了。

肖辛夷听到秦悠悠的声音身子一动,扇着药炉的草扇都忘了放下,疾步走到榻边为胡古月诊脉。

胡古月艰难的转了转头,在看到秦悠悠和肖辛夷都完好无损守在他身边时,脸上担忧的神色终于淡了下去。

“悠悠,你刚才说的那一句可是真的。”

“啊,哪一句?”

胡古月闻言翻了个白眼,他本想狠狠揉一揉秦悠悠的脑袋让她清醒清醒,奈何手上没有力气抬不起来。

秦悠悠看到他又一副想背过气去的模样顿时慌了。

“姐,姐,胡胡又要晕了。”

“没事,他只是被气到了,你哄两句就好了。”肖辛夷收回手指心情大好的说道,担心了这么多天,终于可以放心了。

“我气的吗?我哪里说错话了。”秦悠悠杏眼湿漉漉的,眼看又要哭了。

“你自己问他,我去为古月熬一碗粥来。”

肖辛夷低声询问了几句胡古月,确定他没有不适才走进厨房淘米熬粥,将熬好的粥交给秦悠悠后,她打开院门对守在外面的两个清霄堂弟子道:“劳烦两位把你们将军请来,我有事找他。”

“回姑娘,将军不在。”

“他去了哪里。”

“将军一大早就去城内放粥了,将军吩咐过,如果姑娘想找他,小的可以带姑娘去。”

放粥,原来诸葛清鸿留在建河郡迟迟未动是为了安抚人心。

肖辛夷站在房门外对秦悠悠说了一声,披上披风随其中一人从郡守府后门走了出去。干净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不过短短几日就已看不出战争的痕迹。街上叫卖声此起彼伏,店铺里迎来送往,甚至比攻城之前更加热闹繁华。

在城门偏僻一角排起了长龙,每个人手中都拿着碗盆翘首以待,经验丰富的肖辛夷自然知道这里就是粥棚。队伍里其中几人她还有些面熟,这些正是以前流落在城外的灾民。

虽然粥棚前人很多,但那人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是最夺目的存在,武林世家出身的公子本谦谦如玉,穿上盔甲后竟平添几分雄视一切的豪迈气概,此时他正在粥棚旁边巡视,不远处几位妙龄女子正挤在一处,目光随着他临渊青松般的身姿来回晃动。

仿佛心有所感,诸葛清鸿缓缓转身,正对上肖辛夷迷离目光。嘴角扯出一抹愉悦的弧度,诸葛清鸿大步朝她走来。 “你怎么来了。”

“古月醒了。”

“是吗,我回去看看他。”诸葛清鸿笑容一僵回道。

“那这里…”肖辛夷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长龙。

“没事,这里有人看着,我本来也是要回去的。”

两人并排朝郡守府走去,受了一路行人的注目。肖辛夷身上的弟子服血迹斑斑早已不能穿了,身姿窈窕的她身着淡蓝长裙,外披一件纯白狐裘,不施粉黛已然是风华绝代之姿。街上行人不时发出一阵阵赞叹,都道这小将军带来的这位女眷,与他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肖辛夷出来的时候是从后门,回来时诸葛清鸿带着她走了另外一条街从正门而入。远远的肖辛夷便看到一个熟悉身影,瘦弱娇小的肖如流正伸长了脖子打探郡守府。

“我说你怎么又来了。”守在门口的士兵一脸不耐烦。

“我姐姐在里面。”

“说了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有的,我亲眼看见你们把她带进了这里。”

“郡守府里住的都是我们将军和双圣门的贵客,怎么会有你姐姐。”

“没错,我姐姐就是双圣门的。”

门口的守卫噗嗤一声笑了,如果不是落月军规定不许为难普通百姓,他早就把他当成疯子赶走了,哪里还会好脾气的一次又一次好言相劝。如今连双圣门中有他姐姐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如流,你怎么在这里。”

肖如流听到这声音猛然回头,看到缓步走来的女子眼底竟生出几分酸涩。

第一百三十七章《重回师门》

“来看看你死了没有。”肖如流说出这句话后抿了抿嘴低下头,心中一阵悔意。

“没有,你看我还好好的活着。”肖辛夷笑着回了一句。

虽然肖如流语气倔强又傲慢,可眼眶泛红却是真真切切的。肖辛夷心中一暖,这小人是真的关心自己。

门口守卫看到来人连忙弯腰行礼道:“将军,属下已经赶过他多次了,可他不听,日日都来捣乱。”

诸葛清鸿对他摆了摆手,想到肖如流毫不客气的那句话眉头一皱,语气颇为不悦道:“你何时多了个弟弟。”

“此事说来话长,我们稍后再说。如流,我很快就要离开建河郡了,要去的地方太远,不能带着你,你可找到了落脚处。”

“小爷四海为家逍遥自在,用不着落脚处,你没事就好,我走了。”肖如流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肖辛夷从袖带中摸出钱袋递到他跟前道:“我看不远处有座朋来客栈,这些银子够你在客栈中住些时日,等我忙完就来找你好不好。”

肖如流目光在那枚紫缎绣白色海棠花的钱袋上停留片刻,随后转开眼睛道:“我不要你的银子,我会在建河郡里等你,你说过要带我吃最好的馆子,不能骗我。”说完拔腿就跑。

肖辛夷拿着钱袋愣在了那里,这小人可真怪。

“你很喜欢他。”诸葛清鸿走到她身边淡淡淡。

“他从小没有父母,不知受了多少苦才能活到现在。”肖辛夷对诸葛清鸿讲述一遍初遇肖如流时的情景。

“此子戾气太重,若没有人加以引导,日后恐会误入歧途。”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我现在自顾不暇…”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

肖辛夷一愣。

“我身边缺一个牵马的小童。”见肖辛夷犹豫,诸葛清鸿轻笑道:“怎么,怕我照顾不好你这个弟弟。”

“自然不是,只是他性子太野,你留下他日后会添不少麻烦。”

“怕什么,他若敢调皮,我打他屁股就算替你管教了。”

肖辛夷思索片刻,觉得这也不失一个办法,在这兵荒马乱天灾连连的年头,无依无靠的孤儿除了偷只能抢,不然就只能饿死街头。她让他答应以后不再抢别人东西,就应该负起照顾他的责任。

“既然如此我替如流谢过你的大恩。”

诸葛清鸿剑眉微挑,看的肖辛夷一阵心虚:“我是替肖如流谢的。”

“这次便不与你计较了,辛儿,我为你做任何事都是理所应当的,你我之间不需要谢这个字。”

听到这句刻意压低的声音,肖辛夷脸又红了,低头“嗯”了一声。

“他叫肖如流?”

“肖善,字如流,如今取字是早了些,只是我怕他到了取字的年纪我不在他身边,他找不到为他取字的人,所以便一并取了。”

“从善如流,是个好名字,再冠以你肖家的姓,希望他不会辜负你一番心意。”

诸葛清鸿回到郡守府后便吩咐清霄堂的弟子去城中找肖如流。他们回房间时胡古月在榻上半坐着。秦悠悠见她们进来低着头飞快跑了出去。

“古月你可有哪里不适。”

“多谢诸葛公子,我已经没事了。”

“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开口。”

胡古月犹豫了一下,看着肖辛夷道:“师姐,我想和悠悠成亲。”

“你可考虑清楚了。”肖辛夷眸光微沉。

“很早之前就考虑清楚了,只是这次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才知道悠悠也和我有一样的心思。人生在世变故太多,我们都不想在有生之年留下遗憾,还望师姐成全。”

“我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只是古月,若你和悠悠成亲,日后便不再是医圣门的正式弟子,此事还要上报师父。”

“我意已决。”

“既然如此,我即刻动身回双圣门请师父与师兄定夺。”

“有劳师姐。”

胡古月就要起身行礼,被肖辛夷按下。

“你我相处数年,在我心里已把你当作亲人,想必你待我之心亦是如此,看到你找到自己的归宿,师姐真心替你感到高兴,你在此等着我的好消息。”

“多谢师姐成全。”

胡古月满脸感激,待肖辛夷走后喜色渐渐退去,在他心里始终觉得愧对双圣门的收养,愧对司马正清的栽培。但除了秦悠悠此生他眼中再也容不下她人,现在离开双圣门,以后双圣门有需要他还可以凭“召回令”重回凌峰,可若是错过秦悠悠,他怕再也没有与她长相厮守的机会。

现在的他终于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牵肠挂肚患得患失,可又是这样的欲罢不能甘之如饴。

肖辛夷此时一刻都不愿耽误,出了胡古月的房间再次请求诸葛清鸿放她离开。这一次,诸葛清鸿再也没有留下她的理由,将白凤和一件厚厚披风交到她手里目送她离开,心里虽有不舍但也有期待,只要胡古月还在这里,她就一定还会回来。冷墨妍本要与她同回双圣门,可肖辛夷放心不下胡古月,硬是让她留在建河郡照看胡古月,冷墨妍只得做罢。

一路疾驰下来肖辛夷几乎要晕倒在凌峰脚下,摸出最后一颗化雪丹吃掉她身上才有了些力气,将白凤拴在半山腰之后,便急不可耐的御轻功赶往医圣门。钟渊看到嘴唇发白的肖辛夷大惊失色,忙渡内力给她,可肖辛夷仍抵不过越来越沉重的眼皮,不知是睡了还是晕了过去。

待她再睁眼时,已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钟渊正蹲在她榻边拨弄火盆里的炭,肖辛夷默默看着仰望了十年的背影,觉得即熟悉又陌生,她清冷如仙的大师兄是何时落入凡尘的。

“师兄。”

钟渊拨弄炭火的手一顿,回头正对上肖辛夷复杂的眼神。

“醒了。”钟渊起身走到榻边搭上肖辛夷的手腕,片刻后道:“你都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做事还如此任性,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清楚,这种时节是你能随便外出的?”

“师兄,你这么说话我怎么觉得自己像是后山冬眠的大狗熊。”见钟渊板着脸训她,肖辛夷讪笑着回了一句。

钟渊一滞,她什么时候敢与自己顶嘴了。还有,全身裹在被子里只留一个脑袋在外面的肖辛夷,什么时候有了如此明艳的笑容。她以前也经常对他笑,可那笑容始终都像是隔着一层浓云雾霭,让他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如今的肖辛夷,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再也不复以前的青涩稚嫩,跟在他身后唤着师兄的小师妹这是长大了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皇宫血卫》

见钟渊定定看着她不说话,肖辛夷以为惹他生气了,连忙起身着急解释道:“师兄,这次是我鲁莽了,去年我就是在这个时节下山的,只怪这次我赶路太急才会累到,下次不会了。”

“知道就好,你可知为给你调养身体师父费了多少心神,你怎可如此不爱惜。”

“我知错了,还请师兄责罚。”

“罢了,你赶那么急回来所为何事。”

“我想知道师父的近况,我想亲手给师父写封信。”

“雪雕还没有回来。”

“什么时候去的。”

“半个月前。”

“一直没回来?你和师父已经断了半个月的联系。”肖辛夷猛咳一声,一双桃花眼中满是惊骇。

“可以这么说。”

“除了雪雕还有其他可以联系师父的办法吗?”

“可以直接送信到御史府中,由御史转呈皇帝,皇帝过目后转交师父。”

这个办法有等同于无。

看到掀开被子就要下榻的肖辛夷,钟渊皱眉问道:“你干什么。”

“我要去找师父。”说着起身就要离开。

钟渊伸手准确无误抓住她的手腕,肖辛夷只觉天旋地转,倚着钟渊手臂才勉强没摔倒在地。

“如果可以的话,我现在已经将师父带出来了。”

“你去找过师父?”

“传闻中的‘十二魅’是皇宫血卫。我几日前去夜探皇宫惊动了他们。”

金木水火土,风雨雷电,狐鬼妖,是为十二。

世人只知‘十二魅’,可从未听人见过,江湖中有人认为‘十二魅’是一个古老神秘的门派,早已绝迹江湖。也有人认为‘十二魅’不过是一个民间故事,被人以讹传讹现实化了。

但钟渊和肖辛夷都知道‘十二魅’并未绝迹退隐,并且是真实存在的,因为一年前他们在江城见过。如果不是‘风魅’出手,他们当初不会那么轻易脱困。

江湖中令人又厌又怕的夜鬼门,在风魅软绵绵的一阵掌风中满门覆灭。

“你怎么确定惊动的人是十二魅?”

“根据传闻中‘十二魅’使用的武器和招式推断,我这次遇到三个人,一人用‘乱魂幡’可摄人心魄,一人用‘通天镜’让人目不能视。还有一人用的是‘梵音钹’,扰人听力不胜其烦。江湖中从未有人用过这三种武器和功法,我猜测这应当是‘鬼魅’‘电魅’和‘雷魅’三人”。

“三哥是皇商,所以才能请的动‘风魅’。”肖辛夷若有所思的说道。

当日‘风魅’救了她们之后,云相依并没有现身便离开了,再次见面时他要去祭拜纪德,两人见他情绪低落没有问他关于十二魅的事。

“只是皇商,就有那么大的面子吗。”钟渊喃喃自语了一句。

肖辛夷没有听清他说什么,正欲相问,只听钟渊道:“我尚且对付不了他们,你如何能闯进皇宫。”

“师兄,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见到师父。”

“等为仙儿配好药方,我下山去御史府,让御史大夫进宫请旨宣我进宫。”

“皇帝会让你进宫见师父吗?”

“他如今还指望我们双圣门为他守城,怎么会不让我见师父。”

肖辛夷还欲再说话,钟渊从袖带中摸出一只青玉瓷瓶放到她手中道:“这是我刚炼好的化雪丹”。

“谢师兄。”肖辛夷双手接过青玉瓷瓶犹豫了片刻,随后下定决心道:“师兄,每次都要劳烦你为我炼药,不如你把药方给我,让我自己炼吧。”

“这药方中的药引只有凌峰才有,你在山下炼不成。”钟渊背过身去不再看她:“仙儿快醒了,我回去看看她,你现在不宜走动,等脉象平稳了再下来走动。”说完疾步走了出去。

肖辛夷看着钟渊匆匆离去的背影握紧手中瓷瓶,这么多年,她欠他的这许多恩情要怎么还。

休息了两日肖辛夷才敢去看苏月仙,她看着襁褓中粉雕玉砌的两个娃娃瞬间惊呆了,这莫非就是她离开时那两个皱巴巴的小姐弟。

“怎么了?”苏月仙看着她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笑出了声。

“师姐,这当真是阿苓和阿海。”

钟渊的一双儿女取名钟子苓,钟方海,皆以药材为名。

“确实是他们。”苏月仙笑意盈盈间神色温婉柔和,眼神中带着身为人母才会有的慈爱祥和。

肖辛夷凑近姐弟俩细细端详,果然在那两张粉嘟嘟的小脸上看到了钟渊和苏月仙的影子,眼睛和眉毛像苏月仙,嘴巴像钟渊。当肖辛夷兴高采烈把这一发现告诉苏月仙时,苏月仙笑的更开心了。

得夫如此,妇复何求。她与他有了一对血脉相连的骨肉儿女,此生便不枉来人世一遭。

只是真的很想看看他们姐弟长大的模样,一定会很好看吧。当他们长的和钟渊一样高时,爷仨站在一起定然会是这世间最美的风景。

“师姐,师姐,你在想什么,阿海哭了。”

苏月仙神思被肖辛夷呼声和婴儿的哭声拉回,手忙脚乱端下煨在炉火上的羊奶。

肖辛夷惊奇的看着钟方海娇嫩如花瓣的小嘴,一嘬一勺就把半碗羊奶喝光了。钟方海刚吃完钟子苓小嘴一撇又哭了起来,委屈的模样让人看着又心疼又好笑,这么点大的婴儿居然也会撒娇。

将姐弟俩喂饱后苏月仙额头已沁出一层密密细汗。

“师姐每天都这么辛苦吗。”肖辛夷拿出一块手帕拭掉苏月仙额头上的汗水。

“不辛苦,看着他们一点一点长大,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唯一遗憾便是不能亲自哺育,只能喂他们羊奶吃。”

司马正清虽用半数内力护下了苏月仙的命,可依然得用汤药调养,她的奶水自然就不能让刚出生的婴儿食用。

“师姐…”看到苏月仙黯淡下去的神色肖辛夷不知要如何劝她。

“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总要有些遗憾的,现在还能陪在你们身边,已然是最大的幸运,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只是身为弟子不仅不能为师父分忧,还连累他老人家…”

“仙儿,喝药了。”钟渊端着一碗褐色汤药走进来,打断两人的谈话。

第一百三十九章《钟渊下山》

看着苏月仙眉头都不皱一下把整碗药喝下去,肖辛夷在心里默默叹口气。半个时辰后钟渊为苏月仙诊脉,过了许久才放开手写了一副药方。

“暂时先按这方子服用半个月,半个月内我尽量赶回来,如果实在赶不回来,劳烦师妹为仙儿诊脉,若是有不妥可斟酌下药。”

苏月仙服用的药要时时按照她身体状况更改,肖辛夷接过药方细看几遍,问了钟渊几个问题才应了下来。

“我走之前会向毒圣师父辞行,你们如遇难题可以去请她相助。”钟渊沉声嘱咐二人,在他心里终究放心不下苏月仙,也放心不下医圣门。

“师兄放心,我定会照顾好师姐,照顾好医圣门。”肖辛夷对钟渊行了一礼以示承诺。

“师父不在有一事需要师兄定夺。”

“何事。”

“医圣门下第十三代弟子胡古月欲娶山下女子秦悠悠为妻,身为双圣门弟子,此事他未敢擅专,特请师门成全。”肖辛夷说完以手抵额拜倒在钟渊身前,这一礼是替胡古月行的。

“把他的五毒玉收回来吧。”沉默片刻钟渊平静的回了一句。

苏月仙看到他唇角抿了抿,知道在他心里定然是有些遗憾的。

“谢师兄成全,待胡古月身体转好,必亲自回师门谢罪。”肖辛夷起身,虽遗憾亦欣慰。

“这事于他而言并无过错,无需谢罪。只是没了双圣门的庇护,望他日后在山下行事小心谨慎。”

“师兄的话,我定会转告于他,师兄,师姐,我先退下了。”

钟渊就要下山,这一走就是半个月,肖辛夷很识趣的不再打扰两人回了自己院子。

‘五毒玉’顾名思义主克五毒,亦可御百毒。是每个医圣门弟子正式拜师之后必须佩戴的,不仅是身份的象征,亦是护身符。毒圣门中的毒虫毒物之所以惧怕医圣门弟子,就是害怕‘五毒玉’散发的气味,这气味对于人类而言微不可闻,但对于毒物来说天煞克星。冷墨妍的紫鸠曾被胡古月抓住两次,每次都是吓得缩成一团不敢动弹。只是没了‘五毒玉’之后,紫鸠就再也不用怕胡古月了。

回到院子肖辛夷飞鸽传书胡古月后便四处搜罗药材,她要为胡古月做个香囊,一个亦可御百毒的香囊,虽不比‘五毒玉’,但至少可以克制普通毒药。

这半个月来肖辛夷日日守在苏月仙身边,每次服药前后都为她诊脉,生怕因为自己疏忽伤到苏月仙的身体。期间胡古月飞鸽传书于她,秦悠悠已征得她父亲的同意,诸葛清鸿替他备好一份聘礼送往秦家,他和秦悠悠已在准备两人的婚礼。

肖辛夷哑然,这是不是太急了些。

可在胡古月心里,这一天他已等了太久。

一枕流云春闺梦,一念执着心如磐。既然心中已有认定的人,为何不好好珍惜相处的每一刻。待韶华流逝,华发暮年,再回忆起年少时这段缱绻春华的爱恋,会不会别有一番滋味。

将这个消息告诉苏月仙后,苏月仙竟然十分欣赏胡古月的做法,连夜绣出一只‘百年好合并蒂莲’荷包给她,让她转送给胡古月和秦悠悠做新婚贺礼。

肖辛夷回到自己房间后细细摩挲那朵栩栩如生的并蒂莲,苏月仙大婚之时她也绣了一株并蒂莲送她,当时的花样是诸葛清鸿描的,亦是诸葛清鸿在一旁看着她轻挑慢捻细描针线。

她又在想他了。

钟渊在离开双圣门半个月后如期归来,进门后第一件事便是抚上苏月仙手腕为她诊脉,片刻后才长吁一口气,僵硬的身子也慢慢放松下来。

等肖辛夷听闻消息赶往上水阁时,钟渊已洗去满身风尘换上干净衣衫,苏月仙正为他擦拭发间水渍。

“师兄,可有见到师父。”

“见到了,还为师父诊了脉,他老人家一切安好,师父让我转告你,做好自己本分即可,其他的有师父和师兄弟们,无需你过多操心。”

“师父还有别的话吗?”

“皇帝的近身内侍就在旁边,我为师父带去的补药,都要被送往太医馆查验一番才能交到师父手中,暗处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们,除了门中琐事,其它的话不宜多说。”见肖辛夷沉默钟渊又道:“碧瞳雪雕我带回来了,若是你实在思念师父可写些日常琐事,让雪雕带给他。”

“皇帝肯让你把雪雕带回来?”

“他扣下雪雕不过是为了警告我们,不要在他眼皮底下动小心思,目的达到自然留着雪雕也无用。”

“师兄,我现在是落月军的俘虏,这次是我请求诸葛清鸿把我放回来的,古月还在他们手里。”

“所以你这次要回诸葛清鸿身边。”钟渊语气不变,脸色亦不变。

“我将古月带出来,然后去与师叔会合。”肖辛夷低下头不敢看钟渊脸色。

“师父还在皇宫,双圣门弟子的一举一动皆在皇帝掌控中,你日后做事要三思而后行。”

“谨记师兄教诲,我定然不会让师父受我之失连累。”

她如何不知道,只是这一次,她还是要辜负诸葛清鸿的苦心。

肖辛夷赶回建河郡时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千翼和伊蓉,两人对她依旧恭敬如初。谈话间才知两人是奉落月王的命令请诸葛清鸿去平城。落月王已不止一次传令让他动身,可诸葛清鸿置若罔闻。

他怎么可能丢下肖辛夷独自去平城。

胡古月用多年积蓄在建河郡买下一座院子,也算有了个家。院内一直有人看守并未荒芜,本是郡中一大户人家名下产业,因战乱毁了几间铺子急需用钱,这才低价将这座院子转手卖给胡古月,这些都是诸葛清鸿替他办的,至于花了多少银子胡古月也不清楚,只知道他的银子还剩了些,正好够他再将里外装饰一新。肖辛夷跟着诸葛清鸿去他院子时,门口已挂上大红喜绸。

“师姐,你终于回来了。”胡古月看到她的身影慌忙迎了出来,不过月余未见,胡古月俨然像是换了一个人,清秀五官因眉梢上的喜色焕彩生辉。秦悠悠跟在他身后脸色绯红,抱住肖辛夷胳膊就往院里拉。

第一百四十章《骨肉亲情》

院子不大,两间主房四间配房,带回廊小厅,墙角栽种一棵手腕粗的葡萄,藤蔓缠缠绕绕搭了半个院子,已经开始泛青的藤蔓上挂着数只红色的小灯笼,随着微风轻轻摆动,上面的字仿佛活了一样,将这份喜悦印在每一个人心底。

“婚期有没有定下来。”肖辛夷悄声问低头羞涩的秦悠悠。

“胡胡选了几个日子,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所以还没有定下来。既然你回来了,那就后天吧。”

“都安排好了吗?还有没有需要准备的。”

“姐,什么都准备好了,胡胡没有亲人,我母亲要在家照顾弟弟和镖局,不能赶来参加。”秦悠悠越说声音越小。

建河郡与江城南辕北辙,一来一往半月有余,所以众人商量秦悠悠由郡守府嫁往胡古月的新家。

“秦叔呢,他与落月军同在平城,诸葛叔父定会同意他来送你出嫁的。”肖辛夷秀眉微蹙。

“父亲说他脱不开身,所以也不会来。”

“也许是落月军内近日有行动,秦叔身不由己。”

“也许吧。”

两人说话间胡古月和诸葛清鸿已进的厅来。

胡古月走到肖辛夷跟前双膝跪地以手抵额:“弟子胡现不才,辜负师门多年养育之恩,日后师门若有差遣,无论天涯海角必誓死追随,以报师恩。”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泛着奇异墨色的物什,两寸长短四四方方,似玉非玉似石非石,上刻毒虫花纹。“此乃胡现入门时师父亲手所佩的‘五毒玉’,请师门收回。”

肖辛夷双手接过‘五毒玉’打量片刻放入袖袋:“天道轮回,万物有序,姻缘命定,顺其自然。医圣门第十三代弟子胡古月,自今日起不可自称双圣门弟子,不可使用双圣门内功心法,但可继续用医圣门所学行医救人。若有违背,终生不得发放‘召回令’,双圣门弟子皆可诛之。”

“弟子胡现谨遵师门教诲。”胡古月额头触地拜了下去。

“起来吧。”肖辛夷走到他跟前将他扶起。“大师兄让我转告你,没了双圣门庇护日后你行事万要小心谨慎。”

“大师兄他…他不怪我。”胡古月有些诧异。

“师兄虽性子清冷,可行事还是有几分通情达理的。”肖辛夷带着几分调侃的话,让胡古月心里的忐忑稍减几分。

“这两个香囊是月仙师姐送你们的新婚贺礼,里面的百草包是我特地为你们配的,可御百毒,但只针对普通毒药。你以前佩‘五毒玉’做事有恃无恐,以后遇到毒物切记要有多远躲多远,万不可再贸然靠近。”

“谢师姐。我记住了。”胡古月从肖辛夷手中接过绣着并蒂莲的两个香囊,眼眶有些泛红。

“姐,你上山后替我们谢过月仙姐。”秦悠悠将香囊收起来,对肖辛夷道。

“我记住了。”

“胡胡,我们的婚礼定在后天好不好。”

“好,都听你的。”

肖辛夷和诸葛清鸿离开后,秦悠悠问胡古月:“‘五毒玉’是什么,很厉害吗?”

“自然厉害,只要有它,全天下的毒物都不用怕,尤其是毒圣门的五毒。可以说是专门为克它们而生的。”

“那为什么我从未见姐身上有这种东西。”秦悠悠与肖辛夷同床共眠数次,从未在她身上见过‘五毒玉’,故心中十分疑惑。

“这个说来话就长了,以前冷墨妍练‘以血御毒术’,差点死在‘冰魄’毒下,当时是师姐在她身边护着,‘冰魄’虽为毒药,但一入人体便似有了灵性,解不得驱不得,只能靠自身内力压制,若压制不住毒主瞬间丧命,冷墨妍内力不足晕了过去,师姐情急之下将‘冰魄’转到自己体内。她本身就有寒症,怎么能承受得了这至阴至寒之物,师父为了救她,将镇山之宝‘千年应灵’喂她服下,这才保住她一命,虽然‘冰魄’依然留在她体内,可已经被她压制住不会危及性命,只留下畏寒这一毛病。‘五毒玉’本来就是用应灵的枝叶附以百种草药所炼,所以即使她不佩‘五毒玉’,那些毒虫毒物也会畏惧她。”胡古月一口气说完沉默了下来,目光闪烁间似乎又回忆起在凌峰的日子。

“冷墨妍知道这件事吗?”

“应该知道吧,师姐身体好转后师兄罚她在‘长辞殿’里跪了两个时辰,冷墨妍一直陪着她。我只能远远的看着并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

“哦。”秦悠悠有些失落,她错过了他,错过了她们太多的时光。

胡古月看到她闷闷的样子,嘴角含笑低头揉了揉她的头顶,眸中的温柔像水一样映进秦悠悠的眼中。

“悠悠,后天就是我们成亲的日子,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了。”

岁月静好,流年温馨,相视一笑间,挽一缕青丝,诉一世情长。任岁月变迁,任沧海桑田,我恋你如初。

肖辛夷和诸葛清鸿回到郡守府后,看到有一花白发色老者正等在院中。

“秦叔。”肖辛夷快步走到他身边:“您什么时候来的,悠悠知道一定会很开心的,我这就带您去找她。”

“不必,老奴并非为她而来,而是奉落月王之命请将军赶往平城。”

生疏的态度冷漠的语气,让满心欢喜的肖辛夷瞬间征在原地。

“将军,你的要求老夫做到了,现在是该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秦震越过肖辛夷对诸葛清鸿道。

“自然会兑现,晚辈不是言而无信之人,只是后日便是令千金的婚期,前辈真的不想亲眼看着她出嫁吗?”诸葛清鸿双手行礼,态度恭敬。

“自从她要嫁给双圣门弟子那刻起,就不是我秦震的女儿,若非将军为她求情,老夫早已打死她这不忠不义之人,以正门风。”秦震隐在袖下的双拳青筋暴起,仿佛只要秦悠悠敢站在他面前,下一刻他就能一拳打死她。

“秦叔……”

肖辛夷轻喃,她不在的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诸葛清鸿见状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前辈,我只答应你会立刻赶往平城,并没有答应几时回去,您再给我两天时间,待参加完胡古月的婚礼,我会立刻随您动身。”

秦震皱起眉头,仔细思索他的话。

“请前辈放心,晚辈说到做到。”

“好,老夫再等两日,若将军出尔反尔,老夫只能以死谢罪。小姐,老奴告退。”

秦震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郡守府,至于去了何处,倒也不难猜,他嘴上说着不认秦悠悠那个女儿,可听到诸葛清鸿说后日婚礼的时候眼眶突然就红了。

骨肉亲情,父女缘分,怎能如言说断就断。

第一百四十一章《如流拜师》

“阿隐,秦叔在怪我,他那句不忠不小孝以正门风是说给我听的。”肖辛夷神色黯然的将手从诸葛清鸿手中抽出。

听到他二人对话肖辛夷心中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落月军要攻打皇城,秦震是为肖重楼报仇而来,而双圣门是为守皇城而来。在他眼中如今的双圣门只是朝廷一条走狗,他恨双圣门的人在情理之中。而胡古月身为医圣门主的亲传弟子,秦震怎会心甘情愿让他做自己的女婿。而她,身为肖家后人,却不顾灭门血仇执意站在朝廷这一边,身为肖家旧仆赤胆忠心的秦震又怎能原谅她。

“秦前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难免会对你有误解,待事情都解释清楚,他会理解你的。”

“此事不怪秦叔,莫说是他,有时连我都不能原谅自己。江云恺是害我肖家的罪魁祸首,皇帝下令杀死我父亲,害死我母亲,可现在我为了曾外祖父不能杀江云恺,为了双圣门不能杀皇帝,仇人近在眼前不能为父母报仇雪恨。我对不起父亲母亲,对不起苍安山庄的两千冤魂。”

“不是这样的,这个仇我们一定会报,只是如今局势不宜动手,若是伯父伯母在天有灵,也不会同意你不顾大局贸然行事。”诸葛清鸿心疼的擦掉肖辛夷眼角泪痕。

“别人的看法我不在乎,但秦叔不同,他是从苍安山庄出来的,对肖家忠心耿耿,于我而言更似亲人,我现在都不知要怎么跟他解释。”

要怎么解释呢,说江云恺为了替她曾外祖父报仇而偷了五湖令。号令江湖众人去攻打皇城只因是当今皇帝暗杀了花老将军。他是在为父报仇,虽然肖辛夷与花无眠从未见过,虽然江绾芸已被逐出家门,可血浓于水的亲情是与生俱来刻在骨子里的。既然知道她的曾外祖父是被人设计死于非命,她身为后辈又怎能不想为他报仇雪恨以慰在天之灵。

说双圣门和肖家都是皇室安排在民间的暗卫,为的就是协助皇室治理安业国,所以她不能去刺杀皇帝。只能等事情结束求皇帝还肖重楼一个清白,还苍安山庄一个公道。

可这血海深仇怎能用一句清白一句公道便能释怀。如今的她什么都不能解释。

“事情总会有结束的那天,到时孰是孰非自会有定论,辛儿,不要想太多。”诸葛清鸿抬手想拥她入怀,却看到华如江带着一个小小少年从外面进来。

“诸葛隐,你托我办的事我可办好了。”华如江将手中木盒扔到诸葛清鸿怀里。

“多谢。”诸葛清鸿接住木盒看也没看便塞进袖袋。

“不检查一下?”

“你做事我放心。”

肖辛夷听着两人对话极力平复心情,转身对华如江微微颔首。直到这时她才看到华如江身边着天青色圆领锦袍的小少年,不过**岁的年纪,乌黑浓密的头发分成左右两个小髻,略显粗糙的皮肤在看到肖辛夷后涌上几分红晕。

“如流?”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睛肖辛夷不确定的唤了一声。

“嗯。”肖如流忸怩的应了下来。

肖辛夷惊异的上下打量,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前些日子还脏兮兮的小乞丐,摇身一变成了清秀的小公子。虽不像锦衣玉食的富家子弟一样精致,但比同龄孩子多了几分老成气度,即使在短短几天之内经历了这么大的变化,他的眼神中依然有肖辛夷熟悉的倔强和坚韧。

“辛儿,你从哪找来的这么一个宝贝,甚合本公子意,不如你把他借给我玩几天可好。”

肖辛夷还没说话,只见肖如流眉头一皱,像是躲瘟神快速离开华如江身边。

“这事要问过如流,如果他不愿意跟着你,我亦不能勉强。”

华如江看看义正言辞的肖辛夷和一脸嫌弃的肖如流,瞬间跳了起来:“本公子不过就是想跟他玩两天,又不会把他怎么样,罢了罢了,本来还想把我华家独步天下的十九路扇法传给他,现在看来有人要抱憾终身了。”说着不知从哪摸出他那把金边扇子猛扇两下。

“我不想学扇子,我想学剑。”

“嘿,小兔崽子,嘴还挺刁,剑有什么好的,哪有我这扇子飘逸潇洒,你看本公子拿着我这把折扇往街上这么一站,是不是这条街上最玉树临风的男子。”

“不是。”肖如流诚心诚意的回了一句。

“好,好啊,小白眼狼,这次算本公子看走了眼,白陪你玩了好几天,诸葛隐,你看看,你交我我的好差事,你要赔偿我这么多天的损失,不然我跟你没完。”华如江用扇子指指肖如流又指指诸葛清鸿,一副气极的模样。

“我只是让你帮忙照顾他几天,是你自己没给人留下好感,关我何事。”诸葛清鸿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华如江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噎死,看了看肖如流那天生适合练武的匀称身形,又看了看诸葛清鸿似笑非笑的眼神,气的转身就走,边走嘴里还边嘟囔着:“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阎王好斗小鬼难缠,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古人诚不欺我…”

听的肖辛夷和诸葛清鸿一头雾水,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我看华公子有心收你为徒,他很厉害的,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肖辛夷走到肖如流跟前问他。

“不要,我不喜欢扇子。娇滴滴的像个姑娘。”

他是没见过华如江以扇子做武器,在他的认知里,扇子是女子用来扇风纳凉的,轻轻一扯就烂了,哪里能做什么武器,不过是为了充充门面耍耍帅的。直到过了很久他看到身着寒甲的华公子,携一把折扇于万军之中行云流水,才因为自己的年少无知而产生一丝愧疚。

翩翩少年,翻飞折扇,一起一落,人如草芥。

“既然如此,日后你便随我一起练剑吧。”诸葛清鸿走到肖辛夷身边对肖如流道。

肖如流有一时的失神,破城当日他远远看到过诸葛清鸿用剑,那柄如月华流动的雪亮长剑劈点截斩,刚柔并济,用剑的将军韵度自如,宛如天神。出手时像有万钧雷霆怒震山河,入鞘时似是浩瀚江海凝入清光。

肖如流从小四处流浪,见过不少武林人士一言不合拔剑就打的情景,只是自从他见过诸葛清鸿用剑后,才彻底理解何为飒沓流星,何为兵中君子。也是从那一刻起,他立下了若有机会此生定要习剑的决心。

“怎么,不愿意吗?”

“如流,还不快拜见师父。”

肖如流愣怔,听到肖辛夷的话抬头仰望着对他来说高不可攀的少年将军,片刻后终于回过神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徒儿拜见师父。”瘦弱的身子在地上缩成一团微微颤抖,激动的连声音都不像是他自己的。

“起来吧,我只是对你指点一二,并没有资格做你师父,你以后唤我将军即可。” 相比于师父他更想听到眼前的少年唤他姐夫。

“是,将军。”

虽然心有遗憾,但能得诸葛清鸿指点已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很快这点遗憾便从诸葛清鸿送给他一把剑之后彻底消失。

翌日刚到辰时,肖如流便跑出肖辛夷住的院子疾步朝诸葛清鸿指定的地方而去。

冷墨妍拦住就要跟随而去的肖辛夷:“时辰尚早,外面寒气太重,你跟出去做什么,难道怕诸葛清鸿教不了一个小孩子吗?”

“我去看看,很快就回来。”肖辛夷对堵在她房门口的冷墨妍道。

“不差这一时半会,日后天气转暖你有的是机会看他们练剑。”

“好吧。”肖辛夷无奈的叹口气,转身进房间拨了拨已经暗下去的炭火。“悠悠和古月明天就要成亲了。”

“是啊。”冷墨妍走到一旁坐下,虽只有短短两个字,却暗含无数情绪。“为了一个人,便放弃师门放弃多年苦练的内功,值得吗?”

“每个人的追求各有不同,只要古月自己觉得值得便是值得。”

“你呢,你觉得值得吗?”

肖辛夷愣了愣,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也不愿去想。她甚至怀疑自己会有在师门和诸葛清鸿之间做出选择的一天吗?

“我从未想过。”

冷墨妍沉默。

肖辛夷想问她会不会为了华如江而放弃毒圣门,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冷墨妍性子向来决绝,只要是她认定的事绝不会回头,她看得出来冷墨妍对华如江是有些不同的,但她看不出来这点不同到底是出于感激还是别的什么。倒是华如江的所作所为有些出乎肖辛夷的意料,在雍城时他对冷照卿的尽心极力,在落月山庄外随冷墨妍一起离开,还有平时对冷墨妍小心翼翼的态度,种种迹象表明他真的对冷墨妍动了心。

看着冷墨妍沉默的侧脸肖辛夷有些恍惚,这是从雍城回双圣门之后冷墨妍第一次主动进她房间。她想不通从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谈的两人是何时有了隔阂。破城当日她折回来找她,是终于愿意放下心结了吗。

第一百四十二章《晏城相聚》

“姐,你们都醒了啊。”秦悠悠走进肖辛夷的房间看到冷墨妍后也是一愣。

“你怎么不多睡会。”肖辛夷侧身给她让出一个位置。

“睡醒了就睡不着了,想找你们说说话。”秦悠悠低声道。

“这段时间累坏了吧,我也没能帮上你的忙,心中着实惭愧。”肖辛夷看到秦悠悠原本圆圆的下巴有了消瘦的痕迹。

“没有没有,其实我跟胡胡都没有做什么的,他身体刚刚恢复一直都在休养,我只是在一旁照顾他,这些事都是诸葛公子和华公子帮忙做的。”秦悠悠语带感激。

“是吗,等婚礼结束你再好好谢谢他们。”

“嗯,也要谢谢姐和墨妍,你们也帮了不少忙。”

“我们是亲人,哪用的着谢不谢的。”

三人一言一语不觉已过辰时,东方朝霞满天,南迁的鸟儿还未归来,只有几只麻雀在露出青芽的枝头吱吱喳喳,万物回春,冬雪消融,盘旋在众人心头已久的雾霾因一场喜事暂时消散。

转眼又是一天,秦悠悠身着玄色婚服被胡古月从郡守府接回家,建河郡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部到场,都知道这场婚礼是新来的将军亲自主持,即使没有收到请帖,他们也自发带着贺礼挤到胡古月并不宽敞的小院,就盼着能与这位将军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日后在建河郡也有了吹嘘的本钱。

结果胡古月迎娶秦悠悠归来之时,门口送礼的人已排到了街角。幸有诸葛清鸿带来的军队开道,人群并没有出现拥挤推搡的场面,胡古月和秦悠悠很顺利的进了正堂。随着一身喜服的千翼颂毕婚词,冷墨妍将一条红巾递到胡古月和秦悠悠手中,然后是沃盥礼,同牢礼,合卺礼,拜堂礼,两人都无至亲到场,跪拜父母时胡古月和秦悠悠欲向江城的方向跪拜,肖辛夷扯住两人在他们耳边说了一句话,秦悠悠起先不可置信,当得到确定答案后,和胡古月一起跪倒在地朝大厅正中拜了下去,肖辛夷告诉她们,现在秦震就躲在房后。秦悠悠心里不知是委屈还是高兴,鼻子一酸就要落下泪来,想到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落泪会不吉利,猛吸一口气将眼泪忍了回去。

最后便是结发礼,华如江剪下胡古月一缕头发,冷墨妍剪下秦悠悠一缕头发,胡古月和秦悠悠拿着彼此的头发装进绣着百年好合的锦囊锁上同心锁。

从此胡古月是秦悠悠的夫,天地为证日月为名,荣光共度患难共尝。

从此秦悠悠是胡古月的妻,天长地久山高水长,不离不弃鸾凤求凰。

华如江看着红光满面挨个敬酒的胡古月,边给自己斟酒边叹道:“你说胡**日里不吭不响的,怎么就把媳妇骗到手了呢,没想到我们三个之中最有出息的竟是他。”

“怎么,羡慕了。”诸葛清鸿停下唇边酒杯瞥了他一眼。

“呸,说的就跟你不羡慕似的。”华如江瞪了他一眼:“本公子会羡慕他?信不信只要本公子想成亲,我遍布武林的红颜知已个个哭着抢着来找我。”

“若是这话你当着冷墨妍的面说一遍,我就信。”

“咳…咳…”

正得意的华如江听到诸葛清鸿不咸不淡的一句话,被喉间酒呛的满脸通红。

“将军,华副将,原来你们在这里啊…”

院中筹光交错人声鼎沸,猜拳劝酒的声音不绝于耳,肖辛夷从秦悠悠房间走出便听到一中年男子讨好的声音。就是这么两个称呼解开了她心中疑惑,一直以来她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直到此时她才明白问题所在,她从未听人唤诸葛清鸿为诸葛将军。

曾蒙为曾将军,甘岳为甘郡守,他身边有华副将,童副将,为何所有人只称呼他为将军,军中无人称呼他为诸葛将军,久而久之外界也只知落月军中有位骁勇善战的少年将军,民间讨论起他时虽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是诸葛山庄的公子,但大多数人只以那位小将军相称。

“副堂主,今日高兴你可要多喝几杯。”伊蓉拿着酒杯摇摇晃晃走到她跟前,显然是喝大了。

“多谢伊夫人。”肖辛夷接过伊蓉手中酒杯扶她走到一无人桌前坐下。“伊夫人,我有一事不明。”

“副堂主请说。”

“为何你们从不称阿隐为诸葛将军。”

“这有什么奇怪的,堂主是诸葛将军,少主也是诸葛将军,堂主下令不可称少主诸葛将军,以免混淆两人身份。”

“原来如此。”肖辛夷秀眉微蹙,心中狐疑未减。

“来,副堂主,多喝几杯,明日我们就要离开了,军中可不许喝酒。”

明日就要离开了,肖辛夷心头一跳,明日又是分别的日子。

“叔父还好吗?”自从在凌峰一别,肖辛夷已数月未曾见过他了。

“我也很少见到堂主,听千翼说这次攻打平城他打头阵,受了些许轻伤。”说到诸葛浩初,伊蓉的酒醒了大半。

“叔父受伤了。”肖辛夷心头猛然一震。

“轻伤而已,副堂主不必如此紧张,军中有几位医术高超的大夫,现在无碍了。”

虽然伊蓉这么说,可肖辛夷心中仍不放心,又寻到千翼仔细问了一番情况,得知确实只是轻伤才稍稍安心。

喜宴散去后已是深夜,肖辛夷和冷墨妍一起回郡守府,以往无论走到哪里秦悠悠都与她形影不离,如今身边突然没有了有她,肖辛夷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因心中有事她席间并未饮酒,回到房间时诸葛清鸿已在等着她。

“辛儿,明天我就要赶往平城了。”

“我听说叔父受伤了。”

“轻伤而已,你没回来的时候我回去看过他,现在应该好的差不多了。”

“我想见叔父一面。”

“好,我安排。”

诸葛清鸿没有再问肖辛夷跟不跟他去平城,虽然他并不知道双圣门一个江湖门派,为何会义无反顾的甘心被朝廷驱使,但他尊重肖辛夷的决定。

清晨中的号角声声高亢凌厉,旌旗上的落月两个字随风飘扬,在建河郡逗留了许久的落月军终于出发赶往平城。

诸葛清鸿留下两千人和千翼伊蓉一起镇守建河郡,肖辛夷和冷墨妍在建河郡多待了一日,和落月军拉开距离后赶往晏城,胡古月和秦悠悠欲与她们同去,被肖辛夷拦下了,胡古月已非双圣门弟子,不能再与双圣门并肩而战,况且新婚燕尔,肖辛夷更愿让他们在建河郡过自己安稳的日子。诸葛清鸿让华如江物色一间铺子作为新婚贺礼送给两人,凭着胡古月的一身医术,两人下半生定能琴瑟和鸣衣食无忧,倘若秦悠悠再生下一男半女,人生便得以圆满,举案齐眉情归处,悬壶济世饴儿孙。是肖辛夷送给他们最真切的祝福。

在晏城三十里外,肖辛夷见到了诸葛浩初,不过数月未见,原本精神矍铄的武林盟主华发丛生,身形瘦削。曾经便威仪不凡的气度却添了几分从战场上磨砺而出的凌厉。

同诸葛清鸿一样,诸葛浩初并未强留肖辛夷在平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他父子二人与秦震不同,他们是看着肖辛夷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也知她为苍安山庄报仇的决心,况且江云恺才是苍安山庄覆灭的源头,就连肖辛夷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恨落月军多一些还是恨朝廷多一些。

风惊影一直在晏城外面等着,入夜时分才接到披星戴月的两人。晏城果然与其他城郡不同,单就加高加固的城墙就已让人望而生畏。坐镇晏城的将军是当朝皇帝的九叔,城中军队无论武器盔甲还是兵威之猛都不负皇叔名号天家威仪。在皇亲贵胄面前双圣门不过是个江湖门派,九皇叔自然不是这些江湖中人可以见到的,但因是皇帝亲自下旨让双圣门中人协助守城,九皇叔还是派人将苏仁一行人安排妥当。如今双圣门今非昔比,已不再是当初只有不足千人的落魄门派,除去在各个城郡守着的弟子,单在晏城的弟子就有六千之多,且身着五彩衣衫的弟子占四千有余,毒圣门弟子修习的是毒术,追踪隐匿术,是最实用的杀人术,说是以一敌百也不为过。医圣门弟子虽然内力心法精妙绝伦,但就论上阵杀敌,却是远不及毒圣门弟子。

肖辛夷在晏城见到了当初被苏仁护送的甘岳,细问之下得知他已将在建河郡所发生的事上禀朝廷,皇帝看到奏折后龙颜震怒,下令将各个城郡彻查,务必将潜伏的奸细一网打尽,然落月军安排的人已在城中隐匿数年,如何能在一朝一夕间被识破。但各地郡守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还是斩杀了许多疑似落月军奸细的百姓,在肖辛夷到达晏城之前,已处决了数十人,至于他们到底是不是奸细,只有被斩杀的本人才知道。

一时间半个安业国人心惶惶,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被当做奸细给处死,至于那半个安业国的人,自然就是落月军攻下的城郡,此时正享受着落月军的保护以及赈灾粮米。

第一百四十三章《天方夜谭》

三月春风绿江南,无边细雨落绵绵,最是美景留不住,金戈铁马踏山河。

三月,野草不过只来得及露出了个嫩黄的青芽,便被呼啸而过的军队碾碎成泥,落月军在短暂修整之后正式向晏城出发,马蹄扬起的阵阵尘土像是挥之不去的雾霾飘向晏城,连天的号角声撕碎了安业国最后一丝平静,究竟是改朝换代江山易主还是天佑安业叛军尽诛,尽系晏城存亡。

九皇叔身披血光寒甲,手拿画天铁戟亲自登城指挥。与生俱来的贵气与戎马半生的刚硬使这位年过半百的皇叔气冲霄汉,晏城本有些低迷的气势因九皇叔定海神针般的身影再次高昂起来。落月军到达晏城城墙之下后并未攻城,依旧像在建河郡时先在远处安营扎寨,甘岳一脸骇然,忙向九皇叔再次细述建河郡城破当日的情景。九皇叔思索半日将城门守卫军全部换成王府亲卫军,城墙上架起淬满剧毒的连珠弩,带着锋利尖刺的滚木,成堆的檑石以及遇水不灭的猛火油。

肖辛夷看着城中严阵以待的阵势攥紧了袖中拳头,晏城做为皇城最后一道屏障,其兵力部署远非其它城郡可比,还未开战便已能想象其惨烈程度。此次开战,落月军怕是不会再如之前如此轻松。

但戏文里都不敢出现的一幕却实实在在出现在了世人眼前,在大战一触即发的当口,九皇叔顾逸亲自打开城门,迎接落月王也是死在太**中的前太子顾安易入城。不仅是安业国,连远在千里之外的天穹国和苍辰国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民间一片哗然,朝堂之上却是静的落针可闻。当朝皇帝顾安乐脸色铁青,扶在龙椅上的手青筋暴起,从内而外散发的气势比龙椅之上的凛然龙纹还要令人窒息。

“荒谬,当年皇兄尸骨是朕亲自收敛,无耻反贼为夺取江山竟敢亵渎皇兄之名,不将他们挫骨扬灰难解朕心头之恨。传旨下去令镇远护国将军李则速带五万精兵剿灭反贼。”

“不可啊皇上,如今情势再危及也只是内忧,若是李则将军带兵回朝,天穹国与苍辰国必有异动,到时可就是内忧外患一发不可收拾,老臣请皇上三思啊。”

当朝皇帝的语气阴冷到让人不寒而栗,可还是有一老臣出列双膝跪地。众臣子定睛一看,果然是崔丞相崔信之,当朝皇太后崔静姝的父亲,亦是庙堂之上唯一的两朝元老,自皇帝继位后短短几年内便以雷霆手段将朝中重臣彻查一遍,满朝文武有因贪污受贿被抄家灭族的,有因办事不利被调离皇城的,还有因各种原因被发配边疆的,关入大牢的。总之几番清查下来,先朝遗老只余崔信之一人。在列的文武百官俱是当朝皇帝亲自提拔的心腹。

“崔丞相是让朕将顾家江山拱手让人?”

“老臣绝无此意,九王爷许是被贼人迷惑,皇上可下圣旨将九王爷召入朝堂……”

“在你说这句话之前朕已连下三道圣旨,宣旨的太监一个都没有回来,九王爷忤逆圣旨,此举已属欺君之罪。难道要等他带着朕亲赐的令牌和精兵攻入皇宫朕再找援军。”

“老臣不敢,老臣愿亲自前往晏城劝说九王爷……”

“够了,朕敬你是国之栋梁才会对你一忍再忍,但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此事朕决心已下,边疆有十万大军,如今朕只召回五万,天穹国想破我五万大军也要掂量掂量有没有那个本事,朕已拟好圣旨传往边疆,此番朕不是与各位爱卿商量,而是给你们一个交代,乱臣贼子辱我皇兄英名动我国本。不诛杀殆尽上对不起列代先皇守下的基业,下对不起安业国世代子民。从即日起皇城四门全部关闭,诸位爱卿无诏不可随意出府,违者以欺君之罪论处,退朝。”

“皇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崔信之看着匆匆离开的皇帝还欲再说话,却被身后一众臣子打断。

朝堂之上风云变幻,朝堂之外亦是风云诡谲,尤其是晏城,前一刻双圣门中弟子还在尽心尽力协助九皇叔守城,下一刻却被全部关了起来,快到一行人还没有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待苏仁被带出去又被关起来之后,双圣门中弟子才知安业国如今正经历着怎样一番变故。

纵然如肖辛夷这般从容冷静的性子,也不免心神巨震。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

“海棠,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江师妹…”

“师侄…”

一间房内关了十几人,其中便有肖辛夷,冷墨妍,苏仁和风惊影。此时所有人都看着面如死灰的肖辛夷喃喃自语。肖辛夷痛苦的捂住自己耳朵,埋下头乞求似的哽咽道:“你们都不要说话,让我静一静,让我静一静。”

众人看着肖辛夷像受惊的野兽一样蜷缩在墙角,纤细的身子如风中飘落的黄叶簌簌而下。不知其中内情的看着他们这位平时气质清雅绝代风华的师姐一脸迷茫,知晓其中内情的几人却不知如何才能安慰她。

三十年前太**中走水,一场大火将太**烧成灰烬,太子与太子妃双双殒命,只留下两副面目全非的尸骸。太子授武恩师花无眠怀疑其中另有隐情,但苦于没有证据,只能遵照当时皇后崔静姝的旨意扶持新帝登基,事后他离开皇城重新守在边疆,回去之后越想越蹊跷,便派手下心腹朱绍吟秘密潜回皇城调查太**走水的真相,新帝顾安乐初掌朝政在朝中根基不稳,知晓此事之后亦不敢对付当时手握重兵的花无眠,却派手下心腹潜入边疆,找寻机会对花无眠下****,以至于花老将军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终于在八年后山洪爆发之时无力自保,魂断阳谷。

恰逢当日花无眠派出的心腹朱绍吟将太**走水的事查清,只是赶到花无眠身边时花家上下已全被埋在洪流之中无力回天,只有命大的江云恺被花韵寒护在身上捡回一条性命。朱绍吟略一打量便知这山洪绝非偶然,处处都透着人为痕迹,果然在山洪缺口处遇到正欲回皇宫复命的凶手,朱绍吟能成为花无眠的心腹本事自然不在话下,军中七十二道酷刑他不过用了三十道那人就受不住将实情全部说出。

朱绍吟闻后几欲发疯,将那人活活掐死扔入洪流之中为花老将军陪葬,正好将江云恺从花韵寒的身下砸出,朱绍吟看到江云恺起伏的胸口当时激动的便流下泪来,老天有眼总算为花家留下一丝血脉,随后将江云恺身上的衣服换在另一人身上,又举起一块石头将那人砸至面目全非,这才拖着昏迷的江云恺藏了起来。

皇帝以为终于解决了一桩心事,却不想正是因为花老将军的离世,才为日后安业国的翻天覆地拉开了序章。

朱绍吟将江云恺救活后把他查到的所有事一并说出,刚刚醒来的江云恺听到后一口气没喘上来又昏了过去,醒来后不言不语静坐三日,吃了几口干粮便带着朱绍吟去寻带着太子妃隐在民间的假死太子。

太子妃余映雪出身勾栏,当年以一支“水中望月”舞而名动天下。太子顾安易从不进这种烟花柳巷之地,即使是名动天下卖艺不卖身的舞姬他也无半点兴趣。若不是顾安乐非要拉着他出宫去看那一年一度的花魁斗舞盛会,他怕是终其一生都不会遇见让他一见倾心的女子。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从此那女子灵动似烟霞的水袖,飘扬似春水的长发,嘴角浅笑的梨涡,媚如桃花的双眼一次次出现在他梦中,从此勤勉好学的东宫太子一次次出现在余映雪的身边,倾国倾城的美人终于被贵气不凡的公子所

打动,同意与他双宿双飞以后才得知眼前的公子竟是当朝太子,未来的皇帝。

太子为她安排了一个尊贵的身份,大司马慕元迁的四女。从此无坚不摧的东宫太子便有了致命软肋,以至于顾安乐在太子妃身上下了“断肠”蛊毒后,太子顾安易毫不犹豫的答应他,只要不伤害太子妃,他可以带着太子妃远离皇宫再也不踏进皇城一步。可令太子没想到的是顾安乐不仅逼宫将他的父亲活活气死,还将他在朝中的拥护者全部杀光一个不留,其中就包括他的授武恩师花无眠。当江云恺找到隐在山村与余映雪妇唱夫随的顾安易时,不顾一切将已沦为农夫的曾经皇太子打的鼻青脸肿。

起初顾安易还敢还手,不多时便江云恺声声泣血的怒吼中呆了下来,任凭江云恺的拳头落在他身上。他在这世外桃源隐居八年,余映雪为他生下一双儿女,有美妻有娇儿,有风花有雪月,但他却不知道在这桃源外却因他的自私翻天覆地,那些曾经对他忠心耿耿的国之栋梁因他的自私接连被害。视他如命的父皇因他的自私死不瞑目。而他温柔典雅的母后在经历一连串变故之后还被蒙在鼓里,一手将穷凶极恶之人扶持成安业国的主宰,日日在宫中与他上演母慈子孝天下太平的戏码。

是夜,顾安易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离开他住了八年的土墙茅屋,独独将余映雪留了下来。余映雪的体内有“断肠”蛊毒,顾安易不想再让她成为他的软肋。他已经错了一次,不想再错第二次。

第一百四十四章《皇城脚下》

猛虎归山,蛟龙入海,安业国自此便成了一盘棋,而执棋人拿起的第一颗棋子便是武林之主苍安山庄。

“…原来竟是这样…宫廷内斗…皇子夺位…却要数以万计的无辜百姓搭上性命…”

“辛儿。”

就在众人都不知要如何安慰肖辛夷时,诸葛清鸿闯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墙角的肖辛夷,疾步走到她身边将她拥入怀中。

“没事了辛儿,我在这,不要再去想以前的事,现在我在你身边,你还有我,我会陪着你的。”

肖辛夷听到诸葛清鸿的声音抬起头来,此时她已平静下来,只是血丝布满了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唇上有一道牙印,正冒出丝丝猩红。

“阿隐,世人都道女昌者无情,戏者无义,比之这庙堂之上受百姓膜拜的天家贵胄又如何。”

“辛儿,我带你离开这里。”

“赠你画像的人是不是落月王,当年的东宫太子。”

“是。”

“我要见江云恺。”

肖辛夷伸手拦住就要将她横抱起的诸葛清鸿,自己站起身来。

“好,我带你去。”

“我和你一起去。”冷墨妍拦住就要走出去的两人。

“墨妍,这是我自己的事。”肖辛夷说完越过冷墨妍径直向外走去。

此时街上已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街上巡逻的士兵不仅有九王府的人亦有落月军。江云恺就住在九王府旁边的院子里。

肖辛夷走到江云恺身边一言不发,心中愤怒全部化成拂云鞭呼啸而出的破空声,一鞭下去江云恺的衣衫裂出一道口子,鲜血瞬间将他的后背染红,他跪在正厅一声不吭,在他面前是数座已有些破旧的排位。

花无眠…

江敬全…

花韵寒…

肖重楼…

江绾芸…

“这一鞭是替我母亲抽的。”

拂云鞭再次呼啸而出,江云恺背上又多一条血痕。

“这一鞭是替我父亲抽的。”

“这一鞭是为我苍安山庄两千英魂。”

“这一鞭是为我肖家三百家眷。”

“这一鞭是为我师门多年的忍辱负重。”

“这一鞭是为受五湖令驱使丧命的武林豪杰。”

院中冒出点点嫩绿的桃树上落下一只画眉,堪堪落上树枝便被厅中叮铃一声脆响惊的飞向远处。拂云鞭倏然而落,肖辛夷跪倒在牌位跟前。

诸葛清鸿走到江云恺身边塞他嘴里一颗丹药,拿出随身的止血药洒在他伤口上。

“多谢。”江云恺声音嘶哑。

诸葛清鸿没有答话,走到肖辛夷旁边将她扶起走出江云恺的院子。肖辛夷浑浑噩噩被诸葛清鸿带着,刚才的几鞭子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脑中亦嗡嗡作响,直到诸葛清鸿将她按到榻上坐下,她眼中才恢复一丝清明。

“想必这几日你也没有休息好,这是我的房间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睡会吧,有事等你醒来再说。”

肖辛夷点点头,顺从的躺在榻上闭上眼睛,此时此刻她什么都不想说,只希望能就此一睡不醒。

“辛儿,辛儿。”

梦中肖重楼和江绾芸的影子越来越模糊,肖辛夷伸手双手去抓,慌乱中手中一片温热,她猛然睁开双眼,一句母亲还未出口,便看到诸葛清鸿正担心的看着她。

“辛儿,你做梦了。”

眼角的泪痕被诸葛清鸿拂去,像羽毛一样轻柔。肖辛夷没有答话,松开诸葛清鸿的手侧头看向窗外,一片漆黑。

“已经天黑了吗?”

“快到亥时了。”

诸葛清鸿扶着肖辛夷靠在软枕上,从小几上端过一碗粥。将盛着软糯香米的白瓷汤匙递到肖辛夷唇边。

肖辛夷脸色瞬间绯红。但看到诸葛清鸿隐隐期待的眼神,她还是微启朱唇将一碗粥吃了下去。

诸葛清鸿脸上浮现一丝心满意足的笑容,拿出锦帕帮肖辛夷擦拭唇角。

“阿隐,送我回去吧。”

“我向父亲禀告过了,父亲得落月王手谕,将你暂时交于我看押。”

“落月王真的是太子?”

“是。”

“既然他是太子,为何他当初不直接来找九王爷帮他正名,要费尽如此心机起兵造反。”

“辛儿,九王爷之所以肯承认他太子的身份,是因为他现在有足够的实力让九王爷承认,若是十年前他手中无兵无权贸然来找九王爷,你认为九王爷是会帮他正名与皇帝为敌,还是会将他拿下交给皇帝处置。”

肖辛夷沉默,若真是如此,无论顾逸为公为私都不会帮顾安易。为公,顾安乐登基数年,朝堂内外早已稳定,朝中重臣皆为他心腹,顾安乐不会心甘情愿让位。若想夺回皇位顾安易只能兴兵造反,顾逸身为皇亲国戚,自然不想看到兄弟反目生灵涂炭的一幕。

为私,两人都是他的侄子,且顾安乐待他不薄,两人谁做皇帝对他来说分别不大,若是成功夺位他的身份地位也不会比现在多一分。若是失败死的不仅是他,他这一脉会因为他的一个决策满门覆灭。

如今他肯帮顾安易是知晓大局已定,他只不过是顺水推舟为顾安易重回朝堂省下不少麻烦而已。

“阿隐,放我走,师父还在皇宫,我得去找他。”

“即使我让你走你也见不到司马门主,现在皇城戒严,莫说是皇宫你进不去,就算进去皇帝也会将你关押起来,现在他看每个人都像奸细。”

“师父他会不会有危险。”肖辛夷慌了。

“不会,司马门主武功高强,皇帝不会拿他怎么样。”诸葛清鸿说这句话的时候迟疑了一下,全然没有平时的笃定。

肖辛夷没有说话,两人正相顾无言时只听外面有人说道:“将军,落月王请您去文苑有事相商。”

“知道了。”诸葛清鸿起身替肖辛夷掖了掖被角:“我去去就回。”

“好。”肖辛夷目送诸葛清鸿走出房门,看着火盆里跳动的炭火不觉间又睡了过去。迷蒙间听到很多人匆匆而过,院内亮光四起,肖辛夷大惊,顾不得穿鞋忙打开房门去看,原来将九王府映亮的是无数火把,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与盔甲碰撞声在黑夜里铿锵有力。

“你怎么没穿鞋子就出来了。”诸葛清鸿不等她答话横抱起将她放在榻上。

“外面出了什么事。”

“皇帝下旨让李则带兵回城支援,落月王已命人带着李钰去半路拦截,我们得尽快攻下皇城。”

“师叔和墨妍他们呢。”肖辛夷飞速穿上鞋子站起身来。

“他们执意不降,已被九王爷转到府衙大牢。”

肖辛夷脸色一变就要向外跑去,被诸葛清鸿一把拽住:“大牢守卫森严你救不出来他们。”

“那你要我怎么办,我师父还在皇宫。” 肖辛夷甩开诸葛清鸿拽着她的手急得眼睛都红了。

“司马门主没事,皇帝还用的着他,依然对他礼敬有加。”

“你如何知道的。”

“你还记得送李钰去双圣门的宦官吗?”

肖辛夷摇摇头,当日她只记得李钰身后有几人,却并没有细看。

“那 人也是落月王的人,他传回的消息提到了司马门主,皇帝对他甚是尊敬,你不必担心。”

“此话当真。”

“我何时骗过你。”

肖辛夷松了一口气:“我并非不信你,只是关心则乱。”

“我明白你的心情。”

“我呢,落月王准备如何处置我。”

“只要你愿意,可以跟在我身边,无论如何你都是花老将军的后人,落月王不会为难你。”

“我跟着你,你带我去皇城。”若是皇城真的被落月军攻破,她可以在第一时间去皇宫找司马正清。

“好,我定护你周全。”诸葛清鸿执起她的手放在胸口处。

皇城与晏城相距不过五日的路程,落月军轻装简行不出五日便来到皇城脚下,先头大军寻到一处水源安营扎寨,诸葛清鸿带着几名副将悄悄潜到远处一片树林中打探皇城情况。肖辛夷看着眼前高大巍峨的城门有一瞬间的恍惚,肖重楼就是在这里丧命的。

十年了,当年战乱留下的狼藉早已随风飘散,数万人流在此处的鲜血被埋入黄沙之下,当年发生的一切在这皇城脚下再也寻不到半分痕迹。 十年后,同样的一幕又在皇城脚下上演。

与十年前江湖反贼不同的是,如今站在队伍最前面的人是太子,是光明正大来拿回属于他的江山。

诸葛清鸿察觉到她的异样,不着痕迹的往她身边靠了靠。

“诸葛隐,这皇城不好攻啊。”华如江在一旁以手遮阴看着远处。

皇城由于地理原因并没有挖凿护城河,却是安业国城郡中唯一带瓮城(注1)的城池。闸楼箭楼角楼一应俱全,城中有守卫两万余人,比晏城整整多出一倍。

“如何攻城是落月王和九王爷的事,你我只需听命行事即可。”诸葛清鸿淡淡道,牵着肖辛夷的手走出树林。

一行人上马朝搭建的营地而去。远处皇城上士兵林立,在城楼阴影里有几道暗影,仿佛廊柱的影子与周围建筑融为一体,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注1:如同瓮一样的密闭性建筑,用以保护城门。

第一百四十五章《司马正清》

朝阳初升时将半边天都渲染成紫粉色,衬着褪去墨色渐渐转蓝的天空更显娟丽多姿,随着红如杜鹃的太阳升起,落月军的骑兵犹如黑色浪潮踏着地平线席卷而来,劲急嘹亮的号角声震起漫天黄沙,龙纹旌旗在疾风中猎猎招展,上绣赤红色落月两个大字。

这一日,如惊雷的马蹄声响彻半空,这一日如万顷怒涛的军队直扑皇城,这一日漫天箭矢飞掠如蝗虫过境,这一日凄厉吼杀声震荡山河。这一日是安业建国七百年爆发的最大战争,亦是安业国七百年来顾家兄弟唯一一次相互残杀。

纵然顾安易已做了十年准备,可安业国七百年国都皇城的防御又岂非一般可比。 整整一个月,皇城的第一道城门终于在落月军的震天欢呼声中轰隆开启。

彼时李则正带着五万大军星夜兼程,在边境安危女儿性命之间他还是选择了对他有知遇之恩的顾安乐。

随着落月军攻破皇城第一道防线,从未在阵前露面的落月王骑一匹孤蹄马,在万人簇拥中缓缓走进瓮楼,依旧黑色斗篷遮身,黑色面具遮面。肖辛夷也听军中有人私下议论,落月王一直不肯以真面目视人,定然是在那场大火中烧伤了面貌。

九王爷顾逸,江云恺,诸葛浩初,诸葛清鸿以及扮作副将的肖辛夷和从未见过的几人护在落月王左右。此时皇城的箭楼角楼已被落月军控制,固若金汤的安业国都只余一道城墙数千士兵守卫。

“城上的人听着,落月王命尔等放下武器速速打开城门,尔等俱为忠臣良将,国家栋梁。为守护安业国不惜抛头颅洒热血,若此番归顺,落月王对之前的事既往不咎,日后定会重用。”落月王身后一人运足内力喊话,洪亮的声音传遍城墙上每一个角落。

静默许久,城墙上有声音传下:“安易皇太子二十年前便已薨逝,乱臣贼子为夺江山竟然编出此等荒谬理由,皇太子一世英名被无名鼠辈肆意污蔑,着实可恨。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更难慰皇太子在天英灵,皇上乃真龙天子,得先皇庇佑已在瓮城设下天罗地网,今日便是尔等葬身之地。”

随着城墙上的话音落下,周围传出轰隆隆的响声,本已大开的城门以飞快的速度迅速合上,将还没有来得及入城的落月军隔绝在外。落月军一片骚动,但也很快稳定了下来。

“虎翼军统领寇俊,本王乃当朝九王爷顾逸,你可看清楚了,我身边人的的确确就是三十年前的皇太子,当年顾安乐狼子野心,不仅火烧东宫造成太子已死的假象,更是逼宫气死先皇,如此罪行人神共愤,皇太子不得已委身民间韬光养晦,终得列代先人护佑重回国都。本王劝你不要口出狂言,若此时悔悟皇太子可以既往不咎。”

“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如何让天下人相信他就是已薨逝的皇太子。”寇俊旁边一人大声喝道:“藏头裹尾其心必虚,如今大局已定,还跟他们多费什么口舌,速请司马门主放出‘滔天焰’,我等好回去复命。”

“师父。”肖辛夷听到司马门主后身子不由得一僵,随后遏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他的师父竟然在城墙上。诸葛清鸿察觉到她的异样,紧缩眉头一瞬不瞬盯着她。

毫无预兆的肖辛夷时刻记挂的司马正清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眼前。依然是一身雪白的医圣门主服,雪白发丝依然梳理的一丝不苟,但令肖辛夷看到便觉安心的挺拔脊背不知何时多了一抹弧度,曾经深邃明亮的双眸布满浑浊。朱颜跟在司马正清身边手捧一尺见方的红木箱子,肖辛夷看到满脸皱纹几乎看不出原来面貌的司马正清就要起身跃向城楼,却被诸葛清鸿一把扯住冲她摇了摇头。

“阁下当真是皇太子顾安易。”城楼上的司马正清居高临下,声音洪亮如钟,语气又急又惊,仿佛是刚刚知晓此事。

“不敢欺瞒前辈。”一直默不作声的落月王终于说话了。

“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可是有难言之隐。”

“回前辈,不算是难言之隐。”

“既然如此,便揭开面具堂堂正正站在天下人面前。”

司马正清话一出口,所有人都看向落月王,看他会不会揭下面具。拥挤的瓮城中因这一句话有些骚动,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毕竟这是传说中已逝的皇太子,谁都好奇到底是何模样,在场的数万人只有九王爷顾逸曾经见过皇太子,就连城楼上的几员大将都是顾安乐登基后,从军队寂寂无名之辈中提拔出来的,亦从未见过皇太子真容。

“前辈有命,晚辈不敢不从。”从未示人的落月王竟对江湖门派的门主恭敬有加言听计从,众人本就惊诧,但更令人惊诧的是落月王竟真的解开身上的纯黑斗篷,里面露出一件崭新的玄黑龙纹太子朝服。头束四爪龙纹金冠。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落月王还未揭开的面具上,只有九王爷顾逸眼神落在那身太子朝服上,这是顾安易受封太子当日所穿的朝服样式。黑色面具终于在万众瞩目下缓缓揭下,那是一张与当朝皇帝顾安乐有七分相似的脸,却比顾安乐更多几分威严。

“臣顾逸参见皇太子殿下,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顾逸翻身下马拜倒在落月王跟前,紧接着落月军所有人跪倒在地齐呼“皇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呼声中夹杂着许多人激动的颤抖声,原来他们当真不是反贼,他们的统领是太子殿下,他们是跟随被陷害的太子夺回皇位重登大宝。

“荒唐,换一身衣服就是太子殿下了。乱臣贼子其心可诛。”

寇俊旁边的一员大将猛吼一声,电光火石之间,从城楼各处突兀出现几道黑影,瞬间将朱颜手中的红木箱子抢走,箱子中十枚如孩童拳头大小的石块被黑影拿起全部掷向落月王。这一切就发生在一瞬,快的无数武林高手都未反应过来,就见司马正清足尖一点从城墙上极速下坠,肖辛夷最先反应过来,站起身来一跃而起就要去接司马正清,却不想身子堪堪腾起,就被司马正清迅如疾雷的掌风打落在地,肖辛夷厚重的盔甲与地面接触发出一声哐巨响,她被巨大的冲击力生生砸出一口鲜血来。

“辛儿。”诸葛清鸿奔到肖辛夷跟前将她扶起。

肖辛夷没有看他,一双眼睛紧盯司马正清,在司马正清将她打伤的时候她终于明白了她的师父要做什么。司马正清要徒手拦住“滔天焰。”

肖辛夷曾听钟渊说过毒圣门中有一种古老秘方,是第一任门主余归晚亲手所书,传闻此秘方无毒无味,却能在遇到重击时燃起巨大火焰,只需一点便可以雷霆之势迅速蔓延,即使遇洪水甘露都不得熄灭,只能燃到再无物可燃。故不到万不得已此物万不可碰,制作此物的秘方亦一度被锁在禁室中。

“师父…不要…”肖辛夷挣扎着就要起身,可司马正清这一掌以内力封住她全身穴道,肖辛夷动弹不得,诸葛清鸿正一处一处帮她解开。

司马正清翩然的白衣像是从天而降的一只飞蛾,义无反顾的扑向已隐隐露出火光的“滔天焰。”

“不要,师父,不要。”最后一声肖辛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司马正清似乎是听到了她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微微朝她的方向侧了侧头。

下一瞬,十枚“滔天焰”尽数纳入司马正清怀中,一团团火焰在司马正清身上腾腾燃起,司马正清携着这刺目又灼热的火焰双足在地上一点冲向半空,烈烈火焰中司马正清像是一只燃烧的风筝,随风而去不知所踪,从皇城上空落下无数细小的粉末,飘飘扬扬像是三月里下的一场雪,一场灰褐色的雪。

“师父。”凄厉的叫声响彻半空,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突然到朱颜御起轻功落到城楼顶上去寻司马正清时,那纷扬的灰色雪花已飘落在肖辛夷手中。飘落在落月军每一个人身上。

“师父…师父…你怎能如此…徒儿还有很多话想跟您说…徒儿还没有侍奉过您…徒儿还要为您养老送终…您怎能如此…”

顾安易似乎刚刚明白发生了何事,撩起玄黑龙纹朝服下摆双膝跪地。

“顾安易在此谢过司马门主救命之恩,成全之义。孤在此请司马门主安心驾鹤仙游,这安业的子民定能因您的成全再次安居乐业。”

“请司马门主安心驾鹤仙游,安业子民定能因您的成全再次安居乐业。” 数万落月军齐齐跪地, 悲恸呼声响彻半空。

从此这世间再也没有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站在凌空殿中凝望太乙救苦天尊。从此再也没有挺拔如松柏的一袭白衣站在凌峰山顶俯瞰万里山河。

隐于山中心系凡尘,从此司马正清再也不用为顾家江山耗尽心血运筹帷幄。谋略一生的医圣门主在他守护了一生的国都上空,以最凄然最决绝的姿态灰飞烟灭。

第一百四十六章《边疆急报》

众人还来不及感慨,肖辛夷还来不及悲伤,就听城楼上的人大喊:“李则将军离皇城不过百里之遥,今日你们插翅难飞,司马门主只是不忍看安业子民无辜受牵连才会挺而走险,并不能证明他就承认你是皇太子,至于九王爷顾逸,皇上有旨,杀无赦。”

顾安易霍然起身翻身上马,像是累极一般闭上双目,片刻后再睁眼已是目含精光,尔后抽出身侧佩剑大喝一声:“攻城。”

宝剑刃薄如纸,寒光森森。剑柄上镶嵌的七色宝石炫然夺目,正是三十年前皇太子的佩剑“平天下”。

从日出到日暮,整整一天一夜,落月军亦未攻破皇城最后一道防线。本已被落月军控制的箭楼被那几道隐在暗处的黑影一一夺回,漫天箭矢铺天盖地射入瓮城之中,落月军几万大军只有数万被困,攻城器械和大队人马隔绝在外。在皇城与瓮城的双重夹击下眼看落月军就要支撑不住,瓮城上的城门突然有了一丝松动。

隔绝在外的落月军攻破城门杀了进来。为首一行人个个身着飘逸衣衫,落下城墙时犹如踏空而行,手段高超身姿优美,是‘波庭’的人。

只是落月军还没来得及庆幸,便听到远处有雷声轰然而来,巨大声音震的人耳膜生疼,连大地都在微微颤抖,城墙上的人面如土色,几乎站立不稳,随着雷声越来越近,远处出现一杆旌旗,金线描边的李字摄人心魄。

“李将军回来了,李将军带军回来支援皇城了。”

城墙上的人看清来人后喜出望外,仿佛吃了定心丸:“速去皇宫禀报,李则将军带兵回城了。”

顾安易听到城墙上的欢呼声眸光一沉,李则不顾李钰性命是为忠君,但不顾边境安危便为愚忠。

李则大军一入皇城情势急转直下,落月军前后夹击如困笼之兽。

“放信号,让谢之航集结军队速来支援。”顾安易冷声对身边江云恺道。

原来拒不加入落月军的谢家竟是顾安易留的后手。

“是。”江云恺说着从袖中掏出信号弹,一道璀璨烟火瞬间在皇城上空绽放。

“天黑之前谢之航便能赶到。”

顾安易没有答话,只是脸色阴沉的看着远处将肖辛夷抱在怀里疗伤的诸葛清鸿。

“公子尚且年轻…”

顾安易抬手示意江云恺不必再说,他也曾年轻过,他懂其中滋味。这世间为了情之一字谁能有他的牺牲更大。

周围的战况有多紧急诸葛清鸿听在耳中,却无暇分心,于他而言肖辛夷的伤势更重要。诸葛清鸿的心情有多着急肖辛夷也知道,可她亦无法回应,在她手中紧紧捧着一方锦帕,那里面裹着星星点点的灰色粉末。十年的依靠轰然倒塌,肖辛夷敬若神明的师父在她眼前顷刻化为粉末,只留给她一个浑浊的眼神。

往事如云烟,前尘尽似梦。肖辛夷的脑中已被司马正清落下城墙的那一刻占满,再也思考不得。

“辛儿…辛儿…司马门主已然陨落,他如此义无反顾想必也是无怨无悔,现在伤心于事无补,为今之计是我们先冲出困境,才能将司马门主入土为安。”

肖辛夷眼珠动了动,看到诸葛清鸿近在咫尺的脸庞,伸手拂去他脸上迸溅的点点血迹,随后郑重其事的将锦帕重新包好纳入怀中。肖辛夷从诸葛清鸿怀中缓缓站起,此时波庭已有几人登上了城墙,正与守城将领厮打在一起,肖辛夷看准司马正清落下的方向,御起轻功向那处袭去。诸葛清鸿见状就要起身去追,衣袖却被人猛然拽住。

“放手。”诸葛清鸿回头对扯着他衣袖的女子怒目而视。

“不放,你要去哪里。”

说话的女子名公孙雨霖,是‘波庭’门主公孙潇湘的女儿。在她的左右中指上各戴一枚“梅花双峰刺。”“

与你无关,再不放手休怪我不客气。”

“怎么无关,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休想甩掉我。”

“我再说一次,那晚我虽喝醉了,可意识清醒的很,我与你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所有人都看到你衣衫不整从我房间出去,我的名声已毁…”

“小心。”诸葛清鸿抬头看到肖辛夷身形晃了一下脱口而出,心下着急用内力震开紧握着他衣袖的公孙雨霖。

公孙雨霖手掌巨痛,被内力震的退后三步方才稳住身形。就这须弥瞬间诸葛清鸿已然将肖辛夷护在怀里跃至城墙之上。

拂云鞭带着彻骨的寒意和呼啸的破空声缠在一武将的脖子上,这武将还在与人打斗,突然颈间巨痛,伸手一抹满手鲜血,他还没来得及看是何人偷袭,便觉天旋地转,身子不受控制的落下城墙。

肖辛夷看着不过转眼间便被马蹄践踏成泥的尸体眼泪夺眶而出,就是他出言请司马正清用‘滔天焰’。就是他。

“师父,徒儿为您报仇。”

诸葛清鸿正与挥刀砍向他们的将领打斗,突觉手中一松,肖辛夷挣开他的搀扶右手持鞭左手捏针,双目赤红满脸怒容。诸葛清鸿从未见过杀气如此重的肖辛夷,担忧的看着她用银针制住另一名武将抽飞下城墙。

“边境急报…天穹国集结十万大军攻打‘断天崖’…请李将军速速回援…苍辰国集结五万大军压我边境…请皇上派兵支援……”

不知打了多久,就在众人精疲力尽之时,从远处一声接着一声的急呼声模糊传到众人耳中。天穹国和苍辰国果然趁安业内斗时来坐收渔翁之利了。

这一声声急呼不知在自相残杀的安业**队中辗转了多久,才终于落在顾安易和李则以及城墙上的人耳中。从李则带来的五万大军中传出阵阵铜钲声,李则鸣金退兵了。顾安易对执钲人一挥手,落月军听到铛铛铛的清脆声音纷纷回撤,围在顾安易周围,诸葛清鸿将与肖辛夷打斗在一起的士兵一剑封喉,随后带着她跃下城墙。

整整被喊杀声淹没了两日的皇城第一次迎来了宁静,但这宁静背后却蕴含着巨大的恐惧,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消息。内斗只能让安业国改朝换代,外敌却是要来覆灭安业国。若安业国破,所有人都会成为他国的奴隶。

“皇上有旨,命李则将军速将反贼诛灭,不可有误。”消息传回皇宫,不过半刻钟就有宣旨宦官站在城墙上高声喊道。这声音尖锐有力,皇城内外皆听的一清二楚,城内百姓一片哗然。

断天崖只有五万大军,苍辰边境更是兵力不足,李则多在此处耽误一日,边境便多一分危险。

李则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冷汗顺着他的额头直下,他连亲生女儿的性命都不顾就带着五万大军前来解救皇城于危难中,如今已杀到了皇城脚下,他守护了多年的断天崖又危在旦夕,而他的士兵他的子民却仍在这里自相残杀。看落月军的实力即使他能诛杀殆尽,到时他的五万大军怕是已十不存一,又拿什么对抗天穹与苍辰的十五万大军。可他若就此离去,现正在皇宫中的安乐皇帝被落月军拿下易如反掌。李则紧握手中六尺长槊,亡国与亡君尽在他一念之间。

李则这边迟迟没有动静,顾安易此时内心比李则更加煎熬,安业国是他顾家的江山,自七百年前开国皇帝顾白衣登基以来,历经多少风云变幻方才有了现在的安业国。若他就此放弃攻打皇城,他这十多年的心血将付之东流,他再也没有重新夺回皇位的希望。若他继续攻打皇城,边境只余五万人马抵御两国联手的十五万大军,即使他夺回皇位,只怕也只能做个亡国之君。

“父亲。”

顾安易身子一晃,险些从马背上落下,他听得出是诸葛清鸿的声音,急忙回望,却看到诸葛清鸿正跪倒在诸葛浩初马前。

“孩儿愿带领诸葛山庄与清霄堂的弟子前往边境支援,请父亲成全。”

“万象山庄愿与大公子同去。”是方亦鹤,肖辛夷曾在诸葛山庄见过他。

“凉州莫家愿追随大公子同去。”

“伊家堡愿追随大公子。”

“天山派愿与大公子同去。”

“执剑山庄愿追随大公子同去。”

越来越多的人跪倒在诸葛浩初马前。诸葛浩初看着拜倒一片的武林各路豪杰,深吸一口气翻身下马,跪倒在顾安易马前:“草民诸葛浩初请命带领我武林中人前去边境支援,请殿下下旨。”

顾安易揉了揉额角抬头望向高大的皇城上空,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应该庆幸他的子民有着一腔报国热血,他身为顾家人,更应该冲在最前面保护他的国家,他的子民。

“武林盟主诸葛浩初听命,孤命你带领一万落月军赶去边境支援,江云恺听令,带三万落月军前往断天崖,绝不能让天穹国十万大军踏进我国土一步,不能愧对花老将军在天之灵。”

“臣领命。”

“草民领命。”

能与整个安业**队相扛的落月军,转眼间便被顾安易亲手瓦解。此时他留在身边的人不过一万,之所以还留下这些人是因为他心有不甘,十多年的心血,十多年的忍辱负重,眼看胜利在望,他总要拼一拼才不负多年谋划。

第一百四十七章《攻心为上》

“隐儿,等下。”

诸葛清鸿正欲上马突听有人在唤他,回头张望时见顾安易正从马背上跳下。他有片刻迟疑,见顾安易果真是向他走来,才紧走几步跪拜在地。

顾安易俯身将他扶起,诸葛清鸿起身便为他神色所摄,以往他只从诸葛浩初的眼中看到过这种,充满慈爱又满腹心事的眼神。

“这把剑是先皇赐于我的,剑名‘平天下’,先皇希望我持这把剑平祸乱安天下,是我无能辜负了父皇的厚望,如今我将它转赠于你。希望你带着它能护你一世平安。

“万万不可。此剑意义非凡,草民请殿下收回成命。”

“这不是旨意,也不是命令,是我的一份心意,你不要再推辞了,带上它去边境,让这些外族看看我安业国热血男儿的风采。”

“这…”

诸葛清鸿还在犹豫,顾安易执起他的手将‘平天下’郑重其事放入他手中,然后转过身去:“快走吧,军情紧急,边关要紧。”

“草民谢过太子殿下赐剑。”诸葛清鸿心中五味掺杂,他不明白为何跟他说了没几次话的皇太子为何会对他另眼相看。

‘平天下’确实是一把宝剑,就连他引以为傲的‘劈星斩月双剑’在它面前都逊色不少。诸葛清鸿握在手中仿佛能感应到剑身在轻轻颤动,有嗡嗡之音从剑鞘中时断时续,宛若多年不见的故友在诉说相思之情。

顾安易负手而立,直到诸葛清鸿带着肖辛夷上马离去,再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浩浩荡荡的人马很快便集结完毕,以诸葛浩初和江云恺为首分为两队,李则早已从探子口中得知瓮城内发生了何事,此时已命大军退后为落月军让出一条通道。刚刚还在奋力厮杀的李则大军全部收起了兵器,李则看着远去的落月军久久未动,眼中有挣扎神色。

在家国大事面前,凡上位者所做的决定,小则关乎万人存亡,大至影响国运命脉。李则不敢不深思熟虑。

“殿下为何不跟公子相认。”一直跟在顾安易身边的蔡和问道。

“我亏欠他太多,本想等我夺回皇位之后以胜利者的姿态父子相认,也能好好补偿他。如今看来,幸好没与他相认。我就是个失败者,彻彻底底的失败者,有何面目听他唤我一声父亲。”

远去的落月军淹没在漫天尘土中,顾安易的眼神随着耳边远去的马蹄声寸寸黯淡下来。

“殿下,事情未必就如您所想,依属下看来还会有转机的。”

“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转机。”

“民心。”

“民心?”

“殿下忍辱负重多年,这一战本有机会重登大宝,可为了边境安危不惜自断后路,这是何等魄力。国难当前太子殿下毅然决然放下唾手可得的皇位,忧民之溺,由己之溺,千古明君然。”顾安易本已黯淡下去的眸光因他一句话重新亮了起来。

“先生有良计?”

“圣人云: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天下百姓都听说当年的皇太子殿下回来了,但当今皇帝极力否认,民间又有几人相信你的身份,在世人眼中胜者才有资格称王,只有您成功夺回皇位百姓才会从心底里臣服,本来您就为能减少军民伤亡而在郡中埋伏暗线谋划多年,这次全天下都得知您轻权势而重百姓,正是一鼓作气的好时机。”

“有劳蔡先生。”

不多时,从城墙上响起浑厚有力的声音传遍皇城每一个角落:“皇太子殿下出兵四万去支援‘断天崖’与边境,此时正被李则五万大军围困于瓮城之内,孤立无援。”

短短一句话后城外重新归于寂静,而皇城内的百姓却似水入油锅,起初只是有人在窃窃私语,但不多时在领头几人的陈慨激昂中,皇城内一片沸腾。

“皇太子殿下不顾自身安危发兵边疆,为的就是咱们安业百姓啊……”

“皇太子殿下事事以民为先,有先皇遗风……”

“如今皇太子陷入困境凶多吉少…”

“皇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则在城外听着探子的禀报一脸凝重,一句话还没出口便听得身后传来李钰的声音“父亲”。

李则一惊,急忙回身去看。只见李钰骑一匹高头大马正从远处疾来,李则喉间一堵,不顾自己大将军的威严,在五万大军面前落下泪来,在他不顾被落月军押到他面前的李钰而挥师皇城时,他以为他们父女缘分已尽,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人再他耳边唤一声父亲。

“钰儿。”李则奋力一踢马腹,他身下坐骑长嘶一声直朝李钰来的方向而去。在两马靠近的刹那,李则和李钰同时从马上跳下。

“钰儿,你怎么回来的,有没有受伤。”李则一把扶起就要跪倒在地的李钰急忙问道。

“女儿不孝,让父亲担心了,我没事,您走后他们见我没有了价值便把我放了。”

“钰儿,你会不会怪我……”

“不会,皇城危在旦夕,您能不为个人感情而置百姓于不顾,女儿为有这样的父亲而感到骄傲。”李则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钰打断,听到李钰一番话心中还未来得及欣慰,又听得李钰道:“但女儿却怪父亲不识大局,此次围困皇城的是太子殿下,是皇上的兄长,无论谁坐在那个位子上,安业国依然是安业国,百姓依然可以安居乐业。您在断天崖守护多年,最明白天穹国的残暴,若是让他们踏进我朝国土,您就是陷百姓于水深火热的罪魁祸首。女儿以安业国子民的身份请求您,带兵回援断天崖。”

李则看着跪倒在地的李钰有一瞬间的愣神,迷蒙的尘土模糊了他的眼睛,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当今皇帝对他有知遇之恩。他怎可在他生死存亡孤立无援的时刻弃他而去。

“李钰听令。”

“臣女听令。”

“本将命你带领三万李家军支援断天崖,务必将天穹国一举击退。”

“父亲…”

“军令如山,违者就地正法。”

“臣女领命,定不负将军所托。”

如雷的马蹄声轰然响起,李钰策马在前,听着耳边千军万马的疾驰声心中无限欣慰:“诸葛清鸿,这次我终于有资格和你并肩作战,你还有什么理由赶我走。”

她在雍城诸葛清鸿约她出去走走时,她以为他终于回心转意,不想却是在赶她走,她还没有收拾完东西,就被雍城郡守送到地牢关了起来,在地牢里她知道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囚禁她的目的,包括她和诸葛清鸿的相遇都是有人在背后操控。后来她被带到李则面前,当时想着若李则真的为了她放弃回援皇城,也算帮了他一个大忙。就在她被所有人抛弃在一边时,她听到天穹与苍辰发兵安业的消息,事情突然的出乎预料,但她知道她一定能为边疆做些什么,皇天不负有心人,李则终于被她说动,她的机会来了。

李则目送他的女儿和操练多年的李家军消失在天地尽头,将心中堵着的一口闷气长吁而出,他李则戎马半生,终于做了一个最对的决定。将半生心血献于国家,将身价性命系于知己,未负江山未负君,死而无憾。

彼时肖辛夷已赶到晏城,苏仁和冷墨妍还被关在大牢。出示了诸葛清鸿给她的令牌后,看守大牢的守卫便听她的命令将医圣门一众人放出。苏仁看到肖辛夷几乎就要认不出来,不过几日未见,她就像三魂失了其二,亮如秋水的眸子似是落了一层灰尘,遮住了往日的顾盼神飞。

“肖师侄,你怎的如此狼狈。”

“师叔,师父不在了。” 肖辛夷泣不成声。

“不可能,师兄怎么会出事。”

“朝廷要用滔天焰对付皇太子,师父为了救皇太子自己接住了滔天焰。”

“滔天焰…皇太子…师兄…”苏仁喃喃自语向后踉跄了一步,风惊影和冷墨妍眼疾手快在身后扶住才没让他倒下。

“师妹,现在皇城是什么情况。”风惊影脸色苍白的问道。

“李则带五万大军回朝,天穹国和苍辰国集结十五万大军正朝边疆赶来,皇太子派出四万人前去断天崖支援。”

“李则的五万大军呢。”苏仁费力的站直身子。

“我来的时候正与皇太子在皇城对峙。”

“师兄已经为他们兄弟间的争斗送了命,我双圣门再也不会理会这些皇权争斗,他们要争那个位子就让他们争去,可这江山这百姓不可任外族践踏,家国之兴亡,庶民亦有责。风师侄,速回医圣门让钟渊拿出‘召回令’,命三十六郡所有弟子集合,支援边疆。”

“是,弟子领命。”随后风惊影拱手行礼对肖辛夷道:“我这就回双圣门,你们要照顾好师叔。”

“风师兄路上小心。”肖辛夷待风惊影转身离去后对苏仁道:“师叔,下一步我们要怎么做。”

第一百四十八章《白云流水》

“师兄走前可留有遗言。”

“没有,师父跳下城墙去接滔天焰时将我穴道封住,我动不了,他什么都没有说看了我一眼,便带着滔天焰跃至城楼之上,只留下了这个。”肖辛夷说着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沾着司马正清骨灰的白色锦帕。

眼泪从苏仁眼中夺眶而出,他和他的师兄七年未见,前不久他们才刚刚重逢,再相见时却是以这种永别的方式。

“师兄…”

苏仁颤抖着双手接过白色锦帕,粗糙干枯的手掌更衬锦帕洁白如玉。一如司马正清,生前清正高德日月皎然,身后御风而去不浊于世。为江山为双圣门鞠躬尽瘁,从未为自己考虑过半分。他这一生唯一的私心便是不顾门规,偷偷与已和医圣门断绝关系的洛朝颜书信往来。他将门中弟子朱颜留在身边侍奉,苏仁便知这么多年他仍未放下。虽伊人不在,却能在孤独彷徨唤“颜儿”时,有人能应他一声。

“你们现在回双圣门听候钟渊调遣,我带师兄去见他想见的人。”苏仁将白色锦帕放入怀中,说话间已在几丈之外。

江城路遥,师弟送您一程。

肖辛夷和冷墨妍面面相觑,不知苏仁是何意。

“我们回去吧。”冷墨妍见肖辛夷失魂落魄的样子开口道。

“阿隐还在等着我去追他,墨妍,你代我转告师兄,我随大军先行一步,我们在边疆再会。”

“我跟你一起去,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放心。”

“师父用性命在守护安业,如今国难当头,我们又怎能让他的心血毁于一旦。为了师父我也不会让自己倒下,你放心吧。”肖辛夷对面带担忧的冷墨妍道。

冷墨妍看到远处有清霄堂的弟子在等着她,便安下心来带着一众弟子赶回双圣门。肖辛夷看着冷墨妍离开欲上马去追诸葛清鸿。‘白凤’长嘶一声就要抬蹄狂奔,却被肖辛夷一把拽住缰绳,云相依的两名婢女招财和进宝突然出现拦在她的马前。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肖辛夷眉头紧皱。

“公子正在城外‘忘云亭’,请姑娘前去一叙。”

招财话音刚落,等在远处的清霄堂弟子便已掠至肖辛夷马前。

“三哥何时来的。”

“姑娘去了便知。”肖辛夷拱手对她马前几人道:“各位兄弟,我去会见故人,很快便可归来,你们在此稍等片刻。”

“副堂主,少主命我们寸步不离的保护你,我们远远跟着,不会打扰到您。”

肖辛夷还未答话,便听招财道:“公子说只见肖姑娘一人。”

“云公子是我结拜义兄,不会害我的,各位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肖辛夷不想再多耽搁时间,遂对招财道:“带路。”

三人一路朝城外疾去,肖辛夷只知招财,进宝会功夫,但想不到她两人的轻功竟如此卓绝,以白凤之脚力都被两人甩在身后。

阳光明媚,春水多妖娆,云相依着一身白衣正端坐在‘忘云亭’中,在他面前的石桌上摆放着一套茶具,杯中水至七分满,正冒着袅袅雾气,肖辛夷望着安静煮茶的云相依,有瞬间恍惚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云相依仿佛就是为这句话而生的。

云相依此时抬头正与肖辛夷四目相对:“小妹,让为兄好等。”

熟悉的笑容在云相依脸上绽放,肖辛夷沉浸在悲痛中的心思因这熟悉的笑容熟悉的人渐渐沉静下来。

“三哥,你都知道了?”肖辛夷看着云相依身上的白色孝衣鼻头一酸,就要落下泪来。

“知道了,师父对我有恩,如今他仙去,我只能略表心意,他的仇我们会为他报的,只是你再不过来这茶水可就凉了。”

“我只知三哥酒酿的好,不知你还会煮茶。”肖辛夷走进亭中坐在他对面。

“小妹从未真正了解过我,我身上的秘密有很多,只是无人分享罢了。但我知道许多小妹的秘密,其中包括你一直想要我‘焚情’的秘方,如今我便赠予你。”

云相依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信封,肖辛夷眸光微亮,云相依果然是懂她的。只是不知为何会突然送她酒方。她伸手接过就要拆开。

“不可,现在不能打开,等你有时间了再细看。”云相依出言制止肖辛夷,然后将茶盏递到她跟前。

肖辛夷犹豫一下将信封叠好放入怀中,双手接过茶杯,瓷质细腻入手温热,一如云相依带给她的感觉:“多谢三哥成全,到时我酿出焚情定第一个就送与你品尝。”

“好,有你这句话三哥就知足了。”云相依微微一笑。

“三哥不是与蓝滟在年前成亲了吗,还有什么秘密不能与她细说。”

“此事稍后再说,你先尝尝为兄的手艺。”

“好。”肖辛夷说完轻啜一口:“满口清香,余味幽绵,三哥煮的茶竟与云姐姐如出一辙。”

“这是自然,因为她本就是我,我本就是她。”

“什么意思?”肖辛夷有些不明白。

“没懂吗?”云相依笑的一脸宠溺:“云相依是我,云静渚也是我。”

哐一声,肖辛夷手一抖,茶杯应声而落,茶水溅到她衣衫上都恍若未觉:“三哥,你说的可是真的?”

“三哥不会骗你。”

“原来如此。”

原来肖辛夷面对云静渚时的熟悉感不是错觉,原来云相依时时带着两个婢女在身边只因要掩盖身上的脂粉味。

“为什么?”肖辛夷脱口而出。

“为了保护我唯一的同胞妹妹,我只能扮作女子,做一些只有女子才能完成的任务。”

“什么任务,谁派给你的任务。”

“十二魅的主人。”

“十二魅?”

“对,十二魅,我就是风魅。”

肖辛夷霍然起身转身要走,她有种不敢再听下去的冲动。不料她刚抬起脚,云相依袖风轻拂,肖辛夷只觉一股轻柔的力道将她重新按回他对面坐下。

“三哥,我还有急事,不能再做耽搁了。”

“难道你不想知道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十年前。”肖辛夷愣住了。

“对,十年前,十年前我本无忧无虑,家财万贯遍地祖业,我本可以娶一心仪女子,享一世荣华,却被一道密旨生生打破。密旨让父亲献出家中一位未成年女子,训练成为十二魅中的风魅,而当时父亲选了无生母庇护的云静渚,也是我的同胞妹妹,母亲去世前千叮万嘱要我照顾好妹妹,我怎能眼睁睁看她去向不明,于是我想要带着妹妹偷偷逃走,可当时的我只有十二岁,手无缚鸡之力,很快便被接妹妹的那些人追上,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们,让我代替妹妹去做风魅,他们说风魅负责收集情报,只有女子才能做好,我向他们保证,我定能比女子做的更好,他们给我十日期限,若我能证明自己有过人的能力,便可代替妹妹前去受训。于是我利用云家的人脉终日游走在武林与皇城之间,希望可以打探到有用的情报换回妹妹,直到第十日,我遇到了左翼军统领何知远,就是和江湖中人攻打皇城里应外合的何知远,若不是我从他口中窥到了秘密,或许十年前就是另外一番光景,或许十年前肖盟主就不会死。”

肖辛夷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江云恺曾对她说过他们十年前的计划天衣无缝,但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才致使他们在皇城脚下中了埋伏,原来这一切都是拜云相依所赐。

肖辛夷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片刻反应过来就要起身,却听到云相依轻飘飘的一句话:“我还没有说完,说完以后你会更想杀了我的。”

肖辛夷只觉脑中嗡嗡作响,手指尖麻木一片,忘记了思考忘记了动作。只呆呆的看着云相依薄薄的嘴唇一开一合,他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飘渺的有些不真切。

“那些人果然信守承诺,将我带走放了静渚,三年后我出师,但身体已被内功和药材彻底摧毁,置之死地而后生,是十二魅必须经历的过程,若我能熬过这一关便正式成为十二魅的一员,若熬不过去我这一条命便白白搭上,他们会继续训练静渚,本来皇宫中有专门治疗十二魅的药方,但他们不给我用,目的就是为了造成我大病的假象,让我潜入双圣门打探其中真实情况,后来我才知师父他老人家自看到我的第一眼起,就知道我是要做十二魅的人,因为训练十二魅的方法本就是毒圣门所出,许多年前毒圣门将这阴毒的法子献给了皇室而已。师父不遗余力的救治我,传我内功心法,教我吐纳运功,还将他最看重的三个弟子都送到我身边,可我竟在出山后眼睁睁看着前来找我的雨魅杀了他的弟子,我的结义二哥,只因他听到了我们的秘密。而今日抢走‘滔天焰’的是‘鬼魅’,扔下‘滔天焰’的‘雷魅’‘电魅’‘妖魅’三人,师父跳下城墙时我就躲在城楼暗处,可我却没能救下他。小妹,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我这种禽兽不如的人。”云相依说这些话的语气依旧是往日的温润如玉。

“不要叫我小妹,从此你我再无半点情分。”随着一声巨响,两人跟前的石桌被拂云鞭瞬间劈成两半,还冒着袅袅热气的茶壶茶杯破碎一地,一如肖辛夷现在的心情。

第一百四十九章《白云流水》

“在跟你说这些之前,我已做好死在你鞭下的准备。”云相依用手轻轻拂去眼角水光,不看身前的狼藉一片,依然用最温柔的眼光看着肖辛夷。

“纵然死千次万次都难赎你犯下的罪孽。”

“我当年不知道会遇到你,若我知道你便是肖盟主的女儿,我定不会为救我的妹妹而去牺牲你的家人。只是即使没有当年的攻打皇城事件,当今皇帝也不会放过肖家,就像他不会放过我云家一样。”

“不是已经做好死在我鞭下的准备了吗,怎么现在就要为自己开脱了。”

“我并非是为自己开脱,想必师父已将七百年前的事对你说过了,双圣门,云家,肖家,他一个都不会放过。只因若我们三家将‘降龙令’聚齐,便可将他废黜,他以那种龌龊的方式逼迫皇太子假死出宫,自然害怕有朝一日事情败露,我们会将他拉下皇位。”

“什么是降龙令?”

“‘降龙令’便是开国皇帝赐给我云家,你肖家,还有洛家三家的特权,若遇顾家子孙荒唐无道,只要持‘降龙令’便可从我们四家挑选一人继承皇位。他从皇太后口中得知这其中秘密自然寝食难安,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除掉我们,攻打皇城只是个契机,有了让他光明正大毁掉肖家的机会。肖家付之一炬,‘降龙令’便再无齐聚之时,他便可高枕无忧。”

“他杀我父亲烧我山庄竟是因为忌惮这些。”

云相依没有回答,起身走到肖辛夷身边就要去抓她的手,肖辛夷侧身一躲,皱起眉头厌恶的看着他。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但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帮我完成。”肖辛夷一句“不可能”还未说出,就听云相依继续道:“不要拒绝,此事非你不可。我要你帮师父报仇,帮肖盟主报仇。也为我报仇。”最后一句云相依说的很轻很轻,就像微尘细风没有在肖辛夷耳中泛起半分涟漪。

“父亲和师父的仇我一定会报,并不是帮你。”肖辛夷说完转身就走,云相依还是趁机抓住了她的手,用力攥着生怕被她甩开。

“顾安乐不是皇太子的对手,皇城被攻破是迟早的事,皇宫中我已安排妥当,若今日你不跟我同去,只怕你会错过亲手报仇的机会,我不想让你此生留下遗憾。”

肖辛夷想甩开他的手,用了几次力却终究没有甩开。

“好,我跟你去。”

清霄堂的弟子左等右等不见肖辛夷回来,待几人寻到忘云亭时周围寂静无声,早已没了肖辛夷的影子,领头一人大惊失色,忙令众人四处寻找,遍寻无果之后便急急忙忙向诸葛清鸿禀报。却不知肖辛夷在入夜时分已被云相依带至**肃穆的皇宫之内。

肖辛夷是第一次进皇宫,她一入皇宫便觉掉进一个恐怖的梦境里,比她以往做过的所有噩梦都恐怖。巨大的恐惧铺天盖地将她压的喘不过气,云相依手心的温热成了她唯一的慰籍。不觉间反握住紧抓着她的手,以确保身边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云相依身子微怔,柔软的触感从手心漫延到心底,随即涌出一丝心疼,他放在心尖的女子无论外表伪装的有多坚强,说到底还只是个怕黑的孩子。

两人在黑夜中无言潜伏而行,或许是因为战事紧张,整个皇宫中只有寥寥几间宫殿点有灯火。云相依带着肖辛夷在一处灯火通明的延福宫前停下。

“就是这里了,杀你父亲和师父的人就在里面,敢不敢进。”

肖辛夷没有答话,手中拂云鞭呼啸而去,延福宫的殿门应声而裂。

“什么人。”瞬间刀光剑影连成一片,有皇宫守卫亦有云相依的人。

“取狗皇帝性命的人。”肖辛夷甩开云相依的手,手中银针软鞭齐出。

“快来人哪,延福宫有刺客。”一声尖利的嗓音划破夜空,皇宫中的守卫尽数赶往皇帝寝殿。

事情比肖辛夷想的更复杂,她看到延福宫正中有一位老人正惊恐的看向她们,身上披着的龙纹长袍彰显着他独一无二的尊贵,但那满头花白的头发却让他比他的兄长顾安易更显年老。传言皇宫中的养尊处优在他身上得不到丝毫体现。

仇人近在咫尺,中间却隔着无数大内高手,肖辛夷平生第一次杀红了眼,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她身前倒下,鼻尖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她每一根神经,仿佛将她拉回十年前的那个雪夜里,看到在熊熊大火中燃烧的苍安山庄,看到躺在雪地中再也无法站起的江绾芸。

采桑与采香在肖辛夷身侧寸步不离,云相依不知在皇宫中收买了多少人,一夜过去直至午时,两边高手依然打的难分难解,在兵器碰撞中她听到有人在大声怒吼:“风魅,你要做什么,不要命了吗。”

“这条命我早就不想要了。”

云相依暗哑的声音落进肖辛夷耳中,她心头一跳回头看去,只见云相依手中拿一把‘阴阳八卦’团扇被几道黑影团团围着,洁白的孝衣已看不出原来颜色,深深浅浅的血迹让人分不清到底是他身上流的血还是别人的血。浑身凌冽的气势却比他身上衣衫更加骇人。

“你自己想死可以,不要连累我们哪。”娇媚女子的声音凄凄哀怨,手中着一枚‘通天镜’,是电魅。这几道黑影竟然就是十二魅中其他几人。“只能躲在暗处不见天日受人操控,这样的人生有什么可留恋的。”云相依说完手中团扇一挥,围住他的几道黑影急忙运起内力抵御。

采桑见肖辛夷一直在细看那几道黑影,在她耳边低声道:“公子在一年前已经将‘雨魅’杀了为纪公子报仇。”

肖辛夷闻言没有答话,只是挥出去的鞭风更加凌厉。

当朝皇帝在护卫保护下穿戴整齐,神色恢复如常,脸色阴沉的看着云相依。

“朕竟养了一只白眼狼在身边,早知如此便该将你云家一网打尽。怎知你不知感恩,还要加害于朕。”

“事到如今你无需再假意惺惺,若是被你逮到覆灭云家的机会,你早就动手了,就像十年前对付肖家一样,你在暗处扶植琅琊华家,不就是在做断我云家生路的准备吗,可惜你棋差一招,华家并不想做你的傀儡,本想将长孙华如江逐出家门另起门户,不想楚安趁机将长女嫁给华家新任门主,将你拉拢的华家归于旗下,你辛苦经营多年的暗桩皇商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老天都不帮你,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肖辛夷拂云鞭一偏,原来华家是为了保全华如江才将他赶出家门,而新晋门主华如海才是被家族放弃的那一个。楚昭华与华如海结合的背后居然会如此错综复杂。

而这一切云相依全都知道。

“老天都不帮我,朕就让你看看老天到底帮不帮我,将‘风魅’生擒,朕要让他看着朕如何荡平反贼天命所归。”顾安乐闻言勃然大怒,云相依的冷嘲热讽将他深深刺痛。

“你没有机会了。”

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云相依手中‘阴阳八卦扇’瞬间化作一团粉末,殿内平地升起无数风沙,待众人再睁眼时,云相依不知何时已将肖辛夷揽在怀中站在顾安乐面前,他的手握着她的手将拂云鞭一头狠狠插进顾安乐胸口。

“小妹,我们为师父为肖盟主报仇了。”云相依说着毫无征兆吐出一口鲜血。

顾安乐不可置信的看着胸前鞭子:“你…”

云相依不等他说话,握紧肖辛夷的手将拂云鞭用力抽出,云相依血迹斑斑的衣袖瞬间挡在肖辛夷面前,迸溅的鲜血尽数落在他衣衫上。

“公子…”

“传御医,快传御医,皇上遇刺了…”

“抓住刺客,不要让他们跑了…”

延福宫瞬间乱做一团,采桑和采香冲到云相依面前带着他向殿外杀去,招财和进宝挟着肖辛夷紧跟其后,之前的皇宫守卫都堵在延福宫外面进不去,如今几人杀出殿外瞬间就被包围住。

“上殿顶。”采桑当即做出决定。跟着云相依杀出来的几人俱是高手,飞檐走壁不在话下。很快便护着云相依落在延福宫房顶。皇宫守卫众多,但不是人人都有轻功,这样一来几人压力骤减,其他人对付跃上房顶的皇宫守卫,肖辛夷终于有机会去看云相依的伤势。以往肖辛夷要为云相依诊脉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如今的云相依气若游丝,再也无力阻止肖辛夷覆在他手腕的手指。

“为何会如此,你的脉象怎么会乱成这样,你究竟伤在了哪里。”肖辛夷慌了,从未亲身体验过的恐慌,她竟诊不出来云相依此时身体的状况。

“公子并非受伤,只是他体内的‘牵魂’发作了。”

“什么是‘牵魂。’”肖辛夷停下检查云相依伤势的手有些发懵。

第一百五十章《残阳落雪》

“牵魂蛊毒,一损俱损,自从十年前金木水火土五魅失踪之后,皇上便再也不信任十二魅,所以才用了‘牵魂’。皇上体内种的是牵,而十二魅中七魅体内是魂,七魅无论是生是死都对皇上造不成任何影响,但只要皇上受伤,七魅也会受伤,若是皇上绝了生机,七魅无一幸免。”

所以当朝皇帝才敢肆无忌惮的出现在云相依面前,是因为他相信他不敢杀他,但没想到云相依早已存了必死的决心。也是因为如此五魅无一人可追出殿外。

“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解。”

“没有。”

“怎么会没有,你快告诉我怎么解,蓝滟还在等你回去,你不能有事。”

“小妹,看到你还会为我伤心,我便可以瞑目了,至于蓝滟,当初皇上逼的紧,他怕控制不住我,要我早日成婚生子好为他所控,当时我无力与他对抗,只能随他所愿,但我这一生已是污浊不堪,不想睡在我枕边的人再与我同床异梦,即使娶不到我心爱的女子,但娶到倾心于我的女子,我的姻缘便算有了一丝真情,不单再是一场交易。是我太自私,我对不起蓝滟,只考虑自己的感受却从未考虑过她,我已写好休书于她,日后她便是自由身,我唯一能做的便是祝她余生能遇到两心相悦之人。”

“公子,夫人不让我们告诉你,其实你离开后夫人就把休书烧了,而且夫人腹中已怀了您的骨肉…”采桑哽咽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傻…滟儿…”云相依脸色巨变,急怒攻心下又吐出一口黑色的鲜血:“小妹…”

“蓝滟是我师侄,我自然不会对她置之不理。”肖辛夷看到云相依挣扎起身恳求的目光,微微偏过头去回道。

“多谢…”云相依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物摊在手中,小小的一个动作就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小妹…五湖令…物归原主…”

肖辛夷一惊,回头正对上云相依逐渐涣散的眼神。

“我从江云恺身边偷来的,本想有朝一日用来与皇上交易,但自从知道你是肖家人后,我就贴身收藏再未打过它的主意,只想找个机会亲手还给你。”

武林各路找了十年的五湖令此时正静静躺在云相依手心,肖辛夷心中震惊无以复加,诸葛山庄和落月山庄找了十年未果,五湖令竟曾一度离她如此之近。肖辛夷将五湖令拿起细看,只这么普普通通的一块黑铁,只普普通通的三个篆字,背后却承载着无数纷争与鲜血。就这么一瞬,肖辛夷想毁了它,从此后武林再也不会为一块死物驱使。但这个念头只在她脑中一闪而逝,肖家保管了三代的五湖令怎么能毁在她的手里。

“我在雍城送你的玉佩你可有带着。”

肖辛夷回神从怀中掏出一枚温润的白色玉佩,一面刻云纹图案,一面刻云字:“物归原主”。说着就要放在云相依手中。

“不,我这些日子收的粮食存在三十里外的闲云山庄,你可持此玉佩前去取粮。凡是我名下店铺,都可凭此玉佩随意处理,顾安乐跟我要了几次我都没有给他,打仗没有粮食怎么行,这是我能为安业百姓做的最后一件事。”

肖辛夷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静静躺在手心里的玉佩,原来在雍城的时候云相依就已经在开始谋划一切。

“带她走…”

肖辛夷思绪被云相依声音拉回。

“是,公子。”采桑与采香不等肖辛夷说话便挟着她向皇宫外疾驰而去。

云相依的眼神越来越模糊,终于肖辛夷的身影在他眼中化为一片朦胧浮云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此生云流再也不欠任何人,只是傻滟儿,为夫欠你的要怎么还。

采桑与采香将肖辛夷送出皇宫后飞身转回皇宫,肖辛夷看着她们远去的身影心口有丝丝缕缕的疼痛在蔓延 ,她想用手去捂住心口,却碰到了放入怀中的信封,是云相依送她的“焚情”秘方,撕开封好的火漆,一张与众不同的纸张从里面滑出,她俯身捡起,却在看清上面的内容后愣在了原地。

一张崭新的苍安山庄地契。

云相依竟把苍安山庄讨了回来,在地契中夹着一张白纸,上面是云相依苍劲有力的字迹。

“喝酒伤身,小妹以后不许再贪杯,我已在二哥房间帮你放了几坛,省着点喝,喝光以后可就没有了。”

漫天金黄色的夕阳中,肖辛夷泪眼朦胧朝皇宫望去,她突然明白了云相依为何钟爱这种耀眼夺目却又带着暮暮戚哀的衣衫,原来这是夕阳的颜色。

很多年后她在那间尘封已久的暗室浮尘中找出一本泛黄的册子,上面是历代十二魅记录在册的代号,肖辛夷一眼就看到了云流的名字,不是因为这个名字曾深深烙印过在她心头,也不是因为这个名字曾无休无止的盘旋在她梦中,而是因为在一串串两个字的代号中间,只有他的代号是四个字。

残阳落雪。

人前他是天下第一首富云相依,人后他是名动天下的才女云静渚。

他是残阳也是落雪。

夕阳落即残,雪落便成空。

云相依,愿你来生一世安稳,可以达成今生的夙愿。

不问人间是与非,白云流水自相依。

闲云山庄建在皇城三十里外,说是山庄其实更像是一座普通的院子,从外面看青瓦白墙,绿柳轩窗,处处透着江南水乡的雅致韵味。院内灯火通明,门口却无守卫,肖辛夷紧走几步,在门口看到一女子在左右张望,虽肖辛夷从未见过她,但已猜到她的身份,与云相依有五分相似的容貌,是真正的云静渚,只是与云相依扮作的云静渚天差地别,少了几分美艳动人,多了几分清丽灵秀。

这样清丽出尘的云静渚是云流以命相护换来的。

“这位可是云姑娘。”

“你是何人。”

“在下肖辛夷。”

“原来你就是兄长的结拜义妹,果然如兄长所言风华绝代。”

肖辛夷闻言微微低头看了眼满身的血污:“云姑娘过誉了。”

“肖姑娘进屋说吧。”

“我今日是带着云纹玉佩来的。”肖辛夷脚步不动对侧身的云静渚道。话一出口她便看到泪水从云静渚脸上颗颗滴落。

“兄长将一切都对你说了?”

“是。”

“他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

“多谢肖姑娘将此事告诉我,我带你去取粮草。”云静渚拿出绢帕擦拭掉脸上的泪水。转身向闲云山庄旁边一座院子走去。肖辛夷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微微颤动的肩膀不知要如何劝她。两人很快便到了另一处院前,与其说是院子倒不如说是仓库更为妥帖,院内房屋围成一圈,门口左右各站一名护卫,看到云静渚前来亦巍然不动。

“肖姑娘,将云纹玉佩拿给他们查验。”

肖辛夷闻言从怀中掏出玉佩递到一人面前,那人双手接过细看几眼还给肖辛夷,然后单膝跪地抱拳道:“属下白宗见过庄主。”

“什么庄主。”肖辛夷不明所以。

“公子吩咐,持云纹玉佩前来的肖姓女子便是苍安山庄庄主,公子已命人重建苍安山庄,日后我等便是苍安山庄的人,一切听从庄主差遣。”

肖辛夷听着白宗的话脑海中蓦然闪过云相依气若游丝的模样,一滴眼泪垂在她脸颊,又凉又痒。恍惚中似乎看到云相依正抬手帮她拭去,就如多年前在医圣门中,每次她躲起来偷偷掉眼泪都会被云相依发现,然后一边温言对她讲着笑话,一边轻柔拭去她满脸的泪痕。她抬手想握住那只手,碰到的却是自己的脸颊,一滴泪仍挂在腮边,无人替她擦拭。

随着吱呀一声响,白宗已将院门打开。院中是满满的马车,每辆上面都装着整车的麻袋。每隔十辆上面便插一面黑色旗帜,上绣苍安山庄四个金色大字。

“这只是公子存放粮草的其中一处,若庄主需要可凭玉佩随时再去别处取粮。”白宗对愣在原地的肖辛夷道。

“这些粮食是什么时候装上马车的。”

“回庄主,在庄主到来之前 刚装好。”

“辛苦各位了,边境告急,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吧。”

“是,庄主有令,前往边境。”白宗对院里大喝一声,从一间房内走出数十人,赶起其中一辆插着苍安山庄旗帜的马车走出院子,随后从另一间房内又走出数十人赶起另外一辆马车。待一百零三辆马车都赶出院子,天空已露出鱼肚白。

“云姑娘。”肖辛夷已换好干净衣衫,看着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云静渚不知要如何开口。

“兄长什么都知道,他早就料到以皇帝作风定会将李则调回,所以他才多次抗旨不向朝廷交粮,为的就是给前线将士添一份军粮,皇帝因此对他动了杀心,安业国境内已经没有多少粮食了,这一仗你们只许胜不许败,务必要在粮食吃完之前击退敌军,否则兄长所做的一切都将白费,所有人的牺牲都将是天穹和苍辰进入安业的踏脚石。”

“肖辛夷在此替前线将士替安业百姓谢过云公子的大恩大德。”肖辛夷抱拳对云静渚极其郑重道。

“你终究还是记恨他。”流了一夜的泪,云静渚眼底一片红肿。“罢了,求仁得仁,兄长在决定告诉你一切的时候便已看开,如今你的大仇得报,只望你以后可以无忧无恨,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云纹玉佩我在取完粮之后会还给你。”

“既然兄长送给你了便是你的,即便你取完粮之后用不到它,留在身边做个念想也好,若是兄长知道你还回来,他会伤心。”

第一边百五十一章《边境黄沙》

滚滚车轮,烈烈旌旗,云静渚的身影很快便模糊不清,肖辛夷此时已在皇城百里之外,云静渚的话一直盘旋在她耳边,她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原谅云相依,即使知道他身不由己。但她的父亲母亲她的二哥拜他所赐再也回不来了。

最后回望一眼埋葬了她最敬重两人性命的皇城,肖辛夷挥马直追已渐渐远去的粮队。

初升的朝阳映亮暗蓝色的天幕,漫天霞光,美景成画。入目处净是满树青绿,天地尽头飘渺如烟,突有一骑从天地相接处绝尘而来,踏碎飘渺烟尘带着狂风惊雷。马上一人衣袂飘飘,面貌清俊无双却形容憔悴,光洁的下巴上隐隐冒出青色胡茬,不过数日未见,对面的人却像是老了几岁。还未靠近,肖辛夷只觉身子腾空而起,诸葛清鸿已挟着她落到墨鸦背上。

“你去哪里了。”诸葛清鸿将她揽在怀里,腰间的胳膊像铁箍一样勒的她喘不过气。

“疼。”肖辛夷听到诸葛清鸿又急又怒的声音,心虚的低喃一声。

话音落下肖辛夷只觉放在她腰间的手微微一松。她长吁一口气就要答话,只听诸葛清鸿在她耳边道:“这次是对你的惩罚,若是下次再不声不响不知所踪我定不轻饶你。”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如此了。”在看清诸葛清鸿脸上表情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她应该派人对他告知行踪的。

“辛儿,我再也承受不起失去你的痛苦了。”

“妾心如君。”

肖辛夷的后背软软贴上诸葛清鸿胸前,骤然心跳加快的两人紧紧相偎。肖辛夷感觉到诸葛清鸿僵硬的身子脸色一红,微微起身想与他拉开些距离。

诸葛清鸿察觉到她的动作手臂微一用力,重新将她按回怀里:“定不负卿意。”

此时无声胜有声,肖辛夷正不知如何答话时却见白宗驱马而来,她拿开诸葛清鸿覆在她腰间的手直起身子。

“庄主,你没事吧,他是何人。”白宗手按在马鞍上的长刀上一脸警惕。

“没事,这位是诸葛山庄的大公子诸葛清鸿。”

“在下久仰诸葛公子大名,只是一直无缘得见。”白宗脸上的警惕之色瞬间退去,转而变得有些激动。

“现今我们便跟随诸葛公子同去边境。”

“这是怎么回事。”诸葛清鸿本已出鞘的软剑不着痕迹的放了回去。

“这位是白宗白大侠,是云相依派来护送粮草去边疆的。”

“安业国的粮食大部分都被云公子采购,他当真愿意拿出支援边疆?”诸葛清鸿言语间意味不明。

“是,公子愿意全部拿出充做军粮。” 白宗回道。

“他人呢。” 诸葛清鸿看向远处并没有云相依身影。

“请白大侠带领粮队继续赶路。”

“是,庄主。”白宗听到肖辛夷吩咐策马离去。

“辛儿,发生了何事,他为何称你为庄主。”

“十二魅并非武林中人,而是皇室训练的血卫,云相依便是风魅……”

诸葛清鸿驱马缓缓而行,待听完肖辛夷将事情一五一十说清,白宗带领的粮队已离他们数里之遥。

“我以前便觉他身上藏着许多秘密,不想竟如此复杂。”诸葛清鸿听完长出一口气:“如今他终得解脱。”

诸葛清鸿虽只与云相依交谈过几次,却是从心底欣赏他的风采与气度,亦看得出他对肖辛夷的心思,这样谈吐不凡玲珑七窍的翩翩公子人生竟坎坷凄凉如斯。

诸葛清鸿没有再说话,只是一踢马腹将肖辛夷搂的更紧了些,虽然肖辛夷言语中对云相依充满了恨意,可诸葛清鸿感觉得到,为她谋划一切的云相依已然在她心中留下了印记,无论云相依是生是死,此生肖辛夷都不会再忘记他。

恨意会被时间冲淡,可思念会随时间越来越重,就像深埋地下的美酒,越久越醇。

肖辛夷持云纹玉佩沿途将云相依所屯的粮全部取出,一半由白宗带领赶去断天崖,一半她和诸葛清鸿送去边境,粮队在路上耽误了不少时日,两人到达边境时苍辰国已与边境将士战了几次。但每次都像是试探性的袭击,并未发动大规模的战争。战意低迷的士兵因为肖辛夷带来的粮草瞬间斗意满满,只要前有粮草后有援军,何愁不能退敌。

苍辰国五万大军只在安业国边境安营扎寨,迟迟不发兵,诸葛浩初与边境将领叶凌看着远处连成一片的军营踌躇不安,不知苍辰国打的什么主意。武林中人在边境来回巡逻,即不能主动出击又不敢冒然离去,加上断天崖传来的战报并不乐观,着实让人心焦。

肖辛夷一到边境便把五湖令呈给了诸葛浩初,只对他说云相依从一位商人手中花高价买来的,诸葛浩初亦没有多问,失踪了十年的五湖令终于重回武林盟主手中。

边境处飘扬着各式旗帜,波庭…七伤门…执剑山庄…万象山庄…伊家堡…天玄教…青云派…凌烟阁…武林中叫的出名号的叫不出名号的大小门派齐聚于此。一面面飘扬的旗帜背后代表的是安业百姓众志成城,保家卫国的决心。

宁为百夫长,不做一书生。边境黄沙,飒飒寒风,是为保家卫国热血儿女奏响的战歌。

双圣门中召回的弟子陆续赶到边境,其中便有分别数月的胡古月和秦悠悠。秦悠悠容貌依旧,只是发髻换成了妇人样式,肖辛夷初见时竟十分不习惯。但更令她不习惯的是秦悠悠微微凸起的小腹。

“几个月了。”肖辛夷不可置信的看着一脸娇羞的秦悠悠。

“大概是五个月。”

“什么大概,就是五个月。”胡古月在一旁无奈道。

“悠悠怀有身孕你怎么还带她来边境,不知战场有多危险吗?”肖辛夷责备的问胡古月。

“姐,不怪他,他执意不让我来,是我偷偷在后面跟着来的,真的。”秦悠悠见肖辛夷动怒,连忙解释道。

“是我的错,我大意了没有看住她。”胡古月上前一步扶住秦悠悠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肖辛夷心中猛翻一个白眼:“罢了,你们夫妻伉俪情深,我反而成了恶人。”

“不是的姐,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我实在是想你,想趁机来陪着你。”秦悠悠抱住她一条胳膊讨好的说道。

小小的动作瞬间让肖辛夷想到了从前,秦悠悠与胡古月一样就爱扯着她的衣袖撒娇,她对此毫无抵抗力。

“罢了,既然你想留下就留下吧,但必须留在军营不可外出一步,若是让我发现你敢私自靠近战场,我定会派人将你送回建河郡。”

“是,我保证听话。”秦悠悠立马举起三根手指发誓道。

看着胡古月扶着秦悠悠小心翼翼进到军营的背影。肖辛夷既无奈又欣慰,现在的秦悠悠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只是想到另一怀有身孕的人,肖辛夷脸色瞬间黯淡下来。蓝滟不知现在身在何处 ,她接到召回令后会不会前来边境。在军营外等了几日直到双圣门弟子全部归来,亦没有蓝滟的身影,肖辛夷松了一口气赶往安业与苍辰的交境处。

苍辰国仍按兵不动,众人守在边境忧心忡忡,断天崖战事吃紧,皇城那边亦无消息传来,不知顾安易现在是何情形,唯一的好消息便是李则命李钰带三万人马前去断天崖支援。肖辛夷不知道为何皇城迟迟没有消息传来,拂云鞭正正刺中顾安乐心脏,他绝对不可能安然无恙。即使宫中有神医灵药,最多也只能为他续几天命,这件事边境中只有诸葛清鸿和肖辛夷知道。皇帝驾崩非同小可,在消息确定之前,两人不敢乱说。

直到顾安易登基称帝的消息传来,众人才知顾安乐已驾崩多日,皇城被城内情绪激动的百姓从里面打开,顾安易带领一万人直冲进皇宫,本就用人参吊命的顾安乐听到城破的消息,眼睛都没有睁开便没有了呼吸,顾安易杀到延福宫时服侍的太监宫女早已不知逃到何处,只留一代帝王的尸身孤零零躺在延福宫龙榻上。宫外李则以死谢罪,死前将李家军兵符派人快马加鞭交到李钰手中,自此五万李家军尽听李钰调遣。

安业国易主的消息亦传到天穹与苍辰。苍辰仍按兵不动,但天穹却又增两万军队,大有不破断天崖誓不罢休之意。如今的安业国天灾**,兵力不足粮草不济,天穹国自然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苍辰边境这边众人几经商讨,终于决定让诸葛浩初带领武林中人前去断天崖支援。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与平静的边境相比,断天崖已成人间炼狱。烽火连天起,尸骨遍地寒。天穹国素来骁勇善战,骑兵数量又远胜安业国,若不是有断天崖这一处天险相阻,安业国绝不可能在兵匮粮乏之际还能苦撑这么多时日。诸葛浩初带领的一万武林中人虽不如军队训练有素,但各个身怀绝技,每一门派都有各自的看家本领,苍穹国地处蛮夷,从未见过如此花里胡哨的武器和层出不穷的怪异招式,措手不及间竟连连败退。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