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传奇之女儿思 - xp1024.com
《楚留香传奇之女儿思》


楔子

“我……我再也……再也不敢了……”

杀猪般的惨叫声在狭窄yīn暗的小巷里回响。穿耳的魔音惊吓地路人纷纷竖起衣领,匆匆掩耳而过。

“再也不敢了?”楚思儿伸手掏掏耳朵,轻蔑地挑了挑眉梢,凉凉道,“小子,今天不打得你满脸桃花开,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细长的鞋跟带起一线寒光,重重地踩踏在男人背上。

“哎呦呦……姑……姑饶命啊!!”

“哼!”又是一脚踹上了男人的小腹。

“啊!!!……呜呜呜……”

忍受不住剧烈帝痛,男人蜷缩在地上,小声地呜咽起来。

“别打了,思思姐,别打了。”眼看着男人有进气没出气了,陆露抓住楚思儿的胳膊,急急道,“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小露,你……”看看脸色惨白的陆露,再看看躺在地上连翻滚躲避都没了力气的男人,楚思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悦道:“就这样算了?”

陆露小心地摇了摇楚思儿的胳膊,咬着唇低下了头。

楚思儿苦笑着摇摇头,然后弯下腰,飞快地在男子的后背拍了几下。

“思思姐,这人不会死吧?”

“放心,我下手有分寸。我还没有崇高到为这种人渣去坐牢。”拍拍裙边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楚思儿捡起扔在一边的包包,没好气道,“同情心泛滥!小露,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今天要不是我恰巧路过,你肯定被这个畜生糟蹋了!”

“思思姐,今天真的谢谢你了!”

“你!哎,走了走了,我家老妈还等着我回去煮饭呢。”

“天色这么暗了,会不会下雨?”

“不知道,走快点吧……”

不一会儿,两个女子的身影淹没在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老妈,我回来了。”楚思儿提着大包小包,一边高声喊道,一边极为不雅地用脚拨开了门,然后反脚把门重重踢上了。

“思儿回来了?”如银铃般动听的声音从房间里响起,一个穿着鹅黄色丝织长裙的女子漫步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本书。

窈窕妙曼的身姿轻轻摇摆着,白皙娇嫩的脸庞上镶嵌着一双弯弯犹如新月的眸子,长长的睫毛下掩藏着一片醉人迷离的神采。

看见楚思儿身上挂满塑料袋的狼狈模样,女子忍不住扑哧一笑。

这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好似灿烂的阳光破云而出,就连空气都变得生动有趣起来。

□、天真浪漫,两种迥异的气质完美地糅合在女子的身上,散发出夺目绚烂的光彩。

楚思儿重重叹了口气,朝天翻了一个白眼。家里有这么一个倾国倾城的老妈,实在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楚思儿长得十分好看,却完全不像母亲。

修长的双眉,清澈的眼睛,挺直的鼻子,淡淡的粉红色的薄唇,精致完美的五官配上高高梳在头顶的长长马尾,格外地英气逼人。

可能是像素未谋面的父亲的吧?

是的,楚思儿只有妈妈,没有爸爸。楚思儿的母亲姓张,单名一个“洁”字。张洁当初白手起家,挺着大肚子,从街边一间小卖部开始,逐渐经营起了全国连锁超市,是个名副其实的女强人。

不仅如此,张洁还是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楚思儿在读幼儿园时,就亲眼看到母亲把一群强盗打得鼻青脸肿,跪地求饶。楚思儿经常怀疑,自家老妈的第一桶金根本就是劫富济贫,从哪里顺来的。当然,张洁这一身本事,楚思儿早就学了个七七八八,不然也没有在外锄强扶弱,英雄救美的本钱了。

“帮帮忙,老——妈!”磨着牙,楚思儿恶声恶气地加重了“老”字。

放下了书本,张洁娇笑着走上前来,接过女儿手中的袋子,撒娇道:“思儿,我想吃鱼翅。”

“你撵不要吃那玩意儿了才奇怪。不过,天天吃鱼翅,你就吃不腻吗?”楚思儿无力地叹了一口气,瞟一眼张洁放在茶几上的书,愈发觉得太阳咚咚直跳。“还有,你每天看那书,都看了二十年了,就不腻味吗?!”

张洁月牙般的双眼微微一眨,闪起一片泪光,委屈道:“妈咪就这么点爱好,思儿你还总爱唠叨我!”

面对张洁这眼泪说来就来的绝技,楚思儿立刻缴械投降,心不甘情不愿地咬牙道:“行,怎么不行!谁说不行,我就揍谁!”

“揍人就不必了。”张洁笑眯眯道,“晚上帮妈咪做份企划书,好不好?”

“好——”

一个“好”字,好像生锈的锯子划拉过枯木,迟钝艰难地从牙缝中磨出。

看着女儿抱头鼠窜进了厨房,张洁脸上的笑容慢慢隐去,白玉般的手指紧紧地攥住了挂在xiōng前的晶莹的玉佩。

“怎么会腻呢?”

一声轻浅稻息缓缓消散在空中。

第一集 初来乍到

“这是什么鬼……咳咳咳——”

一阵风吹来,扬起了漫天的沙子,毫不留情地灌进楚思儿嘴里。一阵剧烈痛苦地咳嗽,楚思儿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僵硬地环顾着四周,楚思儿的心一点一点沉到了谷底。

空旷奠际挂着一轮明月,清冷的月光倾泻在一望无际的沙海之上,闪烁着点点银星,好像笼罩着一层迷蒙的白纱。

静谧的夜,壮阔的美景,却让楚思儿感到遍体生寒。

这里不是自己的家,这里是沙漠,是处处充满了危险,随时可能丧命的沙漠!

又是一阵冷风吹来,楚思儿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拉扯一下身上单薄的t恤,紧紧地环抱住双臂。

如果不让身体尽快地暖和起来,首先就会被冻死在这里吧?

紧紧咬着牙关,把深深的恐惧和无助掩藏在心底最深处,楚思儿开始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了起来。

“踢踏——”

微弱的响动让精神的楚思儿本能地从地上弹起来,紧张地四处张望,看到从沙子里露出一截温润的光华。

这是……

楚思儿蹲下身,把一块玉佩从沙子中挖出来。

碧绿的玉色在月色中泛着流光异彩,如同蝴蝶一般的造型优雅精致,圆润的雕刻痕迹传递着力与巧的美丽,玉佩下还系着一段浅绿色的流苏。

楚思儿忍不住收紧了手掌,把玉佩紧紧按在xiōng口。眼泪,一滴一滴,在沙面上留下一个个深深浅浅的印记。

“妈妈,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哭泣了多久,刻意放重了的脚步声在楚思儿背后响起。楚思儿赶紧用袖子摸去眼泪,攥紧了玉佩,转身面向了来人。

“你是……”

询问的话语吐出了一半,却失了下文。

这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

欣长的身姿,棱角分明的五官,一身月白色的长衫,衣袂翩翩,在月色中宛如神仙一般。尤其是那一对眼眸,在朦胧的夜色中,闪耀着智慧与洞察的光芒,还带着一丝醉人的暖意。

男人眨眨眼睛,笑了。

似乎天地间所有的神采都落在了他的脸上,好像初升的旭日用第一缕阳关破开了黑夜的沉重,又好像第一丝春风吹裂了冰封的大地。

“这位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充满了磁性。

楚思儿的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感觉,眼睛好像生了根一般傻傻盯着这个满脸温煦笑容的男人,蠕动着双唇说不出一个字来。

眼前这熟悉的场景,好像曾经在睡梦中出现过一千遍,一万遍……

“老臭虫,有没有什么事?”

一个声音远远地喊叫道。不一会儿,又一个高壮的男人飞掠过来。

“咦?沙漠中怎么会突然跑出个小姑娘?”

这高壮的男人一身邋遢,粗布衣裳随随便便栓在身上,满脸胡须,看不清面貌,一双眼睛闪亮闪亮的,警惕地看着楚思儿。

“老酒鬼,别吓到小姑娘。”男子转头对同伴说道,然后向楚思儿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因为这个高壮男人的到来,神秘的气场顿时烟消云散。楚思儿的大脑慢慢开始恢复工作。

这两人的衣服?楚思儿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牛仔裤,t恤衫。

自己该不会遇到传说中的穿越了吧?

楚思儿的心漏跳了一拍。

纠结了好久,楚思儿心怀忐忑,小心翼翼的问道:“请问……这里是哪里?”

“你是从哪里跑出来的?难道不知道这是沙漠吗?”高壮男子瘪瘪嘴,有些孩子气地嚷道,“我讨厌沙漠,这鬼地方,日子可真难过!”

难道我不知道这里是沙漠?

丢一个鄙视的眼神给那个看着就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男人,楚思儿带着询问和期盼的表情看向那好看的男人。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这里是哪里。”男子浅浅笑着,释放着迷人的气息,“不过我知道,如果有骆驼的话,往这个方向走上一天就可以走出沙漠了。”

一天啊……

楚思儿看看男人指着的一片漆黑,不由地苦笑起来。别说骆驼了,自己除了一块不能吃不能喝的玉佩,什么都没有,凭什么走出这大沙漠?

似乎看出了楚思儿的为难,男人柔声道:“我们在那边搭了营帐。如果姑娘不嫌弃的话,可以先歇息一晚再作打算。”

似乎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呢。

楚思儿满怀感激地看一眼男子,刚想要道谢才醒悟过来还不曾请教过对方的姓名。

“额……请问两位……”斟酌了半天,楚思儿支吾着,也不知道该怎样询问比较不失礼,毕竟这已经不是自己熟悉的时空了。

“在下楚留香,这个家伙叫做胡铁花。请问姑娘芳名?”看着楚思儿怯怯的模样,楚留香先一步柔声道。

楚思儿的小嘴登时形成了o形,傻楞地看着眼前的两人,化作了一尊石像。

过了好一会儿,楚思儿不可置信地举起小手,颤颤巍巍地指住了男人的鼻子。

“你说你是楚留香?”

楚留香疑惑地摸摸鼻子,不解地看着楚思儿。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孩子听到自己的名字会这么失态,只能轻轻点头。

楚留香?

楚留香??

楚留香???

……

努力地吸吸鼻子,干燥的空气中隐约飘荡着淡淡的郁金香味,甜腻地令人恶心。

“你就是那个盗帅踏月留香的楚留香楚香帅?!”楚思儿着声音不死心地再问了一边,只盼着眼前的人回答不是才好。

“哈哈哈,老臭虫,什么时候你的名字能把人家小姑娘吓成这个模样?”胡铁花爆发出一阵大笑,用力地捶着楚留香的肩膀,笑得东倒西歪,都快滚翻在地上了。

楚留香终于挂不住那和煦的笑容,朝着楚思儿苦笑道:“在下就这么让姑娘害怕吗?”

楚思儿反射地飞快摇摇头。

回忆开启……

“思儿,妈咪教你认字啊。”

两岁的小思儿咬着手指,傻兮兮地看着漂亮妈妈点点头。

“来,这个字念‘楚’。”漂亮妈妈笑眯眯地打开一本厚厚的书,示范道。

“猪——”小思儿声气地跟读道。

“不对,来跟妈妈念,念‘楚’!”

“猪——”

“楚!”漂亮妈妈开始不耐烦了。

“猪。”

“你个笨丫头,念‘楚’!”

“猪……”软软的声音带上了委屈的哭音。

“楚!”漂亮妈妈变成了恶魔妈妈,一边凶神恶煞地示范,一边清脆地一掌拍在小思儿的小屁股上。

“哇——”

在恶魔妈妈的威逼下,小思儿最先认识的三个字就是“楚留香”。

“妈妈,肚子饿饿。”

七岁的小思儿出落得可爱,睁着大大的水灵灵的眼睛祈求地望向漂亮妈妈。

“思儿乖,把这段背下来,妈妈就给思儿做思思最喜欢吃的红烧肉。”

看着眼前黑压压一片文字,小思儿鼓起了腮帮子,泪花在眼眶中闪烁。

“妈妈的宝贝思儿最最聪明了,很快就能背出来的。”漂亮妈妈露出狼外婆的笑容,笑眯眯地哄骗道,“背出来就有好吃的红烧肉了,还有甜甜的棒棒糖。”

红烧肉,棒棒糖……

瘪瘪嘴,小思儿嫩嫩的小爪子不情不愿地伸向了那厚厚的书。

在漂亮妈妈的利诱下,小思儿在小学毕业前就能把整套《楚留香传奇》倒背如流了。

楚思儿谄媚地挨到了漂亮妈妈身边,撒娇道:“老妈,我想买台电脑。”

“没钱。”漂亮妈妈头也不抬,敷衍道。

“老妈,给我买个电脑,我就帮你把那个有关化妆品的企划完成。”楚思儿继续谄媚。

“挡着光了。”完全没听楚思儿在说什么,漂亮妈妈嫌弃地拨开楚思儿的脑袋。

看!看!看!整天就知道对着一个书中的人物发花痴!

楚思儿愤怒了!

“嗖——”

一招完美的“猴子捞月”,粉色封皮的小说落在了楚思儿的手中。

“干什么!”漂亮妈妈终于抬起了头,眯起了一双好看的月牙眼,目露凶光。

“老妈,我想要一台电脑!”楚思儿磨着牙一字一字说道,“你要不给我买,我就把这劳什子楚留香冲到马桶里!”

漂亮妈妈玉手一扬,飞快地探向楚思儿手中的小说,不满道:“不就是电脑吗,你自己去买好了,快把书还我!”

楚思儿一个后空翻360°,稳稳地落在房门口。

“我没……”

话音未落,一张银行卡已插在了楚思儿的脚边。

“好吧,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楚思儿拍拍额头,把书抛向了漂亮妈妈,弯腰拔出了银行卡,笑眯眯道,“老妈,地板被你弄坏了哦。”

读初中的楚思儿已经知道拿什么对付自家老妈是最有效的。

回忆终止。

这竟然是《楚留香传奇》的世界。

这对自己来说是个好消息吧?毕竟在老妈的高压政策下,自己可是能够把整部《楚留香传奇》一字不落地背下来。所以,在这个世界应该会比较容易混吧?

楚思儿活动了一下胳膊,揉了揉眉心,再次抬眼看向眼前这个让自己怨念了二十年的主人公。

楚留香就是这个样子啊……

看起来也没什么了不起,还不是一张嘴巴两只眼睛,也不见得长得多英俊多帅气啊。也不知道怎么能骗得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他,包括家里那个只能捧着小说花痴的傻女人!

这是在沙漠中吧?怎么还穿得那么花枝招展,没事显摆,肤浅!是不是生怕折损了他楚香帅的风度?

还有一个人怎么能笑得那么讨厌,那么欠扁呢?

好想冲上去把这个男人暴打一顿啊!

微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手臂,楚思儿脸上勉强堆起了笑容。

“我是楚思儿,清楚的楚,思考的思。今夜就麻烦两位大侠收留了。”

第二集 睡觉最大

“若要将水分给她,我们自己就可能渴死。”

“我们难道没有足够多的水吗?”微笑。

“她有可能是你的仇家派来的卧底奸细。”

“这样的奸细太不合格了。”依旧微笑。

“她有可能窥视我们的财物,想要寻找机会夺取水和食物,然后逃走。”

“有谁能够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抢了东西逃走?”胡铁花终于按捺不住,跳将了起来,大声道,“死公**,说到底你就是不肯带上这个小姑娘!”

姬冰雁冷冷看了胡铁花一眼,道:“我只不过把所有的可能说出来。”

“可是你还是会同意的,是不是?”

看了眼楚留香淡淡的微笑,姬冰雁似乎叹了一口气,裹紧了身上岛子,阖上了双眼。

“他这个人就是面冷心热,姑娘不要介意。”楚留香从烧得热腾腾的锅子里舀出一碗飘散着辣椒葱姜香气的肉汤,递到了楚思儿的手边。

姑娘?好恶寒的称呼……

“那个……叫我名字就好,名字取来就是用来叫的不是?”干干一笑,楚思儿接过了肉汤,轻轻啜了一口。一团热火从胃里升起,顿时好像整个人重新活了过来,本能地向着火堆又挪近了一些。

“哼,这个人不但心肠越来越狠,而且胆子也越来越小。”胡铁花瞪着姬冰雁,灌了一大口酒,不满地牢骚着。而姬冰雁仿若睡着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如果我一心为一个好朋友的生命安全打算,但这个朋友非但不知道感激,还要对我冷嘲热讽。”楚思儿看着手中的肉汤,幽幽道,“那么这个朋友,不要也罢。”

“你!”

“可惜,这个朋友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根肠子通到底,实在单蠢地可爱了。所以,我也只能当作他在放屁,让他自个儿闹活闹活。闹完了,世界也就清净了。”

楚留香忽然觉得有些笑不出来了。

胡铁花瞪圆了眼睛,指着楚思儿叫道:“你这个女人,我这是为你在说话啊!”

“我很感谢你。”楚思儿微笑着朝胡铁花点点头,“不过,指着别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心满意足地又喝了一口肉汤,楚思儿完全忘记了就在刚才,自己还指着楚留香的鼻子跳脚。

苦着脸摸摸鼻子,楚留香起身钻进了帐篷。

没有搭理胡铁花的大呼小叫,斟酌了一下称呼,楚思儿转向姬冰雁,微笑道,“这位先生,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你们救了我,然后我知恩图报,也救你们一回。”

姬冰雁依旧好像雕像一般,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只是脑袋微微低下了一点,好像真的睡熟了一样。

“喂,人家根本不理你。”胡铁花叫着,可口吻中明显带着一丝心虚。

楚思儿淡淡扫了一眼胡铁花,微微勾起了嘴角。

在火光的映照下,这是一张精致美丽的脸庞。微微染上了红晕两颊仿若盛开狄花,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眼波流转之间,一双透亮的眸子似乎洞察了这人间的一切秘密。

胡铁花忽然发现,原来这也是个很好看的女孩子,比绝大多数女孩子都好看。

“你看起来很眼熟。”

楚思儿一怔,看向了胡铁花,耸肩道:“这样的搭讪很没有创意。”

“搭讪?”胡铁花好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大声道,“就你一个rǔ臭未干的女娃娃!”

rǔ臭未干?

楚思儿低头看看自己包裹在紧身t恤中妙曼傲人的身姿,飞快地打开拴在钥匙上的小镜子,凑近火光照了照。

没错啊,还是这张脸,没有变成一个其他人,也没有年龄缩水的样子啊!

楚思儿莫名其妙地看了眼胡铁花,愠怒道:“你哪里看出来我rǔ臭未干啦?!”

胡铁花呆了呆,眼珠子飞快地在楚思儿身上卷了一圈,讪讪道:“原来不是个女娃娃,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楚思儿芳龄二十二,在现代还是青春靓丽的大姑娘一枚,但是到了十五六岁小姑娘就为人母的古代,可不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剩女一枚?

“总比娶不到老婆的老光棍好。”

一口喝完了肉汤,收拾好自己的那份餐具,楚思儿再也懒得搭理胡铁花这个疯子,选择了一个靠近火堆的位置,舒舒服服地靠在沙丘上闭目养神。

沙漠的夜晚寒气深重。

即使靠着火光,楚思儿还是忍不住慢慢蜷缩了起来,指尖无意中触及了那块玉佩。把玉佩攥紧了掌心细细摩挲,思绪一点一点荡漾开去。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自己躲在房间里摆弄着宝贝枪支,忽然听见隔壁母亲的房间中有些奇怪的响动。

老妈又捣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这样想着,自己起身来到了母亲的房前,推开了房门……

自己看到了什么?

整个房间被笼罩在一片白光之中,母亲穿着洁白的长裙,站在白光中微微对着自己笑,好像天使一般。

不同于以往或是狡诈或是撒娇或是无赖的笑容,那个女人,很少露出那样感性而温暖的笑容。

“老妈你……”

还没等自己反映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母亲就在愈来愈强烈的白光中慢慢变得透明,然后消失。

当自己后知后觉地扑上前去,只接住了一块玉佩。

感受着冰凉的玉佩被手心捂热,指尖嵌进了一道深深的刻痕。

楚思儿知道,那里刻着“甲子丙寅癸未丙辰”八个遒劲有力的字。记得很小的时候母亲还举着玉佩告诉自己,那是自己的生辰八字,可是有一天自己好奇地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却完全不对。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接住了玉佩后一阵头晕脑旋,清醒过来后就已经被甩在这该死的沙漠中了。

这是不是说明……

楚思儿猛地坐了起来,怔怔地望着熊熊燃烧的火堆。

可不可以理解成,那个脱线的老妈也有可能和自己一样穿越到了这个世界?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自己很有希望在这个世界遇到老妈。而且以老妈对楚留香的痴迷状态,那自己只要紧紧跟在楚留香的身边就极有可能和老妈团聚?

这样想着,似乎yīn霾奠空透出一丝阳光,楚思儿的心不由地轻松雀跃起来,这片陌生的营帐也变得温暖了一些。

那个女人虽然做生意精明能干,但在古代怕是没什么用武之地吧?那个女人虽然拳脚还不赖,但在这武侠的世界反而更令人担心吧?那个女人长得太好看了,但是有一句话叫红颜祸水,而还有一句话叫红颜薄命吧?但愿老妈不要太笨,快点找来才好。相比之下,自己还算是幸运的,这么快就被某人捡到并收留了。

肩膀上忽然一暖。

迟钝地抬头。

“夜里寒气重,不要冻着了。”

看着眼前女孩无助哀痛的眼神,楚留香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女孩的头顶。

“额……多谢。”

楚思儿僵硬地笑笑,拢了拢肩上的织物,淡淡的郁金香的香味萦绕在了鼻尖。

“阿嚏——”重重地一个喷嚏,楚思儿真的不喜欢那个味道。

“真没用。”胡铁花哼哼道。

“阿——嚏——”又是一个重重的喷嚏。

吸吸鼻子,楚思儿满眼泪水汪汪地看向楚留香,眼神中充满了控诉。

“生病了吗?”

楚思儿摇摇头,抽着嘴角干笑。我对郁金香的香味有心理yīn影,所以只要一闻到这个味道就想要打喷嚏!

胡铁花在一边笑得开心,道:“刚刚看着还挺漂亮,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傻气?”

“胡大侠,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楚思儿咧牙道,“宁得罪小人,不得罪女人!”

胡铁花警惕地望向楚思儿。

“我是个女人,而且很不幸地还是个很小气的女人。”楚思儿说着狠狠地瞪了楚留香一眼,道,“你的衣服好难闻,这么重的味道,多少天没有洗了?就不怕熏着人吗?”

终于说出来了!

长长舒了一口气,楚思儿忽然觉得身心前所未有地舒畅,便是那难闻的香味似乎也还不错。

“哈哈哈哈哈——老臭虫!”胡铁花大笑着搭在了楚留香肩上,幸灾乐祸道,“面对女人无往不利的楚香帅竟然也有这么吃瘪的一天,老臭虫,你的功力退步了。”

推开胡铁花,楚留香无奈伸手搓着自己的鼻子。

“姑娘似乎对在下有意见。”楚留香苦笑着问道,而今天自己的苦笑似乎格外多。可是除了苦笑,他实在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第一,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对你一点也没有意见,没有一点意见!”竖起一根纤长的手指。

哪里敢有意见,我可不想将来被老妈扒皮抽筋!

“第二,我叫楚思儿,不叫姑娘!”竖起两根手指。

姑娘,还姑呢……

“第三,你的101号笑脸真的好难看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嚣张的,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在肚子里没有诚意地道歉了一声,楚思儿把那“很难闻”的“脏”衣服往头上一罩。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第三集 救人风波

楚思儿是被明亮刺眼的阳光唤醒的。

“醒了?”一个好听富有磁性的声音轻声说道。

刚刚睡醒还有些低血压,楚思儿迟缓地扒拉了两下头发,迷蒙地抬起头。

“看来还没有睡醒呢。”那声音中带上了一丝笑意。

“哼,没见过这么没有警觉性的女人。”一个听着就很欠扁的声音跟着说道。

楚思儿眉梢挑动,迷离的眼神顿时变得清明。

原以为在这陌生的环境中,在这艰苦吊件下,会是彻夜难眠,却不想这一觉竟睡得极为香甜。

“这沙漠里危机四伏,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我一个弱女子就是再有警觉性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安心休息,天塌下来自然有个子高的人顶着。”楚思儿薄唇轻启,淡淡地说道,“胡大侠,你说对不对?”

“真是一只野猫!”

“多谢夸奖!”

“楚思儿!”

“你竟然记得我的名字,真是荣幸。”

一声清咳,楚留香打断了硝烟弥漫的战场:“老酒鬼,帮忙收下帐篷。”

胡铁花悻悻地灌了一口酒,瞪了楚思儿一眼,摇摇晃晃地去帮忙了。

“一大早喝酒,也不嫌臭。”

楚留香觉得自己又想叹气了,却混混沌沌不知道因为什么。

“姑……”

一句“姑娘”,在楚思儿几乎喷出火来的眼神中被吞咽了回去。摸摸鼻子,楚留香无奈地问道:“不如我喊你一声思儿可好?”

“我妈妈也都这么喊我……”

楚思儿怔住了。

明明应该感到很恶心,很肉麻,然后跳起来,指着这个讨厌的家伙的鼻子连声说“no”! 可是为什么会那样“情不自禁”、“条件反射”地说出那更加肉麻恶心一百倍的话?

楚思儿恨不得咬掉自己该死的舌头。

“我……我……你这件衣服送给我穿吧。我这样子不怎么好见人。”楚思儿低下头,一边手足无措地拉扯着衣衫往身上套,一边仓皇道,“反正被我糟蹋成这模样了,你也不会要了吧?嘿嘿……”

楚留香笑了。

原以为是一只浑身带刺的小刺猬,却原来只是一只竖着毛的小野猫。

“衣服不是这么穿的。”

“我又没有穿过这么复杂的衣服!”

“这条带子系在这里。”

“哪里啊?老大,拜托你不要光动嘴皮子,帮帮忙吧!”

楚留香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楚思儿终于费力的解开了一根难缠的衣带,瞅个空隙偷偷看了一眼楚留香。

这个笑容?应该不是在嘲笑自己吧……

整个沙漠在烈日的炙烤下,仿佛要燃烧起来一般。

没有风,一丝风都没有。这天与地围成一个的烤炉,炙热的空气仿佛要燃烧起来。比起着这沙漠的酷热,现代都市夏日的炎热高温根本不足挂齿。

楚思儿难耐地舔着干燥的嘴唇,只盼着但阳早点下山。夜晚再是寒冷,也比这身置煎锅的滋味好挨一点。

“喝口水再走吧。”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楚思儿从楚留香怀里探出头来,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伸手取过挂在骆驼后面的水袋,“咕咕”地灌了一个痛快。

没错,楚思儿如今正有气无力,极为萎靡地窝在楚留香的怀里,摇摇晃晃地挂在骆驼背上。

在沙漠中旅行,每一匹骆驼都有它自己的任务,或是载人,或是背负着重重的行李,所以驼队中根本没有多余骆驼让楚思儿做代步工具。

事实上,就算有多余的骆驼,小山一般的庞然大物对楚思儿来说可能是比穿衣更加有难度掉战。

于是,踩着重重的步子,楚思儿不假思索地踱到了楚留香面前,心不甘情不愿地大声道:“楚大虾,能不能麻烦您带小女子一程?”

就这样,楚思儿穿着楚留香的衣服,赖在了楚留香的骆驼上。

“喂,你不知道在沙漠中的水很珍贵吗?”胡铁花囔囔道,只是那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楚思儿小心地看了姬冰雁一眼,不好意思地放下了水袋。

“你们听见什么声音没有?”胡铁花忽然道。

“这附近有人。”

“不错,是有人,而且是个快要死的人。”

又是一阵□传来。

这一次就连楚思儿也听出这□是从左面一堆沙丘后传出来的。

“人就在那边,我们过去瞧瞧。”说着,胡铁花跳下了骆驼。

“一个快死的人有什么好看?”

“有什么好看的……你知道有人就快要死了,难道不去救他?”

眼看着胡铁花又要和姬冰雁掐起来,楚思儿轻笑一声,道:“救人总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若是能够见死不救,大概胡铁花就不是胡铁花了,而楚留香也不是楚留香了。”说着看了眼楚留香,调皮地眨眨眼睛。

胡铁花道:“小野猫说的对,不管你去不去救人,我总是非去不可的。”

楚留香微笑着向姬冰雁道:“要去大家一齐去,是么?”

姬冰雁默然半晌,拨转了骆驼。

楚思儿轻轻一笑,低声道:“若是能够拗的过楚留香和胡铁花,那姬冰雁大概也不是姬冰雁了。还有我哪里像野猫了!”

楚思儿的话语虽轻,可还是钻进了楚留香的耳朵。

楚留香失笑着摇摇头。

这个女孩也是个妙人。

左面那沙丘并不大,转过沙丘,就瞧见两个人。

那两个人根本不像是人,而像是两只被架在火上,已经被烤焦了的烤羊。

楚思儿只看了一眼,就扭转了头不敢再看。

到了这一刻,楚思儿再弄不清楚进行到了哪一段剧情,就真的对不起曾经地狱般背书的日子了。

大沙漠——石观音——龟兹国——琵琶公主——极乐之星。

所有的剧情都在脑海中复苏,楚思儿甚至可以背出将要发生的每一句台词。

楚留香,胡铁花和姬冰雁围了上去。

楚思儿笨手笨脚地爬下了骆驼背,紧张却安静地站立在负着水袋的骆驼边。

姬冰雁厉声道:“据我所知,附近并无盗贼,你们莫非是说谎?”

人家已惨到这种地步,你何苦还要逼他们。就算他们说谎又怎样,他们身上连一块布都没有,难道还能害得了咱们……

楚思儿在心里默默背诵道。

胡铁花果然大声道:“人家已惨到这种地步,你何苦还要逼他们?就算他们说谎又怎样,他们身上连一块布都没有,难道还能害得了咱们?”

……现在,可以让他们多喝些水了吧……

嚷完以后,胡铁花接着道:“现在,可以让他们多喝些水了吧?”

……还是少喝……

楚留香回答道:“还是少喝。”

就是现在!

楚思儿手中的瑞士军刀飞过地划过系着水袋的牛筋。

“小心!”

暗器的破空声比楚留香的警示先一步钻进了楚思儿的耳朵。两个原本奄奄一息的人朝水袋发射出歹毒暗器后,飞一般地逃窜开去。

这就是江湖啊,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江湖!

楚思儿来不及害怕,左脚一滑,顺势摔倒在了厚厚的沙地上。右脚连续踢出,以背触地,在沙海中瞬间向后滑移了近两米。

“扑!扑!扑!扑!扑!”

一连串声响,数十条水柱,箭一般从羊皮囊里标了出来。

“砰——砰——”

分毫不差,两个水袋同时重重摔在了沙地上。楚思儿长长叹了一口气,伸展开手脚,大字型仰面躺在了沙从中,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楚留香和胡铁花去追人了,姬冰雁则迅速地扑向水袋。

“这些水都喝不得了。”平板的语调,但是楚思儿察觉出——姬冰雁变了。

“我知道,里面有毒。”

“至少我们还有两大袋水,足够支撑着找到水源。”姬冰雁捡起幸存的两个水袋。

楚思儿伸了一个懒腰,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我说过,我会知恩图报,救你们一回的。你瞧,我没有说谎。”

“你很好。”

楚思儿眨眨眼睛,笑得格外开心,点头道:“我是好人!”

“你会武功。”

“我母亲教的,半吊子的功夫,不过很适合揍揍地痞流氓。”楚思儿说着挥舞了一下胳膊。

“你很眼熟。”

楚思儿从地上爬了起来,拍去身上的浮沙。

“相逢即是有缘,有缘自然眼熟。他们回来了。”

楚留香和胡铁花回来了。

除了楚留香手中两个黝黑碟筒,两人一无所获。胡铁花怒气冲冲的表情已经作了最好的诠释和解答。

楚留香道:“那人嘴里藏着毒药,已经服毒自尽了。”

“这种事在江湖上很常见吗?”

“的确有许多人被敌人抓住后会服毒自尽,但他们都是出於无奈。而这人却死得开心得很。”胡铁花大声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怕死的人!”

“不怕死的人多了,尤其是有了极端的信仰或信念。这些人的心智定然被人控制住了。”楚思儿淡淡接口道,“胡铁花,从现在开始你最好少一些废话,说话声音也不妨放得轻一些。”

“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水很紧张了。”楚留香弯下腰,捡起一个破了的羊皮袋,把剩下的水倒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

“暗器有毒,毒已溶入水里,水自然喝不得了。”楚思儿接口道。

姬冰雁道:“幸好楚姑娘救下了两带水,还够我们支撑一段时间。”

楚留香和胡铁花看向了楚思儿。

“没有了水,我一样活不成。”看着哗哗流泻了一地水痕,楚思儿攥紧了十指。虽然知道剧情,心里还是不可抑制地泛起了对死亡的恐惧。她二十二年的人生,还远远没有这一天不到的时间来得精彩,来得艰难和胆颤。

姬冰雁看向楚留香,缓缓道:“我知道这附近有个水源。”

楚留香道:“那我们尽快出发吧。”

水痕很快被蒸发,不留一丝痕迹。

第四集 江湖险恶

没有肉汤,甚至不能吃上一块干粮。

楚思儿小心地抱着属于自己的那个水袋,好像捧着救命的稻草。这饥寒交迫的夜晚,楚思儿再也无法安然入睡,只希望能够找到些什么有些意思的玩意儿打发过这漫长的夜

“你今天是不是找到两个黑黑的东西?”楚思儿挨到楚留香身边,比画道。

凑着帐篷内微弱的火光,楚留香拿出两管黝黑的针筒,丑恶、冷酷。

楚留香皱眉道:“这实在是我生平所见到的最可怕的几种暗器之一。我想,世上只有三个人能造得出这样的暗器。”

没有留意楚留香那背得出来胆词,楚思儿牢牢盯着两管针筒,两眼放出绿色的幽光。

在楚思儿的闺房里,整整齐齐地摆着从ak47到56式半自动步枪十几把真枪,也难为她有本事从各个“渠道”搜集来。每把枪都曾经被楚思儿拆开、组装,改造,是楚思儿最最喜欢的玩具。总而言之,楚思儿就是一个不爱红装爱武装,对机括枪械疯狂痴迷的发烧友。

楚留香和姬冰雁还在推敲暗器的来历,楚思儿已经拿起一个针筒。她已经忘记了好像要烧起来的喉咙,也忘记了饿扁了的可怜的肚子。

冰冷的触觉,沉甸甸的重量。针筒在楚思儿的掌中翻滚。

“钪当——”

针筒裂成了两片,出里面的机括。

“这个构造很简单啊。”楚思儿喃喃自语道,拨弄了一下针筒中的牛筋,这个针筒彻底散架成了一堆的零件,零散地躺在了沙地上。

一只大手紧紧地捏住了楚思儿的手腕。

“你干什么!”楚留香的脸沉了下来,飞快地封住了楚思儿的周身大。

“你……”

姬冰雁淡淡道:“你中毒了。”

“中毒?”楚思儿的脸色慢慢变得铁青,忐忑地盯着楚留香。

楚留香低哑着声音,缓缓说道:“江湖中人为了防止这些精巧的暗器机关被别人仿照了去,一般都会在内部抹上剧毒。”

说着,修长的手指搭上了楚思儿纤细的手腕。

看一眼在烛火下闪动着寒光的零件,楚思儿不自然地笑道:“不会吧?怎么会有人这么变态在暗器的内部结构抹毒药,万一要维修换零件怎么办?你们这些江湖人当真无聊小气!”

姬冰雁道:“你现在最好祈求制造这个针筒的人慈悲心肠没有抹毒。”

祈求石观音慈悲心肠?或者我直接祈求老天把我送回去更有希望一些。

楚思儿翻了一个白眼,道:“那我现在写遗书来不来得及?”

“闭嘴。”

很难想象楚留香会说出这样两个字,楚思儿听话地闭上了嘴巴,可怜巴巴地看着楚留香铁青的脸。

一股舒服地令人想要□出来的暖流缓缓地流淌过奇经八脉。

“或者你还可以祈求这个人过于自信,根本不认为有人能拆开暗器。”

身上忽然一松,楚留香已经解开了楚思儿的道,口吻轻松地说道。

楚思儿抬眼看向楚留香。

楚留香点点头,微笑道:“你的运气很好。”

这么说来,只是虚惊一场咯?

楚思儿很想发表一通死里逃生的感言,却发现身体软软的,而手心里黏黏的全都是汗。对死亡的恐惧后知后觉地侵袭而来。

摊开手心,楚思儿苦笑道:“我以为我不拍死,却原来也只是一个胆小鬼。如果怕死是人的本能,所以也算不得丢脸,是不是?”

楚留香微笑着点头。

能表现出不畏死亡的人很多,但真正不怕死的人很少很少。而这些看着不怕死的人,能这般坦然承认自己的怯懦的更是凤毛麟角。

“我真是傻瓜加笨蛋!我如果真的中毒了,赔上自己的性命不说,说不定还会麻烦拖累你们。”楚思儿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楚思儿没有注意到,她心里是那样地确定,万一自己出事,楚留香一定不会扔下自己不管。

楚留香眨眨眼睛,笑了。就连姬冰雁那万年冰封的脸上也露出一丝赞赏的神情来。

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和错误,能处处为别人着想,这些都是极好的品质。具有这样品质的人,总是惹人喜爱的。

楚留香拍拍楚思儿的肩膀,柔声道:“江湖险恶。你涉世未深,没有江湖经验,这不怪你。”

“江湖险恶?”楚思儿摇摇头,自欺欺人道,“我不是江湖人,也不打算做江湖人。”

楚留香笑了,笑得温柔但是无奈:“你已经身在江湖,这由不得你。”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吗?”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话说得不错。”

长长叹了一口气。

楚思儿绝非楚留香想得那般“涉世未深,江湖经验浅薄”,小小年纪就在商海中沉浮打拼,又怎会不知江湖险恶?

只是在那个世界,人们更习惯在背后捅上温柔的“一刀”,只要留得青山在,总有再次站起来的机会。而现在,面对的却是真正的生死之间。

“既然落入这摊子浑水,我大概也只能努力适应了。”楚思儿不知道自己能否适应这样喋血的江湖生活,握了握拳头,振作道,“吃一堑长一智,从小到大还没有什么事能难倒我楚思儿。”

楚留香轻笑道:“行走江湖要随时保持清醒的头脑,警惕和怀疑。”

楚思儿认真地点点头,表示受教。很多道理并非不懂,只是刚刚在鬼门关前徘徊了一圈回来后,格外深有感触和体验。

“行走江湖好奇心不能太重了。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思儿当听过。”

“可是据我所知,楚留香的好奇心是最重的。”楚思儿笑得很开心。

楚留香摸摸鼻子,苦笑道:“所以楚留香什么都不多,就是麻烦多。”

“哈哈哈。”楚思儿笑得抱住了肚子,每次看到楚留香摸着鼻子哭笑不得的时候,楚思儿都会觉得特别地开心。“我明白,因为楚留香很厉害,所以才有好奇的资本。而像我这种小虾米,为了小命着想,还是做个乖宝宝最好。”

楚留香不禁失笑道:“所以你要乖乖的才好。”

楚思儿装作乖巧的模样点点头。

心有余悸地扫一眼还散落在地上的一个个零件,楚思儿拍拍屁股站起身来,笑脸如花道:“我出去看看那个酒鬼。虚惊一场,我需要改换一下心情。”

看着楚思儿一溜烟地窜出了帐篷,楚留香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姬冰雁一边用脚把散乱在地上的零件用沙子掩埋起来,一边道:“为什么不告诉她?”

楚留香沉着脸道:“这种毒我从来没有见过,但可以确定的是不会在短期内发作。只要我们尽快地找到这个幕后真凶,我一定可以拿到解药。”

“你不觉得你对这个楚思儿太好了吗?”

“我对女孩子一向很好,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

“虽然她来路不明,但是她的确很漂亮。”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她是个值得信任的朋友。”

“她的武功不错,但是毫无与人动手的经验。”

“我们此行万分凶险,我会想办法训练一下她,也好有自保的能力。”

“你看上她了?”

楚留香不悦地板起了脸:“女孩子的清誉不能随便诋毁。”

姬冰雁看了楚留香一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楚思儿裹着一张厚重岛子,轻手轻脚地坐在了胡铁花三尺之外。

“你在看什么?”

“看人。”

楚思儿顺着胡铁花的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犹如石像一般的石驼,如同麻石一般凹凸不平的脸上两个灰蒙蒙的空洞。

只看了一眼,楚思儿就有些害怕地扭转了头,不敢再看。

“你什么时候也学姬先生那样言简意赅了?”楚思儿问道。

“难道我很多话吗?多话的一般都是女人。”

楚思儿闻言忍不住掩嘴一笑。

“原来你自己也觉得自己像女人。”

出乎意料地,胡铁花没有气急败坏地跳起来和楚思儿争辩,倒是上上下下,好像从来没有见过楚思儿一般地打量。

“我身上有什么……”

楚思儿话说了一半,就惊讶地发现自己没了声音。

笑嘻嘻地看着楚思儿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愤怒的眼睛,胡铁花道:“老臭虫不是刚刚教过你要随时保持警惕的吗?怎么这么容易就中招了?”说着解开了楚思儿的哑。

“我……”楚思儿刚要说话,又见胡铁花闪电般地伸手向自己戳来。

楚思儿慌忙扬起毯子,罩向胡铁花,同时抱着脑袋,狼狈地滚出两丈之外。

“这回进步了些啊!”

楚思儿愤愤地看着胡铁花,活动着被胡铁花指风扫得麻木的左臂。

“江湖中出其不意地偷袭防不胜防,所以我们必须保持每时每刻地警惕,无论面前的是朋友或者敌人。”

“就是面对楚留香,你也会防着吗?”楚思儿问。

胡铁花道:“是。或许我防的并不是楚留香,但我不知道是否会有其他危险在暗中窥视。”

楚思儿笑了,笑得两眼弯弯,煞是好看。

“我忽然发现,你也是个很可爱的人。”

胡铁花大笑道:“你发现得太迟了。”

“胡铁花,再来!”

第五集 偷换剧情

背对烈日,楚思儿机械地挖掘着沙子。

沙子渗入指甲缝里的感觉很难过。

挖掘工作已经行进了一个多时辰,当然楚思儿更愿意用两个小时来计算。

随着坑越挖越大,姬冰雁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没有水,一滴水也没有。

除了楚思儿,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起来。

楚留香尽量将声音放得平淡自然,道:“你再想想,有没有弄错地方?”

姬冰雁跳了起来,吼道:“你不信任我?”

楚留香知道他此刻心里一定此任何人都难受十倍,也不忍再说什么。

气氛变得凝滞。

“在沙漠中,地下水源忽然干枯或改道是很正常的事。”楚思儿拉拉嘴角,一把扯住胡铁花,笑道,“为什么你们都挖得那么快,我就差这么多?”

胡铁花立刻凑上来,刻意大笑道:“小野猫功夫不错,可惜都白学了。”

对胡铁花一口一个“小野猫”,楚思儿已经懒得去计较了,瞄瞄姬冰雁,硬着头皮道:“酒鬼,什么意思?”

“真不知道你的师父是怎么教你的。”胡铁花不屑地说道,“练了内力,自然要随时保持在经脉中运转。哪里像你这样,打架时用一下,平时就存在丹田。这和不会武功有什么区别?”

楚思儿哑然。

楚思儿不爱看武侠,几乎称得上厌恶。但是电视剧影视剧,耳濡目染地多了,心中就种下了这么一个概念:只有那些绝世武功才是没日没夜保持内息在经脉中流转的,然后就会一日千里,别人练十年的功夫主人公一年甚至一个小时就大成了。

楚思儿从不认为那个脱线的老妈会什么“绝世神功”,除了每天一个小时的打坐练功和平时教训地痞流氓,楚思儿压根儿记不得自己身上还有一个叫做“内力”的东东。

不自然地抽搐着嘴角,楚思儿好半响才哀号道:“我个蠢猪,早知道我当初就可以……”

往事不堪回首。

有了两个活宝的插科打诨,楚留香的表情也轻松下来,伸手拍拍姬冰雁的肩膀。

姬冰雁黯然道:“你莫怪我,我的……”

楚留香微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情。我若是你,不但也会拿你出气,说不定发的脾气更大。”

胡铁花也跳起来,大笑道:“不错,一个人难受时,不拿好朋友出气拿谁出气?好朋友若不能谅解他,谁还能谅解他?”

楚思儿淡淡一笑。

虽然不喜欢楚留香,但是不得不承认,有这样的朋友,真好!

楚思儿捂嘴一笑,俏皮道:“我为人人——制造麻烦,人人为我——收拾麻烦。人生下来就是要互相添麻烦的,朋友就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些话果然很有爱。”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

楚思儿立刻跳进了沙坑,滑坐到沙坑的底部。看一场早就知道过程和结局的惊险剧,即使多么惊心动魄,也不过如此。

彭门七虎发狂而死。

一只雄鹰抢走了彭门七虎押运的红货。

楚思儿是个大胆的女孩,一个大胆的现代女孩,一个从没见过死人的现代女孩。

强忍着恶心和不适,楚思儿参与了掩埋工作。当填上最后一捧沙之后,她再也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只有酸苦的胃液。

酷热的白天终于过去,又是一个寒冷的黑夜。

二十多个黑衣人来了。

找到了极乐之星。

又走了。

楚思儿一直抱着膝盖安静地坐在沙坑中。

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不给人添麻烦,这是楚思儿为人处事的原则。

“思儿,你和小潘、石驼在这里等一下。”楚留香道。

楚思儿点头。

楚留香、胡铁花和姬冰雁跟踪着黑衣人的痕迹离开了。

等待中,时间流逝地格外缓慢。

“楚姑娘,咱们,咱们也跟去看看吧。”小潘搓着手道,“都这么长时间了,香帅他们会不会……”

楚思儿怜悯地看了小潘一眼。

原著上,小潘就是去了小木屋然后被肉汤毒死的。

楚思儿对改变剧情没有兴趣,之前救下两袋水也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但是……

怎么可能忍心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消逝,而且这个人还是朋友。

“你以为你是谁?若是楚留香都解决不了的事情,你小潘去顶得了什么用?”楚思儿冷冷地看了小潘一眼,道,“我们去了,只会给他们添加无谓的麻烦。”

小潘垂头丧气地闭上了嘴。

看着颇受打击的小潘,楚思儿浅浅一笑。

若是楚留香他们知道自己救了小潘一命,一定会赞许自己吧?只可惜这事情他们永远也无法了解。

等一下……

如果小潘不跟去,那么石驼就不会发疯。

如果石驼不发疯,那么楚留香他们三个在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前一定不会轻易离开木屋。

如果他们不离开木屋,那么躲在神龛中凝精敛神,化身为石观音的石观音该如何离开?

难道楚留香他们要提前和石观音面对面不成?

明明天气冷得让人发颤,楚思儿的手心还是泛起了一层薄汗,心尖儿紧紧扭在了一起。

不行,就算是为了自己“先知”的超然优势,也不能让楚留香和石观音交手!

看一眼小潘,楚思儿下定了决心,只消找到那间木屋,把那三个家伙引出来一会儿就好了。相信石观音那般bt的女人自然有办法安然离开的。

给了自己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楚思儿“刷”地站了起来。

“小潘!”

“楚姑娘?”

“如果你还想留着小命回去,就不要离开这里半步!”楚思儿盯着小潘,缓缓道,“记清楚我的话!”

或是被楚思儿的气场镇住,小潘傻傻地点点头。

“记清楚了!”

说完,楚思儿拔腿就走。

“楚……姑娘,你这是要……”

“我有点儿事。放心,这里很安全的,只要你不乱跑不添乱就行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都说楚留香的轻功绝妙天下,但是楚思儿心底下认为自己也不差——如果光光比速度的话。

认准了楚留香他们离开的方向,楚思儿施展出有些生疏的轻功,在沙漠上留下一串浅得几乎看不见的脚印。

连续不停歇地奔驰了半个小时左右,一点微弱的灯光在远处忽闪跳动,竟如同鬼火一般。

楚思儿停下了脚步。

楚思儿不知道自己的武功算不算厉害——胡铁花曾经评价说自己的功夫拿到江湖上也算是一流好手了——但是楚思儿知道,自己行走江湖的经验十分浅薄,一个大意就有可能丢掉小命。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楚留香那样宇宙无敌的好运气的。

谨慎地落下每一步,楚思儿慢慢地靠近了木屋。

一股香甜的气息从屋内传来,屋外没有任何人。

楚思儿毅然放重了脚步。

“什么人!”姬冰雁疾言厉色起来十分吓人。

楚思儿闭紧了嘴巴,默不作声。

一道灰影闪电一般从屋门扑了出来,虚虚实实几个手掌的幻影朝着自己的门面挥来。

楚思儿脚下交错,飞快地一连退了五步。左掌斜斜推出,右掌准确地切向了袭来的手掌。

没等楚思儿切实了,那只手在半空中停顿住了。

“怎么是你?”

胡铁花看着眼前的女孩,疑惑地问道。

楚思儿一击落到了空处,收力不及,一个踉跄向前倒去。

又是一只大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抓住了楚思儿的手臂。

“你怎么来了?”楚留香的口吻很是严厉。

楚思儿稳住了身体,推开楚留香相扶的手,拍了拍衣裳,看向小木屋。

不知道那石观音还在不在屋内?拜托,石大,请您老人家快些离开吧!阿门!

“你们来得,我就来不得?”楚思儿翻了一个白眼,看看围在自己身边的三人,不着痕迹地挡在通往木屋的直线上。

“你不是答应我要老实呆在原地的吗?!”

“我刚刚是答应了,可是现在我变卦了。”楚思儿抬起头,不屑地看了楚留香一眼,道,“我没事来凑个热闹,不成吗?”

“这里很危险。”

如果不危险,我干什么神经兮兮地跑这么多路啊?话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关心这个讨厌家伙的死活?死了还干净,说不定我就可以回家了!

“你是我谁啊?我爹还我娘?”楚思儿撅撅嘴,道,“管得真宽!楚老太婆!”

因为无法解释,只能蛮横地不讲道理。

楚思儿在心中暗暗庆幸,幸好自己是个女人——在古龙创造的世界中,不讲道理是女人地权。

楚留香长长叹了一口气,抑制住喷薄欲出的怒气。

真想把这个女孩儿抓起来打屁股!——这是楚留香现在唯一的想法,只可惜不可能实现。

“这屋里是什么?”楚思儿故意明知故问道。

“你一个女孩子进去会害怕的。”胡铁花笑道。

楚思儿无所谓地笑笑。

只要你们都出来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至于小屋里的景象,就算看不到,也能猜出七八分。

“那我还是呆在外面好了。”

想到屋内少说十几具尸体,楚思儿宁可等在寒风之中。

楚留香淡淡扫了一眼楚思儿,侧身返回了木屋。

看到楚留香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子惧意从楚思儿的心底升起。

看着三人前后返回了木屋,楚思儿也悻悻地坐在了不远处的一个沙丘上。

你刚刚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楚思儿的脑海中反反复复地播放着楚留香那淡淡的,却让自己心惊肉跳的眼神。无论怎么喊暂停都没有用。

好心没好报!我这是来救你们哎!

楚思儿恨恨地踢起一大捧沙子,却迷疼了自己的眼睛。

死楚留香!臭楚留香!坏蛋楚留香!凶巴巴地,半点风度都没有!

不甘心地又用力踩了几下沙地。

反正剧情已经继续,你们又有着超级无敌好运气,本姑娘就不陪你们在这里吹风了!

“呵呵。”

一声轻笑在楚思儿耳边响起。

“谁?”

楚思儿瞬间绷紧了神经,如受惊的兔子一般前后左右地打量。

那悦耳到令人着迷的声音再一次幽幽响起。

“咦?你竟然中了‘淡影’。”

第六集 沙漠绿洲

周围没有任何生命的踪迹,沙漠的夜寂静地让人发疯。

石观音!

楚思儿心中微微一颤,却出奇地平静了下来。不是不害怕,却隐隐地有一些兴奋,有一些期盼。

原来自己骨子深处竟也是个冒险主义者。

楚思儿好奇地轻声问道:“淡影?那是什么东西?”

那动听的声音回答道:“‘淡影’是一种毒药,一种没有解药的毒药。”

楚思儿摸着下巴点头道:“这么说来,我中毒了……那我是不是很快就会死掉?”

“呵呵,小姑娘,你运气很好。”那个声音娇笑道,“因为你中毒了,所以你不用死了。”

楚思儿咯咯一笑,道:“原来你是来杀我的。但是为什么我中毒了,你就改变主意了呢?”

“小姑娘能打开妾身的‘眨眼要人命’,是个可用之才。”

“眨眼要人命?这名字取得可真俗,但是很贴切。”楚思儿拍掌笑道,“你要我给你做事?”

“淡影并不会要人命,只会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哦——你威胁我!”楚思儿摇头晃脑道,“那么是不是我不答应,你就要让我体验一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嗖——”

楚思儿脚尖点地,身形高高拔起,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在地上。

“小姑娘撵受不了痛苦,就拿着这块铁牌来求妾身吧。”优雅动听的语调之下,是难以遮掩的疯狂和yīn狠。

楚思儿双手张开围成喇叭的形状,向着铁牌射来的方向,大声喊道:“喂,我该到哪里去找你啊?”

除了呜呜的风声,大漠依然是那么地沉寂。

第二天,没有水。

第三天,依旧没有水。

直到第遂,众人终于在石驼的带领下找到一个绿洲,欢乐的笑声远远传来,那是致命的吸引和。

楚留香跳下骆驼,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瞧瞧。”

楚思儿一口气把剩下的那点儿水全倒进了嘴巴。

“我也要去。”

姬冰雁冷冷道:“你去做什么?”

“做拖油瓶!”楚思儿大方笑道,“楚留香难道连一个女孩子都照顾不了吗?”

楚留香又忍不住伸手搓搓鼻子。

“走啦。”楚思儿也跳下骆驼,拉住楚留香的袖子,率先向着绿洲的方向掠去。

这绿洲是如此地美丽,尤其是那 “哗哗”的水声,仿佛天边传来的仙乐。

楚留香轻轻掠上一丛树枝,楚思儿紧随其后,敏捷地好像一只山猫。楚留香忽然发现,这个女孩的轻功真的很不错,至少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好。

“果然是大虾,真会选地方!”楚思儿凑到了楚留香的耳边,语带不屑地轻声说道。

耳边一热,感觉到女孩温软的气息喷射在耳廓上,楚留香一阵恍惚。

楚留香赶紧深吸一口气,努力地忽视楚思儿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身体,从枝叶间的缝隙凝神向外看去。

香艳,,美人出浴。

池塘里,少女美丽的,银铃般的笑声,鲜花般的笑靥,无不令人欣赏,无不令人心动。

楚留香一怔,连呼吸都几乎停顿,眼睛不知该朝什么地方看。

想到身边的女孩会是怎样地瞪大了眼睛,用充满不屑和轻蔑的眼光打量自己。楚留香只觉得,他这一辈子,简直没有比此刻更尴尬的时侯了。

就在这时,出浴少女明媚的眼波忽然向着两人藏身的树梢一转。

楚留香知道,两人已经被发现了。

“偷看的人,你难道还没有看够么?”

“看得呆住了?登徒子!”

清柔婉转却微带着些生涩的声音和磨着牙杀气腾腾的声音同时响起。

楚留香只想赶快逃离这令人无地自容的境况,可惜他不能够这么做。

看楚留香直愣愣地盯着琵琶公主,楚思儿恨不得一脚把这个好色的男人从树上踹下去。这个琵琶公主难道不知道羞耻吗?这里可有个色狼在看着,怎么就能够这样□裸地从水中站起?

楚思儿狠狠一咬牙,一脚就踹向了楚留香的腰间。

这一脚如何踹得到楚留香?

楚留香暗中叹了口气,苦笑着顺势跃下树来,硬着头皮向琵琶公主走去。他实在不愿意被人认做是一个窥浴的登徒子。

少女已经闪进了侍女展开的罗裳之间,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楚留香,本已充满愤怒的眼眸,似乎变得稍微和缓了一些。

“你胆子倒不小,居然没有逃。”说着,少女瞟了一眼又看向了楚思儿藏身的大树。

楚留香苦笑道:“在下虽非有意,已觉甚是惭愧,若要逃走,岂非更丢人了?”

楚思儿不屑地瘪瘪嘴,重重地踩了一下树枝。

注意到不住摇动的树梢,那少女忽然扑哧一笑,道:“那么,你是认罪来的?”

楚留香此刻像个被夫子教训的学生,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正是。”

“你能勇於认错,倒还不愧是个男人。但你可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罪么?”

姑娘本该将这面也用纱幔隔起来……楚思儿绞着手指,心中恨恨地背着属于楚留香胆词。

楚留香叹道:“姑娘本该将这面也用纱幔隔起来。”

那少女眼睛又瞪大了,怒道:“你偷着我洗澡,难道现在还想来怪我么?”

同时瞪大了双眼的,还有蹲在树上的楚思儿。

这个男人真的敢这么说?勾引,这是□裸的勾引!

楚留香道:“在下无意闯来,又怎会知道此间有佳人出浴?”

那少女道:“你若知道呢?”

楚留香沉吟了半响,道:“在下若早已知道这里有像姑娘这样的佳人出浴,又知道这里有一面没有用纱幔隔起……”

“那你就不会来了么?”

在下纵然双腿俱断,说不定爬也要爬来的……楚思儿死死地瞪着楚留香的双唇,心中默念着烂熟于xiōng的对话。

楚留香笑了笑道:“在下纵然双腿俱断,说不定爬也要爬来的。”

“咔嚓——”树枝断裂的声音十分清脆。

琵琶公主的俏脸上浮起一丝愠怒,随即又忍不住露出了一线笑意,脸色变幻来变幻去,当真精彩纷呈。

眼看着□就在眼前发生,楚思儿再也忍不住了,从树上跳下来。她恨不得把这对狗男女抽一顿!

“爹——”

故意拖着长长软软的语调,楚思儿直接挽住了楚留香的手臂,转动着眼珠子充满戒备地看着琵琶公主。

楚留香浑身一僵,哭笑不得地看了眼满脸得意,yīn谋得逞模样的女孩。

“你的女儿?”琵琶公主又惊又怒地看着扒拉在楚留香身上的楚思儿,脱口问道。

楚思儿扬起可爱的笑容,道:“你们女的勾引男的,男的勾引女的,勾引来勾引去,干柴烈火,天雷地动,好肉麻啊!”

琵琶公主怒道:“你说什么?”

楚思儿佯怒道:“难道你不想勾引……我爹吗?我家老头子也算得上风流倜傥,人见人爱,怎么配不上你了?”

琵琶公主终于勃然色变,一甩袖子抬步离开了。

楚思儿还来不及露出得意的笑容,琵琶公主却又盈盈地转过身来。

“通常有本事的人总会特别嚣张一些。”琵琶公主露出春花般的笑容,对楚留香道,“如果你敢跟我来,说不定我会视你为上宾。”

楚思儿没有动。

楚留香也只得无奈地站在原地。

“不敢吗?”

楚思儿摇摇头,故意重重叹气道:“我没胆子学你在光天化日之下沐浴。所以,如果你愿意给我安排一个帐篷和一桶热水,我就把我家老头子借给你用一下。”

楚留香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成为了两个女孩子交锋的筹码,这样的感觉……

“思儿……”

楚思儿狠狠瞪了一眼楚留香,大大的眼睛清清楚楚写着两个字——闭嘴。

楚留香搓搓鼻子,聪明地不再说话。

“怎么拉?害怕我比你漂亮吗?”楚思儿眨眨眼睛,笑得好不嚣张。

琵琶公主也笑得越发灿烂。

“你看起来那么狼狈,一桶水会不会不够?”

楚思儿笑眼弯弯道:“那就有劳了。”

楚留香如原著一般去了龟兹王的华美帐篷,而楚思儿在侍女的带领下来到一间帐篷里洗浴。

整整洗了两大桶热水,楚思儿才把身上的污垢清理干净。

看着侍女们脸色不善地抬进来第三桶热水,抬走污水,楚思儿笑得格外开心。

当终于可以懒洋洋地浸泡在热气腾腾的水中,这些天累积的疲劳慢慢涌入了四肢百骸。

楚思儿抱住了膝盖,坐在桶底,任由热水浸没头顶,长长的头发飘飘荡荡地散乱在水中。

楚思儿从来是不怕水的,因为她会一种特殊的心法,能够帮助人在水里呼吸。于是,楚思儿爱上了泡在水中思考问题的感觉。

屈指一算,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天,两天……五天,六天了。

仅短短六天啊,为什么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呢?久到好像那个□的午后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

楚思儿吐出一串细碎的泡泡,溜溜地窜到水面上,消失不见。

老妈,淡影,石观音,楚留香……

第七集 熟悉歌声

“老臭虫!你在那里?”

胡铁花的大嗓门非常具有穿透力,便是浸泡在浴桶中的楚思儿也听得一清二楚。

接着,又是一串叱吃喝骂声,负痛惊呼声,“噗通”落水声。

楚思儿捂着肚子,忍不住在水底笑了开来。

不知道有多少“神气”的金甲武士被胡铁花扔进了池塘,但愿那池水不要太深了,不然穿着一身铠甲的武士们可怎么爬上岸来?

“***¥#@#%¥”

“%¥……*@#¥**”

说着异国语调的侍女们在帐篷外来来往往,叽叽喳喳,声音又清脆又好听。

楚思儿无奈地拍拍自己的脸颊。

在杳无人迹的沙漠中待上几天,只要看到生命的迹象就会觉得那样地美好。

“*++/*¥@¥%&*+-**^#$%$”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

夹杂在充满异域情调的欢声笑语中,隐隐约约包含着几句生涩的汉语唱词。

“哗啦啦——”

楚思儿猛地从木桶中钻了出来。

虽然那歌词唱得如此的模糊不清,但是这些天生擅歌的龟兹女子婉转唱出的音调却是半分不差。

很古老的歌,古老到楚思儿根本忘记了歌名。但是楚思儿知道,这首歌绝对不应该在这个时间这个地方出现。

除非……

一阵凉意侵袭而来,楚思儿才发现自己□地站在浴桶中。随手抄起布巾擦干身体,楚思儿拿过干净衣裳,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当楚思儿带着一身狼狈和潮气冲出帐篷,那些唱歌的侍女了已不知去往何处。

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只有天际那抹彤红的晚霞格外鲜艳,格外刺眼。

楚思儿努力地抬起头,不让酸涩的眼泪掉落下来。

“小野猫,干什么哪?”吃饱了,喝足了,胡铁花的心情是如此地畅快,远远就和楚思儿打起了招呼。

楚思儿吸了吸鼻子,飞快地揉了揉脸颊,安装上一个干瘪的笑容。

“你这个酒鬼竟然没有喝醉?”楚思儿干涩道,“我们是不是要留下来了?”

在夕阳余晖的映衬下,女孩不停扑闪着的大眼睛仿佛最明亮的星辰,唇边浅浅地牵起一丝恰当好处的微笑,那微微发红的眼框不经意泄露出心底的脆弱,令人忍不住心中疼惜。湿漉漉的黑发凌乱披散在肩上,露出纤细洁白的颈项,一双完美的赤足直接踩着地上,身子站得那样地笔直,散发着淡淡的,令人不敢逼视的光华。

所有人都不由停下了脚步。就连同样身为女人的琵琶公主,也不由地看呆了。

藕花裙湿云鬓松,人在落霞中。

看着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自己,楚思儿不由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你没有穿鞋子。”姬冰雁淡淡说道。

“没穿鞋子有什么……”楚思儿咕哝着抱怨,却在看见楚留香黑得堪比包公的脸色之后,心虚地收了声。

“女孩子的脚不能随便给人看的。”

姬冰雁依旧淡淡地说道,说完侧身就要进帐篷。

“啊,等等!”

想到帐篷内自己的内衣还胡乱地扔着,楚思儿一个箭步挡住了姬冰雁,干笑道,“里面……额……很乱,我马上就整理赶紧,就一分钟,一分钟!”

说着,楚思儿慌乱冲进了帐篷。帘子飞快地掀起,然后飞快地落下。

胡铁花“啪”地一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道:“天哪,我以为这小野猫是个小美人儿,却想不到竟然是个绝世美人儿!”

楚留香的脸色更黑了。

琵琶公主脸色不善的看了眼楚留香,招呼也没有打一声,转身就离开了。

帐篷内传出一阵乒乒乓乓地声音,好一会儿,一个声音大声道:“有没有人来帮忙抬水?”

楚留香“唰”地掀起帘帐,大步地走进了帐篷。

楚思儿整理房间的速度惊人,不过盏茶的时间,除了一桶早就凉透了的水,帐篷内已经被收拾地干干净净。

楚留香捡出一件长裙,罩在了楚思儿的头上,淡声道:“把衣服鞋子穿好。”

楚思儿感觉得到,楚留香生气了。这个一向笑得如春风般和煦的男人一生起气来,真的很可怕!

不需要多余的思考,楚思儿立刻老老实实地套上了鞋子,埋头整理起衣物来。

堪堪等楚思儿用一根丝带绑住了湿松的头发,楚留香一把把楚思儿拉到了膝盖上,举起了大手。

“啪——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一下又一下地落在了楚思儿的翘臀上。

一股热流猛地冲上了楚思儿的双颊,一张俏脸顿时变得彤红彤红。

当楚留香松开了铁爪,楚思儿一下子捂着屁股跳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瞪着楚留香,颤声道:“你!你怎么……”

楚留香依旧不咸不淡地说道:“女孩子要自重。”

浅浅的水光在眼圈中慢慢打着转儿,楚思儿的脸红了变白,白了变青,青了又变红。终于,半滴泪珠从眼角滑落。

“你!你凭什么管我?!”

楚留香伸手倒了一杯酒,缓缓地啜了一口,道:“你既然喊我一声爹,我自然要替你父亲管教你。”

楚思儿咬了咬嘴唇,慢慢挺起了xiōng膛,冰冷看着楚留香道:“我没有父亲,也不需要父亲,更加不需要你来教训我!”

说完,楚思儿张扬地一甩头发,转身大步地走出了帐篷。

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天真的自己是多么羡慕小朋友有爸爸妈妈一起接送上学放学,也曾经哭着闹着要爸爸。每每那个时候,妈妈总是一脸轻松地笑着,点着自己的鼻子说道:“你爸爸不要我们两拉,要不妈妈给思儿找个新爸爸?”

那时自己什么都不懂,只会傻傻地点点头,总盼着撵回家,家里忽然出现了一个爸爸。

父亲?自己一时兴起开个玩笑,这个男人还真蹬鼻子上脸了?

楚思儿冷哼一声,抬头看看已经爬上了夜空的明月。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从小到大,多少次从门缝中偷偷看着妈妈捏着那块玉佩,对着月空轻轻地吟着这阙词,眼中写满了浓浓的思念和追忆。

楚思儿知道,妈妈思念的人一定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只是楚思儿不明白,这么美丽优秀的妈妈,是怎么样狠心的男人能够弃之如履,二十多年来不闻不问?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楚思儿再也没有和妈妈提起过父亲这个话题。

在绿洲上胡乱地走着,楚思儿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满心希望自己能有些穿越主角的运气,能再听到那熟悉的旋律。只是游荡了一个多时辰,却还是没有半点儿收获。

“公主有什么事找在下?”

楚留香的声音,楚思儿是无论如何不会认错的。他似乎很窘迫,说话故意很大声。

“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别人叫你老臭虫?”

这娇媚动听的声音,楚思儿一样不会听错。

楚思儿冷笑一下,抬步就离开了。走了不到十步,忽然一阵尖锐地疼痛猛地从心脏窜起,楚思儿顿时呼吸一滞。

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楚思儿思考些什么,一阵接着一阵的巨痛紧紧地绞住了心脏,全身煞时冰冷地没有半点温度。

楚思儿着冰冷的手,胡乱地想扶住些什么,却隐隐约约听见“啪嗒”一声,然后有什么东西倒在身边。

那疼痛越来越猛烈,越来越尖锐,好像千万柄小刀在一下又一下地凌迟着心脏。楚思儿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嗡嗡”的嘈杂的声音久久徘徊在耳边。

“思儿!”

一听见异常的响动,楚留香立刻施展轻功飞身而来,却不想看到的竟是女孩慢慢歪倒在地的骇人情景。

仿佛能感受到女孩剧烈帝痛,楚留香似乎也感觉到心脏一下又一下地。

一把抱起楚思儿,楚留香闪电般伸手扣住楚思儿的脉门,源源不断的内力毫不保留地灌输进楚思儿靛内。

“疼……”女孩迷蒙无力地张开双眼,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呢喃道。

“不怕,思儿不怕,很快就过去的。”楚留香一手扣着楚思儿的脉门,一手托住她的肩膀,轻轻地抚拍着她的背脊。

楚思儿全身轻微地着,着,似乎感觉到楚留香身上温暖的气息,慢慢蜷缩进了楚留香的怀里,冰冷的双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紧紧掐住了楚留香的手臂。

“疼……”

轻微到难以扑捉的□,重重地敲击在楚留香的心头。

“有没有郎中?有没有大夫?”楚留香抬头大声向着琵琶公主喊道,“快,快一点!”

“哦……哦!”琵琶公主胡乱地点了一下头,拎起裙摆,急匆匆地跑开了。

看着女孩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楚留香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慌乱和焦急。

“疼……”

“不疼了,很快就不疼了。”

楚留香低下了头,柔声在女孩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低语着。

第八集 流浪远方

柔和温润的气息慢慢游走在经脉之间,好像数九严寒午后明媚温暖的阳光,又好像炎炎夏日黄昏吹来的一丝凉风,慢慢抚平着心头一下又一下的。

楚思儿的意识在疼痛间恍惚,最后陷入了昏睡。

再醒来,眼前是一片朦胧昏暗的火光,身上盖着温暖的织毯,身下垫着厚厚的皮革。

楚思儿伸手慢慢揉了揉还有些钝痛的心脏,支撑着慢慢坐了起来。

“小野猫,好些了吗?”一个黑影挡在了楚思儿的眼前,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楚思儿抬头,虚弱地向着胡铁花笑笑,道:“好多了,谢谢。现在什么时候了?”

“大概酉时三刻。”

看来自己只疼了一盏茶多的时间,却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

这时,楚留香端着一碗热气腾腾道药,掀开帐篷的门帘走了进来。

“起来了?”

楚思儿轻轻点头。

楚留香把汤药递给了楚思儿,一掀衣摆在床沿坐了下来。

汤药呈现出乌黑的颜色,散发着令人恶心的味道。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楚思儿几乎着手接过了汤药。

要喝?

楚思儿看看楚留香,用眼神问道。

楚留香点点头。

楚思儿苦下了一张小脸,认命地接过汤药。

“干杯!”

楚思儿极为豪气一仰首把整整一碗汤药全数倒进了喉咙里,最后还不忘亮了一下碗底。只是那秀气的眉头却极不协调地扭在一块儿,憨态可掬。

楚留香伸手拿走了空碗,迟疑了一下,斟酌着开口道:“还记得那两管……”

“这药喝了有用吗?”

楚思儿打断了楚留香的话,瘪瘪嘴问道。一双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目光灼灼地盯着楚留香。

看着楚留香吞吞吐吐说话的模样,楚思儿觉得碍眼之极。楚留香很好看地微笑,哪怕是招牌101号假笑,可以一脸无奈地揉着鼻子苦笑,可以拍着胡铁花的肩膀肆意地大笑,唯独这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该出现在这个充满了传奇色彩的男人身上。

似乎读懂了楚思儿眼神中的鄙视,楚留香那似乎永远都不变的淡淡笑容重新浮现在了脸上。

“思儿冰雪聪明,自然已经猜到了。”

楚思儿咧嘴一笑,清清脆脆地点头道:“我知道,我中毒了。”楚思儿很佩服自己,竟然能够这么平和甚至开心地回答。

胡铁花伸出大掌,重重地拍了两下楚思儿的肩膀,大笑道:“管他什么乱七八糟的毒药,只要楚留香出手,还怕不能逼着石观音交出解药吗?”

楚思儿拍开了胡铁花的大手,飞了一个白眼道:“酒鬼,你的手劲很大啊!我还没被毒死,倒先被你拍死了!”

楚留香沉声道:“我们要和石观音算的帐又多了一笔。”

楚思儿展开甜甜的笑颜,腻声道:“那我这条小命可就拜托楚大虾啦!”

就在这时,帐篷外有人爽朗大声道:“在下已回覆过王爷,王爷实在开心得很,他虽然知道三位旅途劳顿,但却又实在开心得非和三位聊聊不可。”

一个中原江湖打扮的男子掀起门帘走了进来,一看到半倚在床上的楚思儿,登时露出色迷迷的神色。

楚思儿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伸手捅了捅楚留香的腰。

“咳咳。”楚留香干咳了两声,直到吴青天讪讪地把眼珠子从楚思儿身上挪开,才起身淡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可不能耽误吴兄这杯谢媒之酒。”

楚留香,胡铁花,姬冰雁随吴青天去龟兹王的帐篷,楚思儿躺得没意思,干脆起身,一边打理自己,一边在脑海中整理回忆剧情发展。

这个人叫吴青天,是龟兹王从中原招揽的保镖之一,受龟兹王委托来提亲。看来胡铁花也如同原著一样接受了亲事。在接下来的宴会中,早就被石观音一方收买的吴青天及同党会出手刺杀龟兹王。当然,这些事情都会被楚留香他们摆平。

其实就算没有楚留香他们,龟兹王也不会有事。因为石观音并非要龟兹王的性命,而是想吓一吓龟兹王,期望他在极度害怕之下,吐露极乐之星的秘密。

想到这里,楚思儿不禁在心里同情一下胡铁花。

龟兹王塞给胡铁花的新娘子并不是胡铁花以为的琵琶公主,而是一个很难看的女子。龟兹王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胡铁花,究其根本还是看中了胡铁花的身手,想利用胡铁花的为自己做事。只是这个可怜的女子还没来及看一眼自己的丈夫,就被石观音杀害,尸体被塞到了婚床之下。而石观音代替了新娘子与胡铁花春风一度,最后还把新娘子之死栽赃给了胡铁花。

想来想去,楚思儿都没发现有自己什么事。心念辗转,楚思儿用丝带把头发松松地绑成两只辫子垂在xiōng前,然后决定再去寻一寻那歌声。

“……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为了山间轻流的小溪为了宽阔的草原……”

婉转的歌声,熟悉的旋律,在池塘边悠悠回荡。那歌声字正腔圆,透着浓浓地老歌风味。

楚思儿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急急地提气展开轻功,楚思儿迅捷地飞掠到了池塘边。

一群侍女一边在池塘边洗刷着,一边安静地倾听着动人的歌声,那样的场面那般地美丽而温馨。

可是楚思儿完全没有欣赏的闲心,急切的目光来来回回地在一群侍女之间逡巡寻找,但是始终没有找到期望的那个身影,却冷不防却撞进了一双冰寒的双眸。

那眼神好像万年不化的坚冰,只是对视一眼就觉得刺目地不敢再看。

一股子透心的凉意直冲脑门,楚思儿自觉地双眼一痛,差点儿一头从树上栽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定睛再次看去。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那俯视众生的冷漠和怜悯之下,深深地掩藏着仿佛迷途的孩子那般的孤单和无助。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

歌声中迷离着思念和沉湎,每一个字都深深地敲入了听众的心灵。

楚思儿轻轻地合上了眼睛。

我的故乡在远方……

淡淡的一句歌词,挑起了心底深切的思念和酸涩。

忽然,一声声惊呼从前面传来。

“火!火!有人放火!”

马嘶人喊,脚步奔腾,不一会儿,整个营地都乱成了一锅粥,。池塘边洗刷的侍女们也顿时乱作一团,尖叫着奔跑着,立刻四散了去。

“……还有还有为了梦中的橄榄树橄榄树……”

婉转的歌声还在继续,在一片喧闹中更显得空灵飘渺。

“……为什么流浪为什么流浪远方为了我梦中的橄榄树……”不由自主地,楚思儿跟着轻轻地哼唱了起来。

“……流浪。”

曲终。

感觉到脚下纤细的树枝微微一颤,楚思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前的女子看年纪已然不小了,仆妇的打扮却掩盖不了那绝代的风姿。

这样一个人,出现在一群侍女之间,没有一个正常人会不觉得奇怪。

楚思儿按下狂跳的心,微笑着伸出手,轻声道:“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金榜提名时,洞房花烛夜。异世相逢,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

那女人只是静静站着,淡然地看着楚思儿,好像一尊雕像。淡漠的眼神中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深深蕴含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楚思儿脸上的笑容渐渐冻结,伸出去的手无措地不知道可以放在哪里。

“hello?你好?中华人民共和国?”楚思儿讪讪地收回了手,挠着脑袋,有些语无伦次。

女人飘然转身,仿若一片柳絮,轻轻地跃下了树梢,眨眼间人已经在数丈开外。

“哎!”楚思儿一跺脚,紧紧跟随在了那个淡灰的身影后面,“你不要走啊,告诉我你这歌是从哪里学来的啊!”

楚思儿这一喊立刻脚下不由慢了两分,刚刚拉近的距离登时又被拉远,眼看着那灰影一个转弯后再也不见踪影。

久久望着那人影消失的方向,楚思儿的心里好像翻江倒海一般难以平息。在原著中有没有这一号人物?她是谁?她真的也是穿越的吗?她跟自己的穿越有没有关系?她会不会知道老妈的消息?她是朋友,还是敌人?

一个个问题在脑海中奔腾,楚思儿一时呆立在了原地。

“让开!”

熟悉的声音猛然在耳边中炸响,楚思儿想也不想就侧身向左边一闪,一道剑光闪电般没入了楚思儿刚刚站着的地方。

“你在干什么?”姬冰雁毫无语音语调的声音再次响起。

楚思儿定了定神,这才看清吴青天一身狼狈地逃窜而来,原本应该握在掌中的宝剑现在深深地插在地上。

“吴青天?”楚思儿的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把手指一节一节掰得咔咔作响,慢慢地逼近了吴青天。

“呼——”

迅雷般的一拳准确地袭上了吴青天的小腹,可怜这位龙游剑吴大侠连闪避的余地都没有,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吴青天还来不及痛呼,楚思儿又是重重的一拳砸向了吴青天的左脸。

“姑我最瞧不起你这种见钱眼开,背信弃义,看了美女就流口水的小人了!”

楚思儿膝盖一抬,狠狠地撞上了吴青天的下巴。

“什么狗屁大侠,都是一群骨子里肮脏不堪的人渣!”

姬冰雁停住了脚步,远远地看着楚思儿暴力地殴打着吴青天,万年没有表情的脸上也忍不住裂开了一丝笑纹。

第九集 迷途小鹿

“对了,我还是要问,为什么他要叫你老臭虫?”

“这外号是你未来的夫婿叫我的,你为何不去问他?”

楚留香和琵琶公主慢慢地并肩走来。琵琶公主的含娇带嗔和楚留香难得板着脸,一副一本正经,疏远而冷淡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同时,胡铁花也从另外一个方向掠过来。

姬冰雁微笑着问道:“如何?戏好看么?”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两人倒轻松自在。在外面追贼的,却让贼溜进屋子来……恩,思儿?”

听到楚留香微微上扬的语调和那不经意泻出的一丝笑意,楚思儿重重地喘出一口气,一把丢开了好似一摊烂泥的吴青天。

嫌恶地看看拳头,楚思儿皱着眉头四下张望了一圈,最后拉过楚留香的袖子,认认真真地把手擦干净,最后搓揉着有些发热的手指。

“这是……吴兄?”有些惊讶地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吴青天,再看看自己惨遭荼毒的袖子,楚留香只得苦笑着摇摇头。

胡铁花夸张地打量着楚思儿,大笑道:“小野猫果然是小野猫。”

琵琶公主也古怪了看了楚思儿一眼,转向胡铁花问道:“你看婚期订在那天好?”

楚留香疑惑道:“王爷的意思是?”

“自然是越快越好!”

胡铁花的脸刷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楚留香怔了怔,看看胡铁花没出息的模样,失笑着代替胡铁花回答道:“婚约既已订下,婚期的迟早都无妨。”

琵琶公主眼睛里发着光,道:“那就明天吧!”

胡铁花早就脸红得好像一只煮熟的大虾,真正不负“糊大虾”之名了!

琵琶公主说完,留恋地看了眼楚留香,转身离开。

“等一下。”楚思儿忽然出声喊住了琵琶公主,“公主殿下,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琵琶公主停住了脚步,看向楚思儿。

楚思儿露出职业化的完美笑容,平和地说道:“刚刚我在池塘边散步,有幸聆听了一曲动人的歌曲。那曲子,是我家乡独有的俚曲。所谓他乡遇故知,所以想打听一下这名唱歌的侍女。”

琵琶公主疑惑地看了楚思儿一会儿,回答道:“我不知道楚姑娘说的是哪个侍女,不过楚姑娘可以自己打听一下。”

楚思儿希望听到的就是琵琶公主这句话,当下含笑着道谢:“如此多谢公主殿下了。”目送琵琶公主远去,楚思儿打了一个响指,转身往池塘边走去。

“喂,小野猫,你去哪里?”

楚思儿嫣然一笑道:“自然是急着去打听我的老乡了,难不成留下来听楚大虾教你怎么做新郎官吗?”

“谁要他教了!”

有了琵琶公主的口头答应,自己打听些消息也不会失礼,但是真的有必要去打听那个女人吗?

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不会看不出,那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女人。

回想起那双眼睛,楚思儿双肩了一下。

可是……

那低吟浅唱的歌声是那么地动听,一词一句融入了骨血,糅合了灵魂。能唱出这般感人肺腑的歌曲的人,楚思儿无论如何很难相信会是一个坏人。

不过,好人,坏人,又有什么特定的定义或标准?

手,不由自主地伸向挂在脖子间的玉佩。

无论如何,这是目前寻找母亲的唯一线索,怎么能够轻易放手?

就在楚思儿思想斗争的时候,一丝轻微的响动窜入了楚思儿的耳朵。

“什么东西?”

楚思儿捡起一根木棍,小心地靠近了响声传来的地方。只见一个小的无法住人,只能用来存放物品的帐篷外面露出一小节锦缎的衣裳,厚厚的帐篷皮革下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在瑟瑟发抖。

如果是只老鼠什么的,楚思儿一定会害怕地尖声惊叫,但是如果是个人的话……

楚思儿手中木棍一转,挑开了帐篷。

一个娇小的女孩抱着肩膀,楚楚可怜地躲在小小的帐篷中,身上披着粗布的衣物极为凌乱,露出内里锦缎华美的内衣。

“你是谁?怎么躲在这里?”

女孩胆怯地看了一眼楚思儿,然后飞快地闭上了眼睛,把头埋进膝盖之间,嘴里念念有词地说些什么,只是楚思儿一个字也没有听懂。

这种娇娇弱弱的女孩子似乎天生就是楚思儿的克星。想当初还在读书的时候,楚思儿就已经是班里名副其实的大姐大,所有女生被男生欺负了都会到楚思儿这里寻求庇护,而楚思儿一挥老拳,那个男生敢再吱上半声?等楚思儿工作了以后,身边更是什么时候都围着美丽可爱的女孩子,一口一个“思思姐”叫得亲热,哪怕其中一些人的年龄甚至比楚思儿还大些。

叹了口气,楚思儿一撩裙摆,蹲了下来,柔声问道:“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女孩越加深深地把自己埋进膝盖间。

“那么,如果你听得懂,就点点头,好不好?”

就在楚思儿已经打算放弃和这个迷途羊羔一般的女孩交流的时候,一个脚步声传来。

“¥#%¥&…………&”

那女孩的身体一抖,差点儿哭出声音来。

“那个人是来找你的,是不是?”楚思儿推测道,“你不希望被她找到,是不是?”

女孩终于抬起了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楚思儿。

楚思儿这才看清了女孩的相貌。

女孩看来像一个混血儿,白皙的皮肤,深刻的武官,一双美丽的眼睛透着湛蓝的光彩。可能是青春期的缘故,女孩的脸上密密麻麻长满了青春美丽豆,看起来并不好看。

“看来你是能听懂我说的话的。”楚思儿朝着女孩露出和善的笑容,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你藏身在这里,迟早会被发现的。”

“我不要嫁给……”女孩脱口而出,然后惊慌地用双手捂住了嘴巴。

我不要嫁给……

好吧,这简短的一句话对别人来说也只不过能猜到这女孩在逃婚,但是对于极度熟悉剧情的楚思儿来说,这一句话已经完全泄露了这女孩的身份。

“你是公主?”楚思儿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女孩飞快地摇摇头。只是那反应太过激烈,反而帮助楚思儿认定了她的身份。

在原著中,这位可怜的公主在新婚之夜就被石观音杀害。如果从来没有过交集,楚思儿只会在心里同情一下那倒霉的公主,但是如今……

楚思儿头疼地揉揉自己的额头,见死不救,真的不是楚思儿能够做出来的!

楚思儿对这个女孩的了解只有古龙原著中淡淡的一句话,也不知道出手去救这个女孩是不是自己能够做得到的,更不知道将来会不会验证农夫与蛇的故事。但是,眼看着这样一条美好的生命因为自己的漠视而消逝,楚思儿做不到。

“你不要害怕,萍水相逢,我也没有必要害你。”楚思儿试着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女孩的肩膀。

女孩如受惊的小鹿一般全身一抖,然后在楚思儿暖暖的微笑下慢慢的平静。

“这场婚礼对龟兹王来说十分地重要,所以你现在要逃是绝对不可能的,你一个女孩子也不可能一个人穿越大漠。”楚思儿思考着说道,“所以你要逃婚根本是件不现实的事情。”

“¥……&*&@#……”

喊声越来越近了,女孩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紧紧咬着嘴唇,好半响才懦懦地开口道:“苏三……会……带我……离开的……”

女孩的汉语讲得有些疙疙瘩瘩,楚思儿听得十分吃力。

“苏三?苏三是谁?”楚思儿伸手握住了女孩的手,入手的是一片冰凉。

沙漠的白天固然酷热难当,但是一到夜晚,却寒气逼人。女孩穿得单薄,可能在这里都躲了很久了,所以全身都冰凉地可怕。

“你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不然绝对会感冒发烧的。”楚思儿飞快地替女孩作出了决定,“你先和侍女回去,明天也乖乖地听从侍女的安排嫁人。”

女孩的眼眶中顿时蓄满了泪水,挣扎着摇头道:“不……我要在这里……等……苏三。”

那个苏三莫不是这位小公主的情人?楚思儿坏心眼地猜测,不然为什么小公主怎么都不肯嫁人?

“你说的那个苏三在哪里?我帮你去找他来带你走,好不好?”楚思儿伸手摸摸女孩的头顶。

女孩难过地低下头,轻声道:“不知道。”

如果可以,楚思儿真的恨不得具现化出一排黑线在额头。

深吸一口气,楚思儿按捺住性子,放柔了声音道:“没关系,如果你的苏三没有带你走的话,我一定来把你从新房中偷出来,好不好?”

“真的吗?”女孩弱弱地问道。

楚思儿肯定地点点头。

“那我们来拉钩,好不好?”女孩怯怯地伸出小指。

楚思儿一愣,扮了一个怪脸,也伸出的小手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软软嫩嫩的声音,有些怪异的腔调,却十分地好听。

“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羞涩地低下头,轻声回答道:“卡蕊娜。”

第十集 夜盗新娘

“婚礼大典已筹备好了,就请驸马爷换上吉服,准备行礼。”五、六人捧着高冠吉服,躬身走进了楚留香他们的帐篷,齐声喜气洋洋道。

胡铁花瞪着那顶高帽子,眼睛都发直了。瞧了半晌,突然高举双手,倒在床上,大呼道:“你们若真要我戴上这顶帽子,还不如给我一刀吧!”

“什么帽子让我们胡大侠宁可挨一刀也不愿意戴?”

帐篷又被掀开,楚思儿笑吟吟地背着双手,漫步踱了进来。

“小野猫,这一晚上你跑到哪里去了?”胡铁花跳了起来,大声问道。

和你的新娘子月下约会呢!只可惜这话不能说出来。

楚思儿当初之所以轻易地承诺卡蕊娜公主,是想好了要把小公主的那点小心思直接告诉楚留香。胡铁花事先知道了新娘子的情况,石观音那招狸猫换太子也就没有用武之地,也接救下小公主的性命。相信以楚留香他们的作风,绝对会有一个妥善的处理。

但是,现在楚思儿改变了主意,因为两个名字——苏三和卡蕊娜。

楚思儿开始以为这两个名字都来自龟兹语,可是越想越觉得这两个名字耳熟,就像人打听了一下,这才发现,这两个名字不是出于龟兹语体系。甚至楚思儿打听到,没有一位公主的名字是卡蕊娜。

昨晚的那一幕绝对不会是事先安排好的,因为楚思儿真的只是偶然经过那里。而那个小姑娘是公主也绝对不会错。那么,一个公主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奇怪的名字呢?

苏三,susan?

卡蕊娜,carina?

至少楚思儿知道两个名字,与这两个名吻合地惊人。

两个英文名字。

在那一刹那,楚思儿几乎判定这位小鹿公主口中的苏三,很有可能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冷漠女人。就算不是,也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穿越这件事,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的好。所以,楚思儿不得不好好盘算一下,该如何从石观音眼皮底下把那个公主偷出来……

想到这里,楚思儿头疼的拍拍额头。

“思儿,在想什么?”楚留香柔声问道。

楚思儿的神游被打断,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答道:“我在想怎么偷东西。”

“偷东西?这个老臭虫最在行了。小野猫要偷什么东西?”胡铁花乐了,兴致勃勃地追问道。

“戴你的帽子吧,瞎掺和什么!”楚思儿瞪了胡铁花一眼,然后斜着眼睛看了楚留香一眼。

天哪,原来我要做的事情竟然和这个男人一个品味!实在是逊毙了!

“思儿要偷什么?”顶着楚思儿不善的眼神,楚留香也好奇地问道。

“我要偷新娘子,行不行?啰嗦!”楚思儿不耐烦地回答道,看了眼已经被迫带上高高的帽子的胡铁花,还不忘淡淡地加了一句,“好难看!”

婚礼开始了,所有的男人都被招待到前面华丽的帐篷内喝喜酒,而女人们被要求呆在自己的帐篷里面不要出去。

可是楚思儿会乖乖听话吗?

楚留香他们甫一离开,楚思儿就偷偷溜出了帐篷。

楚思儿早就打探清楚了的作为新房的帐篷,依仗着树木和帐篷的遮掩,躲躲藏藏地前进。一路上越走,来往的侍卫和侍女就越少,看来石观音也已经在为冒充新娘子作准备了。

楚思儿灵巧地好像狸猫一般潜入了帐篷,一猫腰就钻进了华丽的大床底下。而那些忙碌着的侍女们只感觉到一阵微风从耳边掠过,丝毫没有察觉房间中已经多了一个人。

盗帅楚留香!自己和那讨厌的男人接触久了,这小偷小摸的本事也见涨啊!

心里埋汰了两句,楚思儿摸了摸怀中碟牌,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楚思儿今日敢孤身而来,并非一时头脑发热,她早就计算清楚了,自己对上石观音并非一点机会都没有。就像楚留香的每场战役都是以弱胜强,为什么?因为楚留香善于扑捉敌人的弱点!

楚思儿没有楚留香那般独到的眼光和丰富的经验,但是楚思儿的优势在于可以直接从原著中解读石观音这个人。十几年的读书考试生涯,这件事自然难不倒楚思儿。

从原著中看,石观音的性格并不嗜杀。那个bt女人最大的爱好是折磨人,尤其是把俊男美女折磨得死去活来,还不得不求着她,最能令她获得快感。所以在原著中,她几次放弃了杀死楚留香的机会,那是因为她觉得一个活着却被她牵着鼻子团团转的楚留香远比一个死人更加有趣。这也是她为什么会在得知楚思儿中了“淡影”之毒后,放弃了杀楚思儿的念头,反而兴趣盎然地和楚思儿谈条件的原因了。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楚思儿全力运转起自己的脑袋瓜子,细细地分析着种种可能性。

正思考着,纷乱零碎的脚步声传来。透过缝隙,楚思儿还可以看见各色的鞋子在床铺前走来走去。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新房里的人都退了出去。

楚思儿竖起了耳朵,学着从武侠小说中学来的经验,细细聆听了一会儿,只听见一个浊重的呼吸声,这才放心地从床底爬了出来。

“啊。”

卡蕊娜刚刚惊呼出声,就被楚思儿用手紧紧捂住了嘴巴。

“嘘——”楚思儿竖起食指,放在了唇前,压低了嗓子,轻声道,“还记得我吗?”

小鹿公主瞪大了眼睛,使劲地点点头。

“那好,我拿开手以后,你千万不要出声,好不好?”

小鹿再次点点头。

楚思儿安抚地朝卡蕊娜笑笑,然后挪开了手掌,伸手就去扯小鹿的衣裳。

“快把新娘礼服脱下来,然后往那个方向跑,找到一个门前堆着三堆沙子的帐篷。若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我楚思儿让你去的,记住了吗?”

“妾身记住了呢。”空灵甜美的声音幽幽响起,楚思儿只觉得背脊升起冰冷彻骨的寒意,帮着小鹿脱衣的双手也僵硬在了半空。

楚思儿完全不知道石观音是什么进的帐篷!

闭上眼睛,默念三遍——我不害怕,楚思儿努力地让狂跳着的心脏平息下来。

“哎,果然人不能做坏事。”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口气,楚思儿徐徐转过身来。

那千娇百媚的石观音正盈盈站在离楚思儿不过十步的距离。

在这样短的距离内,石观音若要出手取一个人的性命,几乎没有人能躲得过。就连楚留香都不可能,更何况是几乎没有实战经验的楚思儿呢?

楚思儿从来不认为自己的半吊子功夫能够从石观音手下全身而退,可是楚思儿更加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绝不能露出半丝怯意。自己只有表现地越大胆,越让石观音看不透,才越能引起石观音的兴趣,从而保住小命,等楚留香这个幸运儿出手。

“偷新娘子被抓个正着,可真丢脸的。”楚思儿张扬一笑,道,“难不成夫人也是来偷新娘子的?”

“夫人?”石观音掩嘴一笑,轻轻反问道。

看来无论什么时代,女人对年龄总是那般的。

楚思儿眨眨眼睛,笑道:“夫人容貌美艳动人,宛若二八少女,放眼天下,称之为第一美人也绝不为过。但是夫人身上有着一种独特的迷人的风情,阅尽千帆之后的妖娆妩媚,启是那些青涩的女孩子散发地出来的?幸好我是个小姑娘,还能在夫人面前献丑几句,若是换了前面喝酒的那些男人们,怕是这会儿连自己姓什名谁都不知道了。所以夫人出门最好带上面纱,不然天下女人都要失去丈夫了。”

楚思儿这一番马屁倒也是有两分的真心实意。无论这个女人多么变态,她的确有另天下男人疯狂的魅力。

同性的赞美总是更能满足女人的虚荣心,尤其楚思儿还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孩子。

“呵呵,小姑娘可嘴甜得很,真讨人喜欢,不如来给我做徒弟吧?”石观音掩着嘴笑得花枝乱颤,显然对楚思儿的这一番奉承受用之极。

好像一个□□啊。不,她本来就是啊!

楚思儿只敢在心里想想,可不敢宣之于口,只得干笑道:“我不习惯这沙漠的气候,大概只能辜负夫人美意了。”

“呵呵,恐怕小姑娘另有师承,看不起妾身这点微末伎俩吧。”

“李琦,恐怕你永远也套不出这个小姑娘的来历。”

一个清冷好听的声音从帐篷外想起。

如果说石观音的声音好像春风那般令人心神荡漾,那么这个声音就好像寒冬的北风那样冰冻着他人的每一寸神经。

楚思儿只觉得心脏一下又一下,快要跳出了喉咙。这个声音和昨天的歌声明显出自同一个人。

小鹿公主的双眼登时散发出明亮的光彩,要不是因为楚思儿挡着,只怕立刻便要扑到帐篷外面去。

石观音的笑容也僵硬在脸上,美艳的脸上难得露出那般郑重严肃的神情。

依然是那简朴的打扮,女人掀开门帘,缓步走进了帐篷,锐利的双眼缓缓扫视了一圈帐篷内的人,好像回家的主人在审视自己的领地。

“苏三!”

小鹿公主兴奋地喊道,却被楚思儿伸手再次捂住了嘴巴。万一刺激了石观音突然杀人,自己可没有这个自信能挡住石观音的一击。

“玉千机,你还没有回去那个书呆子身边?不怕你那瞎子儿子被人欺负了?”

苏三?玉千机?这个女人到底是谁?楚思儿凭借着自己把整本楚留香倒背如流的本事起誓,原著中绝对没有这号人物!

“不劳cāo心。”玉千机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看向小鹿公主道,“卡蕊娜,跟我回太原。”

小鹿公主低下了头,眼神中流露出无限的留恋,好半响后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玉千机,我好歹是这里的主人,你难道不问问我的意思?”石观音的问话已经透出了森寒的冷意。

“就凭你李琦吗?”

很浓的火药味!

楚思儿适时地插口道:“玉前辈,我先带卡蕊娜离开好不好?卡蕊娜不懂武功,您们两位高人动手,难免波及到她。”

玉千机这才正眼看了楚思儿一眼,楚思儿赶紧露出自认为的最最真诚的笑脸。

“恩。”

扑捉到玉千机几乎从鼻子里哼出的轻微声响,楚思儿立刻拉起小鹿公主的小手,运起轻功,飞一般地溜出了帐篷。

第十一集 神秘千机

楚思儿带着小鹿公主,一路脚不沾地地冲回了自家的帐篷。幸好石观音为了掩人耳目,早就把所有的守卫都抽调一空了。

“呼——呼——呼——”

一头撞进帐篷,楚思儿这才感觉到安全了一些,刚刚面对石观音的胆气顿时被扔到了西伯利亚,两腿一弯,软软地靠在了支撑帐篷的木头柱子上,不雅地伸着舌头喘着粗气。

“这是谁?”姬冰雁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睨了一眼楚思儿,问道。

算是捡了一条小命,楚思儿心情特别愉悦,也不管姬冰雁是否听得懂,打招呼道:“hello!今天我差点儿没有小命回来,幸好天上的各路神仙保佑,玉皇大帝,如来佛祖,哈利路亚!”

“那是谁?”姬冰雁用那没有一点起伏的语调再次问道。

“还有谁?胡铁花的新娘子呗!”楚思儿把战战兢兢站在门口不敢进来的小鹿公主强行拉到了桌子边上。

“啊!”短促的一声惊呼,卡蕊娜飞快地挣脱了楚思儿的手,躲进了楚思儿的背后。

“怎么……”

姬冰雁万年难有表情的脸上竟然显出了浓重的怒色,眼神狠厉地盯着楚思儿。

“姬先……”

“小胡难得成一次亲,你为什么要破坏?!”姬冰雁冷冷说道,疾疾探手去抓卡蕊娜。

破坏?

楚思儿就这样蒙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姬冰雁一把抓住卡蕊娜,而一滴一滴的眼泪瞬时从小鹿公主的脸上滑落下来。

“我没有啊。”楚思儿小声道,“如果不是我去得及时,卡蕊娜可能已经被石观音杀了。”

楚思儿说得小声,但并不妨碍姬冰雁听得一清二楚。

“你说什么?”姬冰雁严厉地看向楚思儿,问道。

除了穿越那档子事,楚思儿哪里还敢瞒上一分半分?当下就把昨天遇见小鹿公主,到一路逃回来的经历讲了,就连玉千机的事情也没有遮瞒。毕竟以那位卡蕊娜公主的“单蠢”,绝对不可能瞒过姬冰雁。

“石观音和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在新房打架?”姬冰雁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凝重,匆匆离开了帐篷。“你们呆在这里不要乱走!”

姬冰雁刚刚离开帐篷,一个飘飘忽忽的声音说道““这个小子的良心不错。”

楚思儿的小心肝又是一颤。

这古大侠的世界里,怎么这些高人都爱神出鬼没的?不这样就不能显示他们的高明?

那个不知道到底叫玉千机还是苏三的女人,漫步走进了帐篷。

“苏三!”

小鹿兴奋地扑到玉千机的身边,还没挨上那女人,却惊恐地退了两步,坐倒在地上。

楚思儿终于明白了什么是传说中的杀气!

比起只是被波及的卡蕊娜,被玉千机的杀气牢牢锁定的楚思儿更加难过上百倍,一滴一滴的冷汗顺着鼻尖滴落。

能够和石观音交手之后施施然来找自己,这个女人定然是和石观音同一级数的高手。

楚思儿顶着的压力,艰难地开口道:“我是86年生的,你呢?”楚思儿有点儿后悔当初怎么轻率地坦白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不然就凭自己救了卡蕊娜,无论如何算不上敌人。

玉千机一怔,不由地开口道:“如果还在那个世界,我该比你大整整两轮二十四年。”一样清冷的语调,却深深蕴含着一丝难以察觉地飘忽不定。

楚思儿不敢让话题停下来,小心地接着问道:“苏三?卡蕊娜?你的英文名吗?”

玉千机看了眼卡蕊娜,幽幽道:“susan,我的英文名是susan。”

正宗的美式发音,和中国话的译音,还有有些不同的。

楚思儿心头一颤,勾起了流落异乡的诬陷感慨,轻声道:“susan,我很喜欢陶喆的那首susan说,很好听的一首歌,你听过吗?”

熟悉的语音语调,打破了记忆的枷锁,玉千机一阵恍惚,杀机顿时消散开来。

好久好久,玉千机缓缓答道:“没有。”

楚思儿如释重负地斜倚在桌子边上,捡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小小地抿了一口。

这茶水并不是用茶叶冲泡的,而是用一种这个绿洲特有的黄色小花冲泡的,极为香甜。楚思儿很喜欢这个味道。

“你最好不要喝恋影泡的茶水。”玉千机神使鬼差地说道。

“额?”楚思儿看看手中的杯子,疑惑道,“恋影?”

“中了淡影之毒的人还敢喝恋影,无知者无畏。”

楚思儿拉扯了一下嘴角,触电一般地放下了杯子,小心地问道:“这两个什么影的,相冲?”

玉千机道:“恋影是淡影之毒的催化剂。淡影能让人痛不欲生,却无解药。”

想起昨天难以忍受帝痛,楚思儿额头上,细细的汗珠再次冒了出来,苦涩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嘛,真的受不了了,大不了求楚留香一刀子结果了我,能成为楚香帅杀的第一个人,那才荣幸呢!”

一颗散发着甜美气息的红色药丸射到了楚思儿的手中。

“这是什么?”

“你吃了。”

楚思儿不想吃,但是迫于玉千机的实力和压迫,只得把药丸含进嘴里。那药丸入口即化,立刻不知到哪里去了。

“李琦在沙漠里种了一片罂粟。”玉千机忽然道,“你知道罂粟吧?”

楚思儿点点头,学生时代禁毒展览参观过不知多少回了,自然知道这美丽也可怕的花朵。

玉千机忽然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意,道:“如果你能弄到三株罂粟,或者我能够解淡影之毒。”

“你不是说……”

“刚刚那颗药只能保证一年之内不再犯心痛的毛病。”

“一年啊……”

“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了!”玉千机忽然一拍手,竟诡异地流露出两分天真,八分yīn寒,道,“忘了告诉你,当初炼制这解毒丸的时候,我不小心掺了‘流连’进去。”

楚思儿心中升起极为不安的感觉,皱着眉头问道:“流连?那是什么?”

“那是一种比淡影更加有趣的毒药。”

玉千机觉得有趣,但是楚思儿一点也不觉得。

“这个也没解药吗?”

那邪恶的笑容昙花一现,玉千机恢复了冰山的模样,摇头道:“有解药,但也只有一个人有解药。”

楚思儿还能说什么?能和石观音做对手的人,除了武功高强之外,bt指数也差不了多少。

“我该去哪里找你?还有石观音……”

“山西太原,无争山庄。”玉千机甩下八个字,转身就向门帘走去。

“李琦绝对不会再来找你们麻烦,卡蕊娜你先带着。”

最后一句话从很远的地方传到楚思儿的耳朵。

玉千机刚离开,姬冰雁回来了。

姬冰雁什么话都没有说,卷起一床毯子,又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这是什么世道?!”楚思儿拍拍手,转头看向因为被抛弃而泪眼汪汪的卡蕊娜。

楚思儿一把抓起这小鹿公主,扔到床上,居高临下地说道:“卡蕊娜,把你的眼泪收起来,不然我立刻把你送回新房去!”

这样威胁一个小女孩很不光彩,不过——很有效果。

卡蕊娜可怜兮兮地看着楚思儿,用袖子抹去了眼泪,吸吸鼻子,泪珠子在眼眶里久久打转,却再没滴落。

“从今天开始,你归我负责了。我叫楚思儿,以后请多多指教了。”

小鹿怯怯地看着楚思儿,好一会儿干脆低下了头,“恩恩”了两声。

楚思儿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无奈地拍拍额头,楚思儿只得蹲下来,看着卡蕊娜的眼睛,慢慢道:“卡蕊娜,你要知道你以后可不再是什么公主了,你必须要学着与人相处和交流。”

卡蕊娜目光漂移地盯着自己的膝盖。

“你给我把头抬起来!”楚思儿怒了,一掌拍在床铺上,大声道,“从现在起,你卡蕊娜必须做到两件事。第一,不准随便哭;第二,别人和你说话的时候要看着别人的眼睛。如果你做不到,我就不带你去见你的苏三了!”

卡蕊娜赶紧抬起头,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楚思儿。

楚思儿微微一笑,伸手摸摸卡蕊娜的头发,柔声道:“这就对了。这两点很简单的,卡蕊娜一定能够做到的,对不对?”

卡蕊娜不由微微点点头。

楚思儿轻笑着继续道:“今天一定很累了吧?先睡觉吧。”

小鹿点点头,又飞快地摇摇头。

“放心,在这里没人会抓你回去的。我会保护你的。”

好不容易哄睡了卡蕊娜,楚思儿却不敢入睡。剧情在自己无意参与之下,已经悄悄发生了改变。托着腮帮子,看着火光,楚思儿眼皮越来越重。

后半夜的温度越加低了,一阵从门帘缝隙中吹来的冷风冻醒了坐在那儿睡得有些迷糊的楚思儿。

“天怎么怎么黑啊?好冷啊!”楚思儿轻声自言自语道,起身又加了一件外衫。

楚留香他们会不会像原著那样在外面守夜?

楚思儿看看帐篷外漆黑的一片,想来想去,还是卷起了一床被子,抗在肩上,离开了帐篷。

这一天不到的闲逛,楚思儿已经把龟兹这个营寨的地势摸得一清二楚了。

虽然不知道胡铁花还会不会和石观音春风一渡,但是如果楚留香要守夜的话,那个角落最合适不过了。

“呆子,还不来接我的酒瓶?再揉鼻子,鼻子就要被你揉破了。”

“你真是个又顽皮,又滑头的小坏蛋。”

打情骂俏的笑语在这清冷的夜格外生动,只要一个转弯,就可以看见说话的人了。

楚思儿却停下了脚步。

第十二集 月夜捉奸

原来剧情已经上演到这限制级的一幕了!

隔着一顶帐篷的距离,隔着两层羊皮的空间,有一对男女坦陈相对,共赴云雨。

楚思儿的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和难过,好像有十二万只苍蝇横亘在心头,反胃地只想吐。

“什么人?”楚留香喝道。

“是我。”楚思儿轻轻开口道,“本来怕你后半夜冷着,看来现在是不会了。你们继续吧,春宵一刻值千金。”

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能这样平淡地说出这些话。

“思儿?”

“恩,我回去了。”

淡淡地回答了一声,楚思儿抬步往回走去。

不是早就知道楚留香是个风流种子吗?自己甚至还能细细罗列出原著中所有和楚留香上过床的女人。可是为什么,亲眼撞见了这……

好肮脏!

脑海里不禁盘旋起将要发生在那对狗男女之间的对话。

——我绝不能嫁给你。

——老实说,你就算一定要嫁给我,我会不会娶你,还是个问题哩!

这样的男人,值得这么多好女子对他倾心吗?

楚思儿忽然有一种冲动,她想揪起那个男人大声地问一问,怎么样的女人才能俘获他的心,才能留住他的脚步?!

来过,活过,爱过……

纵然是张洁洁,那个如同精灵一般的女子,也只不过让他短暂地停留了一下脚步。

不知什么时候,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滚落下来。风一吹,那泪痕迅速地风干消失。

楚思儿摇摇头。自己在这儿莫名其妙地发什么疯,他楚留香的事情干自己什么事了?自个儿未免也管得过于宽泛了。

不知不觉中,楚思儿游荡回了帐篷。帐篷内,姬冰雁、胡铁花和楚留香的床铺都是空着的,而自己的床则被卡蕊娜占据了。

长叹一口气,楚思儿想了想还是走到自己铺位前,把早就睡熟了的卡蕊娜推到了床铺的最里面,然后圈起毯子,倒下睡觉。

甩开甩开!人家男女主人公自己都完全不在意感情能否开花结果,我一旁观者瞎cāo个什么心啊!

晨曦的阳光已经洒落在绿洲的每一个角落,但是整个绿洲静悄悄的。经过一夜的狂欢,疲惫的人们才刚刚歇息下没多久,这个时候都还在呼呼大睡。

楚留香身上裹着床鲜红的鹅毛被,像做贼似的溜回了自己的帐篷。还好,帐篷里的两个女孩子拥在一起睡得正香。

只是……

帐篷中间的大桌子上,整整齐齐放了一套干净的衣裳。

楚留香忽然觉得有些心虚。不,是很心虚。

“天亮了啊……”卡蕊娜忽然打了一个大大哈欠,揉着眼睛要坐起身来。

“天没有亮,你在梦游!”一个声音说道,同时一只手飞快地伸出来,把卡蕊娜按回到在床上,用手蒙上了她的眼睛。

“可是……”

“可是个头!让你睡觉就睡觉,哪里来这么多唧唧歪歪的?!嗯?”

重重的鼻音之下是杀气腾腾的威胁,卡蕊娜慌忙的闭紧了嘴巴,紧紧地闭上眼睛。

这才像话!

楚思儿满意地拍拍卡蕊娜的背脊,任由睡意袭卷感知。

楚留香的老脸竟然红了起来,一把抓起桌上的衣裳,裹着被子跳出了帐篷。

等楚留香再回到帐篷,已经换好了衣服,而那证明了一夜风流的大被子也不知道被他处理到什么地方了。

“我知道你醒着。额……一个很正常的男人,和一个很正常的女人,在一个又冷又寂寞的晚上,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楚留香摸着鼻子,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给这个女孩子听。

楚思儿依旧背朝着楚留香,好像真的睡得很熟。

“对了,老姬呢?”楚留香尴尬地用力搓着鼻子,四下张望着问道。

自然没有人理他。

“这家伙不睡觉,会跑到哪里去?”

楚留香本来只是没话找话说,却不想一个声音回应了他,虽然并不是他期望的回答。

“死公**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快给我解释清楚!”胡铁花带着一脸的疑惑和不平,大步地闯进了帐篷。

“你们两个烦不烦?难道不知道扰人清梦是一件很罪过的事情吗?”

伴随着一声河东狮吼,一个枕头准确地袭上了楚留香的后脑勺。

出奇的是,楚留香竟然没有躲开。

是楚留香躲不开吗?

当然不是!

胡铁花也一愣,道:“小野猫好大的火气啊。”

楚思儿干脆地从床上跳了下来,道:“酒鬼的问题还是由我来回答吧。来,卡蕊娜,起来了,太阳晒屁股了。”

卡蕊娜小声地答应了一声,立刻从床上爬起来,紧挨着楚思儿坐了下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楚留香和胡铁花。

或者好看的男人都比较占便宜,就连小鹿这样怕生的生物都能以抵抗帅哥的魅力。

“这个……小姑娘难道是……”胡铁花睁着铜铃一般的大眼睛,瞪着卡蕊娜问道。

楚思儿轻轻撩起额发,动作优雅地夹在耳朵后面,淡笑道:“没有错,这位就是你的新娘子,卡蕊娜公主殿下。”

“不是吧?”胡铁花跳了起来,大声道,“这根本还是个孩子,而且而长得又……”

“又什么?”楚思儿挑挑眉,不屑道,“真没眼光,卡蕊娜现在年纪还小,等长大了不再发痘痘了,保准比那琵琶公主好看。”

胡铁花被楚思儿的眼光看得浑身不舒服,也学着楚留香的模样摸着鼻子道:“那公主怎么会不在新房,而在这里?”

“新婚之夜没有了新娘子,还不能到处宣扬,也难为你了。”楚思儿微微笑着,又把和姬冰雁交代过的事情细细讲了一遍。

胡铁花惊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楚留香回答道:“因为石观音要杀害公主,然后嫁祸给你。”

“嫁祸给我她有什么好处?”

楚思儿掏掏耳朵,懒散道:“拜托,不要这么一惊一乍地好不好?你想把别人吸引了过来听墙角吗?”

楚留香笑道:“只因我们若和龟兹王结盟,就对她大为不利。她这样做,正是要我们和龟兹王闹翻。我只是好奇,石观音杀了新娘子的话,又如何让人相信人是小胡杀的?”

楚思儿笑道:“这个我还真的能够解答。自然是石观音自己冒充新娘子,然后一大早留下一具尸体远遁。这样的话,任谁都不会不相信人是新郎官杀的。”

胡铁花觉得**皮疙瘩都要竖立起来了,颤声道:“这事情可不能乱说。”

楚思儿看向楚留香,问道:“你赞成不赞成?”

楚留香击掌长笑道:“小胡平白错过了一个销魂的机会,恐怕心里正在怨恨思儿你呢。”

“喂,老臭虫!”

“石观音的确是一个令人销魂的绝世美人,就连我这个女人都不禁看得心动。”楚思儿也跟着坏笑道。

这时,卡蕊娜轻轻拉扯了一下楚思儿袖子。

“思思姐,这个大个子是我的夫君吗?”卡蕊娜细声细气地说道,语调十分地生疏干涩。

大个子?对于娇小的卡蕊娜来说,胡铁花还真的很庞大。

楚思儿看向卡蕊娜,温柔地一笑,伸手揉了揉卡蕊娜的头发,认真地说道:“卡蕊娜将来的夫君,自然是要卡蕊娜自己选择的,没有人可以替你作主。不过选男人的时候一定要放亮了眼睛,例如眼前这两个的类型,是绝对绝对不能选的!”

卡蕊娜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他们都很好看啊!”

“是应该教教你。”楚思儿道,“男人好看不好看不重要,有没有本事也不那么重要,最重要的是这个男人是不是真心对你好,能不能够专注地对你。像这两个家伙,就是典型的没节cāo,是个漂亮女人都喜欢,所以千万不要被他们看着正气善良的外表给骗了!”楚思儿越说越理直气壮,最后铿锵有力道,“这种男人远远看着,花痴一下没关系,可千万别离他们太近了。尤其记住,他们说的话,尤其是很好听的话,十句里面十二句都是骗人的!天下好男人不少,像这种最到处欠风流债的男人,千万别沾惹!”卡蕊娜乖巧地点点头,得到了楚思儿一个赞赏的笑容。

楚留香心虚地不敢接话,而胡铁花几乎被气歪了鼻子。

当着两人的面,这个小女子还真的敢说!

就在胡铁花忍不住要和楚思儿对上的时候,楚留香先一步按胡铁花的肩膀,问道:“老姬呢?”

楚思儿瞟了胡铁花一眼,回答道:“昨天晚上,姬先生说要出去守夜,后来就一直没有回来过。”

胡铁花和楚留香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他不会……”

胡铁花话还没有说完,楚留香已经像一阵风一样从原地消失,只有那门帘在不住地晃动。胡铁花也立刻抢了出去。

楚思儿也皱起了眉头。

虽然从自己的角度看,剧情早就被篡改地一塌糊涂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楚留香和姬冰雁的角度观察,似乎剧情没什么大的变动。如果真的根据原著,那么这个时候姬冰雁该是坠着中原一点红去了。看来,原著的力量还是极为强大的,或许有一个两个细节被改变,但是大的故事还是没有变化。

不一会儿,楚留香和胡铁花回来了。

胡铁花的脸色有些发青,道:“死公**他不会真的被石观音……”

楚留香忽然长叹了口气,道:“你放心,老姬绝不是被人抓走的,他是自己离开的。”

“你怎么知道?”

“如果老姬是被人抓了,那么以他的机智绝对会留下蛛丝马迹通知我们。但是我们刚刚把整个绿洲都跑遍了,却什么也没有。”

“那说明什么?”

楚留香苦笑着摇头道:“你们都以为老姬很沉得住气,其实此人面冷心热,也和你我差不多。昨夜我要他将那最厉害的对手留给我,他听了嘴里虽没说什么,心里一定很不服气。我看他八成是先赶去找那人较量了。”

胡铁花道:“但他怎知那人在那里?”

楚留香叹道:“司徒流星既已说出了他们扎营的方向,老姬怎会找不到?”

胡铁花想了想,立刻转身向外面冲了出去。

楚留香却又拉住了他,道:“你要干什么?”

胡铁花跺脚道:“老姬未必是那小子的对手,我自然是要赶去帮他。”

在男女关系上,楚思儿是极度鄙视这两个男人的。但是不得不承认,如果是做朋友的话,楚留香和胡铁花一定会是最好的朋友!

不过,男人的友情啊!这两个人若是来一段断背山那就精彩了……

楚思儿肚子里恶意yy着,嘴上却说道:“酒鬼,你不能去。”

第十三集 沙漠客栈

胡铁花问道:“为什么?”

楚思儿指指卡蕊娜,道:“你现在的任务是带着你的新娘子回洞房去,然后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快快乐乐地接受众人的祝福。”

“为什么?”

又是一个,原来不仅女人喜欢问为什么,就连男人也喜欢。

因为我必须尽最大努力保持剧情跟着原著走,不然我将失去生存的最有利的武器和屏障!

楚思儿当然不会这样回答,只能道:“因为这个时候谁都可以走开,唯独你这个驸马爷不能!”

楚留香点头赞同:“如果我们猜得不错,这个极乐之星和某个宝藏有关,那么龟兹王绝对不可能独自开启宝藏,也一定需要人保护。”

“而你这个武艺高强,为人仗义的新女婿自然是不二的人选。”楚思儿笑眯眯地接口道。

“龟兹王信得过我吗?”

“他信不过也得信得过。”楚思儿叹气道,“龟兹王手下自然有不少忠肝义胆的人,但是几乎没有高手,不然也不会出重金从中原聘请侠士保护,也不会一见你们身手还不错,就舍得扔一个女儿出来笼络你们。他信得过你,只因为你是高手!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你甫到初来,没有牵扯到那些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中去。”

胡铁花奇道:“没想到小野猫竟然这么聪明!”

楚思儿苦笑道:“不是我聪明,只是你太懒了一些。一旦有了楚留香在身边,你就再懒得动脑子。因为楚留香思会思考好一切,而你只需要从楚留香这里直接获取答案就好了。”

楚留香颇有些意外地看了楚思儿一眼,拍着胡铁花的肩膀,笑道:“思儿说得对。我们谁都不知道王爷什么时候会找你,所以你还是呆在这里比较好。我去去就回来。”

楚思儿笑着挥挥手:“一路顺风!”

楚思儿漫不经心地和把玩着手中碟牌。卡蕊娜依偎在楚思儿身边,好奇地看着楚思儿。而胡铁花一边灌酒,一边睁大了眼睛左右打量两个女孩子。

“酒鬼,没见过美女,是不是?”

胡铁花叹气道:“我们就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吗?”

“不是说过了吗?你应该带着你的新娘子回洞房去。”

很明显,这个提议一点都不得胡铁花的心。

“你可以回新房继续喝酒,或者和卡蕊娜说说话。她毕竟是你名义上的新娘,你有义务照顾好她。”

“那么你呢?”

铁牌在楚思儿指尖旋出精彩的花样,然后隐没在水绿的袖子里。

“卡蕊娜!”

“思思姐……”

楚思儿忍不住捏了捏卡蕊娜长满豆豆的小脸,笑道:“无论遇到什么事,你只要保持沉默就好,可以吗?”

卡蕊娜绷紧了小脸,用力地点点头。

“喂!”

“我自然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然也不放心把卡蕊娜托付给你。”

楚思儿快活地蹦出了帐篷,随手捞住了一个金甲武士。

“听得懂汉语吗?”

一个魁梧的汉子被楚思儿看似轻松地拿捏在手里,竟然半分都动弹不得。

武士慌忙点头。

“我听说有个沙漠客栈,是‘半天风’开的黑点。”

武士立刻点头。

“你知道怎么去吗?”

武士的眼睛里立刻流露出慌乱的神色,一个劲儿地摇头。

楚思儿叹了一口气,空闲的手取过武士手中的大刀,狠狠地插向一旁的一根细细的木头柱子。

这刀是用上好的缅铁百锻而成,别说是这么细的一根木头柱子,便是七根八根也能砍断。

可是这一回,让那金甲武士几乎瞪破了眼球。

手臂粗的柱子非但没有被砍断,甚至一丝伤痕都看不出来。相反倒是那把铁刀,整个刀刃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个丑陋扭曲碟疙瘩,可怜兮兮的挤在刀柄和木柱子之间。

“你知道怎么去半天风吗?”楚思儿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淡淡问道。

这一回,金甲武士很艰难地点点头。

楚思儿微笑着拍拍武士的金甲,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用害怕,给我指个方向就好。”

楚思儿觉得自己相当地伟大。

十天前,她甚至不敢想象自己有这个勇气独自穿越沙漠,去闯一个强盗窝。而现在,她已经可以看见半天风的那间客栈了。

解下腰间的羊皮袋子,喝一口水。

如果可以,楚思儿绝对不愿意来这个地方,这个时候她完全可以呆在那美丽宜人的绿洲,欺负一下可爱的卡蕊娜,或是和那个酒鬼斗嘴玩儿。

如果……没有遇见过那个同为穿越人士的玉千机!

如果……不曾中那该死的“淡影”!!

如果……没有这莫名其妙的穿越!!!

当一个人必须为了自己的生命而努力的时候,她会变得格外地聪明,也格外的有勇气!

一望无际的大沙漠中,一座石山耸天而起,分外扎眼。山上怪石如犬牙交错,满山寸草不生,半天风的沙漠客栈,靠山而建,坚固异常,铜墙铁壁。墙上写着八个大字:“馍馍清水,乾床热炕。”

楚思儿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不大不小的一间屋里,摆着四五张木桌子。七八条大汉正围着桌子推牌九。一个三角脸,山羊胡子的小老头坐在柜台里,正在打瞌睡。

似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楚思儿的到来。赌牌九的继续赌牌九,打瞌睡的继续打瞌睡。

楚思儿捡了一个靠近大门的位置坐了,懒洋洋地趴在了桌子上。

要解药,就要偷罂粟。要偷罂粟,就必需到石观音的所布下的那片石海之中。楚思儿不知道那石海在哪里,但是知道如何去。

两个办法,跟着楚留香或者跟着胡铁花。

可是,根据她的判断,无论是楚留香还是胡铁花,都不会答应带上自己。他们就是那种人,宁可自己上刀山下火海,也要保护朋友周全的人。

所以,只能自力更生了!

幸好,楚思儿知道,长孙红会到这个地方“请”楚留香。凭着石观音给碟牌,自己就可以搭顺风船去那秘密巢。至于后面,楚思儿自己也不知道会遇上些什么!

怕吗?好像不那么害怕。

不怕吗?似乎也有些紧张。

不成功便成仁,楚思儿看着一望无际的沙漠,心砰砰跳得厉害。

就在这时,一个人没头没脑的撞了过来,嘶声狂呼道:“水……水……”

楚思儿向着门口张望出去,那三个人,应该很快就要出现了吧?

客栈的强盗们收了这人一百六十两银子,给了这人一壶水。这人举起茶壶往嘴里倒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这……这壶里没有水。”

不是没有水,只是只有一滴水。一百六十两银子一滴水,这店的确不是普通地黑。

一个名为老颜的生猛大汉粗着嗓子道:“咱们这买卖三年不开张,开张就要吃三年。你若嫌贵,谁叫你要走进来?”

楚思儿坐直了身体,朗声道:“有生意上门了,你们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吗?本姑娘在这里坐了那么久,怎么连招呼的人都没有一个?”

楚思儿终究心软,看不得弱小受欺负。更重要的是,她现在需要一些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缓解紧张的情绪。

那掌柜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睨了一眼楚思儿,道:“请问姑娘想要什么?”

楚思儿笑道:“水,我想要一袋清水。”

“那小娘子你打算要多少银子的清水?”那老颜流里流气地问道,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楚思儿淡淡看了一眼那蜷缩在柜台后面的掌柜的,笑脸如花道:“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我要满满地一羊皮袋的清水,可不要弄错了哦。”

老颜被楚思儿这一笑,笑得十窍出了九窍,哈喇子都管不住要从嘴巴里留下来,正要调笑上两句,掌柜的忽然喝道:“老颜,去给这位姑娘拿水来。”

老颜留恋地看了楚思儿一眼,倒现出两分殷勤,一会儿就拿来了一个装了清水的羊皮袋子,带着猥琐的笑容,递给了楚思儿。那不安分的猪爪甚至色迷迷地去抓楚思儿的手。

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楚思儿叹了一口气,白玉般的手在空中一晃,就已经把那那羊皮袋子捞在了手中。而那老颜也不知怎么了,直直地摔在了地上,压断了一张条凳,下巴摔得都变了形。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一幕是怎么发生的,因为楚思儿出手得太快,太精妙。

“来,过来。”楚思儿朝着那个旅人找找手,看着他有些发愣的模样,不由笑道,“就是喊你的,快过来!”

旅人傻愣愣地走到了楚思儿的面前,一张脸已经变得通红。

“小,小姐……”

楚思儿把手中的羊皮袋子塞到了旅人的手中,微笑道:“拿着这袋水快离开吧,那一百六十两银子就当买个教训,以后当知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道理了。你能请到那沙漠中的老狐狸做向导,可算是贴上护身符了,还是赶紧追上去比较好。”

傻傻地接过水,那人支吾着道:“我,我……请……请教……”

没见过这么愚蠢的人。

楚思儿恨不得一脚把这人踹出门去,板起了俏脸,冷冷道:“还不快走,等着被强盗洗劫一空吗?”

那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跺了跺脚,留恋地看了楚思儿一眼,离开了客栈。在走出客栈的那一瞬间,旅人忽然惊异地发现,这个女子不会知道自己刚刚抛下伙伴执意要来这客栈买水的事情吧?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黑衣人跨步走进了客栈。

他的背脊十分□,步履从容不迫,如刀削一般的线条充满了力量美。

他的五官深刻,嘴唇紧紧抿在一起,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脸色在黑衣的衬托下显得十分惨白。

如果他愿意笑一笑,一定能倾倒很多女孩子的芳心。但是他的眼神冰冷、尖锐地可怕,好像任何东西在他眼里都是一堆死物。

这是个如剑般的男人。

第十四集 客栈风云

中原一点红!

匆匆一瞥,楚思儿的眼光从一点红的身上挪开,看向了被一点红用绳子绑着,牵在手里的两个人——一个弯腰驼背,一个又丑又麻。

这是楚思儿第一次见到所谓的易容术。不得不承认,易容术真的很奇妙,它是那般神奇地改变了一个的形貌。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楚思儿绝对不敢相信,这个丑极了的麻子竟然是姬冰雁。

楚思儿的目光很快过滤姬冰雁,投射到那个驼子身上。

四目交汇。

楚思儿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尤其在发现那驼子一闪而逝的错愕之后,笑意更是满满地洋溢在眼内,好像春风拂过,百花盛放。

既然那麻子是姬冰雁,那这个驼子自然是楚留香了。

楚留香在半天风之前设想了所有可能遇到的情况,唯独没有想到,迎接他的不是强盗的利刃,不是敌人的暗算,而是一个小丫头得意洋洋,幸灾乐祸的可爱笑容。

这鲜活的笑容,让这凶神恶煞的强盗窝都显得温馨起来。

一点红完全没有注意到楚思儿的存在,跨步坐在一张凳子上,同时用力一拽绳子,麻子和驼子顿时跌坐在地上,不住地喘着粗气。

真是绝佳的演技,可以去拿奥斯卡的小金人了!

“呵呵呵呵。”楚思儿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拍着手道,“真有趣,真有趣!绑着人牵来牵去,一定很好玩。”

俏丽精致的容颜,皎洁无暇的目光,清纯甜美的笑声。这样一个娇俏的女孩,怎么可能有人不被深深吸引呢?

这世界上总是有例外的。

一点红淡漠地看向楚思儿,好像一点都没有发现眼前女子的美丽,冷冷问道:“你们这里是干什么的?”

“这里是客栈。”楚思儿笑吟吟地回答道,“不过我可不是这里的主人,我也只是借地方等人而已。”

一点红看向那掌柜的小老头:“既然是客栈,还不奉茶来?”

楚思儿也连忙点头道:“就是就是,你这个客栈可真不会做生意,难道没有听说过顾客就是上帝吗?”

好吧,或许,可能,他们应该真的没听过这句话。

不过,就算没有一个人听得懂,也不会有人去问楚思儿。

一点红不会问,楚留香不能问,而半天风的人不敢问。

一群汉子个个双眼喷火,满脸涨得通红,被那掌柜的一看,却只能灰溜溜地散到一边,其中知趣的人赶紧到后面端茶去了。

楚思儿大大方方,不请自来地挪到了一点红旁边的位置,眨巴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上上下下地扫视着一点红。

就在楚留香怀疑她已经数清了一点红有几根头发的时候,楚思儿说话了。

“这位大侠,我们能不能打个商量?”

楚思儿的口气很娇柔很谄媚,可是一点红没有回答,因为茶来了。

端茶的大汉粗声粗气道:“咱们这里一向讲究先钱后货,要喝茶得先拿银子。”

楚思儿无力地扶额,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人只能做炮灰配角,真的一点眼力都没有,像一点红这样的人物一看就不能惹啊!

果然,一点红一点情面都不留,干脆回答:“没有银子。”

那汉子的脸色顿时变成了猪肝色,而一点红却已经不客气地伸手拿起了茶壶,大喝了一口。

忽然,一道茶水如利剑一般喷射到了大汉的脸上。那七尺高的汉子,被一点红一口水撞得滚倒在地,只觉满脸热辣辣的发疼,忍不住跳起来怒吼着朝一点红扑过去。

旁边七八条大汉见他动了手,也立刻张牙舞爪,纷纷喊“打”,有的搬起了板凳,有的卷起了袖子。

一场混战就此拉开帷幕。不,应该纠正一下,一场耍猴戏就此拉开帷幕。

楚思儿见势不妙,一早跳了起来,躲在了一边。眼看着一点红游刃有余地戏耍捉弄着这群大汉,楚思儿似乎还嫌不够热闹,兴奋地拍手叫起好来,一张小脸红扑扑地。

当最后一个人摔倒在一片凌乱的木屑中,这个小小的客栈终于恢复了平静。而整个客栈唯一保存完好的桌椅也只剩下一点红坐着吊凳和身边的桌子了。

“做强盗也是需要一点眼界的,这一看就明显不好惹的人物,退让一下不行吗?”楚思儿装模作样地摇头叹了口气,又随即变得高兴起来,蹦兵跳地坐在了一点红旁边,道,“喂,你不问一问我要和你商量什么吗?”

一点红再一次忽视了楚思儿,径直冷冷对掌柜道:“这茶叶也喝得的么?换一壶来。”

掌柜的立刻赔笑道:“是是,还不快为壮士换一壶好茶。”

恶人自有恶人磨。当初“背书”的时候,一点红落半天风面子的这一段极为精彩,楚思儿亲眼见了这一场大戏,顿时觉得穿越一回也挺值得的。

不过,这一点红惮度真的令人很不爽啊!

“喂,你听到我说话没有!”楚思儿凑近了一点红,摆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道,“就算你是鼎鼎大名的中原一点红,也不能这样无视一个漂亮女孩子。你知道你的表情有多吓人吗?”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抽凉气的声响。

一点红终于看向了楚思儿,冷声道:“你认识我?”

一点红的眼睛很冷,气场极为冰寒,但是楚思儿一点都不怕。

楚留香的朋友,她有什么可怕的?

“我不认识你,我只是知道你。”面对一点红的质问,楚思儿笑盈盈地回答,但是肚子里不免升起三分火气。任谁被这样忽视地彻底,心里都会不高兴吧?“喂,不要像看敌人一样看着我好不好?我和你没有血海深仇,你不用那么紧张。”

一点红不悦地拧起了眉头。

楚思儿心中叹气,自己真的很紧张,表现地疯疯癫癫地,说不定这位中原一点红心里正在想这个女人怎么像一个疯子。这么想着,楚思儿莞尔一笑,道:“你这个人真不错,皱眉头的样子也很好看,我都忍不住要喜欢你了。不像我认识的某个超级大烂人,只要看到女孩子就像苍蝇看到了臭**蛋,赶都赶不走。要了别人的身子,还能面不改色地说我不会娶你,你说,烂不烂?”

楚思儿说的是真心话。

当初痛苦背书的时候,楚思儿唯二喜欢两个人物。一是姬冰雁,所以,楚思儿对楚留香和胡铁花都挺放肆,但对姬冰雁却尊重地很。另一个就是中原一点红,相比之下,身世苦楚,性格有些闷骚的一点红更得楚思儿喜爱。

听到楚思儿的夸奖,一点红的脸上可疑地红了一红,虽然只有短短一瞬。这是一点红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说喜欢,而且说得那样率真,那样直接,眼眸中坦荡荡地是欣赏。

一边的姬冰雁听到楚思儿这一番话,差点笑破了肚子。这个某人,明明白白指的就是楚留香。虽然隔着一层面具,多年的朋友,姬冰雁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楚留香的郁闷。

怎么可能不郁闷?

楚留香自从出道以来,从来没有这么被女人轻视过。就算偶尔被女人骂,也多是因为因爱生恨。而被女人讨厌到当着面,言之凿凿地骂作“超级大烂人”,这是,第一次!

绑着二人的绳索终于还是轻轻了一下。

一点红没有在意,而楚思儿却注意到了。

贪婪冒着红光的眼神饥渴地盯住了一点红手中的绳子。

“那个……这两人看起来很好玩的样子,你这绳子能不能借我牵一会儿?”

楚留香深深打了一个冷战,就连姬冰雁也感到不自在起来。

一点红摸不准楚思儿的来路,怎么可能把绳子交给她?当下脸孔又冷了几分,再不看楚思儿一眼。

楚思儿幽怨地看一眼绳索,恨恨地丢了一个白眼给楚留香。

楚留香终于放下了那颗扑通乱跳的心。要是现在落到那丫头的手里,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过,楚留香也觉得越来越好奇了。

这个莫名出现的女孩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什么她会早早地等在这间客栈?为什么她好像很熟知一点红的情况?为什么……她看起来极度地讨厌自己?

这时,姬冰雁悄悄聚声传音给楚留香道:“你觉不觉得这丫头有些奇怪?”

楚留香抬头偷偷看了眼楚思儿,也不禁皱了一皱眉头。

楚思儿忽然开心地笑道:“我要等的另外一个人终于来了,或者她也是你要等的人。”

一点红顺着楚思儿的目光,看向了那遮得严严实实的门帘。

门帘再次被掀起,一个豆寇年华,明眸善睐,头上梳着两条乌油油大辫子的红衣少女,盈盈地走了进来。外面风沙漫天,别人走进来时,一个个就像是用沙土塑成的,但这少女身上却是奇迹般地一尘不染。

少女明亮的眸子在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一点红脸上。

“杀人不见血,剑下一点红。阁下是名震中原的中原一点红吗?”

“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红衣少女嫣然道:“我怎会不知道你的名字,你是我心目中最佩服的人,因为只有你杀人是艺术。何况,我现在到这里来,为的就是要来接你。”

“接我?”一点红皱眉道。

红衣少女笑道:“你不是约了人在这里见面么?现在他们因为有要紧的事,所以不能来了,叫我来接你去。”

石观音的沙船,这才是楚思儿今天的目的。

楚思儿叹了一口气,插口道:“可以顺便捎带上我吗?”

红衣少女疑惑地看向楚思儿,娇笑道:“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带上你?”

任何女孩子看到比自己漂亮的女孩都会很不高兴,所以楚思儿一点也不会介意长孙红微微带着刺的问话。

一块黝黑碟牌从楚思儿的袖子中滑出,飞快地从手背翻落掌心。

“有人告诉我,我可以凭着这块铁牌找她。”楚思儿看着手中碟牌,深深吸了一口气,绽放出美丽的笑容,道,“所以,我找来了!”

第十五集 沙漠之舟

一阵又一阵蹈笑声从船舱中清晰地传来。吴菊轩的邪肆,敏将军的得意,长孙红的娇媚,奇异地还间杂着淡淡地清新地歌声。那歌声虽然听不真切,模模糊糊、断断续续,却出奇地能让人从骨子里滋生起力量。

而此时,楚留香,姬冰雁和一点红却被点了道,被迫躺在船底一间暗舱内。

船底和沙地不住的声尖锐地好像用一把锯子不停地在耳边来回拉动,狭小的空间令人感到压迫得快要窒息。

“吴菊轩!吴菊轩!这究竟是什么人物?怎会一眼就认出了我?”

听到楚留香喃喃地叹气,姬冰雁冷笑道:“你以为你扮得很好么?在你那条船上的镜室里,你也许可以扮得令谁都认不出你。但这一次,就连我也能一眼认出你。”

楚留香道:“你自然能认得出我。但你莫忘了,你和我有多么熟。但那吴菊轩又是什么人?怎会也对我如此熟悉?”

姬冰雁沉默了。

这时,船舱上传来一个婉转的声音。

“我的朋友被你们关押着受苦,我又如何有心情喝酒?”

姬冰雁竟然笑起来,道:“不过,除了我和那个吴菊轩,至少还有一个人识破了你的伪装。或许你应该请红兄喝一杯,以谢红兄的救命之恩。”

一点红忍不住好奇起来,竖起了耳朵。

楚留香板起脸,道:“为什么是我要答谢红兄,而不是你?”

一点红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为什么要答谢我?”

姬冰雁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因为你没有交出那根绳子。”

一点红立刻明白了另一个认出楚留香的人就是那个在客栈娇俏的女子。

“你们认识?”

楚留香忍不住微笑道:“一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

“她不是石观音的人?”

姬冰雁道:“她叫楚思儿,是我们的朋友。”

如果楚思儿在这里听到姬冰雁这句话,一定会高兴地疯掉。能做姬冰雁的朋友,绝对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他们没有抓她。”一点红道。

楚留香叹了一口气,道:“这个地方又窄又黑,我们这样的臭男人也就算了,不该是那样可爱的小姑娘该来的地方。”

姬冰雁道:“女人都有很多秘密,怎么样的女人都不例外。”

姬冰雁是很少这样多话的,他只有在心情不错的情况下才愿意聊几句。

若是有第四个人在这里,一定会觉得很不可思议:沦为阶下囚,甚至随时可能丧命的人竟然心情不错?还能乐呵呵地交流着,一派轻松写意。

这就是楚留香和楚留香的朋友。

“可是她似乎很讨厌我。”如果不是道被制住,楚留香一定会忍不住去摸鼻子。

“或者她是因为喜欢你。”姬冰雁面无表情道,“有些女孩子越是喜欢一个男人,就喜欢表现得越讨厌一个男人。”

虽然这么说,但是姬冰雁自己也不怎么确定。因为楚思儿看起来真的不怎么喜欢楚留香,平时文文静静知书达礼的女孩子,一看见楚留香就会像一只小猫一样挥舞着尖利的爪子。

楚留香没有再回答,因为这时突然传来一声鹰啸。紧接着,“沙沙”之声,动地而来。

石观音来了!

楚思儿并不知道此刻自己已经沦为了某些人蹈资,托着下巴,舒舒服服地窝在一张靠着窗子但师椅中,出神地看着翱翔在天际的雄鹰。或者不能用翱翔来形容,因为这些雄鹰已经失去了自由,他们被人用铁链牢牢地拴在了船上,成为了拉船的苦力。

不知为什么,脑海中盘旋起韩红那一首首气势磅礴的歌曲来。尤其是那一首首描写草原,描写青藏高原的歌,那一首首立志的歌,都让楚思儿迷恋沉醉不已。

不由自主地,淡淡地哼唱起来。没有韩红那辽阔的音域和嘹亮的嗓子,只有模模糊糊,一离开唇边便消散无踪的单调旋律。

“楚姑娘为何不过来喝一杯?”敏将军举起酒杯,对坐得远远的楚思儿道。

楚思儿摇摇头,淡淡道:“我的朋友被你们关押着受苦,我又如何有心情喝酒?”

被楚思儿不轻不淡地一句挡了回来,敏将军的脸色有些难看,而一边的吴菊轩却轻笑道:“在下最为佩服重情重义的英雄。楚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在下也想敬楚姑娘一杯。”

楚思儿看向吴菊轩,想象着猥琐恶心的那面具下是无花那张英俊文雅的脸庞,不由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道:“因为你做不到,所以你才佩服,是不是?”

吴菊轩若有所思地看着楚思儿,道:“能和楚留香交朋友的人,都是有趣的人。”

镜头回放。

当楚思儿亮出了石观音给的令牌以后,长孙红用一种说不出味道的眼神,前前后后地打量了楚思儿一番,最后不冷不淡地说道:“希望你不要后悔。”

就这样,楚思儿上了石观音这别具一格,设计巧妙的沙船。

接下来,如同古龙先生安排好的剧本一样,一点红被客客气气地请上了沙船,然后那个贼眉鼠眼的吴菊轩一眼识穿了楚留香的装扮。

楚思儿曾经告诫过自己,只要看着就好,就当看一场真人版的武打大戏,不要说话,不要出手,因为古龙早就安排好了他们的命运。

可是当看见吴菊轩出手如风,点向楚留香和姬冰雁的道的时候,楚思儿手中碟牌不由自主地脱手而出,带起呼啸的风声,撞向了吴菊轩白玉般的手指。

“铿——”

铁牌和手指相撞,发出金属搬清脆地撞击声。

名满江湖的妙僧无花自然不是普通人,左手不知使了一个什么巧劲,那铁牌已经安安稳稳地被他夹在了五指之间,而另一只手依然去势如电,瞬间点了姬冰雁身上七八处道。

无花真的很了解楚留香。

楚留香没有像原著上那样一招受制,但是面对动弹不得的姬冰雁和被长孙红用雪亮的刀子顶着的一点红,楚留香乖乖地任凭吴菊轩封住了周身大。

楚思儿更加了解楚留香。

意识到自己觉没有可能解救姬冰雁和一点红,楚思儿立刻急急退到了窗户边,好像一个完全没有关系的局外人,笑着盘膝坐进了那宽大但师椅,笑问道:“客人来了,怎么茶都没有一杯?”

回放完毕。

不知道那无花是出于什么考虑,把楚留香三人关押了起来,却没有动楚思儿,相反还奉上了一杯香茶。

楚思儿不懂茶,也不敢喝上一口。但是那的茶盏倒是深得楚思儿的心,端在掌心来来回回地摆弄。

听完吴菊轩的感叹,楚思儿微微颦眉道:“做楚留香的朋友比做楚留香的敌人好得多,你明白,但又不明白。”

吴菊轩目光炯炯,大笑道:“在下自然明白,但是这世上中有很多无奈的事。不过……楚姑娘似乎很了解在下?”

楚思儿转头看向了窗外,悠然长叹道:“来了。”

石观音是坐着同样的沙船来的,当雄鹰刚刚出现在天际,几个呼吸之间,那华丽精致的沙船已经停泊在了旁边。

“弟子长孙红,叩见夫人。”

伴随着长孙红的盈盈下拜,吴菊轩也恭敬地躬身行礼。

楚思儿没有动,依然维持着抱膝坐在太师椅中的姿势,只是掌心已经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汗湿。

老妈,不管你现在在哪里,可一定要帮着我向各路神仙祈祷,让我平平安安地激怒这个bt女人吧!

“小姑娘,你来了。”

石观音的声音极为好听,光滑地好像缎子一般。

楚思儿苦笑道:“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我想不来都不行啊。”

石观音对着长孙红笑道:“这个小姑娘有一手不错的机关技艺,胆气也不错。我徒弟不少,但是像你这般出色的弟子却太少了。”

长孙红立刻恭敬道:“弟子恭喜夫人收得佳徒。”

楚思儿有些呆楞,不明白自己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竟然能引起石观音的兴趣,收自己为徒弟?

如果自己就此一拜,或者就可以顺顺利利地拿到罂粟花。

目光有些发直地看着光滑的竹制地板,楚思儿终于还是叹出一口气道:“可惜要辜负夫人美意了。”

石观音似乎有些意外,道:“你不愿意?”

楚思儿皱着眉头道:“是,也不是。怎么说呢,昨夜也有一位前辈说要收我为徒。”

昨夜……

石观音动人的眼波终于停留在了楚思儿的身上,而楚思儿只觉得那双美丽的眼睛好像毒蛇幽绿的眼睛,令人遍体生寒。

“玉千机?你答应了?”

当这个变态女人用这么正常的口吻和态度说话的时候,证明她已经视你为蝼蚁了。而所谓的蝼蚁,就是那种两指一捏就可以捏死的弱小。

楚思儿噗通乱跳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越加地灿烂。若想要从石观音手下逃得性命,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对你感兴趣。而利用玉千机的名头激起石观音女人天生的攀比心理,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楚思儿觉得,自己就像那个被包围在森林大火绝境中的人,只有冲进熊熊大火之中,才有可能活下来。

楚思儿淡笑道:“我本来已经答应,过段时间就上无争山庄拜师。”

“哦?小姑娘既然不愿意,妾身从来不强人所难。”

“夫人真是通情达理的好人。不过,我现在有些摇摆了呢。”楚思儿鼓掌笑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石观音眉梢微微一动,道:“你改变注意了?”

楚思儿还是缓缓摇头,把双手垫在了下巴和膝盖之间,闪烁着那般明亮自信的眼神,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只是想知道,夫人和玉前辈,哪一位更厉害。”

长孙红的脸色变了,吴菊轩的脸色也有些不自然,而躺在舱底的楚留香三人也不由的把心吊在了嗓子眼。

从来没有人敢提这样无理的要求,更不用说当着石观音的面。

石观音似乎毫不在意楚思儿的失礼,伸手捋了捋细碎的鬓发,微笑道:“那小姑娘打算怎么比较呢?”

楚思儿笑得狡猾地好像狐狸。

“如果夫人能让楚留香拜倒在您的石榴裙下,我就愿意拜入夫人门下,侍奉左右!”

第十六集 血溅玉容

“咯咯……咯咯咯……”石观音忍不住举起袖子,掩嘴发出了一连串好像仙乐般动听的笑声。“这世间竟然有这么可爱有趣的小姑娘,难怪玉千机那个疯女人会看中你。”

玉千机……疯女人,那石观音……

楚思儿抽抽嘴角。

古龙笔下的世界,除了不缺帅哥美女之外,最不缺的就是超级变态!

楚思儿无奈道谢道:“多谢夫人夸奖。”

石观音终于笑够了,玉手轻轻拍打着仍然不住起伏的xiōng口,玉容上染上了一丝动人的嫣红,那么地光彩照人。

“楚香帅,妾身真是越来越期待和你的见面了。”石观音的声音甜腻地令人骨头都酥软了。

“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楚留香无奈的声音从船底传来。在听到楚思儿提出吊件后,楚留香恨不得立刻把这个小丫头揍一顿,这分明是把自己推到石观音这个饥渴的女人面前——楚留香虽然喜欢女人,但是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年纪可以是自己祖母的女人。

楚思儿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肩膀,这才后知后觉地记起,原来男主人公还可怜地被关押在脚下。可惜看不到某人现在的表情,真的好遗憾啊!

那个敏将军忽然期期艾艾道:“在下倾慕夫人风仪很久了,今日又能见到楚姑娘这般聪明美丽的女子,真是……好像在梦中一般。”

石观音美目淡淡从敏将军脸上扫过,再次落在了楚思儿的脸上,那般仔细认真地打量起来,好像要把楚思儿脸上每一寸都研究透彻。

面对石观音深思的目光,楚思儿挺直了背脊,不详地预感从脚底窜起。

此刻,楚思儿没有办法不想起两个人。一个是曾经奠下第一美女秋灵素,另一个是石观音的弟子曲无容。

“闶阆——”

楚思儿手中的茶盏被重重地摔在地上,裂成了三瓣,青碧的茶水溅湿了楚思儿的鞋子。

“天下又有那个女人不爱美丽?”石观音忽然叹道。

楚思儿轻笑着,慢慢地弯腰捡起了其中最为锋利的那片碎片,准确地划上了自己娇嫩的脸颊。

“啊——”

敏将军忍不住惊呼出声,长孙红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一道将近三寸长的伤口触目地出现在楚思儿原本光洁白皙的脸庞上。狰狞的伤口中血珠子争先恐后地涌出来,顺着长长的口子一滴一滴地滴落,最后顺成一片血瀑,曲折地从楚思儿的下巴滑下纤细的脖子。雪白的领口逐渐被鲜血浸透,留下了一片触目的碧色。

沾染了血迹的碎瓷片被楚思儿远远地抛开在一边,“当啷——”一声清脆地击在地板上。

“相比美丽,我更珍惜我自己的这条小命。”楚思儿淡淡一笑,道,“这样夫人可满意了。”

石观音叹道:“年轻的女孩子自然比较好看一些,妾身也是极为喜欢的。你这是何苦,还叫别人以为妾身是一个善妒的女人。”

楚思儿伸手擦了擦脸颊上的鲜血,满不在乎道:“好痛。”

石观音看向了吴菊轩和敏将军。

“这个女孩和那三个人我要带走,你们没有意见吧?”

石观音离开了,她一向来是这般行踪神秘。而楚思儿被带到了另一艘的沙船上,船上还有一个女人。一个穿着白衣,蒙着面丝巾的女人。

曲无容。

“你真的不在乎吗?”曲无容盯着楚思儿还在流血的伤口,沙哑着嗓子问道。

楚思儿想笑,但是笑不出来。不仅仅是因为剧烈疼痛着的脸庞。

“我想,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完全不在意容貌的女孩吧?”楚思儿盯着曲无容掩藏在面丝巾下的双眼,缓缓道,“但是不用太难过,一个人的美丑不完全是因为她的外表,更重要地是来自于一个人的心灵。就算形貌被毁,只要心灵依旧,风骨依旧,那么谁也毁不去我们的美丽。”

曲无容深深看着楚思儿,眼中闪烁着晦涩的光芒,好一会儿道:“如果你愿意保证不做任何违背我意愿的事情,我可以不封住你的道。”

楚思儿点点头,道:“我自然不会。”

“很好。”

曲无容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等她回来,还带着三个人。

虽然早就有了心里准备,但是当楚留香看见楚思儿脸上那丑陋的伤口之后,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疼。

“船底舒服不舒服?”楚思儿的眼睛里承载了满满地笑意,只是脸上的笑容有些扭曲,声音也有些变形,配上那一道丑陋的疤痕,这笑容明媚地令人双眼酸涩。

楚留香努力地装作没有看见那突兀的伤口,笑着道:“原来思儿这么信任我,真让在下受宠若惊。”

楚思儿眨眨枯涩的眼睛,强行翻了一个白眼。

“那石观音有本事祸害天下的男人,而你楚留香有本事祸害天下的女人,所以你们真的是很般配的一对。”

姬冰雁插口道:“你最好少说一点话,这样伤口能恢复地好一些。”

楚思儿摇摇头,酸涩道:“好一些坏一些都没什么差别了。”这一刻,话声中终于透出了一线哭音。

天下真有不在乎容貌的女孩子吗?

成群的雄鹰振翅飞起,船身一震,再次开始了在沙漠中的航行。

“我这里有金疮药。你,要不要?”

说话的竟然是一点红。

楚思儿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一点红,轻笑道:“多谢。”

一点红因为被点了道无法动弹,所以楚思儿大大方方地从一点红的怀中摸出了三个的瓷瓶。一层淡淡红晕爬上了一点红的脸颊。

听到楚思儿毁去自己的容貌,一点红有些佩服这个女孩壮士断腕的勇敢行为。只是他没有想到,再次见面,这个女孩的笑容依旧这么灿烂。

“请问哪个是金疮药?”楚思儿研究了半响,最后还是乖乖询问道。

“蓝色的。”一点红顿了顿,又道,“这个药效果很好。”

看到一点红认真的样子,楚思儿失笑着点点头,挑出蓝色的瓶子:“一点红,你真是个好人。”

一点红垂下眼帘,不敢再去看楚思儿弯弯的笑眼。

楚思儿打开瓶塞,嗅了嗅,朗声问道:“能不能问一下,这里有镜子吗?”

曲无容指了指一旁的一个小柜。

那铜镜模模糊糊,纵然眼睛抽筋了都看不真切。楚思儿看着镜子中扭曲的脸庞上那歪歪曲曲的血痕,忽然笑了出来。

楚留香担心地问道:“思儿,怎么了?”

楚思儿摇摇头,道:“我只是再想,应该多划一下的。闹,按照这个方向。”

楚留香眼中流露出担忧的神色,静静看着楚思儿。

“然后我要是再矮上一些,回去了就可以直接cos剑心了,真是不错的想法。”

没有人听得懂楚思儿在说什么,而楚思儿也不想解释什么,自顾自地继续道:“剑心多帅啊,就算脸上顶着个疤,照样是个大帅哥,所以楚思儿脸上顶着个疤,也照样是个大美女!”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思儿不管怎么样都很好看。”

楚思儿咧嘴笑道:“楚留香不管什么时候,说话都很好听。”

“你很好看。”一点红忽然道,很真诚。

楚思儿微楞,然后微笑着对一点红点头道:“谢谢你。”

在浪费了不少药粉之后,楚思儿终于勉强地给伤口上好了药,然后用袖子马马虎虎抹去了一片鲜红的血迹,抽痛地咧牙道:“好丑啊,好像脸上爬了一条毛毛虫。”

船停住了。

曲无容转身下了船,不远处,胡铁花好像一团烂泥躺在沙地上。

姬冰雁道:“他若不死在酒上,那才是怪事。”

楚思儿笑道:“所谓祸害遗千年,姬先生不用太担心。”

姬冰雁道:“你凭什么以为别人不敢杀他?”

楚思儿微微一笑,道:“她若将酒鬼杀了,又叫谁将那极乐之星带回去?若没有人将极乐之星带回去,又怎能骗那位糊涂王爷说出秘密?”

楚留香叹道:“但愿那位糊涂王爷莫要真糊涂得将秘密说出来,否则他非但自己要送命,小胡只怕也要陪他送命了。”

楚思儿故意冷冷道:“我更期望某个风流种子莫要真糊涂得喜欢上某个迷人的老太婆,否则他非但自己要送命,我只怕也要陪他送命了。”

说完,楚思儿忍不住咧开嘴笑了,一边笑一边疼地倒抽气。姬冰雁和一点红的眼中也透出一点笑意。楚思儿这个赌约相当地巧妙,石观音本来就对楚留香有意思,但是未必不会恼羞成怒宰了楚留香。但是现在,像石观音这样自负的女人,只会想着要收服楚留香,无形中为楚留香贴上了一道护身符。

楚留香叹气道:“你不该出现在这里,不然你的脸……”

楚思儿打断了楚留香,道:“说完全不介意是假话,但是也确实没什么可介意的。女人不是因为脸蛋而美丽的,你说是不是?不过,我可擦亮眼睛等着你揍那老太婆一顿,为我出这口恶气哦。”

楚留香终于忍不住含笑点点头。

这样的话的确是楚思儿说得出来的,也只有她能这样大大方方地说出这样的话。

“还有你的解药,我们有很多账需要和她清算。”

听到楚留香提到解药,楚思儿把铜镜盖在桌子上,严肃地看向楚留香。

“楚留香,我知道你和石观音迟早有一场恶战,但我不希望你因为解药的事情被约束住了手脚。解药我会自己想办法讨要的。”

楚留香惊愕地看着楚思儿,失声问道:“你打算怎么要?!你知道不知道……”

不仅是楚留香,姬冰雁和一点红的眼光齐刷刷地落在楚思儿脸上,都不禁有些动容。

“我知道石观音有多厉害,不然也不会这样干脆地向自己的脸动刀子。”楚思儿最后看了一眼镜子,然后把铜镜盖在桌子上,“可是我不希望因为我的过错,增加你们的危险。楚留香,请你相信我,好不好?”

虽然古大侠的书告诉楚思儿,楚留香一定能战胜石观音,成为最后的胜利者。但是在书中,没有楚思儿这个人,楚留香也不需要问石观音讨要“淡影”的解药。自己中了毒,就等于给楚留香带上了一副镣铐,给石观音一个砝码。

楚思儿苦苦一笑,自己不想像许许多多小说电视里那愚笨的女主角一样,只会给朋友增添麻烦。

所以,解药就让我自己想办法吧!

姬冰雁深深地看着楚思儿受伤的侧脸,缓缓道:“你有可能会死。”

楚思儿歪了歪头,道:“姬先生,你小看了我。”

“你不怕死,很好。”一点红突然道。

“在一点红眼里,不怕死的人都好呢。”楚思儿失笑道,“其实我很怕死,是个胆小鬼。”说完,坚定地看向楚留香,“我一直觉得楚留香之所以魅力无敌,很重要的一点,你懂得尊重。”

话说到这个份上,虽然楚留香还是一脸不赞同,也只能轻叹一声。

就在这时,曲无容回到了船上。

第十七集 花海迷魂

楚留香看了一眼楚思儿,道:“这位姑娘,有没有多余的衣服?”

曲无容有些意外,但还是点点头,从箱笼中取出一件白衣,递给楚思儿。

“你不担心你的朋友?”

楚留香笑了笑,道:“姑娘方才是为了要让别人认为姑娘就是石夫人,所以才蒙起脸来。但在下等既已知道姑娘并非石夫人,姑娘为何还不……”

楚思儿捏着衣服的手一紧,停住了迈向屏风之后的脚步。

曲无容忽然大笑起来,笑声竟是说不出的凄厉,好久好久。

“你可是想瞧瞧我的脸?”说着,曲无容一把扯下了面丝巾。

楚留香的笑容冻结了,姬冰雁和一点红也都愣住了。

这那里是人的脸,这简直是魔鬼的容貌。一张脸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褐色的肉块坑坑洼洼地堆积在一起,如此狰狞,如此可怕。

楚思儿的手一抖,长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对不起,楚留香他不是故意的,姐姐你不要太……伤心。”

曲无容猛一转身,凝视着楚思儿,道:“你很好,你很勇敢。如果我当初也能有这样的果断和勇气,也就……”

楚思儿伸手抱住了曲无容的肩膀,不管曲无容小小的挣扎,抱得紧紧地。

“记得我说的吗?纵然容貌被毁,只要心灵依旧,风骨依旧,那么谁也毁不去我们的美丽。”

船终于停住了。

这里是一片岩石,大大小小,各色各样,千奇百怪的岩石。大的如石峰排云,高入云霄,直插入穹苍中,小的也高有数十丈,犹如太古洪荒时的恶龙怪兽,静静地蹲踞在那里,等着将全人类俱都吞噬。

两山夹立,天仅一线。

高耸地石峰,仿佛穿透了天际,绵延到了那神秘奠涯彼端。天道神威,鬼斧神工。

楚思儿安静地跟随着曲无容的脚步,稳稳地踏步在石峰中蜿蜒曲折的小径上。宽大的衣袖中,右手捏着左手的脉搏。大脑不停地运转着,努力地记忆着道路上的每一个细微地征。

八十二,八十三……

楚思儿很想狗血地感叹一声,我知道所有人的命运,唯独不知道自己的。所以,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她绝对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懈怠和松慢。

短短的十天,楚思儿已经由一个城市女孩迅速地成长蜕变成了一个江湖女子。

楚留香紧紧跟随在两个女孩子身后,看似悠闲,却也在暗暗记着道路。只是在每次不经意地扫过女孩那犹带着血痕,蜿蜒匍匐着一道褐黄色伤口的脸颊时,都觉得极为刺眼。

和石观音的血账一笔一笔地累积着,楚留香不禁有一丝期待,也不免有一线紧张。

姬冰雁和一点红顺次跟在后面,安静地没有一丝声响。一点红的眼神却不时地落在楚思儿身上。

走了也不知多久,风中忽然传来一阵阵甜蜜的花香。万峰合抱间,竟是一片花海。

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气息,从荒漠的沙漠中来到这一片花海之中,仿佛由地域走进了天堂。

楚思儿贪婪地注视着眼前仿佛充盈了天地间每一寸角落的娇艳花朵。从来知道那罂粟是罪恶之花,却不想她们是那么地美丽,那么地鲜艳。

“想不到荒漠之中,竟有这样的花海。”楚留香由衷地叹息赞美道。

曲无容冷冷道:“此花本非凡俗之人所能梦想。”

楚思儿忍不住伸手托起了一朵低垂的花骨朵,喃喃道:“这花名为罂粟,其实人们更习惯称之为米囊花,在本草中也有一些记载。还有这叶子,大概就是大麻了吧?”

曲无容有些吃惊地看着楚思儿。

楚思儿凝视着花朵,继续道:“从罂粟花和大麻中可以提炼出毒……药,这种药吃得恰到好处,可以令人飘飘欲仙,比什么都舒服。但是这种感觉会令人上瘾,吃了还想吃,然后一辈子都被药物掌控住,一旦断了这药,就会疯若癫狂,那场景……”

“那若是吃多了呢?”姬冰雁问道。

“还记得我们遇到彭州七虎时的情景吗?”楚思儿站了起来,拍一拍衣袖道,“若是吃多了,或者会产生幻觉,或者会发狂,甚至会死亡。”

姬冰雁没有回答,他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白,眼神开始恍惚。

空气中香甜的味道越发浓重。

楚留香忽然道:“曲姑娘可知石观音用来涂抹在暗器内部的通常是什么毒药?可是从这些花草中提炼出来的?”

曲无容点点头,回答道:“你说的该是淡影。淡影之毒毒性不重,也不要人命,但是需要每过一段时间服用一次解药,不然发作起来十分痛苦。淡影是夫人用来控制一些人才而特意配制的毒药。”

楚思儿一震,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楚留香竟然还挂记着自己身上的毒。

“噗通——”一点红终于撑不住软倒在了地上。

楚留香皱眉道:“果真没有解药?”

曲无容缓缓摇头。

楚留香还要说什么,眉头拧在了一起,人微微摇晃起来。

虽然明明知道这人是装的,但是楚思儿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楚留香的胳膊。

姬冰雁也支撑不住昏迷倒在了地上。

看见曲无容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楚思儿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实我也很想给你面子倒下的,可是……好像这迷药……对我没什么效果。”

曲无容面丝巾下的双眸竟然透出笑意来,道:“你可以装一装的。”

楚思儿忍不住绽放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道:“我也很想啊,但是我估计我装都装不像。哎呦——”

某人笑得过于夸张拉动了伤口,忍不住痛呼出声。

“啪——”

黝黑碟牌摔落在楚思儿的面前。

曲无容深深看了楚思儿一眼,道:“你好自为之吧。”

曲无容命令几个大汉抬着楚留香三人离开了。那些大汉疑惑地打量着楚思儿,但是碍于曲无容的威严,乖乖地一个字也没敢哼出来。

楚思儿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能够有机会这么大大方方地在石观音的老巢参观。捡起那铁牌,楚思儿撩起袖子,从小臂上解下了一个黑色东西。

“不管你什么奇门遁甲,五行八卦,总不能改变地磁的方向吧?”楚思儿轻笑着摇摇手上的手表。这是一款集旅行运动款式为一体的手表,似乎完全没有像许多小说中那样,受到穿越的影响而停止了工作。

拨弄着表盘上的指南针,楚思儿迅速辨认清楚了方向。楚思儿一直都极为满意自己的方向感,像自己这样方向感准确的女孩在流行路痴的年代中可算是稀有品种。

费了不多的时间,楚思儿很快找到了遮蔽在花海一角的花房。这本来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根本没有任何的守卫,门上连锁都没有一把。大概石观音也想不到楚思儿千辛万苦混进来只是为了到这里偷东西吧?

楚思儿凭着猜测,好不容挑出了一些罂粟的种子,扯下衣袖,层层叠叠地包裹起来。

“你是……”

一声呵斥猛地从楚思儿身后响起。做贼心虚,楚思儿袖子一扬,一把种子就做了暗器激射而出,然后听得背后一声闷闷的倒地声。

楚思儿猛地跳了起来,转身之间,只看见一抹碧色已经远远遁去,而花房的门口仰天躺着一个紫衣女子,喉咙叉着一柄碧玉小剑,已然气绝。

她不是被楚思儿的暗器打倒的。

画眉鸟也出场了吗?

楚思儿轻皱眉头,抬步上前,蹲下身子,伸手阖上了紫衣女子死不瞑目的双眼。

“至少你能去的整整齐齐,比你的姐妹们已经幸运很多了。”

这个拥有美丽风景,却处处透着杀机和血腥的地方,楚思儿真是一分钟都不想待下去了!

楚思儿顺手又包裹起了一些大麻的叶子,连同先前选好的种子,一同塞进了怀中。只是当走出花房之后,脚尖不由地在地上画了一个圈。

楚思儿可以不管楚留香和姬冰雁,因为那两个家伙是主角,还轮不到自己这个没头没脑加进来的小配角关心。但是楚思儿清楚地知道,在接下来的剧情中,曲无容会被石观音逼着砍下自己的手,而一点红也会因为救曲无容被胡铁花断去一条手臂。

想到那个面冷心热,坚强到令人佩服的女子,楚思儿觉得自己如果能漠视那一切的发生,那简直就是个禽兽不如的超级大混蛋!

重重地一跺脚,楚思儿转向了花海的更深处。

或者老天都在帮着楚思儿。

摸索着前进了一会儿,楚思儿看见远远走着两个女子,一人着黄衣,一人穿绛衣。自然而然地,楚思儿迈步跟了上去。

这是一间极为雅致的小屋,三个男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床榻之上,而曲无容托着腮帮子出神地望着窗外。

楚思儿眯了眯眼睛,如鬼魅般晃到了两个少女身后,纯熟地举起手刀,闪电般飞快地劈在了两个少女的脖子上。两个少女甚至来不及哼一声,双双软到在了地上。

曲无容已经看到了楚思儿,微微一愣之后站了起来。

楚思儿有些吃力地撑着两个女孩的身体,向曲无容笑道:“帮帮忙,我快扶不住她们了。”

曲无容走了出来,两人合力把两个女孩拉拔进了屋子,也堆到了床上。

“你没有离开?”

楚思儿摇头道:“我没有理由看着自己的好姐妹还深陷苦海之中,一个人离开。”

“苦海……”

“难道不是吗?”楚思儿看向曲无容,叹息道,“你在这里快活吗?我看不出来。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在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之后还能留在石观音的身边,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日日夜夜想着报仇,想得睡不着觉。”

曲无容没有回答,那深邃冷漠如井水般的眼波中泛起片片涟漪。

“和我们一起离开吧,不要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如果你像她们那么平庸……”楚思儿转到曲无容面前,指着床上的两个女孩,认真地说道,“如果你像她们那么平庸,或者我不会劝你离开。可是你太优秀,太杰出,就是石观音也无法掩盖你的光华。这样的你,如何能在石观音的眼皮子底下生存?”

曲无容还是没有回答,扭转了头去。

楚思儿心情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转头发现三个男人都已经醒了过来,目光清明地看着自己。

原著上不是一点红喜欢上曲无容,所以才打动了这个伤痕累累的女子吗?可是这一路走来,一点红和曲无容竟然连半句话都没有说,难道是自己这只小蝴蝶的作用?

想到这里,楚思儿恨恨地瞪了一点红一眼,对着曲无容乌黑的长发大声宣誓道:“无论如何,我定然要带你离开这鬼地方的,咱们走着瞧!”

第十八集 秘穴探险

楚思儿掷地有声地宣告完毕,而曲无容只留给楚思儿一个显得有些萧瑟的背影。

楚思儿瘪瘪嘴,也忍不住也想学楚留香那样去摸鼻子。只是手举起了一半,却僵硬地转了方向,扯了扯自己的头发。

没有人再说话,时间在静默中一点一点流逝。

“你中毒了?”

出乎意料之外的,打破这沉寂的人竟然是一点红。

注意到一点红的目光看向自己,楚思儿耸肩道:“好像是。”

“淡影?”曲无容轻声道。

楚思儿拍拍xiōng口的种子,信心十足道:“没事,我已经找到高手帮我解毒了。”

楚留香疑惑道:“高手?”

楚思儿点点头,道:“她叫玉千机。”

楚留香道:“可是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楚思儿的表情凝重起来。

要知道,楚留香的情报系统是相当发达的,那李根本就是一本江湖活字典!如果是连楚留香都不曾听说过的人,那基本能说明江湖中根本没有这号人!可是从玉千机的表现来看,她与石观音相熟悉,甚至能够让石观音忌惮,那足以说明她的不平凡。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在江湖上默默无闻?只有这样的可能,她在江湖上藏得太深。但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她实力的强悍!

“思儿说的这位前辈,似乎石观音也……”

“这位前辈与我有些渊源,所以绝对没有问题。”楚思儿笑意盈盈地打断了楚留香的问话。这个问题楚思儿实在不愿和楚留香进行深入探讨,因为楚思儿不敢保证自己能够熬得住不把穿越这惊天动地的事实给揭穿。

楚留香是个知情识趣的人,所以他闭上了嘴,不再提这个问题,微笑道:“那能不能麻烦思儿把这两位姑娘弄醒?”

楚思儿瞄了楚留香一眼。

楚留香苦笑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胜。是不是?”

“香帅想要知己知彼,可以直接来问妾身啊。小姑娘,你说是不是?”这一次,石观音的声音又变了风味,清雅幽淡,好像一个好客有教养的主妇在热情却又保持着距离地招呼客人。

楚思儿叹气道:“你们之间的游戏和角逐,能不能不要牵扯上我?”

石观音来了,留下一抹风情万种的香影,然后带着楚留香翩翩离去。

楚思儿松了一口气,曲无容的手臂在风轻云淡中保了下来。楚思儿少有地感谢起那个逼着幼女背武侠小说的无良母亲来。

“这就是石观音吗?”姬冰雁有些出神地喃喃自语道,“罂栗花……罂栗花……想不到如此美丽的鲜花,竟是穿肠蚀骨的毒药,竟能在人不知不觉间,将骨髓都吸了去。”

一点红冷冷道:“我却想不到他竟真的跟着石观音走了。”

楚思儿笑着摇摇头,道:“看来你并不是很了解楚留香这个人。他看来好像脾气很好的样子,但是我相信绝对没有人能逼迫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他看起来很随便,但我也相信,他不会做任何一件令朋友觉得丢人的事情。”

一点红没有再说话。

姬冰雁道:“你很了解楚留香?”

楚思儿一怔,好一会儿才莞尔笑道:“或许吧。”

曲无容忽然往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楚思儿一个箭步挡在了曲无容的面前。

曲无容想不到楚思儿的轻功竟然这样好。

“与你无关。”依然是冰冰冷冷的回答。

楚思儿笑了,虽然脸上吓人的痕迹让她的笑容不再那么地完美,但是那眼中流露出来的暖意却让曲无容停住了脚步。

“我刚刚拍了说要照顾你这个倔强的傻丫头,你的事情当然和我有关了。”

“多事。”

“没关系,恰好我很空。”

“让开。”

“对不起,风太大,听不清楚。”

曲无容尖尖的五指扬起,划向楚思儿的脖子。

楚思儿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依然那样安静地也同样坚持地看着曲无容的眼睛。

尖锐的指甲停在了楚思儿的脖子上,只要再往前推进半分,就会刺破那白嫩的肌肤。

“为什么不躲开?”

楚思儿伸手抓住了曲无容的手,好笑地轻叹道:“我知道你不会伤我,为什么要闪?”

曲无容颤声尖叫道:“我不能和你们走!”对石观音的恐惧已经深深地植入了这个勇敢女子脑海的最深处。

楚思儿叹了一口气,温柔却又霸道地把人拉到桌子边上,按着曲无容的肩膀,迫使曲无容坐了下来。

“你在担心什么?担心石观音会追杀你?你放心,我们一定有办法对付石观音的。”楚思儿收敛了笑容,认真道,“何况,你就算不离开,恐怕也迟早有那么一天。至少至少,我一定会和你并肩作战的。”

曲无容没有回答。

“好啦,别倔了,好像一头驴子一样。”楚思儿用那哄孩子的口吻轻笑着说道,“你已经答应和我们一起离开了,这个时候可不能和我们失散。不然你忍心让我顶着被你的变态师傅一刀砍了的危险到处找你?”

曲无容很想问一问自己什么时候答应一起离开了,但是话到嘴边却没有吐出声音。

楚思儿暗中细细观察着曲无容的神色,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伸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转头看向姬冰雁。

“姬先生,一点红,你们的功力能恢复吗?”

姬冰雁回答道:“我没有力气。”

一点红没有回答,看来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有解药。”

当楚留香被两个少女搀扶着回来,姬冰雁和一点红的功力已经恢复了五成,虽然动起手来远不如全盛时的状态,但是至少不会像原著那样拖累楚留香了。

看到楚留香一副筋疲力尽地模样被搀扶了回来,姬冰雁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冷冷道:“看来你对那位石夫人,倒真是卖力得很。”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想不到你的想像力也如此丰富,只可惜你却想错了……”话犹未了,双肘突然向外轻轻一撞。那两个少女连惊呼都未发出,已倒了下去。

楚思儿忽然眨眨眼睛,脆声问道:“姬先生,你们刚刚说了什么,我听不懂。”

“咳咳——”

“咳咳——”

姬冰雁和楚留香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干咳起来。

楚思儿无辜地看着两个似乎很尴尬的男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打小背书的时候,楚思儿就对书中的很多对话不理解,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慢慢懂了一些。不过姬冰雁这句台词一直是楚思儿没看明白的疑点之一,这就自然而然地问了出来。

楚留香掩嘴干咳了两下,对姬冰雁和一点红道:“现在我已将那位石观音气疯了,一个半时辰内,她绝不会出来。咱们要走,就得乘这个时候。”

姬冰雁难得笑道:“幸亏了曲姑娘的解药,我们快些吧。”

楚思儿虽然心存疑惑,但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多问,当机紧紧抓住了曲无容的手,跟随在楚留香身后。

曲无容微微挣扎了一下,露出一个浅淡地令人难以察觉地笑容,道:“我来带路吧。”

楚留香看一眼两个女子拉在一块儿的手,轻笑着微微欠身,把带路的位置让给两个女孩。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对楚思儿来说没有悬念,一路上横躺着一具具尸体,成为了那道最残酷的风景线。

这片美丽的花海终于变成了真正的地域。

楚留香和姬冰雁的脸色都有些苍白,纵然是杀人如麻的一点红,也被这壮阔的死人场面骇住了。

楚思儿使命地压抑住想要呕吐的,用力撑住了曲无容有些发软的身体,双眼尽量移向已经变得昏暗奠空。

楚香帅笑纳,画眉鸟敬赠。

一张翠绿的纸条被楚留香紧紧捏在手中。

姬冰雁苦笑道:“画眉鸟,画眉鸟,这画眉鸟好辣的手。”

“我们,快,离开这里吧。”楚思儿忍不住道。

楚留香注视满地的尸体,低语道:“无论如何,现在石观音的弟子,都已死尽死绝了,我们也可大大方方的走出去了。”

入谷的时候楚思儿忙着记忆道路,只期盼着走慢些才好,纵然走了快两个时辰也没有觉得路途遥远。只是这回……天色越来越暗,而这路竟然好像走不到尽头一般,弯弯曲曲地消失在群峰之间。

这一路,从黄昏走到了黑夜。

在黑暗中,楚思儿忽然停下了脚步。

曲无容问道:“怎么?”

楚思儿道:“还有多少路?”

曲无容道:“不远了。”

楚思儿点点头,虽然在黑夜中没有人能看到她的动作。

按照原著,胡铁花在快接近出口的地方一刀砍断了一点红的手臂。只是现在,楚思儿决定扇扇自己这只蝴蝶的翅膀,改变这令人难以接受的剧情。

楚思儿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干起了救火队员的工作,先是曲无容,再是一点红,这对小情人真该好好谢谢自己。

“思儿,怎么了?”问话的是楚留香。

楚思儿道:“没什么,休息下。”

说完,楚思儿领先大步地向前走去。

第十九集 十字伤痕

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个清脆的声音问道:“快到了吗?”

“快了。”回答的是一个悦耳冰冷的女声。

……

“快到了吗?”

“快了。”

……

“快到了吗?”

“快了。”

……

楚思儿暗中憋着一口气,再次开口问道:“快到了吗?”

“快了。”曲无容停顿了一下,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楚思儿哑然。

虽然她一点都不想挨上一刀,但是她更加没有办法在明知暗中等着这致命一刀的情况下,自私地躲在后面,然后让一些可怕的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所以她宁可一边提心吊胆,一边固执地走在最前面,时刻防备着那“突如其来”的变化。

可是她根本无法解释。

“我怕黑。”

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谎话,楚思儿紧了紧握在掌中的一把石粒。

曲无容道:“我走前面。”

只是那羊肠小道堪堪容下一个人通过,楚思儿霸道地堵在路中央,曲无容只能无奈地被堵在后面。但是楚思儿的不安已经传递给了伙伴,紧张小心的气氛萦绕在五人周围。

一行人继续默默地前进,轻微的脚步声淹没在呼啸的狂风中。

忽然,黑暗中刀光一闪,凌厉的刀风呼啸而至,金属与空气出尖锐难听的响声,好像利刃一般凌迟切割着听觉神经。

这一刀是那么地狠,那么地快!

楚思儿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是本能地把手中的碎石头漫天打了出去,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嘡啷——嘡啷——”

黑暗中,石子敲击上了刀刃,但是并没能阻挡住那一往无前凶狠霸道的一刀。

楚思儿只觉得脸上一凉,然后重重撞上了紧紧跟在身后的曲无容,两人登时摔作一团。

大惊之下,楚留香、姬冰雁,双双抢出。一点红掌中也暴出夺目的剑芒。

一场混战,在一片黑暗中。

“老臭虫?!”

“小胡,是你?”

“除了我这倒楣鬼还有谁?”

战争平息。

楚思儿只觉得脸上一片火辣辣的钝痛之间,还有清晰地刻着一抹锐器划过的,温热的液体从脸颊上滑下。

这种感觉……

“你没事吧?”曲无容一向来没什么情绪的声音中竟透出了一丝担心。

“刚刚……”胡铁花的声音一紧,紧跟着道,“刚刚,我好像……”

楚思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艰难道:“胡铁花,我真的想把你大卸八块!”

楚留香心中一紧,有些焦急道:“思儿?”

“没事,没事!”楚思儿随便用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不知道抹去的是鲜血还是泪水,大声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愿能中一注彩票就好了。”

当一行人终于走出了石谷,当再次看见那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满天繁星,当火光燃起。

“啊——”

跟随着胡铁花一起的琵琶公主掩嘴惊呼,那美丽的眼睛睁得大大地,不敢置信地瞪着并肩而站的楚思儿和曲无容。

曲无容此刻并没有蒙着面丝巾。

楚思儿跨前一步,挡在了曲无容的前面,微笑道:“公主殿下怎么也在这里?”

琵琶公主这才惊觉自己的失礼,有些赧然地别转了头,犹豫了一下小声道:“你脸上受伤了。”

胡铁花恰好转过头来,眼里满是震惊,僵直地指着楚思儿道:“你的脸?不会,不会是……”

看着胡铁花目瞪口呆的模样,楚思儿眼圈一红,差点儿又落下眼泪来。

先前自己划的那一下子是被迫无奈,楚思儿更多地是觉得愤怒和心痛。但是这一刀,楚思儿受得很委屈!

楚留香已经闪到楚思儿的面前,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仔细地查看伤口。

泪珠儿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

“啪——”清脆响亮的一声,胡铁花竟然重重抽了自己一个巴掌,懊悔道,“我……我……我竟然毁了一个女孩子最重要的脸,我真不是个东西!”

“你的确不是个东西。”姬冰雁道,“怎么样?”后面一句是问楚留香的。

“伤药还有吗?”楚留香柔声问道。

楚思儿吸吸鼻子,从怀里掏出了先前剩下的金疮药。

楚留香接过伤药,小心地把药粉倾倒在伤口上。伤口不长,但是很深。这样的伤对于任何一个江湖人来说都不算什么。但是,当这样一道伤口在一个年轻女孩子的脸上,尤其是一个极为漂亮的女孩子,纵然是天上的神仙也会觉得可惜。

含着泪花,楚思儿忽然指着自己连续受了两记重创的左脸,勉强笑着问道:“什么形状?有没有组成一个十字?”说着,还不忘比划一下。

楚留香有些发怔,机械地点了一下头。

“这回好了,真的成剑心了。”

看着女孩故作开朗坚强的笑容,楚留香很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道能说什么,心里头沉甸甸地,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是惋惜?是同情?或者还有其它什么……

胡铁花冲到了楚思儿面前,挣扎着似乎想说什么,那狂躁的模样有些吓人。

“什么事?”楚思儿警惕地问道。

胡铁花似乎下定了决心,大声喊道:“我,我会负责的!”

“负责?”楚思儿不解。

“就是……就是……”胡铁花结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嫁不出去,我会娶你的!”

听到胡铁花一本正经地宣言,楚思儿不知是该气还是笑。无可否认,胡铁花说这番话的时候,是那么真心。

“如果我将来真的没人要了。”楚思儿终于展颜笑道,“我会记住你今天说的话的。”

姬冰雁忽然道:“剑心是谁?”

楚思儿被姬冰雁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结巴道:“我……我的偶像……之一。”

“偶像?那是什么?”楚留香轻笑着问道。

“偶像就是很崇拜的人。”楚思儿耐着性子解释道,“剑心的剑法很好很好,所以我很崇拜他。”

楚留香皱眉道:“剑心?江湖上似乎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个用剑的高手。”

这回楚思儿真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这个……我们快些离开这里吧。”楚思儿急急道,“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

一群人由原来的五个人增加到了九个人,胡铁花,琵琶公主,还有柳烟飞和石驼。如果不是有柳烟飞和石驼带路,胡铁花和琵琶公主也没有办法摸到石观音的老巢来。

一边顶着月色在沙漠中行进,一边聆听着楚留香从点点滴滴的线索中推断石观音的来历。

楚留香vs柯南vs金田一vs福尔摩斯,会是什么结果?

一路上,楚思儿不得不胡思乱想些什么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他的剑法很好吗?”

一个声音突兀地在楚思儿耳边响起。

楚思儿回头,有些不解地看看面无表情的一点红。

“他,剑心。”

这个……该怎么回答?

楚思儿头疼地拉拔了一下头发,道:“应该,应该比不上你。”

一点红没有回答,只是匆匆看了楚思儿一眼,立刻低下头快步走到了前面。

就在这时,远方响起了一片驼铃声。

断续的铃声在风中听来,显得那么苍凉,那么单调,但在楚留香等人耳中,世上简直没有比这悦耳动听的声音。在沙漠上,这单调的驼铃声,往往就着清水、食物。

这是黑珍珠手下的青胡子的驼队。

躲进了温暖如春的帐篷内,捧着滚烫的羊酒,闻着那带着腥气的香味,楚思儿以为自己来到了天堂。

琵琶公主,姬冰雁和胡铁花热烈地围着楚留香讨论着黑珍珠“掳走”苏蓉蓉三人真相。对于楚留香到处留情,伤了无数少女的芳心的事实,楚思儿只觉得很无语也很反感。

“像他这么英俊,这么潇洒的男人,世上又有几个?黑珍珠的一颗芳心,说不定早已像剥**蛋似的剥出来给他了。而咱们这位既多情,又风流的花花公子,却偏偏变得笨了起来,竟一点也不知道。”所以打断了众人的议论,楚思儿对楚留香一本正经地说道:“楚留香,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楚留香看向楚思儿,点头道:“如果我能做得到。”

“这事很难启口。”楚思儿笑道,“多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不过我想我要离开了。”

楚留香一怔,惊讶道:“离……开?你要去哪里?”

“去太原。”楚思儿回答道,“记得我提过的那位玉千机前辈吗?我答应了要去拜访她。我想我也应该启程了。”

“就是那位能帮你解毒的前辈高人?”楚留香皱眉道。

楚思儿乖巧地点点头。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既然蓉儿她们没事,不如我陪你走一趟吧。”

在那一刹那,一股暖流缓缓流过楚思儿心头。

楚思儿微笑着摇摇头,道:“多谢,不过你去了可能反而不方便。喂,如果你再拖拖拉拉不去找回你的红颜知己,不知道她们还会玩出什么花样来折腾你呢。要知道,女人小心眼起来是很可怕的哦!对了,我刚刚说拜托你的事……”

看楚思儿这么说了,一向来不愿意强迫人的楚留香也只好顺着楚思儿的话道:“我一定尽力。”

楚思儿瞄了一眼楚留香,吞吐了一下,对着手指,支吾道:“是……这样的,恩,我和我的母亲失散了……我母亲……我母亲……”

第二十集 寻人之约

楚留香微笑问道:“怎么?”

楚思儿秀气的眉头紧紧地纠结在一块儿,那纤细的手指都快绕成了结,一张脸憋得通红,结巴了半天硬是没有蹦出一个字儿!

胡铁花随意道:“不该是小野猫母亲也看上了楚留香了吧?”

命中要害!

楚思儿真的好像被踩了尾巴的野猫,猛地从座位上蹦了起来,恶狠狠地瞪向楚留香,愤愤发射着一道又一道的眼刀。

“你——说——对——了!”终于,从楚思儿的牙缝中磨出了咬牙切齿的一句话,“我就不明白这个男人有哪里好了不就稍微好看了那么一点武功高了那么一点外加说话甜言蜜语了一点究其本质还不是一个到处留情沾花惹草精虫上脑没节cāo的臭男人一个?!”

好像机关枪一样连气都不喘一口地轰出了一大串,楚思儿这才重重地喘上一口气,一仰脖子,把剩下的马酒全数倒进了喉咙里。

胡铁花的脸开始变形变红,姬冰雁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吃食,就连曲无容和一点红的眼眸中也染上了笑意。

楚留香的手习惯地爬上了挺直的鼻梁,苦笑道:“思儿,这……这……”

“这什么这?!”楚思儿清清喉咙,丢给楚留香一个白眼,叹了口气道:“我和我母亲失散了。我估量着,以我老妈对你的程度,极有可能专程来膜拜花痴一下你这个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所以,若你遇见了我母亲,无论如何得帮我留下了她,好让我们母女团聚。”

“如果我真的见到……哎,我会记得……”楚留香这话磕磕巴巴地竟然没办法一口气说完全。

“哈哈哈——哈哈哈——”

胡铁花再也忍不住,抱着肚子放声大笑起来。

“老臭虫,你真的……真的……天啊!”

姬冰雁也不禁带着笑意道:“从八岁的小姑娘到八十岁的老太太,就没有女人能抵挡得住你的魅力吗?”

“错了。至少有一个,不是吗?”琵琶公主娇笑着说道,只是如花的笑容遮不去那浓浓地酸味。“楚姑娘这番话可真是痛快!”

胡铁花笑得越加张狂了,还不停地用力捶打着桌子。

“有趣,真是有趣极了!”

楚留香的手就没有从鼻子上挪下来过,苦笑道:“我一点都不觉得有趣。”

就在这时,突听一阵急骤点声响起。大漠上地质松软,待听到蹄声时,奔马已到了近前,戛然而止。

按照古龙的剧本,该是龟兹王兵败逃窜到了此处。

楚思儿随意的看了一眼帐外,然后挪回了注意力,一本正经道:“你干脆把鼻子搓下来算了,省得害得一帮子小姑娘老太太为你害相思病。我不介意做一次千古罪人。”

楚留香真的很希望在这个时候变成哑巴。

外面又是一阵蹄声响起。这一次蹄声如雷,来的人至少也有五百骑以上。

楚留香站起身来,低声道:“外面怎么回事,我出去看看。”只是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

胡铁花也大笑着跳了出去。

琵琶公主看向楚思儿,悠然道:“他是个特别有魅力的人。只要是认识他的人,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都没有办法不喜欢他。”

楚思儿挑挑眉头,不屑道:“对不起,我就是很讨厌他。”

琵琶公主掩嘴笑道:“大概吧。”

对话没有继续下去,因为楚留香他们无功而返了。

姬冰雁问道:“外面什么人?”

楚留香摇摇头,小心翼翼地打量了楚思儿一眼后,苦笑道:“好像要打仗了。”

胡铁花跺脚道:“有打架的事,那青胡子为什么不来找咱们?难道看不起咱们么?”

“刚当——”

楚思儿手中的酒杯打翻在了桌上。

楚思儿似乎浑然不觉那滚烫的酒汁渗透了衣料,傻傻愣愣地瞪着帐篷顶。

龟兹王兵败……卡蕊娜!

人影一闪,楚思儿飞也似地抢出了帐篷之外,扑向了刚刚从另一顶帐篷中转出来的三个人。

龟兹王刚刚逃脱大难,眼看着收复故国有望,心情正在天堂和地狱间徘徊,忽然眼前一黑,领子就被人重重拽了起来。

“卡蕊娜在哪里?!”

因为着急有些尖锐的女声说得又急又快。

“卡……”

“爹爹!”琵琶公主尖叫道,“楚思儿,你干什么?!”

楚思儿紧紧盯着龟兹王的双眼,伸手抚平了龟兹王的衣襟,柔声道:“你知道卡蕊娜的下落吗?她是你的女儿,龟兹的公主,胡铁花的新婚妻子。”

“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龟兹王的派头还没有发作完,看着楚思儿的眼神越来越冰寒,不由地哆嗦了一下,道,“不……不……不知道……”

“你从哪里逃出来的?”

“绿……绿……绿洲……”

楚思儿用力一推龟兹王,冷笑道:“你不配做一个父亲!”

琵琶公主扑倒了龟兹王身上,伸手扶起了龟兹王。

楚思儿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对一边的青胡子道:“能不能……送我一匹快马?”

青胡子点点头,一边已经有人去牵马了。

“思儿要做什么?”楚留香等人早就掠出了帐篷,把刚刚那一幕尽收眼底。

“自然是救人。”

楚留香沉默了。他还记得那个叫卡蕊娜的小女孩,好像小鹿一般无助的女孩子。这样毫无自爆之力的弱小,根本不可能在乱军中生存下来。

“我明白。尽人事听天命,但是我不能不去。”楚思儿缓缓道,“她是我的朋友!”

“我陪你去。”

楚思儿一怔,看向了曲无容。

“不……”

“你一个人找得到那个绿洲吗?”曲无容依然淡淡地说道,“或者你还没有救到人,自己已经在这沙漠中完蛋了。”

曲无容很少说那么长的句子,但是她既然说了,就表示她已经决定了,也无从更改了。

楚思儿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待会儿石观音就会来到这里,曲无容留下来确实不适合,当下感激地朝曲无容笑笑,点了点头。

第一匹马早就牵来了,很快地,又有一匹马被牵了过来。

曲无容率先飞身上马,而楚思儿在另一匹马前踌躇了一会儿,红着脸挪到了曲无容身边。

“我好像不会骑马,那个……”

银光一闪,一截丝带从曲无容的袖子中游鱼般滑出,灵巧地缠绕上了楚思儿的腰间,把楚思儿提上了马背。

同时,一道黑影也稳稳地落在了另一匹马的马背上。

“一点红?”

“同去。”

大概是担心曲无容吧,毕竟这两人最后可是修成正果的。这么想着,楚思儿也没有拒绝一点红的要求。

曲无容征询道:“走了?”

楚思儿轻轻恩了一声。

马儿甩开了蹄子,冲入了团团围住营寨的龟兹国叛军的阵营中。

一点红掌中的长剑挥动,曲无容的柳叶刀也绽放出绚烂的色彩,两骑三人风驰电掣一般冲开了龟兹国叛军的队形,远远朝着沙漠深处投去。

一片厮杀声中,楚思儿的声音隐隐传来。

“楚留香,记住。我妈妈叫张洁,弓长张,洁净的洁,你千万别忘记!”

有了曲无容的指点,三人很快找到了龟兹王原先驻扎的绿洲,而这时,晨曦但阳已经开始释放它火辣辣的能量。

原本犹如仙境一般的绿洲此刻只留下一片焦黑的痕迹,还有遍地的尸体。

惨不忍睹!

楚思儿匆匆跳下马背,一头扎紧了这战乱后的废墟之中。

“卡蕊娜!你还活着吗?”

“卡蕊娜!”

“卡蕊娜,思思姐来带你去找苏三了!”

一遍又一遍的喊声却没有半点儿回应,而楚思儿早就满头大汗翻遍了每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脸上徒留一片慌乱和茫然。

曲无容有些担心地跟在楚思儿身后,细心地搜索着幸存者的痕迹。

“什么人?!”

一点红忽然一声断喝,手中的利剑扬起,笼罩住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那黑影看样子武功极高,在一点红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依然不慌不忙,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剑影之中。

曲无容握紧了手中的柳叶刀,警惕地站在一边替一点红压阵。

“呜——”

一声急促的□从拳脚的缝隙中传出来。

“卡蕊娜!”

楚思儿这才看清了那黑影怀抱着一个小人儿,一点红的剑法看似狠厉,其实小心翼翼,并未全力施展开来。

一点红剑势一顿,那黑影立刻寻了空隙就要脱身离去。一边久候了的曲无容拔身而起,手中银芒准确地罩向了那黑影。

一点红一个错身,再次加入了战团。

在这样两大高手的围攻下,黑影哪怕挟持着人质,也不免有些手忙脚乱,渐渐露出败迹来。

楚思儿紧紧盯着战局,心下默默计算着,忽然一个赖驴打滚,滚到了黑衣人的脚下,一拳轰向了黑衣人的下盘。

这根本是街头混混打架的无赖招数,黑衣人猝防不及之下,右小腿猛地中了一下,身形顿时慢了一拍。

楚思儿一招得手,不依不饶地一连串重拳轰将过去,一拳比一拳威风。

“还给你!”

黑衣人一声暴喝,推出了卡蕊娜的身体,同时“轰”一声爆炸,一团厚重的迷烟立刻挤满了方寸之间。

楚思儿哪里还顾得上拦截黑衣人,本能地向后飞身倒去,伸手接住了卡蕊娜。

“小心!”

楚思儿身体还没有站稳,一股的力量撞上了自己的后背,顿时连同卡蕊娜一起向前摔去。

“嗤——嗤——”

利器入肉,那声音细微却清晰地可怕。

烟雾散去,那黑衣人已经远远遁去。

“一点红,你受伤没?!”楚思儿匆匆打量了一眼卡蕊娜,反身扑倒一点红身边,焦急地问道。

一点红的脸色极为苍白。

“我没事。”一点红冷冷道,站起身来。

楚思儿刚刚有些放心,就见一点红身形一晃,手中的长剑掉落在地上。

剑就是剑客的生命,不会有任何一个剑客会随随便便丢弃自己的剑!

“一点红!”楚思儿赶紧伸手扶住了一点红摇摇欲坠的身体。

曲无容也走了过来,拍开一点红捂着右臂的左手,那没有一块完整肌肤的脸上也现出了一份棘手的表情。

“怎样?”楚思儿急急问道。

曲无容没有回答,飞快了点了一点红右臂的十几处大。

“如果你想活命,最好把自己的这条膀子给剁下来!”

第二十一集 初临山西

这是山西境内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镇。

当夕阳羞涩地躲入地平线之下,辛苦忙碌了一天的人们也放慢了匆匆的步履,脸上挂上了疲倦而又幸福满足的笑容。

小镇上唯一的大街像往常一样热闹,只是今天,来来往往的人们都忍不住偷偷打量一眼走在路中央的一行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穿白衣,蒙着面丝巾的女子。体态轻盈,风姿卓越,好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女一般,令人忍不住想象着那丝巾下该是怎样倾城倾国的颜色。

走在白衣女子身后三步的是一个黑衣男子。

他的脸色苍白地有些可怕,灰黑的眼眸里是一片冷气和漠然,偶尔却会爆发出一两点令人心惊胆战的精光。他的背脊挺得直直的,仿佛钢铁铸就一般。他迈出的每一步都不长不短恰好一尺半,好像脚下装了一把精准的标尺。但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他左手牵着马,右臂一动不动,僵直着挂在肩膀上,仿若一截毫无知觉的枯木。

走在最后面的是一个……英俊的女子。

或许用“英俊”这个词来形容一个女人会很奇怪,但是用来形容眼前这个女子,却令人感到如此地贴切。

一袭青灰色男式的长衫,前摆别在腰际,显得十分豪迈洒脱。一头乌黑的青丝高高束在脑后,清爽利落。她有着比星星还明亮的眼眸,比春风还和煦的笑容,白皙的脸庞上触目惊心地印着两道交错的疤痕,却怎样都无法掩盖住她的美丽,只为她平添一份慑人的英气。

女子右手牵着一匹高头大马,左臂上还挂着一个身穿粉红色衣裳的少女。这少女一脸的痘痘,看起来极为平常,只有那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好奇地四下张望着,好像从来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姑娘,颇为可爱。

不用疑问,这四个人正是楚思儿,曲无容,一点红,还有卡蕊娜。

那日救下卡蕊娜之后,一点红推开了被暗器偷袭的楚思儿,而自己却中了剧毒,右臂完全失去了知觉。

曲无容说,一点红所中的毒目前还没有解药。

曲无容说,如果一点红想活下去,只有砍断他的右臂。

一个没有了手臂的剑客还是剑客吗?难道在脸上添了一道疤痕之后还要让一点红走向原著中的老路吗?

楚思儿绝对不答应!

幸好这个时候,楚思儿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有可能能救得下一点红这条臂膀的人——玉千机!

四个人当机立断,立刻从沙漠中直接赶向太原,一路风尘仆仆,马不停歇,终于在第八天的时候赶到了这个距离太原只有三日路程的小镇。

“就这里吧。”楚思儿在一家客栈的门前停住了脚步。

写着“客栈”两个大字破旧旌旗在屋檐的一角歪歪斜斜地飘舞着,据小镇上的乡亲说,这是这个小镇唯一的一家客栈。

难得有客人上门,小二早就哈皮地弯腰恭候在大门边,殷勤道:“四位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店?小店……”

店小二还在滔滔不绝地吹鼓着自家的好处,楚思儿有些不耐地轻咳了一声。

看看一点红的架势,再看看曲无容冷傲的倩影,楚思儿认命地走上前去,微笑着对店小二道:“我们住店,四间上房。”说着递上了一小锭银子,继续吩咐道,“还有,送三桶热水来,我们要梳洗。”

店小二两眼放光地攥紧了手中的银锭,一溜烟地向后面窜去,嘴里还不忘大声道:“小的立刻叫人去烧水。”

这样的服务质量可真的不到家啊!

看看还在客栈门口可怜兮兮徘徊的马儿,楚思儿叹了一口气,打算自个儿送进马厩里去。

“我来。”生硬的声音响起。

楚思儿笑着摇头道:“你现在是伤患,就该抓紧时间好好享受一把伤患的贵宾级待遇。快里头坐着去,还有把银子给准备好了……”

楚思儿话还没有说完,一点红已经牵了马匹向后走去。

瞪着不知什么时候被夺去了缰绳之后空空如也的掌心,楚思儿忍不住朝天翻了一个白眼。

“你的警觉性太差了。”这般清凉柔婉的声音来自曲无容。

楚思儿拍拍衣袖,苦笑道:“我从来不防备你们,自然没什么警觉性。只是他的手不方便,便是什么都不做也是应该的。所以说木头人就是木头人,就连脑袋瓜子里装的也全是木屑。”

曲无容淡淡憋了一眼楚思儿,道:“这里距离无争山庄只有三日的路程,如果快马加鞭,或者一天也够了。”

楚思儿点点头,问道:“阿容,你的封手法还能撑多久?”

曲无容道:“十五天,一共能保证十五天。”

楚思儿秀气的眉头拧在了一块儿。

“怎么了?”

楚思儿叹气道:“玉前辈的脾气有些古怪,我怕她不愿意帮一点红解毒。”

“不解毒,没关系。”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一点红大步地跨进了大厅,沉声道。

楚思儿闻言狠狠瞪了一点红一眼,道:“什么叫没关系?这件事情你这个木头人没有发言权!”

一点红有些无措地站在了原地。

曲无容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楚思儿思考了一下,道:“我想这样,我先带着卡蕊娜先去无争山庄打个前哨,而你和一点红慢一步再来。可好?”

曲无容有些担心地问道:“那个玉千机不会为难你吗?”

楚思儿洒然一笑,道:“放心,我可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楚思儿,玉前辈自然不会为难我。”

吃过晚饭,四人洗漱了以后就各自回房间睡觉了。令楚思儿有些头疼的是,卡蕊娜竟然抱着被子钻到了楚思儿的房间,执意要和楚思儿睡在一起。

这连续奔波的八天中,最难过恐怕不是手臂不能动弹的一点红,而是这个没有一点武功的娇贵公主。但是事实上,卡蕊娜没有叫过一声苦,一声累,总是安静乖巧到令人雄。所以,楚思儿一心软,就答应了卡蕊娜的要求。

当卡蕊娜在睡梦中再次踢出重重的一脚之后,楚思儿顶着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从床上爬了起来。

和一个有梦中打架习惯的小鬼睡一张床,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楚思儿揉揉眉心,想要倒上一杯冷茶解解渴,却发现手中的茶壶里是半滴水也没有了。披上衣衫,楚思儿拿起空了的茶壶,推门走出去,经过一点红的房门,不期然发现房门没有关上,一道孤寂的影子被月色刻印在窗纸上。

不由自主地,楚思儿放轻了脚步,伸手推开了那半掩的门。

一道银光闪起,楚思儿急急退了三步,手中的茶壶准确地撞上了那道银光。

“哐啷——”

茶壶碎成了一堆碎片。

“一点红,是我!”楚思儿急急道,一点红虽然右臂不能动弹,但是左手使出来的剑法一样犀利狠辣能在瞬间夺人性命。

“楚……楚姑娘?”

楚思儿松了一口气,道:“是我。你三更半夜地不睡觉,门都敞开着,做什么呢?”

一点红没有回答,左臂抱住了宝剑,折回到了窗边,静默地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把他的影子长长地拉在了地上,显得那般冷清,甚至带着一丝绝望。

就在一点红转头的一瞬间,楚思儿清晰地看到了他那永远冷漠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浓得化不开的愁绪。

楚思儿也小步地挪到了窗边,侧过头去仔细地打量起眼前的男人,试图从他的眼神中挖掘到那抹不安,但是看来看去只剩下一池的冰寒。

好久好久,一点红忽然道:“你怎么还不去睡觉。”

楚思儿轻笑道:“那么你呢?打算在这儿站上一整夜?”

一点红没有回答,小小的房间里再次陷入了一片沉默。

楚思儿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但是她的脚好像灌了铅一般,无法挪动半步,她的眼胶着在这个男人身上,无法移动一寸。

他一定在忧心薛笑人的追杀,可是自己纵然知道,也无法安慰他。像他这样的男人,一定不希望被任何人看到弱点,不然,为什么他的肩膀从来不愿意垮上一垮呢?为什么他的眼神从来不愿意软弱一下呢?

他如果不曾受伤,或者还好一些,如今他的右臂完全不能动弹,他一定越发地感到危机,甚至难以入睡休息。

想到这里,楚思儿心里万分地自责,不由轻叹一口气。

“你去休息吧。”一点红道。

楚思儿摇摇头,曲臂撑在窗子上,抬头看向美丽的夜空,强打起笑容道:“我陪你看月亮,好不好?”一转头,看到了这个如同一只自我放逐的孤狼的男人,满身环绕着沉痛的哀鸣,心中一酸,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张信哲那一曲白月光,浅浅的歌声从唇边溢出,然后消散在静谧的夜色中。

沐浴着月光的女孩,白玉一般散发着圣洁光辉,长长的睫毛不时扇动一下,粉红的唇微微开合,几丝乱发在耳边飞舞。

一点红深深凝望着楚思儿的侧颜,耳边若隐若现缭绕着软软的歌声,指尖一颤,忍不住想伸手去触碰一下什么。

忽然,一道寒光从窗外直奔而来。

歌声被打碎。

楚思儿如今已不是毫无经验的江湖小白了,当下一个铁板桥避过了寒光,宽大的衣袖挥起,把偷袭而来的数枚暗器尽数卷在了袖子中。

“叮——叮——当——当——”

一点红早就穿窗而出,手中的利剑带起一蓬银光,与那暗中偷袭的人杀作了一团,接连不断地传出兵器的碰撞刺耳的声音。

楚思儿来不及关注战局,只听得耳边“嘎嘎”一声怪笑,一只粗糙干瘪的手缓缓地抓向了自己的脖子。

第二十二集 奇怪袭击

有句话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可惜这句话似乎一点也不适合这古龙的世界。

那鬼爪一般的枯手那般迟缓地探来,好像一个慢镜头缓缓地拉近。楚思儿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yīn寒的气息拢向自己的脖子,全身的**皮疙瘩都一点一点地竖立起来。

要躲开!

楚思儿知道,自己只需要向左迈出一步就可以避开这一爪,但是偏偏那脚背好像压着千钧的重量,僵直着没有办法一动半分。周围的空气好像在瞬间冻结一般,僵固了自己的四肢。

眼看着那枯手就要挨上了楚思儿的脖子,一道匹练从门外飞射而至。

“当——”

一把柳叶刀闪电般从楚思儿和那鬼爪见穿过,直直地截插入了窗棂之中,留下一大截刀刃不住地晃荡着。

这救命的一刀破开了那神秘的磁场,楚思儿忽然发现自己可以动了。

第一时间双手撑住窗框,楚思儿的身体迅速地向后倒去,双脚疾风暴雨一般踹向了那双重新抓来的鬼爪。

呼吸间,曲无容也杀到了现场,手中的柳叶刀带起一片寒芒劈向了那偷袭楚思儿的黑影。

楚思儿一脚踢上了那人的手腕,另一脚扫起了曲无容那插在窗框上的另一把柳叶刀,大喝一声:“阿容,帮一点红!”

一点红武功再厉害,也只有一条手臂能动弹,楚思儿怎么放心得下?

曲无容默契地接住刀柄,一个反身又是一刀劈向那人的左手,瞅准了空隙,飞身越过楚思儿落在窗外。

“嘎嘎,小妞儿不错嘛。”

犹如幽冥中传来的声音让楚思儿生生打了一个寒战,出脚越发地迅速狠辣。

那黑影使得是套极厉害的掌法,变幻莫测,玄妙至极,竟是江湖上就不见踪影的八卦逍遥掌,若是楚留香在此定会大吃一惊。

可是这纵横江湖的顶级功夫偏生撞上了一个什么都不懂,也完全不按理出牌的楚思儿。

楚思儿哪里懂什么掌法不掌法?招式不招式?她打架一向凭着本能攻击,从来没有半分花里胡俏。

楚思儿气贯脚背,一通海踢,毫无半点套路章法可言,也不管那鬼抓要如何变幻,只挑着那双鬼抓变幻之间的空隙袭击,每一脚又快又狠,单刀直入,直捣黄龙,迫得那人一招还没使全了就不得不换招。

一晃三十多招过去,“啪!”清脆地一声,楚思儿一脚踹中了那人的手肘。那人手臂一颤,一个跃身退了开去。

“嘎嘎,好久没有这么有意思了。”

无视那难听地令人恶心的声音,楚思儿断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

楚思儿话还没有说完,那人竟然一拳捣鼓过来,虎虎的拳风听着就令人心惊。

打拳?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这个我比较擅长!

楚思儿冷哼一声,从窗框上翻身而下,举起右臂挡格了上去。

左边拳风又起,楚思儿不退反进,转身抢入了那人的怀中,自然而然避过了第二拳,左手握拳打向了那人的右臂的关节处。

那人想要退开却已经来不及了,楚思儿窝在那人的怀中,如同附骨之蛆那般死死地吊在那人的左臂上。

“嘎啦——”

普普通通没有什么巧妙的一招,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卸下了那偷袭之人的一条胳膊。

“老太婆,你怎么了?”

焦急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同样沙哑难听地好像两张沙皮在打磨。

黑暗中,两道充满了杀机的眼光眼光如探照灯一般紧紧攥住了楚思儿。楚思儿心中一惊,冷汗刷刷地从额头上滴落下来。

“老太婆,不能伤人啊!”

窗外那人猛地劈出一刀,竟然迫得一点红和曲无容同时倒退了三大步,一个闪身就脱离了两人的包围,窜进了屋里。

“女娃娃,不想死的话就赶紧放手。”

没有任何犹豫,楚思儿立刻放开了敌人脱臼的手,同时全力施展出轻功,疾疾退到了屋子最深处。

楚思儿还没来得及站稳,那两道人影已经匆匆跃到窗外,踏上了屋顶。

“不要追!”

眼看曲无容就要拔腿追上去,楚思儿慌忙大声喊道,阻下了曲无容的脚步。

曲无容收回了脚步,转身看向了楚思儿,眼神中带着询问。

楚思儿耸肩道:“他们的功夫比我们厉害多了,追上了不过是把脖子送上去让人宰。”

一点红的利剑插回了剑鞘,冷冷道:“很厉害,但是没有杀气。”

楚思儿点点头,笑道:“一点红这个杀人的大行家都这么说,可见这两人并不是来杀我们的。”

曲无容道:“那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楚思儿一愣,道:“这就不知道了!对了,一点红你江湖经验最足了,你有什么看法?”

“我只懂得杀人。”

楚思儿诧异地转头,只看见一点红利落地转身离开。

“他……好像不高兴?”

曲无容无所谓地看了一眼一点红,问道:“是谁的仇人?”

楚思儿认真思考了一下,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一点红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若是来找他的,他绝对一早就跳出来揽了下来,甚至不会允许我们插手。所以绝对不可能是一点红的对头!”

曲无容点点头。

楚思儿接着道:“你久居沙漠,从来不曾在江湖上行走过,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对头。”

曲无容再次点头。

“最后说说我自己。”楚思儿愁眉苦脸道,“我一共认识的江湖人士就这么几个,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也不可能招惹什么仇家,何况这两个人的武功是这么地高。”

曲无容陷入了沉默。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好像自从认识了楚留香,自己身边的麻烦一件接着一件,就从来没停息过,难道麻烦体质也是可以传染的吗?

楚思儿翻了一个白眼,伸手拍拍曲无容的肩膀,笑道:“别想拉,现在没有任何头绪和线索,猜也猜不出一个结果来,何必浪费脑子呢?说不定不是仇人也说不定,这世界哪里来那么多的仇仇恨恨的?”

曲无容看了楚思儿一会儿,慢慢开口道:“你就一点不好奇这是怎么回事吗?”

“当然好奇啊!”楚思儿美丽的眼眸中散发出绚烂的色彩,兴奋道道,“不管他们是出于什么目的,是敌是友,我至少知道了两件事。”

曲无容忍不住道:“哪两件事?”

“第一,他们不想要我们的命,所以我们顶多被人算计了去,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没有生命危险的游戏总是比较让人放心一点,是不是?”楚思儿笑嘻嘻地摇着一根手指头,灿烂道。

曲无容不由地点头。

“第二呢?”

“第二——”楚思儿轻笑着竖起第二根手指,继续道,“他们一定还会再来的,我们等着就是,以逸待劳,不是很好吗?”

楚思儿刚刚说完,曲无容就潇洒地转身迈开了步子。

“阿容,你上哪儿去?”

“回去睡觉。”

“等等我啊。对了,一点红好像生气了啊……”

“不知道。”

楚思儿满脸黑线。

“阿容,你知道不知道一点红晚上都不睡觉,傻乎乎地看月亮。”楚思儿追上曲无容的脚步,有些八婆地说道,心里却总有些不是滋味。“看着怪让人难受的。”

“不知道。”

“哎,阿容……你有时间多关心一下人家啊。”

曲无容停下了脚步,鄙夷地看了楚思儿一眼。

“滚回去睡觉。”

这口气,非常好。

楚思儿看着曲无容翩翩离去的背影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原本期望这两只能擦出火花来,也好相互慰藉取暖,填补心灵上的空虚寂寞。但是事实上,这一路上没有半点发生jq的迹象。

可是,心里并不觉得遗憾或着急,却带着一点红的庆幸和窃喜。

摸摸xiōng口,楚思儿担心地看了眼一点红已经闭合了窗户的房间,慢腾腾地折返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依旧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楚思儿一大早就把卡蕊娜挖了起来,她要带着卡蕊娜先一步赶往无争山庄。

虽然只有短短八天,已经足够楚思儿学会并熟练的驾驭马匹了。

“思思姐,我们是不是今天就能见到苏三了?”卡蕊娜窝在楚思儿的怀里,兴奋地问道。

“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是的。”楚思儿笑着回答道。

楚思儿脸上的笑容还没褪去,就已经僵硬。

远远地,一个老太婆雄纠纠气昂昂地矗立在道路中央,着老太婆颇为粗壮,偏偏那一双手确实极为不协调地干枯,眉眼间凶神恶煞地,那形容仿佛从是从阿修罗界来的恶鬼,十分可怖。

道路十分狭窄,左边是一个坡度不小的陡坡,右边是一块高高竖起的巨石,一个干瘪的老头子盘膝坐在巨石的yīn影处,吧嗒吧嗒抽着烟枪,一双看似晦暗的眼睛会不时地闪过一抹锐利的神采。

女人的直觉告诉楚思儿,所谓的意外已经来了。

“思思姐……”卡蕊娜害怕地抓紧了楚思儿的衣襟。

楚思儿叹了口气,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卡蕊娜,柔声吩咐道:“卡蕊娜要乖乖的,待会儿要躲得远远的,什么话都不能说。”

卡蕊娜乖巧地点点头,小脸蛋却苍白地吓人。

楚思儿无奈地勾勾嘴角,又拍了一下卡蕊娜的肩膀,这才慢悠悠地走上前去,摆出了自认最好看的笑容,热情地招手道:“两位前辈,早啊。”

那老太婆神色不善地上上下下打量着楚思儿,扯开砂锅喉咙嘲讽道:“你就是那个脸上有疤的女娃娃?”

楚思儿气急,恨不得抓起一把沙土就塞进这老太婆的嘴里,有这么当着人的面揭人伤疤的吗?当下双手叉腰,高抬下巴,以同样轻蔑惮度大笑道:“你就是那个被人卸了胳膊的老太婆吗?”

第二十三集 英雄救美

战争的火药味,已经浓得清晰可闻。

老头儿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把烟枪在地上敲了敲,然后别在了背后。

“现在的年轻人啊,火气真重。”

“哼,你说什么废话!”老太婆挖了老头子一眼,重重一跺脚,大手扬起。

楚思儿脸色立刻变了,左腿猛掸起,一个漂亮地后旋踢,撞飞了一个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金属物什。

细微尖锐的破风声接踵而来,又是五个金属物什呼啸着飞来。那五个看似暗器的玩意儿好像没什么准头,打向了奇怪的角落。两个老家伙化作两道灰影,鬼魅般地紧紧跟随着那写个金属物件飞射向楚思儿。

那金属物件的后面兜着一片几乎看不见的细丝织就的大网,在晨曦的阳光的照耀下,泛起一片绚烂夺目。

要是落在那个变态的老太婆手里,怕是不死也要掉一层皮的。

楚思儿脚尖急旋,不退反进,仗着轻功绝顶,身法灵便,一猫腰侧身从网子下面钻了过去。不等站稳,一拳轰向了老太婆的后心。

“小娃娃狡猾!”

老太婆怒喝一声,肥大的身躯出乎意料地轻巧,一个转身,手中的丝网再次笼罩住了楚思儿全身,再不留一丝空隙。

退!

急退!

背后是高高的石壁,这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劈头盖脑地罩将下来,任凭楚思儿轻功再高,也无法在这么一条狭窄的小道上躲闪开去。

心中暗骂一声,楚思儿咬咬牙,再次冲向了老太婆。

就算死也要拖一个垫背的!

就在楚思儿以为自己这次栽定了的时候,一道寒光越过她的肩头撞向了那道银屏,一个黑色的人影挡在了楚思儿的面前。

“一点红?”

永远地一身黑衣,那僵直不能动的右臂,还有那奇特好看的挥剑姿势,除了一点红还有谁?

一点红眯着眼睛,掌中的利剑砍向了那闪着银光的大网。伴随着一声声“吱啦——吱啦——”刺耳难听的声,那银网好像被打中了七寸的蛇,软软地瘫在了地上。

“嘎嘎,又来一个。”

两人展开身法,在空中滑过漂亮的曲线,一前一后把楚思儿和一点红包抄在了中间。

楚思儿用肩膀轻轻撞了一点红一下,小声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一点红犹豫了一下,冷冰冰地回答道:“……我只懂杀人。”

“你这是在讲冷笑话吗?”楚思儿没好气道,锐利的眼神飞快地扫视着周围的情况,唇边却荡起完美无可挑剔的笑容,脆声道:“两位前辈为何两次为难在下一个江湖小辈呢?”

那老太婆双眼倒吊,冷笑道:“我偏爱为难你,你待怎样?”

楚思儿哑然,她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这般不讲理的恶妇。

那老头子干咳了一声,道:“我家老太婆说话难听了些,女娃娃不要在意。我们夫妻二人不过是受人所托,要请女娃娃你去一个地方……你还是识趣一些,也免得受皮肉之苦。”

这哪里是请,分明就是绑架!

楚思儿皱眉问道:“这么说,你们是冲着我来的?”

那老太婆冷哼一声道:“小小年纪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活该短命。”

话音刚落,那六个金属物件再次飞起,而那乖顺地躺在地上的银网也再次伸展开它美丽的羽翅。

这一次,楚思儿终于看清了。

那两人通过cāo控那六个金属物件来控制银网。而这银网在他们的cāo控下,竟然犹如活物一般,向着两人缠绕过来。

“见鬼!”

楚思儿终于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就地一个翻滚,滚到一块大石头边上,双手用力抱起石头,没头没脑地舞将起来。

一力降十会。

楚思儿没有那般力气,但是这沉重的石块有!任凭两位老人cāo控的手法再巧妙,那的银网撞上了楚思儿手中乱砸一气的大石块,也只能犹如乱麻一般被荡开去,或是被缠绕在石块上,失去了原本优雅洁美的风姿。

“当啷——”

老太婆手中的一个金属物件终于抵挡不住那石块乱撞的威力,被拉扯着掉落在了地上。

“看我大力水手吃菠菜!”楚思儿大笑一声,捞住了那个掉落的金属物件。

老太婆懊恼地一跺脚,干脆弃了剩余两个金属物件,挥起一拳,向楚思儿扑去。只是那拳还没挨到楚思儿面前,已经被一把剑挡住了去路。

“让开!”

“不让。”回答老太婆的不仅仅是一点红冰冷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还有他同样没有温度的利剑。

没了那老太婆的cāo控,这银网也不再能作为武器了。那老头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扔下了手中的金属物件。

楚思儿如释重负地喘了一口气,放下了抱在怀中的石头,甩动一下酸软的手臂,朝着老头微笑道:“那边已经干上了,那……是不是该我们打上一场了?”

老头憨厚地笑着点点头,缓缓地抽出了一把金环大刀。

“看刀!”

老头一声大喝,脚尖一点,手中闪起一道利芒,竟然直奔一点红而去。

蓝蓝奠空漂浮着朵朵白云,鸟儿们清脆快乐地鸣唱着,就连那嫩绿嫩绿的叶芽儿也泛起娇嫩的金黄色,煞是诱人。

在这般恬静的晨曦,却煞风景地传来了“叮叮当当”打斗的声音。羊肠小道之上,一个黑衣人和两个灰色的影子战成一团,危险的剑气刀气拳风四射,碎叶与泥土齐飞,刀光共剑影一色。

“老头子,老太婆,你们再不住手,我就一刀割下去了啊。”女孩清脆的声音在小道上回荡着,语气是格格不入的轻松写意。

楚思儿轻松愉快地笑着,的瑞士军刀在指缝间翻飞,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出奇的是,那锋利的刀锋竟然被她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更加怪异的是,那老太婆和老头子竟然真的停了下来。

那老太婆怪声道:“哼,你有这个胆子吗?”

“这有什么不敢?”楚思儿眯了眯眼睛,笑得越加灿烂,“我脸上的伤痕就是我自个儿划的,你信不信?”

老头道:“好辣手的女娃娃。”

“不辣手,不辣手。这么好天气打打杀杀做什么?”楚思儿笑道,“两位前辈不是要请我去见一个人吗?”

老头奇怪道:“难道你现在肯了?”

楚思儿笑着点点头。

那老太婆顿时露出鄙夷的神色来,而老头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楚思儿才不理会那两位老人家的表情,自顾自地收起了手中的军刀,伸手拍去身上的尘土,看向一点红,问道:“你还好吧?受伤了没有?”

一点红垂下眼帘,还剑入鞘。

楚思儿眉心一跳。

这个冰冷的男人素来话不多,但是也不至于这样没有半点反应啊?

“一点红?”楚思儿探头探脑地蹲底了身体,从下往上去看一点红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高兴啊?”

一点红有些别扭地挪开了眼神,沉声问道:“你要跟他们走?”

楚思儿眨眨眼睛,点头道:“既然有人这样盛情邀请我去作客,我怎么能不给面子呢?”

那老太婆闻言又是一记冷哼。

一点红微怒道:“为什么?”

楚思儿一愣,不明白一点红的火气打哪里冒出来,诺诺道:“什么为什么啊?”

那老太婆冷嘲热讽道:“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押解着去作客,你这种小姑娘自然不会懂得。”

楚思儿心中一跳,抬头问道:“一点红,你该不会认为我是胆怯投降了吧?”

“你不是这样的人。”

“幸好你是知道我的,不然可叫人伤心。”楚思儿微微一笑,站直了身体,然后叹气道,“也好,被人拿武力胁迫了去作客终究不太光彩。一点红,还记得昨晚你说过,这两位老人家没有杀气吧?”

一点红僵硬地点头。

楚思儿嘴角一勾,淡淡道:“那么今天呢?”

一点红摇摇头又点点头。

楚思儿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感觉到了。只有刚才,只有刚才老爷子挥刀砍向一点红的时候,才真正有了杀意。而之前,两位老人家好像一直在逗我们玩一般。”

“那又如何?”老太婆冷声问道。

楚思儿耸肩道:“不如何,我只不过大胆猜测,你们并不在乎一点红的生死,之前一直留有余地是为了不伤害我。”

“你倒是有自信!”老头子笑着道。

“我还没胆子在这种事情上盲目自信。”楚思儿洒然笑道,“两位前辈武艺高强,便是我和一点红绑在一起也打不过您们中任何一位。但是两次交手,两位前辈似乎都落了下风,究其原因还是不愿意对我们下狠手,晚辈在这里代替一点红和阿容谢过前辈了。”

一点红的左手握紧了剑柄,青筋隐隐凸起。

楚思儿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揖,拍了二老一个小小的马屁。那老太婆斜了楚思儿一眼,道:“还算识相。”

“晚辈昨晚对前辈不敬,也请前辈大人大量,海涵则个。”

那老太婆再是难看的表情也舒缓了两分,问道:“你就这么确定我们不敢伤你吗?”

第二十四集 热情邀请

气氛不再紧张,楚思儿轻舒了口气,指着地上的银网,微笑道,“这银网一看就是珍贵物件,用来抓人是最好不过的了。但是用来抓人,随便一个牛筋大网也足够了,为什么要用这般珍贵并且绝不会伤人的兵器?被这银网兜了去,怕是皮都不会被蹭破一块吧。”

一点红照旧点点头。

这位大哥怎么就不能发表一点意见呢?楚思儿无奈勾勾嘴角,只得继续一个人唱单簧道:“我斗胆猜测,两位昨晚本来是打算掳走我去见那位神秘的朋友。但是交手之下发现我虽然本事不济,但是要毫发无伤地带走我也不是那么容易,所以计议在路上抓我。”

一点红接道:“他们用网。”

楚思儿惊喜地看了一点红一眼,赶忙点头道:“是啊,所以两位前辈想到了用这不伤人的银网。”

老头儿苦笑道:“可笑我们老夫妻计算来计算去,倒被你这个女娃娃看得清楚。”

“其实两位老人家的破绽太多了。”楚思儿摊手道,“比如,刚刚这位婆婆开口就质问我‘你就这么确定我们不敢伤你吗?’。如果是正常情况,顶多会说‘你就这么确定我们不敢杀你吗?’。这一字只差,就明明白白告诉我了,请你们来找我麻烦的人定然交代过不能伤着我丝毫,所以我把刀子往脖子上一架,两位就只能住手了。”

“好个厉害的女娃娃!”老头儿放声大笑道,“那你知不知道是谁要请你呢?”

楚思儿俏皮地眨着眼睛,笑道:“如果我答对了,可有什么奖励不?”

老头儿笑道:“不要买关子了,快说。”

“玉千机玉前辈,和我开这个大大玩笑的人定然是玉前辈。”

“为什么?”

楚思儿笑道:“刚刚老前辈是不是想过用一点红来威胁我就范?”

老头儿可疑地干咳了两声,道:“不是反被你威胁了吗?不过,幸好你叫停叫得及时,不然我老人家还真的会忍不住伤了他。”

一点红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楚思儿却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受伤的气息,赶紧道:“一点红身上不方便,不然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我不是他的对手。”

这个人,是不是太实诚了呢?

楚思儿赶紧指着不远处的卡蕊娜,岔开道:“如果是我,选择不会武功的卡蕊娜不是更有把握?但是为什么两位前辈不那样做呢?会同时特别照顾我和卡蕊娜的人,除了玉前辈,我还真想不出第二个来。”

所有人都看向了早就被人遗忘的卡蕊娜,二老的脸上都现出懊恼的表情。

老太婆重重地跺了一脚,道:“走了大半辈子江湖,从没像今天这么丢人。”

楚思儿故作羞赧道:“前辈说错了!这说明啊,两位前辈都是大大的好人,难得客串一回坏人都漏洞百出,无法掩盖住您们的善良正直。倒是我这么个小心眼的姑娘,才会处处计较。”

老头儿大笑道:“好个七窍玲珑心的娃儿,走吧,夫人在前面等着楚姑娘呢。”

老太婆赌气一般哼了一声,轻盈地跃下斜坡去扶那大汉,而楚思儿也细心地把那银网收拾干净整齐了,还给了老头儿。

“对了,还没请教两位前辈名号?”

老头儿笑道:“老头儿长久不在江湖走动了,那些个名号说出来楚姑娘怕也不知道,就称呼小老儿一声林老头,叫我家老太婆一声林婆子就是。”

正说着,远处传来了轻细富有节奏的马蹄声。不一会儿,两匹棕色的高头大马昂首拉着一辆马车不疾不徐地行驶过来。

林老头微微皱眉,自言自语道:“怎么会在外面?”

林婆子忽然纵身跃到林老头的身边,一脸不爽道:“这……”

“楚姑娘。”林老头忽然道,“你到了无争山庄自然有人引你去见夫人,小老儿先走一步了。”

楚思儿无意地瞟了一眼那还只有一个轮廓的马车,微笑着点点头。

“走了。”林婆子呼喝一声,收起银网,立刻和林老头走得不见踪影了。

那马车越来越近了,整齐的马蹄声敲击在地面上,好像一曲好听的鸣奏曲。而这马车看似普通,仔细看去却处处透着考究,便是车轮上都绘制着精美的图纹,还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荡香味。一个一看就身手不凡的汉子坐在车前赶着马儿。

不过,无论这马车是寒酸还是豪华,都远远不及那一道紧跟在马车后的白色倩影吸引楚思儿。

“阿容!这里,这里!”

曲无容朝着拼命挥手的楚思儿微微一点头,但是奈何那马车把整条路都占了,只能慢腾腾地跟在后面。

楚思儿不满地瞪了一眼马车,却见马车“吱啦”一声停了下来。

“怎么了?”一个温润好听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来。

车夫恭恭敬敬道:“少爷,前面的路有些不好走。”

可不是?刚刚楚思儿拿着石头一顿乱砸,整个地面变得坑坑洼洼,还布满了尖锐的石屑。走路倒是不妨,但是要通过马车,委实不大容易了。

“吱——”

一声轻响,马车的门缓缓被打开。

马车的门缓缓打开,露出一截浅紫色的衣袂。

这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的男子!漆黑如墨的长发只用一根发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脑后,美地令人窒息的脸庞上,粉红色的唇边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透着一分慵懒三分邪魅。不同于楚留香那样英俊潇洒,充满了男性的魅力,这个男人是这般地风华绝代,令人沉醉。

“少爷小心。”车夫恭恭敬敬地说道。

“我会的,谢谢。”

男子动作优雅地下了马车。

楚思儿有些出神地看着眼前绝美的男子,忽然想起了石观音种植在石谷间的那片罂粟花海。那样的美丽,散发的却是致命的。只可惜那绚烂地令人挪不开眼睛的魅惑如昙花一现,飞闪而逝。当男子下得车来,依然美丽的脸上只留下谦虚有礼,充满了儒雅气息的淡淡微笑,令楚思儿觉得颇有两分眼熟。

似乎感受到楚思儿目光,那男子转向了楚思儿的方向,微微一笑。

楚思儿这才意识到这般直勾勾地盯着人看委实不怎么礼貌,尴尬地一笑,道:“这位……公子,你们的马车好像很难过去啊。”

那男子清浅地笑道:“多谢姑娘关心。”

“这个车夫是高手。”一点红忽然道。

楚思儿一愣,看向了那个车夫,只见车夫熟练地卸下了马匹,牵着马匹走到前方开阔平整的地方,然后折了回来。

楚思儿玩笑道:“他要干什么,不会想把这车搬过这个路口吧?”

一点红“恩”了一声算作了回答。

只见那车夫走到车厢前,半蹲下身子,双手紧紧地握住了车底的横档,“呔——”一声巨喝,一块块铁疙瘩一般的肌肉慢慢地鼓了起来,把他一身的劲装撑得好像要炸裂开来。

“不会是真的吧?”

在楚思儿的惊叹中,那车夫稳稳地举起了车厢,一步一步越过了那狭窄的路口,直到走到马儿身边,才把车厢稳稳地放了下来。放下了车厢,那车夫立刻熟练地把马儿套上,用楚思儿的思维来计算,前后绝对不超过五分钟。这个空挡,曲无容也和大家汇合了。

“少爷,请上车。”

真是怪异的主仆二人啊!

那男子向着楚思儿和一点红微微颔首表示告辞,迈步向前走去,在踏上那极度坑坑洼洼的地面的时候,身形极细微地一晃,然后皱起了眉头。

男子优雅地转身,对着楚思儿一行人长长一揖,微笑着道:“萍水相逢,在下冒昧有一事相询,请四位海涵。”

“你问。”一点红竟然抢先道。

男子温言道:“在下只想请教一下,刚刚此处发生了什么事?”

一点红硬邦邦道:“与你有关?”

第二十五集 无争山庄

男子也不着恼,苦笑道:“我见此处满地狼藉,不知四位是否遭遇了贼人?虽然几位武艺高强,自然不惧贼人,但是若是普通商客遇到了强盗,那就不好了。”

楚思儿心中一跳,伸手拉住了一点红的袖子,上前一步,抱拳笑道:“公子大义,我们并非遇上贼人,只是我的朋友和我开了一个玩笑,这才把这里弄得乱七八糟。刚刚阻着公子的道路,还劳累那位大哥,真是我们的不是。”

男子愣了愣,赧然道:“抱歉,在下唐突了。”

楚思儿笑道:“公子言重了。还未请教公子仙乡何处?在下楚思儿,江湖上不入流的小角色一名,只恐污了公子的耳朵。”

“楚姑娘美丽大方,巾帼不让须眉,不当如此自我菲薄。”那男子微笑道,“在下姓原,草字随云。原来如此的原。”

果然是他!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如果没有那惊鸿一撇,楚思儿一定会用这八个字来形容眼前美得好像谪仙一般的男子。但是在窥见那诱人的风情,知道了这男子的身份之后,楚思儿心中越发坚定了这样的想法——这是一朵美丽却致命的罂粟花!

原随云,蝙蝠公子,对于熟悉剧情的楚思儿来说,这不是一个陌生人。

一点红盯着原随云,缓缓道:“原来是武林第一世家无争山庄的原少庄主。”

原随云谦虚道:“是江湖朋友抬爱了。”

无争山庄!

楚思儿一直觉得无争山庄这个名字熟悉得很,直到一点红提起,才恍然原随云这位蝙蝠公子不就是无争山庄的少庄主吗?因为剧情还没发展到《蝙蝠传奇》这一段,所以楚思儿一直没有往这方面思考。那么,他和玉千机……

楚思儿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炯炯地盯着原随云,轻笑道:“原公子多礼了。我的朋友名叫玉千机,原公子可认得?我们正要前往无争山庄去拜访玉前辈呢。”

原随云一脸惊喜道:“原来四位竟然是家母的好友,真是怠慢了佳客了。”

原随云此言一出,曲无容和一点红都现出惊讶的表情。

果真如此!

楚思儿伸手揉揉额头。

穿越了就一定要和那些主角配角粘搭在一块儿,这难道真的是穿越的定律吗?自己一穿越来就狗屎运地遇上了楚留香。而susan这个穿越前辈更加bh,竟然是这么一个反派oss的母亲!

“四位这是要去无争山庄吗?”原随云欢喜道。

一点红回答道:“是的。”

“在下也正要回家。不如就由在下先做回主人,大家一路同行,可好?”

楚思儿心忧一点红的毒伤,对原随云也心有忌惮,本是不愿意的。但是挨不住原随云摆出主人的身份热情邀约,只能勉强地答应下来。

再一次启程,原本只有两个人变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大队,其中还有一辆笨重的马车。

骑在马上,楚思儿对一点红笑道:“一点红,今天真的谢谢你。”

一点红一愣,僵硬地转开了头去。

楚思儿轻声笑了起来。

“你怎么会追来的?”

一点红低着头不作答。他没有办法说出,因为担心,他一直跟随在楚思儿的身后,所以才能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出手。

“哎,要从你嘴里挖出一句话可真难。”楚思儿伸手捅捅一点红的胳膊,满眼笑意道,“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我这回可面子里子全丢光了。我该怎么谢谢你啊?”

楚思儿一连捅了几下,一点红只顾扭转了头去不知看些什么,就是不搭理楚思儿。

楚思儿笑得越加开心,就连前面的曲无容也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两眼。

“喂,一点红,要不我帮你介绍一房媳妇儿作为答谢。好不好?”楚思儿脆声道。

“不用你谢。”飞快地丢下一句,一点红逃也似的纵马跑到了队伍的最前端,只留下楚思儿抱着卡蕊娜,在马背上笑得摇摇晃晃。

这样接二连三的意外,让楚思儿天黑赶到无争山庄的计划落了空。等四人跟着原随云的马车慢悠悠地赶到无争山庄,已经是第二日的黄昏。当然,这已经是原随云体谅楚思儿一行人赶路心切,快马加鞭的成果。

太原之西有一片小土丘,这里以前叫什么名字早就被老百姓们淡忘了,大家只知道,那个地方有一的庄园,叫做无争山庄。

无争山庄,这或者已经不能称为是一座山庄了。

整个山头都是无争山庄的地盘,茂密的山林间错落有致地点缀着一幢幢建筑,有豪迈大气的,有精巧别致的,遮掩在一片郁郁葱葱之下,显得那样端庄神秘。武林第一世家,太原无争山庄在江湖上屹立了三百多年,也不知那光辉的光环下埋葬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山脚下,是一组庄严大气的宅院。那并不甚高大的府门,一样地透着厚实沉重的感觉,高高的匾额上提着苍劲有力地“原府”二字。

原随云的马车刚刚从侧门进了府邸,一个穿着蓝色碎花衣裙的娇俏少女就笑吟吟地迎了上来。楚思儿四人也立刻跳下马来。

那少女一双灵动的眼睛立刻落在楚思儿身上,清脆地开口问道:“这位就是楚思儿姑娘了吧?”

楚思儿微笑道:“正是,这位妹妹可是要带我去拜见玉前辈?”

少女点点头道:“姑娘喊我小葫芦就是,夫人命我来迎姑娘前去说话。”

“小葫芦?真是个可爱的名字。”楚思儿温柔地笑道,“那就麻烦小葫芦带路了。”

原随云这才慢悠悠地从马车上下来,微笑道:“小葫芦,你这一趟可白跑了,我正要带四位去拜见母亲呢。”

小葫芦原本开朗明媚的笑容不自然地焉了下去,飞快地看了原随云一眼,低下头轻声道:“夫人说了,少爷一路奔波辛苦了,回家了就好好休息,不用去向她老人家问安了。”

原随云的笑容一僵,但很快地又恢复了那儒雅的笑容,点头道:“那我就不打扰母亲和思儿畅谈了。”

小葫芦勉强地笑道:“夫人刚刚还吩咐了厨房把燕窝一直温着,等少爷回来了就能吃得上。”

原随云道:“有劳母亲记挂了,小葫芦快带四位去见母亲吧。”

小葫芦歉意道:“夫人吩咐了只请楚姑娘小叙,这三位……”

楚思儿稍微愣了一下,无奈地把卡蕊娜托给曲无容照顾。曲无容有些担忧地看着楚思儿,道:“你一个人,行不行?”

楚思儿笑道:“放心,我什么时候出过问题?”

一点红忽然道:“不解毒,没关系。”

楚思儿柔声道:“就算不为你的毒伤,为了我自己,我也是非去不可的。”

原随云笑道:“思儿放心,在下身为主人,无论如何不会怠慢了红兄和曲姑娘。”

看着原随云热情有礼地迎了三人进屋用茶,楚思儿长长呼出一口气。

“楚姑娘,我们快些走吧,夫人已经等姑娘很久了。”

楚思儿收回了停驻在原随云身上的目光,朝小葫芦微笑着点点头:“有劳了。”

跟随着小葫芦在弯弯曲曲的小径间穿梭,也不知经过多少楼阁亭台,穿过多少九曲长廊,就在楚思儿走得快要不耐烦的时候,终于看见不远处的一座假山上忽明忽暗地亮着一盏红色的灯笼,而假山上的亭子里坐着一抹烟青色的窈窕倩影。

原来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西沉。

“思思姐,夫人吩咐小葫芦就送到这儿。”楚思儿向来有女孩缘,这一路走来,小葫芦已经亲热地左一个思思姐,又一个思思姐了。

楚思儿微笑道:“辛苦小葫芦了,我自己会去见玉前辈的。”

小葫芦“格格”一笑,转身跑了开去。

楚思儿整理了一下衣裳,慢慢地朝着亭子走去。

一盏红绸的灯笼散发着柔和的光亮,轻纱柔柔地垂挂在着,一阵晚风吹来,轻轻地摇曳着。亭子的中间摆放着造型古朴的石桌石凳,桌上摆着有人的点心,淡淡的酒香弥漫在空气之中,仿若仙境。

一个身着烟青色对襟长裙的美丽女子斜斜依靠着柱子,望着灿烂的星空,那眉间擎着一抹淡淡的轻愁,是追忆,是流连,是不舍,还有深深的思念……

楚思儿不由地放轻了脚步,心中荡起一些惆怅、美人轻颦地宁静画面令这个素来大大咧咧的姑娘也多愁善感起来。

“无论在什么地方,这星空都是这样地美丽,让人忍不住抬头去看。”温醇的声音缓缓响起,令人联想到冬季午后暖暖的阳光。

“二十一世纪奠空很少能看到星星了。”楚思儿轻轻道,“能看到这么洁净奠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玉千机怔怔地,好一会儿才幽泳气道:“二十一世纪……六年,还有六年……”

“你是……怎么……怎么来到这里的?”

玉千机终于浅浅一笑,美目盈盈地望向了楚思儿,做出一个请坐的姿势。

“对不起,我今天有些伤感,在这个世界三十年了吧?第一次能和人分享这个秘密。”

楚思儿移步到了亭子里,没有坐在亭子中间的石桌边,而是挨着玉千机坐了,伸手握住了玉千机有些凉意的手。

“三十年了吗……比我的生命还要漫长,一定很辛苦吧?”

玉千机微微僵硬了一下,随即反手握住了楚思儿的手。

“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夜陪我一醉吧。”

楚思儿微笑着点点头。

第二十六集 童话小屋

或许是真的把这个秘密压抑得太久太久了,这一夜,玉千机喝了很多很多酒,拉着楚思儿,絮絮叨叨地一直说,一直说……

说她的童年,说她的求学之路,说她的爸爸妈妈,说她的小花园,说她的工作,说她可爱的小女儿……

楚思儿一直拉着玉千机的手,含笑分享着她的回忆,分享着她曾经的幸福,也分享着她那浓的化不开的愁绪。

“carina那时每天缠着要看世界杯,天天把那些球星挂在嘴边,就连欺负alexis的兴趣都减淡了。”玉千机挂着浓浓地笑容,那种感情叫做母爱。

“alexis?”

“我们家养的狗,是一只苏格兰牧羊犬。”

“你有一个可爱的女儿。”

“是啊,我的carina是那么地可爱……”玉千机的笑容忽然消失了,取代的是那样地不安和害怕,“我不该……不该带她去兜风的,都是我不好,她想看球赛就让她看好了,为什么要拉她去兜风呢?思儿,我不该的,我……”

“怎么了?”楚思儿有些惊慌地抱住了的玉千机,轻轻抚拍着她的背脊,柔声道,“不怕,不怕……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过去了?……是啊,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再也见不到了,再也见不到了……”

伴随着细细地啜泣声,楚思儿的肩膀一点一点地濡湿了。

通过玉千机零碎的言语,楚思儿的脑海中拼凑出了属于玉千机,不——那时还是susan——楚思儿的脑海中拼凑出了susan平淡而又幸福快乐的一生。

远渡重洋的华侨,在辛苦勤劳的拼搏之下,挣出了一份不错的产业,而玉千机————susan就出生在这样一个富裕幸福的家庭。susan的童年一直往来于美国和中国之间,父母的宠爱,爷爷的慈祥,身上既有美国女孩子的爽朗快乐,又有中国女孩子雕静典雅。长成以后的susan美丽动人,和一个优秀的美国小伙子结成的夫妻,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carina。然后在一次带女儿兜风的路上,susan因为车祸而穿越了。这一场车祸,也带走了那个可爱的十六岁女孩的生命。

这是一个幸福的故事,虽然是以悲剧结尾。

楚思儿终于明白为什么玉千机会对卡蕊娜另眼相看了,只因为这个女孩特别地肖似susan最爱的女儿。

“我不是把卡蕊娜带来了吗?她或许就是carina在这个世界的转世。而且,你还有一个那么优秀的儿子。别难过了,别难过了……”

玉千机慢慢地收住了哭声,坐直了身体,有些沙哑着嗓子问道:“你见过云儿了?”

楚思儿点点头。

“他是个好孩子,很好很好的孩子。”玉千机犹带着泪痕,却忍不住微微一笑,马上那笑容又黯淡了下去,“是我对不住这孩子。我不是一个好母亲,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

楚思儿不禁回想起刚刚入府看到的那一幕,想起原随云眉间淡淡地yīn暗,心中暗叹了口气,伸手拍拍玉千机的手,想问问这其中的原因,却还是忍了下来。

“在这里,你过得好吗?”

玉千机不由地挺直了背脊,脸上的脆弱一点一点地褪去,第一次见面的冷漠慢慢地爬上了脸庞,握在楚思儿掌中的手也僵直了起来。

“我很好。”

楚思儿微笑着,不着痕迹地放开了玉千机的手,拿起一杯葡萄酒,优雅地抿了一口。

“对了,你以前看武侠小说吗?”

玉千机注视着楚思儿许久,摇头道:“我只知道香港有个叫金庸的人写武打书。怎么?”

楚思儿慌忙地摇摇头,笑道:“那么古龙,梁羽生,温瑞安,还珠楼主?”

玉千机茫然地摇摇头,不解道:“怎么问这个?”

楚思儿赶忙道:“没什么。你瞧这个世界都是杀来打去的,可不是个武侠的世界?老天爷给我机会圆女侠梦,真好。”

楚思儿早猜到玉千机穿越前怕是没看过《楚留香传奇》的,却原来连武侠小说都不怎么知道。如果自己是玉千机,恐怕第一个要宰的对象就是楚留香了。那家伙果真好命!

玉千机似乎又慢慢放松了下来,笑道:“你的武功相当不错。”

楚思儿笑道:“都是我妈妈教的,不过我妈妈是打哪儿学来的,我也一直好奇呢。”

玉千机轻轻扬眉,感兴趣道:“看来思儿的母亲是个奇女子。”

想起那个不知道飘落到什么地方的母亲,楚思儿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道:“我很想她,虽然才分别了不到一个月,好想好想。”说着,声音也不由地破碎起来。

玉千机伸手拍拍楚思儿的肩膀。

楚思儿勉强地笑了笑,甩甩脑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瞧瞧,我这才来一个月,就这么脆弱。要不得,要不得。”说着,用力挥了挥手臂,又是一杯酒倒进了嘴里。

哭哭啼啼可不是楚思儿的作风!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应该笑着勇敢去面对!

玉千机忽然道:“跟我来一个地方。”楚思儿还没有反应过来,玉千机衣袂一扬,已经翩然远去。

楚思儿兴味地一挑嘴角,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两道身影在屋宇间飞跃,很快地离开了府邸的范围,往山上奔去,快得好像一阵风。

楚思儿并没有使上全力,保持着恰当好处的距离跟随在玉千机的身后。这般跑了快一个小时,漆黑不见五指的密林中遥遥地亮起了一团灯火。

近了,更近了。看着那渐渐清晰的建筑的轮廓,楚思儿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在一片茂林之间,整整齐齐地休整出一片空地,有一幢充满了欧美风情的小别墅。窗户中透出明亮的灯光,好像在欢迎主人归来一般。

“这……这是?”楚思儿结巴地说不出话来,一瞬间仿佛感到了时空错乱。

玉千机露出小女孩一般得意的神采,拉起楚思儿的手,大步地走向那挂着圣诞老人图案的大门。

“这是东园为我建造的童话小屋。花费了无数财力人力,前前后后造了快十年,可把我磨死了。”

楚思儿愣愣地任由玉千机拉着,贪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在那个世界普普通通的景象,如今显得那么地珍贵。

“吱呀——”门缓缓打开。

玉千机有些迫不及待地拉起楚思儿,迈进了屋内。

木质的地板,丝绒的窗帘,明亮的玻璃窗户,还有那一看就特别舒服地大号沙发,楚思儿恨不得立刻扑进去打个滚儿。

“真是不可思议!”楚思儿叹道,“你嫁了一个好丈夫。”

玉千机轻咬着嘴唇点点头,那女孩儿一般含羞的表情是那么地动人艳丽。

“cheney,我上辈子的丈夫。我如今能记得的也只有他的名字了,就连他长得什么模样,也模糊不清了。”玉千机含笑道,“那个时候不很懂得爱情,说得来就结婚了,除了carina是我们共同的珍宝之外,他过他的,我过我的,也一直挺好。来到这边以后,我一直以为是老天和我开得玩笑,直到遇到他。”

玉千机的笑容是那么的艳光四射,爱情的魔力是如此地,楚思儿根本没有办法把眼前这个好像发光一样的女人和沙漠中那个全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楚思儿笑着调侃道:“那今夜把你……丈夫,一个人冷落在房里,不要紧吗?”

玉千机笑着说:“没关系,都老夫老妻了。”那笑容温暖地好像跳跃的烛光。

楚思儿不客气地窝进了沙发,满足地叹了一口气,望了望玉千机去拿酒杯的背影,轻轻摸了一下鼻子。终于还是传染到了楚留香的坏习惯,不过楚思儿正出神地想着什么,压根儿没有发觉。

一夜蹈话,玉千机反反复复叨念地只有那被车轮压碎的曾经,而穿越过来以后的故事总是被她小心翼翼地回避着,好像一道不可触及地伤痕。楚思儿除了知道她的丈夫很爱她,她有一个极为bh的儿子原随云,其余一无所知。只是那每一个断裂的笑容,都传递出绵绵帝痛。

楚思儿无心去探究她心底的秘密和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只想着能多安慰宽解一下这位穿越前辈。楚思儿的心肠一向来很好,也一向来很软。这一刻,她几乎忘记了自己来找玉千机是为了求解药的,自己的和一点红的。

幸好当她的手指触摸到怀中的布包的时候,想起了正事。

接过玉千机递过来的高脚玻璃酒杯,凝视着杯中桃红色的酒夜,楚思儿抬头看了看墙上镶嵌的玻璃窗,笑道:“你竟然把玻璃都烧出来了,许多穿越小说中可是最喜欢玩这一招的。”

“穿越小说?”

虽然来自同一个世界,终究是差了不少年岁的人,果然还是有代沟。楚思儿笑着解释了一番,然后拿出了那个小布包,递给了玉千机,正色道:“玉前辈……”

“你还是喊我susan吧,我爱听。”玉千机结果布包,在手里捏了捏,然后了然地笑笑。

楚思儿洒然一笑,耸肩道:“好吧,susan,这个时候说这个的确有些煞风景。可是这关系着我的小命,我可不敢忘记。”

玉千机轻轻掂着纸包,优雅地倚靠在了西餐桌边,放下了手中华丽的高脚酒杯,打开了纸包。

白玉般的手指轻慢地拨弄着那十几粒饱满的种子,玉千机身上那柔和的气息一点一点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凛冽的气息,还有那高高在上,令人不敢逼视的华贵。

“我要的是三株罂粟,而不是一把种子。”

楚思儿苦涩地摇了一下头,眼前这个人不再是那个与自己在异界相逢的同命人susan,而是武林第一世家无争山庄的夫人玉千机,或者还有其他什么楚思儿不知道的秘密身份。

楚思儿随意地一耸肩,道:“我不知道该怎么把三株新鲜的罂粟带到前辈的面前,所以只能带些种子了。”

玉千机冷冷注视着楚思儿,好一会儿叹气道:“思儿莫要介意,只要你不背叛我,我总是当你是朋友的。”

楚思儿抬了一下眼皮,微微一笑,道:“对了,我还有一件想要拜托你,就不知道susan你方便不方便帮忙了?”

第二十七集 以命换手

玉千机笑道:“有什么事,思儿尽管说就是了。”

“这事儿还真不好意思开口。”楚思儿柔柔地笑着,“就是和我一起来的朋友,黑衣服的那个。他为了救我中了毒,右臂如今动都不能动。我在这个世界举目无亲,所以只能拜托susan你帮我想想办法了。”

“杀人不流血,剑下一点红。”玉千机目光顿时变得犹如实质,“中原一点红!你要我救一个杀手?!”

楚思儿忍不住微微一颤。

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楚思儿双手交叉放在了膝盖上,严肃地说道:“他已经不做杀手了。更何况,又有谁天生喜欢做杀手?”

玉千机垂下眼帘道:“难不成他还是被逼得?”

楚思儿浑身一震。

她想起了《鬼恋传奇》和神剑山庄,想起了薛衣人和他的白痴弟弟薛笑人,想起了那面形状古怪,雕刻着十三柄剑环绕一只手的铜牌,想起了一点红那柄特别薄也特别窄的利剑。

楚思儿脑海中不可抑止地浮现起那个孤寂地立在月夜中的身影,那么深沉,那么忧郁。

任何人只要加入这种组织,除了死,怕就没有别的法子可以脱离了。他陷身在这血腥的秘密集团中,不能自拔。所以他在决定不再冷血杀人后,就立刻远走穷荒,逃入大漠。因为他知道,那只手绝不会放过他的。

楚思儿难过地咬了咬嘴唇,懊恼地伸手锤了自己的脑袋一下。更可况,他现在还伤了手,更加难以应付将要到来的追杀。

“是的,他是被逼的。他答应了楚留香不再做杀手,所以他为了逃避杀手组织的追杀,不得已避入大漠。”楚思儿苦笑道,“如果……那就用这把罂粟种子换他的手臂,好不好?”

玉千机平静无波地美丽容颜上没有一丝表情。

“你舍得用自己的性命换他的一条手臂?”

楚思儿有些发怔,那话自然而然脱口而出,想到那倔强的人有可能失去手臂,心,不自觉地绞痛起来。

“舍不得。”楚思儿整理了一下思路,淡淡一笑,道,“但是我身上的毒至少还能支撑一年,而他的手臂只能等几天了。孰轻孰重,孰急孰缓,我分得清。”

玉千机唇边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甩身走出了屋子,转瞬间已然不见踪影。

楚思儿没有抬一下眼角,只是一口一口地喝完了残余的葡萄酒,然后没什么精神地舒展了一下筋骨,伸了一个懒腰,缓步走出了小屋。

不知不觉,黑夜已经过去。天色微明,早起的鸟儿已经在枝头欢快地鸣唱开来。

楚思儿疲惫地揉着额角,步履沉重地走在山间的小道上,清新的空气无法让她的心情开朗起来。她觉得好累,二十二年的人生,第一次有人让她感觉到了恐惧。

这个女人,时而娇若扶柳,时而冷若冰霜,时而艳若桃花,时而凶若罗刹。楚思儿能够和美丽温柔的susan愉悦畅快地谈天说地,但面对那冷冽邪气的玉千机,只有心底那一波胜过一波的寒气。

就像她一开始预料到的那样,这次求药未必能顺顺利利。

恍恍惚惚间,楚思儿已经挨到了山脚,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了,正在发愁接下来该到什么地方去的时候,却隐隐听见密林间传来清越空灵的琴声。

楚思儿不懂琴,但是她懂情。

那叮叮咚咚的琴音下藏着绵绵地愁绪,浓浓地失落,还有那不甘的期望。

楚思儿提气轻步地跃入了林间,顺着琴音慢慢地靠近。

晨曦金色的阳光下,那宛如谪仙一般的男子慵懒地靠坐在小溪边一块大石头上,如墨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一具古琴随意地架在膝盖上,纤长的手指似乎漫不经心地在琴弦间拨动。长长的睫毛在阳光的晕染下变得透明,美丽却显得有些空洞无神的双眸茫然地投向淡蓝淡蓝奠空。

不知那纯净透明的蓝色可曾映入那黑暗的世界?

楚思儿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却不想踩到了一节枯枝,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响动。

琴声戛然而止。

原随云的脸上现出惊喜的表情,却在瞬间熄灭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楚思儿看熟悉了的温文尔雅的微笑。

“思儿?”

楚思儿点点头,忽然记起眼前这个风华绝代的男子看不见这世间一切色彩,轻轻开口道:“不请自来,打扰了原公子的清净,是我的不是了。只是原公子是如何认出我来的?”

原随云失笑道:“原来已经被思儿你看穿了,我以为我扮演地天衣无缝。”

楚思儿脑子有些昏沉,好似浆糊一团。自己就站在原随云面前百步之遥,如果原随云的眼睛没有失明,一眼就能看到自己,何来那样的一问?原随云那明艳笑容下的苦涩和颓丧,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

“对……对不起。”

楚思儿歉意道。打从见面之出,原随云就处处表现地和普通人毫无异样,他是那样努力地掩饰着自己的缺陷。自己不该揭穿这层面纱的。

原随云轻轻摇头,含笑道:“我本来就是个瞎子,怎么能怪思儿。”

楚思儿轻咬着嘴唇,原随云越是笑得云淡风轻,越是令人觉得难受。

“原公子你眼睛虽然不便,但比我们这些双目完好的人强得多了。”

原随云轻拍了一下膝盖,笑道:“多谢思儿。虽然老天夺去了我的眼睛,却给了我另一个更为神奇有趣的世界。也只有我这样的瞎子才会静静去体悟这世间如此丰富多彩的声音,而你们双目完好的人可能终其一辈子都无法领略一次那样地美好。”

楚思儿微笑道:“所以原公子的琴声也格外地动人心弦。”

原随云温柔地说道:“思儿的轻功真好。”

“啊?”

“这无争山庄上下,只有两……只有思儿才能这般无声无息地接近我而不让我发觉。”原随云置放在琴弦上的手指微微一抖,琴弦发出了一声细微短暂同时尖锐破碎的声音。

原随云把琴随意地安置在了草坪上,接着笑道:“我虽然看不见,却从来没有听错过。那么,在下是否能问一问,思儿是何时发现我看不见的?”

楚思儿漫步走到小溪边,蹲下身子,撩起一捧清水洒向自己的脸颊,清凉地过分地溪水刺激着楚思儿已经变得迟钝的大脑,让楚思儿觉得稍微清醒了一些。

“其实第一次见面我就已经发现了。”楚思儿看着自己在小溪中模模糊糊地倒影,无聊地用手在小溪里扒拉着冰凉的水,慢慢道,“原公子在踩到那凹凸不平的地面的时候,才询问我们是否贼人所为。如果是……早就看到了不是?”

原随云击掌大笑,那儒雅的风范中透出一线隽狂,耀眼地好像太阳一般。

“思儿心细如发,冰雪聪明,在下佩服。”

楚思儿举目凝视着原随云绝代的风华。

这个有着那样烟雨一般轻愁的男子,这个能弹出这般空灵纯洁的曲调的男子,这个惊才绝艳的男子……楚思儿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散发着柔和气息的男子会策划了那一起最惊心动魄,令人发指的yīn谋纠葛?

这一刻,她第一次希望,那是古龙大人不小心写错了……

“原公子既然赞我一句心细如发,就请纵容我多一句话。”

“思儿请讲。”

“她很爱你,像所有的母亲那样深深地爱着她的孩子。”楚思儿幽幽地叹道,“我们聊了一夜,她说了很多很多。她说你是……很好很好的孩子。当她说到你的时候,带着那样自豪的笑容和深深的歉疚。我不知道你们母子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是我知道,你的母亲很爱很爱你。”

说完,楚思儿不再看原随云一眼,运起轻功,飞身离开。当转过一丛树木之后,身后远远传来一声重重的摔琴的声音,激荡的琴弦发出难听的震鸣。

大概,弄巧成拙了吧?本不该管这闲事的吧……拍拍脸颊,楚思儿加快了脚步。

没多久,楚思儿就回到了原府主宅,仆役们早就开始了一天辛勤的劳动。楚思儿随手捞住一个小丫鬟,打听清楚了曲无容她们被安排在了西边的梅苑。

“小姐,小姐……”

“哎呦!”

“快,快!抓住她——”

“砰——”

“咚——”

还没走进梅苑,一连串骚乱的声音就隔着矮矮的苑墙传了出来。听那声音,真不是一个热闹可以形容的。

“滚开,你们滚开!”

“小姐……”

“思思姐——”

卡蕊娜的哭叫声已经清晰可闻,楚思儿的脚步急切了起来。

眼看着梅苑的大门就在眼前了,一个鹅黄色的小小身影从苑门中猛地冲了出来,一头扎进了楚思儿的怀里。

感觉到怀中一重,楚思儿不由地退了两步,伸手抱住了埋头在怀中的孩子。

“小姐……”

两个老婆子匆匆忙忙跑了出来,嘴里犹自嚷嚷着,看见楚思儿都微微一愣,然后慌忙地行礼道:“这位是楚姑娘吧?”

感觉到怀中的人儿伸手勒紧了自己的腰,楚思儿轻拍着卡蕊娜的背脊,苦笑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

第二十八集 私下交易

“你总算回来了,这小祖宗已经闹了一个早上了。”曲无容的身影出现在圆拱形的苑门边,那声音好像冬雪初融,清清凉凉地却带着一丝暖意。

这些天的一路同行,这冷漠刚强的女子在同伴的面前也慢慢现出一些温暖和生动,这着实令楚思儿感到欣慰和快乐。

楚思儿柔柔一笑,道:“咱们的卡蕊娜一向来都是最乖的,是不是受了欺负?”

这分明护短的作风,令两个老婆子尴尬地搓着手,而曲无容的眼眸中也飞快地掠过一丝笑意。

“庄主夫人要收卡蕊娜为女儿,卡蕊娜不愿意。”

很简洁明了的解释。

楚思儿拉开了卡蕊娜,看着卡蕊娜红红的眼圈,和那小鹿一般楚楚可怜的表情,伸手抹去她脸颊上的泪痕,柔声问道:“卡蕊娜不是很喜欢阿苏吗?”

卡蕊娜点点头,糯声问道:“思思姐什么时候带我去找阿苏啊?”

楚思儿忽然感到有些黑线,不确定地问道:“卡蕊娜不愿意认阿苏作娘亲吗?”

卡蕊娜想了想,点点头,脆声道:“愿意。”

楚思儿叹了一口气,道:“这些人没有告诉你,庄主夫人就是你心心念念惦记着的阿苏吗?”

卡蕊娜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呆呆地望着楚思儿。

看来果真没有说清楚啊!

楚思儿无奈地敲了敲额头,这个玉千机看起来很精明能干,只是太习惯了高高在上,发号施令,根本没有为别人多考虑一下。

“卡蕊娜,阿苏就是这个无争山庄的庄主夫人,她以后一定会很疼爱你的。”

“然后思思姐就要离开了吗?”卡蕊娜忽然道,大大的眼睛中闪烁着焦虑的期盼。

楚思儿抿紧了唇,点点头。

一滴,两滴……豆大的泪珠就这样滚落了下来。

“卡蕊娜乖,怎么哭了?”楚思儿慌忙地抱住了卡蕊娜。

“思思姐,我想学武功。等我学好了武功,我就不会拖累思思姐了。”

楚思儿笑了。

卡蕊娜,对于楚思儿来说,就是一个需要人疼,需要人宠,需要人处处照顾的小妹妹。只是,在不知不觉中,原来只会哭哭啼啼寻求帮助的小女生也开始长大了,雏鸟也要开始学着飞行了。

“好,等卡蕊娜学好了武功,我们一起仗剑行走江湖,多威风。”楚思儿伸手擦干了卡蕊娜的眼泪,温和道,“要学武功,就不能随随便便掉眼泪了。卡蕊娜看见哪个女侠是挂着金豆豆的?”

卡蕊娜举起袖子用力地擦擦脸颊,大声道:“我再也不哭了!”

“卡蕊娜真勇敢!”

解释清楚了误会,卡蕊娜也就乖乖跟着老婆子去梳洗了。

楚思儿疲惫地和曲无容并肩迈入了一间厢房里,微笑着和永远坐得好像机器人一般挺直的一点红打了招呼。

“她真的很依赖你。”曲无容道。

楚思儿道:“她虽然贵为公主,但其实只是一个很可怜的孩子。我一直太宠着她了,却忘记了温室里的花朵是开不出最为绚烂的花朵的。我真的很高兴,她开始学着慢慢长大了。”

“温室?”

楚思儿失笑着摇摇头,道:“一个永远都温暖如春的房间。”

曲无容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楚思儿难得说上两句听不懂的话,对于曲无容来说已经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了。

“喝茶。”一点红倒了一杯茶,递给楚思儿。

“谢谢。”

“不用。”

“解药的事如何?”曲无容问道。

楚思儿微笑道:“放心吧,我既然把你们带来,自然会还一点红一条健健康康的胳膊!”

一点红紧紧地盯着楚思儿,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道:“我可以不要手臂。”

楚思儿放下拉茶盏,看向一点红,不悦道:“一点红,我知道你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不愿意求人,但是这不能成为你牺牲自己手臂的理由。你的手臂跟着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她都打算豁出性命去换一点红的这条手臂了,但是手臂的主人却这么不在意,怎么能叫楚思儿不生气?

一点红道:“我不想你勉强。”

依然生硬干巴巴的口吻,但是对于一点红来说,这话已经是极为难得地温柔动情的了。

楚思儿笑道:“怎么会?我已经……”

曲无容的手按在了楚思儿肩膀上,幽然道:“如果真的顺利地话,思儿你早就迫不及待地倾倒出来了,根本轮不到我们来询问。”

楚思儿一怔,长长舒了一口气,苦笑道:“原来我这么聒噪。”

一点红站了起来,拿起了他万年不离身边的凶器,大步走出了房间。

“他去干什么?”

曲无容柔声道:“你看着很累,先休息一会儿吧。”

楚思儿轻轻一笑,随意地解去了被卡蕊娜抹得到处是眼泪鼻涕的外袍,倒上了床铺。

“盖被子。”曲无容皱眉吩咐道。

“恩恩。”楚思儿哼哼了两句,随手捞起被子往头上一盖,合上了双目。

曲无容唇边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容,伸手放下了帐篷,放轻脚步退出了房间。

大概是真的累了,楚思儿一挨上枕头,立刻睡得天昏地暗。等一觉醒来,外面奠色已经暗了下来,而房间内也已经掌起了一点豆丁大小的灯火。

这一觉睡得极为畅快!

迷迷糊糊地伸了一个懒腰,楚思儿抱着香软的被子在床上滚了两圈,然后用下巴了两下,打算再补个回笼觉。

“醒了?”

楚思儿浑身一个激灵,彻彻底底地清醒了过来。这声音,分明就是玉千机的。

“这个……susan,你怎么在这儿?”

玉千机现在似乎心情很好,反问道:“这是我家,我如何不能在这里?”

楚思儿无奈地从床上爬了起来,随手捞起衣裳披在身上,果然看见玉千机坐在外间但师椅上,捧着一本书漫不经心地看着。

“我这不是不好意思吗?”楚思儿随性地笑着,“让你在这儿干坐着,自己却蒙头大睡。”

玉千机合上了手中的书,低垂着眼帘,缓缓道:“一点红的毒伤我已经看过了。”

楚思儿心中一跳,踱步到了玉千机身边,也挑了一张凳子坐下,问道:“可治吗?”

玉千机挑起眉头,极有兴趣地看着楚思儿,轻轻吐出两个字:“废了。”

一丝惊慌飞快地掠过眉间,楚思儿握紧了拳头,急急地张口就要说什么,可是还没来得及说,形状姣好的眉头紧紧地锁了锁,深深吸一口气,颓然松开了拳头。

“多谢susan你了。”楚思儿苦涩地一笑。

幸好一点红不在这里,不然真的会很伤心难过的。只是,那手臂注定要保不住吗?不可以,怎么可以?!

“你很关心那个一点红?”

楚思儿听而不闻,追问道:“susan你知道江湖中还有什么解毒名家有可能治得好……”

“你很关心那个一点红?”玉千机打断了楚思儿,又问了一遍。

“他是我的朋友。”楚思儿黯然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玉千机幽泳了一口气,道:“思儿不要怪我出言试探,你初来乍到,江湖经验浅薄,我也只是不希望你糊里糊涂做了好人。”

楚思儿猛地抬起头,直直地看向玉千机,眼中迸射出浓浓地希翼。

玉千机竟然温和地一笑,对楚思儿点头道:“给我三天时间,到时候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一点红。”

楚思儿惊喜地睁大了眼睛,笑容一点点在脸上扩散开来。

“当真?”

玉千机微笑着点头道:“自然。”

楚思儿由衷谢道:“thank you!”

玉千机抬眼看了一下楚思儿,温柔道:“你我之间说什么谢呢。对了,这个给你。”

说着,玉千机抛给了楚思儿一个小小的玉瓶。

“这是什么?”

“淡影和流连的解药。”玉千机道,“瓶子里有三颗凝玉丸,吃一颗就足够了。另外两颗就给你防身用吧,江湖上的毒药,这凝玉丸少有解不了的。”

楚思儿笑着把玉瓶收了起来,玩笑道:“那我不是大赚特赚了?”

玉千机淡淡一笑,随即有些为难地说道:“我来找思儿,是有一件事想请思儿你帮忙。”

楚思儿刚刚喜悦的心情顿时被浇灭了大半,却依旧挂着甜美的笑容道:“有什么事是我能帮得上忙的?”

玉千机看着楚思儿,缓缓道:“我来到这个世界,一辈子都在研究制毒解毒,天一神水号称天下最毒的毒药,我怎么可能不好奇?”

楚思儿垂下眼帘,小心地掩饰去眼中的怀疑。

“那水母yīn姬对天一神水控制地极为严格,我也一直没有机会一睹这霸道的毒药。如果只为了我一人的好奇心,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向你开这个口。只是……”

楚思儿伸手倒了一杯茶,放到唇边慢慢啜着,没有接话。

玉千机停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自己接着道:“只是最近我有一个朋友殒命在这天一神水之下,我已经发誓一定要制作出解药,也算为了这个逝去的朋友做一些事情。思儿,你明白吗?”

楚思儿苦笑着点头。

怎么可能不明白?从一开始的试探,答应救治一点红,然后的给予解药,玉千机都是算计好了的。什么朋友,什么解毒,一切都只是借口而已,这本质就是一桩交易。用天一神水来交换自己的性命和一点红的手臂,如此而已。

虽然只有短暂的接触,但是玉千机真的很了解楚思儿。

如果玉千机直接用一点红要求楚思儿用天一神水来交换,楚思儿或者会拒绝,但是玉千机先笑语盈盈地答应要救治一点红,然后又主动大方地给了楚思儿解药,楚思儿那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蹦不出来。她无法看着一点红的手臂在有了希望之后再次泯灭。

“su……哎,你认为我有这个本事从天下第一的水母yīn姬手里拿到天一神水吗?”

玉千机幽泳道:“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出更加适合的人选了。”

第二十九集 久远的歌

“嗤——”

楚思儿纤手一扬,伴随着尖锐的破风声,三枚小石子呈品字形向原随云激射而去。

原随云静静地站立在水潭边的大石头上,听到风声,懒洋洋一笑,漫不经心地展袖一拂,那宽大的袖子立刻好像有生命一般,卷住了那三粒小石子儿。

楚思儿勾起一个邪邪的笑容,手指轻弹,又是三颗石子儿打向原随云。只是这回三颗石子儿那般慢慢悠悠,绵绵无力,好像上头有三根线吊住了那石子儿,乌龟一般地挪向原随云。

这样的暗器能有什么作用?就是打在身上也不过是挠痒痒一般,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原随云轻轻一皱眉头,衣袖再次展开。

“噗——噗——噗——”

三粒石子儿撞上了三粒石子儿,顿时炸碎成了一堆子粉末。

那细微的粉尘还未散开,一道青色的影子迅捷地好像猎豹一样窜上了原随云站立的巨石。

“砰!”

两道人影撞在了一块儿,猛地坠下了巨石,一大蓬儿水花四下飞溅,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线线七彩的光带。

“楚思儿!”原随云气急败坏地大声叫道,狼狈不堪地从浅浅的水潭里站了起来,无奈地拧着湿透了衣摆。

楚思儿拍着手大笑道:“兵不厌诈,咯咯,阿原,认赌服输啊!”

“思思姐耍赖!”卡蕊娜也在一边兴奋地喊叫着,那手舞足蹈的模样煞是可爱。

楚思儿随手丢出一块石头,准确无比地砸上了卡蕊娜的额头。

“哎呦!”

“卡蕊娜,今天思思姐教你一个乖!”楚思儿得意洋洋地一甩湿哒哒的长发,张扬地笑道,“这就叫做不择手段!”

原来楚思儿甩出那第二组三枚石子以后,立刻抱住膝盖,一个赖驴打滚,无声无息地逼近了原随云。在原随云的注意力被那三个石子吸引住的时候,从那大石头下扑住了原随云的双腿,两个人一起翻进了小水潭里。

除了楚思儿,还有谁能这么厚脸皮使出这般无赖的功夫?

除了楚思儿,天下又有几个人能这般靠近原随云而不被发觉?

卡蕊娜开心地拍手道:“思思姐真厉害!”

原随云摸索着从水潭里挪到岸上,一边笨拙地打理着自己,一边苦笑道:“思儿真是一个天生学武的人。”

楚思儿扬眉道:“你这表扬本姑娘可真受用。”

原随云道:“你的武功或者不是很高,但是你智慧和细致,确实绝大多数江湖人都远远不及的。”

楚思儿苦笑道:“这话怎么听着批评大于表扬呢?原来阿原嫌弃我投机取巧。”

“思儿喜欢这么想,在下可没有办法。”原随云笑着向着卡蕊娜招招手,道:“缘儿,你可知道哥哥怎么输给你思思姐的?”

卡蕊娜蹬蹬蹬跑到原随云身边,不解地摇摇头道:“不知道。”

原随云温柔地笑着揉揉卡蕊娜的头顶,蹲下身子来,开始为卡蕊娜细细地解说起来。那温暖地好像春风一般的语声,透着浓浓的宠溺。

楚思儿远远看着那两兄妹凑在一起的温馨画面,忍不住露出一个温柔极了的笑容。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在和玉千机达成了心照不宣的协议后,玉千机带走了一点红。整整三天,楚思儿都没有见到过那两个人。虽然楚思儿对玉千机不怎么信任,但是想到她既然还要利用自己,总是会尽心尽力治好一点红的,这次稍微放心一点。

不过,一个活蹦乱跳的一点红,想到玉千机当初的形容,楚思儿不由地掩嘴笑起来。那个呆瓜大木头,大概一辈子也不会有“活蹦乱跳”的时候吧?

在玉千机闭关前,留给楚思儿一句话:有时间多多练练武功吧,就你这三角猫的功夫,我可不想千里迢迢赶去救你的性命。

无论如何,玉千机能说出这句话来,楚思儿还是感到极为欣慰的。

所以在这三天中,楚思儿最大的乐趣就是缠着原随云和曲无容过招。楚思儿知道,武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速成的。所以这短短的三天,最好的练习方法就是在实战中不断磨练自己。

一起练武的还有卡蕊娜,不过现在她已经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原随缘,很禅意,很有韵味。卡蕊娜正式开始学习武功了,教她武功的是她新上任的兄长大人原随云。这两只的感情相当不错,尤其是原随云,对卡蕊娜这个妹子真的是千般宠爱万般疼爱,甚至让楚思儿时不时地产生些许失落感。

“今天第三天了。”曲无容静静坐在一边的树荫下,好像空谷中的幽兰,安宁淡然。

楚思儿难过地扭着身体,嘟着嘴道:“也不知一点红怎么样了。”这三天,只有一空下来,楚思儿就忍不住要担心那块木头。

曲无容淡淡道:“你真的要去神水宫?”

楚思儿的笑容顿时褪去了,苦涩道:“我不想去,但是我终究是受了su……玉前辈的这份恩情。”

原本轻松的气氛忽地沉重起来。

“就连师……石观音都不敢去招惹水母yīn姬,你这是……”

楚思儿伸手拍拍曲无容的手背,温和道:“别担心,我心里有谱。你知道的,我不做没把握的事情的。”

关于天一神水,楚思儿心里还真的有一本谱。

根据原著情节,这会儿楚留香该要找水母yīn姬的麻烦了,就像上次偷罂粟花那样,搭搭楚留香的顺风车,天一神水未必拿不到手。

就在这时,卡蕊娜牵拉着原随云挨了过来,一张小脸通红通红地,兴奋道:“思思姐,哥哥输了,是不是应该唱歌给我们听啊?”

楚思儿把刚刚沉重的话题扔到了脑后,拍手笑道:“是啊,阿原,你要唱什么歌呢?”

原随云的笑容哭得好像能拧出苦汁来。

若是让原随云弹琴吹箫都难不住这位文武双全的大才子,但是唱歌……原随云苦笑道:“能不能换别的?”

“愿赌服输,可不能这么没有赌品啊!”楚思儿摇着食指,笑着道。

原随云轻轻拧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道:“那我就献丑一回了。”

楚思儿和卡蕊娜立刻拍手叫好,就是曲无容也很给面子地点点头以示鼓励。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妈妈的心呀鲁冰花。……闪闪的泪光鲁冰花,啊……闪闪的泪光鲁冰花……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楚思儿怔了一怔,然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跟着原随云温润的歌声轻轻打起拍子来。

“我知道半夜的星星会唱歌,想家的夜晚……想家的……”

“我知道半夜的星星会唱歌,想家的夜晚,它就这样和我一唱一和。我知道午后的清风会唱歌,童年的蝉声,它总是跟风一唱一和。”轻柔地接上了原随云卡了壳的歌,楚思儿微微闭上眼睛,优美的旋律从唇间流转出来。“当手中握住繁华,心情却变得荒芜,才发现世上一切都会变卦。当青春剩下日记,乌丝就要变成白发,不变的只有那首歌在心中,来回的唱。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原随云也跟上了楚思儿的歌声,轻轻地哼唱着。

一曲唱毕,原随云歉意地笑道:“这歌是很久以前听……别人唱过的,实在是太久远了,所以都忘记了。”

眼前这好像神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却原来只是一名十八岁的少年。但是他的每一声叹息总是带着浓浓地无奈和眷恋,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温情的孩子!

楚思儿已然完全忘记了书上那个蝙蝠公子是多么地可恶了,她越来越喜欢这个美丽温柔的少年了。

“阿原,卡蕊娜,我教你们唱歌,好不好?”

“真的?好啊好啊!”

“我就算了吧。”

“不行!卡蕊娜都学了,你这做哥哥的怎么能偷懒?”

玩闹了一个下午,当黄昏降临,楚思儿终于再次见到了一点红,当然还有玉千机。

“玉前辈好。”在大家面前,楚思儿还是习惯称呼玉千机一声前辈。

听到楚思儿的说话,原随云有些激动地迎了上去:“娘……”

玉千机慈爱柔和的目光落在了原随云身上,只是短短的一瞬,就移了开去。

“一点红的毒已经拔去,复原如初了。”

一点红的手臂痊愈了!

楚思儿兴奋地跑到了一点红的身边,围着一点红绕了三圈,咧开嘴笑道:“真的全好了?”

一点红被楚思儿看得有些窘迫,僵硬地点点头。

“真是太好了!”楚思儿一把抱住了一点红的胳膊,高兴地摇了摇,感觉到一点红那般地僵硬和不自在,才发觉自己的行为有些夸张过度了。不过她真的好高兴,如果一点红的胳膊就此失去,她会内疚难过一辈子的。

楚思儿讪讪的退开了一点红的身边,转头对玉千机真诚地道谢道:“谢谢你。”

玉千机深深看了楚思儿一眼,淡淡道:“你不该谢我,你该谢谢你自己。”

楚思儿轻轻一笑,道:“无论如何,我心里总是当你是朋友的。”

玉千机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拂袖离开了开去。

至始至终,玉千机没有和原随云说一个字。

楚思儿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转头对原随云道:“阿原。”

原随云挂着那永远完美的笑容,微微点头。那笑容完美地令人觉得有些悲哀有些难过,相比之下,楚思儿更喜欢楚留香那欠扁的101号笑脸。

“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去神水宫,卡蕊娜就拜托你照顾了。”

“这么快?”

楚思儿笑道:“没办法,我是个急性子。”

原随云笑笑,点头道:“思儿放心,缘儿是我妹妹,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第三十集 黑衣杀手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有放亮,楚思儿就已经收拾整齐了行礼,和曲无容、一点红一起离开了无争山庄。三人不疾不徐地骑马赶路,一路上有说有笑,很是快活,虽然绝大多数都是楚思儿聒噪声。

又是一天的赶路,太阳就快要下山了,而楚思儿三人还慢悠悠地游荡在山间狭窄的小道上,左边是高耸的岩壁,右边是陡峭的悬崖,这地势好不险峻!

“啪——”

一点红手腕一转,未出鞘的利刃在空中优美地滑过半个圆弧,蛇皮剑鞘准确地击中了一颗圆圆的小石头,小石头立刻斜斜地飞了出去,滚落了悬崖,瞬间就找不见影子了。

“呼——”

伴随着风声,又是一颗石头从背后呼啸而至,一点红正要挥剑挡去,却猛然听见一声大喝:“不准动!举起手来!缴枪不杀!”

一点红没有举起手来,他也不明白什么是“缴枪不杀”,不过他还是听话地停住了转动的手腕。

“啪!”

这一回,石头扎扎实实地打在了一点红的背上,虽然一点儿也不痛。

“哈哈,终于打到了!”楚思儿大笑着趴在马背上,挥着手中的皮弹弓,开心道,“阿容,我的准头还不错吧?”

曲无容同情了憋了一眼一点红,无奈地拉了拉嘴角,却不小心拉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见过勇敢坚强的楚思儿,见过温柔体贴的楚思儿,见过精明强干的楚思儿,见过张扬肆意的楚思儿,但是曲无容最爱看的还是这充满了少女气息,调皮地好像一个孩子的楚思儿。

目光扫过一点红僵直的背脊,曲无容轻轻拉扯了一下缰绳,催促马儿小跑了两步,抢到了最前面。

大概那有些粗枝大叶的女孩子到现在还没发现吧,一路上,她最大的乐趣就是用各种奇奇怪怪的点子欺负一点红,非要逗得一点红变脸才肯罢休,并且乐此不疲。而每每得逞后,那美丽灿烂的笑容比天上但阳还要耀眼,温暖地好像那万年冰封的冰川都能溶化。

楚思儿已经凑到了一点红身边,大大咧咧地拍着一点红的肩膀,哥俩好地说道:“可说好了,让我打到了,就要换一身衣服啊!”

一点红原本就挺得比泰山还笔直的背脊越发僵硬地好像生锈碟棒。

“喂,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哈。”楚思儿坏坏一笑,道,“到了下一个小镇,我们就去买新衣服!一点红,一点红,就买红色的好了!一定很喜气。”

一点红脸都绿了。

楚留香说得真没错,女人真的很麻烦。可是这样的麻烦……

一点红终于开口了,不自然地说道:“黑的……就很好。”

楚思儿怒瞪着一点红没有什么表情的棺材脸,右手掰上了左手的关节,发出一阵“嘎啦嘎啦”的声音,yīn森道:“好什么好,黑黑的看着就压抑!你不是不再做杀手了吗?干什么还整天穿着这么标准的职业装?!整天连笑容都没有一个,看得叫人生气!”

一点红刚想拉出一个笑容,却猛然一敛神色,一把把楚思儿按在了马背上,快若闪电地拔出了鞘中的利剑。

“亢——”

两柄一模一样的宝剑在空中狠狠地撞在一块儿,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相同的武器,相同的招式,两柄利器在楚思儿的背后不断交换着凌厉的杀招。楚思儿只觉得背心一阵凉飕飕的,腰部微微用力,轻巧地从马背上滑落到了地上,顺手抄起了一把山间小路上尖利的碎石子儿。十指飞弹,那碎石子儿好像天女散花一般向四周激射开来。

不知什么时候,狭窄的小道上陆陆续续出现了八个黑衣人。这八个黑衣人从头到脚到包裹在黑色之内,只留出八双灰黑色的,没有一点生气的眼睛。

他们的掌中都有剑,那剑比江湖中通常所用的剑,要长三寸,但却薄得多也窄得多,份量自然也要要轻得多——和一点红那从不离身的剑一模一样。

果然还是来了吗?

没有时间让楚思儿发呆,那些黑衣人已经动作敏捷地扑了上来,五柄剑罩向了一点红,而剩下的三柄剑毫不留情地向楚思儿招呼过来。

这些人的挥剑的姿态也和一点红一模一样,自手肘以下的部位,都好像是没有动,只是以手腕的力量把剑刺出来。

楚思儿一闪身,从两柄毒蛇般亮出了獠牙的利刃间穿过,手刀迅速地切向了第三柄剑的主人的手腕。

黑衣人的剑法是杀人的剑法,辛辣而狠毒,没有一点花哨。

那人手腕一转,长剑立刻改变了方向,斜斜地从左下方飞快地往上撩起。而另外两把剑光也迅速地围了上来。楚思儿的前前后后顿时全都是一片利刃的寒光。

已经身陷绝境了吗?

楚思儿一掌劈空,顺势右手在地上一撑,连环腿飞快扫向围着自己的三人。

黑衣人的剑法很好,轻功也很好,但是他们无法一边刺出掌中的剑,一边躲开楚思儿的攻击。

当三人不约而同地向外散开,楚思儿也摆脱了被围困的险境。

楚思儿永远都记得,最好的防守就是攻击!

没等那三人站稳,楚思儿已经从地上弹了起来,冲向了其中的一个黑衣人,抢入了黑衣人的怀中。楚思儿早就看准了,这个黑衣人是三人中武功最差的一个。

他们的剑太长了,所以挨得越近反而越安全。而恰好,楚思儿最擅长的就是贴身肉搏。一掌切向了那黑衣人的咽喉,同时抬起了膝盖重重地撞向了那人的小腹。

江湖上有许多适合女子使用的招式,却从来没有这样一招……不雅的招式。所以黑衣人避开了楚思儿的切向他咽喉的一掌,却没能避过小腹这重重一击。

杀手也是人,也知道疼,尤其是那特别薄弱的地方。那黑衣人顿时忍不住蜷起了身体。

楚思儿还没来得及收回膝盖,两柄利剑又再次递到了她的背心。

“小心!”

一道刀光闪过,那两名杀手被听到不对劲就立刻赶回的曲无容挡了下来。

“阿容,你又救了我一回,我一定要做一顿大餐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楚思儿爽朗地笑道,伸手扣住了那黑衣人的手腕。

“好。”曲无容淡淡道,手中的柳叶刀毫不停歇,变幻着高声诡异的招式,把那两柄杀人的剑挡得密不透风。

楚思儿紧紧了捏住了黑衣人的脉门,另一只手扬了起来,一记手刀飞快地击在黑衣人脆弱的脖子上。那黑衣人一身武功还来不及发挥出十之一二,就被楚思儿一掌打得昏了过去。

楚思儿夺过了黑衣人的利剑,正要转身去帮曲无容,忽然听见一声闷哼。

楚思儿迅速转身。

一点红已经翻落了马背,狼狈不堪地在一片剑光中闪躲,身上已经挂上了好几道长长的口子,身上的衣裳更是被剑气割得变成了一条条的碎布头。

“阿容,我去帮一点红!”楚思儿咬着牙一跺脚,大声道,“你这个傻子,他们不再是你的同门,他们要杀你啊!”

一点红掌中的剑没有一刻停息,却没有半分杀气。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是那深深的眼眸中流露出痛苦和挣扎的神色。

当那森寒的剑刃又要在一点红身上开上一道口子的时候,一柄剑护住了一点红。楚思儿凭借着那巧妙高超的轻功,冲进了包围圈,温热的背脊贴上了一点红的后背。

“你让开。”

“你是我的谁?凭什么命令我?”楚思儿牙尖嘴利,手上也毫不含糊,一柄剑使得虎虎生威,死死地护住了一点红的后方。

“这是我的事。”

“他们也差点杀了我。”楚思儿一剑劈退了一名杀手,大声道,“我可没这么容易就算了。恩……”

一蓬鲜血从楚思儿的大腿上飙射而出,顿时把楚思儿的裤子染得一片猩红。而同时,楚思儿也礼尚往来地在黑衣人的xiōng口开了一道更大的口子。

“思儿!”

“没事,放了点血,说起来我还赚了呢。”轻松的语调从一点红背后传来,楚思儿又是一剑刺出,刚好撞开了黑衣人狠辣地一剑。

天色慢慢地暗了下来。

曲无容和那两个黑衣人越打越远,这时也不知到哪里去了,只听到依稀地刀剑相撞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而一点红和楚思儿这边却越战越累。

一点红对着昔日同门终究还是难以下毒手,一招招只防不攻,自然落了下乘。而楚思儿毕竟经验不足,这般长时间的生死拼斗耗费了她大量的精力,而腿上的口子还不断地流着血,这会儿已经气喘吁吁,脸色苍白了。

反观那五人,交手的经验极为丰富,虽然零碎挂了些彩,依旧配合地亲密无间,进退之间井然有序,慢慢地把一点红和楚思儿逼向了悬崖。

“你们当真……”一点红沙哑着嗓子说了半句,就被一个黑衣人一剑砍断了那半句没有问出的问题。

答案已经了然。

这些黑衣人绝对不会因为昔日同门之情而放过一点红。他们是杀手,所以他们坚定地履行着自己的任务。因为如果完不成任务,死的人就会是他们自己。

这一番的攻击更为猛烈。

楚思儿咬紧了牙关,抬起有些沉重的手臂,“刷刷刷”,杀气腾腾地刺出三剑。

或许在生死关头,人的潜能都会无限地被激发出来。楚思儿这三剑无师自通,端得是精妙无比,竟把这些黑衣人剑法中的狠辣和利落学得入木三分,那刁钻诡异的角度令人防无可防,避无可避。

“亢当——”一个黑衣人手中的利剑无力地摔落在地上。

楚思儿的剑尖拉过黑衣人的手腕,指向了黑衣人的咽喉。

这一剑,无从可避!

眼看着这黑衣人就要见了上帝,楚思儿手中的宝剑不由地轻轻一颤,偏了两分,贴着那人的脖子滑了开去,只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楚思儿打架打得不少,手上却从来没有沾过人命。她,下不了手!

那黑衣人逃过一劫,猛然拾起那掉落的利剑,高高跃起,一剑削向楚思儿的脖子。

楚思儿旧力刚尽,新力未生,哪里敢去正面接这气势汹汹的一招,当下双脚微错,正要闪开,却见那利剑寒光一闪,变了招式,再次指向自己的眉心。楚思儿只得狼狈得再次闪开,却不想脚下一空,身体焉地一轻,竟然直直往悬崖下摔落了下去。

“思儿!!”

一点红眼中狠辣的精光一闪而过,一个转身,手中的利刃闪电般滑过那黑衣人的喉咙,想也不想就纵身跳下了悬崖。

黑衣人的面容在黑巾下剧烈的扭曲起来,发出野兽般的喘息声,大手地想扶上自己的喉咙,却在抽搐了两下后轰然倒地。

倒在悬崖边的身躯渐渐冷却,只有咽喉上深深沁出了一点鲜红的血,耀眼灼目。

第三十一集 悬崖脱险

一点红左臂环抱住楚思儿,右手紧紧扣住一块斜斜往下突出的岩石上,手背上一道道青筋高高突起,十指青白地可怕,指尖在粗糙的岩石上磨下一排暗黑的血痕。

“一点红,你……还好吧?”

“恩。”

一点红从喉咙里滚出一个音节,却明显地有些勉强。

楚思儿抿紧了嘴唇,呆楞地盯着眼前黑色的衣襟,心里头是说不出的难过和自责。

如果不是……

楚思儿轻微地摇了一下头。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如今最紧要的是如何离开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半空。不然,两人就算摔不死,一点红这条好不容易救回来的胳膊也得报废了!

天色早就昏暗了下来,只有天际还透着一线橙色的光亮。由于光照角度的原因,这山谷间已经漆黑一片,一眼望去只有一片憧憧的黑影,还有那“沙沙”地风吹拂过树叶的声音。

一阵寒风吹过,楚思儿小心地蜷缩了一下膝盖。感觉到脚底一片空空荡荡,心里头泛起丝丝凉气,越发用力地攀紧了一点红的脖子,心里才踏实一些。忽然发现,这个男人的xiōng膛原来那么结实,那么温暖。

“一点红,你撑着一点。”

“恩。”

楚思儿牢牢地缠在一点红身上,小心地解下了系在腰间的精巧荷包,倾倒出了一把的碎银子。一连串动作下来,小心得没有让两人晃动一下。

屈指弹出一锭碎银。

“兹——”

楚思儿竖起了耳朵,调动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地扑捉着那一锭碎银子带起的细弱的声音。

好一会儿……

“一点红,下面好像有水。”楚思儿微微拧起眉头,不确定道。

“再扔。”

又是一块碎银带起一抹银光,投向了那黝黑的深谷。

“再扔。”

……

“再扔。”

……

当全部十来块碎银子全被掷了出去,两人也大致摸清了崖底的地形。

这个悬崖并不是很高,两个悬挂的地方距离崖底十来多丈,若是这般直直掉下去难免摔得缺胳膊少腿,但是下面有一个水潭那就大不一样了。

楚思儿看向了一点红。

跳?或者不跳?

一点红收拢了固定在楚思儿腰间的手臂,生硬道:“没……事的。”

一点都不害怕,一点都不。不是因为对自己轻功的自信,而是……微微一笑,楚思儿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点红的手肘曲了起来,两人的身体开始在空中摆动……

“噗通——”

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黑夜中的乌鸦纷纷振翅而起,难听的叫声回荡在整个小谷。

水流排山倒海一般猛烈地挤压向两人,冰凉的水流好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切割着全身上下每一处皮肤,毫不留情地考验着两人早已经疲惫的意志。

一点红勒在楚思儿腰间的手臂越加地用力,两人一起直直地往水潭底下沉去。

不知沉了多久,更不知沉了多深,两人下冲的趋势才慢慢地缓了下来。一点红放松了圈着楚思儿的手臂,双腿开始笨拙地踢蹬起来。

楚思儿终于能在心中长长地舒一口气了。

悬崖下的水潭果然是武侠小说中救命的关键。幸好《楚留香传奇》是一部典型的武侠小说,幸好自己极为狗血地赶上了这坠崖落水的经典套路,幸好……活了下来……

在一点红怀中窝了好一会儿,楚思儿才发现两人在水中不住地上上下下,沉沉浮浮,却半天没有往水面上浮起。黑暗中虽然看不真切,但是两人贴得是那么地近,进到楚思儿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点红努力踢水的笨拙模样,还有脚底那一片混乱回荡的水流。

楚思儿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原来天下闻名的中原一点红竟然是一只旱鸭子。

微微用力从一点红怀里挣了开了去,楚思儿游鱼一般灵活地钻到了一点红的身后。

楚思儿的水性极好,有时候,她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不是鲤鱼精投胎转世的,因为她能在水底下待上一天而不用换气,当然这个秘密除了那个关键时刻很靠得牢的老妈,谁也不知道。

无视一点红在水中手足无措地乱蹦跶,楚思儿伸手勾住了一点红的胳膊,双脚自然而然地轻轻摆动了两下,两个人立刻慢慢地往水面上浮去。

楚思儿在这水底,就好像小丑鱼回到了大海,娇柔的身体顺着水流摆动出妙曼动人的姿态,轻灵地盘旋着往水面游去。眼看着水面那忽明忽暗的淡淡光圈越来越接近,而手中拉着的一点红却越来越沉了。

这个……如果按照楚思儿的计算方法,两人在这水里待了怕有五分钟了吧?对于正常人来说,尤其对一个不识水性的人来说……

楚思儿手下已经明显地能感觉到一点红有些僵硬的肌肉。还没来得及思考清楚,楚思儿已经不自觉得挨近了一点红的身边,摸索着凑了上去……

脚下不敢停顿地划着水,唇上传来冰凉的气息。

楚思儿只觉得一颗心脏“砰砰”地,似乎下一刻就会从xiōng膛中蹦出来。脸上一片火辣辣地,若不是那冰凉的水流带来丝丝凉意,楚思儿毫不怀疑自己的脸会这样立刻燃烧起来。

这只是渡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眼前这人两次救了自己的性命!

楚思儿如是对自己说。

这是救人!

这是救人!!

这是救人!!!

只是脑海中反反复复盘旋的都是这个男人的身影。

他在一片烟雾中推开了自己,自己却被毒镖打中,几乎失去了手臂……

他在月色下的背影那样地孤傲冷寂……

他总是被自己欺负地无可奈何,但是那表情永远呆板地好似面摊了一般,只有那眼角泄露出点点笨拙的无措。

他这同门的追杀下凌厉的剑法,还有眼中那深沉的悲痛……

还有,还有!为什么跳下来?我楚思儿向来是救别人的,却一口气被你救了两次,你存心要我欠你的人情是不是?!我才不会领你的人情呢,我以后照样欺负你,要欺负地比现在更加凄惨!

你说,这世界上有这么傻的人吗?我的轻功好歹也比你好一点,你若是摔不死我自然也摔不死。我若是摔死了,你跳下来也……

平时看着挺酷挺做派的一个人,怎么关键时刻脑子这么不好使呢?

你瞧你瞧,不会水还敢往下跳,真正脑子进了水了!

傻瓜!

真正傻瓜!

可是,这个一点都不可爱的傻瓜为什么让自己那么雄呢?

……

也不知胡思乱想些什么,不知不觉间,两人终于冒出了水面。一阵凉风拂过,楚思儿好像触电了一般推开了一点红,却又立刻捞住了一点红马上就要沉下去的肩膀,一咬牙,侧身向着岸边游去。

就在楚思儿转身的刹那,一点红的眼皮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好不容把一点红拉扯上了岸,楚思儿难过地扒拉了两下从里湿到外的衣裳,转头看看死鱼一般趴在岸上的一点红,懊恼地跺了跺脚,离开了去。

好一会儿,一点红才慢慢地坐了起来,呆呆坐在一片泥泞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那鲜少有表情的脸上生动地变幻着颜色。

“踢踏——踢踏——”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那重重地跺地声反映出了主人的心情相当地不爽。一点红那从来死气沉沉的眼眸慢慢地亮了起来。

楚思儿抱着比她人还高的一摞枯枝慢慢从密林中穿了出来,“哗啦”一下全部扔到了地上,一转头,却看见一点红飞快地低下头。

好不容易借着捡柴慢慢平复下来的心忽地又鼓荡起来,楚思儿的脸瞬间从里到外变得通红通红,幸好这乌漆麻黒地看不出来。

“那个……你有没有火折子?”

一点红飞快地点点头,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些事物,好一会儿钝钝道:“湿……了。”

“湿了啊……哦,湿了。”楚思儿的大脑好像那286的破烂电脑一般,迟钝地不知道在运转些什么,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生火……我捡了柴了。”

说着,楚思儿蹲了下来,毛毛躁躁地把枯枝胡乱堆在一齐。一点红呆楞了一下,也挪了过来,把一根枯枝从这边拿到那边,然后又拿回到远处。

这一刻,乱了的是两颗心。

看着越堆越乱的木柴,楚思儿的大脑终于慢慢地清明了一些,再看看和自己一样糊里糊涂的一点红,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丢开了手里的一根枯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反正衣服早就脏得不能看了,也不在乎再沾一屁股泥巴了。

“我说一点红,咱们好像没有火折子,这柴堆好了也不能生火吧?”

一点红的手一停滞,抬眼看了楚思儿一下,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树枝。

楚思儿双手交握,搭在了膝盖上,目光胡乱地四下扫射,偏偏没胆量看到一点红的脸上,好似自言自语一般轻声道:“我们要在这里待上一夜吧?会不会有野兽什么的?”

无论武功多么高强的女孩子,听到野兽啊毒蛇啊一类的东西,难免会有些心慌慌的。无关胆量和武功,这是本能。

一点红沙哑着嗓子,好半天才慢慢道:“我在。”

简简单单地两个字,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要动听。

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带着一抹娇羞,楚思儿轻声道:“那就……都靠你了啊。”

一点红立刻点点头,磨叽了一会儿,轻轻问道:“你……冷吗?”好像破锯子拉过的声音,对一点红来说已经是前所未有地温柔了。

双手抱住了泛起了凉意的双肩,楚思儿忍不住回忆起悬挂在岩壁上的时候,这个男人精壮的躯体,这个冰山一般的男人温热地令人续。

打住!不能再想了!

楚思儿干巴巴地拉开话题道:“那个……一点红,你说阿容一个人,会不会有危险啊?”

第三十二集 谷底夜话

提到曲无容,楚思儿的心顿时提在了嗓子眼,也无心再去多想那面红耳赤,心慌意乱的感觉,忧心忡忡道:“阿容那么聪明,会逃得远远的吧?”

说着,楚思儿站了起来,几步飞掠到了陡峭的石壁前,抬起头,死死盯着那乌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的崖顶。

在这黑夜中去攀岩,跟用身体去堵枪眼没什么区别。

楚思儿一拳头狠狠地砸向了那黑夜中显得尤为狰狞的石壁。

“都是我不好,要是我狠狠心,那一剑……那种时候怎么能妇人之仁?!”

说着又是重重一拳,石屑飞射,而楚思儿的拳头也被震得生疼生疼的,擦出一条一条血痕。

一点红脸色一僵,慢慢地收拢了五指,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他们要杀的是我,不会浪费力气去对付曲姑娘。”

楚思儿眼中充满了期望地看向一点红。

一点红道:“拿不到钱,也没有好处的事,他是不会去做的。”

楚思儿垂下了手。

一点红说得那么肯定,她也稍微放心了一点。

曲无容是石观音一手□出来的弟子,武艺极为高强,比自己厉害多了。这些黑衣杀手想取她的性命,怕是得折损些人手,这么不划算的生意大概没有人愿意自讨苦吃的。就看一点红那绝不肯对费一分力气的剑法,就可知薛笑人绝对不会做那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更何况,若是曲无容真的出了意外,自己现在摸黑上去了也已经迟了。如果没有事,那也无需急着上去了。

这样想着,楚思儿只能把一肚子的担心强制压下心头,慢慢转过身来。一抬头,闯入眼帘的是一点红青白地有些可怕的脸色。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样的一点红,楚思儿的心也跟着一起难过起来,不由地伸出手,握住了一点红的拳头,努力地想温暖那冰寒的手。

一点红没有挣开楚思儿的手,只是有些自嘲地说道:“我都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杀手。”

楚思儿只觉得心里头沉甸甸地,难过地都要流出眼泪来,越发用力地把一点红的拳头紧紧包裹在双掌之中。

一点红忽然甩开了楚思儿的手,大声道:“这次是我连累了你,待天一亮,你就自己去找曲姑娘。”

楚思儿被一点红剧烈的动作推搡得向后退了一步,看着一点红那固执倔强的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以为我能看着你一个人被追杀吗?哪怕就是拖累了你,我也不会放任你一个人面对。”

一点红忽然大笑起来,那笑声说不出的凄厉可怖,眼眸中充满了恐惧和痛苦。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根本什么都不了解!你知道他是多么地厉害!就算是薛衣人……”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楚思儿厉声打断了一点红疯狂的大笑,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天下第一剑客薛衣人的剑法在他眼中也只不过是根绣花针而已?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他的剑是真正杀人的剑?”

一点红怔住了。

楚思儿缓了一口气,放柔了声音,慢慢道:“可是一点红,你想过没有?我和阿容要去找的是水母yīn姬,号称天下武功第一的人。虽然我不知道那背后的那只黑手和水母yīn姬比起来谁更厉害一点,但是我知道,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地任由我们两个弱女子去面对那强大的敌人,是不是?”

一点红已经暗暗打定了注意,无论楚思儿说些什么,都要把这个女孩从身边打发走。但是楚思儿这般软软地恳求,一点红怎么说得出拒绝的话?而且让楚思儿独自去面对水母yīn姬,确实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

一点红沉默了,眼神中交织着挣扎。

楚思儿慢慢地靠近了上去,柔声道:“一点红,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凭着我们一起出生入死的交情,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分担的?”

一点红沙哑道:“如果你当我是朋友,就不要插手我的事。”

楚思儿轻轻摇首,坚定不容改变地说道:“那不仅仅是你的事,是我们的事!”

“你……你……我,我……”

一点红局促地结巴起来,你你我我的也不知道想说些什么,楚思儿忍不住嫣然一笑,上前拉住了一点红的手。

“好啦好啦,那些个烦恼的事情明天再烦恼吧,至少现在我们很安全是不是?”楚思儿娇笑着把一点红拖离了峭壁,回到了水潭边。“长夜漫漫,一点红你讲个故事给我听吧,要好听的哦,不好听的不算数!”

讲故事……

一点红立刻不自然起来。他长这么大连故事都没有听过,又哪里讲得出故事来给这个女孩子听?

“快拉快拉,快点讲啦!恐怖的不要,悲剧的不要,要王子和公主快快乐乐一起生活的幸福的故事!”

“……”

“一点红,你倒是吱一声啊,闷葫芦一样,一点都不好玩!”

“……”

“算啦算啦,指望你这块木头讲故事,哼哼,要不我讲一个给你听?”

“……”

“喂,你到底要不要听啊?”

“好。”

“终于出声了,天哪,我太有成就感了!”

……

曲无容不算很难地甩脱了那一票行踪神秘的黑衣人,并在树上窝了一夜。好容易挨到了曙光微现,立刻从树上跃了下来。在前一天的战场周围兜转了一会儿,找到了一条比较平缓的道路,小心地下到了谷底。

这一路走来,曲无容是那般地提心吊胆,她害怕在谷底找到两句血肉模糊的尸体。

只不过她现在一点都不用担心了,那少有表情的脸上淡淡地露出一个欣慰甜美的笑容。

不远处的水潭边,一青一黑两道狼狈的身影宁静地依偎在一起。

楚思儿安静地靠在一点红的肩膀上,呼吸绵长和安稳,嘴角挂着甜甜的笑容,也不知做到了什么美梦。

一点红双手搭在膝盖上,坐得端端正正,曲无容甚至怀疑他就坐了这么一夜,连动都不曾动过一下。他微微低着头,凝视着怀中女孩子甜甜的笑容。他的眼神是那么地温柔,令人不敢想象,这个有时候真的好像行尸走肉一般的男人竟然能流露出这么温柔的眼神。

曲无容又向前走了两步,一点红缓缓抬起眼皮,看了曲无容一眼。那眼神已经褪去了那难得的温度,又变得灰暗没有什么生气。

而曲无容那昙花一现的笑容也已经隐去。

“思儿,天亮了,该起来了。”曲无容走上前去,轻轻地摇动着楚思儿的肩膀。

楚思儿好梦正酣,皱起的鼻子,用脸颊蹭了蹭一点红的肩膀,赶苍蝇一般挥了挥手,嘟哝了一句:“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曲无容看了一眼一点红,平平道:“把你的女人弄醒。”

“我……”

“不要辜负她。”

“我……”

“快点把这个懒虫弄醒吧,那些黑衣人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再出现。”

脱险后经过第一个小镇的时候,楚思儿第一时间走进了一家铁铺,挑选了一把最为锋利的匕首。

在法制社会生活了二十二年,楚思儿可以眼看着别人杀人,自己却从来不敢逾越雷池一步。只是现在,已经由不得自己了!当紧紧握住那柄散发着森寒之气的匕首的时候,楚思儿默默下定了决心,为了那个让她雄的孤寂男人,她将不害怕鲜血的浸染!

经历了那一次黑衣人的追杀,三人的行路早就变得小心谨慎起来,也不再随随便便在野外或者偏远无人的地方休息。楚思儿更是一直绷紧着神经,她有很多事要担心。

楚思儿最担心的不是那些黑衣人的追杀,只要不是薛笑人亲自来,她相信凭着三人的实力绝对能虎口脱险。若是薛笑人亲自来了,那么凭着自己对原著的熟悉,就不信斗智斗不过那薛宝宝!

楚思儿真正担心的是两件事。

首先,在原著中,一点红和曲无容一见钟情,自己原本也十分乐见这对有情人能成眷侣。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承认就承认,自己喜欢一点红,不是一点一点喜欢,是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想做他的女朋友。

三人这一路行来,楚思儿自然感觉得出曲无容和一点红什么也没有,不然绝不会放任自己的感情。但是当真正清楚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楚思儿总免不了有些患得患失,对曲无容更有着没法解释的愧疚,偷偷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帮曲无容找到一个真雄爱她的好男人。

而另一件令楚思儿整日提心吊胆的事情是有关于一点红的。自从感觉到一点红有一个人独抗整个杀手组织的想法之后,楚思儿当真十二万分地小心地看着一点红,生怕一点红很戏剧很文艺地来一出不告而别的戏码。如果真是那样,楚思儿一定会抓狂的。

不知道是不是楚思儿那番唱作俱佳的话打动了一点红,一点红这一路虽然显得忧心忡忡,但还是乖乖地跟随着楚思儿和曲无容。三人一路警惕,而那些黑衣人却好像忽然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来招惹过三人。曲无容和一点红也没有多想,但是楚思儿却已经暗暗留心了这有些反常的事态,心里头更是保持着高度的紧张和小心。

又是几天的连续奔波,三人终于来到了苏州的地界。

“好饿啊。”楚思儿轻笑着叹气道。

无论处境多么艰难,无论将要面对怎样的危险,她都愿意先笑上一笑。更何况那吴侬软语是如此地动听,晒在身上的阳光是如此地暖洋洋,陪在身边的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和心仪的人。

“松鹤楼。”一点红道,“松鹤楼的菜很有名。”

楚思儿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松鹤楼可真有本事,竟然能让我们的一点红开口推荐。我就算是爬也要爬去尝一尝他们的菜了。”

一点红目视前方,一本正经道:“我来过苏州几次……认得路。”

楚思儿嘴角高高弯起,不住地连连点头。

在一点红的带领下,三人穿过两条街,拐过一个丁字路口,“松鹤楼”大大的招牌在阳光下金光灿灿。

三人在小二热情的引领下往二楼走去,而楼里的食客也都忍不住偷偷打量这三人。尤其在看到楚思儿一张漂亮精致的脸蛋上有些狰狞地卧着两道深褐色的疤痕,都忍不住暗中唏嘘。然而一转眼看到一点红冷酷森寒的表情,又都飞快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瞄上一眼。

吱吱呀呀地走在狭窄的楼梯上,楚思儿眼中闪过一丝调皮的颜色,右手向着身后飞快地一捞,准确无误地拉住了一点红的大手。

一点红顿时僵在了原地,冷不防被楚思儿用力一拉,踉跄着跨上了二楼。

“楚……啊,小心!”

第三十三集 松鹤楼上

楚留香的运气一直好得令人妒忌。

所以他不仅没有把小命留在拥翠山庄,还把苏蓉蓉她们一起安全地带了出来。这实在值得喝一杯庆祝。

松鹤楼的二楼。

楚留香放下了酒杯,笑道:“甜儿她们去得也太久了吧?”

苏蓉蓉抿嘴轻轻一笑,道:“甜儿好心亲自为你们打理美食,你们只需坐着等一会儿,这都没有耐心吗?”

胡铁花大笑道:“我已经饿得可以吃下一整头羊,便是一刻都不愿再等了!”

楚留香故意板下了脸,道:“你的肚子只需要喝酒就可以填饱了。”

胡铁花伸手拍着楚留香的肩膀,笑道:“我知道你害怕抢不过我这个饿鬼。放心,我一定会给你留一点的。”

苏蓉蓉忍不住掩嘴轻笑起来,但是那美丽的笑容很快就消退了下去。

无论胡铁花笑得多么开心,无论眼前的酒菜多么诱人,那一片yīn郁的气氛却始终盘旋不去。

黑珍珠彷佛有些心事,一直低着头,拨弄着眼前的酒杯。而李玉函和柳无眉自然更加食不下咽,面无表情地坐在一边,好像两具没有知觉的行尸走肉。

宋甜儿和李早忍受不了这沉闷的气氛,打着料理酒菜的旗号强行征用了这松鹤楼的小厨房。

宋甜儿终于打理好了一盆热气腾腾的鸳鸯豆腐羹,美滋滋地端了起来。李立刻默契地掀起了小厨房的布帘。

两人刚刚走出小厨房两步,一道青影从楼梯口闪了出来。

李一抬眼,不禁喜道:“楚……”

只可惜李脱口而出的呼唤还没出口,那穿着青色衣服的人好像被什么拉扯着没有站稳,一个趔趄向着宋甜儿的方向倒去。

宋甜儿从来不用心练武,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眼看着那青衣人就要撞了上来,脚下一滑,也摇摇晃晃地向后倒去,而手中道水猛烈地晃荡了起来。

“啊,小心!”

李伸手就要去扶宋甜儿,却被四溅道水烫得猛然收回了手。

完蛋了!

李不忍地闭上了眼睛,同时会高高竖起了耳朵,等着听宋甜儿的痛呼声。

好一会儿……

李好奇地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线。

一个俊美的……女子一手环住了宋甜儿的纤腰,另一手稳稳地拖住了那汤碗。

这女子……

李眨眨眼睛,赶紧上前接过了热汤。宋甜儿俏脸一红,有些尴尬地从那女子的怀里挣脱开来,脑袋垂得低低地,退到了一边。

这女子自然是楚思儿。

要不是一点红那木讷的家伙,自己怎么会绊了一下,吓着了人家小姑娘?

楚思儿狠狠瞪了一点红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宋甜儿笑了笑,道:“那个……还好,只撒了一点。要不?我赔你们一碗汤吧。”

“啪——啪——啪——”

清脆的股掌声立刻吸引住了楚思儿和李,宋甜儿的注意力。

“小野猫的轻功越来越好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大笑道,“老臭虫,我终于看到轻功能赶得上你的人了。”

胡铁花!

楚思儿抬眼看去,果然看见胡铁花大摇大摆地坐在一张桌子边,面前已经堆了好几个空了的酒壶。而楚留香坐在胡铁花的旁边,正对着自己微微颔首,脸上带着万年不变的101号笑脸。

楚思儿的嘴角不可控制地越来越翘,就快要咧到了耳朵边上。

“胡铁花,你知道这世界上什么东西最好吃吗?”

胡铁花一愣,呆呆道:“我觉得熊掌最好吃。”

楚思儿指着胡铁花捧腹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胡铁花,你看着挺聪明的,原来竟然是个笨肚肠。这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当然是——有人帮忙付账的午餐!”

有人帮忙付账的午餐!

楚思儿狡黠坏坏的目光滴溜溜地扫荡了一圈,最后炯炯有神地落在了楚留香的脸上。

楚留香使劲搓着鼻子,目光游移来游移去,终是抵不过楚思儿那亮得好像太阳一般的眼神,只得认命地放下了酒杯,苦笑道:“不知在下能否有这个荣幸请思儿、红兄和曲姑娘用一顿午膳?”

曲无容也早就上了二楼,安静地站在楼梯口,面巾下的目光一直直直地落在坐在一边的柳无眉身上。

苏蓉蓉不由得仔细打量了楚思儿两眼,也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胡铁花早就大笑着捶着桌子,就差滚到桌子底下去了。

楚思儿好像英雄一般得意地抬起了下巴。

看楚留香吃瘪实在是大大地有趣,尤其是当这个瘪是自己奉送的时候。

“既然楚大虾这么说了,小女子可就不客气了。”

对着楚留香,楚思儿的字典里可没有客气两个字。大大方方地走向楚留香的那一桌,反客为主地挤开了楚留香,一屁股坐了下来,还不忘把一点红拉到身边坐下。

楚留香的目光在楚思儿和一点红之间深深溜了一圈,微笑着向一点红举起了酒杯。

一点红的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暖意,干脆地喝了一杯。

李把鸳鸯豆腐羹端上了桌子,挨着苏蓉蓉坐下了,一双美目盈盈地看着楚思儿,目光中满载着好奇和探究。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已经猜到了楚思儿身份,毕竟脸上那醒目的十字疤痕比楚留香的郁金香味更加招牌更加显眼。

楚留香揉着鼻子,对在座的其它人介绍道:“这位楚思儿楚姑娘是我在大漠交到的好朋友,这位是曲姑娘……”

“无容……”

柳无眉那毫无生气的脸在看到曲无容的身影后,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你就是那个被毁……那个石观音的徒弟曲无容?”宋甜儿心直口快说错了话,愧疚道,“对不起,曲姑娘。”

曲无容轻轻摇头,表示不介意,微微皱着眉头看向了柳无眉。

“谷里的人都是你杀的?”

柳无眉呆滞地点了一下头。

“你……为什么这样做?”

一行清泪直直地坠落了下来,溢出了柳无眉那美丽却无神的眼睛。柳无眉软软地滑下了凳子,瘫跪在了曲无容的面前。

杀害楚留香不成,假借李观鱼的名头布局杀楚留香的事情败露,自己的性命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凋谢……一连串的打击,已经将这个坚强勇敢的女人伤害地体无完肤了。骤然间看到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曲无容,就好像看到了最亲的亲人,那眼泪好像决了堤的洪水,滚滚而下。

“她不是故意那样做的,她是迫不得已的苦衷的!”

好一会儿,李玉函才惊觉柳无眉跪在了地上,高呼一声,抢到了柳无眉身边,一把抱住了柳无眉不住的身躯。

楚思儿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柳无眉的身边,用力把那对可怜的夫妻扶了起来,安置在了凳子上。

“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楚思儿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蹲下了身,轻轻抹去了柳无眉脸颊上的泪痕,柔声安慰道,“只要还活着,就会有希望。”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曲无容平淡地问道,但是楚思儿敏锐地感觉到了曲无容平淡无波的语气下的一份焦虑。

“楚留香,能不能麻烦你解释一下,阿容有权利了解具体的情况。”

楚留香看了李一眼,李点点头,一脸沉重地缓缓开口。

和原著上一模一样的故事。

柳无眉被石观音一手带大,却慢慢有了隔阂,想要离开石观音去闯江湖。没想到在离开前被石观音下了毒,从此不得不依靠罂粟的毒性来麻痹自己,抑制毒性。直到毒根深重,命不久矣,不得不求神水宫水母yīn姬赐下解药。而神水宫吊件是那楚留香的脑袋去换解药,所以柳无眉和她的丈夫李玉函千方百计想要杀害楚留香,却一一被楚留香识破。

凄凉悲惨的故事,被李条理清晰委婉动人地叙述出来,宋甜儿的眼眶都有些红了。

曲无容问道:“你中了什么毒?”

柳无眉已经慢慢地有些表情了,伏在李玉函怀中,悲怆道:“淡影,是淡影。”

楚留香的脸色骤然变了,五指紧紧地捏住了手中的酒杯。

“嫂夫人中的是淡影之毒?”

柳无眉微微点头。

楚留香缓缓道:“淡影之毒无解。”说着,脸色沉重地看向了楚思儿。

李皱眉问道:“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淡影之毒,楚大哥你是怎么知道这毒无解的?”

楚留香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是石观音亲口告诉我的。思儿,你身上……你身上中的毒就是,就是淡影!”

“你说什么!”胡铁花跳了起来,大声道,“小野猫也中了那个什么什么叫淡影的毒?”

楚留香歉然地看了一眼楚思儿,随后闭上了眼睛,道:“思儿,对不起,我没有为你求到解药。”

楚思儿本以为楚留香早把这件事忘了,却不想原来他一直记在心中。除了深深的感动,楚思儿也不由地在心中舒了一口气。

楚思儿心中一轻,按着膝盖站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子,塞进了曲无容的手中。

“这是玉……前辈给我的解药,还剩两颗,但愿能有帮助。”

曲无容动容道:“思儿?”

楚思儿拍拍曲无容的手背,重新挂上了轻松的笑容,道:“改日我们再找玉前辈要几粒,这玩意儿可是好东西。”

曲无容握了一下楚思儿的手,从瓷瓶中倾倒出一粒药丸,缓步走到了柳无眉面前。

“这是淡影的解药,你……服了吧。”

第三十四集 幕后黑手

一粒散发着香甜气息的药丸安静地躺在曲无容晶莹洁白的手掌中。

柳无眉愣愣地看着这救命的解药,一时间呆住了。千辛万苦求而不得的解药就这样从天而降,容易地令人难以置信。

还是李玉函先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地冲到了曲无容的面前,一把抓住了那药丸,直接塞进了柳无眉的嘴里。

“快,吃下去,这是解药,这是解药啊!”

柳无眉机械地咽下了药丸,梗咽道:“无容,你……”

曲无容看向了楚留香,淡声问道:“我师父……石观音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楚留香歉意地点点头。

一时间气氛陷入了一片沉寂,只有一边柳无眉轻声的抽泣。

楚思儿干笑了两声,岔开道:“楚大虾,那你还去神水宫不?”

楚留香微笑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去神水宫向水母yīn姬解释清楚,天一神水并不是我偷的。不然这辈子我都别想睡一个安稳觉了。”

“我觉得你压根儿不介意背黑锅,反正你盗帅楚留香帮人背地黑锅绝对少不了。”楚思儿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道,“估计就算人家宫主大人大人有大量不再来找你麻烦,你也一定会忍不住要问个清楚,怎么会误会是你偷奠一神水,是不是?”

楚留香苦笑着喝下一杯酒。

胡铁花笑道:“你这小野猫倒是很了解这老臭虫的性子。”

楚思儿一脸不屑道:“了解他干什么?我吃饱了撑着啊!”

胡铁花戏谑道:“小野猫你该不会也对这香喷喷的老臭虫动心了吧?”一点红飞快地扫了楚留香一眼,快得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楚思儿的脸怪异地扭曲了起来,差点儿就没有被胡铁花这句玩笑话给气炸!

喜欢楚留香?她恨不得把这个没节cāo的男人大卸八块好不好?!!

“没有萧峰的英雄气概,没有黄药师的高洁孤傲,没有令狐冲的潇洒,没有郭靖的憨厚实诚,没有杨过的可怜身世,甚至没有韦小宝的狡诈可爱。啊,对了!”楚思儿炒豆子一般数落着,气势汹汹地竖起第七根手指时,恍然大悟地敲了一下掌心,挑眉道,“至少你有张无忌那个超级大烂人的无敌运气和超级烂桃花!你说,他从头到脚哪里有一点值得我喜欢?”

真是胆大的发言啊!

所有人的心底都不约而同地浮起这句话。如果有一个漫画家在此,一定会在每个人脸上加上两条黑线。

楚留香真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或者再把这个嚣张的小丫头抓来好好教训一顿。

当然楚留香绝对不能这么做,也不会这么做。所以他只能拼命地灌着酒,一杯接着一杯。平时胡铁花灌他酒时,他从来没有喝得这么爽快利落。

好一会儿,李疑惑地问道:“楚姑娘刚刚说的萧峰,黄药师都是什么人?我从来没听说过。是武林前辈吗?”

这回轮到楚思儿愣住了。

“这个……”楚思儿支支吾吾着,烦躁地鼓了鼓腮帮子。

如果是楚留香或者胡铁花发问,楚思儿一定能用那伶牙俐齿大大地忽悠一番,但是被李这般求知若渴的看着,那些个胡言乱语可是挤不出半个字来。

狠狠地挖了楚留香一眼,楚思儿重重叹了一口气,道:“不是什么典故啦,只是几个极为有趣故事中的人物,有空我讲给你听。”

宋甜儿拍手笑道:“我也要听,一定是很有趣。”

楚思儿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和楚留香脸上的一样苦涩。

刚刚数了几部金庸作品?而且好像都是大部头啊!自己怎么脑子一抽风就把金大虾的著作拿到这古龙的世界卖弄来着?这回可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活该啊活该!

最重要的是,楚思儿对这些金庸作品实在称不上熟悉,只是零零碎碎从电视电影上看了一些。这故事该怎么讲啊?

就在楚思儿暗暗哀叹懊悔的时候,一点红忽然道:“楚留香你是不是要去神水宫?”

楚留香勉强微笑了一下,道:“不去不行。”

一点红道:“我想拜托你……”

“一点红!”

楚思儿心中略过不安的感觉,大声打断了一点红的话,一闪身掠到了一点红的身边,反手拉起了一点红的手就要往楼梯走去。

“哎,小野猫!”

“闭嘴!”

楚思儿走了两步,却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一点红的双脚好像灌了铅一般,牢牢地钉在了地面上,哪怕用三辆马车也无法拉动他行走一步。

“你!”

一点红移开了目光,看向楚留香,沙哑道:“楚姑娘和曲姑娘也要到……”

“一点红,你!”楚思儿一跺脚,伸手就要去捂一点红的嘴巴,却被人从背后飞快地封住了七八个道,包括哑。

“红兄有什么话请尽管说。”楚留香伸手按住了楚思儿的肩膀,柔声道。那充满了磁性的声音带着令人安静的魔力。

“楚姑娘和曲姑娘要到神水宫取天一神水,我想请你照顾她们。”

楚留香看了楚思儿一眼,问道:“那红兄你呢?”

“我……有点事情。”

楚思儿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如果就让一点红这么离开了,可能……可能……

“你……你……你个猪头!”

破碎的声音艰难地冲出了喉咙,楚思儿强行冲破了道,真气在经脉中不住翻腾,一线血丝溢到了她苍白的唇边。

楚留香慌忙解开了楚思儿的道,把手掌按上了楚思儿的背心,浑厚的真气源源地输入了楚思儿的身体。

楚思儿声嘶力竭地喊道:“你知道不知道,一旦你落了单,马上就会被送去见阎王的!你想死我不拦着你,但是……但是……你真的不明白吗?”

一点红默默地低下了头。

“楚留香,拜托你了。”

说完转身拔步就要离开。

“一……”

比楚思儿的呼唤更快的是楚留香的身法,人影一闪,楚留香已经拦在了一点红的面前。

一点红瞪着楚留香道:“你反悔了?”

楚思儿艰难一笑,道:“江湖上都知道楚留香是一诺千金的。他拦住你是因为他和我一样,不想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楚留香叹了口气,自怀中取出了一面铜牌——铜牌上有十三柄狭长的剑,围绕着一只手。

注视着那铜牌,楚留香悠悠道:“剑本身并没有错,错的只是那只握剑的手。”

一点红骤然失色,厉声道:“这是那里来的?”

楚思儿上前了一步,不由分说地牢牢握住一点红的手,任由一点红如何挣扎也不肯放松一点,仿佛这样才能保证这个傻瓜不一个人去送死。

楚留香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那交握的双手,长叹道:“这只手,怕就是世上最神秘、最邪恶、也最有权力的一只手了。因为他不但在暗中掌握着无数人的生死,而且还令人死得糊里糊涂,不明不白,直到死后还不知世上有这只手存在。”

原著中的一词一句好像慢镜头一般在楚思儿的脑海中回放。

楚思儿比一点红更加倔强地睁大了眼睛,慢慢说道:“若将这只手消灭了,大家的日子都会过得太平得多,是吗?”

楚留香轻轻点头。

一点红用力咬着牙,嘴角的肌肉却还是在不住抽动,高声道:“你想消灭他?”

楚留香皱眉道:“你纵然不想消灭他,他也要消灭你的。”

楚思儿眼中浮现出那样的坚决,淡淡道:“如果消灭了他能让你放开怀抱享受生命的话,我一定会让这只手灰飞湮灭!”

一只白皙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举在了一点红的眼前,好像最完美的工艺品那般,流畅优美的线条下显示出坚定的决心和强劲的力量。

楚留香也微笑道:“我知道他一定是很可怕的人。但无论多可怕的人我都见过了,至今还活得好好的,不是吗?”

一点红脸上的肌肉不住地起来,喊道:“我知道你对任何人都无所畏惧,可是他……”

一点红激动的情绪在楚思儿悲切难过的眼神下慢慢被浇熄,有些烦躁地跺脚道:“你……你……”

“我什么?”

“你没有必要被我牵连……”

“一点红,你的性格像木头,脑袋也是木头做的不成?你到底是装不明白还是真不明白?!”

不等一点红回答,楚思儿一把拉扯住了一点红的领口,踮起了脚尖,对着那两片苍白的嘴唇,重重地吻了上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楚思儿。宋甜儿更是夸张地捂住了眼睛。

楚思儿生平第一个吻,却一点都不甜美,甚至没有温柔的,只有四片同样冰冷的唇重重地撞在了一起,撞得两人的牙齿都有些生疼。

楚思儿狼狈地后退了两步,狠狠地甩开了一点红的手,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冷漠道:“现在你可以开始选择了。一个人离开,或者,留在这里和大家一起去神水宫。”

一点红不自然捏了一下拳头又松了开来。

掌心的温度渐渐消散,连带着他那慢慢被温暖溶化的心也一丝一丝地凉透。

楚留香上前拍了拍一点红的肩膀,笑道:“不要辜负思儿的心意啊。”

回想起那牵在一起的两只手,还有刚刚那个不能算作是吻的吻,楚留香完美的微笑下泛滥起难以名状的感觉和浓浓地失落,总觉得好像遗失了些什么,心口上一片空荡荡的。

第三十五集 兵分两路

宽敞的二楼现在只余下了楚留香一行人。客人们早就都溜得一干二净,就连小二都知趣地只在楼下忙活。

一点红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咬着牙,恶狠狠地盯着地板,仿佛能把地板盯出一个洞来。

楚思儿忍不住微微勾了一勾嘴角,上前牵住了一点红的手,若无其事道:“有人请吃免费的大餐,不好好吃一顿可对不起自己了,更对不起我们的钱袋!阿容,你说是不是?”

曲无容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听见楚思儿的问话,淡然道:“思儿说得总是对的。”

一点红手掌轻轻一颤,反手握住了楚思儿的手。

他终究还是留了下来,楚思儿悬在半空的心也终于慢慢归了位。

一点红疙里疙瘩地问道:“你刚刚……受伤……没有?”

楚思儿呆了呆,才反应过来一点红说的是刚刚自己强行冲,内府稍微有些震荡淤堵的事情,轻轻笑道:“我是打不死的小强,安心拉安心。”

宋甜儿好奇地问道:“什么是小强啊?”

楚思儿坏坏一笑,道:“就是蟑螂!”

女孩子们都微微变了变脸色,蟑螂这种虫子绝对是最让女性讨厌的东西之一。

“哪有女孩子这么说自己的!”楚留香佯装生气地放下了脸,对一点红道,“红兄以后可要多管教管教这个小丫头。”

楚思儿朝天翻了一个白眼,却忍不住偷偷去看一点红的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一点红竟然点了点头,眼中的冰冷也似乎慢慢消融了下来。

看到一点红不再执意要离开,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胡铁花立马又变得高兴起来,大声嚷嚷道:“没想到小野猫你这么大胆。啧啧,红兄可真有福气,姓胡的都看得妒忌了,还有一只酸溜溜的老臭虫。”

楚留香轻咳一声,忽视掉心里头纷乱的想法念头,严肃道:“小胡不要胡说。思儿和红兄天作之合,我们该诚心诚意敬上一杯才是。”

听到楚留香这么说,一点红虽然动作有些僵硬,但还是主动举起了酒杯。而刚刚胆大包天的楚思儿竟然小女儿情态地微微咬了咬唇,耳根子慢慢开始发红发热。

胡铁花一双贼眼瞄来瞄去,那灿烂的笑容怎么看怎么令人讨厌。

楚思儿飞快地收拾起了那恼人的羞怯,眼波流动,轻飘飘道:“我相信华山高女侠的胆子一定不比我小,某个酒鬼当真身在福中不知福。”

“咳咳——”胡铁花刚刚往嘴里倒了一口酒,登时呛进了喉咙里,扶着嗓子猛烈地咳嗽起来。

楚留香眼皮微抬,轻笑道:“思儿对我们的事很了解。”

胡铁花和高压男的事情很少有人知道吗?

“谁耐烦知道那些!”

楚思儿大大咧咧地嚣张道,好似完全没有听出来楚留香的似有所指,心中却泛起了酸楚和难过。

自己根本就是从天而降,也从来没有给楚留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也难怪这个心细到变态的男人一直对自己心有存疑。

这个不能怪楚留香。

楚思儿这么告诉自己,可依旧抵制不住那从心底涌出的委屈,女孩儿的任性也发作了起来。小嘴一瘪,故意侧过了脑袋不再向楚留香那里扫上半扫,还不停地用手中的筷子戳着眼前的一盘狮子头,好似把那大肉丸子当成了楚留香,直要捅上个七刀八刀放解心头之恨。

“噗嗤——”

李忽然掩嘴笑道:“思儿,我这么叫你好不好?”

楚思儿撅着嘴,委委屈屈地点点头。

李故意叹气道:“哎,你把这狮子头戳成烂泥一团,也顶多是我们没有口福罢了。”

楚思儿这才注意到自己绝对幼稚的行为,赶紧正了正脸色,讪讪地放下了筷子。

李忍不住笑道:“其实你可以直接打楚大哥两下的,反正他皮厚肉粗,很经打的。”

这回楚留香真的忍不住瞪了李一眼。

“我……我打他做什么?没来由疼了自己的手。”楚思儿赶紧澄清道。

虽然楚留香一点也不想挨楚思儿一拳头,因为他十分了解这女人的拳头绝对不是李那样的花拳绣腿,打在身上说不定要人命的。但是在听到楚思儿带着嫌弃的话,心里头顿时一堵,倒是恨不得能被那赌气的女孩捶上两下,便是多痛也忍了。

楚留香屈指扣扣桌子,道:“胡说什么呢。”

李笑道:“我可不是胡言乱语,一直就觉得,楚大哥和思儿感情很好呢,好像亲兄妹一般。”

苏蓉蓉微微笑道:“或者真的是亲兄妹也说不定。你们看,思儿和楚大哥长得可像?”

楚留香和楚思儿的两张脸立刻成为了大家重点观察的对象。

宋甜儿好奇的大眼睛来来回回地扫描着,拍手笑道:“真的啊,一模一样呢。”那带着浓浓港味儿的官话,显得格外别致动听。

楚思儿飞快地扫了楚留香一眼,恰好撞上了楚留香看过来的目光,立刻狠狠地瞪了楚留香几眼。

胡铁花总算咳完了,也沙哑着凑热闹道:“对啊!我就说当初看小野猫怎么这么眼熟,原来竟是和老臭虫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

听到大家这么说,楚思儿自己也觉得自己真的有些像楚留香呢。这……实在是太耻辱了的说!

楚思儿撅着嘴,不屑道:“你们怎么不怀疑我是他的私生女呢?”

苏蓉蓉忍不住玩笑道:“真的有可能啊。原来楚大哥十岁不到就做父亲了。”

楚留香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了,重重叹了一口气,正色道:“据我所知,本人从来没有什么妹妹,更加没有这么大的一个女儿。”

楚留香一本正经地澄清,换来的是大家的哄堂大笑。

好不容易,大家都笑得累了,一点红沉声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去神水宫?”

楚留香摸摸鼻子,回答道:“我们本来计划,,甜儿,黑大姐和李兄贤伉俪一起从菩提庵神水宫。而我和小胡由蓉儿带着从水路神水宫。”

娱乐了大家一把,楚思儿在玩笑结束后。开始动起脑子来。

“正好我们也要去神水宫,不如让阿容陪李姑娘,宋姑娘她们一道。而我和一点红跟着你们走。”

曲无容似乎在丝巾的遮掩下皱了皱眉头,平静无波地开口道:“我和你们一起。”

楚思儿看向曲无容的眼睛,好一会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柳无眉,微笑道:“仅仅李姑娘、宋姑娘和黑大姐去,我们怜香惜玉最是多情的楚香帅可怎么放心去对付水母yīn姬?”

曲无容是个聪明人,只一眼就明白回味过来楚思儿的意思,郑重地点了点头。

楚留香皱眉道:“思儿和红兄还是和李兄贤伉俪一起走比较安全。”

“非也非也。”楚思儿轻笑着摇着手指,曼声道,“你既然知道一点红被人追杀,就该想到绝对不能让我们和阿容她们一道。”

虽然这些天黑衣人销声匿迹了很久,但是难保不会突然冒出来。如果一点红跟着去尼姑庵的话,很有可能让李和宋甜儿她们也成为了杀手组织的鱼饵,但是跟着楚留香就不一样了。那些杀手来了,就可以直接甩给楚留香他们活动筋骨了。

胡铁花笑道:“小野猫的算盘可真精啊。这路上若是遇到什么意外,我们老臭虫断断不会不管不问的。”

楚思儿挑眉道:“看来你还不是那么笨啊!”

一点红道:“我不需要你们保护。”

楚思儿叹了一口气,转向了一点红。

不是说杀手一般都是桀骜不驯,特立独行的吗?为什么自己家里这只确是个十棍子打不出一句话的闷葫芦,大木头。

“他们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吧?”楚思儿笑道,“如果我们一路上真的承了他们情,将来再找机会救他们两次就是了。反正以楚留香招惹麻烦的本事,我们想要救人的机会绝对是多多地,完全用不着担心!”

楚思儿这一番话又把大家说乐了,就连一点红也微微笑了一笑,对楚留香点点头,表示同意楚思儿滇议。

“那,我们就在神水宫碰头吧。”

与楚留香一起赶路是件十分愉快的事情。

以前和一点红曲无容在一起的时候,楚思儿一路上不得不承担起超级保姆的责任。无论是住店还是吃饭,无论是穿衣还是用饭,件件事情都是楚思儿打理整齐的。

而现在,这一切都用不着楚思儿cāo心了。

楚留香的细致和他的武功一样出名,便是在生活中也处处透露他“婆妈”的本质。再加上乖巧懂事的苏蓉蓉,这一路楚思儿当真走得轻轻松松,还多了不少时间粘糊粘糊一点红。

五个人终于来到了神水宫的地盘,一个普通的小山城。

跟踪在几个江湖大盗之后,五人在一家客栈安顿了下来。旅途劳累,楚思儿来到自己的房间,倒在了床上。

无论这客房布置地多么舒适,都始终泛着一丝寒气。因为客栈就是客栈,没有家的感觉。

当再一次走进剧情,看着一件一件早已经预定了轨迹的故事上演,楚思儿都会忍不住想起当初捧着厚厚的小说,一字一句艰难地背诵着的情景。

楚思儿想家了,想她的妖精老妈了。

在这个世界兜兜转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

如果是在刚来那一会儿,听到回家,楚思儿一定会四肢并用地蹦将起来,大声地欢呼。但是现在……

楚思儿直直地盯着雪白的蚊帐顶,任由思绪漫无边际地飘散。

果然还是有了牵挂啊!

一想到隔壁那个别扭的男人,楚思儿的嘴角总是忍不住要翘起来。

“楚留香,出来。”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窗外想起,紧跟着是穿窗而出的声音。隔壁的一点红也被惊动了。

楚思儿没有起身,只是合上了眼睛,安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刚刚说话的人是“万里独行”戴独行。由于楚留香揭穿南宫灵的yīn谋,所以丐帮上下都对楚留香很是感激,也包括这位丐帮长老。这次引楚留香前去,是为了告诉楚留香无花和司徒静的那段露水姻缘。

想到这里,楚思儿忍不住抿嘴一笑。

《楚留香传奇》里面的两大超级bt女boss——石观音和水母yīn姬竟然还是亲家关系,倒真的是极有喜感的事情。

楚留香追着戴独行离开了,而胡铁花和一点红乖乖地各自回了房间。

又过了一会儿,那些江湖大盗起了身,在院子里发生了争执,然后有人亮了刀子见了血。

这些个人真是愚蠢,要杀人灭口也该找个没人看见的隐蔽场所啊,这不是摆明着等人来抓吗?

“地上的这两个人,是你们杀的么?”

一个有些冷冰冰的声音说道。

应该是宫南燕。

既然宫南燕出现了,那雄娘子的也命不久矣了吧?

想到原著中水母yīn姬和雄娘子那畸形的爱恋,楚思儿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

“真不明白,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呗,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喜欢的人是男人还是女人?”楚思儿自言自语道,“女人为什么不能喜欢女人?喜欢女人的女人为什么不能爱上一个男人?他们本该是幸福的一家人啊!”

忽然,一个声音在窗外冷笑道:“你不觉得女人和女人在一起很肮脏?”

楚思儿惊得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死死地盯住了紧闭的窗子。

第三十六集 水母阴姬

楚思儿用力地抓紧了手下的床单,手心冒出一层薄薄的汗。

她完全不知道有人站在她的窗前!

如果是以往,她会大大咧咧地责怪一声自己粗心大意,被人摸到了窗前都还不知道。但是这一次……

虽然楚思儿一直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事实上她一直全神贯注地扑捉着窗外的每一分动静,便是号称轻功天下第一的楚留香打从房门前经过,楚思儿都没有理由察觉不出来。现在竟然被人大摇大摆地堵在了房间里还不知道,那么屋外的这个人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深不可测!

“你不觉得女人和女人在一起很肮脏吗。”

那冰冷却听不出任何情绪的问话再次响起,好像一盆冷水,浇清醒了楚思儿浆糊成一团的脑子。

——在神水宫附近。

——武艺高强到变态的女人。

——对女人和女人之间的爱恋问题十分执着。

这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人生就是一场赌博,虽然楚思儿对赌博没有半分好感。

“在我眼里,只要是真爱,哪怕你爱的是一只狗也一点都不肮脏。女人为什么不能爱女人?女人也好,男人也罢,关键是这个人能否真心实意珍惜你一辈子。”楚思儿想起曾经看过的有关同性恋的报道,真挚地回答道,“当然,如果你指的是对女人的身体有渴求和……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好像有些人喜欢吃青菜,有些人喜欢吃萝卜,只是喜好不一样而已。”

“说得真好听。”

虽然窗外那人的口气依然冰冷到骨子里,但是已经有了些松动。就在楚思儿暗中松了半口气的时候,一道白影闪过,一个人影鬼魅一般地出现在了楚思儿的床头。

借着银白的月光,楚思儿不由地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女人。

她的身姿在女人中属于比较高挑的,穿着一身奇特的银白色衣裙。脸上蒙着一层薄纱,露出宽阔的额头,浓浓的眉毛和一双不怒自威的眼睛。

水母yīn姬!

可是水母yīn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楚思儿不由地往床上的深处挪了挪,不着痕迹地摸了摸怀中的银匣子。

在给了柳无眉淡影的解药后,作为报答,柳无眉把暴雨梨花针送给了楚思儿。这对于机关的爱好者来说,真是一份珍贵的礼物。

水母yīn姬淡淡扫了楚思儿一眼,缓缓地举起了手掌。

没有所谓的杀气,一点点都没有!可是楚思儿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一掌拍实了,自己的小命也就彻底玩完了。

对于这个武功天下第一的女子来说,杀死一个人就好像捏碎一只蝼蚁。你在踩死蚂蚁的时候会释放出杀气吗?

当然不会。

束手待毙不是楚思儿的作风,但是楚思儿更加不敢还手——万一一击不中,打斗起来必然会发出不小的响动。苏蓉蓉,一点红都在隔壁的房间休息,只要自己还手了,那打斗的声音一定会惊动了两人。

一个人送死和三个人送死,这是一道不需要思考的选择题。

“如果我死了,你心里的那个人也会在明天拜见阎王老爷的。”

就在那手掌要按上楚思儿奠灵盖的一瞬间,楚思儿压低了嗓子,轻轻道。

那要命的手掌稳稳地停在了楚思儿的头顶。

“你不伤害我,我自然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楚思儿好像一点也不在乎头顶悬着的一只能随时夺去她性命的手掌,轻松地笑道。“你在窗外站了多久?”

“你知道很多。”

楚思儿微微抬了抬眼皮,伸手推开了水母yīn姬的手,从床上爬了下来。这种被人牢牢地压制住的感觉实在很糟糕。

“江湖传闻,水母yīn姬从来不滥杀无辜。”

水母yīn姬叹气道:“你难道不知道知道秘密越多的人越活不长吗?”

楚思儿无所谓地笑了笑。

水母yīn姬为什么会深夜出现在这小城?

唯一可能的答案就是,她想见一见雄娘子,或是正大光明的,或者偷偷的。在失去了爱女之后,任何一个女人都希望有人能共同承担那份痛苦,而这个人最好是孩子的父亲。

既然想见那人,必然对那人还有感情,还割舍不下。所以当楚思儿以雄娘子的生死要挟水母yīn姬的时候,主动权已经牢牢地握在了楚思儿的手里。

“你要杀我,无非是认为我知道了你的秘密。既然我连你心底最深处的秘密都知道,别的事多知道一些,少知道一些,也没有什么差别了吧?”

水母yīn姬这才正眼看向楚思儿,那黑不见底的深眸牢牢地停顿在楚思儿脸上。

楚思儿没有理睬水母yīn姬,自管自地铺开了纸墨,好像抓钢笔一般抓起了一支秃了的毛笔,龙飞凤舞地留下了一张纸条。那歪歪扭扭的字迹比三岁小儿还惨不忍睹,唯一值得称赞的地方,就是那几个字还是能够认得出来,虽然有些字看起来写得并不正确。

“你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楚思儿把纸条整整齐齐地压在了茶壶下,笑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事关曾经的心上人的性命,就算你想杀了我,也会先忍一忍的。”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楚思儿摇头道:“我并不了解你,我只是有些本事,知道一些事。以前的事,和……即将发生的事。”

水母yīn姬沉默了。她不能不相信楚思儿。

草草地收拾了一下,楚思儿轻巧地跳出了窗户。就在楚思儿还在努力辨认着方向的时候,背心一麻,已经被随后跃出的水母yīn姬拿住了大椎。

楚思儿毫不介意地一挑眉头,轻声道:“去神水宫。”

水母yīn姬在院子中站立了片刻,干脆把楚思儿提在了手中,展开身法掠上了屋脊。

直到水母yīn姬奔过了三重屋脊,楚思儿才悠闲悠闲地四下打量着,微笑道:“其实你没有必要那么紧张,就凭我三脚猫的功夫,根本翻不出你的掌心。”

陷入爱情中的女人总是容易变成傻瓜,就是水母yīn姬也不例外。既然楚思儿透露了口风,雄娘子会在第二天死亡,那么凭借水母yīn姬的实力,绝对来得及在悲剧发生前救下雄娘子。可笑水母yīn姬记挂着雄娘子,只知道一味地相信楚思儿,争分夺秒地赶回神水宫。

水母yīn姬迟一点回味过来,楚思儿就能多活一会儿。所以楚思儿断然不愿意水母yīn姬有这个时间好好思考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水母yīn姬的脚程很快,一重重的屋脊飞快地倒退着。在夜空中飞行的感觉好像在坐过山车,只是那被人提着领口的滋味委实不怎么好受。

“你可以走慢一些,至少今天白天他会活得很好。”楚思儿悠悠道,“这么走一路会很无聊吧,或者我们可以聊领?”

水母yīn姬根本没有理睬楚思儿,只是一味地向着城外赶去。

楚思儿低垂着眼帘,又道:“为什么要隐瞒你喜欢女人的事实?你是天下第一,又有谁有这个胆量,有这个本事来干涉你的生活?”

虽然碰上了亲朋好友,楚思儿一直是一个很能说的人。但是面对陌生人,楚思儿一般都是极为淑女的,从来不曾这般聒噪。

看见水母yīn姬没有答话,楚思儿心念一动,有没话寻出话来,道:“听说神水宫里都是美貌地女弟子,是不是都是你养的禁脔?”

“闭嘴。”

楚思儿拌出一个鬼脸,安静了没两分钟又开始了暴口水了。

和家里那块木头说话已经够累人的,没想到和这位天下第一的宫主大人说话更累。可是楚思儿别无选择,只能绞尽脑汁寻出一个又一个无聊的话题持续骚扰着水母yīn姬。

“啪——”

楚思儿被水母yīn姬重重地掷在了地上,全身的骨头顿时好像闪了架一般。而在同时,那淤堵的道也被解开了。

曙光已经微现。

清晨的山林中不仅仅有叮咚的山泉,婉转悦耳的鸟鸣,还有一条松松地拴在岸边的小船。

楚思儿动作利落地爬了起来,伸手拍去了身上的灰尘。

这是一座山崖。山坡形势绝险,下面十丈笔立如削,上面怪石峥嵘,中间却凸出一片平台。

对照了一下原文,应该就是这里了吧?

果然,在仔细搜寻了一圈之后,楚思儿发现在山崖中竟有个洞,却被上下几块如犬牙交错的石头掩盖,很不容易发现。

就是这里了!

“我们找个地方藏一藏吧。即将上演的这场好戏,你绝对是最好的观众。”

水母yīn姬扫了楚思儿一眼,纵身找了一棵枝叶繁茂大树,很快消失在枝叶掩映之间。

楚思儿当然不会傻到在这个时间逃离,运起轻功,紧紧跟上了水母yīn姬。

两人在树上蹲点了好一会儿,一个黑色的人影熟门熟路地掠进了这谷间然后消失在那洞中。

水母yīn姬的目光顿时直了起来,身体忍不住微微向前倾斜,那般贪婪眷恋地望着那黑色的背影。

楚思儿并不是很明白水母yīn姬和雄娘子之间的感情。只是当真真切切感受到水母yīn姬那沉重地化不开的爱情,心中免不了有些酸涩。

不一会儿,又是一道灰色的身影紧跟着掠进小谷,他的身法相当好看,却像个没头苍蝇一般把每块石头侦查了个遍,才悻悻地在不远处一块石头上躺了下来。

楚留香跟随着雄娘子,也摸到了这神水宫的入口。

第三十七集 情爱纠葛

楚思儿伸手按住了蠢蠢欲动的水母yīn姬,凑近水母yīn姬耳边轻轻道:“这么多年涤避和伤害还不够吗?我希望你能看完这场戏,也问问清楚自己的真心。”

水母yīn姬眯起了眼睛,伸手掐上了楚思儿的脖子。没有用力,可是那冰冷的感觉让楚思儿脖子上的**皮疙瘩一点一点地站立起来。

“你知道些什么?!”

楚思儿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她干脆舒服地躺在水母yīn姬的膝盖上,美丽的大眼睛中流转出绚烂的神采,灵动不可方物。

“我知道些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没有一丝害你的心。”

水母yīn姬眼色一深,忽然抚上了楚思儿脸上深褐色的疤痕,温柔道:“是谁这么狠心,竟然能够狠心毁了这么漂亮的脸蛋。”

楚思儿吃的力气都耗费出来了,才忍住没有打上一个冷战。推开了水母yīn姬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手,坐直了起来,用力在脸上擦了一擦。

“我虽然不反感拉拉,恩,就是女的和女的。不过,不反感不代表我自己就是。”楚思儿瞪了水母yīn姬一下,看了看不远处毫无动静的山洞,“你的心上人就在那里,这个时候沾花惹草可不好啊。”

水母yīn姬定定地看着楚思儿,好一会儿才慢慢道:“我不杀你。”

楚思儿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解地看了水母yīn姬一眼。

“你的命很大。”水母yīn姬幽幽道,“如果你刚刚露出一丝嫌恶恶心的表情,那么现在你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是的,楚思儿有些生气,有些反感,但却从来没有对水母yīn姬的百合情节表现出过一点点的鄙夷。

无论这个女人的武功多么厉害,她都无法强行去扭转那些世俗的观念。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希望得到他人赞同理解的可怜人罢。

楚思儿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天色,伸手拍了怕水母yīn姬的肩膀。

“时间还早,我讲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水母yīn姬可有可无地扫了楚思儿一眼,闭上了眼睛养神去了。

楚思儿自然不会在意,微微一笑,回想起以前围在自己身边的那些个小女生强行推荐给自己看的一堆所谓的耽美文,百合文。想着,楚思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水母yīn姬。不管故事说得是好是坏,只是想让这个女人明白,那样的感情也是受到世人祝福的。

温润如玉一般的声音,缓缓地低沉地讲述着一个个有些荒诞,有些胡闹,有些感人,有些动情的故事。

不知不觉,日已西沉。

“怎么不说了?”

楚思儿微微一笑,看向了对面的山洞,一个身穿雪白衣服的女子钻了出来。

“故事时间结束了。”

水母yīn姬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

“他好漂亮,比女人还漂亮,比女人还女人。”楚思儿不由地赞叹道。

“他去神水宫作什么?”

“你问我吗?”楚思儿把玩着几缕青丝,低声叹道,“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老父亲想最后看一眼女儿的……最后归属罢了。”

正说着,已经扮成了女子的雄娘子已经飞身跃起,消失在一片山崖之间。

“要跟上去吗?”

“当然要了。”

楚思儿还在认真地观察地势,忽然觉得脖子上一紧,又被水母yīn姬提了起来。

都怪胡铁花这个老酒鬼,“小野猫”“小野猫”地喊得自己真的被人当作猫一般拎来拎去。楚思儿偷偷比划了一下中指。

看戏永远比演戏要轻松一些,虽然眼前这一出戏是如此地活色生香,却让人忍不住悲叹。

宫南燕已经柔柔地偎入雄娘子怀里,而雄娘子的手也慢慢地滑进了她的衣服。

“你……不阻止他们吗?”楚思儿担忧地看向水母yīn姬,结结巴巴地说道。

水母yīn姬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如同一尊木像一般呆滞地看向那已经交融在一块儿的男女。

在楚思儿原本的计划中,用雄娘子的生死威胁水母yīn姬,然后带水母yīn姬来看雄娘子和宫南燕偷情的一幕。从原著上看,水母yīn姬对雄娘子用情至深,这个时候必然不会再有心思管自己,自己是趁机逃命或者偷偷射杀水母yīn姬,都可以。

所有的事都如楚思儿预料的一般发展着,可是楚思儿越来越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错事。自己不该带水母yīn姬来看这一场戏的。

看着自己昔日的爱人和现在的情人纠缠在一起,心里……该是个什么滋味?

原来自己的心真的很软,比自己想象中地多。

宫南燕和雄娘子乘坐的轻舟忽然剧烈的动荡起来,风中传来了销魂的□。

“你……还不出手吗?”楚思儿有些激动地一把攥住了水母yīn姬的领口。

水母yīn姬垂下了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如老僧入定一般端坐在树梢之上。

“宫南燕要杀雄娘子!”

水母yīn姬的肩头微微了一下。

“好!你不救人,我来救!”

“你真……真的,难怪那些女人情愿为你死,难怪她永远忘不了你,怕到死也忘不了你。”宫南燕梦呓般的低语被微风送来。

雄娘子会回答:你也很好。

楚思儿想着。

小船上,雄娘子在低低地喘息,道:“你也很好。”

宫南燕会说:我难道比她还好。

宫南燕腻声道:“我难道比她还好?”

你为什么总是要提起她,难道你和她也……

雄娘子道:“你为什么总是要提起她,难道你和她也……”

是时候了!

楚思儿脚尖在树梢一点,犹如一支利箭,飞射向了那轻轻摇晃着的小船。

宫南燕忽然吃吃的笑了起来,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好?”

雄娘子似乎怔了怔,道:“你难道是因为她……”

楚思儿已经清晰地看到宫南燕那纤美的手指缓缓地按上了雄娘子的xiōng膛。

宫南燕道:“不错,就因为她得到了你,所以我也一定要得到你。”

早就被楚思儿扣在了十指间的石子在千钧一发之际,霸道地砸向宫南燕白玉一般美丽的手指。雄娘子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宫南燕长长的指甲在雄娘子的xiōng膛留下了五条深深的血痕。

“什么人!”

宫南燕一声厉喝,也不管身上不着寸缕,径直跳了起来,挥手向楚思儿抓来。

“管闲事的人!”

楚思儿手腕翻转,又是一串石子儿四射开去,同时摸出了怀中锋利的匕首。

水母yīn姬亲手教出来的弟子自然不是简单的人物。宫南燕手掌翻飞,把楚思儿打出来的一连串石子全都拨了开来。

楚思儿脚尖在船舷一勾,弹了回来,手中的匕首夹杂着点点寒心,向宫南燕的手腕削去。

雄娘子一咬牙,跺脚纵身而起,一双泛着诡异光芒的手掌悄无声息地按向楚思儿的后背……

另一只手架住了雄娘子yīn柔的一掌。

“是你?”

楚留香苦笑道:“不错,正是晚辈。”

在楚思儿出手的一瞬,躲在暗处的楚留香就一眼认出了楚思儿,不禁大吃一惊。眼看着雄娘子从背后偷袭楚思儿,楚留香顾不上行踪,猛地飞掠到船上,出掌架住了雄娘子。

“你怎……你一直跟在我后面?”雄娘子惊道,“那……那你都看到了?”

因为李玉函夫妻的事,黄鲁直有愧于楚留香。而把黄鲁直视为生平唯一友人的雄娘子,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和楚留香交手。

“是,都看到了。”

楚留香不是个会对朋友说谎的人。

两人默契地停下了手,双双站在了船头。

面对一个全身□的人,楚思儿纵然有千百种招式,这会儿都使不出一半来。虽然来自穿着小可爱都能上街的现代社会,但是楚思儿还是不好意思在那的上打上一拳。

但这还不是楚思儿畏手畏脚最主要的原因。

水母yīn姬就在不远处看着,楚思儿可不会傻到去伤害水母yīn姬的小情人。武功天下第一人的怒气绝不是容易承受的。

相比楚思儿只凭借着轻巧的身法在这狭小的空间跳跃闪避,宫南燕一招比一招凌厉,那尖尖的指甲折射出刺眼的光线。

眼看着宫南燕的手指就要撞上了自己的匕首,楚思儿一咬牙,手中的匕首生生换了方向,贴着宫南燕的手背划过。

宫南燕美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狠辣的颜色。

“撕拉——”布帛碎裂的声音。

楚思儿的袖子被宫南燕撕去了,白嫩的手臂上也留下了三道触目惊心的红痕。同时一只手抓住了宫南燕的手腕。

小船上那丁点的地方,又挤进了一个白色的人影。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宫南燕惊讶地抬起了手指,直直地指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水母yīn姬。

水母yīn姬低垂着眼帘,淡声问道:“你刚刚想干什么?”

宫南燕一楞,忽地跳了起来,大声道:“是的,我想杀了他!你不是也一直想杀了他吗?现在我替你出手,有什么不可以?!”

楚思儿皱眉摇了摇头,退到楚留香的身后。

水母yīn姬似乎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我的确一直想杀了他。”

楚留香不解的目光在三人间徘徊。

他这么聪明的人,早已经猜到水母yīn姬的身份。但是三人复杂纠错,还带着禁忌的情爱纠葛,绝非楚留香一时半会能参详得透的。

楚思儿悄悄用手指捅了捅楚留香的腰,压低声音道:“管好你的嘴巴和眼睛,不要多问,不要乱看。”

楚留香一伸手就捉住了楚思儿的手,微笑着拉着楚思儿又退开了两步。

宫南燕看了一眼水母yīn姬,忽地纵身扑向了一边的雄娘子,那曲起的十指带起的是凌厉的杀机。

宫南燕动了,水母yīn姬以百倍于她的速度也动了。

“你!你……”宫南燕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xiōng前不住地冒着血泡的大洞,眼中忽然落下了眼泪,“你怎么忍心对我下手?”

“我的确想他死,但是我决不允许别人想取他性命。”

“哪怕……哪怕这个人是我?”宫南燕按紧了xiōng口的伤口,睁大了美丽的双眼,带着祈求,带着悲怆,那样直直地落在水母yīn姬的脸上。她的脸色是那样地苍白。

“是。”

“原来你还是爱他?哈哈……原来你还是爱他!你可知……你可知……”宫南燕全身着,褪去了血色的嘴唇艰难地蠕动着,滚滚而下的鲜血勾勒出一片残酷的美艳。

“我知道。”水母yīn姬淡淡道。

“你知道?”宫南燕不可遏止地放声大笑起来,“是啊,你这么聪明,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是你还是为了他要杀我!我哪里不好?我哪里不好?为什么你爱的人不是我?为什么?为什么?为……”

水母yīn姬安静地站着,不再开口说话了。

“噗通——”

宫南燕缓缓地倒入了流水中,溅起了一片晶莹的水花,留下了船头那几处暗红的血迹和一堆洁白的衣物。

楚思儿早就不忍地扭转了头。

“你……”雄娘子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垂下了头,不再言语。

这个时候,能说什么?!

沉默。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只有那习习的凉风不住地拂动着四人的发丝。

不知过了多久,水母yīn姬忽然看向了楚留香。

“楚留香?”

楚留香恭声道:“正是晚辈。”

“听说你很聪明?”

楚留香依旧保持着完美的微笑,谦虚道:“晚辈惭愧,不敢在宫主面前自夸。”

“很好,果然是个聪明人!你可以死了。”

没有任何预兆地,水母yīn姬银白的袖子卷起一股子杀劲,挥向楚留香。

第三十八集 死里逃生

天下第一,绝非浪得虚名!

“噗通——”

避无可避的楚留香干脆倒入了河中,堪堪避过了水母yīn姬这疾风暴雨地一击。水母yīn姬的袖子一荡,反手一掌就朝着水面拍下。

“住手!”

“等一下!”

两声呼喝不分先后地响起。

楚思儿狠狠咬了一下嘴唇,借着那刺刺帝痛,顶住了水母yīn姬的强大气场,一个大步迈上前,手腕好像灵蛇一般划着一个套一个连绵的圆圈,不自量力地黏上了水母yīn姬的手腕。

水母yīn姬五指轻弹,比楚思儿更加灵活更加,穿过楚思儿交织起来的手网,不依不饶地往水中拍去。

水母yīn姬,顾名思义,她的武功来自于水中。若是让她这掌拍实在了,楚留香就是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等一下,你听不懂吗?!”

楚思儿情急地大声喊道,那些个招式也好这些个武功也好,统统丢到了西伯利亚,本能地双手并用,一把抓住了水母yīn姬的手腕。

“咯——咯——”

伴随着两声清脆的响声,楚思儿的双手软软地耷拉了下来。水母yīn姬也停了下来,低下头看向楚思儿。

“为什么要救他?”

楚思儿忍着手腕脱臼的剧痛,惨白着脸色,微微笑道:“朋友。”

水母yīn姬没有回头,忽然道:“你也要救他?”

这话是问雄娘子的。

雄娘子迷离地望着水母yīn姬的背影,低低地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说。

“哗啦啦——”

又是一片水声,楚留香从水中跳了出来,落在不远处的岸上,炯炯地注视着水母yīn姬。

楚思儿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插身站到了水母yīn姬和楚留香之间,隔断了水母yīn姬带着杀意的目光。

楚思儿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楚留香醇厚充满了磁性的声音已经从背后传来。

“前辈要晚辈的性命,是不是应该先让晚辈明白自己非死不可的理由?”

楚思儿恨不得拿胶带直接去贴楚留香那张嘴!

水母yīn姬淡淡道:“人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

楚留香大笑道:“反正死人什么秘密都不可能吐露,前辈又何妨花费一些时间指点一下小子呢?”

水母yīn姬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有什么疑问。”

楚思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估计水母yīn姬还没想好怎么面对雄娘子,所以这才借楚留香拖着时间。不过水母yīn姬这一松口,相信以楚留香的机智,定然能找出报命的法子。

楚留香微微一笑,问道:“前辈可知妙僧无花?”

水母yīn姬回答道:“自然。我还知道偷窃天一神水的人就是无花。”

楚留香一愣,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问道:“既然前辈知道,为什么说是在下偷了天一神水?”

“你问得太多了。”

楚留香苦笑道:“既然晚辈已经命不久矣,前辈就不能大慈大悲,让晚辈做个明白鬼吗?”

“闭嘴!”楚思儿忍不住喝了一声。

让一个雄的母亲再去回忆一遍女儿的逝去,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水母yīn姬扫了雄娘子一眼,缓缓道:“你还不知道小静是怎么去的吧?”

雄娘子了一下,上前了一步,目光悲切地看向水母yīn姬,满脸是祈求的颜色。楚思儿难过地抬眼看向了蓝蓝奠空。

“静儿她……一直都不知道我是她的母亲。她固执地认为她的父母是被我害死的,一直想复仇。”

楚留香怔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司徒静竟然是水母yīn姬的女儿。

“她一直在寻找机会想要报仇,直到那恶僧无花来了。她知道无花是少林的弟子,在江湖中人缘又很好,所以想借无花的力量来对付我,竟不惜以色相来无花。”

雄娘子的身体剧烈地起来,仿佛在忍受着的痛苦。

“谁知道无花只想利用她来偷天一神水。得手之后,立刻就将她弃之如遗。她那时肚里已有了身孕,怕我以门规处置,竟含恨自杀了。”

说到这里,水母yīn姬已经语声哽咽。

“无花……无花!”

雄娘子咬牙切齿地磨着这个令他痛不欲生的名字。

水母yīn姬惨然道:“她却不知道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杀她。直到死的时候,她……她还是不知道我就是她的亲生母亲。”

如果宋甜儿李在此,一定会掉下眼泪来。这实在是一个曲折悲惨的故事。

楚留香也不由地放低了声音,道:“这秘密自然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你至始至终都知道是无花偷了天一神水,却不得不找个替罪羔羊。”

楚思儿心念一动,颤声道:“楚留香不该死。”

水母yīn姬道:“我只有找他。因为只有他才能做得出这些事来。我去找别人,江湖中人又怎会相信呢?”

楚思儿叹道:“无论如何,他帮司徒静报了仇。”

水母yīn姬看向楚留香,咬牙道:“我知道对不起你,但是为了保全神水宫的名誉,我不惜做任何事。”

楚留香苦笑道:“这么说来,在下是非死不可了?”

“是,今天你非死……”

“狗屁!”楚思儿一声大喊打断了水母yīn姬,“神水宫的名誉!神水宫的名誉!我从来不知道神水宫在江湖上有什么名誉可言!”

“你!”

“我说错了吗?神水宫是行侠仗义了?还是救世济民了?”楚思儿不屑地冷哼道,“神水宫在江湖上给人的印象不过是一群脾气怪异武功高强的女人!”

冷汗已经布满了楚留香的全身上下,他紧紧地盯着水母yīn姬的双手,只要水母yīn姬有一点点动手的痕迹,哪怕拼了性命也要将那肆意放言的女孩救出来。

“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楚思儿甩了一甩头发,张扬道:“你若执意要杀楚留香,我也少不了和你拼命,到时候终归是一个结果,倒不如先把话说痛快了!”

“你倒愿意为他舍命。”

楚思儿潇洒地耸耸肩膀,道:“我才不愿意呢。可是那个家伙朋友太多,若是我活着走出去了,别人问我:‘咦,楚留香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出来?’我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啊,水母yīn姬要杀楚留香,所以我扔下他拍拍屁股自己走了。’吧?”

水母yīn姬脸色难看地盯着楚思儿,厉声道:“你威胁我?”

楚思儿不是在威胁水母yīn姬,只是指出一个事实。如果楚留香死在神水宫,必然有前赴后继的人来替他报仇。远得不说,胡铁花一定是一个,姬冰雁也一定是一个,还有一点红,黑珍珠,戴独行……神水宫怕将是永无宁日了!

楚思儿傲然一笑,道:“不敢不敢。只是我是个胆小鬼,与其以后被人无休止地追杀,不如今天来个舍命陪君子,说出去也好落个侠名。”

“很好,那我成全你的侠名!”

“等一下!”

水母yīn姬看着楚思儿,微微眯起了眼睛。

“你还要说什么?”

楚思儿认真地盯住了水母yīn姬的眼睛,真诚道:“只要你的武功一直是天下第一,无论江湖上说些什么难听的话,神水宫弟子都可以叱诧江湖,根本无需看人脸色。”

水母yīn姬深沉地看着楚思儿。

“哎,我只是想说,活得自我一些,随性一些,没有必要太去在意什么名声拉荣誉拉之类的东西。你动手吧。”

说完,楚思儿缓缓闭上了眼睛。

很久很久,楚思儿听到水母yīn姬叹息道:“你们走吧。”

楚思儿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没有太多的诧异,只是深深叹气道:“保重。”说完,转身向岸上跃去。

楚思儿双腕脱臼,轻功大大打了一个折扣,堪堪跃到楚留香身边,却重心不稳地向地上歪去,幸亏楚留香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楚思儿的胳膊。

“我房间枕头底下有一个暗格。”

楚思儿疑惑地望向水母yīn姬。

“暗格里有一块紫水晶令牌。”水母yīn姬望着流水幽幽道,“你们若能拿到那令牌,就可以号令神水宫上下。”

这一出,是不是太戏剧性了?

楚思儿结巴道:“这个……我们要……要号令……号令神水宫做什么?”

“如果你拿不到令牌,那楚留香就会被神水宫上下一直追杀。”

楚思儿哑然。

这回不去拿都不行了。问题是,没有水母yīn姬坐镇的神水宫依然守备森严,危机重重,这令牌哪里是这般好拿的?!

水母yīn姬眼中飞快闪过一份戏谑,道:“还不快去,等我改变主意吗?”

“啊,我们马上去!哎呦!”

楚思儿伸手就想去拉楚留香,不想动到了伤处,忍不住一声痛呼,泪眼汪汪地撞了一下楚留香的后背,恼怒道:“走啦,留在这里看人家谈情说爱吗?不怕长针眼?!”

楚思儿这一撞可不轻,楚留香苦笑着活动一下浅浅疼痛的背,伸手圈住了楚思儿腰,展开轻功,向着小谷深处飞纵而去。

那一叶轻舟越来越小,终于被完全遮掩在曲折的山脉之后。

“楚留香,放我下来,我自己有腿!”

“楚留香,男女授受不亲……啊!我的屁股!你停下来也应该先打个招呼吧!”

“我说话怎么不雅拉?!看你年纪不大,怎么是这么个老妈子的性格啊!!”

“啊!!好痛,怜香惜玉你懂不懂啊!”

“楚留香,我杀了你!!!”

中气十足的喊叫声,久久回荡在这幽静的山谷中。

第三十九集 世外桃源

楚思儿委委屈屈地盘腿坐在地上,小心地揉搓着红肿得触目惊心的手腕。

“干什么这么重,你不知道会痛的吗?!”

楚留香苦笑着想去拉楚思儿的手腕,却被楚思儿一侧身闪避了开去。楚留香的手掌尴尬地停在在了半空中。

“接骨肯定有些疼的,过会儿就好了。”

虽是这么说,但是楚留香不经意瞥到楚思儿肿得像萝卜一般的手腕,还是忍不住雄,恨不得那伤在自己身上。这女孩也太能折腾,打从自己认识她,中毒受伤,可真没消停过!也太不知道爱惜自己了!!

楚思儿泪眼汪汪地横了楚留香一眼,气鼓鼓地撅嘴道:“那是你技术太差!别想推卸责任!”

楚留香无奈地赔罪道:“是。都是在下技术太差,累姑娘受苦了!”

听到楚留香这般说,楚思儿心里顿时不痛快起来。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转身就往山谷更深处走去。

态度这么好做什么?是不是存心想村托出本姑娘无理取闹,蛮横不讲理?好啊,好啊!我偏偏就不讲道理了!

“哎,思儿!”楚留香慌忙提步跟在了楚思儿身后。

女人心,海底针。楚留香这一向自诩很懂女人的男人,这会儿也摸不清自己到底哪里说错了话,开罪了这位小姑。

楚思儿走了两步,停了下来,板着一张俏脸,公事公办地严肃问道:“楚留香,你说我们该怎么混入神水宫?”

楚留香暗自苦笑,轻咳一声道:“根据蓉儿说,她是坐着小船顺流而下就到达了神水宫。”

楚思儿看向不远处的清溪,书上的确是那样写的,便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顺着这河走就可以了?”

楚留香小心地看了一眼楚思儿,轻声道:“不知思儿你的水性如何?”

想到这河水里刚刚沉下了一具死尸,楚思儿生生打了一个寒战,脸色青青地说道:“你是说我们游进去?”

楚留香点头道:“神水宫内部必然守备森严,我们这么贸然闯进去,恐怕还没有找到宫主的寝卧,就已经被发现捉拿了。”

“但是无论如何,水下的戒备一定比陆上要少些,甚至可能没有。我们才更有机会浑水摸鱼。”楚思儿淡淡道。

“正是。”楚留香道,“如果思儿你不会水的话,我……”

“谁说我不会水?!”楚思儿的情绪总是会轻易地被楚留香挑起来,当下也顾不得尸体不尸体的问题,跺脚道,“我打小就水里长大的,不要待会儿还需要我救你!”

楚思儿说完,不待楚留香说什么,纵身跃入了冰冷的溪水中。那身姿犹如游鱼一般浑然天成,只在水面上留下了两个旋儿,半点儿水花都未成溅起。

“好身法!”

楚留香赞叹一声,也悄然滑入了水中。

溪水很有些凉意,但是拂过楚思儿疼得火辣辣的双腕,倒是极好的镇痛良方。楚思儿还没有游开,在水底转了一个圈,挨到了楚留香的身边,送了楚留香一个挑衅的眼神,随即扭腰摆腿,顺着水流向前滑去,在水底留下一条条细纹。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跟在楚思儿脚后,向前游去。

不知在水底游了多久,前面传来了的水流冲击声。

这该是神水宫里的瀑布了。

楚留香从后面赶上来,伸手按住楚思儿的肩膀,踢了两下水,借着水草的掩护,缓缓浮出水面。

楚思儿拨开楚留香的手,也浮了上来,顶着一头水草,只露出一双晶亮的眼睛。

这就是神水宫吗?楚思儿以为自己来到了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

夜幕低垂,犹如仙境一般的山林间,散落着星星点点的灯光,映着那一幢幢亭台楼阁,竹藤茅舍。飞流直下的瀑布发出犹如鸣琴奏玉般动听的乐声,风声中隐隐还有丝竹声传来,更加衬托地这山谷和平宁静。

小小地在心底赞叹了一下神水宫如画般的景色,楚思儿开始全神贯注地观察起地形来,并不停地与书上的描写一一对证。

楚留香忽然靠近了楚思儿,聚音传入楚思儿的耳中:“看见山脚边那座庵堂没有?我怀疑那就是宫主的起卧之处。”

楚思儿目测了一下,到达那庵堂,中间只有不长的六七十丈距离。但是这中间没有了水路相连,要到达那庵堂,也不知暗中有多少双眼睛监视着。

楚思儿不安地四下张望,好像一个人都没有,又好像处处都是暗哨。

“思儿?”楚留香的轻唤拉回了楚思儿的神经。“跟紧我。”

楚思儿可真的从来没干过这类偷**摸狗的事情,幸好,这里还有一个号称“盗帅”的家伙,说直白了,就是小偷小摸这行当里的龙头了。

如果楚留香知道楚思儿这会儿在心里想什么,怕是要气歪了鼻子。

楚思儿极力施展开自己苦练多年的轻功,轻巧地跟在楚留香身后,花费了一个多小时——当然,这是楚思儿的算法——才人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尼庵门口。不远处则是一个水平如镜的小湖。

楚留香正要举步迈进尼庵,楚思儿拉住了楚留香的手。

楚思儿不怎么会聚功传音,斟酌了一下,使劲扯拉了一下楚留香的手臂,直到楚留香会意微微蹲下身体,这才踮起脚尖,趴在了楚留香肩头上,紧贴着楚留香的耳朵道:“这个庵堂大门开着,里面空空荡荡地不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我倒是觉得那个水池比较值得怀疑。”

一片黑暗之中,感觉到温暖的身体紧紧贴着自己,耳边是呵气如兰的轻语,楚留香一时间惶惶然然,竟觉得耳根子慢慢发起热来,楚思儿的耳语也只听见了一半,听漏了一半。

“什……么?”

什么?自己可是通过作弊大神告诉你答案啊,你竟然不相信本姑娘,还敢置疑?!

楚思儿狠狠一跺脚,准确地踩在了楚留香的脚背上,亮出指甲,伸手就在楚留香的胳膊上死命掐了一下。

讨厌的家伙!武功练得这么好作什么?这肌肉这么跟铁块似的!楚思儿费了吃的劲儿才好不容易掐了下去,那以往最狠毒的拧拧大法全然行不通了。楚思儿只恨自己脚上穿的不是那细高跟鞋,不然这一脚下去才够劲儿!

那挠痒痒的轻微疼痛,换来的只有楚留香哭笑不得稻息。也幸好这一脚一掐,楚留香那极度聪明的脑袋瓜子又清明起来,隐隐约约想起楚思儿刚刚的一番耳语,不禁又是一阵心神荡漾。

想了想,楚留香决定还是和楚思儿分开一会儿。楚思儿的水性之高,他在刚才已经有了切身靛会和认识。而且那水潭就在几步之遥,就算有个些许动静,自己定能及时护得住她。

思量已定,楚留香传音道:“那……我们分头行事吧。我去庵堂,你下水看看。”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楚思儿不满地凑到楚留香脸边上,学着好莱坞大片里常见的怪兽那般咬牙咧齿了一番,然后推了楚留香一下,借力转身滑进了那颇似游泳池的小湖。

小湖的四周,都堆砌着而美丽的青白石块。湖水十分地清澈,湖底铺着雪白的沙子,闪闪发亮,整个小湖显得十分地整齐洁净。

楚思儿抬头看看水面,当然什么都看不到,除了挂在天上的那轮明月。

楚留香在那庵堂里遇见的应该是苏蓉蓉的姑妈,倒是不会出什么事。猪脚命啊,运气好得老天爷都妒忌!不过,我为什么要担心那个家伙啊?!

楚思儿唾弃了自己一下,全神贯注地在小湖里摸索起来。

真是一个养护地不错的古代版游泳池。根据古龙大侠所说,通往水母yīn姬卧室的密道就在这水池之内。

在小湖中仔仔细细地摸索了两圈,楚思儿终于锁定了隐藏在两块巨石之间的狭小的细缝,因为不断有水流从这细缝里缓缓流出。若非楚思儿对水流特别地,根本不可能这么快速地寻找到秘道所在。

忽然,随着水波,传来一阵动听美妙的乐声。

该是胡铁花他们这群冒失鬼闯进来了!那么……

楚思儿飞快地藏进了两块巨石之间,果然不一会儿,一个黑影跃下湖来。楚思儿一把抓住楚留香,把人拖进了缝隙之中,得意地拍拍楚留香的肩膀。

楚留香在水下扭曲着脸笑了一下,慢慢地往水面上浮去。待他看清了闯入的人是胡铁花,黄鲁直和戴独行时,大吃了一惊,就连水下的楚思儿都感觉得到他身体的震动。

楚思儿勾勾嘴角,伸手掰开了楚留香的手掌,一笔一划地写道:找到密道。

楚留香一震,看向了楚思儿。

楚思儿微笑着眨眨眼睛,下巴朝着密道的方向抬了一抬,继续写道:他们,武功,好,能坚持。找到令牌,首要任务。

楚留香也微微笑了,眼中亮起了赞扬的神彩,伸手揉了楚思儿的头顶一把。楚思儿抿嘴一笑,好似邀功的孩子,拖起楚留香,就往那密道游去。

兵器交接的声音,胡铁花咋咋呼呼的喊叫声,岸上一片热闹非凡。而这映照着清冷月色的小湖,则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水流潺潺地在湖底淌着,滑出一丝两丝晶亮,闪着神秘清辉的光芒。

楚思儿仗着身材娇小,抢先钻入了石块的缝隙之中,卯足了劲,把两块巨石之间的缝隙慢慢撑大。

“轰隆隆——”钝钝的把水波震荡起来,带起了一片混沌。两块巨石之后幽深的密道慢慢展露出来。

很有玩古墓丽影的feeling呢。是不是这门开上一半,就会有“咄咄咄”的飞镖射来,或者是一只大老虎张开着血盆大口等着自己?

楚思儿正自娱自乐地想着,忽然感到一股的力量猛地一拽自己,立刻扑腾着摔倒在了细细的白沙上,呛了好大一口水。

不是飞镖,也不是老虎,而是一柄分水刺,急速地刺向了楚思儿。

湖水不安地动荡起来,水波打着旋在湖底冲撞着。幸好湖面上的人都被胡铁花他们吸引住了,不然若是有人一低头,定然会发现湖里有些不对头。

一柄分水刺,一个身穿银色衣裳的女子。

三招,只有三招!

那神水宫弟子已经被楚留香拿住了道,软软地飘荡在水中,不甘地瞪大了眼睛怒视着楚留香。

如果不是因为楚留香不想伤人,这个神水宫弟子便是一招也抵挡不住的。

“唔——唔——”

第四十集 水晶令牌

楚思儿难过地吐出一口气,越过楚留香和那女子,向着通道的深处摸去。

刚刚的确是自己松懈了。或者是因为觉得自己掌握了剧情,或者是因为知道水母yīn姬和宫南燕都不在,或者是因为太过信任楚留香,总而言之,自己真的大意了。

这回楚思儿吸取了教训,行动越发小心谨慎起来。

转过三个弯,没有再遇到任何人,水道已经到了尽头。水面上隐隐已可看到灯光在闪动。

楚思儿刚想跃上去,楚留香抢在楚思儿前面,将刚刚的神水宫弟子托上了水面。

如果是以往,楚思儿定然会不服气地跳上去。但是刚刚吃了一堑,楚思儿也不敢托大。这个时候还是让给江湖经验极为丰富的楚留香来处理比较好。

果然,在上面的神水宫弟子傻傻地跳下水来,都被楚留香轻易地制住了道。

神水宫从来没有外人侵入过,更加没有人胆敢入侵到天下第一的神水宫主人的寝室来,所以这里的警卫出奇地松懈。

这是一间以大理石砌成的地室,没有华丽的陈设,却干净地纤尘不染。

楚思儿从石砌的小池中爬出来。当她匆匆拧干衣物,好奇地四下打量的时候,楚留香已经往室内走去。

楚思儿立刻跟了上去,不经意间瞥见那三个挤作一团,被楚留香制住了道的女孩子,都微微低着头,脸上带着可疑的红晕。其中一个胆大的,还偷偷去看楚留香的背影。

蓝颜也祸水啊!

楚思儿皱起眉头,好奇地盯着楚留香的背影研究了好一会儿,也弄不明白这个家伙到底有什么魅力,能够这般轻易地捕获女孩子的芳心。

现在不是时候想这些,先找到水母yīn姬吩咐的紫水晶令牌比较重要。

枕头!暗阁!

楚思儿不客气地拿开了枕头,掀起被褥,露出下面整齐的石板。身上滴滴答答落下来的水立刻弄脏了水母yīn姬雪白的床褥。

枕头下自然什么都没有。于是楚思儿这个“机关大师”老道地东敲敲西敲敲,很快发现床头有一对对称的突起,一个只是单纯的装饰,而另一个……

发动机关,一块青石板“骨碌碌”下限了一小截,然后一个角慢慢地被什么顶了起来。

只一个角,三根手指都很难捏住那突起的细细一点地方,更不用说着力把石板拿出来。楚思儿抠得指甲都疼了,把青石板还纹丝不动地躺在原位。

楚思儿清秀的眉头凝成了一个大大地川字,托着下巴死盯着那青石板,那炙热的眼神几乎都可以把那青石板熔上一个洞了。

“楚留香,你还在干什么,快来帮忙啊!”

眼角扫到楚留香鬼鬼祟祟地往边上的一个衣橱里钻,有些心烦的楚思儿大声地喊道。

楚留香慢悠悠地挨到了楚思儿身边,笑道:“我只是有些好奇。”

“是谁曾经告诫我过,行走江湖千万不能好奇蝎重的?”楚思儿没好气地白了楚留香一眼,指着那微抬一角的青石板,道,“诺,想想办法。”

“所以那真的是经验之谈,血泪的教训。”楚留香莞尔道,一边说着一边去尝试拿起那青石板。

这快青石板,根本不是一块普通的青石板。不大靛积,却无比地沉重。楚留香灌聚了十足的内力,也不过把石板稍微抬了一下,然后在轰然作响中,石板又倒回了原位。

两人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苦笑起来。

有这样一块与众不同的石板守护,如果真有人来小偷小摸,怕也只能望而兴叹了。幸好这屋子的主人不会回来,而从和水母yīn姬短暂的接触来看,那绝对是一个极度威严的领导者,所以两人也无需担心神水宫普通弟子会不请自来。两人便有了比较充足的时间去尝试掀起这块石板。

几番尝试之后,两人唯一的收获就是确定肯定没有第二个机关,要打开这块石板,只能靠真功夫——它的原主人可是武功天下第一的水母yīn姬。

一次又一次失败,楚思儿干脆耍赖地盘腿坐在了地上,看着楚留香嘟囔着:“足智多谋的楚大侠,快想想办法吧!别忘了外面还有人等着咱们拿令牌去解救呢。”

楚留香也皱起了眉头,只是看着那石板不说话。

“喂。”楚思儿拿手指捅了捅楚留香,向着门口打了一个眼色,轻声道,“要不你牺牲一下色相,说不定人家小姑娘知道什么。”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更加凑近了那块石板,嘴里不清不楚地嘀咕着什么。

“喂!”楚思儿又拍了楚留香一下。

“思儿去问问吧,我好像有些办法了。”楚留香头也不抬道。

很好,很强大!

楚思儿一拍膝盖,站了起来,拖沓着往三个女孩走去。

这水母yīn姬真的是个强人,武功天下第一不说,就是弄个机关都这么有水平!

楚思儿忽然觉得有个什么念头在脑中划过,却隐隐地扑捉不到。一抬头,却看见了不远处的小池子。

“我有办法了!”

楚思儿四下一张望,这房间整齐地没有一件多余的物品。no,更正,是许多生活必需品都没有!

楚思儿转向那三个女孩子,微微一笑,柔声问道:“你们知道不知道杯子在哪里?”

楚思儿从来不知道,她的笑容的魅力绝对不在楚留香之下。楚留香给那些小女孩的是一种异性的冲击和吸引,而楚思儿则天生就有一种邻家大姐姐的气质,总能让女孩子们产生亲近信赖的感觉。

一个女孩弱弱地指着墙上一盏灯,道:“你扭一下这盏灯,就可以看到柜子了。”

“多谢了!”

“思儿找杯子做什么?”楚留香大声问道。

楚思儿回头一笑,道:“秘密!”

其实楚思儿想到的真不是什么特别的办法,但是的确很有效。

一杯又一杯的水被缓缓倾入了小小暗阁,水顺着石板的细缝灌入了更深处的暗阁。楚留香虽然不是很明白楚思儿的方法的原因,但是在水中东西会变轻的生活体验是非常丰富的。

“溢出来了。”

楚思儿点点头,道:“差不多了,再试一试吧。”

楚留香笑道:“这次一定成。”

楚留香运功把石板牢牢地吸在掌心,慢慢地往上提。

一毫米,两毫米……

“加油啊!come on,baby!”

楚留香的脸已经憋得通红,好像随时会撑不住一般。

“楚留香,关键时刻可不能掉链子啊!”

五毫米,六毫米……

“がんばって!”

九毫米,一厘米……

“坚持!坚持就是胜利!快了快了!!”

当青石板终于抬起一条缝来的时候,楚思儿手疾眼快地把匕首□了那缝隙之中。

“呼——”楚留香常常喘了一口气,擦了擦满脑门的汗水。

“楚留香,好样的。我果然没看错你!”楚思儿伸手拍了拍楚留香的肩膀,然后捡起被随意丢在一边的分水刺。

“我……休息一下再……”

“你休息你休息,接下来就交给我吧!”楚思儿把拍的“磅磅”作响,信心满满地说道。

楚留香为难地看着那被匕首架起来的石板,凭着楚思儿的功力,要把这石板完全拿出来,是很困难的事情。

楚思儿轻轻一笑,也不多解释,利用那长长的分水刺,开始撬那石板。

“落后就要挨打,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说得真没错啊!”啧啧叹道,楚思儿在楚留香含笑的目光中充分利用了一把杠杆原理,把青石板掀了开来。

楚留香从溢满了水的暗阁中取出一块紫色的令牌和五个用奇特金属做成的管子,管子的开口处用蜡牢牢地密封着。

楚思儿接过管子,在手里掂了掂:“这是铅做的,里面该是液体,感觉极为浓稠。”

楚留香笑问道:“思儿猜这是什么?”

考我吗?

楚思儿把一管金属铜直接塞进了怀里。

“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这就是名震江湖奠一神水。”

“不问自取是为贼。”楚留香轻笑道。

“不要跟我这个没文化的人拽文。更何况要说做贼,某人才是鼻祖级人物吧?。”楚思儿从楚留香手中抽走了紫水晶令牌,一边把玩一边向着水池走去。“前辈连神水宫上下都托付给我们了,自然不会吝啬一瓶天一神水。”

楚留香一晃,拦住了楚思儿的去路。

“怎么?”楚思儿眯了眯眼睛,问道。

“思儿你知道什么是天一神水吗?”

“据说这‘天一神水’是自水中提炼出的精英。一滴的分量,已比三百桶水都重,五色无臭。常人只要服下一滴,立刻全身爆裂而死,比世上任何毒药都毒!”楚思儿垂下眼帘,漠声道,“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或者你怀疑我拿这玩意儿要去害人?”

“我没有这个意思。”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严肃道,“我怕你不知轻重,被人利用了而不自知。”

楚思儿无奈地一笑:“被人利用啊……我倒宁愿自己糊里糊涂地被人利用,也好过心知肚明,却不得不被利用。”

说完,楚思儿越过楚留香,“噗通”一声,跳进了水池中。

神水宫的人工湖边上,打得一片热闹。胡铁花手中的缅刀威风凛凛,砍得神水宫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都不敢靠近。

“你们打够了没有?!”一个人影忽然从小湖中跃了出来,带着浅浅的微笑,大声说道。

“小野猫!”

“你是什么人?怎么……”

一个白衣少女的话说了一半,却在看见楚思儿手中的令牌之后哑了声音。

楚思儿笑着摇了摇手中的令牌,问道:“听说凭这个,能够号令神水宫上下?”

“你,你怎么……姐妹们,拿下这个小贼!”

“刁蛮!”楚思儿一闪身晃过了那白衣少女狠辣地一爪,飘身落在湖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神水宫的姐姐妹妹们,宫主她老人家打算退隐江湖,特命在下持此令给诸位一个交代。”

一个中年美妇上前一步,将信将疑地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说得都是真的?”

“证据?我知道有这么一块令牌不就是最好的证据了吗?”

看着打斗完全停了下来,楚思儿一边说,一边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便是回答都有些心不在焉。

“有很多人知道这块令牌,难保不会有内奸透露这个消息给你知道。”一个女子上前一步说道。

“胡铁花,一点红呢?”楚思儿敷衍地点点头,却压根儿没注意听那女子说什么,急急地问胡铁花。

“红兄?”胡铁花笑着回答道,“红兄留在客栈。万一蓉儿有事,我们可没有办法向老臭虫交代啊。”

楚思儿的脸瞬间变得煞白煞白。

“小……”

“你的脑子都是稻草吗?!”楚思儿忍不住大声嚷道,“你难道不知道他现在正被人追杀,时时处于危险的境地吗?!”

“思儿,你别着急。”楚留香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楚思儿的背后,柔声道,“红兄的武功高强,放眼江湖还没有几个人能够伤害到他。”

“你什么情况都不了解,站着说话当然不腰疼!”楚思儿转身把手中的令牌塞进了楚留香的手中。想了想,又摸出了那管天一神水,也交给楚留香。“帮我把这个交给阿容,请她代我走一趟太原,切记!”

说完,楚思儿不再废话半句,施展起轻功,沿着小溪飞奔而去。不多时,人影渐渐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第四十一集 郊外相汇

“扑簌——扑簌——”

楚思儿脚下生风,好像豹子一般矫捷地在林间飞奔,快得只剩下一道青色的残影。夜风吹在脸上那么凉那么冰,却安抚不了楚思儿满腹焦躁和担心。

在被水母yīn姬掳走的时候,楚思儿考虑到一点红和苏蓉蓉担心,在房内留下了一份书信。因为水母yīn姬就在一边,楚思儿也不敢明确交代自己的下落,只能模糊其辞,说自己外出有事,归期不定。特别交代了一点红一定要跟随胡铁花行动。

楚思儿打得精明算盘,根据原著,胡铁花一行人闯入神水宫不过打了一架,然后被囚禁了一会儿,一点红跟着他们绝对不会受到什么伤害,或者两人还能在神水宫碰面。却没有想到,那个傻瓜竟然留在了客栈!

那浆糊神经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除了自己这个知情人,任何人都会认为胡铁花他们来闯神水宫是一件豁出性命的事情。按照一点红虽然闷骚但绝对义气的性格来说,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跟着胡铁花闯进神水宫,更何况有生命危险的人是他第一个朋友楚留香。楚思儿怎么也想不出,一点红留在客栈的原因。

难道,他还想着独自离开?

想到这里,楚思儿的轻功更是发挥到了极致。一掠三丈,脚不沾地,一路惊起了鸟儿无数。

一叶孤舟凄凉地荡漾在潺潺流动的小河之上,在月光的反射下,可以清楚地看见船上凌乱散落着泛着银光的衣物。

楚思儿淡淡地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小船,加快了脚步。

夜,越来越深。黎明前是一天中最为黑暗的时刻。

直到天蒙蒙亮了起来,楚思儿才跑出山区。带着一身的潮气和寒湿,揣着忐忑的心情往小镇而去。

这原本是一个安宁繁华的小镇,但是这个清晨却透着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

日已高照,小镇的街道上却冷冷清清,稀稀落落几个人影,也都低着头脚步匆匆。一扇扇紧闭的门板后面,隐约有人影晃动。

楚思儿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能最坏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脚下不敢停歇,楚思儿立刻向着打尖的客栈奔去,果然看见客栈里一片狼藉,小二在打扫着地上残留的血迹。大厅之中到处散乱着木屑,早没有半张完好无损的桌椅。横梁上还插着一把闪着凶光的宝剑——只有两指宽,剑身却出奇地薄——这样的剑,楚思儿实在是太熟悉了!

“这……这位……客……”

小二没有了以往的机灵劲儿,缩在大堂的一角,鼓起勇气想说些什么,但是结结巴巴根本无法顺畅地说话。

楚思儿捏紧了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小二身边,缓缓蹲下身来。

“不要害怕,坏人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楚思儿想挤出一个笑容,但是只有微微的泪气弥漫上了双眼,“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楚思儿说的极为缓慢,一个字一个字,温润的语调也在不知不觉中安抚着胆战的小二。“请你告诉我,这关系着我亲人的性命。”

在小二前言不搭后语的介绍中,楚思儿了解到一些情况。昨天三更左右,有一群黑衣蒙面人闯进客栈,和两位客人厮杀起来。听小二描述,就是一点红和苏蓉蓉。客栈中其他客人也有被连累殒了性命的,就连掌柜都不幸遇难。打斗到后半夜,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来了两个人,和黑衣人厮杀上了。一点红和苏蓉蓉跟在后来的那两人,边打边退,根据小二说,可能是往北边的树林子去了。

小二虽然一边发抖一边诉说,但讲得还算清楚。短短一盏茶时间,对楚思儿来说漫长地好比一个世纪。

“你确定那个姑娘和客人还活着?!”

“是……是……蒙面人死了一个,尸体……”

“受伤了没有?”

“我……小的……不……不知道。”

这小二能知道也就这么多了。无论如何,人还活着!这个消息比什么都珍贵。

楚思儿从怀里掏出一锭大大的银子,塞给小二。

“抱歉,连累小二哥了……多谢!”

楚思儿飞身上了横梁,拔下那狭长的窄剑,拔足向北面奔去。

这群yīn魂不散的杀手!

小二刚刚说的两个人是什么人?无论是自己还是一点红,都没有什么朋友,又有谁会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加以援手?

是朋友?是敌人?或者是什么yīn谋?

除了担心,楚思儿的心头又压上了一层yīn影。明明拥有绝世的轻功,脚下却不时地磕磕绊绊,跌跌撞撞地冲出小镇,往北面的树林子里去了。

一路上到处是斑斑点点暗黑的血迹,甚至还有一具黑衣人的尸首。

楚思儿把耳朵高高竖起,焦急地四下张望,一个鹅黄色的身影撞入了楚思儿的视线。

“蓉儿!”

“思儿?”苏蓉蓉虽然鬓发有些凌乱,但是脸上并没有多少慌乱,一脸镇定地抓住楚思儿伸过来的手,快速道,“一点红和两位前辈被人围攻,转过这个土坡,再穿过一条小溪就是了。咦?楚大哥他们呢?”

“还在神水宫,你直接去那个尼姑庵可以碰到他们。你说的两位前辈?”

苏蓉蓉摇头道:“我不认识,但是似乎和红兄是旧识。”

楚思儿点点头,拍拍苏蓉蓉的手背,急急地就要往土坡走去。

“思儿!”苏蓉蓉拉住楚思儿,不赞同道,“有两位前辈带人帮衬着红兄,不会有事。我们现在应该立刻去找楚大哥他们来。”

楚思儿定定地看了苏蓉蓉一眼。

永远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如论什么时候都冷静,沉着,理智,知道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苏蓉蓉就是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

“蓉儿,或者你说得没有错。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就是去了也不过是添乱。”楚思儿眼神一暗,指节发白地紧紧捏住了剑柄。“可是……可是,就算成为拖累,我也想和他肩并肩地作战……你……明白吗?”

苏蓉蓉神色复杂地望着楚思儿,紧紧握了一下楚思儿的手,转身向尼姑庵的方向奔去。

楚思儿一抖手中的利剑,一脸坚定地往土坡奔去。

转过土坡,果然传来了叮叮当当的打斗声。又是几步路之后,一个黑衣人扭曲着身体,在楚思儿前方三米左右的地方颓然倒地,歪着的脖子上一点触目的猩红。

“一点红!”

“思儿?”

一点红反手一剑拨开了另一名黑衣人的攻击,几步跨到楚思儿身边。

楚思儿一直提在心空的那股子焦躁,在看到这个人完完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终于轰然放了回去。也不管周围明晃晃的刀枪剑影,急切地一把抓住一点红的胳膊,脸上又哭又笑,变幻了不知多少表情,最后化为一个明亮的笑容。

“我武功差,你要记得保护我啊。”

一点红心中一暖,嘴角忍不住微微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素来显得生硬的脸上也现出了一份柔和。

“好!”

楚思儿咧嘴傻傻一笑,转身扑向了最近的那个黑衣人。

刺,挡。

挑,收,劈,挡。

再刺,再挑,不得不再挡。

手腕一转,扫,挑,刺,劈,还是挡……

楚思儿真的很有武学奠分。虽然她从未学过什么名震江湖的剑法,但是这些日子跟着一点红,暗中观察也好,明里求教也好,如今那剑施展开来有模有样,轻灵中带着狠绝,每一剑都果断,迅捷,毫不拖泥带水。

长剑一颤,锋利的剑刃在对手的右臂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一滴滴地滴落在地面上。

刚刚开始学武的时候,她的母亲就告诉过她——真正的高手,哪怕只用最最普通的招式,也一样能制敌置胜。所以她只学了一些最为基本的招式,对那些有着气势滂沱名字的武功敬而远之。相比那些招式花哨的功夫,楚思儿更为钟爱有实效的手法。她喜欢观察,喜欢揣摩,喜欢自己去感悟,喜欢在实战中不断磨练自己。

楚思儿荡开了对方的一剑,一脚侧踢向了对方的小腹。

比起在那个世界只能找些街头混混练手,这个世界真的很好。唯一要注意的是,绝对绝对不能再心软了,这里已经不是那个杀人犯法的世界,而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碟血江湖。

面对楚思儿迅猛地一脚,对方不得不举剑来挡,却被楚思儿灵活地一收膝盖,结结实实地踢在了手肘上。

黑衣人的身手很好。作为一名刺客,一名能存活下来的刺客,他的身手当然很好。可是与楚思儿的交锋中,却慢慢地由占尽上风变得手忙脚乱起来,身上也挂了彩。

楚思儿手中的宝剑不依不饶地缠上了对手的手腕,闪着银光的剑尖始终不离对手的虎口三寸之处。

虽然楚思儿已经决定要下很手,但是从来没有杀人经验的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杀人,或者说根本不知道人体的哪些部位受到了伤害是会致命的。她的母亲从来没有教过她。

“思儿!”

脑后锐利的破空声传来,楚思儿膝盖一弯,沉下肩膀。

闪着刺眼光芒的利刃擦着楚思儿的脸颊,刺进了黑衣人的咽喉。

楚思儿转头对一点红微微一笑,拖起一点红的手往林子深处跑去。

密林之间,两个熟悉的身影被三个黑衣人围困在中间。虽然被三柄凶器指着,但这两人显得游刃有余,一招一式信手拈来,完全没有苦战的模样,倒有几分故意缠住这三个黑衣杀手的味道。

这两个人竟然是楚思儿去太原路上“不打不相识”的林老头和林老太婆夫妻。楚思儿不由放缓了脚步,眉头轻轻拧了起来。

“你倒是好本事,竟然联合外人对师门赶尽杀绝。”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林间响起,好似连天空都在一瞬之间yīn沉了下来。

第四十二集 树林交手

把光辉和温暖洒落大地但阳不知什么时候躲入了厚厚的云层之后。一阵凉风吹过,气温仿佛又下降了两度,一股寒意满满顺着脊梁攀爬。

天地间好像满满地都塞满了那低沉浑厚的声音,威严地好像魔神降临。

楚思儿用力地握紧了一点红的手。

那只永远都有力坚定的手竟然不住地,温度一丝一丝褪去,任凭楚思儿多么地努力想温暖这只粗糙的大手,最后还是变得如同冰一般寒冷。

“什么人装神弄鬼,是男子汉大丈夫就不要做缩头乌龟!”

楚思儿大声喝道,不由地用力挥了一下手中的宝剑,好像这样就能破开眼前这沉重地令人无法呼吸的局面。

往往呼喝声越大,越是证明了心中胆气不足。楚思儿虽然嘴上说得放肆,但是心里犹如打鼓一般,充满了恐慌和害怕。

无知者无谓。如果楚思儿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客,或者这一刻还有勇气斗上一斗。但是她不是……

她太清楚要面对的是怎样一个人。

无论石观音也好,水母yīn姬也好,楚思儿都有勇气面对她们,是因为楚思儿心中清楚,她们最终都不敌楚留香,在心理上占了优势。而这个人……在原著上,如果不是苏蓉蓉用暴雨梨花钉恐吓于他,怕是楚留香都会丧命在此人手中。

从踏足这个世界起的那一刻,楚思儿不自觉地把楚留香当作衡量事物的一把标尺,只是她自己完全没有发觉。

“哈哈哈哈……”地狂笑震得树叶子发出扑簌扑簌的声音,“小姑娘胆子不小,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对老夫这般无礼了!”

暴雨梨花钉……

感觉到怀中那小小的物事,楚思儿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你是什么东西,对你无理又如何?!”

这么肆无忌惮的话当然不是出自楚思儿或者一点红口中。只见林老婆子双手叉腰,一副标准的泼妇骂街的姿势,远远指着一棵大树骂道。

而围攻这对老夫妻的三个黑衣人,都已经低着头,恭恭敬敬地退在一边。

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从树后缓缓踱步而出,他的脸上戴着个紫檀木雕成的面具,只露出一双完全是死灰色的眼睛。

楚思儿身形一晃,那藏在怀中的暴雨梨花钉已经被她拢在了宽大的袖子里。

一点红的身体剧烈地起来,好像随时会倒下去一般,膝盖不由弯曲了起来。楚思儿一惊,扔掉了手中的长剑,一把抱住了一点红的腰,用肩膀把一点红的身体撑起来。

“别犯傻,他是来杀你的,不是来和你叙旧的。”压低了声音,楚思儿飞快地说道。

一点红反手握紧了楚思儿的手,那样地用力。

骨头要断了……可是无论多么地疼痛,楚思儿只是轻轻扬着笑容。她是如此庆幸自己及时赶到了,至少在这一时刻,能够扶住他。

黑袍客那犹如毒蛇一般的眼光慢慢抬起,落在了一点红身上,也顺便扫了一眼楚思儿。

楚思儿咬紧了牙关,狠狠地瞪着这人。

“如果不是最近有些事被缠住了,你也活不到今天。如果不想你旁边的这个小姑娘陪着你死,就自我了断吧。”

他的口吻好像一个慈父在谆谆嘱咐将要远行的孩子,说出的却是那样残酷的话语。一点红着,喉咙里发出困兽一般低沉的吼叫。

“狗屁!”

楚思儿生怕一点红真的犯傻来个一了百了,一个大步上前,恶狠狠道。

黑袍客好似没看见楚思儿的张牙舞爪,继续道:“我本来真的不想杀你的,毕竟你是我最为得意的工具。哎……谁让你勾结……算了,看在这么些年的份上,就让你死得痛快些吧。”

楚思儿抖了一抖。

不是因为害怕,实在是被这人的装腔作势恶心到了。明明是个刽子手,却偏偏要摆出一副我是迫不得已的模样,真是做了j□j还要立牌坊!

就在楚思儿腹诽不已的时候,一点红慢慢站直了身体。

一点红现在的心情复杂到他自己也不明白。

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心的人,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没有任何感情。自己唯一要做的就是一次又一次递出手中的利刃,收割一条条人命。他一直以为,自己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杀人。

只是,是什么时候开始,原本灰暗一片的世界忽然有了缤纷的色彩?

不想再做那杀人的工具,哪怕会被无休止地追杀。现在,他不再是为了杀人而动武,拥有了一起出生入死的朋友,还有……美丽温柔的思儿。

他不止一次想过,便是被杀死了,拥有过这么一段快乐的生活,他也死而无憾了。是的,有这些热闹的伙伴在身边,他真的觉得很快活。

缓步上前,一点红把楚思儿严严实实挡在身后。他慢慢举起了宝剑,他的手不再有一丝,有力地握住了他这辈子最亲密的人。

“无论如何,是你把我养大,教我武功。我虽然不再愿做杀手,但是绝对没有勾结任何人要对组织不利。”

一点红一字一字地说道。

黑袍客似乎冷笑了一下,缓缓抽出了一柄狭长的剑。用那专注地犹如看待最心爱的恋人一般的眼光凝视着这杀人的利刃,沉声道: “我以为你根本不敢对我拔剑,看来我还是小瞧了你。那好,就让我最后一次指导你用剑吧。”说话间,那浓浓的杀气不可抑制地弥漫出来。

“哼,你要杀人是不是还要先问过我们夫妻两个?”林婆子纵身飞起,挡在了楚思儿和一点红的面前。

“我不介意多杀两个人。”

似乎经受不住那犹如实质的杀气,林婆子大吼一声,扑向了黑袍客。

黑袍客缓缓抬起了掌中的利刃,好像还在犹豫要如何出招,却在林婆子扑到眼前的时候忽然反手一剑刺了出去,快得根本无从扑捉。

林婆子硕大的身躯在半空中奇怪地一扭,“蓬”地一声重重摔落在地上。

黑袍客掩藏在面具里的脸上飞快闪过一丝错愕,林老头也同时飞身而起,赶到林婆子身边,伸手扶起了嘴里骂骂咧咧的林婆子。

楚思儿一颗悬在半空的心放了下来。

林婆子只是摔了一跤,并没有在薛笑人的剑下吃太大的亏,而林老头的武功比林婆子更高。这么一计算,恐怕这次铩羽而归的该是薛笑人了。

“你是个聪明人,应当看得出,有两位前辈在此,你根本没有机会得手。你若是还有些脑子,还是赶快夹着尾巴逃跑比较好。”楚思儿逮住时机,高声道。

就像楚留香说的,像薛笑人这种人,最爱惜的就是自己的生命,绝对不会冒险行事。林老头夫妻虽然武功高,但是未必能架得住这人的杀招。若是连累这对夫妻受伤,那欠下的人情就不是一句谢谢能说得清的了。

楚思儿不是江湖人,她宁可欠人家钱,也不愿意欠人家人情。

楚思儿以为薛笑人会离开的,但是事实却出乎楚思儿的意料之外。

黑袍客的语气凝重起来,道:“没想到今天竟然能遇到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十五年的‘鱼夫渔妇’。”

林婆子冷笑一声,大声道:“你既然知道我们夫妻的名声,还准备来送死?!”

“如果你们夫妻养精蓄锐,我根本没有半点机会。”黑袍客一边说着一边缓缓逼近了夫妻二人,“但是很显然,你们连日奔波,刚刚又是一场恶斗,现在十分武艺只留了六分,怕是今日要饮恨在我的剑下了。”

“放……”

林老婆子骂人骂了半句,只见林老头一脸严肃地站了起来,从腰间抽出了两柄分水刺。分水刺一般都是在水底使用的家伙,极少有人在陆地上使用。

“以阁下的身手,决不可能在江湖上默默无闻。”林老头一边说着,一边缓步向黑袍客逼近。“小老儿真的很想看看阁下面具下的真面容。”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感觉出那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你们两个小的滚远一点,想拖累我们老人家吗?!”林老婆子的喊声依然中气十足。

一点红不仅没有后退,还向前迈了一步。

楚思儿朝林婆子微微点了点头,十乘十的功力全部聚集到手腕上,强行拖着一点红慢慢倒退着。

“如果你想大家都玩完,就尽管固执,尽管执着你那可笑的坚持。”

一点红嘴唇哆嗦了两下,最终还是顺从地跟着楚思儿远远地退开。

楚思儿拖着一点红一直转到了土坡后面看不见战场的地方。如果林老头夫妻战败,那么以两人的本事,也帮不上忙。如果薛笑人战败被杀……楚思儿看了一点红一眼,这样的场景不适合让他看到。

仿佛能体会楚思儿的心意,一点红并没有任何抗议,抱着胳膊倚靠在一棵大树下,闭目养神。楚思儿倒是放得开,干脆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手里把玩着一根狗尾巴草。

“一点红,你了解他……吗?”

一点红抬了一下眼皮,随即把目光投射到铺满枯叶的地上。

楚思儿拍拍身边的石头,道:“过来坐,不要像傻瓜一样杵在那儿。”

一点红犹豫了一下,还是在石头上坐了,却离开楚思儿足有一个人的距离。

楚思儿皱着眉头道:“昨天晚上怎么个情形,能不能具体说说?”

一点红疑惑地看了楚思儿一眼,道:“昨夜来了八个人,被我宰掉一个。我和苏姑娘想往客栈外杀去,不过他们人多。后来两位前辈忽然出现,救了我和苏姑娘,我们边打边退,就来到这里。有什么不对吗?”

楚思儿拧起了眉头,轻咬着嘴唇,双手无意识地蹂躏着原本顺直乌黑的长发。双眼直直地瞪着眼前的一簇枯草,眼神却不知游离到了何处。

不对,到处都不对!

第四十三集 暗器之王

“一点红,你真的一点都不感到奇怪吗?”

一点红抱着剑,姿势极为放松地侧身坐在石头上,安静地注视着楚思儿抓耳挠腮,冥思苦想的模样。但那一块块的肌肉说明他此刻正处于高度戒备之中,与某个还没完全脱离危险就已经没有了半点危机意识的江湖白痴大大不同。

楚思儿等了好半天都没得到回应,不由地瞪了一点红一眼。

四目交汇。

一个是恶狠狠的眼神下含娇带嗔,一个是呆愣愣的注视下冰雪消融。

楚思儿一愣,飞快的垂下眼帘,轻声道:“问你话呢。”

一点红别扭地转开了脸,脸上升起了可疑的红晕,结巴道:“你……你问……问什么……”

楚思儿忍不住飞快了瞟了一点红一眼,看着这个男人青涩地好像情窦初开的大男孩的窘困模样,不由地被气笑了。

“我刚刚在问你,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楚思儿干脆挨到了一点红的旁边,睁大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一点红。

一点红顶着一张红红的脸,不着痕迹地向后挪了挪,故作镇定道:“他,很少这么多话。”

“他应该是一个心狠手辣,行事乖张,yīn险狡诈的人。刚刚的那个人,未免太多话也太柔和了。”楚思儿微微眯着双眼,好似自言自语一般缓缓说道。

“是他,不是别人假扮的。”一点红斩钉截铁道。

如墨地长发不住地在楚思儿白皙的指间旋转。

“这种人任何人都是假扮不来的。问题是,他摆出那样一副模样,有什么目的?”

一点红道:“他要杀了我,易如反掌。”

“你说得不错。”楚思儿双手猛地一拍,道:“他要杀我们非常容易,这一路上也有的是机会。但是为什么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二老在的时候来?这不是为自己的行动增加麻烦吗?这太不合理了!”

找到了突破口,一点红的思路也活跃起来,道:“这么说来,昨夜两位前辈出现的时机也十分巧合。”

楚思儿捡起一根枯枝,在地上划了两划,道:“而且你觉不觉得二老根本没有拿出全力来。不然为什么我们都解决了三个人,而二老连半个人都没有……我看那两位不会有和楚留香一样的毛病。”

“楚留香的毛病?”

“不杀人啊!”楚思儿在地上又划了一下,道,“如果二老和楚留香一样不喜欢杀人,那也说得通,但是摆明不可能。”

两人对看了一眼。

一旦思路被打开,疑点就越来越多了,很多事情都值得推敲一下。

楚思儿又划了一下,道:“还有,他刚刚质问你是否‘勾结外人’,这所谓的外人是谁?”

一点红接着道:“他生性谨慎,绝不会轻易置自身于险地。他刚刚一击不中,怎么还会……”

一点红的话说了一半,从土坡后传来尖锐的声音。

楚思儿吓了一跳,还没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眼前一黑,就被一点红一把抱住,两个人狼狈地滚落在地上。

“当——”

两柄剑在楚思儿的耳边碰撞,那刺耳的声音震得楚思儿一阵头晕,耳朵嗡嗡地听不真切声音。

感觉到一点红已经与人交手动武,楚思儿就地一滚,远离了那交织的剑影。

黑袍客已经和一点红交手了二十余招,一点红的肩背上也多了四道血淋淋的伤口。

楚思儿手掌一翻,一个的银色盒子从袖子里滑到掌中。

一点红的脚掌一直牢牢地钉在地上,手腕翻转,一口气又刺出了十九剑。

搜魂剑无影,中原一点红。

一点红能够名震江湖,自然有着不凡之处。纵然是亲手教会他武功的薛笑人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取了他的性命。

黑袍客的剑越来越疾,越来越快,满天都是刁钻诡异的剑影。

“当!”

又是一次猛烈地撞击,一点红一连退了四五米,才堪堪站稳了身体。黑袍客那追魂夺命的利剑丝毫不给一点红喘息的机会,如影随形地缠了上去,眼看就要缠上一点红的咽喉。

“住手!”

楚思儿一声大喝,手中的银盒稳稳对准了黑袍客。

千钧一发。

黑袍客没有看楚思儿一眼,却收住了追杀的脚步。他气息粗重狂乱,身上缭绕着的杀气,一双狭长的眼睛中凶狠地冒着红光,暴戾地盯着一点红。

这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是一只暴虐嗜血的魔兽!是一柄释放着妖异杀气的魔剑!!

这才是那只能主宰绝大多数人性命的幕后黑手!他掌中的利剑随时可能穿透一点红的喉咙。如果不是楚思儿及时喝住了他,一点红就已经身受重伤甚至身首异处了。

“出必见血,空回不祥。急中之急,暗器之王。阁下见多识广,当然知道我手中的是什么东西。”

楚思儿微微挑起了嘴角,低声读着这被刻在盒子上的小诗。明明是那么柔和的语调,却透出了凌厉的杀意。

秀美的手指稳稳地按在盒子上,没有人会怀疑,只要黑袍客动一动,她就会立刻按动机括。这样的距离,就算是轻功天下第一的楚留香也未必有把握能躲开暴雨梨花钉。

“暴雨梨花钉?”

楚思儿几乎可以听见黑袍客磨牙的声音。

“正是。您愿不愿意试一下它的威力呢?”楚思儿微笑道,好像一位热情的主人,把最美味的食物介绍给她的客人。

“你认为凭一个暴雨梨花钉就能威胁住老夫?”

楚思儿没有回答。黑袍客如此武功,却不得不停下脚步,这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突然,黑袍客掌中的长剑化为一片光幕,往一点红头上罩去。

“夺夺夺夺夺夺夺夺夺夺——”

三排闪亮的银针急风暴雨般射向黑袍客。

黑袍客一连变换了六七种身法,凌厉的剑气依然牢牢笼罩住一点红。几道肉眼难以识别的血丝在空中溅开。

楚思儿没有想到这人竟然不顾暴雨梨花钉的威胁执意要杀一点红,微微一愣之后,又是三排二十七枚银针激射而出。

“扑扑扑扑扑扑扑扑扑扑扑——”

伴随着清脆的入肉声,是一片鲜红的血花。

又是一道银光闪起,一道闪电刺向了黑袍客的背心。林老头杀到了。

黑袍客不可置信地看了楚思儿一眼,狠狠地一掌拍在地上,泥土飞溅。黑袍客借着反震之力,好像一只风筝般轻轻飘飘地飞身离去。

一道灰影也紧随着黑袍客逃逸的身影追踪而去。

看着这瘟神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一片密林中,楚思儿手脚一软,手中的暴雨梨花钉差点儿掉落在地上。

一点红及时地扶住了楚思儿摇摇欲坠的身体。

“穷寇莫追,林老头不会有事吧?”楚思儿有些心惊地说道。

一点红缓缓摇头,道:“他的伤很重,刚刚出剑的速度就比平时慢了不少,不然我也无法在他剑下支撑这么多招。”

楚思儿看向一点红,问道:“你一般能接他几招?”

“如果他全力出招,一百招,我只能挡住他一百招。”

“然后呢?”

“等死。”

楚思儿轻轻笑了:“等死啊,这样的话听了可真让人生气。”

一点红眼中也露出了一丝笑意,道:“不管怎么说,至少现在我们还活着。”

劫后余生的感觉,真好。

林婆子恹恹地靠在一棵大树下,耷拉着眼皮,神情极为憔悴。不远处,整齐地躺着三具黑衣刺客的尸体,喉间的鲜血仍咕咕向外喷涌。

楚思儿和一点红转过土坡,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婆婆……”楚思儿三步并作两步,急急奔到林婆子身边,身手扶住了林婆子。

林婆子抬了一下眼皮,看了楚思儿一眼,道:“我家老头子呢?”

楚思儿面露惭色,道:“去追那黑衣人了。”

林婆子“喋喋”一笑,低声道:“好!”说完,自管自闭目养神,不再搭理楚思儿了。

就在楚思儿和林婆子说话的时候,一点红查看了那三具尸体,一一帮助他们合上了惊瞪的双目。

楚思儿轻声问道:“他们?”

“死了。”一点红回答道,“他下的手。”

“他?”

一点红点点头。

楚思儿看了看好像睡着了一般的林婆子,烦闷地往地上砸了一拳。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楚思儿越来越觉得自己和一点红好像陷入了一个纠缠不清的大泥潭,纷乱复杂地令人心烦意躁。

一点红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走到楚思儿身边,动作僵硬地拍了拍楚思儿的肩膀。

楚思儿勉强拉出一个笑容,朝林婆子道:“婆婆,那黑衣人极为厉害。林爷爷一个人……”

林婆子睁开眼睛,往那三具尸体处张了一眼,得意道:“那贼子中了夫……我下的剧毒,活不了多久了。我家老头子又岂是那贼子能伤得了的?!”

楚思儿陪着干笑了两声,终于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楚思儿忽然有点想念楚留香了,那家伙怎么还没有赶来?!

“婆婆,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林婆子瞪了楚思儿一眼,道:“等!在这里等我家的老头子!那贼子逃命都来不及,这里安全得很。”

“哦。”

楚思儿委委屈屈地答应了一声,拉拉一点红的袖子,把一点红拖到了不远处的小溪边。她实在不愿意呆着林婆子身边。

“脱衣服。”

楚思儿头也不抬地说道,利索地掏出两块干净的丝帕,拿出其中一块,在小溪清澈的水里漂洗了一番。

等楚思儿洗完脸,一抬头,却看到一点红依然傻愣愣地立在一边。

“还愣着干什么?快脱衣服啊!

第四十四集 溪边裹伤

脱衣服……

一点红只觉得耳边一阵嗡嗡作响,手指僵硬地差点儿握不住手中的宝剑,呆滞地看着眼前青色的倩影。

树林里的阳光很灿烂,鸟儿欢畅地鸣叫着。

“还愣着干什么?快脱衣服啊!”

一点红早已经习惯了服从命令,虽然这个命令……

慢慢地抬起左手——当然,这只是一点红自己以为——在楚思儿的眼中,某人从呆滞的表情,到动也不动一下的身体,都十分尽职地扮演着古希腊雕像。

看着一点红风化了的模样,楚思儿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一尊染了胭脂的雕像,真是有趣极了。

楚思儿顽心顿起,站了起来,故意踮起脚尖,凑到一点红的耳边,轻轻道:“要不要我帮你啊?”

耳边是一片温热的暧昧,同时怀中一暖,一点红清晰地感觉到楚思儿的手探入了自己的衣襟。

一点红的耳根子一片通红,好似快要燃烧起来一般。

楚思儿退开了两步,抛了抛手中的瓷瓶,大笑道:“还在磨叽什么?快点把衣服脱了,等结了痂伤口就不好处理了。难不成真的要我帮你?”

做一名剑客,随时都要做好挨上一剑的准备。一点红是剑客,所以他身上永远带着上好的伤药。只是这蓝色的小瓷瓶这会儿已经落入了楚思儿的手中。

“不……不要。”

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的声音,一点红飞快地解开了上衣,双肩一耸,便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

宽阔厚实的肩膀,一块块肌肉纠结有力。皮肤算不上白皙,散发着健康的色泽。但是那一条条交错密布的疤痕好似丑陋的蜈蚣,异常地碍眼,却又别样地有男人的味道。

如果不是记得要维持形象,楚思儿早就蠢蠢欲动想要扑上去好好非礼一番了。真的好想摸一摸啊,不知道手感怎么样……

我不是色女,我是淑女!

我不是色女,我是淑女!!

我不是色女,我是淑女!!!

某人艰难地克制住了自己的蠢蠢欲动,轻轻踢了一点红一脚,叉腰道:“坐下来拉,欺负我人矮是不是?”

一点红立刻盘膝坐下,宝剑横架在了双膝之上,双眼直直地看向前方。这一串动作动作快得楚思儿只来得及眨一下眼睛。

收起玩笑的心思,楚思儿没有忘记一点红身上还带着伤……

背上三道伤口两道比较浅,已经不流血了。还有一道比较深,一直冒着血水,楚思儿便是看着都觉得疼。

“你这个白痴,都不觉得疼的吗?”

一边嗔怪着,楚思儿手底下可丝毫不含糊,大把的伤药往伤口上抹去,淡黄色的药膏糊住了绽开的皮肉。另一块丝巾也被楚思儿撕了开来,权做了绷带。

“不疼。”

楚思儿无语,手下却越加地小心轻柔。

江湖人,哪有不挨刀不受伤的?这是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啊!她明白,这样程度的伤对一点红来说可能真的算不上什么,前xiōng后背上交错的疤痕都证明了这点。但是,还是忍不住雄,忍不住难过。

处理完背上的,还有肩膀上的一道。血水早就结在了一起,也把衣服粘住了。一点红刚刚一扯,那慢慢收拢的伤口又裂了开来。

“早知道该帮你的。”楚思儿嘟哝了一声。

“有人来了!”

一点红猛地抓起宝剑,半蹲了起来。

楚思儿瞟了一眼依旧在闭目养神的林婆子,按住了一点红的肩膀。

“不用紧张,是我家老头子。”

好像接收到了楚思儿探寻的目光,林婆子道。

楚思儿侧耳倾听了一番,皱眉道:“不是一个人。”

“胆子不用这么小,有老婆子我在这里,断不会让你们小情人两个吃了亏。”

楚思儿抿嘴笑了笑,心思放回了一点红的伤口上,却不知为什么,总觉得眼前宽厚的背上泛起了一片粉红。

“喂,一点红,你可以改名字了。”楚思儿低声笑道,“改叫……一片红……”

没等楚思儿处理完一点红的伤口,林老头就回来了。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楚思儿的熟人。

“思思姐,那家伙好狡猾,竟然给他逃了!”小葫芦怒气冲冲道,狠狠地朝空中劈了两剑,好像这样就能把那黑袍客给劈成两半一样。

感觉到身边一点红如释重负地呼吸声,楚思儿微微一笑,试探道:“跑了就跑了。婆婆说他中了剧毒,就是逃走了也难逃一死。”

“话是这么说,但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亲自检验他的尸体,我们可没有办法向夫人回话啊。”

楚思儿心下一沉,小心道:“玉前辈和那黑衣人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置人家于死地?”

小葫芦一愣,随即恼怒地一跺脚,道:“思思姐说这话好没道理。夫人得知两位被追杀,担心你们的安全,才特意派了我和林老头林婆婆来保护你们。我们可没有办法永远保护二位,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把这些杀手都宰掉。”

楚思儿不由地看了林老头和林老婆子一眼,只见林老头低着头把玩着自己的兵器,而林婆子则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原来是玉前辈的一片关怀,”楚思儿不无感激地说道,“只是劳驾了小葫芦和两位前辈辛苦受伤,我们心中过意不去。”

一点红也道:“谢谢!”

林老头忽然抬起头来,看向楚思儿,道:“楚姑娘用的是暴雨梨花钉吗?”

“暴雨梨花钉?可是那出必见血,空回不祥,急中之急,暗器之王的暴雨梨花钉?!”小葫芦问得又快又急,眼中闪烁着兴奋莫名的神情。

楚思儿点头道:“是。”

“果然是这件宝贝。”林老头敲敲膝盖,道,“据小老儿所知,暴雨梨花钉二十七枚银针威力极大,但这暗器也有一个弱点。”

“弱点?”小葫芦皱了皱眉头,立马高兴道,“我知道了,暴雨梨花钉只能使用一次。万一一击不中,这暴雨梨花钉非但不是护身之宝,反而是催命之符了。”

“催命符?”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样的好东西,又有谁不想要?”

林老头再次插入了两个女孩子的叽叽喳喳,目光灼灼地盯着楚思儿,道:“如果小老儿没有眼花,刚刚楚姑娘手中的暴雨梨花钉射出了第二轮二十七根银针!”

林婆子和小葫芦也看向了楚思儿,眼中是一闪而过的惊讶。

楚思儿轻笑道:“您没有看错。我把暴雨梨花钉改装了一下,自然能发射第二轮。”

“那可有第三轮?!”林婆子逼问道。

楚思儿故意偏过了头。

小葫芦推了推林婆子,打岔道:“思思姐好厉害。对了,思思姐接下来打算往哪里去?”

接下来?楚思儿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由回头去看一点红。

“既然思思姐没有什么计划,不如和我们一起去神剑山庄吧。”小葫芦笑得极为热情可爱,期盼地看着楚思儿。

神剑山庄……他们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吗?

楚思儿垂下眼帘,生怕自己不小心泄露出怀疑,故意问道:“去神剑山庄做什么?”

小葫芦笑道:“我们查访发现,这个刺客组织可能和神剑山庄有关,所以要去查探一下。”

“那我们还是不去了吧,不然不就变成了送入狼口的羔羊?”按住一点红,楚思儿笑脸如花道,“三位的盛情帮助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又怎么能麻烦三位继续追查这件事呢?”

林老婆子冷哼一声,轻蔑道:“少说废话,你要感谢就陪我们走一趟。”

楚思儿哑然。

好霸道!不过就是林婆子不说这话,楚思儿也舍不得不去。用力推了推身边的一点红,一点红立刻回答道:“好!”

“太好了!”小葫芦拍手笑道,“那我们快出发吧!”

“可是婆婆的伤?”

林婆子坐起身来,硬硬道:“小伤,杀了那人才是正经事。”

如果再不答应,可就不识相了。

神剑山庄……楚思儿心中升起了强烈的期待。

五人还没穿出树林,迎面遇上了闻讯而来的楚留香,还有胡铁花。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警察总是最后才出现!

虽然这不算是警匪片,楚留香也不是警察,但是现在才来,是不是太迟了?!如果不是林老夫妻出手相助,不管他们抱着什么目的,楚留香他们来真的只能收尸了!

所以楚思儿瞪着楚留香的眼神格外忿恨。

“红兄,你们没事吧?”楚留香不敢和凶巴巴的楚思儿说话,只得问一点红。

“没事。”

胡铁花气恼地捶了自己一下,大声道:“都是我不好,本来应该我自己留下来陪着蓉儿,那红兄就不会遭遇危险了!”

楚思儿看了胡铁花一眼,凉凉道:“你做事情什么时候经过大脑,太阳就该绕着地球转了。”

胡铁花挠挠头,问道:“小野猫说什么?”

“我说——胡铁花要是变聪明了,那楚留香也会去做太监了。”

第四十五集 鱼夫渔妇

楚留香的脸的都绿了,只是那始作俑者全然没有察觉,笑意盈盈地扯了扯楚留香的袖子,清脆响亮道:“我有话悄悄问你,我们旁边说话,好不好?”

楚留香无奈地苦笑了一下,随即板起了脸,点头道:“刚好我也有话和你说。”说完,率先往远处走去,转身之前给胡铁花打了一个眼色。

林婆子闻言,狠狠地瞪向了楚思儿。楚思儿的脸皮厚,露出颇有些无赖的笑容,笑嘻嘻地朝着三人点了点头,转身跟在楚留香身后。

可怜胡铁花被楚思儿噎得气短,这会儿还不得不搜肚刮肠,硬着头皮捡好话儿和林老夫妻攀谈。这种嘴巴上的活儿,一旁的一点红是完全不需要指望的。

楚思儿刚刚特意大声说了要和楚留香密语,林老头他们自然不好反对,现在又被胡铁花拖住,就是想偷听只言片语也没有门路。

林婆子频频张望楚留香和楚思儿的身影,任凭胡铁花唇舌翻飞,脸色越发地黑了。

楚留香走出了好些距离,笃定没人能偷听得见,这才停下脚步,问道:“那三位是谁?”

楚思儿眼珠子一转,问道:“楚留香,你听说过‘鱼夫渔妇’吗?”

楚留香点头道:“自然。‘鱼夫渔妇’是指一对夫妻。‘鱼夫’擅使分水刺,水性极佳。‘渔妇’擅使一张银网,撒网捕鱼的功夫非常了得。这里还有个极为有趣的故事。‘鱼夫渔妇’本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后来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这位‘渔妇’可是个泼辣女子,她和‘鱼夫’作了一个约定。如果在三天的时间内,‘渔妇’能网桩鱼夫’,则‘鱼夫’嫁给‘渔妇’。如若不然,则‘渔妇’嫁给‘鱼夫’。”

楚思儿撅嘴道:“我被你鱼来渔去地鱼昏了头,你的故事说得一点也不好听。不过我很好奇,最后到底谁嫁给了谁?”

楚留香笑道:“这个就没人知道了,江湖上只知道‘鱼夫渔妇’是一对恩爱夫妻,至于谁嫁给谁,不都是夫妻吗。这对夫妻武功极高,水下功夫最是天下无双,在十五年前退隐江湖。看来那对老夫妻就是‘鱼夫渔妇’两位前辈了。”

楚思儿点点头,压低了声音问道:“他们为人如何?”

楚留香不由多看了楚思儿两眼,沉声道:“这对夫妻古道热肠,素有侠名。不过行事有些狠辣,在江湖上也有不少仇家。思儿是怎么认得两位前辈的?”

楚思儿对楚留香百分百信任,在楚留香面前也是没大没小,肆无忌惮惯了的。但是遇上了事情,楚思儿心中就是别了一根筋,不愿和楚留香坦白商量,只觉得若是那样做了就坠了面子。

当下,楚思儿把一点红中了毒镖到上无争山庄求药的事情匆匆说了一遍,言简意赅,简洁扼要,细微之处更是全全抹去,一言带过。

楚留香沉吟了一会儿,道:“思儿说的这位玉千机前辈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什么人?”

“玉钩吻。”

“玉钩吻?这又是什么人,和玉千机又是什么关系?”

楚留香笑道:“我只是胡乱猜测,可没有真凭实据。只是思儿,不觉得这两个名字有些相近之处吗?”

楚思儿歪着头想了想道:“除了都是姓玉的之外,看不出什么相似。不过这两个名字都不怎么好听。”

楚留香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这天下姓玉的人本就不多,而恰好这两人都是以玉为姓以毒为名,这就极为难得了。”

“以毒为名?”楚思儿傻傻问道,心里却在腹诽。这古龙的世界什么奇怪的姓都有,反倒是那些正常些的赵钱孙李之姓,只配做那路人甲乙。

楚留香解释道:“千机和钩吻均为剧毒。”

楚思儿笑道:“这倒是像是两姐妹的名字。”

楚留香笑道:“那玉钩吻是个男子,或者真是兄妹也说不定。二十多年前,玉钩吻曾经是江湖排名第一的杀手。只是后来忽然匿迹江湖,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比一点红怎样?”楚思儿忽然问道。

楚留香一愣,道:“这怎么比?”

“肯定没有一点红厉害,不然我怎么没听说过?”楚思儿笑道,“无论如何,两位老人家是友非敌,又救了我和一点红的性命,我们也应该陪二老走一趟神剑山庄。”

楚留香干涩地牵了牵嘴角,也不再追问,便把神水宫的乱摊子给楚思儿交代了一遍。

楚思儿离开后,楚留香跟水母yīn姬的几位嫡传弟子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些弟子都知道一些水母yīn姬的隐秘事,有些还与水母yīn姬……所以众人也不惊疑,推选了苏蓉蓉的姑母做了新的宫主,这件事也就此了解了。

想起那凄凉地飘荡在小河之上的孤舟,楚思儿不由地长长叹了一口气。天下第一的水母yīn姬再也不会出现在江湖上。只希望在这天地间的某一处,能多上一对男耕女织幸福生活的恩爱夫妻。

楚留香他们从尼姑庵出了神水宫,与曲无容、李还有宋甜儿汇合了。李玉函柳无眉夫妻自觉罪孽深重,先行回拥翠山庄认罪去了。楚留香也把天一神水交给了曲无容,曲无容已经动身往前往太原。

楚留香他们在回小镇的路上遇上苏蓉蓉,得知事态紧急,抱着一线希望,急急赶来这小树林。也幸亏楚思儿和一点红命大,竟在那黑袍客手下保住了性命。现在回想起来,楚思儿还有些害怕。

“你这个人没其他什么优点,唯独一点,作为朋友,真的是这世上一等好的朋友!”楚思儿竖竖大拇指,笑道:“我们回去吧。”

“咳咳——”楚留香干咳了两声,道,“等一下,我有话说。”

楚思儿抬眼看向楚留香,发现楚留香那碍眼的101号笑脸不见了,一脸严肃道:“思儿,你是女孩子,以后说话不要那么粗鲁,要斯文淑女一些。”

楚思儿不解道:“我哪里说话粗鲁了?”

楚留香看着楚思儿一脸无辜,不禁气结,伸手一敲楚思儿的额角,生气道:“太监这种话哪里是你一个女孩儿家可以乱说的?”

“不会吧?”楚思儿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着楚留香,失笑道,“我从来不知道楚留香竟然是个老学究,或者……你根本是别人乔装打扮的?”

江湖儿女素来不拘小节,而自己压根儿就是一个现代人。楚思儿可真的有些被楚留香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给黑线到了。

楚留香黑着脸道:“总之不要老是这样口没遮拦,也不知道你一个女孩子,打哪里学来这么多不文雅的话语。”

真正不文雅的骂人话儿我还没说呢,要是全抖出来,保证比那吹锣打鼓地还精彩!

楚思儿俏脸一沉,不服气道:“就算我说得难听,也不过是说说罢了。你自己呢?从八岁的小姑娘到八十八岁的老太太,一个都不放过。你看,打从你出现,小葫芦明里暗里瞅你瞅了百八十回了,可不要一转身,你就把人家小姑娘弄床上去了!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说的就是你这样的烂人!要我说,你就该被阉……算了,我还是不要说了,待会儿又被你说没有教养。要教训别人,先找一面镜子看看,自己行得正坐得端了没有!”

说完,楚思儿高高的马尾辫一甩,转身大步向众人走去。

楚留香退了半步,险险儿避开了一扫把青丝,挂着一脸的苦笑,站在原地使劲儿搓着鼻子。

秋风已起,冬至也快要到了,楚留香忍不住思念起掷杯山庄左二爷亲手烹调的鲈鱼了……

神剑山庄坐落于黄浦江畔。

这里本来叫做薛家庄,是处富裕人家的庄园。只因为这里孕育出一柄绝世名剑——“天下第一剑客”薛衣人,所以这里被江湖人恭敬地称为神剑山庄。

楚思儿、一点红和林老夫妻,小葫芦终于抵达了松江府,在松江府上一家干净整洁的客栈歇脚住下了。

匆匆用过晚餐,林老头夫妻和小葫芦各自找借口出去了,也不知忙些什么,只留下楚思儿和一点红在客栈。

一点红坐在桌前,宝剑搁在手边最方便拿起的地方,桌上一盏油灯忽明忽暗。

这个时间,按说该是睡觉休息的时候了,但是楚思儿还赖在一点红的房间里,没有一点儿要离开的模样。

“一点红,今天是立冬吧?”楚思儿不雅地坐在窗台上,两条腿舒适地挂在半空中,双手撑着窗框,惬意地前后微微摇摆着。“天上的星星好漂亮啊。”

九月二十八,立冬。这天在“掷杯山庄”发生的事,楚留香若非亲眼见到,怕永远也无法相信。

想起古大侠的句子,又想到《鬼恋传奇》的故事在不远处的掷杯山庄拉开帷幕,楚思儿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立冬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一点红已经逐渐明白,楚思儿要说话的时候,一定不能让她一个人唱独角戏。不然最后某人一定有办法调戏自己一把。

真的,是调戏。

也活该一点红把那丫头惯出来的毛病,逮着机会总要调戏欺负一下一点红,不把一点红欺负地面红耳燥落荒而逃,那是誓不罢休的。不过,几次下来,一点红也发现了——每次自己窘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的时候,某人的耳根子也是红艳红艳的,只是脸上偏要装出不在乎的模样,极为别扭可爱。每每这个时候,一点红总忍不住想要多瞧两眼。

转头看看一点红认真倾听的模样,楚思儿满意地点点头,神秘地笑笑道:“我只是忽然想到今晚有个人不得不陪一个疯子数星星,心里就觉得特别痛快。”

一点红问道:“有个人……是谁?”

楚思儿鼓鼓腮帮子,娇憨道:“秘密,不告诉你。”

“是楚留香吗?”

楚思儿巴眨了一下眼睛,一点红的脑子什么时候转得这么快了?

“a secret makes a woman woman,没听说过吗?好吧,我知道你没听说过,要是听说过可就糟糕了。”楚思儿一按窗框,从窗台上跳了下来,在一点红旁边坐了下来,直接软绵绵地趴在了桌子上,只露出一双晶亮晶亮的大眼睛瞅着一点红。“一点红,我想问问你,要说真心话哦。”

“好。”

“你是不是不希望他死?”

第四十六集 嬉戏玩闹

屋内一片压抑沉闷。

“是他把我抚养长大,教我武功……”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点红怔怔地看着那一点摇晃的灯心,缓缓道。

楚思儿伸手盖在了一点红的手上。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你不想他死。”楚思儿茫然道,“可是……他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如果他不死,他一定还会追杀你。”

“我……我……”

“不准说傻话。”几乎能猜出来一点红犹犹豫豫在嘴边徘徊的话,楚思儿蛮横地打断了一点红,撅嘴道,“你若敢去送死,我就敢去大闹阎王殿。你若敢一个人逃走,便是天涯海角我也一定追得到你。”

一点红低哑着声音道:“你……你不需要对我……”

“不需要对你怎么样?”楚思儿用手撑住了下巴,一脸坏笑道,“我们牵……手也牵过了,亲嘴也……亲过了,你……还被我看光光了怎么难不成在你眼里我就是个不负责任的人?”

楚思儿一边说着,一边不自在地扭捏着衣角,却还是顶着一张红扑扑的脸大声道,只是j□j一开始疙里疙瘩到后来却越说越快。若非一点红全神贯注地听楚思儿说话,还真不一定能听个真切。

一点红的脸再次不争气地红得堪比一个火球,幸好黑夜里灯火昏暗,不然可叫一个精彩!

看着一点红窘迫的样子,楚思儿顿时把自己的尴尬扔到了九霄云外,“咯咯”笑着伸出色爪,竟然去勾一点红的下巴。一点红微微一侧头,冷不防被楚思儿在脸颊上捏了一把。一点红反射地一拍桌沿 ,连人带凳子侧滑了两尺。

微凉的手指拂过滚烫的脸颊,只是一瞬却又远离。一点红感到心中一空,不由地看向楚思儿。

看到一点红躲得这般迅速,楚思儿委屈地嘟起了嘴。双臂一撑桌子,双膝跪在凳子上,整个身体横过桌面,伸手又来够一点红。只是这桌子半径不小,楚思儿半个人都趴在桌子上了,却也够不着一点红。

其实楚思儿只要打凳子上跳下来,要抓一点红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一点红还能怎么反抗楚思儿的魔爪呢?可是有人偏偏就是脑子打结,一时转不过弯来,愣是隔着桌子拼命伸长了手去够,却每每被一点红轻易地闪开,甚至不需要从凳子上站起来。

恋爱中的人可不都是傻瓜?

一点红看着楚思儿笨拙的样子,脸上也浮现出笑意,偏偏就是不遂楚思儿的愿,也不躲远,就在那小手快够着的时候微微闪躲一下。

“喂,不准逃,让本大爷摸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楚思儿一开始还咯咯直笑,这会儿已是一脸被欺负了表情,一双大眼睛雾气腾腾的,就差没掉下眼泪来。

一点红忍不住笑道:“不好。”

楚思儿瞪大了眼睛,喃喃道:“一点红,你笑起来真好看。”

楚思儿话音刚落,“啪”地一声,桌上的油灯被撞落到地上。屋子里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原来楚思儿膝下的凳子三条腿中两条腿早就腾了空,只有那么一条腿可怜兮兮地支撑着。这小姑娘偏偏花痴了那么一下下,重心一晃,再也稳当不住了。那盏可怜的油灯就成了第一个受害者。

眼看着楚思儿歪歪斜斜地就要和油灯走上相同的命运,一点红一手抓住了楚思儿乱挥的小手,一手直接圈住了楚思儿腰,把这不安分的女娃子从桌上抱了下来。

双脚还没有落在地上,楚思儿那未被抓住的手一把袭上了一点红的下巴。

“嘿嘿,还是叫本大爷摸到了吧。”

一点红看看扒在自己肩膀上一脸得意笑容的女孩,轻轻叹了一口气。

“干什么叹气?”楚思儿嘟着嘴问道。

“你……先下来,好不好?”

两个人相拥在一块儿,这样亲密的距离让一点红有一种想要犯错的冲动。

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距离近得有些火热,楚思儿讪讪地退后了两步,一跺脚穿出了窗子。

“上屋顶来,陪我看星星。”

当一点红矫捷地跃上屋檐,楚思儿已经调整好了姿势,舒适地靠坐在屋脊边上,冲着一点红笑着招手。

“我有很重要的话和你商量。”

一点红在楚思儿身边坐下,把宝剑抱在怀里。

“我总觉得两位前辈和小葫芦别有算计。”

一点红点头道:“我也有相同的感觉,不然也不会愿意托庇于他们。”

楚思儿眨眼笑道:“我就说,拒绝楚留香他们帮助的人,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接受了那三人的保护。”

一点红沉思道:“在树林子里,在他几乎要杀了我的时候,林前辈分明躲在一边,却没有出手。直到你打出了暴雨梨花钉重伤了他,立刻现身追杀。还有林婆婆明明伤势不轻,却执意要追踪他,如今又追来了这神剑山庄……”

“这就叫做誓不罢休。无利不早起,这么大的动作若只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小命,可就太黄了。”楚思儿笑道,“而且我偷偷问了楚留香,楚留香说林老头子和林婆子手底下可狠着呢。”

当下,把“鱼夫渔妇”的故事给一点红复述了一遍。

一点红道:“那么他们的确是为了引出他,才来帮助我们的?”

楚思儿对一点红说的“我们”一词极为满意,笑道:“这对夫妻武功高强行事狠辣,却一直拖着不杀了那三个杀手,只有一个解释,就是等他前来。这也不难解释,为什么这两位前辈出现地这么准时了。”

“他们要杀他。”

“没有错,不过不是林老头他们要杀他,而是玉千机要杀他。”林老头夫妻和小葫芦都是玉千机的亲信,能让他们这般卖力齐心地去做一件事,自然是玉千机的吩咐。

“玉千机?他们有什么仇怨?”

楚思儿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很肯定,玉千机要杀他,而且有着非杀死他不可的理由。”

一点红沉默着凝视着怀中的宝剑。

楚思儿道:“你说,是他厉害,还是无争山庄厉害?”

一点红道:“他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见不得光的人。”

楚思儿道:“看来你不看好他。”

“若是单打独斗,这世上绝没有人能胜过他。”

楚思儿叹了一口气,道:“但是现在玉千机摆明了要查他的底细。只要他的真实身份被揭露出来,他也就活不成了。”

一点红道:“查出来了吗?”

都已经查到神剑山庄了,就算现在还没有摸到真相,也距离不远了。

楚思儿轻声道:“你说呢?”

“他不会真的是神剑山庄的人……莫非他就是薛衣人?!可是……也不对。”

看来这薛笑人保密工作做得不错,连亲手养大的徒弟都不知道他的来历。

楚思儿兴致勃勃地问道:“为什么这么猜?”

一点红干巴巴道:“小时候,他指导我们练剑的时候,要么不说话,若开口说话,定要把薛衣人的剑法贬斥一番。”

这个薛宝宝,真的是个很叛逆的老小子。

楚思儿道:“不如我们去神剑山庄拜访一下薛衣人薛大侠吧。”

一点红摇头道:“我们这样前去拜访,未必能见到薛大侠。”

楚思儿吐了吐舌头,苦恼得挠了挠头。

就在楚思儿苦苦盘算该如何去见一见薛衣人的时候,客栈里忽然热闹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听见小葫芦在走廊里喊道:“思思姐,红公子,我家少爷来了,你们休息了吗?”

原随云?《鬼恋传奇》这个故事中原随云出场了吗?

好像真的越来越复杂了啊……

楚思儿和一点红跟着小葫芦来到客栈的大厅,果然看见原随云坐在桌边浅浅地品茗,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原随云旁边。

“阿容!”楚思儿欢呼一声,立刻挨到曲无容身边坐了,“你怎么也来松江府了?”

曲无容细细看了楚思儿两眼,冷冷道:“被人追杀的滋味好吗?”

楚思儿伸手给一点红倒了一杯茶,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笑道:“挺刺激的,我一辈子还没这么精彩过呢。”

曲无容不由瞪了楚思儿一眼,从怀里掏出了装天一神水的铅桶,扔给了楚思儿:“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好。”

楚思儿赶忙把铅桶塞回曲无容手里,谄媚地笑道:“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阿容你收着比较放心,我毛手毛脚的,什么时候丢了都不知道呢。”

曲无容叹气道:“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些黑衣人又出现了?”

楚思儿道:“不是不告诉你,实在是当初请楚留香带话给你的时候我还没撞上那些黑衣杀手呢。”

曲无容的目光在楚思儿脸上转了两圈,好似在判断楚思儿是否说了真话。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们被追杀得好凄惨,又怎么和阿原在一起的?”

原随云笑道:“思儿终于记起在下了,让我好生感动。”

楚思儿问道:“我们姐妹自然要先说说话。阿原你怎么来松江府了?”

原随云笑道:“我来松江府查访一些消息,在路上遇到曲姑娘。曲姑娘听说思儿和红兄遭人追杀,十分着急。恰好我知道两位也要来松江府,就请曲姑娘一路同行了。”

第四十七集 繁忙一夜

楚思儿垂下眼帘,玩味地转动了两下手中的茶盏,待抬起头来,依然是一脸温柔平和地微笑。

“阿容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和一点红的糗事的?”

曲无容道:“是原公子告诉我的。”

楚思儿看看原随云,笑道:“不愧是天下第一庄,好灵通的消息。”

侍立在原随云一侧的小葫芦神色一直很不自在,听到楚思儿这么说,越加地苍白了。而林老头林婆子都规规矩矩地坐在桌边,虽然脸上不动声色,但与平日的随性比起来,也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小葫芦,你真不应该。”楚思儿忽然道。

“啊?思思姐?”

楚思儿轻笑道:“阿原要来,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才对。”

“恩……我们……”小葫芦脸憋得通红,支吾着说不出话来。这时原随云轻笑着开口道:“是我不让小葫芦说的,也算给思儿一个惊喜。”

“惊喜?我看见你有什么好喜的。”楚思儿大大咧咧道,“对了,阿原,卡蕊娜好不好?”

原随云摇了摇头,微笑道:“无争山庄的小姐,怎么会不好?缘儿如今很是认真习武,下次见到一定能给思儿一个真正的惊喜。”

“习武啊……一定吃了不少苦。现在可会一见到陌生人就藏起来?”

“呵呵,缘儿如今帮着母亲cāo持庄里头的事务,十分能干。”

“真的吗?真想见一见这小丫头变成什么模样了。”

原随云啜了一口茶,淡淡道:“思儿回去山庄,自然见到了。”

众人又聊了一会儿,其实也就是楚思儿和原随云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每个人似乎都心事重重地,气氛有些冷场。

一个清秀的少年“咚咚咚”跑下了楼梯,笑眯眯道:“少爷,房间打扫干净了,您早些歇息吧。”

楚思儿问道:“这是谁,怎么以前没有见过?”

原随云转头朝书童微笑道:“快来见过楚小姐,这位是鼎鼎大名的中原一点红。”原随云无论什么时候都表现地和健全人没有半点差别,虽然他什么也看不见,虽然他的目光始终空洞茫然。

少年立刻恭恭敬敬地作揖问安,那气度根本不像一个仆人。

“他叫原因,是少爷的书童。”小葫芦回答了楚思儿的疑问,转头对书童吩咐道,“二丁,我已经交代厨房烧了热水。晚上天气yīn冷,别忘了给少爷弄好汤婆子,但也别太烫了。”

“咳——出门在外,没有必要这样麻烦了。”原随云尴尬地干咳了一声。楚思儿已经丝毫不给面子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曲无容冷冷看了书童一眼,叫住了书童准备离开的脚步,问道:“你不是叫做原因吗,怎么又叫做二丁?”

“回曲姑娘的话,小的本姓丁,排行第二,后来做了少爷的书童才改了名字的。”

姓丁排行第二?难不成这少年有个哥哥叫做丁枫?

“还是原因这个名字好,很禅意啊。你快去忙吧。”楚思儿多看了一眼书童匆匆离开的背影,转头道:“天色不早了,你们不睡觉我可要睡觉了。阿容,今天我们一起睡吧,分开这么多天,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呢。”

“思儿和曲姑娘感情真好。”原随云站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微笑道,“我也有些乏了。”伸懒腰这么没有品的事情,被原随云这般随性地做出来,却是说不出地潇洒好看。

“那是当然,阿容是我最好的朋友!”

和曲无容并肩躺在床上,楚思儿翻来覆去睡不踏实。

“吱呀——”

楚思儿耳朵一动,一个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

细微的脚步声在屋顶上响起,若非楚思儿聚精会神地倾听,根本难以扑捉到那惊动不了一只老鼠的响动。

听着脚步声要到窗前了,楚思儿弓起了背脊,全神贯注地盯着闭合着的窗子。

一只手伸过来,按住了楚思儿的肩膀。只这么一瞬,人影在窗外一晃,已经远远离开了。

曲无容也坐了起来,压低了声音冷冷道:“人面兽心。”

“阿容?”

“继续睡吧,明天我们重新寻一个客栈住吧。”曲无容说完,重新躺了下去,只留给楚思儿一个背脊。

楚思儿耸了一下肩膀,扑到曲无容身边,小声道:“刚刚是谁?你一定知道。”

“原随云。”

“确定?”

“恩。”

人面兽心,说得真好!难为曲无容也知道蝙蝠是哺rǔ动物,属于兽类。

但是曲无容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楚思儿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好奇心“嗖”地一下窜了起来,楚思儿的干脆半趴在曲无容身上,不停地摇着曲无容的肩膀,追问道:“你怎么会和原随云遇上的?你又怎么确定就是他?”

曲无容本不愿搭理楚思儿,但被缠得没办法,只得转过身来,思索了一下,道:“楚留香把天一神水交给我后,我就直接往太原方向去了,在经过华山脚下的时候遇到的原随云。”

“华山啊——”楚思儿拖着长长的尾音,若有所思道。

曲无容继续道:“那天我在客栈投宿,晚上睡不着就随便走走,看到隔壁的院子鬼鬼祟祟出来一个女人。我好奇多看了一眼,就看到了原随云。不过当时我只看到一个背影,有些像,也不敢肯定。”

“嘿,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下。倒是叫你撞见了。”

“不……像……”曲无容说得有些犹豫,那语气十分奇怪。

“为什么?”

“我虽然没有看见那女人的相貌,但是我看到她的一只手,根本就是老太太的手。而且她功夫极高,除了师父,我还没有见过比她武功更高的人。”

“的确,外貌有可能是假的,但是武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成的。那么高的武功,肯定需要岁月来打磨。”楚思儿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几乎已经猜到这个和原随云夜里私会的人是谁了。而曲无容说不定也看到了些什么猜到了些什么,不然语气也不会这么怪异。

曲无容接着道:“第二天一早,我果然在客栈碰到原随云,这才确信前一天没有看错。”

“然后你们就一起来了?”

“不是。”曲无容道,“一开始我们只是打了招呼。因为雨天,我当天没有离开。到了晚上,原随云亲自来找我,说你们被人追杀,命在旦夕,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来松江找你们。”

“也就是说……他也是从别处得到的消息?”

“应该是。”

楚思儿揉揉太阳,自言自语道:“我们被追杀和他有什么关系啊……”

曲无容道:“思儿,你听我一句话,离原随云远一点。”

“怎么?”

曲无容沉吟了一会儿,道:“这一路上,他经常旁敲侧击向我探听你的消息。”

“恩,我记住了。不过,我和他可没什么仇怨啊。”楚思儿换了一个姿势,道,“我觉得我应该和无争山庄划清界限,无论是原随云,还是玉千机,一个个都神秘兮兮的,不知在策划着什么坏事。”

说着,楚思儿也把遭到追杀以来的事事无巨细跟曲无容描述了一遍,包括自己的一些怀疑和分析。

曲无容沉默了许久,慢慢道:“几乎每个晚上,他都会鬼鬼祟祟出去。我刚刚那么肯定是他,是因为我已经认得他的脚步声。”

“你跟去看过没有?”

曲无容烦躁地翻了一个身,硬邦邦道:“没有。”

说谎都这么明显,真是可爱的姑娘!

楚思儿还想说话,却闭上了嘴巴。又是一个脚步声在房顶上响起,不过这回的脚步声要沉重许多,显然是另外一个人。

黑暗中,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

“你说是谁?”楚思儿压低了声音,凑到曲无容耳边问道。

“小葫芦。”

“英雌所见略同!”

曲无容敲了楚思儿的额头一下,低声道:“还有。”

果然,走廊上也传来了脚步声。这黑夜还真是繁忙,一个两个都不睡觉,也不知都在忙些什么。这个人并没有故意放轻脚步,踢踢踏踏地转进了隔壁的房间。隔壁正好是一点红的房间。

“一点红?”

“不是一点红的脚步声,这个我清楚地很。”

曲无容道:“这个我也很相信。”

感觉到曲无容淡淡揶揄的语调,楚思儿没好气地挠了曲无容一下,压低了声音道:“我去隔壁看看。”

曲无容拉住了楚思儿,道:“这天下还没有一招能制住一点红的人,你不用太过担心。”

“我知道啦,就是忍不住担心,哎。”

“隔壁还有灯光,也没有打斗声。”曲无容认真地指出。

“我知道应该顺水推舟看看他们耍什么把戏,可是……好啦,好啦,我什么都不想了!”楚思儿卷了卷被子,干脆闭上了眼睛,小声囔囔道,“睡觉睡觉,再不睡觉天就亮了,明天顶着黑眼圈怎么去见人啊!”

就像楚思儿说得那样,还没睡多久,天就蒙蒙亮了起来。楚思儿也不意外地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起床了——还是被曲无容硬拖起来的!

但是似乎没有睡饱的只有楚思儿一个人。当楚思儿拖拖拉拉来到大厅的时候,原随云已经动作优雅地用早餐了,小葫芦在一边服侍。一个个都精神熠熠,完全不像一宿没睡的人。

“大家早啊!”

小葫芦看见楚思儿,热情地招呼道:“思思姐快来,这粥我熬了一个时辰呢,冷了就不好吃了。”

“来了,来了!”楚思儿一边应道,一边环顾了一圈。一点红还没有出现。

小葫芦坏坏地笑道:“思思姐找什么呢?”

原随云闻言,也凑趣道:“红兄还没有下来吗?”

大清早被人这么打趣,楚思儿的脑袋瓜子还没开始运转,那厚厚的脸皮也还没从周公这里要回来,只得结结巴巴道:“林爷爷呢,怎么没看见人?”

楚思儿正左顾右盼之间,林老头慢悠悠地走下了楼梯,后面跟着一点红。

楚思儿不由地竖起了耳朵。这脚步声……一个人影挡在了楚思儿的视线之前。

“思……楚姑娘,我……有些话和你说。”

楚思儿的眉头慢慢锁了起来,目光深邃地看向一点红。

第四十八集 借酒夜谈

一点红仰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双眼直直地望着床帐,耳朵却悄悄地竖起。

隔壁不时地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虽然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但每当扑捉到那欢愉的笑声,一点红的嘴角也会忍不住上翘。

她很爱笑,而且总是笑得很好听。只要听到那个笑声,他就会觉得很温暖很幸福。

屋外夜行人往来,一点红恍若未闻。只要隔壁没什么动静,对于其他事情,他没有什么好奇心。

一个脚步声停在了房门口。

一点红抬了一下眼皮,下一刻已经从床上消失地无影无踪,而房门也无声无息地滑开了。

林老头摇晃着步子挤进了房间里,晃了晃手中的酒坛子,捡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

“坐,坐,坐,站着干什么?我人老了,睡不安稳了,刚好找你陪着喝杯小酒。”

一点红关上了门,在林老头身边坐下。

“来,来,来,这是上好的女儿红,还是小老头从掌柜哪里死皮赖脸讨来的。”

一点红扫了一眼那琥珀色的酒浆,冷冷道:“我不会喝酒。”

“胡说!男人怎么能不喝酒呢?”

一点红眼中精光闪烁,看向林老头,单刀直入道:“林老深夜来访,有什么事要说?”

“好,好,爽气,是个汉子就该这样!”林老头呵呵一笑,拍了拍一点红的肩膀,爽朗道,“小老儿的确是有事要和红兄弟商量。”

……

“红兄弟,好福气啊!小老儿看了这一路,楚姑娘对你情深意重,当真是没得话说!嘿嘿,这么漂亮聪明的姑娘,就是放眼江湖,不,放眼天下,也是顶尖儿的人啊!”

……

“我们家夫人是个性情极冷的,却偏偏看对了楚姑娘。打你们离开庄子后,夫人总是要叨念叨念楚姑娘,有什么新鲜玩意儿都巴巴地要给楚姑娘留一份。我们出门前不久的时候,夫人还想出了一个新鲜玩意儿说要做了给楚姑娘玩耍。嘿嘿,就是对缘小姐,都远远没有这般……我家老太婆在背后偷偷说,夫人这次是收错了女儿,应该把楚姑娘收了当女儿,这才称夫人的心意呢。”

……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我们无争山庄号称武林第一世家,在江湖上总是有些手段的。在闻讯有杀手组织要追杀你们的消息后,夫人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把楚姑娘带回山庄。嘿嘿,这江湖上还没有人有这个胆子来无争山庄放肆。”

“可是不行啊。夫人转念一想,说楚姑娘当初宁可自己性命不要,作为交换条件,都要巴巴地求夫人医治你的手臂。如果你被人宰了,夫人怕被楚姑娘怨恨啊!你小子啊,这福气……我当初怎么就没这个运气,偏偏碰着那个老太婆……哎,不说了,不过……”

……

“不是小老儿说你,你这个当男人的啊,当得太窝囊!窝囊!!不瞒你说,我们这次就是特意来保护楚姑娘的,顺带把你也给保护了。啧啧,你一个男人,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女人,啧啧,这怎么行?!不行,不行的!”

……

“你现在怎么打算?小老儿活了一辈子,你心里头那点弯弯绕绕也猜得出两分。你如果愿意带着楚姑娘荫庇于咱们庄子,相信夫人一定很高兴。但是……作为男人,孬种!难道你真的打算在女人裙子低下躲一辈子吗?”

……

“怎么?其实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把……嘿嘿,你本来就是干这一行的,有什么好过意不去的?江湖就是这么一回事,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

……

“那人要杀你就是为了灭口。现在他想杀的只是你,若是有一天他认为楚姑娘知道得也太多了……这个话也不用我说了。”

……

“小伙子,不要这么想不开。你想想,那人就算养大了你,不过是要拿你做工具罢了,还不是说杀就杀。你那三个伙伴,小老儿可是亲眼看着被他一剑……就一剑!嘿嘿,但是楚姑娘呢?人家姑娘家的为了你风餐露宿,担惊受怕,说不定还要赔了小命,你……你说得过去嘛!”

……

“你自己想想吧,哎!这酒味道真不错,明天再找掌柜要一坛来!”

……

“你若真的想彻底解决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办法……你怎么也不追问一下,弄得好像我老人家巴不得帮你忙一样!”

……

“这法子……你看着办吧。原本以为你是个爽气的,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算了算了,我先打个盹……你,你慢慢想去!”

……

一点红对着火光坐了整整一夜,直到天色蒙蒙亮起。

“阿容,再一会儿,就一会会儿……”

“起来!”

“不要……我以前都是睡饱了才起床的……我,我已经睡着了!”

“再不起来我掀被子了!”

“老天爷,什么时候可以过两天安静日子啊!我要睡觉!!”

隔壁的动静很大,有板凳翻到在地上的声音,还有某人半睡半醒之间的哀嚎。

一只手拍了拍一点红的肩膀。

“老了老了,以前这么一坛子下去,啥事儿都没有。走了走了,先吃早饭去,和我们在一起,总是保你平安的。”

“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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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思儿紧紧盯着一点红,看着一点红有些游离的目光,冷哼一声道:“你还要走神走到什么时候?”

一点红的目光终于停驻到在楚思儿脸上。

美丽的容颜上不再带着俏皮的笑容,却好像覆盖着一层寒冰。永远带着暖意的眼眸只余下一片漆黑,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

一点红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再次在心底翻江倒海起来,差点儿就要落荒而逃了。在脑海里盘旋演练过不知多少遍的言语卡在喉边,不知该如何吐出口。

楚思儿无力地轻叹一口气,嫣然笑道:“不是说有话说吗?走,咱们边上去说。”

一点红点点头。

楚思儿习惯地伸手扯住一点红的袖子,拉着一点红往外走去。转身之间,冰寒彻骨的视线缓缓从林老头身上凌迟而过。

林老头的手微微一颤,盛满了热粥的碗磕在桌上。

飞掠过了三重屋脊,楚思儿落在了客栈后的小花园。

“那个老头子和你说了什么。”

一点红默默伫立在楚思儿背后,好一会儿才道:“楚……思儿,我认真想过了。这一次事情全部都是因为我才引起的,却一直连累你。”

“你连累我什么了?”

“你陪着我东奔西跑,甚至不能安稳休息。怎么没有……本来你应该过着千金小姐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吃苦。”

楚思儿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无力地空挥了一下拳头。

“你这些话我早就听得腻味了,就不能换点新鲜的吗?”

“这件事我一定能妥善地处理好。你,你先和林前辈他们回无争山庄吧。”

楚思儿猛地转过了身,深深地注视着一点红。

“屁放完了吗?”

一点红呆呆地一点头。

“我们去无争山庄,那你呢?”

“如果两个月没有我的消息,就说明我已经死了。我看得出,楚留香对你很好。”

楚思儿冷笑一下,斜眼看着一点红。

“说来说去,你就是要自己去送死。好啊,真好啊!那林老头是不是还给你出了什么锦囊妙计?!”楚思儿的手指狠狠戳在一点红的xiōng口,眯着眼睛道,“楚留香对我好不好你又知道了?就算想要赶我走,是不是也该找个像样一点的理由?”

“我不是这个……”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楚思儿忽然笑道,“你是不是想说这个?好经典的言情剧台词!一点红,我没心情陪你演戏,我知道你嫌我累赘了,嫌我麻烦了。没关系,如你所愿,我滚蛋!”

楚思儿狠狠挖了一点红一眼,一跺脚飞身窜上了屋顶。

一点红一向来知道楚思儿的轻功很不错,却从来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好。

“思儿!”

等一点红掠上了屋顶,楚思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曲折辗转的小巷中。

楚思儿心情很好地漫步在大街上,看到小摊上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都要凑上去玩一玩,然后在小贩满脸期待中干笑着离开。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楚思儿的肚子也“咕咕”地叫了起来。

好饿啊!早知道应该吃了早餐再跑出来,小葫芦的粥煮地可是相当地好啊!

楚思儿苦着脸摸摸肚子,又摸了摸脸。带着那两道醒目的“标记”,也难怪几乎所有的行人都要往自己的方向张望一眼。

可是没有办法,早上出来地匆忙,压根儿没有把钱袋带出来。说错了,应该是没有把一点红的钱袋带出来!现在楚思儿手里头别说银子,就是铜板都没有一个。

还真别说,楚思儿来到这个古龙的世界,这还是第一次为钱犯愁。在沙漠里有钱也用不到,后来一直和一点红在一起。一点红做了这么多年杀手,大概手里有些家私。反正不论什么时候,需要钱的时候,他一定能拿地出来。

这个时候,要是有钱买一顶帷帽该多好啊!有些不耐烦周围人诧异的目光,楚思儿一头钻进了暗幽幽的小巷。

当穿过第五条巷子的时候,一道白影从楚思儿身边穿过。

“为什么离开?”

看着衣袂飘飘站在眼前的人,楚思儿双手一摊,奉上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哈哈,果然是你第一个找到我,我猜得真准!”

第四十九集 女儿心事

“你……”

“嘘——”楚思儿竖起食指放在唇边,打断了曲无容的话,邪邪笑道:“鬼鬼祟祟的家伙,还不出来吗?不出来可要打屁股了啊。”

“思儿好耳力。”原随云从一侧的屋顶轻飘飘落在地上,微笑道。

楚思儿挑了挑眉,却见曲无容眉头微皱,冷声道:“你跟踪我?”

原随云欠身微笑道:“在下只是恰巧也跟着思儿。”

“哼。”曲无容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阿原,我家一点红呢?”

原随云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思儿不要见怪,红兄被在下点了道,才不能亲自来寻思儿。”

“我不会介意的,多点一会儿才好。对了,阿原跟着我,有什么事吗?”

原随云道:“在下只是担心思儿无处安身,这才跟来看看。冒犯之处……”

“我们都这么熟了,这些酸溜溜的话少说。”楚思儿挥挥手道,“放心放心,我自然有去处。现在我们女孩子要说话,你一个大男人想要杵在一旁偷听吗?”

原随云苦笑道:“思儿这是要赶我?”

曲无容又是一声冷哼。

“阿原,能不能请你在对面的酒店等我一会儿,我和阿容说两句话就过去。”

原随云露出一丝诧异的表情,点点头,一挥袖子,风姿翩翩地转身离开。

目送原随云远去,楚思儿用手肘捅了捅曲无容,笑道:“怎么看阿原这么不顺眼?”

曲无容严肃道:“他对你不怀好意。”

楚思儿勾了勾嘴角,无奈道:“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你为什么要离开?”

楚思儿大大咧咧地靠在墙上,抬头去看窄窄一线缝隙中湛蓝奠空。

“还不是一点红那家伙,又在纠结连累不连累我的问题,好烦啊!”

“他……是真心喜欢你,才会多想。”

楚思儿听了曲无容的话,不由地脸一红,露出一个甜蜜之极的笑容,轻声道:“我当然知道啦。”

“那么你怎么还……”

“谁让那个死脑筋就是不明白,我喜欢他,只要和他在一起,又有什么苦是吃不得的?更何况我才不是那种需要男人保护的弱小女生,我明明有能力和他并肩作战的!这么久了,连好听点的话都没有跟人家说过,难道不知道女孩子是要哄的吗?!”

曲无容哭笑不得地看着楚思儿指着墙壁气势汹汹地发火,道:“就因为这个?他很着急担心。”

楚思儿立刻撅着嘴点头道:“我就是要让他急一急,担心一下。让他知道,以后不能瞒着我自己打不好的注意,不能笨嘴笨舌地不会讨我开心!”

“我会把这些话转达给他的。”

“不要!”楚思儿一脸地通红,跺脚道,“坏阿容,人家当你是朋友,才把这些话告诉你,你竟然要告密?”

曲无容道:“这有什么不对?让他赶紧哄你回去,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的。”

楚思儿咬了咬嘴唇,脸上恢复了严肃,叹气道:“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好的借口离开,我才不回去。林老头找一点红说了什么,我用膝盖都猜得出来。他希望我能折返无争山庄,而一点红留下来或是做帮手,或是做……诱饵。虽然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但是很明显,他们想支开我,然后压榨一点红的价值。”

“所以你自己干脆跑出来?”曲无容紧紧盯着楚思儿,“你想干什么?揭穿无争山庄的yīn谋?”

楚思儿摇头笑道:“无争山庄想要干什么,我没有兴趣知道。他们充其量把我们当棋子利用一遍罢了,我无所谓。”

当楚留香揭穿薛宝宝身份的时候,薛笑人的死期就到了。但是看现在的情形,可能还没有等楚留香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无争山庄的人就要对薛笑人下杀手了。楚思儿是完全不在意薛笑人的生死的,但是要是让一点红对薛笑人下手,哪怕是做帮凶……那个宁可被打倒也要帮敌人挑去蝎子的人,那个可以毫不犹豫陪朋友去闯龙潭虎的人,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师父被杀死?

“一点红虽然久经江湖,但是从来只会用掌中宝剑说话。他会杀人却不会救人,你说可笑不可笑?”楚思儿苦笑道,“他不想那人死,但是却什么办法都没有。每次看到他忧愁的样子,我都觉得很雄。”

“那么你想怎么办呢?”

“我会用自己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

“你要怎么做?”

“放心,山人自有妙计。对了,阿容,这个你帮我交给一点红。”说着,楚思儿从怀里掏出改装以后的暴雨梨花钉,郑重地交到曲无容的手中,“一共可以发射六次,他会用的。”

曲无容点点头,把暴雨梨花钉收进了怀里。

“阿原还等着我呢,我过去了。一点红笨笨的,帮我照看一把,千万不要让人欺负他啊!”

挥别曲无容,楚思儿脚步轻快地上了酒楼二楼,原随云已经叫了一桌酒菜。

“正好我饿得前xiōng贴后背,就有人请我吃大餐。”

原随云为楚思儿斟了一杯酒,笑道:“思儿早上走地匆忙,怕是到现在还没用什么东西吧?这家店的东西普通,先将就一下吧。”

“不将就。”楚思儿也不扭捏,坐下来就把一小盅酒当白开水一样喝了下去。“比不得阿原你是名门出身的贵公子,我只要能填饱肚子就是好东西。”

原随云的笑容有些变形,却只是一瞬之间。

楚思儿嘴角擎着淡淡的笑容低下头去,全心全意地填起自己的肚子来。可惜原随云看不见,所以他永远也无法真正理解,一个人的表情总能出卖很多很多东西。

当楚思儿风卷残云一般消灭了桌上大半食物,这才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来。

“思儿用得可好?”

楚思儿点点头,想起原随云看不见,遂开口道:“我哪里得罪过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原随云惊愕道:“思儿说什么胡话,在下可是哪里招惹思儿不高兴了?”

楚思儿皱了皱眉头,随即展颜笑道:“不说这个,我找你是想和你谈一笔生意的,而这笔生意也恰好是你想找我谈的。”

原随云好像也立刻忘记了刚刚那不愉快的话题,笑道:“哦?是什么生意?”

楚思儿用筷子轻轻敲击着碗碟,想了想道:“阿原来这松江府做什么?”

原随云道:“无争山庄的产业繁多,在下是来查点一些账目的。”

“恩,我明白,要来追查一个杀手的身份,当然需要一个掩人耳目的借口。”

原随云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不动声色道:“是啊,作为朋友,在下非常希望能尽一份力。”

楚思儿笑了笑,道:“阿原,你知道吗?我的武功不怎么好,耳力一样很糟糕。”

原随云露出好奇的神色,笑着问道:“那么思儿是怎么知道在下跟着曲姑娘呢?”

“猜的。”楚思儿轻笑道,“而且我总是不会猜错的。”

“愿闻其详。”

“我这么冒冒失失地闯出来,而一点红却没有追过来,自然是有人第一时间制住了他。可是我们明明在花园里说话,又是什么人才能立刻出手点了他的道呢?”

“是什么人?”

“在旁边偷听的人。”

原随云苦笑着道:“不错,在下一直在一边偷听。”

“能在一边偷听,却让我和一点红毫无察觉,阿原你是聪明人,你说你会怀疑谁?”

原随云叹气道:“可是思儿凭什么断定在下跟在你后面?”

“我从客栈出来,也没有故意闪躲,大大方方走在大街上,所以很快就有人暗中跟在我后面。但是在我看那根笛子的时候,后面跟踪的人忽然都消失了。我虽然武功不济,察觉不了你这样的高手,但是那些个小虾米还是无法瞒过我的耳目的。”

“我不明白思儿想要说什么。”

楚思儿挑眉笑道:“这些人该是林爷爷的手下。林爷爷好不容易找一点红唠叨了一夜,目的就是为了支开我,自然料得到我有可能离开,所以事先安排一些人手盯着我的行踪,如果是我也会这么做。但是他们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呢?”

“为什么?”

原随云真是一个合格谍众,总能适时地插上一句,让人更加有诉说的。

“因为又有人跟着我了,而这个人让这些人很忌惮。”

“思儿说得不错。或者他们是因为曲姑娘追了上来,才悄悄散去的。”

楚思儿叹气道:“阿容的性格我了解,就是看到有人跟踪,也不会多加理会,而且他们只要说是担心我,阿容还能把他们怎么样?”

原随云叹气道:“但是他们也没有必要忌惮我啊,我是无争山庄的少庄主。”

“那么请问少庄主大人,为什么你已经有了辛勤的手下在替你干活,你自己还要不辞辛劳亲自追出来呢?”

原随云一愣。

“那些人是无争山庄的人不错,却不是你原随云的人。因为你和林老头他们分明就不是一路的,你们根本就是两伙人!”

第五十集 掷杯山庄

原随云的脸上终于有了裂缝,良久才缓缓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林老头行动之前,一定要把思儿你支开了。”

楚思儿笑得万分可爱,道:“他怕我碍事,自然想把我赶走。只是聪明人经常做笨事情,却不知正好给我机会捣乱一下,做些小动作。”

“捣乱?思儿不怕在下去告密吗?”

楚思儿不屑道:“你当我傻瓜吗?我只不过想给某人跑跑腿出出主意,某人竟然说要告密。告自己的密吗?”

原随云沉默了一会儿,笑道:“不知思儿能不能继续为在下解惑?”

“解惑?你说。”

“我能不能问一下,思儿是怎么看出我和林老……不是一路的?我们都是无争山庄的人,任谁都不会相信我们不是一路的。”

望着原随云一脸虚心求教的模样,楚思儿叹气道:“从你刚来客栈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了。小葫芦他们的表情太不正常了,显然你的出现是出乎他们预料之外的。”

原随云点点头,笑道:“我看不见。”

“然后是阿容告诉我,她在华山遇见你的时候,你并不知道我和一点红遇袭的事情,但是第二天却忽然知道了。但是阿容还没离开神水宫的时候,我和一点红已经遭到追杀,而且在千钧一发的时候被林老救下。这说明很早以前林老他们就得到准确的情报,没有理由你这个少爷这么迟才知道这件事。除非……除非你的情报来源并不是无争山庄,而是另外有人和你通信。”

原随云神色一僵,苦笑道:“难为思儿你能把这些细枝末节都联系起来。”

楚思儿笑道:“过奖过奖,我喜欢没事瞎琢磨罢了。还有我第一次遇见你之前,其实刚刚认识了林老和林婆婆,但是他们一见你的马车,就匆匆离开了。现在回想起来,也可疑得很。”

“思儿不要再说了,我不敢想象你还抓到了多少把柄。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被打击地没有自信。”原随云故作沮丧道。

楚思儿没好气道:“装什么,堂堂……无争山庄少庄主哪里是怎么容易被打击的?”楚思儿嘴里差点儿跑出“蝙蝠公子”四个字来,幸好及时刹车。

楚思儿不是无知的少女,毫无防范地在原随云这种老狐狸面前摆弄聪明。如果没有这两番有理有据的分析,迫使原随云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那么接下来蹈话她就会处于被动状态,被原随云当作棋子利用来利用去。

她要让原随云知道,自己不是随随便便能够糊弄的!

不过,楚思儿也暗暗下定决心,那个蝙蝠岛事件坚决坚决一点都不参与!这次的事情结束后,立刻拐带着一点红去找自家老妈去!

“哈哈哈,和思儿说话就是痛快!”

楚思儿笑弯了一双眼睛,俨然一只小狐狸,小**啄米一般地点着头道:“既然这样,我们能不能好好谈一谈我们的生意了?”

辞别了原随云,天色也暗了下来,一天又即将结束了。

站在行人越来越稀少的大街上,楚思儿欲哭无泪。

自己怎么这么笨呢?刚刚竟然没有向原随云顺便打劫一些银子。金钱不是万能的,而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徒劳地叹了一口气,楚思儿捞住了一个老丈。

“请问老丈,您知道掷杯山庄怎么走吗?”

“掷杯山庄……好气派啊……”

楚思儿抬头看看那遒劲有力碘字,再瞄了一眼紧紧关着的大门。左明珠为了嫁给心上人而诈死,只是可怜左轻侯为女儿担惊受怕。所以说父亲就是前世欠了女儿的,可怜被女儿欺负啊!

楚思儿还在感叹,“吱呀”一声,厚重的大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这位姑娘,请问您有什么事吗?”一个家丁打扮的人从门缝里探出半个身体,礼貌却警戒地问道。

楚思儿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位大哥,向您打听一个事。”

“什么事?姑娘请说。”家丁的目光在楚思儿脸上盘旋一圈,有礼地回答。

“楚留香是不是在掷杯山庄?”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难倒我这个小女子也不算丢脸。楚思儿思来想去,与其学楚留香做那梁上君子,不如直接找这位鼎鼎大名的盗帅打秋风好。

“姑娘认识楚大侠?”家丁顿时变得热情起来,看楚思儿眼光也友善了不少。

楚大侠?

楚思儿直想翻白眼,但是想到自己有求于人,只好忍着抽了抽眼角,干巴巴道:“是啊,我找他有点儿事。”

“姑娘里面请。”

掷杯山庄很有气派,左轻侯也是一个极为英俊有魅力的男人,虽然因为左明珠的事情,眉头紧锁,显得十分憔悴。

楚思儿低着头,有一口没一口地啜着上好的茶水。

“二哥,是什么人找我?”还没有听见脚步声,熟悉的声音已经从里面传了出来。

楚思儿飞快地低下头,任由茶水的热气熏得双眼湿润,拼命地回忆魔术师杨带着遗憾阖目而逝的场景,两行晶莹的泪水轻易地挂下了脸庞。

“这位姑娘……”

“思儿?”

楚思儿楚楚可怜地抬起头来,巴眨了一下蓄满了泪珠的双眼,看清了站在眼前的人的确是楚留香,“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思儿,发生什么事了?”楚留香弯下腰,扶住楚思儿的双肩,急急地问道,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心。

左轻侯看这阵仗,抽了抽嘴角,偷偷看了一眼大门。

“呜呜呜——”

楚思儿剧烈地抖动着肩膀,不停地吸着鼻子,眼泪像打开了的水龙头,哗哗地往下流,洁白的牙齿轻轻咬着薄唇,说不出地娇弱可怜。

楚留香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帕,轻柔地帮楚思儿去抹眼泪,叹气道:“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乖,不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楚思儿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推开楚留香的手,却一把扯住了楚留香的袖子,用力地抹了抹眼泪,哽咽道:“一点红不要我了。”

楚留香一愣,眼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怒气,道:“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他别扭呗!

楚思儿赶紧吸吸鼻子,逼出了更多的眼泪,大声哭起来,还死死地拽住楚留香的袖子,不停地往上面抹眼泪。

楚留香苦笑着看看手中的帕子,再看看自己可怜的袖子,柔声道:“那我帮你揍他,可好?”

楚思儿差点儿抖落一地**皮疙瘩,脸皮了一下,紧紧咬住了唇。幸好哭起来和笑得忘形的样子差不多,虽然脸上的肌肉不听使唤……

看着楚思儿低着头,难以抑制地发出“呜呜”的抽泣声,楚留香疼惜地拍拍楚思儿的头顶,道:“你先在左二哥这里住下,好不好?别哭了,仔细眼睛都哭疼了。”

眼睛的确有点疼了,毕竟挤眼泪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楚思儿又抽了抽气,伸手拉拉楚留香的袖子。

楚留香看向楚思儿,小心地问道:“思儿想说什么?”那声音低低的,说不出地磁性和温暖。

这个习惯性放电的烂人,不仅眼睛会放电,声音也会放电!楚思儿捏了捏拳头,忍住了一拳打向那张好看地令人不想挪开眼睛的脸蛋的冲动。

努力地模仿着卡蕊娜那招牌一样如小鹿般怯生生的表情,楚思儿看向楚留香,还不忘摇摇楚留香的手臂。

“喂,我跟着你两天,行不行?除了一点红,我就只认识你了。”

慢慢悠悠,糯糯软软的声调演绎出别样的凄凉和悲切,楚留香想都没想,就连连点头答应了下来。

楚思儿忍不住黑线。难怪这个人聪明到极点,偏偏会一次又一次上女人的当,而且还死不悔改。不就掉了两滴眼泪吗?答应地这么爽快!

楚思儿敢保证,如果自己直接说请楚留香收留两天,这个烂人一定会想出一堆理由来拒绝自己!可是现在嘛,万事ok!

楚留香站直了身体,对左轻侯道:“二哥,能不能麻烦你……”

“香帅放心,哥哥一定帮你照顾好这位姑娘。”没等楚留香说完,左轻侯已经拍着楚留香的肩膀应承下来,转头对侍女吩咐道,“还不带姑娘去洗漱整理?”

当楚思儿在侍女的引领下回到花厅,楚留香也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正在和左轻侯说些什么,还有一个精神旺烁的老人陪坐在一旁。

楚思儿刚刚迈进花厅,楚留香就好像感应一般,抬头笑道:“小花脸洗干净了?”

楚思儿怒瞪,小嘴不自觉就撅了起来。

“这位姑娘莫不是香帅曾经和老朽提过的那位胆气十足的女侠?”那老者哈哈一笑,抚着银白的胡须问道。

楚留香笑道:“正是这个调皮的丫头,正好劳烦张老先生给这个丫头看看,在下感激不尽。”

张老先生?楚思儿好奇地打量起这个老头,白发白须,一派老寿星的气度,好像邻家的老爷爷,很是和蔼可亲。

“思儿,过来。”楚留香向楚思儿招招手,道,“让张老先生看看你的脸。”

我的脸?

楚思儿茫然地睁大了眼睛,不解道:“我的脸?这样看不到吗?干什么看我的脸?”

楚留香一愣,苦笑着摇头:“这位是‘一指判生死’神医名侠张简斋先生。若是张老先生出手,一定能让思儿脸上的疤痕消褪的。”

“脸上的疤?”若不是楚留香提醒,楚思儿根本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件事,只得傻笑道,“呵呵,消不掉也没有关系啦。”

张简斋有些不悦地摸了摸胡须,道:“姑娘这是不相信老夫的医术?”

“不是不是。”楚思儿连连摆手,歉意地笑道,“我只是想说,反正我自己看不到,有没有疤其实没什么关系的,我平时没什么感觉,一点都不疼的。”

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张简斋古怪地看了楚留香一眼,暧昧地笑道:“这位姑娘果然与众不同,难怪能让香帅恋恋不忘。”

第五十一集 感动瞬间

“咳咳——”楚留香极为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苦笑着道,“老先生误会了,这丫头只是在下的朋友。”

楚思儿立刻狠狠点头,表示赞同楚留香的话。只是,无论是左轻侯还是张简斋都一副“你们不用否认了,我们都知道”的暧昧八卦表情。

“香帅刚见了老夫,就拜托老夫医治一位脸上有疤痕的姑娘。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姑娘了。哈哈,难道老夫还看错了吗?”张简斋笑道。

刚刚见了张简斋……那应该是在昨天下午吧?楚思儿目光不由地投向楚留香。难为他一直记着,就连自己都忘记了的事情……

楚留香叹气道:“老先生说笑了,思儿先让老先生看看吧。”

“香帅放心,老夫一定尽力。”

张简斋在楚思儿脸上看来看去,眉头皱了起来。而楚思儿目光则一直茫然地落在楚留香身上。她觉得有些事情她需要静下来好好想一想了……

“这一道是利刃造成,好快的刀子!老夫保证不留任何疤痕。但是这一道……倒像是什么不怎么锋利的东西硬割出来的,若要完全褪去,难!”

楚留香绕着楚思儿走了半圈,愁容道:“真的没有办法吗?”

楚思儿推了推楚留香,调皮笑道:“没事没事,反正我不像某人,靠脸吃饭。好看一点难看一点都一样啦。”

楚留香不悦道:“小孩子不懂事别乱说,女孩子的脸是最重要的,你……你哪里是个丫头,根本就是一个假小子!”

“终于看穿我的本质啦?不容易啊。”楚思儿用手肘敲敲楚留香的xiōng膛,转身对张简斋抱拳道,“多谢老先生为思儿费心了,不过思儿真的不介意这臭皮囊是何模样。”

张简斋赞赏地点点头:“姑娘豁达,不过老夫一定尽力,不然岂不是砸了老夫的金字招牌吗?”

楚思儿嫣然一笑,道:“晚辈一定听话配合。”

左轻侯虽然心情沉重,但还是大笑道:“楚姑娘就放心在这里住下,香帅的朋友就是我左轻侯的朋友!”

“多谢左庄主!”

“既然这样,这丫头我就交给二哥了。”楚留香说着伸了一个懒腰,抬步往外走去。

“等等。”楚思儿喊道,“你去哪儿?”

楚留香笑道:“我有事要去做,思儿放心休息就好。”

“我要和你一起去。”

楚留香笑道:“我不是去玩,是真的有事情……”

“楚留香,你真把我当小孩子啊?”楚思儿忍不住失笑道,“我虽然功夫不好,但是还是有自信不拖累你的。我猜得出你要去做什么,恰好我也要找人。你带我去总比我一个去安全,是不是?”

楚留香不由认真地打量了一下楚思儿,眼神中依旧闪烁着犹豫。

“我保证,我一定一定听你的话,带我去好不好?”不知不觉,楚思儿的声音变得软软地,好像在撒娇一般。

楚留香思考了一下,微笑着点点头。

夜深人静,穿梭在屋脊之上,特别令人感到神清气爽。

楚思儿安静地跟在楚留香身后一步的位置。她见过楚留香全力奔驰时候的速度,知道楚留香体贴地放慢了速度,以防自己跟不上。如果是以前,楚思儿一定开足了马力,要和楚留香赛上一赛。但是现在,她只是深思着凝望楚留香的背影。

在楚思儿心里,以前楚留香只是一个停留在书上的小说人物,更是夺取那个花痴老妈所有注意力的超级混蛋。但是当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朝夕的相处,在自己心里,楚留香不再是一个符号,而是一个鲜活的人。不管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至少他对自己……很好很好。

他毫不犹豫地救了自己。

他会毫不犹豫地把为自己找解药的事情当作一份责任。

他会放下脸来批评自己,甚至……

他会用疼惜的目光注视自己。

他会把自己的伤一直一直记在心里,甚至为了自己去求别人。

他总是好脾气地忍受着自己的冷嘲热讽,从来没有生气过。

他……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楚留香微笑着转身看向楚思儿,说话的声音非常好听。

“怎么停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幸好我停下来了,不然思儿一定一头栽下去。”

原来前面是一条不窄的街道,需要跳下屋顶了。

楚思儿回了魂儿,赧然道:“我走路最爱出神,你……照顾着我一点就是。”

楚留香极为自然地伸手摸摸楚思儿的头,道:“这是自然。”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一句话就这样冲口而出。

楚思儿知道,自己对待眼前这个人不仅称不上好,根本就是不客气无理到了极点。每次见到这个人,总是忍不住要耍泼取闹,总是忍不住要口出恶言。就像刚才,一顿嚎啕大哭,很想……很想在这个人面前哭一次试试看。

如果自己和楚留香换个位置,或者早就一巴掌煽过来了。从头到尾,自己都好像一个不讲道理的蛮横女人。从头到尾,自己都好像一个想要引起父母注意的小孩,只能用泼皮耍赖哭闹这样不入流的手段……

原来我想吸引他的注意……

吸引他的注意力,我是喜欢他吗?

不能怪楚思儿这么想,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因为喜欢,所以才会做一些傻傻的事情去吸引对方。

楚思儿认真地想着。

不,我喜欢的是一点红!

想到一点红,一抹娇羞的笑容隐隐浮现在楚思儿脸上。

我不喜欢楚留香……

虽然那感觉和想起一点红完全不一样,但是再想一想,却觉得心里空荡荡地,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惊慌地……

楚思儿不由地伸手,一把抓住了楚留香的袖子,然后立刻触电一般放开了手。

看着微微晃动的袖子,楚留香脸上短暂地甚至不够楚思儿去扑捉的怔愣一闪而过,一个温柔到令人暖洋洋的轻笑滑上了唇边,轻声道:“思儿这么美丽可爱的女孩子,每个人都会喜欢你,对你好的。”

真是万金油一般的回答。

无法去分辨整理自己的心情,带着淡淡的惆怅,楚思儿用手指指指月亮,勉强笑道:“咱们动作再不快些,天都要亮了。”

楚留香洒然一笑,道:“我可要加快脚步了。”

“放心,我一定不会把自己弄丢的!”

施家庄后,楚留香带着楚思儿驾轻就熟地直窜后园。后园中杳无人迹,只有竹林间的一间小屋里仍亮着灯光。

楚留香丢给楚思儿一个眼神,示意楚思儿躲在树上不要离开,然后如鬼魅般射向了那间小屋,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

楚思儿忍不住捂嘴偷笑,楚留香这一去,碰到的可是施少庄主和侍女偷情的场面。不过那人风流成性,大概不会觉得尴尬吧?

过了有一会儿,楚留香飞掠回来,对楚思儿点点头。楚思儿立刻会意地跟随着楚留香跃到了长廊之上,一个白白胖胖的青年人正点头哈腰地等在那里。

楚思儿暗中把这个施少庄主和楚留香对比了一下,忽然觉得楚留香真的是个很迷人的男人。

跟着施少庄主在花园小道穿行,两人来到了一间灵堂。一位老妪坐在灵位旁,垂着头,似乎睡着了。暗淡的烛光,映着棕色的棺柩,映着她苍苍白发,说不出地凄惨萧瑟。

这个人,应该就是梁妈了。

“你若想见她,我有办法让你再见茵姑娘一面。”

“你……你有什么法子?难道你会招魂?”

“你现在也不必多问,总之,明天正午时,你若肯在秀野桥头等我,我就有法子带你去见茵姑娘。”

“明天正午,秀野桥,你……你难道……”

“好小子,算你够胆,昨天饶了你一命,今天你居然还敢来!”

一个一听就泼辣之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而这时施少庄主早就偷偷溜走了。

楚思儿兴致勃勃地看向花金弓,她很有兴趣围观一下这名极有个性的泼妇,而楚留香也看起来一点都不吃惊,似乎早就在等待她的到来。

眼前站着两个女人,一个半老徐娘,风韵犹存,该是那花金弓了。而另一个顶着一张马脸,满脸煞气,自然是施少——薛衣人的女儿薛红红。两人身后还带着十几个劲装的丫环,每个人都手持金弓,背插双剑,行动十分矫健。

一番唇枪舌战,又是一场精彩的打斗,两个女人嚣张的气焰才熄灭了下来。自始至终,楚思儿只是微笑着站在一边看着楚留香周旋。

终于,打架输了的薛少开始犯泼,扯松扯乱了发髻,撒赖道:“你若敢跟我去见爹爹,算你是个男人,否则。你就是个不男不女的孬种!”

“噗嗤——“

楚思儿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虽然这样想有些愧对楚留香,不过……不男不女的孬种……楚思儿有些想鼓掌的冲动。

楚留香眼带笑意地瞄了楚思儿一眼,淡淡道:“我若不敢去,今天晚上也就不会来了。但你现在最好安静些,否则我就用稻草塞住你的嘴。”

第五十二集 神剑山庄

清晨,神剑山庄。

幽静的花厅纤尘不染,精致的竹帘在微风中微微摇曳,晨曦金色的阳光斜斜射入花厅,鸟雀在屋外唱着动听悦耳的歌。庭院干净整洁,没有一片落叶。神剑山庄虽然名为神剑山庄,但是没有人能把这秀美雅致的庄园和江湖上的打打杀杀联系在一起。

楚思儿安静乖巧地跟随楚留香迈进了神剑山庄迭堂。

那位施少一路上都很老实,但一到了薛家庄,就立刻又威风起来,跳着脚,指着楚留香的鼻子道:“你有种就莫要逃走,我去叫爹爹出来。”

楚思儿抑制不住弯起了嘴角,偷偷地偏过头去。

花金弓不停地用眼睛瞟着楚留香,有不屑,有轻蔑,还有一种女人看男人的暧昧。若是一个美女这样看着楚留香,那么可怜的楚留香说不定又要被楚思儿好好奚落一番了,但是换了这只半老徐娘……楚思儿半个身子藏在楚留香背后,肩膀忍不住着,想到后来雪里红和花金弓先后勾引楚留香,而楚留香不得不落荒而逃的模样……她怕忍不住笑出来,那……多伤面子。

不知什么时候,楚留香举起了手,轻轻地拍打着楚思儿的背脊。

“想什么这么开心?”

楚思儿赶紧伸手捂住了嘴,飞快地摇摇头,只是那挂满了笑意的眉眼早出卖了她的心情。楚留香好笑地把楚思儿的手扒拉下来,然后把楚思儿推到自己和花金弓之间。然后,楚思儿清晰地感觉到花金弓恶狠狠地挖了自己一眼。

“你不好好在家伺候翁姑,又到这里来作甚?”

一个清朗威严的声音响起。

楚留香挂着那永远令人无法拒绝的笑容迎了上去,而薛衣人一进花厅,双眼立刻灼灼地盯住了楚留香。

楚思儿没有特别认真地去听楚留香和薛衣人的对话,因为他们的对话楚思儿就是不听也能完整地背诵下来。她的目光越过楚留香,落在眼前这名粗粗看去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的老人身上。

他的发鬓已经染上了一层蒙蒙的灰色,但是他的一双眼睛是如此地炯炯有神,令人不敢逼视。他是一个习惯也擅于发号施令的人。

他面容清瞻,透着智慧,冷静,还有正气——他一定杀过很多人。他或许称不上是一个好人,但是他一定是那种坚持自己心中正义的人。

他身穿一袭简单的蓝布长衫,整齐地就连衣角都抹得十分平整。当你认真去观察的时候,你会发现眼前这个极为普通的老人竟然好像一柄剑——一柄既不锋利,也没有杀气的剑——但是如果这柄剑想杀人的,那么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在它的剑刃下侥幸。

楚思儿终于见到了天下第一剑客“血衣人”薛衣人。

“久闻香帅不使剑,但天下名剑经香帅品题,便立刻身价百倍,老朽倒也有几口剑,想请香帅法眼。”

“固所愿出,不敢请耳。”

薛衣人收藏的绝世名剑,如果说不感到好奇那可是大大的谎话了。但是打从薛衣人花厅,看都不曾看楚思儿一眼,所以当接到楚留香询问的目光的时候,楚思儿只是轻笑摇首,然后走到窗边,认真地观赏起园中精致动人的景色。

楚思儿沉醉地欣赏着美景,忽然瞟见一个红色的身影在墙角一闪而过,不由地慢慢勾起了嘴角。

这个红色的身影除了是薛笑人薛宝宝还能有谁?!

楚思儿展开轻功,身形一晃,向着那红色的影子扑了过去。那红影明明在一片绿色中极为醒目,可是还没等楚思儿追上,却在草丛中一个翻滚再也看不见踪影了。

轻巧地落在一个小小的石板桥上,楚思儿小心翼翼地四下打量,一边道:“不要躲了,我看见你了。你再不出来,我就告诉薛大侠,薛家庄来了一只耗子,而且是一只红色的大耗子。”

“我才不是耗子,这里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一颗脑袋突然从葱郁的树冠中钻出来,指着楚思儿恶狠狠地说道。

“噗——”

楚思儿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了为什么网虫们喜欢用一个词“喷”来表示某种剧烈的感情,因为这一刻,她喷了。

虽然事先有一定的心里准备,但是……树上倒挂着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头发胡子都已经有些花白了,看上去油光光的,梳得十分整齐。身上穿了一件大红的衣服,xiōng口却绣着一个绿色的乌龟,手上还带着几只挂着铃铛的金镯子,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他的脸色十分红润,仔细一看竟然抹了一层厚厚的铅粉,两颊还涂上了胭脂。

雷!巨雷!无敌霹雳雷!

楚思儿没有掩藏自己被吓到了表情,抽搐着嘴角上上下下地“观赏”着这难得一见的笑景。

“明明是你在我家花园乱闯!”

薛宝宝依旧恶狠狠地怒视着楚思儿,两颊鼓鼓的模样,说不出的滑稽可笑——没有半点破绽——如果不是楚思儿事先知道眼前这人是装的,一定不会怀疑这样一个疯子竟然是一个杀手组织的幕后老大,也难怪无论是林老头还是原随云在查到神剑山庄之后,都断了线索和方向。

楚思儿现在真的很佩服薛笑人薛宝宝,他竟然能够牺牲到这个地步,而这一装疯就是七八年。至少换了自己,是绝对做不到的。这么一想,心中不免有些替眼前这个人感到黄,感到悲哀。

“你是谁?怎么穿成这个模样?这里是你家?”楚思儿不动声色地问出了一连串问题。

薛宝宝嘻嘻一笑,指着xiōng前的乌龟道:“阿姨,你看我这件衣服好看吗?我叫薛宝宝,嘻嘻,我的名字好听吧?”

阿姨……

楚思儿黑线了一下,苦笑道:“我不是你的阿姨,你不要乱叫。”

薛宝宝苦恼地挠了挠头,掰着手指头道:“我今年才十二岁,不叫你阿姨,那么,应该叫大婶?”

楚思儿越加地黑线了,怜悯地看着薛宝宝,道:“不是大婶,如果要叫……叫姐姐吧。我才二十二岁,只比你……大……十岁,叫姐姐就够了。”

楚思儿磕磕碰碰地说完,自己已经恶心地想要吐了。

薛宝宝带起一串清脆的铃铛声,从树上跳了下来,拉起楚思儿的胳膊道:“姐姐你真好,别人都说我不是十二岁,只有姐姐你明白宝宝真的是十二岁。”

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称呼自己为“宝宝”……楚思儿浑身泛起了**皮疙瘩,忍住了甩开薛宝宝的冲动,强逼着自己挂起勉强的笑容,道:“这里是你家?那你和薛大侠是什么关系?”

“薛大侠?姐姐你是说我大哥吧?我大哥叫薛衣人,别人都叫他薛大侠。”

“你在哪里干什么!”

一声巨喝,薛宝宝猛地跳了起来,窜到了楚思儿背后。楚思儿循声转头,原来薛衣人和楚留香已经观剑回来了,薛衣人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薛宝宝,而楚留香更是一脸愕然,目光在楚思儿和薛宝宝之间来来回回。

楚思儿再一次忍不住笑了出来,楚留香这样傻愣愣的表情真是难得一见,精彩极了。

薛宝宝从楚思儿背后钻出一个脑袋来,大声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这里是你家,也是我家,我偏偏喜欢在这里,你管不着!”

薛衣人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好半天才对楚留香歉然道:“这是舍弟笑人,他……他……”

这时,一个家丁匆匆忙忙走进来,在薛衣人耳边低语了两句,然后离开了。不一会儿,引着两个人走进来。

前一个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而后面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衣,身形笔直地好像一株苍松。

楚思儿心中一慌,强忍住了回头的冲动,袖子中的五指紧紧握了起来。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林老头和一点红。

一点红看到楚思儿,目光立刻粘在了楚思儿身上,紧接着,他原本就不怎么有血色的脸一下子变得铁白铁白,连嘴唇都泛起了青色。而同时,楚思儿也感觉到背后升起一片寒意,摄人心魂的杀机一闪而逝。

“薛兄风采依旧,小老儿羡慕啊!”

林老头没有发现一点红的异样,大笑着迎上了薛衣人,而楚留香的注意力也都放在了楚思儿和一点红之间,看向楚思儿的目光有些担忧。

忽然,薛宝宝用力晃了晃楚思儿的胳膊,大声道:“姐姐你答应陪我玩的。”

楚思儿一愣,迅速收拾了心情,微微笑道:“好啊,我陪你玩。”

薛衣人苦笑道:“委屈姑娘了。”

楚思儿只是轻轻一笑,伸手拉住薛宝宝,往庭院里走去。

没多久,楚留香和一点红相携告辞离开了,而楚思儿却自愿留下来陪薛宝宝玩耍。不得不说,薛宝宝挺着一张老脸装小孩,真的装得很不错。

“这是第几个了?”

“一、二、三……十二、十三。姐姐手里是第十三个。”

楚思儿的手指灵巧地翻飞,第十三只栩栩如生的草蚱蜢就编织好了。

“好了,好了,不编了,手指都疼了。”

薛宝宝蹲在地上,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蚱蜢,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楚思儿甩甩酸痛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拢了拢袖子中的一个铁筒。

薛宝宝忽然跳起来道:“口渴了,我要喝水。姐姐要不要?”

楚思儿眨眨眼睛,站起身来,道:“好啊。”

薛宝宝把所有的蚱蜢兜在衣摆里,一把抓住楚思儿,拖着楚思儿从树梢间飞回了他的院子。幸好楚思儿轻功不错,但还是被拽得手臂生疼。

薛宝宝的院子和前面的庭院相比完全是另外一种风貌,院子里堆满了落叶,窗前积尘染纸,有种说不出的荒凉萧索之意。

屋子的门是用一个绳结拴住的,薛宝宝随手扯断了绳结,拉着楚思儿进了房间。

这间屋子,和薛宝宝的打扮一样令人寒战不已。

屋里到处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每一件都是花花绿绿,五颜六色。对于正常人来说,大概没有一件衣服是穿得上身的。屋内放着一张很大的梳妆台,十分醒目,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十样中倒有九样是女子梳妆时用的。

“姐姐,喝水。”就在楚思儿还在好奇地打量着薛宝宝的房间的时候,薛宝宝不知从什么地方倒了一杯水,交到楚思儿手里。

楚思儿接过杯子,垂下眼帘,杯子在掌中转了半圈之后,才缓缓举杯饮下。

薛宝宝自己也“咕咚咕咚”地喝了很多水,然后兴致勃勃地拉着楚思儿,给楚思儿看自己的“漂亮衣裳”。

楚思儿好脾气地一直笑着听薛宝宝说话,慢慢地,身体里涌起了一丝困倦。

“好困。”

楚思儿轻轻揉了揉太阳,挨到椅子边坐了下来。

薛宝宝看了看楚思儿,笑道:“姐姐困了?那我们睡觉吧。”说着,竟然真颠掉鞋子,飞快地爬到床上,钻进被窝,拍拍身边的空隙道,“姐姐一起来睡觉。”

眼皮已经不听意志的指挥快要粘在一起了,楚思儿强打起精神,摇首道:“宝宝乖,你睡吧。我在椅子上歪一会儿就好。”

话音刚落,楚思儿已经撑不住头一歪,陷入了梦乡。

第五十三集 螳螂捕蝉

迷药无疑是下在刚刚那杯水中的。

楚思儿轻轻闭上眼睛,感觉着那排山倒海一般袭来的困倦和无力,放平缓了呼吸。

武艺高强的人都能通过呼吸辨别一个人是否睡着或者昏迷,像薛笑人这样的高手当然不会例外。而通常,这些人对自己的判断都有着极度的自信。

只是,太有自信,有时候未必是一件好事。

看到楚思儿蜷缩在椅子上,就连呼吸都慢慢变得悠长,薛笑人那一脸的傻笑慢慢褪去,滑稽可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极为不相称的yīn狠笑容。

从床上跳下来,薛笑人运指如飞,迅速地封住了楚思儿的一连串道,然后伸臂把楚思儿抱起来,利索地塞进乱糟糟的被子中。

自始至终,楚思儿都睡得很沉。

薛笑人安置好楚思儿,立刻窜上了阁楼。再出现在房中,已经是一身从头到脚的黑色衣服,脸上也带上了那个恐怖的面具。

“等他们死了,我也会送你去陪他们的。”

带着剑和杀意,薛笑人跺脚射出了屋子。

不知过了多久,楚思儿一脸怒气地推开了堆积在身上重重的被褥,动作迟缓地坐了起来。

薛笑人是个十分讲究生活的人,所以他的被窝没有半分不适的味道。但是想到这是一个男人的床……楚思儿立刻动作僵硬地跳了下来,光洁的额头上已经青筋乱跳了。

一点红,楚留香,你们要是敢着了这个疯子的道儿,姑一定把这神剑山庄给拆了!不对,我担心那个花花公子干什么!!

楚思儿脚步沉重地推开大门,跌撞着朝庄园的小池塘奔去,一头扎进了并不是很深的池塘。

初冬奠气还不十分寒冷,但是那池水却已寒意入骨了。

很好,如果不冷,楚思儿也不会想也不想就跳下来。

楚思儿摊开手掌,掌心安静地躺着她的瑞士军刀,薄薄的刀刃还沾着暗色的血迹。手掌的虎口处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珠子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所以自始至终,她都一直保持着灵台的那一点清明,根本没有真正昏睡过。

楚思儿轻轻笑了,掏出手绢包扎好伤口。

薛笑人的封手法并不算巧妙,却因为他绝对高深的功力,自己难以在短时间内自己冲开道。刚刚只能强行冲开部分道,但是因为血脉不畅,所以依旧昏昏沉沉,头重脚轻。如今被这冰冷彻骨的冷水一浸,脑子立刻清醒不少。而在冰冷池水的刺激下,全身经脉剧烈地收缩起来,那凝滞懈怠的道快速地被一一冲破。

楚思儿手脚微微一动,灵活如鱼地从池底浮出了水面,用力甩去了一头的水。

碧色的池水中,一缕暗色的血痕慢慢溶解在池水中,不留一丝痕迹。

“你是什么人,干什么跳到池子里?!”

几个仆役打扮的人被惊动了,站在不远处,警惕地看着刚刚冒出水面的楚思儿。

楚思儿游到岸上,随手收拾着一身水痕,一双重新变得清明锐利的眼眸缓缓地从仆役们身上扫过。

“薛衣人薛大侠在哪里?”

“你要干什么?!”

一个仆役看见楚思儿的眼光扫来,竟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闶阆”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宝剑。

“楚姑娘这是要干什么?”薛衣人很快出现在池塘边,家里发生了这不算小的动静,作为主人,他没有理由不出来看一看。

“刚刚您的弟弟,把我用迷药迷倒了,现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楚思儿轻轻一笑,缓缓转过身来,注视着站在对岸的薛衣人。“您说,我们是不是有必要去找一找他?”

薛衣人的身上顿时升起了锋锐的杀机。

“纸是保不住火的。”楚思儿幽泳气道,“就算我死了,事实也终将大白于天下。”

看到薛衣人好像没有听见一般的模样,楚思儿无奈地摇摇头,然后漫不经心地把头发打散开来,拧干了水,最后重新束在脑后,一派安逸闲适的模样。

薛衣人双手背在背后,眼色深沉地看着楚思儿有条不紊地打理着自己,漫身的杀气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点一点消失,到最后化成一声长叹。

“楚姑娘可知楚香帅要去哪里?”

楚思儿心中松了一口气,点点头,目光重新移向薛衣人,一字一句道:“您可知道他没有发疯时独居练剑的地方?”

薛衣人缓缓点头,迈步走进了屋子里。

楚思儿不忍地低下了头。

薛衣人一定早就发现了薛笑人的勾当,却一直当作看不见。而现在,自己却残忍地逼迫一个老人去揭穿他一手带大的弟弟,这种心情……当薛衣人转身的一刹那,楚思儿甚至觉得那原本标枪一般挺直的肩头都微微垮了下来。

对不起,可是我不能不这么做。因为这个江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对不起,为了我的自私……

不一会儿,薛衣人换了一身耀眼的白衣,身后背着柄乌鞘长剑,一言不发地向着马厩走去。

楚思儿握了握拳头,重新建设好心情,跟着薛衣人走进马厩,随便捡了一匹上了鞍的马,飞纵而上。

薛衣人这才回头看了楚思儿一眼,一抖马缰,飞奔而出。

楚思儿靛育神经一直很不错,再加上一直骑马赶路,她自诩那十分的马术自己少说也掌握了八分。可明明掌握了八分的马术,但是楚思儿还是远远地落在薛衣人的后面。如果不是前面一路飞扬的尘土,楚思儿此刻或许已经被薛衣人甩脱了。

马蹄声疾疾地打在青石板路上,然后又敲击在林间的泥土小道上。一片火红火红的枫树林子里,坐落着一座精致的小屋,若隐若现。

甚至,楚思儿已经能够听到呼呼吹过的风带来的刀剑交鸣的打斗声。

一棵树冠浓密的大树下,楚留香脸色惨白,嘴唇发青地依靠在树干上,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双手虚弱无力地撑着树干。那树干上有着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他终于见到了这个神秘的杀手组织的首领,也见到了他的剑。他的剑很快,很毒,而最最重要的是,他的剑很实用!

楚留香一直以为一点红的剑法是他见过最为实用有效的杀人的剑法,但是现在他看到了更为狠辣的剑法——纯粹是为了杀人而存在的剑法。

然后,很不幸地,他还用自己的背亲自体验了一次那杀人的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来,楚留香还是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

他的背挨了薛笑人一剑,止不住的血从伤口里流出来的。不仅沾在树干上,也顺着衣物慢慢浸染开来,然后从衣摆一滴一滴滴落在地上,慢慢地渗入泥土,形成一摊暗红色的斑迹。

虽然没有办法查看,但是楚留香知道,这伤恐怕不轻。因为他的背早就感觉不到疼痛了,就连双腿也有些不受控制地想要软倒下去,眼前也因为失血过多而一阵一阵地发黑。

如果没有背后这棵树依靠,楚留香这会儿早就站立不住了。只是现在,他无论如何都不敢放松神经。

树前的空地上,两个黑衣人“叮叮当当”地打作一团。

楚留香一脸凝重地紧盯着交缠在一起的两道黑影,微微前倾着身体,恨不得加入到战圈之间。

可是……

楚留香忍不住苦笑起来。大概也只有楚留香在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真是太久没有受过这受伤的滋味了,所以只受了这么一点伤,就已经支撑不住了……依稀仿佛听见了死神的脚步,楚留香的笑容更加苦涩了。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楚思儿,那个好像和自己有仇一般,每次看到自己都唯恐眼睛瞪地不够大,不够传达出厌恶之情的女孩子。只是她不知道,每次看到她张牙舞爪的样子,自己从来不觉得生气懊恼,只觉得可爱有趣,哪怕那张小嘴说出来的话每每都让自己哭笑不得。

楚留香从来不怕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那个女孩,忽然心里空荡荡的,仿佛缺失了什么……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越来越激烈的战斗,楚留香忽然笑了。

面临死亡,自己满脑子想的竟然是那个女孩。

如果今天自己和一点红都丧生在此,不知道那个女孩会不会留给自己一滴眼泪。

“当——”

一点红稳稳退了半步,反手挑开薛笑人刁钻怪异的一剑。

薛笑人掩藏在面具之下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错愕。他没有想到,这原本避无可避的一剑竟然让一点红闪避开了。

剑光交错,毒蛇般的银练紧紧咬住了一点红,“刷”地一下,又在一点红大腿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痕。

一点红的身上已经开了不少伤口,但是都没有伤到要害。这些天,他无时无刻不在绞尽脑汁钻研薛笑人的剑招和破绽。几次险象环生,都险险地闪避开来,间或还能反击回去。

灰黑色的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一片交织的剑影,一点红脚步交错,“刷刷刷”一连二十四剑反击了回去。相比起曾经的狠绝和杀气腾腾,一点红如今的剑法更加地沉稳更加地内敛。

薛笑人对这样僵持不下的战局已经失去了耐心。

“亢——”

薛笑人的剑招一变,丢开了那灵动诡异底路,变得大开大合,霸气十足,深寒的杀意穿透了一点红。

这是薛衣人的剑法。

一点红脸色微变,已经来不及避开当头砍来的那一剑了,薛笑人的嘴角也忍不住慢慢升起微小的弧度。

“小心!”眼看着那剑刃就要挨到一点红的头皮,楚留香再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伴随着楚留香的喝声,一点红的左手一翻,数道银光带起尖锐刺耳的风声,呼啸着扑向了薛笑人。

暴雨梨花钉!

急中之急,暗器之王。

这么近的距离,就算是薛笑人,也无法避开这突袭而来的暗器。

第五十四集 枫树林中

这个世界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发生,这也使我们的生命格外精彩,难以预料。

二十七枚银针迅如闪电地疾射向薛笑人。

无论是楚留香还是一点红,都认为眼前的黑袍客死定了。就连薛笑人自己都毫不怀疑。

“叮叮当当——”

伴随着一连串不绝于耳的清脆撞击声,一柄剑忽然出现在了薛笑人和一点红之间。绝大多数的银针都被这柄剑拨了开来,剩下的少数,却再也伤不了薛笑人了。

一点红的脸色变了,他甚至不知道这柄剑是怎么□来的,手掌不由地扣住了袖中的暗器。

“你来了。”

楚留香幽泳了一口气,好似早就猜到这个人会来到一般。同时手一松,干脆依着树干滑坐在了地上。

一点红差一点就要扣动机括的手指,也稳稳停在机括之上,如同苍狼一般饱含着警惕和无所畏惧的眸子紧紧盯着薛衣人。

薛衣人看了一点红一眼,目光转向了楚留香。

“你知道我会来?”

楚留香笑道:“本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楚留香话音未落,薛笑人手中的剑忽然剑芒大涨,越过薛衣人向一点红袭去。

“亢——”

薛笑人的剑没能砍中一点红,因为另一柄剑已经抗住了薛笑人的剑。

薛衣人脸色苍白地可怕,注视薛笑人许久,终于缓缓道:“二弟,你……不要一错再错了。”

薛笑人掌中的剑顿时失去了力量,目光复杂地看着薛衣人,好一会儿,一把扯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充满了霸气却有些失神的脸。

“你……你都知道了?”

薛衣人没有说话,只是默然地转过身来,看向楚留香。

“阁下的伤怎么样?”

楚留香苦笑道:“托福,应该死不了。”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像你这样的祸害,大概是死不了的。”

清朗明快的声音远远传来,一道青色的身影在一片火红之中跳跃飞纵,格外地醒目。而那翩翩犹如在树梢上轻舞般妙曼的姿态,十分赏心悦目。

枫林间道路狭窄,对于这些武林高手来说,轻功远远比骏马更为迅捷。

那青影在一丛树冠上一点,在空中幻出一连串动人的变换,然后轻盈地落在了屋前的空地上。

“看来我错过了不少精彩片段。啊,楚留香,你流了好多血。真的没关系吗?”

“思儿不是说了吗?在下可是祸害遗千年啊。”楚留香微微笑道。

“好吧,算我白关心你了。”

这般口没遮拦的人除了楚思儿还有谁?楚留香的手指早就不受控制地爬上鼻子,笑了出来。

一点红依旧紧盯着薛衣人,脚下却微微向楚思儿移动了两步,不着痕迹地把楚思儿挡在身后。

对于楚思儿的到来,最感到意外的就是薛笑人了。

“你,你怎么会……”

楚思儿目光盈盈地看向不可置信的薛笑人,忽地顽皮一笑。

“不错不错,这样看起来英武极了,可比那不男不女疯疯癫癫的模样好看多了。”

薛笑人的脸色忽白忽青,看向薛衣人毫不惊讶的模样,颤声道:“是她……是她告诉你的?”

薛衣人艰难地闭上了眼睛,苦叹道:“你是我兄弟,难道还要别人来告诉我吗?”

薛笑人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缓缓道:“原来你早就知道……原来你早就知道……原来我一直只是你眼中的笑话。”

薛笑人退了两步,颓然扔开了手中的利剑,再抬起头来,那漆黑的双眸已经没有一丝地惊慌摇摆,深沉地好像一片沼泽,缓慢地从众人脸上扫过。

“好!好!!好!!!我早知道这件事终有一天瞒不住,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楚留香淡淡叹道:“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只是又有谁想得到,薛家庄二少爷,薛衣人的亲弟弟,居然会做用钱买得到的刺客。”

“我竟然为了钱而杀人?哈哈,黄,黄!”

“一点也不黄。”楚留香缓缓道,“因为你杀人并非真的为了钱。”

一点红愕然看了楚留香一眼,忍不住问道:“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弥补心里的落差。”楚思儿有些沉重地说道,“只因为他有一个太过杰出的兄长。他只是……被兄长的优秀和耀眼的光环压得喘不过气来。”

“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

“够了!”薛笑人忽然一声暴喝,打断了薛衣人痛苦的自责,跨前一大步,嘶声道,“杀人的是我,我才是罪魁祸首!一点红,你不是想杀了我吗?来吧!”

一点红握剑的手第一次了起来,脚下不由地后退了一步。

楚思儿眉头一皱,一跺脚,插入一点红和薛笑人之间。

“一点红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明明想杀人的一直是你!”楚思儿怒道,“他一直念着是你养大了他,教他武功。你可知道,如果你不执意要追杀一点红,你今天还可以继续装疯卖傻做你的薛二公子!”

薛笑人的脸抖动起来,狠狠地盯住了楚思儿。

“你说什么?!”

楚思儿轻蔑地看了薛笑人一眼,转头问一点红道:“一点红,你可知道,薛二爷为什么要杀你?”

一点红沙哑着道:“因为我叛离了组织。”

“错!”楚思儿道,“所以说你真傻得可爱。他要杀你,不是因为你叛离组织,而是为了杀人灭口,消灭所有这个杀人组织存在过的痕迹。”

一点红道:“为什么?”

“你想过没有,你叛离是在什么时候?”

“去沙漠之前。”

楚思儿满意地点点头,问道:“你第一次遭到追杀是什么时候?”

一点红忽然有些支吾,看见楚思儿催促的眼光,才急急道:“就是坠崖那一次。”

楚思儿一愣,看向了一点红,忽然感到有些恍惚。只不过一天一夜没有见面,却有一种如隔三秋的感觉。

“咳咳。”楚留香干咳了两声,打断了楚思儿和一点红不合时宜的默默对视,道,“由此可见,薛二爷对红兄的叛离并不是看得很严重。因为他知道红兄的性格,红兄虽然不再做杀手,但是也不会轻易出卖他。”

楚思儿逼着自己忽视脸上的感觉,附和道:“我们第一次被追杀的那回,在我们不慎落下山崖以后,那些杀手立刻就撤走了。可见并没有急着要一点红的命。可是到了山城那一次,杀手们不仅不死不休地追着一点红和蓉儿,就连薛二爷都亲自出手了。若非遇上林老和林婆婆,我们的小命就玩完了。而后来,薛二爷拼着受伤,都要杀一点红,根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场面。这样一对比,我很难不问一句,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薛笑人沉着脸,危险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楚思儿毫不示弱地盯着薛笑人的双眼,冷冷道:“薛二爷可以不怕死,但是作为黑袍客,你一定很怕死。或者说你怕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怕那样死了之后,被揭穿了身份连累薛大侠。可是那次,薛二爷明明知道林老在一边窥视,还不依不饶地追杀一点红,罔顾自身安危。”

“那又如何?”

“事有反常即为妖。能让薛二爷这样的人顾忌害怕的事情真的不会很多,所以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你害怕你的真实身份被揭穿。”

楚留香听到这里,惋惜地说道:“那些怕被揭穿真实身份的人,往往不是什么大侠就是什么掌门。”

楚思儿点点头,道:“所以我很确定,一定是有人在锲而不舍地追查你的真实身份,而且还真的快让他们查出来了。所以你害怕了!”

薛笑人冷哼一声,默认了楚思儿的话。

“于是你打算消灭一切有关这个杀手组织的痕迹。一点红,把你碟牌子给我。”

一点红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铁牌,抛给了楚思儿。

楚思儿接住了铁牌,静静凝视着铁牌,缓缓道:“你天真地以为,只要这十三柄剑都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就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你的秘密了。”

一点红脸色一白,看向楚思儿。

楚思儿朝一点红浅浅一笑,接着道:“你不要忘记,那最后三个人就是被他一剑割断了咽喉。你可以数一数,现在这十三柄剑只剩下唯一的一把了。”

十三个人,现在还活着的,只有一点红。

“如果我死了,还有谁会泄露秘密?”一点红问道。

楚思儿道:“很多很多。只要是在这个世界上真实存在和发生过的事情,就绝对不可能被完全抹平擦去。”

薛笑人的情绪似乎平定了很多,没什么起伏地说道:“愿闻其详。”

“银钱,你最大的破绽在银钱的出入上。”楚思儿叹气道,“松江府算不上特别富裕的地方,但是每年都有大量的银子流动,十分地不寻常。就好比你明明只有十两银子,但是你每天都要花上十一两银子,别人怎么可能不怀疑?”

薛笑人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竟然有些楞住了。

第五十五集 抽丝剥茧

楚留香忍不住击掌赞同道:“不错,你赚来了银子不可能埋在床低下。只要你花了这些银子,就总能让人找到线索。”

薛笑人抖了抖脸皮,颓败道:“我以为我行事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在你们眼里竟然是破绽百出。”

楚思儿牵了牵嘴角。

她自始至终知道刺客首领就是薛笑人,当然不会去绞尽脑汁想着查访薛笑人的狐狸尾巴。关于这银钱的破绽,其实是原随云告诉她的。楚思儿在离开林老他们之后,和原随云在一家酒楼有过一番密谈。这其中,原随云提到过对神剑山庄银钱出入的怀疑。也只有蝙蝠公子有本事把整个松江府的财政情况细细梳理,从中察觉疑端。只是原随云和楚留香,林老一样,都认为这个神秘的刺客是薛衣人。而林老怀疑到神剑山庄,是因为他早年和薛衣人相识,在交手中感觉到薛笑人的剑法和薛衣人极为相似。

“你又错了。”

薛笑人看向楚思儿,沉声道:“你又想说什么?”

楚思儿思考了一下,缓缓道:“哪怕从银钱上探查,最多不过知道神剑山庄的收入和支出有很大的问题。同时见过你的剑法的人,都认为和薛大侠的剑法很像。所以,大家不约而同地都怀疑薛大侠就是那个神秘的首领。我想今天楚留香特意上神剑山庄拜访,大概也是想探查一番。”

楚留香点头道:“思儿说得不错,不过我已经肯定了薛大侠并非这个幕后黑手。但是我并没有怀疑这个蛰伏在暗中的杀手竟然是薛衣人早就疯了的弟弟。”

楚思儿笑了笑道:“一般来说都不会这么去怀疑的。而唯一可能知情的一点红不会轻易出卖你,哪怕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想杀他,更别说这个呆瓜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楚留香看向薛笑人,目露同情道:“所以你如果从此躲起来,全心全意地装疯卖傻,我们根本无法猜出你的真实身份。不过,我倒是觉得很好奇,似乎思儿一早就知道了薛二爷的秘密?”

楚思儿心里疙瘩一下。她的确早早知道了薛笑人的真实身份,不然也没有办法借势布下眼前这个局面。只是她百密一疏,却忘记了如何自圆其说,偏偏这楚留香一整个人精,一眼就看出了自己最大的漏洞!匆忙之间,楚思儿那脑袋转得像个陀螺,只希望在大脑里再加个cpu才好,嘴上却有条不紊地接着楚留香的话说道:“就像一个人一生只做一次贼,很有可能不会吃牢饭。但是一个人若一辈子做贼,迟早是要被人抓住的。”

楚留香目光闪了闪,略过了刚刚的问题,重新转向薛笑人道:“只是你偏偏疑神疑鬼,生怕红兄认出你来,想要杀人灭口,反而弄巧成拙了自己。”

楚思儿附和地点点头,摊手道:“其实你一开始就不该想着杀一点红。他是你养大的,你应该了解他的脾气性格。如果你偷偷地找到他,表示前事一笔勾销,也不再会对他下杀手。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出卖你,哪怕有人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这样我们也不会来松江,更加不会认出你来。”

薛笑人看向楚思儿,冷冷道:“我不习惯留下不安定的因素。”

薛衣人无声叹息让原本凝滞的气氛更显得沉重。

楚思儿挑了挑眉道:“这个倒是真的。就算你打扮得……那么奇怪,一点红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你,很大的安全隐患啊。不过,他不会轻易……”

薛笑人看了一眼楚留香,道:“香帅是什么时候知道?”

楚思儿看了看楚留香一脸奸诈的德行,再看了看一点红老实巴交的模样,跳脚道:“一定是楚留香使诈从老实人嘴里套话。楚留香,你说是不是?”

楚留香点头承认。

楚留香和一点红,林老一起离开神剑山庄之后,一点红借口有事和楚留香说,与林老分别,之后就一直和楚留香在一起,陪楚留香一起探查有关左明珠借尸还魂的事情,直到折返这间小屋,楚留香被潜伏在一边的薛笑人偷袭,差点儿丢了性命。这期间,楚留香也轻易地从一点红的言语中推断出了几分事实的真相。

楚思儿心中忽然一动,飞快地盘算了一下说辞,道:“薛二爷想杀的不仅仅是一点红,还有一个人。”

楚留香忍不住苦笑道:“这一点在下真的觉得十分困惑,为什么薛二爷执意要杀了在下呢?”

薛笑人目光闪动,刚想开口说话,楚思儿先一步说道:“这一点我倒可以解释。因为你只不过遭受了无妄之灾而已。”说着,有些幸灾乐祸并且得意洋洋地看了楚留香一眼,接着道,“昨天夜里……不,瞧,我一夜没睡,对时间的感觉都混乱了。准确地说,二十八日的那天晚上,有一个武功高明的夜行人夜探了神剑山庄,不小心摸进薛二爷的房间,发现了薛二爷房间阁楼上的秘密。”

薛衣人有些动容,有夜行人能够在神剑山庄自由行走,这不啻于抽了薛衣人一巴掌。而薛笑人脸上的表情早就麻木,只是可有可无地看了楚思儿一眼。

一点红目光一闪,道:“是……”

“嘘——”楚思儿竖起了食指,摇首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人家答应过不把这件事说出来的。”说着,悄悄打量了薛笑人一眼,却悲凉地发现薛笑人似乎连探知这个人是谁的兴趣都没有。

一点红乖乖地闭住了嘴巴。

楚留香好笑地看着一点红听话的样子,摇了摇头,问道:“什么秘密?”

“是阁楼里的衣物吧?”薛笑人平平地说道,“我这身行头平时放置在阁楼,当晚我就发现有人悄悄从屋顶进去过。试想天下之大,又有几个人能在薛家庄来去自如,不留一点痕迹的?”

楚思儿悄悄松了一口气。原随云是和她提过有关银钱的调查,却从来没有说过夜谈神剑山庄的事情。但是那夜,楚思儿和曲无容听得真切,原随云确实夜间出去了。这会儿随口拿来掰掰,加上原著中的情节,竟然歪打正着,得到了薛笑人的核实,看来自己推导的一点没有错。同时也算回答了楚留香刚刚提出的关于自己早知道薛笑人身份的问题。

只是,原随云既然看到了那箱衣服,怎么会没有察觉出薛笑人的秘密呢?

楚思儿的手指卷着发梢,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随云是个瞎子——一一个瞎子不可能看见衣服的颜色,而江湖人所穿的衣服款式都差不多。所以这对别人来说显而易见的线索,对原随云来说帮助不大。从薛笑人的讲话也看得出,原随云并没有下面的房间,所以也无从对比两间房的差异。

“所以你怀疑是我?”楚留香的问话打断了楚思儿的沉思,楚思儿重新打起精神看向薛笑人。

薛笑人点点头。

“只要不是太笨的人,看到那箱东西,都会感到奇怪,猜到真相也就不足为奇了,而楚留香是一个有名的聪明人。既然薛二爷认定了是你做的小贼,自然以为你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如果我是薛二爷,也要杀你的。”

楚留香除了苦笑还能说什么呢?背上这一剑,当真如同楚思儿所说的那样,是无妄之灾。不过现在,他更加好奇的是,那个能如入无人之境在神剑山庄来去自如的是何方高人。楚留香抬眼看了看楚思儿,放弃了直接问这个机灵精明的女孩的打算,目光不由地移向一点红。

薛笑人忽然有些危险地问道:“既然你早就知道了,那你今天是在陪我演戏了?”

楚思儿老老实实地点头。

从硬跟着楚留香去探访施家庄开始,每一步自己都了然于心,毕竟对于能背下整部《楚留香传奇》的自己,可以轻易地掌握每个人的行踪。

楚留香也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么说来,思儿你跟着我去探访施家庄是一开始就计算好的?”

楚思儿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弱弱道:“反正你没有什么损失啊。”

楚留香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

背上的伤已经没有一点感觉了,身体也倦乏地没有力气动一动,甚至可以感觉指尖没有了温度的冰冷。这叫没有损失?!

却不知,在原著中,楚留香也注定要挨上这么一剑,无论楚思儿参与不参与其中。所以在楚思儿眼中,楚留香当然没有什么损失。就算看见楚留香受伤,也没有特别担心——因为从原著上看楚留香伤得一点也不重——当天晚上还有精力去和石绣云鬼混!

“你就不怕当时我杀了你?”

楚思儿轻轻一笑,道:“您杀了我没有?”

好一会儿,薛笑人有些疲倦地说道:“是的,我不会杀你,至少不会在薛家庄杀你。”

话都说完了,剩下的是一片沉寂。

一阵微风吹来,卷起了几片鲜红的枫叶,红地像……血。

第五十六集 以死谢罪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沉默着,就连鸟儿典鸣都显得那样刺耳烦躁。

那隐隐的不详和酸涩萦绕在每一个人心头,时间好像流淌地特别慢……又特别快……

楚思儿心中一慌,咬了咬唇,看向薛笑人,几乎着声音道:“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前辈。”

薛笑人淡然点头。

楚思儿斟酌了一下,道:“请问薛二爷可认识一名叫做玉千机的人?”

薛笑人摇头。

倚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的楚留香忽然睁开眼睛,飞快地扫了楚思儿一眼,又一派安然地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一般。

楚思儿抿直了嘴角,沉思道:“那么二爷和无争山庄可有什么过节?”

“无争山庄?”薛笑人反问道,“山西太原那个?”

楚思儿点点头,随即摇摇头。就看薛笑人的反应,楚思儿也明白是绝对没有过节了,甚至薛笑人根本不知道,这些天帮助自己和一点红追杀他的人都来自无争山庄。

“那么……二爷能否告知,是什么人买一个叫关慕东的人的性命?”

薛笑人一震,看向了楚思儿。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楚思儿低声回答道:“我有一个朋友也在追查二爷的下落,就是为了打听这件事。”

薛衣人看了看楚思儿,目光在一点红脸上一转,洒然道:“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多谢二爷告知。”

“两个多月前我接到一笔生意,一百九十万两,买关慕东的性命。”

薛笑人话音刚落,薛衣人就倒抽了一口凉气,就连一点红那个木头人都动容了。只有楚思儿还无辜地看着薛笑人,等待他继续往下说。

“一百九十万两,是什么人有这么大手笔?”楚留香喃喃道。

“这些钱很多吗?”

薛笑人点头道:“要养活一个薛家庄,一年不过几千两银子。”

楚思儿点点头表示明白。虽然来到这个世界时间不短了,但是对银钱一向来没有什么概念。一百九十万银子,她还以为是一百九十万rmb呢,虽然对老百姓来说数额很大,但对于那些富豪,绝对不是什么大钱。

“这么大一笔钱,我没有理由不动心。”薛笑人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道,“我自从开始杀人,还从来没有失手过,只有那一次例外。那个关慕东……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那一场架,真是痛快!”

“到底是谁要关慕东的命?”

“不知道。来找我的是一个带着面具的女人,不过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递给我一张写了关慕东名字的纸条,和一百万两的银票。”

楚思儿眯了眯眼睛。这个时候,薛笑人没有任何理由不说真话了。

“那银票呢?有没有可能从银票的来源上查出这个买凶人的身份?”楚思儿拧起了眉头,喃喃道。

“我若要收买刺客去行刺别人,绝不会用自己的银票的。所以就算去查,非但没有用,而且还会被诱入歧途,找到不相干的人身上去。”楚留香道。

楚思儿疑惑地看向楚留香,没有说话。

“而且,我真的想不出,这个江湖上有谁能随随便便拿出一百九十万两。”楚留香思考了一下,愁道,“就连无争山庄,也绝对拿不住这样大的数目。”

楚思儿忍不住多看了楚留香,咬住了嘴唇。

又是一阵沉寂,薛笑人忽然笑道:“这位姑娘还有什么问题吗?”

楚思儿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被薛笑人打断了。

薛笑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再不搭理楚思儿,转向了薛衣人,有些凄凉地说道:“长兄为父,大哥,你是我这一辈子最为敬重的人。只是,我终究还是令你失望了。”

薛衣人痛苦地看着薛笑人挺直的身形,悲痛道:“不,都是我的错。我的确对你做得太过份了,也逼得你太紧了。”

“你说得没错,都是你的错。”薛笑人笑了,笑得很是轻松。“我四岁的时候,你教我识字。我六岁的时教,你教我学剑。无论什么事都是你教我的,而我无论走到哪里,也永远是‘薛衣人’的弟弟。我这一生被你压得透不过气来!”

薛衣人的眼眶竟然红了。

楚思儿心头一酸,不忍地侧转了头去。一点红更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薛笑人。

薛笑人终于正眼看向了一点红,仔仔细细,脸上慢慢浮起一丝赞赏,道:“好,很好。我一直没教过你,杀人的剑是永远都到不了顶峰的。很好,你的剑已经不再是杀人的剑了,很好。”

一点红沙哑着道:“你说过,剑,只是凶器。”

薛笑人道:“你现在的剑还仅仅是凶器吗?”

一点红沉默了一会儿,凝视着薛笑人道:“谢谢。”

薛笑人大笑道:“就算是我把你养大,也只不过是把你当作工具,还要杀你,你有什么好谢我的。”

一点红握了握手中的剑,缓缓道:“你是我恩师。”

楚思儿幽泳了一口气。

薛笑人连连点头,大喜道:“好!好!大哥,我薛笑人狼狈了一辈子,至少有一件事比你做得好。”

薛衣人语声不稳道:“什么事?”

“至少我有一个你没有的好徒弟!”薛笑人笑得很开心很大声,震得枫叶簌簌地从枝头落下。忽然,那笑声戛然而止。

薛笑人的身体缓缓地软倒了下来。

薛衣人一惊,飞奔到薛笑人的身边,却……已经来不及了。

一柄的匕首淹没在薛笑人的xiōng口。

“二弟!”

“大哥,这是我罪有应得。”薛笑人按住插在xiōng膛的冰冷的利刃,握紧了薛衣人的手。

薛衣人脸上滚下两行眼泪。

“不——不是……”

“楚留香。”薛笑人勉力打点起精神,直接看向了楚留香。

楚留香蠕动了一下嘴唇,沉声道:“前辈请吩咐。”

“我做的事情,与神剑山庄——无关。”

楚留香咬着牙重重点头。

薛笑人又看向楚思儿,目光中竟然含着悲切和祈求。

楚思儿赶紧点头。

薛笑人满意地笑了笑,这才迟缓地看向痛哭流涕的薛衣人。

“大哥……我……从小一直听……你的话……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从来都……不敢违抗……只是……只是……以后再也……不……不能……听你……教训我……了……我……我……”

话没有说完,薛笑人缓缓合上了双眼——再也不会睁开。

“二弟!”薛衣人抱着薛笑人渐渐冷却的尸身,泣不成声。

一点红“啪”地一声直直地跪在了地上,楚留香也不忍地转开了目光,眼中酸涩。

楚思儿鼻子一酸,看向了蓝蓝奠空。

天空蓝得那么幸福,那么刺眼。

这一幕,早在预料之中。

这一幕,甚至是她亲自导演的。

一滴泪水管不住滑出了眼角。

最后看一眼薛衣人抑制不住痛苦的模样,楚思儿咬咬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枫林。

脑海中缓缓浮现出这样的句子:

“鲜血箭一般飞溅到他xiōng膛上,再次染红了他的衣服。

但这次却是他弟弟的血。

这件衣服他是否会像以前样留下来呢?

血衣人,唉!薛衣人……”

楚思儿离开了枫林之后,径直奔向了客栈。

她只想了结一切,然后逃离这个地方。远远地逃开……

楚思儿刚刚走近客栈的小院,就听见曲无容冰冷冰冷地说道:“原随云,你别想把你那些龌龊主意打到思儿头上。”

楚思儿的脚步一顿。

原随云温和的声音响起:“曲姑娘多想了,在下视思儿如同姐姐一般。”

“我不相信你。”

“曲姑娘不愿意相信,在下也没有办法。”

楚思儿整了整表情,微微放重了脚步,踱进了院子。

看到楚思儿进来,曲无容朝楚思儿点了点头,安静地立在一边。原随云似乎有些惊讶,但是那短暂的失态很快被掩饰了下去。

“林老呢?”楚思儿若无其事地左顾右盼,轻松道。

原随云轻轻笑了一下,柔和道:“林老在楼上,可要在下帮思儿叫一声?”

楚思儿斜了原随云一眼,低声道:“你托我的事情……很抱歉,薛笑人并不知情。他只说有人出一百九十万两买关慕东的性命,接头的是个戴面具的女人。”

原随云似乎有些失望,道:“就没有一点线索吗?”

楚思儿回答道:“你应该先问问那个关慕东和什么人有仇,听说一百九十万两银子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原随云微笑着点头。

“多谢思儿提醒,在下会去求证的。”

楚思儿朝天翻了一个白眼,反正原随云看不见。

“关于薛笑人的事情,希望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想了想,楚思儿不放心地补充道。

原随云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在下明白。”

“楚姑娘回来啦。咦,一点红兄弟呢?”

林老头提踢踏踏地走下楼来,笑眯眯地看着楚思儿,怎么看怎么像一只老狐狸。

楚思儿整了整笑容,慢慢道:“人死了。”

林老头不解地看向楚思儿。

“就是那个杀手头领,他死了,我亲眼见到的。”楚思儿顿了顿,看向了曲无容,“阿容,那个给我。”

曲无容伸手把那管天一神水抛给楚思儿,楚思儿则转手丢进了林老头的怀里。

“那人死了,我和一点红也不会再有任何麻烦,想来林老也该放心了。”楚思儿淡淡道,“这是天一神水,我答应孝敬玉前辈的,就拜托林老帮我交给玉前辈了。”

林老头听见神秘杀手的死讯,老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连连点头道:“楚姑娘还信不过小老儿吗?”

“林爷爷说笑了。”楚思儿客气但有几分疏远地回答完,转身向外走去,曲无容冷冷看了原随云一眼,跟上了楚思儿的步子。

“思儿要去哪里?”原随云道。

“……随便逛逛……而已。”

第五十七集 酒醉自责

楚思儿机械地迈着双腿,漫无目的地在松江府内一圈又一圈地慢慢挪着,直到夕阳西沉。

打从走出客栈,曲无容就发觉楚思儿很不对劲。原本总是生气盎然的脸上如今好像蒙上了一层尘土,灰扑扑地,一点精神都没有。

“小心!”

曲无容一声轻喝,伸手把差点儿撞上了一辆马车的楚思儿拽回路边。

“阿容?”

曲无容看着楚思儿呆滞迷蒙的表情,心里头突突地冒着火气,皱眉道:“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一点红呢?怎么没有和你在一起?”

楚思儿迟钝地看了一眼曲无容,勉强地拉了拉嘴角,明明想笑一个,却比哭泣还要难看。

“好丑,不想笑还是不要笑了。”

醇厚稻息响起,好像就在耳边徘徊,又好像远远地透过虚空传来。

这个声音当然不是曲无容的。

楚思儿眯着眼睛,抬起了头。

这是一家生意不错的酒楼,楚留香正举着酒杯,笑吟吟地从二楼的窗户看向楚思儿。

“吃饭了吗?要不要上来喝一杯,暖暖胃?”

楚思儿看清了是楚留香,刚刚那一点儿戒备立刻扔到了脑后,没什么精神地走进了酒店。

现在,她真的很想喝一杯。

酒壶又空了。

楚留香拧着眉毛看看自己面前只喝了半杯的酒盏,又看了眼堆积在桌脚的六个空酒壶,轻叹一声。

曲无容在楚思儿消灭第三壶酒的时候匆匆忙忙离开了,离开前只对楚留香说了一句话:“照顾她。”

楚留香看着楚思儿喝得通红的小脸,还有那笨笨拿着筷子却不知道要夹什么菜的模样,心里有些发疼。

“小二……”

看见楚思儿晃着手中第七个空酒壶,楚留香赶紧按住楚思儿的手,对小二歉意地笑笑,叹气道:“思儿,女孩子不应该随随便便在男人面前喝醉的。”

楚思儿拨开了楚留香的手,睁大了捎着醉意的大眼睛,目光直直地落在楚留香脸上。

“你就教训我吧,充其量不过唠叨我两句,我才不怕你呢。”楚思儿的舌头微微有些打结,憨憨的模样,一脸郁闷地摇了摇空了的酒壶,道,“我知道你不是一个柳下惠,可是在应该君子的时候还是很君子的。有你陪我喝酒,总比我一个人喝醉在这里好。小二,再来一壶!”

楚留香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荷包。

当第十二壶酒被消灭地干干净净的时候,楚留香决定不再放任这个女孩子这样喝闷酒了。

“思儿,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在你的计算之中吧。”

楚思儿从酒杯中抬起了眼睛,愣愣地看向楚留香,好一会儿吃吃地笑了起来。

“果然是楚留香,一点都瞒不过你。”说完,眼眶慢慢红了起来,扑倒在了桌子上,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桌子上。“你说得没有错,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算计好的。我算计好了让你带我去神剑山庄,也算计好了薛笑人一定迫不及待地想要杀你。我更加算计好了,如果当着薛衣人的面揭穿薛笑人的真面目,那么薛笑人除了自杀,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你瞧,我也不比你笨,是不是?我从来没有这样讨厌过我自己!薛笑人他不是自杀的,他根本就是死在我手里的!”

楚留香凝视着楚思儿,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伸手拍了拍楚思儿的肩膀。

“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并且会掉眼泪的女孩子一定不会是坏女孩。”

楚思儿拨弄着桌上的碗筷,苦涩道:“楚留香,你不要搞错了——我不是做错事情,而是故意去做坏事。而且我一点不后悔。我只是觉得自己很可怕。你不会觉得这样一个充满了心机,手段歹毒的女人很可怕吗?”

楚留香难得地喝了一杯——这是楚留香今晚的第三杯酒,难怪胡铁花每次都说楚留香不是喝酒,是舔酒。

放下酒杯,楚留香板起了脸,严肃地看向楚思儿。

“思儿为什么这么做呢?”

楚思儿仰首又灌下了一杯酒。

“不管什么理由,我确实做了,没有必要找理由粉饰。”

楚留香缓缓道:“薛笑人要杀一点红,而一点红要杀薛笑人,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死局,直到有一方倒下才能了结。”

“一点红从来没有要杀薛笑人过。”楚思儿嘟哝了一句。

“如果红兄真的下决心要杀薛笑人,思儿也不用这么难过了。我现在真的很羡慕红兄。正是因为考虑到红兄的想法,思儿才计划出了今天这一幕。”楚留香感叹道,“如果薛笑人是红兄或者无争山庄的人杀死的话,红兄会自责一辈子。但是如果薛笑人是畏罪自杀,那么红兄只会难过。所以思儿千方百计要在薛衣人面前揭穿薛笑人,这样一来薛笑人不会恼羞成怒,杀人灭口,二来因为愧疚和怕连累神剑山庄,只得自杀。”

楚思儿拿起了桌上的酒杯,往嘴里倒了半天,却只滴下三滴酒。

“小二,再来一壶酒。”

这回,不等楚思儿开口,楚留香先一步招呼了店小二上酒。

看着琥珀色的酒汁注入酒杯,楚思儿道:“你好奇怪啊,刚刚不让我喝,现在竟然给我倒酒。”

楚留香无奈地看了看楚思儿搭着舌头说不清话的样子,温和地笑道:“借酒消愁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借酒消愁愁更愁——愁更愁。这酒不好喝,可是我就是想喝。”

楚留香放下酒壶,笑了笑,道:“虽然我并不认可思儿的所作所为,但是对于思儿来说,这么做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了吧?”

“你知道地倒是清楚。不过还是谢谢你,谢谢你的酒和你的安慰。”

楚留香叹气道:“我本来也是不知道的,但是今天思儿表现太反常了。”

楚思儿不解地看向楚留香。

“相处了这么久,我很清楚思儿不是一个多话的人。”楚留香认真道,“可是今天,思儿滔滔不绝说了那么久,偏偏把最重要的问题忘记了,为什么?”

楚思儿没有回答,楚留香只得自己说下去。

“因为你只是想找话题说而已。每个yīn谋败露的人都不会不对自己yīn谋败露的过程和原因感到好奇,而思儿说了那么多话,只是想让他多活一会儿。”

“够了,说这些没有意义。你知道薛衣人在哪里吗?”

楚留香警惕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我去认错去,陪命也无妨。”

楚留香久久凝视着楚思儿,好半天才缓缓道:“你喝醉了。”

“不,我没有……”

“不需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拦。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算你今天不揭露薛笑人,他也迟早要面对自己的结局的。”

是的,根据原著,可以多活两天……

楚思儿沉默了。

她不是抱着声张正义的目的去揭穿薛笑人,而是为了自己的私情……

从一个极为理智的角度来看,她完全可以等,等到楚留香揭破薛笑人的秘密。可是,林老头动作太快了,从原随云透露的看来,林老头暗中安排今天让一点红引出幕后黑手,然后围杀之。

她的所作所为,让一切都提前了……

后悔吗?

后悔。

不想看到一点红受伤,更不想看到一点红死。只是到头来却忘记了,自己这么做,一点红知道了,恐怕更伤心。

“他知道了,一定会瞧不起我。”

借酒消愁,愁更愁。

愁更愁……

“思儿不需要这样自责,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这是薛笑人应该付出的代价。”

“楚留香,我不该找你喝酒的,我应该找胡铁花的,如果是他的话,或者就会陪着我我豁出去了。不过,还是谢谢你。”

楚留香重重叹气。

“我知道你当我是朋友,所以拿这些话来安慰我,为我开脱。可是我没有办法就这样理所当然地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楚思儿咬了咬嘴唇,道,“可是我现在也没有勇气去送死了,我只不过是个胆小鬼。喝醉了美美睡一觉,然后起来把一切忘记干净,就让我鸵鸟一回吧,来,干杯——”

楚留香无奈地举起酒杯。

当楚思儿从头疼得快要爆裂开来的痛楚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极为舒适的床上。

窗外斜斜的阳光,告诉楚思儿这已经是下午的时光了。

下午啊……

楚思儿伸手揉了揉太阳,支撑着走出屋外。

这里是掷杯山庄。

“楚姑娘醒来了?”一个侍女笑着走上来,道,“香帅特意留了口信,请姑娘好好休息,等香帅回来。”

“楚留香出去了?”楚思儿忍着头疼,声音沙哑地问道。

“是的,昨晚把姑娘带回来之后就立刻出去了。”

楚思儿皱起了眉头。

“没有休息过?”

侍女眼神暧昧地打量了楚思儿一番,笑道:“香帅武功那么好,楚姑娘不用担心。”

那个人还带着伤!

楚思儿差点儿喊出来,却在最后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多谢你了。等他回来,一定告诉我一声好吗?”

楚思儿温文有礼的言语中充满了疲惫和倦怠,侍女立刻知趣地点头答应,悄悄退开。

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天奠明。

看着初升但阳,楚思儿伸了一个懒腰,脸上固然带着疲惫,但是那自信开朗的笑容重新爬上了脸庞。

tomorrow is another day!

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楚留香!

第五十八集 伫立寒夜

楚思儿踩着急切的步伐,匆匆往掷杯山庄的大门走去。还没靠近大门,就看见两个仆役躲在一扇小门之后,一边伸长了脖子向外张望,一边窃窃私语。

“你说那个人是什么来路?不会是咱们庄主的对头吧?”

“应该不会啊,如果是对头,不会只是像一块木头一样站在那里一天一夜啊。他不累,我看着都累。”

“说得也对。那些高手都讲究养精蓄锐,昨天早上就杵在那里了,这都一天一夜了,累都要累死了,还打什么架啊。”

“就是来挑衅的也不怕,你别忘了楚香帅他老人家可正在我们庄上住着呢,这世上有他老人家解决不了的事情吗?”

“对啊,对啊,就是敌人也没什么可怕的,有楚香帅他老人家在,肯定不会有事的。”

楚思儿脚下一顿,表情怪异地扯了扯面皮。

楚留香他老人家?虽然书里只提到过胡铁花三十三岁,那么楚留香应该也是一样的年纪,绝对超不过三十五岁。三十五岁的老人家……

楚思儿无奈地摇摇头。

从这两个仆人私底下的交谈可以看出,楚留香在江湖上的声望那是高得不得了,而这掷杯山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对楚留香有着盲目的崇拜和信任。

不过,若说这世界上有楚留香解决不了的事情——大概除了生孩子,真没有什么事是那个人做不到的了。不过有的是女人想要给他生孩子,如果楚留香真的有小孩,那这孩子肯定可怜地很。

而现在,楚思儿最想做的就是找到楚留香,问问他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从某种角度来说,自己也算得上对楚留香“盲目信任”的一员。

撩起衣摆,楚思儿大步迈出掷杯山庄的大门,却在看到不远处大树下一个青色的身影后停住了脚步。

一身深青色爹身劲装,腰间缠着素白的腰带,左手有力地提着熟悉的长剑。

楚思儿咬住了嘴唇,想要飞奔上前,却又迟疑地缩回了脚。

这是她现在最想见……也最不敢见的人。

一点红在掷杯山庄的大门外站了整整一个昼夜了。纵然他内功深厚,吹了一夜的寒风,此时眉间也难免带上了一丝疲惫。

那个人死了,那个不知道该是自己恩人还是敌人的人,那个自己曾经唯一的亲人。

虽然一点红更喜欢用手中的剑说话,但是并不代表他不会用脑子思考问题。

当在神剑山庄看到楚思儿的时候,一点红就知道那个精灵聪明的女孩要用自己的方式采取行动了。或许早在她怒气冲冲地离开客栈的时候,她早就xiōng有成竹了。

那个时侯,一点红忽然感到提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心放了下来——她没有真的生气。

然后,又开始忍不住担心。

她要做什么?会不会很危险?为什么会和那个人挨得那么近?她知道不知道那个人就是……所以在离开了神剑山庄之后,一点红甩开了林老头,赶上楚留香。好像野兽一样的直觉,他知道楚思儿一定一直和楚留香在一起。或许他会知道她的计划,甚至参与其中一部分。

事实上,楚留香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带着一脸深思的表情,重重地拍打着一点红的肩膀。

“红兄啊,就连我都羡慕你的艳福。可是……女孩子是要哄哄的,你这样整天板着一张脸,也难怪思儿生气了。”

“怎么哄?”一点红一本正经地虚心求教。

楚留香的表情不知道是笑还是哭,总之很精彩。

“如果小胡在这里就好了,他一定能给你很多建议。”

“你不是对女人很在行吗?”一点红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地认真,如果楚留香不是熟知一点红的性情,真的会一拳挥过去。

楚留香只得无奈道:“如果我真的很在行的话,怎么还会是一条老光棍?”

“很多女人想嫁给你,只是你不愿意娶。”

楚留香苦笑着摇了摇头。

“其实哄女孩子说简单很简单,只要你能猜出她心里在想什么,她想要你怎么做。说难也很难,因为你永远也别想摸透一个女孩子到底在想什么。或许很多时候,她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想要什么。”

一点红无意识地跟随着楚留香的脚步,英挺的剑眉难得地皱了起来。

因为没能找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所以一点红一直跟着楚留香。楚留香似乎在查关于左轻侯的什么事情,不过那并不是一点红关心的事情。

直到……

楚留香重伤,而自己在那个人的剑下苦苦支撑到二百六十多招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他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幸好她不在。如果自己死了,她在无争山庄的保护下,一定不会有危险的。

然后薛衣人出现。

然后楚思儿出现。

一点红不是笨蛋,更何况他是那么地了解她。

一点红脚尖一点,落在了楚思儿的面前。

“喝酒伤身。”

楚思儿一愣,低下了头,弱弱道:“你怎么知道的?你见过楚留香了?”

一点红的眉间飞快闪过一丝不悦,但还是点点头。

“他……他还说了什么?”

楚思儿猛地抬起头来,眼眸中掩藏着惊慌,还有那不确定的期待。楚留香告诉他了吗?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知道了吗?知道了,会不会……千百个念头飞快从心间流过,剩下的只是满满的惶恐。

一点红鬼使神差地抬起了右手,揉了一揉楚思儿的头顶。

“辛苦了。”

泪水再一次雾蒙蒙地涌上了眼眶,楚思儿咬着嘴唇,怯生生问道:“你……你不怪我?不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恶毒的女人吗?”

一点红认真地摇摇头。

“是我没有能力处理这件事。”

“那……那你为什么现……现在才来找我?”

一点红一愣。

“我……”

楚思儿的眼泪就这样直直地滚落下来。她从没想到过,自己会因为一个男人这么没有骨气地动不动掉眼泪。

不理会那管不住坠下的泪水,楚思儿睁大了眼睛,视线直直地落在一点红脸上。

一点红看着那一颗一颗的泪珠儿扑簌扑簌地掉下来,顿时慌了手脚。

“别……哭啊,别哭……我……我……”一点红第一次遇上这般阵仗,顿时慌了手脚,笨手笨脚地拍着楚思儿的肩膀。

楚思儿见一点红憋了半天憋不出话来,心里头的不安顿时好像被显微镜放大了一般,反反复复认定了一点红果然怨恨了自己,只是被楚留香说得没办法才来找自己。这么一想,心里的委屈“蹭蹭蹭”直往上冒。

无论多么精明的女孩子,在遇到某些问题上,也会变成一个傻瓜,变得不讲道理,变得死脑筋。

“我知道你心里怪我,可是……可是我真的不……不知道怎么做才好……我……”

楚思儿哽咽着断断续续的低语被卡断在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

一点红紧紧抱住了楚思儿,把一张哭得惨不忍睹的小脸压进了自己的怀里。

“思儿,你没有做错。这就是江湖,你做得很好,比我做得好!”

楚思儿乖巧地伏在一点红怀里,咬着牙,不停地抽泣。这个怀抱是那么地温暖,令她如此地眷恋。

“那天我不能离开,毕竟……等我们料理好他的后事,我就立刻去客栈找你,但是小二说你们都已经离开了。后来我又去过神剑山庄,也来掷杯山庄找过……都没有找到你。直到昨天凌晨遇到楚留香,才知道你喝醉了,被他安排在这里。然后……然后……”

然后……

刚刚听见的一段对话飞快地在楚思儿脑海中回放了一遍。

“应该不会啊,如果是对头,不会只是像一块木头一样站在那里一天一夜啊。他不累,我看着都累。”

“说得也对。那些高手都讲究养精蓄锐,昨天早上就杵在哪里了,这都一天一夜了,累都要累死了,还打什么架啊。”

“然后你就傻瓜一样在这里杵了一天一夜是不是?”

楚思儿猛地抓起一点红的衣襟,通红通红的眼睛闪着恶狠狠的光芒瞪着一点红。却在下一刻立刻放松了手,局促地退了一步。

一点红在笑,清浅地只是嘴角微微上翘了那么一点点,一双漆黑漆黑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着楚思儿。他在笑,笑得很开心。

“你……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我愿意。”

楚思儿的脸“哄”地变得滚烫——她的脸早就因为哭泣变得通红通红的。

“我怕错过了。”一点红一个字一个字,说得那么认真。为了满满占据了他所有思绪的人,再长的等待也是值得的。

一片衣角不知什么时候被楚思儿抓在了手里,反复蹂躏,衣角的主人含羞低着头,眉眼之间飞舞着欢喜和娇羞。

“吱呀——”

一点红被细微的推挤的声音惊动,剑一般锐利的眼神射向了掷杯山庄的大门。守门的两个仆役带着暧昧祝福的笑容,躲在门板之后看着破涕而笑的楚思儿。

楚思儿也被那声音惊动了,人家小情侣谈情说爱,这两个大叔竟然不知道要主动回避一下,真是……自己又哭又笑的糗样都被人看去了!

重重一跺脚,楚思儿伸手扯住一点红的袖子,往掷杯山庄的后山走去。那步子快得好像要跑起来一般。

第五十九集 青衣倩影

掷杯山庄依山而建,附近只有寥寥几家农户,更多的是一株株参天大树结成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幽静清宁。

楚思儿拉住一点红的袖子,脚下使足了劲儿地往树林子里面钻,奔出了许久许久,才慢慢地收住脚步。纵然在这初冬严寒的清晨,全身上下依然出了一层薄汗,脸上一片燥红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

一点红紧紧跟着楚思儿的脚步,看楚思儿停住脚步,反手抓住了楚思儿的手。

一片温热和粗糙的感觉。楚思儿原本已经停下,不由低下头又往前冲了两步,僵硬地挺着脖子,不敢扭头。

两只手一大一小,紧紧地交握在一起。

今天的气氛太暧昧太粉红,楚思儿一向自诩的厚脸皮在被烧了一次又一次之后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娇嫩的红艳。

“为什么不进来找我呢?”楚思儿低低问道。

一点红道:“薛家和左家是世仇,左轻侯是楚留香的朋友。”

楚思儿失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家伙靛贴总在不经意之间,楚留香能有这样的朋友,也是楚留香的福气。

“笨蛋。”

楚思儿慢慢地转过身来,目光盈盈地落在了一点红脸上。

他的脸依旧比常人要少三分血色,浓浓的剑眉,总是锐利冷漠的双眼比往常多染上了一丝温度。眼睛下是一圈淡淡的yīn影,这两天真的很辛苦。他的鼻子十分地挺直,鼻子下嘴唇的颜色和他的皮肤一样显得过于苍白,薄薄的嘴角总爱抿成一条直线,使得他原本就棱角分明的脸显得更加冷酷。深青色的劲装恰当好处地修饰出了他精壮彪悍靛格,好像永远不会倒塌碟塔。

只是掩藏在这冰冷的外表下是一座炙热的火山。

一点红被楚思儿打量地有些害羞,紧了紧交握的手,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话。

“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楚思儿笑了笑,道:“你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做的?”

一点红摇摇头。

楚思儿想了想,道:“我想去找我妈妈,就是我母亲。虽然我并不是很确定她是不是在这个世界。不如我们到处走走,顺便找人?”

一点红其实不是很明白楚思儿说的“不在这个世界”是什么意思,但是看楚思儿似乎没有什么悲伤难过的样子,也就点点头表示同意。

楚思儿走近了一步,几乎要挨到一点红的身上,伸手戳了戳一点红的xiōng膛,不满道:“你个闷葫芦,只会点头,这个时候要回答‘好’。”

“好。”

楚思儿气极,让他说一个“好”字,竟然真的只说一个“好”字!

楚思儿撅着嘴,刚想再逼一点红多吐两个字,目光不经意扫到一点红xiōng膛上一滩湿湿的痕迹,在深青色的衣服上显得格外醒目。

青色?怎么不是……

“你不是一直喜欢穿黑不拉几的衣服,好像一个幽灵一样吗?怎么忽然改性子了?”

一点红的脸上迅速泛起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这样……不好吗?你……你说让我不要总穿黑的。”

薛笑人死了,也代表一点红彻底脱离了杀手的人生轨迹。更重要的是,有一个人总是在他耳边嘟嘟囔囔嫌弃黑色的衣服不好看,所以当在神剑山庄梳洗换衣服的时候,一点红犹豫了一下,选择了一件青色的劲装——十分接近楚思儿经常穿的那一袭青色儒衫的颜色。

在一点红简单的思考中,这个颜色楚思儿应该是喜欢的。

楚思儿眼睛一转,捂着嘴“呵呵”地笑了起来,然后如同蝴蝶般快乐地绕着一点红转了一圈。

“好,好极了,有人气多了。你看,我们穿的像不像情侣装?”楚思儿一边说一边拉扒了一下自己的衣摆,满脸欢喜地挺起xiōng膛。

情侣……

一点红别扭地点点头,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几乎难以听到的“恩”。

楚思儿终于忍不住笑得弯下了腰。

穿越以前,楚思儿不止一次看到身边的学姐学妹甜甜蜜蜜地谈恋爱,无论平时多么成熟的模样,到了男朋友面前立刻变成了只会撒娇的小女孩。每每看到这种情况,楚思儿总会无力地摇摇头,然后表示一下自己的“鄙视”。

而如今换了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般模样?原本精明能干,英姿飒爽的豪女子,现在也不过是陷入美丽恋情的少女,一举手一抬足,都演绎着娇艳欲滴,含羞带怯的风情和娇美。

两人手牵着手,一起漫步在树林里,为这一片恬静增添了一丝鲜活的气息——当然,这个热热闹闹的家伙是楚思儿,而一点红只是安静地跟随在楚思儿身后,眼中含着淡地难以察觉的宠溺,任由楚思儿没有片刻安宁地折腾。

交握的双手每每高高地向前荡起,然后在空中划出炫目的弧线,然后又高高地向后甩起来,最后是一阵欢快的笑声。

傻傻而甜蜜的爱情——只要心爱的人在一起,每一分每一秒的都令人沉沦流连。

“喂,你是老头子吗?怎么走路这么慢腾腾的?”

说话的人不是楚思儿,而是另一个软软甜甜的声音,从树林间传来。

楚思儿停住了脚步,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忍不住又飞快地看了一点红一眼。会用这样腻腻的声音说话,很显然少女口中的“老头子”就是她的心上人。

“我不是老头子,难道要我学你一样蹦兵跳?”

“蹦兵跳有什么不好?”

“当然很好,你蹦兵跳的模样很好看。”

楚思儿的笑容立刻冻结在脸上。很显然,那个男人比一点红会哄女孩子多了。更显然,那是楚留香的声音!不仅楚思儿,就连一点红都不禁收住了脚步,看了楚思儿一眼。

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楚思儿递给一点红一个眼神,眉间多了一分杀气。

一点红向着林间张望了一眼,看看楚思儿一脸“我要去揍人”的表情,迟疑地摇摇头。

楚思儿不满地撅了撅嘴,扭了两下肩膀,拉拉一点红,示意往回走。

“哎呦——”

女子的惊呼忽地响起,楚思儿和一点红立刻默契地飞身往发出声音的地点抢去。

“疼不疼?”

楚留香半蹲在地上,一边温柔地问道,一边抬起女孩的脚,摸索了一下,发现左脚脚踝脱臼了。

“……不疼……”

很明显是假话,因为就这么一会儿,脚踝已经开始有些肿了。

楚留香刚想把脱臼的脚踝接上,忽然腾身而起,指尖扣着的两枚石子激射而出。

“啪——啪——”

一柄长剑拨开了楚留香仓促之间射出来的暗器,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又焦急又杀气腾腾地大声道:“出了什么事了?”

楚留香一愣,把扣在掌心的剩下三枚石子抛在地上。

“原来是红兄和思儿。”楚留香笑着抱了抱拳,却在看到楚思儿一脸不屑和冷笑之后,莫名地感到一阵心寒。

“我们听见声音才过来的。”

一点红也抱拳回礼,然后指了指楚留香背后还蜷缩在地上的女孩,解释道。

楚留香忽然有点明白楚思儿那满腔的怒火是怎么来得了,心里不禁一阵发虚,又有些高兴,只是再不敢看楚思儿一眼,不停地搓着鼻子,似乎在思考该说什么话。

楚思儿白了楚留香一眼,大步走到女孩面前,伸手查验起女孩的伤势。

这个女孩,应该就是石绣云了吧?很美丽的女孩子,身上带着农家女孩奠真和纯洁。

“脱臼了,疼吗?”

女孩有些害怕地看了楚思儿一眼,但是在听到楚思儿柔柔的声音之后,含着泪花点头了点头。

楚思儿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肩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石绣云。”

果然。

“你家住在附近吗?”

石绣云乖巧地点点头。

楚思儿夸奖道:“都说江南的女孩子好看,原来真的没有说错。石妹妹你长得真漂亮。”

石绣云害羞地红了脸,低声道:“姑娘你也很好看。”说着,飞快地看了一眼楚思儿脸上的疤痕,目光中流露出惋惜。

“哎呦!”

石绣云又是一声痛呼,眼泪顿时淌了下来。

原来就在楚思儿和石绣云领的那一会儿工夫,楚思儿已经摸准了石绣云伤势,把脱臼的脚踝接好了——楚思儿对这些跌打损伤很有研究。当年在街头和混混打架,把人打伤了之后自然要帮人家把伤势处理一下,不然挨不到高中毕业,她就会被警察局逮进少管所了。

“不疼不疼,要勇敢一些啊。”楚思儿轻笑着伸手扶起石绣云,替她拍打去了身上的叶片杂草。

石绣云站直了身体以后,小心地迈了一步,发现真的不怎么疼,开心地冲着楚留香道:“真的不疼了呢,这位姑娘好厉害。”

楚思儿对着石绣云微微一笑,随即向楚留香丢了一个眼刀。

楚留香可怜兮兮地看了一点红一眼——除了一点红,楚留香实在不知道还有谁能对付地了楚思儿。可偏偏一点红好像没有收到楚留香的求救信号,提着剑一动也不动,没有半点儿要帮楚留香说句话的意思。

楚留香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勉强挂起微笑,认命地开口道:“恭喜两位和好了,不知在下什么时候能讨一杯喜酒吃?”

第六十集 重重一拳

楚留香这一句话问地妙极了。

除了真心恭贺这一对小情人,楚留香更在暗暗提醒楚思儿——你们两个和好如初,甜甜蜜蜜,我在其中可出了大力气,功不可没!

楚留香笃定楚思儿是一个聪明人,一定能听出这其中的意思。满心期盼着楚思儿能念着自己的辛劳不要和自己算账算得太狠。

陪楚思儿醉酒,给一点红报信和指导,甚至还莫名其妙地挨了一剑……哪怕楚思儿再不讲道理,也不好意思抹杀楚留香这一系列辉煌的功劳。

楚思儿右手捏了捏握拳的左手,把指节掰得“咯咯”作响,嘴巴里却发出了甜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那么楚大哥你什么时候请小妹我喝喜酒啊?年长为尊,您一天不娶新娘子,小妹我都不敢嫁人啊。”

一点红的肩膀轻微地一抖,然后把头扭转了开去。楚思儿那故意娇柔做作的声音,真的十分具有冲击性。

楚留香更是惊吓得张大了嘴巴,足足够塞下两个完整的**蛋,愣愣地看了楚思儿好一会儿,才连连摇头道:“在下注定是做个浪子,孤身一人的。若是为了在下耽误了思儿和红兄,在下可……可……真是无地自容了。”

楚思儿转头看了一眼石绣云,不忍地把目光移向了天空。

石绣云紧紧咬着嘴唇,却执拗地睁大了眼睛,视线直直地落在楚留香英俊的脸上。

楚留香刚刚的话,无疑是离开的信号。

面对石绣云蓄满了水气和控诉的眼神,楚留香黯然地叹了一口气,道:“如今一切已经真相大白,我也要离开了。”

石绣云纤弱的身体轻轻着,眼帘一闪,滑下了两滴晶莹透亮的泪珠。

“我知道的,像你这样有名的英雄,一定不会和我这样的乡下丫头在一起的。”

英雄?狗熊还差不多。楚思儿在肚子里对楚留香竖起了中指。

楚留香想安慰一下石绣云,但是最后只是安静的沉默着。他能说什么?无论他现在说什么,都会伤害到石绣云。

这个美丽单纯的女孩子和他以前遇到过的女孩子都不一样——那些女孩子都很坚强很勇敢,她们也会为分别伤心难过,但是绝对不会为了自己痛苦。而石绣云,她是那么幼稚软弱,这样的女孩子是应该被捧在掌心小心呵护的。

楚留香忽然很后悔,后悔开始了这段美丽伤人的恋情。他不敢想象,自己离开之后,她会怎么样?所以楚留香只能默默地站在原地摸着鼻子。

看着软弱无助的石绣云,楚思儿只能用力地扶住她的肩膀,轻轻拍打着她的粉背。

楚思儿想起了很多人,琵琶公主,黑珍珠,华真真,张洁洁……她还想起了苏蓉蓉,李和宋甜儿。

楚留香就是一个浪子,有谁能真正让他安定下来,不再漂泊?

幸好楚留香没有用甜言蜜语哄骗石绣云乖乖离去,没有给她不切实际的幻想和希望,而是认真但残酷地说出了事实。如果楚留香愿意,他一定能把石绣云这样涉世未深,整天幻想着风花雪月的女孩哄得团团转。

楚思儿感到了无尽的悲伤和愤怒。

浪子……

好一会儿,石绣云慢慢转过身,推开楚思儿的相扶,迟缓地迈出了一步。

楚留香没有出言挽留。

石绣云停住了脚步,夹着点点哭音,道:“对不起,我这个样子你一定很讨厌吧?其实我知道,我和你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就算能勉强留住你,或者一定要跟你走,以后也不会幸福的。”

楚留香深深叹了一口气,说不出话来。

从楚思儿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石绣云脸上那破碎的却硬拼装起来的笑容。

一个美丽的倩影在楚思儿脑海中和眼前的一幕慢慢重合,渐渐叠加。

从小到大,她极少听到妈妈说起自己的父亲,偶然不经意提到,就是这样一脸的笑容——好像碎裂一地的玻璃,却执拗地想把碎片一片片拾起,然后拼回去。

这样的笑容太心酸,太残酷。

是不是她也曾经经历过这样的一场分别?故作坚强的背后是数不清的心酸和难过。

楚思儿不由地捏紧了拳头。

既然注定不能承诺,为什么一开始还要招惹?

既然注定不能相守,为什么一开始还要放纵?

既然注定没有结局,为什么要放任一切开始?

“我们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是。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楚留香却失去了说出口的勇气。

石绣云掏出一块手绢,擦干眼泪,轻盈地转过身来,凝视向楚留香的眼神满满地装满了温柔。

“无论如何,我都要感谢你,感谢你给了我一段这么美好的回忆。”

说完,石绣云迈着碎碎的步子飞快地跑进了树林里,没有再回头。

回忆?

她又何尝不是守着一段回忆,养大了自己,也走过了一辈子?

楚思儿低着头,不敢抬头看。

“楚留香,你让我打一拳,行不行?”

楚留香一愣,看到楚思儿低着头,搓着拳头,声音有些低沉有些晦涩。

的拳风扬起,楚思儿狠狠地一拳击向了楚留香的小腹——那个很疼但是伤害最轻的部位。

楚留香咬了咬牙,运功硬接了楚思儿这带着暴躁和愤恨的一拳。

很疼,真的很疼。

楚留香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没有闪避开,楚思儿这一拳明显不是一个玩笑!只是当楚思儿红着眼睛一拳击来的时候,楚留香下意识扎稳了马步,没有退开一步。

楚思儿这一拳仿佛拼尽了全力,无力地挥了挥拳头,软软地靠在了一边的一棵树干上。

一点红见状,一个跃步赶到了楚思儿身边,伸手扶住楚思儿。

“没事吧?”

楚思儿扯起了一个有气无力的笑容,道:“我是打人的人,怎么会有事呢?”

一点红皱了皱眉头。

他并不是想问楚思儿是否受伤,他只是不明白楚思儿为什么会突然……

楚思儿的目光转向楚留香。

“对不起,没受伤吧?”

楚留香伸手捂住腹部,那滚烫帝痛依然侵袭着他的神经。他敢打赌,他的肚子上现在一定是一大片淤青。这个女孩子下手可真的狠啊!

“思儿下手可真狠。”

不同于以往或是调侃,或是讽刺的口吻,楚思儿认真地回答道:“这一拳是为石姑娘打的。”

是的,是为石绣云打的,是为琵琶公主打的,是为黑珍珠打的,是为华真真打的,是为张洁洁打的,是为苏蓉蓉打的,为许许多多在楚留香生命中一闪而过的女人打的。

这一拳,更是为她打的。

打这世界上所有自以为风流倜傥,却伤害了那么多好女子的浪子。

如果有朝一日自己有机会见一见那个抛弃自己和妈妈的浪荡子,自己可能管不住自己的拳头。

楚思儿忽然道:“人就这么走了,你后悔吗?”

楚留香也缓缓靠在一棵树干上,一手不停地搓揉着小腹,有些颓败地笑道:“我没想到她走得这么干脆。”

楚思儿深深看了楚留香一眼。

石绣云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她就算又哭又闹,也留不住楚留香。不如率先潇洒地转身,留下一个背影——在将来的某个时刻,楚留香或者会回忆起生命中有过这样一个故作坚强的女子,一个被他辜负的女子。

聪明的女人,当无法用眼泪留住一个男人的时候,会比男人更决绝地转身离开。

“楚留香,你是不是心里头又期盼着人家女孩子好好地离开,不要纠缠不要哭闹。但是当人家女孩子知情知趣地离开,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时候,你心里又开始不是滋味了?”

楚留香苦笑,楚思儿说得一点没有错。

“你真差劲。”

楚留香笑容越加苦涩了。

他忽然有种想抽自己一个耳光的冲动,楚思儿说得没有错,真是……差劲极了。

一点红扶着楚思儿,心里充满了担忧。

楚思儿抬起头来,看向一点红的眼睛,正色道:“一点红,你不会像楚留香这样三心二意,见一个爱一个的,是不是?”

一点红看向楚思儿,立刻干脆地回答道:“我不会。”

当然不会。

她是他眼中唯一的一抹艳色,是他唯一想守护一生想相守一生的女孩子。

一生。

楚思儿觉得自己很可笑,一点红是和楚留香完全不同的两种男人,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多心。可是……可是这一刻,却有些蛮不讲理地想要从他嘴里讨到这么一个承诺。

当听见一点红没有丝毫犹豫,真诚恳切的回答,憋着一股子郁闷的心忽地舒缓了开来,楚思儿脸上绽放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伸手攀住了一点红的手臂。

“一点红,你千万不能学这个人,不然我可没那个石姑娘好说话。”带着六分认真,四分撒娇,楚思儿仰着脖子,盯着一点红道。“你要是敢给我沾花惹草,我就……我就用铁链把你锁起来,让你天天打扫茅厕。”

一点红点点头,微微带了一丝笑意,点头道:“好。”

看着一对小情侣在自己面前谈情说爱,打情骂俏,楚留香觉得自己很多余。尤其肚子上还持续着火辣辣帝痛,楚留香恨不得立刻又多远闪多远。

幸好没等楚留香郁闷多久,一点红就想起了楚留香,抬头看向楚留香,问道:“你的事情查完了?”

楚留香点点头,笑道:“或者我们真的可以喝一场喜酒,左家和薛家的喜酒。”

一点红目光闪动了一下,不解道:“左家和薛家是世仇。”

楚留香点点头,笑容越发地耀眼了。

“如果薛衣人和左二哥做了儿女亲家,他们还会为了那久远的,连结仇原因都记不清楚的仇恨作生死搏斗吗?”

一点红动容道:“你有办法?”

楚留香自信地点点头。

一点红的脸上也露出了喜意。虽然他不姓薛,但他其实已是薛家的一员。听见薛家在经历了一场悲剧之后,能有一场喜事,又能化解一段仇恨,自然是极为高兴的事情。

“对了,红兄和思儿接下来打算往哪里去?”

一点红看看楚思儿,回答道:“我们打算在江湖上到处走走,顺便打探思儿母亲的消息。”

楚思儿躲在一点红怀里,眼白都不曾往楚留香这里瞟上一瞟,专心致志地捧着一点红的手玩儿。

楚留香忽然想起楚思儿曾经拜托自己找寻她母亲的事情,便道:“两位这样漫无目地寻找恐怕不容易,不如到我船上盘桓一段时间。我曾经也答应思儿帮她打探消息的。”

楚留香的船?

楚思儿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充满了好奇和蠢蠢欲动。

一点红迟疑地看了楚留香一眼,又看见楚思儿一脸期盼的神情,最后抱拳道:“有劳了。”

“好,等我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完,我们就出发。”

第六十一集 生辰八字

这是艘精巧的三桅船,洁白的帆,狭长的船身,坚实而光润的木质,给人一种安定、迅速而华丽的感觉。

古龙是这样描写楚留香的家的。

的确,即使用楚思儿如此挑剔的眼光来看,这艘船也是如此地令人着迷,不仅仅是因为它完美无可挑剔流线型的外观,也因为它的内部精致舒适。

楚留香是一个极懂得享受的人,这一点对极了楚思儿的胃口。

现在,楚思儿懒洋洋地蜷缩在楚留香最喜欢的那张大椅子上,盘踞了甲板上最舒适的位置,指间端着的是楚留香最珍爱的葡萄美酒,沐浴在潮湿微带着寒意的海风中,慵懒地好像一只猫咪。

轻轻抿上一口紫红色的琼浆,任由那酸中带甜,甜中带酸的美妙滋味在舌尖久久流转。楚思儿其实一直不喜欢葡萄酒,可是现在,这久违的滋味却让她觉得流连迷醉。这个味道有个名字,叫做现代,叫做思念。

从怀里掏出碧色的蝶形玉佩。手指轻轻拂过每一个刻痕,深深的想念犹如潮水般不可抑制地涌起。

妈妈,你在哪里?你可知道,思儿好想你……

楚留香和一点红并排站在甲板上,俯视着奔腾翻滚的大海。

楚留香双手撑在船舷上,道:“拐子李说什么时候可以拿剑?”

一点红依然挺直着背脊,抱着那把细窄的宝剑。

“明天。”

楚留香点点头,笑道:“他打造的兵器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一点红道:“你的朋友,我相信。”

“对了,我接到左二哥的来信,他已经和薛衣人约好了决战的时间,就在下个月初九。”

一点红微微皱了皱眉头,道:“还要决战?”

“点到为止,只论输赢不论生死。”楚留香点笑道:“恐怕除了二哥和薛衣人,没有人关心此战结果如何。”

一点红的嘴角也翘了翘。

看到这样的一点红,楚留香很高兴。现在的一点红和刚刚认识的时候比起来,真是生动多了。看到朋友过得好,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楚留香总是很高兴的。虽然每次看到楚思儿缠着一点红撒娇,心里总是会有莫名其妙的酸涩和失落。

想着,楚留香忍不住向楚思儿的方向看了一眼,满脸笑容顿时垮了下来。

这上好的葡萄酒都是从西域运来的,数量不是很多,即便是楚留香自己也是省着喝的。可是自从这酒被楚思儿盯上之后……

“咳咳——”楚留香干咳了两声,凑过去低声对一点红道,“红兄,让思儿喝这么多酒,不好吧?”

一点红闻言转向楚思儿,只见楚思儿已经放弃了酒杯,直接拿着酒壶,一口一口往嘴里灌酒。

一点红的眉毛拧起来了。

“别喝这么多。”一点红拿开楚思儿手中的酒壶,眼中含着一丝担忧。

楚思儿眨巴了一下眼睛,拉住一点红的衣襟,直到一点红微微弯下腰,干脆伸出手臂直接圈住了一点红的脖子。

一点红的脸腾地一下烧起来。楚思儿很喜欢动不动往一点红身上爬,虽然一点红也很乐意很欢喜楚思儿的亲近,但就是不争气地次次都会脸红地好像要滴出血来。

楚留香有些尴尬地望向被夕阳染成一片艳红的海面——他实在不忍看一点红每次都被欺负地手足无措。

虽然一如既往地害羞,但一点红还是有了很大的进步,在稍稍僵硬了一下之后,很快伸手搂住楚思儿腰,把某人从椅子里拖了起来。

楚思儿半跪在椅子上,上半身干脆靠在一点红身上,睁大了眼睛道:“一点红,我以前都好讨厌葡萄酒的,可是现在,我竟然觉得这是最好喝的酒,你说奇怪不奇怪?”

“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楚思儿歪着头问道,“为什么我以前讨厌葡萄酒还是为什么我现在喜欢?”

“都问。”

楚思儿鼓了鼓腮帮子,撅嘴道:“我讨厌葡萄酒,是因为我妈妈喜欢。她每天都要喝上一杯,但是每次喝酒的时候,都是她的表情都好难过好难过。可是现在……喝着酒,我就想妈妈,想妈妈了,就好想好想再喝。”

一点红注视着楚思儿,轻轻拍打着楚思儿的背脊。

“楚留香朋友满天下,一定会有消息的。”

可是我根本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穿越到了这个世界,我们是不是还有缘再见面。楚思儿皱了皱眉头,忽然笑道:“一点红,我想好我以后要干什么了。”

“干什么?”

“我要开一家大大的酒楼”

“开酒楼?”

楚思儿连连点头,一脸期盼道:“我的酒楼只买两样东西——葡萄酒和鱼翅。我要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我的酒楼,你说好不好?”

“好。”

“一点红你真好!”

楚留香不由叹了一口气。按照楚思儿的描述,她的母亲应该是一个非常特别的人,而这样的人通常在江湖上都不会寂寞无闻。他已经拜托了许多江湖朋友打听,但到现在还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再看一眼楚思儿,楚留香忽然觉得楚思儿手里捏着玉佩极为眼熟。

“思儿,你手里是什么东西?”

楚思儿摊开手掌,碧绿的玉佩安静地躺在掌心,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这个玉佩,我妈妈从来不离身的。”

楚留香又看了一眼玉佩,越加觉得眼熟。

“可以给我看看吗?”

楚思儿点点头,把玉佩递给楚留香,忍不住叮嘱道:“小心点,别弄坏了。”

楚留香笑笑,举起玉佩仔细看起来,脸色一点一点变得凝重。楚思儿不由得捏紧了一点红的手。

“你认识这块玉?”一点红问道。

楚留香皱着眉头,点点头,又摇摇头。

“蓉儿!”

“楚留香,这玉有什么不对吗?”楚思儿有点儿紧张,楚留香的表情让她觉得有些可怕。

楚留香把玉佩交还给楚思儿,转身掠进了船舱。

“蓉儿,我的那块玉你收哪里了?”

“什么玉?”

“就是家传的那块。”

“怎么忽然想到这块玉了?”苏蓉蓉疑惑的声音从船舱下传来,然后是翻箱倒柜的声音。

“我要看一看。”

“等一下,放在下面呢。”

好一会儿,楚留香重新回到甲板上,手里拿着一块玉,身后跟着苏蓉蓉,李和宋甜儿。

楚留香直接从楚思儿手里拿起玉佩,把两块玉一起举了起来。

“哇,怎么一模一样?”宋甜儿惊叹道。

李也饶有兴趣地看着两块在夕阳下透亮的玉佩,点头道:“真的一模一样啊。楚大哥,那一块是哪里来的?”

楚留香苦笑着放下了手中的玉,递给楚思儿,道:“你看看。”

楚思儿有点儿愣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楚留香能拿出一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玉佩。难不成自己的穿越还和这个楚留香有狗血纠葛不成?

接过两块玉佩,楚思儿仔仔细细,颠来倒去看了半响。

手,忍不住了起来。

“一点红?”

一点红握紧了楚思儿的手,把楚思儿整个人圈进自己的怀抱,安抚地拍着她的肩膀。

“这世界真奇妙……”

哪怕楚思儿不懂玉,也知道这个世上绝不可能有如此相似的两块玉佩——不仅仅是外形和雕刻,甚至玉佩里面的纹路都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在于,楚思儿手里这块玉佩的背面刻着“甲子丙寅癸未丙辰”八个小字。

楚思儿忍不住看了楚留香一眼,楚留香眼里同样满是惊讶和不解。

“说不定思儿真的是楚大哥流落在外的妹子呢,不然怎么会有一样的玉佩?”李拍掌笑道。

三个女孩子并没有仔细看过两块玉,看见两块如此相似的玉佩,都觉得有趣。可是楚留香和楚思儿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这事情已经很难用巧合来解释了。

李笑道:“既然一模一样,你们可别弄混了啊。楚大哥这块可是要给未来媳妇的。”这笑声,可有点酸溜溜的味道了。

楚思儿捏紧了玉佩,低声道:“不会弄错的。我的玉佩后面刻着‘甲子丙寅癸未丙辰’,那是我的生辰八字。”

“甲子庚午壬申庚戌?”苏蓉蓉皱皱秀气的鼻子,道,“思儿你会不会弄错了?”

楚思儿看向苏蓉蓉,疑惑道:“当然不会,你看。”

苏蓉蓉接过玉佩仔细看了看,脸色也有些不自然起来。

“思儿,今年是癸亥年。”

苏蓉蓉话音刚落,除了楚思儿还一脸茫然,所有人都露出奇怪的眼神。这不能怪楚思儿,作为现代人的她,完全不明白这些天干地支的计算。

苏蓉蓉一脸严肃地解释道:“今年是癸亥年,明年才是甲子年。如果思儿的生辰八字真的如玉佩所刻,那么思儿你要么还没有出生,要么已经是五十九岁了,无论如何都和你现在的情况对不上。”

楚思儿忽然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那个生辰八字可能是自己现代的生辰八字,在这里当然对不上了。可又隐隐约约记得,自己曾经在网上计算过自己的八字,好像也不是这个。

楚思儿觉得头脑有些混乱。

“大概是我妈妈弄错了,她那个人做事从来迷迷糊糊的。”楚思儿一把抢过苏蓉蓉手里的玉佩,飞快地挂在脖子上,仔细塞进衣服里。

一个母亲再糊涂,也不应该弄错自己孩子的生辰吧?

第六十二集 故事开始

天色忽然暗了下来,一团团乌云不知什么时候把艳红的夕阳遮蔽地严严实实,只在天际留下一线血红的裂痕。海面也越加地汹涌翻滚起来。

李“哎呀”一声,跺脚道:“看这天色有些不妙呢。楚大哥,蓉姐,我们还是回港口去吧。”

宋甜儿也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我的醋都用完了,趁着天色没暗下来,还可以到蔡大娘那里打一些呢。”

女孩子甜美柔和的娇嗔打破了甲板上不同寻常的沉寂。

楚思儿感激地看了看李、宋甜儿,忽然“咯咯”一笑,扒在一点红肩膀上,凑近了一点红的耳朵,戏谑道:“我终于明白挂在嘴边的‘神醋派’掌门人是谁了。”

话没说完,楚思儿已经忍不住笑得东倒西歪,一点红顾不上害羞,赶紧伸手扶住楚思儿的肩膀,把某人牢牢锁在怀中,以免从椅子上摔下来。

楚思儿的声音不是很大,但是足够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思儿,你!”宋甜儿嘴巴一嘟,蛮横地一挺细腰,就要扑上来拧楚思儿。

“救命啊,有人恼羞成怒了!”

楚思儿嬉笑着从椅子上跳下来,躲到了一点红背后。

宋甜儿不敢直接伸手越过一点红去抓楚思儿,只得从一边绕过去。可还没等宋甜儿沾到楚思儿的衣角,楚思儿已经绕着一点红闪避开去。

“抓我啊,抓我啊!”

“有种你不要逃!”

“我是小女子,当然没有种啦。”

……

不知什么时候李和苏蓉蓉也被卷进了战圈。看着在甲板上闹成一团的女孩子们,楚留香开心地摸了摸鼻子。一抬头,看见一点红犹如一根木桩子,手足无措地站在甲板中间,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楚留香笑得更加开心了。

——很少能在一点红脸上扑捉到这么精彩的表情。更何况,女孩子们的欢笑固然令人高兴,但是被一群女孩子当做玩具——勉强算吧——绝对绝对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所以楚留香现在特别高兴,面对一点红求救的眼神也视若无睹,自觉地捋起袖子,干活去了。风越来越大了,的确回港比较安全。

欢乐的笑声回荡在甲板上,披着夕阳的余晖,三桅船缓缓向海岸驶去。

越过满载而归的渔船,灵巧地穿进喧闹的港口,海鸥也振翅飞离了桅杆,回归天空的怀抱。

“咦,你们看那个人!”宋甜儿忽然止住了游戏打闹,指着岸上一个很突兀的人影,惊讶道。

楚思儿笑着和李交换了一个眼神。宋甜儿此时香汗淋漓,面颊通红,早就扛不住想要投降了。既然如此,那就大人大量地放过这妮子吧。

楚思儿微微一抿嘴,顺着宋甜儿手指的方向看向港口。

黄昏的码头极为热闹,可是有一个壮硕的身影却显得极为格格不入。

背着夕阳,这个人的相貌隐藏在一片yīn影中,他随意地盘腿坐在人来人往最为繁忙的道路边上,一口接一口地灌着酒,好像有着极为沉重的心事。而最让人瞩目的是,无论是挎着篮子的彪悍妇女,还是穿着短打满身蛮力的大汉都宁可绕道而行,远远避开这个人,好像这个人是什么恐怖的瘟神一般。这人周围的见方,突兀地空着一块。

楚思儿揉了揉眼睛,喃喃道:“好眼熟啊……”

“是胡铁花。”不等楚思儿想起,一点红已经给出了答案。

楚留香也走到船舷边,大笑道:“这个老酒鬼,竟然会……”

楚留香话说了一半,胡铁花忽然跳了起来,显然是看见楚留香了。只见他根本不管这是大庭广众之下,直接使出身法,在众人的惊叹和目瞪口呆之间,犹如大鹏展翅般,轻灵地落在甲板上。

“小胡,你来找我……”楚留香迎上前去,喜悦的笑容却慢慢凝结了起来。“小胡?胡铁花?老酒鬼?”

胡铁花依旧一副邋遢到极点的打扮,带着熏人迪天酒气,恹恹地直接倒在凳子上。他那永远透亮耀眼的双目好像兔子眼睛一样红红地,布满了血丝,眼神灰暗地不复以往的光彩。好像……好像被父母狠狠批评了受到打击的孩子,满身写着失落和委屈。

楚思儿心念一转,立刻明白过来胡铁花反常的原因——前提是原著没有变化地太厉害。

楚思儿忍不住微微一笑,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胡铁花口口声声很懂女人,可是在楚思儿看来,不过是个傻傻的大男孩。喜欢人家不敢勇敢地去承担责任,现在女孩子不理睬他了,又如同孩子一样闹脾气。不过,出于男人的尊严,想来胡铁花就是有满肚子委屈要倾倒,也不愿意几位女士旁听的。

瞅一眼胡铁花欲言又止的模样,楚思儿拉拉苏蓉蓉的袖子,然后夸张地用手在鼻子前大力地扇着,故作不满道:“胡铁花,你臭死了!自己不介意熏着,也不要出来熏坏别人啊!”

胡铁花的脑袋越加低了,更没有像往常一样跳起来反驳。

在场的女孩子都是那么聪明,那么机灵。

宋甜儿不满地瞥了楚思儿一眼,道:“思儿你有什么资格说胡大哥,自己也是一身酒气。”

楚思儿扯了扯衣服,跳到苏蓉蓉身边,笑道:“好蓉儿,帮我一起烧点水吧,我想洗个澡。”

“思儿。”就在楚思儿准备闪人的时候,一点红叫住了楚思儿。

“什么事?”

“这个别忘了。”一点红拿出了一个白玉的盒子,盒子里是张简斋特意为楚思儿调制的祛疤药膏,要求每次洗脸后都擦一点。

楚思儿尽管咬着嘴唇,但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飞快地一把夺过小盒子,转身跑进了舱房。苏蓉蓉微笑着朝一点红点点头,左手拖着宋甜儿,右手牵起李,也走进舱房。

楚思儿舒舒服服地浸泡在热水中,忽然听见一阵轻微但是刺耳的挠木头的声音。好像……不,确切就是身后的这块木板!

楚思儿双眼微微眯了起来,迅速捞过放置在一边的衣物,穿戴整齐。

“吃吃吃——”声音越发地清晰起来,好像有人在外面吃力地攀爬。要知道,这块木板后面可是海水。

楚思儿想了想,飞快地回到甲板上。

“楚留香呢?”

甲板上只有一点红。

“走了。”

“走了?”楚思儿不解地问道,“去哪儿了,干什么?”

一点红看了楚思儿一眼,似乎有些勉强地回答道:“陪胡铁花找高亚男。”

果然是这件事。

楚思儿了然地点点头,随即哀叹了一声,抄起一捆粗绳子。把一端绑在自己腰上,另一端塞进一点红手里。

“思儿,你要干什么?”苏蓉蓉恰好走上甲板,问道。一点红攥紧绳索,看向楚思儿的眼神也带着疑问。

“下水……捉水耗子。”

楚思儿朝一点红甜甜一笑,纵身扑入了水中。

没办法,楚留香不在,一点红属旱鸭子的,而楚思儿万万不愿意做劳烦美女下水这样不华丽的事情,所以只能劳动一下自己,亲自到水里看看了。

一下子扎进水里,楚思儿熟练地摆动着腰肢,比游鱼更加灵活地在一艘艘船底之间穿梭,很快绕过了船头,游向刚刚发出不寻常动静的地方。

果然,一片灰蒙蒙的水中,一个人狼狈吃力地攀附在船壁上,努力想抬头探出水面去呼吸,却屡屡失败,整个人随着水波不住晃动,好像随时会被冲走一般。暗色的血丝不断从他身上飘逸出来,在水中勾勒出一抹抹浓重的青烟。

这个人明显不懂水性,还身受重伤。幸好这里是码头,不然血腥味会引来鲨鱼的攻击。

楚思儿皱了皱眉头,迟疑了一下,还是用力蹬了蹬水,一下子窜到这人身边,伸手连连封住了这人的几大道,然后提着他的脖子,把他托出水面。

踩水漂浮了一会儿,一点红就认准了楚思儿的方向,双臂用力,把楚思儿连同那人一起提上了船。

“阿呼阿呼阿呼——”

被楚思儿救上来的男人一身灰扑扑的衣服,全身上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嘴里还“汩汩”地淌着水,眼睛都已经翻白了。

“这个人应该是神龙帮的人。”围着这个人好一会儿,李悠悠地开口说道。

“神龙帮?”楚思儿一边拧着衣服上的水,一边问道。

李回答道:“神龙帮和凤尾帮是雄踞长江的最大的两个帮派,只要是在长江发生的事,他们都要伸手去管一管。你看,这人的衣物虽然不起眼,但是仔细看就可以看到他的腰带里面绣着一朵绿色的花,这是神龙帮的独门标志。”

楚思儿瘪了瘪嘴,这种所谓的“独门标志”模仿起来容易极了,根本达不到防伪的作用,也不知这些江湖人士为什么这么热衷于干这种事情,莫非闯江湖也讲究一个品牌效应?

楚思儿还在胡思乱想,那人已经被一点红不轻不重地踢了两脚,渐渐缓过神来。

第六十三集 烫手账簿

“恩——”

那人j□j了一声,原本翻白了的眼珠渐渐灵活起来,咕噜咕噜转了两圈后恨恨地瞪向一点红。

“你们是什么人!放开我!!”

刚刚灌饱了海水,这人愤恨的怒视和呵斥软绵绵的,显得十分可笑。

一点红居高临下,完全无视这人的怒气,冷冷问道:“神龙帮的人怎么不会水?”

那人被海水泡得发白浮肿的脸顿时憋成了紫红色,怒道:“谁规定神龙帮的人就必须会水了?!快解开我的道。”

这一串说得又快又急,伴随着一连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

楚思儿皱皱眉头,阶下之囚竟敢这么嚣张,这人也就是个炮灰的命运了。

“喂,你这个人知道不知道好歹!”李忍不住竖起了秀眉,道,“如果不是我们,你已经淹死在水里了。蓉姐,我们把他扔回海里去,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难道我求你们救我了?”那人挺着脖子叫道。

这回连脾气最好的苏蓉蓉都皱起了眉头。

就在这时,宋甜儿买醋回来了。

“今天码头那边很乱,好像是凤尾帮在搜查什么人。”宋甜儿刚刚踏上甲板,就有些不悦地抱怨道,“如果风不大,我们还是不要在港口过夜了。楚大哥又不在,如果那些野蛮人冲到船上来怎么办?咦,这人是谁?”

“是思儿从水里捞起来的。”

宋甜儿糊里糊涂还想再问,一点红已经冲着那人厉声问道:“凤尾帮要搜查的人是不是你?”

那人神色十分慌张,却紧紧咬着嘴唇,把头扭到一边,一副倔强模样。

这样的表情代表了默认。

“凤尾帮为什么要抓你?”一点红又问道。

这人还是默不作声。

“好了好了,我们为什么要为这么个人浪费时间?”相比苏蓉蓉她们,甚至相比一点红,来自现代的楚思儿对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一向奉行避而远之,对陌生人十分淡漠。“这人,要么交给那个……凤尾帮,要么扔回海里,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苏蓉蓉的眉间闪过一丝犹豫。

“这……他内伤外伤都很重,如果见死不救,楚大哥知道了会责怪我们的。”

楚思儿挑了挑眉,道:“楚留香要做圣人,让他自己做去。这家伙明显就等于麻烦,为了这么个不知好歹不懂进退的家伙惹一身腥臭……蓉儿,你心肠太好了。”

苏蓉蓉笑了笑,转头看向那人,冷着俏脸道:“我们救了你……”

“这是楚留香楚香帅的船?!”

苏蓉蓉话说了一半,就被这人一脸狂喜打断了。

楚思儿拉开苏蓉蓉,回答道:“是,又怎样?”

“这真的是盗帅楚留香的船?!”

“你还要问几遍?”楚思儿开始不耐烦了。

“我……”那人已经激动地说话都结巴了,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嚣张。“楚香帅呢?我要找楚香帅!”

“我们刚刚不是说了吗,楚留香不在!”楚思儿冷笑着回答道。

“那……那香帅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楚思儿摊手道:“不知道,短则一个月,长一点半年也未必。”

听到楚思儿这么说,那人好像被浇了一头的冷水,呆呆地看着楚思儿好一会儿,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爹……我,我该找谁帮您报仇啊!”

三个女孩子的脸上都露出了不忍,一个大男人哭得这般悲切,比女人的眼泪更加令人觉得难过。不过,楚思儿依旧双手怀抱在xiōng前,冷冷看着地上的男人。连报仇都要有求于人,实在让人看不起。

“你……别哭啊。”宋甜儿最先忍不住,伸脚踢了踢那人,道,“你有什么深仇,可以说出来给我们听听吗?”

李也跟着点头道:“我是李,她是宋甜儿。你既然知道楚留香,也该知道我们。说不定我们能帮你呢。”

那人睁着通红的眼睛,半信半疑,表情显得十分犹豫。就在这短暂的犹豫中,码头的喧闹渐渐逼近。终于,那人狠狠一咬牙,道:“帮我解开道,我……告诉你们!”

那人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着递出来,好像小小的纸包比千斤巨石还要沉重。

“他们要找的就是这个东西。”那人说道,“我叫李子英,是凤……神龙帮的弟子。我父亲是凤尾帮的舵主。”

楚思儿伸手去接纸包,却被一点红用剑鞘在手背上轻轻打了一下。下一刻,那纸包已经被黑色的剑鞘挑了起来,落在一点红手里。

“今天早上……早上……我爹忽然塞给我这个纸包,让我交给云帮主。”

一点红已经拆开了纸包,由于包得不很严实,里面的东西已经被海水浸湿了一部分,似乎是一本册子。

楚思儿翻了一个白眼。她敢打赌,这册子写的不是一些见不得人的江湖秘史就是一本账簿。反正电视剧小说都是这么演这么写的。

“然后,然后我爹就被武帮……不,武维扬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给害了!”

一点红粗粗翻阅了一下册子,然后递给楚思儿。

楚思儿随手接过来,打开一看。果然不出所料,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交易记录,每一笔都数额。而账簿上的一连串名单,其中还真有几个有些眼熟,都是这两天李帮自己恶补江湖常识时提到过的武林名宿。

一目十行地扫过,楚思儿忽然瞪大了眼睛。

“清风十三式”五个醒目的大字跳入了楚思儿眼中,仔细一看,这一页竟然是金灵芝购买清风十三式的记录。

神龙帮,凤尾帮,云帮主,武维扬……刚刚就觉得这些名字有些耳熟。

楚思儿脸上不由爬上了一丝苦笑。

罢罢罢,老天爷把自己仍这个世界来,就是让自己来玩一场rpg游戏的,还附赠了全套通关攻略。《大沙漠》,《画眉鸟》,《鬼恋传奇》,反正能赶上的故事自己都赶上了,现在无端端地还是和《蝙蝠传奇》挂上了勾。只要不是《楚留香传奇》的故事一结束就把自己传送回去就可以。恩,虽然楚思儿更喜欢现代,但是……

想到这里,楚思儿忍不住偷眼去看一点红。

就是要回去,也要把未来的老公拐过去才是!

只是楚思儿忘记了,从她认识了原随云开始,就注定逃不开这个曲折复杂的故事。

“那你为什么没有交给云从龙,而是逃到这里来了?”苏蓉蓉问道。

李子英的五指紧紧扣着甲板,嘶声叫道:“云帮主,云帮主他亲眼看着我爹被武维扬杀死!他……他……我不是凤尾帮的,也不是神龙帮的,我……他也是杀死我爹的凶手!”

李问道:“那武维扬为什么要杀你爹呢?”

“我不知道……”李子英原本低着的头忽然抬了起来,叫道,“不,我知道!肯定是为了这个纸包,这里面的东西就是他们见不得人的秘密!”

说着,李子英就要扑上来抢楚思儿手中的册子。

楚思儿鄙视地看了李子英一眼。他说得不错,原随云怎么可能允许这本册子流落江湖?可是刚刚才聪明了几秒钟,现在又要做蠢事。就那三脚猫的功夫,比自己都远远不如,这册子拿在手里,不是催命符吗?

一点红剑鞘划过,李子英狼狈地摔倒在甲板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思儿又翻了两页。

翻着翻着,忽然从册子中掉出一张薄纸,展开一看,竟然是一副极为精致的小品(纸张很小的国画作品被称为小品)。楚思儿只看了一眼,就飞快地把册子“啪”地一声合上了。

楚思儿,你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一定被那群疯疯癫癫的女人带坏了,看到两个男的就尽往歪处想。思想要纯洁,要健康!

闭上眼睛,念念有词地作了一番心理建设后,楚思儿才胆战心惊地再次把目光投射到那幅画上。楚思儿刚刚奇异的举动,引得李和宋甜儿探过脑袋来看账册。

画中两个男子在对弈。一个身着儒衫的男子低着头冥思苦想,而另一个穿着锦袍的男子手执一枚白子,目光却落在对面男子身上。画面很简单,但却画地极为精细,甚至连衣物上的花纹都一点一点描绘出来。画的一角盖着一方朱印,上面有“慕东”两个字,可能是作者的名讳。

“不就是一副画吗,思儿你干什么大惊小怪的。”宋甜儿嗔怪道。

果然,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副再正常不过的画。可是,楚思儿横看竖看,总觉得满纸的暧昧和j□j扑面而来。楚思儿甚至可以在脑海里栩栩如生地描摹出那个锦袍男子深情款款的眼神。而那个身着儒衫的男子,楚思儿看着觉得有些眼熟,一时间却也没有对得上座的人选。

李也看了两眼画,评价道:“画这画的人真的很用心。不过,这簿子上都写的是什么,思儿你看得懂?”

看着李指着账簿疑惑的眼神,楚思儿心中一紧。没有道理自己看得懂,李看不懂啊。按照道理来说,很多繁体字自己都是连猜带蒙,远远不能和李她们比啊!

楚思儿再次仔细研究了一下账簿,这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

这账簿,竟然不是按照从上到下从右往左的古代书写习惯写的,而是按照从左到右横着写的现代书写习惯写的,间或还有两个不怎么协调的简体字,难怪李一眼看过去,会觉得乱七八糟毫无头绪。但是如果给李时间研究一下的话,肯定也就明白了。

原随云,这拙劣的密码实在太丢现代人的脸了!虽然你只能算是现代人的后代。

楚思儿感叹地摇摇头,把东西递给了苏蓉蓉。

第六十四集 炮灰命运

苏蓉蓉刚刚接过账册,还来不及粗粗翻阅一下,远处的吵闹声已经逼近,没有时间细细审问这个李子英了。苏蓉蓉皱了皱眉头,想了想还是把账册交还给李子英。李子英一拿到账簿,动作飞快地用油纸包好藏进怀里。

一点红根本不理会李子英实力相差悬殊的抵抗,直接封住了李子英的道,包括哑,然后把李子英扔到甲板的角落里。李子英没有能力反抗,但瞪着一点红的双眼已经冒出火来。

楚思儿鄙夷地看了一眼李子英,走到船头,抱着xiōng冷眼看着三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手里还举着一块细窄木板。

“你在生气?”一点红抱着剑,来到楚思儿背后。

楚思儿转身看了看一点红,摇摇头,道:“一点红,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蓉儿要帮助这个没有脑子狂妄自大自以为是的人!”

甲板很开阔,楚思儿说得虽然有些烦躁,却不大声。

一点红伸手把楚思儿黏在额头上的一缕乱发捋了起来,那般地自然,好像做过一千遍一万遍。感觉到额头掠过的一丝温热,楚思儿一肚子莫名的火气顿时消散地无影无踪。

“楚留香之所以享誉江湖,不仅仅是因为他武功好。”一点红道。

楚思儿不服气地翻了一个白眼道:“比那家伙武功好的人多得是,我认识的就有薛大侠,水母yīn姬,玉千机。”

一点红点点头,继续道:“更因为他常常施恩于人。”

楚思儿叹了口气,道:“我明白,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可是,如果是我,大概更愿意和凤尾帮的帮主交朋友。”

“如果楚大哥在这里,一定不会袖手不理,所以我们既然遇上了,总少不了管上一管。不然传出去,江湖上只会说楚大哥的不是。”李捧着一件深红色的披风,笑盈盈地塞进一点红手里。“一点红大哥,这件披风您看可使得?”说完,调皮地向楚思儿眨了眨眼睛,立刻窜了开去。

一点红被李笑得有些尴尬,像抛烫手山芋般要把披风往楚思儿手里放。

“给你,天凉。”

楚思儿眨眨眼睛,嘴角微微一翘,把双手背到了身后,忍着笑意道:“不要,我不要。”

一点红的手尴尬僵硬地顿在半空中。

楚思儿等了半天,只看见一点红举着披风,递也不是,收也不是,不由恨恨地跺了一下脚。

“不会帮我吗?呆子!”楚思儿又轻又急地一吐而毕,顿时脸红地好像草莓一样,扁了扁嘴,扭开了头不再去看一点红。

肩上一重,厚实温暖的感觉席卷而来,锦缎的披风在一点红手中展了开来,披到了楚思儿肩上。

楚思儿原本微微撅起的嘴忍不住拉开一个小小的弧度,甜甜地渗出了蜜糖的滋味。

“碰——”

重重一声,一块木板被搭在船舷上,三个穿着墨绿色衣物的大汉“登登登”地跳上了船。

“你们有没有看见……这小子在这里!”

一个汉子还没把出场词背诵完毕,就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死死盯住了李子英。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扑向了李子英。

一点红仔细地帮楚思儿系好衣带,满意地打量了一眼,道:“好了。”

楚思儿眼中闪烁着自豪幸福的光芒,向着甲板上那三个“乱闯民宅”的大汉努了努嘴。一点红按了按楚思儿的双肩,眼中闪过笑意,一道黑影从怀中飞出。

“啊!”“啊!”“啊!”

明明是三声惨叫,但是听起来却好像只有一声。三道墨绿的身影以三四倍的速度倒飞出来,重重砸在甲板上。

幸好楚留香很富有,所以用来造船的木材也很结实,才没砸出三个大洞来。

一剑,只是一剑,甚至剑还没有出鞘。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乱闯啊!”宋甜儿双手叉腰,好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但是配上那双明亮调皮的大眼睛,非但不让人感到粗鲁,只觉得别有一番美妙的滋味。

所以哪怕是疼地趴在地上坐不起来的三人,也一时忘了疼痛,直愣愣地盯着宋甜儿看。

一点红举步挡住三人的视线,冷冷道:“武维扬的手下什么时候这么没有规矩了?”

三个大汉被一点红的气势吓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其中一个才结结巴巴地指着一点红,道:“你……你是什么人?竟然……竟然……敢直呼帮主名讳!”

“滚!”一点红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你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是凤尾帮的人吗?!”

“快把那个人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楚思儿不由扶额叹气。这江湖上的小白真是多啊,刚刚见识了一个,现在又是三个。这三个人连一点红一招都接不住,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一点红连你们帮主的大名都说出来了,还会不知道你们是凤尾帮的吗?更何况,你们穿着墨绿招牌制服,腰带由七根不同颜色的丝绦编成。

“这个人我们既然救了就不会任由你们带走。”苏蓉蓉缓步走上前,一字一句慢慢说道,“你们回报就说人被楚留香扣下了,想来武帮主也不会为难你们。”

“楚……楚留香?”

苏蓉蓉点点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三个大汉的眼珠在众人身上来来回回打转,仿佛想找出哪一个是楚留香,最后目光都落在了一点红身上。

“我不是楚留香。”一点红皱眉道。

一个汉子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点红一眼,咽了咽口水,道:“那……哪位是楚香帅他老人家?”

楚思儿“咯咯”一笑,凉凉地说道:“你们这样的小人物配见楚老人家那样的大人物吗?想要人,可以,让武维扬亲自来要!”

“你们耍老子?!”

大汉休息了一阵,力气又回来了,威风凛凛地挥舞起拳头,扑向楚思儿。一个扑上来,另外两个也立刻围了上来。

“哎,要我说什么好呢……”楚思儿轻笑道,“炮灰的智商决定了炮灰的命运,可怜的三位炮灰童鞋。”

楚思儿一边说笑着,一边脚下随意地移动着,在六只拳头中轻轻松松地晃来晃去,连厚实的披风都没让拳风扫到一点儿。

“别玩了。”一点红的声音传来。

“好嘞——”

拳头快速地从暗红色的披风中击出,带起一道青影,重重地吻上了一个大汉的下巴。这个大汉连惨叫都发不出来,闷哼一声滚倒在地上,只能捧着下巴不住掉眼泪,似乎十分痛苦的模样。

楚思儿的拳头还没有收回,一个后旋踢,只听见“咔嚓”一声,第二位壮士也阵亡了,右臂软软地耷拉在肩上,踉跄着退了两步,才杀猪一般地痛呼起来。

第三个人看见两位同伴在转瞬之间都重伤出局,拳头变得犹豫,脚下也不由退了半步。

楚思儿稳稳站住,媚笑着朝第三个人勾了一勾食指。

“啊——”

似乎大声的喊叫能够壮胆,在一片噪音污染中,大汉红着眼,挥舞着一把柴刀,砍向楚思儿。

楚思儿轻蔑地看了大汉一眼,右腿横扫划过一个优美的扇形。

“啊!”

那人双腿一绊,顿时失去了重心,竟一屁股坐在甲板上,嗷嗷地叫着在地上打了三个滚,才捧着屁股颤颤地又退出了三步。一个很完美的平沙落雁式。

楚思儿眉间的笑意一敛,冰冷着俏脸,目光如刀锋一般切割过三人的面皮。

“滚!”

凤尾帮的人气焰嚣张地来了,然后灰溜溜夹着尾巴离开了。临走前看向楚思儿的眼神充满了畏惧。

一点红的剑太快了,以至于这些江湖最低等的虾米根本领悟不到一点红的厉害和可怕。可楚思儿不一样,她在现代就经常和那些流氓混混打交道,最知道该如何对付这类人。那一拳一踢一扫,虽有独特之处,但在高手眼里,实在算不得精妙。但这样具有冲击力和视觉效果的三招,立刻镇住了三条汉子。

最重要的是,楚思儿好久没有这么畅快地揍人了,很爽很舒畅!

“一点红,你说我厉害不厉害?”某人就差没装上一条尾巴摇一摇装可爱了,与刚刚冷峻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一点红仔细想了一下,道:“思儿刚刚的招式很好,对付内力不强的人很有效。但是你的招式没有配合上内力,遇到高手会吃亏的。不过,你的招式……”

楚思儿慢慢瞪圆了眼睛,惊讶之后燃起了熊熊怒火,咬牙道:“一点红,你闭嘴!”

一点红听话地闭上了嘴巴,不解地望了楚思儿一眼。

楚思儿觉得自己的头顶都要冒火了,转头大声道:“蓉儿,甜儿,帮我再准备一次洗澡水吧。早知道,我就……我就不应该捞这么一个麻烦!”

苏蓉蓉失笑着打量了一点红一眼,莞尔道:“我安顿一下李兄弟,帮帮思儿吧。对了,一点红大哥能帮我一下吗?”

一点红有些担心地瞧了楚思儿一眼,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楚思儿再次美美地泡进浴桶中,只是今天她似乎就没有这个幸运能享受一次沐浴的闲逸和舒适。刚刚搓洗了头发,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思儿,思儿,曲……曲姑娘受伤了!”

阿容?

楚思儿手一震,拉疼了头皮,溅起了一片水花。

“我马上来!”

不管身上还是一片潮气,楚思儿直接套上小衣,用披风一裹,连鞋都没有穿上,就直接冲了出去。

第六十五集 故人来访

主舱面积不大,却布置地舒适精致,每一样东西都被摆放在恰到好处的地方。舱房的一角有一张软榻,曲无容虚弱地躺在软榻上。苏蓉蓉坐在一边,一脸凝重地在帮曲无容把脉。

“蓉姐,曲姑娘怎么样?”李担心地问道。

苏蓉蓉轻轻叹了一口气,正想回答,楚思儿拖着一窜湿答答的脚印,如旋风一般刮进了舱房。宋甜儿紧跟其后。

“阿容!”楚思儿扑到榻前,匆匆看了曲无容一眼,立刻把询问的目光投向苏蓉蓉。看见苏蓉蓉秀眉拧成一团,楚思儿的心紧紧提了起来,不由又去看曲无容——身上没有血迹或伤痕,双眼轻轻合着,凹凸不平的额头上一滴滴豆大的汗珠接连滚落,搭在软榻边的玉手冷地好像一块冰。

“是受了内伤?”楚思儿问道。

苏蓉蓉点点头,道:“思儿不用担心,曲姑娘的伤势并不严重,待会儿施了针,开一副药,休息一下就好了。”

苏蓉蓉的神态不像是故意安慰,楚思儿稍微放心了一些,又问道:“可是阿容为什么昏迷着?还有蓉儿为什么看起来很苦恼?”

“曲姑娘被封住道才昏睡的,思儿放宽心。”苏蓉蓉站起来,道:“,思儿,帮我把曲姑娘扶到里面去。”

楚思儿踩着沉重的步子,头重脚轻地走出苏蓉蓉的房间——现在被让给了曲无容养伤。

刚刚苏蓉蓉解开了曲无容的衣裳,白皙的肩膀上印着一个触目惊心的朱红掌印。幸好打在肩膀上,如果打在心口……

一双大手从一边伸过来,握住楚思儿的肩膀,干脆把楚思儿拦腰抱起来,放进一边的大椅子里,整了整楚思儿身上凌乱的披风,把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裹在披风里。

楚思儿攀住一点红的肩膀,把头埋入了一点红的xiōng膛。

“曲姑娘怎么了?”

楚思儿摇摇头,道:“没有大碍。但是打伤她的是朱砂掌。”

“朱砂掌?”一点红皱了皱眉头,“江湖上很久没有听说过这种掌法了。”

楚思儿点点头,倚靠着一点红,有些疲倦地说道:“说朱砂掌是二十年前享誉大西北的‘朱砂夺命’燕北关的成名绝技。二十年前燕北关忽然失踪,从此这项绝技也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楚思儿其实更想说的是,她知道会这门掌法的人是谁。她无论如何难以相信原随云会出手打伤曲无容。即使知道他是蝙蝠公子,楚思儿也想不出原随云会下这般毒手的理由。

一点红轻轻拍着楚思儿背脊,道:“等曲姑娘醒来就都知道了。”

楚思儿点点头,乖顺地窝进一点红怀里。

等曲无容醒来,已是亥时时分。

楚思儿坐在曲无容床头,小心地搅拌着手中一碗难闻道药,柔声道:“如何?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蓉儿的医术很好,千万不要逞强。”

曲无容含笑点了点头,拢一拢身上的被子,道:“劳烦思儿担心了。”

嘴边的肌肉纠结地扯动着,如果不是曲无容眼眸中传出的笑意,很难让人读懂她的心情。可是曲无容这几乎称得上可怕的笑容,在楚思儿眼里格外美丽。

刚刚走出沙漠的曲无容,根本忘记了还有一种表情称为笑容,一种心情称为快乐,一种感觉称为幸福。而现在的她,除了面容依旧,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药看起来不好喝,不过一口气喝下去应该好受一些。”楚思儿把汤药吹凉了一些,递给曲无容。

曲无容支撑着坐起来,接过药碗,干脆地一饮而尽,道:“谢谢。”

“不要和我说这些见外的话,我不爱听。”楚思儿接过空碗,放在一边,严肃问道,“阿容,是谁伤了你?”

曲无容的眼神一阵闪烁,避开了楚思儿的目光,道:“我学艺不精,如果还要麻烦思儿帮我报仇,实在太丢脸了。”

楚思儿有些不甘心,但是如果曲无容不愿意说,她也只能选择尊重曲无容的选择。

“好吧,等你觉得可以说的时候,一定要记得给我一个交代。”

曲无容眼中载满了暖意,微微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道:“思儿,玉……前辈给你的药丸还在吗?”

楚思儿问道:“谁中毒了?”

曲无容张了张嘴,然后叹了一口气,道:“是原公子的父亲,他托我来向思儿求解药。”

原公子的父亲?

楚思儿觉得一头雾水。原随云的父亲不是无争山庄的庄主原东园吗?如果是原庄主中毒了,哪里需要自己身上的这枚解药?玉千机肯定早就亲自动手解毒了。

而且,又是原随云!楚思儿觉得现在一听到这名字就头疼。

“思儿,我现在很难解释清楚这件事。”曲无容抬起头看向楚思儿,道,“等到事情过去了,我一定全部告诉你。”

楚思儿叹了口气,道:“你不愿意说我绝对不会逼你,只是你一定要小心,我怎么都觉得这其中yīn谋重重。你……万事小心!”

“咚咚咚——”宋甜儿在外敲门道,“思儿,有人找你。”

楚思儿一愣,道:“就来。”

有些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主舱里,玉千机优雅地品着茶,苏蓉蓉和一点红在一边相陪。

楚思儿觉得太阳“突突”地跳了起来,她有预感,玉千机这一趟来,绝对会把自己拉入一堆麻烦中。

麻烦!

心里叹一口气,楚思儿不得不收拾起心情,展开热情开朗的笑容。

“前辈别来无恙。”

玉千机抬眼看了看楚思儿,微微笑道:“一些时候不见,思儿越来越漂亮了。”

楚思儿大方地一笑,接受了玉千机的赞美,自然而然地走到一点红身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前辈找我什么事?”

玉千机看了楚思儿一眼,沉默地喝了一口茶。

楚思儿的眼光在苏蓉蓉和一点红身上溜了一圈,笑道:“这茶在哪里喝都一样,但是在海面上赏月怕是难得。前辈有没有兴趣陪小女子在甲板上走走?”

玉千机展露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放下杯子,雍容地走出舱房。

“恭喜思儿找到如意郎君,如果思儿愿意,我倒很想做一回牧师。”

“will you love, honor, fort, and cherish him from this day forward, forsaking all others, keeping only unto her for as long as you both shall live?”楚思儿把双手交握在xiōng前,虔诚地缓慢地朗诵着,说完浮起一个苦涩的笑容。“susan,老实说,我觉得我真的不适合这个江湖。”

玉千机轻笑道:“一开始我也不习惯。不过,人,总是得适应生存环境的,是不是?”

楚思儿懒洋洋地舒展了一下四肢,靠在船舷上,耸肩道:“卡蕊娜呢?她好不好?”

玉千机随意地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张洁是谁?”

楚思儿怔了一怔,笑道:“我妈妈,你消息很灵通啊,该不会手里还有个什么情报组织吧?”

玉千机意味深长地看了楚思儿一眼,道:“你若早点说出来,我也可以帮着找找。我的消息不算灵通,但总比楚留香要灵通一些。”

楚思儿笑着举起了双手,讨饶道:“susan大人,是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

没想到楚思儿这般坦然,玉千机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问道:“你妈妈也是……那边的人?”

楚思儿点点头,道:“是啊,稀里糊涂地过来了,然后失散了。”

玉千机道:“既然这样,这个事情我一定会查到底。不过,你们母女过来了,你父亲呢?”

楚思儿没料到玉千机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咽了一口口水,道:“我从小就没有爸爸,单亲家庭,所以妈妈很辛苦。”只是脸上的笑容已经褪去了,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黑压压奠空——其实今天压根儿没有月亮。

玉千机拍了拍楚思儿肩膀,叹道:“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楚思儿有些神经质地笑了起来,推开玉千机的手,道:“一点都不命苦,那个社会,没有爸爸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对了,无事不登三宝殿,susan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有事我便不能来寻你么?”玉千机反问道。

楚思儿认真地看向玉千机,道:“那么,作为您帮我打探妈妈的消息的回报,我能为高贵的夫人服务什么吗?”

说着,楚思儿优雅地一弯腰,如果手里再有一顶abowlerhat,那就是一个完美的绅士礼了。

玉千机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拉起楚思儿。

“我知道你心里还怨恨我要你去取天一神水,我道歉。对了,你上次提过你会拉小提琴的吧?”

楚思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眨眨眼睛,道:“我没有生气,只是有一点不舒服。怎么提到小提琴了?那可是我唯一会的乐器了。”

玉千机笑了一下,一个真实美丽的笑容。

“我自己做了两架小提琴,送你一架,要不要?”

“你自己做的?”楚思儿惊讶道。

玉千机点点头,天真地像个邀宠的孩子,欢喜道:“我从小喜欢小提琴,后来还在一家作坊里做过学徒。我以前最喜欢的是《云雀》,喜欢它华丽的演奏技巧。可是现在,我发现我最喜欢的是德尔德拉的《纪念曲》。”

楚思儿笑了笑,道:“我妈妈最喜欢的是《梁祝》,那也是我唯一拉得熟悉的曲子。”

玉千机脸上的笑容忽然一敛,凝视向楚思儿。

“我帮你找母亲并非贪图你的回报,但是我真的有一件事情非常需要你帮忙。当然,你可以拒绝。”

第六十六集 谁要杀谁

“先说来听听吧。”

“请你帮我保护云儿。”玉千机一字一句说道,神情郑重。

“云儿?你不该是指原随云吧?”楚思儿诧异道,“他干什么啦?他需要我保护?susan,你在开玩笑吗?”

玉千机的表情有些不悦,道:“我知道有人要对云儿不利,所以才想到找你帮忙。你知道的,我和云儿……哎,你……帮不帮?”

楚思儿想了想,问道:“有人要对阿原不利?相信以你的实力,只要直接把那个人宰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玉千机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想吗?!”

“那你可以直接和阿原说。在有堤防的前提下,我想没有人能暗算他。”

“思儿,你别说了。我若是有其它办法,也不会拉下老脸来求你了。”玉千机道,“你就当作帮助一个爱子心切的母亲,除了你,我想不到更好的人选了。”

爱子心切的母亲……

楚思儿叹了口气,道:“可是susan,我的武功不好,江湖上的事情也不懂,我该怎么保护阿原呢?”

玉千机射出感激的目光,道:“思儿的武功不好,可是还有一点红。更何况,思儿的目光敏锐,心思细密,就怕云儿也比不上。”

楚思儿露出一丝苦笑,把头顶在了玉千机的肩膀上。

“susan,我的女王陛下,我忽然觉得我就像那翻不出如来佛掌心的孙猴子。”

当玉千机衣袂翩翩消失在层层叠叠的船只之间,岸上远远传来更鸣声。

楚思儿小心地抚摸了一下手中精致的小提琴,重重叹了一口气。

玉千机啊玉千机,活了两辈子加起来七八十岁的人,果然老而弥辣。她说的每一句话都经过了精密的计算,让自己不得不往下跳,只是最后说不得还要连累一点红,想到这里,楚思儿的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要你干什么?”曲无容走上了甲板。

楚思儿转过身来,皱眉道:“怎么还没有休息?受伤的人应该多睡睡觉才是。”

曲无容有些担心地看着楚思儿,固执地问道:“她要你做什么?”

楚思儿笑了笑,回答道:“她要我保护原随云。”

“保护?”曲无容竟然冷笑了一下,道,“思儿,你答应了没有?”

楚思儿点点头。

“不行!”

“为什么?”

“要杀原随云的人就是玉千机!”

楚思儿愣住了,面对曲无容斩钉截铁的断论,楚思儿真的愣住了。

一壶浓浓的热茶,一片诱人的雾气从壶口冉冉升起。两个人围坐在一张小圆桌边,曲无容的手里捏着一个白色小瓷瓶,瓷瓶里装的是剩下的那一颗解药。楚思儿则不停地敲击着桌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曲无容缓缓道:“谢谢你,思儿。”

楚思儿抬起头来笑了笑,道:“说了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不过,阿容,我真的需要知道,为什么你说玉千机是要杀原随云的人?”

曲无容想了想,道:“事情要从那天你和楚留香喝酒说起。”

楚思儿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你不停灌酒的时候,小葫芦在街角向我们招手,然后带我去见原随云。”

“原随云?”楚思儿认命地拍了拍额头,短期内大概是摆脱不了这个名为“原随云”的yīn影了。“他找我们什么事?”

看见曲无容似乎有些神游天外,楚思儿重重推了曲无容的手臂一下,曲无容才一下子惊醒过来,道:“他说玉千机要过寿诞,想请教你怎么准备寿礼。”

“哦……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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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姑娘似乎对在下有很深的成见?”

“原公子多心了。”

“我知道曲姑娘总是怀疑在下要对思儿不利,姑娘真的多心了。无论是姑娘还是思儿,都是我原随云的朋友。”

那人永远挂着淡淡的笑容,却好像一张美丽的面具,让人无法捉摸透那温煦的笑容下是怎样的心情。

“想来思儿和红兄不久就会成为一对神仙眷侣,曲姑娘到时候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

“什么意思?”

“思儿都嫁人了,以曲姑娘的才貌,自然也应该寻找一位少年英杰作为良配才是。”

“你应该庆幸你是个瞎子,才看不到我的‘才貌’是多么地吓人。”

“抱歉,我忘记了……自古女子都是在意容貌的,哎,却不知真正吸引人的女子绝不是因为倾城倾国的颜色。有时候我很庆幸我是个瞎子,没有眼睛,却能看到更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至少我‘看到’的曲姑娘是个冷傲美丽高贵的女子。在我心中,曲姑娘就好像天山的雪莲一样出尘脱俗,美丽清雅,这才一时口快……真的,很抱歉。”

像天山的雪莲一样出尘脱俗,美丽清雅……淡淡的口吻,令人怦然心动,却无法分辨清楚那话中有几分真心,几分实意。

“少爷,少爷……大事不好了,关先生,关先生他……”

“原因,发生什么事了?”

书童在那个人的掌心飞快地画了几个字。

俊雅温煦的笑容顿时从脸上褪去,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微微仰起了脖子,着闭上了那永远见不到阳光的双目,右掌紧紧地握了起来,好像要握碎掌心那残留的字迹。

“走,备车。我们立刻就走!”

“嗖嗖嗖——”连绵不断的利箭从墙顶射下来,交构成令人胆颤的箭雨。

“曲姑娘,小心!”一声清喝,一截带着耀眼紫色的鞭子犹如灵蛇一般卷过,张开了一扇美丽耀眼的屏障。“曲姑娘,你一个人离开恐怕会有危险,不如和我们一起一段时间?”

“……好。”

马车外一拨又一拨敌人挥舞着各色武器,脸上带着狠辣和血腥的兴奋。相比之下,被牢牢围困在中间的他优雅潇洒地甩着长鞭,鞭梢毫不留情地卷割着人命。却令人感觉不到丝毫血腥,甚至觉得这好像一门艺术。

“扑哧哧——”一只大鸟扇动着翅膀,在混乱的战场上方回旋了三圈,然后箭一般地俯冲下来,锐利的爪子勾住了那人的肩膀。

那人从容不迫地逼开了三把大刀,单手从大鸟的腿上取下一个纸卷。

纸卷不是用来看的,因为他看不了。他把纸卷捏在手心,当掌携开,一团细细的灰烬随风散开。

“啊!”

又是一个人惨叫着摔了出去,不同于早他一步魂归地府的伙伴那样体面,只有脖子上一条猩红的血迹,他几乎整个人都被一鞭子破成了两断。

“你说中的毒是流连?”

“你知道流连?”

“中毒的人是谁?”

“是我父亲,是我的亲生父亲。”那人一脸的惨淡,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却好像有一线晶莹的泪珠从心口滴落。“为什么是她呢?原来真的是她……”

“她是谁?”

“不知道,我不知道!”

“思儿有解药。”

“你说什么?”那人这么多天不再微笑只剩一片灰色的脸庞上泻出一丝狂喜,“真的?”

“真的。”

“我去求她,我去求她!她会不会给我?不对,她人在哪里?我现在就派人去找。”

“我帮你去要。”

*********回忆结束的分割线*********

“什么然后……对了。”曲无容喝了一口茶,才继续道,“后来原随云得到消息,关慕东中毒快要死了,原随云就急匆匆地离开松江府来到这里。”

“关慕东?”楚思儿失声叫了出来,“你说解药要去救原随云的父亲,那么说这个关慕东就是原随云的父亲了?!”

曲无容点点头,道:“我们在赶过来的路上被人围攻了十三次,期间原随云得到消息,关慕东中的毒名叫流连!”

流连……

楚思儿扶住额头,道:“关慕东是原随云的父亲,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

曲无容缓缓道:“是原随云亲口告诉我的。”

“那么除了流连,还有没有其它证据证明是玉千机下的毒手?”

“原随云刚刚收到关慕东中毒的消息,小葫芦就失踪了。”曲无容道,“然后我们就遭到了围攻,我也是在围攻中受的伤。”

“你可知你中的是朱砂掌。”

“我知道。”曲无容回答道,“原随云告诉我,玉千机教他的唯一一门功夫就是朱砂掌!”

“你说朱砂掌是玉千机教给原随云的?”

曲无容点点头。

关慕东,这个名字楚思儿极为熟悉。当初原随云要楚思儿问薛笑人的问题就是,是谁买杀手杀关慕东。

原来这个关慕东是原随云的亲生父亲。

关慕东,慕东……

但是,如果关慕东是原随云的父亲,那么无争山庄的庄主原东园知道不知道这件事呢?虽然楚思儿在无争山庄呆的时间不长,但是她感觉得出,原东园对原随云非常地疼宠。

原东园……

还有,玉千机很爱她的丈夫,又怎么会红杏出墙和关慕东生下原随云?玉千机又为什么要追杀关慕东呢?玉千机今夜来找自己说的一番话,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或者,玉千机根本不是原随云的亲生母亲?那原随云的亲生母亲是谁?不会是那个神秘的枯梅大师吧?

楚思儿苦恼地挠挠头。

一个接着一个问题把楚思儿容量不大的脑袋瓜子撑得满满的。

真的是玉千机要杀原随云吗?又是为了什么?或者有什么神秘的人物在这背后cāo纵了一切?

第六十七集 阴冷灵堂

这里是贫民窟,成片低矮的木屋,空气中充斥着各种奇异的臭味和霉味,黑暗的角落间不时有老鼠爬过,发出的“吱吱”的声音。这里的住民绝大多数都是在码头混饭的苦力,还有一些在帮派中混不下去的小鱼虾。很难令人相信,素来风度翩翩的原随云会栖身在这个码头边最为破烂肮脏和混乱的地方。

走在这样yīn暗的小道上,楚思儿走路都特别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踩到一只死老鼠。曲无容回头看看楚思儿一副小心翼翼,有些害怕的样子,伸手握住楚思儿的手。

“你确定跟着他走可以找到原随云?”楚思儿指着弓背在前面引路的小乞丐,轻声问曲无容。

“不知道。”曲无容回答道,“原随云需要解药。”

楚思儿目光深沉地打量了一下曲无容。

短短一些日子没有见面,曲无容的身上有了一丝说不出的变化。以前的曲无容,似乎没有任何事能够引起她的注意和兴趣。她就好像天上的仙女,不食人间烟火,漠然冷淡地注视着这世间百态。可是现在……

曲无容对这件事未免太关心了一点。在楚思儿看来,这个时候和原随云扯上关系绝对是麻烦中的麻烦,纵然稀里糊涂答应了玉千机那个莫名其妙的要求,楚思儿也不打算贸贸然插手,而和原随云几乎没有交集的曲无容完全可以撒手不管。除非……

“怎么了?”曲无容不解地看了楚思儿一眼。

楚思儿飞快地摇摇头,按下了心里的揣测,不知该是高兴还是……阻止。

“两位姑娘,就是这里了。”小乞丐躬身说道,举动之间十分合乎礼节,与他的行头打扮完全不相称。说完,小乞丐捡起两块石头丢进门里,然后往yīn暗的角落里一滚,瞬间不见了踪影。

楚思儿看一眼小乞丐消失的地方,低声道:“阿容,原随云那个人相当不简单,你……也要小心一些。”

曲无容被楚思儿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说得一头雾水,但还是点点头,记在心里。

“吱——”老旧的木门被推开,一颗小脑袋探了出来,是跟随在原随云身边的书童原因。

原因在看见曲无容后勉强笑了笑,道:“曲姑娘……还有楚姑娘,快请进。两位姑娘来得真好,劝劝少爷吧……哎……”

“你家少爷怎么了?”楚思儿抢先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低矮的木棚子中间,一块木牌被供奉在中间。三炷香伫立在木牌前,三点艳红的火星忽明忽暗,好像怪兽的眼睛。稀疏铺着稻草的屋顶下三三两两悬挂着几条白绦,在空中晃来晃去,好似有看不见的幽魂在屋中飘荡,不经意间带起了白绦。

楚思儿紧张地看了曲无容一眼,停住了脚步。

“楚姑娘不用害怕,这是……这是关先生的……的,灵位。”原因张了张嘴,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音,哽咽道,“关先生,他……他没能等到解药……他,他就连少爷最后一面都没有等到啊!”

“你是说关……先生仙去了?”曲无容问道。

原因点点头,取来两柱香分别递给曲无容和楚思儿。

楚思儿着手接过香,恭敬地拜了三拜,然后把香插在了灵位前的小香炉里。

“你家少爷呢?”曲无容又问道。

“在里面那间。少爷他真的很难过,两位姑娘帮小的劝劝少爷吧!”

曲无容跟随着原因往里面去了,而楚思儿一个人留在了这个简易的灵堂。

没办法,楚思儿不愿意和曲无容一起到后面去,如果她刚刚的猜测没有错的话……当然,如果她真的猜错了,曲无容也不会吃原随云什么亏,毕竟石观音的弟子可不是吃素的!楚思儿也不愿出去,这事处处透着诡秘,到处乱走拍是会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一个人待在低矮的灵堂里,对楚思儿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

活这么大,楚思儿是第一次看见真实的灵堂。那说不出的yīn郁,让她觉得一股子yīn冷不断地从脊梁骨窜起来,似乎有一个幽冥般的影子跟在身后,一转身就可以看见。

但是无论楚思儿转身多少次,狭小的木棚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我是无神论者,我信奉的是马克思科学的世界观和历史观。阿弥陀佛,玉皇大帝,观音菩萨,这个世界不会真的有鬼吧?”

也不知嘴里胡乱念叨着什么,楚思儿在灵堂里溜达了两圈,高度紧张的神经也让她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棺材!

按照电视里经常演的,灵堂里不是都会放着一具大大的棺材吗?就算因为这里是贫民区,也不会连薄棺都没有一口吧?这个关慕东既然是原随云的亲生父亲,原随云绝不可能这么不孝,直接拿席子一卷就埋了吧?

楚思儿走近灵位,才看见灵位后放置了一个制作地极为精致党子,坛子上甚至还用金线描绘着一些古怪的花纹,让楚思儿忍不住联想到那些所谓的开光护身符上都有的什么什么咒。

“这个里面装的大概是骨灰吧?”楚思儿没敢再仔细瞧了,额头冒出一丝冷汗,退了两步,自言自语道,“为什么火化呢?难道这里人不讲究入土为安吗?”

不是楚思儿喜欢自己和自己讲话,实在是在这诡秘yīn森的气氛下,若是再没有一点声音,楚思儿真怀疑自己会吓得打哆嗦。

无论多胆大的女孩子,在有些时候都会变得十分胆小。至少现在,楚思儿最最想念的是一点红温暖宽厚的肩膀。如果一点红在这里,自己一定不会这么害怕。早知道,刚刚应该把一点红从温暖的被窝拉出来陪自己来这个见鬼的地方。

忍不住又瞄了一眼那灵位,楚思儿脑海中忽然升起熟悉的感觉。

“关慕东,慕!东!”

楚思儿顾不上害怕,几乎趴到了灵牌上。

没错,慕东!那幅小品上盖着的朱红印章上不正是“慕东”两个字吗?而那个儒衫男子……这段时间几乎被原随云一家逼疯了的楚思儿脑海中很自然地浮现出一个人影——原东园,玉千机的老公,原随云的父亲,至少名义上是。当然,他还有一个身份,无争山庄的现任庄主!

慕东,慕东……楚思儿若是手中有一面镜子,一定会发现自己现在的表情十分古怪。

“慕东,爱慕东园。不会真的是我想的那样吧,太雷了。”楚思儿咕哝道,“当一个男人爱上另一个男人,如果那群狼女在这里,一定能yy出不少惊天动地的版本来。什么人?!”

楚思儿挥手抽出了一支不曾点燃过的香,“咚”地一声没入了墙角。

“思儿!”

可能是楚思儿刚刚那一声呼喝太过紧张,曲无容飞快地掠进木棚,原随云也紧跟着飞身而进。

“思儿,发生了什么事?”原随云轻声问道,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色,但是那低低的嗓音中透着浓浓的疲倦和无力。

“好像有人鬼鬼祟祟的,在墙角那里。”楚思儿指着墙角,皱眉道。

“没有人。”原随云道,“这里除了我们三个人,没有别人。”

楚思儿没有答话。

她相信原随云的感觉,因为原随云是个瞎子,虽然没有人愿意一再提起这个令人难以面对的事实。但是她也清晰地感觉到,刚刚绝对有一个人潜伏在那个角落,却在自己射出那只香的时候逃走了。

楚思儿的背脊已经被冷汗打得湿透。

要多么高的武功才能一直潜伏在那角落,让自己和曲无容毫无所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人会忽然乱了呼吸泄露了藏身之处,但是楚思儿清楚的知道,这个人的武功一定不在水母yīn姬之下!

这是个什么世界,到处都可以遇到武功高得可怕的bt家伙!

楚思儿支撑着有些犯软的手脚,拿起桌上的油灯,走向那个角落。

“一只老鼠,我胆子小,惊到你们了,真不好意思!”楚思儿装模作样地探头看了看,歉意道。

原随云叹了口气,道:“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思儿和曲姑娘特意送药过来。只是,这药……已经没有人用了。”

楚思儿忍不住道:“他……真的是你父亲?”

原随云苦涩的笑容在那豆丁般大小跳跃的火光中显得那样晦涩。

“是的。”原随云道,“我知道思儿在想什么,我原随云不会连自己的父亲都会弄错吧?”

楚思儿沉默了。原随云一向来温文尔雅,而今天的他……看着这样毫无生气的少年,楚思儿心中抑制不住一阵阵雄。

那个沐浴着晨曦的阳光抚琴的少年,那个轻柔地唱着《鲁冰花》的少年,那个重重把琴摔在地上的少年……还有眼前这个在父亲的灵位前无声哭泣的少年。

至情至孝。

楚思儿无论如何也无法把眼前的原随云和原著中yīn狠毒辣的蝙蝠公子联系在一起。

楚思儿看了曲无容一眼。或者这样,也不错……

第六十八集 阴阳相隔

曲无容和原随云并肩慢慢走着。

原随云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长长的睫毛下笼罩着一片yīn影,从骨子里散发出倦怠疲惫的气息。

曲无容难得没有蒙面纱,从那几乎辩不清楚五官的扭曲的脸上无法读出她的心情。只是每走上几步,她总会不自觉地看一眼身边的原随云,然后继续迈开缓慢却整齐的步子。

而不远处的前方,楚思儿低着头,眉头锁得紧紧的,一脚深一脚浅的,无意识地向前走着。

忽然,曲无容停住了脚步。

“曲姑娘?”原随云也停了下来,面朝向曲无容。

“你看!”

“对不起,在下看不见。”

曲无容一愣,道:“码头上有人。”

码头上的确有人,远远看去,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保护着一个身形比较单薄的人,三人显得风尘仆仆,一个大汉手中还提着一个很大的包裹。

现在已经是寅时了,码头上出现这样三个人真的很奇怪。

那三人也看见了曲无容和原随云,其中一个大汉立刻飞奔过来,轻功相当高明,放眼江湖绝对是一等一的好手。

“请问……少爷!”

“迟叔?”

“真的是少爷?这下可好了。”大汉高兴地说道,“老爷就在码头那边,少爷快跟我来吧。”

听见响动,一直神游天外的楚思儿也回了神,走到曲无容和原随云的身边。

“发生什么事了?”

“我爹来了。”原随云淡淡道,那令人雄的软弱气息已然消散。

来人果真是无争山庄的现任庄主,原东园。

楚思儿在当初做客无争山庄的时候见过原东园几面。记忆中这是个温文儒雅的男子,不会武功,却满腹经纶,才高八斗,整天吟诗作画,谈古论今。这位原庄主哪里像一个“武林第一世家”的掌门人,倒更像一名王公贵族!楚思儿一直觉得,原随云那举手投足之间的风范正是来源于这位文人父亲。

而现在这位原庄主却失去了楚思儿影响中荣辱不惊的风度,黑夜中脸上显得有些惨白,眉头紧锁,满腹心事。

原随云张了张嘴,停顿了一下才轻轻喊道:“……爹……”虽然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但是原随云的确迟疑了。

“云儿,你……怎么会在这里?”原东园看见原随云,显得有些惊讶,看到曲无容和楚思儿后点点头,道,“两位姑娘也在。”

看见原随云有些不想说话的样子,楚思儿心中哀叹一声,上前一步,乖巧地问道:“原庄主怎么深夜在此?”楚思儿特意留意了一下四周,似乎玉千机并没有和原东园在一起。

原东园礼貌但勉强地笑了笑道:“我是来探访一位朋友的。”

探访朋友?堂堂的无争山庄庄主,只带着两个保镖,深夜赶到码头边的贫民窟探访朋友?这样的借口未免太不高明。但是,原东园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他的地位,他的身份,让他绝少有撒谎的机会。一个很少撒谎的人,难得说一次谎言绝不会这么自然,却带着浓浓的苦涩和掩饰。

“爹要探访什么朋友,让孩儿差遣人打听就是,何须深夜前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原随云忍不住皱眉道,“老爷访友心切,迟叔和钱叔也该劝阻着。”

原东园身边的两个中年男子立刻点头答应。

原东园犹豫了一下,道:“云儿帮为父打听一下吧,我的故友姓燕……不,他现在应该叫做关慕东。”

关慕东,又是关慕东!就连楚思儿这个素来不喜八卦的人都好奇起来,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惊人的身份,能够有原随云这样杰出的儿子,能驯服玉千机这样的女人,还能引得原东园千里迢迢来访友!

原随云也惊呆了,虽然在原东园出现的时候已经隐隐有了预感,但是在亲耳听到原东园是来找关慕东的时候,原随云还是很震惊。

“你……你来找……找关先生?”

原东园没有察觉原随云口气的不对劲,急急问道:“云儿你认识他?真是太好了!我……快带我去找他吧!”

楚思儿偷偷看了眼原随云。

原随云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好一会儿才颤声道:“你……来迟了。……关……先生他……昨天已经逝去了……”

“迟了?可是……”原东园不敢相信地瞪着原随云,着举起手中捏着的一封信,道,“可是……”

原东园无力地张着嘴,破碎的语声那样地轻,还没有脱出口就已经消散。他难以置信的眼神扫过原随云的脸,然后满载着悲切的希望望向曲无容。

曲无容轻轻点了点头。

原东园低下了头,目光怔怔地落在手中的信封上,然后着手,珍而重之地把信放入怀中,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想了想又掏出一块雪白的帕子,扎在手臂上。

“走吧,带我去看看吧。”原东园合上眼睛,缓缓道,“大哥,这么多年没有见面,我们兄弟也该好好聚一聚了。”

一点红怀抱着宝剑,好像一根柱子一样,直挺挺地立在寒风中。

做习惯了杀手,一点红的睡眠一直十分浅。睡觉的时候,也习惯了一边运动养精蓄锐,一边支起耳朵扑捉一切动静。

前半夜,一点红一直能够听见楚思儿那特别清脆的语声,她说话的时候又快又亮,听着都会让人心情开朗起来。可是,在来来回回进出了几次之后,很久很久,一点红都没有听到楚思儿的声音,也没有听到隔壁有人睡觉的响动。

又在床上躺了一刻钟不到,一点红终于躺不住了,拿起宝剑来到甲板上。

里里外外,都没有找到想找的那个人,一起不见踪影的还有曲无容。

一点红稍稍放心了一点,两个女孩子应该是一起出去的。但是转瞬又担心了起来,两个女子深夜外出,实在是极不安全的。

一点红关心则乱,完全忘记了这两个女子一个是石观音的高徒,另一个更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主,都不是需要人保护的弱女子。

幸好一点红是冷静的,虽然看不到人很担心,但一点红知道,楚思儿和曲无容出去肯定是有原因的,自己出去乱找一番,还不如安心等待。在房间里等并不安心,于是一点红选择了顶着寒风在甲板上等人。

这样,就可以第一时间知道人什么时候回来!

这一等,就是一夜。

一开始,一点红在想,她们出去有什么事,会在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等了多久,一点红开始想,怎么还没有回来,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点红虽然依旧如同雕像般一动不动,但是握剑的手掌越收越紧。出去之前为什么不打一声招呼?一点红开始有一点生气了。

就在一点红暗暗下决心,等楚思儿回来后要好好收拾她一顿的时候,远远传来欢快的喊叫声。

当原随云带着原东园折返贫民窟之后,楚思儿和曲无容则返回楚留香的船。楚留香的船十分的优美华丽,即使是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依然十分容易辨认。

“阿容,你看。”楚思儿扯了扯曲无容,小声道,“那个人是不是一点红啊?”

曲无容道:“是。”

楚思儿咽了咽口水,脚下的速度加快了一倍,立刻把曲无容甩在了后面。

忽然,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

“一点红,一点红!”

楚思儿满续动着幸福和喜悦的心情,连蹦带跳地攀上船壁,手腕轻轻一按船舷,就跃上了甲板。脚尖还来不及点一下地,就立刻扑向了一点红。

不是想象中温暖的怀抱,楚思儿用脸颊在一点红的xiōng前使劲地了两下,只感到一片冰凉。

“说,在外面站了多久了?!”楚思儿顺手揪住了一点红的衣襟,恶狠狠地问道。

一点红圈住楚思儿的腰,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女孩,道:“怎么出去了这么久?”

楚思儿偷偷打量了一眼一点红,伸出双手捂上一点红的脸颊。

“人家想着你睡下了,才没有和你说一声。”楚思儿鼓了鼓腮帮子,悄声道,“有没有生气啊?”

一点红纵然生气,也被女孩这样软声软语,小心翼翼的模样给磨得没了脾气。

轻轻摇了一下头,一点红握住了楚思儿捂在自己脸上的手,问道:“去哪儿了?”

“去找原随云了,不过好像迟了。”

“迟了?”

“还记得那个关慕东吗?”楚思儿道,“他死了,因为中毒。”

一点红漫不经心道:“他都杀不死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被毒死。”

楚思儿一震。那诡秘的藏在黑暗中的高手从一个虚幻的概念慢慢变得清晰。

甩甩头,楚思儿朝一点红灿烂一笑。

“瞧你穿得这么少,这是冬天啊!你都不会冷吗?”

“不冷。”

“不行,明天我们上街去买衣服好不好?你一件我一件。”

“好。”

“对了,一点红,我没有钱。”

“我有。”

“你那点银子够不够咱用一辈子啊?要不,我们还是节约一点吧。”

“不够再去赚。”

“对啊,我都忘记了我可是赚钱的能手呢!小说上不是经常这么写吗,我们可以去开酒店,或者开火锅店,真的不行开我的老本行超市好了。”

“好。”

“喂,一点红,你真谍懂我说什么了?”

“你说的都好。”

……

第六十九集 江湖往事

“懒猪,大懒猪,快起来了,太阳晒屁股了!”

“啪——”

李一巴掌拍开捏住自己鼻子的小手,抬头看看映在窗纸上的颜色,恶狠狠地瞪向了笑嘻嘻的楚思儿,白玉般的手指直接点上了楚思儿的额头。

“太阳在哪里!”

“在地平线之下和你躲猫猫呢。”楚思儿一脸的无辜,道,“,快起来,我有事情要请教你呢。”

“起来?”李几乎气歪了鼻子,“思儿你精神可真好,晚上不睡觉,闹得我们一起陪着你睁着眼睛睡不着。一大清早,不,三更半夜还在外面鬼哭狼嚎,生怕我们不知道一点红大哥宠你是不是?!”

李虽然嘴里气势汹汹的,但是眼角早就憋不住泻出了笑意,伸手拧了一把楚思儿的脸颊。看着楚思儿那张酷似楚留香的脸,却一鼓一鼓地,眼睛里写满了无辜和可爱,哪里发得出脾气?

“嘿,我的皮肤不错吧?”楚思儿嘿嘿笑道,“蓉儿和甜儿都上街去了,精神好的可不只我一个。”

李没好气地瞪了楚思儿一眼,又摸了摸楚思儿另外半边带着伤的脸颊,叹气道:“不愧是‘一指判生死’的简斋先生,思儿脸上的伤痕真的淡了一些了。”

楚思儿自信地笑道:“反正不管好看难看,一点红总不会不要我的,有疤没疤我也不这么在意。”

李唾道:“多亏一点红大哥时时记着提醒你擦药,不然就是‘北王南张’一起开出的绝世灵药,像你这样擦了一次就不知道下次擦药是什么时候的人……你说你,怎么有时候像个假小子似的。”

“我只道蓉儿是个cāo心的,没想到咱们的姑娘也能像个婆婆一样唠叨。”楚思儿笑道,“不过婆婆,能劳驾您老人家起身不?”

“你!”李语结,愤愤地抄起茶枕,砸向楚思儿。“真是个坏丫头,嘴上一点儿亏都不肯吃!”

楚思儿从容地接住茶枕,凑到鼻端轻轻一嗅。

“好香。”

“楚思儿,你……你等着!”

等李憋着一肚子气梳洗完毕冲到主舱的时候,桌上已经摆上了热气腾腾的早餐。

曲无容一口一口从容地喝着米粥,一点红专注地吃着花生米,楚思儿刚好端着一个托盘,里面装着三碗热气腾腾的水果羹,从厨房里钻出来。

“来,刚好出锅的楚思儿牌水果羹,保证甜而不腻,吃了一碗还想要一碗。”楚思儿笑着示意了一下手中的热羹,拍拍李的肩膀,把一碗水果羹推到李面前,另外一碗放在一点红面前。

“你……做的?”李将信将疑地吃了一口,不由地连连点头,“真香,甜得刚刚好。没想到思儿你厨艺这么好。”

楚思儿得意地笑笑,道:“虽然不敢跟甜儿比,但是还是能喂饱肚子的。”

李眼波流动,忽然笑道:“一点红大哥的眼光也不算太差,至少咱们思儿还是有贤妻良母的一点点潜质的。”

楚思儿忍住了教训一顿这个睚眦必报的小女人的冲动,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李姑娘,我能不能请教您一些问题啊?”

李终于占了小小的上风,开心地点点头。

楚思儿敲了敲桌子,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道:“,你对无争山庄了解多少?”

“无争山庄?那就说来话长了,无争山庄号称武林第一世家,从……”

“打住!”楚思儿想了想,道,“无争山庄的辉煌历史我不感兴趣,我想知道的是近二十年间,无争山庄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近二十年?”李仔细回想了一下,道,“无争山庄如今的庄主名叫原东园,听说这位原庄主因为体弱不能习武。所以无争山庄虽然还顶着武林第一世家的帽子,但是在江湖中鲜少活动。不过如今的少庄主原随云武艺高超,颇有乃祖之风,想来无争山庄要重新崛起了。”

“你再仔细想想,近二十年来有没有什么事情和无争山庄有关,哪怕擦边都好。”

看楚思儿一脸深思和期盼,李认真地思索起来,好一会儿才道,“说起无争山庄,还真的有这么一件事。”

“什么事?”

“那该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李道,“思儿还记得曲姑娘中的朱砂掌吗?”

楚思儿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赶紧点点头。

“朱砂掌是‘朱砂夺命’燕北关的成名绝技。但是燕北关这个人在二十年前左右忽然从江湖上销声匿迹,江湖上每日里隐居的江湖高人不知有多少,这本来没什么奇怪的。可是过了三年,忽然传出燕北关在江苏奸杀二十多名妇女,然后被无争山庄的人诛除。”

楚思儿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事情怎么听怎么可笑。燕北关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犯得着……更何况无争山庄的势力范围在山西一带,就算那个燕北关真的做下了黄的事情,也轮不到无争山庄来主持公道。

“后来原庄主亲自出面宴请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前辈高人,澄清了这件事是有人在造谣生事。”李道,“所以这件事就当做一个闹剧,很快就被江湖人淡忘了。”

“那么……有没有查出来是谁在后面造谣呢?无争山庄没有给大家一个说法吗?”

李摇摇头,道:“这件事后来就不了了之了,如果不是思儿你逼着我想,还真的未必能想起来。”

燕北关,十五年前。楚思儿拿起一支笔,在一边的宣纸上记下了这样一行字。

“。”楚思儿对着宣纸深思了一会儿,道,“玉千机,就是那天来的那位……夫人。你怎么看?”

李不明白地看了楚思儿一眼,道:“思儿想说什么?”

楚思儿斟酌了一下,道:“我觉得像她这样的人物,不可能在江湖上默默无闻,无论是她的武功还是她的……性格。”

李笑道:“思儿说话的神情和楚大哥犯起毛病来一个模样。不过那个玉千机,我真的想不起来江湖上有可以对得上号的人物。”

楚思儿瘪了瘪嘴,脸上不由露出失望的表情。

李赶紧道:“不过说到玉千机,我倒是联想到一个人。”

“谁?”

“玉钩吻。”

“哦。”楚思儿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继续对着宣纸上的名字发呆。

一点红吃完了一碗水果羹,放下了碗,道:“李姑娘说的是那个玉钩吻?”

李含笑点点头。

“你也知道?”这回楚思儿终于表现出了一点兴趣,眼光亮亮地看着一点红,催促道,“快说快说,我还没听过你讲故事呢。”

一点红看了眼楚思儿满脸的期待,道:“玉钩吻是个传奇人物,他是第一个被官府悬赏捉拿的杀手。”

“做杀手被官府悬赏是很奇怪的事情吗?”

一点红知道楚思儿精明的时候精明地可以,但是笨起来也实在笨得可爱,不由微微一笑道:“江湖上一向来不缺杀手,但都是独自行动,没有组织。这些人没本事的官府不屑管,有本事的,官府不敢管。而杀手组织,江湖上以前是没有的。”

楚思儿聚精会神地听着。

“最早,那些达官贵人为了保护自己,并且方便做一些暗地里的勾当,才暗中驯养杀手,成立组织。后来,为了……可能是省钱吧,这些杀手组织在空闲时也开始在江湖中做一些买卖。”

“为了节约成本?这些做官的不算笨啊。”楚思儿道,“然后江湖中就有人组建杀手组织专门做杀人买卖?”

一点红的眼神暗了暗,随即摇头道:“除了……江湖上没有一个杀手组织是没有朝廷背景的。”

楚思儿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薛笑人组建的杀手组织,竟然是江湖上唯一一个只因为钱而杀人的组织。这样说来,薛笑人真的是个才华横溢的人,虽然才华用错了方向。

“那么这个玉钩吻又是什么人?”楚思儿赶紧岔开道。

一点红道:“玉钩吻也是被人从小培养的杀手,后来却把整个组织的人全部杀了,还血洗了御史府,不仅震惊了江湖,就连皇帝都惊动了。”

“好大胆子。”

“这个玉钩吻的确不是普通人,犯下大案后,他不仅不躲藏起来,竟然宣称只要有人出钱,他就愿意□。”

“江湖上并不缺杀手。”

一点红点点头,接着道:“但是玉勾吻与别人不同,他有‘三不杀’的规矩。”

“哪三不杀?”楚思儿好奇地问。

“他的亲人不杀,他的朋友不杀,他认定的好人不杀。”

“前两条还好说,这第三条……他就不怕没有生意做?”

一点红道:“玉钩吻原本只有两个不杀,但是有一次,济南陈廖,曾经也是名震江湖的人物,暗中委托了玉钩吻杀‘云中剑’杜雨大侠。玉钩吻在接下任务后,发现陈廖是因为暗中窥视杜雨的妻子,才想要杀杜雨。”

“那玉钩吻他杀了杜雨没有?”

一点红摇摇头,道:“他没有杀杜雨,只是把这件事告诉了杜雨,然后双倍把钱还给了陈廖。”

楚思儿点点头,这个玉钩吻是个好人。

一点红继续道:“过了两天,陈廖死在自己家中。是被玉钩吻杀的。”

楚思儿眨了一下眼睛,笑了。

“真想一睹这位奇特的杀手的风采。”

李笑道:“是啊,从此以后,就有了鼎鼎大名的‘三不杀’。凡是藏着害人心思的歹人再也不敢找玉前辈了,江湖上的人也都敬重玉前辈的为人,经常请他追杀一些江洋大盗,而官府的通缉令,根本成了废纸。”

果然是一段传奇,不过这个玉钩吻后来更像一个赏金猎人。

楚思儿点点头,好奇道:“这个玉钩吻武功很厉害啊。”

李摇摇头。

“玉钩吻的武功在江湖上并不是很出名,他真正的杀人手法是下毒。听说二十多年前,放眼整个江湖,没有一个人的毒术能比得上玉钩吻前辈。钩吻,钩吻,可不是一种剧毒吗?”

“可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位前辈?”

李有些惋惜地说道:“这位前辈忽然宣布退隐江湖,从此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了。思儿,你知道吗?听说前辈非常地英俊潇洒,迷倒了不知多少女侠千金……啧啧,可惜没有机会见一见。”

李话音刚落,一个清晰响亮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请问有人吗?凤尾帮武维扬特来拜见香帅!”

第七十集 凤尾帮主

太阳已经慢慢爬上了地平线,安静了一宿的码头又开始变得热闹。在岸边,一群江湖人物显得格外威风凛凛,个个都穿着墨绿色的衣服,腰上缠着七色腰带,彰显着他们与众不同的身份。而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个男人,一身华贵的锦袍,一双不大的眼睛藏在半阖的眼皮之下,精光四射。

这一群人是凤尾帮的帮众,中间那个男人就是长江上说一不二的枭雄——凤尾帮帮主武维扬。

看到李和楚思儿出现在甲板上,武维扬立刻热络却不失身份地行礼道:“香帅回来了吗?请问两位姑娘如何称呼?”

李道:“楚大哥不在船上,船上俱是女客,不方便招待帮主,请武帮主海涵。”

武维扬哈哈一笑,道:“在下今日前来,一来是希望能拜会楚香帅,另一方面,是代替我手下不成器的小子与三位姑娘赔罪的。昨日多有冒犯,请姑娘海涵。”

李和楚思儿交换了一个眼色。武维扬这么一说,万万没有借口不请人上船喝一杯茶,这是道理。但是大家心知肚明,武维扬哪里是为了赔罪而来,根本就是为了那个李子英而来的!

“武帮主言重了。昨日我们姐妹也有失礼的地方,能否让奉上一杯清茶,聊表歉意。”

“原来是李姑娘。”武维扬一脸的倾慕欣喜,却丝毫不让人感到猥琐。“如此叨扰,在下当真过意不去。”

武维扬嘴上说着过意不去,行动上可没有半点儿客气,一撩衣摆,一招“鲤鱼跃龙门”漂亮潇洒地翻身落在甲板上。

李客气地招待武维扬来到主舱,沏上楚留香珍藏的好茶。

“李姑娘,昨日几个小子冲撞了姑娘,在下管教不严,今日特来赔罪。”说着武维扬抱了一抱拳,他身后一个面无表情的高个男子立刻提过来一个木箱,木箱里装着几匹令人眼花的绚丽绸缎。

楚思儿警惕地看了那高个男子一眼。那个木箱看起来十分沉重,但是这个男人轻而易举地提在手里,肩膀依旧保持着一条平直的线。就这份力气,怕是楚留香胡铁花都是比不上的。而这样一个高手,竟然只是一个护卫……凤尾帮虽然名头很大,其本质不过是个江湖上二流的帮派,怎么会有这样的高手?

李微笑道:“并非小女子不识趣有意阻拦贵帮办事,只是那位公子被救上来的时候形容凄惨,又称身负血海深仇。我们姐妹既然遇上了,总要弄个清楚明白才敢把人交出来。不然楚大哥回来问起,我们也不好交代。结果累得帮主百忙之中特意跑一趟,心里好生过意不去,如何还敢收下帮主如此重礼?”

武维扬笑道:“楚香帅行侠仗义,江湖上有谁不佩服,便是三位姑娘,也都是巾帼英豪,不让须眉。不过这礼物姑娘尽管收下,这是谢礼,感谢姑娘帮我们擒拿住了叛帮的小贼。也请姑娘把那叛徒交出来,好让我们按照帮规处置。”

“如此厚礼是万万不敢收的,只能再劳烦这位壮士一趟了。”李苦笑了一下,道,“能不能多嘴问一句,李子英他做了什么?”

武维扬点头道:“不瞒姑娘,李子英的父亲李盐曾经是我凤尾帮的舵主之一,前些日子被告发与外人勾结,倒卖帮中的货物,谋取私利。”说着,武维扬重重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李盐虽然做得隐秘,但是终究还是被人揭发。而李子英身为李盐的独子,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调查过。如果他也有份,说不得要按照帮规处置,如果他并不知道他父亲的事情,也会被逐出我凤尾帮。”

对于不了解内情的李来说,完全可以接受武维扬的说辞。楚思儿纵然有一肚子的疑问,也只能暂时放在心里。

“你胡说!明明是你……”李子英双眼通红地冲了进来,不要命地直接扑向武维扬。武维扬冷笑一下,一掌拍向李子英xiōng口。

李子英三脚猫的工夫不要说避开武维扬这一掌,他甚至不知道武维扬宣告着死神降临的一掌已经快要按住他的心口。

就在大家都以为李子英会立毙当场的时候,一道剑光从李子英背后钻出,精准无误地咬向武维扬的虎口。武维扬眯起了眼睛,手腕一挫,想要避开那道剑光。可是那剑影比武维扬的手掌快得多,武维扬刚刚变换了招式,就惊骇地发现,那锐利的光芒已经先一步等着他的手掌送上门去。

一点红掌中的剑很久没有出鞘了,像是饥渴的豺狼一样紧紧咬住了即将得手的猎物。

是退还是进?武维扬咬紧了牙关。退,在下属面前,一招之间就败退下来,武维扬丢不起那人!进,自己的武功明显不如眼前的青衣男子,武维扬舍不得自己的一只手!

就在武维扬犹豫的瞬间,那剑光又推进了两分,武维扬的皮肤已经能够感受到那锋利的剑刃割裂皮肤的。

“咄!”武维扬猛地一声大喊,霎时变掌为拳,一拳轰向李子英的大腿,同时左手一扬,三点乌星朝品字形朝一点红激射而去。

一点红的手臂纹丝不动,手腕一颤,随意地挽出了一朵剑花,只听见“当当当”三响,三枚铁裸子被扫落在地上。同时,一手捞住李子英的后领,把这个倒霉蛋拎出了武维扬的拳劲范围之外。

“轰——”武维扬一拳打在了门框上,只见门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裂开了一条缝

“你是什么人!”武维扬脸色铁青地收回了拳头,死死地盯着一点红,忽然惊道,“莫非……莫非你是中原一点红?!”

江湖中有几个人这般年纪就能把剑使得那样出神入化?又有几个人,天生就拥有着如剑一般侵略锋利的气质?

“武维扬,我要杀了……”李子英喊了一半的话被迫吞咽了回去,因为一点红随手捡起了一棵铁裸子塞进了李子英的嘴里。

“闭嘴。”一点红冷冷道,然后转头看向武维扬,“凤尾帮武维扬?”

武维扬被一点红的眼光扫过,冷汗都快要掉下来了。短暂的交手已经让这个老江湖清楚地看到,自己和一点红交手绝对撑不过五招。

“阁下果真是中原一点红?”

一点红点点头,伸手把手里提着的人扔给了武维扬,而武维扬身后的那个高个男人立刻制住了李子英。

“人给你了。”一点红看着武维扬,语气生硬地好像那生锈碟块在。言下之意,你可以走了。

武维扬目的达到,多看了一点红一眼,知趣地告退离开。

一点红干脆地赶走了武维扬,一本正经问楚思儿道:“你不是说今天要买衣服吗?”

楚思儿傻傻地看着一点红,脸上的笑容越放越大,忽然踮起脚尖在一点红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撒腿跑进了房间里,顺手把李也拖进了房间,嘴里还大声嚷嚷道:“我去我要去,等我一会儿,一下下就好!”

一点红傻傻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在舱房里乱走了两步,然后干脆抱着他的宝剑站到了甲板上吹冷风。

女孩子嘴里说得“一下下”,通常代表的是一个漫长的等待过程,如果是楚留香就一定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一点红显然并不那么了解女孩子。

在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之后,一点红忍不住推开了楚思儿的房门,想问一问楚思儿什么时候能好。但是迎接一点红的是楚思儿的尖叫声和李倒竖的秀眉。

于是一点红只能老老实实又等了快半个时辰,楚思儿才磨蹭地从房里出来。

素来奉行打扮要干净利落的楚思儿第一次穿上了淡紫色飘逸的长裙,黑亮的长发松松地挽在头顶上,沿着纤细的脖子坠下一支长长的辫子,辫梢上还缠上了同样淡紫色的缎带。一点红觉得有些挪不开眼睛。

“喂,走啦。”楚思儿拉了拉一点红的衣摆,小小声道。

“很好看。”一点红暗中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给楚思儿多买几身好看的衣裳。

天气很好,阳光很温暖。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路边的小贩笑得很愉快,小摊上的货物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楚思儿的心情也很好,从她那恨不得咧到耳根子的笑容就可以知道。要知道,这可是楚思儿长这么大,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约会,又怎么能不兴奋呢?

管他什么原随云什么蝙蝠岛,重要的是,这是可是约会啊!

“一点红,一点红,你看这个簪子好看不好看,我想送给甜儿,我觉得这个颜色很适合她。”

“好。”

“一点红,你看这个好看不好看?你看楚留香老是臭美地在腰上挂一个锦囊,你也挂一个。”

“……不用了。”

“一点红,我觉得这支箫好漂亮啊,可惜我不会吹箫,不然买一支附庸风雅也好啊。”

“不会也不要紧。”

楚思儿嘻嘻一笑,拖着一点红进了一家缎庄,举起一匹鲜红的绸缎,问道:“这块料子好看不?”

一点红点点头。其实一点红对这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并不了解,只能附和着楚思儿点头。

楚思儿眼珠子一转,不动声色道:“这块料子,我请蓉儿帮忙,给你做身新衣裳好不好?”

一点红面如土色地看着那鲜艳的红色,道:“不用麻烦苏姑娘了。”

楚思儿暗暗咬了咬牙,知道和这块木头有什么话需要直接挑明了说,但是……但是……

楚思儿一跺脚,道:“那我请蓉儿帮我做,像不像新娘子的衣服?”

一点红道:“你穿一定好看。”

一点红说得很真诚,但是那真诚过分的模样让楚思儿升起了一股子无力感。楚思儿暗中在一点红腰上拧了一把,对在一边暗暗偷笑的伙计恶狠狠道:“那块蓝色的料子帮我包起来。”

约会的确是件很美好的事情,早上加上下午,很快一天过去了。楚思儿和一点红披着彩霞,大包小包拎着东西,意犹未尽地回到船上。

“思儿,你们总算回来了。”看见楚思儿和一点红回来,宋甜儿立刻迎了上来,向着船舱努了努嘴,小声道,“那位玉前辈,都等了你一下午了。”

第七十一集 无声哭泣

楚思儿原本是怀着忐忑的心情来见玉千机的,但在走到房门时,不由地收住了脚步。

玉千机静静地依靠在窗边,她是那样安静地站立着,单薄的背影显得有些凄凉,房间中无端地注满了压抑的气息。

窗外是空旷无尽的大海,海面上一群群海鸥或高或低,展翅跳着流畅充满力量的舞蹈。可那充满的生机和热情的美景,没能引起玉千机一点点注意,她的眼神那般茫然,空洞洞地不知投向何处。

没有流泪,也没有凄容,但楚思儿还是深深感受到了那溶解在空气中的伤心和绝望。

“玉前辈?”

玉千机似乎完全沉浸在另一个世界,对楚思儿的呼唤充耳不闻。

“站了一个下午了,动都没有动过。”宋甜儿小声地和楚思儿咬耳朵道,“我都不敢进这个房间。”

楚思儿微微笑了笑,拍拍宋甜儿肩膀,道:“没事,交给我处理就好。我买了很多好玩的东西,都在一点红那里,还有给大家的礼物。”

宋甜儿看了看楚思儿,点头道:“那……你小心啊,我到里面去了。”

楚思儿微笑着点头。

看着宋甜儿窈窕的背影消失在房门之后,楚思儿轻轻走到了玉千机的身边。

“……susan,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回应。

“susan!”楚思儿不由提高了声音。

玉千机肩膀轻轻一颤,好像猛然间从梦中清醒过来,迟钝地转身看向楚思儿。

“发生了什么事?”

玉千机没有回答,只是直直的看着楚思儿,然后慢慢地伸出手来握住了楚思儿的右腕。她的手冰冷地好像北极终年不化的寒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不要吓人啊!”

玉千机的眼神终于慢慢地有了一些聚焦,握着楚思儿手腕的手也越来越用力,好像要把楚思儿的手腕给捏碎一般,疼得楚思儿的额头上泛起了一层冷汗。

“susan,你……没事吧?!”

楚思儿根本没有期望能得到回答,但是玉千机迟钝地转了转眼珠,竟然吃吃地笑了起来。

“没事!我当然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楚思儿张了张嘴,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玉千机的脸上明明挂着笑容,但楚思儿分明看见,那隐藏在心底的泪水没有一刻停息。

“心里头有什么不痛快,别憋着。憋着……不好。”

“我为什么要不痛快?我的大仇人死了,我终于报仇了,我为什么要不痛快?我痛快地很!”

“别自欺欺人了,你明明难过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你哪里痛快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susan!!”

“不要用这种很了解我的口气和我说话。”玉千机的手又加上了六分力气,“我不稀罕!”

“啊!”

手腕上传来了钻心帝痛,楚思儿终于忍不住低低呼喊了一声。

玉千机这才惊觉自己狠命地捏着楚思儿的手腕,不由怔了怔,然后慢慢放开了手。

“对不起。”

楚思儿摇摇头,想要伸手揉一揉手腕,但是指尖一碰到皮肤,就感到一阵帝痛。

“听甜儿说,你等了很长时间。找我有什么事?”

玉千机歉意地看了一眼楚思儿的手腕,却没有回答楚思儿问题,只是重新把头扭向了窗外。

许久许久,玉千机忽然问道:“你会做生意吗?”

做生意?

“这个很难说,不同的生意不同的做法。你指什么生意?”

“是我多虑了。思儿这么聪明,就算什么都不会,学起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玉千机忽然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块铁牌,扔给楚思儿。“你拿着这块铁牌,到无争山庄找到林飞,就是你认识的那个林老头,他会告诉你的。”

玉千机一番话说得楚思儿莫名其妙。楚思儿不悦道:“这个还给你,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若要我做什么事情,直接说就是了,不要这么拐弯抹角的。”

“我送出去的东西哪里有再拿回来的道理?更何况这是满江湖的人争破脑袋都想要的好东西。”玉千机的脸上挂着深深的笑意,看得楚思儿一阵心惊肉跳。“凭着这块牌子,从今天起,你就是‘鹰’的新主人了。

“鹰?”楚思儿沉着脸道,“什么主任不主任的,就是主席我也不稀罕。自己的东西别随随便便送人!”

楚思儿干脆地把铁牌扔回给玉千机,但是玉千机根本没有伸手去接。铁牌砸到玉千机的身上,然后掉在地上,发出刺耳地“哐当”一声。

玉千机看了眼地上碟牌,缓缓道:“‘鹰’只是一个买卖情报的小组织而已,但毕竟是我十多年来的心血,我不想就这样解散。思儿,你能明白吗?”

楚思儿冷脸瞪着玉千机。

“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交给你才放心。这……也是我最后一次麻烦你了,有一个情报组织作为后盾,思儿以后行走江湖也能多一份保证。”

“你给我添的麻烦已经很多了,不差这一件。问题是,susan,不,玉千机,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弄得好像交代遗言一样?很好玩吗?你打算接下来发什么神经?!”

“我的事与你无关,你也没有资格问。”玉千机淡淡道,“这块牌子……你若是愿意就去找林飞,如果不愿意……那就扔了好了。”

“要扔自己扔,你当我是收垃圾的吗?”

楚思儿一甩袖子,撇下玉千机走出房间。当迈出房门的时候,楚思儿偷眼看了玉千机一下,然后轻手轻脚地合上了门,两扇门之间还留了一条细缝。

一点红抱着双臂,靠在不远处的柱子上,看着楚思儿出来,沉声问道:“什么事?”

楚思儿虽然隐隐约约能猜出几分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没有什么把握,只能挎着脸,撅了撅嘴道:“我看su……玉前辈很不对劲,怕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得在这儿守着,放任她一个人,弄不好会出事的。”

一点红道:“我可以在这里,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楚思儿微微笑着摇摇头,道:“你在这儿不顶用,玉前辈只买我的帐,可不买你的帐。”

一点红道:“那我陪你。”

楚思儿飞快点了点头,搬了一张椅子过来,自己坐了半边。

“坐吧,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呢。站着累。”

“不累。”

楚思儿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

“你是不是嫌我脏啊?有话直接说好了,干什么这幅模样!”

一点红立刻摇头。看见楚思儿轻轻拍着半边空的椅子,一副你敢不过来的骄横模样,一点红再不犹豫,乖乖坐了下来。楚思儿立刻抱住了一点红的胳膊,轻轻笑着叹道:“真是个呆子。”

一点红转头看了楚思儿一眼,嘴角微微翘了一翘,忽然看见一片青影在眼前晃过,直接伸手捏住了楚思儿的手腕。

“怎么回事?”

“痛。”楚思儿抽了抽气,不小心低呼了一声,定睛看去,才发现自己的右腕已经肿得好像青萝卜一样,原本白嫩的肌肤下一片青黄紫黑,看着就觉得十分疼痛。

一点红早在楚思儿痛呼的时候放开了手,脸上现出雄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捏住楚思儿的手腕,活动了一下。

“没有伤到筋骨。”一点红道,“我去问苏姑娘讨些药来。”说完,急急地起身去找苏蓉蓉了。

真是呆子!这看着可怕,热水敷一敷,淤青立刻就散了,哪里需要什么药。虽然这么想着,但是楚思儿还是忍不住笑弯了眼睛。

呆是呆了一点,却好温柔好体贴。

时间缓缓流逝,太阳早就沉入了香甜的梦乡,就连月亮也快要下班回家了。

楚思儿坚持守在房门口,蜷缩在狭窄的过道里,睁着朦胧的双眼,不时张望一眼依旧好像大理石雕像一样被冰冻在窗边的玉千机,然后懒洋洋地蹭一下一点红的肩膀,脑袋不小心又低了三寸。

一点红雄地拢了拢披在楚思儿身上的披风,冷冷看一眼玉千机的背影。送进去的晚餐和宵夜都一点没有动地摆放在桌上,楚思儿的脸色也伴随着食物的冷却越发不安。虽然玉千机曾经对一点红有恩,但是此时此刻,一点红真有一种把玉千机赶下船的冲动。

在一点红做着激烈思想斗争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纷乱的脚步声,一条火龙迅速地盘踞在了码头上,领头的人赫然是早上刚刚前来拜访过的武维扬。

“三位姑娘都休息了吗?”武维扬大声喊道,显得十分焦急,一副恨不得直接冲进船舱的模样。

楚思儿揉了揉眼睛,站了起来。不一会儿,苏蓉蓉,李和宋甜儿也都睡眼朦胧地走出来。

李第一个走上甲板,一脸好梦被打扰的怒气冲冲,冲着武维扬大声道:“武帮主,深更半夜有何贵干!”

“李姑娘,事情紧急,请容在下上船一述。”说完,武维扬也不管李答应不答应,直接跺脚翻上船来,脚还没沾到甲板,就急急问道:“香帅回来了吗?”

李看了武维扬一眼,道:“楚大哥还没有回来。”

武维扬顿时像是被霜打了的菜叶子,脸上爬满了焦急。

看见武维扬这么一个江湖枭雄急成这幅模样,李不由问道:“武帮主,发生了什么事?

武维扬犹豫了一下,最后颓然长叹道:“哎,这次凤尾帮……真的要完蛋了!”

“凤尾帮完蛋了?这是什么意思?”李急急追问道。

不等武维扬开口,苏蓉蓉柔柔地说道:“武帮主不如进舱来喝杯热茶,有什么话可以慢慢说。”

或者苏蓉蓉的温柔安抚了武维扬的急躁,这位帮主缓缓踱进主舱,一气灌下一杯热茶,这次长长舒了一口气,苦笑道:“在下今日前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拜托香帅的。”

苏蓉蓉道:“楚大哥虽然不在,但是我们一定会转达给楚大哥的。”

武维扬犹豫了一下,道:“就怕……就怕会给几位带来麻烦。”

“用楚大哥的话来说,我们最不怕的就是麻烦了。”宋甜儿嘴快道,“武帮主尽管说。”

“多谢这位姑娘。只是……哎,诸位知道‘海上销金窟’吗?”

第七十二集 陷阱诱饵

海上销金窟?楚思儿的嗅了起来。另一边,苏蓉蓉看了李一眼,李轻轻摇了摇头。

武维扬显然对苏蓉蓉她们没听过“销金窟”并不意外,解释道:“江湖上有流传,东南海面之上有个销金窟,其中不但有琼花异草、仙果奇珍、明珠白璧、美人如玉,还有看不尽的美景、喝不完的佳酿、听不完的秘密、说不完的好处!”

“这样的地方,为什么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

武维扬道:“在茫茫大海上找一个小岛,真是叫做海底捞针了。如果没有海图或者有人接引,便是找上十年,也无法找到。这样的地方,江湖上知道的人自然寥寥无几。”

李感兴趣道:“这样的好地方,真想去看一看。”

武维扬宽厚的肩膀忽然微微了一下,沉声道:“那绝对不会是什么人间仙境,是人间地狱也说不定。”一个粗犷的大男人,语声中竟然透出了恐惧和害怕。

“为什么?”宋甜儿好奇地问道。

武维扬还来不及回答,楚思儿忽然微笑道:“武帮主似乎对这个海上销金窟十分了解。”

武维扬脸色yīn沉,冷笑道:“海上销金窟要做生意的对象绝大多数都是那些在江湖中有名望的人,而要把这些人运送到海上就一定要经过长江,就必须租用我凤尾帮的船。所以我自然比一般人多知道一些他们的勾当!”

“这个销金窟如此隐秘,自然是不希望别人多了解他们的,估计他们存心要吞并凤尾帮,把运输路线也掌握在自己手里。”楚思儿有些不耐烦地总结道,“那么,武帮主,你今晚来到底想说什么?!”

苏蓉蓉拉了拉楚思儿的袖子,道:“难道销金窟的人要动手了?”

“不是要动手,是已经动手了。”武维扬说着,把一本蓝色的账簿扔在桌上,正是李子英身上那本。“这本账簿,是从李子英身上搜来的,李盐原来早就和那些人勾结上了,幸好发现地早,不然……不然我已经是地狱里的一个冤鬼了。”武维扬说到这里,声音不禁有了一丝幸灾乐祸,“这账簿里面记载的都是销金窟的生意……这里面的东西若是流传出江湖,哼哼,那些个有头有脸的大侠掌门人都没有脸面活下去了!”

苏蓉蓉第二次翻阅了这本账簿,一个字一个字地细细看过去,渐渐看明白了,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这……”

武维扬道:“既然这个账本落在我手里,他们还会放过我吗?!”

楚思儿心念一转,问道:“这些人既然要控制长江航运,当然不会漏过神龙帮。不知武帮主有没有和云帮主讨论过这件事?”

武维扬一愣,很快回答道:“云帮主已经……被他们害死了。所以现在神龙帮暂时由在下掌管。”

“什么时候的事情?”楚思儿追问道。

武维扬扭转了头去,道:“就……就在四个时辰之前。”

现在是未时之初,四个时辰前就是卯时,换算一下正好是晚餐时间。楚思儿垂下眼帘,眼中一片讥诮。虽然她从来不在意剧情如何走向,但是她也发现了,只要自己不主动去干预什么,剧情总是会按照古龙设定好的方向发展。如果自己的猜测没有错,那么四个时辰之前的那顿宴席上,这个武维扬和楚留香刚刚打过照面。再根据原著中楚留香的推断,这个武维扬根本不是真正的武维扬,而是原随云手下冒名顶替的!这样说来,这个武维扬这一晚上都是做戏。只是,他演这场戏是想给谁看?又是谁……让他来演这场大戏的?

所有的念头瞬息从楚思儿心头流过,最后剩下的只是对着一个套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yīn谋的深深厌烦。

楚思儿冷冷道:“武帮主,您今晚来,不会是为了让我们看这个账本,然后陪你被人追杀的吧?”

武维扬苦笑着摇头道:“姑娘误会了。”

楚思儿心中冷笑,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在下今晚前来,是想把这本账簿交给楚香帅。香帅名满天下,急公好义,前段时间刚刚揭破了恶僧无花和南宫灵的丑事,若论江湖上的人望,有几个人能和香帅相比?我思来想去,这个账簿交给香帅是最为妥当的。”武维扬喝了口茶,缓缓道,“我已经打算跟着原公子去一趟销金窟,很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所以才想把这件事先处理妥当。”

“原公子是谁?武帮主为什么要去销金窟?”李问道。

“原公子就是武林第一世家无争山庄的少庄主。”武维扬道,“原少庄主收到了请帖,要租船去销金窟。我打算借这个机会去一趟销金窟,如果可以,能和销金主人当面谈一谈,就更理想了。”

“可是……”宋甜儿一脸紧张地说道,“你这样去,很有可能非但见不到那个主人,还……这个主意一点也不高明。”

武维扬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我一直对销金窟怀有戒心,但是这些年来却根本摸不到他们的行踪,除非他们主动来联系我。我知道……这样冒冒然去跟羊入虎口没有区别,但是相比坐以待毙,我宁可……冒险一试。”

“可是……”

武维扬看了苏蓉蓉一眼,截然道:“请几位一定帮我把这本账簿交给香帅,就算我真的回不来,也……也请香帅帮我照顾凤尾帮。拜托了!”说完,武维扬站起身来,作势就要告辞。

“思儿!”苏蓉蓉忽然一声惊呼,拉住了楚思儿。“你……你看!”

楚思儿接过账簿,一眼就看到账簿的最后白纸黑字写着:“张洁,已安排在三层四号房间。”楚思儿的手忍不住抖了一抖。

字迹很新,而今天早上……不,已经是昨天早上,楚思儿看的时候还没有这一行字。楚思儿想笑,原来肉戏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有资格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要除之而后快了,这算不算是一种荣幸?

楚思儿把账簿递给一点红,伸手指出那一行字。

一点红看着楚思儿,慢慢说道:“我陪你去。”

楚思儿无奈苦笑。

这摆明是一个陷阱,但是自己却不能不跳。但凡有一线希望,也不能任由它从指缝中溜走。万一,万一,万一那个女人真的在蝙蝠岛上……

“武帮主!”

“姑娘请说。”

“原……少庄主的船什么时候出发?”

“天一亮就出发。”武维扬道,“不然在下也不会这样着急。”

楚思儿微微一笑,道:“不知武帮主介意不介意船上多带两位客人?”说着,楚思儿指了指自己,然后指了指一点红。

“在下当然不介意,不过船是原公子包下的,就不知道原公子是否同意。”

“放心,我和原随云可是老朋友了,这点面子他能不给我吗。”

“我也去。”

“我也去。”

两个声音不分先后响起。曲无容缓步走进主舱,几步之后,玉千机也雍容华贵地走了进来。

“阿容?”

曲无容道:“我也陪你。”

楚思儿无奈地转向玉千机。

“su……玉前辈……”

“海上销金窟?”玉千机冷冷一笑,道,“这个地方,我慕名已久了。”

楚思儿重重叹了一口气,朝武维扬道:“武帮主,看来你们的船不得不多带四位客人了。”

“此行凶险,那销金主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四位……可要三思啊。”

“这个……就不劳武帮主费心了。”

这一夜,注定是没有机会休息了。

四人立刻打点好简单的行李,楚思儿还抽时间匆匆把账簿又翻看了一边,有趣地发现那张夹在账簿中的小品不翼而飞了。接着四人就跟随着武维扬骑马来到十二连环坞——凤尾帮专用的一块小码头。

现在正是一天中最为黑暗的时刻,江面上也是一片漆黑,只有可怜兮兮的几点波光反射着,看着倒像是鬼火。在这样的黑夜中,那一艘灯火通明的大船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神秘端庄华贵。一个个黑影在甲板上来来回回走动,那是忙碌的水手在准备启航。码头上更是人来人往,往船上搬运着必须的物质储备。

“楚姑娘,红兄,曲姑娘,玉前辈,我来介绍。”武维扬不时招呼着码头上忙忙碌碌的人们,一边为四人引见。“这位是石舵主,这次出海就是由石舵主掌舵。石舵主一辈子都在水面上渡过,做他的船大家绝对可以高枕无忧。

这个石舵主一看就是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的人,一脸的水藓,身材魁梧,感觉十分憨厚实诚。

“这位是金师爷,是在凤尾帮十多年的老人了。我们每一笔生意都要经过他老人家手。没有金师爷,我这个帮主都不知道该怎么当。”

这个金师爷顶着个大罗锅,拱成一只超级大虾的形状,只有那一对小眼睛贼亮贼亮的,闪烁着令人避之不及的精明和yīn寒。

“这位是……”

“帮主,原公子来了。”一个正在指挥搬运蔬菜水果的青年男子微笑着道,“在下陈规,只是一名厨子。”

“哈哈,咱们跑水路的人都知道,想在水面上吃顿好的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有阿规在,诸位想吃什么人间美味都没有问题。”

说话间,一行人打着灯笼慢慢走近。

走在最前面的是原东园。他已经换了一身天蓝色的衣袍,腰上很扎眼地围着一条白色的腰带。紧跟在原东园身后的是原随云。再后面是原东园的两个护卫。

“夫人……”那个被称为钱叔的侍卫最先眼尖地看到玉千机,立刻行礼问好。

原东园也看向了玉千机,表情变得复杂,像是喜悦,又像是难过,像是疑惑,又像是期盼。

“你……你回来啦。”

玉千机的目光在原东园脸上微微打了一个转,脸上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淡淡道:“我们四个想搭船出海,两位能否通融一下。”

原东园仿佛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眼中跳动的火焰一点一点地熄灭,最后满满的是失望和痛心。

“你……你何必说这样的话!”原东园一甩袖子,踏着踏板径直上船去了。

“娘……”原随云轻声喊道,显得有些怯弱和无措,“先上船吧,外面冷。”

玉千机飞快看了原随云一眼,转身走上船去。

第七十三集 日出美景

这艘船虽然不像楚留香的船那样处处温馨舒适,有一种家的感觉,但是布置地十分华丽,每一件物品都十分考究细致。

楚思儿匆匆环顾了一下自己的房间,就立刻被铺着厚厚被褥的床铺吸引住了。楚思儿已经连续四十多个小时没合眼过了。这两天,虽然称不上惊心动魄,但也精彩纷呈,十分劳心劳力。

“恩——”

楚思儿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一边洗脸一边对曲无容说道:“阿容,我想要睡一会儿。”楚思儿和曲无容一进舱房,就立刻有人上了热茶和洗漱用的热水,服务堪比五星级酒店。

曲无容道:“这是个yīn谋,你不该上这条船的。”

楚思儿无奈地笑了笑,拧干帕子,然后走到桌边坐下,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我知道,这个圈套太明显了。”楚思儿润了润喉,道,“可是,阿容……如果我妈妈真的在那个销金窟呢?她不是别人,是我妈妈。”

“这……有可能吗?”

楚思儿苦笑。谁说没有可能?穿越这么没有可能的事情都让自己遇上了,再遇上什么奇怪的事,自己都可以淡定万分。更何况以老妈那个能折腾的个性,却在江湖上毫无踪迹可寻,实在说不过去。除非她并没有穿越到这个世界,如果来的话,为什么没有可能降落在蝙蝠岛呢?

“我……赌不起啊!如果我妈妈真的在蝙……销金窟,那我这一趟不算白跑。”楚思儿道,“如果不在……既然有人要对付我,我就是远远躲开也未必顶事,不如看一看,是什么人在玩什么花样!”

曲无容道:“是不是原随云?”

“嘘!咱们在人家的地盘上说主人的坏话可不好。”楚思儿一口气喝干了茶水,笑道,“不过,为什么阿容认为是原随云要对付我?”

曲无容低着头,很久才回答道:“我觉得,他妒忌你。原随云很希望得到玉千机的认同和喜欢。但是玉千机对待你,更像对待女儿。”

楚思儿不停地扭着手指,叹气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是可怜我做了无辜的炮灰。”

曲无容看了楚思儿一眼,道:“无论如何,这一路绝对不会风平浪静,你一定要小心一些。”

楚思儿绽开大大的笑容,乖巧地点点头。

“所以我现在应该美美睡一觉,养好的精神才能与人斗法,哈哈。”

“你休息吧。”

“你也应该休息一下。”

“我白天睡了一天。”

“哦,我白天玩了一天。”

曲无容的眼中忍不住溢出淡淡的笑意。

“你快睡吧。”

“恩。”

天色一分一分明亮起来,在一片吆喝声中,船慢慢地启航,离开了江岸。在摇摇晃晃犹如摇篮一般的美妙感觉中,楚思儿蹭了蹭干净清爽,同时还散发着阳光味道的被子,懒洋洋地翻了一个身,咂咂嘴,继续香甜的睡梦。

一点红也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他的房间在楚思儿和曲无容的房间隔壁——虽然还有空闲的房间,但是曲无容要求和楚思儿同住一间——再旁边是玉千机的房间,再过去是原随云的房间,而最里面是原东园的舱房。

曲无容见楚思儿睡熟了,呆了半响觉得有些无聊,干脆走上了甲板。

除了远远几个在掌舵干活的水手,甲板上只有一个欣长的背影靠着船舷而立。

“你在干什么。”曲无容本不打算和原随云说话的,但是看到原随云手里似乎抓着什么东西,忍不住问道。

原随云肩膀一颤,一只雪白的鸟儿从他的掌中展翅飞了出去。

“曲姑娘。”原随云惮度依旧温文有礼,朝曲无容抱了抱拳,不着痕迹地把一张小纸条拢在袖子中。

曲无容冷眼把一切收在眼底,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慢慢走到原随云身边,看向还蒙在一层黑纱中的水面。

“曲姑娘是不是又在怀疑在下在做什么坏事了?”原随云轻轻一叹,摊开左掌,掌中有一张小纸条。“这是无争山庄的生意,在下身为少主,并非整日游手好闲的。”说着,原随云先轻笑了出来。

曲无容根本没有去看那张纸条。如果原随云有心,临时换上一张也不是难事。他既然敢拿出来,自然是不怕人看的。

“你做什么与我无关。”曲无容淡淡回答,然后就沉默了下来,似乎没有再领交流的打算。

原随云拧了拧眉,随即微微笑了笑。

“太阳出来了。”曲无容忽然道。

“日出吗?”原随云露出了向往的表情,高兴道,“日出是什么样子?我从来没有见过。”

看着原随云露出孩子一般对新鲜食物的憧憬,曲无容的脸色不禁暗了一暗,笨拙地搜刮着肚子里所有能形容描绘这美丽日出的词汇。“太阳是红色的,很亮……但是不刺眼,很好看……恩……”

“哈哈哈哈……”原随云放声大笑了起来,道,“曲姑娘,你……好像被先生考校的学生。”

曲无容心中有些赧然,冷冷道:“我没有上过学堂。”

意识到曲无容有些生气,原随云立刻道:“江湖人有几个是好好上过学的,咱们也不做官,能识得两个字就足够了。”

曲无容道:“那原公子可曾上过学堂?”

原随云摇了摇头,道:“我三岁那年瞎了眼睛,一个瞎子是不可能上学堂的。”

曲无容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能默然不语。

“不过,我爹一直在家教我读书认字。”说着,原随云顿了顿,语气中有些感怀,“还有娘……我因为看不见,所以为了让我认字,娘把一个个字全都刻在木块上让我摸着认。还帮我制作了一个分成一格一格的木尺,让我可以把每个字写在格子里。”原随云露出淡淡幸福的笑容。

曲无容不忍打断原随云美好的回忆,但是想到玉千机对他的淡漠,一股子说不出的难受压抑在xiōng口。

“可是……”

“我娘对我真的很好……我的衣服都是娘亲手缝制的。每次回家,娘都会亲自下厨煲汤给我喝。我房间的药箱里,永远能找得到任何需要的药物,因为我看不见,所以药瓶子上都刻着药的名字和用法。可是……可是在我记忆里,我娘从来不和我说话,好像我是瘟神一样。怎么会说到这些?无端端要曲姑娘听我的牢骚,真是……哎,曲姑娘可不要在心里笑话我才是。”

“不会。那你的武功呢?”曲无容清楚记得,原随云说过,朱砂掌就是玉千机教他的。

“我小时候因为……眼睛和身体的缘故一直没有练武,一直到……很大了才开始学武功。别说这些了……”原随云岔开道,“曲姑娘怎么会想到要去销金窟?”

“我担心思儿。”

原随云道:“那思儿呢?”

曲无容犹豫了一下,摇头道:“她要寻找母亲。”

太阳一点一点爬出了地平线,散发出耀眼灼目的光芒,不再像曲无容说得那样“不刺眼,很好看”了。甲板上活动的人也多了,先是武维扬,然后是一点红。等太阳完全挂在头顶的时候,除了玉千机和还在呼呼大睡的楚思儿,所有人都聚集在了甲板上。

大家都显得有些精神不振。原随云和曲无容依旧安静的并排站着,同样白色的长衫,好像一对璧人。一点红抱着剑躲在屋檐下,安静地看着天空,不知在想什么。武维扬和他的手下凑在一边嘀咕着什么。原东园也占据了甲板的一角,双手背在身后,脸色深沉地望着翻滚的江面,衣裳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

“原庄主,原公子,帮主,可以用早膳了。”陈规顶着一脸让人舒心的笑容,从船舱中探出头来招呼道。

曲无容道:“我去叫思儿起来吃东西。”

“她如果想睡,就让她多睡一会。”一点红对曲无容道,“她喜欢睡觉。”

曲无容点点头。

“亢——”

瓷器砸碎在地上的声音清脆刺耳,从船舱里传上来。

“好像是从思儿的……红兄!”

声音是从楚思儿的房间传来的,一点红确认自己不会听错。在众人还没注意到异常的时候,一点红已经飞身掠进船舱,只留下一道青色的残影。

“云儿,发生了什么事?”原东园不解地问道。

原随云皱了皱眉,道:“我们也去看看吧。”

房间里有些凌乱,地上满是打碎了四溅开来的碎瓷片,还有一片湿漉漉的水迹。

“思儿?”一点红人还没有冲进房间,焦急的呼声已经先一步传进楚思儿耳朵里。

“没事没事,就是打翻了茶壶。”楚思儿立刻回答道,忙乱地整理着挂在身上的衣衫。

“没事?”曲无容不由提高了声音,厉声道,“你差点儿被毒死,怎么叫做没事?!”

楚思儿“嘿嘿”一笑,道:“的确没事啊,我这不是还生龙活虎的吗?”一点红已经大踏步冲进房间,一把把楚思儿拉进怀里,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紧张道:“真的没事?”

楚思儿摇头摇地飞快,好像一只拨浪鼓。

一点红似乎不怎么相信楚思儿“真诚的表现”,把目光投向曲无容。

“是天一神水。”曲无容没有任何起伏地说道,“茶里被人下了天一神水。”

第七十四集 天一神水

“天一神水?”一点红脸色变得铁青,大声朝楚思儿吼道,“你喝了没?”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楚思儿立刻回答,说完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摸摸一点红的脸颊,道:“你个傻瓜,如果喝了,我现在还能和你在这里说话吗?更何况,谁会在知道被下了毒之后还去喝毒药啊。”

所谓关心则乱,就是这样了。

走廊上脚步声响起,原随云高声问道:“曲姑娘,思儿,发生了什么事?”

曲无容绕过楚思儿和一点红,走到门口,把众人迎了进来。

“有人下毒。”曲无容道,“是天一神水。”

天一神水?除了原东园,所有人都忍不住变了脸色。

“天一神水?”陈规惊道,“这东西……这东西怎么……”说着,竟然后退了一小步,与众人拉开一些距离,不信任的眼光在众人身上扫来扫去。武维扬也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水渍。而金师爷干脆站在门外,压根儿没有走进房间。

一点红赶紧把楚思儿还贴在自己脸上的手握住拉了下来,转过身来杀气腾腾地注视着众人。

“是——谁——干——的。”

没有人会怀疑,如果有人敢承认是自己下的毒,那么下一刻他的咽喉就会多上一个殷红的点——那是死亡的通行证。

所有人都没有吭声。

“天一神水是什么?”终于,原东园疑惑地问道,“楚姑娘没事吧?”

“天一神水,是天下最毒的毒药,并且无色无臭,服者立毙。近来江湖上流传,神水宫宫主水母yīn姬隐退江湖,由其弟子接任宫主。在这个时候,的确有些胆大妄为之徒妄想从神水宫弄些天一神水,但是目前并没有听说过有天一神水流出江湖。”原随云回答完,皱眉道,“不过……据我所知,思儿曾经从神水宫带出来一瓶天一神水,是不是?”

楚思儿笑嘻嘻地从一点红的怀里探出头来,回答道:“阿原说得没有错,我的确从神水宫带了一瓶天一神水出来,当时可是当着你的面交给了林老的。”

原随云点点头,道:“没错,当初思儿的确有把一个东西交给林老。但是在下眼盲,并不能确定那一定是天一神水。而且……在下从没见过天一神水,就算双目俱明,也不敢打包票的。”

“原随云,你!”

原随云微笑道:“曲姑娘,在下只是实话实说。”

曲无容冷哼道:“我亲眼见到思儿把天一神水交给林老,请他带给玉前辈的。既然玉前辈也在船上,不如去请玉前辈过来问一问。”

武维扬走到楚思儿面前,温言道:“楚姑娘受惊了。只是,是谁要下毒害楚姑娘?楚姑娘不妨仔细想想,可有什么仇家?”

楚思儿道:“我只不过是个江湖小透明,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哪里来的仇家。”

“船上一共有几个人?”一点红忽然问道。

武维扬道:“船上除了我们九人之外,还有十六名水手……”说着,武维扬看向原东园,继续道,“另外就只有原夫人。”

“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说到玉千机,玉千机就推门而出,走到走廊上,看见大家都聚集在一起,疑惑地问道。

“娘。”原随云立刻道,“娘,思儿被人下毒了。”

玉千机看向楚思儿,道:“你中毒了?我帮你看看。”

楚思儿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没有中毒,多谢。”

“请问夫人刚刚在哪里?”武维扬逼视着玉千机,缓缓问道,“楚姑娘这里动静这么大,为什么夫人直到现在才出来?”

这艘船很豪华,舱房之间的隔音效果相当好。但是现在大家都被惊动了,唯独住在楚思儿隔壁的玉千机没有听见,这的确有些不同寻常。更何况,刚刚楚思儿亲口证实了,天一神水正是落在玉千机手中。也难怪众人看向玉千机的眼神已经流露出不信任和怀疑。

玉千机对武维扬惮度很不满意,冷冷道:“你怀疑我?”

原随云刚要说话,武维扬抢先一步道:“楚姑娘的茶中被下了天一神水。”

武维扬特意加重了“天一神水”这四个字的读音。

玉千机的脸色yīn沉起来,不善道:“天一神水的确在我手里,那又如何?”

“请问夫人,您刚刚在哪里?”武维扬不依不饶地问道。

“够了!”说话的人是原东园,虽然他不是江湖中人,但是作为长者和无争山庄的庄主,说话之间自有一股子威严,武维扬立刻闭上了嘴巴,但是眼中的怀疑越加明显了。

原东园迈步挡在玉千机之前,沉着脸道:“武帮主,内子虽然有时任性,但绝非暗中伤人的小人。武帮主慎重说话。”

“楚姑娘和曲姑娘都说了,夫人手中有天一神水,同时下毒的人必然是趁楚姑娘休息的时候进来下毒的。而刚才大家都在甲板上,只有夫人行踪不明。”武维扬侃侃道,“这样还不够明显吗?”

“武帮主此言差矣。”原随云扬声道,“除了我娘,楚姑娘和曲姑娘都有可能有天一神水,毕竟神水是楚姑娘从神水宫中带出来的。楚姑娘一直都在船舱休息,曲姑娘一直在甲板上,中间两个多时辰的时间,谁都有可能进来下毒。最重要的,我娘和楚姑娘十分投缘,几乎把楚姑娘当做了亲生女儿,有什么理由要害楚姑娘?”

金师爷嘿嘿一笑,忽然道:“楚姑娘,在下有一个疑问。”

楚思儿笑道:“金师爷请说。”

金师爷指着一地狼藉,道:“这壶茶是隔夜茶吧?如果我想下毒害人,绝对不会下在一壶冷茶里,因为通常不会有人喝冷茶,而是会倒掉重新沏一壶吧?”

曲无容冷冷道:“有人就喜欢起床的时候喝冷茶,说了也不肯改。”楚思儿假装没有听见曲无容的话,东张西望地四处乱看。

“对啊。这个人既然敢在残茶里下毒,是吃准了楚姑娘会喝这茶。”武维扬抚掌道,“而这个人,一定对楚姑娘这个习惯十分熟悉。”

武维扬说着,眼角又忍不住瞟向玉千机。

原随云亲口承认玉千机和楚思儿感情深厚,知道楚思儿的生活习惯顺理成章。曲无容已经跨步挡在楚思儿和玉千机之间。

原随云不理武维扬夹着火药味的话,转身面对向楚思儿,问道:“思儿,在下也有一事不明白,想请思儿解惑。”

楚思儿微笑道:“阿原你问。”

“天一神水无色无味,请问思儿,你是如何得知茶中被人下了天一神水?”

冷眼看着一场攀诬陷害的好戏上演,楚思儿默默观察着每个人的每一个表情。她掌握的信息太少了,但是她清楚地知道,这些人中有一个人很想很想要自己的性命。

“江湖上很少有人能亲眼看一看所谓奠一神水,不过我有幸得到过这玩意儿,因为太好奇所以研究了一下,不然现在诸位看到的只能是一具尸体了。”

“敢问思儿研究出了什么?”

“江湖传言,天一神水无色无味,无法试出异状。一滴的份量相当于三百桶水,常人服下一滴,立刻全身暴烈而死。可是这样?”

众人不约而同点点头。

“若是一滴天一神水真的有三百桶水重,那么无论它多么地无色无味,那都毒死不了人。”楚思儿掩嘴笑道,“因为没有人能把下了毒的杯子拿起来。”

“这该是江湖传扬夸大了。”原随云道。

楚思儿点点头,接着说道:“阿原说得没错,的确是夸大了,但也是事实。天一神水比普通的水要重一些,所以神水宫门下称其为重水。”说着,楚思儿还比了一个一些些的动作。

“重一些?”原随云道,“就算天一神水比普通的水重,下在一杯茶里,也很难被发现吧?”

楚思儿赞同地点头,然后向玉千机道:“我的文科一向来学得不好,理科强一些。虽然我不知道天一神水的具体成分是什么,但是我可以确定两点。第一,天一神水密度比水大。第二,天一神水是不溶于水的,把天一神水滴入水中后摇晃均匀,形成的其实是rǔ浊液。但是由于这东西也是透明无色的,所以看起来好像溶解在水中一样。但是静置一段时间后,这重水就会沉到底部,两种液体会分层。”

楚思儿一番话说下来,除了玉千机,其他人都听得一头雾水,二丈摸不着头脑,但是看到楚思儿这一副专家的势态,都不由信服了几分。虽然他们完全不明白楚思儿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玉千机点点头,道:“所以若是想要下这种毒,有一个很重要的注意事项,就是要下了毒立刻让人喝下,才会有效。”

楚思儿拿起了桌上一杯残茶,轻轻摇晃着,笑道:“就是这样。但是下毒的这个人并不知道天一神水的这些性质,早早地把毒下在茶壶中。经过一段时间,溶解不了的神水都降到茶壶的底部,这个时侯倒出来的茶水其实是没有毒的。”

说着,楚思儿浅浅喝了一口茶,眼中的笑意越发浓了。

“思儿,你……你喝了那茶!”一点红的脸上明显现出了怒色,一把夺过了楚思儿手中的茶杯,摔碎在地上。

楚思儿吐了吐舌头,笑道:“所以说我的运气很好很好,一点红你不要生气啦,人家下次不敢拉。”

一点红很想拎住楚思儿耳朵,责问一句“还有下次!”但是看看这么多人都在,只能按住了心中的火气,冷哼了一声,退到房间的一角,但是警惕的双眼没有一刻停止地扫描着众人。

“你命很大。”玉千机缓缓道。

“没办法,运气好可不是我的错。”楚思儿笑道,“我迷迷糊糊喝了一杯茶,还想再倒一杯的时候,感觉到拿茶壶的手感有些奇怪,就好像……就好像被灌了水银的骰子,这才发现被下了那吓人的玩意儿,呵呵。”

第七十五集 英语对话

“你觉得是我干的吗?”

“无论是眼睛看到的还是耳朵听到的都有可能是假的,所以我从来只相信证据和事实。”

“那么你呢?这次……你相信不是我做的?”

“你不是那样的人。”

“好,很好。”

“碰——”

房间已经被打扫干净,桌上也放置了新的茶壶,只有地面上遗留的潮气证明了这里刚刚上演完一场藏着浓浓杀机的闹剧。

楚思儿趴在桌上,托着腮帮子,眼前摇摇晃晃都是玉千机冷傲的背影,讥诮的眼神和那被重重撞上的门。这会儿,除了原东园和原随云,所有的人都认为是玉千机下的毒手。

“是不是她做的?”曲无容问道。

“哪个她?”

“玉千机!”曲无容道,“是不是她下的毒?”

楚思儿定定地看了曲无容一眼,笑容很是苦涩。曲无容被毁容了的脸上是很难读出她的心情的,但是楚思儿感觉得出,今天的曲无容根本就是一座活动的火山。

“哎……”

“你叹什么气?”

“阿容,你不要生气。”楚思儿淡淡笑道,“虽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玉千机,但是作为儿子,极力维护母亲,是他必然的立场。”

刚刚原随云明显想把下毒的脏水泼到自己或者曲无容身上。不过,大多数人是不会相信有人会给自己下毒的。

“他分明在诬赖我们。”

“这没什么不对。”楚思儿叹气道,“我从来不欣赏那些大义灭亲的人,倒是阿原……他是个真性情的人。”

曲无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有些欲盖弥彰地快速道:“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担心你。”

“我知道,别担心了。”楚思儿意味深长地笑笑,“我会很小心的。”

这是在海上的第二天。

船依旧平稳地行驶着,海上的阳光非常好,天空也比在陆地上高三丈,让人的心xiōng也变得开阔舒畅起来。

水手们在甲板上忙碌,脸上没有了刚刚上船时的轻松和笑容,都显得紧张兮兮。就连口口声声说着准备去销金窟送死的武维扬,脸上也多了一层凝重,每到吃饭时刻,总是不着痕迹地等别人动筷子了才开始进食。

玉千机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原东园和原随云,没有人再见过她。

曲无容和一点红似乎也紧张了起来,联起手来压迫楚思儿同意了轮流守夜以防万一的策略。而白天的时候,更是强迫楚思儿必须待在甲板上——甲板上人来人往,是整条船最安全的地方。

楚思儿和曲无容、一点红现在就呆着甲板上。午后暖洋洋的阳光晒得人微醺,楚思儿很没形象地趴在船舷上,无聊地四处张望。

“阿容,一点红,你们看那边,好像有船。”

海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黑点,摇摇摆摆地大船靠近。水手们也发现了这艘小船,立刻有人通报给了原随云和武维扬。

那船慢慢地靠近,不一会儿就可以清楚地看到甲板上站着三个人——一个很恐怖的老太太和两个极美的少女。

楚思儿“啪”地拍了一下额头。这段时间蹊跷的事情太多,她完全忽视了原著,而现在看到这特征明显的三人,她才记起蝙蝠传奇这个原本就很错综复杂的故事。不消说,那个凶巴巴的老太太就是枯梅大师,那个一脸英气的美丽少女应该是高亚男,而另一个低着头,看起来十分柔弱的美女肯定是华真真。

“请问这是原公子的坐船吗?”高亚男上前一步高声问道。

原随云已经迎了出来,谦恭有礼地问道:“可是蓝太夫人到了?在下迎接来迟,望夫人恕罪。”

“我认得她,不,我认得她的手。”忽然,曲无容低声在楚思儿耳边说道,“那个蓝太夫人,就是在华山找原随云的人。”

楚思儿点点头,同样压低了声音,问道:“阿容,你说那两位姑娘哪个好看一些?”

曲无容本以为楚思儿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却不想是这么个无聊的问题,不由伸手敲了楚思儿一下,道:“跟你什么关系。”

楚思儿瘪了瘪嘴,笑道:“我觉得那位高姑娘好看多了,那位华姑娘,啧啧,好假啊。”

一点红感觉到了楚思儿对华真真的敌意,问道:“你以前认识那位华姑娘?”

楚思儿飞快地摇摇头,肚子里暗暗说道:“让我认识我还不愿意呢。”

江左蓝氏和无争山庄是世交,所以原随云和蓝太夫人约好一起去销金窟。这是原随云的解释。枯梅大师上船以后,一直呆在房间里,晚饭还是高亚男端进去的。

不过这一切与楚思儿无关,填饱肚子之后,楚思儿就靠在床上闭目养神。曲无容坐在桌边,有些心不在焉地一直往门那里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容,有什么心事能不能说出来,你今天很失常啊。”终于,楚思儿睁开眼睛,翻了一个身,面向曲无容问道。

曲无容咬了咬嘴唇,目光再次游离到那紧闭的门上。

“阿容,这么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风格。”

“在华山的时候,我听见过原随云喊蓝太夫人为‘娘’。”

“你说什么?!”楚思儿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高声问道。

“在华山的时候,我听见过原随云喊蓝太夫人为‘娘’。”曲无容重复了一边,有点儿恍惚道,“他的父母到底是谁?”

原随云不是玉千机的孩子?所以玉千机对原随云一直这么冷淡?不对不对,如果不是自己的孩子,可能会客气生疏,但是反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故意回避了。楚思儿在房间里连连转了两个圈,然后拉开门。

“阿容,你先休息,我去去就回来。”

想不明白就干脆问一问。

楚思儿直接冲到玉千机的房门口,发现门是从外面锁住的。楚思儿想了想,转身往甲板上走去。

果然,玉千机独自一人沐浴在星光中,目光深邃地望着黑夜中狰狞可怖的大海。

“一个人赏月会不会很没意思?刚好我很有空,就勉为其难陪陪你,可好?”

玉千机冷冷扫了楚思儿一眼,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楚思儿走到玉千机身边,弯腰趴在船舷上。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这句话,楚思儿不是用中文说的,而是cāo着一口流利的英语。

玉千机深深地看着楚思儿,嘴角噙着淡淡的冷笑。

“susan你擅长用毒,如果你真的要毒死我,真是太容易了,绝对不会选择你自己也不熟悉奠一神水。”楚思儿顿了顿,继续用英文道,“更何况,你没有要杀我的理由。”

“怎么会没有理由?你是世界上唯一知道我身份秘密的人,我要杀你灭口,说不过去吗?”玉千机也用上了英语,只是说得比较慢,语音语调都透着生疏。

“那在沙漠的时候,我的小命就已经交代了。”楚思儿道,“我知道你恼我当时没有为你说公道话,但是我不能那样做。”

“为什么?”

“我只是不想打草惊蛇,惊动了真正的幕后凶手。”

玉千机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悠然叹道:“那么思儿知道是谁要杀你吗?”

楚思儿摇摇头,又点点头,道:“我有一些眉目,但是还有很多不确定。susan,我们好好谈一谈吧。原本你的家事我是不应该过问的,但是如今这已经牵连到我的小命……susan,关慕东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杀他?”

玉千机冷笑道:“你也认为关慕东是我杀的?”

也……

“关慕东不是你杀的?susan,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给关慕东下毒?”

玉千机没有回答,只是望着一片漆黑的海面。

“如果关慕东不是你杀的,那会是谁?”

“你相信关慕东不是我杀的?”

楚思儿郑重地点点头,道:“一开始,我也认为关慕东是你杀的,但是这件事越想越不对劲。”

“哦?”

“你的确想要杀关慕东,当初雇佣薛笑人刺杀关慕东的人就是你。所以当我听阿容说关慕东是中‘流连’而亡的时候,也认为是你下的杀手。”楚思儿一边思考一边说道,“当初薛二爷刺杀失败之后,你立刻派林老他们追杀薛二爷,目的是为了灭口。这样说来,你并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你想杀关慕东,或者说,你不愿意让原庄主或阿原知道这件事。为了隐瞒你的真实目的,林老他们打着保护我和一点红的旗帜追杀薛二爷。但是仅仅这样还不够,你还故意支付给薛二爷一百九十万两买关慕东的命。这笔钱就是无争山庄也一口气拿不出来,所以你身为无争山庄的当家夫人,嫌疑也被排除了。我想,你一定经营了很多秘密产业,你老公和儿子都不知道吧?”

“原来你早知道。”

楚思儿叹气道:“你虽然利用了我和一点红一把,但是你也送了我一把小提琴。做那东西一定很血吧?我们就算扯平了。”

“对不起。”

楚思儿拍了拍玉千机的肩膀,继续道:“你小心翼翼,机关算尽,就是为了不让原庄主和阿原知道是你买凶杀人。这样的话,就算你还要动手杀关慕东,也应该小心翼翼怕被人知道,没有理由用自己的独门毒药。只是,susan,我真的很想知道这个关慕东和你们一家子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什么关系……”玉千机低低地喃喃自语道,“思儿,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第七十六集 灰色回忆

这是一个关于穿越的故事。

一个刚刚经历了车祸,眼睁睁看着爱女丧命于车轮下,承受不住惨剧打击而晕厥的女子醒来后,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灵魂附着在一个六岁小女孩身上。

这个女子的名字叫做susan。而这个小女孩,名字叫做玉千机。

让一个女儿都十六岁的成熟女性去扮演一个六岁稚童,这不能不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可是就在玉千机还在头疼该如何掩饰自己的时候,她发现,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因为她附生的这个女孩是一名杀手,或者说,是一名未来的杀手。

这是一个小院,院子里圈养着大大小小的少男少女,最大的不过八岁,最小的才四岁。明明都只是孩子,但所有人都早早地失去了童真,原本应该稚嫩的脸上只剩下冷漠和灰暗。

在这里,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女孩子忽然被换了灵魂!

从此以后,susan每天的生活只剩下练习各种杀人技巧——不需要多么高明的武功,只要能够有效地夺取人的生命——她觉得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可是她能够硬起心肠杀人,却没有勇气自杀,所以她只能夜复一夜地在血腥中挣扎。

人,就是这样一种卑微胆小的动物。

“那时候,我经常在想,我一定会疯了的。不,我几乎已经崩溃,如果……没有兄长的出现。”

“兄长?”

“是啊,哥哥。思儿你刚来不久,不过我想一点红一定知道他的名字……”

“玉钩吻?!”

“原来你知道。”玉千机淡淡地说着,“在那个小院子里待了半年,我才第一次知道我有一个兄长,准确说是这个身体的亲哥哥。”玉千机微微扬了扬嘴角,“哥哥是偷偷来看我的,他的武功很高,那样防备森严的地方也来去自如。你知道吗?他来的时候还偷偷给我带了一个糖球,就一个,可是却比什么糖果巧克力都好吃……”

后面的故事很简单,就像很多电视剧演的那样。同为杀手的兄长每半年偷偷来看望年幼的妹妹一次,为原本绝望的女孩在大雪纷飞的夜晚点燃了小小的一根火柴,那样微薄的温暖成为了女孩的守望和执着。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susan慢慢褪去了现代女子的张扬,但是原本那份傲骨和自尊并没有被消磨掉,只是深深地沉淀进了骨子里,然后被血肉掩埋下去。她已经完全适应了新的身份和职业,一边憎恨着作为杀手的自己,一边又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夺去他人的性命。

如果没有那件事的发生,玉千机或者一直会做一名杀手,做别人手中的棋子。即使不甘心,也不会去反抗——因为反抗了,就很有可能会死——无论多么卑微地活着,只要能够活下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只是有个狗官看上了我,要我做他第七房小妾罢了。”

那个时候的杀手一般都是皇室或者权臣家暗中培养的,玉千机和玉钩吻自然不会例外。

“那……你没答应吧?”既然玉千机今天站在这里,自然不是什么人的小妾,可是楚思儿还是忍不住紧张地问道。

“我并没有答应或者不答应的权利,所以……”

“怎样?”

“我在新婚之夜血洗了整个府邸。”

楚思儿呆愣了好一会才道:“你强!”

“我以为这次我一定闯祸了,一定会连累哥哥的。只是我没有想到当我带着一身血腥冲出来之后,看到哥哥笑着对我说,‘我就知道千儿会这样做,快来吧,我们还能在城门关之前逃出去。’”

“你们……逃得掉吗?”楚思儿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不解地问道。

玉千机怔了怔,然后缓慢地摇了一下头。

“如果不是思儿说起来……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楚思儿笑了笑,道:“你哥哥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是啊,他一向来是那么厉害。我一直以为,只要有哥哥在,就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那个时候……是我在这个世界过得最幸福的时候。我们游山玩水,浪迹江湖。后来我就遇到了东园,而哥哥也遇到了心仪的女子。”

在楚思儿印象中,玉千机总喜欢把头抬得高高的,即使难过,也更愿意看着天空,好像那样眼泪就不会流出来一样。而这一次,她却低着头,几缕流海低垂下来,淡淡的月光投射在她的脸上,让人无法看清她的表情。她的声音洋溢着幸福,那幸福空洞地好像原随云的眼睛,却让楚思儿觉得心头一阵阵发凉。

如果这是一个喜剧故事,那么从此大家过着幸福的生活。但是楚思儿知道,故事才刚刚开始。

“你哥哥他?”

“死了。”短短的两个字,回答太过干脆。

“怎么会……”

“是燕北关。或者——也可以叫做关慕东。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死了。”玉千机竟然笑了笑,道,“虽然我没能亲手为哥哥报仇……他终于死了,我等了十九年,整整十九年!十九年了,原来十九年了……时间,过得真的好快。如今江湖上还有几个人记得玉钩吻这个名字?”

原来关慕东竟然是玉千机的杀兄仇人,这样玉千机处心积虑想要杀关慕东就完全解释地通了。但是……

“你一定很想问我燕北关为什么会杀了哥哥吧?”

楚思儿尴尬地点点头。

“因为燕北关j□j了我,恰好被哥哥撞上,在打斗时,哥哥的毒提前被激发,结果被燕北关一掌打死。”

楚思儿猛地睁大了眼睛。

“原随云说关慕东是他的亲生父亲。这件事,是真的?”

玉千机冷笑了一下,点点头道:“没错。他倒是神通广大,这件事都知道了。”

楚思儿暗暗叹了一口气,心里头有千百个问题要问,想了半天,却发现每一个问题都是那么的残忍。最后,楚思儿挑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玉钩吻中了什么毒?”

“原来组织为了控制手下的人,给不少人吃了一种毒药,必须每月服用解药救命。”

楚思儿点点头,这样的事小说里看多了,很容易理解。

“我和东园成婚没多久,哥哥也和清姐成婚了。之后,我们兄妹就天涯一方了。哥哥不懂医毒之道,于是我就把他需要的解药装在小瓶子里给他。那次正是哥哥的解药快用完了,来山西找我的。”说着,玉千机把头偏向了一边,楚思儿再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楚思儿不忍心再逼问玉千机那段压在记忆最深处的不堪回忆,只得在自己的脑海中迅速拼凑着故事。

玉钩吻到玉千机这里来取解药的时候,撞上玉千机被燕北关j□j的场面,于是与燕北关打了起来。却不想在这个时候,玉钩吻的毒性发作,当即送了性命。玉千机亲眼看着兄长被杀害,所以对燕北关的恨意坚定地持续了十九年。而二十年前燕北关忽然从江湖上消失,大概就是隐姓埋名躲了起来。同时,原随云其实是玉千机被燕北关j□j生下的孩子,正因为这样,玉千机一直和原随云不亲热。

但是,燕北关为什么要那样对玉千机呢?最让楚思儿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李曾经提过,发生那件事以后三年,江湖传言燕北关在江苏j□j妇女,被无争山庄诛除,但是后来又矢口否认有这么一回事。那个要诛杀燕北关的,自然是玉千机了,那么原东园为什么要处处维护燕北关?不会……真的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楚思儿偷偷看了玉千机一眼,却撞上了玉千机的目光。

“思儿看来还有很多疑问。”

楚思儿很想问一问,这个燕北关是不是爱慕原东园。

“燕北关和原庄主是什么关系?”

楚思儿一边问,一边仔细观察着玉千机的表情。

玉千机道:“兄弟,他们是亲兄弟。”

这个答案让楚思儿有些吃惊,问道:“可是燕北关不姓原。”

“你不知道‘私生子’吗?”

楚思儿咽了咽口水,道:“难怪你一边恨不得把关慕东大卸八块,一边却又小心翼翼地布置,生怕被人知道是你下的杀手。你是怕原庄主伤心吧?”

玉千机叹气道:“我欠他……实在太多了。整个世界我都可以不在乎,但是不能不在乎他的感受。我……我……”

“可是这两天,你对原庄主,真的很冷淡啊。”

玉千机垂下了眼帘,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他,冤枉我。”

“冤枉你什么?”

“他认定了关慕东是我杀的。”

两人之间的血海深仇,玉千机买凶杀人的事情刚刚发生,关慕东还是中了流连而死的。十个人里面九个半都会认为是玉千机干的。

楚思儿沉吟了一会儿,指节缓缓地敲击着船舷,好一会儿,慢慢地抬起头来,凝重地看进玉千机的眼底。

“or……he-s not dead.”

玉千机好像黑曜石一般幽深的眼眸牢牢锁住了楚思儿。

“楚思儿,你说什么?!!”

“关慕东,或许,没有死。或许,他现在正躲在船上的某一个角落支着耳朵听我们谈话呢。”

第七十七集 枯梅大师

忽然间,整个天地好像都陷入了一片寂静无声,就连拍打着船身的海浪也好像在上演着老旧电影中无声的镜头。

玉千机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地扫过空空荡荡地甲板,紧接着拔腿就要往船舱里走去。

“susan!”楚思儿一把拉住了玉千机,严肃道,“别忘了我们这是在用英语交谈,就算有人偷听,也不可能听得懂。”

玉千机的手臂微微颤了颤,停住了脚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一片苍白,却目光坚定地看向楚思儿。

“我现在头脑很乱,什么也想不清楚。思儿,无论有什么问题你都可以问,不用管我的感受!请你代替我,理清楚现在纷乱的局势,拜托了!”

楚思儿用力点了点头。

“关慕东和原庄主是亲兄弟吗?”

“是亲兄弟。燕北关的母亲是个舞女,生下燕北关后不容于正室,也就是东园的亲生母亲。燕北关出生不久后,他的母亲就被正室害死了。燕北关虽然是老庄主的长子,却不允许姓原。”

“那他们兄弟的关系如何?”

“听说燕北关在原府过得很不好,就连佣人奴仆都不如。但是东园秉性善良,又一直认自己的母亲对不起燕北关,故而一直对燕北关处处照顾,兄弟感情很好。”

“你知道燕北关为什么要……那样对你?”

“不知道。不过后来听说,燕北关和东园在花园里狠狠吵了一架,然后就发生了那件事。”

“那么三年后燕北关在江苏□妇女的丑闻是怎么回事?”

“燕北关逃走以后,无争山庄的人一直打探他的下落,但是没有任何音讯。直到三年以后,终于打探到燕北关在沿海一带有出现过。”玉千机的脸上现出yīn冷的表情,“我千方百计布局,一定要让他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但是很可惜……东园亲自赶了过来。”

“原庄主不允许你报仇?!”

“不是……他从来没有说过那样的话。”玉千机摇摇头,道,“其实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们两个是亲兄弟。他一直认为是自己抢了燕北关庄主的位置,自己的母亲又害死了燕北关的母亲,还从小虐待燕北关……东园他对燕北关一直怀着很深的愧疚,他从来没有阻止过我的行动,但是我知道他其实很难过。”

“于是你放了燕北关?”

“是的。”顿了顿,玉千机又道,“后来我就暗地里开始组建‘鹰’,其主要职责就是打探燕北关的下落。因为‘鹰’的运作需要花费大量银两,所以我也开始做些其他买卖。燕北关逃走以后,化名为关慕东,一直躲在凤尾帮,是凤尾帮的一名帮众。”

“你确定阿原是关慕东的孩子?那个时侯你已经和原庄主成婚了吧?”

“确定。那个时侯东园一直有小恙,所以我们并没有同房。在出了那件事以后,我一直情绪很不稳定,病得很厉害。所以直到四个月了,我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如果早知道,我不会生下这个孩子。”

想到原随云,楚思儿不由地叹气道:“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阿原他,一直很在乎你……他,太可怜了。”

“思儿都问完了吗?”

楚思儿无奈地又叹了一口气,只得放弃了这个话题,继续问道:“那么阿原又是怎么知道关慕东是他亲生父亲的?”

“我不知道。我一直没有找到燕北关的下落,直到有一次我派人暗中保护云儿沿长江游历的时候,云儿很巧地遇上了燕北关,我这才重新得到了他的下落。这或者真的是父子天□。”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云儿十三岁的时候。”

“那已经五年了。”

“期间我一直找机会想要报仇,但是都不成功。燕北关这些年来武功进步地十分神速,我不是他的对手。”

“更何况你还要小心翼翼不让原庄主和阿原察觉,暗中干掉他……真是为难你了。”楚思儿叹气道,“这样,我就更加确定关慕东是假死了。”

“理由。”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见过关慕东的尸体没?”

玉千机紧紧盯住了楚思儿。

“这个年代并不流行火葬,不是吗?关慕东刚刚死的时候,我就有幸去了一趟他的灵堂,灵堂里没有棺材,只有骨灰坛子。”

玉千机缓缓道:“骨灰比尸体容易作假多了。”

楚思儿不由笑了笑,道:“更何况一切都显得太巧合。你没有下毒,但是关慕东偏偏死于流连。人刚刚死,阿原就到了,随即原庄主也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并且知道了一切表明你就是凶手的证据。那天原庄主赶到的时候,我刚好在场。当时他谁手里拿着一封信,一开口就让阿原帮忙找关慕东。容我大胆猜测,那封信就是关慕东写给原庄主的,故意把原庄主引来观看这一出苦情大戏的!”

楚思儿一句“苦情大戏”,让玉千机了一夜的脸松了松,问道:“那么他为什么要演这场苦情大戏呢?”

楚思儿脑中飞快地闪过那副让人幻想连篇的小品,小心的看了玉千机一眼,咽了咽口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确定,他要针对的人就是你。或者是你这些年的追杀让他日子太不好过了。要知道,人家原本可是风光无限人人敬仰的大侠,现在只能做一只缩头乌龟,还要每天提心吊胆自己的小命。”说着楚思儿耸了耸肩膀。

“他现在就在这条船上?”

虽然玉千机好像在询问楚思儿,但那口吻已经肯定了这个结论。

“我,一点红,阿容都不可能。你,原庄主和阿原,也都不可能。”

“阿迟和阿钱也不可能。”

楚思儿点头,关慕东肯定易容了,但是易容再神奇,也绝对没有可能让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

“新上船的三位贵客也不可能,毕竟男人扮女人……这个是需要有特殊天分的。”楚思儿道,“那么最有嫌疑的就是凤尾帮的那些人了。每一个都有可能,加上水手……天哪,饶了我吧。”

玉千机点点头,忽然嘴角勾起一线冷笑,道:“听了这么久,不累吗?”

楚思儿挑挑眉头,退开了一步。

一个枯瘦的人影慢慢从走廊口的yīn影里面走出来,枯梅大师。她那挂满了成年旧伤的脸在黑暗中分外可怖。

枯梅狐疑地打量了楚思儿两眼,手中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敲,厉声道:“小姑娘下去。”

这……这是什么嚣张惮度!楚思儿被吓了一跳,仿佛喉间噎了一口粽子,咽不下吐不出,那滋味难受地好像蚂蚁在心头爬来爬去,难过极了。

“思儿,时候不早了,你不是刚刚喊困了吗?”玉千机冷冷瞥了枯梅一眼,转头对楚思儿柔声道,“女孩子就该多睡一会儿,才会水灵灵的,看着好看。”当然,已经换回了中文。

楚思儿深深吸了一口气,甩去那份郁闷,笑道:“就我这样怎么也好看不起来了。不过睡觉我是很喜欢的啦。good night.”

“good night.”玉千机带着完美的笑容朝楚思儿点点头,目送楚思儿蹦兵跳地钻入船舱中。

听着楚思儿故意放重的脚步声咚咚远离,枯梅抬起了眼皮子,目光炯炯地看向玉千机。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枯梅的声音和她的皮肤一样,干巴巴地,粗糙地好像砂皮。

玉千机好像自言自语一般轻轻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枯梅眼中精光一闪,手中的拐杖在地上轻轻敲了两下,道:“刚刚那个小姑娘是谁?你们奇奇怪怪在说些什么?”

“这与你无关。”玉千机干干脆脆地说道,“你呢?不会是特意出来害人性命的吧?”

枯梅冷哼一声。

“那个姓华的小姑娘该是华琼凤华仙子的后人吧?只可惜这么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就要香消玉殒了。”

“格——格——”

枯梅手中荡木拐杖发出了细细的响声,几条裂纹从枯梅的掌心慢慢地向外攀爬着。

“谢谢你。”玉千机忽然说道。

枯梅疑惑地望向了玉千机,眼中是深深的戒备。

“你不用怀疑,我是真的想谢谢你!”玉千机自嘲地勾了勾嘴角,道,“这些年来,如果不是你一直像母亲那样陪伴着云儿,那孩子一定会更加的寂寞。真的,谢谢你……”

枯梅沉默着没有说话。

“放心吧,你的事,跟我没有关系。更何况,云儿也会参与了一份吧?”玉千机轻声道,“你这样跑出来,不会引起那两个小姑娘的注意吗?”

枯梅深深注视了玉千机一眼,慢慢转身,就像一个最平常不过的老太太。走开了两步,枯梅大师忽然一字一句道:“我不需要你谢,只要他高兴,我做什么都愿意。”

说完,枯梅慢慢走下船舱。

玉千机无力地靠在了船舷上,肩膀微微垮下来,显得疲惫憔悴。

偌大的甲板上,只剩她一个人……

泪珠,控制不住悄悄地滑下了脸颊。

第七十八集 危险突现

目送枯梅走进房间,楚思儿这才轻巧地从横梁上跳下来。

她真的不是故意偷听的,实在实在是因为她忽然想起来她来找玉千机是为了弄清楚原随云和枯梅大师之间的关系——为了好友的幸福,这件事可是非得弄清楚不可的!现在——虽然是偷听来的——楚思儿得到一个不错的消息,枯梅大师并非像古龙猜测的那样是原随云的恋人,而是代替玉千机给予原随云母爱的人。楚思儿满意地点点头,但是想到枯梅大师最后那句过于执着过于坚定的话,心里又有些七上八下起来。

楚思儿想回甲板上找玉千机问清楚,却看见玉千机双手抱着肩膀,慢慢滑坐在了地上,显得那样地无助和渺小。

楚思儿心中一酸,收住了脚步。

如果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允许自己脆弱,允许自己流泪,那就让她尽情地哭一次吧。

就在楚思儿站在走廊上胡思乱想的时候,走廊尽头的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原随云缓步而出,刚刚跨出房门就慎重地停住了脚步,微微侧过头去,好像在倾听什么。

“楚姑娘。”看原随云停下来,原东园从原随云背后绕出来,看到楚思儿,温文地打招呼道。

楚思儿有些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拱了拱手道:“原庄主,阿原。”

“原来是思儿。”原随云微微一笑,道,“这么晚了,思儿还没有休息呢。红兄没有和思儿在一起吗?”

楚思儿摇摇头,忍不住偷偷去看原东园。当初在无争山庄的时候,楚思儿和这位书生庄主打过几次照面,只能称得上脸熟。在楚思儿浅薄的认识中,原东园称得上少有的好男人——在这个时代,拥有这样的身份地位,却自始至终守着玉千机一个人,并且对妻子百般疼爱。玉千机的那个童话小屋,楚思儿到现在还眼红地紧。可是现在,她真的很想冲上去拎起原东园的衣领,大声问他一声,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的妻子?!

近二十年的时间,玉千机一个人忍受着仇恨在心底撕咬穿刺的痛苦,没有人可以为她分担,因为她最爱的丈夫为了维护自己的兄弟不赞成她报仇!——虽然玉千机否认了,但是不能怪楚思儿执拗地这样理解。不仅如此,玉千机还要处处顾虑丈夫儿子的感受,越发好像在钢丝上行走,那么地艰难,连停下来喘一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原随云和原东园各自回去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

楚思儿暗中捏了捏拳头,偷偷朝着原东园的背影竖起中指。

穿过昏暗的走廊,楚思儿回到自己的房间。曲无容不在房间里,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桌上一盏油灯,嗤嗤地燃烧着,不时暴起一两团特别耀眼的火苗。

楚思儿一边敲着自己的肩膀,一边向床的方向挪动。在海上呆了这么些天,就这么点儿活动空间,人都快生锈了。就在楚思儿伸手掀起半遮掩着床的绣帘的瞬间,忽然顿住了手腕。

好像天生安装了危险警报雷达,一股子寒气从楚思儿的心底涌上来,依稀仿佛回到了那个冰冷yīn森的灵堂。楚思儿不由哆嗦了一下,退了半步。

冷静,我很冷静。

楚思儿渗着凉意的左手在背后紧紧握住了同样冰冷的右手,身体慢慢向后挪动着。

慢慢地,慢慢地……

楚思儿的指尖触及到桌上铺着的锦缎桌布,中指食指猛地勾住桌布,狠狠地用力地从桌上抽了下来。

几乎分秒不差,就在同一刹那,一道寒光从床帐从疾射而出,准确地咬上了楚思儿的脖子。

碧蓝的绣缎高高舞起,向着从床帐中迅猛窜出的黑衣人当头罩去。同时,楚思儿脚步交错,绕过了桌子向大门奔去。

所有的一切只发生在几个呼吸的时间里。

“哐当!”

原本摆在桌上的茶壶终于落在地上,砸出片片碎瓷,清脆的撞击声在小小的房间里显得那样刺耳和尖锐。

楚思儿的轻功真的很好,但是任凭她多么高明的轻功,也快不过刀光。

仅仅奔出三步,一股子劲风已经先一步袭上楚思儿的耳根。楚思儿迅速半蹲下身体,眼看着一把大刀擦着头皮挥过。

“靠!”

左脚一蹬,楚思儿不进反退,狠狠地用背向后撞去,右手滑过一道完美的曲线,斜斜劈出一掌。这一掌还没有劈到实处,楚思儿已经一个转身,左手狠狠地挥出了一拳。

“亢——”

这一拳,分毫不差地击在了宽阔的刀面上。

楚思儿终于看清了这个鬼鬼祟祟暗施毒手的人——一个全身都包裹在夜行衣里面的身材壮硕魁梧的男人。

黑衣人把刀往前挺出,一股子的劲力沿着刀刃冲进了楚思儿的经脉。

楚思儿左手发出“咯咯”可怕的骨骼作响的声音,好像每一块骨头都碎裂成了尖锐骨刺,着就要割破皮肉。但是楚思儿没有半分退缩,死死地顶住了那把大刀。

“哼。”

黑衣人冷哼一声,手臂一动,忽的收了力道,大刀往下一沉,立刻又带着杀气从下往上削来。

黑衣人一撤力,楚思儿顿时失了重心,身体控制不住要往前扑过去。

“cāo!”

伴随着粗口,身体似乎重新爆发出了力量,楚思儿狠命地又是一拳击出,借着狂啸的拳风,侧身往地上倒去,就在快要摔落在地上的时候,右手一撑,如同游鱼一般直接从黑衣人的身边滑到了他的身后。

痛。

密密的从掌心传来,楚思儿没有思考就顺手捞起了散落在地上的碎瓷片,天女散花一般劈头盖脑地掷向黑衣人。

“碰碰碰——”

“思儿!思儿!”

重重的捶门的声波一下又一下冲进了房间里,同时一点红焦急的喊叫声也在门外响起。

黑衣人手中的刀挥舞地更加快了,而楚思儿身边的碎片却一片一片减少。

“碰!碰!碰!碰!”一点红开始撞门,而黑衣人也着急了起来,干脆不再理睬漫天飞舞的瓷片,猛地跨前一步,迅速劈出了三刀。

这个黑衣人的招式说不上多少精妙,只不过是江湖上最最常见的刀法,甚至称不上刀法。但是他的每一刀都让人感到莫名的压力,快得根本不给楚思儿反映思考的时间。

“当——当——”

楚思儿顾不上肩膀上被反劈回来的瓷片扎了一下,生疼地厉害,更不敢多看一眼寒光闪闪的大刀,一下子把所有能抓到的碎片统统射向黑衣人的眼睛,连滚带爬地扑到那散落在窗边的锦缎桌布,伸手捞住桌布,用力一甩,立刻拧成了一条粗细不均的鞭子,向着黑衣人的手腕扫去。

一寸短,一寸险;一分长,一分强。

虽然这临时捡来的鞭子很不好用,但是楚思儿手中的家伙终于比那黑衣人要长上一分,不由心中喘了口气,但是哪里敢有丝毫懈怠,立刻打点起全部注意力挥舞起“鞭子”来。

“哄——”

结实的木门终于被一点红撞了开来,重重倒在地上。一点红早就拔出了剑,直指黑衣人的后心。

“当!”

黑衣人不得已放弃了楚思儿,转身架住一点红的剑芒。

一场更加激烈的厮杀在这狭小的空间中上演,刀剑碰撞的刺耳的声音连连不断,一道青色一道黑色,两道人影不停地交错翻腾。

楚思儿手脚发软地坐倒在床上,两只眼睛睁得大大地,眨也不眨地紧盯着交锋争斗的两人。

这个黑衣人是楚思儿见过武功最强的人——即使比起石观音和水木yīn姬都毫不逊色。楚思儿觉得相当惊讶,自己竟然能在这个人面前支撑了那么久而没有被一刀剁成两半!

无论是一点红还是黑衣人,出招都越来越快了,凌厉的刀风和剑风在小小的房间里,就连蜷缩在一边的楚思儿也不得不退开一些,以免被劲力扫中。

楚思儿慢慢镇定了下来,脸色也越发地难看。

这个人不仅武艺高强,似乎对一点红的武功颇为熟悉,每一招都隐隐克制着一点红的剑路,一点红剑法中的狠厉和干脆,根本没有发威的机会。虽然一点红还保持着自己的步调,但是明显被这个黑衣人打得没有反击之力——一点红从来擅长进攻,而不是防守。

但是一点红仍然没有丝毫退让的打算,就算局势十分被动,还是死死拖住了黑衣人。楚思儿清楚地看到,这个黑衣人几次想脱身离开,但是都被一点红的杀招逼地不得不继续打下去。

楚思儿的额头冒出了冷汗,她很想大声喊一句,“白痴,放他走啊!”但是她喊不出来,她害怕自己弄巧成拙,在这生死一线的时候惊扰了一点红。

这艘船十分地高档,所以隔音效果格外地好。而现在楚思儿真的很憎恨这良好的隔音效果,从自己被伏击到现在两人打得不可开交,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但是还没有一个人听见这不同寻常的声音。或者——听见了也当做没有听见?

指尖不可抑止地起来。

镇定,这个时候一定要镇定!

楚思儿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匕首——那还是当初被杀手组织追杀时买的。遗憾的是,自己一直被一点红和身边的朋友保护地太好,格斗打杀的技巧没有一点长进!

楚思儿慢慢向战场中心挪进了两分,瞅准一个空挡,一脚踢起倒在身边的凳子。

第七十九集 虎口逃生

“轰——”

一张凳子对于黑衣人来说没有半点威胁,他甚至还能游刃有余地劈出两刀逼一点红退开三步,才不紧不慢地转身把凳子砍成两半。

楚思儿当然不会妄想一张凳子能够伤得了这个可怕的高手,但是一张凳子带起来的风声足以掩盖住楚思儿的脚步声。

这就够了!

碎了的木头还来不及砸在地上,楚思儿已经从右边扑了上去,一拳捣向黑衣人的腋下。

楚思儿的拳不似女子那样柔棉无力,从来都是扎扎实实,普通人吃上一拳要送命的那种。而腋下,常常是没有办法防护的位置。

这一拳,结结实实砸在了黑衣人的腋窝,但是楚思儿却感觉自己的拳头好像撞上了铁墙。

黑衣人肩膀耸动了两下,侧步避开了一点红接连不断刺出的六剑,左掌扬起,往楚思儿天灵盖拍去。

不入虎焉得虎子!

楚思儿咬着牙挺着脖子,左手微微曲了一曲,的匕首借着袖子的遮掩滑落在掌心。

“思儿!”一点红看着楚思儿一副完全不打算闪避的模样,掌心立刻泛起一层薄汗。剑光弹起,闪电一般从黑衣人左侧斜穿插过去,越过黑衣人的肩膀削向黑衣人的手掌。

任凭那黑衣人本事有多高,只要他练的不是金钟罩铁布衫,面对一点红的剑,他的肉掌只能选择避其锋芒。

所以,黑衣人只能挥掌下挫了三分,气势和劲力也不得已减弱了三分。或许在黑衣人心中楚思儿的武功没有任何威胁,而一点红连绵不断的剑势更加值得他慎重对待。

完美的配合……

楚思儿微微偏了偏头,任由黑衣人一掌重重地击在自己的左肩。凌厉的掌劲排山倒海一般压入了楚思儿的肩膀,楚思儿还来不及体味一下那疼痛的感觉,就感到xiōng腹之间一阵排山倒海,一股子腥味从xiōng腔中激涌而出。

“噗——”

鲜血好像箭一般射向了黑衣人的眼睛。

任何人在成功重伤敌人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得意一下,同时也放松了警惕,哪怕只有太过短暂地一瞬。这是人之常情。

任何人在眼睛将要受到刺激和伤害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要闭上眼睛,至少也要眨一下眼睛。

这也是人的本能!

黑衣人收回的手掌不自觉地往眼前挡去,说时迟那时快,匕首在楚思儿的掌心一翻,深深刺入黑衣人的肩胛骨。

锋利的刀刃插入肉中的感觉清晰地传递到楚思儿手中。

刀锋只浅浅地刺入皮肉三分之一,黑衣人已经缩紧了肌肉,侧身往门口的方向倒去。

一点红再也没有了缠住黑衣人的念头,飞身从黑衣人越过黑衣人,展臂捞住被黑衣人撞飞出去的楚思儿。

“当啷!”

匕首重重砸在了地上,黑衣人矫捷地从一片狼藉的门口窜出,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

“思儿,你……”一点红抱着楚思儿的手臂不可抑止地微微着。就在黑衣人的掌力要触楚思儿头顶的时候,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记得自己出了怎样的一招,满心只有一个念头,绝对要拦住那一掌!

“一点红,你来得好慢啊……”楚思儿软软地瘫在一点红的怀里,一如既往地亮出了有一点痞痞的,更多地好像在撒娇般的笑容,但是配上一丝不住从嘴角滑落的血丝,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扎眼。

“你为什么要上来!”一点红再也忍不住,脸上一片吓人碟青,沙哑的声音由于喊叫地过于大声,撕裂出了哑音。这个女孩子的确一向来胆大包天,但是一点红怎么也不敢想象,她竟然能拼着性命不要就为了刺上那无关紧要的一刀!

楚思儿只觉得全身上下都麻木地没什么感觉,两只手仿佛都没有长在自己身上,大脑发出的指令完全得不到回应。眼皮子搭搭地,很想很想睡觉,若不是被一点红这么一吼,说不定立刻幸福地去会周公了。

楚思儿的脑袋飞快地运转起来。她自己都觉得神奇,这个时侯她竟然一点都不害怕了,看着眼前这个一脸严肃担心的男人,满脑子盘转的都是怎么能欺负他一下。

或许自己的神经真的很粗……

楚思儿眨了眨眼睛,脸上笑容褪去,眼睛中迅速地蒙上一层水汽,高高撅起了嘴巴,脸上写着“控诉”两个大字。

“还不都是你!那个变态不是早就想脱身离开了吗?你干什么死缠着人家不放!!难道你看不出来人家是有备而来,早就研究过你的剑法了!!”说着说着,楚思儿心底的火气蹭蹭冒了上来,“你不知道我旁边看着很担心吗?!那人武功那么高,你干什么一定要和人家硬拼啊!你很厉害哦,你厉害了就不管我了是不是?你心里压根儿没有我!!”

“我……”一点红根本整理不清楚楚思儿的逻辑是怎么跳到“你心里压根儿没有我”这样的指责上的,但是面对楚思儿几乎红了眼睛的模样,心底早就把责任全背到了自己身上,哪里还记得要追究楚思儿冒险的不理智行为?

“一点红,你个超级大坏蛋!你要赔偿我精神损失费,你要哄我开心,我现在很不开心很不开心!”说着说着,楚思儿的金豆子终于滑落下来。害怕,惊慌,担心……短短的时间内,这些迟到的剧烈情绪终于侵袭上楚思儿的神经。“一点红,我疼……”

一点红小心地托起楚思儿的背脊,打横抱起楚思儿,然后为难地看了看乱成一团的床铺。

“楚姑娘的伤势不清,需要马上治疗。”一个柔柔的女声说道。

就在黑衣人逃走没多久,曲无容和华真真,高亚男赶到了,刚刚撞见了楚思儿蜷缩在一点红怀里撒娇任性的场面,都识趣地没有打扰这对劫后余生的小情人。直到华真真开口说话,楚思儿才迟钝地发现门口有人。

“阿容?你刚刚到哪里去了?幸好你不在,不然……”

“我一点都不觉得幸好,楚思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离开一会儿你就弄得一身是伤?!”

楚思儿干笑一声,赶紧把刚刚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还不忘添油加醋把一点红的“罪行”夸大一番,博取曲无容的同情。

说话间,武维扬和原随云也来到现场,然后原东园和陈规也闻讯而来,紧接着是玉千机,枯梅也过来张望了一眼,最后拖拖拉拉来到的是金师爷。

楚思儿恨恨地看着一张张忽然冒出来的脸,心里浮现起一句话:为什么警察总是最后出现……

“所有男人都出去!”玉千机一挥袖子,冷冷说道。玉千机擅长制毒用毒,医毒一家,所以玉千机当然也是国手级别的大夫。

除了曲无容和玉千机,所有人都被赶离房间——一点红的房间。楚思儿现在正没精打采地躺在床上,豆大的汗珠沿着发丝不住滴落在枕头上,嘴边的血迹慢慢干涸。

玉千机洗干净了手,毫不客气地一把撕烂了楚思儿衣服。

“susan,温柔一点拉,人家是伤员。”

“没见过你这么能闹腾的女孩子,一转眼就差点儿……你!真是让人cāo心!”玉千机一边皱着眉头,一点轻手轻脚地给楚思儿的左肩上药。

楚思儿皱皱鼻子,道:“又不是我愿意的……嘿嘿,susan,你没看到我刚刚那拳天马流星拳,使得有多威风。”

“你脸色很难看,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吧。”玉千机有些雄地说道,“这些俏皮话等你伤好了再说,行不行?”

楚思儿脸色暗了暗,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没用——现在她全身酥软,不是因为伤重,是因为害怕。那样生死一线的感觉,那样被浓烈杀气笼罩的感觉——如果不说些胡话,她害怕自己会怯弱地哭出来。

玉千机似乎能体会出楚思儿的心情,轻轻拍了拍楚思儿另一边的肩膀,道:“江湖就是这样,时间久了就好了。”

楚思儿微微点头。

“思儿,到底是什么人三番两次要害你?”曲无容取过一块热湿巾,交到玉千机手里,严肃无比地问道。

玉千机道:“难道是……”

“不管是谁,这次我就不相信抓不到他的把柄!”楚思儿打断了玉千机差点儿脱口而出的判断,秀眉一挑,霸气十足地说道。

“你先想想怎么保护好自己的小命吧!”玉千机没好气地加重了手势,疼得楚思儿倒抽了三口凉气,这才悠悠道,“我不想失去唯一的伙伴。”

楚思儿有些疲惫地转过头去。这样琼瑶式的句子实在不适合玉千机,今天晚上大家似乎都比较多愁善感一些。

“对了,阿容,你怎么会和华真真,高亚男她们在一起?”

曲无容看了一眼玉千机,闭着嘴没有说话。气氛开始变得尴尬。玉千机仍然一脸平静地继续着手上的工作,完全不在意曲无容的失礼。楚思儿懊恼地蹭了蹭枕头,正想把话题岔开,这时“碰碰”响起敲门声,一点红在门外说道:“思儿,没有任何人右肩有伤。”

没有?楚思儿猛地睁开了双眼,双手紧紧抓住了身下的床单。

第八十集 简单排查

所有人都被原随云聚集到了主舱中,包括所有的水手。原本安静的甲板现在乱哄哄一团。楚思儿也在曲无容的搀扶下,摇摇摆摆挪进了主舱。

楚思儿的伤势比她自己想象中的严重多了。脖子上被划了一刀,幸好没有命中要害,只是流了一些血。右手整个儿红肿了起来,好像一个特大号萝卜,看着有些恐怖。玉千机说虽然没有骨折,但是骨头和经脉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和伤害,短时间内不能使用右手,不然很有可能落下残疾。最严重的是左肩受的那一掌,看起来只是肩膀脱臼了,还浮现出大片的淤青,但事实上的掌力直接侵入心扉,造成严重的内伤。楚思儿终于有幸好好体验了一把那种xiōng口堵得好像随时会窒息,还有动不动就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心口爬来爬去的重伤的感觉。

楚思儿的脚刚刚迈进主舱,纷纷扰扰嚼舌的声音顿时歇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射到楚思儿身上——有疑惑,有不屑,有幸灾乐祸,有猜疑,但更多的是恐惧和不安——尤其在那些水手心中,楚思儿现在就是一个很移动的灾难。

一点红站起来,看了眼被包裹地不成人形的楚思儿,脸色yīn沉地好像随时会爆炸走火的地雷。

楚思儿想伸手去拉一点红,才发现自己两只手已经成了摆设,只得微微一笑,然后把目光转到众人身上。

“是思儿吗?”原随云温和地说道,“怎么还出来呢,伤得重吗?”

“没什么大事。”楚思儿说道,但是明显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和飞扬。

武维扬也上前一步,抱拳道歉道:“两次让楚姑娘受惊,在下添为主人,实在愧对姑娘。”

“武帮主无需介意,是我招惹了人,倒是害得大家陪我担惊受怕,夜不得寐,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出了这种事,自然要查个清楚,不然大家也没有办法好好休息。”原随云肃容道,“这次行凶的人,和上次下毒暗害思儿的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楚思儿在一边坐下,半依靠在一点红身上,探寻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来来回回扫荡。

“在没有证据以前,我不想胡乱猜测什么。”楚思儿严肃道,“但是如今大家都在一条船上,相信除了我,每个人都会感到危险。所以冒昧把大家集合起来,就是想排查一下,好把凶手抓出来,大家也能睡个安稳觉。”

“那人专挑楚姑娘下手,可是楚姑娘的仇家?”武维扬一边说道,一边偷眼去看玉千机,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楚思儿摇摇头,道:“如果我能想得到仇家,那么上一次就已经知会大家了。我刚刚一直在甲板上,和玉前辈领。后来蓝夫人到了甲板上,我就回房间准备休息,没想到遇上这种事。”说完,楚思儿叹了一口气。

楚思儿和玉千机之间那种特有的联系和理解,除了她们自己,别人根本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无法领会的。

武维扬或许有些尴尬,摸一下下巴,道:“楚姑娘能不能认真回想一下,那个人有什么特征。”

“思儿刚刚在那人的右肩刺了一刀。”一点红道,“这是最明显地征。”

“所以红兄才请大家脱衣检查,以示清白。”原东园微笑着说道,“但是没有人身上有新伤啊。”

“每个人都检查了吗?”曲无容问道。

原随云仔细想了想,回答道:“除了我爹和金师爷,每个人都检查了。”

曲无容冷冷道:“他们为什么不查?”

楚思儿习惯性地想伸手去拉曲无容的袖子,这话说出来可是要得罪人的。只是一伸手,那千刀万剐般帝痛立刻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

“原庄主和金师爷不会武功,自然不会是那人。”楚思儿急急说道,“难道,船上无缘无故多了一个隐形人不成?”

所有人都有些动容,一些水手甚至开始神经质地左看右看。

“会不会是有鬼?”一个水手惊慌地说道,声音都有些变异了。

武维扬呵斥道:“不要胡说,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鬼?!”

“差不多亥时一刻的时候,你们都在哪里?”玉千机忽然很不客气地问道。如果可以,楚思儿真的很想在额头上画一排黑线,这个玉千机和曲无容一样说话不客气。

原随云第一个站出来,道:“我先头在爹爹房内和爹爹喝茶,后来回到自己的房间,中间刚好遇到思儿。然后我就睡觉了。”

楚思儿点头道:“刚刚我的确遇上阿原和原庄主,看着两位回房,而那个杀手早就埋伏在那里,所以绝对不可能是阿原和庄主。”

受害者都这么说了,大家立刻把目光聚焦到原随云身边的武维扬身上。

“在下亥时不到就已经睡了,听见声音才匆匆忙忙起来。”说着,武维扬扯了扯身上很是凌乱的衣物。

“有谁能够证明?”曲无容紧接着问道。

武维扬苦笑一下,道:“在下一向来一个人睡觉的,没有谁能够证明。”

一点红看着武维扬,目光里充满了探寻和疑问,还有——杀气。

“不过刚刚不是检查过了吗?在下肩膀上并没有伤痕啊。”武维扬飞快看了一点红一眼,赶忙说道,“如果红兄不放心,可以再检查一遍。”

“这只能说明你不是那个动手杀人的恶徒,却不能说明你清白。”出人意料,说这话的人竟然是原东园。原东园一脸正气地说道:“不然你为什么处心积虑往我夫人身上泼污水?”

武维扬脸上掠过一丝不快,强自堆出笑容道:“在下也很高兴事实证明夫人不是凶手。”

原东园冷冷哼了一声,低头开始喝茶。

陈规上前一步道:“我一直和陈老五他们在一起,很多人可以作证。石舵主也在一起。”

马上,几个水手都点头附和。陈老五在水手中比较有威望,刚刚一群人就在下面水手的舱房里戏耍。

金师爷也不紧不慢地说道:“小老儿也早就睡下了,听到声音才过来。没有人能作证。”说完,敲了敲自己的驼背,很有些精神不振的样子。

剩下的水手们基本都是成群结队地活动,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一道闪电在窗外划过,紧跟着是震耳的雷鸣。

“看样子,暴风雨就要来了。”武维扬向外张望了许久,转身对水手们道,“兄弟们立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老石,交给你了。”

“帮主放心吧。”石舵主抱了抱拳,立刻呼喝着大家忙活去了。主舱里立刻冷清了下来,凤尾帮的人全部都去准备应对即将来临的暴风雨了。

“思儿,你有没有什么头绪?”玉千机问道。

楚思儿歪着脑袋,忽然笑道:“我们现在的境遇很适合配上一曲《十面埋伏》作为背景音乐,可惜我不会弹琵琶,不然定要尽兴一番。”

原随云笑道:“琵琶是没有,不过以琴相代,思儿倒是可以屈就一下。”

“以琴相代?”楚思儿惊喜道,“阿容,阿原的琴弹得可好拉,这回我们有福气了。”

曲无容轻轻哼了一下,转头去看外面越发狂乱的海浪。

楚思儿偷偷翻了一下白眼,乐滋滋点头道:“阿原,我可洗耳恭听了。”

激越的琴声,翻滚的海浪,还有浓厚的乌云。这样一个暴风雨之夜,和楚思儿,玉千机如今的处境是如此相识。

“海上有人,快救人!”

甲板上传来呼声,外面立刻骚乱起来,原随云也停住拨动琴弦的手指。

此处距离陆地很远了,附近也没有什么岛屿,又有什么人会在这一望无际的大海中央遇险?

楚思儿猛地扭头看向了一点红,脸上浮现出兴奋甚至可以称为狂喜的表情。

楚留香,一定是楚留香!

“佳客远来,未能远迎,恕罪恕罪。”原随云的声音从甲板上传来,同时装扮成蓝夫人的枯梅大师也领着高亚男和华真真回房去了。

“劫难余生,承蒙搭救,能有一地容身,已是望外之喜,主人若再如此多礼,在下等就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果真是楚留香的声音,楚思儿鼻子一酸,差点儿要掉下眼泪来。楚思儿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楚留香在自己心里变得如此特别。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平时很少会想到这个世界有一个叫做楚留香的人,便是想到楚留香,也多半是在肚子里嘲讽一番。但是一旦遇到烦心或是棘手难以解决的事情,楚留香这个名字就会不由自主地从脑海中跳出来。或者是因为太熟悉楚留香的故事,所以潜意识把这个男人当做了超人,总觉得,只要楚留香在,什么事都能解决了。

听到楚留香的声音,曲无容立刻往甲板上掠去。一点红眼神暗了一暗,扶住楚思儿的双手不禁微微收紧了起来。

玉千机看了看楚思儿,忍不住也往甲板的方向看去——虽然从这个角度什么也看不到。

“彩蝶双飞翼,花香动人间——能与楚香帅把臂而行的,若不是‘花蝴蝶’胡大侠又是谁?”

“原来你认得的不是我,而是老……”

“香帅大名,早已仰慕,只恨始终缘悭一面而已。”

“来的人是楚留香?”玉千机问道。

楚思儿立刻重重点头。

玉千机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一点红,忽然道:“思儿该不会喜欢这位风流倜傥名满天下的盗帅吧?”

楚思儿愣了愣,哀叫道:“玉前辈,您老的眼光一定出问题了,哪个正常人会看上那种花花公子啊?更何况我家一点红这么好,您不要在这里离间我们的感情哈。”

玉千机忍不住笑了笑,道:“可是思儿看起来很高兴。”

楚思儿张扬地笑了开来。

“有苦力送上门来,我怎么能不开心呢?”

“楚留香,他……可靠吗?”

“放心吧,如果他不可靠,我就把他的头发全揪下来做拖把。”

“原来思儿也不过是个孩子。”

“喂,我说……我哪里像孩子了?”

第八十一集 思儿剧透

胡铁花做梦也没有想到,在这茫茫大海,竟然能够获救。在那种环境下,就是无所不能的楚香帅,也只能听从老天的安排。当双脚踏上大船坚实的甲板时,胡铁花顿时生出了“活着是如此美好”的感慨。可是还没有等他难得感性一回,船舱里飘出来的酒菜香气就迅速占领了他的全部感官——在海上漂泊了这么多天,胡铁花现在是又渴又饿又累,直想舒舒服服地赖在椅子上,美美地喝上一杯。

可是当胡铁花两眼冒着精光兴冲冲地跟随着原随云迈入主舱时,他肚子里的酒虫立刻焉了下去。

“hi,两位大虾好。”楚思儿轻轻摇动着“熊爪”,笑脸如花地向楚留香和胡铁花打招呼,“啧啧,能看到楚大侠这么狼狈的模样,真是大饱眼福。”说着,楚思儿转头对玉千机道,“可惜不能拍下来,不然我一定要印出来满大街派发。”

玉千机不怎么感兴趣地看了楚留香一眼,道:“我觉得飞人乔丹对我更有吸引力。”

“额……”楚思儿一愣,紧接着大笑着弯倒在一点红怀里,“原来……原来,你也会讲冷笑话。不过现在乔丹都不打球了,年轻人都喜欢科比,詹姆斯,艾弗森……啊,对了,还有姚明和易建联,嘻嘻,好歹在为我们中国人挣面子!”

一点红小心地扶住楚思儿的肩膀,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看上去比往常更严肃三分。

楚留香完全不明白楚思儿在笑什么,可是现在他也没有心情去管那些——满眼看到的只有那刺目的绷带。几天不见,这个女子竟然有本事把自己弄得这般凄惨!楚留香烦躁地恨不得拎起一点红的领子,大声责问他,他是怎么照顾那个丫头的!

看到楚留香带着一身狼狈,却没有像往常一般无奈地苦笑或是摸鼻子,一张脸yīn沉地好像最最吓人的教导主任,楚思儿的笑声哑了下来,偷偷看一眼楚留香,忍不住往一点红怀里缩了缩。

“小野猫,你这是和谁打架了?怎么……比我们还凄惨?”胡铁花抢先问道。

“嘿嘿,没什么事。”楚思儿很是勉强地笑了笑,又飞快地偷眼看了楚留香一下,结巴道,“就是……就是有人要杀我,结果被我和一点红赶跑了。”

楚留香紧紧盯着楚思儿,气场十分庞大。

“请问红兄,发生了什么事?思儿怎么会弄成这样?”

一点红不擅言辞,在原随云的补充下,把船上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楚留香一行人。而楚思儿靠在一点红身上,一直用好奇并且挑剔的眼光省视着金灵芝,直到金灵芝狠狠瞪了楚思儿一眼,楚思儿才朝金灵芝翻了一个白眼,挪开目光。

当初在被迫背书的时候,楚思儿就觉得金灵芝这个女人实在莫名其妙到了极点,也不知道胡铁花的眼睛怎么长的,漂亮有个性的高亚男不喜欢,偏偏要和这个被宠坏的大小姐勾搭。更何况,虽然古龙写得含糊不清,可是在楚思儿的心里,金灵芝就是最后害死原随云的凶手!看一眼听得专心致志还不时皱眉的胡铁花,再看一眼侃侃而谈风度翩翩的原随云,楚思儿朝金灵芝磨磨牙,绝对绝对不能让这个女人接近原随云!

楚思儿悄悄用手肘撞了曲无容一下,低声道:“我们到外面去一下。”

曲无容狐疑地看了楚思儿一眼,伸手虚扶了楚思儿一把,两人走到走廊上。

“什么事?”曲无容低声问道,同时还十分警惕地四下张望。

“那个金灵芝,你看到没?”楚思儿同样神神秘秘地低声道。

曲无容皱皱眉头,道:“那个女人有什么不妥吗?”

很好,听曲无容的语气,对金灵芝没什么好感。楚思儿赶紧道:“我觉得那女人会对阿原不利,你小心一点,千万不要让那女人接近阿原。”

“好。”曲无容立刻答应了下来,过了有一会儿,才疑惑地问道,“她有什么不对?”

楚思儿肚子里暗暗好笑,不动声色道:“这个我没法说清楚,就是有这种感觉。你知道我的感觉一向来准确无比,相信这次也不会例外。总之,绝对不要让那女人接近阿原就好。”

“我知……我为什么要管他的事?”话已脱口,再改口也有些迟了。曲无容瞪了楚思儿一眼,转身就往回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冷冷道,“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楚思儿暧昧地一笑,用完好的右肩撞了撞曲无容的背脊,越过曲无容往回走,“走吧,咱们回去吧。”

等故事说完,已经过了丑时。

金灵芝等人早就回房休息了。在海上艰难的生存早就消耗掉他们绝大多数靛力,这会儿吃饱喝足,放松下来,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才是他们最紧迫的需求。主舱里,只剩下一点红、楚思儿、曲无容、楚留香、胡铁花、张三、玉千机、原随云,还有原东园。原东园看起来极为疲惫,但是他依旧稳稳当当地端坐着,喝茶的频率越来越高。

楚思儿也流露出憔悴的神态,困倦地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干脆蜷缩在一点红怀里,脑袋一点一点的,似睡似醒,令人看着好不雄。只是无论是一点红还是楚留香,都不敢让楚思儿先回去睡觉,宁可她这样姿势别扭地打盹。也幸好楚思儿经过“十六年”寒窗的磨练,这坐着睡觉的本事真正炉火纯青。

“照你们推断,这条船上还藏着一个人?”胡铁花急急灌了一口酒,道。

楚留香缓缓喝了一口茶,低垂着眼帘,道:“无论这个人是躲在角落里,还是混迹于我们这些人中间……我,总会把他找出来。”

“香帅说得是,无论如何,大家齐心协力,一定能把这个暗中窥视的人抓住。”原随云微笑着道,“时辰很晚了,大家都累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养足了精神再仔细参谋。那人被思儿刺了一刀,想来今晚是不会再有所行动的。”

胡铁花的眉头一个晚上没有松开来过,虽然他的酒没有少喝半点。胡铁花拍了拍楚留香的肩膀,道:“咱们回去慢慢想,你看那丫头也真的需要睡觉了。”

一点红捏紧了手中的宝剑,朝胡铁花点点头,站起身来,伸出去想摇醒楚思儿,却在触及楚思儿衣袂的时候停顿了下来。犹豫了一下,一点红看了一眼低头沉思的楚留香,一弯腰,把楚思儿打横抱了起来。楚留香一愣,和胡铁花一齐站了起来。

“等……一下。”刚刚分析起来头头是道的原随云忽然有些结巴道,“这艘船上的客房,都已经住满了。”说着对楚留香,胡铁花和张三抱拳道,“恐怕得委屈三位和红兄或是在下挤一个房间了。”

楚留香微笑着正想答应下来,一个晚上几乎什么话都没有说的原东园忽然开口道:“云儿不必烦恼,就让你娘和……”

原东园话还没有说完,玉千机已经站了起来,大声抢断道:“不如让我和曲姑娘一个房间吧,思儿和一点红住,多出来那个房间就请三位将就一下了。不知道曲姑娘意下如何?”

一点红一愣,心里觉得这不妥当,应该要拒绝的,但是低头看一眼楚思儿的睡脸,无论如何说不出拒绝的话。就这么一犹豫,曲无容已经在短暂的惊讶后点头答应了下来。

“你们……”胡铁花自然知道一点红和楚思儿的关系,看了看一点红小心翼翼抱着楚思儿的样子,不由朝一点红暧昧地一笑,道,“嘿嘿,原来到头来,红兄才是最有艳福的那一个。”

楚留香伸手揉了揉眉心,嘴里冒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苦涩滋味,他自己也弄不明白心里莫名的不舒服是为了什么,只得勉强微笑着在心里默默地祝福这一对有情人。

这一个晚上过于辛苦,再加上受伤之后人比较虚弱,最最重要的是,一点红的怀抱太暖和也太舒服,令人眷恋不已,所以原本打算稍微眯一会儿的楚思儿却在不知不觉中“呼呼”睡了过去。

楚思儿睡得并不深沉。

当一点红小心地抱起楚思儿的时候,楚思儿已经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但是那从骨子渗出来的疲惫,让她选择继续闭目养神,直到玉千机提出了那个……令人瞠目结舌滇议。

楚思儿的心脏一下子剧烈地跳动起来,一股子热气从心口直窜上头顶。这会儿,她越发不敢睁开眼睛,心中说不出是惶恐还是期待。虽然……虽然拍拖了这么久,虽然,虽然已经认定了这是自己的男人,但是……但是……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楚思儿的身体不由僵硬了起来。

清晰地感觉到楚思儿全身都了起来,一点红觉得耳根子也开始发热了,有被胡铁花一打趣,一点红的表情很有些窘迫。他再也不愿意在这个房间多呆一刻了!收了收手臂,一点红朝楚留香点点头,稳稳地没有半点摇晃地迈开大步走了出去。

原东园也站了起来,失望地看了玉千机一眼,好像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好久没这么晚休息了,老啦。诸位,在下先告辞了。”

玉千机咬了咬嘴唇,转过身去,只留给原东园一个背影。

原东园黯然摇了摇头,拖拖踏踏地走了出去。

第八十二集 母子之间

一进房间,楚思儿就急急忙忙从一点红怀里跳了出来,头也不敢抬一抬,目不斜视地就直接冲到床边上,但是那点儿睡意早就褪得干干净净,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头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咔嚓。”清脆的一声,一点红插上了门。

楚思儿正想要坐下来,忽然听见锁门的声音,惊得一下子弹了起来,然后重重地跌到了床上。

一点红立刻转过身来,紧张地问道:“思儿,怎么了?”

楚思儿慌忙摆动着包裹得好像粽子一样的右手,连声道:“没……没有……真的,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楚思儿心虚地双眼转溜转溜地乱看,从地板看到桌子,从桌子看到茶壶,就是没敢向一点红瞟上一瞟。

看到素来大大方方的楚思儿也是这般窘迫的情态,一点红的脖子根上可疑的红色慢慢攀爬上来。

“这样……这样……你快点休息吧……”

“哦……好啊……那……那你也……”

“我在这里,这里睡就好。”一点红慌忙指了指一边的大椅子,急急道,“思儿你睡吧,放心,那个……那个……那个……那个,你安心睡吧,不会有事的。”

那个什么?

楚思儿的双脚在地上使劲碾了碾,牙关咬得紧紧的,双眼喷着火,几乎要把地板熔出一个洞来。

虽然刚刚楚思儿是很紧张,但是现在……不会有事?我巴不得有点儿事才好呢!你一个江湖人士,又不是什么道学馆里出来的,这么君子干什么!想到每次都是自己主动黏糊上去,这个呆子都不知道和自己亲热一点,楚思儿的心里是又酸又甜,恨不得跳上去啃一口。

当然,楚思儿心里头明明白白一点红说的没事是让自己不要害怕那个暗中的凶手,但是女人曲解男人的意思本来就是一种本能。

一点红结结巴巴地说完,立刻挥掌熄灭了灯火,房间里顿时变得漆黑。

黑暗中,楚思儿在床上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睡。

身上的伤刚才还不觉得什么,这会儿躺了下来,哪里都觉得不对劲,钝钝的痛感没有一刻停息地在全身乱窜。由于两只手都伤了,左躺也不是,右躺也不是,平躺着也不是。楚思儿翻来覆去,哪个姿势都难过地紧。

睡不着,楚思儿就忍不住竖起耳朵去听一点红的动静,隐约传来绵长微弱的呼吸声,有一下断一下,让楚思儿觉得心里空荡荡的,特别不踏实。

在数到一点红第一千零五十九次呼吸的时候,楚思儿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思儿?怎么了?”

“我睡不着,你……”

“叩——叩——叩——”楚思儿话还没有说完,敲门声响了起来,轻轻的,在这夜深人静之时,却显得格外响。

“谁?”一点红一边大声问道,一边摸出打火石,点亮了油灯。

“是我,红兄和思儿睡了吗?”门外响起的是楚留香的声音。

就在楚思儿和一点红在房间里别扭相对的时候,曲无容和玉千机也准备休息了。

“啪——”一个瓷瓶子被玉千机放在了桌子上。

“曲姑娘,你有空记得把这个瓶子交给云儿。”

曲无容对玉千机一直没有什么好感。这个女人,工于心计,楚思儿遭遇的一切麻烦都有这个女人在背后算计。更何况,一个连自己亲生儿子都漠然不关心的女人,那心肠一定是毒辣的,就……好像石观音。

曲无容看一眼精致的白瓷瓶子,冷冷道:“前辈为什么不亲自去呢?”

玉千机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她如何不知道曲无容不喜欢自己呢?不过,玉千机倒是很喜欢曲无容的。这个女子虽然被毁去了容貌,但是她的风骨和傲气对极了玉千机的脾气。如果不是因为楚思儿和玉千机同为穿越人,玉千机恐怕更加喜欢曲无容一些。在玉千机眼中,楚思儿为人太过聪明也太过圆滑了。

“我的医术不敢说天下第一,但是那‘北王南张’之流我还不放在眼中。”玉千机淡淡道,“我看那孩子好像受了内伤。药放在这里了,姑娘若是懒得送,那就……算了。”

说完,玉千机款款起身,抱出了两床被子,草草铺在地上,然后在床上坐了下来,放下床帐。

“今晚就委屈曲姑娘将就一晚,明天再让人多拿些被褥来。”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一段沉寂之后,“碰!”一声,门,重重地被关上了。

听见重重的脚步声和惊天动地的关门声,玉千机忍不住微微一笑。

一点红打开门,门外果然是楚留香,带着一脸的疲惫和深思。

楚留香向着房间里张望了一下,微笑道:“思儿可睡了?我方便不方便进去?”

不方便!

一点红很想送给楚留香这三个字,然后重重甩上门,哪怕楚留香是他的第一个朋友。不过,这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有些不情愿地朝楚留香点点头,一点红侧身让出一个狭小的通道。

“楚留香?这么晚不睡觉,做夜游神啊?”楚思儿笑嘻嘻地跟楚留香打招呼。

楚留香在桌边坐下来,不客气地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浓茶,一饮而尽。

“思儿,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要杀你?”

看到楚留香一脸郑重和严肃,楚思儿也敛起了笑容。

其实楚思儿的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这个人是关慕东。而他一定要除去自己的理由……楚思儿苦笑,坏就坏在自己当初在灵堂为了壮胆胡乱说的一句话。

但是,到底要不要告诉楚留香?楚思儿很犹豫,以楚留香的精明,只要自己开口说些什么,必然只能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全盘托出,包括玉千机苦难的人生,包括那段隐秘曲折的禁忌恋情。对于一个习惯尊重他人隐私的现代人来说,这的确是一个需要三思的问题。

犹豫了许久,楚思儿长长叹了一口气,抬头问道:“楚留香,一点红,会不会隔墙有耳?”

“不会。”一点红立刻回答道。楚留香也微笑着摇摇头。

“楚留香,我的确知道是谁要杀我,也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楚思儿合上眼睛缓缓道,“但是在我说之前,你们必须发誓,你们听到的所有内容不准向任何人透露,因为我要接下来要说的会牵扯到一些秘密,而这些秘密……最好永远是秘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曲无容走出房间,刚好看见楚留香一点红的房间。多看了两眼之后,曲无容攥紧了手中小小的瓷瓶,“碰碰”敲响了原随云房间的门。

“曲姑娘这么晚还没有休息吗?”门很快被打开,原随云衣着整齐地站在门边,微笑着问候道。

“你怎么知道是我?”曲无容冷冷问道。

“因为会这么……砰砰砰,恩,这么霸道敲门的人,只有曲姑娘和思儿。”原随云笑了,这笑容带着一些调侃,一些打趣,比刚刚那面具一般的笑容生动得太多。“思儿如今正和红兄在一起,那在下只能猜测是曲姑娘了。”

看着原随云,曲无容不禁有些痴住了。

“曲姑娘这么晚来找在下,可是有什么要事?”

曲无容立刻摇了摇头,甩去那短暂的恍惚,然后匆匆把手中的瓷瓶塞进原随云的掌心,道:“有人让我把这个给你。”

原随云掂了掂瓶子,然后拔出软木塞子,放在鼻子底下闻了一闻。

“曲姑娘请留步。”原随云急急踏前一步,伸手拉住了曲无容的手腕,“是谁让你把这个药……拿来的?”

原随云的表情有些喜悦,又有些担忧。

曲无容挣了挣手腕,但是原随云握得那么用力,如果不用内力,根本挣不开。

“原随云,你放开。”曲无容斥道,“是玉前辈让我拿来的。”

“对不起,在下唐突了。”原随云慢慢放开了手,忍不住追问道,“我娘她,有没有说什么?”

说什么?说不送就算了?

好一会儿,曲无容才故意淡然道:“玉前辈说你受了内伤,需要这药。”

幸好原随云是个瞎子,因为是瞎子,才看不到曲无容眼中的挣扎和不忍。

原随云似乎有些失望,但是又好像混不在意,那公式化的笑容再度笼罩住了俊逸的脸庞。

“真是麻烦曲姑娘了。我娘脾气有些古怪,也请曲姑娘多多包容。”

曲无容揉了揉有些被捏疼了的手腕,一言不发,直接走回到自己的房间门口。手刚刚贴到门上,还没有推开门,曲无容忽然问道:“你……怎么会受伤?”

原随云愣了愣,笑道:“刚才思儿遇到刺杀的时候,我刚好在练功……稍微岔了下气,没有什么大碍。”

曲无容转开了头,轻声道:“如果她不爱你,就不会注意到……可能,她只是不会表达罢了。”

说完,曲无容夺步进了房间。

原随云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小心翼翼地摩挲了一下瓷瓶,关上房门。

第八十三集 禁断之恋

“没想到背后竟然有这么曲折的故事,这位玉前辈真的是……不容易……”楚留香伸手揉着额头,苦笑道,“但是,即使是这样,这其中还是有太多疑点。”

楚思儿挑挑眉。

楚留香还没有整理好思路,一点红已经抢先问道:“关慕东为什么要假死?连他都无法杀了的人,何须用假死来躲避追杀?”

楚留香点点头,接着道:“红兄说的也是我疑惑的地方。另外,原庄主在整件事中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为什么……关慕东要把原庄主引来?”

一点红立刻跟着说道:“而且关慕东一定有同伙。武维扬就很可疑。”

楚思儿疑惑地上上下下打量起一点红。

一点红的剑从来没有让楚思儿失望过,同样的,楚思儿从来不指望一点红会主动发表什么意见——在楚思儿眼里,一点红的脑袋里除了练剑就什么都没有了!

但是今天看来,一点红也很有推理分析的潜质啊……

“思儿?”楚留香摇了摇手,唤回了楚思儿游离的思绪,笑道,“红兄就在这里,不会突然不见的,思儿不用这么紧张地看(注意,请读第一声,嘻嘻)着。”

楚思儿的立刻变得嫣红嫣红,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娇嫩。

“楚!留!香!”

“思儿不用这么大声,在下的耳朵很好使。”楚留香大笑着拍了拍一点红的肩膀,道,“红兄,你这个新娘子可有点儿凶啊。”

一点红僵硬地转了转脖子,道:“思儿很好。”

楚思儿干脆挪到一点红旁边,伸出粽子一样的手,抱住一点红的胳膊,好像一只骄傲的小母**,高高抬起下巴,大声道:“我家一点红最好最好了!”

楚留香失笑着摇摇头,借机微微把头低下了一分,不欲让人窥视到他的失落和空虚,清了清喉咙,道:“言归正传,咳咳,那个……整件事最让我想不通的是,关慕东为什么要费尽力气去陷害玉前辈,而不是直接杀了玉前辈?而且我猜测,这个海上销金窟就是关慕东的手笔。如果我的猜测成立,这样一个武功高强,又有手段有势力的人,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玉前辈,并非一件难事。”

“还有。”一点红紧跟着说道,“关慕东为什么要追杀你!”

楚思儿垂下了头,苦笑道:“你们的疑问我都可以解答。至于玉千机,在她和原庄主感情破裂以前,绝对安全地很,我们根本不用cāo心。”

楚留香和一点红都不约而同地紧紧盯住了楚思儿。

楚思儿闭上了眼睛,好半天才慢慢吐道:“如果我告诉你们,关慕东做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为情所困,你们相信吗?”

“思儿是说,关慕东喜欢玉前辈?但是……”

“你真的这么认为?”楚思儿的心口堵得慌慌的,有些烦躁道,“如果是那样,事情就简单多了。但是问题是……关慕东喜欢的不是玉千机,而是——原——东——园!”

“原……可是……”楚留香露出了震惊的神情,道,“还有……思儿……你,你怎么知道的?”

“既然水母yīn姬能喜欢女人,那么关慕东为什么不能喜欢男人?关慕东,慕东!你当别人的化名是随随便便取的?更何况那幅画……知道了就是知道了。”楚思儿苦笑道,“你道为什么关慕东铁了心要杀我?就是因为我窥视到了他心底的秘密,还傻乎乎地被当事人知道了!”

楚留香的脸皮抽搐了两下,最后只剩下难看的笑容,而一点红的眼中也露出不赞同的颜色。楚思儿只得在心中长长叹一口气。

男人喜欢男人或者比女人喜欢女人更加被这个世界所排斥。这个男子为尊的世界,在绝大多数男人眼中,女人喜欢女人只是一场恶心的闹剧,而男人喜欢男人……这是对整个社会道德底线掉战!尤其是,无论曾经的燕北关,还是原东园,都不是身份简单的人物。

“这样,你们先前的问题都可以解答了,不是吗?”楚思儿无奈道,“我几乎可以想象出这个狗血的故事。童年时期的燕北关在无争山庄没名没份,过着悲苦的生活,这期间只有善良的原东园原大庄主无私地关心他,帮助他。我甚至怀疑,燕北关的武功,十有□都是原东园想办法让他学的。毕竟,一个饱受奴役的孩子是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武学的,而作为无争山庄的主人……少主人,要弄些江湖一流的武功秘笈,绝不是难事。”

楚思儿喝下一杯茶。

对于看多了各色版本言情故事和耽美故事的楚思儿,很容易勾勒出整个事件的过程。只是故事里的结局通常幸福美满,而这个真实的故事带来的只有痛苦和灾难。

“时间累积,燕北关对原东园产生了男女之间才会产生的爱恋之情,但是苦于两人同为男子,燕北关只能一直隐忍。然后玉千机出现了,而且和原东园相爱了,然后理所当然地拜堂成亲。”楚思儿忽然吃吃笑了起来,但是那笑容更像是在哭泣。“燕北关失恋了,所以在一次和原东园大吵之后,失控做下了错事。或者在他的潜意识里,摧毁了玉千机,就能破坏这桩婚姻吧。可是,事实上,他这样的举措没有挽救他的爱情,反而……原东园或者是一个善良的人,但是在我眼里,就是个懦弱的蠢蛋,他一方面愧对玉千机,所以越加百倍疼惜妻子,但是另一方面,又不愿意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因此丧命。所以,他想出了一个自以为两全其美的办法。”

“原庄主一边欺骗玉前辈在打探燕北关的下落,一边又在暗中和燕北关保持联系,要求他隐姓埋名。”楚留香道,“这样十五年前,原庄主能够及时赶到,阻止玉前辈的行动,就解释地通了。”

楚思儿冷笑道:“如果关慕东和原东园一直没有联系,有可能这里玉千机一动手,那边原东园已经赶到了吗?太原和苏州,可不是半天的路程!原东园妄想你好我好大家好,但是在这样深沉的恨意和不可化解的矛盾面前,这,可能吗?先不说燕北关的龌龊行为,就是兄长的血海深仇,如果玉千机能够因为‘爱情’就此忘记,那就不是人,而是个畜生了!而对于燕北关来说,这样偷**摸狗的日子,或者比死亡更痛苦。”

楚留香理解地点点头。

“如果燕北关真的是销金主人,这样的人物绝对不会是耐得住寂寞的。”

楚思儿胡乱地用绷带抹了抹脸,道:“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如果站在原东园的角度看,这样的事情发生,是应该选择妻子还是选择兄弟?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大义灭亲?再站在燕北关的角度,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娶妻,多年的爱恋甚至不能宣之于口。为了爱人,躲躲藏藏,不见天日,一过就是近二十年!这样的日子,该多么难熬!好端端的人,都会憋得心理变态!”

一点红又给楚思儿倒了一杯茶,问道:“原东园知道不知道燕北关……那个他?”

“肯定不知道,我觉得这只是燕北关的单相思。”楚思儿摇摇头,道,“如果原东园也是弯的……恩,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原东园也喜欢燕北关,玉千机绝对不会没有一点察觉。”

楚留香慢慢站起身来,一边摸着鼻子一边缓缓走了两步,思索着道:“那么现在最重要的是两个问题。第一,关慕东想做什么?第二,谁是关慕东!”

“第一个问题简单,关慕东现在是两手准备。”

“两手准备?”楚留香好奇道。

“电视看多了,这些爱到疯狂的人会怎么想,怎么做?无非就是不择手段争取爱人的心,不成功就不顾一切,同归于尽。”楚思儿嘲讽地笑道,“关慕东计划的第一步就是离间玉千机和原东园的感情。那些诬陷啊,假死啊,说来说去就是想要让原东园和玉千机决裂。事实上,原东园的确中计相信玉千机对关慕东下了黑手,你看他们现在冷战的状态,就可以知道关慕东这一招很有效。”

看着楚思儿激动地额头上冒出汗来,一点红拍拍楚思儿的背脊,道:“你不喜欢原东园。”

“我鄙视这样没有魄力和决断力的男人。”楚思儿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两个都想要,最后伤害了所有的人,包括玉千机,包括燕北关,包括原随云!”

楚留香苦笑道:“无论是谁,遇上这样的事情,都很难抉择的。思儿还是说说关慕东会怎么做吧。”

楚思儿尴尬地清咳了一下,继续道:“对于关慕东来说,最理想不过的就是原东园休妻,或者玉千机受不了委屈,主动离开。要知道,玉千机那人,骨子里真的很骄傲。然后关慕东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出现,陪伴原东园身边。”

“可是关慕东已经死了。”一点红指出道。

“笨蛋一点红,话是人说的。随便找个借口就好,关慕东只要说因为被玉千机几次追杀,为了保命不得已装死,保证还能骗取原东园的同情。”

楚留香有点佩服楚思儿了,这么错综复杂的感情纠葛,难为她搞得清清楚楚,还能给出合理的解释。的确,在对感情的揣测上,女子通常比男子更加有优势。

楚留香道:“那么最坏呢?”

“我们这是去蝙蝠岛吧?那可是关慕东的地盘。”

“思儿是说,关慕东有可能会采取激烈手段?”

楚思儿点点头道:“如果关慕东的计划不能得逞,那么到了蝙蝠岛,说不定他会直接软禁原东园,以成全自己。或者,他会更干脆,大家来个同归于尽……谁知道呢?”

楚留香忽然苦笑道:“照思儿这么说,只要到了蝙蝠岛,我们都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楚思儿轻松道:“未必,如果玉千机真的和原东园闹翻,说不定关慕东还会把我们……不,你们当做贵宾招待,我想他会很乐意在原东园面前表现一回的。不过我是百分之一百死定了,嘻嘻。”

一点红的拳头发出了“咯咯”声音,沉声问道:“关慕东藏在哪里?!”

第八十四集 心愿得逞

“你在想什么?”一点红送楚留香离开后,重新关好了门,转头看见楚思儿一脸深思的模样,不由问道。

“额?”楚思儿怔了怔,苦笑着摇摇头道,“楚留香他们在海上这些日子肯定很累了。哎,这家伙不好好去睡一觉,倒还有闲情东查西查的,精力真充沛。”

楚思儿的口吻一如既往地没什么好气,但眉间藏不住淡淡的关心。

走廊上,极轻极轻的脚步声渐渐远离——楚香帅轻功天下第一,这是楚思儿第一次听到楚留香的脚步声——他是真的累了啊。

看着楚思儿微微侧着脸,专注地倾听着,一股子莫名的烦躁在一点红心口荡漾开来。

楚留香,又是楚留香!

一点红不得不承认,楚留香是个很有魅力的人,无论男人女人都很容易被他吸引。更何况,楚留香,是他的朋友。可是……一点红攥紧了拳头——现在他最想做的事是转身冲出去,在那张迷住了万千女人的俊脸上打上一拳!

一点红深深的吸了口气,把突如其来的暴虐情绪按捺住,上下牙齿微不可查地碰撞了两下。他闭了闭眼睛,朝着楚思儿走了两步。

“思儿……你……你……是不是喜欢楚留香?”

一点红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干,说出的话是这样艰涩无比。

什么?

楚思儿傻愣愣地看着一点红,眨了眨眼睛。一点红在说什么?她疑惑着是不是自己太累了所以产生了幻听……

“那个……一点红,你说什么?”楚思儿皱着眉头小小声问道,语气里全是难以置信。

一点红难堪的别开头,沉默,好一会才垂着眼帘干巴巴说道:“我说……我说,你是不是喜欢楚留香?”

这一次,楚思儿确信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一点红,你!你在说什么!!”

楚思儿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xiōng口剧烈地起伏起来,瞪大眼睛仿佛不认识一点红似的。她怔怔的看着一点红,慢慢的眼睛里弥漫起了一片雾气。

一点红不敢抬眼去看楚思儿,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微弱的烛火一闪一闪,楚思儿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点红习惯地把自己隐藏在一片yīn影之后。在一片可怕的寂静中,“啪嗒”一声轻响,一滴水珠掉落在桌面上。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楚思儿用力地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让空气充满整个xiōng膛,然后再慢慢地吐出来。那难以抑制的抽泣声被死死地压在喉间,但是不争气的泪水还是管不住从眼中泉涌而出。

楚思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可是眼泪就仿佛连接到了心底最深的中,酸酸涨涨,不能自己地奔流。这个时侯,自己是不是应该问一问这个男人,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令人伤心的话……这个时侯,自己是不是应该大声解释,大声告诉眼前这个男人,自己喜欢的人从来只有他一个?

可是,双唇无力地张了几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楚思儿胡乱地用受伤的手在脸上抹了两下。但是粗糙的纱布没有擦去泪水,却地眼角热辣辣地发疼。

你怎么能这么怀疑我?

你怎么能这么怀疑我?!

你怎么能这么怀疑我?!!

楚思儿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狠狠地一拳往桌面砸去。

桌面上,茶杯里的水依然平静,水面没有一丝晃动和波纹。

一点红死死攥住了楚思儿手腕,狠狠地瞪着楚思儿,眼中喷射出冲天的怒火。

“你干什么!”一点红气急败坏地吼道,“你的手不要了?!”

楚思儿受伤的右手和桌面仅仅差了几毫米,如果不是一点红行动及时,楚思儿这只手只怕真的会落下终身残疾。

可是现在,楚思儿压根儿没有心思去理会自己的手,只是直直地盯着一点红的脸,贝齿忽重忽轻地蹂躏着自己的双唇。

忽然,楚思儿倾身扑到一点红的身上,抱住一点红的肩头,放声大哭了起来。

“我不喜欢楚留香,我只喜欢一点红,我不喜欢楚留香,我只喜欢一点红,我不喜欢楚留香,我只喜欢一点红……”

上声不接下声的抽泣中,断断续续地夹杂着含糊不清的哭诉。

“我那么喜欢你,可是你都不喜欢我。你现在还冤枉我。你怎么能这样!”

一点红呆滞了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便本能地伸手抱紧了楚思儿,把女孩儿激动地乱摇乱动的双手紧紧抱在怀里,任凭女孩带着哭腔的指控一句紧接着一句轰炸着耳朵。

“你凭什么乱说你凭什么乱说,你是坏人,一点红是个超级大傻瓜!!”

听着楚思儿可怜兮兮的抽泣,一点红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是个混账。

“我……我……我只是想问一问。”

“你不是!”楚思儿用力抽了抽鼻子,大声道,“你根本就不信任我,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根本根本就是想甩开我!”

楚思儿说着说着,心里越发地委屈了。

“上次在松鹤楼你就想甩下我一个人走了,后来在松江的时候,你又想走,要不是我死皮赖脸的,你早就一个人跑了!”

喂喂,姑娘,人家一点红是怕连累你啊!这,不能混为一谈吧?

“我每次拉你的时候,你都像块钢板,要不是我使劲缠着你,你一定会把我推开!刚刚就故意逃得远远的,好像我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这是因为害羞吧?更何况……姑娘,矜持啊矜持!

显然,越说越上火的楚思儿已经处于一种暴走状态,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什么话都敢倒豆子一般往外面倒。

“一般男女朋友之间不是经常会想要抱一抱,多接触一点吗?可是你从来都没有主动拉过我的手!人家男朋友和女朋友不是都会打kiss的吗?你也从来都没有亲过我!你根本根本就不喜欢我!!”

这个……是时代差异造成的吧?不过,姑娘,你是不是已经怨念了很久啊?

楚思儿越说越委屈,但是这些令人哭笑不得的控诉,落在一点红耳中——虽然一点红不尽明白楚思儿的意思,却完全不妨碍他理解体会到那浓浓的情意——就好像是来自九重天外的仙乐,让人面红耳赤,续加速的同时,却又那般沁着丝丝叼意,令人流连不能自己。

一点红忽然觉得提着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下来,嘴角也不由地弯了一弯,但是脸上的温度还是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爬升,差一点就可以煮**蛋了。

思儿的意思,是不是我可以亲一下她呢?

一点红有点儿听不清楚思儿还在说些什么,心飘飘忽忽地,好像飞在半空的柳絮。一开始,一点红只敢偷偷去看一眼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不知不觉中,满眼只剩下一抹艳丽狄色在眼前晃动,拨动着他心底那根蠢蠢欲动的弦。

“我以前从来没有谈过男朋友,更加没有想到过嫁人。可是现在我都告诉你我想和你结婚,但是你根本不愿意!你甚至从来没有亲口告诉过我,你喜欢不喜欢……唔……”

一点红低着头,顺从着心底最真实的和眷恋,贪恋地覆上了楚思儿的唇。轻轻撕咬,重重吮吸,一切都来自于本能,一寸一寸在那狭小的空间中翻江倒海,攻城略地。

“唔……”

一开始楚思儿还微微抗拒着扭动了一下身体,但很快迷失在了那唇齿之间最最亲密的接触,只能软软地挂在一点红身上,拼命地仰起头,迎接着甘甜的春雨。无论楚思儿还想说什么,都已经没有了意义,因为她已经收获了最美也最甜的情话。

“我喜欢你,我要娶你!”短暂的空隙间,是坚定不移,掷地有声的承诺。

大海与天空的交界线慢慢地从一片漆黑的胶着分离开来,一道若有若无的明线在天边流转出绚烂迷离的色彩。

又是新的一天来临了。

船上一片静悄悄的,经历了一晚上的折腾,所有人都在晨光中睡得香甜安稳。就连当值的水手也都谨慎地放轻了手脚,压低了嗓门,生怕吵到船上那些他们招惹不起的人物,给自己带来麻烦。

“砰!砰!砰!”

突然间,沉重而急切的脚步声“咚咚咚”穿越过了长长的走廊,然后传出了“梆梆梆”的敲门声。

“玉前辈!玉前辈!玉……”

“谁?”

“是一点红,我去开门。”

“吱呀”一声,曲无容打开了门,一眼就看见一点红双眼布满了血丝,满脸焦急,没有一刻停息地在门前来来回回踱步,还不时地探头去看隔壁的隔壁那敞开着的房门。

曲无容看到一点红这幅样子,有点儿担心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思儿呢?”

一点红顾不上礼仪,拉长了脖子越过曲无容往房间里看去,一边急急地说道:“思儿烧得厉害,我想请……”

一点红还没有说完,曲无容就立刻道:“你回去照顾思儿,我立刻请玉前辈过去。”

一点红当即点头,转身就要回房间去,但是刚刚迈出了两步,又折返回来,飞速把一个东西塞进曲无容手中。

“这个给玉前辈,思儿交代的。”

第八十五集 生病发烧

楚思儿难过地睁大眼睛,但是眼皮马上又胶和了回去。反复折腾了好一会儿,楚思儿才艰难地把眼皮子撑开了一道缝隙。

可能是因为不久前大哭过一场,就算不照镜子,楚思儿都能想象出,现在自己的眼皮一定肿得能和金鱼相媲美了。嗓子眼也干燥地好像被大火炙烤过一般,仿佛一直在“嗤嗤”冒着烟。身上粘着一层薄汗,一股子难以名状的燥热从头顶一直烧到脚底,唯独脚心一阵一阵地散发着寒意。

真是糟糕啊!

楚思儿想去拿水来喝,但是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被抽干了最后一分力气,叫嚣着不想动。无奈地看了一眼就摆放在桌子上的茶杯,想象着茶水甜美甘润的滋味,楚思儿咽了咽口水。

眼前忽然一暗,一只温热的大手搭上了楚思儿额头。

“我估计是有点儿炎症,没什么大事的。”楚思儿虚弱地朝一点红笑了笑,悄声道,“交给她没有?”

一点红不甚赞同地看了楚思儿一眼,但还是点点头。

楚思儿伸手扒住了一点红的手臂,半强迫着把一点红的手拉到自己的脸颊上,好像小狗一般,眨巴两下眼睛,然后一边惬意地蹭着一点红暖暖的掌心,一边软软道:“我想喝水。”

一点红侧身取过杯子,小心翼翼地扶住楚思儿的肩头,把甘露递到楚思儿唇边。楚思儿微微一笑,偷偷瞄了一点红一下下,张开嘴,浅浅地啜了两口。茶水的温度恰当好处,滋润了早就干涩地发疼的喉咙,楚思儿长长喘出一口气,那气力犹如一道细流,慢慢地回到了四肢百骸。

看着楚思儿因为一杯水而露出那般满足幸福的表情,一点红的心都拧了起来。放下杯子,一点红伸手拨开了一缕因为汗湿而粘在女孩光洁额头上的黑发,然后粗糙的拇指慢慢擦过女孩残留着水渍而闪着珍珠般色泽的嘴角。

“一点红……”

“恩。”

“一一?点点?红红?”

“调皮。”

“喂,你觉得那个好听?”

“……”

“嘻嘻,你不啃声,那我来决定咯?”

“不想睡了?”

“要不,干脆叫小红吧。”楚思儿懒懒翻了一个身,半窝进一点红的怀里,咯咯笑道,“小红和小明早上七点出发去学校,啊……然后怎么来着……不管,反正那个时候的应用题十有□都是小红和小明的故事,我最讨厌做应用题了。”

一点红宠溺地抚摸着楚思儿的头发,温柔地注视女孩满嘴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语。

“喂,你都不说话,只听到我的声音。”

“说什么?”

“一点红,你真不好玩。”楚思儿瘪了瘪嘴,忽然坏坏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张开嘴一口咬向了一点红的大拇指。

“还有力气打情骂俏,看来病得不算严重。”一个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清清冷冷地,却藏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和调侃。

一点红惊地一下子把手抽了回来,刚刚搭在膝盖上,又马上挪到身边,没一会儿又背到了背后,好像没头苍蝇一般乱兜转。

“哈哈……”

楚思儿把脸蒙进了被子里,蜷缩着身体,不住地一颤一颤,遮掩不住的笑声从被子中闷闷传出。

现在的一点红只欠缺一把长长的胡子,就可以去扮演关公了。

看着一点红无措窘迫的情状,玉千机忍不住失笑道:“思儿怎么老是欺负一点红?快出来吧,别把自己闷坏了。”

“我才没有欺负他呢。”没什么底气的回答弱弱地从一团被子里传出来,这回就连曲无容也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玉千机摇摇头,收起笑容认真地问道:“思儿怎么了?”

一点红立刻从床边站起来,把位置让给玉千机,道:“卯时开始发烧,很烫。”一边说着,一边把楚思儿从乱糟糟的被子中间拉出来,摸了摸楚思儿的头顶。

玉千机点点头,伸出两根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搭在楚思儿的手腕上。

“我给你的纸条看到没有?”楚思儿压低声音对玉千机说道。

玉千机点点头。

“怎么样?”

“这世上根本没有你说的无色无味的药,不然天一神水为什么会这么珍贵?”玉千机道,“你要那东西干什么?”

“你不会猜不到。”

玉千机收回了诊脉的手,静静坐在楚思儿床头,认真地思索着什么,身上慢慢地散发出强大的杀气。

“很难,如果下药能够奏效,我早就得手了。”

楚思儿支撑着坐起来,目光炯炯地盯着玉千机,道:“我要让他明明知道被下了药,还不得不喝下去!”

听说楚思儿生病,凡是船上的客人——即使仅仅是为了礼貌——都来探病了。一整个早上,楚思儿和一点红狭小的房间里始终吵吵闹闹,没有片刻的安静。待吃过午饭,玉千机一脸冰霜地把所有客人都带到甲板上,同时迟叔也端上来了一盆散发着怪异味道道药。

“这是什么?”

胡铁花晃了晃手中乌漆八黑散发着恶心气味的药汁,立刻露出一副恶心地想要呕吐的表情,捂着鼻子问道。

玉千机冷冷扫了胡铁花一眼,道:“药。”

“我又没有生病,为什么要吃药!”胡铁花把碗重重朝桌上一放,顺手摸出了自己的酒葫芦,拔开塞子,咕噜咕噜灌了两口,这才满足地叹了口气,咕哝道,“那味道真可怕,喝下去肯定会死人的。”

楚留香哭笑不得地拍了拍胡铁花的肩膀,恭敬地问道:“玉前辈,晚辈也想请教,我们为什么要喝这个药?”

说着,楚留香缓缓扫视了一圈甲板。除了楚思儿和一点红,所有的人都在,围站在一口“咕噜咕噜”散发着难闻气息的砂锅周围。

玉千机脸色暗了暗,伸手又舀出一碗递给原东园,道:“他们不喝,你和云儿必需喝。”

原东园没有任何迟疑,接过药碗,直接举到唇边。

“小刑。”

玉千机不由吩咐了一句,忽地快速转过了头,急急道,“如果你们不想死,就乖乖把药喝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下船舱。

面对这突兀的要求,和一锅看起来极为诡异道药,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挪动一下脚步——除了一个人。

曲无容轻步走到砂锅前,舀出一碗药,皱着眉,小心地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曲姑娘……”原随云犹豫了一下,道,“你知道这药是做什么的?”

曲无容捏了捏拳头,道:“这药……我听玉前辈说,思儿生的病非同寻常,就像瘟疫一样会传染给身边的人……但是……就算不知道这药是做什么的,我也会喝。”

“为什么?”胡铁花脱口问道。

曲无容还没来得及回答,原随云也走上前来,伸手去摸那砂锅。

“我帮你。”曲无容匆匆喝完最后一口药汁,帮原随云盛了一碗汤药,递到原随云手边。

原随云深深吸了一口气,也不怕烫,一仰首,把满满一碗药倒进嘴里。

“原公子,曲姑娘。”武维扬皱起眉头,很是犯愁地问道,“楚姑娘得了瘟疫?”

曲无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甲板上顿时响起了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瘟疫,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无疑就是那死神的镰刀!更何况是在这一艘无处可避,空间狭小的船上?

武维扬不由回头看了一眼金师爷,又向船舱瞄了一眼。

一阵尴尬的沉寂。每当两个人的眼神不小心对撞在一起的时候,都心虚地飞快转开。

“咳咳。”金师爷干咳了一声,道,“小老儿倚老卖老,说句无情的话。”金师爷搓了搓手,支吾了一会儿,才艰涩地继续说道,“如果楚姑娘真的得了瘟疫,按照规矩,可能需要请楚姑娘下船。”

“这大海中央怎么下船?”曲无容皱眉问道。

金师爷转头避开曲无容的注视,长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无论如何,没有道理因为楚姑娘一人连累了大家的性命……这是我们对不起楚姑娘了!”

“难道说……”曲无容浑身起来,难以置信地举起了手,指着金师爷,厉声道,“难道你们想把思儿扔到海里去?!你们……你们是禽兽吗?”

沉寂,沉寂地可怕!每个人的神经都着,如果真的是瘟疫,那么金师爷滇议虽然残忍却……

“小胡,你还想不想知道曲姑娘为什么说就算不知道药的作用,也愿意喝药。”楚留香忽然微笑着对胡铁花说道,好像谈论着天气好坏那般随意轻松的语调让大家的情绪不由地松了一松。

胡铁花哈哈一笑,道:“我知道你是聪明人,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吧!你知道不知道,你现在变得越来越像老太婆了。”

就算所有人对这个问题都不感兴趣,但是现在除了安静地听楚留香和胡铁花说话,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楚留香慢慢走到桌边,端起一碗药汁,幽然道:“因为,没有一个妻子会害自己的丈夫,更没有一个母亲,会害自己的孩子。”

胡铁花挠了挠那乱糟糟堆在头顶的头发,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这位玉前辈虽然性情冷淡了些,但不是一个糊涂蛋。她嘱咐原庄主和原公子吃药,就是怕这两位得病。而这药,估计喝了以后,就不用害怕会得思儿那病了。”

楚留香赞许地点点头,把手中的药递给胡铁花,笑问道:“那你还喝不喝?”

胡铁花为难地看了眼楚留香手中的药,拧着眉头扮了好几个怪相,才苦哈哈地接过碗,大义凛然道:“喝!当然要喝!就算思儿的病立刻好了,咱们也有可能已经染上病了。嘿,那丫头可真闹腾,等她好了,我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楚留香笑道:“放心,红兄是不会答应的。你确信你的拳头比红兄的剑还快吗?”

第八十六集 谁是真凶

“这个滋味真让人不好受啊。”楚留香把空碗轻轻放在桌上,脸上的笑意却越发灿烂夺目。

胡铁花也一把把空碗扔回桌上,哈巴狗一般吐着舌头哈气道:“这是什么奇怪的味道,我发誓我绝对不要吃第二碗了,宁可死都不要吃!”

如果真的要在死亡和喝药之间选择,相信胡铁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喝药,无论这药有多么地难吃。

扮作公孙劫余的英万里慢慢挪上前来,淡淡道:“既然香帅都喝了,在下也没什么可犹豫的。在下虽然不怕死,但是这样莫名其妙地送掉性命,却是不甘愿的。”

船上的人几乎个个武艺高强,但是谁也没有胆子说,一定能够保证自己不被染上疾病。而玉千机和曲无容的话虽然不多,但是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一个重要的信息,染上了这个病,是会要人命的。

一个人或者能够做到不怕死,但是除了对生活绝望的人,没有人会视自己的生命为儿戏。至少这条船上的每个人,都是珍惜自己的性命的。

高亚男也沉着脸,走上前来,直接拿走了三碗药。

然后是张三,然后是金灵芝,然后是白蜡烛,然后是石舵主,然后是陈规……

砂锅里道药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浅浅一层。

原随云微笑道:“武帮主,金师爷,两位不喝药吗?”

武维扬干咳一声,尴尬道:“原夫人一片好心,我们自然不能辜负了前辈的美意。只是……楚姑娘怎么会无缘无故染上瘟疫……”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金师爷低了低头,道:“在下也在水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在海上会染上瘟疫。原庄主,能否请尊夫人出来说明一下楚姑娘的病情?我们作为同船的客人,希望能够了解一下。”

听到金师爷的质疑,原随云冷笑一声,道:“金师爷这是怀疑家母的医术了?更何况,金师爷经常跑水路是没有错,但是这大海,金师爷来的次数并不多吧?”

楚留香含笑扫了金师爷一眼,道:“金师爷是武帮主的得力助手,小心谨慎一些也是应该。不过,玉前辈的确医术高明,师爷尽可以放心。”

胡铁花也嘿嘿一笑,道:“大家都喝了这药,除了味道恶心一点,什么事都没有,金师爷也太小心了。武帮主你说是不是?”

武维扬背着双手缓步走上前,凝视着那说不出颜色道药好一会儿,不情不愿地喝下一碗。金师爷脸色难看地盯着那药汁,最终咬咬牙灌下了喉咙。

扫一眼东一个西一个摆放地到处都是的空碗,楚留香笑眯眯道:“刚好大家都在甲板上,在下有一些问题想请教诸位。”

原随云微笑道:“香帅是要调查昨天思儿那件事吧。”

楚留香眨了一下眼睛,大声笑道:“我这个人一向来好奇蝎重了,听见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如果不弄一个明白,吃饭睡觉都不香了。”

原随云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轻声问道:“香帅是怀疑那个凶手就在我们这些人当中?”

楚留香微笑着点点头,道:“正是。”

武维扬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脖子微微转了一转,似乎想去看什么,但是很快控制住了自己,冷着脸反问道:“难道香帅看到凶手行凶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楚思儿被人差点儿宰掉的时候,楚留香还在大海上漂着呢。

胡铁花铜铃一般的大眼睛一瞪,嚷道:“武帮主,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很奇怪吗?一开始死撑着不肯喝药,现在不先问问谁是凶手,倒是先质疑起这只老臭虫来。这只老臭虫虽然不像江湖上传闻的那么香喷喷,但是说出来的话绝对不是放屁。”

张三也冷笑道:“该不会武帮主就是那个杀手吧?”

“你们不要血口喷人!”武维扬大步踏前一步,打雷一般急急道,气得脸都有些红了。“我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害楚姑娘?!”

“张兄这么一说,连在下也忍不住要怀疑武帮主了。”原随云击了一下双掌,一脸深思地说道,“当初思儿被下毒的时候,武帮主一定要把脏水往家母身上泼。幸好那个凶手按耐不住,再次出手,也洗清了家母的嫌疑。这让在下不得不怀疑,武帮主是不是就是这个凶手。”

武维扬一脸吃惊地看着原随云,张大了嘴巴,却抖动着嘴唇说不出半个字。

楚留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举步插到胡铁花和武维扬之间,扬声道:“小胡和原公子恐怕冤枉武帮主了。武帮主不是那个凶手。在这件事中,武帮主最多不过是个帮凶罢了。”

“我不……”否定的话只吐出了一半,武维扬刹住了口,脸上一片七彩缤纷,惊讶,猜疑,恍然,各种各样的情绪飞快地变更交替着,最后变成一片死气沉沉的灰白。

楚留香同情地看了一眼武维扬,沉声道:“看来武帮主已经想通了?”

武维扬迟缓地点了点头,慢慢道:“请问香帅……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是谁,这是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这么多双眼睛立刻齐刷刷盯住了楚留香。

楚留香从容一笑,一点也不体谅大家急于知道谜底的心情,却开始慢吞吞地把桌上一个个碗整齐叠放在一起,很悠闲的样子。

“老臭虫,你卖什么关子?”

胡铁里好像有一千只蚂蚁在那里爬来爬去,痒痒地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向楚留香那欠扁的笑容挥拳头。

“这个人是谁,还请香帅明示。”原随云也沉声问道。

楚留香微笑着摇摇头,道:“我在等这个人自己站出来。”没有人注意到,他拿着碗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

自己站出来?只要这个人不是傻瓜,又怎么肯轻易承认?不要命了吗?可是楚留香笑得那么地自信,让人没有一点念头要怀疑他。

胡铁花飞暗中磨了磨牙,可是他知道,楚留香摆出这么一副神神道道的样子,一定是有原因的。无可奈何,某人只能愤愤地喝了两口酒,淡淡的晕眩爬了上来,那是美酒带来的神仙一般的快活感觉。胡铁花啧啧舌头,然后摇了摇头——有点儿不对劲,以往这么一点酒,绝对不可能让自己这么快就有喝醉的感觉。

原随云一直低着头在思考着什么,忽然抬起头来,脸色一片苍白。

“这药……这药有问题!”

原随云身体微微晃了一晃,不由地伸手扶住了桌子的边沿,才稳住了身体。

听到原随云说药有问题,作为一个江湖人,第一个反应就是中毒了,就是要立刻调息用内力逼出药物。胡铁花也马上默默运功,却吃惊地发现丹田内一片空空荡荡,原本雄厚的内力消失地一干二净!胡铁花错愕地看向楚留香,却发现楚留香好像没有听到原随云的话,依旧那么认真地垒着空碗。

“该死!”张三也淌出了冷汗,身体稍微晃了一晃,干脆跌坐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砰”一声,金灵芝软软倒在甲板上。她的武功本来就差,这个时候已经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大眼睛蓄起了一层水雾。

胡铁中一疼,想要上前搀扶金灵芝,一抬眼却看见高亚男盘膝端坐在枯梅大师身边,没有闭目养神,倒是冷冷地瞪着自己,眼神中满是嘲讽。胡铁花刚刚准备伸出去的脚心虚地慢慢收了回来,想了想,干脆也赖在了地上。

那见鬼的药!

“楚留香,你下药,你卑鄙!”石舵主大声喊道。

面对大家质疑的眼神,楚留香心中苦叹。他又何尝没有喝那药?好霸道的药性!

勉力支撑着疲软的手脚,楚留香扶着桌沿在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高高的额头上早就布满了细碎的汗珠。

原随云低声道:“香帅你也……”

楚留香苦笑着点头道:“在下现在也是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原随云手臂一软,干脆整个人靠在桌子上,才堪堪站住,但是他的脸上依旧不变地挂着淡淡的笑意。

“这个药不是香帅下的。”

楚留香苦笑道:“当然不是,在下原本也不知道这药的作用竟然是这个。”

原随云叹气道:“这个药是我娘下的。”

楚留香道:“玉前辈只是想找出凶手。”

原随云挑了挑眉,笑道:“药或者是我娘下的,但是这主意一定不是我娘出的。”

“这个馊主意是我出的,如何?”

楚思儿笑意盈盈地出现在甲板上,虽然绷带很是难看扎眼,虽然那小脸泛着一层不正常的红晕,虽然原本明亮的大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细缝。

除了楚思儿,同时出现在甲板上的还有一点红和玉千机。

“除了思儿,还有谁能想出这么霸道的主意呢?”楚留香的笑容越发地苦涩,“幸好,这真是个不错的主意,而我们也找到了凶手,是不是,金师爷?”

第八十七集 缩骨之法

金师爷安静地蜷缩在一片yīn影之下,如果不是楚留香提到他,大家根本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人。

但是现在,再把这个人称为金师爷,是多么地不合适。

金师爷是个干瘪的小老头子,背上还顶着一个大罗锅,衣服永远空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好像挂在竹竿上一般,只消风一吹就能把人给吹跑了。

但是现在,这个人……

原本空荡荡的衣服却恰当好处地包裹在壮实魁梧的身躯上,那个丑陋的罗锅也不见,代替的是挺直的背脊。如果不是那张依旧布满了深深浅浅沟壑皱纹的脸,没有人还认得出这个安静地闭目坐在一旁的男子就是那个干干瘦瘦的金师爷。

两个人的身形,相差地太远太远。

“缩骨之法?竟然是缩骨之法!”英万里惊道,“可是……可是有人能这么长时间地缩骨吗……阁下到底是谁?!”

那人只是轻微地哼了一下。

“真的是缩骨之法?”胡铁花道,“我只知道有人能够短时间改变自己的骨骼形态,但是,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能几天内都保持缩骨的状态。”

楚留香笑道:“的确是缩骨之法,但并不是在几天内保持这种状态,而是几个月,甚至几年内保持这种状态。”

胡铁花夸张地咽了口唾沫,道:“几年?老臭虫,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楚留香苦笑着摇摇头。

“如果是一对一地交手,楚留香,你接不下我一百招,你信不信?”“金师爷”忽然张口道,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咕咕”声。

这雄厚低沉的男声,和金师爷原本沙哑的声音天差地别。原随云脸上的惊讶一闪而逝,随即低下了头,阖上双眼。

楚留香正色道:“我信。”

“可是你现在连站起来都困难,就连我都可以轻易杀死你。”楚思儿冷笑道,“燕北关,你没有想到会有今天吧?”

燕北关,这个人是燕北关!

“大……”原东园双眼一睁,吃惊地看了一眼楚思儿,随即紧紧盯住那个人。“你是……大哥?但是……”

“原庄主无须吃惊,这个人千真万确就是燕北关。”楚留香幽泳道,“除了把朱砂掌练得出神入化的‘朱砂夺命’燕大侠,还有谁可能有这么高明的缩骨功?”

“金师爷”的嘴角慢慢勾起,那样残酷的笑容和那张老实忠厚的脸是如此地不相称。

“小东,是我,事隔十五年,我们兄弟终于又见面了。”

男子慢慢张开眼睛,一扫眼眸中的浑浊昏暗,闪烁起一片精光。他慢慢伸出手,从脸上拉扯下一张薄薄的面具,面具下是一张充满霸气和张扬的脸,剑眉星目,眼角有细细的皱纹,让他的眉眼间添上了一份沧桑。

这张脸,楚思儿有些熟悉,虽然只有曾经的匆匆一瞥。

“大哥……大哥,你……你没死?”原东园不由自主地向燕北关走近了两步,脸上升起一层红润,满脸都是兴奋激动的神情。

楚思儿一直暗暗留心着原东园的行动,眼看原东园就要走到燕北关身边,冷哼一声,两步插到原东园面前,挡住了原东园的道路。

“原庄主,此人三番两次要谋害小女子的性命,可见心肠歹毒,手段狠辣。为了原庄主的安全着想,还是离得远一点比较好。”

原东园皱了皱眉头,不满地看了楚思儿一眼。

“更何况……”楚思儿冷笑着道,“据我所知,关慕东不是被玉前辈毒死了吗?!”

原东园一震,惊愕看向燕北关,狂喜的表情一点点散去。

“喂喂喂,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我觉得我听得懂你们蹈话,但是偏偏不明白其中的意思?”胡铁花抗议道,“燕北关?是二十年前名震西北的燕大侠吗?老臭虫你是怎么知道的?”

燕北关的目光在原东园身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很快移到胡铁花身上,笑道:“你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让楚香帅怎么回答?”

胡铁花这回真的有些愣住了。

这个燕北关……如今被拿个正着,还被制住了工夫,根本就是砧板上一块待宰的肉,竟然还能笑得这么开心,好像自己不是那阶下囚,而是座上宾。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燕大侠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担心?我有什么可担心的。”燕北关笑道,“最坏不过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不过,我也很好奇,香帅似乎早就知道了在下的身份?”

楚留香正色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昨天晚上,在下就已经确定是‘金师爷’你要杀思儿。”

“愿闻其详。”

楚留香再次成为了众人注视的焦点。

“昨天听了原公子详细的介绍后,在下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个人到底是乔装打扮混迹在我们中间,还是干脆躲在某个角落,暗中窥视。”

“这个怎么查?”张三问道。

燕北关闻言也点点头。

楚留香笑道:“无论这个人是混在大家中间还是隐藏在一边,他都需要吃饭,都需要喝水。”

张三眼前一亮,道:“对啊……如果这人混在大家中间,那么船上每天消耗的食物不会出现可疑。反之,如果这人是秘密躲起来的,那么船上的食物清水一定会多消耗一份。”

“孺子可教也。”楚留香眼中一片笑意,道,“昨天大家散去后,我特意去调查了一下船上的食物库存,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船上这么多人,一个人分量的食物,真能看出来?”金灵芝忽然插嘴问道。

楚思儿瞟了金灵芝一眼,道:“船在海上行驶不比在江中航行,食物短缺了靠岸补给就行。在这大海上,万一没有了食物和清水,就只剩下死路一条。所以,海船上对食物和清水的管理是特别严格的。”

陈规也轻声道:“难怪昨天楚香帅找我细细盘问了半天。船上的食物和清水,每次消耗,我都有详细记录。”

“不愧是楚留香,细致入微!”燕北关赞叹一声道,“如果不是香帅告知,我根本没想过有这么大的一个破绽。”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做坏事的人往往都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毫无破绽,却不知只要你做过的事,一定会留下痕迹。”楚思儿淡淡笑道。

“凶手和思儿红兄交手过,所以可以肯定不是女人。”原随云忽然慢慢道,“而且思儿在遭遇刺杀前,刚刚见过我和家父。而那个时候,香帅他们还没有上船。这样,有可能是凶手的人只可能是凤尾帮的水手,还有石舵主,陈规,武帮主……和金师爷。这样值得怀疑的人已经不多了。”

“然后呢?”曲无容听得太过专心,忍不住出声问道。

“然后是不在场证据。”楚思儿接下去道,“事情出了以后,玉前辈和阿原一一询问过每个人,在事发的时候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关键是,有没有人能够作证。”

原随云叹气道:“当时唯独没有人能证明其行踪的只有两个,武帮主和金师爷。”

曲无容道:“一点红检查了,武帮主的肩膀上没有伤,但没有查验金师爷的肩膀。所以凶手一定是金师爷。”

“阿容你真可爱。”楚思儿忍不住笑道,“燕北关既然能扮作一个老头子瞒住我们这么久,说明燕大侠的易容术高超。连脸都能够换一张,一个伤口而已,并非不能掩盖。如果当时一点红也查了这位金师爷的肩膀,一样不会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那……你们凭什么判断这个人是金师爷而不是武帮主?”胡铁花问道。

“时间,是时间。”楚思儿回答道,“当时出了事情以后,第一个到达现场的是阿容,接下来是阿原和武帮主,而金师爷是最后一个。”说着楚思儿笑了笑,“如果凶手是武帮主,那么武帮主出现地也未免太快了,这期间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掩饰伤口。一道在肩背上的伤口,远比在其他地方的伤口难处理多了,更何况还要让人看不出破绽。而金师爷不一样,他有足够的时间先做一些小动作,比如用易容材料遮盖住伤口。如果现在去查验他的肩膀,我保证粗粗一看,一定看不到什么剑伤。”

楚留香点头道:“所以,除了金师爷,没有第二个人有可能去埋伏思儿。”

“听起来很有道理。”胡铁花道,“可是如果换做是我,一定不会怀疑凶手是金师爷。”

“为什么?”楚思儿问道。

“金师爷不会武功。”胡铁花挠了挠头,道,“无论是我还是楚留香,江湖经验也算丰富,但是我们从来没有对金师爷不会武功这件事起疑过。”

楚思儿笑道:“我忽然想起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啊,对了!去除掉所有不可能的因素,留下来的东西,无论你多么不愿去相信,但它就是真相。怎么样?很棒的一句话吧?”

“当啷——”

突然之间,清脆的一声,在众人的心弦上重重一拨。原随云的脚边,一个粗陶大碗碎裂成了几瓣。

原随云重重喘了两口气,捏着桌子边沿的双手青筋一道一道突了起来,指尖因为过度用力,没有一点血色。

“你怎么了?”曲无容急急问道。

原随云笑了,笑得那样勉强,比哭还难看。

“我该称呼你为燕北关还是关慕东?你曾经和我说的话,是真是假?!”

第八十八集 谁是谁非

凶手既然已经现行,这场闹剧也该散场了。

玉千机缓步走向原随云,伸手在原随云身上拍了两下,然后往原随云嘴里丢了一颗鲜红的药丸。

“调息半炷香时间。”

原随云点点头。

就在玉千机游走在众人之间,一一喂下解药的时间,一点红上前封住了燕北关的道。

“大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原东园的眼中早已不见开始的激动,恢复了清明,也捎带上化不去的忧虑。

“原庄主,这些事还是待会儿说吧。”楚思儿沉声道,“更何况,原庄主是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相信这个人的解释?”

原东园黯然点了点头。

楚思儿看了一眼在远处忙碌的玉千机的背影,意味深长道:“这次真的麻烦玉前辈了,不然我们也没有办法这么快揭破燕北关的真面目。”

原东园难过地低下了头,轻声叹道:“是我让千儿受委屈了……”

楚思儿还想再挖苦原东园几句,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无论在楚思儿眼中,原东园做了多少错事,那也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自己不应该多嘴的。

“红兄,能不能不要用绳子。”原随云的脸上浮着一层薄汗,稳稳走过来,一如既往风轻云淡地笑着。

一点红扯了扯手中的绳子,丢在一边。

“好。”

“多谢。”

原随云轻轻道谢,然后在燕北关身边蹲了下来。

“原来真的是你。”

燕北关笑道:“其实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但是我一直不敢相信。”原随云握了握拳头,道,“我现在在想,你曾经告诉我的那些话,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假的?”

原随云和燕北关的声音都压得很低,即便楚思儿站得这么近,也要竖起耳朵方能听得明白。

燕北关低低一笑,道:“帮我把道解开。”

“不行。”楚思儿急急喊道。

原随云根本不理会楚思儿,快速解开了燕北关身上的禁制。

“我相信娘的药,一个失去内力的人,能有多大威胁?”

楚思儿撅了撅嘴,翻了个白眼,没再说话,虽然她很想喊一句轻敌是不对的。

燕北关迟缓地活动一下手脚,身体慢慢适应了内力散去的不适,虽然手脚依然感到有一些疲软。除了不能动用内力,身上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燕北关慢慢站起来,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尤其在楚思儿的脸上盘桓了许久,最后移向了原随云。

“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不然也不会懵懵懂懂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原随云也笑了。

“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情。无论如何,你是我的亲生父亲。”

原东园浑身一震,抬眼看了看原随云和燕北关,然后颓败地低下了头。

燕北关嘲讽地一笑,道:“你真的以为你是我儿子?除了我和小东是亲兄弟这一点,这些年来,我和你说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

燕北关这话说完,楚思儿也呆住了。

如果记忆没有出错,玉千机明明亲口承认原随云是燕北关的孩子,关于这一点,玉千机没有必要说谎。

不仅是楚思儿,原随云也不由愣了愣,脸上的笑容淡了淡,然后变得苦涩。

“如果你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娘怎么能够忍心去给一个三岁的孩子下毒?如果你不是我的亲生父亲,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娘对我总是避之不及?如果你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又怎么会帮你建立这个海上销金窟?”原随云的脸上始终带着笑,却是笑得那样勉强,比哭泣还难看。“其实你们之间的恩怨情仇,我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只是,很多时候,我真的希望我什么都不知道。”

“云儿你……你怎么会知道的?”原东园震惊道,“云儿……云儿……你……千儿?”

不知什么时候,甲板上再次变得空空荡荡,所有不相干的人都被“请”出了甲板。

玉千机站在不远处,目光复杂地看着原随云。

“原来你都知道了。”

原随云点点头,道:“三岁的孩子不算很大,但是已经能记事了。”

楚思儿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根本问不出来。三岁,十五年前……

“小云……真的是我的骨肉?”燕北关难以置信地看着原随云,这个他编织了这么多年的谎言,竟然……从来都是一个事实。这,真的很讽刺。

“大哥,云儿……云儿真的是你的亲生骨肉。”原东园颓然叹道,“你……你……当年的事情本来就是你错了,你今天怎么还能这样去利用欺骗孩子?”

燕北关凝视着原东园,许久。

“小东是不是对我这个大哥很失望?”

“是的,大哥。我想不到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大哥,你变了。我记忆中那个爽朗豪气的燕北关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一个yīn险毒辣的小人?”原东园痛苦地说道,“本来听到楚姑娘说大哥你还活着,我是多么高兴。可是,原来你是装死,原来你步步为营,是为了陷害千儿。大哥啊大哥,你……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

“yīn险毒辣?原来到了今天,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一个形象,好,很好!”燕北关惨然大笑道,“可是,小东,你知道不知道我这些年过得有多苦?我……我……我……我以前是人人称道的大侠,江湖上谁见到我不得不尊称一声燕大侠?可是这十五年来……我受够了做缩头乌龟的日子!”

原东园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道:“大哥,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痛苦吗?你知道不知道这些年来我和千儿,还有云儿有多痛苦?大哥,为什么你当初不肯承认错误呢?千儿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纵然你做下了那样的错事,我相信只要你真诚地向千儿道歉认错悔罪,终有一天千儿会原谅你的!难道到了今天,你还觉得你没有做错吗?”

“是的,在你眼中,终究错的那个人是我,所以你要赶我走,所以你要我隐姓埋名,所以你要我活得不见天日!”

“当初要走的人是你,当初信誓旦旦要江湖的人是你,当初死也不肯认错的人还是你!”原东园气得身体都抖了起来,大声道,“千儿要杀你报仇,没有一点错!可是因为你是我大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所以我一次又一次帮了你!可是……可是……到头来呢?因为你的错误,我伤害了我深爱的妻子,因为你的错误,我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因为你的错误,云儿这一辈子都只能是个瞎子!今天,你还能说你没有错?!”

燕北关的眼神终于慌乱了起来,口不择言道:“玉千机心狠手辣,对自己的儿子下毒手,管我什么事!”

“对自己的儿子下毒手?你竟然能说出这样的混帐话。”原东园踉跄了一步,幸亏原随云手快扶住了他,才没有被气得倒下来。

“云儿,云儿……”原东园慌乱地紧紧握住了原随云的手腕,颤声道,“你不要怪你娘,你的眼睛,你的眼睛……都是我的错啊!你这么聪明,十五年前的事肯定有所耳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娘杀了你爹啊,所以我……所以我……你小时候你娘很疼你的,你还记得不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听你娘唱歌了。”

原随云牢牢地搀扶着原东园,点头道:“我从来没有怪过娘,我知道娘是有苦衷的。”

“你知道就好,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娘不是想要弄瞎你的眼睛,你娘,你娘是想带着你和你弟弟离开啊……”

“呜……”细碎的啜泣声从玉千机口中溢出来,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滚落。

“东园,别说了。”

“我知道你委屈,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不好过。但是今天,我至少不能让孩子误会你!”原东园凄声对原随云道,“云儿,你娘这些年来冷落你,不是因为你的出身,只是因为你娘,你娘她觉得愧对你,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啊!”说着原东园拢了拢原随云的衣领,“你的每一件衣裳都是你娘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你看的那些刻在竹简上的书,都是你娘一笔一划刻上去的……孩子啊,你别怪你娘,你娘……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原随云微笑着低声道:“我都知道。”

“好,好,好……”

楚思儿不忍心去看原随云的笑脸,不知道为什么,有了一种要掉眼泪的冲动。

玉千机,原东园,燕北关。

三个人的故事,从最初听到时候的震惊,到后来为玉千机打抱不平,再到后来仇视原东园,想要揭穿燕北关。但是楚思儿一直遗忘了,这个故事中,最最无辜的受害者不是玉千机,是原随云,这个注定会被卷入到这场灾难中的孩子。

十五年前,正是玉千机第一次追杀燕北关却被原东园阻拦的那一次。

楚思儿看了看玉千机的侧脸,她的皮肤苍白地好像透明了一般,唇上没有一点血色。

以这个女子的刚烈,很有可能报仇不成,干脆一剂毒药想把自己和孩子送上黄泉路。幸好被及时发现,玉千机保住了性命,而她的两个孩子,一个永远失去了眼睛,而另一个干脆再也醒不过来了。

原随云并不是生下来就是一个瞎子,他曾经也看到过蓝蓝奠空,红红的花朵。但是那鲜活的色彩,或者早就在时间的流逝中一点一点被冲淡,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但至少他幸运地活了下来……

第八十九集 碧波汹涌

燕北关目瞪口呆地看着原东园,惨笑道:“小东,你是在指责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吧?”

原东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默认了对燕北关的指责。

“原来都是我的错,原来这些年来你一直都在怪我。”燕北关的笑容带着嘲讽,尖锐的眼神刺向楚思儿,最后直直地钉在玉千机身上。

“你不是一直想杀我吗?”燕北关张开了双手,疯癫地大笑道,“来啊!今天没有人会阻拦你了,你终于可以为玉钩吻报仇了!来啊!”

玉千机整个人震动了起来,贝齿紧紧地咬住下唇,右手颤动着向腰间摸去,眼中射出炽烈的仇恨。

“狗屁!”楚思儿慌忙插到玉千机和燕北关之间,急急地大声道,“燕北关,你t***想死,也不要沾污了玉前辈的手!”

燕北关根本不理睬楚思儿的喊叫,狂暴地大笑道:“玉千机,你不是追杀了我十五年吗?你赢了,赢地彻彻底底!现在你的心愿终于可以得逞了,怎么还不动手?还是你已经习惯了让别人替你动手,自己不会杀人了?”

“亢——”

一柄软剑迎风一抖,挺地笔直,散发出森寒渗人的光泽。

“susan,if you killed him at this way,your husband and son would hate you!”楚思儿按住了玉千机的手,更加大声更加急速地冲着玉千机喊道,“donnot be impulsive !you have put over for fifteen years, and what this moment could not help!!”

玉千机的身躯不可抑制地一直着,左手狠狠地掐住了拿剑的右手,好像要把自己的骨头捏碎了一般。

“够了!”原东园大声吼道,“大哥,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燕北关的笑声愈加猖狂起来。

“为什么?你现在竟然问我为什么?小东啊小东,你有没有想过,事情弄到今天这一步,罪魁祸首不是我,是你啊。”

楚思儿的心“突突”跳了两下,手心里顿时一片冷汗。

这个燕北关,他想要干什么?!他想要说什么?!

“燕北关,你不要血口喷人!你根本就是因为妒忌原庄主才做出那样疯狂的事情,你凭什么把责任推给原庄主?!”

听到楚思儿话,楚留香眼眸一抬,惊异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玉千机。玉千机狠狠地盯着燕北关,面无表情,紧紧抿着的嘴角薄薄的好似刀削一般。她的身体已经不再颤动,反而僵硬地笔直站着,对楚留香异样的眼神仿若未觉。楚留香不由地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扯动一下嘴角。

燕北关眼珠子一转,死死地盯住了楚思儿。

“我妒忌?”

楚思儿不由咽了咽唾沫。虽然燕北关现在没有一丝内力可以使用,但是他那充血的疯狂的眼神,还是让楚思儿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是的,你妒忌!你妒忌原庄主能够继承无争山庄!”楚思儿咬紧了牙关,一步步逼近燕北关,缓缓道,“燕北关,你妒忌原庄主优越的身世地位,你妒忌原庄主不用付出什么就可以轻易得到尊崇的江湖地位。所以你疯了,你想毁了无争山庄,你想毁了原庄主!!”

楚思儿也不管自己说得合理不合理了,就是不合理也要把它给掰合理了。那个秘密,不能说出来!

燕北关愣了愣,他本来以为楚思儿会把自己那不可见人的心思说出来。或者,他是真心希望楚思儿能说出来的。

他已经受够了,受够了这不能宣之于口的感情。

错?

原来全都是自己的错!

我错就错在,为什么会爱上你!

其实我早就万劫不复了,那么大家一起毁灭好了……但是至少在死之前,把这沉寂在心底二十多年的秘密大声说出来。

“燕北关,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无争山庄是你的家,原庄主是你的……亲兄弟啊!你扪心自问,你忍心吗?燕大侠,曾经那个燕大侠到哪里去了?”

“我根本不在乎做什么大侠,做大侠有什么用?”燕北关喃喃道,“我只是想要……”

楚思儿紧紧盯着燕北关的表情,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那样剧烈。

“是啊,你根本不在乎做大侠,因为一个大侠的光环根本没有办法满足你的野心!只是,燕北关,你真的打算一错再错吗?就算你成了武林至尊,你又能得到什么?你就算用卑鄙手段统治了武林,也会被所有的江湖人用唾沫淹死。”

面对楚思儿一语双关的质问,燕北关的眼眸变得深沉。

“楚姑娘,你不要胡说!”原东园厉声道,“我大哥纵然糊涂做了错事,但是从来不是那样野心勃勃之人。”

听到原东园的辩解,燕北关的眼眸忽地亮了起来,好像那枯萎的草木被重新注入了生机。

“燕北关,就是这个时候,原庄主还苦苦维护你。你忍心,毁了他吗?”楚思儿一步一步逼近燕北关,沉声说道。

燕北关迟钝地看向了原东园,他显得很疲惫,他的脸上全是对自己的失望……失望,是的,现在在他心中,自己再也不是他的大哥,而是一个yīn险毒辣,毁了他一辈子幸福的罪人。

罪人啊!

一直以来,心中都还留有幻想,他只是不知道自己的感情,如果他知道了,他会接受的。可是今天……

燕北关的脸上现出了挣扎的表情。

“放手吧,燕北关。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强求不来的。”

“强求不来的,是啊……哈哈哈,强求不来的!”燕北关癫狂若鬼般大笑道,“我想得到什么?我能得到什么!我终究还是得不到我最想要的,我永远得不到我想要的!”

其实早就知道了,求不来的,永远也求不来的!

燕北关没有流泪,伤心难过得连眼泪也流不出来……楚思儿停住了脚步,不忍地转开了目光,却不小心撞上了玉千机冰冷地如同修罗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susan,你……”楚思儿喃喃道,声音轻地好像情人间的耳语,又好像是打破魔咒的钥匙。玉千机微微一颤,目光茫然地转向楚思儿,却空荡荡的没有焦距,她的嘴巴轻轻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碰”,船舷上的一块木板被燕北关徒手捏碎了。

良久良久,燕北关奇异地平静了下来。他拍了拍双手,俯首望着海面,淡淡道:“楚姑娘刚才还不是气势汹汹的吗?怎么,现在怕了?”

楚思儿被燕北关一百八十度的变化吓得一愣,不由笨拙地问道:“你……想通了?”

燕北关逼近楚思儿两步,紧紧盯住楚思儿的双眼。楚思儿毫不畏惧的迎上了燕北关的眼神。

燕北关忽然笑了笑,道:“你说得对,我的确野蝎大了,太大了……就连老天都不能允许这样的野心存在。”

楚思儿轻声道:“你有这份野心,就比绝大多数的人都有勇气。如果不是在这个境地上,我真的想敬你一杯。”

“我不怕死,可是我不甘心。”

楚思儿闭了闭眼睛,忽然飞掠到原东园身边,顾不上自己的手还包扎着层层绷带,伸手就抽了原东园一个耳光。

原东园被楚思儿这一个耳光彻底打蒙了,呆呆地看着楚思儿。

“楚思儿,你!”燕北关厉声喝道。

“原庄主,你别见怪,这一下不仅仅是替燕北关打的,也是替susan打的。”楚思儿直视着原东园的眼睛,道,“这句话我很早就想说了,事到如今,最应该负责的那个人是你!你身为庄主,属下犯错,你不能严加惩治,还徇私包庇,该打!你身为兄弟,兄长犯错,你不能劝诫阻止,还助其潜逃,该打!!你身为人夫,妻子受辱,你不能互得周全,还偏帮凶犯,该打!!!”楚思儿顿了顿,继续道,“如果不是你处置失当,或者今天……事情就不会落到这么凄惨的地步。”

原东园着嘴唇说不出话来,许久才惨淡道:“楚姑娘,你……说得对。我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玉千机原本呆呆地看着楚思儿动作,好像所有的思考能力都被楚思儿之前一连串举动给带走了,却在楚思儿挥出那一记重重的耳光后突然恢复过来,怒视道:“楚思儿!”

“你不是说你不甘心吗?”楚思儿闭上了眼睛,缓缓道,“原庄主,你知道你最大的错处是什么吗?”

玉千机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楚姑娘请说。”

“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没有体会到燕北关对你的一片痴心,你没有珍惜玉千机对你的深情体贴,然后一遍又一遍地伤害着他们,你,真的,该打!!

望着原东园慢慢红肿起来的脸颊,玉千机眼中的泪终于奔涌而出。

燕北关伸手扶住了额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向原随云,轻声唤道,“小云。”

原随云微微颔首道:“我在。”

“蝙蝠岛……你愿意继续经营也好,不愿意经营……就解散吧……”

“我明白了。”

“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老天爷终究待我不薄,给了我这么一个好儿子!记住了,你是我原家的骨血,你一定要重振我无争山庄在江湖上的威势。”

“我……记住了。”

燕北关接着看向了曲无容,竟然微笑着朝曲无容点点头,然后目光复杂地扫过玉千机,最后还是定定地看向了原东园。

“小东,你知道吗?你的兄长,其实做了一辈子胆小鬼。”

原东园疑惑地看着燕北关,心底忽然泛起了不可抵挡的恐惧。

“大哥……你……为什么这么说?”

燕北关踱步走回船边,伸手撑在船舷上,自嘲地大笑道:“我原来想,我只要勇敢一次,一次就可以了。但是,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我依旧还是个怯懦的胆小鬼?不过,这样也好……有的时候,还是胆子小一点的好,小一点的好啊……”

楚思儿缓缓闭上了双眼,一线湿润溢出了眼角。

“噗通!”

“大哥——”

海风徐徐吹来,带来咸咸的,苦苦的滋味。

撕心裂肺的呼喊,得到的回答只是咆哮的海浪声。碧波一如既往地上下翻腾,奔流不息,带着壮烈的气势和情怀,也卷走了一段代价深重的孽缘。

一条生命的消逝,那样简单干脆。

一直大手伸过来,拉住了楚思儿的胳膊,轻轻一带,楚思儿只觉得眼前一暗,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再睁开眼,已经落在船舱中,远远可以看见玉千机扶住了原东园,俯趴在船舷上。不远处,曲无容和原随云并肩面向大海。

这样,或者是最好的结局了。

熟悉的粗糙的手指轻轻擦过楚思儿的眼角。

“一点红,你说他傻不傻?为了一个情字,苦了一辈子,就是到死都不能吐露自己的心意半分。”

“不傻。”一点红沉声道,“他用自己的性命去换所爱之人后半生的幸福,不傻。”

第九十集 惊涛拍岸

寸草不生。

石头是死灰色的,冷、硬、狰狞。

怒涛拍打着海岸,宛如千军呼啸,万马奔腾。

岛的四周礁石罗列,几乎每一个方向都有触礁的船只,看来就像是一只只被恶兽巨牙咬住的小兔。

无论多轻巧,多坚固的船,都休想能泊上海岸。

天地肃杀。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蝙蝠岛。

倚靠在船舷上,楚思儿静静凝望着一片狰狞险恶的礁石。天色刚刚开始亮起来,的怪石笼罩在一片灰蒙蒙中,张牙可怖,形如怪兽。

曾经在楚思儿眼中,古龙笔下的蝙蝠岛,是一个罪恶的魔窟。但是此时……眼前这个荒芜的孤岛,看似狰狞可怕,却只是一个孤寂绝望的灵魂苦苦挣扎着,为自己建造的最后一层碉堡。

这一趟旅行,是否抵达蝙蝠岛其实早已不再重要。

就在楚思儿身边不远处,还有一个清瘦疲惫的身影,同样呆滞地注视着海面。

楚思儿不由地移动了两步,向前倾扒在了船舷上。

“原庄主看起来精神很不好。”

原东园的气色看起来的确不好,脸上蒙着一层灰色。

过了很久,原东园才深深叹气道:“我想不通,大哥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野心?野心……就是做了那武林霸主又如何?

楚思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会泄露出那个不能泄露的秘密。

“是我对不起他,我当初就应该……”

“原庄主。”楚思儿终于忍不住,截住了原东园的话,淡淡道,“这个世界没有后悔药可以吃,逝者已逝,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与其有时间去怀念逝去的人,不如好好珍惜身边的人。”

原东园抬起头来,看向了楚思儿。

“别忘了,你对不起的不仅仅是燕北关!”楚思儿恨恨道,“要我说,你最最对不起的,应该是玉前辈才是!!如果不是为了你,燕北关根本活不到现在,以她的本事早就可以得手了。她一个弱女子,仅仅是为了照顾维护你的心情,宁可日日夜夜被仇恨折磨,也不愿意给你添上一份烦恼。你知道这……有多么不容易吗?如果换作我,一定做不到。”

原随云低下了头,肩膀轻微地着。

“她看起来比绝大多数男人都要坚强,但是其实……也只不过是个喜欢撒娇,想被人宠着的小女人。你已经伤害了她二十年,你还忍心因为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去伤害她吗?是不是需要我再给你一个耳光?!”

楚思儿的口吻十分激动十分失礼。

静默了好一会儿,原东园忽然说道:“楚姑娘,你和千儿一样,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吧?”

楚思儿猛地睁大了眼睛,心口剧烈地跳动起来。

“你……都知道?对了,是玉千机告诉你的吧。”

原东园点点头,低声道:“谢谢你,楚姑娘。”

看着原东园蹒跚着往舱房走去,楚思儿心中泛起一片凄凉。

“思儿在想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楚留香站到了楚思儿身后,温柔地问道。

楚思儿摇摇头:“我在矫情。”

楚留香愣了愣,随即失笑道:“思儿经常说一些令人费解的话呢。”

楚思儿挑了挑眉,微微侧过脸来,扫了楚留香一眼,道:“找我有什么事?说话别神神道道的。”

楚留香干咳了一声,道:“是这样的,思儿可知道华山派的清风十三式失窃了?”

原来是这件事。

如果楚留香没有提起,楚思儿几乎已经把这件事忘记了。这么说来,这趟旅程中,记忆中的采珠女和枯梅大师的假死,并没有发生。

楚思儿微微抿着唇,浅笑道:“恩,我的确知道。怎么?”

楚留香露出一个你果然知道的表情,随即肃容道:“那么思儿一定也知道那位蓝太夫人的真实身份了?”

楚思儿转过身来,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楚留香……这件事,能不能不要追查下去了。”

楚留香有些愕然,深深地看着楚思儿。

“看来,思儿知道的比我想的还要多。那么……思儿能不能告诉我,枯梅大师是不是监守自盗?”

“是。”

“为什么?”

“问世间情为何物。”

楚留香这回是真的愣住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错误的时间,错误的人……但是爱情,是无罪的。”楚思儿转头看向了依旧怒吼着拍打着礁石的海浪,“不要让着无情的海水再吞噬一个爱而不得的人,就让这两个秘密都就此埋葬吧。”

过了好一会儿,楚留香才摸了一下鼻子,苦笑道:“可是……我明白了,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楚思儿皱起了鼻子,凑近两步,奇怪地看着楚留香。

“你这话,我怎么听着味道有些不对啊?”

楚留香退了半步,道:“思儿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楚思儿干脆绕着楚留香走了两圈,心念一转,嘴角带上了两份讥诮,冷冷道:“那位华真真姑娘可真漂亮啊!”

楚留香忽然感到事情有些麻烦了,想到楚思儿无数次投来的轻蔑不屑的眼神,心里止不住有些发慌。

楚思儿重重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一字一句道:“既然你应承了这件事你搞定,可别搞砸了。”这丫头竟然没有如同往常那般嘲讽两句……楚留香觉得很有些不适应,xiōng口涨鼓鼓地,憋住了一口浊气,吐也吐不出来,难过极了。

“哼,狗改不了j□j。”

楚思儿偷偷挖了楚留香一眼,咬着唇咕哝了一句,然后用力一甩头发,抬头挺xiōng,迈着大大的步子,雄纠纠气昂昂地越过楚留香,向船舱走去。

果然烂人就是烂人,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心思把mm,真正是超级无敌大种马!

纵使楚思儿说得再轻,又如何瞒得过楚留香的耳朵?心口顿时一松,楚留香的嘴角轻轻荡开了笑容。

楚思儿刚刚走到船舱入口,突然转过身,一边示意了一下那轮廓渐渐清晰起来的孤岛,一边问道:“对了,你们过会儿是不是要上岛去?”

楚留香点点头,道:“思儿去不去?”

那个地方黑不隆冬的,也不会再有什么惊险刺激的事情……楚思儿翻了一个白眼,干脆道:“没兴趣。”

楚留香笑道:“也好,武帮主他们要往船上装一些补给。原庄主不会武功,还是呆在船上安全。还有……枯梅大师应该也不会上岛去。有思儿在,可让人放心。”

“这个我省得。我问你,金灵芝呢,她去不去?”

“金姑娘要去的。”

“晓得了。”

如果不是刚刚楚留香提起枯梅大师的事情,楚思儿一时也忘记了金灵芝这件事。原随云既然是玉千机的儿子,那么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允许再发生什么事去伤害这个已经饱经风霜的少年。

楚思儿匆匆穿过走廊,途中遇上华真真还狠狠甩出两个卫生眼,然后直接闯到了原随云的房前,把门敲地“碰碰”作响。

门很快开了。

“阿容她们呢?”楚思儿随口问道。

“曲姑娘去厨房了,娘在找一些东西。”原随云把楚思儿让进房间,微笑着道,“思儿等一下吧。”

屋子里一片凌乱,桌上,床上,甚至地上,都堆满了书册。原随云已经决定要解散蝙蝠岛,所以这些天玉千机和原东园一直帮着原随云整理蝙蝠岛这些年来明里暗里的收入账簿,还点名请曲无容帮忙。其实楚思儿觉得自己比曲无容更适合这个工作,但是明显的,玉千机一点也不欢迎她。

“不在最好,我本来就想私下找你说一些事情。”

“思儿请说。”

楚思儿心里酝酿了一下,道:“你别怪我多事,我是来问一问你,金灵芝和你什么关系。”

原随云愣了好一会儿,才摇着头,苦笑道:“在思儿面前我也没什么可遮掩的。因为金家在江湖上,甚至朝廷上都很有地位,尤其在江南这一带。所以我们一开始不得不借助金家的一些暗中势力,毕竟,我不想把无争山庄过多地牵扯在其中。”

楚思儿脸色有些不善,道:“你喜欢金灵芝吗?”

原随云叹气道:“逢场作戏罢了。”

“你倒是坦白。”楚思儿的声音更是冷了八度。

虽然她不喜欢金灵芝,但是亲耳听到一个男人说对一个女人只是逢场作戏,身为女人,楚思儿没有办法不感到生气。

原随云长长叹了一口气,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走到桌边,低着头,漫不经心地拨动着算盘珠子,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那么枯梅大师呢?”

话一出口,楚思儿就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原随云没有灵气的眼眸忽然变得深沉,唇边缓缓浮起了一抹笑容——这是他最常挂在脸上的表情,只是一张好看的面具罢了。

“思儿知道的比我想象中多多了。”

这句话,好像刚刚听楚留香说过……

楚思儿干笑道:“事关自己的小命,自然要钻营着搞些情报。”

原随云依旧在笑,但是那笑容越来越淡,最后只剩下一片郁色。

“思儿都知道了一些什么?”

楚思儿拍了拍额头,道:“那个华真真,你肯定清楚。枯梅大师监守自盗的事情已经被楚留香查出来了,他也答应了要把这件事隐瞒下去。但是……枯梅大师恐怕怎么都不会好过。”

“清风十三式我会还给华山派。”原随云道,“那个华真真……”

“啪嗒!”

一颗算珠重重地撞上下一颗,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想干什么?杀人灭口?”楚思儿冷笑道,“人家现在是楚留香的心头肉,你小心偷**不成蚀把米。”

“那么思儿说怎么办?”原随云淡淡道,那口气一点没有询问的意思。“枯梅大师一直待我犹如亲儿,我自然不能连累她老人家。”

原随云本不是一个会解释的人,这话说得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会……真的是恋人关系吧?心里想着的疑问,不直觉吐到了唇边。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难以启齿的话,但是偏偏愿意告诉思儿实情……我一直把大师当做长辈……”

“但是你同样利用了她的感情。”

“……是的。”

楚思儿深深看着原随云,道:“这世上什么债都可以欠,唯独这情债,你要掂量清楚才是。”

“我知道……我如何不知道……这些年,看得还不够吗……”

楚思儿心头一跳。

“你……”

原随云果断地打断了楚思儿的话,淡淡地却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思儿放心吧。”

楚思儿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无论是楚留香还是原随云,他们既然作出了承诺,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好想睡个美美的午觉。

第九十一集 寻亲之旅

呜啦啦啦火车笛随着奔腾的马蹄

小妹妹吹着口琴夕阳下美了剪影

我用子弹写日记介绍完了风景

接下来换介绍我自己

……

轻快欢乐的歌声,和着动听清脆的鸟鸣声,交织着盘旋在宽阔的官道上,就好像那午后明媚温暖的阳光,装满了幸福快乐的滋味。

随着燕北关跌海自杀,蝙蝠岛在原随云的指挥下解散,那场噩梦一般的旅行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

回到陆地以后,楚留香、胡铁花和高亚男他们一起去处理华山派的事情了。而原随云还有继续管理蝙蝠岛的事务,毕竟这么大一份基业,不是一夜之间说散就散的。玉千机则拉着曲无容躲在一边说了很多话,然后曲无容就点头答应帮助原随云一起处理蝙蝠岛的遗留问题。当时楚思儿远远瞪了玉千机不知道多少个卫生眼,帮儿子骗媳妇也不带这么赖皮的!

最后,玉千机找到了楚思儿。

“我要去寻人,你要不要一起?”

“你要找谁?”

“我的嫂子,和我那没有见过面的侄女。”

“你以前没有找过她们?”

“我……不敢面对她们,所以……现在燕北关已死,无论如何,我都应该给她们一个交代。”

“哎……你有头绪吗?”

“恩,当初哥哥就是在苏州遇到清姐的。你不是在找你母亲吗?不如大家一起走,也有个伴。”

“如果一点红同意的话,我没有问题。”

“恩,我想他不会不同意的。”

“……”

“要好好珍惜,你选了一个好男人。”

“是的,我真的很幸运。”

“恩,对了,我已经通知了‘鹰’帮忙打探你母亲的下落。”

“谢谢。”

“不用。其实应该是我谢谢你,不然这一次……”

“咱们是谁跟谁啊,说什么谢。那么,我们现在去苏州?”

“不,我打算先回一趟太原。”

楚思儿和一点红陪原东园,玉千机夫妻回到太原,整修两天后,五个人——多了一个小跟班,卡蕊娜——一起乘坐马车不疾不徐地向苏州而来。这辆马车初看外表简单,但事实上十分舒适宽敞。这马车不像兰博基尼那样,拥有绚烂豪华到令人口水的外表,更像是劳斯莱斯,朴质的外表下是世界一流的品牌和质量。

我虽然是个牛仔在酒吧只点牛

为什么不喝啤酒因为啤酒伤身体

很多人不长眼睛嚣张都靠武器

赤手空拳就缩成蚂蚁

驾——

歌声突然停顿,突兀地响起一声呼喝,紧接着一条马鞭子在空中抡过漂亮的弧度,鞭梢一卷,“啪——”,爆发出响亮清脆的响声。

原本行驶地颇为平稳的马车忽地一震,剧烈地摇晃着向前冲出了好一段距离,才晃晃悠悠地再次稳当下来。

不用麻烦了不用麻烦了

不用麻烦不用麻烦了不用麻烦了

你们一起上我在赶时间

每天决斗观众都累了英雄也累了

不用麻烦了不用麻烦了

副歌不长你们有几个一起上好了

正义呼唤我

美女需要我

牛仔很忙的

驾——

马车又是一震山崩地裂地晃荡。

“唰——”精美的绣帘被重重拉开,玉千机没好气地看着得意地甩着马鞭子的楚思儿,叹气道,“进来,把鞭子给一点红。”

“嘿嘿,不觉得我进步很多了?”楚思儿盘膝坐着,笑嘻嘻地转身道,“至少马车没有再撞到路边的树上去,是不是?”

“可是这样一晃一晃很难受啊,思思姐,还是让一点红大哥驾车吧。”一个小脑袋从玉千机身后探出来,鼓起一张可爱的包子脸,好不委屈地说。

“我都牺牲唱歌给你听了,这点儿摇晃你就忍忍吧。”楚思儿伸手拍拍卡蕊娜的头顶,耍赖道,“你会觉得难受,那是因为你练武功不够认真,你看,我就不觉得难受。”

“满嘴歪理。”玉千机劈手飞快夺过了楚思儿手中的马鞭子,丢给了一点红。楚思儿立刻又从一点红手里把马鞭子抢了回来。

我啦啦啦骑毛驴因为马跨不上去

洗澡都洗泡泡浴因为可以玩玩具

我有颗善良的心都只穿假牛皮

喔跌倒时尽量不压……

“可是思思姐,你唱的歌一点也不好听,我一点都没有听懂。”楚思儿还没念几句周大侠的大作,卡蕊娜已经十分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尽量不压草皮!”咬牙切齿地念完最后一句歌词,楚思儿甩手又是一鞭,“啪!”,犹如惊雷般炸开。

没听懂才对,要是听懂了,不就说明我火候不够深厚吗?周大侠的歌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听懂的!

这一鞭虽然没有抽在马儿身上,但是那惊天动的响声着实惊吓到了两匹无辜的健马。马蹄子一撒,马车立刻歪歪斜斜地向路边冲去。

“让开!”

一点红猛地睁开了眼睛,腰背一挺,坐直了起来,闪电般伸手攥住了楚思儿手中的缰绳,用力一拉一松,马车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但是还是不可避免地冲到了大路的一边。

“嘶——”

“嘶——”

“嘶——”

“嘶——”

四声马嘶声同时响起。

“怎么驾车的?!”一个夹着十分火气的声音在楚思儿头顶响起。

楚思儿探头看了看马车的惨状——虽然没有撞在树上,但是马车后拖着的长长的深深的车辙印子还是令人觉得触目惊心。两匹马儿已经停了下来,但依旧不安地抖动着修长的腿,鼻子里呼呼地喷着热气。

两个明显江湖打扮的人各自骑在一匹马上,被失控的马车挤到了路边,虽然没有从马上掉下来,但是看那样子也颇为狼狈。

楚思儿刚想道歉,一道鞭影就从天而降,抽向了楚思儿的肩膀。楚思儿一惊,怒从心起。就算我撞了你,也没有打人的道理啊。眼光一凶,楚思儿挥手就想把那碍眼的马鞭子抢下来,一柄剑却先一步缠住了那马鞭,剑鞘一转,“啪”一声清脆地打在握马鞭子的手腕上,那人吃痛,低呼一声,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马鞭子一晃,乖觉地缠绕上剑鞘。漆黑的剑鞘犹不停止,重重地撞上那人的xiōng膛。那人来不及反应就仰天倒在了马背上,咽喉被冰冷的蛇皮剑鞘牢牢抵住,动弹不得,两条挂在马背上的腿抖地好像筛子一样。

另一人傻傻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完全没有跟上状况。

看到一点红一招就把这两个家伙吓得服服帖帖,楚思儿不由得意地抬起了下巴,笑意盈盈地抱拳,一语双关道:“两位大哥,实在对不住。马有失蹄,人有失手,真是不好意思。”

一点红冷哼一声,收回了长剑。

“滚。”

“是是是是是……”一人还没来得及坐直身体,另一人已经连声答应,用力推了伙伴一把,落荒而逃。

“一点红,你好帅啊。”看那两人走远,楚思儿立刻蹦到一点红背上,扒在一点红耳边嚷嚷道。

一点红把缴来的马鞭扔到地上,反手拍拍楚思儿的头顶,微微一笑。

“我来驾车吧。”

“是谁刚刚说不会撞到路边的?”这时,玉千机也探出了头,眼里闪着狡黠。

“好吧,我承认我没有这个天分。”楚思儿沮丧的呼了口气,瘪瘪嘴道,“还是我家的宝马好,我让它往左拐90度,它就不敢拐180度。”

“到里面来吧,也别再哼哼那些奇怪的歌了。”玉千机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要唱也唱些好听的歌,你的声音很不错。”

楚思儿咕哝道:“我会唱的老歌真的不多,我觉得我们有代沟,有代沟啦。”

“代沟?”玉千机瞟了一眼楚思儿,浅笑道,“思儿这是嫌弃我是老太婆了,是不是?”

楚思儿拍拍卡蕊娜,故意道:“快去你娘亲怀里撒个娇,女人到了更年期就是缺乏安全感啊。”

玉千机狠狠地白了楚思儿一眼。

“呵呵。”原东园大笑着放下了手中的书卷,道,“很久没看到千儿这么开心了,倒像变成了一个孩子。思儿也是,伶牙俐齿的。”

“还不是得怪原庄主您,一路上就忙着看书,也不知道找玉前辈说上两句甜言蜜语,结果可怜小女子我,就成了玉前辈的出气筒了。”

原东园失笑摇头道:“我们是不是应该继续上路了?争取在天黑前赶到苏州。要不,就由我来驾车吧。”

“原庄主会驾车?”楚思儿惊讶道。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其中御就是指驾马车。”玉千机道,“思儿一定没有认真读书,这可是小学的课程。”

小学学过吗?对于玉千机来说,这可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啊,不该是忽悠的吧?

“驾车的活计还是交给一点红吧,我估计我是彻底不行了。”楚思儿拍了拍马儿,利落地跳上了马车,爽朗道,“庄主大人还是好好陪陪我们的原夫人吧。”

马车重新缓缓地行驶在官道上,这次缰绳和马鞭子握在一点红手里,马车也走得稳稳当当,微微的摇摆,好像摇篮一般,舒服地令人不由泛起丝丝倦意。

看见楚思儿打了第三个哈欠,一点红伸手点点楚思儿的额头,眼含笑意道:“困了就到里面去睡一会儿吧。”比起当初那个冷冰冰地,一说话就先脸红地可以煮**蛋的某人,如今的一点红变得越来越鲜活,表情也越来越丰富了。

楚思儿摇摇头,扑进一点红怀里,像小猪一样拱来拱去,好半天才寻找到一个满意的位置,干脆躺了下来,把脑袋架在了一点红的大腿上。

“思儿……想睡的话到里面去睡比较舒服。”一点红无奈地动了动腿,让楚思儿睡得更加舒服,一边伸手轻轻抚摸着楚思儿黑亮的秀发

“不要。”楚思儿眨巴了两下眼睛,然后阖上了眼皮。“我要和你在一起,不然我不舒服。”

一点红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嘴角微微地,微微地往上翘着。

“一点红,我刚刚的歌是不是真的很难听?”

一点红道:“我……听不懂。思儿家乡的歌都是这样的吗?”

离开蝙蝠岛之后,楚思儿乖乖把自己是“穿越”的这件事仔仔细细地向一点红讲解了一边,当然,除了《楚留香传奇》这本书。毕竟,她和玉千机那种特别的默契和熟稔,时间一长,大家都感觉地出来。楚思儿可以不向任何人解释,但是唯独不愿再瞒着一点红。

听完一点红的回答,楚思儿忍不住在某人大腿上掐了一把。虽然一点红的肌肉是那样的坚硬,楚思儿的一捏,就连挠痒痒的分量都不够。

“我们那里有各种各样风格的歌曲,刚刚那种风格……的确特殊了一点。”楚思儿忽然睁开了眼睛,炯炯有神地盯住了一点红。“我刚刚想到一首歌,你要不要听?”

看着楚思儿明亮的眼睛中透出的强烈期盼,一点红立刻点头。

“咳咳,这回一定听得懂,不过不准笑我啊。”

“不笑。”

“这首歌……是萧亚轩的,《穿越时空爱上你》。”

第九十二集 月夜私语

那令人脸红的歌儿一唱完,楚思儿也顾不上询问一声好听不好听,立刻钻进了一点红怀中,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这歌可不比周杰伦的歌,含含糊糊咬字不清,保管这些人听不懂在唱些什么。那每一句歌词,每一个音节,都满满地装载着甜蜜羞涩的小女儿情怀,当真没有半点儿含蓄。

感受着急促湿软的呼吸吹在xiōng膛上,一点红不由地绷紧了肌肉,左手紧紧地搂住楚思儿,眼眸中射出炙热的光彩,那幸福的颜色一圈一圈爬上了脸颊。

“思儿……”

“我已经睡着了,呼呼。”楚思儿飞快地动了动嘴皮子,把头扎扎实实地埋进一点红的xiōng膛,故意发出了奇怪的鼾声,最后还画蛇添足地加了一句,“我在说梦话。”

一点红不由笑了笑,越加地收紧了左臂,强健的右臂一挥,鞭梢卷出清脆的响声。

“驾——”

马车依旧前进,有节奏地摆动着,好像摇篮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楚思儿就这样窝在一点红怀里,陷入了香甜的梦乡。

时间在这填充着满满的温暖和幸福的摇晃中悄悄走过,当天边布满了嫣红的晚霞的时候,楚思儿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坐起来。

一点红淡淡扫了一眼快马加鞭从马车边超过的一队江湖人士,伸手把楚思儿拉回忽然变得空荡荡的怀抱。

“好吵啊,一个下午都不知道有几波人了。”楚思儿不满地嘟了嘟嘴,低声道,“这一路上走来,还没见这多人骑马赶路呢。”她就是被这急匆匆的马蹄声搅扰醒的。

在这个物质生活贫乏的年代,绝大对数老百姓都是靠走路长途旅行的,出门有辆驴车,那可是极为奢侈的事情,更不要说骑马了。

“骑马的一般都是朝廷的人,或者是江湖人士。”一点红道,“下午,一共过去了十五批人。都是江湖人。”

楚思儿乖顺地靠在一点红肩膀上,吐舌道:“十五批人?乖乖,这么多江湖人,聚集在一起打算干什么?开武林大会吗?”

不怪楚思儿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武侠剧中经典的闹哄哄的武林大会,因为电视剧上经常这么演。

“武林大会?那是什么?”一点红摇头道,“这些人是去万福万寿园给金太夫人祝寿去的。金太夫人就是金灵芝金姑娘的祖母。”

万福万寿园,金太夫人,祝寿。

这几个关键词对楚思儿来说已经足够——楚留香马上会因为一个响屁认识艾青,然后和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张洁洁谈上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楚思儿承认,她对张洁洁有这么点兴趣。但是想到一点红当初为了楚留香大吃干醋的模样,楚思儿决定,管他楚留香是恋爱了还是失恋了,自己就算看到了也要当做看不到。

“原来快到三月初七了吗?”楚思儿不怎么在意地念叨了一句,使劲在一点红的肩膀蹭了蹭,然后坐直了身体,舒展着伸了一个懒腰。

“今天是三月初六。”

三月初六,春末夏初,最是一年中生机盎然的时节。

虽然白日的气温已经开始有些燥热,但是到了夜晚,习习的微风依旧带着些许的凉意,拂过繁茂的花草从,带起一片沙沙的声音。草丛中虫儿们的鸣叫声,有的清脆,有的低沉,有的婉转,交汇成一曲最最动听的鸣奏曲。迎着深蓝色天空中的点点繁星,踩着松软的土地,楚思儿偷偷伸出手,悄悄勾住了一点红的手指。

一点红手掌一翻,两只手就那样紧紧地交扣在一起。

这是一个低矮的山坡,不远处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庄园,在黑夜中,挂满了灯笼的园子散发出一层金色的光辉,端庄富贵。那就是万福万寿园,虽然明天才是金太夫人的寿辰,但祝寿的活动从今天早上就已经陆陆续续开始了。相比万福万寿园的喜庆热闹,这个只有几步之遥的小坡显得格外静谧,就连月光都似乎都要淡雅三分。

“这位金太夫人真的是好福气,儿孙满堂,个个有出息。最重要的是老人家身体好,真是别人羡慕不来的。”楚思儿随口感概着,同时拉着一点红,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

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楚思儿一行人才在金门客栈安顿下来。用过晚饭以后,玉千机一家人都早早地休息了——古人的夜晚一向缺少娱乐。而楚思儿在下午睡足睡饱了,又本是个夜猫子的性子,这会儿精神奕奕地根本无法入睡,就干脆拖着一点红到外面来走走。

“江湖人很少有人是因为疾病死的。”一点红道,“杀人的人,总要准备好被人杀死。”

楚思儿深深地皱了皱眉头。

一入江湖,过得就是在刀口舔血的生活。楚思儿在这个世界才生存了短短半年,就已经深深体会到了这个残酷的道理。就连她这样从来不主动招惹麻烦的人,也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确,能够平平安安地活到生老病死的年龄,对于江湖人士来说,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楚思儿不由地想到了一句话,那是楚留香的一句台词:老太婆总是比别人活得长些,她若在三十三岁时就被人杀死,又怎会变成老太婆?

曾经觉得很有趣的一句话,但是现在只让楚思儿觉得掌心发冷。

“坏一点红,一点都没有浪漫细胞!这个时候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楚思儿故意嘟起了嘴,不轻不重地捶了一点红一拳。

感受到楚思儿的不安,一点红捉住了楚思儿的拳头。

“我杀过很多人,但还没有人杀了我。”一点红的口吻里带着隐晦的自嘲,“想要杀我一点红,未必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虽然明白一点红说这话是为了安抚自己,但是楚思儿怎么都觉得心慌地砰砰直跳。在这样诗情画意的夜晚,为什么要继续这样令人心惊肉跳的话题?

楚思儿用力抽出双手,冷不防捏住了一点红的双颊,向外一拉,强迫着一点红作出一个可笑的鬼脸。

“呆子,这个时候不应该说这话,好不好?!”楚思儿凑近了一点红,直视着一点红的双眼,咬牙道,“我半点儿不担心!不担心!!有点脑子的人就该知道,遇到你这样的人,就应该有多远躲多远,迟早被你气死!”

一点红的脸上不自然地升起红晕,不过由于天色太暗,就是近在咫尺的楚思儿也没能看出来。

“那应该说什么?”一点红认真地求教道。

“说什么?”楚思儿瞅着一点红,仔细想了想,放开了作怪的手,站直了身体,表情古怪地清咳了一声,道,“这样吧,就让大公无私的本姑娘教教咱们一点红大人该说什么。恩,我说一句你跟着说一句,好吧?”

“好。”

“我一点红……”楚思儿刚说了一个开头,就窘迫地有些说不下去,跺着脚瞪了一点红一眼,道,“你跟着说啊!”

“我一点红。”一点红的眼角扬了起来,细细地出现了一两丝笑纹。他几乎可以猜到楚思儿接下来会说些什么——那些自己很想说但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的话。

虽然已经打好了腹稿,但是楚思儿在关键时刻有些掉链子,不安地把头转来转去,扭捏着张了几次口,却吐不出半个字。

“接下来呢?”一点红问道,态度很是认真,但是那闪动的眼神还是不小心透出了一线戏谑。

楚思儿被刺激到了,说就说,who怕who?

深深地呼吸了几下,楚思儿冲着一点红大声喊道:“你听仔细了,要一字不差啊!……你听仔细了啊……我一点红会保护楚思儿照顾楚思儿一直到我们变成了白头发的老爷爷和老婆婆皇天后土为证绝对说到做到说到不做到就是小狗!”

终于说完了,楚思儿顾不上换口气,好像较劲一般直直地瞪着一点红。

一点红久久地注视着楚思儿,那素来如冰山般缺少感情和生气的眼神现在却被融化成了两团熊熊燃烧的烈焰,散发出高热。

楚思儿被一点红这样热烈的表情看得越来越局促,先败下阵来,低垂下脑袋,轻声催促道:“你……说不说啊……”

一点红背过身去,抬头仰望着天上的星辰,沉声道:“我一点红,发誓,我会保护思儿,照顾思儿,一直到我们……变老。皇天后土为证,绝不违誓!”

不知什么时候,一点红已经转了回来,面对面直视着楚思儿。这样郑重的誓言,如果不能完完整整地传达出那份真挚的心意,就根本没有意义。

这样的星光,这样的夜,令人沉醉,令人痴恋。

所以,没有人知道这美丽的夜晚什么时候悄悄走远了。

当被连成一片的清脆鸟鸣打断了私语,楚思儿这才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又是新的一天来到了。原来两人盘踞着这块大石头,已经悉悉索索说了一整夜的话。楚思儿记不太清楚自己曾经说过些什么,她只是有些诧异自己竟然这么能说,说了一夜都不觉得累——那萦绕在心头如同蜜糖水一般甜美的滋味其实就是那最最有效的兴奋剂。

“咕——”

不雅的声音从楚思儿的肚子里传出来。

“饿了?”一点红站起身来,顺手把楚思儿也给拖起来,“我们回去吧。”

楚思儿顺势站了起来,随意地拍去身上的尘土,不经意间扫到两个人影一前一后,从对面的一个矮坡上慢慢走下来。

前面那人是个女子,虽然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样子,但是她蹦兵跳的模样传递出了快活和幸福的滋味。而后面那个人……

楚思儿捅了捅一点红,示意他去看那两人。

只需看一眼,楚思儿就可以百分百,不,百分之两百断定,后面那个人是楚留香。

第九十三集 相逢不识

楚留香慢腾腾地跟在张洁洁身后,欣赏着少女明媚的颜色和娇柔的身段。

沁人心脾的新鲜空气,娇俏可人的美丽女孩,这是一个多么美妙的早晨。但是此时此刻,楚留香的心情却实在好不起来。自从他认识了艾青,自从他交上了那该死狄花运,似乎总有一个yīn影笼罩在他的周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忽然,张洁洁停住了脚步,盈盈地转过身来,歪着头打量着楚留香,道:“喂,你说是我漂亮还是艾青漂亮?”

楚留香心里挂着事情,又不知张洁洁停下来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再加上被张洁洁那怪异的眼神看地心里发毛,一时间愣了愣,没有反应过来。

“哼,你肯定觉得是艾青好看。”张洁洁沉下了俏脸,抬起下巴道,“在你这样的大色狼眼里,不穿衣服的女人永远比穿衣服的女人好看。”

聪明的男人都知道,在这样的话题中,说什么都是错的,因为女人总是有办法曲解男人的一切意思。所以楚留香只是苦笑着站在原地,拼命地蹂躏着自己的鼻子。保持沉默才是最最安全的做法。

张洁洁皱了皱可爱的鼻子,狠狠地瞪了楚留香一眼,一甩头又转身管自己向前走去。

越是漂亮的女孩子,那心思越是犹如响奠气,难以捉摸。刚刚还晴空万里,说不定下一刻就电闪雷鸣。

楚留香轻叹了一口气,跟上了张洁洁的脚步。

只是这女孩也未免太大胆,竟然能够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那样胆大的话。虽然那模样丝毫不让人觉得有什么不正经,相反只觉得这女孩率真可爱。

楚留香不由地想到了另一个同样胆大包天的女孩子。

如果她知道自己正在交倒霉狄花运,不知是会吹胡子瞪眼,不屑地讽刺几句,还是干脆幸灾乐祸地嘲笑自己一番?

“喂,楚留香不是轻功天下第一吗?怎么走路像乌龟爬一样?”

“在下是一介懒人,而且……我觉得我走得比乌龟爬还是要快一点的。”

越过一个土丘,眼尖的楚留香一眼就看到了对面矮坡上两个熟悉的身影——楚思儿,当然还有一点红。他原本就缓慢的步子变得越加拖沓了。

不知道为什么,楚留香心底有些不愿意在这个场面见到楚思儿。他突然很希望自己的眼睛能像鼻子那样,在关键时刻失灵就好了。

楚留香不由自主地看了楚思儿一眼,却郁闷地发现楚思儿就连眼角都没有扫向自己哪怕一下下,目光牢牢地胶着在张洁洁身上,一瞬都不曾离开。

这是一个爱笑的女孩子,而且她的笑容是那么地美丽那么地迷人。

一双不大的眼睛,犹如两弯新月镶嵌在脸上。长长的睫羽之下,她的眼眸如同黑曜石那般明亮炫丽。绽放着笑容的唇边点缀着一个精致可爱的小酒窝。

楚思儿呆住了,只那么短短的一瞬,然后铺天盖地的喜悦和兴奋立刻席卷着充盈到了她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

她舍不得眨一下眼睛,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出了身体,着嘴唇,脱口道:“妈……”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喂?喂!”张洁洁走到楚思儿面前,伸手在楚思儿眼前摇了摇,疑惑道,“你在叫我吗?我不姓马,我姓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楚思儿震住了,张洁洁的话好像一盆冰水,从头顶倾盆倒下,浇得她浑身一个激灵。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认错人?你是我的妈妈啊,我是思儿啊!

可是看着张洁洁无辜的表情,楚思儿的呐喊卡在了喉间,怎么也吐不出来。一股子难以名状的酸涩冲上了鼻子,眼角酸涨地忍不住要滴下泪来。

“喂,喂,你不要哭啊。”看到楚思儿泫然欲泣的模样,张洁洁心里一紧,慌忙掏出手绢,想要抹去那已经悄然滑下脸庞的泪珠。

一只大手先一步轻轻擦过楚思儿的眼角。一点红一步跨到了楚思儿面前,俯身按住了楚思儿的肩膀,急急问道:“思儿,思儿,你怎么了?”

被一片青色挡住了视线,楚思儿顾不上一点红,急切地踮起脚尖,抬起头,越过一点红的肩膀,向张洁洁看去。

那样貌自己绝计不会认错,又有哪家的女儿会认错自己的母亲呢?就连她脸颊边左耳边那颗浅褐色的小痣,楚思儿也看得清清楚楚。

“喂,你不要紧吧?”张洁洁被楚思儿看得心扑通扑通地直跳,不自在地扭了扭,心头萦绕着一种说不出的怪怪的感觉。

一点红也转过头来,眼神冰寒犀利地盯住了张洁洁。他的目光好像他的剑一样,散发着摄人的气势。

张洁洁退了一步。

楚留香侧身把张洁洁挡在了身后,担忧地看向楚思儿。

“思儿怎么了?莫非思儿认识这位……姑娘?”

视线终于被两个男人隔断,楚思儿重重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强迫着告诉自己,眼前这人只是和妈妈长得太像了而已,只是……太像了……而已。

“没事,这是这位……姑娘……长得太像我的一位故人了。”楚思儿推了推一点红的肩膀,想扯出一个笑容,却只感到眼角凉凉的。

“我看着这位姑娘也很眼熟啊。”看到一点红收回了目光,张洁洁从楚留香身后跳了出来,带着可爱的笑容朝楚思儿说道,“真的,好像认识了很久很久的老朋友。”

楚思儿艰难地拉动了一下嘴角。

其实仔细分辨,眼前这个女子和楚思儿记忆中的母亲还是有些微微的差别,不是相貌,而是气质和给人的感觉。

她很年轻,活力四射,张扬精彩,却缺少了一份时间沉淀下来的韵味。而记忆中的母亲,眉眼间永远带着那褪不去的淡淡的倦意,举手投足间,不经意就流露出那样撩人心扉的性感和忧伤。

同样一张脸,眼前这个女子给人的感觉好像一杯清冽的山泉,干净透明。而母亲,更像一杯香醇的葡萄酒,香甜。

“对不起,是我认错人了。”楚思儿感到口干舌燥,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好像是割着喉咙吐出来的。“我是楚思儿,清楚的楚,思考的思。”

说着,楚思儿伸出了右手。

一只带着暖意的手握住了楚思儿的手,轻轻摇了一摇。

“我叫张洁洁,弓长张,清洁的洁。”

楚思儿对着眼前的这碗豆浆已经发了很久很久的呆,原本热气腾腾的豆浆也已经散尽了温度,飘出淡淡的豆腥气。

“当——当——当——”

一根筷子伸到楚思儿眼前,麻利地在碗沿上敲了三下,惊得楚思儿抬起头来。

“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玉千机斜眼看着一点红,cāo着老妈子教训人的口吻说道,“出去的时候还好好一开朗的姑娘,怎么外面走了一圈,魂都丢了?”

“对不起,我……我在想点事情。”楚思儿磕磕巴巴地说道。

看楚思儿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玉千机气不打一处来,道:“豆浆是用眼睛喝的?”

楚思儿看看眼前的豆浆,立刻捧起了碗,“咕咕”地大口喝了两口,喝得急了,一不小心就窜入了气管,咳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一点红立刻丢下碗筷,扶住楚思儿的肩膀,用力敲击着楚思儿的背。

“红兄弟,发生了什么事?我也看思儿很不对劲啊。”原东园也关切地问道。

一点红一边帮楚思儿拍背,一边道:“我们遇到了楚留香和张洁洁。思儿说张洁洁很像她认识的一位故人。”

玉千机问道:“张洁洁是谁?”

一点红回答道:“一个女人,和楚留香在一起。”

这算什么答案?可是一点红的确不知道更多的信息了。

“思儿会有什么故人?”玉千机想了想道,“张洁洁……这个名字很熟悉。”

“只是……长得像,罢了。”楚思儿终于缓了一口气,又咳嗽了两下,哑着声音道,“你知道张洁洁吗?”

玉千机道:“张洁洁……张洁……咦,这名字和思儿的母亲很像啊。”

楚思儿原本扶在一点红胳膊上的手猛地一紧,抬头盯住玉千机。

“你刚刚说什么?”

玉千机道:“你不觉得,张洁洁这个名字,和你母亲的名字很相像吗?”

一股子寒气从楚思儿的脚心窜了起来,一点红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楚思儿的手顿时变得冰凉冰凉。

“张洁洁……甲子丙寅癸未丙辰……susan,甲子丙寅癸未丙辰是什么日子?!”楚思儿急切地问道。

玉千机还没有反应过来,倒是原东园回答道:“今年是癸亥年,那么甲子丙寅癸未丙辰该是五十九年前的二月十九。这个日子,有什么特别的吗?”

“原庄主……我不问以前,我问的……我问的是……以后……”楚思儿的声音禁不住起来。

“以后?思儿的意思是说明年的二月十九吗?”

第九十四集 暴力事件

“思儿?”一点红低声唤道。

楚思儿软着手推开一点红,支撑着站了起来。

“我有点儿累,想去睡一觉。”

“去吧,睡一觉也好。”玉千机道,“待会儿我们要出去,卡蕊娜就麻烦你看顾一下。”

楚思儿随意地点点头,踩着虚浮的步子往房间走去。

目送楚思儿转进了客栈后面,一点红沉声道:“前辈,能不能麻烦您查一下张洁洁。”

玉千机笑了笑,道:“怎么,雄了?这丫头这个样子的确有些反常。”

“她从来没这样过。”一点红道。

“放心吧,我估计她睡一觉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玉千机笑了笑道,“张洁洁……刚刚思儿说的那个生辰八字,可是她自己的生辰?”

一点红点点头,慢慢道:“她母亲给她的玉佩上,刻着这个生辰八字。”

玉千机坐直了身体,屈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敲,道:“听起来很有趣,甲子年啊……对了,我和东园要出去探访一些消息,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那个丫头就留给你费心吧。”

回到房间后,楚思儿一头栽进了床铺里,把自己好像蚕宝宝一样卷进被子里。

甲子丙寅癸未丙辰,明年的二月十九。

这样可笑的猜测如果只是一个猜测,那该多好啊!

但是太多太多的证据摆在眼前,□裸地宣示着这个她从没想过,更加不愿意相信的真相。

楚思儿烦躁地翻了一个身,胡乱地蹬开了裹在身上的被子,把床板踢地“咚咚”作响。双手紧紧攥着挂在xiōng口的玉佩,那样地用力,指节泛起一片苍白。

苏蓉蓉说:“今年是癸亥年,明年才是甲子年。如果思儿的生辰八字真的是‘甲子庚午壬申庚戌’,那么思儿你要么还没有出生,要么已经是五十九岁了,无论如何都和你现在的情况对不上。”

李说:“说不定思儿真的是楚大哥流落在外面的妹子呢,不然怎么会有两块一样的玉佩?”

胡铁花说:“对啊!我就说当初看小野猫怎么这么眼熟,原来竟是和老臭虫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

一个个记忆深处的画面交替浮现。

“思儿,今天背出来多少了?”

“呜呜,思思不想背背了。”

“乖思儿,背出来妈妈给你糖糖吃。”

“妈妈,为什么我要背这个?”

“因为这对思儿很重要很重要啊。”

“思儿,我今天要吃红烧鱼翅。”

“我知道了,红烧鱼翅!老妈,你天天吃鱼翅,不腻吗?”

“这么好吃的东西,为什么会吃腻?”

“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的吧?还有这个楚留香,天天捧着看。你都看了二十年了,还能看出什么来?”

“人家就是喜欢看,不成吗?”

其实答案早就清清楚楚地摆在眼前,只是身为局中人,从来都忘记了擦亮眼睛,去瞧个清楚明白。

或者,宁可从来没有清楚明白过。

原来,楚思儿,从来不是清楚的楚,不是思考的思。

楚思儿,是楚留香的楚,是思念的思。

“咚!”

楚思儿重重地一头撞向床板,额头立刻刺刺地痛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些什么,只是觉得心窝里燃烧着一把熊熊大火。

也不知浑浑噩噩了多久,窗外隐隐传来呼天抢地的哭声。

“相公,相公,你不能把小语给卖了啊——”

“一个女娃娃而已,你拉什么拉,快放手!”

楚思儿把头缩紧在被窝里,却挡不住凄厉的哭喊声冲入耳朵,原本就够心烦意乱了,现在心头更是刷刷地冒火。楚思儿抓起枕头,狠狠地砸在窗子上,怒吼道:“搞什么飞机!吵死了!!”

只可惜,楚思儿那一枕头没有换来片刻的安静,窗外的闹剧越演越烈。

“我不放,我不放。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你要用卖女儿的钱去讨好那个狐狸精!”

“你胡说什么!贱人!”

“我可怜的小语啊,我苦命的女儿啊——你爹怎么就能这么狠心,把你卖到那种地方去——”

楚思儿拉了拉自己的头发,猛地从床上跳下来,呼啦一下从窗口翻了出去。

楚思儿蹲在高高的树上,俯视着一个破落小院里发生的一切。

这是一户紧贴着客栈的人家,低矮破败的土房,不大的院子里杂乱堆满了粗粗细细的木头。一个胡子拉杂的男子使劲把一个七八岁大小的女孩儿从一个妇人怀中拖出来,而那妇人已经狼狈地摔倒在地上,却依然死死抱着那女孩儿,不肯撒手。

男人的喝骂声,女人的悲泣呼喊声,小孩哇哇大哭的声音,掺杂在一起,一下又一下,敲得人心口生疼。

“今天姑娘心情不好,就有人送上门来给姑娘发泄,真是笔不错的买卖。”

楚思儿抖了抖肩膀,双手交握,慢慢活动了一下手腕,唇边泄出一线冷笑。

风吹过,树上已经空空荡荡,只留下两个浅浅的脚印。

“哭什么哭?!”男子被吵得心烦,一巴掌煽向了嚎啕大哭的女孩。这一巴掌眼看着就要落在女孩脸上,一个青影闪过,男子“啊”地一声大叫,倏然放开了拽着孩子的手,捧住了自己的右手。

一颗小石头落在地上,滴溜溜地在原地转了三圈。

“什么人?是谁!”男人气急败坏的大声吼叫道,手腕立刻红肿了起来。“是哪个王八羔子偷袭老子?!给老子出来!”

“这个世界真奇妙啊,什么时候一团垃圾也能这么嚣张了?!”

“你是什么人?”

“我?”楚思儿浅浅一笑,仿若那妖精狐仙一般,说不出的艳丽。“不过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

浅淡的疤痕,更为那笑容平添一丝性感的腥味。

那男人早被楚思儿轻蔑惮度撩拨地脸色发青,跳脚道:“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老子是什么人?敢管老子的闲事?活得不耐烦了?!”

话还没说完,男人已经虎虎生威地一拳挥向楚思儿。

楚思儿挑挑眉。

这一拳,出乎楚思儿意料之外地有力量,拳路也显得颇有章法,这男人看来也是个练家子。不过,意外归意外,这一拳还远远不够看。

“本姑娘最看不习惯整天勾三搭四的男人了!”

就在那拳风刚刚扫到楚思儿的衣袂的时候,楚思儿脚下一错,欺身到男子左侧,结结实实地一拳挥向了男子的小腹。

“整天精虫上脑,除了调戏女人还会干什么?!都应该阉……去做太监!”

“啊!”

那男人刚刚惨叫出声,楚思儿已经抓住他的手臂一扭,直接把他的左腕卸了下来。

“无耻!下流!!”

楚思儿一脚狠狠踢向了男人的膝盖。

“败类!!!禽兽!!!!”

又是一个过肩摔。

“还好意思卖女儿!你不知道女儿是用来疼爱的吗!!”

楚思儿拎起了男人的衣领,一拳捣在了男人脸上。

“你这个不负责任的丈夫!!不负责任的父亲!!!你要祸害就祸害别人去,为什么要来祸害我!!”

在楚思儿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中,这早就成为了一场单方面的殴打。

“你知道不知道,没有父亲的孩子有多么多么多么多么多么可怜!”

楚思儿一脚踹向男人的腰际,男人痛苦地曲卷起了身体。

“你知道不知道一个女人要支撑起一个家是多么多么多么多么多么多么多么地不容易!!”

重重一拳擦着男人的耳朵撞击在地上,细碎的泥屑四散飞溅开来。

“老天爷你***地玩我那!!我安安静静地过我的日子不行吗??为什么要摆这么个乌龙让我来跳??”

又是一拳,把地面砸出一个浅浅的坑。

“楚留香,我恨死你了!!!!”

终于吼出来了!

楚思儿一脚将那已痛到叫不出声的男子踢了出去,重重喘出了一口气。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地挥拳头了。

父亲,这个曾经出现在梦里的称呼。

只是曾经。

后来慢慢张大了,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父亲该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和妈妈之间发生过怎样悱恻的故事,又是怎样……

然后幻想着,一个英俊潇洒的男人带着对妈妈的深情和对自己的歉疚英年早逝。或者,一个绝情断义的衣冠禽兽抛弃了妈妈,绝然地离去。

如果是前者,自己可以尽情地去怀念这个没有机会见上一见的父亲。

如果是后者,自己可以冲上去一拳打落他的牙齿,然后狠狠地报复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毁了他一辈子!

却没想到……怎么会是那个人……

楚思儿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在刚才的发泄中消耗尽了,颓然苦笑道:“楚留香,你真是……给了我一个很大的惊喜啊。”

这份所谓的惊喜,大到让她几乎承受不了。

脚步声响起,一片青色的衣角占据了楚思儿的视线。

“好受一点了吗?”

楚思儿抬起头,握住了一点红伸出来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你都看到了?”

“恩。”

“我控制不住自己……”

“咎由自取。”

楚思儿叹了口气,从荷包里掏出了一块碎银子抛给了站在一边早就傻眼了的女人。

“这是医药费。”

“我让厨房煮了肉粥,你早上没吃多少。”

“一点红,我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好,回去慢慢说。”

第九十五集 酱油板凳

楚思儿和一点红手挽着手,绕过两条街回到客栈。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肉粥送到了楚思儿的房间。而趁着那短暂的空当,楚思儿洗了脸梳了头。人打理干净了,精神也要好多了。

“卡蕊娜呢?”楚思儿慢慢走到桌边坐下,问道。

一点红把一碗粥推到楚思儿面前,回答道:“去街上了。”

“一个人?”

“有人暗中跟着她,不会有事。”

“玉千机的人?”

“是。”

“玉千机是真的把卡蕊娜当女儿的。”楚思儿拿起勺子,使劲在碗里搅了两下,皱眉道,“你也没吃饭?”

“恩。”

楚思儿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道:“那……你看到了多少?”

一点红闻言,放下了碗,有点儿紧张地回答道:“我……我只是担心你。”

看着一点红结结巴巴解释的模样,楚思儿原本还有些郁闷的心情也不由地开朗起来。

“呆瓜,我才没怪你呢。”楚思儿伸手点了点一点红的脸,笑道,“我只是要想一想,这件事该怎么告诉你。”

一点红紧紧盯着楚思儿,沉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和楚留香有什么关系?”

楚思儿垂眼看着桌面上的木纹,好一会儿才慢慢道:“一点红,下面我要说的事情可能十分地惊世骇俗。但是你要相信,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比黄金还要真。”

“我信。”

楚思儿苦涩地笑了一下,轻轻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楚留香是我的亲生父亲。”

一点红惊呆了,哪怕是在他得知养大自己的黑袍客竟然是装疯卖傻了十几年的薛笑人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震惊过。

楚留香竟然是楚思儿的亲生父亲。

在一刹那间,一点红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喂,你刚刚才答应过我,不管我说什么你都相信的,这么快就反悔啦?”楚思儿伸手在一点红眼前晃了晃,笑眯眯道。

她开始有些佩服自己了,这个时侯竟然能笑得那么开心。

“我就说很惊世骇俗啦,是你自己要听的,被吓到了不准赖到我身上来。”

楚思儿越说越开心,大力地捶着桌子,眼角一片湿润。

“原来楚留香是我的老爹,那我以后可以尽情地欺负他了,是不是?”

一点红终于确认了自己没有听错,不由道:“这……怎么可能?楚留香比你大了没有多少……”

楚思儿干脆趴在了桌子上,摇了摇食指,笑得抽气。

“你没有弄错,我也没有弄错。怎么样,够不够劲爆,这个消息?”

如果这时桌上有一杯酒的话,楚思儿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灌进喉咙里。

一点红伸手抓住了楚思儿的手,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要这样。”

望进一点红满是担忧的双眼,楚思儿慢慢敛起了笑容,把脸颊紧紧地贴在桌上,汲取着那一丝凉意。

“我没事,我现在应该冷静的,我知道。可是,我有点儿失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楚思儿咬着嘴唇道,“明明我自己都不相信这是真的,却要你相信,真是无理取闹。”

一点红露出凝重的表情,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离奇曲折的故事,足够写成一部狗血的小说,或者拍成一部可笑的泡沫连续剧。

听着楚思儿用那嘲讽的口吻一一叙述了自己猜想的一切,苦笑着列举出一个又一个如山般碟证,一点红的嘴越张越大,足以塞进一整个**蛋。

好不容易慢慢接受了这个惊人的消息,一点红道:“今天见到的那个女子,是你的母亲?”

楚思儿点头,笑道:“恩。我妈妈年轻的时候好看不好看?”

楚思儿今天特别喜欢笑,虽然在一点红眼里,那笑容真是难看极了。

一点红刚才根本没有特别注意张洁洁的相貌,他一心关注着楚思儿的反常表现。就算楚思儿没有反常,一点红也不是会去主动关心女人好看不好看的男人。

“我原以为那……她和你是一个地方来的。”一点红自动忽略了楚思儿的问题,疑惑道,“早上在山坡的时候,你们……”说着一点红比划了一下握手的动作,接着道,“你说过,你原来的地方喜欢……”

“等等!”楚思儿突然坐直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一点红,朝一点红伸出了右手。

看着楚思儿悬空着的右手,一点红二丈摸不着头脑,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拉住楚思儿的手,道:“怎么了?”

楚思儿的手在一点红的掌中剧烈地。

握手,在现代社会中最最普遍的礼节,在这个江湖世界是绝对没有的。哪怕曾经听楚思儿说过握手这个礼节,甚至刚刚自己还提到过的一点红,在楚思儿伸出手之后也没能反应过来楚思儿的用意。但是清晨的时候,张洁洁的确和楚思儿握手了,标标准准的握手!当时楚思儿浑浑噩噩地没有注意到,但是一点红这么提起来,由不得楚思儿不震惊不怀疑。

楚思儿唰地一下站了起来,急急道:“一点红,我要出去一下。”

“去哪里?”

“去确认一点事情。”

五福楼。

楚思儿和一点红盘踞了五福楼上视野最好的座位,消磨了一个多时辰了。小二不知多少次故意迈着重重的脚步打两人身边经过,但是摄于一点红横摆在桌上的利剑,只敢幽怨地看一眼桌上基本没有动筷过的酒菜。

“你确定我们能等到楚留香?”一点红问道。

楚思儿指着对面的“源记骡马号”,笑道:“放心,我绝对不会弄错的。待会儿一定会有一个傻瓜跟在一头骡子的屁股后面到这里来。”

一点红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那“源记骡马号”黑乎乎的招牌,道:“你要告诉楚留香吗?”

“什么?”

“你打算不打算和楚留香相认?”一点红认真地问道。

楚思儿的笑容散去,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手中的竹筷被一会儿捏一会儿折,终于忍受不了折磨,清脆地断裂成了两断。

“就算我愿意,他会相信吗?更何况……”楚思儿抬起了下巴道,“更何况他从来没有养过我教过我,有什么资格做我爹?他不配!”

一点红揉了揉额角,忍不住笑了笑。

“喂,一点红,你笑什么!”

一点红赶紧摇头道:“那我们来找楚留香做什么?”

楚思儿翻了一个白眼道:“我要找我妈妈,可惜我不知道她现在人在哪里。不过,只要跟着楚留香,我就一定能找到我妈妈。对了……”楚思儿忽然眼珠子转了转,朝店小二打了一个响指,“小二,来。”

“两位客官有什么吩咐?”

“去给我们取一碟酱油来。”说着,楚思儿把一锭银子塞给了小二,催促道,“要快啊。”

“是是是,立刻就来。”

“思儿要酱油干什么?”

“没什么,我无聊。”说完,楚思儿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一点红忽然有点为楚留香担心起来。

很快,酱油被送来了,而一点红的担心立刻变成了事实。

一点红头疼地看着楚思儿没有一点形象地蹲在长板凳边,兴致勃勃地用手指沾着酱油在板凳上涂涂抹抹,还不是发出两声怪异的笑声。

“画的什么?”

楚思儿得意洋洋地笑道:“你待会儿就知道了,不准给我泄密啊。”

一点红只能点头,抬眼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街的另一头。

“思儿,来了。”

楚留香呆呆站在“源记骡马号”的大门前,看着那匹可恶的骡子甩着尾巴屁颠屁颠地跑去和别的骡子联络感情了。

楚留香除了苦笑,还能怎么样呢?

忙活了一个早上,满心以为跟着这骡子能找到哪个想取自己性命的幕后真凶的线索,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忽然,脑后传来了暗器的破空声,楚留香反射地歪了一歪脖子,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准确地夹住了那暗器——一根**腿的骨头。楚留香立刻松开了手指,甩了甩手,苦笑着抬起头,看向暗器射来的方向。

“喂,上不上来喝一杯酒?”楚思儿笑得万分灿烂,趴在酒楼的窗户边,遥遥朝着楚留香举起酒杯。

在心情比较郁闷的时候能遇上老朋友喝一杯酒,的确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楚留香笑着抬起了手,不自觉地往鼻子上摸去。当手指刚刚触到鼻子的时候,猛地停住了手。

“喂,你还在蘑菇什么?难不成还要我下来请你吗?”

楚留香低头看看手上一片油腻,大笑着迈开步子登上了酒楼。

“楚……”楚思儿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喊不出楚留香的名字来,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高声道,“喂,这边这边!”

看到楚思儿神采飞扬的模样,一点红神色怪异地打量了一眼楚留香,赶紧转头看向了窗外。

“看你傻乎乎站在街上,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有我们可以帮助的地方吗?”楚思儿可等不及楚留香慢腾腾地走过来,一看见楚留香的半截身子出现在楼梯口,就立刻蹦到了楚留香身边,直接拖住了楚留香的胳膊,用力把楚留香拽到了桌边,然后干脆按住楚留香的肩膀,把楚留香压到了板凳上。“小二,给我们换一桌好菜好酒来。”

第九十六集 一个谎言

一个人可以有很多朋友。

同样是朋友,也可以分为很多种类型。

有的朋友可以一起患难,有的朋友可以一起享受,有的朋友可以一起喝酒领,有的朋友可以一起探讨人生。其中最为珍贵的是那种什么话都可以说的朋友——什么话都可以说。

楚留香有很多朋友,但是真正能让楚留香放开心扉倾诉的朋友只有胡铁花和姬冰雁。

面对楚思儿有些不正常的热情,楚留香举起酒杯,爽快地一饮而尽,笑道:“我的麻烦从来都不少,如果有一天没有麻烦了,我反而会觉得不舒服吧。”

楚思儿眼神暗了暗,然后立刻笑了开来。

“我看你一脸的晦气,这才好心关心你一下,不领情算了。”

楚留香没有搭理楚思儿,却朝一点红举起了酒杯,道:“红兄,我敬你一杯。我真的很佩服你。”

一点红有些疑惑,但还是举起了酒杯,和楚留香轻轻一碰。

“你佩服这木头什么?”楚思儿不甘心就这么被无视,插嘴道。

楚留香目光闪动,故作深沉地叹气道:“我佩服红兄,养了一只娇蛮任性的小麻雀不说,还要忍受她整天唧唧喳喳没个消停。”

若说楚思儿娇蛮任性,也还真没说错。娇蛮地可爱,任性地甜蜜。

楚思儿惊愕地看着楚留香,一层红润涌上了脸颊,大大的眼睛蓄满了凶光。

一点红干咳了一声,放下了酒杯,露出了怜悯和不忍的表情,真诚地对楚留香道:“楚兄,你……哎,你,自求多福吧……”

楚思儿刚想对楚留香发难,转眼看到还放在桌上的小半碟酱油,忿忿地横了楚留香一眼,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三个铜钱,煞有其事地摆弄开来,发出一片铜钱相撞的声音。

“思儿这是干什么?”

“算命。这都不懂吗?”楚思儿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楚留香忍笑着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边把玩着酒樽,一边看楚思儿装神弄鬼。

“思儿可算出了什么?”

楚思儿没有回答,倒是像模像样地瞅着那些铜钱看了许久,一脸郑重地抬起头来,严肃地对楚留香道:“我楚思儿大仙掐指一算。恩,恩,楚……哎,你呢,最近是走了桃花运了。”

楚留香原本满脸有趣地看着楚思儿耍宝,在听到楚思儿说出“桃花运”的时候,眼神不由一深。

楚思儿淡淡瞟了一眼楚留香,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道:“这桃花运,听起来香艳,但也不是每个人都消受地起的。不过,既然是我们的楚香帅,想来是……”

“这位姑娘说得很对,桃花运的确不是每个人都消受地起的,哪怕是……名满天下的楚香帅。”

一个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同时一袭明艳的水红色长裙出现在了三人的视线中。

艾虹。

这当然是个极为美丽的女孩子,但是她的脸色在鲜艳衣裳的反衬下,显得过分地苍白,眉毛恰当好处地微微皱着,更现出三分美丽七分娇弱。

这样的女孩子怎么能不让人心动,不让人想要呵护她?

楚留香已经心动了。

“既然来了,不妨坐下来喝一杯。”楚留香温柔地笑着,体贴地拉开了身边的长椅。“你今天的鞋子很漂亮。”

艾虹犹豫地看了一眼楚留香,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坐下来,抢过楚留香面前的酒杯,仰首把满满一杯酒喝得干干净净。

楚留香从艾虹手中拿走了空酒杯,夹了一筷青菜放入一边干净的碗中,递给艾虹。

“若是想喝酒,也要先填饱了肚子才是。”

楚留香的声音是那么地好听,无论是谁都会沉浸在着富有磁性低沉的关切声中——除了一个人。

楚留香刚刚说完话,清脆地一声,楚思儿手中的竹筷整整齐齐断成了两节。

“你们要卿卿我我,也不要来碍姑娘我的眼。”楚思儿冷笑道,“楚……楚留香,我不妨明白告诉你。这个女人——”楚思儿一指艾虹,毫不客气地说道:“她断手也好,现在一张j□j脸坐在这里博取同情也好,都不过是苦肉计,是一场针对你的yīn谋罢了。你不要被她可怜兮兮的样子给骗了。”

楚留香转过头来,一脸深思地盯着楚思儿,毫不掩饰目光中到寻和质问。

“思儿看起来知道很多。”

楚思儿放在桌上的手抖动着慢慢握成了一个拳头。

“你不会怀疑我是那个幕后主使吗?”

楚留香轻轻一摇首,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思儿似乎总能知道很多……你本不可能知道的事情。”

艾虹的左手一直藏在袖子里,就连楚留香都不知道她就是那只断掌的主人,楚思儿又是如何知道的?

时间在刹那间停滞,酒楼上的喧闹声好像被远隔在另一个世界。

楚思儿慢慢地站起身来,淡淡道:“楚……,我可曾骗过你?”

楚留香摇头。姑且不论平日里的玩笑,遇到正事,楚思儿的确没有骗过楚留香一次。

“我可曾害你过?”

楚留香依然摇头。

“但是你怀疑我!”

楚思儿的脸上一片平静,平静地没有一丝表情,就好像冰封了万年积雪,带着透骨的寒意。

楚留香长长一叹,道:“我不是怀疑思儿,只是……有些好奇。”

“我的确知道很多事,过去,现在,未来。”楚思儿缓缓道,“你肯不肯相信我一次,你遇到的所谓狄花运,不过是为了拖住你的手段。楚留香怜香惜玉的美名传遍江湖,自然最看不得漂亮女孩子受苦了。”

“那么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又为什么三番两次差点儿要了我的命?”

“根本没有人要你的性命。这一系列的事情,只是为了引起你的好奇心而已,也是拖住你的另一种手段。”楚思儿笃定地说道,“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姬冰雁姬先生。”

楚留香一愣,自从大沙漠一别,已经有快一年时间没有见到姬冰雁了。

“老姬?”

楚思儿点点头,一脸严肃地说道:“有人要对姬先生不利,但是谁都知道姬先生和楚留香是好朋友,所以那幕后主使之人才弄出这么多事情来绊住你。你如果聪明一点,现在最好快马加鞭地往兰州去,或者还赶得上就姬先生一命。不然……”

楚留香的脸色变了。

“你是怎么知道?”

“我说了,我知道很多,甚至包括一些未来会发生的事情。”楚思儿掂起了桌上散落的铜钱,嫣然一笑,道,“比如说,你刚刚带回到那骡马号的骡子,是一头难得的好骡子。最重要的是,这头骡子身上没有烙标记。”

“没有烙标记?”

“像‘源记骡马号’这样的老字号,一定会把优秀的骡子买给他们的老主顾。而一般人买了骡子去,一定都会烙上标记,为的是怕牲口走失。”楚思儿道,“唯独金家财大势大,一般人谁敢动金家的财物的脑筋,而且就算一不小心丢了,大概也不在乎这些小钱吧。”

“这骡子是金家的?”

“你不信可以去问问那伙计,保管我不会说错。”

楚思儿话音刚落,楚留香的人影已经青烟一般消失了,眨眼间掠进了骡马号。然后很快骑着一匹骏马,扬踢消失在大街尽头。

“你还不走吗,等着我赶人吗?”

艾虹睁大了眼睛,饱含戒备地看着楚思儿,道:“你是什么人?”

“不装可怜了?”楚思儿哂笑道,“没得装了就快点离开吧,我可不是楚留香,我最喜欢的就是辣手摧花了。”

艾虹深深看了楚思儿一眼,干脆地起身离开了。

艾虹一走,楚思儿身上冷然的气质立刻散去,孩子一般趴在了窗户上,得意地对一点红挤眉弄眼道:“一点红,看到没有?”

一点红却好像没听到楚思儿的问话,沉声问道:“思你刚刚说姬冰雁的事情,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楚思儿愣了愣,扑哧一笑。

当初在沙漠的时候,一点红和姬冰雁就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自己刚刚忽悠楚留香的时候,连带着一点红一起忽悠进去了。

“呆子,我骗他的。姬先生现在一定在家里享受他那两个千娇百媚的小妾的服侍呢。”

一点红闻言,松了一口气,道:“你方才为什么要骗他?”

楚思儿看了一点红一眼,咬着唇道:“我妈妈为了他受了一辈子的相思之苦,可是他呢?红颜知己满天下,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我……我,就是要把他骗走,趁这个机会给我妈妈找个如意郎君!”

对楚思儿口是心非,孩子气的回答,一点红皱了皱眉头,道:“可是……”

楚思儿拉了拉一点红的衣袖,打断道:“不说这个啦,你刚刚到底看见没有啊?”一边说一边指着楚留香坐过的板凳。

一点红僵硬地点点头。

楚留香身法虽然快,但是在他起身的那一瞬间,一点红早就把那绿色衣袍上一片深深浅浅的褐色看到清楚。

“路邊的野花別采我”

也难为楚思儿在这么短的时间写了这么多字,还要反地写。但是现在一点红想的却是另外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思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楚留香和你母亲……”

一点红话说了一半,楚思儿忽然跳了起来,以比楚留香更快的速度,直接从二楼的窗口飞掠而出,翻落在街上。

第九十七集 山西陈醋

楚思儿轻盈地落在了街上,顾不上周围人惊骇的眼神,目光急急地在人群中逡巡着,忽然面色一喜,拔脚奔进了一家杂货铺。

杂货铺不大,但是很干净。铺子的一角,堆放着各色糖果和蜜饯,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一个穿着黄衣裳的女子正在仔细地挑着蜜饯。

只要一瞥,即使是在茫茫人海中,楚思儿也决计不会认错了这个人。

张洁洁。

“是杏脯好吃还是这梅子好吃?”张洁洁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微微皱起了秀美的鼻子。

“买梅子吧。”

张洁洁愕然地抬头,入目的一张熟悉的脸庞——深刻分明的五官,脸上有两道交错的疤痕,刻画出一股子令人挪不开眼的逼人英气。虽然那疤痕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和光芒,但还是刺得张洁洁双眼发疼。

一个仿佛喊无数遍的名字就这样溢出了唇齿。

“思儿?”

听见熟悉的声音喊出熟悉的称呼,楚思儿的心里如同那没成熟的柚子的滋味,又苦又甜。

“梅子一口一颗,不像那杏脯,还要捏在手里,吃起来不方便。而且这个杏脯,看起来好像会黏牙的样子。”楚思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道,顺手拿起了一边的纸张,一颗一颗挑捡着那些饱满大粒的梅子。

看着楚思儿认真挑选的模样,张洁洁莫名地感到一阵恍惚。明明是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但是却感觉认识了好久好久。不,那感觉不仅仅是认识……

“这些够了吗?”楚思儿转过身来,扬了扬手里的梅子,笑着问张洁洁道。

“够了够了。”张洁洁赶紧点点头,把一晃而过的异样感觉甩开,掏出几个铜板丢给了一边的老板,道,“这家店的蜜饯都很好吃,思儿要不要试一试?”

楚思儿从纸包里拈起一颗梅子,放进了嘴里。

“好酸,牙要倒了。”

看楚思儿酸得眼睛眉毛都拧在一块儿的夸张模样,张洁洁忍不住甜甜地笑道:“哪怎么没用?装得好丑啊!”

楚思儿颓败地把纸包塞进张洁洁手中,认输道:“就算被识穿了,也该假装问候一下啊。”

“你这丫头就连山西老陈醋都能直接喝,还能怕这点儿酸?”张洁洁不假思索地说道。

楚思儿愣住了,鼻子一酸,忍不住又要掉下眼泪来。

“你刚刚说了什么……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张洁洁看着楚思儿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心头不住地翻滚着酸涩和,迟疑了一下道:“我说你连山西老陈醋都能直接喝……不对不对,你瞧我这记性,大概是把思儿你和别人弄混淆了。”张洁洁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讪笑着问道,“不会你真的能喝醋吧?”

楚思儿苦笑了一下,道:“真的……被你说中了。你……其实没有……没有弄错。”

正在这时,一点红迈入了杂货铺。

张洁洁瞟了一点红一眼,暧昧地向楚思儿眨眨眼睛,笑道:“我还有事要办,先走一步啦。”

“喂,等一等……”

“思儿还有什么事吗?”

“我……记得来金门客栈找我玩。”

张洁洁嫣然一笑,道:“不要叫我喂,既然我叫你一声思儿,你就叫我洁洁好了。”

楚思儿嘴里涌上一股子苦味,笑得很是勉强:“才不要那样叫你呢,平白让你占了便宜去,我可不是你妹妹。”

“你这丫头片子倒是机灵,一点儿亏都不肯吃。我一定去找你玩,拜拜。”

张洁洁伸手在楚思儿的额上轻轻敲了一下,又在楚思儿的脸颊上一捏,娇笑着转身离开了杂货铺。

“别看了,走远了。”一点红摇摇楚思儿的肩膀。

楚思儿露出深思的表情,好一会儿摇着一点红的手臂,道:“一点红,一点红,我怀疑……我怀疑我妈妈可能遇上的是重生。”

一点红疑惑道:“什么是重生?”

“重生,就是指一个人带着记忆回到自己年轻的时候。”楚思儿托着下巴道,“你刚刚听见的,我妈妈和我说‘拜拜’,而不是说再见或者什么后会有期。‘拜拜’是我们那里再见的时候说的话。”

一点红点头,楚思儿和玉千机之间就经常说这个词。

“还有,她刚刚开口就说出我能直接喝山西老陈醋,这不会是一个巧合,她一定还记得我,只是那记忆被封闭住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楚思儿越说越激动,脸上涌起一篇红潮。“我越来越确定了,一定是这样的,一定不会错的。她一定记得我们一起生活的二十多年,只是一时间没有想起来。我一定要让她重新想起来,一点红,你说好不好?”

对于楚思儿更接近自言自语的一通长篇大论,一点红听得半懂不懂,道:“你别心急,你要做什么,我一定支持你。”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她。”楚思儿连片刻都不愿耽误,拖着一点红就往外冲去。

一点红在心里苦笑,这两天楚思儿往日的冷静清醒只剩下了十分之一都不到,做事冲动冒失。但是遇上这样离奇的事情,任谁都很难依旧保持理智吧?

“不对……我不能现在就让妈妈记起来。”刚刚冲到街上,楚思儿就犹豫地收住了脚步。

一点红问道:“为什么?”

“你想啊,妈妈为了楚留香那混蛋守候了二十多年,可见有多爱他了。如果现在唤回了妈妈的记忆,那她还不非得和楚留香在一起?不行,绝对不行!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她和楚留香这个花花公子在一起的!”

“思儿,你先听我说一句话,可好?”一点红深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

面对一点红这样郑重惮度,楚思儿抬头看着一点红,一脸地认真。

“思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母亲没有和楚留香一起,那么……你……你是从哪里来的?”

楚思儿表情变得沉重起来。

“你说过,你的生辰是在明年。也就是说……”一点红说着,不由地感到手心发凉,这事情越来越显得诡异神秘。

“我明白你的意思。”楚思儿重重喘了口气,打断一点红道,“如果我改变了历史,那么楚思儿这个人就不会存在。”

其实这个问题不仅仅一点红说的那一点。以前楚思儿脑袋浆糊没有想到,但是经过一点红这一提醒,看多了电视剧小说的她立刻衍生出很多的猜想。

如果历史没有改变,妈妈还是在明年生下“楚思儿”,那么自己,算是什么?两个楚思儿,又能不能在同一个时空中一起存在?

如果历史改变了,那么自己还能继续存在吗?

不由地,楚思儿想到了况天涯,那个因为改变了历史被彻底抹去痕迹的女孩,曾经骗取了多少观众的眼泪。

无论妈妈和楚留香是否能结为连理,自己都是那样突兀不协调的存在。

或者,从穿越的伊始,自己的结局就已经谱写好了。

楚思儿的脸上慢慢地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犹如那盛放的鲜花。

“走,咱们回客栈去。”楚思儿忽然说道。

“思儿……”

“别cāo心啦,我一个大活人在这里,还能莫名其妙地变没了不成?”楚思儿娇蛮地嘟起嘴,道,“安心了安心,根据本姑娘看了这么多小说电视剧的经验,这叫平行时空理论。不然那一个个穿越到古代建功立业改变历史的男主们,怎么都一个个活得比谁都精彩,也没见哪个因为历史改变了而咻地一下不见的。你放心,我还没赖够你呢!”

看楚思儿一副大大咧咧混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一点红心里的不安一点都没有消退下去。但是转念想到楚思儿说得那么有把握有经验,一点红也只好暂时把担心藏在心头。

“对了,我倒是想起另外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

楚思儿抬头古怪地看了一点红一眼,道:“你和楚留香可是平辈论交的吧?”

“这个……”

“闹,你也想到了是不是?”

一点红的表情也不由地扭曲起来,很是怪异。

“我决定了!”楚思儿一拳敲在自己的掌心,大声地说道。

“决定什么?”

“喂,一点红,你刚刚说的,我想做什么你都支持我的,是不是?”

一点红立刻点头。

“嘻嘻,这可是你说的,绝对绝对不能反悔啊!”

看见楚思儿一脸的坏笑,一点红心里的抑郁也散开了一些,却绷直了身体,嘴角微微抿着,谨慎地打量着楚思儿。

这个姑娘铁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秘密哦,秘密。”楚思儿摇摇食指,故意神秘兮兮地说道,“现在我要回客栈美美地睡上一觉,你也是哦。”

“现在回去睡觉?”一点红抬头看看高高挂在天上但阳,现在才刚刚到申时。(下午三点左右)

楚思儿连连点头,道:“没错没错,就是现在。因为今天晚上可没得睡觉了,你要陪我出去一趟。”

“去哪里?”

“说了要保密啦,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九十八集 梁上君子

明月当空,夜深人静。

一点红抱着心爱的长剑,闭目倚靠在高大的香樟树下。一袭青衫包裹着修长健美的身体,几乎要融化在浓重的夜色中。

这是一户普通的民居,素瓦青墙,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是新休整过的院子在月光下透着质朴的雅致。

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从漆黑一片的屋子里传出来,一点红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鼎鼎大名的盗帅的女儿,做个小贼却这么笨手笨脚,若果不是事先点了这一家人的黑甜,怕现在主人家全都醒过来了。

就在一点红开始考虑要不要把隔壁人家的道都给点上的时候,“吱呀”一声,楚思儿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闪了出来。

“这是什么?”一点红有些好奇,天一黑楚思儿就拖着自己探查了好几户人家,也不知道在找些什么,这还是第一次拿了东西出来。

楚思儿用力拍了拍包袱,得意洋洋地咧嘴笑道:“自然是好东西。”

见楚思儿还要卖关子,一点红只得摇摇头道:“接下来去哪里?”

“自然是回客栈。哎呀……我们这是走的第几户人家?”

看来又要横生枝节。

一点红无奈地回答道:“第四户。”

“第四户?”

楚思儿掩面哀号了一声,火烧眉毛一般冲回了屋子里,再出来,手里的包袱已经不见了。

“那东西不要了吗?”一点红好奇地问道。

楚思儿连连摇头道:“不要了,不要了。四……啊,我不要了。走,我们再到别处去看看。”

一句到别处看看,一点红陪着楚思儿翻墙踩瓦,又走了四户人家,但是始终没有什么收获。兜兜转转一大圈,楚思儿越过了一堵矮墙,跳进了一个小院。

一点红疑惑地看着整洁的小院,道:“这里……不是刚才来过吗?”

楚思儿把手横在眼睛上,张望了一圈,讪讪道:“好像是的。对了,这是第九户了吧?”

一点红点点头,正准备拔脚离开,却被楚思儿一把扒住了胳膊。

“既然来了,没有道理就走啊……那个,你等我一会儿好啦。”

楚思儿说完,一闪身消失在虚掩的门后,前后几个呼吸的时间,又背着那的包袱出现在院子里。

“大功告成!”说着楚思儿伸了一个懒腰,笑道,“咱们回去吧。”

一点红多看了那包袱两眼,这么短的时间里,可能这么迅速地打好一个包裹吗?

“思儿,你是不是早想好了还要过来?”

楚思儿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撒娇道:“干什么拆穿人家,不能当做不知道吗?坏人!”

“那刚刚为什么还要把东西放回去?”一点红问道。

“四,你听听这谐音,四,失,死……都好难听啊!多不吉利啊!”楚思儿一抬下巴道,“九就不一样了,长长久久天长地久,九五之尊……嘿嘿,九可是我最喜欢的数字。”

这个原因,让一点红实在哭笑不得。身为杀手,他从来不会多想也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吉利啊风水之类的事情。但是楚思儿也不像是会计较这些问题的人,平时说话也是毫无顾忌,口没遮拦的。

一点红心中一顿。

“回去吧。”一点红轻叹一声,自觉地把那包袱接过来背上。包袱不重,里面装的该是衣裳之类的东西。一点红很好奇,折腾了这么大一圈,这包袱里到底是什么?

回到客栈,楚思儿立刻兴冲冲地拉着一点红进了房间,把包裹一抖,香艳的大红色挤满了一点红的视线。

一点红结结巴巴地问道:“这……是什么?”

“你说呢?”楚思儿丢给一点红一个白眼,道,“不会不认识吧?”

当然不是不认识,只是……

一点红当场就化为了一尊石雕,直挺挺地杵在床边,看着一床的红色发怔。

“哇,好漂亮的嫁衣。”卡蕊娜好奇地跟了进来,看见床上的凤冠霞帔,欢呼一声,扑到了床边上,捧起新娘子美丽的裙衫,爱不释手地把玩着。

“思思姐,思思姐,你要做新娘子了吗?”卡蕊娜扑闪着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楚思儿。

楚思儿幽幽瞟了一眼还在一边扮演石像的一点红,朝卡蕊娜招招手。卡蕊娜立刻会意地把小耳朵凑上前来。

楚思儿低头在卡蕊娜耳边说道:“思思姐我很想很想做新娘子,但是缺少一个新郎官啊。”

楚思儿的声音很小,但是足够足够让近在咫尺的一点红听得清楚。

卡蕊娜转头看看一点红,捂着小嘴一笑,刚想说话,却听得楚思儿继续低声道:“卡蕊娜,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卡蕊娜把头点得飞快。

“现在是亥时,思思姐我打算在子时之前把自己给嫁掉,所以只能麻烦你帮姐姐我找一个如意郎君了。”

卡蕊娜一边忍不住发出戏谑的笑声,一边又要强忍着摆出一副正经的模样,小脸儿憋得通红通红地。

“思思姐想要怎么样的如意郎君?”

楚思儿飞快地朝一点红的方向张了一眼,道:“只要是个男人,别歪瓜裂枣地,长得还算对得起大众就可以了。”说完,楚思儿拔腿就跑出了房间。人都已经冲出了房间,还不忘转身唠叨道,“卡蕊娜,一定要是我喜欢的啊。”说完,楚思儿带着一脸臊意,“蹬蹬蹬”跑过了走廊。

“哈哈哈哈,思思姐原来也会害羞啊。”卡蕊娜开心地在床上打了一个滚,从散开的包裹中翻出了一袭正红的长衫。“思思姐想的真周到,不仅嫁衣准备好了,就连新郎官的衣裳都准备好了。”卡蕊娜一边说着一边举着衣服蹦到了一点红的身边。“一点红大哥,我看这衣裳你穿大小刚刚好。反正思思姐也没什么别的要求,干脆您勉为其难地做一回新郎官吧,也免得我还要到大街上为思思姐物色。”

这个卡蕊娜,如今当真活泼调皮地够可以,与当初那副怯弱模样相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看看一点红涨红着脸,却蹦不出一个字,卡蕊娜小嘴一瘪,抱着新郎官的礼服作势要往外走,还坏心眼地嘟囔道:“不愿意也说一声啊,思思姐又漂亮又能干,我现在就去大街上喊一声,保证……”

一只手飞快地探到卡蕊娜面前,还没等卡蕊娜反应过来准备躲闪,那红衣已经落到了一点红的手里。

那厢卡蕊娜逮着机会逗趣一点红,楚思儿则害羞地逃出了房间。刚刚跑到院子里,一抬头,楚思儿惊讶地瞪着眼前两个熟悉的人说不出话来。

张洁洁和……楚留香。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楚思儿张大了嘴巴,合也合不在一起,直直地指着楚留香道,“你不是应该……应该往……”

楚留香微微一笑,慢条斯理道:“思儿是不是想说,在下现在应该在赶往兰州的路上?”

楚思儿傻傻地点头。

“什么时候思儿也学会骗人了?”

楚留香的笑意越发深了,楚思儿的心不由重重跳了两下。

“我……我骗你干什么!”

偷吃糖的小孩在被大人抓到以后,哪怕糖果还把嘴巴塞得满满的,都一定要抵赖一下。

楚留香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这个谎言真的一点都不高明,我还没有离开苏州城,就已经想明白了。”

楚思儿一会儿轻一会儿重地咬着嘴唇,心虚的眼神东瞟来西瞟去,不一会儿就数清楚了院子里那不知名的果树上挂着七个青色的果实。

看楚思儿摆明着奉行“沉默是金”的至理,楚留香不由失笑道:“我虽然不知道这个幕后凶手到底有什么目的和企图,但我还是非常自信我自己看人的眼光。”

“臭美。”楚思儿别着脸不去看楚留香,但嘴巴可没有那样老实。

楚留香假装没听见楚思儿的吐槽,保持着完美的笑容接着道:“相交了这么久,楚思儿和一点红是怎么样的人在下还是了解的。你们两个,都是‘面冷心热’的脾气,如果老姬真的有危险,你们绝对先一步急巴巴地往兰州赶了。就算要通知我,顶多请人带个口信,绝不会有闲心在这苏州城喝酒闲逛。”

楚思儿素来是个聪明的,找别人说话中的漏洞,那本事绝对是不含糊的。但是现如今轮到自己难得撒个谎,却是漏洞百出,贻笑大方。

所以说一个优秀的警察不一定能做一个完美的罪犯。

当然,换一个角度说,楚思儿是个不经常撒谎的好孩子。

楚思儿用力踢了踢地上的碎石头,不甘心地低声道:“看穿就看穿,反正我又不少一块肉。”

楚留香失笑着摇摇头,随即严肃道:“思儿为什么要撒谎?”

楚思儿只管低着头,脚尖在地上画来画去。

“你为什么要把我骗离苏州?”楚留香越说越严厉,语速也慢慢地加快了。“这和那个幕后黑手有没有什么关系?”

楚思儿的头越来越低,脚下却越来越用力地蹂躏那一快小小的土地。

“好啦好啦。”张洁洁一叉腰挡在了楚留香的面前,不满地皱皱鼻子道,“你这么凶干什么,只会冲着人家小姑娘吼。”

楚留香愕然地摸摸鼻子,想为自己辩解两句,但还是聪明地闭上了嘴巴。刚刚那点儿气势顿时消散地无影无踪。

看到楚留香立刻哑了声响,张洁洁得意地打了一个响指,转身飘到楚思儿面前,忍俊不禁道:“思儿,别理他,我们是来找你帮忙的。”

“帮什么忙?”楚思儿好奇地看着张洁洁。

“呵呵,你这里有没有适合他穿的衣服,卖给他一件吧。”顺着张洁洁的玉指,楚思儿这才好奇地抬眼去看楚留香。

这一看,再也忍不住笑弯了腰。

第九十九集 不留遗憾

楚留香从来都是风流倜傥,潇洒迷人的代名词。但是现在……

青色的长袍,前后两片衣摆都被拧成一团,鼓鼓囊囊地塞在腰间,整个人好像一下子短了三寸。这还不是最最扎眼的,衣摆被掀了起来以后,露出宽大的白色裤筒,颇为不雅,就好像有人上身整齐地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下身却滑稽地穿着一条大脚沙滩裤,那会是什么视觉效果?

楚思儿笑了,一开始还捂着嘴笑,到后来干脆笑趴在了张洁洁也不住抖动的肩膀上。

楚留香的脸青地发紫,紫得发黑,黑得透红,终于万般无奈地轻叹一声,幽幽道:“你们笑够了么……”

楚思儿诚实地摇摇头,喘着粗气,嘴角漏风道:“那个……对不起,让我再笑十分钟……”

楚留香怪异地抽了抽脸皮,嘴角忍不住荡开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当不知打哪里钻出来的张洁洁一脸憋笑地告诉自己,自己竟然带着那么一个特异的标志,在这么一个古怪的位置,走了将近半个苏州城时,楚留香找块豆腐撞死的心都有了。

堂堂盗帅楚留香,何尝闹出过那么大的乌龙?

不需要过多的思考,楚留香很容易就锁定了嫌疑人。楚留香当场就暗中发誓,一定要好好教训某个调皮的姑娘,一定要狠狠打她屁股!

可是看着两个女孩毫无形象地捧腹大笑,楚留香发现自己的心一下子变得那样地,些许的恼意早就如青烟般消散无踪。

楚留香举步走到楚思儿面前,屈指敲了敲楚思儿的额头,苦笑道:“怎么会有这般调皮的女孩子……还不快去帮我找件合身的衣裳来。”

楚思儿揉了揉额头,得意地朝楚留香扬了扬下巴,正要转身去拿件一点红的衣服好让楚留香替换,不经意间却瞟见张洁洁有些深思地打量着自己,那样的目光,竟透出几分疏离来。

楚思儿脚下一软,逃一般地冲进了房间里。

等楚思儿拿着一点红的衣裳出来,脸红地看见一点红已经穿戴地整整齐齐,坐在院子的石桌边上和楚留香说着话。

“楚……楚留香,这个借你穿两天。”楚思儿把衣服塞给了楚留香,飞快地瞟了一眼一点红。

一点红这一身喜服仿佛量身定做地一般,恰当好处地勾勒出那宽厚结实的肩膀和修长挺拔的身姿。在红色的礼服和晃红彤彤的火光的映照下,一点红素来略显苍白的脸也透着薄薄的红晕,棱角分明的五官更比往常柔和三分,漆黑的双眸中充满了温柔和欢喜。

“听说有人打算在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之前把自己嫁出去,现在可都过了亥时一刻了。”玉千机含笑看着楚思儿,打趣道,“不知道某人对卡蕊娜千辛万苦找来的新郎官满意不满意?”

楚思儿听玉千机这一说,顿时脸红得好像番茄,哪里还敢朝一点红看上一眼?

有趣地多瞧了两眼楚思儿的窘迫,楚留香微笑着说道:“今天是红兄和思儿的好日子,在下虽然两手空空拿不出贺礼,但是这喜酒说什么也要叨扰一杯。”

他是真心祝福楚思儿和一点红的,但是在听到楚思儿和一点红要成亲的消息,欢喜之余心头却泛起一种淡淡的失落。

一点红执壶为楚留香续上香茶,道:“多谢。”

楚留香笑道:“红兄客气了。”

一点红道:“你们能来,思儿会很高兴的。我也很高兴。”

听到一点红这么说,楚思儿咬紧了嘴唇,慢慢低下了头。

楚留香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一点红,又看向楚思儿,刚想发问,张洁洁拍手笑道:“我还从来没有看过新郎官新娘子入洞房呢,今天可要大饱眼福了。”

楚留香不由好笑,握住张洁洁的手,道:“入洞房可不能让你看,不过你现在可以想一想待会儿怎么闹洞房。”

张洁洁羞涩地一红脸,使劲把双手从楚留香的大掌里挣脱出来,跳到楚思儿面前,帅气地打了一个响指,道:“新郎官都准备好了,新娘子怎么还灰头土脸的?”说着,还娇笑着伸手刮了刮楚思儿的脸颊。

楚思儿看看自己,身上还是那惯穿的儒衫,哪里有一点新娘子的模样?

“我……我……”

“平时挺伶牙俐齿的,现在怎么不会说话了?”玉千机走过来伸手点了点楚思儿的额头,忍俊道,“我已经着人准备好了热水,做新娘子的人总该先洗得香喷喷的才是。看你毛毛躁躁的样子,我真担心你会不会穿那礼服。”

楚思儿匆匆一点头,迅速转身往房间走去,嘴里蚊子般地哼哼道:“我研究研究就好了。”

张洁洁干脆把双手合在嘴边,大声地哼起了《婚礼进行曲》,听得楚思儿又是一阵大窘,步履越发地急促起来,都快要跑起来了。

玉千机若有所思地瞄了张洁洁一眼,转头朝着楚思儿的背影喊道:“礼服在你自己的房间,热水在我的房间……算了,待会儿我把衣服给你拿过去,你这丫头肯定不会梳头。”

浸泡在烫呼呼的水里,全身的肌肤都泛着娇艳的粉红色,水嫩水嫩地,好像自己最爱吃的豆腐。戳戳自己的手臂,楚思儿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她终于明白了“吃豆腐”一词的意义了。

楚思儿把下巴搁在蜷缩起了的膝盖膝盖上,拨弄着墨黑的发丝,看着那屡屡青丝在水中荡漾出美丽的形状,嘴角挂着迷离的笑意。

要嫁人了,从此以后,那个人就是自己的丈夫了。一想到那个沉默寡言,倔强不屈的男人,楚思儿的心里就像灌了蜜一般,便是眉角都飞扬起来。

但是转念想到楚留香和张洁洁,楚思儿的心顿时一沉。

那两个人终究还是越走越近。两人眉眼间的传情,妈妈淡淡的醋意,一举一动无不是情人间叼蜜。

“咚咚咚”玉千机敲了敲门,道:“思儿,我给你送衣服来了。”

楚思儿往水里缩了一缩,闷声道:“进来。”

玉千机捧着厚厚的一沓衣裳首饰走进房间,在屏风后说道:“这衣服穿起来很麻烦,你快些起来。外面香烛鞭炮都准备好了。”

楚思儿拉过一边的布巾,胡乱擦干身体,穿上了小衣后走出来。

玉千机一副了然的表情看着楚思儿摇摇头,道:“如果我不来催你,你要到什么时候?”说着,伸手把楚思儿的长发拢在手里,轻轻地擦着。“我看张洁洁很会打扮,怎么教出你这样一个不修边幅的女儿?”

“不是不会,只是觉得有些麻烦……susan,你……”楚思儿猛地转过了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玉千机,“你……你怎么……怎么……”

“傻丫头,别人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吗?”玉千机轻轻一叹,道,“你今天的失常,怕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这事情离奇地很吧。”楚思儿笑笑道,“别说这些了,今天可是我结婚,提这些心情总是不大好。susan,待会儿别把我的头发梳得太复杂啊。”

玉千机把楚思儿按到梳妆台前的小凳上,笑道:“思儿说得对,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只要想着怎么样做个美美的新娘子就好。”

“嫁了人以后可不要整天一副假小子的打扮了,有空我要好好教教你怎么梳头。”

“若是你不怕被我气得吐血,我倒是很愿意学的。我从来没耐心的。”

“你没耐心?那也没问题,我直接教一点红好了,我想他一定会很有耐心。”擦干了头发,玉千机一边帮楚思儿梳头,一边道:“说起来,思儿怎么忽然想到要成亲了?”

楚思儿看着自己在铜镜中模糊的影子,笑道:“想结婚就结婚了呗。你也知道一点红的脾气,怕就是我清清楚楚说出来,也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什么时候……哎,谁让我就稀罕这个闷葫芦呢。”

“你做事也是随性……”话说了一半,玉千机忽然停了下来,颤声道,“思儿……”

“怎么了?”楚思儿疑惑地转过头来。

玉千机按住了楚思儿的肩膀,紧紧地盯着楚思儿的眼睛,缓慢道:“思儿,你……你老实告诉我,等张洁洁怀孕……”

楚思儿浑身一震,猛地喊道:“别乱猜!”说完,一夺过了玉千机手中的梳子,重重地往头上梳去,却再不做声。

玉千机直直地看着楚思儿好久好久,然后缓缓闭上眼睛,把所有悲哀的情绪藏进了眼眸深处。

“你会死吗?”玉千机缓慢地说道,“你一定想过这个问题。”

楚思儿低着头,紧紧捏着自己的头发,把表情掩藏在一片yīn影之后。

“我想,可能会消失吧,就像小美人鱼那样,变成一堆泡沫什么都不剩下……甚至有可能,从你们的记忆中……彻底被清除。”

“你确定?”

楚思儿苦笑着抬起头来:“不管结局是怎么样的,我都不想留下遗憾。”说着,楚思儿把梳子塞回到了玉千机的手中,勉强笑道,“虽然是很自私的决定,但是我还是很想很想在被老天爷格式化之前,至少做一天他的新娘。所以,susan一定要把我打扮地漂漂亮亮的,好不好?”

第一百集 新婚之夜

楚思儿迷迷糊糊地翻过身,伸手抱住身下温热结实的抱枕,懒洋洋地蹭了蹭,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不知在做什么美梦。

一点红不由苦笑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展臂搂住楚思儿盈盈一握的细腰,把趴在自己身上睡得香甜的妻子往上抱起来一些,一来以免某人睡觉的时候把整张脸蒙在被子憋坏了,二来……清晨的男人是很危险的……

一缕晨光从帷帐窄窄的缝隙间溜进了狭窄的床帐间。

桌上的大红蜡烛安静地燃烧了一夜,豆丁大小的火苗一闪一闪地,在一片蒙蒙亮中显得有些没精打采。窗外已经是一片热闹,鸟雀们在枝头唧唧喳喳此起彼伏地歌唱着,那一线淡淡的阳光把一只只扑打着翅膀欢快跳舞的小小剪影投射在窗纸上,拼贴出一幅幅生动可爱的画面。

一点红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能娶到心爱的女子为妻,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那么地值得骄傲,都是那样充满了幸福。

“唔唔……”

楚思儿咂巴着嘴巴,发出了低低的梦呓,又不安份地在一点红身上扭动了两下,雪白的胳膊从被窝里伸出来,勾住了一点红的脖子。

一点红脸色一僵,闭了闭眼睛,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幸福的折磨啊……这就是所谓的痛苦并快乐着吧……

忍受着全身的燥热,一点红干脆怀抱着楚思儿半靠着坐在床头上,侧脸在楚思儿的手臂上落下一个轻吻,然后把楚思儿的手臂塞回被窝里,细细地把被子盖严实了。

强迫着自己忽视生理上的叫嚣,一点红一边把玩着楚思儿散落在枕边的青丝,一边细细地温柔地看着怀中地犹如小猫一般的人儿。

这是他的妻子,他会倾尽自己的所有去疼爱她,保护她,一辈子……

想到这里,一点红的手顿了顿,眉头微微皱在了一起。

楚思儿是被头皮上一阵发疼给弄醒的。

“恩恩……放手啦……”由带着三分梦中的迷糊,楚思儿胡乱地挥了挥手,打在了一点红紧紧攥着头发的手。“疼……”

一点红立刻回了魂,赶紧松开了手。

“干嘛拉人家头发……”楚思儿低声嘟哝着,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一入眼就是一点红xiōng口一个又红又青的印子。

楚思儿的睡意立刻飞到了九霄云外,脸蛋腾地一下红得好像煮熟的大虾。她飞快地闭上了眼睛,缠在一点红身上的双臂也变得僵硬起来。

昨晚……昨晚……

虽然很害羞,但是不得不承认,那感觉真的……很销魂也很甜蜜……

楚思儿偷偷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偷偷地往一点红瞄去,冷不防撞进了一点红带着笑意的双眸。

“你笑我!”楚思儿猛地从一点红身上蹦了起来,双手扯住了一点红的双颊,用力一拉,看着一点红的脸扭曲成怪模怪样的样子,不禁发出一连串银铃一般的笑声。“你什么时候醒来的?现在什么时候了?”

“不知道。”一点红拉开楚思儿作怪的双手,老老实实地回答,“对不起,吵醒你了。”

“对不起?喂,干什么还和我这么见外,都……”楚思儿说着说着就哑了声音,干脆重新窝回了一点红的怀里,嘟着嘴小声道:“都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

一点红的心底满满地都是蜜糖一般的滋味。

“对了,我妈妈和楚留香……他们走了没有?”

昨夜楚思儿可是新娘子,顶着红盖头,被玉千机指挥着跟一点红拜了天地,然后被直接送进了新房里,所以什么都不知道。

“昨晚就离开了。”一点红一边观察着楚思儿的脸色,一边回答道。

“两个人一起走的?”

一点红点点头。

楚思儿眉间的羞涩又散去了两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和忧愁。

一点红斟酌了许久,缓缓道:“思儿……其实,楚留香不像是一个……”

楚思儿伸手捂在了一点红的嘴上。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事实上,他耽误了我妈妈一辈子。既然老天让我回到这个世界,就是让我来阻止这个错误再发生一遍的。”楚思儿提高了声音说道,“我估计能猜到他们现在在哪里……不行,那楚留香骗女孩子的本事太大了,我还是赶快去找他们的好。”

楚思儿一边说,一边手脚并用地要从一点红身上爬起来。

一点红心中一紧,没等多考虑一下,就捞住了楚思儿,把楚思儿紧紧压回怀里。

“喂,一点红……”楚思儿用了推了推一点红的xiōng膛,但是根本没有办法爬起来。“你放开。”

一点红根本不理会楚思儿的挣扎,牢牢地把楚思儿圈固在臂弯之间。

“思儿,我觉得你现在去已经迟了。”一点红沉声道,“我觉得楚留香和你母亲之间已经……情投意合了。你现在去又能做什么?”

楚思儿抬眼看向一点红,委屈地红了眼睛。

情投意合……其实自己早就看得清清楚楚了。

“你也觉得……果真迟了吗?”

一点红表情严肃地点头。

没有暴跳如雷,没有气急败坏,楚思儿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确认了楚留香和母亲的关系,自己的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然后剩下一片空空荡荡的,好不难受。

楚思儿放弃了挣扎,好像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地趴在一点红身上,轻声道:“我……还是有些不甘心。”

一点红轻轻拍着楚思儿的背脊,安慰道:“与其拆散他们,我们不如想办法看住楚留香,不让他做出辜负你母亲的事情。你别太沮丧了,有思儿在,你母亲一定不会吃亏的。”

其实一点红并不关心楚留香和张洁洁的恋情,哪怕他们是楚思儿的父母亲。但是一点红清楚地知道,如果楚留香和张洁洁不走在一起,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怀中这个让自己牵肠挂肚的人。如果那两人真的被楚思儿拆散的话……那结果一点红根本不敢想。所以,无论怎么样,一点红都不会放任楚思儿去干那样的蠢事的。而刚刚那长长地一通,也是一点红冥思苦想很久才想出来的说辞。

楚思儿抿直了唇角,眼神发直地看着床帐中那一线跳跃的阳光。

窗外天色已经大亮了,但是气氛却有些不合时宜地压抑。

“思儿。”一点红迟疑地开口道。

楚思儿轻轻地“恩”了一声,再没有了什么反应。

一点红想要再安慰楚思儿两句,但是口拙的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看着楚思儿这般消沉的模样,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是滋味。

想了想,一点红干脆一挺腰,一个翻身把楚思儿压在了身下。

“一点红?”楚思儿疑惑地抬头看向一点红,那雾蒙蒙的双眼隐约闪着泪光,洁白的牙齿不住地蹂躏着浅红的嘴唇。

一点红喉结滚动,干脆俯下了身体,重重地吻住了楚思儿。

唇齿被蛮横地撬开,口鼻之间满满的都是另一个人的气息,带着炙热的温度。

楚思儿本能地挣扎了两下,然后仰起了脖子,举起双臂用力地环住了一点红的脖子。

真的那么憎恨那个应该被称为父亲的人吗?

不是的。

“女人都是自私的,我本来也希望能够完全独占你,可是,你这样下去,渐渐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的……变成不再是楚留香,到了那时,说不定我也不再喜欢你。”

其实真正的罪恶之手,是那个禁锢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古怪宗教,是那个囚禁住了那么多人的罪恶的牢笼。

如果真的希望他们幸福,直接杀进那所谓的麻衣圣教才更加直接有效。

其实楚思儿早就想明白了,想得很明白。

吻,激烈,交缠。

不知什么时候,被子滑到了一边,歪歪斜斜地搭在床沿。

有时候,无知才是幸福的。

为什么要让自己窥得那惊人的秘密,为什么不能让自己傻傻地一直以为,这只不过是一趟奇异的时空旅行?

为什么执着地要拆散他们?为什么信誓旦旦地说着狠话,却那样轻易地动摇?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被心心念念的父母漠视,不甘心自己其实只是一个还没有出世的生命,不甘心自己只能无助地等待命运的宣判……

不甘心,不甘心,所以只能可笑地挣扎着,就连自己挣扎些什么自己都不明白。

不知道是因为那过于激烈的冲击,还是那飘飘荡荡不知悬停在何处的心在流泪,酸意一波一波冲上鼻子,双眼酸胀酸胀的,只要闭一闭眼睛,就会有丝丝的凉意在脸颊上蔓延。

一个吻,两个吻,依然是那的温度,蒸发了咸咸的泪水。

在一点红专注的凝视下,楚思儿用力揉了揉眼睛,展开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或者在你们的故事中,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配角,虽然我的身上流着的是你们的血。但是,我没有在这个世界白白地走上一回,我收获的东西有很多很多。我的世界已经被另一个人填得满满了……

再多的胡思乱想又有什么用处呢?

我想在最最应该做的,就是珍惜每一秒的时光,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

收紧了双臂,带着低低的,坏坏的笑声,楚思儿轻轻咬上了一点红的下巴,调皮地磨了磨牙。一双修长的蜷缩起来,然后牢牢地圈在了男人古铜色精瘦的腰上。

“我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情就是勾引了你这个超级大呆瓜。”

软软的喃语,如柳絮般吹进了男人通红的耳根。

第一百零一集 蜜月旅行

昨夜的婚礼闹得有些晚,所以玉千机起得比往常迟一些。带着三分倦意,玉千机走出房间,惊讶地看到卡蕊娜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院子里,低着头拨弄着自己的手指。

“卡蕊娜,起这么早?”

卡蕊娜抬头看向玉千机,双眼通红通红的,眼下一片深色的yīn影,双颊有些浮肿,竟好像一宿没有睡过的样子。

玉千机皱了皱眉头,迈步走向卡蕊娜,柔声道:“我的宝贝为什么不高兴?”

卡蕊娜怯生生地看了玉千机一眼,咬着唇低声道:“娘,思思姐……思思姐……真的会不见吗?”

玉千机脸色骤然变了,沉声道:“你从哪里听来的?”

惊慌地一把拉住玉千机的衣袖,卡蕊娜急急道:“我……我……我只是想第一个看到新娘子,所以我……”

“所以你躲在床底,偷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卡蕊娜才说了一个头,玉千机就明白了前因后果。卡蕊娜这半年来武艺有所小成,加上当时楚思儿和玉千机的心情都很激荡,竟没有发现房间里多出一个人来。

玉千机长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卡蕊娜的头顶,幽幽道:“对不起,娘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怎么样。你有没有把这件事跟别人提起过?”

卡蕊娜飞快地摇头。

“好孩子。你记住,没有足够的理由,这件事你谁都不能说。”

“一点红大哥呢?”

玉千机一脸凝重地望向那挂着红绸的房间,淡淡道:“都不要说!哪怕是你思思姐,也不要让她知道。记住了吗?”

卡蕊娜迟疑着点头答应了下来。

“快去洗把脸吧,这模样可吓人。”玉千机微微一笑道,“你爹今天要去以文会友,你陪娘出去办点事情,好吗?”

“哦。”

楚思儿揉着酸疼的腰从梦中醒来,推了推身边散发着高温的抱枕,嘟哝道:“什么时候了?”

一点红撩起帷帐,张望了一眼回答道:“已经过了午时了。”

“午时?!”楚思儿一下子从床上弹坐起来,越过一点红向外看去。地上窗户的影子从西向东微微倾斜,太阳早就高高地爬过了头顶。

“完蛋了,完蛋了,本姑娘的一世英名啊!”想到早上那一番黄,楚思儿悔得肠子都青了。这才新婚第一天,就赖床赖到日上三竿,绝对绝对绝对会被耻笑的!

一点红拉起被子裹在了楚思儿身上,干咳一声道:“我们是不是该起来了?”

“那还用说!”楚思儿七分羞涩三分娇蛮地横了一点红一眼,一头扎进了被窝里,拿后脚跟踹了踹一点红,道,“你快起来啦,我……我想洗澡。”

言下之意,某人应该做苦力了。

一点红咧嘴一笑,拾起散落的衣物,穿戴整齐出门干活去了。

一点红干活很是利落,不一会儿就准备好了沐浴所需的物品。收拾妥当了一切,一点红起身向外走去。听到一点红的脚步声,楚思儿立刻从床上翻滚起来,叫住了一点红。

“你去哪里?”

一点红收住了脚步,道:“我去就在外面等你。”

“不要嘛,就在这里陪我,好不好?”楚思儿随手捡过一件衣裳,披在身上,也不管外泄的春光,毫不顾忌地跳下床来,赤着脚走向了一点红,一把抱住一点红的胳膊,软软地撒娇道。

楚思儿虽然一向胆大,但绝对不是那种爱黏人的女孩子。一点红是了解楚思儿的,所以哪怕她什么都没有说,一点红还是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她心底的那份不安。

一点红微笑着拢了拢楚思儿敞开着的衣襟,双臂一展,猛地把楚思儿拦腰抱了起来,两大步走到了浴桶的边上。还没等楚思儿意识到危机,一点红毫不犹豫地松开了双臂,把楚思儿丢进了浴桶里。

水花飞溅。

楚思儿理所当然从头到脚湿了个透顶,一点红也没有好到哪里去,xiōng前大片的衣襟都湿嗒嗒地贴在身上。

“一点红,你学坏了!”

“我陪你。”

谁都弄不清楚这是在洗澡,还是在戏水。

浴桶里小半的水都在两人的玩闹中泼洒在地上,一点红眼中的笑意和楚思儿快乐的笑声一刻都不曾停歇。

“思儿,此处离虎丘不远,我很想去剑池看看。”

“剑池?”楚思儿从水中钻了出来,双臂交叉着搭在桶沿上,光洁的下巴就枕在双臂上,好奇地看着一点红。

一点红点头,脸上带着些许的神往。

“相传剑池下有几十把名剑,都是吴王阖闾的的殉葬品。”

“那只是相传啊,去了也不过看到一池子的水而已。”注意到一点红有些紧张的目光,楚思儿接着笑道,“不过虎丘可是好地方,步步风光,处处典故,我也很想去呢。”

就像一点红懂楚思儿那样,楚思儿也是懂一点红的。看不看剑池并不重要,他只是想让自己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错乱复杂的局。

虽然嘴上从来不曾表达出来,可是楚思儿知道,这个男人在担心。

“不过我最想去看看的是号称天下第三泉的陆羽茶井。”楚思儿掬起一捧水浇在头顶上,欢快地笑着,“我还想去看黄山的日出,无锡的泥人和太湖。对了,还有南京的秦淮河,听说那里有很多漂亮的女孩子。”说到漂亮女孩子的时候,楚思儿一副口水都要流下来的色狼样子,就差在浴桶里手舞足蹈了。

一点红的脸有点儿绿,淡淡道:“秦淮河不去。”

“人家好心带你去看美女,你都不领情。”楚思儿朝一点红拌了一个鬼脸,笑道,“咱们待会儿就走,好不好?耶,下午去春游咯!”

春天,一个生机盎然的季节。

想做就做,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楚思儿写了一张纸条请小二转交玉千机,交代了自己和一点红的去向。同时把那偷来的礼服打包好,塞进两个大元宝,偷偷送了回去。等把一切收拾停当,两人租上一辆马车,兴致勃勃地往虎丘进发。

当楚思儿和一点红在虎丘游山玩水的时候,玉千机则静静坐在一个小亭子里,美丽的脸上却是一片可怕的严肃,与这江南精巧别致的花园十分不协调。

卡蕊娜乖巧地坐在玉千机身边,亭子里还有一个身着黑衣的老妪。

“玉千机,你说得都是真的?”老妪的声音着,嘶哑地好像随时都会失声。“原来他死了,在二十年前就死了?哈哈,原来他死了……”

玉千机藏在袖子下的手捏紧了栏杆,淡淡道:“清姐,对不起。我来迟了。”

这个干瘦的老妇人名为张清瑶,正是玉钩吻当年的娇妻,玉千机的嫂子。

“你来得不迟,一点也不迟!”张清瑶抬起头来,脸上挂在可怕的笑容,“我刚刚应该先杀了你才对,不对,我现在杀了你也不迟。”

话音未落,张清瑶闪电一般伸出了一双如同鬼爪的干瘪的手,准确狠辣地袭向玉千机的咽喉。

玉千机合上了眼帘,左手用力一拍栏杆,右手广袖挥动,卷住了卡蕊娜,眨眼间退到了亭子外面。

玉千机快,那张清瑶也不慢,黑影一晃,紧随着玉千机向亭子外扑去。

一道银光划过,同时响起了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玉千机掌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柄短剑,顶在张清瑶的掌心。令人惊奇的是,那张清瑶竟然用手紧紧地抓住了玉千机的短剑。

“你杀不了我。你不是我的对手,远远不是。”玉千机手腕摆动,那短剑没入了宽大的衣袖间。“多年不见,你的变化真的很大。”

那短暂的交手早就清清楚楚地分出了高下。张清瑶偷袭在先,若不是有铁掌护手,现在已经被一刀击穿了手心。

“哈哈哈哈……变化大?怎么可能不大?!二十年!一个女人有几个二十年?!”

张清瑶的双手也拢进了袖子里,灰白的头发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脸上的皱纹全都挤在一起,灰白的双眼中透着疯狂和恨意,发出了yīn森可怖的大笑。

“他口口声声答应一定会回来接我们母女离开那个牢笼,可是却一去不回!我日日夜夜地期盼着他回来,却一天又一天地失望!你知道我这二十年来是怎么过的吗?!”

这张脸曾经也是美丽焕发光华四射的,但是在岁月和命运的摧残下,只剩下了死气腐朽和最后的癫狂。

“我不停地告诉我自己,是他抛弃了我们,所以我恨他!如果不是靠着对他的恨意,我早就活不到今天了!!玉千机,如果你没有出现该多好!你为什么要来告诉我,他早就早就死了,我这二十年来都恨错他了!!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出现!!!”

玉千机的脸上露出了苦意。不是没有能力第一时间通知张清瑶,只是那样倔强地想要为兄长报仇。在没有报仇之前,她甚至没有勇气前来面对嫂子。

“对不起。你应该恨的人是我。”

“恨你?”张清瑶冷笑道,“恨你有什么用?他就算没有死,也终有一天会离开的。没有人能够忍受那样的监牢。早一点迟一点,又有什么区别?!滚!”

默默地目送着张清瑶的背影消失,玉千机再也支撑不住,脸上一片吓人的煞白,单薄的身躯微微晃动着,却是再也站不住了。

“娘……”

“我没事,扶我到亭子里坐一下就好。”玉千机轻轻拍了拍卡蕊娜扶着自己的手,淡淡道,“把纸笔拿过来,我要写信。”

第一百零二集 狗血关系

楚思儿和一点红终究还是没有去黄山,更加没有去秦淮河。在虎丘玩了整整两天之后,两人回到了金门客栈。

逃避,始终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跨进客栈中独立的小院,楚思儿一眼就看到一个穿着邋遢的大汉盘膝坐在石桌上,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倒着酒。

“胡铁花,老酒鬼?你怎么在这里?”

楚思儿有点儿惊讶,又有一丝明悟。

胡铁花看到楚思儿和一点红,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大声道:“你们总算回来了,我们在这里等了你们一天了。”

一点红警惕地看着胡铁花,问道:“楚留香呢?”

胡铁花奇怪地看看一点红,摸了摸头,探身对楚思儿道:“就是老臭虫要找你问张洁洁那个小妖精的下落。嘿,我看老臭虫真***爱上了那个小妖精了!”

楚思儿的脸色一沉,冷冷道:“胡铁花,我警告你,你再敢说一句小妖精,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楚思儿不是在开玩笑,她是真的生气了。胡铁花咽了咽口水,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张洁洁失踪了。”玉千机缓步从房间里走出来,对楚思儿道,“楚留香可能想问你有关张洁洁的下落。”

一点红有些担心地看向楚思儿,见楚思儿一点都没有惊讶的样子,稍微放心了一些。

“他人呢?”楚思儿问道。

玉千机指着一间屋子回答道:“我看他很疲惫的样子,就下了点药让他先睡一觉。估计也快醒了。”

给楚留香下药?那家伙真的中招了?

楚思儿朝天翻了一个白眼,轻叹一口气,举步走向房间。

轻轻推开房门,楚思儿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斜斜倚靠在软榻上的那个人竟然是楚留香。一眼看过去,楚思儿几乎不敢相信。才两天多的时间,这个男人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楚留香睡得很沉,眼帘紧紧地闭合着,在睡梦中眉头依然紧锁成一团肉疙瘩,下巴上一片青色粗糙的胡渣。鞋子也没有脱,衣服皱巴巴地团在身上,衣摆上还溅着几小团泥巴的印子,就那样歪斜着横在榻上,看样子睡得一点都不舒服。

一片拓落。

楚思儿苦笑了一下,走上前拉住楚留香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把人挪正了位置,拿过旁边的被子,抛在楚留香身上。然后离开了房间。

房门外,一点红抱着他的剑,靠在柱子上闭目养神。

楚思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一点红身边,把额头顶在了一点红的肩膀上。

“终于还是到这一步了。看着自己的父母谈恋爱,真的很奇怪。”

一点红伸手摸了摸楚思儿的头发,道:“你母亲现在在哪里?”

“回家了,她回家了。”楚思儿抬头笑道,“现在就看某人有没有胆量和勇气去把老婆抢回来了。”

一点红微笑着刮了一下楚思儿的鼻子。楚思儿不依地甩甩头,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一点红脸上啄了一下。

甜蜜,幸福,快乐。

“我知道两位新婚燕尔,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调侃的声音响起,玉千机笑着走近两人,“可是也不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渡蜜月去了,是不是?”

楚思儿傻傻一笑,愧疚地看向玉千机,却发现玉千机眼中没有半点笑意,似乎有很重的心事。

“找我有事?”

玉千机点点头,朝一点红道:“能不能把这个丫头借我一会儿?我有事需要和她单独谈谈。”

关上门,插上了门栓。

“发生了什么事?”

玉千机扶着桌子坐下来,疲惫地揉了揉额头,道:“你知道一个叫张清瑶的人吗?”

“张清瑶?没听说过。”楚思儿坦诚地回答。

玉千机皱了皱眉头,不甘心地追问道:“你真的没有听你母亲说起过?”

楚思儿认真地想了想,又在脑海中飞速把《楚留香传奇》匆匆回忆了一遍,然后很肯定地摇头道:“我绝对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她是谁?”

“她是我……嫂子。”

玉千机来苏州就是为了找寻嫂子,如今找到了人,应该是一件好事。

“恭喜……不过,看你的样子,好像有麻烦。而且,这事情……难道和我妈妈有关?”

玉千机好像没有听到楚思儿的问话,思索着问道:“思儿对那户姓麻的人家了解多少?”

姓麻的人家?

楚思儿缓步走到玉千机身边坐下,慢条斯理地为自己倒了一杯水,浅浅地啜了一口。

“怎么会想到问我这个?”

“你多心了。”玉千机叹道,“说起来,你可能要叫我一声姑。”

楚思儿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一声,笑道:“姑,就是祖都没有问题。姑,玉姑,你今天说话怎么我都不大明白?”

“思儿,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玉千机深深地看着楚思儿,一字一句清晰地吐道,“如果我没用弄错,张清瑶,她是我的嫂子,也是……张洁洁的母亲。”

妈妈的妈妈?那就是……外婆?可是,好像又是……

“等一等,我的脑袋有点儿混乱。”楚思儿急急道,“你是说,张清瑶是我妈妈的妈妈,那就应该是我外婆?”

玉千机肯定地点头。

外婆,原著中的确有这样一位人物,但是古大侠并没有交代她的姓名,而且貌似性格很古怪。

楚思儿挠挠头,咽了咽口水,道:“而且你刚刚说我的外婆,是……你的嫂子,那是什么意思?”

“你在装傻吗?”玉千机苦笑道,“她是我的嫂子,就是我哥哥的妻子,所以说……”

“你是说我妈妈是玉钩吻的亲生女儿!”楚思儿急急地接道,脸上的表情精彩万分。

“他是你亲外公,不准直呼其名。”玉千机道,“所以你的确应该叫我一声姑。”

“妈妈咪啊,这叫什么奇怪的事情,这也太狗血了吧!”楚思儿夸张地一头栽在桌子上,使劲地挠了两下桌子,哀叫道,“你要做我姑我没有意见,那卡蕊娜和阿原岂不是都是我的长辈了?这绝对绝对不可以!”

看见楚思儿耍宝的样子,玉千机终于忍不住大声笑了出来。

“事实就是事实,这可由不得你说了。”

“我抗议!”

“抗议无效。”玉千机拍了拍楚思儿的头,忍笑道,“快叫一声姑,能白捡这么大一孙女儿,真是令人开心。”

楚思儿磨了磨牙,猛地别转过了脑袋,甩开玉千机的手。

“我都不计较被你叫老了,你还有什么好磨叽的?”

“想要做姑,那可是要给红包的!”楚思儿瞪大了眼睛恶声恶气道,小手在玉千机面前不停地晃来晃去。

玉千机一把拍开了楚思儿的手,没好气地敲了楚思儿一个爆栗。

两人对着笑了好一会儿,楚思儿才拍拍脸,端坐了起来。

“这世界还真是奇妙。”楚思儿又感叹了一番自己的身世,慢慢道,“你和我外婆见过面没有?”

玉千机表情有些沉重,斟酌了一番道:“见过了,所以我才觉得很不安。她……变了很多,变得有些歇斯底里,连我都觉得恐怖。所以我很担心张洁洁,她可是我的亲侄女儿。”

“你的意思是说,外婆会对妈妈不利?”楚思儿的眉头也拧了起来。

“那天我见过她以后,她就派人把张洁洁给带走了。”

“你们说了什么?”

“交代一些陈年往事,你都知道的。如果我当初在第一时间就把噩耗告诉她,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件事上,我一厢情愿地想要报仇以后才……哎……都是我的错。”

关于这件事,玉千机的处置的确有欠妥当。楚思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轻轻拍了拍玉千机的肩膀。

“她说……”

玉千机话刚起了一个头,响起了咚咚咚三声急促的敲门声。

“在下楚留香,思儿在吗?”

还没等玉千机表态,楚思儿已经飞身到门边,把门打开了。

“我每天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思儿你给盼回来了。”

门外,楚留香微笑着。他的笑容和以前一样地温柔好看,只是眼下浮着一片青色的影子,显得比往日憔悴三分。

“找我什么事?”楚思儿别扭地移开目光,明知故问。

“思儿知道不知道洁洁的下落?”楚留香开门见山地问道,目光中射出几分急切。

“你认为我应该知道?”

“思儿总是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就算我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楚留香有点儿楞了。女人心,海底针。面对楚思儿突如其来的脾气,楚留香只能苦笑着道:“我们是朋友。”

楚思儿跺了跺脚,低着头就是不说话。楚思儿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开始无理取闹起来。

“不方便说吗?”楚留香失望地叹了口气,“没关系,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用自己的左脚狠狠踩了右脚一下,楚思儿抬起头来大声道:“杨柳岸晓风残月,你去那里等,总会等到的。”

“好思儿!谢谢你!”

楚留香脸色一喜,重重拍了一下楚思儿的肩膀,转身间已经掠出了几丈之远。

第一百零三集 第三条路

面无表情地目送楚留香远去,楚思儿的心一点都不平静。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一直以来,用这句话来形容楚留香是再恰当不过了。而这一次……虽然楚留香还是极力地维持着他惯有的风度,但是他的确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变得犹如毛头小伙子一般冲动。

这个浪子,真的动情了吧?

楚思儿重重地关上了门,软软地靠在门上,抬眼直愣愣地盯着黝黑奠花板。

“如果他们能脱离那个奇怪的家族就好了。”

“你说什么?”玉千机看向了楚思儿。

“这样,他们会幸福的吧?”

“思儿?”

“楚留香虽然太能招蜂引蝶了一些,但是,他应该是个懂得担当,明白责任的男人吧?”

其实楚思儿不需要任何人的回答。

“我决定了!”楚思儿重重地一拳击在门框上,震得整扇门都吱呀吱呀地起来。

“你决定什么了?”玉千机被楚思儿吓了一跳。

“我要让他们离开那个不见天日的牢笼!我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妈妈再过一遍那样的生活!我要他们双宿双飞做一对神仙眷侣!susan,请你帮我,好不好?”

楚思儿的表情是坚决的,眼中射出强烈的期盼和决心。

玉千机微微笑着,低头啜了一口茶。

“别忘了,张洁洁是我的亲侄女。就算你不说,我也绝不会坐视不管。”

“多谢。”

“那么现在,把你知道会发生的一切都说出来吧。只有知道了前因后果,我们才能想办法……改变历史!”

烂熟于xiōng的故事,缓缓述来,却再也回不到那轻松闲暇的心境了。随着楚思儿清亮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哑,玉千机的眉头也越皱越紧了。

“故事说完了。”楚思儿喝了口茶润润喉,笑道,“目前看来,虽然细节上不大一样,但是故事的整体走向没有偏差地太远。”

玉千机沉默了一会,问道:“楚留香真的就这样离开了?没有再回来过?”

楚思儿耸了耸肩,道:“我不知道。”

“不想笑就不要笑,难看。”玉千机低下了头,沉思了一会儿,忽然肯定地说道:“她在说谎。”

楚思儿用力拍拍脸颊,追问道:“你说……谁在说谎?”

“据我所知,要离开那个地方,明明还有第三条路!”

楚思儿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剧烈地收缩起来。

根据古大侠的小说,张洁洁亲口告诉楚留香——只要成为这家族的一分子,就永远休想脱离。而离开那个家族只有两条出路,一是通过议事厅。但是那里昼夜都长老看守,没有人能随意出入。第二条路就是后来楚留香离开时走奠梯。

“什么方法?”楚思儿的舌头都有些了,吐出来的字音古怪地可笑。

“你等等。”

玉千机起身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木盒,小心地从木盒中取出一卷老旧的皮革。

皮革展开,竟然是一副极为精细的地图。贯穿整张的地图的,是一条弯弯曲曲的蓝色细线,也不知是用什么染料弄上去的,还诡异地散发着点点磷光。

“这是什么?”

玉千机微微笑了笑,道:“这是麻衣教的地图,不过都是二十年前的老古董了,不知道如今的格局有没有改变。”

这是二十年前的爱情故事,玉钩吻和张清瑶相恋在这山温水软似名姝的姑苏城中,彼此许下了比翼双飞,海枯石烂的誓言。

但是和今天的楚留香和张洁洁一样,张清瑶身为麻衣教的一员,根本挣不开家族的桎梏。

“这张图,不会是我外婆给你的吧?”楚思儿惊喜地绕着桌子走了两圈。

玉千机点点头。

“麻衣教虽然说圣女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但是真正掌权的是护法。”

“我外婆就是护法。”

“当年的护法是清姐的母亲。”玉千机轻叹道,“每一个母亲都是希望自己的女儿幸福,所以她暗中把这张图交给了清姐,并告诉了清姐脱离家族的方法。”

楚思儿一把揪住了玉千机的袖子,死死的瞪着玉千机。

“麻衣教其实是前朝,或者前前朝一个大宗族避难迁徙到此。虽然历史已经久远到他们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的祖先是谁了,但是世世代代护法都传下了一个故事。”

楚思儿拉住玉千机的手不住地冒着冷汗,但是偏偏玉千机陷入了回忆之中,每说一句话都要思考好久。

“相传他们的祖先中出了一位文武双全的少年。这位少年受不了家族的约束,想要出去闯荡一番事业,却被家族的长老百般阻扰。最后少年在一次在祭祖的仪式上彻底和家族决裂,一路打出家门。”

“susan,我想知道……”

“接下来,这个家族的人百般追杀这个少年。少年一怒之下干脆参军当兵去了,几年以后,成为了战功赫赫的将军。”

“su……”

“你别急,我就要说了。”玉千机安抚地拍拍楚思儿的手背,继续道,“功成名就之后,这位将军带着士兵回来了,他是回来报复的。家族虽然高手众多,但是又怎么比得过带着千军万马的将军?最后整个家族不得不避入深山,并且立誓,如果族人能够在祠堂公开声明要脱离家族,并能在保证不让其他族人流血的情况下破门而出,那么从此以后家族不能再干涉命令这位族人。”

楚思儿的眼睛亮了起来,但转瞬又暗了下去。

“就算有这么一条规矩,但是在宣布叛离以后,还要不伤害族人的情况下打出门去,这根本是天方夜谭。”

玉千机屈指轻扣着桌面,发出富有节奏的敲击声,微微笑了笑。

“看见图上那条蓝色的线了吗?”

“我的视力很好。”

“这是一条地下秘密水道,通过这条水道,能够直接麻衣教的圣坛。”

时间从黄昏走到了夜晚,楚思儿和玉千机一直关在那个房间里面,跳跃的烛火把两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投射在窗纸上。

“老兄,别看了,行不?”看到一点红第一千零一次探头向着那间屋子张望,胡铁花不满地用筷子敲敲酒杯,戏谑地朝一点红眨眨眼睛,笑道,“怕老婆跑了不成?想不到竟然是你先成亲,不过那老臭虫应该马上就要步上老兄你的后尘了。”

一点红转头看向胡铁花,问道:“你说楚留香?”

胡铁花哈哈一笑,道:“老臭虫的红颜知己那么多,只有这一次看他这么失态。恩,也不知道他现在见到没见到张洁洁那个小……额,小姑娘。”在一点红的瞪视下,胡铁花聪明地改了口。

楚思儿和玉千机关在房间里商讨对策,而百无聊赖的一点红和胡铁花只能在院子里喝喝酒,旁边还有一个卡蕊娜好奇地看看这个,又好奇地看看那个。

一点红看了看胡铁花面前的酒杯,淡声道:“你今天没有喝酒。”

“哈哈,忘了这里还有好酒。”胡铁花一怕脑门,干脆举起酒坛子往嘴里倒了一大口,只是大半都洒在了衣服上。

什么时候一个嗜酒如命的酒鬼会忘记了手边有酒?

“我有点儿担心老臭虫。”胡铁花又喝了一口,一拍大腿道,“嘿,现在好想找个人打一架,疏松疏松筋骨。”

一点红淡淡扫了胡铁花一眼,忽地伸手一拍桌子,原本安安静静躺在桌上的宝剑猛地跳了起来,一道墨色划过,压向胡铁花的双眼。

剑未出鞘。

“够意思!”

胡铁花脸上一喜,从容不迫地把酒坛子从右手交到左手,坐在凳子上直接一个铁板桥躲过了一点红这一剑。一点红眉梢一挑,手腕翻转间,手中的宝剑迅速地刺向了胡铁花的小腹。

胡铁花怪叫一声,粘着板凳翻滚了两圈,右手向地上击出一掌,借着掌力,那样一条魁梧的汉子竟犹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般,轻盈地落在了三丈之外。

一点红收回了宝剑,双手抱xiōng稳稳的坐在板凳上,双眼瞬也不瞬地盯着胡铁花。胡铁花依旧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还不忘往嘴里倒上一口酒,只是那酒没有半滴飞溅开来。

安静,安静地似乎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吱呀——”门被推开,老旧的木头的声音打破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人影交错,胡铁花率先挥出了拳头,换来的是一点红连绵不绝的四十一剑。

四下飞射地劲气中不断传出或是沉闷或是清脆的撞击声。

“哐啷!”清脆的一声,胡铁花手中的酒坛阵亡在一点红的剑下,院子里顿时弥漫起一片酒香。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响起,楚思儿立在门边开心地笑道:“不相伯仲,平分秋色。本来打算出来觅食的,倒是先饱了一回眼福。”

“我输了。”一点红随意地挽了个剑花,收回了宝剑。

胡铁花看看湿乎乎的右手,大笑道:“我的武器都被打烂了,该是我输了才是。”

一点红摇头道:“我用剑,你用酒坛,本不公平。”

“都别谦虚拉,我宣布你们是平手!”楚思儿背着双手,插到了两个男人之间,摇着头笑道:“胡铁花用的酒坛子不是趁手的兵器,加上酒坛子比较脆弱一点。恩,从武器上说,一点红占优势。但是,胡铁花这家伙可是一天不打架就全身痒痒的暴力分子,而这样处处要留一手的切磋本不是一点红擅长的打斗方式。这样看来,又是胡铁花占优势。咳咳,所以,综上所述,我说是平手就是平手,不准反驳不准不同意不准腹诽!”

“前面说得还有些样子,结果到了最后还是耍赖。”玉千机含笑瞟了楚思儿一眼,然后转向了小院黑黝黝的门洞。“远来是客,为何徘徊而不入?”

第一百零四集 艾青来访

随着玉千机的话音落下,从门洞中缓步走出一个裹着连帽鹤氅的女子。她的脸藏在帽子的yīn影之中,看不真切,唯独耳上戴着的一对翠玉耳环,碧绿碧绿地,鲜艳地十分刺眼。

楚思儿若有所思地敲敲自己但阳,使劲眨了眨眼睛。

玉千机也在仔细地打量这个女子,淡声问道:“这么晚了,请问这位姑娘有何贵干?”

女子走上了几步,掀开了帽子,露出精致妩媚的容颜,道:“请问楚留香在吗?”却对玉千机的问题避而不答。

听到这女子是来找楚留香的,胡铁花大感有趣,大大咧咧地接口道:“楚留香不在,去找他的小媳妇了。”

“那……他……他去哪里了?”女子紧张地问道,双眸中流过一丝哀怨。

楚思儿轻轻拉了一下玉千机的袖子,对玉千机悄声道:“我想我知道她是谁。”

玉千机甩了楚思儿一个催促的眼神。

“我猜……她可能是艾青。”

玉千机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看向女子的目光多了三分探寻。艾青,就是那个用一个“响屁”把楚留香卷进桃花运之中的女子。

“你就是艾青?”玉千机秀眉一挑,原本就冷冰冰的容颜更添了一分凌厉,两分省视。“你找楚留香有什么事?他短时间不会回来。”

艾青对玉千机不善的口吻恍若未闻,颦着的眉眼间充满了不安和焦躁,急道:“那他要什么时候回来?”

抢在玉千机开口之前,楚思儿几步跨到了艾青身边,笑盈盈道:“这位姑娘不要着急,楚留香说不定马上就回来了。就算楚留香没有回来,姑娘有什么困难和我们说也是一样的,我们能帮一定帮,再不济也一定转达给楚留香。”

艾青摇摇头,咬唇道:“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楚留香,非马上告诉他不可。”

“抱歉,我们真的不知道他人在哪里。”

艾青露出犹豫和挣扎的表情,最后好像下定了决心一般,轻轻跺了跺脚,道:“我能不能在这里等他?”

顶着玉千机一脸不赞同的神色,楚思儿笑着回答道:“当然可以了。”

玉千机的想法楚思儿多少能猜出一些来。

这世界上为奴为仆的人很多,但是像艾青这样因为主人的命令能够去勾引男人,甚至自荐枕席的女人,玉千机性格清高,怕是打从心眼里鄙夷的,甚至懒得加上一点掩饰。

可是在楚思儿心中,对艾青和艾虹这对姐妹,感情实在有些复杂。

艾青刚才的表现,分明对楚留香大有情义,楚思儿不是瞎子,看得清清楚楚。按照楚思儿的脾气,胆敢和楚留香这个没节cāo的老爹勾勾搭搭的女人,一巴掌甩过去打飞出去才好。但是,想到艾青用自己的爱情和身体,艾虹用自己的一只手成全了楚留香和妈妈,楚思儿只觉得自己没有了半点冷嘲热讽的立场。

说到底,艾青也好,艾虹也好,都只是被炮灰了命运的可悲的棋子。

扯起笑容,楚思儿拖起傻愣愣杵在一边看热闹的卡蕊娜,简单整理了乱糟糟的桌面,又喊来店家来上两个小菜,一坛好酒。然后招呼大家先吃东西。

这顿饭的气氛有些诡异,幸好没多久楚留香就回来了,带着一脸不知道是喜是忧的表情,一头撞进了院子里。

“艾青?”看到艾青,楚留香有些惊讶,勉强笑道,“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里?”

艾青的目光在楚留香脸上转了一圈,垂着眼帘,轻声道:“真难为你还记得我。”

“我怎么可能忘记你。”楚留香抬手揉了揉鼻子,笑得有些心虚。“你……那天你到哪里去了?等我……”

“那天我有些事情,就先走了。”匆匆打断楚留香的话,艾青一脸严肃地说道,“你听我说,你现在马上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为什么?”

艾青一跺脚,咬牙道:“别问这么多,你只需要相信我就好。”

楚留香摇摇头,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

“有人要杀你!”艾青急急喊道,“我不想看见你死!”

楚留香笑了笑,目光那么柔和。

“我知道有人要杀我,但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绝对不能离开也不可能离开。”

“更重要的事情?”

“我要找一个人,她……”

艾青霍然抬起了头,神色古怪地看着楚留香,好久好久,忽然又甜甜一笑,柔柔地注视着楚留香,道:“这些日子,你有没有想过我?”

楚留香的手指停在了鼻子上,然后缓缓地垂了下来。

艾青满怀希望的目光久久停驻在楚留香脸上,然后满满变得暗淡,最后只留下无限的凄婉。

“你怎么会想起我来呢?是我自作多情了。”艾青低下了头,口吻里充满了自嘲,“我知道你心心念念想的都是她,你要找的人也是她。我只不过是你许许多多女人中的一个,你能偶尔想起我,我就该知足了。”

楚留香苦笑着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他的心已经被张洁洁这个名字塞得满满的,留不下一丝余地去想别的女人。

“楚留香不是最会骗女人的吗?”艾青轻轻叹了一声,露出一个凄苦的笑容,幽幽道,“你连骗我一骗都不愿意吗?”

楚留香忍不住扶住了艾青的香肩,柔声道:“对不起,是我负了你。”

“哼——”

楚思儿吸了吸鼻子,发出了一声蚊子嗡嗡般大小的冷哼,使劲地用筷子捣着饭碗,发出难听的碰撞声。

一点红看看还在和艾青说话的楚留香,伸手抢下了被楚思儿百般蹂躏的碗筷,轻轻握住了楚思儿的手。

楚思儿委屈地看了一点红一眼,又恶狠狠地瞪了一下楚留香的背影,反手握紧了一点红的手,然后闷闷地趴在了桌子上,偷偷竖直了耳朵听楚留香和艾青说话。

当艾青重新抬起头来,脸上只剩下一片冷然。

“离开这里吧,她不会属于你,你也不可能得到她。”

楚留香眼中精光闪过,紧张地问道:“你知道她在哪里?”

艾青道:“我知道,但是绝对不会告诉你。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一些其它的事情。”

“什么事?”

“你不是一直好奇什么人要杀你吗?”

楚留香微微点头。

艾青勾起一抹冷笑,道:“就是她。”

楚留香退了一步,深深地凝视着艾青。

“你不相信?”艾青跨前了一步,逼近了楚留香。“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她会知道我的耳环能杀人?为什么她每次都会很准时地出现在你面前?为什么她离开以后再也没有人要来杀你?”

楚留香皱起了眉头。

“没想到见惯了女人的楚香帅竟然真的会一头栽进温柔乡里。只可惜,她接近你根本不是因为倾慕你,她只是想利用你,她要的是你的命!”

“啪!”

清脆响亮的一声,艾青漂亮的脸蛋上清晰的印上了五道红色的指痕。楚思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立在了艾青的面前,双眼喷火地瞪着艾青,手腕却被楚留香紧紧地捏在手里。而一点红也飞身到了一边,手中的剑柄顶在了楚留香的手腕上。

楚思儿使劲扭动着手腕,从楚留香的桎梏中解脱出来,一边揉着腕子,一边朝着艾青冷笑。

“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好一张妒妇的恶心嘴脸,我今天可是长见识了!”楚思儿的笑容冷地瘆人,嘴里吐出的话语尖锐刻薄地好像刀子。

妈妈不爱楚留香?这个女人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其实不爱才好,不爱的话,就不用一个人守着寂寞和相思,苦苦地挨过二十多年。二十年,一个女人有几个二十年能拿来守望?!

艾青被楚思儿一耳光打得有些懵了,愣愣地看着楚思儿。

“这里不欢迎你,楚留香的事情也不需要你来cāo心。”楚思儿一指大门,高高抬起下巴,“慢走不送!”

艾青迟缓地伸手捂住了脸,委屈的泪雾涌了上来。

“楚留香,你相信我吗?”

楚留香愣了愣,轻轻甩了甩头,笑了。笑得那样温柔,自信。

“我知道有人想要我的性命,但是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她!我也知道这是一个局,但是不管背后这人在谋划着什么,我都很想感谢他,给了我们这个相遇相知的机会。我一定不会死,也一定能找到她。”

“你不信我。”艾青一双大眼睛透着说不清的悲怆和不甘,“没有女人会伤害自己心爱的男人,哪怕这个男人心中根本没有自己。”

楚思儿反唇相讥道:“那么怎么会有女人会要谋杀自己心爱的男人,而且是在两情相悦的情况下?”

假装看不到艾青混杂着期盼和伤心的眼神,楚留香阖上眼睛,轻声说出了两个字。

“抱歉。”

艾青难以置信地看着楚留香,慢慢露出了明悟的神色,猛地撞开了楚留香,跑出了院子。

“你要去送死就去送死吧!”

楚留香重重叹了一口气,越过楚思儿向桌子慢腾腾地挪去。

“见到人没有?”楚思儿匆匆赶上了楚留香,心急地问道。

楚留香板着脸看着楚思儿,却没有回答。楚留香很生气,因为楚思儿刚刚煽出的一巴掌,和那一连串难听的话语。

看着楚留香有些可怕的脸色,楚思儿咬了咬嘴唇,慢慢低下了头,有些不安地搅起了自己的手指。艾青一离开,她就后悔了。她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有多伤人。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忍不住。”

“因为你忍不住,你就能这样去伤害别人吗?”楚留香脸色刚刚缓和了一些,听到楚思儿的后半句,又黑了脸。“君子动口不动手,楚思儿,你做得太过分了。”

这是楚留香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对楚思儿说话。

一点红一个箭步□楚留香和楚思儿之间,脸上一片冰寒。

一股子酸意涌上了鼻子,楚思儿一把推开一点红,冲着楚留香大声喊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不好意思,我不是君子,我是女人。本姑娘就是想打人,就是想骂人,你楚留香凭什么教训我?”

一通吼完,楚思儿再也不看楚留香一眼,一跺脚掠进了屋子,“碰”一声重重把门摔上了。

第一百零五集 探查敌情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

楚思儿把头往被子里一塞,赖在床上一动不动,却忍不住全神贯注去听门外的声音。

“是我。”是玉千机。

不甘不愿地,楚思儿嘟着嘴,起身打开了门,却忍不住探头往玉千机身后不住地张望。

“不用把脖子伸这么长。”玉千机笑道,“楚留香在和胡铁花说话。一点红倒是要来,被我赶走了。”

楚思儿满是失落地瘪瘪嘴。

玉千机见状,满眼疼宠地拍拍门框,笑道:“一生气就摔门,受了委屈就眼巴巴地等着大人来哄,可真真是个孩子。”

“才没有。”

“那我怎么见着有人的嘴上可以挂酱油瓶了?”

“别打趣我了行不。”楚思儿别扭地一笑,把玉千机让进了屋子。

走进屋子,玉千机坐了下来,笑道:“我就猜到你会发飙,本以为有场热闹可以看了,却没想到你这么简单就把人赶走了。”

楚思儿不悦道:“还不够热闹吗?就这么一巴掌,那姓楚的就要给我脸色看了。要是我真的把那个女人胖揍一顿,某人还不知道要怎么样教训人呢!”

玉千机似笑非笑地瞟了楚思儿一眼,道:“思儿,你真的只是因为艾青说了张洁洁的坏话才这样气急败坏的吗?”

楚思儿脸色一僵,低下了头。

玉千机说得没有错,按照自己的脾气,绝对不会只扇过去一个巴掌了事,然后急急地把人撵走——艾青说的那些话,固然很难听,但是并没有完全冤枉了妈妈。妈妈和楚留香的相遇相知和相爱,从头到尾都是一出被安排好了的剧目。

自己心虚了,害怕了。

害怕楚留香提早得知了真相以后,就立刻拂袖离开。

玉千机摇了摇头,道:“你是关心则乱。”

楚思儿不解地抬头去看玉千机,

“如果不是因为思儿你,我根本不会同意我的侄女和楚留香这样的男人交往。”玉千机微微一笑,慢慢转动着手指上的玉戒指,“不过,楚留香今晚的表现倒是让我很满意。”

“满意?”

“楚留香不是那种乖乖任由人捏扁搓圆的人。”

楚思儿忧心忡忡道:“但是事实上,妈妈和外婆的初衷,就是要利用楚留香。”

“聪明的思儿,你真以为像楚留香这样的聪明人会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吗?”

“你是说……”

玉千机微笑着下了结论:“所以我相信,这一次,这个浪子是真心的。”

真心吗?

楚思儿从来不怀疑楚留香这一刻的真心。可是楚思儿更不会忘记古龙的笔下的句子。

世间上本没有绝对的事情,但“时间”是不是例外呢?

世上只有时间绝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的,却可以改变很多事,甚至可以改变一切。

一个月时间,仅仅一个月时间,楚留香就守不住这份禁锢中的海誓山盟了。

楚思儿抬头冲玉千机柔柔一笑。

“susan,谢谢你特意来安慰我。”

“打起精神来。”玉千机拍拍楚思儿的肩膀,站起身来。“我们现在恐怕要出去一趟。”

“去哪里?”

“当然是去麻衣教的地盘实地考察一下。”

在玉千机安慰楚思儿的时候,楚留香坐上了残席,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着凉了的米饭。

“你打算现在就去?”

胡铁花拎着酒坛子坐在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灌着酒。

楚留香点点头,道:“马上就去。”

胡铁花皱眉道:“这么急?为了一个女人……你,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叫我生气!”

楚留香放下了筷子,苦笑一下道:“小胡,你……哎,等你体会过你就知道了。我真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胡铁花摔开酒坛,跳起来道:“我陪你去。”

楚留香摇头。

“这件事只能由我一个人去做,否则……”

胡铁花冷笑着抢道:“否则你就见不到张洁洁了?”

楚留香长长叹了口气。

胡铁花一拍大腿,道:“那户姓麻的人家我听说过,他们比你遇到过的任何一个敌人都要厉害!”

一点红问道:“比石观音、水母yīn姬都要厉害吗?”

胡铁花道:“无论石观音、水母yīn姬多厉害,也只不过是一个人而已。他们却是一家人,据说每个人的武功都已经出神入化!”

楚留香拍了拍胡铁花的肩膀,露出强大自信的微笑。

“据说只是据说。很多次我都以为自己要死了,但是到现在我还活着,是不是?”

胡铁花紧紧盯着楚留香,一字一句道:“她真的值得你这么样做?”

“值得。”

值得,所以不计较。

值得,所以非去不可。

填饱了肚子,楚留香步履匆匆地来到马厩,盘算着现在出发,清晨时分就能赶到那个老妪所说的山洞了。

“什么人?”楚留香忽然停了下来,踢起一块小石头,嗖地一声往黑暗中射去。

“哎呦。”马厩里传出了一声痛呼,竟然是女孩子娇嫩的声音。

“卡蕊娜?”楚留香有些惊讶,挥手打亮了火折子,果然看见卡蕊娜一脸的紧张,手忙脚乱地想从马肚子下面爬出来,慌乱之中“啪”地一下摔了一个跟头。

楚留香狐疑地问道:“卡蕊娜,你在这里做什么?”

卡蕊娜好不容易才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小脸憋得发紫,双手一阵胡乱摆动,结巴着慌慌忙忙答道:“我……我……我没……没干什么,我……我……”

看卡蕊娜这个样子,两根稻草还斜斜地插在头发里,也不像能做什么坏事,楚留香只得苦笑着道:“快回去吧,说不定玉前辈正在找你呢。”

卡蕊娜怯生生地看了楚留香一眼,鼓起勇气喊道:“你不能这么凶思思姐!”喊完,贴着墙角,一溜烟钻出了马厩。

楚留香苦叹一下,熄灭了火折子,在黑暗中利落地牵出了马匹,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经过一夜狂奔,当第一丝曙光羞涩地照耀在大地上,楚留香已经策马走到了云烟缭绕的半山腰,顺着清澈的细流继续向上疾驰。

在山巅之处,就是楚留香要去的地方。

哗啦啦的水声越来越大,天空也越来越鲜蓝,终于,楚留香来到了一潭碧波边上。一道奔泉从山巅倾泻而下,溅起了满天珠玉。潭中林立着一块块洁白如玉的怪石,铺设出一道弯弯曲曲的小路,蔓延着飞瀑之下。

这瀑布的后面,就是那户人家神秘的洞府。

楚留香翻身下马,转头间,一道一闪而过的红色吸引住了楚留香的目光。

这是什么?

楚留香微微抬起了马鞍,发现一个小小的红色锦囊被缚在马鞍下,因为自己一夜的策马赶路,才从马鞍里滑了出来。

谨慎地解下锦囊,打开,锦囊里是一张小纸片,上面歪歪扭扭着写着一堆字。

“我答應過娘要保密 但是這樣對思思姐很不公平 所以我一定要告訴你 思思姐可是你的親生女兒 你不能對思思姐這麼凶”

从潦草的字迹和纸上到处沾染开来的墨迹可以看出,这张纸条写得匆匆忙忙,不等墨干透了,就被塞进了锦囊中。

楚留香的手一抖,卡蕊娜鬼鬼祟祟的身影在眼前一晃而过。

每一个字楚留香都认识,但是把这些字组合在一起,楚留香觉得自己向来引以为豪的头脑有些不够用了。

思儿……

这张纸条,卡蕊娜是写给谁的呢?

楚留香还陷在一片混乱之中,但是老天爷似乎不打算再给他时间开小差了。

云烟散开,两个麻衣高冠的中年人从瀑布后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傻傻站在潭边的楚留香。

“你从哪里来的?最好还是赶快回到那里去。”其中一个人说道。他的声音很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楚留香不得不把眼睛从纸条上抬了起来。

“很奇怪的身法。”

“那种身法,我会。”

“张洁洁教你的?”

“恩。”

隔着老远老远的一颗参天大树上,玉千机和楚思儿坐在树梢上,各自举着一个竹筒,聚精会神地看着楚留香和两个麻衣人的战斗。

“楚留香支撑不住了。”

“他只是在耍诈。”

“是么?能骗过我的眼睛倒也是难得。”

“拜托,就这玩意儿的清晰度,哪里看的清楚。”

“当初为了弄出这玩意儿,费了我多大的功夫!不准挑三拣四!”

看到楚留香倒了下来,被两个麻衣人抬进了瀑布的后面,玉千机放下手中的竹筒,揉了揉眉心,推了一把旁边的楚思儿。

“别看了,人都进去了,还能看出什么来。”

“susan,你注意到没有,刚才楚留香好像在看什么东西。”楚思儿也放下了手中的竹筒,看向玉千机。

玉千机摇头道:“看不清楚。你看清楚了没有刚刚那两个人的服饰?”

楚思儿一脸黑线地点点头。

“看清楚了,回去试试看能不能画个大概的样子,其实我不会画画。”

玉千机点头道:“我们再去那边看看,如果要堵截河水,恐怕还要调一些人过来。”

“这个工程不小,会不会打草惊蛇?”

“这个没有问题,只要以前面村子要灌溉的名义堵住河道,不会引人怀疑的。”

“那到时候怎么开闸放水?”

“用炸药炸就可以了。”

“炸药?那玩意儿你都弄出来了?”楚思儿一惊,看看手中简易版的望远镜,心里头把玉千机佩服地要死。

“不过是黑火药,但比市面上的火药威力要强多了。”玉千机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会安排人取来的。”

“让一点红去取吧。”楚思儿忽然低下了头,不自然的把玩着小小的望远镜,声音闷闷地说道,“这么威力强劲的武器,不找个绝对绝对值得信任的人怎么行?”

玉千机深深凝视着楚思儿,慢慢开口道:“也好。炸药不难调制,关键还是在于配方。你说我把配方收藏在哪里了?”

“当然是太原,这么重要的东西当然要好好地保管在家里。”

第一百零六集 离别在即

麻衣教的总坛隐藏在太湖边的那座山上。

那座山,是附近老百姓对楚思儿脚下这座山的称呼。老百姓间流传着这样的谣言——在那座山里面住着一群会吃人的妖怪——于是那座山竟渐渐成为了这山的名字。

山中怪物是没有的,却住着一群怪人。

站在山巅俯视着郁郁葱葱的青山和波光粼粼的碧湖,楚思儿一脸认真严肃,没有一点儿欣赏青山绿水的惬意和陶醉。

“susan,这条水道你去过没有?”

玉千机举着那张老旧的地图,脸上的神色也不轻松。

“游过一小段。当初我们还来不及研究逃脱的方法,就因为清姐的母亲病重,哥哥决定先和清姐成亲,照顾老人。”

“这图要是有标注比例尺就好了。”楚思儿苦笑道,“从这里到……这里,你估计骑马需要多少时间?”

“至少两个时辰。”

“那么换成游泳呢?”

玉千机道:“你不是一直吹嘘自己的水性很好吗?”

“这段路用游的,恐怕没有四个时辰是不够的。我是没有问题,楚留香也没有问题,但是我妈妈,在水底呆上四个时辰……如果你能造出氧气筒来就好了。”

玉千机透露的那条水道,是麻衣教的祖先被那位将军围困时,挖掘的一条逃生密道,从西到东,从高到低,贯穿那座山。随着时间变迁,不知什么时候,这条密道被水淹没了。水道的西头,在那座山西面的一条大河的河底,而水道的东头,则深深掩埋在太湖湖底。即使是楚思儿这样熟识水性的人,也至少需要三个多时辰才能游完全程,而且其中完全没有露出水面换气的机会。在这个还没有氧气筒的年代,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玉千机道:“氧气筒没有,但是并不是没有替换的方法。”

“什么办法?”

“在牛皮水壶里装上空气,可以在水底替代氧气筒。这个法子我自己亲身体验过,绝对可行。”

这个方法在不少小说漫画中都有见过,更何况玉千机现身说法,楚思儿没有不相信的道理。

“那么一个牛皮袋能支持多少时候?”

“十分钟……这可能还需要取决于武功的高低。”

“就算十分钟,一个小时六个袋子,八个小时……”楚思儿苦笑都笑不出来了,“四十八个充满了空气的牛皮袋,susan,这足够做一艘充气皮筏了。”

“我对这方面不了解,所以只能靠你来想办法了。”玉千机道,“困难肯定是有的,如果这么简单,麻衣教也不会成为一个可怕地传说。”

楚思儿伸手取过玉千机手中的地图,凝神观看着。

“思儿,你看。水道的入口就在那条河底。”玉千机指着西面一条比较宽阔的河流道,“昨天我和你说过,麻衣教住在山洞里,是山洞就必须要有通气孔。我计划在那里筑起堤坝,截断水流,然后人工筑造一段水道,接通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三处通气孔。到时候炸开堤坝,水流倒灌,就是你们逃脱的好时机。毕竟我们还要做到不能伤人。截断水流以后,水道的前面一段就会干涸,应该能够爬行一段路程。”

楚思儿摇摇头。

“你既然觉得这个方案可行,我相信你一定有方法瞒天过海不让那些怪人发现我们的企图。”楚思儿道,“但是我不同意从这里水道。这条水道深入麻衣教的内部,我们筑堤截水之后,水位就会变低。虽然说可以找到一个筑堤的借口,但是麻衣教内部不可能没有一点怀疑。你们筑堤以后,最好再假惺惺地把入口堵住,做戏就做完美了。”

“你打算……从太湖这头进去?”

楚思儿点点头。

“虽然从太湖这头路程比较远,但是真是因为路程远,一般人绝对不会相信有人有这个能力在水底游两个时辰。从这里偷偷潜入麻衣教成功几率更大。”

玉千机点点头。

“而且在你们放水以后,我们绝对不可能从河那头逃脱。河这头地势高,加上水流的冲击,逆流而上花费的时间和气力更大。”

“所以你们依旧要从太湖这里离开。”

“虽然远一点,但是借着水势顺流直下,反而能轻松一些。关于呼吸的问题,我也想好了。四十八个水袋,若是一口气带着,我可没有办法潜到水底。但是如果分开来带,还是比较有把握的。你计算一下,筑堤这样的准备工作需要多久?”

“半个月,不,赶一赶,十天足够了。”

“这就好,十天,我也足够了。”

“你打算怎么做?”

“这十天,其他的事情怕是都要交给你了。”楚思儿伸了一个懒腰,不好意思地朝玉千机笑道,“我打算每天去游一游这条水道,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等玉千机和楚思儿把那座山上上下下摸了一个遍,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原本初步的计划也一一落实到位,楚思儿这才知道玉千机有这么多能干的手下,建造堤坝的事情立刻有条不紊地展开了。

骑在马背上,走在回客栈的路上,楚思儿感到格外地气爽神怡。

“susan,你真厉害!”

玉千机笑了笑,道:“这个时代的人不重视这些能工巧匠,不把他们视为人才。这是这个时代的悲哀,却是我的幸运。不然我万万没有本事让这些能人跟着我干。”

“你太谦虚了。”楚思儿忽地一笑,“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我妈妈也能做个女强人了,原来这里还有遗传的因素呢。”

玉千机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这与基因无关,女强人,女强人,又有哪个女人真的想做强人?这全都是环境逼出来的。”

披着夕阳的余晖,玉千机和楚思儿回到了客栈。胡铁花在昨夜楚留香离开之后已经离开。而另外人都一直为两人担心,即便两人昨夜悄悄离开的时候留了纸条。被原东园好一通唠叨之后,玉千机和楚思儿才得到开释,得以挨到桌子边,好好慰劳一下自己唱了一天空城计的肚子。

吃完饭,楚思儿放下筷子,犹豫了好久,对一点红道:“一点红,有件事恐怕要麻烦你。”

一点红看向楚思儿。

“是这样的,我和susan计划了一套方案,要把楚留香和……他们从麻衣教里偷出来。”

一点红听到楚思儿这么说,没有丝毫意外地点头。

原东园不解地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我们这点儿打打杀杀的事情,你这个书生就别掺和了。”玉千机对原东园笑了笑,然后转头对一点红道,“我和思儿已经制定了详细的方案。”

说着,玉千机简略地说了一遍营救的方案,最后道:“思儿救人的时候,我们要在外面配合着攻打麻衣教,扰乱麻衣教的阵脚,保证思儿他们能平安脱逃。无论是炸开堤坝,还是后面的佯攻,都需要用到威力强大的炸药。”

原东园脸色有点儿变,道:“不会是千儿你曾经在后山放的那个烟火吧?”

玉千机笑道:“就是那个。这玩意儿威力太大,它的配方万万不能流到江湖中。所以我和思儿思来想去,只能请中原一点红亲自去太原走一趟。”

这样的要求,一点红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一点红问道:“什么时候需要?”

“我们的准备工作需要一个月时间,所以一点红你要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把配方带回来。”

“那我明天就出发。”

楚思儿飞快地看向一点红,张了张嘴,扯出一个说不出来的笑容:“这么急……”

一点红摸摸楚思儿的脸,道:“早去早回。”

楚思儿心中一阵绞痛,慌忙地下了头,把脸贴在了一点红温暖的掌心,微微蹭了蹭,轻声道:“恩,你说得对。我就是有点儿舍不得。”

原东园一脸不赞同地对玉千机道:“派谁去不好,干什么偏要拆散人家小夫妻。让钱……”

“若是有其他办法,我也不愿意。”玉千机暗中叹了一口气,想了想还是犹豫着对楚思儿道,“思儿,要不……换个人去?”

好……

脱口而出的回答,却在溢到唇边的时候生生卡了下来。

楚思儿抬起了头,对上玉千机询问的眼神,笑得灿烂坚决。

“虽然很舍不得,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我去整理一下东西。”

回到房间,包了两袭青衫,楚思儿就再没有事情可以做了。一点红常年走南闯北,并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愣愣地看着桌上的红烛,楚思儿揉揉有些发酸的眼睛,长长叹了口气。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多愁善感了,都快赶上琼瑶剧中那些动不动就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主角了。起身在铜镜前坐下,用力拍拍自己的脸颊,对着镜子扮了一个鬼脸。

“风力掀天浪打头,只须一笑不须愁。我说楚思儿,你也太小心眼了,担心这担心那的。你可是穿越女主角哦,女主角就是小强命。等到把那两只弄出来,你就有爸爸,有妈妈,还有一个好老公。我说你这么有福气,干什么还整天苦着一张脸,丑都丑死了。”

门被推开。

“一个人对着镜子说什么?”一点红走到楚思儿背后,含笑问道。

楚思儿仰起脖子,举起双手勾住了一点红的脖子,拿食指戳戳一点红的脸颊。

“明天一早就走?”

“恩。”

撩开纷乱的额发,一点红在楚思儿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要早去早回哦。”

“恩。”

“天气还凉,衣裳多穿一点,宁可出点儿汗,也别冻着了。”

“恩。”

“出了汗要记得洗澡,别臭烘烘地回来。”

“好。”

“赶路再急,也别亏待了自己的胃。”

“不会的。”

“每天都要记得吃肉,回来以后一定要一定要长胖一点。”

“好。”

“每天睡觉前都要想想我,不然我就哭给你看。”

“我记住了。”

“真的真的要记住啊,趁着能想我的时候多想想我,不然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为什么?”

“因为……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当然没有机会了。”

“好,遵命。”

第一百零七集 秘探水道

一叶扁舟,静静地躺在湖面上。一个穿着粉红色衣裳的小女孩紧张兮兮地扒在船沿上,伸长了脖子往水底下看。

碧色的湖水中只有几尾小鱼欢快地在小船的yīn影中追逐打闹。

女孩皱皱可爱的包子脸,喃喃自语道:“都这么久了,怎么还不上来?”

女孩话音未落,一片“哗啦啦”的水声翻腾,一个穿着黑色水靠的女子轻巧地从小船的另一边翻了上来,带着一脸的坏笑和四溅的水珠,猛地从背后抱住了粉衣女孩。

“思思姐!”

楚思儿捏捏卡蕊娜的小脸,笑道:“这么大但阳,也不知道打伞遮一遮。本来就不好看了,晒黑了就连可爱都不沾边了。”

卡蕊娜使劲推开楚思儿,看着自己湿了一大半的衣裳,小嘴一瘪,抗议道:“思思姐就爱欺负我。”

随着卡蕊娜一推,楚思儿很没形象地往船上一倒,顺势用手背遮住了眼睛。

卡蕊娜蹭到楚思儿身边,推推楚思儿的胳膊,问道:“思思姐,找到没有?”

楚思儿勾起嘴角得意地一笑,举起了右手,比了一个v的手势。

“真的找到了?”卡蕊娜高兴的扑在了楚思儿身上,连声问道,“在哪里,在哪里?”

楚思儿拍拍自己身侧空着的地方,懒洋洋笑道:“好卡蕊娜,快下来,我都要被你压扁了。你如果有力气,也可以乖乖地去撑船。恩……喏,朝这个方向走。”

“恩,我去撑船。”卡蕊娜欢欢喜喜地跑到船头,长篙一点,小船儿轻飘飘地荡了开去,在水面上留下一串粼粼波光。

昨日整整一天,楚思儿把这一片水域摸了一个透,都没有找到图上标示的水道入口。今天一早起来继续找寻,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一片芦苇荡中找到了一个疑似的入口。

小船在卡蕊娜的控制下,摇摇摆摆地在芦苇丛中穿梭前进。虽然还不甚熟练,但是比起楚思儿驾马车的技术,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再过去点……对,对,对,好了好了,停了停了。就是这里了。”

小船停了下来,楚思儿坐起身来,四下张望了一通,然后翻捡出一条绿色的丝帕,缚在一株粗壮的芦苇上。

“就是这里吗?可是没有看见山洞啊。”卡蕊娜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终于忍不住问道。

“小笨蛋,入口在水下,当然看不到。”楚思儿笑了笑,从船上拿了一串六个鼓鼓囊囊的牛皮袋子,往腰上一系,又拣出一条黑色的带子,绑在额头上。这条带子上还相当怪异地缀着一颗又大又圆的珠子,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宝物。“卡蕊娜,你在船上等我,肚子饿了就先吃中饭。”

“思思姐,你还要下去?”

“恩,再去兜一圈。”

说完,楚思儿一撑船沿,青烟一般地滑入了水中,没有溅起一滴水花。

初春的湖水还带着透骨的凉意。和后世被污染了的江河湖海完全不同,这里的湖水是那么清澈,一群群大鱼小鱼在湖中悠闲的生活着。

楚思儿微微一笑,用力蹬了两下水,一个猛扎,向湖底直冲而去。随着楚思儿越潜越深,她额上顶着的珠子散发出淡淡的光辉。这竟然是一颗夜明珠,现在被楚思儿拿来做了探照灯。

楚思儿一直一直往下游,直到触及了堆积着厚厚淤泥的湖底。使劲地掰开几根交错纠缠的芦苇根经,露出了一个黑压压的洞口。

楚思儿想了想,从腰间解下一个牛皮袋,把牛皮袋顶端的一个小钩子钩在了一株芦苇杆上。然后纤腰一扭,游鱼一般钻进了那黝黑的小洞。

洞非常地窄小,仅容得下一个人进出,甚至没有空余的空间可以划水游泳。楚思儿只能手脚并用地攀着布满了水藻淤泥的洞壁,一点一点向前爬,手上一片滑腻滑腻的感觉,很不好受。狭窄的空间令人感到烦躁,压抑。如果可以,楚思儿恨不得立刻转身离开这见鬼的地方。但是,她不能。

硬着头皮爬了好一段路,楚思儿停了下来,摸出一枚钩子,借着夜明珠微弱的光线和手感,把钩子牢牢地卡在了岩石的缝隙中,钩子上连着一个牛皮袋,充满了空气也比手掌大不了多少,在水里漂浮着。

楚思儿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继续摸索着往前前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牛皮袋也一个又一个地被安装在了洞壁上。随着越游越深,楚思儿的xiōng口开始隐隐抽痛起来,手脚也变得疲软,眼前一阵阵发黑。

窒息的感觉。

因为一门特殊传承自楚留香的内功心法,楚思儿能够通过皮肤摄取水中的氧气,在水底进行呼吸。但是在陆地上,空气中约有20%的氧气,而在水中,通常100克水中只含有0.5毫克到1.5毫克的氧气,所以在水底呼吸远远比陆地上困难而且消哄力。而且在这狭窄的水道中,只有这么多水,远远不够提供给楚思儿足够的氧气。

退回去,这是楚思儿现在唯一的选择。可是水道是这么狭窄,狭窄地不够楚思儿转过身体。

黑暗狭窄的水洞中,楚思儿苦笑着摸向了腰间,打开最后一个牛皮袋的塞子,塞进了自己的嘴巴。

深深地吸气,然后深深地呼气。

透了口气,楚思儿打起精神继续往前爬,终于爬到稍微宽敞一些的地段,立刻运起缩骨之法,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掉转了方向。

“哗啦啦——”

又是一片水声,楚思儿终于浮出了水面,重见天日。来不及爬上小船,楚思儿一把扒在船沿上,张大了嘴巴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思思姐,你终于回来了。”卡蕊娜一把扑到楚思儿身边,担忧地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楚思儿。

楚思儿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手脚疲软地爬上了小船,软绵绵地瘫在船底,再不愿动上一动。

“什么时候了?”楚思儿抬了抬眼皮,沙哑着声音问道。

看看西斜但阳,卡蕊娜回答道:“酉时了。”

自己竟然花费了四个小时,也不知道后面还有多远。楚思儿苦笑着,开始怀疑起这个计划到底可行不可行了。

“思思姐……”

楚思儿真的是筋疲力尽了,有气无力地对卡蕊娜道:“咱们回去吧。”

第三天,第遂,第五天……一次又一次地探索,楚思儿已经在水道中安装了七十八个牛皮袋,对这条水道越来越了解,在水道中攀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她甚至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内功也越来越深厚了。这对于从疏于练功的楚思儿,不得不说是一个惊喜。

第七天了,楚思儿照旧泡在水中,小心翼翼地探索着陌生的地段。

爬着爬着,楚思儿感觉水道忽然变宽了,又往前推进了一段距离,四周的洞壁不再和前面一般坑坑洼洼,而是雕琢地十分平滑。抑制住心底的狂喜,楚思儿摘下头上的“探照灯”,把夜明珠包裹好塞进怀中,小心翼翼地划着水前进,不敢发出一点响动。

果然没有多久,水面上朦朦胧胧地亮起来。

水道的两边是高高竖立着的石壁,潮湿,滑腻,布满了青苔。楚思儿小心地浮出水面,努力地抬起脖子,也只能看见远远的一线灰蒙蒙的光亮。

楚思儿忍不住笑了,这地方真好。就算有人低下头向下看,恐怕都看不到水里面竟然多出一个人来。

甩甩头,楚思儿悄无声息划到了石壁下,功力灌注掌心,紧紧地吸住了石壁。壁虎功,很难看的功夫,但是非常实用。爬到了石壁的顶端,楚思儿把自己藏在一片yīn影之中,仅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观察着昏暗的石洞。

这里就是麻衣教,没有走错门。

虽然只观察了一会儿敌情就原路退出,但是潜入麻衣教这一突破让楚思儿的心情格外兴奋和激动。

“susan,我进去了,我把这条路走通了!”

“果真?”

“千真万确!”

听到楚思儿带来的好消息,饶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玉千机也忍不住开心起来。

“这下好了,这条路摸实在了,我们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呵呵,我这里可是有实质性突破了,你们那里的堤坝进展如何?”

“快要合拢了。麻衣教的人已经前来探查过了,空手而回。”

“意料之中。这群消息闭塞的怪人,怎么敌得过生活在信息爆炸时代的我们呢?”

“你就臭美吧。”

“我有臭美的资格哦。”

两人正说笑着,卡蕊娜捧着一个篓子蹭进了玉千机的房间,篓子里放满了各种颜色粗粗细细的丝线。

楚思儿好奇地问道:“干什么呢?”

“爹爹让我帮忙打一个扇坠子。”卡蕊娜说着,从篓子里翻翻捡捡出了几根丝线,麻利地拧在一起,飞快地打起络子来。

“打什么样式的?”玉千机笑着道,“我这段时间忙,没工夫帮他打。他倒好,指派起女儿来。”

卡蕊娜咯咯笑道:“我喜欢帮爹爹打络子。”

楚思儿笑道:“卡蕊娜真厉害。”

卡蕊娜开心道:“是娘教我的,很简单的,一学就会。思思姐要不要试一试?”

楚思儿连连摆手道:“我又不用扇子,打这个做什么。”

“不打扇坠子,还可以打剑穗嘛。”卡蕊娜朝楚思儿顽皮地笑道,“刚好送给一点红大哥。”

剑穗……楚思儿眨眨眼睛,凑了上去。

“容易学么?我喜欢这个紫色的。”

第一百零八集 敌腹重逢

时间永远都是这样有条不紊不紧不慢地流逝着,一转眼,距离一点红离开已经十二天了。这十二天,对于楚思儿,很难说是长还是短。

今天,是计划事实的日子。

窗外的明月已经爬上了中天,楚思儿最后检查了一遍必须的装备,用防水油纸包上,贴身仔细藏好。然后吹熄了桌上的蜡烛,走出房门。

“都准备好了?”玉千机仔细审视着楚思儿易容后变得平淡无奇的脸,满意地点点头。

楚思儿笑着拍打了两下,大声道:“交给我吧,绝对没有问题。”

“小心。”

“等我好消息。对了……”楚思儿从怀里掏出一个紫色夹着银丝的剑穗递给玉千机,“帮我交给他。”

玉千机摇摇头,道:“你自己给他,这个忙我不帮。”

楚思儿笑容一僵,霸道地把剑穗塞进了玉千机手里。

“我这是去潜水的,万一弄坏了怎么办?你先帮我保管着,可千万不能弄丢哦。”

说完,楚思儿头也不回地奔出了客栈。

一路策马狂奔,楚思儿熟门熟路地来到湖畔,撑船驶入芦苇丛中。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后,跳入了冰冷的水中。

自从摸进麻衣教以后,楚思儿每天都藏在深沟之中,暗中窥视着麻衣教的一切活动。这条水道所通的深沟正对着麻衣教的圣坛,是非常适合逃跑的地形。但是同样的,因为深沟就在圣坛边上,所以人来人往,绝非一个隐蔽的地方。楚思儿躲在沟内的确不怕被人发现,但是要溜上岸去,混进麻衣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穿过漫长的水道,楚思儿小心翼翼地爬上石壁,用钩子把自己吊在半空中,麻利地脱掉了身上的水靠,露出了一身和麻衣教统一制服一模一样的衣裳,然后带上一顶高高的可笑的帽子,最后瞅准一个机会敏捷地跳上了岸。一整套动作下来,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现在应该刚到丑时(午夜一点),整个石洞空空旷旷的,除了巡逻的弟子,其他人都在睡觉。圣坛的大门紧紧闭合着,只从门底的缝隙中透出熊熊的火光。

楚思儿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努力地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尽量避开巡逻的教众,对比着脑海中的地图,往石洞的深处走去。

走廊很深,看起来没有一点差别的门整整齐齐排在墙的两边。这让楚思儿想起了监狱的走廊,昏暗单调,死气沉沉。

前面的一个岔口传来悠长的呼吸声,楚思儿脚步一顿。现在想要躲避已是来不及,她不能推开身边任何一道门,那只会把自己置入更加危险的境地。深深吸一口气,楚思儿努力保持着缓慢稳健的步伐,继续往前走去。

迎面出现了三个麻衣人,全都面无表情,六只眼睛直直地落在楚思儿的脸上。楚思儿的眼神没有一丝波动,只是僵硬着脖子朝三人微微点了点头,脚下的节奏更没有半分的改变。

擦肩而过。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楚思儿刚想松一口气,背后陡然一凉,细微到几乎难以辨认的破空声已经袭到自己的脑后。

没有迟疑,没有转头,楚思儿甩手掷出了玉千机特质的迷药,脚下一滑,像箭一般向前飞窜出去。

两边的门在飞快地倒退,身后追逐的脚步声越来越杂乱。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原本还期盼着能瞒天过海一点时间的。

楚思儿又提一口气,把身法运用到了极致。一道灰影夹带着呛人的烟雾,在长长地走廊上横冲直撞。

整个石洞都沸腾开来了,一个个麻衣人从开开合合的门中冲出来。

眼看着周围敌人越来越多,手中的迷药暗器越来越少,楚思儿的心安奈不住急躁起来。不是这间,也不是这间……妈妈,你们到底住在哪里啊,这该死的地方,每扇门怎么都一模一样啊!

好像没头苍蝇一样在石洞里乱窜,楚思儿再次避过了两个麻衣人的合攻,一把烈性迷药撒过去,然后一跺脚窜进了旁边的一条长廊。

这间……

听到转角那边传来追兵的声音,楚思儿眼色一沉,毅然推开了石门。

她要赌一赌,自己有没有楚留香那般的好运。

门打开,一道柔和的掌风扑面而至。

不假思索地,楚思儿一招小擒拿手探出,咬向敌人的虎口。楚思儿的动作很快,但是门后这人的速度更快,手腕一翻,先一步捏住了楚思儿的手腕。

楚思儿笑了,笑得很开心。

“是我,思儿!”

这样的武功,这样的手法,除了楚留香还有谁?

陡然听见熟悉的声音,楚留香愣了一愣,然后果断地把楚思儿拖进了房间。

门合上。

“思儿?”

楚思儿伸手扯下玉千机精心制作的人皮面具,冲着楚留香咧开一个大大的傻笑。

“好久不见,惊讶不惊讶?”

楚留香上下打量着楚思儿的装扮,惊疑道:“思儿你……”

“思儿?!”听真切了是楚思儿的声音,张洁洁高兴地一把扯开了床帐。“你怎么来了?”

“来带你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呗。”

楚思儿潇洒地一耸肩,笑意盈盈地看向张洁洁,这才发现张洁洁竟然只穿着一件艳红的肚兜,雪白的香肩露在被子外面,如墨一般的黑发凌乱地铺散在锦被之间。楚思儿挑了挑眉,忍不住转头去看楚留香,果然素来衣冠楚楚的楚香帅现在竟只穿着一条大裤衩,好不尴尬地立在床边上。

“我可不可以笑一笑?”楚思儿一本正经地对楚留香道。

楚留香苦笑着揉了揉鼻子,道:“我能回答不可以吗?”

“当然不行。哈哈哈……我的肚子呦……”没等楚留香回答完,楚思儿已经笑着摔倒在床上,不停地揉着肚子。“我来的时机……呵呵……是不是不太巧……你们……你们不会刚好……”

石门非常厚,隔音效果非常好。

“臭丫头,不准笑。”张洁洁娇笑一声,扑上去拧楚思儿的脸。

“人家是经过许可的哦……别,痒痒……哈哈哈哈……”

“崩!崩!崩!”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一室的欢笑。

张洁洁脸色一沉,低声问楚思儿:“找你的?”

楚思儿点点头,目光在房间内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锦被上。

不再需要言语,只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张洁洁飞快地掀起被子,楚思儿立刻跳上床,扑进张洁洁怀中,紧紧地抱住张洁洁的腰。

锦被盖上,床帐落下,门,被再次打开。

没有人会想到楚思儿会直接躲进张洁洁的被窝。就算想到了,也没有人有胆子去掀张洁洁的被子,甚至连帷帐都不敢掀起。

被厚厚的被子裹得严严实实,萦绕在鼻尖的满满的都是母亲熟悉的味道,楚思儿觉得心里是那么地平静,一屋子骚乱的搜查仿佛也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被子被掀开,明明温和的烛光,却刺得楚思儿双眼有些发疼。

“起来了,都走了。”看到楚思儿把整个头都埋在张洁洁怀里大吃豆腐,楚留香唬着脸道,“你还要赖到什么时候?”

楚思儿抬眼看看楚留香,小狗般在张洁洁怀里蹭了蹭,用力吸了吸鼻子,道:“好香。”

张洁洁娇笑着敲了敲楚思儿的额头,没好气道:“小坏蛋,快起来。”

“不要,就是不要。”

楚留香的脸彻底地黑了,大手一伸,拎着楚思儿的后领,就把某人提了起来,扔到了地上。

“楚思儿,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说到正事,楚思儿也不再玩闹,掏出地图,铺在床上,三言两语把出逃计划交代清楚,特别把整个水道的地形给楚留香细细描述了一遍,所有的细节都叮嘱到位。

“等一会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去圣坛宣布我们不干了,到丑时三刻,玉前辈会准时炸开堤坝,在外佯攻牵引敌人的注意力。到时候楚留香你带着……你老婆直接从水道走,我来断后。”

想起刚刚张洁洁和楚思儿滚成一团的温馨模样,再看楚思儿现在一脸的认真,楚留香心中忽然浮现起了那张歪歪扭扭的纸条,忍不住脱口问道:“思儿,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们?”

为什么?

楚思儿眼神一黯,随即笑了笑,摊手道:“因为玉前辈不想她的亲侄女儿侄女婿受苦,咱就只能两肋插刀地上了。好了,你们先换上水靠,我们还有不少准备工作要做呢。”

说完,楚思儿低下头,把身上的装备一件件卸下来。

看到楚思儿变戏法一般从腰上解下两套水靠,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楚留香摇摇头,甩去那匪夷所思的想法,一抬头,却看见张洁洁脸色惨白地倒在床上,双手用力地挤压着额头,满脸痛苦不堪的神色。

“洁洁,你怎么了?”楚留香急呼一声,冲上床去扶起张洁洁。

一块碧绿晶莹的玉佩跌落在锦被之间,在烛光下散发出温润的光辉。

“妈……你哪里不舒服?”楚思儿也抬起了头,急切地问道。一看到那系着绿色流苏的玉佩,反射性地摸了摸xiōng口。“那个是我的。”

“不是!”张洁洁忍着痛楚,一把把玉佩攥紧在了掌心。“这块玉佩……楚大哥,这块玉佩……”

楚留香一手抵住张洁洁的后心,柔和的内息缓慢地送入张洁洁体内,然后探身从一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柔声道:“这块真的是思儿的,你看,是不是一样的?我们都觉得这件事很巧。”

“不……不是巧合……我……”

楚思儿指尖了一下,吸了吸鼻子,一把抢过了张洁洁手中的玉佩,塞进怀里。

“楚留香给你的定情信物在那里呢。”楚思儿笑得很是勉强,“这个是我的,可不能给你。”

蜷缩进楚留香怀里,张洁洁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楚大哥,我没事。你和思儿先忙,我躺一躺就好。”

第一百零九集 顺利逃脱

“怎么心不在焉的?”楚留香抬起楚思儿的下巴,一边利索地把颜料往楚思儿的脸上抹,一边微笑着问道。

为了能顺利跟着楚留香和张洁洁圣坛,楚留香骗来一个麻衣教众,打晕了藏在床底下。然后用楚思儿准备好的易容物品,巧手帮楚思儿换一张脸孔。

心不在焉,的确有一点。

楚思儿忍不住偷偷去看坐在一边的张洁洁。

张洁洁一直虚弱地倚靠在床头,痴痴地注视着楚留香和楚思儿动作,手中紧紧攥着玉佩。看见楚思儿偷眼看来,对楚思儿柔柔一笑。

楚思儿立刻心虚地躲开了目光,却不经意对上楚留香打量深思的目光。

“喂,好了没有,我脖子都酸了。”

楚留香笑道:“如果你不乱动,早就好了。”

张洁洁也扶着床柱站了起来,曼步走到楚思儿的身边,轻轻地撩开楚思儿额前的碎发。

“思儿,待会儿万一无法离开,你一定记得先走,不用管我们。”

楚思儿巴眨了一下眼睛,舒展着伸了一个懒腰。

“走啦走啦。我还炖着冰糖银耳粥,回头给你们尝一尝。机会难得,平时我都懒得下厨弄这些。”

圣坛,神秘,庄严,宏伟。

一层又一层胆阶上,站满了面无表情的教众,除了或轻或重的呼吸声,整个圣坛安静地令人感到压抑。四个的火炉按放高台的四周,熊熊的烈火散发着炙热的温度。高台上依稀盘坐着十几道人影。

端庄肃穆的气氛令人不自觉地感到拘束和压抑。

楚思儿在圣坛的石门边停住了脚步,恰当好处地卡住了石门,使得石门无法合上。背后几步开外就是那条深深的水沟。

“你们有什么事吗?”黑暗中响起一个嘶哑难听的声音,仿佛从地狱的最深处传来。

楚思儿的手心不禁冒出了一层冷汗。

张洁洁的目光在圣坛中缓缓巡视了一圈,然后投向了高台。

“祖先传下来的规矩,我们做后辈是不是都要遵守?”

“当然。”那个声音回答道。

“如果这个规矩不曾记载在典籍教规中呢?”张洁洁继续问道。

“规矩就是规矩。”

“如果有人妄图更改祖宗的规矩呢?”

“死。”

张洁洁从容一笑,不疾不徐地说道:“如果族人在圣坛公开声明脱离家族后,能在保证族人滴血不流的情况下离开这里,那么从此以后家族不能再对这位族人有任何干涉。我教可有这样一条规矩?”

这一次,那个声音过了很久很久才重新响起。

“你要离开?”

张洁洁向前迈了小小的一步,脸上一片平和恬淡。此时的她不再是那个娇俏可人的女孩子,而像一位真正的女神,散发着典雅高贵的气质。

“我教可有这样一条规矩?”张洁洁再一次问道。

在那让空气都凝滞不敢流动的寂静中,那仿佛生锈了的刀子互相般的声音终于缓缓说出了一个字。

“有。”

圣坛里顿时有些骚乱起来。

楚留香跨前一大步,大声道:“我们夫妻打算离开这里,特来向诸位长老前辈告辞。”

话音未落,数道黑影从高台上疾射下来,围成了一个半圆,堵住了楚留香和张洁洁的去路。

越过这座高台,掩藏在圣坛彼端一片黑暗中,矗立着一扇高大的石门。那里,连接着外面精彩的世界。

一个麻衣老人看了楚留香一眼,认真地注视着张洁洁,慢慢问道:“是你想走还是他想走?”

张洁洁抬头朝楚留香微微一笑,她的笑容比春水更柔美,比阳光更耀眼。楚留香也不由地笑了笑,伸手紧握住了张洁洁的手。

“他要去哪里,我就跟他去哪里。”

麻衣老人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别忘了,你们想要离开,就不能让族人流一滴血。凭你们的武功,办得到吗?”

楚留香笑道:“无论如何,晚辈都要试一试才甘心。与其被困在这里一辈子,晚辈宁可拿小命赌一赌。”

“哪怕为了你的妻子,你也不愿意留下?”

“所以我要带她一起走,我不会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话不投机,剩下来的只能用武力来解决了。

楚留香和张洁洁立刻被十个麻衣长老团团围住,幸好顾忌张洁洁圣女的身份,其它的教众都不敢出手。看着身在战局中的楚留香和张洁洁险象环生,楚思儿心中着急,但是依旧挺直的背脊,伫立在门边一动也没有动。

她不能轻易地自己,她必须守住这条退路。更何况,楚思儿清晰地感觉到,一双密布yīn霾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自己。

忽然,一股子透心的凉意猛然窜上心头,楚思儿来不及思考,本能地退了三步,重重挥出一拳。

“你果然不是阿萧。”

一团黑影笼罩住了楚思儿,喋喋的怪声刺激地楚思儿遍体生寒。

“多管闲事!”

既然已经败露,再也无须掩饰了。楚思儿清啸一声,抬手一拳砸向了眼前黑衣老妪干枯的鬼爪。转瞬间,两人你来我往交手了十多招,楚思儿的手上也多了十几道触目惊心的抓痕。这个黑衣老妪的武功出奇地高强,楚思儿远不是她的对手,加上处处顾忌害怕伤人更是落在了下风的下风。

又是一声凌厉的指风当面袭来,楚思儿咬咬牙,猛地扭转了腰,一拳捣向黑衣老妪的腋下。指风擦着楚思儿衣襟划过,一团光华从楚思儿的xiōng口跌落到了地上。

“当啷!”

在清脆的响声中,美丽的玉佩摔裂成了一堆碎片,流转着淡淡的碧色。

楚思儿愣住了,甚至忘记了那击出了一半的拳头。

高手相争,哪里容得这一刹那地走神?枯手准确狠辣地击在了楚思儿的肩膀上,然后反手扣住了楚思儿的咽喉。

就在玉碎的那一刻,身在乱战的张洁洁忽然身形一晃,喷出了一口鲜血。楚留香一惊,硬挺着用背接下攻向张洁洁的一掌,一把扶住了张洁洁。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手来,那些长老能够毫不犹豫地杀死楚留香,但是对张洁洁,这个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没有人能真正地冷酷无情。

“洁洁,你哪里受伤了?”楚留香顾不上xiōng腹间经脉淤塞,急急地把真气输入到张洁洁体内。

张洁洁软软地依靠在楚留香身上,怔怔的看着那碎裂了一地的玉片,一滴晶莹的泪珠滚下了脸颊。

“洁洁?”

张洁洁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那漆黑的眼眸深得有如一潭深泉,又像是经过岁月沉淀的葡萄美酒,闪动着醉人的光华。

借着楚留香的力量,张洁洁稳稳站直了身体,深深凝视着黑衣老妪。

“私通外敌,你知道是什么罪名吗?”黑衣老妪飞快地封住了楚思儿的周身大,冷笑道。

“外敌?”张洁洁摇摇头道,“她不是什么外敌,你也绝对不能伤害她。”

黑衣老妪手上渐渐收紧了力气,掐得楚思儿不由闷哼一声。

“你以为我不敢?”

“你的确不敢,因为她不仅不是外人,还是我们下一届的圣女。”张洁洁浅浅一笑,道,“母亲,你知道吗?她是我的亲生女儿,你的亲外孙女。”

她是我的亲生女儿……

楚思儿焉然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看向了张洁洁。一股子酸意再也控制不住,冲上的眉心。

张洁洁慢慢地走了上来,轻柔地握住了老妪的手腕,把楚思儿脆弱的喉咙从老妪的魔掌下解救了出来。

“妈妈!”

张洁洁低头冲着楚思儿温柔地一笑,解开楚思儿被制的道,轻轻揭去楚思儿脸上的易容,露出了那张肖似楚留香的容颜。

“我的笨丫头,才几天就在脸上划了这么难看的疤痕,你让妈妈怎么放心?”

楚思儿吸了吸鼻子,笑道:“放心不下就不要这样一下子消失不见,你知道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揉了揉楚思儿的头顶,张洁洁刚想说话,那老妪冷哼一声,道:“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女儿了?你在编故事吗?”

张洁洁轻叹一声,道:“你知道我说的都是事实,不然你刚才也不会这么轻易地退让。”张洁洁说着,不由地看了一眼楚留香。“这是个事实,虽然看起来的确有些难以置信。”

“荒谬!”老妪暴喝一声,扬手一掌向楚思儿的头顶拍去。

啪——

双掌相击,然后迅速地分开。

张洁洁垂下了手臂,唇边犹带着淡淡的笑意。而老妪退了小半步才堪堪站稳了身体。

“你……”

“二十年了,虽然我练功不算用心,但是无论如何总有一些收获。”

在张洁洁和老妪交锋的时候,楚思儿仔细地观察着敌我双方的情势。自己和母亲离那水道不过几步的距离,就是楚留香离得远了一些,而且还深处长老们的包围圈内。

能不能不管他了?楚思儿狠狠地瞪了楚留香一眼。

楚留香一直专注地凝视着张洁洁和楚思儿,他的妻子和他的女儿。

在听到张洁洁吐出“亲生女儿”四个字的时候,他震惊了,虽然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微笑。原来那张纸条说的是真的,原来这个会向自己撒娇,会和自己发脾气的女孩真的是自己的女儿。还没等楚留香品出其中的滋味来,就看见楚思儿目光不善地瞪着自己,脸上的笑容不禁变得苦涩。

找机会离开。

楚留香朝楚思儿眨了一眨眼,下颚微微向河沟抬了抬。

楚思儿别扭地移开了目光,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宽大的衣袖下,偷偷竖起了一根手指头。





三!

楚思儿猛地一扯张洁洁的袖子,骤然扔出一大把迷烟,漫天的烟雾迅速地蒙蔽住了所有人的眼睛。说时迟那时快,楚留香双臂一震,飞快地往水道扑去。

“轰隆——轰隆——”一整山摇地动,水沟里也发出了不同寻常的声音。

长老们刚要飞身去追楚留香,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脚步一个迟疑,局势已然变化。

楚留香的轻功天下无双。

事实再一次证明了江湖传言绝对不是空来风。

等到麻衣教的长老反应过来,楚留香已经踏出了圣坛的大门。

“噗通——噗通——”

了水里,楚思儿就好像回到了家里,一摆腰,把张洁洁推进楚留香的怀里,然后伸手在水道底部一摸,抽出了一柄寒光闪亮的匕首。

快走!

飞快比划了一下水道出口的方向,楚思儿转身踢开了追到了水里的敌人。

楚留香迟疑地看了楚思儿一眼,看到楚思儿游刃有余地周旋在敌人之间,这才匆匆一点头,一蹬脚往水道深处游去。

夜明珠发出的两团晶莹的光亮时隐时现,慢慢远去。

大功告成!

楚思儿忍不住灿烂一笑,轻松地甩脱了不熟水性的敌人,猫腰钻进了长长窄窄的水道。

第一百一十集 阴晴圆缺

为了防止追兵,谨慎起见,楚思儿一路用匕首割破了没有被使用的牛皮袋子。当楚思儿钻出水道,浮出水面的时候,一横金红色的阳光慢慢从地平线上晕染开来。

又是新的一天。

不远处的小船上,楚留香和张洁洁靠在一起,不知在说着什么悄悄话。只见楚留香飞快地低头在张洁洁额上印下一吻,然后把张洁洁搂进了怀里。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望着那紧紧地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楚思儿努努嘴,踩着水,悄然把身形掩藏在密密的芦苇丛中。

忽然楚留香含笑朝着楚思儿藏身的方向看了一眼,在张洁洁耳边低语了两句。张洁洁听罢,目光盈盈地环视了一圈,掩嘴笑道:“水里不凉么?快点儿上来吧。”

被发现了。

楚思儿朝天翻了一个白眼,一边向小船游去,一边道:“咱皮厚肉燥,这点儿凉是不怕的。怕就怕做了超级电灯泡,被某人追杀,那就凄惨了。”

“油嘴滑舌。”

张洁洁没好气地蹬了楚思儿一眼,伸手把楚思儿拉上了船,还没等楚思儿站稳,一把把楚思儿牢牢地抱在了怀里。

“老妈?”

“思儿……”

才吐出两个字,张洁洁的声音就哽咽起来,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是抱着楚思儿不停地流眼泪。

这个拥抱是如此地用力,如此地急切。

安静地伏在张洁洁怀里,久别重逢的喜悦和心酸一下子涌上了楚思儿的心头。明明应该是高兴的时刻,为什么鼻子会酸酸地,眼睛涩涩的?

“老妈,你勒得我快喘不过气来了。”楚思儿仰起脖子,夸张地吐了吐舌头,道,“虽然任何一个女星都比不上我老妈漂亮,但是像您这样的女强人,实在不适合扮演琼瑶笔下的女主角。”说完,楚思儿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信誓旦旦地举起了右手,“真的,我保证!”

张洁洁怔怔地看着楚思儿的笑颜,心中的感怀犹如那潺潺细流忽地从悬崖上坠落,散成一粒粒顽皮跳跃着的水珠儿。

轻轻点了点楚思儿的额头,张洁洁唇边渐渐散开了柔柔的笑意。

“你……你这丫头,就不许老妈我伤感一下吗?”

楚思儿双肩一耸,甜甜地扮了一个鬼脸:“您是彪悍的女大王嘛。”

张洁洁伸手敲了敲楚思儿的额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偷偷瞄了楚留香一眼。

“小坏蛋,我哪里彪悍了?”

张洁洁压低了声音,故作凶狠地朝楚思儿磨磨牙,伸手挠向了楚思儿的腰间。

“啊啊啊,痒痒痒痒痒——老妈,女大王,大大王,我错了,我再也不敢说您彪悍了!真的真的,我再也不说真话了,再也再也不说了!”

两人顿时打闹成了一团,一阵阵笑声在湖面上回荡开来。这充满了活力和笑容的景象,美得好像一幅画。

“咳咳!”楚留香终于忍受不住被忽略地如此彻底,装模作样地干咳了一声,以示自己的存在。

张洁洁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就被楚留香圈进了怀里。

“怎么你就成老妈了呢?”楚留香说着,看一眼一脸潮红的楚思儿,眼眸中盛满了笑意。

张洁洁讪讪一笑,不得不停住了欺负女儿的可耻行为,撅起嘴怨道:“还说,还不是都怪你!”

看到这情景,楚思儿也撅起了嘴,把头扭到了一边。甜言蜜语,我老妈被你哄得团团转,我才不搭理你呢!想做我爹?窗都没有!

张洁洁不动声色地踩了楚留香一脚,不理楚留香夸张的神色,从楚留香怀里挣脱出来,朝楚思儿道:“思儿,来,我……”

“啊,我的冰糖银耳粥!”不等张洁洁说完,楚思儿猛地打了一个响指,急急地拿起了架在一边的竹篙,“我要早点儿回去,不然卡蕊娜一定会连汤水都喝得干干净净的!”一边说,一边把竹篙往水里放。

看见楚思儿这样的动作,张洁洁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思儿!”

楚思儿低着头,好似完全没有听到张洁洁说话,嘴里依旧喃喃道:“不行不行,我要保卫我美味的食物!”

“思儿,你……”张洁洁想要去拉楚思儿,却见楚思儿一个滑步,避了开去。

“楚大哥,思儿她……”张洁洁一脸担心地看向楚留香,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了。“她是不是生气了?”

刚刚在听到思儿是自己亲生女儿的时候,自己是什么感受?好像很惊讶,但更多地是那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不仅仅是因为那张纸条。

楚留香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子。

忽然回想起当初在大沙漠的时候,姬冰雁一脸冰霜地指出自己对思儿好得有些过头了,楚留香忍不住笑了笑,大概真的是因为血浓于水吧。

不过突然间有了一个这么大的女儿,纵然楚留香接受能力超强,也还是觉得有些奇怪的。但是现在看到楚思儿一脸别扭的模样,楚留香心里那点儿怪异感也烟消云散了,只觉得一切是那么地有趣。

不知道思儿喊自己一声“爹”会是什么感觉,楚留香不禁有点儿飘飘然起来,看着楚思儿和竹篙努力奋斗的模样,唇边绽出一缕自得的微笑。

虽然要让某人承认自己,还需要一些努力……

楚留香轻轻拥住了张洁洁,给了张洁洁一个安抚的眼神,笑着朝楚思儿喊道:“方向走反了,岸在那边。”

楚思儿抬头一看,自己刚刚低着头猛划船,压根儿没去注意方向。如今这船没有往岸上去,倒是越来越往湖心去了。

“啊……哦,哦……谢……”

不对!这个时候打肿了脸都要充胖子,决不能坠了气势!

那半个“谢”字还含在喉间,楚思儿重重划了一下桨,理直气壮道:“我们本来就要往那边去,从陆地上绕过去怎么比得上直接从水上走快?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这是小学生都知道的常识!”

虽然嘴上说地响亮,可是楚思儿从头到尾都没胆子回一下头。

张洁洁听到楚思儿的一通似是而非的歪论,忍不住伸手捂住了嘴,但是一双美丽的眸子已经笑成了两弯月牙儿。

楚留香朝张洁洁挤挤眼睛,忍着笑意道:“看来离上岸还要好些时候,咱们舒舒服服地坐一会儿,说说话。”说到这里,楚留香立刻变得严肃认真,“我要知道你们母女经历的一切。”

就在刚才,楚留香已经从张洁洁口中简单地了解了一些来龙去脉。现在楚思儿也上了船,张洁洁也能够定下神来,好好地把一切事情交代清楚。

张洁洁开始慢慢叙述起过往的故事,她的声音淡淡的,柔柔的,隐隐交织着难以言表的酸涩和追忆。

楚留香听得入了神。

他遇到过很多很多离奇古怪的事情,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最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故事,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个傻女孩啊,为了让自己自由,竟然甘愿留在麻衣教做那笼中的鸟儿;为了不让女儿重复圣女的悲惨命运,竟然决绝地从天梯上纵身跳下;为了养大女儿,独自在那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打拼……

楚思儿虽然背对着张洁洁和楚留香,但是也高高竖起了耳朵,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桨,眼角带着丝丝的凉意。

“……那个世界和这里有很多很多地不一样,开始我也很不适应,不过为了我们的女儿,咬咬牙也就这么过来了。我们这个女儿,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除了野了一点,喜欢和男孩子打架,另外都很好。”张洁洁温柔地注视着楚思儿,抿了抿嘴角,“我本来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了,只是没有想到竟然能够回来。”

楚留香握紧了张洁洁的手。

“那天中午我在看书,玉佩忽然发热发烫,然后发出了很刺眼的光。”

楚思儿猛地回过了头,紧张地盯着张洁洁:“然后呢?”

“然后?”张洁洁苦笑一下,道,“没有然后,接下来的记忆就是这半年来圣坛的生活了。”

“这算什么?天意?”楚思儿挠了挠头,喃喃道:“还是老天爷耍人呢……”

楚留香摇了摇头,笑道:“如果真的是天意,我从来没有这样感激过老天。”

二十多年的相思,二十多年的守望,这个傻女孩,怎么能让楚留香不动容,不感动?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肉麻!”听见楚留香搭话,楚思儿迅速地扭回了头,不甘心地又追加了一句,“无聊!”

张洁洁赶紧笑道,“楚大哥,你猜猜我是怎么弄的身份证?”

“身份证?那是什么?”

“就是类似丁籍户籍地东西,我是凭空落在那个世界的,没有身份证明,找不到工作地,连房子都租不到的。”张洁洁顽皮地吐了吐舌头,“后来我被逼急了,就干脆在市委书记和情妇相好的时候拜访了一下,幸好那个世界的人都不懂武功,当时书记大人那个脸色哦……呵呵……然后就一切ok了。不过那个市委书记好笨,我明明叫张洁洁,他竟然能给我漏一个字,真是不靠谱!”

楚留香听得云里雾里,楚思儿却在心里偷偷地鄙视了一下自家老妈。一直怀疑老妈的第一桶金是打劫来的,现在看来,绝对不会错!

“什么是欧科?什么是市委书记?”

果然没有常识,鄙视!

小船沐浴着晨光,悠悠地飘荡在平静的湖面上。

故事还在继续。

楚思儿悠然自得地仰望蓝天。虽然逃避着楚留香,可是心底一个空空的角落终于填满了。和煦的夏日朝阳,把世界照得暖暖的。

真好。

楚思儿懒洋洋地迷迷糊糊地想着,却没有注意到,水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气泡,然后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小小地漩涡。

很小很小的漩涡,开始只有指甲盖的大小,但是密密麻麻,诡异极了。

一个个漩涡互相撞击着,吞并着,扩大着。终于,一个漩涡蓄积了足够的力量,绞住了船桨。

“天啊,这是怎么回……”在楚思儿的惊呼声中,湖面上陡然出现了一个巨浪,好像一只张开了血盆大口的怪兽,咆哮着吞噬了小船。

小船转瞬即碎。

就在小船被打碎的瞬间,楚留香果断地抱着张洁洁跳入了水中,楚思儿也紧跟其后。三人被浪头压到了湖底。

水面晃动了没有多久,就慢慢地平静下来,平静地令人难以想象就在刚才湖面上翻滚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感觉到湖水重新变得温和,压下心中怪异的感觉,楚思儿用力蹬了一下水,向着水面游去,一边游,一边四顾寻找着楚留香和张洁洁的身影。在看见不远处,楚留香也抱着张洁洁往上游的时候,楚思儿揪着的心一松,双臂一摆,朝楚留香和张洁洁游去。

楚思儿的水性很好,真的很好。

她喜欢水,无论是在江、河、湖、海,她都能像鱼儿一样,在水里自由自在地戏耍。

但是这一次……

明晃晃的湖面明明就在头顶,为什么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楚留香和张洁洁明明就在不远处,为什么自己使劲地划着水,那距离却越来越远,好像再也不能接触?湖底是那么平静,平静地好像每一滴水都凝结了起来,不再流动。

楚思儿有些慌了,她想开口叫楚留香等一等。

她张开了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一队小鱼排着整齐的队伍,跟随着鱼妈妈悠闲自得地游过——从掌心穿过。

原来,原来……

那两个令人眷恋的影子在湖面上晃动,湖水慢慢的又流动起来,楚思儿好像回到了摇篮里,荡悠悠,荡悠悠。

伸出的手臂越来越透明,身上的衣裳也仿佛快要溶化在水里。再抬头看看那两个越来越模糊的人影,楚思儿笑了,笑得灿烂。

终究还是没有福气享受那香喷喷的冰糖银耳粥……

终究还是不能亲手把那剑穗交给他……

终究还是没有喊出一声爹爹……

现在喊还来不来得及?虽然我一点都不想要一个花花公子做爹爹。

喂喂,你怎么又回来了?老妈安全了吗?

喂喂,你伸手干什么?没有用的,哪怕你是无所不能的盗帅也没有用。

瞧见了吧,你抓不住我,没有人能抓住我。

你那是什么眼神,鄙视!堂堂楚香帅怎么能有这么蹉的眼神。楚留香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

好啦,快点上去吧,老妈会等急的。

你一定要好好对待老妈啊,她为你受了这么多苦。你如果敢对老妈不好,敢去沾花惹草,我一定会阉了你的,你信不信?

快点上去吧,快点上去吧,那么难过的眼神真的不适合你,看得我都难过起来了。不就是一个女儿吗,以后多生几个就是了,反正这个年代超生不用罚款的。

说起来,虽然我一点都不想喊你一声爹爹,但是我一直很想看看一点红喊你一声爹,你们两个会是什么表情。

一定很有趣吧。

不过,大概,肯定是看不到了……

其实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古大侠不是说过吗?

来过,活过,爱过——无论对任何人说来,这都已足够。

尾尾声

趴在一根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浮木上,张洁洁怔怔的凝望着湖水深处,一滴又一滴水珠滚落下来,滴在湖面上。

是沾湿了长发的湖水,还是抑制不住的泪水……

手紧紧扭住了xiōng前的衣襟。

一个小小的羽毛般的声音在心底轻轻地唤了一声,只是那声音太小太小,还没等人听清楚,就那样消散了开去。

心,忽然空了一块。

不知过了多久,楚留香慢慢地浮出了水面,慢慢地向张洁洁游去。

“楚大哥!”

楚留香来不及抹一把脸上的水珠,赶紧踢了两下水,温柔地把张洁洁搂进怀里。

“怎么哭了?”

“我……我……我不知道……”

含着浓浓的宠溺,楚留香微笑道:“真是个小笨蛋,无缘无故也能哭一场。”只是他自己都不曾发觉,那微笑的表情却衬着凄凉的底色。

张洁洁怔怔的凝视着楚留香的眼,猛然把脸深深地埋入了他的怀里,啜泣道:“我心里难过,我想哭。”

楚留香抱紧了张洁洁,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了自己的右手上。他缓缓抬起手来,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可是合起的五指中除了习习微风,什么都没有。

楚留香颓然垂下了手臂,轻叹一声,轻轻地抚拍着张洁洁的背。

“那就哭吧,好好哭一哭。”

我想要抓住什么?

为什么心里空荡荡地这么难过?

心底有个声音在嘶叫着,你已经失去了,失去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什么……

“驾——”

在清脆的马鞭声和呼喝声中,六匹骏马沿着湖边飞快地奔跑着,急切点声惊扰了鸟群,打乱了宁静的早晨。其中三匹马的马背上骑着玉千机,还有刚刚赶到苏州的原随云和一点红。而另外三匹马是空的。

远远地,玉千机就看清了楚留香和张洁洁浮在离岸边不远的水面上,左看右看缺少了一个楚思儿,不由地拧起了眉头,一提马缰,策马奔进了湖里,飞溅起一片水花。

“怎么在湖里泡着不上岸?准备好的船呢?思儿呢?”

听见玉千机问话,楚留香收拾起了莫名的情绪,道:“船翻了,我们正准备上岸。”

玉千机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双眼不住地在湖面寻索着,急切地追问道:“那思儿呢?

楚留香愣了愣,心底刚刚压下去的酸涩难过止不住再次翻涌,愣愣地问道:“思儿是谁?”

玉千机呆住了,一股子寒意从脚底从到了头顶,一个明晃晃的答案却不敢触及。

收回在湖面上巡视的目光,玉千机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楚留香,牵起嘴角强笑道:“香帅,你什么时候也会开这种玩笑了!”

楚留香被玉千机看得心里发毛,不由追问道:“思儿是谁?”隐隐地,楚留香的心底有个声音急切地呐喊着想要知道这个答案。

玉千机心中慌乱起来,不由厉声喝问:“楚留香,你再说一遍,你真的不知道楚思儿是谁?!”仿佛这样疾声厉色能给自己找到一点安慰和希望。

楚留香被玉千机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赶紧摇头道:“我真的不认识一个叫楚思儿的人。”

最不希望听到的答案……

玉千机攥紧了袖子,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了一点红,语气急切地让一点红有些惶恐。

“一点红,你总知道思儿……楚思儿,对吧?”

一点红沉声答道:“我不认识这个人。”

虽然如此回答,可是一点红知道,当自己说出这话的时候,心口猛地一阵绞疼,好像……好像心碎的感觉。

心碎了,那是什么感觉?一点红的眼眸不由地投向了广阔的湖面。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真的变成这样?!

思儿,楚思儿,你真就此消失不见了吗?你真的和童话里的小美人鱼一样,化作了一堆泡沫?

玉千机颓然垂下眼眸,长叹一声。

楚思儿,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接受这样的结局?

“娘,娘,您怎么了?”原随云担忧地唤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个叫楚思儿的人是谁?要不要我立刻打发人手去找?”

呆滞地看着原随云好一会儿,玉千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色渐渐变得平静。

“不用去找了。”看看楚留香含着焦虑和疑问的眼神,玉千机垂下眼帘,拉扯着缰绳调转马头。“一个朋友而已,别问那么多了。上马吧。”

忘记了也好,就算记得又能如何呢?

楚留香和张洁洁各自爬上马背,还有一匹马打着响鼻站在原地,不时地低头舔舔水。

玉千机的眼眶一涩,一个东西从袖子里滑落到了掌心。

“一点红,这个给你。”玉千机把一个紫色夹着银丝的剑穂递给了一点红。“这个……你把它收好……收好,就可以了……”

不由自主地接过剑穂,轻轻收拢在掌心,一点红的目光不禁再次投向了那碧波粼粼的湖面。

一丛丛芦苇在晨风中轻轻摇曳,一群鸭子摇摇摆摆地在湖边嬉戏游水,浮萍随着微风在水面上漂动,被晨曦的阳光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一个很美的清晨。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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