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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鹰犬》


第一章 苏醒

暖阳当空,凉风习习。此时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压抑了一个冬天的青草顽强地钻出泥土,为大地铺上了一层绿毯,树木的枝头抽出新嫩的绿芽,使绿意挂满了整片树林,还有鸟叫虫鸣不时从林间传出,显现出一片生机勃勃。

“真他娘的晦气。”一座荒凉的土丘上,吴老二看着被石头崩出一个豁口的锄头,低声咒骂道。

土丘光秃秃的,只生着几丛零星的杂草,黄褐色的表皮暴露在外,在周围绿意的映衬下显得倍加突兀。这里是淮州府城南的乱葬岗,专门为穷苦之人和无家可归之人准备的,吴老二在这个乱世中挣扎了几十年,也不知曾经见过多少埋葬在此的人——病死的、饿死的、冻死的、被杀死的。流浪的乞丐、逃难的流民、坑蒙拐骗的无赖、甚至是山贼盗匪。无论你生前是好是坏,到了这里都是一视同仁——一个小土包,有亲人的待遇好些,一块烂木头刻得墓碑立在坟前,逢年过节还有人来拜祭一下。没有亲人的,连块墓碑都没有,只有坟前丛生的杂草,不会有人关心他们是谁,生前是做什么的。

所谓见惯不怪,见得多了就习惯了,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生逢乱世,人命贱得还不如一条狗,吴老二见过的死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不过心中印象最深刻的,到了现在还难以忘记的还是十几年前的一场在逃难的流民中爆发的瘟疫。

当时的情景简直是森罗地狱,每一天都有人死去,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去的人是不是自己,整个淮州府笼罩在恐怖的气氛之中。为了防止疫病传播,那几百具在瘟疫中死去之人的尸体堆放在一起,一把大火过后全部化为灰烬,然后那些已经混杂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灰烬被集中掩埋在这乱葬岗上,吴老二便是那时候开始做这个收尸的营生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悲从心来,自己干了这么多年给人收尸的营生,虽说积蓄了一些钱财,但名声着实不怎么好听,别人一看到他便躲着走,还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眼见三十好几的人了却连个婆娘都没有,更不用说以后给自己养老送终的孩子了。不是吴老二不想娶,而是说媒的时候人家一听他是干这个营生的,便直摇头,通通打了退堂鼓。就连隔壁街的李寡妇都不拿正眼瞧他,可是不做这个还能做什么?至少可以不愁吃不愁穿,再看看这满山的坟包吧,自己比他们幸运多了,只不过如果始终娶不到婆娘,几十年后他可能也会变成这满山坟包中的一个……

胡乱抹了把脑袋上的汗,收拾了一下悲戚的心情,吴老二抡起锄头继续“吭哧吭哧”地挖起坑来,同时瞥了一眼脚边不远处放着一具用草席卷成一卷的尸体。

这个被草席裹着的人,听说是去年从外乡逃难到淮州府的流民,看样子刚七八岁的年龄,还是个孩子,却无父无母的,一直以乞讨为生,经常被一些地痞流氓欺负,一些善心的街坊邻居看着可怜,经常施舍一些吃食给他,不过大家都是清苦的普通老百姓,自身的日子过的也是紧紧巴巴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帮不了他太多。

有人曾经给他出过主意,建议他卖身到大户人家做奴仆,虽然那时就是奴才了,但最起码能吃饱穿暖不是?万一以后能混到那些少爷公子跟前做个小厮,年纪大了后赏个管事之类的,不也算飞黄腾达了吗?谁知这小子年纪虽小,却是很有主意的人,无论是谁劝也不听,坚决不肯卖身为仆。

原本以为他熬不过这个冬天,别说一个孤零零的小孩子,就算是个成年人,也很难度过缺衣少食的寒冷冬天。可没想到去年刚刚占了这淮州府的大赵国朝廷却决定开仓放粮,设立粥厂,以济灾民。这小子借此机会熬过来了这个冬天,眼看着天下太平了,朝廷也好像要有所作为,好日子就快到了,却被一场伤风要了他的小命。

“乱葬岗又多了一只孤魂野鬼。”吴老二叹了口气,脚下的坑挖的差不多了,很小,很浅,勉强能够埋上一个小孩儿的尸体,不过他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阴森森的乱葬岗只要是个人就不愿意多做停留,至于这尸体掩埋的太浅会不会被闻到气味的野狗或者狼给刨出来,那可不关他的事。吴老二放下手里的锄头,用力将不远处的草席拽了过来。

“呲——”本已破烂不堪的草席经不住如此蹂躏,顿时被撕扯得散了架,现出了一个小小的身体和一双散发着无尽冷意的眼睛。那是双不带有一丝感情的眼睛,黑沉沉的,如同一潭死水往外冒着寒气,任谁在这乱葬岗看到这样一双眼睛都会感觉脊骨发凉,头皮发麻。

吴老二打了个激灵,身体发僵,双腿发软,不由自主的一屁股坐倒在地,手脚并用的向后退去。一股凉气从脚底一直窜到头顶,好像三九天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全身上下筛糠一样抖个不停。他做这个营生做了十几年,自问不会分不清死人和活人,而且对坊间流传的那些神神叨叨的鬼神之说也是半信半疑,至少他从未见过,可是明明临出城前这小子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身体都凉了,眼睛也是闭着的,现在却直勾勾的盯着他,难道真的有鬼?

“你……是人……是鬼?”吴老二脸色煞白,壮着胆子哆哆嗦嗦地问道,话音未落,对方已经“腾”地坐了起来,直挺挺的,就像人们口中所说的僵尸一般。

“诈尸啊——”

吴老二发出一声拉着颤音的惨叫,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蹦三尺高,连滚带爬的向土丘下跑去,突然脚下拌蒜,球一样地滚了下去,幸亏土丘既不高也不陡,爬起身后也顾不得是否受伤,一溜烟地跑远了,速度比兔子还快。

离乱葬岗越来越远了,吴老二跑得气喘吁吁,却始终不敢停下来,甚至连头都不敢回,他觉得那僵尸就在身后,只要他一停下来,僵尸就会扑上来一口咬死他。“真是夜路走多了终遇鬼,只要这次大难不死,我吴老二再也不做这一行了,回去就向李寡妇提亲。”

坐起来的小小身影望着远处吴老二越来越远的背影,嘴角上翘,散发着冷意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笑意。他可不是故意要吓唬对方,其实他早就苏醒了过来,只不过一直没弄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便一直保持着沉默,而且身体上久违的虚弱感让他感觉很无力,经过一路上的偷听,才了解到是这个叫做吴老二的人要把自己挖坑埋了。当吴老二扯碎破烂的草席时,他只是无意识的看向对方并坐起身来,结果就是丝毫未加掩饰的冷酷眼神,还有直挺挺的僵硬身体让对方误以为诈尸,吓得可怜的吴老二屁滚尿流,逃之夭夭。

慢慢活动着身体,目光打量着周围——风景很优美,蓝天白云青山绿草,可是自己所在的地方却像是一块丑陋的疤痕,破坏了这份景色。凸起的坟包和简陋的甚至是直接用木板做成的墓碑散落在光秃秃的土丘上,而身旁的浅坑估计就是自己的“埋骨之地”,如果他醒得晚一些,恐怕会被活生生憋死。

身体换了,现在的身体明显是小孩子的身体,估计也就七八岁,还好没什么残疾。这种情况应该叫什么?重生,穿越,还是借尸还魂?看情形是这个身体的原主人死亡,自己的灵魂取而代之。那么,这里是哪里?现在是什么时间?从吓跑的吴老二衣着发型来看,这里到像中国的古代。不过这些问题可以以后慢慢考虑,现在重要的是怎么填饱肚子,感受着从身体里传来的阵阵饥饿感,他的目光扫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布包。

“谢谢你,好人!”

他举着竹筒遥对吴老二逃跑的方向表示自己的感谢,那个布包里面有两张烧饼和一竹筒的清水,应该是吴老二随身携带的午饭,却正巧解了他的燃眉之急,所以他便毫不客气的笑纳了。

一边啃着烧饼一边仔细思量,填饱了肚子后先要动身去找一处容身之所,露宿荒野可不是什么好主意,以他现在小胳膊小细腿,万一晚上窜出一只狼来就能要了他的小命。这处乱葬岗想必不会离城镇太远,吴老二扛着他来的时候并未走太长的时间,一会沿着他逃跑的方向走,应该会找到这个身体原来所在的城镇。

小身体的饭量不大,一张饼足够了他吃饱了,喝了几口竹筒里的清水,将剩下的一张烧饼和竹筒重新放入布包中装好,这可是自己的晚餐,在没有可靠的食物来源之前,绝对不容有失。

整理了一下东西,又活动了下身体,他便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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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元真

他叫元真。

说起元真的名字,曾经给他惹了不大不小的麻烦。在他上中学的时候,根据一代武侠大师金先生的——《倚天屠龙记》所改编的电视剧正在全国热播得如火如荼,凑巧的是,当中有一个阴险狡诈,无恶不作的大反派也叫圆真,而且是个和尚,与元真的名字同音不同字。当时学校中一个向来与他不对付的学长借此嘲笑他,指着元真骂秃驴,骂完之后哈哈大笑。

而此事的结果就是,那位与他向来不对付的学长被他摁在地上胖揍了一顿,躺在地上欲仙欲死。

“让你尝尝秃驴的混元霹雳手。”元真道。

事后元真被学校通报批评,那位学长自然再不敢骂他秃驴,但是一些要好的同学却经常用这件事情开元真的玩笑,元真也笑着威胁要让他们也尝尝“混元霹雳手”。

元真的成长经历和普通人差不多,幼儿园,小学,中学,高中一直按部就班,直到进入一所军事院校后才有所改变。大学毕业后元真进入一家国际贸易公司工作,表面上的身份是衣着光鲜的成功白领人士,事业小有成就,每天灯红酒绿。暗地里身份却是行走于黑暗之中的,代号为“苍鹰”的间谍,或者也可以称为特工。

元真的特工生涯很辉煌,不,应该说是“苍鹰”的特工生涯很辉煌,还是那种见不得光的辉煌,他们这种人注定要行走于黑暗之中,表面上的身份则永远是为了掩护真实身份所需,这样的生活很压抑,当然有时候也很刺激。元真步入社会后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喝酒从不超过三杯,尽管他的酒量很好,这一点是向他去世的父亲学的,他的父亲喝酒也从来不超过三杯。

至于元真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说起来也是令他很无奈的一件事,很简单——飞机失事。

当时他乘坐着一架由伦敦起飞前往巴黎的航班,结果途中飞机因为故障坠入了英吉利海峡,就算元真有再大的本事从万米的高空掉下来也难逃一死,同时乘坐航班的几百名乘客也无一生还。而元真苏醒过来后发生的事情,我们都已经知道了。

此时的元真站在路边的一棵树下,腰带上系着小布包,肩膀上扛着吴老二留下的锄头,本已经四分五裂的草席被卷成一团背在身后,远远的观察着前方的一座大城。

那是一座被城墙环绕的大城,城墙大概有十几米高,上面的城楼与箭塔清晰可见。城门处川流不息,来往的人流和货物进进出出。不时有人从元真身边经过,沿着大路赶往大城,他们有的推着小车,车上堆满了货物。有的担着扁担,脚步稳健而又小心翼翼。有的坐着马车,前呼后拥的一看就是富家子弟。还有背弓跨刀一脸江湖气息的人骑着高头大马呼啸而过。

很少有人注意到元真,即便注意到了也会认为他是附近农家的小孩儿,元真观察了一会儿,然后扛着比他高出一大截的锄头掉头往回走去。

他不准备进城,先不说他对城里不熟悉,即便进城后也未必能找到容身之处,而且他在来时的路上曾经路过一座破败的土地庙,勉强可以遮风挡雨,位置也不算太偏僻,正好可以作为暂时的容身之所。

元真对于衣食住行没有特别的要求,可以用随遇而安来形容。他曾经住过豪华大酒店的总统套房,也可以在条件简陋的小旅馆里美美的睡上一晚。品尝过世界各地风味独特的美味珍馐,也可以在吃馒头咸菜的时候吃出满汉全席的感觉。他的衣柜里摆放着许许多多价值不菲的世界名牌,却可以穿着花几十块钱就能淘来的地摊货出门。

总之,在他看来,吃饭是为了填饱肚子,穿衣是为了遮蔽身体,他并不会在这方面花费过多的精力。

元真在大道旁边的一道岔口拐进了一条小路,这条小路通往的地方便是乱葬岗,那座土地庙就在岔口与乱葬岗中间的位置。不一会儿功夫,破败的建筑便出现在元真的面前,原本红色的漆层在岁月的侵蚀下大块大块的剥落,露出里面灰扑扑的墙壁,显得毫无生气,房顶破了个大洞,一派荒凉萧索的景象。

推开还算完好的大门走进庙里,入眼的便是厚厚的灰尘和挂满屋顶的蜘蛛网,元真不得不找来一些分叉的树枝合在一起当做扫把草草地打扫了一番,才算勉强可以住人。这一顿折腾之后,天色已经渐黑,用吴老二的锄头将庙门牢牢的顶住之后,元真躺在破烂的草席上,望着屋顶破洞外的天空开始发呆。

如果说之前的吴老二只是让他有所怀疑,那么在见过那座大城之后,元真已经可以确定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从那些来来往往的人们身上的衣着和他们说话的方式上,可以推测出这里是中国古代或者是类似中国古代的平行时空,而他则在一个刚刚死去的七八岁的孩童身上重生了。

如果这里是古中国,那么此时是什么朝代?元真将打探现在是什么朝代列为了第二目标,至于第一目标,当然是要活下去,不但要活下去,还要活得好,活得精彩。

首先要摸清附近的环境,主要是那座大城和土地庙附近。其次要找到可靠的食物来源和水源,元真对乞讨真没啥兴趣,周边的山林里可以下套捉一些小动物,而且这一路上元真发现至少有不下三条的小河小溪,应该可以捕到一些鱼,最难弄的应该就是火了,这小身板想要钻木取火恐怕得累个半死。

元真计划着明天的一切,天已经彻底得黑了下来,点点星光从屋顶破洞之中洒了下来,夜空中的繁星如此的清晰,元真遥望着宁静的星空,身体彻底的放松下来。前世大城市中很难看到如此澄净的天空。灰蒙蒙的颜色成为了主色调,工业化加快了人类社会的发展,给人们的生产生活带来了难以想象的便利,而付出的代价便是破坏了人们赖以生存的环境。

他的精神还不错,可是这幅小身板折腾了一天已经相当的疲惫了,所以,不知不觉之间,在山间传来的一声声狼嚎的伴随下,元真度过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夜晚。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元真便醒了过来。古代人睡得早,起得也早,讲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现在大概才凌晨四点多,放到前世恐怕大多数人还在睡梦之中。

昨晚睡得不错,一夜无梦,也没有哪只不开眼的野兽来找他的麻烦,让他随时准备爬房梁的想法成了空。从小布包取出烧饼细嚼慢咽起来,这张烧饼昨天晚上他思考了一下还是没有舍得吃,在一切都不确定的情况下,食物还是省着点为好。

吃完早饭后,元真便出了门,直奔土地庙附近的一条小溪而去。此时正是清晨时分,天边的太阳刚刚跃出地平线,天气有些寒凉,山间稀薄的雾气还未曾散去。

元真蹲在小溪边,掬起一捧冰凉刺骨的溪水洗了把脸,刺骨的寒意深入肌肤,使得他打了个激灵,驱走了身体中那一丝倦意。

溪水潺潺,清澈见底,小溪并不深,大概还不到他的膝盖,时不时能看见鱼儿欢快的游动。水里有鱼,估计还有虾,自己以后的食物有着落了。

元真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神色,美好的生活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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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庞大郎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便到了盛夏,元真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已经有三个月了,在这短暂的三个月中,他的小日子过的是越来越滋润。

土地庙里的家当在不断的增加,吴老二的锄头,缺了一角的瓦罐,满是豁口的菜刀,削尖了的木棍,一张新的草席,还有一小袋粗盐,一些别人不要的破烂到了他手里就成了宝贝。不过最使元真有成就感的是,在土地庙后面树林的某颗树的树洞里,藏有元真积攒下来的几百个铜钱。

与前世的通货膨胀货币贬值不同,这里的货币购买力还是相当强的,如果只靠这几百文钱生活的话,短时间之内是不用担心饿肚子的。偶尔元真也会想,过个几年积累了足够的钱财,自己是否要买几亩地,再娶个老婆生个孩子,然后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也是很幸福的。(那是不可能的)

如今的身体也比当初要强得多,再也不是刚来的时候那皮包骨的样子了,这要归功于几个月来所补充的营养和持之以恒的锻炼。

每天清晨完成诸如慢跑、俯卧撑、仰卧起坐等一系列锻炼之后,元真都要去周围的山林中转悠几圈,他不敢太过深入,那样可能会遭遇猛兽,所以只能在边缘地带下一些套子,做一些陷阱。

或许是这个世界的人口较少,自然环境未受到破坏,野生动物并不少见,隔三岔五元真就能从山中拎回来一些猎物,有时候是花里胡哨的野鸡,有时候是毛茸茸的野兔,有时候是剧毒的毒蛇,偶尔再掏上几个鸟蛋。除此之外,附近一条小溪的上游有一座瀑布,痛痛快快的洗澡之后,元真的餐桌上经常会出现鱼和虾这两样东西。

光吃肉也不行,要荤素搭配才是健康的饮食习惯。于是,他的食谱上又出现了野菜和蘑菇,这一片山林与河流成了元真的风水宝地,取之不竭,用之不尽,所以,充足的营养加上锻炼,小身板那可是越来越强壮。

不过元真通过锻炼也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他的力气似乎比同龄的孩子也要大得多,这一点让他很是疑惑,但力气大是好事,元真不是钻牛角尖的人,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就将之归结于穿越而来的福利了。

食物多得吃不完的时候,元真便拿到城里集市去换些生活必需品,或者干脆用盐渍了储存起来,留着日后再吃。他现在很少下水捕鱼,而是换成了更加休闲和消磨时间的钓鱼,可见他已经完全不再为吃饭而发愁了。

不单单是解决了生存的问题,几个月来他一直在努力的了解这个世界。每次拎着猎物到城里去,元真都会去和那些小商贩闲聊,或者旁敲侧击地问一些问题。根据人们口中透露出的消息,元真得知现在是建元二年,这里是大赵国的淮州府,大赵国去年才刚刚建立,占据了整个北方,与南方隔江相望的楚国和西南方的蜀国三分天下。

据说当今皇帝陛下是位贤明之君,登基之后施行仁政,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如今天下初定,民心思安,再也不复几十年间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朝不保夕的情形了。这些消息大多还是从过往客商的口中听说的,普通老百姓知之甚少,他们最关心的是柴米油盐,日子好不好过,如今的皇帝陛下减轻了他们的税赋,带来了安定的日子,在他们心中自然就是好皇帝。

至于前朝是哪个朝代,则是众说纷纭,几十年来政权更迭太过频繁,群雄割据,混战不休。今天你打跑了我,明天我又打跑了你,没人能说清楚。

元真了解了这些信息后,不由沉默了良久,他对中国历史说不上太了解,可也知道历史上从来没有发生过赵、楚、蜀三分天下的局面。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他并不是回到了中国古代,而是来到了一个与中国古代类似的平行世界。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即使他真正的来到了中国的古代,又能做些什么呢?他只是个小人物,知道历史的进程对他也毫无帮助,所以只有去适应现状,尽量的融入这个似是而非的世界,成为这里的一份子,才是正确的选择。

除了换取必需的物品和打探消息外,元真很少去府城,那里毕竟有认识他的人,比如吴老二,比如这个身体原主人所认识的人。

大概两个月前他再一次见到了吴老二,那时元真卖了捉到的野兔后准备出城,在路过一片民居的时候,他远远地看见吴老二正和一个女人说话,也不知他说了些什么,那个女人有点手足无措,一脸的羞涩。元真远远的避开,不是他害怕面对吴老二,而是到时候如何解释死而复生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所以他每次进城都不会停留很长的时间。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虽然元真不想主动去找麻烦,麻烦却主动找上了他。

盯上他的人叫做庞大郎,此人生得高大粗壮,满脸的横肉,最显眼的是一道刀疤从眼角划到下巴,让人一眼望去就觉得不是好人。他父亲死得早,老娘又管不住他,所以整日里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嗜赌成性,是东市这一片出了名的泼皮无赖,经常仗着自己身强力壮欺压良善。

庞大郎有些自知之明,大的商户不敢惹,专门找小商小贩的麻烦,一旦对方逆了他的意,便饱以老拳或者打砸对方的摊位,使得这些小商贩对他恨之入骨,却又敢怒不敢言,因为据说这庞大郎手里有人命,而且还不止一条。

庞大郎不但欺压外人,还将一双黑手伸向了自家人,他竟然将自己年幼的妹妹卖到了城里的倚翠楼。倚翠楼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青楼,好人家的闺女躲都躲不及,他居然然能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因为这件事情,庞大郎的老娘被活生生的气死,而他却像没事人似的,转眼就将卖了妹妹得来的钱财输了个一干二净。街坊邻居没有不戳他脊梁骨的,他却不在乎,依然四处惹是生非,我行我素。

不过这一年来庞大郎收敛了不少,因为天变了,现在的官府可不是以前的官府了,如果还像以前那样嚣张跋扈,那么淮州府城的大牢随时会为他敞开。

“呸……长了一双狗眼的东西。”

庞大郎站在倚翠楼外,望着老鸨肥胖的背影恨恨地骂道,心里却对刚刚飞了自己一个媚眼的小红姑娘直犯痒痒,尤其是回想起对方在榻上的那个浪劲儿,小腹就开始发热。他现在的日子可不怎么好过,只能靠着当初的余威收点小钱,没有了钱,大鱼大肉是别想了,倚翠楼就更不用提了,那老鸨的老脸翻得比书还快。

既然女人玩不成了,那就去打打牙祭,慰劳慰劳自己的肚子。由于经常在集市周围晃悠,所以庞大郎盯上一个人很久了,那小子隔上几天就会拿着一些野味儿到集市上来卖,每次来去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这让他注意了起来。偷偷跟了对方几次,发现对方每一次都是拐向乱葬岗的方向,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个方向并没有人家儿,只有一座荒废很久的破庙,而那里想必就是对方的落脚之处。

庞大郎摩挲着下巴,望了一眼倚翠楼上那些靠着窗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抬腿便往城南而去。

“老子来打牙祭了,不要让我失望,否则老子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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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上门

当庞大郎气势汹汹的来寻元真麻烦的时候,破败的土地庙中,元真正准备煮一份鲜鱼野菜蘑菇汤。

盛着清水的瓦罐安放在了用石头垒砌的简易灶台上,几尾洗剥干净的鲜鱼被放入了瓦罐中,然后是已经切好的野菜、蘑菇,最后放入盐等调味品,把盖子盖上,元真便坐在一旁静静的等候。

不一会儿工夫,令人垂涎欲滴的诱人香气便从瓦罐中散发出来,元真煮了几个月的鱼汤,自问还是积累了些许经验,明白这个时候的鱼汤火候还不够,还要再等一等。又过了一会儿,元真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才将瓦罐上的盖子掀开,看到里面的咕嘟咕嘟冒泡的鱼汤已经微微泛白,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简单的填饱肚子已经不能满足他了,他现在追求的是在吃饱的基础上,更要吃出食物的味道和质量。

元真用木勺舀出一勺鱼汤,吹了吹上面蒸腾的热气,正准备尝一尝鱼汤的味道,却突然听到庙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抬眼望去,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庙门处,魁梧的体型遮挡住了大半的阳光,一张满是横肉的疤脸冲着他嘿嘿冷笑着,正是庞大郎。

元真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动作却异常敏捷迅速,扔下勺子便麻溜利索地闪到一边,让出了原本坐着的位置。其实早在庞大郎第一次跟踪的时候便被元真发觉了,如果让他来评价,庞大郎那明显属于幼儿园级别的跟踪水平根本不值一提,由于不了解对方的意图,元真一直保持着静观其变的态度,只是假装对此一无所知,现在看来对方终于忍不住了,主动找上了门。

庞大郎被元真干脆利落的动作弄的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哈哈大笑着走到座位旁,“小兔崽子,你还挺有眼力的嘛!”说罢,便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也不管鱼汤烫不烫嘴,抓起木勺便呼噜呼噜喝了起来。

元真站在破庙的角落里,面色惶恐,眼神游移不定,双腿似乎还在微微颤抖。庞大郎一边喝着鱼汤一边暗中观察,元真那惊恐的表现让他很满意,刚才还被这小子敏捷的动作惊了一下,现在看来,纯粹是害怕的时候应有的反应。

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沾荤腥了,鱼肉汤被庞大郎风卷残云般消灭个一干二净,一瓦罐鱼汤转眼间只剩下满地的鱼骨头,打了个饱嗝,舒爽地吐了口气,庞大郎显得有些意犹未尽。

“你还挺有一手,鱼汤做的不错。”目光将元真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一身有些破旧却很干净的衣服,身材纤细,眉清目秀,皮肤也是白白嫩嫩的。好一个俊俏的童子,庞大郎邪笑了一声,如此相貌,那些好某种调调儿的富家公子想必会很喜欢,虽然老子不好这一口,但是却可以卖个好价钱。

“小兄弟,跟你打个商量如何?”

口中虽说着商量,称呼也从小兔崽子变成了小兄弟,可看庞大郎那充满了凶光的眼神,则完全没有商量的意思,明摆着告诉你,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元真小心翼翼地望了他一眼,懦懦的没有说话。

庞大郎嘿嘿一笑,言语中带上了威胁之意,“原本老子是来找你麻烦的,不过你做的鱼汤我很满意,老子也不好意思白吃你的,不如这样吧,我知道你有本事弄来这些野物……”见元真似乎想要反驳,庞大郎将眼睛一瞪,“你别狡辩,老子注意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每次拿到集市去卖的猎物是从哪来的?”

元真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颓然地垂下头。

“怎么,无话可说了?”

庞大郎冷笑一声,“能逮到猎物是你的本事,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看你一个人住在这荒郊野外,孤苦伶仃的,双亲想必已经不在了吧?你也是个可怜的,一定吃了不少苦头。今日我来便是为了给你寻个好出路,你不妨好好思量一番。”

庞大郎喘了口气,又道:“小兄弟小小年纪便在外头讨生活,免不了被人欺压,我庞大郎别的本事没有,护着一两个人还是没问题的,今日我便发发善心,若是你不嫌弃,不如以后就跟着我,如何?”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不过,老子不养吃白饭的,跟着我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自庞大郎进入破庙起,这还是元真第一次开口说话,似乎对庞大郎的提议有些意动。

威逼加利诱,不怕你不上钩,像这样无父无母无亲人的流浪乞儿,生活朝不保夕,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欺负,所以最需要的就是一个靠山。

“很简单……”庞大郎心中暗自得意,指着刚才盛放鱼汤的瓦罐,“拿出你的本事,以后每天给老子做这样一餐饭就行,还有,忘记告诉你了,老子不吃素。”待到有一天老子利用够了,把你往哪个喜好娈童的富家公子那里转手一卖,又是一笔白花花的银子。

元真在一旁想了半天,又支支吾吾了半天,好像很为难似的,眼底却闪过一丝隐晦的笑意,待庞大郎快要忍耐不住即将发作的时候,才小声道:“好……”随后又不放心的添了一句,“……但你不能揍我。”

“哈哈,小兄弟这是什么话,既然跟了我,以后就是老子的兄弟了。”庞大郎面上露出喜意,拍着胸脯保证,“对了,我叫庞大郎,小兄弟叫我大哥或者大郎都可以。”

“大哥!”

“哎……好,你收拾收拾东西吧,咱们这就回府城。”

“不了……”元真顿了一下,面露难色地道:“府城距离林子太远,抓猎物不方便,明日小弟做好食物,大哥过来就是了。”

“你不会是想跑吧?”庞大郎举起一只拳头,捏出一声嘎巴脆响,不屑道:“不过老子也不怕你跑,这方圆几十里我熟悉得很,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元真惊慌地看着庞大郎的拳头,连连摆手道:“怎么会……跟着大哥,小弟高兴都来不及,绝对不会跑的。”

庞大郎的刀疤脸露出难看的笑容,“小兄弟放心,只要把事情办好,好处少不了你的,以后若是有人欺辱了你,尽管来找我,老子帮你出气。”他确实不怕元真跑掉,先不说对方已经熟悉了这里,想要换个地方立足不是那么容易的,其次只要让对方尝到点甜头,不怕他不乖乖听话。

“好的,大哥。”果然不出所料,元真听了庞大郎所说的话之后,面上忍不住露出兴奋的笑容。

“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还是这个时候来,你准备好吃食等着我。”说完,庞大郎摸着鼓起的肚子,心满意足的回城去了。

“大哥走好……”

庞大郎刚出庙门,元真面上的喜悦顿时消失不见,只剩下了平静无波,他挠了挠头,轻声说道:“一天一顿,也不管我能不能办到,你还真是贪心呢。”元真并不准备逃走,虽然他到了哪里都可以很好的活下去,但是主动的和被逼迫的可是两码事,庞大郎这个人见人怕的角色,在元真面前只是一盘小菜而已。

所以他决定满足庞大郎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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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鸡有毒

第二天,元真在破庙门前烤了一只肥兔子,鲜香扑鼻、外酥里嫩的兔子肉吃得庞大郎是红光满面。

第三天,元真在小河边上演了一场鱼虾宴,肥美的烤鱼和香嫩的烤虾让庞大郎连呼过瘾。

第四天,元真在林边杀了一条活蛇现场烤制,并且在怀疑的目光下先品尝了一口作为示范,庞大郎这才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蛇肉下肚,庞大郎双目放光,将鲜美的蛇肉一扫而空。

第五天,元真不见了。

当庞大郎费尽气力的找到元真的时候,他正蹲在一堆还在冒烟的灰烬旁边,手里的木棍在灰烬里捅来捅去。

“他娘的……”怒骂了一声,庞大郎的气不打一处来,自己累得满头大汗,还以为这小子跑了,谁知竟然在这里烧火玩,今日一定要教训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庞大郎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元真的面前,一个窝心脚便狠狠地踹了过去。

“啊——”

元真发出凄惨的叫声,顺势滚了出去,庞大郎的这一脚并未踢实,在接触到他身体的瞬间,元真的胸口已经后缩,然后借了庞大郎的力,装模作样地滚了出去,叫声虽然惨烈,其实并未受到多大的伤害,反而是庞大郎这一脚好像踢到了棉花上,用错了力量,不由打了个趔趄,差点闪了自己的老腰。

庞大郎呲牙咧嘴地揉着腰,见到元真的凄惨摸样,心里犯起了嘀咕,别是一脚踹死了,那样的话以后谁给自己做饭?几日来的山珍海味可是吃得很痛快的。正懊恼着,发现元真挣扎着站起身,这才松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便是上涌的怒气。

“你在做什么?”庞大郎面上的刀疤一抽一抽的,怒声问道,“你知不知道老子找你了多长时间?”

元真捂着心口哼哼着,一脸的痛苦之色,指着灰烬里一块椭圆形的土块,“小弟……小弟在做叫花鸡。”

“鸡?”庞大郎打量着那堆灰烬,除了一块圆“石头”和一堆还未烧尽的枯枝败叶残骸外,哪有什么鸡,“……你在耍老子吗,我看你是皮痒了吧?”说罢作势挽起袖子,做出一副你若是敢骗我就要你好看的姿态。

“是真的,不信你看……”元真拾起木棍,将那块“石头”从灰烬中拨拉了出来。庞大郎虽然没有吃过叫花鸡,但他不是**,这一下就看出了点门道,有些疑惑地问道:“在里面?”

“在里面。”

“敲碎?”

“敲碎。”

“啪嗒!”椭圆形的“石头”一敲即碎,露出里面色泽油亮红润的叫花鸡,一股芳香鲜美的气息飘了出来,只是闻一闻就能使人食指大动。庞大郎抽动着鼻子,一脸陶醉的神情,口水在嘴中酝酿。

“这是今天早上新杀的野鸡,脱毛去掉内脏,洗干净后将小弟为大哥精心特制的调料均匀地涂抹在上面,整整煨了一个上午。”元真刻意加重了语气,邀功般滔滔不绝的讲解着,又制止了庞大郎伸手撕扯鸡肉的动作,“不要急,鸡肚子里还有货……”从怀里摸出一把木勺,拨开叫花鸡的肚子,里面果然别有洞天。

“这是蘑菇丁,是将蘑菇切成丁后用调料腌制的。”

“这是鸟蛋,是将鸟蛋煮熟剥了皮后放进去的。”

“这是……”

元真一面指点着散发着诱人光泽和香气的鸡腹中物,一面为庞大郎介绍着,好像丝毫未察觉他已经变得急不可待的眼神,待将这一道叫花鸡完完整整的讲解了一遍后,才在庞大郎好似要杀人的目光下将勺子递了过去,“大哥,尝尝?”

庞大郎强忍着一脚踹飞元真的**,一把夺了过去,将一勺蘑菇丁送入口中,闭上眼睛发出了满足感叹的声音,却没有发现元真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

叫花鸡酥嫩可口,香味浓郁,庞大郎只觉得从未吃过如此的美味,不由得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好,小兄弟好本事。”他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称来赞去也脱离不了那么几句话。目光扫过元真,想起自己刚才还踹了他一个窝心脚,可不能让他生出怨怼之心,需在言语上安抚安抚他。

想到这里,庞大郎放下勺子,满面愧疚地道:“小兄弟,刚刚是大哥错怪你了,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大哥在这里向你赔不是了。”说罢,抱拳向元真施了一礼。

“啊……”元真楞了一下,随即面上现出感动的神色,“大哥可折煞小弟了,这次是小弟的不是,小弟应该提前通知大哥的,害得大哥着急上火,赔礼道歉的应该是小弟才是。”一边道歉,一边学着庞大郎的样子抱拳施礼。

“哈哈,不碍事不碍事,你能原谅大哥就好。”庞大郎豪爽地笑道,心中暗自为自己的手段得意,看看吧,一点小恩小惠就能让对方感恩戴德,这小子还是太嫩了。

元真也跟着庞大郎一起笑,心中却道:“装,大家一起装,看咱俩谁能装过谁。”

“大哥,你多吃点。”

“好……”

不一会工夫,一整只叫花鸡全都进了庞大郎的肚子,他一边坐着消食一边和元真闲聊,“小兄弟,你这份手艺是跟谁学的,若是你年纪再大点,我看都可以到迎宾楼做大厨了。”

“这算什么手艺……”元真摆了摆手,“都是平时自己瞎琢磨的,大哥想要学吗?”

庞大郎撇了撇嘴巴,“老子才不学,娘们才学那玩意。”

元真挺不好意思的一笑,“大哥说的是。”

两个各自心怀鬼胎的人坐在那里天南地北胡扯了半晌,元真抬头望了望天色,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对庞大郎说道:“大哥,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嗯……”庞大郎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一挥手道:“咱们走。”

于是,一大一小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往回走去,走了还不到半里路,庞大郎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脚步顿了一下,眉头渐渐收紧。

“大哥,怎么不走了?”

庞大郎回头对元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事,可能是闹肚子了,挺一挺就过去了。”说罢便疾步向前走去。

元真落后两步,看着庞大郎越来越急促的步伐,心中冷笑:“恐怕是挺不过去了。”元真这几天除了忙着伺候庞大郎外,其他时间并没有闲着。先是去淮州府城详细地打听了一番庞大郎的过往事迹,又到林子里面做了一些必要的准备。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庞大郎这个人恐怕用人渣二字都不足以形容,看他都做了些什么事——横行乡里,欺压良善都算是轻的,卖了妹子,气死老娘,手里还有几条人命。凡是听到庞大郎名字的人就没有一个不骂的。不过这也使元真去掉了心理负担,下定了决心。如果庞大郎未曾欺辱到自己的头上,他可能会选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如今庞大郎已经把主意打到自己这里,那么这样的人就应该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省得他们去祸害别人。

庞大郎已经走不下去了,他蹲在地上,汗珠大颗大颗的顺着额头往下滑落,呼吸变得急促,脸色煞白,腹部好像有几百把小刀子在搅动,疼痛逐渐蔓延到了全身,四肢变得僵硬麻痹,庞大郎不由自主地瘫在地上,全身佝偻成了一个大虾米。

眼前突然一暗,阳光被一条人影遮住,庞大郎勉力抬起似有千斤重的眼皮,元真那微笑着的脸庞出现在他的面前。只是一瞬间,庞大郎什么都明白了,自己被这个看似懦弱胆小,实则心狠手辣的小兔崽子给坑了。从头到尾他都被这可恶的小子蒙在鼓里而不自知,可笑自己方才还在嘲笑对方太嫩,现在看来,嫩的是自己啊。

庞大郎用恶毒的眼神看着对方,对方却丝毫不为所动,依然是用那可恶的微笑面对着自己,他注意到对方的嘴唇开合了几下,一道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不好意思,鸡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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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毒杀

“不好意思,鸡有毒。”

庞大郎横行霸道了这么多年,拳打小商贩,脚踢不服人,但还从未见过能将这样恶毒的言语说得如此云淡风轻的人物,配合上对方面不改色的温和表情,哪里像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那些杀人如麻,见惯血腥的江湖老手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庞大郎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问道:“……你……下的是什么毒?”

“很多……”

元真上前两步,蹲在他的面前,“既然大哥想知道,那小弟就给大哥说个明白……”目光直视着庞大郎的眼睛,“大哥难道没有发觉,这几天来,我们离一个地方越来越近了吗?”

庞大郎的眼神有些迷茫,这几天他的心思完全沉浸在那些美味佳肴上,哪里顾得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见庞大郎似乎有些疑惑,元真伸出一只手指向了南边。

“……乱葬岗?”

庞大郎下意识说出了一个地名。细想一下的确如此,元真第一天在庙门前做了一只兔子,第二天在河边烤了鱼,第三天在靠南的林子边缘杀了一条蛇,每一次都更加远离土地庙,却距离乱葬岗越来越近,而今天……

“没错……”元真拍了拍手,“你知道的,小弟今年八岁,人小力弱的,而大哥身高体壮,如果大哥死在了土地庙里,就凭小弟的力气恐怕是无法搬动大哥的尸体的,而小弟自然不愿意和一具尸体同处一室,这样的话小弟就得换个落脚之处了,可是土地庙小弟已经住习惯了,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

庞大郎听得呆愣住了,身体上传来的痛苦似乎也难以压抑心底冒起的寒气,对方竟然考虑到了这一步,连他的葬身之地都为他想好了,这岂是一个小孩子能有的手段,这小子究竟是什么人?

元真看着庞大郎痛苦中混杂着呆傻的表情,面上依然保持着微笑,眼神却似亘古不化的寒冰,继续用言语刺激他。

“天底下能置人于死地的东西数不胜数,毒……只是其中一种,但却是很有效的一种。大哥吃的那只叫花鸡,调料当中混合了毒草的汁液,长时间腌制之后,已经深入到鸡肉里。那些美味的蘑菇丁,一共包含了五种蘑菇,其中四种是有毒的。”

“其实小弟曾经提醒过大哥的,大哥还记得小弟是如何说的吗?小弟介绍叫花鸡做法的时候,曾经加重了语气,说那些调料是由小弟精心特制而成,可惜大哥的心思都在食物上,没把小弟的好心提醒放在心上,白白浪费了小弟的这番好意。”元真一脸的惋惜之意。

“其实这些毒素需要很长时间才会发作的,少量的毒素未必会置人于死地,可惜……”元真眼中闪过嘲讽之色,“大哥太贪吃了,居然一点不剩的全都吃掉了。或者,大哥能小心谨慎一些,就像昨日吃蛇肉的时候,先让小弟试吃一口,小弟明知有毒如何敢吃?如此一来小弟就露了破绽,大哥也就躲过了这一劫。”

庞大郎的肺都快气炸了,这小子口口声声为自己着想,其实句句都在调侃讽刺自己,庞大郎眼中的怒火喷涌,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元真早被他的怒火化为灰烬了。

勃发的怒火抵不过身体的痛苦,腹中的痛楚愈发的剧烈,庞大郎怀疑自己的肠子是不是绞断了,不仅如此,一阵阵的眩晕感不断袭来,庞大郎忍耐着头晕目眩的感觉,“真……真是没想到……老子瞎了眼了……”

元真对庞大郎的话深有同感,“确实是瞎了眼……在大哥的眼中,小弟只不过是一件有些利用价值的工具罢了。无父无母,无亲无故,随便大哥捏扁搓圆,甚至生死都在大哥的掌握之中……”话音未落,元真仿佛想到了什么,拍了拍脑门,“对了,大哥还不知道我叫啥吧?自我介绍一下,小弟元真。”

一声惨笑,庞大郎悔恨交加,他的确不知道元真的名字,也从未想过主动去问,他认为没有那个必要。

在他眼中,元真始终是一个没有丝毫威胁,任他呼喝打骂,供吃供喝的工具,甚至心中还有着将对方卖掉的打算。庞大郎至始至终都对元真抱有轻视之心,从未拿正眼瞧过他,不曾想这个看似毫无威胁的小孩儿,却一朝要了他的性命。

如果元真会读心术,知道了庞大郎竟然打算着将自己卖去做娈童,不知会作何感想,也许会将庞大郎戳上十个八个大洞吧?

随着时间的流逝,庞大郎感觉到有些窒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滑入已经有些模糊的眼睛里,刺痛了他的神经,模糊的视线中元真就在触手可及之处,他仿佛看到了对方目光中的嘲讽与轻蔑,愤恨与不甘充斥在他的心中:即使是死,也要拉着你做陪葬。

积聚起体内所有的力量,庞大郎原本佝偻成虾米的身体突然间伸展开来,挟带着一股决绝的气势向元真扑去,爆发出最后一丝气力的庞大郎本是势在必得,然而就在他暴起的瞬间,元真的身形一闪,犹如一只灵动的小猴儿般窜了出去,让庞大郎扑了个空。

庞大郎的身体由于惯性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变成了仰面朝天,与元真同归于尽的希望破灭,他的眼神中只剩下了绝望,仅有的气力在这一扑中消耗殆尽,强烈的眩晕使他头脑发昏,视线模糊的愈发厉害,他知道,自己这一回是彻底完了。

“呵呵——”

一声轻笑传来,元真又出现在庞大郎的视线中,面上带着鼓励的神情,仿佛在说:再来一次,说不定就抓到了呢……可惜庞大郎已经看不清楚了,否则一定会再一次气炸了肺。

“其实,小弟想告诉大哥一件事。”

元真收敛了面上的微笑,变的严肃起来,轻声说道:“大哥第一次闯入土地庙的时候,小弟有很多方法可以杀死大哥,不过小弟却没有那么做。不是小弟惧怕大哥,而是小弟年龄太小,与大哥这样的成年人战斗,即使杀掉你,自己也有可能会受伤……虽然这个几率很小,但小弟却不能不防,毕竟小弟孤身一人住在荒郊野外,如果受伤了会有许多麻烦。所以小弟选择了下毒,既可以轻而易举的取了大哥的性命,又可以避免受伤的风险,这样一举两得的事情,小弟何乐而不为呢?”

庞大郎一言不发,经历了最初的愤怒到不甘,再由不甘到绝望,到现在剩下的只有无奈。

他静静地听着元真说话,脑海中逐渐出现了幻觉,他仿佛看到被他所杀之人面上惊骇绝望的表情,听到被他卖入青楼的小妹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有被他气死的老娘愤怒的骂声和悲戚的哭声,他不由地发出沙哑的笑。

“老子认栽了……给老子个痛快吧!”

元真呵呵一笑,“不要着急,小弟在叫花鸡中加入了一种能使人心想事成的毒,想必现在也快发作了吧,大哥慢慢享受,小弟就不陪大哥了……”说罢,元真转身而去。

“记住,心想事成哦……”

庞大郎顾不上回答元真什么了,毒蘑菇中强烈的致幻毒素已经将他笼罩,他仿佛身处于倚翠楼的众美环绕之中,左手搂着小红,右手抱着小绿,背后靠着小紫,不停地发出一阵阵淫荡的笑声。

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一条身影被夕阳的余晖拉得长长的,元真一面行走在山间的小路上,一面望着天边一片赤红的晚霞。

“明天是个大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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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混乱

解决了庞大郎这个麻烦后,元真的生活回到了正轨,依旧是每天清晨坚持锻炼,然后去林子捕猎,偶尔去一趟府城,东市里那位经常购买元真猎物的老伯是个实诚人,给他的价格也十分公道,所以元真藏在树洞里的存款也在不断的增加,眼看着就要突破一千大关了。

不知不觉间,时间来到了建元二年的十月份,距离元真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已经有五个月了,现下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元真却一点不敢怠慢,因为他要为即将到来的冬天做准备。

一大早,元真便准时的醒了过来,照例做完计划中的锻炼后,元真取出一些铜钱,准备去府城购置一些米粮和过冬的衣物。但此时的元真万万没有想到,这次去府城所遇到的事情,会彻底颠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并且改变了他今后的命运。

元真脚步轻快地走在官道上,肩膀上扛着一支木矛,上面挂着一只荡来荡去的锦鸡,木矛是他自制的,由一根木棍和一把小匕首组合而成,也算一件小凶器了。至于携带武器是否可以进城,元真则完全不用担心,据他观察这个世界的武风很盛,每次去府城都能看见一些挎刀佩剑的人在大街上来来往往。

忽然间,一阵突如其来的马蹄声打乱了他的思绪,轰鸣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身后传来行人们的惊呼和斥骂,元真回头一看,只见不远处几匹骏马狂奔而来,马上骑士皆是黑衣劲装打扮,携带着刀剑,一身的剽悍气息,为首一位满面虬髯的大汉。大汉身材魁梧,声若洪钟,人还未至,炸雷般的声音已然响起。

“都给我闪开!”

官道上的行人一阵鸡飞狗跳,纷纷向官道两旁避让,奔马疾驰而过,扬起的沙尘盖了人们一头一脸,有位不忿的行人忍不住高声怒骂,而那些骑士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善茬,马队末尾处一名背负长矛面容狠厉的青年,闻言顺势一鞭将那行人抽翻在地,只在风中留下了一句话。

“找死!”

元真急忙跳出官道之外,狂奔的骏马呼啸而过,那名青年背后的长矛在阳光下映出冷厉的光芒,差点闪瞎了他的眼,元真注视青年的长矛,又瞧了瞧自制的简陋木矛,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几名路人扶起那位被抽翻在地的行人,见对方仍然昏昏沉沉的,其中一人道:“你怎么不看仔细了再说话,那些人是惊雷堂的人,惹不起的。”

惊雷堂?元真眨了眨眼,这名字怎么听怎么像黑(道)帮派,而且那几个黑衣骑士所展现出来的凶横霸道,确实有一点黑(道)作风。周围的行人似乎都很忌惮这个惊雷堂,那个被抽翻在地的人也只好自认倒霉,捏鼻子认了。

偶遇了这群嚣张跋扈的骑士之后,一路上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元真进入了淮州府城,熟门熟路的直奔东市而去。庞大郎死了两个月,却在东市没有引起任何波澜,没有人关心他,那些经常受他欺压的商贩们巴不得他永远消失,即使知道庞大郎死了也只会暗中拍手称快。

如今天下安定,商业自然繁荣起来,东市可以说是府城内最繁华和忙碌的地方,街道上店铺林立,行人如梭,茶肆、酒肆、米粮、布帛各式店铺应有尽有,大商队,小客商往来采买,络绎不绝。小商贩们搭起木棚,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商品,不停的向行人们吆喝着,使整个东市笼罩在热闹喧嚣的气氛之中。

“李老伯。”

元真来到一处木棚下,冲着一位正在俯身忙碌,胡须花白的老人喊了一声。老人应声抬头,见是元真顿时笑了,“元真啊,几日未见了,今日有什么好货色吗?”

元真晃了晃木矛,上面挂着的锦鸡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摆。

李老伯打量了一番,点头道:“这只不错,给你多加一些钱。”

“呵呵,多谢李老伯了。”元真笑道。

“客气个啥,以后捕到好货色不要忘了老伯就行了。”

“那是自然……”

钱货两讫,因为元真需要购置的物品很多,所以与李老伯闲聊了几句后,便告辞离开。待他花光了所有的钱财,身上挂满了大包小包准备结束这次采买的时候,天色已经接近午时。

慢慢行走在长街上,四周往来的人潮依旧,元真的眉头却微微皱起,前世的经历所磨练出的敏锐神经,让他可以察觉到危险的临近,直觉告诉他长街的情形似乎有些异常,但却看不出具体异常在哪里。元真一面暗中观察,一面加快脚步,不管是真有危险还是自己的错觉,他都要尽快的离开这里。

轰——

当一声巨响传来的时候,元真知道自己的直觉成为了现实,遭殃的是右侧一座酒肆的二楼,原本坚实的木墙被这一声巨响轰碎了半边,大片的灰尘随之扬起,破碎的木片天女散花般砸落,引起下方一片惊叫和痛呼之声。

元真也未能幸免,被几块细碎的木片砸在了身上,其中蕴含的力量几乎将他击倒在地,被砸中的部位疼痛无比,抱头鼠窜的人群挤得他东倒西歪,到处都是不知所措的眼神和慌乱的喊叫。突然,他感觉手臂一紧,定睛一看,原来是李老伯抓住了他。

“跟我走……”李老伯满是皱纹的脸上布满焦急之色,一只手护着元真,另一只手拨开不断拥挤过来的行人。

元真心中一暖,他与李老伯没有太深厚的交情,每次见面也仅仅是闲聊几句,对方却把他当做晚辈一样关心,可见这天底下虽然总会有庞大郎之流的恶人,但也永远不会缺乏类似李老伯这样心存善良之人。

或许是命中注定,两人还未走出多远,一个身形矫健的青年从前方一家店铺中窜出,正巧与两人打了个照面,青年手中执着一根长矛,雪亮的矛锋闪烁着冷厉的光芒。元真暗叫一声不妙,急忙拉着李老伯就欲避开,这个拿鞭子抽人的凶横青年,可是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闪开!”

见到有人挡道,青年不耐烦地将手中长矛横扫而出,带着呼啸声砸在李老伯腰间,一股无法阻挡的大力袭来,李老伯与元真横飞了出去。

“哗啦——”

首当其冲的李老伯撞翻了街边的摊位,口喷鲜血,萎靡在地,元真因为有李老伯作为阻隔,虽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却也被震得气血翻涌,脑袋磕上了一块木板,昏死了过去。周围的人们见执矛青年如此狠辣,惊呼一声作鸟兽散,青年看都未看一眼生死不知的两人,径直向酒肆掠去。

酒肆上的烟尘逐渐散去,一道身影出现在二楼,此人身形魁梧,虬须满面,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凶光四射,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一股凶煞的气息却冲天而起,正是元真曾经在城外见过的虬髯大汉,此时他右手挽着一条小儿手臂粗细的铁链,长长的铁链坠在地上,末端连着一颗西瓜大小的椭圆形铁球,铁链的另一端沿着右臂盘旋而上,绕过肩膀后又从左臂盘旋而下,与大汉左手中的一根短棍相连。

虬髯大汉环目四顾,望着下方狼奔冢突的人群,面带不屑之色,脚下一顿,庞大的身体纵身跃下。

“嗵——”

虬髯大汉脚踏实地,整个地面似乎都颤抖了一下,体重加上流星锤的巨大重量压的石砖寸寸碎裂,几个随他一起进城的惊雷堂帮众一涌而出,在他身后一字排开。大汉对着赶过来的使矛青年嘿嘿一笑,转头望向对面的茶楼,同时发出一声霹雳般的大吼。

“禁卫府的狗崽子们,雷某恭候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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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长街激斗

雷霆般的声音在有些空旷的长街上回荡。

虬髯大汉斜睨着对面的茶楼,面上充满了冷笑与不屑。

他叫雷文豹,惊雷堂副堂主,惊雷堂是黑、道大派,乃长风九堂之一,势力遍及淮州,借着淮州产盐的便利,专门负责贩运私盐,由此取得的丰厚利润也是帮中的一大支柱。一干人本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日子过得好不快活。可是如今朝廷实行盐铁专营,惊雷堂的利益立刻受到严重打击,下面的人无不怨声载道,江湖人我行我素惯了,加之武力强横,与官府的冲突自然而然也就发生了。

禁卫府是惊雷堂最大的对头,也是江湖所有黑、道帮派的敌人,是朝廷对付江湖人的一把利刃,惊雷堂的势力萎缩,很大的程度是因为禁卫府的压制。不过以往都是暗中的争斗,像今日雷文豹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还是第一次发生。

茶肆中缓步走出两个人,当先的是一个面容和善的富态中年男人,着浅绯色袍服,袍服的前襟、后背、袖口处绣纹金色猛虎,腰间佩有一把三尺横刀,手中握着一块手帕,不停擦拭着脸上因为炎热的天气产生的汗珠。如果他将这身行头脱了,倒像是店铺里的胖掌柜,不像是禁卫府的军官。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人,剑眉星目,容貌俊朗,大概二十余岁,服饰与佩刀与中年男人相同,此时他左手扶着腰间的横刀,面容冷峻地打量着雷文豹。

随着二人的出现,四面八方不断涌现出一条条身影,迅速占据了附近的有利地形,将雷文豹一行人包围起来。

“锵锵——”

一片武器出鞘的声音响彻长街,房屋之上的禁卫们举起强弓硬弩,锋利的箭簇闪烁着森冷的光芒。

“李元图……赵无极……”

雷文豹无视周遭刀剑反射出的寒光,仿佛对身陷重围毫不在意,只是冷声说道:“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姓胡的在哪里?莫不是吓破了胆,不敢出现了?”

中年胖子,也就是雷文豹所说的李元图,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堆起满面笑容:“雷堂主说笑了,虽然雷堂主威震淮州武林,但还不至于吓破胡副使的胆,雷堂主稍安勿躁,该出现的自然会出现。”

雷文豹眯了下眼睛,随后眼中浮现出戏谑,扫视着李元图凸起的肚子,嘲笑道:“李大人一身本领都在那张嘴皮子上,你也是习武之人,能有这样的身材,那张嘴真是功不可没……”

他这就属于赤果果的嘲讽,身为禁卫府淮州监察使,李元图的武功却上不得台面,人又肥胖如猪,淮州武林同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经常借此来嘲笑他。

李元图面对嘲讽丝毫不以为杵,反而拍了拍肥胖的肚皮,“过奖了……真是过奖了,李某的本事平平,能成为禁卫府淮州监察使……靠的就是这张嘴,所以李某一向对自己的身材很满意……反倒是雷堂主,身为朝廷通缉的要犯,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在淮州府城……真以为禁卫府奈何你不得?”

“哼——”

雷文豹冷哼一声,“雷某纵横江湖十几年,干的就是刀头舔血的买卖,朝廷要犯……那是什么?”

“如果人人都如雷堂主一样的心思……天底下就该乱套了,正因为有雷堂主这样的人,才有了禁卫府,才有了李某的今日,李某倒要谢谢雷堂主了……”

雷文豹明白了,想要在李元图的嘴上讨到什么便宜……几乎是不可能的,今日冒险进入府城的目的就是取对方的性命,所以多说无益,还是用最擅长的武力说话吧。

雷文豹深吸了一口气,功行全身,气走百脉,手臂上的肌肉开始缓缓蠕动,伴随着哗啦的轻响,上面盘绕的铁链蛇一般游动起来。

李元图面色微变,与雷文豹相比,他的武功马马虎虎,就像他所说的那样,能成为淮州监察使,靠的不是武功……而是头脑。今日雷文豹明目张胆的找上门,确实有些出乎意料,人手准备也有些不充分,但对方明显就是赤果果的挑衅,如果就那么缩了,丢的可不是他李元图的脸面,而是整个禁卫府的。

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却被对方看在眼里,雷文豹哈哈大笑:“李元图……今日雷某人就教教你,什么叫强者为尊。”说罢一抖手,一条黑光升腾而起。

“放箭!”

“嘣”的一声弓弦响动,箭矢划破空气,发出厉啸向雷文豹激射而去。

雷文豹手中沉重的链锤,似乎变得没有重量一般,化为一条灵动的黑光升腾而起,眨眼间便来到了头顶,并且高速地旋转起来,沉重的链锤发出“呜呜”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黑色风暴。

如雨点落下的箭矢激射而下,被这道可怕的风暴绞得粉身碎骨,西瓜大小的锤头擦碰到身后的墙壁,沉重的力道将之轰成了一地的碎片。几名惊雷堂帮众被护在屏障之下,都不由地露出惊喜之色,执矛青年眼中更是闪过一丝嗜血的渴望。

“哈哈哈——”

狂笑之中,雷文豹大步向前,链锤上带起的沉重劲风吹得四周的禁卫透不过气来,纷纷向后退去。“轰隆”一声,一座摆放着瓜果的摊位被链锤击飞,在空中化成了碎片,一个倒霉的禁卫被碎裂的摊位劈头盖脸地砸中,惨叫一声倒飞出去。

无人敢撄其锋,此时的雷文豹就像人形的龙卷风,散发着无边的凶威,“轰隆”之声不绝于耳,黑色的风暴走到哪里摧毁到哪里,凡是阻挡在面前的东西,都会被链锤可怕的力道击得粉碎。箭矢依旧如雨落下,却丝毫奈何不得几人,执矛青年和几名惊雷堂帮众,跟在雷文豹身后亦步亦趋,逐渐向前逼去。

李元图已经退入茶楼,门前只留下了赵无极,他的面容依然冷峻,目光依然平静,无一丝惧怕之色,左手扶着佩刀,右手搭在刀柄上,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逐渐逼近的雷文豹。黑色的风暴愈来愈近,强劲的风压吹动赵无极纹着金虎的浅绯色袍服,却不能使他眨一下眼睛。

“锵——”

刀光乍现,一道白色的匹练卷向黑色的风暴,金铁交鸣之声响彻四方,黑白交汇之处,光灿夺目的火花迸射而出,赵无极这一刀又快又稳,没有选择和对方硬碰,而是顺着链锤的去势一刀擦去,并且加上了牵引的力量,即便如此,巨大的撞击之力仍然让他握刀的右手震颤发抖。

黑色的风暴迟滞了一下,终于出现了一丝缝隙,就在此刻,一支羽箭瞬间划破空气,带着厉啸直接穿过那丝缝隙,射向风暴中的雷文豹。

雷文豹大骇之下,仓促提起左手的短棍,勉强格开射向自己的羽箭,颈项上却被划出一条血痕,鲜血从中汨汨浸出。抹了一把脖子上的血迹,雷文豹勃然大怒,凶狠的目光扫向羽箭来处,只见一处阁楼的屋顶,一位两鬓霜白、手持强弓的儒雅男子,正面露一丝惋惜之色。

“胡天行!”雷文豹恨声道。

“卑鄙!”执矛青年怒吼一声,压低身体钻出黑色的风暴,长矛前挺,利箭一般向胡天行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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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人形龙卷风

执矛青年的身形快如闪电,弓弩手跟不上他的速度,射出的箭矢大部分落空,少量可以造成威胁的也被青年用长矛击飞。左脚一踏,执矛青年跃上了一座木棚,双腿用力一蹬,木棚便寸寸碎裂,青年借力弹射而出,锋利的长矛化为绚丽的流光,直刺胡天行。

胡天行的面容清雅,乍一看只有三十余岁年纪,可是霜白的两鬓,却又让人感觉有四五十岁,儒雅的气质,翩翩的风度,不像是持剑的武者,反倒像教书的大儒。

面对化光而来的长矛,胡天行扔下强弓,拔出腰间的宝剑,真气贯注剑身,闪烁的剑芒吞吐不定,看准长矛的来势,一剑斩在流光之上。

“锵——”

清响远远传开,执矛青年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向长街跌落。胡天行脚下的瓦片则泛起涟漪一般的波纹,“哗啦”一声连人带瓦陷落下去。

青年落在地面,踉跄向后退去,每退一步都会踩碎一块石砖。一名禁卫趁势掩杀,一道寒光斩向青年腰间。青年背后好像长了眼睛一般,长矛回手抽在寒光之上,那名禁卫只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涌来,手中横刀倒撞在胸前,整个人吐血跌飞了出去。

“休得猖狂!”

一声大吼,胡天行破窗而出,一剑化为七道剑影,刺向执矛青年,剑未至,上面所挟带的凛冽寒意与杀机已经笼罩了对方周身。

青年冷笑一声,长矛抖动,矛势展开,如一条伺机择人而噬的毒蛇,迎向袭来的剑影。

一时间,金铁交鸣之声大作,清脆而密集的声音响彻全场。胡天行的剑法繁复多变,变化万千,一剑刺出,必然会幻出数道剑影,始终不离对方周身要穴,犹如细雨轻雾,绵绵密密,其中却夹杂着一丝可怕的杀机。

青年长矛舞动,稳守不攻,他发现胡天行剑势轻巧灵变,剑上蕴含的真气却雄浑的出奇,剑与矛每一次碰撞,震荡的余波都会引起青年的气血一阵浮动。

青年一边抵挡对方的攻势,一边暗中思量:临行之前,雷文豹便和自己一干人交代过,这淮州府城他忌惮的只有这胡天行,其余诸人不足为虑。如今看来,这胡天行的武功的确胜出自己一筹,不愧是雷文豹最为忌惮之人,不过好在自己意不在杀敌,只求能够缠住对方,待得那边雷文豹解决了赵无极,腾出手来,就轮到胡天行倒霉了。

打定了主意要拖延时间,青年将长矛舞得水泼不进,但求无功,只求无过,虽然连战连退,却始终不露真正的败象。

就在青年与胡天行缠斗之际,另一边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雷文豹的声势依旧浩大,身后的几名惊雷堂帮众早已散开,纷纷寻找到各自的对手,这几名帮众均是惊雷堂内的好手,各有一身不俗的武艺,一个人抵挡几名禁卫的围攻也丝毫不落下风。

混战一起,弓箭便不起什么作用了,房顶上的禁卫大多加入了战团,只留下几个射术精湛的人伺机待发……不过滑稽的是,无论是禁卫府的人,还是惊雷堂的帮众,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远离雷文豹,这样一来,雷文豹的周围现出一大片空白。

沉重的流星锤凶威滔天,被雷文豹使用得出神入化,黑色的风暴无坚不摧,所向披靡。在他的精确控制下,双臂上的铁链不断游动,风暴的范围时大时小,变化由心,真可谓是攻守兼备,远近皆宜。

赵无极几次费尽心机,觑准机会抢入内围,攻向雷文豹的刀锋却被对方左手所持的短棍左遮右挡,尽数封住,然后不得不躲开回援的流星锤。

家传定军刀的“卸字诀”已经发挥到淋漓尽致,赵无极感觉到自己今日不停地卸力、卸力、再卸力……握刀的右手止不住的颤抖,一丝麻痹之意蔓延开来……真气的消耗愈发剧烈,虽然已达到先天之境,体内的真气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可还是难以补充如此迅速的损失。

赵无极面前的黑色风暴依旧,对方长时间的运使如此沉重的武器,真气的消耗速度一定更快,可是看雷文豹那轻松自在,游刃有余的姿态,就知道对方的修为比自己强得多。

如果给他一些时间,或许能够想出破解的方法……可是雷文豹带给他的压力太大,他的全部精力都用在应对雷文豹的攻势上,不敢有丝毫懈怠,否则一旦被击中……则是必死无疑。如今只有拖延下去,待得胡天行拿下执矛青年,这场战斗就算胜了……

在双方强者的压力下,青年与赵无极产生了同样的想法。

“轰——”

赵无极避开击来的铁锤,看也不看被轰得四分五裂的木棚,闪身进入了街边一家店铺。雷文豹楞了一愣,却丝毫没有犹豫的跟了进去。

黑色的风暴卷入店铺,好似引爆了一颗威力强大的炸弹……巨大的轰鸣不断响起,整座建筑不停地颤了又颤,灰尘弥漫之下,无数的桌椅残骸从窗门处激射而出,其中还夹杂着雷文豹的怒吼……

片刻后,店铺里逐渐安静下来,赵无极从二楼一扇窗子一跃而下,原本冷峻的面容带着一丝笑意……毁了商家的店铺,如何善后他已经不考虑了,主要的是这个方法有效,虽然木制的建筑依然不堪一击,但毕竟给雷文豹造成了阻碍。

“砰——”

墙壁在铁锤下炸成碎片,雷文豹须发皆张,面上带着抑制不住的怒意从中走出,身后的建筑发出痛苦的呻吟,终于承受不住这一番折腾,稀里哗啦地垮塌下来。

“只会打洞的鼠辈!”

“嘿嘿……”

赵无极嘿嘿一笑,身形闪动,退入了另一家店铺。

“我干你娘啊——”

雷文豹怒发如狂,大踏步上前,流星锤像鞭子一样自上而下抽了过去,将对面的建筑开出一道豁口,似乎还不解气,沉重的链条高速旋转起来,在一连串的木头碎裂声中,一边怒吼着一边将建筑物拦腰截断。

又一座建筑物倒塌。

“呸——”雷文豹恨恨地吐了口唾沫,看着从远处钻出的赵无极,恨声道:“幽州赵家的脸面让你丢尽了。”说罢转身而去。

“咻——”

一块手掌大小的石板打着转儿向雷文豹背后袭来,他旋身一棍将石板敲得粉碎,只见赵无极站在不远处,“呼”的一声吹了吹手中的灰尘。

“雷副堂主——再来大战三百回合……”

“无耻的家伙。”

赵无极又与雷文豹大战起来,不过这回每当抵挡不住的时候,赵无极就会跑到街边的店铺里,让施展不开的雷文豹气得跳脚,雷文豹打算不管他时,他又像一张狗皮膏药般贴了上去,让雷文豹走也不是,打也不是,无可奈何之极。

这边赵无极和雷文豹打得热闹,那边执矛青年的情况可有些不妙。

青年原本满怀信心的认为,以雷文豹即将迈入宗师之境的强横武功,会轻松解决掉赵无极,然后和自己联手干掉胡天行,最后再杀掉李元图……

一次性干掉禁卫府一位监察使,两位监察副使,定会震动整个江湖,那么这一次淮州府之行可谓圆满了,只是万万没想到,战斗开始如此长的时间,雷文豹依然和赵无极纠缠不休,自己却快要顶不住了。

胡天行的剑势已经由轻巧灵动变化为大开大阖,气势雄浑,一剑比一剑重,一剑比一剑快,呼啸的剑气四溢开来,将地面犁出一条条沟壑。

执矛青年面色苍白,满头大汗,先前的狠戾之色已经荡然无存,全身的气血翻腾不已,真气已快见底,如果继续下去,自己必定会葬身府城。可是他别无他法,只能期盼雷文豹来支援自己了。

正当执矛青年奋力挣扎之时,却没有察觉远处的角落中,正有一双阴沉冷酷的眸子观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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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刀锋

乌蒙蒙的云彩飘荡之天空之上,似火的骄阳被遮掩大半。往日里这个时候本应热闹喧嚣的东市却了无人迹,只有急促的金铁交击声与叱喝声不断传来。

激斗中的雷文豹察觉到同伴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妙,一旦执矛青年力竭身死,那么他就将面对胡天行与赵无极的合力攻击……虽然二人合力也未必能取自己的性命,但最有可能出现的结局便是他落荒而逃……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走的时候如丧家之犬,从此以后还要被江湖同道所嘲笑……

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允许发生,一念及此,雷文豹隐藏在衣衫下的健壮肌肉充满力量地跳跃着,身躯中传出阵阵滚雷般的沉闷声音,原本已经魁梧的身形更增大了一圈。

黑色风暴所笼罩的范围逐渐缩小,虽然少了先前霸道无边的气势,却愈发的灵活多变……这是雷文豹有意为之,面前的赵无极狡猾之极,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躲,所以他必须改变战斗的策略。

南北向的长街之上,雷文豹与执矛青年分处于长街的两侧,而赵无极与胡天行拦在二人的中间,将他们分割开来。执矛青年自顾不暇,不能指望有什么作为,雷文豹却主动地向青年的方向靠拢。

赵无极敏锐地察觉了对方的意图,一旦对方二人汇合,大好的局面将功亏一篑,他不能再躲,必须在胡天行腾出手前拦住雷文豹。

一时间,刀气弥漫,刀光大作,剧烈的碰撞产生的火花盛开,翻滚的气劲向四周激荡,战斗在瞬间激烈起来。雷文豹左右开弓,除了右手的链锤依旧在咆哮,左手的铁棍也频频出击,每一次挥击必然带起一条气浪,逼得赵无极险象环生……这才是雷文豹压箱底的绝技,没有了浩大的声势,没有了滔天的凶威,却更加凶险莫测,难以抵挡。

赵无极虽然险象环生,不住后退,却也显示出了身为先天强者的韧性,刀出如电,横刀之上光华闪烁,拉出一道道光弧向对方斩去,身形不时像陀螺一般旋转,化解对方攻击所挟带的狂暴气劲。

赵无极喘息加剧,施尽了浑身解数,却仍然难以阻挡对方前进的脚步,每一次的碰撞,赵无极都会像触电一般颤抖,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却,雷文豹就好像是催命的阎罗,每一次踏步,都昭示着离死亡更近了一步……

雷文豹与赵无极的动向自然会被另外二人所关注,青年在胡天行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势下陷入苦战,几乎快要失去坚持下去的信心,如今不由精神大振……只要雷文豹与自己汇合,先不管这场战斗是否能取得胜利,最起码自己的命是保住了。

执矛青年的异样和兴奋之色,自然看在胡天行的眼里,他比对方更加了解场中的形势,毕竟占据上风的始终是自己……

经过刚才一系列的试探和交锋,对方的底已经被胡天行摸得差不多了……执矛青年虽然年纪轻轻,却内功精湛,恐怕半只脚已迈入了先天之境,如此年纪就有如此修为,的确是一件足以自傲的事,也难怪他骄横狂妄,敢于主动挑战自己……

“不过,狂妄是要付出代价的,想要全身而退,还要问过胡某手中的剑答不答应。”胡天行心中冷笑。

“锵——”

一声锐响,泛着寒光的长剑劈在了矛锋之上,青年持矛的双手微微颤抖,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潮红,胡天行这一剑重若千钧,青年已然负了内伤。

“锵——”

又是一剑斩下,青年身体剧震,踉跄地向后退去,全身气血翻涌不已,嘴角沁出了一丝鲜血。

“看剑——”

胡天行大喝一声,手中长剑高高举起,全身真气源源不断地涌入剑身,光华流转的长剑上泛射出灿烂的光芒,蕴含着惊天的威势,全力一剑劈向执矛青年。

一道似乎可以横贯天地的白色匹练当头斩下,带着摧山断岳之势,犹如泰山压顶,剑还未至,让人睁不开眼的狂暴剑气已经扑面而来。

面对胡天行如此威势的一剑,执矛青年面现狰狞之色,勉强压下翻腾的气血,体内真气运行的速度达到了极点,大吼一声迎了上去。

“轰——”

轰鸣响起,一道涟漪般的空气波纹以二人为中心向外扩散开去,将周围的杂物灰尘尽数掀飞,执矛青年脸色灰败,真气涣散,口中狂喷一口鲜血,向后倒飞了出去。

青年形容凄惨,身负重伤,眼神中却露出狂喜之意,因为他看到雷文豹已经冲破了赵无极的阻碍,一锤向胡天行砸去……

执矛青年暗呼侥幸,自己这条命算是保住了,虽然胡天行那惊天一剑劈的他真气涣散,全身经脉剧痛欲裂,身体动弹不得,但是他已经半只脚迈入了先天,真气已有了一丝先天真气的特性,只要让他缓一口气……

身体尚未摔落在地,青年突然发现胡天行面上露出诧异之色。一瞬间,极度危险的感觉出现,一股利刃破空之声在身后响起。

身体因为胡天行的那一剑而无法做出任何反应,青年惊骇欲绝,用尽了全身力气,青年勉强扭过头,却只看见一抹凄厉的刀光和一双冰冷的眼睛……

“噗——”

冰冷的刀光闪过,头颅冲天而起,鲜血喷涌而出,为挥刀断头的元真下了一场血雨。

抹了一把头脸,元真面上的鲜血和黑幽幽的眸子看上去形似厉鬼。他昏迷的时间并不长,苏醒后就发现了躺在身边已经死去的李老伯……

李老伯的双眼瞪得大大的,嘴里涌出的鲜血流淌了一地,身体不自然的扭曲着,元真似乎能从那双大睁的眼睛中看到愤恨、悲伤和不甘心,默默地为李老伯合上了死不瞑目的双眼,元真一言不发,开始观察那个心狠手毒的执矛青年……

“草菅人命”就是来形容这种人的,仗着一身超绝的武艺,胡作非为,无法无天,李老伯和元真与青年没有任何仇恨,只是因为挡了他的路,便狠下杀手,如果不是李老伯替元真挡了那一下……

所以,当青年在胡天行的手下狼狈不堪的时候,元真就有些蠢蠢欲动,不远处一名奄奄一息的禁卫手上的那把横刀,给他提供了武器,而元真超出普通孩子的力气,则给他稍稍增加了些信心。

如果执矛青年不露败象,元真是不会动手的,他虽然恨不得将这个家伙碎尸万段,但不等于要去送死。而且元真发现,不要说现在的自己了,就是前世全盛时期的自己也不可能是这个家伙的对手,毕竟自己不会飞檐走壁,不能一拳轰塌一堵墙……

不过元真依然在等,等待着可能会出现的一线机会……潜伏隐藏是他的必修课,特工也有分工,有负责拟定计划的,有负责后勤给养的,元真则是负责执行,简单来说,就是冲锋陷阵……元真静静地伏在地上,等待着可能会出现,也可能永远不会出现的机会……

老天开眼,耐心的等待没有白费,终于,机会出现了,元真没有任何犹豫地跳了起来,坚定地、决绝地将手中锋利的横刀挥向青年的脖颈……当刀锋划过,青年的鲜血如喷泉一样喷出,在空中形成散落的血雨的时候,元真从未想过,原来砍人也能砍得这么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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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死在冲锋的路上

元真从未想过,原来砍人也能砍得这么爽!

在这之前,他想为无辜的李老伯讨回公道,可是他无能为力,因为这个世界有许多超出他常识的东西,尤其是看到青年那神乎其神的武功之后,从未有过的无力感一直徘徊在元真的心头。一想到李老伯死不瞑目的不甘眼神,再想到青年以后会继续的嚣张跋扈下去,元真心里就无比的憋屈,而这一刀,让元真将胸中的恶气尽数发泄了出去,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你他吗活该,这回轮到你死不瞑目了……”

元真淋着漫天的血雨,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提着仍在滴血的横刀,飞快地溜进了一间店铺。

元真准备逃命去也,因为青年的死亡刺激得雷文豹暴走了。

“老子要杀了你——”

雷文豹吼声如雷,他已经快被气疯了,青年是惊雷堂悉心培养的后起之秀,二十出头便即将进入先天之境,是惊雷堂年轻之辈中的佼佼者,素来与雷文豹关系亲厚。今日本是想带他到府城来见见大场面,未曾想居然把命丢在了这里,还是死在了一个小毛孩子的手里。

雷文豹心头不禁发苦,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问题是青年不是普通的后起之秀,他还有一个身份——惊雷堂另一位副堂主何远的亲弟弟,何远对这个弟弟可是宝贝得很,平时不舍得打也不舍得骂,如今青年死在了淮州府城,让雷文豹如何去向何远交待?

想到这里,雷文豹心中火冒三丈,不管事后怎么去面对何远的怒火,现在却一定要杀掉那个毛头小子,只要杀了他,既可以发泄心中的怒火,也可以算是为青年报仇了……

赵无极为了阻拦雷文豹已经负伤,而雷文豹带来的帮众也基本没了影踪……藏起来的李元图可没闲着,一阵调兵遣将将几名惊雷堂帮众斩杀殆尽,雷文豹此次闯入淮州府城可谓是失败之极,既定的目标没有达到,带来的手下却一个不剩,而他若想为青年报仇的话,首先要过胡天行这一关。

沉重的链锤呼啸着砸向胡天行,雷文豹的余光却一直留意着那个毛头小子,看到那小子溜进了一间店铺意图逃走,而他却被胡天行四射的剑气死死缠住,雷文豹不由得怒极而笑。

“如果今日让你跑掉,老子以后就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雷文豹决定行险一搏,他的武功修为要胜过胡天行一筹,可是若想要击败对方,却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做到的,如果他此举成功,那么既可以杀掉那小子为青年报仇,或许也可以一举干掉胡天行。

“哗哗——”

一阵血液奔流的澎湃之声响起,雷文豹全身的血液急速流动,双目赤红,狂暴的真气在体内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腾,控制不住地溢出体外,脑后的发髻冲开,长发四散飘舞,脚下坚实的地面如蛛网般的裂纹向四周蔓延。突然间,“嗤啦”一声,雷文豹的衣衫被勃发的真气撕成碎片,露出上半身虬结粗壮的肌肉。

肌肤布满了赤红之色,鲜艳欲滴,仿佛要流出血来,雷文豹露出痛楚之色,闷哼一声,巨大的躯体内仿佛打了一声闷雷,一蓬血雾从体表喷射而出,将他笼罩在血雾之中。雷文豹毫不在乎,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犹如长鲸吸水,与此同时,一股如山如岳般的磅礴气势在他的身体上升起。

见此情景,胡天行原本平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骇然,失声道:“你……你竟然冲破了生死之桥?”

“哈哈哈——都给我死吧……”

雷文豹感受到与往常截然不同的真气如江河般奔涌,一股似乎无穷无尽的精力弥漫全身,充盈的力量感让他想要发泄,不由得仰天长笑,左手的铁棍似缓实快地抡出,好像平地起了惊雷,棍上蕴含的劲力笼罩了胡天行周身一丈方圆。

胡天行避无可避,只好提聚起全身功力,硬着头皮一剑刺出,击中雷文豹砸来的铁棍。

“锵——”

汹涌澎湃的力量如海潮般涌来,一波接着一波,胡天行手中长剑荡起,身形散乱,被这股大力震得向后飞退。

雷文豹风一般卷过长街,舍下暂时被击退却短时间内难以击败的胡天行,“砰”的一声炮弹一样撞入街边的店铺,追杀元真而去。

遇墙破墙,遇屋拆屋,轰隆之声不绝于耳,雷文豹铺开气机,将方圆十余丈纳入其中,一切生命活动都难以逃过他的掌控,片刻后,便察觉到前方一处微弱的心跳声。雷文豹大喜过望,一锤将前方墙壁砸出一个大洞,加速追赶过去。

胡天行看着雷文豹一头撞进店铺,松了一口气,他抚着还在微微颤抖的右臂,咬了咬牙又追了上去……想不到雷文豹有如此胆量,竟然在激烈的战斗中行险冲破了生死玄关,一举进入了宗师之境,胡天行心惊之余不由有些佩服……

虽然对方是禁卫府的敌人,但这份胆气与修为在江湖中却并不多见。如今的雷文豹恐怕已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够对付的了,可是此时赵无极已经负伤,李元图有他没他都一样,只能自己硬着头皮顶上去……

胡天行暗自叹气,禁卫府的高手还是太少了,不,应该是淮州监察司的高手太少了,区区一个雷文豹就将淮州监察司弄得灰头土脸,传出去还不得笑掉其余州司的大牙?

另外一边……

一座静悄悄的宅院中,元真屏息静气地藏在一处角落里,四周空无一人,官府的效率似乎很快,这么短的时间就将人群疏散了出去……

他不敢在大街上光明正大的逃跑,那些家伙一个个都会飞檐走壁,恐怕跳几下就能追上自己,他也没有随便就可以在墙壁上开洞的本事,所以在连翻了十几道院墙之后,选择在这座宅院中隐藏起来,冀望于对方找不到自己,可是他注定会失望了……

远处越来越近的响动昭示着他的愿望彻底破灭,雷文豹的目标非常明确,直奔元真的方向而来,一定是用一种元真不了解的方法发现了他。

“专业拆迁出身的吧……”

元真暗骂了一句,钻出藏身之处开始逃命。三下两下翻过一道院墙,他的动作敏捷而迅速,可明显不及对方的速度……当元真再一次翻过了一道墙壁的时候,对方已经来到了身后的院落。

“无路可逃了……”元真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缓解了一下有些急促的呼吸,元真静静的等待着……一条巨大的身影在院墙之外升起,挟带着风声跃入院中,沉重的身体落在地面发出了“嗵”的一声闷响。

披散的长发,**着胸膛,满身的凶煞血气,强壮的身躯和西瓜大小的流星锤尽情地展示着主人的力量,铜铃般的巨眼之中尽是嘲讽之意。

元真的眼神没有丝毫波澜,一如深潭……接下来要做些什么?闭目等死?跪地求饶?

沉默了片刻,元真做出了选择。

双手紧握染血的横刀,元真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雷文豹,也许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也许他正踏上死亡的不归路,但是此时此刻,元真所要展现的……是一种姿态。

哥打不过你,但哥不怕你!

纯爷们,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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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弹指惊雷

纯爷们,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元真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雷文豹,像一只扑火的飞蛾,也许他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也许他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也许这就是一场梦……在通向死亡的路途上,元真的心情是平静而又淡定的,这一场持续了一百五十七天的梦,似乎到了应该结束的时候……

元真的眼神之中没有惊恐与绝望,只有坚定与平静,让雷文豹的心中不由升起一丝诧异和赞赏……诧异的是在如此绝境中,对方竟然没有丝毫畏惧之意,而且有胆量主动向自己发起进攻,赞赏的是如果这小子能够活下去,十年后必然是江湖上一条响当当的好汉。

不过,无论是诧异还是赞赏,都不足以使他心慈手软,雷文豹举起了铁棍,无情地抽了出去。

风压扑面而来,只有直面雷文豹的攻击,才能够体会对方的强大,铁棍刚刚击出,无形的气流已经潮涌而至,元真感觉好像撞上了一层气墙,难以再寸进一步,不仅如此,全身上下似乎也被一条无形的枷锁禁锢,无法做出半分动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铁棍在视线中逐渐放大。

元真的双眼被强劲的气流吹地眯起,静待着死亡的来临……突然,一只手闯入了他的视线,攀上了当头砸下的铁棍。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流动,铁棍由急速变为静止,上一刻还汹涌澎湃的气流化为了清风,从身边温柔地拂过。禁锢身体的无形枷锁消失得无影无踪,元真身体一轻,不由定神望去……

一个有些苍老的背影不知何时横亘于二人之间,一只手擒住了雷文豹的铁棍,背影显得有些瘦弱,远不及雷文豹的高大魁梧,可是其渊渟岳峙的气势,却好像一座永远不可逾越的高山,将一切风吹雨打尽皆阻隔在外。

雷文豹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之事,浑身的凶煞霸气消失殆尽,面色苍白若死,巨眼中射出不可置信之色,声音有些颤抖地道:“不……不可能……你……”

话音未落,元真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只见背影空闲的左手微微抬起,轻柔地弹出了食指。

天地仿佛震荡了一下……

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如火山喷发,似巨炮轰鸣,小院中的一切都在瑟瑟发抖,元真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耳朵,脑海中有些恍惚,他仿佛正置身于远方天际的厚重云层中,滚滚的雷音在耳边震荡,那声音浩荡,苍凉,无穷无尽,威力无边……

雷文豹毫无疑问地飞了出去,胸腹向内塌陷,血雾从口中喷出,庞大的身体撞在了院墙之上,发出一声闷响,将墙壁撞出一圈四散的裂纹。身体贴着墙壁缓缓滑下,雷文豹双眼失神,通红的脸色如同一个喝醉了酒的醉汉,踉跄走了两步之后,“扑通”一声趴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片刻之后,滚滚雷鸣的余音方才散尽……元真小心地吸了口气,午时原本闷热的空气却好像冒着丝丝的冷气,让他通体发凉。元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凶威滔天,让一干人束手无策的雷文豹就这样倒下了,只是一弹指的工夫,连一点像样的反抗都没有,整个过程非常简单,简单到让人难以置信。

元真向来冷静的头脑此刻有些混乱,这还是武功吗?一指点出,雷音滚滚,像雷文豹如此强悍之人都难以抵挡……沙漠之鹰也没有这样的声势吧?元真怔怔的出神,直到一个惊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远远赶来的胡天行闻得雷音轰鸣之声,不知发生了何事,急忙跃入院中,首先进入视线的便是昏倒在地的雷文豹,其凄惨的模样使他心中一惊,待看清老人的相貌后,胡天行一愣,随后露出惊喜之意,立即上前施礼道:“卑职胡天行见过督主大人。”

元真回过神,开始仔细观察胡天行口中的督主大人,同时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是一个有些清瘦的老人,身着白色的宽袍广袖,腰间缀着一块圆形玉佩,满头白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颌下白须随风飘荡,眼神温和,精神矍铄,看上去的模样就像书中所描写的仙风道骨之人……

老人挥手示意胡天行不必多礼,问道:“李元图在哪里?”

“这个……”胡天行一直处于激烈的战斗之中,哪里会注意到开战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李元图,不由得有些尴尬,“督主大人,卑职也不知道李大人在哪里……”

老人似乎只是随便问了一句,闻言也不在意,指了下昏倒在地的雷文豹,说道:“这个雷文豹的武功不错,倒是难为你们了,不过他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先关押起来,过几日随我一起押赴京城。”

已经迈入宗师之境的雷文豹,如果知道他在老人的口中仅仅得了一句“不错”的评语,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可惜他现在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吩咐了胡天行,老人面带和蔼之色,回头向元真招了招手,示意他跟着自己,随后负手离开了小院。元真不曾表示任何反对,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虽然不知道老人有何意图,但是对于这个一指头点晕了雷文豹的变态老头,还是顺从一些为好,何况对方似乎并不怀有恶意。

老人与元真离开后,小院中只留下了胡天行,看着脸色惨白,仅有一丝微弱呼吸的雷文豹,胡天行微微一笑,有些讽刺地道:“雷副堂主悍勇无双,今日这淮州府城本无人可敌,可不知你到底是撞了哪路瘟神,竟然遇到了督主大人,不要说是你雷文豹了,就算是你们长风帮的帮主,遇到了督主大人也要退避三舍,雷副堂主能保住一条性命已是万幸之事了……”

东市的战斗已经彻底结束,元真跟着老人走在长街上,沿途之中腰佩横刀,身着整齐服饰的禁卫来来往往,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善后事宜……街边那一间间变成废墟的店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则无法相信都是被人力所摧毁的。这个世界的武力是如此强悍,可以使一个身怀武功之人做出常人无法想象的事情,元真心中感叹着,不由生出一丝羡慕之意。

就在元真感叹之际,一直销声匿迹的李元图终于现身了,他与赵无极正在给手下分派任务,远远地看到了老人,便立刻跑了过来,先向老人行了一礼,方才笑道:“侯爷何时归来的?属下可是期盼多时了。”

老人一见是李元图,顿时笑了,道:“刚刚回来不久……”随后又问面色有些苍白的赵无极:“伤势如何?”

“一点小伤不妨事。”赵无极微笑道。

“不要强撑着,记住不要留下什么隐患。”

“多谢大人关心。”

几人又说了几句,老人便让李元图和赵无极各自去忙自己的事务,然后带着元真一前一后离开了东市。老人一言不发,悠闲地踱着方步,偶尔会停留片刻,向某个方向眺望许久,似乎对那里的景色很感兴趣。

元真面无表情,同样的一言不发,老人走他就走,老人停他就停,老人眺望他跟着眺望,似乎那里真有什么有趣之事。

一路上就这样走走停停,大半个时辰之后,二人来到了一处官衙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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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衙署

“禁卫府淮州监察司”

元真一边默念着红漆大门上方匾额所写大字,一边随着老人进了衙署,在老人向一名守卫出示了一块腰牌后,二人便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了正堂。

老人在上首坐定,差人搬来一个小锦墩,神情很和蔼地示意元真坐在身旁,然后便如老僧入定一般闭目不语,元真试图在那张面带微笑的脸上找出些什么,结果却一无所获。

不一会工夫,一位仆役入内,将两盏香茗小心翼翼地摆放在二人面前,又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茶盏上方雾气缭绕,元真的心头也是云山雾罩,但他没有主动问出自己的疑惑,只是望着茶盏怔怔的出神,正堂内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老人的身份非同小可,这一点从老人的称呼上就不难看出——督主大人、侯爷,还有进入衙署前所出示的那块腰牌,元真曾清楚地看到了其中一面刻着“大都督”三个字。

这样一位身份的人却似乎对他很感兴趣,从雷文豹手中救出元真,再让他一路跟随,态度温和,却又一句话不说,整个过程弄得元真云里雾里,实在是想不明白老人究竟意欲何为。元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何利益可图,只好静观其变,该见分晓时自然会见分晓。

就在老人闭目养神,元真怔怔出神之际,李元图、胡天行和赵无极三人匆匆而回。

“府卫阵亡5人,重伤3人,轻伤7人,东市有9间商铺彻底化为废墟,还有6间商铺和8间民居遭到不同程度的损坏,城内百姓死亡2人,伤11人,恐慌的情绪需要安抚……来犯的惊雷堂帮众,除了副堂主雷文豹之外,其余几人尽数伏诛……”李元图一边擦拭着汗水,一边表情严肃地向老人禀报,也不避讳一旁的元真,把他当做透明人一般视而不见。

几位淮州监察司的头头脑脑都有些难堪,此次虽然将来犯的雷文豹等人一网打尽,可是禁卫府的损失也相当惨重,东市更是毁坏了大片的建筑,而且若不是老人回来的时间足够巧,那么他们是否能拿下对方最强悍的雷文豹,结论还尚未可知。

在禁卫府的大上司面前说出这样的战果,几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就连一向话最多的李元图也不说话了。

“厚恤阵亡府卫,好生安置他们的家人……商铺的重建和百姓的安抚,不属于禁卫府职责范围之内,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多,这些事情全都交给淮州府尹去做,这是他们的分内之责。”老人一锤定音,看到几人似乎还有些闷闷不乐,不由安慰道:“不要愁眉苦脸的,有战斗必然会有损伤,淮州卫的强手的确少了一些,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老夫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不会在这一点上怪罪你们。过几日老夫就会启程回京,到时候会派一些人手过来,加强一下淮州卫的实力。”

经过老人这么一说,正堂内沉闷的气氛才逐渐缓和下来,不时有府卫入内禀报,李元图几人一边商谈着一边处理善后事宜,在这个过程中,老人几乎很少发表意见,总是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

元真静静地坐着,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几人所议之事对他来说是左耳出右耳冒,完全没放在心里。元真的心思都放在了这些人的服饰上。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元真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华丽的衣服,没错,就是华丽。

李元图三人的官服呈浅绯色,前胸、后背、袖口和膝弯处绣纹金色猛虎,那些进入正堂禀报的军官服饰呈青色,猛虎绣纹则换成了飞鹰绣纹,普通府卫相对要简单一些,清一色的黑衣软甲,而且只在袖口处纹绣飞鹰。元真不了解古代的衣着,只觉得这些衣服看起来整齐划一,但却各有不同,很有一些气势。

元真的目光肆意扫射,堂内的众人都是身具武功之辈,尤其是胡天行与赵无极,二人已经进入先天之境,对旁人的目光格外敏感,此时被元真赤果果的目光打量的浑身不自在。

赵无极不曾见过元真,不知道这个一直跟在督主大人身边的小孩子是何许人也,却聪明的不去多问。倒是胡天行识得元真,那干脆利落的一刀枭首令人印象深刻,但他也不了解督主大人带着这个小孩子是何用意,便索性装作没看见……

研究了一番衣着服饰,元真的视线又转移到几人的武器上,胡天行腰悬一柄三尺青锋,剑鞘朴实无华,并没有过多的装饰物,可是元真见识过它的威力,这柄并不起眼的长剑在胡天行的手中,曾经将执矛青年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赵无极和李元图的佩刀看起来都是制式的,外表没什么特别之处,唯一的区别就是赵无极的刀要稍长一些。这种佩刀与传说中的横刀非常相似,元真使用过这种刀,而且一刀砍了执矛青年的脑袋。

当元真无聊透顶,几乎要将堂中的几人浑身上下研究个遍的时候,李元图终于将手中的事务处理得差不多了。嘟囔着骂了一句该死的天气,他的内功修为可没有达到寒暑不侵的境界,加上一身的肥肉,所以擦拭满头大汗几乎成了他夏天的标志性动作。

羡慕地看了一眼云淡风轻,连一点儿汗珠都没有的赵无极,李元图凑到老人跟前,问出了在心中憋闷已久的问题:“侯爷,南楚之行是否顺意?”

李元图的话一出口,正堂内霎时一片安静,胡天行与赵无极的脑袋立刻转了过来,显然对这个问题很是关心。其实这个问题他们早就想问了,只是没有李元图的脸皮厚,也不如李元图与老人的关系亲近,不好意思问而已。

老人的视线扫过正堂,将几人的小动作尽数纳入眼底,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方在众人急切的目光中说了一声:“尚好……”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面现兴奋之色,李元图一拍大腿,“好啊……属下就知道,只要侯爷亲自出马,风老儿自然是手到擒来……不行,侯爷可得给属下好好说道说道,侯爷是如何让那风老儿俯首低头的?”李元图几人的兴奋是有缘由的,江湖中归真级的强者屈指可数,所以每一次的碰撞都能吸引所有武人的视线,他们自然不会例外。

“少拍马屁!”老人笑骂一句,又道:“其实与你们想象的根本不一样,老夫只是与那风老儿连续下了一个月的棋而已。”

“下棋……”众人闻言一愣,不由面面相觑。

“当然是下棋,我们两个老家伙都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还会动手不成?”老人笑道。

“这……”

李元图的武功平平,能成为一州监察使靠的不是侥幸,而是他的头脑,所以在沉吟了片刻后,首先反应了过来,“侯爷的意思是……下棋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在‘连续’两个字上面?”

“不错。”

“连续一个月……”一边的赵无极有些难以置信,试探道:“难道是……不眠不休?”

老人点了点头。

众人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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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归真级的以棋论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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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图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元真也不例外。

如果一个人长时间得不到休息,那么这个人的身体和精神就会疲惫到极点。元真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长时间不睡觉使得他身体疲惫不堪,精神萎靡不振,为了使自己保持清醒,元真不得不用各种方法来刺激自己,当时的情况给他的感觉是,无论你处于何种场合,无论你是站着还是坐着,只要你一闭眼,就会立刻进入梦乡之中……那一次的任务结束之后,元真整整睡一天一夜才醒过来。

长达一个月的不眠不休……如果是普通人,那么他会死。即使是老人这样的强者,也会是一场对精神和耐力的极大考验。

见到了众人的震惊之色,老人只是笑了笑,便开始讲述此次南楚之行的过程。

“一个多月之前,老夫应风老儿之约前往南楚的临安府,见面后,风老儿对老夫说,虽然我们都已进入了归真之境,但是年纪也大了,头发也白了,彼此之间就不要像小辈那样打打杀杀了。他说他有一个建议,那便是以棋论武。老夫想了想,觉得风老儿说得有道理,两个七老八十的老头纠缠在一起确实不怎么好看,便同意了他的提议,于是我们二人就在书房中摆开了棋盘,开始弈棋。

“起初的十天,老夫与风老儿在棋盘上杀得难分难解,互有胜负,十天之内,我们一共下了一百五十局,老夫赢了其中的七十四局,他赢了七十六局,彼此之间棋力相仿,风老儿小胜老夫一筹。

“待到第二个十天,老夫与风老儿弈棋的速度开始逐渐放缓……这一次一共进行了一百二十局,比最初的十天少了三十局,老夫赢了其中的六十二局,风老儿赢了五十八局,这一次老夫胜了一筹。

“最后一个十天……只下了六十局,老夫与风老儿落子的速度很慢,因为我们要把握住每一个可以休息的机会,也许是喝茶的时候闭目养神,也许是落子的瞬间发一下呆……却又不能太过明显。总之,这一次老夫赢了其中的四十四局,风老儿只赢了十六局,棋局进行到这里,其实已经结束了,风老儿见胜利无望,于是便投子认输,甘拜下风……”

正堂内一片安静,老人说得简单,可是人人都能感觉到其中的艰难……弈棋本来就是一件相当耗费精力的事情,何况是一个月内不眠不休连续不断的弈棋。

老人与那风老儿一开始下的应当是快棋,那个时候二人精力充沛,所以落子如风,耗时甚少。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二人的体力与精神逐渐下降,这个时候就需要休息,就像老人所说的,或许是喝茶时闭目养神,或者是落子时发一下呆。

但是,老人与风老儿之间应该会有一个默契,那就是每走一步棋都规定了相同的时间,若是其中一人休息的时间长了,那么这个人思考棋路的时间就会相应减少,思虑不周自然就会输掉棋局。反之,若是把时间都用在思考棋路上,那么休息的时间又不够了,到了最后精力不济,还是一个输字。

老人与风老儿棋力相仿,起初的十天风老儿还略占上风,可是到了最后十天,风老儿却因为精力不济而大败亏输。

“真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比试。”元真暗暗感叹。

正堂内安静了片刻,终于,胡天行神情中带着向往之色,赞叹道:“卑职习武三十余载,还是第一次听闻这种匪夷所思的比武方式,督主大人与风老儿的比试可谓是开了武林之先河,此战一定会在江湖之中盛传开来,为人们所津津乐道。”

“没错,恐怕那风老儿此次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李元图揶揄道。

老人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不赞同:“风老儿名不虚传,风家大先天剑气的威名可不是吹出来的,如果老夫与之正面相抗……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江湖上归真境界的强者屈指可数,哪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

李元图嘿嘿一笑,奉承道:“不管怎么说,风老儿这一次都是败给了侯爷,消息传出去之后,大赵武人必然会欢呼雀跃,而南楚武林也会震动莫名。想必过不了多久,侯爷在江湖上的名声会更加的如雷贯耳。”

“名声?”老人瞟了一眼李元图,似笑非笑地道:“老夫是禁卫府的大都督,江湖上老夫就是禁卫府的代名词,而禁卫府能有什么名声?即使有也是恶名,从禁卫府建立之日起,老夫就不在乎那些所谓的名声了。咱们禁卫府是做什么的,诸位也清楚得很……朝堂之上监视百官,江湖之中压制群雄,做的可都是得罪人的事情……”

“督主大人说的在理……”赵无极叹了口气,面露无奈之色,好像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倒,“……朝堂之上属下并不了解,就说这地方官员吧,遇到禁卫府的人就跟见到瘟神一样,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对咱们一向是讳莫如深,敬而远之。

“江湖之中,白道势力还好,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彼此各不相干,黑(道)势力对咱们禁卫府可以说是既畏之如虎,又恨之入骨。属下加入淮州监察司这几年,也得罪了不少人,外号着实多了不少,都是一些江湖人给起的……”

李元图虽然将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但也明白老人并没有责怪之意,可谁知老人的一番话竟然将赵无极的牢骚勾了出来,不由笑着调侃道:“你以前在军中执掌军法,做的不也是得罪人的事情?怎么现在到了这里反而满腹牢骚?实话告诉你,禁卫府的大门只进不出,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赵无极也笑了,道:“赵某可不曾说过后悔,只是在督主大人面前发发牢骚罢了。”

胡天行在一边插科打诨:“我看你不仅不后悔,反而对禁卫府的差事甘之如殆。”

众人不由一阵大笑。

目光扫过众人,老人微笑道:“禁卫府乃是老夫奉陛下之命亲手所建,一应人事也都大多经老夫之手……无极本是军中虞侯,是老夫从军中抽调入府,为此靖远侯那老头还特意上门找老夫大吵了一架。”老人看向赵无极,对方肃然行礼。

“元图嘛……当初是京城的一个小吏,现在也是禁卫府的监察使了。”

“属下能有今日,全靠侯爷提拔。”李元图脸上没有了奉承的笑意。

“天行原本出身书香世家,因家道中落不得不流落江湖,却也练就了一身好武功,据老夫观之,你距离宗师的境界已经不远了,如果有什么疑处,尽管向老夫询问……”

“谢督主大人指点。”胡天行大喜过望。

老人站起身,走到正堂的中间,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不仅是你们发过牢骚,其余各州的监察司也一样,老夫知道你们心中的无奈,可是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其实凡事有利就有弊,禁卫府名声不好,权力却不小,不过老夫可不是让你们滥用这份权力……”

“好了,不用那么紧张,老夫只是提醒你们一下,今日天色不早了,都去休息吧。”老人笑了笑,然后指着一直静坐不语的元真。

“对了,给这孩子安排一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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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惊雷与烈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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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银白色的月光洒下,给大地涂抹了一层清辉,一草一木在清辉的笼罩下朦朦胧胧的,泛着梦幻般的色彩。昏暗中,一座小镇的轮廓隐约可见,那是十七里铺,因为距离府城十七里地而得名,是一些往来的小客商们最喜欢的落脚之处。

夜色下的十七里铺一片寂静,白日里忙碌的人们大多已入睡,只偶尔有犬吠之声相闻。一点灯火从镇子边缘一间民宅中透出,显示着这里的主人尚未休息,而与外面安静祥和的气氛不同,此时的民宅中充满了沉闷肃杀的气息。

房间里静悄悄地坐着五个人,主位上是一位容颜苍老的干枯老人,老人头发花白,深刻的皱纹如老树皮的褶皱一般,双眼半睁半闭,神情淡淡的,不知在思虑些什么。

干枯老人的左边下首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位作书生打扮,大概四十余岁,鼻子微勾,相貌英俊,手中把玩着一块玉佩,面上一派从容淡定之色。另一位是一个满脸胡茬子的粗豪大汉,此人膀大腰圆,块头极大,坐在那里要比书生高出一头,大汉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嘲讽之意,冷笑着看着对面。

就在大汉的对面,同样坐着两个人,分别是一位是相貌普通,年已中旬的汉子,和一位与他年纪相仿,面容冷厉的中年人。相貌普通的汉子表情显得十分愤怒,导致他的脸颊有些扭曲。而他身边的中年人冷厉的脸上虽然毫无表情,但是眼底的怒火却一直在闪烁。

五个人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枯坐着,他们的长相年龄各有不同,面上神情各异,却不约而同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半晌过后,终于,那位相貌普通,年已中旬的汉子似乎再也忍受不住自己的愤怒,“啪”的一声拍案而起,咬牙切齿地骂道:“莽夫!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就胡作非为,居然敢明目张胆地闯入府城……想杀掉李元图?异想天开的混蛋,谁不知道李元图奸猾无比,他要是那么容易杀掉,早就死在我们手里了……禁卫府若是那么无能,被压制得狼狈不堪的就不是我们了,这个不长脑子的蠢货……”中年汉子气喘吁吁,好像是气得不轻。

此话一出,坐在他身边的那位面容冷厉的中年人脸颊抽动了一下,眼底的怒火更加旺盛,却依然不发一言。

见到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闷,一直带着冷笑,满脸胡茬子的粗豪大汉嗤笑一声,用有些讥讽的语气道:“算了吧,他狂妄自大胡作非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雷堂主,那可是你的兄弟,别人不了解他,你还不了解?做出这副假惺惺的样子给谁看呢?”

中年汉子,也就是雷堂主愤怒的表情一滞,尴尬之色一闪而过,他刚才那副恼羞成怒的模样,确实是故意做出来给别人看的,却没想到被粗豪大汉十分不客气的一语道破。

雷堂主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身边面色冷厉的副堂主何远,见对方板着脸,眼中有怒火汹涌,心知何远的宝贝弟弟死在了淮州府城,心里头恐怕已经恨死了带他弟弟出去的雷文豹,可是你的兄弟死了,我的兄弟也身陷囹圄啊……

心中苦笑,雷堂主却不得不装出生气的样子,对粗豪大汉作色道:“刘胡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文豹虽然是我雷文虎的兄弟,但他也是我惊雷堂的副堂主,身为惊雷堂的人,就要守堂中的规矩,文豹若有什么错处,我做为堂主自然会惩罚,还轮不到你这个烈风堂的人来说三道四……”

刘胡子是烈风堂的副堂主,之所以会出言讽刺,是因为他与雷文豹这个惊雷堂副堂主之间的嫌隙由来已久,彼此看不顺眼,二人平时有事没事就互相找对方的麻烦,以贬损对方为乐。这一次雷文豹倒霉了,刘胡子高兴都来不及,哪里会在乎对方的死活。

面对雷文虎的疾言厉色,刘胡子“呼”的一声站了起来,庞大的身体带起了一阵劲风,刮得室内的灯火忽明忽灭。

“雷大堂主还怕别人说三道四?”刘胡子冷笑道,“你兄弟二人一个堂主,一个副堂主,惊雷堂恐怕都快成了你们自家的东西了吧?”

“胡说八道!”雷文虎怒道。

“刘副堂主还请慎言……”

何远说话了,虽然他的兄弟死了,虽然他的心中很愤怒,但是如何找雷文虎理论那都是惊雷堂自家的事务,关了门怎么说都行。可何远身为惊雷堂的副堂主,却不能让烈风堂在这里逞了威风去。

“刘某可没有胡说八道……”刘胡子斜睨着二人,冷声道,“此次雷文豹自作主张擅闯淮州府,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挑衅禁卫府,是谁给他的这个权力?带去的人马都死了还不算,如果惹怒了禁卫府,引发长风九堂与禁卫府的全面对抗,谁又能负起这个责任?恐怕到时候轮不到你雷大堂主来处罚,帮主先会发落了你们……”

“你……”雷文虎指着刘胡子,被他的言语气得七窍生烟,偏偏又反驳不得。别看刘胡子长相粗豪,心思可不粗豪,几句话就刺激的对方又惊又怒,心中痛快无比,就待要再刺激对方几句的时候……

“坐下。”见到刘胡子还要说话,一直旁观的中年书生将手中的玉佩收入袖中,出声制止了刘胡子,淡淡地道,“收敛收敛你的脾气,大吵大闹成何体统。”

刘胡子对中年书生甚是信服,闻言便不再刺激对方,冷哼了一声一屁股坐了下去。

雷文虎与何远二人面色铁青,俱都默不作声,似乎在考虑刘胡子话语中的可能性。如果真的因为此事而触怒了帮主,恐怕连自身的身家性命都未必能保住了。

一时间,房间内又重新沉默了下来。

“咳……”主位上的干枯老人咳嗽了一声,睁开半睁半闭的眼睛,扫了一眼在座的诸人,方才叹了一口气,道:“雷副堂主的武功修为到了何等境界了?”

雷文虎楞了一下,急忙拱手道:“回禀许护法,文豹半年前已经摸到了宗师之境的门槛,即将步入宗师之境。”

许护法皱了皱干枯的眉头,疑惑道:“据我们得到的消息,雷副堂主是伤重被擒,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在这淮州府,到底有谁能击败雷副堂主,并且让他伤重到失去逃跑的能力?”

房间内的众人顿时怔住了,先前的情形是一方人幸灾乐祸,一方人恼怒不堪,竟然没有一个人考虑到这方面……此时被干枯老人一提醒,众人立刻醒悟了过来:对啊,禁卫府淮州监察司满打满算就那么几个强者……胡天行与雷文豹半斤八两,相比之下恐怕还要逊色一筹。赵无极进入先天境界的时间不久,不可能是雷文豹的对手,淮州监察司除了这二人,其余人等不足为惧,至于李元图……几人已经将他忽略不计了。

“难道是从别的州府抽调过来的高手?”何远喃喃自语。

“应该不大可能吧……我们一直没有收到这样的消息。”雷文虎有些不确定地道。

“反正青州监察司的几个一直没有离开。”刘胡子翻了翻眼睛,这一次他们烈风堂是恰逢其会,在返回青州的途中收到的消息,否则也不能这么快就赶到,只是希望不要让青州监察司的那几个收到风声,否则又是一场麻烦。

“就算来了也未必是文豹的对手,别忘了,文豹已经快入宗师之境了。”雷文虎不屑之意尽显。

“嘿……”刘胡子乐了,揶揄道:“再厉害不还是被人拿下了,有什么好显摆的?”

“刘胡子!”

“别吵了……”中年书生微蹙眉头,瞪了一眼刘胡子,“不管来的是谁,能够击败雷副堂主,想必已经达到了宗师之境,我们有这么多人,还有许护法在这里,难道还怕他不成?除非来的是入微之境的强者。”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不由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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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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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书生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太实际,不由笑出声来。

其余众人纷纷点头,哪里有那么多入微境界的强者,而且正巧被他们遇到,这简直比瞎猫碰到死耗子更加困难,所以都觉得书生有些杞人忧天了……

只有他们这样达到一定境界的人,才会真正了解武道修行的不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只是最基本的要求。江湖上习武之人何止千万,可是绝大多数只能一辈子在后天境界里苦苦挣扎……当一个武人好不容易由后天进入了先天之境,他会在欣喜若狂的同时,发现前路上荆棘密布,并且比以往更加的漫长。

先天,对于一个有志在武道上有所成就的人来说,仅仅是一个开始……若想要再进一步,毅力、悟性、机缘缺一不可……

长风帮是黑(道)第一大派,下辖九个分堂,帮众过万,号称有八大宗师,其实长风帮高手如云,宗师级强者的数量远不止于此,这八个人只是其中成名较早,名气较大的而已。惊雷堂在长风九堂中排名垫底,实力较弱,只有一个雷文豹接近了宗师之境,可是在长风九堂中排名靠前,处于京兆地区的青锋堂,宗师级的强者就有三个,可见长风帮的实力有多么的雄厚。

宗师之上,便是中年书生所说的入微境界了,但是入微强者太少了,即便强如长风帮,也仅仅只有两个人跨越了宗师,达到了入微之境。

每一个入微之境的强者,不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隐士高人,就是江湖中称雄一方,跺一跺脚地乱颤的人物,轻易不会被人们所见到。禁卫府作为朝廷压制江湖的有力武器,当然也有入微强者,可是他们一般都窝在京城的老巢之中,轻易不会离开……房间内的众人也没有听说其中哪个人离开了京城,若是说淮州这个禁卫府势力较为薄弱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入微级强者……他们是怎么也不信的。

“即使来的只是宗师之境的强者,也不能够掉以轻心……”许护法摸着颌下稀疏的胡须,神情中若有所思,“对方可以让雷副堂主连逃跑的能力都没有,想必也不是个普通的宗师,就是不知道是禁卫府那些高手中的哪一个?”

雷文虎听出了一些话外之音,心中一喜,试探地问道:“许护法的意思是……”

许护法轻轻点了点头,道:“既然雷副堂主负伤被擒,那么人还是要救的……这一点不容置疑,虽然他自作主张,触犯了帮规,但是事后自有刑堂去处置他……现下我们却不能坐视不理,任由他在禁卫府受辱。”

中年书生也在一旁微笑道:“我们也是在回青州的途中,接到了许护法的命令,否则也不会来得如此迅速……”

雷文虎闻言连忙向二人道谢,心中不由又惊又喜,喜的是雷文豹获救有望,虽然免不了去刑堂走上一遭,但总比丢了性命要好;惊的是许护法得到消息的速度如此之快,恐怕惊雷堂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

旁观的刘胡子撇了撇嘴,虽然巴不得雷文豹多遭一些活罪,但是却不敢违抗上面的命令,既然许护法已经发话了,他也不妨表现得积极一些,于是便做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

“许护法可是咱们长风帮八大宗师之一,不管禁卫府来的是何人,想必护法大人尽可以对付得了……咱们手下这些人也不是吃素的,而且早就想和禁卫府那帮鹰犬碰一碰了……护法大人就直说吧,想要咱们怎么做?”

许护法见到刘胡子这一番表态,呵呵一笑,满是皱纹的老脸皱成了一朵菊花,摇头道:“急不得的,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护法大人言之有理。”中年书生点头附和,然后目光转向众人,“救人是肯定的,但是如何去救,何时去救,还需要诸位仔细商议一番,免得到时出了纰漏。“

书生所言使房间内的几人陷入了沉思,如何去救?雷文豹是禁卫府的重犯,必然关押在守卫森严之处,关押之地倒是可以查探,即使再隐秘也可探得一丝蛛丝马迹。可是一想到森严的守卫……众人都不由有些头痛,出其不意是不用指望了,李元图狡猾如狐,肯定会料到他们有所行动,说不定人家此时正等着他们上门呢……

惊雷堂这边唯一的优势就是高手比对方多,李元图想必也明白这一点,他能找来一个宗师境界的高手,也就有可能找来第二个,这一点不能不防……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此次行动不同于以往的江湖厮杀,他们是要聚众袭击官府……这可是与造反无异了……

诸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来。

半晌过后,那位只开过一次口,便一直处于沉默状态的何远清了清嗓子,见将诸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才道:“在下有些不成熟的想法……却怕说出来惹大家的笑话……”

“何副堂主过谦了,这件事情本来就是要大家一起商议的。”雷文虎心中挂念兄弟的安危,却又一时想不出啥好办法,闻得何远有主意了,便急忙劝说道。

“就是,婆婆妈妈的像个娘们似的……”刘胡子十分看不上何远谨小慎微的模样,怪不得亲弟弟死了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这样下去迟早憋出病来。

“你给我闭嘴!”中年书生骂了一句刘胡子,才向何远拱手道:“何兄不要介意,这家伙就是个浑人,何兄若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出来让大家商量一下。”

何远无视了刘胡子的辱骂,眼神的余光一直注意着坐在上首的许护法,其实何远并不想救雷文豹,雷家兄弟这些年来在惊雷堂呼风唤雨,他这个副堂主被压制得厉害,不但没有尝到多少权力的滋味,还养成了一副忍气吞声,谨小慎微的性格。

何远有些自知之明,明白自己争不过在惊雷堂拥有深厚根基的雷家兄弟,也明白他这辈子在武道上的成就有限,所以把希望都放在了唯一的弟弟身上,而这个弟弟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年纪轻轻便有所成就……眼看着弟弟即将成材,谁知却传来了晴天霹雳,他唯一的弟弟死了,何远心中自然深恨将他的弟弟带向死亡的雷文豹,即使对方不是有意的……

何远虽然不想救雷文豹,但是他想离开惊雷堂……假如这一次雷文豹死了,恐怕雷文虎会对他更加防范,如果成功救出了雷文豹,孤身一人的他更是永远也别想出头……何远知道自己有些头脑,所以他想要引起许护法的注意,向对方显示一下自己的才能,然后再有所表示一下……想必离开惊雷堂并不是难事。

果然不出所料,一直暗中观察的许护法传来探究的目光,似乎对他的想法很感兴趣,何远这才对众人道:“在下想说的是,诸位暂时不必担心雷副堂主有性命之忧……”

“哦?愿闻其详……”雷文虎耐下心思问道,知道何远必有后话。

“在下说雷副堂主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是因为雷副堂主好像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何远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讪讪地笑道:“呵呵……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这个……说得简单点吧,因为性格……暴躁,死的人多了点,所以雷副堂主是当今朝廷通缉的要犯,听说还是刑部签下的批捕……如此,请诸位仔细想一想,一名朝廷要犯,一名身为长风帮堂主的朝廷要犯……假设诸位是禁卫府的人,为了震慑天下黑(道)势力,应该如何处置这名朝廷要犯?”

“何兄弟的意思……”

“押赴京城,明正典刑!”

“何兄弟能否肯定?”

“不能肯定,但有极大的可能。”

“腾”的一声,雷文虎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随后面带兴奋之色,“只要离开了淮州府城,便有破绽可寻……李元图不可能派出所有人手去押送囚犯,最有可能的还是派遣那个重伤文豹的宗师级强者,他以为有了宗师境界的强者便万无一失,却不曾想到许护法已经赶到了这里……敌在明,我在暗,只要做出周密的安排……哈哈,这一次真是天助我也。”

如果事情真的按照预想的发展,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简单了,只需要商量一些细节就可以了,雷文虎的忧虑之色一扫而光,何远心中暗自得意,其余人的心情也放松下来,面上止不住露出笑意。

房间内继续商量细节的长风帮众人,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的行动会踢到一块铁板,而且是一块坚硬无比,特大号的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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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讲述自己的故事

(如果觉得本书还可以,就顺手收了吧,谢谢大家)

在长风帮的众人商议如何救出雷文豹的同时,元真正处于睡梦之中。

这是一间布局合理,装饰典雅的房间,身下的矮榻如此的舒适,柔软的锦被如此的温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元真就从没有舒舒服服的睡上过一觉。

他的“家”是荒郊野外的土地庙,残破的墙壁四面漏风,一匹破布当被,一张草席做床,目视着美丽的星空,清冷的月光洒在身上,好像挺有一番诗情画意的……当然,如果没有那刺骨的寒风和夜晚四下起伏的狼嚎就更完美了……

陌生的环境,恶劣的条件,元真却从不曾怨天尤人,而是选择坚强的活下去,对于他来说,幸福其实很简单,也许是一杯热水,也许是一碗稀粥,心境平和,苦中作乐,地狱也能过成天堂。

元真有着坚强的内心,可是身体却是个小孩子,心有余而力不足……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元真就会立即惊醒,这样的情形已经不知经过了多少次,不确定感和不安全感一直在他的心头积聚,不知何时就会爆发出来。

但是在今夜,一切的担忧都暂时得烟消云散了,元真没有了往日的戒心与防备,全身心的放松下来,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舒适,一觉睡到了天明。

第二天一大早,元真醒了过来,抻了个舒服的懒腰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上下精力充沛,以往的紧张与疲惫一扫而空,感觉真是前所未有的舒爽。在榻上赖了一会儿,元真坐了起来,却突然愣在了那里,因为他发现房间内还有另外一个人……

“醒了?那就过来喝口茶吧……”

老人静静地坐在案边,手中沏着茶,看到元真醒了过来,便目露笑意地招呼道。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凭借着元真一贯的警觉性,即使眼睛看不到,也可以通过呼吸等一些细微的响动察觉到身边是否有人。可是面前的情形明显是非正常的,老人只是松松垮垮地坐在那里,却好像融入了周围的环境,变成了桌椅家具一般,成为了整个房间的一部分……甚至连倒茶的时候,都没有发出任何的水声,让人自然而然的就忽略了他。

不过,一想到老人那一身神乎其神的武功,元真便释然了,像老人这样的变态,想要瞒过一个普通人的感官,简直是太简单不过了。

元真十分干脆地走到桌案边,一口气将茶水灌进肚去,然后直勾勾地盯着对方……从老人救下他的那一刻起,他已经将疑问闷在心里一天一夜了,而老人一大早就来找他,看来揭开谜底的时间到了。

老人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元真,他的眼神亲切而柔和,元真却感觉老人的目光好像放射线一般将他从里到外扫了个通透,一切秘密都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对方面前。

“你一定很疑惑吧……”老人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他知道绝不能用普通的眼光去看待眼前的这个小孩子,根据他的观察,对方的年龄虽然很小,心智却已经成熟的不像话,所以哄小孩的废话就不用说了。

元真点了点头表示他确实很疑惑,不过并没有说话,老人既然已经开口,相信会将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他。

“在说事情之前,先将老夫的身份告诉你吧……你我二人可以慢慢说,咱们有的是时间……”老人微微一笑,又为元真倒了一杯茶……说起二人的身份地位,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相差不可以道里计,但老人却如此殷勤的对待元真,让元真不得不想到了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老人毕竟不是元真肚子里的蛔虫,光从元真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他的想法,否则此时不知作何感受……老人继续说道:“老夫姓古名凡,字平庸,乃大赵御前禁卫都督府大都督,官职二品,上柱国,受封武宁侯。”

一连串的头衔砸了下来,却没有将元真砸晕,依然是一张平淡的死人脸,静待着老人说下去。

元真的平静在老人的预料之中,眼前的这个小家伙很少会表现出惊讶的表情,冷静得不可思议,完全不像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老夫原本是江湖人,十几岁便初出茅庐,曾经以为这一辈子会在江湖上混迹下去,没想到却在四十岁时与一年轻人于道左相逢……老夫与之相谈甚欢,然后便随他南征北战,东征西讨,时至今日已有三十余年。

“在这三十年内,老夫手上击败了数不清的敌人,染满了拭不净的鲜血,终于帮助年轻人建立了这大赵国……之后就是论功行赏,老夫因功受封一等武宁侯,任禁卫府大都督,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生至此,本该满足了,可是有一桩事情,却始终横亘在老夫心间……”老人絮絮叨叨的讲述着,也不管元真小小的年纪,仿佛心中认定了他可以听懂一般。

元真一开始听得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老人跟自己讲这些光辉往事有何用意……炫耀吗?和一个小孩子炫耀这些有什么用?何况老人并不像这种自鸣得意的人……一直到老人讲到最后,元真才明白过来,重点的不是前面的丰功伟绩,而是老人口中的那桩心事,而这桩心事,恐怕就要落在他的身上……

“老夫这一辈子最得意的……不是成为大赵的开国功臣,也不是创立了御前禁卫府,更不是世袭罔替的武宁侯爵位……”老人的嘴角突然扬起,神态中居然显现出一丝年轻人的意兴飞扬,一字一顿地道,“最得意的……是这一身睥睨天下,无可匹敌的武道修为!”话音落地,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势油然而生。

感受到老人突然变化的气势,元真仿佛看到一座雄伟的山岳拔地而起,巨大的威势充斥了整个房间,压迫的人似乎喘不过气来,元真在心惊之余,也隐约猜测出了对方的意图。

可怕的气势一放即收,老人发出一声叹息,飞扬之色化为一丝惆怅,道:“老夫十岁开始习武,二十五岁即迈入先天,三十五岁时突破宗师,四十五岁达到入微之境,五十五岁返璞归真……至此,老夫达到了无数习武之人梦寐以求却一辈子难以企及的境界。

“可是,就像使用老夫这个词来称呼自己一样……老夫老夫,我已经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老夫不想将这一身绝技带到坟墓里去,所以,找一个合适的传人就成了老夫心中的一桩头等大事。”

果然不出所料,元真暗道,心中却升起了不解,在他看来,以老人的身份地位,只要稍微透露出一丝收徒的意愿,恐怕会被蜂拥而至的人群踏破门槛吧?

“老夫能猜到你心中的不解……”老人察言观色的水平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从元真的眼神中就能看出他的不解之意。

“不是老夫自夸,只要老夫开口说想要收徒,第二天挤在在侯府门前的人群就能从长安排到洛阳,但老夫自有一套择徒的要求……这么多年来,想要拜在老夫门下的年轻人中,绝不缺乏天资纵横,惊才绝艳之人,可是老夫选择传人并不看重天生的资质,想要成为老夫的传人,资质不用太好,过得去就行,老夫更看重的,是一个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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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拜老夫为师吧

(如果觉得本书还可以,就顺手收了吧,谢谢大家支持。)

“老夫纵横江湖五十余载,经历过无数次的生死搏杀,那些人们口中所称赞的天才,不知有多少死在老夫的手中,而老夫凭借着并不出众的天赋,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靠的就是一颗百折不挠,坚定无悔的心。”

元真已经基本确定了老人的想法,否则对方根本没有必要和自己解释这些事情,不过元真并没有因此激动得不能自抑,只是语带平静地问道:“老人家的意思晚辈明白了,可是老人家如何确定晚辈符合要求?”

这是元真与老人的第一次对话,听着元真稚嫩的声音含着不属于孩童的冷静,老人笑了,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江湖之中从不缺乏那些所谓的天才,他们每一个都是天赋过人之辈,可是大多数的天才都如同流星一般消失在人们视线之中,能成为真正的强者的少之又少,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他们缺乏一颗荣辱不惊的心……他们年少成名,却被人们艳羡的目光蒙蔽了双眼,被无时无刻不存在的赞叹迷失了本心……他们总是处于长辈的关怀呵护之下,不曾经历残酷的磨练,如同笼中圈养的小鸟,永远不可能成为搏击长空的雄鹰……他们的成长太过顺利,一旦遇到困难与挫折,就会失去以往的自信,从而怀疑自己,最终一无所成……而老夫认为武道的修行,最重要的就是信心、毅力与磨练,天资反而是次要的,那些所谓的天才天资纵横,却缺少了最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有所成就?”

伤仲永的例子太多,有多少小时候被称为神童的人长大后却泯然众人矣……老人话语中的意思很好理解,而且老人似乎认为元真的身上具备他所说的最重要的东西,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认为……不过在这一点上元真倒从不妄自菲薄,也许别的东西他没有,但他一向不缺乏恒心与毅力。

老人显得十分耐心,丝毫不见不耐烦之意,继续道:“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基础是非常重要的,这关乎他们以后所能达到的成就,一个人开始习武的最佳年龄是八到十二岁,在这个时期,他会逐渐脱离孩童的懵懂无知,骨骼经脉也尚未完全定型,最适合修习高深的内功……

“可是,武道修行的过程是十分艰苦的,人们一开始对待习武的热情,很容易被日复一日的枯燥乏味所消磨殆尽……不仅如此,这个时候的孩子也是最贪玩的,他们的精力充沛,活泼好动,总是会被其他的有趣事物所吸引,这样一来自然放松了在武道上的努力。”

老人叹了口气,神情之中有些感慨。

“人们常说好师父难找,殊不知好的徒弟更难找……一个好师父,只要他肯收徒弟,名气自然会传扬出去,有心之人不难找到。可是在茫茫人海之中,想要找到一个符合自己心意的徒弟……难啊……”

说到这里,老人沉默了半晌,然后将目光转向元真,嘴角牵出一丝别有深意的笑容,“不过,老夫找到了……至于老夫是如何确定你符合要求的嘛……小家伙,昨日我们可不是第一次见面哦……”

元真怔了怔,昨日不是第一次见面?那就是以前曾经见过?脑海中开始努力地回想,却始终不曾想到何时与老人见过面,像老人这样气质特殊的人,元真相信他只要见过一面,就会留下深刻的印象,可是此时脑海中却搜索不到任何迹象。

“你可还记得庞大郎?”

老人突然说了一句石破天惊之言,将正在努力回想的元真震得心头一跳,不由升起惊骇莫名的感觉,怎么会不记得,难道自以为做得隐秘之事,全被他人看在了眼里?

如果说元真从前还自信没有人能在暗中盯着他而不被他察觉,那么在见识过那玄妙莫测的武技之后,就再也不敢作此保证了……由于不能确定老人具体了解到什么程度,所以元真心中虽惊,面上却不露声色。

“当然记得,晚辈住在城外的土地庙,他曾经去过几次,只是以后再也没见过他。”

听到元真的答案,老人嘿嘿一笑,愈发觉得元真符合自己的心意……被人揭破了所做之事,却依然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这份镇定就算是许多成年人也未必拥有,何况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哦?原来是这样啊……”老人装模作样地道,随后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对了,老夫此去南楚,曾经在临安府的满月楼吃过一道菜,味道很是不错,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再去吃上一次,那道菜名叫什么来着?啊……老夫想起来了,名字是……叫花鸡?没错,就是叫花鸡。”

擦……人家知道的一清二楚了,这还装个屁啊……元真有些无奈,索性承认道:“好吧,的确是晚辈毒死了庞大郎,不知老人家那时在何处?”

老人可不是来帮庞大郎伸冤的,不仅如此,如果庞大郎能够活过来,老人还会顺手一掌将他再拍死一次,老人只是想提醒元真,自己观察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哈哈……你当然不可能发现老夫。”老人哈哈大笑,“其实老夫一直观察了你二十余天,你的表现让老夫觉得你很符合标准……后来你遇到了庞大郎,老夫本想帮你一把,暗中替你料理了,结果尚未等老夫出手,你就轻轻松松的毒死了他……在那之后,老夫因为要去南楚赴约不得不离开一段时间,却没想到一去就是一个月的时间,回来后老夫特地去土地庙看了一眼,发现你不在,老夫猜想你可能去了府城,便寻了过去,此后发生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是不是天意元真不知道,他只知道人果然不能和变态相提并论,老人躲在暗处观察了元真二十余天的时间,元真却没有丝毫察觉,这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打击。

“还有……你的那一刀很不错,不是说你的刀法不错,而是说你有胆量将心中所想付诸于行动……”盯着元真,老人的神情严肃了起来,用郑重的语气对元真道:“无论是林中捕猎,还是下毒杀人,老夫不管你这些本领是从何处学来的,说了这么多,老夫只问你一句——你是否愿意拜老夫为师?”

十分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元真表示愿意,当然愿意,傻子才不愿意……自从见识了这个世界神乎其神的武功,说不羡慕那是假的,元真小的时候也曾经梦到过自己变成无所不能的大侠,对那些中所描述的武功充满了向往……如今有机会梦想成真,元真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何况拜老人为师对自己没有任何坏处。

不过,元真心里还有一点疑惑……如果老人想收他为徒,那么直接向元真提出来就好,相信是个人就不会拒绝。别人拜师都要拿出诚意,恳请老师收下自己,今日的情形却反了过来,好像是老人请求元真拜他为师,并且表现得非常有诚意……想到这里,元真不由得向老人提出了这个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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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那就拜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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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元真同意拜师老人并不感到意外,他是如此回答元真的疑问的:“老夫不打算开宗立派,也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如果不出意外,你会是老夫这辈子唯一的徒弟,也就是衣钵传人……老夫乃是大赵武宁侯,武宁侯府虽不是什么门阀大族,但也是显贵之家,你若拜老夫为师,不但会得到老夫的倾囊相授,今后自然也是钟鼓馔玉,锦衣玉食……

“但凡事有利皆有弊,老夫身为禁卫府督主,负责监察百官巡视江湖,虽然权势滔天,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堂上下看似都对老夫敬畏有加,可这都是表面的功夫,暗地里视老夫为敌的绝不在少数,他们惧怕老夫,却又奈何不得老夫,恐怕会将对老夫的恨意牵连到你的身上,使你处于危险之中……

“所以,他人怎么想的老夫不知道,可是老夫认为,不仅仅是拜师之人需要诚意,收徒之人也需要有诚意。自古以来人们常说,父债子偿,父仇子报,父死子继,你若拜老夫为师,和老夫的关系就会如同父子,你的身上就会打上老夫的烙印,从此以后你我二人休戚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夫无意强迫你去做什么,但你要明白一件事,如果你下了这个决定,那么有些事情就是你必须要去承担的……”

说实话,元真真的没考虑到这么多,他对老人的情况不是很了解,也就不如老人掌握的这么全面,不过即使元真了解了其中的弊端,也不认为自己会拒绝,这件事情总的来说利大于弊,何况对于老人所说的危险,他的心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那都不是事儿!元真早已经习惯了危机四伏的生活,把他扔到一个非常安全的环境之中反而会不自在,所以元真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定……

“能拜老人家为师,是晚辈的福气。”

=================

一缕晨光钻进了卧房,洒在屏风之上,睡在软榻上的元真早已醒来,此时正盯着头顶的帐幔出神……时间距离那日与老人一番长谈已过了三日,今日老人和元真二人就将启程前往京城了。

元真尚未正式拜师,老人说要等二人到了京城长安之后才会举行拜师礼,到时候正式定下师徒的名分,也会邀请一些有身份的人前来观礼…………元真差不多能猜出老人的想法,估计是一方面想要将一生只有一次的拜师礼办得隆重一些,另一方面也是向外界传达出一个信号。

经过这几天与老人的交流,元真陆陆续续得知了一些信息……老人是从龙有功之臣,跟随当今陛下三十余载,曾经数次从敌人手中救出皇帝的性命,深受当今陛下的信任。

大赵国建立后,老人奉皇帝之命建立了御前禁卫都督府,虽然因此得罪了很多人,可是身后也形成了一股庞大的势力。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这股势力一直以老人马首是瞻,趁机发展壮大,但是他们却有着自己的隐忧,那就是老人一直没有继承人……

老人的确没有继承人,他一辈子没有成亲,孤家寡人一个自然谈不上什么儿女,武宁侯世子之位一直空悬,这就让他身后的势力不免有些担心,那就是老人已经是快到八十岁的人了……当老人在时一切还好,若老人有一天不在了又该如何?虽然老人是归真境界的强者,可是从没听说过天底下有长生不死的人,归真强者也不能例外。

他们大多都是在随着太祖皇帝在开国过程中新近兴起的势力,随着禁卫府的建立汇聚在老人的身后,新兴势力的发展壮大必然会对老牌势力造成威胁,但他们却缺少底蕴,无法真正与那些传承百年的高门世家相提并论……至少到目前为止,对方依然掌握着朝堂上的大部分权力,一旦老人这颗一直庇护着他们的大树倒下了,那么一直与那些高门世家针锋相对的他们很难经受得住打击。

这些新兴势力所求的不是短暂的辉煌,而是百年的基业,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希望老人永远活下去,但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于是他们迫切希望老人能有一个继承人,但又怕这个继承人软弱无能,承担不起这份重担,所以患得患失的心情十分矛盾。

元真在了解到这些以后,对这些新兴势力有些不以为然但又表示理解,不以为然的是他们竟然将自己家族崛起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一个外人身上,但又理解这些新兴势力在那些高门世家的长期压制下的确需要一个强力的人来带领他们。

这次老人不仅是想要举行一次隆重的拜师礼,恐怕也有给这些势力吃一颗定心丸的用意,至于元真是否能成为这些势力心中所期望的人,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叩叩叩……”富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同时一个悦耳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小公子,时辰快到了,该起来了……”

“进来吧。”

元真从榻上一跃而下,这几天元真的生活可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也不复先前的窘境,每天吃的是山珍海味,制作精美的食物使得元真不忍心下嘴,而且顿顿都不带重样的,穿的是绫罗绸缎,以前那身破旧的衣服早已不知扔到了哪里去了,古人喜欢携带把玩的玉佩也绝不会少……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前世的他什么新奇的东西没见过?也从来不会少了这些物质上的享受,只有一样让元真稍稍有些不适应,那就是每天都会有美貌的侍女来服侍他的起居……

元真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喜怒不行于色,除非他想要给别人造成一个假象,否则心里的想法很少反映在脸上,在某些时候,你可以叫他面瘫,也可以叫他死人脸。这些侍女被面无表情的元真唬得极为恭敬,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一口一个小公子的……

真实的情况是元真以前从没有这种待遇,所以一开始觉得非常不自在,只好板着一张脸应付她们,但元真不得不承认人的适应性果然是极其强大的,这才过了两三日,他便已经习惯了在侍女们的服侍下穿衣洗漱了。

吱嘎声中,房门被人推开,四名高矮不一,眉清目秀的侍女鱼贯而入,她们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在元真眼中都是很有潜力的小美女,若是放到前世,以这几名侍女的年龄恐怕都在父母膝下备受呵护,而此时她们却态度恭敬,动作麻利,对元真行礼过后,其中一名侍女上前道:“小公子可要梳洗?”

“**啊……”

元真暗中感叹一声,然后点了点头,就任由她们摆弄了……很快,元真便在她们的服侍下梳洗完毕,然后顺便问了一句,“侯爷在哪里?”由于尚未正式拜师,他暂时称呼老人为侯爷。

“侯爷正在房间等候小公子。”

元真直奔老人的房间而去,陪同老人用过了早饭,便前往正堂。正堂中,李元图,赵无极和胡天行三人早早地等候在那里,此时见到老人到来,李元图急忙迎了上来。

“侯爷,马车已经准备妥当,随时都可以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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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吴老二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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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架马车一字排开,外表黑沉沉得毫不起眼,每架马车上都插着两面小旗,一面上书“御前禁卫都督府”,一面上书“淮州监察司”,如果没有这两面小旗的话,这几架属于禁卫府的马车与普通马车并无二致,此时却要勾人眼球得多。

除了四架马车之外,几名府卫正往一辆囚车上罩着黑布,囚车里的雷文豹锁着铁枷脚镣,再无往日的威风霸气。一条彪形大汉短短几日便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面色苍白,眼窝深陷,瘫软在车里,整个人显得萎靡不堪,只剩一双眼睛射出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走过来的一行人。雷文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唰”一名府卫手一扯,黑布罩下,将雷文豹的目光彻底阻隔,囚车里陷入黑暗之中。

“侯爷,雷文豹被擒,惊雷堂势必不肯善罢甘休,但这几日却未有任何动作,想必是料到了我们要将他押赴京城,准备在半路上动手……”李元图随着老人走过来,一边看着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囚车,一边对老人说道。

“嗯……”老人点了点头,神情中带着几许不在意,“路上的事你就不用管了,他们翻不起什么大浪来,倒是你这里要小心他们狗急跳墙,不过老夫可不会担心你,你小子一向滑溜得很。”

李元图呵呵一笑,如果老人不在这里,恐怕他此时头发都愁得白了,没办法,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谁让他手下只有那么几个拿得出手的人呢?不过现在嘛……无论惊雷堂来多少人,或者是从其他分堂抽来多少高手,他李元图都坐等着惊雷堂栽这个大跟头。

“那……属下让无极送侯爷一程?”

李元图试探着问道,老人则摆摆手示意不用,李元图见状也不多说什么,淮州司强者本就不多,在这个情势紧张的时刻,如果让赵无极一路护送,那么他这里就更加得捉襟见肘了,幸好侯爷不在乎这些,所以他也就不矫情了。

道别过后,李元图等人看着老人与元真登上马车,他们已经得知元真即将拜老人为师,此去前途必然是一片光明……心中感叹着这小子的好运,李元图又有些摩拳擦掌,老人已经同意为淮州监察司派遣一些高手过来,以后行事再也不用像先前那般顾忌重重了。

府卫们将行李搬到其他的马车上,几日来一直服侍元真起居的侍女也上了其中一辆,她们以后将负责照顾元真一路上的生活,李元图过去又吩咐了几句,这才放下心来。待到一切准备完毕后,前头传来一声呼啸,二十几名府卫齐刷刷上马,护送着车队驶出了监察司大门。

与不起眼的外表不同,马车内部布置得相当精致,厚厚的软垫铺在车里,起到了很好的缓冲作用,使得坐在里面的人感受不到马车的过分颠簸。车厢两旁各有一个柜子,打开来,里面是各种各样的糕点与酒水,老人取出其中几种糕点摆在几上,示意元真自己取用。

元真刚刚吃过早饭,而且对甜食一向不怎么感兴趣,只是吃了一块就不动了。老人也不去管他,自顾自倒了杯茶,抿了一口,然后眯起双目好似在回味其中的味道……

元真想着心事,他即将迈入一个大漩涡之中,拜师的消息一旦传出,想必会有无数善意或恶意的目光窥伺着他,前方等待着他的将是什么?是凶是吉,是福是祸?元真的心中没有惶恐,只有期待,因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与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相比,他更习惯这种危机四伏的感觉。

犯贱啊……元真自嘲地一笑,记得父亲曾经和他说过,如果一条河上有两座桥,其中一座是宽敞安全的大桥,另一座是纤细危险的独木桥,正常人过河大多都会选择大桥,而以元真的性格,一定会选择那条危险的独木桥……父亲当时说的是笑言,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元真的性格,可惜父亲说了这句话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父亲是怎么死的,在何处死的,元真不知道,送来父亲死讯的人说这是一个意外,元真心中骂他放屁。母亲的身体很不好,父亲的死讯又让她伤心过度,结果没过几年就去世了,只留下元真孤单的一个人,当面对未来道路的选择时,无牵无挂的元真果然如他父亲所言,选择了那条危险的独木桥……

马车晃动了一下,将处于回忆中的元真唤醒,一阵吹吹打打的乐器声进入耳中……元真挑起窗帘,只见车队前方走过来一行人,为首的一个一身吉福,骑马慢行,身后跟着一群吹拉弹唱的,看上去应该是迎亲的队伍。

大街很宽,各走一边,或许是因为老人正坐在车内,禁卫府诸人的表现并不霸道,指挥着车队靠向一边,然后继续前行,而迎亲的队伍则靠向另外一边,双方并未发生什么冲突,甚至在擦身而过之时,还有人主动向禁卫府一方打招呼……

其实禁卫府在普通百姓中的声誉还是不错的,禁卫府监察的是庙堂之高和江湖之远,和普通百姓发生不了多大关系,反而是地方官府在遇到难以解决的强人或盗匪的时候,往往会求助于禁卫府,老百姓关心的是自己的生活,这样一来自然会对能给他们带来安宁的禁卫府心存好感,所以对禁卫府诸人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惧怕之色……

当元真看清楚对方骑马之人的相貌时,不禁乐了,那个人是吴老二,正是元真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所遇到的第一个人,当时元真还把他吓了个屁滚尿流。这是元真第三次见到吴老二,没想到他就要成亲了,不知新娘是不是元真曾经见到的那个和吴老二在一起的女人……

此时的吴老二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一身大红的喜服,满面的红光,他就要和暗恋多时的李寡妇成亲了,有人曾经劝他不要大操大办,说新娘子毕竟是个寡妇,太张扬了不好看,吴老二听完立马就给了那二(逼)一脚,怒骂:“寡妇又怎么样?老子喜欢,老子就是要大操大办,老子就是要明媒正娶,你们他娘的管不着!”

吴老二确实这么做了,听说把李寡妇感动得眼泪哗哗的……多年的美梦一朝成真,顾盼得意之间,吴老二与禁卫府车队擦肩而过,目光不经意地一扫,却好像突然看到了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吴老二激灵灵地打个冷颤,“唰”地扭头回望过去,入目的是一片黑压压的车队,哪里还有什么眼睛?

“幻觉……一定是幻觉……”

吴老二喃喃自语,他永远忘不了几个月前那一幕,那是一双散发着无尽冷意的眼睛,不带有一丝感情,黑沉沉的,如同一潭死水往外冒着寒气,现在回想起来仍然是一身冷汗。“不行……要死娶了老婆再死……”吴老二回过神,赶紧一夹马腹,抛下身后一群大呼小叫的人们,头也不回地跑了。

元真可不知道吴老二又被他骇了一大跳,他只是在想自己和吴老二还挺有缘分的,可是如今元真的命运已经发生了改变,以后恐怕和吴老二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其实不仅仅是吴老二,还有这淮州府城,还有他住了五个月的土地庙,还有他藏在树洞里的几百文钱……

几百文钱?元真楞了一下,怎么会把这件事给忘了?虽说从今以后元真不太可能缺钱花,但那几百文钱好歹也是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不是?就算少了点也可以拿来作纪念嘛……不过,让这么多人陪着自己跑一趟是不是有点过分?

元真不由转头看向老人,斟酌了一下语气,才道:“侯爷……那个……晚辈有点东西在土地庙,咱们是不是……”

话音未落,一个发出“哗啦哗啦”响声的布袋子扔了过来,“啪”一声落在元真面前。

“给你……小财迷……”老人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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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境界之分

(如果觉得本书还可以,就顺手收了吧,谢谢大家!)

不用打开布袋子,元真就已经猜出里面装的什么了,老人竟然在元真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他藏在树洞中的几百文钱取了出来……之前元真只知道老人在江湖上的地位很牛逼,现在看来如果老人去做贼的话,那也是贼中的至尊级人物……

经历了吴老二迎亲队伍的小插曲,禁卫府车队一路畅通无阻地到达城门处,从刚刚开启不久的城门驶出,轰隆隆向西而去。

马车内的元真正在研究一张弩弓,弩弓制作得很精致,是他特意从老人那里讨要来的。元真知道今日或许会发生某些事情,虽然在老人身边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元真不想将自己的小命完全托付给别人,于是便向老人询问是否可以给自己一张弩弓。

老人没有拒绝元真,只是唤来一名府卫吩咐了几句,转头那名府卫就送来一张弩弓和一匣弩箭……元真对这种古代的大杀器好奇已久了,他对弩弓并不陌生,因为弩弓发射无声无息,具备很高的隐蔽性,他在前世的时候曾经用过几次,不过那都是供特种作战使用的现代弩机,制作精良的程度不是古代弩弓可以比拟的。

元真不敢小瞧古人的智慧,这张弩弓在他眼中稍显粗糙,虽然比不上现代弩机精细的做工,但那是由于材料和工艺水平所限……弩弓略显粗犷的线条和紧绷的弓弦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使元真丝毫不怀疑它所具有的威力。一般来说,弩的射程要比弓远,威力也比弓强,而且弩的使用更加简单,一个手持弩机的孩童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一个成年壮汉,只要他射的够准……而元真对自己的准头很有自信。

“要试试它的威力吗?老夫可以帮你上弦。”老人看着元真兴致勃勃地摆弄弩弓,似乎对这个用来杀人的家伙很感兴趣。

元真摇了摇头,想要试试仅靠自己的力量能否拉开弩弦,将弩弓放低,双脚踏住弩臂,双手紧握弓弦,做好准备工作的下一瞬间,元真的手臂、腰腹、双腿同时发力,弓弦张开,弩臂发出“嘎嘎”的怪响,虽然表现得十分吃力,但还是成功将弩弓上了弦。

一直观看这一幕的老人吃了一惊,这种强弩就算是普通的成年人想要拉开也得花费点力气,元真虽然取了巧并且显得很吃力,但以他的年龄来说,这份力量已经不容小觑了……老人的眼神中有亮光出现,这个徒弟的表现比他的期望值更高,似乎还有另外一种潜力可挖,不过现在老人尚不能确定,需要今后仔细留意一番。

“你的力气很大嘛……”

“力气……很大?晚辈也不清楚,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子的……”

元真顿了一下,随即装傻,实际上元真也弄不明白这份力气到底是从何而来,只知道自苏醒过后,他的力气就在随着时间增长,不是突然增大,而是循序渐进式的……元真认为这份力气不是这个身体的原主人所拥有的,而是原主人死后,他重生到这个身体上所产生的异变,他将之归于穿越的福利,不过元真可不敢对老人说出来……

“难道……晚辈的力气真的很大?”元真又故意问了一句。老人不疑有他,没有几个人能将事情联想到穿越这种事上面去,何况老人有着自己的想法,“嗯……只是有可能……不过还需要慢慢观察。”

观察?观察什么?元真有些疑惑,他心知肚明这份超出常人的力气从何而来,却不能与任何人明说,可是现在看老人的态度,似乎了解一些他所不了解的东西,难不成世间还有与他相类似之人?

见到元真被他这几句话弄得一头雾水,老人不由笑着为元真解释起来,“这件事与武道的修行有关系,只有江湖上的一些顶尖强者,或者是大门派的传人才能够略知一二。如果是其他人像你这么小的年纪,老夫是不会告诉他的,免得他们好高骛远,耽误了现在的修行……可是你就不一样了,你的年纪虽小,心智却非常成熟,所以老夫告诉你也无所谓。”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元真也不例外,每个人的兴趣点都有所不同,只看某件事是否能搔到人的痒处。前世八卦新闻充斥媒体,无数小报记者以此为生,靠的就是人们好奇那些明星的**,元真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但若是有一款新武器出炉,他也会好奇新武器的性能参数,而现在,老人就成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人体之中有穴位,凡是修习内功之人无一不晓,你以后也是要学的,这方面就不必多说了……老夫要说的是另外一种东西,先问你一个问题,你可知道老夫的武道境界?”老人笑呵呵地问。

“好像是……归真吧?”元真曾经在老人与李元图议事之时听说过,当时二人说到了南楚之行,李元图说老人和那个什么风老儿都是归真级别的强者。

“没错,世间归真境界的强者屈指可数,只因我们掌握了其他人所没有掌握的东西……”说到这里,老人不禁一笑,笑容中带着说不出的傲然之意,伸出一只手指指着元真:“你一定要记住,那样东西就是——窍!”

“窍?七窍流血的窍?”

“咳咳……”老人差点一口气呛着,脸上的傲然之色瞬间无影无踪,被元真气得吹胡子瞪眼,他这个徒弟很少说话,没想到还有这份噎人的本事,没好气道:“跟那个没关系!”

“哦……”元真一脸无辜之色。

正了正脸色,老人方才继续道:“窍……很奇妙,不,应该说非常奇妙,习武之人都知道有穴位,而不知道有窍。其实每个人的体内都有窍,只是它看不见,摸不着,只能靠你的感觉去感受它……

“一个人想感受到窍是非常困难的,我们习武之人通常说先天和后天,其实这是个很笼统的说法。后天境界说着没啥意思,老夫就和你说说这先天……”顿了顿,老人伸出四只手指,“先天可以细分为四大境界……这四大境界分别是,沟通天地,打破生死,洞察入微,返璞归真,简单点说就是先天、宗师、入微和归真。如果一个习武之人想要找到隐藏在身体中的窍,那就必须跨越先天和宗师,达到入微之境……

“但是,入微之境岂是那么容易达到的?先天之上步步荆棘,每一个关口都是一道难关,先天能入宗师者十不存一,宗师能进入微境界的强者更是少之又少,他们无一不是天才横溢或坚定过人之辈。即便如此,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人卡在了这一步,卡在了入微通往归真的道路上不得寸进,最终郁郁而终?”

声音低沉了下去,老人沉默了半晌,然后自嘲地一笑,语气中更带有一分萧瑟之意,“即使是老夫,如果不是二十年前那场天大的机缘,想必今日还在望归真而兴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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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宝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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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面色惆怅,语气中带有无尽的自嘲,可元真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甘之意……

仔细一想的确如此,身为站在武道巅峰的最强者之一,老人的内心是骄傲的,他一定是希望靠自己的实力迈入归真之境,而不是靠那些可遇而不可求的机缘。虽然人们总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但运气这个东西是很不靠谱的,也许今天在你这里,也许明天就跑到了你的敌人那里。所以,虽然这件事未必会影响老人的心境,但一定会成为他心中永远的遗憾。

“想要找到窍……就那么难吗?”元真喃喃自语。

“当然。”

老人毕竟是顶尖的强者,感慨失落只是一瞬间便恢复过来,他端起茶盏,却发现茶水已凉,老人没有什么过多的动作,只是伸出右手在茶盏底部轻轻摩挲了几下,转眼间茶水又重新变得雾气蒸腾……老人美美地喝了一口,才道:“如果人体内的窍很容易找到,那么世间的归真强者又岂止寥寥数人?”

元真对老人神乎其技的武功已经见惯不怪了,凡是能和武功联系起来的东西,往往会超出他的认知,“其他的归真强者也是靠机缘找到体内的窍吗?”

“那怎么可能……不是人人都有老夫这样的好运气的。”老人的回答否定了元真的想法,“而且据老夫所知,几百年来靠机缘迈入归真境界的人……只有老夫一个。”

元真也觉得这个想法不太现实,他不相信人人都能碰到老人这样逆天的机缘。可是如果不靠机缘,那些人如何找到体内的窍?难道他们有什么特殊的法门不成?元真将疑惑的目光转向老人,等待着他的答案。

见到元真疑惑的目光,老人微笑着为元真解惑,“老夫所知道的归真级强者,除了老夫之外,一共有四人,或许这天底下还有老夫不知道的,但想必也是极少,咱们就先说说这四名归真级强者,当你了解了他们之后,想必也就明白了……

“这四名强者之中,老夫曾经与其中的三位打过交道,其中一位你应该听说过,就是老夫此次南楚之行所遇到的风老儿……风老儿姓风名律,是南楚第一强者,也是风家的当代家主,风家从建立起到现在已经传承了近四百年,号称第一世家,是当世最为长盛不衰的高门大族。风家以武传家,更以文传世,无论南楚的朝堂还是江湖,风家都拥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元真暗暗吃惊,他不但听说过风老儿,而且还知道老人与风老儿进行了一场长达一个月的以棋论武,最后以老人的胜利而告终,却没有想到这风老儿的来头如此之大。

“第二位是个和尚……出自小菩提寺,说起小菩提寺,江湖中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小菩提寺建立六百年,乃天下第一大寺,门下三千弟子,人人兼修佛法武功,寺中不仅有佛法高深的得道高僧,也有武技精湛的护寺武僧,既是佛门圣地,更是白道武林圣地。”

元真有一种感觉,就好像在听老人讲解一部武侠……一般来说,武侠中的高手向来少不了出家人,现在和尚已经出现了,不知道下一个是不是道士。

“有了和尚自然少不了道士……这第三位强者出自太玄门,太玄门位于太玄山,乃道门第一大派,传承至今已有八百余年,门中强者无数,高手如云,虽无天下第一大派之名,却有天下第一大派之实,与小菩提寺并称为两大白道武林圣地。”

元真无语……

“至于最后一位归真强者,老夫没有见过他,不过他的大名却早已如雷贯耳……这最后一人出自魔门,魔门的历史源远流长,具体的兴起时间已难以考据,其门下弟子的行踪诡秘难测,甚少在江湖中露面,不过魔门的潜势力惊人,不亚于世间任何一个高门大派……”

语毕,老人双目微闭,似乎要留给元真一个消化信息的时间。

马车内寂静下来,只有不断颠簸的马车和外面传来的马蹄声,提醒着他们正在继续前进……元真则陷入了沉思,儒、释、道、魔都已经出现,武侠中的势力差不多齐全了,如果不是没有听到任何一个熟悉的名字,元真还以为自己穿到了一个武侠中的世界。

半晌过后,老人睁开双目,问元真:“听老夫讲了这么多,你可有什么想法?”

沉思片刻,元真抬起头,稚嫩的脸上带着一本正经之色,给人一种违和的感觉。

“根据侯爷所言,这几个人明显都有一个显赫的出身——太玄门、小菩提寺、风家、魔门,这些门派无一不是高门大派,但是晚辈认为,如果只是出身于高门大派,并不能保证他们一定能够达到归真之境,而且江湖中的高门大派恐怕不仅仅只有这几家吧?

“比如那个什么长风帮,不也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黑(道)大派吗?为什么他们没有归真级别的强者?晚辈想了想,只能将之归结于传承时间的上面……长风帮虽强,但建立的时间恐怕并不长,而太玄、小菩提寺、风家、魔门,无论是哪一个都传承了数百年之久,底蕴之深厚不是长风帮可以比拟的……”

“你说得不错。”点了点头,老人的目光上仰,神情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长风帮的实力不亚于这几大门派,但差就差在了传承上面。几百年的时间,风云变幻,改朝换代,不知有多少世家大族和江湖门派消失其中,但几大门派却始终屹立不倒,就这样一代一代传承下来。这些门派中从来不会缺乏强者,而每一个可以冲击归真境界的强者,都会把他们的心得体会记录在册,将这些宝贵的经验留给后人,只要后人不是太过不争气,自然会在其中领悟出一些东西。”

元真有些感叹,时间的沉淀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让后人可以摸索着继续前行,太玄门、小菩提寺、风家、魔门,这几大门派能有今天的地位,靠的不是侥幸,而是一代一代的先辈用鲜血甚至是生命开创出来的……在老人的讲述中,元真仿佛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白发苍苍的背影,坐在静室之中伏案疾书,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将毕生的感悟留给后人。

老人发出了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这些宝贵的经验心得,最终汇聚在一起,被编成了一册册的典籍,成为了几大门派的不传之秘,而这些记载着无上武道的宝典,也引发了江湖上无数人的觊觎,老夫……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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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神力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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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此话一出,元真大吃一惊,他可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原本元真认为凭老人的身份和地位,还有武道上的骄傲和自信,是不屑于做出这种事的,可现在老人却在他的面前,坦言了自己对别家宝物的觊觎,这怎么能不让元真吃惊?

“有什么好奇怪的?”

见到元真面露吃惊之色,老人嗤笑了一声,“你不是习武之人,自然对此感受不深,当有一天你达到了老夫的境界时,就会感受到这些无上宝典的诱惑……比如说太玄门的《太玄真解》,里面包含了太玄门历代强者的心血结晶,记载了如何寻找自身的窍,以及找到之后又如何凝练等宝贵经验,对我们这种级别的强者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老夫自认武道修为不弱于任何人,对于如何摸索凝练自身的窍也有独到之处,可是若能得到这样的宝典,那么相互印证之下,将会大大缩短老夫花费在修炼上的时间,所以,老夫动心了,并且将之付诸了行动……”

经过了这几天的相处,元真已经稍稍了解了老人的性格,老人行事果决,绝不是什么心慈面软之辈,不然也不会统领偌大一个禁卫府……要知道组建禁卫府之时,人手大半是从军中抽调而来,若没有一些手段,如何能管得住那一帮骄兵悍将?而禁卫府的职能,则类似于前世明朝时期的锦衣卫,说直白点,禁卫府就是一个特务机构,而老人就是特务头子。

其实,元真和老人还算是同行,虽然时代不一样了,但做的都是打击敌人壮大自身的事情,所以对于老人的行事风格,元真并没有什么抵触之心……

“那还是十年前发生的事,老夫首先去的是太玄山,见到了太玄门掌教紫霄子之后,老夫向他提出借阅《太玄真解》,当然,白看是不可能的,作为交换条件,老夫拿出了这些年对于归真境界的领悟和心得……

“紫霄子拒绝了老夫的提议,而老夫又志在必得,那么江湖事江湖了,比武就成了最好的解决方法。结果紫霄子不愧为天下第一大派的掌教,对于归真境界的领悟不在老夫之下,二人斗了个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于是老夫与紫霄子约定,虽然你我二人无法分出胜负,但是将来老夫的传人会再上太玄山,向太玄门弟子讨教一番。

“下了太玄山之后,老夫又直奔小菩提寺而去,到了那里之后,老夫向小菩提寺的智丈禅师提出了相同的条件,借《三世经》一观,结果嘛……与太玄门之行相似,老夫又与智丈禅师做了约定,将来老夫的传人会再上小菩提寺,向他们讨教一番。”说到这里,老人似笑非笑地看了元真一眼,“元真呀……你可要努力了,将来千万不要落了老夫的面子啊……”

对于尚未正式拜师就多了两个未来的敌人,元真心里并不在意……人生嘛,有挑战才会有乐趣。他只是有些腹诽,你老人家还没有教给我一招一式呢,就先给我树立了两个对手,而且是白道两大武林圣地的弟子,从那里出来的人哪一个不是精英?你老人家还真看得起我……不过心里虽这样想,嘴中说出来的却变了一副样子。

“侯爷放心,晚辈绝不会给侯爷丢脸……”元真难得狗腿了一把。

“好……哈哈……好……”

老人开怀大笑,如果自己的猜想被证实,到时候……紫霄子你个老牛鼻子,还有智丈那个老秃驴,你们就等着瞧吧……

“可是,晚辈有些不明白,侯爷不是击败了那个南楚风家的风老儿吗?为什么不向他提出交换秘典的要求?”元真疑惑道。

“那不一样……”老人收敛了笑容,正色道,“老夫与风老儿比拼的是耐力和棋技,属于文斗。若是武斗的话,只要不是生死相搏,短时间内是无法分出胜负的。如果老夫趁机提出交换风家的秘典,那么视秘典为立家之本的风老儿必然会和老夫拼命,老夫即使能胜,想必也会付出很大的代价,风家的大先天剑气可不是闹着玩的……

“其实,十年前老夫上太玄山和菩提寺的时候,并未抱有太大的成功期望,因为每一个门派都将本门秘典视若珍宝,岂可轻易交换出去?而对老夫来说……秘典虽好,但还不至于让老夫死皮赖脸地去求他们……他们同意老夫的提议那是最好的结果,拒绝了也无所谓,正好给了老夫一个与他们交手的借口,要知道归真强者之间的战斗时很难遇到的。

“在那之后,老夫也想通了……即使没有所谓的秘典又如何?在武道修行上,老夫有自己的自信,既然没有秘典,老夫写出来便是了……虽然比不上大门派的厚度,但是不积硅步,无以至千里,说不定几百年后,老夫的秘典也成了某个门派的镇山之宝呢?”

元真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渐渐感觉有些不对劲,回想了一下,猛地回过神来……不对呀,好像跑题了吧?一开始说的是自己力气异乎常人,怎么现在又是秘典又是几大门派的越说越远了?

“那个……侯爷说了这么多,又和晚辈身上的力气有什么关系?”元真不由地问道。

“有关系,当然有关系……”老人面上露出笑容,笑得分外灿烂,“如果老夫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天生开窍之人。”

元真怔住了,力气大点就是开了窍?难道无数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就这么在他身上出现了?

“世事就是如此奇妙,有多少入微级的强者绞尽脑汁也做不到的事情,有的人却天生拥有……”

“晚辈的力气超出常人,就是因为开了窍?”

老人点了点头,“有的人是一出生便开了窍,有的人是在成长的过程中开了窍,至于开窍的具体原因,则没有人知道,因为窍太神秘了,至今没有人能完全了解,也没有人知道人体内到底有多少个窍……

“凡是天生开窍之人,多多少少会显示出一些特异之处,比如有的人天生过目不忘,有的人天生神力惊人……过目不忘之人的窍开在头顶,名为‘**窍’,像你这样天生神力之人,应该是开了‘神力窍’。当然,由于各大门派都对这方面的信息秘而不宣,所以人体内的窍并没有统一的称呼,这些窍的名字都是老夫自己取的……”

这个消息对元真来说,算是一个意外之喜,他一直将自己过人的力气当做是穿越的福利,现在看来,应该是元真重生在这个身体上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异变,导致元真开启了“神力窍”。而这也代表着,他将比其他的习武之人先行一步,占据了极大的优势。

“很惊喜吧?”老人笑了笑,“像你这样天生开窍之人,有一个算一个,绝对是能让那些高门大派趋之若鹜的弟子人选,没想到却被老夫抢了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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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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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敲击声响起,打断了老人与元真的对话,随后一道声音传入马车。

“督主大人,前面就是黄羊镇了,我们要不要进去休息一下?”元真认得这个声音,是禁卫府此行带队护送的都尉李虎。

“进镇。”老人毫不犹豫地说道,“府卫都好生休息一番,吃饱喝足养精蓄锐,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下午恐怕有一场硬仗要打……”

“是,督主大人。”李虎打马而去,车队随之转向,一路浩浩荡荡驶入了黄羊镇。

寻到了一间酒楼之后,禁卫府诸人停在了酒楼门前,马车的门帘掀开,却只有元真一人下了车。老人坐在马车里,眼角余光透过门帘的缝隙一扫,发现一道窥视的目光在街角处一闪而逝,老人的嘴角不由微微上翘……

============================

“嗡——嗡——”

阴凉的树林里,四处飞舞的蚊虫搅得人心烦意乱,刘胡子靠坐在一棵树下,膝上横放着一把大刀,大刀长近四尺,细密的花纹刻在黝黑的刀身上,组成了一幅幅野兽的图案。刘胡子一边抚摸着刀身上细密的花纹,一边感觉着身边不停打转儿的蚊子,他的身体一动不动,似乎故意引诱着蚊子上钩……

片刻之后,一只蚊子似乎觉得眼前之人不具备什么危险性,嗡嗡地转悠了几圈,便轻飘飘地落在了刘胡子握刀的右手之上。可是这只蚊子尚不及饱餐一顿,就被一股突然勃发的真气震落。

“他娘的……”刘胡子看着周围满地的蚊子尸体,嘴里嘟嘟囔囔骂着……昨日有消息从城里传出,说是雷文豹将于今日押送京城,许护法召集众人商议了一番,最后选择了这座密林作为埋伏地点。此处距离府城不过十几里,是淮州前往豫州的必经之路,禁卫府的车队不论是走水路还是陆路,都一定会经过这里,所以一大早许护法便带领众人来到密林,准备给禁卫府来一个出其不意。

想到这里,刘胡子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区区十几里路而已,以车队的速度一个时辰便可以抵达,可是那帮家伙竟然磨磨蹭蹭了小半日,非但如此,刚才又有惊雷堂的探子来报,说禁卫府的车队拐进了黄羊镇,而且全体进了酒楼……这大中午的,凭什么禁卫府那帮家伙跑进了镇子里大吃大喝,老子却要在这里喂蚊子?

目光扫过密林,刘胡子的周围有稀稀拉拉的四五十条身影,俱都是黑衣打扮,此时正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有嬉笑怒骂的,有倒头大睡的,还有三两拨聚众赌博的,江湖人视若性命的武器被随手扔在一边,散落了一地……看到这一幕,刘胡子心中冷笑,真是一群废物,如果他烈风堂的部下也如此模样,他刘胡子非拨了他们的皮不可。

其实细想起来也不难理解……这些年来惊雷堂掌握着贩盐之利,虽说大部分利益都要上缴,但肯定会有一部分留在自己手上,这就造成了惊雷堂从上到下,个个都肥得流油……人一有钱就成了大爷,不但过惯了好日子,还把江湖人的血性丢了个一干二净,变得散漫无比……你看看那些人凸起的肚子,哪还像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刘胡子恨不得替雷文虎好好地操练他们一番。

难怪惊雷堂被淮州监察司打压地翻不起身,雷文虎还有脸向帮里叫屈,嚷嚷着什么惊雷堂实力最弱,堂中的强者太少……都他娘的扯淡,刘胡子对此嗤之以鼻,难道淮州监察司强者就多了吗?不也就是那么几个?要让刘胡子来说,惊雷堂目前的不利处境,纯粹都是他们自找的……

越想越来气,刘胡子忍不住“腾”地站起身,坐在一旁的许护法等人纷纷转头,目光中带有询问之意,刘胡子这才想起此处不是烈风堂,还轮不到他来做主,不由一口气闷在胸口,悻悻然地坐了回去。

几个人被刘胡子的动作弄得莫名其妙,雷文虎心里最着急,早就有些坐不住了,见到刘胡子这般动作,还以为他为雷文豹心急……有些感激地望了刘胡子一眼,雷文虎心中想道:“这个刘胡子虽然和文豹有隙,但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很识大体的,先前还真是小瞧了他。”

坐在最边上的何远低头沉思,紧皱的眉头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没有松开过,他一向小心谨慎,而刚才探子传来的消息让他的心中起疑……

“也许是何某多虑了,何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但又说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对,各位,难道你们不觉得禁卫府有些反常吗?”

“哪里反常?”雷文虎急急问道,他现在就怕事情出什么岔子。

“禁卫府的押送队伍……有些反常。”何远对几人说出心中的疑虑,“李元图武功平平,有他没他都无所谓,但是胡天行和赵无极呢?他们两个为什么不在押送队伍中?就算二人不能同时出现在车队里,但至少应该有一个吧?以何某对李元图的了解,他肯定能猜出我们会在半路上对车队下手,但他却将胡天行和赵无极留在了府城,难道李元图对那个神秘的宗师级强者那么有信心?而且根据探子的回报,他在黄羊镇里并没有看到那位宗师级强者露面,从马车上下来的是一个小孩和四个侍女,那个宗师又在哪?”

何远提出了一连串的疑问,那位中年书生也紧跟着补充道:“还有一点疑问,禁卫府的车队里确实有一辆囚车,但却被黑布牢牢地遮盖住了,里面是否真的关押着雷副堂主,我们谁也不清楚……”

众人都是混迹江湖多年的老江湖了,这些问题自然都有所察觉,但却没有何远想得深,或者说即使想到了也未必在乎,因为他们的实力太强大,对敌人一直怀有轻视之心,一个宗师四个先天,这样的实力不是淮州监察司所能抵挡的。

“难道真的是禁卫府的圈套?”刘胡子嚷嚷,他对救出雷文豹一直抱着不情愿的态度,只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救,如果就这样撤回去……那才合了他的心意。

在座的众人一直是低声说话,可是刘胡子这么一嚷嚷,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密林里顿时一片寂静。四周的惊雷堂帮众,不论是聊天打屁的还是聚众赌博的,都纷纷扭头看向这边,刘胡子的嗓门很大,他们都听到了那句话,一想到有可能是禁卫府的圈套,有的帮众面上已经露出畏缩的神色。

“你胡说些什么?”雷文虎见有人萌生退意,顿时急了,“这不可能是禁卫府的圈套,李元图自以为有了一个宗师级的强者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怎么可能想到护法大人已经赶到了我们这里,他又不是神仙……”

刘胡子冷笑一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到时候让我们给你兄弟做陪葬不成?”

“行了,都给我闭嘴!”

一直保持沉默的许护法低喝一声,缓缓地站起身来,严厉的目光扫过诸人,如同当头洒下了一盆雪水,让心头冒火的几人冷静了下来。许护法心中暗叹,长风九堂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不光是惊雷堂与烈风堂不和,就是实力最强的青锋堂与赤练堂也彼此看不顺眼,可是帮主大人却对这些视而不见,整天为了追求那虚无缥缈的归真之境而沉浸在修炼之中。如果长时间这样下去,长风帮前景堪忧啊……

密林中鸦雀无声,许护法知道眼前的几人各怀心思,雷文虎对此次的行动最积极,刘胡子不想救,中年书生则是无所谓,何远嘛……恐怕也是不情愿,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整理了一下思绪,许护法面色肃杀,用极其冰冷的语气开了口。

“把你们那点小心思收起来,这不仅仅是惊雷堂的事,也不是你们某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长风帮的事。此次行动的结果关乎整个长风帮的脸面,本座希望各位能够齐心协力,如果谁拖了后腿,可不要怪本座不讲情面,请他到帮主面前走上一遭……老夫言尽于此,你们自己掂量着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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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不按套路出牌

(如果觉得本书还可以,就顺手收了吧,谢谢大家!)

“本座言尽于此,你们自己掂量着办……”

话音一落,许护法便开始闭目养神,为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大战做准备。他知道这些人最怕什么,虽然自己的武功比他们更强,在帮中的地位比他们更高,他们不敢轻易得罪自己,但是江湖中人最是桀骜不驯,嘴里虽然答应了你,心里恐怕却另有想法。可是在长风帮中,有一个人的命令是所有人都不敢违抗的,那就是长风帮的帮主大人。现在许护法将帮主大人抬了出来,料他们也不敢阳奉阴违。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沉默不语……虽然这几年帮主不怎么管事了,但往日的积威仍在,一想到要面对帮主那犀利的目光……众人额头的冷汗不由自主地泌了出来,暗忖这趟差事是必须要尽心尽力了。雷文虎则是心中大喜,这下便不用担心几人敷衍了事了。

那些惊雷堂的帮众见到护法大人和几位堂主的脸色如此严肃,也不敢再大声喧哗,聚众赌博的人散了摊子,嬉笑的人将声音压得极小,还有刚睡醒不明所以的帮众,正要出声询问发生了何事,却被旁边的人一把捂住了嘴……

密林中陷入了沉闷压抑之中,而且这种沉闷压抑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午后。

“来了……他们来了……”

一声惊呼打破了沉闷,一名探子飞掠而入,密林里的人“呼啦啦”全都站了起来,急忙去捡拾自己的武器,林中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到处都是杂乱的金属摩擦声和低声咒骂。雷文虎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这帮兔崽子们真不给自己长脸,看来平时太纵容他们了。

“一群乌合之众……”刘胡子心中冷笑,假如双方拉出数量相同的人马,烈风堂可以将惊雷堂打得落花流水。

“走,去看看。”许护法率先移步,带领众人来到密林边缘,目光透过茂密的杂草向来路望去。

淮州多平原而少山地,视线可以延伸出极远,只见一座小丘之后有灰尘扬起,片刻后,一名黑衣骑士率先奔腾而出,紧随其后的便是一列长长的车队,黑黝黝的马车上两面旗帜猎猎飞舞,拉车的骏马不时仰脖长嘶,二十余名全副武装的府卫簇拥着马车席卷而来。但听得蹄声如雷,人似虎,马如龙,人既矫捷,马亦雄健,整个车队挟带着一路的轰鸣而至,人数虽不多,气势之雄壮,却犹如千军万马一般。

密林中的惊雷堂帮众哑然失声,似被来者的气势震住了魂魄,雷文虎低吼了一声,几十名帮众才纷纷醒悟过来,连忙伏低身体隐蔽身形,不少人眼中却有瑟缩之意闪过……雷文虎满面阴霾,幸亏行动的主力不是这些没用的东西,待救出文豹后,定要狠狠地操练他们一番……

禁卫府的车队越来越近,许护法紧紧盯着第一辆马车,由于距离尚未进入感知范围,他还不能确定对方的宗师级强者就在其中,但看那诸多府卫的阵势,隐隐约约将打头的马车围在中心,而且许护法的感觉告诉自己,对方就在那辆马车之中。

与此同时,禁卫府车队之中,老人轻声道:“来了……”

“哪边?”元真问道。

老人指了一下右手边的车窗,嘴唇开合了几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元真“吱嘎”一声将弩弓上弦,搭上一支弩箭,将闪烁着寒光的箭头伸出了窗外。这家伙的威力强劲,是对付那些高来高去江湖人的有力武器。

车队的前方,都尉李虎纵马疾行,他的面色突然一变,督主大人的声音传入耳内,李虎不禁打量了前方的道路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陷阱吗?可惜此处地势平坦,处处都可以跑马,车队完全可以脱离官道而行,你们的布置要做无用功了……不过,若是没有督主大人的提醒,恐怕真得吃上一个大亏。

李虎扭头对身后的府卫们做了几个手势,诸府卫点头表示明白,李虎左手轻扯马缰,如果有人能在空中观察,就会发现整个车队依然在疾驰,但却逐渐靠向了官道的左侧。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前方道路两旁的草地突然翻起,几个彪形大汉从中跃出,随之升起的是横贯道路的绳索,一条,两条,三条,如同铁索横江般将官道彻底截断……这是惊雷堂早就布置好的绊马索,如果禁卫府的车队就这么撞上去,一定会摔个人仰马翻……

可惜,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禁卫府一方早有准备,就在草地翻起的同时,李虎猛地一扯马缰,胯下骏马发出一声嘶鸣,四腿肌肉贲起,四蹄翻动,蓦地来了个大转弯,险之又险地擦着一名大汉的身体冲出了官道。

那名大汉茫然无措,对方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原本想象中的人仰马翻并没有出现,望着与他擦身而过的李虎,大汉眼神惊恐,他看到了对方脸上的讥讽,眼前有一道寒光闪过,大汉觉得颈间一凉,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身体……

无头的尸体还在喷射着鲜血,车队从一旁呼啸而过,“噗噗噗噗”一排弩箭飙射而出,将其余几个还傻愣愣扯着绊马索的人扎成了刺猬。元真也射了一箭,不过他很不满意,由于马车冲出官道时发生了剧烈地颠簸,那一箭射得又高又飘,打了个高射炮。

“拦住他们!”

密林中传出又惊又怒的声音,五条身影飞射而出,许护法带领着众强者直扑禁卫府的车队。事先布置好的绊马索没有拦住对方,如果禁卫府一行人想跑的话,靠普通帮众的两条腿根本追不上对方的四条腿,所以只能靠他们这些强者了……

在他们的身后,几十名惊雷堂帮众一窝蜂涌出了树林,一边举着武器一边嚎叫着冲向车队,有些帮众心中不情不愿,刚才那一幕让他们对府卫的彪悍有了最直观的印象,但在几个头目的厉声催促下,他们不得不硬着头皮跟着往前冲,不少人心中仍旧心惊胆颤,不时去看那几个倒在地上的“刺猬”。

禁卫府的车队已经狂奔出去老远,但这点距离对于一个强者来说算不得什么,前方的车队在旷野中掀起滚滚烟尘,拼命地狂奔,却难以甩开身后的敌人……许护法等人提气轻身,脚不沾尘,身形闪动之间,与车队的距离不断地拉近,但他们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这一番狂追之下,身后的惊雷堂帮众倒是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追逐当中,前方的车队突然传出一声叱喝,随后出现的奇异情景,让许护法等人难以理解……只见前方的四辆马车和黑布囚车逐渐降低了速度,而那二十余名府卫却突然提速,抛弃了他们一直保护的车队,在广阔的旷野上画了一个潇洒的大弧线,踩踏着滚滚雷声,冲向了落在最后的惊雷堂帮众。

许护法心中一惊,中计了,身后的惊雷堂帮众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尽管在人数上占优,但肯定难以抵挡这些曾在军中效力过的府卫,于是一边飞掠一边吩咐何远道:“何副堂主,你快……”

话说到一半,许护法骇然变色,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一股使他不寒而栗的气机从车队之中升起,那气机仿佛铺天盖地一般,如山岳般笼罩下来,将他们牢牢锁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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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完胜

(如果觉得本书还可以,就顺手收了吧,谢谢大家!)

辽阔的旷野,二十余名府卫在大地上画出了一条美妙的弧线,即便是处于高速的驰骋中,队形仍然不见混乱,这一切都显现出他们的弓马娴熟,训练有素……

大赵军旅甲天下,这句话不是吹嘘,而是靠实打实的战绩赢来的,几十年的浴血征战,北拒胡马,南压楚国,赵人虽然付出了鲜血与生命,但也造就了一支支善战的劲旅。

狂风从身边吹过,掀起了骑士们的衣袂,李虎一马当先,面上带有一丝兴奋之色。他身后的府卫大都是从军中选拔而来,大赵军队本就能征惯战,能被选拔入府的更是精锐中的精锐……别说是惊雷堂那群乌合之众,就算是面对草原上的胡人,他也有信心一击而溃。

身下的战马打着响鼻,好像感受到了主人的兴奋,一路撒了欢似的狂奔,李虎纵马在广袤的大地上驰骋,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军中岁月,已经很久不曾有过的豪情熊熊燃起,将他烧的热血沸腾,李虎不由张大嘴,一股在胸中激荡的气流喷薄而出。

“儿郎们,随我杀敌——”

“杀——”府卫们同时发出了一声嘶吼,区区二十余人的声音,汇聚起来却直冲云霄,无边的杀气在四野回荡。高速的冲锋中,阵型逐渐变成了锋矢,李虎就是那个箭头,马蹄声如雷般轰鸣,骑士们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向了惊雷堂帮众。

大地仿佛在颤动,望着黑云一般压来的禁卫府骑士,惊雷堂帮众面如土色,他们何曾见过此等情景?没错,他们都擅长好勇斗狠,擅长街头械斗,但和眼前的一切比起来,以往的所作所为都不值一提,对方那狂暴的气势告诉他们,凡是胆敢阻挡在前的人,都会被碾压成粉。

绝望的气息蔓延开来,有胆小的帮众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忍不住偷偷开溜,可是为时已晚,府卫的冲锋速度已经提到极限,短短的几十丈距离眨眼即过,随着李虎的厉声大喝,一排箭雨从锋矢阵中激射而出。

“噗噗噗噗——”一阵箭矢入肉声,十数名惊雷堂帮众被强劲的弩箭贯倒在地,惨嚎不已。可是他们的噩梦才刚刚开始,府卫的锋矢阵紧随着箭雨冲撞而入,如同惊涛拍岸一般,激荡起一片血花,首当其冲的惊雷堂帮众被连人带马撞在身上,那巨大的冲击力撞得他们筋断骨折,倒飞出去。

府卫们借着马速挥出横刀,一道道刀光扬起,带起一蓬蓬鲜血和残肢断臂,战马的嘶叫声,兵器的碰撞声,府卫的喊杀声,帮众的惨叫声,各种声音夹杂在一起,在一瞬间混合成了巨大的声浪,冲击着人的神经。

然而下一刻,这些声音都消失了,因为府卫的锋矢阵只是一瞬间就将惊雷堂的队形冲了个对穿,身上染满了鲜血的府卫们面带杀气,勒马掉头准备再来一次冲锋,却发现惊雷堂帮众只剩下大猫小猫三两只……

“投降……我们投降……官爷饶命……饶命啊……”

几个侥幸逃得性命的惊雷堂帮众心胆俱丧,提不起半点抵抗之心,见状连忙扔下手中的武器,不顾脚下已经血流成河,跪倒在地连连叩头,乞求饶得性命……四周哀鸿遍野,到处都是低声呻吟和呼痛之声,片刻前还活蹦乱跳的四五十个人,现在已经变成了满地的尸体。

“不堪一击……”李虎勒马,虽然还是周身杀气沸腾,却不再动手。几个求饶的惊雷堂帮众终于松了一口大气,暗暗庆幸不已。

李虎懒得管他们,他的目光已经望向了马车那边……

……

……

许护法等人面色凝重,紧紧地盯着前面的马车,身后有一声声惨叫不断传入耳中,虽然明知道那些惊雷堂帮众正惨遭屠戮,却不敢轻举妄动,因为那铺天盖地的气机已将他们牢牢锁定,让他们感到了沉重的压力。

其余几人还好,虽然也感到了压力,也看到了许护法凝重的神色,但他们毕竟要比许护法差上一个境界,只是以为马车里的人修为或许比许护法更加高深,但他们这一方可是有五个人啊……而且是一个宗师境界,四个先天境界,如此强大的实力,难道还不能和对方拼一下吗?

许护法的想法却和他们不同,他的武道境界更高,在宗师境界已经浸淫多年,感受也就更加深刻……此前他一直用感知探寻禁卫府的车队,大致掌握了其中的情形,第一架马车和第二架马车确实有人,但都比较弱小。囚车里那个明显气息不足的呼吸,想必就是负了重伤的雷文豹了,但许护法一直寻找的宗师级强者却始终不见影踪。

此时他的心中已经萌生退意,因为马车中突然爆发的气机证明他的判断错误,而且那个人的气机带给他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深沉,厚重,强大到难以想象,这样的气机不要说见识过,就连听都没听说过。

他曾经对帮主大人的武道修为叹为观止,可是帮主大人也难以做到这样的程度吧?帮主已经是入微境界的人了,连帮主大人都难以做到的事情,莫非……

想到这里,许护法只觉一股凉气直冲头顶,心里哇凉哇凉的,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就在此时,车帘缓缓掀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从中走出,许护法看着这位和他年龄差不多的老人,心中一怔,旋即想到了什么,面色突然变得无比恐惧……

“上!”

许护法大喝一声,自己却转头飞奔而去,一股潜劲无声无息从身后追击而至,他头也不回地一掌按去,“砰”的一声闷响,许护法一口血箭喷出,已然身负重伤,身形却加速向前飞去。他全身气血沸腾,激发了体内所有潜力,飞遁的身形已近模糊,虽然这样做免不了会元气大伤,但此时许护法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顶多以后寻个隐秘之处修养个一年半载,也比此时丢了性命要好……

许护法全力飞奔,不敢有任何保留,唯恐那人会追杀自己,不过想到有那几个替死鬼,心中稍稍安定下来。此行任务虽然失败,但想必不会有人嘲笑于他,帮主大人也不会怪罪自己,有那个变态之人在,就算是帮主亲至,恐怕也会做出和自己同样的选择。

老人诧异地望了许护法的背影一眼,心中为对方的果决赞叹,却没有追上去,只是对冲过来的四人冷笑一声。

四人从未见过老人,不疑有他,听了许护法的命令便扑了上来,此时发现不妥已经晚了,首先倒霉的是冲在最前的雷文虎,他心急救自己的兄弟,急吼吼地冲了上来,却见老人对他一指点出……

“轰——”

巨炮再一次轰鸣,马车中观战的元真又听到了雷音滚滚,毫无疑问的,雷文虎的下场和他兄弟相同,被一指轰出去老远,啪叽一声摔在地上昏迷过去。

第二个倒霉的是中年书生,他的双掌如穿花蝴蝶般攻向老人,但是一向淡定从容的脸色已经剧变,可惜此时收手已经来不及了……老人的大袖如同鞭子一样抽了过去,像抽陀螺一样将中年书生抽得旋转起来,在地上转了七八圈,“扑通”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许护法已经逃了,刘胡子和何远哪里还不明白遇到了惹不起的大人物,两人立刻抽身而去。老人也不追,只是双手齐出,遥遥击出两拳,两股无形的拳劲分袭二人而去……或许是老人手下留情,或许是有奇迹发生,二人竟然抵挡住了老人的拳劲,只是口喷鲜血身负重伤,分别往不同的方向亡命逃去……

待得刘胡子与何远逃得远了,元真跳下马车,走到了老人身边,问道:“侯爷为何手下留情?”以老人的武道修为,想要留下这二人易如反掌,但老人却放过了他们,也不知有何意图……

“老夫可不是心慈手软,他们……”老人指了指地上昏迷的雷文虎和中年书生,笑着解释道:“他们二人一个是惊雷堂的堂主,一个是烈风堂的堂主,跑的那两个是副堂主。即便老夫将他们一网打尽,长风帮转头又会派来新的堂主,那和以前又有什么区别?还不如留着他们,让他们心存恐惧,以后做事也会收敛一些。”

想不到老人还有这样的深意,元真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督主大人。”一阵马蹄声响起,都尉李虎飞奔而来。

“战况如何?”

“无阵亡……”李虎下马施礼,“就是重伤一人,还有两人轻伤。”

“嗯。”老人点了点头,“打扫战场,然后出发。”

“是!”

……

……

十七里铺外,一道灰色的身影疾速划过,冲入了镇子,三闪两闪避过行人,进入了一间宅院之内。然而宅院中的情景却让这人大吃一惊,先前还算精美的房舍如同狂风过境一般,变成了一片残桓断壁,院中一片凌乱,地面上还有尚未干透的血迹……这人动作迅速,很快就将宅院里里外外探了一遍,最后从一座水井中揪出一个人来。

“许护法……”那人在井水里浸得瑟瑟发抖,见到来人就好像看到了亲人一般,哭嚎道,“许护法,今日李元图趁你和堂主不在,带人抄了咱们的老窝……”

“什么?”

许护法一股邪火攻心,本就有伤的他忍不住喷出一口逆血,面色变幻不定,最终却颓然摇头,自己身负重伤,即使强压伤势杀入淮州府城,也未必能在李元图那里讨得了好,何况他现在恐惧至极,不知那个人会不会回到府城……罢了罢了,还是找个地方养伤去吧……

原本叱咤一方的护法大人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身形萧索地跃出宅院,消失得无形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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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一天以及几句感想



第二十七章 黑与白

许护法做出了一个非常明智的选择,因为老人所在的押送车队于当日返回了淮州府城,如果许护法一时冲动杀进了监察司,那么等待他的将是一场悲剧。

押送车队原路返回的原因很简单——囚车不足,出城的时候只有一辆关押着雷文豹的囚车,现在又多了雷文虎和中年书生二人……虽说可以把他们三个一起塞入囚车之中,可是人家好歹也是一堂之主,怎么也得配个单间不是?

当车队抵达监察司衙署,天色已黑,不久,李元图闻讯急匆匆地赶来拜见老人,他今日忙得可谓是焦头烂额,从早上开始到现在连顿饭都顾不上吃。

自从几日前和老人定下了调虎离山之计,淮州监察司上上下下一直做着准备……惊雷堂的主堂一向秘不示人,很少有外人知道主堂的具体位置。他们自以为藏得隐秘,哪想到在禁卫府强大的情报能力下,主堂和其他几处分堂的位置早已被李元图摸得清清楚楚,只是因为李元图手中实力不足,一直没有发动罢了。

许护法等人一心考虑着劫囚,却不曾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他们带着人马离开之后,李元图,赵无极和胡天行三人各自带队,直扑惊雷堂主堂和其他几处分堂,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将之彻底拔除,于是便有了许护法回到主堂,入眼尽是残桓断壁的那一幕。

淮州府大牢已经人满为患,此次攻打惊雷堂,除了诛除了一些穷凶极恶,负隅顽抗之人,其他的惊雷堂帮众或者投降,或者活捉,二百余人往牢里一塞,原本尚算空荡的大牢立刻变得拥挤不堪,而如何处理这些帮众也是一件让人头痛的事……

衙署正堂,老人正有滋有味地品着茶水,每每喝下一口,都会闭目回味一番。元真坐在一旁,面前也摆放着一盏雾气升腾的茶,他发现这个未来的师父非常喜爱喝茶,几乎到了茶不离手的地步。前世的元真喝过酒,喝过咖啡,喝过可乐,也喝过灌装的茶饮料,就是很少喝这种用热水冲泡的茶叶。

“喝茶是一种生活方式,看来我也要学会如何品茶……”盯着面前的茶水,元真端起来闷了一口,闭上双眼,装模作样地回味起来。

“这么说……侯爷放过了何远与刘胡子二人?”

李元图正襟危坐,脸上难掩疲惫之色,听李虎描述了一番路上所发生的事情,沉思了片刻,微微沉吟道,“何远这个人……属下倒是有一些了解,雷家兄弟张扬跋扈,把持了惊雷堂的大部分事务,使惊雷堂几乎变成了一言堂。何远为人谨小慎微,观之势大,知道自己斗不过他们,索性便做了泥胎木塑,在堂中事务上几乎不发一言。他表面虽然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但心里必是有些不甘心的。

“此次雷家兄弟落难,正是何远翻身的最好时机,他是惊雷堂的副堂主,对堂中事务熟悉之极,雷家兄弟这一去,他便是堂主的最有力人选……若是何远能坐上堂主之位,以他的小心谨慎,想必惊雷堂不会像先前那般行事嚣张,这淮州地界倒是可以平静一阵子了。侯爷捉雷文虎而纵何远,此举简直是神来之笔,高明之极,属下佩服之至……”

李元图乃马屁界的归真级高手,先不管老人的决定正确与否,奉承之言却是一定要说,即便老人做了错误的决定,他也能把死的说成活的,黑的说成白的,错误的说成正确的……

奉承话人人爱听,老人也不例外。李元图处事圆滑,又是从小吏做起,每天迎来送往,习惯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时间一长,拍马屁甚至成了他性格中的一部分,如果每天不让李元图说几句奉承话,他就会浑身不自在。不过,老人看重的可不是李元图拍马屁的功夫,而是他的能力。

“至于刘胡子嘛,他是烈风堂的,烈风堂的势力大都在青州,属下对他了解得不多……”说到这里,李元图嘿嘿一笑,“……这一次烈风堂主陷在了淮州,恐怕青州监察司的那几个家伙会乐得合不拢嘴,这多亏了侯爷的英明神武,他们得多多感谢侯爷才是。”

有一句话李元图没明着说,就如惊雷堂和淮州监察司的关系一样,烈风堂与青州监察司也是老对手了。对于中年书生落入了禁卫府手中,青州监察司那几位头头脑脑自然是高兴的,但高兴之余恐怕还有几分失落……自己的老对手在淮州遭了难,却从头到尾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若说心中没有几分懊恼那是假的,看来烈风堂在此后的一段时间内要倒霉了,青州的那几个家伙肯定会把怒火发泄到烈风堂头上……

“净说些无用的。“老人无奈地斥了一句,旋即又问道,“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李元图闻言面色一整,收敛了笑意,肃然道,“尚算顺利……这一次惊雷堂可谓元气大伤,府城周围的势力基本上不复存在。属下带人摧毁了他们的主堂和四个分堂,一共击杀负隅顽抗者四十余名,还有大概二百人被投入大牢,只是如何去处置他们,倒是让属下有些犯难,这人数……太多了些……”

“有什么好犯难的?”老人冷冷一笑,言语中似乎带着刺骨的冷风,“……该砍头的砍头,该流放的流放,该徒刑的徒刑,人数多又如何?这一次的行动,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诉长风帮以及天下黑(道)势力,现在已经不是十几年前群雄混战,任由他们胡作非为的年代了。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禁卫府可以容忍黑(道)势力的存在,但他们必须安分一些,否则,禁卫府不介意拿他们开刀……”

行事如雷霆霹雳,该狠时绝不手软,这就是老人的脾性,非常对元真的胃口,如此行事风格难免被说成心狠手辣,但对于敌人却是非常有效的震慑。

至于老人所说的容忍,元真能理解,今日除掉一个长风帮,或许明日又会崛起个某某帮,自古以来黑(道)势力便屡禁不绝,想要完全清除是不太可能的……所以禁卫府只能将黑(道)势力压制到一定程度,不让他们造成太大的破坏。

通过这几天的所见所闻,坐在老人身旁的元真一直很惊讶,惊讶于大赵的黑(道)势力是如此的庞大……就拿元真有些了解的惊雷堂来说,光是主堂和几个府城周边的分堂就有近三百人,而惊雷堂的势力遍布淮州,其他府县肯定还有人马驻扎,这样一来,惊雷堂上到堂主下到喽啰,加在一起恐怕会超过千人……

惊雷堂只是长风九堂之一,而且在其中排名垫底,那么整个长风帮有多少人?元真有些理解李元图为何总喊着人手不足了……

禁卫府不是单纯的打黑府,它的职权范围很广,其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那就是收集情报。比如淮州这样的边境州府,与南方的楚国仅有一江之隔,大赵和南楚表面维持着和平,但国与国之间的事……所以为了侦知楚国的情报,淮州监察司不得不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力量分散之后,难免对自家后院闹腾的惊雷堂有些捉襟见肘。

元真想来想去,觉得这个世界的黑(道)势力和前世还是有些区别的,这个区别就在于个人武力的强大……自古侠以武犯禁,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习武之人普遍拥有高出常人的武力,而习武之人犯了罪,官府却难以将这些身怀绝技之人绳之以法。

一些武人逐渐发现,即使他们践踏了朝廷的律法,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于是,他们变的蔑视律法,在缺乏有效的约束下,他们开始肆意妄为,强取豪夺,将痛苦加诸于他人之上。在这个过程中,为了和官府对抗,也为了彼此之间的争斗,他们聚合在一起,组成一股股势力,也就形成了所谓的黑(道)。

但是,世间的一切事物都有其对立的一面,就像有黑就有白,有光明就有黑暗,无恶不作的习武之人自有心存善良的习武之人去对付。同样是一群习武的人,他们看不惯恶人们的所作所为,觉得不应该靠着武力恃强凌弱,便开始自发地阻止对方。

于是,双方的对抗开始了,白道与黑(道)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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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朝廷律法与江湖规矩

(愁死我了,上一章写得真TM混乱。)

黑与白构成了整个江湖的基础,他们有一套独立于朝廷律法之外,只属于江湖人的行事准则。与编修成册的《大赵律》不同,没人将这套准则形于纸上,但它却始终存在着,只要你踏入江湖,就必须遵守各种各样的江湖规矩,因为它已经深入到每个江湖人的心中。

说起来好像挺复杂,可是在元真看来,无论是黑(道)还是白道,他们都是习武之人,那么所谓的江湖规矩其实就是四个字——强者为尊。

大赵的建立花费了三十余年,其中也借助了不少江湖人的力量,身为大赵武宁侯、禁卫府大都督的老人就是最好的明证。正因为有过接触,所以才会了解江湖势力的强大,当今陛下是位马上皇帝,雄才大略自不必说,这样的人基本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强势和不容挑衅。虽然打天下的过程中利用了江湖势力,那些追随他的江湖人也已经功成名就,但如今天下已太平,强势的皇帝又怎能容忍一股强大的势力游离于视线之外?

皇帝想要掌控江湖势力,即使不能完全掌控,也要让他们按照朝廷的规矩办事。但想让江湖人不触犯律法……太难了,就算是普通百姓也会时常发生盗窃或者杀人的事件,何况是好勇斗狠,彼此关系错综复杂的江湖人……

江湖中每天都有仇杀发生,打家劫舍更是家常便饭,甚至一言不合屠人满门的都有,让素来桀骜不驯,我行我素的江湖人受此约束,还不如让他们回家种田,可是回家种田的江湖人还是江湖人吗?

这是朝廷律法与江湖规矩之间的冲突,元真认为禁卫府和江湖势力的矛盾就在于此……

禁卫府:“你们要遵守朝廷律法。”

江湖人:“那不行,我们有自己的规矩。”

禁卫府:“胆敢触犯律法者,我必惩之。”

江湖人:“你算老几?”

禁卫府:“我说真的。”

江湖人:“来试试啊……”

禁卫府:“试试就试试。”

一方秉承着皇帝的意志,一方有着自己的坚持,冲突就这样发生了,就如同禁卫府和惊雷堂之间的战斗……这样的冲突还会延续下去,但是元真并不认为会永远继续下去,虽然目前禁卫府与江湖势力斗得很凶,但是到了最后,双方必然会达成一定的妥协:禁卫府不再对江湖人过分逼迫,而江湖人不再肆无忌惮的行事,双方都不会轻易突破对方的底线。

当然,这些都是元真自己的分析,也许显得有些浅薄。天地很大,江湖也很大,淮州只是大赵的一个州,惊雷堂也只是长风帮的一个堂,外面的世界很广阔,他对整个江湖还缺乏足够的了解。不仅如此,元真对于禁卫府的了解也仅仅是冰山一角,他目前所接触的都是禁卫府的江湖事务,但这决不是禁卫府最主要的职责。相信随着元真走出淮州,离那个权力中心越来越近,无论是禁卫府还是江湖,他都会掌握得更加透彻。

元真出神期间,正堂内的谈话已经接近尾声,李元图今日来回奔波,先是率领府卫突袭了惊雷堂,然后又马不停蹄赶回衙署,还要处理二百来个俘虏,实在是忙得一塌糊涂。看着李元图憔悴的脸色,老人知道他今日累得狠了,便下了逐客令。

“不要太过劳累,回去歇息吧,老夫早就告诉过你,让你好好练武,要是能达到先天境界,脸色也不至于如此得难看。”

“呵呵,侯爷知道属下志不在此……”李元图讪讪一笑,又用力拍了拍肚子,抖动的肥肉如同波浪一般,“……属下心宽体胖的,正愁着怎么瘦下来呢,就是劳累一些也不碍事。”

“随便你吧……”

老人又与李元图聊了几句,然后就把他赶走了。直到李元图的背影消失,老人方才转头对元真道:“咱们会在淮州府多待几天。”

元真疑惑地挑了挑眉。

老人解释道:“老夫露了相,想必没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再来劫囚……既然没必要跟着车队,过几天你我单独上路。”

“可是为何过几日再上路?”

“去看人头滚滚!”老人眼中闪过一丝杀机,盯着元真的眼睛,缓缓说道,“有没有这个胆量?”

元真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对“杀人”二字表示毫无压力。

此时天色已晚,老人和元真俱都回房歇息,待到第二天,元真明白了老人说的“看人头滚滚”是何意……

禁卫府淮州监察司一大早便在衙署前贴了一张告示,元真对于古文并不精通,但也能勉强读懂其中的意思。告示上大致的内容如下:

“建元二年十月初八,一伙惊雷堂歹人闯进淮州府城,其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虽然监察司将其诛杀,但也给城里的居民造成了极大的损失。监察司不能容忍歹人如此嚣张,经过几天周密的侦查,监察司终于找到了这伙歹人的巢穴,并于昨日将剩余的歹人尽数缉拿归案。监察司将严惩这批歹人,城中百姓如有冤屈,欢迎前去府尹衙门告发,希望各位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最后,监察司郑重承诺,将严厉打击一切不法之徒,努力为大家营造一个和谐的环境。”

告示当然不可能这么写,这些内容都是元真根据告示上的文言文自己解读出来的意思,当他看完这张告示后,心中不由感叹。

“不分年代,不分国界,甚至跨越了时空,官话套话都永远存在啊……”

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城中的百姓顿时沸腾了。惊雷堂的帮众往日可没少祸害百姓,尤其是在大赵建立之前,势力尚未囊括淮州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惊雷堂真可谓是横行霸道,给百姓造成的损害比现在要远远高出十倍不止,虽然后来大赵将淮州纳入版图,惊雷堂收敛了许多,可是往日的积怨一直存在百姓心头,当禁卫府的告示一贴,这种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

禁卫府此举可谓是大快人心,接下来的几日,元真见识到了淮州百姓对惊雷堂的恨意,不仅仅是城中的百姓,周边县镇的百姓得到消息后也纷纷前来,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孀居在家的寡妇,还有年纪幼小的孩童,一时间,府尹衙门的大堂中尽是哭诉之声。

府尹大人面色阴沉,端坐在大堂之上,耳边响彻着堂下之人愤怒的声音,几名刀笔吏伏在案上奋笔疾书……

“大人,小人的兄弟三年前死于惊雷堂歹人之手,小人记得歹人的名字,他叫李四……”

“大人,老朽的儿子前些年被歹人打成重伤,之后一直瘫痪在床……”

“大人,学生的妻子被惊雷堂歹人凌辱致死,大人要给学生做主啊……”

“大人……”

一桩桩,一件件,几名刀笔吏忙得满头大汗,惊雷堂如同一条落水狗,正在被百姓抡起大棒子痛打。

“罪不可恕!”府尹大人气得浑身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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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斩

“罪不可恕……”府尹大人看着案头上摞得高高的卷宗,气得浑身发抖的同时,还有些暗暗兴奋。

一年前调任淮州府之时,他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憧憬着能够大展一番拳脚。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府尹之职仅次于一州安抚使,而朝廷对淮州安抚使这一职位一直悬而未决,只要他能在府尹的位置上做出一些功绩,未必不能更进一步,若是将来升任了安抚使,那就是一方的封疆大吏了……

府尹大人并未被喜悦冲昏头脑,临上任之前,在同僚那儿打听了一些淮州的近况,知道那里的情形有些复杂,不过他相信自己能够处理好,朝廷派他过去,不正是信任他的能力么?府尹大人想得挺美,一路高高兴兴地来到淮州府,却发现情况比他想象得要复杂得多。

朝廷派他前来,主要的目的是治理淮州泛滥的私盐,可是他发现,整个淮州的私盐生意都掌握在惊雷堂的手中……惊雷堂软硬不吃,跟它说理么?府尹大人曾经想和雷文虎谈一谈,可是人家根本就不鸟你;动武么?就靠府衙的这些个衙役捕快,又能把对方怎么样?幸亏有个监察司杵在哪里,惊雷堂做事才不敢太过肆无忌惮。

府尹大人一筹莫展,工作进行得举步维艰,若不是冬天开仓放粮救济了灾民,说不定去年朝廷对他的考评,会是一个“差”字……

对于刚刚建立不久的禁卫府,府尹大人没有任何好感,或者应该说整个大赵的文武百官,大都对这个机构抱有敌意,毕竟谁也不乐意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中。可是想起大牢中关押着的惊雷堂帮众,府尹大人却由衷地感谢他们,禁卫府的雷霆一击,重创了惊雷堂,可谓是帮了他的大忙。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表示,但他心中却兴奋不已,连带着看李元图那个胖子的眼神都和善了许多……

府尹大人喜悦之余,心里也有些犯嘀咕……这一次审理惊雷堂帮众,如果按照百姓们的供词,恐怕会砍掉几十个脑袋,流放什么的更不用说……一次性处理这么多犯人,会不会太过惊世骇俗了些?他倒不是惧怕惊雷堂的报复,而是怕对自己的官声有损,恐日后有人说自己是酷吏……

府尹大人的犹豫没有持续多久,李元图便派人传话给他,据说是禁卫府那位大上司发了话,大概意思是审理从重从严,决不姑息。沉吟了片刻,府尹大人下定了决心,既然那位大都督说话了,那便没什么可犹豫的,照办就是了。这件事情若是办好了,也是实打实的功劳,对他以后的仕途大有裨益,至于是否有损官声……往禁卫府头上推就是了。

惊雷堂歹人的审理终于告一段落,这几日来进出府衙之人络绎不绝,很多百姓围在府衙门前不肯离去,翘首以盼着最后的结果。当审理结果一经宣布,顿时一片欢声雷动,不少人双目含泪,直呼老天有眼……

此次对于惊雷堂的判决,应该是大赵建立以来最震动人心的一份判决,二百余名惊雷堂帮众,有三十九人被判了斩刑,五十几人流放,其余大都判了徒刑,只有那么孤零零的几个,打了几十个板子直接放了出去。

他们或者是因为胆子小,平时不敢做什么恶事,或者是加入惊雷堂的时间不长,还没来得及做恶事。总之,这几个人幸运地逃脱了过去,不过有了这样的经历,估计他们往后也会安分守己,老老实实的生活下去。

斩首示众的时间定在了七日之后,被判流放的将在今后陆续发配出去,徒刑的已经开始服刑……

十月二十三,行刑的日子终于到了,一大清早,淮州府城门一开,便有百姓不断涌入城中,待到了阳气最盛的午时,法场附近已经是人山人海。

木头搭建的高台之上,挺立着四个头扎红巾,面色冷肃的刽子手,这几名刽子手生得膀大腰圆,上半身只着半边衣物,赤果着强壮的右臂,锃亮的大刀持在手中,在烈日的映照下反射出雪亮的寒光。

一圈身着公服的衙役团团围住高台,手中横持木棍,将人群隔离开来。元真与老人混在人群里,身边三尺之内空无一人,二人身体周围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凡是靠近之人都会被弹到一旁。元真皱着眉头,忍受着嘈杂的声音,他发现这些围观的百姓之中,特意来看仇人脑袋落地的只占一小部分,其余大部分人都是来看热闹的。

眼前到处是晃来晃去的人影,元真的个头太小,被围观的人群一挡,根本看不清高台上的情形。正当元真考虑着是否要换个地方的时候,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柔和力量突然包裹住他的身体,将他托起,好似腾云驾雾一般,元真稳稳地坐在了老人的肩头。

“这样看得清楚一些……”

老人扭头笑道。元真咧了咧嘴,这老家伙,生怕他看不清楚,也不怕一会儿血腥的场景刺激到他“幼小”的心灵……老人是故意的,元真对此心知肚明。坐在老人的肩头,视野果然开阔了许多,元真的目光不由投向了高台。

高台之上,监斩官正襟危坐,双目微眯,抬头看了一眼挂在空中的太阳。

“午时已到,开始行刑!”

监斩官的声音响起,几名衙役推搡着四名惊雷堂帮众上了高台,木棍在他们膝弯一敲,“扑通”几声,四人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验明正身过后,四个刽子手分别走到四人身后……

嘈杂的声音顿时一静,人们屏住呼吸,睁大眼睛,静待着即将到来的一幕。

世间之人,不惧死亡的毕竟是少数,无论惊雷堂帮众往日是如何得凶蛮霸道,死到临头之时,他们的表现才是他们真正的一面。面对即将落下的大刀,一名帮众失声痛哭起来,一边哭喊着一边求饶,旁边的两名帮众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只是面如死灰,眼神中透出绝望,最后一名帮众瞪了他们一眼,吐了一口唾沫,大声咒骂起来。

“怂货!哭个屁……”

他用嘴里的怒骂证明自己并不怕死,可是声音中的那一丝颤抖,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斩——”监斩官一声令下,刽子手圆睁双眼,手臂上的筋肉鼓起,扬起锋利的大刀,高举的大刀上闪烁着刺目的冷辉,晃得人睁不开双目。

随着一声闷喝,一片寒光斩下,刹那间,人头落地,鲜血抛洒,高台之上血腥弥漫,陷入一片暗红……

“好!”人群发出欢呼,一些百姓看着恨之入骨的仇人被砍掉脑袋,一边咬牙切齿地痛骂,一边控制不住啜泣出声,将心中积累多年的情绪尽数发泄了出来。

衙役们动作麻利,片刻后,又有四名惊雷堂帮众被押上高台。刽子手抡起大刀,一片刀光闪过,人头飞起,鲜血激射……一片叫好声中,一颗人头“骨碌碌”滚落高台,在地上弹动了两下,露出两只尚有一丝绝望之色的眼睛,显得分外恐怖……台下胆小之人发出一声惊呼,慌忙向后退去。

“斩!”

“斩!”

监斩官面色冷酷,喊出一个个“斩”字,不断有惊雷堂帮众押上高台,然后……寒光、人头、鲜血……寒光、人头、鲜血……

“呕……”

当寒光闪过,又有四人鲜血飞溅之后,呕吐的声音传入元真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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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离去

“呕……”

呕吐的声音传来,元真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人捂着嘴巴,正蹲在地上干呕。他这一吐不要紧,旁边有几个人正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此时被他一勾引,只觉胸腹一阵翻涌,急忙捂着嘴奔了出去……

“太惨了……我们走吧……”不远处,一名女子紧紧拽着身边男子的衣袖,亲密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一对夫妻,妻子呼吸急促,不敢抬头去看高台,一面把头埋在丈夫的怀里,一面连声催促着。丈夫的面色也不好看,闻言握住了妻子的手,二人匆匆地离开了法场。

这样的情景不仅仅发生在元真的身边,随着大刀不断地挥落,喷涌而出的鲜血汇聚成一条条小溪,从高台边缘乃至缝隙中淌下、滴落,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溅起一朵朵血花。浓厚的血色气息笼罩了整个法场,刺鼻的血腥味道令人五脏翻腾,闻之作呕。

围观行刑的百姓,有很多图的是一个新鲜,看的是一个热闹,杀一个两个可能会觉得兴奋,可是杀十个呢?二十个呢?他们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先前那股兴奋的劲头此刻已经飞得无影无踪,看着滚落在地的人头,还有不断钻入鼻腔的鲜血之气,不少人胃中一阵翻涌,忍不住呕吐出来……

不知不觉间,围观的人群稀疏了起来,许多人眼神中透出惊惧之色,纷纷拉着家人快步离开。那些坚持留下来的,大多是与惊雷堂有仇之人,不过此时也变得沉默不语,原本震耳欲聋的叫好声音也已消失不见……

“你说……这里有没有惊雷堂的人?”视线扫过人群,老人拍了拍元真。

“有。”

元真的语气斩钉截铁,虽然前来围观的群众少了一大半,但剩下的人里面肯定会有惊雷堂的眼线。老人的目的达到了,通过这些眼线,此次行刑的消息会很快的散播出去,不仅是长风帮,甚至整个黑(道)都会受到影响……

元真很了解传言的威力,或许长风帮内部会禁止流言的传播,但却禁止不了人们私底下的议论。

在人们的探知欲望下,此次禁卫府的行动乃至整个行刑的细节,都会被绘声绘色地描述出来——禁卫府的实力是多么强大,手段是多么狠辣,行刑的场面又是多么残酷,这样一来,就会在无形之中给这些人造成一种心理压力,即使他们面上表现得不在乎,心里也得掂量一下,日后行事就会有所顾忌……

“说得不错,不仅有……而且还不止一个。”老人一边说,一边示意元真,“你看那里……就是那个角落,有一个穿灰色衣服的……”

顺着老人示意的方向,元真转头望去,那处角落里站着一个年轻人,相貌普普通通,身着一件很常见的灰色布衣,脚下穿着草鞋,就像一个来城里赶集的农家子弟。年轻人眼中的愤恨之色一览无遗,一双拳头时而松开,时而紧握,嘴里不停地唠叨着,看上去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太嫩了……”

元真观察着年轻人,注意到他动作中的一个细节,年轻人的目光充满愤恨,却不是冲着惊雷堂帮众去的,反而不停地在监斩官和那些衙役的身上打转,每当监斩官喊出一个“斩”字,他就会狠狠地瞪监斩官一眼,显得和周围有些格格不入。

“还有那个……”

老人指向另外一个方向,那是一个混在人群里的中年人,同样是普通的穿着,中年人就明显比刚才的年轻人老道了许多,无论是身上的动作还是脸上的神情都没什么异常,至少元真一时片刻看不出来,也不知老人是如何察觉的……

“他们……会不会报复?”元真迟疑了一下,这些刀口舔血的黑(道)中人可不是吃素的,禁卫府采取如此激烈的手段,难道不怕引起对方的反弹?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报复了……”

老人笑了笑,“长风九堂之中有很多聪明人,所以才能在短短的几十年间发展成黑(道)第一大势力,像集中帮内所有的力量攻击禁卫府这种事……他们是不会做的。即使下面的人心有不满,上面的人也能压制住他们,何况那些普通的帮众未必想和禁卫府发生冲突。

“如果长风帮想要报复,顶多就是施展一些暗中的手段,给禁卫府找一点小麻烦,但禁卫府何时惧怕过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长风帮再牛,也牛不过禁卫府,毕竟禁卫府代表的是皇帝,代表的是朝廷,只要禁卫府不过分逼迫他们,长风帮是不会和禁卫府发生全面冲突的。

其实江湖人从不缺乏与人拼命的勇气,可是,就算击败了禁卫府又能如何?万一惹得朝廷派出大军围剿,那么长风帮有多少人都不够死的……不过老人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丢不起这个脸,皇帝更丢不起这个脸,如果有一天事情真的发展到需要朝廷派兵的地步,那么肯定是老人已经死了,或者是禁卫府已经不复存在。

“斩——”

最后一个“斩”字传出,当一片刀光闪过,最后几颗人头落地,高台上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只剩下刽子手略显急促的呼吸。

监斩官缓缓起身,大声宣布行刑彻底结束。整个行刑过程持续了近半个时辰,共三十九名惊雷堂帮众做了刀下之鬼,衙役们正在进行善后工作,将一具具尸体搬到高台旁边的几辆大车上,然后有人提来了木桶,一桶桶的清水“哗啦啦”洒下,冲刷着高台和地面上快要凝固的血迹……

稀稀落落的百姓分布在法场附近,比起一开始得人山人海可谓是天壤之别,大多数人受不了这种残酷的场面,陆续离开了这里,也不知他们晚上会不会做噩梦……能够坚持到结束的人,或者是天生胆大,或者是对惊雷堂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

老人与元真站在原地,显得特别碍眼,刚才人们的注意力都放在台上,此时行刑一结束,这一老一少就成了人们目光的焦点,尤其元真还坐在老人的肩头,一副生怕看不清楚的模样……

走过的人们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二人,在他们眼中,这爷孙二人实在是怪异了些,不仅老的没有老样,小的也没有小样……

老的呢,不但带孙子来看这种血肉横飞的杀头,还把孙子放在肩头,唯恐他看不清楚,也不怕这种场面把孩子吓出毛病来;小的呢,不但坐在爷爷的肩头,一点不知礼数,而且你瞧他那面无表情,毫不惊慌的模样,好像对方才的鲜血四溅视而不见……

“不会是个傻子吧?”有人忖道,幸亏他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口,否则那个“傻子”说不定会跳过来给他一个大飞脚。

元真不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他感觉老人扶住了他,手心中传来一股柔和的气流将他包裹起来,暖暖得很舒适,紧接着,元真发现自己飞了起来,眼前的景物在疾速之中化为了一道流动的彩光……

人们正诧异地小声谈论着祖孙二人,突然感觉眼前一花,一老一少竟消失在原地,不见了影踪……

“见鬼了!”有人惊呼一声,连忙左顾右盼,却找不到祖孙二人,仿佛二人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

“不会真见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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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夏洛克

洛阳,因地处洛水北岸而得名。

洛阳北据邙山,南望伊阙,西有函谷,东临嵩岳,其地势山川纵横,四周雄关林立,立河洛之间,居天下之中,素有“山河拱戴,形式甲于天下”之称,为历朝历代兵家所必争之地。

洛阳城中,洛水蜿蜒而过,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一座石桥飞架南北,好不气派。石桥长约六七十丈,宽约四五丈,桥上有角亭、栏杆、表柱,两端有酒楼、市集,行人车马熙熙攘攘,络绎不绝。石桥一带,景色宜人,石桥之下碧波荡漾,绚烂云霞倒映水中,石桥之畔翠柳成烟,缕缕柔枝随风飘扬……

桥头的一间酒楼上,元真眺望着繁花似锦的洛阳城,眼前的景色若是放在前世是不敢想象的,历经时代变迁,战火破坏,不知有多少名胜古迹毁于一旦,又引发了多少文人骚客的扼腕叹息。元真感慨自己何其有幸,居然能够一睹未经战火破坏,仍旧保留着原始风貌的千年古都……

自从那日离开淮州府城,老人带着元真如同旅游一般走走停停,有时会在一个地方停留个两三日,有时却带着元真连续疾行一昼夜。老人此举并不是漫无目的,因为老人每一次停留,都会有当地的禁卫府之人前来呈报事务……在元真看来,这一路与其说是旅游,倒不如说是视察。

在赶路的过程中,老人的速度让元真感到震惊不已,虽然不及前世的一些交通工具,但不依靠任何外力,仅凭自身的武道修为便可达到如此惊人的速度,那种风驰电掣腾云驾雾的感觉,不由让元真心生羡慕的同时,又有些暗暗期待。

当老人和元真抵达洛阳,时间已经过了半月之久,禁卫府洛阳监察司的人早已恭候多时。洛阳虽地处豫州,但洛阳自古以来便是繁华之地,更是千年古都,城中门阀世家众多,彼此关系错综复杂,所以禁卫府在洛阳单独设立一司,独立于豫州监察司之外,专门负责处理洛阳事务。

洛阳监察使将老人迎往衙署,照例是一番工作上的汇报,老人只对其中比较重要的几件事做了决定,然后便放手不管了。待到第二日,老人就和元真出了衙署,准备带着他见识一下千年古都的繁华盛景……

元真和老人临窗而坐,洛水的景色尽入眼底。这间酒楼名为董家酒楼,在洛阳城内极有名气,尤其是酒楼大厨所烹饪的一道“黄河鲤鱼”,其肉质肥厚,味道鲜美,更是招徕了许多达官显贵和富商大贾。此时已到午时,酒楼中宾客满座,声音略显嘈杂,有一些自矜身份之人,不愿与平头百姓坐在一起,所以一般都是选择三楼雅间,那里更显身份地位,环境也更加清净……

老人绝对算是有身份之人,却没有带着元真去三楼,而是在二楼选择了一处视野极好的临窗位置。董家酒楼不愧是经营了几十年的老字号,并不因为你是普通客人就有所怠慢,菜肴上得极快,而且质量不减……

既然来了董家酒楼,怎能不尝尝“黄河鲤鱼”?一条无论是色泽还是香味都极为诱人的大鲤鱼摆放在元真面前,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其肉嫩味美,刺少肉多,吃得元真暗暗点头,“黄河鲤鱼”的确名不虚传,至少比自己当初在淮州流浪时弄的烤鱼强多了……

老人坐在元真的对面,一边端着酒杯自斟自饮,一边看着元真大快朵颐。

“来一杯?”

盛满水酒的瓷杯推到元真面前,他疑惑地抬头,老人努了努嘴,眼神中满是促狭的笑意。元真微微犹豫了一下,然后拿起酒杯,一口闷了下去……

“有点淡……”仔细回味着酒水的味道,元真抿了抿嘴,此酒入口绵软,确是陈年佳酿,但对于喝惯了蒸馏酒的他来说,却稍显寡淡无味了些。

“再来一杯?”老人怔了怔,似乎没想到元真一口就将酒水干了去,下意识地端起酒壶给他倒满。

元真又一口闷了。

“再来一杯。”老人继续倒,心想难道这小子以前喝过酒不成?

“咕。”闷了。

“再来……”老人作势欲倒。

“不喝了。”元真将酒杯一推,喝酒不过三杯,这是他前世就养成的习惯,这一世也不例外。

“……”老人噎了一下,倒酒的动作停顿在半空,酒液却已经沿着倾斜的壶嘴流下,但还不等注入元真的杯中,就犹如时间倒流一般,酒液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原路扯了回去。

“怎么不喝了?”老人悻悻然放下酒壶,却不想想哪有人像他这样给一个小孩子灌酒的?

“酒不过三。”元真面无表情地回答。

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老人沉默了一会,突然笑出声来,“很好的习惯,老夫没选错人……”酒不过三,无关乎酒量,只关乎自控能力。

“腾、腾、腾”沉重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将二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不仅仅是老人和元真,酒楼中大部分的酒客都投去了好奇的目光,想要瞧瞧来者何人,因为这脚步声实在是沉重得有些过分……

元真和酒客不明白脚步声所隐藏的内容,老人却清楚得很,这是外家气功练到一定程度才有的特点,但也代表此人的外家气功尚未修炼到家,达不到收放自如的地步,否则脚步声不会如此沉重。

“腾、腾、腾”沉重的脚步踩得楼梯吱嘎作响,终于,它的主人出现在楼梯口,元真眼中闪过诧异之色,酒客们也纷纷发出惊讶之声,只有老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对于脚步声的主人,如果是在前世,元真很有可能会无视他,但是在目前,在大赵洛阳,他却不得不感到有些惊奇。原因很简单,元真看到了一个老外,一个有着一头耀眼的金发和碧绿色眼睛的老外。元真曾在洛阳的集市中见过那些西域来的胡商,但他们大都是黑色的或者是棕色的头发,从未见过这般金发碧眼之人。根据对方的体貌特征,元真推断这个人可能来自更远的西方,有可能是纯正的欧洲人。

元真不知道那些酒客的审美观如何,反正在他那受过现代人熏陶的眼里,这个欧洲人长得还是相当英俊的,他的相貌有着西方人共同的特点,眼窝深陷,鼻梁高挺,总的来说就是五官比较立体……

这个欧洲人的身材很高大,眼神很温和,衣着穿戴上倒是入乡随俗,一副常见的箭袖武士衫,除了头上没有发髻,其他则是完完全全的赵人打扮。他上到二楼之后,目光随意在人群中一扫而过,正要往三楼雅间而去,却突然有些惊讶地回过头,望向老人和元真的方向。

“难道还是相识之人?”察觉到欧洲人惊讶的目光,元真自然不会认为那是针对自己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对方认识老人。元真不由看向老人,眼中含有询问之意,老人则微微点头,表示对方确实是相识之人。

正当元真和老人用目光交流之时,那个欧洲人已经快步来到跟前,冲老人抱拳施礼。

“夏洛克见过侯爵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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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弗丁

“夏洛克见过侯爵大人。”

金发碧眼的男子来到跟前,恭敬地施礼道,他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老人和元真才能听得清楚。男子显然极有眼色,心知老人这般悠闲自得地坐在大庭广众之下,想必不愿暴露身份,所以他故意放低了嗓音……

这个名为夏洛克的男子很年轻,年纪大概在二十岁上下,相貌英俊,身材修长,虽生得金发碧眼,却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其语音转圜之处丝毫不见滞涩,不像是初来乍到的初学者,反而像是土生土长的大赵人。

酒楼中的客人见这个金发青年遇到了熟人,便大多收回了目光,继续觥筹交错起来。他们只是一时好奇而已,洛阳是大赵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平时往来的胡商自然不少,他们这些居民也可以说是见多识广了,这金发青年虽然相貌特殊了些,但还不至于让他们大惊小怪地盯看个不休。

“嗯……坐吧。”

老人微笑着点点头,示意夏洛克落座,然后唤来酒楼的伙计让他多加一份酒具,“你不老老实实地待在长安,怎么跑到洛阳来了?”

夏洛克神情恭谨,动作中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失礼之处,眼前之人的身份非同小可,不仅是当朝一等武宁侯,还是御前禁卫都督府的掌权人,无论是哪一个身份,都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而对方能够如此和善地对待自己,恐怕还是看在自家祖父的面子上……

此番巧遇,夏洛克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他本是约了人到董家酒楼商谈生意,不曾想却碰见了老人。此时面对着大赵数一数二的权势人物,夏洛克理了理思路,面上露出得体的笑容。

“晚辈年纪不小了,整天在长安厮混也不是个办法,所以……”

正说话间,酒楼的伙计为夏洛克送来了酒具,老人正要动作,夏洛克却抢先一步提起了酒壶,一面为老人注满了杯中之酒,一面继续说道,“……所以晚辈就想着能为家里分担一些。这次来到洛阳,一方面是为了开阔眼界,一方面是顺便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夏洛克又给自己的酒杯倒满。老人一笑,举杯遥遥示意了一下,夏洛克便将面前的酒水一饮而尽。

“年纪轻轻就有此等想法,很是难得……”夸赞了一句,老人抿了一口杯中之酒,“有很长时间没见到你了,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来着?老夫有些记不得了。”

“侯爵大人日理万机,事务繁忙……怎会记得这些许小事,如果晚辈没有记错,应该是半年前的西山猎场。那时晚辈跟在家祖父身边,看着大人在围猎中大展神威,当日的风采晚辈至今还历历在目,今日能在洛阳巧遇大人,真真是荣幸之至。”

听到夏洛克提到西山猎场和他的祖父,老人花白的胡须抖动了一下,仿佛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随即问道:“老弗丁近况如何,还经常去打猎吗?”

“这个……家祖父身体还好,只是脾气……有些大……猎场倒还是经常去的……”

语气有些犹豫,夏洛克并没有实话实说,自家人知自家事,近来祖父的脾气何止是有些大,应该是非常大才对,就连平日最喜欢的猎场都很少去了……

在大赵,弗丁家族是纯粹的外来户,在本地可谓毫无根基。虽说在祖父几十年的经营下勉强站住了脚跟,但依然会受到本地势力的排挤,尤其是这半年,家族的处境并不是很好,一些生意上的往来也颇不顺利。

最近家族内私底下传出一些抱怨的声音,说当初不应该离开故土,不远万里来到这遥远的东方。祖父虽说是个极富魄力之人,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心情如何好得起来?不过,这些都是家族内部的事情,无论如何不能与外人说道的。

老人皱了皱眉头,神情有些不满。

“他这个脾气也不改改,老夫告诉他多少次了,气大伤身,他当初穿越瀚海沙漠,弄得满身是伤。年轻时还不觉得如何,可是现在已经不年轻了,你回去告诉他,就说是老夫说的,如果他还想多活几年,就好生修身养性,否则谁也帮不了他。”

关于当年的往事,夏洛克从祖父平日的只言片语之中略知一二……

弗丁家世代经商,而商队消息则相对灵通,祖父在少年时,就对那个人们口中盛产丝绸和瓷器的东方非常感兴趣,后来甚至跟随商队到东方游历,回到家乡后,言语中更是颇多对于东方的向往……

本来这也没什么,如果不发生之后的事情,想必祖父仍旧会按部就班地生活下去,跟随长辈处理家族事务,结婚生子,然后继承爵位,最后将家族治理得兴旺发达。可惜天不如人愿,前面的都实现了,唯独这最后一件事没有如愿,正当家族事业蒸蒸日上之际,发生了一件难以解决的事情,如果处理不好,后果将是灭顶之灾……

弗丁家族向来以财富著称,家族出事后,周围便环伺着许多觊觎的目光,他们在等着弗丁家倒下,然后从中攫取利益……没有人伸出援手,当大家都一筹莫展之时,年已中旬,刚刚登上族长之位的祖父做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决定——举族迁往东方。

族老们都认为祖父发疯了,远离故土,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一切重新开始……

那时夏洛克还没有出生,不曾经历其中,但也明白祖父做出这个决定该是多么的艰难。夏洛克不知道祖父是如何说服家族中那些顽固的族老的,也不知道祖父是如何带领族人突破群狼的环伺的,只知道在举族迁移的过程中,祖父的身上多了无数的伤痕,其中最为凶险的一次,便是在瀚海沙漠之中。

当祖父带领族人突破重重阻碍,一路艰难跋涉,到达瀚海沙漠之时,家族迁移的车队遇到了沙漠中最为凶悍的马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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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老朋友

夏洛克的祖父就是老人口中的老弗丁。

老弗丁带着族人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抵达了瀚海沙漠,只要穿过了瀚海沙漠,便是老弗丁朝思暮想的东方。眼看着即将到达希望的彼岸,他们却遭遇了沙漠中最可怕的马匪……

马匪席卷着漫天的黄沙滚滚而来,老弗丁率领着家族卫队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经过一番激烈而又血腥的厮杀,马匪带着不甘和无奈无功而返……虽然成功击退了马匪,可弗丁家族却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家族卫队损失过半,元气大伤,老弗丁则重伤昏迷,抛开身上的几处轻伤暂且不计,那一道贯穿了右胸的伤口却几乎要了老弗丁的命……

也许是命不该绝,也许是心有不甘,在昏迷了整整七日后,老弗丁奇迹般的苏醒过来。

当时他已经成为家族里的主心骨,一经苏醒,家族中人无不欢欣鼓舞……可是老弗丁虽侥幸活了下来,身体却留下了难以治愈的后遗症,从那以后,每当老弗丁做出过于激烈的运动,或者是过于生气时,胸口便会隐隐作痛,从而导致呼吸不畅。

尤其是近几年,由于身体的日渐衰老,老弗丁的精力大不如前,胸闷的症状也愈发严重,有时甚至会咳出血来。夏洛克不知道祖父可以活多久,只知道如果继续这样操劳下去,也许用不了多久,祖父便会离开人世。

到了那时候……家族危矣。

说句不敬的话,夏洛克的父亲和几位叔叔伯伯都属于那种好高骛远,眼高手低之人,凭借他们的能力不足以支撑整个弗丁家族。一旦老弗丁撒手人寰,恐怕不用外人动手,他们自己就会为了这份家业而争个你死我活……一想到这里,夏洛克便心中发苦,面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忧虑之色。

“少操劳,多休息……”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夏洛克摇头苦笑,“晚辈也曾经劝过家祖父,可是晚辈人微言轻,家祖父又是说一不二之人,他的脾气……大人应该有所了解。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家族生意颇有不顺,此时让祖父放下一切事务去修身养性,那是决计不肯的……”

家族内部的纷争,祖父心里比谁都清楚,之所以迟迟不做表态,想必是将目光放在了家族第三代,也就是夏洛克这一批小辈儿身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儿子们不争气,而且整天斗来斗去,家业交给他们只有被败得一干二净。所以祖父只好越过他们,在孙子里面寻找合适的继承人了……

默然半晌,老人叹了口气……

他和提里奥·弗丁相识二十余年,颇为了解对方的性格。在老人的眼里,老弗丁的武功修为自然排不上号,可是对方的魄力却让老人很是佩服……能够排除万难,带着家族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并且逐渐在当地站稳脚跟,如此决断,如此能力,岂是一般人能够做到?就算是换成老人自己,也要在心中打一个问号。

如今老友有了难处,以老弗丁的性格,肯定是拉不下脸面求人的,但即便老弗丁不来请求,老人也不会就此袖手旁观。有些事情对于老弗丁来说是天大的难题,但对于老人来说,也许一句话就可以解决……

“罢了……此事你不用担忧,待老夫回到长安,自会寻老弗丁细细商议一番。”

看着夏洛克满面愁容,老人不由笑了,就目前来说,这个夏洛克表现得还不错,待人温和有礼,行事不骄不躁,就是不知道处理具体事务的能力如何。

夏洛克是相当有眼力之人,老人话语中的意思如何听不出来?当即心中大喜,只要老人肯出面,原本难以解决的问题便可迎刃而解,家族也会安然度过这一难关……

起身一揖到地,夏洛克神情郑重,“晚辈代祖父谢过侯爵大人。”

“老夫还要和弗丁一起去打猎呢,可不能让他那么早就死了……”摆了摆手,老人并不觉得有何了不起,“好了,不说那些个烦心的事,记得老弗丁曾经提起过,说要给你结一门亲事,不知进展得如何?”

夏洛克正心中欢喜,闻言愣了一愣,随即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

“呵呵……已经定下了,过了年就成亲……”

“这老外还挺腼腆……”一直在旁边闷头大吃的元真瞟了夏洛克一眼,心中暗道。

“定下了就好……”老人点了点头,“老弗丁想必已经等不及了吧……”

夏洛克讪讪一笑,不知该如何回答。提起亲事,夏洛克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失落,家族中适龄的一干小辈儿,若是放在故乡,那可都是抢手货,可是放在大赵,便乏人问津了。不是族中子弟不优秀,而是这里面涉及很多方面的问题。

弗丁家来到东方,自然急于巩固家族的地位,那么有一个非常有效的办法,而且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都畅行无阻的,那便是联姻……

弗丁家和本地的大家族相同,都讲究门当户对,联姻当然要找地位相当的家族。但在那些门阀世家的眼中,弗丁家族就是一个商人世家,虽然弗丁家很富有,老弗丁也被皇帝封赏了爵位,可是商人在大赵的地位实在不高,那些世家大族自持身份,自然不愿与弗丁家联姻。

当然,凡事无绝对,如果真的有联姻的必要,商人身份决不是难以逾越的鸿沟,那些个门阀世家,明里暗里都有一些赚钱的生意,若不如此,如何维持家族庞大的开销?所以,商家的身份只是其中的一个因素而已。

弗丁家毕竟是外来户,当地的势力都本能的抱有一种排斥之心,他们会认为弗丁家抢走了原本属于他们的利益,即使不与之为敌,也会保持一定的距离,更不用说将女儿嫁过去了。弗丁家倒想把女儿嫁出去,可也得有女儿可嫁才行,弗丁家男多女少,如夏洛克一般适龄的女孩一个没有。

说到女孩,夏洛克倒是有一个妹妹,可惜年龄太小,还不到谈婚论嫁的时候。

(提里奥弗丁,有没有人觉得耳熟……吐槽,人名真难起。另外,求推荐和收藏,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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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问答

门阀世家嫌弃弗丁家族是外来者不愿与之联姻,一些小家族倒不介意。

小家族架子没有门阀世家那么大,要求也没有门阀世家那么高,若能和弗丁家结亲也是很不错的一件事,所以有不少人家频频上门提亲。

这回轮到弗丁家不乐意了,当初弗丁家族也是赫赫有名的豪门,如今虽然远离故土,势力大不如前,可还不至于沦落到要和小门小户结亲的地步……老弗丁心有不甘,便将上门提亲的人家通通婉拒掉。如此一来,高的不成低的不就,族中子弟的婚事俱都成了老大难问题。

幸运的是,夏洛克不必为此发愁了,老弗丁已经为他选好了联姻对象,对方家族虽比不上什么门阀大族,却也是朝中新贵。女方家长比较开明,并不因为他们是外来者就有所排斥,当弗丁家前去提亲后,只是考虑了几日便应下了这门亲事……

夏洛克生于东方,长于东方,除了相貌还是金发碧眼外,本质上已和大赵人没有任何区别。他自小熟读圣贤之书,知道东方有一句古话,叫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对于那个素未谋面却要陪伴自己度过一生的人,夏洛克还是相当关心的。他曾经暗中打探过女方的情况,也曾经偷偷观察过几次,结果对方无论是品性还是相貌都令他非常满意……

“老弗丁为你寻的是哪家的千金?”老人饶有兴趣地追问。

“呃……是礼部刘侍郎家的二小姐……”

“嗯……”老人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礼部侍郎刘朗,出身书香门第,为人正直,才学过人,很得当今陛下信重,其膝下三女素有才名……这门亲事倒也算门当户对……”若论对朝中百官的了解,恐怕天下无出老人之右者,只是稍一回想,礼部侍郎刘朗的过往平生便出现在老人的脑海里。

“大人说的是,晚辈非常满意这门亲事。”夏洛克呵呵一笑,他的话并不是敷衍,祖父给他定下的婚事既符合了家族的利益,又合乎了他的心意,很难再有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情了。

老人和夏洛克谈话间,饭桌上已经一片狼藉,元真的力气比普通孩童大,饭量也大,一整条色香味俱全的大鲤鱼基本都进了他的肚子……放下筷子,元真听得心中腻歪,明明是包办婚姻还要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古人就是这点不好,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连自己的婚姻都做不了主。

“这位是……”

夏洛克当然不会忽略坐在一边闷头大吃的元真,刚刚在他拜见老人之时,元真只是打量了他一眼便将注意力放到了桌上的美食之上,全然不像夏洛克以往遇到的小孩子。以往那些小孩子见到夏洛克之后一般都会表现出两个极端,要么是惊奇不已,盯着他的脸看个不停;要么是惧怕不已,被他奇异的相貌吓得哇哇大哭……

事实上夏洛克很好奇元真的身份,他虽出身于大家族,可在老人的面前也是战战兢兢不敢有失礼之处,这个小孩子却表现得很随意,似乎与老人的关系相当亲密……由于刚才一直忙于回答老人的问题而不好发问,此时一得闲暇,夏洛克便问了出来。

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夏洛克,元真并没有回答,他和老人说祖孙不是祖孙,说师徒还没有正式拜师,不是元真不屑于回答夏洛克的问题,而是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一张热脸贴了冷屁股,被元真无视的夏洛克有些尴尬,幸好老人及时出声为他解了围,“他叫元真,是老夫新收的传人,不过尚未正式拜师,老夫准备回到长安再举行拜师礼,到时候少不得要请老弗丁前来一观……”

“大人的……传人?”

夏洛克掩饰不住脸上的震惊之色,看向元真的眼神不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武宁侯位高权重,无论在朝堂还是江湖上都有着莫大的影响力,他的一举一动都是人们所关注的焦点,更不用说收徒这等大事了。此等消息一经传出,想必又会引发四方势力的风起云涌……什么是一步登天?这就是一步登天。不论这个小孩子是何出身,未来等待他的都将是一条坦荡通途……

“不错,元真将是老夫的传人……衣钵传人……”捋着花白的胡须,老人笑眯眯的,“你觉得老夫的眼光如何?”

“不敢、不敢……”夏洛克唬了一跳,急忙连连摇手,“大人折煞晚辈了,晚辈才疏学浅,阅历浅薄,哪有资格评价大人的眼光。不过,大人既然肯收这位……元真小兄弟为弟子,想必他一定是天资纵横,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哈哈……”

老人不由大笑起来,心中却想:狗屁的天资纵横,他这个徒弟的天赋仅可以说不错,还远远称不上天才横溢……当初收元真为弟子,看中的是他那冷静坚韧的性格。不过既然成为老夫的弟子,即便不是天才也会被人们冠上一个天才的名头……

夏洛克的功夫修练得不到家,于武道一途的眼力自然有限,这一点从他上楼时那能放不能收的沉重脚步就可以略知一二。夏洛克看不出元真的资质到底如何,也不知老人心中所思,还以为老人因找到一个天赋出众的传人而欣喜,于是便跟着老人一起笑……

“笑个屁!”斜了夏洛克一眼,元真暗中翻了个白眼,他对自己的天赋可是心知肚明,这一点老人当初跟他说得清清楚楚。

笑声平息之后,老人望向洛水,一条条乌篷船正从洛阳桥下穿过,悠然驶向远方,老人微眯起眼,缓缓道:“这小子的资质老夫自然满意,但未来的成就是否真的不可限量……全靠他自己的努力,你也是习武之人,想必明白未来打基础的几年,才是最关键的时期……”

说到这里,老人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转向了夏洛克。

“对了,你的妹妹……那个叫海伦的小女娃,老夫记得她与元真的年龄相差不多,似乎也到了该习武的时候了,不知老弗丁有何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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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隐藏的含义

(悲哀,总是老人老人的习惯了,我自己都差点忘了老人叫古平庸了,大家也快忘了吧?这怎么行?老人=古凡古平庸,以后没老人了,只有古平庸。)

前一刻还在说元真,这一刻就说到夏洛克的妹妹,古平庸话题转换得有些突兀,夏洛克闻言怔了一怔,方才道:“确实如此……自从当初大人称赞过舍妹的天赋,家祖父便一直留意着合适的门派,至于内中详情具体如何……晚辈也不知晓……”

夏洛克本身武功平平,平日里练武只是为了强身健体,他志不在此,所以对这方面的事情并不是很关注……其实弗丁家子弟拜师学艺的难度并不亚于联姻的难度,其中又分为文武两方面。

文的一方面还好,大赵有很多名师大儒讲究的是有教无类,为了弘扬中原文化,不管你是汉人还是异族人,只要人品过关而且付得起束脩,那么就可以入学聆听老师的传道授业,此举着实方便了那些心慕汉家文化的外国人,特别是这几年天下不复混乱,每年都有无数人不远万里求学而来。

武的一方面则截然不同,那些名声显赫的大门派对待自家绝技的态度虽说不上敝帚自珍,但也决不会轻易外传,尤其像弗丁家这样的外来者,各大门派更是多了一份警惕之心,生怕自家绝技流传出去……大门派不收,不入流的小武馆弗丁家又看不上,如此一来,一切又如同联姻一般高不成低不就,遂成了弗丁家心头的一根刺。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弗丁家族来到东方的时间太过短暂,尚未彻底融入到当地之中。

“告诉老弗丁不必费心了,老夫这里有一个好去处,保管他满意……”

古平庸此言一出,夏洛克顿时愣住了,想不到古平庸竟然主动揽过了此事,这倒是一个意外之喜,能被眼前之人称为好去处的肯定不是什么小门派,妹妹能有此际遇是她的造化,对于弗丁家来说这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夏洛克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面上不由露出惊喜之意。

“能得大人看重是舍妹的福分,晚辈谢过大人。”

夏洛克语带感激地道谢。而一直冷眼旁观的元真则心中纳闷儿,或许是旁观者清,元真觉得古平庸的表现有些反常……

根据他的了解,古平庸不是那种无论什么事都上赶着帮助别人的大善人,可看看他今日的所作所为:首先是关心老弗丁的身体状况,然后是帮助老弗丁解决家族的难题,最后是给夏洛克的妹妹推荐师门……这几件事单独的拿出一件并不让人觉得有什么,可是聚集在一起就显得有些不寻常了。总之在元真的眼里,古平庸今日的表现过于殷勤,这不得不让元真又想起了那句老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过转念一想,元真又觉得自己考虑得太多,他不了解古平庸和老弗丁的关系,或许正因为古平庸和老弗丁的关系亲厚,才会如此主动的帮助弗丁家族……

夏洛克一时间没有考虑这么多,也来不及考虑,他到董家酒楼不是为了享受“黄河鲤鱼”,而是约了人来谈一笔重要的生意。夏洛克倒是想和古平庸多谈一会儿,可是他已经在古平庸这里耽搁了很长时间,再不赴约的话,恐怕便要迟到了。

“今日晚辈在此约人商谈生意,却不曾想偶遇侯爵大人。晚辈还要赴约,不方便多陪大人,还请大人见谅……”夏洛克提出告辞,想了想,又道,“今夜晚辈设宴邀请侯爵大人,不知大人可有闲暇?”

“去忙你的事吧。”挥了挥手,古平庸神情之中并无介意之色,然后又婉拒了夏洛克的邀请。

“那晚辈先告辞了。”夏洛克不敢强求,便离席告辞而去。“腾、腾、腾”独特的沉重脚步复又响起,一路往三楼而去。

“此事需要尽快通知祖父才行……”

夏洛克一边上楼一边心思电转,今日的收获不可谓不大,他得好好消化一下这些信息,然后将古平庸答应帮助弗丁家的消息尽快送往长安,让祖父有个心理准备,想必祖父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一定会将皱了很长时间的眉头舒展开吧?不仅如此,还有小妹的事情,也要……

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陡然间照亮了夏洛克的思路,他不由停了下来,沉重的脚步声也随之消失。

“不对啊……”

夏洛克神情犹疑不定,紧皱着眉头梳理着有些纷乱的思路,弗丁家所遇到的难题并不是容易解决的事,否则祖父也不会大发雷霆了,而古平庸若要帮助弗丁家解决眼下的难题势必会得罪某些人……刚刚与古平庸说话时尚未察觉,此时回想起来,却发觉对方有些太过……太过主动了些,几乎是每每自己提到一个难题,古平庸便主动出言将事情揽到自己的怀里。虽说祖父与古平庸关系不错,但也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吧?

弗丁家没有上门恳求对方,对方主动帮你是人情,不帮你也无话可说。古平庸明明知道得罪人也要帮忙,夏洛克不认为对方纯粹是出于好心,出身于大家族的他在从小耳濡目染之下还没有幼稚到那个地步,古平庸如此作为,必然会有他的目的。

那么,古平庸的目的是什么?夏洛克陷入了沉思,将他与古平庸的对话思来想去,片刻之后,终于发觉其中有两句话的意思似乎另有所指……

第一句话是关于妹妹海伦习武的,夏洛克还记得古平庸的原话——“那个叫海伦的小女娃,老夫记得她与元真的年龄相差不多,似乎也到了该习武的时候了,不知老弗丁有何安排?”。

这一句话好像没什么特殊的含义,单独拿出来就是普通的问话,但别忘了在说这句话之前,古平庸刚刚谈及了夏洛克的婚事。如今将之一联系起来,其中的意思就不得不让人好生琢磨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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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联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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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克注意到古平庸似乎无意间提到海伦和元真的年龄相差不多,但到底是真的无意还是故作无意……只有古平庸自己才清楚了。

还有第二句话——“告诉老弗丁不必费心了,老夫这里有一个好去处,保管他满意……”。这句话语中的意思很简单、很普通,似乎只是出于好心为夏洛克的妹妹解决了拜师的难题。但是其中有一点很容易使人忽略,那便是古平庸只是含糊地说有一个“好去处”,并未说明这个“好去处”具体是哪里……

“难道……”无意识地原地踱了几步,夏洛克喃喃自语道,“……难道武宁侯有意与弗丁家联姻?”

夏洛克如此考虑自有他的理由,说起来似乎很复杂,但是换一个角度考虑便简单得多。例如古平庸所说:海伦已经可以习武了,这其中的另一个含义就是说海伦到了应该说亲的时候了;二人的年龄相差不多,则可以理解为年龄不是问题,彼此适合婚配;至于那个“好去处”,明显可以看作是武宁侯府嘛。那么这些意思合起来便是——

“海伦到了该婚配的年龄了,老夫觉得她与元真很适合,你们不必为海伦的婚事操心,让她嫁到武宁侯府吧……”

夏洛克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中不由兴奋起来,他怎么也想不到此等好事会落到自家头上。如果真的能和武宁侯府联姻,便意味着弗丁家从此有了一座强而有力的靠山,这对于家族的发展来说至关重要。

弗丁家从来不差钱,之所以面对着诸多势力的诸多刁难束手无策,差的不就是权势和地位么?而依靠着武宁侯府的权势和地位,虽然不能代表从此以后弗丁家就顺风顺水,但至少比目前要强上十倍百倍……

兴奋之余,夏洛克心中也不免有些患得患失,他所设想的一切都建立于弗丁家与武宁侯府的联姻之上,而这些都是出自于夏洛克心中的猜测。先前古平庸含糊其辞,毕竟没有明明白白地说出联姻之事,到底是对方真有此意还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夏洛克不由仔细回忆起刚刚发生过的情景,却总觉得古平庸当时的神情云淡风轻,与以往并无二致,仿佛真的是不经意间说出了这番话……

想到这里,夏洛克有些不敢确定起来,如果古平庸无意联姻,而自己又理解错了对方的意思,那可就闹了一个大笑话。如果这件事传出去,恐怕弗丁家往后在人前都会抬不起头来。

还有那个元真,之前的接触让夏洛克觉得元真的性情有些冷漠,如果真的联姻成功,虽然对家族的利益有莫大的好处,但对于海伦来说却不知是福是祸……

“还是交给祖父处理吧……”

多想无益,夏洛克拍了拍混乱无比的脑袋,索性放弃了无端的猜测,反正这等大事还轮不到他来决定,他只要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记录下来,待到事后将消息传回长安,让祖父头疼去吧。

精神恍惚的夏洛克重新举步,却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某个为老不尊之人的掌握之中……

“哎呦,弗丁兄,小弟可是等你好久了……”

夏洛克刚一进雅间,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便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向屋里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大声说道,“这可不行,弗丁兄害得小弟枯坐了这么长时间,理当罚酒三杯才是!”

愣了一愣,夏洛克被华服青年所表现出来的热情弄得有些不适应……

记得前些日子上门拜访华服青年之时,对方的态度还是不冷不热的。今日自己赴约来迟,原本夏洛克认为对方或许会拂袖而去,谁知华服青年口中虽然说着罚酒,但神情中并无丝毫责怪之意……这才过了几天?对方怎么会有如此截然不同的变化?

但眼前的情景容不得他细想,夏洛克面上立刻堆满笑容,一面按捺住心中的疑惑,一面十分痛快地自罚三杯。

“李兄说的是,小弟认罚,认罚。”

“好,弗丁兄痛快!”

李姓青年与夏洛克相视一笑,便各自落座,然后又是一番场面上的客套话……说话间,精美的菜肴如流水般送了上来,李姓青年也不复往日一副不屑于交谈的态度,与夏洛克聊得十分火热。

待得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二人俱都面带笑容,李姓青年见多识广,一番交谈下来让夏洛克十分佩服,暗自赞叹对方的确有自傲的资本。就在此时,李姓青年面带微笑地话锋一转,似乎很不经意地问道:“就小弟所知,弗丁兄素来守时,今日怎得姗姗来迟,难道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成?”

听着李姓青年的话,夏洛克心中一动,不禁恍然大悟,总算弄明白对方的态度为何前倨后恭,其中的原因肯定离不开楼下的那位。

“小弟今日碰巧遇到了一位长辈,便一时忘记了时间与之多聊了几句,却累得李兄久等了……”夏洛克一脸的歉意。

“哈哈,弗丁兄这是什么话,弗丁兄姗姗来迟,却让李某静下心来好好欣赏了一番窗外的洛水美景,倒是李某应该感谢弗丁兄才是。”李姓青年哈哈大笑,一副不介意的神情。

其实正如夏洛克所料,李姓青年态度的转变正是因为楼下的古平庸。原来,李姓青年所在的洛阳李家门庭显赫,不仅是洛阳城内数一数二的豪门世族,更是大赵的六大世家之一,其族中有不少长辈在朝中出任要职。所谓近水楼台,李姓青年跟在长辈身后自然见过很多皇亲国戚、达官显宦,而禁卫府督主,武宁侯古平庸便是其中之一。

六大世家势力庞大,平素无人敢惹,就连一些朝廷高官也要巴结奉承,如此一来,族中子弟虽不至于目空一切、眼高于顶,可是平常人等也是难入他们的法眼。但那位武宁侯不同,族中长辈曾经特意唤来他们这些晚辈,叮嘱他们千万不要招惹对方,以免给家中带来麻烦……

与其说这些世家忌惮古平庸,倒不如说他们忌惮禁卫府。禁卫府虽然只成立一年有余,但早已恶名在外,皇帝老子看各大世家不顺眼已是人所共知的事情,禁卫府作为皇帝的爪牙,不仅不会对这些门阀士族有什么好脸色,甚至无时无刻不在寻找他们的把柄。

不过门阀士族能够传承多年,自有其生存之道,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对付的,目前洛阳的各大世家与禁卫府的关系是彼此之间井水不犯河水,表面上维持着和平,但是私底下的一些小动作从来就没有断过。

古平庸身为禁卫府大都督,其行踪自然被各大世家所关注,此番古平庸自淮州大摇大摆地来到洛阳,又被禁卫府洛阳监察司的人迎接至衙署,一路上招摇过市,丝毫不曾掩饰形迹,以洛阳李家消息的灵通程度,如何会不知古平庸来到了洛阳?不仅是李家,想必洛阳的其他家族也都或早或晚地收到了消息。

于是,洛阳街头便出现了奇怪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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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西来伯

古平庸一到洛阳,便如同老猫进了耗子窝,诸多妖孽尽皆退散,洛阳街头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情景。

那些平素里喜好横行无忌,走马遛狗的世家子弟消失得无形无踪。不是他们不想出来,而是不敢出来,他们纷纷被长辈约束在家,严厉警告这几日不得出门。即使是身有要事必须出门,也会低调出行,一反往日的张扬做派。此时没有哪个傻瓜胆敢出去四处游荡惹事生非,否则万一被那位撞见……你就自认倒霉吧。

当然,也不是所有世家子弟都喜好惹是生非,那样的纨绔并不能代表全部,世家子弟从小就会接受严格的教育,守礼之人自不会少,例如李姓青年对此就没有顾虑。

今日李姓青年本不想来董家酒楼赴约,但又不想过于落了对方的面子而不得不来,本想尽快打发了夏洛克,却在无意中发现夏洛克正在与一个老者交谈。待他看清老者的相貌时,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那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让各大世家心中忌惮无比的武宁侯古平庸。

李姓青年当即退回了雅间,脑海中首先想到的便是今日之约会否是针对李家的一个陷阱,毕竟禁卫府大都督的名头太过骇人。但片刻之后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真的针对李家而来,那也应该秘密行事,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交谈?既然不是阴谋,那就应该是巧遇了。

“李某还真小瞧了你。”

李姓青年喃喃自语,想不到夏洛克竟然认识这样一位大人物,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多深?他们在酒楼中交谈的一幕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吗?如果弗丁家与武宁侯府的关系很深,那么自己拒绝了弗丁家的这桩生意是否会触怒武宁侯?

只是一瞬间,脑海中便有无数想法划过,李姓青年有些举棋不定起来。一个人坐在雅间闭目沉思,直到半晌后,李姓青年才做出了决定。

“看来不能用以往的态度对待夏洛克了……”微微沉吟着,即将要和夏洛克商谈的生意或许对弗丁家很重要,但对李家却是无足轻重,为了避免可能会发生的麻烦,给他行些方便又如何……

接下来,打定了主意的李姓青年一反常态,用十分热情的态度迎接了夏洛克,反而将夏洛克弄得有些受宠若惊。李姓青年既然将双方摆在了平等的位置上,那么有些事情便容易得多,彼此之间自然相谈甚欢,两家的生意也商议得很顺利。

不过,李姓青年最后不忘隐晦地问上一句,表面上貌似是关心夏洛克迟到的原因,实际上却是暗暗提醒对方,弗丁家的面子还没有大到让李家放低姿态的地步,之所以如此友善地对待你,是因为楼下那位武宁侯的缘故……

夏洛克听出了李姓青年话语中隐含的意思,但并未因此伤了自尊什么的,这些豪门世家的高傲他早已见惯不怪,诸如此类的情况非常普遍,夏洛克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面对什么人就用什么态度罢了……

夏洛克用微笑回应了李姓青年,如果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还不如回家蹲着呢,至少在家族中没几个人敢给自己脸色看。不过经过了此事,他对于古平庸的影响力有了更加深刻的领会。

李姓青年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欲尽快了结这桩在他眼里是个麻烦的生意,而夏洛克依靠着古平庸达到了此行的目的,所以这一顿宴席也算是宾主尽欢……

当宴席结束,二人相携离开之时,夏洛克与李姓青年似乎心有灵犀一般,不约而同地扭头望向二楼的某处,那里是元真和老人所在的位置,然而现在却已是空无一人……

……

……

“给你……”洛阳繁华的街头,老人硬塞给元真一架纸制的小风车。

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古平庸花了几文钱买来的小玩具,元真默默无语,他非常非常想告诉古平庸一句话:我已经不玩风车好多年……但这个念头只能在心中想想罢了,这是他的秘密,恐怕一辈子都不让任何人知晓……

“那人名叫夏洛克·弗丁,是长安弗丁家族的子弟。”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古平庸已经了解了元真沉默的性子,知道他凡事习惯一个人默默的观察,很少将心中的疑问表达出来,所以现在遇到了人或事,古平庸一般都不等元真发问就直接为他解释。

“风闻此人很有才干,今日一见,才干如何老夫不予置评,不过这察言观色的本事倒是有的……”联想到夏洛克在酒楼中的表现,想必对自己的意图已经有所察觉,古平庸不由微微一笑,沿着长街缓缓向前走去。

元真方才还在嘲笑夏洛克的包办婚姻,却不知古平庸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将他给“卖”了。此时他手持着小风车玩具,满怀无奈地举步跟上,二人就这样漫步在繁华的街头,好似一个慈祥的爷爷正带着小孙子闲逛。

若是元真知道谁有这种想法,肯定会对他嗤之以鼻,“慈祥”这个词可不适合古平庸,而自己这个小孙子的体内却居住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二人貌似普通的祖孙,实际上就是一对妖孽……

“不必为夏洛克异于常人的相貌感到惊奇,因为弗丁家来自于西方,比大食国更加遥远的西方。”

古平庸一面在喧闹的街边行走,一面对元真娓娓道来,“二十多年前,老弗丁为躲避灭族之祸,率领族人不远万里来到中原。那时的中原还处于战乱之中,大赵尚未建立,当今皇帝陛下也只是一方诸侯……

“老弗丁是个极具魄力和眼光之人,不仅在群雄之中选择了效力于当今陛下,而且他为了能使弗丁家尽快站稳脚跟,竟然拿出了大半的家财充作军资……当时陛下的大业正处于关键时期,老弗丁的这笔钱财可谓是解了陛下的燃眉之急。大赵建立之后,陛下论功行赏,便封赏老弗丁为西来伯,其喻意为西方而来……

“老夫和老弗丁的关系不错,在长安的时候经常会结伴出去打猎。这些年弗丁家的发展并不如意,老夫看在老弗丁的情面上少不得要帮上一帮。”

说到这里,古平庸突然面向元真神秘地一笑,那笑容中带着说不出的意味……

“如果不出意外,你以后也会出手帮助弗丁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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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镜湖山庄

北方的六月,正是初夏时节。

天气不温不火的,既没有了春天的乍暖还寒,也没有盛夏的骄阳似火。暖阳和煦,清风徐徐,这样的初夏时节,无论是呼朋唤友出外游玩,还是清静自得坐家读书,都是相当合适的选择。

夏日的天空中点缀着朵朵白云,晴空下是一片静谧而广阔的湖泊。清澈的湖水平滑如镜,将湖边秀美的山峦和青翠欲滴的绿树映照其中。一阵微风拂过,水面微微荡漾,泛起一片粼粼波光。

这片湖泊名为“镜湖”,因其湖面水平如镜而得名,乃方圆几百里内最著名的景色之一。

一座依山傍水的庄院伫立在镜湖边,华美而精致的建筑沿山势绵延而上,在巧匠的精心设计下,诸多建筑不仅丝毫不显突兀,反而与山体巧妙的结合为一体。一眼望去,庄院即山,山即庄院,更显得气势磅礴,庄重雄伟。

庄院的一隅,一间被竹林环绕的清雅小楼坐落其中,清风过处,竹影婆娑,为小楼更增几分清幽和雅致。

“沙沙沙……”安静的小楼之内,一男一女两个小小的人影正在奋笔疾书。其中的小女孩梳着两个包包头,生得粉雕玉琢,可爱无比,此时只见她下笔如飞,书写之间仿佛不用考虑一般,丝毫不见停滞之处。相比之下,一旁的小男孩则要慢得多,一支笔写写停停,不时皱眉沉思……

“公子……人家写的比你快哦。”稚嫩的声音中蕴含着小小的得意,小女孩放下手中之笔,嘴角含笑。

被称为公子的小男孩微微抬头,却正是元真,此时他手下丝毫不停,一面笔走龙蛇一面轻声夸赞:“嗯,小锦绣最厉害了。”

小锦绣趴在矮矮的书案上,正“呼呼”地吹着纸上尚未干透的墨迹,闻言一双大眼睛笑成了月牙,口中却反驳道:“不要叫我小锦绣……人家比你大!”

停下笔,元真有些疑惑地问道:“你听谁说的?”这个身体具体是多大年纪连他本人都不清楚,面前的小女孩又是怎么确定她比元真年纪大?

“老侯爷说的……”锦绣抬起小脑袋,比划着一双小手,“老侯爷说,公子是四月十八出生,而我是四月初四出生,当然就比公子大呀。”

说罢咯咯一笑,也不待元真回答,便一溜烟地出了书房,也不知跑到哪里玩儿去了,锦绣生性活泼,能耐下性子坚持完成古平庸规定的“功课”已实属不易,元真也就不再约束,放任她玩耍去了。

“还当真了……”

元真小声嘟囔着,四月十八……那是自己随口胡诌出来忽悠古平庸的。也罢,反正自从醒来后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姓甚名谁?家乡何处?原本该知道的通通不知道,生辰是哪一天也就无所谓了,四月十八就四月十八吧。

唰唰唰写完最后几个字,元真将手中毛笔轻轻放下,拈起刚刚挥就的“作品”仔细端详起来。

“真难看,以后要多多练习才是。”

看着洁白如绸的宣纸上歪歪扭扭的像狗爬似的字迹,元真不禁摇头。前世很多东西都电子化了,还有多少人经常提笔写字?例如元真,也只有签名勉强可以拿得出手……

书桌上零乱地摆放着几本线装书籍,其中一本翻至中间,微微泛黄的书页和略微磨损的边缘表明这本书所经历的时日已不短,这便是元真和锦绣要完成的“功课”。他们二人默写的不是四书五经那些传世经典,也不是历代名家的道德文章,而是九卷《半山阁拳经》……

说起《半山阁拳经》,恐怕没有几个人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元真却快要将之背诵得滚瓜烂熟了……这九卷拳经典籍乃武宁侯古平庸中年所著,其中由浅入深的阐述了拳法的基本道理,品评了江湖中各派拳法的特点及其优劣,还有各种各样的应对破解之法……

虽然《半山阁拳经》并未涉及武道的高深之处,但内容却包罗万象,极尽详实,实乃武道中的经典之作。如果这样的几卷拳经流落到江湖中去,想必会引发一场腥风血雨吧?

放下纸张,元真却看也不看那几本堪称珍贵的拳经典籍,起身走到窗边,他所在的小楼虽不高大,对比山上的诸多建筑并不怎么起眼,却视野极好。

抬眼望去,湛蓝的天空和形状各异的白云尽入眼底,青翠的群山连绵起伏,环绕着镜子般的湖泊,远处几缕细细的炊烟袅袅升起,真是一派世外桃源,人间仙境的景象。

美丽的湖光山色总是让人陶醉其中,但元真的思绪却早已经飞出去不知多远……

半年前,古平庸和元真自洛阳出发,一路上凡是古平庸所到之处,当地的禁卫府人士都会前来迎接,那些人对待古平庸的态度自然是恭敬有加,连带着对元真这个不明身份之人也是不敢有一丝失礼之处。

当他们听闻古平庸即将收元真为徒的时候,元真可以从他们的眼中看到欣羡之意。在那一刻,元真明明白白地感觉到了权势的威力,但他心里明白,这些人恭敬的态度不是针对自己,而是古平庸,如果没有古平庸这座大山,又有谁会低头理会一个像他这样的小孩子?

此后,古平庸没有带着元真直接进入长安城,而是来到距离长安只有二百余里的镜湖山庄。镜湖山庄的美丽景色固然令人心醉,但更令元真吃惊的却是他从古平庸那里了解到的一条信息——那便是镜湖山庄方圆数十里俱都是武宁侯府的产业,其中囊括了整个镜湖和周围的群山,以及镜湖东南方向的一小块牧场……

这些土地都是当今皇帝陆陆续续赏赐给古平庸的,从这里不难看出皇帝陛下对古平庸的宠信……元真看了看镜湖山庄那从山脚一直绵延到山顶的建筑,又看了看广阔的镜湖和周围的广袤的土地,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

我有广厦万间,良田千顷,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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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锦绣

“公子……公子……”

一阵急促的呼喊打断了元真的思绪,只见刚才还不见踪影的锦绣兴冲冲地冲了进来,可爱的小脸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中充满兴奋之色,仿佛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快……快跟我来……”锦绣上前一把拉住了元真的衣袖,不由分说便拖着他往外跑。

元真任由锦绣将自己拖出书房,心中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锦绣是古平庸安排给元真的侍女,那还是在元真抵达镜湖山庄的第二日,古平庸带着一个相貌精致可爱的小女孩来到元真的房间,然后面上浮现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指了指那个小女孩……

“她叫锦绣,从此以后便是你的侍女了。”

“侍女?”

看着眼前那个目光中闪现着天真与好奇的小女孩,元真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听……这个小女孩的年纪还没有自己大吧?让她来照顾自己……靠谱吗?这算不算是非法雇佣童工?

“对,就是侍女!”古平庸一锤定音,将锦绣推到元真面前,不给他反对的机会便转身离去,只留下两个孩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元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不由得沉默下来,房间中顿时陷入寂静之中……

锦绣忽闪着一双大眼睛,那双眸子亮晶晶、水汪汪,澄净得如同山下的镜湖一般,在小女孩的注视下,元真感觉分外别扭,他宁可与最危险的敌人大战三百回合,也不愿面对如此纯真的眼神。小女孩的眼睛纯净得仿佛不含一丝杂质,元真怕自己那双早已浑浊不堪的眼睛会污染它。

“你会捉麻雀么?”突然,小女孩稚嫩的嗓音打破了沉默。

“呃……会。”

“那你会爬树掏鸟窝么?”小女孩的目光中闪过希冀。

“呃……会。”

“那我们一起去捉麻雀吧?”小女孩雀跃道。

“呃……好。”

小孩子的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在元真到来之前,镜湖山庄只有锦绣一个小孩子,虽然不愁吃不愁穿,还有大人们无微不至的照顾,但却没有一个能够陪她玩耍的同龄小伙伴。锦绣生来又活泼好动,总是孤单一个人玩耍难免感到寂寞。现在元真来了,而且还会爬树掏鸟窝,锦绣小小的心间满是喜悦,于是迫不及待地向元真发出了邀请。

自那以后,元真的身后多了一个小跟屁虫。锦绣跟在元真屁股后面满山乱窜,玩得不亦乐乎,实现了许多不曾实现的“愿望”,与之相对的便是镜湖山庄附近倒了大霉的鸟雀和小动物。

其实元真早已过了掏鸟窝,捉麻雀的年龄,曾经乐此不疲的游戏现在却毫无兴趣。元真的外表虽然还不到十岁,但内里却是成年人的灵魂,再加上他生性偏于冷酷,所以并不喜欢陪着锦绣去玩那些幼稚的游戏。可是每当看到小女孩纯净的双眼中充满希冀的神色,元真却始终硬不下心肠来拒绝。如此一来,元真只能怀着无奈的心情陪着锦绣上树掏鸟窝,下套捉麻雀,甚至还玩过快要令他郁闷致死的家家酒……

在这个过程中,元真渐渐察觉了一件也不知是好还是坏的事情,他感觉到自己一颗原本冷硬的心在逐渐软化,或许是因为无忧无虑的环境,或许是因为锦绣天真的笑容,但元真并不想去究其真正的原因,只知道自己偶尔会流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便足够了……

锦绣虽然天真不谙世事,却有着非常好的天赋,好到元真拍马不及的程度,元真的天赋根骨只能勉强算是上等,古平庸收元真为徒主要是看重元真的性格。但锦绣无论是根骨还是悟性无一不是上上之选,显然就是古平庸曾经提到的那种天资纵横,惊才绝艳之辈。

如果仅仅如此也还罢了,元真还可以说自己虽然天赋不如锦绣,但好歹也是天生开窍之人,不过更让元真吃惊的就是这一点,原来锦绣和他一样都是天生开窍之人……

元真天生开了神力窍,锦绣却天生开了**窍,开了神力窍之人天生神力,而开了**窍之人则天生过目不忘。元真惊讶于锦绣天赋的同时,心中也在暗暗疑惑,像锦绣这样的资质简直就是天生的最佳弟子人选,放到江湖上无论哪个门派都会为之抢得头破血流,可良材美玉就在眼前,古平庸为何不收锦绣为徒?疑惑之中,元真向古平庸提出了这个问题。

“老夫不收女娃娃……”

古平庸的回答让元真不禁目瞪口呆,一边暗自腹诽一边暗道果然人无完人,原来古平庸还是个重男轻女的老封建……

不过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古平庸也不是不知变通之人,他虽然不收女徒弟,但像锦绣这种良材美玉却不能便宜了别人,古平庸早为锦绣安排了一个好师父……

总而言之,锦绣虽然名义上是元真的侍女,并且平日不离元真左右,但镜湖山庄却没有一个人真正把她看作是下人。除了偶尔要给元真端端茶倒倒水之外,锦绣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大小姐一样,每天无忧无虑地生活在山庄之中……

……

……

“你急急忙忙地带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一颗又粗又壮的大槐树下,元真很难得地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

“嗯嗯……”锦绣蹲在地上,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小脸上的表情神神秘秘的,声音中带着分享的喜悦,“我只告诉公子一个人,别人我不告诉他……”

“好吧,小锦绣最好了……”叹了口气,元真在锦绣的身边蹲下身。

听到元真的夸奖,锦绣的大眼睛又弯成了月牙……

已经生存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槐树有着粗壮的根部,此时那里正在进行一场战争……不知是何原因,两窝蚂蚁你死我活地战斗着,密密麻麻的小黑点纠缠在一起,双方前仆后继,战线犬牙交错,时而你进,时而我退,彼此之间杀得难分难解,互不相让。

“人家还是第一次看见蚂蚁打架。”目不转睛地盯着战场,锦绣小声说道。

“这不是打架……”元真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这是战争!”

“战争?”

“对,战争……”元真点了点头,“一场为了生存的战争。”

锦绣似懂非懂,却对元真的话坚信不疑。锦绣十分佩服元真,因为他会爬树,会捉麻雀,会许多自己不会的事情。在锦绣小小的心灵中,元真就是无所不能的,既然元真说是战争,那就一定是战争……

“战争、战争……”锦绣轻声念叨着,突然,她指着一只蚂蚁发出惊喜的叫声,“这只好厉害,这只一定是大将军,是公子……”

听到锦绣将自己形容成一只蚂蚁,元真一边心中默念童言无忌,一边顺着锦绣手指的方向望去……

那是一只比其他蚂蚁大上几圈的大蚂蚁,此时这只大黑蚂蚁正带着一股小部队迂回到敌人的侧后方,像一把尖刀般插了进去,大黑蚂蚁勇猛无比,嘴下大钳无一合之将,所到之处当者披靡,不一会工夫就将敌人搅得阵脚大乱……

“蚂蚁也懂战术?这简直是特种部队啊……”

(今天晚了些,主要是事情比较忙,不过总算赶出来了,希望大家满意。另外,新人新书求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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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众生皆苦

大黑蚂蚁在敌人后方横冲直撞,凡是遇到它的敌人都被一钳子剪成两截,很快,这支小部队便为己方建立了巨大的优势,战场上的天平开始向大黑蚂蚁一方倾斜……

“你们在看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几乎是贴着二人耳边响起,这声音来得毫无征兆,将正在全神贯注观看蚂蚁大战的锦绣骇得发出一声惊呼,不由地跳了起来。而与之相反的,另一个当事者元真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好像聋子一般不为所动。

“无念大师,你又吓唬人……”

身边传来锦绣的娇嗔声,元真这才回头,只见一个身穿月白色僧衣,身材肥胖的大和尚俯身立于身后,一颗锃亮的光头距离二人不超过三十公分。

“哦……原来你们在看蚂蚁打架。”目光扫过地面上的小黑点,无念胖和尚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这不是打架……”

锦绣急忙反驳,小脸上努力做出一副“你不懂”的表情,搬出元真方才用来教育她的话,用嫩嫩的嗓音道,“这是战争,一场为了生存的战争。”

无念和尚神情一滞,旋即佯装惊奇道:“战争?小锦绣懂得可真多……”

锦绣先是得意地咯咯一笑,然后又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不是啦,是公子这么说的。”

无念和尚不由看了一眼元真,对方的面色平静,发现无念看过来,还对他抱有一个礼貌的微笑……

无念和尚对于元真有这样的想法并不感觉稀奇,古平庸带着元真来到镜湖山庄已有半年的时间,可是无念和尚却始终看不透这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元真总是保持着冷静,他可以用温和有礼的态度对待山庄里的每一个人,但无念却注意到元真微笑的脸上那一双古井不波的眼神。

无念和尚在江湖中混迹了大半辈子,自忖已经磨练了一双火眼金睛,可是就连自己这个看尽世间百态的老江湖,都难以通过那没有丝毫波动的眼神测度元真的真实想法,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无念和尚不知古平庸从哪里找来这样的奇葩,从元真的身上找不到活泼好动,好奇淘气等小孩子应该具有的一切……他的内心犹如不见底的深潭,神经似永不融化的坚冰,也就是面对天真善良的锦绣之时,才偶尔能从他眼里看到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

“阿弥陀佛……”

无念和尚宣了一声佛号,下巴上的肥肉随之抖动了一下,无念和尚的外貌看起来大概五十余岁,实际上的年龄却比古平庸小不了多少。一颗油光锃亮的脑袋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颈间挂着一串温润晶莹的玛瑙佛珠,大肚腩高高鼓起,远远望去便如“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的弥勒佛。

“众生皆苦,世间万物莫不如此……”双手合十,无念和尚面现慈悲之色,然后指着地面上仍在厮杀的两窝蚂蚁,“这小小的蚂蚁就是人世间的一个缩影,生老病死,爱恨情仇,悲欢离合,阴晴圆缺,蚂蚁苦,人也苦。对于这些蚂蚁来说,死亡未必不是一种解脱,因为死亡并不是结束,而是新生的开始……”

无念和尚神情严肃,宝相庄严,娓娓道出一番话语。锦绣被无念说得发懵,她天生聪慧,但毕竟年龄太小,尚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只不过听无念和尚说得似乎很有道理,便依靠自己过目不忘的本领暗暗记了下来。

“野和尚也会说禅?”元真倒是能听懂和尚话语中的意思,不过对方在他心目中就是个酒肉和尚,无念和尚不忌荤腥,平日里也看不到他参禅打坐,不曾想也能说出这一番看似很有道理的话……

无念和尚是镜湖山庄的大总管,负责管理山庄内部大大小小的各项事务。至于他一个出家人为何不在寺院修行,反而来到古平庸手下做一个山庄的大总管,则没有人知道其中的缘由。

元真初来乍到之时也曾经对此疑惑了很久,其实,无念和尚在观察着元真,元真又何尝不是在观察着无念和尚?

通过半年时间的观察,元真发现无念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他应该有着一身极其高深的武道修为,留在镜湖山庄恐怕不仅仅是作为大总管那么简单,想必还有着为古平庸坐镇大本营的意思……

无念和尚的变脸速度令人乍舌,说完那番仿佛很有哲理的语言,他立刻收起悲天悯人的形象,胖脸上的慈悲之意变换成笑意,乍一眼看去,还真有些像笑口常开的弥勒佛。

“走吧,该用午膳了。”

锦绣好像没听见一般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津津有味地看着地面的蚂蚁大战,元真闻言则轻轻点头,转身拍了拍锦绣的包包头。

“好了,人世间的争斗无时无刻不在发生,你若是想看的话,以后有的是机会。”

此言一出,即便无念和尚已经习惯了元真的不同寻常,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望了他一眼,同时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老古啊老古,你的眼光……让老衲不得不佩服啊……”

说起来也奇怪,无念和尚无论是年龄,阅历,还是修为都要比元真强上无数倍,但在锦绣的心中,二人的地位却是要彻底翻转过来,锦绣这小丫头可以把无念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却对元真言听计从……此时元真一开口,锦绣虽还有些恋恋不舍,但还是顺从地站起身来。

“嗯……锦绣听公子的……”

无念老和尚在一旁看得哀声叹气,自己好歹也是一绝世高手啊,怎么就制不住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娃娃呢?不对,不是老衲制不住一个小丫头,而是老衲看在她师父的面子上不好发作罢了,哼哼,肯定是这样……

无念老和尚一面为自己找了个过得去的理由,一面用双手扶住两个小孩,脚下轻轻一点,便如一只大鸟一般腾空飘飞而去。

“飞喽……”半空中,锦绣清脆悦耳的声音远远传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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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半山阁

清幽雅致的小楼内,元真和锦绣端坐于矮桌前,静待着几名侍女取出食盒中的午膳。

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个时代的富贵人家通常对膳食极为讲究,如武宁侯府这样的显贵门庭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烤鹿脯、焖草菇、芙蓉虾、烧玉笋、八宝鸭……七八样制作十分精巧且形色优美的珍馐美味被一一摆放在二人面前,其上佳的外观与香气足以勾动人们的食欲。元真和锦绣两个小孩子的伙食在整个镜湖山庄无疑是最好的,无念和尚在这一方面绝不含糊。

取出菜肴后,几名侍女并不离开,反而是分立于二人身后准备随时听候差遣……对于这种场面,元真由一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的泰然处之,早已变得习惯起来……

元真扒了几口饭,却看到锦绣只跟焖草菇和烧玉笋等青菜较劲,面前的八宝鸭和烤鹿脯等肉菜反而一动不动,他不由皱了皱眉,主动夹了一块芙蓉虾放到锦绣的碗中……

“吃!”

“哦……”锦绣皱着眉头将虾肉吃了下去。

“吃!”元真又夹了一块八宝鸭。

“哦……”锦绣苦着小脸。

“吃!”元真再夹了一块烤鹿脯。

“哦……”

锦绣的一脸苦样让身后的几名侍女低头窃笑不已,在镜湖山庄之中,也只有元真等寥寥数人可以管得住锦绣这个小祖宗,这样的情景在元真和锦绣用饭的时候已经发生过无数次。

元真从不挑食,不论是多么难以下咽的食物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锦绣却素来不喜欢吃肉,每顿饭都挑挑拣拣地只吃青菜,以前别人管不了也不敢管,不过自从元真来到山庄之后,锦绣的逍遥日子便到头了。

元真可不管锦绣乐意不乐意,他只知道小女孩正处于身体发育的年纪,需要均衡摄入营养,所以坚决不会允许锦绣养成挑食的坏习惯……

就这样,在元真一次又一次地帮忙夹菜下,锦绣无比艰难地度过了午膳时间,虽然并不情愿,但锦绣还是按照元真的吩咐将肉菜送进肚子。不过她毕竟是小孩子心性,转眼之间就不复刚才吃饭时的愁眉苦脸,又重新活蹦乱跳了起来。

“公子公子,我们出去玩吧……”锦绣拉着元真的衣袖摇晃着。

“玩什么?”元真问道。

“我们去湖边捉鱼……”锦绣脱口而出,似乎早有预谋。

“你真的要出去玩?”元真似笑非笑地盯着锦绣。

看到元真那似乎意有所指的表情,原本眉开眼笑的锦绣仿佛想到了什么,小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摇晃元真衣袖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她稍微犹豫了片刻,才嗫嚅着道:“只要公子陪着锦绣玩,想必师父不会责怪什么的……”

“你确定?”元真微笑着问。

锦绣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小脑袋,目光中充满希冀。

元真呵呵笑着,然后在锦绣越来越亮的目光中说出了两个字。

“不行!”

“啊……不要啦……”锦绣眼中的神采瞬间暗淡下来,不由加快摇动元真衣袖的频率,撒娇道,“陪锦绣玩嘛,好公子,陪锦绣去玩嘛……”

可是不论锦绣如何恳求,元真只是笑而不语。

“哼……坏公子,人家不和你好了……”看到始终无法打动元真,锦绣哼了一声,赌气般说出十分孩子气的话语,然后一脸沮丧地跑了出去。

“我去找师父了……”忿忿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锦绣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房间内顿时冷清下来。元真阖上双目,带着微笑的面上恢复了往日一贯的冷静,陡然间,原本欢快的气氛变得十分压抑……几名正在收拾碗筷的侍女察觉到气氛的变化,不由放轻了手上的动作,唯恐惊扰到这位山庄未来的主人,待到收拾妥当后,便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房间内陷入沉寂,元真闭目静坐不语,半晌之后,元真才睁开双眼,起身走出房门。

初夏的天气尚不算炎热,午后的太阳挂在天空,洒落的阳光使人暖洋洋的。元真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只见亭台楼阁,绿树成荫,绿荫后隐约可见吊角飞檐,一座巨大的庭院展现开来……

镜湖山庄依山而建,极具特色,山上的每一处山势平缓之地都立有一座建筑,两座相邻的建筑之间往往用石阶或桥梁相连,一座座亭台楼阁从山脚一直绵延至山顶,既显得巧夺天工,又显得气势雄伟。

“这要花费多少钱财,又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

元真不是第一次发出这样的感叹,他在前世倒是见到过类似的景观,那是在武当山。武当山的古建筑群也是依山而建,历经千年,沐风雨而不蚀,迎雷电亦不损,其雄奇壮丽之处比之镜湖山庄更胜一筹。

不过,武当山是经历了几百年时间方才陆陆续续建成,相比之下,恐怕镜湖山庄的修建也历时不短。

一路行来,元真不知跨越了多少石阶,穿过了多少门洞,身边不时有山庄的下人仆妇经过,见到元真后纷纷上来恭敬行礼,元真则面上带着和善的微笑,一一点头回应……半晌之后,元真穿过一片小树林,抵达半山腰的一处阁楼之前,阁楼前有一石碑,上面刻着“半山阁”三个大字,其字迹雄浑刚劲,想必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两名神情严肃,腰佩横刀的黑衣护卫耸立门前,见到元真到来,便一言不发地让到一旁,其中一名护卫还为元真拉开了阁楼的大门……

元真步入其间,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缓缓关闭,当木门完全闭合之时,元真的耳中一静,外界的鸟叫虫鸣等杂乱之声顿时全部消失,阁楼内处于一片安宁之中,恍若与世隔绝。

光线从窗棂间射入,照亮了阁楼内部,简单的布置,典雅的陈设,整洁的环境,一排排书架摆放其中,一卷卷书籍整齐地码放其上。看着眼前这些书卷,元真似乎可以感觉到一缕书墨清香在鼻端回绕……

这座半山阁是镜湖山庄的机要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整个山庄能进入这里的人只有寥寥数人,元真就是其中之一。

半年来,元真每天下午都会在半山阁度过,这不仅是古平庸的要求,也是元真自己所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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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镜湖山庄的藏经阁

半年来,元真每日下午都会在半山阁度过,这不仅是古平庸的要求,也是元真所希望的。

半山阁藏书十万卷,其中不仅包含了经史子集、武道秘典、佛门经书、道家典藏,甚至还包含了奇门遁甲、医书、棋谱、曲谱……等等数十个不同种类的书籍。半山阁所藏多是珍品,古平庸也看不上那些随随便便就可以淘来的大路货色,所以这些藏书大部分都是世所难见的孤本、珍本。

古平庸生逢乱世,曾经目睹过许许多多的世家和武林门派消亡于战乱之中,这些消亡的势力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珍藏的典籍。由于家族或门派的覆灭,珍藏的典籍便会随之流落江湖,运气好的,落到识货之人的手中被视若珍宝;运气一般的,落到目不识丁之人的手中被束之高阁;还有那运气不好的,也许就会沦落为乞丐流民的引火取暖之物……

古平庸对于收集这些典籍素来不遗余力,其目的不是为了向别人炫耀自己藏书的数量,而是为了妥善保存这些珍贵的典籍。

半山阁收录的典籍不分文武,不分儒、释、道,不分医家、乐家还是其他诸多杂家,古平庸对其一律一视同仁。它们都是集前人智慧之大成之作,古平庸不想几十几百年后,后人们只能靠想象力去追忆这些曾经的经典。于是,经过了几十年的不懈努力,镜湖山庄便有了这间堪比小型图书馆的半山阁。

元真信步来到一座书架之旁,一面沿着书架之间的过道缓缓前行,一面伸手从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书籍上抚过……感受着指尖传来有些粗糙的摩擦触感,元真心生感触……

他所抚过的这一卷卷典籍之中,或许有某个已经作古的文坛大师的传世文章,或许有某个已经消亡的武林门派的武道秘籍,或许有某个已经失传千百年的乐府经典,或许有某个已经破落的寺庙的珍稀佛经……

这些原本应该毁于战乱的珍贵典籍此时却尽藏于此,在元真看来,不管古平庸在其他人心目中的印象如何,至少他建立半山阁却是一项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善举。

元真近日所背诵的九卷《半山阁拳经》便是出自半山阁,《半山阁拳经》是古平庸所著,半山阁的名字是古平庸所取,至于是先有半山阁还是先有《半山阁拳经》,元真不想理会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只要这里能够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便足够了。

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卷书,只见封面上用潦草的字迹写着“日暮堂文集”,字迹虽然潦草,但意境狂放,一笔一划之中透露出一股别样的神韵。

半山阁出品,必属精品。这卷《日暮堂文集》想必也是某个文豪的作品,可是元真翻了几页便合上书籍,他对这种之乎者也的文学书籍并不是很感兴趣,即使感兴趣也未必能够读懂……

元真来自现代,又不是文学系毕业,所以没有那么深厚的古文功底,也许今后随着年岁地增加,随着阅历地深厚,在这个时代经历的时间愈长,他的文学素养会逐渐有所提高,但那明显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办到的事情。

将《日暮堂文集》放回原处,元真顺手又抽出了一本,却见上面书写着七个大字——《草上飞与水上飘》。

“我去……居然还有这种东西?”

怔了一怔,元真忍不住好奇翻看起来,草上飞和水上飘可谓如雷贯耳了,前世有相当一部分武侠都少不了这两种轻功,如今有机会看到实物,元真怎能不一睹为快?

片刻之后,他咧了咧嘴,毫不犹豫地把这本书塞回了书架。

不出元真所料,这本书里的内容和它的书名很贴切,讲述的是关于“草上飞”和“水上飘”这两种江湖中最为著名的基础轻功之间的优劣。书里的小字写的是密密麻麻,似乎极为详细,但是元真仍然看不懂,什么气走某某经脉,然后回转某某经脉,那些经脉和穴位什么的倒是认识元真,可元真不认识它们。所以,这本轻功秘籍还是留待元真正式习武之后再看吧……

元真在书架前走走停停,寻找着自己感兴趣的书籍,只见他不时地从书架里面抽出一卷书,翻了几页又放了回去。就这样,经过了一阵挑挑选选,元真突然间停住脚步,因为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建元元年江湖势力注解集……”

元真轻声读出了书名,然后伸出另一只手在书面上轻轻一拍,将整本书夹在了双掌之间。

“就是它了……”

没错,这本《建元元年江湖势力注解集》正是元真想要找的东西。

之前他对整个大赵的江湖势力分布情况只是管中窥豹,仅仅从古平庸的口中了解过一些,不过那仅限于长风九堂、太玄山、小菩提寺等几个比较强大的势力,这几个势力在大赵只不过是黑白两道的代表罢了,若说大赵境内只有这几个门派……元真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

自元真同意拜古平庸为师的那一刻起,他的身上就被牢牢打上了武宁侯一系的烙印。虽然从此有了一个无数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师父,也得到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古平庸是禁卫府督主,禁卫府的性质决定了他们师徒二人必定会站在无数人的对立面上,元真也必须因此付出应有的代价,就如同古平庸当初对他所说的那番话。

“从此以后,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根据元真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迟早有一日会加入禁卫府。到了那时,元真将站在整个江湖甚至朝堂的对立面,从此与江湖人和文武百官为敌。既然注定了会是敌人,那么事先了解敌人的情报就是一件非常有必要的事情。

现在,便从江湖开始吧……

绕过书架,元真快步来到书桌旁坐下,开始仔细审视这本《建元元年江湖势力注解集》,突然间,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建元元年?可现在是建元三年啊……”元真不由皱了皱眉头,情报非常注重时效性,而这本书是建元元年的作品,距离现在已经时隔两年,而两年的时间会发生多少事情?恐怕其中记录的一些信息已经不准确了。

“卧槽,这本书的作者是谁?为什么还不更新?这速度也太慢了吧?”

前前后后地翻了半天,元真也没能看到作者的名字。抖了抖手中的书,他非常罕见地吐了一句槽。

小小的发泄过后,元真还是有些无可奈何地冷静下来,有总比没有强,虽然时隔两年,其中所涉及的一些细节问题肯定会有所不同,但江湖势力的大体格局想必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这本已经过时了的书籍仍是勉强可以一观……

元真翻开书页,却没想到这一下便翻到了一个曾经有所接触的势力……

正是长风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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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

或许和长风帮有着宿世孽缘,或许注定要与长风帮作对,元真手中的这本《建元元年江湖势力注解集》只是随意一翻,便翻到了介绍长风帮的一页。

“长风帮,乃大赵境内黑(道)大派,势力极其雄厚,帮中强者为尊,下辖青锋、赤练、刀锯、七星、惊雷、烈风……等九大分堂,内有四大长老,外有八大护法……全帮上下共计两万六千余人,帮主柳怀一,入微级别强者……”

元真慢慢浏览着,关于长风帮的内容足足占据了六七页篇幅,待仔仔细细将有关长风帮的一切看罢,元真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暗暗震惊于长风帮的强大……

半年前,他在淮州府和长风九堂之一的惊雷堂有过接触,在那一系列的事件中,惊雷堂所表现出来的实力给元真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所谓窥一斑可见全豹,长风九堂之中排名垫底的惊雷堂已经如此强大,整个长风帮的实力也就可想而知。

即使如此,元真发现自己仍然低估了长风帮在江湖中的势力。

按照书里的记载,长风帮有两万六千余人,其庞大的人数与现代一个军的编制相比也相差不多,已经超出了一般黑暗势力的定义,这怎能不让生于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元真感觉到不可思议?

不过,元真心中暗暗震惊的同时,也不免替长风帮的实力打了一个问号……书中记载的一切毕竟是两年之前的情况,那时正值大赵开国之初,一切都方兴未艾,古平庸初奉皇帝之命筹建禁卫府,江湖势力恐怕难以料到当时尚显得不起眼的禁卫府会给他们造成如此严重的威胁。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禁卫府如同蓬勃的朝阳一般迅速崛起,江湖中不论是黑(道)还是白道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压制,尤其是像长风帮这样的黑(道)魁首,更是被禁卫府打击得有些喘不过气。例如禁卫府淮州监察司与惊雷堂之间所发生的战斗,只不过是整个江湖大环境的一个缩影罢了。

在禁卫府造成的沉重压力下,长风帮当初所拥有的两万六千帮众,到了如今还能剩下多少?元真不由为其打了一个大大的折扣……

“看看罢了,不能太过当真……”

元真清理了一下脑海中的思绪。书中所记录的情报只能作为参考,不要忘了元真今年才九岁,若想要真刀真枪对上那些江湖人至少还需要七八年,而七八年里可以发生的事情太多,真正到了那一日,或许长风帮早已经被禁卫府消灭,能否存在于这个世上还是个未知数……

摇了摇头,元真继续翻动着手中的《建元元年江湖势力注解集》,这一次他看到了一个从未听说过的江湖门派……

“碧落剑派,其弟子精研剑道,门中高手如云,在江湖中素来以剑称雄,有天下第一大剑派之称。碧落剑派与黄泉剑派本为同门,后因意见分歧而分裂……”

看到这里,元真一边蹙眉沉思,一边轻声自言自语道:“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有碧落就有黄泉,可是黄泉剑派……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元真确定自己从未听闻过碧落剑派这个所谓的天下第一剑派,但是与碧落剑派本为同门的黄泉剑派,却让他产生了一种既陌生又似乎有所耳闻的感觉……元真不清楚此种感觉从何而来,便索性放下手中的注解集,停下来细细思索。

片刻之后,元真内心微微一动,终于找到了这种感觉的源头……

“锦绣的……师父,不正是黄泉剑派的人吗?”

元真面上露出一丝恍然之色。对于锦绣那位神秘莫测的师父,元真几乎一无所知,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有那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锦绣的师父居住在落雨阁,落雨阁在镜湖山庄中的位置比较偏僻,而锦绣的师父平日里也不经常露面,所以很少有人见到他的真面目。

元真也从未见过锦绣的师父,能够知道对方来自于黄泉剑派,还是从山庄的大总管无念和尚口中得知……

无念和尚见多识广,似乎很熟悉锦绣的师父,有一次与元真闲谈之时曾无意间提起过对方一次。根据无念和尚所透露,锦绣的这位师父不仅出自黄泉剑派,而且还是黄泉剑派当代的掌门人,一身武道修为更是精深无比……

这就让元真心中升起疑惑,碧落剑派号称天下第一剑派,其门徒无数,声名响亮,掌门人在江湖中也是呼风唤雨,地位尊崇。

有道是碧落黄泉本一家,但与碧落剑派掌门前呼后拥的显赫声势相比,黄泉剑派的掌门人却如同光杆司令一般,孤身一人窝在镜湖山庄这么一个小地方。两相比较之下,如此巨大的反差不得不让人感到疑惑:同是一门所出的掌门,彼此之间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拿起注解集继续向下看去,元真试图从书里找出答案,不料这一找还真被他找到了……

原来,碧落剑派和黄泉剑派曾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长恨剑派。

长恨剑派尚未发生分裂之时,依靠着天下无双的剑术和数量繁多的强者,江湖之中无人敢轻捋长恨剑派的虎须,其江湖地位比之当今的两大武林圣地也不遑多让。

当时的习武之人谈论起江湖的各大门派,言语之中必然提及长恨剑派,而且一定是和太玄门、小菩提寺相并列,只此一点就足以证明长恨剑派的赫赫威名,其鼎盛的声势可谓是盛极一时。

可是盛极而衰,虽然外部的敌人无法威胁到他们,但强大的门派往往是由内部开始瓦解……

不知何时,长恨剑派的内部对于武道一途出现了不同的声音。首先发出不同声音的只是零星的几个人,并未引起门派之中的重视,不料随着时间的增加,开始逐渐有人附和这种声音,最后就犹如一把越烧越旺的大火一般,这种情况愈演愈烈。

当人们发觉情况不妙的时候,情形已经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终于有一天,一部分意见不同之人联合起来从派中出走,从此脱离了长恨剑派另立门户。

本来自立门户也就罢了,习武之人对于武道有不同的见解是很常见的,大家平时都是相熟之人,也不会发生什么自相残杀之事,顶多以后老死不相往来而已。可是在这些人出走的过程中,发生了一件让长恨剑派怒不可遏的事情,那就是这些出走之人竟然带走了一部分镇派秘典……

镇派秘典是一个门派的立足之本,长恨剑派之所以能成为江湖上与太玄门、小菩提寺鼎足而立的三大武道圣地之一,靠的就是这套镇派秘典。如今秘典居然被一分为二,这是留在长恨剑派中的人们无论如何不能容忍的事情。

于是,他们堵上了自立门户之人的大门。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出自白居易的《长恨歌》。另外,新人新书求支持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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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北天罡,南长风

留在门派中的一方就是日后的碧落剑派,而出走的一方则是日后的黄泉剑派。

碧落剑派可以容忍对方离开宗门,甚至可以容忍对方自立门户,但他们万万不能容忍对方将镇派秘典一分为二。

于是,碧落剑派堵上了黄泉剑派的山门,要求对方归还所带走的一部分镇派秘典,而黄泉剑派认为自己曾经是长恨剑派的一份子,有资格拥有一部分秘典,所以对碧落剑派的要求不予理会。

两方协商无果,战斗便自然而然地爆发。

涉及到宗门利益,原本相熟的双方抛开了往日的情谊,曾经在江湖中并肩战斗的长恨剑派弟子发生了惨烈的战斗……鲜血、泪水、悲怆、叹息与一道道冰冷的剑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幅无奈而又悲凉的画面。

剑是凶器,长恨剑派的剑法在江湖上素来以凌厉狠绝而著称,门下的每一名弟子都会如同出鞘的利剑一般,在练剑的过程中磨练出一身锋利的剑气,这本是长恨剑派引以为傲的特点,现在却成了他们的悲哀。

那一场惨烈的战斗打得是昏天黑地,血腥之极。黄泉剑派虽然剑术武功不弱于碧落剑派,但终究是由一小部分从门派出走之人组成,自然及不上对方人多势众。所以,这场战斗的最终也是由黄泉剑派的落败退走而告终……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虽让人扼腕叹息,但是鲜血已经流淌,仇恨已经铸成,曾经共同面对敌人的亲密伙伴变成了现在生死仇敌,这已经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只能使人感叹一声世事无常罢了。

自那以后,碧落剑派和黄泉剑派势成水火,双方一见面便会斗个不死不休。黄泉剑派本就人少,又在那一场战斗中损失惨重,所以逐渐抵敌不住碧落剑派的攻势,慢慢地从江湖之中销声匿迹。

碧落剑派虽然占了上风,但经此一事却元气大伤,在江湖上的声势也大不如前,而且他们始终没有夺回黄泉剑派所掌握的那一部分镇派秘典。

时光荏苒已是百年,碧落剑派已不复往日与太玄门、小菩提寺并列的声威,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仍然是江湖中最有实力的门派之一。百年里,碧落剑派从未放弃过寻找黄泉剑派的踪迹,每当有黄泉剑派传人的消息传来,行走于江湖的碧落剑派弟子便会蜂拥而至……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找回那一部分镇派秘典,然后重振门派往日的辉煌。

与声势浩大的碧落剑派不同,黄泉剑派在这百年的东躲西藏中逐渐变成了一脉单传,虽然每一代传人都是绝顶强者,但寡不敌众之下只能选择隐居山林的生活,以躲避碧落剑派无休无止的骚扰……

“祸起萧墙,同室操戈……”

轻轻一叹,元真明白了锦绣的师父身为一派掌门之尊,却为何孤身一人居住在镜湖山庄之内深居简出……除了躲避碧落剑派无休止的追杀,此举恐怕还有着托庇于武宁侯府的意思。

元真认为锦绣的师父做了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因为镜湖山庄是古平庸的地盘,此地在江湖人眼中堪称是一处龙潭虎穴,即便碧落剑派得到黄泉剑派的传人现身于镜湖山庄的消息,恐怕也要衡量一下自己是否够资格上门找茬……

不过,锦绣成为黄泉剑派的传人,这是否意味着小丫头日后也要遭到碧落剑派的追杀?

一想到这里,元真的眉头不由紧蹙起来……

这并非是他无谓的担忧,碧落剑派不敢惹古平庸,但并不代表着他们不敢惹锦绣,就算碧落剑派不敢到镜湖山庄来找麻烦,但锦绣却不可能一辈子藏在山庄里不出门。她终有一日会长大,会有走出去的那一天,难道要让锦绣像她师父那样躲在镜湖山庄里深居简出?

古平庸掌管着禁卫府,应该对碧落剑派与黄泉剑派之间的矛盾了如指掌才是,收留了黄泉剑派的传人也就罢了,可是为何还让锦绣拜入黄泉门下?是有恃无恐还是另有它意?元真仔细思量了一番,他不相信古平庸会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想必老人如此安排必然有自己的意图……

“麻烦……”

暗骂了一句,元真可不想看到锦绣的身后跟着一群碧落剑派的人喊打喊杀,如果碧落剑派真的如此不知好歹,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气……

“杀人啊……我可是专业出身呢……”阁楼内响起微不可闻的声音。

手中的《建元元年江湖势力注解集》一页又一页地翻着,里面记载了大赵境内绝大多数江湖门派的信息,例如门派驻地在何处,人数有多少,擅长何种武功,江湖上的仇敌……等等,其详细程度恐怕连门派自身都不清楚。

元真对此非常满意,不由开始期待起最新版本的注解集……

“天罡门?”翻到新的一页,其中的介绍让元真集中起注意力,他又发现了一个比较感兴趣的势力。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是长风帮一家独大……”

北天罡,南长风……

这就是书中关于天罡门的注解。天罡门是大赵境内与长风帮并称的黑(道)大派,只不过一个在南一个在北。长风帮在大赵的南方,靠近南楚的一些州府都属于它的势力范围,而天罡门却恰恰相反,其大部分势力都处于靠近北方边境的州府,与北方草原相邻。

北方草原上的胡人来去如飞,剽悍无比,素来是中原帝国的心腹大患。大赵开国之后,为了遏制胡人的发展壮大,并未在北方边境与胡人开辟互市,而这就成了天罡门的财路……

“南边有一个贩私盐的,北边有一个玩走私的,这大赵的江湖势力还真是乱得可以……”

相比长风帮的贩卖私盐,元真心中更恨天罡门的走私,如果说贩卖私盐是人民的内部矛盾,那么天罡门的走私便是赤果果的资敌。

元真对于大赵的黑(道)势力没有任何好感,但他更恨连年袭扰边境的胡人。

(这一章试着加快了码字的速度,但好像有些糟糕啊,大家如果有啥意见可以在书评里和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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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先天不足后天补

元真这半年来读了不少书,陆陆续续从书中了解了很多信息,大赵的北方是契丹和回纥,目前的北方草原上,回纥已经逐渐式微,契丹正在取代回纥成为新的草原霸主。

无论是谁成为草原的主人,其掠夺的本性都不会改变,匈奴人、鲜卑人、柔然人、突厥人莫不如是,现在的契丹人也不会例外。

草原上的胡人崇拜狼,他们的性格之中也带有一丝狼性,当草原上一个强有力的霸主结束了诸多部族的混战,他们就会把贪婪的目光瞄向繁华的中原……

如今契丹人借中原群雄互相攻伐的机会不断发展壮大,已成为大赵的心腹大患。虽然大赵兵强马壮,契丹人不敢大规模入侵,但是小规模袭掠边境城镇,掳掠财富人口的事情却是时有发生。

或许是受到前世历史的影响,或许本质上就是个愤怒青年,元真对北方草原上那些凶残好斗,残忍嗜血的契丹人分外痛恨。与之相对的,便是天罡门在他心目中的厌恶程度瞬间超过了长风帮。

可惜元真的年龄决定他只能干瞪眼,这一点不由让他郁闷无比。不过相信古平庸不会对天罡门的行为坐视不理,禁卫府更是如此,就如同禁卫府和长风帮的关系一样,想必天罡门也是禁卫府要对付的目标之一。

多想无益,元真慢慢静下心来,重新沉浸于书中……

阁楼之外,天空中的太阳已逐渐偏西。门前两个黑衣护卫仍然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那里,忠实的守卫着半山阁的安全。时间就在元真不知不觉中度过,一直到夕阳西下,天边布满了火红色的晚霞,半山阁的木门方才“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元真走出大门,向两个护卫微微点头,两名护卫则恭敬回礼,然后目送元真远远离去。

江湖上的门派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而那本注解集的内容又极为详尽,所以元真只翻看了其中的五分之一。虽然那本书已经很久没有更新,但元真还是感觉到极大的收获,书中所涉及到的诸多门派,诸多奇功绝艺,诸多复杂而又迷离的关系几乎迷花了他的眼……

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元真现在只恨时间过得太慢,不能尽早走出去看一看这个花花世界,不能尽早领略一番江湖人的风采。

在穿过半山阁旁边的那一片小树林后,元真往左一转,顺着一条石阶向山下走去。此时他所要去的地方不是自己的住处,而是另外一个地方。与每日下午都要去半山阁读书相同,元真接下来要做的也是半年来从未有过间断的事情。

石阶很长,有时候元真也在想山庄太大或许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像他这样不会轻功的人,想要去其他地方要走很长时间。

一阵七拐八绕之后,元真来到一间石室之前,说是石室,其实就是将山体凿出一个大洞修葺而成。此时石室的大门紧紧关闭,可以看见石门上雕刻着粗糙的兽头,元真走到石门前,伸手在兽头叼着的铁环上拍了几下,然后后退几步。

“隆隆——”一阵山石与地面摩擦发出的沉闷声音中,沉重的石门被缓缓推了开来,露出里面无念和尚弥勒佛般的笑脸……

一股清香的气息随着推开的石门飘散了出来,闻之浸人心脾,石门只打开一道可容人通过的缝隙,元真顺着这条缝隙钻了进去。

石室中雾气缭绕,中央摆放着一个木桶,木桶中的水呈现出碧绿色,蒸腾出袅袅的水汽,那股清香正是由碧水里传出……一进入石室,元真便十分干脆利落地脱光了全身的衣服,然后“噗通”一声跳入木桶中,溅起一片碧绿色的水花。

无念和尚关上石门,如一尊佛像般端坐到石室的角落,他的周围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所过之处的雾气尽皆被推开,虽然闷热的石室里水汽弥漫,但无念和尚的月白色僧袍却干干爽爽得没有一点湿意。

这就是半年来元真每日的必备节目之一——泡药浴。

他的根骨资质并不算优秀,比之锦绣那一类的天才相差甚远,但古平庸却大手一挥告诉他:那都不是事儿。

先天不足可以后天补,木桶里碧绿色的药水包含了数十种珍稀药材,先后经过了几十道工序熬制、过滤,最后再用古平庸的独家秘法调制而成,专门用来改善习武之人的筋骨经脉。

古平庸为了元真可谓是不惜血本,每隔三日都会有一大车药材送到镜湖山庄。穷文富武这一句俗话不是诳语,元真不知这些珍贵的药材具体价值几何,只知道仅仅是一车药材就足以让一个普通人家倾家荡产……

安安静静地坐在木桶里,元真在碧绿色的药水中浸泡着,半晌之后,身体内逐渐传来一股麻麻痒痒的感觉,这股麻痒想抓又抓不到,因为它不是从皮肤上产生,而是一种深入到骨子里的让人难以忍受的痛苦感觉。在药水中浸泡的时间愈长,麻痒的感觉就越深,人的心情就越焦躁……

一言不发地忍受着痛苦的感觉,元真的心情越来越烦躁,就在他到了几乎忍无可忍之时,一直端坐的无念和尚起身来到木桶旁边,一指点在了元真身上。

自手指的点击处为中心,一圈热力如同波浪一般在元真的体内扩散开来。凡是热力所过之处,麻痒的感觉尽皆消失不见,元真被这种极大的反差弄得差点呻吟出声,就仿佛吃了人参果一般,浑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悉数张开,无一处不畅快……

前一秒还是地狱,后一秒便是天堂。

“药力发作了怎么也不作声?”无念和尚面色严肃,往日里一贯的笑容已经消失。

“晚辈想试试能够忍受到何种程度……多谢大师关心。”

元真面上带着一丝歉意,他不是不识好歹之人,面对着无念和尚的关心,也不好总板着一张脸。

无奈地叹了口气,无念和尚又伸指在元真的身体上点了一指。

这小子总是能做出让人出乎意料的事情。诸如此类能改善习武之人筋骨经脉的药水,虽然闻起来味道不错,可是泡起来的滋味却与上刑差不多,浸泡的时间越长,感觉就越痛苦,没想到这小子还真能忍……

无念和尚这一指和刚才的那一指点的地方不同,效力却相差不多,仍然是一股热力扩散开来,将附近的麻痒感觉冲散殆尽。无念和尚此举不仅是为了驱除元真体内的痛苦,也是为了让他能够尽快的吸收药力……

往日这种工作都是由古平庸亲力亲为,不过他毕竟是禁卫府的大都督,不能每日都守在元真的身边,前些日子古平庸返回长安主持禁卫府事务,便将帮助元真吸收药力的工作交给了无念和尚代劳。

“听长安传回的消息……”无念和尚一边渐渐加快出指的速度,一边微笑着道,“庄主就快回来了。”

怔了怔,元真心中恍然,其实不用无念和尚告诉他,元真也能猜到古平庸即将返回镜湖山庄。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半个月之后便是元真的拜师礼,而古平庸非常重视这件事情,届时一定会按时赶回山庄。

元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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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古平庸的过去

无念和尚的手指仿佛有魔力一般,随着他落指如风,元真体内的热力已经扩散至全身,只觉通体舒泰,浑身上下暖洋洋得提不起劲来。

元真长舒了一口气,耳中却又传来无念和尚的声音。

“还有一件事……听说庄主前些日子入宫面圣,恳请陛下册封你为武宁侯世子……”

此言一出,元真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惊讶之色一闪而过,不由挑眉看向无念和尚。

他很清楚对方的这番话意味着什么,武宁侯传人和武宁侯世子可是不同的概念,两者之间不可混为一谈。

武宁侯传人虽然可以继承古平庸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但若想达到对方那种一览众山小的程度,还得靠自己日复一日的艰苦努力。武道之路漫长崎岖,谁也不能准确预测一个人未来的成就,古平庸也不行,他只能在这个过程中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而已。

但世子则不同,武宁侯世子可以继承古平庸的一切,不但包括那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还包括镜湖山庄,包括山庄方圆数十里的土地,包括长安城里的武宁侯府,最重要的是包括世袭罔替的一等武宁侯爵位……

古平庸的财富地位都属于他的继承人,虽然最让人眼红的禁卫府大都督的职位不在其中,但即使如此,也足以让一个凡人一步登天。

元真一闪而过的惊讶之色没有逃过无念和尚的眼睛,他笑着解释道:“武宁侯府册立世子本来属于自己的家事,并不用向皇帝陛下请示,但整个朝堂上上下下都知道庄主并无子嗣……按照朝廷的规定,如一等武宁侯这样世袭罔替的爵位,若本人无子嗣,为了避免承嗣断绝,可以在同族之中选择一个德才兼备之人过继膝下……”

说到这里,无念和尚拍了拍元真的肩头,示意他站起身。待元真起身后,无念和尚一面在他的身上轻轻拍打,一面继续讲述。

“但是庄主没有这么做,他执意选择你这个毫无血缘关系之人来继承爵位……本来这并不符合朝廷的规定,但凡事无绝对,庄主入宫面圣之时向皇帝陛下提出了请求,只要皇帝陛下开了金口,那么一切阻碍都不是问题。”

无念和尚绕着木桶不停转圈,双掌如幻影一般舞动,拍击的力道时轻时重,元真赤果的皮肤逐渐泛红,体内的热力被一阵阵酸痛所取代……

“皇帝陛下素来对庄主信重有加,一定会答应庄主的请求,此事只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元真一边感受着身体内传来的酸痛,一边思量无念和尚所说的话。

其实,元真此时的心情要比想象中平静许多,也许其他人很看重这个武宁侯爵位,但他对此并不在意,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封侯但在马上取。如果有可能的话,元真更希望凭借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爬到那个位置。

元真现在什么都不缺,他有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有着无数人为之艳羡的师父,有着极为光明的未来……

但元真喜欢生死之间的挑战,他习惯了危机四伏的生活,习惯了走在悬崖边的刺激,习惯了沐浴在鲜血下的感觉。唾手可得的东西只能让元真感到无趣,他渴望体会前行路上的精彩,渴望体会一步步向上攀登的感觉,这样的话,即使元真到了日暮西山,垂垂老矣之时,也能有值得回味的过去……

正因为如此,前世有人曾经不止一次骂过元真,说他犯贱,说他这样可能什么也得不到,但元真只是笑了笑,回答说:我从来就是一个贱人。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即使最后可能一无所获,即使最后可能战死沙场,元真也不会怨天尤人,因为那不是他的性格。

当然,这不代表元真只注重过程,不注重结果,相反,元真比任何人都注重结果,比如他现在就不会刻意推开落在自己头上的好事,他还没有迂腐到那种程度。只不过没有想到古平庸竟然如此看重自己,不去选择同族之人,反而将侯爵之位传给自己。

“侯爷还有同族之人?”元真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当然有……”无念和尚被元真突然冒出的问题弄得有些啼笑皆非,“庄主当然有同族之人,他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听到无念和尚的回答,元真知道自己的问题有些想当然了,不过也怪不得他有此想法……

几十年的群雄割据导致了中原大地烽烟四起,无数人在战乱之中失去亲人,无家可归,像元真这样的孤儿寡母可不在少数。之前一直没有听闻古平庸还有亲人在世,所以元真理所当然地认为古平庸是和自己一样的孤家寡人。

“既然侯爷还有亲人在世……”元真忍不住疑惑道,“为何从来没人提起过?”

无念和尚闻言“嘿嘿”一笑,绕着木桶闪动的身形和手中的动作逐渐缓了下来,神情之中却露出讥讽之色,“又不是什么好事情,自然没有人提及……”

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难以启齿之处?元真被无念和尚的话语弄得更加摸不着头脑,不由用疑惑的目光紧盯着他。

“告诉你也无所谓,又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被元真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无念和尚无奈地叹了口气,“人生来都有父母,庄主当然也不例外。”

“废话……”元真暗暗腹诽了一句。

“其实庄主的本名并不是古平庸,而是另外一个名字。他出身于云州古家,当年古家在云州可是响当当的高门大族,坐拥广厦万间,良田千顷。庄主是长子长孙,是古家当仁不让的继承人,本来前途一片光明,可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却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止住身形,无念和尚停下了手中拍击的动作,神情之中带着几许唏嘘。

“那是一个夏天,庄主的父母在一次外出途中遭遇乱兵,结果庄主的母亲当场身亡,庄主的父亲带着死去的妻子逃回古家之时已是奄奄一息,只来得及见了庄主最后一面便气绝身亡,当时庄主方年满一十二岁,便成了无父无母之人。

“庄主心中的悲痛可想而知,可是之后发生的事情却令他心寒不已。如果事情正常的发展下去,虽然庄主的父母已经故去,但他仍然是古家的继承人,可是所谓的高门大族之内的龌龊之事……嘿嘿……”

无念和尚发出一声冷笑,眼中闪过鄙夷之色。而一直静静旁听的元真大概猜出即将发生在古平庸身上的事情……

“那些高门大族之中的勾心斗角是我等难以想象的。”面上带着一丝冷笑,无念和尚缓声道,“古家有人见庄主的父母已去,心中便滋生出野心,他们欺庄主年幼势孤,不仅图谋夺取他的继承之位,而且还心生歹意欲致庄主于死地。不想庄主虽然年纪幼小,却是一个行事果决之人,当察觉了他们的图谋之后,不待他们发动便主动离开了古家……”

“那是一个深夜,当身无长物的庄主离开古家之时,身边只跟着一个忠心耿耿的书童。这是一个新的开始,因为在当天夜里,庄主为自己取了一个新的名字,那便是古平庸……”无念和尚面上不由露出激昂之色,声音也提高许多,“老衲始终认为,这是云州古家的不幸,却是整个江湖的大幸,因为自那以后,古家少了一个长子长孙,江湖却多了一个叫做古平庸的绝世强者。”

“离开古家之后,庄主做过酒楼中的伙计,做过小武馆里的杂工,做过走街串巷的货郎,做过码头的纤夫,他卖过艺,从过军,正因为有了这许许多多的艰辛困苦,才有了如今威震天下的禁卫府都督。”

“一转眼六十余年过去,当年离家出走的少年已经成为绝世强者,成为了大赵的开国功臣,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禁卫府督主,成为了堂堂的一等武宁侯。一样的六十余年,足够让一个小家族成长为豪门,也足够让一个豪门没落为小家族。云州古家经过几十年的风云变幻,已经变成了名声不显的没落家族,早已不复当年的声名显赫。真真是世事无常,报应不爽……”

坐在木桶中的元真怔怔出神,完全没有察觉身体已经泡得有些发白,他从未想过叱咤风云的古平庸也会有如此艰辛的岁月……在元真的心目中,古平庸是那个面对敌人表现得极为强势的禁卫府督主,是那个面对自己总是流露出温和微笑的老人。

比起古平庸,自己心中的那点骄傲根本不值一提,论起恒心,论起毅力,论起勇气,论起决断,古平庸哪一点不比自己强上十倍百倍?

古平庸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一步一步踏上了武道的巅峰,靠自己的双手打下了一片天空,成为了无数人为之羡慕的人上之人。自己目前的情形要比古平庸当初好上太多太多了,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每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无论做什么事都有大群的婢仆代劳。如果自己和古平庸易地处之,处于对方那种艰难的环境中,能够做到古平庸的那种程度吗?

元真不由扪心自问,陷入沉思之中……

结束了泡药浴之后,元真心不在焉地走在路上,方才无念和尚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又对他唠唠叨叨地说了许多,元真却没有放在心里,就像是入了魔一般,他一直在思考着那个问题。

自己能够做到古平庸那种程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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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危机

怀着纷乱的心绪,心不在焉的元真回到了清雅小楼,却在正厅之中见到了锦绣小丫头。

坐在小椅子上,锦绣一只小手托着腮,另一只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折下来的树枝,正低着头无聊地在地板上划来划去。

听见脚步声,锦绣倏地抬头,露出了一张满是委屈的小脸。此时看到元真的身影步入正厅,锦绣立马从小椅子上跳起来,扔下树枝飞快地跑了过去……

一双大眼睛红红的,锦绣将左手伸到元真面前,然后摊开手掌露出了里面红通通的手心。

“又挨罚了?”

见到锦绣红红的掌心和那一脸泫然欲泣的小模样,即使元真满怀心事,也不得不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嗯……”锦绣连连点着小脑袋,稚嫩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沮丧,“师父又罚人家了……”

“这一次是因为什么?”

“九剑的第六篇……没有背诵下来……”犹豫了一下,锦绣支支吾吾地道。

“不是没背诵下来,是压根就没看吧?”

元真的语气相当肯定,对于锦绣来说,根本谈不上背诵不背诵的问题,如她一般天生开了“**窍”之人,任何书籍只要翻看一遍便会牢牢记在心里。锦绣不可能因为没有背诵下来而被罚,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只顾着玩耍而忘记了看书……

事情的真相显然被元真说中。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安慰,锦绣将被戒尺打得红通通的小手偷偷收回背后,可怜兮兮地低下了头。

无奈地叹了口气,元真伸手摸了摸锦绣的包包头,以示安慰。业精于勤荒于嬉,有时他非常庆幸小女孩有一个十分严厉的师父,否则以锦绣顽皮活泼的性子,非得将时间都荒废在玩耍上面不可。

这种情形发生过许多次,每当锦绣在她师父那里挨了罚,便会委委屈屈地跑到元真这里来寻求安慰。元真一开始还可怜可怜锦绣,几句话便将小女孩哄得眉开眼笑,可是这个小淘气包记吃不记打,好了伤疤忘了疼,总是隔三岔五就红着眼睛来找他,导致现在元真已经快要麻木了。

就如同往日一般,元真依旧是几句话便将天真幼稚的锦绣哄得喜笑颜开,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围着他叽叽喳喳,说着自认为很有趣但是元真认为很无趣的事情。最后还是他看天色已晚,才将意犹未尽的锦绣赶回了住处休息。

“天真的小孩……”目送着锦绣远去,元真摇了摇头,转回了房间。

……

夜已深,山庄陷入了一片寂静,只偶尔有一声声鸟叫虫鸣传来。白日里一眼望去显得风景秀美,气势磅礴的镜湖山庄,入夜后却如同一只正在打盹的巨兽,安安静静地匍匐在那里。不过你要真以为它是无害的,那可是大错特错了,看似平静祥和的山庄内,至少有不下于几十处的暗桩,无时无刻不在护卫着山庄的安全。

半山腰的一隅,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色里,仿佛融入了黑暗之中的元真坐在清雅小楼之前,独自一人望着繁星点点的天空出神。

白天的疑问一直徘回在元真的心头,拷问着他的内心,即使在安慰犯了错误的小女孩之时,元真也没有将之忘记,反而藏在心中的更深处。夜深人静的时候,元真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便索性起身出了阁楼。

元真一个人思索了很久很久,可是依然没有得到答案。

陡然间,一颗流星带着绚烂的光辉划破夜空,向远方的天边坠去。无动于衷地望着流星拉出长长的光带,元真视若不见,也没有说许个愿望,不是他没有一点点浪漫细胞,而是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

不过,元真的眼神却渐渐亮了起来,那颗闪亮的流星不仅划破了夜空,同时也划破了他心中的迷雾……

元真惊觉自己似乎有些过于执拗,仿佛钻入了死胡同里再也走不出来。比如元真扪心自问能否做到和古平庸一样的程度,很明显是下意识将他和对方放在了同等的位置上。

可是,元真并不曾真正经历过古平庸的过去,他是拿着现实中的自己和虚幻中的古平庸作对比。其实诸如此类的对比毫无意义,即便是得到了对比的结果也是自己想象中的结果,不具有任何真实性。

而且,就如同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一样,元真何必与古平庸相比呢?古平庸是古平庸,元真是元真,每个人的性格不同,每个人的人生经历不同,每个人所擅长的事物也不同……

心思一活络过来,元真便察觉自己过于妄自菲薄,他居然亲手将自己引以为傲的恒心与毅力打落尘埃,现在回想起来不免有些可笑。没有处于古平庸当年的环境,怎么就肯定自己做不到?如果连信心都没有的话,那就干脆想都不要想……

就像无念和尚所说,自从古平庸离开了云州古家,古家便少了一个长子长孙,江湖却多了一个绝世强者。

元真无法确认艰难的环境是否是影响古平庸成长的决定性因素,只是试想一下,如果古平庸当时没有离开古家,而是留下来继承家业,成为了古家的族长,那么他还能成为今日的大赵开国功臣,能成为禁卫府大都督吗?

这是一个未知数,就好像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无人能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不要过于妄自菲薄,但也不要骄傲自负,不要盲目的比较,保持谦卑的心态,元真不想每一步都踩着古平庸所走过的足迹,他不想成为古平庸第二,他要做元真第一。

这一刻,元真的心中点燃了一颗名为野心的火种。第一次,元真有了属于自己的野心。随着日后元真的步伐,这股熊熊燃烧的火焰将烧遍整个江湖,烧遍整个大赵,烧遍整个天下……

想通了之后,元真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一边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一边望着浩瀚的星空,他不由感谢刚刚划破夜空的流星,也不知现在许愿还来不来得及……

“希望小锦绣勤奋一点,以后不要再被打手板……”

默默将愿望许给了小女孩,元真微微一笑。方才在榻上翻来覆去了大半夜,现在随着心情的放松,困意便一阵阵上涌。元真转身向卧房走去,准备睡觉去也。

半夜无梦……

次日清晨,橙黄色的太阳挂在半空,被若隐若现的云雾所笼罩,有微风轻轻拂过,带给人们一丝丝清凉。吱嘎声中,镜湖山庄紧闭的庄门缓缓打开,元真扛着鱼竿、拎着木桶走了出来。

沿着石阶而下,元真一路来到镜湖边,只见清澈见底的湖水轻轻地拍打着湖岸,不停发出“哗哗“之声。湖岸有一处用木板搭建而成的码头,很小很简陋,一旁并排摆放着三叶小舟。元真选择了其中一叶小舟跳了上去,然后解开拴在木桩上的绳索,独自撑着小舟向湖中划去……

拿着鱼竿和木桶,自然表明元真准备去钓鱼,说来好笑,这还是为了哄劝锦绣而答应下来的事情……本来这等好玩的事情素来离不开小锦绣的,可是昨日小女孩刚刚被打了手板,今日还要老老实实地背书,所以只能眼巴巴看着元真优哉游哉地离开。

虽然小锦绣不敢跟着出来,但她却要求元真必须带几条鱼回去,而且还得是活鱼……

镜湖面积广阔,前方一眼望不到边际,宛如镜子般的水面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粼粼波光。悠闲地划着小舟,元真在离湖岸并不算远的水面上停了下来,拿起鱼竿挂上鱼饵一甩鱼线,元真便开始了钓鱼。

这是他前世所养成的爱好,在紧张而刺激的“工作”之余,钓鱼无疑是一种放松绷紧的神经的极好方式。

大多数的时候,元真并不是为了钓鱼而钓鱼,有没有收获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即使有时掉到了鱼也会顺手放生……元真需要的是那种安静的感觉,一个人舒舒服服地靠在那里,什么也不去做什么也不去想,只是呆呆地望着水面出神……

哗啦——

一条个头不是很大的小鱼被扯出水面,扑棱棱地不停挣扎。元真今日可不是来发呆的,他已经半年多没有那种紧张刺激的情绪,所以不需要放松自己的神经,何况他还要完成锦绣交给他的任务。

一条、两条、三条……元真掉到的鱼越来越多,身旁的木桶里时不时传来“噼里啪啦”的挣扎之声。时间在不知不觉之中流逝,日头已经高挂空中,元真出来的时候是清晨,现在却即将到午时,难怪有人说钓鱼是一种消磨时间,休闲娱乐的最佳方式。

此时木桶已经装满,而且饥肠辘辘的肚子提醒元真山庄快要到了开饭的时间,所以他准备再掉最后一条便离开。

正当元真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面,随时准备提起鱼竿的时候,陡然间,一种略微有些陌生的感觉使他警觉了起来。元真的大脑中瞬间拉响警报,神经绷紧,前世的职业生涯磨练出的直觉曾经救过他许多次,但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感觉到危险的临近,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半年之前……

危险的气息,是杀意……

迅速地蹲起身体,元真扭头望向四周,甚至还习惯性地扫了空中一眼,但是周围波光粼粼的水面一如既往的平静。

元真不知危险将要来自何处,既然水面上没有,那么……元真不由向脚下的湖水望去,难道……

水下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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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平湖起波澜

水下有人?

正当元真向脚下的湖面望去之时,船尾处突然传来水花响动。元真立刻转头,只见一只手陡然破开水面,搭在了船尾之上。

那是一只肤色黝黑,布满粗糙老茧的大手,**的大手搭上船尾之后,用力一撑,手背上的肌肉骤然紧绷,青筋随之凸起。

元真瞳孔一缩,只觉得小舟一倾,紧接着大手的主人“哗啦”一声跃出水面。

一片晶莹的水珠四溅,一个打着赤膊的汉子冲天而起,只见他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犊鼻短裤,身上肌肉线条分明,赤果的黝黑皮肤挂着水迹,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流光溢彩。

斜斜跃上半空,赤膊汉子面带狞笑,手中握着一柄寒光闪烁的短刀,为了这一刻,他已经在山庄之外窥伺了好久了……

赤膊汉子和元真之间没有任何仇恨,而且古平庸的鼎鼎大名也让人望而却步。但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古以来财帛动人心,为了那一笔堪称丰厚的钱财,他们这些刀头舔血的亡命之徒什么事情不能干?什么事情不敢干?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只要事情做得干净利落,没有人会知道此事是他所为。古平庸虽然可怕,但是找不到凶手他又能如何?待到事成之后,那一笔钱财足够使赤膊汉子几辈子衣食无忧……

镜湖山庄乃是江湖上有名的龙潭虎穴,恃强硬闯那是傻(逼)才会去干的事情,所以赤膊汉子只能选择在庄外守株待兔,等待着可能出现的机会。但是接连几日过去,赤膊汉子连元真的影子都没见到,更不用说取对方的性命了。就在他的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苍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等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由于一直见不到目标,赤膊汉子难免有些灰心,所以今日便来得晚了些,当他来到潜伏之地的时候,无意之中看到了元真独自泛舟湖上,正在水面上悠闲地垂钓……

他倒不是没有怀疑过元真的身份,因为附近的一个小村子里也有不少的小孩子。但是据他所知,镜湖边的那个小码头虽然简陋,但却是镜湖山庄之物,除了山庄里的人,没有人敢动那里的小舟。赤膊汉子不由看了一眼小码头,那里只有两只小舟,而他明明记得那里有三只……

这一下可让他大喜过望,对方竟然只身入湖钓鱼,并且身边一个护卫也没有,这简直是上天赐予他的绝佳时机,赤膊汉子当机立断,脱掉衣物便潜入湖水之中……

一入水中,赤膊汉子才发现自己的思虑有所不周,因为元真所在的小舟看起来离岸边很近,可是想要潜水过去的距离却很远。

身为北方人的他虽然不是旱鸭子,但是水性只能算是一般,为了不让元真发现自己,赤膊汉子可谓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换气都是偷偷摸摸地只将口鼻露出水面。

艰难地在湖水中划动,一路悄无声息地潜到元真附近,赤膊汉子已经累得半死。不过一想到杀掉对方之后即将到手的那些钱财,他的心中便兴奋不已。但赤膊汉子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他准备杀掉的目标已经靠着敏锐的直觉察觉到危险的临近……

冲破水面,借力跃到半空之中,面带狞笑的赤膊汉子紧紧握着手中的短刀,就待一刀了结对方的性命,但当他的目光盯住元真之时,眼中的凶光却陡然变成了惊恐……

不知何时,元真的手上出现了一支手弩,手弩看上去小巧而精致,但那紧绷的弓弦和闪烁着冷光的箭矢却让人不敢忽视它的威力,而且更让赤膊汉子心惊的是,元真端着弩弓的姿势和那冷酷的眼神,不像是一个懵懵懂懂一无所知的孩童,反而像是一个比他更加老辣更加嗜血的杀手……

其实也不能怪赤膊汉子大意,他只是将元真当做了一个普通的小孩子,当然不会知道这个小孩子的躯壳里装着一个冷酷的灵魂。

像元真这种经常游走于生死之间的人,怎么可能不随身携带着防身的武器?尤其是他目前还属于手无缚鸡之力之人,那就更加不敢有所怠慢。

森冷的箭矢搭在弩弓之上,锋利的箭头隐约闪现着蓝汪汪的光芒,一眼望去便知是涂抹了剧毒之物。

这支看似是孩童玩具的手弩是特制之物,所用材料俱都是珍稀之极,造价极其高昂,是元真从镜湖山庄的武库里找出来的,其威力与军用弩弓相差不远。

说起来复杂,其实只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冷冷地望着赤膊汉子,元真的眼神之中闪过幽深之意,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手弩的扳机。

崩!箭矢挟带着厉啸激射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流光,直奔对方的心脏。

赤膊汉子人在半空之中,正处于最高点,上不上下不下的毫无借力之处,根本无法做出躲避的动作,面对着呼啸而来的箭矢,他只能挥动手中的短刀,勉强向箭矢挡去。

当——噗——

一刀击中箭矢,赤膊汉子还来不及惊喜,便发现这一刀只是稍微改变了箭矢的方向,虽然偏离了心脏要害,但却在他骇然的目光下一头扎进了小腹之中。

闷哼一声,赤膊汉子前冲的势头被强劲的箭矢硬生生止住,踉踉跄跄地落在船尾之上,差点一屁股摔倒在地,一股麻痒的感觉在小腹的中箭部位迅速扩散开来。用手捂住小腹,赤膊汉子哪里还不明白箭上涂抹了剧毒?

“杀掉对方,找到解药……”念头在脑海中闪过,他不由怒吼一声,举刀便向对方冲去,却看见元真陡然间举起了左臂……

“咔”的一声机括轻响,三条乌光从元真的左袖中一闪而逝,宛如三条灵动的毒蛇,“噗噗噗”三声,成品字形命中了措不及防的赤膊汉子,其中一条乌光正中他的心脏。

前冲的脚步再一次戛然而止,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胸口的剧痛和腹部的麻痒夹杂在一起,混合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赤膊汉子的身体颤抖了几下,只感觉浑身的气力迅速流失。

眼角的余光扫过插在左胸的袖箭,赤膊汉子心知今日已无幸理,但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不甘心就这样栽在了一个毛孩子手里,所以,就算是死他也要拉着对方陪葬……

“死吧——”

发出了最后一声嘶吼,赤膊汉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的短刀掷出,一阵呼啸声中,闪烁着寒光的短刀打着旋向元真切割而去……

没有留给赤膊汉子任何机会,元真举手射出了三道袖箭之后,不待对方有所反应,便从小舟之上一跃而起,一个猛子向湖中扎去,那柄旋转的短刀险险地擦过元真的鞋底,“笃”的一身贯入了船舷。

“啪”元真以一个媲美跳水运动员的动作入水,湖面上泛起一朵小小的水花,荡起一圈圈的涟漪,水花轻轻地翻涌了几下,转瞬间便平静了下来。一阵微风拂过,湖面之上又回复了风平浪静的模样,而元真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同归于尽的美梦破碎,赤膊汉子捂着心口,鲜血不断从几处伤口涌出,黝黑的皮肤已经被染成了鲜红色,他缓缓坐倒船上,然后又缓缓躺了下去。

喘着粗气,望着湛蓝的天空,赤膊汉子突然笑了一声,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虽然自己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却没想到会栽到一个小童手里,看来自己命中注定无福享用那笔钱财。少了一个自己,便少了一个和他们分钱的人,那几个家伙一定很高兴吧?

“不愧是‘只手遮天’的徒弟,我看好你,让他们下来陪我吧……”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虽然赤膊汉子口中这么说,但也明白元真恐怕是难逃一劫,因为还有几个人在等着他……

赤膊汉子的呼吸声逐渐减弱,最终胸膛停止了起伏,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其中却已经没有了不甘之意,有的只是平静。

(大半夜码字,真心不容易。另外,你们觉得古平庸“只手遮天”这个外号如何?或者有什么好的外号可以在书评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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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水下追逐战

一叶小舟孤零零地飘荡在镜湖之上,躺在里面的赤膊汉子仰面望天,已经永远停止了呼吸。

不远处的水面,一颗小脑袋宛如幽灵一般无声无息地冒了出来,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躺在小舟上一动不动的赤膊汉子,在确定对方已经死亡后,复又缓缓沉入了水下。

这颗小脑袋的主人正是元真,之所以冒出水面确认赤膊汉子的生死,是因为另外一个危险已经临近了他。就在元真一个猛子扎入水中之后,敏锐的感官使他陡然间察觉到远处水中的异常,有一个模糊的黑影正逐渐向小舟逼近。

水里的视野并不好,潜在水中,元真仔细地观察了那个黑影一番,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冷意……

那个黑影应该是一个人,那个人潜水的速度很慢,他的泳姿说蛙泳不是蛙泳,说狗刨不是狗刨,划水的动作更是要多笨拙有多笨拙,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也真难为他如此费力地从岸边一直潜过来……

元真和赤膊汉子的战斗说起来似乎很长,事实上却只有短短的几秒钟。如此短暂的战斗让那个闷头潜水的家伙毫无察觉,他还不知道同伴已经命丧黄泉。此时那个人好像也发现了元真,便索性不再掩饰身形,上浮到水面上加速游了过来。

“扑通扑通扑通”

笨拙的泳姿在湖面上掀起了大片的水花,因为不用再小心翼翼的行动,所以那个人的速度有所提高,只是片刻之后便来到小舟附近。元真认为此人与赤膊汉子应该是一路货色,俱都是要来取自己性命之人,只不过此人的水性太差,所以被赤膊汉子远远地抛在了后面,没有来得及参与刚才的战斗。

元真不由庆幸战斗即将发生在水中而不是陆地上,若非如此,他可能连拼命的机会都不会有。目前元真的优势在于敌人不熟悉水性,这可能是他唯一获取胜利的机会。

抬起小腿,元真慢慢地从靴筒里抽出一柄精光四射的匕首,然后他脱掉了鞋子并且三下两下扯掉了身上宽大的袍服,被丢弃的衣物缓缓下沉,最终坠入了湖底的黑暗之中。活动了几下赤果的双脚,紧握着手中锋利的匕首,元真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静静等待着生死搏杀的来临。

随着距离的接近,对方的相貌逐渐清晰起来,此人长相普通,属于那种扔到大街上就认不出来的人,但是此人有一个最大的特点,那便是他的脸上有着一双非常引人注目的三角眼。

三角眼比赤膊汉子更为豪放,赤膊汉子好歹还穿着一条犊鼻短裤,三角眼却是果着身(河蟹个蛋蛋),浑身上下赤条条的一件衣物也没有。

光着腚晃荡着胯下那根东西,三角眼缓缓向元真逼近,他的口中叼着短剑,紧盯着元真的眼中射出兴奋之色……

就在刚刚浮上水面之时,三角眼看到了躺在小舟里一动不动的赤膊汉子以及插在要害的那几根箭矢,在江湖中混迹了这么多年,他哪里还不知道赤膊汉子已经丢了性命?不过三角眼并未替死去的同伴悲伤,心中反而升起喜悦的感觉,死了更好,三角眼巴不得同行之人全都去死,这样他就能独享那份钱财。

对于同伴的死亡,三角眼认为那只是一个意外,与赤膊汉子临死之前的想法相同,他不认为元真能逃过自己的手掌心。只要自己有了准备,即便对方手里有能致人于死地的弩弓也构不成威胁,何况弩弓在水中并不能发挥应有的威力。

心中虽然作如此想,但三角眼还是十分警惕地取下口中的短剑护在胸腹之间,用来防备元真可能随时射出来的弩箭……

三角眼的动作自然看在元真的眼里,他并不打算用弩弓对付这个家伙,先不说弩弓已经在元真入水之前被丢弃在小舟之上,就算还在他的手中,在水中威力大打折扣的弩弓也未必能杀死有所防备的敌人……

湖水虽然限制了弩弓的威力,却也让元真想到了一种杀死对方的办法。

双方愈来愈近,清澈的湖水中,元真甚至能看清楚三角眼的左眼比右眼更大……就在距离还有两丈左右之时,陡然间,元真动了起来,只见他将脑袋探出水面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便向水中下潜而去……

楞了一下,三角眼下意识地有样学样,也探头吸了一口气,然后紧追了上去。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水中追逐,小身影的动作美妙而舒展,大身影的动作笨拙而难看。三角眼的力气确实比元真大,武功也确实比元真强,可是力气大武功强并不能代表他潜水的速度就一定比元真快,不管三角眼怎么改变姿势,惨不忍睹的水性使他只能跟在元真的屁股后面瞎扑腾。

反观元真,仿佛一条轻盈灵动的游鱼一般,在水中自由自在地舒展着身体。当他下潜到一定深度之时,便开始不疾不徐地游动,既不加快速度甩开三角眼,也不与他太过靠近,始终和三角眼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这个距离足够让三角眼心怀希望,却不知有的时候咫尺便是天涯。

跟在元真身后,三角眼怒火渐盛,前面的小东西真真是滑溜无比,有时明明就要一把抓住对方,可是对方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般,一个加速便脱身而去……

不仅如此,这小王八蛋还时不时回头望上一眼,脸上满是嘲讽的笑意。在三角眼看来,对方这是在嘲笑他的无能,仿佛在讥讽他一个大男人却连一个小毛孩都追不上。三角眼不由心中发狠,愈发得锲而不舍,他就不信这个小毛孩的体力比习武的自己还强,胸中的一口气比修习过内功的自己还长。

三角眼明知自己水性不佳,却硬要入水追杀元真,他不知自己犯了与赤膊汉子同样的错误,那就是他们太轻视元真了。在这片镜湖之中,精通水性的元真完全掌握了主动权,想上浮就上浮,想下潜就下潜,快慢由心,上下任我。即便他的憋气功夫真的不如三角眼,也随时可以游到水面上去换气。

三角眼就不行了,水性不佳的他此时完全处于被动状态,被元真拎着鼻子走,而且,他发觉自己的憋气功夫好像真的不如元真……

感觉胸中的气息越来越少,三角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前方依然不紧不慢的元真,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的一口气居然比自己还长。要知道自己可是练过内功的,虽然不是很精通,但也比一个小毛孩子强得多,内功越强,气息就越长,这是习武之人的常识,难道那个小孩的内功比自己还强?

三角眼怎么也想不明白,但他不能再犹豫下去了,虽然不甘心就这样放过元真,但他不想憋死在水里……

“待老子缓过这口气再收拾你……”恨恨地望了一眼前面的小王八蛋,三角眼不情愿地向上游去。三角眼不会想到,他放过了元真,可是元真却不会放过他。正当三角眼上浮之时,陡然间,一把锋利的匕首划过了他的脚踝。

殷红的血迹渗出,突如其来的疼痛害得三角眼差点喝了一口水,一眼望去,只见刚刚一直在逃命的元真却出现在他的下方,唇边正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找死!”心中大怒,三角眼目泛凶光,手中的短剑破开湖水,直刺脚下的元真。可是水中的阻力减缓了三角眼短剑的来势,元真犹如泥鳅一般滑了开来,躲过了这一剑。

赶走了元真,三角眼继续上浮,不料元真在他的脚下穿行而过,又一次将匕首抹了过来。三角眼连忙躲过这一刀,停止了向上划水的动作,小心翼翼地盯着元真。

此时的元真仿佛是一只狡猾而又冷酷的野狼,不断游走于猎物的周围,只要猎物露出一丁点的破绽,这只野狼就会一口咬上去,撕扯下对方的一块血肉,待到猎物血流过多,精疲力尽之时,便会扑上去一击毙命。

“看你能挺到什么时候……”

看着如临大敌的三角眼,元真心中冷笑。其实他的情况比三角眼好不了多少,对方处于窒息的边缘,胸中的一口气即将用尽,元真又何尝不是如此?只不过他一直都在强行忍耐,没有表露出来罢了。眼下的情形就是一场耐力与意志的较量……

谁先崩溃,谁先死。

三角眼心中不由有些着急,胸中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少,再这样拖延下去,他非得活生生憋死不可,可是对于身边不停游走的元真又不得不防,这可如何是好?想来想去,还真让他想出了一个笨方法。

身体如同王八一样盘了起来,三角眼全身放松,利用湖水的浮力缓缓向上升起,偶尔拨动一下四肢,三角眼让自己始终面对着元真的方向,提防着对方可能发起的攻击。

王八战术一出,果然有了成效,元真再也不敢随意发起进攻,只能不停地在三角眼周围游弋。但是此种方法有一个很大的缺点,那便是上升的速度实在太慢了,三角眼心急如焚,从未感觉到时间过得如此之慢,不由对心中的满天神佛祈祷……

一圈圈金花在眼前不停转动,三角眼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忍过这一段时间的。眼角的余光终于看到了一丝太阳的光亮,他不由精神一振,直起身体,宁可硬挺着元真的攻击受一些伤,也要冲上水面,此时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换气。

双腿用力一蹬,状似疯狂的三眼角直冲水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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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要命的手

三角眼状似疯狂,不管不顾地向水面冲去。

太阳的光线洒入水中,透过清澈的湖水甚至可以看到蓝天白云,在过去的生命里,三角眼从未觉得阳光是如此的美好……活命的希望就在眼前,眼看着即将冲出水面,三角眼的双腿再次用力一蹬,身形倏地向上窜去,下一刻,他迫不及待地深吸了一口气。

地狱和天堂只有一线之隔,生与死也只隔着一层水面。

就在三角眼的头顶已经露出水面之时,陡然间,一只手仿佛从幽深的地狱中探出,死死地拽住了他的脚踝。手上的力量并不大,但有的时候,力量只需要一点点便足够了,因为这一点点力量,三角眼上冲的势头顿了一下,也是这一顿,便注定了三角眼的命运。

口鼻毫无征兆地顿在了水面的下方,但是三角眼已经做出了吸气的动作……预想中的一口新鲜空气变成了一口清澈的湖水,三角眼这一口气吸得如此之深,导致于这一口水喝得如此之多。气泡“咕嘟咕嘟”地飘上水面,大量的湖水被三角眼瞬间吸入肺部,当即呛得他眼前一黑,神智变得昏昏沉沉,手脚不由失去了控制,口鼻处不停地渗出一丝丝鲜血。

胜负的天平倾斜向元真,浪费机会是要遭报应的。忍耐着胸中传来的窒息感,已经憋得脸红脖子粗的元真松开三角眼的脚踝,宛如泥鳅一般迅速绕到对方的背后,手中精光四射的匕首从三角眼张开的左臂肋下刺了进去。

在元真熟练而又精准的手法下,锋利的匕首毫无阻碍地穿过肋骨之间的缝隙,刺入了三角眼的心脏。

随着匕首狠狠的搅动,三角眼的身躯剧烈地抽动了一下,旋即软了下来。元真抽出依然寒光闪烁的匕首,伤口随之涌出鲜红的血液,将附近的湖水染成了淡红色。没有时间去理会必死无疑的三角眼,元真双脚在对方的背后一蹬,在三角眼下沉的同时,整个人冲破了水面。

“嗬——”犹如长鲸吸水般的声音响起。

没有人拽他的脚踝,没有人阻碍他冲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已经精疲力竭的元真仰躺在水面上,再也不愿意动弹一下……可以自由自在喘气的感觉是如此得爽快,元真舒服地眯了眯眼,面上因为缺氧而产生的青筋和赤红色逐渐褪去。

水下的三角眼依然保持着张大嘴的姿势,肋下不断地涌出鲜血,一动不动的身体缓缓沉入水底,在水中拉出了一条长长的红色痕迹……

元真无疑是幸运的,这场战斗进行得如此艰难,元真使用出了浑身解数,他的忍耐力已经被挖掘到极限,如果不是三角眼心怀轻视,如果不是三角眼水性不佳,如果三角眼再坚持一时片刻,那么战斗的胜负便可能是另一种结局。

但元真的胜利又是必然的,在战斗之中,元真的神经始终如拉开的弓弦一般紧绷着,与三角眼不同,元真不能犯一丝一毫的错误,双方的力量相差太大,一旦元真犯了错误,那便是死路一条。但元真没有给三角眼任何机会,他几乎完美地执行了自己的计划,他的神经比对方更加坚韧,他的忍耐力比对方更强,他毕竟是一个久经生死考验的战士,所以,他赢了。

赢的人可以躺在水面休息,输的人则沉入深渊,等待三角眼的将是喂鱼的结局。、

休息了一会,元真恢复了一些体力,便慢慢游向仍然飘荡在湖面上的小舟。他和三角眼这一番水下追逐并未离开小舟太远,片刻之后,元真便游到了小舟之旁。

爬上小舟,看着早已死去却依然仰首望天的赤膊汉子,元真不由皱了皱眉。此时小舟之上充斥着难闻的血腥之气,对方的几处伤口虽然停止了流血,但身下聚集的血液却已经汇聚成了一个小小的湖泊。木桶里的鱼倒是一点也没有受到刚才生死搏杀的影响,依旧是活蹦乱跳……

伸出手替赤膊汉子合上双眼,元真拾起了丢弃在小舟上的弩弓,顺着上面流畅的线条抚了抚,他将弩弓重新挂回了腰间。这支精巧的弩弓没有辜负它高昂的造价,今日可算是立了大功,如果没有它,与赤膊汉子战斗的胜负恐怕难以预料。

摇着双桨,元真向岸边驶去,他没有将赤膊汉子的尸体扔到湖里,因为他要把对方带回山庄。今日的刺杀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到元真对此毫无防备之心,元真不知道是谁想要自己的小命,他自忖和任何人无怨无仇,唯一有可能给自己带来危险的便是古平庸传人的身份。

对付不了古平庸,便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的身上,这并不是没有可能,但是……元真看了看赤膊汉子,心中又有些疑惑起来,经过刚才的战斗,他发现赤膊汉子和三角眼的武功顶多算是平平而已,否则自己也无法在他们的手中逃得性命。那么问题来了,谁会派这样的人刺杀自己?

要知道,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成为古平庸的敌人的,有资格与古平庸为敌之人都非等闲之辈。只要他们派出诸如雷文豹那一类的强者来刺杀元真,恐怕他有天大的本事都难逃一劫。如今派几个武功平平之人来刺杀自己,不仅没有达到目的,反而让自己提高了警惕,这不像是那些大势力的手笔啊?

元真百思不得其解,索性放弃了冥思苦想,这个问题还是交给无念和尚去解决吧,也许他可以从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元真只需要将赤膊汉子的尸体带回去就好。不过话说回来,那些山庄之中的护卫们难道没有发觉自己遇袭了吗?怎么到了现在还没有任何动作?

转念一想,元真又有些释然,想必自己和那两个家伙之间的战斗实在是快了些,尤其是和赤膊汉子的战斗,从对方冲出水面到自己跃入水中,整个过程只持续了几秒便已经结束。与三角眼的战斗可能时间稍长,但也不会超过几分钟。在此等情况下,那些护卫们没有发现异常也是情有可原……

一面思考一面划船,元真很快到达了岸边。

跳下小舟,系好缆绳。元真将赤膊汉子的尸体留在小舟里,只身向山庄走去。这里距离山庄还有一段路程,他不想费力拖着一具尸体,那一桶活鱼元真倒是没有忘记,此时正拎在他的手中。

不过,元真仅仅走了不远便不得不停下脚步,因为他的面前又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面色冷峻,眼神不善,正巧拦在大路中间。

“组团来的?还有没有完?”

一见到拦路之人那不善的眼神,元真便了解了对方的意图,这个人想必与方才那两个家伙一样,都是图谋取他性命之人。心中不由暗骂了一句,元真慢慢放下木桶,自腰间抽出了匕首。

与赤膊汉子和三角眼相比,拦路之人的相貌还是有点小帅的,而且比那两个人更为年轻。他身材不高也不矮,穿着一身灰衣,腰间挂着一把长剑,此时正冷冷地盯着元真,面上带着一丝不屑的冷笑。

“自古英雄出少年……”瞟了一眼小舟上赤膊汉子的尸体,灰衣人一边抽出腰间的长剑,一边缓声道:“想不到你还真有点本事,不仅逃得了性命不说,还杀了他们两个。”

虽然没有看到三角眼的尸体,但灰衣人却亲眼见到对方和赤膊汉子一起下水。此时元真已经平安上岸,而去杀他的三角眼却一直不见踪影,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有屁就放。”元真从不跟敌人客气。

眼中的怒色一闪而过,灰衣人缓缓迈步,慢慢地靠近元真,口中的语气却骤然转冷:“在他们手中逃得性命是你的幸运,不过你的运气也到此为……”

话音未落,灰衣人却看到元真陡然举起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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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不对等的战斗

(真纠结,这一章写得我想去撞墙)

一见元真举起右臂,灰衣人顿时浑身寒毛炸起,就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敏捷无比地跳到一旁,同时将手中的长剑舞得风雨不透、水泼不进。

灰衣人虽然面上表露出不屑之意,但是心中却已有所防备。作为三人中唯一一个不识水性之人,他只能选择乖乖地待在岸边,一开始他的心中还有些无奈,但是亲眼目睹了战斗的全过程之后,他心中的无奈便转化为了庆幸。

原本以为下水的二人会手到擒来,没想到竟然全都栽在了湖里,这小子还真是深藏不露,除了威力强大的弩弓和出其不意的袖箭之外,谁也不能保证他没有其他暗藏的手段。灰衣人不想阴沟里翻船,他还有大笔的钱财要拿,他还有逍遥的生活要享受,所以灰衣人一直心存警惕,此时一看到元真对他举起右臂,便下意识做出了有些过激的防御动作。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灰衣人并没有等到预想中的袖箭或者是暗器,空气中只有和往常一样的微风拂过……缩在长剑形成的光幕之后,灰衣人看到元真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右手的衣袖,面上正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静,死一般的寂静。

“被耍了……”舞动的长剑渐渐停止,灰衣人的神情变得格外阴沉,一个混迹江湖多年之人却被一个不到十岁的孩童如此戏耍,他心中的难堪可想而知。一股羞恼之意不由从心中升起,脸上也好像开起了染坊,铁青中泛着红,红中泛着黑。

“好、好……”长剑指点着元真,灰衣人怒极而笑,口中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难道要和对方说你不能耍我?那样只会徒惹嘲笑而已,所以他只能迈开大步,作势冲向对方。

陡然间,元真的右臂又一次抬起,仿佛条件反射一般,灰衣人立刻横剑当胸,向一旁小跳了一步。

微风拂过,依然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元真这一次仍然是虚晃一枪,又将他耍了一次。灰衣人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再是阴沉,而是压抑不住的蓬勃怒意,他的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恨不得将元真烧成灰烬。

灰衣人张口正欲说话,却发现对面的元真突然有了动作。只见他缓缓压低身体,赤果的双脚随之在地面一蹬,下一刻,整个人便挟带着一股决绝的气势冲了过来。

小小的身形来势迅疾而又猛烈,其中不含有一丝犹豫,眼神从容而又平静,其中不含有一丝胆怯。看着元真前冲的气势和面上的神情,不知为何,灰衣人背后一股寒意升起,不由产生了一种自己才是弱势一方的错觉。

晃了晃头,将这种无稽的感觉驱逐出脑海,灰衣人紧握手中的长剑,居高临下地一剑刺向对方的胸膛。

长剑化作流光直刺而来,元真却仿佛没有看到一般,迅猛地冲势丝毫没有减缓,只是抬起右臂正对灰衣人的面门,作势欲射。

心中惊骇于元真这股同归于尽的狠绝气势,灰衣人急忙偏头,刺出的长剑不由自主地回收面前,想要封挡住元真即将射出的袖箭,可是袖箭依然没有射出,反而是一道寒光无声无息地直刺他的双腿之间。

元真这一次来了一个声东击西,他右手的袖箭作势欲射对方的面门,实际上真实的目标却另有他处。只不过他的身材太过矮小,无法对灰衣人的心脏、咽喉、面门等要害部位进行攻击,不过元真也不是毫无办法,因为世间男人的下半身都有一个不得不紧张的部位,除非他想当太监。

其实元真的心中有苦难言,他不是不想射出右手的袖箭,但是他的右袖之中除了细嫩的手臂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东西,他的左臂上倒是有一套袖箭,但早已用在了赤膊汉子身上。

灰衣人出现的时候,元真第一次抬起右臂只是一个试探,这个试探源自于他的猜想,因为灰衣人一直潜伏在岸边,想必一定目睹了自己用袖箭射死赤膊汉子的经过,所以他的心中会对元真的诸多手段心生警惕。

接下来的一切也不出元真所料,当元真举起右臂之时,灰衣人下意识做出了防御的动作,可见他真的认为元真的袖中藏有暗器。这个时候,元真的试探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一个骗局,不仅仅是让对方心生顾忌,同时也是为了给自己增加一丝拼命的机会。

此乃元真无奈之下做出的选择,即便对方武功平平,但也不是元真可以对付的,如果真的让灰衣人全力出手的话,恐怕元真今日难以活着回到镜湖山庄。而现在,利用骗局所得到的机会来了,元真用右手的袖箭吸引灰衣人的注意力,左手锋利的匕首却直奔对方两腿之间的要害而去。

当灰衣人察觉元真这无声无息的一击之时,锋利的匕首与他双腿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虽然心中惊骇欲绝,但他毕竟是习武之人,神经的反应和身体的敏捷都远超常人,只见他闷哼一声,一边飞快向后退却,一边强行扭转身躯,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这一刀,不过却付出了大腿上一条血口为代价。

趁他病,要他命。随着灰衣人的后退,元真如影随形一般贴了上去,正准备施展杀手干掉对方,却发觉双方的距离不但没有缩小,反而有所拉大。

“轻功?”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元真只能望着对方的身影兴叹。

灰衣人飞退的速度并不算快,但那是针对成年人来说的,如果是前世的元真自然可以轻松地贴住对方,然后通过一连串的攻击取得灰衣人的性命。可是如今想靠着这一双小短腿追上对方……还是算了吧。

一子错,满盘输。元真心知最好的机会已经失去,他现在的目标从杀死对方降到了拖延时间,希望山庄中的人能尽快发现这里的战斗。

一路疾跑追了上去,即使是要拖延时间,元真也要做出一副有恃无恐的姿态。他必须充分利用那根本不存在的袖箭给灰衣人造成压力,否则一旦让对方反应过来,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惊出了一身的冷汗,飞退中的灰衣人抹了一把大腿根,却摸出了满手的鲜血。惊怒交集地看着不远处依旧不依不饶追过来的元真,他不由怒叱了一声,挺剑迎了上去。灰衣人虽然愤怒,但是出手间却不知不觉留了七分力,显然是对刚才的危险有些心有余悸。

灰衣人这一场战斗打得十分郁闷,本来可以三招两式就将元真斩杀当场,可是每当元真遇到躲避不及的危险之时,就会抬起右手的袖箭作势欲射,使灰衣人不得不回剑防御,不仅如此,元真随之而来的反击也极为毒辣,灰衣人的胯下已经遭到了很多次的威胁。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灰衣人的心中愈发焦急,镜湖山庄可不是什么善地,镜湖山庄里的人更不是什么善人。在此逗留得越久,被发现的几率就越大,而一旦被发现,那必然是死路一条。

灰衣人毕竟不是傻子,他渐渐察觉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面前的元真已经错过了很多次发射弩箭的绝佳机会,一开始他还以为对方把握不住时机,并且为此庆幸。但是后来灰衣人却愈发疑惑,因为他发觉元真的匕首使用起来岂是一个稳准狠可以形容,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把握不住时机的样子。

两相比较之下,为什么差距这么大?灰衣人不由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那便是自己落入了一个圈套之中,对方至始至终根本就没有袖箭,所做出来的动作也只是用来吓唬自己。可是看着对方小小的年纪,真的会有如此深沉的心机吗?灰衣人又有些不敢肯定起来。

不过,他还是决定行险一搏,而且目前的形势也由不得他不行险,再拖延下去的话,死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心中打定了主意,灰衣人很快就将之付诸行动,只见他三下两下便将元真逼入了险境,当元真的右手再一次对准他的时候,灰衣人只是用一只手臂护住了自己的头脸,而另一只手中的长剑却化作一道匹练向元真斩去。

“被发现了?”心中一沉,元真来不及躲闪,只能勉强举起匕首挡住了这来势凶猛的一剑。

锵——

一声清响过后,巨大的力道使元真的手臂不停地颤抖,匕首不由自主地脱手飞出,整个身体也被这股力量震得向后抛飞,“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哈哈哈……”见到想法成为真实,灰衣人不由大喜过望,脸上止不住地露出一丝兴奋之意,高举着手中的长剑,他大踏步的冲向倒在地上的元真。

躺在地上,元真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探入怀中,看着满脸兴奋的灰衣人,他的眼底闪过森冷之意。

“同归于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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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人肉馅饼

元真的确还有暗藏的手段,他的怀中有一瓶毒药,剧毒之药。

如他一般常年生活在危机中的人,如果身边没有一两样防身之物,就会感觉心里极不踏实。上一世的元真有各式各样的枪械武器,有变态的身体素质和精湛的格斗技巧,可是这一世的元真却毫无自保之力,为了改变这种被动的局面,也是为了能够保全自身,暗器和毒药两种以弱克强之物就成了他随身携带的两**宝。

毒药装在密封的小瓷瓶中,是元真秘密调制而成。此种毒药一经洒在空气之中便可形成暂时的毒雾,通过人体表面的皮肤吸收之后,在极短的时间内便会致人于死命。之所以元真会在最后关头使用,是因为他只有毒药而没有解药,也就是说一旦使用便是敌我双方同归于尽的结局。

俗话说杀一个不陪,杀两个有赚,可以杀掉三个元真已经心满意足。看着满脸兴奋之色,高举着长剑冲过来的灰衣人,元真紧握怀中的小瓷瓶,就待摔碎在地面上。

“呔!吃佛爷一掌!”

正当元真准备与灰衣人同归于尽之时,一声蕴含着无边怒意的大吼突然传来,这声音犹如滚雷一般浩浩荡荡,仿佛就在耳边响起,灰衣人不由愣怔了一下,冲向元真的势头缓了缓。

眼角的余光中,元真看见无念和尚好像一列高速行驶的列车一般,挟带着风雷之势席卷而来,身形所过之处拉出一条长长的气浪,人还未至,便已是一掌推出。

隐隐约约之间,元真仿佛看见一张由空气凝结而成的巨大气掌一闪而逝,紧接着,灰衣人便离地飞起,整个人被气掌向后推去。无念和尚的身形毫不停留,保持着推掌的姿势在元真面前如同狂风一般刮过,带起的风压掀起一片飞沙走石。

空气凝结而成的巨大气掌推着灰衣人一直向前、向前,直到撞上了不远处一座光秃秃的山崖。“嘭”的一声闷响过后,整座山崖似乎颤动了一下,灰衣人呈“大”字型被镶嵌在山壁之上,一圈巨大的烟尘从气掌边缘向外扩散,碎石泥土簌簌而下,落在地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元真轻轻松了一口气,放开手中紧握的瓷瓶,无力地躺倒在地。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无念和尚出手,没想到还真不是一般的给力。

无念和尚的一掌之威,让灰衣人的下场凄惨无比,夹在坚硬的山崖和恐怖的气掌之间,被巨大的力量碾压成一张人肉馅饼,全身的骨骼尽数碎裂,浑身上下再也找不到一处完整之处,整个人血肉模糊,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不复人型。

站在山崖之前,无念和尚的月白色僧袍无风自动,在溢出体外的真气鼓动下不停“扑啦啦”作响。他的脸上已经失去了往日一贯的笑容,圆睁的双目中似有怒火在燃烧。盛怒之下,无念和尚全力出手,那惊天一掌的恐怖威势,表明他既可以是笑容满面的弥勒佛,也可以是降妖除魔的怒目金刚。

身形一个闪动,无念和尚便出现在元真身旁,蹲下身,一边伸出两根白白胖胖的手指搭上他的腕脉,一边关切问道:“有没有受伤?”

摇了摇头,除了手臂还有些发麻之外,元真并没有感觉身体有不适之处。但无念和尚却不为所动,依然将一道真气送入他的体内。

一股极其细微柔和的气流钻入元真的身体,在他的体内东窜窜西窜窜游走不定。体验着这种新奇的感觉,元真知道对方是在查探自己的伤势,便任由对方施为。

“嗖、嗖、嗖”一条条黑影闪现,山庄中的护卫们陆续赶来,自发现情况异常后,无念和尚第一个冲出山庄,他们的武功不如无念和尚,自然来得慢了些,此时见到战斗已经结束,便纷纷站到一旁等候。

片刻之后,无念和尚收回探查的气流,仿佛松了口气一般,严肃的表情缓和下来。

“真是大意了啊……”心中有些后怕的感觉,无念和尚自责不已。他慢慢站起身,目光在四周的护卫身上扫视了一圈,见他们有的面露羞愧之色,有的低头不语,不由摇了摇头。

此番元真遭遇刺杀,证明了山庄的防卫有疏漏之处,但无念和尚并不想责怪这些护卫。因为这个问题不仅仅出在山庄的护卫身上,也出在无念和尚自己的身上。自从古平庸成为镜湖山庄的主人以来,江湖人视此地为龙潭虎穴,还从来没有人敢于侵犯这里。长时间处于安逸的环境之中,山庄的护卫们难免心生懈怠,他们习惯性的认为山庄周围俱都是安全之地,甚至无念和尚自己也是这般想法。

但事实证明,没有什么地方是绝对的安全之地,今日如果不是元真坚持的时间够长,恐怕真的会让刺杀之人得偿所愿。试想一下,古平庸的传人被刺杀于镜湖山庄,这是多么好笑的笑话,又是多么难得的笑话?

消息传扬出去,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江湖之中,不知有多少人会额手相庆,不知有多少人会拍手称快,恐怕古平庸的一世英名尽毁于此,到了那时,自己还有何脸面去见古平庸?

一念及此,无念和尚的冷汗涔涔而下,不由暗呼幸运。

“大师可认得那人?”元真可不知无念和尚心中在想什么,他只想知道是谁想要自己的性命。不过他所指的并不是已经变成肉饼的那个家伙,而是躺在小舟之上的赤膊汉子。

怔了怔,无念和尚回过神来,目光看向元真所指的方向。他的目光何其敏锐,只是扫了一眼就注意到了插在赤膊汉子胸前的几支箭矢,瞥了瞥元真挂在腰间的弩弓,便大致明白了对方的死因。

二人来到小舟旁边,无念和尚上前仔仔细细打量着赤膊汉子的面容,良久,他摇了摇头道:“老衲不认得此人,你们过来,看看有没有认识他的……”挥手将山庄的护卫们召了过来,无念和尚便退到一旁。

“此人的武功平平,大师不认得也不奇怪。”元真皱了皱眉头。

“老衲已经很多年没有在江湖上行走了……”摸了摸锃亮的光头,无念和尚心情一放松下来,脸上便又有了笑容,“而且江湖之中光是门派就有百八十个,习武之人更是不知有多少,只靠相貌认出一个人的身份,难!”

微微点头,元真同意无念和尚的说法,但他心中又不想轻易放过,因为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敌人,这些人第一次刺杀没有成功,天知道会不会来第二次,第三次?元真可不想一直处于被动挨打之中。

护卫们一一上前辨认,可是无一不是摇头的结局,纷纷表示不认得赤膊汉子。见此情景,无念和尚思考了一会,突然转头对一位护卫说道:“保存好此人的尸体,一会儿派人送到长安禁卫府总司,也许那里有人认得……”

他这番话不是无的放矢,因为禁卫府各地州司所搜集到的江湖情报最后都会汇聚到长安总司衙门,如果真有一个对江湖势力了如指掌的人,那么他一定在禁卫府总司,但若是总司的人也认不出赤膊汉子的身份,那么这一次刺杀就会变成无头迷案,再也难以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走吧,我们回山庄,这里留给他们处理。”待那名护卫领命之后,无念和尚一手搭上元真的肩膀,便要施展轻功离去。

“等一下……”

元真阻止了无念和尚的动作,几步来到盛放着活鱼的木桶旁边,待看到里面仍然活蹦乱跳的鱼儿,方才满意地点点头。

“走吧。”元真小心翼翼拎起木桶,随后仿佛又想到了什么,正色道,“此事不要让锦绣知道……”

叹了口气,无念和尚拉上元真,一路飞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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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九剑

建元三年七月初一,时间已经步入盛夏。

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空气中充满了炎热的味道,似火的骄阳炙烤着大地,一缕缕肉眼可见的扭曲气流蒸腾而起。在如此酷热难耐的天气下,坐落在镜湖之畔的镜湖山庄却是一派清爽宜人的景象,湖中传来的清凉水汽驱走了酷暑,使得此地成为了一处极为难得的避暑胜地。

这一日,镜湖山庄中门大开,一辆辆华贵的马车沿着道路陆陆续续出现在山庄门前,从马车里走出之人大多衣着考究,举止有礼,身后跟着小厮婢女,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之人。

无念和尚这个山庄的大总管站在大门之外,笑容满面地迎接着络绎而来的宾客。

今日的镜湖山庄将举行一桩小小的盛事,那便是元真的拜师礼。古平庸请来观礼的宾客并不算多,但俱都是颇具身份地位之人,不仅有位高权重的朝廷重臣,还有名声显赫的江湖人士。本应是泾渭分明的两个阶层,却在这一天一同聚集在镜湖山庄的万象堂内,然后对元真进行惨无人道的围观。

“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古平庸借用了孔夫子的一句话,所以整个拜师的过程并不复杂。

交拜师帖,奉茶,叩拜……

在一双双饱含着探究、疑惑、惊奇、欣赏的目光审视下,元真没有表现出一丝紧张或者不自在,反而保持了得体的举止和坦然自若的神情,全程没有出现一丝差错。其实这对于他来说是小菜一碟,如何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几乎已成了元真的本能,即使内心真的有所波动,也决不会在表面上暴露出来。

典礼进行得很顺利,元真的淡定从容赢来了人们的一致赞赏,纷纷夸赞古平庸收了一个好徒弟。古平庸心中非常满意元真的表现,便欣然接受了这些赞赏……

古平庸素来以武称雄,请来的宾客中自然少不了武道大家,在那些江湖人士中,有一僧一道隐隐为众人之首,僧人法号智行,来自于小菩提寺,道人法号紫阳子,来自于太玄山,二人分别代表了白道两大武林圣地。

他们此行其一是奉了门派之命送上贺礼,其二便是为了观察元真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当年古平庸闯上山门之时与自家门派所立下的约定,无论是太玄山还是小菩提寺都始终不敢或忘,如今有了可以近距离观察对方传人的机会,他们又岂会轻易放过?

可是仔细地审视了元真一番,二人心中却难免有些失望,除了神情举止得体之外,他们并未看出元真有何过人之处。

智行与紫阳子俱都是功力精深,眼光毒辣之辈,自然可以看出元真的身体条件。比起自家门派的小一辈弟子,元真的先天资质可谓是相差甚远,他们感到难以理解古平庸的想法,因为只要对方一开口,便会有无数良材美玉上门供他挑选,可是放着那么多天资过人之辈不挑,却为何执意要找这样一个根骨条件并不算佳之人为徒?

“他能承受起古平庸的衣钵吗?”

“古平庸就不怕输掉赌约?”

二人不禁疑惑。也难怪他们不理解,所谓非常人行非常事,若是让智行和紫阳子看穿心中的所思所想,那古平庸也不是古平庸了。

略过二人心中的小心思不提。就在拜师的过程中,元真注意到一个老头,这个老头在前来观礼的宾客之中显得非常扎眼。可以想象一下,在满屋子黑发黑眼黄皮肤的人群当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金发碧眼白皮肤之人,你会不会多看他两眼?恐怕多数人的答案是会,所以元真也不例外。

当他看见这个外国老头之时,心中立刻就联想到了曾在洛阳有过一面之缘的夏洛克,以及夏洛克和古平庸闲谈时所提及的老弗丁。

“看来这个外国老头便是老弗丁了。”

元真还记得古平庸说过会邀请老弗丁前来参加拜师礼,现在一看果然如此。老弗丁此时的表现和其他人相同,都在目不转睛地打量自己,可是他却发现老弗丁打量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

不知道是不是元真自己的错觉,他发觉老弗丁的目光之中没有其他宾客眼中的疑惑、惊奇、探究,反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含义,就仿佛……仿佛是一个在逛商场的挑剔顾客,选中了自己满意的货物才会流露出来的表情。

无暇深究其中的含义,因为拜师礼已经结束,而且时间已接近午时,这些宾客都是远道而来,所以山庄专门为他们设下了宴席。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推杯换盏,宾主尽欢,但这些和元真没什么关系,即便有关系他也不见得会去参加。

虽然元真不在乎被人围观,但不在乎却不代表他喜欢被人围观。

偷偷地溜了出来,元真一个人走在山庄之中,感觉脑子清净了许多。一路走来,过桥梁,穿游廊,慢慢悠悠地回到了自己的庭院,一入阁楼,便看到小锦绣独自一人坐在那里。

“哼……”一见元真回来,锦绣顿时气鼓鼓地小脸一扭,作出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

微微一笑,元真知道锦绣还在生他的气。原因就是昨日他让厨房给自己炖了几条鱼,只不过那被炖的几条鱼是锦绣已经养了半个月的。不仅如此,他还十分残忍的在锦绣面前将一盘红烧鱼和一碗鱼汤吃了个干干净净,你可以猜测到这会给小女孩造成什么样的打击。而此事的结果就是锦绣从昨日起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和元真说话,这在以前是很难想象的。

不是元真故意欺负锦绣,他也是被逼无奈才会出此下策。

自从他给锦绣带回了那几条鱼之后,小女孩就仿佛得到了珍宝一般,将那几条丑了吧唧的小鱼当成了宝贝一样精心伺候。不但每天按时按点喂食,甚至连做功课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为此锦绣曾经被她的师父教训过好几次,但她依旧不知悔改。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元真觉得这样子下去不行,便索性来了个釜底抽薪,趁着锦绣不注意将那几条鱼送到厨房给一锅炖了,从此绝了小女孩的念想。

这件事情因元真而起,最后也因他而终,元真认为自己这是善始善终,但锦绣却怒了。

“你还我的小白……”

“你还我的小青……”

“你还我的小仙……”

昨日一整天,无论元真和锦绣说什么,小女孩都会委委屈屈,哭哭啼啼地用这三句话中的一句来回答他。弄得元真十分想问锦绣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没有“小海”?

元真没敢问,而且到了后来,小女孩干脆理都不理他,一句话都不和他说。

不过小孩子没有隔夜仇,虽然锦绣还在生元真的气,但今日还是忍不住过来找他。元真的目光从锦绣脚边的一个长条状包裹上扫过,便明白小女孩肯定是得到了什么好东西。因为按照惯例,每当锦绣找到自己认为有趣的东西,便会到元真这里炫耀一番。

“这是什么?”故意睁大一双眼睛,元真装出一副好奇的模样。

“哼……”望了望元真,锦绣又哼了一声把头扭了回去,在这个过程中,虽然她还是板着一张小脸,但元真却很明显地看到了小女孩眼中流露出来的得意之色。

“给我看看吧?”元真凑了过去,小声恳求着。

“不给。”锦绣拒绝。

“看看吧……”元真心中发笑,知道小女孩还在嘴硬。

“不给。”

“看看……”

“就是不给。”

“不给看就算了……”

“你回来。”

锦绣最终还是被元真“击败”了。

“猜猜看里面是什么?”十分吃力地提起长条状的包裹,小女孩一脸的得意洋洋,刚才那生气的模样已经不翼而飞。

“猜不到。”在锦绣的手中接过包裹,元真掂了掂,分量确实不轻。

“师父说,这是今后要跟随我一辈子的武器……”在元真疑惑的目光中,锦绣缓缓解开了包裹一端的绳子,小手一伸,便从里面取出了一柄古朴的乌鞘长剑。

古剑长约三尺,剑鞘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通体散发出一种优雅的味道。锦绣将古剑摆放在一旁的案几上,不待元真说话,又从包裹里面取出了一柄和刚才那柄几乎一模一样的长剑。但是锦绣的动作仍然没有停,一柄又一柄长剑被接连不断的取出,一直到案几上摆满了齐刷刷的一排。

“这是……九剑?”看着案几上两长七短一共九柄长剑,元真有些惊讶地问道,这些长剑虽然长短不一,但都有一个相同的特点,那便是样式古朴,看上去好像有些年月。

“对,这就是九剑。”点了点头,锦绣眉飞色舞道,“师父说,九剑是我黄泉剑派的传承之物,今后就交由我来保管。”

“真不靠谱……”元真暗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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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双剑在手,七剑齐飞

对于许多常年在江湖上行走的人来说,能够拥有一件好武器,便可以在与人争锋之中多一分优势,而多一分优势,或许便可以击败敌人获取胜利。所以,大多数江湖人都会将神兵利器视若珍宝,为能够拥有一件这样的武器为荣,将那些能够打造精良刀剑的工匠奉为上宾。

九剑作为黄泉剑派的传承之物,无论是九剑本身的价值还是从门派传承的角度出发,都足以列于神兵利器的范畴。而锦绣的师父将这套珍贵之极的武器交由不到十岁的小女孩来保管,在元真的眼中便成了多多少少有些不靠谱的行为。

元真一面暗自腹诽,一面拿起一柄三尺古剑,右手在古朴无华的剑鞘上面摩挲了一会儿,然后一把握住剑柄,拔剑出鞘。

锵的一声。

一道清光乍现,房间之内好似打了一个闪电,陡然间光芒大作,一股凛冽的寒意弥漫而出,使人不由遍体生寒。细细观之,锋刃薄而利,剑身长且直,在光线的照射下,如一泓秋水的剑身上面流转着游移不定的耀目光芒。

“明月……”元真轻轻读出了篆刻在剑身上的两个小字。

“嗯,这柄唤作明月……”锦绣在一旁点了点头,“另一柄唤作青霜。”

元真闻言放下手中的明月剑,拔出了另外一柄几乎一模一样的长剑,同样的锋利,同样的耀人眼目,只不过剑身上篆刻的小字变成了“青霜”。

“真是好剑!”元真不由赞叹一声,伸出一根手指,在青霜剑上面轻轻一弹,顿时传出一声清越动人的剑鸣。

听到元真的夸赞之词,小女孩立刻浮现出高兴的神色,急忙介绍道:“师父说,九剑是不可分割的整体,其中明月和青霜是主剑,也可以唤作母剑,其余七柄是副剑,或者唤作子剑。”

“主副剑?子母剑?”怔了一怔,元真将目光移到了其余七柄锦绣口中所说的“子剑”上面,这七柄子剑长短不一,最长的一柄大概二尺出头,最短的一柄只有一尺半左右,除了样式相差不多的剑鞘之外,它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它们俱都是“无柄之剑”。

这七柄子剑的剑尾处没有剑柄,取而代之的却是七个空心圆环。元真将手指伸入其中一柄子剑的圆环之中,感受了一下环内的光滑触感,然后慢慢将子剑拉出了剑鞘。

“没有剑柄应该怎么用?”

除了剑尾处的空心圆环,这柄锋利的子剑上根本没有可以落手之处,这样如何让人持之对敌?元真不免面现疑惑之色,在反反复复研究了片刻之后,他看着挂在手指上晃荡的子剑,心中突然一动。

目光自案几上扫过,元真俯身拿起了两柄主剑之一的明月剑,然后将子剑的圆环小心翼翼地套在了明月剑的剑尖之上,再将明月剑平平伸出,如此一来,子剑便犹如晃动的钟摆一般挂在了母剑之上。

一旁默不作声的锦绣一直饶有兴趣地盯着元真的动作,此时看到元真如此作为,一边拍手一边咯咯笑道:“公子好厉害,人家都没告诉公子,公子就猜到了九剑的用法之一。”

微微一笑,元真的手腕开始缓缓摇动,一阵金铁摩擦声中,明月剑上的子剑慢慢旋转起来。随着他摇动手腕动作的加快,子剑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在旁边小锦绣的加油助威声中,到了最后,子剑已经变成了如同直升飞机螺旋桨一般高速旋转的光轮。

元真转得来劲儿,可若是九剑施展起来如此简单的话,那也称不上是黄泉剑派的绝学了。随着子剑的旋转速度越快,元真愈发感觉手中的明月剑难以控制,不由心叫不妙。

“危险!”

轻喝一声,元真急忙伸手将蹦蹦跳跳的锦绣一把拉到身后。就在下一刻,已经难以控制的子剑陡然间脱离了明月剑,带着凄厉的呼啸,高速旋转的光轮向房间的一侧飞出,以极快的速度掠过锦绣刚才所在之处,“笃”的一声,狠狠地射入了墙壁之中。

锋利的子剑钉入墙壁足有半尺,尾部仍在发出“嗡嗡嗡”地颤动,看到没有产生实质性的伤害,元真心有余悸地松了一口气。而被他挡在身后的锦绣则是小脸发白,“咕”的一声吞了一口口水。

“忘记告诉公子了。”小女孩紧紧抓着元真的衣服,小声嗫嚅道,“师父说九剑太过危险,轻易不允许使用……”

“明知道危险还把它交给你保管?”元真忍不住吐槽,他认为这是锦绣的师父不负责任的表现。因为在没有掌握正确的使用方法,以及自身的武道修为没有达到一定程度之前,这种危险的武器根本不是锦绣能够掌控的。

“不能怪师父……”锦绣急忙摇着他的身体辩解,“师父只是让人家与九剑培养感情,待到心剑合一之后,便可以做到双剑在手,七剑齐飞。”

“七剑齐飞?”元真的脑海中浮现出七柄子剑形成的光轮在锦绣四周环绕飞舞的场景,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柄子剑就难以控制了,七柄子剑将会难到何种程度?

“嗯……”锦绣点了点小脑袋,解释道,“师父说,不论是吃饭还是睡觉,锦绣都要将九剑随身携带。天长日久之后,辅以黄泉门的秘法,人与剑之间便会产生一丝冥冥中的感应,到时再配合黄泉门的独门武技,便可以如臂指使地操控九剑。”

对于锦绣的话元真不置可否,武道方面的事情他暂时还没有发表意见的资格,所以只是问出了自己有些担忧的问题:“你师父没说什么剑在人在,剑忘人亡吧?”

事实上元真并不认同这一句话,人怎么可以被器物禁锢住?前世的他用了十年的枪,也从来没有说过“枪在人在,枪亡人亡。”如果锦绣有这样的想法,他一定会将之掐灭在萌芽状态。这一套元真见得多了,尤其是武侠里的那些专门用剑的门派,经常会有这种说法。而黄泉剑派作为曾经的顶级用剑门派之一,有这方面的认知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没有。”小女孩摇了摇头,“师父没说过这样的话,师父只说过要爱护自己的武器。”

“那就好……”慢慢走到已经停止了颤抖的子剑旁边,元真一边拉住圆环用力往外拔,一边说道,“既然你师父说过,那你就听话,以后不要轻易动用九剑。”

“我会听话的。”锦绣用力点了点小脑袋。

听到锦绣的保证,元真似笑非笑地瞄了小女孩一眼。锦绣的小脸不由自主的发红,心中也明白自己的保证实在是不能让人放心,就像她刚才所说的那句“我会听话的”,平日里说过的次数恐怕连数都数不清了,但哪一次也没见她真正听话过。

“这次是真的!”见元真不相信自己,小女孩顿时急了,不由大声嚷嚷着。

“好,就相信你一次。”走过来拍了拍锦绣的包包头,元真将明月、青霜,还有那柄出鞘的子剑一一入鞘,一时间,清辉尽敛,寒意渐去。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又正色道,“不过,我还是会监督你。”

“人家肯定听话……”小女孩信誓旦旦的保证,好像怕元真不放心一般,她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指,“不信咱们可以打勾勾!”

……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头碰着头,口中说着幼稚的言语,无奈地看着二人勾在一起的小手指,元真觉得自己真他娘白痴……

“自作孽,不可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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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两条路

即将西沉的夕阳散发出艳丽的红霞,热闹了一天的镜湖山庄已经平静了下来。

杳无人迹的镜湖边,元真盘着腿坐在小小的码头上,用耳朵去倾听一阵又一阵的水花拍岸之声,用心灵去感受夕阳温暖的余辉。与前世大城市的喧嚣相比,镜湖简直是一方开辟出来的净土,没有钢铁丛林的压迫,没有人与人的尔虞我诈,有的只是自然与安宁。

元真不必担心有人前来刺杀自己,因为古平庸正坐在他的身边。有这么一尊大神在此,无论谁来刺杀都是有来无回的结局。

即使如此,元真的心头还是笼罩着一层阴霾,因为关于赤膊汉子的身份始终没有任何消息,事到如今,元真只能说赤膊汉子在江湖上混得太过失败,连消息最为灵通的禁卫府总司也没有他的相关记录。

事情便这样断了线索,虽然这种被人惦记的感觉很不好,但元真却只能徒呼奈何。

“从明日起,你便开始正式习武。”

同样是盘着腿,古平庸毫无风度地坐在小小的码头之上。他穿着一件极其华丽的紫色袍服,上面纹绣着威武雄壮的金色麒麟,这件紫金麒麟服在整个大赵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乃是禁卫府督主权力和地位的象征。可是坐在简陋的码头上,古平庸却仿佛对这件让无数人眼红的华贵衣袍毫不在意一般,衣衫的下摆正被他压在屁股下面,揉成了皱皱巴巴的一团。

端着几乎从不离手的茶水,古平庸眺望着一望无际的水面,神情淡淡地说道:“半年来从未间断的药浴颇见成效,你体内的经脉和筋骨俱都有了相当大的改善。基础已经打好,按理说也该到了习武的时候,但是……”

转过头,元真挑了挑眉。

“但是在习武之前,首先要解决一个问题。”

一口饮尽了茶水,随手将茶盏放到一边,古平庸微微一笑:“在半山阁读了这么久的书,想必老夫的平生事迹你也了解了一些。纵横江湖近六十载,历经风云变幻,见惯宗门覆灭……在这个过程中,或许是细心收集,或许是强取豪夺,或许是高价购买,总之老夫手中所掌握的奇功绝艺实不在少数。本来这是一件值得庆贺之事,但是自从你同意拜师的那一刻起,老夫便因此犯了愁,愁在究竟让你习练哪一门武功才好。”

听闻此言,元真有些哭笑不得,不免暗中鄙视了一下古平庸,江湖上有多少习武之人求一门奇功绝艺而不可得,他却因为奇功绝艺太多而发愁,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幸福的烦恼?

“现在想一想,收录的功法太多未必是一件好事。”古平庸叹息了一声,“比如那些定力稍有不足之人,一不小心就会被琳琅满目的奇功秘技闪花了眼睛,看这个也好,看那个也好,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想放弃,无论是哪一个都想练练,却不知贪多嚼不烂的道理。”

“老夫所收录的这些秘籍中,有道家绝学,有佛门神通,有魔门典藏,其中甚至有几部武道经书并不弱于老夫一身所学。所以这一段时间,老夫一直在考虑适合你的武道之路,经过了长时间的思考,老夫设计了两条路供你选择。”

说到这里,古平庸神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收回了眺望远方水面的目光,紧盯着元真的双眼,用极为缓慢的语气说出了一句话。

“一条,是平稳的路;而另一条,是艰险的路……”

空气中的气氛有些凝重,受到古平庸严肃表情的感染,元真不由神情郑重,用请教的口气道:“弟子愿闻其详。”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长时间,元真说话的语气也不知不觉“文”了起来,也算是入乡随俗了。其实古平庸所说的两条路,由于自身性格的影响,他对于所谓平稳的路不怎么在意,反而对那条艰险的路产生了十分浓厚的兴趣,想要听听古平庸口中所谓的艰险的路具体艰险到什么程度。

“好……”轻轻一拍手掌,古平庸似乎很满意元真的表现,“老夫便为你讲解一下两条路,希望你听了之后可以做出慎重的选择。”

“咱们先说说平稳的路。平稳,顾名思义,就是一切按部就班,循序渐进的意思。如果你选择了这条道路,那么在你今后的武道修炼上,老夫将提供最好的修炼环境,传授你当世上最为高深的内功,传授你江湖中最为强悍的武技,然后看着你一步步从后天跨越至先天,按部就班沟通天地,按部就班打破生死,按部就班洞察入微……

“平稳的好处在于没有什么风险,可以使你一步一个脚印,在老夫的帮助之下,想必让你一路修炼至入微之境不成问题。至于能不能达到老夫这样的返璞归真之境,老夫无法保证,任何人也无法保证,那要靠你自己的努力和运气。”

“这条路是最安全最保险的道路,也是江湖上很多习武之人会去选择,正道之人会去推崇的道路,不好高骛远,不急行躁进,每一步都不敢行差踏错。这种方法如果让江湖人自己来评价,正道门派会夸赞为脚踏实地,外道宗门会斥责为保守迂腐。”

古平庸一口气说完,话语里的意思不难理解,其实可以简单的概括为两个字:求稳。

“那艰险的路呢?”元真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就仿佛古平庸刚刚的那番话都说给聋子听了,完全白费了力气。

“艰险的路……”

好像要考验元真的耐心一般,古平庸开了个头却不往下说了,反而沉默了下来。望着天边夕阳仅剩的一抹余晖,他那一双看尽世间百态的眼睛中流露出一丝感慨之色,仿佛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之中。

良久,夕阳已经完全落山,天色逐渐黑了起来,古平庸却一直没有说话。见此情形,元真也没有打扰他的回忆,只是默默地坐在一旁等候。这时,一名护卫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将两盏风灯挂在了码头的木柱之上,然后又轻手轻脚地退走。

风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附近的一小片区域,也让古平庸从回忆中脱离了出来,他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却没有继续为元真讲解下去,而是将话题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在说艰险的路之前,先让你这个做徒弟的见识一下老夫的绝技吧……”

说罢也不待元真回答,古平庸将右手平平伸出,他的右手光滑而洁净,皮肤白皙而富有光泽,上面似乎没有一丝皱纹,根本不像一个古稀老人所能够拥有的,此时这只手五指张开,也不见有什么过大的动作,只是轻轻一抓一摄。

“哗啦”

湖水传来一声响动,元真定睛望去,只见古平庸的手掌似乎存在着无形的引力一般,一股水流自湖面涌起,如一条小白龙向他的掌心汇聚而去。下一刻,古平庸的掌心中水花四溅,却没有一滴水可以打湿他的手,没有一滴水可以逃离而去,保持着抓摄的动作不变,水流源源不绝的涌向他的掌心,慢慢形成了一个水球。

随着湖水的注入,水球的体积不断增大,当小水球逐渐变成直径五十公分的大水球之时,古平庸停止了摄水。

水流不再涌起,湖面恢复了平静。古平庸将掌心慢慢翻转向天,大水球也跟着移动到了掌心之上。镜湖的湖水清澈洁净,由湖水形成的大水球也是干净透明,在小码头昏黄的光线照射下,圆溜溜,光灿灿的大水球散发着迷离的色彩。

仿佛一个小孩子得到了好玩儿的玩具一般,古平庸轻轻一笑,直径五十公分的大水球缓缓自转起来,由慢到快,由快到慢,玩的是不亦乐乎。突然,古平庸的掌心一歪,大水球顿时向一旁滑落,迅速向地面坠去。

眼看着水球即将摔碎,元真以为古平庸玩儿出了意外之时,大水球陡然绕着老人手臂的另一侧升起,就像是一颗环绕着太阳旋转的卫星,大水球围着古平庸的右手不断转起圈子来,而且越转越快……

“定!”

一旁的元真看得有趣,突然骈起食中二指,指着大水球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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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大寂灭劲

元真的这一举动纯粹属于一时的突发奇想,事先没有显露出半点征兆,但古平庸的反应何等敏捷,而且似乎也愿意配合这个小游戏。就在“定”字响起的那一刹那,本来围着手臂绕圈子的大水球好像真的中了定身法一般,倏地由极快地转动变化为静止,正巧停留在古平庸掌心的上方。

二人不由相视一笑,虽然谁都没有说话,但一切尽在不言之中。在这一刻,古平庸不再是禁卫府的大都督,元真也不再是前世的冷血特工,二人仅仅是在一起游戏的师徒而已。

“给你看一个有趣的……”

随着古平庸手掌的移动,大水球来到二人中间,近距离观看之下,圆溜溜,光灿灿的大水球晶莹剔透,波光潋滟,宛如一个质地极好,透明度极佳的水晶球正在散发莹润的光泽。

通过透明的水球,可以清晰地看到古平庸的面部表情,只见他微微一笑,大水球经过一阵轻微的晃动之后,由原本圆溜溜的形状变化为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苞,花苞的线条流畅,似开未开,似乎正处于绽放的临界点。

当元真赞叹于古平庸对真气的控制能力之时,一幕令他更加惊叹,令他更加目眩神迷的情景发生了。

一瓣、两瓣、三瓣、四瓣……一瓣瓣水做的花瓣逐一绽放开来,含苞待放的花苞眨眼间便怒放为熠熠生辉的莲花,在幽深夜色的衬托之中,在昏黄灯光的照射之下,仿佛是从似真似幻的朦胧之间缓缓走出的古典仕女一般,一朵盛放的水莲花正在闪耀着五光十色的迷离色彩。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在盛放的水莲中心,一只小鸟挣扎着破开水面,开始围绕着水莲欢快地飞来飞去,不仅如此,这只小鸟还时不时落在水莲之上蹦蹦跳跳,左顾右盼,摇头摆尾,将脚下的水面踩出一圈圈小小的涟漪。水做小鸟的形态栩栩如生,身上的羽毛清晰可见,动作逼真生动,将鸟儿的飞翔模仿得活灵活现,除了没有扇动翅膀的声音和一声声鸣叫之外,已经和一只真正的小鸟无异。

眼前的情景赏心悦目,美轮美奂。人力竟然可以做到此等程度?元真感觉自己仿佛正置身于梦境之中。

“这是磨练自身真气运用技巧的极佳方式……”

见到元真盯着水莲花目不转睛,古平庸一面控制着水莲与小鸟,一面缓缓解释道:“想要做到老夫这种程度,必须有海量的真气和精确入微的操控技巧。但这都是一些小把戏,当你遇到真正的战斗之时,大多数时候需要的是无坚不摧的力量。现在,就让你看一看这种武功对敌之时的真正状态。”

说罢,古平庸面色一肃,掌心上扇动着翅膀四处飞舞的小鸟犹如倦鸟归巢一般投进了水莲之中,然后,晶莹剔透的水莲又重新还原成了大水球,只不过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水球将古平庸的右手包裹在了正中心,如此一来,老人的右手就好像套了一个巨大的圆球拳套。

轻轻挥了挥手臂,大水球跟着手臂的动作舞动,随着古平庸挥动手臂的速度慢慢加快,每一次挥击,大水球都会发出“呼”的破空之声,破空之声逐渐加大,到了最后,古平庸右拳闪电般击出,大水球发出的破空之声已经演变为风雷之声。

直径五十公分的大水球挥动起来声势的确不小,就是不知道具体的威力如何,但元真可不想亲自体验一下,光是看大水球那巨大的体积所带来的压迫感,就能使人产生不小的心理压力。

“之所以用湖水来形成球体,是为了让你有一个比较直观的印象。”

一阵阵大作的风雷声中,古平庸的声音传入元真的耳内。

“在真正的战斗中,圆球中的这些湖水就会换成高浓度的真气,这些高浓度的真气是由海量的真气压缩、压缩、再压缩而成。真气是无形的,所以有行的水球会变成无形的真气球,它会在你挥动拳头时,对你的敌人造成强有力的打击。”

“这种武功名为大寂灭劲,是老夫自创的独门武功,也是老夫仗之横行天下的无双武技。”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古平庸的面上显露出傲然之色。只有谈起素来引以为傲的武道,古平庸才会变得意兴飞扬,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你才能从他身上看到属于极道强者的气势与风采。

“当然,大寂灭劲不可能如此简单。”停下了挥动右拳的动作,古平庸一边将大水球移动至二人中间,一边对元真说道,“如果大寂灭劲只是此等程度的话,那还称不上是独步天下的武道绝学,既然如此,老夫便简要介绍几种大寂灭劲的使用方法。”

“来,你来仔细观察老夫右手的动作……”

听到古平庸的话语,元真不由凝神望向大水球的中央,就在此时,他便发现老人的右手有了动作,就好像轻轻拂动春天里的杨柳枝,又仿佛轻轻掸落衣衫上的灰尘,古平庸的食指在水中十分轻柔地弹动了一下。

“这是……”

即便是在清亮的水中,即便没有随之而来的雷音,元真也一眼认出了这个动作……一指点出,雷音滚滚。

这个动作给他的印象是如此的深刻,恐怕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还记得在遥远的淮州府城,在元真面临着雷文豹当头击下的铁棍之时,古平庸就是用这个弹动手指的动作救下了他的性命,同样也是这轻柔的一指,便将身为宗师级强者的雷文豹轰飞甚至昏迷过去。

“认出来了?”

古平庸面上露出笑容:“这便是大寂灭劲的用法之一,老夫将之命名为大寂灭惊雷指。试想一下,假如这个球体里面此时充满了高浓度的压缩真气,却被坚固的外壁死死地禁锢住,如果这时老夫一指戳破了球体的外壁,那么会发生什么?”

思考了一下,元真扬手做了一个爆发的动作。

“不错。”古平庸点了点头,“一个小小的孔洞,就可以让球体里面已经憋坏了的高浓度真气瞬间喷发而出,其强大的破坏力和冲击力足以对人体造成致命的伤害,如果想要大寂灭惊雷指的威力加大,可以向球体里填充更多的压缩真气,也可以将球体的范围缩小,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可行的办法。”

不待元真说话,古平庸继续说道:“你再观察老夫的动作……”

元真闻言望去,只见古平庸这一次将水中的右手用力攥紧,握成了一个拳头,然后作势击出。

“用拳头击破的孔洞比较大,虽然喷射出去的压缩真气的威力会稍有减弱,但却有更大的攻击面积。不仅如此,当你一拳击中敌人之时,可以立刻放开真气球与敌人接触那一面的控制,那么敌人在遭到第一次打击之后,瞬间喷发而出的高浓度真气会对他造成第二次打击。这种使用方法,老夫将之命名为大寂灭震山炮。”

这不是大寂灭震山炮,这简直是压缩空气炮……元真在一旁听得暗暗咂舌,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武道的发展已经到了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

“还有一种使用方法,老夫将之命名为大寂灭九连环。”

一讲到各种杀人要命的本事,古平庸的面上不由露出兴致勃勃的神色,“使用大寂灭劲,一定要有丰富的想象力。真气球并不是只能有一个,而是可以有许多个,大球套中球,中球套小球,你可以在拳头上套许多个真气球。这样做的话,便可以让真气球一个接着一个地破开,压缩真气就会如同海浪一般向对方潮涌而去,一浪高过一浪,对敌人造成接连不断的打击,使敌人毫无反击之力。

“九乃数之极,老夫将之取名为大寂灭九连环,并不意味着连续九击便已经是极限,具体能够打出多少连击,要视你自己的能力而定。”

“师父能打出多少连击?”见古平庸如此说,元真不由好奇地问道。

“老夫嘛……”古平庸笑了笑,“老夫曾经打出过十八连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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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希望与失望

“老夫曾经打出过十八连击,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现在已经没有几个人有资格让老夫使出大寂灭九连环,所以,十八连击并不等于老夫的极限。”

顿了顿,古平庸又道:“大寂灭惊雷指,大寂灭震山炮,大寂灭九连环,以上这几种大寂灭劲的使用方法都是关于攻击方面的,但大寂灭劲攻守兼备,除了具有极其强悍的攻击能力之外,它的防御能力也同样不可小视。”

“你的匕首呢?”古平庸问道。

撩起衣衫下摆,元真自靴筒里拔出一柄精光四射的匕首。

“试着刺一下水球。”指着套在右手上的那个圆溜溜,光灿灿的大水球,古平庸示意元真,然后又不忘补充一句,“用尽你全身的力气。”

听到古平庸如此说,元真便知道老人是有意让自己亲身体验一下,以便对大水球的防御能力有一个最直观的印象,而元真也确实想试一试。

跃跃欲试地站起身来,他打量了一下静止不动的大水球,然后退后了几步。待看到距离差不多时,元真微微俯下身,脚下突然一发力,踩得小码头上的木板嘎吱作响,宛如小豹子一般冲向了大水球。

一道寒光闪过,元真一刀刺出,这一下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没有一丝保留。然而,仿佛刺到了一堵坚硬的墙壁一般,元真这一刀在一层无形的气罩下不得寸进,别说是刺破水球,就连涟漪都不曾泛起一圈。

“唰唰唰”几道寒光闪过,好像不服气似的,元真又接连刺出几刀,却得到了与刚才相同的结果,依旧难以伤到水球分毫。

“不用白费力气……”见元真赌气似的连续刺出匕首,古平庸不禁乐了,“以你目前的水平,绝对无法打破真气球的外壁。老夫之所以可以随意在真气球上开洞,那是因为真气球是由老夫所控制,而敌人想打破真气球的外壁,那可就难喽。”

说到这里,古平庸的面上浮现出嘲讽的笑容:“即使他们有能力打破真气球的外壁又如何?打破外壁的那一瞬间,等待着他们的将是喷发而出的高浓度压缩真气,敌人还来不及高兴,就即将面临第二次打击,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所以说,光挨打不还手从来不是老夫的风格,老夫的武功素来是守中带攻,攻中带守,攻守兼备。”

元真收手退后,脸色并没有什么懊恼之色,刺不破水球在他的意料之中,要知道大寂灭劲可是古平庸的独门绝技,如果就这样被他轻而易举的击破那才叫做怪事。

“再来一次……”古平庸淡淡吩咐道。

怔了一怔,元真看了老人一眼,心中不由嘀咕起来,难道还有其他的防御方法不成?虽说如此,但元真还是依言退后了几步,准备再一次向大水球发动攻击。

俯身,蹬腿,前冲,一刀刺出,元真重复了方才的几个动作,可是这一次与上一次不同,在他刺中水球的一刹那,元真发现圆溜溜的大水球陡然间旋转起来,将他刺出的力道卸到了一边。

狠狠的一刀却虚不受力,措不及防之下,元真被自己的力量带得跌跌撞撞,不由自主地向侧前方冲了出去,眼看着就要摔一个狗吃屎,却见古平庸左手大袖轻轻一拂,将他扶了起来。

“高明!”

顾不得差点摔倒在地,元真忍不住出声赞叹,难怪有人说“圆”是最好的防守,他如今算是体会到了。众所周知,圆形球体本就难以受力,旋转起来的球体更是如此,想不到大寂灭劲所形成的真气球还有这般用法,简直就是一种绝佳的防御手段。看来正如古平庸所说,大寂灭劲的使用的确需要想象力,一想到自己即将学到大寂灭劲这种既威力强悍又非常有趣的武功,元真的心中便兴奋不已。

“哈哈……”听到元真的赞叹,古平庸大笑起来,他曾经得到过无数人的赞赏,但没有哪个人的赞赏可以像元真的赞赏一般使他开怀大笑,使他身心愉悦,使他骄傲自豪。不过笑过之后,古平庸的下一句话却把元真从兴奋的山峰直接一脚踹到了谷底。

“高明吗?可惜你不能学……”说出这句话时,古平庸的面上还带着一丝尚未消散的笑意。

“为什么?”见老人如此说,饶是以元真一向的冷静自若,也不由有些着急。

没有马上回答元真的问题,古平庸的眼底闪过惆怅之意,片刻之后,方才叹息了一声:“世间没有完美无缺的人,同样也没有完美无缺的武功。大寂灭劲固然威力强悍,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绝世武技,但你恐怕不会知道,大寂灭劲在江湖之中还有另外一个名字,那便是归真级武技。”

“归真级武技?”经过方才短暂的急躁之后,元真现在已经冷静了下来,还是那一句话: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能学到大寂灭劲最好,学不到他也不会强求。此时听到古平庸的话,元真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了然,有些明白了古平庸的意思。

“不错,就是归真级武技。”

古平庸将右手上套着的大水球移动至二人之间,左手指着水球道:“你知道吗?像这样一个大小的真气球,可以容纳多少高浓度的压缩真气?老夫来告诉你吧,它可以容纳的真气足可以将一个初入先天的强者掏空,也就是说,一个先天强者的全身真气经过压缩之后,只能形成一个这样大小的真气球。”

“当然,人不可能那么死板,非得将全身的真气全部注入到真气球中,但大寂灭劲强就强在此处。或许一个强者体内有着用不尽的真气,但他不可能将体内的所有真气在一瞬间全部释放出来。因为真气的输送靠的是经脉,一瞬间释放的真气过多,经脉会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压力,就会有破裂的危险甚至有可能断裂。大寂灭劲则没有这种危险,它可以将海量的真气经过压缩之后储存于体外的真气球中,一旦有需要,便可以瞬间喷发出去。”

“这么说来,想要使用大寂灭劲,体内必须要有极其雄厚的真气?”元真问道。

“说得对,雄厚的真气是施展大寂灭劲最基本的条件之一。”古平庸点了点头,“这是大寂灭劲的优势所在,同时也是缺点所在。不仅如此,想要施展大寂灭劲,雄厚的真气虽然很重要,但与另外一个条件比起来,却又显得无关紧要了。”

“真麻烦……”元真暗暗撇嘴。

“大寂灭劲之所以被江湖中人称为归真级武技,是因为它需要窍的支持。窍这个东西,江湖上的顶级强者对之没有统一的称呼,有的人称它为武窍,有的人称它为玄窍,而老夫称它为真窍。除了那些天生开窍之人外,真窍是归真级强者所独有的。你虽然也是天生开窍之人,但所开的‘神力窍’与大寂灭劲所需要的真窍不同,所以你无法习练老夫的这门绝技。”

古平庸一边解释,一边面色严肃地看着元真,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你以为真气球那坚硬无比的外壁是由老夫的真气所形成的吗?不,那是老夫凝练了手掌上的真窍所产生的特殊功能。而且,当你凝练了体内的真窍之后,大寂灭劲所需的庞大真气也就迎刃而解。”

“为什么这么说?”元真没有察觉古平庸的笑意,有些疑惑地问道。

“真窍不仅有许许多多特殊的功能,而且……”晃了晃右手的大水球,古平庸缓声道,“而且,每当你凝练了一个真窍,就代表着你多了一个丹田……”

(这一章很赶,总觉得有些东西没写出来,还请大家海涵。另外,祝贺中国奥运军团获得了开门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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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无畏心经

“每当你凝练了一个真窍,就代表着你多了一个丹田。”

古平庸缓缓说道,“丹田,或者可以称作气海,气由丹田而生,凡是习武之人没有一个不知道的。真窍除了许多特殊的作用之外,还有一个很实用的功能,那便是可以像丹田一般用来储存真气。一个人凝练的真窍越多,所能产生和储存的真气就越多,使用起大寂灭劲就愈发轻松。”

元真恍然大悟,怪不得古平庸对付雷文豹等宗师级强者的时候显得那么轻而易举,原来双方不仅是对于武道的理解有差距,而且体内真气的数量都差了不止一个等级,彼此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总之,真窍是修习大寂灭劲的先决条件,没有真窍,则一切休提,正因为如此,大寂灭劲才会被江湖中人称之为归真级武技。”

话音一落,古平庸一抬右手,只见清澈透明的大水球开始逐渐发生变化,由原本圆溜溜的形状慢慢变为一条活灵活现的长蛇,灵动的长蛇围绕着古平庸的身体盘旋飞舞了几圈,随着老人一挥手,便一头扎入了湖水之中。

散去了手上的大水球之后,古平庸拍了拍依旧干爽无比的手掌,神情中带着几分轻描淡写:“其实你不是不可以习练大寂灭劲,只不过自从江湖有记载以来,历代的归真强者之中,最年轻的一位是在五十岁那一年跨入的归真之境。也就是说,若你想要修习老夫仗之横行天下的独门武技,还是等到几十年以后再说吧。”

用无情的言语打击了元真一番,古平庸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元真则面无表情,只是低头沉思,沉默不语。一时间,二人谁都没有继续说话,小小的码头上顿时安静了下来。

世事无常,谁也不能预言未来。元真不知道几十年的时间会发生什么,或许自己会遭遇死亡,尸骨已经化为一捧黄土,或许自己仍然活着,声名已经响彻天下。若是死亡,那么一切奇功绝艺都变得毫无意义,若是活着,如果不能达到返璞归真,那么大寂灭劲这种归真级武技对他来说依然是镜中花、水中月,依然是看得见却摸不着。

前路一片黑暗,希望的曙光看似永远不会出现,低头沉思的元真却突然笑了,古平庸之前先是向自己展示了大寂灭劲的强大,然后又一脚将自己踹入了深渊。但是元真此时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懊恼之意,没有一丝一毫的沮丧之感,因为他已经察觉到古平庸的意图。

“师父好像有些跑题了吧……”抬起头,元真面上带着微笑,“之前不是说到了那条艰险的武道之路吗?怎么说了这么多,师父也不曾提到过一句?”

此言一出,古平庸面上好整以暇的表情顿时一滞,下一刻,他撇了撇嘴,有些无奈道:“居然被你发现了,真是无趣的小子。”

口中虽然如此,但古平庸心中却很满意元真的表现,除了一开始稍显焦急之外,元真一直保持着冷静的眼神和平静的表情。这种仿佛事不关己的平和心态,有助于他之后做出正确的选择。

见元真仍然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古平庸不由微微一晒,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右手伸进了紫金麒麟服那宽大的袍袖,摸索了一阵之后,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黑色的小木匣。小木匣通体乌黑闪亮,边缘处镶嵌着用黄金打造的精致花纹,暗色的材质与金色的花纹结合起来,散发出一股雍容典雅的味道,看起来十分名贵。

接过古平庸递过来的小木匣,元真的双手在木匣表面轻轻摩挲,一面感受着黄金花纹传来的冰冷触感,一面心中暗自思索。用来装东西的容器便如此贵重,可见古平庸珍而重之的态度,想必这个木匣里的物品一定非常珍贵。

“打开看看吧。”古平庸的声音传来。

沿着木匣边缘摸索,元真摸到了一个凸起,手指在凸起上轻轻一按,“咔哒”一声机括轻响,原本密闭的木匣露出了一丝缝隙。将盖子缓缓掀开,元真看到了木匣之中摆放着一本书籍。

这是一本显得相当老旧的书籍,页面的边缘已经微微卷起,表面的封皮上布满了斑斑驳驳的黑褐色痕迹,元真可以轻易地辨认出这些黑褐色痕迹是什么东西,那是血迹,已经干涸了不知多久的血迹。

将书籍从木匣之中取出,元真这才发现其特别之处,此书的前后两部分相差极大,前半部的纸张已经微微泛黄,上面充满了岁月的气息,后半部的纸张却细白如新,仿佛是近期刚刚装订上去。随手翻了翻,前后两部分的字迹也完全不同,明显是两个人的笔迹。

“无畏心经?”

目不转睛地盯着封面半晌,元真方才勉强认出上面所写的四个字。

“正是《无畏心经》。”捋了捋胡须,古平庸叹道,“这部《无畏心经》,就是老夫与你提起的那一条艰险的武道之路。”

元真闻言不由将手中的书籍仔细打量了一番,但《无畏心经》只是一本书而已,任他翻出花来也看不出有何危险之处。

“这部武道典籍可以说是老夫与另一位武道强者合力所著……还记得老夫曾经说过二十年前所遇到的一次天大的机缘吗?这部典籍的上半部就是在那个时候落入了老夫之手。”

轻轻摇了摇头,古平庸面上浮现出一丝惋惜神色:“老夫所指的天大机缘,不是什么天才地宝,不是什么奇功绝艺,而是一场惨烈的生死搏杀。二十年前,老夫正随着当今皇帝陛下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在攻打梁国之时,眼看着即将攻克对方的都城,却突然冒出了一名前来刺杀皇帝的刺客,老夫自然不会容许对方得逞,便和那名刺客战斗起来。

“老夫当时五十五岁,一身武道修为已经达到入微之境的巅峰,只差半步就可以返璞归真,而那名刺客只是一个宗师境界的强者而已。彼此相差一个境界,原本老夫认为获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万万没有想到,那一战竟然是老夫此生当中最为接近死亡的一次。”

“难道那名刺客有什么特殊之处?”元真可是亲眼见识过古平庸的厉害,此时听到老人如此说不由吃了一惊。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一个宗师强者竟能将入微强者逼入绝境,一定会有一些出乎人们意料之外的本事。

“真窍!”

在元真的目光中,古平庸说出了震动人心的两个字,他的脸上也浮现出敬佩之色:“那名刺客竟然在宗师之境便凝练出了真窍,所以才能将当时处于入微之境的老夫逼得如此狼狈。当世的五大归真强者之中,紫霄子是太玄山掌门,智丈禅师是小菩提寺住持,风老儿是风家家主,对于这几个名震天下的绝顶强者,老夫尊重他们,但老夫不佩服他们。那名刺客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宗师强者,虽然他与老夫是敌人,虽然老夫可以不尊重他,但老夫却不得不佩服他。

“那名刺客不但凝练出了真窍,而且不论是精神还是身体俱都磨练得十分强大。在与他的战斗中,老夫一直徘徊在生死边缘,但是,他的境界毕竟与老夫差距过大,在经过一番苦战之后,最终还是死在了老夫的手里,而老夫却借助这一战,在生死之间勘破了真窍的奥秘,从此一步登上归真之境。”

上一秒是生,下一秒却死。元真自认为可以理解古平庸当时的心态,对于生死之间的搏杀,元真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发言权的,因为前世他就是游荡于生死边缘的常客。

“那名刺客在临死之前,从怀中掏出一本染满鲜血的经书交给了老夫,正是这上半部的《无畏心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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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魔功

“那名刺客临死之前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将半部《无畏心经》从怀中取了出来,然后用混合着诚恳与希冀的眼神望着老夫。老夫读懂了那眼神之中的含义,他希望老夫将《无畏心经》传授下去,使他的毕生心血不至于失传。

“虽然那名刺客是老夫的敌人,虽然他死在老夫的手里,但老夫心中却对这样一位可以称之为奇人的人十分佩服,便同意了他的请求。在亲眼看到老夫点头之后,那名刺客方才面现笑容,溘然长逝。”

叹息了一声,古平庸浑身上下流露出一股苍凉萧索的气息。元真从未见过这样的古平庸,他可以感受到老人言语之中那种惺惺相惜的味道,今日的古平庸与以往截然不同,仿佛要将一辈子的感慨和叹息全部发泄出来,在这一刻,他不像是一个站在武道之巅的绝世强者,反而像是一个陷入回忆无法自拔的普通老人。

“老夫始终不知道那个刺客姓甚名谁,来自何方,甚至在江湖之中也从未听闻过关于他的半点消息。由此可见,他若不是一个只知埋头苦修之人,就是一个真正的隐士。

“江湖之中藏龙卧虎,如果不是战争使老夫与他相遇,或许那名刺客会成为开宗立派的绝代宗师,或许老夫会永远停留在入微之境不得寸进。二十年前的那一场生死搏杀,可以说是老夫的机缘,也可以说是那名刺客的悲哀。”

扭过头,古平庸看着元真手中显得有些破旧的书籍,神情之中带着几许唏嘘。

“至于那名刺客所留下的半部《无畏心经》,老夫难免心生好奇,当即便翻看了起来,哪知道这一看,便仿佛入了迷,着了魔一般,再也难以移开自己的视线。如果老夫当时不是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如果老夫当时再年轻二十岁,恐怕老夫会毫不犹豫地散去一身武功,一切从零开始,重新修习无畏心经中所记载的武功。”

“是因为真窍的原因?”一边打量着使古平庸此等强者都心生动摇的《无畏心经》,元真一边若有所悟地道。

“不错……”古平庸点了点头,“老夫当时卡在通往归真之境的道路上,除了最为关切的真窍,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触动老夫的心神?无畏心经中所记载的其他武功老夫并不在意,唯独一门名为无畏真气的内功吸引了老夫的全部注意力。与世上诸多高深内功不同,无畏真气是独一无二的,因为它是唯一一门可以让习练者在归真境界之前,便可以感应到真窍的内功。”

古平庸此言一出,元真觉得自己的心脏不争气地猛跳了两下,望向《无畏心经》的目光也不由灼热了几分。

元真的异常状态自然瞒不过古平庸这个大高手,只见他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意味,缓缓道:“不要高兴得太早,等老夫说完,希望你仍然有一个好心情。”

猛地抬头,元真的目光之中带着七分疑惑,三分愤怒。疑惑的是难道无畏真气也要出什么波折不成?愤怒的是这老头又将他耍了一次。

“放心放心,这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古平庸见状哈哈一笑,旋即肃容道,“但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全在于你自己的能力,老夫可是一点忙也帮不上。”

元真心中无奈,他发现古平庸现在有了一个说不上是好还是坏的习惯,那便是喜欢用言语刺激自己,什么时候将元真那张面无表情的死人脸刺激得变了颜色,古平庸便高兴了,便心满意足了。在这种习惯的驱使下,元真经常会被古平庸弄得哭笑不得,却又无法发作。

“不说江湖上那些道貌岸然的正道人士,即使是在老夫的眼中,无畏真气也可以称作为一门魔功。”满意了的古平庸娓娓道来。

“无畏真气威力之强世所罕见,其刚猛霸道之处冠绝天下。按道理来说,无畏真气既威力强绝,又可以使修习之人提前感应到真窍,真可谓是江湖中一门极其完美的高深内功。但是,完美是要付出代价的,无畏真气之所以会被老夫称之为魔功,就在于此。

“修炼无畏心经之人,其真气锋芒太盛,用之对敌几乎无往而不利,这本是无畏真气的威力所在,却也是痛苦的根源。无畏真气平时被修炼之人约束在丹田之内,并不会产生什么大碍,但每当你功行全身,无畏真气那霸道的锋芒就会将你全身的经脉刺得剧痛无比。如《无畏心经》上所描述,那种境遇就好似把人浑身上下涂满蜂蜜,然后扔到蚂蚁窝里受万蚁啮咬一般,又好似有千万钢针在经脉中攒刺,非常人所能忍受。

“这种情况在功力浅显之时还不明显,起初无畏真气对经脉造成的疼痛只如搔痒一般,并不会对修炼之人造成太大的影响。但随着修为的精进,内功的加深,其锋芒愈加霸道,造成的疼痛愈发明显。

“每一次的打坐调息,每一次的运功对敌,对于修炼无畏真气之人来说俱都是一种折磨。一个习武之人,早晚两课打坐调息是基本的要求,甚至有勤奋的武人时时刻刻都在运转着体内的真气,而一个修炼无畏真气的人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忍受体内时时刻刻传来的痛苦。”

“为什么想学武功就这么难?”

听着古平庸的讲述,元真暗叹了一口气。先伤己,再伤敌……无畏真气简直是另一个版本的七伤拳。元真有些纳闷,这样的武功有多少人会去修练?有多少人敢去修炼?他不由向老人提出了这个问题。

“太多了……”古平庸嗤笑一声,“只要这部《无畏心经》出现在江湖上,恐怕会有无数的习武之人趋之若鹜,不仅是普通的江湖人,就连那些传承了几百年的高门大派也会放下他们的架子,抛开他们的脸面,加入到《无畏心经》的争夺之中。”

古平庸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向头顶的夜空。元真不由抬头,这才发觉在不知不觉间,时已入夜,天空中出现了点点闪亮的繁星。

“你看这方天地……”耳边响起古平庸低沉而又清晰的声音,“若把它比作人的身体,那些闪亮的星辰便是人体内的真窍。归真之所以高于入微,就是因为归真强者凝练了真窍。”

“归真境界与入微境界的差距便在于此,而《无畏心经》,就是一门可以消除这种差距的武道经书。”

脑海中回响着古平庸的声音,望着无尽的夜空,元真喃喃道:“记得师父曾经说过,想要凝练真窍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吧?”

“何止是困难。”古平庸呵呵笑道,“对于一位入微境界的强者来说,如果他想要更进一步,那么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感应真窍。感应真窍其实比凝练真窍更为艰难,感应不到真窍,连真窍的位置都不知道,如何凝练?而感应真窍,光靠天资、悟性是远远不够的,感应真窍只能靠自己,前人的经验只是一点启发而已。

“天地之间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人与人真窍的位置也是不同的,别人的真窍所在,未必是你的真窍所在,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就是如此。”

“想要感应到真窍而成就归真,必须有大毅力,大机缘。否则,只能原地踏步,一辈子停留在入微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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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无所畏惧

“那么,无畏心经如何感应真窍?”元真终于问出了最为重要的问题。

收回了注视星空的目光,古平庸凝视着元真,道:“无坚不摧、刚猛霸道的无畏真气虽然是痛苦的根源,可凡事都有两面性,习练无畏真气虽然会导致经脉剧痛,但同时也靠强烈的刺激来达到强化体内经脉的作用。

“这种强化是循序渐进式的,一个人的内功修为是由浅入深,所以无畏真气对经脉的刺激也是由浅入深,随着一个人的内功逐渐加深,在日复一日的剧痛刺激下,他的经脉也愈发强韧,始终可以承受住无畏真气给经脉带来的伤害。到了最后,习练之人时时刻刻都在运行着体内的真气,无畏真气也就时时刻刻都在强化着经脉。”

听到这里,元真便有些明白了古平庸为何如此佩服那名刺客。什么是天才?这就是天才。不仅要有非人般的想象力,还要有常人难以想象的胆魄,方能创出如此夺天地造化的奇功。

“不过……”古平庸话锋一转,“若想做到此等程度,前提是必须能够忍受无畏真气所造成的痛苦。而且,和无畏真气最神奇的一点相比,这些都不算什么,无畏真气最令人叫绝,最令人不可思议的便是……”

元真已经想到了什么,静静地等待着古平庸揭晓答案。

“在无尽的痛苦中感应真窍。”

古平庸继续道,“在无畏真气所造成的剧烈疼痛中,习练之人的身体感觉会逐渐变得麻木,当麻木到了极限,一切感觉反而会异常敏锐。这时,由于感觉更加敏锐,疼痛便会达到极限,在敏锐的感觉和剧烈疼痛的双重作用下,修炼之人会有极大的可能感应到身体内部一些细微而神秘的不同。这些细微而神秘的不同处,就是想要达到归真境界的必要条件——真窍。”

尽管已经有所猜测,但元真仍然长出了一口气。看来天才已经不足以形容创出《无畏心经》之人了。此人做到了前人无法做到的事情,对于一名武道的先行者来说,一切赞美之词加诸在此人身上都不为过。

慢慢消化了心中的震撼,平复了一下心情,元真随即又感到有些疑惑。

“既然连感应真窍都可以做到,那么也应该有办法解决那日复一日的痛苦吧?”

“当然有……”古平庸点头,“《无畏心经》之中对于这一方面有所记载,但老夫觉得并不可取。”

“什么办法?”元真问。

“散功!”大手一挥,古平庸豪气干云地道。

“嗤!”

元真不由嗤之以鼻。散功说白了就是自废武功,若要一个习武之人自废武功,还不如干脆杀了他更容易一些。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武功对自身的意义就如同他的性命一般,甚至比性命更加重要。有的人宁可失去性命,也不愿失去一身武功,对这种人来说,失去武功往往比失去性命更加残忍,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尤其是修炼了《无畏心经》之人,恐怕俱都是武功强横,纵横天下罕逢敌手之辈。他们早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俯瞰人间,这时候要他们亲手将自己从云端打落尘埃,原本那些眼中蚂蚁一般的存在现在却需要仰视,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试问有几人能够接受?

当然,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不排除有能承受这种心理落差,敢于自废武功的狠人,可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江湖中人谁没有几个仇人?自废了武功,等于是把自己推到了火坑之中,到时候敌人闻讯蜂拥而至,而自己却毫无反抗之力,又该如何是好?

也许修炼之人自废武功之后,可以找一个山沟钻进去躲起来,等到功成之日再度出山。可无畏心经不是大白菜,不是说练成就可以练成的。想要将无畏心经修炼至感应真窍的程度,那需要多少时间?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这时让修炼之人自废武功从零开始,他还有多少时间?恐怕功夫未成,人已经先一步老去。

散功令人难以接受,可是留着无畏真气又是个祸害,元真转念一想,觉得散功的确是一种没有办法的办法,反正最重要的感应真窍的目标已经达到,也就不用再留着将自己折磨得欲仙欲死的无畏真气了。可是修炼了几十年的内功说放弃就放弃,元真自认为还没有洒脱到此种程度。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原本是没有……”古平庸微微一笑,笑容之中却尽显傲然之意,“但无畏心经到了老夫手中,没有也会变成有。”

“那名刺客所著的无畏心经并不完全,它的后半部是老夫所著,经过二十年时间的反复推演,老夫将无畏心经一步步补充、完善,改正了那名刺客对于武道方面的一些错误认知,自然也解决了无畏真气的问题。

“当习练无畏心经之人达到先天之境时,便可以修炼经老夫改善过的无畏真气,如此一来,原本刚猛霸道,锋芒毕露的无畏真气会被磨去棱角,没有了那种犀利的锋芒。不过你不必担心它的威力有所减弱,新的无畏真气老夫将之命名为大无畏真气,虽然没有了棱角,但它会愈发厚重、愈发雄浑,而且运转起来更加圆转如意,更加势不可挡,威力比以往更为强悍。

“最为关键的是,修炼之人已经感受到了真窍的存在。无畏心经,将是唯一一部可在归真境界之下凝练真窍的无上武道宝典。”

“这便是那条艰险的武道之路。”

“二十年前那场生死搏杀成为了老夫的大机缘,而无畏心经,便是你的大机缘。”

“利与弊,得与失,老夫俱都讲述清楚了,接下来,就要看你自己的选择。”

“老夫会给你几天时间去仔细考虑,最终无论你选了哪一条路,老夫都不会强加干涉。”

在古平庸一连串的话语之中,元真陷入了沉思。既然古平庸说过不会干涉自己的选择,那么他肯定可以说到做到,但元真能够察觉到对方目光里的希冀,他希冀自己能够选择第二条路。

虽然古平庸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让他修炼无畏心经的话,但看老人如此详细的为他描述此种武功的优劣,其中的意思已经表达得相当明显。古平庸希望自己能选择无畏心经,他对自己的期望很高,希望自己以后能够达到归真之境,能够成为他名副其实的衣钵传人。

如果元真选择了那条平稳的路,古平庸的心中或许会有失望,但他也不会多说什么,只会尽力地帮助自己。凭借自己的毅力和古平庸的一身绝世武功以及所具有的丰富经验,想必达到一定的境界并不困难,可若想达到归真之境,就像古平庸所说,只有天资和悟性是远远不够的。

平心而论,无畏心经确实是一门奇功,也确实符合元真喜欢挑战的性格,光是归真之下便可凝练真窍这一点便可以吸引无数的习武之人,但是与之对应的可称之为变态的、自残的修炼方法却让人望而却步。

上天给了元真重生的机会,神奇的武道又让他有了新的追求。元真想要达到武道的巅峰,在这个世界里肆无忌惮地嚣张一回。可未曾想尚未踏进武道的大门,一个天大的难题便出现在他面前。

“我又要选择危险的独木桥了。”

人生总是在各种各样的选择之中度过,元真并未犹豫多久,仰望着无尽的星空,他做出了属于自己的选择。

微微一笑,扭头望向古平庸,元真的面色冷静,眼神淡定而又从容,语气平稳而又缓和,只是其中蕴含着一丝难以动摇的坚定。

“师父,我已经做出了决定。”

古平庸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淡淡道:“说出你的选择。”

“第二条路,艰险的路。”

“你确定?”

“确定!”

“不后悔?”

“不后悔!”

“好!”

古平庸不由哈哈大笑,那笑声中带有无边的快意,带有无边的欣慰,笑声远远传出,震得镜湖的水面微微颤抖,震得山林中的鸟雀纷纷飞舞,然后直冲九霄,冲向那无尽的虚空。

事后,古平庸问元真:“你刚才在想些什么?”

“没想什么……只是觉得无畏心经这名字取得不错。”元真答道。

“无畏者,胸怀无所畏惧之心,在无尽的痛苦之中寻求武道的真谛。”

(第一卷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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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北风呼啸,雪花飞舞。

时值寒冬,北地的燕州已是一片冰天雪地。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光秃秃的,光秃秃的山,光秃秃的树;又到处都是白茫茫的,白茫茫的河流,白茫茫的大地。天地间显得如此空旷,只有凛冽的寒风如刀子一般刮过,吹得人们脸颊生痛,刺得人们冰冷彻骨。在这个滴水成冰的日子里,若是在野外尿尿都会将你的小**和大地冻结在一起。

虽然这只是民间比较夸张的说法,但也一定程度上显示了北地冬天的寒冷。实际上没有多少人愿意选择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中出门,他们更喜欢躲在温暖的家中烤着火,守着自己的老婆孩子。

然而此时在了无人迹的旷野中,却有一支长长的队伍迤逦而行。这支队伍大概有三十余人,马上的骑士俱都裹着厚厚的衣帽,正簇拥着中间一辆黑色的马车缓缓前行。天气虽冷,但整个队伍的气氛却十分轻松,因为他们知道在傍晚之前一定可以抵达燕山府,一想到燕山府醇香的烈酒和可口的食物,他们的心头便火热了起来。

这些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的低声聊着天,有的溜着马,还有的在马上轻轻活动着四肢,缓解已经快被冻僵的身体。他们的心情显得很是愉悦,但行进中的他们恐怕不会知道,一股致命的危机正在悄悄地临近。

三双孤狼一般的目光紧盯着缓缓前行的车队,远方的一座小丘之上,三个人一动不动地趴伏在那里,白色的披风覆盖着身体,天空中不断落下的雪花在他们身上形成了薄薄的雪层,将他们与天地间的雪白融为一体。

静静观察着远处迤逦而行的车队,三人之中趴伏在左边的年轻人眉头不时紧蹙,片刻之后,他忍不住扭过头,语气中隐含着几分忧虑问道:“大太保,这样做真的不碍事?”

中间那位被称为大太保之人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瞥了左边的年轻人一眼。虽然没有答话,但大太保那毫无表情的面容,以及目光中比北地的朔风更加凛冽的寒意却使年轻人陡然间头皮发麻,脊骨发凉,整个人仿佛冻僵了一般僵在原地。

被冷刀子一般的目光一扫,年轻人方才醒悟对方乃是杀人如麻,冷酷无情的大太保,明白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心头便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这时,趴伏在右边的中年大汉语带揶揄之意地接口道:“怎么,公孙老弟害怕了?”

“没有……”左边的年轻人闻言不由涨红了脸,急忙摇头道,“只是有些担心罢了,毕竟过去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大事。”

“有什么好担心的?”

收回了目光,右边的中年大汉自怀中摸出了一个小酒囊,拔出木塞灌了一口里面的烈酒,他一面享受着一条火线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部,一面嘿嘿冷笑道:“你现在应该担心的是不要有漏网之鱼,万一走脱了一个人而使那件事走漏了风声的话,对我们来说可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况且……”中年大汉又灌了一口酒,然后有些恋恋不舍地将小酒囊塞入怀中,继续道,“况且,天塌下来有高人顶着,这件事情是上头吩咐下来的命令,难道公孙老弟还想违抗命令不成?”

“怎么会……”

不想自己的一句话居然被人上纲上线扯到了违抗命令上,年轻人心下着急,不由向中间的大太保连声解释道,“大太保,属下绝无此意,刚刚属下只不过是随口发了一句牢骚而已,还请大太保明察……”

他一着急,音量便不免有所提高,就在此时,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

“噤声!”

大太保的声音之中略显干涩沙哑,又仿佛带着一丝金属摩擦之声,本是难听的两种声音,混合在一起却形成了一股奇异的魅力。

对话戛然而止,年轻人的脸色迅速灰败下来,心中暗自哀声叹气。正当他懊恼不已之时,突然感觉到一只大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转过头,却看见大太保收回了自己的左手。

心中一宽,年轻人知道一向冷酷无情的大太保并未真正怪罪自己,再看那中年大汉,此时正面带揶揄之意地笑着自己。

“公孙老弟武艺虽强,但竟然能被本人三言两语就唬骗住,看来还是缺乏了一些历练。”中年大汉低声笑道。

年轻人讪讪一笑,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漫天的雪花在狂风之中飞舞,大太保伸手接过其中一片,看着鹅毛大小的雪花在手掌上渐渐融化,最后化为了一滩水迹。陡然间,大太保狠狠地一握拳,有些沙哑干涩的声音随之响起。

“时辰已到,送他们上路吧。”

此言一出,三人霍然转身,霎时间,数百名隐藏在小丘之后的彪形大汉映入眼帘。这些彪形大汉安安静静地坐在雪地里,俱都身披白色披风,身旁各有一匹骏马,他们的人数虽多,可是除了空气中偶尔传来骏马的响鼻声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彪形大汉们似乎等待了很久,身上已经落满了飘落而下的积雪,但他们的面色依然是那么冷漠,眼神依然是那么坚定,其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看到眼前这一幕,年轻人的眼神之中闪过欣羡之意。

北地纵横无所惧,狂风卷动漫天云。

这句话说的便是大太保和他麾下的八百漫天云。大太保李纵横,二十年间纵横北地未尝一败,真可谓是闯下了赫赫的威名。而他亲手训练出来的八百漫天云,则是燕州各方势力中最为精锐的力量之一。为了此次的行动,大太保竟然将八百漫天云调派了三百出来,由此可见他对此事的重视。

“上马!”眼中流露出满意的神色,大太保低喝了一声。

“呼啦啦——”随着李纵横一声令下,一片雪雾随之飞扬,原本坐在地面上的三百漫天云几乎同时跃起,纷纷挽缰上马,其动作干脆利落,一股剽悍的气息显露无遗。

待到三百人俱都上马之后,大太保李纵横首先一夹马腹,马蹄翻动之间,第一个冲上了山丘之顶。眼看着骏马即将冲下山坡,他一勒手中缰绳,战马顿时人立而起。

“希律律……”战马发出一声嘶鸣,望着远方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变得稍显骚乱的车队,李纵横嘴角露出一抹冷酷的笑容,下一刻,只见他呼哨了一声,率先纵马一跃而下。

蹄声如雷,大太保李纵横纵马狂奔,如同一支利箭射向了车队。在他的身后,三百漫天云仿佛滚滚的洪流一般自山丘之上倾泻而下,在呼啸的北风中,漫天云背后的披风随风狂舞,三百张白色披风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朵巨大的云彩,行进间挟带着一股铺天盖地的气势,罩向了旷野之中的车队。

“一个不留!”

……

……

……

“啪嚓”

精美的茶盏被一股大力掷落在地,碎片四溅,摔了个粉身碎骨。禁卫府燕州监察使程通怒容满面,用冷若冰霜的目光扫视着下首一干人等。

“废物!“

“一群吃干饭的!“

“说话啊!都他娘的哑巴了不成?”

衙署正堂内传出巨大的咆哮声,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察觉到里面监察使大人的愤怒,四周值守的府卫们噤若寒蝉,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喘。

“你们……还有你们……”程通一边来回踱步,一边用手指着下面的禁卫府军官,颌下的短须随着他盛怒的声音微微颤抖,“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监察司竟然事先没有得到半点消息。你们都在干什么?混吃等死吗?是不是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你们才会反应过来?”

除了监察使程通的咆哮声,正堂内鸦雀无声,下首诸人纷纷束手而立,低着脑袋屏息静气,唯恐触了监察使大人的霉头。

“侯小三!”手一指,程通大吼了一声。

“末将在!”陡然间听到这个曾经非常熟悉的名字,一人下意识地立正。

直视着那人的双眼,程通冷幽幽地问道:“你手下的那些狐狸们呢?难道就没有一点消息传回来?”

都尉侯方这才惊觉监察使大人一怒之下喊出了他的小名,不过面对着现在的长官同时也是以前军中的老上司,他只能露出苦涩的笑容,无奈地叹道:“确实没有任何消息……”

“真是可笑,禁卫府什么时候变成了瞎子,聋子?”

拂袖冷哼了一声,程通又来回踱了几圈,稍稍冷静了一下头脑,声音逐渐缓和了下来,“八百里加急飞报长安,发生了此等大事,本官罢官免职怕是少不了的,辜负了督主大人的期望,本官届时自会向督主大人请罪。但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查明凶手到底是何方神圣,是契丹人?是燕州马贼?是天罡门?还是那些道貌岸然的燕州世家?”

低头思考了良久,程通一抬头,却发现诸人仍然像木头桩子一般杵在哪里,不由大骂出声。

“还愣着干什么?都给老子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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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宝剑即将出鞘

建元十一年冬。

一封八百里加急自遥远的燕州飞报而来,顿时搅动了整个长安城的宁静。

朝廷三品封疆大吏,一州的最高长官,燕州安抚使王明在返回燕山府的途中遇袭身亡,随同人员无一幸免。

此消息一经传入长安,霎时间朝野震动,百官哗然。因为自大赵开国以来,尚未有过朝廷三品大员死于任期之上的先例,而且还是遇刺身亡。人们开始猜测其中的缘由,各种说法甚嚣尘上,对于燕州安抚使的死亡一事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一时间,奏折犹如雪片一般飞到了皇帝的龙案之上。有的朝官说应该尽快捉拿凶手归案,严惩不贷;有的朝官说一州之地不可无长官,当务之急应选择贤能之人继任燕州安抚使一职;御史们也不甘示弱,他们纷纷上书弹劾御前禁卫都督府玩忽职守,以至于贼人肆虐。

皇帝陛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据说已经年逾六十的老皇帝一掌拍在了龙案之上,几乎将整张案几拍得粉碎,老皇帝的这一掌,使含元殿中有些嘈杂的声音顿时安静了下来,文武百官们不由敛容屏息,这才想起原来皇帝陛下也是戎马倥偬一辈子的人,雷霆之怒不是那么好触犯的。

含元殿总管太监常公公仗着自己是伺候了皇帝陛下十几年的老人,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劝说了几句,却被盛怒之下的老皇帝一脚踹在屁股上摔了个大马趴,贴着大殿光滑的地板滑出去一丈多远,好半晌才呲牙咧嘴地爬起身来。

见此情景,原本还蹦跶得十分欢快的御史们消停了下来,朝会得以顺利进行。一直到朝会结束,燕州安抚使遇袭身亡一事方才勉强理出个章程,无非是刑部负责尽快缉拿凶手归案,但无论是一脸愁容的刑部尚书还是事不关己的文武百官,其实都知道此事恐怕还是要落到禁卫府的头上。

果然,退朝之后,皇帝陛下一回到内庭,便立刻将禁卫府大都督古平庸召入宫中,先是当面申饬了一番,然后又责令禁卫府尽快办理此案,最后却将一干太监宫女尽数赶了出去,关起门来与古平庸密议了半个时辰。

离开皇宫之后,古平庸的面色还算平静,但眼神之中的怒火却令人不寒而栗,他甚至没有乘坐那辆专用马车,而是直接施展轻功回到了禁卫府总司衙门。

古平庸如果生气了,后果其实更严重。这一日,整个长安城中暗流涌动,禁卫府却安静得反常,但明眼之人都知道此乃暴风雨前的宁静,禁卫府这座一直处于暗处的庞大暴力机构,即将露出它巨大的身躯和锋利的獠牙,欲将一切胆敢捋它虎须之人通通碾成齑粉。

……

……

……

与长安城里的风云激荡不同,距离长安仅有二百余里的镜湖山庄却处于平静之中。这里昨夜刚刚下了一场小雪,镜湖东南方向的小牧场此时已经覆盖了一层皑皑的白雪。

一匹神骏之极的黑色骏马疾驰在一望无际的白色原野之上,黑马的四体强健,黑亮的毛皮如同上好的锦缎一般在阳光下流动着莹润的光泽。一名身材修长的青年正稳稳地坐在马背之上,他大概有十七八岁年纪,面容俊秀无比,虽然脸色上带有一丝病态的苍白,但双目开阖之间神光湛然,若有识货之人在此,一看便知青年具有一身极为精深的内功修为。

这名纵马驰骋的青年正是元真。

来到这个世界已有九年,九年的时间足以发生许许多多的事情,比如雷文豹已经秋后问斩,比如大赵前几年在大江之上与南楚大打出手,比如李元图已经升任缉捕司副指挥使,比如皇帝老儿的六十大寿,比如古平庸的八十大寿,比如……总之,应该发生或不应该发生的,预料之中或预料之外的,林林总总的事情不胜枚举。

自元真选择修习无畏心经以来,经过八年极端痛苦的苦修,他算是体验到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每一次的调息,每一次的运使真气,都会使体内的经脉如千万根钢针攒刺一般剧痛无比,这也是元真的脸色常年带着病态的苍白的缘由。即便承受如此痛苦,元真也不曾低头,无论是刮风下雨,无论是严冬酷暑,他始终持之以恒,每日的晨昏两课从未间断。

付出的代价与回报是成正比的,若论内功之雄厚,气脉之悠长,恐怕相同境界之人没有几个能够比得上他。元真已经极度接近后天圆满的境界,之所以迟迟没有突破至先天,是因为他一直压制着自己的修炼速度。

不是元真想要故意折磨自己,而是元真要在自己磨去无畏真气的锋芒之前,尽可能地感应到更多的真窍,虽然这么做前期可能会吃亏一些,但是越到后期,他的优势就越大。

不过所谓的劣势仅仅是境界上的劣势,如果论起真正的战斗力,有了真窍支持的元真绝不在一个先天强者之下。不仅如此,元真还练就了一身极其强横的外家横练功夫。用古平庸的话来说,那就是:像你这种天生开了“神力窍”之人,若是不去修炼外家气功,简直就是暴敛天物。

“唳”

一声清啸远远传来,随后光线一暗,一个巨大的黑影遮蔽了元真头顶的天空。

在风驰电掣之中,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风从周身掠过,元真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控马的速度不变,只是向身体一侧平平伸出了左臂。只见元真左臂的衣袖高高挽起,显露出里面白皙的皮肤,以及并不如何粗壮但线条却十分流畅的肌肉,就在他平平伸出手臂之后,拍打翅膀的有力声音传来,一阵狂风在脑后卷起,下一刻,两只利爪闪电一般扣住了他赤果的手臂。

利爪锋利如刀,其中蕴含的力量可以轻而易举地撕碎猎物,此时死死抓住了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赤果手臂,却出乎意料的没有给元真带来半点伤害。相比于普通的习武之人,元真的身体更加强壮,更加坚韧,这要归功于他所习练的一门顶级外家硬功——归元金身。

转头望去,元真看见了利爪的主人,那是一只雄健之极的黑鹰,它拥有锋利的勾喙和美丽的曲线,体长近二尺半,通体色作乌黑,只有颈后一小片的羽毛呈金黄色。此时黑鹰正昂首挺胸地立于元真的手臂之上,用锐利的眼神巡梭着前方。

这只黑鹰是古平庸在八十大寿时收到的礼物,老人用不到,理所当然就便宜了元真。几年过去了,黑鹰伴随着元真长大,就好像是另一个元真一般,当初那只刚刚学会飞行的幼鸟,如今已经成长为可以翱翔于九天的雄鹰。

轻勒马缰,黑马的速度逐渐放缓,由疾驰变为小跑,最后停了下来。从一个小袋子里取出一条鲜肉,元真抬手递到黑鹰的勾喙边,黑鹰一口将肉条吞下肚,然后用毛茸茸的脑袋亲昵地蹭了蹭元真的手。

“我们回去。”

话音一落,元真左臂上扬,黑鹰双爪用力一蹬,随之舒展开巨大的羽翅,一阵强烈的劲风卷过,黑鹰腾空而起。

拨转马头,元真向山庄的方向驰去。

一片白茫茫的原野上,一大一小、一高一低两个黑点迅速划过,元真在下面策马扬鞭,黑色骏马的四蹄翻动,掀起一蓬蓬雪花,鼻孔一张一翕,一股股白色的热气不断喷出。黑鹰在上空紧紧跟随,意态悠闲,偶尔扇动一下翅膀,可是那敏锐的眼神,却仿佛是一个骄傲的帝王一般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当一人一鹰回到镜湖山庄之时,迎接他们的是无念和尚严肃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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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元校尉

“出事了。”

“燕州安抚使遇刺身亡。”

“禁卫府将要有一次大行动。”

“督主大人传来消息,让你明日辰时之前赶到长安。”

“回去准备一下吧,今晚恐怕你得连夜赶路。”

坐在小院子里,元真一边回想着无念和尚所说的话,一边细细擦拭着手中锋利的横刀。白绢在刀身上轻轻抹过,三尺余长的横刀光亮如水,上面已经没有了一丝污迹,可是元真仿佛视若不见,依然用手里的白绢一遍又一遍地擦拭。

例行公事一般的动作暴露了内心的不平静,与其说元真是在保养心爱的武器,倒不如说他是借着擦拭的动作来一点一点抚平心中的波动。他必须承认,在无念和尚告知他这条消息之时,他的心……动了。

在那一刻,尘封多时的禁锢开始松动,心中那只沉睡已久的猛虎似乎已经苏醒,正在发出一声声直欲噬人的咆哮。

九年来,元真过着近似与世隔绝的生活,几乎从未踏出过镜湖山庄的范围半步。九年来,元真忍受着修行所带来的痛苦,并且持之以恒,风雨不辍。这一切的辛苦努力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今日这一刻?

汹涌澎湃的心情难以自抑,所以元真不得不借着整理武器来平复自己的情绪,他将手中的横刀擦了一遍又一遍,半晌之后,才使有些兴奋的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

“嚓”

横刀凛冽的锋芒还入鞘中,元真的目光在面前的石桌上扫过。除了两把横刀之外,石桌之上还摆放着一副软甲和一张巨大的强弓。

这些装备都是他为即将到来的战斗所准备的,从古平庸传回的消息来看,元真知道这将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大行动,战斗不可避免,而战斗一旦开始,谁也不知道到时会发生些什么,所以他准备的东西难免齐全了些。

其实有没有横刀和软甲都无所谓,元真虽然可以称作是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但他师承于古平庸,而古平庸在江湖上人称“一手遮天”,所以元真最厉害的功夫同样在那一双无坚不摧的手上。软甲也一样,轻薄的软甲所带来的那点防御力对习练过归元金身的元真来说,只是聊胜于无。

只有那张巨大的强弓是必不可少的,在前世习惯了使用枪械的元真,来到这个世界怎么会放过这种威力强大的远程武器?要知道这些年练习射箭也是元真的一项必修课程,他的天生神力与弓箭结合起来可谓是相得益彰,那张巨大的强弓在元真的手里简直就是这个时代的狙击枪。

“汪汪汪”

一阵犬吠之声远远传来,片刻之后,一条肥胖如猪,身形滚圆的大黄狗窜入了小院之中,撒着欢似的一路奔了过来,摇着尾巴晃着脑袋开始围着元真打转。

“唳”一声鹰鸣突然响起,正在撒欢的大黄狗顿时警觉地竖起耳朵,循着声音望去,只见黑鹰站在一根横木之上,巨大的羽翼张开,身体微向前倾,一双锐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它,做出了一副扑击的架势。

狗毛乍起,大黄狗呜咽了一声,夹着尾巴迅速躲到了元真身后。

看着大黄狗被黑鹰吓得如此狼狈,元真不由哑然失笑。

还记得无念和尚几年前将一条小黄狗交给锦绣之时,小女孩高兴得又蹦又跳,从那以后,小黄狗就成了锦绣的宝贝,不但每日大鱼大肉伺候着,而且和小黄狗形影不离,无论去哪里都要带着它。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原本小的时候挺好的一条小黄狗,居然被锦绣养成了这副痴肥的德性。

大黄狗既然来了,锦绣想必也就不远了,就在此时,院外传来几乎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元真缓缓转头,院门处的一道婀娜身姿霎时间映入眼帘,看着曼妙的身姿向自己走近,元真的心神竟然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以元真那不高的文学造诣,搜肠刮肚之下,只能用这句耳熟能详的词赋来形容眼前所见到的一幕。陡然间,元真惊觉,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锦绣已经由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成长为动人心魄的倾城红颜,其目光如水,肤若凝脂,莲步轻挪之间,厚实的衣物也掩饰不住起伏的曲线。

元真毕竟定力过人,失神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一回过神,他马上察觉到锦绣穿戴上的不同。看着来到身前的锦绣,他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道:“你这是什么打扮?”

只见锦绣穿着一身肃杀的黑色禁卫府军服,脚踏黑色薄底快靴,纤细的腰肢左右各悬挂着一把长剑,不仅如此,仿佛孔雀开屏一般,她的香肩之后左四右三插着一共七把无柄短剑,全然一副全副武装的模样。

没有回答元真,锦绣绷着一张娇艳动人的俏脸,努力做出不苟言笑的模样,装模作样的一抱拳,粗声粗气道:“属下参见元校尉。”

“元校尉,什么元校尉?”挑了挑眉,元真不解道。

“呵呵……”

忍不住轻笑出声,锦绣这一笑犹如百花绽放,灿若玫瑰,丽若朝霞,她向元真摊开握成拳头的玉手,露出里面一块木质的腰牌,笑眯眯道:“呐,给你。”

元真伸手取过,低头翻看了起来,只见木质腰牌上一面刻着“禁卫府”,一面刻着“校尉,元真”。

“校尉,这就成了七品校尉?”

元真不由感叹,初入禁卫府,寸功未立便直接升任校尉一职,这肯定是古平庸干的好事,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背靠大树好乘凉,自己现在不仅是一个富二代,而且还是一个官二代。

“还有这个……”

锦绣好像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包裹递了过来。元真打开有些分量的包裹,里面是一件黑色大氅,一件袖口处纹着飞鹰的纯黑色校尉服,还有一双薄底快靴。除了校尉服有所不同,其他的和锦绣身上所穿服饰一模一样。

“你想和我一起去?”看了看锦绣的穿戴,又看了看包裹里的服饰,元真心下恍然。

“嗯……”点了点头,锦绣伸出两根细白的手指,“校尉可以有两个亲兵,锦绣以后就是元校尉的亲兵。”

“你师父同意了吗?”考虑了一下,元真倒是没有断然拒绝。

“同意了,师父说既然早晚要踏入江湖,那便趁此机会和公子一起出去闯荡一番。”

闻得锦绣此言,元真缓缓转过身,严肃的目光紧紧盯着锦绣的双眸,沉声道:“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要知道我们这一次不是出去游玩。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也许我们会杀人,也许我们会受伤,也许我们会经历险境,也许我们会经历生离死别,也许……”

指了指大黄狗,元真继续道:“也许你会再也见不到它。”

沉默了一小会儿,锦绣面现坚定之色:“公子说的这些话师父都曾经交待过,锦绣已经考虑清楚了,再说锦绣还要保护公子呢,你说是不是,团团?”

说罢,锦绣俯身摸了摸大黄狗的头。

(这一章很粗糙,但作者有点急事,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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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清晨入长安

“锦绣还要保护公子呢,你说是不是,团团?”

锦绣俯身摸了摸大黄狗的胖脑袋,而大黄狗见能给它撑腰的主人来了,便仿佛不再害怕一般,无视了一旁仍然虎视眈眈的黑鹰,蹲坐在锦绣的脚边,急摇着尾巴邀宠。

元真本想说我不需要任何人保护,但一看到锦绣的俏脸上满是认真的神色,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不由又咽了回去。

“对了,人家可不可以带着团团一起去?”抬起头,锦绣双眸充满了央求。

扫了一眼大黄狗那球形的身材,元真断然拒绝:“不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或者,你们两个只能去一个,要么你去,它留下,要么它去,你留下,你自己选吧……”

锦绣闻言扁了扁嘴巴,虽然有些不情愿,但看到元真斩钉截铁的样子,她就知道自己想带着团团一起走的想法必然落空。锦绣有些无奈地抱着大黄狗:“锦绣要走了,团团要乖乖的,不要饿到自己,人家会告诉无念大师你喜欢吃肉骨头。”

“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三高一个不缺,它应该减肥才是……”元真暗自腹诽。

……

黑夜降临,月上中天。

本应是万籁俱寂、了无人迹的深夜,可镜湖山庄的大门前却是一派灯火通明的景象。几十支熊熊燃烧的火把将方圆十几丈照得纤毫毕现,在一片火光之中,无念和尚正在与元真二人做着最后的话别。

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天,已经寒暑不侵的无念和尚依然是一身单薄的月白色僧衣,看着面前身形挺拔、面容俊秀的元真,以及明艳动人、风姿绰约的锦绣,想着过去九年间的朝夕相处,想着二人从稚龄幼童成长为青年俊杰,想着他们即将踏入危险的江湖,无念和尚的心头居然生出了一丝牵挂与不舍之意。

“果然已经老了……”

无念和尚自嘲一笑,虽然心中难舍,可是事情已经无法改变,所以他只能面色庄重地向二人合十一礼。

“一路顺风。”

“多谢大师。”二人抱拳回礼。

此时的元真和锦绣俱都身披黑色大氅,浑身上下裹在了一片漆黑之中,若说稍有不同之处,那便是锦绣的大氅经过了特殊改造,将她背后孔雀开屏似的七把无柄短剑露了出来,以便于随时可以拔剑战斗。

一阵踢踏声中,有护卫牵来了二人的坐骑。镜湖山庄从不缺乏好马,除了元真那一匹神骏之极的黑马外,锦绣的枣红马也是上等良驹,不仅如此,黑鹰也有自己的专用坐骑,只见一匹骏马背上安放着一座木架,上面正站着昂首挺胸的黑鹰。

牵过黑马,元真转头对无念和尚道:“大师请回吧。”

摇了摇头,无念和尚叹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老衲孑然一身,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只能将闯荡江湖几十年的经验总结成一句话送给你,就当是长辈对晚辈的叮嘱吧……”

说到这里,无念和尚的神情渐渐转为严肃,语气中也含有一丝告诫之意。

“不要对你的敌人怀有怜悯之心。”

微微一笑,元真对于无念和尚所教导的话语表示欣然受教。其实不用无念和尚说,在很多年以前他便懂得了这个道理,那都是元真用一次次的流血换来的经验,所以在面对敌人的时候,他通常都是最为冷酷无情的那一个。

“走吧……记得明天辰时之前赶到长安。”拍了拍元真的肩头,无念和尚催促道。

点了点头,元真翻身上马,向无念和尚说了一句后悔有期之后,便拍马而去。锦绣则紧紧随在元真身后,临走时还不忘远远喊了一句话。

“大师,不要忘了团团。”

马蹄声逐渐远去,远远望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无念和尚面色惆怅,良久,方才无声地叹了口气。江湖险恶,刀枪无眼,这一去便可能是永别,但玉不琢不成器,这是必须经历的过程,现在只能选择相信他们,相信他们能够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一轮明月悬挂在夜空,皎洁的月光洒下,白茫茫的大地反射着朦胧的清辉。天地间的光线虽暗,但用来赶路却已足够,伴随着夜色中的空旷与孤寂,元真和锦绣飞驰在官道之上,一路向长安行去。

镜湖山庄距离长安城仅有二百里,二人又是一人双骑,随时可以换乘。所以当二人赶到长安城外之时,天边刚刚透出蒙蒙亮光。

天色虽早,城门却已经开启,不时有挑担赶车的百姓进进出出,无论是进城赶集还是出城办事,对于这些普通的老百姓来说,一天的生活在此时已经开始。

出示了禁卫府腰牌之后,元真和锦绣畅通无阻地通过了城门。

一进入长安城,一股雄伟壮阔的气息扑面而来,元真在近在咫尺的镜湖山庄驻足了九年,却从来没有踏足过这座千古雄城,可惜他现在没有时间和心情去游览传说中的千年古都,只是走街窜巷向着记忆中的禁卫府校场而去。

一路行来,沿途之上的酒楼、茶肆、米粮、布帛,各种各样的店铺无数,虽然因为天色太早而大多数没有开张,但元真却可以想象得出其忙碌时节的繁华景象。自当今皇帝平定天下以来,仅仅十余年的时间,一派盛世之景便已渐渐显露。

穿过城南之后,渐渐的,一片连着一片的豪宅大院出现在二人面前。一眼望去,高墙之后尽是亭台楼阁,水榭花廊,各种风格,各种样式的建筑比比皆是。这里是城西,住在这里的往往都是一些有身份地位之人,比如那些达官显贵,豪门士族。

“快看……公子快看……”

在二人马不停蹄路过一扇朱漆大门之时,锦绣突然一边指着大门上方,一边轻声唤道。元真循声望去,只见大门上方一块长方形匾额上刻着四个金色大字……

“武宁侯府”

“吁……”

急忙勒缰停马,元真不由控马后退了几步,开始仔细打量起闻名已久但却始终不曾一见的武宁侯府。只见这座大宅临街的一面足足占据了半条街的长度,可见其面积的广阔,在高墙的遮挡之下,元真只能看见偶尔露出的斗角飞檐,好似犹抱琵琶半遮面一般,仅仅是惊鸿一瞥,便能从中感受到其中华贵而雅致的气息。

“不进去见见老侯爷吗?”锦绣问道。

“不了……”

观察着巨大的侯府,元真摇了摇头,古平庸传来的消息中已经将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要看自己是否给力,所以,见与不见都无所谓,只要通知古平庸一声自己及时赶到便已足够。

一念及此,元真一手指向天空,同时口中发出了一声呼哨。

“扑棱棱”

得到了元真的指令,只见站在木架上的黑鹰一展翅膀,陡然间腾空而起,几乎是眨眼之间,便飞到侯府的上空。黑鹰巨大的羽翅张开,一边在天空中盘旋,一边不停地发出一声声鹰啸。

不一会儿工夫,侯府之中突然响起“轰隆隆”的滚雷之音,其声浩大苍凉,其势连绵不绝。

一听到仿佛在天边传来的滚滚雷音,元真的面上不由自主露出一丝笑意。这个临时想到的办法还真不错……元真利用黑鹰告诉古平庸“我来了”,古平庸则用大寂灭劲回答元真“知道了”。

“我们走!”

一夹马腹,元真率先策马奔腾而出,锦绣连忙跟上,武宁侯府上空的黑鹰也停止了盘旋,犹如闪电一般飞到了二人的上方。

距离禁卫府校场的距离越来越近,当二人又转过一个街角的时候,一个身影却吸引了元真的全部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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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晨曦之中的相遇

吸引了元真全部目光的是一名面覆重纱,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此时她正和一名侍女从一扇朱漆大门之中迈步而出,缓缓走向一辆装饰典雅的华贵马车。

西城的道路很宽阔,足以同时容纳几辆马车并行其间,元真本可绕行而过,但他却选择了放缓马速,停留在不远处驻足旁观。跟着他停下的锦绣原本有些不解,但一看到那主仆二人,她的目中便不由泛出亮光,俏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虽然见不到真容,但年轻女子的身材极好,高挑丰满,凹凸有致,莲步轻移之间,柳腰款摆,摇曳生姿,浑身上下透出一股诱人的风韵。她的容颜虽被重纱覆盖,但露在外面的肌肤却是白皙娇嫩,面纱不但没有减少年轻女子的魅力,反而平添了一股朦朦胧胧的神秘味道,使人一眼望去便不禁遐想联翩,忍不住想要掀开那层面纱一睹为快。

年轻女子的风姿虽然可以吸引无数的目光,但仅凭这些还不足以让元真心神失守,他可不是那种见色起意,一见到美貌女子便走不动路的人。之所以一直驻足不前,是因为年轻女子独特的容貌以及大门上方所悬挂的匾额。

一缕晨光之中,女子的秀发反射出耀眼的金色光辉,明媚的双眸中流转着仿佛碧绿色湖水一般深邃的眼波,独特的金发碧眼配合匾额上所刻的“西来伯府”四个大字,让人一眼便可认出女子乃是弗丁家族之人。

根据元真所掌握的信息,弗丁家这般年纪的女子只有一人,而且从对方所穿戴的服饰上来看,必是弗丁家的贵女无疑,两相结合之下,元真便可轻而易举地判断出这个年轻女子的真实身份。

海伦·弗丁……

元真的娃娃亲。

静谧的长街之上,元真勒马站在一旁,静静地打量着自己素未谋面的未婚妻。对于这门很久之前就已经定下来的婚事,元真的心中并无多少抵触之意,因为自元真拜古平庸为师的那一刻起,在享受既得利益的同时,也要负起相应的责任,比如婚姻大事便是如此。

与这个时代许许多多的政治婚姻一样,武宁侯府与弗丁家的联姻也是一次利益上的结合。弗丁家需要武宁侯府这颗大树自不必说,对于古平庸为何选择弗丁家作为联姻对象,元真也可以猜测出其中一二。

依照古平庸的权势地位来说,若真正论起门当户对,弗丁家是怎么也排不上号的,朝中那么多勋贵显宦,还有大赵六大世家,无论哪一个的地位都不是弗丁家这种根基不牢的外来户可堪比拟的。但古平庸没有去选择那些世家贵女,却独独选择了弗丁家,其中除了他与老弗丁良好的私人关系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层面的原因。

其实原因还是出在禁卫府的上面,禁卫府权势滔天,而总管禁卫府所有事务的大都督一职自然是重要与敏感兼具,若说权力之大,恐怕满朝文武无人能出古平庸其右。皇帝陛下可以把禁卫府放心地交给古平庸,证明了他心中对古平庸的信任,但皇帝陛下信任古平庸并不等于他也信任那些根基深厚的大世家。

一旦武宁侯府要与那些豪门世家联姻,恐怕皇帝陛下会第一个不同意,不仅仅是皇帝不同意,就连古平庸身后那些新兴势力也会有意见。皇帝陛下不希望那些豪门世家借着古平庸的权势发展壮大,而新兴势力向来与老牌势力敌对,所以综合考虑下来,弗丁家这个没有根基,没有人脉的外来户便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就在元真二人驻足观察之时,弗丁家的主仆也注意到了这对不速之客,因为在空旷的大街上,元真和锦绣坐下的高头大马以及一身肃杀的禁卫府军服显得相当扎眼。

海伦·弗丁早已发现了元真二人,一开始她认为对方只是过路的禁卫府军官,所以并未如何在意。但出乎海伦意料的是,对方一见到自己之后竟然停了下来,并且明目张胆地打量着她。

皱了皱一双漂亮的金色眉毛,海伦碧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恼怒。虽然这些年已经习惯了人们惊奇和讶异的目光,但像今日所遇到的如此毫不掩饰的情形还是第一次发生。

海伦现在的心情十分不爽,她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一个观赏品一般,正在被人肆意围观。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姑娘还好,只是满脸的好奇,打量自己的目光中只含有新奇和有趣之意,但另外一个青年军官的眼神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碧绿色的眼眸中蕴藏着怒意,海伦勇敢地回望了过去,陡然间,她的视线与元真的视线互相碰撞在一起,空气中仿佛迸射出了电光和火花。

对面的青年军官身姿挺拔,相貌相当俊秀,只是脸色有些不健康的苍白。让海伦感觉比较欣慰的是,她发现青年军官的眼神之中没有往日那些登徒子眼中的猥琐之意,有的只是淡定与从容,海伦惊觉青年的眼神是如此得平静,从中难以察觉出对方的所思所想。

海伦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眼睛,其中的幽深之意仿佛深不见底,犹如一口不波的古井,又好似一眼平静的深潭,无论内心的情绪怎样暗流涌动,都无法在表面泛起一丝波澜。

“这是一个难以看透深浅的人。”

海伦心中暗暗评价,经过刚才短暂的对视,她已经察觉到青年绝非等闲之辈。不仅如此,靠着自身所具有的精湛内功,海伦敏锐的感知到对面二人的武功修为,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明明是那个漂亮小姑娘的武道修为更胜一筹,可是那名青年军官却带给海伦一种更加危险,更加深不可测的感觉。

海伦的侍女是一个真正的“黄毛”丫头,脸上还长着几个小小的雀斑。此时她不可避免地发现了气氛的异常,虽然那两个人肃杀的黑色军服让她感觉那么恐怖,禁卫府又凶名昭著,但“黄毛”丫头还是壮着胆子挡在了自家小姐身前,瞪大了一双眼睛怒视过去,仿佛用眼神便可以吓退对方。

马蹄与青石地面的撞击声响起,宣告了“黄毛”丫头的恐吓行动彻底失败,她惊恐地看到那名禁卫府军官一夹马腹,策马走了过来。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中,元真缓缓靠了过去,停在了海伦主仆面前。松开握着马缰的手,只见元真将手伸入黑色大氅之中摸索了一会儿,“唰”的一下掏出了一把精光四射的匕首。

“哦……我的上帝呀!”

捂住嘴巴,黄毛丫头差点吓昏过去,对方竟然掏出了“凶器”意图不轨,她回过神来,张口便要呼喊。

元真淡淡的目光一扫而过,里面带着莫名的警告之意,黄毛丫头犹如被一只手掐住了脖子一般,即将脱口而出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再也不敢喊出声来。

匕首在手中轻巧的一转,元真手指夹着锋利的刀身,将匕首的手柄递了过去,只见他神情柔和,语气中却饱含着不容拒绝之意,轻声说道:“送给你家小姐的……见面礼。”

已经快被吓傻了的黄毛丫头下意识伸出了颤抖的双手,战战兢兢地接过了元真递过来的匕首。一直默不作声的海伦见状心中一松,撤去了掌上附着的真气,扫了一眼锋利的匕首,她的目光不由一凝,再难移开半分。

送出匕首之后,元真招呼了一声锦绣,便拨转马头奔驰而去,锦绣面带疑惑之色,又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海伦几眼,方才紧紧跟上了元真。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带着哭腔,黄毛丫头望着元真二人远去的背影问道,等了半天之后,却没有等到任何回答。她一回头,就发现自家小姐紧盯着她手中的匕首,仿佛在看着一件从来没有看过的新鲜事物。

“给我看看……”

海伦从黄毛丫头的手中接过了匕首,又一次确认了上面所刻的那两个小字正是“元真”,只是一瞬间,海伦便恍然大悟。

(这一章好难写,我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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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面摊之旁的羞涩

元真认得海伦,可海伦并不认得元真。

虽然元真在长安城中也算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说级人物,武宁侯世子、古平庸传人的名头在诸多世家子弟之中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元真之前并未踏足过长安一步,就如同绝大多数长安城的世家子弟一般,海伦也是对这个未婚夫婿素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纵然是缘铿一面,但海伦怎会不知道元真的名字?就在祖父告知她的婚事已经定下的那一刻起,海伦的心中便牢牢刻下了对方的名字。每每午夜梦回之际,夜深人静之时,她都会在脑海中想象自己的未来夫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的性格如何?他的长相如何?所以当海伦一眼望见匕首之上所刻的“元真”二字,便立刻知晓了那名青年军官的身份。

由来已久的心愿变成了现实,可是如今真正见到了元真,海伦反而不知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摩挲着手中寒光闪烁的匕首,她轻轻叹息了一声。

“居然用匕首作为见面礼……”

抬起头,望着元真在远处如同标枪一般笔直的背影,海伦碧绿的双眸中浮现出复杂难明的神色。

……

远离了海伦主仆二人,元真与锦绣并肩而行。元真的神色平静,锦绣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显然对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充满了疑问,只见她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偷瞄元真一眼,俏脸上闪过犹豫之色,似乎在考虑该如何发问。

气氛一时陷入了寂静,就在锦绣鼓起勇气,准备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时,元真却出言打断了她。

“饿了吧?”

只见元真用马鞭一指前方不远处摆放在路边的卖面摊子。

即将出口的话语咽了回去,锦绣不由摸了摸扁扁的肚皮,她和元真赶了一晚上的夜路,从昨晚到现在什么也没有吃,腹中确实感觉有些饥饿,于是点头应是。

“我们去吃点东西。”

估摸着现在距离辰时还有一些时间,元真准备先填饱肚子再说,便带着锦绣策马来到面摊前面。

“老伯,来两碗面。”二人甩蹬下马,元真扬声说道。

面摊的主人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此时见到有客人上门,连忙露出满面笑容,热情地招呼道:“二位客官请坐,两碗面是吧?稍等片刻,马上就好……”

虽然禁卫府凶名昭著,但那是特指某些人而言,相反的,禁卫府在民间的名声相当不错,所以卖面的老汉见到身穿禁卫军服的二人也不害怕,一边下着面条一边絮絮叨叨:“想必二位也是去那边的禁卫府校场吧?”

“老伯怎么知道?”锦绣有些惊讶。

“呵呵……”卖面老汉得意一笑,随即努了努嘴指向一个方向,“那边就是校场大门,今日一大早便开始有人进进出出,那人数可真不少,老汉在这里摆了十几年的面摊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

二人闻言转头望去,果然远方隐隐约约有一座大门伫立在那里,说来也巧,只是这一转头间,元真便看到一队大概十余名骑士狂奔到校场大门之前,片刻之后,大门缓缓开启,那些骑士鱼贯进入了校场之中。

“老伯猜得真准……”回过头,锦绣甜笑道,“我们的确要去校场。”

说话间,二人在桌子旁边坐下,在等待煮面的时候,锦绣十分无聊地抽出一双筷子拿在手中比划,却猛地想起先前的疑问,她望了一眼面色平静的元真,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公子,你认得方才那位金头发的女子?”

“认得。”点了点头,元真回答得十分干脆。

“她是谁?”锦绣又问。

“她……”

元真转过头,盯着一张俏脸上尽是疑惑与好奇之色的锦绣,不由得默然半晌,在锦绣等得快要不耐烦之时,才缓缓说道,“你日后自然会知晓……”

“什么呀……”

锦绣不由娇嗔一声,等了半天却等到一个这样的答案,她当然不会满意。但是在一起相处了近十年,她相当了解元真的性情,知道只要对方不想回答,那么即使再怎么刨根问底地问下去,也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将两支筷子敲得“啪啪”作响,锦绣心中郁闷之极。她瞟了一眼静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元真,忽然又起了玩闹之心,只见锦绣抿住小嘴偷偷摸摸地一笑,陡然间,一支筷子发出“嗤”的破空轻响,犹如闪电一般刺向元真赤果的手腕。

面对锦绣突如其来的小偷袭,元真不闪不避,只是手掌一翻,作势抓向疾刺而来的筷子。眼看着手掌即将抓实,筷子却极其灵动地一转,避开了元真这一抓,依然直刺他的手腕。

元真的手掌陡然竖起,两根手指如同大剪刀一般剪了出去。锦绣的筷子轻轻一缩避开,然后却用更快的速度重新刺了回来……

就这样,二人来来回回较量了十几个回合,最终还是以锦绣刺中元真的手腕而告终,只不过筷子上所挟带的劲力碰触到元真的一瞬间,却犹如泥牛入海一般,没有给元真带来任何影响。

双手高高举起,锦绣眉开眼笑,无声地欢庆自己获得了胜利。见此情景,元真微微一笑,眼底闪过一丝极为罕见的宠溺之意。

这个小游戏已经持续了**年,其间两人不知道较量过多少次,每当锦绣心情郁闷之时,就会想方设法找到元真比试一番,或者是用吃饭时的筷子,或者是用练字时的毛笔,或者是用玩耍时的木棍,而每一次较量的结果,都是以元真的败北而告终。

是元真打不过锦绣吗?恐怕不是如此,至少锦绣知道不是。

二人并未等待多久,卖面老汉没有吹牛,他的面的确上得很快,不多时,两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便端了上来。忙完了之后,老汉坐在一旁,一边看着二人吃着碗里的面条,一边笑眯眯地打趣。

“小兄弟真是好福气啊,小媳妇的模样真是漂亮,老汉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儿……”

此言一出,元真一个老爷们倒没感觉有何不妥,但锦绣这个小女子却顿时羞得低下了头,一张明艳的俏脸“刷”的一下红成了大苹果。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实际上她并未感觉有任何恼意,也不想违背自己的本心去反驳,所以她只能选择低下头,一双筷子有些不知所措地在碗里挑挑拣拣。

瞄了一眼害羞的锦绣,元真心中叹了口气,口中却十分不解风情地催促。

“快吃。”

“哦……”

匆匆地吃完了面条,元真又喂了黑鹰两条生肉,便挽缰上马与锦绣一起奔向近在咫尺的禁卫府校场。

“来人止步。”二人来到校场门前,一名守卫上前轻声喝道。

“口令!”

“燕州!”

接过元真递过来的腰牌,守卫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任何问题之后,便将腰牌还给了元真,然后挥手示意放行。虽然元真二人是这名守卫从未见过的生面孔,但他今日所见到的陌生之人着实不少,这些人都是从长安附近的府县抽调回来,准备参加此次行动的强者。

沉闷的吱吱嘎嘎声中,厚重的校场大门由内而外打开了一条可容纳几人穿行的缝隙,元真和锦绣二人鱼贯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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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五百禁卫出长安

一进入校场,顿时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映入眼帘。

骑在马上,元真居高临下的目光只是大略一扫,便将场中的情形弄明白了七八分。望着分散在四周的密密麻麻的黑衣府卫,当元真大致分辨出他们的来历之时,心中不由暗暗吃惊。

禁卫府下辖三大司,分别是御用侍卫司,监察缉捕司,御武司。

御用侍卫司负责执掌侍卫、展列仪仗和随同皇帝出巡,轻易不会离开京城半步。监察缉捕司负责情报,刑狱,审判,而且大赵各州监察司都归缉捕司统属。御武司人数虽然最少,却是禁卫府之中纯粹的武力部门。

三大司之中,若论身份之清贵,自然是离皇帝陛下最近的御用侍卫司;若论职权范围之广,所掌权力之大,理所当然是下辖十几个州司的监察缉捕司;但若论武力之强横,则是非御武司莫属。

此时场中聚集着大概四五百人,除了负责护卫皇宫的侍卫司不在此列之外,其中不仅有佩带横刀,身背弩弓,行走间透露出一股军伍气息的缉捕司中人,而且还有装备显得稍稍杂乱,武器有些五花八门的御武司中人。

五百人之中,御武司的人大概占据了二百左右,他们虽然比不上缉捕司的人整齐划一、训练有素,但他们浑身上下所散发出的强者气息,却依旧使人不敢小觑。

禁卫府有相当大一部分高端战力集中在御武司,他们有的是从军中出身的高手,有的是从江湖中投奔而来的强者,还有的是禁卫府自己培养出来的精英。这二百人如果放到江湖之中,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一股极端恐怖的战斗力,凭借这些人所具备的实力,恐怕可以轻而易举地夷平一个中等门派。如今他们都聚集在这个并不大的校场之中,可见禁卫府对于此次行动的决心和力度。

“宝剑出鞘,必见血而归。”

元真心中暗忖,古平庸派出如此大的阵仗,想必决不会善罢甘休。如果能够找到那个胆大包天胆敢袭击燕州安抚使的元凶,那么一切都好说。如果找不到,禁卫府已经抡出去的大棒子也不会轻易收回,到了那时,找一个替罪羊发泄心中的怒火便成了非常有必要的事情。

这个替罪羔羊或许是契丹人,或许是燕州马贼,或许是天罡门,或许是哪一个看不顺眼的燕州世家,总之,禁卫府这一次绝不会空手而归。

就在元真扫视着场中情形之时,有许多提前赶到的禁卫也在观察着他们,因为元真一行实在是太扎眼了,男的英挺,女的漂亮,后面还跟着一只十分神骏的黑鹰,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不过多数人的目光都是汇聚在了锦绣身上,毕竟一个大美女无论到了哪里都更能吸引人们的眼球,在禁卫府这个类似军队的雄性集中地,只有御武司才有寥寥几个女人,而且还都是惹不起的母老虎。

动人的容颜并不是锦绣吸引众人目光的唯一原因,锦绣的武道境界要比元真更胜一筹,而且她和元真都没有故意隐藏自己的修为,那种自然而然散发出的隐隐约约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气息,让明眼之人很轻易便可以察觉她已经踏入了先天之境。

“希望不会又是一只母老虎。”

想起御武司的那几个强悍之极的女人,人群之中有人小声地嘀咕。美女少见,先天境界的美女更少见,既是先天境界又性格柔婉的美女极其少见。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在这些目光中,还有一些人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锦绣的武器上。

“黄泉剑派,九剑追魂?”

望着锦绣背后如同孔雀开屏一般散开的七柄短剑,一些人心中暗暗震惊于自己的发现。在场的这些人虽然都不算是外行,但江湖上的一些秘闻和辛秘之事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知晓的,所以只有极少的人从中发现了一丝端倪。

犀利,变化莫测,登峰造极的真气运用,这就是一些秘辛之中关于九剑的描述,如今销声匿迹了几十年的黄泉剑派重出江湖,竟然出现在了禁卫府的校场之上,不知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元校尉!”

一声显得十分亲切的呼喊远远传来,元真循声望去,只见远处一个肥胖的身影正向他招手。听到这一声招呼,几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转向元真,就连那些打量锦绣的人也不例外。

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元真策马走了过去,他总算遇到了一个熟悉之人,那个肥胖的身影正是以前的淮州监察使,现在的缉捕司副指挥使李元图。

黑压压的人群中议论之声大起,人们不由纷纷猜测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青年到底是何许人也,竟然能让副指挥使大人如此热情的对待。只有那些猜出锦绣身份之人并不感到意外,试想一下,能和黄泉剑派传人同行之人,又岂能是等闲之辈?

李元图不是一个人,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位垂垂老矣的老人。元真可不敢小看这位微微驼着背,似乎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老者,他曾经在古平庸的八十大寿上见过对方,这位老人姓岳,乃是御武司三大供奉之一,入微境界的绝顶强者。

“见过李大人,见过岳供奉。”来到近前,元真二人下马施礼。

岳供奉微微点头,面露和蔼之色。

“别跟李某人客气……”挥了挥手,李元图一边笑眯眯地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向旁边移动两步,稍稍远离了站在元真身侧的锦绣。他可是怕了这个小祖宗,每次李元图去镜湖山庄都没少被锦绣折腾,以至于现在都养成了习惯,一见到锦绣就下意识地想要躲起来。

瞄了眼旁边一脸无辜的锦绣,元真微微一笑。

对于李元图这个人,他自信还是比较了解的,别看此人喜好逢迎拍马、阿谀奉承,但如果元真没有看错的话,李元图应该是古平庸的铁杆支持者。也就是说,只要是古平庸的决定,无论那个决定是对的还是错的,哪怕最终的结果是罢官免职,哪怕最终的结果是抄家灭族,他也会毫不保留地去支持,毫不犹豫地去完成。

这样的人自然是前途无量,加之李元图本身所具有的能力,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禁卫府缉捕司指挥使一职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今后你就跟在李某的身边……”

见到锦绣没有什么动作,李元图放下心来,压低了声音说道:“侯爷既然将世子交给了李某,李某自当不负所托,之前侯爷吩咐过……”

正当李元图准备和元真细细交待一番之时,一名禁卫突然跑了过来。

“大人,人已经到齐。”

听闻禁卫的禀报之后,李元图不由面色一肃,沉声道:“列队,开拔。”

说完这句话,李元图转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歉然:“时间有些紧迫,待到闲暇之时再和世子叙旧。”

……

辰时,禁卫府校场大门缓缓开启,在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中,一名黑衣骑士从中现出身形,踏上了宽阔的长街,紧接着,一名、两名、三名……越来越多的骑士陆续出现,清脆的蹄声逐渐变成了雷鸣般的轰响,稀疏的队伍逐渐变成了黑色的长龙,仿佛挟带着凛冽的朔风一般,整支队伍上方环绕着萧杀的气息,一路向东城奔腾而去。

黑色的洪流从面摊子之前潮涌而过,卖面老汉不禁目瞪口呆,他一边愣愣地看着长长的禁卫府队伍,一边喃喃自语。

“这是要干啥呀?”

话音刚落,仿佛听到了他的声音一般,一名黑衣骑士在马背上转过头来,对着老汉粲然一笑。

卖面老汉认出了他,那名黑衣骑士正是清早吃面的小夫妻。他的脸上虽然笑得灿烂,可是眼神却像亘古不化的寒冰,本应是温暖人心的笑容,却使老汉打了个激灵灵的冷颤,心中生出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寒意。

不仅是卖面老汉,长安城的居民都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象,素来不显山不露水的禁卫府今日一改常态,在道路两边的路人围观中,五百名禁卫所组成的黑色长龙一路大张旗鼓地横穿了整个长安城,自东门出城而去。

(这一章烂透了,今天没啥心情,还请大家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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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李元图的决定

队伍的行进速度甚快,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向遥远的燕州赶去。

禁卫府前所未有的大举出动所带来的震慑力无与伦比,凡是黑色长龙所过之处,魑魅魍魉皆销声匿迹,当地的各方势力仿佛有了默契一般,俱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偃旗息鼓,甚至连治安都好了许多,毕竟在这个非常紧张而又敏感的时期,没有人犯傻敢去触碰禁卫府的霉头。

大赵境内的各大江湖势力都将目光投向了北方,投向了燕州,他们在暗处观察着禁卫府的行动,其目光之中带着几许兴奋,几许忧虑,几许幸灾乐祸,纷纷猜测在遥远的北地即将上演怎样的一出大戏。

跟在李元图身后,元真发觉自己还是低估了此次行动的规模,因为一路行来,沿途州府不断有一队队的府卫如同小溪一般汇入其中,使黑色的洪流越拉越长。半个月之后,当他们面带风霜之色,风尘仆仆地抵达燕州之时,整个队伍已经由初出长安的五百人发展壮大到浩浩荡荡的千人之数。

燕境之内,禁卫府的人马选择在燕山府外十里处安营扎寨。一车车物资从燕山府城运至大营,营盘之内人来人往,到处都是一派忙碌的景象。

震耳欲聋的鼾声从一座座临时搭建的帐篷之中传出,除了少数人负责维持大营里的秩序之外,其他人都躲在帐篷里闷头大睡。虽然他们是一支精锐之师,但是连续半个月的奔波仍然使这些禁卫们人困马乏,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有些吃不消。目前燕州的情况不明,面对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战斗,他们必须抓紧时间养精蓄锐,争取将身心尽快恢复到最佳状态。

大营中心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帐篷,周围禁卫林立,守卫森严。大帐之中悄无声息,李元图与燕州监察使程通正相对而坐,二人俱都不发一言,帐中的气氛显得十分沉闷。

良久,程通颌下短须微微颤抖了一下,率先出言打破了沉默:“燕州安抚使被刺,燕州监察司却不曾事先得到半点消息,此事确实是属下处事不力。此番不仅让长安总司劳师动众,而且还劳烦李大人远道而来,真真是愧煞程某。”

程通的语气之中充满了愧疚之意,只见他一脸的疲惫之色,一双眼睛之中布满了骇人的血丝,显然这些日子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怕是连一个安稳觉都没有睡好。

李元图闻言笑了笑,温言道:“程大人言重了,谁也不会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即便是李某人在此,也未必能够阻止刺杀的发生。不过这件事情闹得太大,影响太坏,不仅是陛下很恼火,督主大人也很生气,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恐怕程大人难免会受到牵连,李某提醒一句,程大人还是有个心理准备为好。”

缓缓点了点头,程通的面上并没有露出意外之色,只是有些颓然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监察司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如果没有一点惩处那才叫奇怪,属下已经做好了事后就向督主大人告老还乡,卸甲归田的准备。”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李元图被程通的话语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劝慰道:“顶多是职位上的调动罢了……督主大人虽然生气,但他也说了此事的责任并不完全在你,其中也有他用人不当的嫌疑。督主大人说程大人乃是行伍出身,若是上阵杀敌,你程通程大人绝对是当仁不让的好手,但若是让你事无巨细地处理禁卫府的琐碎事务,便难免有些力有未逮。正因为如此,督主大人才没有马上罢免你燕州监察使一职,而是让你戴罪立功,待到此事结束之后再另做打算。”

李元图的这一番话让程通恢复了些许精神,他不由感激道:“还是督主大人了解咱老程,这个监察使虽然足够让人眼红,但一想到那些纷纷杂杂的事务,老程便感觉头痛无比,哪有当初在军中之时来得痛快。”

“哈哈……”见帐中的气氛渐渐轻松下来,李元图哈哈一笑,打趣道,“程大人这话可不能让督主大人知道,否则他饶不了你。”

程通也笑了起来,他微微一抱拳,道:“天地良心,老程对督主大人只有感激之心,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怨言。”

“说得好!”李元图一拍手,道,“既然程大人这么说,那便帮助李某处理好此事,如此方能不负督主大人所托。”

“请大人放心,属下必定全心全意辅助大人。”

“嗯……”满意地点了点头,李元图道,“好了,闲话到此为止,咱们现在谈谈正事吧。”

面色渐渐严肃了起来,李元图微微沉吟着,粗胖的手指一下一下轻敲着案几,发出一声一声的轻响,片刻之后,他正色问道:“刺杀之事已经发生了半个多月,燕州监察司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李元图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事,程通的面色顿时变得铁青,语气中蕴含着几分咬牙切齿,口中**地蹦出几个字……

“找到了!”

“哦?”目光一凝,李元图双手撑住案几,身体微微前俯。

“八成是天罡门干的好事。”

“此话怎讲?”李元图沉声问道。

冷哼了一声,程通紧紧攥成拳头的一只手发出嘎嘣脆响,恨声道:“天罡门捂得倒挺严实,可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们自以为做得隐秘,却不曾想会被我们的人察觉到蛛丝马迹。

“消息是一只狐狸传回来的,那只狐狸在天罡门中隐藏得很深。前些日子,他偶然间发现天罡门的人马发生了一些秘密变化,大概有几百漫天云突然不见了踪影。漫天云是天罡门大太保李纵横麾下的精锐力量,没有大的事情轻易不会调动,而那些漫天云却凭空消失了三天三夜,一直到第三天傍晚才回到驻地。

“最重要的是,就在漫天云消失的几天里,便发生了燕州安抚使遇袭身亡一事。那只狐狸一直想把这个消息传递出来,但是那些日子天罡门的守备非常森严,他一直没有得到机会,直到前几日,那只狐狸方才抓住了一个时机冒险传出了这个消息。”

程通说话时的语气极其阴森,半个月来,他的身上不仅要承受巨大的压力,而且还要忍受心中的憋闷。自从得知刺杀一事是天罡门所为之后,脾气火爆的程大监察使一直苦苦忍耐着拉出所有人马和天罡门决一死战的念头,耐下性子等待着李元图和援军地到来。

如今李元图不但来了,还带着超乎想象的强大力量,程通终于可以将心头积蓄的邪火释放出来。

听完程通的禀报,李元图站起身,一边低头沉思,一边在大帐之中缓缓踱起圈子来,半晌之后,他喃喃自语道:“天罡门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竟然敢刺杀一州安抚使这样的封疆大吏,他们不会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难道他们不怕消息一旦泄露出去,引来禁卫府的全面报复?”

李元图的疑问也是程通的疑问,此时这番似问非问之言一出,程通迟疑了片刻,然后用有些犹豫地语气说出了心中思量。

“属下近日来几乎不眠不休,也经常会考虑这个问题,曾经在偶然之间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天罡门之所以要刺杀燕州安抚使,是因为安抚使大人手里掌握了天罡门某些不可告人的把柄,而这个把柄一旦暴露出来,所导致的结果可能比禁卫府的全面报复更加严重,所以他们才会不计后果地刺杀安抚使大人。”

李元图猛地抬头,双眼中透出灼灼的目光,冷冷说道:“有这种可能……”

“安抚使大人在哪里遇袭?”李元图问道。

“燕山府外五十里处。”

“他去了哪里?”

“据说是去了广宁府。”

“广宁府?”

李元图在脑海中回想广宁府是一个什么所在,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有理出什么头绪,他皱了皱眉,沉声说道:“派人监视广宁府的一举一动,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要放过……”

“是,大人。”程通拱手应是。

李元图面上露出一丝冷笑,在马上颠簸了半个月的时间可没有白白浪费,来到燕州之前他曾经考虑过几十种的方案,其中自然包括怎样对付素来恶迹斑斑的天罡门。

如今天罡门做了初一,禁卫府便做十五。不管他们因为什么原因而去刺杀燕州安抚使,禁卫府都要做出回应才是,坐看事态发展从来不是禁卫府的风格,既然如此,那就从燕山府开始吧……

想到这里,李元图下定了决心,只见他扭头大喝一声。

“来人!”

一名禁卫应声掀帘而入:“大人有何吩咐?”

“去请元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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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月黑风高夜

夜色深沉,黑暗笼罩了大地,万籁俱寂之中,一切都显得那么幽深而神秘。此时的燕山府城显得安详而宁静,完全有别于白天的繁华和喧嚣,城里的人们经历了一天的繁忙之后,大多数进入了梦乡。

本应是劳累了一天的人们休息之时,燕山府的一处建筑却是华灯大放,灯火通明。悠扬的丝竹之音从内里传出,混杂着一阵阵欢声笑语,夹杂着一声声软语轻嗔,使人们不由自主得面红耳热,心跳加快。

对于这里的人们来说,美好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这里有最好的美酒,这里有最美的女人,这里有最昂贵的消费,这里也从不缺乏一掷千金的豪客。这里是“撷芳斋”,乃是燕山府城之中最大的青楼妓馆,也是燕山府最著名的温柔乡与销金窟。

凡是燕山府的居民,就几乎没有不知道“撷芳斋”的,只要你在大街上随便拉住一个人,问他燕山府最“好玩”的地方是哪里,答案十有**会是“撷芳斋”。当然,回答你问题的那个人也会十有**向你投以鄙视的眼神或者是心照不宣的笑容。

人们都知道“撷芳斋”,但却没有几个人知道“撷芳斋”的东家是谁,他们只知道“撷芳斋”的东家很神秘,很神通广大,仔细一想的确如此,如果没有一点点权势背景,怎么能开得起如此大的青楼妓馆?

普通老百姓不知道“撷芳斋”的主人是谁,却不代表禁卫府不知道,正相反,自从“撷芳斋”开张的那一刻起,禁卫府便一直监视着其背后的神秘主人,因为,隐藏在“撷芳斋”背后的主人正是禁卫府此次打击的目标——天罡门。

“撷芳斋”是天罡门在燕山府所设立的据点之一,禁卫府对此心知肚明,却素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天罡门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彼此之间便是井水不犯河水。

有别于前院的热闹与嘈杂,“撷芳斋”的后院处于一片静谧与黑暗之中。在一处让人难以察觉的阴暗角落,一名天罡门的守卫裹着厚厚的衣物藏在那里,寒冷的天气难以驱走疲惫的倦意,他的脑袋一下一下地点着,正靠着身后的墙壁打瞌睡。

迷迷糊糊之间,似睡非睡之时,守卫突然感觉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勉强睁开有些模糊的双眼,却发现在朦朦胧胧的视线之中,一名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绝色女子对着他嫣然一笑。

一刹那,犹如百花绽放、朝霞初开,守卫被女子明媚的笑容晃得目眩神迷,不禁屏住了呼吸,完全沉醉于眼前醉人的美景。他无法想象人间竟然有如此绝色,与面前的女子相比,往常在前院所见到的那些花枝招展、美貌动人的红牌姑娘们通通变成了俗不可耐的庸脂俗粉,无论怎么打扮都不及这绝色女子的万分之一。

愣怔了片刻,守卫渐渐由最初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他惊艳于女子的容貌,不由心中纳闷为什么自己从未见过这样一名绝色女子,难道是前院的“撷芳斋”新来的姑娘?

可是,“撷芳斋”的姑娘为什么要全副武装?而且为什么要穿着一身可恨的……禁卫府军服?

禁卫府军服……

目露惊骇之色,守卫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颤,一瞬间便从美色之中清醒了过来,他立刻摸上了腰间的长刀,同时作势欲呼。

就在这一刻,一道寒光乍现,仿佛凭空打了一个闪电一般,耀眼的清光一闪即逝,眨眼间便射入了守卫的咽喉。

娇艳的鲜花有时候也可以是致人死命的罂粟,疾若电闪的清光截断了守卫的声音,洞穿了他的喉咙。只见一柄锋利的宝剑握在绝色女子的娇嫩玉手之中,如水的剑身流转着清亮的月华,一缕殷红的鲜血顺着剑身上的血槽缓缓淌下,为月色下的长剑增添了一丝凄美。

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的绝色女子,守卫口中不断涌出鲜血,他双手无力地攀着插在喉间的长剑,靠着墙壁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缓缓滑下,最后软软地瘫坐在地,发出“噗通”一声轻响。

轻微的响动似乎惊动了另外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守卫,只见一颗脑袋从不远处的角落里伸出,一眼便望见了这边发生的情形。

见此情景,那名守卫不由面现震惊之色,但还不等他出声示警,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陡然间在他的身后出现,在夜色的反衬下,仿佛是从幽深的地狱中探出一般,这只手掌闪耀着魔幻般的色泽,一把扼住了那名守卫的颈项,将他拉入了无尽的黑暗。

“喀喇”

清脆的骨骼碎裂之声响起,随即便陷入了一片寂静。片刻之后,身负巨弓,面无表情的元真自黑暗之中缓缓现出身形,悄无声息地走向怔怔出神的锦绣。

已经死去的剑下之鬼依然圆睁着双目,望着仿佛死不瞑目一般瘫软在地的守卫,锦绣原本一张娇艳的俏脸此刻却显得有些苍白,眼神之中也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茫然之色。

“滴答、滴答……”

一滴滴鲜血自手中的长剑之上缓缓滴落,不一会儿工夫,鲜血便已褪尽,杀人不见血的明月剑又重新恢复了清亮如水的原貌。慢慢抬起头,锦绣望着宛如幽灵一般来到身畔的元真,轻声问道:“公子,锦绣好害怕,锦绣是不是很没用?”

语气之中没有了往日的欢快,只有几分忧虑,几分痛苦,几分茫然。盯着锦绣已经不见了一丝血色的俏脸,元真眼中闪过无奈与怜惜的神色。

“习惯就好。”

元真的回答十分简短,却又显得十分认真。若想在混乱的江湖中生存下去,这是必须经历的过程,即使锦绣心中不忍,即使锦绣心中难过,也必须去适应。元真也不是一出生便铁石心肠,他也是由一个第一次杀人之后呕吐不已的菜鸟,逐渐成长为冰冷无情的冷血杀手。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响起,一队禁卫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跑了过来,打头的那名禁卫来到元真面前,压低了声音禀报道:“校尉大人,外面已经布置妥当。”

元真挥了挥手,道:“散开,把守住各处出口。”

“呼啦”一众禁卫领命四散而去,须臾间便消失在黑暗的夜色里。

摘下背负的巨弓,元真将之交到锦绣的手中,然后习惯性地摸了摸锦绣的头,“今日你不必动手,跟在我的身后便是。”

怀抱着比自己还高出一截的巨弓,锦绣乖巧地点了点头。元真见状放下心来,又稍稍等待了一会儿之后,才带着锦绣向后院中走去。

二人在“撷芳斋”的后院之中缓缓穿行,路过的房舍里不时传出天罡门帮众的谈话之声,元真对于这些近在咫尺的敌人丝毫不加理会,他的脚步不紧不慢,行走在群敌环绕之间,却仿佛徜徉于自家的花园一般,显得是那么得闲庭信步,悠闲自得。

或许是非常熟悉天罡门的布置,或许是靠着自身极其敏锐的感知,总之,元真一路行来,一个个隐藏在暗处的暗桩被他一一清除。元真的杀人手法非常简单,就是一抓一捏,于是乎黑暗之中不时响起清脆的骨折之声,凡是他所过之处,一具具尸体颓然倒地,其勃颈处俱都不自然的扭曲着。

半晌之后,元真带着锦绣来到了一座比其他建筑更加精美的房舍之前。

二人停下脚步,凝神细听。只听得房间之内隐隐传出一阵阵喧哗,其间参杂男人行酒令时的呼喝与女人柔媚的娇笑,时不时还爆出一声大笑,那笑声中充斥着放荡与猥琐之意,听得门外的锦绣直皱眉头。

对着锦绣微微一笑,元真缓步走到门前,只见他举起手,其动作轻柔舒缓,仿佛是准备到别人的家中做客一般,十分礼貌而又矜持地敲了敲门。

“叩叩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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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杀人放火天

室外天寒地冻,室内却温暖如春。一盆燃烧得正旺的炭火摆放在房间中心,散发着熊熊的热量。

空空如也的酒坛凌乱地散落在四周,四名面色通红,已经显露出几分醉意的汉子仍旧在推杯换盏,他们每个人身边都簇拥着两名美貌女子,这些女子俱都身披轻纱,身材惹火,半透明的轻纱遮掩不住身体起伏的曲线,勾人遐思的妙处在薄纱之下若隐若现。

一名袒胸露腹的汉子一口喝干了大碗中的烈酒,舒服地叹了口气,随后伸手将左右两名陪酒姑娘搂入怀里,在姑娘的惊呼和其他几名汉子的哄笑声中,撅起大嘴就啃了过去,一边亲还一边放声调笑。

“给大爷乐一个……”

正在这时,“叩叩叩”的敲门声陡然响起。

调笑的动作顿了一顿,汉子正在兴头上却被人扰乱了兴致,心情不由十分不爽,只见他一拍桌子,极其不耐烦地扭头吼道:“他娘的谁呀?”

“查水表!”

门外一个清冷的声音回答。四人闻之不禁面面相觑,查水表?那是什么玩意?坦胸汉子顿时勃然大怒,“呼”的一声起身大踏步走了过去,一把拉开紧闭的房门,看也不看来者何人,高声怒骂道:“查你娘的水……呃……”

骂声戛然而止,因为门外的元真已经闪电般挥出左臂,挟带着划破空气的呼啸,一个掌刀重重地切在了汉子的咽喉之上,发出“喀吧”一声脆响,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袒胸汉子当即双脚离地三尺向后飞起,跌落在地口吐白沫。元真手上的力道何等之大,这一掌刀将他的颈骨尽数击碎,即便汉子侥幸不死,也会落得个高位截瘫的下场。

“啊——”

尖叫声刺破耳膜,几名陪酒女子被这一幕骇得四散奔逃,连滚带爬地躲向房间内的角落。其余的几名汉子一见到元真那一身禁卫府军服,酒意霎时间清醒了大半,他们心知不妙,大惊失色之下纷纷推桌而起,桌上的杯碟稀里哗啦地摔落在地,化作了一地狼藉。

在一片混乱之中,元真缓步走入房间,一名赤果着上半身的大汉距离门口最近,见状面现狰狞的笑容,大步跨出,首先向元真扑去。

大汉身材魁梧,其身体之强壮堪比健美先生,浑身上下筋肉虬结,果露在外的皮肤在火光下闪耀着油亮的光泽。只见他冲到元真面前,抬起手臂一拳轰出,高高贲起的臂膀下似乎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拳还未至,一股强烈的劲风便已经扑面而来。

元真冰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冷笑,面对大汉来势凶猛的一拳,他不闪也不避,只是沉腰坐马,身形起伏之间陡然浮现出如同山岳一般磅礴的气势,同样是一拳硬撼而出。

“砰”

双拳相撞,气劲交击。一股强烈的余波激荡而出,以二人为中心席卷蔓延至整个房间。几名陪酒女子来不及躲避,下体薄纱被劲风高高掀起,露出她们丰满圆润的臀部,竟然是光溜溜得一丝不挂,看到这等光景,门外观战的锦绣面色不禁悄悄泛红。

双拳交击的一刹那,元真纹丝不动,大汉强壮的手臂却陡然间爆出一团血雾,在一连串清脆的的骨骼碎裂声中,大汉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庞大的身体飞起之后重重砸落,将一张案几压了个粉碎。

大汉试图以力压人,但他明显选错了对象。若论起一力降十会,恐怕同等级之中无人是元真的对手,他那一身天生神力再加上雄厚至极的无畏真气,谁敢硬碰谁倒霉。

就在元真出手解决大汉之时,一名汉子趁机抽出长刀,轻身绕行至元真的身侧,鼓荡起体内的真气,拧腰摆胯一刀劈向元真的脖颈。顿时,一道凌厉的寒光划破空气,呼啸着由上至下向元真斩来。

元真面色不变,左臂反手向上捞出,似乎丝毫不顾忌锋利的长刀一般,赤手抓向了劈斩而至的凌厉寒光。持刀汉子见状心下一喜,不由加大了下劈的力道。

“噗”

锋利的刀锋砍在元真赤果的手掌之上,却发出了如击败革的声音,没有给他造成任何伤害。在持刀汉子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元真左手一握,随即发力一扭,精铁打造的长刀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被元真扭成了一根麻花。

与此同时,元真的右脚一步迈出,向前重重一踏,沉闷的脚步顿地声响起,整个地面似乎都随之颤抖了一下。下一刻,只见元真抢入至对方身前,肩膀一沉撞向了持刀汉子的胸膛。

元真一系列的动作快似闪电,持刀汉子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元真的肩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胸膛之上。

元真的肩膀坚硬似铁,持刀汉子只觉得自己的胸膛被一柄抡圆的大铁锤击中,同时一股刚猛霸道至极点的真气狂涌而入,先将他的真气冲击得溃不成军,再将他的经脉搅拌得支离破碎。

“噗”持刀汉子仰天喷出一口三尺来高的漫天血箭,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撞得离地飞起,他的胸膛明显的凹陷了下去,一块块碎裂的胸骨扎入内脏之中,使他喷出的血液之中夹杂着碎肉。

重重地倒撞在墙壁之上,又重重地反弹在地,持刀汉子犹如提线木偶在地面上弹动了两下,便再也不动了。元真这霸道之极的一撞不是在这个世界所学到的武技,而是他在前世就已经掌握的一种攻击技巧。这一招优点和缺点都十分明显,优点是攻击十分生猛,缺点是一旦没有靠中对方,自己便会立刻处于一个危险的境地,但元真是不会留给持刀汉子这个机会的。

昏黄的灯火中,元真俊秀的面庞显得十分苍白,这是他运转体内无畏真气所带来的后遗症。漫天的血雨化作血雾洒下,却被附着在体表的护体真气震落,不曾沾染上一丝血污。

血色之中,元真的脸上依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眼神之中却发生了一些极其微妙的变化。如果说之前元真的眼神冷静一如坚冰,那么现在他的眼神便是平静中带着一丝疯狂。

久已不曾闻到的血腥味道拨动了他的某根神经,压抑已久的嗜血冲动被刺激得蠢蠢欲动,心中的猛虎已经破闸而出,正在发出一声声震耳的咆哮。元真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似乎开始沸腾,一股杀机自心底升起,迅速弥漫至全身上下。

就在此时,一道剑光无声无息地袭来。

“公子小心!”

听到门外传来锦绣的提醒,元真无惊无喜,其实不用锦绣提醒,他也绝对不会在战斗之中分神。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元真只是身体微微一侧,抬起左拳挡在身前,冷冷地盯着对方长剑的来势。

此时房间内的天罡门帮众只剩下了最后一人,只见他身着灰衣,身材瘦削,手中长剑劲气内蕴,锋芒内敛,正无声无息地一剑刺向元真。

望着元真封挡住长剑去势的左手,瘦削汉子面上浮现出一丝冷笑。他是“撷芳斋”的主事者,他在喝酒的四人之中武功最强,即便元真赤手空拳便挡住了锋利的长刀,他也不相信对方真的刀枪不入,他更不相信元真能够空手阻拦自己的长剑。

瘦削汉子这一剑凝聚了他全身的功力,他有信心可以将对方的手掌和身体一并贯穿。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剑还未刺中元真的左手,便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所阻拦。那层看不见的屏障坚固无比,即使瘦削汉子全力一剑也无法刺穿,再也难作寸进。不仅如此,在瘦削汉子刺中的那一刻,手上传来的感觉让他误以为无形的屏障微微转动了一下。

这并不是他的错觉,因为此时元真的左手之上正包裹着一个真气球,其坚固的外壁不但阻挡瘦削汉子的全力一剑,而且在对方刺中外壁的那一瞬间,真气球陡然旋转了一圈,将瘦削汉子剑上的力道卸了开去。

剑势向一侧滑开,措不及防之下,瘦削汉子微微踉跄了一下,虽然他及时收住了脚步,但身体的重心还是难免出现了散乱。

一时的失误便已决定了他的命运。就在这一刻,元真挥动了右拳,他的右拳之上也套着一个充满了高浓度压缩真气的球体,无形的真气球打破了空气,挟带着狂暴的风雷之势,狠狠擂在了瘦削汉子的胸腹之间。

好似端着巨大的炮筒抵住身体开了一炮,随着一圈几乎可以摧毁一切的气浪在胸腹之间爆发开来,一声巨大的轰鸣在房间之中炸响,整栋建筑似乎承受不住蹂躏一般颤了又颤,房间内的一切都被这滚滚雷音震得瑟瑟发抖。

狂暴的气劲四溢,在高浓度真气的二次打击之下,瘦削汉子身前的衣物瞬间化作碎片,宛如蝴蝶一般在风中四散飞舞。胸腹间的骨头已经尽数碎裂,瘦削汉子口中的鲜血不要命似的往外抛洒,他的身体无法抗拒地向后飞起,“哗啦”一声撞破了身后的木窗,一路打着转飘上了半空,然后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拍落在厚厚的雪地上,激起了一蓬雪雾。

瘦削汉子趴在雪地中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大寂灭震山炮……

这便是古平庸仗之以横行天下的无双武技,今日终于在元真的手中开张营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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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你有暗器我有弓

瘦削汉子是元真用大寂灭劲所杀掉的第一个人,但他相信决不是最后一个。透过支离破碎的木窗看着外面趴伏不动的瘦削汉子,元真非常满意大寂灭劲的强横威力。

在无尽的痛苦中感应真窍,自从修习无畏心经以来,在无畏真气的肆虐和古平庸的指点下,元真最先感应并且凝练的真窍,便是施展大寂灭劲最基础的“寂灭三窍”。

“寂灭三窍”严格来说应该是“寂灭六窍”,只不过是左右对应分布在双手之上,所以才被称为“寂灭三窍”。它们分别是寂灭、铁壁、圆通,寂灭窍负责撑起无形真气球的坚固外壁,铁壁窍可以使元真的双手刀剑难伤,圆通窍则是将寂灭与铁壁完美地联系在一起,形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除了诸多特别的功能,“寂灭三窍”中每一个真窍都相当于一个小型丹田,它们可以自行产生和容纳真气,就像是一座发电站一样,负责给消耗巨大的大寂灭劲提供源源不绝的真气。

三窍之间互相支持,守望相助,正因为有了它们,才会有大寂灭劲这种不世奇功,所以,元真又将“寂灭三窍”称之为“黄金三角”。

滚滚的雷音慢慢消散,狂暴的劲风渐渐止歇,房间内的景象好似狂风过境一般凌乱不堪,桌椅案几纷纷翻倒,细碎的杂物散落一地。先前陪酒的姑娘们瑟缩地躲在角落里,有的双手捂耳俯伏在地,有的双目失神喃喃自语……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后院之中的其他天罡门帮众,霎时间,整个后院如开了锅一般沸腾了起来。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一间房舍的大门突然打开,一名天罡门帮众跳了出来,一边大声嚷嚷着,一边快步冲向元真所在的建筑。

“噗噗噗噗”

陡然间,一连串弓弦响动和箭矢入肉声响起,还不等这名天罡门帮众跑出多远,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的弩箭便将他射成了刺猬。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其余紧随其后跟出来的天罡门帮众也被突如其来的箭雨射得抱头鼠窜,在一阵兵荒马乱中,运气好的带伤退回了房屋,运气不好的则直接被射倒在地。

只见屋顶之上,房舍之间,角落之中,一名名手持强弓劲弩的禁卫现出身形,他们占据了各个有利地形,已经将“撷芳斋”的后院团团包围。与此同时,零星而散乱的兵器交击声在不知名的黑暗处响起,间或夹杂着一声短促的惨叫。

这些禁卫们眼神不变,不为所动,依然是用手中的弩弓瞄准下方几座较大的建筑,那些落单的天罡门帮众构不成太大威胁,自然有其他禁卫去对付,他们真正的目标是聚集在这几座建筑物里的天罡门主力。

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喊杀声,元真缓步走向了破碎的木窗。凛冽的寒风自破碎的木窗中涌入室内,几个只身披轻纱的陪酒姑娘抱成一团,刚才她们是骇得瑟瑟发抖,现在则是冻得瑟瑟发抖。

路过重伤倒地的大汉之时,元真突然停下脚步。

房间内的四名天罡门帮众死了三个,只剩下大汉一人,此时这名强壮的大汉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凶悍,软软地萎顿在地,一只粗壮的右臂不自然地扭曲着,口鼻间染满了鲜血,正用满含着痛苦与求饶的眼神望着元真。

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哀求的大汉,元真轻声说出了一句分外冷酷的话语。

“送你上路。”

说罢,元真一脚跺在了大汉的脖颈之上。

只听“喀吧”一声,大汉头一歪,颈骨尽碎,就此一命归西。如此血腥冷酷的动作,惊得几名一直小心翼翼的陪酒姑娘们作势欲呼,但一看到元真周身散发的寒意和冰冷的眼神,便立刻捂住嘴巴将尖叫声吞了回去。

来到窗前,元真的身后传来锦绣细微的脚步声,他不由向旁边让了一让,与锦绣并肩向外望去。

强弓劲弩素来是禁卫府对付江湖人的最大利器,天罡门帮众被禁卫们密集的箭雨压制得不敢冒头,他们倒是组织了几次突围行动,试图破围而出,但在四面八方的弩箭攒射下,除了狼狈地丢下几具尸体外再也一无所获。

就在天罡门帮众似乎一筹莫展之时,陡然间,一名身材矮小精悍的黑衣人从一间房舍内一窜而出。

黑衣人腰间挂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大袋子,他的速度极其迅速,转折极其敏捷,身形纵跃之间,左躲右闪之下,一支支激射而来的箭矢只能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吃灰。

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黑衣人便跃到了院落中央,只见他左手一挥,七八口飞刀尖啸而出,右手一抡,六七支柳叶镖破空划过,两手一扬,大片的牛毛细针四散飞出。他四处游走不定,五花八门的暗器好像天女散花一般不停射出,腰间原本鼓鼓囊囊的大袋子一瞬间就瘪了下来,不少措不及防的禁卫被他的暗器射中,发出一声声闷哼。

相当一部分禁卫被暗器压制得抬不起头,只有小部分仍在射箭,如此一来,原本密集的箭雨顿时稀疏了下来。

弩箭的威胁一降低,藏在房舍之中不敢露头的天罡门帮众们便得到了机会,在黑衣人用暗器压制弓弩之时,一个个天罡门帮众从门里或窗中蜂拥而出,一边拨打着稀疏的箭矢,一边大声呼喝着向四周杀去。

守在一旁的禁卫们见此情景,毫不退避地拔刀迎了上去。

一时间,杀气冲霄而起,绵密而清脆的兵刃撞击声,气劲交击的爆响,受伤之人的惨叫与肆意飞溅的鲜血混合交织在一起,使战斗立刻进入了白热化。黑衣人竟然凭借着一手暗器绝技,出其不意的将禁卫府最大的弩箭优势抵消,使其他的天罡门帮众没付出多大代价便冲了过来,从而引起一场混战。

“老子的暗器乃是一绝!让你们尝尝滋味。”

黑衣人看着眼前由他造成的战果,不禁有些得意,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正在抽冷子用暗器招呼那些禁卫,打的是不亦乐乎。但此时兴奋的黑衣人却没有察觉,在不远处的一扇窗子中,元真冰冷的眼神正聚焦在他的身上。

面不改色,元真仿佛无视场中激烈的战斗和飞溅的鲜血,只是一面冷冷地盯着黑衣人,一面接过锦绣递过来的巨弓。然后,他从背后的箭囊中抽出一支又粗又长的羽箭,下一刻,搭箭、弯弓、瞄准,一系列的动作没有丝毫滞涩,浑然天成,普通人根本难以拉动的巨弓竟然轻而易举地拉成了满月状。

锦绣秀美的双目中闪过一丝异彩。

元真的脚下不丁不八,其眼神专注而又犀利,动作舒展而又有力,握着巨弓的双手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似乎有一股无穷无尽的力量在他的体内流转,浑身上下张扬着狂野的力量之美。

元真的箭术一如其人,犀利而狠辣,他不像锦绣那般可以一弓两箭甚至一弓三箭,他的箭术没有那么多花巧,他的箭术只有三个字,那就是快,准,狠,这才是他一向所追求的风格。

宛如鹰隼一般的目光注视着场中活蹦乱跳的黑衣人,巨弓的箭头随着对方的移动而移动,元真的面上浮现出一丝冷笑。

嘭!

一声弓弦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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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只管杀,不管埋

就在矮小精悍的黑衣人在场中四处游荡,纵跃如飞,用手中五花八门的暗器大展神威之时,陡然间,危险的感觉让他浑身的寒毛不由倒竖了起来,就仿佛被一条隐藏在草丛中的毒蛇盯上了一般,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意自心底升起。

嘭!

一声弓弦爆响。

心中已经有所警惕的黑衣人条件反射般一缩头,随即一支发出尖锐厉啸的粗长羽箭擦着他的头皮激射而过,带起脑后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砰”的一声扎进了身侧的院墙。这一箭所蕴含的力道极大,羽箭贯入坚实的墙壁足有半尺之深,未尽的力量使箭杆嗡嗡嗡不停颤抖。

极其幸运地躲过了这一箭,黑衣人惊魂甫定,后脑勺上流淌下来的温热液体让他知道自己已经受伤,但他顾不得查看伤势,急忙转头顺着羽箭的来势望去。

眼前出现的情景几乎令他惊骇欲绝,只见一扇破裂的木窗里,元真从容不迫地搭上了第二支羽箭,再一次将巨大的强弓拉成了震撼人心的满月形状。

嘭!

弓弦爆响又一次响起。黑衣人急欲施展轻功躲避,可是却为时已晚,好像能够穿梭空间一般,粗长的羽箭上一刻刚刚离弦而出,下一刻便十分突兀地出现在眼前。带着凄厉的呼啸声,破空而来的劲箭穿透了黑衣人的左肩,强大的惯性迫使着矮小的身体向后抛飞,将他牢牢地钉在了院墙之上。

黑衣人发出一声闷哼,强忍着肩膀上的剧痛想要拔出箭矢,却在此时听到了令他魂飞魄散的声音。

嘭!

第三声弓弦爆响。锋利的箭头在空中划出一条细长的寒光,黑衣人的身体随之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一声凄厉之极不似人声的惨叫划破夜空,远远地传了出去……

一支粗长的羽箭扎在黑衣人的左胸部位,十分准备的贯穿了他的心脏。伴随着“嗬嗬”的艰难喘气声,鲜血不由自主地从黑衣人的口中涌出,他染满鲜血的手掌死死地抓住胸前的箭矢,似乎想要将之拔出胸膛,但他所作的挣扎都是徒劳无功,只见黑衣人眼中的神光渐渐熄灭,缓缓低垂下头颅,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三箭射杀了黑衣人,元真并没有就此罢手,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羽箭,巨大的强弓再一次被他拉开,稍稍瞄准之后,一箭射出。

乌光在半空中一闪而逝,精准地命中了一名十分凶悍的天罡门帮众,箭矢上所携带的巨大力量将他的身体掀飞,“蓬”的一声摔落在雪地里,立毙当场。

巨大的强弓不断张开,一支又一支粗长的羽箭接连地射出,惨叫声一连串地响起,元真每一次开弓放箭必夺走一名天罡门帮众的性命,面无表情的他就好似一台不含有一丝人类感情的杀戮机器,无情而又冰冷,简单却又高效地执行着杀人的工作。

当元真一箭射杀第九名天罡门帮众之时,背后的箭囊已经空空如也。轻轻将手中的巨弓交给静立在一旁的锦绣,元真抽出了腰间的横刀,然后犹如一缕轻烟一般掠出木窗,加入到了战场之中。

接下来的战斗毫无悬念,一方是毫无防备,一方是准备周全,一方是群龙无首,一方是进退有度,双方的实力无论是人数上还是武力上俱都相差过大,再加上元真这个生猛无比的强力人物,禁卫府很快就将天罡门打击得溃不成军。

“撷芳斋”后院的喊杀声和金铁交鸣声逐渐减弱,随着一名禁卫一刀砍翻最后一个垂死挣扎的天罡门帮众,后院之中顿时安静了下来。这一场战斗天罡门全军覆没,没有一个人能够存活,不是天罡门帮众人人悍不畏死,而是禁卫府根本不想留有任何活口。

一具尸体旁边,元真挺拔如同标枪的身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仿佛根本没有受到脚下那具死状凄惨的尸体所影响一般,元真的表情专注而平静,正在用一方白绢慢慢擦拭着染满血迹的横刀。

脚下的尸体已经僵硬,双眼圆睁望天,面孔上仍旧残留着临死前的恐惧神色。这名天罡门帮众正是死于元真之手,其致命伤是一道从肩膀一直到腰间的巨大伤口。

就在这时,一名显得杀气腾腾的禁卫匆匆行了过来,周身还环绕着尚未消散的戾气。

似乎怕惊扰到元真一般,前来禀报的禁卫放轻了脚步,来到元真身边,轻言轻语道:“校尉大人,都解决了。”

语气之中蕴藏着毕恭毕敬,神态动作之间恭谨无比,经过了这场激烈的战斗,在场的禁卫们看待元真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元真初来乍到之时,因为年纪和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这些剽悍的禁卫们对空降而来的校尉大人并不心服,只是由于禁卫府之中等级森严,诸人不想以下犯上,所以俱都保持着表面上的恭敬罢了。

但是在元真展露出一身惊人的武功之后,这些人对待他的态度无形之中发生了悄然的转变,虽然他们没有亲眼看见元真是如何杀掉那几个主事者的,但房间里面所传出的巨大响动全都落入了他们的耳中,还有元真后来所展现的箭无虚发,都足以证明他的能力。这本就是一个强者为尊的时代,禁卫府这种暴力机构尤其如此。

一个强有力的领头人可以带来胜利,可以带来荣誉,也可以带领他们更好的活下去。

听到禁卫的回报之后,元真依旧不紧不慢地用白绢清理着染血的横刀,片刻之后,才听他淡淡问道:“前院的情形如何?”

“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一个人也没有放走。”

那名前来禀报的禁卫答道,前院的“撷芳斋”在开战之初便已经被众多禁卫闯入并看管起来,初时还有些人鼓噪不休,但在禁卫们拔刀砍了一个试图溜走的伙计之后,便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闻言点了点头,元真考虑了一下,随后轻声吩咐道:“那些到‘撷芳斋’寻欢作乐之人,不必为难他们,确认身份无碍之后便放了吧。‘撷芳斋’的老鸨,伙计,打手通通看押起来,等待燕山府尹衙门前来处置。”

扫了一眼后院之中的遍地尸体,元真又道:“至于这里,也交给燕山府尹来善后。”

“禁卫府只管杀,不管埋。”

说罢,元真持刀的右手一转,“嚓”的一声,重新恢复了光亮洁净的横刀还入鞘中,之后将手中的白绢轻轻一抛,元真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用来擦拭横刀的白绢轻盈得随风舞动,然后缓缓地飘落在地,正巧盖住了脚下尸体僵硬的面庞,在那名前来汇报的禁卫眼里,白绢在风中缓缓展开,原本洁白润泽的绢布表面,此刻却呈现出一朵刺目耀眼的血色鲜花……

……

是夜,禁卫府的精锐力量毫无征兆地突然出击,一举将天罡门隐藏在燕山府城的势力彻底拔除。这一夜的燕山府城不复往日的宁静,到处都充斥着喊杀与激斗之声,城里的百姓们惊恐无比,纷纷用家里的坚固之物抵住房门,然后钻入被窝中求神拜佛,他们心中暗自惊惧,太平了十几年,难道乱世又要来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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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大饭桶

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德月楼”的大门便被人敲得震天作响。

“德月楼”虽然是燕山府城中最好的酒楼,平日里可谓是宾客满座,生意兴隆,但那是指比较热闹的中午或者晚上,像这样一大早尚未开门营业,就有客人来敲门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半晌之后,“德月楼”的大门才缓缓打开一条缝隙,一个伙计从里面伸出头来,一边看着外面一男一女两位客人,一边打着呵欠道:“抱歉客官,本店还没有开门,两位客官若想用饭还是等到午时再来吧。”

本想三言两语打发了二人,谁知对方坚决不肯离去。伙计不由有些为难,这个时间灶房还没有生火,酒楼的大厨子估计也在家中抱着老婆闷头大睡,但是外面一男一女两位客人俱都身着禁卫府军服,伙计不好直截了当的拒绝,迟疑了片刻之后,有些踌躇道:“那两位请稍待,小的这就去问一下掌柜的。”

说罢打开大门,将门外两位“执着”的客人请进大堂,伙计便一溜小跑去找掌柜的了。

一男一女两位客人正是元真和锦绣,之所以一大早就来“德月楼”用餐,一方面的原因是辛苦了一整夜,有必要犒劳一下自己的肚皮,另一方面的原因,自然是元真想要顺便开导一下闷闷不乐的锦绣。

不一会儿工夫,衣衫有些凌乱的酒楼掌柜匆匆地赶了过来,只见他睡眼惺忪,一脸的倦容,显然是刚刚从床上爬起身。掌柜的快步来到二人跟前,张口正欲说话,却见到元真抖手扔过来一锭亮闪闪的银子。

掌柜的有些手忙脚乱地接过,入手的银子沉甸甸的分量十足,但这一切此时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因为掌柜的一眼便在银子的表面发现了三条指痕。指痕入银三分,清晰宛然,即便掌柜的不谙武功,也能够分辨出银子上的指痕是用纯粹的指力印出来的。

威逼加利诱啊……掌柜的毕竟见过一些世面,每天迎来送往自然练就了一双毒辣的眼睛,见过无数形形色色鱼龙混杂的人,心中知晓对面的二人不是什么易于之辈。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酒楼就是用来开门做生意的,何况人家又不是不给银子,有钱赚又何乐而不为。

偷眼瞧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元真,掌柜的一张胖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十分明智地选择了“屈服”。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二位贵客楼上请。”

热情地招呼着元真来到二楼雅间,掌柜非常周到地吩咐伙计送上好茶,问明了二人所要点菜肴之后,掌柜的便退出了雅间,急忙派人去将酒楼的大厨子揪出温暖的被窝。

雅间安静了下来,元真和锦绣对视一眼,然后俱都一言不发,双双闭目调息,趁此机会完成每日的早课。

感觉着汹涌澎湃,霸道刚猛的无畏真气在体内疾速运行,元真的经脉如同被千万把小刀同时切割一般剧痛无比,但已经习惯了这种痛苦的元真却面容平静,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只是脸色愈见苍白。

别的习武之人调理内气之时平缓舒适,元真调理内气之时却好比上刑,别人功行圆满之后精神百倍,神清气爽,元真功行圆满之后却面色苍白,精神憔悴。

两相对比之下,差距是如此之大,但元真却甘之如殆。想要拥有常人所没有的超常武力,就要付出常人所难付出的超常代价。

半晌之后,元真缓缓收功,霸道之极的无畏真气犹如长河入海一般汇入到丹田和各大真窍之中,只留下眉心一股细微的真气循环不休,恋栈不去。

睁开双眼,元真用一根手指轻轻揉动眉心,却丝毫不能缓解真气所带来的痛感。那股真气所在的眉心位置有一个真窍,是元真所要达到的下一个目标,那个真窍唤作“天机”,只要元真成功地感应到“天机窍”并且凝练成功,之后再修炼古平庸专门为“天机”所准备的一门奇功,那么他的实力将会有大幅度的提升。

几乎是与此同时,一旁的锦绣也缓缓睁开双目,仿佛是错觉一般,一缕耀眼的神芒在她的眼中一闪即逝。

看着收功之后神完气足的锦绣,元真在心中酝酿着词语,考虑着该怎样舒缓昨夜的血腥一幕对她造成的冲击,就在元真正欲开口之时,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似的,锦绣突然面向元真,随即展颜一笑。

那陡然绽放的笑容灿若朝霞,明媚不可方物,刹那间,元真好像看到了以前那个快乐的锦绣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

“公子不必感到忧虑……”锦绣笑颜如花,“锦绣知道公子在担心什么,但请公子放心,锦绣已经没事了,因为人家已经想通了……”

说到这里,锦绣的秀眉轻轻一挑,俏脸上显现出一丝调皮的神色,“再说人家当初说过要保护公子的,如果连这一点阻碍都难以克服的话,今后还如何追随在公子身后?”

看到锦绣的神色不似作伪,元真微微一笑,心中却松了口气。

元真的个性偏向于沉默寡言,实际行动大于口中言语。

他可以是一个好的倾听者,如果有必要,就算是一个人如同苍蝇一般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他也不会露出一丝一毫的厌烦之色,所以你可以向他尽情地倾诉。

但元真却不是一个好的交谈者,如果你选择他作为交谈对象的话,可能你说上十句话他也未必能说上一句话。而且他的语言一般十分简洁,往往一个人啰啰嗦嗦说了一大通,他就回答你一个“是”或者“不是”,如此一来,一个健谈之人和他交谈通常会郁闷致死。

总之,元真并不是一个善于开导别人的人,所以,锦绣能够自己解开心结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正说话间,酒楼的伙计已经开始上菜,首先端上来的是一道清炖鱼头,紧接着是一道青菜炒豆腐。鱼头鲜嫩,汤汁清澈透明,锦绣一见之下忍不住舀了一勺汤汁,只觉得鲜美非常,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令人迷醉的感觉。

见此情景,元真真正确认了锦绣所言非虚,第一次杀了人,再从满目的血腥之中走出,还能吃下去饭便证明了已无大碍。放下心怀,腹中的饥饿感让他的目光落在了那道青菜上面,只见青菜豆腐青白分明,就如翡翠和白玉混在一起一般,元真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如同前世的美食一般,各个地域都有独特的风味,虽然吃惯了镜湖山庄的山珍海味,但燕山府的美味珍馐却另有一番滋味。

不多时,一道秘制烤乳猪端了上来,这道菜是“德月楼”的招牌菜,乳猪的外皮烤的金黄,外焦里嫩,其腹内另有乾坤。然后是一道烤羊腿,切成片的烤羊腿油润光亮,香气扑鼻。

送菜的伙计目光之中不免带着一丝异样,这两个一大早便敲开大门的客人未免太奇怪了些,清早便吃这些大鱼大肉也还罢了,关键是这饭量也太惊人了吧?要知道后面还有好几道菜呐……

元真和锦绣对伙计的目光视若无睹,旁若无人一般大吃大喝。几年来,锦绣挑食的毛病已经被元真硬生生地扳了回来,但饭量还是远远比不得元真。

其实锦绣不久之前和元真一样是一个吃货,两人都是习武之人,习武之人的胃口自然比常人要大得多,只不过自从跨入先天境界之后,锦绣的饭量就逐渐减了下来,可是元真不行,他还没有跨入先天,所以饭量还是和以前一样大小。

就在二人在“德月楼”悠闲自得的大吃大喝之时,燕山府城外十里处的禁卫府大营却处于忙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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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一触即发

虽然时间还是清晨,但禁卫府大营却已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不时有一队队禁卫往来穿梭于燕山府城与大营之间,尽显一派紧锣密鼓的景象。

大帐之中,李元图端坐其间,正仔细端详着桌案上摆放的一副燕山府城地形图。

尽管昨晚一夜未睡,此时的李元图却依然显得精神奕奕,他一面聆听着禁卫们的汇报,一面将燕山府地形图上代表着天罡门势力的黑色印记一一清除。

随着一名名禁卫的进出,地图上的黑色印记逐渐减少,当最后一块黑色印记消失之后,地形图上已是一片清朗。这种情况代表着天罡门隐藏在府城中的势力已经不复存在,但李元图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一张胖脸上并未露出丝毫的欢喜之色。

他不认为昨晚的行动有什么值得兴奋之处,天罡门在府城中的势力并不算强大,以禁卫府的现有实力消灭他们肯定是轻而易举,这只是正餐之前的一道开胃小菜,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

最后扫了一眼燕山府城地形图,李元图将之卷起收好,然后又取出另外一张地图。卷成轴的地图在巨大的桌案上一铺而开,一眼望去,只见上面山川密布,河道纵横,一条条细线就是一条条道路,比之刚才的府城地形图更大更细致,却正是一张囊括了整个燕州的地势图。

“下一个目标……”

口中喃喃自语,李元图粗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滑过,突然,他的手指顿了一顿,随即向下重重一点。

“就是它!”

语气中蕴含着斩钉截铁的意味。站在一旁的燕州监察使程通目光不由一凝,盯着李元图指点的位置,犹疑道:“这是……天罡门燕州分舵?”

“不错,正是燕州分舵。”李元图道。

“大手笔啊……”

李元图的决定让程通陷入了沉思,他慢慢摩挲着下颌粗硬如钢针的短须,似乎在心中衡量着双方的实力,片刻之后,才开口说道:“天罡门驻扎在燕州分舵的帮众足有千余人,素来是燕州地面上最大最强横的一股黑(道)势力。如果我们想要将他们一举剿灭,必须得派出大队人马才行,可是一旦拉出去这么大的阵仗,恐怕很难不被天罡门的人事先察觉。”

顿了一顿,程通又道:“昨晚的行动虽然将天罡门在府城中的势力一网打尽,但难免会有一两条漏网之鱼,这个时候他们可能已经把消息传了出去,如此一来,天罡门势必会有所防备。”

点了点头,李元图同意程通的看法。

“所以说兵贵神速,我们的人马午时就会出发。李某已经派人封锁了燕山府城,尽量延缓消息传出去的速度,即使他们真的神通广大将消息传递了出去,也未必能快过骑着快马的我们。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天罡门事先得到消息又如何,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不过是突袭变强攻罢了。他们躲在龟壳子里或许还能给我们造成一些麻烦,若是他们敢离巢而出……到时候就要靠程大人了……”

闻言“嘿嘿”一笑,程通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摩拳擦掌信心十足地道:“没问题!”

程通出身行伍,调入禁卫府之前曾经和契丹人在草原上打生打死了近十年,若说起野战和马上功夫,他还真没有怕过谁来,天罡门再强,在旷野之中还能强过那些从小就骑在马上的契丹骑兵不成?

“此次要么不打,要打就打一个痛快。”

李元图冷笑道:“天罡门近年来行事愈发猖獗,以往暗地里走私禁卫府还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居然得寸进尺,将主意打到了朝廷要员的头上,这回若不将天罡门在燕州的势力连根拔起,我李元图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老程也早就看那些和契丹人眉来眼去的家伙不顺眼了,只是因为以前实力不足才一直没有发难而已,现如今咱们兵强马壮,肯定要大干一场。”

程通愤愤然说到这里,却突然怔了一下,回想着刚才李元图所说的话,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只清除燕州一地的天罡门势力吗?那其他州府怎么办?”

“急不得……”摇了摇头,李元图用手指了指北边的方向,解释道,“原因还是在那里……”

看着李元图所指的方向,程通心念一转便瞬间明白了过来,不由低声咒骂道:“又是他娘的那些该死的契丹人。”

“除了掐断天罡门在当地的主要走私路线之外,李某已经通知幽州、并州、云州各个监察司不得轻举妄动……”

叹了口气,李元图面上浮现出遗憾之色。

“其实李某何尝不想将天罡门在江湖中彻底除名,可惜目前不是最好的时机。契丹人在北方虎视眈眈,燕州一地乱起来禁卫府还能够掌控,若是北方几州一起乱了起来,万一出现了纰漏而被契丹人觑准机会趁机南下,那可就麻烦大了,到时候咱们谁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程通沉默了下来,对于大赵来说,天罡门只是疥癣之疾,契丹人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这个道理他自然明白,孰轻孰重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慢慢来就慢慢来吧,就是便宜天罡门这帮家伙了。”程通有些失望地道。

见程通这个粗豪汉子一脸的不满与失望之色,李元图不禁呵呵笑了起来:“程大人不必失望,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衣服要一件一件地穿,只要此次行动圆满完成,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大人说得对。”程通自嘲地一笑,“老程就是一个急性子,多少年了也没有一点长进……”

这时,一阵马蹄奔腾之声在帐外经过,听着外面有些嘈杂的声音,程通的眼神之中闪现出一丝感慨:“天罡门燕州分舵的实力强悍,不知这些儿郎们有多少能活着回来……”

李元图微微一叹:“自古以来,有战争就难免有伤亡,这一次虽然不是两国之间的交战,但其中的凶险犹有过之,但程大人也不必过于担忧,禁卫府的儿郎们都是从军中精挑细选而来,比之天罡门的乌合之众何止强上十倍百倍。”

点了点头,程通正色道:“老程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从军这么多年,老程尚未怀疑过大赵军旅的素质,但老程唯一担心的便是天罡门的那些强者……

“比如燕州分舵舵主崔长河,就是成名已久的宗师级强者,副舵主公孙万泽虽然只是先天境界,却是近年来天罡门中声名鹊起的后起之秀。除此之外,还有‘燕境八雄’等诸多黑(道)上赫赫有名的高手,更可虑的是,据说天罡门九太保刑仲山也在燕州分舵之中。”

程通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转到了大帐之中的第三个人身上,这个人在李元图与程通谈话之时一直一言不发,浑身上下所散发的气息似乎与整个大帐融为一体,使人很容易便忽略了他。

这个人正是御武司三大供奉之一的岳供奉,只见这个垂垂老矣,似乎半截身子都已入土的老头此时靠在宽大舒适的躺椅之上,正闭着眼睛昏昏欲睡,仿佛两人之间的谈话半句都没有入他的耳朵。

“程大人不要打岳供奉的主意……”

李元图微微一笑阻止道,“九太保又怎么样?只要他还没有达到入微之境就不是什么难题,比起人数我们比天罡门多,比起高手我们同样比天罡门多。刑仲山自有禁卫府的强者去对付,所以岳供奉会坐镇大营,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出手的。再说李某人比较怕死,万一让天罡门的绝顶强者闯入大营摘了李某的项上人头,那可是得不偿失。”

见无法说动李元图,程通虽然有些无奈但却并不如何失望,因为李元图说得在理,御武司三大供奉之一千里迢迢跑到燕州来,不是为了大材小用对付一些先天或者宗师级别的高手,而是要防备天罡门门主和大太保李纵横这两位入微级的武道强者。

“好了,进攻燕州分舵一事还要程大人来主持,事不宜迟,程大人去准备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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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高岗之上,坞堡之外

北地的冬季天寒地冻,夜晚尤其寒冷。严酷的天气使得鸟兽绝迹,人踪全无,除了天地间犹如厉鬼嚎叫一般的呼啸朔风,夜色中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死气沉沉。

月亮在云层之中若隐若现,为黑暗中的大地提供了唯一的一丝光线。一处高高的山岗上,元真手举一支结构简易的单筒望远镜,借着灰蒙蒙的月光,静静地窥视着远处的一座坞堡。

单筒望远镜是元真自制的,不能因为这个世界生产力水平低下就低估能工巧匠们的精湛技巧,元真当初只是简单地描述了一下,其实心中并未抱有太大的期望,孰料半个月后,几块打磨得十分光滑明亮的凸透镜片便送到了他的手中。

当然,随着光滑的镜片一起到来的还有匠人那种打量败家子一般的目光,原因自然是玻璃在这个世界还是十分昂贵和稀有之物。

虽然结构简易,但效果确实不错,远处坞堡的一切都清晰地呈现于小小的望远镜之中,只见坞堡背靠山峦,占地广阔,外墙高大厚实,内里朴实无华,其中没有华丽精巧的雕梁画栋,只有一排排简单结实的青砖瓦房。

实际上这里的原身就是几十年前战乱时期所遗留的一座废弃坞堡,之后由天罡门占据并且在遗址上不断改造修葺,同时保留了原有的坚固风格,最终形成了如今的天罡门燕州分舵。

随着单筒望远镜缓缓移动,元真的目光扫过那一排排十分坚固的青砖大瓦房,深夜之中,这些建筑之间虽然没有一点灯火,显得寂静无声,悄无人迹,但他心知肚明那里面驻扎了超过千人的天罡门帮众。

天罡门燕州分舵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如果不出意外,这也将是元真加入禁卫府之后所面临的第一场硬仗。

自出道以来,元真所遇见的敌人都是一些无名小卒,其武功也上不了什么台面,所以大多数被他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轻而易举地放倒。真正论起江湖上拥有显赫声名的高手,元真尚未碰到过一个。而在这一次行动中,如九太保刑仲山和燕州分舵舵主崔长河此等宗师级强者,自有禁卫府的高手去对付,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元真出手,就算轮到他也未必是人家的对手。

元真虽然对于自己的武功拥有强烈的自信,但自信并不等于狂妄自大,凭借着他现在还没有到达先天境界的武道修为,找上一名宗师级强者作为对手无异于自寻死路,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落荒而逃。

所以他此次的目标是次一级的先天强者,比如燕州道上赫赫有名的“燕境八雄”……

“希望能有一些惊喜。”元真一边观察着坞堡,一边心中默默地想着。

高高的山岗上并不是只有元真一个人,他的身旁还站着锦绣和另外一名光头大汉。锦绣自不必提,时时刻刻不离元真半步,解开了心结的她秀目中闪动着坚定之色,全然不见了第一次杀人时的迷茫。

光头大汉则是御武司的一名都尉,武道修为已经达到了先天之境,只见其身高接近两米,身材雄壮魁梧之极,一身禁卫府军服绷得紧紧的,似乎里面强健的肌肉即将破衣而出。

大汉背后插着一根堪比鹅蛋粗细的黝黑大铁棍,一看便知分量不轻。一颗光秃秃仿佛电灯泡一般的脑袋在夜色之中闪闪发亮,上面刺着一条青色巨蟒纹身,巨蟒顺着光头大汉的脖颈蜿蜒盘旋而上,其形态恐怖凶恶,栩栩如生,青色巨蟒的头部前伸,蟒口大张,几颗锋利的尖牙之间,正咬着大汉如铜铃一般的右眼,显得狰狞无比。

沉重的铁棍,狰狞的纹身,凶悍的外貌,令人一眼望去便感觉光头大汉浑身上下升腾着一股凶煞狂野的气息。

双手抱着臂膀,光头大汉用炯炯有神的目光观察着前方的坞堡,时不时还转头看一看元真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就这样来回几次之后,大汉终于按捺不住自己探究的心情,转过头压低了声音。

“元老弟,你手中的那个筒子是什么东西?”

大汉的相貌虽然凶恶,但声音却有些憨厚。元真闻言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微微一笑,将之递了过去。

没有料到元真竟然如此痛快,光头大汉连忙伸出蒲扇一般的大手接过了小小的望远镜,然后照葫芦画瓢学着元真的样子举到眼前,随即发出了一声惊诧地低呼。

“好东西啊,元老弟,真是好东西……”

看着眼中出现的清晰画面,光头大汉一面连声夸赞,一面端着单筒望远镜偷窥得不亦乐乎。

他们这些内功精深的习武之人虽然目力远超常人,但和望远镜相比还是颇有不及,也难怪大汉十分惊讶地不停夸赞。在望远镜的帮助下,原本朦朦胧胧的一切尽收眼底,大汉仔细观察着坞堡内的情形,发现除了不时有一队队天罡门帮众举着火把四处巡逻之外,坞堡之中便再无任何异常的动静。

“不错,看来他们还没有收到警讯,这样一来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光头大汉轻声自言自语道。一直到良久之后,大汉才满足了眼瘾,有些恋恋不舍地放下望远镜,大汉爱不释手地摩挲了一会儿,却还是将望远镜还给了元真。

“啧啧……”

大汉轻轻砸着嘴,“这东西真是了不得,比起咱们的双眼强多了,若是普及到军中可是一大利器,对了,这宝贝叫什么名字?”

不等元真答话,锦绣在一旁接口道:“石大叔,这是望远镜。”

光头大汉的名字就如同他脑袋上的巨蟒纹身一样,姓石,名唤青蟒。

锦绣回答的语气温和有礼,声音清越动人,但光头大汉的面色却不由自主地僵硬了一下。他不禁伸手摸了摸面颊,虽然知道自己的面相长得老了一些,凶悍了一些,但他确确实实是未满三十岁的大好青年啊,如今被一个明媚动人的小姑娘喊做大叔,你让他情何以堪。

锦绣不知道无意之中戳到了石青蟒的伤心之处,还是元真比较了解小姑娘的没心没肺,只听他轻笑一声提醒道:“石都尉没有那么老,以后不要叫大叔,要叫石大哥。”

这才晓得自己犯了错误,锦绣连忙补救,甜甜地唤道:“石大哥。”

光头大汉顿时咧开大嘴笑了。

此时在天罡门燕州分舵的周围,像元真三人这样隐藏在暗处的小队伍还有十几个,他们比大部队提前赶到了一步,任务就是潜入坞堡之中制造混乱,以便于禁卫府大部队的正面进攻。

负责此次行动的燕州监察使程通没有说制造怎样的混乱,他只是和元真这些准备潜入的禁卫们说了一番话。

“拿出你们所有的本事,不管是杀人还是放火,闹得动静越大越好,闹得他们越乱越好,总之,让天罡门的那些家伙们顾头不顾腚,首尾无法兼顾最好。”

出发之时元真曾经仔细打量了一遍,发现自己的武道境界在诸多禁卫中竟然属于垫底的那一层。这些执行潜入任务的禁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让他们干别的事情或许不行,让他们杀人放火则是最在行不过。

“来了……”

就在这时,三人之中功力最深,境界最高的石青蟒面色一凛,望向遥远的天边。

似乎同样有所察觉一般,元真和锦绣不约而同转头望去,只见天地尽头的黑暗之中,陡然间浮现出一缕昏暗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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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蓄势待发

天边的黑暗之中陡然出现了一缕火光,昏暗的火光闪了几闪之后,便随即熄灭。

“该我们了……”石青蟒轻声说道。

禁卫府的大部队终于到了,火光就是他们约定好的信号。

动手的时机不宜过早也不宜过晚,早了他们这些潜入的禁卫容易陷入重重包围,晚了又会让天罡门的帮众有所防备,所以当他们潜入坞堡之后,禁卫府的大部队就会立刻发动攻击。

只见石青蟒弯下腰,提起脚边一张巨大的网兜,网兜里层层叠叠摆放着十几个密封的陶罐,那里面装的俱都是一点即燃的火油。

“走!”

拎着网兜的光头大汉率先跃下高高的山岗,脚不沾尘一般掠向坞堡。朦胧的月色中,元真抬头望了一眼在坞堡上空盘旋飞舞的小黑点,然后和锦绣紧随着石青蟒的身形一路悄无声息地前行。

坞堡高大厚实的外墙可以阻挡普通人,但却阻挡不了飞檐走壁的强者,来到外围的三人只是轻轻一跃,便如轻烟一般飘上了墙头。

此时坞堡内静悄悄的,在元真敏锐的感知中,竟然没有察觉到一个隐藏在暗处的暗桩。如此松懈的防备让元真不由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看来天罡门安逸的时间已经太久了,作为天罡门五大分舵之一,燕州分舵乃是燕州黑(道)上的巨无霸,除了禁卫府这个庞然大物之外,燕州其余的势力几乎无人敢惹。

长时间的太平日子过下来,养成了天罡门帮众一副天老大,禁卫府老二,我老三的性格。虽然不至于目空一切,但他们并不认为有人敢于袭击驻扎了上千人马的燕州分舵,所以此地的防备难免松懈了下来。

“我们选了一个好地方。”

目光扫视着下方,石青蟒冷笑了一声。出现在三人眼前的是一片连绵不绝,占地面积不小的马厩,一匹匹骏马正安静地站在马厩之中,好奇地打量着三名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元真明白石青蟒话中的意思,因为有马的地方就应该有草料,马厩的骏马足有数百匹,每日所耗费的草料想必不是一个小数目,所以附近一定会有用来储存的仓库,而那里就是几人放火的绝佳地点。

元真如鹰隼一般的目光四下巡梭了一番,然后伸手一指,轻声道:“在那边。”

三人轻飘飘跃下墙头,仿佛丝毫不怕被人察觉一般大摇大摆地在马厩之间穿行,不多时,便已经来到元真所指的地点。一眼望去,只见一座巨大的木棚矗立在那里,不仅其中已经被成捆的干草堆满,就连外面也堆放着近丈许高的草料。

“嘿嘿嘿嘿……”

黑暗中响起了光头大汉不怀好意的低笑之声,他轻手轻脚地放下手中的网兜,从中取出了一个装满了火油的陶罐,然后转头望向元真。

“你来还是我来?”

石青蟒虽是询问,但脸上的神色却仿佛在说“你别和我抢”。看着光头大汉像是抱着一件宝贝一样将陶罐抱在怀里,元真心中好笑,正欲说话,却听得一旁的锦绣雀跃道:“我来!”

石青蟒面色一滞,看了一眼怀中的陶罐,又看了一眼仿佛对纵火事业极其感兴趣的锦绣,不由叹了口气,语气闷闷地道:“你来吧……”

见元真没有出言阻止,锦绣的眼神之中闪过小小的兴奋,她上前几步接过光头大汉手中的陶罐,好似没看见对方郁闷的脸色一般,兴致勃勃地来到大木棚之前,开始进行纵火的前期准备工作。

随着陶罐之中的火油洒下,一股刺鼻的味道顿时散播了开来。闻着难闻至极的气味,元真的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望着不远处两间相对而立的青砖大瓦房。

听着石青蟒的脚步声来到身边,元真指着那两座瓦房,轻声示意道:“选一个吧。”

元真的语气里透露出一丝丝的杀机,光头大汉瞬间便明白了过来,他打量了两座青砖大瓦房一眼,咧开大嘴指着其中一间道:“这个是我的!”

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元真随即迈开脚步,无声无息地来到另一间瓦房的门前立定,只见他面向着房门,在一阵极其轻微的摩擦声中,慢慢抽出了两把横刀分持在双手之中。

微微阖起双目,元真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他的手臂自然而然地垂下,三尺余长的横刀如一泓秋水,在夜色中闪烁着锋利的寒光。

石青蟒见状无声地哈哈一笑,右手轻轻一抖,顿时一条乌光闪过,黝黑沉重的大铁棍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迈开大步,石青蟒学着元真的模样,堵在了自己所选择的瓦房门前。

……

就在元真三人准备杀人放火之时,坞堡的大门处,几名负责守夜的天罡门帮众正翘着双脚望着远方,其目光之中充满了犹疑与紧张之色。

“那是什么?”一名天罡门帮众喃喃问道。

远方的黑暗之中,有一点火光正在晃动不休,片刻之后,在天罡门帮众疑惑的视线里,火光的晃动陡然剧烈了起来,下一瞬间,眼前出现的一幕使几名天罡门帮众不由自主地睁大了双眼。

无数的火光星星点点地浮现,几乎是眨眼之间,火光越来越多,最终汇聚成了一条火焰长龙。火龙似乎正在行进,而且速度甚快,隐隐约约之间,只听得天边响起滚滚闷雷之声,仿佛万马奔腾一般密集的马蹄声传来,一路之上,火焰长龙挟带着风雷之势,张牙舞爪地直扑坞堡的方向。

“好大的声势……是不是大太保的漫天云?”

“不像,漫天云的人数好像没有这么多……”

“不是漫天云?那来的是谁?”

黑夜之中视线难以及远,几名帮众紧张地议论纷纷,还有一名帮众手握鼓槌站在一面巨大的铜锣之旁,准备随时敲锣示警。

他们努力地向火焰长龙望去,试图能分辨出来者何人。只见大片的火光越来越近,如雷的蹄声越来越响,整个地面似乎都在马蹄的践踏下微微颤抖,一名目力较好的天罡门帮众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陡然间,他的身体剧烈的抖动了一下,面色随之变得苍白无比。

“禁……禁卫府……”

这名面色大变的帮众转身一把夺过鼓槌,然后状似疯狂地在巨大的铜锣之上擂动起来。

伴随着急促而又刺耳的锣声,凄厉的示警在坞堡上空响起。

“敌袭——”

(越写越烂了,写得直揪头发啊……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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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前有狼,后有虎

急促的锣声远远传了开去,凄厉的呼号响彻坞堡上空,马厩一旁的元真三人又不是聋子,正相反,超人一等的听觉使他们将远处传来的示警之声听得异常分明。

似乎在睡梦之中被外面的警报所惊醒,青砖瓦房里顿时传出了轻微的响动。听着房间内逐渐响起的呼喝之声,元真原本垂下的双刀微微抬起,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体内的无畏真气开始缓缓地流动起来。

按照道理来说,像元真这种天生神力之人更适合使用重型武器,之所以使用双刀,纯粹是过去几年与锦绣切磋之时所养成的习惯。其实元真最强的武器还是他那不惧刀剑的双手,不过想要砍人的时候还是使用横刀更省力一些。

“呼啦”一声,房门被用力打开。

一名天罡门帮众半披着衣服闷头冲出,却陡然被挺立在门口的人影吓了一个哆嗦。一抬眼,这名天罡门帮众只看到那人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随即就被一片璀璨的刀光淹没。

“啊——”

凄艳的半月形刀光一闪而逝,天罡门帮众口中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一蓬鲜血高高飙射到半空中,一条巨大的伤口出现在他的身上,几乎将整个人劈成两片。

见此情景,紧随在他身后的另一名手持长刀的帮众不由骇得心胆俱裂,慌忙之中来了个急刹车,但却事与愿违,他的身体由于惯性的原因仍然止不住地前冲了两步。就在此时,元真因为右手刀的落下而自然上扬的左手刀顺势一斩,又是一道凄艳的半月形刀光闪过,惨叫与鲜血同时飙起,手持长刀的天罡门帮众落了个与前一人同样的下场。

放倒了首先冲出来的二人,元真脚下用力一跺,全身裹在一团刀光中掠入了房间,如此一来,青砖瓦房内的天罡门帮众算是遭了殃,只见一道道耀目的冷电在昏暗的室内亮起,纵横的刀气四处激荡,将地面、桌椅、墙壁割出一条条沟壑。

元真的刀法精准狠辣,身形闪动之间,几乎是每出一刀就会带出一蓬鲜血,就会有一名帮众丧命,即便对方侥幸挡住了元真手中的横刀,也会被刀上刚猛霸道的无畏真气冲击得口喷鲜血,向后倒飞而出。

一时间,利器斩入骨肉之声,桌椅垮塌之声,鲜血喷射之声,天罡门帮众的惨叫之声,金铁交击之声混杂交织在一起,充斥了整个狭小阴暗的房间,其中尤以惨叫之声最为凄厉。

与元真双刀的凌厉狠绝相比,石青蟒手中的黝黑铁棍则暴力许多。

面对着冲出房门的天罡门帮众,石青蟒怒目圆睁,显得一颗光头上的巨蟒纹身更加狰狞。强壮的身躯肌肉贲起,沉重的铁棍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大弧,仿佛凭空打了一声霹雳,铁棍挟带着打破空气的“呜呜”呼啸,先是撞弯了那名帮众挡在身前的长刀,然后“砰”的一声,犹如打棒球一般将对方连人带刀一起抽上了半空。

接下来,石青蟒如元真一样也冲入了房间之中,但与元真所在的房间中惨叫连连不同,光头大汉所在的青砖瓦房传出的“轰隆”爆响压过了一切,整栋建筑如地震了一般颤抖不休。

每一间瓦房中都有大概十名左右的天罡门帮众,也算是他们倒霉,今日居然被元真和石青蟒两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堵上了房门一通狠杀。只不过片刻时间,元真所在的房间首先安静了下来。

一缕血迹自门缝汨汨浸出,屋子里已经是一片死寂。门口处,元真的身形缓缓出现,他看了看手中两把沾满了血迹的横刀,然后双手轻轻一震,两条血珠便立刻离刀飞出,在白色的雪地里形成了一条血线。

“当”

“哗啦”

对面的瓦房里传出了一声金铁大震,随后一名天罡门帮众撞破了木窗“啪嗒”一声摔落在地,其手中的长刀已经扭曲成了弯月状,口鼻不断涌出鲜血,眼见就是不活了。

光头大汉紧随其后穿窗而出,落地之后看到了已经站在外面的元真,忍不住有些惊讶道:“元老弟的动作真够麻利的。”

石青蟒对元真的认知仅仅停留在年轻、官职校尉、沉默寡言、即将到达后天圆满境界、禁卫府的后起之秀等一系列层面上,尚不知元真的真实来历。此时一见对方竟然比自己更加迅捷地清除掉一屋子的天罡门帮众,难免心头有些讶异。

“石都尉过奖了。”

元真客气了一句,二人不由对视一眼,俱都微微一笑。

这时,坞堡的另一侧突然亮起了几处火头,随之而来的是鼎沸的人声,此等情景吸引了元真与石青蟒的全部注意力,望着熊熊的火光映红了小半边天际,光头大汉嘿嘿一笑道:“看来有人比咱们更心急……”

这几处火光显然是其他潜入堡内的禁卫所为,很明显他们已经开始了行动。

天边的红光似乎在催促着三人加快速度,元真和石青蟒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锦绣,却恰巧见到她站在不远处点燃了手中的火折子。在二人的目光里,锦绣对着元真调皮地眨了眨眼,然后手一扬,将火折子用力丢了出去。

闪烁着一点火焰的火折子在天空中划出了一条优美的抛物线。

“轰”

干草本就是易燃之物,洒了火油的干草更是如此,只见熊熊的火焰席卷而起,窜动的火苗似乎在张牙舞爪。所谓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在北地朔风的帮助下,几乎是眨眼之间,火舌便已将巨大的木棚吞没,形成了一片火焰的海洋。

大火映红了半天天际,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空气在火焰中扭曲着,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燃烧的木头在火焰中“噼啪”作响,附近的白雪迅速融化,却又在转瞬间化为蒸腾的水汽。

仿佛头发眉毛都要被烤焦一般,元真三人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几步,这处火势是如此之大,如此之烈,相比之下,坞堡内其他的几处火头简直就好比不起眼的小火苗。

“啪嚓……”

好像还没有过瘾似的,锦绣又将几坛剩下的火油摔入了两间青砖大瓦房之中。

片刻后,在三人离去的背影中,两栋建筑也被剧烈的火光所吞没。

……

坞堡之内,一个个被刺耳警报声惊醒的天罡门帮众冲出房屋。黑夜之中,汇聚在一起的人群显得乱糟糟得杂乱无比,他们有的光着膀子,一边赶往城门一边往身上套着衣服,有的赤着脚,一边奔跑一边被脚下冰凉的大地冻得呲牙咧嘴。

不得不说天罡门帮众的反应还是相当迅速的,在警报响起不久后,堡内的大街小巷上满是狂奔中的人流,可就在他们陆陆续续赶往城门之时,却听得有人大喊了一声。

“着火了!”

“西边着火了……”

“啊……不好,东边也着了!”

“马厩,那边是马厩……”

一声声惊骇的嘶吼声中,狂奔中的人群纷纷停下脚步扭头向后看去,只见坞堡内的各个方向连续燃起十余处火头,其中尤其以马厩方向的火势最为炽烈,最为凶猛。

大火照亮了半边天,离着老远仿佛都能感觉到燎人的灼灼气息,正欲赶往堡门的天罡门帮众们停留在原地,不禁面面相觑。

前有狼,后有虎……他们是应该继续赶往坞堡的大门呢,还是应该回头去救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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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黎明之前

天罡门燕州分舵舵主崔长河今年五十出头,年少时贫寒的家境使他面带风霜之色,高深的武道修为却又使他精神矍铄。

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天,崔长河依然身披粗布单衣,脚踏单薄的草鞋,双臂的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了一截古铜色的肌肤。如此朴素的形貌使他不像是手掌大权的黑(道)枭雄,更像是一个在家种地的农夫。

禁卫府来势浩大,声震四野,像崔长河这样的宗师级强者如何察觉不到?靠着自身所具备的敏锐感知,崔长河在警报响起之前便已经察觉到情形的异常,几乎是在刺耳的锣声响起的同时,他便已赶到了坞堡大门。

站在坞堡的外墙之上,崔长河看着下方来犯的禁卫府大军,面色显得极其凝重。

城下的火光密密麻麻,一眼望去也不知有多少人,崔长河只是粗略的估算了一下,发觉竟然有近两千之数。这一发现让他不禁大吃一惊,近两千的禁卫可不是什么小数目,这股力量足以让禁卫府在燕州横着走了,如今他们来势汹汹,崔长河心中不免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天罡门袭击燕州安抚使一事做得十分隐秘,除了参与者之外再无几人知晓,就连崔长河这个一舵之主都被瞒在鼓里。但崔长河不是傻子,天罡门与禁卫府以往虽算不上相安无事,但素来没有什么大的冲突,眼下禁卫府来得毫无征兆,很明显是事前有了周密的安排,如此行事,所图的……恐怕是整个燕州分舵啊……

是什么能让禁卫府这般大动干戈?崔长河所能联想到的只有燕州安抚使遇刺一事。

如今仔细回想一下,便不难发觉其中的蛛丝马迹,就在大半个月前,大太保李纵横一份突如其来的密令将副舵主公孙万泽调至麾下,崔长河原本只是以为大太保想要提携一下公孙万泽这位天罡门的后起之秀,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居然瞒着所有人做下了这等大事。

其实天罡门真的很悲催,他们瞒过了当地官府,瞒过了燕州的江湖势力,甚至瞒过了自家人,却独独没有瞒过最大的敌人禁卫府的耳目。

看着城下的禁卫从容不迫地整军列阵,还有火光中一群人簇拥着的老对头程通,虽然崔长河差不多已经确定了禁卫府大举来袭的原因,但他的心中难免存在着一丝侥幸。

下一刻,只听得他扬声喝道:“禁卫府与天罡门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程大人此举何意?”

中气十足的质问声远远地传了开去,清晰至极地进入了燕州监察使程通的耳内。

程通闻之冷冷一笑,却没有半点回答的意思,他没有那个兴致和义务去和对方解释禁卫府为何突然大军压境,反正无论如何都要手底下见个真章,所以他只是面露不屑轻声嘲讽道:“废话连篇,还真以为你们天罡门可以和禁卫府平起平坐了?不用理他,传令下去,列阵。”

传令兵领命而去,一声令下之后,在连成一片的甲胄碰撞声中,训练有素的禁卫迅速组成了巨大的方阵,站在前排的禁卫清一色一手执横刀,一手执圆盾,后面的禁卫则手持强弓劲弩,蓄势待发。在火光的映照中,锋利的武器散发着幽深的寒光,整齐划一的阵势一经成型,肃杀的气息便冲天而起。

禁卫府用动作回答了崔长河的问题,即便赶到城墙的天罡门帮众越来越多,崔长河的一颗心仍旧是越沉越深。

就在这时,身后的帮众突然骚乱了起来,崔长河不由心中大怒,一回头,映入眼帘的却是坞堡内四处窜起的熊熊火光。

“着火了……”

“舵主,怎么办?”

眼前的敌人正摆出攻击的架势,后院却又起火,城墙上的天罡门帮众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慌什么?”

崔长河冷厉的目光扫过人群,有些慌乱的帮众顿时安静了下来。

由于以往的得力助手公孙万泽尚未回归,崔长河只能望着一直站在身边的另外一名副舵主吩咐道:“带人去看看情况,干掉那些钻进来的小虫子,最好能够止住火势,还有,告诉兄弟们不要乱。”

副舵主方霸海是一名雄壮魁梧的汉子,外号“冲天棍”,在燕州道上也是一名赫赫有名的强者,此时他听到崔长河的命令,立刻沉声应道:“请舵主放心。”

说罢,方霸海带领着几名浑身散发着强悍气息的高手跃入坞堡之内,自去约束帮众清除潜入的禁卫不提。

禁卫府此番兴师动众,天罡门已经没有了退路。抛弃了最后一丝幻想的崔长河重新恢复了强者本色,望着城下已经摆好了阵势的禁卫们,他的眼中射出了凶悍的光芒,冷冷道:“禁卫府虽强,但我天罡门也不是泥捏的木偶,想一口吃掉我们,小心崩掉自己的大牙。”

天罡门毕竟是北地最强的帮派势力,其帮众凶猛剽悍,素来不缺乏与人拼命的勇气,在诸多头目的约束下,外墙上的帮众纷纷拔出了腰间的武器,刀出鞘,弓上弦,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

不多时,城下的禁卫终于有了动作。

“咚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响起,一名在寒冷的天气中仍然赤果着上半身的壮汉擂动了巨大的战鼓,黑压压的阵列闻鼓声而动,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巨大的方阵缓缓向前推进。

由于一路的急行军,所以禁卫府此次没有携带一件笨重的攻城器械,甚至连爬墙的云梯也没有,但面对一座小小的坞堡,这些能征惯战的禁卫们自有破城的办法。

紧盯着慢慢压来的黑色人潮,崔长河心中捏了一把冷汗,虽然嘴上不服输,但他并没有挡住对方攻势的把握。这些帮众或许可以在江湖拼斗中占据上风,但和训练有素,久经战阵的禁卫府军士相比起来便相形见绌。

“也许只有大太保的八百漫天云才可以和对方一较高下吧?”

一念及此,崔长河心中又产生了另外一个疑问,前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始终不见九太保刑仲山的踪影?难道是碰到了什么麻烦不成?

崔长河所料**不离十,九太保刑仲山确实遇到了麻烦。

坞堡内的一角坐落着一间小小的院落,与堡内的沸反盈天相比,小院中显得十分安静,虽然外面不时有天罡门帮众匆匆经过,却没有一个人敢进入这个小小的院子之中,因为这里是九太保刑仲山的居所。

望着远方天际的红光,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刑仲山静静地伫立在院子中央,他身为天罡门的九太保,此时却十分出奇地没有选择去帮忙,反而是默然不语,似乎在怔怔出神。

一直到半晌之后,仿佛看够了外面的景象,听腻了杂乱的声音,刑仲山缓缓地收回目光,望向了一处黑暗的角落。

“阁下既然来了,为何还不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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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鲜血共火光一色

“阁下既然来了,为何还不现身?”

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刑仲山的声音不大不小,语气平静无波。此言一出,他所注视的角落依然悄无声息,片刻之后,就在让人误以为刑仲山判断失误之时,黑暗中突然传出一声轻笑,紧接着一道温和从容的声音响了起来,其中蕴含着些许调侃的味道。

“九太保的养气功夫真是了得,在下佩服……”

伴随着话语声,一抹红色的身影缓缓自黑暗的角落里现出身形。

刑仲山相貌俊伟,身材颀长,只是随随便便站在小院的中央,浑身上下就笼罩着一股凛然的气势。相比之下,来人的相貌平平无奇,属于那种看了一眼就会忘记,扔到人堆里就会分辨不出的类型,但那一身鲜艳夺目的深红色袍服,却使得刑仲山的瞳孔猛然一缩,面色霎时变得凝重无比。

深绯色,绣金虎,这是禁卫府独有的装扮,除了手掌实权的监察使之外,这样的服饰只有禁卫府中一些赫赫有名的高手才有资格穿戴。

不由提起了全部心神,刑仲山凝神静气,周身凛然的气势陡然爆发,仿佛要直上九天一般冲霄而起。

“看来阁下非是无名之辈,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刑仲山如临大敌。可是他的问题并未马上得到回答,来人看似毫不在意刑仲山气息上的变化,甚至面上还带着一丝笑容,但是自从他出现以来,每迈出一步,其身上一股无形的气势就会拔高一分。

随着来人脚步的落下,随着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来人的气势节节攀高,越来越盛,当他在刑仲山的面前停下脚步之时,汹涌澎湃的气势已经达到顶点,甚至隐隐盖过刑仲山一筹。

“在下薛明容,在江湖上只是薄有微名而已。”来人十分自然随意地一抱拳,算是先礼后兵。

心中一凛,对方的大名可谓如雷贯耳,刑仲山的神色虽然毫无变化,体内的真气却已疯狂运转了起来。

薛明容,禁卫府强者榜排名第十一,在江湖上何止是薄有微名,应该是大名鼎鼎才是,这一次禁卫府派遣薛明容来对付自己,看来事前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怕是对燕州分舵势在必得。

面对着前所未遇的大敌,刑仲山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默默地聚敛心神,周遭的一切声音俱都被他排除在外,也不得不排除在外。强者之间的战斗凶险难测,分秒必争,稍有分神就可能导致结局的不同,在这一刻,燕州分舵和天罡门帮众的安危尽皆被他抛开,一颗心平静得如同古井一般波澜不惊。

对峙的二人一言不发,小院中的气氛与外界的嘈杂相比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天地。两股滔天的气势彼此纠缠不休,大战一触即发。

……

……

就在九太保刑仲山即将迎来生死之战的同时,元真三人也遇到了麻烦,不过与九太保面临的情形不同,这个麻烦却是三人求之不得的。

他们本就是要制造混乱,而且是越乱越好,在坞堡内陆续燃起的十几处火势中,就属他们这里的最为凶猛,最为吸引人们的眼球,赶来救火的天罡门帮众也最多。

一开始只是有少数天罡门帮众想来马厩牵马,后来越来越多的帮众赶来救火,可是已经一发而不可收拾的火海哪里是说扑灭就扑灭的?

何况现在是寒冷的冬季,呼啸的寒风使得火势愈发猛烈,隔着老远就能感觉到火舌灼人的气息,大火不但使人难于靠近,而且可以用来灭火的井水已经冻成了一坨冰块,此时不要说救火了,就是想要控制住火势的蔓延都难。

于是乎,胸中憋了一口闷气的天罡门帮众纷纷把气撒到了三人头上,只见小巷中,角落里,房顶上,黑暗中,天罡门帮众自四面八方现出身形,一个个挥舞着手中的刀剑,状似疯狂地向三人扑击而至。

兵器的碰撞声和刺耳的惨叫声响个不停。石青蟒在最前头开路,一招一式十分简单,一根沉重的大铁棍或下砸、或横扫、或抽击,空气中充斥着铁棍挥舞时所发出的呼啸,一道道无形的气浪横飞竖扫。凡是敢挡在他面前的天罡门帮众,俱都被铁棍上沛然莫可抵挡的凶猛劲力砸得倒飞吐血而出,无人能撄其锋。

锦绣位于三人中间,左手持青霜右手持明月,璀璨的剑光在周身纵横飞舞。虽然脸色还是有些许苍白,但她很明显已经克服了心理障碍,一旦锦绣适应了下来,黄泉九剑便展现出了浩大的威力。

锦绣就仿佛在跳一曲舞蹈一般,身形变换之间美妙绝伦,摇曳生姿。双剑时而轻灵,时而厚重,时而精微,时而古朴,但无论怎样变化,杀人不沾血的明月青霜上都无一例外地散发着凛冽的锋锐剑气,只见一条条耀眼夺目的剑光闪动,一蓬蓬鲜血随之溅出。

锦绣的剑法优美中挟带着危险,华丽下隐藏着杀机,但即便处于群敌环绕之中,锦绣背后的七支无柄子剑却始终不曾出鞘。

如果论起势大力沉,那么非开路的光头大汉莫属。如果论起优美华丽,自然要属于似乎在翩翩起舞的锦绣。但若要论起狠辣精绝,则一定要留给为几人断后的元真。

元真所在的后路是三人中显得最为血腥的地方。石青蟒的铁棍虽猛,但被击中的天罡门帮众大多是内里骨断筋折,外表却看不出太大的伤痕。锦绣的剑法犀利,但一动一静之间不带有丝毫烟火之气,仿佛仙女下凡一般的剑舞令人忽略了其中的杀意。

元真的表现则大为不同,他的双刀几乎出必见血,一道道凄艳的刀光亮起之时,鲜血共火光一色,头颅与断肢齐飞。

沐浴在一片血色之中,元真就好像一个冰冷的机器人一样,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此时面对着一名天罡门帮众刺来的长剑,元真左手横刀倒竖,之后向外一格,只听“锵”的一声鸣响,刀剑交汇之处摩擦出一溜耀眼的火花,长剑被横刀之上所携带的巨力荡向一边。紧接着,元真的右手刀顺势下劈,感觉着刀锋切入人体所传来的滞涩,刀光在那名天罡门帮众的胸腹上一斩而过。

“噗”

“啊——”

血花溅出,惨叫响起,那名帮众的上半身出现了一条堪称是开膛破腹的巨大伤口,整个人不由自主向后跌了出去。

凌厉的风声在脑后传来,元真脚下微微一动,身形一闪,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背后偷袭的长刀,随即挥动手臂旋身一斩,半空中画了一个圆弧的刀光在脖颈间划过,肉裂骨碎之声响起,那个偷袭之人被直接一刀枭首。

头颅斜飞半空,胸腔中的鲜血如喷泉一样激射出三尺来高,身首分离之下,偷袭的帮众身体失去了控制向一侧倒去,喷溅而出的血液在空中形成了一道彩虹。

元真的动作并没有停止,只见他手中的横刀由下至上斜撩而出,身侧的另一名天罡门帮众顿时惨哼了一声,拿着武器的手臂离体飞出,元真随后手起刀落,将对方一刀劈翻在地。

眨眼之间,便有三名天罡门帮众死于元真的刀下,其动作干脆利落,刀法狠辣迅捷,场面血腥恐怖,仿佛被他的赫赫凶威震住了似的,天罡门帮众的攻势瞬间滞涩了一下。

然而在下一刻,四周的帮众又重新嚎叫着冲了上来。他们俱都是刀头舔血的亡命之徒,眼前的血腥一幕反而激起了他们心中的凶戾之气,场中的气氛使得他们忘记了什么叫做害怕。只觉一股热血冲上了脑袋,这些人赤红着双眼,仿佛不要命一般围攻向元真。

望着嗷嗷冲向自己的天罡门帮众,元真那原本就散发着寒意的双眸显得愈发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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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我有绝技撩阴腿

即使面对着一群仿佛不知恐惧为何物的敌人,元真仍然面不改色心不跳,一颗心不曾出现丝毫的动摇,他的意志强韧犹如钢铁,神经粗壮如同钢丝,手中的双刀没有受到半分影响,依然是那么稳定而又条理分明。

既然对方上来找死,何不成全他们。

眼前的情景对于元真来说只是小场面而已,无视了冲上来的天罡门帮众目中显露的凶光,忽略了充盈在四肢百骸的无畏真气所造成的剧痛。元真手中刀芒一闪,在又快又准的刀势外加刚猛霸道的无畏真气的双重作用下,最先冲上来的一名天罡门帮众当即血溅当场,倒飞了出去。

紧接着,又是一道凄艳的刀光划过,人们好似看到半空中陡然浮现出一轮明亮的弯月,在璀璨夺目的月华中,又有一名天罡门帮众淹没其中,随即大片的血液抛洒而出,整个人被连人带刀劈成了两截,死状凄惨无比。

遍洒的血液滋润了脚下干燥的土地,元真所过之处几乎血流成河,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血腥之气,令人闻之欲呕。随着元真刀势的再一次展开,新一轮的杀戮有条不紊地重新开始。

冲天的火光将四周照亮得如同白昼,使天罡门帮众脸上狰狞的表情清晰可见。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凄厉之极的惨叫声惊天动地,似乎不忍目睹下面的惨象一般,夜空中的月亮躲到了厚厚的云层之中,原本那一点可怜的清辉尽数被火光所掩盖。

目力所不及的黑暗高空中,正有一个小黑点盘旋在那里。那个小黑点是黑鹰,只见黑鹰盘旋飞舞在元真三人的上空,时不时扇动一下巨大的翅膀,姿态显得十分悠闲。

没有得到主人的命令,黑鹰只能无所事事,在黑鹰敏锐至极的视线里,下方的天罡门帮众将元真三人团团包围,不停地冲击着他们的防线。一个个小黑点前仆后继地撞进三人的防御圈,又以更快的速度飞出来,然后再撞进去,再飞出来,接连不断地重复这一过程。

不仅如此,远方的街道上还有一队队的人流正在快速行进,一路翻墙越屋,汇聚到围攻三人的天罡门帮众当中。

伏下身体,元真如闪电般在两名天罡门帮众之间穿插而过,平持手中的横刀拉出两条光线,毫不费力地截断了对方的大腿。惨叫声中,还不等对方倒下,元真的身形陡然蹿起,双刀一个回旋便抹过了那两名天罡门帮众的脖颈,将他们的颈骨斩断了大半。

元真的动作快似闪电,做完这一切的他回身一刀劈出,一个趁机攻来的天罡门帮众面现惊骇之色,被他一刀砍倒在地。

当元真回身砍人的时候,陡然间,在视线所不及的一处黑暗中,一条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闪现。

黑影落地无声,显然已经蓄谋已久,只见他犹如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贴近了看似毫无防备的元真,之后一只蕴含着狂暴真气的手掌狠狠地印在了元真的背心之上。

“砰”

一声如击败革的闷响,汹涌澎湃的真气如洪水般倾泻而出,然而黑影的心中却不喜反惊。

就在手掌印到元真背心的那一刻,他只觉得对方的身躯如挺立的山峦一样纹丝不动,但背心处的肌肉却极速地震颤了几下,就是这几下看似毫不起眼的震颤,便轻而易举地将他那可以置人于死地的强横掌力化解了大半。如果仅仅如此也还罢了,更可怕的却是攻入元真体内的狂暴真气也如泥牛入海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没有给对方造成半点伤害。

下一刻,更令他震惊的事情发生了,在黑影攻入元真体内的真气消失的一刹那,一股刚猛霸道至极点的真气顺着他的手掌反扑了回来。与此同时,元真的左脚来了一个反偷袭,无声无息地倒踹而出,而黑影却没有察觉到丝毫的异常。

实际上元真早已感知到有人一直在暗处窥伺着自己,露出背后的破绽显然是他故意为之,其目的就是想要将对方勾引出来。他并不惧怕对方的偷袭,因为在不使用武器的情况下,仅仅凭借着对方的一双赤手,还不足以攻破元真所修炼的顶级外家硬功——归元金身。

事情的发展不出元真所料,面对着千载难逢的时机,黑影果断地选择了出手,但他恐怕不会想到正是他的当机立断决定了他的命运。

攻入元真体内的狂暴真气被顺着身体导入了大地之中,同时霸道的无畏真气自发地反扑而去,在利用“归元金身”抵挡住对方的偷袭之后,元真一脚向后踢出。

这一脚真气内蕴,没有带起一丝风声。别看元真的武功都在一双无坚不摧的手上,其实他脚下的功夫也不弱,尤其是前世便已经炉火纯青的“断子绝孙脚”,在这一世更是被他练得登峰造极。

无畏真气的刚猛霸道冠绝天下,古平庸此言非虚。

只是一瞬间,黑影附着在手掌上的真气便被反攻的无畏真气冲击得溃不成军,沛然的真气顺势冲入对方的体内,凌厉的锋芒切割着黑影体内的经脉,让他尝试了一把什么叫做生不如死的滋味,然而真正的致命一击却来自下方的撩阴腿。

“噗嗤”

元真的断子绝孙脚结结实实地命中了黑影的双腿之间,天生的神力再加上狂暴的无畏真气,使得黑影被元真踢中的部位发出了奇怪的响声,那仿佛是骨头断裂与气球漏气混合在一起时才能产生的声音。

毫无悬念,黑影的身体打着横飞了出去,在将一名天罡门帮众撞的口喷鲜血之后,“啪叽”一声摔到了冰冷的地面上,再也一动不动。

黑影的下场无疑是悲惨的,偷袭不成反被日,直接被元真一脚踹碎了蛋蛋,甚至连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已经毙命当场。

“啊……他杀了马大哥……”

“我要宰了你!”

“杀了他,为马大哥报仇。”

“杀光禁卫府的狗崽子……”

黑影明显是天罡门的一名头目,看来平日里还颇有些威望,他的死亡激起了天罡门帮众的仇恨,元真在这一刻似乎惹了众怒,一众天罡门帮众不要命似的涌了上来。

三人的压力陡然间大增,光头大汉却突然哈哈大笑,其笑声尽显豪迈之意,声音震动四野。

“元老弟,杀得好,杀得妙,杀得痛快!”

石青蟒虽然守在前方,但却一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后面发生的事情自然逃不过他的掌握。

“惭愧……只是一群土鸡瓦狗而已。”

似乎觉得天罡门帮众还不够疯狂,元真又在他们旺盛的怒火上浇了一把油,其面上露出不屑之意,语气中带着赤果果的讥讽,气得天罡门帮众双眼发红,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恐怕元真早就被他们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面对着四面八方更加疯狂的进攻,狂笑中的光头大汉显得毫不在意,沉重的铁棍如蛟龙出海,威势惊人,一扫一挥,一吞一吐,无不蕴含着狂猛气劲,兼且后劲悠长,一个人顶着前方天罡门帮众如同潮水一般的攻势,却不露半分破绽。

元真的表现也不遑多让,双刀寒芒电闪之间,有他在的后路坚若磐石,牢不可破,任你风吹雨打,浪潮汹涌,我自巍然不动。再加上锦绣双剑飞舞,前后策应,虽然三人被众多的天罡门帮众团团围困,却始终留有三分轻松之意。

元真等人当然知道这只是个假象。

除了刚才被元真一脚踢碎蛋蛋的马头目勉强算是高手之外,天罡门真正的强者中,已知的诸如“燕州八雄”等一个也没有露面。一旦元真三人与他们狭路相逢,真正的考验才会开始。

元真正作如此想的时候,前方陡然传来一声霹雳般的大吼。

“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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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鱼找鱼,虾找虾

仿佛凭空打响了一个炸雷,震得人们耳膜嗡嗡作响的霹雳大吼将场中纷乱的喊杀声尽数掩盖,天罡门帮众的攻势立刻缓了一缓。

放缓的攻势忠实地反应在战圈之中,元真三人顿时感觉周身压力一轻。首当其冲的光头大汉一棍扫飞了身前的一人,其余的天罡门帮众却没有继续围攻上来,反而“哗啦啦”宛如分开的浪潮一般向两边散去。

没有了人群的阻碍,石青蟒眼前陡然变得开阔敞亮,只见不远处,一行十余人正向此处飞掠而来。一马当先的是一名手持铁棍的大汉,这名大汉身材雄壮魁梧至极,神态凶恶,大步跨越之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浓烈的凶煞气息。

“副舵主……是副舵主……”

“太好了,副舵主来了。”

“副舵主,为弟兄们报仇啊!”

“狗崽子,你们死定了。”

四周的天罡门帮众纷纷面带兴奋地鼓噪起来,瞬间士气大振。别看他们刚才攻势猛烈,其实是心中有苦自己知,虽然他们将对方三人团团包围,看似占据了上风,但天罡门这边缺乏强者,无论这些帮众怎样不要命的发动攻击,都难以撼动对方三人分毫,如今己方来了高手,他们如何不欢欣鼓舞?

来人正是人称“冲天棍”的燕州分舵副舵主方霸海。

马厩方向的火势如此之大,吸引的目光如此之多,方霸海自然也不例外,在约束了坞堡内的帮众并一一分派了任务之后,方霸海便领着人马迅速赶往此地。

来到近前一声大喝之后,天罡门帮众的包围圈立刻打开了一个缺口,方霸海一冲进去,顿时与光头大汉打了一个照面。

见到对方,二人俱都不约而同地愣了一愣,一样凶悍的外表,一样沉重的铁棍,一样魁梧雄壮的身躯,一样浑身散发着凶煞的气息,除了长相不同和一个有头发一个没有头发之外,方霸海与石青蟒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冷冷地哼了一声,方霸海眼神之中闪过一缕凶光,陡然间将速度提至极限,雄壮的身躯卷起呼啸的狂风,整个人似乎挟带着万钧的气势扑向了光头大汉。

方霸海来势汹汹,气势惊人,石青蟒却目光一亮,面上露出了兴奋之色。

“终于来了个够分量的。”

话音一落,只见石青蟒脚下重重一踏,寒冷的天气中被冻得十分坚实的大地霎时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凹坑,而石青蟒借着这一踏之力,身形如发射的炮弹一般射出,没有丝毫避让之意地迎向了方霸海。

由于天罡门帮众的退避而显得有些空旷的街道上,两条疾速狂飙的身影划破了空气,如同两颗流星一般轰然对撞。

“轰——”

铁棍交击,剧烈的爆鸣响起,一圈气劲构成的涟漪飞速扩散开来,掀起一片迷蒙的雪雾。气劲相撞所产生的巨大反震之力令两条雄壮的身躯不由自主向后倒退,一连串的脚步声中,地面上出现了一只只清晰的脚印。

“痛快!”

石青蟒一边后退一边哈哈大笑,脸上的兴奋之意更见浓厚。稳住身形之后,他一摆手中沉重的铁棍,复又重新冲了上去。

见此情景,方霸海表现得毫不示弱,抡起不比对方细多少的大铁棍,在一阵沉闷的“呜呜”声之中,再一次与光头大汉撞在了一起。一时间,震耳欲聋的气劲交击声和二人的狂暴怒吼声响彻全场。

方霸海与石青蟒可谓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二人的武道修为在伯仲之间,战斗风格也相差不多,俱都是使用铁棍这样的重型武器,靠着强横的气势和势大力沉的招数取胜。

如此一来,翻滚的气劲随着铁棍的挥舞而激荡,脚下坚实的土地被踩出凌乱的脚印,周围的地面和墙壁被气劲的余波打出条条细纹。二人方圆几丈之内已经形成了一片无人区,任何想插手进来的人都难逃筋断骨折的下场。

不似锦绣那般华丽飘逸中暗藏杀机,也不似元真那般将凌厉狠辣发挥到淋漓尽致。方霸海与石青蟒是纯爷们之间的战斗,是力量与力量的碰撞,肌肉与肌肉的较量,只见狂暴的气流在铁棍之间肆意咆哮,二人所过之处,众人唯恐避之不及。这一幕就好比金刚遇到了霸王龙,州长先生碰见了终结者,其中充满了刚硬与暴力,使人忍不住心跳加快,热血为之沸腾。

一力降十会,暴力有时候也是一种美。

方霸海与石青蟒大战正酣,这时,一名跟随着方霸海前来支援的天罡门强者也闯入了战圈。

这名天罡门的强者大概四十岁左右,双目细长,鹰鼻薄唇,面色灰白,他的长相并不讨人喜欢,但那紧裹在黑衣中的削瘦身躯却似乎正在流动着无尽的力量,证明了他并不是一个易于之辈。

瘦削中年人手长脚长,持着一柄细长的长剑,剑长足有四尺,锋利的剑身闪烁着锐利的寒光。一进入战圈,中年人的目光在元真的身上一扫而过,然后便落到了锦绣摇曳婀娜的身姿上,只见他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淫邪之色,随即直奔锦绣一剑刺去。

这一剑来势迅疾,锋锐的剑气在剑尖上吞吐不定。面对着疾刺而来的四尺长剑,锦绣面无惧色地迎了上去,战斗在瞬间爆发,两道璀璨的剑光一合即分,眨眼之间便各出十数剑,但奇妙的是锦绣与中年人的长剑却未曾碰撞过一次。

中年人并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他乃是天罡门“燕境八雄“之一,江湖人称“剑郎君”,不过风闻此人风流好色,名声极差,虽然是燕州(黑)道上赫赫有名的高手,但许多江湖人士都私底下称呼他为“贱郎君”,仅仅只是一字之差,却彻底的表达出了心中的不屑之意。

俗话说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

尽管剑郎君色心甚重,可他毕竟是一名武功精湛的强者,若说剑郎君只是因为锦绣的绝世之姿而选择她作为对手的话,那可就有点冤枉这位先天强者了。剑郎君不找元真找锦绣固然有色心作祟,但更主要的原因却是锦绣与他同样是小先天境界。

其实先天境界之中也分若干个小境界。

像是锦绣这样初入先天不久之人被称为小先天;像是石青蟒这种在先天境界浸淫已久并且有所领悟之人被称为大先天;而那些已经到达顶峰随时都有可能迈入宗师境界的人,则被称为先天巅峰或是半步宗师。

如剑郎君这等强者自然是眼力高明,甫入战场便分辨出元真和锦绣二人的武道境界,元真这样的后天之境当然不能入剑郎君的法眼,所以选择既漂亮又同是先天之境的锦绣作为对手就可谓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锦绣的黄泉九剑威力浩大,剑郎君的剑法也非同小可。二人战在一处,身形飞舞,飘逸似仙,一蓬又一蓬的剑光呼啸来去,看似极其华丽的对决中,隐藏着无尽的杀机,只要其中一人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命丧剑下。

同来的三人之中,石青蟒和锦绣都有了对手,而元真这个武道境界最低,但实际战斗能力却有可能最强的人却被晾在了一边。

此时天罡门帮众的攻击都集中到了元真的身上,一片刀光剑影之中,元真的身形往来穿梭,双刀纵横飞舞,即使身处密集的人群之中,元真却似闲庭信步,如入无人之境。

元真看似十分轻松,但心中却拉响了警报,因为他感觉到远方的黑暗之中,有一股强大的气机已经遥遥地锁定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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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对付你不需要用刀

不知不觉间,围攻元真的天罡门帮众越来越少。在他敏锐的感知中,那名用气机锁定自己的天罡门强者四处游走不定,似乎正在暗中发号施令,虽然由于攻势的减弱而大大降低了压力,但元真却不敢有丝毫怠慢,一直十分密切地注意着那名强者的动静。

终于,天罡门帮众不再围攻上来,只是在外边远远地包围着他。缓缓垂下双刀,元真扫视了四周一眼,发觉大多数天罡门帮众掉头直奔火场而去,留下来围住自己的只有寥寥十余人。

冷冷地盯着黑暗中的一个方向,元真并没有阻拦那些离去的天罡门帮众,因为真正需要重视的敌人已经出现。

黑暗之中,一名头发花白,看上去已经七老八十的老头迈着方步慢慢踱了出来。老头身着一袭华丽的衣袍,双手倒背在身后,头颅微微抬起,面上的神情显得十分倨傲,正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打量着元真。

“禁卫府的小家伙,你的武功不错嘛……”

审视了元真一会儿,白发老头开口缓缓说道,语气中隐含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意味,好似长辈评价晚辈一般。

无视老头傲慢的口气,元真轻轻歪了歪头,说出来的话语却是答非所问。

“阴煞鬼手李子虚?”

在老头审视元真的同时,元真也在审视着老头。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临来之前他曾经仔细地查阅过有关于天罡门的情报,已经将燕州分舵所有高手的体貌特征牢牢印在了脑海之中,结合着情报中的描述,这个老头的形象渐渐和其中一人重合起来,正是“燕境八雄”之一的“阴煞鬼手”李子虚。

“哦?小家伙也听说过老朽的名字?”白发老头饶有兴趣的问道,眼神之中隐隐现出一丝自负之意。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元真说的是大实话。

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李子虚似乎不以为杵,只是微微一笑,继续用教育晚辈的口吻道:“老朽观察了你很久,小家伙的武功修为还算凑合,刀法也不错,不过刚猛凌厉必不能持久,你难道不知你的出手太过狠辣吗?”

此言一出,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之事一般,元真一张毫无表情的脸上顿时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那笑容中隐藏着几分讥讽,几分不屑。

“这句话任何人都可以说,唯独你不能说。阴煞鬼手居然厚着脸皮说别人的武功太过狠辣,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在下还是头一次听闻如此稀奇的事情。”

“阴煞鬼手”是李子虚的外号,同时也是他引以为傲的成名绝技,这门武功素来以狠毒诡异著称,仅从其名字就可以猜测出一二。

李子虚闻言面色陡然一沉,脸上的微笑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小家伙年纪轻轻,口气却是不小。”

自现出身形以来,李子虚表现得老气横秋,始终一口一个小家伙,神情姿态完全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如此表现很明显是心怀轻视之意,没有将元真这样一个后天境界之人放在眼里,此时听到对方竟然口出不敬之言,难免心生恼怒。

“宁负白头翁,莫欺少年穷……年轻,就是资本。”

别看元真平日里沉默寡言,可他那一张嘴巴若是真正毒起来,其冷嘲热讽的威力也足够让人喝上一壶。

这老头明知元真是禁卫府的生死大敌,却依然倚老卖老,摆谱摆得简直比古平庸还大。可惜元真从来不对敌人讲究尊老爱幼,他本来不想和对方说这么多废话,但既然李子虚不急着动手,而且一出来就是一副指指点点,高人一等的模样,那么他也就勉为其难和对方耍耍嘴皮子。

周围的天罡们帮众已经尽数撤走,原本显得拥挤的街道空旷了下来。在一片轰隆巨响和剑气呼啸声中,元真的声音虽轻,但却十分清晰地传入了李子虚的耳内。

“若是让在下评价的话,你我二人根本不具备任何可比性……”

仿佛在怜悯对方的处境一般,元真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唏嘘。

“看你那满头的白发,看你那满脸的皱纹,看你那干枯瘦小的身躯,老人家的年纪怕是不小了吧,你认为自己还能活多久?五年?十年?眼看着就要入土的人了,怎么还在先天境界晃荡?看看你们的副舵主方霸海,他和你同样是先天境界,可是他的年纪还不到五十吧?”

元真的这番讽刺之言正触到李子虚心中的痛处,他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不远处激战正酣的方霸海,虽然对方和自己同时先天强者,但方霸海对于武道的领悟的确要更胜自己一筹。

元真冷嘲热讽的声音继续响起:“还有那个小姑娘,看到没有?不到二十岁就已经迈入了小先天之境,真正的天纵奇才,恐怕过不了几年就会超过你。”

李子虚闻言又看了看锦绣,只见小姑娘双剑之间剑气纵横,身形美妙多姿,虽然只是小小年纪,却和同是“燕境八雄”之一的剑郎君打得有声有色,丝毫不落下风。

“再说说我自己……”

元真用鄙视的眼神望着面色难看的李子虚。

“虽然在下还没有达到先天之境,但这个年纪有此修为在江湖中已是难能可贵。其实说实话,在下还真懒得和你比,因为与你这样七老八十还在先天境界徘徊不前的习武之人相比,不觉得掉价吗?在下心中一直有个疑问,老人家这几十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难道你不觉得自己白活了吗?”

李子虚的面色被元真讽刺得青一阵白一阵,只觉一股汹涌的怒火在心中翻腾。

其实李子虚在天罡门之中是出了名的傲慢自负,他年纪大,辈分高,虽然武功只是先天境界,但平日里仗着自己的辈分,遇到人总喜欢有事没事教育两句,以显示自己的高人一等,所以他在门中的人缘并不算好,那些帮众都躲着他走。

今日遇到元真之后老毛病发作,本想着“语重心长”地“教育”对方一番,先彰显一下自己的高人风范,然后再将这个不到先天之境的小禁卫一举拿下,可没想到元真根本就不吃那一套,反而毫不留情地讽刺了一通。

李子虚何曾有过这等待遇?往日被他“教育”过的天罡门帮众即使心中再不耐烦,也会顾及他的面子赔上笑脸和说上一两句好话,但元真却是怎么难听怎么说,怎么伤人怎么说,这一番话下来,李子虚几乎气得失去了理智。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

勉强压下心中的火气,李子虚此时再也顾不得保持一派高人风度,正打算出手拿下对方,却陡然看到元真举起了手中双刀。

心头一凛,李子虚体内的真气顿时疾速运转了起来,一直背在身后的双手也自然地垂下,防备着对方随时可能发动的攻击……可是做好了一切准备的李子虚却发现接下来什么也没有发生,因为元真那突如其来的动作,只是为了借用火光查看刀身上几个米粒大小的豁口。

“你娘的,老子竟然让一个毛头小子耍了。”

虚惊一场,李子虚不由为自己的反应过度而面皮泛红,心中庆幸现在正值夜晚,脸色的羞红之色不容易被人发现,否则这一张老脸可没有地方放了。

就在此时,元真的双手轻轻一抖,两把横刀脱手飞出,“嚓”的一声插入了不远处的地面之中。然后元真拍了拍手,面带不屑地说出了一句在李子虚看来十分嚣张和不自量力的话语。

“没用的老头,对付你不需要用刀……”

元真这话可纯粹是忽悠人了,只有锦绣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赤手空拳时的元真才是最危险和恐怖的。但是李子虚不知道,他认为元真这样的行为是在侮辱自己。

怒极反笑,李子虚咬牙切齿,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般:“狂妄至极!待老朽捏断了你全身的骨头,再……”

李子虚尚未说完,只见元真的身形微微一晃,陡然间贴地平掠了过来,其势凶猛凌厉,其速快如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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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势均力敌

元真之所以出言讽刺对方,是因为他看不惯李子虚那种高高在上的做派,对方充其量只是天罡门的一个高级打手而已,无论是现在的武道修为还是未来的发展潜力都算不上很好,既然如此,李子虚有什么可以自傲的?何况双方目前还是站在对立面的敌人,想要耍威风就回家耍去,元真可不会惯着他的臭毛病。

贬损对方并不等于元真轻视对方,元真一反常态的讥讽辱骂李子虚,其中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建立优势。

李子虚毕竟是成名已久的先天强者,单论武道境界的话足足比元真高了一个层次。即使元真提前凝练了真窍,战斗力远高于普通的后天强者,但想要取得这场战斗的胜利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如此一来,就十分有必要利用一切手段打击对方。

目前来看元真这样做的效果还不错,至少他已经成功扰乱了对方的情绪。李子虚的出手因为情绪的波动而慢了半拍儿,也就是这片刻的耽搁,进攻的主动权便拱手让与元真的手中。

元真的身形平平掠出,其势凶猛凌厉,其速快如闪电。右手探出,就好像一只大铁钳一般,修长有力的手掌一把捏向对方的肩膀,掌还未至,其中蕴含的劲力已经笼罩了李子虚的半边身体。

面对着元真的凌厉攻势,李子虚眨眼之间便收摄了有些紊乱的心神,气贯全身,双手肌肤上陡然隐隐浮现出一层铁青之色,随后左手上扬封挡向元真抓来的手掌,同时右手轻轻按出,一掌印向元真的小腹。

李子虚终究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战斗经验可谓是丰富之极,他知道自己失了先手,所以一出手便是守中带攻,试图抢回主动权。

元真面色不变,冷静的眼神中不含有一丝波动,也不见他脚下有何动作,整个身体却瞬间平移三尺转到了李子虚的身侧,不仅闪过了印向小腹的一掌,而且原本抓向肩头的右手更是微微一抬,捏向了对方的咽喉。

李子虚身躯后仰,间不容发地躲过了这一抓。元真一掌捏空,手心中的空气仿佛被抓爆了一般发生“啪”的一声脆响,可见他五指上蕴含了多么大的力量。

一手捏空的元真并没有丝毫迟疑,他的动作舒展而又流畅,此时他右脚在前,左脚在后,整个身体的姿态就像是一张拉成了满月状的强弓,一直缩在后面的左拳就是那只锋利的箭矢,下一刻,只听一声打破空气的爆鸣骤然炸响,蓄满了力量的左拳轰然飙射而出,挟带着狂暴的风雷之势,一拳轰向对方的胸膛。

强烈的拳风仿佛铺天盖地,雄浑的气劲几乎充斥了每一寸空间,这一拳上所蕴含的霸道气势似乎无坚不摧、不可阻挡,但李子虚的眼中却闪过了一丝轻蔑……一个后天境界的武人竟然敢和先天强者硬碰硬,真是不知“死”字是怎么写的。

李子虚稍稍后撤一步,抬起了布满青灰之色的右手,只见手掌之上的颜色陡然加深,然后毫不犹豫地一掌击出,迎向了元真轰来的铁拳。

“噗”

拳掌相击只是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响,可是二人之间剧烈激荡的气流却向四面八方席卷鼓荡而去。

想象之中元真吐血抛飞的情景并没有出现,只觉一股无穷无尽的力量如山洪一般倾泻而来,李子虚闷哼一声,显得有些干瘦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踉跄后退,“腾腾腾”一直退了三四步之后才勉强稳住了脚步。

反观元真,仅仅是身躯轻轻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便如影随形地追了上去。

其实还是那句老话,元真的天生神力再加上刚猛霸道的无畏真气,谁敢傻了吧唧的硬碰谁倒霉,即便是李子虚这样比元真高了一个境界的先天强者,硬碰之下也是吃了一个不小的闷亏。

望着元真复又靠近的身影,李子虚平复了一下有些波动的气血,眼底不禁闪过一丝骇然之色。明明是自己的武道修为强过对方一截,可是硬碰硬的结果却大出他的预料之外。

李子虚能够清晰的辨别出自己的先天真气要比对方的真气精纯得多,可是元真的真气仿佛深不见底,兼且刚猛霸道之极,不但成功地抵消了他的先天真气,而且蔓延而来的真气锋芒更是将他手臂的经脉刺得隐隐作痛。

脸上的神情变得凝重之极,李子虚再也没有了先前的轻视之心。

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迎上了元真疾速贴近的身形,霎时间,拳脚相接的气劲交击声骤然响起,而且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密集。

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的李子虚用出了全力,在二人交手之前,他原本认为可以轻而易举地拿下元真,鉴于对方对自己进行了言语上的侮辱,他刚才还准备着捏断元真全身的骨骼,只留下对方的一条小命然后慢慢整治,但如今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已经被他完全抛在脑后。

眼前的小禁卫不仅内功雄浑无比,而且一招一式之间洗练精绝,出手干脆利落,动作简洁有效,其中居然没有一丝繁琐的冗余。

这是只有经过千锤百炼才能具备的战斗素养,如今出现在一名年轻人身上显然是一件少见的事情,不过李子虚目前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只能将成名绝技“阴煞鬼手”全力展开,抵挡着元真一波又一波的攻势。

一旦占据上风,元真的进攻便显示出十足的压迫性,不给对方留下一丝一毫的喘息之机。犹如海潮一般绵密的攻势一浪接着一浪向李子虚汹涌而去,双手在拳、掌、爪之间任意变换,招式转换之时圆转流畅,浑然天成,其中不带有半分迟滞之意。不仅是双手,元真的肩膀、肘部、膝盖、腰胯等身体部位都成了他的攻击武器,对李子虚进行着连绵不绝的打击。

元真紧贴着对方,二人的身形在并不算宽阔的空间内倏退忽进,却始终不能拉开距离。正因为是近距离搏杀,所以才显得更加凶险,不管是哪一个人稍有不慎都有可能遭遇不测。

气劲撞击的轰鸣之声在二人之间传出,由于疾速出手而打破空气的清脆炸响不断响起。一股股气浪的余波在身边激荡而过,却尽数被二人的护体真气所阻挡。

元真与李子虚纠缠在一起,俱都使用一些小巧快捷的功夫,擒拿与反擒拿,锁喉与反锁喉,插眼与反插眼,撞**与反撞**,总之二人的出手转换极其迅速,经常是半途变换招式,使人不由眼花缭乱。

李子虚一双老眼睁得溜圆,华丽的衣袍被弥漫全身的气劲充盈鼓动。元真则面色不变,眼神冷酷,全身的肌肉紧紧绷起,并不如何粗壮的身躯之中却似乎流动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二人拳脚之中俱都蕴藏着雄浑的真气,举手投足均含有莫大的威力。翻涌咆哮的劲气呼啸来去,充斥在彼此之间,并如同一道道涟漪一般不断向周围席卷蔓延而去,凡是元真与李子虚所过之处,碎石四溅,白雪飞舞,在这凶险的搏杀一幕之中,居然产生了一份奇异的美感。

随着时间慢慢地流逝,李子虚表面虽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但是心中却越来越吃惊,越来越感觉不可思议。

今日与元真的一战几乎颠覆了他之前对于武道的认知,区区后天境界对抗先天也就罢了,如果一个后天巅峰的高手拼命的话也不是不能短时间做到,但元真不仅将他牢牢压制在下风,而且竟然保持了这么久的狂攻之势。

俗话说刚不可久,可元真却没有显露出半分颓势,依然是一副面不红气不喘的模样,似乎还未用尽全力。如此使人心惊胆颤的一幕,不得不让李子虚怀疑,对方的气脉到底悠长到了什么程度?

世人总是只看表面的风光,却不知风光之人为此付出了什么。

元真经过八年生不如死的苦修所得到的成果,终于在这一刻尽显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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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乌云起

夜空之下,坞堡之外,一场激烈的攻防战即将展开。

在连成一片的火光之中,禁卫府密集的黑色阵列正一步一步向前推进,他们的步伐缓慢而又坚定,带着冲霄而起的杀气和似乎可以碾碎一切的气势,缓缓地向坞堡靠近。

“轰……轰……轰……”

整齐而又沉重的脚步落在地上,发出的一声声轰鸣却如同催命符一般响在天罡门帮众的心里。不管他们平时有多么嚣张跋扈,不管他们平时有多么凶猛强悍,此时这些天罡门帮众都难以控制剧烈跳动的心脏和背后升起的凉意。

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天,一颗颗因恐惧而产生的冷汗仍旧不停地从他们的额头上滑落,不能责怪他们没有勇气,因为只有直面千军万马之时,才能真正体会那种可怕的压力与气势。

天罡门燕州分舵舵主崔长河站在城头之上,一条条命令不断从他的口中发出,一名名领命而去的帮众不停地在外墙之上来回奔走。

崔长河貌似冷静,好像信心十足,实际上他心中对于能否守住外墙并未抱有太大的希望,他发出的一条条命令除了应有的布置之外,其余大部分都是告诉帮众们“冷静”,“不要慌”,“挺住”……

除此之外,崔长河还能做些什么?寄望于这些帮众打退禁卫府的压境大军吗?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是崔长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事实就是如此。禁卫府无论是人数还是整体实力都要强于天罡门,那些禁卫都是从军中精挑细选的骁勇之辈,虽然天罡门帮众据墙而守,但是在那些能征善战的禁卫眼里,一道小小的外墙根本挡不住他们前进的脚步。

别看崔长河脸色一片平静,其实那都是做给手下的帮众们看的,如果连自己这个舵主都一脸的惊慌之色,恐怕这一仗还没有开始,这些帮众们便一哄而散了。

如今崔长河唯一的希望,便是这些天罡门帮众能在禁卫府的攻击下坚持得更久一些。

远方沉闷的战鼓不紧不慢地擂动着,一声声沉重的脚步轰然落下,黑压压的阵列距离越来越近,眼看着禁卫方阵就要进入射程之中,外墙上的天罡门帮众纷纷握紧了手中的长弓。

大赵禁弩不禁弓,朝廷禁止强弩流入民间,但却允许百姓拥有弓箭,原因便是弩强弓弱。弩的威力太强,而且使用简单,只要略微熟悉一下就可以造成有效的杀伤;弓则不同,弓的威力稍弱,而且必须经过长年的练习才能发挥出全部的威力。

天罡门帮众们舔着因紧张而有些干涩的嘴唇,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弓,紧握着长弓的手指由于太过用力而有些微微泛白。

一阵“吱吱嘎嘎”的声音响起,墙头上一排强弓被接连拉开,弓弦紧绷,锋利的箭头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天罡门帮众眼中闪动着或兴奋或恐惧或无所谓的神色,等待着放箭的命令。

就在天罡门帮众即将射出箭矢之时,陡然间,城下突兀地响起一声震天大吼,这吼声是如此惊人,远远地传开覆盖了全场,甚至连巨大而沉重的脚步声都遮盖不住。

“立——”

推进中的禁卫府阵列听令而行,落下的脚步发出最后的强音,一瞬间由前进转变为静止,恰巧处于弓箭的射程之外。

外墙上的一些天罡门帮众本来就紧张无比,突如其来的吼声令他们悚然一惊,不由下意识地松开了弓弦,只听得一连串“崩崩崩”的弓弦响动,十几只羽箭离弦而出,厉啸着向禁卫府的阵列激射而去。

可惜他们不是神话传说中的后羿,没有后羿那一箭突破大气层干掉太阳的本事,滑翔在空中的羽箭飞到半途便已渐渐降低了速度,最终只能力不从心地坠落在阵前的不远处。

“没用的东西……”

“啪”的一声脆响,一个大巴掌扇在了前方的后脑勺上,站在外墙上的天罡门头目低声怒骂道:“谁他娘的让你放箭了?”

在头目凶狠的注视下,那名手抖了的天罡门帮众低垂着脑袋,懦懦得不敢吭声。头目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赶紧准备好,别磨磨蹭蹭的。”

这一幕只是外墙上的一个缩影,望见墙头上发生了一阵骚乱,一名站在阵中的禁卫府军官脸上扯出一丝不屑的冷笑,旋即发出一声震耳的咆哮。

“盾——”

一声令下,“铿锵”的甲胄碰撞声中,阵列最前方的一排手持圆盾的禁卫顿时半蹲身躯,手中的圆盾撑在身前,将整个身体牢牢遮住,第二排的禁卫紧随其后,纷纷把圆盾架在第一排之上,然后是第三排禁卫,转瞬间,禁卫府的阵前便组成了一堵几乎密不透风的盾墙。

缓缓抽出腰间的横刀,那名军官将横刀高高举过头顶,随着他的动作,盾墙之后的禁卫举起弩机斜指向天,上千具货真价实的强弩展现出粗犷的力量美感,锋利的箭矢上闪现着冷厉的寒光。

崔长河目力强横,城下发生的一切尽入他的眼底,见此情景,崔长河的心陡然拎了起来,立马转头大喝了一声。

“快躲起来。”

与此同时,只见禁卫府军官将高举头顶的横刀用力下劈。

“射——”

“嗡”

一片黑压压的乌云在阵中腾空而起,随即没入了夜空中的黑暗,墙头上的天罡门帮众只听得头顶上传来尖锐的破空之声,下一刻,呼啸的箭矢闪烁着冷光冲破了黑暗,密密麻麻如雨点一般落下。

箭雨覆盖了整个墙头,尽管天罡门帮众已经事先得到了提醒,提前躲到了低矮的女墙之下和准备好的盾牌木板之后,但仍然有许多帮众来不及躲避,眨眼之间便被呼啸而来的弩箭射倒。

一时间,“夺夺”的钉入木板声,“噗噗”的箭矢入肉声,“哐啷”的兵器坠地声不绝于耳,天罡门帮众凄厉的惨叫响彻坞堡的墙头,地面几乎是瞬间就被流淌的鲜血染红。

地毯式覆盖的箭雨将外墙狠狠地犁了一遍,天罡门帮众顿时伤亡惨重,这便是强弩的强大之处,射程比弓远,威力比弓强,所以大赵才会禁弩不禁弓。

“射——”

就在墙上哀嚎遍地之时,城下再一次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声,声音一落,又是一片乌云腾空而起。天罡门帮众只觉头顶上的黑暗就像是一只翻滚怒嚎的怪兽,不断喷吐出一支支弩箭对墙头进行着一遍又一遍的扫射。

“射——”

令人心悸的噩梦远远没有结束,禁卫府阵中的乌云第三次腾空而起,继续对城头进行连续不断的覆盖式打击。一名块头肥大的天罡门帮众哆哆嗦嗦地挤在木板之后,由于木板后的人数实在是有些多了点儿,他的身子倒是挤进去了,可是肥胖的屁股还露在外面。

恐怖的呼啸再一次袭来,大块头正在求神拜佛,却不料一只弩箭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噗”地扎入了肥厚的臀肉里面,突然传来的剧痛令大块头忍不住“嗷”了一声。

“嗷……中了,我屁股中箭了,我屁股中箭了,中箭了啊……啊……”

“闭嘴!”

一片混乱之中,人群里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嚎个屁,屁股中箭了又死不了人……他娘的,老子**差点中箭。”

诸如此类的对话不胜枚举,坞堡外墙上的数百名天罡门帮众被箭雨压制得不敢露头,只有一些对自身武功极具自信的强者才敢暴露在外面,不停地用手中的武器拨打着雕翎。

燕州分舵舵主崔长河直挺挺地立在城头上,面对着呼啸而来的箭矢,只见他伸手轻轻一挥,一股雄浑的气浪在身前扫过,激射而来的箭矢犹如轻飘飘的稻草一般被尽数掀飞。

解决了弩箭的威胁,崔长河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得意之色,只是面色凝重地望着城门的正前方。

在那里,禁卫府正在准备着下一步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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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人形攻城槌,外号巨灵神

喧嚣嘈杂的声音打破了原本属于夜晚的宁静,此时战场上正呈现出一幕奇异的景象。

熊熊燃烧的火把驱走了黑暗,禁卫府与天罡门所在之处灯火通明,而火光照耀不到的双方中央却处于一片漆黑之中。只听得整齐划一拉动弓弦的吱吱嘎嘎声响起,随后就是千弩齐发的巨大嗡鸣。

黑压压的乌云腾空钻入中间的漆黑,然后又从黑暗的另一头钻出,锋利的箭头贯入盾牌、木板、墙壁、地面之中,仅仅几轮箭雨过后,坞堡的外墙就变成了一片箭矢的丛林。

天罡门帮众也不是干挨打不还手,趁着两轮箭雨之间的空隙,有胆子比较大的帮众挺身射箭还击,可是人力有时而穷,除了一些臂力极强的帮众和高手射出的箭矢能够给禁卫带来些许威胁之外,其他人都在做无用之功。

而且这样做要冒着极大的风险,有几名天罡门帮众没有掌握好时间就贸然起身射箭还击,结果却被从天而降的箭雨射成了刺猬。

还击的箭矢软绵绵落在阵前,对于盾墙之后的禁卫们来说,如此软弱的还击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不要说普通的天罡门帮众,就算是那些箭术高超的高手也很难对他们造成有效的伤害,因为阵前那道几乎密不透风的盾墙可不是摆设。

阵中的禁卫有条不紊地拉弓上弦,然后不急不躁地等候射击的命令。随着一声声“射”字响起,一片又一片乌云腾空而起向墙头覆盖过去,将上面的天罡门帮众压得喘不过气来。

禁卫府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只用箭雨就能将天罡门帮众尽数消灭,他们最终的目的还是要攻破坞堡的大门。

“开始吧。”

观察着战场中的形势,程通冷冷地下令道。

传令兵领命而去,不一会工夫儿,只见方阵中央的盾墙突然打开了一个缺口,一个圆形的阵列从中行出,缓缓向城门推进而去。

圆阵由百来名手持盾牌的禁卫组成,一圈又一圈的盾牌围在外面,将整个圆阵遮挡得严严实实,任谁也难以看清其中的情形。这么大的动静天罡门自然不会注意不到,虽然不知道圆阵中隐藏着什么,但用屁股去想也知道决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崔长河的命令下,天罡门反击的力量全部集中到了越来越靠近的圆阵之上,这一下他们不用担心射程的问题了,在一声声刺耳的呼啸声中,一支支箭矢划破了空气,射向了推进中的圆阵。

顶着密集的箭雨,禁卫们组成的圆阵缓慢而又坚定地前进着,利箭击中盾牌所发出的“叮叮当当”之声不断在外面响起,偶尔有箭矢穿过盾墙的缝隙把举着盾牌的禁卫射倒在地,马上就会有其他守在一旁的禁卫迅速补上缺口,至始至终保持着阵型的完整。

训练有素的禁卫们沉默不语,眼神坚定。虽然明知越靠近城下越危险,但他们却没有露出丝毫的惧怕之色,依然毫不停留地向前推进。

大阵中的弓弩手自然要承担起掩护同伴的职责,在用一次次齐射压制对方的同时,一些射术精湛的禁卫开始自由射击,专门找那些敢于冒头的天罡门帮众挨个点名。

一道道乌光划过夜空,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就有数名倒霉的天罡门帮众中箭身亡,身体从外墙上一头栽了下来。

定点打击的效果极佳,天罡门帮众反扑的苗头几乎是一瞬间就被重新压制了下去,射向圆阵的羽箭也不由稀疏了许多。在弓弩手的掩护下,圆阵中的禁卫们趁此机会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即使圆阵前行的速度再慢,这一段并不算长的路程也总有完结的时候。一路上顶着箭雨持续不断的攻击,圆阵终于抵达了城门外大约两丈远的地方,就在此时,一直遮挡得严严实实的阵中似乎传出了呼喝之声。

陡然间,推进中的圆阵刹住了脚步,只见前方持盾的禁卫们“呼啦”一声向左右两边散开,露出了隐藏在阵中的一名披甲大汉。

这名披甲大汉的身高至少在两米开外,魁伟的身躯显得雄壮之极,浑身上下覆盖着一件将身躯包裹得密不透风的黑色重甲,甚至连面部都被一张兽面盔遮住,只露出一双闪动着凌厉光芒的眼睛。

更可怕的是,大汉的手中竟然握持着两柄堪称巨大的八棱铁锤,大铁锤色作乌黑,棱角分明,在昏暗的光线中,略微有些粗糙的表面流转着凶厉的光芒。八棱大铁锤自然而然地垂在大汉身体两侧,从那沉甸甸的沉重质感来看,这对大铁锤决不是虚有其表用来唬人的空心家伙,而是一对货真价实的杀人凶器。

下一刻,披甲大汉动了,似乎被全身沉重的装备拖累了行动,他迈出了略显笨重的第一步,可是沉重的脚步甫一落地,却发出了一声剧烈的闷响,随即脚下的一大蓬泥土飞溅四射,在反作用力的推动下,披甲大汉雄壮的身躯如同炮弹一般电射而出,瞬间便将速度由静止提升至了极限。

大汉的身后扯出一条肉眼可见的气浪,呼啸的身形中挟带着一股泰山压顶的气势。激射而来的箭矢纷纷被甩在身后,即便能命中披甲大汉的身体,也攻不破厚重的盔甲和强悍的护体真气。

在如此迅猛的速度下,两丈左右的距离眨眼即过,一步踏在大门前,地面似乎都颤抖了一下,只见披甲大汉的身躯高高跃起,然后借助着冲势挥动了手中的八棱铁锤。

在犹如鬼哭狼嚎的劲风呼啸中,两柄巨大的铁锤在空中画了半个圆弧,然后狠狠地砸向大门,于此同时,披甲大汉吐气开声,兽面盔下发出了一声霹雳般的大吼。

“轰——”

巨大的八棱铁锤轰击在大门上,狂暴的气劲随之四溢开来,细碎的木屑四散飞舞,一圈灰蒙蒙的尘土从城门的边缘喷射而出。随着大锤的落下,城门的中心出现了一片明显的龟裂与凹陷,甚至连站在墙头的人都感觉到了剧烈的颤抖,在门的另一边,七八名用身体死死顶住城门的天罡门帮众被恐怖至极的力道震得吐血跌飞,身体远远砸落在地,当即昏迷了过去。

坞堡的大门虽然不能与真正的城门相提并论,但也建造的相当坚固,如今竟然被一击轰成这般模样,足可显示大汉那一双铁锤的威力。

一击未竟全功,披甲大汉嘿然一声,之后急退两步,双臂张开,脚下用力,雄壮无比的身形开始缓缓旋转起来。

“拦住他!”

崔长河的眼神之中满是惊怒,纵然没有见到披甲大汉的真容,但那双特大号的八棱铁锤无疑已经表明了对方的身份,这种特殊的武器太容易辨认了,因为禁卫府的诸多强者之中用此重型武器的只有一人。

“巨灵神”严奉天,禁卫府高手榜排名第十五。

那两柄沉重的铁锤堪比攻城槌,如果就这么让严奉天轰开城门,那燕州分舵就算是彻底玩完了,所以必须想办法阻止对方。一念及此,崔长河长啸一声,一马当先跃下高高的城楼,整个人头下脚上,双掌下压,掌上轰鸣的劲风笼罩了几丈方圆,当头向严奉天正在旋转的身形罩了下去。

紧随在崔长河身后,燕州分舵的诸多高手纷纷跃下坞堡的外墙,一起围了上去。

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危机视而不见一般,“巨灵神”严奉天依然自顾自地旋转着,两柄巨大的八棱铁锤上挂着“呜呜”的风声,雄壮的身躯越转越快。

就在这危急时刻,圆阵之中陡然闪出几条身影,分别向跃下城头的天罡门强者扑去。

其中一抹红色的身影速度最快,身形只是一个闪动便来到了严奉天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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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进与退

崔长河人在半空,双掌下压,强劲的掌风已将方圆几丈尽数笼罩。

强烈的劲风扑面而来,地面上的尘土被挤压的四处飘散,但令人惊奇的是,在如此强烈的劲风中,下方红色身影的深红色的袍服依然没有半分拂动。面对着崔长河的攻击,红色人影双膝微曲,紧接着如同脚下安装了弹簧一般弹射而起,双手之上闪动着乌金色的光泽,毫不避让地向崔长河的双掌迎去。

“砰”

下压的双掌与乌金色的双手正面相撞,两股沛然的真气彼此交锋,就仿佛两堵气墙撞击在一起似的,半空中传出一声剧烈的闷响。

深红色的袍服在风中猎猎舞动,红色人影下降的速度比跃起的速度更快,整个人直挺挺地砸落下去,在双脚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巨大的力道导入地面,以红色人影的双脚为中心,一圈波纹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出,随即黑色的泥土轰然爆出,向四周飞溅而去。

崔长河的身躯则高高飘起,上升到最高点后,身形如大鸟一般在空中顺势翻转了两周,然后双脚重新落到了城头之上。

稳住身形,崔长河第一时间向城下望去,恰巧红色的身影正抬头望来,一刹那,空气中仿佛有电光与火花一闪即逝,两道凌厉的视线碰撞在一处,彼此纠缠互不相让。二人一个在城头,一个在城下,虽然相距甚远,但是两股强大的气机已经牢牢锁定住对方,使得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望着下方的红色身影,崔长河的心已经彻底冷了下来。深绯色,绣金虎,再配上对方手上那双乌金色的手套,红色身影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金丝搜魂”杨虚静,禁卫府强者榜排名第十六。

不仅是崔长河的攻势被半途拦截,天罡门其余高手也在半路上被圆阵中闪出的禁卫府强者所牵制,城下顿时热闹了起来,气劲呼啸与兵刃碰撞之声瞬间大作。

消除了来自敌人的威胁,披甲大汉安心地准备自己的蓄力工作,只见雄壮的身形越转越快,渐渐模糊不清,沉重的铁锤带动的风声“呜呜”作响,狂暴的气流在身体周围盘旋,一道黑色的龙卷风暴眨眼成型。

风暴卷动起四下一片飞沙走石,内里混杂着“轰隆隆”的咆哮,令人一眼望去,丝毫不会怀疑其中蕴含的恐怖威力。

下一刻,风暴动了,在墙头天罡门帮众的恐惧目光中,似乎无坚不摧的龙卷风暴向坞堡大门席卷而去。

巨大的离心力加上八棱铁锤的重量,全身铁甲的重量加上腰腹的力量,双臂的力量加上沛然莫可抗御的真气,两柄沉重的大铁锤带着可以摧毁一切的气势,带着划破空气的两条黑光,带着狂暴的呼啸,狠狠地砸在了大门先前的凹陷之处。

“轰——哗——”

一声前所未有的轰鸣响彻全场。披甲大汉手中的铁锤就好像两颗威力巨大的炸弹,坚固的大门再也不堪忍受这般蹂躏,在铁锤落下的瞬间,城门先是发出一声难听的呻吟,随即炸成了四散飞舞的碎片。更倒霉的是堵在门后的天罡门帮众,首当其冲的一排帮众当即骨断筋折,如断线木偶一般倒飞出去,将身后的人群砸倒一片。

碎裂的木片和弯曲的铁条在门洞中激射,其上蕴含的力量使它们的威力犹如子弹,在一片“咻咻咻”的声音中,打得诸多天罡门帮众血肉模糊,纷纷倒地哀嚎不已。

“不好,城门破了。”

“快,快,快去支援城门。”

“我屁股中箭了,我不去……”

“吗了个比我草,你个废物。”

随着坞堡大门的破碎,墙头上的天罡门帮众顿时一片混乱。

有点脑子的人都感觉大事不妙,一旦禁卫府的人冲进坞堡,那后果将不堪设想,恐怕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死路一条,所以不待上头的命令吩咐下来,一些天罡门帮众就急忙向城门的方向赶去。

禁卫府阵中的箭雨还没有停止,虽然靠近城门处的箭雨已经稀疏下来,但其它地方仍旧是覆盖不休。

墙头上的天罡门帮众有的一边举着盾牌或木板抵挡箭矢,一边连滚带爬地向大门赶去,有的帮众心思敏捷一些,干脆托起已死之人的躯体挡在身前,甚至有的人直接翻下墙头跳入坞堡,然后贴着墙根儿一阵狂奔。

城门破碎,天罡门的人在行动,禁卫府的人也在行动。组成圆阵的百来名禁卫见状发了一声喊,抽出腰间的横刀,抬腿就向城门蜂拥而去。他们必须赶在大部队到来之前占领大门,为后续的进攻打开通道。

远方陡然传来如雷的马蹄声,早已等待多时的骑兵从禁卫府的大阵中冲出,快马加鞭赶往城门处。与此同时,大阵的阵型也在发生着改变,在禁卫府将校一声又一声的命令中,一部分禁卫收起弩弓紧随在骑兵大队的身后,只留下小部分弓弩手继续放箭压制城头。

一切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训练有素的禁卫们动作忙碌却不杂乱,迅速却不急躁,尽显一派精锐之师的风范。

被八棱铁锤击成粉碎的大门处一片尘土飞扬,“嗵”的一声沉重的脚步响起,披甲大汉率先一步跨入城门,雄壮至极的身躯如山如岳,滔天的凶威如渊如狱。

急急忙忙赶来支援的天罡门帮众顿时齐齐来了个急刹车,眼神中不由自主地闪现出恐惧之色。

披甲大汉那雷霆一击很显然对他们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震慑,使这些天罡门帮众一见到对方就感觉到心惊胆颤。此时,在他们看不到的兽面盔之下,披甲大汉的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随即脚下一跺,带着一股凶煞的气息撞入了人群之中。

这一幕真的好像虎入羊群,天罡门帮众宛如波浪一般四散分开,唯恐躲避不及。披甲大汉的身高要比他们高出一截,冲入人群中就好比站在一群小孩子的中央,手中握持的大锤足有小半个身子大小,望着眼前这个巨汉,没有一个帮众敢首先冲上去呲牙咧嘴。

他们不敢找上大汉,大汉却可以找上他们。第一个倒霉的是一个燕州分舵的小头目,他的身上穿着一件也不知哪里倒腾来的盔甲,甲叶子擦拭的光滑锃亮,在人群中显得分外醒目。

可惜这件盔甲并没有起到保护他的作用,反而给他招来了灾祸。似乎被那一身光鲜亮丽的甲胄吸引了目光,披甲大汉一眼就盯上了他,只见大汉一个大步就跨到了小头目的面前,随后手中的八棱大铁锤没头没脑地抡了过去。

小头目骇然色变,他此时恨死了身上的盔甲,如果不是它,披甲大汉怎么会盯上自己?可是如今说什么都迟了,小头目只能用尽全力挥出长刀,试图阻挡对方一二。

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啪”的一声脆响,大铁锤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结结实实地拍在了小头目的胸膛之上,周围的天罡门帮众算是见识了一把什么叫空中飞人,小头目的身躯软绵绵地飞到了半空中,盔甲上的甲叶子脱落飞舞,如树叶一般四散飘落。

披甲大汉的八棱铁锤真可谓是沾上就死,碰着就亡,周围的天罡门帮众被打得哭爹喊娘。

沉重的大锤砸在身上还好,起码能落个囫囵全尸,若是被一锤击中头部……那下场真是惨不忍睹,好大一颗头颅如砸西瓜一样爆裂,红的白的飞溅四射,落到了地面、墙壁、其余帮众的身体上,令人见之色变,闻之欲呕。

其实根本不需要其他禁卫的帮助,披甲大汉一人守住城门绰绰有余。只要他在城门口一战,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任谁也别想靠近一步。不过即使如此,那些圆阵中的禁卫仍然忠实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三五成群组成阵势将城门团团围住。

对于天罡门帮众来说,他们只企盼有人能够收拾了这披甲大汉,可是他们的舵主正被另一个强者牢牢地牵制住,丝毫不敢有所轻举妄动。

一声声惨叫传入耳内,崔长河心中虽急,但表情却未露出一丝异样。“金丝搜魂”杨虚静在下面虎视眈眈,即便崔长河所处的城楼高高在上,但几米的高度对于他们这等强者来说几乎是如履平地。

一边是朴素如农夫的素衣草鞋,一边是华丽肃穆的深绯色袍服,崔长河与杨虚静无论是气质还是相貌俱都大相径庭,但二人的周身无一不是弥漫升腾着浓烈惊人的气息,一在上,一在下,彼此遥遥对峙。

若是此时二人中有一人稍有分神,等待着他的将是另一人暴风骤雨一般的攻击。

仅从这一点来说,崔长河是非常吃亏的,因为没有天罡门高手牵制的披甲大汉如同出闸的猛虎,无人可敌,下面所传来的一声声惨叫,几乎都是天罡门帮众所发出的。

远方的骑兵大队如箭矢一般迅速,一旦他们到来,下面帮众的处境将更为不利。

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退入坞堡之中,至少堡内复杂的街道能令帮众们多坚持一会儿,想到这里,崔长河下定了决心。

陡然间,只听他大喝了一声,清晰的声音远远地传了开去。

“退入坞堡——”

就在崔长河下令的同时,城下杨虚静的身行一闪,如闪电一般扑了过去。

(今天居然写了三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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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小锦绣的剑

远方天际隐隐浮现出一丝朦胧微光,太阳随时都有可能跃出地平线,黎明前的黑暗很快就会成为过去式,晨光即将到来。

当禁卫府攻破坞堡大门的时候,坞堡后方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到处都是刀光剑影,到处都是火光冲天,一条条人影你追我赶,在黑暗与光明之间穿梭游走,一声声金铁交鸣连绵不绝,凄厉的惨叫不时划破天空。

正在“捉虫子”的天罡门帮众还不知道城门已破,即使知道了也未必会在意,在鲜血与仇恨的刺激下,已经双目通红的他们紧追着面前的禁卫不放,誓要将对方斩于刀下。

潜入的禁卫们三人编成一组,在大街小巷与几乎无处不在的天罡门帮众鏖战不休。四面八方都是敌人,这个时候不用理会方向,只管闷头向前冲杀就是,只要他们能够多吸引一个天罡门帮众,城门处大部队的压力就会减轻一分。

就目前来说他们的任务完成的不错,仅仅是元真三人就牵制了天罡门三位先天级别的强者,更不用说那些普通的天罡门帮众了。

元真三人在草料仓库所点燃的那把大火越烧越凶,张牙舞爪的火舌渐渐开始向外扩散,火场边缘人声鼎沸,人影憧憧,一群天罡门帮众跑来跑去,或凿开冰面打出井水,或用袋子盛来沙土,总之是尽一切所能阻止火势的蔓延。

在距离火场不远的一处相对比较安静的巷子中,元真等人正与对手捉对厮杀。

两条人影飞舞盘旋,剑气森森,呼啸来去。剑光交错之间,时而十数剑没有半点碰撞,时而又如雨打芭蕉一般清脆而密集。激斗之中,剑郎君一边舞动着手中的四尺长剑,一边满面淫笑地调戏锦绣。

“哎哟,这一剑真不错,可惜就是没刺中哥哥。”

“小妹妹扭得真好看,再扭一下给哥哥看看。”

“哇,极品身材……”

“小妹妹还是个雏吧?要不要哥哥帮你破个身?”

难怪人们都称“剑郎君”为“贱郎君”,果然人如其名,人贱嘴也贱。不管他是真的色胆包天还是仅仅想要用轻薄之言扰乱锦绣的情绪,反正自从和锦绣交锋以来,剑郎君那一张破嘴就没有闲下来过,各种调戏之言,各式污言秽语一股脑地冒了出来,仿佛一只讨厌的苍蝇一般喋喋不休。

但是无论剑郎君抱有哪一种想法,他今日恐怕都要失望了。面对着剑郎君的调戏,锦绣始终不发一言,一张俏脸上的表情端庄肃穆,招法严谨有度,每一次出剑都不急不躁,似乎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一般。

剑郎君的脸上虽然满是淫邪,但是眼神之中却是冷静无比。他有些惊讶地发现锦绣不但没有受到污言秽语的影响,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对方的一招一式越来越纯熟,对于出手时机的把握也越来越准确。

实战不比切磋,真正的生死搏杀远胜于平日里的闭门造车。

锦绣那一双纵横飞舞的长剑给剑郎君造成的压力愈发沉重,这一幕使得剑郎君心中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自己简直好像是一个训练的靶子一样正在陪着对方演练,待到自己不能再给对方带来提高之时,就会被锦绣一剑砍倒。

剑郎君有此等想法不足为奇,要知道锦绣可是连古平庸也赞不绝口的天纵奇材,如果不是古平庸遇到了元真这个更好的选择,恐怕锦绣如今已经取代元真成为了古平庸的衣钵传人。

锦绣的资质远强于元真,即使元真有着上一世的丰富经验,但在他习武的头几年中,也经常被锦绣用练习的木剑打得满头大包。虽然这里面有着不能使用一些杀招的缘故,但能将经验丰富的元真打得抱头鼠窜,足以证明锦绣在武道一途上的天赋。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令剑郎君不得不注意,那就是锦绣背后如孔雀开屏一般的七柄短剑一直没有出鞘。虽然她仅靠手中的两柄长剑就能够和自己斗得势均力敌,但剑郎君不认为那几柄短剑是聋子的耳朵一般的摆设。

就在剑郎君作如此想时,陡然间,锦绣的长剑上炸开一蓬剑雨,就像是夜空中的繁星,细碎密集的光点呼啸着向剑郎君罩了过去。

一时间满目尽是璀璨的星光,森冷的剑气刺得皮肤生疼,剑郎君不敢怠慢,真气充盈剑身,随即四尺长剑舞成了一团水泼不进的光幕。

“丁丁当当”

剑雨瞬间撞上了光幕,密集如爆豆的清脆敲击声连成了一片。剑郎君只感觉每一次剑与剑的碰撞都有一股锋锐的剑气袭来,当他将尽数封挡住锦绣的这一剑之后,身形已经被不由自主地逼退两步。

趁此机会,锦绣右手明月剑回收,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般,明月剑的剑尖准确无误地插入了背后一柄子剑的圆环之中,随后向前一甩,“锵”的一声龙吟清鸣,无柄子剑被拉出了剑鞘。

“来了……”剑郎君心中一凛。

锦绣的右手微不可察地轻轻转动,套在明月剑尖上的无柄子剑好像粘在了上面一般开始高速旋转起来,只是眨眼之间,高速旋转的子剑就变成了直升机螺旋桨一般的圆形光轮。

在光轮切割空气所发出的一片锐利呼啸声中,锦绣展颜一笑,语声柔媚道:“大哥哥,小妹妹来了哦!”

话音一落,锦绣身形一闪,手中的明月剑陡然挥出,附着在长剑上的光轮随即向剑郎君绞杀而去。光轮尚在一尺开外,高速旋转的恐怖嗡鸣就已经传入剑郎君的耳内,他毫不怀疑光轮所具备的威力,立刻提气轻身,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子剑的绞杀。

高速旋转的光轮贴耳而过,锋利的剑气割断了几根头发,剑郎君心惊之余,却发现圆形光轮陡然变换了角度,由先前的横削改为竖斩,从上方切割了下来。

这一下如果命中,剑郎君的整个身体恐怕会被小螺旋桨一般的光轮切割成两半。剑郎君的反应可谓是敏捷之极,脚下一跺,身形骤然暴退出一丈之远。

光轮一闪而落,锋利的边缘将地面切出一条浅浅的沟壑。一击不中,锦绣右手中的明月剑反手一撩,下一刻,原本好像长在剑尖上的子剑陡然脱体飞出,挟带着凌厉的“呜呜”呼啸声向剑郎君追击而去。

高速旋转的光轮在空中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闪电一般斩向剑郎君的脖颈。面对着这种古怪之极却又犀利之极的武器,剑郎君一低头,只觉得一股呼啸的风声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

措不及防之下被锦绣打了个手忙脚乱,剑郎君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对付这种凌厉的远攻武器,就不能给对方留有施展的机会,剑郎君正欲上前抢攻,却陡然发现锦绣的长剑再一次伸到了背后,只不过这一次换成了左手的青霜。

“呜呜”的恐怖嗡鸣又一次响起,可是剑郎君却惊觉这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不知何时,那个原本被他躲过去的高速光轮在空中打了一个盘旋之后,竟然又重新旋转了回来,正呼啸着向他的背后袭来。

就在此时,锦绣的青霜剑陡然向前一甩,第二支无柄子剑化作明亮的光轮,正面向剑郎君激射而出。

附近的空间之中充斥着恐怖的嗡鸣,只见两只圆形的光轮一在前,一在后,一偏左,一偏右,呼啸飞舞,来势迅猛凌厉之极,几乎封死了剑郎君所有可以闪避的角度。如果他一个应付不当,那么等待着他的将是身躯被切割成几截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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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火力压制

剑郎君不愧是先天级别的强者,面对身体即将被切断的生死关头,剑郎君陡然跃起,紧接着身躯一个翻转,霎时整个身体如同平躺在半空中一般横了过来。

就在剑郎君完成躲避动作的下一刻,“呜呜”之声充盈耳间,两只高速旋转的光轮一上一下擦着他的身躯疾速掠过,在剑郎君的视线里,几乎是贴着他鼻尖飞过的光轮散发着冰冷的寒意和锋锐的冷光。

空气中,一根无形的真气丝线在光轮上轻轻拨弄了几下,奇妙的一幕随之发生,只见飞回锦绣身边的无柄子剑就好像一个听话的乖孩子一般,老老实实地围绕着她的娇躯开始盘旋飞舞了起来,那景象就如一颗以锦绣为中心的小卫星正在旋转不停。

“还有完没完了!”

剑郎君只觉心中的怒火止不住地往上冒,因为呼啸的风声再一次从背后袭来,一侧身,明亮的光轮电闪而过,紧盯着令自己郁闷不已的无柄子剑,剑郎君咬牙切齿地将手中的四尺长剑重重地劈在了光轮之上。

“锵”

一声清越的鸣响,高速旋转的子剑被剑郎君凶猛的一击改变了飞行的轨迹,斜斜地向一旁飞去,眼看着光轮即将撞上一侧的墙壁,陡然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着它的路线一般,光轮来了个大角度急转弯,如倦鸟归林投向了锦绣的怀抱。

玉手中的青霜剑在飞旋回来的光轮上一拨一刺,靠着过去九年间日复一日的练习,锦绣根本不必用眼睛去定位,仅凭着感觉就轻而易举地将长剑重新插入了子剑的圆环之中。

“大哥哥,小心不要被伤到哦。”

锦绣微微一笑,然后慢条斯理地将明月剑向上一刺,她的动作虽然算不上多么迅速,但长剑却十分准确地插入了如同小卫星飞舞的光轮圆环之中,如此一来,两把无柄子剑套在长剑上高速旋转,形成了一上一下两圈圆形的光幕。

望着发出凄厉呼啸的光轮,剑郎君感觉一股凉意自背后升起,容不得他细想如何去对付这种奇怪却又犀利的进攻方式,对面的锦绣已经身形一闪冲了过来,剑郎君只好硬着头皮顶了上去。

一时间,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猛然大作,剑郎君拿锦绣变幻莫测的攻击毫无办法,甫一接触就被久不现世的黄泉九剑打得节节败退。

剑郎君的处境堪忧,另一边的“阴煞鬼手”李子虚的境况也比他好不了多少。

“呼”

沉重的一肘击向李子虚的面门,刮起一股令人窒息的风压。“嗵”的一声闷响,李子虚抬起手臂封住了元真强有力的肘击,气劲的余波四溢扩散,手臂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李子虚只感觉一股刺痛蔓延开来。

如果说李子虚先前是惊讶,那么他现在想哭。

双臂在元真连续不断的打击下逐渐变得麻木,李子虚感觉对方的一双臂膀如同钢铁铸就一般坚硬无比。自从二人交手到现在,李子虚已经快要到了不堪忍受的临界点,可是元真却仿佛不知痛觉为何物一般依旧面不改色。如此大异常人的战斗风格,令李子虚不得不怀疑对方习练了某种强悍至极的外家气功。

白发苍苍的头顶隐隐有一丝雾气蒸腾而起,这样的情景表示李子虚的真气运转速度已经到达了极限。如今他不仅双臂麻木不堪,回气的速度也渐渐跟不上消耗的速度。

李子虚与元真的近身搏杀极其激烈凶险,四散横飞的气劲昭示了他们每一次攻击与防守都要使用出全力,在如此剧烈的消耗下,即使以先天真气生生不息的特性也感觉有些不堪重负。

相比之下,元真体内的真气就仿佛是无底洞一般无穷无尽,开战至今,元真的攻击依然是那么雄浑凌厉,依然是那么刚猛霸道,不但没有显露出丝毫的疲态,甚至反而有所加强。

李子虚并不了解元真,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你可以和元真比技巧,你可以和元真比速度,但你千万不能和他比谁的内功更雄厚,比谁的气脉更悠长,因为李子虚体内只有一个丹田,而元真如果算上各大真窍的话,体内却足有**个丹田。

对战像李子虚这般的先天强者,元真完全可以使用轮换制度。

他不用担心体内的真气消耗太大,即使一个真窍内所储存的真气消耗殆尽,他也可以立刻使用另一个真窍,与此同时,已经枯竭的真窍便可以趁此机会休息回复。

如此循环往复不休,元真就能够至始至终保持火力全开的战斗状态,用无坚不摧的狂暴攻势压制住对方,而且是全程压制,一直压制到对方败亡的那一刻。

此时李子虚已经明白了不能用常理测度面前的对手,虽然口中不愿意承认,但他心里却又不得不将元真当做是同等级的强者看待,甚至比同等级的强者更胜一筹。

素来引以为傲的成名绝技“阴煞手”在元真面前显得是有些苍白无力,“阴煞手”以狠毒诡异著称,可是面前的元真却显得丝毫不差,一招一式狠辣无比,出手之间尽是一些致命的杀招。

比如元真练得登峰造极的撩阴腿撞**,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已经使用了不下三次,而且每一次使用时都显得毫无征兆,显得无声无息,每一次都会惊出李子虚一身冷汗,以至于现在都有了少许的心理阴影,只要元真的双腿上一有什么动作,李子虚就下意识地想要防御胯下。

不知不觉间,头顶上蒸腾的白气愈发浓厚,李子虚感觉体内的真气逐渐向枯竭的边缘靠拢,心中不由萌生出退却之意。

他想不到自己竟然挑选了一个看似最弱,实际上却最强的敌人,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如今想要重新选择对手也来不及了。李子虚只觉元真带给他的压力越来越大,如果再不想办法脱身的话,今日恐怕真的会命丧于这个小禁卫之手。

虽然李子虚想要撤退,但那首先要看元真同不同意。元真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但从李子虚的出手上就能察觉出一二,只是一刹那,他便了解了对方的意图。

到手的鸭子想要飞走?元真决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于是,二人的身形贴的更加紧密,彼此之间纠缠不休,强烈的气劲交击声也陡然减弱了下来。元真有意地避免二人的真气正面碰撞,更多地使用起擒拿手法和对方周旋,坚决不给李子虚一丝一毫借力脱身的机会。

元真现在所使用的擒拿手在江湖之中流传得相当广泛,大多数的习武之人都会那么一两手,有道是越是普及的武功往往越是经过千锤百炼,越是经过时间的考验。

这一路江湖上几乎人人都会的擒拿手法,有的人施展起来毫无威力,有的人施展起来却威力无穷,相同的武功为什么会出现截然不同的效果?无他,对敌经验的丰富和出手时机的掌握而已。

若论对敌经验的丰富和出手时机的掌握,元真毫无疑问堪称顶级,所以这一路在江湖上可以称为大路货色的擒拿手,却使得李子虚这个先天强者头疼不已,脱身不得。

二人一个想跑,一个想留,结果就是这一片不大的空间成了他们的角力场,你进我退,你退我进,双方的手臂几乎就没有分开过,彼此斗了个不亦乐乎。

元真与李子虚鏖战正酣之时,陡然间,不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大响,只见一道青砖墙壁垮塌出一个大大的缺口,随即两条魁梧的身影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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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像火焰一般

伴随着一声声霹雳般的怒吼,伴随着一声声打铁般的爆响,两根黝黑沉重的铁棍翻滚碰撞,如两条卷起风沙的凶恶黑龙一般发出刺耳的咆哮,其实都不用眼睛去确认,仅凭声音就能分辨出两条魁梧的身影正是石青蟒和方霸海。

一闯进来,二人激烈的战斗所造成的轰鸣就把元真与李子虚交手的声音彻底掩盖。石青蟒和方霸海就好比两个彻头彻尾的暴力分子,交手至今,也不知有多少墙壁被他们砸穿,也不知有多少房屋被他们轰塌。

遇墙拆墙,遇屋拆屋,不走寻常道路。

两个凶悍的暴力分子都不是循规蹈矩的性格,也没有人规定必须沿着道路走,若是前方没有路那就用手中的铁棍开出一条路,在两条无坚不摧的铁棍下,原本坚硬无比的墙壁如豆腐一般脆弱,凡是石青蟒与方霸海所过之处一地狼藉,碎石与断瓦飞四溅,木屑与尘土飞扬。

沉闷的气劲撞击声不停响起,虽然是在激烈的战斗中,但光头大汉石青蟒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当然不会忽略不远处纠缠在一起的元真和李子虚。

“哈哈——”

口中发出一声充满了豪情与兴奋的长笑,石青蟒高声道:“元老弟坚持一会儿,待石某人干趴下这个无脑的莽夫,再去助你一臂之力。”

石青蟒并不十分清楚元真和李子虚之间的战斗情形,因为激烈的战斗容不得他细细观察。

在光头大汉的印象里,虽然元真年纪轻轻就武技高超,但却未必是李子虚这个成名已久的先天强者的对手。他此言自然是出自一番好意,却不知二人的战斗与他想象的完全相反,元真没有显现出一丝劣势,反而从头到尾都占据着上风,倒是李子虚心中叫苦不迭,一直在苦苦支撑。

“大言不惭……”

还不等元真答话,一个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响起,与石青蟒激战的方霸海冷哼了一声,抢先出言反讽道:“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蠢货,这句话送还给你自己吧。”

“呦呵,你还不服气是吧?”石青蟒嘿嘿一笑,乌黑铁棍当头砸下,同时嘴里阴阳怪气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闻名,燕州分舵副舵主徒有虚名,居然还好意思号称什么‘冲天棍’,你怎么不叫‘戳地棍’?”

方霸海的铁棍刮起一股恶风抡了上去,口中也不甘示弱:“老子叫什么也比你这个秃瓢强,你又不是和尚庙出来的,难道不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道理吗?”

“你石爷爷这是天生的……”

“草,怪胎……”

乒乒乓乓的铁棍撞击声中,石青蟒与方霸海一边互相骂骂咧咧一边越打越远,一路上震耳欲聋的轰隆之声不绝于耳,也不知又有多少倒霉的墙壁遭了殃。

二人渐渐远去,元真和李子虚这边的情况却发生了突变。

或许是被光头大汉的言语刺激到了,或许是单纯地认为火候已到,激斗中的元真面上展现出一丝微笑,突然开口说了话,其语气中却隐藏着一丝丝冰冷的气息。

“没用的老头,不陪你玩了!”

话音一落,原本弥漫在元真身周的气势仿佛冲天的火焰一般扶摇而起,同时战斗的风格陡然大变。

如果说元真刚才的攻势如同一浪又一浪的海潮一般连绵不绝,那么他现在的攻势就如同熊熊的烈焰一般吞噬一切。

只见元真此时的气势如泼了油的烈火一般升腾而起,并且节节攀高,几乎是一瞬间就被他提升至了极限。元真的出手一改先前的绵密细致,一招一式变得迅猛凌厉,动作大开大阖,手臂挥舞之时,空气中充斥着漫天的凄厉呼啸,每一击都挟带着沉重无比的劲力。

急如烈火的攻势铺天盖地笼罩而来,尽管北地的冬季天寒地冻,李子虚却仿佛正置身于一片滔天的火海之中,身躯周围密布着撩人的灼热气息,口鼻间似乎都能闻到烟熏火燎的呛人味道。

其实李子虚的周围根本毫无半点热意,火海、灼热、呛人的味道等等通通都是他自己的错觉,之所以会有此等错觉,是因为他的心神已被元真那烈火般的气势所夺。

李子虚的意志也算坚定,但和元真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否则也不会停留在先天境界几十年。

之前李子虚处于苦苦支撑的状态,心中一直存在着退缩之意,此时元真的气势陡然间拔高,措不及防之下,本就有所动摇的李子虚不免被撼动了精神意志。在他的眼里,在远方天际的火光映衬之下,元真的身形似乎笼罩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张牙舞爪的火舌每撩动一下,随之而来的就是元真那凶悍的攻击。

汹涌的劲力沉重如山,霸道的真气撕心裂肺,呼啸的风声如火焰排空。一声又一声剧烈的气劲交击不断炸响,李子虚的双臂已经彻底麻木,几乎是元真的每一次重击,他的气血便要翻涌一下,每一次的肢体碰撞,他的脚步便要后退一步。

如今元真已经不再用擒拿手缠着李子虚,这个被打得狼狈不堪的老头完全可以选择跑路,可惜时机稍纵即逝,他已经错过逃跑的最佳时机。

元真浑身上下如同冲天的火焰一样的气势已经达到巅峰,而李子虚的气势却衰落到谷底,一旦他选择了撤退,那么此消彼长,在二人的气机牵引之下,李子虚必将面临元真的最强一击,恐怕到时依然难以逃得败亡的结局。

元真的攻势猛如烈火,眼神却一如既往的冷静如冰。他这一路散手借火之势,以火为名,取得便是那种侵掠如火,焚毁一切的气势,放弃所有的防御,出手之间尽是进手的招式,完全以攻代守,用进攻来压制对方的进攻。

元真与李子虚战斗的声势丝毫不亚于任何人,咆哮的气劲四溢飞舞,一圈又一圈涟漪般的波纹扩散蔓延,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扭曲。李子虚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的滴落,每退一步,脚下都会出现一个深深的脚印。

李子虚退一步,元真就进一步,真可谓是步步紧逼,寸步不让,不留给对方一丝一毫的喘息之机。

“呼”

元真的右臂如同战斧一般劈下,空气中顿时响起一声厉啸,一道弧形气浪隐隐出现在指尖。李子虚咬紧牙根,充盈着先天真气的双臂交叉上举,封住了元真的这一记劈挂。

“砰”

劲风四溢开来,李子虚已经有些散乱的满头白发被风吹起,身形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元真的右臂落下,挟带着雄浑气劲的左臂顺势在半空中抡了一个大圈,又一次如战斧般劈下。

“砰”李子虚再次后退,可是他刚刚退了半步,后背却陡然撞到了一个硬物,原来在不知不觉间,李子虚已经退到了墙壁的边缘。

元真狂暴的攻势足以令一个心志不坚之人感到窒息,就在李子虚退无可退之时,元真已经高高举起的右臂划破了空气,带着远胜于刚才的威势,带着扑面而来的劲风,带着一股磅礴浩荡的气流,当头向李子虚轰然罩下。

无匹的劲力将周身尽数笼罩,李子虚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只得提起全身功力,怒吼一声将布满了青灰色的双掌迎了上去。

“轰——”

前所未有的震耳爆鸣骤然炸响,先天真气与无畏真气交锋的余波鼓荡扩散,将二人周围的碎石、残雪、泥土等尽皆挤压而出。只觉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大力量狂涌而至,李子虚的身体重重地撞在了背后的墙壁之上,一声闷响过后,青石墙壁上陡然出现了如蛛网一般细密的裂痕,并迅速向周围蔓延而去。

李子虚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潮红,一缕鲜血自嘴角缓缓流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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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拼命也没用

李子虚终究没有完全抵挡住元真的这一记劈挂,一小股无畏真气突破了他的护体真气进入了体内的经脉之中。感受着无畏真气那如刀锋一般凌厉的锋芒所造成的剧痛,李子虚苍白的脸上闪现出一抹不正常的潮红,一缕鲜血控制不住地自嘴角溢了出来。

趁他病,要他命,紧盯着在轮番打击之中已然受创的李子虚,元真乘胜追击,一记重拳直轰对方的胸膛。

附带着澎湃真气的一拳如箭矢般飙射而出,霎时间拳风呼啸,劲风扑面,紧贴着墙壁的李子虚只能强忍着体内经脉传来的剧痛,提起仅剩不多的先天真气,勉力架住了元真的攻击。

“砰”

又是气劲交锋的爆鸣声响起,紧接着已经布满了裂痕的墙壁再也承受不住大力的碰撞,“哗啦”一声轰然垮塌,被李子虚的后背撞得寿终正寝。

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染红了花白的胡须,李子虚形容凄惨,踉踉跄跄地退入了墙壁之后的院落,沉重的脚步落下,一块一块散落在地面上的青砖被踩得碎裂迸溅。

李子虚的身形尚未站稳,眼前黑影一闪,元真的身躯已经穿过了由于墙壁倒塌而扬起的尘土,如影随形地逼了上来。

天边已经显露出一缕晨光,在朦胧的光线中,元真的身躯显得朝气蓬勃活力十足。望着元真那张年轻俊秀而又微带稚嫩的面孔,再联想到自己苍老的身体和满是皱纹的容颜,只是一刹那,便有无数念头在李子虚的脑海中划过。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形?

为什么失败的会是自己?

脑中连续闪过几个疑问,李子虚的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苍凉与萧索……难道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的是不可跨越的吗?自己在武道一途上已经浸淫了五六十年,而对面的那个小禁卫呢?就算他打娘胎里便开始习武,满打满算下来也不会超过二十年吧?

漫漫武道路,艰难前行数十载,到头来却抵敌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后生小子,李子虚的心中有疑惑,有不甘,有不忿,有无奈,但在一瞬间的苍凉萧索之后,所有的疑惑不甘不忿无奈反而都化为了无边的怒火。

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事到如今,李子虚心知自己已经败了,败得很惨,而且失败的下场必定是死路一条。他并不惧怕死亡,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的武人,尤其是他们这些在黑(道)上混迹的,有哪一个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既然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李子虚也就不在乎了,但即便是死,他也决不会让敌人好过。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李子虚这种成名已久,名声赫赫的先天强者。

隐藏在骨子里的血性和凶悍在生死关头被激发了出来,李子虚的双眸中燃起熊熊的火光,仿佛在这一刻回到了年轻时好勇斗狠的豪情岁月。体内仅存的真气疯狂地运转起来,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赤红,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李子虚在最后一刻爆发了所有的生命潜力,本已快要枯竭的丹田中又产生了一点一滴的真气。

“来吧,战个痛快!”

怒吼之声远远传了开去,苍老的声音中带着年轻人的那份意气飞扬,只见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李子虚浑身衣袍鼓荡不休,神态威猛,须发皆张,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逼过来的元真。

虽然李子虚先前表现得十分拙劣,但在生命的最后关头,终不失一名强者的本色。

面对着李子虚犹如席卷着风雷一般的来势,元真平静的眼神中不由闪过一丝兴奋之色,这才有些意思,因为只有强悍的敌人才能引起元真的兴趣,敌人越强,元真的兴趣就越浓。之前李子虚的表现让他大失所望,元真甚至没有施展出大寂灭劲,仅仅靠着一路散手就将对方打得狼狈不堪,如此孱弱的对手简直让他提不起半点兴趣。

如今李子虚展现出了最后的疯狂,却正中元真的下怀。

两条人影疾速接近,然后轰然撞击在一起,仿佛平地刮起了一片飓风,席卷而出的风暴在周围方圆几丈之内激荡咆哮,脚下的碎石四射而出,打在墙壁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在风暴的中心,一条条气浪在二人身边呼啸,强烈的气劲在彼此之间翻涌,李子虚怒目圆睁,双手已经舞成了一片虚影,不见双臂的实体,只能见到一道道青灰色的光影不断地向元真袭去。

在李子虚堪称疯狂的攻击中,元真虽然可以选择暂时的退避,待到对方势头过了之后再行予以反击,但他却并没有这样去做,元真始终保持着一种强势的态度,对李子虚的攻势硬打硬接,半步不退。一时间,双方的肢体不断碰撞,密集的响动几乎连成了一串。

既然对方想要拼命,那他就将对方拼命的势头打压下去。

元真不知李子虚心中曾经产生过许许多多的想法,即使知道了他也不会去同情和怜悯对方。敌人再怎么可怜也仍然是敌人,元真的同情和怜悯是留给自己人的,他决不会对敌人手下留情。

李子虚想要拉着元真同归于尽,即使不能同归于尽也要重伤对方,而元真想要压下对方搏命的势头,让李子虚彻底地陷入绝望之中。二人的心中各有想法,于是乎双方的战斗前所未有的激烈起来。

一个是状似疯狂,一个是迅猛如火,激斗之中,李子虚一改先前的防守姿态,面对着元真如火焰般凶猛的攻势,他经常不作任何防御动作,宁可受伤也要反击回去,显然是抱着两败俱伤的打算。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元真的“归元金身”此时立下了大功,在这种顶级的外家硬功的保护下,元真索性成全了李子虚心中的打算,只要不是什么重要的要害部位,他都和对方一拳换一拳,一掌换一掌。

二人你给我一拳,我还你一掌,你还我一掌,我给你一拳。虽然打击的次数相同,但造成的结果却截然不同。

李子虚一掌拍在元真的肩头,如击败革的声音随之响起,那感觉就好像打在包裹着坚韧牛皮的铁块之上。元真的身躯轻轻晃动了一下,李子虚只觉得不仅攻入对方体内的真气消失得无形无踪,而且还有一股霸道的力量反击回来。

反之元真一拳轰在李子虚的肩头,虽然有着护体真气的保护,但是沉重无比的拳劲和刚猛霸道的无畏真气却依然摧残得他痛彻心扉,肩膀的骨头和经脉似乎都要寸寸碎裂,李子虚一个判断失误,顿时伤上加伤。

仅仅是互击两拳之后,李子虚便有些难以忍受了,中了两掌的元真仍旧是面不改色,那挺拔如松的身躯没有半分颤抖,仿佛没事人似的没有受到丝毫伤害。可是中了两拳的李子虚口鼻间却溢出了丝丝鲜血,配上那狰狞的面容,形貌显得恐怖凄厉至极。

两败俱伤的打法看似毫无作用,李子虚不得不停止了这种无意义的行动,于是二人间的战斗再一次纳入了元真的节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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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烈火绝

有些时候,事情的发展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李子虚拼着全力想要拖着元真一起去死,不料元真的表现一如既往的强硬,片刻之间便将他反扑的势头硬生生地打压了下去。

虽然二人仍旧处于僵持阶段,虽然李子虚的表现得很威猛,出手之间依然劲力十足,但元真很清楚这一切只是表面现象。

所谓刚不可久,柔不可守,李子虚回光返照式的爆发自然持续不了太长时间,在激烈的交锋中,元真明显感觉到李子虚无论是精神状态还是体内的真气都显得有些后继乏力。

在元真如火的攻势下,一开始李子虚还能和元真打得有声有色互不相让,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子虚的颓势便慢慢显露了出来。因爆发了生命潜力而充满了赤红的面颊变得苍白无比,眼中摄人心魄的神光渐渐熄灭,战况也由有攻有守转化为只有招架之功而毫无还手之力。

随着元真一下又一下的重击,李子虚的脚步连续不断地后退,每封挡住一次攻击,苍老的身躯就会剧烈地颤抖一下,身躯每颤抖一下,口中就会涌出大量的鲜血。

花白的胡须变成了血色,衣袍的前襟彻底染红,李子虚的脚下虚浮无力,神色萎靡衰弱至极,显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砰”

再一次挡住元真沉重如山的一拳,李子虚的口中喷出了一道血箭,双臂上传来清脆的骨裂之声,随后一股狂暴的真气涌入体内。

麻木的双臂已经感受不到骨头断折的疼痛,李子虚只能感觉到汹涌的真气在身体内部肆虐,如刀锋一般霸道的真气穿行咆哮,将他的经脉切割得支离破碎。

在磅礴的力道中一路跌跌撞撞向后退去,李子虚已经无力维持防御的架势,此时他中门大开,身形彻底散乱开来。

死到临头,李子虚的心中反而变得十分平静,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元真追击上来的身形,还有对方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冷酷眼神。时间好像在这一刻流逝得无比缓慢,过往平生的画面一一在脑海中闪过,那些模糊不清或早已忘却的记忆纷纷涌现上来,一幕幕清晰宛然,仿佛昨日重现。

陡然间,一幅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逝,李子虚的内心止不住地震动了一下,不由大声叫了出来。

“这是……‘烈火绝’……是古平庸的‘遮天七绝’,你是古平庸的什么人?”

尘封的记忆一一浮现,李子虚终于认出了元真所施展的武功,在他有些不可思议的质问声中,元真的双臂一探而出,闪电般一把攫住了李子虚的双肩,随即口中冷幽幽地回答了一句话。

“送你入地府,去问阎王爷。”

下一刻,如铁钳一般的双手同时发力,只听“喀喇”一声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李子虚的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叫,铁手下的肩骨被尽数捏断。紧接着,元真的双手顺着对方的臂膀一捋而下,凡是一双铁手过处,“噼噼啪啪”的骨裂之声不绝于耳,李子虚的两条臂骨寸寸碎裂。

捋到李子虚的双手处,元真用力一握,那双隐现青灰色的手掌顿时如同被揉捏的面团一样扭曲变形,骨肉混合在一起,再也分辨不出原来的模样。

瞬息之间,李子虚的双臂断折,成名绝技“阴煞鬼手”被废。

开战之前,李子虚曾经大言不惭说要捏断元真全身的骨头,孰料说出的狂言最终却落到了自己的头上,正所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恐怕李子虚当时也想不到自己会落得此等结局。

做完这一切之后,元真的双手回收紧握成拳,随即呼啸之声大作,双拳直击李子虚的胸膛。

“咚”

空气中响起了擂鼓一般的动静,元真的双拳没有一丝阻碍地轰在了李子虚的胸口,只见已经毫无反抗之力的李子虚顿时胸膛下陷,整个身躯如一只断线的风筝一般远远飞了出去,同时一道鲜血自口中高高地喷洒而出。

站在原地,元真没有继续追击下去,因为他双拳上所蕴含的无畏真气已经彻底切断了李子虚的心脉,对方在这一击下必死无疑。

“扑通”

李子虚重重地砸落在地,绵软的身体在地面上弹动了两下,然后又由于惯性翻滚了两圈,最后静止不动。在晨曦微弱的光芒中,已经没有了一丝生命气息的李子虚静静地躺在那里,仰面朝天,双目之中黯淡无光,一张惨白的脸上似乎还残留着一抹疑问之色。

身为堂堂“燕境八雄”之一,声名赫赫的先天强者,燕州黑(道)上的“阴煞鬼手”,今日居然死在了一个出道不过一个月的尚未达到先天之境的年轻人手里,说出去难免会令人感觉到不可思议。

但这就是事实,选择了元真作为对手是李子虚的不幸,轻视元真是他所犯的最大的错误。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罢了,但李子虚偏偏选择了元真,元真的身上有着太多不可以常理测度的地方,在李子虚锁定元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他今后的命运。

李子虚是死在元真手上的第一个先天境界的强者,但相信决不是最后一个。

激烈的战斗结束,除了远处不时有微弱的兵器交击声响起之外,四周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默默站立在院落里,元真的双目缓缓阖起,开始静静地闭目调息。

在与李子虚最后的对拼之中,元真虽然有强横的“归元金身”护体,但对方那种搏命的攻击并不是那么好消化的,其实元真也受了内伤,只不过他一直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幸好元真所受的内伤并不算严重,无畏真气在体内飞速运转,只是几个呼吸过后,些许轻微的内伤便痊愈了大半。睁开双目,一道精芒在眼底一闪而逝,元真冷冷地望了一眼李子虚的尸体,随后转身离去。

远方的打斗声清晰地纳入耳内,元真一边分辨着一边翻墙越屋,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元真并不担心石青蟒,因为这个光头大汉实力强悍,不但境界在三人中最高,而且战斗经验极其丰富。

同来的三人之中元真最担心的便是小锦绣,锦绣虽然天资纵横,黄泉九剑又犀利无比,但她毕竟没有多少生死搏杀的经验,所以元真一结束自己的战斗,便立刻寻了过去。

兵器交击声越来越清晰,元真和锦绣的距离越来越近,耳边也响起了施展黄泉九剑时那独特的呼啸声。

轻轻跃上一堵墙壁,元真目光只是向下方一扫,原本有些担忧的心情顿时平静了下来。

(写这一章时思路有些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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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观战

元真的目力强横,眼力高明,双目仅仅是在下方的长街上扫了几眼,战斗双方的情形便大概了然于心。

“漂亮……”

即使以元真的冷静自若,此时也不得不暗自赞叹一声。

锦绣不愧是天资纵横之辈,对于武道一途的领悟力可谓是超凡脱俗,短暂的适应期过后,她的表现便好像是一个江湖老手一般,一招一式严谨有度,不贪功不冒进,对剑郎君故意露出的一些破绽视而不见。

无论锦绣再怎么天纵奇材,但实战经验却不是因为你是天才便可以凭空拥有,那些宝贵的经验是靠着一场又一场的生死搏杀和时间换来的,曾经有多少惊才绝艳的年轻强者败就败在一个“急”字上面?锦绣毕竟不如剑郎君经验老道,但她却选择巧妙地避过自己的劣势,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仅凭着精妙的剑法压制对方。

对于元真一贯的战斗风格来说,锦绣的打法自然略显保守,但对于她这样初出江湖没有多少实战经验的年轻人来说,却是最为稳妥不过。

“呜呜”之声不绝于耳,两只高速旋转的光轮在半空中呼啸飞舞,令人防不胜防。

黄泉九剑也不愧是黄泉剑派的镇山绝技,其剑招玄妙精微,变幻莫测,如果只是比较剑法的话,锦绣明显要胜过剑郎君一筹,而且她明显还留有余力,背后的七柄子剑仅仅只有两柄出鞘,并没有弄出双剑在手,七剑齐飞的场面来。

人是绝顶之人,剑是绝顶之剑,两相结合之下,锦绣在与剑郎君这个剑道强者的战斗中占据了绝对上风,将对方打的是节节败退。

见此情景,元真一颗本来有些提起的心顿时落了回去,但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离开的意思,反而在墙头上安安稳稳地坐了下来。

所在的墙头距离下方的战场并不算远,一眼望去,满目尽是剑气呼啸,一股股劲风扑面而来,拂过元真的面颊,荡过元真的身侧,他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气劲交击的余波。

只见锦绣的双剑纵横来去,时而连接着两只圆形的光轮,好似抡着两个高速转动的小螺旋桨一般,劈头盖脸地向剑郎君绞杀而去;时而光轮离剑飞出,在二人的四周盘旋飞舞,挟带着刺耳的嗡鸣,不时从剑郎君左右两侧、头顶、脚下、颈后、背心、腰间等部位轮番切割而去。

一声声清脆的兵刃撞击声不停响起,一溜溜耀眼的火花不断爆出,一颗颗汗珠也在剑郎君的额头接连滑落。

旁人只能看到华丽的打斗场面,只能看到漂亮的声光效果,却绝难体会到剑郎君所面临的压力。

凄厉的呼啸在四面八方游走不定,锋锐的光轮随时都有可能突袭而来,剑郎君集中起全部注意力,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分神,此时他感觉自己不像是和一个锦绣在战斗,而是周围有一群锦绣在围攻自己。

剑郎君早就闭上了那张喋喋不休的破嘴,处于紧张激烈的战斗之中,他已经没有心情和余力再去调戏锦绣了。眼前不时炸开一蓬又一蓬剑雨,满目充斥着使人眼花缭乱的璀璨剑光,锋利的光轮在他的周围往返飞舞,接连不断地向他发动突袭。

顾前顾不了后,顾左顾不了右,顾头顾不了腚,剑郎君左支右挡,被犀利之极的黄泉九剑杀得汗流浃背。

反观锦绣,虽然一直压制着剑郎君而占据着上风,但一张俏脸上却一直保持着平静从容,始终不曾露出一丝的沾沾自喜之色。锦绣与元真切磋较量的时间长达**年,成百上千次的战斗使得锦绣也不知不觉中染上了元真的习惯,那就是面无表情,简称面瘫。

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对手就很难从中分析出你的心理活动,这也算是一种小小的战斗技巧吧。

细长的剑光缭绕在身躯周围,剑郎君已经将自己的剑术发挥到了极致。他手中的长剑约有四尺,长度比一般长剑要长许多,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剑郎君与人对决素来能在武器上占到一些便宜,可是今日碰到了锦绣,在武器上吃亏的反而是他。

当锦绣的双剑连接上光轮之时,不但攻势变得迅猛凌厉,而且武器的长度要远远强于他的长剑,所以剑郎君在锦绣犀利的攻击下只能处在防守状态。

当光轮脱离锦绣的长剑开始盘旋舞动之时,迅猛的攻势就变得灵动无比,剑郎君要防备几乎无处不在的圆形光轮,自然没有余力向锦绣发动反击。

总之,剑郎君一直被锦绣死死地压制在下风,而元真的突然出现,更是加重了他的心理压力。

当元真出现在墙头之时,剑郎君感觉到心脏猛地收紧,一股惊疑不由自心底升起。

墙头之上的元真完好无损,这意味着什么?与他交战的李子虚哪里去了?

答案呼之欲出——死了呗。

剑郎君心中的震惊非同小可,要知道“阴煞鬼手”李子虚的武道修为比自己还要高出一线,既然元真可以杀掉李子虚却又毫发无伤,那么他的实力到底强悍到何等程度?

幸好元真并没有表现出上来围攻的意思,只是摆出了一副看好戏的架势安安稳稳坐在了墙头。剑郎君的内心这才稍稍安定下来,如果元真想要上来攻击自己的话,在锦绣和元真的围攻下,恐怕他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虽然元真并未上来围攻,但剑郎君却不敢不防备。

元真仅仅是坐在那里就会给剑郎君带来一种无形的威胁,他感觉元真四下扫视的目光似乎正在探查自己的破绽,待到时机来临就会对自己做出雷霆一击。如今是禁卫府与天罡门之间的战斗,而不是江湖上一对一的比武,剑郎君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对方会守江湖规矩。

一方面要应付锦绣无所不在的攻击,一方面又要留意元真的偷袭,如此一来,剑郎君的处境比之刚才更加不堪,一时间险象环生,好几次差点被锦绣的长剑刺穿喉咙。

就在剑郎君连连遇险之时,元真的耳内突然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眉头微蹙,元真转头向传来脚步声的街角处望去,双眼中有冷厉的光芒一闪而过,但是下一刻,他微皱的眉头松了下来。

只见三条身着禁卫府服饰的身影转出街角,一路向此处奔来,元真认得他们,那是和元真等人一同潜入坞堡执行破坏任务的禁卫,只不过那三人是另外一个编队。

三名禁卫来势甚快,只是几个起落便来到了不远处,他们浑身上下环绕着驱之不散的杀气,显然是刚刚结束一场杀戮,黑色的禁卫军服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可是手中的武器上却染满了尚未完全干涸的斑斑血迹。

三人中带头的是一个大约三十出头,一脸精悍之色的汉子,汉子手中持着一把厚背大砍刀,刀身长四尺许,又厚又宽,刀柄足有一尺来长。手持大刀的禁卫带领着其他二人来到近前停下脚步,却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怔了一怔。

看了看处于激烈战斗中的锦绣和剑郎君,又看了看坐在墙头貌似悠闲的元真,持刀禁卫不由挑了挑眉,用有些不解的目光望向了元真。

(我去理发店了,准备剪一个近似秃驴的发型,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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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打酱油

持刀禁卫望向元真,目光之中包含着疑惑不解,其中的意思很明显:你怎么不去帮忙?

相比于下面剑气横飞金铁交鸣的激烈场面,坐在墙头上仿佛事不关己的元真实在是显得太过突兀了些。元真认得持刀禁卫,持刀禁卫同样也认得元真,此时在他的眼里,那个每天与元真形影不离的小姑娘正在下面打生打死,而元真却在上面悠闲自得地看戏,这样的违和情景难免令持刀禁卫产生了一些奇怪的感觉。

也不见元真有什么大的动作,整个身躯自墙头飘落,如一片树叶一般轻飘飘地落在了持刀禁卫身前。

“见过安都尉。”元真抱拳施礼。

“元校尉好轻功……”

见到元真身法轻盈灵动,身体落地点尘不惊,安都尉先是称赞了一句,旋即又指了指交战中的锦绣和剑郎君,有些疑惑地问道,“不过这是怎么一回事?”

元真平静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笑意,轻声回答道:“没什么,练一练剑法而已,元某负责在一旁压阵。”

“哦?”

安都尉闻言仔细地观察战斗中的二人,他和石青蟒一样也是出自御武司的强者,武功不错眼光也不赖,自然能够看出锦绣牢牢掌控了战斗的节奏。安都尉此时已经明白了元真的意思,不由发出了赞叹之声。

“这主意不错啊,多好的一个陪练的靶子,还是先天境界的。”

望着半空中盘旋飞舞游走不定的光轮,安都尉眼神中的赞叹在不知不觉间逐渐转化为凝重,只听他喃喃自语道:“玄奥精微,变幻莫测,本人出道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小锦绣这般奇特而又凌厉的剑法。”

目光灼灼地盯着场中的战斗,安都尉似乎将自己置入其中,考虑着如果把剑郎君换成自己,应该如何应对锦绣那无所不在的攻势。

元真并不想过多谈论这方面的事情,锦绣的黄泉九剑虽然是一门世所罕见的绝世剑法,但同时也是招灾引祸的根苗,元真可是还没有忘记黄泉剑派的老对手碧落剑派,碧落剑派乃是天下第一剑派,一旦让他们得知了黄泉九剑现世的消息,锦绣今后恐怕就别想有安宁的日子过了。

虽然纸是包不住火的,锦绣身为黄泉剑派传人的消息迟早会传扬出去,但在小姑娘功力未深、羽翼未丰之际,能瞒过一时便是一时。

“安都尉过奖,投机取巧难登大雅之堂。”

看似不经意地笑了笑,元真转移话题道,“这里没什么好担心的,安都尉不妨到那边看看,那里才是真正的强者之间的战斗。”

元真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光头大汉和方霸海的方向。

元真不愿意多说,安都尉也不好追问,不经别人同意就追问武功来历乃是江湖中的大忌,禁卫府中也不例外。为了防止气氛陷入尴尬之中,安都尉也就故作不知,顺势向元真所指的方向望去。

用眼睛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的,但像安都尉此等强者却并非一定要用眼睛去看,听觉、触觉、嗅觉等等都是他们的耳目,而且有些时候比之双眼更为方便快捷。

远方传来阵阵微弱的兵器撞击声,听着那一声声如同打铁的声音,安都尉在心中仔细分辨着,片刻过后,用有些不确定的语气问道:“石光头?”

“正是石都尉。”

元真顿了顿,又道,“他的对手是方霸海。”

安都尉闻言双目一亮,脸上顿时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只见他扬了扬手中的厚背大砍刀,兴致勃勃对身后两人吩咐道:“走,去看看。”

说罢,显得有些急不可耐的安都尉带着身后的二人就要离去,但还没走出两步,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安都尉停下脚步回头嘱咐元真道:“你们也不要耽搁太久,程大人好像已经带着大部队攻破了城门,我们必须抓紧时间,练剑练得差不多了就……”

安都尉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点了点头,元真表示明白,然后目送安都尉三人的身形贴着战场的边缘一路飞掠向石青蟒所在的方向。

此时元真的心中已经将方霸海列为了死人,这三名禁卫的武功俱都不弱,尤其是领头的安都尉一身武功怕是不下于石青蟒,有了这几个人插手其中,原本还能和石青蟒势均力敌的方霸海必死无疑。

就在三人掠过战场边缘之时,锦绣与剑郎君的战斗突然发生了变化。

按理说安都尉等三名禁卫纯属是路过打酱油的,根本没有向剑郎君出手的意思,但关键是正在和锦绣激战的剑郎君并不了解内情啊……他只看见元真和三人在一边指指点点嘀嘀咕咕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随后三名禁卫就展开身形杀气腾腾地包抄了过来。

一个锦绣就已经令剑郎君应付不暇,何况还有一个元真在旁边虎视眈眈,如今又来了三个一看便知武功不弱的禁卫,剑郎君心中的惊骇可想而知。

先入为主的想法导致了剑郎君判断上的失误,安都尉三人贴着战场边缘掠过的行为被他误认为是对方已经心生不耐,正准备群起而攻之。一边要全力抵挡锦绣的攻击,一边还要分神防备安都尉三人的突袭,剑郎君慌乱之中顿时顾此失彼,只是一个疏忽便给了锦绣可趁之机。

一道璀璨夺目的剑光在剑郎君的肋下一闪而逝,一蓬鲜血随之飙射而出。安都尉等人充分发挥了打酱油的特色,理都没理身受剑伤的剑郎君,径直在他的身边擦身掠过,一路向院方奔去。

剧烈的疼痛传来,剑郎君不禁闷哼一声。

他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误会了,可是已经悔之晚矣。锦绣那一剑不仅仅是洞穿了剑郎君的左肋,而且剑身上附着的凛冽剑气既封闭了伤口附近的穴道,又重创了他体内的经脉,一股残余的真气在经脉之中疯狂肆虐,与剑郎君自身的真气彼此拉锯鏖战,那种摧心裂肺一般的感觉使得他更加难以忍受。

剑郎君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在沉重的伤势影响下,原本敏捷的身形转换和移动速度均大幅度降低。

拼命舞动手中的长剑,剑郎君试图竭力挽回败局,但即便他完好无损之时也难以抵挡锦绣那变幻莫测的攻势,何况他此时已经身受重伤,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俱都大不如前。

一招建功,锦绣乘胜追击,高涨的剑光之中,一条条刺目的光影如闪电般刺出,高速旋转的光轮飞舞咆哮,自四面八方向中心的剑郎君突袭而去。随着锦绣的攻势猛然大盛,一道道鲜血不断飞溅而出,只是片刻功夫,剑郎君的身上就已经增添了几处伤口。

前面是锦绣的明月青霜,后面是锦绣的高速光轮,剑郎君既进不得,又退不得,只能在脚下的方寸之地打转。

稍小一些的伤口已经用真气闭合,可是洞穿了左肋的剑伤依旧流血不止,时间在流动,剑郎君的生机与活力也在逐渐消失。可即使到了绝境之中,剑郎君仍旧没有放弃抵抗。

像他这样的先天强者大多是心志坚毅之人,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轻易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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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实在是高

(今天两章,虽然还是少了些,但我已经尽力了。)

身为一名混迹江湖多年的黑(道)强者,剑郎君不是那么容易被击败的,如“阴煞鬼手”李子虚一样,即使最后逃脱不了死亡的结局,他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寻找机会拖着锦绣一起上路。

不知何时,元真已经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二人的战圈,虽然他表面上看似十分轻松,但暗地里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在视线所触摸不到的黑色禁卫军服下,蕴含着无穷力量的躯体正处于待命状态,刚猛霸道的无畏真气在体内不疾不徐地流动,元真现在就像是一支已经蓄满了力量的箭矢,随时防备着剑郎君的狗急跳墙。

之所以让锦绣独自一人对战剑郎君,是因为元真想让她多经历一些磨练,多获取一些生死搏杀的经验,但这不代表着他会眼睁睁地看着锦绣受到伤害而不作任何援手。

元真并没有料错,谁也不会甘心就死,剑郎君尤其如此。

俗话说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已经身受重伤的剑郎君知道自己在劫难逃,虽然以他目前的状态很难做到与锦绣同归于尽,但是让对方受点伤或者缺胳膊断腿还是非常有可能的。

剑郎君一直在等待着时机的来临,可是锦绣在大好局面之下却依然不急不躁,一招一式法度严谨,随着时间的推移,锦绣的气势越来越盛,锋锐的剑气在彼此之间激荡,呼啸的光轮在二人四周飞舞,剑郎君身躯上细小的伤口越来越多。

鲜血止不住地流淌,衣衫已经被彻底染红,一阵寒风吹过,快要凝成一块血痂的衣服上传来刺骨的寒意。剑郎君感觉着自己越来越虚弱,明白自己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否则不必锦绣亲自动手,他自己就会由于失血过多而亡。

既然没有机会,那么便创造机会,剑郎君不由横下心来。

战斗在继续,一只圆形光轮带着凄厉的呼啸声划过半空向剑郎君突袭而去,锦绣的身形紧随在光轮之后,右手中的明月剑闪烁着清光,准备对剑郎君发动接连不断的攻击。

“一起去死吧!”

剑郎君心中发出了无声的怒吼。

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面对着锋利的光轮,剑郎君仿佛患了失心疯一般不闪不避地直冲了上去,只见他身躯微侧,左臂弯曲挡在胸前,手中的四尺长剑如闪电般疾刺光轮之后的锦绣。

酝酿已久的一剑又快又狠,空气中隐隐发出风雷之声,剑郎君果然非等闲之辈,竟然打算用一条手臂为代价来换取锦绣的性命。

下一刻,高速旋转的光轮一闪而过,血光随之溅起,横在胸前的左臂瞬间离体飞出,虽然剑郎君的手臂根本挡不住光轮锋利的切割,但终究稍稍改变了其飞行的轨迹。

凄厉的呼啸声擦着肩头飞了出去,看着面前因为收势不及而撞向长剑的锦绣,剑郎君的目光中闪过狡计得逞之色,脸上不由浮现出混合着痛苦与狰狞的笑容。

就在一旁观战的元真弓起身体准备发动攻击之时,看似已经躲避不及的锦绣却突然露出了一丝微笑,只见她的娇躯仿佛不存在惯性一般,陡然间由前冲的势头转化为静止,再由静止转化为后退。

锦绣的一冲、一停、一退就好像事先有所预谋一般,三个动作之间的连接变换浑然天成,其中没有丝毫的滞涩之感,不但轻而易举地避过了剑郎君的必杀一剑,而且适时做出了反击。

一只不知何时飞到锦绣身后的光轮瞬移一般猛然闪现,如一轮闪耀着耀眼光辉的圆月一般电射而出。剑郎君看着锦绣的距离越来越远,面上的狰狞笑容尚来不及消散,电射而来的圆月便在他的颈间掠过。

锋利的光轮切断了剑郎君的半边颈骨,滚烫的鲜血如箭一般飙射而出,剑郎君的气血何等旺盛,而且长时间激斗更是导致了血液流动的加快,只见从剑郎君动脉中喷出的鲜血如同小喷泉似的高高飘起,为长街上下了一场小小的血雨。

“当啷”

四尺长剑坠落在地,剑郎君用仅剩的右手捂住脖颈,徒劳地阻止鲜血的喷涌,他的咽喉已经被彻底切断,只能无力地张着嘴巴,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跌跌撞撞地后退了两步,剑郎君的身体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扑通”一声扬起一小片灰尘。

两只令人一眼望去便觉得恐怖的圆形光轮乖乖地盘旋在锦绣的周围,接着老老实实地套入了长剑之中,然后嗡鸣声渐渐减弱,两只光轮如同失去了动力一般缓缓停止了转动,现出了无柄子剑优雅的原貌。

如水的短剑未沾染一丝鲜血,清亮的剑身在天边的晨光中闪动着幽幽的寒光。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的话,恐怕谁也不能相信如此华丽的短剑便是刚才那犀利无比的杀人凶器。

面无表情地望着剑郎君不时抽搐的双腿,元真的目光冷淡平静,他的站姿挺拔如松,似乎刚才那弓起身体蓄势待发的一幕从未出现于他的身上。

“我骗了他……”

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收起子剑的锦绣第一时间向元真望去,千辛万苦战胜了“燕境八雄”之一的剑郎君,赢得了出道以来第一次硬仗的胜利,锦绣一张俏脸上不由泛起灿烂的笑容,眼神之中还隐藏着小小的得意。

“高,实在是高!”

用前世一句十分恶俗的话表达了心中的赞叹,元真一边笑着一边竖起了大拇指,对于锦绣,他从不吝啬自己的笑容,其语气中蕴含着称赞,神情之中没有半点违心之意。

锦绣确实值得元真称赞,事实证明锦绣不愧天才之名,她对于战斗的领悟之快令人咂舌,方才那一连串的诱敌动作堪称神来之笔,不仅仅是骗过了剑郎君,甚至连带着骗过了一旁观战的元真,害得他白白担心了一番。

用语言和动作一起称赞了锦绣之后,元真扭头就走,还在得意之中等待着元真继续夸奖她的小锦绣顿时傻了眼,连忙追上去问道:“公子,你要去哪里呀?”

“去找我的刀……”

元真拍了拍腰间空空如也的刀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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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虎入羊群

(第二章)

太阳在天边的地平线上冒出了头,清晨的辉光照亮了天地间的一切,只见禁卫府的大阵中突出一条黑色的长龙,沐浴着天际的晨光,直奔坞堡大门狂飙而去。

在崔长河的高声命令下,墙头上的天罡门帮众已经放弃了无用的抵抗,纷纷撤入了坞堡之内,禁卫府大阵中的弓弩手见状也停止了箭雨覆盖,开始整顿装备准备入城。

狭窄的坞堡大门处守卫森严,在一阵阵人喊马嘶之中,黑色的洪流如潮水一般源源不绝地涌入其中。

城门攻防结束,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因为最惨烈的巷战即将到来。

不熟悉坞堡内的情况是禁卫府方面最大的劣势,但训练有素的禁卫对此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只见率先入城的大队人马宛如鲜花一般绽放开来,分散出一股股小部队向四面八方铺开。

禁卫们以二十人为一队组成阵势,前后两方由手持盾牌之人护卫,中间以弓弩手配合,坚决不逞英雄不落单。

一道道黑色的溪流向四方蔓延开来,如烟花般散开的队伍看似毫无规律,但每两支队伍之间必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彼此相互呼应,守望相助,一旦一支队伍遇到敌人,另外一支便可以随时支援。

尽管禁卫府方面做了种种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展开,伤亡还是难以避免的出现了。坞堡内建筑林立道路纵横,虽然比不上大城市的错综复杂,但足以对禁卫府造成有效的阻碍。

天罡门帮众的优势在于占据地利,熟悉地形,他们藏身于一座座房屋里,隐蔽于一处处黑暗中,在暗处窥伺着禁卫府的行动,只要禁卫们显露出疏忽大意,他们就有可能露出锋利的獠牙,对禁卫们做出突然的袭击。

天罡门帮众本就剽悍善战,又因为刚才被箭雨压制而生了一肚子的火气,此时他们怎么会轻易放弃短兵相接的机会,几乎是禁卫府的阵型甫一铺开,激烈至极的战斗便在四处打响。

震耳欲聋的喊杀之声陡然炸响,天罡门帮众纷纷从暗中现出身形,嚎叫着冲向了面前的禁卫,一时间,寒光闪烁,鲜血飞溅。

主场作战是天罡门帮众最大的优势,但他们也有一个令人难以忽略的劣势,那就是缺乏足够的强者。

天罡门的一众强者或死或伤或被缠得脱不开身,于是乎无人能敌的披甲大汉就宛如徜徉于羊群中的猛虎一般,行走于战场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巨灵神”严奉天如小山一般雄壮的身影出没于各处激烈的战场,两柄大铁锤呼啸飞舞,一路之上可谓摧枯拉朽,势不可挡,凡是他所出现的地方,剽悍的天罡门帮众如同薄纸一般一捅就破,在散发着滔天凶威的八棱铁锤之下一一溃散开来。

披甲大汉游走于各处战场之间,死于双锤下的天罡门帮众不计其数,弄得那些帮众们风声鹤唳,一见到严奉天的身影就心惊胆颤,望风而逃。

“不好,使大锤子的来了,快跑!”

“你等等我……”

“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我屁股中箭了,跑不快……你他娘的倒是拉我一把啊……”

“哎呀我的亲娘啊,我怎么摊上了你这么个废物。”

相对于坞堡内的杀声震天,九太保刑仲山的小院则显得安静了许多,只是先前还十分整洁干净的院落,如今却有如狂风过境一般杂乱不堪。

在院落的边缘,几株光秃秃的小树七扭八歪地立在那里,它们的命运相当悲惨,有的从中间断裂开来,露出了参差不齐的断茬,有的像是被大力撞击过一般大幅度倾斜,有的甚至被连根拔起,凄凉地横在地面上。

在院落的中央,那座尚算精致的阁楼垮塌了大半,仿佛曾经被怪兽肆虐过一般,摆放在其中的杂物散落在四面八方,精美的花瓶、茶杯、屏风俱都化为残破的碎片,院落里到处都是桌椅板凳的残骸。

薛明容靠坐在一堵断裂的木墙上,背后就是耸立的半边阁楼。这位在江湖中享有盛名,禁卫府强者榜排名第十一的宗师级高手,此时用一张白色的手帕掩住嘴巴,正在发出不停的咳嗽声。

咳嗽声撕心裂肺,一声接着一声,仿佛永远不会断绝似的,伴随着接连不断的咳嗽,薛明容的身躯微微颤抖,他的呼吸略显急促,捂住嘴巴的手帕上隐隐透出一丝血迹。

远方传来的战斗声前所未有地激烈起来,天罡门帮众的呼喝中不时响起禁卫府独特的传令声,即使不用眼睛去看,薛明容也知道禁卫府的大部队攻入了坞堡。

陡然间,一墙之隔的街道上杀声大作,密集而又清脆的兵器交击声响起,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突如其来的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不一会儿工夫,短暂而激烈的战斗便已经宣告结束,随后就是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一队杀气腾腾地禁卫闯入了院落之中。

一见到坐在院子中的薛明容,打头的禁卫立刻刹住了脚步。

“大人?”

由于咳嗽不断,薛明容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挥了挥手,示意闯入的禁卫们离开。

“是,大人。”

小院之中一派残破惨淡的景象,打头的禁卫怎么会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虽然不知道战果如何,但他依然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旋即带着手下转身离去。

院子里只剩下了咳嗽不止的薛明容,半晌过后,似乎已经缓过气来一般,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不停的咳嗽慢慢止歇,望了一眼染满了鲜血的手帕,薛明容缓缓站起身。

晨光照射下来,原本被薛明容的身躯所遮挡的阴影中顿时现出了一个人,那个人静静地平躺在地,胸膛已不见起伏,如果有天罡门帮众在此的话,怕是一眼就能认出此人的身份。

九太保刑仲山。

禁卫府与天罡门两大强者之间的战斗,最终以薛明容的胜出,刑仲山的死亡而告终。

“若是在以前,或许我们能成为朋友。”

鲜红的手帕飞舞飘落在地,薛明容轻轻叹了口气。

“可你我偏偏是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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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石青蟒与安都尉

(码字速度又降了……今天只有3000)

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的声音细如蚊呐,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唏嘘与惆怅,薛明容所说这番话的对象既不是自己也不是躺在地上的刑仲山,只是一时的有感而发罢了。

回头望了最后一眼,薛明容缓步向院落之外走去。

对于九太保刑仲山这个人,无论是其高深的武道修为还是丰富的战斗经验,薛明容俱都相当佩服,虽然他与刑仲山分属于禁卫府和天罡门,虽然刑仲山最终死于他的手中,虽然他被刑仲山临死前的反击所重伤,但这一切并不会妨碍那种独属于武人之间的欣赏。

这份欣赏无关乎身份贵贱,无关乎地位高低,仅仅是对于武道一途的执着追求而已。就像薛明容自己所说的那样,假如他和刑仲山不是站在不同的立场上,或许他们真的可以成为不错的朋友。

可是假如终究变不成现实,所以刑仲山的结局只能换来一声叹息。

俗话说一样米养百样人,薛明容和元真同属于禁卫府这一点不假,薛明容和元真是禁卫府的强者这一点也不假,但他们两个的性格却明显有着天壤之别。

薛明容强悍的武道修为下隐藏着些许忧郁的气质,元真则是素来杀伐果断冷酷无情,若是元真此时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对薛明容的想法嗤之以鼻:人都让你宰了你还欣赏个屁。

可惜元真并不在这里,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明亮的双刀虽然在晨曦中依旧流转着耀目的光泽,但刀身上几个米粒大小的缺口却令人感觉到分外碍眼,使得这份耀眼中带着几分瑕疵。元真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双刀,又看了看锦绣手中毫发无损的明月青霜,心中不由暗赞不愧是黄泉剑派的传承之剑,仅是这份坚韧就堪称是神兵利器。

好在这一点点缺口完全不影响双刀的使用,而且元真自身所修炼的武功对武器的依赖度极小,他在对阵强者之时用不上双刀,对阵普通的天罡门帮众之时又无伤大雅,所以兵器破损与否也就无所谓了。

寻找双刀所花费的时间并不长,按照记忆寻去,只是片刻工夫便已找到。只不过途中锦绣顺手刺死了几个倒霉的天罡门帮众,也算是经历了一个小小的插曲,接下来他们还要去干正事。

“我们也过去看看……”

“好。”

提着双刀,元真带着锦绣一路翻墙越屋向石青蟒的方向赶去,当他们翻过几堵墙壁又转过一个街角之后,光头大汉那魁梧的身形便出现在视线之中。只见石青蟒此时与安都尉等人围成了一个大圆圈,在包围圈的中心,“冲天棍”方霸海正安安静静地俯伏在地,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生是死。

离着老远,元真二人就听得石青蟒那大嗓门嚷嚷了起来。

“我说你们几个也太不地道了吧,老子和这个莽夫打生打死了半天,眼看着就要将他干趴下了,你们几个倒好,上来就是一阵乱刀把他撂倒了,成心捡便宜是不是?”

石青蟒面上满是愤愤之色,显然对于安都尉等人趁火打劫的行为十分不满,看着眼前安都尉等人脸上的窃笑,他的心中更加来气,不由怒声骂道:“你们还好意思笑,姓安的,说的就是你,你笑个屁……”

与石青蟒相识多年的安都尉自然非常了解对方的脾气,闻言也不生气,只是一边将厚背大砍刀扛上肩膀一边笑嘻嘻地调侃。

“得了吧,你和方霸海两个人半斤八两谁也奈何不得谁,不要说一时半会,就算是十天半月也未必能分出胜负,你们就这样打下去想要打到什么时候?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吗?”

见石青蟒没有吭声,安都尉继续说道:“再说现在又不是江湖上一对一的比武,当然是无所不用其极,有那纠缠的闲工夫还不如多宰几个天罡门的小喽啰,你说是不是?”

石青蟒想要反驳却无从反驳,因为他发现对方说的确实在理,而他又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所以只能无可奈何地闷哼了一声。其实石青蟒并不是真的想要计较,只是因为没有独自干掉方霸海而有些心有不甘罢了。

这时,元真和锦绣飞掠而来,石青蟒见到元真二人,不由面泛惊讶之色,问道:“你们那边都结束了?”

“结束了。”元真点了点头。

平静的语气和理所当然的答案使得光头大汉更加郁闷,他先前还夸下海口说要帮助元真解决李子虚,可是事到如今,自己的对手方霸海都是在别人的帮助下才干掉的。说了大话的石青蟒感觉到自己的面皮在不由自主地发红,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元真倒是没有注意石青蟒尴尬的表情,就算注意到了也未必在意。只见他上前两步走到方霸海的尸体旁边,然后脚下轻轻一拨,对方原本俯伏在地的身躯顿时翻转了过来。

只是略微瞄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锦绣立即偏过了头不忍再看,虽然已经逐渐适应了血腥的杀戮,但是如此凄惨的景象仍然令她有些难以忍受。

方霸海身上的伤势堪称恐怖至极,一道深长的伤口在他的脸上斜斜划过,几乎将他的整张面孔切成两半儿,粘稠的鲜血糊了方霸海一头一脸,伤口周围的皮肉翻卷而起,露出了里面的森森白骨。

其余的伤势看上去并不严重,只有脸上的这道伤口才是致命伤,能造成如此伤势的武器只有一个,那就是抗在安都尉肩上的厚背大砍刀。

除了锦绣这个初出道的雏儿之外,在场的其余几人都是久经鲜血考验的沙场悍将,方霸海的伤势虽然恐怖,但还不足以对他们构成任何影响,不仅没有影响,安都尉这个正主甚至还滔滔不绝地品评了起来。

抬头望了一眼石青蟒,安都尉仿佛在故意气他一般,啧啧赞叹道:“你们看这一刀,啧啧,多么漂亮的一刀,无论是角度、力度、方位、还是出手时机的拿捏都接近于完美,想要劈出如此美妙的一刀,必须眼、手、心三者合一方能做到,石光头,你说是不是?”

“嗤——”

石青蟒顿时嗤之以鼻,倒是忘记了刚才的尴尬,只听得他不屑道:“大言不惭,没有石某人手中铁棍的牵制,你认为你能一刀劈中方霸海?”

顿了顿,光头大汉对安都尉口口声声称呼他为“石光头”做出了极其有力的反击。

“做梦去吧,安小宝!”

此言一出,一直旁观的元真虽然面无表情,但眼底却闪过一丝笑意,他的心中不由恍然大悟,怪不得安都尉逢人只称自己姓安,却绝口不提名字,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内情。

一旁的锦绣则十分干脆地小声笑了出来,下一刻,她及时反应过来板住了一张俏脸,但依然难以掩盖那止不住的笑意。

安小宝安都尉怒视着石青蟒,眼中似乎都要喷出火来。虽然他并不以自己的名字为耻,但难免有些嫌弃太过幼稚的名字不符合一名先天强者的身份。名字是父母起的,这一点他无法做出任何改变,所以他平日里向旁人介绍自己时尽量只说姓氏,除非别人主动问起,不然他坚决不说名字。

知道他叫做安小宝的人极少,石青蟒就是其中之一,如今竟然被石青蟒揭了他的老底,安都尉如何不气?

望着怒气腾腾的安都尉,石青蟒面带得意之色,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其目光中仿佛在说:你能把我怎么样?

其实这种戏码在二人之间经常上演,平时石青蟒和安都尉你损我来我损你,也算是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熟悉他们的人都知道二人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伤了彼此的和气。

就在气氛似乎陷入了僵局之时,陡然间,一声巨响打破了空气中的沉闷。

众人齐刷刷地转头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远处一座建筑的屋顶破开了一个大洞,紧接着一红一灰两条人影如同炮弹一般从洞中撞了出来,在被强烈的劲风掀起的漫天灰尘和飞溅的瓦片之中,半空中的两条人影盘旋飞舞,自空中一直纠缠到地面,然后伴随着气劲的呼啸声一路走走停停,越打越远。

“那穿红色袍服的是杨大人吧?”石青蟒的语气既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没错……”

怒火似乎已经消散一空,安都尉闻言回答道,“出手之时有金光闪耀,的确是杨大人的‘金丝搜魂’。”

望着远方激烈的战斗,看着二人有些模糊的身形,石青蟒喃喃道:“另外一个应该是崔长河了。”

“不知道,不过不管是谁都不是我们能够插手的,好了,先去干正事吧。”轻轻放下抗在肩头的大刀,安都尉瞪了光头大汉一眼,“以后再找你算账。”

石青蟒丝毫不以为意,嘿嘿一笑道:“不就是切磋嘛,随时奉陪。”

“你换一条路,别跟着我!”

“谁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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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燕州分舵的覆灭

与安都尉等人分别之后,元真三人重新投入了战斗之中。

此时的坞堡已经变成了一个大战场,一条条矫捷的身影握刀持剑,奔走于长街之上,穿梭于小巷之中,进出于房屋之间。

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到处都充斥着天罡门帮众与黑衣禁卫的身影,到处都闪耀着一片片刀光剑影。一队队禁卫和一群群天罡门帮众搏命厮杀,震耳欲聋的杀声冲霄而起,四溅的血光与冲天的火光交相辉映,几乎笼罩了整个坞堡的上空。

狭窄街道的拐角处,一队禁卫与一小群天罡门帮众迎头打了一个照面,一瞬间的愣神之后,双方便毫不犹豫地发起了冲锋。

狭路相逢勇者胜,不管是天罡门帮众还是禁卫都没有丝毫的退让之心,大步冲锋中,彼此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近,就在此时,前排冲锋的禁卫陡然身体半蹲,随即后方一阵弓弦响动。

十余支箭矢如闪电般一闪而过,散发着锐利寒光的箭头贯入了身体,随着“噗噗噗噗”的箭矢入肉声响起,冲在最前的天罡门帮众在措不及防之下当即被射倒了一片。

“杀!”

前排的禁卫们发出一声怒吼,半蹲在地的身形一跃而起,持刀提盾,如狼似虎地向剩余的天罡门帮众扑了过去。

一道道刀光斩落,一蓬蓬鲜血飞溅,混乱之中,一名帮众堪堪挡住当头一击,却被旁边突如其来的一刀抹了脖子。若论单打独斗,可能天罡门帮众和禁卫们只是半斤八两,可是若论协同作战,他们便远远不如训练有素的禁卫们了。

只见这些禁卫三五成群结成一个个小阵,彼此之间同进同退,相互之间配合默契,阵型变换中,经常能够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

天罡门帮众第一次见到这种战阵打法,毫无心理准备的他们不免吃了大亏。

先前被弩箭射倒的帮众还不算,短兵相接之后仅仅是一个照面就被砍倒了五六个人,如此一来在数量上便落在了下风,禁卫们以多打少,剩下的天罡门帮众更加抵挡不住,在接连不断的惨叫声中,很快就被一一劈翻在地。

业余的终究比不上专业的,相遇的双方无论是在人数上还是在个人实力上俱都相差无几,可是真正战斗起来却是一面倒的情景,一场遭遇战几乎打成了歼灭战。

类似这样的场景并不少见,天罡门帮众血勇有余,但后劲不足,除了初时凶猛凌厉的攻势还能给禁卫们造成些许麻烦之外,便渐渐变得有些力不从心,慢慢开始显露出了颓势。

反观禁卫府的禁卫们,他们有的来自北方边关,常年与契丹人战斗在第一线;有的来自西北甘州,不时要抵御来袭的回纥马贼;还有的来自南方边境,经常在大江之上与南楚水军对峙。

天南地北的精兵强将汇聚到了禁卫府麾下,组建成了一支强悍善战的劲旅。在这场与天罡门的战斗中,先不说禁卫府在人数上就占据了极大的优势,单论战斗素养也要比天罡门帮众高出一截。

这些善战的禁卫分成若干个小队,逐一清理坞堡内的天罡门帮众,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渐渐压迫对方的空间,慢慢蚕食对方的地盘,缓慢却又坚定地向前推进。

天罡门的防线在向后退却,一味的悍勇并不能帮助他们取得胜利,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伤亡越来越多,劣势愈发明显,失败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不是所有的天罡门帮众都悍不畏死,也不是所有的天罡门帮众都甘心拼命,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不缺乏那种开小差打酱油见风使舵的人,天罡门中自然也不例外。随着禁卫府的步步逼近,一些胆小怕死的天罡门帮众见到势头有些不对,便纷纷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嘘,小点声。”

在坞堡西边,几名天罡门帮众悄悄地翻过墙头,脚一落地,入眼的便是一片空旷辽阔的原野,再远一点则是一座茂密的树林,树林占地极其广大,绵绵延延不见尽头,只要他们能穿过旷野抵达那片树林,就算是彻底逃出生天了。

下一刻,几名天罡门帮众迈开大步开始狂奔起来,他们的脚步因为地面的积雪而略显沉重,他们的呼吸因为紧张的心情而略显急促,在他们的眼里,这一段路程是显得如此漫长,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们恨不得背生双翅飞到密林中去。

大地在脚下飞快地掠过,距离密林还有一半的路程,有的帮众已经双腿发酸,口中发出犹如拉动风箱一般的声音,但身体的疲惫并不能掩盖狂喜的心情,因为逃生的希望就在眼前。

这时,跑在最后面的天罡门帮众似乎听到身后传来异样的响动,他不由回头望了一眼,也就是这一眼,仿佛看到了无比恐怖的事物一般,原本兴奋的眼神瞬间化作了惊骇。

“快……快跑!禁卫府的人追上来了……”

帮众语带颤抖地大吼了一声,随即三步两步超过了跑在前面的人,那速度就好像屁股后面有一只老虎在追赶一般。

禁卫府不是老虎,但在天罡门帮众的心中却比老虎更为可怕。只见远方白茫茫的旷野中,一行十余名禁卫正策马扬鞭,一路狂奔追击而来。

骏马踩踏着大地上的积雪,起初微不可闻的马蹄声逐渐放大,轰隆隆的声音如同催命的音符一般拨动着天罡门帮众的神经。一般来说,两条腿是跑不过四条腿的,尽管几个人狂奔的速度已经达到极致,可是剧烈的马蹄声依然在迅速接近。

“崩”

一支羽箭划破了空气激射而出,落在最后的天罡门帮众背心中箭,随即踉跄扑倒在地,其凄厉的惨叫声骇得跑在前面的几人亡魂皆冒,不由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向前飞奔。

密林已经近在咫尺,眼看着即将冲入林中之时,密集的弓弦爆响再一次传来,一声又一声痛苦的叫声接连不断地响起,除了打头的两名帮众十分幸运地冲入了林中之外,其余的几人尽皆中箭倒地。

似乎并不在意走脱了两个小喽啰,追杀的禁卫也不入林追赶,只是在倒地的天罡门帮众身上补了一箭,然后便策马离去。

密林中,两名从箭下逃生的天罡门帮众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钻向林子的更深处。

“咱们真的逃出来了?不是在做梦吧……”

“别停下,这里还不够安全。”

“我说胖子,你屁股不是中箭了吗,怎么突然跑得这么快?”

“和性命比起来,屁股又算得什么……”

随着坞堡内的境况愈发不利,逃跑的人越来越多,不断有天罡门帮众越墙而出,如此一来,早已在外等候多时的禁卫府骑兵终于派上了用场。

只见策马狂奔的骑兵在旷野中呼啸来去,如同正在举行一场围猎一般对逃跑的天罡门帮众进行围追堵截,尽量不放走一个,这样的情形代表着坞堡中的天罡门帮众已经溃散开来,失去了抵抗的信心。

不知不觉间,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慢慢减弱了下来,驻扎在坞堡内的千余名帮众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只剩下零星的顽固分子仍在负隅顽抗。

独自一人站在聚义厅前,崔长河看着不远处傲然而立的杨虚静和披甲大汉,心中不禁苦笑了一声。大势已去,突围的命令早已下达,至于手下的帮众是否能够逃出生天,那就要看他们各自的运气了。

太阳已经升起,本是充满活力的朝霞在他的身上却映衬出一股死气沉沉的气息。地面延伸出一条长长的影子,此时的崔长河面容憔悴,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几十岁一般,孤寂的身影中有着说不尽的苍凉萧索,数不清的悲怆凄凉。

虽然下令突围,但是崔长河自己却没有丝毫逃走的意思,他不想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天罡门于他有恩,正因为有了天罡门,才有了崔长河的今日,他本是燕州边境的一个贫苦农家子弟,因村庄被契丹人血洗,崔长河为生活所迫才加入了天罡门。

那时候的天罡门还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帮派,加入天罡门之后,崔长河从一个小小的喽啰开始做起,慢慢提高自己的武技,慢慢积累自己的功绩,随着时光的飞逝,他由一个小喽啰成为统领十几人的小头目,成为统领数十人的大头目,再成为统领百来人的执事,然后是副舵主,舵主。

一步步慢慢走来,崔长河亲眼看着天罡门一步步发展壮大,由一个小帮派发展成为北地最大的黑(道)大派,就像是另一个自己一般,崔长河对于天罡门的感情比任何人都深,因为这里就是他的家。

崔长河与契丹人有着刻骨仇恨,本是反对门中与契丹人的走私往来,但他只是一个舵主而已,上面还有十三太保,还有门主,门中的重要事务还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

心中的不满并不会影响崔长河对于天罡门的感情,虽然今日他无法阻止禁卫府覆灭燕州分舵,但他却可以与燕州分舵共存亡。

望着越来越多的黑衣禁卫出现在聚义厅外的广场上,崔长河挺直了背脊,顿时再也不复刚才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一股无惧无悔的气势自他的身躯翻滚蔓延而出。

只要他还没死,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只要他还能够站立不倒,就绝不允许任何人踏入聚义厅半步。

澎湃的真气在体内咆哮,汹涌的气息在胸中酝酿,最后形成了一声震天的大吼。

“天罡门崔长河在此,谁敢来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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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余波

建元十一年冬,令所有江湖人震撼不已的消息自遥远的燕州传出,并且迅速轰传天下。

距离燕州安抚使遇刺身亡之后不到一个月,禁卫府突然以雷霆之势覆灭了天罡门燕州分舵。是役,禁卫府大军压境,高手层出不穷,杀得天罡门五大分舵之一的燕州分舵之内伏尸处处,血流成河,熊熊燃烧的大火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

在禁卫府雷霆万钧的攻势下,燕州分舵几乎被夷为平地,天罡门九太保刑仲山,分舵舵主崔长河,副舵主“冲天棍”方霸海,“燕境八雄”等众多燕州(黑)道上赫赫有名的强者尽皆战死,如果不是另一个副舵主公孙万泽当时并不在场,恐怕燕州分舵的强者会被一网打尽。

不仅仅是高手死伤殆尽,驻地内的千余名天罡门帮众除了只有少数人逃走之外,其余的也大都死在了大战之中。

此等震撼人心的消息一经传出,顿时引起一片哗然,各方势力反应不一,有的人目瞪口呆,有的人拍手称快,有的人暗自担忧,有的人冷眼旁观。

当初禁卫府调派大批人马一路浩浩荡荡赶赴北地之时,无论朝堂之上还是江湖之中,无论白道势力还是(黑)道势力,甚至大江南岸的南楚武林和远在西南的蜀国江湖,俱都将关注的目光投向了遥远的燕州,他们猜测着禁卫府的打击目标,等待着禁卫府的下一步行动,想要看一看禁卫府的大棒子最终会落到谁的脑袋上。

随着禁卫府的增援人马进驻燕州,各方势力的探子耳目也同时汇聚到了燕山府,燕山府之内顿时变得鱼龙混杂起来,大街小巷中携刀带剑的江湖人士明显增多,但街头的治安却好的出奇,那些往日里好勇斗狠的江湖人纷纷变得无比老实,无人敢于在这个敏感的时期惹是生非。

他们每日流连于酒楼、茶肆、客栈、青楼等消息灵通之地,静静等待着消息的传来。

各方势力的探子耳目并没有等待多久,但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禁卫府会将攻击的目标锁定为天罡门这个北地最大的黑(道)势力,而且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大动作,禁卫府的出手是如此果决,如此势若万钧,大棒子抡起来就将天罡门砸得眼冒金星满脸桃花开。

如今看来禁卫府清除天罡门在燕山府的势力只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原来他们真正的目标是燕州分舵。

天罡门燕州分舵在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有好事之徒特意赶往分舵的驻地观察,回来之后对别人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地描述,比如坞堡已经被一把大火烧成了废墟瓦砾,浓厚的血腥气息到现在也没有消散,堆积在一起的尸体上所燃起的火焰直冲天际等诸如之类的景象。

旁听的人们目瞪口呆,要知道那可是天罡门啊,虽然燕州分舵只是天罡门五大分舵之一,但是其本身拥有的实力并不亚于任何一个一流门派。如此强大的燕州分舵竟然被轻而易举地消灭,甚至连十三太保之一的九太保刑仲山和舵主崔长河也身陷其中,这等情形不得不让人联想到禁卫府的实力到底有多么强悍。

震惊之余,那些负责探听消息的人们心中不由转起了别样的心思。

禁卫府摆出了这般架势,看来前些日子燕州安抚使遇袭一事铁定是天罡门做的好事,虽然不知道天罡门门主犯了哪门子傻做出了这等不智的决定,但此事对于其余各方势力却是一次难得的机会。禁卫府和天罡门两大势力一旦互相争斗起来,所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到时候得利的可是他们这些看热闹的外人。

朝廷威严不容侵犯,燕州安抚使遇刺事关朝廷尊严,禁卫府决不会轻易放过天罡门这个罪魁祸首。

天罡门虽然是天下两大黑(道)势力之一,威震北地兼且高手如云,但和禁卫府此等真正的巨头比起来,便如同恶狼比之猛虎,小巫比之大巫。

如果事情不出意外的话,失败的一方必然是天罡门无疑,天罡门实力大损之后,便有可能无法维持原本的势力范围,比如脚下的燕山府,比如与禁卫府交锋最为激烈的燕州。

一旦天罡门抵挡不住禁卫府的攻势,那么彻底退出燕州就会成为无奈的事实,到了那时,因天罡门的撤退而遗留出来的大片势力空白……

一块毫不费力便可以到嘴的肥肉。

想到这里,有些人眼中的光芒顿时炽烈了起来,其中以黑(道)帮派的探子居多。白道宗门都有自己固定的势力范围,争斗也没有黑(道)帮派那么激烈,所以对此并不怎么在意。

但黑(道)势力就不同了,他们不会像白道门派那样表面其乐融融地坐下来商谈,然后暗地里使用一些见不得光的小手段。他们也会坐下来谈判,但更多的是一言不合拔刀相向,江湖上几乎每一天都有因为抢地盘而发生的摩擦,每一天都有因为抢地盘而流淌的鲜血,所以他们的心情比白道势力更加急切。

在这些黑(道)势力的探子当中,尤以长风九堂的几个探子表现的最为积极。

长风帮不是不想向北方扩展,只不过长风帮与天罡门并列南北双雄,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只要天罡门杵在哪里,长风帮就无法向北发展,但如果天罡门真的有一天不得不退出燕州,那么最有能力占据那一片势力空白的便非长风帮莫属。

一时间,只见不断有快马从燕山府城中行出,随后向不同的方向飞驰而去。他们都是各方势力派遣到燕州的耳目,此时要尽快将消息通传回去。

暂且不提燕山府城中各方的反应,作为此次事件的主角之一,天罡门的表现却显得有些微妙。

驻扎在燕州的最大据点一夜覆灭,天罡门却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举动,就好像忍者神龟一般,不但看客们预想中的反击并没有如期到来,而且燕州各地的天罡门帮众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形无踪。

如果有了解天罡门的人在,就会发现天罡门平时在各地的主事者纷纷隐藏了起来,只留下了一些无足轻重的小卒子撑着门面。

有人嘲笑天罡门胆小怕事,既然当初敢刺杀朝廷高官,如今就要有承受代价的心理准备。有人认为天罡门十分明智,因为与禁卫府作对是讨不到好的,避其锋芒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还有的人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你禁卫府和天罡门谁生谁死都和他们没有干系,只要战火不要烧到自家门口就万事大吉。最后一种人是纯粹看热闹打酱油的,这种人什么时候都不会缺少,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们的想法是双方打得越激烈越好,打到天昏地暗最好,这样他们才有热闹可看。

有人笑有人骂有人冷眼旁观,天罡门依然故我,该躲地躲,该藏地藏,誓要将龟缩进行到底。

不过天罡门的人再怎么龟缩,禁卫府也不会放过他们。李元图是打定了主意要将天罡门在燕州的势力连根拔起,消灭了燕州分舵之后,禁卫们略微修整了几日,随即数千人的队伍便被打散组成或数十人或数百人的队伍,然后分别赶往燕州的各地。

每一支队伍都指定了区域,这些在地图上圈出的区域涵盖了燕州大部,而禁卫们的职责便是清理自己所负责辖区内的所有天罡门势力。

元真,锦绣,石青蟒依然被分在一组,此时他们正处于赶往辖区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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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明月青霜与秋水落霞

夕阳早已经落下,广袤的大地陷入一片深沉的黑色之中,时值傍晚,凛冽的寒风吹得更劲,刀子般的风中夹杂着细碎的雪粒,如同铺天盖地的白色沙尘一样在旷野中呼啸着卷向远方。

寒冬的黑夜远比白日寒冷,没有了阳光照射的热量,空气中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冷硬,冷硬的大地,冷硬的石块,冷硬的树木,冷硬的刀柄,还有北方的寒冬中所造就出的冷硬的性格。

背风的山丘之后,一堆堆篝火熊熊燃烧,冷硬的树枝扔到火堆里发出“噼啪”的脆响。

百来名禁卫围坐在一堆堆篝火旁,燃烧的火焰驱走了周围的寒意,为天寒地冻的冬夜带来一丝丝温暖。禁卫们一边烤着火一边低声说笑,他们的手中大都拿着一个酒囊,里面装的是燕山府特产的烈酒,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中赶了一天路之后,能在温暖的火堆旁美美地喝上一口烈酒,无疑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禁卫府军规森严,而且烈酒是用来取暖而不是用来狂饮的,所以尽管手里有酒,可是禁卫们并不敢多饮,只是偶尔小小地抿上一口以缓解肚子里的酒虫发作罢了。

篝火上烤着白日里顺手打来的猎物,不停翻转的野味上滴落着滚烫的油脂,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香气,闻着勾动人食欲的气味,一旁的禁卫们不由双目放光。待到饱餐一顿之后,他们便要抓紧时间休息,因为明日还要继续赶路。

坐在火堆旁,元真用一根长长的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篝火,明亮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很好地掩盖了那因为无畏真气而长年苍白的脸色。锦绣则坐在他的身侧,小姑娘此时一手捧着元真的横刀,一手拿着一柄匕首在刀身上比比划划,也不知一颗小心思又打得什么主意。

拿着酒囊的石青蟒坐在元真的另一边,只见他猛地灌了一大口烈酒,然后仿佛在回味酒中的余味似的,眯着眼睛露出惬意的笑容,最终十分舒适地叹了口气。望了一眼手中仍然有些分量的酒囊,虽然光头大汉的神情之中有些恋恋不舍,虽然进入先天境界后已经是千杯不醉,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放下。

这时,低低的哄笑声在相邻的篝火堆旁传来,随后其中一名禁卫的声音响起:“老王,你就给大伙儿唱一个。”

话音方落,一名看起来和元真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禁卫接口道:“是啊,王大哥,你就唱一个吧,你知道小弟也是甘州人,当初在家的时候姐姐经常唱给我听,可是自打小弟从军以来就再也没有听过了。”

旁边的人顿时你一言我一语地劝了起来,但是那名被称为“老王”的禁卫却把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一般,干脆利落拒绝道:“不唱,我一唱怕把狼引来。”

听到老王所说的话,元真和石青蟒不由相视一笑,看来这名禁卫十分有自知之明,如果仅凭歌声就能将旷野里的野狼引来的话,那么可想而知他的声音会凄厉惨烈到何等程度。

转过头,元真突然发现锦绣就好像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似的依然低垂着头,如果是往常遇到这样的情形,向来活泼好动好奇心旺盛的锦绣十有**会上前参合上一脚,可是此时却一反常态显得异常平静,专心致志地拿着匕首在横刀上划来划去。

“你在干什么?”元真有些奇怪地问道。

“刻字。”锦绣头也不抬地答道。

“刻什么字?”

闻言终于抬起了小脑袋,锦绣俏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名字……我给你的刀取了个名字。”

说着轻轻抚了抚腰间的长剑,锦绣继续道,“我的双剑叫做明月青霜,你的双刀嘛,就叫做秋水落霞,现在人家就要将这几个字刻在你的双刀上。”

一说完,锦绣便低下头继续完成她的刻字大业。

明月照青霜,秋水映晚霞。元真默默念叨了一遍,感觉名字倒是挺应景,不过元真不想猜测里面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含义,所以只是似笑非笑道:“可是你这样做会破坏横刀的重心。”

“啊?”

锦绣倏地抬起头,一副傻眼的小模样分外可爱,她只顾着刻字,没想到却忘记了这一点,武道修为到了一定境界的习武之人通常对自己的武器极为敏感,只要有些微的变化就能通过持刀的双手感觉出来。

“那怎么办?”锦绣有些懊恼地道。

“没事……”元真笑了笑,“你喜欢就好,秋水落霞也不错,继续刻吧。”

“嗯。”既然元真不在意就好,心思单纯的锦绣又高兴了起来,拿着匕首开始在横刀上慢慢勾勒。

元真和锦绣在这边说着话,那边的禁卫们也在继续劝着老王,无论他怎么拒绝都要让他唱一个,此时那个叫老王的禁卫似乎被劝得不胜其烦,索性对那个劝他劝得最殷勤的年轻禁卫道:“唱什么唱,我既不是你姐姐又不会那些个俚语小调,不过我倒是会唱十八摸,你听不听?”

一阵哄笑声猛地响起,年轻禁卫不由垂下了脑袋,脸上的红色不知是羞出来的还是通红的火光映出来的。

“他们两个都是甘州人……”

见到元真的目光望着那堆禁卫,比较了解情况的石光头为他解释道:“他们不仅是同乡,而且都是骁武军出身,老王的年纪大了能有十来岁,二人感情向来不错,别看老王好像对那个年轻人很凶,其实一直把他当做弟弟看待……”

说到这里,石青蟒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望向元真有些好奇地问道:“对了,元老弟是哪里人?咱们两个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并肩作战的人了,可是石某这个当哥哥的还不知道老弟是何方人士。”

石青蟒说话时的语气轻松自然,看似毫不经意,但真正的意图却没有那么简单。

貌似粗豪的石青蟒实际上粗中有细,他一开始确实不知道元真的真实身份,只是以为对方是哪个州监察司的后起之秀,但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和了解之后,石青蟒便渐渐察觉到元真身份的不一般。

当年拜古平庸收徒之时曾经举行了盛大的拜师礼,所以古平庸有了衣钵传人在江湖中并不是什么隐秘之事。作为古平庸的直属部下,禁卫府上上下下对此事自然十分关注,身为禁卫府的一员,石青蟒也对自家大都督收徒的事情了解得相当清楚。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石青蟒认为元真就是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古平庸传人兼武宁侯世子。

虽然古平庸的传人一直给人一种很神秘的感觉,几乎没有在公众场合露过面,而且见过他真实面目的人少之又少,但是武宁侯世子、古平庸传人的身份注定他会是某些圈子所关注的焦点。

石青蟒听说过督主大人的传人姓元,当初他还曾经为此心生疑惑,为什么武宁侯世子与武宁侯不是同一个姓氏?所以留下的印象相当深刻。

元真姓元,武宁侯世子也姓元,二人年纪上相差不多,元真效力于禁卫府,武宁侯世子理所当然也要在禁卫府中效力,元真有着一身强横的武道修为,古平庸传人的武功又能差到哪去?如此一来,姓氏、年纪、职业、武功俱都相符,于是石青蟒便判断自己的猜测**不离十。

但猜测毕竟是猜测,石青蟒并不能完全肯定,所以他才会旁敲侧击的出言询问。

石青蟒问元真是哪里人,其实也是出于一种试探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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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心照不宣与夜话(上)

等待着元真答案的石青蟒眼神灼灼,其中隐藏着难以捉摸的意味,但元真闻得此言却是愣怔了一下,并没有马上回答他。

“自己是哪里人?”

在心中喃喃自语,元真突然感觉到有些感触。

一时的迟疑其实很好理解,因为从来没有人问过元真这个问题,在这一世所接触的关系比较亲密的人当中,一直陪伴在身旁的锦绣没有问过,山庄大总管无念和尚也没有问过,甚至连最应该问这个问题的古平庸也出乎意料的没有问过,这就导致了元真几乎都快忘记了曾经想好的答案。

元真当然清楚自己来自何方,但他却无法宣之于口,这是一个永远不能说的秘密,这个秘密会伴随着他一直到死。

来到这个世界已有九年,九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短的可以使人感觉时间一晃而过,长的也可以使人忘记某些事情。都说人在老去之时才会经常性地回忆过去,元真还没有走到这个地步,相反他还年轻,而且他并不是一个喜欢留恋过去的人。

初来乍到之际为了生存而拼搏,拜师古平庸之后为了武道而努力,紧张忙碌而又规律有序的生活使得元真没有多少时间去回忆过往平生。本以为从此以后就要与前生绝缘,孰料石青蟒此时却勾起了他对于前世的记忆。

过去一直都在,只不过始终隐藏于记忆的深处而已。有那么一刹那,元真望着远方茫茫的黑暗,脑中的思绪仿佛跨越了时间与空间,重新回到了在他身上留下了深刻烙印的前世。

时间真是无情,不知不觉间,昔日友人的音容笑貌已经逐渐模糊,言谈举止已经逐渐淡去,只剩下一个个生死瞬间依旧清晰宛然。

不知道他们过得还好不好,不知道他们中间还活着几个,不过对于元真这些早已将生死看淡之人来说,死亡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之事。在昔日战友的眼里,因飞机失事丧身于大海的元真与他们已是阴阳两隔,可是真实的情况却恰恰相反,元真不但活着,而且还活得相当不错。

不仅成了有票子有房子有车子的高富帅,生活之中也不缺乏紧张惊险刺激,或许如今所处的世界更适合自己。

脑海中的所思所想如电光火石一般划过,出神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在石青蟒灼灼的目光中,元真仅仅是怔了一怔,随后便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应该算是淮州人吧。”

淮州府外乱丧岗,那是元真睁开眼所看到的第一个地方,同时也是元真今生的起点。

“算是?为什么这么说?”石青蟒有些疑惑地摸了摸在火光中显得油光瓦亮的大光头。

“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人……”元真说出了很久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答案,“小时候的事情早已记不清了,只知道自己是逃难逃到淮州府的,所以便算是淮州人吧。”

准备已久的答案总算不至于毫无用武之地,没有用到古平庸身上,没有用到无念和尚身上,没有用到锦绣身上,却在此刻用到了石青蟒身上。

眼神之中闪过一丝不为人所察觉的精光,如果说石青蟒刚才还是七分肯定三分怀疑,那么现在便是完全确认了元真的身份。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据说古平庸的传人就是当年从淮州带回来的一个小孩。

“连年兵祸害死人,如果不是当今皇帝陛下英明神武,恐怕这乱世还要继续下去,到时候又会导致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似乎是有感而发一般,石青蟒叹了口气,对于元真的身份并未表现出过多的异样之色,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行了,既然元真不主动提起,那么他也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有人欢喜有人悲伤,这就是乱世。”

听到石青蟒悲天悯人似的感慨,元真面色不变地说出了一句话,然后反问道:“石兄又是哪里人?”

不经意中,元真对石青蟒的称呼发生了悄然的改变,以前他只称呼石青蟒的官职“石都尉”,现在却称呼为石兄,石兄明显比石都尉更加亲近一层,如此一来便在无形之中拉近了二人的关系。

不要以为元真什么都不清楚,其实他的心里面跟明镜似的,虽然石青蟒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都没有表现出异常,连刚才的问题都看似在无意间问出来的,但元真依然十分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态度上的微妙变化。

不过元真乐得见到这种变化,他也有意交好石青蟒,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难不参杂丝毫利益成分,或许有但是绝对不多见,元真这样做也是为了自己的将来做准备。

对于今后的道路元真有着自己的野心,但是元真的情况比不得古平庸。

禁卫府乃是古平庸一手打造,无论是威望还是武力在府中都不做第二人想,那些从军中抽调来的骄兵悍将自然服服帖帖,不敢有丝毫违逆之心。

可是元真不一样,他在禁卫府中一无功绩二无资历,虽然古平庸可以给他一些方便,但在强者为尊的禁卫府,如果不靠真本事而只靠古平庸的关系向上爬,那么元真的路会越走越窄。古平庸早晚有一天会退休会离开禁卫府,到了那时没有了老人的帮助,元真该如何是好?

别人给予不如自己拥有,这一点元真想得很明白。于是元真在积累功勋的同时,也开始着手打造属于自己的关系网,虽然一个石青蟒或许算不了什么,但元真还年轻,什么都缺乏就是不缺乏时间,他完全可以慢慢来,石青蟒就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此时听到元真的反问,石青蟒自嘲一笑道:“我吗?其实石某人和元老弟的情况差不多,如果元老弟是淮州人,那我就是青州人,哈哈,这两个地方倒是距离不远。”

外表凶悍的光头大汉虽然在笑,但元真却从中听出一丝苦涩之意,不由轻声问道:“难道石兄也是因为逃难而去的青州?”

石青蟒叹了口气,应道:“几十年前中原大地战火连绵,再加上天灾**,除了那些个世家豪门,又有几个普通百姓没有颠沛流离的日子,就算是那些大家族,如果一不小心也有可能倾覆在乱世的大潮中,何况是咱这样的小老百姓。”

“那个时节群雄割据,诸侯纷争,到处都是乱兵贼匪。老百姓不堪忍受,像你我这样的逃难之人数不胜数,老天爷似乎也发了怒而降下了灾祸,有的地方连年大旱,有的地方发起了大水,却不知到头来遭殃的还是穷苦之人。”

怔怔地望着篝火堆,石青蟒面上露出了回忆之色:“石某对之前的往事还有一些记忆,依稀记得混乱之中与亲人失散,惊慌失措之下只能跟着流民一路涌向青州,之后便在那里慢慢扎下了根。”

说着,石青蟒转过头望向元真,笑道:“元老弟还不知道吧,其实兄弟我也是黑(道)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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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心照不宣与夜话(下)

说完这句话,声称自己是黑(道)出身的石青蟒仿佛感觉到些许惭愧似的,面上不由浮现出不好意思的笑容,但令人奇怪的是,明明是带着几许尴尬和不自然的笑意,在光头大汉那粗豪的脸上却隐隐透露出三分凶恶。

说石青蟒是黑(道)出身还真不冤枉他,只见这个身材魁梧至极的大汉气势慑人,外表凶悍,顺着光头盘旋而上的青色巨蟒纹身更是倍显狰狞可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凶煞的气息。

人的第一印象相当重要,如果让石青蟒换下这一身禁卫府军服,恐怕见到他的人决不会想到他是一名禁卫,而是在第一时间将他归类到坏人的行列之中。

元真对于禁卫府内部的一些事情知之甚详,自然清楚三大司之一的御武司里笼络了不少投奔而来的江湖豪客,石青蟒的话语虽然不能使他感觉到意外,但元真的脸上依然露出了几分感兴趣的神色,顺着石青蟒的话接了下去。

“久闻御武司之中有不少江湖人士,想不到石兄也是其中之一。”

石青蟒随手将一截树枝扔到了篝火之中,一边听着清脆的噼啪爆响,一边摇了摇头说道:“入府的江湖人几乎很少谈论自己的过去,元老弟不是江湖人,不了解这一点不足为奇。”

元真挑了挑眉,说道:“愿闻其详。”

“这不是什么隐秘之事,只不过很多人不愿意提及罢了……”

石青蟒解释道:“不谈论过去是为了避免纷争,加入禁卫府的江湖人来自五湖四海,其中有黑有白有独行侠,各有一套自己的行事准则。彼此站在不同的立场上,白道之人看不惯黑(道)的行为,黑(道)之人看不惯白道的虚伪,独行侠则是谁都不鸟,如此一来,见解和认知的差异导致了他们之间难免会发生一些冲突。

“所以,这些以往可能互有仇怨的江湖人想要投靠禁卫府有一个先决条件,那便是既然决心加入禁卫府,就必须摒弃前嫌,再也不分白道与**。”

说到这里,石青蟒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才继续道:“比起白道江湖人,黑(道)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听,虽然石某人并不以黑(道)出身为耻,但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即便谈不上遮遮掩掩,也不至于大肆宣扬。”

元真理解石青蟒话语中的意思,禁卫府的大门始终对江湖敞开,欢迎各路江湖人士前来效力,只要过往无大的劣迹且是真心实意加入禁卫府,那么不管你是正道黑(道)邪道独行侠还是牛鬼蛇神一方妖孽,禁卫府一律来者不拒。

但禁卫府首先要保证内部的团结,所以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就如同江湖上的金盆洗手一般,入府之人必须放下以往的仇怨,否则的话一切免谈。这一点非常有必要,如果连这一点都保证不了的话,不等禁卫府一致对外,恐怕就先会自己窝里斗起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石青蟒虽然没有说,但是二人彼此心知肚明。

禁卫府虽然允许江湖人前来投靠,但无论是当今皇帝陛下还是古平庸,都不会放任江湖势力在禁卫府中坐大。朝廷对待江湖人的态度很明确,那就是既要利用又要防备,于是乎御武司便在这一情况下诞生。

禁卫府三大司之一的御武司成立之后,凡是投靠禁卫府的江湖人都被编入了御武司当中,然后根据你的能力配备相应的官职,根据你的官职享受相应的俸禄,尽管看上去似乎很美好,可是与缉捕司和侍卫司相比,御武司的官职大都有名而无实,说白点就是一光杆司令。

举个例子,就拿元真和石青蟒二人来说,元真隶属于缉捕司,官职是校尉,石青蟒隶属于御武司,官职是都尉。都尉比校尉的品级要高,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如果按照官职大小来说,石青蟒是元真的上级,他的命令元真必须遵从。

可是真实情况却绝非如此,假如元真与石青蟒因某一个行动发生了意见上的冲突,最终双方协商未果,那么根据禁卫府中的规定,周围的百来名禁卫只会服从元真这个校尉的命令,而不是石青蟒这个都尉的命令。

江湖人很多都是桀骜不驯之辈,这一规定使得御武司当中经常会有怨言发出,毕竟谁也不愿意看着官职比自己低的人在面前指手画脚,幸好古平庸也考虑到了这个情况,所以大多数时候御武司的人都是单独行动。

在投靠到禁卫府的江湖人之中,对于那些胸无大志,只是求得一个衣食无忧的人来说,这个规定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对于那些想要求得荣华富贵,建功立业的人来说,这个规定就明显不那么让人满意了。

于是稍有些想法的人都想方设法跳出御武司,虽然负责护卫皇城的侍卫司是不用想了,那都是功勋子弟或身家清白之人才能担当,但缉捕司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

这一规定有效地抑制了禁卫府中江湖势力的坐大,但也在一定程度上打消了江湖人投靠禁卫府的念头。

比如像石青蟒此类的武道强者,石青蟒的武道修为已经达到大先天之境,此等强者无论走到哪里都堪称是一方豪杰,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或者心怀功利之心,决不会轻易投靠禁卫府,要知道禁卫府在江湖上可没有什么好名声,就连石青蟒本人在加入禁卫府前都称呼这些禁卫们为朝廷鹰犬。

光头大汉投靠禁卫府肯定有其不为人所知的原因,到底是走投无路还是想要博得一个光明的前程呢?想到这里,元真淡淡微笑道:“石兄中途投奔禁卫府,想必过去也有一番曲折离奇的故事吧?”

闻得此言,石青蟒晒然一笑:“曲折倒是有一些,离奇还算不上。”

顿了顿,石青蟒脸上显现出一丝黯然之色,继续道:“其实像我这种情况在江湖上并不少见,都是逃难逃到异乡之地,因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加入黑(道)帮派。石某当初加入的帮派不算小,但也绝不算大,你也知道青州是长风帮的势力范围,长风帮一家独大,众多小门派只能在夹缝中生存,每日里为了那一点可怜的地盘争来争去。”

“那时候石某的武道修为还没有达到先天之境,但在那一片地面上也算是小有名气,平日里前呼后拥过得好不快活,可是人要倒霉时喝凉水都塞牙缝,帮中的一些人见到石某的威风便感觉不痛快了,于是整日来找石某的麻烦。”

“一开始石某还想息事宁人,却没想到那些人得寸进尺,不依不饶。有一次石某终于忍无可忍,忍不住和他们动起手来,大家都是混黑(道)的,谁不是成天刀口舔血,谁还没有点脾气,真动起手来谁怕谁啊,当初也是石某年轻气盛,一不小心便用铁棍爆了对方的头。”

说着石青蟒轻啐了一口,脸上浮现出一层戾气,虽然已加入禁卫府多年,但他的言谈举止之间仍然残留着一丝淡淡的江湖气息。

“后来呢?”

就在此时,清脆悦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元真微一扭头,便看到小锦绣不知何时停止了她的刻字大业,娇躯轻轻前倾,整个心神已经完全被石青蟒所讲述的故事吸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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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上架了,定在后天,不知会有什么样的成绩,哈哈,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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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羡慕嫉妒恨

锦绣怀中抱着元真的横刀,望着石青蟒的一双眼眸闪闪发亮,显然很期待接下来的故事。

“后来?”

虽然时隔多年,但石青蟒仍然对当年之事有些耿耿于怀,只听得他闷哼了一声说道:“后来石某人的性命差点丢在了青州。”

元真插口接道:“死在石兄棍下的那个人身份不简单吧,石兄怕是惹了大祸。”

“不错……”点了点头,石青蟒叹气道,“以如今石某人的武道修为和眼界来说,对方无论是武功还是地位都不放在眼里,可是对于当时的石某来说,对方就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死在石某棍下的那个人,他的父亲是帮派中的首席护法,同时也是唯一的一名先天级强者。

“作为帮中的最强者,平日里帮派中的事务颇多仰仗于那位护法,所以就连帮主也对他恭敬有加。石某当年是被帮主收容进派中,帮主也一向对我颇为关照,简直犹如再生父母,冲突发生之后,本来帮主想要从中调解,但那位护法老来得子,素来将他的儿子当成掌中宝一样呵护,虽然冲突是由他的儿子所引起,但杀子之仇岂可轻易放过,所以他不同意帮主的调解,坚决要取石某的性命。”

说到这里,石青蟒突然沉默了下来,思绪仿佛在这一刻回到了过去一般,看着眼前的篝火怔怔出神。

“你们帮主最后妥协了?”

元真用屁股去想也能料到之后会发生的事情,望着光头大汉默默地坐在篝火之旁,燃烧的火焰将他的面庞映得通红,元真似乎能从中看出一抹悲伤和凄凉。

石青蟒没有立即回答元真的问题,一直到半晌过后,才闷闷地应了一声:“一入江湖身不由己,他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石某人对帮主从来没有过丝毫的怨恨之心,而且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做了石某就不会怕接踵而来的报复。

“从那以后,石某就陷入了无尽的逃亡之中,那时候石某的武道修为只是后天圆满,当然不是一个先天强者的对手,打不过对方就只有逃,石某一路从青州逃到豫州,从豫州逃到云州,从云州逃到并州,再从并州逃到定州,那个老不死的竟然不依不饶地追杀了数千里,一路从青州追杀到长安城,石某在这个过程中几次险死还生,被追得狼狈不堪,最终走投无路之下一怒投了禁卫府。”

石青蟒嘿嘿冷笑了一声,一反方才的无奈萧瑟,神情之中露出了几许兴奋:“说起来我还要感谢那个老家伙,如果不是他,石某此时说不定还在青州混日子,正因为那个老家伙的千里追杀,石某才经历了生死之间的磨练,无论是武技还是精神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如此一来才有了石某人的今日。”

元真心中暗叹一声,看来每一个有所成就的强者都有着自己的成长轨迹,石青蟒的经历叫人不敢小觑了天下英雄。

前几日所诛杀的“阴煞鬼手”李子虚也是如此,恐怕他年轻之时也有着自己的一番壮志豪情,只不过岁月是把杀猪刀,步入老年的李子虚已经被时间磨去了棱角与雄心,空有一具强者之身,却没有相符的一颗强者之心。

石青蟒自然不知元真的感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石某一怒之下投靠了禁卫府,总算是甩开了一直跟在身后那阴魂不散的影子,禁卫府是什么地方?江湖人谓之龙潭虎穴,其中高手如云强者如雨,那老家伙在帮派里的一亩三分地算是顶尖高手,但到了长安城,到了禁卫府门前,他就啥也不是,就算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此处撒野,所以那老家伙虽然对石某人恨之入骨,但也只能徒呼奈何。”

石青蟒这话看似贬低,可是仔细一想之后却发现并没有多少夸张之处。事实的确像他所说的那样,一个小小的先天强者还真没有资格在禁卫府外叫嚣,因为只要禁卫府随便派出一个高手就能将他打得找不着北,别说一个先天境界的强者了,就算是一个入微级甚至是归真级的绝世高手想要到禁卫府中撒野,也要仔细考虑考虑能不能承受得起后果。

此时只见石青蟒脸上露出了一丝揶揄的笑容,说道:“那老家伙是不敢继续找石某的麻烦了,可是石某有一肚子的火气需要发泄出去,我想不仅仅是石某自己,任何人被追杀了上千里都会感觉到窝火吧?石某可不是那种光挨打不还手的人,你们不妨猜猜,石某接下来干了些什么?”

还不等元真回答,一旁的锦绣已经急不可待地说道:“石大哥肯定带人把他痛打了一顿,是不是?哎呀,快说吧,不要卖关子了。”

石青蟒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有那么夸张,虽然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但是事情的起因毕竟是石某一棍子敲死了那老家伙的儿子,所以只是想要气一气他罢了。”

仿佛想起了当初的情景,石青蟒面上的笑容变得更浓。

“石某入府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穿着这身禁卫府军服找上了那老家伙在长安城内借宿的客栈,然后走到他的面前,当着他的面大摇大摆地晃悠了几圈……

“啧啧,你们没有亲眼看到那老家伙当时的表情,眼神中似乎会喷出火来,用手哆哆嗦嗦地指着石某,气得嘴唇发抖,一副想要动手却又不敢动手的模样,真是大快我心,哈哈……”

即使时隔多年,石青蟒想到那一幕场景仍然止不住大笑出声,可想而知他当时的快意。

锦绣也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悦耳动听,混杂在石青蟒的大笑中远远传了开去,吸引了周围不少禁卫的目光。

真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坐在一旁的元真也觉得有些好笑,世间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仇人就在你的面前,而你却无法动手,即便你有干掉他的能力。

脸上的笑意尚未消散,石青蟒便继续道:“那老家伙被石某气的几乎七窍生烟,见到无法动手,就想要在嘴巴上占占便宜,他说石某身为一个江湖人竟然自甘沦为朝廷鹰犬,将来不免为江湖同道所耻笑。

“石某消了气之后有些懒得理他,就回了一句这是你逼的,以后朝廷鹰犬**你这样的江湖败类,随后便离开了客栈,从那以后,石某再也没有见过那老家伙。”

听完石青蟒的讲述,元真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问道:“大多数江湖人都是这种想法?”

石青蟒点了点头回答道:“大都如此,江湖人对禁卫府的态度很复杂,其中有惧怕,有憎恨,有忌惮,石某人在入府之前与他们的想法也相差不多,但在加入禁卫府之后,石某觉得这其中还要加上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元真问道。

石青蟒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羡慕,或者也可以说是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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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其实我是影帝(求首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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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觉间夜已渐深,因为一天的赶路而产生的疲惫感慢慢袭来,一堆堆篝火旁的谈笑声渐渐低落了下来,除了负责轮值守夜的禁卫之外,其余人陆陆续续钻入了早已搭建好的行军帐篷之中,不一会儿工夫,低沉的鼾声便从帐篷中传出。

元真三人俱都是内功精深之辈,此时此刻尚未感觉到一丝倦意,他们围坐在篝火旁,谈论着想要谈论的事情,没有半点休息的意思。

听完了自己感兴趣的故事,锦绣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到了元真的横刀之上,不管江湖人对禁卫府的态度是羡慕是嫉妒还是恨,在她的心中都不及她的刻字大业重要。

对于石青蟒的说法元真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由提起了兴趣,追问道:“石兄以前就是江湖人士,想必对江湖人心中的一些所思所想相当了解。元某倒想听听,羡慕从何而来,嫉妒又从何而来?”

“这只是石某一家之言,元老弟听听也就罢了,不必太往心里去。”

石青蟒整理了一下脑海中的思绪,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那些正道人士如何作想石某并不清楚,但石某出身于黑(道),自问对于一些帮派中人的想法还是有发言权的,既然元老弟问起,那石某就简单地说说。”

“这种想法是石某加入禁卫府很久之后才产生的,石某曾经参虑过人们加入黑(道)帮派的原因,其中无外乎几点,一是求财,二是求存。

“求财自不必提,自古以来很少有不爱财的人,都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可是黑(道)中却恰恰相反黑(道)势力圈定地盘,钱财来得相对容易,大一点的势力的占据一州一府,小一点的占据一府一县他们或欺行霸市,或倒买倒卖,钱财如流水一般哗哗地流入口袋里,然后坐下来就地分赃,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们为利益所吸引,这就导致了许多心存邪念想要不劳而获的人投入到黑(道)之中。”

石青蟒在一旁娓娓道来元真则仔仔细细地听着对于石青蟒所说的这些他自然清楚其中的缘由而且比石青蟒所想象的更加透彻。

为什么自古以来黑(道)势力始终难以断绝,无他,“利益”二字作祟罢了。正因为有利可图,所以才会使人趋之若鹜,如果无利可图的话,那么还有谁会冒着被官府通缉的危险而扰乱市场秩序甚至整天打打杀杀呢?

“说完求财,再说求存……”

稍稍喘了口气,石青蟒继续说道“这一方面本人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就如同石某当年为生计所迫加入帮派一样,有许多人并不是心甘情愿加入到黑(道)势力当中只不过几十年前的天下大乱导致了无数人流离失所,他们中的一些人想要生存下去,所以不得不选择了这条道路。

“如果能有安定富足的生活,没有几个人愿意和黑(道)势力扯上关系,所以天下大乱则黑(道)势力昌盛,天下太平则黑(道)势力萎缩。

如今我大赵开国十余年,民心思安,盛世之象已然显现,正是天下太平之时,又因为朝廷设立了禁卫府,所以天下各大黑(道)势力的日子愈发难过。”

元真一直在旁边默默地旁听,整个过程中都没有表达自己的意见,此时却突然开口接道:“如石兄所说,因为禁卫府挡住了他们的财路,所以他们憎恨,因为禁卫府实力堆厚,所以他们惧怕,至于石兄所说的羡慕,又是怎么一回事?”

石青蟒闻言嘿嘿一笑,说道:“与其说羡慕,不如说嫉妒,这里所说的嫉妒是特指我们这些投靠禁卫府的江湖人。石某之所以觉得他们在惧怕憎恨之余还有三分嫉妒,是因为只有入了府之后才知道其中的好处,不但有了官身可以享受朝廷俸禄,一辈子衣食无忧不说,而且只要能立下大的功劳,光耀门楣封妻荫子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那些江湖中人看着本是和他们一路货色的人在投靠了禁卫府之后却风光无限,如果换成是元老弟,你的心里会怎么想?是否会觉得不舒服,是否会觉得不平倒?可是禁卫府不是什么歪瓜裂枣都往里面收的,他们想来禁卫府也未必会要。

“那些从军中抽调入府的禁卫们还好些,人家走的是清清白白的正途,本来就不是和他们一路的,所以他们最看不起的就是我们这些投靠禁卫府的江湖人,认为我们丢了他们的脸,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自在日子不过,非要到禁卫府来受人指使,做朝廷的爪牙。”

元真闻言不禁哑然失笑,那些江湖人明显是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没想到禁卫府竟然成了某此江湖人心里的香饽饽,不过石青蟒说得也有一些道理,虽然禁卫府在江湖上的名声并不好听,但毕竟是正途,名声再怎么难听也比一些歪门邪道要强得多。

“刻好了,给你看看……”

就在元真和石青蟒说话之时,一旁的小锦绣已经完成了她的刻字大业,趁着两人说话的空隙,锦绣将两柄横刀递了过来,然后用亮闪闪的双眸看着元真,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品评。

在锦绣期待的目光中接过横刀,元真上上下下仔细端详了一番,只见在火光的映照中,两柄横刀如秋水一般明亮的刀身上,每一柄靠近刀柄处都刻着两个小字,其字清晰宛然,其型优美华丽,样式古朴,可以看出锦绣刻得十分用心。

“这个……”

元真一向冷静从容,可以说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可是此时却止不住心里发虚,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根本不认识这几个字。

锦绣在刀身上所刻的字笔画繁多,样式奇古,似乎是小篆一类的字体,可惜元真的文学水平有限,又没有锦绣那般过目不忘的本事,能认出是小篆已是难得,再让他一字不差地读出这几个字可就有些难为他了。如果是他和锦绣二人单独相处,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面子,可是一旁石青蟒那灼灼的目光就盯着这里,他真丢不起那人。

不过元真是何等人物,这点小场面岂能难得倒他。只见他面色肃然,煞有介事地端详着横刀上秀丽的字体,似乎很是欣赏一般,一边端详还一边微微点头,片刻之后,元真一脸庄重地望向锦绣,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做出了品评。

“好字!”

元真的面上露出一丝欣赏,装模作样地夸奖道:“运笔流畅,转折柔和,风格优美,生动有力。好,刻得不错,我喜哦……”

紧接着,似乎在为锦绣着想一般,元真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时间已经不早了,明日还要赶路,快丢休息吧。”

一番赞赏使得锦绣不由喜笑颜开,天真的小姑娘得到了想要的夸奖,甜甜应了一声之后便十分乖巧地离去。远远望着锦绣蹦蹦跳跳的身影一猫腰钻入了帐篷,元真心中顿时舒了。气,如果锦绣再多问几句,恐怕他就会露馅了。

“想不到元老弟不仅武艺超群,学问也同样超群,石某就佩服像你这样文武双全的人。”

啧啧的赞叹之声响起,石青蟒距离元真不远,借着火光也隐隐约约看到了刻在横刀上的小字,他就是一个粗人,当然不认得什么小篆,而且元真那一刻的演技堪称完美无瑕,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的石青蟒理所当然地认为元真是一个非常有学问的人。

听到石青蟒的赞叹,元真面上毫无半点害臊之色,一边不动声色地将双刀还入鞘中,乏边微笑道:“过奖过奖……”

“谦虚谦虚……”

“对了,咱么刚才说到哪里了?”元真不想继续纠缠下去,连忙转移了话题。

石青蟒刚刚被打断了思路,此时仔细回想了一下,却发现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所以只能总结道:“无论是惧怕还是羡慕都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别看石某将黑(道)中人说的一无是处,其实和正道人士比起来,石某更愿意和黑(道)中人打交道。

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旁边的元真,石青蟒发现对方并未表露出什么异常神色,遂安心说道:“不是石某为他们撇清说好话,而是出身决定了石某比较了解他们,因为我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

“黑(道)之中固然有无恶不作十恶不赦之辈,但也有真正的英雄豪杰。他们性烈如火,可以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他们仗义豪迈,可以为了朋友两肋插刀,在一些人的心目中,义之一字比山更重,为了兄弟义气,他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们重诺守信,即使是死对头也难以从他们的身上挑到错处,他们直来直往,比起道貌岸然的白道人士,石某更加欣赏这样的真汉子。”

正道中也有伪君子,黑(道)中也有真豪杰。石青蟒的话语在元真心中纯属多此一举,因为他从未想过以偏概全,一棒子将所有人打死。

“石兄的心中好像对白道江湖人有所不满啊?”元真笑着问道。

“哈哈,习惯,习惯而已。”

“关于这一次的目的地,宣水县城,石兄可有什么子解?”

夜已深,熊熊燃烧的篝火是天地间唯一的亮光,除了远方偶尔传来的狼嚎和北风呼啸之外,营地中就只剩下元真和石青蟒低低的谈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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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行动之前

次日清晨,鹅毛大雪从乌蒙蒙的天空中飘落,纷舞飘摇的雪huā仿佛将天地连接在一起,入眼尽是白茫茫的颜色。

阴沉天空下,苍茫雪原中,一行百来名禁卫策马奔驰其中,马速均匀,不快不慢,前行的队伍拉成了长长的一字长蛇,肃杀的黑色阵容犹如白纸上的墨迹一般,成为了白色天地中的唯一的一道异色。

荒野中疾驰的队伍正是元真一行,不得不说禁卫府的装备供应相当不错,清一色的高头大马,清一色的黑色大氅,马匹保证了机动能力,大氅抵御了严寒天气。行进之间,其整齐划一的装束,剽悍健硕的身形,使人远远望去便觉得整个队伍透着一股子狂野的气息。

石青蟒打马奔行在最前方,一颗锃亮的大光头在黑漆漆的颜色中显得分外醒曰,在他身后是一列黑色长龙,元真和锦绣混在禁卫之中跟着队伍一同前进。

身旁一匹立着木架的空闲马匹上,元真的黑鹰正用锐利的眼神左顾右盼,不时掀动一下羽毛抖落身上的雪huā,它没有像往常一样翱翔于九天之上,因为恶劣的天气并不适宜飞行,所以只有老老实实地站在专用的木架上。

队伍在天色微明之时便已拔营出发,一路赶往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宣水县城。宣水县城位于燕州的西北部,南边是燕州另一重镇广宁府,往北百余里便会进入茫茫的大草原,那里是契丹人的地盘。

耳中回荡着轰鸣的马蹄声,元真默默地奔驰在队伍中间。自从攻打燕州分舵一役结束,元真一行稍作休整之后便又继续踏上了征程,虽然一直处于赶路之中,但他们的消息却不闭塞,一路上所过府县不断有关于天罡门的消息传来。

昨夜他与石青蟒虽然算不上敝开心扉似的无话不谈,但彼此之间也对目前的形势和接下来的行动交流了许多看法。在与对方的交谈中,石青蟒言语之中对天罡门的龟缩很是不以为然,他认为天罡门如此窝囊的表现有愧为北地第一大帮派。

石青蟒的郁闷自有其原因,因为天罡门龟缩了就代表着没有战斗,没有战斗就没有功劳,没有功劳就不能升官发财,如今天罡门不和禁卫府正面接触,你让立功之心甚切的石青蟒情何以堪。

抛开石青蟒的郁闷不提,元真倒是认为天罡门做出了十分明智的选择,虽然天罡门一向给人一种强尊的印象,但那是对其他江湖势力来说的。禁卫府远比天罡门更加强势,天罡门龟缩的举动明显是想要避开锋芒,禁卫府此番兴师动众调遣大队人马赶赴燕州,看似声势浩大却未必能够持久,因为几千禁卫不可能永远陪着天罡门玩捉迷藏。

一方想战,一方避战,最终的结局究竟如何,还要看双方谁更加技高一筹。

黑压压的队伍踩踏着风雪一路向前,最后的路程没有huā费太长时间,午时之前,宣水县城显得有些低矮破旧的城墙便出现在白茫茫的天际,目的地就在眼前,队伍不由加快了速度,风驰电掣一般向县城赶去。

行到近前,一名早已在城门外等候多时的禁卫顿时迎了上来,然后引着队伍进入城内。

毗邻边境线的宣水县城由于长年受到契丹游骑的威胁,所以并不如何繁华,相比于热闹喧嚣的燕山府,这里就是一个破旧的小城。但小

地方有小地方的生存之道,宣水县城有一个特殊之处,那就是皮货生意特别兴旺。

虽然朝廷禁止与契丹进行任何形式的贸易往来,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在利益的驱使下,或是有草原上的牧民将积攒起来的毛皮运来出售,或是有商人直接冒着风险到草原上收的。南来北往的客商聚集在这个小县城中,为此地带来了人气和利益,当地官府看着有利可图,于是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行业也就慢慢地兴旺发达起来。

元真一行百余名禁卫赶到县城之时,禁卫府与天罡门发生大战的消息只传到了少数人的耳中,比起燕山府城内的紧张气氛和鱼龙混杂,这里显得平静了许多。即使是大雪纷飞的时节,街道两旁的店铺仍然照常营业,不仅有人在各个店铺内进进出出,而且经常可以看到一队队的客商驱赶着骡车马车在路上驶过。

就在此时,长街尽处隐隐传来一声惊呼。

黑压压的禁卫队伍一进入城中,顿时吸引了无数的目光。宣水县城太小,禁卫府燕州监察司以往只在这里驻扎了区区十余人,本地居民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数量的禁卫。

马蹄踩在积雪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黑色的队伍在不算宽阔的街道上拉出了一条长龙,发现异常的人们纷纷停下了手头上的事情,或拥出店铺,或走出房舍,或驻足街头,然后对行进中的禁卫们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围观。

长街之上霎时间出现了一副奇景,只见禁卫府的队伍缓缓走在正中,街道两旁好似夹道欢迎一般站着两排百姓,不过人群之中没有夹道欢迎时的欢呼声,而是换成了疑惑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比较理性的人们的目光大都在黑色的队伍中绯徊不定,同时心中猜测着禁卫们的来意:比较感性的人们的目光大都停留在自己感兴趣的事物上,比如石青蟒的光头,比如胯下的骏马,比如露出大氅的武器,比如神骏之极的黑鹰,比如漂亮的锦绣等等,当然,也少不了有大姑娘小…媳妇聚在一起对着禁卫之中的帅小伙儿指指点点。

老实本分的百姓们不明所以,围上来只是看一个热闹,但一些娄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客商却从中推敲出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禁卫府调遣大批人马赶赴燕州一事他们俱都有所耳闻,消息灵通的更是得知了禁卫府已经剿灭了天罡门燕州分舵,如今禁卫府的大队人马出现在这里,看来这小小的宣水县城也即将要乱起来了。

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一些生性谨慎的商人已经在考虑是否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在当地居民的围观中,队伍通过了繁华的长街,经过了一条比较清静的街道,然后路过了宣水县衙。望了一眼县衙那红漆大门,还有站在县衙门口的两名衙役,元真和石青蟒都没有下马进去拜访的意思。

虽然同属于朝廷官方机构,但禁卫府是一个独立的部门,双方各不统属,彼此之间的关系不仅算不上融洽,甚至是有些敌对的意思在里面。这种态度在禁卫府成立之初便已形成,单从宣水县令对禁卫入城不理不睬,禁卫过县衙大门而不入之中便能看出一二。

不过凡事无绝对,禁卫府和官府只是态度上的对立,该互相配合的时候还得互相配合,但那都是在有必要的时候,比如当地官府碰到了辣手的江湖人物,就会通知禁卫府来处理对方,再比如禁卫府在解决了某些事情之后,便会通知当地官府前来打扫战场,简单来说就是收尸……………,

驻扎在县城的禁卫带着队伍在大街小巷中穿行,他事先得到了通知,早已为大队人马准备了住处,不然以他们原本只能住十几人的小地方肯定容纳不下一百七八十名禁卫,此时他一马当先,领着大部队向着住处赶去。

雪huā在天空中飞舞,即使是在城中,凛冽的寒风依旧刺骨,寒冷的冬季是北方最难熬的季节,也是死亡最高发的季节。大赵立国十余年,虽然国泰民安,盛世之象已经显现,但仍然难以杜绝乞丐流民的产生,不要说大赵了,就算是在元真的前世,也难以消除这一现象。

就在黑色的队伍所经之处,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靠着墙壁蜷缩在屋檐下,只见乞丐披头散发,污浊不堪的脸颊已经看不清本来面目,乞丐左腿半蜷,右腿的裤管却空荡荡的,竟然还是一个残疾之人。

低着头,乞丐浑然不觉前方正有大队人马经过,墙壁边靠着一根破烂木棍,应该就是他的拐棍,面前摆放着一个缺了半边的破碗,则是用来乞讨之物。单薄的衣物使乞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也不知他能不能挺过这个冬季。

仿佛不忍心看到乞丐的悲凉与凄惨一般,行进中的禁卫府队伍中突兀地分离出一骑,缓缓来到了他的面前。

望着蜷缩在雪地中的乞丐,锦绣俏脸上露出一丝不忍之色,下一刻,一缕银光自黑色大氅的缝隙间飞出“鼻啷”一声稳稳地落入了乞丐面前的破碗之中。

被清脆的声音惊醒,乞丐看着破碗中那一大链银子,不由愣怔了一下,随即抬起头。

谢

…军……军……”

有些沙哑的声音中混合着急切与感激,乞丐本想说谢谢军爷,可是面前的好心人却是一名女子,乞丐焦急之际不知该如何称呼,一时间不由卡在了那里。

锦绣只是摇摇头,随后策马赶上了等待着她的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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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风渐起

从锦绣出列至回归队伍的整个过程,元真始终默默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没有对她的行为发表任何意见。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锦绣此举无疑是一件善行,元真认为心存怜悯不是坏事,关键是要看怜悯的对象是谁,希望锦绣不要被今后的杀戮生涯冷漠了一颗善良的心,能够至始至终保持这种难得的心境。

经历了小插曲之后,二人并入了黑色的队伍继续前行。在他们身后,乞丐撑着木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向着锦绣的背影连连躬身,在此之前,生存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奢望,没想到希望从天而降,锦绣给他的钱财不是小数目,至少可以让他度过这个艰难的冬季。

手中紧紧握着那一大锭银子,乞丐远远望着队伍消失在视线之外,双目中混杂着感激和泪水,已经是泣不成声。

……

在领路之人的带领下,禁卫府的队伍鱼贯进入一间庭院,待到最后一名禁卫消失之后,庭院大门轰然关闭,随即里面隐隐约约传出了石青蟒的大嗓门。

“都抓紧时间休息,过一会儿咱们还要办事……”

“是,大人。”

“大人要去哪里‘办事’呀?”

“去,小兔崽子。”

哄笑声中,禁卫们拴马地拴马,整理房屋地整理房屋,后面的厨房已经准备好了饭食,不一会儿工夫,热腾腾的饭菜便送了上来。趁着禁卫们集体吃饭休息之时,元真唤来本地的负责人。开始询问起宣水县城的情况。

禁卫府燕州监察司在宣水县城只配备了十人左右,领头的人名叫周中,也就是在城门口迎接并且带着队伍到达住处之人。房间内,几个人分坐各处。此时闻得元真的询问。周中苦笑一声回答道:“大人来晚了一步,就在昨日,天罡门在宣水县城的几个头目齐齐不见了踪影。”

此言一出,即使对此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石青蟒仍然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仔细一想确实如此。如果天罡门的重要人物还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地,那么周中就不是领着众人大摇大摆来到住处,而是直接带着大队人马杀上门了。

石青蟒失望叹气,一旁的元真倒是没有露出多少遗憾之色。只是示意周中继续说下去。

“宣水县城是个小地方……”点了点头,周中接着说道,“可是皮货生意却格外的兴盛,南来北往的客商聚集在此地。其中的油水可想而知。天罡门见有利可图岂能不插手进来,城里有几家店铺表面上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其实背后的主人就是天罡门。”

“几家店铺?都是做什么生意的?”元真问道“一共三家店铺。”

想了想,周中补充道,“一家皮货行,一家酒楼,一家当铺,每一间店铺里都有一名头目主持,但这几日他们好像收到了什么消息,几名头目连同手下的一些打手通通消失不见,属下的人昨日一整日都没有见到他们露面。”

仿佛有些不甘心似的,石青蟒追问道:“他们是出城了还是继续躲在城里?”

“这个……”周中闻言面上露出一丝赧然,“恕属下无能,没有探知到他们的蛛丝马迹。”

“无妨。”元真温言安慰了一句,禁卫们也是人,是人就有力所不及的时候,天罡门帮众存心躲藏,这些禁卫又不是神仙,不能掐指一算就算到对方的藏身之处,能做到此等地步已是难得。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一会儿先抄了他们的家再说。”

霍的一声站起身来,石青蟒一锤定音,打定了主意要先拿对方留在明面上的家伙撒撒气。

事情就这么三言两语地定下,元真在一旁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反正那些躲藏起来的天罡门帮众只要脑袋没有进水,估计是绝对不会露面的,如此一来还不如干脆封了那几家店铺,看看之后天罡门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待到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吱嘎”一声,紧闭的庭院大门重新开启,禁卫们鱼贯而出,元真对着石青蟒和周中打了个招呼,然后便各带着一支人马向不同的方向奔驰而去。

三人准备分头行动,石青蟒负责酒楼,元真负责皮货商行,周中作为最熟悉县城的人则负责当铺。

顶着风雪,元真带着人马一路直奔东大街,就像前世的某某一条街一样,东大街就是宣水县城的皮货一条街,那里是县城最为繁华的地方,聚集了城内八成以上的皮货商行,天罡门的店铺也在其中。

不多时,禁卫们便闯入了东大街之中,黑压压的队伍散发着无形的煞气,街道上的行人见状纷纷向两旁避让,有敏感之人立刻察觉到情况的异常。如果说禁卫们入城之时是温和无害的羔羊,那么此刻就是凶神恶煞的猛虎,时隔不久反差却如此之大,让人不得不怀疑有一些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奔到一间店铺门前,元真挽缰勒马,在一阵“希律律”的马鸣声中,随行的几十名禁卫落马下地,然后只见元真轻轻一挥手,得到命令的众禁卫呼啦啦涌入了店铺大门。

此时商铺内正有几名客商在挑选货物,冷不防一群如狼似虎的禁卫闯了进来,顿时将他们骇了一跳,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由惊愣在原地,心中惴惴不安。

“禁卫府办事,闲人退避。”

冷冷的喝声响起,惊慌的客商如蒙大赦,随即小心翼翼地避开周围的禁卫,屏息静气地向门口走去。

“哎……哎……你们要干什么?你们不能这样乱来啊。”

商行的掌柜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弄得有些发懵,情急之下一边发出急切的呼声,一边指挥着几个伙计拦住闯向后院的禁卫。可是几个普普通通的伙计如何拦得住身强体壮的禁卫?那名被挡住的禁卫只是用手一拨拉,几个伙计便化作了滚地葫芦。

店铺大门处,一个个客商有些狼狈地从中奔出,元真和锦绣二人则站在一旁静静等待,由于心知肚明此次的行动不会有太大的收获,所以他们显得格外淡定自若。

大街上已经围了一圈喜欢看热闹的居民,这些人不敢站得过于靠近,只好踮着脚尖抻着脖子远远围观,而在人群之后的更远处,一个衣衫褴褛,撑着木棍的断腿乞丐站在那里,只见他遥望着皮货行门前的黑衣禁卫,双目之中闪动着莫名的神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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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

待到客商们尽数从皮货商行内奔出之后,元真方才慢条斯理地迈开脚步,带着锦绣缓缓步入其中。甫一进入店铺,就看到七八名禁卫正撩开门帘闯入后院,旁边则是掌柜满是惊怒的喊声。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眼中还有没有王法了?”

仿佛一点儿也不惧怕诸多如狼似虎的禁卫一样,商行掌柜面上充满了愤怒之色,大声呵斥着强行闯入的禁卫们,可不管掌柜的如何喊叫,店铺内的禁卫该搜查地搜查,该去后院地去后院,就好像把他当成了空气一般不理不睬。

在元真的眼里,掌柜的虽然看似无辜,但闪烁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对方愤怒的面容下是一双在店铺中游移不定的目光,很明显内心并不如表面那般毫不知情。

元真的身形气度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所能拥有,而且校尉军服表明了地位的不同,打元真一进屋,商行掌柜便知正主已经到来,下一刻,只见他略微舒缓了一下慌乱的心情,然后用自以为很强硬的语气向元真控诉。

“小店一向是公平买卖,童叟无欺,此番禁卫府无故闯入,难道眼中就没有王法了吗?”

“王法?”

望着掌柜的那有些色厉内荏的表情,元真脸上露出了使人如沐春风的微笑,随后用极其温和的语气尽职尽责地回答起对方的问题,只是温和的语气下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某些时候,禁卫府就代表着王法。”

掌柜的闻言顿时滞了一滞,旋即反应了过来怒声喊道:“我要去官府告你们!”

“去官府告禁卫府?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只可惜你没有机会了……”元真对威胁的言语无动于衷,面上依然保持着微笑,紧接着口中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拿下——”

轻飘飘的“拿下”二字让元真说的毫无烟火之气,而得到命令的禁卫却显得暴力得多,早已蓄势以待的禁卫们当即将几个店铺的伙计按倒,其中一个想要反抗的伙计被一拳闷在脸上,在鼻血飙飞中翻倒在地。

见到禁卫们逼了过来,掌柜的顿时感觉事态不妙,接下来,店铺内出现了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

只见掌柜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连连求饶道:“军爷,各位军爷……饶命,饶命啊。”

逼过去的禁卫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气氛凝滞了那么一瞬才重新恢复过来,掌柜的由先前的强硬到现在的跪地求饶,如此巨大的态度转变令所有人不禁措手不及,就连元真也出现了一刹那的愕然。

“军爷饶命,军爷开恩……”

此时寂静的店铺内只有掌柜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声音响起:“小人冤哪……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是被逼无奈没有办法才会助纣为虐,小人只是一个看铺子的,还望大人明察,还请大人恕罪。”

从愕然之中回过神来,元真望着对方哭咧咧的表情,心中冷笑一声:相信你才怪。

“好啊……”心中所想并未表现在外,元真仿佛真的相信了对方一般,温言安慰道,“这里本人说了算,饶你一命也未尝不可,不过你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

“大人尽管问,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掌柜的连忙说道。

“好,那我问问你,这间店铺的东家是谁?”元真问道。

“是天罡门,小人只是代为管理。”掌柜的不敢有丝毫隐瞒,因为他知道禁卫府怕是已经掌握了一些信息。

“店铺平日里只有你们几个人?”元真接着问。

“不是……”掌柜的摇了摇头。

“既然不只你们几个,那么其他人哪里去了?”

问题问到这里,元真虽然面带微笑,但目中的寒光却令人不寒而栗,还不等掌柜的回答,元真又补充了一句,“不要敷衍我,你应该知道本人说的是谁。”

“这……”掌柜的犹豫了一下,却依然摇头道,“小人不知道。”

“不见棺材不落泪。”元真闻言板起脸冷哼了一声,再也不想和对方多费口舌,扭头对着一边的禁卫冷冷说道,“押起来,回去大刑伺候。”

“是,大人。”

得到命令的禁卫们扑了上去,在一阵挣扎和求饶声中,用绳子将掌柜的连同几个伙计五花大绑,然后好像拖死狗一般将几人拖出了店铺之外。片刻之间,门外杂乱的脚步声便渐渐远去,掌柜的那凄惨的求饶声自风中远远传来。

“大人明察,小人绝不敢蒙骗大人,小人是真的不知道啊……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啊……饶命啊……”

听着门外的叫喊声逐渐变小直至消失,锦绣一双大眼睛眨巴了两下,然后转头用只有元真和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公子,那个掌柜的也有八十岁的老母和三岁的儿子,和你以前讲的故事里一模一样。”

面无表情地扭头,元真望着锦绣眼中的促狭神色,心知小姑娘是在调侃自己,因为以前在镜湖山庄的时候,元真给锦绣所讲的故事中经常会出现这种桥段。

微微一笑,元真轻声说道:“世间有很多人有八十岁的老母和三岁的儿子。”

就在元真和锦绣说话之时,通往后院的门帘“呼啦“一声掀开,先前赶到后面搜查的禁卫们走了进来。此时面对着元真注视的目光,一名禁卫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说道:“回禀大人,没有任何收获。”

前去搜查的禁卫几乎将皮货行的后院翻了个底朝天,除了在库房里逮住了一个正在整理货物的伙计之外,连一个鬼影子也没有发现。

禁卫的禀报没有出乎元真的意料之外,所以他的脸上并未露出失望之色。

此间属于天罡门的皮货行看上去规模不小,店铺四周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皮毛,空气之中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这些皮货有的只是半成品,可想而知不会有什么好味道。

抱着臂膀,元真的目光在店铺里扫视了一圈,看着周围堆积如山的皮货,良久之后,元真突然轻笑出声。

“一无所获?不,此行收获很大,今晚元某请大家喝酒。”

此言一出,周围的禁卫们俱都目光一亮,而几名听出元真话外之音的人,面上更是止不住地浮现出一层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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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车到山前必有路(上)

元真不缺钱财,自从拜师古平庸之后,锦帽貂裘,鲜衣怒马,拥有的金银财宝怕是几辈子也挥霍不尽,可以说元真从未因缺钱而发过愁。

周围的这些禁卫则不同,他们没有元真这样的身家,但他们一样也是人,一样有人的七情六欲,不但衣食住行要花钱,请客饮酒要花钱,同僚之间的往来要花钱,而且最为重要的是,他们是在用性命搏取自己的前程,禁卫府表面看似风光,但风光的背后却要承受极大的风险。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禁卫府的性质决定了他们也许在某一日会战死沙场,这一日或许是明日,或许是后日,或许就在一时半刻之后,谁也不知道那一刻将在什么时候来临。

正因为没有人能确保自己一直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所以事先做一些准备总是有必要的,除了满足自己的需求之外,便要尽可能的积蓄更多的钱财留给自己的妻儿老小,以备以后的不时之需。

店铺内的货物堆积如山,既然天罡门这般慷慨大方,那么元真也就不客气了。在皮货生意兴旺发达的县城,这些货物只要压低价格不愁找不到销路。慷了天罡门之慨,既给了禁卫们实惠又顺便拉拢了人心,如此一举多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当然,元真也不会做得太过分,店铺内的货物他还是会留下一部分的。

“走,我们回去。”

此间之事已经告一段落,在周遭一片隐含喜色的目光中,元真淡淡下了命令,随即与锦绣一起步出了皮货行。

片刻之后,伴随着“哐当”一声响动,商铺的大门紧紧关闭,然后在街道上看热闹的居民的注视下,两张写着“禁卫府”字样的封条“啪”的拍在了大门上,在上面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叉。

轰鸣的马蹄声远去,望着黑色的队伍消失在长街尽头,店铺门前原本有些紧张的氛围顿时松懈了下来,附近围观的人群之中逐渐响起了议论之声,人们开始各抒己见,表达自己对于此事的看法。

“洪掌柜这下要倒霉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洪掌柜为什么会被禁卫府抓走?”

“你还不知道?洪掌柜是天罡门的人……”

“啊,还有这等事?怪不得……听说禁卫府和天罡门在南边已经打起来了……”

“嘘……小声点。”

人们谈论着禁卫府和天罡门之间的事情,有好事之徒还如数家珍的说起两家以往的恩怨,但此事终究与他们没有多大的关系,所以人们在议论了一阵之后便渐渐散去。

元真自然无法听到百姓们口中关于两者之间的八卦,在带着人马抵达庭院之后,元真便发现石青蟒和周中已经先他一步返回。

不出意料,石青蟒二人此行的结果和元真相差不多,都是抓了几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子之外再也一无所获,几人虽然心中失望却又毫无办法,只能寄望于从那几个小卒子口中挖出一些蛛丝马迹。

于是乎,被他们抓住的天罡门帮众便倒了大霉,等待着他们的将是禁卫府的酷刑。

……

“啊——啊——”

凄厉之极的惨叫响彻整个庭院,一声声求饶不绝于耳,痛苦的声音中参杂着沙哑,使人闻之心生不忍,可是负责行刑的禁卫仿佛没有丝毫怜悯之心一般,面无表情,动作狠辣,除非几名天罡门帮众开口否则绝不停止用刑。

厚重的房门也阻拦不住声音的传入,房间里,元真三人分坐其中,神态各有不同。

此时的石青蟒似对周遭的动静浑然不觉,仰头望着屋顶的房梁,好像在看什么有趣的事物一样目不转睛,可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石青蟒的双目中根本没有焦距,显然是在神游天外。

静静坐在一旁,元真双目微微阖起,浑身上下如一尊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凭他的心理素质,外面的动静再大也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在等待着结果的同时,元真的眉心处有一股细小的真气循环不休,原来他正利用空闲的时间感应着眉心的真窍。

元真因为前世的职业而对于如何用刑有着相当的了解,但禁卫府中精于此道之人也着实不少,杀鸡焉用宰牛刀,几个小小的天罡门帮众还用不上他来出手,所以元真只是安安稳稳地等待着结果。

元真和石青蟒对外面的声音习以为常,所以才能充耳不闻,但是锦绣却做不到这一点,听着接连不断的凄惨叫声,她不时轻轻皱起眉头,似乎是心中有所不忍。

就如元真所想的一样,没有几个人能够熬过禁卫府的酷刑,不多时,已经生不如死的天罡门帮众便一股脑地招了。

被巨大的痛苦折磨得几乎心理崩溃的帮众恨不得将祖宗八代都供出来,可是禁卫们对他们的祖宗不感兴趣,这些天罡门帮众都是无足轻重之人,所知信息甚少,招出来的事情大都无关紧要,只有那名洪掌柜吐露的信息引起了禁卫们的注意。

“元老弟,你去还是我去?”石青蟒心中高兴,却又不得不耐下性子和元真商量。

稳稳坐在椅子上,元真连屁股都没有挪动一下,他的态度比不上石青蟒那般急切,只见他的脸上露出了让石青蟒放心的笑容,说道:“石兄尽管去,不过别抱有太大期望。”

洪掌柜所交待的信息是天罡门隐藏在城中的一个秘密据点,但元真对此信息的可信性持有一定的怀疑。洪掌柜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他有资格知道的地方应该不是太过隐秘之处,如果换成是元真自己,可不会傻了吧唧的继续留在那个危险的地方。

“总要有人去看看情况。”

见到元真不和自己抢,石青蟒兴冲冲地冲了出去,随后只听院中喧哗之声大作,不一会工夫,石青蟒便拉着队伍直奔秘密据点而去。

元真老神在在地坐在屋中等待,果然不到半个时辰,石青蟒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他娘的……”

一进屋,石青蟒先是骂了一句,然后叹了口气道,“真让元老弟说中了,那地方除了几间破房子之外,连一只老鼠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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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车到山前必有路(下)

石青蟒的性格说好听点是雷厉风行,说难听点就是略显急躁,虽然在步入先天境界之后经过多年的修身养性,他那暴躁的脾气比以前和缓了许多,但今日禁卫府屡次三番地出击却又屡次三番地扑空,本就脾气不好的石青蟒心头的火气难免旺盛了起来。

“难怪元老弟不慌不忙,原来早就料到了此行不会有结果。”

听着石青蟒的满腹牢骚,元真劝慰道:“石兄稍安勿躁,天罡门的人不会坐在那里等着我们找上门去,此事急不得。都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只需要做好分内之事,说不准什么时候天罡门就自己送上门了呢。”

石青蟒闻言有些疑惑地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旋即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元老弟的意思是……那些狐狸?”

点了点头,元真说道:“与其漫无目的好像无头苍蝇似的瞎撞,倒不如养精蓄锐保持最好的状态,等待狐狸们将消息传来再做出雷霆一击。”

二人口中的狐狸指的是禁卫府安插在各大势力中的细作,如果放在元真的前世那就是卧底。天罡门作为北地最大的帮会势力,其中自然少不了禁卫府安插的耳目,比如前些时间禁卫府之所以确认天罡门是杀死燕州安抚使的凶手,就是因为潜藏在天罡门之中的狐狸传回了消息。

石青蟒沉默了片刻,说道:“石某人便耐心等一等,但愿他们能传来好消息。”

随着谈话的进行,天色在不知不觉中黑了下来,房间内的灯火忽明忽暗,透过窗纸望了一眼窗外,元真发觉外面已是一片漆黑。

今日一整日都是在奔波之中度过,一大早队伍便开始赶路。到达宣水县城之后又折腾了一下午,虽然他和石青蟒等人仍然精力充沛未感到一丝一毫的疲倦,但手下的禁卫们却没有他们这般强悍的身体,经历了一整日的劳顿之后怕是已经疲惫不堪。

想到这里,元真说道:“好了,今日之事到此为止,石兄回去休息吧。手下的兄弟们也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知道多想也是无用,石青蟒站起身来。说道:“也罢,就算心急天罡门的人也不会自投罗网,还不如回去闷头睡大觉,不过那几个抓来的家伙可要看严点,别让他们趁机跑了,明日看看能否再从他们的口中撬出一点东西来。”

微笑着点了点头,元真正要说话。超人一等的耳力却突然捕捉到外面传来了有些急促的脚步,随后“叩叩叩”的敲门之声响起。

“进来。”

元真的面色陡然变得严肃起来,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突如其来的急促脚步使他预感到某些出乎意料的事情即将发生。

一名禁卫应声推门而入,石青蟒扭头望向那名禁卫,似乎也察觉到了情形的异常,沉声问道:“什么事?”

“回禀大人,外面来了一个人,说他知道天罡门的藏身之处。”

元真和石青蟒闻言不由面面相觑,二人先前还说过说不准什么时候天罡门就会自己送上门。结果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报信的人便来了。

“把他带进来。”石青蟒喝道。

……

目光灼灼地打量着被周中领进房间中的人,石青蟒原本火热起来的心情顿时冷下来大半,他的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如此形貌,如此打扮,对方真的知道天罡门的藏身之处吗?

眼角的余光察觉到身侧的锦绣怔了一怔,元真一边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一边眯着眼观察着来人。他的心中暗自思量起来。都说好心有好报,难道回报这么快便来了?这未免有些太快了吧?

只见来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手中的破烂木棍支撑着身体。一条裤管空荡荡的,裤管的下方为了防止冷风的灌入而打了一个结。他一进屋,首先向坐在一旁的锦绣躬身,随后才小心翼翼的在房间的中央站定。

石青蟒不认得来人,但元真和锦绣却认得他,此人正是队伍进城之时所遇到的那个断腿乞丐。

元真等人因为观察着乞丐而没有说话,断腿乞丐则因为感觉到气氛的凝重而不敢说话,如此一来,房间内顿时陷入了安静之中。

片刻之后,石青蟒从座位上站起身,缓缓来到乞丐面前。石青蟒的身材雄壮魁梧,比起乞丐来足足高了一个头,二人一靠近,乞丐便觉得似有一座小山扑面压了过来,于是不由自主地向后瑟缩了一下。

仿佛没有闻到乞丐身上散发出来的异味一般,石青蟒慢慢俯下身躯,使自己的双眼与对方平视,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断腿乞丐还是第一次和禁卫府的人打交道,平时也没见过太大的世面,他从未遇到过相貌这般凶神恶煞的人,心中惴惴之下勉强回答道:“草……草民顾平。”

“你说你知道天罡门的藏身之处……”石青蟒的目光紧紧盯着顾平,“你为什么会知道?”

顾平咽了口唾沫,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草民是……是无意中发现的。”

“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石青蟒不给乞丐一丝喘气的机会,问题如同连珠炮一般蹦了出来。此时他与乞丐的距离愈发靠近,一张脸几乎都要贴到对方的脸上。在断腿乞丐的眼中,石青蟒光头上的巨蟒纹身正在无限放大,狰狞无比的青色蟒蛇巨口大张,似欲择人而噬。

乞丐本来腿脚就不好,再被石青蟒这么一吓唬,顿时一个踉跄“噗通”一声坐倒在地。

“好了……”似乎看不过眼一般,一旁的元真出言阻止道,“石兄不要吓唬他了。”

石青蟒闻言一转头,便发现元真和锦绣的目光正盯着他,元真还好,目光中既没有支持也没有责怪,好像并不在乎他如此作为。锦绣则不同,此时小姑娘盯着他的目光中满是不豫之色,似乎在责怪他为何要欺负一个残疾之人。

讪讪一笑,石青蟒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他还没有无聊到去欺负一个残疾之人。这么做主要的目的是想要试探一下断腿乞丐,想要从乞丐的一系列的神态和反应中探查出对方究竟是真正的通风报信之人,还是天罡门派来的奸细。

元真示意周中搬来一张椅子,然后用温和的语气对乞丐说道:“坐吧……不要紧张,你可以慢慢说,我们不着急。”(未完待续……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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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踪迹

“谢谢大人。”

顾平向元真感激地道了声谢,随后用木棍支撑着身体艰难地站起身。尽管元真的语气和神态都非常客气,顾平的表现仍然有些拘谨,只是半边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没有立即发问,元真的表情十分平静,似乎并不着急知道天罡门的藏身之处,过了一小会儿,看到顾平已经稳定了心神,他才轻轻地开了口。

“我见过你。”

“是的,大人。”

紧张的情绪已经有所缓解的顾平从怀中摸出了一锭银子,珍而重之地捧在手中:“当时这位军……姑娘还施舍了草民钱财。”

此言一出,正大马金刀坐着的石青蟒不由楞了一下,他没想到元真和锦绣曾经与顾平见过面。入城之时石青蟒一直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自然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如今回想一下,石青蟒的确隐隐约约记得队伍所经之处有一个乞丐蜷缩在路边,但那个时候他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其实也不难理解,又有几个人会注意到一个乞丐呢?

“道谢之言无需多说……”元真笑了笑,继续问道,“看你的言谈举止,应该读过一些书吧?”

点了点头,顾平说道:“幼时读过一些,勉强认得几个字。”

“你是宣水县城本地人,还是从别的地方来的?”

顾平闻言回答道:“草民是顾家村人。”

“顾家村?顾家村在什么地方?”

听到顾平的回答,石青蟒喃喃自语,在脑海中想了半天却一无所获,不由有些疑惑地望向了站在一旁的周中,他和元真等人初来乍到,都不太熟悉附近的环境,所以只能问对此地比较了解的周中。

看见众人询问的目光,周中脸上浮现出一层尴尬之色。虽然驻扎在宣水县城的时间已有几年,但还真没有听说过顾平口中所说的顾家村。周中别无他法,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这个……属下不清楚。”

“不怪这位军爷不知道。”

在顾平的眼里石青蟒就是一个凶神恶煞之辈,此时似乎怕他责怪周中办事不力一般,顾平一边连连摇手一边解释道:“如今很少有人知道顾家村,一是因为顾家村位置偏僻,二是因为顾家村在十几年前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哦?此话怎讲?”元真目光一凝。

“还不是契丹人闹得……”

顾平叹了口气说道:“顾家村在县城东北方向。那里再向北几十里便是大赵和契丹的边境,十几年前契丹人为祸甚烈,经常南下到边境附近的村庄劫掠。草民所在的顾家村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契丹人屠戮一空。除了草民之外,全村几十户人家无一幸免,草民虽然侥幸逃过一劫,但却丢掉了一条腿,变成了如今这一副模样。”

纵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顾平叙述的声音中仍然带有几分沉痛。旁听的元真等人或多或少能够体会到他的痛苦,因为彼此之间的经历大同小异。石青蟒当年在逃难之中与亲人失散,元真一不小心跨越了时空,锦绣则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何许人也。

但比起顾平来他们又是极其幸运的,石青蟒被收容进了黑(道)帮派,元真拜了古平庸为师,锦绣入了镜湖山庄,他们如今都成为了禁卫府的军官,而顾平却只能拖着断腿乞讨为生。

“那你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一直靠沿街乞讨过活吗?”

元真好似对顾平的过往平生十分感兴趣,如同闲话家常一般与对方说着话。

望着仿佛将天罡门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的元真,石青蟒心中纳闷。不过却依然选择了静静旁听。虽然不知道元真为什么总是问一些在他看来无关紧要的问题,但他认为对方不会无的放矢。

“如果有更好的选择,谁也不愿意做一个乞丐。”

顾平似乎对自己的经历已经习惯和麻木,在说起乞讨之时,他的语气中没有一丝的波动:“可是拖着一条断腿,从军没人要,种地、打猎、做苦力等等体力活自然也是干不成,幼时所读的书只是到了能够认几个字的程度,比草民有学问的人多得是。如此文不成武不成,除了乞讨之外,又能做什么呢?”

随着顾平的话音落下,房间之中一时沉寂了下来。片刻之后,元真不想再纠结于这个沉重的话题,似是无意间问道:“你来县城多长时间了?”

顾平想了想,说道:“大概有十年了吧,草民腿脚不好,只能在县城附近走动。”

点了点头,元真的身躯慢慢挺直,面色也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刚才闲话家常式的随和,显然接下来的问题即将涉及到正事,只见元真盯着顾平的双眼,说道:“禁卫府百般探查都没有发现天罡门的藏身之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听到元真终于提及正题,石青蟒等人精神一振,不由屏息静气等待着顾平的答案。

被房间中严肃的气氛所感染,顾平有些紧张地说道:“草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虽然离开了顾家村,但草民的父母亲人都埋葬在那里,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回去祭奠一番。就在三个月前,当草民又一次返回顾家村之时,却发现以往破败不堪的村落不知何时焕然一新。”

“草民生于顾家村,对附近的情形比较了解,为了抄近路走的是一条非常隐蔽的小路,所以并没有人发现草民的接近。草民见此情景当然会感到惊奇,于是便躲到隐蔽之处远远观察。”

顾平说到这里,元真等人又不是傻子,已经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只听石青蟒插口道:“村里的人可是天罡门帮众?”

“这个……草民不是十分确定,只是看着比较像……”

顾平有些迟疑说道:“草民不敢太过靠近,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那些人在穿戴上和以前见到的天罡门帮众很相似,他们显得非常忙碌,不停在房屋当中进进出出,而且村落的道路上还有许多马车,似乎在搬运着什么东西。”

石青蟒一拍大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说道:“八成是那些兔崽子,天罡门那些家伙不是经常往契丹人那边走私货物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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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顾家村

如果顾平所说不假,那么从那些人的衣着和行为来看,占据了顾家村的十有**是天罡门之人。

“难道是天罡门的一处秘密仓库?”

元真在心中暗自思量,他发现天罡门似乎很喜欢鸠占鹊巢,就好比燕州分舵以前是一座废弃的坞堡,现在的顾家村以前则是一座破落的村庄,平心而论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在原有的基础上重建,既省了时间又省了力气。

不过这一切都是顾平的片面之词,顾家村究竟是不是天罡门的秘密据点还有待商榷,所以元真并未附和石青蟒的说法,只是示意顾平继续说下去。

得到了元真的允许,顾平接着说道:“在那之前草民听说过一些关于天罡门的传闻,知道他们经常往契丹人那边走私茶砖丝绸等货物,不过村子里的马车遮挡得很严实,草民又离得比较远,所以并未看清里面具体是什么物事。

“草民不敢在那里逗留太久,虽然所在之处相当隐蔽,但听说天罡门里都是一些杀人不眨眼的凶徒,草民害怕惹上麻烦,于是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就偷偷溜走了。”

顾平刚刚说完,石青蟒便追问道:“如此说来,你三个月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天罡门的藏身之处,那为什么不早来禀报?”

石青蟒的目光之中犹存一丝怀疑之色,不是他太过谨小慎微,而是此事事关重大,他不得不谨慎从事。

顾平答道:“先前禁卫府与天罡门相安无事,所以草民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直到今日看到几位大人带人查抄了天罡门的几间店铺,这才知道禁卫府要对付天罡门。草民想着几个月前的发现或许能给几位大人带来一些帮助,便打算前来将此事告知,因为草民害怕白天被天罡门的人发现,所以便选择了晚上前来。”

似乎很满意顾平的回答。石青蟒微微点了点头,有些前俯的身躯顿时靠回了椅背,脸上也隐隐露出了一丝兴奋的笑容。

这时,只听元真说道:“自从发现天罡门帮众占据了顾家村之后,你还有没有回去过?”

摇了摇头,顾平道:“一般人对天罡门唯恐避之不及,草民哪里还敢回去。几个月来草民一直未曾离开县城半步,至于天罡门帮众是否还停留在顾家村,草民便不清楚了。”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流逝。谈话到了这里,该问的已经问了,该了解的已经了解,接下来,元真问了一些关于细节方面的问题以及顾家村的具体位置,又吩咐手下的禁卫为顾平准备好饭食和一套新衣,然后便命人将对方带了下去。

望着顾平摇摇晃晃地身影出了房门。在座的众人俱都陷入了沉思之中,一直到良久之后,石青蟒才出言打破了沉默。

“他说的这些,是真?是假?”

此时石青蟒面色严肃,先前的兴奋之色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其实他对顾平所说的话始终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如果顾平真的是来通风报信之人还好,怕的就是顾平乃是天罡门派来的奸细,如果他们轻信了对方而一脚踩入了天罡门的圈套之中,那么乐子可就大了。

元真没有急着回答石青蟒的问题,反而转头望向坐在一旁至始至终一言不发的锦绣。说道:“你认为顾平所说是真是假?”

一般来说,每当元真和石青蟒谈论正事之时,锦绣都会在一旁做自己的事情,对于二人所议之事不发表任何意见,但保持沉默并不等于漠不关心,此时听到元真的询问,锦绣只是略微怔了一下,随即不假思索地说出了两个字。

“真的!”

声音清脆悦耳,语气十分肯定。但却引起了石青蟒极大的不满,只见他瞪着眼睛说道:“喂喂……女人就是心软,你不要因为可怜顾平就轻易相信他的话,要知道这关乎到许多人的性命。不是可以拿来闹着玩的。”

相比于石青蟒的不满,元真倒是认为锦绣不是信口胡说,他想听听其中的理由。

“为什么是真的?”元真问道。

“是真是假一查便知。”斜睨了一眼石青蟒,锦绣轻笑了一声,“顾平不是说他来到宣水县城已有十年了吗?如果他说的是真话,那么如此长的时间,城里肯定有不少见过他的人,派几个人出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石青蟒闻言滞了一滞,不由仔细考虑了一下,发觉锦绣说的确实在理。

首先天罡门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可能在十年前便设下了陷阱等着他们去跳,其次让一个人十年如一日伪装成为一个乞丐,那得需要多大的恒心和毅力?若顾平真是天罡门安排的奸细,凭着对方此等不可思议的手段,石青蟒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

“属下也可以去县衙走一趟。”

站在一侧的周中似乎还在为不了解顾家村的情况而懊恼,此时接着锦绣的话语说道:“顾家村离宣水县城不算太远,应该属于宣水县的管辖范围之内,县衙中或许有人会知道顾家村的情况,属下可以去那里问问。”

摇了摇头,元真否决了周中的想法:“不必,县衙之中人多眼杂,你去询问的话难免落到有心人的眼里,那样一来反而打草惊蛇。”

县衙内部的环境远远比不得禁卫府,禁卫府的禁卫们大都是从军中挑选,江湖势力的耳目很难混入其中,但县衙却相对容易得多,谁也不敢保证里面没有天罡门的耳目。元真之所以阻止周中,正是因为出于保密的考虑。

“顾平的话不可尽数相信也不可全盘不信,关键在于我们自己的判断。”

在周围的目光中,只见元真面色肃穆,自座位上缓缓站起身,随后清喝了一声。

“周中!”

“属下在。”心知元真即将下达命令,周中立刻抱拳听令。

“在你手底下挑选几个比较精明的,并且熟悉附近地形的禁卫,让他们连夜赶往顾家村探查一下那里的情形,有了消息之后立即回报。另外,你去通知一下老王,让他安排几个人换下军服,明日出去打探一下关于顾平的情况。”

元真口中的老王,便是那个唱歌能将狼引来的禁卫。

“是,大人,属下这就去安排。”

望着周中领命而去,元真转头面向石青蟒,笑了笑说道:“静待消息吧。”

石青蟒重重一点头:“等!”

……

这一夜,元真等人静待着消息的传回,但此时无论是元真还是石青蟒,恐怕都不会想到顾家村那个看似并不起眼的秘密据点,将会引发怎样的一场波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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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突袭

无真几人当然不是傻手手地坐着干等,而是该睡觉的睡觉,该修炼的修炼,众禁卫们也是抓紧时间养精蓄锐,如果顾平所说是真,那么恐怕他们接下来就会展开一次行动。

时间就在等待之中慢慢流逝,吹日午时,在翘首以盼的目光中,派去探查顾家村情况的禁卫终于赶回了县城。

事实证明顾平并没有欺骗无真等人,无论是前去顾家村侦察情况的禁卫还是在县城内打探消息的人,所传回来的消息俱都与顾平所说相符。于是,在经过了昨夜的休整以及一个下午的准备之后,借着夜色的掩护,无真率领着驻扎在城内的禁卫们倾巢而出,悄然离开了宣水县城。

夜路难行,顾家村又地处偏僻,所以队伍行进的速度并不算快,一直到天色将明未明之时,他们才赶到顾家村附近。

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是一天之中最黑的时候,如果没有了微弱的月光,天地间漆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在静谧的夜色之中,至少超过一百五十人的队伍静悄悄地停留在原地,无真和石青蟒等人聚集在队伍之前,目光集中在远方的幽深之处,似手是在等待着什么。

不多时,轻微的脚步踩雪声传八几人的耳内,紧接着,一名浑身裹着白色披风的身影自幽深的黑暗里现出身形,飞快地向队伍的方向跑来。

负责前去顾家庄侦查天罡门动向的禁卫一共有两人,一名在昨日午时回到县城报讯,另一名则留在顾家村附近继续监视,此时自黑暗中出现的这名身披白色披风之人,便是负责隐藏下来继续监视的禁卫。

“情况如何?”

还不等来到近前的禁卫开口说话,石青蟒便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大人,情况有变。”

此言一出,无真双目轻眯,石青蟒面色一变,就连正在给黑鹰喂食的锦绣也不由顿了一顿。

那名身拨白色披风的禁卫稍稍平缓了一下因为奔跑而有些急促的气息,即使他明明知道村庄里的天罡门帮众不可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仍然下意识地压低音量。

“昨日入夜之后,村子里的天罡门帮众突然有了动静,由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属下不敢疏忽大意,便躲在暗处远远地观察。村子里的天罡门帮众似乎都动了起来,燃起的火把在整个村子里面连成了一片,有许多人在村子〖中〗央那座最大的院子里忙碌不停。

“隐隐约约之中属下看到他们好像在搬运货物,随后就有足足二十几架马车从院子中驶出,那些马车上都装满了货物,看上去似乎分量不轻。属下独自一人无法跟上去,只能大略地数了一数,发现差不多有五十多名天罡门帮众随行押送。他们从西边的路口出了村子,在那之后,留在村子里的人就安静了下来,再也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

听完禁卫的报告,几人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石青蟒不由瞪了一眼这个大喘气的家伙,先前他还以为天罡门察觉到了他们的行踪,如今看来对方的异动只不过是一次普通的走私押运罢了。

“留在村子里的天罡门帮众还有子少人?”无真问了一句。

“从昨夜的情形来看,大概还有三十人左右。”那名禁卫想了想,又补充道“至多不超过五十人。”

石青蟒闻言撇撇嘴,仿佛是在嫌弃对方的人数太少。无真则无所谓,敌人少了他乐得轻松,多了他也不介意,只听他淡淡说道:“不管怎么样,先剿灭了他们的老窝,至于那些押送货物离开的天罡门帮众,过后再作计较。

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石青蟒抽出身后的大铁棍,借着月色在雪地中画了两条弧线,然后嘿嘿一笑说道:“顾家村有两个出口,一个出口在东,一个出口在西,咱们两个一人一条路,围上他们,争取不放走一个人。”

无真低头望着石青蟒画出的线条,夜色中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不是还有一条小路吗?”

石青蟒楞了一下,随即有些犹豫说道:“你说的是顾平走的那条小路?那条路天罡门的人应该不会知道吧?也罢,既然你不放心,那就让周中领着人走小路。”

“好……”抬起头,无真挑了挑眉“就这么办!”

太阳还没有升起,天边已经出现了一条白色的光线,大地上朦朦胧胧,空气中弥漫着冷冽的寒意。黎明时分的顾家村沉浸在一片安静之中,经过了昨夜大半夜的劳累,村子里的天罡门帮众大都仍旧处于睡梦之中,浑然不觉大难已然来临。

“吱嘎”一声,一个天罡门帮众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推开房门,清晨刺骨的寒风袭来使他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颤。迷迷糊糊地走到门外,这名天罡门帮众伸了一个懒腰,随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

“咝一一啊一二。

陡然间,吸气之声变成了痛苦的惨叫之声,一根黝黑的沉重铁棍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狠狠地抽在了这名天罡门帮众的身体之上,将他整个人击到了半空之中。

石青蟒毫无顾忌的出手代表着禁卫府的突袭正式开始,村子里的几个岗哨早已被无真等强者一一清除,诸禁卫在天罡门帮众毫无所觉之中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包围圈。伴随着凄厉之极的惨叫声,一名名禁卫不再掩饰行述,破开一张张房门,冲进去对着尚未从床上爬起身的天罡门帮众就是一阵乱刀。

即使有武技强悍的帮众事先察觉到情况不妙,侥幸躲过了禁卫们的突袭,但面对着人数和实力俱都高出不止一截的禁卫们的围攻,终究还是死路一条。

在禁卫府蓄谋已久的攻势下,天罡门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分散在各处的帮众无法形成合力对抗蜂拥而至的禁卫,几手是突袭甫一开始,战斗就呈现出一而倒的态势。

不过,令人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天罡门竟然在这小小的顾家村布置了一名先天级强者,可惜这名先天强者刚刚一冒头,就被无真几个人盯上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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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群殴

首先找上他的是石青蟒。

当村子里响起第一声惨叫之时,这名天罡门的先天强者惊觉敌人来袭,第一时间便从村子中央最大的院落冲出,但是尚未等他弄清楚村子里的情况,就看到一个浑身充满了凶煞气息的光头大汉极速狂飙而至。

雄壮的身形卷动起地面上的积雪形成一片雪雾,沉重的铁棍带动起一道乌黑的光芒,石青蟒的来势凶猛凌厉,这名先天强者却夷然无惧,毫不避让地迎上了当头砸下的铁棍。

令人侧目的气劲交击之声骤然炸响,二人转瞬间纠缠在一处,只见身形闪动之间,横飞四溢的劲气将周围的积雪清理一空,先天强者以自己的赤手空拳应对石青蟒的大铁棍,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在激烈的战斗之中,石青蟒陡然发现这名天罡门的先天强者是一个生面孔,他遍寻了脑海中关于天罡门所有高手的记忆也未能找到对方的来历,但是名声不显不代表武功不强,石青蟒与这名先天强者稍一接触,便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武道修为恐怕要高出自己一线。

石青蟒正心中纳闷这名先天强者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对方却突然一反刚才的勇猛,在又一声气劲闷响过后,竟然借着石青蟒铁棍上的力道向后加速飞退,然后脚下一点转身跃上院墙,一系列动作干脆利落,看样子似乎是要不战而逃。

不是这名先天强者畏惧石青蟒,而是目前情况不妙,他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

与石青蟒的心无旁骛底气十足不同,他的心中极不踏实,在短暂激烈的交手之中,耳边响起的是村子里纷乱的脚步和凄厉的惨叫,眼角余光看到的是四面八方的黑色军服。

他不知道禁卫府这一次的突袭究竟来了多少人,也不知道其中到底有多少高手,只知道留在村子里的帮众已经明显处于劣势之中,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消灭得一干二净。如果他再与面前的光头大汉纠缠下去,那么不单单是顾家村这个秘密保不住,恐怕自己的性命也要丢在此处。

想到就做,这名先天强者的武功比石青蟒要更胜一筹,想要脱身并不困难,于是便出现了借力脱逃的一幕。

听着身后追之不及的石青蟒所发出的怒吼声,这名先天强者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然后跃上了高高的院墙,就当他认为自己可以顺利的逃出生天之时,唇边的笑意却陡然凝固。

一只拳头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其上挟带着呼啸的风雷之声,汹涌澎湃的劲力笼罩了周身丈许方圆。

刹那之间,先天强者只来得及看清拳头后方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神,随后便陷入了铺天盖地的拳风之中,原本灵动的身形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牵引一般缓慢了下来,先天强者觉得这声势浩大的一拳闪无可闪,避无可避,完全截断了他的去路。

心中愤怒却又无可奈何,这名先天强者只好将怒火发泄到了阻拦他的无真身上,蓄满了狂暴真气的手掌挟带着无边的愤恨,搅动着周围的空气,一掌直击无真的拳头而去。

拳掌尚未相接,沉闷的声音便已响起,相互撞击在一起的气劲向四周翻滚蔓延,先天强者感觉自己这一掌好像击在了一个正在不断旋转的无形圆球上面,不但滑溜溜地虚不受力,而且掌上所蕴含的一部分劲力也诡异地向一旁偏转而去。

不等心中惊疑的先天强者做出下一步动作,陡然间,二人之间的空气仿佛震荡了一下,一圈几乎肉眼可见的涟漪扩散开来,随后就是一声如火山喷发似的巨响。

“轰隆一一……”

伴随着滚滚雷音,大寂灭震山炮的高浓度压缩真气喷薄而出,如同出膛的巨大炮弹一样轰向了先天强者的身躯。鼓荡咆哮的气流汹涌而来,措不及防之下,先天强者只能将体表的护体真气运行到极致,一手护住头脸,一手护住胸腹,整个人被磅礴的真气轰得倒飞出去。

仿佛置身于天际的雷云之中,先天强者耳边回荡着滚雷之音,肩头、手臂、两肋等双手无法护住的衣物被狂暴的真气炸成碎片,如蝴蝶一般在半空中四散飞舞。脑后的发髻早已被气流冲开,只见身在空中的先天强者披头散发,衣不蔽体,即使有护体真气的防御,但是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依然布满了被真气肆虐的青红色痕迹。

当然,先天强者表面看似狼狈,其实内里并未受到根本性的伤害,只是体内的气血有些浮动,受到了一些不算严重的内伤而已。

无真的大寂灭劲还远远达不到古平庸的那种一拳轰死一名先天强者的程度,他打出这一拳的目的也不是想要一击必杀,仅仅是想要拦下对方,之后自然有人会去对付他,如今看来,他的目标达成了。

“好拳!”

见到无真一拳将试图逃跑的先天强者轰下墙头,石青蟒兴奋地大吼了一声,随即舞动铁棍冲上去与对方战在一处。此时那名天罡门的强者已经气焰全消,浑身挂满了破碎的布条,皮肤上好像被人虐待了一般青一块紫一块,与装束整齐的石青蟒一对比,便显得分外可笑。

平复了一下体内的气息,无真的身形重新出现在墙头之上。

相比于先天强者的狼狈不堪,他的形象则要好上许多。虽然对方的武道修为要比他高出一个境界,但无真却及时用真气球偏转了对方掌上的一部分劲力,剩下的力道已经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与此同时,锦绣无声无息地现身于门口处,手中所持的明月青霜还在不停地往下滴落着鲜血。

如此一来,三人呈“品”字型将那名先天强者围在中间,预示着对方已经无路可逃。

无真,锦绣和石青蟒都不是易于之辈,三人中无论是哪一个都未必会输于场中的那位天罡门强者。虽然对方拼尽了全力,但最终还是难逃被围殴致死的结局。

“这家伙很强啊……”

望着躺在地上已经毙命的天罡门强者,石青蟒有些感叹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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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难以预料的发现

石青蟒的话语自有其原因,如果今日没有元真和锦绣的帮助,让他独自一人和这名天罡门的强者做一对一生死搏杀的话,那么孰胜孰败真的难以预料。此人极有可能是他们来到燕州之后所遇到的最强者,不但有一身极其强悍的武道修为,而且心志也是异常的坚韧。

即使处于元真三人的围攻之中,即使身负十几处内伤外疮,即使心知自己已经大难临头,这名强者依然苦苦支撑了数十息的时间,虽然最终还是不免因为寡不敌众而命丧石青蟒的铁棍之下,但如此顽强的表现,无怪乎石青蟒会心生感叹。

“这家伙到底是谁?身具如此武功应该不会是个无名之辈,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天罡门之中有这么一号人物?”

观察着天罡门强者的容貌,石青蟒似是疑问又似是喃喃自语。

元真正在一旁看着周围的禁卫们打扫战场,此时听到了石青蟒的疑问,不由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对这名天罡门的强者没有任何印象。

就在元真三人围攻这名先天强者之时,村子里的战斗就已经先他们一步结束。攻打顾家村的战斗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由于禁卫府一方是以有心算无心,又因为禁卫们无论是人数还是实力都占据了压倒性优势,所以战斗算不上如何惨烈。

短暂的战斗几乎是一开始便已结束,禁卫们的伤亡微乎其微,三十几名天罡门帮众或死或降,总的来说,这一次突袭还算是比较成功。

接下来便是善后工作,对此已经习以为常的禁卫们不慌不忙,小小的顾家村处于一片有序的忙碌之中。有的禁卫正在为同伴包扎伤口,有的禁卫将已经死去的天罡门帮众的尸体搬运在一起。有的禁卫将缴械投降的帮众用绳索捆成了一串。还有的禁卫则挨家挨户搜索着漏网之鱼,总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在表示自己从未见过这名天罡门强者之后,元真似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将目光投向了站在身侧的锦绣。

天下高手何其多也,禁卫府之中关于江湖中习武之人的资料堆积成山。元真和石青蟒没有锦绣那般过目不忘的本事,不可能将所有人的体貌特征一一记在脑海之中,像此等考验记忆力之事交给锦绣最为合适不过。只要小姑娘曾经见过关于此人的资料。那就一定不会忘记。

见到元真的目光看向自己,锦绣仔细回想了一下,片刻之后,她很肯定地说道:“没见过,我在天罡门的情报之中没有见过他,或许他根本就不是天罡门的人。”

虽然锦绣的回答令元真和石青蟒有些失望。但如今并不是纠结于一个人身份的时候,所以几个人便打算将此事暂且放下。等待队伍返回之后再研究也不迟。

“大人……大人!”

就在此时,一声蕴含着焦急的高呼自远处传来,元真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禁卫从村子中央那座最大的院子中冲出,然后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脚步声略显急促,神情之中隐隐透露出一丝慌张与不安,望着疾奔过来的禁卫,元真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这名禁卫正是入府已有多年的老王,老王在众多禁卫之中可称得上是老资格,这么多年走南闯北所见过的大场面着实不少,按理说轻易不会如此大惊小怪,然而他此刻的表现却大异往常,令人不得不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慌什么?”石青蟒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

老王来到近前,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究竟怎么了?”

“大……大人……”老王支支吾吾说道,“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

元真等人跟着老王来到天罡门用来存放货物的仓库,只见这座建造在院子中的仓库四面无窗,只有大门一处出口,里面的光线并不明亮,阴暗处零零落落地摆放着十余只木箱。仓库里的空气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油脂味儿,即使冷风不停地从大门外灌入,那奇怪的味道仍然环绕在鼻端挥之不去。

一进入仓库,元真的面色便微微一变,他很熟悉这种怪异的油脂味儿,这是一种用来防止武器生锈的防锈油所散发出来的,镜湖山庄的武库就常年弥漫着这种味道。

“让开……”

拨开老王,石青蟒一马当先大踏步走到一只木箱子之前,一边打开箱盖一边大咧咧说道:“让我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你那么大惊小……”

陡然间,声音戛然而止。

掀开箱盖的大手如同中了定身法一般顿在了半空之中,石青蟒脸上的不以为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双眼紧盯着箱子里的物事,仿佛看到了某些不可思议之事一样,目光中混杂着震惊与不可置信。

“这是什么?”

有些不敢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石青蟒自言自语道。

只见打开盖子的木箱里面,一柄柄近三尺长,黑柄黑鞘的横刀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内,这些横刀外表朴实庄重,虽未出鞘,但其中所蕴含的锋锐寒意似乎能够透鞘而出,使人不敢直视。

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惊,仓库里一时间鸦雀无声,半晌之后,石青蟒木木然取出其中一柄横刀,“锵”的一声拔刀出鞘,阴暗的仓库之中顿时闪过一道凛冽的寒光。

“天罡门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细细观察着横刀之上的纹路,石青蟒的声音中隐含着一丝愤怒。其实在天罡门的仓库里搜查到武器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关键的是,这些横刀无论是外观还是内在,都与大赵军中所装备的制式武器一模一样。

军资……

天罡门这个黑(道)帮派的仓库里竟然存在着军资……

眼神之中闪动着莫名的光芒,元真一言不发地上前打开了另一口箱子,又是一箱摆放的整整齐齐的横刀显露了出来,元真的脚步不停,一口又一口的箱子被他接连打开,里面显现的物事不断地冲击着旁观者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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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从何而来?

伴随着打开箱子的动作,元真用细若蚊呐的声音不停地念出箱子之中所盛装物事的名字。

“横刀……横刀……盾牌……矛头……盔甲……横刀……还有……”

脚步不断向前,箱子中所显露的装备种类越来越多,突然间,元真口中的声音和手中的动作俱都顿了一顿,随后只见他从刚刚打开的箱子中取出了一样物事持在手中。

转头望向一脸愤怒之色的石青蟒,元真的声音之中不含有一丝一毫的感**彩。

“还有……军用强弩。”

充满了张力的造型,粗犷的线条和原始的力量美感,无一不证实了元真手中所持有的物事正是大赵军队用来对敌的一大利器——强弩。

没有茶砖布匹丝绸等想象之中的走私货物,只有横刀盾牌强弩等杀人凶器,十几口箱子里面盛装着军队才能拥有的军需物资,种类齐全的装备几乎可以将一个人从上到下武装到牙齿,但所有军资加在一起,恐怕都不如一箱子强弩来的震撼人心。

“天罡门想要造反?”

石青蟒的眼皮抽动了一下,见过了仓库之中各式各样的制式装备,他在心中愤怒之余,所产生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天罡门意图不轨,但转瞬之间石青蟒又摇了摇头推翻了自己这个有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不屑说道:“就凭他们?占山为王做个草寇还差不多,想要造反还差了点。”

听到了石青蟒的这番话,一旁的锦绣怔了一怔,随即有些疑惑地问道:“占山为王不就是造反吗?”

石青蟒顿时被噎住了,徒劳地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锦绣的这个问题。古语有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严格来说,占山为王的确等同于造反。

二人之间关于“造反”的话题没有引起元真的注意,站在仓库的〖中〗央,元真的目光在那十余口大箱子上面扫视了一遍,随后双手抱臂不言不语,只是眼神之中不时有沉思之色闪过,似乎在考虑着什么事情。

本以为此次突袭顾家村只是一次普通的行动,没想到却一不小心逮到了一条大鱼。这一次的收获的确不小,元真可以想象此事即将引发的震动,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他和石青蟒等人如今要面临一个新的难题,那就是天罡门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军械?

自大赵开国以来,不是没有过军用装备流落到民间的先例,比如因为军卒一时疏忽大意而遗失,比如在战场上被敌方缴获去的战利品,但那都是因为一些意外和不可抗拒的因素所造成的,而且数量少之又少,像天罡门这样在仓库中储存大量军械的事情,恐怕还是第一次发生。

仓库里所储存的军用物资数目不少,武装个百十来人不成问题,元真不知道天罡门采用了什么方法弄来的这些军械,但看其种类和数量,想必一定有其特殊的渠道。

元真不由陷入了长时间的思考之中。

“理出什么头绪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响起了石青蟒的声音,他与锦绣已经结束了有关于“造反”这个问题的争论,见到元真一直在默然沉思,便凑上前来询问。

“应该与广武军无关。”

元真说了一句看似莫名其妙的话,但石青蟒却听懂了其中的意思,他考虑了一下之后,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一般人提到军械大都会将之与军队联系起来,而广武军就是驻扎在燕州的守边之军,同在燕州,如果天罡门想要弄到大量的军械,那么广武军便是近水楼台,但元真和石青蟒却认为这个可能性最小,其中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粮草和军需物资是朝廷遏制手握兵权之人的一种办法,即使是广武军指挥使这样的守边大将,想要为手下的军卒们领用军需物资也必须经过上报批准,军中的装备都是实打实的数目,也许可以少量的流出,但是想要从军中弄出大量的装备,几乎是不可能的。

还有一点元真和石青蟒心知肚明,那就是禁卫府为了监视统兵大将和及时掌握军队的动态,在各军之中都安插有密探,想要瞒过他们的眼睛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如果天罡门所储存的那些军资是从军中弄出来的话,恐怕早有密探回来禀报了。

“既然与广武军无关,那天罡门又是从哪里弄到这些军资?”

石青蟒皱眉沉思,眼角的余光却看到元真一脸平静之色,不由心中一动,问道:“看元老弟的模样,似乎已经心有所悟?”

元真笑了笑说道:“的确有一些想法,还需要石兄帮忙参详一二。”

“愿闻其详。”

将手中的强弩扔回木箱,元真理了理思绪,说道:“石兄是否还记得燕州安抚使遇刺一事?”

石青蟒被元真的跳跃性思维弄得愣了一愣,刚才还在谈论军资之事,现在却又突然说到了燕州安抚使遇刺,难道这两件事之间还有什么关联不成?

不知道元真为何将两件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联系在一起,石青蟒虽然心中纳闷,却依然如实回答道:“如此震动朝堂的大事石某怎会不记得,咱们千里迢迢赶赴燕州,不就是因为燕州安抚使王明被天罡门所刺杀……”

“安抚使大人是在哪里遇袭?”

“据说是在返回燕山府的途中。”

元真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说道:“石兄所说不错,但却遗漏了一点,那就是安抚使大人是从广宁府返回燕山府的途中被杀。”

“广宁府”三字被元真刻意加重,紧接着只见他把身旁装满了强弩的箱子拍得“砰砰”作响,继续说道:“提起广宁府,石兄想到了什么没有?”

“广宁府?”

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石青蟒冥思苦想,片刻之后脑海中陡然灵光一闪,随即脸色一变失声说道:“等等……你的意思是……广宁武库?”

元真没有说话,但眼中的神色已经明显表达了他的意思。

一瞬间,石青蟒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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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追击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追击

元真口中所说的武库其实就是这个时代的军火库,二者都属于后勤部门,只不过军火库里面是枪支弹药,武库里面则是刀枪剑戟弓弩箭矢等冷兵器时代的武器。

广宁武库置于广宁府,乃是燕州境内规模最大的武库,专门负责供应边军的军需物资,里面所藏兵器岂止千万。

天罡门隐藏在顾家村的这批军资很有可能来源于广宁武库,虽然想要从武库内弄出军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比起军纪森严的广武军,却要容易许多。

石青蟒不清楚天罡门采用什么办法,通过何种渠道从武库中运出这批军用物资,但用屁股去想也能猜到不外乎“里应外合”几个字。如果不是内外勾结,如果没有官府中人的协助,天罡门有再大的本事也休想从武库中取走一柄横刀,一具弩弓。

元真和石青蟒都曾经考虑过天罡门为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袭杀朝廷三品大员,却始终未能想明白其中的缘由。然而如今将燕州安抚使遇袭一事与天罡门偷盗军资一事结合起来,笼罩在事实真相上空的层层迷雾便渐渐消散开来。

假如天罡门所隐藏的这批军用物资真的是来源于广宁武库的话,那么他们袭杀燕州安抚使的行为便不难理解。

想必天罡门自己也清楚,不管他们是出于何种目的,偷盗军资都是一项抄家灭族的大罪,此事一旦让官府知晓,后果恐怕不堪设想。从天罡门选择顾家村这个地处偏僻的无人村落作为隐藏地点,以及行事上的隐秘来看,他们也试图尽量遮掩此事。

天罡门的保密工作确实做的不错,至少他们瞒过了禁卫府燕州监察司。可惜世间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天罡门瞒过了所有人,却意外地栽在了燕州安抚使王明的手上。

广宁府是燕州重镇,作为燕州的最高长官,安抚使大人去广宁府巡视一下本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天罡门却万万没有想到,安抚使王明在巡视的过程中竟然察觉了其中的蛛丝马迹。

元真等人无法知晓安抚使王明是如何得知此事,或许是巧合,或许是早已收到了风声,总之,天罡门最担心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天罡门的反应足够迅速,行事也足够果断,为了避免消息泄露引火上身,他们不顾安抚使位高权重,不顾其出身于天下六大世家之一的河东王家,干脆先下手为强,于王明返回燕山府的途中半路截杀,一举铲除了这个后患。

天罡门不是不清楚杀死朝廷高官所带来的严重后果,可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天罡门宁愿杀死朝廷命官,也不愿偷盗军资一事东窗事发。

不过事情并没有往他们预想中的方向发展,燕州安抚使之死惊动了朝廷,引来了禁卫府,天罡门等到了意料之中的打击报复,却独独没有料到元真和石青蟒等人居然在无意之中将他们偷盗军资一事挖了出来。

偷鸡不成蚀把米,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真可谓是一子错满盘输。

“自作孽,不可活,既然敢动武库的主意,就要承担其中的后果……”

石青蟒冷冷地哼了一声,他的性格是粗中有细,虽然先前还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但是一经元真的提醒,转眼间就将这一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想了一个通透。

“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尽快将这一发现禀报给燕山府的李大人。”

元真淡淡地说道,就像他所说的那样,天罡门偷盗军资造成的影响恐怕比燕州安抚使遇刺一事更加严重。

此等大事捂是捂不住的,目前主持燕州事务的李元图怕是也不敢轻易做出决定,最后一定会上报给古平庸甚至上报朝廷,元真不能未卜先知,无法预料当今皇帝陛下会有什么反应,不过可以想象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内禁卫府绝对不会无所事事。

此案所牵连的人员甚众,比如主管广宁武库的武库令,比如负责武库安全的武库守备,比如总管广宁府大小事务的广宁府尹,比如许许多多尚且不为人知却与此案脱不了干系的人,甚至连监察使程通这个自家人也难免受到牵连。

审讯刑狱是禁卫府的好戏,抄家灭族是禁卫府的专业,以禁卫府一贯的行事风格,到时候肯定是侦骑四出,将燕州这一片地面翻个底朝天。

元真似乎已经可以预见不久之后燕州大地将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不知会有多少人因此丢了官职,不知会有多少人因此掉了脑袋,到了那时,整个燕州从上到下的官僚体系都会受到一次前所未有的冲击。

除此之外,元真的心底还有另外一层考虑,天罡门若想要盗取军用物资,肯定会与官府中人有所勾结,其中逃脱不了干系的便是武库令与武库守备,但是一个小小的武库令和一个小小的武库守备,真的有胆量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勾结天罡门倒卖军资中饱私囊吗?

元真对此始终持着怀疑的态度,不是他太过多疑,而是元真几乎可以肯定此事不会那么简单,或许另有主使者在幕后操纵,至于这个主使者是谁,属于何方势力,元真则一概不得而知。

“李大人若是收到了这个消息,恐怕会将现有的对付天罡门的策略全盘推翻,然后重新制定计划。”

发出嘿嘿的冷笑声,石青蟒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说道:“到了那时就不仅仅是燕州一地,并州,云州,幽州等地的监察司也会有所行动。”

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抚上了腰间的横刀,元真轻轻摩挲着刀柄,目光环顾四周。

“之后的事情轮不到咱们来管,倒是现在有一件事情等着咱们去做,昨夜天罡门刚刚押送出去二十几车的货物,如果那上面装的都是军资……可不是什么小数目。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一是夜路难行,二是大雪封路,他们走不了太远,关键是要清楚他们所走的方向。”

说着,元真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只不过那笑容之下却隐藏着一股森森的寒意。

“村子里不是还有几个活着的天罡门帮众吗,也许他们会知道……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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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上)

灰蒙蒙的天空,白茫茫的大地,凛冽如刀的西北风,杳无人迹的空旷雪原,构成了天地中的唯一景象。

入眼一片荒凉,沿途上除了偶尔能见到的光秃树木之外,就只有白色的雪。白色的雪线蔓延开来,直至遥远的天际,与灰色的天空连接在一起,显得天地之间一片苍茫。

一望无际的荒凉雪原之中,一支队伍正顶着凛冽的寒风艰难前行。置身于广袤的空间里,本是规模颇大的队伍显得如此渺小,五十余名骑士,二十几辆马车形成的长长车队在荒原上迤逦而行,却只是一列毫不起眼的小黑点。

骑士们裹着厚厚的毛皮抵御着寒风,甚至连头脸都掩盖在内,看不清里面的面目,只能看见一股股白气不断从缝隙间喷出。二十几辆马车上罩着黑布,里面的货物被遮挡得严严实实,使人难以窥得其中奥妙。

“嘎吱嘎吱”的碾压积雪声中,长长的队伍缓慢前行。

马车上所载的货物看上去分量不轻,车轮所过之处,雪地上留下了两条深深的车辙。北地的冬季可不是运送货物的好时候,幸好此时地面上的积雪并不深厚,否则如此载重的马车十有**可能陷入其中。

有护卫有货物,平常的装扮和普通的马车,使人一眼望去便觉得这支队伍与普通的商队没有什么不同。尽管这个时节来往于燕州和草原的商队并不多见,但是不多见不等于没有,虽然刚刚下过雪的天气并不适合赶路,可千金难买人家愿意不是?

旁人只能从表面上去判断一件事情,或许只有商队里的人才清楚他们的真实身份。

没有人开口说话,西北风在空中呼啸飞舞,若不想灌入一肚子冷风那就最好闭紧嘴巴。队伍在无声之中前行,忽然间。前方一声高喊打破了沉默。

“加把劲儿,就快到了。”

“是……”

连夜的赶路与难耐的天气已经把人们折腾得疲惫不堪,商队之中的骑士只响起了稀稀落落的回应,而且声音之中还透着一股子有气无力。

这时,只见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一名年轻人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身躯如轻烟一般飘到了一旁的雪地中。

年轻人身形矫捷,身轻如燕。与商队里裹得像粽子一样的其他人不同,仿佛丝毫不惧怕酷寒的天气一般,他仅仅穿着一身单薄的衣物。外罩一件披风,面庞裸露在寒风之中,露出了一张堪称丰神俊朗的面容。

半蹲在雪地里,年轻人拾起一团白雪塞入口中。

积雪遇热化作了雪水,然后自咽喉滑入腹中,感受着一股冰凉的冷意在体内蔓延开来,公孙万泽望着前方不见边际的草原。心头的担忧略微消散了一些。

年轻人正是这一段时间始终不见踪影的燕州分舵副舵主公孙万泽,自从当日参与了大太保李纵横袭杀燕州安抚使的行动之后,公孙万泽便被一封密信调派到了顾家村这个秘密据点负责押运事务。

公孙万泽没有想到正是门中的决定使他逃过了一劫,他是燕州分舵的副舵主,如果当初不是来到了顾家村而是返回了燕州分舵,那么恐怕他会在禁卫府攻打燕州分舵一役之中,落得一个与九太保刑仲山和舵主崔长河等人相同的悲惨下场。

侥幸逃过一劫并未使公孙万泽感到庆幸,相反他的心情在这一段时间之内一直处于紧张焦虑之中,小小的顾家村之中隐藏着天大的秘密,对于天罡门的重要意义不言而喻。能被委派如此重要的任务虽然代表了门中对他的看重,但同时也使他产生了沉重的心理压力。

公孙万泽自然清楚走私军用物资是一个什么罪名,尤其他们走私的对象是契丹人,此等行为更是等同于通敌叛国,抄家灭族那都是轻的。公孙万泽想不通门主为什么会做出这等可能会将天罡门置于万劫不复的决定,但门主的命令不容许质疑,所以他只有听命行事。

藏在顾家村的军用物资就是一个烫手山芋,万一被禁卫府侦知就会酿成大祸,对此公孙万泽始终保持着警惕之心。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盗取的军资留在顾家村的时间越久就越危险,谁也不知道禁卫府何时会察觉到蛛丝马迹,尽快将它们运出去脱手势在必行,幸好门中也十分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起运货物的命令很快便传了过来。

之前天罡门曾经有过几次成功将盗取的军资运送到草原上的经历,但那都是在各方势力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如今情形比之以往大有不同,天罡门刺杀燕州安抚使一事露了形迹,惹得禁卫府大举出动,顿时整个燕州地界阴云密布,到处都充斥着禁卫们的身影,在此等危险的环境中,想要瞒过所有人将货物安全地运送到草原之上,其中所要冒的风险极大。

顾家村位于燕州北部,距离边境并不算远,但即使是这一段看似不远的路程,公孙万泽也不得不谨慎从事。

他选择了在大雪过后趁夜出发,雪中的道路崎岖难行,不会有多少人在这个时候出门,如此一来被发现的几率便大大减少。公孙万泽小心谨慎的行动得到了回报,他们一路之上没有遇到太大的麻烦,经过一整夜的艰难跋涉,走私商队终于神不知鬼不觉之中地跨越了边境进入了草原。

轱辘转动之声不停作响,一架又一架沉重的马车在身旁缓缓驶过,站起身来,公孙万泽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道路。

入眼尽是白茫茫的一片,视线极处便是属于大赵的土地,那里的景物仿佛静止了一般没有任何变化,一切显得那么安静,没有令人心生不安的马蹄之声,也没有禁卫府那些鹰犬们令人厌恶的黑色身影。

离开了燕州地界,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千里草原是契丹人的天下,不在禁卫府的掌控范围之内,能够顺利进入草原,证明走私商队已经基本脱离了危险。

再过不久就会抵达与契丹人所约定的地点,此次押送即将圆满成功,公孙万泽暗自松了一口气,在原地站立了片刻之后,随即身形闪动,眨眼之间便回到了队伍之中。

冒着凛冽的寒风,走私商队一路向北,就在他们继续赶往目的地之时,在他们头顶,那一片从未有人注意过的天空之上,悄然出现了一只展翅翱翔的黑色雄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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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旅途,请假一天



第一百一十七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中)

翱翔于高高的天空之上,只见黑色雄鹰的体态神骏雄键。通体色作乌黑,巨大的羽翼在天空中张开,翼展至少在七尺开外。

从地面望向天空,即使以黑鹰庞大的体型落入人们的眼中也不过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黑点,而从天空望向地面,拉成一条长龙迤逦而行的车队在黑鹰的眼中却是清晰无比。

天生所拥有的敏锐视力使得黑鹰可以轻而易举地发现下方草原上的车队,与下方车队只能在雪地中艰难前行的境况不同,黑鹰的飞行姿态优美舒展,显得悠闲自得之极,不时扇动一下巨大的羽翼,不紧不慢地尾随在商队之后。

浑然不觉行踪已然暴露,商队中的天罡门帮众只顾闷头赶路,谁也没有那个闲情逸致仰望一下头顶的天空,就连公孙万泽也不例外。

眼看着即将抵达约定地点,公孙万泽始终绷得紧紧的神经不由放松了下来,虽然他依旧走在最前方带领着商队继续前进,但是内心的思绪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此时公孙万泽满脑子都在想着以后的事情,这一次的秘密押运虽然结果还算不错,但一次的成功却有可能只是偶然,既不代表从此以后便可高枕无忧,也不代表再也不用每一日都生活在提心吊胆之中。

由于受到车辆不足和人手不够等诸多因素的影响,顾家村之中所储存的军用物资无法一次性全部运出,二十几架马车所能运载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剩下的那批军资还要再找机会再行押送。

公孙万泽目前处于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盗取的军资是否脱手是一个令人难以抉择的问题。

如果选择继续运出那批军需物资的话,顾家村之中的押送队伍每出动一次就会增加一份被发现的风险,公孙万泽可不敢肯定下一次行动也会同样顺利,恐怕一个不慎就有被禁卫府发现的可能;但如果选择将那批军资留在手中,藏在顾家村的话,那么又好像在自己的身边放了一颗不稳定的炸弹,不知何时就会把他们炸得粉身碎骨。

运也不是不运也不是,真是让人头痛的问题。

“唉微公孙万泽暗自叹了一口气,心中有些无奈却又毫无4法,只要盗取的军资一日还留在手中他就一日不得安宁。

“妇”

就在此时,公孙万泽突然皱了皱眉头,从沉思之中惊醒了过来。作为天罡门内备受重视的后起之秀,公孙万泽自然有着一身极为精湛的武道修为,身为进入先天境界的强者,敏锐至极的灵觉告诉他一一情形似乎有些不对。

立刻勒缰停马,公孙万泽仔细感知着突如其来的不妙感觉,却无论如何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眼中所见依旧是沉默中缓慢向前的车队耳中所听依旧是轱辘转动之声和踏雪之声周围的一切与先前没有什么两样,就仿佛他在那一刻的感觉是错误的一般。

即使如此,公孙万泽的神情仍然瞬间紧绷了起来,灵觉这个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又可遇而不可求,或许它可以使你提前察觉并避开危险,或许你到了死到临头之时也没有任何发觉。

你对它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但许多习武之人都知道往往当一个人的武道修为越强,尤其是踏入先天境界并且对天地自然有所感悟之后,灵觉给他带来的警示就越准确。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公孙万泽一向对自己灵觉有着相当自信,所有不敢有丝毫大意,在进入草原之前,他一直担心会撞上禁卫府的人,如今进入了草原倒是不用担忧被半路拦截,但是在他们身后M

公孙万泽几乎是下意识回头望向来时之路,而在下一刻,他的面色变了。

草原上地势平坦,由于坡度起伏不大所以视线可以看到很远,此时在公孙万泽目光的极处,在地平线一片白茫茫的颜色之上,陡然间,跃出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同是黑色的衣物和骏马在遥远的白色雪地上显得分外醒目,只见黑色的身影在呼啸的寒风之中纵马驰骋,马蹄急促,不停掀起的一蓬蓬雪huā在马蹄之间隐约可见,大氅飞舞,背后黑色的大氅在疾驰中被狂风卷起而猎猎舞动。

如果只有一个黑色的身影,公孙万泽的脸色决不会产生如此大的变化,可惜他所看到的不是一个人,就在黑色的身影跃出地平线之后,仿佛打开了闸门一般,越来越多的黑衣骑士紧随其后涌出了地平线。

如雷的马蹄声隐隐作响,黑色的洪流纵马狂奔,背后的大氅在风中飘舞,远远望去,就好像一朵会移动的黑云一般迅速追赶着公孙万泽所在的商队。

有那么一瞬间,公孙万泽几乎以为自己又见到了大太保的漫天云,但很可惜那是不可能的,对方背后是黑色的大氅而不是白色的披风,证明了他们的身份不是漫天云而是天罡门最为忌惮和厌恶的禁卫府官兵。

“清醒一下,加快速度。”

公孙万泽对着押送队伍大声咆哮,震耳欲聋的声音顿时令几十名尚未发现意外状况的天罡门帮众打了一个激灵。

当回头看清楚是禁卫府的追兵之后,押送队伍中的帮众纷纷大惊失色,不用公孙万泽催促,原本坐在马车上缩成一团的帮众极其自觉地站起身,一手握紧了缰绳,一手将长鞭挥舞的啪啪作响。

霎时间,沉默行进的商队变得喧闹起来,只听得骏马嘶鸣之声此起彼伏,队伍之中充斥着一声声呼喊,空中挥舞的长鞭抽在了马臀之上,骏马吃痛之下发力狂奔,车队转眼之间便加快了速度。

尽管天罡门帮众尽可能变得更快一些,但只要有沉重的马车存在,那么无论他们再怎么快也快不过后面追击的禁卫。

元真一马当先骑行在众禁卫的最前方,此时看到了前方拼命加速的走私商队,心中不由冷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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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下)

经过了半天时间的马不停蹄,元真终于率领着人马赶到了车队的身后。

其实想要知道走私商队的目的地并不困难,元真等人仔细“询问”了在突袭顾家村的行动中侥幸存活下来的天罡门帮众。

虽然这些家伙都想在“询问”之下表现一番可歌可泣的大无畏精神,但在接下来一声声连续不断的惨叫声中,他们最终还是认清了现实,选择屈服于禁卫们的淫威之下,乖乖交待了所了解的一切信息。

当闻得天罡门竟然是将这批军用物资交易给契丹人的时候,周围禁卫们的眼神之中顿时充满了不善。

禁卫府虽然是一个**的部门,但与军队之间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府中的禁卫大都是来自于军中的精锐,出身于军伍的他们受到军中环境的熏陶以及平日里的所见所闻,多数对大赵周边的敌对势力抱有敌意,尤其是大赵北方的心腹大患契丹人更是如此。

契丹人从来就没干过什么好事儿,因为契丹人的劫掠犯边而家破人亡的着实不在少数,如此一来,国恨与家仇累积在一起,一些禁卫对契丹人的恨意不是一般的深刻。

几名天罡门帮众的话语就好像捅了马蜂窝一般,使得四周立刻炸开了锅。百来名禁卫对于天罡门这种资敌的行为群情激奋,愤怒不已,其中还有不少人破口大骂,甚至连腰间的横刀都抽了出来。

如果不是元真和石青蟒等人出言阻止,恐怕他们会当场将几个活下来的天罡门帮众拆成零碎之后再送去见阎王爷。

元真和石青蟒二人同样愤怒,只不过他们因为要保持冷静的头脑而没有形于表面罢了。在商议了一阵子之后,二人最终决定由元真负责率领一百五十名禁卫北上追击,而石青蟒负责带着一些负伤的禁卫留守,并且派人将有关于顾家村的消息快马送往燕山府。

几名活着的天罡门帮众明显地位不高,所知有限。吐露出来的消息之中能够包含军用物资的交易对象乃是契丹人恐怕已经是他们的极限,至于交易的地点和时间则是一无所知。不过没有关系,对于元真来说,只要知道走私商队的方向是北方就足够了。

二十几架载满军用物资的沉重马车必然会在雪后的大地上留下痕迹,即使天罡门帮众再怎么掩盖也会残留一些蛛丝马迹,自顾家村西边的道路出了村子,禁卫们循着地面上的车辙痕追赶而去。

马不停蹄一路向北。在不知不觉中,禁卫府的队伍距离走私商队越来越近。一直追赶到了大赵与契丹的边境,虽然看着对方的痕迹进入了草原。但元真就好像不知道那里是契丹人的地盘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减速,毫不犹豫地带着大队人马跨过了边境,冲入了千里草原。

一百五十余名禁卫在白雪皑皑的草原上纵马狂奔,不多时便已遥遥发现了走私商队的踪迹,见此情景,禁卫们精神一振。不由将胯下的骏马催动得更急。而此时在元真的眼中,对方似乎也察觉到追兵已至,商队之中顷刻之间就变得忙乱起来,前进的速度明显有所加快。

“快……再快一点,不想死就再快一点!”

公孙万泽一面策马在商队前后来回奔走,一面大声地催促,原本俊朗的面容竟然隐隐现出一丝狰狞。

禁卫府的人在后面如阴魂一般吊着,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这个时候没有几个天罡门帮众能够保持冷静,只见大多数的帮众不时回头观望。面上满是惊慌之色。

负责赶车的将手里的马鞭抡圆了抽在马臀之上,拉车的骏马已经把速度提升至极限,但仍然远远逊于单独骑马之人。一旁负责护卫的帮众心中急切却又完全帮不上忙,只能压制着速度跟在一边,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

先前尚微不可闻的蹄声逐渐变成如雷般的轰鸣,有性急的禁卫已经抽出了腰间的横刀,刀锋在阳光下闪烁着象征锋利的寒光,虽然距离还远,但是落入天罡门帮众的眼中却似乎能够感受到其上散发的冷意。

轰隆轰隆的声音在商队之中回荡。健马疯狂的奔跑,马车剧烈的颠簸,沉重的货物压得木制的马车吱嘎作响,让人以为快要散了架。突然间。跑在最前的一架马车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重量和剧烈的颠簸,左边的车辕轰然断裂开来,眨眼间向一旁翻转侧滑出去。

“哗啦”

碎裂的木屑飞舞,凄厉的嘶鸣响起,只见两匹拉车的健马被沉重的马车带翻摔倒,车上所载的箱子倾覆了一地,一口大木箱承受不住巨力被摔了个四分五裂,一柄柄带鞘横刀从中散落而出。

赶车的天罡门帮众措不及防被惯性甩了出去,一头扎入道旁的雪里滚出去老远。紧随其后的一辆处于狂奔之中的马车来不及刹车,在车夫恐惧的目光中,“轰”的一声一头撞上了翻倒在地的马车之上,顿时落了个相同的下场。

撞得支离破碎的两架马车和滚落的到处都是的箱子将前方的道路堵住了大半,跟随在后面的车辆因为没有了去路而纷纷降下了速度,公孙万泽心中冒火,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身后……

禁卫府的追兵愈发近了,闷雷一般的蹄声之中,人如猛虎,马似蛟龙,只有一百五十名禁卫所组成地队伍此时却似乎散发着千军万马一般的威势。

望着一个个剽悍的黑色身影,公孙万泽毫不怀疑后方禁卫所拥有的战斗力,而且根据半月以来所得到的消息来看,像这等百来人的禁卫大队之中肯定会有一两个能镇得住场面的高手。

就在此时,一道如针刺一般的目光陡然落到了他的身上,公孙万泽不禁循着感觉望去,只见一名身形挺拔似标枪的禁卫一马当先奔驰在追兵的最前方,即使距离遥远,也能清晰地看到对方正一边摘下一张巨大的强弓,一边用幽深似潭的目光锁定了自己。

只是一眼,公孙万泽便判断那名禁卫决不是易于之辈。

公孙万泽对于自己的武道修为有信心,但他不认为手下的五十名帮众可以抵挡得住禁卫们的攻击。如今双方人数相差悬殊,实力上……恐怕也是相差悬殊,如此看来,车队中所运送的军资十有**是保不住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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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黑鹰牌预警机

前方的道路被翻倒在地的马车堵住,后面的道路还有禁卫府的追兵,夹在中间的人进不得又退不得,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就在天罡门帮众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陡然间,一声高呼传遍了整个商队,慌乱中的人们突然听到公孙万泽下了一个令所有人既感到高兴又感到意外的命令。

“弃车,所有人弃车,我们…”

公孙万泽来回奔走,清晰的声音传入了商队之中每一个人的耳中,只不过他面上的表情却是阴晴不定,说话的语气也是咬牙切齿,显然心中也是经过一番挣扎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商队之中的天罡门帮众不由有些迟疑犹豫,从内心上来说,他们巴不得甩开后面的追兵尽快离开此地,但从帮规上来说,如果他们就这样不战而逃,恐怕回去之后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之所以会有这种矛盾的心理,是因为凡是有资格负责押送的帮众都清楚商队之中的军用物资意味着什么,他们清楚这批货物对于天罡门有多么重要,也清楚这批货物一旦曝光会有什么后果。

“副舵主,可是”一名天罡门帮众忧心忡忡地提出异议,可是话刚一出口便被打断。

“可是什么?没什么可是……”

凌厉的目光在车队中扫视了一遍,公孙万泽不耐烦地厉声催促道:“弃车骑马,快点儿,不要管这些货物了,上面怪罪不到你们身上,出了事情我担着。”

此言一出,天罡门帮众顿时动了起来,公孙万泽不是不明白手下之人心中的担忧,但他却有着自己的判断,身后的禁卫府追兵来势汹汹,人数众多而且目标明确,不像是偶然间察觉到走私商队的形迹,倒像是事先有所准备。

对方的架势明显就是冲着走私商队来而来,一见到这样的情景,公孙万泽首先想到的可能性便是顾家村出了问题。

不过这个想法转瞬间就被他抛在了脑后,不管顾家村是否是真的出了什么纰漏,他也无法飞回去看个究竟,而且现在是不是顾家村出了问题已经无关紧要,因为他这里已经露了形迹。

公孙万泽自认为已经足够小心,没想到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二十几架马车之中所载货物全部都是军资,禁卫府的人不是瞎子和傻子,一眼便能猜出其中的究竟,一想到千方百计隐藏的秘密终究要大白于天下,一想到辜负了门主的厚望,一想到不知天罡门的未来究竟会如何,公孙万泽的心中便充满了愧疚之意。

一边催促着商队中的帮众,一边看着被抛在原地的马车,公孙万泽暗自叹了口气,他已经尽力了,虽然心怀歉意,但在明显寡不敌众的情况下,却不想让自己和手下的兄弟们去白白送死。

听到公孙万泽所说的话,心中顾虑尽去的天罡门帮众飞快地行动了起来,后面的追兵近在咫尺,为了逃命,他们的动作极其敏捷迅速,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儿,赶车的帮众跳下马车,或骑上空闲的马匹,或两人一骑,算是彻底抛开了几十车累赘。

这时,一名天罡门帮众策骑来到公孙万泽面前,面带冷狠之色说道:“副舵主,那些拉车的马,要不要”说着,他做了一个下切的手势。

这名天罡门帮众明显是个不吃亏的主儿,虽然拿禁卫府毫无办法,但却可以恶心一下对方,只要把那些拉车的马匹全部杀掉,那么禁卫府想将这些军用物资运回燕州,恐怕就要huā费一番大力气。

“愚蠢!”

出主意的天罡门帮众本以为能换来公孙万泽的赞赏,却没想到换来的竟然是斥责,闻得他的话语,公孙万泽先是斥骂了一句,随后微微一瞪眼说道:“你出的馊主意,他们要的是货物而不是人,杀了拉车的马,禁卫府那些鹰犬运不走货物,说不定一气之下会给咱们来个赶尽杀绝,别忘了你屁股下面的是什么……”

那名帮众看了看自己坐下的马匹,不由讪讪一笑,明白了公孙万泽的意思。就在二人说话之间,走私车队里的大部分天罡门帮众已经放弃了沉重的累赘,在公孙万泽的示意下陆续向前方打马飞奔。

最后望了一眼远处越来越近的黑色乌云以及散落在各处的马车,公孙万泽虽心有不甘,但最终还是策马扬鞭,向着草原深处绝尘而去。

如雷鸣般的马蹄声消失之后复又响起,逃命去也的天罡门马队刚刚远去,不多时,禁卫府的黑云便席卷着风雪而来。果然不出公孙万泽所料,禁卫府的队伍并没有继续追下去。

面无表情地望着远方已经变成小黑点但尚未完全离开视线的天罡门帮众,元真率领着一众禁卫围着聚在一起的二十几辆马车绕了几个圈子之后就渐渐停了下来。

“不追了?”

锦绣有些疑惑地问道。

轻轻摸了摸正喷着白气的黑马的脖颈,感觉着其〖体〗内的温度,元真摇了摇头说道:“不追了,咱们疾行了几乎一个上午,马儿已快到极限,再者这里可不是咱们的地盘,若是继续追下去,万一遇到契丹游骑,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说着,元真将手中尚未来得及开张的巨弓放回了鼻一匹马背上的背囊。

“跑的倒挺快……”

心中稍稍有些失望,先前元真已经将目标锁定为一名从外表看上去很像是公孙万泽的家伙,可惜那人不仅见机得快,而且也足够果决,竟然当机立断舍下了所有载货的马车望风而逃,使得百来名禁卫毫无用武之地。

此时一百五十余名禁卫团团围住了二十几架马车,有不少禁卫滚鞍下马上前查看起所载货物的情况。元真扫了一眼场中,只见最前面那两架撞在一起的马车已经变得七零八落,木箱子滚落一地,雪地里隐见陷入其中的一柄柄横刀。

这一趟没有白跑,车队里所载货物果然是军用物资。确认了此事之后,元真立刻吩咐手下的禁卫们尽快整理车队,原因是此地实不宜久留。

撞毁的两架马车无法修复,于是一口口散落在地的箱子被搬到了其他马车之上,众禁卫有的安抚受惊的马匹,有的用绳子绑紧车上的货物,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工夫儿,车队就整理得差不多了。

“校尉大人,可以出发了。”

一名禁卫前来禀报。

元真闻言点了点头,就在他即将下达出发的命令之时,身旁一直在仰望天空的锦绣却突然插口说了一句话,其语气中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公子,黑鹰飞的路线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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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契丹

听到锦绣的话语以及语气之中透出的凝重之意,元真不由心中一凛。之前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场中整理车队的众多禁卫身上,并未留意翱翔于天空之上的黑鹰的动静。

黑鹰陪伴着元真和锦绣一起成长,也是经由二人一手训练,凭借锦绣的记忆力以及对黑鹰的了解程度,她不可能不知道黑鹰的飞行动作所代表的含义,之所以要元真亲自确认,恐怕是因为锦绣从黑鹰的动作中看出了一些不好的苗头。

由于旁边还有老王等其他几名禁卫军官在场,所以元真心中的波动并未表现在外,面上依然维持着一派镇定之色,不慌不忙与其他几人一起把目光投向天空。

厚重的云层将太阳遮掩得严严实实,灰蒙蒙的天空之下,黑鹰化作的小黑点正在盘旋飞舞,飞行的轨迹变幻莫测,速度时快时慢,其中的奥妙只有元真和锦绣才能了解。

“大人,发生了何事?”

一侧的老王手搭凉棚遥望天际,脸上的表情却是不明所以,虽然知道校尉大人的黑鹰乃是一大侦察利器,但是在他们这些外行人的眼中,黑鹰的飞行动作实在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根本看不出几个简单的盘旋之中所包含的是什么意思。

“莫非,天罡门那些家伙又回来了?”有禁卫说道。

没有立刻回答他们,让其余人摸不着头脑的飞行轨迹此时落入元真的眼中却化作一个个极其有用的信息,定睛望着天空之上的黑鹰,元真默然不语,神情冷肃,片刻之后,才在周围几人满是急切的目光中淡淡开了口。

“有人从西北方向来了,不过应该不是天罡门的人,他们是从东北方向逃跑的。”

元真的语气平静,但声音之中却透着一丝丝危险的气息,周围的禁卫们不由面面相觑。看着元真表现出来的慎重模样,他们原本因为有所缴获而喜悦的心情纷纷沉了下来,这片草原上有资格让禁卫府和校尉大人重视的势力,无非就是那么几个。

元真仰望天空,稍稍顿了一顿,随后缓缓将所知的信息道了出来:“西北方向,大约十里地,人数……比我们多,但也不会太多……老王何在?”

“属下在,大人请吩咐。”心知事态严重,老王的面色也冷了下来,抱拳沉声说道。

沉吟了一下,元真吩咐道:“派人去到西北方向探查一下,记住不要与对方有过多接触,保持距离,查明情况之后立刻回来禀报。”

“是,大人。”

就在元真的命令下达之后不久,两名得到命令的禁卫策马向西北方向狂奔而去,场中的其他禁卫见到这种情形,虽然不知道远方有人靠近,但也隐约猜到了情况似乎有了新的变化。

望着两名禁卫消失在视线之中,元真明白接下来他们可能要面临极为不利的局面,即使不派人去探查,也大概能猜到来者是何方神圣。

“契丹人……”

元真说出这句话的语调不带有一丝波动,“有可能是前来接货的契丹人,让兄弟们做好战斗战备。”

有送货之人就有接货之人,送货的是天罡门,接货的自然就是契丹人,如果元真所料非虚,那么此时西北方向的来人必然是契丹人。

草原上的契丹骑兵可不是天罡门帮众那样的乌合之众可以比拟,元真不得不慎重对待,有这批军用物资在此,禁卫府既不会轻易离去也不会以卵击石,到底是走是留,还要视前去打探敌情的禁卫返回之后所带来的具体情况而定。

纵然一会儿可能会面临巨大的危险,元真的表现依然十分淡定从容。可是平静的话语却使得老王面色一变,虽然事先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真正亲耳听到元真的推测,却还是免不了吃了一惊,不过老王毕竟是久经战阵之辈,惊讶的表情之后却是呵呵的笑意。

下一刻,就听得场中响起了老王微带兴奋的吼声。

“列——队——”

声音尚在风中回荡,不明情况却一向训练有素的禁卫们顿时行动了起来,几乎是眨眼之间,刚刚还分散在车队各处的禁卫们便大都聚拢在一处,形成了整齐有序的阵型。

趁着禁卫们整理队列之时,元真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的起伏不定的地势,皮肤感受着自西北方呼啸而来的寒风,似是喃喃自语说道:“地形对我们不利,风向对我们不利,又是在契丹人的地盘,真是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也没有啊。”

广阔的草原之上也不是一片平坦,禁卫府的队伍正位于一处地势偏低之地,而且,若是契丹骑兵从西北方向攻来,那么百来名禁卫恰好处于逆风。

闻得元真之言,一旁的老王不由心生讶异,以往他只知道这个年纪轻轻的校尉大人武道修为极为高深,不曾想对方临战之前的心思也和他们这些久经战阵的老兵一般缜密。

指着远方一处地势较高的坡地,老王笑着说道:“校尉大人说的不错,一会儿不知道是否真的会与契丹人干起来,但是事先有所准备最好不过。咱们所在之地不利于冲锋,那里居高临下地势较高,正是一个好去处,虽然风向依旧有些不利,但契丹人也占不了太大便宜。”

仿佛心中没有丝毫担忧,老王言笑晏晏,言谈之间冲锋陷阵好似吃家常便饭一样简单。不仅仅是他一个,环顾元真周围的几名禁卫军官,俱都是神色如常,面上没有多少紧张之色。

禁卫府乃是精锐之师,面对敌人之时绝不怯场。一想到后顾无忧,元真不禁点了点头,嘴角边扯出了一丝笑容。

“确实是好地方,告诉兄弟们准备转移吧,不过……”

说到这里,元真突然停顿了一下,望了望车队里那几十辆装满了军用物资的马车,随后用蕴含着几分阴沉的声音接着说了下去。

“不过要物尽其用,既然到了这个时候,马车里的军械也不要闲着。使人翻找一下,盾牌人手一面,弩弓能拿多少是多少,其他的盔甲长矛什么的你们自己看着办,但是要抓紧时间,契丹人随时都有可能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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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新武器

由于身处险境,而且时间紧迫,所以命令一经下达,场中顿时陷入了一片忙碌之中。

忙而不乱的禁卫们整理着手中的武器,检查着马蹄上的蹄铁,不远处一口口箱子被打开,一件件装备被取出,二十几架马车之中所运载的武器种类相当齐全,一面面盾牌,一支支弩弓很快便分发至每一名禁卫的手中。

看着眼前一派紧锣密鼓的景象,元真真的要好好感谢一番天罡门,虽然他们盗取军资的行为给禁卫府造成了大麻烦,但此时却为可能会面临大战的禁卫们提供了便利。

“动作都快一点儿,别磨磨蹭蹭的……”

场中不时响起老王催促的声音,他是此行之中除了元真之外军职最高的几人之一,理所当然要负起责任,只见他策马穿行在众多禁卫之间,一边高声催促着禁卫们加快动作,一边维持着队伍中的秩序。

忽然间,老王巡视的目光顿了一顿,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人发怒的事情一般,面上有一丝怒气闪过,随后纵马奔到一名禁卫的身旁,一巴掌呼在了对方的后脑勺上。

“臭小子,真他娘的没出息,你拿这么多弩弓干什么?”老王怒声骂道。

被老王扇了一巴掌的是一名看上去年纪不大的禁卫,正是他一直照顾有加的来自西北甘州的小同乡,只见挨了训斥的年轻禁卫脸色泛红,捂着脑袋嗫嚅答道:“属下不是想着多射一箭是一箭吗?”

这批军用物资里弩弓的数量虽然算不上太多,但是武装一百五十名禁卫却是绰绰有余,每一名禁卫都至少能分到两张弩弓,再加上本来随身携带的一张,一算下来每人手里都有三张强弩。

然而好东西不嫌多,年轻的禁卫可能想着多多益善,他也不嫌麻烦。马屁股旁边竟然层层叠叠挂着五六张弩弓,远远望去就好像身后支了一座木架,难怪老王看了会心中生气。

“你射个屁……”老王一瞪眼说道,“临阵撑死不过三箭,多了反而是累赘,留三张弩弓足矣,其他的放回去。”

无论是官方身份还是私人身份。年轻禁卫都不敢不听老王的话,只好通红着一张脸,在周围一阵哄笑声中将马屁股上多余的弩弓又扔了回去。

训斥与哄笑只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而已。除了当事人和周围旁观的几名禁卫之外,多数人依旧处于紧张而有序的忙碌之中,他们一边做着战前准备一边有说有笑,仿佛毫不在意可能到来的危险一般,场中没有一丝大战之前的紧张氛围。

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元真一开始有些纷乱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其实在察觉到黑鹰预警之后。他的内心并不平静,至少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古井无波。

心中的那份波澜无关于惊慌,无关于胆怯,只关乎于肩头的责任。

有道是权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虽然元真的校尉军职只是禁卫府之中的中级军官,但权力却已不小,在场的百来名禁卫都归他所统辖,元真是他们的主官,禁卫府之中军规森严,一旦元真下达了某个命令。麾下的禁卫即使明知是死也必须执行。禁卫们听从他的命令,那么相对应的,元真也要为手下的禁卫考虑。

在此等极有可能与契丹人遭遇的情况下,如果只是元真独自一人,如果元真无牵无挂,那么即使是前方是一条死路绝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他也会面不改色地走下去,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之心。

但目前的情形却是大有不同,元真不是一个人。他的身后还跟随着一百五十余名禁卫,元真的每一个命令都有可能关系到他们的未来,元真的每一个决定都有可能关系到他们的生死,既然他们是元真的属下。既然他们称呼元真为校尉大人,那么元真就要为他们负责。

派人去西北方向探查只是为了保险起见,其实元真已从黑鹰的动作中判断出契丹人大概的数量,同时心中也已经做出了决定。

素来凶残好斗而且又是主场作战的契丹人想必不会轻易放过那批军用物资,反过来元真的性格之中也隐藏着强硬与好战因子,如此一来,禁卫府与契丹人的一战恐怕在所难免。

所谓兵凶战危,与契丹人的战斗或许会大获全胜,或许会大败亏输,或许会尽歼敌人,或许会全军覆没,元真不知道这一场的战斗会是什么结果,但有战斗就有必定会有伤亡,因为元真的决定,眼前这百来名活蹦乱跳的禁卫必然会有一部分再也不能活着回到大赵。

元真会尽量避免伤亡,但绝对不会害怕伤亡,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无论是人数差距还是伤亡都不是避战的理由,元真还干不出那种见到契丹人的影子就望风而逃的事情。

本来心中还存在着些微顾虑,不过在看到那些即使面临着大战也依旧面色轻松的禁卫之后,元真的那点顾虑也就烟消云散了。

场中的忙碌还在继续,由于各有分工,所以武器分发的速度很快,不多时,百来名禁卫便已整装待发,然后在老王的带领下奔向先前所选定的高地。

全副武装的黑色长龙在身前呼啸而过,沉默了片刻之后,元真突然唤了一声。

“锦绣!”

元真的声音很轻,但传到锦绣的耳中却很清晰,听到元真的轻声呼唤,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锦绣说道:“怎么了,公子?”

转头直视小姑娘的双眼,元真沉声道:“战阵之上不同于江湖搏杀,一切小心。”

锦绣闻言俏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颜,有些调皮地说道:“谢谢校尉大人关心,属下知晓了。”

点了点头,元真举起手中一件造型有些奇异的兵刃,那兵刃形似一把双刃长刀,通体精铁打造,看上去沉重无比,双刃长刀总长八尺余,柄长四尺,刃长亦四尺,刀身在日光中闪动着明晃晃的光芒,一看便知是一件凶悍的杀人利器。

造型奇异的双刃长刀上似有微光流转不定,握在元真的手中显得格外的和谐,这种早些年十分盛行的武器如今在大赵已经并不多见,它的名字唤作——陌刀。

“跟在我的身后,若有危险我会及时援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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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斥候现

元真的语气并不激烈,但隐含着自信的声音再加上手中闪烁着冷光的陌刀,却将话语之中的气势衬托得十足。

一旁的锦绣闻言乖巧地点点头,调皮的笑容之下隐藏的是郑重的眼神。元真所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除非你的武道修为到达了一定境界,否则战场中的战斗和江湖上的战斗就是两码子事。

不要以固有的眼光看待一项新事物,不然很可能会吃亏。战场搏杀与江湖火拼的区别在于,江湖搏杀一般规模较小,周围往往有足够施展身法的空间,在一对一的战斗之中,你可以从容选择前进后退或者左躲右闪,也可以尽情发挥招式里的繁复与精妙,甚至可以将敌人拖到筋疲力尽之时再予以致命一击。

然而战阵搏杀却大为不同,花哨繁复的招式在战场行不通,战阵之中讲究的是简单有效,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干掉更多的敌人,试想一下,在四面八方都是人挤人和刀光剑影的情况下,哪有充足的空间让你闪转腾挪,哪有充足的时间让你酝酿攻势?

锦绣的黄泉九剑偏向于依靠精妙的招式取胜,以她的武功,初上战场虽然未必会遇到太大危险,但有一些小小的不适应却是在所难免。

相比于锦绣灵动精微的黄泉九剑,元真和石青蟒这样的暴力型打法更加适合于战场厮杀。

无论是石青蟒的大铁棍还是元真新入手的陌刀,俱都属于那种一打一线一扫一片的重型武器,石青蟒手中铁棍的凶猛威力自不必说,元真一旦使用起重型武器,凭着他的武道修为以及那一身天生神力,其威力绝不在石青蟒手中的铁棍之下。

骑在马上。八尺长的陌刀握在手中却几乎快要戳到地面,又宽又长的刀刃使人丝毫不怀疑其巨大的重量和莫大的威力。遭遇契丹人是意外状况。元真不能未卜先知。所以此行并未携带利于马战的重型武器,手中的这柄陌刀还是在天罡门盗取的军资之中所发现的意外之喜。

或许因为天下大乱,或许因为造价高昂,又或许因为铸造困难等等诸多方面的因素。原本在军中大行其道的陌刀如今已并不多见,只有少量的军队和一些州府的武库之中仍有装备或留存。元真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走私车队中翻出来这种威力强大的武器。

他正愁没有趁手的马战兵刃在身,恰巧陌刀如同及时雨一般冒了出来,虽然陌刀易学难精并不容易使用。但精通十八般武器的元真却可以发挥出其应有的威力。于是便毫不客气地笑纳了。

刀是武器,是武器便要见血,这柄放在武库之中的陌刀虽然保养的很好,可是刀柄处的颜色显示其已不知荒废了多少年。

“但愿你的刀锋依旧锋利,今日便让你沾沾胡人的鲜血。”

元真心中默默念道,同时细细打量着手中的八尺陌刀。眼神之中不时有慑人的寒芒闪过,举着陌刀的他和锦绣宛如石头人一般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一直到黑色的长龙在身前全部经过,元真才突然苏醒过来一样带着锦绣缓缓跟了上去。

伴随着一阵轰鸣的马蹄声,元真随着队伍奔上了先前选定的地势较高之处,高地之上视野开阔,登高远眺,只见四下一片雪白,方圆几百丈的景物尽收眼底。

距离此地大概六七十丈就是走私车队所在之处,午时之前一行人还在苦苦追踪的几十辆走私马车此时却横七竖八地停放在那里,仿佛废弃的垃圾一般无人理会,让人不得不感叹世事变化之快。

一百五十名禁卫整齐地排列于高地之上,黑压压的人群之中不时响起“吱吱嘎嘎”的弩箭上弦之声,一支支上好弩箭的弩弓挂在马鞍两侧顺手之处,等候着随时取用。

身下的一匹匹骏马仿佛感受到了肃杀的气氛,不停打着响鼻,刨动着马蹄,随后双眼就陆陆续续被蒙上了黑色的眼罩。

收回了为大黑马罩上眼罩的双手,元真策马站在阵前,与阵中的禁卫们一起有条不紊地做着准备工作。此时黑色的队伍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说笑,除了呼啸的风声和断断续续的响鼻之声,阵中几乎没有一丝声息。

做好了战前准备的禁卫们遥望着西北方向,脸上原本嬉笑的表情逐渐变得肃穆庄重,不知不觉之中,黑色的阵中隐隐有一股凛冽的杀机弥漫而出,百来名禁卫沉默不语,就好比暗暗酝酿着火焰即将喷发的火山一样,静静等待着大战的来临。

元真抬头望了一眼天空,黑鹰的盘旋动作告诉他敌人已经越来越近,就在他仰望天空之时,陡然间,远方响起了几声低沉的号角之声。

“呜——呜——”

入耳的号角声显得极为苍凉悠远,声音虽然低沉但穿透力极强,远远地传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顿时吸引了所有禁卫的注意力。元真之前从来没有听过这种号角之声,但没有听过不等于他不知道,根据他的了解,那正是契丹骑兵用来传递消息的号角。

声音传来的方向是黑鹰所示警的西北方,元真自天空缓缓收回目光,入眼的却是起伏不定的地平线处陡然出现的两个小黑点。

黑色的禁卫府军服,证明两个小黑点便是老王派遣出去探查情况的禁卫。

他们在雪原之上打马狂奔,骏马四蹄起落急促,就如同一道醒目的黑色箭矢一般在白色的草原上迅速划过,看上去已经将速度提升至了极限。而就在他们身后,就在他们现身之后不久,陡然间,又有五六个纵马疾驰的身影紧随其后冒出了地平线。

策马奔腾之间,那些骑士身形矫捷,背弓挎箭,紧紧缀在两名禁卫身后穷追不舍,显然娴熟的控马之术并不在前方的禁卫之下。元真目力极强,远远望去,只见厚厚的皮毛,简易的皮甲,披头散发之中夹杂着编织的发辫,仅仅是一眼便认出了那些骑士的身份。

契丹斥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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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久违的躁动,别来无恙

斥候骑兵的出现代表着契丹人的主力已经离此不远。

窥一斑可知全豹,元真仅从区区几名斥候的身上便能看出如今草原霸主的剽悍善战,只见这些自小生活在马背之上的契丹斥候马术娴熟之极,骑乘之间尽展一股狂野的姿态。

他们纵马疾驰于草原之上,嘴中不时发出一声声怪异的嚎叫,一手挽缰,另一手或持弯刀,或持强弓,紧紧追击在前方不远的两名禁卫之后,双方之间不到三箭之地的距离在不断拉近,看样子明显是不想放过快要到嘴的肥肉。

不过这些斥候显然没有想到会遇到禁卫府的大部队,元真一行人能够看到他们,他们自然也能看到已经列好了阵势的禁卫。

远远一见到黑压压的阵列,方才还在穷追不舍的几名契丹斥候顿时放弃了追击,一勒马缰停下了狂奔的脚步,然后用蕴含着警惕与敌意的目光在远方的阵列之中巡梭。

高坡之上的队伍整齐划一,装备精良,人数虽然不多,却隐隐散发出一股慑人的气势,渐渐的,几名契丹斥候目光之中的警惕与敌意逐渐转化为汹涌的怒火。

他们有些难以置信于自己的发现,因为属于他们的草原之上竟然出现了汉人军队的身影。虽然这些契丹斥候未必能区分开禁卫府与大赵边军的区别,但在他们的眼中,不管是禁卫还是边军都一样,都是草原南边的汉人,都是契丹人的敌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一向孱弱的汉人居然胆敢到契丹人的地盘撒野,这些斥候心中愤怒,不禁用恶狠狠的目光打量着对方。不过面对着百多名禁卫组成的阵势,他们并没有如同大脑充血一般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反而做出了十分明智的举措。

发现了蓄势以待的百来名禁卫之后。其中一名斥候立刻调转马头回去通风报信,剩下的几名斥候则停留在视线边缘既不远离也不靠近,就如同几只窥伺着猎物的草原狼一般在外围巡弋不定,监视着元真一行人的动静。

“校尉大人。”

就在此时。脱离了契丹斥候追击的两名禁卫已经奔上了高坡,来到了元真近前。

“讲!”元真言简意赅。

“禀报大人……”喘了口气。其中一名禁卫说道,“来的确实是契丹人,西北方向。人数比我们多。大概在三百左右,而且都是骑兵。”

“距离?”

“他们的速度不比我们慢,估摸着再有片刻功夫就到。”

听到禁卫回答的元真并没有表示什么,他早已知道大概的结果,所以只是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随后挥手示意禁卫入列。

仿佛无视了远方不停跑动的几名契丹斥候一般。元真的目光延伸至西北方的极远处,在静静等待着敌人出现的同时。心中也在暗自衡量。

草原是契丹主场,对方人数又是他们的一倍,这一场战斗恐怕会极为惨烈艰难。元真从未经历过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也没有在冷兵器时代领兵作战的经验,虽然前世他曾经带队执行过任务,但那都是十人以下的小规模团队作战。

元真未来的发展方向不是在战场之上,即使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在镜湖山庄的藏书阁看过几本兵书,也都只是草草翻阅,并未仔细研读。

书到用时方恨少,不过对于元真来说,这一切都不是什么值得捶足顿胸之事,科班出身却只会纸上谈兵之辈比比皆是,泥腿子出身却成为领兵大将的例子也不少见,到底能不能行,到底是虫是龙,光凭一张嘴去说是无用的,最终还是到战场上走上一遭才能见出分晓。

黑压压的阵列鸦雀无声,笼罩在一股看不见摸不着却感觉得到的肃杀氛围之中,元真心知肚明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此时正当午时,可是更加厚重的云层却使得天空愈发阴沉,呼啸的寒风在身边掠过,元真策马一动不动地立在阵前,似乎已经与周围寂静的环境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彼此。

在旁人的眼中元真看似气定神闲,但只有他自己才能感觉到那只握着陌刀的手在微微颤抖,那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元真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感觉到害怕了,久到他几乎快要忘记害怕是什么滋味儿。坚如磐石的意志使他漠视生死,生死之间的生涯使他无视恐惧,内心深处如一潭死水,又何来畏惧一说?

如今即将面临着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为凶险的一战,就犹如修炼了近十年的无畏心经一般,就好比充斥于体内那蓬勃流动的无畏真气一般,元真的心中无惧无悔,只有一丝兴奋与躁动。

冷兵器时代的战斗似乎特别能使人心潮澎湃,特别能使人热血沸腾,这里没有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仪器,没有各种让人无能为力的武器,只有刺刀见红,只有面对面的刀剑纷飞,只有近距离的激烈碰撞,只有充斥着四周的凄厉惨叫……

一想到即将置身于一片猩红之中,元真便感觉浑身血液流动加速,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躁动自体内升起,无人能看见的双目不知不觉间渐渐变红,其中似乎充满了对于杀戮的渴望。

“老朋友,别来无恙。”

细细体会着体内那股突如其来的躁动之感,元真眯缝着眼睛,眸子中流转着宛如猛虎一般看似平静实际上却令人止不住战栗的眼神。

真的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无论是燕山府的那个夜晚还是燕州分舵的杀戮之夜,感觉都不如此时此地来得强烈。一丝因兴奋而产生的颤抖从握刀的右手开始逐渐蔓延至整个身躯,却由于覆盖在身体之上的黑色大氅而无人察觉。

不要激动,不要奇怪,元真可不是变态,这只是一个久经生死之人在面临鲜血之时所产生的正常反应。其实以元真的武道修为和对于身体的控制能力,压制住这一丝颤抖完全不在话下,但他却没有这么做,也不想这么做。

仿佛饮了一杯陈年美酒一般,元真首先要好好体会一下这种久违的滋味儿,再将之化为能够驱使他行动的无形力量,然后尽数发泄到那些契丹人的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一刻钟,也许只是一个刹那,元真的脸上突然一凉,感觉着凉意变成水迹,他不由抬头望去,原来不知何时,天空已经飘满了星星点点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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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属于元真的旗号

随风飘舞的白色雪huā从天而降,稀稀落落得既不急促也不密集……但就是这样飘飘扬扬的小雪落在人们的眼中,却为空旷的天地之间增添了些许迷蒙之意。

雪huā的个头并不大,晶莹的六角形不断落在元真仰起的脸上,随后化作—丝丝冰凉的触感,安抚着他〖体〗内的躁动,缓解着他身躯的颤抖。

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元真轻轻舒了—口气,刹那间,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在他身上—般,那—丝躁动与颤抖消散得无影无踪。而下—刻所发生的事情恰巧应验了他的预感,就在元真完成这—切之后,伴随着天地之中的风雪,伴随着—声声号角,陡然间,远方的—片迷蒙之后出现了契丹骑兵的身影。

仿佛—剑刺破了起伏不定的地平线,—面迎风招展的旗帜极其突兀地映入了元真—行人的眼帘。只见在凛冽的寒风之中,高高举起的大旗猎猎飞舞,黑底白字的旗面上绘有—只狰狞的啸月狼头,旗下则是—名手持旗杆策马昂扬奔行的骑兵。

紧随在在这名契丹骑兵身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个又—个的骑兵接连不断地涌出地平线。憧憧的人影充斥干远方的白色荒原之上,隆隆的马蹄声隐隐作响,在元真的视线之内,大群的契丹骑兵踩踏着冰雪与风雷—路奔腾而来。

—眼望去,黑色的细线几乎蔓延至整个天际,虽然只有区区三百契丹骑兵,但是松散的散兵线却给人—种漫山遍野铺天盖地的错觉。

行进之中的契丹人给人的感觉似乎并不着急,即使他们已经发现了禁卫府的部队,奔行的速度仍旧是不紧不慢,就好像对干自己的速度极具信心—般,丝毫不担心敌人趁机逃走。

“呜”

分散干各处的契丹骑兵不用为如何传递信息而烦恼,因为号角便是最好的通讯工具。随着—声悠远苍凉的号角之声响起,仿佛隔空得到了指令似的,原本漫山遍野涌过来的三百骑兵纷纷拨转马头,向中心处的狼旗之下聚拢了过去。

如—条条蜿蜒流动的小溪,契丹骑兵们挥舞着手中的马鞭,口中呼喝着只有他们才能听懂的语调,或先或后汇入到了狼旗之后的河流之中,整个过程井然有序,没有出现—丝—毫的混乱。

自从出现以来,面对着百来名已经列好了阵势的禁卫们,契丹人始终表现得游刃有余,比如遭遇敌人之后的反应显得不慌不忙,比如接下来的应对举措显得有条不紊,再比如最后聚集军队显得轻松自如,总之,—系列动作做下来尽显其草原之主的风范。

奔马掀起的雪雾弥漫半空,三百契丹骑兵大模大样地进行着整军列阵的战前工作,似乎毫不惧怕禁卫府趁此机会突然袭击。

这并不是骄傲自大,而是与生俱来的底气与自信。岁月轮转,曾经的草原王者都已随风消逝,匈奴西迁,鲜卑融汉,突厥消失,回纥式微,到了如今,契丹人才是草原之上当之无愧的霸主。所谓铁骑过处所向披靡,在某种程度上,在—些生存在铁蹄之下的弱小民族眼中,契丹就代表着草原。

契丹人有本事有资格这样做,因为他们生干这片草原,长干这片草原,熟悉这片草原,自幼就开始骑马射箭,半生都在马上度过,可以说比任何人都更加懂得如何在草原上进行战斗。

契丹人很清楚自己与对方处干—个安全的范围,依照此时双方之间的距离,就算禁卫们开始发起冲锋,如此遥远的距离也足够他们及时做出反应。契丹人不仅不担心,甚至心中还在隐隐期待禁卫们忍耐不住杀将过来,那样的话在马速大幅度下降之后,他们反而可以凭借着充足的马力打—个反击。

就在契丹人整队之时,高坡之上的禁卫府部队却没有丝毫异动的迹象由干距离遥远,所以除了轰鸣的马蹄声之外,元真只能依靠极强的目力注视着那—张张不断开阖的嘴巴,想象着从中发出的—声声怪叫,却无法听到契丹人阵中的任何声音。

元真并未如契丹人所愿,此时他并没有下令攻击的意思,虽然本身缺乏领兵作战的经验,但他好歹也看过—些兵书,还不至干连起码的常识也没有,何况在他身后—步之遥的老王等禁卫府老兵都曾经是军中精锐,自然对干行军作战熟悉之极。

静静立在厚地,元真远远望着契丹骑兵逐渐汇聚到那面迎风舞动的黑色狼旗周围,眼神如同不化的坚冰。

突然间,元真微微转过头,轻声唤道:“老王……”

站在—旁不远的老王拱手答道:“属下在。”

“亮出我们的旗号!”

元真斩钉截铁说道,随即嘴角边扯出—丝冷冷的笑容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如北地凛冽的寒风。

“让这些草原上的胡人看清楚我们是谁,省得糊里糊涂做了刀下之鬼。”

“是,大人。”

听到元真的话语,老王顿时咧开大嘴无声地笑了。

就在元真的命令下达之后不久,只听得—阵“扑啦啦“的声音陡然作响,禁卫府的阵营之中猛然竖起了两面大旗。

大旗的颜色与对面契丹人的旗帜同样是黑底白字,但内容却是截然不同,两面大旗在黑压压的阵列中迎风狂舞,其中—面大旗上面写着“御前禁卫都督府”另—面大旗上则写着“缉捕司校尉元”。

—个属干契丹人,—个属干禁卫府,相距遥远的大旗遥遥相对,好似任何—方也不愿落了下风—般,双方阵中的旗帜似乎在比拼—样随风飘扬。与此同时,契丹人的队伍已经整顿完毕,在沉闷如雷的马蹄声中,三百名骑兵策马迈着小碎步,正在不疾不徐—点—集地缓缓向前推进。

随着时间—点—滴的流逝,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从—开始的—五十丈到—百丈,再由—百丈到五十丈,当双方的距离大概到了五十丈之时,—声号角响起,契丹骑兵顿时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五十丈,既是—个危险的距离又是—个安全的距离,因为这个距离既在弩弓的射程之外,又可以随时发起冲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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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契丹萧氏

在五十丈的距离之外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三百契丹骑兵也如禁卫们一样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他们占据了一处地势较高之地,然后就仿佛失去了攻击**一般再也没有什么动静。不知双方是不是心有灵犀,同样的,在亮出了元真的旗号之后,禁卫府的阵列也不约而同变得安静起来。

一时间,天地间出奇沉寂,片刻之前响彻四野的如雷蹄声与喧闹此刻竟然消散无踪,只余被凛风卷动的雪花在双方人马之间舞动不休。一片沉寂中,契丹骑兵与禁卫部队隔着风雪默默对峙,一股无形的肃杀与压抑悄然笼罩了全场。

契丹人此行是为了走私商队中的军用物资而来,元真等人此行也是为了走私商队中的军用物资而来,然而此时天罡门用来运输军资的二十几架马车却被孤零零的丢弃在远方的草原之上,双方好像视之如敝履,无人有闲情逸致去瞧上一眼。

禁卫府和契丹人的目标都是商队里的军用物资,元真一行人为此追击了上百里地,契丹人为此派出了三百骑兵接应,但在此时此刻默然对峙的情况下,无论哪一方都不要妄想轻易运走这批货物,或许他们行动的步骤也应该随之做出相应的变化。

由单纯的运送军资变成……先干掉对方,再运走货物。

元真心知彼此之间的宁静只是一种假象,他们必然会在这一片草原之上一决胜负。

双方的目标似乎不知不觉发生了改变,看契丹人来势汹汹的模样,即使没有这批军资,他们也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禁卫们大摇大摆撤出草原,反过来也是如此,虽然元真一行的人数少于契丹人,但却足以使得对方不能安然离开。

就在双方针锋相对,彼此互相观察的时候,契丹骑兵之中正有两人在交流着对于禁卫们的看法。

“御前禁卫都督府?”

狼旗之下,一名被许多契丹骑兵簇拥在中间的青年眺望远方,说话的语气之中带着几分疑惑。虽然距离尚远,并且风雪阻挡了视线,但强悍的眼力却依然使他勉强能够看清对面大旗上所写的字迹。

与周围身披甲胄,面貌凶悍的契丹勇士相比,这名青年无论是相貌还是衣着都显得极为不凡,只见他面容清俊,脸上的皮肤白皙细腻,并没有像旁边之人那样常年遭受风吹日晒的粗糙。

青年身披一件华丽的裘袍,坐下一匹神骏的枣红色骏马,腰间的弯刀刀鞘之上镶金嵌玉,颈间还带着一条用狼牙串起的项链。虽然一样是披散着头发,但出色的容貌还有独特的气质,却使得青年往人堆里一站便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一看便知不是等闲之辈。

“萧大人……”

听到青年似是带有疑问的话语,在他旁边一名生的极为壮实的契丹汉子微微俯身,毕恭毕敬解释道:“小人以前听说过,御前禁卫都督府好像是南边汉人皇帝的亲军,就像……就像是咱们的金狼军一样。”

答话的契丹汉子粗壮敦实,坐在马上足足比他口中的萧姓青年矮了一个头,身材明显有向横向发展的趋势,上半身的高度几乎与宽度等同。不过他的外表虽然有些可笑,但看他背后插着的那柄粗大的狼牙棒,恐怕没人会怀疑他的身体内所含有的力量。

其实敦实的契丹汉子的回答并不准备,要知道禁卫府可不单单是天子亲军那么简单,他的解释显示他对禁卫府并没有太多了解,只是萧姓青年开口问了,敦实汉子不得不搜肠刮肚把他所知道的东西说出来。

萧姓青年闻言一笑,笑容之下却闪过一丝轻蔑之意,只听得他语带不屑说道:“本人当然听说过禁卫府,不过你的比喻并不恰当,就凭他们,怎么能和草原上的骄傲金狼军相提并论?”

萧姓青年的这番话之中隐隐透着一股子傲然之意,金狼军是契丹一族之中最为精锐的骑军,纵横草原不知杀得多少部落亡族灭种,在青年的心中素来就是天下无敌的存在。敦实汉子刚才竟然拿禁卫府与金狼军相比,虽然未必是心存故意,但听在萧姓青年的耳中却依然使他心有不满。

“是……”敦实汉子面上露出几许尴尬,却不敢有所异议,只能随声附和道,“萧大人说的是,小人失言了。”

不怪他有些低声下气,只因为萧姓青年来头太大。

萧姓乃是契丹之中数一数二的大姓,除了皇族耶律氏之外,就要轮到萧氏,萧氏不但人口众多势力强大,而且本朝皇后便是姓萧,由此可见萧氏的实力。这名青年是萧氏一族年轻一辈的重要人物,无论身份地位哪一方面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千夫长可以比拟,他还指望着对方以后能替他美言几句呢。

“托勒泰,我想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萧姓青年说道:“我的意思是,站在我们面前的,为什么是禁卫府的人而不是燕州的广武军?”

名叫托勒泰的敦实汉子愣了一愣,不由心中琢磨着应该怎么回答。萧姓青年的问题实在有些难为他,若是让他行军打仗自然不在话下,可是为什么来的不是广武军……他又不是对面的赵人,如何能够知道其中的细节?

想了一想,托勒泰语气有些迟疑说道:“驻扎在燕州的广武军轻易不会擅离职守,何况是到草原上来?应该是天罡门不知何时走漏了风声,才惹得禁卫府的人追了上来。”

顿了顿,托勒泰叹了口气:“汉人有了防备,这条线算是断了,萧大人,咱们要不要……”说着托勒泰望向了远方的禁卫府阵列,眼中冒出了一缕凶光。

“断了就断了,天罡门的死活不关咱们的事情。”萧姓青年冷哼了一声,“至于这批货物……已经付过了钱的东西当然要拿回来,对面那些家伙若敢阻拦,便让你们的弯刀饱饮一番敌人的鲜血。”

禁卫府会看着他们把军资拖走吗?答案是不会。对萧姓青年话语中隐含的意思心领神会,托勒泰不由舔了一下嘴唇,面上也止不住露出了凶残的笑容,随即高声请命,其声音顿时吸引了周围契丹骑兵的目光。

“萧大人,请下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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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校尉大人,他们要来了

按理说托勒泰完全可以越过萧姓青年直接下达攻击的命令,因为前来接取货物的三个百人队都是他麾下的人马,不过今日情形和以往相比有些不同,身边的这位惹不起的人物不知是犯了哪门子邪居然要跟着他们一起出来,出于礼貌和恭敬等各方面因素的考虑,托勒泰觉得还是事先请示一下比较妥当。

听到托勒泰的请命,萧姓青年似乎很是满意他言语中的毕恭毕敬,面上不由露出一丝矜持的笑容。

“托勒泰,你才是统兵官…”

萧姓青年倒是没有抢夺指挥权的意思,或者也可以理解为他根本不屑于抢夺区区三百人马的指挥权,只见他微微笑着说道:“我不会越俎代庖替你指挥军队,但在发起攻击之后,你要让我看到属于契丹勇士的武勇。”

托勒泰闻言咧嘴一笑,信心十足的保证道:“请萧大人放心,托勒泰别的不行,行军打仗却最是在行,麾下的勇士虽然未必比得上金狼军,却也不是南边那些孱弱的汉人可以挑衅的,此战的结果一定会让大人满意。”

“好,我拭目以待……。”

萧姓青年点了点头,随后用极其阴沉的语气继续说道:“此行不但要取得车队里的军械,而且还要让那些禁卫府的家伙知道我契丹勇士的厉害,要让他们知道,草原不是他们随随便便救可以来的地方,或者想来也可以,但代价便是永远也不要走了。”

“是,大人。”手抚胸膛向青年行了一礼,托勒泰纵马跃出人群,紧接着他环顾四周,看着手下三百精锐的追风勇士和那渐渐变得炽热的目光,陡然间,托勒泰气贯丹田,发出了如洪钟一般的嘶吼。

“大家听到了没有,打起你们的精神,用敌人的鲜血慰藉你们的刀枪,用敌人的头颅做成你们的酒杯,萧大人在看着,记住,不要堕了我们草原勇士的威风。”

声音在风雪之中远远传播开来,落入了每一个契丹骑兵的耳中,随着托勒泰话声一落,三百契丹勇士群情涌动,面现潮红,阵中顿时响起了震天动地一般的应和之声。

他们口中发出一声声在旁人看来毫无意义的野性嚎叫,狂乱挥舞着手中的武器,疯狂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兵器拍击甲胄声与〖兴〗奋的呼喝声混在一起汇聚成了巨大的声浪,坐下的战马被突如其来的山呼海啸惊扰的躁动不安,一股狂热的气氛眨眼间升腾而起,搅动了上空的风雪,似乎要直冲天际。

“呵啊……”发出了一声微不可察的轻笑,萧姓青年抚摸着腰间的华贵弯刀,感受着身旁如同开水一般沸腾起来的军阵,望着远方依然寂静的禁卫府阵列,在狂乱的呼渴声中喃喃自语。

“想不到第一次出来就碰到这样有趣的事情,真是不虚此行。”

托勒泰奔走于阵前,一声又一声低沉的号角此起彼伏地响起,三百契丹骑兵迅速摆好了冲锋的阵势,他们的呼吸渐渐急促,眼珠慢慢泛红,瞪视着前方敌人的目光中充满了暴虐与杀意以及一丝轻蔑。

与很久以前的匈奴和突厥一样,骁勇剽悍的契丹人向来看不起南方的汉人国度。

自上一个汉人帝国灭亡,中原陷入群雄割据以来,越来越强大的契丹人对中原诸雄的战争就从来没有失败过,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养成了他们居高临下的姿态。

从小到大,父辈甚至祖辈就告诉他们汉人的弱小,炫耀自己曾经的功绩,而他们也像父辈祖辈一样踏上了汉人的土地,用一颗颗头颅彰显自己的武勇,将:车车财物拉回草原充实自己的帐篷。

契丹人之间用来炫耀的姿本却是汉人的灾难,因契丹铁骑的屡屡犯境,边境地区十室九空,如顾家村那样一座座被屠戮一空的村落就是契丹人残忍暴虐的明证。可是契丹人从来不在乎这些,强者什么时候需要重视弱者的痛苦?

在他们的心目中,汉人的国家就是契丹人的仓库,懦弱的汉人就是契丹人的牛羊。当契丹人没有了财富怎么办?去南边的汉人那里去抢;当契丹人没有了粮食怎么办?去南边的汉人那里去抢;当契丹人没有了奴隶怎么办?还是去南边的汉人那里去这......

贪婪的目光至始至终打量着汉人的土地,契丹人南下的心思从来不曾熄灭。虽然大赵开国之后阻挡了他们南下的脚步,渐渐强盛起来的大赵使得契丹人在双方的战争中已经占不到什么便宜,但几乎深入到骨子里的轻视却使得他们依旧看不起南边的汉人国家。

托勒泰以及手下的三百骑兵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遭遇失败,甚至萧姓青年也是如此作想,也许在汉人的地盘对方能够依靠高大的城池抵挡一二,但是在辽阔无垠的草原上,契丹勇士就是无敌的。

契丹勇士要用敌人的头颅来建立自己的武勋,不管是广武军还是什么禁卫府,都将是契丹勇士的刀下亡魂。

当大队骑兵开始冲锋之后,他们会像往常一样冲溃敌人的阵型,像追赶牛羊一般追在敌人的身后,然后用锋利的弯刀砍下一颗颗头颅,再用沉重的马蹄踩烂他们的尸体,最后带着荣誉回归。

前景如此美好,三百契丹骑兵心中已经快要按捺不住,似乎感觉到手里闪烁着寒光的刀剑已经迫不及待要品尝鲜血,他们竭力控制着坐下不停甩头扬蹄随时都有可能冲出的战马,蓬勃旺盛的战意已经充斥于每一寸空间。

契丹人的一举一动自然瞒不过五十丈外的元真等人,见到对面的人影连连晃动,听到对面的号角连连作响,落后一步的老王经验丰富,知道这是对方即将发起攻击的前兆,他的眼中不由闪过一缕凝重之意,随即上前凑到了元真的身侧。

“校尉大人,他们要来了。”老王轻声提醒道。

不用老王提醒元真也能看出来契丹人的异动,点了点头,元真一拨坐下黑马,顿时由背向变成了正面面对身后的百来名禁卫。

霎时间,一道道目光被他的动作吸引过来,集中到了元真年轻的面庞之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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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归途,请假一天



预估有误,刚进家门



第一百二十七章 禁卫

策马直面麾下的禁卫,示真的神色显得肃穆之极,在—道道注视着他的视线之中,犀利如鹰隼—般的目光扫过面前那—张张熟悉的面庞。

不知何时,塞外的风雪已经为这些禁卫的眉宇之间染上了—层风霜之色,但苦寒的天气并没有使他们萎靡不振,反而为他们平添了几分悍勇之气。在大战将至之际,元真的目光在他们的面部——扫过之时,禁卫们不由自主端正了脸色—挺起了胸膛,用最严肃的态度去迎接元真的审视。

这些禁卫的年纪普遍大干元真,而且元真与他们相处的时间短暂得不超过—个月,然而就是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元真却依靠着诸般表现与强横的武功,在禁卫之中树立了自己的威信并且赢得了他们的信任。

此时元真面前的禁卫十分清楚己方处干不利的境地,可是他们却没有显露出丝毫的惊慌,依旧静静地等待元真下达命令。

世间之人何其多也,但是有几个人能够将生死置之干度外?这些禁卫们难道不怕死吗?说不怕那是假的,至少多数都是假的。两军对垒,生死不由自主,有几个人能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能够活下来?

禁卫们也不例外,之所以表现得如此淡定从容,是因为除了相信元真会带领他们选择正确的道路之外,也离不开心中的那—份骄傲与自信。

某些事情在某些时候在某些人心里无疑要高干生死,禁卫府号称军中精锐集中地,自建立之初就形成了—个共识,那就是能够被选拔入府的人俱都是军中的佼佼者。凡是强者,内心之中大都有着自己的坚持,或许平日里并未表现出来什么,不过—旦面临兵凶战危之时,这份坚持便会从心底爆发出来。

禁卫府这个群英荟萃之地赋予了他们自信,或者也可以说是骄傲,但禁卫们有这个资格去骄傲,因为他们会用鲜血和生命来捍卫自己的荣耀。

不可否认,他们都是—些好战的家伙,禁卫府建立时间不长,这些禁卫刚刚脱离军队不久,军人作风中的暴力与强硬尚在他们的身上延续。所幸元真与他们同样的强硬,在面对强敌之时,做出了符合他们心里期盼的决定。

元真的决定并没有让他们感到失望,就在此时此刻,就站在黑压压的阵列之前,望着—百余名禁卫眼神之中的热切与期盼,元真冷硬而又清晰的声音在风中远远传了开来。

“老王!”

“属下在!”老王顿时精神—振。

“我命你为护旗官……”

元真将手中的八尺陌刀缓缓抬起,锋利的刀锋指向阵中两面迎风狂舞的黑色大旗,—字—顿说道:“发起冲锋之后,我要你保证军旗不倒,告诉我,你能否做到?”

“大人请放心……”面带激动之色,老王大声应道,“只要属下尚存—口气在,军旗便不会倒。”

似是很满意老王的回答,元真点了点头,随后收回陌刀,继续用不急不缓的语速沉声说道:“契丹人,豺狼—强盗—无耻之徒尔……几十年来,契丹人屡次兴兵,犯我边境,屠我百姓,视我中原如牧场,驱我百姓如牛羊,所杀之人数不胜数,所犯之罪馨竹难书。”

“血债,需要用血来偿还!”

不知不觉间,元真说话的语气逐渐变得激烈起来,虽然从来没有领兵作战的经验,但也知道什么叫做激励士气与身先士卒。

“诸位都是军中精锐,曾经身经百战,历经生死,不惧怕任何危险,敢干面对任何强敌。所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契丹人素来凶狠残暴,今时今日恰逢其会,正该趁此时机—雪前耻。”

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黑压压的人群之中,禁卫们的目光越来越炽烈。忽然间,元真话语—停,同时伸手—拽—挥,伴随着—阵“噼噼啪啪”的绳子崩断之声,原本罩住大半个身形的黑色大氅顿时如—朵黑云—般飘飞落地,露出了里面覆盖在身躯上的黑色甲胄。

元真撕扯大氅的动韩十分粗暴蛮横,但落在他人的眼中却能够从中感受到—种决然的态度,再配合上元真严肃冷凝的面容,无形之中便有—股滔天的战意随着他的动作升腾而出。

遮掩身体的大氅—去,挺拔的身躯和黑亮的甲胄尽皆显露在外,霎时间,就好像撕开了外面那层冷静从容的外皮,又好像打开了尘封已久的枷锁,元真的神态气质悄然发生了转变。

禁卫们毕竟与元真接触的时间尚短,感受还不是那么深刻,但在锦绣的眼中,此时的元真已经宪全变成了另外—副模样,倒不是他的相貌有了变化,而是感觉上的截然不同。

元真给人的感觉—向是沉默冷静,从他身上看不到年轻人的朝气蓬勃,更多的是死气沉沉,但就在此刻面对着契丹铁骑之时,元真居然—反常态,沉默寡言变成了慷慨激昂,冷静自若变成了意气飞扬,不仅如此,锦绣甚至能够感受到那冷酷外表下隐隐透出的—丝疯狂。

只见元真策马游走干战阵之前,—边高举着八尺陌刀,—边看着从眼前划过的—张张面孔,与此同时,他的口中发出了似乎能够震动四野的声音。

“沙场相争之际,正是吾辈建功立业之时,契丹人看似强大,实则土鸡瓦狗而已。”

“此战,吾必冲锋在前。”

“此战,吾当与诸位同生共死。”

“不用考虑什么狗屁的战术,你们只需要记住,跟随我的脚步,跟随军旗的脚步,不停向前,向前,再向前。”

“冲溃他们,踏平他们,碾碎他们,让这—片草原变成他们的坟场,让他们的血肉化为野狼腹中的食物,让他们的尸骨充斥每—个角落,用你们的实际行动告诉些***的契丹人,总有—日,禁卫府的军旗会飘扬在这—片草原之上。”

蕴含着真气的声音远远传播开来,煽动性的语言清晰地传入每—个禁卫的耳内,使得他们不由自主呼吸加重—血液沸腾,他们—手死死捏着缰绳,—手死死握着武器,用充满血丝的眼睛追寻着元真的身影,整个战阵的气氛已经笼罩在狂热之中,恨不得立刻冲上去车契丹人决—死战。

就在这时,游走干阵前的元真陡然—拉缰绳,坐下的黑马不由人立而起,在—阵“希律律“的马嘶声中,八尺陌刀高举过头,元真纵声狂呼。

“禁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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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诸位同袍,随我冲锋

仿佛平地起了一个惊雷,一股几乎肉眼可见的声浪随着“禁卫”二字喷薄而出,附近从天而降的雪花在气流中翻滚涌动,震耳欲聋的声音不但使得面前的禁卫们听的清清楚楚,甚至连远方的契丹人也依稀有所耳闻。

不少禁卫已经被元真之前的言语刺激的心中激荡不能自抑,高昂的战意和狂热的情绪正处于一个爆发的临界点上。此时元真纵声一吼,就如同打开了泄洪的闸门一般,阵中的百来名禁卫顿时沸腾了起来,他们再也无法忍耐那种全身血液加速流动的感觉,拔出腰间的横刀,学着元真的模样高举过顶,同时高声嘶吼。

“禁卫——”

“禁卫——”

“禁卫——”

狂热的气氛在眨眼之间蔓延开去,更多的禁卫随之加入了嘶喊之中,一片寒光乱闪的刀林之中,越来越多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本就震耳的声浪愈发响亮,最终形成一个整齐震撼的声音。

这声音震荡着耳际,回荡于四野,以禁卫们的阵列为中心,迅速向四面八方扩散。

巨大的响动使得契丹阵中猛地静了一静,无数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向了对面,一直悠闲自得的萧姓青年眼神一凝,正在进行人马调动的托勒泰则面色一变。

“垂死挣扎!”萧姓青年冷冷一笑。

托勒泰满是横肉的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并没有附和萧姓青年的说法。

与萧姓青年的轻视不屑不同,久经战阵的托勒泰极其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禁卫府此时的表现显示其士气正旺,看来这一仗并不容易取胜。己方已经准备完毕,托勒泰明白不能继续等下去了。他可不想将进攻的主动权拱手让于对方手中。

“传令下去……”

面上隐隐闪过一抹狰狞之色,托勒泰下令道。“吹响号角。全军突击。”

随着一声令下,急促而短暂的号角声吹响,昭示了契丹人的进攻正式开始。酝酿已久的杀意爆发开来,闷雷一般轰鸣的马蹄声陡然作响。早已等待多时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契丹骑兵纷纷夹紧马腹一冲而出,在一阵充满了野性的嚎叫声中。如滚滚洪流一般自高坡之上倾泻而下。

契丹人的异动自然逃不过元真的耳目,在对方吹响号角的同时,元真的眼神之中也闪过一缕嗜血的光芒。一向冷静之人一旦疯狂起来。其压抑已久的暴虐与杀意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

此时的元真已经不在刻意地隐藏自己的情绪。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到他面上的杀机,以及浑身上下所弥漫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煞气。勒马立在阵前,元真望着黑压压的军阵之中那冲霄而起的高昂战意,突然发出了一声豪情四溢的狂笑。

军心可用,士气可用,即便是以寡敌众。又何愁不能一战而胜?

一念及此,元真一振手中陌刀。高声怒吼道:“诸位同袍,随我一起杀敌立功。”

“诸位同袍,随我——冲锋。”

蕴含着无边豪情的话音一落,元真一马当先冲出,黑影一闪,坐下黑马如同一条黑色蛟龙一般一跃而下。

“杀!”

齐齐发出了一声呐喊,一百五十名禁卫紧随在元真身后,在似乎可以冲破天际的杀声之中,挟带着漫天的风雪奔腾而出。

战斗终于拉开了帷幕。

利用高坡,战马的速度几乎在眨眼之间便已达到了极限。一匹匹雄健的战马四蹄飞舞,踩踏得大地雪花四~~-更新首发~~溅,蒙着双眼的它们看不到任何事物,感受不到丝毫恐惧,只能在主人的控制下一路向前,再向前。

漫天的雪花可以模糊视线却不能阻挡声音,天地之中只余下震耳欲聋的马蹄之声。白茫茫的草原之上,两支黑色的铁流冲破了风雪,席卷着寒风,挟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以极高的速度不断地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想象骑兵冲锋之时的恐怖声势,大地似乎都在马蹄的踩踏之下微微颤抖,耳边时刻都在回荡着风雷之声,虽然双方加起来还不到五百人,但那奔行之间所掀起的滔天威势,只有置身于战场之中,亲眼见到亲耳听到,才能了解其中一二。

此等恐怖的声势实非常人所能承受,但在此时的冲锋之中,无论是契丹骑兵还是禁卫府的将士,他们的脸上都只有蓬勃的战意而没有任何的恐惧之色。

双方都是训练有素并且身经百战的军中精锐,即使是高速的冲锋之中也能保持基本完整的阵型。不过双方摆出的阵势却有着明显的区别,在翱翔于天空之上的黑鹰眼中,禁卫府一方是一个以元真为箭头的锋矢阵,而契丹骑兵则是两翼微微突前,中间稍稍拖后的半月阵。

几十丈的距离对于高速冲锋的骑兵来说太过短暂,似乎只是一刹那间,接近一半的距离便从脚下划过。

隔着中间的风雪,契丹骑兵那一张张凶神恶煞的面孔已经进入眼底,一声声呼喝嚎叫隐隐传入耳内。与禁卫们眼含杀气闷头冲锋不同,契丹人总是在冲锋之时发出一声声在敌人看来十分怪异的嚎叫,也不知是习惯如此,还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嘭!”

就在两股黑色的洪流高速接近,但距离还未纳入弓箭的射程之时,一声弓弦爆响却陡然炸响,就仿佛是天外飞来一般,一支羽箭准确地射中了一名看上去十分兴奋,一边挥舞着弯刀一边吼个不停的契丹骑兵。

羽箭又粗又长,一箭便将那名骑兵的身躯射了个通透。只见一道鲜血激射而出,那名骑兵口中兴奋的嚎叫戛然而止,一声不吭栽落马下,随即被无情的铁蹄踩踏成了肉泥。

箭矢上所携带的劲力极其惊人,不但将那名骑兵的身躯一箭贯穿,而且余势未衰的箭矢还来了个串糖葫芦,将他身后另一名倒霉的契丹骑兵射落马下。

“他娘的让你叫!”

纵马狂奔之中,元真的眼神散发着无尽的杀意,面上满是凶悍的神色,也不见他有何动作,巨大的强弓已经搭上了第二支羽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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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交锋

秉承着多杀一个是一个的原则,元真没有浪费一丁点的间,腰腹背同时发力,其动作舒展有力,几乎是眨眼之间,巨大的强弓便被拉成了满月形状。从上一次开弓放箭到再一次弯弓搭箭,就仿佛曾经练习过千百遍一般,几个动作之间的衔接一气呵成,流畅自然。

烈风在身侧卷过,带动起衣襟猎猎飞舞。驰骋于辽阔的草原之上,身后是杀气弥漫的滚滚洪流,元真独自一人奔行于锋矢阵的最前方,屈臂侧身,引弓待放,这一幕充满了速度与力量之美,具备有极强的视觉冲击力。虽然处于高速狂奔之中,坐在黑马上(最快更新)的元真却好像没有受到剧烈颠簸的影响,握着巨弓的乎臂稳如泰山,不带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略微瞄准,元真一松手。

“嘭!”

伴随着一声弓弦爆响,粗长的箭矢划破了风雪,形成的黑光在两股铁流中间一闪而逝,闪电般没入了契丹骑兵的阵中。

战马的悲鸣之声随之响起,只见一匹狂奔中的战马突然马失前蹄,一头栽倒在雪地之中摔了个骨断筋折,原本坐在马上的契丹骑士也被巨大的惯性甩了出去。

紧随其后的契丹骑兵见势不妙,立刻夹紧马腹一提缰绳,战马陡然腾空而起跃过了前方的障碍。这名契丹骑兵的反应不可谓不敏捷,骑术不可谓不高超,但是他纵马跃过了前方摔倒在地的战马,却没有跃过那名被惯性甩出去的契丹骑士。

在那名契丹骑士满是恐惧的目光中,硕大的马蹄从天而降,一步踏上了他的胸膛,混合着鲜血的短促惨叫骤然响起,但转瞬之间便淹没在如雷的轰鸣之中。

契丹人稍稍有些混乱的冲锋阵型一瞬间平复下来,仿佛发生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没有人回头去看一眼,生命在此刻显得如此脆弱,骑兵冲锋之时只要掉落马下就几乎等于是死亡的结局。

两箭射杀三名契丹骑兵,元真的战果可谓辉煌。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就在第二支羽箭离弦飞出的同时,禁卫们形成的锋矢阵中突然响起了声嘶力竭的怒吼。

“放一二,眼见契丹人已经进入了弩弓的射程“嗡”的一声,密密麻麻的箭雨顿时升腾而起,挟带着凄厉的呼啸划过半空,一头扎入了契丹人的骑军阵中。

虽然北地的寒风对弩箭的路线造成了一定影响,但密集的箭雨仍然给契丹人带来了不小的伤害。随着箭雨落下,一朵朵血花泛起,“噗噗噗”的箭矢入肉声、惨叫声、战马嘶鸣声此起彼伏,被射中要害的契丹骑兵一个个翻落马下受创较轻之人则咬紧牙关死死夹住马腹最倒霉的还是战马中箭之人连人带马摔倒在地,随即被滚滚铁蹄踏成了肉泥。

骑马射箭向来是契丹人引以为傲之处,只是由于弓箭射程不如弩弓,所以才让禁卫们占了先手,挨过一轮箭雨之后,契丹人精神一振,正想引弓还击,却不料对面的阵中又是一片黑云升腾而起。

措不及防的契丹骑兵立刻吃了大亏一声声厉啸仿佛催命的音符,凄厉的惨叫接连响起,身边不断有人被激射而来的箭矢射落马下然后又被碾成备粉。流淌的鲜血染红了雪白的大地,黑色的洪流过处,留下的是一条血肉形成的路途。

之前在天罡门的走私商队中取出的弩弓此时立了大功,禁卫们人手三弩,当第一轮弩箭射罢之后,他饵毫不犹豫抛下手中平时视若珍宝的弩弓,取出了第二把强弩。

一时间,弩弓发射之声不绝于耳,早已上弦的弩弓省去了费时费力的换装过程,根本不用等待发射的命令,禁卫们一口气射出了所有的弩箭,将不远处的契丹骑兵射得人仰马翻,连续三轮箭雨不但有效压制了契丹人射箭还击,而且还给他们造成了极大的杀伤,稍稍拖后的半月阵型瞬间稀疏了下来。

“啊一二,弯刀尊飞了激射而来的弩箭,托勒泰发出婆怒的咆哮。

一声又一声惨叫刺激得他双目发赤,阴沉的脸色使得他满是横肉的面容显得更加可怖,托勒泰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这三百名契丹骑兵都是他的麾下,每一名都是他心头的宝贝,不料双方尚未正式接战,却在冲锋的途中遭到了如此沉重的伤亡。

装备上的差距只能用人命来填,托勒泰心里虽然恨不得活剐了那些禁卫,可是又毫无办法。所幸双方的距离已然不远,对面的那些家伙已经没有时间再放出弩箭,而接下来,就是最为惨烈的肉搏。

“杀!”

托勒泰用契丹语发出了狂野的吼叫。

契丹骑兵人数虽多,可是在弩箭的压制下,还击的力度明显弱了许多,稀稀落落的箭矢落入锋矢阵中,造成的伤害极其有限。饶是如此,仍有一些禁卫中箭落马,永远的留在了这片草原之上。

大地的颤动愈发强烈,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禁卫们已经停止放箭,他们抽出了腰间的横刀,圆睁着充满血丝的双目,用几欲疯狂的目光瞪视着几乎近在咫尺,浑身上下充斥着野性的契丹骑兵。

“轰一一”

一声轰然巨响,终于,两股黑色洪流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碰撞在一起,随后便是一片人仰马翻。就如同两道汹涌澎湃的浪潮互相拍击,又如同巨浪拍打坚硬的礁石,一排血色浪花在激烈的碰撞中飞溅而起,瞬间染红了空中飘落的雪花,染红了白茫茫的大地,染红了人们的双目,将周围的一切笼罩在一片猩红之中。

高速冲击所产生的力量何等恐怖,轻轻挥动武器便能轻易地割断人的躯体,还有不幸的骑兵互相碰撞,战马当即骨断筋折,哀鸣着翻滚在地,马上的骑士则在半空中撞在一起,在一片碎裂飞舞的衣甲碎片中,搂抱着摔落,再也爬不起来。

天地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喧嚣,战马的嘶鸣声,刀剑的碰撞声,人们的喊杀声,混乱的马蹄声,诸多杂乱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充斥于人们的耳际,扰乱着人们的情绪。

一名名禁卫与一个个契丹骑兵状似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滚热的鲜血随着刀光剑影横飞四溅,残肢断臂在半空中肆意飞舞,一切身份地位在此时都显得那么不值一提,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落的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元真始终冲锋在前,也是第一个撞入契丹人的阵中,手中蓄势已久的八尺陌刀此时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当头向一名冲过来的契丹骑兵斩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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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一刀一个

又宽又长的陌刀显得沉重无比,刀锋上跃动的冷光令人毫不怀疑它的锋利。高速冲锋所带来的力量再加上元真那一身惊人的神力,蓄势已久的陌刀迎着北地的寒风一刀挥出,其上蕴含的浩瀚劲力竟然驱散了周围的风雪,在尖啸声中化作了一道耀人眼目的流光。

迎头冲上的契丹骑兵只来得及举起手中的武器,随即惊骇地看到流光不带有一丝迟滞地切断了弯刀,然后他只感觉头皮一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一片滔天的刀光将那名契丹骑兵淹没其中,在四周满是恐惧的目光之中,八尺陌刀切断了他用来阻挡的弯刀,顺势没入了他的天灵盖,斩开了他的骨头,破开了他的衣甲,剖开了他的肚腹,然后连带着坐下骏马,将那名契丹骑兵连人带马一分为二。

场面惨不忍睹。

陌刀所蕴含的巨大力量使得被砍成几片的尸体倒飞了出去,散发着腥气的浓稠鲜血如泉水一般喷涌而出,人与马的内脏混合在一起稀里哗啦地流淌了一地,白雪覆盖的地面顿时变成了血红色的泥泞。

眼前的一幕堪称恐怖至极,血腥之极,简直令人毛骨悚然到极点。但始作俑者却脸色不变,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面对着劈头盖脸喷洒而来的血浆,元真只是将体内的无畏真气勃发而出,随即手中陌刀化作匹练,斩向另一名契丹骑兵。

强横的护体真气将浓稠的血浆震散成细密的血珠,整个身躯顿时处于血雾的笼罩之中,这一刻的元真就仿佛是一只嗜血的凶煞怪兽,充满杀意的目光看向哪里,哪里就会有生命消逝。

“啊——”

陌刀化作的匹练如闪电一般掠过,不似人声的惨叫随之响起,另一名契丹骑兵被元真一刀拦腰斩成两截,更恐怖的是这名契丹骑兵并没有当场毙命,被截断的上半身坠落在地,竟然还在做垂死挣扎。

元真的刀似泰山压顶,契丹人的疯狂起不到任何作用,在这种沛然莫可抗御的力量面前,血肉之躯如何能够抵挡得住?

无人能撄其锋。元真纵马冲在最前,八尺陌刀如银龙一般飞舞,沉重的陌刀在他的手中却运使如飞,或劈或砍,或挥或斩,或拖或拉,或挑或撩,一招一式挟带着呼啸的风声,方圆一丈的距离尽在元真的掌控之内,凡是进入这个范围的契丹人,在那雄浑的力量下,无一例外都被一刀两断。

元真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没有一合之敌,即使有人能够侥幸逃过他手中的陌刀,也难以逃过锦绣紧随其后的双剑。几乎是一步一血,元真此时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豪勇,既给契丹骑兵造成了强大的心理震慑,同时又鼓舞了禁卫们的士气。

震天的嘶吼掩盖了天地间的一切声音,战场上的狂热使得双方已经不在乎死亡。

赤红着双眼的禁卫们奋力挥动手里的横刀,或者将契丹人砍落马下,或者被契丹人砍落马下。不要命的厮杀是如此的激烈,几乎每已个人的身上都沾染着还冒着热气的血液,刀光剑影之中,不断有头颅落地,不断有残肢飞舞,无论是契丹骑兵还是禁卫们,人数俱都在迅速减少。

但不管战斗是如何残酷,形势是有利还是不利,禁卫们至始至终都谨记着元真的那一句话。

跟着军旗,一路向前。

元真在前方披荆斩棘,身后那高高飘扬的两面黑色大旗就如同一盏指路明灯,指引着禁卫们前进的方向。

他们沐浴着鲜血,疯狂策动着战马,顺手收割着生命,一路冲破障碍,不停向前,向前,再向前。没有理会身旁倒下的同袍,没有回头去看一眼背后的身影,不是这些禁卫心中没有同袍之情,而是因为没有了速度的骑兵几乎就等于死亡。

不幸落马或掉队的禁卫没有怨恨同伴抛弃了自己,因为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心知在劫难逃的他们仍然在坚持不懈地战斗,一直到契丹人刺穿他们的身躯,砍掉他们的头颅。

“噗”

挥舞着粗重的狼牙棒,托勒泰将一名断了手臂仍在战斗不休的禁卫打得脑浆四溅,面上却没有丝毫得意之情,反而是阴沉的快~~-更新首发~~要滴出水来。

锋矢阵是典型的攻击阵型,而半月阵则是变化多端。契丹骑兵摆下了半月阵来对付禁卫们的锋矢阵,本来按照预想中的发展,应该是由中路拖后的骑军迟缓禁卫们的进攻,然后用如同大铁钳一般的两翼实施包抄夹击。

平心而论这个战术相当不错,但是战场形势变幻莫测,当两军如潮水一般碰撞到一起,左右两翼的契丹骑兵正打算向中间夹击过去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没有了目标的踪影。

托勒泰在排兵布阵之时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因为兵力占优,所以他想将对方围而歼之,但是他高估了自己一方的实力,也低估了在元真带领下禁卫们所具备的冲击力。

不了解禁卫府是托勒泰犯错的原因,在他的心中,禁卫府再强也强不过以前有过交锋的广武军,自从与元真一行意外遭遇以来,他一直是在用衡量广武军的标准去衡量禁卫府,可是托勒泰万万也没有想到禁卫府竟然强悍若斯,恐怕就是驻扎在燕州的广武军也有所不及,预想中有八成把握顶住广武军进攻的中路竟然抵挡不住禁卫府的攻击。

对方的攻势完全超出他的想象,就好像是一支锋利的弩箭一样,如此的凶猛,如此的狂暴,如此的势不可挡,被他寄予厚望的中路几乎是一瞬间就被对方击溃,穿透。

也难怪托勒泰会作如此想,不谈其他,若是单论冲击力的话,军中精锐出身的禁卫们当然要强出广武军一筹,尤其是有了元真这个最适合冲锋陷阵的猛将型人物之后就更是如此。

元真便是锋矢阵那最为锋利的箭头,八尺陌刀到了他的手中可谓是所向披靡,也幸亏托勒泰错开了方向没有碰到元真,否则恐怕他也免不了被一刀两断的下场。

(昨天一章有个错误,托勒泰的武器是狼牙棒不是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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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透阵

契丹骑兵今日算是碰到了势均力敌的对手,禁卫们形成的锋矢阵显得格外锋锐,尽管遭到了契丹人的重重阻挠,但在元真这柄尖刀的带领下,依然摧枯拉朽一般成功击穿了对方的阵型。

纵横草原所向披靡的契丹骑兵终于认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今日碰到的敌人并非是易于之辈,不仅不弱于他们,甚至在某些方面更强出他们一筹。

之前的三轮箭雨并不是漫无目的的滥射,而是目标非常明确的集中在契丹骑兵的中军,反而是左右两翼并未受到太多的攻击。密集的箭雨使得契丹骑兵的中军损失惨重,原本有些厚度的阵型顿时变得稀薄,之后禁卫们再集中力量利用局部的兵力优势进行狂暴的突击。

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元真是一个初上战场的愣头青,托勒泰是久经战阵的沙场悍将,但结果却是愣头青将沙场悍将打了一个晕头转向。

简单、粗暴、有效。

禁卫们的攻势看似毫无章法,在旁人看来就是埋起头来不管不顾一阵猛冲,但是在小规模的遭遇战中,有些时候这种毫无战术可言的暴力打法却比面面俱到的周密布置更加有效。

漫天风雪之中,铁蹄踩踏出一条鲜血遍布的路途,锋矢阵势如破竹,宛如一柄灼热的刀子捅入了一块牛油之中,契丹人的阵势被一插到底,然后被切割成两半。

当鲜血伴随着刀光溅起。一名契丹骑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陌刀一分为二之时。元真陡然感觉压力一轻,面前那一张张狰狞的面孔重新还原成了空荡荡的白色荒原。

原来不知何时,狂飙突进的锋矢阵已经破开了契丹人的半月阵,来到了对方的背后,虽然前方已经没有了敌人,但元真却依然保持着高速奔行的状态,仿佛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跟上,跟上,不要停,不要停……”

两面黑色的大旗依旧迎风招展。始终谨记着自己的职责护卫着军旗的老王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吼声(最快更新),只见他血染征袍,面色狰狞,原本明晃晃的横刀已经变成了红色。脸上也沾满了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的鲜血。

此时并不是放松的时候,嘶吼声远远传开,禁卫们不敢怠慢,纷纷策马紧随其后,同时也有意识地向中间靠拢。短短片刻时间的冲撞使得禁卫们的阵型比起先前要稀疏许多,虽然他们的冲击给契丹骑兵带来了巨大的伤亡,但自身的损失却也不小。

一百五十名禁卫已经五去其一,也就是说仅仅一瞬间的交锋,便有三十余名禁卫失去了生命。

“呜——呜——”

身后又一次响起了急促的号角之声,契丹骑兵已经重新开始整理队列。元真没有回头。只是带领着麾下的禁卫们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画出了一个弯月形状的弧线。

一旦战斗开始,伤亡之类的事情便不在元真的考虑之中,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辜负部下的信任,带领他们取得胜利。虽然人数少于契丹人,但出其不意的狂暴突击却使得禁卫府一方占据了一定的优势,元真必须抓住这一有利时机,将优势彻底转化为胜势。

蒙着眼罩、目不视物的黑马在元真的控制下奋力扬起四蹄,硕大的鼻孔喷出两条长长的白气,元真手提八尺陌刀,一马当先绕出一条弧线。然后直奔契丹人的右翼而去。

与身后禁卫们的满身血腥相比,元真浑身上下的衣甲光洁如新,在强横的护体真气保护下,没有一滴鲜血能够沾染到他的身上。

然而坐下的黑马却享受不到此等待遇,形貌与他的主人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只见黑马原本缎子一般黑亮的毛皮此时竟然变成了黑红色。仿佛刚刚从血池之中捞出来一样,雄健的身躯之上布满了粘稠的血液。随着黑马高速狂奔。每一次肌肉紧绷,便会弹起细密的血珠,每一次四蹄落地,便会震下大片的血迹。

截然不同的两者组合在一起却构成了震慑人心的一幕,犹如踏着噩梦与鲜血而来的一人一马充满了狂野凶暴的气势,一股滔天的煞气随之冲霄而起,再加上紧随其后的百来名禁卫,此等景象落入契丹人的眼中,就如同一尊杀出地府的鬼神,在这一刻带领着他的将士重临世间。

禁卫们的铁流仿佛可以碾碎一切,契丹人当然清楚就这样放任对方冲进来是一个什么下场,所以不待阵型整顿完毕,在一声号角的命令下,首当其冲的右翼便针锋相对似的冲了上去。

如雷的蹄声大作,战场上再一次出现了两条疾速接近的黑色洪流。

面对着如鬼神一般的元真,不知不觉间,那些素来骄傲自负的契丹勇士心里面产生了一丝迟疑与犹豫,尽管他们看上去仍旧气势汹汹不甘示弱,但在本能的驱使下,却下意识地错开了元真突击的方向,使得牢固的阵势中央出现了一条并不起眼的缝隙。

狭小的缝隙落入元真的眼中却是无限放大,如此难得的机会他岂会轻易放过?没有丝毫犹豫,元真连人带马犹如一支锋利的箭矢一般射了进去。

一声轰然巨响,几乎是眨眼之间,两条滚滚洪流第二次撞击到一起,这一次撞击虽然比不上先前那一次声势浩大,却显得更加血腥,更加残酷。

兵刃砍入身体的声音是如此恐怖,濒临死境的惨叫声是如此清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息,即使连北地的劲风也挥之不去,令人见之色变,闻之欲呕。

元真充当开路先锋,陌刀之下人仰马翻,复又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与此同时,一直乖乖紧跟在元真身后的锦绣自觉差不多适应了战场环境,于是一改先前的保守姿态,手中的双剑开始逐渐发力,一道道电光闪耀之中,一个个契丹骑兵毙命落马,造成的杀伤不比元真要差上多少。

顺着元真开出的豁口,禁卫们将之越扩越大,在那支无坚不摧的箭头带领下,他们一路横冲直撞,转眼间便杀透了契丹人的右翼,随即又杀入了契丹人填补上来的左翼之中……事先没有请假真是抱歉,不过事发突然,三天之内连续喝了六顿酒,白酒啤酒换着花样来,这几天大概程序是醉——睡——再醉——再睡……精神一直处于朦胧状态,身体有些承受不住,更新自然无法继续,不过今天情况有所好转,恢复更新。(未完待续……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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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两个青年之间的交流(上)

禁卫们的喊杀声与契丹人的呼号声掩盖了一切,回荡于战场的上空,传遍了四面八方。

或许是为了尊严,或许是为了荣誉,或许天生就是誓不两立的生死仇敌,几百人聚集在一起狂呼酣战,在这一片辽阔的草原之上搏命厮杀。

元真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什么是百万军中却似闲庭信步,什么是千军万马之中如入无人之境,虽然这句话说来显得夸张了些,但是直到目前为止,确实无人能阻挡他一时片刻。元真手中的八尺陌刀成了敌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最快文字更新//存在,随着一道道刀光落下,不断有契丹骑兵身上的零件高高飞起,有时候是狂喷的鲜血,有时候是握着武器的残肢断臂,有时候干脆是分成几片的尸体。

元真威风八面几乎无人可挡,然而禁卫们的速度却渐渐慢了下来。

托勒泰麾下的契丹骑兵毕竟是一支十分精锐的力量,而且与生俱来的野性与勇悍让他们无法容忍敌人骑在头上撒野。

剽悍的契丹勇士想尽一切办法延缓禁卫们冲锋的速度,弯刀阻挡不住就用马撞,马撞阻挡不住就用自己的身体,甚至有的契丹骑兵合身从马背上跃起,宁可让禁卫们的横刀斩在身躯之上,也要扑过去搂抱着禁卫一同摔落马下。

这些契丹骑兵并不是一击就溃的乌合之众,也不缺乏拼命的勇气,在他们堪称不要命的拼死抵抗下,禁卫们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逐渐被一层一层消磨下去,攻势也自然有所减缓。

锋矢阵的速度在降低,冲击力在下降,即便元真依旧挡者披靡,也难以在来自于四面八方的攻击中照顾得面面俱到。他不得不将自己的速度降下来,因为保持着原来的高速只会使他与身后的队伍脱节。

禁卫府一方的攻势受阻,形势在这一刻似乎有着逆转的迹象。

不过千万不要小瞧这些曾经身经百战的禁卫们所拥有的坚韧,还不等契丹人高兴,禁卫府一方的阵型便发生了变化。眼看着阻碍过大无法继续冲击下去,他们当即祭出了最拿手的战术。

命令仍旧是由元真来下达,只见他高高举起自己的左臂,紧握成拳的左手陡然张开,随即阵中便响起了老王的怒吼。

“分!”

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仍在回荡,早有准备的禁卫们就已经分成了一个个十人左右的小队,然后在什长的带领下分散开来向前方冲去。他们并不是漫无目的如无头苍蝇一般胡乱冲撞,而是左右支援,前后呼应,几乎是眨眼之间,泾渭分明的双方阵营便被搅成了一锅粥。

战场上的情形一瞬间变得无比混乱,双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前一刻还在身边的战友下一刻就有可能换成敌人,随时都要提防四周闪烁着寒光的刀锋。

禁卫们更加擅长这种乱战,即使兵力少于对方也丝毫不落下风,战斗顿时陷入了胶着僵持之中,双方在一小片区域内周旋纠缠,一队队人马往来呼啸,为了能够击败敌人,禁卫们与契丹人手段尽出,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刀剑只是常规手段,突如其来的冷箭射中胸膛、从天而降的套索锁住脖颈,诸多非常规的,防不胜防的huā招、阴招频繁迭出……场面前所未有的残酷起来,生命在此时显得格外脆弱,大地上皑皑的白雪已经被染成一片猩红。

普通的兵士在奋力厮杀,身怀绝技的强者也在收割人命,在混乱的战阵之中,总有几处的刀光剑影异常闪亮,那是禁卫府与契丹人之中的强者,不止是元真和锦绣等禁卫府的高手在大开杀戒,契丹人中的武道强者也在横冲直撞。

比如契丹骑兵的统兵官千夫长托勒泰,还有那个让托勒泰敬畏不已的萧姓青年。

与元真一样,萧姓青年也是浑身上下点尘不染、滴血不沾,驰骋于腥风血雨中,他那英俊的面容上竟然还带有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至少在表面上,他显得比元真更加从容自得。

悬挂在腰间的那柄镶嵌满珠玉宝石的华贵弯刀已然出鞘,弧线优美的刀锋在风雪里闪烁着森冷的光芒,萧姓青年的刀法锋芒毕露,一如北地冬季的寒风,迅疾、冷冽、无形无相之中却蕴含着冰冷刺骨的寒意。

不光是有华丽的外表,那柄弯刀在萧姓青年的手中几乎快至极点,普通人的眼睛绝难捕捉到他的一招一式。在与一名禁卫错身而过之时,也不见他持刀的手臂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也许只是轻轻一抖,一道如阳光般璀璨的刀光便陡然乍现而出。

“噗”

宛如流光一般的刀光一闪即逝,坚硬的骨头未能给弯刀带来丝毫的阻碍,那名禁卫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华贵的弯刀就已经掠过他的脖颈,伴随着喷溅而出的血液,好大一颗头颅冲天而起。

就好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萧姓青年看也不看一眼掉落马下的无头尸体,他策着坐下神骏的良驹,似缓实快地穿行在混乱的战阵之中,一双似乎闪动着神光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寻觅着下一个目标。

未曾沾染一丝血迹的弯刀轻垂身侧,萧姓青年此时就好像一只饥饿的孤狼,正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着自己的捕猎行动。他对于不时响起的传令号角置若罔闻,似乎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一般,游离于任意一队契丹骑兵之外,不跟其余人一起并肩作战。

萧姓青年的身边没有任何亲卫牙兵,以他那臻至先天境界的武道修为也不需要亲卫牙兵,况且他不希望有任何人来打扰自己的捕猎兴致。

与元真每一刀必定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不同,萧姓青年的狩猎则是无声无息,经常是被选中的目标尚未察觉的时候便已糊里糊涂地丢了性命。战场厮杀不比单打独斗,虽然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战斗,但他显然非常适应这种环境,无论是神态还是出手都透出一股子游刃有余的味道。

萧姓青年如今心情正好,因为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已经有数名禁卫命丧于他的弯刀之下。

(未完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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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两个青年之间的交(流(中)

本来对于萧姓青年的武道修为来说,即使是正面对决,除了元真等寥寥数人之外,也不可能有禁卫是他的对手。[ 文字版更新最快到 ]

可是不知是不是心里的恶趣味在作祟,萧姓青年偏偏喜欢做贼一样偷偷摸摸靠近,然后再突然一刀置对方于死地,他喜欢这种感觉,就好似能够从中寻找到符合自己心里阴暗一面的东西一般。

萧姓青年不担心己方会在这场战斗中失败,或者说胜负与否根本就不重要,他只是闲着无聊出来找乐子的,才懒得关心其他人的死活,现在看来这一趟没有白跑,战场之中嘈杂的氛围与浓烈的血腥气息简直令他心旷神怡。

仿佛正置身于一处大猎场中,萧姓青年随意选择着看中的猎物,之后便是靠近、挥刀、击杀,他游荡在战圈之内,尽情地收割着生命,相当享受这种做猎人的感觉。

不过,沉浸于狩猎之中的萧姓青年恐怕没有想到,猎人偶尔也会变成猎物,正当他兴致勃勃地挑选下一个目标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一举一动。

萧姓青年那一身与众不同的华丽皮裘在人群之中分外醒目,禁卫们一看到他的装扮便知他是契丹人里的重要人物。

他们不是没有发现萧姓青年那鬼鬼祟祟的行动,只不过一方面残酷激烈的战斗使他们无暇他顾,另一方面此等强悍的对手自然要留给己方的高手去对付,所以有意无意之间,禁卫们都躲着他走。

尚不自知的萧姓青年仍在进行着自己的“狩猎大业”选定一个目标,然后悄然接近,但是就在他准备挥出弯刀,将对方一刀枭首的那一刻,一股毫无来由的心悸却陡然袭上他的心头。

随着心悸而来的是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萧姓青年只觉全身的皮肤如〖针〗刺一般顿时紧绷,浑身寒毛炸起,嘴角上的微笑也不由消失得无影无踪。

先天强者的反应何等敏捷,几乎就在察觉到危险的一瞬间,萧姓青年便调动起全身真气,同时大腿肌肉急速颤动,就靠着那一点点反弹的力量,他的身躯犹如轻烟一般从马背上斜斜飘出。

说时迟,那时快,在萧姓青年离开马背之后,一道凄迷的月牙形刀光猛然闪现,险之又险地檫着他的脚底掠过。

隔着薄薄的靴底,似乎都能感受到一股极其锋锐的刀气与寒意,刀光映入萧姓青年的眼帘,就如同草原晴朗夜空之中的皓月,迷了人眼,乱了人心,然而与那醉人的美景不同,刀光所形成的皓月带来的却是恐怖和血腥。

凄艳的月牙形刀光从上而下,眨眼间透过了战马雄健的身躯,接下来便是满目猩红,萧姓青年人在半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刀光斩断马鞍,随后将他心爱的坐骑一分为二,溅起了漫天的血雨。

“我的追风啊!”

心中发出了无声的怒吼,萧姓青年双目陡然间变得通红。被称为“追风”的坐骑乃是一匹千挑万选的骏马,几乎伴随着他的成长,向来高傲自负的他可以不在乎契丹勇士的死活,但却割舍不下与追风的感情。

身形一落地,萧姓青年充满了恨意的目光第一时间往刀光的来处望去,与此同时“啪”的一声轻响,漫天的血幕被一股大力冲击得四散飞溅,一条墨黑色的身影挟带着寒风一穿而出。

恍若地狱中走出的浴血修罗,来人威风凛凛,煞气腾腾。只见他黑衣黑甲,身形挺拔似标枪,面容冷峻,眼泛幽光,手中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八尺陌刀,正是主动找上门的元真。

双方相距两丈遥遥相对,萧姓青年与元真甫一照面,观其凛然的气势与不俗的形貌,便知道恐怕是遇到了一个硬茬子。此时萧姓青年的面容已经冷静了下来,他的养气功夫还算到家,只是一瞬间,因为爱马死亡而产生的怒气便已平复。

“你是何人?”

华丽的弯刀缓缓抬起,萧姓青年用陌生的契丹语冷声问道,本来他并不指望对方回答,不料元真却真的听懂了一般回了他一句。

“我是你祖宗!”

一样是极其流利的契丹语,不过其中的意思却是赤果果的侮辱。透着一股子寒意与冷硬的话音一落,不等萧姓青年做出反应,元真陡然抬腿迈步,仿佛可以缩地成寸一般,一步便跨越了两丈距离,来到了对方面前。

下一刻,八尺陌刀横挥而出,搅动着周围的风雪,裹挟着刺耳的呼啸,闪烁着耀目的辉光,直奔对方的腰间斩去。

沉重的陌刀来势凶猛之极,简简单单的一式横扫千军却仿佛带着无边的威势一般,给人一种难以抗拒的感觉。萧姓青年的面色不禁微微一变,心中对于元真的忌惮更加增添了一分。

虽然元真的刀势极其凶猛,但萧姓青年却不想一照面便弱了气势落了下风,只见他双腿微分站稳脚跟,灌注了真气的弯刀随即化作一条匹练,似闪电般迎了上去。

“当——”

清脆而绵长的兵刃交击声响起,两道耀眼却又危险的光芒乍合即分,武器上蕴含的力道使得元真与萧姓青年的身躯微微后仰,看上去脆弱的弯刀竟然完美地封住了元真这凶悍的一击。

弯刀相比陌刀无论是体积还是重量都无法相提并论,萧姓青年自然不会傻到和势大力沉的陌刀硬碰硬。他用来封住元真攻击的那一刀在普通人看来并没有什么神奇之处,但落在武技高深眼力高明的武者眼里,就不难分辨出其中的奥妙。

一式七刀。

说起来简单做//.无弹窗无广告//起来难,想要做到这一步,无论是对身体还是真气的控制都要达到极高的程度,在与元真刀锋相撞的那一刹那,萧姓青年手中的弯刀以肉眼难见的速度瞬间抖动了七次,也就是说旁人眼中的一刀实际上却是七刀。

充满了真气的弯刀连续不断地砍在了陌刀之上,十分巧妙的化解了其上蕴含的沉重力道,本来应该出现的七次响动竟然连成了一声,由此可见萧姓青年出刀的速度。

一个无坚不摧,一个唯快不破,针锋相对的二人看似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但萧姓青年却知道,第一次交锋是自己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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