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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拂槛露华浓》


第1章 王爷诈尸了

烟花三月,正是春日好时节。(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去岁镇国大将军打退了凶残善战的蛮夷,安了卫国臣民的心。如今都京的王公贵族正换上轻薄艳丽的春装,乐呵地踏青去了,都京大街上到处可见华贵的马车,跟着的车夫护卫脸上皆是欣然的笑意。就是贩夫走卒都是一脸满足的笑意,偶尔闲谈几句,说这都是镇国大将军的功劳。

偏在这一片祥和之中,城东王府大街一处显贵的府邸挂上了白幡,府门大敞,哭声传出去老远。此处府邸为奉阳王府,主人正是去岁因退敌有功才被封为奉阳王的镇国大将军陆华浓。白幡是才挂上的,消息也才送出去,是以还没人来吊唁,只有奉阳王府的下人跪在正厅里对着棺材哭得伤心。

大管家陆成哭得最是伤心,恨不得随主子去了。他是老将军带出来的副官,一辈子没娶妻,老将军战死沙场之后,他就进府做了管家,没两年老夫人过世了,他又看着小主子陆华浓长大。眼看着陆华浓军功赫赫,终于封了王,这才没几个月,陆华浓在自家府里不明不白地不省人事,请太医来看,却说是中了剧毒,无药可解,用名贵药材吊了三天三夜,终是没醒,刚刚才咽了气。太医看过,确认断了气,急急回宫中报信。陆成伤心之余,想到王公贵族得了消息就要来了,连忙张罗着给陆华浓穿戴好,放入三日前就备下的棺木中。此时,府中上下他已经安排好,这才得了空闲哭上几声。

陆成看着跪了一地的下人,连个正经披麻戴孝的人都没有,越想越伤心,不由大声哭道:“我的王爷呀,您早早就这么去了,连个血脉也没留下,如今竟无人送您上路,这等凄凉,教老奴日后黄泉之下如何向老将军交代啊……我的将军呀,老奴有负你的托付,没有照看好王爷,老奴该死啊……”

陆家出武将,算上陆华浓,已是三代袭奉阳王爵位了。在卫国,这奉阳王可不是乱封的,只有军功赫赫的异姓将军才有资格,爵位不世袭,上一代奉阳王的子孙若想承袭,只能自己去挣,整个卫国也只有一个奉阳王,掌管虎符。

这是太祖定下来的规矩。太祖出身草莽,全靠一位异姓将军相助才能建立卫国,将军率直,是个纯粹的武将,太祖感念其恩,封其为奉阳王,掌管虎符。然太祖又怕将军子孙心怀不轨,遂定下爵位不世袭的规矩,宣告天下说,卫国武士,不论出身,只要军功赫赫,便可被封为奉阳王。

陆家并非望族,祖籍邕州,嫡系便是陆华浓这一支,可惜自陆华浓的祖父开始便是一脉单传,子息不旺。陆华浓的父亲过世得早,只留下一门孤寡,很是不易,陆华浓仅凭自己挣下这赫赫军功,其中艰辛,难以言说,以至于他二十有五还未娶妻,更因常年征战在外,连一房妾室都未纳,遑论子嗣。寻常人家或以族中侄辈戴孝,三日前太医诊断之后,管家陆成就给陆华浓的族人的送了信,可陆家旁支远在邕州,路途遥远,陆华浓又只撑了三日就死了,陆成实在找不到人为陆华浓戴父孝。

“我的王爷啊,您走慢些,待老奴处理好后事就下去陪您,老奴去给您赔罪……”

小厮丫鬟们大多是家生子,见大管家哭得伤心,又想到自身前途茫茫,不由悲从中来,也大声哭起来,一时间整个正厅哭声迭起,就连棺木中响了一声也没人听到。

紧接着,棺木里又响了两声,大管家身边的丫鬟小刀终于察觉到不对了,连忙拽了旁边侍剑的手,低声道:“你听,那棺木里是不是有动静?”

饶是侍剑一身武艺,胆大无比,闻言却是有些发寒,一时忘了哭泣,呆愣愣地看着眼前放着自家王爷的棺材,只听“咚”的一声,她心里一跳,震惊地看向小刀,见小刀朝她点头,她连忙拽了旁边的侍书侍画,又是“咚”的一声,几人面色惊惶地互相看着,却不知怎么办是好。

小刀当机立断,扯了哭得伤心、一无所觉的大管家袖子一下,可大管家还沉浸在悲痛中,竟不理她。她大着胆子又扯了几下,大管家终于察觉,却是生气这丫头不知好歹,一脸怒气地转过头来,正要开口训斥,却见几个丫头都恐惧地看着前方。他深深皱眉,以为这些丫头见主子死了就不服管教,正要怒喝,却见所有人都停了哭声,一脸惊惧地看向前方。

胆子最小的侍棋结结巴巴地叫了声:“将……将……军……”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陆成终于反应过来,转过头去,却见自家已经断了气的王爷好端端地竟从棺木中坐了起来。陆成惊得连忙起身,其他人也终于反应过来,连忙站起来退到一边,有胆小的已经走到门边,打算一有不对就逃跑。

陆华浓此时还闭着眼,揉了揉额头,迷迷糊糊地站起身来,欲从棺材里出来,却被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他爬了几下,终于又站了起来,这才睁开眼,双目无神地扫视四周,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似是不知道往哪里去。

此时,一个丫鬟尖叫:“王爷诈尸了!”

此话一出,尖叫声一片,下人们都跑出正厅,在院子里远远地看着,有几个甚至已经逃出了王府,只有大管家和平日里伺候王爷的几个丫鬟还留在正厅里,就是这几个贴身丫鬟也退了好几步,不敢和大管家一样留在原处。

陆成又惊又怕,颤声问道:“王爷,王爷您是人还是鬼?”

陆华浓闻言,偏了一下头,右手捂住胸口,久久不动,也不说话,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成大着胆子,进前几步,伸出颤巍巍的右手,小心地触了自家王爷的胸膛一下,缩了缩手,又触了一下,这次都不缩了,右手贴在陆华浓的胸口好一会儿,终于露出喜色,大喝道:“来人!快请太医!”

小刀有些迟疑:“可是王爷……”

陆成此时已经上前扶住了陆华浓,连声吩咐道:“快去请太医,王爷还活着!”

院子的下人不知谁说了一声:“这不是诈尸了罢?”

陆成顿时怒喝:“大白天的哪里会诈尸,王爷这是心脉未断,还留着口气呢。”

小刀此时已然反应过来,连忙招呼侍剑去扶王爷,又吩咐两个小厮去请太医。侍书侍画也回过神来,吩咐大家撤白幡,收拾棺木,再命人重新送消息。府里的家生子老一辈都是随前两任主人上战场打过仗的,都有些功夫在身,此时倒是动作麻利,不一会儿灵堂和白幡都撤了个干干净净,看不出才死过人的样子。

陆成和侍剑扶着神思不清的陆华浓到卧房躺下,小刀也紧跟着来了。见自家王爷还睁着眼,呆呆愣愣的,也不说话,不由担心道:“成叔,王爷浑浑噩噩的,别是伤了脑子。”

陆成叹了口气,道:“太医说过,只要能醒,就有的救。王爷中了剧毒,现在毒未排清,难免会神志不清。只要活了就好,总比没了好。”说罢,又是抹了一把泪。

侍剑接着说道:“肯定是活了。我刚刚摸到王爷的胸口,那心还跳着呢,肯定是活了。”

刚刚安排好事务赶过来的侍书侍画闻言松了口气,直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王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陆成此时已经安下心来,连忙吩咐几人道:“别都杵在这里。小刀留下伺候,侍书侍画看着其他人,该收拾的收拾,厨房里也别停,无论第二批信送没送到,等会儿宾客们怕都要来瞧瞧,甭怠慢了客人。刚才好像有几个小子遛出去了,侍剑派人去把他们抓回来,捆了关进柴房里,派人看着,待客人走了再发落。侍棋,侍棋呢?”

侍书笑着回道:“早吓晕了。成叔您也知道,她不比我们,胆儿小,我让人抬进她房里去了。”

几人闻言都露出了笑意。自家主子没死,他们有了主心骨,都松了口气,连走路的步子都轻快了起来。

不一会儿,太医先到了,被侍书一路拉着急匆匆地跑进王爷的卧房。

老太医皱着眉头探了半天脉,才对着忐忑不安的几人说道:“奇哉奇哉!明明毒气渗入五脏六腑,已绝生机,不料心脉留了一□气……”

陆成急道:“沈太医,我家王爷可还有救?”

沈太医抚了一把白花花的胡须,慢吞吞地说道:“无妨。既然有这□气在,就死不了。待老夫为王爷扎上几针,再配一副解毒的方子,假以时日,毒素排清,就无大碍了。”

陆成心中生疑,却不敢再问,先让沈太医为陆华浓施针。不过小半个时辰,陆华浓就咳嗽起来,紧接着吐出大口大口腥臭的黑血。

第2章 王爷清醒了

沈太医缓缓吐了口气,收了针,净了手去外间写药方。

陆成疑道:“您日前说过王爷所中奇毒天下罕见,若无解药,难以解毒。”

沈太医颔首道:“确实如此。这不,王爷醒了,想是王爷自小练武的缘故,护着心脉未进毒气,只要心脉不绝,佐以针灸药石,再奇怪的剧毒也能排出大半。能找到解药是最好不过,若是找不到,只要一条命在,用珍贵药材将养着,过个三年五载,总能将余毒排清。”

陆成心下稍安,想到陆华浓吐出毒血后也不入睡,双眼半睁半闭的,便问沈太医道:“这毒如此霸道,我家王爷的神智可会受损?”

“王爷此时神志不清是因为中毒颇深,待毒素排得差不多了,便能恢复。只是毒入脏腑,终究亏了身子,日后即便毒素排清,也难恢复如初,须仔细养着。”沈太医说罢,也写好了药方。

陆成听着,并不太放在心上,这太医一会儿说能治,一会儿又说不能治,也是不中用的,只要王爷留着命在,日后遍访名医,卫国没有,还有陈国和赵国,总归能治好。

“陆总管,老夫还得向圣上复命,就不久留了。”沈太医说着收起药匣,他来得匆忙,连个药童都没来得及带。

陆成接过药方扫了一遍,也不命人跟着去抓药,只让侍书送太医出去。自陆华浓中毒以来,皇帝陛下赏赐了大量或常见或珍贵的药材,陆华浓服的药都是陆成自个儿按照药方抓的。王爷在自家府里中的毒,再不防着些,几条命都不够用。

沈太医出去的时候,正厅里已经到了不少人。沈太医抬头看去,圣上的几位皇子都坐着喝茶呢,其他大大小小的官员都站着。来的人其实不算多,奉阳王性子冷淡,又断断续续地在外打了十年的仗,与朝中官员并不熟稔,这些人大多是看几位皇子来了,也来凑凑热闹。

奉阳王手握兵权,几位皇子都有意拉拢,可见是实情。

沈太医叹了口气,上前行礼,“见过弘王殿下、敏王殿下、敬王殿下、明王殿下。”

弘王卫承凌是二皇子,大皇子早在十年前便死了,剩下七位皇子中他最是年长,因此他此时开口免了沈太医的礼,还和声问道:“奉阳王如何了?”

弘王也有点搞不清楚,先是收到丧信,后又听说活过来了,到奉阳王府的时候太医已经进去了,伺候的丫鬟小厮们也说不清楚,只能等太医出来再问。

“回弘王殿下,奉阳王命不该绝,心脉还有□气,佐以针灸药石,性命无虞,只身子受损,须仔细调养一两年。”沈太医一五一十地说道。

弘王闻言,松了口气,笑道:“本王就说他是个有福的,那杀人如麻的蛮夷都叫他打跑了,还能被个贼人毒死么!”转头又对身边的小厮道:“你回去跟张管家说,就说本王说的,将库里的药材捡名贵的,多送些到奉阳王府来。”

小厮清脆地应了一声,立即去办这事儿。

陆成此时刚巧出来,连声笑道:“多谢弘王殿下。”他正是听说几位皇子来了,才赶出来周旋的。

敏王卫承珏也笑着说道:“那是奉阳王有福气。奉阳王有福气,咱们卫国就有福气。二哥,咱可不能放过那毒害奉阳王的贼人,堂堂大将军在都京被人毒害,若传出去,我卫国可要成为天下笑柄了。”他嘴上如此说,心里却在琢磨,这奉阳王真是命硬,三日前父皇命所有太医来看诊,都说无药可医,今日竟死了又活了。

敏王说的是实话,天子脚下出现这等骇人听闻之事,毒害的还是刚被封了奉阳王的镇国大将军,简直是对一国律法的藐视。[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圣上刚得知此事时就雷霆震怒,命大理寺查出凶手,只是奉阳王中的奇毒连太医也辨别不清,查不出毒物来源,无从查起。如今奉阳王活着,想来对那贼人有些头绪。

弘王颔首,赞同道:“三弟说的极是。即便三弟不说,本王也要督促大理寺捉拿贼人,给奉阳王一个交代。”

陆成连忙拜谢,其他官员也连声附和。敏王心中却暗道:莫非不是他下的手?

过了一会儿,敬王卫承乾突然问道:“奉阳王可是醒了?”

沈太医知道问的是自己,连忙回道:“现下虽是醒着,却还是神志不清,待毒素排掉一些,便能清醒过来。”

敬王点点头,不再开口。

弘王又追问几句,沈太医都一一答了。

这时,几人中年纪最小的明王卫承曦笑着说道:“二哥、三哥、四哥,既然奉阳王需要静养,咱们杵在这里也是碍事,还是等奉阳王清醒之后再来看他罢。”

几人一想,都是赞同,便交代几句就走了。官员们见几位皇子都走了,也跟着走得干干净净,太医都说了,那奉阳王如今神志不清的,看也是白看。

陆成松了口气,刚要命人将大门关上,却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后三个又高又壮的汉子进得府来,见到陆成,双手一抱,为首那汉子就急切地问道:“将军如何了?”三人都是跟随陆华浓上战场的副将,陆华浓才封王没几个月,军中将士还是习惯称他“将军”,便是奉阳王府中的下人也时常如此称呼。

陆成先命人将大门关上,才对那三人道:“王爷躲过一劫,方才太医来看过了,已无性命之忧。”

三人闻言,面上顿时一松。为首的汉子低声说道:“我等想了一想,还是决定调一百亲兵过来,将军这府上连个护卫都没有,着实危险了些。”

这汉子名叫陆广,是老将军收养的孩子,又一手提拔上来,对陆家很是忠心。陆成是他是真心为主子考虑,却还是有些迟疑:“王爷的性子你不是不知,他不喜如此。”

陆广闻言急道:“大总管,这都什么时候了,将军还在床上躺着呢!以奉阳王的规制,府上可养三百护卫,将军却一个亲兵也没带进京,太过谨慎了。况且如今将军情况危急,想来陛下和诸位皇子也不会多说什么。”他见陆成还在迟疑,咬牙说道:“大不了等将军好了之后,我等再回去就是了。要是将军当初肯听我一言,让一两百亲兵驻扎府上,就不会有今日之险了。”

最后一句终于让陆成点了头,他略一思索,道:“你们别来,让陆湛过来,选信得过的人。”

陆湛就是奉阳王府出去的,跟在陆华浓身边,虽只是个普通士兵,却是陆华浓的亲随,陆华浓进京的时候没带军中一人,就连陆湛也因为有军籍而留在军中。陆广三人是副将,若留在奉阳王府,太过扎眼,不如陆湛合适。

陆广三人想到这一点,都很赞同。获悉将军没事,他们也不多留,这就回去营中置办此事。

待陆成熬好了药,让小刀服侍陆华浓服下后,几个皇子府上送药的人来了,陆成连忙又是一番招待。刚送走了人,却见明王殿下亲自来了,他只得又迎上去。

明王才十八岁,还是个少年。他让小厮递上一包药材,有些腼腆地说道:“本王不比几位皇兄,只有这些看得过去的。”

“殿下有心了。”陆成有些动容。明王的母亲出身不高,死的时候也不过是个五品的美人,圣上也不太喜爱过于文弱的他,赏赐极少,他虽是个皇子,却并不宽裕,今日如此慷慨,已是难得。

明王浅浅一笑,顿了顿,才道:“我想见见奉阳王。”

陆成一愣,随即说道:“殿下也知道,我家王爷现在神志不清……”

“我……我知道,我就想见他一面。”明王年轻的脸庞上一片执拗之色。

陆成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殿下请随奴才来。”

明王进去的时候,陆华浓已经睡了。明王看着陆华浓原本极其俊秀的面上一片惨白,脸上眼里满满的都是惋惜,问了陆成几句就走了,并未久留。

过了几天,陆广挑的那一百亲兵分几批进了奉阳王府,虽有意低调,却瞒不住有心人的眼。陆湛是最后进府的,见陆华浓睡得昏昏沉沉,消瘦了不少,心疼得抹了好几把泪,抹完之后又立即去安排防卫事务。

沈太医每日为陆华浓针灸一次,使他每日都能吐出黑血来,开始几天黑血量还不少,后来就越来越少了。一个月后,陆华浓吐出来的几乎是红血了,他人也消瘦得不成形了。即便如此,他还是没能清醒,使得奉阳王府上下担心不已。沈太医一直说快了快了,却没人再信。

进了五月,天气热了,陆华浓房里的许多摆设都换了,窗户糊上了薄纱,床具也换成轻薄的了。

陆华浓还是没醒。

这日,小刀正为他擦身,刚收了湿巾,帮他穿好衣裳,却见他突然睁开了眼。小刀一惊,礼数通通抛到耳后,一边往外跑一边大喊:“王爷醒了!王爷醒了!”

第3章 王爷茫然了

陆成听到叫声,最先赶到房里,见陆华浓果真醒了,双眸不似往日般无神浑浊,一片清明,知他是真的清醒了,当下大喜,试探性地唤道:“王爷?”见他不应,又唤:“将军?”

这一次,陆华浓还是不答,却是朝他看了过去,抿了抿唇。(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陆成连忙去倒了水来,喂他喝下。连喝了三杯,陆华浓才开了口:“这里是哪里?”

陆成以为是房间里换了摆设使陆华浓认不出来,连忙回道:“王爷,这是您的卧房。您昏睡了一个半月,如今已是五月了,房里的摆设都换过了。”

此时,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都来了,见陆华浓双目清明,都是一喜。忍不妨却听他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小刀抢着说道:“王爷您忘记啦,您中了剧毒,就倒在园子里那棵樱花树下,是大总管让人把您抬回来的。”

她见陆华浓一脸茫然,还欲再说,却被陆成喝住了:“好了,都出去罢。王爷刚醒,还虚弱着,需要休息。小刀,你去给王爷熬碗粥。”

几人见陆华浓醒了,都很高兴,嬉笑着应下。

见几人出去,陆成脸上又挂上了忧虑,仔细地盯着陆华浓,小心翼翼地唤道:“王爷可还是昏昏沉沉的?”

“嗯。”陆华浓蹙眉应了一声。

陆成这才放下心来,解释道:“太医说这是中毒所致,过段时日就好了。”

陆华浓恍然大悟,“难怪我……嗯……本王觉得脑子胡乱不清的,不知身在何处……”

陆成笑眯眯地安慰道:“王爷无须担心,休养一段时日就会好的。”

陆华浓点点头,打量了陆成一眼,见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一副老实爽直的模样,却目含精光,身上穿的是青色的袍子,并不显眼,也非绸缎,料子却很密实,很耐穿的样子。陆华浓轻哼了一声,“唔……管家?”

陆成心里“咯噔”一声,结结巴巴地回道:“小……小……小主……主子……”他比谁都知道,他家王爷只是看上去性子冷,骨子里最重情义,很是念旧,对府里的家生子很是宽厚,对他也是“成叔”“成叔”的叫唤,从未叫过他一声“管家”。

莫不是……毒伤了脑子罢?

“寻思什么呢?”

陆成立即抬头,却见陆华浓紧盯着看,冷冰冰地对他道:“本王还没死呢。给本王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本王堂堂王爷,如何落到这等地步?”

陆成连连点头,道:“王爷您去岁才被封了奉阳王,连着王爷,咱们陆家已经出了三位奉阳王了……”

陆成吐词清晰,说话精简,倒不似粗莽的军人,着实是个当管家的料子,不过小半个时辰就把陆家三代渊源和卫国的基本情况说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陆华浓的事儿,二十五年内无论大小事件皆说得详详细细。

中途小刀来送过一次粥,陆华浓朝陆成眯了一眼,陆成会意地闭了口,待小刀服侍陆华浓用完粥后,挥退了其他人,陆成才继续说。

陆成说罢,咽咽嗓子,小心地问道:“要不,还是请沈太医来为王爷诊诊脉?”他知道,以陆华浓的骄傲,必不愿别人知晓自己忘了事儿,但这样拖下去或许对身子有碍,他实在不放心。

“嗯。”陆华浓哼了一声,闭了眼,朝他摆摆手。

陆成知道他是同意了,连忙去请太医。(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即便关了门,还能听到他在门外嘱咐几个丫鬟好生伺候着,若有动静立即查看云云。

陆华浓喝过粥,胃里灼热的饥饿感终于缓和了些。他闭目假寐,手却没闲着,伸进衣襟,从脖子往下摸。唔,肌肤不够细滑,原有的紧实肌肉因昏睡了一个半月极少进食而变得松弛,还有不少疤痕,摸起来凹凸不平,其中一道刀疤有一尺长,斜着横胸而过,是很致命的伤,果真征战沙场多年。探到小腹,这里也有一道圆形小疤,应是匕首之类的贴身武器所致。再往下就是还沉睡着的……龙,唔,尺寸不错。没有继续往下的兴致,他轻轻叹了口气,动起脑子来。

陆华浓,这名字据说是他那出身书香门第的母亲所取。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这诗倒有些意思,他那母亲想来是出身大族的,陆成没细提,也不知那胡氏一族是兴盛还是败落。

战功赫赫皆是水中花镜中月,世间历来重文轻武,文人治国,只有战时才用得到武将,每次大胜归来也不过得些夸赞赏赐罢了,兵权上缴,闲作天下太平时的摆设,这就是纯将,陆家走的就是纯将之路。可奉阳王就不一样了,得了这爵位,就得了虎符,不出意外,直到他死,虎符都在他手里握着。只要兵权在手,皇帝敬着,皇子拉拢着,真真一个红得发紫的权贵。现下他屁股还没坐热了,就不明不白地死了,真是巧得很。

他不是毒伤了脑子,失了记忆,过往的一切他记得清清楚楚。他应该是“她”,出身现代高门,因一个女人被枪杀,一枪射进心脏,一枪射进脑子,终年三十岁。那枪不是普通的枪,很难弄到,内地向来管得严,那人一直守在香港,等她下了飞机,没给她丝毫喘息之机,直接致命的两枪。她应该死得透透了,却得了这具半死不活的身子。

男人的身子,真好。

她总以为,世间男子皆妙物,可攻可受。忍不住低笑几声,不料外头的丫鬟耳朵忒尖,竟听到了,急忙推门进来,问怎么了。

陆华浓装作闷声咳了几下,道:“倒水!”

小刀连忙倒水,服侍他饮下。

湿了嗓子,陆华浓问道:“什么时辰了?”

小刀笑道:“申时了。”

陆华浓朝窗户看去,“日头快落了,灭了熏香,把窗户打开透透气罢。”

经他一说,小刀也觉得房里的气味不好,熏香药香混合在一起,闻得人头昏脑胀的。她想着外头无风,总不会着了凉,遂听话地打开窗户,灭了熏香。窗框上早糊了一层薄纱,就是开了窗户也能挡住蚊虫灰尘。不过片刻,房里就清新了许多,倒像是个正常人住的地方。

“以后别点熏香了,本王不爱闻那味儿。”

“是。”小刀并未生疑,陆华浓的确不喜熏香,若非药味太重,又夹杂了毒血的腥味,她也不会点熏香驱味儿。

不一会儿,太医来了,还是那个沈太医。如今太医院里他最年长,医术也是最好的。

沈太医倒没有大惊小怪地让人关窗,衬着亮仔细瞧了瞧陆华浓的面色。卧床一个半月,每日只能灌些流食,陆华浓消瘦了不少,面色也有些泛黄,不过比刚中毒那会儿的惨白好得多了,至少像个人。

诊过脉,知陆华浓已无大碍,沈太医也松了口气,圣上那里天天问起,偏人又不醒,他也怕被圣上的怒火波及啊。

“毒素排了大半,王爷的身子已无大碍,只需再针灸十天半月,这毒便能去了七成,日后仔细将养着,剩下三成也能驱掉六七分。”

陆成低声说道:“沈太医,王爷初醒,似是不太记得过往……”

此时,陆华浓突然睁眼,打断他,道:“本王只觉昏昏沉沉的,往事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似有颠倒错乱之感,稍作休息便好得多了。沈太医,可是这毒所致?”

沈太医闻言笑道:“无碍的,王爷久卧,又多日不曾进食,头昏眼花是有的,歇息一段时日就好。”见陆华浓颔首,沈太医便起身告退,今日上午他已经来为陆华浓针灸过了,一日一次,他明日再来。

陆华浓朝陆成看了一眼,道:“本王听管家说,自本王中毒以来,皆是沈太医来回奔波,劳烦沈太医了。陆成,你替本王谢谢沈太医。”

沈太医忙作揖道:“王爷严重了。”

“沈太医客气了。太医日前说过,本王此次亏损了身子,少不得要调养一两年,日后恐怕还要劳烦太医,还请不要推辞。”陆华浓说罢,也不等沈太医再言,直接闭了目,挥手让陆成送沈太医出去。

送走沈太医回来,陆成惊疑地看向闭目养神的陆华浓,久久没有言语。

陆华浓知道他正看着自己,也不睁眼,只冷声道:“怎么?”

陆成一怔,连忙低头道:“王爷以前从来不管这等事。”他说的是实话,陆华浓自幼专注于习文习武,心思纯净,又性子偏冷,并不善人情往来。以前,这等小事皆是陆成自己酌情处理的,并不汇报给陆华浓知晓。

“你做便是应当,本王开口便是施恩,施恩没有坏处。”陆华浓睁眼看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本王不是永远不会做这等事的。”

第4章 王爷下床了

陆成想到方才陆华浓所言,心中一喜,连忙问道:“王爷可是想起来了?”

“并未记起往事。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陆成顿时有些失望,“那方才……”

陆华浓挑眉,“你说过,本王是被人下了剧毒。按理说,本王应该知道下毒人是谁,至少该知道些蛛丝马迹。此事本王知晓,那下毒人也知晓。如今本王没死,那下毒人必然害怕本王将他揪出来,将惶惶不可终日,或会孤注一掷,再害本王一次。本王忘记往事,必然也忘记了下毒人,若下毒人知道本王忘了,便会安下心来,他不动,本王又如何抓他?”

“王爷所言甚是。”

“此事暂时别声张出去,府里也瞒着。”

“是。”陆成想到陆华浓“诈尸”那日偷跑的几个下人,连忙请示该如何处理。

“审一审,无论问不问得出话,都打死了,对外称暴毙。”

“是。”

陆成出去之后,陆华浓虽闭着眼,却睡不着,他还在思量,到底是谁要害他。

这卫国皇帝刚过天命之年,在位二十多年,说励精图治有些过了,尚算勤勉。心机倒真有些深沉,当年从自己嫡出兄长手里把这个皇位算计了过来,不过做皇帝的嘛,心机深沉已是共性,还有些疑心病。有个好美色的小毛病,不过还没到后宫干政的地步,也只能算是小毛病。近些年,他越发老迈,行事上难免荒唐了些,有时还令人有些捉摸不透,也一直不立太子,明知几个儿子有争夺之心,却只冷眼看着。

当今圣上的子嗣并不艰难,共育有八个皇子。

大皇子十年前就殒了,过世时不过二十有一的年纪,刚刚娶了妻,连儿子都没来得及生,更没封王,还是后来追封的安王。(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好在有个侍妾怀了遗腹子,生了个女儿,养在安王妃膝下,如今一府人是安王妃领着过日子。

二皇子卫承凌,淑妃所出,今岁恰是而立之年。安王死后,他就被封了弘王。他嫡亲的舅舅李信正是当朝丞相。

三皇子卫承珏,惠妃所出,今岁二十有九,被封了敏王。他倒是没有亲舅舅,可他那做礼部尚书的外祖父顾占很会生女儿,五个女儿中,一个做了惠妃,一个做了昭仪,其他三个都嫁了当朝显贵。

四皇子卫承乾,先皇后所出,今岁二十有七,被封了敬王。皇后早逝,他虽是嫡子,却并未占得多大便宜,还好有做帝师的外祖父王太师和做兵部尚书的舅舅王维梁可以依仗,否则地位怕是不比明王高多少。谁都知道当今圣上是庶出,还抢了嫡出的皇位,对嫡出的有心病。

五皇子卫承庚,顾昭仪所出,这位顾昭仪与惠妃是亲姐妹,生的很是貌美,一直很得天子的喜欢。可惜五皇子自小就不上进,长至如今二十五岁却还耽于玩乐,连闲王的封号都是自己向皇帝求的,在诸位皇子中也算奇葩。

六皇子卫承运,德妃所出,今岁二十有二,虽得天子喜爱,却自小就是个药罐子,看了多少名医都说活不过而立。天子怜惜,给了他一个寿王的封号,寓意很明显。他自开牙建府就闭门休养,难得出门。

七皇子卫承曦,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他的生母原来是淑妃身边的宫女,得了幸,一朝生了皇子,被封为美人,天妒红颜,没两年就香消玉殒了。他没有仰仗,又太过文弱,并不得天子喜爱,虽被封为明王,却未在朝中供职,诸位皇子之中他过得最是艰辛。

八皇子卫承璧,季贵妃所出,虽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却聪明伶俐,是天子的心头宝。皇后薨逝后,天子没有再立后,如今后宫妃嫔就属季贵妃位份最高,也是她代为执掌凤印。

安王早逝,闲王醉心玩乐,寿王先天不足,明王出身卑下,八皇子太过年幼,如今有能力角逐皇位的只有弘王、敏王、敬王三人。这三人,据陆成所说,弘王和敏王对陆华浓素来客气,而敬王与陆华浓自小一块儿长大,陆华浓曾是他的伴读,二人少年时情谊很是深厚,直至陆华浓上战场才疏远了些,后陆华浓战功赫赫,敬王更要避嫌,如今见面也就点个头的交情,不过陆华浓重情义,私下是向着敬王的。

无论如何,皇子们都应该拉拢陆华浓才是,没有杀他的理由。如果是为了兵权,他死了,兵权自然是回到皇帝手里,没有战事,皇子们就碰不到兵权。

或许,陆华浓无意中得罪了哪位皇子?

不对。若是如此,陆成必会讲明,陆成不说,必然是没有,就算有也不是大事,况且陆华浓深居简出的,并不与人交往,难有机会与人结怨。退一万步说,就算结了怨,也是最近的事儿,可他被封为奉阳王不过几个月,此时死了,太过巧合,皇子们都脱不了干系,当今圣上的疑心病可不轻。没有什么怨非得这么快置他于死地,可以拖一拖,等一等,等皇上的新鲜劲儿过去了,等陆华浓冷了那些巴结他的官员的心,等卫国安稳几年不那么需要陆华浓,再等陆华浓这水火不进的性子提醒皇帝注意到他的功高盖主,到时候不必亲自动手,就能不沾丝毫干系地将他除去。

或许,是皇帝的疑心病作祟?

也不对。皇帝若真忌惮陆华浓,大可不必封他为奉阳王。太祖的规矩是军功赫赫,可到底赫赫到什么程度也没个标准,由皇帝自己定。陆华浓确实出类拔萃,可与他父辈祖辈相比还是逊色了些,而且他还年轻,又毫无根基,皇帝完全可以赏赐些别的东西。皇帝既然封了他为奉阳王,自然是信任他或者说自有用意,绝不会区区几个月就想弄死他,自己打自己的脸。

不是皇帝,不是皇子,朝中官员还没这个胆子。莫非是别国?也不太可能。卫国近两年与陈国赵国并无战事,蛮夷刚刚元气大伤,腾不出手来对付他。

陆华浓越想越糊涂,分析来分析去,似乎没有人有足够的理由杀他,实在很难找出那个人。可若不找出来,那人这一次失手,难保不会有下一次,真是伤脑筋啊。

事实上,那人已经得手了,可惜她来了,如今那人只得憋屈着。

天气逐渐热起来,随着进食的日渐正常,陆华浓看起来终于不那么消瘦了,发黄的肤色也白了些,只是依旧身子虚弱,使不上劲,只能躺着静养。

自他清醒之后,不但皇帝派人来慰问,几位皇子也亲自来了几次,官员们来得就更多了,打得都是关心国之栋梁的名号。陆华浓一概不见,只作出昏昏沉沉的模样,让陆成挡了。众人见他久不见好,终于信了沈太医的话,觉得他是伤了根本,要静养几年,便都没计较,只那珍贵的药材流水似的往府里送。

几位皇子后来都不亲自来了,每隔一段时间让下人送些补品,问问情况,敬王也不例外。不过敬王倒是多了一份心,命人移了一棵树龄几十年的樱花树到陆华浓居住的院子里,说是让卧床的陆华浓换换心情。卫国的贵族都爱赏樱,都京里到处可见樱花树,因着品种不同,花季各不相同,一年四季都有花开。敬王送来的这棵如今正值花期,陆华浓房间的窗子一打开,便是铺天盖地的粉白,偶有风吹过,花瓣跑起来,打几个旋儿才落地,倒别有一番风情,让躺在榻上的陆华浓很是宽慰。

到了六月,樱花败了,陆华浓已经能斜倚着床头看书了。那些书都是从陆华浓的书房里搜刮来的,上面有许多小注,想来是陆华浓以前看书时有感而发写下的,其中不乏精妙之语。这个人,倒真是个奇才。

不过陆华浓以前看的多是史书和兵书,史书还能当做小说看看,兵书就看得人头昏脑胀了。侍书那丫头今天送来的都是兵书,看得陆华浓有些发困。瞧瞧外面的天色,正是日薄西山。陆华浓心思一动,命人在院子里摆上躺椅。

微微眯着眼,陆华浓有些遗憾,要是再有杯茶就好了。可惜他现在脏腑虚弱,不宜饮茶。

侍剑和小刀正在为陆华浓按摩腿脚,力度到位,让他觉得双腿发热,于是脑子一热,让两个丫头扶着他站起来。虽是勉强站着了,但他的双腿并没有支撑力,全靠两个丫头力气大,直接帮他撑着。他使了使劲,却连踏出半步都不能。

有些气馁地捶了下腿,陆华浓再度躺下。小刀一边为他捶腿,一边笑道:“王爷不必担心,现如今已是好得多了,想必再过半月就能正常行走了。”

“小刀说得极是,”侍剑跟着说道,“王爷的脸色瞧着红润多了,您不知道,刚中毒那会儿您的脸色惨白惨白的,吓人得很。那日您从棺材里起来,那惨白的肤色衬着您俊秀的容貌,他们都说像个妖孽呢。”

第5章 王爷阴森了

侍剑说得兴致勃勃,小刀在一旁却青了脸,狠狠地掐了侍剑一把。这个侍剑,空有一身好功夫,却是个没脑子的,又是棺材又是妖孽的,说话都不懂得避讳,都忘了谁是主子了。再说了,好不容易王爷好了些,说这些不是给王爷添堵么?

偏偏侍剑就是个没脑子的,被小刀一掐,不但没反省自己,竟还惊叫出声了,那一声“哎哟”惊得陆华浓都抬头看她。

侍剑眼见惊了陆华浓,这才反应过来,正要赔罪,却还是比小刀慢了一步。只见小刀嬉笑着说道:“王爷恕罪,奴婢跟侍剑闹着玩儿呢,没想到扰了王爷沉思,王爷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奴婢罢。”

一个跟主子亲近的大丫鬟这样嬉笑着卖乖,任何主子都不会忍心责罚。陆华浓勾了勾唇角,心道:倒是个妙人儿!

不知是不是陆华浓的通房!

陆华浓这样想着,自己倒先失笑了。老王爷是军伍出身,必然看重将士,这些丫鬟的父辈都是老王爷的下属,不是那等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下等丫头,想来老王爷是绝对不会允许她们被糟蹋的。陆华浓也是军人,就算再冷心冷情,与这些人相处多年,想来是有些情分的,尊重总要给几分,否则也不会到死也没留个一儿半女。

小刀和侍剑见陆华浓笑了,只道主子不计较了,便也跟着笑。陆华浓中毒以前极少笑,是以小刀见他笑便以为他此时心情甚好,一时竟失了分寸,大着胆子说道:“王爷险些丢了性命,最伤心的莫过于成叔。那时灵堂设好了,成叔却找不着孝子,急得眼泪直流,跪在地上直骂自己没有尽责为王爷娶一门妻室。幸好老天有眼,让王爷转危为安,待王爷好了之后,就别跟成叔怄气了,娶妻生子,继承香火……”

小刀说到这里,却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因为陆华浓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不知怎地,王爷虽是一副笑脸,她却觉得比以往一张冷脸还要可怕,无端端地让她心中发寒。

小刀的父亲死得早,她几乎是陆成一手带大的,对陆成的感情自是深厚,她也是最早伺候陆华浓的,所以方才才会趁着陆华浓心情好的时候逾矩说了那些话。她本是想为陆成分忧,可陆华浓却似乎看透了她心中所想,看得她记起了自己的身份。

陆华浓此时并未露出丝毫恼意,他一把抓住小刀的手臂,轻轻一提,小刀就摔落在他身上,只听他轻笑着说道:“小刀所言甚是。不如就由小刀为本王分忧,生个一儿半女罢,嗯?”

小刀本还呆愣着,听到最后一个音时终于回过神来,颤抖着落了地,伏在地上连声说道:“小刀不敢,小刀逾矩,请王爷降罪!”

脑袋单纯的侍剑一会儿看陆华浓一会儿看小刀,却是不明白这是怎样一番变故,那茫然的神情竟让陆华浓心情大好。他弹了侍剑的脑门一下,笑道:“蠢有蠢的好处,做下人还是蠢点好,太聪明的不长命!”

这番话自是说给小刀听的,她早已被陆华浓那番举动吓得全身发抖,闻言更是低着头流下了眼泪。

侍剑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正苦思着,脑门却又被陆华浓弹了一下,只听他说道:“傻愣着作甚,还不快扶本王进屋去!”

侍剑脑子里想的东西顿时丢到九霄云外了,乐呵呵地扶陆华浓进房,竟把小刀忘了。

直到陆华浓进了房,小刀还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王爷虽然还不能行走,但是手臂极有力道,有那么一瞬,她几乎以为王爷会杀了她。现在王爷走了,她还心有余悸,一时竟爬不起来,只呆愣愣地跪着。

侍书侍画刚端了补品走过来,见小刀跪着,只道是小刀犯了错。侍书见王爷已经不在,想是回了屋,便打发侍画送补品,自己则将小刀扶了起来。待扶起来后,侍书才发现小刀面色苍白、满脸泪水。她不禁有些惊诧,小刀素来稳重懂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她失态至此?

不待侍书细问,小刀便抹了把脸,小跑着出了院子。侍书不放心,回头望了王爷的房间一眼,也跟着追了出去。

晚间换了侍书伺候陆华浓就寝,侍书想来鲜少贴身伺候,手不如小刀的稳,虽是轻手轻脚的,但陆华浓还是察觉到了微颤。

待侍书退了出去,陆华浓才问陆成道:“小刀呢?”

陆成连忙回道:“小刀自知犯了错,不敢进食,正禁足自罚。”

陆华浓挑眉笑道:“本王还未开口,她倒自作主张起来。自罚倒也罢了,竟不知将主子的事安排妥当,侍书那手抖得跟筛子似的,总管难道没瞧见么?”

陆成当然瞧见了,陆华浓以前鲜少要人贴身服侍,偶有应酬不便,也只有小刀服侍过几次,其他丫鬟都没近过陆华浓的身,难免不太适应。

“王爷教训的是,这是老奴的错,老奴明日就让几个大丫鬟仔细学着。”主子现在起身都不方便,还不知何时能好,自然要人服侍,小刀一个人显然不够用,总不能让个粗手粗脚的小厮服侍。

陆华浓嗯了一声,闭了目。

踌躇再三,陆成还是开了口:“不知小刀犯了何错,惹王爷不快?”其实他心中也有些忐忑,自王爷醒了之后虽然笑的次数比以往多,但那张笑脸却不知怎地总有些阴森森的,叫人捉摸不透,竟比不笑还要令人害怕。他有意为小刀求求情,却又怕触怒陆华浓。

陆华浓倒是没恼,“那丫头没说?”

陆成实话实说:“老奴也问过了,那丫头只知道哭,却不肯吐一个字。她素来性子拧,她不肯说,任谁也问不出来。”

“这倒是个优点,可以保留。”陆华浓说得真心实意。

陆成却是忐忑不安了,不知陆华浓说的是真话还是反话。

陆华浓见陆成一脸纠结,难得好意地说道:“罚着也好,让她反省反省。做下人的,不要太聪明,聪明过了头,容易丢了性命。如今府里一举一动都有几拨人盯着,行事须比往日更谨慎,这么冒冒失失的,哪日出了事,本王也保她不住。”

这话陆成听明白了,顿时又喜又忧。喜的是王爷这是为小刀好,如今多少双眼睛盯着奉阳王府,一不小心就能掉了脑袋,罚她自然是护着她。陆成是看着小刀长大的,怎会不知这丫头聪慧,陆华浓只点了一下,他便明白那丫头犯了什么错,,连忙称是,又保证会好好教导那丫头。忧的是王爷似乎对这府里都不放心了,已经疑心府里的人了。

陆成明白了陆华浓的心思,便放了心,请示道:“那小刀?”

“再饿上一天罢,明儿个让侍剑伺候。”侍剑那丫头,比小刀有趣多了。

“是。”

素来稳重的小刀受了罚,侍书侍画都有些揣揣,就连孩子似的侍棋也露出了苦瓜脸,只有侍剑那个没脑子的毫无所觉,一如往常乐呵呵地伺候陆华浓。

瞧着日头落了,外头凉快了些,陆华浓指挥一身蛮力的侍剑扶他出去透透气。今日一个个倒乖觉了,侍书侍画早已摆好藤椅,还备了温热的补汤和小点心,侍棋也摆上了棋盘,分好了棋子,眼巴巴地瞧着他。待陆华浓坐下来后,侍书侍画又主动为他捶腿捏肩。除了受罚的小刀和单细胞的侍剑,其他人都跟换了个内芯似的。

陆华浓被侍书侍画伺候得舒服,惬意地说了句:“似乎有些手法。”

侍书乖巧地回道:“今儿个早上沈太医来的时候,总管求沈太医指点奴婢的。太医也说了,顺着穴位按,能让王爷血脉畅通,有助于王爷恢复。”

陆华浓点点头,拈起一块糕点尝了一口,觉着腻了,直接将剩下的塞进侍剑的嘴里。侍书侍画都微微红了脸,心思单纯的侍剑却吃得甚欢,甜得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而侍棋则巴巴地看看糕点又看看陆华浓,想吃的欲望表现得很明显。

陆华浓心情极好,便对侍棋说道:“本王让你五个子,你若是赢了,就给你一块儿。”

侍棋顿时笑得开怀,低头专心落子。

陆华浓下得极慢,每一子都耗了不少心力,因为他在揣摩陆华浓的棋路。陆华浓是个将军,征战沙场多年,他在棋盘上应该会习惯性地行军布阵、冲锋杀敌,棋盘于他而言是另一个战场,每一步都要仔细,每一步又要大气磅礴。唔,要是能知道他往日的战场细况,恐怕要容易揣摩些。

瞧了一眼侍棋,这丫头正为一块糕点汲汲营营,恨不得冲进棋盘中厮杀一番。陆华浓顿时有些索然,他快要走不下去了,棋风已然有些扭曲了,继续下去,只会让人生疑。

正琢磨着如何中断棋局,忽闻“呼”的一声,一柄大刀破空飞来。

作者有话要说:艰难地更上一章,呼呼,继续努力

第6章 王爷受惊了

陆华浓本就靠着椅背躺着,因琢磨着中断棋局而闭目沉思。(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托了这具身体练过武的福,他的听觉尤其敏锐,在其他人还没反应的时候他就已经听到了那不寻常的破空声,睁眼一看,那白晃晃的大刀迎面飞来,大有将他当头劈成两半的势头。

陆华浓哪里见识过这等冷兵器蛮横的场面,不禁怔了一下,待回过神来想躲,却发觉自己现下是个废人,那双腿撑着站起来都困难,遑论走动!逃跑,那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心跳在那一瞬绝对停止了,呼吸也忘了。面临过死亡的人再面临第二次死亡的时候会不能自已地想起第一次死亡的情景,然后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对死的恐惧,有时这恐惧是极其巨大的,就如此时的陆华浓。在刀尖离眉心还有三寸的时候,他的瞳孔猛地紧缩,几乎要缩成一个点儿,死死地盯着这把刀。

那把刀没能刺进陆华浓的眉心,因为侍剑在那一刹那发挥了她的蛮力体质,一拳挥向刀身。陆华浓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在刀上,他几乎可以看到那刀身快速地弯曲,反弹,最后迅速飞向左方。他的耳朵更灵敏,都听到了侍剑的拳头撞击刀身时的钝响声,以及刀身弯曲反弹的利声。

侍剑刚松了口气,转头朝陆华浓憨憨一笑,正要开口说什么,却听陆华浓凛声道:“小心!又来一把!”她因方才那一拳如今正好挡在陆华浓身前,这一刀还是那个方向,向陆华浓正面劈来,现在倒是正好劈向侍剑。

侍剑立即转头看去,这次倒来得及反应,在刀还未近身一尺时就抬腿将其踢飞了。

这两刀速度极快,直到两刀过去,侍书侍画才反应过来,立即尖叫着唤人,说有刺客,而侍棋早已吓晕了,抱着那盘点心睡得正香。

陆华浓知道这是有准备的刺杀,必定还有后招,是以他丝毫不敢松懈,警惕地看向大刀飞来的方向。不过此时他已经听到了凌乱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便能看到些人影向那个方向靠拢。兵器相交的声音和男人痛苦的声音响起,可见外面是交上手了。

陆成带了一队人匆忙赶来,面露急色地问道:“王爷可有受伤?”

陆华浓摇摇头,看向他身后。

陆成会意,连忙解释道:“王爷先前一直昏睡着,并不知道他们在府里。那时王爷死而复生,几位副将来看王爷,觉着府里没有护卫太过危险,便从军营里调了一百亲兵过来。奴才本想等王爷清醒了再告诉王爷,但奴才知道王爷不喜亲兵留在府里,可如今是非常时期,奴才便由着私心没说,让他们多留几日。”

陆华浓胡乱地点了点头,他没心情计较这些,因为有箭射到院子里来了,他不得不警惕地箭射来的方向,以免自己被射中了还不知道那箭是哪里来的。

陆成见状连忙唤道:“陆湛,你过来,护在王爷身边!”

“是!”

陆湛的年纪与陆华浓差不多,甚至还要年轻一些,他是自小就跟在陆华浓身边的,算是陆华浓的贴身小厮,跟着陆华浓读书习武,后来跟着陆华浓上战场,因着他有军籍,陆华浓没有带他回府。陆华浓身边的人都知道这位将军行事低调,府中不设护卫,所以陆湛回来后一直躲着陆华浓,怕被他认出来。陆湛其实多虑了,陆华浓已经换了个内芯,就算他天天在陆华浓跟前晃荡,陆华浓也认不出来。

外面的打斗声和痛呼声还没有停止,不时有箭突破重重防守射到院子里来,有的甚至还能射到陆华浓跟前,不过他面前有了陆湛和侍剑两个高手挡着,让他着实增加了不少安全感。(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不过,已经两刻过去了,这批刺客也太过顽强了,莫非是得了杀不死目标就别回去的命令么?

陆华浓正胡思乱想着,一个人突然翻墙进了院子。那身手跟鹰似的,完全打破了陆华浓脑中关于空气浮力的有关理念。

那人丝毫不含糊,直直地向陆华浓冲过来,非常明确目标。在他打倒五个士兵之后,陆湛动了,陆湛的身法也极好,快如闪电,极其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那刺客出手狠辣,招招攻人死穴,学的绝对不是正统武学,这连陆华浓也看得出来。

陆湛与那刺客奇虎相当,交起手来还是很有看头的。陆华浓没了后顾之忧,已经松下心神,竟抱着茶盏,悠闲地边喝茶边看动作戏,其间还不忘塞一块点心进一脸兴奋的侍剑嘴里。

陆湛是习武之人,穿着简短贴身,显出他相当伟岸的身材。他家王爷不厚道地心想,陆湛这孩子虽然太过老成,长了一张大叔脸,但还是有些美感的,尤其是动手打架的时候。

陆华浓正胡思乱想着,又一人突破外面的防守翻墙进来了。见又是一个轻功不错的,陆华浓不禁叹道:“身轻如燕啊!”

一旁的侍剑听了,连忙说道:“王爷,这有什么,奴婢也会!”说罢,她就一个大雁展翅,跳上前去,跟那人缠斗起来。

这小丫头手痒好战,光顾着显摆,不但忘了她真正的主子武艺高强的事实,也忘了现在的主子形同废人的现状。

两个保护神突然一个都不在跟前,陆华浓顿时生出了危机感,连忙把手里的茶杯放下来。他正放着,那第三人就杀到了,直接杀到陆华浓跟前,陆华浓唤人,可陆湛和侍剑都在跟人缠斗,□乏术,侍剑这才发现自己把主子给扔了,懊悔地想回去,可那刺客哪里肯放她走,拼着命也要留下她。

眼看那人银晃晃的刀到了胸前,刺透了轻薄的衣裳,刺破了皮肉,再深一点,就得刺入心房让陆华浓再死一回了。不过那刺客却突然松了刀,莫名其妙地摔倒在地。陆华浓定睛一看,那凶器是一只靴子。

不远处陆成一边踮着脚跑一边喊道:“侍书侍画,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保护王爷!”

侍书侍画应了一声,也跟着脱了鞋子,对准了那摔倒的刺客打,那力道竟不小,没几下就把刺客打晕了。侍书利索地拆了自己的腰带,把刺客捆了起来,想了想不放心,又拆了侍画的腰带再绑一道,紧接着把昏着的侍棋的腰带也拆了,把刺客的脚捆了起来。

陆华浓看着侍书侍画利落的动作,不禁叹了一句:很好,一家子都很能打。

这时,外面的打斗声已经小了许多,可见刺客要么是死得差不多了,要么是撤退了。与陆湛交手的刺客是个硬手,不下杀手,陆湛也没法胜他。陆湛本想着留活口,此时却是做不到了,便下了杀手,不一会儿就把人杀了。解决了自己的对手,他连忙去帮侍剑,口中提醒侍剑道:“抓活的!”

侍剑明白这是要问出主使人,手下便轻了些。

有陆湛帮手,不过十几招,侍剑就拧住了刺客的胳膊,迫得刺客动弹不得。她得意洋洋地扭着人往陆华浓跟前拖,大声说道:“王爷,我抓住了!”

陆湛却突然脸色一变,连忙上前捏住那刺客的下巴,可已经迟了一步,那刺客口中直吐黑血,可见是吞了毒了。

侍书见状,连忙取了自己的手帕塞进她刚刚绑的刺客嘴里,防止他自尽。

侍剑见自己不过才说了一句话,那人就死了,不禁有些傻眼:“你怎么死得这么快呀?怎么也得让咱们审完再死啊!”

陆华浓闻言,“扑哧”一声笑了。

他这一笑,引得所有人都看向他。这一看,陆湛和陆成都是一脸惊色。陆成脚也不踮了,三两步走到陆华浓跟前,指着他胸前插着的刀,呼道:“王爷!王爷您怎么样?王爷您可别吓老奴啊!”

陆华浓最是听不得他这大惊小怪的叫声,蹙眉喝道:“嚎什么?还没死呢!”

陆湛见他中气尚足,便知他只是皮肉伤,这才放下心来,又见侍书抓住了一个活口,不由缓了面色。

陆成却还在惊呼着请太医。

“只是皮肉伤……”陆华浓有些无奈,抬眼见到陆湛走过来,当机立断地吩咐道:“陆湛你过来,帮本王把刀拔了,上了止血药,如此还能少留点血。就这么放着等沈太医,本王这些日子补的全没了!”

陆湛有些惊讶,觉得自家主子好像有些变了,却没有工夫思量,动作迅速地为自家主子拔刀止血。

睡了好一觉的侍棋似是感应到安全了,终于睁开眼来,却见到陆华浓胸前一片血红,惊呼一声,竟又吓晕过去。

陆华浓不禁失笑:“真是脓包!”

陆成已经把靴子套上了脚,此时正指挥人善后。

“侍书侍画把这刺客关起来,严加看管,就关耳房里,就近看着,等会儿宫里就该来人了,可别出了差错。”

第7章 王爷濒危了

侍书侍画刚走没几步,陆成又不放心地嘱咐道:“再用绳子仔仔细细地捆几道,嘴里一定要塞严实了,别让他不明不白地死了!”

陆湛这边已经给陆华浓简单包扎完毕,转头对陆成道:“成叔,等会儿我多派几个士兵去看着,您就放心罢。(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

陆成点点头,又让人把小刀喊来,让她别自省了,人手不够用。

这奉阳王府里的事如何瞒得了别人,就算他不派人去报信,这会儿宫里头的那位恐怕也知道了,几位皇子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等会儿必会哗啦啦的到齐了,若是没人伺候,保不齐要不痛快。王爷这回又伤了,还不知要躺多久,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不敢逾矩,这查凶手的事儿还得皇帝和几位皇子上心,可不能让他们不痛快。

侍剑和陆湛扶着陆华浓回屋里躺下,虽然只是皮肉伤,但也流了不少血,对亏了身子还没恢复的陆华浓还是有影响的,这会儿他就觉得疲累和头昏了,眼睛也睁不开了,不过耳朵还能用,能听见屋里的动静。

只听侍书说道:“王爷睡了,咱们还是把王爷的衣裳换了罢。这都是血,黏黏糊糊的,腥味也重,王爷睡得也不舒坦。”

陆华浓想说别换,就这么着让那些皇子瞧瞧,才知道本王又九死一生了一回。要是换了,那么小的伤口,又止了血,那些大人物瞧了就当是蚊子叮的,哪有现在这样冲击力大呀。可他动了动唇,却是说不出声来。

“别换别换!等会儿宫里头要来人的,几位皇子必然也来,瞧见这血衣,才知道咱们王爷受了多大的罪,查案时才上心!”这是小刀赶到了。

陆华浓心里苦笑,还是你这丫头聪明,害得本王都不知是喜欢你聪明还是喜欢你不聪明了。想着想着,他就昏了过去。

陆华浓再醒过来的时候,沈太医已经到了。

沈太医先给陆华浓喂片老参含着,再为他把过脉,然后拆了简单包扎的布条,查看了一番伤口,捻了些伤口上的药闻了闻,点点头,道:“这药尚算好药,今次就不用换了,直接包扎即可。待明日换药时再用宫里的金创药就是了。”

沈太医说罢,也不敢假手他人,亲手为陆华浓包扎起来,因为诸位皇子已经到了,此时都挤在这卧房里,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他任太医几十年,这种场面倒是见惯了,一边包扎一边还说道:“幸亏包扎得及时,若等到老夫来,王爷就有性命之忧了。”

沈太医今日刚好不当值,人不在宫里,等他得了令从家里赶到奉阳王府,已经过了好些时辰。在他之前已经有几位太医为陆华浓诊过脉了,可陆华浓的脉象本就弱,几位皇子又跟吃人似的看着他们,他们实在不敢乱言,也不敢惹麻烦上身,便只道奉阳王大不好,他们才疏学浅,还是等沈太医来诊过再做决断。

沈太医刚停了手,弘王就急切地问道:“奉阳王如何了?伤得可重?”

“伤口并不深,没伤及要害,只是皮肉伤。不过奉阳王的身子还没大好,这一刀也不能等闲视之。现下只能包扎了伤口,开些药先吃着,其他的还得等等再看。臣恐怕奉阳王伤了元气,又受了惊,夜里要发烧,到时候熬不熬得过去就看奉阳王自己了。”

沈太医这番话说得不可谓不重,什么熬不熬得过去得看奉阳王自己,这种模棱两可的虚话根本就是狗屁,奉阳王都昏了过去,哪里还知道自己要熬啊,要是一不小心睡过了头,熬不过去,连醒都不用醒了,直接死罢。

陆华浓虽未睁开眼,却是醒着,听到沈太医这番话却觉得很是满意,完全无视了那些或真或假的担心。

明王到底年纪小,听了沈太医的话,顿时红了眼,念叨着:“怎么会这样?他前几日还好好的,说是能坐起来看看书了,怎么今日就又这样了?”

敬王的脸色也不好,掩不住的哀伤,迟疑地指着陆华浓身上的血衣,道:“可是因为流了这么多血?他的衣裳都染透了。”

沈太医不紧不慢地回道:“敬王殿下说得不错,这点血若是寻常康健的人失了,也就歇息几天的事儿,可奉阳王如今身子弱得很,这点血于他便是大损!”

“什么这点血?你没见那血把衣裳都染透了吗?就是寻常人也受不住啊!”明王愤愤道。他鼻子通红,双眼潮湿,似要哭了。

“七弟!”弘王喝道,“别迁怒于沈太医!”说罢,他又缓了脸色,对沈太医道:“沈太医,今日你就留在奉阳王府照看照看罢,若奉阳王夜里烧了,恐是来不及!”

“是,下官省得。”沈太医早已做了这个准备。

弘王点点头,嘱咐道:“需要什么尽管说,本王让人送过来。”

沈太医倒也不客气,直接说道:“奉阳王身子太虚,还需老参吊着气。宫里头前些日子季贵妃身子不好,把几支几百年的老参用了。弘王殿下府中若是有,那是再好不过了。”

敏王闻言嗤笑:“被花香熏得咳嗽几声,也叫身子不好,竟还要用几百年的老参,也不知是做给谁看!”

敏王这话可没人敢接,沈太医一声不吭地低着头,似刚才那番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弘王直接瞪了敏王一眼,明王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敏王,似是没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敬王叹了口气,道:“三哥,慎言!”

敏王讥讽地扯了扯嘴角,心中暗骂,装什么大度,前些日子和淑妃在背后骂了半个时辰的可就不是二哥你么?

弘王已经让人回府取老参去了。敏王眼珠子一动,正色道:“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在我卫国的都京城里,天子脚下,就在这奉阳王府里,堂堂一国王爷先是中毒,后是被刺杀,现在危在旦夕,简直耸人听闻!二哥,这回绝对不能姑息,一定要彻查到底!这些人如此不把卫国放在眼里,父皇恐怕要动怒了!”

父皇已经动怒了!弘王心道。

弘王此次可不是代表自己来的,消息一传到宫中,皇帝就召了他去,发了好一顿火,又说是他先前查办不利,没能查出个凶手来,如今再次发生这种传出去贻笑大方之事。发完了火,皇帝心不平气不和地让他来奉阳王府瞧瞧,帮衬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查查蛛丝马迹,把这案子破了。

弘王的人已经接手了刺客尸体和所用兵器,只凭这些难以破案,于是他问陆成道:“那些刺客可有活口?”

陆成忙道:“有一个活口。那些人都是死士,被抓住了就服毒自尽,那活口的嘴里塞了手绢儿,这才能留下来。”

弘王点点头,松了口气,“那就把人交给本王罢,陛下让本王查办此案,那凶手按理是要关进大理寺的天牢的。”见陆成有些迟疑,他又保证道:“你放心,本王必会吩咐手下谨慎小心,不会让人不明不白的死了。”

陆成连忙谢过,让陆湛提了人来。

那刺客已然醒了,精神极好,只是他被五花大绑,嘴里又塞着手绢儿,说不出话来,便呜呜地叫着,见谁都瞪一眼。

敬王打量了那人一番,“咦”了一声。

敏王见状笑道:“四弟莫非认识这刺客?”

敬王面无表情地回道:“三哥说笑了。我只是觉得此人不大像我卫国人。”

敏王闻言冷哼道:“说不定就是卫国人,故意装扮成异族人,目的就是混淆视听!四弟一口咬定刺客是异族人,莫非像误导我们?”

敬王见他说话带刺,便不接话了。

弘王却点了点头,道:“三弟说得不无道理。的确有可能是卫国人假扮的,事实如何,还须仔细审问。”

此时,明王忽然说道:“若是审案,咱们还是去大理寺罢。奉阳王需要休息,咱们这么多人在这里,太不清静。”

敬王赞同道:“七弟言之有理,咱们还是先出去再说罢。”

弘王点点头不说话,带着人出去。只有敏王还小声嘀咕着:“都昏睡了,哪里听得到我们说话,还管清静不清静的,瞎讲究!”

四个皇子带着一大趟人一言不发地出了奉阳王府。

待出了门,敬王就指着那刺客说道:“二哥,这刺客如此厉害,背后之人恐怕不寻常,若将这活口关进大理寺明日再审,今个儿晚上恐生波澜。现下咱们都闲着,父皇也等着结果,不如现在就去大理寺把这活口给审了?”

“四弟说得极是。异族人哪里会对都京城这么了解,又哪里知道奉阳王府防备薄弱?依我看,背后主使人必定是卫国人,还是位高权重的卫国人,那这活口如何能活到明日!还是现在就审了的好!”敏王附和道。

作者有话要说:奇迹天天有,今天尤其多!

大家猜猜我今天能更几章~~~

第8章 王爷郁卒了(一)

查案这事儿本就是皇帝交给弘王办的,他也怕这背后主使人就是卫国人,活口今儿个晚上被灭口,到时啥都查不出来。(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可正如敏王所说,若是卫国人,必定位高权重,奉阳王才封王半年,往日都征战在外,不太可能与人结怨,想杀他的人必定是因为忌惮他,或者说因为拉拢不成而忌恨他。

弘王前后寻思了一遍,肯定不是父皇干的,不然他不会如此动怒。他自己也要排除在外,他最是清楚自己,一直努力拉拢奉阳王,根本没动杀心。

老三一直对抓凶手表现得很激进,不太像是他做的,况且他那脑子向来不够用,不会做得如此完美。

若说是老四做的倒有可能,可方才又是他第一个提出来马上就去审犯人,众目睽睽之下晾他也玩不出花样来,他会这么说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可既有十足的把握,他就不会还留下活口这么大的破绽,所以说也不太可能是他做的。

老五整日里玩儿得不见人影,玩得不是女人就是男人,玩不了这么高深的。

老六都是个半死的人了,保住命就算不错了,哪有精力杀人。

老七最不可能,他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能力,他无人可用。

老八,老八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娃娃,还没见过杀人呢。季贵妃忙着固宠,想来也没心思杀一个跟她毫无干系的奉阳王,若是父皇看上了奉阳王,那还有可能是她干的。

寻思来寻思去,都不像凶手,难道不是卫国人?弘王头疼了。

“二哥,你怎么了?”明王关心道。

“他那是在烦恼抓凶手呢。可别审到最后,凶手竟是审人的人!”敏王幸灾乐祸地笑道,“二哥,你别是在为这个头疼罢?”

弘王被气得磨牙,老三这张臭嘴,真是招人恨。(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掸了掸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弘王摆出兄长的姿态,稳重地说道:“走罢,就依你们的意思,现在就去审。父皇也等着结果呢。”

敬王闻言便对身边的小厮道:“去奉阳王府说一声,现下就去大理寺审犯人,若是想旁听,得赶紧来。”说罢,见兄弟几个都看他,便淡笑着解释道:“毕竟事关奉阳王,奉阳王如今昏迷着,自是不能出席,让他府里出个人旁听,日后讲给奉阳王听,也好知道咱们兄弟几个尽心了。”

弘王点点头,没说话。

敏王却撇撇嘴,道:“就你想得周到!”他想了想,觉得不过瘾,又道:“奉阳王少时可曾是你的伴读,那时候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况且谁都知道,只要老四你点个头,奉阳王跟你就是一家人,你还用得着这么讨好拉拢么?”

敏王虽然说得隐晦,可在场众人皆知他的意思,就连年纪最小的明王也知道几分,不由暗道三哥这张嘴可真招人恨,若奉阳王在场,他可是一下子得罪了两个人。

果然,即便是温和如敬王,此时也沉了脸,道:“三哥请慎言!这可是折辱了奉阳王,我是知道三哥有口无心,可奉阳王未必知道,若是传到奉阳王耳朵里,那可就不是好事了!”

敏王顿时有些悻悻,得罪老四不要紧,可不能得罪奉阳王,他怎么说也握着虎符呢。

弘王冷眼看着,心里也觉得痛快。那传言虽然有不少人知道,但别人都忌讳老四和奉阳王的身份,最多也就私下里说笑几句,也只老三这个傻蛋敢在老四跟前明目张胆地说嘴。老四是什么人啊,老四可是最会装样子的,那一举手一投足可是找不出一丁点儿错处的。就是闹到朝堂上去,闹到父皇跟前,那也是老四有理,老三胡闹。也不知吃了多少次亏了,还不长记性。

皇子身份尊贵,自然不会等奉阳王府的一个下人,他们都带了车,于是各自上了车,不一会儿就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卿郑南成早已得了令,恰巧在门口迎到了几位皇子,他丝毫不显谄媚逢迎之色,面无表情地说道:“公堂刑具都已备了。”

弘王知道此人铁面无私,乃正直的典范,行事滴水不漏,因此很是放心。

待几位皇子入了座,陆成也急急赶到了。顾不得抹汗,他先给几位皇子行礼致谢等等。敬王朝他点了点头,赐了座,让他坐在下首处。

郑南成一声令下,那刺客就被押上了堂。公堂虽然能进光,但不知怎地,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像是阴朝地府。

押犯人的狱卒们都是熟手,极为熟练地先点了犯人的穴,再解开捆犯人的绳子布带,将犯人提上刑架,用固定的铁环锁住双手双脚。然后一人捏住犯人的下巴,只听“咯噔”一声,犯人的下巴已被卸了,即便如此,那人却还是捏着犯人的下巴不松手,以防万一。另一人则取了犯人嘴里的手绢儿,此时犯人合不上下巴,口涎直流,流得捏下巴的狱卒一手,那狱卒也不嫌脏,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得与大理寺卿如出一辙。另一人取出手绢之后便伸手探进犯人的口腔,顺着牙床抚摸,一颗一颗牙齿的摸过去,摸了足了一盏茶的时辰,才在靠近舌根的板牙缝儿里摸出了一个毒囊。这是防止犯人在审理过程中自尽。

但这还不算完。犯人的下巴还没有被接上,一个上了年纪的白须狱卒打开一个工具箱,从中取出一个针包,对着烛火挑了半天,终于选出一根不粗不细的长针。将针在烛火上烤热,又在一个瓷瓶子里沾了些什么药水,满是皱皮的手摸上了犯人的腮帮子,左按按,右按按,找准了位置,慢慢扎了进去。那犯人只觉自己下巴一麻,似乎没有知觉了。

扎了有五六针,老狱卒才收起工具。他按了按犯人的两腮,朝那捏下巴的狱卒点点头,那人会意地松了手,还将犯人的下巴接了上去。犯人有了下巴,立即咬舌,可却发现自己使不上劲。这时狱卒连穴道都给他解了,他连忙又试,身上倒是有劲,可下巴就是使不上,能说话,却咬不了东西。

此时,大理寺卿郑南成开口了:“刚才那位是大理寺的老先生,最通穴位,扎在你两腮上的那几针松软了你那处的肌肉,你能说话,却咬不动东西,你就断了自尽的念头罢。”

那犯人呸了一声,道:“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别想从我嘴里问出一个字!”

郑南成丝毫不介意他的无礼,怜悯地看着他,语气尚算温和地说道:“本官劝你还是趁早招了,也少受些苦,至少能死得痛快些。大理寺秘法诸多,方才那几针只不过是皮毛,你若不配合,到时恐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犯人虽然心中发憷,却还是大无畏地说道:“来罢,我不怕你!”说着他又叽里咕噜地说了一段话。

敏王问道:“他说的是什么?莫不是在念咒语罢?”

“他是在祈祷他们的神保佑他,保佑他度过这次难关,让他死后魂魄回到故土。”郑南成三十二岁就能做到大理寺卿,可见他有过人之处,便是通晓各国语言这一点,整个卫国也无人能及。

“这是哪国话,还是说哪个地方的方言?”弘王问道。

“这是蛮语,那些蛮夷说的话。”倒是敬王回答了。

郑南成似是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原来敬王殿下懂蛮语!”

敬王摇了摇头,道:“只知道些皮毛,有位旧友懂,教过本王几句。”

敬王说的这位旧友在场几人都认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危在旦夕的奉阳王陆华浓。陆华浓与蛮夷打了不少年的仗,精通蛮语也不稀奇。

思及敬王早年与陆华浓交情深厚,几位皇子心中了然。

郑南成不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转而对犯人道:“本官再问你一句,你招是不招?”

那犯人却是连一个字都吝啬吐出口。

郑南成也不强人所难,对手下道:“请刀师傅过来。”

这手下是新进的,闻言不禁打了个冷颤才应下。

不一会儿,刀师傅来了。这位刀师傅与那些威武强壮的刽子手大不相同,他长得十分瘦小,干干瘪瘪的,四十多岁的模样。不过看得出来,狱卒们和郑南成都对他很是尊重。

刀师傅也有工具箱,不过这箱子有专门的人为他拎着。拎箱子的是个十分秀气的少年,一脸的朝气,与阴森森的刀师傅完全不一样。

少年一边打开工具箱,一边问道:“师父想用几号刀?”

刀师傅净手的动作一顿,瞥了犯人一眼,思索了片刻,道:“三号。”

“好嘞!”少年欢快地应了一声,从箱子里取出三号刀具,却不是一把刀,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刀和镊子加起来有十几把。这一套统称三号刀。

第9章 王爷郁卒了(二)

不但犯人有些不明所以,就是几位皇子也只是听说过大理寺秘法甚多,却没真正见识过。

郑南成好心地对明王道:“下面可能有些血腥,明王殿下年纪小,若是受不住,就转过头别看了。”

明王虽然点了头,却没放在心上,半个时辰后他为此时的想法深感后悔。

刀师傅点了酒精灯,取了一把直刀在灯上烤热,然后比划比划犯人的右腿。一旁的郁卒会意地将犯人右腿上的裤子剪掉,又用干净的水将犯人的右腿洗刷干净,甚至还剃光了腿毛。这让犯人有一种他被洗干抹净以后就要下锅煮熟,再被吞食入腹的感觉。

显然,有此感觉的不止犯人一个。

敏王笑道:“估计本王要吃只鸡,府里的厨子们也得这么仔细。”

待犯人的右腿变得干干净净,没有一根腿毛,刀师傅动手了。那一刀极快,快得连犯人自己都没感觉到痛。那一刀的力度也极巧妙,巧妙得一滴血都没流,似乎那一刀落了空。但弘王几人都清晰地看见了那道口子。

郑南成细心地解释道:“只要刀快,切得薄,可以不断一条血管,自然也就不会出血了。”

少年想来不是第一次做刀师傅的助手了,他动作娴熟地将一把弯刀烤热后递给刀师傅。弯刀从刀口探入,顺着肌理,在皮层与血肉之间游动,所有人只看到犯人腿上的薄皮忽而隆起忽而平复,似是有东西蛰伏在皮肤之下,等待机会破体而出。这个过程似是相当缓慢,因为所有人都专心致志地看着刀师傅的动作,看得非常仔细。待少年再次递出直刀,刀师傅又是闪电般的一刀,那犯人右腿膝盖以下正面的表皮竟整块揭下,露出粉红色泛着光泽的裸肉。(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奇异的是,还是没有流血。

就连敬王都不禁叹道:“好出色的刀工!”

弘王微微颔首,端起茶盏,发觉茶竟还是热的。原来那刀师傅的动作看似缓慢,但其实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犯人此时痛觉竟还不明显,他虽四肢被困,头部却是可以动的,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腿,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令他毛骨悚然的还在后头呢。

刀师傅接过镊子和一把十分尖细的小刀,他仔细打量了那块裸肉一番,先用小刀顺着肌理划下,两刀下去,再用镊子小心翼翼地镊起一条红色细线。

狱卒们见惯了,自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几位皇子是没见识过的,几乎都以为这红线是犯人生病所长的莫名其妙的东西了。只听郑南成解释道:“这是血管,血液便在这种细管内流通,若是一不小心碰破了,血液就流了出来。”

敏敏啧啧称奇:“倒是从来没见过这东西。”

说话间,刀师傅又分离出一条血管。犯人已经感觉到痛了,额上开始冒出冷汗。自然会觉得痛,否则就不是行刑了。犯人不知道这才是开始,很快会越来越痛,痛到他承受不了却也无法死去,甚至都不能昏过去。

人体内血管无数,便是区区小腿也有数不清的血管,随便碰破一条就会见血,失去美感。不过刀师傅对人体构造极其了解,便是皮肤肌理骨骼都知道地十分通透,他行刀无数,已经摸清了主要血管的位置,有些难以捉摸的细小的血管的寻找全看他的经验。每每他分离出一根细小的血管时,跟了他不少年见过不少世面的少年都不禁暗叹自己要多少年才能练出这等技艺。(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犯人开始疼得发抖,连腿都打着颤儿。虽然刀师傅还是下刀如有神,但少年怕那犯人影响到刀师傅,便笑眯眯地对犯人说道:“别动别动!你现在可得忍着,否则等会儿你会更痛苦!”

犯人已经相信了他的话,不敢再颤抖。少年见状满意地点点头,道:“就是这样,可别使劲儿,不然就遭大罪了!”

少年狡诈,这是在骗犯人。若犯人使劲,血管必然要绷紧受力,若是其他地方必然没事,可这右腿上的血管被分离了出来,没有肌肉保护,便容易破了断了。若犯人使的劲儿大一些,说不定能挣断主要血管,可能有机会痛快的死了。当然,刀师傅不是没遇到这种情况,他也有上百种法子让人死不了,但是总有个机会不是,不然等会儿就更没机会了。少年哄骗犯人听话,其实是让人承受更大的痛苦。

犯人心中此时已经很惊恐,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刑罚,光顾着行刑,其间也不审问犯人,似乎那大理寺卿和观审的人都是为了欣赏这刀师傅把自己解剖而来,而不是想从自己嘴里问出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刀师傅终于停刀了。少年殷勤地为他擦着汗,又端了杯茶给他漱漱口。

众人定睛一看,那犯人右腿膝盖以下的正面半边的肉已经全被剔除出来了,只留下繁多的血管和红白的腿骨,衬着后面半边的裸肉,显得异常诡异。那血管交错繁杂,跟那月老祠中的红线一般,倒是有几分新奇好看。

而那些被剔除出来的腿肉一一放在盘子里,摆上刑桌。刀师傅挑了一块,几刀下去,那肉就变成了晶莹剔透的薄片。刀师傅拈起一块,竟直接放入了口中,咀嚼片刻,只见他喉头一动,可见是咽了下去。

几位出身尊贵的皇子顿时都有些受不住。弘王握了握拳,心中把那犯人骂了个半死,让你嘴硬不招,害本王遭了这番罪,本王要有一个月吃不了肉了。敏王紧紧抱着茶盏,却是一口都不想喝。敬王稳坐如山,面色冷肃,他抿了抿唇,又抿了抿唇,还抿了抿唇。明王则是捂着嘴一脸惊惧,似乎要吐出来了。

陆成也不禁露出惊色,他也是上过多次战场的,听说过人吃人的传闻,今次却是头一次见到。饶是他一个铁血男儿,他也觉得毛骨悚然。

而那容貌秀气的少年却直直地盯着刀师傅,好奇地问道:“师父,味道怎么样?”

刀师傅瞥了他一眼,直接拈了一块薄肉塞进他的口中,他也不害怕,更不拒绝,吧唧吧唧嚼了几下,不甚满意道:“似乎不怎么样啊!这人武艺还不到家罢,肌肉弹性不足啊!”

敏王几乎要脱口大骂:废话!这人要是武功好,哪里会被活捉!

此时,最痛苦的莫过于犯人,看着自己被剥皮剐肉,又看着别人生啖自己的肉,这种精神上的刺激似乎比肉体上的痛苦更能让他崩溃。他张了张口,喉头耸动几下,就要呕吐出来。不料一旁的狱卒都是老手,一眼就瞧了出来,几个穴道一点,也不知点的哪里,于身子无碍,却让他没了呕吐的感觉。

那狱卒见了也松了口气,刀师傅好洁得很,若让这犯人吐了,他们也要受罚的。

连少年都嫌弃那头弹性不够,吃多了的刀师傅自然觉得更差,他摇了摇头,少年就俏生生地说道:“带小白过来!”

正当几位皇子猜想那小白是何物时,就见两个狱卒带了一只庞大的白狗过来。那狗足有一个成年男子的半身高,体壮膘肥,他龇着的利牙似是比刀剑还要锋利。几位皇子身边的护卫顿时上前几步,护在了主子身旁,以防这狗突然凶性大发。

不料那狗看着凶猛,却是乖巧听话的很,丝毫没有攻击别人的意思,更没有咬犯人一口的企图,他欢快地跑到少年身边,在他腿边蹭了一蹭。少年想摸摸它,但想到这还在行刑,刀师傅又好洁,便忍下了,只用脚踢踢那狗,又端了桌上放腿肉的几个盘子放到那狗面前,道:“小白,给你吃!味道不太好,你就将就将就罢!”

小白咕噜一声,低下头就开吃。在安静的公堂上,野兽咀嚼生肉的声音传入所有人的耳朵,打在所有人的心上,让人惊悚无比。

敏王小声嘀咕:“真是瘆人得慌!”

前面说了,最痛苦的莫过于犯人,此时也是如此。瞧见一只狗在生吃自己的肉,而自己竟还好好地活着,亲眼看着那只畜生吃,精神上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在精神和肉体的双重刺激下,犯人终于忍不住了,他开始颤抖。一开始只是微微的起伏,随后越来越激烈,起伏越来越大,最后抖得跟筛子似的。他还不停地咬牙,想要给自己一个痛快的了结,可他连舌头都咬不破,遑论咬断舌根。不过他这几番使劲终于使他右腿上没有肌肉保护支撑的血管破裂,顿时那团红线就跟变戏法似的,突然变成了血瀑布,流血不止。

明王忍不住惊叫了一声,而敏王握在手里的茶盏终于被他摔了,因为他觉着茶盏里装的都是血。弘王微微撇过了头,就连敬王都敛下了双目。

第10章 王爷郁卒了(三)

主要血管都破裂了,那血只要流上一刻,人就危在旦夕了。不过刀师傅和那少年却是见惯了,丝毫不见惊慌。刀师傅取了银针,唰唰几下,犯人的右腿上就扎了十数根银针,紧接着笑脸少年递过了烧得通红的火剪。

少年一脸怜悯地对犯人道:“都叫你不要动了,等下你就要遭罪了!”

像是应验少年所言一般,犯人立即就痛呼了一声,因为刀师傅已经将那火剪烫上了他的右腿。火剪所到之处,血便不再流出,不过一小会儿,那瞧着惊人的血瀑布就被止住了。只是那犯人已经痛叫得嗓子都哑了。

仔细地敷上止血药,刀师傅将犯人的右腿包裹得严严实实,看得少年双眼亮晶晶的,直叹师父的手艺真好。那犯人只觉右腿火辣辣的疼,那疼钻进骨子里,顺着骨骼游遍全身,让他全身都跟着剧烈的疼痛起来。

少年笑嘻嘻地说道:“那火剪烫下去也不是让你痛的,那一烫,血管缩了口,自然也就不会让你流血了。针灸刺穴是止血的,那药粉也是止血的,绷带裹得这么紧还是止血的。你放心,那药可不是普通药,你又是习武之人,估计连个烧都不会发,两三日你死不了的。”

犯人求死的愿望顿时落空了。

明王此时已经缓了过来,心道这少年的嘴比三哥的嘴还招人恨,也不知是怎么长出来的。

不过这一番折腾过去,刀师傅却不再动作,不知是想歇一歇再来还是就这么结束了。

此时,郑南成又是一脸慈悲地问道:“你还是不说么?”

那犯人虽然已近崩溃边缘,却还是咬牙摇头,可见意志坚定。

郑南成好心地劝道:“这剥皮剐肉只是刀师傅的小把戏,他精通一百三十八种刀法,种种都能让你求死不得求生不能,你确定你要一一试过去?”

犯人见他啰嗦,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待一一试过去,我也就死了,也就不用招了。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郑南成面上悲悯更甚,他叹了口气,道:“你错了,你死不了。大理寺不让你死,阎罗王就不会收你,你就死不了。本官劝你还是招了,死得少些痛苦。”

犯人冷哼一声,态度很坚决。

郑南成又是长叹了口气,似在劝一个不听话的孩子,“还是招了罢,真的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那犯人却是不领情:“废话少说!说也是死,不说还是死,那我说了岂不是赔本了?我不说,我就是不说!”

“你又错了。说你可以死得痛快些,不说你会死得很艰难很后悔,死法不一样。本官这是在给你选择的机会,你要珍惜。”郑南成虽然总是板着一张脸,但说这句话的时候尤其真诚。

可惜那犯人此时也像个孩子似的,就是不听话,他冷笑道:“那我选不死行么?”

郑南成有些责怪地看着犯人,“你怎么就不懂事呢,根本没有不死这个选项啊。”

“那我就不选了,你别浪费口舌了,我不会说的!”犯人索性闭了眼,眼不看为净。

敏王倒是被这番话逗笑了,心道这郑南成做大理寺卿倒做成开善堂的了,对犯人竟还如此苦口婆心的。

弘王却想这郑南成是耿直过了头了,否则骗骗那犯人说能饶他不死,那犯人说不定就招了呢。果然是只懂得断案的,不知变通。

敬王敛眸,抿了口茶,依旧神情肃穆。

明王或许年纪小一些,心思单纯些,心道这犯人中气十足的,一时半刻真的死不了,想必要遭不少罪的,怎么就这么不识时务呢?

郑南成见劝解不了,便对刀师傅道:“已经警告过了,直接上重刑罢。”

是的,刚刚那番让人惊悚的剥皮刮肉只是警告,至少在郑南成和刀师傅这些大理寺人的眼里,这只是警告。警告之后还有许多比警告重却比重刑轻的刑罚,普通犯人只是警告就够用了,有些稍微厉害些的犯人警告之后的刑罚随便挑一种或者几种也够用了,至于眼前这个犯人,是需要直接上重刑的,否则也只是在浪费时间。

笑脸少年半是明媚半是忧伤地对犯人道:“都是二三十岁的大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儿呢?郑大人劝你那是为你好,你不知好歹,这下可要惨了哟!”

少年不过也就十几岁的年纪,却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逗笑了不少人。

犯人狠狠地瞪了一眼这明显在幸灾乐祸的少年,抿紧了唇,一个字都不肯吐。他心里自有计较,虽说下巴如今使不上劲儿,但骨骼没坏,又没脱臼,针灸刺穴的效用不会持续很久,他先忍着,也装作咬不动的模样,等有了一点儿力气,趁这些人不备,一口咬下去就能毙命。

刀师傅又开始净手,笑脸少年收拾好之前用的器具,欢乐地问道:“师父下面想用几号刀?”

刀师傅那死鱼一样的眼珠子盯着犯人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看得犯人汗毛直竖,以为自己其实已经是个死人。

依旧是有些暗哑的干巴巴的声音,刀师傅说道:“十号。”

少年闻言欢呼一声,飞快地取出十号刀具。刀师傅的刀具是有规格的,每一套都不一样,这十号刀具不常用,是用来上精细活的重刑的。少年已经明白刀师傅的意思,拾掇出刀具后,就指挥着郁卒扒了犯人上身的衣裳,就像先前对犯人右腿所做的那样,清洗刮毛,还浇上些烈酒。

敏王忍不住又笑了,“这是在做酒腌鸭胸脯罢?”

弘王敬王都不搭理他,明王忍不住想这三哥难道忘了之前那番手法,这回可要在胸口下刀了,必定比之前那个更惊世骇俗。

刀师傅已经在检查刀具,那少年闲着,直盯着那犯人瞧,笑眯眯地叹道:“造孽啊,真是造孽哟!”

少年虽这般说着,但所有人都看得出他非常兴奋,兴奋得跟要去踏青似的。少年心里却想着,也难怪师父要出这一招了,几位皇子可是头一回见识大理寺的审案法子,若大费周章的却还审不出个所以然来,整个大理寺的脸面还往哪里搁?

不知是不是因为犯人之前的坚决拒绝,郑南成这次没有再问犯人招不招。刀师傅抚摸了犯人的胸口片刻,给他点了穴道,让他头部以下动弹不得,随后取了一把锋利的直刀,一刀下去,依旧没有见血。随后便如先前对犯人右腿那般剥皮剐肉,这番手法几位皇子之前已经见识过,便不再稀奇,只是惊叹心口这个位置也用这个法子,可别下手重了直接把人弄死了。

刀师傅此时的手法比之前更快更利落,手下也比之前精细许多,因此会给人一种没什么大不了的感觉。少年却是知道,这可是比之前难得多了,因为稍有不慎,碰着了血管,那犯人可真有性命之忧了。

见刀师傅下刀飞快,使人看不清他的动作,几位皇子便也没有了兴致,发呆的发呆,喝茶的喝茶。忍不妨听到郑南成提醒道:“几位殿下还是做些准备罢,下面的手法可能要让殿下们提神了。”

郑南成话刚说完,刀师傅的动作就停了,他移开身来,几位皇子便将那犯人看个正着。敏王忍不住,直接吐了。明王也移开眼睛,不敢再看。只有弘王和敬王还强忍着惊惧看着,弘王的手一直抖着,弄得手里的茶盏发出细小的碰瓷声,他勉强把茶盏放下,将手藏进了袖子里,便是这样,他竟还有心思感慨还是老四心思深,知道一开始就把手藏在袖子里,抖得再凶别人也瞧不见。

此时犯人自己也是一脸惊骇,因为他能看到自己的心口处,没有皮肉,只有纵横交错的血管,还有里面的肋骨,以及肋骨护着的心脏。那鲜活的心脏越跳越快,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几位皇子也是第一次瞧见这活生生的玩意儿,所以稍微缓了些便强忍着恶心看了过去。

郑南成没有开口,刀师傅也没有开口,便是那笑脸少年也没有开口。他们仿佛都忘记问犯人的口供。只见刀师傅取了一根金针在酒精灯上炙热,又朝犯人的心脏比划了几下,紧跟着利落地扎了进去。几位皇子顿觉自己的心口刺痛了一下,那犯人更是一声惨叫,额上冒出汗来。

犯人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心口,好似看着一个怪物。刀师傅却已是第二针扎了进去,犯人又是一声惨叫,这惨叫不像第一声那般短促,可见他的确很痛苦。然后便是第三针,犯人似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那惨叫声久久回荡在大理寺里,越发衬得这里像十八层地狱。

也不知是犯人用尽了气力,还是刀师傅施针所致,那犯人叫完这声却是歪了头,不动了。

第11章 王爷郁卒了(四)

明王惊道:“那人的心脏不跳了!”

几位皇子定睛一看,方知明王说的是事实。弘王忙问郑南成道:“那犯人可是死了?”

郑南成却丝毫不见惊慌,淡声道:“几位殿下不必惊慌,有刀师傅在,绝不会让那犯人死了,殿下只管看下去就是了。”

弘王闻言却是怒了,正是因为信任郑南成,他才会看着郑南成审而未多言,现下这犯人死了,必然也查不出背后指使之人,到时父皇必然要迁怒于他。他忍不住斥道:“荒唐!那犯人明明……”

不料弘王这话才说了个开头,却闻明王又叫了一声:“那犯人的心脏竟又跳动了!”

弘王连忙转头看去,只见那犯人的胸口恢复了起伏,那鲜活的心脏跳得甚是有力,那犯人也已转醒,似乎刚才他们看到的不过是错觉。

只听郑南成慢条斯理地说道:“你看,你死不了的!就算心脏停止了跳动,大理寺也能把你救活。你还是招了罢。”

原来,方才那犯人惊惧过了头,心脏一时停止了跳动,不过刀师傅却是见惯了,知道这其实是假死,又一针下去,心脏恢复了跳动,那人也缓过气来。

人一旦尝过了死亡的滋味,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是觉得死亡并不可怕,甚至是一种享受,那么他必然不怕死第二次。要么是觉得死亡非常可怕,那么他必然怕死第二次。前一种人虽然存在,却极少极少,至少郑南成还没见到过。世间的人绝大多数是第二种,因为不知死亡的滋味,所以无畏,等到和死亡无限接近后,他们怕了,自然也就没有勇气死第二回了,至少没有勇气一而再再而三的死而复生。

这个犯人显然是第二种人。他此时面露惊惶,眼泪直流,已在崩溃边缘。

刀师傅看准了时候,又是一针下去,即便犯人被点了穴,也猛地一颤,张大了嘴,急促地呼吸着,眼泪鼻涕口涎直流,甚至从他的喉咙里发出了呜咽声。见识过多次的大理寺人都知道,这犯人真的崩溃了。

郑南成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开口问道:“你从何处来?”

那犯人动了动嘴,吐出几个单音,却不知在说些什么。

郑南成蹙了蹙眉,再开口已是许多人听不懂的语言。

弘王看向敬王,敬王点了点头,道:“说的是蛮夷语,郑大人在问犯人从何处来。”

敏王紧接着问道:“那犯人又如何回答的?”

敬王侧头听了听,道:“他说他是蛮夷左亲王座下的死士。”

郑南成注意到几位皇子的情况,便命一个懂蛮夷语的文书站到几位皇子身边做翻译。

“你为何来卫国?”

“来刺杀镇国大将军,卫国新封的奉阳王陆华浓。”

“是谁派你来刺杀奉阳王的?”

“是我的主子左亲王。”

“为何要刺杀奉阳王?”

“奉阳王击退我族,使我族损失了七成的兵力,是我族头一号的敌人。”

“若是如此,也该你们的大汗派人动手,为什么是左亲王派人刺杀凤阳王?”

那犯人似乎有些犹豫,不过只是迟疑了片刻便回道:“奉阳王杀了我们左亲王的亲弟!”

若是旁人便也就问别的问题了,可郑南成却问道:“左亲王的亲弟与左亲王的关系如何?”可见他并不太相信犯人的口供,只有犯人回答了这个问题,他才能确定犯人所言是真是假。

这回犯人却是没犹豫,直接说道:“二主子比我们主子小十多岁,是我们主子亲手带大的,二人之间尤甚父子!”

这说明左亲王是想为了与他感情深厚的亲弟报仇才派人来刺杀凤阳王的。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六十八人。”

“你们是如何进的卫国,如何进的都京?”

“我们分成两批,伪装成商队,经由赵国进入卫国,又一路进货卖货进入都京。”

“都京城是我卫国的都城,守备森严,来往商客检查严格,岂会轻易让你们混进来?”

“我们……我们有探子在都京,他为我们更换路引,放我们进城的。”

“你们何时到的都京?”

“年初。”

“你们在都京是如何隐藏行迹的,是如何找到奉阳王府的,又是如何摸清奉阳王府的守卫部署的?”

“有探子把我们安置在京郊的庄子里,也是探子带我们去的奉阳王府,奉阳王府里也有我们的探子!”

犯人此言令人心惊,区区一个蛮夷,竟能将探子安□卫国的都城,而且还不是一个两个,就连手握兵权的奉阳王府都有,莫非连宫里也有么?

“都京城里的探子是谁?奉阳王府里的探子又是谁?”

“探子很多……我只知道有一个是城门军里的,奉阳王府里的那个好像叫小深……”

郑南成看向陆成,陆成会意地回道:“府里的确有个小厮叫陆深,不过王爷死而复生那日他逃出了王府,被抓回来之后就杖毙了,或许还有其他探子也未可知。”奉阳王府挂了白幡又撤掉、奉阳王死而复生之事在这都京城也不是稀罕事,有胆儿肥的说书先生已经说成一本传奇了,说奉阳王得战神庇佑,是天降武状元云云,说得活灵活现的。

郑南成点点头,继续问:“你们此次刺杀奉阳王是如何部署的?”

“摸清了奉阳王府所在,又有探子为我们绘制地图,我们还知道这几日奉阳王每到黄昏就会到院子里纳凉透气,所以并未提前试探,以免打草惊蛇,今天也进展得很顺利。”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郑南成出人意料地问道:“既然进展得很顺利,为何没能杀得了奉阳王?”

“奉阳王身边的人都会武功,今天若不是有那个丫鬟和小厮在,奉阳王早就死了!”

“三月奉阳王中毒,是不是你们干的?”

“是!是探子下的毒。”

得到这个回答,最高兴的莫过于弘王。奉阳王中毒之事已成了无头公案,他查了几个月也没能查出什么,为此事父皇发了不止一次火,此次若能一并解决了,他也少了个担子,父皇想必要高兴些。

“为何要下毒?”

“不损一兵一卒。”

“那毒可有解药?”这话是陆成问的。

郑南成倒也没怪罪他插嘴,用蛮夷语又问了那犯人一次。

“没有解药。那是我们蛮夷宫中秘制的毒,从来没有人能躲过!”

“下毒不成,你们又计划了刺杀?”

“是,任务不完成,我们不能回去!”

问到这里,最想知道的已经都知道了。郑南成又反复问了些细节,犯人说的倒也都吻合。后来又问了犯人一路接触了哪些人,到了都京之后又接触了哪些人,与奉阳王府又接触了哪些人,犯人一一答了,大理寺的文书也一字不落地记了下来。此案了结之后,即使大理寺不出手,陛下和几位皇子也要抓捕那些探子的。

虽然郑南成后面问的似乎不是重点,却也问了有半个时辰。此时文书已经写满五大张纸,让犯人按了手印后,郑南成先仔细看过,又呈给几位皇子看过。除了敏王,其他三位皇子都看得很是仔细。

敬王还不忘嘱咐道:“让陆总管也看看罢,他是奉阳王的眼睛,日后要讲给奉阳王听的。”

敏王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了句“四弟好一片真心”。

郑南成装作没听到,只道:“应该的。”便命人呈给陆成瞧瞧。

陆成看得相当仔细,正如敬王所言,他是代替陆华浓来听审的,待陆华浓好转之后,他必然要将听审的过程讲给陆华浓听,此案看似已经了结,但陆华浓说不定能看出些什么,所以他务必要记得详细,连边边角角都不能放过。

待陆成看完,郑南成又请示了弘王几项事务,这案子也算审完了。

几位皇子屈尊降贵地来到这等污秽的地方也就是为了案子,案子一完,他们就迫不及待地出了大理寺,至于那犯人如何处置就是郑南成的事情了。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不消一刻便会全黑。

过了饭点,几位皇子也都饿了,都想赶回去用完膳。

明王孩子气地说道:“我一个月都不想吃肉了。”

敏王附和道:“何止一个月,三个月都吃不下去,这大理寺果真污秽!”

弘王没理他们,对陆成嘱咐了几句后就上了马车,敬王也跟着嘱咐了几句。敏王冷笑几声,直接上了马车。见敬王说完,明王也关心地嘱咐几句,还说日后要去奉阳王府瞧瞧。陆成一一谢过,在原地恭送几位皇子离去后才急忙赶回府里。

一进府,陆成就寻了陆湛来,让他派人暗地里看着府里的下人们,若是有人心怀不轨,直接抓起来,等王爷醒了之后再发落。

第12章 王爷郁卒了(五)

当天夜里,陆华浓果然如沈太医所说的发起了高烧。好在沈太医守在府里,又是针灸又是灌药的,直到天亮才让陆华浓退了热。

这一夜,奉阳王府里灯火通明,所有人都没睡。

天亮了之后,沈太医终于坚持不住去耳房睡了。陆成进了房间,走到陆华浓床边,见他面色正常了些,便对一旁守了一夜的小刀说道:“你也去歇一会儿罢,忙了一夜都没消停。”

侍剑是个粗手粗脚的,陆华浓若是清醒着倒还能让他伺候,可如今陆华浓昏睡着,让这么个粗心的妮子伺候着,陆华浓死了她可能都没发现,还得细心稳重的小刀伺候着。陆华浓发烧也是小刀最先发现的,沈太医为陆华浓降温时也是她打的下手,因此这一夜她几乎没停过,此时面上已露出了疲态。

小刀闻言摇了摇头,指着一旁不知所觉的侍剑道:“让侍剑她们回去睡罢。沈太医说王爷可能还会再烧,我得守着。”

陆成也明白小刀的意思,便没再劝她,让侍书侍画侍剑侍棋四人先去歇着,也别回自己的房了,就在另一边耳房歇息,一有动静就能听见,能立即过来。

嘱咐小刀几句,陆成便出去喊了陆湛过来,让他调整下守卫,随后又进了房,和小刀一起守着。

小刀却是回头来劝他了:“成叔您就趴在桌子上歇一会儿罢,今儿个的事儿估计还不少,那案子审完了,宫里头怕是还要来人,少不得要您照应。”

陆成点点头,却还是等陆湛布置完守卫进房来后才眯眼。

陆华浓高估了自己的身体,到了巳时,他又发起烧来。小刀连忙叫醒陆成,又叫醒沈太医和侍剑几人。沈太医一边帮陆华浓降温,一边直摇头,摇得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不过这一回这烧来得快退得也快,不过半个时辰就退了。

这时,宫里的人也到了。

沈太医一脸肃穆地将奉阳王不太好的消息说了,吓得内监连忙回去禀报,没过多久宫里就送了大量的珍贵药材,说天子金口玉言,不惜一切代价治好奉阳王。

紧接着,几位皇子府里也派了人来,因为今晨在朝上天子发了怒,就连闲王和寿王府上也派了人来,明王更是亲自过来了。

陆成见明王直奔陆华浓的卧室,连忙跟着劝道:“明王殿下请留步啊,王爷还病着,别把病气过给了殿下!”

明王却是充耳不闻,抿着唇一直走到了陆华浓的房里,瞧见了陆华浓一脸的惨白,才梗着嗓子道:“哪里会有病气!奉阳王这是受了伤,本王就是放心不下,想瞧瞧他。他明明武功高强,现在……现在……”

陆成见他红了眼,却是不好再说什么,心里却在嘀咕着,这明王殿下以前和自家王爷并不亲近呀,怎么这回王爷出事他却如此关心,几次三番的亲自来探望?

这一会儿的工夫,得知奉阳王不好的消息的几位皇子就到了奉阳王府。见明王已经到了,敏王还酸溜溜地说道:“七弟倒是对奉阳王关心得很,早早就来了。”

明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又不上朝,没甚事做,便过来瞧瞧。”

敏王闻言恍然大悟道:“瞧我这记性,都忘了七弟未供职的事儿了。七弟也别着急,这事儿只要二哥肯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也就成了,你只管去求二哥,二哥必然应你!”

弘王瞪了敏王一眼,转而温和地对明王说道:“别理你三哥,奉阳王是国之栋梁,你来看看也是应该的。更何况他从昨晚到现在一直不好,能不能熬过去都未可知,你就是守在这里也不过分!”

明王点头道:“我就是想着几位皇兄朝中事务繁忙,没有空闲过来,便多来了几次。既然二哥这么说,那我以后就替皇兄们多来瞧瞧奉阳王。”

弘王欣慰地点点头,敬王也道:“七弟有心了。”

敏王冷哼了一声,不冷不热地说道:“有心了。”

弘王又对陆成说那刺客的事天子下了令,全力缉拿蛮夷探子,彻查下去,一旦抓到了人,决不轻饶。陆成连忙谢恩。

其实几位皇子来奉阳王府也只是意思意思,起不了实质性的作用。都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几位皇子都做了,雪中送炭就更不会落下,只要陆华浓一日是奉阳王,几位皇子一日都对他尽力拉拢,所以敏王就算再也耐烦也屁颠颠儿地来了,不然他母亲惠妃要将他的耳根子嚼掉。

弘王将沈太医叫来详细问了问,得到不好的消息,又命人去府里取些上好的药材送来,陆成听得分明,百年的人参就有两支,已算难得了。

其他几人自然也不能落后,除了手里紧的明王,其他几位皇子都送了上好的药材补品来。闲王和寿王虽然没亲自来,但他们派来的人却是机灵的,听弘王他们派人送药,连忙也赶着回去禀报主子送药来,尤其是久病的寿王,送的都是些他平日服用的稀罕物。就连季贵妃也听到了风声,以八皇子的名义送了不少珍品来。

奉阳王自然是昏迷不醒的,几位皇子吩咐下人送药后便也走了,只明王多留了一会儿。

待到了下午,陆华浓再一次发烧,沈太医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不过有上好的人参吊着气,陆华浓还是熬过去了。

见陆华浓这副模样,沈太医自然不敢离开奉阳王府。不过夜里陆华浓却是没再烧,到了翌日早上,面色也好了些,沈太医这才松了口气。

这一日还是灌药针灸,到了晚上,陆华浓醒了,不过只有片刻又昏睡了过去。

沈太医道:“到了明日若是不再发烧,应是熬过去了。”

因着不放心,沈太医又留了一宿,这一宿却是好眠。天亮之后,他给陆华浓把了脉,见脉象平和,这才露出笑意,道:“奉阳王福大命大,没有性命之忧了。”

陆成也是高兴,连忙感谢沈太医。

到了中午,陆华浓醒了。沈太医一边为他把脉,一边问了他几个问题,确定没事之后,留了药方就回去了。陆华浓吃了些流食又昏昏沉沉地睡了。

晚上,陆华浓再次醒来,还是吃了药喝了点粥就睡了。

如此五六日,陆华浓才真正缓了过来。这时却是到了六月底了。

陆华浓感慨着自己躺了三个月却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

侍剑那丫头连忙说道:“王爷好福气,几次都能熬过去,这是旁人求也求不得的。奴婢听说那安王死得可利索了,一回都没熬过去。”

小刀见她没心没肺的样子就来气,连忙叱道:“胡说什么!府里还有外人在呢。”

是了,自陆华浓遇刺之后,不但宫里派了护卫,就是几位皇子也派了护卫来,说是以防万一,如今这奉阳王府里多了不少眼线,说错一个字都能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

侍剑吐了吐舌头儿,不敢再开口。小刀见陆华浓看自己,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便也低了头不再开口。

陆华浓见状笑道:“这回是小刀说得对,侍剑以后要跟小刀多学学。如今府里缺人,小刀就留在本王身边伺候罢,那闭门思过也就算了。”

小刀这才放了心,却又想着王爷虽然才清醒过来,脑子却不糊涂,之前的事儿记得清清楚楚呢。

又过了几日,到了七月,陆华浓才能坐起身来。陆成便将那日大理寺审问的过程详详细细地与他说了,包括几位皇子的神态言行,只要是陆成见到的,都没落下,末了没忘了告诉他那刺客已经处决了,近来在都京抓到的探子也处决了。

陆华浓听完之后不但不高兴,还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脸的郁卒。

陆成见状忙问:“王爷可是觉察出什么了?”

“那背后主使之人怕是永远都查不到了,除非他再次出手害本王!”陆华浓闭目叹道。

“王爷何出此言?那主使之人不是蛮夷的左亲王么,虽然暂时杀不了他,但日后蛮夷与我卫国交战,王爷还是能报仇的!”陆成不解。

“不是蛮夷的人。虽然做得近乎天衣无缝,但肯定不是蛮夷的人干的。”陆华浓语气肯定。

“那些刺客的衣着兵器可都是蛮夷人用的,最重要的是那刺客招供时说的可是蛮夷话!”

陆华浓摇摇头,“衣着,兵器,甚至语言都可以作假,敬王和大理寺卿不是都懂蛮夷语么,便是本王以前也是懂的。但是动机却做不了假。那些人为何要杀本王?为了左亲王的弟弟报仇?一个已经战败的国家,不休养生息,竟还敢派人来刺杀战胜国的将军,简直荒唐!那左亲王就没想过,一旦事败,可能激怒卫国,引来灭顶之灾么?”

作者有话要说:王爷终于真正郁卒了。。。

第13章 王爷通房了

陆华浓双目沉沉,“或者说,无论事成事败,都可能激怒卫国,引来灭顶之灾!”

陆成闻言惊道:“莫非那指使之人故意让蛮夷顶了罪名?”

“本王问你,那左亲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与蛮夷的大汗又是什么关系?”

“昔日王爷与左亲王交过几次手,曾与老奴提起过,那蛮夷的右亲王是大汗的亲兄弟,左亲王却不是,但他颇为勤政爱民,很受大汗器重。[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陆华浓又道:“陆湛,你来说,本王去岁是否杀了左亲王的亲弟?”

陆湛回道:“王爷的确是杀了左亲王的弟弟,不过那左亲王有十多个弟弟,亲手抚养长大的也有好几个。”言下之意,陆华浓杀死的不一定就是左亲王最疼爱的那个。

“若是定下了毒杀之计,可令探子行事,一次不中,可等得好时机再来一次,毕竟那次本王中毒,弘王查了几个月也没查出什么来。无须在风声如此紧的情况下冒险再让杀手才刺杀,也根本就不会多此一举地让那些杀手千里迢迢来卫国!”

“若是卫国人,岂不是极有可能是那几位?”陆成说的是几位皇子,想到几位皇子这些日子的殷勤,陆成就有些心寒。

“能布下此局,必然是位高权重之人。一次毒杀不成,再冒险来一次刺杀,杀了本王就再好不过,就算杀不了也能试探试探皇帝的心意。”陆华浓抚额,“这案子就这么结了,犯人明面上就没了后顾之忧了,不会再浮出水面了。本王一日想不起来,一日就不知道那人是谁,一日就要在恐慌中度过。或者就算本王能记起过去的事,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陆成担心道:“这可如何是好?”

“就如此罢。他布了这局,了结了此案,暂时便不会动作,否则反而引人猜疑。”陆华浓心中苦笑,这算是唯一值得高兴的事儿了。

陆成心下稍安,又道:“府里的人恐有奸细……”也不知有几个蛮夷探子或是其他人的探子。

陆华浓沉思片刻,道:“除了家生子,都放出去罢。也不要查了,放出去之后,朝廷的人会仔细查的,这事就由你办。”又对陆湛道:“若是缺人,陆湛你就在亲卫兵里面挑几个,挑合适的,去了军籍,日后就留在府里。也别在外面添人了。”

“是。”

陆湛下去了,陆成却是一脸的若有所思,陆华浓挑了挑眉,道:“无须太多担忧,皇上还不想本王死,无论是谁,都要敬本王三分。”

说完这句含有劝慰之意的话,陆华浓便闭了眼,他的身子还在调养中,很容易疲乏。可惜他一番苦心似乎没起作用,陆成一脸深思,并未听出其中显而易见的意思来。

因着皇帝陛下亲自下令让奉阳王好生休养,几位皇子便没亲自登门,只每过几日就派人来瞧瞧,问上几句,再说几句鼓励之语,还捎带着些好药材。就冲着那药材,陆成也极欢迎那些人来,丝毫没有不耐烦。陆华浓偶尔见到陆成待客的模样,啧啧称奇,说这人竟然也是上过战场的,明明是天生当管家的料。

八皇子还不晓事儿,季贵妃替他应酬了几次,便抛诸脑后了。事实上,几位成年的皇子日理万机,怕也没记得这事儿,吩咐下人探望奉阳王的事也估计是早就吩咐下的。不过闲着的明王却是真正记在了心上,因为他本人来奉阳王府比他极为兄长的仆人来得还要勤。说到底,明王这是闲得坐不住,便来窜窜门子。

到了八月,陆华浓已经能站起来了,虽不能久站,却也能从卧室走到院子里。这日陆华浓在院子里纳凉,明王熟门熟路地来了,甚至都不用人通报。

侍棋刚摆好棋盘,陆华浓仗着自己身子不好,也不行礼,只客气地拱了拱手。

明王不在意地摆摆手,凑到棋盘前,笑眯眯地说道:“素闻奉阳王棋艺高超,本王仰慕已久,今日有此机会,就让本王与奉阳王对上一局罢!”

同是王爷,这个却是皇帝生的龙子,谁敢拒绝?

陆华浓从陆成那里了解到,这明王以前与自己并不相熟,也只是点头之交罢了,可自己静养以来,他却异常热情,尤其是近些日子,几乎两日就要来一回。陆华浓甚至都要以为,自己以前与他其实私底下关系甚笃。

侍棋早已让开了位置,陆华浓做了个请的姿势,明王便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拈起棋子走了一步,似乎还把自己当做孩子,理所当然地享受着陆华浓的相让。

陆华浓也不多言,只当是陪少年打发时间了。这些日子他又看了些陆华浓以前经常看的书,其中有几本残旧的棋谱,路数倒与陆华浓的有些相似,他潜心研究了一番,倒是有几分成就,侍棋也曾开玩笑地说过王爷的棋与以往一般凌厉。

陆华浓没什么心思,明王却非如此。走了十多步,他就装作不动声色地瞄了陆华浓一眼,试探地问道:“奉阳王近来可曾听到些什么?”

陆华浓有些诧异地回看少年一眼,随即笑道:“臣这身子殿下最是清楚,调养是正经,哪里还有空闲去管什么传闻。殿下可是得了什么新鲜事,要与臣分享一番?”

明王闻言,顿时苦了脸,似是后悔自己的多嘴,可此时却是下不了台,只得勉强笑了笑,装作轻松地说道:“也没什么,只是听说四哥纳了个侧妃,是户部左侍郎连桂荣的嫡女。”

这事儿陆华浓还真不知道,他如今困在这院子里出不得门,下人不肯多嘴,他便什么也不知道。户部左侍郎的嫡女,的确是要封个侧妃的,与一般妾室不一般,是正正经经的有名分的贵妾,日后若是敬王有幸继位,他的侧妃可是要封妃的。这些人胆子倒大,很是敢赌啊。

虽这么想着,陆华浓却还是淡笑道:“这是一桩喜事!”

明王似是有些惊讶,随即变成了了然,然后又变成了纠结,“也是……那时候你也是这般姿态……”

陆华浓没把他的自言自语放在心上,只觉少年这副神情煞是可爱,一双猫儿眼水盈盈的,衬出少年的秀美。陆成曾经说过,当今皇上的容姿并不出众,几位皇子或多或少都有几分像生母,这十八岁的明王据说是最像他那个出身卑微的生母的,丝毫没能继承到皇上的容貌,这也是皇帝不喜欢他的原因之一。

一局棋终,陆华浓虽精神还不错,却装作精神不济的模样进房歇息了。虽说少年俊美,但纠结的神情看久了,也会让人产生便秘的感觉。

陆成是知道自家主子身体的,也只装作不知道,紧张地吩咐一群丫鬟来服侍喂药什么的。

明王关心地看着陆华浓躺上了榻,只得告辞了。

陆华浓本只是装的,也许夏天还没完全过去,令人困乏,后来他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连晚膳都错过了,只在迷迷糊糊之间被小刀喂了一些流食。

半夜,陆华浓觉着热了,而且口干得很。想换值夜的丫头进来倒茶,张了张口,却是发不出声,在心中叹了口气,他打算自己下床倒茶。

他迷迷糊糊地坐起半身来往床边挪,却是摸着了一个凉凉的滑滑的东西。一瞬间他的头脑清醒了一些,生出了警惕之心,然则下一瞬冰凉缠上了他的肢体,使得他身上的燥热平复了一些,他的脑袋又昏昏沉沉,恢复了迷糊。但潜意识里他很清楚,那冰凉不是冷玉,不是冰块,而是一个人的身体。

纤细的手指抚上陆华浓的胸口,一路往下,解开中衣,探了进去,细细摩挲。昏昏沉沉之间,陆华浓只觉那手指抚过的地方一片清凉,舒服得他喟叹不已,然则清凉的肌肤下面,热气却是沸腾起来。

柔荑牵起陆华浓的大手,引着他抚上自己的胸口,那丰润的触感昭示着这个人是个女人。陆华浓潜意识里悄悄松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松了口气,但就是不自觉地这么做了,然后意识更加散乱,似乎已经化作轻烟,全笼罩在身旁的女体身上了。

当温暖将自己包裹的时候,陆华浓在快慰之余突然想到,原来这就是男人的身体,容易被一只柔荑挑起,容易在女人急促细嫩的声音中得到快感。

果然是世间妙物!

浮浮沉沉了半夜,陆华浓自己也曾扶住女人纤细的腰身,也曾抚上女人丰腴的胸脯,也曾流连女人细滑的脖颈,也曾握紧了女人的手腕,似乎得了不少的乐趣。

传说中的白光一闪出没出现他没注意,他只觉一阵舒爽过后,有些疲倦,便沉沉睡了过去。

第14章 王爷疯魔了

太阳高照,奉阳王府却是一片安静,似乎谁也没想到要伺候奉阳王起身,甚至没有人因为奉阳王的晚起去房里探视探视。奉阳王不大的院子里寂静一片,似乎都被下了迷药,在沉睡着。

不过,没一会儿,急迫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寂静。

明王急急地进了陆华浓的院子,陆成在后面紧跟着,有些急切地说道:“明王殿下,王爷正在歇息,还未起身呢!”

明王头也不回地说道:“他近来身子大好,辰时就醒了的,如今都快到午膳时辰了,竟还未起身,可见是出事了,你们这些做奴才的好大的胆子,只管教本王等着,却不来查看查看主子,若是奉阳王出了事儿,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陆成想拦着,却又不敢真的动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王冲了进去,然后就是一声女子的惊叫。

明王震惊地看着床榻上裹着被子还裸着肩膀的女子和沉着一张脸露出半个胸膛的奉阳王,手指颤巍巍地指了指奉阳王,又指了指女子,却是说不出话来了。

陆成见状,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陆华浓最先反应过来了,沉声说道:“臣需更衣漱洗,还请明王殿下回避!”

明王这才反应过来,冷哼了一声,甩了袖子退到院子里去。

陆成这才急忙命小刀将那女子收拾好带走,又令人送了热水来,让侍书侍画仔细地为主子梳洗一番。

这一番折腾,明王再度走进房间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了。

陆华浓并未躺在就寝的床榻上,而是穿戴整齐地靠在了外间的罗汉床上。依旧是一袭简单深色的袍子,虽袍子上有些暗纹,却没有绣上一个纹样,连襟口也只是简单的宽口,连一个祥云纹都没有。他的长发方才梳洗的时候弄湿了,因此只简单地拢起,并未束冠,湿发闲散地披在肩上,衬出慵懒之态。

明王自己挡住了光,从背光处看着陆华浓,半明半暗之间陆华浓的半张脸都看不清,只一张紧抿的唇被余下阳光渡成金色。

他好像有些与以前不一样了,可他好像原本就该是这样的!

明王平复下心情,主动开口说道:“方才是我失态了,还请奉阳王见谅!”

陆华浓此时毫无行礼的想法,只淡淡道:“不敢!”

就是皇帝也不能随便闯大臣的卧室啊,这明王教养甚缺啊!

明王也有些不好意思,端起茶盏道:“是我的不是,我以茶代酒敬奉阳王一杯,还请奉阳王别放在心上!”

做皇子真好,端端茶盏就能解决问题,你还不能继续闹下去,只得作罢。陆华浓端起茶盏点了个头,不怎么开心地说道:“臣只希望没有下次!”

明王摸摸鼻子,干笑道:“一定没有下次!奉阳王请放心!”

陆华浓点点头,依旧沉着一张脸,不知在生明王的气,还是在生自己的气。

明王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忽而叹了口气,“其实你又何必如此?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他纳了一个,你也跟着纳一个?”

陆华浓有些不明所以,想了好一会儿才觉着明王说的应该是敬王,毕竟明王昨日才提起敬王纳侧妃的事。他笑了笑,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侍妾也是正常的,殿下难道没有么?”

明王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本王年纪还小,还……还没有侍妾。”

年纪还小?陆华浓打量了他一番,贵族子弟十五六岁就有通房了,这皇子十八岁竟还是个雏儿?随即想到明王不受宠的处境,陆华浓了然道:“于男子而言,女子不是必须的,殿下确实还年幼,迟些娶亲也好。”

明王忙道:“娶亲自然是好的,奉阳王若是娶妻,本王自然来道贺,何必……何必沾染那等上不得台面的女子,如此也只是给自己找不痛快罢了……”那人不会在意的!

陆华浓只当他是孩子心性,有些不以为然,“不过是侍妾罢了,殿下何须如此挂心?”

明王闻言一怔,随即朝内间瞥了一眼,床榻上已然焕然一新,丫鬟们正忙着收拾。他思及陆成方才的模样与陆华浓的一张冷脸,恍然大悟,顿时改口说道:“奉阳王两次在自己府里遇刺,差点身亡,惊险至极。陆家毕竟三代单传,奉阳王即便不想娶妻,早些留下子嗣也是好的。不过若是底下的人妄自惘上,害得主子伤了身子,倒也留不得了。”陆华浓毕竟身子还虚,经不起女色的折腾。

陆华浓倒没惊讶明王猜出昨夜那女子是陆成的手笔,虽然明王在他面前一直是个少年的模样,天真良善得不像是个皇子。不过,在宫闱里活下来的皇子,即便良善,这些事也见识得多了。

虽然不满陆成的自作主张,但在外人面前却要维护几分。陆华浓笑了笑,“殿下说得极是,臣也是这般想的,遂让陆成寻了个干净女子来。不过倒是臣心急了,忘了自己不如以前强健了。”

这番自嘲的话听得明王鼻子一酸,他连忙安慰道:“奉阳王不必心急,很快就能恢复以往的雄风了!”

陆华浓闻言差点喷了一口茶。雄风?他可以理解为明王的意思是重振雄风么?莫非明王以为他已经不行了?

真是伤自尊啊!

不宜在这个问题上追究,陆华浓转移话题道:“午时将至,臣错过了早膳的时辰,现下饥肠辘辘,可是要用午膳了。殿下若是不嫌弃,就留下用顿便饭罢!”

明王也不客气:“那就麻烦奉阳王了。”

饭也吃了,茶也喝了不少,明王赖足了一个多时辰才走,还是见陆华浓一副疲态才走的。他一走,陆华浓就一扫疲态,坐直了身子,对小刀道:“你去把那女子带来。”

陆成送走了明王便立即赶回来,他知道自家王爷有账要算,不敢耽搁。

陆华浓拨拨茶叶末,有些嫌恶地把茶盏搁到一旁,他已经喝了一肚子的茶水。懒得再折腾,他直接说道:“说罢,为何这么做?你倒是好大的胆子,平日里管着整个王府还不够,竟管到本王的床上去了,做下人的倒管到了主子头上,让外人见了笑话!你给本王好好说说,是什么时候长的胆子?”

陆成扑通一声跪下,那膝盖撞击在青石地板上的声音听得陆华浓都觉着肉疼。还没等他做好准备,陆成就哭开来了:“我的王爷啊,您上回儿险些断了气,老奴的心也跟着停了一回,那时候老奴就跪在棺材跟前后悔,后悔没有早些劝王爷娶妻生子,让王爷孤零零的没有孝子送行。王爷要真那么去了,老奴如何还有脸面对九泉之下的老将军啊!老奴本想着,等王爷身子好了,就劝王爷娶妻,可王爷还没大好就又受了伤。老奴这心儿啊,又停了一回,老奴实在放心不下啊!连敬王都纳侧妃了,王爷却连个侍妾都没有,老奴替王爷伤心不值啊,所以……所以才寻了那个女子,想着好歹给王爷先留下香火,我的王爷啊……”

陆成老泪纵横,那哭声使闻者流泪,亲眼见着了,就更能体会那种死了爹娘的伤心了。

陆华浓还琢磨着,那敬王纳个侧妃怎么就跟自己搭上关系了。

此时小刀却是到了,见陆成那番模样,立即流了眼泪,跪下哭道:“王爷,陆总管也是一番好意,他是一心为了王爷好的,绝没有害王爷之心,王爷明察啊……”

一个两个哭得呼天喊地的倒也算了,可那听到声音的侍书侍画跑了进来,丝毫不怜惜膝盖地跪下来跟着哭,就连傻乎乎的侍剑也跟着嚎了几声,虽然她一滴眼泪也没流。

这厢侍棋也赶了过来,见状便要跟着学,陆华浓的耐心终于耗尽。茶盏直接变成了碎片,茶水泼成了水墨画,陆华浓重重地拍了小几一下,怒道:“都反了你们!做错了事还敢到本王跟前哭闹!倒是你们有理了?不想服侍本王也好,都滚出府去,本王用不起你们!”

众人顿时傻眼了。陆成更是没想到会弄成这副情形,他确实是想到了老将军,很是伤心,这才哭了出来,没想到一群丫头会跟着他哭,还把素来老成稳重的主子激怒了。

见他们安静下来,陆华浓才有心情看了那个陌生女子一眼。不是非常抢眼的美人,却很秀气,也很难看,按理说是很符合陆华浓的胃口的,陆成还是相当了解自家王爷的。便是现在这个陆华浓上辈子也是喜欢这种小家碧玉类型的姑娘。

那姑娘胆子不算小,被这一番闹腾惊住了也没哭。她要是哭一声,陆华浓肯定二话不说就把她卖了,不过她没哭,陆华浓倒觉得有点意思了。

第15章 王爷做爹了

陆华浓看着那个女子,开口问道:“你是哪里人?”

“奴婢是雍州绵阳人。”细声细气的,却不胆怯。

“绵阳倒是出你这样水灵的女子。”陆华浓颇有深意地说道。

那女子忙道:“王爷谬赞,奴婢惶恐。”

陆华浓睨了陆成一眼,又道:“听你的言语,想必识些字。叫什么名字?”

“奴婢润雨。”

陆华浓点点头,“是个好名字。你可是出身书香门第?”

“王爷高抬奴婢了,奴婢只是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识得几个字,这名字是以前的主子取的。”润雨浅笑。

看到她的浅笑,陆华浓暗自点头,这副摸样像了。

“是陆管家买你进来伺候本王的?你可明白如何伺候本王?”

润雨稍微红了脸,“是陆管家买的奴婢,奴婢明白怎么伺候王爷,昨夜……昨夜奴婢是清醒的。”

哦!原来糊里糊涂被上了的是本王这个不清醒的!

陆华浓又睨了陆成一眼,道:“让小刀带你去找个院子安顿下来,规规矩矩的,本王不会亏待你。”

“奴婢省得的。”磕了个头,润雨便跟着小刀出去了。

看着跪了一屋子的下人,陆华浓又是一阵头疼。揉了揉额角,他摆摆手道:“陆成和侍剑留着,其他人都下去罢,该做什么的就做什么去。侍书侍画帮着小刀给润雨收拾收拾住处,缺什么就给她补上。”

“是。”

陆成不敢起身,侍剑动了动,想爬起来,却见陆成还跪着,便不敢起身了。陆华浓见她跟身上长了跳蚤似的扭来扭去的,心情倒好了些,笑着说道:“侍剑你起来罢。”

“是!”侍剑欢快地应了一声,飞快地爬起来,站到陆华浓身边去。

陆华浓指着小几上的甜点,道:“你把这个吃了,本王见你吃东西心情就好。”

侍剑又欢快地应了一声,端起盘子就开吃。虽算不上狼吞虎咽,却也甚不文雅,大口大口的,哪里还像个姑娘。陆成瞧着心中哀叹不已,这丫头又傻又粗鲁,怕是找不到婆家了,倒是陆华浓的确是看得很开心,觉着一肚子的闷气都被这丫头吸去了。

陆成正哀叹着,忍不妨的陆华浓开了口:“瞧瞧,咱们府里的丫头多会逗乐,都好得很,何必去外头物色人!”

陆成闻言一惊,莫非主子看中了侍剑这傻丫头?是了,主子不喜欢太聪明的,先前还罚了小刀一回,让侍剑贴身伺候呢。许是侍剑这种天生傻气直率的更讨主子的喜欢。

“说罢,那丫头到底什么来历?本王记得,本王的母亲胡氏就是雍州绵阳人,出身江南水乡的书香门第。虽然以前的事儿记不太清了,但你说过的话本王总不至于忘了。”陆华浓似笑非笑地看着陆成。

陆成心中一颤,连忙回道:“什么事都瞒不过王爷,润雨是胡侍郎府上的丫鬟,以前是在表公子身边服侍的……”

原来就在上个月月末,陆华浓那位外放到地方上做官几十年的亲舅舅胡不知被皇上调回了京城,升了两级,做了吏部右侍郎。胡不知的一大家子除了同样外放为官的儿子,都跟着进了京。胡不知虽然为官多年,却是从未做过京官,几十年来每次进京也是为述职,并不停留,与陆家也不来往,不过私下里还是偶有书信往来的。

陆家在这京城也算是独门独户没有亲戚的,如今胡家进了京,陆成便有了来往的意思,于是通房的事虽然瞒着陆华浓,但却和胡不知商量过了。(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胡不知也赞同此事,还怕陆成在外面挑的人不清不楚,特地把早先在自己儿子身边服侍过许多年如今在夫人身边伺候的一个一等丫鬟给了陆成。陆成知道胡家书香门第,许多大丫鬟都是识字的,见了润雨之后也觉得这丫头老实本分,教养极好,应该能讨主子喜欢,便收下了。

近来陆华浓的身子越来越好,敬王又纳了侧妃,昨个儿陆成觉着到时候了,便将私下向沈太医求来的不伤身的催情香点了,让润雨摸上陆华浓的床,于是便有了半夜的颠鸾倒凤,有了今日的午时才起,有了明王的失态。

两次遇刺,陆华浓的几次危在旦夕,都让陆成深深觉得,没有什么比留下陆家血脉更加重要,所以就算将他杖责至死,一想到润雨肚子里可能有了陆家的骨肉,他还是觉得欣喜,觉得九泉之下也瞑目,最重要的是能对老将军有所交代。

陆华浓沉思片刻,问道:“表公子还在任上?”

“是的,再过一年也要回京述职了,不知能留在都京还是继续外放。”陆成自然是希望那位表公子一年后留在京城的,在京城爬得快,日后也是奉阳王府的一大助力。

“润雨那丫头不是表公子房里的人罢?”陆华浓考虑的是这个,可别夺人所爱了。

陆成忙道:“王爷放心!润雨虽然自幼在表公子身边服侍,但那时只是二等丫鬟,并非贴身服侍的,后来表公子成了人,她就在胡夫人身边伺候,再说胡大人肯定是知道底细的,否则也不会送到咱们府里来。”

“那就好。”陆华浓点点头,“人既然来了,就留下来罢,好生安置着。”

“是,老奴省得。”陆成这才放下心来。

陆华浓又道:“本王毕竟还是这奉阳王府的主人,你如此行事,何曾把本王放在眼里?念在你跟随父亲多年,又支撑了府中上下这么多年,今次就不重罚了,去领十板子就是,其他知情的人打五板子!”

“是!是老奴的不对,老奴绝对不会再做出此等欺瞒王爷的事来!”陆成说着说着又流下了眼泪,心道主子果真还是面冷心热的。

陆成刚说完,陆湛就过来禀报道:“王爷,邕州来人了。”

陆华浓有些惊讶,随即反应过来:“邕州的本家来人?”

陆湛点头。

“来的什么人?”

“是老族长带着一个孩子和一个年轻男子。”

陆华浓闻言笑了,“陆成你怕本王没有子嗣,这子嗣就上门了。”

陆成也知这回本家老人必是因为三月的时候他送的那封信,那孩子说不准也是送来过继到自家王爷名下的。

“走罢,去瞧瞧本王的儿子!”

到了大厅,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坐着在喝茶,陆湛所说的年轻人坐在老者下首,一个五六岁的男娃娃怯生生地站在老者身边。

陆华浓使了个眼色,陆成先迎了上去,拱手行礼道:“您可是族长?”

陆华浓这一支虽是嫡系,但却几代都定居京城,与本家联系不多,因此并未占着宗主之位,本家那边到底是另立的哪一支作嫡系、选的谁做族长,便是原先的陆华浓也不很清楚,陆成虽然知道一些,却也比陆华浓多不了多少。况且老奉阳王去得早,陆府一直失势,一家子深入简出的,与本家联系就更少了,族长陆成自然是没见过的。

只见那老者狠狠地瞪了陆成一眼,重重地拍了茶几一下,怒道:“这才五个月,就算京城里避讳多撤了白幡,也不能挂着这些喜庆的东西,若是旁人瞧了,还不知如何编排陆家呢!”

陆成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敢情这族长还不知道奉阳王还活着。他连忙笑道:“族长请息怒!咱们王爷还活着,如今身子大好了!”

这回惊的却是老者了,他顿了一会儿,才颤声问道:“还……活着?”

“不仅活着,身子还大好了!”陆成强调了一遍,又道:“族长,这就是我家王爷,近来已经能下地行走了!”

陆华浓朝族长点了个头,就被侍剑扶着在主位坐下了。他虽然已经能行走,却不能走太远,否则还是会累。

族长和那年轻人反应过来,连忙跪地给王爷请安。那娃娃反应不及,被老者强按着跪了下来,疼得汪了一泡泪含在眼里。

毕竟是本家的族长,又是长辈,陆华浓很客气地让陆成扶族长起来。岂料他还没开口问有什么事,那族长就推了孩子一把,低声说叫人,那孩子就扑过去响亮地喊了一声爹,喊得陆华浓和陆成都愣住了。

待陆成拉着孩子站好,陆华浓弹了弹袍子,笑问:“这孩子是?”

族长忙道:“这是我的小孙子。管家来了信,提到过继的事儿,我等不敢耽误,便带了这孩子赶来了。”

“雍州到都京走了整整五个月?”陆华浓笑了,不敢耽误都走了五个月,要是耽误了岂不是要走上一年?雍州离都京城虽然远一些,但若急赶着一个多月就能到了,徒步走三个月也够了。

族长听出他的意思,连忙解释道:“的确是丝毫没敢耽误,接到信的第二天就动身了。可咱们都没上过京城,路上竟走岔了。这孩子的父亲本来也跟着来的,因路上的耽误也染病死了。”

第16章 王爷没钱了

那族长大概是怕陆华浓不信,说完了还干嚎了一声:“我苦命的儿啊!”

陆华浓招了那孩子过来,问族长道:“这是你的亲孙子?”

族长闻言一愣,连忙回道:“是我的亲孙子,是我最小的一个孙子。”

陆华浓拍拍孩子的手,点头道:“你们舟车劳累,先去歇息罢。过继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今本王封了王,与以往不一般了,过继的事是要上报朝廷的,繁琐得很,急不得。既然来了,就留在府里罢,本王这身子经不得劳累,便不招呼你们了。”

族长忙道:“王爷您请歇息去罢。”

陆华浓微微颔首,吩咐陆成道:“你替本王好好招待族长。”说罢,便在侍剑的搀扶下回房了。

小憩一会儿之后,陆华浓睁开眼,发现陆成已经来了。他接过茶盏,喝口茶漱漱口,道:“安顿好了?”

“安顿好了。先带族长他们梳洗干净,摆了一桌酒席,老奴陪着他们吃完了,将他们安置在东南角的院子里。”陆成回道。

陆华浓点点头,“东为上手,也不算失礼了。”顿了顿,他又问道:“你觉得那孩子如何?”

陆成有些迟疑:“王爷可是觉得那孩子有古怪?”

“既是做了族长,本王瞧他身上的衣裳料子,觉着他家境不错,便是那年轻人的袍子也不是廉价料子,怎么那孩子却穿着麻布衣裳?都说子嗣重要,小孙子该是顶受宠的才是,穿得如此寒酸不说,小小年纪的手上竟粗糙有茧,想来在家做了不少粗活,可见绝对不是族长的亲孙子!”陆华浓因为侍剑得到的好心情此时已经荡然无存,刚被管家欺瞒过,如今这些外人竟也来欺瞒他,难得他竟长了一张柔弱好欺的脸么?

“方才他们用膳的时候,老奴也瞧见了那孩子的手,的确是做过不少活的手。且席间他只敢吃自己跟前的菜,对族长和那年轻男子很是惧怕。”陆成说道。

“那年轻男子是什么人?”

“是族长的小儿子,据说还未娶亲呢。”

陆华浓叹了口气,道:“派人去查查罢。若是陆家子嗣倒也罢了,若不是陆家血脉,如何能过继到本王名下?这都京城里不能有丝毫行差踏错,否则日后少不得被人挖出来诟病!”

“是,老奴这就去办。”陆成明白,陆华浓先前对族长说的那番话只是推搪之词,虽然封了王,但这奉阳王是不世袭的,陆华浓也并非皇家血脉,过继的事族里定下了,上了族谱就行,最多日后有机会告诉皇上一声,皇上却是不会干预的。陆华浓如此说不过是想拖延一些时间,好让人打听清楚那孩子的来历。

说是关门歇息了,但陆明汉父子如何睡得着?

陆明汉便是如今邕州陆家本家选定的族长,这次跟他一起来的年轻人便是他的小儿子陆华为。

三月里陆成发了信,陆成发信的时候陆华浓虽然还没死,但也只剩一口气了,太医们是早就说没救的了,所以陆成在信上也这么说了,只求本家能快些来人。

陆明汉是知道陆华浓这一支的,也听闻了陆华浓被封奉阳王的消息,早就生了巴结的心思。若是陆华浓好好的,陆明汉恨不得把自己最出众的亲孙子过继到奉阳王府,那可是京城,可是奉阳王府,是随时能见到天子和皇亲贵族的地方,不知比窝在邕州那么个乡下地方有出息多少倍。

可惜陆华浓命短,快要死了。陆明汉能做到族长这个位置,自然对奉阳王承袭很了解,他知道只要陆华浓死了,那奉阳王府就不叫奉阳王府了,陆华浓的儿子也不是奉阳王的儿子,那么过继给陆华浓的孩子只能过着没爹没娘只有一群下人抚养的日子,还不如窝在乡下,留在自己身边呢,他可舍不得自己的亲孙子吃苦。

于是陆明汉组织族里开了多次专门商讨此事的会,果然各家都不愿送自家的孩子到京城,所以只能选定了早就死了娘亲、爹也不顶事的陆思宇。陆思宇那个没用的爹着实是跟着一起进京的,怎么说也亲生儿子,不亲自上京瞧一瞧他也不放心,可一行人走岔了路,绕了一大圈子,耽误了行程不说,陆思宇的亲爹还染了风寒,不过半个月就病死了,这点陆明汉说的确实是真话。

本打算着把陆思宇交给管家,再走个过场,这事儿就这么结了。谁知道陆华浓竟然没有死,且过继之事竟会那么麻烦。

“万一上报朝廷,朝廷查出陆思宇不是我的孙子,我们可是欺君之罪啊!”陆明汉担心道。

陆华为不在意地说道:“爹你多虑了!也就是报备一声,让圣上知道这件事罢了,圣上日理万机,朝廷忙的更是国家大事,哪里有工夫去邕州调查一个臣子过继孩子的身世!”

“可是……”

“爹,别可是了!陆思宇怎么说也是我陆家的子嗣,就算不是爹的亲孙子也无妨,当时那陆成管家的信上只写着择一陆家子嗣过继,这条件已经满足了,咱们不算欺骗他,是不是爹的亲孙子并不重要。再说了,奉阳王没死也是好事,有了本家过继过来的儿子,奉阳王总归要对本家照拂一二的。”陆华为劝道。

陆明汉闻言,心下稍安,“你说得也有道理。可惜我一时糊涂,选了思宇,若选的是思远就好了,可惜了这大好的机会……”

“这倒是,便宜了思宇那个臭小子!”陆华为赞同地点点头。

“你警醒点,趁着这段时间好好跟思宇说说,让他别说漏了嘴!”陆明汉不放心地嘱咐道。

“这我知道,无须爹操心。爹若真不放心,我留在京城看着他就是了!”陆华为笑道。

陆明汉闻言惊道:“你想留在京城?不想回邕州了?”

“若是奉阳王死了,我必然要回到邕州。可是他还活着,这奉阳王府还在,我留下自然有大好处,只要能沾着奉阳王一丁点儿的光儿,见着皇亲贵族的面儿,我肯定有机会飞黄腾达,总比回到邕州好!”陆华为眼中闪着精光,可见方才已经琢磨好了这事儿。

陆明汉知道这个小儿子一向机灵,却没想到他这么大的胆子,不禁有些担心,“虽说是一家,但奉阳王这一支与我们早无联系,况且我们也只是暂留,恐怕奉阳王不会允许你留下。”

“本来是没有联系的,可管家来信要过继族中子弟,这就是有联系了。奉阳王一支子嗣单薄,他一直没有帮手,自然是希望有个至亲能帮帮他,我留下是再好不过了。退一万步说,这过继之事可麻烦着呢,三两天办不了,少不过要一两个月,且我瞧着奉阳王那身子还没大好,急不得,就是这一两个月的时间,只要有人上门,我便有机会去接触那些达官贵人,若能攀得一个机会,奉阳王留不留我倒是其次了。”陆华为已然考虑得仔仔细细,也颇有自信。

陆明汉见状,终于安了心,想到自家儿子日后的锦绣前程,不禁有些开心,暗自在心里笑了。

“那孩子这几日怎么样?”陆华浓虽然并不把陆思宇放在心上,得了空却还是问上几句。

“照王爷的意思,将他与族长父子隔开,单独居住一室,这两日皆以王爷召见的借口让他与族长父子分开用膳,果然放松了许多,不再像刚来的时候那般惊慌了。”陆成回道。

陆华浓微微颔首,道:“过几日就让他搬到别的院子里住,就说奉阳王府与邕州不一样,什么事都是有规矩的。既是要过继到本王名下,日后便是奉阳王府的小少爷,也是要见过圣上的,须早些教导着,以免殿前失仪。再说,奉阳王府的小少爷自然是要独居一处的,岂能和客人居于一处。这些话,你比本王会说,就你去处理罢。”

陆成应了一声,面上却有些为难。

陆华浓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怎么此等小事也为难住陆总管了么?”

“不是此事……”

陆成此等吞吞吐吐的模样陆华浓却是第一次看到,不禁大为惊讶,“那是何事?”

“是……是……是库中没有银子了……”陆成艰难地把话说完。

陆华浓闻言却是呆滞了,陆成的意思就是自己没钱了?他堂堂一朝奉阳王,俸禄虽然比不过几位皇子,却也比得过宰相,还有天子的多次赏赐,且他征战沙场十数年,大将军也做了不少年,俸禄不说,便是多次战胜也有不少赏赐。况且他上头还有两任奉阳王,那两代总归有些积累,而他这一支只有他一个子嗣,理所当然应该继承那些积累,想来不是一笔小数目。

所以,他怎么会没钱了呢?

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朝廷上下笑掉了大牙?

堂堂一朝奉阳王清廉到没有银子吃饭,岂不是要名垂千史?

第17章 王爷痊愈了

“说罢,到底怎么回事?”陆华浓叹了口气,问道。

陆成顿了顿,知道自家王爷这是还没想起来过去的事儿,便仔细说道:“老将军去得早,府里的进项只靠几处庄子,偌大一个陆府,虽闭门不问世事,但有这么多家生子在,也开销不小,直到王爷入宫做了敬王的伴读,有了俸禄不说,衣食住行皆由宫中供给,府里才有余钱。

后来王爷越发出息,四处征战,做了镇国大将军,俸禄虽然不少,但也少不了应酬,王爷您是知道的,官员之间的应酬每一次都不是小数目。圣上虽然赏赐不少,但大多是赏些珍玩,仅有几次赏赐的银钱也被王爷您补贴给了战死的将士们的家属。

王爷做了奉阳王后,应酬越发多了,虽然王爷可以不出面,但该送的礼还是要送的,短短几个月就耗银万两。后来王爷遇袭,虽然药材上没花多少银子,但老奴命人去地方上遍寻名医,也是一项开销,还有那一百士兵留守府中,虽然那些士兵还有军籍在身,俸禄由军中发放,但他们住在府中,衣食少不得要从府中出。本家那边又来了人……”

陆华浓摆摆手,让陆成停下,他知道陆成要说的也都说完了。事实就是他的前身为官清廉,体恤手下,导致存银不丰,做了个奉阳王不但没富起来,还入了贫,又运气不好遇了袭,使得一百士兵住在府上吃他的喝他的,把最后一点儿存粮给耗光了。想到这里,他不禁对那个处心积虑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恨之入骨。

其实,以前的陆华浓不肯让手下将士入奉阳王府不但是为了避免天子多心,更多的其实是为府中的存银考虑的罢?

“老将军和老太爷就都没留下什么?”陆华浓不死心地问道。

“老太爷与老将军都和王爷一般体恤下属,所得的赏赐几乎都补贴给了战死或者因战身残的手下。太夫人虽然善于经营,却不长寿,在老太爷前头就去了。老将军去得更早,夫人不善经营,所以……并未给王爷留下多少东西……”陆华浓虽然问得隐晦,但陆成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特地说了最后一句,虽然有些难以启齿。

陆华浓闻言,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总算明白为什么陆华浓小小年纪就得去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做伴读,为什么十几岁就要远离家乡去战场厮杀拼搏,振兴陆家是假的,为国尽忠也是假的,名垂千史更是假的,实在是为生计所迫啊!

“这些就别说了,说说如何开源节流罢。”陆华浓实在提不起精神来,他自睁开眼睛,还没出过这奉阳王府,自问没本事点石成金,只能指望眼前这个管家是个全能型的人才。

陆成却愁了一张脸,道:“王爷的身子还未大好,需仔细调养,而且那些珍贵药材都是几位皇子送来的,无须府中出银子购买。府中下人的膳食是早就精简了的,已经不能再省了。那一百士兵虽说是吃惯了苦的,但他们如今在京中的伙食也是不差的,与战场上是不好比的,咱们府里的条件总不能比军营里还差,否则时间久了也会传出闲话。至于本家那边的人,就……”

“就更不能失了面子,怎么说也是奉阳王府,几顿饭还是吃得起的。”陆华浓叹道,“也就是没法节流了。”

可不是么?府里的主子只有陆华浓一个,但他如今身子不好,吃食清淡,耗不了几个钱,那些药材补品都是天子和几位皇子赏的,现成的,即便他不吃也不能拿出去换银子,只得当饭吃了。(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陆成早就在陆华浓被封奉阳王的时候就料到府中开销吃紧,遂年初就精简了下人的膳食,已经是最低标准了,若是再精简下人们的身体就要出事了。那一百士兵更是没得省,他们是卫国的士兵,不是奉阳王府的下人,他们能来奉阳王府守着就已经是对奉阳王的尊重的尽忠了,不能连最基本的衣食也保障不了他们。邕州来的那三个人根本不是重点,就是把他们赶走,也省不了几个钱。

“还是让那些士兵都回到军营里罢,他们的衣食是大难题。”陆华浓无奈地说。

“不行!王爷的身子还未大好,这府里一个护卫都没有,若是他们走了,那贼人再来刺杀王爷,该如何是好?”陆成坚决反对。

其实陆成担心的也是陆华浓担心的,在陆华浓认为,就是因为前身太过谨慎或者太过疼惜银子没有在府里安置护卫,他才会死的,有那一百个士兵在,就是武力值不够也能唬唬人,怎么说都比没有护卫要安全得多,他如今的处境着实算不上高枕无忧,陆成所担心的不是没有可能,说不定士兵前脚刚走,刺客后脚就到,他有几条命去赌?

可他不是没银子么?他养不起人家啊!

看到陆华浓怨念的神情,陆成也有些不安,“要不让陆广把这一百人的衣食拨过来?”

“不行!太无耻了!”那些人是来保护自己的,领着朝廷的俸禄倒也算了,若是连衣食都要朝廷负担,那他就是公器私用,传出去被人笑话事小,若是犯了天子的忌讳,他这条命也不用保得这么辛苦了,直接送给刺客算了,反正迟早要砍头。

思索片刻,陆华浓沉声说道:“还是开源罢。你去打听打听,有什么营生能做。只要本王还是奉阳王,只靠那几处庄子的出息是远远不够的,何况再过不久本王也要上朝了。”

陆成明白陆华浓的意思,上朝之后,应酬只会更多,花银子的地方也少不了,在陆华浓病中送过东西的人家要一一答谢,就算不备谢礼,也要办宴席表示谢意,再说了,早迟都要补上谢礼的,这些都要银子。

“王爷,如今这时机恐怕不对……”陆成小心地说道。

陆华浓拍了额头一下,他是昏了头了。陆成说得不错,如今的确时机不对,他才被刺杀了两回,府里留着一百亲兵不说,还让本家送了孩子过来打算过继,如今又四处张罗着置办产业,谁都会以为他被刺杀怕了,要招兵买马壮实自己。这本是人之常情,可天子的眼里未必揉得下这粒沙子。在天下眼皮子底下做这些小动作,无疑是找死,便是几位皇子怕也是要看着天子的脸色逮着机会落井下石的。

偷偷的做?不可能!如今奉阳王府还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一有风吹草动外面的人就能知道,本家来人的事恐怕已经传到了天子的耳朵里,置业那么大的事根本瞒不住,更何况官员经商本就是有明文规定不允许的,一个不小心,这个罪名就会栽到他的头上,哭都没处哭!

“节流不行,开源还是不行,那你说怎么办?”陆华浓有些挫败。

“王爷先别急,已经过了年中,过几日几处庄子便会送来出息,若王爷不上朝,倒也能撑段时日。”陆成安慰道。

一段时日嘛,一段时日之后还是要愁,不如早些作打算。一文钱逼死好汉,陆华浓决定结束吃喝等死的生活,振作起来。

明王过来的时候,陆华浓还在想开源的事,陆成的意思他明白,无非是拖着不上朝,以躲避那些应酬,减少开支,多撑些时日,若是能撑到年底是再好不过了,到时候几处庄子再送来半年的出息,天子少不得要赏赐一些,便是应酬也不那么拮据了。

可是只靠“撑”是不行的,他的身子拖个一时半会儿没关系,若是拖得久了,天子贵人事忙,可能会忘了他,几位皇子便也不会再拉拢他,他失去了这在朝中建立关系网的黄金时机,日后再多的银子也补不回来,还是早些痊愈的好。

陆华浓抬头看看明王那张明媚的少年脸,心中暗叹,王爷我被迫要痊愈了!

“今日怎么如此好兴致?”明王笑着看向棋盘。

陆华浓虽然想着事情,手下却在和侍棋对弈。休养了几个月,若是连一个武将的棋路都摸不透,他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如今他与侍棋对弈,已经可以漫不经心地走出陆华浓的步数,且越走越艰深,每一天都会变化一小步,不知不觉地棋路已经有了些许的变化,但这潜移默化之效并未使侍棋疑心,她只道主子的棋艺越发精进了。

明王挥退侍棋,毫不在意地接着侍棋的棋路往下走,“听说你有了儿子?”

陆华浓知道府里的消息瞒不过别人,也不惊讶,坦然地说道:“三月臣不好的时候陆成做的主,说是要过继一个族中子弟要臣的名下,让臣有子送终。他们来京途中走错了,耽误了行程,几日前才到。过继之事虽说只是臣的私事,但总归要上呈陛下,所以那孩子虽说是族长送来的,臣还是派人去邕州查探查探,以免出现意外。”

第18章 王爷接客了

明王赞同地点点头,“查探查探也好,这风尖浪头上还是谨慎些的好。”

一个皇子,能说到这个份上,已是掏心掏肺了。陆华浓心里不是不感激的,想到往日里队这位皇子的各种怜惜同情,他不禁一阵憋屈。人家到底是皇帝的亲生儿子,虽然手头没余钱,但府中开销都是宫里头出,季贵妃主持中馈,就是再克扣,也得顾忌其他人,几位王爷可都不是她出的,宫里头还有多少眼睛盯着她,便是太后也还活得好好儿的,她不敢太过分。

所以,最可怜的其实是他这个奉阳王。

再憋屈他还得说一句:“多谢明王殿下关心!”

“奉阳王见外了!奉阳王是国之栋梁,本王势弱,有几位皇兄在,以前无法结识奉阳王,如今有机会能与奉阳王下盘棋已是大幸,奉阳王不嫌我麻烦就好!”从“本王”到“我”,明王的确有一番表示亲近的心意。

“明王殿下言重了。”陆华浓客套客套。

明王笑笑,又道:“将那孩子叫来,我瞧瞧奉阳王的儿子是什么模样。”

陆华浓无奈,便命陆成去把孩子带来。

陆思宇早就换了刚来时穿的那身麻布衣裳,陆成张罗着把陆华浓幼时穿过的衣裳找出来,好在保存得不错,有几件夏裳还有九成新,穿在陆思宇身上也合身,因此明王看到的陆思宇勉强算是个出身不错的小公子,虽然行礼行得不怎么规范。

“你叫什么名字?”明王今日兴致很高,竟有闲情和一个孩子说话。

若让陆华浓说,明王的兴致每日都很高。

陆思宇没见过明王,见他穿着极好,不禁有些害怕。在来的路上陆成已经告诉过他,有贵人要见他,让他不要乱说话,有事只管听王爷的。所以他怯生生地看向陆华浓。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陆华浓本有些寡淡的心思立即活了起来,他顿了顿,偏头笑道:“这位是明王殿下,是当今圣上的七皇子,他问你什么,你只管说照实说。”

陆思宇点点头,道:“明王殿下,我叫陆思宇!”

陆成顿时有些失色,这孩子没有经过教导,不懂礼数,竟不知如何回话。他也不知明王会突然要见这孩子,只刚才在路上粗略地教了如何行礼,哪里来得及教别的礼数?

“乡下孩子,没见过世面,若是有所得罪,还请明王殿下不要见怪!”陆华浓打了圆场。

明王还是那副少年的模样,笑得跟一汪清泉一般纯净,“不过是个孩子,难道我还能怪罪一个娃娃?”说罢,他赌气似的不看陆华浓,转而对陆思宇道:“这名字取得好,可是你父亲取的?”

“是父亲取的,父亲是个秀才。”提到父亲,陆思宇露出些骄傲的神色。大约每个孩子都是崇拜自己的父亲的,乡下地方出个秀才不容易,虽然陆思宇的父亲后来一蹶不振,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但这并不影响他在陆思宇心中的地位。

明王点点头,陆思宇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但是他脸上还带着笑,单纯的陆思宇便只以为他是高兴的。

“你父亲何在?”

陆思宇闻言低下了头,刚才的骄傲一扫而光,露出了悲戚之色,“父亲在来路上得了风寒,没治好,死了。”

“是个可怜的孩子,若是能留在奉阳王府也是他的造化了。”明王这话是对陆华浓说的。

陆华浓点点头,不在意地说道:“是不是他的造化还得看老天。”

明王又问了几句,就让陆思宇退下了。(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接下来倒是一言不发,只管下棋。

一盘棋终了,明王开口说道:“中秋快到了,依照往年的惯例,父皇是要举办群臣宴赏月的,不知奉阳王的身子如何了?”

问陆华浓的身子其实是问他会不会出席,陆华浓自然听了出来,心道没痊愈也得痊愈了,便笑着说道:“伤已无大碍,算是痊愈了,只是留下的病根还须仔细调养,但也不是一两年的事,恐怕臣余下的日子里都得如此过了。”

明王忙道:“那赏月宴奉阳王就别出席了,席间吵杂混乱,酒色迷人,于奉阳王的身子不好!”

陆华浓摇头道:“陛下与几位皇子都如此关照臣,那赏月宴臣自然要参加,以示臣对陛下与几位皇子的谢意。”

“奉阳王说的也对,父皇对奉阳王很是关心,昨日还曾问起二皇兄奉阳王的伤势呢。不过二皇兄事务繁忙,久不来奉阳王府,想来并不知道奉阳王的境况,只道奉阳王仍卧床休养。父皇以为奉阳王无法出席赏月宴,有些遗憾呢。”明王虽然不上朝,但他因为生母的缘故,与弘王稍微亲近些,这些事弘王不瞒他,他自然是知道的。

“正是如此。皇恩浩荡,臣无以为报,出席赏月宴让陛下开心是应该的。”陆华浓笑道。

虽然陆华浓说自己身子好得差不多了,但明王却还是有些担心,所以第二盘棋终了他就回去了,好让陆华浓休息。

明王走了之后,陆华浓立即让人把陆思宇叫来。

陆思宇这次的礼倒行得似模似样了,可见先前回去之后就一直在练习。陆华浓看过的人多得去了,眼光自是精准的,他看得出这孩子并非绝顶聪明之辈,但是方才明王问这孩子问题时,被他看到了一个优点。

“你叫陆思宇?”见陆思宇点头,陆华浓又道:“这名字很大啊。作为一个平民孩子的名字,‘宇’字太大,并不合适。所谓贱名好养活,你父亲给你取这个名字,期望过高,易使你命途多舛,并非好事。”

陆思宇闻言顿了顿,道:“父亲并无他意,只是母亲闺名韩宇,母亲早逝,父亲思念母亲,才会给我取名‘思宇’。”

“韩宇?这名字作为男子都嫌大,作为女子就更大了,也难怪你母亲福薄。你外祖父是个读书人?”陆华浓随口问道。

“外祖父是私塾先生,只有母亲一个独生女儿。”陆思宇回答得很详细。

“祖父呢?”

“祖父……”陆思宇突然住了口,小心地瞥了陆华浓一眼,见陆华浓似笑非笑,心中顿时忐忑不安,许久才道:“祖父也是个秀才,早就过世了。”

“是么?”陆华浓挑眉,“族长说你是他的亲孙子。”

“族长认我做孙子也是为我好,他对我就像对亲孙子一样!”陆思宇大声说道,不知是要说服陆华浓还是要说服他自己。

陆华浓丝毫没有计较他的失礼,反而笑着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六岁了。”

陆华浓点点头,不再问他,只道:“跟总管好生学学礼数,日后若是见了贵人不知如何应对,就多看看本王的脸色,也不妨看看贵人的脸色。”

尽管陆思宇不明所以,但他还是应下了。

待陆思宇走了,陆成不解道:“王爷,您这是?”

“虽然并非绝顶聪明,却也不愚钝,他倒是有个优点,若是能留下,栽培栽培也能育出一棵参天大树来!”陆华浓笑得开怀,把一个兔子变成一只老虎,想必是极有趣的。

“老奴方才也观察了一番,那孩子似是很会看人脸色。”陆成提道。

“的确如此。他回明王的话时就多次看过本王的脸色,方才又看了几次,虽然年纪小,做得有些明显,但可以看出他是有脑子的,会揣摩人心,至少方才他的回答很得本王的心意。不过才六岁,能有这样的本事已是不错了,本王六岁的时候恐怕还只会读书呢。”前世他还是她的时候,六岁的时候的确只会读书和玩乐。

“如此说来,把他留下也是好的。”陆成喜道。若是将这孩子培养出去,也是奉阳王府的一大助力。

陆华浓却不愿再谈此事,“明日请沈太医过来走一趟。”

沈太医来奉阳王府自然是为陆华浓诊脉的。陆华浓第一次清醒地见到这位老太医的时候希望他把自己的伤说得严重些,好让自己缓和缓和,可今次却是希望他将自己的伤说得轻一些,好让自己有借口出奉阳王府。

“沈太医,我家王爷的伤势如何了?”陆成担忧地问道。原因无他,这沈太医的神色并不怎么好。

沈太医捋了捋长须,慢吞吞地说道:“无碍无碍,毒排了七八成了,胸口的伤也好了,只是老夫说过,剩下来的需仔细调养,没有几年的工夫,怕是没得彻底的。”

“这一点我等明白。太医的意思是,我家王爷如今算是痊愈了?”陆成有意问道。

沈太医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算是痊愈了,不过仍需仔细调养,尤其是吃食上,要多注意。”

后面的都不是重点,陆华浓要的也就是前面那句。

太医说的话果然不同凡响,一句“算是痊愈了”,天子关心,诸位皇子关心,补品不断,还有邀奉阳王小叙的红帖无数。

拈起弘王派人送来的帖子,陆华浓苦笑:“王爷我要接客了!”

第19章 王爷搅基了(上)

马车停在罗衣馆门前,侍剑想扶陆华浓下车,却被他推开了。明明说了痊愈了,今次又是伤后第一次应邀出门,若是让有心人瞧见自己还需侍女搀扶,传到天子耳朵里,可是欺君大罪。

抬头看了罗衣馆的门牌一眼,心道这弘王不但是个好色的,还是个大胆的,青天白日的就在这烟花之地摆宴席。虽然陆成在路上神情扭曲地说了,这罗衣馆是个雅地儿,但这名字取的,只要是识字的都知道是个什么地方。

弘王早已派人守在了门口,见陆华浓到了,连忙迎上来,道:“奉阳王里边请,我家殿下已经到了。”

陆华浓点点头,问道:“还有谁在?”

“几位殿下都在,闲王殿下也在。”

闲王?陆华浓的脚步一顿,继续迈了开去,面上却笑道:“闲王今日倒是好兴致,可见这罗衣馆是个好地方。”

那小厮也陪着笑说道:“奉阳王说的正是。罗衣馆新到了一批清倌,都是绝代佳人,闲王可喜欢着呢。”

陆华浓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罗衣馆。到底是个高级青楼,的确是个雅地儿,大厅里连一个穿红戴绿的俗气花娘都没有,丫鬟们都打扮得很素净,小厮们也颇为清俊,而且大厅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大约都在包厢里,当然也不排除是白天的缘故。

陆华浓由弘王的小厮引着上了楼,穿过几个回廊,走上一段小路,穿过一个拱门,进了一个园子。虽然拐了这么些路,但陆华浓没有忘记自己方才只上了楼却是没下楼,也就是说这园子是建在二楼的,虽是八月天,可园子里的花儿却开得极艳,甚至还有棵两人都环不过来的樱花树,樱花开得正好,风拂过,樱花飞舞,美妙绝伦。(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好一个空中花园!

那小厮见陆华浓盯着樱花树看,笑着说道:“奴才忘了,奉阳王常年征战在外,又是正人君子,想是没来过这等地方的。奴才跟弘王殿下来过几次,第一次来也如奉阳王一般惊讶呢,这树瞧着有百年了,根须不知伸到地上几十丈去了,怎么会长在二楼呢?后来听这馆中的小厮说了,奴才才知道,原来其他的花儿是长在二楼的,但这樱花树却是长在一楼的,只不过在建二楼的时候给了这树一些空处,让他的枝干穿过园子。也亏得这树长得高一些,否则二楼的客人只能瞧见樱花而瞧不见树干了。”

“巧思妙想!”陆华浓赞了一句。

那小厮笑道:“几位殿下就在里面,奉阳王还是请罢,别让几位殿下久候了,这樱花日后可有的是时间观赏。”

陆华浓微微颔首,进了包厢。

里面果然热闹,除了弘王、敏王、敬王、明王这四位陆华浓见过的皇子外,还有几个人陆华浓完全不认识,不过那个坐在敏王下首的衣着华丽的男子大约就是那位传说中耽于玩乐、放荡不羁的闲王殿下了。

陆华浓一一见礼,他猜得不错,那男子的确是闲王。其他几个不认识的是弘王亲信,曾做过弘王的伴读,如今都在朝中供着要职,因着宴席是弘王举办的,所以他们也能坐下说几句话,因着弘王礼遇陆华浓,那几位大人也都对陆华浓很是尊重。

弘王笑道:“本王兄弟几个每年这时候都要聚上一聚,商讨合伙在赏月宴上献上大礼,使父皇开怀一笑。小八还是个孩子,贵妃娘娘担心得紧,是从来不让他出宫的,寿王身子骨不好,闭门休养多年,赏月宴也未必能出席,也从来不参加我们的小聚。不过今年咱们多了奉阳王,倒是更热闹了。”

“臣卧床休养之际,陛下多次派人询问,几位殿下更是亲自前往府中探望,如此大恩,臣感激不尽。蒙殿下不弃,若能为赏月宴出一份力,臣在所不辞!”

“哈哈!奉阳王在军中久了,说话都跟立军令状似的,太过严肃了!还是随意点好,随意点好!”说话的是闲王,他已然半醺,不知喝了多少酒。

说实话,陆华浓有些意外。都说当今天子的几位皇子的外貌像母亲多一些,闲王是顾昭仪所出,那位顾昭仪是出了名儿的美人,为何闲王竟会生得如此平庸?便是那位闲王的亲姨母惠妃所出的敏王也是一表人才。也不是说闲王貌丑,只是跟其他几位皇子相比,这位闲王的相貌着实很普通,完全算不得出众。

“五弟也说奉阳王在军中久了,想是没有见识过这等地方的,少不得要拘谨些。”却是敬王开了口。

陆华浓有些惊讶,虽然陆成告诉过他,他曾是敬王的伴读,二人感情甚笃,可自他卧床清醒以来每次见到敬王,敬王都是一副冷脸,与弘王等人一番做派,甚至都没有私下探望过他,实在看不出与他感情甚笃的样子,莫非只是在避嫌?

陆华浓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刚要开口,却被敏王抢了先:“五弟只不过开个玩笑,四弟你就这般护着,真真情谊深厚啊!奉阳王卧床之时,咱们可都是表了心意的,奉阳王可别只单单记着四弟一个人啊!”

这话听着有些怪异,陆华浓有些不明,刚想说笑几句带过去,却听弘王说道:“三弟你喝多了,又胡言乱语的!奉阳王可是咱们都京城出了名儿的正人君子,一心为国尽忠,连一房妻妾都没有,想来是没来过这等场所的,拘谨一些在所难免,三弟你就别为难他了。”

“弘王殿下说得极是,臣只是有些不适应。况且几位殿下的心意臣都铭记在心,在这里就先谢过几位殿下,日后可是要好好补上一份谢礼的。”陆华浓笑道。

“奉阳王见外了……”几位皇子说笑几句。

敏王抿唇一笑,又开了口:“不过本王听说奉阳王突然开了窍,纳了一房美妾啊。该不会是四弟纳了侧妃,奉阳王不服气,也跟着纳妾罢?”说着,他还指着陆华浓身边的侍剑说道:“以前只听说奉阳王不近女色,身边只跟着一个小厮,如今奉阳王连出门都带着侍女了,可见是转了性了。”

“让敏王殿下取笑了。臣不过是纳了一个侍妾罢了,也是家中老奴因着臣差点殒命却无子送终才劝着臣纳下的,她身份卑微,岂敢与敬王殿下的侧妃相比,还请敏王殿下以后别开这种玩笑了。”陆华浓心中怪异更甚,他不过是纳个妾罢了,怎么个个都把他纳妾和敬王纳侧妃联系起来?明王如此,敏王也是如此,可是有什么蹊跷?

弘王闻言忙道:“奉阳王说得极是。三弟你总是口无遮拦的,亲兄弟才不会计较,可那毕竟是你的四弟妹,你不顾四弟的脸面,也得顾及四弟妹的名声,以后还是别如此说了。”虽说是侧妃,但是上了玉牒的,是有名分的侧夫人,也当得起弘王这声“四弟妹”了。

敏王转了转眼珠子,拍额笑道:“倒是本王的不是了。本王只顾着说这些有的没的,竟忘了让奉阳王见识见识这罗衣馆的别致之处。来人,把新来的清倌带过来!”

弘王也笑道:“正是正是。奉阳王没来过,见识见识也是应该的。”

不一会儿,一个清俊优雅的青衣男子走了进来。一一行礼过后,他掩唇笑道:“几位殿下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听说几位殿下要新来的清倌,奴家连忙赶来先打个招呼……”

敏王顿时冷了脸,“难道没有?”

“不是不是,殿下误会了!”那男子忙道,“只是那些清倌都是新人,虽然新鲜干净,却是没□过的,若是伺候不周,还请几位殿下见谅,给奴家留口气在,待日后奴家调/教好了,再送给几位殿下品尝。”

闲王打了个酒嗝,含糊不清地说道:“小青就是会做生意,话说得真好听……”说罢,他上前拉住那青衣男子,一把搂进怀里,道:“就小青你陪着本王罢,本王不爱那些青得涩嘴的,就爱吃甜的!”

那青衣男子笑眯眯地点上闲王的嘴,软声说道:“闲王殿下过奖了,哪里是奴家说话好听,殿下这张嘴才是擦了蜜儿的,能甜死人!”

那青衣男子之前说话的时候陆华浓并未在意,待闲王有了这一番动作,陆华浓才仔细看去,这才发现那男子面上似是涂了粉,衬得肌肤很是白嫩,虽然只是薄薄的一层,但也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莫非这卫国的青楼习惯男子做妈妈桑?

“你们都进来罢。”青衣男子一声令下,一群身着白衣的佳人进了包厢。

陆华浓定睛看去,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这……这些清倌都是男人罢?

莫非这卫国的主流其实是搅基?

陆华浓暗叹一声,朝那眨巴眨巴眼睛的傻丫头侍剑看了一眼,暗道:丫头啊,你家王爷我要搅基了!

第20章 王爷搅基了(下)

或许是因为这些清倌年纪尚轻,又或许是小青这个妈妈桑想表示清倌们天生丽质难自弃,这些平均年龄十二三岁的少年都未涂脂抹粉,也未穿红戴绿,只是一袭白衣,便衬得他们水灵灵的,清雅得跟未开苞的小白荷似的。

“小荷才露尖尖角,今日臣才算明白啊!”这话是弘王的亲信李立说的,说是亲信,却也是弘王的亲表弟,他的父亲正是弘王的亲舅舅,宰相李信。李立年纪尚轻,只在礼部做个员外郎,不过刚入朝廷便能供这个职,也是不一般了。

众人连忙笑着称是,夸赞李立才思敏捷。

“出淤泥而不染……嗝……”闲王说着又打了个酒嗝。

弘王笑道:“想不到五弟也颇有文采!”

敏王揶揄道:“二哥你不是不知道,五弟在酒色上向来有文采得很,你还记得他前年那首采女赋么?”

“正是正是!”弘王大笑,他还好心地对陆华浓解释道:“奉阳王前几年征战在外,想必是不知道这等逸事的。前年大选,宫中进了好些采女,五弟他颇受父皇宠爱,平日出入宫闱多了,少不得要看到那些采女。他见得多了,难免心痒,他倒是不敢逾矩,但醉酒之后管不住那张嘴,诗兴大发,作了一首采女赋。说是赋,可哪里是赋,简直是淫词艳曲,父皇看到了气得将那些采女都打发回家了,五弟也被禁足了好几个月呢。”

“是一百二十一日。”闲王忽然竖手强调。

“是一百二十一日,你还记得这么牢!能夺了你的美人,不能夺了你的自由,五弟你的至理名言嘛!”敏王取笑道。

陆华浓也跟着笑了笑。

“不知奉阳王以为这些清倌如何?”问话的是李正,李立的亲兄长,宰相李信的嫡长子。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李正与弘王同岁,素来稳重知礼,已是户部郎中。户部与礼部大不相同,户部管着银钱,地位几与吏部相当,三十岁就能做到户部郎中这个位置,若非有淑妃姑姑和宰相父亲保驾护航,绝不容易。

在陆华浓以为,李立年纪尚轻,难免轻浮,可李正此人老成稳重,不该是酒色之徒,也不该问出这个问题。

不过人家是弘王的亲信,他问出了口,陆华浓就不好不答,于是他看了自己身边的小少年一眼,浅笑道:“小小雏菊迎风展。”

“好!”闲王首先喝了一声,他嗓门太大,吓了怀里的小青一跳,受了好一顿软语的埋怨。

众人也跟着说好。

敏王瞥了敬王一眼,笑道:“没想到奉阳王卧床几个月,竟卧出了情趣来。以前跟个呆头鹅似的,如今倒似风流士子了。”

陆华浓抿了口酒,也跟着不动声色地扫了敬王一眼,浅笑道:“死了一回,自是什么都想开了。人生得意须尽欢,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活得自在些岂不是更好?”

这本是一个大难不死之人所能发出的极普通的一句感慨,可包厢里却因这句话而安静了下来。面对紧盯着自己的十几双眼睛,陆华浓顿时觉得有些吃不消了,那些陪客的少年只是跟着自己的恩客看自己,可那几位恩客的眼中却是有些什么。苦笑的同时,陆华浓发现除了已经醉了的闲王外,敬王也没有看自己,他只是安静地喝着酒,似乎并未听到自己的这一番话。

“嗝儿……”闲王的一声酒嗝使得众人回了神。

弘王笑道:“是本王失礼了,奉阳王莫怪!”

陆华浓思量着说道:“臣只是有些奇怪,难道臣说的不对么,怎么几位殿下那般看着臣,好似臣说的是什么惊天之语!”

“奉阳王说得好!”闲王含糊不清地又喝了一声,想是真醉了。

“五弟说得极是。奉阳王说得的确好,只是以奉阳王的秉性,却不是说出这种话的人!”敏王阴阳怪气地说道。

陆华浓心里有些懊恼自己转变太快,面上却好笑地问道:“敏王殿下的话臣不明白,为何这种话别人说得,臣却说不得?”

“不是说不得,而是奉阳王去岁受封时当着父皇和文武百官的面儿说过,终身效忠卫国,守护卫国百年基业,保护卫国百姓,为了卫国的长治久安,愿终身不娶!”敏王笑得讥讽。

陆华浓很想说这话不是我说的,但从众人的脸色看出,他的确说过这番话。不但说过,而且还说得惊天动地。

弘王见气氛有些紧张,连忙笑着说道:“其实奉阳王与我等又不是初识,当年奉阳王是四弟的小伴读,可是日日与我等一同进上书房读书的,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奉阳王的品性我等还是知道几分的。十多年来虽然聚少离多,但每次奉阳王听封时都是一身凛冽的正气,受封奉阳王时也不例外。想来在座各位都没想过奉阳王能与我等坐在一处喝酒赏花,今次还是奉阳王第一次私下与我等喝酒呢。”

从陆华浓的棋路和随笔甚至笔迹都可以轻易看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的陆华浓又岂会不明白弘王所指。所以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如此三杯,才淡笑道:“若是以往的臣,便是如此自罚三杯,冷脸离去。其实不是臣高傲,只是臣习惯了如此,不善改变。不过人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是会变的。”

捏着酒杯,陆华浓似乎有些入神了,“我在弥留之际总是在想自己有没有遗憾留下,当然是有的,我有很多话总是埋藏在心里,从未对人说过。于是我就想,如果阎王不收我,我就去把我以往没有说过的话全都说出来,一个字都不藏在心里。所以今日我来到这里,今日我亲口对殿下表示谢意,今日我在诸位面前亲口说出那等快意的话。守护卫国是我的职责,但人生得意须尽欢是我的奢想,两者并不矛盾。若哪一天卫国一统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我能如闲王殿下那般快意自在,恐怕连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说得好!”这回却不是闲王了,而是李立,他面上满是敬佩,想是为陆华浓这番话所动容。

陆华浓似是被这声叫好惊醒了,连声说道:“失态了!失态了!”说罢,他斟满酒杯,敬弘王道:“弘王殿下不但对臣关怀有加,还为臣查明凶手,臣感激不尽!”

弘王很给面子地饮了酒,道:“那可不是本王一个人的功劳,本王的其他几位兄弟也都是出了力的。”

“弘王殿下说得极是,臣这就敬其他几位殿下。”陆华浓说着敬敏王,道:“敏王殿下,臣不是秉性变了,而是表达方式变了,莫非殿下觉得闲王殿下这般自在不好么?”

几乎醉死了的闲王听到余音,连忙抬起头来,茫然地看了一圈,问道:“谁提到本王了?”小青连忙告诉他几位殿下正在谈事情呢,夸他活得自在。闲王闻言满意地笑了几声,又倒了下去。

敏王冷笑道:“好,五弟如此自然是好的,连父皇都说过五弟好,本王岂敢说不好。”他虽如此说,却还是饮了酒。

“敬王殿下……”陆华浓刚要敬敬王,一个人急匆匆地进了包厢,仓促地行了礼后就小跑到敬王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

敬王的脸色顿时变了,立即起身对弘王说道:“府里出了事,我要回去看看,还请二哥恕罪!”

弘王虽然有些不高兴,却还是大度地说道:“既是府里出了事,你就先回去看看罢。”

敬王想是真遇到了棘手事,只告罪几句就直接告辞了。

敏王不屑弘王装大度,又不满敬王刚才没郑重向自己告罪,于是不怀好意地说道:“不过是个侧妃有了身孕,据说胎像不稳,瞧他那点出息,连脸色都变了,亲兄弟的聚会都不放在心上了。”

弘王闻言不但没动怒,还叹了口气,“原来是为子嗣的事,也难怪他那么着紧。”说罢他还规劝敏王道:“他子嗣不丰,紧张也是应该,三弟你就少说几句罢。”

敬王子嗣不丰的事陆华浓也是知道的,敬王妃连生了两个儿子都夭折了,侍妾所出的三个儿子也相继夭折,最后死的那个刚好死在去岁陆华浓封王的第二天。敬王大约也是为此纳的侧妃,如今侧妃进门不过一个月就有了身孕,于敬王府来说可喜可贺,敬王岂会不着紧?

弘王开了口,敏王就是再不高兴也只得住了口。今日一直没吭声的明王开了口,说了不少话打圆场,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酒过三巡又三巡,众人都有些醉了,半眯着眼搂着清秀少年,边喝酒边闲聊。闲王却是醉得睡着了,恣意地打着呼噜。

明王到底年纪小,不胜酒力,红着脸抱着酒壶,口齿不清地说道:“奉阳王说得不错,五哥最是自在,连打个呼噜都这么自在!”

敏王冷笑几声,道:“那是因为老四那个倒人胃口的走了!也不知是因为那侧妃走的,还是因为某人的那番话走的!”

作者有话要说:发错了,改过,把存稿中的颠鸾倒凤的篇章发过来了。

第21章 王爷进宫了

李立已然喝醉了,闻言大着舌头问道:“敏王殿下话中有话啊,咱们几个难道还能把敬王殿下气走么?”

弘王暗叫不好,正要开口打岔,敏王却抢他一步说道:“哎呀,你个猪脑子!老四是因为奉阳王才走的!满朝上下谁不知道老四与奉阳王青梅竹马,情深意笃?老四是皇子,总要娶妻生子的,谁知他运气不好,生一个死一个,总也不得安生。(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幸好奉阳王痴情,愿意终身不娶等着他。如今倒好,奉阳王一场大病开了窍,不愿等他了,他还不翻腾一肚子的酸水儿,怎么吃得下去啊!”

弘王简直要气炸了,他最是清楚敏王,方才他亲眼瞧见敏王就着清倌的手喝了好几壶酒,敏王现在瞧着是一脸的冷静,其实早已醉了,也不知敏王是醉得糊涂了,还是故意借醉说的这番话,南风之事虽是风流逸事,但上升到情爱的高度,于男子汉大丈夫来说,三番四次被提起便是羞辱了。今次这宴会是他主办的,他是想借此机会拉拢奉阳王的,若是敏王这张嘴真的恼了奉阳王,奉阳王未必不会迁怒于他,若是又气撒了也就算了,就怕日后会在背后捅他一刀。

李立这个罪魁祸首已经醉倒了,根本不记得自己刚才说过什么话,李正还清醒着,与弘王对视了一眼,随后仔细地看向陆华浓。陆华浓的脸上已然没了笑,他板着一张脸,不慌不忙地给侍剑灌酒,把小丫头醉得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奉阳王?”弘王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陆华浓没理会。

弘王又唤了一声,陆华浓还是没理会。

李正也跟着唤了一声,陆华浓还是没理会,专心致志地给侍剑灌酒。

弘王见李正朝自己点点头,终于放下了心。

以弘王的意思,自然是要留在罗衣馆过夜的,不过陆成和陆湛顺利地把自家主子抢了回去,陆成说自家主子还需服药,一顿也不能落,弘王也不好多留,就随他们去了。

侍书侍画把醉猫似的侍剑扶了回去,陆成和小刀则伺候着烂醉如泥的陆华浓躺下。小刀给陆华浓擦了把脸,忧心道:“王爷的身子刚好,就饮了这么多酒,很是伤身,成叔您怎么没看着点?”

陆成苦恼道:“你以为我不想看着吗?可我进不去那包厢。王爷只能带一个人进去。”

小刀这才反应过来,惊呼道:“所以王爷就带了侍剑?侍剑可是个女孩子,罗衣馆那等地方……”

“吵什么?”陆华浓忍不妨地出声,“小刀,去给本王沏杯醒酒茶来!”

小刀吐了吐舌头,低头应是。

陆成忙道:“王爷,你觉着可好?”

“好什么?你去喝几壶试试!”头疼的陆华浓脾气很不好,“虽然不是烈酒,但一样会头疼!”

陆成听出了话外之音,忙道:“王爷可是装醉的?”

“不装醉怎么能听到那些话呢!”于是陆华浓把敏王后来说的那番话说了出来,问陆成道:“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成有些犹豫。

陆华浓见状更加确定陆成有事瞒着自己,顿时怒了:“你到现在还想瞒着本王?”

陆成见瞒不过去,只好开口说道:“老奴的确有件事没告诉王爷,不过王爷已经忘了过去的事,老奴也是不希望王爷伤身伤心。当年王爷进宫做敬王的伴读,与敬王青梅竹马,难免会意乱情迷。卫国虽然盛行南风,但于贵族而言始终娶妻生子才是正经。敬王毕竟是皇子,还是陛下的嫡子,日后很可能会继承大统,终要娶妻生子,而王爷立志光耀门楣,早早就封了镇国大将军,身份都不一般,年少情迷或许情有可原,情深意笃却不为世俗所容,王爷忘了这件事是再好不过的。”

“如此说来,这是事实?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陆华浓皱紧了眉头。

“当年王爷与敬王同进同出,有心人都能看出什么,想必陛下也是知道的,所以才会给敬王指婚。”

“连陛下都知道?这么严重的事你竟然想瞒着本王!”陆华浓真正怒了,他努力平复下心绪,向陆成求证:“所以本王才会十几岁就上战场,到了今日还不肯娶妻?”

陆成顿时红了眼,“是,王爷怕陛下忌讳,自请征战边境。征战沙场那是九死一生的事,老奴多次劝王爷娶妻生子,可王爷不肯,王爷还说……还说……”

“本王还说,本王愿意为了他终身不娶?”陆华浓将陆成说不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陆成闻言,重重地点了下头,只顾着抹眼角,不再发一言。

此时,小刀端了醒酒茶进来。陆华浓接过来,让她退下去。待喝了醒酒茶,他才继续说道:“陆成,有些事你不提,不代表别人也不提。本王能留下这条命是幸运,本王忘了过去的事是不幸,如今本王处境尴尬,履步维艰,若对自己的事还不够了解,遇事只会失去先机,沦与被动。陆成,别再自作主张了。”

陆华浓虽然没有详说,但陆成已经听出了其中的意思,顿时泪泪纵横,连连保证:“王爷能清醒已是老天垂怜,就是要了老奴的命老奴也甘愿。王爷请放心,老奴再也不会自作主张了!”

陆华浓疲惫地摆摆手,“下去罢,本王累了。”

“是。”

所谓赏月宴上献大礼讨父亲开心,自然是几位皇子的专利。陆华浓虽然被叫去吃了一顿酒,见识了一下京城第一南风馆,也仅是如此,他是没资格参与其中的。而几位参与的皇子中,闲王从头醉到尾,敬王早退,明王无主见,敏王不屑理睬,最后还是弘王做主定下所献大礼。事实上,每年几乎都是如此,弘王最喜欢用兄弟情深这一招讨天子的欢心。

而中秋赏月宴并非天子寿辰,臣子不一定要献礼。当然,若是想讨好天子,恰巧又得了什么稀罕宝贝,这的确是个好时机。不过以陆华浓以前的直性子,绝对不会讨好皇帝,所以他此次也无须准备礼物。

虽然只是赏月宴,陆华浓还是穿了受封奉阳王时天子赏赐的正装长袍,原因无他,陆华浓的衣裳里只有这一件最华丽,穿着才像个王爷,其他的袍子穿着只像个武夫,而赏月宴也不适合穿着盔甲出席。

宫里头相当热闹,可谓张灯结彩、衣香鬓影。

依陆华浓的想法,这饭中午吃才好,吃上个半天,连晚饭也省了,回去直接洗洗睡了,而且白天光线足,什么人物什么表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也省了蜡烛灯油。可是现下一日只有两餐,朝食和哺食,当然,有钱人家不但中午可以吃东西,一天吃个不停也没关系,这个叫做喝茶或者小憩,中午那顿不算正餐。以陆华浓现在的身子,参加这种晚宴很遭罪,天子要讲话,臣子要拍马屁,歌女舞女要抛媚眼,少说也要吃到半夜,他的精力其实不够用,现在只盼着天子早些抱得美人归,他也就能早退了。

一路走来,打招呼的极多,但是陆华浓一个都不认识。不过陆成的功课做得足,不时提点几声,陆华浓点点头也算回礼了。一般官员不允许带家奴进出内廷,陆成能进来是托了陆华浓封王的福。

一连闪过三个想搭讪的大人,陆成不动声色地扯了扯陆华浓的袖子,示意他看向四五步外的三十出头的男子,低声道:“那位便是大理寺卿郑南成。”

那个刺客被审问的过程陆成一五一十地跟陆华浓汇报了,内容详细得让陆华浓若亲眼见到一般,是以他对那个有些阴沉的大理寺卿印象深刻。

郑南成不过三十二岁,面白无须,当然卫国的男子年轻时大多不爱留须,郑南成正值壮年呢。容貌……怎么说呢?一看就是一张正气凛然的脸,其实还算清俊,但被那强烈的大公无私遮掩住了。令人有些发毛的是他的一双眼,阴沉得让人有些不舒服,盯着你看的时候似乎能将你看得透透。

陆华浓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郑南成正盯着他看。他浅浅一笑,快步走过去,拱手道:“上次多亏郑大人为本王找出幕后真凶,本王虽然未能亲自听审,但家奴已经详细地讲给本王听了,本王深为叹服。今日能见着郑大人,这声谢怎么都要说的,多谢郑大人费心!”

郑南成还是板着一张脸,声音毫无起伏:“奉阳王客气了,审案是下官的职责,下官不敢居功。”说罢,他那双阴沉的眼睛依旧盯着陆华浓。

陆华浓被盯得不太舒服,于是笑问:“郑大人何故如此看着本王,可是本王有什么不妥?”

“奉阳王似乎与以前不太一样了!”郑南成好像是个老实人,实话实说了。

第22章 王爷无聊了

面对一个深沉的人,你不得不变得深沉。

所以陆华浓敛了笑,负手而立,一副遗世独立的高手做派,压低了声音说道:“以大理寺卿的利眼,岂会看不出本王的异常?”

说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陆华浓就离开了。说话留半句,最是捉摸不透,至于郑南成能看出什么异常,那就不在陆华浓的考虑范围里了。

没过多久,几位皇子也到了,一一与陆华浓打过招呼。弘王依旧一副稳重宽厚的模样,敏王依旧阴阳怪气得不讨人喜欢,敬王则永远高贵得不可侵犯,闲王今个儿没喝酒,眉宇间能看出一丝风流倜傥的味道来,明王还是那个明媚的少年,虽然碍着兄长的面儿不好与陆华浓太过亲近,但还是多说了好几句,不过其他几人也只当他是少年心性,并未放在心上。陆华浓还是没能见着那位身子骨不好的寿王,连中秋赏月宴都不出席,可见这位主子一年也出不了几次门。

皇帝是和一众妃嫔一起来的。陆华浓与众人一起跪地行礼,完全没有偷瞄的心思,因此只能看见绣工精细花样出众的裙角以及若隐若现的绣花鞋,闻到一股子混杂的高档脂粉香。脂粉虽然高档,但说实话那味道有些刺鼻,每个妃嫔都想搏出位,自然不愿与别人撞香,十几二十种香味混杂在一起,再高档也跟卫生香似的,相当堵鼻孔。

天子一声令下,悉悉索索的一阵衣裳摩擦的声音,文武百官起身入座。还是托了封王的福,陆华浓的位子比较靠前。天子自然是当中高高坐,后宫妃嫔陪伴两侧,下首便是几位王爷。

天子身为庶子,为了争夺皇位,几乎把自己的兄弟杀了个遍儿,只留下两个不顶事的充门面,一个是昀王,另一个是泽王,封了王也不给封地,只让他们在京城住着,名为享福,实为圈禁。(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昀王今日来了,他年岁比天子还要长些,据说资质平庸,生来就是一副好脾气,从来没跟人红过脸,天子对他比较放心,是以他行动还是自由的,只要不出京城。泽王就比昀王凄惨多了,他比天子年幼,当年也一心想要抢皇位的,天子登基后就把他当个宠物圈养起来,他心高气傲的,少不得要生气,这一气就气出毛病来了,听说年后已经很不好了,今儿个这赏月宴也没能出席,想来是熬不过今年了。

昀王能留下这条命是因为他从来都没有争位之心,泽王抢皇位还能活下来不过是因为他是天子的同母兄弟。可见当今天子的确是个心狠手辣、猜忌心重的。

除了几位皇子和昀王,王爷里就只剩下奉阳王了。没错,陆华浓是唯一的异姓王,所以座位紧挨着几位皇子,他能清晰地看到天子和几位娘娘的容颜。

当今天子的容貌,唔,的确不怎么样。陆华浓今日才知道闲王那张脸是怎么来的,他跟他那皇帝老子像了七分,还好有三分继承了顾昭仪的秀丽,否则丢到人群里就找不出来了。

天子的身边坐着一个年轻女子,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衣着却是所有宫妃里最华丽的。皇后薨逝之后,当今天子没有再立后,瞧那女子所佩凤钗的规制,陆华浓猜想她就是宠冠六宫的季贵妃。八皇子还是孩童的年纪,坐在季贵妃身旁,灵动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可见是个聪慧的。他的相貌极像季贵妃,尤其是唇角的一点小俏皮。是的,季贵妃虽然有个八岁大的儿子,唇角却还是带着些俏皮,很是惹人怜爱。大概天子每次看到这抹小俏皮的时候,都以为自己还是个少年郎罢。

其他的宫妃没有显著的特征,陆华浓就分不太清了。让陆华浓有些在意的是一个中年女子,三十左右的年纪,衣着素雅,容貌秀丽。其实她看起来很年轻,至少并不显得比季贵妃老,但是陆华浓就是能猜出她有三十岁了,大约是她骨子里沉淀的雍容让陆华浓作出这般猜想。那女子身边坐着一个比八皇子略大些的女娃娃,很是乖巧。女子身后站着的是个衣着与普通丫鬟嬷嬷不一般的妇人,紧紧地盯着女娃娃,生怕她有什么意外。

陆华浓顿时想到,那女子应该是死去的安王的嫡妻安王妃,她身后的妇人大约就是生了遗腹子的侍妾,而那个女娃娃就是养在安王妃膝下的安王府的唯一的郡主了。

陆华浓正想着,又有太监唱道:“太后娘娘驾到!”

众人立即又起身跪下,便是天子也得起身相迎。

对待这个非生身母亲的太后,天子还是很客气的,笑容满面地做足了孝子的派头。当今太后并非先帝的皇后,而是出身高贵的皇贵妃,她膝下无子,对当今天子有所扶持,天子的生母死得早,没有做太后的福气,她做了。

太后刚坐下,就对安王妃身边的女娃娃招招手,道:“安雅,到皇祖母身边来!”

安雅并非小郡主的名字,而是封号。如今孙子辈的郡主中,只有安王府的小郡主有封号,这是天子对早逝的长子的补偿。

安雅郡主看了看安王妃,见安王妃点了头,这才离座去太后身边。太后似乎对小郡主特别喜爱,看得八皇子吃味得嘟起嘴,伸出爪子戳了小郡主的脸蛋一下。小孩子出手没个轻重,小郡主的脸被戳红了,眼里顿时汪了一泡泪。

太后不轻不重地打了八皇子的爪子一下,笑骂道:“没轻没重的,没个长辈的度量,你可是她的亲叔叔,做叔叔的跟侄女吃醋,没羞!”

八皇子有些委屈,安雅明明比他还要大两岁,怎么就是他侄女了?

天子并未把这点小事放在眼里,只拍拍季贵妃的手,道:“成璧还小,不懂事,以后慢慢教就是了。”

季贵妃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但她勉强撑住了,温声软语道:“是臣妾的错,臣妾日后定当好好管教!”

这一出很快就揭过去了,天子发表一通感谢天感谢地之类的获奖感言,所有人起立干上一杯,赏月宴就开始了。唱唱歌跳跳舞,偶尔还有臣子拍天子的马屁送送稀罕东西,赏月宴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席间,天子还笑容可掬地问陆华浓的身子如何了,陆华浓自然说已然大好,天子听后表示老怀安慰。

菜吃过一轮,陆华浓终于见着了几位皇子齐心为皇帝准备的礼物。其实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拍天子的马屁,说是南方的早稻快要熟了,在陛下的英明领导之下,今年大丰收,于是江南的少女自发地排练了舞蹈来谢主隆恩。

陆华浓完全想不通,丰收跟皇帝有什么关系,不过好戏来了。江南素来美女多,又民风开放,衣裳穿得比较少,舞姿又比较撩人,便说皇帝这个老色鬼了,就是一些道貌岸然的老大人也忍不住捂鼻子。陆华浓此时倒是真有点佩服弘王了,明明是要给老子送美人,偏偏打着丰收的名头,给足了皇帝面子。

以陆华浓的距离,可以清晰地看到皇帝已经心猿意马了,估计再看一两个节目就会借口身体不适开溜了。

眼看皇帝就要坚持不住了,陆华浓一阵心喜,他也可以回去睡觉了。就在这时,一声长呼:“报!骁骑将军到!”

陆华浓恨不得一筷子戳死这个劳什子骁骑将军!

老皇帝明显精神一震,大笑道:“快让他进来!”

这位骁骑将军的派头不小,走路的动静跟拆墙似的。陆华浓闲着无聊,便也跟着众人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盔甲的男子快步走来,那男子一身风尘,半张脸被胡子挡住了,陆华浓看不出他的年纪。

只见那男子干脆地跪地行礼道:“刚刚到京城,知道宫里头办赏月宴,臣来不及梳洗便赶来了,希望没扰了陛下的兴致!”

老皇帝笑得开怀:“没有没有,朕高兴着呢,快平身罢。你呀,何必急着进宫,明儿个来也是一样的!”

男子闻言笑道:“本是打算明日上朝拜见陛下的,但臣新近得了一只祥瑞,迫不及待想到送给陛下瞧瞧,哪里还等得及明日?”

“哦?”老皇帝心情更好,“快呈上来朕瞧瞧!”

男子忙道:“把祥瑞带上来!”

待那只祥瑞被带上来,陆华浓笑了,原来是四不像麋鹿。

忍不妨,那男子说道:“奉阳王忽然一笑,可是认识这祥瑞?”

陆华浓抬头看去,心道这男子好利的眼睛。但皇帝已经看过来,他不得不开口:“此物头脸像马、角像鹿、颈像骆驼、尾像驴,一物像四物,可谓四通八达,的确是祥瑞!”根本是扯淡!

底下已有官员在拍马屁了:“奉阳王果然见多识广!”

第23章 王爷废材了

其他人说好没用,人家正主还没开口呢。(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陆华浓看着大胡子的骁骑将军,等他的回答。

骁骑将军顿了顿,不冷不热地说道:“奉阳王果然见多识广!”说罢,他狠狠地瞪了陆华浓一眼。

陆华浓顿时惊悚了。骁骑将军已经在向皇帝禀报得到祥瑞的详细过程,但陆华浓完全没有听进去,他在想骁骑将军刚才那一瞪。

莫非这个大胡子也是自己的情夫?或者是自己的情敌?

陆华浓这边还纠结着,那边骁骑将军已经说完了始末,被天子赐了座,与天子闲话家常起来。等陆华浓回过神来,骁骑将军已经说到边关战事了,原来这将军是从边关回来的。此前卫国与赵国因为边界问题闹得有些不愉快,一言不合打了起来,卫国便是派的这位骁骑将军去打的仗。不过两国只是小打小闹的,所以半年多就结束了。

当今天下由卫国、陈国、赵国三分,三国同属中原,虽然经常有些小摩擦,但点不起大火来,不过三国都被游牧民族所扰,一直不怎么安生。这一点陆华浓是知道的,退蛮夷要用到他这个奉阳王,与赵国吵闹几下骁骑将军就够了。此时,陆华浓已经知道这位骁骑将军的身份了。

王润,兵部尚书王维梁的次子,王太师的孙子,亦是敬王的亲表弟,已故王皇后的侄子,当然,也是当今天子的侄子。以天子方才的态度,似乎这个内侄在他心里的地位比敬王这个亲生子还要高。

“姑父,这场战打得我实在憋屈,一肚子气窝到都京还没消,不如我找个人比一场,也让您看一场乐?”王润突然说道。

皇帝闻言笑骂:“你就是个野猴子!”

“姑父,您就体谅体谅侄子罢!”

说实话,陆华浓有些惊讶。老皇帝的几个儿子在他面前都是恭恭敬敬的,就是狗嘴吐不出象牙的敏王也小心谨慎地不敢说错一个字,倒是这个王润,竟然没大没小的,一口一个“姑父”,一口一个“我”,完全没有君臣之分。

“得!你自个儿找人罢!”老皇帝又好气又好笑。

陆华浓顿时有大事不妙的感觉。

果不其然,王润爪子一指,指的就是陆华浓。

“在座各位大人里面,属奉阳王武艺最好,我当然要选他了!”

老皇帝还有点良心:“你离京半年多,想必不知道,奉阳王受了两次重伤,前几日才痊愈的,还需仔细调养,暂时恐怕动不得武!”

王润就完全没有良心了,“奉阳王遇刺的事我也听说过,不过奉阳王素来英勇,单枪匹马还能杀敌三百,岂会被个小小刺客杀死,那些人也太小看奉阳王了!”

敏王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立即接口说道:“王将军所言极是。早就听闻奉阳王武艺高强,我等皆没见识过,不如今日就让我等开开眼界罢!”

陆华浓瞄了皇帝一眼,见皇帝只笑不语,便知自己避不过去了,刚要开口,却听王润又道:“奉阳王莫不是怕了?”

好事的敏王立即又接道:“奉阳王,你可是击败蛮夷的大英雄,千万别怕了骁骑将军啊!”

陆华浓此时心中怒道:哪里来的小狼崽子,逮着人就咬!面上却还是没有一丝表情,他不动声色地喝完杯中酒,拂袖起身,对王润拱手道:“既然将军知道我的近况,我就不多言了,只盼将军不要失望。”

王润一点也不斯文,直接扔把剑到陆华浓手里,自己也拿了把剑,直接摆出对阵姿势,道:“奉阳王千万别让我,即便是输,我也要输得光彩!”说罢,他直接一剑劈过来。(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

陆华浓闪躲不及,提剑就挡。“噌”的一声,火花一闪,陆华浓的手臂顿时麻得没有知觉了。这狼崽子好大的气力!

王润一击不成,收剑又刺。他刺的角度并不刁钻,可见走的是名门正宗,一副光明磊落之态,所以陆华浓皆能挡招。只是王润的气力颇大,陆华浓只接了五六招,两只手臂都麻了。王润似乎有些想吃人,瞪着陆华浓的眼睛几乎要射出火花来,他越击越大力,十招之后,陆华浓再也支撑不住,摔倒在地,手臂脱力,那剑脱手而出,直直地飞了出去。

只听一声尖叫,众人抬头看去,原来那剑落在了安王妃身边,刚才尖叫的就是站在她身后的侍妾,此时已经吓得跌倒在地,瑟瑟发抖。

众人都有些愣住了,只有陆华浓甩甩手臂,站起身来,甚至还拂了拂袍子上的灰尘,走到安王妃身边取了剑,单膝跪地道:“华浓技艺不精,让安王妃受惊了,请安王妃恕罪!”

安王妃依旧稳稳地坐着,似乎方才那剑并未射过来。她淡笑着点了个头,道:“既是无心之失,我不会放在心上,奉阳王也无须放在心上。”

这样一个女子,在天子的众位妃嫔面前并不算特别出众,但她只安静地坐着便仪态万千。陆华浓笑了,“如此,就多谢安王妃雅量了!”

这一番对话之后,众人终于反应过来。王润急急地冲过来,一把抓住陆华浓的手腕,见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不禁怒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华浓对这人实在没有好气,于是冷笑道:“如王将军所见,我受了两次重伤,伤了根本,调养十年也未必能恢复,武功也废了。”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王润声音微颤:“如此说来,你不能再上阵杀敌了?不能再征战沙场了?”

陆华浓想说,将军你这是什么逻辑?是,没了武功,的确是不方便上阵杀敌,但是不影响他征战沙场,做统帅不一定要身先士卒的,君不知打仗主要靠的是脑子么,否则那些军师哪里还有工作前景?

王润突然跟打了鸡血似的,大吼一声:“来人,叫太医来!”

宫人们立即朝皇帝看去,皇帝没有开口,看来是默许了。

不一会儿,沈太医气喘吁吁的来了。

王润一把抓住沈太医的手臂,喝道:“你来为奉阳王诊脉!”

沈太医有些莫名其妙,但他总算没有老眼昏花到认不得王润这个混世魔王,连忙为陆华浓诊起脉来。沈太医诊来诊去也只诊出个胸闷气短来,不过陆华浓才动过武,胸闷气短很正常。

王润却是急了:“到底怎么回事?”

沈太医一惊,忙道:“回将军,奉阳王并无性命之虞!”

“这个我知道,我是问他的武功为何废了?”王润急得青筋直冒。

原来不是出了新毛病,沈太医放心了。

“奉阳王受了两次重创,伤了根本,且他余毒未清,日后须仔细调养数年。至于武功,奉阳王如今的身体不宜习武,武功废了也是常情。”

“去你妈的常情!我把你两只手打断了,看你还说不说常情!”王润此时凶恶得像夜叉,“你知道武功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吗?他是我卫国第一勇士!你还敢说他武功废了是常情?”

沈太医吓得浑身发抖,他怎么就忘了,眼前这个可是个蛮不讲理的主儿啊!

“下官失言,下官失言啊……将……将军……恕……罪……”

老皇帝看不过去了,轻咳一声,意思意思地提醒道:“润儿,别闹过了,沈太医只是实话实说!”

王润的手松了又紧,“你说,奉阳王需调养几年?”

“三五七年……”

“我断了你的胳膊,三五七年后再给你接上去!”

沈太医几乎要哭了,“将军,奉阳王中的毒下官没有解药,只能开普通的解毒房子,还有两三成的毒留在奉阳王体内,没有大几年是排不出来的,下官也没办法啊!”

陆华浓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这狼崽子对自己的事如此紧张,不会真是以前的情夫罢?

王润终于松开沈太医,对陆华浓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其实不能领兵打仗也没什么。”

陆华浓很想说,将军,我是伤了身子,没伤了脑子啊喂。

可惜,除了陆华浓,其他人似乎都和王润一个想法。陆华浓都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能注意到几位皇子的脸色变了。在他们以为,不能上战场的奉阳王是握不劳兵权的,天子不会允许卫国有个有名无实的奉阳王。

陆华浓知道,免费的补药以后怕是不会再有了,那些经常去奉阳王府打听消息的各府奴才也不会再有了。

不过还有一个转机,那就是皇帝。陆华浓日后的处境只有一个人可以决定,那就是皇帝。陆华浓知道皇帝在看着他,他稳住自己的表情,以一张通杀的面瘫脸回视皇帝,若是看得细,甚至可以看出他的眼睛里透露出一种名为不悲不喜的东西。

可惜皇帝没有给他明确的答复,老皇帝只是笑眯眯地对王润说道:“润儿,别为难奉阳王了。朕说过,奉阳王的身子还未大好,动不得武,你太鲁莽了!”

第24章 王爷霸气了

这就是帝王!做皇帝,永远不要让臣子猜出你的心思!

皇帝不会在事情定论之前给出明确的答复,于兵权这种敏感之事上永远都不会给出明确的答复。即使已经有了废除奉阳王的打算,也不会真的以奉阳王武功被废的理由夺了陆华浓的爵位,他只会不动声色的,在这件事淡出所有人的视线之后,寻个站得住脚的理由,一击即中,让陆华浓无法还击。

不过,在百官看来,皇帝这句话已是答案,奉阳王已然失势。

陆华浓此时什么也没有想,他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他心里通透着,知道老皇帝需要时间考虑,所以他甩开王润的手,向老皇帝行了个礼,道:“陛下,臣身子刚好,仍有些体虚,方才一战,实在支撑不住,请允许臣回去歇息。”

皇帝很宽容,“是骁骑将军鲁莽了,奉阳王就回去好好歇着罢。”

“谢陛下恩典!”这句话陆华浓说得真心实意,他万分想念自己的软床。

岂料王润闻言,立即说道:“我陪你回去!”

陆华浓暗自冷笑一声,却面色如常地说道:“奉阳王府就在都京城里,要不了小半个时辰就能到,王将军还是留在这里陪陛下说说话罢。”

王润还待再说,皇帝开口了:“润儿,别胡闹了!你一去,又要扰了奉阳王的休息。”

王润这才作罢。

出了众人的视线之后,陆华浓快步出了宫,上了马车,这才松懈下来。一放松下来,他就开始犯困,不过他还不敢睡,他有话要问清楚。要是那个大胡子野人一时兴起,夜里摸进奉阳王去折腾他,追忆追忆往事,他什么都不记得,还不知要怎么折腾呢。

“王润与本王到底是什么关系?”

陆成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王将军与敬王殿下是表兄弟,当年他与王爷一起进宫做了敬王殿下的伴读,算是和王爷一起长大的。若说是什么关系,那只有青梅竹马这一种可以形容了。”

“两个男人说什么青梅竹马,你可以说他是本王的发小,但是别再说他是本王的青梅了。”陆华浓没好气地说,说完他顿了顿,又问:“既是一起长大的,总该有些交情,那他方才为何针对本王?”

“老奴也不明白。不过王将军与王爷似乎关系并不融洽,虽相识多年,却很少来往,十几年来那位王将军只上咱们奉阳王府里来过两三次,每次来都要和王爷大吵一架,比上一场才罢休,所以老奴才作此猜想。”陆成眯着眼睛回想了很久,对这位王将军的印象并不深刻,所以又道:“王爷确实与他接触甚少,是以老奴对他并不了解。若是王爷想知道他的事情,老奴明儿个就让人去打听打听,王府是都京城的名门,都京城上下都知道,应该能打听到不少消息。”

“那他……”陆华浓顿了顿,想到此间风气开放,便大方地开口问道:“有没有他与敬王的传闻?”

“传闻?王爷是指哪方面?”陆成有些不明白。

还能是哪方面?那小子看本王的眼神就跟看情敌或者出轨的情人一般,既然与本王没什么关系,那么就是跟本王那位传说中的情人敬王有关系了。

“断袖之癖。”

陆成了然:“老奴并未听说过,应该是没有的。”

陆华浓点点头,开始思量,既非情人,又非情敌,那么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他,导致他如此针对自己?

不料陆成又补充道:“不过以王将军和敬王殿下的身份,便是有断袖之谊也不一定为外人所知。男子与男子之间多是露水姻缘,他二人身份尊贵,自是要娶妻生子的。在卫国,始终娶妻生子才是伦常正道。”陆成的最后一句隐有规劝之意。

不过陆华浓却是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你说在卫国,娶妻生子才是伦常正道。也就是说其他国家有不走正道的?”

陆成有些讶异,随即想到主子忘了许多事。他怕他家王爷动歪心思,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实话实说了:“在赵国,允许男子与男子成亲。听说赵国皇帝有不少男妃,赵国历史上还曾有过男后。”

即便是换了里子的陆华浓闻言也不是不惊讶的,或许原来的陆华浓已经见怪不怪了,只能说现在的内芯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那子嗣怎么办?”

“子嗣方面,的确出过大问题。赵国史上曾经出过短短二十年人口锐减一半的大事,当时赵国皇帝不得不向其他两国重金购进适当育龄的女子,尤其为我国所不齿。好在之后赵人也开始重子嗣,如今赵国虽无明文规定,但就是两个男子成亲也多会纳女子为妾,诞下子嗣。”陆成暗自泪流,连赵人都重视子嗣了,所以我的王爷啊,还是快些娶妻生子罢,别再执迷不悟了。

陆华浓点点头,艰难地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于他而言,只要两情相悦,性别不是最重要的。在前世,“她”已经出柜,虽然在前二十九年里“她”交往的一直是男人,但“她”三十岁那年爱上了一个女人,并为之出柜,最后甚至因为那个女人死于非命。陆华浓从来没想过,当一个国家的主流情爱变成同性之时会引出那么大的动荡,甚至会动摇一个国家的根基,因为在现代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从陆华浓有精力接触书籍至今不过短短几个月,这几个月他拼命地学习陆华浓曾经的一切,只简单地了解了卫国当朝的情况,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读一读卫国的历史,更别提其他国家的历史了。

陆成有些忐忑:“王爷,今晚的事陛下他……”

陆华浓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陛下自有定夺。在陛下有决定之前,本王能做的,奉阳王府能做的,只有不闻不问,千万不要弄巧成拙。你回去好生嘱咐其他人。”

“是。”陆成也有些为自家王爷委屈,真是天降横祸,本来该扬眉吐气的,结果奉阳王的帽子还没戴热呢,就没了武功,不能再上战场杀敌,唉,命途多舛啊。

一觉到天明,陆华浓很舒心,多喝了半碗小米粥。最让他舒心的是那个大胡子野人没有在夜里给他个惊喜。

今天很安静,没有宫里问安的太监,没有众位皇子府里送药的奴才,没有众位大人府里前来打听消息的下人,就连那个大胡子野人也没来烦他。午睡一个多时辰,看了会儿赵史,把昨晚陆成所说的那段看完了,瞧着日头降了些,使唤侍剑他们搬东西到院子里,他要纳凉,顺便下盘棋。

棋下了一半,就闻一阵脚步声,还有陆成压低的声音。陆华浓没搭理,继续走子,可没一会儿就有人站到了他跟前挡住了亮儿,迫得他不得不抬头。来的是个年轻的清俊男子,身材比例极好,眉目间英气十足,身上的锦袍看得出来很昂贵,此人出身极好。

陆华浓草草地扫了一眼,确定自己没见过他,便朝陆成看去。

谁料陆成还没开口,那人就先开口了,不过他的语气并不怎么客气:“你还有心情下棋?你知不知道外面已经传成什么样了?奉阳王武功尽失,已成废人,或将成为卫国史上承位最短的奉阳王!”

他一开口,陆华浓便知这人是谁了,除了昨晚赏月宴上那个大胡子野人,他认识的人里有谁会如此粗鲁莽撞。陆华浓仔细打量了王润一番,啧啧,刮了胡子跟变了个人似的,现在这般倒像个贵族公子。

“还呆愣着做什么?你听到我说的话了么?”王润瞪圆了眼睛,一脸的凶相,完全辜负了今日的贵公子打扮。

陆华浓摆摆手,让陆成他们退下,只留侍剑斟茶倒水。他笑着回道:“第一,本王绝对不是卫国史上承位最短的奉阳王,高宗时期曾经出过一个封王才三天就死了的奉阳王。第二,嘴长在别人的脸上,别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外面传成什么样都不会影响本王的心情。”

王润闻言愣了,“陆华浓,你变了!”

“本王哪里变了?”陆华浓挑眉。

“你以前不会对我说这么多话的!反正,反正你和以前不一样了……”王润此时一脸的迷惘,刚才的锐气一扫而光。

“本王不说话,然后让你撒泼胡闹,让你借机和本王打一场?”陆华浓冷笑。

“不是这样的……”王润似乎想解释。

陆华浓却不想听,对侍剑道:“侍剑,本王哪里变了?”

“王爷变得比以前俊俏了!”傻丫头侍剑说得格外掷地有声,不带一丁点儿的脸红。

陆华浓无奈地看着王润,道:“好罢,如果是这一点,本王承认!”

作者有话要说:来来来,潜水的都浮上来冒个泡儿,我点点数儿

第25章 王爷傲娇了

王润似乎被陆华浓的无耻言论镇住了,呆愣了一会儿之后,他被气笑了:“要不是认识你多年,对你的固执早有了解,几乎就要被你骗过去了!怎么,他近来喜欢的是这种调调么,我久不在京城,消息有些闭塞了,不过没关系,你可以说给听。”

陆华浓疑惑道:“不知王将军口中的‘他’是指谁?”陆华浓的疑惑不是装出来的,他的确很想知道王润口中的那位很可能是自己旧情人的人到底是谁,虽然从蛛丝马迹已经猜出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敬王,但是他还是很想知道王润的答应。万事皆有可能,说不定王润所说的另有其人呢。

“学会装疯卖傻了。看来他一定许了你什么,竟让你连奉阳王的爵位都不在乎了。”王润冷哼几声,“就为了一个男人,你世袭奉阳王的信念哪里去了?你马革裹尸的豪情壮志哪里去了?你走遍天下的理想哪里去了?”

那厢王润的声音越说越大,这厢陆华浓却在暗想原来以前的自己还有当徐霞客的梦想,又想当权臣,又想归隐山林当个散人,陆华浓的面瘫脸下原来藏着一颗如此矛盾纠结的心啊。不过,不想当宰相的官不是好官,不想光宗耀祖的男人不是好男人,不想出去看世界的娃儿不是出息娃,这倒并不冲突。

王润说了一通,却见陆华浓满不在乎的神游天国,心里头顿时火山爆发。他冲上前去,一把揪起陆华浓的衣襟,跟提小鸡子似的把陆华浓提了起来,狠狠地晃了陆华浓好几下,化身咆哮天王,大吼道:“你到底听没听我说什么?”

陆华浓老实地答道:“没有。”

侍剑此时负了贴身丫鬟的责任,伸手抓住王润的双臂,难得有模有样地说了句:“王将军请自重!”

这丫头素来有些蛮力,王润顿时被她唬住了。王润是什么人,那可是上过战场的杀将,那一身的武艺加上身为男子的天生优势,侍剑也就只能唬住他一小会儿。不过也只要这一小会儿,王润被陆华浓气得飙升的肾上素顿时降了下来,自然不会干出推开侍剑继续晃悠陆华浓的事。

见陆华浓挂在自己的手臂上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王润顿时有些泄气。松了手,他有些无奈地说:“罢了,我不管你和他的事了。你少时就不多话,安安静静的,偏偏比谁都倔,打定的主意谁也改变不了。为了他的事,我都不知与你吵过多少次,打过多少架,你从来都没听过我的。你就跟我说说武功的事总成了罢?”

其实武功的事还真没什么好说的,莫说是武功废了,就是武功没废现在的陆华浓也使不出来。所以陆华浓摊手道:“先是中了一次剧毒,折腾了几日断了气,装进棺材里没一会儿又缓回来了,吃药针灸调养了俩月,刚能下床,又被刺杀了一次,再躺床上休养俩月,就是现在这模样了。走路都走不快,一日要睡六个时辰,你以为本王还能练武呢?”

见陆华浓把自己这小半年经历过的惨事当说笑话一样说出来,王润顿时有些拿不准了,“你是真不在乎,还是伤心过度不知道怎么在乎了?”

“在乎如何,不在乎又如何?反正武功回不来。”陆华浓把自己摊平在躺椅上,觉得灰常惬意。

王润狐疑道:“你究竟是为了武功还是为了他才把自己弄成如今半死不活的样子?”

陆华浓已经厌倦了猜来猜去,直接问道:“你说的是敬王?”

王润一副你又在装的神情,了然地说道:“我就知道你是为了他。也就是纳了一个侧妃,从他娶正妃开始我就说过,他不会只有一个女人,侍妾不用提了,如今都纳侧妃了,你竟还不死心?急吼吼地也纳了个侍妾,闹得满京城都知道,谁不知道你是巴巴地看着他跟他赌气呢!”

很好,原来全京城是这么看自己的,怪不得谁都把他纳了的侍妾的事和敬王纳侧妃扯到一起。(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陆华浓不想再在此事上多费口舌,只道:“本王这一支三代单传,早些留下子嗣也是应该的,无所谓赌气不赌气的。”说了这话,他半晌都没开口。

王润虽是不信,但见他不愿再提,便转了话题:“如今陛下知道了你武功尽失的事,你的爵位怕是难保,你就一点儿也不上心?”

陆华浓闻言,抬头阴森森地看着他,冷笑道:“本王有这一切,拜谁所赐?”

王润顿时面上一赧,“我哪里知道你没了武功……”

“你就没听说本王遇刺的事?”陆华浓逼问。

“我哪里知道你会伤得如此严重……”

“你以为本王故意装作重伤好博得敬王的同情?”陆华浓步步紧逼。

“谁让你好端端地非在他纳侧妃之后纳了侍妾,你一向不近女色的……”

“所以你以为本王纳妾也是为了和敬王闹别扭,好让他来哄本王一哄?”陆华浓咄咄逼人,“基于以上你的莫名其妙的猜测,你就在赏月宴上让本王出丑,害本王陷入如此境地?”

王润顿时有些受不住,好像……都是自己的错。

看王润一脸的茫然,陆华浓知道不能再逼了,此时应该适当示弱。于是他摆好面瘫脸,放空了双眼,在王润还没想好合理的解释之前,突然说了一句:“以前的事本王都不记得了。”

王润顿时蒙了,思忖良久才反应过来,连忙追问:“你的意思是……你不记得过去的事了?而不是单单不记得他的事?”

单单不记得一个人的事,大多是情伤之后当事人自己选择忘记,还在人力可以影响的范围里。不记得过去所有的事,那就是身体受到重创所致,非人力可以决定。

见陆华浓点了头,王润这才明白陆华浓的种种怪异从何而来,他失神地念叨:“怪不得你一口一个‘本王’,说得让你忍不住冒火。我还道我们认识十多年,就没见你这么装腔作势过,原来你是失忆了。”

他一把抓住陆华浓的手臂,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严重到失忆了?”

“本王中的毒太厉害了,虽然捡了一条命,却毒坏了脑子,大约是难好了。若是找到解药完全解了毒,可能还有恢复的机会。”陆华浓沉声道。

“这么严重的事,这么严重的事,凶手抓住了么?”王润终于转移到正题上来了。

“那毒下得太干净,本王又不记得过去的事了,蛛丝马迹都找不到。刺杀那次倒是抓了活口,据说毒也是他们下的,已经问出了主使之人定了罪,刺客的坟头如今都要长青草了。”陆华浓抱着一线希望地问道:“你与本王相熟,知道本王与何人结怨了么?”

“我哪里知道!我前脚刚离开都京,你后脚就中了毒。我在边境离得远,消息闭塞,根本不知道你中毒遇刺的事,只是在回来的路上听说了些,当时只以为你是跟他赌气来着,哪里知道会这么严重!”王润很敏锐,注意到陆华浓已经提到问出了主使之人,却又问自己他与谁结怨,料想其中必有内情。

“审问出来的主使之人是谁?”

“说是蛮夷的左亲王。”陆华浓仔细地观察着王润的神情。

“绝对不可能!”王润说得很干脆,“巴勒是个君子,且素来敬佩于你,绝对不会做出这等卑鄙之事!”

巴勒?蛮夷左亲王的名字?

“你与他相熟?”

王润愣了一下,顿时想起陆华浓失忆了,便解释道:“你我都与他交过手,互相都有几分了解,不过我卫国与蛮夷敌对,并未来往。”

“此时陆湛为何没有告诉本王?”陆华浓有些疑惑,连王润都知道,陆湛不应该不知道。

“那小子算什么东西,他只是个亲随,你我在战场上可是并肩作战的。”

“此事还有何人知晓?”

王润回想了一下,道:“大约没有了罢,我并未和别人提起,毕竟是敌方将领,落到有心人的耳朵里说不定就落得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告诉过敬王。”

应该没有告诉罢,否则敬王该提出疑问的,毕竟审问刺客的时候他也在场。

“既然不宜与人提起,日后你就别跟任何人提起了。”陆华浓意味深长地嘱咐道。

王润先是点了点头,后来觉出不对味来,“你是说……害你的是卫国人?”

“本王没这么说,你自己乱猜的。”陆华浓推卸了责任。

“这也难怪,虎符在你手里握着,遭人嫉恨在所难免,如今朝堂……”王润一边思考一边小声嘀咕。

眼见气氛朝悬疑的方向发展,就连侍剑都闷得打了个呵欠,陆华浓果断地打断了王润的思索,“连陛下都信了,已然盖棺定论,此事就此作罢,日后总会水落石出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礼拜有5更,今天两更,补上昨天的一更。

第26章 王爷招妓了

王润想想也是,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看到陆华浓摊平在躺椅上,以前壮硕的身子如今瘦成了一张纸,不禁有些心疼:“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写信告诉我一声?”

“什么事?遇刺的事还是纳妾的事?你和敬王才是嫡亲的表兄弟,在朝中可是站好队的,你敢为了本王与他作对?”陆华浓故意歪曲王润的本意。

王润本是想说发生重伤失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他一声,若是早些告诉他,他也不会在赏月宴上做出那番鲁莽的举动。他忘了,陆华浓既然失忆了,自是不记得他这个人,谈何写信诉衷情?

可陆华浓却故意提起了敬王,一瞬间王润以为陆华浓还是忘不了敬王,但转念一想,陆华浓这是失忆,不是忘情,便耐心地解释道:“不错,我与敬王的确是表兄弟,王家也是站在敬王这一边的,但朝中之事有父亲和兄长操心即可,我并不插手其中。我与你可是一起长大的……”

“你与敬王也是一起长大的。”陆华浓凉凉地说。

“是,我们三人一起读书一起长大。但我和你一起上过战场,是你一手将我带成了将军,更对我有救命之恩,岂是与他之间的一道亲缘所能比的!”

原来陆华浓救过王润,这点可以利用。

“你与他之间的事我一直看在眼里,也是最早知道的,但我一直反对。敬王他心机深沉,为人稳重,尤善隐忍,的确是能做大事之人,但从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他自私薄情,不但不是个好情人,甚至不是个适合相交的人。我认识他比你认识他还要早,但是一直和他不亲近,若非陛下和父亲强烈要求,我根本不会进宫做他的伴读。”

陆华浓点点头,王润和敬王并不亲厚,这点从王润的言语中就可以看出来。

“他的心里只有他的大业,谁也不能阻碍。他今日还能对你有情,是因为你还能帮他,你还没有阻碍他,若是有一日你成了他霸业路上的绊脚石,他会毫不怜惜地把你踢走。同样的话我说了十年,以前你听不进,希望你现在听得进。”大约是记起了以前的苦口婆心,王润不禁有些气馁。

陆华浓很满意,敬王的表兄弟为他上了一堂对敬王的剖析课。这堂课告诉他,日后一定要离敬王远着些,这家伙不但是个不定时的炸掉,还是只没打过狂犬疫苗的梗犬,看着像小白兔,却是比獒都凶猛。

在陆华浓的引导下,王润剖析了不少京城名流,包括几位皇子,包括当朝几位重臣。不见得有多深入,但总算让陆华浓对那些人有了比较直观的了解。

其中对敏王的剖析最是有趣,敏王就像一只河蚌,没人招惹他的时候,他就胆儿肥地赤\裸\裸\地露出丑陋的内在,一旦有一丁点儿的动静,他立即缩肉合蚌壳,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说到底,敏王就是个嘴贱却又胆子不怎么大的没安好心的小人。这点陆华浓很赞同,虽然他与敏王只见过寥寥数次。

关于当今天子的剖析,王润的声音是压低的。他倒是没说出什么新鲜的事来,无非就是天子当年抢了嫡兄的皇位,如今害怕别人再抢他的皇位,对谁都不放心,甚至对自己的儿子都不放心。当年安王还在世时便曾因为一件不算大的事被天子猜忌,天子明里暗里试探了七八次才消了疑心。当然,天子试探过的人不止安王一个,满朝文武只要是三品以上的都逃不了这一关,就连后宫嫔妃也是如此。[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这个陆华浓明白,在犯罪心理学上,这叫心理反射,老皇帝抢了别人的皇位,心里就会产生一种恐惧,担心别人会抢他的皇位,那么他就会做出一系列的举动来保住他的皇位,比如中央集权,比如处处试探,这就显得老皇帝很多疑。尤其皇帝越来越年迈,精力自是不比年轻的时候,此时他再大权在手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同时他会更害怕,于是变得更多疑,这是一种恶性循环。

从王润的言论可以看出,他是个胆儿肥的人。通常情况下,胆儿肥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光脚不怕穿鞋的末路之徒,一种就是王润这样的。出身高贵,父兄和自己都身居高位,更难得的是深得皇帝宠信,可以说是天之骄子。这种人见识的事情多,知道的多,敢说的也多,要么继续得到新帝的宠信,位极人臣,要么就死得非常快。

陆华浓瞥了王润一眼,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不知王润将来会位极人臣还是死得灰常快。说老实话,王润的相貌和脾性都比敬王要对现在的陆华浓的胃口。同样是青梅竹马,为何以前的陆华浓会更中意敬王呢?

待话唠王润离开之后,侍剑也刚好做完了梦,被陆华浓摇醒了,见天色暗了,连忙唤了其他人来,一起收拾东西。

多了一个相对可以信任的人,陆华浓增加了安全感,夜里睡得极好。

一连几日,奉阳王府都没有访客。所谓世态炎凉,大抵如此。皇帝还未明确下令,所有人都已经顺着风向做了。

王润大约是想来的,但他是皇帝跟前的红人,没回京倒也罢了,如今回了京自是应酬多多,忙得转不开身。

陆成已经收了几处庄子的收成,估摸着勉强能撑两个月,却不敢告诉陆华浓,怕他烦心。其实陆成有提过让那一百亲卫回军营,但陆华浓说恐会有人趁着自己失势下手,陆成便不敢再提了。

其实这种清静的日子陆华浓过得很自在,他看了不少戏说老皇帝的野史,也看了不少正史和邸报,无聊的时候逗弄逗弄侍剑,也觉得非常欢快。

到了第五天,逗弄侍剑已经不能满足陆华浓,他便让陆成却邀些歌姬舞姬进府。陆成虽然不太甘愿,但他想到主子的憋屈,又想到主子的断袖之癖,便也应了,还认真地问陆华浓喜欢什么类型的。

陆华浓想了想,一张梨花带泪的脸浮现在脑海里,虽然有些模糊,但那双泪眼却是记忆犹新。轻笑几声,陆华浓点点书案,道:“就要艳丽些的。”

陆成有些迟疑,“王爷,不如选些清倌罢?干净些。”陆华浓的口味突变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陆华浓闻言笑得更深,“若要干净的,还不如娶良家女子,咱们奉阳王府里的姑娘也都是良家的。既要找歌姬,自是要看看不同的风情。以往本王的眼界太浅了,只看得到眼前的,日后要放宽广些,能多看几个美人。”

陆成无法,只得应了。

不过半个时辰,浓妆艳抹的花娘们进了奉阳王府。

陆华浓早已带着侍书、侍画、侍剑、侍棋以及小刀等一众侍女在厅里等着了,便是润雨也被叫来,跪坐在陆华浓身边服侍着。

陆华浓无疑是很好伺候的客人,也不挑剔花娘的长相,只道:“拿手的曲子来几段。”

侍书几人都没见识过这等场面,有些不适应。润雨倒是很镇定,陆华浓用匕首挑了她的下巴,笑道:“可是见惯了?”

润雨乖巧地答道:“以前大少爷常有应酬,在府里办过多次这样的宴会。”

到底是官宦人家出来的丫头!

陆华浓收了匕首,问小刀:“琴棋书画唯独少了琴,你可知这是为何?”

小刀知道主子说的是侍书几人,虽然主子和陆总管没有明说,但主子失忆的事她隐约知道几分,便笑着回道:“王爷这是考奴婢呢。琴棋书画,王爷最不善琴,所以没有侍琴,但主子善剑,所以多了侍剑。”

侍剑正在往嘴里塞糕点,听到了个尾音,连忙说道:“怎么了?叫我做什么?”

小刀擦擦侍剑的嘴,没好气地说道:“其实你应该叫侍吃。”

“侍吃好啊,王爷吃的菜我都要先尝一口,若是菜色多一些,一轮吃下来就饱了。”侍剑笑嘻嘻地说道。

侍书几人闻言皆笑。

陆华浓拍手道:“今儿个本王就赏你个恩典,以后就让你为本王试菜了,日后菜色多了,让你一轮就吃饱!”

“哎!”侍剑清脆地应了一声。其实她也就是随便想想,没想到短短半年后她的愿望真的实现了。

花娘们依依呀呀地唱着情伤,丫鬟们笑嘻嘻地说着趣事儿,陆华浓很惬意。但是有人偏不让他如意。

陆明汉父子背着包袱,带着陆思宇来到了厅里。

陆华浓示意花娘们不要停,笑着问陆明汉道:“族长可是有事,才会赶着见本王?”

陆明汉行了礼,对花娘们皱了皱眉,但没敢发作,拔高了声音说道:“老朽叨扰府上多日,深感不安,念起族中事务,不敢多留,遂前来向王爷告辞!”

第27章 王爷快活了

陆成握紧了拳头,他很清楚,陆明汉父子回去办事是假,听说了皇上要废奉阳王的传闻是真。(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大约是怕天子降罪会牵连到自己,所以急着回去,避开这是非之地。区区平民,竟也如此看待奉阳王府。

陆华浓还是笑着,和颜悦色地问道:“京城富饶,你们所见的奉阳王府只不过是京城微不足道的一角,不看完京城的风光,族长也舍得回去?”

“多谢王爷好意,老朽也想留下多看看都京城的景色,只是家中事务紧急,老朽不得不赶回邕州。”陆明汉恭敬地回道。

陆华浓点点头,似乎赞同陆明汉的意思,却又不开口,只揽了身边的润雨入怀,亲昵地靠在润雨的脖颈处,深深地吸了口气,叹道:“常言道,最醇女儿香。不知族长家中有几房妻妾?”

陆明汉没想到陆华浓会如此问,一时有些措手不及。但奉阳王问了,他不能不答,虽然他怀疑奉阳王是故意戏弄于他的。于是他老脸一红,粗着嗓子回道:“王爷说笑了,乡下人家,粗茶淡饭,图个温饱罢了,哪还有闲钱纳妾,只有一房糟糠之妻。”

“糟糠啊……”陆华浓拖长了声音,微微抬高了头,凑到润雨耳边,笑嘻嘻地说道:“看来还是妾室受宠,结发之妻原来只是糟糠啊。润雨,本王还是不要把你扶正的好。”

陆华浓这是故意调笑了,听得润雨也忍不住笑了。

陆明汉闻言气红了老脸,所谓糟糠之妻只不过是自谦的说法,可陆华浓却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因此,他再没有了好气,硬声硬气地说道:“王爷若是没有什么要吩咐的,老朽这就告辞了,趁着天亮好赶路,今日要出了都京城。”

“不急,不急……”陆华浓瞥了陆华为一眼,双眼一眯,笑问:“华为,你父亲到底有几房妻妾?”

陆华为正被花娘们迷得移不开眼,听着靡靡之音正听得入神,闻言心不在焉地回道:“一妻三妾。”大约怕别人觉得不风光,他又补了一句:“在我们族里算是不少的了。”

此言一出,侍书几个丫头都笑出声来,侍剑那个傻丫头笑得最大声,就连陆成都忍不住露出了笑意。陆华浓似笑非笑地看向陆明汉,道:“族长,贵公子可是道明你有三房妾室呢。在子孙面前说谎,可是要被子孙学去的。”

侍剑声音不小地接道:“就是,一把年纪了还说谎,说出去要被人笑掉大牙的!”

陆思宇懵懵懂懂的还不懂,陆华为此时已经被陆明汉狠狠地掐了一把,回过神来,知道自己令父亲出丑了,正讪笑着。过了一会儿,他见几个丫鬟都还在笑,便忍不住又说了一句:“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事,父亲纳的都是女子,并不算什么,听说赵国人纳的都是男妾呢。”

卫国人重子嗣,的确没有纳男妾的传统,但富贵人家少不得要养些漂亮公子,没有名分,却等同男妾,只是耗银子罢了。听陆华为的语气,似乎很羡慕那些能养男妾的人。

陆明汉此时只觉得自己的老脸被这个臭小子丢得一干二净,气得老脸通红,拱着手却说不出话来,似乎打算作个揖就走。陆华浓哪里容他走掉,连忙又道:“那陆思宇是留在奉阳王府还是随族长回邕州?”

“思宇本就是要过继给王爷的,自然是留在奉阳王府。”虽然这奉阳王府有今日没明日的,但陆思宇唯一的爹也死了,若是跟着陆明汉回去,便会成为他的包袱,他自是不愿意带走的。

“族长来的那日本王就说得很清楚,本王是陛下亲封的奉阳王,本王的孩子即便上不了皇室的玉牒,却也是要禀报陛下一声的,少不得还要请百官喝顿喜酒,正正式式地行过继礼,载入家谱。到时候族长若是不在府里,这孩子的父母都不在,没有见证人,他日若是有人来向本王要孩子,本王是给还是不给?”陆华浓此时已经敛了五分笑。

陆明汉一瞬间还以为陆华浓知道陆思宇不是自己的亲孙子,但他见陆华浓并无怪罪的意思,便以为他还不知,便道:“王爷若是怕这一点,老朽可以立下字据来。”反正陆思宇的嫡亲的父母长辈都不在了,他总算是陆思宇的祖父辈,替他立个字据也不碍事。

陆华浓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冷眼看着侍书取来笔墨,看着陆明汉立下字据。

陆明汉还以为自己立了字据就能走,可领会了主子意思的陆成哪里会让他走。陆成上前扶住陆明汉,实际上紧紧抓住陆明汉的手臂,陆明汉见状惊道:“管家,这……”

“族长,这是这都京城,这里是奉阳王府,便是陆成也不能叫管家,要叫总管,他可是王府总管,虽然不是内监,却也是有品级的。”陆华浓不冷不热地说道。

此时,就是陆华为也看出了陆华浓的不悦,遑论比他多吃了几十年饭的陆明汉。

侍剑难得聪明一回,狐假虎威地斥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真当咱们奉阳王府是你们乡下上不得台面的地方么!几位皇子若是在,一个不高兴就能要了你的命,也亏得我们王爷心地好,不跟你们计较,知足吧你们!”

见陆明汉露出些许惊慌之色,陆成安抚地拍拍他的手,道:“族长也不必惊慌,安心住着,等到过继的事了,王爷便会放你们回去了。过继的事可大可小,王爷毕竟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一处不到位,那可是要被别的大人笑话的。”

陆明汉这才心下稍安,连忙顺着梯子下了,带着儿子和“孙子”,在陆成的陪同下回自己住的地方去了。

见人走了,陆华浓又露了笑,赏了侍剑一块糕点,夸道:“真机灵,值得奖励!”

侍剑一边笑一边往嘴里塞糕点,吃得脸都变了形,哪里还有方才那股大户丫鬟的气势。

陆成很快就回来了,走到陆华浓身边,低声道:“虽然派去邕州的人还没回来,但王爷已经猜得差不多了,何不就让他们回去?现下正值多事之秋,他们留在这里也不太妥当,尤其是那个陆华为,不是个太安分的……”

陆华浓抬手止了陆成的话,“就是因为正值多事之秋,待尘埃落定再放他们走也不迟,无非是多吃几天饭罢了。若是现在让他们走,还没出京城就发生点不在预期内的事,便是定好的大局也要毁了,谨慎,谨慎啊……”

陆成似懂非懂,但把“谨慎”二字记得极牢。

不再搭理陆成,陆华浓问花娘道:“可有会跳舞的?”

花娘们闻言都掩嘴笑了,为首的那个温声软语地说道:“王爷说笑了,歌舞可是咱们吃饭的家伙,岂能不会。”

“那就先来上一段拿手的。”陆华浓真的可以算是最好伺候的客人了,连节目都由花娘自己做主。

花娘们见到好脾气的公子哥儿,既开心又庆幸,当下就放下乐器,只留两人抚琴伴奏,跳起仙女散花来。她们今日穿的是束腰的衣裙,跳舞是极方便的,腰间绑着的彩绸一甩,倒真有些仙女下凡的味道。

一曲舞罢,陆华浓看得不过瘾,大笑道:“如此不好玩。这样罢,本王来抚琴,抚什么曲子,你们就跳什么。”

抚琴的两个姑娘有些惊讶,虽然文人骚客起了兴致也会抚琴助兴,但她们还没见过哪个王爷屈尊降贵为她们伴奏呢,闲王倒是有可能,但是他不学无术,根本不会弹琴。

“还愣着作甚?把琴搬过来,你们两个也去跳,跳跳多热闹啊。”陆华浓朝那两个抚琴的丫头招手。

那两个丫头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奉阳王这是在看杂耍了。然王爷开了口,她们不能扫兴,于是搬了一只琴到陆华浓案上,自己则回到姐妹们中间去,等着奉阳王的曲子。

奉阳王府的人都知道,奉阳王并不善琴,甚至于已经十几年没有在奉阳王府弹过琴了。然而今日奉阳王竟然主动要弹琴,莫非是琴技有了十足的长进?于是众人都巴巴地看着陆华浓,以为他能弹出什么奇迹来。

“叮”的一声过去,陆华浓再无动静。

不但花娘们傻了眼,便是侍书小刀她们也傻了眼。

“跳啊,怎么不跳?”陆华浓奇道。

花娘有些为难,只有一声,这怎么跳啊?

“不必为难,本王怎么谈,你们就怎么跳。别按章法来,也别看别人的,听到琴声的一刹那想到的是什么动作就跳什么。跳得不好不要紧,本王不会怪罪。本王好久没有这么快活了,想让你们也快活快活!”陆华浓笑眯眯地说道。

话音刚落,又是孤零零的一声琴响。

第28章 王爷得宠了(上)

花娘们愣了一下,连忙跳出自己认为的最美的动作。因为反应不及,动作并不顺畅,甚至做不到位,看起来相当得滑稽。

然而陆华浓却没取笑,一脸正色地看着琴,似是专心沉迷其中,然而手下出来的仍只有那“叮”的一声,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好在这些花娘自小就被教导练舞,吃了十多年的苦,基本功很扎实,即便是跟着这不靠谱的伴奏跳也跳出了一番风采,令侍书小刀几人十分佩服。

陆华浓趁机教导陆成:“别以为人家长得艳丽些就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否则本王就不是奉阳王了。”陆华浓的皮相还是有些小出众的。

陆成受教地点点头。其实是他不想委屈了自家王爷,专门找的高等青楼的花娘,个个都能歌善舞。

陆华浓兴致盎然,花娘们也舞出兴儿来,个个使尽浑身解数,看得几个土包子丫头目不转睛。而陆华浓却还是挂着慵懒地笑,半眯着眼看着花娘们,也不知有没有把人看进眼。

此时,一个花娘脚尖点地,轻轻一蹦,长长的水袖甩至空中,勾出一抹水绿。水袖还滞在空中,她又是一个侧翻身,水袖上下一甩,然后是个飞身燕跳,收回水袖,单脚旋转,水袖围绕她周身旋转,把她隔离在一个单独的世界里。

这一连串的动作非常美丽动人,侍书小刀几人或许关注于其他的花娘而忽略了前半段,可陆华浓却是看完了一整段。在现代或许有很多舞者可以用彩带跳出最后那番旋转的效果,但水袖不是彩带,哪怕是一抛一收都需要很多技巧,花费很大的气力。

陆华浓停了琴,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花娘一惊,连忙低头回道:“回王爷,奴家名唤小莲。”

陆华浓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抬起头来。”

那小莲愣了一下,慢慢抬起头来。(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奉阳王府众人这才看清她的脸,虽然画着浓妆,却看得出来她的五官并不出色,可想而之,整个相貌并不出众,侍书几人不由露出失望之色,连陆成都不由露出些许。

凡夫俗子易被皮相所惑,这并不稀奇。都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人都会下意识地追求美的事物。而于小莲而言,她已经见多了这样的目光这样的神情,所以习惯了麻木了。她只求不会惹怒奉阳王,因为以前遇到过以为受到欺骗而恼怒的客人。

陆华浓看清了她的脸,却丝毫没有露出失望之色。于他而言,小莲的相貌并不重要。他的视线停留在小莲的腰上。

许久,他才开口说道:“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你生了一个好腰,盈盈一握,似柳枝纤纤。来,走几步瞧瞧。”

小莲虽然不明所以,但不敢违抗,只得战战兢兢地走了几步。

陆华浓又道:“走到本王跟前来。”

小莲闻言一颤,回头看领队的春喜,春喜微微摇了摇头,小莲知道这是叫她不要违抗奉阳王的意思,于是她缓缓走到陆华浓的案前。

陆华浓似乎还不满足,仍看着小莲的腰,又道:“绕过长案,到本王的身边来。”

润雨闻言站起身来,让到一旁。

小莲却是露出些许惊慌之色,但她却是不敢再看春喜,因为她离奉阳王太近了,任何一个不该有的动作都可能惹恼奉阳王。

终于,小莲走到了陆华浓的身边。只见陆华浓长臂一伸,那一瞬小莲想避,却是不敢,眼一闭一睁,她已经落到了陆华浓的怀里。

陆华浓的手正抚着她的腰,细细摩挲,轻笑着说道:“果然是弱柳扶风,本王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小莲闻言,轻轻叹了口气,原来不是要打她。

春喜见状也松了口气。

因为容貌不入客人的眼而被打,小莲经历过很多次。大多是客人被她的舞姿吸引,然后起了兴趣,让她抬起头来,待看清了容貌,客人却又觉得失望,觉得受骗,便迁怒于她。客人往往都喝了酒,脾气不怎么好,很容易因恼怒而动手,且下手没有轻重。

好在奉阳王并没有打女人的嗜好。

赏玩片刻,陆华浓松了手,道:“今天就到这里罢,你们先回去。”

“是。”

花娘们收拾好东西,在陆成的带领下离去。要出门的时候,小莲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刚好被陆华浓看见,陆华浓今日心情不错,就对这个让他很开心的花娘笑了笑。

很多年后,小莲对陆华浓提起这一笑,陆华浓却是不记得了。待小莲仔细描述后,陆华浓不禁感慨,长得帅的人千万别乱笑,很可能会被人惦记一辈子。

侍剑有些意犹未尽,叽叽喳喳地说道:“想不到王爷乱弹几下,那些花娘也能跳得那么好,怪不得男人都喜欢去青楼。”

陆华浓有些哭笑不得,男人喜欢去青楼可不是因为这个。

小刀也是头一回见识花娘,兴致也不错,便接话道:“起先还有些不顺畅呢,后面倒是越跳越好了,动作也快,只一声琴音就能跳出好几个动作。依我看,倒比先前规规矩矩跳得那一段要好看。”

傻丫头,这叫原生态,几百年或者几千年后很流行。

侍书也跟着说道:“还是咱们王爷聪明,竟能相出这么个法子,否则那些花娘也跳不出后面的那些动作,那个小莲姑娘跳得多好呀,先前那段舞我都没注意她站在哪里。”

“眼界浅!区区胡闹的玩意儿,也能叫聪明?”陆华浓笑骂,“曾有人以一盘花生米玩出个闻声击鼓,那才叫玩儿得聪明呢。”

“那也叫玩儿。反正都是玩儿,不分办法,只要尽兴就是聪明!”侍画嘴甜,拍了主子的马屁。

侍剑被人抢了先,气呼呼地说道:“你抢我饭碗!”

侍画见陆华浓面上还带着笑,知道主子心情不错,便大着胆子笑闹:“谁规定这饭碗就是你的?谁有本事抢到就是谁的!不然你找王爷评评理!”

陆华浓自然不会和她们胡闹,直接取了一个碟子塞进侍剑的嘴里。侍剑不服气,一边咬着盘子一边还抗议王爷偏心。

待陆华浓走了,侍画笑嘻嘻地说道:“还偏心呢,王爷的心都偏你那边去了!”

侍剑撇嘴便是不屑,她才不接受敌人胜利后的怜悯。

侍书扯了扯侍画的袖子,低声笑道:“你别同她胡说,王爷就喜欢她傻乎乎的。”

陆成原以为自家王爷招妓只是一时兴起,谁料王爷竟玩出了兴致,日日招那些花娘进府。虽然王爷苦闷,需要纾解,但如此也有些不像话。当然,王爷洁身自好,并未对那些花娘下手,但陆成觉得更冤,招了人来却不睡,只弹弹琴唱唱歌跳跳舞,银子却流水似的往外淌,陆成很心疼。他就不明白了,明明前些日子王爷还说要开源节流的,怎么现在这么糟践银子?

虽然对自家王爷有些不满,但陆成还是尽心尽力地完成了陆华浓的吩咐。他觉得第一次叫的花娘们很合王爷的心意,于是次次都叫她们来。王爷很高兴,丫鬟们很高兴,花娘们也很高兴。因为王爷天天都变着法儿玩,能不高兴么?除了心疼银子,陆成也很高兴。

如此好些天,直到赏月宴后第十日。

这日,小莲和春喜那些人又来了奉阳王府,照例玩些奉阳王想的新鲜玩意儿。陆成一边看着一边琢磨着要不要换一批花娘,这些花娘似乎跳不出新花样儿了,王爷也该腻了。刚在脑子里把都京城出名的青楼过了一遍,就听外人有人吊着斗鸡嗓子高呼:“圣旨到!”

陆成揉了揉耳朵,又听到:“圣旨到!奉阳王接旨!”

陆成心中一跳,连忙将惊慌的花娘驱到一旁,迎出门外。

陆华浓弯了弯唇角,带着一堆丫鬟出门迎接圣旨。

宣旨的不是别人,正是皇帝身边的总管灵芝公公。

陆成知道这是天子对自家王爷的处置来了,不由心中忐忑。但他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却越听越糊涂了。直到陆华浓说了句“谢主隆恩”,陆成才反应过来,跟着自家王爷一起站起来。

只见灵公公笑眯眯地对陆华浓道:“奉阳王为卫国立功无数,陛下心里是清楚的。那些传闻陛下也听到了,陛下本想着只要继续器重奉阳王,流言便不攻而破,还是贵妃娘娘提的醒,陛下若是不表个态,流言就会愈演愈烈,到时候奉阳王恐遭人非议。这不,圣旨就来了。”

陆华浓笑道:“多谢灵公公提点。”

随后陆成送灵公公出去,自然又是一番打点。

接了这道圣旨,奉阳王府上下都很高兴。就连一向稳重的小刀也忍不住说道:“外面都在传王爷要丢了爵位,谁会料到咱们王爷会更得宠呢!老天保佑!老将军在天之灵肯定也在保佑王爷!”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大家在议论cp,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想到王润是攻,其实以王润的表现,他标准是个傲娇炸毛受啊!

至于陆华浓,他是攻属性。cp现在还不太明朗,过段时间就会出来了,应该会一对一吧,不排除中间有其他感情纠葛。

交代得还清楚么?

第29章 王爷得宠了(下)

漫步云端还恍恍惚惚的陆成送客回来,看见满院子的东西,不禁问道:“王爷,奴才没在做梦罢?”

陆华浓毫不留情地掐了他一把,听得他痛呼一声,笑问:“现在醒了么?”

陆成连连点头,笑道:“醒了醒了。(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然后就开始招呼人把天子赏赐的东西登记入库。

是的,灵公公不是单单送圣旨来,还送了一大堆皇帝赏赐给陆华浓的好东西。

圣旨的前段说的都是废话。先把陆华浓祖上十八代拿出来夸一夸,得出一个结论:陆华浓是根正苗红的。然后一一表述陆华浓为卫国立下的汗马功劳。最后用尽华丽的词藻大肆表扬一番,套句老皇帝的话就是:“卫国有陆卿如此栋梁,朕深以为荣!”

这是当然的,其他两国哪有像陆华浓打仗这么猛的将军!

圣旨的中段开始步入正题,说陆华浓是卫国不可缺少的栋梁,而且因为为国效力而惹上了仇恨(蛮夷左亲王),遭致刺杀,导致武功尽失,皇帝深表痛心。而且,即使陆华浓武功尽失,不能再上战场,皇帝也不打算放弃陆华浓,更没有收回虎符、废除陆华浓爵位的打算。

这在情理之中,不能做过河拆桥的缺德事。

圣旨的后段才是重点,也是整个圣旨里最有价值的部分。为了表示皇帝对陆华浓不抛弃不放弃的决心,皇帝决定嘉奖陆华浓,封陆华浓个御前行走。而且堂堂卫国奉阳王竟然在家中遇刺,几乎丧命,可见奉阳王府的守卫薄弱得太丢卫国的脸了,所以奉阳王府借军营的那一百士兵从今以后就归入奉阳王府编下,加强对奉阳王的保护,而且俸禄按宫中侍卫份例从宫中出。最后,奉阳王伤体未愈,养伤为重,早朝就不用上了,皇帝还送你几十斤珍贵药材补身子,给你千两黄金吃好的。

简而言之,就是陆华浓受的是工伤,老板给补贴医药费、营养费和精神损失费,还附带免费保镖,以免再次遇刺。

御前行走啊……陆华浓轻叹,他记得清朝喜欢玩这一套,方便皇帝不限规格地使用他喜欢用的人。

老皇帝的确也喜欢这一套,准确地说,在卫国这一套法子可是老皇帝发明出来的。老皇帝为了不分权,封一些品级不高却得他器重的官员做“行走”,替他办事,等哪天他用不惯了,就撤了“行走”,让那些人还做自己的本职工作去。如此,既不担心自己器重的臣子权重,可以随意处置那些涉及机密的臣子,又可以牵制那些身居高位的大臣。

于做了行走的官员来说,品级不高却能近距离接触帝王,看起来似乎是一步登天,可一旦办完了事,皇帝一声令下,他还是得跌到泥地里做他的五六品小官。若是运气不好,惹怒了皇帝,连命也留不下来。这就跟做秘术一样,能接触领导人,似乎可以进言,知道很多机密,可一旦出事,顶罪的就是他。

老皇帝用心良苦啊。

很快收拾妥当,陆成进书房禀报,发现陆华浓在发呆。猜想自家王爷是在想天子的这道圣旨,便也说出了自己的疑虑:“王爷,陛下既封您为御前行走,又让您别上朝,好好将养,这……似乎有些不妥当。”

不妥当?御前行走这个不是官的官本身就很不妥当!御前行走相当于带刀侍卫,可现在谁都知道他陆华浓武功尽废,还做什么带刀侍卫?

“这是陛下的打算,陛下给了本王一颗定心丸,却也要吊吊本王,磨磨本王的锐气。”陆华浓叹完,换上严厉的语气:“关于这道圣旨,严禁府中任何人妄言。陛下的心思,岂能我等可以揣摩的?”

陆成知道其中利害,连忙应下。

“无论怎么说,现在咱们奉阳王府得利。得了名不说,还得了实质的钱粮,也不枉费前些日子花下去的银子。”陆华浓笑道。

陆成闻言一惊,想问王爷是不是故意的,抬头看到王爷的脸色,却是不敢再问。

“其他人贺喜的礼物很快就会到,你只管收下,登记妥当就好。另外,仔细选份礼物,本王要答谢季贵妃,不必着急,慢慢挑,一定要挑最合适的。”

灵公公说的话陆成也听见了,此时便没有多问,只管应下。

陆成出去没多久就又回来了,因为王润这个炸弹又闯进来了。陆成想通报一声,可王润跟蛮牛似的,只管往里冲,陆成一路拦着也只能跟着他进了陆华浓的书房。

“你是不是早就猜到陛下会这么做,所以才答应和我比武?”王润人还未到声先到。

陆华浓挑眉看他,“你看看你,哪里还像个世家子弟!你的风度呢?你的教养呢?当年上书房的几位夫子没罚你,让你把礼义廉耻都念进狗肚子里去了?”

陆华浓这话说得不可谓不粗俗,但王润却听得很舒服,他觉得这样才显得亲近,也显得陆华浓像个真人。

“你还没回答我,你是不是早就猜到陛下会这么做?”王润不依不挠。

挥手让陆成退下,陆华浓好笑地看着王润,“王将军,人要讲道理。当日可是你逼本王动的手,陛下好意相拦,你不在意,本王不愿意,你也不在意,非要逼得本王与你比,怎么今日竟也把这件事赖到本王的头上?将军,你是姓赖的么?”

“那陛下怎么会下这样的圣旨,甚至连季贵妃都为你说话?你快说,你是怎么拉拢上季贵妃的?怎么一点消息都没透露给我?”王润的重点又偏了。

“本王与贵妃娘娘素不相识,只是此前本王受伤,娘娘曾以八皇子的名义派人送过药,除此以外再无瓜葛。至于娘娘为何为本王美言,自有娘娘的打算,本王也不知道。”陆华浓没好气地说道。

在陆华浓看来,季贵妃并没有动摇皇帝心意的本事。极大的可能是,季贵妃看出了老皇帝的心意,顺着皇帝的心意说了几句明话,让皇帝有了台阶下。宠冠后宫那么多年,季贵妃没有这点本事便就不会代掌凤印了。有灵公公的提醒,陆华浓肯定是要谢谢季贵妃的,但巴结就别想了,人家不一定把你放在眼里。

王润不知想到了什么,拍了额头一下,他那一下拍得很响,他的额头都被拍红了,连陆华浓都替他疼。可他本人却丝毫不在乎,只见他恍然大悟道:“一定是她想八皇子继位,便先拉拢手握兵权的你!”

陆华浓不理他,随他胡思乱想。

“不对啊,赏月宴那日陛下的意思很明显啊,怎么就突然改变了主意呢?”王润又换了重点,深深纠结中。

原因有四个。

其一,陆华浓作为一个武将,武力值比智力值更令人忌惮。在皇帝以及绝大多数人来看,陆华浓武功尽废,就代表他不能再上战场。那么,他也就不再有威胁了。皇帝肯定忌惮先前的奉阳王,但却放心现在的奉阳王。

其二,陆华浓在外征战多年,为人冷酷,交友甚少,在朝中没有朋党没有根基,背景很干净。此前他因怕皇帝忌讳而不肯带亲兵进京,差点因此身亡,让皇帝觉得他不是一个得意忘形的人。他很守本分,这点很重要,陛下需要纯臣。

其三,身为天子,很不愿意被臣子猜中心意。天子应该是高深莫测,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至少老皇帝是这么想的。尤其是他愈来愈年迈,这样的想法会越来越严重。所以,所有人都觉得皇帝会废除陆华浓的爵位,但皇帝偏不这么做。尤其是陆华浓也以为自己会被废这点让皇帝很满意,根据就是陆华浓意志消沉到整日只顾招妓饮酒作乐。皇帝要用一个人,自然不希望那个人比自己聪明,尤其不能猜到自己的心意,否则就会借着能揣摩圣意而胡作非为。

其四,陆华浓和敬王没有关系。陆华浓喜欢花娘,说明他是个真男子,他绝对不会雌伏于人,所以绝对不会偏向敬王。

这四个原因是陆华浓揣摩出来的。当然,他不会告诉王润。就让王润自己纠结苦恼去罢。

“不管怎么说,这是好事。封你为御前行走这是器重你,我一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生怕听到的是假消息。”王润已经从纠结中逃出来了。

“你真的以为封本王为御前行走就是器重本王么?”陆华浓深深地看向王润,他不信王润看不出其中的门道。

果然,王润敛了笑,正色道:“至少表面看来就是器重。在都京城,只要能得到陛下的器重,哪怕是表面的器重,便是贩夫走卒也能高高在上。反之,若是被陛下冷落,寸步难行。你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应该很明白。”

第30章 王爷拉客了(一)

看!这就是王润,看起来粗俗得像个野人,骨子里却有着世家子弟的细腻和对政事的敏感和通透。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陆华浓当然明白捧高踩低的道理。如果今天的圣旨是废除他的爵位,那么这奉阳王府就会败落,甚至永远不会有访客。哪像现在,陆华浓即使坐在书房都还能隐约听到前院的杂声,大约是各位大人得到了消息,巴巴地派人送贺礼来了。到了明日,说不定那些大人就会亲自上门道贺了。

王润长臂一伸,哥俩好地揽住陆华浓的肩膀,哈哈笑道:“不管怎么说,这是好事。以后我便能和你一起去赴各家的宴会了,谁也不能阻止我来找你玩儿。你不知道,那些宴会无聊得要命,那些人只会说些什么圣人说……”

陆华浓这才闲闲地打量了王润的穿着一番,问道:“你从哪里来的?”

王润一愣,干笑道:“我是在李相的府上听到消息的,打了声招呼就跑来了。”

也就是说,他从当朝宰相的宴席上早退。

陆华浓轻笑:“很有魄力!本王很欣赏!”

“我不跟你多说了,我还得回去,否则我爹又该教训我了。”王润来是一阵风,去也是一阵风,话音刚落就不见人影了,只见书房的大门被打开,还吱呀吱呀地晃悠着。

就算你现在回去,你爹也得教训你。陆华浓如是想。

到了翌日下午,往奉阳王府送贺礼的人依旧络绎不绝。陆华浓午睡后神清气爽地散步到院子里,就见陆成神情纠结地领着其他人将堆积如山的贺礼登记收库。

陆华浓走过去,笑问:“如何?”

陆成闻言转过头看他,神情更加纠结,好似便秘了一般,吓了陆华浓一跳。

“王爷,这些官员与我们奉阳王府素无交情,真的照收不误?”

“收!怎能不收?送上门了,哪还有往外推的道理?”陆华浓语气坚定。

陆成四处张望一番,确定没有外人,便走近几步,低声道:“王爷,小鬼难缠。今日送贺礼来的大人大多都是五品以下的,若是今日攀了这个交情,日后说不准是要有事求到王爷头上的。”

这一点陆华浓也明白,消息灵通的昨日就得了消息,只要心存拉拢,必然昨日就送了贺礼,而今日送礼的就是那些消息不太灵通的小官。陆成大约是没见识过这等场面,由此可见陆华浓当日封王时大约是闭了门不收贺礼的,而陆华浓的父亲也是个耿直清廉的。

陆华浓笑着拍了拍陆成的肩膀,道:“不必如此惊慌。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他们如今因为兵权忌惮本王,他日只要本王兵权在手,他们同样不敢放肆。区区贺礼,不过礼数,有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以此威胁本王?”

陆成虽然有些受宠若惊,但还是把自己的担忧说了:“王爷,陛下的意思是……”

老皇帝虽然封了个“御前行走”,但又要陆华浓在家中好好休养。这一拉一收,微妙得很。待休养好了上朝之后,说不准皇帝是另一番态度。

陆华浓心中了然,“就是趁着他态度暧昧才好收礼,待那层遮羞布被掀了,说不定那些成了精儿的就不会如此巴结本王了。”

说罢,他顿了顿,又问:“几位皇子派人送礼来了么?”

这点陆成记得很清楚,“ 没有。”

“这也难怪。先前才冷落了几天,如今若是巴巴地送礼来,岂不是和那些趋炎附势的官员们是一个等级了么?宰相和六部尚书就是碍着脸面送了,也只是薄礼罢。[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陆华浓猜道。

“王爷猜得不错,的确是些惯例的东西,称不上厚重。”陆成回道。

“这些人大多已经站了队,都等着自己认定的皇子表态呢,送份薄礼也只是为主子们探探路。有拜帖和请帖么?”

“有的。”陆成连忙让小刀把收到的帖子拿来。

陆华浓简单地翻看几个就扔到一旁,道:“以后请帖和拜帖你先看过,五品以下的没有特殊情况直接过掉,五品以上的给本王过目。”

“是。”

“待到明日,怕是有不少人上门拜访,你只管挡着就是,若是人手不够,让小刀侍书侍剑她们来帮忙,把润雨也叫出来跟着学,别老闷在院子里。”陆华浓摸摸下巴,“若是有官员的妻妾来请润雨饮茶,就让她去,给她准备几套行头,别丢了本王的脸就是。”

润雨此前还只是陆华浓的侍妾,所谓侍妾,就是合同工,活照干,却没有名分。不过几日前陆华浓一时兴起给了她名分,如今她是奉阳王正正经经的妾了,若是有幸为奉阳王府添丁,做上如夫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奉阳王府与其他的王府一样,一位正妃两位侧妃,这三位可都是要上玉牒的,必须要天子点头,事后天子还要封个诰命,其他的妾室陆华浓自己做主就行了。如今奉阳王府总算是有个正经的妾室了,这让陆成充满了希望。

“学着点罢,以后这些事少不了。”陆华浓鼓励道。

陆成闻言直点头,几欲老泪纵横――他的眼泪素来不怎么值钱。

奉阳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陆华浓慰问完总经理陆成后,打算继续当甩手掌柜去逍遥逍遥,比如洗个三温暖、按个摩儿或者招个妓什么的,刚走开没几步,他余光一扫,被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复又退了回来,拿起一个包装有些破损的东西,打开了外盒,只见里面放了个巴掌大的小瓷盒,瓷盒上镶了颗不小的明珠,说是夜明珠可能有些夸大了,但桂圆仁一样大小的海珍珠也是少见了,总归值个千百两银子。打开瓷盒,一股香气扑鼻,只见里面装的是不知名的膏状物体。

陆华浓问陆成,“这是什么?谁送的?”

陆成翻了翻册子,找到了瓷盒的原主人:“应是工部员外郎施大人送的珍珠雪花膏。”

“珍珠雪花膏?”陆华浓挑眉,“这礼倒送得新鲜!本王要这个作甚?莫非是听了消息,送给润雨的?”

陆成想了想,纠结了一小下,靠近几步,低声道:“王爷不记得了,这位施大人好龙阳,朝中不少官员与他关系暧昧,不太被人看得起。”

陆成虽然说得隐晦,陆华浓却是明白了,这个姓施的工部员外郎是个天生的受神,大约是靠着屁股左右逢源的。此人靠脸吃饭,自是对自己的容貌颇为在意,可他送这玩意给自己,莫非是以为自己没了武功只能出卖色相了么?

“他是什么出身?”

陆成看似老实,其实也有一颗八卦的心,比如此时,他对这位声名在外的施大人的出身很是清楚:“出身贫寒,并非士族,五年前参加殿试得了进士出身,之后便进了工部,如今做到员外郎的位置。”

区区进士出身,出身贫寒,却能留京,这位施大人本事不小啊。要知道卫国虽然也是三年一次科举,但举荐制同样有效,便是走科举这一途的也大多是有些背景的,而进士出身每届有一百人,这位施大人既没背景又非头甲,却能留京做官,可见“功夫”了得啊。

“记着此人。善趋炎附势、逢迎讨巧,也是个人物。”陆华浓将手中瓷盒交给小刀,道:“选个精细的盒子包装好,这玩意儿是本王给贵妃娘娘的谢礼。”

女人都会为化妆品痴狂,宠冠后宫的贵妃娘娘也不会例外。

没过几日,弘王的请帖到了。

马车行到邀月楼前,龟奴上前询问,知道是奉阳王的马车,便引着马车走到另一个门口,直接驶了进去。

待驶到一处院子前,车停了。早有花枝招展的姑娘守在门口,见人到了,连忙迎着进了院子,上了阁楼,弘王已经到了。

陆华浓刚一进门,就有人笑闹:“奉阳王迟了,可要自罚三杯!”

陆华浓抬眼看去,除了李正李立几人,一个都不认识,大约都是弘王身后的宰相的门生以及吏部的一些官员。

到场的人不少,奉阳王不能自降身价,于是便还是摆着面瘫脸。

只听李立笑道:“奉阳王身子还未大好,连陛下都恩准他休养,你敢灌他酒?”

上次几位皇子聚会,陆华浓就曾装醉过,几位皇子便以为他已无大碍,此时李立这么说,是给陆华浓面子。

陆华浓朝他点了个头,到弘王的下首坐下。

今次倒是没让小倌作陪,各位大人身边跪坐着的都是美貌姑娘。陆华浓刚一坐下,一个妙龄少女就挨了过来,又是倒酒又是夹菜,看得陆华浓在心中感慨,古代的服务业更不容易啊。想到府里那一群没大没小的丫头,比起这些花娘来要幸福得多了,他不由得对身边的姑娘和颜悦色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断了好几天网,艰难地爬上来,不过还是很不稳定,一会儿断一会儿连的,尽量把缺章补上哈

第31章 王爷拉客了(二)

一旁的李立见状,朝陆华浓靠了靠,低声笑道:“原来奉阳王真的喜欢女子了。”

“你有意见?”陆华浓斜眼看他。

“没有!绝对没有!喜欢女子才是男子汉!”李立掷地有声,“奉阳王,我敬你一杯!”

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原因,陆华浓灌了一杯黄汤。

一杯饮后,李立又靠近几步,接着说道:“当日奉阳王受封的时候我也在场,虽然也心存敬佩,但却觉得,要么奉阳王你所言有所夸大,要么奉阳王你就是个冷酷得没有人性的人。前些日子听了奉阳王的另一番话,方觉奉阳王才是真性情,我等远远不及。虽然外面有不少人说奉阳王大不如前,玩物丧志,但是我明白你的苦衷。奉阳王请放心,我一定支持你!”

支持什么?支持玩物丧志还是支持招妓?忠心为国你丫说太虚伪,玩物丧志你丫却觉得是真性情?

陆华浓没好气地瞥了李立一眼,却发现李立的神情不似作伪。不是吧?这小子不会因为上次他胡诌的一番话就把他当做偶像了吧?那双发亮的钛合金狗眼是怎么回事啊混蛋?

“奉阳王,我再敬你一杯!”李立先干为敬。

陆华浓无奈,又干了一杯。

这杯饮尽,李立再度靠近几步,把脖子伸得老长,笑嘻嘻地说道:“奉阳王你征战在外,想来去了很多地方,而我自出生起就没出过都京城,奉阳王行行好,就将行军时的见闻说一些给我听听吧!”

陆华浓睨了他费劲的脖子一眼,开玩笑道:“你不如把小案搬到本王旁边来拼个桌?”

陆华浓本来是糗李立来着,谁料李立打鸭子上架,干脆地应道:“好啊!”随即命人移案。

众人见状皆不知为何。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李立笑眯眯地说道:“你们说你们的。奉阳王极少参加聚会,还不适应,和你们说不到一块去,我来陪!”

众人笑闹一番,便也过去了。

李正笑着对陆华浓道:“舍弟无状,还请奉阳王见谅!”

陆华浓吃了黄连,还得自己咽下去,只得笑道:“无碍。二公子性子率直,和本王倒是处得来!”

李立靠了上来,伺候的花娘们便都让了开去,远远地跪坐着。

陆华浓被缠得没办法,只好靠着自己了解到的情况胡扯了一两次战事,又扯了扯北地的风光和北地的姑娘汉子,顺便说了说蛮夷与卫国人的不同之处,听得李立兴致非常高,连连举杯。一段话讲下来,陆华浓也灌了不少酒,好在这种酒味淡不烈,就是卫国富人们拿来当饮料喝的,醉不了人。

众人有时候说自己的,有时候也跟着李立听上几段,道几声好,倒也欢快。

陆华浓其实有点不太适应,这卫国人就是有这样的习惯,大白天的就上妓院,过了正午就能召集一群人到妓院吃吃喝喝加嫖妓,心情好的话吃一个下午是不够的,一定要吃到夜里还得留下过夜。

这可能跟卫国一日两餐的饮食习惯有关,也跟官员们下午不上班有关。卫国的官员们一年只有过年三天带薪假,平时不休沐,但每日只上半天班,一般下午没什么事的,过了正午就可以下班了,非常时期的话加加班就是了。所以卫国的官员们下午一般都很闲,闲来无事少不得要喝个下午茶,一喝就喝到妓院来了。

照陆华浓看,在卫国做服务业非常不容易,过了正午就开始接客,一直忙到晚上,甚至还要通宵,却只有早上半天的休息时间。瞧瞧那些当红的花娘们,个个眼下都擦了很厚的粉,否则盖不住那深深的黑眼圈啊。日后可以用眼下擦粉的厚实度来判断一个花娘的受宠程度。

待满足了李立,陆华浓随口问道:“弘王殿下,怎么不见明王殿下?”

弘王笑道:“七弟年纪也不小了,本王瞧着他整日无所事事,便向父皇进言让他入朝听政了,如今在工部做事。”

工部是个做实事的地方,但却是六部中离权力圈最远的地方。没工事的时候闲死人,有工事的时候就算屁大点的小事也能忙死人。把明王安排到那里,虽然能学到些东西,却是离皇位更远了。不过能让明王入朝,弘王在表面上总算做得大度了。

陆华浓立即举杯道:“弘王殿下果然心地仁厚,对兄弟如此照顾。”

见弘王喝了酒之后,陆华浓就转去别的话题说了几句,没有再问明王的事。

几轮酒过后,更是招来了舞姬又唱又跳,好不热闹。

席间,有人笑道:“听说奉阳王近来对女子多有研究,不妨来点评点评?”

陆华浓闻言有些诧异,若是敏王是宴席主人,席间有人说这种话他一点也不意外,可弘王做事素来谨慎,他手下的人也多是如此,岂会做出这种明褒暗讽的事?唯一的理由是,这是真褒!

陆华浓抬头看去,见那说话之人果然没有恶意,余光瞄了一下弘王,见弘王面上也没有深意,这才放了心,说几句玩笑话,装作不胜酒力,笑闹着点评了几句。众人皆是称好。

弘王见状笑道:“奉阳王府中一直没有妻妾,最近不过才纳了一房妾室。听说你近来喜欢舞姬,不如本王就做主将这两个舞姬送给你,权当贺礼!”

虽然没有说明是贺什么,但既然是贺礼,就只能是祝贺陆华浓当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御前行走。

有人送礼,不要白不要。于是陆华浓大方地收下了。待宴席散了之后,陆华浓便微醺着搂着两个舞姬回了府。

弘王算是应付过去了,至少还有两个要应付。于是陆华浓也不出门了,甚至都不叫小莲她们相熟的姑娘来寻开心了,专心养精蓄锐。敏王那个阴阳怪气尖酸刻薄的,和他吃顿饭要消耗好几天的元气。至于敬王,至今还摸不透他的心思,实在不知如何应对。

小刀捧了锦盒进来,笑道:“奴婢去了好几家都京城出名的古玩铺子,终于寻着了这个盒子,王爷您瞧瞧。”

陆华浓只瞥了一眼,就道:“太普通了,换一个!要精细些!”

小刀扑哧笑了,打开锦盒放到书桌上,道:“王爷,盒子在这锦盒里呢。”

陆华浓看了一眼,终于起了兴致。那盒子只比那珍珠雪花膏大了一点儿,也是巴掌大小,盒身全部是玉做的,雕成镂空的图案,的确非常精细。打开盒子,却见里面也是玉做的,可见这盒子用了双层的玉料。

小刀在一旁解释道:“用料虽然算不上上乘,但胜在雕工极好,做工精细,虽价钱不低,但用来装施大人那盒罕见的珍珠雪花膏是再合适不过的。”

“外面买不到面脂么?”陆华浓有些惊奇。

“这倒不是。只是做不出珍珠雪花膏这么细腻的,这种雪花膏听说宫里都很少有,掺了珍珠粉还能做得这么细腻,只有陈国才做得出来,即便在陈国,那也是上品。”自古姐儿爱俏,便是稳重的小刀也听说了不少类似的消息。

陆华浓了然地点点头,“陈国临海,想来珍珠在陈国并不稀奇。”

卫国江河虽多,但只有一小块土地临着海,似乎并不出产什么海产品,与陈国大不相同。

“奴婢问过古玩铺子的老板,像这雪花膏盒子上那么大颗的珍珠,在陈国并不稀奇,但在卫国却是少见,自从卫国与陈国交恶之后,连宫里都不常见了。”小刀笑道。

卫国和陈国交恶的事陆华浓知道几分,不过是为了些鸡毛蒜皮以及莫名其妙的原因干了一小架,然后就赌气不来往了。三国之间经常如此,过几年大约又能和好了。

“如此说来,那位施大人可是大手笔啊!”陆华浓叹道。

“可不是,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这么细腻的雪花膏的,如今陈国与卫国都不通商了。”侍剑忍不住说道。

如今小刀和侍剑正常在陆华浓身边服侍,润雨有时也在跟前伺候着,侍书侍画有时打打下手,其他人就不贴身伺候了。

陆华浓见状笑道:“想不到你这个傻丫头也挺臭美!”捏捏傻丫头的脸,陆大爷又开始开空头支票:“若是以后爷做了这买卖,上好的雪花膏你随便挑。”

“这可是王爷您说的,小刀也听见了!”侍剑瞪圆了眼睛说道,生怕陆华浓反悔。

“好,小刀可以为你作证!”陆华浓点头。

小刀无奈道:“你这丫头,在王爷跟前还没大没小的!”

先前陆成提点过,说王爷大约是看中了侍剑。但小刀观察了好一段时间,只觉王爷似乎把侍剑当闺女养了,哪里有纳为妾室的意思。

“现在本王答应你了,你还不快给本王办事!去,把陆总管请过来!”

“是!”侍剑欢快地蹦了出去。

第32章 王爷拉客了(三)

陆成进来之后,陆华浓先问了陆明汉父子和陆思宇的近况。

陆成回答说,陆明汉父子最近看似比较老实,尤其是陆明汉,也没有再提起回乡的事,大约是知道奉阳王的爵位保住了。陆华为见奉阳王府来人来往,大概有些蠢蠢欲动。而陆思宇因为另辟了院子,不再受那二人的影响,近来都有乖乖地读书,他已经习了不少字,开蒙的书也读过几本,因此暂时不用人操心。

陆华浓点点头,道:“暂时就这么着罢。若陆思宇的事定下来,再为他请个先生。”

陆成也表示赞同。若陆思宇真的过继到陆华浓名下,那就是奉阳王府的小少爷了,如今府里不缺银子,请个先生绰绰有余。

“去打听打听那位施大人的喜好和日常行踪。”陆华浓吩咐道。

陆成有些意外,“可是工部的那位施大人?”

“就是他。”陆华浓趁机说到府里的人手问题,“如今府里不缺人,那些护卫也拨给本王用了,还是本王的亲兵,先前不是选了几个到府里做小厮么,再挑几个机灵可靠的培养着,别跟木头似的,就只会站岗打仗,别人府里的护卫可都是极会看脸色的。”

陆成明白,一一应下。

进了九月,天气凉快许多,正是吃喝玩乐的好时节。敏王和敬王还没有动作,那位施大人的喜好和行踪就已经汇集成册,放到了陆华浓的书案上。

陆华浓粗略看了一遍,便对那位施大人有了几分了解。

施阳,二十有五,与陆华浓同岁。五年前参加殿试的时候他正是双十年华,那时大约还是个出身贫寒的羞涩少年郎的模样,如今已经成了五毒俱全的工部员外郎,整个工部里大约最闲的就是他了,整日里就寻思着玩儿。虽然他消极怠工,但他的“知己”满朝野,所以区区工部的员外郎还是做得稳稳的。

至于他的喜好,银子、古玩、美人、赌钱、斗蛐蛐斗鸡等等,就没有他不爱玩的。他也算玩界里的全能了。册子里写明,他与闲王殿下似乎私交甚笃,应该是玩出来的交情,俗称狐朋狗友。

陆华浓轻笑:“和闲王有交情啊……有点意思。”

老皇帝的儿子虽然多,可安王死了,闲王纨绔,寿王是个病秧子,明王出身卑下又没后台,八皇子还是个娃儿,如今有望争夺皇位的也就只有弘王、敏王和敬王三人。所以对陆华浓极力拉拢的也就是这三人,是以陆华浓先前伤重,这三人甚至亲自探望。其他皇子,像闲王这样的,对争夺皇位没有指望,倒对陆华浓不那么重视,先前能意思意思地送些慰问的补品就算不错了,如今更是见不着贺礼的影儿。

不过陆华浓倒是觉得闲王有点意思,值得交一交。

所以,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手指点着册子上的几个字,陆华浓笑道:“明儿个本王也去此地见识见识。”

陆成定睛一看,原来是慧闲雅叙。都京城三大青楼,罗衣馆里都是小倌,邀月楼里都是花娘,慧闲雅叙却是个杂食的,小倌和花娘都有。陆成上回请来的花娘们虽然也是出自大青楼,却无法与这三家相比。当然,这三家的红牌出堂的价钱也是不一般的。

陆华浓说到做到,在没有人请客的情况下,自费逛青楼。以往他只带着侍剑,这次他还把小刀带出来见世面了。

慧闲雅叙与其他两家不一样,除了特别包厢之外,还有用餐的小包间。在小包间里喝酒,最大的好处是可以看到大厅里的歌舞表演。(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慧闲雅叙的歌舞表演在都京城也算一绝,有时候是自家的花娘小倌演的,有时候是从外地请来的杂耍或者戏班子演的,演了这么些年,总是有新奇的东西,所以客人们大多愿意在小包间里看着表演喝酒,尽管小包间十分的不宽敞。

陆华浓去得早,表演还没开始。他昨儿个就让陆成定了包间,所以今日能坐在自己想坐的位置上。

刚进包间,陆华浓就蹙了眉。

小刀摆摆手,娇气道:“到底地方小,昨儿个的味儿还没散了呢,实在令人反胃。咱们爷最好洁了。”

小厮吸吸鼻子,并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侍剑也跟着说道:“就是就是,也不知是不是没打扫干净,一股子劣等的香粉味儿。”

小厮又使劲嗅了嗅,还是没闻到什么味道,但他转念一想,大户人家的侍女鼻子大约是极尖的,便陪着笑说道:“是小人的不是。要不小人为爷换一间?”

小刀闻言直摇头,“别换了!换来换去都一样。这一间我们昨个儿就定了,就是看中它位置好,换了别的更糟心。就这样罢,门别关了,透透味儿。再来一壶上好的茶熏一熏。”

那厢侍剑已经取出白手绢为陆华浓擦拭了一遍椅子,请陆华浓坐下了。

小厮见客人虽然挑剔,却不难应付,便又陪了几句不是,笑嘻嘻地去沏茶了。

待沏了茶来,陆成给了小费,小厮又殷勤地问道:“爷有没有相识的姑娘,或是想点名见哪一位?”

陆华浓的心情还算不错,便回答了小厮,“等会儿不是有表演么,本王若是看中了,自会告诉你。”

小厮一听陆华浓自称本王,也不管到底是哪一位王爷,笑得更殷勤了,连连应是,还道:“今日有咱们慧闲雅叙已经成名的一支舞,叫做仙女散花。虽然这舞已经表演过多次,但今日表演的是刚培养出来的清倌,今次是头一回见客,爷若是腻了那舞,只管看人。”

“仙女散花本王看过几次,今日便瞧瞧慧闲雅叙的仙女散花有什么不一样。”陆华浓有几分兴致。

小刀吩咐小厮道:“先上一壶酒,来几样拿手的下酒小菜和糕点。”

“是。”

待小厮下去之后,陆成瞥了对门的包间一眼,低声道:“似乎还没有人在。”

“门关着,能看见什么?说不定这里构造特别,隔音效果好得出奇,隔墙有几只耳朵都听不见呢。”陆华浓笑着朝陆湛看了一眼。

陆湛会意,屏息听了一会儿,才回道:“王爷,的确没人。”

陆华浓点点头,道:“先等着。守株待兔也要几分运气,等不到就当自己是专门来消遣的。”

慧闲雅叙的小厮很有效率,没一会儿,小刀吩咐的东西就送了过来,小厮还好心地提醒道:“表演就要开始了。”

侍剑刚吃了一块甜糕,就听见楼下大厅里一阵鼓声。鸨娘风情万种地走上舞台说了几句,表演便开始了。

琴声响起,却不见人影,只见八方飘来彩绸,绕上舞台上方的彩球。待琵琶声起,那彩绸绷直,八个身着彩衣的舞娘各执一根彩绸从高处跃下,借着彩绸飞至舞台中央,围着彩球腾空旋转。只见一个舞娘足尖连点三个同伴,借力跃起,在空中来了个翻身踢,只见一声爆响,那彩球应声裂开,球中的彩花散落,衬着八个腾空飞舞的花娘,的确有仙女散花之象。

陆华浓笑道:“开头就如此精彩,想来比小莲她们的仙女散花出彩多了。”

之后,或是踢腿,或是旋转,或是舞动手臂,八个花娘都没有放开彩绸,那些动作几乎都是腾空完成的。舞动双臂时便是用腿勾住彩绸倒挂,踢腿或是旋转便是用手臂挽住彩绸,最多是足尖点地,是以看起来极像仙女在空中偏偏起舞。

陆成也不禁赞叹道:“能练得如此功夫,七八年是少不了的。”

“只凭花娘们的品貌,就算看过多次,也值得再看一次。”陆华浓指着那八个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说道。

那八个花娘的确个个容姿出众,身材窈窕,都有成为花魁的潜质。小莲那群人比起这几人来差得远了。

一曲舞罢,楼下一阵叫好声。楼上也没消停,只听包间外有人说道:“殿下,今日的舞姬们可都是清倌,您千万要留一个过夜啊。”

陆华浓看了陆成一眼,陆成了然,连忙出去唤道:“小厮,我家爷看中了一个舞姬,想点名要她作陪!”

小厮还没回话,只见走廊上站着的几个人中有一个衣着鲜艳容貌秀丽的男子指着陆成笑道:“这位不是奉阳王府的总管么?可是奉阳王在这里?”

陆成抬头看去,先朝另一人行了一礼,道:“奴才见过闲王殿下。”见闲王点了头,才又对先前说话那人道:“奴才见过施大人。我家王爷正是在包间里。”

原来这位自来熟的男子就是工部员外郎施阳。他那双眼堪称火眼金睛,十丈开外也能认出自己想巴结的人。他是一心想巴结奉阳王的,所以一眼就看到了陆成,电光火石之间就做出了趁机拉拢奉阳王的决定。

第33章 王爷拉客了(四)

“正所谓相请不如偶遇。殿下,不如咱们唤上奉阳王一起罢,多个人更热闹些。”施阳如此提议。

只要是玩,就没有闲王不乐意的。所以闲王笑眯眯地点了头。

陆成自然不敢应,只说要禀报陆华浓,施阳越过陆成,亲自去请。陆华浓自然是装模作样地客气几句就顺势去了对面的包间,施阳还豪爽地让小厮把陆华浓原先的包间上的账记到自己账上。总而言之,陆华浓的运气不错,还没怎么守,这兔子就到了。

与施阳一道的除了闲王还有三人,陆华浓自然是不认识的,不过施阳热情地介绍了一番,陆华浓便知这三人只是纨绔子弟,并未在朝中供职,大概是和闲王一样,专职吃喝玩乐。

陆华浓不露声色地打量着施阳,以二十有五这个年纪来看,施阳显得更年轻些,皮肤很白很细腻,大约用了不少珍珠雪花膏,唇红齿白,身材并不高大,比较纤细,乍一看可能会误以为他还是个少年,但仔细一看,那眼下的青黑和松弛骗不了人,应是纵欲过度造成的。

施阳热情地走到陆华浓跟前,谄媚地说道:“早就想请奉阳王出来玩玩,可惜奉阳王贵人事忙,今日得了空,下官做东,先干为敬!”

陆华浓等得就是他,自然没有推拒。

“方才听到总管说王爷看中了一个花娘,不巧被下官打断了,不如下官让小厮把美人请来?”施阳的谄媚很特别,你知道他在讨好你,但是你就是没办法讨厌他。

“本王相中的是领舞的那一个,可别弄错了。”陆华浓提醒道。

施阳闻言更是高兴,连连保证绝对不会弄错。

陆华浓心中明白,前身心里头装着家国天下,跟众位皇子都没有来往,更不会搭理施阳这等小人物,久之,谁都知道陆华浓心高气傲,便不敢随意搭讪。如今施阳能得到陆华浓的回应,那简直比天上下金子还高兴。

不一会儿,那美人来了,果然是陆华浓点名要的那个。因为是清倌,倒是清清雅雅的,看起来不过十五六的年纪。想来是见惯了世面,那姑娘进来先朝闲王福了福,不过闲王身边已经有人伺候了,她多看了一眼才朝施阳走去。

施阳指着陆华浓道:“是奉阳王点名要你作陪的,还不去好好伺候王爷!”

那姑娘欣喜地应了一声,便婀娜多姿地向陆华浓走了过去,甚至还装作摔倒,直接扑进了陆华浓的怀里。陆华浓闻到那姑娘身上有些酒味,知道自己这一耽搁,美人已经被别人点了,大约是被施阳抢回来的。

陆华浓顺势揽了姑娘的腰,问道:“叫什么名字?”

姑娘笑红了脸,柔声道:“奴家名唤袅袅。”

陆华浓点点头,只觉这姑娘虽然舞姿出众,腰身却比不得小莲,便失了兴致,没一会儿就松了手。和其他人喝了几杯酒,说了几句闲话,便只管喂侍剑了。

陆华浓面瘫脸居多,所以其余三人不敢扰他,只和闲王笑闹,不一会儿就玩高了兴致。施阳见陆华浓似乎有些无趣,便主动走了过来,问道:“王爷,可是兴致不佳?”

陆华浓端起酒杯抿了抿,道:“三大名楼,不过尔尔。”

施阳忙问:“王爷有何高见?”

“本王前些日子招入府中的几个花娘倒是不错,很合本王的胃口,待本王问了总管,他日再邀施大人一起。”陆华浓说罢,摆出了要走的姿势。

施阳眼睛一亮,连忙留人:“其实下官也觉得都京城的花楼越发没有意思,下官想了许久,近来终于有了完整的构思……”

施阳话还未说完,就听一声惊叫,陆华浓点名的那个袅袅摔倒在地。不但陆华浓不快,就是施阳也很不快,大声喝道:“怎么回事?”

袅袅委屈地瞥了侍剑一眼,梨花带泪地看着陆华浓,哽咽道:“王爷,您的侍女……”

关系到奉阳王的侍女,施阳倒是不好做主了,便住了口。

陆华浓看也不看那个美人,冷声问道:“侍剑,怎么回事?”

侍剑狠狠地瞪了袅袅一眼,光明正大地告状:“王爷,她一直挤奴婢,还掐奴婢,奴婢被掐疼了才会推她的。王爷您瞧,都掐红了!”

陆华浓看了侍剑的胳膊一眼,果然红了,当即寒了脸,冷笑道:“都京城三大名楼之一,真是太让本王失望了!”

施阳生怕袅袅扫了陆华浓的兴,忙对袅袅喝道:“滚出去!”

袅袅似是有些不敢置信,但看施阳阴森森地看着她,显然动了怒,陆华浓的脸色也很不好,便捂着脸嘤嘤地哭着跑了出去。

其他人看完这出常看的戏,便又玩自己的去了。

施阳陪着笑,“是下官的错!下官识人不清,扫了王爷兴!下官自罚三杯!”

陆华浓投去似笑非笑的一眼,明明是本王点名的人,跟你识人不清有什么关系?

施阳喝完三杯,见陆华浓没有继续生气的意思,便讨好地问道:“王爷身边的这位侍女很得王爷的宠爱啊!”

“你看出来啦?”陆华浓笑道。

施阳连连点头,当着众人的面亲自喂食,是人都看出来了。

陆华浓塞了一块慧闲雅叙的特色糕点进侍剑口中,拍拍手上的面屑,笑着说道:“本王这个侍女,不是本王自夸,谁家侍女都没有她金贵。本王可是当闺女养着的。”

此言一出,侍剑这个当事人还在专心致志地咀嚼食物,小刀在心中暗叹一声果然如此,而施阳则是双目一亮,都道奉阳王是个呆子,没想到竟是如此懂情趣,喜欢亲手把丫头养大了再吃。

陆华浓见状便知施阳心里没想好东西,便提醒道:“施大人先前说有什么构思?”

施阳恍然大悟,接着说下去:“下官好玩乐,近来觉着都京城三大青楼有些腻歪,便想了一个主意,若是有这么个地儿,既有美酒佳肴,又有美人歌舞,要是兴头上来还能赌一把,那下官真是不愿意再回家了。”

陆华浓思忖,这施阳果然是个会捞钱的,都想到休闲会所一条龙服务了,喝酒吃饭洗澡桑拿赌钱嫖妓,吃喝嫖赌样样俱全。

“施大人想得比本王快,本王只想着弄个楼子,养些本王看的顺眼的舞姬,跳些本王爱看的舞,唱唱本王爱听的小曲儿,施大人这都想到如何捞金了,本王自叹不如啊。”

施阳见陆华浓如此称赞自己,心中大喜,连忙说道:“王爷如此看得起,下官的百花楼就有王爷一份!”

陆华浓心中一突,连名字就取好了,看来不是随便说说,很可能已经着手去做了。

“施大人莫要说笑,本王可是会当真的!”

“下官岂敢在王爷面前说笑,那会天打雷劈的呀!”施阳夸张道。

“那本王可就准备好银子等施大人的消息了!”陆华浓举杯。

施阳连忙举杯相碰,低声笑道:“下官哪里敢要王爷的银子,承蒙王爷看得起,照看照看自家的铺子,就是下官的福气了!”

陆华浓有些诧异,这才第一次见面,施阳好大的手笔啊!

施阳朝闲王的方向努了下嘴,低声道:“殿下也有一份,与王爷一样!”

陆华浓笑得玩味,和自己一样,那就是不出本金只管等分红。那么大一个项目,没有一两个靠山,施阳做不起来,看来他用的就是拉靠山入伙的法子。

寥寥几句,生意就谈成了。二人碰杯,都很满意。

此时,闲王几人已经玩得高了,去了特殊包间,还把身边的花娘都带走了。包间里只剩下施阳喝陆华浓两个正经客人。

施阳放下酒杯,扫视一周,见没有外人在,这才暧昧地说道:“下官送的贺礼王爷可还满意?”

“本王皮糙肉厚,用不着那等精细物。不过佳品赠美人,本王借花献佛送给宫里头的那一位了。还望施大人不要介意。”陆华浓含糊说道。

到底送给哪一位,施阳此时不知道,他也不会不识相地追问,只笑嘻嘻地说道:“既是送给王爷的,王爷做主便是,下官岂会介意?只要贵人看得上眼就好。下官那里还有一些,若王爷用得着,只管命人去取。”

“那就先谢过施大人了。”陆华浓举杯,饮尽之后叹了一句:“施大人的门路很广啊!”

施阳闻言抚了抚自己的脸颊,颇有些哀怨地叹了口气,“这人哪,一过了二十五岁就得保养,否则自己早晨起来照镜子都不敢看自己。下官也是觉着自己越来越显老,这才托友人弄些陈国的好东西来。”

陆华浓闻言几乎以为自己穿越回去了,施大人你哪儿显老了,皮肤细腻得看不见毛孔,作为一个男人来说太惊悚了!而且在古代有哪个男人一大早的就照镜子?

第34章 王爷失恋了(上)

拍拍施阳的手背,陆华浓安慰道:“施大人年轻貌美,即便不保养也容光焕发!”

“真的?”施阳惊喜地抓住陆华浓的手,“王爷说的可是真的?”

陆华浓被吓了一跳,艰难地点点头,想挣开施阳滑腻的手。

谁料施阳紧抓着不放手,开始倾诉起自己的心事来:“想当年我双十芳华,那才叫年轻貌美,谁见了我都要称赞一句貌美如花。这近年来眼下的青黑却是怎么也消不了,皮肤也变得越来越粗糙,擦了水粉方显得白嫩细腻些。后来友人告诉我,卫国的水粉多是铅粉制的,用久了反而面色泛黄,我没有法子,这才花重金请友人从陈国弄些珍珠雪花膏。说起那珍珠雪花膏,还真是好东西,质地细腻均匀,用了之后皮肤明显转好,还有淡淡的清香……”

陆华浓从来不知道,原来男人谈起保养来也是一套一套的。施阳抓着陆华浓的手说了整整一个时辰,他几乎把自己的保养秘笈都说了出来,直到陆华浓明确表示家中还有事务要处理,他还有些意犹未尽。

最后,陆华浓表示自己对这些美容秘方非常感兴趣,家里的妾室也非常感兴趣,但此时妾室不在身边,陆华浓一个大男人实在记不下那么多,所以就劳烦施大人动动笔,将这些秘方汇集成册送到奉阳王府。

施阳这才罢休,还一再保证自己过两天就把保养秘笈送到奉阳王府。

出了慧闲雅叙,上了自家的马车,不但陆华浓松了口气,就连侍剑和小刀也松了口气。

陆成擦擦额上的汗,窘道:“没想到施大人如此……聒噪,老奴一时失察,害王爷遭罪。老奴罪过,罪过。”

陆华浓失笑:“陆成,你怎么也学起施大人来了?”

侍剑取出帕子,邀功道:“奴婢方才偷偷用酒沾湿了帕子,王爷的手被施大人握了那么久,该出汗了,奴婢给您擦擦?”

“难得机灵一回!”陆华浓笑她。(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小刀没好气地推开侍剑,道:“亏你想得出来,那酒是果子酒,沾到手上很不爽快,还是用水擦的好。”

侍剑不服气道:“这不是没有水么,回府再洗过……”话未说完,就见小刀取出湿帕子,她连忙改了口:“还是小刀最聪明!”

陆成低声道:“闲王殿下似乎无心结实王爷……”

“无妨,本王的兔子也并非闲王,有施阳就够了。”陆华浓笑得玩味,“五年前还一贫如洗,如今一出手就是大手笔,那位施大人很会捞银子啊,本王也要跟他学学。”

想到自家王爷为生计发愁,陆成不禁一阵心酸。

施阳说话算话,两天后那本美容秘笈就到了陆华浓的书桌上。陆华浓还客气地请他喝了顿酒,招了小莲她们过来伺候着,施阳看了陆华浓的玩法,自然是拍手称好。

此后,施阳有时也会送请帖来邀陆华浓玩乐,陆华浓五次去三次,算是很给面子了。

这日,陆华浓没有应酬,拖了躺椅到园子里的樱花树下,摆上小案,焚香烹茶。正想着接下来会是敏王动作还是敬王先动作,陆成急急赶过来禀道:“敬王殿下来访!”

陆华浓惊讶地挑了挑眉,指着旁边的石桌石椅道:“让丫鬟们送些糕点来,再取套茶具出来,就请敬王殿下过来罢。”

敬王到的时候,刚好一壶水煮沸。润雨利落地沏好茶放到石桌上,又放了个垫子到石椅上,朝敬王福了福身,柔声道:“秋凉了,石椅接地气,容易把凉气过给人。”

作为陆华浓的绯闻男友,敬王表现得很大度,不但没有给润雨脸色看,还对陆华浓说道:“有这么个细心的人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了。”

陆华浓笑道:“女子心细,男子是比不得的。”

敬王端茶的手一滞,几滴滚热的茶水飞溅出来,落到他的手背上,顿时烫出几个红点。润雨见状不由惊呼了一声,忙道:“奴婢去取凉水来!”

“不用了,直接去厨房拿些醋来,擦了就不起水泡了。”陆华浓吩咐道。

润雨连忙小跑去厨房。

敬王看着手背上的红点,挑了挑眉。

陆华浓以为他不放心,便解释道:“民间土方,应该管用。”

敬王这才看他,淡声道:“什么时候你也关心起土方来了?”

“臣身子垮了,陆成不放心,一直找土方子,我闲来无事也看看医书,现在倒是久病成医了。”陆华浓耸耸肩。

说实话,陆华浓很难相信关于敬王是自己的旧情人的传闻。敬王已经是这样踢上十几脚也踢不出一粒沙的稳重性子,以前的陆华浓也是个老成的面瘫脸,如此相似的两个人,相处到一起的最佳结果就是相对无言,完全没办法增加感情嘛。

顿了一会儿,敬王说道:“你在这里见我,是不是还在怪我……”

话未说完,润雨已经到了。侍剑和小刀几个丫头也端着糕点来了。

敬王住了口,润雨飞快地在烫伤的地上涂了醋。

而陆华浓则在想敬王的话,这处园子有什么特别的么?身子未大好时,陆华浓都是在自己的院子里纳凉。走路顺畅之后,陆华浓逛自家王府,发现原来有这一处空旷的园子,园子里种的都是树,其中有一棵上了年纪的樱花树,据说是三月开花,也就是陆华浓中毒身亡的时候开的花。据说以前陆华浓在府里的时候很喜欢一个人在这里练剑,被发现中毒也是在这里,似乎是先吃了有毒的东西,练剑之后毒走全身。

“殿下方才说的话,臣没听清……”

敬王却没继续方才的话,只微微叹道:“其实你何必如此见外。”

陆华浓浅笑,“所谓君臣有别,殿下毕竟是皇子,臣岂敢放肆。”

敬王的面色顿时冷了几分,片刻之后,他淡声道:“我想和你单独说说话,让他们都退下罢。”见陆华浓似乎有些惊讶,敬王又道:“你不必担心……”

陆华浓挥退下人,笑着接道:“臣没有担心。如今府里守卫众多,防守森严,想必殿下在这里是安全的。”

“你如今变得开朗了。”敬王又是一阵感慨。

“不开朗不行啊,臣活不了几年了,放宽心才能活得久一点。”陆华浓无所谓地说道。

敬王似乎有些痛心:“若不是为了我,你不会如此艰辛……”

“殿下言重了。”陆华浓失笑,“就算不为殿下,臣也要振兴奉阳王府,这是身为男子的职责。”

敬王点点头,喝了口茶,蹙眉道:“何时爱喝淡茶了?你从来只喝浓茶提神的。”

陆华浓抱着茶杯喝了一大口茶,吸了吸茶香,“淡未必不好,可能会持久些。况且浓茶伤身,臣的身子禁不住再折腾了。”

“以前的事还记得么?”敬王露出些许怀念的神色。

“记不太清了。”陆华浓淡笑。

“幼时你做我的伴读,每月放假一天,你回家,我都忍不住来找你,我们就在这个园子里玩耍。想起这些事来,仿佛发生在昨日,真是岁月荏苒……”敬王殿下罕见地露出几分笑意。

“时光如梭……”陆华浓笑嘻嘻地接道:“一眨眼到了这个年纪,殿下都立了侧妃,臣也纳了一房妾室,再过九个月殿下就该当父亲了。”

敬王闻言,低下头看茶杯里舒展开的茶叶,良久,叹了句:“你还是在怪我。”

陆华浓快抓狂了,虽然以前他自己说话也很隐晦,但他懂自己的意思,听他说话的人也懂他的意思。现在他没有陆华浓的记忆,敬王说什么他完全不明白,所以他越来越差的耐心几乎告竭。

“我不记得了。”陆华浓干脆地说。

敬王似乎还不明白陆华浓的意思,他念叨着:“那天的事我只是一念之差,你就不能原谅我么?”

“殿下,过去的事我不记得了。”陆华浓又重复了一遍。

敬王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抓住陆华浓的手臂,沉声道:“你说什么?”

陆华浓没有想过沉静如敬王也会有如此生动的表情。

“华浓,你刚刚说什么?”敬王轻声说道。

“大约是中毒的后遗症,以前的事几乎都不记得了。”陆华浓缓慢地告诉敬王这个不是事实的事实。

“为何会如此?还有恢复的机会吗?”敬王的手抓得很紧,看来他对陆华浓的确很在意。

陆华浓耸耸肩,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那毒太厉害了,伤了我的脑子。太医说恢复的机会很小。”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敬王喃喃,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大。

虽然敬王低着头,但陆华浓似乎看到了他眼中的泪,心中顿时一动,收起了玩笑的表情,劝慰道:“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没有责任,没有使命,没有情劫,反而活得轻松。忘记的不一定是好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五章补齐

第35章 王爷失恋了(下)

作为一个受伤失忆的人,最需要别人安慰的他反而要为自己失忆的事去安慰别人?陆华浓很无奈。

半晌,待茶水不再冒热气,敬王殿下终于松了手,大约是平静了心绪。或许是介意自己在陆华浓面前失态,又或许他先前红了双眼,所以他抬头的同时也抬起了手,手背不偏不倚地遮住了双目。

一个英俊的男子微微仰头看向天空,手背遮住眉目,从这个角度来看,真是该死的吸引人。若不是陆华浓目前对女子的兴趣更大一点,说不定也会被他吸引。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以前的陆华浓为何会为卫承乾心动。这个男人或许不够体贴,或许太过心机深沉,或许有很多的身不由己,或许甚至难以沟通,但这些都是这个男人的特质,正因为有了这些特质,这个男人才会在不经意间比别的男人更迷人。

就着如此深邃的姿势,敬王开了口,低声叙述着过往。

“那时年少,母后去得早,父皇并不很喜欢我,除了王家的子孙,我选不到别的伴读,最后只能选中家道中落的你。父皇最中意的是大皇兄啊,特意为他挑了阳西侯的嫡长子做伴读。当时我就想,只要你一直忠心于我,日后我必不亏待你!

其实,我太天真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容易就达成的愿望呢?

皇子不好当,只是进上书房读书,也是我与尔诈,步步为营,不能太争先,也不能不出众。太争先,娘娘们容不得。不出众,会被父皇淡忘甚至厌恶。你知道明王为何不得父皇喜欢么?”

陆华浓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敬王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因为他太平庸。他不是不努力,但无论怎么努力也达不到父皇的标准,所以父皇很不喜欢他。”

陆华浓很想问,闲王殿下耽于玩乐,资质大约也是平庸的罢,为何陛下对这个不上进的儿子反而和颜悦色呢?但是陆华浓没有开口,他怕自己打断了弘王酝酿中的情绪。

“比文章,比诗词,比骑射,甚至比琴棋书画,一口气都不能松。王润那小子没心没肺,只顾着的玩耍,哪里看得出笑闹下的诡谲。只有你,只有你一直陪在我身边,陪着我进步,陪着我隐忍。你和我一样,需要变得强大,需要证明自己。

这世上从来只有成王败寇,你父亲做奉阳王时是何等的风光,他一死,门庭罗雀,有谁会把你这个前奉阳王之子放在心上?你付出的努力比我更多,所以你十五岁便能上战场挣军功。你第一次出征前,我们就约在这里,喝了一夜的酒。我既羡慕你,又担心你。羡慕你有机会去证明自己,担心你在战场上受伤。

你出征数十次,长至两年,短至三个月,每次我能做的就只有在这里陪你喝酒,为你践行。你的双眼越来越亮,你心里的天地越来越广阔,我多怕有一日我再也追不上你。其实我只想把你留在都京,留在我身边,可是你是雄鹰,总要展翅高飞。而我,却很早就失去了和你比翼双飞的资格。

你成为副将军的那一年,我大婚。正妃是舅舅看中的,父皇也很满意,兵部左侍郎的嫡长女,容貌端庄,性情温和。你来道贺的时候,我对你说,我需要子嗣,对于皇子来说,子嗣很重要,我必须要有子嗣。我只要王妃给我生一个儿子,一个儿子就行,我不会再有别的女人。你很理解,所以你原谅了我。

我只要一个儿子而已,可老天似乎一直和我作对。王妃连生了两个儿子,却都早夭。我急了,于是有了侍妾,可侍妾生的几个儿子也一一早逝。如今我还纳了侧妃,而你似乎一直没有怪过我。

年轻的时候,什么样的誓言都能许下。我记得我曾经说过,将来得了天下,和你共赏大好河山。

我忘了,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其实忘了也好,你说得对,忘记的不一定是好事情,忘了也好。就让你忘了罢,日后你为自己而活,不用再为任何人退让。

我也要学会忘记……”

敬王喃喃说完,挪开手背,端起桌上的茶杯,将冷了的茶水一饮而尽。

陆华浓见他已经恢复如初,便没有多言相劝。

放下茶杯,敬王站起身,淡声道:“今日别过,前尘往事一笔勾消!”

不等陆华浓反应,敬王又道:“本王有事在身,不便久留,就先告辞了。奉阳王病体初愈,不必起身相送。”说罢,他转身就走。

等陆华浓把嘴里的一口茶咽下去,才后知后觉地弄清楚,敬王殿下条理不清地说了一大堆话,其实重点就是把自己给甩了罢?

也就是说,本王失恋了?

陆华浓理了理,还是没理清头绪,感情的事从来都是剪不断理还乱,他今日只弄明白了一点,敬王这次不会有动作了。

想着想着,就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凭空出现一个黑影背对着他,他看不清黑影的脸,只看得到黑影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到黑影在说什么。黑影说完话,就取出一个瓷瓶向他走来,他心中警惕,想转身就跑,谁料全身竟跟定住了一般,不能移动半步。眼见那黑影越来越近,一只手甚至捏住他的下颚,他终于惊慌起来,张口欲叫……

“王爷,王爷!”

陆华浓一惊,睁开眼来,看到眼前的小刀和润雨,才知道自己方才是做了梦。

见自家王爷怔怔的,小刀有些不放心,连忙问道:“王爷,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陆华浓喃喃。他还在想梦里的景象,并未在意小刀的话。

从没见过自家王爷如此失常,小刀不禁急了:“是啊,发生什么事了?可是敬王殿下说了什么?”

提到敬王,陆华浓才真正回过神来,“是啊,是发生大事了,本王被甩了,本王失恋了!”

小刀几人闻言都不明所以。

“失恋最大,所以本王应该去寻开心!”陆华浓笑道。

侍剑听到“寻开心”三个字,笑嘻嘻地问道:“王爷今日打算去哪里玩儿?”

陆华浓还未答,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如此粗鲁急促的脚步声,除了王润,没有人会发出来。

“何事劳王将军大驾?”陆华浓敛了笑,没好气地问道。

“我爷爷八十大寿,你忘了?”王润惊叫道。

陆华浓老实地点头,“对,本王忘了。”

王润不客气地坐下来,端起陆华浓的茶杯牛饮一通,接着说道:“我忘了,你不记得过去的事儿了。我这不是特地来给你送请柬了么?”

“这种粗活,让家奴做就是了,何须劳烦将军你啊?”陆华浓指使润雨另取一只茶杯。

王润眼尖,指着敬王用过的茶杯,道:“这不还有一只吗?”

陆华浓瞥他一眼,没有开口的打算。

润雨笑着回道:“这是敬王殿下用过的。”

王润的脸色顿时变了,一把抓住陆华浓的手臂,紧张道:“他来找过你?”

陆华浓拍拍王润不太客气的爪子,嘀咕道:“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抓人手臂?”

“他还抓你手臂了?他对你做了什么?”王润一副自家闺女被人占了便宜的表情。

陆华浓没有回答他,直接挣开他的手,双眸锐利地盯着他,冷声道:“你以为他会做什么?王润,你何尝把本王放在眼里,何尝把敬王放在眼里?”

只不过示了一两次弱,还真以为他陆华浓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娇滴滴的大姑娘了?

王润被那双眸子惊得松了手,顿了一下,讪笑道:“我这不是关心你么?”

“你以什么身份关心本王?你莫非把本王当做被男子看了手臂就要上吊的良家女子么?”陆华浓冷哼。

“怎么会呢?我只是一时情急。不过话说回来,刚才你那个眼神还真有点像以前在战场上的眼神,杀气逼人!”

“本王和敬王殿下的往事以后无须在提起了,敬王殿下说得很清楚,前尘往事一笔勾消,王将军也无须再如此紧张了。本王相信以敬王殿下的心智,还是分得清何为轻何为重的。”陆华浓已经厌倦王润总是将他和敬王扯在一起,那是以前的陆华浓的牵扯,不是他的。

“他真这么说?”王润得不到回应,干笑了两声,自己接道:“那就再好不过了。”大约还是不甘心,他又补了一句:“不过有这些丫鬟们在,以他谨小慎微的习惯,也不敢对你做什么。”

小刀真想告诉这位不太靠谱的将军,刚才她们这些丫鬟并不在场,敬王殿下到底做了什么只有王爷知道。但她见自家王爷的脸已经青了,便低了头,不敢多嘴。

陆华浓冷眼看着灌茶的王润,世上竟有如此矛盾的人,一会儿是憨汉莽夫,一会儿又是精明的骁骑将军。

第36章 王爷祝寿了

“就是这个眼神,就是这个表情,和以前一模一样。我还以为你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呢,原来还有一部分没变啊。”王润笑道。

这个眼神和表情并不特殊,归纳为一个“冷”字。陆华浓本质上和敬王卫承乾一样,是个极冷的人。因为习惯了以淡漠的眼光看世间,所以总是摆着面瘫脸。

“这世间只有一个陆华浓,就算本王再不记得过去的事,本王还是他!”陆华浓说得轻描淡写,心中却微微刺痛了一下。承认自己是陆华浓,那天下间就再没有蒋青这个人了。

是的,她以前是蒋青,名流蒋家的那个蒋青。但他以后只会是奉阳王陆华浓。

王润拍拍陆华浓的肩膀,大笑道:“这才是你!”

陆华浓没理会他的粗鲁,指节敲了敲桌面,道:“问你件事。”

“什么事?”

“闲王殿下的资质并不算出众,为何陛下对他如此宽容?”

王润了然道:“肯定是敬王跟你说了什么。不错,闲王的确是耽于玩乐,甚至在上书房读书时就经常逃课胡闹,但他不是资质平庸。不想学和学不上是两回事。敬王是不是提到明王了?”

陆华浓点点头。

“闲王殿下虽然玩世不恭,却十分有气势,便是弘王殿下和敏王殿下也不招惹他。做父亲的大多不喜欢窝囊的儿子。再说闲王殿下还有个圣宠不衰的母妃顾昭仪呢,明王的母亲却是早就死了,这个道理你明白的。”王润的言下之意,在宫里有个长命受宠的母亲比什么都重要。

“别想了,天家的事闹腾着呢。还是想想送什么寿礼给我爷爷罢,他一向对你不错。”王润掏出了请柬。

“王太师啊……”陆华浓叹了一句,那可是帝师啊。

“你别告诉我,你打算不去?”王润惊叫。(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

陆华浓最厌他一惊一乍,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王太师的寿辰,本王自然要去!你整日把朋友挂在嘴边,倒是把你爷爷的喜好告诉本王啊!”

“朝野上下都知道我爷爷善丹青,也喜好收藏丹青,不算什么秘密。”

陆华浓点点头,道:“那本王就送一方好砚。”

“甚好甚好。”

仔细检查一遍,没有发现装裱方面的问题,陆华浓卷起画轴,放入锦盒。

一旁的陆成欲言又止。

“说罢,又没外人在。”

“王爷,其实现在府里不缺银子,不如老奴去寻一幅名画罢?”

“你说得容易,若真是名画,价值千金也是有可能的。陛下总共就赏了千金,省省罢。”

陆成还是不赞同,“王爷,那可是王太师的八十大寿啊!”

“本王知道,不用你提醒。”陆华浓不为所动。

“那老奴就去寻一方好砚?王太师善丹青,想来是十分喜欢……”

陆华浓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就因为王太师善丹青,本王才亲自绘一幅丹青作寿礼。怎么?本王的丹青不堪入目么?”

陆成摇头,王爷的丹青不算不堪入目,问题出在寓意上。既非雄鹰展翅,又非气吞山河,更非岁寒四友,连最直接的寿喜都没有。陆成不明白,他家王爷怎么就变得如此吝啬了?

“用用脑子罢!”陆华浓点道:“不是都说老太师一直对本王不错么,本王今日就用这幅画试试,到底是怎么个不错法。”

帝师大寿,自然热闹非常。

王太师本就门生无数,他的长子王维梁高居兵部尚书一职,早逝的女儿是皇后,敬王是他的外孙,而且他的几个孙子都入朝为官,就连天子也对这位恩师非常敬重,可想而知今日的太师府是何等盛况。

寿礼自然有专人收录,但若是能见着老太师本人,自然是亲自送给太师更好。不过大多数人是没有这个资格的。因为没开席,太师还在内堂,而内堂不是一般人能进得了的。当然,陆华浓是进得了的。王润非常够朋友,亲自去迎陆华浓,迎到了人便直接引去见王太师。

外面喧嚣非常,内堂却十分安静。

还没进内堂的门,王润就高声喊道:“爷爷,奉阳王来看您了!”

从王润的称呼就可以看出他和王太师的感情极好,在外人面前毫不避讳地亲昵地称爷爷而不是祖父,一般世家子弟是做不到的,就是王润的兄长王清也做不到。

陆华浓知道,这内堂不易进,此时在内堂的都不是一般人。果然,他一踏进门槛就见到了宰相和五部尚书,兵部尚书今日是主家,正在外面招呼客人。弘王、敏王和敬王也都到了,还有一个年轻人陆华浓没见过。

那年轻人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却面色发黄,身材消瘦,看得出是久病之相。

王太师八十高龄,发须皆白,精神却很好。见陆华浓到了,笑得露出了光秃秃的牙板,和声道:“奉阳王来啦!”

陆华浓先给寿星行礼,再向几位皇子和大人作揖找招呼。他还没说句正经话,那病怏怏的年轻人就起身对王太师拱手道:“学生身子不适,不能久留,还请恩师见谅!”

王太师点点头,并未挽留:“殿□子不适就回去歇息罢。”

年轻人又是一揖,王润连忙上前送客,几位大人则道:“寿王殿下慢走!”

原来这个一脸病容的年轻人就是深居简出的寿王殿下,连皇帝的赏月宴都不出席,却亲自来向王太师祝寿,看来就连寿王都很敬重王太师,还称呼王太师为恩师,可见王太师在卫国的地位超然。

王太师笑容可亲地对陆华浓道:“你的事我听说了,如今身子可好?”

“劳太师挂心了,华浓已无大碍。”

王太师闻言点点头,“那就好。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注重身体,你父亲当年就是一身的旧伤,你可要好好将养啊。”

“哪个武将身上没旧伤?上战场打仗,刀剑无眼,受伤在所难免。”这话是送走寿王刚进门的王润说的。

王太师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转而笑着对陆华浓道:“别听小润胡言乱语,将养为好。”

陆华浓怕王润再扯出一大通来,连忙说道:“华浓谨记太师教诲。”

王润没有就这个话题说下去,却是提起了寿礼,“华浓,把寿礼给爷爷罢。我记得你没来得及给下人收录。”

陆华浓一到太师府就被王润拉过来了,陆成也跟着他,自然来不及把寿礼交给收录的人。他本想等拜见完太师后就吩咐陆成把寿礼送去,此时王润既然提了出来,他自然不好再藏。

锦盒呈上来,王润惊讶道:“不是说送石砚的么?这盒子是装画的罢?”

敏王闻言笑道:“想必奉阳王寻得了一幅先人的真迹,弃了原先选中的石砚。不知太师介不介意让我等开开眼界?”

王太师却不答应,只道:“画是奉阳王送的,还是看奉阳王的意思罢。”

陆华浓恨敏王恨得牙痒,却还得摆着笑脸,道:“敏王殿下这回可是猜错了。虽是丹青,却非名师真迹,只是华浓的拙作罢了。昔日得太师照拂,华浓无以为报,便亲自执笔,讨太师一笑。”

“那更要欣赏欣赏了。从来只听说奉阳王英勇善战,却不知奉阳王原来也善丹青。”弘王笑道。

“弘王殿下言重了,不过是近日得闲才练上几笔,技艺生疏得很。”虽说逃不过被点评,但陆华浓还是把丑话说在前头了。

王太师似乎很开心,大笑道:“既是出自奉阳王之手,那我就不客气地当众展开一赏了。”

陆华浓只有陪着笑称好。

王润帮着打开锦盒,展开画轴,见到庐山真面目后不禁愣住了。

不禁王润惊讶,就是几位皇子和大人都觉得惊讶。不是雄鹰展翅,不是气吞山河,不是岁寒四友,只是一幅戏蛐图。画技虽算不得高超,但也不算粗糙,用色简单,以陆华浓所说的练笔之作,整幅画看起来算是不错。

只是这意境就差得远了。

一幅好的丹青,画技固然重要,但更出众的是意境。

陆华浓的这幅画,既无气势,又不符合祝寿的主题,怎么看怎么怪异。

敏王讥笑道:“王太师八十大寿,奉阳王竟送如此寿礼,也太吝啬了罢。”

王润有些不明所以,其他人面上都有些不赞同,就连素来顾及陆华浓面子的弘王也是如此。

就在此时,王太师忽然大笑:“活到我这个年纪,既不上朝,又不管家中事,闲来无事,不就是逗逗鸟儿、斗斗蛐蛐,寻乐子么?这意境很好啊!看来奉阳王这一病,心境变了许多啊。”

虽然众人看不上这幅画,但寿星说好,你总不能唱反调,自然是跟着说好了。

“奉阳王,来来来。近来我手痒得很,小润太不顶用,你来跟我下一盘。”王太师招手道。

王润有些无奈:“爷爷,还有客人在!”

第37章 王爷回眸了

王太师此时倒像个小孩子了,毫不在意地对这些位高权重的客人道:“还没到开席的时辰,我先和奉阳王进去杀一盘,诸位请自便!”

谁能跟一个八十岁的老头子计较?所以众人都表示会自便,太师您就放心地去杀一盘罢。于是王太师和陆华浓进了里间,王润苦哈哈地留在外头招呼贵客。

敬王似有似无地扫了王府下人收起的方才陆华浓所赠的画轴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继续装雕塑。敏王见状冷笑了一声,因着这么众臣在,没敢胡言。

里间王太师和陆华浓已经开了局,小厮上了茶之后也被挥退了,里间只有对弈的两人,相比外面的喧嚣,难得的安静。

陆华浓很喜欢这种感觉,颇有点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王太师眼睛利,一眼就看透了,笑呵呵地问道:“是不是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啊?”

陆华浓闻言面色如常,笑着说道:“太师说笑了,既然众人皆醉,我便也醉了,众人若是皆醒,我醉一醉也无妨。所谓枪打出头鸟,正是这个理。”心中却暗道这老爷子是修炼成精了,连眼睛都成了齐天大圣的火眼精金了。

“枪打出头鸟?这话倒是新鲜。”王太师笑嘻嘻地说道。

陆华浓眼睛一跳,面不改色地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有见地。”王太师点点头,指着棋盘道:“你这棋路和以前也有些不同。”

其实还没下到中盘,但以王太师的老练,开局便看出差异也属正常。要陆华浓说,自己如果能活到王太师这个年纪,怕也修成了精怪。

“鬼门关走一场,想法改变了些,棋路自然也变了。”陆华浓坦然道。

如今都京城上下谁不知道他死而复生,受了两次重伤还能小强一般顽强的活下来?

王太师倒没深究,只点点头道:“由死顿悟,豁然开朗,虽然难得,却并非没有,既然你有幸碰上了,珍惜便是。你如今很好,比以前好。”

陆华浓乐了,“敢问太师,我以前是个什么模样?”

王太师闭眼深思片刻,道:“其实还是这么个死人脸的模样,不过你如今脸上有了皱纹,大约是表情多了。”

陆华浓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咳了个半死,老爷子您这是说的什么话?说本王死人脸就算了,本王才二十有五,正值韶华,哪里有皱纹了?

王太师瞥他一眼,摇头道:“定力差了。不过还是比以前好。”

陆华浓有些不明白了,“太师何出此言?”

王太师脸上已经没了笑,认真地看棋盘。

世人对捉摸不透的东西大抵都有着强烈的好奇心,越是捉摸不透,越是心痒难耐。世人对于仙界也有着无与伦比的执着和好奇,比如一个神棍说几句语焉不详的签语就被奉为绝世高人或是活神仙。陆华浓此时就是这样的心情。他看不透王太师,也不太明白王太师的意思,偏偏王太师坐定了活像个老神仙,看起来更加虚无缥缈,偏勾得陆华浓更加心痒难耐。

所以奉阳王第一次不装深沉了,落下一子后,追问道:“小润道我意志坚定,光耀门楣。李立说我忠心护国,大义泯然。在我看来,都是极好的。我如今失了过去的记忆,记不起以前的样子,听他们说得心神向往,倒想学上几分。所以,真想问清楚太师,何出此言?”

“以前太执着了。”王太师扫了陆华浓一眼,忽而笑了,“原来你不记得啦,不记得好。怪不得小润最近心情好到能陪我这个老头子下几盘棋,他那个臭棋篓子你是知道的,一盘都挨不到底……哎呀,忘了你不记得了,嘿嘿。”

陆华浓有些无语,他怎么觉得这老爷子在幸灾乐祸呢?

“太师……”

“这里没外人,跟小润一样叫我爷爷,说起来你小时候我还教过你不少东西呢。”王太师随意地摆摆手。

“恩师……”陆华浓学着寿王亲热地叫了一声。

“叫爷爷!”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怎好叫恩师爷爷?”陆华浓坚持不吃亏。

“听不懂人话是不是?”王太师瞪了他一眼,“我和你爷爷认识,你爷爷就是个直走不转弯的性子,还少言寡语得一竿子打不出个屁来,你父亲也是如此,以前你也是如此,大约是你陆家的遗传。如今你不记得过去的事,那乖僻性子也没了,依我看是再好不过的。”

对于王太师嘴里吐出“屁”这个不雅的字眼,陆华浓已经不惊讶了,就算王太师说出更不雅的字眼,陆华浓也不会惊讶了。他已经明白了,王太师就是个精怪,你要跟他认真你就输了。

你不但输了,你还是个二货。这句是陆华浓对自己说的。

“执着的人死得早,你爷爷死得早,你父亲死得早,你半死不活的时候我还感慨你也死得早了,没想到你还能挨过来,日后是有大造化的,到时别忘了提携咱家小润啊!”王太师笑眯眯地说道,丝毫没有为诅咒别人早死而感到愧疚。

陆华浓总算知道王润那个跳脱的性子是怎么来的了,明明听说兵部尚书王维梁是个沉稳的人,原来是隔代遗传了老爷子。

“造化之事谁说得准呢?”陆华浓笑言,没把王太师的话放在心上。

“靠天定,靠天子定,出不了这两处去。”王太师语出惊人。

陆华浓思忖片刻,笑道:“多谢爷爷指点。”

话说得快,棋走得也快,不一会儿陆华浓就败北了。

陆华浓心服口服道:“爷爷心静,坐得也稳。”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自然心静,坐得也稳了。”王太师笑的时候非常和蔼可亲,“不过你如今有些犹疑,争还是不争,这是个问题。”

陆华浓满脸黑线,几乎以为这个王太师其实才是穿过来的罢。

“爷爷以为我该如何?”陆华浓请教道。

“想争就大大方方地去争,不争就干干脆脆地放下。现在不争不代表以后不争,现在争不代表以后争,时候不同,选择不同,不算君子毁诺。拖泥带水才非君子所为!”王太师指着棋盘一角,方才陆华浓走到这里拖泥带水拖死一大堆棋子。

“爷爷当真善观人心,几步棋便能把我看得透透。”陆华浓挤眉弄眼,“莫非真有由棋观人一说?”

千年面瘫脸突然做出这么高难度的动作,效果太过惊悚,王太师抽了抽嘴角,没好气地反问:“你说呢?”

“要我说,当然没有。人是这个世上最会掩饰的动物,道行深一点,他想给你看到什么,你就只能看到什么,你看到的全都是假象。”陆华浓又摆出了面瘫脸,“爷爷你猜你看到的是真相还是我给你看到的真相呢?”

王太师闻言直接一巴掌拍上陆华浓的脑门,惊呆了向来动口不动手的陆华浓。

王太师拍了一巴掌还不过瘾,看到陆华浓的呆样,没好气地说道:“还以为你变得机灵了,原来还是这副呆样!小兔崽子,连老子也敢戏耍!”

陆华浓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是什么帝师啊?说得不够,还要动手,难道他当年也这么打过皇帝?

此时,外间王润高声喊道:“爷爷,客人差不多都到齐了。”

寿星公该出席了。王太师弹弹衣角,淡淡道:“日后若是得空,多来玩儿,小润暂时不会离京,跟他亲近亲近,他老念叨你。”

陆华浓自然应是,请王太师先行,他打算等人散了些再出去。

没有虚言客套,没有引据论典,有的只是朴实的家常话,虽然王太师最后一句话有拉皮条的嫌疑,但陆华浓还是觉得王太师是真心疼惜自己的,所以才有今日这番提点。

闻着人声远了些,陆华浓才慢吞吞地出了内室,见内堂都没人了,猜想是入席了,便加快脚步赶过去,免得被人说成是清高孤傲。

脚步一快就难免会撞到人,毕竟陆华浓现在也没了武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只听一个脚步有些凌乱的小丫头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冲撞我们王妃!”

陆华浓没把小丫头放在眼里,说了几句抱歉,将人扶住,定睛一看,竟是个熟人。他撞到的不是别人,正是安王妃。于是笑道:“安王妃有礼!”

“奉阳王有礼!”安王妃朝他点了个头,没有多言,依旧端庄无比,依旧华丽却清冷。见陆华浓点头后,她就错身走了,跟着的小丫头倒是回过头来看了陆华浓好几眼。

陆华浓知道女眷有女眷的宴席,便也未放在心上,只是走了几步,忽的心中一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那个女人乌黑的发髻、挺直的后背以及华丽的裙福。

此时此刻,陆华浓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和这个高贵的王妃会有那么深的纠葛。

第38章 王爷孟浪了(上)

王太师大寿第二天,敏王府的帖子就送到了奉阳王府,说秋高气爽,正适宜去踏青,邀请陆华浓一起去郊外走一走,打打猎,顺便泡个温泉。

陆华浓点点头,这就是双休日郊区温泉山庄度假,这个敏王很会享受。

出发的时候,陆华浓带的是小刀和侍剑以及陆湛,陆成留下看家,毕竟是王府大总管,哪里有整日跟着自家王爷的道理,府里的事儿都要他管呢。

到敏王府门口的时候,其他人都到了,敏王骑在马上,见到陆华浓到,冷笑着说道:“奉阳王好大的架子,让本王等了小半个时辰。”

陆华浓根本不信这人会傻缺到在自家门口等上小半个时辰,无非是早早命人打探,在自己将到时出门骑上了马,等着刺自己几句。陆华浓早就等着敏王的帖子了,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因此根本没把他的话听到耳朵里,连马车也未下,只笑着说道:“倒是陆某失礼了。”

敏王见他干巴巴地说了这一句后就没了,气得咬牙,却又不好发作,毕竟拿不出什么由头,只好下令出发。

敏王是骑马的,陆华浓则坐在马车里。陆华浓不认识路,自然是跟在后头。偏偏敏王似乎还不太甘心,策马走到陆华浓的马车旁,对着车窗说道:“男子汉还是骑马为好,坐车是女人们做的事。奉阳王,你说是不是?”

陆华浓掀起车窗的帘子,回道:“多谢敏王殿下关心。只是陆某身子虚弱,骑不得马。待陆某身子好了,必会和敏王殿下一起并头策马。”

敏王本还有些得意的脸顿时沉了下来,阴森森地说道:“谁要跟你并头策马,能跟本王并头策马的都死光了!”

陆华浓惊道:“殿下可要把话说清楚,陛下如今身子正康健呢!”

敏王心中一惊,狠狠地瞪了陆华浓一眼,走到前头去了。

陆华浓无奈地摇摇头,也不知道这敏王是什么毛病,嘴贱得很,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吃了亏也不改,果真是个勇人。

马车慢吞吞的也不知行了多久,同行的有不少人,大多都附和着敏王骑马,马车里多是女眷,跟着一堆男子出门踏青在外留宿的绝非良家女子,一路上的莺莺语语也说明她们是花娘或是男人的外室。陆华浓就在男人的谈笑声和女人的莺歌燕语中睡着了,直到小刀轻声唤醒他。

掀开帘子看了一会儿四周,发现全然不认识,敏王骑在马上讥笑道:“奉阳王一点警觉心都没有,便是被本王卖了,怕也睡得香着呢。”

陆华浓刚睡醒,有些迷迷糊糊的,没心情应付他,只问道:“殿下,到哪里了?”

其他人闻言笑道:“奉阳王果真睡熟了,连到了犀角山都不知道了。”

陆华浓心下稍安,原来是京郊的犀角山,离京城并不算远,就是现在被扔下,他也知道怎么回去。

敏王气得面色铁青,冷声说道:“本王现在去打猎,奉阳王若是有意就跟着,若是无意便留下和姑娘们一道喝茶罢。”

陆华浓挑眉,“一到山下就去打猎么?殿下何不稍事歇息?”

“是奉阳王想要稍事歇息罢?”敏王咬牙道,“本王骑马都没要歇息,倒是在马车里睡觉的奉阳王要歇息,看来武功废了,这人也就废了。”说罢,他转而对其他人说道:“奉阳王既然提不起弓箭,还是不要去的好,免得伤到哪里,四弟倒要怪罪本王了。其他人跟本王走!”

陆华浓想要解释几句,无奈敏王说完就拍拍马屁股飞奔出去,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这敏王,好大的火气啊。

陆华浓闲在车里无聊,便出来走走。其他人带着的女眷也都出了马车,此时正在亭子里喝茶吃点心,可见是准备齐全的。

陆华浓几个深呼吸,也不管有没有人看着,伸展伸展腰肢,做了个伸展操。古代千不好万不好,惟有一好抵得过,那就是环境好。不会因为灰尘和汽车尾气而过敏性鼻炎,多么幸福啊。

收操,弹掉袍子上的毛毛虫,陆华浓笑着对小刀和侍剑道:“走,蹭东西吃去!”说罢,便朝凉亭走去。

亭子里的姑娘们都是十七八的模样,此时都好奇地盯着他看。其中一个姑娘胆子大些,笑眯眯地问道:“王爷刚才打的什么拳,瞧着软绵绵的,没一点劲道?”

果然跟着敏王一道的都不是好东西,学什么不好,学嘴贱。

不过堂堂王爷自然不会和一介花娘外室计较,于是面无表情地答道:“普通的养神拳罢了,本王身子不好,经不得激烈的拳法。”

在座的姑娘们虽然出身低微,却都是在都京城混出名堂的,见到的客人都是有些身份的,所以消息灵通,对奉阳王武功尽废差点被废了爵位的事也有所耳闻,顿时露出些同情之色。正所谓美人爱英雄,奉阳王英勇又英俊,每次战胜回朝时骑在马上的模样都能迷死人,就是没见过奉阳王真容的听了那些传闻都有些心向神往。如今奉阳王活生生地坐在自己跟前,虽然失了以往的英武,但好歹还有张俊俏的脸儿在,姑娘们自然热情。

不等人开口,倒茶的倒茶,喂点心的喂点心,捏肩的捏肩,捶腿的捶腿,个个喜笑颜开地把这个梦中情人伺候起来,看得小刀和侍剑目瞪口呆。

先前那个嘴贱的姑娘还笑嘻嘻地说道:“奉阳王不如给我们讲讲打仗的事儿罢,咱们都没见过战场是个什么样儿呢。”

陆华浓睨她一眼,见她穿戴比其他人出众不少,胆子也不小,便知她是某个贵族子弟的外室,有些见识。

手指在茶杯口摩挲了一下,众女都脸红地嬉笑几声。小刀和侍剑暗自在心里鄙视自家王爷,这是明晃晃红果果的调戏啊。

陆华浓抿了口茶,浅笑道:“其实战场上打打杀杀的都是些血腥的东西,听了要三日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的,不适合你们听。不如本王说个跟打仗有关的戏本子,你们排起来,等殿下回来唱来听听,讨得殿下的欢心?”

从来只听说奉阳王会打仗,哪里知道他还会说戏本子,一时间个个都睁大了眼睛竖直了耳朵听着,要是学全了,回到楼里头一个排出来,借着奉阳王的名声,不愁生意不好。

这出戏说的是边疆战事,朝廷征兵。第一次征兵,女子的丈夫被征走了。第二次却是征到了女子的老父。女子不忍老父年迈还要吃苦,又思念丈夫,便女扮男装代父出征。女子识字,也曾读过几本兵书,加上气力大,算得上英勇善战,很快便升做百夫长。

一日夜里,女子避开战友,到营地附近的河中洗澡,被人发现,那人不是别人,正巧是大将军。大将军不过弱冠之龄,文武双全,端的是玉树临风,他发现女子是女儿身,不但没降罪,还重用女子,使得女子成了副将。可直到战事结束,历时整整八年,女子也没找到她的丈夫。

大胜回朝,女子也受到嘉奖,女子实诚,坦诚自己是女儿身。天子仁慈,不但没有降罪,还给了丰厚的赏赐准她卸甲还乡。还乡之前,大将军邀请她参加自己的喜宴。在大将军的喜宴上,女子却找到了自己的丈夫,他的丈夫身穿喜服,正是当日的新郎官,而大将军则是新娘。

原来大将军出身武侯世家,自小就有用兵如神的声名,无奈身为女儿,无法光耀门楣。偏偏战事来得及,大将军的父兄纷纷战死,大将军在天子面前立了军令状才做了统帅。谁料大将军刚进军营就被女子的丈夫发觉了女儿身,女子的丈夫为大将军折服,甘愿放弃扬名立万的机会,做她的小小亲随,照顾她日常起居,一做就是八年,无怨无悔。就连大将军也被他感动,班师回朝后就嫁给他。

那女子的丈夫自然也见到了女子,他心怀愧疚,但坚决地告诉女子,他喜欢的是大将军这样不输世间男儿的英勇女子,而不是只会相夫教子的妇人。女子泪如泉涌,却是什么也没解释,军营八年,他们离得那么近,却次次错过,不得相见,可见是有缘无分。既如此,何必强求,不如成全一段美好姻缘,也算是送给大将军的贺礼了。

戏本子讲完了,诸位姑娘都哭得梨花带泪。说到女子洗澡被人发现,她们猜是女子的丈夫,结果凭空冒出个大将军来。说到大将军年纪轻轻却文武双全,更难得的是玉树临风,却重用女子,她们猜那大将军对女子有意,结果大将军却是个女儿身。她们猜女子的丈夫早已战死,否则不会八年都没找到,结果那女子的丈夫伺候了大将军八年,情根深种,最后娶了大将军。

第39章 王爷孟浪了(中)

嘴贱的姑娘抹着眼泪说道:“那女子太可怜了。”

另一个姑娘叹道:“谁曾想那大将军也是个女儿身呢。大将军出身好、相貌好、才学好,又与那女子的丈夫相伴八年,若是我也要弃了那女子迎娶大将军呢。”

“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那男人明明先娶的女子,却又娶了大将军,明显是嫌贫爱富呢。”一个姑娘不服气地说道。

“那女子不也做了副将么?就是出身比不过大将军。人家大将军生来就做了大将军,她却是从小兵慢慢爬上去做的副将,要我说那女子比大将军有本事。”

“可那女子能做副将也是因为大将军提拔她。”

“就是就是。大将军提拔她也只是怜惜她同为女儿身。”

“若她没有本事,大将军再提拔也没有用了,可见她是有真本事的。”

……

陆华浓笑着看她们争论,也不插嘴,一杯茶饮尽了才道:“快排演罢,再耽搁敏王殿下就要回来了。”

众女应下。

有人还道:“王爷可要指点指点我们。”

陆华浓只坐着笑,“本王看着呢。”

众女都是花楼里的名角儿,歌舞双绝是肯定的,而且自小学的东西杂,什么段子都能唱上一段,因着被这戏本子感动了,卯足了劲儿排练,七八个人一合计,新鲜的唱词儿都出来了,再加上几个动作,插进几段成了名儿的花式舞蹈,一出戏便成了。重复排演两三遍,竟也成了一出好戏。

小刀和侍剑都不禁感慨道:“不愧是名角儿,十八般武艺俱全。”

陆华浓咽下一口茶,道:“不吃上一番苦头,也成不了角儿。”

侍剑笑嘻嘻地说道:“王爷的戏本子也好,跟以往听过的都不一样。王爷以往怎么没讲给我们听过?”

小刀小声斥道:“没大没小的,竟然使唤起王爷来了。”

侍剑不服气道:“王爷都给她们讲了,怎么就不能给我讲了?”

陆华浓浅笑道:“本就是信口胡诌的,以往如何讲给你听?真是傻丫头!”

侍剑嚷嚷着不相信。便是小刀,看了自家王爷一眼,见王爷正专注地看着众女排戏,面上虽带着浅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心里一寒,也有些不信。

日后有人问侍剑,她眼中最厉害的人物是谁,她毫不犹豫地答:我家王爷。她家王爷随口胡诌就是一曲闻所未闻的名戏,信手拈来,镇定自若,在皇上和太后跟前都是如此,谁也比不上。

待敏王一行人回来,见到的就是众女认真唱戏、奉阳王独坐凉亭品茗观赏的景象。从远处看来的确是处美景,可敏王殿下心里不高兴。老子辛辛苦苦打猎,你坐着这里等现成的还如此快活,有种你别吃老子的猎物。

不知为何,敏王就是看不惯装腔作势的人,偏偏他身边都是这样的人,弘王是,敬王是,陆华浓也是,等等。其中以敬王和陆华浓最过,也最像,敏王最最看不惯。以往敏王还因着陆华浓武功高强敬他三分,如今他没了武功不说,还像个娘们似的娇滴滴的,敏王实在看不惯。毕竟敏王好武善骑射,喜欢的的自然是跟自己有同样爱好的人。

“哟,这唱的是什么?”

说这话的是安国侯家的三公子邵敏,和敏王是姨表兄弟,善骑射,好打猎,与敏王情谊深厚,并未走科举之道,只在京里捐了个官,平日里嬉笑胡闹,不折不扣是个纨绔。

今日同来的七八人中有三个是敏王正经的姨表兄弟。敏王的外祖父,礼部尚书顾占顾大人没有儿子,却生了五个争气的女儿。大女儿嫁给了忠勇伯,二女儿嫁给了安国侯,三女儿就是敏王的生母惠妃,四女儿嫁给了景阳公,小女儿便是闲王的生母顾昭仪。

景阳公的二公子石思淼闻言也笑道:“以往在都京城似乎没听过这出戏。”

众女见敏王等人回来了,连忙过来见礼。那嘴贱的姑娘笑盈盈地走到敏王跟前说道:“咱们排的是奉阳王刚刚说的戏本子,打算等殿下回来的时候唱给殿下听呢。”

陆华浓见状心道,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嘴贱的姑娘正是敏王的外室。

其实以敏王的身份,别说纳侧妃,纳个小妾总是轻而易举的,他偏偏置个外室,可见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啊。

景阳公的三公子石思金走过来,闻言笑道:“想不到奉阳王还善写戏本子,果真是文武双全。”

敏王冷笑道:“你这话说迟了,奉阳王已经没了武功,哪来的文武双全?”

陆华浓听惯了他的阴阳怪气,也不觉得气恼,只当没听到,对石思金道:“三公子说笑了,不过是以前听过的戏,记下了,今日见了这许多名角儿,便说出来让她们排演,好一饱耳福。”

一个花娘笑道:“这戏本子奴家以前可没听过,与以往听过的有些不一样呢。”

“既如此,一会儿唱来听听。”敏王随口说道。

此时,小厮们已经麻利地收拾了主子们打来的猎物,架上火上炙烤,又摆上小几和褥子,端上几盘子熟食,取来好酒斟上。陆华浓明白了,这是要弄个野外烧烤。瞧瞧一人一个小几和褥子,再瞧瞧精致的熟食和齐全的杯碟,怪不得要带那么多马车,尽装这些玩意儿了。抬头看看天色,现在还只是下午呢,黄昏都没到,这顿大约就是个下午茶。

很快就有烤熟的野味送到各人的小几上,陆华浓尝了一口,味道尚可。姑娘们先前吃过了点心,又不喜这些味重的野食,便心甘情愿地唱上了,唱的正是刚才排的戏。

才唱了个开头,就有人叹道:“且不论戏如何,也不论唱得如何,便是这些个名角儿一水儿地站到台上,看着就开心。”

陆华浓暗自点头,这就是明星效应。一般戏班子或是花楼总有一两个名角儿撑场子,见一个不难,可要像今日这般七八个名角儿聚在一处,非王公贵族不能做到,等闲人是看不到的。这些个名角儿就是古代的大腕儿,排戏就好像拍电影,这部电影可谓众星云集、鸿篇巨制啊。陆华浓就是现成的导演兼编剧。

饶是陆华浓一个见惯了世面的,此时也不由豪气丛生,心道他日上了战场,他指点江山,便是另一部《赤壁》。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好笑,倒是一片轻松,险些忍不住笑起来,便以酒杯挡了唇。

小刀在一旁看得分明,心道王爷自病好之后就越发爱笑了,却算不上是好事。以前王爷是面硬心软的,如今王爷颇有些面热心冷的味道。

姑娘们演得极好,陆华浓一边吃着野味烧烤,一边心道这便是首映了。

只听邵峰笑道:“这出戏果真与以往听过的不一般。”

石思淼也道:“颇有些曲折离奇。”

一出戏演罢,便是敏王也道:“有些新意。”

那嘴贱的姑娘抹了眼泪,坐到敏王身边,道:“我以前只听说奉阳王用兵如神,没料到文采也是好的,说的戏本子更是新奇。如此出众的人物殿下却一直藏着,不肯为豆豆引见,殿下真是好狠的心啊!”

一句好狠的心能软了全天下男子的心,韵味足得似在你心里抹了蜜。

便是一向阴阳怪气的敏王也不禁露出些笑意,语气温和地说道:“奉阳王以前征战沙场,极少留在京城,刚回京却又遇刺,一直养到现在。”他说着看了陆华浓一眼,冷笑道:“说起来,若非奉阳王遇刺休养,本王还请不动他的,本王以前可没听说奉阳王善写戏本子。”

嘴贱的姑娘豆豆跟着点点头,道:“若非奉阳王遇刺,咱们也不会知道奉阳王的文采如此出众,可见遇刺也不全是坏事。”

噗!奉阳王遇刺两次,差点丢了小命,姑娘你还说不是坏事?在座诸人都有些忍俊不禁。

陆华浓笑而不答,端起酒杯,饮酒入口的时候低咒道:“如此嘴贱,真是糟蹋了一个好名字。”

小刀与侍剑离得近,听了个清楚。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豆豆这个具有乡土气息的名字在王爷看来是个好名字么?小刀心道,回去一定要告诉成叔,免得日后有了少爷被王爷取上稀奇古怪的名儿。

既不是正餐,随便吃吃喝喝就罢了,不会多饮醉倒。席间敏王又说了几句阴阳怪气的话,但陆华浓并不怎么搭理,自然起不了冲突,也让敏王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于是这顿下午茶很快就散了。

留下下人收拾,敏王一马当先,向他位于附近的别院奔去,一行人只得跟在他后面。陆华浓坐上马车,听其他人叽叽喳喳的说敏王别院圈了一处天然温泉,端的是上品,经常泡汤有延年益寿美容养颜的功效。

作者有话要说:这故事其实就是某九胡诌的,没有出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第40章 王爷孟浪了(下)

别院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因走的是山路,马车行得也不快,加上先前听着那出戏唱完也耗了些时辰,因此全到别院的时候天已经上黑影了。

别院自是样样俱全的,本该办个丰盛的晚宴的,但大家伙下午茶吃的是肉食,又因为过个新鲜瘾,不免都吃得多了些。正所谓酒足饭饱思淫\欲,那一顿火气十足的野味儿下去,先前的酒意又恰到好处,既让人新生欲\念又使人行动畅快,因此谁都想搂着姑娘做些这样那样的事。不知是哪个好事者在敏王跟前说了什么,敏王大约自己也有同样的心思,因此准备好的晚宴就这么取消了,各人领了姑娘回去快活。

姑娘的人数是不够的,因此询问到陆华浓的时候,陆华浓浅笑着左手搂着小刀右手搂着侍剑,道:“本王有两个用惯了的在,你们随意。”

旁人只当看懂了,意会地朝陆华浓挤挤眼,便搂着自己的姑娘走了。

陆华浓搂着二人往自己住的院子走去,路上还笑眯眯地说道:“真好,天刚擦黑就可以左拥右抱做这样那样有趣的事,世间最快活的事莫过于此。”

小刀不免有些心惊肉跳,但见自家王爷面上虽笑,眼中却无丝毫笑意,便放下了心。

侍剑那个傻丫头却没听明白,一听说有好玩的事,立即笑嘻嘻地问道:“做什么有趣的事,王爷?”

即便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小刀此时也有抚额的冲动。倒是陆华浓,闻言并不着恼,眼中反而添了笑意,凑到侍剑耳边说了几句。

侍剑双眼一亮,拍手称道,又忍不住问道:“不知敏王殿下这别院有没有皮鞭和蜡烛?”

领路的人听了脚下一个趔趄,心道奉阳王的口味也忒重了些。正如此想着,院子已然到了。正要告辞,却闻侍剑说道:“小哥儿,别忘了寻了皮鞭和蜡烛送到我们院子里,我家王爷要用。还要只活的野味,要有些气性的,别选饿得发蔫的,我家王爷也要用。”

领路的人应下,转身又是一个趔趄,这奉阳王的口味相当的重啊。

见人走了,侍剑立即笑道:“王爷,咱们去做这样那样有趣的事罢。”

那没走远的小厮闻言又是一个趔趄,王府大院出来的丫鬟怎会如此不知羞耻?

陆华浓看得清清楚楚,不免一阵大笑,高兴道:“有侍剑在本王身边,本王每天都很快活。”

若是别的丫头,不免要多想,可侍剑这个傻丫头不但没多想,还一脸得意地说道:“王爷发现我的好了,以后可要好好赏赐我呀!”

陆华浓又是一阵大笑。

小刀不忍再看侍剑这样笨下去,跺跺脚道:“没大没小的,在王爷跟前也我呀我的,失了礼数,凭地丢了咱们王府的脸面。”

侍剑不服气道:“那个豆豆在敏王殿下跟前还不是我呀我的?”

陆华浓也笑道:“放心,本王的脸还好好地挂着,没丢。”

侍剑附和道:“就是。小刀姐姐这是嫉妒我得王爷的宠呢。”

几人说笑着进屋了,不一会儿小厮便按照吩咐把东西送来了,侍剑笑嘻嘻地收下,和陆华浓玩闹了许久,不知不觉就入了夜。

小刀出来的时候见那小厮还在外面守着,便知他是这个院子里伺候的人,于是笑着问道:“我家王爷想去泡温泉,劳烦小哥带路。”

小厮见多了王公贵族和豪门高宅养出来的丫鬟,顿时觉得小刀这样稳重的才是好丫鬟,不免有些愤愤不平,便上前几步,低声说道:“姑娘若是想赢回奉阳王的心,我倒是有些法子,都是各府女眷用惯了的,姑娘不妨试试。”心里还想着千万别让那个不正经的带坏了你家王爷啊。

小刀看着热心的小厮,顿时有些无语。

偌大一个池子泡着,陆华浓只觉浑身没有一处不舒畅,便让小刀侍剑二人在外头守着,若是有人来也好禀报一声。

闭目小憩了一会儿,便闻一阵水声。陆华浓警觉,睁眼看去,却是有人进池子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敏王的外室豆豆姑娘。

豆豆身上穿得轻薄,只一层轻纱裹着,浸了水便透明地贴在她身上,忽隐忽现,极是撩人。人类有了遮挡,才有了性感。这句话说得一点也不错。白日里陆华浓只觉这是个嘴贱的活泼小姑娘,一转眼到了夜里,她就变成了使人胃口大开的大姑娘了。

豆豆显然是看到陆华浓的,她不但没回避,下了池子之后还往陆华浓身边靠。

陆华浓不避不躲,淡笑道:“这么晚了,豆豆姑娘还没睡?”

“漫漫长夜,孤枕难眠。”红唇一开一合,暧昧的词便吐了出来。

“敏王殿下呢?”陆华浓问。

豆豆不在意地说:“殿下自有别人相陪。”

陆华浓点点头,不再开口。

豆豆却是准备好了的,一张托盘浮在水面上,一壶酒和两个小菜摆上上头,晃悠悠地飘到陆华浓跟前。豆豆也跟着过来了,倒了酒端到陆华浓唇边,笑道:“夜深了,便是下午填饱了肚子,此时也饿了。奴家备了酒菜,王爷不妨尝尝。”

陆华浓也不推却,就着豆豆的柔荑喝了一杯酒。紧接着一块牛肉便送到了唇边,陆华浓依旧笑纳,不拒绝也不欣喜,那浸了水汽湿漉漉的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豆豆看,眸子清亮而动人。

豆豆抿嘴一笑,更殷勤地服侍着。不一会儿,陆华浓便觉得腹中有些饱了,又喝了两杯酒后就不再吃了。

这酒比下午喝的要烈些,容易上脸。温泉的水汽一蒸,更是如此。豆豆攀上陆华浓的肩头,见陆华浓面上显了嫣红,眸子浸水雾里,就这么专注地看着她,勾人得紧。饶是经了人事的豆豆也不免感到脸红心跳口干舌燥。

红唇就这么吻上他的锁骨,灵舌顺着一路向上,盘桓在颈项处,纤细的手指则不安分地抚上他的腿根。

一丝意外闪过豆豆的双目,她咬唇思考了一会儿,调皮一笑,深吸了一口气便埋进水里,扎了猛子。陆华浓不知她要做什么,也不在意她要做什么,自顾自地倒酒喝酒,却蓦地双眸变深,酒气完完全全的上了脸,一大片都是嫣红。

原来豆豆在水下也没闲着,一张檀口含了陆华浓腿间沉睡的巨物,灵活的舌尖极尽挑逗之能。

是男人,只要不是阳\痿,都禁不住如此挑逗,陆华浓也不例外。

欲望苏醒,豆豆越发卖力。巨物被深深吞入喉中,有种进入人体的真实感。眼前只有一片温泉水,月色下烟雾缭绕,那处的感觉却被无限放大,深深地进入,退出,再进入……

陆华浓捏紧了酒杯,心道:果真是尤物。

快感积累到极致,猛地绽放。陆华浓身子一松,放下了酒杯,背贴着池边,神色不明。

豆豆这才出了水,却是呼吸平稳,并不急着吸气。舌尖舔了舔朱唇,一丝乳白被舌尖带了出来,又带入口中。

一声柔媚的“王爷”简直酥了人半边身子,痒到骨子里去。那张娇俏的脸此时一片艳丽,活脱脱一个妖精。

陆华浓轻笑,埋在水里这么久都不换气,倒是小看了她。

豆豆见陆华浓不动作,也不介意,主动攀附过来。腰肢扭来扭去,蹭个不停,手上也没闲着,四处点火。

陆华浓发泄了一次,自制力又惊人,不易再动情。

豆豆不禁有些着恼,嗔了陆华浓一眼,委屈道:“王爷,奴家难受。”

陆华浓挑眉:“哪里难受?”

豆豆便拉着陆华浓的手往自己身上指,“这里,那里,到处都难受,火辣辣的,心里犯痒。”

陆华浓似笑非笑地说:“你这是皮痒了,用鞭子抽上一顿就好了。”

豆豆嬉笑着把脸埋上陆华浓的肩,嗔道:“王爷就会取笑奴家。”

陆华浓心中暗叹,这姑娘白日里还好好的,现在就是不会把舌头摊平了说话。

见陆华浓还是没有动作,豆豆有些不满:“王爷难道不想要奴家吗?”

陆华浓还是坐如老松。

豆豆一脸的委屈,“奴家难道不美么?”

陆华浓笑道:“本王也想,无奈兄弟不配合。要不你再到水里走一遭?”

豆豆不禁有些气恼,报复地在他肩上咬了一口,却又不敢下狠口,只慢慢厮磨着,倒像是挑逗。

豆豆使劲浑身解数,自然是一片旖旎风情。陆华浓也不阻她,闭目养神,随她折腾。

忽闻一人冷声道:“奉阳王好兴致!”

豆豆全身一僵,抬起头来,来人不是敏王又会是谁?

陆华浓倒是大大方方坦坦然然,“陆某孟浪了。”

一句话似是把豆豆惊醒了,她猛地推开陆华浓,双臂抱胸退至一旁,眼泪珠子刷刷的往下掉,颤抖着唇说道:“殿下,奉阳王他……欺负豆豆……”

好一身指鹿为马的功夫!

第41章 王爷淫贼了(上)

陆华浓不惊不惧,似乎此事与他毫无干系。(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敏王此时已经褪了戎装,套着普通的袍子,夜色之下看不分明那袍子上的绣纹,只看得出袍子宽敞,且敏王的衣襟没拢好,露出胸口白花花的肉。

切,也不怕风吹了个透心凉!陆华浓心道。

他自中毒受伤之后,畏寒得紧,如今九月天已经开始凉了,且这是在郊外山林间,夜凉如水,他从住的院子往这池子走也得穿好几件呢。

豆豆缩在池子一角,颤巍巍地抱着胸,咬着朱唇,梨花带泪,端的是楚楚可怜。敏王则站在池边,并不去抚慰佳人,也不入池子,就这么站着,深深地看着陆华浓,似乎想在他脸上看出一朵花儿来。

敏王迟迟不发作,豆豆的牙齿越咬越紧,唇都发了白。

陆华浓看着这主仆俩演默剧,不禁笑出了声,指着豆豆的唇,轻声细语道:“别再咬了,再咬可就破了,如此娇艳欲滴的唇若是破了相,本王可是要心疼的。”

陆华浓的手离得很近,将将要碰到豆豆的唇,却又没碰到。这个距离看着很暧昧,搔的人心痒痒的,越发衬得陆华浓似个温柔多情的公子。饶是豆豆老练,都不禁红了脸,她狠狠地瞪了陆华浓一眼,又哀怨动人地看着自己的姘头敏王。

陆华浓自然没有看中这丫头的意思,他只是觉得,这丫头练的好口技,又牙尖嘴利得很,不知道帮敏王咬死过多少人,的确不容易。他这么一想,便觉得这丫头有点意思,自然起了玩笑的心思,也不在意自己目前的处境了。

敏王见状,眼睛里终于燃起一簇小火苗,冷笑道:“奉阳王好大的胆子,欺辱了本王的女人,不但不悔过,竟还当着本王的面儿调戏于她,你这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今日你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他日你便会不把父皇放在眼里,莫非他日你也要去欺辱父皇的女人么?还是说欺辱了还不够,还要当着父皇的面儿调情?”

陆华浓有些佩服敏王的逻辑思维,他是怎么把自己调戏他的女人联系到自己调戏皇帝的女人上面的?前面这一件是真是假还待查明,后面这一件完全是没影儿的事,奉阳王孤身一人,并无亲戚女眷在后宫过活,他一介外臣,如何进得了内宫,又如何调戏皇帝的女人?

而且,敏王殿下你的母妃惠妃娘娘正是当今圣上的女人之一,你是希望本王去调戏你的母妃呢,还是希望本王当着皇帝的面儿调戏你的母妃呢?

以上是陆华浓在这任何人看来都有些凶险的时刻想出来的笑话。

对于敏王的无赖混账话,陆华浓完全没放在眼里,他取了水面上飘着的托盘上的酒壶,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又自顾自地喝了一杯,眯着眼回味了一会儿,浅笑道:“殿下忒会享受,池子好,酒也好……”他说着睨了豆豆一眼,又道:“人更好。如此佳人美景,殿下何不下池子享受一番,何苦站着累了自己?”

不但豆豆没想到陆华浓会如此大胆,便是敏王也没猜到陆华浓会如此说话,当即喝道:“淫贼,你好大的胆子!”

这句话虽短,却十分有分量,至少守在外面的小刀和侍剑听到了这边的声响,不顾一切地进来了。至于敏王先前不声不响地进来,或许是走了暗道,或许是使人绊住了小刀和侍剑,又或许是施展了绝世轻功,此时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奉阳王到底淫了谁?

小刀会武功,侍剑武功更好。她们听到了一句男声的“淫贼”,却明显不是自家王爷的声音,又不知道豆豆在里头,只当自家王爷孟浪,占了谁家儿郎的便宜,思及来敏王别院的人都是有身份的士族子弟,两个丫头不敢大意,连忙进来为自家王爷善后。

二人一进去,就见着了站在池边一脸怒容的敏王和坐着池子里喝酒一脸快活的自家王爷。至于豆豆,她刚巧缩在了池子的死角,又因着夜色,二人竟都没瞧见她。小刀心中警醒,想着如今可是在敏王的地盘上。侍剑却满脸兴奋,琢磨着自家主子这是把敏王殿下给调戏了。

小刀想的正是普通人会想到的。奉阳王只带了两个丫头和一个侍卫,那侍卫此时还没跟过来,如今可是在敏王的地盘上呢,敏王一声大呼刺客,当场把奉阳王杀了都行。如何不凶险?

陆华浓此时不但没怕,还笑着摆摆手让两个丫头出去。敏王的那句话于他而言不痛不痒,后半句敏王先前已经说过了,没什么新意,那句淫贼有点意思,他陆华浓前世今生还真没被人骂过这句话。

见两个丫头出去了,陆华浓笑着说道:“殿下说得有些过了,陆某可没碰过这位豆豆姑娘,当不起这两个字。”

敏王还是一张冷脸,看得出很不快,“你是说,本王的女人主动勾引的你?”

陆华浓又笑:“殿下说得庸俗了,陆某和殿下女人只是喝喝酒、赏赏月、聊聊人生和理想。”

敏王看了陆华浓一眼,又看了还颤着身子的豆豆一眼,嘲讽道:“孤男寡女,赤身裸体,谈何清白?”

陆华浓不答,另起了话头:“我曾经听说过一个传闻,说古时有个君王,最是博爱大方,时常与众臣同乐,是以与臣下关系甚好,其中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就是舍得与臣下分享女人,更经常举办宴会,与文武百官同戏美人。我尝以为,传闻不过就是传闻,世间男子于女人一事上素来有些小气,堂堂一国之君岂会放下脸面让自己的女人去伺候自己的臣子?如今却觉以往所想太过狭隘,殿下原来就有这帝王风度。”

这话明着说的是荒唐帝王的故事,暗着却说敏王命令自己己的女人给人下仙人跳,还有一层更深的意思就是这位豆豆姑娘也不知给多少人下过套,堪称身经百战,早无清白可言,这与他陆华浓可没半点关系。

陆华浓虽然没有明说,但暗指的意思太明显,就连早已磨练出几层厚脸皮的豆豆听了也觉得脸上的皮掉了一层又一层,只剩下血淋淋的肉了,更何况素来重面子而又急性子的敏王?

豆豆本以为敏王一定会震怒,给奉阳王几分颜色瞧瞧,谁料敏王只是阴沉着脸……当然,天色太暗,月光惨淡,其实豆豆也没看清敏王到底什么表情,只知道敏王沉默了好一阵子,开口说道:“穿上衣裳过来伺候。”

豆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敏王是对自己说话,连忙想也不敢想,就动作迅速地爬出池子穿衣服。

陆华浓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敏王的沉着,似乎又没有意外,他抬手做了个随意的邀请的姿势,半倚在池边上,悠闲道:“殿□子再健壮也经不得这夜凉如水,还是进来泡泡罢,在下正人君子,绝对不会轻薄殿下的。”

豆豆闻言脚下一滑,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敏王倒是一派镇定地进了池子,被这暖意熏得轻轻吐了口气,此时豆豆已经穿好衣裳,跪坐在池边伺候。因为着急,她身上的水汽根本没擦干,衣裳的料子又太轻薄,一阵风吹过,冻得她瑟瑟发抖。

都是聪明人,敏王以前看不起陆华浓清高,现在看不起陆华浓武功尽失如同废人,但他从来都不认为陆华浓是个傻子。所以尽管他心中恨不得把陆华浓剁成了肉酱,却还是没轻易发作,只冷语几句罢了。因为在他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前,他不敢动陆华浓,而陆华浓有恃无恐,那仙人跳自然也就失去了效用。

“本王听说奉阳王自清醒之后就改了胃口,颇为钟爱女子,今日看来,传闻有误啊。”敏王喝了杯酒,冷声道,“莫不是还惦记着老四?”

没有外人在场,敏王说话自然没了顾忌。

陆华浓直接忽略了后面那句话,他笑眯眯地看着豆豆,道:“殿下若是想知道在下的喜好,直接开口问就是了,在下万没有隐瞒的道理,何必派人试探如此麻烦?”

“哦?”敏王放下酒杯,“那奉阳王如今到底是喜欢男子还是喜欢女子?”

不等陆华浓回答,他又说道:“这个问题不止本王想知道答案,怕是满朝文武有一半以上都想知道答案。”

陆华浓扯了扯嘴角,卫国的官员太八卦,专门研究别人的性取向,这点太不可取。

“若在下喜欢男子,殿下是想向在下示爱还是送几个美貌少年给在下?”

豆豆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奉阳王是胆大包天了,都调戏到敏王身上去了。

敏王冷笑几声,“先是华浓,后是陆某,再是在下,还有夹在其中的我我你你的,奉阳王说话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作者有话要说:恢复更新

第42章 王爷淫贼了(下)

陆华浓全然不在意地伸出两只因为卧床在床而缺乏锻炼的有些松垮、又因久不练武而隐藏在衣裳里闷得发白的胳膊,平展着搭在池子边上,示意豆豆按个摩。

豆豆被他的大胆惊得有些胆儿颤,她小心地瞄了敏王一眼,见敏王并未反对,只得随了陆华浓的意,靠过去给陆华浓捏肩膀捏胳膊。

因着心里忐忑,豆豆的手劲有些轻,陆华浓还不满道:“重一些,你挠痒呢?”

豆豆有些气闷,瞥了敏王一眼,牙一咬,下了狠手。

陆华浓那破败身子哪里吃得消狠手,他顿时沉了脸,一把抓住豆豆的右手,捏住脉门重重按了一下,疼得豆豆轻呼一声。

豆豆眼泪汪在眼里,心神还没安稳,就闻陆华浓阴狠地说道:“做下人要知道分寸,再有下次,我不管你是不是敏王的女人,都会让你生不如死!”

明明知道奉阳王已经武功尽失,但豆豆还是被他语气里的阴狠惊得脊背发凉。

陆华浓见豆豆一副孬样,觉着还不如白日里的嘴贱看起来顺眼,于是倒胃口地松了手,缓和了语气道:“乖!好好按!”

被人当面逞了一把威风的敏王殿下此时脸色非常不好,双眼几欲冒出火来:“奉阳王,你太放肆了!”

被折腾了一晚上、精神有些衰弱的可怜的豆豆姑娘顿时被吓得就要缩手,却被陆华浓快一步按住了。

陆华浓颇为怜香惜玉地抚了抚豆豆的手,啧啧几声,道:“可怜见的,看被你家主子吓的!”

敏王已经被无视够了,口里含了冰渣子,一出口声音就降了几度:“奉阳王……”

陆华浓神色如常,开口问道:“殿下以为以前的我如何?”

“令人生厌!”从敏王的牙齿缝里吐出几个字。[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现在的我如何?”陆华浓浑然不在意地又问。

“更令人生厌!”敏王几欲要把这几个字嚼碎了咽下去。

陆华浓摊手,“现在我没规矩,令殿下生厌,以前我有规矩,还是令殿下生厌。既然同样令殿下生厌,我何不选择没有规矩,至少能令自己自在痛快些!”

自此以后,陆华浓在敏王面前就再没有规矩过,不但如此,在外一派斯文的他还毫不顾忌地在敏王面前露出阴狠的一面,偏偏敏王却不跟他计较,当然这是后话了。

此时,敏王殿下冷哼一声,全身肌肉绷紧,大有把陆华浓摁住淹死的冲动。

不料敏王没动手,陆华浓却是先动手了。

豆豆瞪大着双眼看着陆华浓的贼手贴上敏王的后背,缓缓往下游,敏王动作极快地背手按住陆华浓的右手,陆华浓自由的左手拍拍敏王按住自己右手的手,唇角一勾,“别紧张,放松些。”

以敏王的身手,一开始就可以躲开陆华浓的手,但他知道陆华浓已经武功尽失,就算心存歹意也伤不了他,所以不动声色地看看陆华浓要做什么。谁料陆华浓竟然胆大包天地轻薄他,那只贼手在他的后背上游来游去,好似一只蚯蚓在他的后背上爬,恶心得他跟吞了一只苍蝇一样。他忍不住按住陆华浓作祟的右手,不但没有松开的打算,还大有直接捏断捏碎的意思。

可陆华浓那是什么表情?那七分笃定两分不屑外加一分莫名其妙的愉悦是什么意思?料定了自己不敢松手么?

他堂堂敏王,皇子贵胄,难道还怕了这个半路出家的异姓王?

于是好面子的敏王重重地冷哼一声,松了手。

陆华浓的贼手就光明正大地沿着敏王的脊椎往下探。他和敏王是面对面站着的,他要摸敏王的后背,必须要环过敏王的身体,看起来就跟拥抱一般。

在豆豆的眼里,奉阳王和敏王正是激情相拥,而且奉阳王的手还不规矩地在敏王后背摸来摸去,极其煽情,虽然……隔着一层布料。

陆华浓感受着手下充满张力的男人的身体,指尖抚过一节一节脊椎骨,最后来到尾椎,轻轻点了几下,手下的身子一颤,终于放松下来。陆华浓却收了手,又软塌塌地倚靠到池子边上。

招来浮在水面上的托盘,陆华浓为自己倒了杯酒,也为敏王倒了杯酒,作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自顾自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道:“便是殿下早已娶妻生子,身边也有几个清秀过人的小厮,出入风月场所更是寻常。达官贵族狎玩少年从来都视为韵事,那罗衣馆门前车水马龙,生意兴隆。所以我到底是喜欢男子还是喜欢女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男子或女子在我心中的位置。便是更钟爱男子一些,也不过图个快活罢了。”

这是在回答敏王先前的问题了。

可惜敏王此时根本听不入耳,他沉默地看着陆华浓,双眸又深又沉,一丝惊疑之色很好地隐藏在夜色里。谁也不知道,刚才陆华浓最后那不经意的一点,使他全身猛的一阵酥麻,这种感觉还是他初尝云雨时才有过的。

沉默半晌,敏王一声不吭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陆华浓自然而然地为他斟满,朝呆若木鱼的豆豆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豆豆不敢听令,只看着敏王。

不料敏王却颔首道:“你先退下罢,在外面候着。”

豆豆细声细气地应下,往外走去,没走几步就忍不住深深地吐了口气,随即加快脚步,颇有如蒙大赦的味道。她稍显凌乱的脚步声自然瞒不过侍剑,所以她出去之后侍剑和小刀都气定神闲地看着她狼狈的模样。

豆豆干笑两声,“殿下与奉阳王有要事相商,命我出来守着。”

对着小刀和侍剑二人不信的眼神,豆豆尴尬地抹抹额上的汗,心道我也不想啊,可里面的气氛实在太怪异了,总让她有种再呆下去就会出事的感觉。

而池子里面并无侍剑所想的香艳场景,也无小刀所害怕的剑拔弩张,敏王一杯又一杯地喝酒,陆华浓则忙着给他倒酒,自己倒是没再沾过酒杯了。陆华浓才不管他抽的哪门子风,就等着他醉呢。

眼见一瓶酒见了底,陆华浓再开一瓶,待第二瓶也差不多喝完了,陆华浓打量了敏王一下,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眼神明显有些涣散。这是醉了,而且会越来越醉。

陆华浓一边倒酒一边七扯八扯:“殿下何时娶的妻?”

“十四年前。”

陆华浓不禁惊叹:“才十五岁就娶妻,殿下果真勇猛!”

敏王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道:“贵族子弟素来成亲甚早,皇室更是如此,便是老四想尽办法,也不过拖了两年,十七岁也乖乖地娶了妃。”

说到后面,敏王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陆华浓,探视的意味太过明显。

陆华浓知道他的意思,无非是想用敬王刺自己。不接敏王的昏招,陆华浓继续问道:“殿下膝下想必已经子女无数。”

“七子九女,嫡出三子二女,最大的女儿已经议亲,最迟后年就该出嫁了。”

世人讲究多子多福,在皇家更是如此,可惜皇家子嗣的数量与妻妾的数量从来都不成正比。在敏王的几个亲兄弟当中,目前他是子息最多的,这对男人来说是一种肯定,他很难没有自豪的想法。

“同是兄弟,殿下儿女众多,敬王殿下却子息艰难,可见龙生九子各种不同啊。”先前陆华浓有意避开敬王这个话题,先下却是主动提起了。

敏王闻言怪笑几声,拖长了声音说道:“你迟迟不成亲,不就是等着他生出个儿子来吗?可惜,老天不遂你们的意,他连生了几个儿子都夭了,成亲十年膝下也就只有一个病歪歪的庶女。我说……你难道真心希望他生出儿子来吗?”

陆华浓反问:“我不该希望他生出儿子吗?”

敏王一脸“你不老实”的表情,又怪笑了好几声。

陆华浓一见就知道他更醉了,便不指望这个醉鬼开口了,谁料他怪笑一阵之后却开口了:“别人或许不知道,本王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十几年前,你还做老四伴读的那会儿,有一年秋天我们跟着父皇去狩猎,有个小侍卫手抖射偏了一箭,那一箭直冲老四而去,他躲避不及,还是你帮他挡了。那时本王和你们一道走得有些偏了,侍卫们忙着去叫人,还是本王陪着你们的。老四紧紧抱着你,那哀恸的神情本王看得一清二楚,让本王都有些感动了。后来老四到了要成亲的年纪,他千挑万选,这个不满意,那个不满意,硬生生拖了两年,要不是父皇下令,恐怕他要继续拖下去。要说你们之间没什么,打死本王也不信。”

第43章 王爷套话了

陆华浓了然地点点头,原来还有这一出,怪不得敏王说起自己和敬王的关系来总是阴阳怪气的,想来当年狩猎那一出被敏王看出了蛛丝马迹,断袖之癖在这卫国又不稀奇,想不往那上面想都难。

敏王醉意更甚,也不等陆华浓斟酒,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下去,随后冷哼一声,怪腔怪调地说道:“老四那家伙,就是只不会叫的狗。跟他谈感情,小心被啃得连骨头渣子也不剩!”

陆华浓猜他已有七分醉,敛下双目,手指点点酒杯,不动声色地说道:“有好些日子没见过明王殿下了,听说他上朝听政了,殿下想必是知道的?”

敏王嗤笑一声,“本王当然知道,老二安排他进了工部顶了个闲职。”

陆华浓也不抬头看他,只看着手中酒杯里倒映的月亮,淡笑:“能上朝听政,这是好事儿。”

“好事?”敏王冷笑几声,“工部那个地儿就是养老的,什么大事要事都跟他们沾不着边儿。老二整天装大度装兄长风范装一视同仁,他要事把老七安排到吏部户部去,老子就服他!工部,我呸!这年头风调雨顺的,他们连礼部都比不上!”

连粗话都出来,看来时醉得不清了。

陆华浓依旧半垂着眼,面上却笑意加深,“或许弘王殿下是一片好意,希望明王殿下过得安稳些……”

“堂堂皇子要过得安稳,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兄弟几个谁也不想老七入朝,老二也不想,可他偏偏又装作大方,早早就许了诺,只好把老七安排到工部那个旮旯里去。他嘴里说的好听,总说让老七去帮他,其实还不是防着老七!”敏王笑得讽刺。

“外面都在传弘王殿下礼贤下士,待人宽厚,乃是仁君典范……”

“哼哼!仁君?”敏王面色有些狰狞,咬牙切齿,“他以为他装就能装出老大的样子来?哼,画虎不成反类犬!他要是真的仁义,老大就不会死了!”

陆华浓心中一跳,敏王的意思是安王的死不但是人为,还有可能和弘王有关。

这可是个会死人的秘密!

陆华浓瞥了一脸醉意的敏王一眼,虽然敏王瞧着是醉了,但难保他醒来之后不会记得自己的醉言醉语,到那时说不定要杀人灭口了。

所以,陆华浓干脆地转了话头:“我倒是听说明王殿下的生母与淑妃娘娘关系亲厚……”

“女人啊,有着你永远也猜不透的心思。”敏王神秘一笑,“老七的生母不过是淑妃身边的一个卑贱宫女,如果没有淑妃点头,她不可能承恩,更不可能生下皇子。可她生下老七之后却又很快就死了,难道跟淑妃就一点干系都没有?”

陆华浓点点头,他明白了,敏王这是真醉了,否则不会把这些后宫秘事说出来。

“敬王殿下似乎并不得陛下宠爱……”

敏王笑了,“我就知道,你还是关心老四……下次你要是再敢否认你和老四的关系,老子割了你的嘴……老四……老四他娘……嗯……整个宫里都知道先皇后最不得父皇的宠爱,整日摆出嫡妻的架子来,端庄尊贵,高高在上,父皇喜欢的是柔情似水的女人,岂会中意木头?老四他自恃是嫡子,处处要摆出嫡子的风范来,他忘了,父皇是庶子,他越是这么做,就越戳父皇的脊梁骨,所以父皇才最喜欢老大,老大文武双全、能力出众,最重要的是他是庶出。母子俩一个德行,都把不住父皇的脉门,难怪会不得宠……嘿嘿……”

敏王说话越来越大胆,继续问下去实在太危险,因为只要敏王酒醒后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那他肯定会千方百计除掉陆华浓。但这是难得的知道宫中秘辛的机会,陆华浓之所以答应敏王踏青之事,就是想从敏王嘴里问出些什么来,以便自己做好充足的准备,老皇帝不会让他歇太久的。

所以,陆华浓继续问道:“那闲王殿下呢?殿下与闲王殿下既是亲兄弟,又是表兄弟,关系较其他几位殿下亲厚,殿下就不想闲王殿下助自己一臂之力么?”

“老五啊……”

敏王端起酒杯,一个没拿稳,酒杯掉进池子里了,敏王连忙在水里捞,当然,一个醉鬼是做不出高难度动作的,所以他势必捞不回他的酒杯。陆华浓就把倒满了酒的自己的酒杯递过去。

敏王一饮而尽,意犹未尽地咂咂嘴,伸手让陆华浓又倒了一杯。这就是醉酒的典型现象,要酒喝。

陆华浓无奈地给他满上。

喝了这一杯后,敏王终于开口说道:“老五他这样就已经是在帮我了,这样挺好,挺好……”

只要进了权力中心,难免不会起贪念,到时候兄弟相残父子相残倒不稀奇了。闲王这样就是明显的放弃皇位,比帮敏王的忙更让敏王放心。

陆华浓又倒了一杯,低笑道:“似乎寿王殿下的身子不太好,很少出府,听说是先天不足……”

“嘿……”敏王越来越兴奋,眼睛珠子亮得惊人,“那可是她们女人的恩怨了,德妃怀着老六的时候……”

正说到精彩之处,豆豆寻来了:“殿下……”

豆豆走近一看,自家殿下满脸□地靠在奉阳王的肩头,眯着眼睛喝酒。豆豆顿时血气上脑,站了好久才呐呐道:“我在外头……许久……许久没听到动静,还以为……”还以为你们就算在做什么也完事了呢。

这个其实不怪豆豆,因为敏王说的都是秘辛,所以后来陆华浓的声音压低了,敏王也跟着压低声音,不但豆豆听不见,就算是耳力过人的侍剑也没听到里面的声音。时间一久,豆豆就有些坐立不安了,小刀也有些担心自家王爷,所以豆豆说要进去看看的时候她就没反对。

陆华浓见敏王已经醉狠了,知道自己不能再问什么,也问不出什么了,于是对豆豆道:“扶着你家殿下回去歇息罢,他醉了,该怎么照顾不用本王多说罢?”

豆豆连忙点头,在侍剑的帮助下,把自家殿下从池子里拖出来,披了袍子扶出去,又唤了两个小厮来帮忙,那动作麻溜儿的,好像身后有洪水猛兽似的。

敏王走了,陆华浓还没走。小刀见他皮肤都泡皱了,连忙拾掇换洗衣服,准备伺候自家主子出浴。

侍剑则蹲在池子边上八卦道:“王爷,您跟敏王殿下都说什么了,声音压得那么低,我什么也没听清楚。”

陆华浓笑道:“没听清楚好啊,听清楚了你这张嘴也就再也说不了话了。”

侍剑笑嘻嘻道:“王爷这是在保护奴婢呢。”

陆华浓挑眉,“可不是。”

小刀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的,也只有侍剑这个傻帽才会跟主子说这种话。不过人比人比死人,侍剑说这种话王爷就不会多心,若是自己说这种话,王爷怕是要动怒了。

待小刀伺候陆华浓出浴,侍剑一边帮着忙一边继续八卦道:“王爷不会对敏王殿下做了什么罢?我刚刚看见豆豆把他扶出去,他连脚都软了呢。”

小刀闻言,面皮一紧,狠狠地瞪了侍剑一眼。

这丫头是怎么说话的?什么脚都软了?说得好像自家王爷睡了敏王殿下似的。

陆华浓倒是没生气,他好笑地弹了弹侍剑的脑门儿,道:“小姑娘伢子,说什么脚软不脚软的,嫁不出去!敏王殿下那是喝醉了,喝醉的人都脚软。”

侍剑摸摸自个儿的脑门儿,依旧笑嘻嘻的,“不怕,嫁不出去还有王爷养我呢,只要管饭就成。”

“瞧你这点出息。”

陆华浓搂着白目的小丫头慢慢往自己的住处走,千万别想歪了,废材王爷这是池子泡久了有些脚软。

小刀唇角含笑地跟在后面。

第44章 王爷有喜了

陆华浓泡软了身子,又知道了许多秘辛,自是满足得一夜好眠,早上起来神清气爽,只等着用完早膳后打道回府。

至于醉鬼敏王,这一夜也睡得香沉,只是早上起床后就不怎么舒坦了,头痛得跟被斧子劈了两半似的。

沉着一张脸到饭厅,看到精神极好满面红光的陆华浓,敏王殿下的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儿,脑子里闪过昨夜泡池子的画面,似乎自己还说了不少话,不知有没有什么不该说的被陆华浓听了去。

敏王蹙眉看了神色自然一派轻松的陆华浓许久都没看出名堂来,还看出陆华浓一顿笑来:“殿下一直盯着我看,是因为我秀色可餐么?”

敏王厌恶地瞪了他一眼,抚着头喝了一杯茶,早膳却是一口没吃。

用完早膳,稍作收拾,就打道回府了。

敏王虽然一直阴沉着脸,但却没有再对陆华浓出言讽刺。陆华浓琢磨着,要么敏王是记不清昨儿个说过的话了,要么敏王是打算以后找机会再对付自己,现下不是好时机,总不能奉阳王刚刚养好伤,一跟敏王出去就丢了命罢。

当然,陆华浓也猜到敏王不会选择一个不利于自身的时机对他动手,所以此行非常坦然和胆儿肥。回去的路上,他还感慨这就是一次跟团旅行,还没觉出味儿来就结束了。不过想到昨夜的收获,他又觉得值了。

回程走得极慢,午膳也没能回到京城吃,就寻了个乡下馆子。敏王还没进门就皱了眉。其实马车里都带了熟食和材料,来个野炊也不错。可敏王殿下又被陆华浓那七分笃定两分不屑外加一分莫名其妙的愉悦神情激将了,于是陆华浓欢快地用了午膳,而敏王殿下一筷子也没动。

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

到家门口的时候,陆华浓难得好心情地邀请敏王殿下进府喝杯茶再走,可惜敏王不领情,袖子一甩就策马走了,一丝云彩也没带走,帅气得很。

没进自家大门,陆华浓就看到两个面带笑容的门卫,陆华浓还道自己回来就让他们如此高兴?走上十多步,放眼看到的人个个都是一脸的喜意,陆华浓觉得有些不对劲。待见到陆成脸上笑出了一朵菊花儿,陆华浓知道府里出事了。

“陆总管今儿个有喜事,一脸春风得意的?”陆华浓笑问。

陆成点头道:“是有喜事,不过不是老奴的喜事,而是王爷的喜事儿。”

陆华浓挑眉,“本王有喜事,本王自己会不知道?”

陆成又点头道:“王爷昨儿个随敏王殿下去踏青了,自然不知道。这喜事儿老奴也是昨儿个下午才知道的。”

“喜从何来啊?”陆华浓跨进门,接过茶杯拨拨茶叶,正要喝上一口。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爷就要做爹了!”陆成喜气洋洋地说道。

陆华浓一口热茶冷不防地喷出来,呛了好几下才平了喘息。想到本家送来的那个孩子,他浅笑道:“陆思宇的事儿不急,本王这爹还不一定做得成。”

他说着换了杯茶,又要喝上一口。

只听陆成又道:“不是思宇少爷,是王爷有了亲生骨肉,要做亲爹了!”

陆华浓一口热茶又喷了出来,咳嗽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他心道,他过来还不到六个月,那孩子肯定不是自己的,莫不是前身临死前还留下了点血脉?

如此一想,他便说道:“孩子的生母是谁?”

侍书侍画闻言面面相觑,陆成只当陆华浓是乐坏了,笑着回道:“是润雨。”

这一回,陆华浓刚到嘴里的热茶没有喷出来,而是直接咽了下去,烫得他食道一路火辣辣的。润雨?润雨不是才进府几个月的那个胡家的丫鬟么?

如此说来,孩子是他的?

陆华浓一时回不过身来。

原谅王爷失神了,他活两世第一次有孩子,还是别人给他生,他有点不适应也是正常的。

凭借着过人的心理素质,很快陆华浓就回过神来,正色道:“到底怎么回事?详细说给本王听听。”

陆成含着泡泪,欣喜无比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

经上次一番敲打之后,陆明汉父子老实了许多,终日龟缩在厢房里,很少出门。陆明汉是个沉得住气的,可他儿子陆华为却是个不安分的,平日少不得要偷溜出去玩儿。陆华浓在府里时,他自然要收敛些,可陆华浓不在,他就猴子充大王了。

昨儿个早上陆华浓出门之后,陆华为中午得了消息,下午就出来放风了。还没出门,他就遇着了润雨。润雨虽是丫鬟出身,却是胡家那个书香门第出来的,知书达理不比小户千金差,还有一股子大户人家的大气。那陆华为生于邕州长于邕州,又没出去见识过,他见过的最貌美的女子就是知府的小妾,哪里见过润雨这等清丽脱俗的大气姑娘。以前草草瞥过几眼就觉得貌美如花,如今逮着机会细细一看,天仙下凡也不过如此。

陆华为不由动了贼心。当然,他并不知润雨是陆华浓的通房丫头,否则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奉阳王府里上下都对陆明汉父子没好感,自然就没有人告诉陆华为润雨的身份,陆华为只以为是个普通丫鬟,了不起是近身伺候陆华浓的丫鬟。所以,他不但起了贼心,还有了贼胆,当下就拦住润雨动手动脚。

润雨自然没给陆华为好脸色,可陆华为仗着陆华浓不在,胆子跟气球一样快速膨胀,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和奉阳王是堂兄弟,也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润雨伺候他是应该的,他要润雨作甚润雨就该作甚。

陆华为没见识,可润雨有见识。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根本没把陆华为的那些蠢话放在眼里,见挣扎不开,便高声呼救。

陆华为见她喊人,心里也发了慌,动作便粗鲁起来,推搡间把润雨推倒在地。这一摔摔得并不重,可润雨硬是给摔晕了。陆华为想一走了之,可已经有人到了,他见润雨不省人事,便放了心,只道自己刚刚路过,见到润雨昏倒在地。

来人是知道润雨的身份的,连忙招呼着把润雨抬回她住的地方,还叫人请了陆成来。

陆成见润雨面色苍白,又听侍书说润雨近来脸色都不太好,便请了大夫过来把脉。

这一把就把出了喜脉。大夫说润雨怀孕才两个多月,晕倒是因为动了胎气,喝几剂安胎药就无碍了。

陆成当时就喜极而泣。他本来见自家王爷对敬王的那股执着劲儿,已经做好陆家断子绝孙的心理准备了,没想到这才几个月,陆家就要有后了,这教他如何不高兴,如何不流泪?

瞧陆成那高兴的样子,陆华浓还以为是他老来得子了。

“陆华为呢?”陆华浓蹙眉问道。

“大约是知道润雨有孕的消息了,也知道润雨是王爷的人,昨儿个晚上就溜出府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放下茶盏,陆华浓轻声问道:“润雨人呢?”

他自回府就没看到润雨的身影。

“还在房里歇着呢。她要来迎王爷,是老奴没准。大夫说怀孕初期坐胎不稳,要好生休养。”陆成为润雨解释了一大堆,看来润雨在他心中已经摆在除王爷的第一位了。

“本王去看看她。”陆华浓走了几步,转头对陆成道:“以后本王不叫你总管了,叫你陆嬷嬷罢。”

侍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刀和侍书几个丫头也掩唇笑了。

因着润雨的身份特殊,她原本就单独住一个院子,里面布置得还不错。陆华浓进去的时候,她正倚靠在床头,半低着头,微微蹙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成一进去就大惊小怪道:“怎么起身了?怎么不好好卧床休息?”

润雨笑道:“睡了一天一夜了,腰都酸了,起身坐坐。”说罢,她就要起身给陆华浓行礼。

陆成连忙阻拦,还惊呼道:“腰酸?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再来看看?对了,王爷回来了,可以请太医来仔细瞧瞧。”

不愧是陆嬷嬷!

陆华浓被他咋呼得头疼,便用请太医的借口把他支使出去。

看着这个还不到二十就沉稳懂事的姑娘,陆华浓心下微叹,放缓了语气说道:“待会儿太医过来,仔细给你把个脉,好生调养。活儿就不要再做了,待胎坐稳了多走动走动就是了。”

润雨面上的喜意却不多,相比较陆成,那简直太少了。她带着几分迟疑地开口道:“王爷,这孩子……”

陆华浓以为她担心自己不要孩子,连忙安她的心:“这孩子本王要,他是本王的第一个孩子!”

润雨闻言,面上忧色更深,“王爷还没有娶妃,日后王妃进门……”

作者有话要说:迟了点

第45章 王爷糟心了(上)

陆华浓这才明白润雨担心的是什么。[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以润雨的仔细,不可能没发现自己怀孕了,她迟迟不说是因为她在迟疑。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最是知道规矩,除了皇室,谁家公子还未娶妻就有了庶子,那可是不光彩的事儿。而且庶子比嫡子年长,正妻也容不得。若是按照规矩来,润雨就该自觉地堕了这胎,可她这是头一遭,也会惊慌和害怕。这一迟疑,就拖到东窗事发,她舍不得这孩子,即使陆华浓要这孩子,她也怕日后王妃进门容不得。

陆华浓温存地拍拍她的手,柔声道:“你放心,无论是庶子还是嫡子,都是本王的孩子,在本王心里都一样。”

润雨闻言鼻子一酸,竟落下泪来。她哽咽着说道:“有王爷这句话,奴婢……奴婢……”

陆华浓看了小刀一眼,小刀连忙上前给她抹泪道:“快别哭了,这是多大的喜事呀!王爷都许了诺了,润雨姐姐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润雨连忙点头。

小刀笑道:“这就是了,姐姐只管好好养身子,待小公子生出来,王爷定要给姐姐和小公子名分的。”

润雨由着小刀拭干脸上的泪,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侍剑笑嘻嘻地说了几句恭喜的话,侍书侍画侍棋也跟着说了不少吉祥话,润雨不禁被他们逗笑了。

陆华浓瞧着也露出些笑意,和声道:“名分的事本王改日跟陆成说,寻个好日子开脸,让大家都知道润雨的身份,以免类似的事再次发生。润雨的身子如今不方便,就一切从简罢,在府里摆上几桌,自个儿人热闹热闹。外客就不请了,正如润雨所言,本王还未娶正妃,还是不张扬的好。”

润雨闻言急道:“王爷,万万不可!王爷贵为奉阳王,必要娶名门贵女为妻,岂能在成亲前纳妾?”

有了庶长子也就罢了,入族谱的是陆家子孙,待王爷娶妃时她到乡下避一避,甚至可以不要这条命,必能遮掩下来。可纳妾却是把她记入族谱,王妃面前如何也遮掩不住,恐会使王妃难堪。更何况,奉阳王是朝廷重臣,这奉阳王府的一举一动不知有多少人盯着,纳妾的事儿如何瞒得住?讲究的人家必定是不肯把女儿嫁给早早就纳妾还育有庶长子的王爷。

陆华浓见润雨一脸紧张之色,处处为自己考虑,不由心下微暖,“此事无需多虑,这京城里未成亲就纳妾的男子多得是,也不多本王这一个。难道他们都不娶妻了不成?”

得主子如此心意,润雨心中的感动自是不必说,她只得暗自祈祷这一胎是个女儿,庶女与庶长子大不相同,于王爷的名声无碍。

待太医为润雨把过脉,得出的结论和先前那位大夫差不多。女人怀孕头三个月,胎像不稳,容易动胎气,没什么大碍,多休息就是了。

陆成这才放了心。

陆华浓寻了时机和陆成说了纳妾之事。陆成不但没反对,还举双手赞成,恨不得连双脚也举了。在他以为,王爷娶妃还是很遥远的事,先纳个妾在身边伺候是非常有必要的。奉阳王这个职业太危险,一不小心就送命,娶妻纳妾是假,能留下血脉才是真。

陆成偷偷念叨是老将军显灵了,就是在半年前他也不敢有这等奢望,如今王爷不但有孩子了,还要纳妾,这简直是祖上烧高香了!老祖宗保佑啊!

陆成生怕陆华浓反悔,迫不及待地去请人看日子,凑巧的是最近几天就有个好日子。他想着此事不能拖,一拖说不定就生变故,于是一回府就张罗着纳妾事宜,只跟陆华浓报备一声两天后就是好日子。

陆华浓不甚在意,由着他忙活去。

待到纳妾之日,却有人不请自来了。

不请自来的有两个,一个是王润,一个是明王卫承曦。

陆华浓没好气地看着这两个蹭饭的家伙,道:“你们怎么会知道?”

王润笑嘻嘻地说道:“你若是没请太医,那还能多瞒些时日,可你偏偏早早就请了太医过府,太医那张嘴是最最不严的,你要做爹的事没几日京城上下就传遍了。”

陆华浓面色有些难看,这年头太医还兼职搞传媒,宣传功夫一流。

王润拍了陆华浓的肩头一掌,大笑道:“好小子,行啊你!他府里刚有了消息,你也不甘落后啊!”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敬王殿下。当初敬王新纳的侧妃有孕之事就闹得满城风雨,陆华浓不用想也知道,润雨有孕之事少不得要被好事之人牵扯到敬王侧妃的孕事上去。

陆华浓懒得回答王润,王润那一掌拍得他有些胸闷。

王润却还用手肘顶顶陆华浓的腰,神秘兮兮地问道:“老实交代,你是从什么时候起藏了个姑娘在身边的,怎么我都不知道?”

陆华浓被他顶得快要岔气了,只好指着因为身子不敢乱动而静坐在桌旁的润雨,道:“她一直在本王身边伺候,你白长了一双狗眼。”

王润打量了润雨一圈儿,有些失望,“很普通啊,我还以为你从哪里淘出个绝世美女呢!”

陆华浓朝明王偏了下头,道:“绝世美女都在皇宫里头,本王搜罗不到。你有本事就去淘个出来!”

王润干笑几声,又八卦道:“反正你这动作也够快的,两个月你还没大好呢,就是现在你这身子也还亏着呢。”

陆华浓根本不理会他。

倒是明王冷不防地说道:“是那一次吗?”

这话王润听不懂,但陆华浓听懂了。他和润雨那一次乃是陆成自作主张下了药,第二日还没来得及处理明王就上门了,正好碰个正着。

陆华浓并无讨论自己房事的兴致,只粗略地点了个头。明王也识相,没有再提起过。

反而是王润这个爱八卦的,觉着陆华浓和明王有事瞒着他,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被陆华浓和明王联手无视了。

刚开席,陆华浓还没吃上一口菜,一个上菜的奴才忽然摔了一盘菜,唰地跪倒在陆华浓桌前,大呼:“王爷救命啊!王爷救救小儿罢!”

陆华浓觉着声音有点耳熟,定睛一看,这穿着下人服的不是旁人,正是陆氏本家的族长陆明汉。陆华浓冷笑一声,这厮是电视看多了罢,同住一个府里还玩这一招。

陆成面色不善地靠过来,指着陆明汉厉声道:“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住在奉阳王府,吃在奉阳王府,还不知足。你那没出息的儿子胆大妄为,竟敢染指府里的姑娘,如今潜逃在外,王爷还没跟他计较呢。今日你又席前大闹,搅了王爷的喜事,令人发指。你父子二人莫不是以为奉阳王府是吃素的不成?”

陆明汉却流下泪来,鼻子拖得老长,苦相非常丑,可见是个不常哭的主儿。如今他早已没有刚进京时的精神气,看上去老了许多岁。他抹了抹眼泪鼻涕,哽咽道:“小儿无状,得罪了王爷和润姨娘,我代他磕头赔罪。还求王爷念在他年少无知的份上,救他一条命罢!”说罢,他就真的磕起头来。

陆华浓还没开口,王润却先笑开了:“快别这么叫,润姨娘,润姨娘,我还以为是叫我呢,别扭得很!”

陆华浓问润雨道:“你姓什么?”

“奴婢跟着以前的主人家姓胡。”润雨低声回道。

陆华浓点点头,明白润雨算是胡家的家生子,便道:“称胡姨娘罢。”

那厢陆明汉还在磕头,陆华浓却不理会他。方才陆华浓一见陆成的神情便知陆成知道内情,于是直接问陆成是怎么回事。

陆成冷眼看着陆明汉,低声说道:“是陆华为犯了事儿,今儿个一早大理寺的衙差就找上门来了。老奴怕扰了今儿个的喜事,便没禀报王爷。不知陆族长是如何得知消息的,竟当着客人的面失态了。这都是老奴的错,请王爷降罪!”

一直没出声的明王忽然问道:“那人犯了什么官司?”

陆成面无表情地回道:“是人命官司。”于是,便把今日那上门的衙差以及后来派人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

原来陆华为那日推倒润雨之后,不知从谁口中得知,润雨不但是陆华浓的通房丫头,还怀有身孕,他害怕陆华浓跟他算账,便逃出了奉阳王府。他若是逃回老家便也罢了,可他偏偏想碰碰机会,便留在了京城。他本就是个酒色之徒,没了奉阳王府和陆明汉的束缚,便如鱼入大海自在游,甚至荒唐的住进了青楼,还打着奉阳王的名号为非作歹。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是为了女人。陆华为和另一个人同时看中了一个姑娘,二人便争了起来。对方乃是京城的纨绔子弟,各大青楼的熟客,而陆华为虽然号称是奉阳王的兄弟,可白吃白喝好几天都没见奉阳王府的人上门,鸨娘早就生疑了。所以陆华为就没争得过对方。

作者有话要说:jj老抽,更个文都这么费劲!!!!!

第46章 王爷糟心了(中)

陆华为失了美人,自然心中不快,有意想再捧出陆华浓的名号吓吓那跟他抢美人的纨绔公子哥儿。起初那公子哥儿还真被他吓住了。那鸨娘怕自己的财神爷被陆华为那个吃霸王餐的孬货赶走,便在一旁说起了陆华为白吃白喝好几天奉阳王府也没人找上门的事,狠狠地揭了他的老底。那公子哥儿便道陆华为就算真的和奉阳王有关系,也只是微不足道的穷亲戚罢了,便没把他放在眼里。

陆华为见狐假虎威不起效果,便想来强的。可那公子哥儿岂是孤身出门的,身边健壮的小厮就有五六个。陆华为那个欺善怕恶的孬货就熄了火,灰溜溜地找别的姑娘去了。鸨娘虽是恨不得把他扫地出门,却是忌惮奉阳王府,便睁只眼闭只眼的随他去了,暗地里却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儿。

青楼最是人多眼多,陆华为自称是奉阳王的同族兄弟,那些想接近奉阳王的有心人自是要拉拢的。请了陆华为进包厢,又是请酒又是请美人陪的,言语之间把陆华为捧得高高的,说尽了奉承阿谀之言,直把陆华为灌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灌得豪气丛生。

这豪气上来了,陆华为便记起那跟自己抢女人的公子哥儿,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便打听了那公子哥儿的身份。那些人岂有不明白陆华为心意的,七嘴八舌地说了那公子哥儿的背景,末了还不忘贬低贬低公子哥儿再捧高捧高陆华为。

陆华为一听说那纨绔公子哥儿在这京城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比起奉阳王府来简直是云泥之别,再想到自己方才的孬样,简直恨得牙痒痒。那些人都是做惯了这些事儿的人精,一眼就看出了陆华为的心思,当即顺着他的心意怂恿了一番,还表示愿效犬马之力。正所谓酒能壮胆,陆华为被美酒壮了胆,又被怀中美人用崇拜的眼光看着,还有一群供驱使的跟班儿,当真觉得自己自出生以来从来没有如此意气风发过,当即拍板表示要教训教训那个敢跟自己抢美人的臭小子。

这年头,逛青楼是消遣,可以光明正大,留宿却不是有身份的人该做的事儿,所以只要是有点身份注意点影响的人,留宿之后离开时必定是从青楼隐蔽的后门走,那纨绔公子哥也不例外。出了青楼后门,就是一条暗巷,很少有人经过,就是方便那些朝廷重臣以及时不时逃避家里母老虎捉奸的惧内爷们,也方便了陆华为。

那纨绔公子哥儿双腿发软地从美人窝里爬出来,酒还没完全醒,就被陆华为带去的人堵了个正着。公子哥儿登时酒醒了一半,但见是陆华为,便没放在心上,还嘲讽了几句。陆华为怒笑几声,直接下令动手揍人。公子哥儿起先根本没在意,见自己带的人一个一个倒下了,他才开始惊慌。其实陆华为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临时收的酒肉跟班们会如此厉害,惊愣之后却又觉得自己无比的有本事,胆子就壮得更大了。

陆华为不顾公子哥儿的讨好轻饶,大手一挥,给爷狠狠地打。那些酒肉跟班儿便放开膀子干活,没几下就把那公子哥儿打得瘫倒在地动弹不得。酒肉跟班儿是知道轻重的,当即住了手,这种贵人教训教训还使得,若是弄死了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陆华为看得不过瘾,见跟班们不肯动手,便捞起袖子亲自来。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陆华为一个欺善怕恶的小户人家公子,欺善的时候用不着他动手,怕恶的时候他不敢动手,何曾这么爽快地揍过人?所以他越打越来劲,直把那公子哥当成人肉沙包。跟班们面面相觑,见那公子哥儿情况不好,还劝了陆华为两句,可陆华为打红了眼,充耳不闻。直到他们发现那公子哥儿翻白眼了,几人才上前去拦住陆华为。其中一人探了探公子哥儿的鼻息,顿时面色惨白,惊呼了几声“杀人啦,死人啦”,就慌慌张张的跑了。其他几人见状,俱是不敢多留,仓皇而逃,只留下陆华为一个人面对着死尸公子哥。

陆华为自然没经历过这等情形,呆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扭头就跑。他是真正慌了神的,也不辨方向,甚至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只顾埋头就跑,跟那没头的苍蝇一般四处撞,见路就跑,没路就退,跑了有小半个时辰都没跑离那一片繁华区域。待他好不容易想起来该跑回奉阳王府求救的时候,顺天府的捕快已经找到了他,镣铐一上,直接押回顺天府,根本没给陆华为说话的机会。

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竟然发生了命案,难得的是犯案的还是个没什么背景的外地人,顺天府尹登时跟打了鸡血似的,迫不及待的升了堂。

堂棍一敲,一声“威武”,陆华为就吓得两腿发软还尿了裤子,浑身直哆嗦,啥也不会说,更听不进府尹大人说的话,到后来就只会说自己是奉阳王的同族兄弟,来来回回不停地念叨这一句,直把满血的府尹弄得泄了气。顺天府尹为人谨慎,案子也不审了,特地派人去打听个清楚,衙差回来说陆华为的确是住在奉阳王府的,而且他在外头一直打着奉阳王的名头,奉阳王府的人也没出面澄清。府尹大人登时萎顿下来,说是案情牵涉太广,别有内情,就把案子转交给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郑南成是个做实事的人物,案子既然来了,他就得审。听说陆华为跟奉阳王府沾亲带故,他便周到地派人上门通知奉阳王一声,还客气地请他旁听,算是给足了面子。

陆成没有禀报陆华浓不仅仅是今日办喜事的缘故,还有他的一番考量。陆华浓刚得了天子的器重,前途无限,不知有多少人红眼,这还没去当差呢,他自然不希望自家王爷被蛀虫一样的陆明汉父子牵连。

陆华浓知道了事情的始末,问道:“何时开审?”

“本该今日一早就开审的,因为通知得有些仓促,所以郑大人安排了下午开审。”陆成回道。所谓的有些仓促,是指通知奉阳王通知得有些仓促了,怕奉阳王不在家,来不及去旁听,所以给了足够的时辰让奉阳王府的家奴去通知自家主子。

陆华浓神色淡然地点点头,道:“下午本王去瞧瞧。”说罢,挥手就要陆明汉退下。

陆明汉见陆华浓态度冷淡,不免急道:“王爷,我儿……”

他刚开了个头,陆华浓就神色不耐地摆摆手,道:“请族长回去好生歇息。”

陆成连忙让府中侍卫把陆明汉“扶”下去。

待人被带下去,陆华浓才又扬起笑,对王润和明王道:“让两位看笑话了。”

明王略有些急促地说道:“我陪你去!”

陆华浓闻言眉头一蹙,还未开口,王润却是抢先说道:“大理寺终日阴气缠绕,有什么好去的,我阳气忒足也不高兴去,让奉阳王自个儿去罢,横竖是他陆家的事,殿下还是回宫做正经事罢。”

王润是了解陆华浓的,此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其实跟奉阳王府没什么关系,只是这京城里的事哪里有表面看得那么简单,如今水的深浅还没探,明王跟过去只会让事情更复杂。

见陆华浓赞同王润的意思,明王有些失望,但还是点点头。

陆华浓正要让大家继续乐呵,却发现门框上扒着半个小人儿,原来是陆思宇。

这几日陆成忙着润雨的事,不知不觉对他有些忽略,王府上下都高兴自己王爷快有自己的孩子了,哪里还在意这个远了多少层的族侄。说句不好听的,王爷有了自己的骨肉,过继不过继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了还没数儿呢。

陆华浓朝陆思宇招招手,陆思宇乖巧地走过来,神情怯怯的,倒惹人怜爱。

陆华浓也不多说,完全不问他方才听去了多少,更不提陆明汉父子分毫,只指着旁边桌子主位上的润雨,对他道:“到胡姨娘身边去坐着,胡姨娘会照顾你。”

陆思宇乖巧的点点头,朝润雨走去,怯生生地唤道:“胡姨娘。”

润雨和善地拉着他的手,带着他坐下,柔声道:“吃饭罢。”

陆华浓说了句“继续”,大家复又热闹起来。

第47章 王爷糟心了(下)

宴席散了,府里的侍卫和仆人都各司其职去了。

王润和明王自然也要告辞,他们都知道陆华浓下午有事要忙,否则倒可以留下喝个下午茶,杀上几盘。

临走时,王润拍拍陆华浓的肩膀,想说些什么,却又没开口,只露出些许担忧的神色。

陆华浓明白他在想什么,便指着天说道:“本王心中自有计较,万事只看他的意思,旁人再如何也是枉然!”说罢还笑得有些促狭。

王润见他心中了然,欣慰地大笑几声,不再多说,捶了陆华浓两拳,转身离去。

陆华浓被那两拳捶得岔气,闷咳了好几声,心中对王润的一点感激顿时跑了个无影无踪。

客人全走光了,润雨才走到陆华浓身边,一脸欲说还休。

陆华浓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淡笑道:“与你无关。以陆华为的性子,迟早会闯出祸来,他此前偷偷溜出府在外面为非作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别人盯上的并非是他,而是本王,只要他一日住在奉阳王府,一日他就会成为本王的软肋。这次的事,不过是有心人的一次试探罢了,还动不得本王。你只管放宽心好生休养,本王还等着你给本王生个白白胖胖的孩儿呢。”

润雨那颗忐忑的心随着陆华浓的声音慢慢平静了下来,听到最后她还忍不住红了脸,露出些许娇羞之色。润雨伺候陆华浓也有几个月了,对陆华浓的性子有几分了解,知道他生性\寡淡,绝对不是喜欢对人解释的人。润雨明白,陆华浓故意说这么多是在安她的心,她心中愈发的感激动容,只觉自己如斯幸运,能留在奉阳王府。

陆华浓安抚地拍拍润雨的手,道:“回去歇着罢。”随后,转身回房,准备出门。

一转过身,陆华浓面上的笑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阴沉一片。女人呵,他当年怎么就被那张笑脸给吸引了呢?那个笑容又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陆华浓到大理寺的时候,郑南成依旧如对待几位皇子一般亲自相迎。奉阳王虽是异姓王,却是手握兵权的正经王爷,军功赫赫不说,如今还得了陛下的宠,乃是都京城数一数二的人物,他一个正三品的大理寺卿亲自相迎是最自然不过的。

陆华浓虽然没来过大理寺,也没和这位年纪并不大的大理寺卿有接触,但他听过陆成对郑南成审理刺客全过程的描述,对这位大理寺卿是有几分敬重的,有才学的人理应得到敬重。于是,他和声道:“郑大人只管去忙,本王自便即可。”

郑南成也不扭捏,只吩咐了两个小吏作陪,自己就去准备升堂事宜。

鉴于府中有位孕妇在,陆成须留在府中坐镇,今次跟着陆华浓出来的是陆湛和没心没肺胆子奇大的侍剑。当然,还有随行侍卫无数,这是皇帝陛下的恩典,不用白不用。不过陆华浓吩咐侍卫都守在外头,只带了陆湛和侍剑进去。这大理寺戒备森严,更有机关无数,最是安全不过,刺客进得来出不去。

大理寺果然如陆成描述的那样阴森潮湿,但陆华浓心里却有点小兴奋。上次听了陆成的描述之后,陆华浓就郁闷自己错过了好戏,今日能亲眼看看郑南成的手段,陆华浓表示很期待。至于受审的族弟陆华为,早已被陆华浓忘到九霄云外了。

待一干人等就位,陆华浓也坐定了,惊堂木响,升堂。

郑南成一声带犯人上堂,萎靡不振的陆华为便被人高马大的衙差提小鸡\子一样提上来,趴跪在地上,抖得跟筛筛子似的。

“堂下何人?”

“小……小……小的……陆……陆陆陆……华……为……”陆华为的表现让同为陆家人的奉阳王觉得很跌份。

“抬起头来!”

陆华为颤巍巍地抬起半个头,眼珠子刷了一下四周,一不小心看到了陆华浓,顿时昂起剩下的半个头。那动作凶猛的,连陆华浓都担心他会甩断脖子。

之间陆华为一脸惊喜,连忙嚎道:“王爷,王爷你来救我了?王爷,我是冤枉的啊,你一定要把我救出去啊……”

惊堂木“啪”的一声,郑南成喝道:“堂下犯人休得喧哗!”

陆华为虽然还没有见识过郑南成的厉害,但已经听狱友添油加醋的说了不少他的辉煌史,对他有些惧怕,因此干脆地噤了声,不过还是一脸期待地看向陆华浓,完全没有方才不敢抬头的模样。

郑南成转头问道:“王爷,堂下之人可是住在贵府?”

陆华浓点点头,淡笑道:“此人的确暂住本王府上,名叫陆华为,说起来算是本王的族弟。”

陆华浓见陆华浓承认他的身份,担惊受怕的心总算安定了不少,笃定陆华浓不会见死不救。

郑南成又道:“敢问王爷,此人可是贵府下人?”

自忖找到靠山的陆华为又长了胆子,闻言露出不满的神情,心道这大理寺卿真是个没眼色的,王爷都说自己是他的族弟了,这大理寺卿还道自己是奉阳王府的下人。

陆华浓不负陆华为期望的否认了,“本王此前遇刺濒危,府里的总管做主给远在邕州的族人去了封信,想替本王过继一个儿子送终,此人便是和族长也就是他的父亲一起送过继人选上京的。因本王身份特别,过继之事暂且搁置,因此此人和他父亲如今暂住奉阳王府。”

郑南成明白了,这陆华为只是借住在奉阳王府,是奉阳王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他的所作所为跟奉阳王府完全没关系。

可惜陆华为听到的完全不是这个意思,他听完这番话之后心完全定了,只等大理寺卿判他无罪释放了。

随后,审问正式开始。

“陆华为,你认不认罪?”

有奉阳王这个靠山在,陆华为自然不肯认罪。

于是带人证上堂。

第一个人证是鸨娘。她证实陆华为与那死了的纨绔公子哥儿单林在案发前一天晚上有过争执,为的是争夺一个姑娘。鸨娘一条三寸不烂之舌把陆华为描述的是如何如何怀恨在心,如何如何凶神恶煞,如何如何仗势欺人,如何如何吃霸王餐,说的那叫一个活灵活现。

随后,那姑娘也上了堂,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开口就说陆华为是如何如何粗俗,如何如何没文化,如何如何吝啬,说到后面粗俗就变成了粗暴,吝啬就变成了见财起意,口才绝对不逊于鸨娘,可以看出是做个鸨娘的好苗子。

陆华为自是不满鸨娘势利眼,更是不满他看中的姑娘看不起他,少不得要争辩几句。可他的确是没文化,没说几句就词穷,一个人都对付不了,遑论两人。陆华为心道反正有陆华浓为他撑腰,便不屑与女人争吵。

第二个人证是路人。那人表示见到陆华为一脸惊慌一身鲜血的从案发现场跑出来,而他再未见到其他人逃离案发现场,所以陆华为绝对是杀害死者的不二人选。

第三个人证是抓捕陆华为的顺天府的官差。他指着呈上来的陆华为的血衣和一小块碎布料说,那血衣是陆华为被捕之时身上所穿的衣裳,而那一小块碎布则是死者手里握着的。死者到死都紧紧握着那块碎布,可见那碎布一定是从凶手身上扯下来的。而那碎布和陆华为血衣上的破损之处完全吻合。还有,陆华为的指甲缝里勾着几道残丝,经核实是从死者单林的衣服上勾下来的。综上所述,陆华为是杀害死者的凶手无疑。

陆华为几乎要笑出声来,这大理寺怪先进的,连活体取证都有,也亏得他们能看见那么细的丝。

第四个人证不止一个人,足有五个。他们不是别人,正是在青楼结识陆华为而事发之后逃得无影无踪的几个狗腿子。他们一致表示,是陆华为气不过单林抢她的女人,提出要教训教训单林,他们才会看在奉阳王府的面子帮陆华为一把。他们本以为痛打单林一顿就行了,不料陆华为发了狂,不听劝阻,活活把单林打死了。他们见死了人,心中害怕,便逃走了,直至官差找上门,才愿意出来作证的。

听到这里,陆华浓明白了,这最后上来的五个人才是起决定性作用的人证。他们全程陪同陆华为,见证了陆华为犯案的全过程,甚至把陆华为杀人的过程描述得无一不详尽,连陆华为的一丝表情都没放过。陆华浓几乎怀疑他们这不是在作证,而是在写武侠小说。

陆华浓还明白了,这件事自始自终就是一个圈套。那最后出场作证的五个人引陆华为一步一步走进陷阱,布置好所有事,让一切都吻合得刚刚好,顺理成章得不可思议。为了达到逼真的效果,他们甚至引陆华为真正杀了一个人。隐藏在这件案子背后的是个高手,他把每一步都考虑得很周全,算足了每一个不稳定因素。

此案绝无转圜余地,陆华为必须死。

作者有话要说:俺在努力更新,有时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更,我都想上来说一下,但是jj总抽的我发不了公告,就是发了也显示不出来。所以以后要是我晚上10点还没更新的话,大家就去我微薄瞧瞧,要是不更的话我会说明的,这样就有交待了。

鉴于此文篇幅长且有点慢热,俺会尽量日更的,偶尔偷个小懒。。。。

第48章 王爷被攻了(上)

案子审到这个地步,物证人证俱在,抵赖不得,底下应该是犯人认罪画押,然后便是判刑了。陆华浓有些惋惜,这么容易就审完了,他是看不到精彩的行刑画面了。

可陆华为总能给陆华浓惊喜,在如此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他居然硬气地不肯认罪,还指着那最后出场作证的五个人说他们有意陷害他,双目通红得恨不得一口咬死他们。

陆华浓轻叹,比起一脸凶色的陆华为,那五个人简直是一等的良民,任谁都不信陆华为是无辜的。陆华浓不明白这个蠢货的想法,也不想明白,他只关心郑南成会如何审下去。

郑南成一拍惊堂木,厉声道:“陆华为,如今证据确凿,你招是不招?”

陆华为头一昂,大声道:“小民冤枉,小民不招!”

郑南成懒得跟他废话,令牌落地,“来人啊,重打嫌犯陆华为三十大板!”

看到陆华为依旧昂着头,陆华浓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想不到他倒是有些骨气。

事实上,直到被衙差按倒趴在地上之时,陆华为还以为自己幻听了,他完全没有想到郑南成会对他用刑。其实陆华为的想法很简单,在奉阳王面前,大理寺卿算个鸟儿,他有奉阳王做靠山,谅郑南成也不敢动他一根毫毛。不过,那一板子实打实地落到他的屁股上时,他醒了,他终于相信郑南成是敢打他的。

陆华为不是能吃疼的人,所以他的惨叫声伴随着板子落下去的闷声响起,震得陆华浓耳膜疼。

陆华浓已经完全丧失了兴趣,只等陆华为求饶认罪,案子完结了好回府。没想到陆华为再次让他惊讶了,虽然叫得难听,鼻涕眼泪没少流,但陆华为竟捱了下来。如此一个贪生怕死之人,竟能捱下大理寺的三十大板,陆华浓不得不考虑陆华为冤枉的可能性。(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天知道陆华为只是对奉阳王太自信了,他自信只要自己咬定不松口,熬到最后奉阳王还是会想法子把他弄出去的。古人重宗族,陆华为以为,看在同宗的份上,陆华浓也该拉他一把,可惜他不知道陆华浓完全没有这个意识。

郑南成蹙了蹙眉,他也没想到看起来没骨头的陆华为能捱住这三十大板,难得奉阳王听审,还不袒护这个沾亲带故的犯人,他若不尽快把案子了结,对奉阳王也交代不过去。于是,他一声令下,请刀师傅来。

不一会儿,人来了,是经常帮刀师傅提箱子打下手的笑脸少年,却不见刀师傅。笑脸少年依旧一张笑脸,看起来就像个不谙世事的阳光少年,可他嘴里吐出来的话可不怎么动听:“啧啧,这等货色也要麻烦师父出场么,再打三十大板就会连几岁尿床都招出来。”

郑南成一声不吭,只看了他一眼,他便抿了下嘴,但依旧笑嘻嘻地说道:“师父说,我来就足够了,只是要请老先生帮帮忙。”

郑南成点点头,算是允了。

请了那白须老狱卒来,满是皱纹的手活络地打开针包。细长的银针浸了药,毫不费力地刺入几个特定的穴位,将陆华为的痛感放大。

接下来就是笑脸少年的工作了。他倒也没做什么稀奇的事,一把削得又细又薄的竹篾摆上来,两个大汉按住陆华为的手,一眨眼的工夫一根竹篾就刺进陆华为的右手食指的指甲盖了。俗话说,十指连心,指甲盖里的嫩肉最是绵软,若有损伤,痛得很,所以世人发明了扎手指。这扎手指的刑罚自古就有,并不稀奇,稀奇的是陆华为冷汗直冒,惨叫连连,扎了一根手指似乎比打三十大板还痛苦。

陆华浓看得分明,那竹篾软得很,若是普通人用,不但刺不进犯人的指甲盖,还会弄断竹篾。可那少年却是轻而易举地就把那竹篾刺进陆华为的指甲盖,还能毫不费力地往里推,这不仅仅是手上功夫了得,想必还是用气的高手。

大理寺果然人才辈出。

郑南成又问:“陆华为,你招是不招?”

陆华为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陆华浓,可惜陆华浓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而在笑脸少年的身上。陆华为迟疑了一下,郑南成便看向笑脸少年,让他继续。

笑脸少年啧啧几声,“何苦呢,老受罪了!”

陆华为不理会他,可第二根手指立即被他扎了,此时的陆华为深刻地体会到痛不欲生是什么感觉,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疼得抽搐起来。

堂上郑南成却还在问:“陆华为,你招是不招?”

陆华为动摇了,他觉得全身没有一处不在剧烈疼痛,每呼吸一次都有死的感觉。笑脸少年见状,俯身靠近他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我劝你还是招了罢。你这样的案子我在这大理寺见得多了,你指望的那个人不会救你,你还是趁早招了,至少能少受点罪。”

陆华为还是有点迟疑,可第三根竹篾刺进他的指甲时,他崩溃了,“我招!我招!我全都招!”

笑脸少年满意地点点头,停了手。

陆华为不等郑南成开口相问,便自觉地说道:“人的确是我杀的,是我不忿他抢了我看中的美人,心生歹念要教训他一顿,没想到失了手,把他打死了……”

郑南成又问详细的作案过程,陆华为一一答了。

最后,郑南成道:“既然你认罪,那就签字画押罢。”

一张写好的供词放到陆华为的面前,他眼眶发红,咬咬牙,就要画押,不妨陆华浓突然问道:“陆华为,你知道死者叫什么名字么?”

陆华为登时蒙了,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只听鸨娘和青楼的姑娘称他为单公子,具体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

陆华浓不禁失笑,真是可怜,连人家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就杀了人家,如今自己却要偿命。他好心地提醒道:“你低头看看供词,里面定有死者的名字。”

陆华为听话地看了,果真发现了死者的姓名,连忙说道:“他叫单林!”

陆华浓点点头,转而对郑南成道:“郑大人,虽然即将定案,但本王至今却未见死者家属,本王很好奇这死者到底是何人。”

“死者名为单林,是吏部员外郎单徽的嫡子。”郑南成眉头微蹙,他以为奉阳王已经表示不会插手此案,难道现在却要反悔不成?

“其实,单林遇害那日跟着他的随从中一个就在堂外等待传唤。当日那几个随从也是亲眼见到陆华为围堵单林的,只是后来他们被打得重伤不起,惟有一人看到陆华为亲手打死了单林。因他是单家的家奴,供词不一定可信,在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便未传唤他上堂作证。”

“既然人证物证俱全,陆华为杀人已经无从抵赖,让那个随从上堂作证也不会有任何影响。还是传唤他上堂罢,否则消息传回单府,单府说不定会误会郑大人偏袒犯人。”陆华浓笑着说道。

“王爷所虑甚详。”郑南成立即命人传那单林的随从上堂。

那随从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年,个头不大,有些瘦弱。他抽抽噎噎的,竟没耽误回话,说起单府如今乱成一团,单夫人晕死过去好几次,他的眼泪就哗哗地往下流,看得陆华浓和郑南成都有些心烦。

陆华浓烦的是这厮嘴里没有吐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是以这厮一说完,他就建议郑南成结案了。

供词再次放到了陆华为的面前,他却是不肯画押了。他本来已经死了心,可陆华浓让他重新燃起希望,如今他又不想死了。他看准了陆华浓的方向,爆发了所有的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去抱住陆华浓的腿,哭喊道:“王爷,您救救我罢,看在思宇的份上救救我罢,我是思宇的亲叔叔啊……”

陆华浓俯□,冷笑道:“别拿陆思宇说事,他是不是你的亲侄子你心里清楚。”

陆华为登时懵了,难道奉阳王早就知道陆思宇不是父亲的亲孙子?不过他仍是不愿放弃,便固执地抱着陆华浓的腿求救。

陆华浓叹了口气,俯□在他耳边低声道:“杀人偿命,更何况你这次杀的不是普通人,那是本王也惹不起的人物!”

连奉阳王也惹不起的人物?陆华为的希望顿时幻灭,他失神地坐在地上,不知不觉地松了手。

陆华浓趁机起身道:“陆华为罪有应得,郑大人秉公办理便是。本王府中有事,就不多留了。”

郑南成闻言就要起身,陆华浓却指着那正在收拾东西的笑脸少年道:“郑大人继续忙,让这孩子送本王就行。”

郑南成点点头,嘱咐笑脸少年送客。

作者有话要说:有亲反映这文不像耽美,我只能说,一开始就设置的是传奇小说,虽然感情主线是bl,但并非全篇爱情,可能因为上榜,标签会有所更改,使大家有所误会。

在此声明,王爷是绝对的主角,感情主线和最后的结果必定是bl

第49章 王爷被攻了(下)

那笑脸少年年纪虽轻,但并不如一般人那样畏惧权势,面对陆华浓时依旧是笑意盈盈,让人瞧着就舒坦。

陆成没有跟来,侍剑是个二货,陆湛是个木头桩子,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所以只得陆华浓亲自开口:“小兄弟如何称呼?”

笑脸少年清脆地回道:“小人阿遥。”

“阿遥何时到大理寺当值的?”

“当值不敢当,只不过跟着师父打打下手,至今也有七八年了。”笑脸少年偏着头,看起来颇为天真可爱。

“如此说来,阿遥对都京城一定非常了解。”

衙门里素来消息灵通,小道消息最多,这少年一看就是个精怪,想必对这都京城上上下下颇为了解。

阿遥闻言,抿嘴一笑,干脆地说:“王爷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小人知无不答。”

倒是个爽快人!陆华浓对他的好感增加了几分。

“那单林到底是何出身?”陆华浓问道。

郑南成虽然已经告诉陆华浓,单林是礼部员外郎单徽的嫡子,但陆华浓对五品以下官员并未上心,对这个单徽自然也不了解。那背后之人既然选中了单林,绝非任意而为这么简单,那单家肯定有什么门道。这个阿遥方才故意压低声音对陆华为说了那句话,想来是知道几分的。

阿遥了然道:“原来王爷还懂唇语。”

陆华浓但笑不语,事实上是陆湛懂唇语,侍剑那个二货也懂一些,不过他没有解释的必要。

阿遥倒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眼珠子转了转,余光扫了四周一圈,见没有可疑之人,便低声说道:“其实王爷只需派人稍加打听,便会得知其中内情。单大人固然没有特别之处,但她的夫人林氏却是关东候的嫡女,单林正是林氏的独子。”

也就是说,单大人不足为惧,可那位单夫人却不是好惹的。不管林氏一个出身高贵的关东候嫡女为何会嫁入名不见经传的单府,林氏背后都有关东侯府撑腰。

陆华浓稍一琢磨,了然几分,随手解下腰间的玉佩扔给阿遥,笑道:“阿遥与本王甚是投缘,日后本王少不得有麻烦阿遥的地方,阿遥可不要推辞哟。”

阿遥笑盈盈地收起玉佩,道:“荣幸之至。”

回去的路上,陆华浓一直在思索。

单徽是吏部的人,吏部的主事人虽是吏部尚书,但吏部却是宰相麾下,也就是说,单徽有可能是弘王的人。弘王装了许多年才博得个礼贤下士的好名声,他不可能拿自己的手下开刀,更何况单家还有个林氏在,弘王更不可能间接得罪关东侯府。那背后之人一定不是弘王。

如此迂回,藏头藏尾却又非常激进的风格,倒是跟敏王很相像的。更何况陆华浓不久前还得罪了他,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给陆华浓找些麻烦似乎也说得过去。

进了府,陆成一脸担忧地迎上来,便走便低声问案子的详情。

陆华浓有些累,并不开口,陆湛仔仔细细地说给这个爱操心的总管听。

陆成听罢,恨恨道:“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随后他又露出些许忧色,“王爷,这个案子不会牵连奉阳王府罢?”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只管关起门来过日子。”陆华浓淡声道。

陆成一听便知这案子不简单,对那陆明汉父子更加厌恶,不由对陆华浓去听审有些不赞同,“那陆华为不过是个无赖混混,王爷又何必却管他的是非……”

陆华浓却脚下一停,问道:“去邕州打听的人回来了没有?”

陆成心神一敛,忙道:“已经回来了。陆思宇虽非陆明汉亲孙,但的确是陆氏血脉。”

陆华浓点点头,“吩咐下去,好生照看。等事情过去了,选个好日子,本王就认了他做义子罢。置于陆明汉,待案子了结了就派人把他送回邕州去。最近看紧点。”

陆成点头应下。

其实,自润雨有孕之后,他就不愿自家王爷过继陆思宇,让那孩子占了长子的名分。不过一想那孩子无亲无故,陆明汉又不是个良善的,若不留下他,他说不定就给毁了。若是留下,就要给个身份。陆成也琢磨了好几日,颇有些为难。此时听到陆华浓说要认那孩子作义子,倒是最简单稳妥不过的。

陆华浓挥挥手,道:“本王累了,想回房歇息,有什么事等本王醒了再说。还有,不许任何人打扰!”

陆成担忧陆华浓旧伤复发,连忙一路小跑送着陆华浓回了房。

陆成退出去关了门,陆华浓一闭眼,心思又活络起来。

敏王大费周章的弄出这么一出戏来,绝非三两天的工夫就能安排好的,想来此前已经盯了陆华为好些日子了。陆华浓很清楚,敏王并非借这个案子除掉自己,他只是想借此试探老皇帝的态度,想看看老皇帝对陆华浓到底能容忍到什么地步。若是老皇帝不能容忍,不用敏王出手,老皇帝就会除掉陆华浓。若是老皇帝真心器重陆华浓,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于陆华浓没有实质性的损害,不至于惹恼陆华浓,但却试出了老皇帝的真正态度。当然,用弘王的人做饵,能顺便引陆华浓和弘王反目就再好不过了。这是一石三鸟之计。

陆华浓微微叹了口气,陆成想得有些简单了,此事不是他不去听审甚至不闻不问就能不沾染的,这才是个开头,好戏还在后头呢。

陆华为的案子很快就定了下来,陆华为杀人偿命,三日后处斩。

像这种人证物证俱全、审案又毫不费力的案子,再普通不过,卫国上下一年不知道有多少起类似的案件,根本就用不着大理寺来审。如今大理寺效率极高地审了,就等犯人一处死就落案,最简单不过,可偏偏就闹了个满城风雨。

当然,这满城风雨针对的不是大理寺,也不是大理寺卿,而是奉阳王府。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奉阳王纵容同族兄弟仗势欺人杀人犯法的传言出现,随后愈演愈烈。然后便有士子口诛笔伐,最后御史台开始弹劾奉阳王。

这里头,单林的母亲林氏出了不少力。

养了二十年还没娶妻生子的儿子就这么死于非命,林氏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就算陆华为被判了死刑也不能泄她心头之恨。在她以为,陆华为那条贱命如何抵得上她宝贝独子的金命银命,死一个陆华为根本不够。但她也知道此事与奉阳王府并无干系,她再怎么闹也扳不倒奉阳王,所以就把主意打到了陆明汉的头上。

林氏本就是个泼辣性子,如今宝贝独子都死了,她也豁出去不要脸面了,亲自带着人堵在奉阳王府的门口,要陆华浓把陆明汉交出来。林氏的理由是,子不教父之过,能教出那般狠毒的杀人犯儿子,这陆明汉也不是个好东西。

杀人偿命那是一命抵一命,万没有牵连家人的道理。陆华为的确是杀了人,可这跟陆明汉没有关系,林氏根本无权要陆明汉也把命抵给她儿子。退一万步说,如果林氏闹一闹奉阳王就交了人,落败于一个妇人之手,日后奉阳王府还如何在都京城立足?所以,奉阳王府自然不会交人。

那林氏也不气馁,日日到奉阳王府门口报道,还以神速查明了陆明汉在邕州时干过的不大光彩的事。没几日,大批士子也聚集到奉阳王府门口,林氏趁机声泪俱下地哭诉一通,于是不露脏字却整篇都在骂人的文章满天飞。群情激奋到达一个顶峰。

朝中日日商议此事,大抵分成两派,一是为奉阳王说好话的,一是指责奉阳王不对的,两派讨论激烈,长篇大论,引据论典,那叫一个热闹。诸位大人几乎个个都说干了嘴,可天子依旧没表态。

闭门孵蛋不上朝的陆华浓自然不清楚早朝之事,但明王担忧地过来好几次,陆华浓心中也就有数了。他已经习惯了门口天天唱大戏,有时兴致上来还让人搬了起来放到门口,他就坐在大门后面听戏。

陆成现状忧心不已。

陆华浓却还笑着说道:“群起而攻之,颇有一番滋味在其中啊。”

见府中众人都忧心得不行,就连刚刚平和心态养胎的润雨也露出忧色,陆华浓只得安慰道:“不必心急,心急也没用,等着上头的意思就是了,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只看他怎么决定。”

想了想,他又笑道:“若是势头好,你家王爷我说不定要得势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承认我标题党了,此攻非彼攻

第50章 王爷上班了(上)

朝堂之上,诸臣各执一词,争论得热火朝天。[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这不怪他们,奉阳王府二十年没有出过八卦了,此前只有奉阳王和敬王殿下的花边绯闻可以嚼嚼舌根子,如今天上掉下个大八卦,诸臣感兴趣是应该的,谁让奉阳王才赶走了蛮夷,天下一片太平,大家都闲着没事干啊。虽然陆华为的个人犯罪行为跟奉阳王没有一丁点的关系,但是架不住他沾上奉阳王的边儿了,别说是同住一个屋檐下,就凭他姓陆这一点,也要往奉阳王身上扯一扯。

“那犯人陆华为正是住在奉阳王府,若说他的所作所为奉阳王毫不知情,不管诸位同僚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

“奉阳王堂堂一朝王爷,自有正事要操心,岂能整日管理王府?难道连一个下人吃饭出恭买东西奉阳王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吗?”

“奉阳王不是还在养伤吗,应该没有什么正事要操心,就好好管理管理王府嘛。”

“正因为奉阳王在养伤,他才没有精力管理王府呀。”

“不管怎么说,既是住在奉阳王府,奉阳王总该加以管教,那犯人品格如此低劣,奉阳王岂能放他出府害人?连下人都能轻易出府不受管辖,奉阳王责无旁贷!”

“可那犯人并非下人,他怎么说也是奉阳王的远亲,乃是客人,奉阳王如何管制?若是你家亲戚上门小住,你不许客人出门,客人该如何以为?”

“正因为是亲戚,奉阳王才更应该严加管教,稍有不慎,丢的可是整个家族的脸!”

“那犯人和奉阳王并非同一支血脉,那犯人的父亲正是那一支血脉的族长,现如今也住在奉阳王府,有父亲在,便是父亲管教,奉阳王如何管教?”

“那犯人和奉阳王是平辈,怎么好越过人家老父管教呢!”

“正所谓长兄如父……”

“你这话不通……”

……

从某种意义上说,朝堂跟菜市场没什么两样。皇帝经常做的事就是坐得高高的,俯视众生地看着一帮子臣子讨价还价、抢生意、人身攻击、告黑状、请求仲裁、单挑群殴,跟看大戏似的。

皇椅上的老皇帝咂咂嘴,有些乏味,今儿个演的大戏已经唱了大有好几天了,他有些看腻了。那个犯人都已经砍了头了,诸臣还在唧唧哇哇的争论个不停,太没意思了。换个什么哪家无良公子又当街强抢民女却抢错了民男回去的八卦也好啊,上次说的那个抢错民男吃干抹尽人家要负责的后来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娶进门啊?怎么都没人来跟他这个皇帝汇报一下后续?

“虽然陆华为并非奉阳王亲弟,虽说陆华为所作所为并非奉阳王主使,虽说陆华为只是借住奉阳王府,但身为王府的主人,奉阳王总该要负点责任。二皇兄,你怎么看?”

说话的是敏王,他一开口诸臣的声音就小了。笑话,皇子都开口了,谁那么不开眼的去插嘴?

被问的弘王真是左右为难,他并不想得罪奉阳王,他也相信那陆华为杀害单林之事绝非奉阳王指使,别说奉阳王的品行值得人信赖,就说现实的,他杀了单林有什么好处,惹了这一身腥吗?可单林的父亲单徽毕竟是他的门下,而且他一直在拉拢关东候,自然不想在此事上得罪于他。他若是说与奉阳王无关,那林氏这些日子的闹腾就是一场笑话,他也就得罪了关东候。他若是说与奉阳王有关,说不定会影响奉阳王的前程,他必然要得罪奉阳王。所以他真的非常不方便发表看法。

余光扫过好整以暇的敏王,弘王眼中厉光一闪,都是这个老三在里面挑拨,此事一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斟酌再三,弘王开口说道:“父皇,此案交由大理寺审理,如今犯人已经伏法,已然结案,儿臣并无异议。至于奉阳王,他素来人品端正,也为我卫国立下过汗马功劳,儿臣无功无德,不敢妄加评判,还是请父皇定夺!”

敏王暗自冷哼,又装作仁厚得体的样子,想两边都不得罪。

明王紧跟着说道:“父皇,二皇兄所言极是,奉阳王人品端正,乃是立功无数的铮铮铁汉,与此案绝对无关!”

弘王虽然有些诧异明王会明目张胆的为奉阳王说话,但心里却是满意的。他不好明着为奉阳王说话,但是老七这么做了,日后他对奉阳王也有个交代。同样,既然是老七做的,便是老七自己的意思,他与关东侯府也有了交代。

敏王冷冷地看了明王一眼,“七皇弟此言差矣,并非人品端正就不会行差踏错的。当年方太傅不也是德高望重、桃李天下么,却连奸杀幼女这等骇人听闻的事都做得出来。可见人品是做不得数的。”

明王极少在朝上说话,更没有和几位皇兄有过争论,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为奉阳王说几句,却被敏王驳了回来,不禁闹了个红脸,有些急促的说道:“奉阳王他自少年时起就谨言慎行,四皇兄是曾与他一起读书,是最清楚不过的。”

哇!诸臣双眼亮晶晶,明王殿下竟然扯出这等暧昧往事!

敏王笑道:“是啊,奉阳王曾是四皇弟你的伴读,你有什么看法?”

敬王依旧一副冷面,淡声道:“父皇自有决断!”

看自家儿子还在为这个无聊透顶的话题争来争去,老皇帝终于厌烦了,他老人家发话了:“诸卿所言皆有道理,此案影响甚大,但奉阳王是一朝重臣,总得给他个澄清的机会,就宣奉阳王上殿自辩罢。”

于是,在家门口听大戏的陆华浓被宣进了宫。

虽然是第一次上金銮殿,但陆华浓的步子还是稳稳妥妥的,至少端出了几分往日的样子。拍拍不太情愿的膝盖,他得给老皇帝行跪礼。

老皇帝免礼之后,弘王就尽职地做传声筒,把老皇帝的意思说了。

陆华浓点点头,偏头想了一下,然后笑道:“陛下,此事与臣无关。”

……

没了?

诸臣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来,我们辛辛苦苦吵了好几天的事,到了你这里就这么简单的一句就没了?你不是该解释解释的么?不求你引据论典,你总得哭诉几声冤枉,说几句软话罢?你就这么硬邦邦的几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混蛋?

就连敏王也不可抑制的有些惊讶,这个废物是太自信还是傻了?

“奉阳王,你总得把整件事说个明白。”弘王也有些不满。

陆华浓一脸恍然大悟,“启禀陛下,臣前些日子快断气的时候,管家做主要为臣过继个儿子送终,于是给族里去了信,那陆明汉陆华为父子正是送族中子侄过来的。陆华为犯案之后,臣心有余虑,又不忍那孩子孤苦无依,便打算认那孩子为义子!”

“听说那孩子正是陆华为的亲侄子!”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陆华浓一脸惊诧:“谁造的谣?思宇父母双亡,父亲原本是个秀才,送他来京的途中病逝,他绝非陆华为的亲侄子!”

其他人还要再说,老皇帝却是真的不耐烦了,他问陆华浓道:“奉阳王,你可有其他话要说?”

诸臣均屏息以待,陆华浓却是轻松一笑:“陛下,臣要说的已经都说了。请陛下定夺!”

老皇帝点点头,干脆地说道:“既然奉阳王已经当着诸卿的面澄清了,此事就到此为止罢,日后休要拿到朝上议论!”

诸臣连忙称是。

“还有那个单卿,管管你家媳妇,朕听说她都闹到奉阳王府门口了,一介妇人,成何体统?念在她丧子的份上,这次朕就不追究了,若有下次,定严惩不贷!”

陆华浓立即看到一个满脸苦色的老头颤巍巍地连连应声。可惜他不认识关东候,否则真要看看当朝被训女儿的关东候是什么表情。

“奉阳王,既然你身体已经康复,明日就开始当值罢。”老皇帝以这句话做了结尾,随即迫不及待的退了朝。

一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中,陆华浓冷笑,谁说皇帝老眼昏花不中用已经昏聩得不能再昏聩的,他心里头明镜似的什么都清楚着呢。

待老皇帝走后,敏王冷笑出声:“奉阳王真是有福分,能得父皇如此器重,他日必定是父皇面前的红人!”

陆华浓笑眯眯地说道:“过奖!”

“老三,你又胡言!奉阳王本就是父皇面前的红人!”

瞧!还是弘王殿下会说话,马屁拍得无声无息的。

“弘王殿下,陆华为的案子华浓要向你陪个不是……”

弘王大方说道:“本王信得过你的人品!”

很好,这个马屁更高端!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今天补上的,但是苦逼的我明天要加班,所以滚去睡觉了,只能更一章,明天看看能不能补上哈

第51章 王爷上班了(中)

敏王冷哼一声,径自先走一步。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陆华浓则继续和弘王客气:“弘王殿下心胸宽广,信得过陆某,可并非所有人都如殿下一般宽洪大量,改日殿下可要赏个脸让陆某做个东,顺便请上单大人,也算是陆某的一番心意。”

弘王面子里子都有了,很是满意,大笑道:“还是奉阳王想得周到!奉阳王尽管放心,单大人那里有本王调和,单夫人想必要给本王几分面子的。”

男人的事却特意把单夫人拿出来说,并非尊重林氏,而是敬重关东候。陆华浓心中了然,奉阳王手握卫国三分之一的兵权,剩下三分之二则分散在边疆驻将及几位侯爷手里,关东候便是其中之一。

所以陆华浓总觉得这老皇帝有些意思,他放心一个异姓王手握兵权,放心几个异姓侯爷掌握不多不少的兵力,却把自己仅余的两个兄弟逼得一个快要死了一个成了拔光了牙的老虎。

二人心照不宣,一边寒暄着一边往外走。

弘王忽然笑道:“还没恭喜奉阳王,听说奉阳王有一房妾室有孕了。”

走在前头的敬王闻言脚步一滞,敏王见状冷笑一声。

好灵通的消息!陆华浓笑意更甚,微微露出些喜色:“待他日犬子落地,陆某再请殿下喝满月酒!”

二人说笑几句,出了金銮殿。

该上班的上班,该回家的回家,陆华浓就是回家的那个。

陆华浓相信,他当值的消息一定如西风一般席卷了京城上下。老皇帝表明了态度,奉阳王暂时还是得他器重的,是他罩着的人,谁都得把招子放亮点,别不开眼地找他麻烦。

也就是说,短时间内,陆华浓还是安全的,至于长时间,那得看皇帝的意思。(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不管怎么说,陆华浓心中的悬念落了地,虽说他早有几分猜测,但猜测永远没有事实安定人心。陆华浓的心情尚可,因为无论以后的上班生涯有多么苦逼,只要他还上班,他和奉阳王府在这京城就占有一席之地。

大部分时候,陆华浓的运气是不错的。这不,上班前还有人上赶着给他送了一份大礼。

施阳上门的时候,陆华浓正在享受最后的宁静。

打量了一身喜气的施阳一眼,陆华浓笑道:“施大人莫不是今日小登科罢,喜气逼人啊!”

施阳嘿嘿笑了两声,讨好道:“不是下官的喜事,是王爷的喜事!”

“哦?”陆华浓挑眉,“喜从何来呀?”

“下官一是恭贺王爷到陛下跟前当值,二是恭贺王爷的瑶池仙今日开张!”施阳说着,从袖袋里取出一张契约。

陆华浓接过来一看,这是一纸关于瑶池仙的契约,上面写的清清楚楚,陆华浓占了五成干股。

陆华浓不露声色地将契约推回去,淡笑道:“施大人太客气了!”

施阳连忙又把契约推回去,道:“王爷,这可是咱们约好的。王爷莫不是嫌少?”

陆华浓不看那张契约,抓起一旁闲着的侍剑的小手把玩,半晌才道:“本王并非不谙世事,做生意要留些给别人吃,本王没必要撑死。”

施阳最是活络的,连忙笑着说道:“王爷请放心,其他老板那里已是说好了,都是没意见的。”

以施阳这个好结交的性子,想必其他的老板身份也不简单。[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其他人出没出银子,出了多少银子,陆华浓是不知道,但陆华浓是没出一文钱的,无端端的占了五成股份,那些人竟然没意见?

陆华浓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本王不是怕其他老板,本王是怕施大人给操劳瘦了。”

施阳脸上堆满了笑,讨好地说道:“下官能给各位老板跑跑腿,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是承认他不占干股了。

陆华浓抓着侍剑的手把推回来的契约又推了回去,似笑非笑道:“这样罢,抽出一成给其他的老板分了。为了使施大人跑得更加卖力,本王的股份怎么也要分一成给施大人。本王占三成就足够了。”

施阳不动声色地看了侍剑一眼,心道这丫头怕是奉阳王的心头好,随即笑道:“既是王爷的心意,下官就却之不恭了。王爷如此爽快,下官必当竭尽所能打理好瑶池仙!”

其实,施阳本就是分给奉阳王三成的,不过今日早朝之后,他顿觉奉阳王前途无量,所以加了筹码,把自己的那份给拿了出来。本是自己的东西,拿出来后再由奉阳王退回来,他莫名觉得感激无限。

“王爷若是得空,不妨去巡视巡视自个儿的产业?”施阳说话就是动听,明明还有其他人的份儿,他偏偏就能把产业说成是陆华浓一个人的,陆华浓有理由相信以后他也能让自己以为这瑶池仙只有自己一个老板。

去!怎么不去?既然是自己的产业,怎么都得去看看,而且还开张得这么巧!

只听施阳又道:“侍剑姑娘若是得空,不妨也随王爷一起去瞧瞧。我那刚到了一批远洋货,都是些咱们卫国见不到的料子,姑娘不妨去挑几身,也给你家姨奶奶挑几身。”

陆华浓笑着看施阳当着自个儿的面贿赂自家侍女,还顺带拍了润雨的马屁。跟这种真小人共事其实更好,唯利是图,只要有利益在,关系就无比稳固。

见侍剑一脸期待,陆华浓指着小刀道:“施大人可别厚此薄彼啊,这儿还有个丫头呢。’”

施阳见过小刀几次,也是认识的,他连忙笑道:“小刀姑娘自然也一起去,一起去。”

陆华浓开玩笑地说道:“本王的小刀可不是一般丫头,识文断字算不得什么,难得的是算的一笔好账,施大人日后少不得要多教教她喽!”

施阳心中一凛,多看了小刀一眼。他明白,奉阳王虽是开玩笑,但却有让小刀接手瑶池仙账目的意思。也就是说,日后来奉阳王府报账,很有可能是报给这位小刀姑娘的。于是,他对小刀笑得便更热情了些。

陆华浓一抓侍剑的小手,起身道:“走罢,给你家王爷试菜去!”

侍剑欣喜地应了一声,几乎要蹦起来。她的手被陆华浓牵着,也就毫不顾忌地跟陆华浓并排走。

小刀对施阳福了福,道:“施大人请!”

施阳点点头,却是没有紧跟上,反倒离小刀近一些,不动声色地说道:“王爷可真宠爱侍剑姑娘。”

小刀知道施阳的意思,若是不熟悉的人大多都会误会王爷和侍剑的关系,但是她和陆总管都知道,陆华浓虽然真心喜爱侍剑,但却是当闺女一样宠的,侍剑虽然和王爷亲近,但却天真无邪,二人绝无男女私情。只是这些没有必要对外人说。

所以她笑着点头,道:“施大人看得真准,咱们府里就属侍剑最得王爷的心,日后您就明白了。”

施阳笑笑,只当自己明白了,后来误会得更深。

其实无怪施阳误会,后来很多人都误会了。奉阳王经常在外人面前不避讳地表示出对侍剑的亲近,别人可不会以为奉阳王会把这个小不了几岁的丫头当闺女看待,想不误会都难。

瑶池仙果真挂满了红绸,地上都是爆竹的碎片。因是新开张,地段也不错,客人不少,陆华浓一眼看去就看到了几个熟面孔。

这卫国的官员的上班时间非常人性化,上午正常上班,下午没什么事的话,除了值班的人,其他人就可以下班了,所以卫国很流行下午就逛妓院。全国平均上班时间最长的大概就是这些花娘了,晚上要上班,白天还是要上班,几乎全年无休,怎一个惨字。

施阳大概也觉得客流量很给他争面子,一脸得色地说道:“做生意,开张可马虎不得。下官特意找了高僧给算的好日子,恰巧今日王爷又得了陛下的器重,正是双喜临门啊!”

“可不是么,算得这么巧,施大人一定捐了不少香油钱。”陆华浓打趣道。

不过施阳是个厚脸皮的,闻言丝毫不觉尴尬,只顾着笑。

陆华浓进去一看,倒真佩服了施阳几分。这瑶池仙可真是仙境啊,装潢得高雅无比不说,墙上挂着的是群仙谱,这里的姑娘小倌都是有名号的仙人,绝非凡夫俗子。

施阳招呼着陆华浓进了四楼的包厢,包厢里空无一人,可见他没有请其他客人。他打开窗户,指着楼下大厅道:“这是闹中取近。若是想看大厅,视野极佳,若是嫌大厅吵闹,关了窗便听不到杂声。”然后又引着陆华浓往里走去,道:“沿着这条回廊走,里头还有个包厢,跟这个包厢是连着的,更加幽静。”

陆华浓颔首赞道:“不错!”

施阳笑道:“这包厢是特意为王爷准备的,王爷若是得闲就过来坐坐

第52章 王爷上班了(下)

“那本王就多谢施大人了。(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陆华浓说得很诚心,对于送钱上门的人,他自然是诚心诚意道谢的。

施阳忙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然后,他拍拍手,两个仙子飘然而至。二人容貌相似,均是清丽得很,身着银白纱裙,果真飘缈得跟仙人似的。二人举止神态也好,既不倨傲,也不卑微讨好,不笑时似神仙一般无欲无求,笑时使人如沐春风。再仔细看,便发现这二人性别有异,原来是一男一女,可见是一对龙凤胎。

陆华浓笑得多了几分真心,出口的称赞也多了几分真心,“施大人好眼光!”

施阳见陆华浓满意,自有几分得意,笑眯了一双丹凤眼,“王爷若是喜欢,金童玉女以后便只伺候王爷。”

陆华浓大笑:“施大人好大的手笔,观音大士身边的金童玉女便被你如此轻易的送了人,当今大士怪罪!”

施阳嘿嘿笑道:“即便是大士,也就几分思凡之心啊。”

“大胆狂徒,竟敢亵渎神灵!”陆华浓忽然暴喝。

施阳登时一头雾水,刚刚不是还说说笑笑的么,怎么突然就变了脸?

只见陆华浓一本正经地说道:“施大人善于揣摩人心,本王真是有些担心哪。”

凡人信奉神灵,是因为神灵是未知的,而鉴于对未知的好奇,鉴于对高高在上的不忿,凡人却也有将神灵狠狠地堕入凡尘的罪恶之念,所以凡人是有亵渎神灵之心的。而因为对神灵强大的力量有着本能的恐惧,凡人只能压下秽念,秽念越积压就越强烈。施阳正是抓住了凡人的这个心理,给凡人提供了这样的一个场所。亵玩神仙啊,想想都刺激。

施阳不知深浅,便赔着笑说道:“就是给下官一万个胆子,下官也不敢妄猜王爷的心思。”

陆华浓却不笑,板着面瘫脸问道:“此间可有欢喜佛?”

施阳是什么人,他可是玩乐成了精儿的,一听就明白陆华浓的意思,连忙笑盈盈的说道:“王爷好计策呀!”

陆华浓勾勾手指,招金童玉女过来,挑起一人的下巴端详,漫不经心地说道:“施大人看得准,本王的确喜欢这一型的,不过总有人跟本王的爱好相悖,那就要施大人多费心了。”

施阳忙道:“下官尽快办,尽快办!”

他见陆华浓的手已经探进了玉女的衣襟,便道:“下官的那批远洋货就在里面的包厢里,侍剑姑娘和小刀姑娘若是不嫌,就让下官引二位去挑上几件罢。”

小刀忙道不敢,侍剑则可向陆华浓。

陆华浓头也不抬,只摆摆手,道:“去罢,多挑几样,给几个丫头都捎上,顺便捎几瓶珍珠雪花膏。”

最后一句自然是跟施阳说的,那珍珠雪花膏如此珍贵,自然不在远洋货里,就算在数量也不会多,不过施阳既然有门路弄到,那么就不算稀罕。

奉阳王开口,施阳自然没有不给的道理,他笑着说道:“就不打扰王爷了。”

施阳一走,陆华浓就吩咐陆湛道:“到外面守着。”

陆湛听命出去,还未出门就闻陆华浓冷声道:“把衣服脱了。”

金童玉女对视一眼,乖巧的宽衣解带。那银白色的纱裙美则美矣,脱起来却不容易,那纤纤玉指解了好一会儿才将衣裳脱下来。

陆华浓看着面前□的二人,目光如刀一般一寸一寸的扫过二人的肌肤,从额头到脚面,全不放过,甚至还叫他们抬起脚,好让他看清脚底板。然后他又叫二人转过身去,把背后袒露在他面前,他依旧每一寸都仔细看过。

目光停留在二人臀部一会儿,陆华浓恶意地说道:“掰开双臀!”

于金童来说,菊花正是交欢的地方,他受过训练,并不羞耻,所以大大方方地掰开让陆华浓看。于玉女来说,她的利器是□,而且她还是处子,自然有些羞涩,不过她深知不能违抗主子,所以略有迟疑地照做了。

陆华浓看过,便让二人又转过身来。他对二人招招手,让二人蹲□子,将头靠到他的膝盖上,然后那双握着刀剑杀人无数的手就抚上了手无寸铁的二人的脑袋,依旧一寸一寸的摸过去,耳后和后颈处尤其仔细。

确定没有不妥之处,陆华浓才稍微缓和了语气,对二人道:“将衣服穿上罢。”

金童玉女都有些不解,只觉这个主子太古怪,但还是乖乖地把衣裳穿好,打理整齐。

陆华浓满意地点点头,点点空了的茶盏,玉女会意,连忙上前倒茶,金童则机灵地为陆华浓捶腿。

喝了几口茶,陆华浓放下茶盏,露出一丝笑意,“看来施大人把你们教得很好,日后跟着本王,如此便足够了。”

刚才施阳说的话金童玉女都听到了,就算他们不离开瑶池仙,日后也只伺候奉阳王一人,自然是跟着奉阳王,而奉阳王就是他们的主子,是以他们乖顺地应下。

陆华浓点点头,知道施阳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便趴到软榻上,让金童来个全身马杀鸡。

施阳是算好了时辰的,再龙精虎猛的男人,半个时辰也该一轮完了,于是他掐着点走进去,却见陆华浓趴在榻上昏昏欲睡,不禁有些惊讶。他是久经风月的,一闻气味就只有没有过那事儿,无论二美服侍奉阳王的画面有多暧昧有多养眼,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施阳上前小心地问道:“王爷可是不满意他二人?”

陆华浓清醒了几分,抬手让金童停下,坐起身子,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说道:“并非不满意,本王只是今日没什么兴致。他们迟早都是本王的,不用着急。”弹弹袍子上的褶子,他似是不经意的问道:“还是说,施大人很着急?”

施阳忙道:“下官不急,不急,王爷喜欢便好。”

陆华浓站直了身子,伸了个懒腰,道:“明日本王就得当值了,今儿个要好好休息,就不久留了。”

施阳连忙送他出去。

那些侍剑和小刀选中的远洋货早已送上了马车,陆华浓坐上马车就走,也不耽搁,临走前只拍了拍施阳的肩膀,道:“施大人,好好干!”

施阳大受鼓舞,极力保证他会努力赚银子的。

陆华浓是真有些累,一上车就闭了眼。他这身子自中毒之后便损了,虽然用了不少好药调养了好几个月,但似乎也只能达到目前的效果了,近一个月来进益甚少。这体力不济的毛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在自个儿家里,困了就打个盹,没人敢说他什么,可若是在皇宫里,一个不小心就是死罪。

虽然累,却是睡不着。陆华浓闭着眼睛问道:“珍珠雪花膏可拿了?”

“拿了,施大人送了整整一匣子呢。王爷您瞧瞧!”侍剑献宝似的打开一个木匣子。

陆华浓睁眼扫了一眼,是很普通的木匣子装的,不过里面足足装了有十多瓶,非常实惠。

“说说,都挑了些什么好东西?”

不等小刀开口,侍剑就霹雳巴拉的说开了:“王爷,那番人的镜子和我们的很不一样呢,番人的镜子看得清楚,我都没发现我眉毛下面还有个小痣呢。还有番人的首饰也奇怪,用的是不值钱的包金做的,但镶嵌的宝石却是又大又漂亮,我觉着比敏王身边的那个豆豆手上戴着的猫儿眼好看。王爷,您说那么珍贵的宝石为何要用不值钱的包金做底托?”

陆华浓又睁眼扫了一眼,随即闭眼说道:“傻丫头,那不过是块琉璃罢了,不值钱的,日后你若是拿这个跟人家的猫儿眼比,那可是要被人笑掉大牙的。”

“还有还有……”侍剑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堆,全都是不值钱的东西。

陆华浓摇摇头,真是个傻丫头!

小刀见侍剑不说了,便接着说道:“金童玉女身上穿的料子也有,不过奴婢觉着太素净了,便选了别的颜色,想带给姨奶奶瞧瞧。还有一种质地普通颜色也不好看的料子,摸起来却格外柔软舒适,奴婢也带了些会来,想给小公子做几身衣裳。宝石奴婢不懂,就挑了几样玉饰,姨奶奶有,侍书侍画她们也有。奴婢还发现了一种香料,不知以前在哪位贵人身上闻过,好闻得很,便捎上几盒。最难得的是有一株百年人参,奴婢想着王爷身子不适,便带回来给王爷补补身子。还有……”

陆华浓不用看也知道小刀挑的都是好东西,他点点侍剑的脑袋,道:“好生向小刀学着。”

侍剑揉揉脑袋,吐了吐舌头,却是全然没把陆华浓的话放心上。

小刀有些迟疑地说道:“王爷,那位施大人如此大方,可是有诈……”

陆华浓摇摇头,“本王试探过了,那两个人也仔细查过了,并无不妥。他想借本王的名头赚些钱,只要本王不倒,他都得如此孝敬。”

小刀的心这才安稳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啊,昨天的那章今天要是补不了,就明天补上哈,一定不会少的。

第53章 王爷是小秘(一)

作为早睡晚起的病患典范,早起对陆华浓来说太过痛苦,他甚至没有胃口进食。(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陆成奶妈急得团团转,“王爷,不吃不行啊。早朝一站说不定就是几个时辰,下了朝您还得在陛下跟前当差呢。”

陆华浓痛苦地皱皱眉,深以为然,只得强迫自己吃上几口。

陆成领了个年轻的小厮过来,小厮容貌俊秀,十多岁的年纪,他开口请安,嗓音纤细,看得出来是个阉人。

陆华浓怎么说也是个王爷,进宫当差可以带随从。依陆成的想法是把陆湛带上,毕竟陆湛武艺高强,若是出了什么事能护着陆华浓。可禁宫大内不是谁都能进的,宫里头还有个后宫,陆湛这等青壮男子徒惹闲话。小刀性子沉稳,处事周到,陆成也颇为放心,可陆华浓当差在前朝,女子不宜出入。陆成无法,只得挖空心思寻内侍。陆华浓知道之后,让他直接跟老皇帝身边的掌印太监灵芝要。这不,昨儿个人就给送来了,标标致致干干净净的一个小内侍,虽然机灵,话却不多。

“请王爷赐名!”小内侍恭恭敬敬地说道。

陆华浓挑了挑眉,他倒是忘了宫里头兴这个,没做准备。不雅地咬着筷头想了好一会儿,他脱口而出:“元宝!”

陆成愣了一下,倒是元宝反应极快的谢了恩,依旧恭恭敬敬的,没有任何不满。

放下筷子,润雨上前为还没完全醒的陆华浓擦嘴擦手。

陆华浓舒服的哼哼两声,又难得柔情大发地关心道:“你有孕在身,好生歇息,不必陪着本王起早了。”

润雨柔声笑道:“白日睡,晚上还睡,妾身哪里还睡得着?早早醒了,便来伺候王爷,太医也说走动走动不碍事,有利生养。”

陆华浓也明白这个道理,便不再多言,只点点头让她小心些。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也该动身了。小刀和侍剑为陆华浓披上厚厚的披风,快十月了,早晚天凉,王爷这破败身子经不得冻。

轿子是没的坐的,卫国的文武百官上朝都是骑马,了不起坐马车,轿子这等奢侈的东西不上班的时候可以坐坐,要是上朝的时候坐,还没走到宫门口,御史台弹劾的折子就已经递上去了。

陆华浓在小刀和元宝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小刀和元宝在马车里伺候着,陆湛在外面驾车。等陆华浓进了宫,小刀和陆湛是要回来的,只有元宝能跟着他进宫。

陆华浓拢紧了披风,一上车就闭了眼。他是真的睁不开眼,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小刀忙着用暖炉隔着披风为陆华浓熏暖,元宝则低声说道:“王爷,奴才有个法子能为您解乏。”

陆华浓已经半睡半醒了,闻言招招手,含糊不清地说道:“你试试。”

元宝应了一声,靠过去扶着陆华浓的脑袋,使他靠向自己,然后指压他太阳穴等数个头上的穴位。小刀看了他一眼,没作声,依旧做自己的事。

将到宫门口的时候,陆华浓睁开眼,打了个呵欠,道:“倒是有些用处。”

元宝退到一边,微微低下头。

这时,陆湛在外头说道:“王爷,到了宫门口了。”

陆华浓吸吸鼻子,拢紧披风,认命地下了车,在元宝的搀扶下进去了。(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一路上遇到官员无数,不等陆华浓动作,许多已经主动的打招呼。陆华浓随意的点点头,想寒暄几句,却是不认识人,不知如何称呼,正愁着,元宝在他身侧小声道出对方的身份。陆华浓剑眉一挑,从善如流地采纳了。

早朝并没有什么有营养的话题,大约是战事停了,今年又称得上是风调雨顺,没什么糟心事要讨论,于是文武百官就化身长舌妇,整日里八卦别人的私事,美名其曰作风不正。

陆华浓偷偷打了好几个呵欠,百无聊赖地听着文武百官扯西皮,有时还窥窥圣颜,有一次还凑巧看到老皇帝打呵欠,估计跟他一样觉得无聊。

待早朝下了,日头正好。往常这个时候,陆华浓一般在院子里晒太阳吃点心,还有几个小丫头捶腿捏肩。今儿个却是不能放松,他得跟着老皇帝去御书房。行走行走,所谓御前行走,就是皇帝走到哪,他就得跟到哪,半刻也松懈不得。

事实上,早朝没什么要事,御书房里更不会有要事。老皇帝装模作样的看折子看闲书看美人图,宰相带领一干内阁成员在偏殿处理政事,有要事才会过来请示,没有要事是绝对不敢打扰天子的。老皇帝无聊,陆华浓也跟着无聊,还好老皇帝念在他病体初愈的份上赐了座,否则他哪里撑得住哟。

好不容易捱到中午,陆华浓觉着该吃午饭了。可卫国人一天只有朝食和哺食两顿,中午是不进食的,皇宫里头自然没有工作餐。别人吃得消,陆华浓这个吃惯了三顿的人却是吃不消。正琢磨着如何找借口出去一趟吃些东西,灵芝公公端了糕点过来,笑盈盈地说道:“王爷,这是陛下赏赐的。”

陆华浓眼角微抽,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这盘子糕点是刚刚御膳房呈上来的,老皇帝边吃边夸,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些糕点应该是老皇帝吃剩的。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他活两世没跪过人,如今也跪了。跪皇帝也就算了,他要是再吃皇帝的口水,他还有下限么?

他抬头看了老皇帝一眼,不巧的是老皇帝这会儿正闲着,装圣诞老人笑眯眯地看着他。尽管心中恨不得掀桌子,陆华浓还是笑着向老皇帝谢了恩,然后拈了一块放进嘴里,细嚼慢咽。随后他对老皇帝道:“臣自受伤以来,一直饮食清淡,太医嘱咐过,忌味重。这糕点虽好,但于臣来说太甜了些。陛下赏赐,臣虽无福消受,却不敢弃之,恳请陛下让臣将这糕点带回去,日日供奉,以示皇恩浩荡。”

说这番话的时候,陆华浓深深觉得,等他七八十岁的时候,他完全可以出一本《马屁大集――我曾经对皇帝拍过的马屁》。

庆幸的是,这个马屁老皇帝很受用,于是他同意了,还让灵芝找个锦盒把糕点包装好。

过了午饭时间,陆华浓开始犯困,刚刚打了个盹儿,就听一阵嘈杂。

“陛下,此乃香州进贡的南方佳果。”说话之人风尘仆仆,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几个形状怪异的果子。

御书房里顿时热闹起来,因为这果子皇帝没见过,一干宫人自然也是没见过的。

皇帝见识了新东西,表示很高兴,“来呀,快将这果子收拾妥当给朕尝尝。”

宫人们犯了难,这果子呈球形,红色的果身上还长着诡异的绿须,他们看来看去都不知从何入手,于是个个都看着那个进贡之人。

灵芝开口问道:“这位大人,奴才等久居宫中,见识鄙薄,未曾见过这果子,恳请大人告知奴才这果子的吃法。”

此言一出,那人却面露尴尬,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来。

皇帝的耐性从来有限,那人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老皇帝便发了火。

那人无法,只得说了实话。

陆华浓半眯着眼听了个大概。原来在香州有个避世的神秘民族,而这果子便那个民族的族宝,知州听到风声,便想要把那族宝进献给天子,好给自己升了一两级,就逼着那个民族进献族宝,人家不肯,知州便强取豪夺了。知州抢到族宝之后,只知食之可以延年益寿,却不知如何入口,便问族人,族人不答,知州一怒之下以谋逆之罪灭人全族。于是,这果子是献到天子面前了,但还是不知吃法。

切!为了这么个东西就灭了人全族,也不怕天打雷劈!

陆华浓只看了一眼就没了好奇心,那个所谓的族宝就是现代常见的火龙果!

老皇帝想了一下,道:“把偏殿几位大人请过来!”

不一会儿,以李相为首的内阁成员急急赶来,以为皇帝陛下出了什么事。待弄清楚缘由,几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然后开始专心致志的琢磨火龙果的吃法。

陆华浓瞧着几乎要笑出声来,早就听闻李相不苟言笑,呃,不苟言笑或许有些过了,就是极爱端宰相架子,高高在上的俯视众生,今日得见李相为区区火龙果绞尽脑汁,陆华浓觉得今日这班上得值了。

第54章 王爷是小秘(二)

一干内阁的老大人们围着火龙果苦思冥想,愣是没想出个招来。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依陆华浓的意思,二话别说,先切成几瓣啃上一口,自然就知道怎么吃了。可这东西是贡品,谁敢不长眼的当着老皇帝的面儿啃一口?在天子面前啃贡品,无异于虎口夺食,找死呢。

几位老大人干想了有小半个时辰,最终败给了一颗小小的火龙果。

最后,不知是谁提了一句:“奉阳王常年征战在外,见多识广,想必这圣果也难不住他。”

于是在场所有人包括老皇帝的目光“噌噌”地扫向陆华浓。

老皇帝嘴一咧,露出一口老黄牙,“陆卿,你可识得这圣果?”

陆华浓划拉两下袖子,站起来身来,“臣的确见过这圣果,略为知道几分,陛下如此看重臣,臣就大胆一试。”

几位老大人闻言均松了口气。

见老皇帝点头,陆华浓豪气大呼:“端一盆温水来,另取一把小刀来。”

宫人连忙照办,一小会儿的工夫东西就都呈上来了。

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陆华浓,指望他能做出一番大事件来。

只见陆华浓大袖一甩,撩起袖口,将手放进温水盆中,仔细清洗,然后用干布擦拭干净。接着,他取了小刀在火龙果上切开薄薄的四道口子。最后,他素手上阵,从刀口入手,扒开火龙果的皮,露出里面白花花的果肉,将其置于水晶果碟上。

大功告成!

众人等了一会儿,见陆华浓没了动静,才明白这是结束了,不禁露出失望之色,就这样?

有位老大人甚至低声说道:“山野莽夫!”大约是嫌弃陆华浓这一番做法上不得台面。

自然就是这样!陆华浓不屑一顾,扒果皮而已,你丫能指望我给你弄出什么大事件来?

小刀一划,果子被切成八瓣,用刀尖刺了一块送到灵芝面前,陆华浓笑道:“灵公公,替陛下尝尝罢。”

灵芝一愣,朝皇帝看了一眼,见老皇帝点了头,才接过那果肉缓慢地吃了下去。

灵芝虽是掌印太监,却时常亲自为天子尝菜尝药,以示忠心,极得天子的器重。

吃完过了好一会儿,灵芝才笑着回道:“陛下,此圣果清甜可口,滋味极好。”

老皇帝点点头,才由宫女们服侍着吃了一瓣,大约不怎么喜欢,蹙了蹙眉,没有继续吃。

剧情发展到这里,自然没有几位老大人的事了。不过老大人们有些意气难平,便开始挑拨是非:“既然奉阳王早知圣果的吃法,又何必藏拙,让陛下久等呢?”

明明气愤陆华浓看到他们瞎折腾一气出了丑,却偏偏要拿皇帝说事儿,这就是为官之道。

陆华浓朝说话那人咧嘴一笑,“陛下信任诸位大人,本王也觉得自己才华不如诸位大人,自是不敢妄言的。”

“你……”老大人待要再说,却闻灵芝说道:“奉阳王既然知道这圣果的吃法,想必是知道其功效的。敢问王爷,这圣果是否具有延年益寿之效?”

灵芝跟随天子多年,自是明白天子的心意的。天子不喜圣果的味道,但又念着其延年益寿之效,舍弃不得。天子自是不会表露自己的心意,这话只能灵芝来问。

陆华浓心念一动,便了然了。他冷眼看了那送贡品的小官一眼,厌恶其为了区区果子草菅人命,于是嗤笑道:“美容养颜之效或许有,延年益寿却是无稽之谈。(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此言一出,那小官立即白了脸。

几位大人都是忧国忧民惯了的,大约听到了些风声,知道这果子对天子没有用处,顿时指责香州的知州为了区区果子草菅人命。长篇大论不吐脏字的骂了一通,最后几位大人表示请天子定夺。

此时,灵芝笑着说道:“这果子虽然来历不明,却是极为难得,既然到了宫里,又有美容养颜之效,陛下不如将之赐给娘娘们罢。”

老皇帝觉得有理,便点头道:“给季贵妃送去罢。”

可灵芝却犯了难,“陛下,贵妃娘娘的生辰快到了,这礼物怕是陛下亲自赏赐才能体现陛下的一片宠爱之心。陛下您看……”

老皇帝点点头,毫不掩饰自己对季贵妃的宠爱之心,不过他看看几位大人,看看那脸色发白的小官,意思是自己现在没空啊,国家大事要紧。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陆华浓的身上。

灵芝小心地瞥了陆华浓一眼,低下头,低声道:“陛下不妨请奉阳王走上一趟。奉阳王乃是朝中重臣,若他能走这一趟,贵妃娘娘必能明白陛下的心意。”

老皇帝又点点头,问陆华浓道:“陆卿以为如何?”

陆华浓不动声色地扫了几位若有所思的老大人一眼,心里冷笑一声,好嘛,这里就他一个闲人。他面上还是带着浅笑,毫不在意地说道:“为陛下分忧是臣的荣幸,不过臣鲜少进宫,对宫中布局不太熟,怕走错了路唐突了娘娘,还要劳烦灵公公为臣引回路了。”

老皇帝大手一挥,“小灵子,你就陪奉阳王走一趟罢。”

“是。”

出了御书房的门,陆华浓也不回头,敛下双目,冷哼一声。他怎么说也是手握兵权的王爷,如今却要跟宫中小内侍一般给皇帝跑腿,跑的还是不入流的腿,给后妃送吃的,哼,亏得老不死的想得出来。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当着几位重臣的面说,老皇帝这是故意要压他的脸面,还在试他呢。

走得远一些,元宝小跑几步跟上,取出小巧的锦盒递给陆华浓,低声道:“小刀姑娘准备的糕点。”

陆华浓微微颔首,将锦盒放进袖中,步子慢了一下,以袖遮面,遮掩着把糕点吃了下去,顿觉自己跟大力水手吃了菠菜一样有了能量,心下却是冷笑一声,混到连顿饭都吃不好的悲惨境地,也算是个笑话了。

走出御书房的范围,灵芝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他心中忐忑啊,下人面子的事他没少干,但这回被下面子的可是奉阳王。只要天子一天没收回兵权,奉阳王就手握卫国三分之一的兵权。奉阳王征战沙场多年,在军中威望极高,振臂一呼就能反了,他吃罪不起啊。

陆华浓不用问都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于是低笑几声,道:“灵公公不必忧心,本王知道公公在陛下跟前当值,许多事也是身不由己,公公的心意本王都记着呢。”

这话就是暗示他已经知道这一番打压是皇帝的意思了。

陆华浓又指着跟在一旁的元宝道:“元宝是公公挑的人,日后少不得要请公公教导教导。”

元宝闻言,便走近几句,将一个荷包塞进灵芝的袖口里。

灵芝的心里终于踏实了,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笑来,低声说道:“奴才愚钝,王爷这心里明亮着呢。元宝本就是奴才的弟子,奴才自会关照。”

陆华浓眼中精光一闪,满意的点点头,笑道:“那就劳烦公公了。”

灵芝虽是掌印大太监,却素来小心谨慎,甚少仗势欺人。像今儿个这事,他是奉命行事,奉的是天子的令,完全可以不必在乎陆华浓的想法,可他却是心生忐忑,这跟他的经历有关。天子继位前,身边早有大太监连生,天子继位后,连生自然是掌印大太监,那时候灵芝还只是给天子尝药尝菜的诸多小内侍中的一个。连生是个跋扈的性子,仗着天子的宠爱没少做坏事,后来竟敢插手后宫侍寝之事,被先皇后告发,天子一怒之下砍了他的头。之后掌印大太监这个位子走马观灯一样的换了一个又一个,天子都嫌烦了,无意中发现灵芝这么个宝,提拔上来,一做就是十多年。

说到底,天子不喜欢太聪明的奴才,更不喜欢太嚣张的奴才。所以灵芝一直进退有度,小心谨慎。如今天子年迈,一朝新君继位,自然有自己用惯的奴才做掌印太监,到时灵芝这样的日子就难过了,灵芝也要为自己做打算,所以行事尽量不得罪朝中重臣。

陆华浓到荣华殿的时候,里面正欢歌笑语一片。就这么巧,诸妃今儿个都跑季贵妃这里凑热闹了。

陆华浓一扫冷肃,带上一脸的和煦进了殿。虽然季贵妃品级高,但陆华浓也是个王爷,意思意思地作个揖就行了,不如在老皇帝那里憋屈。

季贵妃一身华贵,妆容明艳,皮肤光滑细腻,比起四妃来要年轻得多。这也难怪,她比陆华浓还要小上一岁呢,正是鲜花怒放的年纪。

“什么风把奉阳王吹来了?”声如银铃,娇态自然,怪不得天子如斯宠爱。

不用陆华浓回答,早有灵芝回道:“香州进献圣果,有美容养颜之效。陛下念着娘娘,将其赏赐给娘娘,本想亲自过来,无奈国事缠身,只得请奉阳王走一趟,以示陛下对娘娘的宠爱和重视之心。”

第55章 王爷是小秘(三)

季贵妃是个骄傲的女人。她出身闵乐侯府,进宫之后一路顺风顺水的做了贵妃,还育有皇子。她是如今后宫品级最高的女子,执掌凤印,就算不是皇后,也等同于皇后。后宫之中出身好的不止她一个,封妃的不止她一个,育有皇子的也不止她一个,但她除了拥有这些还拥有帝王的宠爱,这些全加起来她就是后宫独一份。她乐于展示帝王对她的宠爱,是个极爱面子的女人。方才灵芝说的那番话无疑让她很有面子,所以她心情极好,欢快的招呼陆华浓坐下,还将火龙果分给其他妃嫔,自己只吃了一小块。

在场诸妃都是人精,岂会不知美容养颜微不足道,天子赏赐才是重点的道理。因此虽然表面都装作高兴的吃着火龙果,心里头还不知道如何郁闷呢。

季贵妃笑盈盈地说道:“这么点小事,怎好麻烦奉阳王呢。奉阳王乃一朝重臣,如此功劳,教本宫如何受得起呀。”

陆华浓知道她得意,也不跟她计较,敛目浅笑道:“陛下的吩咐,做臣子的未敢不从。本王走上这一遭,皆因陛下对娘娘宠爱非凡,绝非本王的功劳。”

陆华浓明白季贵妃的心思,说的话自然让她觉得熨帖。可今日这场景真真难得,她不免想要更得意一些,于是杏眼一转,笑声逸出,“王爷有心,前些时候特意给本宫送来了珍珠雪花膏,本宫用了之后觉得皮肤果然细腻了许多呢。”

此言一出,陆华浓就觉得季贵妃是个没脑子的。他之所以送季贵妃珍珠雪花膏,不过是投桃报李,谢季贵妃当初在天子跟前的一句美言。这等事自然是上不得台面的,更何况他二人还是臣子和后妃的关系,一不小心就会落得个私相授受的罪名。(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偏偏季贵妃非要把这等私事拿到诸妃面前说,她是有面子了,可奉阳王一介朝廷重臣竟玩儿些奇淫巧计的东西讨好后妃,面子里子都没有了。

这位贵妃娘娘可真会得罪人啊。

“没想到奉阳王对女人用的东西也有研究呢,倒教本宫开了眼界了。”说话的女子虽然保养得宜,但看得出来上了年纪,怎么着也有四十出头了,不过从五官和神韵可以看出年轻时候的美态。

从女子的脸型和语气上,陆华浓可以猜出她就是敏王的生母惠妃。

“奉阳王只给贵妃娘娘送珍珠雪花膏,未免有些厚此薄彼罢。”这回说话的是个年纪更大些的女子,神态端庄,笑得慈眉善目,玩笑般说道:“贵妃娘娘年纪轻,不用雪花膏也皮肤细腻,倒是本宫年纪大了,才需仔细保养呢。”

这个年纪,这种故作大方的仁慈之态,必是弘王的生母淑妃无疑。

“淑妃娘娘说笑了。贵妃娘娘前些日子恰巧帮了本王一个小忙,本王略表心意也是应该的。”即便被宫妃打趣,陆华浓也不惊不恼,依旧笑意盈盈。

“奉阳王的脾气较往昔平和了不少。”又一个宫妃开口。

若非陆华浓见过寿王一面,他一定认不出德妃。事实上,几位皇子除了闲王,其余的都长得像母亲,好认得紧。

“德妃娘娘觉着为本王往昔脾气暴烈?”陆华浓反问。

德妃抿了抿唇,没有回答。事实上,外头从来没有过奉阳王脾气暴烈的传闻,大多是说他不苟言笑,不近人情。

陆华浓也无意纠缠下去,皇帝吩咐他做的事他做了,季贵妃想要的威风有了,他一个外臣本就不该在后宫久留,更何况还面对着皇帝的诸多妃子。

灵芝的声音恰到好处的不大不小的响起:“王爷,陛下那里还等着呢……”

陆华浓嘴角一勾,起身作揖:“本王有事在身,不便久留,还请诸位娘娘见谅。”

打完了招呼,陆华浓干脆地出了那个杀人不见血的女人窝。

路上,陆华浓低声道:“灵公公一番心意,本王记在心里。本王素来爱憎分明,只要是对本王有过恩惠的,本王绝对不会辜负,公公只管记着这话。”

灵芝笑着应下,面不改色。

待走到前宫,偶尔还能看到几个正要出宫的官员,这些还都是加班出宫迟了的,走得早的人早该到家了。陆华浓不禁有些心酸,人家都下班去吃饭喝酒玩女人了,他还得给糟老头子跑腿,还得应付一堆白骨精。

他忽然灵光一闪,“灵公公,本王前些年一直在外征战,回京后又在府里休养了好些日子,对朝中事了解甚少,不知陛下跟前除了本王还有几位行走?”

“回王爷,还有六位行走。不过他们与王爷不同,都只是五六品的官员,得了陛下的青眼,有幸为陛下办事。”

御前行走本就该是这样,品级不高,但却深得皇帝的器重,破格提拔到跟前使唤。陆华浓心中冷笑,也不知此前已经死了多少个行走了,这个问题倒不必问灵芝了,省得吓着他。

“本王今日似乎没见着其他几位同僚。”

要是有其他人在,老皇帝也不好使唤他了。

灵芝闻言,声音更低:“其他几位大人都出京去替陛下做事了。”

陆华浓双目一闪,轻笑道:“如今天下太平,有什么事能劳烦陛下跟前的人?”

灵芝见陆华浓不依不挠,心中了然,但他知道的委实不多,只得草草说道:“奴才只知道他们先后去了利州。”

利州?那可是富硕无比的江南。六位行走先后下江南,可见那里有什么事是皇帝所关注的。陆华浓低笑几声,没有再问。

陆华浓回到御书房的时候,内阁的大人们已经不在,应该是回到偏殿办公了,想来进献火龙果的事已经解决了。

之后倒没有其他事发生,陆华浓百无聊赖地打打盹,傍晚时分终于得了老皇帝一句“回去歇息罢”。

一上自家马车,陆华浓就软了骨头,瘫作一团。

小刀用温水沾湿的布巾给他擦脸,见他一脸倦色,不禁问道:“王爷可是累了?”

“累。”陆华浓只答了一个字。

元宝知道陆华浓的心思,将车上的食盒打开,拈了一块糕点送到陆华浓唇边。陆华浓闭着双眼,鼻翼动了动,闻到了香味,张开嘴咬了一口,咀嚼好一会儿才咽下去。

睁开双眼,他坐起身来,自己动手吃糕点,边吃边道:“日后跟着灵公公多学着点,奉阳王府虽比不得宫里繁花似锦,却能安稳度日。”

既是灵芝选的人,自然是聪明的。元宝连忙回道:“奴才遵命。”

一盘子糕点吃完,陆华浓才觉得饥饿感好了一些,让元宝给他按按头,他则闭目琢磨着今日得所见所闻。

陆华浓原以为季贵妃既然能做顺水人情拉他一把,自然是个聪慧的,可今日看来,此女肤浅幼稚,空有一副美丽的皮囊,比起淑妃惠妃来差得远了。老皇帝宠爱她,到底是有其他的意图,还是说就只是贪图她的美色和年轻,亦或是她虽然愚蠢,却偏偏能猜中天子的心意?四妃甘心被这么一个不怎么够看的黄毛丫头压在头上,想来也是没把她放在眼里,只希望用她来维持表面的平衡罢了。毕竟此时若是四妃之中的任何一个执掌凤印,压在几位皇子身上的筹码便会有大变动,甚至能影响到继位人选。

天子用了晚膳,后妃的绿头牌子就被呈了上来。

皇帝瞥了身旁的灵芝一眼,没有吱声。

灵芝陪着笑,道:“陛下在御书房坐了一整日,不如请昭仪娘娘的妙手为陛下解解乏罢。”

“小灵子,你瞧着奉阳王可是有什么变化?”

灵芝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见皇帝面无表情,心中好生斟酌了一番,才道:“奴才觉着奉阳王似乎是看开了,比以往有了些人气。”

“人气?还不知是好是坏呢。”皇帝说着翻了顾昭仪的绿头牌子。

天子往日在御书房办公也就是上午半天的事儿,下午一般都在后宫作乐。今儿个在御书房坐了一整天便是为了陆华浓。

第56章 王爷是小秘(四)

陆华浓上班好些天都没遇着正经事,只是学会了在袖袋里藏吃的,偶尔偷偷吃上一点,跟在颊囊里藏食物的仓鼠一样。老皇帝也放松许多,下午大多都在后宫寻欢作乐,陆华浓这个跟班也得跟着,若遇着老皇帝兴致上来,陆华浓还得回避回避,运气好的话可以提前下班。

跑腿的事没少干,有时候还当着妃嫔的面儿被使唤,陆华浓心理建设做的好,姿态坦然,倒有种这等小事被他干了就变成国家大事的层次的感觉了,就跟铜钱被他摸过就变成了金子似的。

进入十月,宫里头开始忙碌起来,筹备太后娘娘的七十大寿。

今儿个陆华浓的跑腿差事就是给太后娘娘送寿礼,他身后满满的几大车子的东西都是地方上献给太后娘娘的寿礼。地方上给太后娘娘送礼,总不能忘了皇帝陛下,于是天子和太后一人一份,全部送到天子那里,天子过目后再送给太后娘娘。

从九月陆华浓当差开始,地方上就陆陆续续的有东西献进宫,陆华浓看了好些日子,发现这么做的不是一个两个,几乎都是这么做。

这当然是有缘由的。

当今天子并非太后娘娘的亲生子,而太后娘娘在先帝在时也并非皇后。一个是出身卑微却雄心勃勃的庶子,一个是无子并不很得先帝宠爱却出身显赫的贵妃娘娘,二人联手造就了当今这位天子。自古以来,太后都是皇帝的一道坎,可在今朝却没有这个问题。太后娘娘自知天子并非她亲子,因此自天子登基后她便行事低调,从不过问朝政,而太后娘娘的娘家孙家虽然显赫,却规矩有度,这些年来也收敛了锋芒,行事异常低调,无论是太后娘娘还是孙家都尚在天子的容忍范围之内,因此相安无事。

但是,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如今掌卫国大权的是皇帝陛下,他们自然是事事讨好皇帝陛下,至于太后娘娘,后宫够不着前朝,就先搁置一边罢。

素来听闻太后娘娘爱听戏,陆华浓到的时候太后娘娘正是在听戏。并非请的宫外的戏班子,就是宫里留香苑的舞姬小生唱,自然没有新意,太后娘娘眯着眼都快睡着了,听到动静才睁眼看向陆华浓。

就七十岁来说,太后娘娘并不显老。当然,但凡贵族都会保养得宜,皇帝那样的是纵欲过度所致,五十多岁的人跟太后娘娘这个七十岁的站到一起倒有几分夫妻相。

这回不用灵芝开口,陆华浓亲自说明了来意。

孙太后闻言看了一眼陆华浓身后的几车子,笑了,“皇帝果然孝顺,连哀家的寿礼都要亲自过问,生怕下头献出个不妥的东西来吓着哀家。”

陆华浓心中一凛,这语气有点名堂啊!

他正寻思着怎么回话,孙太后却笑着对另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笑道:“你总怪哀家偏心皇帝,现在可知道哀家的偏心是有理的罢,皇帝这心思小昀就没有。”

那妇人也是一脸笑的回道:“昀王打小就不如陛下聪慧,也不如陛下孝顺呢。娘娘有福,陛下二十年如一日的有孝心。”

陆华浓恍然大悟,那上了年纪的妇人便是昀王的生母林太妃。昀王的年纪可是比天子要大一些,这位林太妃的年纪必定比孙太后要大上好些岁。她头发几乎全白,面上却红光满面,因为经常笑,笑纹很深,这么些年养尊处优的,因而有些富态,穿着又不显华丽,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老太太,笑起来更是慈眉善目。

孙太后见陆华浓没吱声,招手让他过去,让人看座。待陆华浓坐下,孙太后仔细打量了一番,一脸的赞赏之意,“早就听说奉阳王年少有为,哀家今儿个才算见着真人。”

见陆华浓面露惊讶,她接着说道:“哀家不过问前朝的事,这么些年你又出征在外,鲜少进宫,哀家只有在你少时做敬王伴读那会儿仔细见过你。前些日子宫中设宴,你坐得远,哀家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也没仔细瞧上一眼,想招你上前来,却被王润那个臭小子给搅合了。”

陆华浓闻言也笑,“如今臣在陛下跟前当差,总在宫里头晃悠,娘娘可别见腻了臣哪。”

太后乐了,指着陆华浓大笑,“这么些年不见,这孩子倒学会贫嘴了,小时候明明是个正经的模样,跟小老头似的,跟他爹活脱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陆华浓这回心中倒是真的惊讶了,认识老奉阳王,这位孙太后该不会跟自家老头子有旧罢?这个时候提起老头子,孙太后可是另有深意?

按捺下心中的疑问,陆华浓不露声色地问道:“娘娘认识家父?”

“认识!这卫国谁不认识陆明昭啊!”孙太后一脸嗔怪,“你父亲得胜归来时都京城的盛景哀家虽然没能亲眼瞧见,但总有人在哀家面前提起。再说,当年哀家跟着先帝也曾见过你父亲几面,不过倒没机会说上几句话。”

说到这里,孙太后却是一脸促狭,一旁的林太妃知她所指为何,便也跟着笑了。

陆华浓知道必有下文,便也跟着笑,适当的露出好奇之色,做出洗耳恭听之状。

“哪里轮到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跟陆将军说话哟,那时候多的是年轻的贵女抢着要跟陆将军诉衷情呢。”林太妃打趣道。

被女性提起自己的父亲年轻时的风流韵事,陆华浓不可避免的露出些窘色。

“你父亲年轻的时候俊朗得很,鲜衣怒马,不知入过多少贵女的梦中呢。”孙太后又道,随即露出些许惋惜,“可惜他却是个石头性子,板正得很。哀家的小公主没有福气,否则你今儿个就是哀家的外孙了……”

孙太后说着红了眼,还落下几滴泪来。宫女们吓作一团,连忙又是安慰又是递手绢,林太妃也劝慰了几句。

“娘娘可是又想起往事了?”此时一个女声响起。

光听声音,便可知这个女人已经不年轻了。陆华浓抬头看去,果见一个中年妇人笑着走进来。待走到跟前,她取了宫女们递过来的手绢,亲自为孙太后拭泪,柔声劝道:“娘娘,奉阳王还看着呢。他年纪尚轻,许多往事都不知晓,恐怕要被娘娘吓坏了。”

孙太后跟小孩似的不服气道:“哀家这不是忍不住么,一想起曲儿,哀家这心就……”

那妇人连忙又为太后拭泪,还小声地劝说几句。

好一会儿,孙太后才缓过来,少了几分笑意,对陆华浓道:“哀家早年有过一个小公主,生得机灵可爱,先帝爷很是宠爱。当年哀家就相中了你父亲,想着要让他尚公主,可惜小公主福薄,没能等到成婚的年纪就去了。”

陆华浓想不出陆老头年轻的时候是何风采,但从陆华浓的古板性子就可以猜出陆老头绝对是个臭石头,而且绝对是从年轻时候就开始臭了。这样不解风情的陆老头能被孙太后看中,可见孙太后当年不是没有其他心思的。

太后面前,陆华浓不好多想,便跟着那妇人劝慰道:“小公主天真善良,又早早就去了,不被尘世所染,必能魂归西方极乐,说不定佛祖见小公主伶俐可爱,留在身边收作童子呢。娘娘也不必忧思难忘,闲时为小公主抄经念佛,小公主必能收到,从而还梦于娘娘。”

孙太后一脸希冀,“此话当真?”

陆华浓浅笑,“这些话并非臣凭空捏造,而是一位老师傅所言。前些日子,臣险些丧命,即使捡回一条命来,府中老管家还是不放心,特意请了德高望重的师傅指点迷津。臣与那师傅一见如故,便留那师傅几日。那位师傅佛学造诣极深,一言一行都颇具禅意,臣获益匪浅,于此道上算是有了几分见识。”

孙太后露出几分信服,“难怪哀家见你与往昔大有不同,原来还有这一遭。你如今这样甚好,比以前好,也比你父亲好。”

“神明在上,佛力无边。臣以前不信,鬼门关前走一遭后却是信了。老师傅说臣过刚易折,命中活该有这一劫,若劫后事事放下,便能海阔天空任鱼跃。臣闭门养病时一直琢磨这几句话,直到中秋晚宴之后才顿悟,人生短短几十年,身份地位臣都有了,正是潇洒之时,又何必事事烦心苦不堪言呢。”陆华浓说得一本正经。

千万别以为奉阳王摇身一变成了神棍,陆华浓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他只是习惯性扯淡而已。

孙太后点头道:“这是好事,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呢。你前半生吃了不少苦,后半生就合该享乐,改明儿选个好姑娘成亲生子,就留在这京城做个富贵闲人,战场上的事自有别人操心。听哀家的,准没错!”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新多多的

第57章 王爷是小秘(五)

“娘娘说的正是臣所想的,去岁蛮族被臣击退后,臣已经打完了臣所需要打的仗。如今天下太平,歌舞升平,就是臣技痒想去打仗也没仗给臣打呀。臣早年四处征战也受了不少伤,自三月那一出之后便损了根本,正该好好休养,如今在陛下跟前当当差,清闲清闲正好。”

陆华浓说着露出些喜意,“这里正好向娘娘报个喜,臣有个妾室已经有了身孕,明年臣就该做父亲了。虽说不是嫡子,但却是臣的第一个孩子,臣这心里也高兴得很呢。”

老年人最喜欢聊小萝卜头的话题,以为自己会返老还童,太后应该不会例外。

果然,孙太后很是高兴,赞同的说道:“你说得极是。无论是嫡子还是庶子,不过是母亲不同,父亲总归只有你一个,都是你陆家的血脉。待孩子出生,你可要抱到宫里头让哀家瞧瞧。”

“襁褓之中便能见着太后娘娘,是孩子的福分,臣就先替犬子谢恩了。”陆华浓笑道。

林太妃见孙太后已经雨过天晴,便指着戏台子,笑道:“娘娘只顾着说话,这戏都快唱完了。”

孙太后朝台上瞥了一眼,不甚感兴趣的说道:“唱来唱去都是这几出,这些年就没见过有新本子,花旦倒是换了好些人,也没唱出个花样来。”

在场的除了陆华浓,大多都明白留香苑的花旦为何换了一批又一批。那留香苑就设在宫里头,里头的戏子舞姬都是表演给天子和后妃看的,天子又不是个吃素的,花旦们又大多相貌好、身段佳、声音脆,天子便看中了一个又一个。既然被天子宠幸过,自是不能再留在留香苑抛头露面,要么封个低微的品级,要么连品级都没有,在哪个破旧的宫殿里收拾出一块空地住下,也算是皇帝的女人了,戏自然是不用唱了。(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留香苑里缺了人,只得再从宫外选人进来,以此往复。其实,天子看中的不止是花旦,有些小生也生得眉目风流,只是男子不能留在后宫,一夜恩宠之后就没了下落。

这些事,与宫廷接触不深的陆华浓自然是不知道的,就是后来知道了,也只是感慨一句君恩难测,感叹一句跟皇帝搅基伤不起罢了。

林太妃瞥了陆华浓一眼,笑道:“今儿个倒是赶巧了。上次听邵家小子说,奉阳王极会说戏,上回去踏青的时候就说了个新鲜本子,如今京城有不少名戏班子已经开始排那出戏了,戏名就叫镜花水月。”

陆华浓心中了然,定是上回跟敏王去踏青时随口胡诌的那出戏被随行的人回京后说了出去。他倒是没在意京城的戏班子排那出戏,哼,未经他这个原创作者的同意也敢排戏,他回头得去要版权费。

孙太后却被挑起了好奇心,“能让名戏班子排戏,想来是出好戏,快说给哀家听听!”

林太妃看向陆华浓,“还是让奉阳王说罢,我年纪大了,可记不清楚。”

“华浓啊,你就别卖关子了,说给哀家听听罢。”孙太后一脸兴奋。

陆华浓抖了一下,无奈的把那出女扮男装代父从军的戏又说了一遍。

孙太后听罢,点头称赞道:“峰回路转,的确是出好戏。光听你随口说来哀家就觉得精彩,若是排成戏想必更引人入胜。”

陆华浓听着这话音苗头不对,连忙打岔:“上次敏王殿下邀臣踏青,臣这身子如今打不得猎,留在原地休息时随口说出的故事,那镜花水月的戏名臣并不知晓。依臣看,那戏名叫‘谁说女子不如男’更合适。”

可不是么?代父从军的是女人,武侯之家出身的大将军也是女人,那唯一的周旋于二人之间的男主角根本没什么存在感。

“华浓说得甚是。”孙太后赞同的点点头,“哀家越发想看到这出戏了,只可惜哀家深居后宫,倒没有宫外的百姓便利了。”

陆华浓心中咯噔一声,直呼不妙。

果然,那位后进来的中年妇人笑道:“娘娘,您生辰就要到了,俗话说寿星最大,您不妨就向奉阳王要个寿礼,请奉阳王费些心思,排了这出戏,在您的寿宴上唱。您说可好?”

“甚好!甚好!”孙太后拍手称道,“华浓啊,哀家可就期盼着你这份礼物了啊!”

陆华浓眼角一抽,有点想掀桌子,上了年纪的人怎么就能如此无耻呢,本王还没应声,你就这么替本王做主了?

陆华浓还没做声,孙太后就已经自说自话:“不过哀家生辰要到下个月,还要等上一个月呢。华浓啊,不如你现在就给哀家讲上一段新本子罢?”

这是什么情况?在老皇帝跟前要当李莲英,在太后跟前要当关汉卿,他这是一人分饰两角么?他是堂堂一国王爷啊混蛋!

陆华浓看了孙太后一眼,她老人家已经摆出了听戏的姿态,台上的戏子也被那中年妇人挥退,丝竹声也停了,个个都看着陆华浓的嘴,只等着它吐出一个奇妙的故事来。

陆华浓无奈地喝了口茶,早有机灵的小宫女端了果盘糕点盘过来。陆华浓朝灵芝看了一眼, 也不顾太后太妃在场,拈了一块杏仁酥,咬上一口,细嚼慢咽。待一块吃完,他浅笑道:“既提到了神佛之事,臣就讲出与神佛有关的戏。”

这出戏说的是人妖殊途。

牧童牧牛,从一个捕蛇人手里救出一条小白蛇。不料那小白蛇并非普通小蛇,而是有了几百年道行的蛇精,可惜白蛇当时道行尚浅,只得短暂的化为女童向牧童道谢。一千多年后,白蛇精终于得道,化为人身,放弃修炼成仙,千里迢迢的下凡报恩。白蛇精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寻得当年的小牧童,与之结为夫妇,夫妻恩爱。

却说有个以除妖为己任的老和尚,他看中了小牧童后世的慧根,想收其为徒,凑巧他正是一千多年前的那个捕蛇人,与蛇精有旧恨,便用尽法子想拆散夫妇二人。老和尚花言巧语将牧童后世骗到寺里囚禁起来,蛇精百般求他放夫君回家,他却是不肯。蛇精无奈,只得施法水漫寺庙,救出夫君。

之后蛇精怀孕,诞下一子。老和尚却找上门来,道蛇精先前引来大水,致使生灵涂炭,于是将产后虚弱的蛇精收伏镇压塔下。牧童后世却是个痴情人,见妻子被困,心中苦痛,便将襁褓中的孩子托付给亲姐,自己则拜入那老和尚的门下,剃度出家。时光一过二十年,蛇精的孩子乃是文曲星转世,命中注定要中状元,他得知自己的身世,中状元之后便长跪镇压母亲的塔前不起,企图孝感动天。新科状元终于感动了上苍,观世音菩萨现身,命那老和尚释放蛇精。而蛇精夫妇诵经二十年,积累功德,终于成仙,那白蛇精也被人称作白娘娘。

故事说到这里却只是个引子。

且说有只道行不过千年的白狐,堪堪化作人形,还是孩子心性,不谙世事,无意中落入猎人的陷阱,因受伤而变回原形,逃脱不得。她呼唤一夜也不见同伴相救,眼见天亮猎人就要来收猎物,心中越发急切,便呜呜哭叫。正巧一个少年路过,心生不忍,便放走了白狐。

白狐逃回去养好了伤,费了好多功夫才找到少年的家,每日都偷偷地躲在暗处看他,知他一贫如洗寒窗苦读,终于忍不住化作人形,借口是他的远房亲戚前来投靠。白狐为少年洗衣做饭等等,打理好一切琐事,只为让他安心读书,这一做就是五年。五年后,少年变成了俊俏书生,上京赶考前许诺高中后娶白狐为妻。

白狐乃是妖精,可日行千里。她自是不放心书生独自上京,便一路跟随,暗中保护。京城乃天子脚下,龙气旺盛,高人极多。放榜那日,白狐不慎遇到一位上仙,上仙只道白狐为祸人间,法器一出,白狐差点魂飞魄散。好在白狐伶牙俐齿,将自己这五年来的报恩之举一一道来,上仙感叹禽兽尚且知恩,便饶她一命。临去之时,上仙特意嘱咐白狐报恩之后便回去好生修炼,万不能思凡,那书生已有命定之人为妻。白狐逃得一命,心里头只惦记着书生,哪里在意上仙的好心之言。

凡间时光飞快,白狐被上仙这一耽搁,再回凡尘之时,离放榜之日早已过去好几个月。书生已然高中状元,留京为官,深受天子器重。书生虽出身寒门,却是可造之材,又生得俊俏非凡,得了不少贵女的青眼,就连宰相之女和公主也都中意他。宰相之女貌美如花,才女之名更是早已响遍全国,她小用计谋,使得天子赐婚,连公主都败下阵来。白狐赶回去的时候,宰相府中已在筹备二人婚事。

第58章 王爷是小秘(六)

白狐爱慕书生多年,见书生即将另娶他人,自是伤心不已。然她涉世不深,竟不知如何是好,失魂落魄,游荡街头。街上的百姓都在讨论新科状元和第一才女的婚事,总免不得说句天作之合,白狐不禁想到上仙的话,探寻其中深意,心道堂堂公主都不能拆散书生与宰相之女,莫非宰相之女便是书生的命定妻子。白狐如此一想,便泄了底气,有了成全二人之心,然她心里仍有一丝奢望,便回到书生的家乡,等待书生履行诺言,回来接她。

白狐一直等到书生成亲当日都不见书生回来接她,终于死心,她施法赶回京城,想最后再见一眼书生。白狐到时,新人正在拜堂。白狐远远地看到新娘身上萦绕着妖气,顿时明白所谓的宰相之女根本就是同类,于是愤而现身,打算抢亲。不料宰相之女道行高深,轻而易举便将白狐打成重伤。白狐不敌,只得逃走。

白狐逃走之后,心中不甘,只等养好伤后再抢回书生。不料她还没养好伤,宰相之女却是找上门来。原来那宰相之女却是花妖附身,书生的前世于花妖有浇灌之恩,所以她附身宰相之女身上,嫁给书生,以报其恩。她之所以找上白狐,是因为书生对白狐有情,日夜思念,逐渐消瘦。白狐挂心书生,便跟着花妖回去,由花妖做主纳为侧室。此后书生一妻一妾,享尽齐人之福。

成婚一年多,书生的一妻一妾却未有孕相,而书生却是日渐消瘦,忽然病倒,奄奄一息。花妖和白狐请遍名医也治不好书生的病,绝望之下白狐想起上仙之言,似冥冥之中自有主宰,于是她辞别花妖,寻找上仙。功夫不负有心人,白狐于灵山仙境找到了上仙,求他救治书生。上仙得知事情始末,大怒,斥责白狐和花妖胡作非为。

上仙告诉白狐,当年白娘娘之所以能为牧童后世诞下文曲星,是因为神君赐了她一颗仙丹,使她褪去妖气,不伤凡人。白狐妖气未褪,与书生水乳交融,妖气定然侵蚀书生。而花妖附身宰相之女日久,使得宰相之女死于非命,那具身体早已成为尸体,阴气也会侵蚀书生。二妖嫁给书生,不但对书生无益,还会害了书生。

白狐悔不当初,只得求上仙出手相助。上仙怜她情痴,赐她一粒灵药,说可以为书生祛除妖气阴气,但此后二妖再不得近书生之身,若二妖不听劝告,致使书生再次重病,他必定不会再出手相救。白狐自是千恩万谢,可她一想到以后再不能靠近书生,又是百般忧愁,便豁出脸面求上仙赐她一粒仙丹,祛除她身上的妖气。上仙怜惜天下有情人,便告诉白狐,仙丹乃是神君所炼,千百年方得一颗,他求取不得,但却有另一个法子可祛白狐的妖气。只要生吞九九八十一颗人心,白狐便能变成凡人,自然能与书生亲近,能为书生生儿育女。

白狐闻言大喜,拜谢过上仙之后就回到凡间,用灵药救了书生,又把上仙告知的法子告诉了花妖,二妖相商过后,决定用生吞人心的法子变成凡人。此后,京城出现怪案,一夜之间连死数人,京兆尹想了许多办法都不能破案。案件越来越多,最后惊动了天子,天子震怒,命他素来器重的书生督查此案。

二妖一心想成为凡人,与书生长相厮守,虽然对书生心怀愧疚,但却依旧杀人夺心。二妖心思简单,却不知已露蛛丝马迹,终于在吞食最后一颗人心之时被官兵团团围住。亲眼看到二妖吞食人心的书生一脸惊惧,后冷淡的命官兵将二妖抓起来关入大牢。二妖见是书生,束手就擒,只盼书生能听她们解释。二妖在狱中等了半夜却没等到书生,反而等来了上仙。白狐求上仙相助,却被上仙挖出心脏而食,花妖见状连忙逃跑,却逃脱不得,也被上仙挖走了活心。二妖吞食八十一颗人心之后已经变成凡人,失心而死,只余魂魄流连,不肯离去。

上仙见二妖已然无用,这才道出真相。

原来上仙并非仙人,而是千年女蛇妖。蛇妖早在千年前便与书生有过渊源,她与书生命中注定有三世情缘,可惜蛇妖深知妖气害人,不敢亲近书生。眼见书生每一世都娶其他女子为妻,蛇妖深深嫉妒,于是便想到变成人。蛇妖知道要变成人只有两个法子,一是生吞八十一颗人心,二是生吞两颗刚刚变成人心的妖心。蛇妖深知,吞食人心乃是逆天之举,必遭天谴,于是她选用第二种法子。蛇妖布置了几百年,利用白娘娘下凡报恩的故事引得群妖凡心大动,终于在今世网得两只小妖,大事终成。蛇妖吞食了二妖的心,真的变作了凡人。

杀人夺心之案以两个嫌疑人枉死狱中为终结,可书生却因娶了杀人犯而被天子迁怒,从而被调职苦寒之地,蛇妖自是一路追随。可书生因为妻妾暴毙,万念俱灰,从此一蹶不振,更没有心思再看别的女子一眼。蛇妖既然变成了凡人,就再也没有妖法使得书生回心转意,终其一生都未能让书生倾心于他。

蛇妖死后,魂魄被拘到阎罗殿。阎王痛数蛇妖累累恶行,将其打入畜生道。蛇妖不死心,追问书生的下落。阎王森森一笑,打开前世今生镜,蛇妖终于知道了前因后果。原来那书生竟是九天之上的仙君,十世轮回只为渡劫修炼。蛇妖幡然醒悟,苦笑数声,决绝的跳入畜生道,称永世不为人。

戏讲完了,陆华浓再去看孙太后,孙太后已经昏昏欲睡。林太妃倒是清醒着,轻声说道:“奉阳王到底年轻,脑子转得快,我们这些老人家却是跟不上了,估计娘娘也听得有些糊涂。”

此时,孙太后回过神来,笑着说道:“这才真真是峰回路转,哀家都给绕晕了。哀家本想着那二妖都嫁给了书生也是圆满了,没想到人妖却是不能诞下子嗣,哀家更没想到那上仙竟也是个妖怪,不过上仙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之事,让她求而不得也是最重的处罚了。”

那中年妇人轻声道:“娘娘可是倦了?”

孙太后点点头,“年纪大了,吃不消了。”

然后又对陆华浓道:“哀家就不耽搁你了,你去罢。”

陆华浓自然不愿多逗留,起身告退。

送陆华浓出去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中年妇人。

她和善地对陆华浓笑了笑,道:“太后娘娘上了年纪,没什么别的喜好,就喜爱听戏,若是耽搁了王爷的正事,还请王爷多担待。”

陆华浓略略低头,道:“惶恐!”

妇人见状,抿嘴笑了笑,并不多说,只道:“王爷年少有为,想必事务繁忙,老奴不求别的,只求王爷得闲来看望看望太后娘娘。”

陆华浓浅笑道:“那是自然。”

此时,已经出殿老远,妇人驻足行礼,恭送陆华浓。

陆华浓意思意思地还了半礼,便干脆地转身走了。

路上,陆华浓问灵芝那妇人的来历。

灵芝回道:“王爷鲜少进后宫,想必不知,那位嬷嬷是苏嬷嬷,伺候太后娘娘好几十年了,是太后娘娘身边的老人。”

老人就意味着心腹,也难怪她在太妃面前都不卑不亢的。

灵芝略带忐忑地提道:“王爷今儿个这出戏……”

陆华浓但笑不语,他是故意将这出戏说得如此曲折纠结好绕晕太后的,堂堂王爷被逼做个苦逼的说书先生,小小使个坏也无伤大雅。

那出情节异常曲折的长戏后来排出了一百多场,风靡一时,堪称史上最动人最纠结最复杂的人妖之恋。可是戏迷们在抹眼泪的时候竟无人想到这出戏的曲折纠结只是出自陆华浓的小小的恶作剧。

太后娘娘布置了任务,陆华浓很干脆的跟老皇帝告假。

老皇帝搂着美娇娘笑了几声,允了。

陆华浓出了宫就直奔瑶池仙,风花雪月的事找施阳就对了,现在是下午,施阳十有八九在瑶池仙。

赶巧了,施阳还真在。陆华浓把排戏的事说了,施阳拍着胸脯保证给他安排好,绝对不会丢他的脸。

陆华浓想了想,又道:“别挑相貌太出众的,否则要折本了。”

施阳最是精于此道,闻音岂会不知其意,连忙低声笑道:“下官一定选些陛下不好的类型,王爷尽管放心。”

陆华浓点点头,这才放心走了。

笑话,自家产业,自家的摇钱树,要是进了宫一不小心被老皇帝上了,你还好意思跟老皇帝要钱啊,这是白送!陆华浓这些日子已经知道老皇帝好色的名头不是虚的,所以绝不存在侥幸心理。

第59章 王爷是柯南(一)

难得偷得半日闲,陆华浓不愿在外久留,就想回去窝着。

马车掉头没走一会儿就停了,只听吵杂一片。

陆华浓不耐,挑了帘子问是何事。

不料,帘子刚刚挑起,一个身影忽然朝马车扑过来。陆湛反应快,对准身影就要一掌打下去。陆华浓也凛了心思,怕是有心人故意为之,便要放下车帘。

此时,忽闻那身影凄声喊道:“王爷,救我!”

陆华浓记忆力极好,一听便知是谁的声音,连忙阻止陆湛出手。

待那人扑到车前,陆华浓仔细一看,这一身尘土、头发凌乱、形容狼狈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出台到奉阳王府几次的花娘小莲。小莲面上有几处瘀伤,唇角还破皮流血,看得出是新伤。她十指扣紧马车,浑身颤抖,颤声哀求道:“王爷,救救小莲!”

陆华浓对小莲并无其他心思,只是记得她舞姿出众,是个好苗子,有几分怜惜之意。只是怜惜不代表愿意惹麻烦,陆华浓瞥了那群追上来的彪形大汉一眼,冷淡的问了句:“何故如此?”

小莲在青楼讨生活多年,虽然不会讨客人欢心,但总学得几分观人脸色的功夫,岂会看不出奉阳王并无相帮之意,只是她走投无路,并无他法,只得求助于这半路凑巧遇上的奉阳王。她见那彪形大汉已经追过来,心中一惧,哆哆嗦嗦的说道:“王爷,他们冤枉小莲杀人,要小莲偿命!小莲真的没有杀那位老爷,我没有杀人啊……”

此时,那些彪形大汉已经来到跟前,见小莲不但不跑,还向人求救,便警惕地打量了陆华浓一番。兴许是陆华浓的马车太普通,而陆华浓又换下了朝服,身边只有两个人,看起来单薄得很,那些大汉很快就露出轻蔑之色。(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为首之人高声道:“这小□胆大包天,竟敢杀了我家老爷,活该偿命,阁下只管当做没看见这□就是。”

见陆华浓蹙眉,云宝机灵,猜透几分主子的心思,知道此事不该让自家主子操心,便道:“虽然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但审案定罪乃是官府的事,与诸位有什么相干!”

那些彪形大汉大约不知是平日嚣张惯了,还是此时有人撑腰,天子脚下也吃了雄心豹子胆地高声呼道:“我家老爷的事官府管不着,此事由二老爷做主,车里的人快快离去,否则休怪我等手下不留情!”

陆华浓闻言冷笑一声,“我卫国明文规定禁止私刑,天子脚下你们竟敢如此猖狂?”

虽然私底下没几个贵族遵守,但总归是做做样子的明文规定。

那为首之人见陆华浓有些见识,怕是了不得的人物,便小心了几分,稍加思索,缓了语气说道:“我家老爷不是一般人,奉劝阁下别插手此事。”

陆华浓冷哼一声,他是不高兴插手此事,但插不插手是由他来决定,而不是由这些肉疙瘩决定。

小莲见机说道:“王爷,我真的没有杀人,求王爷替我做主!”

彪形大汉闻言均是一惊,先前小莲唤两声“王爷”的时候大汉们还没赶到,自是没有听见,这次却是听了个清清楚楚。王爷?卫国的王爷总共就那么几位,这位到底是谁?这个年纪,绝对不会是天子的兄弟,那么到底是那几位已经成年的皇子之一还是那位近来风头正健的异姓王?

无论是哪一个,都轻易吃罪不起。

大汉们顿时有些忐忑,为首那人弯了半腰,低下头来,也不敢直视陆华浓,只拱手作揖道:“王爷,此事是家事。这个花娘夜里杀了我家老爷,我家二老爷有令,要拿她回去治罪。小的们若是有冒犯之处,还请王爷见谅,待小的们回去禀告我家二老爷,改明儿个我家二老爷必会登门与王爷详说。”

陆华浓却是不吃这一套,轻笑道:“本王哪里有你家的老爷们来头大,都能给人治罪了。人命关天的大事,本王万不敢擅自做主,还是报官罢。”

大汉露出为难之色,低声求道:“还请王爷不要为难小的们。”

“哪有为难不为难的?既是人命官司,自是要报官,由官府审理,别说在天子脚下,就是走遍天下也是这个道理,胡闹不得。”陆华浓有些不耐,“你们若是不愿意,本王就替你们走一趟,顺天府的大门本王倒还认得。”

说罢,陆华浓就命陆湛驱车离开,元宝连忙把还瑟瑟发抖的小莲拉上马车。陆华浓倒不是要护着小莲,只是难得有了半天假他却被这群人坏了心情,就跟一缸酱里有了一泡鸡屎那么恶心,不但让他不快,还耗光了他所有的耐性。

陆华浓说得有理,可彪形大汉们却是跟自家主子讨饭吃的,只认自家主子。为首那人见陆华浓衣着普通,乘坐的马车也普通,身边只带了两个人,一点王爷的气派都没有,而且到现在也没说自己到底是哪个王爷,不禁起了疑心,怀疑陆华浓是在冒充王爷。于是他的胆子又回来了一半,带着人向前走了一步,道:“还请王爷不要为难小的们。”

大汉说得虽然谦恭,可做得却毫无谦恭之意,大有陆华浓不留下小莲就别想离开的架势。

陆华浓此时面上一丝笑意也无,只漫不经心的说道:“你们这是在威胁本王?”

“不敢!”大汉虽如此说,态度却很强硬。

“看来今儿个本王走不了了?”陆华浓的语气依旧平淡,陆湛却知他已然动怒。

“只要王爷留下此女,小的万不敢阻挠王爷离去。”大汉的张狂回来了一半。

陆华浓知道,这些人既然敢在天子脚下如此嚣张,想必有些来头,而且还是嚣张惯了的。若是来硬的,他们人多势众,即便后头自己饶不了他们,此时也说不准会吃亏。他略加思索,吩咐道:“元宝,去请施大人过来。”

元宝刚要应声,却闻有人笑道:“王爷,下官这就来了。”

来人不是施阳又是谁。这地界离瑶池仙没多远,路上人来人往的,闹出点事就被传开,瑶池仙的人自然听到了动静,片刻不敢耽误的禀报给施阳。施阳一听奉阳王可能被人不长眼的拦了车,连忙赶过来表现一番。

施阳是个玩儿家,都京城大街小巷都被他玩遍了,谁家要是有个爱玩乐的主子,少不得要跟他打交道,因此各家小厮大多都认识他。大汉们死了的大老爷也是个好玩的,为首大汉自然认识施阳,他见施阳都称呼陆华浓为王爷,心中不禁咯噔一声,难道此人真是个王爷?

挤出一丝笑,为首的大汉对施阳拱手行礼,低声问道:“施大人,这位是……”

施阳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瞎了你的狗眼,连奉阳王都不认识!”

大汉这才慌了神,那人竟真的是王爷,还是风头正健的奉阳王!

施阳小跑到陆华浓跟前,陪着笑道:“王爷稍安勿躁,下官这就处理。”

陆华浓冷哼一声,不可置否。

施阳连忙问那大汉是怎么回事,大汉连忙低声将前因后果说了,末了还向施阳表达了自己的难处。施阳也是见惯了稀奇古怪的事,知道那大老爷的暴毙之后并不惊讶,虽知其中必有蹊跷,但一个花娘的命他还不放在眼里,于是便要回头跟陆华浓说几句好话。

陆华浓一见他那表情就知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低笑道:“看样子死的不是简单人物啊。”

施阳四处扫了一眼,又瞄了车中的小莲一眼,低声道:“王爷,死的那位大老爷不是别人,正是贵妃娘娘的娘家表兄须力。”

陆华浓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所以?”

施阳干笑两声,声音更低:“王爷,贵妃娘娘最爱面子……”

不愧是消息灵通的施大人,连贵妃娘娘爱面子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陆华浓不怒反笑,“施大人是要本王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打嘴巴,颜面尽失?”

施阳陪着笑,又瞄了小莲一眼,眼中一片森寒,“王爷大可以把她带回去,须家自会派人到府上领人回去。当然,也会为今日得无礼向王爷赔礼道歉。”

小莲闻言颤抖得更厉害,蜷缩在元宝怀里,抓着元宝衣袖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青白青白的。她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只眼希冀的看着陆华浓。

陆华浓今生是王爷,前世也是出身豪门大族,小莲这样的人物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粒微尘,根本不值得他费心,让他不悦的是对方的态度,他可以不管此事,却不能被别人逼着不管此事,在宫里头伏低做小已经很不爽了,在外头还想让他低头,别说门,窗都没有!

第60章 王爷是柯南(二)

“施大人这是想让本王掩耳盗铃?”陆华浓语气转冷,“本王能骗过这些围观的百姓,却不能骗过京中名门高官的耳目,本王若是就此罢休,就是怕了他须家,施大人想要本王被同僚耻笑么?”

施阳大惊,连忙呼道:“下官万万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贵妃娘娘那里……”

“贵妃娘娘那里自有本王担着。(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陆华浓直截了当。

施阳缩了缩脑袋,“王爷,现下该如何处置?”

陆华浓像看傻子一样意外地看着他,“按律法来啊,报官。”

施阳有些迟疑。

“顺天府尹不敢,就让大理寺来,到底是人命官司。”

施阳强笑道:“惊动大理寺,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这倒也是,那就报到顺天府罢。”陆华浓从善如流。

施阳实在有些挪不动脚步,“那王爷您……”

“那死人在哪?”陆华浓出其不意地问道。

这个施阳倒是问了的,连忙答道:“据说还没运回府里,说是想就地处死凶手再运回府的,须家二老爷现下还在那等着呢。”

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出了这种事,肯定是第一时间偷偷把人运回府里,这须家却反其道而行之,那位须家二老爷可真有意思。

陆华浓这才看了小莲一眼,笑眯眯地说道:“既然让本王遇到这件事,也算是本王与这姑娘有缘,本王就帮她一把。不是包庇她,而是不让她死于私刑,等官府查个水落石出再行处置。施大人只管派人去顺天府报案,本王到案发现场等顺天府的人驾到!”

说罢,趁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陆湛鞭子一挥,马车就冲出人围。、

等大汉们反应过来,却是追赶不上,只得将施阳团团围住,追问是怎么回事。[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施阳苦哈哈地跟为首之人稍作解释,自己则亲自去顺天府跑一趟。

如意楼已经被人看守起来,门口四个彪形大汉站得笔直,任谁都不能进门,连陆华浓都被挡下了。不过其中一人却是认得小莲,伸手就要抓人去领赏。

陆湛岂能让他得手,区区几招便逼得那大汉退开好几步,其他人见状立即迎过来帮忙。

元宝则喝道:“奉阳王驾到,尔等好大的胆子,竟敢阻拦!”

大汉们虽是有些犹疑,却是不敢再拦,看着他们进了如意楼。

陆华浓一行刚进去,之前拦车的几个大汉堪堪赶到。风月之地,本就离得不远,虽然陆华浓的马车要快一些,但那些大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总归是赶上了。为首之人深喘几口气,朝守卫一人耳语几句。那人面色一变,立即进去通报。

如意楼里一个客人也没有,据说是被须二老爷命人赶出去的,自是安安静静空空荡荡的。花娘们并老鸨都在大厅聚着,姑娘们虽然还是花枝招展的,但却个个面色苍白,愁眉苦脸,跟掉到泥地上被狠狠踩过的花朵一般,可怜的紧。见小莲回来了,包括老鸨在内的一群女人都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老鸨并未见过陆华浓,见小莲回来了,迎上来就要动手,口中骂声连连:“小贱人,你还敢回来!你这一跑,老娘都要跟着你受罪,须二老爷要我们整楼的人都给你陪葬!”

老鸨没见过陆华浓,可去奉阳王府献过艺的几个花娘却是见过的,当即就有人惊呼道:“奉阳王!”

老鸨的动作顿时定了格,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恨不得把自己伸出去的那只手给剁了。到底是圆滑惯了的人物,老鸨立即换了张笑脸,谄媚道:“王爷今日怎么有兴致光临?”

陆华浓冷丝丝的反问:“怎么?本王不能来?”

“怎么会呢?瞧我这张嘴啊,真是不会说话。”老鸨装模作样的打了自己的嘴巴两下,“王爷驾到,蓬荜生辉啊!”

陆华浓懒得理她,朝二楼包厢瞥了几眼。

老鸨则滔滔不绝:“不是妈妈我乱夸,我们如意楼的姑娘个个国色天香,天仙下凡,更是练得一身好舞艺,王爷要是看中了谁只管点名,我绝不会说半个不字。”

陆华浓打量完毕,轻飘飘地说了句风凉话:“这地儿比起瑶池仙来差得远了,那须家的大老爷品味也不咋滴啊。”

老鸨眼珠子转了几圈,笑得跟只老母鸡似的,“哎哟,瞧您说的!萝卜青菜各有所好嘛,喜欢来我如意楼的大人也不在少数啊!”

陆华浓不再搭话,陆湛则沉声问道:“须大老爷的尸体在哪?”

老鸨的笑声戛然而止,跟吞了鸡蛋被噎住似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又一圈,也没能吐出个字来。

陆华浓的耐性今天尤其不好,陆湛见自家王爷凤眼眯了一下就知道他不耐烦了,便喝道:“快说,别吞吞吐吐的!”

老鸨无奈,只得颤巍巍的指了二楼的方向,道:“天字三号房。”

陆华浓看也不看老鸨,径自走向楼梯。小莲见状抖了几下,但还是紧紧的跟上元宝,唯恐被丢下。

陆华浓刚走到楼梯口,得知消息的须家二老爷须羌便现身了,站在二楼楼梯口,虽是笑眯眯的,但却居高临下的看着陆华浓。

但凡身居高位,都不会喜欢被别人居高临下的看着,陆华浓也不例外。所以他就当没看到须羌,继续往楼上走。

须羌见状,连忙下楼相迎,略带讨好的笑道:“王爷大驾光临,须某有失远迎,还请王爷恕罪!”

陆华浓嗯了一声,错开他,继续往上走。

须羌见他客套都不愿意,有些心急,连忙几步跟上,笑道:“王爷若是有意寻花问柳,您看中哪个姑娘只管开口,须某一定将人送到贵府,可今日此地的确有事要办,还请王爷移驾……”

陆华浓终于停了脚步,转头对他咧嘴一笑,“听说须二老爷在此乃是为的须大老爷的凶案,本王就是为此事而来。”

须羌面色登时冷了几分,“王爷此言何意?”

他扫了陆华浓身后的小莲一眼,面色又沉了几分,语气也不如先前那么好了,“王爷莫不是想包庇这个杀人凶手罢?”

不等陆华浓说话,须羌又多了几分底气,“王爷久不在京城,怕是不知道我们须家与贵妃娘娘的关系……”

“须二老爷说笑了。”陆华浓漫不经心的说道,“虽然这丫头求到本王面前,但本王还不至于为了她得罪贵妃娘娘。但就因为须大老爷是贵妃娘娘的表兄,本王才不能袖手旁观呀。错杀了一个小丫头事小,若是让真凶逍遥法外,须大老爷恐怕会死不瞑目啊!”

须羌不吃他那一套,冷哼道:“说来说去,王爷就是想护着这个丫头,休得扯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须二老爷此言有些偏颇,即便在宫里,陛下也不曾如此评价本王。”陆华浓敛了笑,“须二老爷请放心,本王已经命人请了顺天府的人来查明此案,本王断不会插手。”

须羌已经听属下禀报了此事,本来还有些不以为然,此时听陆华浓说来便知此事千真万确,顿时心中一惊,不由怒道:“家兄死于此处,不足为外人道,王爷此举是要让我们须家名誉扫地!”

“须二老爷言重了,但凡命案,必须上报官府,本王身为奉阳王,自然要遵守法纪,莫非须二老爷得了陛下特赦,可以不遵法纪?”陆华浓说罢便不再理他,继续往上走。

须羌又惊又怒,虽人手众多,却又不敢明着得罪奉阳王。他眼见陆华浓已经到了二楼,心中一沉,三两步绕到陆华浓面前,就要拦住他。

此时,大门口传来动静,只听一声通传,原来是顺天府尹到了。

陆华浓看到施阳的身影在门外一闪,并未进门,心中了然,倒也不怪他,只笑着朝府尹大人招招手,道:“府尹大人果然爱民如子,竟亲自前来查案,本王深感欣慰啊。”

府尹大人佝偻着背,一路小跑上楼,面露苦色,几乎要哭出来。

“王爷……”

一揖还没作到底,陆华浓便抬起他的胳膊,一边拖着他往案发现场走,一边说道:“早就听说府尹大人断案如神,今儿个难得被本王遇到,便让本王开开眼界罢。”

刚走到那包厢门口,一股子血腥味扑鼻而来。走进去一看,床上一人只着单薄亵衣,上身襟口大敞,露出赤、裸的胸膛,胸膛上的刀柄还直挺挺的立着。

陆华浓看了那空置的香炉一眼,笑意渐深,不再开口,看着府尹大人带着一群人忙来忙去。

不待府尹大人停下来,须羌便急着问道:“大人,可是查出了什么不妥?”

老头子的背又佝偻了一分,朝床上的尸体看了一眼,面露迟疑,久久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道:“此案有些蹊跷,蹊跷……”

陆华浓险些笑出声来,这老头子倒是会藏拙。血腥味虽重,但还另有一股子陌生的怪味,这老头子做了顺天府尹这么多年,不可能察觉不出来,他不肯开口,便是猜出了几分猫腻。

第61章 王爷是柯南(三)

也不避讳须羌在场,陆华浓光明正大地说道:“大人要是为难,本王倒是可以给大人出个主意。”

府尹大人顿时双眼一亮,忙道:“请王爷赐教!”

“本王出入大理寺几次,倒是见识了不少人才,府尹大人若是嫌手下人不顶用,不妨向大理寺借一个,都是为破案,郑大人想必不会不通情理的。”

这下府尹大人的双眼就不仅仅是亮了,而是亮的放光了。这样一来,若是此案出了差错,大可把责任推到大理寺头上。

“王爷觉着哪个人才适合此案?”府尹大人一脸谄媚。

“就那个经常施刑的阿遥罢,那孩子年纪虽小,眼睛却利得很,又在大理寺呆了那么些年,颇有些阅历,最是合适。”陆华浓笑道。

名不见经传,看来只是个小角色,是当替罪羊的最好人选,府尹大人更是满意,连忙命人去大理寺借人。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倒将须羌完完全全的忽略了。

须羌磨了会儿牙,见二人停了嘴,连忙插话:“府尹大人,此事毕竟是我须家家事……”

陆华浓不耐烦地打断他,“什么家事?只要涉及人命就是官府的事,由不得官府之外的人插手!”

须羌这会儿真的气爆了,心中邪火一阵儿一阵儿的,也不管陆华浓是什么身份,也不说多余的话,直接抬出了季贵妃。

“奉阳王以势压人,府尹大人仗势欺人,致使家兄名誉扫地,今日此事,须某万万不敢忘记,日后必定禀告贵妃娘娘,请贵妃娘娘定夺!”

此言一出,杀伤力极大,府尹大人顿时跟泄了气的气球一般,缩成一团。

陆华浓则是冷了脸,眯眼看着须羌。

其余众人都屏着呼吸,不敢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一时间连针掉下地的声音都能听到。

就在这气氛紧绷的时刻,只听“喀拉”一声,对面厢房的门竟然开了,一人晃晃悠悠地走出来,口齿不清地说道:“吵什么吵,扰了本王的好梦……”

虽说此人衣着凌乱,披头散发,但陆华浓愣是认出来此人就是闲王殿下。他朝元宝使了个眼色,喝道:“愣着作甚,还不快去扶着闲王殿下!”

元宝连忙呼唤着“殿下”,上前将人扶好。

闲王抬头,迷茫的看了一圈儿,最后将目光定格在陆华浓身上,点点头,道:“原来是奉阳王啊……”

陆华浓也向他点头致意,语带关切地问道:“殿下如何会在这里?殿下的随从呢?”

闲王偏了偏脑袋,想了一会儿,迷惑的说道:“本王也不知道……”

陆华浓便转身,死死的盯着须羌,寒声道:“须二老爷不是将如意楼团团围住,还将客人都赶了出去么?为何闲王殿下会在这里?若殿下出了什么差错,须二老爷担当得起么?”

闲王没带随从并不稀奇,他玩乐惯了,经常昏了头钻到哪个旮旯里去,连他的随从也找不到。可须二老爷自称将所有客人都赶了出去,这闲王殿下却无端端的冒出来,正如陆华浓所言,要是闲王殿下出了什么差错,须羌是逃脱不得的。再说,须羌劳师动众的,扰了闲王的好梦,正是不把闲王放在眼里,不把闲王放在眼里就是不把皇家和天子放在眼里,他担得起这个罪名么?

“元宝,你扶着殿下去楼下歇息,喝杯茶醒醒酒。”说罢,陆华浓朝府尹大人使了个眼色,表示季贵妃那里自有他去解决。

府尹大人会意,便装模作样的说道:“须二老爷只管放心,本官一定会查明此案,万不会让须大老爷死不瞑目的!”

府尹大人虽然忌讳宫中的季贵妃,但面对须羌还是有底气的。须家的两位老爷都是出了名儿的纨绔子弟,自然考不上科举的。早些年,季贵妃提携娘家人,曾帮须家大老爷安排了个闲职,奈何须大老爷就是一滩烂泥,实在是扶不起,当差不过一年就犯了大错被革了职,此后便不曾供职。而须二老爷,嘿嘿,他那身份还不至于让贵妃娘娘费心,自然也是没供过职的。

既然已经有了好法子,又有两位王爷坐镇,府尹大人倒也不着急了,吩咐手下人看守案发现场,便和陆华浓到一楼大厅喝茶,还有一堆姑娘殷勤伺候着,不可谓不快活。闲王还是半睡半醒的,不过还知道搂姑娘,想必已经醒了几分。

至于须羌,他自然也到了一楼,眼露阴寒的盯着陆华浓,对讨好他的姑娘们不屑一顾。他想派个人回去送信到闵乐侯府,但顺天府的人将这如意楼团团围住,奉阳王更是下令所有人不得擅自离开,他的人只得留在这里,信自然送不出去。

陆华浓有意让小莲服侍自己,可小莲捏在陆华浓肩膀上的手一直在颤抖,颤得陆华浓都要跟着她一起颤了。陆华浓蹙了蹙眉,抽了一位姑娘拿在手里的羽毛折扇,“啪”的一声打在小莲的手背上,吓得她差点弹跳起来。她连忙看向陆华浓,可陆华浓却没有看她,只不冷不热的说道:“瞧你这点出息!有府尹大人为你做主,你还有何好忐忑的?”

小莲被陆华浓训斥了一句,心倒是安定了下来,手也稳了许多。

陆华浓眯了眯眼,见府尹大人看过来,便笑着说道:“现在的年轻人,都有些浮躁,心都不静啊。”

府尹大人是信佛之人,闻言深以为然,颇有一番感慨的说道:“下官有个小儿也是如此,不读书,不敬佛,整日在外头晃悠,混沌度日。下官有心提点几句,奈何见不到他人,下官又公务繁忙,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陆华浓点点头,附和着说道:“为人父母,最是不易。明年本王也要为人父了,怕是和大人情形相似啊。”

陆湛闻言,常年面无表情的脸色闪过一丝扭曲之色,眼角微抽。关于孩子这个话题,他家王爷已经提过不止一次了,但凡有些门第的人家,从来不以未婚便出庶子为荣,可他家王爷倒好,一不小心就挂到嘴边提上一提,唯恐别人不知。他算是看明白了,他家王爷这是在显摆罢?莫非是要向敬王殿下显摆?毕竟敬王殿下成亲多年,纳妾无数,膝下却还没有一儿半女,而他家王爷却是一举得中,若是明年胡姨娘诞下儿子,他家王爷便是一举得男了,岂不比敬王殿下厉害许多?

三盏茶的时辰过去,人到了,不过不止阿遥一人,连明王也跟着来了。

陆华浓眯眼看着两个风华正茂的少年,没空感慨自己老了或是年轻真好,只浅笑一声,道:“明王殿下怎么来了?”

明王腼腆一笑,“我正好在大理寺,听说这里出了命案,有些兴趣,就顺便过来走一趟。”

工部的人跑到大理寺,还顺便跑这里来?信他才怪!

陆华浓看向阿遥,朝府尹大人的方向努努嘴,阿遥会意地走过去。

府尹大人如获至宝,简单的说了下前情,并命人带阿遥去案发现场。

明王则站在原地,看着陆华浓。

陆华浓伸了个懒腰,吐了口气,懒懒地说道:“既然人已经到了,本王也该告辞了,此案就交由大人全权处理了。”

路都铺好了,府尹大人再没有不放心的,瞥了一眼坐在椅子上还半睡半醒的另一座大神,便笑眯眯地恭送陆华浓。

陆华浓刚走了一步,须羌就开口了,“王爷可以走,可这个女人要留下!家兄昨夜正是点了这个女人作陪,家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这个女人也在,她是第一嫌疑人,总不好就这么跟着王爷走罢?”他又看向府尹大人,问道:“府尹大人您说呢?”

府尹大人便又为难地看向陆华浓。

陆华浓恍然大悟,“瞧本王的记性,本王差点忘了此事,是本王的过错!”

他嘴上说是他的过错,面上却丝毫没有愧疚之色,可见要不是须羌提起,他是绝对会带着小莲一起走的。

陆华浓稍作思索,“既然小莲是此案的第一嫌疑人,理应由官府收押,待洗清嫌疑之后再释放。”说罢,他拉过小莲,送到府尹大人身边,意味深长的说道:“大人,本王可是把小莲亲手交给你了,若是结案之前她不明不白的死了,本王可是要把这律法不公的事跟陛下提一提的。”

府尹大人浑身一颤,欲哭无泪,连连保证:“王爷请放心,下官一定秉公办理!”

“那本王就放心了。”陆华浓点点头,又跟闲王打了个招呼:“闲王殿下,陆某就先告辞了。”

闲王估计都没弄明白是谁在跟他说话,只摆摆手作罢。

明王这才发现自己的兄长在场,连忙上前问候,见陆华浓已经出了门,便又急切地说了句:“五皇兄,我有要事在身,先走了。”便紧追陆华浓而去。

第62章 王爷被表白

见棘手的人已经走了,闲王又半睡半醒的,须羌阴沉地看了小莲一眼,趁其不备,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臂。

府尹大人见状大惊,没料到他竟如此大胆,连忙说道:“须二老爷,此举不妥,不妥啊!”

须羌一脸暴虐,恶狠狠地说道:“有何不妥?我大哥死于非命,就算并非这个女人所杀,这个女人也留不得!”

“这……”对于此等蛮横之语,府尹大人还真有些招架不住。

“府尹大人要是再作阻拦,带我禀告贵妃娘娘,看你还有没有好果子吃!”须羌桀桀笑道。

“吵什么?”一个有些含糊的声音响起。

众人都看向瘫坐在椅子上的闲王,见他虽然蹙着眉头一脸痛处的摸着头,但眼神却是清明的,看样子是真醒了。

须羌的底气顿时泄了一半,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闲王却不打算跳过这个问题,“说,吵什么呢,吵得本王不得安生?”

府尹大人就算再忌讳季贵妃,也被须羌的这一番言辞弄火了,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告状了:“回殿下,须二老爷非要带走这个嫌疑犯。”

闲王挑了挑眉,似是有些疑惑,“既是嫌疑犯,不应该是官府收押的么,须老二又为何要将人带走?”

府尹大人振振有词,“须二老爷以莫须有的罪名要将此女带走,私刑处死!”

闲王眼中闪过寒意,直直的看向须羌,“可有此事?”

须羌顿时有些惊慌,强自镇定的说道:“回王爷,家兄死于非命,此女一直在家兄身旁,绝对是嫌疑最大之人,且她亲眼见到了家兄的死态,为我须家名誉着想,此女留不得!”

闲王似有所悟的点点头,须羌顿时大喜,却又闻闲王问府尹大人,“律法中可有这一条?”

府尹大人断然道:“律法之中只有‘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绝无‘为家族名誉而置人于死地’这一条!”

闲王又点点头,道:“既如此,须老二你就先回去罢,这里交由顺天府处理,没有你的事了。”

“可是……”须羌还要再说。

“本王要休息,你太吵了!”闲王顿时冷下声音。

须羌往日没少跟着须力四处荒唐,也曾见过这位闲王殿下几面。虽然不少人都看不起这位不务正业的殿下,但是也只能在背后说道说道,谁也不敢当着闲王的面儿妄言。无论怎么说,他都是龙子,又深得天子的宠爱,生母更是得宠多年,丝毫不逊于季贵妃。须羌自然不敢正面冲突,只得怒气冲冲的走人。

那厢明王追上陆华浓,厚着脸皮上了陆华浓的马车,元宝有眼力见识的坐到赶车的位置上。

明王本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见陆华浓面露倦色,便关切地问道:“奉阳王可是身子不适?”

陆华浓大大方方的承认,“我这身子就没舒适过。”

明王忙道:“我最近得了些补药,明儿个我让人给你送去。”

“那就谢过殿下了。”陆华浓点点头,不再说话。

明王见他不冷不热,不禁有些委屈,想问为什么,却又问不出口。纠结了好一会儿,他才吞吞吐吐的说道:“奉阳王,你……是不是……讨厌……我?”

陆华浓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何出此言?”

“你都不大理睬我……”明王少年扭捏的说道。

“我不是一直如此么?”陆华浓反省自己哪里做得过了。

“虽说如此,但我总觉得你比以前更远着我了。”明王少年不依不挠。

“你幻觉!”陆华浓断然说道。

“有几次我在宫中看到你,你都装看到见我!”明王少年委屈指控。

陆华浓这下真心觉得冤枉了,他都不知道有这回事。揉揉额头,他难得解释道:“我身子还没好,容易疲倦,精力不济,大约没注意到殿下。”

“哈?原来是这样啊!”明王少年一脸的失落。

陆华浓见状,不禁失笑,笑到尽处,一句话到了喉头,语未出口便带了三分寒意。

“那么殿下可以告诉我,为何要跟着我么?”

明王少年顿时有些尴尬,他想说自己没有跟着陆华浓,可他知道,他的这点道行根本骗不了陆华浓,只得吞吞吐吐的说了实话:“我今日在宫中看到你了,看你急急忙忙的出宫,还以为你府中出了事,不太放心,才会跟着你的。”

“那你后来看到我去了瑶池仙,便该知道不是府中出事,为何还要继续跟着我?”陆华浓显然并不相信少年的说辞。

明王有些急,但又有些犹豫,他咬了咬唇,轻声说道:“你从瑶池仙出来之后,我本想不跟了的,可见你被那位姑娘拦着,便停了脚步,想看你会怎么做。虽然别人都说你越来越古怪,但我觉得你依旧心地仁善,果然你救了那位姑娘,明知对方身份不简单,却还是坚持帮人一把……”

他越说声音越轻,嘀嘀咕咕的说了一大串一大串,说得陆华浓都昏昏欲睡了,可最后一句话却把陆华浓给惊醒了。

“我说了这么多,都是借口。我想跟着你,是因为想多看你几眼,我……我……我……喜欢你啊……”

陆华浓猛地睁眼,少年面上隐忍的抑制不住的情意和眼中因为将真心话说出口而如重释负的喜意跃入眼帘。

就是淡定如陆华浓,心中也不禁“咯噔”一声,虽然觉得这孩子的眼神和举动一直以来都有点不对劲,没想到他真的有这样的意思。

掩饰的轻咳几声,陆华浓故作风轻云淡:“殿下说笑了。”

“我是认真的!”明王急切地说道,“我没有说笑!”

见他这样,陆华浓反而笑了,手指点点明王的脑门,轻声说道:“你是皇子,娶妻生子才是正道,不可痴迷断袖之风。”

“我不是痴迷断袖,我只是喜欢你而已!”明王握住陆华浓的手,真心诚意的说道:“我不是喜欢男人,我只喜欢你一个!”

见他如此认真,陆华浓倒不好当做玩笑了,只得正色道:“胡闹!”

“我没有胡闹!”明王理直气壮,“是你不肯接受我!”

陆华浓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把这孩子气的揣测放在心上。

“你能接受四皇兄,为何就不能接受我?”明王一脸不服气地控诉。

“我为何要接受你?”陆华浓没好气地说道。

“我这么喜欢你……”

陆华浓直接打断他,“你年纪还小……”

“我不小了!”明王又是愤怒,又是伤心,“我不小了,我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了,早到你还做四皇兄的伴读、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

陆华浓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渊源,对于自己做伴读时候的事,他自然是没记忆的,所以也就不太明白还是小萝卜头的明王那时候为什么会对自己一见钟情。

对于如此认真的少年,陆华浓突然心生不忍,他叹了口气,道:“你是皇子……”

“皇子又如何?”明王反应激烈,“反正……反正父皇又不喜欢我,我的出身也不高……我是做不了皇帝的啦……不过我不在乎,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四皇兄他想做皇帝,所以他就不能跟你在一起了……”

他越说声音越轻,越说越委屈,几乎要落下泪来,“反正四皇兄他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你就接受我罢,我对你肯定比他对你好!”

陆华浓被明王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表白弄得哭笑不得,正经的理由都被他推翻了,一时竟不知如何相劝。

明王见他迟迟不回答,便想到今日之事,又想到他府中的妾室,以及他经常出入瑶池仙的事,心中警钟大响,急急问道:“你是不是有别的心上人了?”

陆华浓一脸坦然,“要是有了又如何?”

“不可以!”明王难得霸气一回,“你要是还喜欢四皇兄,就……还好,你要是喜欢别的人,我不准!”

陆华浓对他的流氓理论不置可否。

明王见他面色微冷,便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软声哀求道:“你别生我的气,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喜欢你,你要是想喜欢人,先考虑我嘛……”

陆华浓见他软声哀求,便又生不起气来,只得劝道:“你还是个孩子,我都快做爹啦……”

正在赶车的陆湛闻言不禁一抖,王爷又显摆自己快要做爹了。他转头看了元宝一眼,元宝皱着眉头,疑惑地看着他,大约没有听清楚。陆湛武艺高强,听力过人,自是听得清清楚楚,但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希望自己听不见。

明王在里头耍孩子脾气,“我不管!我不管你比我大多少岁,反正你要最先考虑我,不许先考虑别人!”

陆湛又抖了一下,心中暗念:“没听见!没听见!没听见……”

作者有话要说:周四要入v,所以今天多更一些,嗯,入v当天更3章

第63章 王爷要奋发

明王出身卑微,又不得天子宠爱,在宫中自是看惯了别人的脸色,岂会看不出陆华浓对即将出生的孩子的喜爱。他虽然有些吃味,却还是顺着陆华浓的心思讨好,一脸好奇的问陆华浓对孩子的看法。

陆华浓偏头想了想,不禁笑了,“以前倒是没想过自己会有孩子,如今突然得知自己就要做爹了,感觉很是新奇……”

陆华浓说的是前世之事。前世她活了三十岁,头二十八年虽是与男子交往,可后两年却是爱上了一个女人,甚至为之出柜,几乎与家里恩断义绝,那会子她真心爱那个女人,自是没想过以后还能结婚生子。

明王却以为陆华浓说的是早前与敬王的那段情,心道陆华浓既是如此说便是把敬王放下了,心中只有欣喜的份,倒也不吃胡姨娘的醋了,只笑着问陆华浓希望孩子是何模样。

陆华浓闻言,脑海里倒真出现了白胖婴儿的模样,想着血脉的延续,心里也有些欣喜,便笑着说道:“本王的孩子,若是像本王是再好不过的,若是像他母亲也好。相貌是其次,身子一定要强健。若是男孩,便要顶天立地,若是女孩,也不学那闺阁娇女,像侍剑一样直爽独立才好。”

明王又问:“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好。一男一女是再好不过了。”陆华浓随口说道。

明王听到这话,便道陆华浓还有再生孩子的意思,不禁又生了酸意,最后只得又暗暗祈祷润雨能生个龙凤胎,好让陆华浓歇了宠幸女子的心思。

“等你有了孩子,我便要做孩子的干爹!”

陆华浓见状大笑,“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怎么倒要做孩子的干爹了……”

话说了一半,他却想起明王今年却是十八了,已经到了娶妻的年纪,敏王那个刺头可是十五岁就成亲了呢。(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于是他敛了几分笑意,轻声道:“你若今岁成亲,明年也该有自己的孩子了。”

明王扁了嘴,委屈道:“我不得父皇喜爱,他怕是已经忘了此事……”

不等陆华浓宽慰几句,他又高兴道:“父皇忘了此事也好,我也不想娶妻,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好!”

陆华浓从一开始便只当他是孩子气,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明王却不依不挠的说:“明年孩子落地,我必要去你府上讨杯喜酒喝,到时候我可是会备好认亲礼的,你可别不承认!”

陆华浓并不理会他的自说自话,惹得他又发孩子脾气。

明王耍完了孩子脾气,又缠着陆华浓甜甜蜜蜜的告白,直弄得陆华浓哭笑不得。

明王此番又是告白又是撒娇耍赖,跟个孩子一样,且他背后并无利害关系,陆华浓倒是难得卸下防备,又是“我”又是“你”又是“本王”的,倒不像此前一口一个“殿下”“臣”的,明王听着只觉得他与自己又亲近了,便更要缠着他说话。

如是缠了一路,陆华浓自是有些不耐烦了,眼见就到了家门口,陆华浓便想开口赶人。明王倒是乖觉,看出他不太高兴,只叹自己做过头了,不等陆华浓开口便主动告辞,待马车一停就下车走了,自有那一路跟随的宫人迎上前护着他回去。陆华浓懒得管他有没有马车乘,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进了家门。

陆湛念了一路的“非礼勿听”,又被明王那番告白腻歪得有些恶心,自然也不愿去管明王的闲事。只元宝回头看了一眼,见明王被宫人簇拥着,觉着没有大碍,便放了心进门。

就算如此一折腾,陆华浓回府的时候也尚算早的。陆成最是谨小慎微,免不得要询问一番,陆湛见自家王爷没反对,便将今儿个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陆湛说完,陆成和小刀都不出声,唯独侍剑心善,不忍地说道:“王爷为何不干脆查明真相,救出小莲?那小莲也是身世可怜,府尹大人虽是答应了王爷,可若须家仗势欺人,难保府尹大人不会动摇啊。”

侍剑话音刚落,小刀就轻叱一声,“你这丫头真是昏了头了!王爷请了府尹大人做主,使小莲免于被私下处死,已是救她一命了。那须家与贵妃娘娘关系匪浅,王爷如此做已经是打了贵妃娘娘的脸面了,如若再插手,便是公然看不起贵妃娘娘的娘家,也就是看不起贵妃娘娘。你难道想看着王爷被那个小莲牵连吗?”

侍剑本是一番好意,她心思简单,哪里想得到这么多,被小刀这么劈头盖脸的一说,有些愣了。她恍惚地看向陆成,见陆成也是一脸不赞同的意思,心下不禁有些委屈,便又可怜兮兮的看向陆华浓。

陆华浓看到小丫头的模样,不禁失笑,“傻丫头,你家王爷好歹也是一国王爷,不用抢着做那闲的蛋疼的柯南!”

这话不但侍剑听不懂,连陆成和小刀都听不懂。侍剑是个没心没肺的,没听懂就没听懂,脑子里过了一遍就忘记了。陆成和小刀则是看向陆湛,想着陆湛平时跟王爷在一起的时间最长,想是知道些什么。而陆湛却是习惯了自家王爷莫名其妙的天语,只当看不见小刀和陆成的眼神,眼观鼻,鼻观心。

陆成见陆湛的模样,便知是问不出什么了,只得将之搁置一旁,转而担心的说道:“王爷,宁得罪阎王不得罪小鬼。那须家不是善茬,贵妃娘娘那边……”

陆华浓颔首道:“此事的确有些棘手,贵妃娘娘那里本王会想法子有所交代,你把上回施大人送的珍珠雪花膏都用精巧的盒子装了,再从库房里挑几件稀罕物,若是库房没有,就去问施大人要。”

陆成见他面色微沉,又说此事棘手,不禁有些着急,想多嘴问一句,却听元宝说道:“总管别急,王爷自是有法子的。总管不知道,今日不是王爷非要管这事儿,而是那须家人实在太过嚣张,路上行人又多,还有不少熟面孔是认识王爷的,王爷若是让步,便是怕了那须家人,日后旁人在背后议论起来,王爷便会颜面大失啊。”

这番话却是说到了陆成的心里,陆成担心是真,但心中难免念叨陆华浓行事太过莽撞,只不好说出口罢了。倒不是陆成心狠,他是行五出身,为人正气,心肠自是不坏的,只是那小莲不过是个青楼女子,在他心里本就不是正经人,自家王爷要是为了这么个女子被连累了,太不值当了。

此时听元宝这么一说,陆成心里倒是踏实了。他是看着王爷长大的,自家王爷是什么脾性,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么,总归不会是先招惹的人,必是那须家人做事过分了,王爷忍无可忍才出手相管的。他看了依旧低眉顺目的元宝一眼,暗自赞许的点点头,到底是宫里头出来的,的确是个人物。

陆华浓也暗自点头,灵芝能教出这样的弟子出来,可见他手段不浅,平时只是习惯性藏拙罢了。

侍剑虽然没脑子,却有一腔热血,听了元宝的话就愤愤不平道:“区区一个须家,即便是季家,我家王爷也无需怕他!王爷可是手握兵权的奉阳王,哼哼!”

侍剑本还想着有人能夸她一夸,可她一说完,只见各人都是一脸无奈忧愁之色,倒是有些茫然了。

小刀本想跟她细细讲解,免得她日后再胡言乱语得罪人,可王爷当前,却是不好说话了,心里只想着私下定要寻她好好说道。

陆成不禁叹了口气。

若是在一年前,王爷自然用不着怕季家,那会子卫国正指望王爷冲锋陷阵保家卫国呢。即便在大半年前,王爷也用不着怕季家,因为战事虽然结束,但王爷被封了奉阳王,稳稳当当的手握卫国三分之一的兵权,天子贵胄都要忌三分。

可如今情况却不是这么回事了。

王爷武功尽失,身子羸弱,别说上战场,就是自保都有问题,有这么大的把柄在,天子若是想收回爵位易如反掌。三位皇子如狼似虎,群臣虎视眈眈,王爷战战兢兢,只得近身伺候天子以保奉阳王府。

哼,若是在以前,天子岂敢用个劳什子御前行走的名头拘着王爷!

陆华浓观他们的神情,哪有不明白他们的心思。

他知道这一群人在他来此之前肯定是没有这等想法的。那时候陆华浓初初封王,年纪轻轻就手握兵权,端的是风光无限。且陆华浓此人正气凛然,一身傲骨,虽是有个搅基的小毛病,但在权势面前却是无伤大雅,他仅凭自己便有如此成就,没有辱没陆家门楣,说是光宗耀祖也不为过。如今阖府上下明面光鲜,暗里却胆战心惊、愁丝绕场,无非是因为他身为武将却失了引以为傲的一身武艺,使得他们没了底气。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cp,从一开始就定的是明王和陆华浓,虽然某九写文不喜欢明确cp,但在此却是明示了,以免筒子站错队,至于中间有没有跟其他人有关系,要看行文布局。

至于陆华浓前世的性向问题,前面有交代过,她前28年是与男人交往的,只是后来喜欢上一个女人罢了,她这样的人,不是为了同性恋而同性恋,只是喜欢一个人,与性别无关罢了。穿越后也是如此,他有欣赏的女人,有喜欢的男人,看中的不过是人,与性别无关。

ps:明王虽然嫩了点,但是会长大的

第64章 王爷是柯南(四)

面对此情此景,在侍剑心里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陆华浓也有些无奈。

前世她出身富贵,享着现成的荣华,即便接手家族生意也是高层决断,沿用到这里就是大袖一挥发号施令的那种,再费事的就是带着专家团跟别人进行大项目的洽谈,就是想开辟一条新的生意线都有现成的人力物力,道路都被人铺得妥妥的。

说实话,她还真没有过为钱发愁的时候,更没有过卑躬屈膝的时候,即便与家里关系破裂,也是来去如风,潇洒得紧,根本没有像一般二世祖那样,一旦少了家里的支持,就四处碰壁、求爷爷告姥姥的。那时她成竹在胸,利用人脉关系已经早早就铺了一条路,只等休假结束之后就开辟自己的一番事业,即便事出突然死于非命,她死的时候也是一身富贵、意气奋发。

可她到了这个世界,事情却又完全不同。

这奉阳王府看似风光,却只剩个空壳子,没钱没产业不说,连可用的人手都少得可怜。虽然有了施阳那一条线,购置产业的计划也正在进行之中,但这需要时间积累,要想成为一个暴发户,还是有点难度的。至于人手,正在物色培养之中,但一来要做得隐晦,二来银子还没到位,急也急不来。若是有个可靠的亲戚或是氏族倒也好,可奉阳王府独门独户的,邕州那帮子族人就没见有出息的,舅家胡家塞了一个姨娘进府就再没动静了,那个老情人敬王高深莫测的,至于发小王润则太不着调,奉阳王还没娶妻生子,也没个妻族,真是想靠也找不着人靠。更别说奉阳王头上的帽子摇摇欲坠,这条命还被人盯着。

总之一句话,要想达到陆华浓荣华富贵、对京中各方势力利害关系了如指掌、对事事都游刃有余见招拆招的要求,难度太大了。

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便是陆华浓再神通,也只得一筹莫展,目前只得哄好老皇帝,先稳住奉阳王府再说。

撇开这些不提,陆华浓问道:“陆思宇近来如何?”

提到陆思宇,陆成欣慰笑道:“王爷,小公子很是乖巧,平日都不出门玩耍,只管专心读书呢。”

陆华浓点点头,他是觉着思宇这个名儿取得太大,想给改了,可他只是认陆思宇作义子,并非过继,倒是不好讲究了。

想了想,陆华浓又道:“这称呼也该改改了,明年润雨的孩子出世,叫法就不对了。”

陆华浓这么一说,陆成也犯了愁。润雨肚子里的才是陆华浓的亲生儿,待得出世便是府里的大少爷,若是让陆思宇把这称呼给占了,怎么也说不过去。可若是就这么叫着小公子,也不像个样子。

陆成的犹豫陆华浓看在眼里,他叹了口气,终是存了几分怜惜之心,道:“以后就唤大少爷罢,他虽非本王亲生,但总归是本王的义子。”

陆成见长子的位子被陆思宇这个外来户给占了,有些不平,不由计较道:“既如此,王爷就替大少爷改了名儿罢,这个名儿太大,以后的少爷们都不好取名了。”归根结底是不想自家嫡亲的少爷被陆思宇压一头。

陆华浓看陆成偏心眼,有些好笑,但还是正色说道:“那孩子对亲父感情极深,那名字正是他亲父所取,就给他留个念想罢。”

见自家王爷这般说,陆成便也收了小人心思。

“既然他喜爱读书,”陆华浓思忖了一下,“你就访访出名的夫子,请到府里来教导他罢。”

这一点陆成却是赞成的,难得陆思宇喜欢读书,貌似还读得不错,若是教导好,日后说不定会高中状元,到时候振兴的可是奉阳王府的门头,如今府里开支不太紧俏,请个好夫子也是不难的。

“陆氏族长可安排送回乡了?”陆华浓又问。

提到陆明汉父子,陆成便是气不打一处来,可一想到陆明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惨,心中的不满便也散了。

“这等小事哪里需要王爷过问,老奴特意让陆广安排了两个侍卫护送他回邕州,大理寺那里都打点过,陆华为的尸首也让他带回家乡下葬。”

陆华浓点点头,陆华为给奉阳王府添了那么大的麻烦,陆成如此已是仁至义尽了。

陆成见陆华浓一脸倦色,连忙将人都撵出去,又关切地劝道:“王爷,您操心了这一天,也累了,先歇息一会儿罢,待晚膳好了再叫您起来?”

陆华浓心里头却还想着须家的事,方才有一句没一句的问话倒不是他真的关心,而是漫不经心的提了几句罢了,心里真正想的还是须家和季贵妃。听陆成这么一提,他却是真的觉得累了,于是点点头进房歇息。

一晃两日过去。

那须家二老爷果真厉害,那日碍着闲王在场不好发作,待闲王离开之后,他便也离开如意楼,之后便直奔季府,好说歹说的求了季府出面弹压顺天府。顺天府尹虽然碍着奉阳王和闲王的面子不敢直接把小莲交出来,但也是战战兢兢不敢再深查下去,从大理寺借来的阿遥也没了用处,见无事可做就回了大理寺。

府尹大人两边为难,虽勉力支撑,却怕是撑不住多久,想学着陆华为的案子那样把案子转给大理寺,却又被季府压着不准转,只得偷偷命人送信给奉阳王府求救。可那须羌正才没有却多的是鬼心思,一早就料准了府尹大人会有此举,直接把信给截了,府尹大人发多少封,他就给截多少封。府尹大人虽然气得大骂他是个浑物,却忌惮季家,不敢再出面。他估摸着宫里的贵妃娘娘也该知道了,生怕自己被牵连。

却说陆华浓没听到动静,便着人问了阿遥。阿遥只道此案的确有蹊跷,但他还未深查就被阻了,所以并不知其中内情。

陆华浓心知不妙,但他整日在宫里当差,跟被圈养了似的,想采取点措施都难,待下了班,因着消息闭塞,手里能用的人又有限,区区两日也想不出什么立竿见影的良策来。思量来思量去,他准备从季贵妃入手,只待遇到季贵妃再说。

这日黄昏,陆华浓领了差事去后宫,做完这件差事,他便能下班了。他正琢磨着要不要顺便去荣华宫走一趟,一不留神却是走偏了,待要寻那引路的小内侍,却是遍寻不着人影。他心中一凛,回头看向来路,打算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却忽然听得一声闷响。

陆华浓心中陡然一惊,循声看去,只见假山之后露出一双穿着绣鞋的脚。他心知这必是有心人安排的,当即毫不迟疑,转身就走。可刚走两步,却闻一声尖叫,一个宫女站在不远处,满脸恐惧地指着陆华浓身后的那双脚。

陆华浓心中暗叹一声,只得停了脚步,转身看向那双脚,心中嘲讽:只一双脚,有什么可怕的,说不定只是不懂规矩的宫人在此处偷懒,也值当叫这么大声!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靠近,陆华浓面色冰寒,思忖着季贵妃该不会这么巧也在其中罢。

果不其然,季贵妃用独特的矜贵的语调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陆华浓也不转身看她,只听那尖叫的小宫女颤声禀道:“奴婢本是与蝶香在一起的,方才恰巧遇到灵香,闲聊了几句,一转眼就见不着蝶香的人,便一路寻来。谁知一到这里就看到了奉阳王,还看到蝶香躺在那里。”

她说着还颤巍巍地往陆华浓的方向指了一下,也不知是指的陆华浓还是指的假山后头的蝶香。

此时,已经有宫人走到假山后头查看,不一会儿,一人面色沉沉地走出来,快步走到季贵妃跟前禀报:“贵妃娘娘,假山后头的的确是蝶香,已经死了。”

季贵妃冷笑着看了陆华浓一眼,正要开口,却见陆华浓忽然转过身来,正色问道:“是怎么死的?”

那宫人一愣,随即回道:“是窒息致死,大约是被人掩住口鼻闷死的。”他顿了顿,又道:“蝶香的衣衫凌乱,勃颈处有星点红痕,死前想必被人侵犯过。”

此话一出,未经人事的宫女们立即发出惊呼声,就是季贵妃等几个妃嫔也不禁露出羞色。陆华浓倒是没什么感觉,他睨了诸妃嫔一眼,暗自冷哼一声,又不是未经人事,何须如此做作!

此时,季贵妃轻咳几声,众人立即安静下来。只听季贵妃问道:“你过来的时候除了看到奉阳王,还有没有看到别人?”

那宫女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没有。奴婢只看到奉阳王一人。”

众人立即惊疑地看向陆华浓,季贵妃也是一脸惊色,急急问道:“奉阳王,这是怎么一回事?”

另有一宫装丽人尖声问道:“这里是后宫,奉阳王乃是外臣,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第65章 王爷是柯南(五)

见他们做戏做得如此认真,陆华浓真心觉得有些好笑。他忍住笑意,坦然道:“本王本是领了差事去见太后娘娘,不料与引路的内侍走散,胡乱走到了这里。”

“怎么就如此凑巧,奉阳王与引路的内侍走散了,偏偏就走到蝶香死的地方?这宫里又有哪个奴才敢撇了主子遛开?”又是那宫装丽人尖锐的声音。

陆华浓本还没在意这个女人,此时倒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丹凤眼,吊梢眉,高颧骨,薄唇,尖下巴,好一副……刻薄的面相!

此时,季贵妃轻叱道:“丽嫔,不得无礼!奉阳王乃是一朝重臣,万不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

丽嫔或许只是意有所指,季贵妃却非要将祸水引到陆华浓身上。以陆华浓的身份,杀死个把宫女不算什么,最多得来个举止无状的斥责。可若是在杀人之前还加以□,那便是打皇上的脸面了。这后宫之中无论是妃嫔还是宫女都是皇上的女人,陆华浓竟敢□皇上的女人,可不正是大逆不道么?

这个特意为他设计的罪名,可谓极好!

丽嫔还一脸不服地说道:“贵妃娘娘,蝶香自小入宫,无依无靠,最是可怜不过的。她乖巧懂事,手脚勤快,人缘又好,绝无可能与人结怨。妾几次都想把她要进自己宫里去,无奈编制已满,妾不想娘娘为难,这才歇了心思,没想到她竟遭此横祸……”

丽嫔说着抹了抹泪,继续道:“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豁出脸面跟娘娘讨了来呢,就算妾那里再苦,也总比没了命好啊。”

她说到最后竟嘤嘤哭了起来,旁的宫女也都跟着抹泪,小声嗫泣。

后宫妃嫔,最善谈笑间杀人于无形,死在她们手下的冤魂不知几何,如今却对区区一个宫女如此仁善,当真令人恶心。(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陆华浓冷眼看着这些个女人表演,一时竟没了说话的兴致。

他不开口,季贵妃却是要逼着他开口 :“奉阳王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陆华浓忽的咧嘴一笑,坦然道:“贵妃娘娘如此了解本王,方才已经替本王把话给说了,本王自是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季贵妃闻言一愣,随即明白陆华浓指的是“奉阳王乃是一朝重臣,万不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这一句。她面色微臣,随即笑道:“话虽如此,可奉阳王毕竟出现得太过凑巧,不得不让人怀疑。本宫以为,奉阳王该想法子证明自己的清白才是。”

“本王为何要想法子证明自己的清白?”陆华浓颇为惊讶,“不该是查案之人找出证据来定本王的罪么?”随即他又咧嘴一笑,“当然,本王并未杀人,查案之人还是别在本王身上浪费时间,查出真凶才是正理。”

不知为何,季贵妃顿时觉得陆华浓脸上的笑甚为可恶,让她有种想狠狠打掉那笑容的冲动。她这么一想,语气自然也就不好了,“宫里出了命案,自是要禀报陛下的。奉阳王与此案不清不楚,难脱嫌疑。本宫劝奉阳王还是尽力替自己洗脱嫌疑的好,否则闹到陛下面前,奉阳王怕是占不了便宜!”

“谁占不了便宜?”一个男声忽然响起。

这声音诸妃自是无比熟悉,连忙带了一群奴才下跪行礼:“恭迎圣上!”

陆华浓见是老皇帝来镇场子,笑得更加开怀了。

只听老皇帝有些不高兴的说道:“大老远的就听到这里叽叽喳喳的,坏了朕游园的兴致,到底出了何事,如此慌张?”

天子游园,身边岂会没有美人相陪。(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那跟随天子一起出现的可不就是风韵犹存的顾昭仪么?

季贵妃本在专心致志的对付陆华浓,天子忽然出现已是惊了她,如今她还要向天子解释此时此景,哪里还有工夫关注顾昭仪。顾昭仪倒是大大方方地行了礼,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年纪比季贵妃大了许多而显得难堪和憋屈,也没有因为向季贵妃行了礼而显得卑微。

陆华浓生出几分欣赏,这样一个气韵极佳的女人,怪不得能圣宠不衰几十年。相较之下,季贵妃就失色多了,也就只有那身年轻的皮囊胜了三分而已。

老皇帝显然对季贵妃不搭理顾昭仪有些不满,但季贵妃毕竟主持中馈,众目睽睽之下他要给季贵妃留些颜面,于是就隐忍不发了。

季贵妃稍作斟酌便娇声说道:“扰了陛下的兴致,是臣妾的不是。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臣妾万不能草草了事,这才就地处理的。”

老皇帝闻言挑了挑眉,有些惊讶,“到底是什么大事?”

“有个宫女蝶香死了,刚刚被发现。臣妾与诸位姐妹游园,恰巧经过这里,遇见此事。”季贵妃说着指了指假山的方向。

老皇帝老眼昏花,就十多步的距离,他举目望了很久才瞧见蝶香的那双脚,一脸无所谓的“哦”了一声,“不过死了个宫女罢了,将尸身送出宫停尸,通知家人来领,若是无人来领,好生葬了,死因再细细查明就是了。这些规矩都是写得现成的,不用朕来教贵妃怎么做罢?”

老皇帝很明显在埋汰季贵妃,想来还是没咽下季贵妃无视顾昭仪的那口气。

季贵妃面上闪过一丝难堪之色,想要发作,但还是忍了,柔声说道:“回皇上,本不是件大事,可坏就坏在那宫女蝶香死前曾被人□。事关皇上颜面,臣妾万万不可姑息。”

她如此一说,老皇帝的脸色明显正经了许多。任何男人被戴了绿帽子,都不会不在意,老皇帝也不例外。宫女啊,那可是他的女人。他的女人多,死上三五个不打紧,可死前还给他戴了绿帽子就是头等大事。

他严肃的点点头,又看向陆华浓问道:“那奉阳王又何故在此?”

季贵妃跟着看了陆华浓一眼,冷声道:“蝶香被发现的时候,奉阳王恰巧正在此处,臣妾与诸位姐妹到的时候他还没走。臣妾虽然觉得以奉阳王的品行断不会做出这等事来,但奉阳王现身此处亦是有嫌疑,臣妾只得请他加以解释,为自己洗脱嫌疑。”

“就是奉阳王恰巧现身此处,那宫女也不一定是他杀的嘛。”老皇帝说了句公道话。

此时,先前检查尸体的宫人立即说道:“启禀陛下,奴才查看尸身的时候发现尸身尚有余温,应是才死不久。”

“而且奉阳王的说词漏洞百出,实在不能服众。臣妾请他详细叙说,他却不愿遮遮掩掩不愿开口,实在可疑!”季贵妃接着说道。

老皇帝闻言,便也露出几分惊疑之色。他开口问道:“奉阳王,你可有话说?”

说什么?难道说本王就是卫国的柯南,可惜没有承袭柯南的侦探体质,却承袭柯南的死神体质?

陆华浓心中暗叹一声,缓缓说道:“陛下,臣自是有话说的。臣本是遵陛下之命去给太后娘娘送寿礼的,可臣是外臣,不宜在后宫晃荡,而且臣鲜少进后宫,并不识路,因此平日都是请了灵芝公公引路的。今日灵芝公公凑巧替陛下办事去了,臣想这等小事也不能次次都劳烦灵芝公公,便随便点了一个小内侍引路。那小内侍引来引去,把臣引到了这里,自己却是不见了人影。臣刚驻足,就见到死了的宫女的那双脚,还未挪步,便有宫女尖叫,之后贵妃娘娘便带着诸位娘娘到了。”

陆华浓没有说出口的是,那个内侍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灵芝公公安排好为奉阳王引路的。若非如此,陆华浓不会如此轻信。不过如今已无解释的必要,若是说出来,只会拖了灵芝下水,而且会把事情变得更复杂。

“皇上,奉阳王所言有失常理。试问有哪个奴才敢怠慢主子?奉阳王若是能说出那奴才的名字相貌,命人找出人来,才能作数。如若不然,只是信口雌黄罢了!”丽嫔表现的时候到了。

“喳喳呼呼什么?贵妃还没说话呢!”老皇帝似乎并不怎么喜爱这个丽嫔,不但没好脸色,还没好口气。

丽嫔有些委屈,眼眶一红,只得低了头作鹌鹑状。

“贵妃,你怎么说?”老皇帝这是要季贵妃给个准话。

季贵妃咬咬唇,轻声道:“臣妾也是这个意思。”

老皇帝点点头,又看向陆华浓,“奉阳王,那你就说说那奴才的名字或是长相罢。”

陆华浓不禁露出苦笑,区区一个内侍,他岂会在意,更不会仔细观察了长相记在心上,便实话实说了。

老皇帝倒是公正,说陆华浓说得在理,直接把季贵妃未出口的话给堵了。

季贵妃刚被堵了话头,又没想出新由头,一时竟是无语,场上顿时出现了一阵诡异的安静。

就在此时,那一直在假山后头检查尸首的人忽然喊道:“蝶香的手里还握着一样东西!”

片刻之后,那人便将东西呈上,原来是个香囊。

作者有话要说:3章奉上,以后尽量日更,若是有事耽误了,日后慢慢补上。。。

第66章 王爷是柯南(六)

若是平时,陆华浓自是不会关心一个香囊,但这香囊出现的时机如此凑巧,所以他趁宫人呈上的时候看了一眼。[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只一眼,陆华浓就明白,季贵妃这两日并非不动,而是有所筹谋,特意为他策划了今日之事。

陆华浓不喜欢佩戴饰物,如今他一介男子,更该爽利些。可他身份特殊,穿戴上不可太过简陋,就算不佩玉佩环佩,也要应景地挂上个香囊,这都京城的达官贵人可都有佩戴香囊的习惯。陆华浓虽觉得娘里娘气的,但却熬不住小刀苦劝,如今这宫人呈上的香囊正是他昨儿个戴的那只。他倒是没在意香囊丢了,只是小刀今晨为他着衣的时候重新取了个香囊出来,还嘀咕几句,说他太粗心,香囊丢了都不知道。如今看来,倒是被宫里头的人摸了去。

陆华浓也不去想到底是谁摸走了他的香囊,这宫里头人多手杂,又都是成了精儿的,这宫女被杀案要是不了,绝无可能查出那个人来,就是查出来,也治不了背后之人。眼下之事才是最大的难关。

陆华浓心知必定会有安排好的人指证这香囊是他的,他不欲被动,便露出惊讶之色,疑惑道:“陛下,这却是臣的香囊。本王昨儿个才佩的它,不料不明不白的丢了,回府之后还被身边的丫头唠叨了几句呢。”

季贵妃未出口的话被堵了,脸不禁沉了几分,便也不再开口,只看了丽嫔一眼。

丽嫔岂有不明白的,她只迟疑的看了天子一眼,便做了那出头的刀:“奉阳王昨日才佩的香囊就丢了,今日却被死去的蝶香捏在手里,这也太过凑巧了罢?更何况奉阳王还凑巧的在蝶香死的时候途径此地……”

她转了转眼睛珠子,一脸怒色道:“陛下,贵妃娘娘,臣妾以为这两个凑巧撞在一起实在无法令人信服。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依臣妾看,这香囊定是奉阳王对蝶香逞凶的时候被蝶香扯下握紧在手里的,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蝶香临死也想指证杀害自己的凶手,还请陛下和娘娘为她做主!”

季贵妃也是一脸的怒意,“奉阳王,你可有话说?”

陆华浓只轻笑了一声,“丽嫔娘娘血口喷人啊。”

刚笑了两声,见老皇帝正神色不明地看着自己,他这才正经了几分,“陛下,昨日臣丢了香囊,今日府里的丫鬟又给臣佩了个新香囊……”他说着往自己腰际指去,却见空空如也,不由露出讶色,“咦?这么巧今儿个又在宫里头丢了?”

“陛下,臣大约与皇宫的八字不太合,一到宫里就丢东西……”陆华浓一脸无奈。

“简直一派胡言!昨日才丢了香囊,今日这么巧又丢了香囊?依本宫看,这香囊必是你今日所佩,对蝶香逞凶时被她扯了去,如今香囊再现,你又谎称昨日就丢了,为自己开脱!”这回说话的倒不是丽嫔,而是季贵妃本人。这是季贵妃第一次明确的认定陆华浓杀了那个叫蝶香的宫女。

陆华浓暗自冷笑,方才香囊呈上来的时候他就下意识的朝自己腰际瞥了一眼,发现今日所佩的香囊果然不见了。也是他最近总思考应对季贵妃的法子,竟心神恍惚到被人近身偷走了两个香囊都没发觉。

“贵妃娘娘言重了。”陆华浓看也不看季贵妃,只对老皇帝说道:“陛下,臣此时虽无香囊作证,但臣上午在陛下跟前当差,有陛下在,想必臣也沾了几分光,必不会胡乱丢东西,臣的香囊应是离开御书房后丢的。陛下跟前一直有人伺候着,想必有宫人注意过臣的香囊。臣今日所佩的香囊与这香囊的式样和香气都不相同,臣总不会同时佩戴两个香气不同的香囊,由此便可证明这香囊是臣昨日所佩并且丢了的,那么这宫女蝶香之死便是有人栽赃嫁祸给臣。还请陛下明察!”

老皇帝便看向身边的灵芝。

灵芝连忙回道:“陛下,今晨奉阳王到御书房的时候奴才不经意的瞥了一眼,的确看到奉阳王佩了一个与这香囊毫不相似的香囊。”

老皇帝这才露出一丝笑意,“说什么与皇宫八字不合,这宫里难道还有人偷了你的香囊不成?定是陆卿你自己马虎丢了的,竟还胡言乱语!”

陆华浓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还是陛下了解臣。”

有了老皇帝这句话,若是识相的人,此事应该了了,偏偏就是有不识相的人在。

丽嫔指着灵芝尖声说道:“灵公公这些日子可是一直为奉阳王引路,灵公公在陛□边伺候,想来也忙得很,这宫里的奴才多得是,引路这等小事何不交给小的们做,非得自己拖着一把老骨头替奉阳王鞍前马后的?依臣妾看,灵公公怕是与奉阳王私交不浅罢?灵公公不会是念着私交而替奉阳王遮掩罢?”

灵芝闻言,心中一惊,想出口辩驳,但对方又是主子,于是只得露出委屈之色,定声道:“陛下,老奴句句属实,绝无虚言!老奴伺候陛下多年,从来不敢欺瞒陛下,请陛下明察!”说罢,他便低头不语,听候天子发落。

老皇帝被灵芝伺候了这么多年,对灵芝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自然要信他几分。今日这事老皇帝看得分明,是季贵妃有意为难奉阳王,偏偏季贵妃占着理,她又主持中馈,他倒是不好开口偏袒奉阳王。当然,他更恼怒丽嫔的不识相。于是他并不怪罪灵芝,只狠狠地瞪了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的丽嫔一眼。

丽嫔被这一眼吓得心惊肉跳,即将出口的黑水便又咽了下去。

季贵妃一方面恼怒丽嫔没有脑子去得罪灵芝,另一方面又欢喜丽嫔堵了灵芝的嘴,让他不能帮陆华浓说话。她挤出几分笑意,装作大公无私的样子,开口说道:“陛下,丽嫔说话固然莽撞,但她平日里说话也是这般直,并无恶意。她一直喜欢蝶香这个丫头,想把这丫头要去自己宫里,如今见这丫头死于非命,难免痛心疾首,说话才没了分寸。看在她也是一番好意的份上,陛下就别与她计较了。只是丽嫔虽然有些口无遮拦,但也不无道理。毕竟是后宫出的事,又与奉阳王这个外臣有了牵连,不好好查清楚,难堵悠悠之口,于奉阳王的名声也有碍。臣妾不得不谨慎些。”

老皇帝见季贵妃难得大度,肯为丽嫔说话,对她便有了几分好脸色,虽然他心知丽嫔很肯能就是季贵妃主使的。饶是如此,老皇帝还要趁机教训几句:“难得你也知道和睦姐妹,日后也要如此才好。”

季贵妃如何不知老皇帝心里还惦记着自己没理睬顾昭仪的事,心中气急,却只得忍下,强笑道:“陛下,您看这命案……”

老皇帝沉吟:“唔,谨慎些也是好的……”

此时,顾昭仪突然开口了:“陛下,天色渐暗,寒气愈来愈重,有损龙体,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快些回宫的好。”

可不是么,如今已是十月下旬,天黑得越来越早,如今一番折腾,日头早落了。

老皇帝顿时点点头,又有些为难的看向陆华浓。

顾昭仪又道:“天色已晚,若是查不出个结果,总不能一直耗在这里,奴才们还好,主子们如何受得住这夜寒。更何况此事若是与奉阳王无关,便在这里只查奉阳王一个,也是查不出什么来。不如先将这地儿处理了,回去之后慢慢查。”

“爱妃言之有理啊。”老皇帝连连点头。

陆华浓不由多看了顾昭仪一眼。顾昭仪此人很静,静到她若不说话就无人会注意到她似的,是个令人很舒服的女子,与一般的宠妃很不一样。一般的宠妃就该是季贵妃这样,盛气凌人,锋芒毕露。可季贵妃虽然品级比顾昭仪高上许多,但却不如顾昭仪得宠,老皇帝明显很听得进顾昭仪的话。

季贵妃闻言面露不悦,正要开口反驳,却闻一人说道:“天快下黑影了,你们一大帮子人不回宫,都杵在这里作甚?”

众人连忙跪道:“参见太后娘娘!”

老皇帝也迎上前去搀扶着孙太后,恭敬道:“这么晚了,母后怎么到这里来了?”

孙太后挥手让众人起身,又看向陆华浓,笑道:“哀家知道你要给哀家送寿礼,还以为能听你说上一段戏呢,没想到哀家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人,便出来走走,没想到你竟是在这里。你在这里做什么?”

陆华浓刚要开口,却被季贵妃抢先了一步。只见季贵妃添油加醋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还夸大了不良后果,陆华浓只暗自冷笑一声,并不插嘴。

第67章 王爷是柯南(七)

孙太后闻言却没给季贵妃好脸色,冷哼一声,道:“奉阳王到底是朝中重臣,以他的地位和人品,要什么女人得不到,何必对一个小小的宫女欲罢不能?退一万步说,就算奉阳王看中了那个宫女,向皇帝求个恩典,把人带走就是,何须做出如此下作之事?贵妃单凭一个巧合,单凭一个香囊,就一口咬定奉阳王杀了那个宫女,未免太武断了些。[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季贵妃顿时面色铁青。她生性高傲,又主持中馈,早知太后并非天子生母,是以只当太后是个摆设,从未将太后放在眼里。太后往日从来也只让着她,没想到今日倒是当着这么多人面打她的脸。季贵妃又气又羞,却又无计可施,只得委屈地看向老皇帝。

老皇帝却是不高兴了,他虽然也不喜欢季贵妃的盛气凌人,但季贵妃到底是他的小老婆,还是很有体面的管理后院的小老婆,他自然要护短的。更何况季贵妃到底青春可人,他被那委屈可怜的小眼神看得心思荡漾啊……

不等老皇帝开口为季贵妃说话,孙太后先开了口,这话却是对顾昭仪说的:“哀家方才远远的听到你说的话了,你说得有理。好孩子,还是你关心皇帝的身体。”

说罢,她又看向皇帝,道:“皇帝,你也上了年纪,总该保重龙体,这么凉的天,哪能还在外头耗着呢?哀家今日就做个主,先回宫再说。”

老皇帝刚起了袒护季贵妃的心思,孙太后又捧了他心爱的顾昭仪,他立即把季贵妃的委屈抛诸脑后,只觉孙太后说话无一不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于是他点头笑道:“母后说得极是,还是先回宫再说。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然后又吩咐季贵妃把这里收拾妥当了。

季贵妃咬咬牙,生了会儿闷气,又怕自己不在跟前,陆华浓轻易就没事了,连忙快速吩咐几句就跟上前去。

路上陆华浓趁机看了四周一眼,都没看到元宝那个小子,心知他是出宫搬救兵去了。虽然陆华浓的确没有靠山,但元宝出宫告诉府里一声,总能免了府中上下的几分忧心。当然,若是陆成能找着什么人帮忙是最好不过了。他近来警觉心着实降低了些,但总留了几分心眼,那形迹可疑的小内侍引路的时候,他便吩咐元宝只远远的跟上,若是发现不对,先去孙太后那里报备一声,然后回府求救。

孙太后出面,虽然不能让陆华浓免了这场莫名其妙的官司,但却能阻了季贵妃的气势。一阻再阻,一拖再拖,未必没有转机。陆华浓已经不指望老皇帝对他有惜才之心了。

一行人到了御书房,丽嫔自要继续为蝶香讨个公道。季贵妃顺势而为,便命人传白日在御书房伺候的奴才来回话。那些个奴才本就胆战心惊,生怕牵连到自己,自然都答没在意。陆华浓也不怪他们,换做是他,也不会莫名其妙的去在意别人身上的香囊。

季贵妃自然要趁机发作一番。

孙太后哪有看不出季贵妃有心针对陆华浓的意思,只是明哲保身,正如季贵妃所想的,她到底不是皇帝的生母,在这后宫里几乎是做个摆设,实在不宜插手此事。即便她插手了,说不定非但不会救了陆华浓,还会害了他。她认识皇帝多年,对皇帝多疑的性子最是了解。

于是,孙太后便也不偏帮着陆华浓说话,只道:“天色已晚,皇帝的身子吃不消,待会儿就让顾昭仪服侍着用膳歇息罢,这事儿还是明日再说。(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若是贵妃年轻力强,今儿个晚上不如再仔细查查宫里的奴才们,光盯着奉阳王一个也不像话,若是有不知情的,指不定还以为贵妃是有意构陷朝中重臣呢。”

构陷朝中重臣,这便是有干涉朝政的嫌疑了。

老皇帝眼睛眯了眯,脸上的笑意也减了几分。

孙太后站直了身子,叹道:“人一上了年纪,稍有折腾就吃不消了,哀家也不久留了。”

孙太后说走就走,临走还吩咐季贵妃:“奉阳王还有嫌疑,想来贵妃今儿个也不打算放他出宫了,就让他在这御书房的偏殿歇一晚罢,他身子羸弱,经不得冻,别忘了给他送床厚实的被子。”

孙太后的埋汰季贵妃自然听得懂,于是孙太后一走,季贵妃就大发娇嗔。可惜老皇帝心里只想着跟顾昭仪温存,只说了句:“按太后的意思办就是了。”随后就乐呵呵地搂着顾昭仪走了。

季贵妃的盘算落了空,只得狠狠地瞪了陆华浓一眼,走了。

宫人们将陆华浓安置在偏殿里,不闻不问。

陆华浓冷笑一声,这宫里头的开支都被季贵妃抓在手里,国家大事季贵妃不敢插手,但这些琐事自然是她说了算的。她有意针对自己,岂会因为孙太后的几句话就善待自己。

陆华浓有些晕眩,扶着椅把缓缓坐下来。这破败身子,还真是娇气,一点点折腾都经不住。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这完全不是一个纨绔公子的手。因为习武,因为带兵打仗,陆华浓的手上都是老茧,还有不少伤疤。这些日子陆华浓窝在家里孵蛋,皮肤闷得有些白,但疤痕还在,老茧也不是一两日就消失的,顶多消瘦了些。

不过这消瘦对陆华浓来说却是刺眼的很。一个武功高超的将军身上应是结实而肌肉纠结的。正因为他失了武功,他才落得今日这般境地。让一个女人把自己逼得这个地步,陆华浓深以为耻。

收回五指,紧紧握拳,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苟活于世还是远远不够啊。

“吱呀”一声,门开了。

陆华浓依旧看着自己的手发呆,似乎并没发现有人进来了。

来人孤身一人,进来之后门就关了。往前走了几句,那人说道:“看来你早就猜到本宫会来!”

陆华浓不慌不忙地抬起头看她,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要将陆华浓逼落山崖的季贵妃。

季贵妃是出了名的骄傲,她今日不但没有达成目的,还在奴才们面前落了脸面,岂会不迁怒于陆华浓?她若是个沉得住气的,便不会定下这等粗糙的策略坑害陆华浓。她既是沉不住气,那么势必要做些摊牌的愚蠢举动,以期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最好吐血十升,就地身亡。

“娘娘一心要置本王于死地,明日想必会有更好戏码上演,在本王丧命之前娘娘又岂会不来痛打落水狗?”

季贵妃见他毫无惧色,竟也不生气,“事到如今,奉阳王就算再牙尖嘴利也无济于事。待明日再有证人出来指证奉阳王曾对蝶香动手动脚,奉阳王怕是有千张嘴也洗不清了。”

陆华浓饥肠辘辘,又精神不济,早就没力气站起来,只得瘫坐在椅子上,笑眯眯的说道:“本王很不解,娘娘如此大费周章对付本王,难道就为了须家之事?”

“区区一个贱人,岂能抵本宫表兄的命?奉阳王,你护住那个贱人,就是跟本宫作对,简直欺人太甚!你莫以为陛下还会护着你,上次若不是本宫在陛下面前替你美言,你以为你就能保住你的王位吗?”季贵妃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杀意。

陆华浓并不理会她的自说自话,反而一派轻松地笑道:“娘娘如此针对本王,无非是为须家大老爷不值,而且娘娘认定小莲就是杀害须家大老爷的凶手。本王不知道到底是谁欺瞒娘娘,至少本王查出来的是须家大老爷的死与须家二老爷脱不了干系,似乎须家二老爷对家主之位虎视眈眈哪,而他又是庶子……”

“一派胡言!”季贵妃怒喝。

“是不是胡言,娘娘心中自有论断。娘娘若是想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须家二老爷可是借了不少外债。”陆华浓傲然自笑,“本王光明磊落,那宫女是不是本王杀的娘娘心中有数。本王既然没有做过,就自有水落石出之时,自然不会因此污蔑须二老爷。”

季贵妃本就不在意那个庶出的二表兄,那须家大老爷的母亲乃是季贵妃的亲姨母,说起来那须家二老爷跟季贵妃并无血缘关系。高门大户里嫡庶之争乃属常见,季贵妃此前是被表兄之死气昏头了,如今被陆华浓一提醒,岂有不上心的道理。

她抿抿唇,终是信了几分,“若是你信口雌黄,本宫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陆华浓随意地拱了拱手,笑道:“悉听尊便。”

作者有话要说:王爷会小雄起一下的,然后会大雄起

第68章 王爷是柯南(八)

季贵妃走了没多久,便令宫人送被褥进来。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陆华浓冷眼看着宫人收拾,淡声道:“备下晚膳罢,本王还未进食。”

宫人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低声应是。虽然季贵妃没有吩咐准备晚膳,但她有命宫人听候陆华浓的差遣,陆华浓架子又摆得足,宫人岂有不应的。

酒足饭饱之后,陆华浓上了小榻,拥着棉被,这才有心思想另一件事。

须家大老爷的案子虽然陆华浓也觉得另有蹊跷,但他并非火眼精金,又没有仔细查证,所以并不知晓此事竟是须家二老爷须羌一手策划的。先前他进偏殿的时候,有个引路的小太监忽然趔趄了一下,往他身边挨了一下。他心中起疑,待宫人全都退出去之后,搜了自己的身,最后在袖袋里发现了一张纸条,上写“须二借贷无数,筹谋家产”。这便与陆华浓心中的那点疑惑不谋而合了,须羌若是真想为兄长报仇,便不会只盯着要杀了小莲,而阻止官府中人查案了。因此,纸条上的内容只在陆华浓心中过了一遍,陆华浓便未怀疑是假。

此时,陆华浓思考的是,到底是谁在帮他?时间紧迫,无依无靠的奉阳王府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找着一个在宫中都有人的帮手。若是宫中的贵人,比如老皇帝,比如孙太后,自有光明正大的法子护住陆华浓,不会用这等不入流的招数。能在宫中安排人手,此人与皇室关系极近,莫非是哪位皇子?亦或是老皇帝异常宠爱的王润?

带着这些疑问,拥紧了棉被,累极的陆华浓沉沉睡去。

一觉睡醒,之后的发展简直可以用峰回路转来形容。

宫人们刚送上早膳,孙太后又命人送了一份过来,然后老皇帝大约在饭桌上想起了陆华浓,指了两道自己吃剩下的菜命人送给陆华浓。

陆华浓处变不惊地用完早膳,又闭目养神去了。老皇帝没提到让他上朝,他便也不提上朝的事,安安稳稳的等老皇帝下朝后回来处理此事,顺便养精蓄锐。

过了一会儿,季贵妃带了一大帮子莺莺燕燕杀到。(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陆华浓眼观鼻鼻观心,没有搭理季贵妃的意思,季贵妃也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二人就这么干坐着,等老皇帝下朝。有机灵的妃嫔说笑了几句,见二人都神色冷淡,便都噤了声。而昨儿个口齿伶俐的丽嫔,今日却是一言不发,面色有些凝重。

过了一会儿,外头有了动静,却不是老皇帝下朝了,而是孙太后。孙太后一进来就亲切地问陆华浓昨晚睡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又问戏排得怎么样了,还问陆华浓有没有新的戏本子。陆华浓浅笑着说了个小故事,逗得太后欢颜大笑。

季贵妃显然也把陆华浓的故事听到了耳朵里,还笑着夸了几句。

不过小半个时辰,老皇帝便下了朝。

老皇帝还未跨入偏殿的大门便听到里面的笑声,他快走几步,见是孙太后在大笑,便也笑了,“何事令母后如此开怀?”

“是奉阳王说了个故事给哀家听……”孙太后还在笑,说话都有些喘不过气,便让宫人把故事说给老皇帝听。

老皇帝听了也罕见地大笑几声,夸了陆华浓几句,然后又问季贵妃:“蝶香的案子查得怎么了?”

季贵妃抿了抿嘴,肃色道:“臣妾昨日听信丽嫔所言,轻信奉阳王就是凶手,可回宫之后却是越想越忐忑。奉阳王既然深得陛下和太后娘娘的信任,想来不会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丽嫔咬着奉阳王不放,必定另有所图。”说罢,她利眼扫向一直装哑巴的丽嫔。

丽嫔闻言立即跪道:“陛下,娘娘,妾身并无陷害奉阳王的意思,妾身只是想为蝶香找出杀她的凶手,行事急切了些,但妾身并非有意陷害奉阳王的!”

“大胆!此时此刻你竟还满口谎话!”季贵妃狠狠地拍上茶几。

陆华浓不合时宜的想,这季贵妃娇皮嫩肉的,这一拍肯定疼得很。

随后,季贵妃便搬出各种人证物证,像昨日诬陷陆华浓一样,继续诬陷丽嫔。

丽嫔先还大喊冤枉,后来在“真凭实据”的指证下,只得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说她几次招揽蝶香,蝶香都不肯去服侍她,她心中不满,便想杀了蝶香,而陆华浓高高在上,对她不敬,她便想出了一石二鸟之计云云。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然后她就不停地磕头求饶。

老皇帝自然是装模作样的发了把火,说丽嫔谋害朝廷命官,天理不容,应该满门抄斩。

丽嫔闻言大惊,磕得更厉害了,几个头下去额头上就青紫了一片。

季贵妃便又做好人,说丽嫔进宫多年,所作所为全因她私心作祟,与家中并无干系,然后便劝着老皇帝饶了她的家人,只治她一人的罪。

老皇帝深觉有理,便点头说一切都交给季贵妃处置。

至此,这件宫女被杀案完美地落幕了。

老皇帝安抚了陆华浓几句,孙太后也跟着安抚了几句,季贵妃轻飘飘地赔了句不是。

陆华浓神色自若地客气了几句。自听到季贵妃把“大逆不道”改成了“伤风败俗”,陆华浓就完全把心放下了,只安心看戏。他不去猜想季贵妃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能在一夜之间查出须羌的不对劲之处,只安静的看完一出戏,然后趁机向老皇帝告假回去歇息。

老皇帝岂有不允的道理,直道奉阳王受惊了,奉阳王受累了,便允了他三天假,让他回去好生歇息。

季贵妃紧跟着赐了些珍贵药材,说是让陆华浓进补。

老皇帝便恶心巴拉地夸季贵妃越来越贤惠,做事越来越周到,直把季贵妃夸得笑花了脸。

陆华浓等着他们演完,不带走一片云彩地出宫回府。

刚出了宫门,马车便迎了上来。

小刀从车里探出头来,一脸担忧之色,眼下的青黑非常明显,可见昨夜并未休息好。就连陆湛长年累月的面瘫脸也露出些许紧张之色,看样子也是担心了一夜。

陆华浓一言不发地上了车,待车驶得远了些,才低声问道:“府中如何?”

“成叔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若不是奴婢劝他坐镇王府,他怕是要跟来的。”小刀回道。

“你们可曾向谁求救?”陆华浓心里始终惦记着小纸条的事。

“成叔也无法可想,只求了两家,一是太师府的王二少爷,一是舅老爷胡家。”

“都怎么说?”参汤入口,陆华浓勉强有了些精神。

“太师府回应说王二少爷不在家,前些日子出了远门,因此成叔并未见着王二少爷的面儿。”

陆华浓点点头,“怪不得有好些日子没见过他了,原来是离京了。”

“舅老爷胡家……至今还没有消息送来……”小刀吞吞吐吐。

“陆成没见到舅老爷本人?”

小刀点点头,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艰难的说道:“昨晚成叔去胡府的时候,胡府下人说舅老爷出去应酬了。成叔等到半夜,既没等到舅老爷回府,又没等到胡府下人唤他进去,只得回去。今晨成叔又去胡府,胡府下人却说舅老爷已经上朝了。成叔无法,只得寻思着别的门路,现下估计还在府里绞尽脑汁呢。”

小刀小心地看了陆华浓一眼,别说陆华浓会怎么想,便是她一个丫鬟也觉得胡家这事做得太不地道了。怎么说也是自家的亲外甥,还是堂堂一朝王爷,以往不在京城倒也罢了,如今舅老爷在京城也算身居高位,总该照拂无依无靠的外甥几分。王爷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这一路走得太不容易了。

陆华浓似乎看出了小刀的心思,只轻笑道:“这世上从来都是这个道理,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却是难上加难。本王如今就是一尊泥菩萨,虽然表面光鲜亮丽,但这京城只要是有几分见地的都知道本王若是一不小心落了水,就会变成一滩烂泥。在朝中为官的,除了少许的寒门小户,哪个不是世家大族,又岂会愿意被本王溅上一身泥?舅老爷身后还有整个胡家,胡家在雍州也是一方大族,世代书香,根基可要比本王这个出了几代奉阳王的单薄王府稳当多了。”

这一番话若是说给侍剑听,她必然难懂。但说给小刀听,她却是不用点拨就懂了。

小刀心中叹气,面上却笑着说道:“王爷,在宫里劳神劳心的,歇一会儿罢,还要好一会儿才到家呢。”

陆华浓点点头,靠着车上的软枕闭了眼。

一进王府大门,陆华浓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陆成,而是明王卫承曦。

少年跟个小老头似的在奉阳王府的正厅蒙头转圈子,正过来转,反过来转。听人说陆华浓回来了,他连忙往外看,见的确是陆华浓,立即跑出来相迎。

也许是今天的阳光太好,也许是劫后余生的心情太好,也许是少年的青春逼人,陆华浓看着翩然而至的少年,只觉得他像一只破茧而出的蝴蝶,美丽的盛放的来到自己身边,没有一处不是美好的。

明王还在急迫地问:“我今日早朝没有见到你,还以为你身子不舒服,到了府上才知道你昨晚被留宿宫中。你是外臣,岂能留宿宫中?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还是季贵妃对付你了?”

陆华浓闻言便知陆成并未把实情告诉明王。他出宫的时候还曾遇到敏王,被敏王好一番冷嘲热讽,可见其他几位皇子大抵都知道昨日的事了。明王势力单薄,竟到今日还不知详情,比起他的几位兄弟委实差了不止一点两点。

明王见陆华浓不说话,更是着急,说话有些语无伦次:“难道被季贵妃得了手?她用了什么法子害你?不对啊,她若是害你,又岂能放你回来?父皇呢?父皇怎么说?太后呢?太后不是很喜欢听你的戏么?四皇兄他……”

陆华浓见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自己想插嘴都插不上,只得握住他的肩膀使他冷静下来。

“本王没事,宫里的事已经解决了,你别担心了。”

明王一愣,提起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回过神来,见陆华浓正看着自己,双手又握住自己的肩膀,便想到了自己的那点绮思,不禁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听下人说陆总管昨日到我家找我,还说是有急事?”

这么大的嗓门,除了王润,不作他想。

陆华浓便松了手,朝来人看去。

明王心下有点小小的失落,随即跟着陆华浓朝外看去。

第69章 王爷要雄起(一)

两个多月前,陆华浓第一次见到王润的时候,王润风尘仆仆,满脸的络腮胡,像个野人。一个多月前,陆华浓见到王润的时候,王润将养得白皙了些,没了盔甲和络腮胡子,倒像个京城的世家子弟,尚有几分斯文在。此时,陆华浓再见到王润,却是觉得时光倒流,王润又恢复了两个多月前的那副尊容,一身尘土,头发纠结,满脸的络腮胡子,不是野人就是黑熊。

“你怎么这副德性?”陆华浓不经意地退开几步。

王润一边走,身上的灰尘一边往下抖,待到了大厅站定,又使劲拍了身上几下,顿时尘土飞扬。明王没设防,呛了一口,咳嗽了好几下,嫌弃地退开了去。

饶是有先见之明的早早就退开了,陆华浓也还是蹙了眉,“你这是去哪了?”

王润无所谓地抖抖肩,道:“去江南走了一趟。”

又是江南?

陆华浓心中一凛,并不多问。

倒是侍剑没心没肺的,打趣道:“依奴婢看,二少这是去了塞外罢,江南哪有这么大的风沙!”

王润也不在意小丫头的大胆,眉毛一挑,笑道:“二少我骗你个小丫头作甚?你能给二少做压寨夫人不成?”

陆华浓没给他好脸色,“小孩子面前,胡说什么!”

王润笑呵呵的看了侍剑一眼,倒真的不说了。他自顾自地找个位子坐下,端起茶杯就牛饮了一杯,还问小刀再要。

“把茶都撤下去换了罢,”陆华浓嫌恶地看了王润一眼,“亏得你喝得下去,那杯子里怕是被你抖了半杯尘土。”

王润毫不收敛的一副土匪样,“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反正是我自个儿身上落下来的,我不嫌脏。倒是你,一段时日不见,你越来越娇气了,身上的纨绔气息又加重了几分。”

此时,下人们都散了去,只有近身伺候的几个人在。陆华浓刚从宫里出来,一口气还没完全散了,此时倒也不讲究风度了,学着王润作那土匪的做派,粗里粗气地说道:“老子有钱,想纨绔就纨绔!”

王润“噗”的一声笑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么,别装腔啦!真是的,故意惹我发笑!”

王润也算是跟陆华浓一起长大的,虽然表面上来往极少,身为冷淡,但的确算得上是发小一类的至交好友。奉阳王府表面光鲜内里空空的事儿他一早就知道,可以说,这二十年来奉阳王府就没宽裕过。

明王不明所以,觉着王润知道自己所不知道的与陆华浓有关的事,想问却又不愿意向王润开口,只得看看王润又看看陆华浓,心中胡乱猜测。

见陆华浓脸色不好,王润总算收敛了些。

“好了好了,闲话说完了,也该说正事了。我刚到家就听下人说陆总管昨儿个晚上火急火燎地到我家找我,这不,连把脸都没洗就赶过来了,就怕你出了什么事。”

“承蒙关心,本王还没死。”

王润见陆华浓不肯说,便知他肯定是受了气,也不再多问,只拿眼睛瞟陆成。

陆成被他瞟得没办法了,见陆华浓又没反对,就把须家的事说了,把昨儿个季贵妃诬陷陆华浓杀宫女的事也给说了。

王润脸上的笑顿时收了,他沉思了一会儿,又瞥了明王一眼,低声道:“你近来行事与往常大不相同啊,越来越没有章法了。”

陆华浓还没说话,明王却是不依了,“也是那须家欺人太甚,丝毫没把奉阳王放在眼里……”

陆华浓不经意地瞥了侍剑一眼,这热血丫头这会儿倒是没跳出来骂那须家一通,想来也是明白了几分道理,勉强算是孺子可教罢。耳边明王还在为他打抱不平,他却是闭目一会儿,再睁眼时已是一脸疲倦,语气也冷得惊人:“都别吵了!”

明王立即住了口,担心地看向陆华浓。

“我累了,你们都先回去罢,改明儿个有空再请你们喝酒!”

明王着实不想走,但见陆华浓一脸遮掩不住的倦意,知他在宫中受苦了,心中舍不得,便打算走了。他要走,自然容不得王润留下,于是便催着王润走。

王润被催得没办法,眼珠子转了转,大笑道:“也罢,我也回去洗洗身上的尘土,好好睡上一觉。”

然后,他便在明王紧迫的眼神下走了。

明王见他走了,心下稍安,又拉着陆华浓说了好一通关怀的话才走。

陆华浓瞥了一脸担心的陆成一眼,淡淡道:“他倒是适合做你媳妇。”

“哈?”陆成懵了。

“跟你一样唠叨!”陆华浓没好气地说。

陆成顿时哭笑不得。

“润雨呢?”从进门到现在,陆华浓就没见过润雨。

提到身怀六甲的润雨,陆成就一脸喜气,“这会儿还睡着呢,近来嗜睡得很。老奴怕她受惊,这事并没告诉她。”

陆华浓点点头,回房歇息。

陆成虽然想知道宫中之事如何了,但见陆华浓精神不佳,便不开口问了,只待陆华浓歇息好了再说。

陆华浓刚眯了一小会儿,就听到了动静。他睁眼看去,王润已经关了窗。

“好好的大门不走,非要爬窗,宵小之徒!”陆华浓冷哼。

“老子还不是为了你?要不是你非要偷偷摸摸的见我,我何必如此鬼鬼祟祟?这窗户太小,我爬得太费劲了!”王润抱怨道。

“你想太多了,本王没想见你!”陆华浓索性不去看他。

王润笑嘻嘻地凑到床边,甩了靴子就上床,气得陆华浓大骂:“滚下去!你这一身尘土的,本王的床要毁了!”

王润想来个千斤顶,却想到陆华浓的破败身子,便撑了半边身子,饶是这样,也压得陆华浓差点断了气。

“我回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还刮了胡子,哪里还有尘土!”

陆华浓这才定睛一看,见王润果然已经一身清爽,恢复了几分世家子弟的风采。

“你速度倒是快!”

“都两个时辰过去了,哪里算快?我倒是想快,无奈那小子生怕我半路回头,一直跟着我,见我进了家门才走。反正都到家了,我就顺便收拾一番。这不是太久没收拾了么,便耗了些时辰,一收拾完立即就过来找你了。”

“都两个时辰啦?我还以为才半个时辰呢。”陆华浓有些恍惚。

王润见状便收了玩笑的心思,翻身到旁边躺着,不再压着他,顿了一会儿才低声问道:“你这身子,就真那么差?”

陆华浓苦笑一声,“哈!我倒是希望是假的呢。”

过了一会儿,他轻声道:“彻底毁了。没武功不说,还易累易饿,完全经不起折腾,昨儿个宫里那事儿快把我折腾掉半条命。”

“还是毒没解清么?”王润声音闷闷的。

“大概是罢,提气艰难,大约经脉都有堵塞。”陆华浓漫不经心的说。

王润闻言,立即坐起身来,单手扣住陆华浓的脉门,一道真气探了进去。

陆华浓也不慌张,随他折腾。

过了一会儿,王润松了手,颓气道:“经脉的确是堵了,真气逼不进去。你这身子,要想恢复武功怕是难了。”

“随他去罢,强求不得。”陆华浓的语气也有些颓丧。

一时间,二人竟不知要说些什么好,气氛有些沉闷。

王润有心转移话题,他扭了扭身子,笑嘻嘻地说道:“你看我多了解你,一听就知道你的话外之音是叫我等会再来,这不就来看你了么。”

陆华浓回过神来,断然说道:“本王没这么说。”

王润一脸坏笑:“别狡辩了!我还不知道你么,你现在惜命得很,哪里还会喝酒,喝点淡酒都喝一半吐一半的,那回我爷爷做寿,我可都看着呢。我爷爷做寿你都如此,平时只有更过分的!”

陆华浓心里头也有点稀罕,这厮莫不是与陆华浓真是天造地设的狐朋狗友,连换了个内芯都还能如此了解?

王润一脸他不计较陆华浓的别扭,正了正脸色,继续说道:“你就不该管须家的闲事儿!”

陆华浓也不反驳,只挑眉看他。

王润摸摸鼻子,又道:“不过那须家确实过了,须家到底还不是季贵妃的娘家,只须家老太太与季贵妃的母亲是亲姐妹罢了,如今须家老太太都不在了,他们还不收敛收敛,倒越发张扬了。此事若是闹到陛下跟前,少不得一次雷霆震怒。”

陆华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正色道:“陛下的心思你猜得透么?”

王润干笑两声,“我这姑父,最是捉摸不透的。我爷爷都做不到的事,我何德何能啊!”

“季贵妃诬陷本王的时候,陛下可就在跟前。他虽未偏袒季贵妃,可也没有拉本王一把的意思。本王本还以为能猜中他几分心思,如今看来一分也未必。”陆华浓的确是心寒了的,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老皇帝会不会顺着季贵妃的意思把自己除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礼拜很不舒心,家里出了不少事,忙得焦头烂额的,也没空码字,都跟编辑请假了。

等会再补一章,下个礼拜应该能正常了。

第70章 王爷要雄起(二)

王润想了一会儿,无果,于是打哈哈道:“上了年纪的人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我爷爷也是。陛下估计暂时还不想杀你,否则就不会给你翻身的机会了,直接夺了你的爵位就好了!”

陆华浓冷哼一声,“他封这个爵位我就已经觉得不正常了,他皇帝做得好好的,非要弄出一个心腹大患来令自己食不下咽,真是稀奇!”

“或许他惜才?”

“这些年他整死了不少人才罢。”陆华浓凉凉地说。

王润干脆地避开了这个话题,“你既然能出宫,可见此事已经了结了,不妨说给我听听,你到底是如何击败季贵妃的?”

“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是有人暗中相助!”陆华浓冷笑一声。

王润起了兴致,连忙问是怎么回事。

陆华浓便把事情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

王润听完之后,神情有些古怪。

“你可知晓是谁暗中助你?”

陆华浓瞥他一眼,淡淡道:“要想知道是谁帮的本王很简单,招元宝来问问就是了。前后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工夫,那人便能在宫中安排好,元宝就算能飞回来报信,陆成也来不及安排,大约是他出宫前遇着什么贵人了罢。”

说罢,陆华浓便唤元宝进房。

元宝一进房就发现床上还多了个人,愣了一下,只暗自琢磨着王爷是把谁拉上了床。

“你出宫前可有遇着什么人?”

元宝闻言一愣,稍稍回想便记起他昨儿个匆匆忙忙的,一不小心撞到了敬王殿下。敬王殿下却没怪罪他,还问他为何如此慌张,他想着敬王殿下与奉阳王总归有过一段过往,说不定能帮上忙,便草草说了几句。此时元宝想起这件事,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陆华浓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便不再开口了,转头看向王润,王润却是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情。不知怎地,他突然不想跟这个土匪说话,于是就命元宝退下了。

元宝还在好奇到底是谁入了奉阳王的眼,听闻奉阳王叫自己退下,不敢不从,却刻意放慢了脚步,终于在关门的时候听到床上隐隐地传来一句“你早知是他”。待关了门,元宝边走边想,始终觉得那声音熟得很,直到走出了院子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那可不是前不久才离开的王二少的声音么?只是他人都走了,为何又偷偷地潜回来?

元宝深觉自己发现了了不得的大事,不禁有些兴奋,还没高兴多久,就被陆成叫住了:“王爷唤你进去可是有事?”

元宝立即站定低头回道:“回总管,王爷只是循例问问昨儿个的事,并未有别的吩咐。”

陆成点点头,放他离开。

元宝悄悄松了口气,陆成的心思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无非是希望奉阳王娶妻生子,别再走上断袖之道。

元宝有些不以为然,断袖怎么了?

放眼天下,断袖已是常事,在赵国两个男子也可以成亲,便是在卫国,断袖之癖也不稀奇。更何况,敬王殿下那是多尊贵的人物啊,陛下统共就这一个嫡子,又有王家撑腰,日后说不定就荣登皇位了,哪里是庸脂俗粉比得上的。就是王家二少,在京城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极受陛下宠爱,比那个润雨不知超过多少条街去。还有那个对奉阳王痴心一片的明王殿下,再怎么不得宠,他也是一国皇子,天家血脉,除了皇族贵胄,谁能比得过他?这三人可都不是普通人,任王爷选哪一个都比选个一无是处只会撒娇的女人好。

想到先前明王殿下催着王二少离去时的场景,元宝偷笑几声,还是王二少有本事。

“你早知他在帮你,所以成竹在胸。”卧房里,王润的语气笃定。

陆华浓单手支起脑袋,盯着不远处的香炉,淡淡道:“这你倒猜错了。事急从权,容不得本王多想,今日事了,本王安了心,前后一想便明白了。能那么快就在宫里安排好一切,那人在宫里肯定有自己人,排除了一切的不可能,剩下的就只有几位皇子了。弘王看似大方,却精于算计,不划算的事他是不过做的,就算他知道这件事,他也不会为了本王去得罪季贵妃。敏王与本王的关系一向不太融洽,想必不会破天荒的善心大发。闲王从来不管闲事,寿王足不出户,明王还没那个本事,八皇子是季贵妃的亲子。算来算去,也就只有敬王与本王有旧,大约还愿意出手帮一把。你倒是了解他,一听完本王的话就猜出是他。”

王润干笑几声,“我到底和是他嫡亲的表兄弟,又是一块儿长大的,岂会摸不透他的心思,他对你总算有几分真心。”

“其实本王本来什么都没想,不过看了你的表情,本王就知道是谁了。”

“你怎么想?”王润试探性的问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陆华浓冷冷地说道。

饶是知晓陆华浓已经失了记忆,王润还是忍不住感叹:“若你早这么想就好了。”

陆华浓没空跟他一起伤春悲秋,“既然你回来了,倒省得本王找别人帮忙了。”

王润顿时一脸警惕,“你要我帮什么忙?”

“须家委实过分了,本王看着扎眼!”陆华浓说得毫不犹豫。

王润心头一跳,低声道:“须家与季家到底还有那么一层关系在……”

“听说季贵妃是出了名的心高气傲,待字闺中时就很看不起庶出。如今须羌这个庶子害死须力那个嫡子,而且须力还是季贵妃照拂过的,季贵妃岂会善罢甘休?”陆华浓抓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王润。

王润颔首道:“季贵妃只会觉得自己颜面受损,怕是要大发雷霆了……”

“那须家也不是干净的人家,只要接着季贵妃的手推波助澜,事情势必要闹到陛下面前,到时候须家少不得要抄家,季贵妃在陛下面前也捞不着好处。”

“你还有别的打算。”王润观人从来都细致入微,更何况陆华浓是他的好友,他能猜透陆华浓的心思也属正常。

“你先前不还笑话本王穷么?既然这么好的机会送上门来了,本王不要就是对不起自己!”陆华浓的双眼利一偏冷色,“这些年,须家仗着有季家撑腰,捞了金银不说,还置办了不少产业。本王还是太单薄了些,当然要借些产业回去生出息。”

陆华浓说这么多话,无非是想落井下石,趁机吞了须家的产业。

“须家的东西你一个人吃不完,贪多嚼不烂,小心撑着自己。”王润提醒道。

陆华浓轻笑,“本王最是注重养生,从来都是少食多餐,细嚼慢咽。”

“你这一招有些狠了,不过季贵妃也太不识抬举了,仗着自己是贵妃就胡闹一通,活该受些惩罚。”王润不自觉地摸摸自己的下巴,随后却又感慨道:“没想到,如今你倒是精于算计了。”

“老子缺人缺银子缺靠山,换你来,看你算计不算计!”陆华浓冷声道。

王润知他说得有理,忙赔笑几句。

“话说,你都想好法子,还找我帮什么忙?”王润有些不解。

“出力气啊。”陆华浓一脸理所当然,“本王势力单薄,想好了法子,只等着你出力气呢。”

坦白说,王润并不想沾这浑水,所以他有些犹豫。不过须家和季贵妃祸害的可是陆华浓,他倒是不能袖手旁观了。

“还是说,你更希望本王去找敬王帮忙?”陆华浓又加了把火。

这锅立即就开了,王润几乎要弹跳起来,狠狠地臭骂陆华浓一通。不过他忍了,他完全不希望陆华浓与敬王再有交集。

第71章 王爷要雄起(三)

且不说王二少那日偷偷摸摸地潜进奉阳王府,后来却大摇大摆地走出去,陆成奶妈的眼珠子几乎落了一地。后来的几日里京城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刚好成为京城上下茶余饭后的谈资,陆成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去。

说不大,不过是庶子为了谋夺家产害死的嫡兄,这种事在世家贵族虽不常见,却也不少见。说不小,这出事的须家恰巧与贵妃娘娘有那么点亲戚关系。须家大老爷怎么说也是贵妃娘娘的表兄,听说贵妃娘娘都震怒了,定要严惩凶手,决不轻饶。

贵妃娘娘主持中馈多年,宫里宫外都颇有些势力。她老人家震怒了,底下的人自然会自发地活络起来。于是须羌谋害嫡兄谋夺家产的罪名以最快的速度定了下来,这事根本就没惊动大理寺,从抓人到定罪,顺天府一手包办,府尹大人终于扬眉吐气,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须羌的罪名刚定下来,就有人报案,痛诉须家人欺男霸女、霸占良田、夺人家产。报案的人不止一个,诉说的恶行自然也不止一个。饶是府尹大人见多识广,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群情激奋的情况。那须家的恶行简直是数不胜数、罄竹难书啊。府尹大人那颗已经死了的为民请命的心顿时活了过来,只不过给须羌定罪是贵妃娘娘的意思,牵扯到整个须家却牵扯太广,府尹大人不敢专断,便又把须羌提溜到大理寺去。

府尹大人对着大理寺卿郑南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郑大人年纪轻,想必是没有见过那等惨象的,便是老夫为官几十年,见惯了人间惨剧,也忍不住为之心酸泪流啊。没想到堂堂天子脚下竟然还有这等惨事,那须家人个个都是吃人的恶鬼啊。郑大人素来正气凛然,想来是不会姑息这等恶徒的。老夫没有郑大人的本事,只得把人犯送到大理寺,请郑大人帮忙审一审了。”

言下之意是大理寺问口供乃是一绝,只管从须羌嘴里挖须家干过的缺德事。

郑南成的脸阴沉得要挤出黑水来。这位府尹大人和他同为正三品,品级上分不出个高下,可府尹大人的年纪却足以当他的父亲,与他又有些渊源,所以每次顺天府遇到麻烦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大理寺,这些年来郑南成替顺天府挡了不少麻烦,郑南成每次都不想再管,可府尹大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倚老卖老,他如何能忍心。因此,他每次都输在脸皮不够厚上。这回也不例外,脸黑归脸黑,郑南成却是没推却。

府尹大人成功地把大理寺这只蚂蚱跟自己栓到了一起,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郑南成的副手少卿大人一脸不解,“大人,须家与闵乐侯府季家关系匪浅,这案子恐怕不好审啊。谁都知道肖府尹生就一副厚脸皮,大人又何必为他得罪闵乐侯府呢?”

郑南成能坐到这个位置,善于钻营是必然的,但他不去吏部不去户部,独独落在了人见人恨鬼见鬼怨的大理寺,可见他致力于杜绝冤假错案,也算得上是正气凛然。此人面冷,心肠却不坏,乐于提携下属,善于帮扶一二,因此在朝中的名声不差,在下属的声望极高。

此时,副手疑惑,郑南成倒是不藏私。他扫视一下四周,见无可疑之人,便低声说道:“须家与闵乐侯府之间,说得好听点是关系匪浅,说得不好听就是须家仗着贵妃娘娘的势胡作非为。正因为须家与闵乐侯府有这层关系在,但凡跟须家有关系的事从来都是息事宁人,这回能闹到这么大,固然与须羌有些干系,但更多的恐怕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少卿大人露出惊色,“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跟闵乐侯府作对?”

“是谁跟闵乐侯府作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人既然能做到这个地步,那么要不了多久须家的事便会闹到天子跟前。(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天子素来重颜面,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这等天怒人怨的事,他竟然毫不知晓,势必有一场雷霆震怒。到时候,天子一声令下,彻查须家,这事要么落到刑部头上,要么落到大理寺的头上……”

少卿大人恍然大悟,“刑部张尚书最是怕事,势必会躲了这个麻烦,这事肯定要落到我们大理寺的头上!”

“既然怎么也躲不过,干脆现在就接了这差事,待天子问起的时候也能躲过一个‘失察’之罪。”郑南成老神在在。

“大人深谋远虑,下官佩服!”少卿大人叹服。

郑南成不在意地摆摆手,“我不过比你多吃了几年饭罢了,再过几年,你也能看出其中的兜兜转转。”

少卿大人忙道:“下官愚钝,还请大人多多提点下官!”

郑南成闻言,只是浅浅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陆华浓看到王润那张令人生厌的脸,气不打一处来。

偏偏王土匪毫无自觉,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坐下就要茶喝,简直不把自己当外人。

陆华浓直接抓起自己的茶盏摔过去。

王润连忙闪过,茶盏摔到地上破碎的声音使他心头一跳,他连忙笑嘻嘻地说道:“虽然咱们兄弟俩感情好,但共用一个茶盏始终有些恶心,原谅为兄没接住哈!”

陆华浓看也不看他,直接吩咐侍剑道:“去砍王二少,往死里砍,千万别留情!砍死了有本王担着!”

“好嘞!”侍剑双眼一亮,提剑就砍向王润。

王润惊得连忙避让一旁,他刚刚坐过的椅子则被劈成了两半。

王润瞪圆了眼睛珠子,侍剑这一刀跟陆华浓方才那软绵绵的一掷可是大不相同,若不是他闪得快,他现在就跟那椅子是一个下场。

“丫头,以前没见你佩剑啊,怎么今儿个随手就是一把?”

侍剑嘿嘿笑了两声,得意道:“我家王爷说了,我叫侍剑,就是给我家王爷看剑的,要是没有剑,我还看什么!所以我家王爷赐了一把好剑,以后王爷叫我砍谁我就砍谁!”

侍剑说罢,毫不留情地又砍了王润几剑。她武功不错,又有一身蛮力,把剑当刀使,端的是气势迫人。王润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又没有称手的武器,闪避得有些狼狈。一个没注意,王润的衣服被割破了,侍剑再接再厉,又割破了几处。

王二少终于跳脚了,“你个臭丫头,没大没小的,连‘奴婢’都不会说了!”

侍剑毫不在意地说:“我是我家王爷的奴婢,在我家王爷面前自然称‘奴婢’,在王二少面前就不必客气了。王二少您别躲啊,让我砍中几剑撒,否则我不好向我家王爷交差啊!”

王润一边躲,一边往陆华浓那边靠。侍剑平时傻乎乎的,这时却是聪明得很,一眼就看出王润的意图,连忙挥剑将他逼开,不让他打扫陆华浓。

陆华浓则是接过小刀递过来的新泡好的茶,呷了一口,乐悠悠地看着眼前的武侠大戏。

王润无法,只得高声问道:“兄弟,我又如何得罪你了?你好歹让我死个明白撒!”说罢他又对一脸凶狠的侍剑道:“小丫头你会不会使剑啊,怎么尽把剑当刀用?”

“我乐意,你管不着!”侍剑一脸得意,气得王润牙痒痒。

陆华浓喝够了茶,才慢吞吞地说道:“本王的意思你明明知道,非要玩上这一出,让本王的打算付之东流,砍你几剑还是便宜你了!”

王润眼珠子一转就知道陆华浓说的是什么,连忙大呼:“冤枉啊!兄弟一场,你难得求我帮忙,我哪能不尽心尽力啊,又怎会坏你的打算呢!”

陆华浓双目一沉,“侍剑,继续砍,越重越好!”

侍剑得了令,欢快极了,果然一剑比一剑重。王润没带武器,又不好跟一个小丫头计较,身上还不太方便,只得在心中叫苦。

“那件事我自有打算,肯定能让你如愿的!”

陆华浓冷哼一声,“须羌到了郑南成的手里,恐怕连家里有几个铜板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如今京城上下把须家传得恶行累累,纸包住火,御史台肯定要狠狠地参上一本,到时候老皇帝动怒,灭族不可能,抄家总跑不掉。哼哼!”

“这事另有内情,郑南成也并非你所想得那般大公无私!”王润急道。

“说来听听。”陆华浓有了听故事的兴致。

“那你总得让我坐下来,慢慢跟你说啊。”王润喘气道。

陆华浓却不急着答应,只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道:“本王求你帮忙的?”

王润闻言一愣,随即暗骂陆华浓小气,嘴上却讨好地说道:“是我诚心诚意地要帮忙,你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陆华浓满意地点点头,道:“侍剑,回来喝口茶,歇一歇。”

侍剑立即停了手,有点惋惜地看了王润一眼,撒丫子跑到陆华浓身边等待投食。

作者有话要说:前些日子u盘不见了,昨晚才在床缝里找着了,昨天把太后的存稿整理整理更了,今晚整理王爷的。

第72章 王爷要雄起(四)

陆华浓塞了一块糕点到侍剑的嘴里,小丫头就一脸满足地嚼啊嚼,端的是可爱非凡,与刚才提剑砍人的凶狠模样判若两人。[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王润啧啧称奇,忍不住毒舌道:“臭丫头这么凶,小心找不到婆家!”

侍剑一边咀嚼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我家王爷会养着我,我才不稀罕有没有婆家咧!”

王润讨了个没趣,又对陆华浓道:“你看你养的好闺女,就知道吃!”

“能吃有福!”陆华浓一脸理所当然。

侍剑在一旁连连点头。

王润只得长叹一声,暗骂自己傻逼,竟然跟这两个白痴计较。他摸摸鼻子,见侍剑吃得香,便想尝尝糕点,刚想拈一块,整个盘子都不见了。

陆华浓把盘子塞到侍剑怀里,笑道:“你也累了一身汗,回去洗个澡,这盘子糕点全归你了,多吃点。”

侍剑满足地点点头,抱着糕点一溜烟儿就没了人影。

“小刀留下伺候就行了,侍书侍画都去胡姨娘那里瞧瞧,她有好些日子不曾出屋了。”陆华浓淡声道。

待院子里只剩下陆华浓主仆和王润三人,陆华浓才冷声道:“说罢,郑南成有什么故事?”

王二少好了伤疤忘了疼,见陆华浓感兴趣,就想拿拿乔。

陆华浓立即转头吩咐小刀:“把侍剑叫回来,就说王二少意犹未尽……”

王润连忙阻拦,厚皮憨脸地说道:“要口茶喝还不行吗?”

陆华浓点了个头,小刀便动作娴熟地泡了一杯茶放到王润面前。

王润见状感慨道:“还是小刀贤惠啊!”

见陆华浓又是两个眼刀子飞过来,王润连忙低头喝茶。

一杯茶喝完,故事也开讲了。

且说郑南成出身寒族,家世不显,父亲过世得又早,只老母亲含辛茹苦将他抚养成人,供他读书。上天垂帘,郑南成长到十八岁,一副兰玉之姿,才名远播,人人都说他是状元之才。他还有一个自小就定了亲的青梅,只等他金榜题名就完婚。郑南成是名副其实的才貌双全,金銮殿上天子钦点探花,游街游得晕晕乎乎的,待回到家才知道未婚妻被人给抢了。

抢人的不是别人,正是闵乐侯府。闵乐侯府的大公子,季贵妃的亲哥哥忽染重病,药石枉然。闵乐侯府上下都束手无策之时,一游僧化缘至此,加以点拨,道寻得一个生辰八字与之相生相克的姑娘冲喜,必能“药”到病除。

陆华浓喷出一口茶来,大笑:“真是荒谬!相生相克本就互相矛盾,这游僧怕也是个神棍罢。”

“一半相生,一半相克。那游僧是这么解释的。”王润也是一脸笑意,“反正闵乐侯府是信了。”

闵乐侯府病急乱投医,连忙去寻找冲喜的姑娘。生辰八字相符的姑娘不少,可有家世的姑娘大多都听到了风声,不肯嫁给一个将死之人。闵乐侯府无法,只得到小户之家抢人,这不就抢走了郑南成的未婚妻么。

待郑南成知道这件事,未婚妻已经跟别人拜了堂入了洞房,事成定局,再无更改的余地,他年少气盛,便要告到金銮殿上天子面前。闵乐侯府哪里知道随便抢了个姑娘竟还是金科探花的未婚妻,抢了这么个人,闵乐侯府既喜又忧啊。喜的是冲喜之后大公子果然一日好过一日,忧的是郑探花要是告到天子面前,全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如今人家探花也中了,想搞鬼也搞不成,这探花的头衔还热乎着,皇帝陛下似乎还很宠爱他,想把人弄死也不成。

既然硬的不成,那就来软的。闵乐侯府好言相劝,又郑重道歉,闵乐侯夫人甚至老泪纵横,哭诉自己的爱子之情,终是稳住了郑南成。随后闵乐侯府又以闪电般的速度为郑南成介绍了一个世家小姐,并亲自保媒,促成好事。即使如此,闵乐侯府还是不放心,花费了不少心力为郑南成谋了个外放的实职,将人远远地送离京城。

三年又三年,郑南成政绩出众,考核皆优等。天子惜才,毫不犹豫地将人留在了京城,先在御史台,又到刑部走了一圈,最后落户大理寺,没两年就成了少卿,三十岁就做了正卿,可谓一路顺畅。不过郑南成一直没有与闵乐侯府为敌,自始自终都没有提过夺妻之事,闵乐侯府才真正对他放心。

“既然如此,你又如何笃定郑南成会借此机会公报私仇?”陆华浓挑眉。

王润没有回答他,只笑着继续说道:“抢妻之事于闵乐侯府是件丑事,于郑南成更是伤脸面,因此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

陆华浓也不问王润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反而若有所思。

“那姑娘嫁到闵乐侯府之后过得如何?”

王润喝了口茶,低笑道:“那位大少奶奶冲喜救了大公子,起初季家上下对她都有几分感激。可她的出身摆在那里,与侯府格格不入,日子久了,不但闵乐侯夫人对她不满,侯府大公子对她更是看不上。大公子心高气傲,从没想过自己会娶这等出身的女子为妻,一场急病醒来,妻子的名分便被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占了,他是满腹的不甘,少不得要埋怨母亲几句,侯夫人便又怪罪到儿媳身上。婆婆丈夫都是如此态度,侯府上下自然不会厚待于她。而且大概是二人生辰八字一半相克,大少奶奶进门多年一直膝下无子,侯夫人便给大公子纳了几个出身极好的侧室,生了几个庶子,不是嫡子,却疼若嫡子。”

“八字一半相克是假,那位大公子怕是不怎么与妻子同房罢。”陆华浓冷笑。

王润笑得促狭,“人家的闺房秘事我怎会知道?”

“嫡弱庶强,宠妾灭妻,这样的门第,难怪会教出季贵妃那样的女儿!”陆华浓语露不屑。

王润但笑不语。这种事虽然不多,但在世家大族也不少见。

“郑南成可有儿女?”陆华浓又问。

王润笑意更深,直叹陆华浓眼光敏锐。

“郑南成成亲多年,膝下却无一儿半女,据说是夫人不育,但郑南成坚决不肯纳妾生子,可谓情深。”

陆华浓想到郑南成那双阴沉的眼,心中了然,不禁大笑:“成亲十多年都不生孩子,闵乐侯府凭什么认为郑南成已经放下了?”

“大约是以为郑南成为了前途,忌讳季贵妃罢。”王润随口敷衍道。

陆华浓并不在意王润的敷衍,只低声说道:“郑南成是个谨慎的人,损人害己的事他不会做。如今季家风头正盛,他不会贸然动手,他只会选择一个恰当的时机动手。就算他逮着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也不会一口把季家吃掉以致暴露自己,他只会在季家那棵大树的根部微不足道地挖上几铲。一有机会他就挖上几铲,一年或许不会伤到大树,三五年或许也不会伤到大树根基,可十几年呢?几十年呢?他从一开始就定了持久战的主意,他有无比的耐心,跟苍蝇产卵一样,卵变成蛆虫,蛀烂季家,然后慢慢蚕食,直至殆尽。”

王润不由打了个冷颤,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兄弟,什么苍蝇产卵,什么蛆虫,太恶心了!”

陆华浓也不跟他计较,反而露出笑容,和声道:“既然郑南成那里有机可趁,他那里就交给你了。”

王润刚要反抗,却闻一阵吵杂。

“殿下,王爷真的不在府里……”这是陆成的声音。

“陆成,你好大的胆子,连本王都敢骗!本王知道奉阳王就在里面,连王润也在,你休要再欺瞒本王!”这是明王少年的声音。

“殿下,王爷他……他与王将军有要事相商……”

“有什么要事?”明王显然不信,“连王润都能进去,你凭什么拦着本王?”

“殿下,王爷嘱咐过不见任何人,还请殿下不要让老奴为难!”

“不见任何人?他们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到底在做什么?”好一阵扑鼻的醋味啊。

“殿下想多了,王爷与王将军自小相识,乃是好友,并无殿下所想的不清白关系。”陆成不高兴了。

“那上回是怎么回事?本王明明亲眼看着王润回府的,怎么一转眼他又从贵府的大门出去了?”明王的言语之中浓浓的不相信。

“这……”想来陆成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既然你说不出来,本王要亲自问奉阳王!”

说这句话的声音已然非常清晰,明王殿下已经突破重围进了院子。

“奉阳王!”少年欢快的心情无法遮掩。

陆华浓顿觉一阵头疼。

王润促狭地对陆华浓笑了笑,亲密地靠过去,柔声说道:“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明夜我过来找你!”

说罢,他三步并两步,飞快地……遛了。

第73章 王爷要雄起(五)

明王听了个话尾,顿时瞪圆了眼睛,一脸警惕,似个炸毛的小猫。[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他说什么明夜找你?是不是他逼迫你……”

陆华浓不耐地打断他,“没有人能逼迫本王!”

明王顿时泄了气,“没有逼迫,那就是你自愿的了……”

很快,他又变成一只气鼓鼓的河豚,“你不守信用!你明明说会先考虑我的,为何要和他在一起?”

“你想太多了,那小子闹着玩儿的。”陆华浓有些无奈。

“没你允许,他敢说这种话?”明王不信。

“你太高估本王了。”陆华浓有些力竭。

小醋坛子还是不依不挠,“他自回京之后就一直针对你,我早看出来了,相爱相杀说的就是你们这种。他故意要与你对决,让父皇看出你失了武功,使你的地位岌岌可危,然后他就可以折断你的翅膀,顺理成章地霸占你……”

陆华浓真心搞不明白明王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他几乎都要以为明王也是从现代穿过来的,满脑子的小说情节。

“王爷……”

陆华浓只觉这是天籁之音,他猛地抬头看去,润雨被小刀扶着,笑盈盈地走过来。

明王顿时收了音,睁大了眼睛盯着润雨的腹部看。其实润雨因着食用补品只是比以往胖了些,腹部还未隆起,但明王知道里面有宝宝,心理作用觉得润雨的肚子大了,又觉得好奇,便忍不住盯着润雨的肚子看。

陆华浓只当没看到明王的贼眼,亲自迎上前去扶住润雨,柔声问道:“孩子近来可好?可有折腾你?”

润雨微低着头,闻言笑道:“多谢王爷关心。太医昨日来请过脉,说一切都好,孩子好,妾身也好。妾身近日已经很少吐了,食量却是增大,胖了好多呢。”

“这是正常的。你想吃什么就让他们做,现在多吃些,补你的身子,甚好。”陆华浓柔声安慰道。

润雨微微红了脸,看得出是给甜的。

陆华浓还抚上了润雨的腹部,关切地问道:“近来可有动静?听说有妇人三个月就能感觉到胎动了。”

有外人在场,润雨羞了个大红脸,细声回道:“偶尔有一次,妾身还以为是错觉呢。”

陆华浓闻言大喜,“怎么会是错觉呢,那是孩子在动。下次一定要告诉本王,本王也想感觉一下胎动。”

润雨笑着点了点头。

被完全忽略了的明王看着陆华浓与润雨围绕着孩子亲密地说着话,只觉得他们才是一家人,而自己只不过是个外人。于是,眼前这温馨的一幕突然变得刺眼,刺得卫承曦的眼睛生疼,他吸吸鼻子,强笑道:“本王还有事,就不打扰奉阳王了。”

然后,仓惶逃走。

润雨轻轻地叹息,“王爷,明王殿下定是觉得自己是个外人,难堪了。”

“他本来就是个外人。”陆华浓淡淡道。

“他还只是个孩子,又何必伤他的心呢?”润雨有些不忍。

陆华浓闻言挑眉,“他与你差不多大的年纪,甚至比你还要大,你快要做母亲了,他竟还是个孩子?这是什么逻辑?”

润雨面上一赧,轻声道:“妾身只是想到明王殿下的身世,有些难过罢了。”

陆华浓不禁望天,莫非这就是孕妇?整日胡思乱想,伤春悲秋,外加母爱泛滥?

没两日,须家的事果然闹到了金銮殿上,御史们口诛笔伐,简直把须家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狗血淋头,那叫一个精彩。御史们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连带着把闵乐侯府季家也骂了一遍,虽然有所收敛,但不乏精彩之言,听得陆华浓连瞌睡虫都跑了。

老皇帝自然是雷霆震怒,差点把玉玺都给摔了,幸亏灵芝公公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否则季家恐怕就要完蛋了。

什么?你说不符合逻辑?

让奉阳王解释给你听罢。玉玺被摔,是因为天子震怒,天子震怒是因为须家和季家,须家是板上钉钉的完蛋了,不够分量,天子自然要让够分量的季家来为传国玉玺陪葬。这可以用一个古今通用的名词来形容,迁怒。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老皇帝无可厚非地要问起刑部和大理寺,刑部尚书唯唯诺诺,只说自己久病,竟没在意此事,大理寺卿郑南成则表示此案大理寺已经受理,须羌也收押在大理寺,招出不少须家做过的恶事。老皇帝把郑南成狠狠地夸了一遍,又将此案全权交予他审理,似乎只有郑南成才能挽回老皇帝失去的颜面。

御史弹劾这么大的事,季贵妃自然是听到风声的,她急冲冲地去找天子求情,偏偏忘了带上温柔小意的面具。老皇帝见她依旧一身华贵,端的是盛气凌人,便气不打一处来,又发了一顿邪火,还责令她回去反省。季贵妃被骂得莫名其妙,只恨恨地朝陆华浓瞪了一眼,跺跺脚走了。

天子心情不好,需要的是温柔解语花,自然不要陆华浓这个闲人在跟前碍眼。陆华浓提前下班,也是高兴。

还没走到宫门口,便有宫人追上,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又怕自己一耽搁奉阳王就走了,张嘴发出一连串的破音,呼吸却是更急促了。

陆华浓好心劝道:“不急,慢慢来。本王等你说完话再走。”

那小太监喘了半天,终于喘匀了气,这才告罪道:“奴才没想到王爷会这么早回去,待过去御书房的时候才知道王爷已经走了,这才一路小跑追上来,好在是追上了,否则少不了一顿责罚。”

陆华浓在季贵妃身边见过这个小太监,对他的来意有几分了然,却是装作不知,“公公特意来寻本王,不知有什么事?”

那小太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不是奴才寻王爷有事,是贵妃娘娘宣王爷。”

陆华浓“惊讶”地挑了挑眉,“本王是外臣,私进后宫恐怕不妥罢?”

小太监也明白陆华浓说的是实话,但他却是有些着急,“贵妃娘娘真的有急事与王爷相商!”顿了顿,他又道:“王爷就怜惜怜惜奴才罢,若是请不到王爷,奴才……奴才恐怕就留不下这条命啦……”

陆华浓闻言有些“不忍”,“既然如此,那本王就随你走一趟罢。”

小太监闻言,露出欣喜之色,连忙在前头引路。

那小太监大约还有些良善之心,临近荣华宫时还小声提醒陆华浓:“贵妃娘娘的心情很不好,大约还在发脾气……”

陆华浓心中有数,却还是对那小太监点头致谢。

小太监面上一红,低了头,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还没进荣华宫的殿门,就听到里面传出摔东西的声音。引路小太监浑身一颤,陆华浓却是面不改色地踏了进去。

季贵妃一看到陆华浓就冲上前来挥手。

陆华浓双目一眯,捏住季贵妃挥过来的手腕,冷声道:“贵妃娘娘请自重!”

“自重?别以为本宫不知道这是你捣的鬼!”季贵妃的双目满是恨意,几乎要喷出毒液来。

“看来贵妃娘娘对本王有些误会……”

季贵妃没耐心地打断他:“须家的事只有你知道得最清楚,不是你还有谁?”

“娘娘错了,须家的事很多人都很清楚。”陆华浓冷冷地看着他,“虽然本王给了娘娘消息,但是本王没有想到娘娘会用那等不顾颜面的法子处置须羌。娘娘既然想明着处置须羌,须家的事自然会被人知道,如今京城上下谁人不知须羌为了谋夺家产杀死了嫡兄?这都是娘娘的功劳。”

季贵妃一时气急,竟是说不出话来了。

“其实,要想处置须羌,多的是悄无声息的法子,娘娘又何必如此劳师动众?”陆华浓一脸不解。

“本宫何尝不想亲手杀了须羌?可他悄无声息的暴毙了,他的孽种就会继承须家!”季贵妃厉声道。

陆华浓了然,须力纵横风月多年,却没能留下个种,膝下只有一个庶女,须羌却有一个嫡子两个庶子。须力无子,所以须力一死,须羌便能继承家业,而须羌一死,须羌的嫡子便能继承家业。须羌的孩子虽是须家的血脉,却和贵妃娘娘没什么干系。

“更何况,本宫要他死得身败名裂,本宫要他的儿子不能继承须家家业,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季贵妃双目赤红,一脸厉色。

陆华浓表示了解,这就是女人强大的逻辑思维。

“此事与本王无关。本王与须家无冤无仇,没有必要花费这么大的手笔!”陆华浓正色道。

季贵妃狐疑地看着他,“真的与你无关?”

“本王素来磊落,若是本王所为,事成定局,本王何惧承认?”陆华浓正气凛然。

季贵妃见他不像作假,思及奉阳王过往的为人,顿时信了几分。

“虽与本王无关,本王对此事也有所耳闻,能劝娘娘的就是别再沾手须家之事,须家是个毒瘤,谁沾谁中毒,娘娘还是放手罢。”陆华浓叹道。

第74章 王爷要雄起(六)

季贵妃闻言怒色更甚。(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陆华浓却是习惯了她的张牙舞爪,倒也不怕她,只盯着她,低声解释道:“如今御史虽然提及闵乐侯府,但弹劾的重心仍在须家身上,陛下虽然震怒,但却没提出彻查闵乐侯府,闵乐侯府到现在还是干干净净的。只要侯府及时把自己摘出来,那么无论须羌供出什么,都动摇不了侯府的根基,只要须羌一死,侯府还会是干干净净的。娘娘,亡羊补牢,尤未晚矣。”

季贵妃不禁有些动摇,但却有些迟疑,“陛下刚刚还对本宫发脾气,不肯再见本宫……”

陆华浓意有所指地看了季贵妃的华丽的衣裙一眼,语重心长道:“正因为陛下还对娘娘发脾气,侯府才有可退之机。陛下生侯府的气,但又不想发作侯府,所以才会只对娘娘发脾气。娘娘若是再去跟陛下求情,可千万要换了这身妆扮,陛下喜欢的是顾昭仪那样温柔小意的女子,娘娘有求于陛下,就更要婉转讨好,若是因为心忧娘家而有所憔悴,纤腰难立就更妙了。这衣裙越是华丽,陛下的怒气就越甚,娘娘自行斟酌。”

听到前半段话的时候,季贵妃双目一亮,露出希望之色。听到后半段话的时候,季贵妃难免露出些难堪之色,偏偏陆华浓说的又是实话,她进宫多年,岂会不知天子更中意顾昭仪那样的温柔解语花,只是她天性如此,下决心改了多次也没能改成,便我行我素了。

“本宫甚难做到顾昭仪那般……”季贵妃有些难以启齿。

陆华浓并不泼她冷水,只淡声道:“娘娘若是想保全侯府,再艰难也要做到,反正不过一两次,待此事了结,娘娘只管依着自己的性子来。”

这话季贵妃爱听,也听进去了。

陆华浓见季贵妃听进去了,惟恐久留会出现意外引起天子怀疑,于是向季贵妃告辞:“时辰不早了,臣一介外臣,着实不好久留后宫,未免替娘娘惹麻烦,还是先行告退了。”

季贵妃此时已经消了气,并不为难他。

临走之时,陆华浓还嘱咐道:“那背后之人肯花这么大的手笔,想必与须家有深仇大恨,娘娘千万要斟酌。”

因为天子震怒,宫中平日里与季贵妃交好的妃嫔都躲起来不敢露面,生怕被季贵妃牵连了去。陆华浓却难得地提点这么多,季贵妃不免生出几分感激。

“本宫素来爱憎分明,王爷今日的提点本宫记在心里,日后绝对不会亏待王爷!”

陆华浓神色自如地点点头,便匆匆离开。

回去的路上,陆华浓闭目沉思。

若是往日,季贵妃绝对不会凭他说三两句话就相信他。可是季贵妃刚被老皇帝骂了一顿,心中是真的急了,她并非善于谋略、思虑周全之人,遇到这种事少不得会乱了心绪。这种情况之下,无论谁的话她都会听进去,都是她的救命稻草,但她不会立即抓住。只待她冷静下来,分析了利弊,陆华浓有把握她一定会照自己说的去做。

因为提早下班,陆华浓的晚膳便安排得比较早。用完晚膳,他陪着润雨散了会儿步就回房歇息了。

睡到半夜,他自发地醒了过来,睁眼看着黑暗,有些无力地说道:“我损了身子,经不住累,白日要在陛下跟前伺候,晚上是一定要睡好的。你别再神出鬼没地出现,扰我清梦了。”

黑暗之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那人靠得更近了些,笑嘻嘻地说道:“前几日我不是说过‘明夜’找你么,你心中该有所准备才是。”

却是王润的声音。

“你也说是前几日,‘明夜’早就过去了!”陆华浓愤愤道。

“明夜复明夜,明夜何其多。只要我来赴约,哪一夜都是‘明夜’。”王润无耻地说道。

“说重点,说完就滚!”陆华浓咬牙道。

王润嘿嘿笑了两声,“我来是想告诉你,郑南成那里已经妥当了,你只管等着收好东西罢。不过郑南成那里……”

“他要吃多少我不管,反正我要一半。”陆华浓说得斩钉截铁。

王润啧啧几声,“你好大的胃口啊!须家这些年可是捞了不少,你也不怕撑死自己!”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陆华浓冷哼一声,把季贵妃白日寻自己的事说了。

“闵乐侯府要想把自己摘除得干干净净,势必要有所折损,郑南成恐怕会更加乐意,一定会记着你这份人情。这件事十拿九稳,你只管等着好东西送上门罢。”王润语带笑意。

陆华浓被他这么一折腾,倒没了睡意。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他只管盯着帐顶上坠下的流苏,忽然淡声道:“你的伤可好些了?”

王润的瞌睡虫顿时被吓跑了一半,甚至还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了。

陆华浓也不转头看他,只淡声继续说道:“你的武艺我是见识过的,若非受了伤,断无可能被侍剑逼得那般狼狈。”

王润干咳道:“侍剑那丫头的确是一身蛮力。”

“你的气力也不好,一刀砍下来差点废了我的臂膀。”陆华浓意有所指。

王润干笑,“那会儿不是不知道你废了武功么,否则也不会让你出丑了。”

陆华浓无意跟他兜圈子,便干脆说明了,“江南的形势竟如此紧迫,连你都受了伤?”

陆华浓说到这个地步,王润也装不下去了,他颇有些无奈地说道:“你别再问了,我真的不能说。”

陆华浓冷哼一声,不屑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到,江南有什么东西能让老皇帝如此牵肠挂肚,把御前行走全派了过去!”

王润闻言只长叹了一声。

陆华浓便又了然几分,“那几个御前行走怕是没有你好命罢。”

王润这回却是真的无奈了,“你的眼睛越来越利了。”

“不利就要被你蒙骗过去了。”陆华浓没好气道。

王润沉默了好一会儿,另起了话头:“这件事他出了不少力,否则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这么好的效果。他到底是向着你的,你对他……”

陆华浓直接打断他:“他会插手,自有他的打算,绝对不是只为了我。别说我失忆了,就算我没失忆,我也不会和他在一起。老皇帝死要面子,这么些年始终爱女色远远胜过男色,这种事最犯他的忌讳。”

王润叹道:“你现在倒是看得明白了。早些年我就是这么劝你的,你却是听不进啊。”

陆华浓听得厌烦,便又提到江南的事:“也难怪老皇帝疑神疑鬼的,江南都到了这个境地了……”

王润顿时头皮发麻,连声说道:“睡罢睡罢,已经不早了,你明日还要上朝。”

“滚回你家去睡!”陆华浓怒道,“总是三更半夜地爬上我的床,府里还以为我金屋藏娇了,元宝那小子最近的眼神很不对劲,连陆湛都古古怪怪的。”

王润顿时起了兴致,“话说我来了好几次,你都是一人独寝,该不会还跟以前一样清心寡欲罢?我还没回京就听说你现在挺重女色的,怎么也不招个人侍寝?那个润雨呢?”

“润雨有孕了。”陆华浓开始磨牙。

“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女人了,你府里也有几个不错的丫头。我看你对侍剑甚为宠爱,不如把她也纳了罢。”王润异想天开地说道。

“说起来,江南的事还真是办得隐密,朝中知道的人似乎不多……”

王润忙道:“睡罢睡罢。”却是再也不提女人的事了。

陆华浓和王润还能睡得着,有人却是睡不着了。

闵乐侯一脸忧色,在书房里来来回回的走。

闵乐侯夫人孙氏看得眼花,便好声好气地劝道:“侯爷,事已至此,也别再心烦了,想解决的法子才是正题。”

闵乐侯闻言怒气更甚,“贵妃年纪也不小了,八皇子都有八岁了,怎么她做事还是如此不顾大局?须羌狼子野心,悄悄把他除了就是,何必闹得满城风雨,如今还牵连到侯府!”

孙氏忍不住为女儿说话:“贵妃与须力表兄妹一场,却算是有些情谊,如何忍心须家家业被须羌的孽种继承了去。须羌声名败坏,他的孽种自是不能继承家业,那须家的偌大家产还不是我们季家的,女儿也是为季家着想。”

闵乐侯恨不得把妻女的脑袋瓜子敲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不想须羌的儿子继承家业也好办,把他的儿子除了便是,有的是悄无声息的法子,你管理内宅多年,阴私也经手了不少,还会不懂这个?”

这也是陆华浓不解的地方。直接把须羌的儿子除了或许太扎眼,但可以慢慢熬着,待过个几年没人记得这事了,便可以用些阴暗的法子将其除去。须羌的儿子才十多岁,乳臭未干,三五年间还翻不出浪来。

孙氏顿时有些委屈,“我哪里做过这等阴毒事,便没想到这一层。”

第75章 王爷要雄起(七)

闵乐侯也有些无奈,当初看中了妻子的美貌,觉得女人愚蠢些无伤大雅,才貌双全毕竟难得。没想到女儿不但继承了妻子的美貌,还继承了妻子的愚蠢,做事不顾后果,主持中馈这么些年还是没改掉急躁冒进的毛病,实在让他操心啊。

又来回走了几圈,闵乐侯当机立断:“这件事季家不能插手,由着须家去罢。”

“可须家的家业……”孙氏有些不舍。

闵乐侯差点被气笑了,“须家闹到这个地步,只会越来越严重,抄家是跑不了的,你还想着须家的家业!别说是须家的家业,就是我们与须家有关联的产业都不能要了,只当全是须家的,这几天我就去把相关的房契地契都转给须家,希望还来得及把季家摘出来。”说到最后,闵乐侯不禁叹息,“郑南成是个聪明人,希望他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网开一面……”

“侯爷,那可不是小数目啊!”孙氏肉疼得紧。

若不是须家明理暗里贡献了不少给季家,他们又岂能打着季贵妃的旗号胡作非为。有不少产业名义上挂在须家旗下,出息都进了闵乐侯的口袋里。

闵乐侯冷笑道:“能保住侯府不被陛下责难已是艰难了,那些身外之物还要它作甚!”

孙氏还是不死心,“侯爷,既然要求了郑南成帮忙,何不让他把手再松些……”

闵乐侯顿时瞪圆了眼睛,怒道:“这件事是陛下亲□代严办的,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他郑南成还能为了季家断了自己的前途?你可别忘了你当年做过的蠢事,若是惹恼了他,你当真是不想要命了!”

孙氏见他说得严重,被吓了一跳,再不敢多言。

此时,侯府总管敲门进来,说是贵妃来信了。(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闵乐侯连忙拆开信件,生怕女儿又做了什么蠢事。孙氏也担心地靠过去看信。

看了一半,闵乐侯揪紧的心才松开,后面倒是舒畅了许多。将信点燃扔到香炉里,闵乐侯不无满意道:“总算她还有些脑子,知道弃车保帅,看来在宫里这些年还是有长进的。”

孙氏也是看了信的,季贵妃在信中所写与闵乐侯方才所言相差无几。丈夫和女儿都这般说,孙氏纵是再舍不得那些产业,也不敢再动心思了。

郑南成做事是出了名儿的快、狠、准。

没几日工夫,须羌就将自己这辈子能说的话全部说了出来。郑南成还将须羌交代的罪行与苦主所诉罪行一一对照,列了三张罪行清单,一张是有苦主且苦主告上衙门的,一张是有苦主但苦主没有出面指证的,一张是没有苦主的。

郑南成办事妥当,须羌自是罪该万死,须家其他人也逃脱不得一个流放,抄家是必须的。不过三张清单摆到老皇帝面前,郑南成指出应该给予苦主赔偿,其中出面指证须羌的苦主可以得到三倍赔偿,没有出面指证的苦主也可以得到双倍赔偿。赔偿了苦主之后,所剩家产才可充公。

老皇帝深觉郑南成说得有理,便点头允了,待看了须家抄家的册子之后,却又后悔了好一阵子。原来这须家的大部分产业都是霸占别人得来的,虽然经年来扩大了不少,但郑南成提出了三倍双倍的赔偿,这一赔几乎把须家的产业给赔光了,能充进国库的就少得可怜了。赔偿苦主乃是天经地义,朝堂之上老皇帝不好不同意,如今就是后悔也不好反口,真真悔青了肠子。

且说闵乐侯当机立断,弃车保帅。郑南成也就做了顺水人情,把季家摘得干干净净。老皇帝的颜面得以保存,对郑南成也就更加满意。而季贵妃听了陆华浓的话,费尽心思讨老皇帝的欢心,其中何等香艳不必赘言。不过老皇帝甚为满意,便也不再追究季家了。

如此,算是皆大欢喜。

至于陆华浓,他得了一批横财,自是紧锣密鼓地招兵买马,将那批产业由黑转白,运转起来。只是他手头人力有限,如今又在风头上,他惟恐暴露自己,便想到了施阳。

一进瑶池仙,施阳便迎了上来。陆华浓几乎都要以为他的正职是瑶池仙娱乐会所的经理,而不是当朝公务员了。

待进了自己独享的包厢,陆华浓终于明白施阳脸上的古怪笑意是怎么来的了。

“她怎么会在这里?”陆华浓敛了笑意。

“须家的案子了结了,小莲姑娘是无辜的,当然被放了出来。下官念着王爷好歹帮了她一场,不好让她再回那等破落地方去,便做主把人接了过来。”施阳的心思很简单,奉阳王既然宁愿得罪须家和季家也要护着这个小莲,对这个小莲必定有几分情意,他不等奉阳王开口吩咐就主动把人接来,无非是想给奉阳王一个惊喜。

陆华浓可丝毫没有惊喜的意思,只冷声道:“既然施大人把她接了过来,可见是看中了她的才艺,本王对施大人的眼光从不怀疑,那就让她留在瑶池仙接客罢。”

施阳顿时苦了脸,他可从来没有让小莲接客的想法,小莲的相貌太普通,在美人扎堆的瑶池仙连做个侍女都勉强,哪里能被客人看得上撒。

“王爷,小莲姑娘还是只服侍王爷罢……”施阳小心翼翼地说道。

陆华浓立即瞪了他一眼,又扫了站在一旁的金童玉女,意思很明显:本王会看中这种货色吗?

施阳几乎要落下泪来。下官不是以为您老人家好这一口吗?王爷您连侍剑那样的粗鲁丫头都当宝一样,这小莲姑娘好歹像个正常的女人,您之前不是还老招她进府取乐吗,怎么说变就变了?真是男人心海底针,您老也太不好伺候了。

不过施阳也只敢在心里抱怨抱怨,当着陆华浓的面儿是一个字也不敢说的。

小莲毕竟在风月之地呆了许多年,极会看人脸色。虽然奉阳王和施大人并未多说,但奉阳王脸色微臣,施大人一脸为难,她便知自己并不怎么受欢迎。难过是必然的,她以为奉阳王肯救她,待她是有些不一般的,毕竟那时他夸她舞姿出众,看得甚为入迷。

眼下生死关头,小莲顾不得其他,扑通一声跪下,哭着哀求道:“王爷,您就收留小莲罢。王爷吩咐小莲做什么,小莲就做什么,绝对不会违逆王爷的意思。请王爷怜惜怜惜小莲,千万别把小莲送回去……”

看得出来,小莲并不善于言辞,能说的也就这么多,剩下的就只有磕头了。她唯恐奉阳王把她送回原来的青楼,于是就不停地磕头,不一会儿额头上就有红印子。

脑袋撞击地板发出的咚咚的闷响声环绕在空荡荡的包厢里,便是施阳也不禁心生不忍。

都是身世可怜的,金童玉女也感同身受,想着这些日子观察下来,奉阳王并非铁石心肠之人,他们便也跪下求道:“王爷,这位妹妹着实可怜,不如就留下她斟茶倒水罢。”

陆华浓不为所动,只挑眉看向施阳,道:“求本王做什么?这瑶池仙可是施大人做主,该求施大人才是。”

小莲连忙对着施阳磕头,金童玉女也左一句右一句地求情,直求的施阳面色讪讪,好像他就是那个逼良为娼的恶人。

“好了好了,都起来罢。不过添副碗筷罢了,瑶池仙还能养不起一个闲人么。”施阳豪气道。

陆华浓闻言冷哼一声,“施大人好大的口气!”

小莲刚刚露出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饶是见多了肮脏事的施阳都不忍心见陆华浓如此折腾一个可怜的小姑娘,竟起了回护之意,“王爷刚刚才说这瑶池仙是下官做主,下官便做主留下小莲了。”

“施大人这么快就忘了谁是老板了?”陆华浓冷笑。

施阳鼓起的气顿时泄了。

“瑶池仙里不养闲人。”陆华浓淡淡道。

施阳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说道:“就让她专门伺候王爷。”

陆华浓摇头道:“不必了,本王已经有金童玉女伺候,无需浪费人力。让她专司跳舞罢。”

施阳惊疑地看着陆华浓,王爷这反反复复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小莲那张大众脸,让她献舞,客人都会以为瑶池仙的水准下降了罢。

小莲却是明白了陆华浓的意思,只觉陆华浓还记着她的舞姿,心里又惊又喜,连忙又是磕头谢恩。

“她也就只有舞姿还有点看头,寻个好师傅教她,过些日子太后娘娘大寿,让她也跟着去,替你省一个人,也省了一份风险。”陆华浓意有所指地看了小莲的脸一眼。

施阳恍然大悟,这丫头的尊容,陛下肯定是看不上的,可不是省了一份风险么。他笑嘻嘻地说道:“还是王爷英明!下官定当看好王爷的人,绝对轻拿轻放,不让她有一丁点儿的损伤。”

陆华浓面无表情地指正道:“错!她是你的人!”

第76章 王爷是善人(上)

商量好那些见不得光的产业漂白的事,陆华浓并不久留,今日似乎没有寻花问柳的心思,只想早点回去休息。偏他又难得有了散步的兴致,说起来他似乎还没好好看过这都京城,便不坐马车,步行回府。只陆湛担心他的安危,并不同意他去人多的地方,他也不介意,偏僻安静的小巷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刚转进一条巷子,陆湛便身子一闪,挡在陆华浓面前。陆华浓定睛一看,陆湛手里提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子,衣裳破旧,满是灰尘,脸上也是脏兮兮的,只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陆湛喝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埋伏在此袭击王爷?”

那小子被人提着,大约很不好受,不停地挣扎。可陆湛是什么人,那一招擒拿手陆华浓是见识过的,一身怪力的侍剑都挣扎不开。那小子见挣扎无望,便对陆湛拳打脚踢,陆湛也不在意,一只手把他提远点,一只手应付他的拳脚。

陆华浓前世只懂些防身术,并不懂武,不过这些日子见多了,虽然自己不能耍上几招,但总归是会看的,这小子很明显有些武功底子,至于高强不高强,就看陆湛的了。

陆湛显然也是看出来了,手下便未留情,直打得那小子哇哇叫。

“快住手!快住手!我只是来求王爷帮忙的,不是刺客!”

陆湛这才停了手,但还是提溜着那小子,厉声道:“快说!你有何企图?”

那小子顿时收了声,对着陆华浓快速说道:“我是来求王爷收留我的。”

收留?陆华浓噗嗤笑了,刚刚才收留了一个,这会儿又来一个,难道他是开善堂的不成?连考虑都不必,他断然拒绝:“不行。”

那小子闻言又挣扎着哇哇大叫:“为什么不行?我听说奉阳王是个善人,最是喜欢收留落难之人。”

陆华浓顿时沉了脸,他至今也就收留了小莲一个,这件事还是施阳秘密去办的,知道的人应该没几个,这小子是如何得来的?

陆华浓眯眼看那小子,杀意一闪而过,轻笑道:“是谁告诉你,本王喜欢收留落难之人的?”

“人人都这么说,我也是听街上的人说的,王爷刚收留了一个青楼姑娘。”那小子一脸希冀地看向陆华浓,“王爷,您既然连青楼姑娘都收留,肯定也会收留我这个落难才子的罢?”

话音刚落,陆湛的手就掐上了那小子的脖子。陆湛的力道不小,那小子被掐得上气不接下气,面红耳赤的。偏那小子也是个小强似的人物,被掐成这样还能说出话来:“王爷……何……何故……如此……对我?若是……不想……收留我,直……直说便罢,何必……必……取我性命?”

陆华浓闲闲地欣赏着他的红脸蛋,轻声道:“收留那丫头虽非本王的本意,但此事乃是秘密行事,知者甚少。说,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陆湛闻言手松了松,好让那小子喘口气。

那小子这才明白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懊恼道:“早知道就不说这么多了。”

陆湛见他迟迟不招供,手上的力道又重了。那小子不察,呛了一口,咳得死去活来。陆湛怕失手掐死他,这才又把手松了松。

那小子匀过气来,第一件事就是抱怨陆湛下手太重。

陆华浓见他还有精神抱怨,冷笑一声,“你说再不说实话,下一口气就让你再也喘不过来。”

仿佛是要印证陆华浓说的一般,陆湛的手象征性地紧了紧。

那小子连忙说道:“我说!我说!没有人派我来,是我自己落了难,饿得没办法了,才来碰碰运气的。”

陆华浓闻言冷哼一声,陆湛的手一紧,那小子就咳嗽了好几声。

“真的没人派我来,我……我不是本地人,刚进京城就被人偷了钱袋,身无分文,这是没办法了才会来求王爷收留的……”

陆华浓不为所动,“都京城里多的是名门贵族,大街上随便撞上一个都有可能是皇亲国戚,你找谁收留不好,偏偏找上本王,又对本王的事这般清楚,难道是凑巧不成?”

“真的是凑巧!不过不是今日,今日我的确是有心跟着王爷的,但我找上王爷的确是凑巧。”那小子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前些天那女子拦王爷的马车时,我就在人群里,看得清清楚楚。我一时好奇,就跟了一路把前因后果给看着了。今儿个我见那个施大人鬼鬼祟祟地去了顺天府领人,便猜他是将那日的青楼姑娘领回来了。那姑娘我在她拦车的时候就见过她的脸了,委实普通得很,施大人若非另有所图,绝对不会领了这个赔钱货回去。我寻思着,这案子就是跟王爷有关,那施大人怕不是领了人来讨好王爷的罢。于是我便守在瑶池仙附近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守到了王爷。”

“没想到你运气好,本王还没坐马车。”陆华浓接道。

那小子连连点头,笑嘻嘻地说道:“可不是么。”

“如果本王坐了马车,你当如何?莫非要学那丫头一般当街拦车?”陆华浓问道。

那小子一脸惊讶地回视陆华浓,“怎么可能?那种蠢事我怎么会干?正如王爷所言,此事知者甚少,我在大街上拦车说了出来,被有心人听了去,王爷势必会有麻烦。王爷不好过,第一个就要拿我开刀!”

“你倒是聪明得紧,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陆华浓干脆地下了结论。

那小子赞同地点点头,不无沮丧道:“就是那日我跟着看戏的时候,钱袋被人偷去了,害得我饿了好几天了。”

“太聪明的人通常活不长啊。”陆华浓接着惋惜道。

“什么意思?”那小子立即瞪圆了眼睛,“我说了这么多,难道你还是不想放过我?”

“你既然知道本王这么多秘密,本王岂能放过你!”陆华浓一脸理所当然。

“骗子!你个大骗子!你骗我……”

陆华浓不知从哪抽出一把折扇,轻点那小子的唇,摇头道:“别说得那么难听,本王可没有骗你,这些可都是你自愿告诉本王的。”

“要不是你叫这傻大个掐着我的脖子,我能告诉你吗?要不是我想跟你混口饭吃,我能告诉你吗?你骗我说了真心话,还想杀我灭口,你个大坏蛋,呜呜……”那小子先是一脸不服,接着竟委屈起来。

“别说的本王将你骗身又骗心似的。”陆华浓失笑,拿折扇去掩那小子的嘴。

那小子大约是气急了,也不仔细看看,张口咬住了折扇,任陆华浓怎么抽都不松口。

陆华浓也随他叼着折扇去,只对陆湛道:“这么有趣的小狗,本王总要带给施大人瞧一瞧,免得他总说本王藏私,有新奇玩意儿也不给他看。”

陆湛闻言点点头,便将那小子放到平地上,然后挟持着那小子跟着陆华浓走,看起来跟哥俩好似的。

倒是那小子,从空中落到地上,竟有些不习惯,陆华浓的态度更是把他弄蒙了,于是他就傻乎乎的叼着扇子走了一路,直到进了瑶池仙见着了施阳,见施阳一脸惊诧地看着自己,顿时才反应过来,立即吐了那折扇,还呸呸吐了好几口。

“王爷,这是……”施阳惊疑地看着那傻乎乎的小子。

“路上顺手捡来的,想着施大人最是喜欢收留落难人,便送过来让施大人发发善心。”陆华浓笑眯眯地说道。

施阳登时苦了脸。奉阳王这是在寒碜他呢,他不就是擅做主张接了小莲过来么,他那会儿也不知道小莲是个赔钱货啊。这才安顿下来了,怎么突然又多了一个赔钱货?

陆华浓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心思,笑着说道:“这小子可比小莲值钱多了,带下去洗刷洗刷干净,包准施大人眼前一亮。”

金童玉女连忙应下,要带那小子下去梳洗。

那小子却是不依,直嚷嚷:“你们要带我去哪?”

陆华浓也不恼怒,只吩咐陆湛道:“你跟着他去,见他洗得不见一丁点泥丝了再把他带过来。”

陆湛点点头,一声不吭地提溜起那小子,那小子顿时住口消音。

待人走后,施阳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那小子……”

“施大人做事也太不小心了,竟被这么个无名小子摸了个清清楚楚,还借此来威胁本王。”陆华浓将那小子看见施阳捞人的事简要地说了几句。

话未说完,施阳的脸已经白了。在京城混迹多年,交友甚广,施阳凭的就是谨慎,如今轻而易举的被一个无名小子看破,他怎能不惊恐?

“王爷,那小子背后莫不是有人?”

施阳越想越害怕,究竟是谁要对付他?他素来轻易不得罪人的呀。

第77章 王爷是善人(下)

看施阳怕得面色苍白,陆华浓失笑,“所以那小子就交给施大人看管了。若是背后真的有人,顺藤摸瓜这种事施大人最是擅长,找着了瓜,把藤除掉就是了。若是那小子太过机灵,施大人完全可以留下他做个帮手。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施大人都该引以为戒,谨慎行事才好。”

施阳自然连连称是,“那小莲姑娘……”

“暂时别让她露面,只管让她准备太后大寿上的那出戏,日后出场皆以浓妆覆面。”陆华浓稍加思索,又道:“名字也得改了,听说你近来琢磨着添上八仙过海,就让她做那个何仙姑罢。”

施阳白嫩嫩的馒头脸顿时皱成了包子脸,这八仙过海是他近来琢磨着要推出的新人,因为八仙里唯有何仙姑一个女子,所以早就定了仔细培养的还未露过面的水嫩清倌小荷做那何仙姑。那个小荷气质清新,干干净净的,天生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姿态,比小莲不知美上多少个档次。以他纵横花丛草丛多年的经验来看,那个小莲真心拿不出手啊。

王爷,您这是要砸瑶池仙的招牌啊。

不过这句话施阳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万万不敢当着陆华浓的面说出来。

二人就瑶池仙现在的经营情况闲聊了一会儿,又就太后娘娘大寿上要献的那出戏做了些部署。说话间,金童玉女和陆湛带着刷洗一新的小子过来了。

施阳抬头看去,不由眼中一亮。先前衣衫破旧一脸尘土,他倒是没在意,如今那小子洗刷干净了,露出干净白嫩的俊脸,再穿上瑶池仙人人必备的白色长袍,看起来倒有几分仙气。

施阳笑得谄媚,连连说道:“王爷好眼光!”

陆华浓丝毫不惊讶臭小子的焕然一新,只淡声问道:“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了?”

少年蹙了蹙眉,坦率地回道:“我叫赵不破,今年十七岁了。(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

陆华浓点点头,没有说话。

施阳则是一脸失望,已经十七岁了,年纪有些大了呢。刚才他估摸着只有十四五,想来是少年那双大眼睛显得有几分稚气,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一些。

卫国男子多喜欢年纪小的小倌,身体柔软,声音纤细,容貌秀美,其中以十二三的年纪最佳。过了这个年纪,少年的身体开始发育,若是长高些倒也罢了,可是很多都会不可避免地骨骼变粗,长得越来越粗壮,最重要的是身体不再柔软,摸起来硬梆梆的,手感相当不好。而且男子的声音天生低沉粗哑,即便捏着嗓子也没有年幼时的纤细嗓音好听。发育的年纪不尽相同,有的小倌十七八岁还是一副少年的纤细模样,有的小倌十四五岁就已经长成一个正常男子,不得客人的喜欢,再也无法接客了。发育这种事,听天由命,端看人适不适合吃这行饭。

施阳见赵不破十七岁了还是十四五岁的模样,便不死心地上前动手动脚,直摸得赵不破毛骨悚然,大怒道:“你干什么呀?我不卖身的!”

施阳摸了个遍,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断定这是个好苗子,便摆出恶霸脸,道:“到了瑶池仙,落到本官的手里,哪管你卖不卖身!本官叫你卖,你就得卖!”

赵不破闻言,立即抱胸倒退几步,弱弱地看向陆华浓,倒似一个要被□的小姑娘。

陆华浓见状不禁笑出声来,故意逗他道:“你要本王收留你可以,本王可不养闲人。”

赵不破咬了咬唇,委屈道:“我做侍人还不行么?”

施阳刚要粗着嗓子说不行,陆华浓却道:“做侍人辛苦得很,不比做小倌华衣美食有人伺候,你可要想清楚!”

“你别欺我年幼无知,做小倌才不那么舒服呢,被人伺候完了就要去伺候客人去。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赵不破振振有词。

陆华浓无所谓地耸耸肩,道:“那随你做侍人罢。但你若是给瑶池仙带来了损失,少不得要你做工抵债。”

赵不破闻言连连点头,生怕陆华浓反悔。

而施阳则是一脸哀怨看着陆华浓。

此时,只听“呜”的一声,赵不破揉着肚子不好意思地笑道:“我饿了,想吃饭。”

陆华浓摆摆手,让金童玉女那赵不破带下去安置,让他吃饱这一顿。

待人走了,施阳才可怜兮兮地说道:“王爷,那可是个好苗子……”

“施大人真把自个儿当瑶池仙的掌柜了,连乌纱帽都不想要了?”陆华浓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那小子来历不明,你也敢让他去伺候那些达官贵族?”

施阳立即凛了心思,不敢再胡思乱想。

“好生看着他,摸摸他的底,别再想些有的没的!”陆华浓冷声道。

施阳连忙称是,不敢再得罪进尺。

陆华浓又嘱咐几句,就没了呆下去的心思。

刚出包厢走上几句步,陆华浓就见到一个他暂时不想见的人,刚甩了他没多久的前度情人――敬王卫承乾。陆华浓几乎都要以为那个赵不破是敬王的奸细了,否则他本来已经离开了,怎么一回来就这么巧地遇见敬王?

场合限制,陆华浓乐得不行礼,只点了个头作罢。

可惜敬王似乎并不想放过他。

低头看了敬王拦住自己的胳膊一眼,陆华浓淡声问道:“殿下有何指教?”

“本王做东,请奉阳王喝几杯。”

作为一个前世做过女人的人来说,在心里吐个槽,“切”几下,完全是正常的。陆华浓此时就在腹诽,搭讪约会还挂着面瘫脸,能成功才怪。

“府中有事,不便耽搁。”陆华浓回绝得很干脆。

敬王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痛楚,声音也有些暗哑,“就一会儿。”

如此一个出身尊贵、外形俊朗、稳重深沉的强大的成熟男人用暗哑的嗓音说出带着祈求和不安的这样一句话,简直是超级大杀器。

这一瞬间,陆华浓完全明白前身为何会中意这个男人。一个成熟的但并不避讳在喜爱的人面前展示自己的隐忍和伤痛的男人,的确有值得爱的地方。相较之下,明王殿下就嫩得很了,难怪暗恋那么多年也没能得手。作为强者,前身似乎更中意强强的组合。

陆华浓无法,只得从善如流地随敬王进包厢,只当是还他先前宫中相助之恩罢。

敬王亲自倒酒,陆华浓却无福消受,他端起茶盏回敬道:“身子不中用,现在几乎都不饮酒了。”

敬王动作一滞,眼中哀痛一闪而过,若非陆华浓看得仔细,定要看漏了去。

饮尽杯中酒,敬王问道:“太医不是说已无大碍了么?”

陆华浓浅笑着摇摇头,无奈道:“死不了,活不好。要吃一辈子的药,还得好生呵护将养,暖不得凉不得,饱不得饿不得,累不得歇不得,娇气得很。”

敬王没接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须家的事……”

陆华浓抢过话头:“还未谢过殿下宫中相救之恩呢,先敬殿下一杯!”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敬王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一杯饮尽。

陆华浓又道:“贵妃娘娘……”

这回却是敬王抢过了话头:“宫中之事季贵妃做得过了,太后和父皇都看得分明,日后不会以此为难于你,你只管放心。只是小人难防,季贵妃那里你日后还需谨慎才是。至于须家,树大招风,行事张狂,结仇甚多,有今日下场也是咎由自取,后续事宜已经处理妥当,不会有人追究到你头上。”

瞧瞧,不等你说,他就把你心里所想所关心的都说了出来,而且在他为你做完所有的事之后再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这样一个男人是多么的可怕。

“殿下倒是与王润的口吻差不多,提到贵妃娘娘……啧啧。”陆华浓丝毫没有受宠若惊。

敬王闻言一怔,随即露出几分了然,“王润他素来护着你,你若有事,托付给他也是使得的,只是他心性不定,经常离京,紧要关头时可能会找不到他。”

所以还是敬王殿下你更可靠么?陆华浓不以为然地心想。

虽然陆华浓并未表露出来,但敬王却是感觉到了。他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压抑着说道:“华浓,你故意与我疏远,你唤王润是直唤其名,你唤我却是唤的殿下。华浓,你我之间何时变得如此……”

“殿下!”陆华浓冷着脸,出声打断道:“当心隔墙有耳!”

敬王一怔,登时恢复了几分冷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再开口时已是往日平稳的语气:“你让王润帮忙的事我知道几分,你素来不是在意身外之物之人,为何此番大费周章谋夺须家的东西?”

“因为失去,所以更想要得到。”陆华浓淡淡道。

“自失去武功之后,爵位岌岌可危,作为一个凡人,我也会恐慌,所以想要抓住可以得到的东西。”

第78章 王爷很头疼(一)

“若是我的武功还在,想必我还和往昔一般不在意身外之物,因为武功足以保护我。(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可惜这个盾牌没了,所以我只能寻找别的东西充当盾牌。”陆华浓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没有了武功,他就没有了安全感,所以要捞别的东西增加自己的安全感。

看到敬王眼中的隐痛,陆华浓并不认为自己在折磨对方。他只是在心里恶劣地想:痛吧痛吧,痛习惯了就没感觉了,老子胆战心惊的时候你丫纳小妾生孩子,也没想过帮老子一把,那时候还没咱俩还没分手呢。

是的,陆华浓始终觉得敬王这次的出手相助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也觉得敬王的深情颇有些水分。

诚然,陆华浓刚醒过来的时候敬王来探望几次,还送了不少好东西,但他那时并未多心,只因敬王所做的其他几位皇子也做了,敬王私下并无过分的表示,正因为如此,陆华浓直到出府之后才从别人口中得知敬王与自己是情人关系。中秋晚宴之后,陆华浓履步维艰,敬王也没有上门安慰,似乎也没有帮他一把的意思。可“御前行走”的圣旨下达之后,敬王不可避免地上门了,重点却是分手。

尽管陆华浓不时地从这个男人身上发现亮点,但他并不认为这个男人有表现出来的那般深情。事实上,陆华浓觉得王润比卫承乾更适合做情人。

“你知道的,家父生前一直照顾跟随他多年的伤残兵将,他过世之后,这个担子就落到我的肩上。以往我征战在外,不通庶务,都是陆成在处理,如今我久居京城,府里又添了人,这笔开支总要找个来源。”

这番话已是推心置腹,敬王的面色顿时缓和了很多,也表示很理解。

“你若想置办产业,跟我说一声就是了,何必如此费周折,还求到王润头上去!他自小就鲁莽,素来管不住嘴,也不怕他坏了事儿!”

陆华浓惊异地看了敬王一眼,心道这敬王莫不是看透了自己的心思罢,上赶着就在自个儿面前说王润的坏话。(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不再自作多情,陆华浓随口说笑几句,揭过这个话题,“这一遭却是碰了巧了,这种事干一两回便也罢了,干多了可是要损阴德的。”

敬王闻言露出浅笑,识相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瑶池仙来。

“瑶池仙即便在这都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地儿,施阳到底是精于此道,是有几分巧思。”

以敬王的本事,知道这瑶池仙是施阳着手弄起来的也属正常。施阳做起生意来颇有些没脸没皮的,估计在朝中没少拉客。他这样的人也能把个五品京官做得风生水起,亏得他处事圆滑,人缘好,否则早被御史弹劾到尘埃里碾死了。

说起风月场所,若是陆华浓有兴致,能跟人说上一天都不带重样的,他前世去的好地儿多了去了。若谈话对象是王润,甚至是施阳,陆华浓都可能会有兴致,可换成了敬王,陆华浓着实没什么兴致。

刚好茶杯见底,一杯茶喝完了。

陆华浓笑道:“府中还有事等着处理,就不久留了。”

敬王动动唇,似乎想要出口挽留。

陆华浓却已经起身了,侍剑他今日没带过来,陆湛在外头守着,因此他只能屈尊降贵地自己掸掸衣服上的皱褶。刚一弯腰,却有人更屈尊降贵地抢先帮他理顺的衣裳。

陆华浓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声道:“这等下人做的事,殿下何必沾手?”

敬王动作一顿,随即接着做下去。(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陆华浓虽未躲开,语气却更加不好:“殿下!此等事若是传出去,只会徒惹笑话,有损殿下英明!”

敬王恍若未闻地做完手中的事,抬起头来,定定地看住陆华浓,有些自嘲的一笑,道:“这包厢里只有你我二人,不会传出去。”

陆华浓没有接话,拂袖就走。还未走到门口,就听敬王又道:“华浓,你反应太过。以前的事你不记得了,我们在一起多年,这种事以前我为你做过无数次。”

陆华浓闻言冷笑几声,头也不回,“虽然我忘了以前的事,但我总归还没忘记是个怎样的人。别说殿□份尊贵,举止有度,绝对不会做这等有失身份的事。就是殿下肯做,我也绝对不会让殿下在我面前折损皇子气度!殿下若是想骗我,还是寻些靠谱的事说罢。”

真是笑话!敬王是什么人,他堂堂嫡皇子会为了一个没有名分的男人折腰?陆华浓是什么人,素来循规蹈矩的他会让敬王为自己做出有失身份的事?

虽然现在的陆华浓并不记得前身的许多事,但只凭前身留下的种种痕迹便能猜出前身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于许多事也能猜出几分来。卫承乾妄想用这等事骗过他,门都没有!

若是方才的卫承乾还让陆华浓有几分欣赏的话,现在的卫承乾在陆华浓心中就有些面目可憎了。陆华浓再也不愿多留,不等卫承乾回话就推门离开。

陆华浓一直没回头,自然也就没看见敬王伸出一半的手臂。

这次跟着敬王来瑶池仙且守在包厢外头的是他的贴身近侍当归。当归见奉阳王这么快就出来,本还有些惊讶,但他往包厢内瞥了一眼之后,立即关上了包厢大门,掩去了敬王殿下的失态。

卫承乾缓缓地、缓缓地收回手臂,心绪难平。方才的陆华浓让卫承乾有种他什么都没有忘记的感觉,所以,即使陆华浓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他的心还是剧烈地跳动着。或许是欣喜,或许是恐慌。然而欣喜什么,恐慌什么,都只有他才最清楚。

陆华浓说得没错,以他的皇子之尊,是绝对不会为一个男人做出这等有失身份的事,而以前的陆华浓也不会允许他做这种事。事实上,他与陆华浓相识相知了这么多年,他从未有过做这种事的想法。或许因为陆华浓也是个男人,并不需要这种微不足道的体贴,又或许陆华浓也是骄傲的,并不乐意被人当做呵护的对象。

可是今天,他为何突然有了做这种事的冲动了呢?

也许是因为陆华浓失去了武功,变成了弱者,更多的也许是他想以此来打动陆华浓罢。以前的陆华浓虽然不苟言笑,却是面硬心软。而现在的陆华浓虽然言笑晏晏,却生就了一副铁石心肠,水火不进。老七纠缠了那么久,也没能走进陆华浓的心。他若是不做些什么,是无法打动陆华浓的心的。

想到这里,卫承乾不禁露出一丝讽笑。从何时起,他竟拿自己跟老七相比了?

笑罢,他又想起方才陆华浓的态度,不禁叹了口气。

再想得到陆华浓的心,很难……

自瑶池仙一别之后,陆华浓很头疼。他头疼的不是敬王骗他,而是敬王的无孔不入。说敬王想吃回头草,或许是他自恋了,可他这些日子以来总是在不经意间恰到好处地看到敬王的脸,这绝对不是正常现象。

还好太后娘娘的大寿将至,宫里头忙成一团,老皇帝也没有励精图治的心思了,陆华浓得了闲,干脆以为太后娘娘准备寿礼的理由告了假,回去歇息几日。

以防碰到不想见到的人,陆华浓这些日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有不少时间是陪着润雨的。润雨的腹部已经隆起,陆华浓近来喜欢拉着她相陪,偶尔听听胎动,也有几分即将为人父的喜悦之情。

明王来得挺勤。刚开始见陆华浓与润雨如此亲近,少年吃醋了好些日子。然后便是黯然神伤,实在看不下去了,有好些日子没有来。再然后便是熬不住相思,因为陆华浓不出门,明王想在外头和陆华浓单独相处的计划落了空,只得厚着脸皮继续登门拜访。久而久之,他看习惯了,竟也觉得没什么了。

陆华浓从来只把明王的那些举动当做孩子玩闹,根本没放在心上,自然也就没在意明王的那一系列心理变化。还是润雨暗自提醒了一番,说明王殿下那样子似是认真的。

一往认真的方面想,陆华浓就更头疼了,于是只得弃之一边,当不知道。

王润来得不多,自须家的事了结之后,就来过两三次,大约又被别的事情绊住了。

润雨有孕的事,陆华浓后来问过陆成。陆成说给胡家送过信了,舅老爷和舅夫人都很高兴,送了不少好东西。陆华浓听了也只是撇撇嘴,嘴上说高兴,自己不上门瞧瞧,也不派个人过来问问,这胡家也是不能依靠的。

闲时陆华浓还把陆思宇招来说几句话。

陆思宇成为奉阳王府的大少爷之后,性子并无改变,还是内敛拘谨不多言,每日只知埋头读书,对陆华浓也不亲近。

对于陆思宇不亲近陆华浓这一点,陆成颇多怨言。大少爷的名分被这么个外人给占了,这外人还不冷不热的,活脱脱一个忘恩负义之徒。

第79章 王爷很头疼(二)

陆华浓对此并不在意。既非自己的孩子,又非自己一手带大的,陆思宇已经六岁了,这个年纪已经记事了,自然不会和自己这个陌生人亲近。

陆华浓摸摸陆思宇的头,指着润雨的肚子,笑道:“姨娘肚子里有弟弟了,日后就有人与你作伴了。”

“弟弟?”陆思宇有些疑惑。

“对,弟弟。”小刀笑道,“待明年春天二少爷出世,大少爷就有弟弟了。”

陆思宇明白过来,顿时露出惊恐之色,大声道:“我不要弟弟!”

这句话说得很突兀,一屋子的人都很惊诧,毕竟陆思宇自进奉阳王府以来从未如此大声说过话。惊诧之后,众人更惊讶于话的内容。卫国的传统是多子多孙,一个孩子竟会说出这种话,不得不让人深思。

陆成第一个露出不高兴的神情,在他看来,陆思宇这是怕二少爷的出生会动摇自己的位置。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强烈的嫉妒心,实在令人心寒。更何况,陆思宇还是个外人。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与陆成一样的想法,他们大多是奉阳王府的家生子,从小就在府里长大,心自然向着王府,这位便宜大少爷在他们心里自然比不上未出世的二少爷。如今大少爷明确表示对二少爷的不喜,他们自然不满。

侍书侍画对陆思宇的喜爱之情顿时打了折扣。小刀还有几分怜惜之情,便试着劝说道:“大少爷快别这么说,有了二少爷,大少爷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孤零零的,到时候兄弟二人一起读书,一起玩耍,想起来都开心呢。”

小孩子天生敏感,陆思宇感觉到这些平时都很喜欢他的丫鬟姐姐和管家叔叔不高兴,而且他们的不高兴是因为自己。他有些难过地想到自己来京城途中发生的事,不禁露出怯色。即便如此,在小刀说出那番话后,他还是倔强地摇头,说:“我不要弟弟,我不喜欢弟弟!”

“大少爷,请慎言!”陆成的语气很严厉,“二少爷出世是我们奉阳王府的喜事,届时必会有达官贵族上门道贺,若是大少爷再说出这等荒谬之言,别人可是会笑话我们奉阳王府没有家规的!”

陆思宇被陆成的严厉吓了一跳,他甚至躲到小刀的背后,缩成一团,不让陆成看到自己。即便如此,他还是闷声说道:“不要弟弟……”

陆成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上前一步,想好好说道说道陆思宇,好教这位大少爷脱去陆明汉父子的那一身见不得人的阴暗气息。可他还没开口,就被陆华浓给阻了。

陆华浓和声道:“陆成,他还是个孩子,不必如此认真。”

陆成有些不赞同,“王爷……”

陆华浓却已经朝陆思宇招手。

陆思宇已经被吓着了,一脸的怯色,身子也在微微颤抖,只知道呆呆地看向陆华浓,却不知道走过去。

“大少爷,王爷唤您到他身边去呢。”小刀说着,牵着陆思宇的手,将他带到陆华浓跟前。

陆华浓轻轻地抚摸陆思宇的额发,难得地生出几分怜惜之情。方才陆思宇躲在小刀身后,陆成没瞧见他的脸,但从陆华浓的角度却将他的面部表情看得清清楚楚。这孩子很害怕,但却又有些哀伤,他红了眼眶,在陆成说过那番话之后露出些动摇之色,随即咬了咬唇,坚持了自己的想法。

陆华浓并不着急,他抚过孩子的额头,抚过孩子的眼睛,抚过孩子的脸颊,甚至还轻轻地捏了几下。直到孩子的身子不再颤抖,他才柔声问道:“为什么不要弟弟?”

陆思宇咬咬唇,歪头看了陆华浓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娘肚子里有弟弟,死了……”

陆成顿时恍然大悟,小声道:“似乎……他亲娘就是生第二胎的时候难产,才没熬过去。”

众人不禁都有些惊讶,陆思宇的亲娘早就死了,那时候陆思宇大概两三岁,还是个奶娃娃呢,没想到竟还记得他亲娘难产的事儿。

陆华浓却是早已猜到了,闻言并没有安慰陆思宇的打算,也没有趁机让他摸摸润雨的腹部好培养兄弟之情,更没有向他解释不是所有的妇女都会难产。他只是捏捏陆思宇的小鼻子,有些为难地说道:“果然是整日闷在房里读书读傻了,才六岁的年纪,都快变成小书呆子了。改明儿父王带你去宫里玩儿,也长长见识。堂堂奉阳王府的大少爷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似的,走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陆思宇似懂非懂,只感觉到陆华浓是为他好,便傻傻地点了头。

陆成顿时明白了陆华浓的意思,“王爷是说,太后娘娘大寿的时候,要带大少爷一起进宫?”

太后娘娘大寿这种喜事,有诰命的夫人都是要进宫贺寿的,自然也可以带着自家孩子。陆华浓怎么说也是堂堂一国王爷,自然可以携带妻儿进宫。

“你有意见?”陆华浓挑眉看陆成。

陆成自然是不敢有意见的,而且他刚刚才误会过陆思宇,心中正是愧疚,哪里还好意思驳了陆思宇的面子。只是他却是有些担心:“王爷,大少爷从未进过宫,那些宫中礼数……”

陆华浓不以为然,“小孩子哪懂礼数不礼数的,会磕头就行了,谁还会跟小孩子家家的计较。太后娘娘年纪大了,很喜欢逗弄孩子。”

陆华浓如此一说,陆成便无话可说了,只在心里想着要赶紧给陆思宇做几身可以进宫的衣裳,最好还是让元宝将宫中的规矩教给陆思宇,免得他稍有差池,丢了奉阳王府的脸。

陆思宇虽然读了不少书,但到底还是孩子。他在邕州乡下长大,见识有限,根本没听懂进宫不进宫的,只觉得陆华浓身上有一股娘亲的味道,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陆华浓难得有兴致,便想问问陆思宇近来读的什么书。话还没开口,陆思宇竟一头栽进陆华浓的怀里,睡着了。

众人见状,不禁都笑了。

小刀小声说道:“刚说大少爷不亲近王爷呢,这就亲近上了,可见小孩子的心思最是捉摸不透。”

侍剑则是走上前来要抱走陆思宇,“还是奴婢把大少爷抱去房里睡罢,别压坏了王爷。”

待抱住了陆思宇的身体,却发现他的手揪紧了陆华浓的袍子。

陆华浓不免失笑,身子往后靠了靠,让侍剑把陆思宇抱上软榻。

“就这么站着,只顾把头埋进本王怀里,也不知他怎么睡得着的。”

润雨最近有了几分心得,笑着说道:“小孩子的心思最是灵敏,大少爷知道王爷对他好,自然就想靠在王爷身边。”

“也许罢。”陆华浓不以为意地挑眉。

待许多年后,陆华浓知道陆思宇只是把他当成娘了,为此还害得他被几个臭小子笑话,即便那时候陆思宇已经健壮如牛,他也打得这个臭小子三天下不了床。

太后娘娘大寿那日,都京城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陆华浓这个破败身子,自是不可能白衣飘飘装二逼的,外面套了狐裘不说,里面还穿了夹袄。他自己如此,还非要把陆思宇也穿得跟自己一样厚。陆思宇的个子小,这么一穿就跟个球似的。

王润一见这父子俩一大一小两个球,就笑得前俯后仰的。见陆华浓沉了脸,他才好不容易止了笑,揉着肚子道:“宫里头又不是没炭盆,你们父子俩穿得要去冰天雪地打猎似的。”

陆华浓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宫里头自然是有炭盆的,有的宫室里还烧着地龙,只着一件春衫都不会觉得冷。可太后娘娘大寿是要大宴群臣的,京城这块儿光是皇亲国戚都不止百人了,加上京官、有头有脸的地方官、诰命夫人以及子女等等,说不准就有上千号人,宫室里自是坐不下的。在外头摆桌子,这种天气,即使有炭盆,吃到的菜也大部分是凉的。吃饭是一回事,还有其他诸如看烟火看戏等活动,可都是露天的。

这冻死人的天!

陆华浓对进宫赴宴的兴趣不大,喝一肚子冷风冷水,吃一口菜有半口是冰渣子,什么味儿也吃不出来,光吃出个透心凉来。

王润也道:“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我每回进宫赴宴,都没能尝出味道来。”

陆华浓叹了口气,牵起陆思宇,道:“走罢,时辰差不多了。”

王润边走边对陆思宇道:“进了宫就跟紧王叔叔我,你爹顾不上你,还有叔叔我罩着你呢。”

陆华浓叹气,能指望这个不靠谱的就怪了!

陆思宇懵懵懂懂的,并不太明白皇宫是个什么地方,待进了宫,繁华迷眼,才明白为何管家叔叔那么紧张。他有些好奇,但又惦记着管家叔叔的嘱咐,不敢东张西望给奉阳王府丢脸,不自觉地就紧张起来。

第80章 王爷很头疼(三)

陆思宇已经六岁了,陆华浓有意锻炼他,便不让别人抱他,让他自己走。(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不过陆华浓到底不放心他,便牵着他的手,放缓了脚步,带着他走。

因着牵着手,所以陆思宇一紧张陆华浓就感觉出来了。他握着陆思宇的手紧了紧,低声道:“你只管跟着父王走,父王叫你行礼就行礼,父王叫你唤人就唤人,只是进宫而已,没那么难的。”

陆思宇有些胆怯,但陆华浓在他身边,他自然而然地向亲近的人表达他的忐忑:“可是父王,这里是皇宫……我还没来过皇宫……”

若是族长知道他进了皇宫,一定会很羡慕嫉妒罢。

此时的陆思宇已经意识到皇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皇宫是皇帝住的地方,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才能拥有的。

王润闻言,笑着对陆华浓说道:“华浓,你儿子怕了。”

陆思宇听了不禁又紧张了一番,好在他听出王润并无恶意,没一会儿就放松了。他仿佛在一瞬间长大了,突然开始在意起别人的看法来。

陆华浓一直注意着陆思宇,立即就察觉了男孩这点微妙的变化。他并不理会王润的取笑,只轻描淡写地对陆思宇道:“虽然是皇宫,但也只是人住的地方罢了。你第一次进宫,大约觉得新奇,待日后父王多带你来几回,你也就习惯了。”

“噗!”王润笑喷了。若不在宫里,他一定要问一句,是不是这皇宫在你眼里跟间土房子没有两样?

他若真的问出口,陆华浓一定回答说没有两样。

于陆华浓而言,前世他见过太多的皇宫,中式的西式的,或庄严肃穆,或浪漫唯美,但无一不是气势磅礴的。他进宫当值一个多月,也算是走遍了卫国的皇宫,要问他的感想,他会说尚不及故宫之一半。

陆思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总算放松了些许。小孩子大多是粗神经,他一路走来看到的都是以前没看过的新奇东西,很快便忘了紧张。

陆华浓见状只笑着摇摇头,并不多言。

是人都知道,皇宫除了大之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人多,奴才的数量比主子要多过几十倍。如此众多的奴才伺候着为数不多的主子,肯定是绰绰有余的,那么多余的劳动力就花在伺候皇宫上。不仅仅宫室内要时刻保持干净清爽,香气扑鼻,就是宫室外也要一尘不染。那地上整块整块雕工精细的石板都要擦得一尘不染,因为主子们会走过。那扶手栏杆甚至墙壁都要不沾一丁点儿的尘埃,因为主子们说不准就要扶上一把。而今日清晨下的雪,早已浇上热水,清扫完毕,除了温度比昨日要低一些,这皇宫丝毫找不出下雪的痕迹。

越靠近摆宴的地方,人越多。陆华浓不时见到熟面孔,或点头或说两句,打声招呼罢了。当然有人问起陆思宇,陆华浓也不避讳,说是刚认的义子,日后就是奉阳王府的大少爷了,旁人听到这话岂有不明白的,自然要夸陆思宇一番。

陆华浓也看到了郑南成,不过只点头致意,没有过多的交流,只是在看到阿遥的时候好一番惊讶,不禁问了句:“你如何进宫的?”

阿遥看着陆思宇,道:“他是怎么进宫的,我就是怎么进宫的。”

陆思宇看了不远处的郑南成一眼,挑眉道:“你这个年纪,郑大人就是天赋异禀也生不出来,认你作义弟便也罢了。”

“谁说带我进宫的人是他了!”阿遥笑嘻嘻地指着另一边的一个半百老头,道:“他才是我的义父。”

陆华浓抬眼看去,不免有些不可思议,回头便对阿遥道:“你倒是好运道!”

那老头陆华浓见过几次,是当朝太保顾闻。此人醉心书本,无所不精,简直是个活字典,一身纯学者的范儿,在士子之中颇有声望,在朝中也是德高望重。正因为他专注于研究各种知识,觉得做任何与书本无关的事都是在浪费时间,所以他从来不上朝,非常大牌。但老皇帝对他却是很器重,但有遇到麻烦或是分歧的时候,总要召他来问一问,因此陆华浓在御书房见过他几次。这老头基本上已是隐士状态,平时就是守在他家门口几个月也不一定能见到人,能认这么个德高望重又修成半仙的人做义父,阿遥可不是好运道么。

顾闻的身价可比郑南成高多了。

同样是义父,陆华浓觉得自己比起顾闻来也弱爆了。

请不要误会,这不是在傍大款,而是在拼爹。

离开席还有好一段时间,卫国至高无上的一家人还没到场,在场的都是高谈阔论的男人,诰命夫人几乎见不着。

陆华浓知道她们另有休息的地方,有头有脸的大抵都在妃嫔宫中做客,而地位尊崇些的则是去太后娘娘宫中亲自向老寿星道贺了。

已经转了一大圈的王润过来说道:“我要去向太后娘娘请安,你也带着思宇去罢,前两日我进宫请安的时候太后娘娘还问起你呢。”

反正闲着无事,孙太后看起来是个靠谱的,陆华浓也愿意让陆思宇去混个脸熟,于是父子二人便与王润一道去太后宫中。

进了德宁宫的大门,就如同进了女儿国,到处可见衣着华丽、打扮得非常富贵的妇人。当然也有年轻的贵小姐和年幼的男孩,不过一个碍于身份一个碍于年纪,都有些拘谨,光华自然不如这些已经见惯世面的贵夫人耀眼。

待进了内堂看到被众女簇拥的孙太后,陆华浓只觉这货根本就是女儿国上了年纪的国王。

王润从来都讨长辈的喜欢,皇帝喜欢他,孙太后也不例外地喜欢他。虽然陆华浓觉得他一身匪气,但他就是有三言两语就把一群老太太逗笑的本事。

陆华浓并未听王润讲的笑话,事实上他一进屋就看到了坐在太后身边的安王妃。自那日王太师大寿之后,这还是陆华浓头一次见安王妃。依旧光华内敛,虽然衣着妆容都很简单,但就是沉淀出一种怡人的气质。

“华浓,还愣着作甚?快带思宇过来!”这是王润在催促。

见到陆华浓罕见地走神,王润心里虽然奇怪,但在这种场合中却是不好多问,只得按下不提,开口提醒他回神。

陆华浓低头看向陆思宇,见这孩子有些紧张,便朝他安抚地笑了笑,随即带着他上前几步,向孙太后行礼。

“臣恭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这是用烂了的老话。

果然,孙太后大笑道:“哀家就说这孩子会敷衍哀家这个老婆子,果然不出所料。”

众人闻言皆笑。

陆华浓不以为意,令陆思宇上前。

陆思宇便捧了一个锦盒走到孙太后跟前,脆生生地说道:“思宇也恭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陆华浓跟着解释道:“娘娘,这是臣认的义子,名唤思宇。这孩子第一次进宫,以前又在邕州生活,有些紧张,刚才进屋的时候还有些愣住了。”

这算是变相解释他方才的走神。

孙太后朝陆思宇招招手,一脸慈爱,“早就听小润说你认了义子,哀家还琢磨着你何时会带进宫来呢。若你今日不带他进宫,日后哀家再见到他可是不给红包了。”

说罢,她亲手取了一个红包包。

苏嬷嬷立即接了那锦盒,孙太后便把那红包塞到陆思宇的手里。

塞完了红包,孙太后又对那锦盒好奇起来,当即命人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个画轴,展开一看,是一幅观音图。这观音图的画工和用色虽然出色,但算不上上乘之作,着实没什么特别之处。

王润有些无语地看向陆华浓,道:“果然又是你亲笔所画罢。”

孙太后闻言大笑:“早就听闻王太师大寿你只送了一幅亲笔画,哀家那会子还说你寒酸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报应到哀家头上了。”

众人闻言皆是陪着大笑。

陆华浓笑了笑,命人送上另一个锦盒。

孙太后没想到会有第二份寿礼,新奇之下连忙又命人打开。众人见了皆是惊叹,原来是一尊白玉观音。观音面容慈和,栩栩如生,雕工细腻,玉质温润,是难得的上品。

“这才是臣的贺礼。方才那幅观音图是臣和犬子一齐画的,就算是思宇的贺礼罢。”

这小小的别出心裁哄得孙太后很高兴,她一把将陆思宇搂进怀里,直嚷着:“还是思宇的贺礼有心,你父王的贺礼用银子就买得着,哀家才不稀罕哩!”

陆思宇只听出太后说喜欢他的心意,心里高兴,便也跟着笑了。不过他还记着陆华浓,窝在太后的怀里还不忘看向陆华浓,见陆华浓朝他点头,便更高兴了。

林太妃凑趣地说道:“思宇到底是向着他父王的,眼睛珠子还盯着他父王看呢。”

第81章 王爷很头疼(四)

“怎么说也是父子连心,哀家这个老婆子怎么比得上。[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孙太后不在意地笑道。

王润则苦着脸道:“太后娘娘与诸位夫人可要口下留情,千万别把奉阳王送了两份贺礼的事说出去,若是传到家祖耳朵里,他怕是又要拿我出气了!”

孙太后啐道:“你那个祖父,最是小气,嫉妒心重。哀家还非要跟他显摆显摆,叫他羡慕羡慕。”

王润闻言大惊,“太后娘娘,万万不可啊。祖父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他不敢跟娘娘您抱怨,肯定要拿我出气的。他出手素来不轻,娘娘您就可怜可怜我罢。”

孙太后别他的夸张表情逗得又是大笑,“你这个猴崽子,就会诓骗哀家。你祖父最是疼你,哪里舍得下重手!”

王润连忙又是唱作俱佳地求情。

孙太后拿他没办法了,只得说道:“好啦好啦,那观音图是思宇送给哀家的,奉阳王只送了一份贺礼,大家都看着呢。”

王润这才笑道:“还是太后娘娘疼我。”

“被你这泼皮闹的哀家都没心情收贺礼了。”孙太后没好气地说道。

王润连忙又是一阵好劝,直劝得孙太后绷不住脸,又是一阵笑。

林太妃突然想起什么,问陆华浓道:“上回娘娘邀我看戏,奉阳王正巧替陛下办差来德宁宫,答应了娘娘排那出镜花水月给娘娘当贺礼,如今奉阳王已经送了别的贺礼,可是那出戏没有排好?”

孙太后最是关心这个,连忙询问地看向陆华浓。

陆华浓忙道:“既是答应了娘娘的,臣岂能失言。娘娘请放心,戏子和舞姬早就进宫做准备了,晚宴的时候娘娘一定能看到。”

孙太后得到满意的答案,自然又是夸陆华浓有心。

妇人之间聊天,少不得要说到姻缘。有人见陆华浓颇得孙太后的喜爱,便有意替陆华浓牵红线,可一听陆华浓的侧室已经有了身孕,出色的人家纷纷打了退堂鼓。孙太后见状便道不用着急,日后她要亲自为陆华浓指一门好亲事。

众人说笑了一会儿,苏嬷嬷便提醒孙太后时辰差不多了。

孙太后便松了陆思宇,说了句也该去赴宴了,在苏嬷嬷地打点下起身走出德宁宫。各位夫人紧紧地跟在后头。陆华浓牵着陆思宇,和王润不紧不慢地走在后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赴宴。

今儿个是太后的大日子,老皇帝自是要给孙太后面子,孙太后到的时候他已经带着一众妃嫔到了。陆华浓便看到另一批年轻的夫人小姐,大概是季贵妃主场招待的。

老皇帝亲自迎上来,请孙太后入座。待孙太后坐定,他又说人齐了,请示是否开席,孙太后自然点头称好。

好一出母慈子孝的戏码。

老皇帝象征性地说几句,便下令开席。

宫人们鱼贯而入,热菜一道接一道地送了上来。

陆华浓对这些已经吹凉了的菜没什么兴趣,而且他与陆思宇是吃过下午茶过来的,肚子都不饿,因此他只装装样子地吃几筷子,并挑了几样好消化的菜让陆思宇尝尝。

赴宴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有经验,想来早在府里垫过底了,因此都颇斯文地动动筷子,注意力都在老皇帝身上。

酒过三巡,助兴节目上演了。有宫中留香苑自己排演的节目,也有官员们献的新奇的节目,当然也少不了陆华浓献的那出镜花水月。(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

像这种晚宴最是折腾人,热菜吃不了几口,节目一个接着一个,能闹到半夜。好不容易吃完了,还得移驾去看烟火,若是没点体力,还真经不住折腾。今儿个才是第一日,太后娘娘七十大寿,少不过要热闹三天。虽说大规模的大宴群臣就今儿个这一次,但以陆华浓的身份,后面的两天都逃脱不得。若是老寿星一时兴起召他进宫作陪,他连白天都无法脱身了。

陆华浓百无聊赖地看着诸位皇帝尽孝心,看着百官装模作样地贺寿,小半个时辰之后就听到了熟悉的曲调。想来是有人听说太后娘娘喜欢这出戏,存心讨好太后,便把这出戏的位置安排地靠前了。

整出戏很长,为了不影响其他节目的演出,今晚只会演几个最精彩的段子。反正太后娘娘的大寿要做三天,戏子舞姬们都会留在宫中,太后娘娘什么时候想听了,什么时候点就是了。

其中有一个段子说的是大军得胜班师回朝,天子召开庆功宴,犒赏三军,戏中那代父从军的女主角自然得了一席。庆功宴上,觥筹交错,莺歌燕舞。而女主角却因从军多年都没有得到丈夫的消息而失魂落魄,借酒浇愁。这个段子,陆华浓有意安排了一场群舞,既表现了天子召开庆功宴的背景,又通过独特的舞姿表现了女主角惆怅。而群舞之后,女主角被触动心事,唱了一段独白。独白之后,女主角便想天子坦诚自己是女儿身,请天子降罪,天子仁慈,不但没有降罪,还给了丰厚的赏赐准她卸甲还乡。

这个段子算是整出戏的小□,而那场群舞正是这个段子的亮点。

虽然京中已经有不少戏班青楼排过这出戏,但陆华浓出手,岂能抄袭人家的路数。戏虽不是他督促排练的,戏词也并非他独力写的,但整出戏的编排却是他的意思,他有意加入了一些话剧的元素,使情节发展更明了,更引人入胜。所以那些已经看过这出戏的人都看得津津有味。戏曲嘛,哪怕一模一样的桥段,不同的人演,都能演出不同的味道,关键不在于剧本,而在于演,所以那些武侠巨作才会被一遍又一遍的翻拍,而看的人则是看了一个版本又接着看另一个版本。

那场群舞中,小莲是领舞。她一身何仙姑的扮相,在这寓意百花争艳的群舞中拔得头筹。这扮相是施阳的主意,施阳见过小莲的舞姿之后直夸陆华浓眼光好,有意借宫中献舞来打响何仙姑的名头,就算日后客人们并不喜欢她平凡的容貌,也会冲着她的舞姿来光顾的。

小莲的舞姿陆华浓是看过的,整出戏陆华浓都不知看了有多少遍了,此次再看自然是没有感觉的。陆思宇虽是头一回看,但他一个小孩子,只看个热闹罢了。其他头一回看的人都是连连惊叹,忽而惊叹人的身体怎么能折出那样的弧度,忽而惊叹哪怕只一个手势怎么就能那样惑人。

陆华浓不动声色地看了老皇帝一眼,他坐得近,能清晰地看到老皇帝眼都直了,直勾勾地盯着小莲看,可一看到小莲的脸,又露出些许失望之色,当真纠结得很。

孙太后正看得津津有味,并没注意老皇帝。倒是季贵妃,全程盯着老皇帝,见老皇帝色心大起,脸色有些不好,看向小莲的目光都是淬了毒的。

一场舞毕,老皇帝亲口称好,还命人打赏。众人连忙跟着称好。

有了这个段子打头阵,后面的段子大家也颇感兴趣,个个都打起精神来。

陆华浓自顾自地抿了口酒,不禁蹙了眉头。

这酒……怎么这么甜?

方才举杯时,他顾虑自己的身子,都是沾唇即止,因此竟没发现这酒甜得如此腻人。再看看其他人,都是一脸的若无其事,想来要么就是喝惯了,要么就是见怪不怪了。

眼看着自己献的几个段子就要全演完了,陆华浓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便半眯着眼跟着众人一起看。

戏将将落幕,忽闻一人惊呼:“陛下!”

陆华浓心中顿时咯噔一声,循声看去。只见季贵妃一脸惊慌地看着老皇帝,灵芝则不停地帮老皇帝顺气,老皇帝却是抽搐着,手抬了抬,抬了一半虚空一指便落下去,整个人也昏厥了过去。

季贵妃登时哭叫道:“陛下!”

灵芝也是急急地叫了好几声,可老皇帝就是不醒。

整个过程发展得太快,快得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就完结了。

孙太后当机立断,大喝道:“太医!”

太医令自是出席晚宴的,不过他的位子太远,他还没发现天子出了事。直到太后唤他,太监们一声又一声地传下去,他才急急地赶过来。

可怜太医令刚要行礼,却又被孙太后喝了一声:“别行礼了,快给皇上瞧瞧!”

老太医身子一抖,连忙三步并两步地走上台去,颤巍巍地捏住老皇帝的手腕扶脉。把完了脉又将老皇帝的脸色看了又看,不停地吸气。

季贵妃等得着急,不等他开口就问道:“陛下到底是怎么了,你快说说!”

太医令踌躇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道:“陛下好像是……中毒了……”

此时,几位皇子已经下了座位围过来,将太医令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敏王反应最快,他立即指着灵芝发难道:“好你个老杂毛,你是怎么试菜的?”

第82章 王爷很头疼(五)

灵芝大惊,连忙说道:“殿下,奴才绝对是亲口试菜的,奴才并无中毒的迹象啊!”

“那父皇怎么就中毒了?一定是你个狗奴才毒害父皇!”敏王说罢,立即下令道:“来人,把这个老杂毛抓起来!”

灵芝大惊失色,连忙跪地喊冤:“殿下,奴才绝无毒害陛下之心啊。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这菜绝对是奴才亲口试过的啊!”

陆华浓自听到太医令说的那句话,便知今日是走不了了。不但他走不了,所有进宫赴宴的人都走不了。他很庆幸自己和陆思宇穿得厚实,否则还真要冻出病来。位子最靠前的就是后宫妃嫔以及几位王爷王妃,此时已经全部围上去了。陆华浓自是不好独善其身,嘱咐陆思宇乖乖地坐在位子上别乱动后,便下了位子围上去。

陆华浓刚走到跟前,就听敏王诬陷灵芝,大有把他就地处死的意思。想到灵芝对自己的几次提醒,陆华浓便为灵芝说几句话:“灵公公伺候陛下多年,试菜的事都不知做过多少回了,想来是不会出差错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把陛下……”

陆华浓还未说完便被敏王打断了,只见他冷笑道:“奉阳王还是少说几句罢,你自个儿还脱不了干系呢!”

陆华浓本是一片好心为灵芝,没想到竟被敏王扯到自己身上。他立即沉了脸,冷声道:“殿下何出此言?”

“刚才父皇昏迷之前可是抬手指了一下,他指的可是当时正在演出的戏子舞姬们。本王倒要问问奉阳王,这出戏是谁献的?”

这出戏自然是陆华浓献的,知道点内情的人都清楚。

“这戏是臣献给太后娘娘的,有何不妥?”陆华浓质问。

“这老杂毛伺候父皇这么多年,绝对没有胆子给父皇下毒,本王追究的只是他失职之罪。”敏王瞥了灵芝一眼,继续说道,“下毒者另有其人!”

说到这里,他竟停住了。

陆华浓简直无语了,这种关头他还有心情卖关子吊人胃口。

弘王急忙问道:“那下毒者到底是谁?”

敏王朝陆华浓阴森一笑,得意道:“父皇在昏迷前连抬手都艰难,他还是努力抬起手,他这么做就是想告诉我们,下毒者就在他指的戏子舞姬中,而这些人都是奉阳王的人。也就是说,是奉阳王指使他们毒害父皇,灵芝这个狗奴才与奉阳王串通一气!”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无一不惊疑地看向陆华浓。

陆华浓倒是不害怕,他一派自然,淡淡道:“敏王殿下真是好丰富的想象力,一盏茶的时辰里就能编出这么个莫名其妙的故事来。不过依我看,当务之急还是先把陛下送回寝宫,再将太医全部请来诊治。这个天气,陛下又龙体虚弱,体温会越来越低,再呆下去只会有害无利。”

敏王厉声道:“奉阳王,你休得转移话题!本王绝对不会再让你有机会毒害父皇!来人,把奉阳王和这群戏子舞姬抓起来!”

“胡闹!”出声的却是孙太后。

孙太后一脸怒容,指着敏王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亏你平日总说自己如何敬重你父皇,如何孝顺你父皇,如今你父皇还昏迷不醒呢,你就开始指手画脚。你这是敬重你父皇,孝顺你父皇吗?”

敏王虽然被孙太后骂得不吭声,但孙太后到底不是他的亲祖母,在宫中又不掌事,只被捧得高高的,他自然不怎么放在眼里,所以听了孙太后这番话并不以为然。

孙太后岂会不知他的心思,恐怕有相同心思的不止他一个。她眯着眼打量了几个孙子一圈,最后看定了敏王,厉声道:“你这是要造反!你当你父皇是死人,还是当哀家是死人?”

这句指控已经是非常严重了。

惠妃连忙求情道:“太后娘娘,珏儿只是担心凶手逃脱,绝无对陛下和娘娘不敬的意思!”

敏王也立即跪道:“皇祖母言重了,孙子并无那等想法。孙子方才只是一时情急,还请皇祖母恕罪!”

孙太后却是没吱声。

惠妃连忙又朝敏王使了个眼色。

敏王知道母亲这是在提醒自己,宗亲和大臣们都看着呢。他咬咬牙,半低下头,终于说道:“孙子一时糊涂,竟忘了皇祖母与父皇母子情深。父皇出事,皇祖母心里必会比孙子还要着急。孙子见识浅薄,此事还请皇祖母做主!”

闲王和寿王自是无所谓的,都跟着说道:“请皇祖母做主!”

寿王先天不足,素来身子弱,像今日这种天气他根本受不住,若不是太后大寿,他是万万不会进宫来受这等罪的。这不,他刚说完这句话,就两眼一翻,晕了。

德妃连忙惊呼着喊太医。

现成的太医令在,给寿王一扶脉,说的都是老话,归根结底就一句:寿王身子弱,禁不住寒气,受凉了。

德妃立即双眼泪汪汪地看向孙太后。

孙太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摆摆手道:“把寿王送去德妃宫里歇着罢。德妃,你也跟着回去照看照看罢。”

德妃连忙谢恩,招呼人抬轿子来接寿王。然后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待众人回过神来,敬王已经跪道:“孙子见识浅薄,此事还请皇祖母做主!”

明王也跟着跪下,说了相同的一番话。

八皇子卫承璧被乳母抱着,睡得迷迷糊糊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脆生生地问季贵妃道:“母妃,皇兄他们这是怎么了,怎么都跪下了?”

季贵妃连忙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出什么天真的话来。

弘王见素来不动如山的敬王都跪下了,便在心里稍稍思忖了一番。此事若是交给太后处置,那么到时候若是父皇出了什么事,都可以推到太后的头上。现在文武百官们都看着呢,没有一个站出来说反对,届时文武百官也不能责怪于他。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让太后去做是再好不过的。这么一想,他心里便开阔了许多,跪下便就没了不甘,说那句话的时候也颇有几分真心实意。

孙太后点点头,道:“先把皇帝送回寝宫,请太医院所有的太医过去。至于诸位大人……”她看了众人一眼,“就让他们先回去罢。今日进宫的人都有名册载录,若是日后查出什么,有据可凭,也由不得谁抵赖。今日就是让他们留在宫里一一盘查,恐怕也查不出什么来,而且还会寒了朝臣的心。”

敏王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其他人孙子没有意见。可父皇昏迷之前的确是指着那群戏子舞姬的,奉阳王脱不了干系,为避嫌疑,理应将人关起来,待日后查明再放出来。”

孙太后立即瞪了敏王一眼,“奉阳王是朝廷重臣,单凭你这无须有的推测就把人关起来,你让诸位大人怎么想?”

“若真是他做的,现在放走他,岂不是放虎归山?”敏王还是不服气地嘀咕着。

孙太后思忖了一下,淡声道:“既然如此,奉阳王就留在宫中罢,那些戏子舞姬也看守起来,待事后查明真相再作打算。奉阳王,你看如何?”

“娘娘言之有理,臣万没有不从的道理。只是犬子稚幼,又不懂规矩,留在宫中多有不便,不如就让臣的近侍先送他回府罢。”陆华浓淡笑道。

孙太后刚要点头,敏王又跳出来说道:“不行!你这有让近侍通风报信的嫌疑!”

这一刻,陆华浓和孙太后都深深地厌恶起敏王这个刺头来。

孙太后无法,只得对陆华浓道:“敏王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思宇就先留在宫中罢。哀家很喜欢他,就让他留在德宁宫,让苏嬷嬷帮你照看着,你看可好?”

陆华浓只得点头道:“有苏嬷嬷照顾,臣岂有不放心的。娘娘一片心意,臣明白,就劳烦苏嬷嬷了。”

苏嬷嬷笑道:“王爷只管放心,奴婢一定会照顾好大公子。”

孙太后又说了几句,这事儿就安排得井井有条了。

宫人们有条不紊地把老皇帝送回寝宫安置好,太医们已经赶到了,一个接一个地给老皇帝把脉确诊。

看着喝茶等待结果的孙太后,陆华浓只觉得关键时刻才能看出一个人的魄力。就好比现在,孙太后面色平静,淡然处之,季贵妃却是吓得花容失色,毫无主张。

陆华浓在心中冷笑几声,若是老皇帝就这么昏迷不醒了,这后宫迟早要落到孙太后的手里,季贵妃那个蠢妇在孙太后面前根本不够看。

也只有孙太后坐镇,才能压得住一宫的牛鬼神蛇,这些个育有皇子的妃嫔,哪个是省油的灯!

陆思宇已经被苏嬷嬷带去德宁宫歇息了。陆华浓没了后顾之忧,便在心里琢磨着到底是谁要谋害老皇帝。

几位皇子,除了年幼的八皇子已经去歇息了,其他成年的皇子都守在老皇帝的寝宫里。陆华浓不动声色地一一扫过,到底是谁,竟等不及立太子,现在就想谋朝篡位?

第83章 王爷很头疼(六)

这厢陆华浓还在猜想着凶手是谁,那厢太医院里的几十个太医一个接一个地给老皇帝把脉。天子昏迷,无异于五雷轰顶,自是整个太医院都出动了,他们无一不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生怕因治不好天子而掉了脑袋。

不一会儿,太医们把完脉,安顿好了老皇帝,留着见习太医和医童们伺候老皇帝,有名有份的太医们都走出来向太后娘娘禀告,以示太医院大会诊的郑重。老皇帝的寝宫本来大得很,空旷旷的好不凄凉,如今挤进一堆子的妃嫔皇子,再挤进一堆子太医,顿时显得拥挤起来,以及莫名其妙的热闹。

孙太后连忙问道:“皇帝如何?”

太医们面面相觑,还是太医令最先开了口:“娘娘,陛下应该是中毒无疑。”

其他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也纷纷说道:“陛下的确似乎是中毒了。”

老太医们都这么说了,年轻的太医自然就跟着这么说了,一时间整个寝宫里都充斥着陛下中毒的话语,纷纷杂杂的,似乎已经定了案。

敏王闻言得意道:“本王就说了,定是有人要毒害父皇!父皇一向身体康健,岂会无缘无故的晕倒!”

孙太后正在心烦的时候,闻言狠狠地瞪了敏王一眼,不客气地说道:“你父皇被人毒害,你很得意?”竟是一点面子也没给敏王留。

敏王立即埋头说道:“孙子不是这个意思。”

此时此刻,陆华浓完全赞同孙太后的见解。对付敏王这种得寸进尺、打蛇杆的人,就要一下子把他拍在角落里憋死,否则就会被他反咬一口。

“怎么会中毒呢?”孙太后轻叹。

看得出来孙太后也不太相信有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破重围给老皇帝下毒,别的不说,单就试菜的灵芝没中毒这件事就无法解释。(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若说灵芝与人合谋,事发之后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灵芝,以他多年的阅历和素来谨慎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干出这种蠢事的,除非他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可他一个阉人,没有仕途,没有家族,生死荣辱全凭天子的意思,他又何苦要害皇帝?怎么想都是想不通的。

陆华浓见孙太后面色忽明忽暗,知道她这是心存疑惑,正在剖析太医的话。这种情况下,他并不适合开口,而且他一人无意客串神医,只是事关他奉阳王府上下,他不得不上心。一个不小心,他陆家可是要满门抄斩的。

于是,他也顾不得其他,先对孙太后道:“娘娘,能容臣问几句么?”

孙太后自己还在疑惑着,自然希望陆华浓能另有一番令人满意的见解,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陆华浓对着孙太后是一片温和,面向一群太医们却是换了一张脸,阴沉、凶恶、杀气腾腾,似乎要把太医们给吞下去。

见太医们都收敛了几分气势,陆华浓才厉声道:“陛下到底得了什么病?”

陆华浓一开口问的就是病,可见他并不相信老皇帝会中毒。

太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肯回话,最后还是苦逼的太医令回道:“回王爷,陛下似乎……似乎是中毒了。”

“中毒就是中毒,何来似乎一说?”陆华浓对似是而非非常反感。

再观孙太后,她虽然未开口,但却是微微点着头,想来与陆华浓意见一致。

太医令立即苦了脸,道:“陛下的脉细数,脉络堵塞,肢体发紫浮肿,这的确是中毒的迹象啊。除了中毒,下官等找不出别的说法。”

脉络?也就是小血管。小血管堵塞,引发肢体发紫浮肿,这病症……

陆华浓思绪稍敛,依旧没有好脸色,“若是中毒,那就确诊为中毒,何来似乎之说?莫非你等并不确定陛下是否是中毒?”

太医们顿时面面相觑,太医令则面露为难,一时说不出话来,“这……”

陆华浓不必细问,就知自己说得不错,太医们果然是不能确诊。

“堂堂太医院的太医会诊,竟连中毒都无法确诊,病者还是一国之主的陛下,传出去可要丢尽了我卫国的脸面!”陆华浓怒喝。

太医们顿时哑口无言,皆露惊慌之色。

“大胆奉阳王,你莫非要逼得太医改口不成?简直居心叵测!”敏王顿时大喝。

不必陆华浓回口,孙太后已经先瞪向了敏王。

敏王却是不肯住口,他觉得若是让陆华浓再问下去,说不得就会横生枝节。他刚要再说,却被弘王按住了肩膀。

弘王神色不明地干咳两声,低声道:“三弟还是稍安勿躁罢。”

敏王见平日里最会把自个儿高高挂起的弘王都开了口,心里一时拿不准弘王的心思,只得按捺下来,静观其变。这一静下来,他才发现自己的几个兄弟神色各异,顿觉后悔,他只顾着把箭头对准陆华浓,竟忘了几个如狼似虎的兄弟。对准陆华浓有什么用啊?他就是趁此机会把陆华浓给除了,也只是消了自己心头之恨,于争夺皇位并无益处。他遂闭了嘴,专心关注着失态的发展和几个兄弟的反应。

陆华浓根本没有理会敏王,太医们却被敏王这一喝给喝出了几分胆子来,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谁也不肯后退。有几位声誉极好的老太医不满地说道:“奉阳王若是另有见解,只管直说,何必如此质疑下官?不是下官妄言,我卫国医者中的精英已经汇聚于此,若是奉阳王不能说出合情合理的见解来,下官等定不能接受!”

在陆华浓来看,这已是变相的威胁了。你可以说,但是我们不接受,你说了也是白搭。

陆华浓闻言只冷笑一声,“若诸位太医咬定陛下是中毒,那本王倒要问问诸位,陛下中的是什么毒?”

别的不说,中毒陆华浓可是经历过的。那会子太医日日到奉阳王府把脉,给他灌了多少药渣子,针灸把他的身上都要扎出马蜂窝来了,可他还是几次几乎丧命,熬了几个月才缓过来。调理了八个月,如今他不但没了武功,身子还虚弱得紧,动不动就头晕恶心,全身乏力,饥饿难耐,最令他厌烦的是把了多次脉还是余毒未清,尼玛这余毒是有多厉害啊,难道是跗骨之蛆不成,就赖在他身体里不走了?最重要的是,他中的那毒到现在都没有个确切的说法,只含糊说是蛮族的毒药。光凭这一点,他对这些太医们就相当的缺乏信心。

果然,一问中的是何毒,太医们个个都面露难色,吱吱呜呜,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下不等陆华浓发火,孙太后先发火了。她桌子一拍,太医们顿时安静了下来。她利眼一一扫过每个太医的脸,沉声道:“说!皇帝到底中的是什么毒?”

依旧是苦逼的太医令被推了出来,他十分无奈,只得苦着脸回道:“回娘娘,这毒十分怪异,臣等闻所未闻,怕不是我卫国之物……”

陆华浓顿时冷笑:“本王中毒的时候,你们也是这番说法,最后竟推到了蛮族的头上去了。今日你们又是这番说法,是打算推到陈国还是赵国的头上去?”

太医令顿时又变成了哑巴。

此时,先前表示不满的那位老太医开了口,他依旧不满,还颇为理直气壮地说道:“娘娘,臣等就是因为不知毒物为何,才不敢确诊的。”

好哇,连无法确诊的解释也有了。

陆华浓讽刺一笑,“往日只听说太医院推卸责任的本事一流,今日一见,本王才深感佩服。这‘无法确诊’与‘不知毒物为何’从你们的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鸡生蛋蛋生鸡的难题,永远都别想找出个答案来了!”

陆华浓讽刺得太直白,把那些个平日受尽尊崇的老太医们气得面红耳赤。尤其是两度开口表达不满的张太医,他治过的贵人不知几何,个个都对他百般礼让,何时受过这等侮辱。所以他立即开口驳道:“下官早就说了,奉阳王若是另有见解,直说便是,事关陛下龙体安康,牵涉我卫国江山社稷,下官等不敢擅专,只要王爷言之有理,下官等必会引以为戒。可王爷却只顾出言侮辱下官等人,不知居心为何?”

张太医和达官贵族打交道打多了,端是练出了一副铁齿铜牙,说什么都能说的头头是道,而且还能跟江山社稷扯上关系。这一番话说出来,端的是气势迫人。

敏王幸灾乐祸地看向陆华浓,心道这回你死了吧。

陆华浓却只淡淡道:“诸位太医都同意这位太医的话?”

见太医们不吭声,陆华浓只当他们默认了。他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咱们就查一查陛下中的是何毒罢。”

说罢,他转头问孙太后:“太后娘娘,陛下方才用的吃食尚在否?”

第84章 王爷很头疼(七)

孙太后颔首道:“尚在。”

太医令第一次诊脉时就说天子可能是中了毒,孙太后又人道主义地放了文武百官回家,自然是做足了取证的功夫。今儿个晚上只要是天子碰过的东西,都被专人收拾看管起来,任何人不得触碰。好在天子就是一颗闪闪发光的夜明珠,他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注视着,所以收集证物的时候并不怎么费工夫。

不仅如此,孙太后还安排了人排查今晚靠近过天子的人,想必到了明日就能全部盘查出来。

孙太后一声令下,便有人搬来桌子椅子,以及一大桌子的酒菜。

陆华浓指着那堆东西道:“这些都是陛下今儿个晚上昏迷之前碰到的吃到的东西,诸位太医若想查明陛下所中何毒,从这些东西入手是最合适不过的。”

太医们虽然心存疑虑,相当怀疑陆华浓突如其来的好意,但陆华浓所言所行非常合理,他们完全挑不出错来,只得照做。

这年头,检查个东西太困难。不像现代,什么东西取了样放到仪器里,几个小时甚至几分钟,分析结果就出来,仪器自带的打印机运作几秒钟,样品里有什么成分,各种成分占了多少比例,都写得清清楚楚。有了报告,检验机构的负责人签了字,再盖上检验机构的公章,这份报告就成了权威的直接证据,可以作为呈堂公证。

陆华浓冷眼看着几十个太医们忙作一团,冷笑一声,“诸位太医可要小心了,你们人手太多,一不小心可就毁了这唯一的证物。”

太医们这才反应过来,太医令立即发挥了领头羊的作用,钦点了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太医和自己一起取证。然后,各种各样陆华浓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匪夷所思的工具上场。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一阵捣鼓之后,陆华浓不用问便从太医们越来越失望的脸色上看出他们一无所获。事实上,太医们用的这些办法中,陆华浓觉得惟有银针试毒有几分科学性,其他的根本就是瞎扯淡,连求神问卜都出来,尼玛是太医还是神棍啊!

不过,事关职业技术和堂堂太医的颜面,白发白须的老太医们依旧锲而不舍。

一屋子的人都看着太医们捣鼓,耐心等待着结果。陆华浓却是没有耐心等下去了。

“诸位太医这么个检查法,就算查到天亮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张太医闻言冷哼道:“奉阳王有何高见?”

陆华浓嗤笑一声,“最直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试毒!”

众人闻言皆是面露惊色。

太医们脸上的惊骇则是掩都掩不住。

张太医看向陆华浓的眼神跟看怪物似的,他颤巍巍地指着陆华浓,结结巴巴的连话也说不周全:“奉奉奉……奉阳……阳阳阳……王,你你你……竟然想……用用用……真人试毒,真是歹毒心肠!”

从他最后一句说得如此顺溜的情况来看,他绝对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太医们害怕是以为他们负责查出毒物,若贵人们开口要真人试毒,他们必是身先士卒,躲也躲不掉。

当然,不光是太医们害怕。胆子小一点的妃嫔们无一不惊恐地看向陆华浓,心道奉阳王果然是个杀人如麻的凶残将军,竟丝毫不把人命当回事。

陆华浓并未在意这些人的看法,若他知道这些人的想法,只会嗤之以鼻,豪门贵胄不把人命当回事的事儿还少么,这皇宫更是冤魂环绕,哪个月不死人啊。[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再说试毒也不是个稀罕事,灵芝不就是常年做这个工作么。奴才的命不当回事,他们这些人上人的命就要当回事了?

陆华浓都懒得跟这群蠢货解释,只淡声说道:“孤陋寡闻!这都京城大大小小的监狱里不知关了多少死囚,随便挑一个来试毒就是了,这么点事儿也值得诸位太医大惊小怪!若诸位太医实在菩萨心肠,不愿伤及人命,那就去抓些猫狗来试毒,同样有效果,只是没真人试毒那么准确罢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众人这才安下心来。死囚嘛,反正都要死的,早死晚死没有差别,若是能为贵人试出毒来,他死也死得荣幸。至于猫狗那些畜生,那就不值一提了。就说奉阳王毕竟还是出身王府的豪门贵公子嘛,怎么可能会杀人如麻呢。

诸位太医也觉得此法可行,只是他们做不得主,只能等太后娘娘示下。

这会子深更半夜的,找猫狗还不如找人来得快,而且奉阳王也说了,猫狗没有真人那般准确,这可是为天子试毒,岂能有丝毫差错?孙太后稍一思索,就当机立断地命人去抓一个死刑犯来。

陆华浓此时已有打算,本想阻止太后,可看到了敏王之后,他还是决定按下不提,但是他还是按照自己的打算行事了。

指着老皇帝吃过的那桌菜,陆华浓轻描淡写地对孙太后说道:“此时宫门已关,就算办事之人带了娘娘的令牌,来回恐怕也要折腾一个时辰,不如就让臣先试上一试,也好安了众人的心。”

众人闻言皆惊,奉阳王的意思是以身试毒?

孙太后也是一脸惊怒,低喝道:“敏王性子乖张,不懂事也就算了。可你素来稳妥,怎么也不懂事起来?这等下贱之事自有死囚去做,你贵为王爷,岂能以身犯险?万一真的有毒,你与皇帝一般昏迷不醒,你让思宇怎么办?你让陆家怎么办?”

相较孙太后的惊怒激动,陆华浓却是一片淡然,“娘娘一片关爱之心,臣铭记于心。只是臣是陛下的臣子,陛下是臣的君父,君父君父,既君且父。陛下是臣的君上,而且陛下素来对臣宠信有佳,臣为陛下试毒,乃是忠心;陛下又等同于臣的父亲,我卫国素来以仁孝治国,臣自然以孝为先,臣为陛下试毒,乃是孝心。如此忠孝两全之事,臣非做不可,娘娘理应支持臣才是。”

他说着顿了顿,继续道:“而且陛下昏迷前那一指有不少人都看在眼里。虽然臣自问无愧于君,无愧于天下,可陛下一日不醒,那一指的意思就不得分明,日后像敏王殿下一样质疑臣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臣难免百口莫辩。哪怕最后无法定臣的罪,臣也会被天下人所诟病。今日臣为陛下试毒,若真的中了毒,臣也诚表了自己的忠心,日后奉阳王府就能顶天立地地站着。”

无论是对故人之子的顾念,还是出于朝局上的有利可图,孙太后此时都有几分真意,她依旧劝道:“傻孩子,奉阳王府几十年来都是顶天立地的,出的也都是忠君报国的好男儿,你的忠心没有人会怀疑,就是皇帝心里也是明白的。去提死囚的人很快就回来了,你且等等,无须如此冲动啊!”

陆华浓淡笑道:“臣心意已决。若臣运气不好,只望太后娘娘日后多多照拂奉阳王府!”

孙太后还要再劝,一直陪在她身边没出声的安王妃此时柔声说道:“奉阳王自有他的难处,娘娘素来仁慈,何不成全奉阳王的一片苦心?”

孙太后无法,只得应下。

明王一直担忧着注视着陆华浓,先前敏王针对陆华浓时,陆华浓有太后相助,他插不上嘴。可他听说陆华浓要以身试毒的时候是真正急了,只是他见孙太后对陆华浓有袒护之意,几次三番好言相劝,便道陆华浓会打消心思,没想到陆华浓固执己见,连孙太后也没了法子。他自然不想陆华浓涉险,可他无权无势,在这宫里也没有地位,根本没有法子。他一世情急,竟快步上前拦住陆华浓,道:“你不能这样!”

陆华浓不理会明王的孩子气,直接绕过他。

明王连忙后退两步,又拦住陆华浓。明王从来没遇过这等大场面,想说些什么,吞吞吐吐的却失了气势:“你忘忘忘……了,润雨……的肚肚肚子……里……还有一个呢,那可可可……是你的亲生骨肉!”

陆华浓几乎想敲开明王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就是为了润雨肚子里的那个,他才更要这么做。不过他知明王已经犯了蒙,此时他解释再多也听不进去,于是他也不开口,只沉了脸,双目一眯,杀意凛然。

陆华浓收放自如,角度也选得好,旁人根本见不到这抹杀意,但明王素来感觉敏锐,却是察觉到了。

少年不禁一怔,定在原地,竟让陆华浓绕了过去。

陆华浓一派自在地走到桌前,也不用宫人服侍,自己动手倒了杯酒,还颇有兴致地闻了闻酒香。

大殿内顿时静得连根针掉下地都能听见,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陆华浓。

眼见酒杯碰到了陆华浓的唇边,敬王忽然唤道:“奉阳王!”

陆华浓朝他淡然一笑,一杯酒就这么喝了下去。

第85章 王爷很头疼(八)

甜!这是陆华浓唯一的感觉。(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没想到老皇帝一副老男儿气概,竟会喜欢这么甜的酒。陆华浓知道这都京城的酒都不算烈,而他因为养身,沾唇的都是淡的不能再淡的女儿家常喝的果酒。即便如此,今次他还是第一次喝到这么甜的酒。

众人见陆华浓喝了酒,个个都睁大了眼睛盯着他,想看看他到底是神仙转世还是妖怪附身,几乎要把他看出一朵花儿来。

明王此时已经回过神来,立即转身看他,恨不得上前抓住他问他感觉如何,但又怕自己动作鲁莽,反而加速了陆华浓体内的毒素扩散,所以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

陆华浓毫不在意地让众人看着,跟在自家餐厅一般,无比的闲适,倒显得众人无比的紧张了。

眼看着三炷香的时辰过去了,陆华浓依旧毫无感觉。

孙太后不禁问道:“奉阳王,你可有不适?”

陆华浓摇摇头,道:“臣并无任何不适。”

安王妃闻言看了陆华浓一眼,陆华浓恰巧与她眼神相触,只一瞬便互相移开。

众人闻言皆松了口气,看来这酒没毒。

明王虽然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放心,“真的没有感觉吗?要不要请太医把把脉?我听说有的毒一时半会儿是感觉不出来的,还是让太医把把脉罢,万一真的中毒了,提早治疗才更有胜算。”

众人跟前,陆华浓不好甩脸子,只得耐心解释:“陛下突然昏迷,若真是中毒所致,这毒必是急毒,绝不会是你说的慢性毒,你且放心。”

明王的这副做派连孙太后都看不下去了。见明王还欲再说,孙太后怒道:“明王,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你好歹也是堂堂王爷,怎么把以前学过的规矩忘得一干二净了?”

明王被吓了一跳,顿时住了口。

孙太后见多了风月之事,当今圣上虽然不怎么好男色,先帝当年可是喜爱非常,于男男情事上孙太后并不陌生。明王喜欢奉阳王在她眼里根本不算个事儿,可明王因为情思而当众失态,这就是她无法容忍的了。

见明王还傻站着,孙太后更怒:“还傻站着作甚?你不要脸面,也要给奉阳王留下点颜面,他可是朝廷重臣,如何能被你的轻浮污了名声!”

孙太后的话说得极重,几乎把明王踩到了泥土里,只这一句话就奠定了明王痴恋纠缠奉阳王的基调,于这场情感纠葛上保陆华浓立于不败之地。

可陆华浓此时毫无谈情说爱的兴致,因此明王委屈的神情丝毫没能进得了他的眼。这使得许多年后卫承曦提及此事时他竟毫无印象,气得卫承曦摔了一屋子的东西,不过这已是后话了。

眼下,虽然酒没有毒,陆华浓却是毫不松懈,他看向已经勉强平复了心绪的季贵妃,和声说道:“贵妃娘娘当时是离陛下最近的人,陛下饮了几杯酒,娘娘想必看得清清楚楚,还请娘娘坦然相告。”

季贵妃有些明白陆华浓的意思,便实话实说道:“陛下近来身子不适,已经鲜少饮酒,虽举杯多次,却只满饮了三杯。”

陆华浓颔首,不等孙太后出言阻止,就飞快地倒了两杯酒又喝了下去。

众人刚放下的心便又提了起来。忐忑不安地又等待了三炷香,陆华浓依旧活蹦乱跳的。

陆华浓笑道:“太后娘娘,臣并无任何不适,想来这酒是没有毒的。”

众人的心再次放了下来。

孙太后见他无碍,也欣慰地点点头。[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多谢诸位娘娘和殿下对臣的关切之心。”陆华浓有意顿了顿,才继续道:“当然,也谢过诸位太医了。”

众人这才发觉自己竟无端端地为别人担心了一场,紧张得好似那试毒的就是自己,真是浪费感情。

此时陆华浓又道:“娘娘,接下来臣就试试菜。”

这回不等孙太后开口相拦,弘王却是先开口了:“奉阳王一片忠孝之心,本王深为感动。身为人子,本王虽有奉阳王的忠孝之心,无奈思虑江山社稷,无法效仿奉阳王之行,本王深感惭愧。奉阳王试酒,已是替本王全了忠孝之心,本王恳请奉阳王就此停手,试菜就等那死囚犯罢。”

弘王话一出口,敏王就暗骂弘王阴险狡诈,随口几句话就把陆华浓以身试毒的功劳揽了过去。眼见这功劳是揽不到自己身上了,敏王也不想让弘王好过,于是他讽刺道:“二哥若是真想真心愧疚,只管接替奉阳王把那试菜的事给做了。江山社稷虽重,还有我们几个兄弟在,二哥只管放心。”

敏王这话说得太阴损,弘王的脸色顿时有些尴尬,弘王妃也露出些许不悦之色。弘王的生母淑妃娘娘虽然面色如常,但眼中已露冷意。而其他人则是暗自偷笑,有些演技不佳的甚至在面上露出几分笑意来。有些演技上乘之人却是故意露出破绽来,比如惠妃,她脸上的得意和她的亲生儿子敏王是如出一辙。

陆华浓对敏王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最是清楚不过,他本就是要继续试菜的,便淡笑着送了个顺水人情:“臣既然已经开了口,自然要有始有终,弘王殿下就是想接替臣,臣也是不允的。”

这算是为弘王解了围。

弘王见陆华浓为自己解围,心下舒畅,立即颔首致意,见陆华浓颔首回礼,更觉满意。当然,他对身旁这个杀千刀的刺头弟弟就更加厌恶了。

陆华浓神色自然地吃着残羹冷炙,每吃一道菜都等上一段时间,见没有毒发就试下一道菜,他行动自然,举止优雅,倒别有一番风骨。

不知是不是陆华浓先前试酒无碍使得众人宽了心,众人已经如此前番他试酒时那般紧张,甚至有心情打量起陆华浓来。

后来有人将陆华浓今日试毒的事传出去,着墨刻画了奉阳王的优雅气度,为奉阳王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传闻添上了厚重的一笔。天知道,吃老皇帝吃剩的残羹冷炙等同于吃老皇帝的口水,陆华浓心里不知有多恶心。

不知过了多久,陆华浓试完了所有的菜,依旧活生生地站在那里。

孙太后感慨陆华浓孤勇的同时,也明白这些酒菜并无问题,这说明皇帝中毒之事十有八九是不靠谱的。

明王这才真正地放了心,见陆华浓成竹在胸,便道陆华浓料事如神,心中对他不由又喜欢了几分。

眼见尘埃落定,神憎鬼厌的敏王又跳了出来:“本王曾听人说起过,有些东西单独食用无毒,混起来食用却是剧毒,此乃食克之道。奉阳王每试一样就停顿好一会儿,怕是避过了食克的时辰啊。”

陆华浓之所以会一样一样单独地试,是打着若是有毒便可找出是哪一样有毒的主意。这一点孙太后明白,在场众人几乎都明白,可敏王非要把陆华浓的好意歪曲成居心叵测。

孙太后想要说几句公道话,陆华浓却是不在意地点点头,“敏王殿下言之有理。”

说罢,陆华浓便快速地把所有菜都吃了一遍,又连倒了三杯酒喝下去,看得众人都目瞪口呆。

过了好一会儿,让敏王失望的是,陆华浓依旧活生生的。

敏王撇撇嘴,思忖着再挑些刺出来。

陆华浓却是不等他开口,主动地坐到老皇帝坐过的椅子上,模拟老皇帝把所有能摸到的东西都摸了一遍,他依旧活着。

知道了这些酒菜和桌椅都没有毒,陆华浓心中也定了一半。他不急不缓地站起身来,对孙太后道:“太后娘娘明鉴,臣已经一一试过,这些酒菜和桌椅都没有毒。不过未免有人说臣事先服了解药,待那死囚来了,让他再试过一回就是了。”

这是彻底堵住了敏王的口。

陆华浓看也不看脸色难看的敏王,只等孙太后示下。

孙太后颔首道:“就照奉阳王的意思去办罢。”

孙太后话音刚落,外面就有人传说死囚带到了。

想是大家先前都只顾着关注陆华浓折腾,时间过得飞快,倒是忽略了时辰。原来已经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孙太后忙道:“将死囚带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锁了手链脚链的壮汉被人带了进来。引路的人也不禀报死囚的姓名和出处,只道:“人带到了。”

孙太后只点点头,却是一声不吭了,想必是自持身份,不愿降低身份与死囚说话。

那引路人便对那壮汉道:“吃罢。”

面前就这么一桌子的菜,可那壮汉却粗声粗气地说道:“去哪儿吃?”

不等引路人开口,陆华浓已经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壮士请!”

那壮士看了陆华浓一眼,便一声不吭地走过去,在陆华浓刚刚坐过的地方坐下了。

陆华浓觉得有些稀奇,一个死囚,初进皇宫,看到一大群子堪称全年龄的盛装美人,竟丝毫不露惊讶之色。也不知那内侍是如何找人,竟找出这么个宝贝来。

第86章 王爷很头疼(九)

此时,面对一桌子上等的酒菜,若是一般死囚,早就感激涕零、狼吞虎咽了,可这壮士竟嫌弃地说道:“就这么一桌子剩菜,也值当把我押这么远来,忒小气了!”

那引路人刚要出言训斥,却被陆华浓阻了。

陆华浓笑着说道:“壮士请先将就些,待吃完了这顿自会有其他的美食款待壮士!”

那壮士看准了陆华浓,笃定道:“你说的!”

陆华浓点点头,笑道:“是本王说的,本王素来言出必行,壮士只管放心。”

那壮士得了保证,也不推诿,举箸就吃。

死囚嘛,关在牢里不是一日两日了,自是很久没吃到好菜了。那壮士也不客气,风残云卷地吃了一顿,又把酒壶里的酒一口气喝完。喝完之后,他还咂咂嘴,嫌弃那酒太甜。

壮汉吃完,也不急着走。一干贵人就是要等一段时间看看他会不会毒发,自然不会催他走。于是一干贵人双眼发亮地看着壮汉,跟饿狼盯着肉一般,壮汉自然也不甘示弱地回看过去,只是他一个都不认识,那些个女人大多都上了年纪,他看得无趣,只好盯着有几分好感的陆华浓。双方一声不吭地大眼瞪小眼,也算是奇景了。

只是宫中一群人盯着壮汉,盯的人自然不会有什么感觉,而壮汉只盯着陆华浓,被盯的陆华浓觉着这感觉着实不好受。

好在就算再慢,时间也会溜走。众人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心道壮汉吃了那么多,这么长时间还没事,这酒菜想必是没什么问题了。

就在此时,壮汉忽然“哎哟”一声,神情痛苦地抱着肚子喊疼,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没一会儿就疼得坐不住,摔倒在地上了。

众人皆是大惊,诸位太医却面露喜色,连忙有两人上前为壮汉诊脉。(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

陆华浓则只是冷眼看着,心中已经阴谋论地思考这人到底是谁派来害他的。须知陆华浓刚刚吃完酒菜,这些酒菜有没有毒他最是清楚,既然酒菜没毒,这壮汉若是中毒,必是自己服毒。一个人,不可能好端端的不要自己的命,若然这么做,必定有所图。壮汉自己服毒,显然是要陷害陆华浓。陆华浓刚刚才尝过没有毒,这厢壮汉就中了毒,可不是应了他事先服过解药的那句话么。

敏王已经露出幸灾乐祸的嘴脸,只等太医定论,就要把陆华浓打入大牢。他见太医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越来越差,还接连换了好几个太医给那壮汉把脉,心中更是欢喜。无论是谁要陷害陆华浓,他都乐见其成。

明王见事态急转而下,不禁急了,连忙上前问太医道:“怎么样?怎么样?”

孙太后这回却是没有再喝退他,显然她也非常想知道结果。

可太医们只管摇头,却是一个字也不肯吐出来,直急得明王恨不得撬开他们的嘴,把他们的牙齿都拔光。

今夜的事日后之所以会广为流传,是因为出现了奇迹。当然,我们也可以称之为戏剧性的一幕。

就在此时,奇迹出现了。

壮汉忽然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了。他动作挺大,力气估计也挺大的,直接把替他把脉的两个老太医甩出好几步远。只见他歪歪头,动动手臂动动脚,弄得铁链哗哗作响,俨然没事人一般,哪像是个中毒的。

孙太后蹙眉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医们哎哟哎哟地呼着疼,没空回答太后娘娘,倒是壮汉主动开口了:“乡下人,粗茶淡饭吃惯了,难得吃一顿好的,肚子不太适应,我又许久没有吃过饱饭了,刚才一不小心就吃多了。这不,肚子抽筋了。不过诸位千万不要担心,刚才我在地上滚了一滚,把筋撸顺了,现下已经不疼了。”

肚子里有筋么?此时一干贵人已经完全忽略了那些身体受创的太医们,只在心中琢磨肚子里有筋这个问题。聪明的人已经反应过来了,知道这壮汉是在胡扯,不由偷偷掩嘴笑了。无论是聪明的还是不聪明的,都是自小出身富贵,从来没见过壮汉这等粗人,只觉壮汉这一番话说得好笑,个个都觉得有些意思。

孙太后还保持着冷静,闻言便道:“没事就好。”

那引路人立即过来带壮汉离开。

陆华浓连忙说道:“本王已经允诺另准备一桌美食给这位壮士,还请公公送这位壮士回去的时候交代一声,务必不能让本王失信于人!”

那引路人本就是孙太后身边的得力内侍,见自家主子一直向着奉阳王,自然也是站在奉阳王这一边的。如今奉阳王亲自开口,他岂有不帮的道理,自是恭敬地应下。

那壮汉也不多说,只看了陆华浓一眼,就跟引路人走了,竟对这一世繁华毫不留恋。

不知为何,陆华浓觉得壮汉那一眼分明含了笑意。他同情地看了受伤的太医们一眼,心中无比肯定他们是被这壮汉给耍了。

孙太后颇为不悦地扫了太医们一眼,冷声道:“看来这一桌酒菜并无问题,想必皇帝并非中毒!”

若是此事就这么了了,自然是皆大欢喜。可惜这个世上总有些偏激分子喜欢不遗余力地破坏和谐,敏王卫承珏绝对是其中一个。

他又跳出来说道:“这酒菜无毒,不代表父皇没有中毒。当时那些舞姬戏子都正对着父皇表演,面前又无遮挡,说不准其中就有厉害人物在弹指间下毒了呢,否则父皇也不会指着那些人了。”

敏王最擅长的就是凭着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凭空捏造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言论,偏偏他还说得似是而非,引人猜疑。

弹指间下毒?他以为那群舞姬戏子会弹指神通吗?

陆华浓心中冷笑,毫不迟疑地对季贵妃道:“贵妃娘娘当时坐得离陛下最近,又因对陛下一片深情,时时刻刻都关注着陛下一人,想必对陛下当时的情形十分了解。若是有人蓄意靠近陛下,伺机把毒下在陛□上,贵妃娘娘一定会发觉。臣恳请贵妃娘娘回答臣,当时是否出现臣所说的情况?”

酒菜和桌椅都没有毒,那么毒就不可能下在酒菜和桌椅上。要想使老皇帝中毒,只得把毒直接下到老皇帝身上。这难度可就高了。老皇帝身边从来都是围着一群人,若有人蓄意靠近,一定会被人察觉。

季贵妃此时已经完全平复了心情,自然看清了形势。而且陆华浓的话说得巧妙,既表达出她身份的尊贵,又表达出她对天子的真心实意,最重要的是点出了她从头到尾都只关注天子一个人,她自然推脱不得。

于是她开口说道:“奉阳王说得不错,本宫的确时时刻刻都关注着陛下,陛□边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逃脱不得本宫的眼睛。本宫当时看得分明,并无奉阳王所言的情况。”

敏王不服气道:“或许下毒的是高手,贵妃娘娘察觉不到呢!”

季贵妃杏眼一横,“太医方才已经检查过,陛□上并无伤口。若有人下毒,只能将毒药弹入陛下口中,先不提此事有多艰难,若是真有人如此大胆,这么大的动作本宫会察觉不到吗?其他人会察觉不到吗?”

无论太医们有没有检查过老皇帝的身体,此后也只能笃定已经检查过,而且还是毫发无损的。他们若是敢站出来说自己没有检查过,不但是驳了季贵妃的面子,还会落得个疏忽职守的罪名。

“敏王一直针对奉阳王,说出种种荒谬的言论,本宫不得不怀疑你居心叵测。是了,敏王你一口咬定陛下是中毒的,莫非知道其中内情?”

季贵妃大概也厌恶了敏王的胡搅蛮缠,直接把箭头对准他。

孙太后此时也厉声道:“敏王,你今次实在太不像话了,丝毫没有皇子的风度,哀家几乎都要以为是何人胆大妄为冒充的你了!”

婆媳二人联起手来,终于逼得敏王不得不住口。

解决完敏王,孙太后便问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窃窃私语的太医们:“怎么,你们商讨出什么来了么?皇帝到底为何晕倒?”

依旧是祖坟被人刨了的悲催的太医令回道:“方才臣等就陛下的脉象互相讨论了一番,估摸着陛下并非今日中毒,而是中了慢性毒药,恰巧今日毒发。”

“估摸?”孙太后直接把茶杯摔到太医令的脸上。

若非场合限制,陆华浓简直要大笑三声。堂堂太医,在给天子确诊的时候竟然能说出“估摸”这个词来,他们当老皇帝是小白鼠么?

太医令不敢吭声,抖抖颤颤地抹掉一脸的茶叶。

张太医是个好样的,站出来掷地有声地说道:“陛下的脉象是中毒无疑,臣等本猜测陛下是今日中的毒,亏得奉阳王一番验证,臣等才明白陛下这毒是慢性的。娘娘,无论是中急性毒还是中慢性毒,从脉象上是瞧不出来的,臣等有此失误也在所难免。当今之计还是快些替陛下诊治,若再拖延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啊!”

第87章 王爷很头疼(十)

张太医这一番振振有词立即使他成为了在场太医们的偶像。自古太医就是份任劳任怨的高危工作,治不好要被贵人们降罪,治得好会被贵人们迁怒,真真是左右不是人啊。而贵人发怒时,他们从来只有胆战心惊地等着降罪,没想到今日张太医竟能反客为主扛住太后娘娘的怒气,这……真是可喜可贺啊。

太医们前后矛盾,反口多次,孙太后那么精明的人自然有所疑虑。可张太医拿出“再不医治,后果就不堪设想”的理由,事关天子,天子又并非孙太后的亲子,孙太后若是不肯承认太医们的诊断,若天子驾崩,孙太后可是要落得个“拖延天子病情”的罪名。

可若要孙太后就这么相信了,她如何也做不到。于是她沉声问道:“可是确诊了?”

张太医斩钉截铁道:“已经确诊了,的确是慢性中毒!”

“若有差错,又待如何?”孙太后这是要保证呢。

所以说张太医是个好样的,他不等孙太后提条件就主动说道:“若有差错,臣愿双手奉上项上人头!”

此话一出,太医们几乎要欢呼起来。张太医在他们心中已经成功地从偶像升级为英雄。这下他们是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了,日后若有差错,张太医一个人顶了就是,他们连被迁怒的风险都没有了。

张太医立下了军令状,即使孙太后对他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也不得装作信了。

孙太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疲倦地摆摆手,道:“那就按你们的诊断医治罢。但若是治不好皇帝,休怪哀家不留情面!”

太医们自是认认真真地应下,虽不敢打包票能把陛下治好,但保证一定竭尽所能。嘴上这么说,可他们的心里却是乐翻了,总算是过了这一关了,后头陛下若是一不小心驾崩了,也跟他们无关。虽然太后娘娘说什么不留情面,可是法不责众,太医院里能给人治病的都在这里了,她能全部杀掉吗?杀掉他们事小,杀掉他们之后找不到合适的人顶替事大啊。

孙太后下了令,太医们欢天喜地地应下了,其他人都不敢出声。

妃嫔之中,身份越高,越是明白其中的利害,绝对不会沾手这等吃力不讨好说不定会掉脑袋的事。身份低的人微言轻,说话也不顶用,还不如不说。

轮到皇子这里,弘王、敬王都是谨慎之人,敏王今日已经讨了不少没趣,闲王是个不管事的,寿王和八皇子都先回去歇息了,明王自始至终只关心陆华浓一人,于是所有人都没有意见。

至于陆华浓,他从头到尾就觉得卫国的太医院是个笑话。他虽然没有仔细查看老皇帝的身体,但心中已有计较。不过,既然太医们已经确诊老皇帝不是今日中的毒,那这件事就跟自己无关,跟奉阳王府无关了,他无须凑这个热闹。更何况他今晚已经吸引了太多的注意力,实在不宜多事,哪怕多说一句话,也可能被人说成是居心叵测。现在他只想着早些完事,早些带儿子回家睡大觉。

此时陆华浓并不知,此间医者难求,三国之中,唯有陈国杏林兴盛,卫国医者甚少,只要是有些名头的都在太医院供职,好吃好喝地供应着。他以为就算是从败火解毒的路子医治,于老皇帝来说也没有坏处,实在没有料到这些个庸医竟然有本事把老皇帝折腾得只剩一口气。

太医们已经开动了,这里就没有其他人什么事了。[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孙太后揉揉额头,喝上一口热茶,终于缓了口气。她清了清喉咙,见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了,才不急不慢地说道:“太医已经确诊并动手医治,你们也无需全守在这里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罢。皇帝这里,哀家和贵妃留在这里就行了。”

淑妃、惠妃、德妃纷纷表示也要守在这里。

孙太后岂会不明白她们的心思,她们这是为自己的儿子加筹码呢,想天子醒来第一眼就看到她们,体会到她们的情深意重,从而施恩给她们的儿子。

女人一多,就容易出事,孙太后打心眼里不乐意她们守在这里,但她们诚心诚意地请求了,她也不好回口,只得说道:“今日你们就先回去,哀家和贵妃守着。从明日起,你们轮流过来守着,也方便贵妃空出时间打理后宫庶务。贵妃你看呢?”

季贵妃今次是头一次经历这种事,在经历了惊慌、猜疑、奔波之后,到现在也是一脸的疲倦,闻言只道:“太后娘娘想得最为周到,臣妾觉得甚好。”

这种时候,后宫中地位最高、最关心天子的两个女人联手,绝对可以秒杀一切。淑妃、惠妃、德妃完败。

孙太后又对几位皇子道:“你们也都带着王妃孩子出宫回府去罢,别在这里耗着了。只管忙你们自己的事去罢,你们的孝心哀家都记着,待皇帝醒过来,哀家一定转告他。”这是太后在为后头早做打算呢,从现在开始就防着几位皇子了。

几位皇子心里哪有不明白的,都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因此一时之间竟没有人出声应下。

还是敏王这个刺头最先跳出来,“皇祖母,您可不能不让我们在父皇跟前尽孝啊!”

像这种唯恐自己吃亏,迫不及待要为自己争取福利的人,现代有个现成的说法,叫做小市民思想。在这里,敏王这种做法就是出头鸟,自动自觉地帮其他兄弟把他们想要问的话给问了。

孙太后再度拍了桌子,怒道:“哀家何时说过不让你们在皇帝跟前尽孝?”

“您老人家都不准我们进宫了!”敏王不服气道。

孙太后几乎要气炸了,“哀家何时说过不准你们进宫?”

“您老人家都说要替我们转告孝心了,我们自己都有嘴,您还要替我们说,可不是不想让我们见父皇嘛!”敏王振振有词。

孙太后气得又摔了一个茶杯,“哀家倒是见识到你捕风捉影的本事了,你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哀家是担心你们有正经事要做,才会说出替你们转告的话,皇帝还不知何时会醒来,难道你们要放下正经事不做,天天跟个女人似的守在这里手把手地伺候皇帝?皇帝都要你们这些做皇子的伺候了,那要那些个奴才做什么?”

敏王立即噤声不语。

孙太后却还没骂过瘾,“你整日尽想做女人的事,不思进取也就罢了,何苦要拖你兄弟下水,你以为你兄弟都跟你一样清闲?弘王、敬王、闲王、明王,你们说说,你们是不是跟敏王一样清闲,若是你们兄弟几个都清闲,依哀家看,倒也不用你们的母亲在这里守着了,你们兄弟几个在这守着就成了。”

弘王忙道:“皇祖母明察,蒙父皇器重,孙子手头的确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忙,实在不如三弟那般清闲!”

敬王语气平平地附和道:“二皇兄所言甚是。”

孙太后点点头,看向闲王。

谁都知道闲王是个不管事的,每天只知吃喝玩乐,根本没正经事做。可要是以为他会说自己清闲,那就大错特错了,至少敏王是错了。

闲王是个玩都玩不够的人,他岂会规规矩矩地守在这里,守着自己老态龙钟的糟老头子一样的爹。所以他立即回道:“皇祖母明察,孙子一直忙得很,忙得很!”

明王也跟着说道:“孙子近日才上朝,很多事都不懂,还要向奉阳王多多请教,也忙……忙得很!”

明王年纪轻,脸皮薄,他说的请教实际是和意中人单独相处,所以他刚说完就有些心虚地脸红了,偷偷地瞄了陆华浓一眼后就干脆地把视线黏在他身上。

明王从来都以弘王马首是瞻,敏王根本就没期待过。自始自终他期待的都是闲王,可现下他的期望落空了。他不敢瞪弘王和敬王,难道还不敢瞪闲王和明王吗?于是他狠狠地瞪了闲王和明王一眼。可惜闲王皮糙肉厚,敏王无论瞪几眼,于他都是不痛不痒。而明王的全副心思都放在陆华浓身上,直接无视了敏王。敏王只得暗自生闷气。

孙太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箭头又瞄准了敏王:“哀家就知道是你在捣鬼,你就是不想宫中安宁是罢?”

敏王很想回答是,但是他要是说了就是坏了脑袋。

惠妃连忙为儿子说话:“太后娘娘请息怒,承珏只是一片孝心,一世情急而已。”

孙太后冷哼一声,这才放过敏王。

第88章 王爷很头疼(十一)

孙太后转头对陆华浓道:“虽说宫门已经关了,但他们兄弟几个都出宫,你出宫倒是不妨事了,你到底是外臣,皇帝如今又……你也不方便留在宫中,好在你身边的人都还在,车驾肯定还在宫外守着,待会儿你就先回府去罢。哀家想跟你说的是思宇,他年纪小,现下想必都睡熟了,不如明日你再进宫接回去,或者哀家明日派人把他送回去,你看可好?”

孙太后是一番好意,至少在这番话里陆华浓看不出任何居心叵测。陆华浓也想承了孙太后的好意,可他实在被“计划没有变化快”弄怕了,生怕一夜过去又是天翻地覆。若是把陆思宇带回去,就算明天脏水又泼到了奉阳王府头上,弄到走投无路的境地,陆华浓也可以带着一家老小逃难,怎么着也比今儿个晚上被困在宫中逃也逃不掉的好。

未免夜长梦多,陆华浓宁愿折腾陆思宇,也要把陆思宇带回去,遂婉言谢绝了孙太后的好意,舀了几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带陆思宇回去。

孙太后猜出几分,也不再勉强他,便吩咐人去德宁宫把陆思宇领来,还特意嘱咐小心些,别着凉了。

在陆华浓等待儿子到来的时候,一屋子的人陆陆续续地散了。

孙太后揉了揉额头,疲态爬满了整张脸。这也难怪,整七十的人了,就算再怎么厉害,体力上也吃不消。

陆华浓心里明白,若是苏嬷嬷这个得力助手在,做事顺手不说,孙太后想必要多些底气。可在这个紧要关头,苏嬷嬷却是照顾自家儿子去了,单凭这一点,陆华浓就非常感谢孙太后。于是,他也就没能顾及这宫里还剩下的眼睛,柔声说道:“太后娘娘若是不嫌弃臣手粗,就由臣为太后娘娘缓解缓解头痛。”

孙太后一惊,随即放松下来,笑道:“就数你心细,看得出哀家的不舒坦。你也是世家子弟,从小到大都没做过琐事,只不过上了几年战场罢了,哪里就手粗了?”

季贵妃连忙说道:“您老人家若是累了,就先歇息去罢,这里有臣妾守着。”

季贵妃高傲惯了,眼高于顶,目中无尘,从来都不屑与人称姐道妹的。事实上,从陆华浓的角度来看,这卫国的妃嫔都比较耿直,从来都是以封号互相称呼,极少互称姐姐妹妹的,比天朝宫斗戏中满篇幅的姐姐妹妹直率多了。以季贵妃的身份,称呼孙太后一声“母后”也是合适的,可惜季贵妃与孙太后并不亲热,非要称呼孙太后为“太后娘娘”,以彰显这种不亲热。此时能唤孙太后一声“您老人家”,已是季贵妃在讨好了。

这使陆华浓对季贵妃的应急能力刮目相看起来,这么短的时间里,她竟能反应过来,开始拉拢孙太后,无论是以她的智商还是以她的性子来说,都很难得。

孙太后闻言露出几分暖色,和声说道:“不必了,这会子哀家若是不守在这里,恐怕有些鬼要趁机闹腾一番才罢休。哀家虽然老了,但无事一身轻,只管守在这里就成,倒是你,还有后宫庶务要打理,还是趁着这会儿安静到偏殿小憩一会儿罢。”

季贵妃自是推辞几句。

孙太后不但没动怒,还继续劝道:“合该咱们娘俩儿是最希望皇帝好的,你放心去睡,哀家一定把你那份也守好了。”

季贵妃的目光在陆华浓身上扫了一圈,迟疑了一下,还是回绝,说是不累,再守一会儿再说。

陆华浓只当没察觉季贵妃的目光,专心致志地为孙太后揉捏起太阳穴来。

孙太后被揉捏得舒爽,眉头便松散了几分。她闭着眼睛叹道:“你倒是把你父亲的手艺学了个十成十。你父亲是个孝子,当年老太君生有头疾,你父亲亲自去陈国学了这手艺来伺候老太君,哀家有幸瞧过一次。可惜老太君福薄,含辛茹苦把你父亲拉拔成人,眼见你父亲出息了,她却是撒手人寰了,也没享着什么福。”

陆华浓心道原来这么巧,于是笑着说道:“祖母与祖父相聚,就是享福了。”

孙太后闻言赞同道:“就你会说话,偏说得真真儿的,连哀家都信了。”

“太后娘娘若是觉得臣手艺还过得去,日后若是再头疼,只管召臣。”陆华浓并不觉得给一个老太太按几下头就丢了男子汉的脸面,也不怕别人说他一个大男人尽会走女人的裙带关系,他能屈能伸,只管自己好过就行。

孙太后笑道:“你是一朝重臣,日理万机的,这等事哪里能劳烦到你。再说了,哀家这是被敏王那个臭小子吵得脑仁疼,却不是头疾。而且,这宫里还有那一堆太医伺候着……”

提到太医,孙太后就控制不住的叹气,她想说些什么,却见季贵妃还在,只得又把话咽了。

陆华浓只当不知,浅笑着给孙太后按头。

季贵妃见孙太后被按得舒爽,倒是有心让陆华浓也给她按几下。可她到底不比孙太后年纪大,哪里好跟陆华浓一个外臣那般亲近,于是只得让太医院里懂穴位的内侍给自己按几下。

陆华浓瞧季贵妃的做派,心里只笑道泥菩萨就是泥菩萨,就算刷了金漆,没一会儿金漆掉了,还是露出泥来了。

“思宇那孩子虽非你亲生,倒是有几分像你,纯良。”孙太后笑道。

“太后娘娘谬赞了。”陆华浓自是自谦几句。

孙太后还要再说几句,苏嬷嬷却是带着陆思宇来了。陆思宇身上不但穿得跟来时一样厚实,还披了件披风,大约还没睡醒,睡眼惺忪懵懵懂懂地被苏嬷嬷牵着。

行了礼,苏嬷嬷不禁心疼地说道:“这都过了子时了,这么冷的天,大公子年纪还小,若是懂病了可怎么好?”

陆华浓见苏嬷嬷一脸真意,心中一暖,想解释几句,不料孙太后却是先开口了。

“这宫里头兵荒马乱的,哪里能把孩子照顾周全。奉阳王今儿个不好留宿,自然放心不下孩子,带回去也好,到了家里只有照顾得更好的,总不会受罪。”

苏嬷嬷见孙太后这么说,连忙点头道:“娘娘说得是,倒是奴婢考虑不周了。”

然后又嘱咐陆华浓回去记得要喂陆思宇喝碗姜汤,驱驱寒气。

陆华浓自是满口应下。他谢过孙太后,又谢过苏嬷嬷,最后带着陆思宇行礼告退,丝毫没有再耽搁。

陆华浓走了之后,孙太后就由苏嬷嬷伺候着移步软榻,闭目养神。

季贵妃见陆华浓走了,这宫里头也没旁人,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于是她挥退给他按头的内侍,起身走到孙太后跟前,低声说道:“想是那小内侍手艺太差,臣妾竟被他按得越来越困,有些支撑不住了。正如太后娘娘所言,臣妾后宫庶务繁多,差池不得,臣妾这就听娘娘的话去偏殿歇息,还请娘娘替臣妾守着陛下。”

孙太后眼也不争,只摆摆手让她去。

季贵妃一走,孙太后就睁了眼。

苏嬷嬷先前不在,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能从季贵妃的话中猜出几分,于是几近无声地说道:“贵妃娘娘……”

孙太后朝门口扫一眼,低声道:“出息!”

苏嬷嬷立即噤声。

只听孙太后慢悠悠地问道:“思宇那孩子如何?”

“品性是极好的,又举止有礼。看得出来,大公子在奉阳王府生活得极好,丝毫没有寄人篱下的孩子身上的畏缩之态。他跟奴婢回去还担忧着奉阳王,辗转反复了很久,熬不住了才入睡,可见与奉阳王的感情也是极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元旦放假,回家呆了五六天,玩得什么忘了

第89章 王爷很头疼(十二)

孙太后点点头,道:“奉阳王的品性就极好,这孩子还是像他多一点。哀家先前听说那孩子是那个什么陆氏族长带来的,还真担心孩子跟那个什么陆……”

“陆华为。”苏嬷嬷提醒道。

“对,哀家还真担心思宇跟那个陆华为一个品性,没想到倒是出人意料的好。”

“奴婢也很意外呢。”苏嬷嬷也道。

“如今想来,倒是哀家多虑了。奉阳王那样的品性,思宇那孩子若非品性好,想必也入不了奉阳王的眼。”孙太后笑道。

“娘娘说的正是。”苏嬷嬷附和道。

殿门之外,季贵妃见孙太后只说起陆思宇那孩子,便不愿再听下去。恰巧一阵寒风吹来,直把穿得不多的她冻得浑身打颤。近身大宫女连忙站在风口为主子挡风,顺便低声劝道:“娘娘,还是先去歇着罢,这个天气,您若是着了凉,可是要称了那几位娘娘的意了。”

季贵妃终于被打动了,轻手轻脚地移步偏殿。

殿内孙太后又冷哼了一声,继续闭目养神。

苏嬷嬷静立一旁,伺候孙太后这么多年,她虽知之甚多,却也不能完全猜透孙太后的心思,就如此时。

陆华浓带着陆思宇出了老皇帝的寑殿,就一路直奔宫门。考虑到陆思宇步子小,陆华浓便要抱着他走。可陆思宇已经六岁了,又是个男孩子,总是有些重量的,陆华浓这个破败身子着实支撑不住。

元宝见状忙道:“王爷,还是奴才抱着大少爷罢。”

陆华浓也不跟他客气,见他抱紧了陆思宇,便一路快步。若非顾虑到奉阳王的仪态,陆华浓恨不得拔腿就跑。连着上回被季贵妃陷害,他已经被困在这宫里两次了,着实有了阴影,生怕迟一步又要陷在这吃人的鬼地方。

出了宫,陆湛果然还等在那里。

见陆华浓出了宫,陆湛连忙把马车驶过来,虽面露担忧之色,却不多问,先把陆华浓几人迎上车。

此时,另一辆马车突然靠过来。陆湛立即提高警惕,却见从那马车里跳出一个人来,然后就听一人唤道:“殿下!殿下您慢点!您好歹等奴才停了车呀!外头天气冷,您得披件披风啊,要不可要着了凉……”

陆湛定睛一看,发现那跳马车的不是别人,正是对自家王爷穷追不舍的明王殿下。他握住剑柄的手这才松了。

陆华浓无瑕顾及车外的景况,只问道:“怎么还不开车?”

陆湛只好回道:“明王殿下过来了。”

车内陆华浓皱了皱眉头,这会儿他可没工夫去应付一个莫名情之所钟的少年。刚要开口吩咐陆湛直接走人,别理明王,明王就到了车门口,急切地问道:“奉阳王,你可还好?皇祖母可有为难于你?贵妃娘娘可有为难于你?”

这一瞬,陆华浓简直想掐死这个莫名其妙又莫名其妙的少年。这还在宫门口呢,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明王就明晃晃地说出这番话来,虽然声音不高,但这在寂静的早半夜已经足够让藏在暗中的人听到了。

陆华浓暗骂一声,快速说道:“明王殿下多虑了,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对臣诸多照顾,并未为难。[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明王却还不信:“那你怎么这么迟才出宫?”

陆华浓咬牙道:“犬子思宇之前承蒙苏嬷嬷照顾,歇在德宁宫,臣执意要带犬子回府,等待苏嬷嬷把犬子送来的时候费了些时辰。”

明王还欲再言,陆华浓却立即掀开车帘,沉声道:“上车!”

明王心中一喜,立即不再多问地爬上车。

陆湛马鞭一扬,马车顿时飞奔而去。

明王的车夫见状只得跟上,谁让他家主子死皮赖脸地上了人家的车呢。

车内诡异地安静了一会儿,陆华浓突然开口说道:“殿下并非稚儿,日后还请慎言!”

明王有些委屈地回道:“我只是关心你嘛。”

对于这句带了三分委屈三分撒娇三分暧昧一分真情的话,陆华浓直接不予理会。他更想狠狠地臭骂明王一顿,只是这车里有孩子在,有下人在,他不好逾矩,所以只能闭口不言。

明王还没完全傻掉,总算在知道自己热陆华浓不开心了,便不再去触他逆鳞,转而对陆思宇道:“思宇睡得可好?可有害怕?宫里的人可有怠慢于你?”

陆华浓闻言冷笑,不是他看低自己的儿子,陆思宇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才进京没多久,又是第一次进宫,甚至都没跟外界接触过,什么叫怠慢,他知道个屁!

陆思宇被这么一番折腾,早已清醒过来。只听他口齿伶俐地回道:“回殿下,思宇睡得极好,并不害怕,苏嬷嬷对思宇也极好。”

明王顿时接不上话了,人家孩子回答说都很好,那就没他什么事了。就是陆思宇回答说不好,他也没那个本事给孩子出头不是。

陆华浓趁机教育儿子:“既然苏嬷嬷对你极好,下次你再遇到苏嬷嬷的时候一定要亲口向她致谢,今日是父王代你道谢的,不算。”

明王闻言立即变成了老母鸡护着陆思宇道:“思宇刚在宫里受了惊吓,你何必对他如此严厉?”

陆华浓同样没有理会明王的打算,倒是陆思宇一本正经地说道:“殿下所言,思宇不敢苟同。思宇在宫中并未受到惊吓,而且受人恩惠当涌泉相报,思宇年幼无能,亲口道谢却是能做到的,父王只是在教思宇做人的道理,并非严厉。”

明王被堵得哑口无言,只得在心里暗骂陆思宇不识好人心。

陆华浓朝明王嘲讽一笑,一个字的安慰都没有。

明王心里憋屈,却还是死皮赖脸地坐着,不过倒是没有从陆思宇入手的打算了。

过了一会儿,只听陆思宇轻声对陆华浓说道:“其实,思宇被苏嬷嬷带走的时候有些害怕,而且还担心父王担心得睡不着,后来苏嬷嬷叫醒思宇的时候……”

明王闻言坏心地插嘴道:“不是说担心你父王担心得睡不着么,怎么后来又睡着了?”

叫你不领本王的情!

陆思宇脸一红,声音更低了,“后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陆华浓狠狠地瞪了明王一眼,欺负个小孩子,你真是出息了!

明王顿时蔫了,只得在心中更加怨念。

瞪完明王之后,陆华浓柔声对陆思宇道:“你继续说,父王听着呢。”

“后来苏嬷嬷叫醒思宇的时候,思宇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待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元宝抱在怀里了。”陆思宇越说越不好意思。

陆华浓见儿子乖巧,便将儿子揽在怀里,安慰道:“有些事发生了,你阻止不了,父王也阻止不了,只能顺势而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父王很满意。”

陆思宇窝在陆华浓怀里红了眼,却又把头埋得深了些,不让那个坏心的明王看到。

明王见状,自是羡慕嫉妒恨得不行。

到了奉阳王府,陆华浓便让明王回去。

事实上,在路上陆华浓就已经这么做了。

当时明王回道:“不看着你到家门口,我不放心。”

此时,明王的回答是:“我就进去瞧瞧,若是无事,我立即就回去,连茶也不喝!”

陆华浓跟看怪物似的看了明王一眼,心道若是有事你又能怎么办。不过他已经习惯了明王的死缠烂打,此时也已经累极,并不想跟个傻叉计较,便由明王去了。

因为大门关着,在府外看不到里面的灯光,可一进门却是发现里面灯火通明着。

进了正厅,所有人果然都等在那里,还有一个多余的王润坐在那里跟大爷似的翘着二郎腿喝着茶。

第90章 王爷很头疼(十三)

陆华浓玩笑道:“陆成,你这管家当得可不称职,这么多油灯蜡烛都点着,忒烧钱了!”

陆成老泪纵横,“王爷,只要您没事,再烧钱老奴也不心疼!”

陆华浓安抚地拍拍他的肩,道:“行了行了,整天老泪纵横的,都快成老妈子了,让大家伙都去歇息罢。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陆华浓猜得不错,府里的侍卫们一个都没睡,都瞪大眼睛观察四周的动静呢。

听陆华浓这么一说,陆成立即吩咐下去,警报解除,该睡觉的就睡觉去罢。

不一会儿,厅里就剩几个近身伺候的人和润雨在。

陆华浓率先对润雨道:“你都有了身孕,怎么也跟着大家折腾?你可不比他们强健,还是多休息为上。”

润雨笑道:“整日里不是吃就是睡,平日夜里也要醒几次的,就是现下睡晚了点,明儿个多睡一会儿补回来就是了。王爷没回来,妾身放心不下。”

陆华浓却不赞同:“白日睡的怎么能跟晚上比?陆成也真是的,这点事怎么也惊动了你?”

润雨看了一脸尴尬的陆成一眼,忙道:“陆总管倒是没惊动妾身,只是府里这么大的动静,如何瞒得了妾身。陆总管已经劝过好几次了,是妾身自己不愿回房,想等王爷回来。”

陆华浓抚过她的手,感觉到手心温暖,知她没受寒,便放下心来。但他蹙眉想了一下,却板着脸道:“什么身份就该做什么身份的事,你既有了身孕,就该好好养胎,明年为本王诞下个白白胖胖的孩儿。就是本王真的出了事,你更要保重自己,因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本王唯一的血脉。你也是自小在世家长大,这点道理难道还要本王教你么?”

陆华浓对润雨素来温和,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重的话。润雨闻言不禁双眼一红,随即却是意识到自己逾矩了,就算王爷对她再好,她也只是个姨娘。而且世人都重血脉,世家尤甚,她在胡家长大,最该明白这个道理。退一万步说,这孩子还是她的亲生骨血。她应该从一开始就这么做,如今却教王爷提醒她,她岂能不羞愧?

润雨立即起身福了福,道:“王爷教训的是,是妾身糊涂!”

陆华浓颔首,将犯困的陆思宇交给润雨,吩咐道:“把大少爷一起带去,他在宫里没睡好。”

润雨应下,又福了福,便牵着陆思宇退下。

陆思宇迷迷糊糊地回头看了陆华浓一眼,陆华浓柔声道:“父王没事,你先去睡罢。”

陆思宇这才回头跟润雨走了。

陆华浓回头看了屋子里的人一眼,道:“陆成和陆湛留下,小刀和侍剑留下伺候,侍书侍画去厨房熬些姜汤送过来,别忘了给大少爷和胡姨娘送去。其他人都退下罢,别都杵在这里了。”

大家各就各位,大门也被关上了。

陆华浓这才在小刀的伺候下脱下狐裘。因为润雨先前守在这里,陆成怕她着凉,多搬了几个炭盆过来,如今门又关上了,陆华浓就是脱下狐裘也觉得通体暖和。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这一整套动作安排下来,明王才有机会发作。他指着大爷一样的王润,委屈地看着陆华浓道:“他怎么在这里?”

陆华浓摊手:“我怎么知道?”

明王立即开始脑补奸/夫/淫/夫的情节,“怪不得你不让我跟着你过来,原来……原来……幸好我跟来了,否则还不知道这种情况!”

“什么情况?你亲眼看到我刚刚才出宫,而他早就跟着他老子回去了,我怎么知道他会来我家?难道是我叫他来的么?”陆华浓心情不好,语气也不好。

明王立即收声,他虽然不敢说是陆华浓叫王润来的,但控诉的表情明摆着他是这么想的。

“用你的猪脑子想想,那会子敏王猛往我身上泼脏水,我应付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有机会暗中通知王润过来等我,你以为我是你那些个在宫中人脉无数的哥哥们么?”陆华浓一脸厌烦,风度什么的完全不要了。

任何人被他这么骂都要被伤自尊,偏偏明王却是喜欢他露出真性情,不然没受打击,还一脸羞愧地说道:“是我不对,是我误会你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这下,不但陆华浓怀疑这个卫承曦其实就是个m体质的,连王润看明王的眼神也有些不对劲。

若是平日,陆华浓也就将就着下了台阶,可他今日应付敏王那个刺头,实在累得很,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家,天王老子都不想应付。

恰巧此时,侍书侍画动作迅速地端了姜汤来。

陆成这才说道:“这个天气,寒气太重,姜汤是早就备好了的,一直温着。”

陆华浓点点头,端起一碗,又让其他人都喝一碗。

待一碗姜汤喝完,陆华浓便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由下了逐客令。

明王立即看向王润。

陆华浓定声道:“别看了,王二少会跟你一起走,我谁也不接待!”

王润知道有明王在,他是问不出什么了,于是点点头,没作迟疑就走了。

王润都走了,明王自然没有了逗留的理由,只得依依不舍地走了。

见人都走了,陆华浓立即回房。

由小刀和侍剑伺候过梳洗,陆华浓钻进暖烘烘的被窝,舒服地长叹了一口气。

陆成安静地侍立在床榻旁边,只等陆华浓问话。

感觉到全身无一不舒爽,陆华浓这才懒洋洋地问道:“查到什么了?”

“陆湛见其他大人们都出宫了,王爷却迟迟不出宫,惟恐王爷出事,便回来报了一次信。老奴丝毫不敢耽误,立即派人出去打听,送回来的消息是……陛下中毒了……”最后一句,陆成的声音轻到不能再轻。

不过陆华浓却是听到了。他咧嘴一笑,道:“能查到这条消息,也算是有所长进了。”

陆华浓已经着手培养自己的信息网,不过时间尚短,还看不出成效。当然,这是指在今日之前。像今日这件事,宫中出事,事关天子安危,甚至关系到卫国的江山社稷,孙太后早就严令禁口了,就算当时有不少官员亲眼看到陛下昏倒,也不敢吐出一个字,最多也只能含糊地说一句“陛下龙体不适”,那些新培养出来的人手能查出老皇帝中毒,真的是大有长进了。

陆成既不骄傲,也不自谦,他闭口不语,等着陆华浓的示下。

果然,陆华浓笑过之后,就作了安排,“陛下是不是中毒,还是两说,不过太医们是按照中毒医治的。事发突然,刚巧本王安排的戏子舞姬当时正在表演,敏王便想把罪名按到本王的头上,幸好有孙太后相护,此事才能了了。天子昏迷不醒,医治困难,几位皇子怕是都会有异动,而且天子‘中毒’之事已经涉及到本王,为了避嫌,本王会称病避免进宫,最近这段日子也会闭门谢客,府里的事你看着安排,记着诸事低调。”

陆成一一应下。

陆华浓想了想,又道:“思宇的读书别耽误了,让夫子按时来上课。”

陆成自然又应下。

“暂时就这样,你先退下罢。”

见自家王爷只说了几句就让自己退下,陆成虽然好奇,却只当自家王爷是累了,便也未多问,快速退了出去。

陆华浓叹了口气,他虽然累,却是过了睡点,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了。他也想多吩咐陆成几句,但他了解王润那个土匪,王润方才临走前眼神闪了一下,十有八九会去而复返,若是撞上陆成,估计又是一场折腾。而且,他也需要跟王润商量商量。

第91章 王爷很头疼(十四)

果不其然,陆成刚出去没多久,王润就来了。

带着一身寒气,王润自发自觉地钻进了陆华浓的被窝,气得陆华浓直踹他。王润倒是想往陆华浓身边凑,但一想到陆华浓的破败身子,他还是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嘴里还不服气地说道:“我想半路就折返的,明王那个小狼崽子可真狠,一路跟着我,见我进了家门才走。我快马加鞭的,差点没被寒风剐掉一层皮!”

即使王润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陆华浓还是嫌他脏,咬牙切齿地说道:“也不怪明王胡思乱想,你三番两次爬本王的床,钻本王的被窝,任谁都会瞎想。明王他还不知道这件事呢,哪天他要是知道这件事,整个京城都要知道你倾慕本王多年了!”

王润闻言怪叫道:“你不会真的对那小子有意思罢?那小子可是个水蛭,咬住不松口的那种,小心你被他吸干了精血!”

陆华浓冷笑:“你以为他是山野精怪还是艳鬼?吸精血,嗤!”

王润不急不忙地道:“他这种死缠烂打的,比山野精怪还可怕!你不信,尽管试试!”

陆华浓白了他一眼。

“就算你不试,你以后也会知道。”王润语重心长。

陆华浓懒得理他,直接换了话题:“你回家再折返,倒是挺快的,跟信鸽似的!”

“信鸽可没我跑得快,想当年我连抓了十只信鸽,你也有份吃肉的!”王润得意洋洋。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陆华浓直接踹了他一脚,低声道:“你得到的是什么消息?”

王润顿时敛了笑,正色道:“听说陛下中毒了。”

陆华浓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听说?你不是亲耳听到的么?”

王润他爹是兵部尚书,王润又挺得老皇帝喜欢,因此他的位子坐得也挺靠前,虽没陆华浓的位子近,但他是习武之人,耳力好得很,眼力也惊人,恐怕是当场就见到老皇帝昏倒,当场听到太医令说老皇帝中毒。

“后来从宫中传来的消息也是如此。”王润并不否认他当场就听到了太医令的诊断。

陆华浓无所谓地说道:“那就是如此喽。”

王润却是拍了拍陆华浓的肩膀,低声道:“宫中的事,没有人比你更清楚。”

陆华浓轻笑:“怎么?这是套话来了?本王有什么好处?”

王润顿时龇牙:“你我多年兄弟,我帮你都没要好处,问你个消息你就问我要好处?你个守财奴!”

“老子就是守财奴!”陆华浓无赖道。

王润一跃而起,凌驾于陆华浓上面,双手掐住陆华浓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你说不说?你说不说?”

陆华浓见他表面凶狠,手上却没使劲,越发有恃无恐,不但不说,还抬脚狠狠地踹了他好几下。

王润呼了几声疼,连忙压住陆华浓的双腿。

陆华浓却还有自由的双手,一样挠得王润直抽冷气。

王润无法,只得又按住陆华浓的双手。

陆华浓却是闹上瘾,上来就是一脑门,直撞得王润鼻涕直流。

王润是真的没办法了,双腿压住陆华浓的双腿,双手按住陆华浓的双手,头顶住陆华浓的脖子,阻止他任何可能伤害自己的动作。

即使这样,还是被陆华浓寻到可趁之机,一口咬在王润的耳朵上。

咬耳朵,就算再重,也只是皮肉伤,不伤筋动骨,因此陆华浓下了狠口。王润被咬得直抽冷气,闷哼连连,却无法转头回咬过去,除非他不要自己的耳朵了。

正闹腾着,门突然开了。二人连忙朝门口看去,只见陆成站在门口,神情呆滞,目光惊悚地看着他们。

等了一会儿,见陆成既不出声也不动作,寒风直往房间里窜,陆华浓终于开口问道:“陆成,可是有事?”

陆成这才猛然回过神来,连忙说道:“没事,你们忙,你们忙!”然后就关门出去了。

陆成这种反应,是个人都能看出他误会了什么。

陆华浓趁机一脚踹开王润。

王润哎哟叫唤了几声,叫唤完了忽然低声说道:“你也不想陛下就这么殡天罢。”

王润这句话真真是戳中了陆华浓的软肋,陆华浓现在的位置很尴尬,若是老皇帝就这么一命呜呼了,陆华浓要么在短时间内站对队伍,凭着拥戴之功握紧了兵权,要么被几个皇子趁机从奉阳王的位子上拉下来,夺了兵权。王家反正铁板钉钉的已经是敬王的人了,到时候只管拼命顶敬王上位。几位皇子谁想上位,只管凭自己的本事,反正老皇帝又没立遗诏。如今整个卫国最不想老皇帝死的除了孙太后外,就是陆华浓了。

陆华浓忍不住又踹了王润一脚,王润知道他是气不平,自然不会跟他计较。

待平了气,陆华浓才低声说道:“不是中毒。”

“那是?”王润有些惊讶,他的本意是要问出中毒的内情,没想到陆华浓直接给了这么一个颠覆的答案。

“陛下晚宴上用过的酒菜我亲口试过,陛下坐过的桌椅我也亲自坐过,我并无任何中毒迹象。不过太医们全体一口咬定陛下中了毒,在我试过酒菜之后还咬定是慢性中毒,那位张太医甚至以项上人头担保。孙太后毕竟不是陛下的生母,只得依照太医们的意思,让他们按照中毒来医治。”

“你怎么就能肯定陛下不是中了慢性毒?就算那些酒菜没有问题,陛下因为长期服用慢性毒药,突然毒发,这也是说得过去的。”王润疑道。

王润和明王的不同由此可见,明王在陆华浓试毒的时候大惊小怪,甚至还企图阻止,陆华浓完全有理由怀疑哪怕明王当时不在场,事后得知了也会大惊小怪一场,可王润直接跳过这一点,抓住其中的重点,这就是王润的冷静。

“我本来并未怀疑中毒的诊断,我甚至还在琢磨到底是谁想害陛下。可敏王直接把脏水往我身上泼,我不得不有所怀疑。后来太医们错漏百出的诊断让我更加怀疑,加上敏王不遗余力的知我于死地,我只得铤而走险,为陛下做一次试毒的工作。在我尝过陛下的酒之后,我就隐隐有了猜测,然后又尝了菜。最为可笑的是太医立即反口,把急性中毒改为慢性中毒,我自然对太医们失去了所有的信心,怀疑的范围就加大了。”

王润闻言,显然信了几分。

提到那群唱戏一般的太医,陆华浓不禁笑道:“以前跟太医接触不多,说实话,我还真是大开眼界了,怪不得我中的毒怎么除不尽,我又是失忆又是武功尽废的。”

然后他就把宫中太医们演的那一出好戏详细说给王润听了,末了还不忘讽刺几句。

王润闻言却是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大概不记得了,我卫国从来就缺医者,全天下的杏林高手都在陈国,如今宫里太医院的这些太医们还是陛下花费万金从全国各地网罗过来的名医!”

陆华浓顿时想到,那些个庸医不会就这么把老皇帝折腾死了罢?

第92章 王爷很头疼(十五)

陆华浓也就这么一想,毕竟那是太医嘛,医治的又是当今天子,想必会小心再小心,想把人治死也不容易罢。(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

“既然你怀疑陛下并非中毒,想必那么你对陛下的病症已经有所猜测。陛下他……究竟得的什么病?”王润低声问道。

王润话中的停顿虽然不长,但只要不是个蠢人就能听出来。陆华浓知道王润这是有些不确定,毕竟此间医者难寻,就算太医们说出来的话再怎么不可信,绝大多数人还是会以太医的诊断为准。只是这个问题太敏感,若是传出去,他说不定会被冠上妖言惑众的罪名。

所以,陆华浓只轻笑道:“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在外行军打仗多年,于医理方面只几分浅薄的认识,若非亲身试毒,岂会猜出陛下并非中毒。自陛下昏迷至我离宫,我都没有见着陛下的面,又岂会知道他得的什么病?”

昏暗的烛火中,王润的表情有些诡异,他静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若非心中有数,你不会妄言。你我兄弟多年,彼此总该有几分信任在,毕竟你也不想陛下殡天太早……”

陆华浓立即横了王润一眼,这厮尽拣他的软肋戳。说信任?哼哼,你小子先把下江南的事儿给摊平了说!

气归气,陆华浓思忖了片刻,还是没好气地开了口:“虽然没能见着陛下的面,但从太医们的描述和我尝过的陛下的酒菜来看,陛下患的有几分像消渴症。”

从王润脸上明显的惊讶可以看出,他对消渴症是闻所未闻。

消渴症病症很广,现代常见的糖尿病便是其中之一,古代的病例虽然不如现代多,但应该早就有所研究了,想当年,陆华浓前世的老头子身患糖尿病,固执地不肯注射胰岛素,非要用中医疗法,积年累月的,倒是疗效甚好。

王润想了又想,最后只憋出一句话来:“可以医治么?”

陆华浓大笑一声:“哈!你以为本王是神医么?本王若是神医,倒宁愿去干吃喝不愁高高在上的太医一职,也不用做这个岌岌可危的劳什子奉阳王!”

“那你……”王润倒是不死心。

陆华浓敷衍地说道:“只以前听说过这个病症而已,怎么医治我却是不知的。”

陆华浓既是如此说,便绝非撒谎,王润自然不疑。他想了好一会儿,又问:“那陛下的病情可是严重?”

提起这个,陆华浓倒是露出几分正色:“陛下都昏迷了,反正不轻就是了。”

是个现代人都知道,得糖尿病昏迷的大多是出现并发症了,这是病情严重的表现。

王润如此担心老皇帝,陆华浓不禁有几分狐疑:“你如此关心陛下的病情作甚?陛下若是殡天,三位皇子奇虎相当,敬王还占了个嫡出的名分,胜算极大。可若是陛下还活着,这其中的变数可就大了,毕竟陛下一直不怎么喜欢嫡出的。于你们王家而言,陛下殡天的好处更多一些。”

王润没有否认,于王家而言,天子殡天的好处的确远远大于天子活着。所以,他父亲王维梁的态度并不积极,已经做了两手打算,更希望敬王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务必与陛下的殡天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如此在争夺皇位的时候才能打动那些以嫡为尊的老臣们,借以获得更多的筹码。

只是,于王润本人而言,却是希望老皇帝还活着。

“陛下毕竟是我的亲姑父,这么多年来一直待我不薄,我自然希望他长命百岁……”

王润话说了一半,陆华浓嘲讽的眼神就甩了过来,他嗤笑一声,道:“你比谁都知道,老皇帝长命百岁只会害更多的人!他老了,积弊陋习也多了,几年之内若不换个年轻有为的新君狠狠发上一把火,大力整治一番,这国家可就散了。(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

王润被噎得哽了哽,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可若是三王争夺皇位,免不了一场厮杀,若是不能速战速决,受苦的可是卫国的百姓!更有甚者,陈国赵国借机围攻卫国,到时候卫国可就提前散了!”

陆华浓素来知道,王润此人,做什么事都有非做不可的理由,同样说什么话也有非说不可的理由。他坚持说下去,毕竟是一番大道理,所以他说出这番忧国忧民的正气凛然的理论陆华浓并不算惊讶。

不过陆华浓这个人天生缺乏同情心,也没有爱民如子的高尚情怀,对卫国这一竿子打不着的百姓更是没有感觉。所以王润的话他也只是听听。

王润见陆华浓无动于衷,只得叹了口气,“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陆华浓摊平了身体躺着,无所谓地说道:“我在宫中惊吓过度,连夜发起高烧,所以卧床休养,闭门谢客。那些个皇子之间的争斗与我无关!”

“有些事不是你躲就躲得过去的!”朋友一场,王润友情提醒陆华浓,毕竟陆华浓还是手握兵权的奉阳王。

陆华浓顿时就炸了毛:“不躲还能怎么样?在皇位争夺战中插上一脚吗?难道我嫌自己死得不够快?我这还没插手呢,敏王就恨不得一口把我吃了,我若是插了手,怕是一家老小都没命活到明天!他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去,反正我是铁了心不插手,谁要是把我逼急了,我就砍了谁!”

最后一句是气话,陆华浓要是真砍了其中一个,另外两个会立即把矛头齐齐对向他。王润自然没当真,还笑着说了这番理论。

陆华浓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说道:“然后我可以跟其中一个合作,杀了另一个。”

王润心中一惊,不动声色地指出致命的一点:“可你连杀了两个皇子,留下的那一个必定对你心存畏忌,日后必然会处心积虑的除掉你!”

“我可以在杀掉另一个之后也把合作的那个除掉,然后扶植一个年幼的或者软弱无势的皇子上位,待他成长起来,我有足够的时间掌握更多更大的势力或者全身而退,如此,立于不败之地!”陆华浓轻松地说道。

陆华浓这番话说得大胆,却是处处透着合理可行之处。以陆华浓的处境,这番做法的确可以令他立于不败之地,比现下这等朝不保夕的处境要好得多了。即使认识多年自问对他了解最多的王润,一时也拿不准他到底是说真话还是开玩笑。

此时,陆华浓打了个哈欠,往被窝里钻了钻,咕哝道:“还是全身而退罢,这样的话就能离那皇家那些个糟心事远一点了!”

王润提起的心这才放下了,干脆地避过这个话题,转而提起敏王:“他到底是太急了,听说一回府就召集了近臣商议大事。”

听说?听说能传这么快?陆华浓才不信他的鬼话,这种机密之事必定是探子查出来的。

“弘王和敬王难道就不急?”

王润倒也没瞒他,“弘王殿下那里听说是诸位大臣心忧陛下,于是早早就在弘王府守着,以期弘王透露陛下安康的消息。”

“这才有些手段,敏王的吃相太难看了!”陆华浓笑道。

弘王素来装宽厚以显自己的贤名,他的心腹自然是明白他的心态的,这种事自然要主动担了日后可能会被人诟病的罪名。

“敬王呢?”陆华浓追问。

王润顿了顿,道:“敬王直接回了敬王府,并无动静。”

陆华浓不语,这才是真正的手段高竿。

表面没动静,不代表暗地里没动静。敬王府一夜不知飞出多少信鸽派出多少见不得光的人手,但是表面上还是维持着平静,给人一番按兵不动的错觉。

“他素来心机深沉。”

王润有些错愕,往日陆华浓没有失忆的时候,这番话总是他说出来的,没想到今日他还没开口,陆华浓却是主动说出来了。他该感谢老天,陆华浓终于看清了卫承乾的真面目么?

呆滞了一会儿,王润叹道:“方才你提到征战多年,那一瞬我竟以为你没有失忆,你还是以前的你。可是,你若没有失忆,又岂会不关心黎民百姓?”

陆华浓提了心,又落下了。敢情前身就是个心下天下、爱民如子、忠君报国、正气凛然的铁血将军!

“若是没有失忆,没有失去武功,本王还是稳当当的奉阳王,那自然是好的,担上黎民百姓的担子也不为过。可是现在……”陆华浓浅笑,“我所拥有的太少,而心系天下又太累,我要的不多,能保全小我就足够了。”

王润深以为然地颔首道:“你这样也极好,比以前快活!”

危机解除,陆华浓睡意上来,准备拥被而眠。

王润显然还没说过瘾:“那消渴症到底有没有得治?”

“应该有罢。”

“谁能治?”

“你可以去陈国寻访名医。”

“那陛下暂时有没有性命之忧?”

“不是还有太医在嘛,死不了的。”

第93章 王爷很头疼(十六)

“你素来对胡姨娘温和得很,今日怎么舍得骂她了?”王润忽然换了话题。

陆华浓忍无可忍,终于狠狠踹了王润一脚。

“她只不过是胡府的一个丫鬟,胡家把她送来,陆成自作主张地收了人,本王自然要给胡家几分面子。本王对她温和,是因为她怀了本王的骨肉,虽然她并非本王的正室,但在本王眼里,嫡出庶出皆一样,无论嫡庶,都是本王的亲子。母以子贵,本王看中她是因为孩子,她最该明白这个道理才是,要本王亲自教她这个道理,是她的失职。她应该认清自己的身份。”陆华浓正色道。

“什么身份?姨娘的身份?”王润的神情有些严肃,“华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难道你也变得跟他一样?”

谁?陆华浓被睡意弄得有些迟钝的脑子顿了一会儿才明白王润说的是敬王卫承乾。

“当年他为了能和你在一起,纳了那么多女人,一心只求子嗣,结果这么多年也没个结果。如今你也只求子嗣,莫不是要学他?”王润的语气隐隐带了愤怒。

陆华浓被王润的愤怒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又没有糟蹋正经人家的大家闺秀,更没染指他王家的姑娘。等等,莫非染指他王家姑娘的是卫承乾?

王润已经收了怒气,有些颓然地说道:“我忘了你不记得往事了。敬王妃正是我二叔家的大女儿,我的亲堂姐。”

陆华浓一脸莫名,没有人告诉他这件事啊。

“这其中的事原本你最是清楚,如今却要我再告诉你一次。”王润叹了口气,娓娓道来:“当年陛下逼敬王娶妻,看中的却不是王家的女儿。陛下不喜先皇后是众人皆知的,他也一直忌惮作为后族的王家,自然不会给敬王聘下王家女。敬王当时……心系于你,又不肯与王家割裂,自然不肯娶妻。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说到这里,王润特特加了一句:“若陛下看中的人选与安王妃一样的身份,敬王想必不会拒绝。可陛下看中的只是一介五品外放官员的女儿,娶这种出身的妻子于敬王而言只是拖累。”

言下之意,敬王不肯娶妻,最大的原因是老皇帝看中的人选太差了,而不是心系他陆华浓。

“敬王硬生生地拖了两年,直把人家姑娘拖老了,那姑娘的年纪比他还要大上一岁,自然等不得了。姑娘的父亲求到了陛下的跟前,陛下一怒之下就要直接下旨赐婚,好在敬王及时知晓了逼婚的消息,在圣旨未下之前阻止了此事。陛下被气得没了办法,便说出只要敬王成亲人选不限的气话来。敬王思来想去,便看中了二叔家的大女儿,杜绝了陛下将他和王家割裂开来的可能。”

“而王家自然希望再出一个皇后,毕竟太师已经老了,而且久不问政,于是一拍即合。”陆华浓替他把话说完。

王润点点头,“我最是清楚敬王的心思,当时他的心在你身上,娶我堂姐只是为了子嗣,又岂会对我堂姐好,所以我极力阻止这门亲事。”

“可惜婚姻大事历来由父母做主,敬王一心要娶,王家一心要嫁,你个平辈根本做不了主!”陆华浓接道。

王润又点点头,“正如你所说,男方要娶,女方要嫁,一拍即合,即使是陛下也反悔不得。”

“那么你堂姐愿不愿意嫁给敬王呢?”这一点才是重点。

王润顿了顿,点头道:“她自然是愿意的。她一直养在京城,并未随二叔去任上,与敬王算是青梅竹马,与你也是相识的。她自小倾慕敬王,自然愿意嫁给他做敬王妃。(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而且……她并不知晓你与敬王之间的事。”

所以痴情女子就嫁给了负心汉,一心一意地为他操持家务,却不知丈夫心中爱的其实是个男人?

真是好一出悲情主母戏!

陆华浓有些毛骨悚然。

“我与堂姐一起长大,自是舍不得她受苦……她又心系敬王……”

“你自然不忍心破坏敬王在她心中的形象,更不愿她心生怨念,于是就来找我。”不用王润说,陆华浓也猜出了后来的发展。

于是,陆华浓就远离京城,开始了他的征战生涯。

王润的面上闪过愧疚,继续说道:“敬王妃过门两个月就有了身孕,不但王家高兴,敬王也很高兴,可惜将将足月的时候敬王妃不小心摔了一跤,孩子一生出来就夭折了。于是敬王便开始纳妾,这么多年来,他纳了一个又一个,后来敬王妃又生过一个儿子,侍妾前后也生过三个儿子,但相继夭折……”

“你想说,我若是学敬王,或许也是这般下场?”陆华浓轻笑。

“事出古怪,不得不由人多想。诅咒巫蛊之说,历来就有。”王润正色道。

陆华浓却是笑喷了,生不出孩子就是被诅咒了?

敬王府的事的确有古怪,不过内宅女子哪个不是修炼成精的,那些孩子的夭折恐怕不是天意,而是人为。

笑完了,陆华浓才道:“我暂时不娶正妻,不代表我以后不娶。如今时局混乱,我身份敏感,也不适合娶妻。润雨有孕之事,并非我的本意,只是意外。但这意外既然出现了,本王就得接受。孩子并非宠物玩具,我的态度不一样也是常情,更何况这是我第一个孩子。我暂时还没有心爱的男人,没有与男人长相厮守的想法,你想得太多了。”

王润弯了的神经这才撸直了,不禁失笑:“的确是我多想了,你与他怎么可能一样!”

“说完了罢?”陆华浓忽然问道。

王润点点头。

“那我睡了。”陆华浓放心地钻进被窝里,还不忘追加一句:“你要是再扰我清梦,日后就别想再进我家的门!”

王润刚张开的口又合上了,老老实实地躺下睡觉。

因为夜里去而复返的事已经被陆成发现了,王润早上起床之后就没避讳陆成,大大方方地在院子里练了一套拳,又命人打了热水来洗漱,甚至还吃过早饭才离开,全程对陆成的诡异目光视而不见,适应得非常良好。

王润是习武之人,作息非常规律,起得早。可陆华浓的破败身子支撑不住,尤其在这么冷的天,陆华浓非常钟情于赖床。老皇帝病了,自然不上朝,陆华浓也就不用上班了,而且他从今日起也“病”了,大可天天赖在床上,不必急着起床。

待日上三竿,陆华浓才命人进来伺候洗漱。

今日不太一般,陆成也跟着小刀她们进来了,一脸的欲言又止,纠结得陆华浓看了就便秘。

陆华浓本以为陆成会说些什么,可直到热气腾腾的早膳端了上来,他还是一脸纠结得像便秘一样。

陆华浓喝了口粥,终是看不下去了,淡声问道:“王二少走了?”

“回王爷,王二少辰时就走了。”

陆华浓点点头,没有再问。

过了一会儿,陆成忍不住说道:“王二少是用了早膳才走的。”

“哦?”陆华浓挑眉,“他早膳吃了什么?”

“王二少想吃同福楼的鱼片粥,特特命人去同福楼传了菜,足足喝了两碗鱼片粥,吃了十八盘各式小点心。”陆成的语气中有些愤慨。

陆华浓被陆成这种类似告状的举动弄得有些失笑,“他到底助了本王不少,区区一顿早膳,本王就请他吃了罢。”

“他昨夜还留宿府里!”陆成的愤慨升级了。

以往王润也有过大清早就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奉阳王府,但陆成从来就没往他夜里爬墙那方面想,从来只以为他早上来得太早了。知道了昨夜之事,陆成岂会不明白以往几次王润也是夜里偷偷留宿在自家王爷房里。

陆成的肠子都悔青了,恨自己没早日阻断这个势头。

好在现在发现也不晚,否则再发展下去,王润就是另一个弘王。

“王爷,王二少毕竟是王家的二少爷,又极得陛下的宠爱,陛下想必早已为他相中了门当户对的姑娘,只等选个好日子赐婚了。”陆成苦口婆心。

天子既然当年会因不同意弘王与陆华浓搅在一起而对弘王逼婚,如今也会因为同样的原因对王润逼婚。王润和弘王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王爷,您和那一丘之貉在一起没好结果的呀。

“本王和王二少只是有事相商,并非你所想的那样。”陆华浓轻咳道。

有事相商就非得半夜钻同一个被窝里相商?陆成一万个不信。

“有些事不方便别人知晓,明王又紧紧盯着,王二少只能夜里来找本王,生怕惊动了别人!”陆华浓解释道。

他王二少大清早的大摇大摆地从奉阳王府的大门走出去,更容易惊动人罢?陆成十万个不信。

陆华浓也无意再解释,只道:“闲事莫理,先把眼下做好了。从今日起,全府戒严,闭门谢客,诸事低调。”

陆成连忙正色应下。

第94章 王爷很头疼(十七)

人经常会犯贱,尤其是无聊的时候。

在老皇帝跟前当差的时候,陆华浓天天都想放假。如今终于有机会休假了,才几天工夫,他却觉得无聊了。

无聊了怎么办?

一般权贵的做法是呼朋引伴,酒色财气一应俱全,总而言之就是四个字:吃喝玩乐。

陆华浓也想这么做,不过他现在是称病,不能呼朋引伴,不能去瑶池仙寻欢作乐,甚至不能招妓,于是四个字只剩吃喝二字。可他那个破坏身子根本经不住折腾,吃要小心翼翼,喝只能浅酌,非常的不尽兴。

奉阳王太无聊了,甚至犯贱地怀念起上班来。

距离孙太后大寿已经过了五天。大寿次日,百官上朝时,太监宣的是太后懿旨,说陛下因国事繁重而病重,需仔细调养,暂停早朝,请文武百官各司其职,一切待陛下大好后定夺。官方声称天子是重病,但文武百官私下已经暗传天子是中毒,宫里宫外都在排查凶手,至今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所有人都绷紧了皮,生怕被牵连。

而瑶池仙那些扣留在宫里的戏子和舞姬们也被放出了宫,施阳还特意派人来奉阳王府禀报了一声。

五日过去,早朝依旧停止,太后也没有新的旨意,知情人都知道这是老皇帝还没醒。几位皇子私底下有什么动静,陆华浓并不想知道,至今还没有其中一人上门他已经很欣慰了。至于那个天天都来探望他顺便说几个小道消息的明王,那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从明王口中得知,老皇帝确实没醒,陆华浓估摸着那些个太医还是没找对方法。想过了也就抛诸脑后,不再烦神。

到了第六日,孙太后开始频频召陆华浓进宫,全都被陆成以陆华浓病得不能下床为由挡了。弘王和敏王府上也派了人过来打探消息,陆成一概用同样的理由回了。

深夜,孙太后不理会苏嬷嬷的阻拦,亲手掀开了老皇帝的被褥,一眼就看到了老皇帝肿胀得青紫的双脚开始溃烂。因为深怕天子遇风着凉,这寑殿里的门窗都关着,又有十几个暖炉烧着,老皇帝溃烂的双足散发出一阵阵恶臭,却散不出去,全部弥漫在寑殿里,使得老皇帝更像一具腐尸。

季贵妃只一眼就轻呼了一声,偏开头去。

孙太后怒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致看向他们的英雄张太医。

孙太后只得盯着张太医,冷声道:“你说!皇帝的脚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越来越严重了?”

张太医抹了抹额上的汗,道:“回太后娘娘,陛下这是毒发了。微臣已经用了很多法子为陛下解毒,奈何此毒太厉害,微臣也无能为力了……”

“哀家不听你扯这些个没用的东西!若是皇帝因为你们的医治出了差错,你们就等着满门抄斩罢!”孙太后咬牙切齿,已是动了真怒。

太医们立即面露大惊,张太医适时地挺身而出:“太后娘娘,这可使不得啊!诸位太医皆是我卫国杏林领袖,若因人力非可及之事而落得满门抄斩,日后怕是没有人再入宫做太医,我卫国杏林也将式微啊!”

“混账!”孙太后直接抄了手边的药碗就砸了过去。

张太医倒是没想躲,其他太医却七手八脚地把他拖开了。开玩笑,这么个吉祥物要是死了,日后谁帮他们顶罪?

“狗奴才,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威胁哀家?”孙太后颤巍巍地指着张太医,在苏嬷嬷的安抚下,好不容易平复了心绪。

她冷笑一声,道:“哀家跟皇帝不一样。(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哀家已经活到这把岁数,还能活多久端看天意,用不着你们这些废物,对你们自然也不像皇帝那般舍不得。哀家今日金口玉言,如若皇帝真的出了事,你们都为皇帝陪葬去罢。只要有银子,有权势,哀家都不信搜罗不到太医!”

搁下狠话和被吓得肝肠寸断的一干太医们,孙太后一路快步走出内殿,一路低声说道:“把这里封锁起来,这寑宫里所有的人都不许出去,绝不能让皇帝病情严重的消息走漏出去!”

苏嬷嬷连声应下,又低声回道:“奴婢刚刚已经问过几位太医了,几位娘娘伺候的时候虽然殷勤,但却从未主动掀起过陛下的被褥,太医们也怕陛下的病情泄露会牵连到自己,至今还未透露给任何人知道。”

孙太后点点头,道:“这样是最好不过了。”

季贵妃一路跟着听着,此时开口说道:“就算如此,几妃恐怕也猜到了几分,最近京城的形势很不对劲,就是这宫里头的守卫也森严了起来!”

宫里头守卫森严是应该的,戒严是孙太后和季贵妃联合下的令,可若是对孙太后和季贵妃自己的人手也严起来,这就令人深思了。

“太后娘娘,陛下若是再不醒,可就要真的出事了!”季贵妃急道。

整个京城,最不想老皇帝死的除了孙太后和陆华浓外,还有季贵妃。

季贵妃的儿子八皇子年纪尚幼,既无政绩又无爵位,季贵妃的娘家闵乐侯府虽然地位高,却是比不过有王太师坐镇的王家和当朝宰辅李家,也就是说,八皇子卫承璧完全与皇位无缘。别看季贵妃如今是后宫妃嫔中地位最高的,一旦新君继位,势必要封自己的生母为太后,她既非新君生母,又非正宫皇后,只能得个太妃的封号,后宫大权也要乖乖交出来。八皇子年纪尚幼,前途不明,连个爵位都没有,还要在新君手下讨生活,到时候他们母子俩的生活不会好过。

事实上,季贵妃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天子真的不行了,她便去支持生母早逝的敬王,敬王并无交好的妃嫔长辈,登基后自然会册封她为皇太后,她再好好辅佐新皇后打理后宫,敬王想必不会亏待她和八皇子。

孙太后停了脚步,半晌才叹道:“治还是要治的,只是现下找不着人治……”说到这里,她咬咬牙,问苏嬷嬷道:“奉阳王府怎么说?”

“说是病得起不来床了,烧得糊涂。”苏嬷嬷回道。

“他这是怕被泼脏水,避嫌呢。”孙太后沉声道。

苏嬷嬷闻言提道:“要不老奴亲自去奉阳王府走一趟,对奉阳王阐明利弊。奉阳王是个明白人,想必知道陛下活着对他来说只有好没有差的。”

“他若是有把握,就不会避得这么彻底了。他要是接手了,出了差错,罪名可不小!”孙太后叹道。

事实上,孙太后若非没了法子,也不会在想起陆华浓那日的一举一动后,猜测其大约懂些内情,三番五次地派人去请他了。

“你不能走!这宫里里里外外的,怎能离得了你!”孙太后咬牙道:“明日再派人去请!”

季贵妃急道:“可是这么三番五次地请奉阳王进宫,其他人不是就猜出陛下病重了么?”

“正如你所言,他们已经猜出了几分,如今又何须畏手畏脚?说不定再过几日,哀家派出去的人连宫门都出不了了!”孙太后难言凄凉地说道。

听孙太后这么一说,季贵妃也有些感同身受。她抹了抹眼泪,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要不请敬王进宫……”

孙太后的眼神顿时像利刃一般,刺得季贵妃住了口。

“这个法子你想都不要想!若非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兵行险着!一不小心,就是天下大乱!”孙太后一字一顿,异常认真地说道。

季贵妃见她说得严重,立即把自己的那点私心暂时收起来。

此时,苏嬷嬷说道:“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还是先进偏殿罢,这里风大,小心着了凉。”

她说着就要来扶孙太后,孙太后却不要她扶,看向季贵妃道:“贵妃,你来扶哀家!”

季贵妃是晚辈,理当听令。如今二人又利益一致,季贵妃扶着孙太后的时候便没有心不甘情不愿了。

孙太后拍拍季贵妃的手,耳语道:“方才那句话日后再不能提起了,否则陛下醒了之后知晓了,该多想了。”

季贵妃心头一惊,抬头看了孙太后一眼,却听得孙太后说道:“仔细门槛!”

她连忙低头看脚下,过了门槛才低声应了是。

孙太后那句话既是提醒,又是威胁。只要天子能醒,季贵妃日后就要敬着孙太后,否则她那句请敬王进宫的话就是勾结敬王谋反的证据,势必不能为天子所容。

孙太后坐定,喝了口茶,过了一会儿才道:“明儿个先去把王家二小子请来!”

苏嬷嬷自然应下。

季贵妃疑道:“娘娘,那王家可是敬王的母族和妻族……”

孙太后摇摇头,道:“不急,听哀家说给你听。王家虽然和敬王打断骨头连着筋,可王润却是个天性秉直之人,皇帝对他素来慈和,他也极得皇帝的宠信,年轻的一辈中他算是独一份。他和皇帝相处多年,想来也是不愿意皇帝出事的。”

第95章 王爷很头疼(十八)

第七日,孙太后派人来奉阳王府催请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连一向迟钝的侍剑都觉察出不对了,弱弱地问道:“王爷,可是宫中出了大事?”

陆华浓敲了侍剑的额头一记,笑骂道:“吃你个东西去罢,别多事!”

侍剑嘟着嘴,捧着点心盘子躲到一边去了。(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

陆华浓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想着老皇帝不会真的要不行了罢?

孙太后虽然催得急,但陆华浓觉得才这几天工夫,又有太医照看着,老皇帝应该性命无忧才是,所以只当孙太后急着拖人下水,也没当回事。可如今瞧着似乎有些不对劲,难道那些太医真的庸到了几天就能把人给折腾死的地步?

陆华浓还没想完,陆成就急匆匆来禀报说王二少来探病。

别人或许会真的以为陆华浓的破败身子又出问题了,可王润却是知道陆华浓是借此避嫌的。他若是有事跟陆华浓商量,自然是夜里翻墙进来。他若是单纯是看完陆华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素来不用人通传,把奉阳王府当自己家一样。怎么今儿个就如此客气起来?

陆华浓直觉来者不善,于是摆摆手道:“就说我病得迷迷糊糊的,谁也不认得了。”

陆成心中认定陆华浓和王润有染,自然巴不得陆华浓不理王润,早日走回正道,娶妻生子,听陆华浓如此说,应得比谁都快。可他还没踏出院子就被来人堵了,抬头一看,顿时气极,来人可不就是那个彬彬有礼在正厅等待消息的王二少么。

“听说你病重卧床,起不来床,没想到今日竟到了迷迷糊糊认不得人的地步了。亏得我今日赶来见你一面,若是再迟两日,恐怕就见不着你了!”王润大笑道。

他刚说完,陆成就呸呸几声,念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王润闻言苦笑:“陆总管,我只是随口说说,不必如此罢?”

陆成不但没说几句好话,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似乎王润是他的杀父仇人。

“你明目张胆地咒本王,还不容许本王的总管瞪你两眼?”陆华浓没好气地说道。

王润笑嘻嘻地走近几步,左看右看,时不时地啧啧几声。

陆华浓任他看了一会儿,喝了口茶,淡声道:“看够了么?看够了有话就说,本王不舒服,不想应酬你!”

“还真的不舒服了?你这不是好好的么?脸色红润,也认得我是谁,看来没有传说中那么严重啊,怎么外头把你传得快不行了?”王润促狭道。

“本王只是认不得人,没有认不得其他的东西,你懂的。”陆华浓淡淡道。

此言一出,侍剑先笑喷了,陆成也跟着笑,然后侍书侍画侍棋笑了,最后小刀也忍不住笑了。

王润的笑脸终于没了,他跳脚道:“老子懂个屁!”

陆华浓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道:“你也就懂个屁而已。”

“老子好心好意来看你,就是把自己送来跟你抬杠的罢?”王润咬牙。

陆华浓这才懒洋洋地吩咐道:“你们两个给王二少搬椅子来;你们两个给王二少做几盘新鲜小点心来;你给王二少倒茶!”

听说要做什么新鲜小点心,王润连忙摆手道:“小点心就不必了,我坐坐就走,喝口茶就成。”

陆华浓却坚持道:“要的,要的。你难得来一次,又是特地来看望本王的,本王是东道主,岂能亏待了你!”

王润连拦是拦,也没拦住几个小丫头,只得由她们去了,待坐下来,却发现只剩小刀和陆成在了。他冷哼一声,道:“不怀好意!”

陆华浓反唇相讥:“黄鼠狼给鸡拜年!”

王润老脸一红,想到自己的来意,也就不跟陆华浓计较了。他摸摸鼻子,干笑道:“你身子到底如何?”

“就这么回事,提不起劲,没什么精神,半死不活的。”陆华浓掀起眼皮子看了王润一眼,道:“那日在宫里留得久了,夜里又凉得很,还有人不自觉地把寒气带进本王的被窝,本王免不得着了凉,喝了几天药也不见好,现在还喝着药呢。”

王润靠近嗅了嗅,果然嗅了药味,知道陆华浓没说假话,他虽然没有病到快死的地步,但的确是病了。想到陆华浓往昔健壮得惊人的身体,再想到他如今见风就生病的柔弱模样,王润不禁有些心酸。

联想到宫中那位真正奄奄一息的姑父大人,王润的心酸着酸着竟酸到了心里去,然后竟酸到了鼻子上,最后酸到了眼睛里,竟双眼一红,带了几分哽咽:“会好的,日后会好的。”

陆华浓被他突如其来的感性弄得莫名其妙,倒是不好意思再损他了,只得入正题:“孙太后召你进宫了?”

王润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说罢,孙太后是什么意思?你今日来我府里又是什么意思?”陆华浓仰天长叹,他是真受不了一只熊突然变成了小白兔啊。

王润抹了把脸,恢复了常态,低声道:“陛下不大好了……”

这话能从王润嘴里说出来,就是百分百的准确了。陆华浓真的惊讶了,“怎么就不好了?”

“我今儿个一早就进宫去了,孙太后领着我去看陛下,我亲眼看到陛下的双足都青肿溃烂了,脸色也很不好,如今看来却是更像是中毒了。”王润叹道。

陆华浓一听就知是并发症严重了,他虽然不能肯定老皇帝的病症,但听了王润的描述,却是又肯定了两分。他惊诧道:“难道你们这太医解毒不走清心败火的路子?”

陆华浓太过惊讶,一时竟说漏了嘴。好在王润心系老皇帝,竟也没注意。

陆华浓话刚出口就后悔了,卫国的太医都如此了,他还能指望普通人有什么医理常识吗?

真正的陆华浓常年征战沙场,经常为自己治伤,治得多了,又在外面见识了不少,确实知道几分浅薄的医理,王润却是接触得少一些,自然知道得更少了。他沉吟道:“若是热毒,自然是走清心败火的路子,若是寒毒,应该是相反的路子。”

得!这还是个一知半解的。王润说得不错,但是老皇帝那模样一看就知道不是中的寒毒,自然走清心败火的路子。怕就怕太医们见弄不醒老皇帝,就什么解毒的法子都试了一遍,正好反着来,反而把老皇帝的病情弄恶化了。

“孙太后召你进宫,是想你请个高明的大夫?”陆华浓还抱着希望问道。

王润摇摇头,打破了陆华浓的希望:“太后让我来请你进宫瞧瞧。”

“我能瞧出什么来?我又不是神医化身!”陆华浓只觉好笑,孙太后这是病急乱投医吗?就算是,也得找个医生撒,找他有什么用?

“毕竟你一开始就瞧出不对,还坚持陛下并非中毒。”素手无策之下,王润就是明白陆华浓并非神医这个道理,也忍不住对他抱了几分希望。

陆华浓顿时警觉道:“你不会把我跟你说的消渴症告诉孙太后了罢?”

王润连忙摇头道:“自然没有。那消渴症我闻所未闻,岂敢轻易说与太后听!”

总算你脑子还没被驴踢了!

陆华浓点点头,道:“过去的事我虽然不记得了,但是一些常识还在。那消渴症我也非亲眼见过,大约是以前听说过,陛下的病症听着跟消渴症的症状有些相似,我并未亲眼瞧过陛下,并不敢肯定。当然,我不是大夫,就是见着了陛下,也不会望闻问切,也还是不敢肯定的。正所谓隔行如隔山,我这个外行人只凭猜测说的几句话,根本做不得准,若贸贸然依我所言的医治,如果正好是相反的方向,对陛下只会有害无益!”

王润急道:“可是现在没有别的法子了,太后娘娘只是请你进宫仔细瞧瞧,若是断了症,咱们也好找相应的法子治,宫里那群太医到现在还在坚持陛下是中毒!”

其实当中毒治也应该有点效果,只是没料到卫国的太医竟然连断好的症也不会治,陆华浓在心中想。

“断症可是要担责任的!若是我断错了,害了陛下,这责任谁担?是你担,还是我担,还是太后和季贵妃担?”陆华浓冷笑。

“太后娘娘亲口应允我,一切后果由她承担!”王润定声道。

说到这里,陆华浓也看出来了,王润到底还是为他考虑了几分的,是要了孙太后的担保之后才过来请他的。

陆华浓摊手,“退一万步说,我真的断了症,而且还断对了症,那又如何?我并非大夫,只凭听说的一言半语,也不会医治此症,总不能让陛下冒着风险,在陛□上做实验罢?若是找个病症相同的人来做实验,耗时太久,恐怕陛下也等不了那么久!”

第96章 王爷很头疼(十九)

“现在只求你去看一看陛下,医治的法子我们来想!”王润少见地恳求道。

陆华浓依旧双手一摊,非常不近人情地说道:“不去!”

“华浓!”王润急道。

“别这么叫我,我蛋疼!”陆华浓死猪不怕开水烫。

王润根本没心思去搞明白蛋疼是个什么意思,他沉声道:“陛下对我素来宽厚,如今明知有法子去救他,叫我什么也不做,我做不到!我只求你进宫看陛下一眼,看看他的病症,断断到底有几分可能是你所说的消渴症,然后我自己去找法子,总归能找着法子找着大夫救陛下!”

老皇帝对你好,又不是对我好。你丫站着说话不腰疼,又不是你被困在宫中,我已经被困在宫中两次了,再也不想有第三次。现在说得好听,各种保证,要是等我进了宫,孙太后立马反悔,我向谁申诉去?廉政公署?

陆华浓很想把这些扔到王润脸上,可看王润一脸要死不死的衰样,他倒是不好意思说了。

王润也明白陆华浓在顾虑什么,立即保证道:“我护送你进宫,再护送你出宫,若是有人敢拦你,无论是谁,哪怕是太后,我都跟他拼了,如何?”

话说到这个地步,陆华浓知道这已是王润的底线,若再说下去,这岌岌可危的友情关系可要受伤了,于是他勉为其难地说道:“朋友一场,我只当是帮你的,看一眼就走!”

王润立即保证:“看一眼就走!”说罢,他就要拉着陆华浓走人。

陆华浓连忙甩了他的贼手,道:“别急,还有一盘小点心没好呢,等吃完了再走也不迟!”

王润现在恨不得飞进皇宫里去,哪里还有心思吃点心,“先进宫,一会儿回来再吃!”

陆华浓却是不急,指着自己的穿着,道:“你总得让我收拾收拾再出门罢?”

王润这才作罢,由得他去了。(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待一盘子小点心快吃完了,陆华浓才收拾完毕出来。王润抬头一看,陆华浓已经换了一身深色长袍,显得他的脸异常苍白,似乎还消瘦了一些,待侍女们为他披上狐裘,就更显得他纤瘦了,还未靠近,药味扑鼻,的确是个久病的人该有的样子。

耷拉下眼皮子,陆华浓一脸萎顿地吩咐道:“把马车驶过来,再把滑杆带上,本王没有气力走路!”

一干人等立即忙开了去。不一会儿,马车来了,滑杆来了。陆华浓在小刀和侍剑的搀扶下上了车,王润跟上车一看,好家伙,连点心和茶都准备好了。

陆华浓满意地点点头,道:“小刀和侍剑坐王二少的马车,跟本王一起进宫。元宝就跟陆湛在本王车外坐着伺候。”

几人应了一声,各自就位。

王润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出行素来都是骑马,还真没坐过马车,今次来奉阳王府是打定主意要把陆华浓请进宫的,哪怕是押也要把陆华浓押进宫,考虑到陆华浓的破败身子,他才特意准备的马车。陆华浓知道他带了马车来,可见是明白他的险恶用心的,教他如何不尴尬?

朝车窗外陆成的身影看了一眼,陆华浓低声道:“成叔,这府里就交给你了,你知道怎么做的。”

陆成闻言鼻子一酸,哽咽道:“王爷您尽管去,老奴一定守好府里!”

王润见状干笑道:“只是进宫去看一眼而已,一会儿就回来了,怎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陆华浓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即闭了嘴。

陆华浓也不多说,直接命陆湛出发。

现下还是上午,街上刚开始热闹,百姓们才不管天子是死是活,照常过自己的小日子,只是娱乐场所的收益惨淡了点,因为官员们最近都收敛了许多,不敢寻欢作乐。

陆湛的车驾得稳,车速却不慢,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宫门口。

陆华浓由小刀和侍剑扶着下了马车,弱不禁风地上了滑杆,大摇大摆地往宫里走。由于王润出示了孙太后的手谕,守卫只狐疑地看了几人一眼,没有多加盘问就让人进宫了。

陆华浓依旧耷拉着眼皮子,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他进进出出这皇宫多少次了,实在没兴趣再多看一眼。近来天气不错,太阳极好,今日也不例外,否则陆华浓才不高兴坐滑杆,得坐软轿。

小刀和侍剑却是没进过宫。小刀性子稳,只管跟着滑杆走,目不斜视的。侍剑却是性子不定,忍不住好奇地四处看了好几眼,被小刀轻声提醒了好几次。

陆华浓自然听到了小刀的声音,无所谓地说道:“随她看去罢。你越是不准她看,她越是好奇,忍不住要多看几眼。你也多看看,回去了也跟府里的人讲一讲这皇宫是个什么模样。只动作收敛点,别太丢本王的脸就成!”

侍剑闻言,忍住大呼,笑眯眯地看了小刀一眼,一脸的得意和孩子气。小刀无奈地摇摇头,有了自家王爷的允许,倒是大着胆子观察者四周。

王润见这主仆三人似乎不是进宫办事,而是来踏青的一般,好笑之余又觉得有些古怪,陆华浓脸上倒是没有丝毫的不乐意。

滑杆到了老皇帝的寝宫门口,不能再近了。陆华浓在元宝和侍剑的搀扶下下了滑杆,走一步停三步地进了殿。

见陆华浓到了,孙太后一脸激动地迎上来。

陆华浓带着自己的人行礼,然后吩咐陆湛在外头守着,对孙太后解释道:“他是男子,不可唐突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臣身子不适,使不上力,这才令人进宫搀扶的。”

孙太后理解地点点头,虽然对陆华浓的身子不适持怀疑态度,但还是关切地问道:“怎么才这几天就瘦了这么多?”

陆华浓没开口,倒是王润为他解释了:“还是太后娘娘大寿那日进宫的时候着了凉,臣原先也不知道他身子竟破败到这种地步,见风就病,今儿个去奉阳王府的时候差点被一屋子的药味熏坏了鼻子。”

王润如此解释,孙太后也闻到了陆华浓身上浓重的药味,便对陆华浓生病的事信了几分。她抓住陆华浓的手,道:“好孩子,委屈你了!”说着说着竟落了泪,“可哀家这也是没办法了……”

众人连忙劝慰几句,好不容易劝着一行人都坐下了。

陆华浓叹道:“娘娘消瘦得厉害,可见娘娘近来是操了心了。”

这话是说到孙太后的心里去了,她一脸担忧之色,道:“皇帝他虽然不是哀家亲生的,但哀家也看着他长大的。母子这么多年,哀家只有盼他好的,他如今这般模样,哀家岂能不操心哟!”

孙太后说着说着又落了泪,苏嬷嬷连忙又是劝慰又是为她拭泪的。

陆华浓见状便知孙太后这些天是操心狠了,真心觉得委屈了,以致于不费劲就眼泪珠子直掉。

也是。如果老皇帝的确是患病所致,并非中毒,那么无论孙太后怎么排查也不会查出凶手。查不出凶手,老皇帝的病情又越来越严重,别说其他的,就是几位皇子孙太后也要压不住了。

撇开孙太后此次把他拖下水的举动不提,孙太后倒是对他一直只有好意没有坏心的,陆华浓不由动了露出几分真意,“臣不知太后娘娘如此操劳,若是早知晓,臣就是起不来床,也要命人把臣给抬进宫来。”

“好孩子,还是你有心啊!”孙太后不禁搂着陆华浓痛哭。

王润见状不由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不是急着替陛下断症么,怎么这会儿又演上了?而且还演得很卖力?

最后还是陆华浓先收住了,主动说道:“还是让臣先去看看陛下罢!”

孙太后就等着陆华浓这句话呢,哪有不应的道理,连忙由苏嬷嬷扶着亲自带陆华浓去老皇帝的寝殿去。

一屋子的太医们看陆华浓的眼神跟看贼似的,似乎一不小心陆华浓就能把老皇帝给毒害了嫁祸给他们一般,可以说陆华浓如今就是太医院的公敌!

陆华浓根本没心情理他们,他也不懂把脉,只能仔细地查看老皇帝的体表,那双脚的确溃烂得有些严重了。

“陛下这些天是如何进食的?”陆华浓问道。

寝殿里静悄悄的,竟没有人回答。

孙太后怒喝一声:“谁负责这件事的,给哀家说清楚!”

这时,一个中年太医才不情不愿地说道:“水米都是硬灌的,一日不曾断过。”

“陛下的大小便是如何处理的?”陆华浓又问。

太医们闻言皆是一脸嫌恶。

一个小太监脆生生地说道:“是奴才处理的。”

“可有为陛下尝过小便?”陆华浓再问。

太医们顿时恶心得快要吐了。

第97章 王爷很头疼(二十)

孙太后和季贵妃闻言也有些犯恶心,连看向陆华浓的眼神都变得古怪起来。

王润的胳膊肘顶了陆华浓几下,小声道:“太医们也怪不容易的,你就别整他们了。”

陆华浓没好气地白了王润一眼,冷哼道:“尝便识病自古就有,应用广泛,自有医理在其中,为医者应该熟知才是。”说罢,他又冷冷地看向太医们,问道:“诸位大人到底有没有为陛下尝过小便?”

众太医先前只当陆华浓是在戏弄他们,没想到他竟是认真的,顿时有些不可置信。英勇的张太医更是觉得,自己作为医者,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于是他忍无可忍地指着陆华浓,厉色道:“奉阳王,你身为王爷,三番四次质疑我等,今日更是出言侮辱,简直欺人太甚!”

陆华浓眼皮子掀了掀,根本没动气,只轻描淡写地说道:“张太医区区太医,也敢用手指着本王,也欺人太甚哪!”

本来嘛,太医就算再高贵,也只是个普通公务员,陆华浓这个奉阳王却是正儿八经的中央军委委员,像弘王、敏王、敬王这样的王爷还是堂堂太子党,就是太医令在王爷面前也不够看,别不把王爷当回事儿!

张太医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好在周围太医多,顺气的顺气,喂水的喂水,还有人在一旁小声开导,才把张太医的心绪平静下来,但依旧难掩愤怒激动。

“据下官所知,王爷并非精通医理,王爷所说的……尝便识病,下官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根本没有任何医书记载此病,恐是王爷危言耸听!”

“张太医孤陋寡闻,不代表宫中所有的太医都孤陋寡闻;即便我卫国的太医孤陋寡闻,也不代表我卫国所有的大夫都孤陋寡闻;即使我卫国所有的大夫都孤陋寡闻,不代表全天下的大夫都孤陋寡闻。(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孤陋寡闻并不可耻,若是因为自己孤陋寡闻就一口咬定其不存于世,那就可悲可叹了!”

“你……”张太医不服。

“你敢说这天下的医书你都熟烂于心了如指掌么,张太医?”陆华浓瞥他一眼。

张太医就是再狂妄,也不敢称自己熟读天下医书,更何况上好的医学名著都在陈国,绝不外传,而陈国杏林各门各派也都只传内传弟子,不传外人,有些古医书就是卫国倾一国之力也未必能看上一眼呢。

陆华浓没工夫跟张太医扯皮,知道太医们是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了,于是定定地看向方才答话的小太监,问道:“可曾有人为陛下尝过小便?”

那小太监虽是这天子寝宫的人,但品级不高,做的从来就是伺候天子如厕以及处理天子大小便这样的脏活,此次若不是灵芝以及一干人马被关了起来,近身伺候天子这样的好事也轮不到他,虽然他做的依旧是脏活。

小太监脆生生地回道:“不曾。”

陆华浓点点头,又问:“那陛下的大小便是如何处理的?”

小太监回道:“陛下现下昏睡着,不能自行如厕,只能垫了尿布,按时清理。奴才每隔一个时辰就为陛下清理一次,再用温水为陛下擦拭干净。至于陛下的大小便,因奴才没得到吩咐,所以都是按照往日那般处理的。”

陆华浓依旧点点头,继续问道:“灵公公现下在哪里?”

这个问题那小太监却是不敢答了,只敢偷偷瞄向孙太后。

孙太后便叹了口气,解释道:“太医断定皇帝的昏迷是中毒所致,灵芝毕竟是近身伺候皇帝的,有嫌疑在身,当日敏王在众目睽睽之下发落了他,哀家也没有理由阻止,如今还在天牢关着呢。”

中毒个鸟!全世界只有宫里这群蠢太医认定老皇帝是中毒!

陆华浓也不多说,更不在中毒与否这个话题上纠结,只道:“灵公公毕竟近身伺候陛下多年,陛下的情况只有他最了解,不如召他来问个明白?”

孙太后知他说得有理,如若天子并非中毒,灵芝就没有了嫌疑,自然是可信的,于是她点点头,吩咐人去天牢把灵芝提出来。

从天牢来回一趟,还要提人,势必要耽误一会儿工夫。陆华浓不欲浪费时间,于是对孙太后道:“臣想为陛下仔细查看龙体,还请太后娘娘回避!”他看了季贵妃一眼,又道:“贵妃娘娘若是想看,大可留下。”

孙太后知道陆华浓叫她避嫌,不过她却浅笑道:“皇帝虽非哀家亲子,却也与哀家做了这么多年的母子,与哀家亲生的又有何异?再说,哀家也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有什么是没见过的?你只管仔细查看,哀家也想知道皇帝的细况,就在一旁看着。”

陆华浓无所谓地点点头,命人解开老皇帝的衣裳。

太医们见状,哪有不阻止的。几十个太医将老皇帝的龙床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副要和陆华浓拼命架势。太医令虽在其中,却是做了哑巴,依旧是那位英勇的张太医成了太医令的代言人,充当带头大哥向孙太后进言:“太后娘娘,陛下乃是万金之躯,龙体万不可随意查看,这……这可是猥亵龙体啊!”

陆华浓闻言差点一口气笑岔了,老皇帝一副垂老之相,加上被酒色掏空的身子,那副身体绝不会太好看,如果真是得了糖尿病,甚至还有并发症,那具身体会更加丑陋,谁吃饱了撑的要去猥亵一具腐朽得像尸体一般的身体?

这些个太医,该不会到现在还没仔细检查过老皇帝的身体罢?若是,陆华浓倒真要佩服他们了。

陆华浓是“勉为其难”进宫的,当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此时再也没有自己出头的打算,干脆垂手立在一旁,只等孙太后示下。

孙太后此时恨不得将这些太医全拖出去砍了脑袋,若非支开太医太过惹人怀疑,且也需要太医们在一旁做个见证,她早就把这些蠢货撵出去了。她咬咬牙,定声道:“此事有哀家和季贵妃做主,奉阳王只管仔细为皇帝检查身体,他日若是有人胆敢问罪,自有哀家和季贵妃担着。谁要是敢阻拦奉阳王耽误了皇帝的病情,哀家定要他满门抄斩、诛灭九族!”

说罢,孙太后还看向季贵妃,问道:“贵妃,你以为如何?”

季贵妃虽然不满孙太后拖她下水,但她们如今算是一条船上的,此时此刻她也只有全力支持,于是她点头道:“现在一切以陛下的安康为重,如若有人耽误了陛下的病情,不但娘娘饶不了他,臣妾定然也是轻易不能饶过他的!”

有太后和实质上的皇后两宫娘娘做主,谁还敢造次?太医们骨头再硬,那也是血肉之躯,禁不得几棍子,于是众太医慢慢退散开来,最后只剩最有骨气的张太医还站着,不过陆华浓直接无视了他,干脆地命人替老皇帝脱衣服。

张太医梗着脖子站了一会儿,见无人支持他,他又不能操家伙动手,只得愤恨不已地退下,站在一旁瞪大了眼睛看着,企图找出一丝陆华浓毒害天子的证据。

虽然外头寒风凛冽,但殿内放置了若干炭炉,太医们又不敢让老皇帝见着一丝风,几乎是大门和窗户都紧闭着,因此殿内温度极高,陆华浓一进殿就脱了狐裘,老皇帝就是脱光了也不会冷。

褪去一身龙袍,没有那一身天子的荣光,老皇帝也只是个普通的行将朽木的老人。因为身体常年被包裹在衣服里,不见日色,老皇帝身上的皮肤明显比脸上要白嫩许多。但正如陆华浓所料,老皇帝沉迷于酒色,早已被掏空了身子,只看上半身,老皇帝异常纤瘦,似乎已经耗尽了精血。

陆华浓蹙了蹙眉,抬头扫了一眼,最后锁定季贵妃,问道:“敢问贵妃娘娘,陛下以前可是这般清瘦?”

这个问题还能谁来回答,当然是见惯了老皇帝赤身裸体的季贵妃回答。季贵妃脸一红,虽然心中暗恼,但还是老实答了:“陛下以前并非如此消瘦,陛下瘦下来大约是这半年的事,尤其是近几个月,瘦得越发厉害。本宫今日瞧着,陛下似乎比半个月前又瘦了些。”

陆华浓点点头,半个月前季贵妃跟老皇帝还是如胶似漆的,应该经常能见到老皇帝的身体,想来并未说谎。

“陛下消瘦得如此厉害,难道就没召太医把脉?”陆华浓又问。

季贵妃扫了那些太医一眼,冷声道:“自然是召了。陛下素来注重养身,自发觉龙体消瘦开始就经常召太医把脉,但太医都说,年纪大了,清瘦些反而更好,陛下往日龙体肥胖,如何也不得清减,如今不用费神便能瘦下来,可见是上天庇佑陛下长命百岁。陛下听了龙心大悦,久之便没往心里去了,平日只服些养身方子。”

第98章 王爷很头疼(二十一)

说什么上天庇佑,那根本就是扯淡!尽管现下世人个个都敬鬼神,但孙太后和季贵妃这等见惯了龌龊事的贵人却是不信的。

孙太后见陆华浓面色凝重,便问道:“这消瘦可是不妥?”

陆华浓颔首道:“反常即为妖。如此极速的消瘦,也是一种病症。”

孙太后见他说得认真,而且心理上本就是站在他那边的,自然是倾向于信他的,于是立即向太医们发作:“皇帝的身子从半年前就已经出现不妥,为何你们无人察觉?”

太医们纷纷闭嘴不语,张太医冷哼一声,道:“人有胖瘦,陛下平日所食无一不精细,免不得有肥胖之症,自陛下听了臣等的谏言,就减少进食荤腥,消瘦下来实属常事。奉阳王所言的消瘦便是病症,简直是无稽之谈!”

这位张太医三番四次跟陆华浓作对,陆华浓虽然反感,却对他尚有几分敬重。身为专业人士,必须要有自己的坚持,这样才能发挥自己的专业技能,若因外力因素而随意动摇立场,又如何使人相信他的专业素养呢。张太医一看就是个耿直之人,他如此排斥陆华浓的观点,坚持自己的信念,陆华浓只当是卫国医术落后,那些理论不在张太医的医学知识储备里,一时不能接受也是常事。可此时陆华浓听了这番话之后,对张太医仅剩的那点敬重顿时荡然无存。

身为医者,应该对病人的身体变化有敏锐的观察力,半年的时间,两百个日夜,太医们不可能没发现老皇帝的消瘦。如此反常的消瘦,这些经验丰富分太医们竟也能当做常态看待,这已经不是坚持自己的信念可以形容的了,这根本就是另一种杀人于无形的刽子手!

张太医成了诸位太医们的枪,只要老皇帝醒来,这群太医个个都逃脱不了责罚,而这位张太医自然首当其冲。(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以往陆华浓对他尚有几分敬重,因此还有一丝引导他继续潜心研究医学的意思,此时却干脆地把他当做死人,再也不看他一眼。

“陛下可是嗜食甜食?”

灵芝不在,如此秘密之事自然只有季贵妃知道。天子的喜恶自然不能为人所知,但此时陆华浓习惯使然,并未想到避嫌,就算他想到了,此时此刻这一屋子的人也避嫌不了。

季贵妃有些迟疑地看了孙太后一眼,见孙太后点头,才低声说道:“陛下的确嗜食甜食。”

“贵妃娘娘可知,陛下是从何时起嗜食甜食的?”陆华浓又问。

季贵妃又看了孙太后一眼,答道:“本宫进宫时,陛下已经嗜食甜食了,再往前数,本宫却是不知了。”

事实上,堂堂天子嗜食甜食并非光彩之事,嫔妃之中也只有老皇帝宠爱的妃子以及伺候老皇帝多年的老人才知道此事。

陆华浓点点头,心里琢磨着,八皇子已经八岁了,季贵妃进宫少说也有九年了,甚至更久。即使老皇帝是从十年前开始嗜食甜食的,这么些年下来,随着身体机能的老化,加上酒色过度的不健康生活习惯,也足够他患上三高等富贵病,糖尿病自然也不在话下。

“皇帝自幼嗜食甜食,潜邸时尚且有所收敛,登基之后似乎很少控制,近些年大约是完全没有控制了。”孙太后忽然说道。

此言一出,季贵妃看孙太后的眼神顿时有些不一般了。她伺候天子多年,自然知道天子是一个极重颜面的男人,嗜食甜食这种事在天子眼里非常的不光彩,因此那些得知此事的宠妃在失宠之后的下场都不怎么好,因为天子不愿知道有损龙威之事的人存在于世上。(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孙太后并非天子生母,据说天子登基后两人的母子情谊也不怎么深厚,没想到她竟然知道天子嗜食甜食,可见她与天子之间可能并非表现出现的那么冷淡。

陆华浓没有工夫想这么多,他的心思完全在老皇帝的病上。孙太后说的话他明白,老皇帝年轻时,或许是自控力强,或许是自尊心使然,虽然嗜好甜食,却是极力控制进食的,可他年纪大了之后,自控力自然就减弱了,往昔极力控制的喜好甚至可能会无限制的放大,使他沉迷得越发不可收拾,面对朝臣时或许勉强还能收敛些,私下里却是随心所欲,所以直到现在才出现糖尿病的症状。

“陛下近来是否有尿频的症状?”陆华浓忽然问道。

季贵妃闻言一怔,竟是不知如何回答。

见王润眼中含笑,陆华浓顿时恍然,知是自己问得粗俗了,连忙换了个说法:“陛下近来起夜次数可多?”

季贵妃面色一红,低声道:“陛下起夜的次数的确不少。”

其实这种事肯定是问老皇帝的近身内侍更为准确,毕竟妃嫔不可能夜夜侍寝。不过灵芝等一干人已经被关起来了,恰巧须家之事后季贵妃使尽浑身解数哄老皇帝开心,因此侍寝的次数不少,说的话也是可信的。

陆华浓点点头,不再问话,注意力又回到老皇帝的身体上来。

老皇帝往日身体肥胖,难以避免的有啤酒肚,如今消瘦得厉害,其他部位都是松垮垮的皮肤,唯独啤酒肚依旧□,此时看来倒有几分像陆华浓前世看过的世人杜撰出的外星人的样子,非常可笑。

看着老皇帝完好的下半身,陆华浓体贴地问道:“太后娘娘可要稍作休息?”

孙太后哪有不明白他的意思的,闻言却是摇头道:“不必了,哀家就在这里看着。”

陆华浓当下毫不犹豫地命人褪去老皇帝的裤子,并让人给老皇帝遮了遮上半身,以免他着凉,虽然陆华浓觉得这根本没必要。

裤子刚脱了一半,就听季贵妃惊呼一声,孙太后和苏嬷嬷也是一脸惊异之色。

看到太医们同样惊异的神色,陆华浓有理由相信,他们的确没有仔细检查过老皇帝的身体。

认命地叹了口气,陆华浓无奈地朝老皇帝的下半身看去,他只想演好落势王爷这个角色,实在不想客串神医啊。

一个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老年男人的物件绝对不会好看,陆华浓相信,若不是陆华浓的下半身出了问题,孙太后和季贵妃是绝对不忍心多看几眼的。老皇帝的龙根呈黑色,应该是纵欲过度和年纪上升所致,因为没有外力刺激,龙根此时正沉睡在稀疏的草丛中。让在场所有人惊异的不是龙根,而是龙根附近不寻常的红肿。

陆华浓的手指动了动,最后只能指向那个伺候老皇帝大小便的小太监,道:“你,上前来,把陛下的龙根拨到一边,让本王看个仔细!”

让陆华浓看一个老男人的物件,他已经觉得自己眼瞎了,要再让他触碰那鬼东西,他会忍不住砍了自己的双手。

孙太后和季贵妃显然也体谅陆华浓,她们自己更没有代劳的意思,所以就默认了陆华浓的命令。

那小太监倒是乖觉,陆华浓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把当今天子的龙根翻来覆去的拨弄了好几下,又把老皇帝的双腿掰开些,托起老皇帝的腰,好让陆华浓看清会/阴处。

会阴处的一片红疙瘩显然要更严重些,孙太后见状不禁倒抽口气,当即怒道:“到底是谁,把这等脏病传给皇帝?近来都是谁侍寝的?”

季贵妃有些委屈,近一个月来有一半的日子是她侍寝的,可她出自王侯之家,身份高贵,自然不可能会染有脏病。她也知孙太后并非针对她,于是想了一会儿之后便回道:“除了臣妾和顾昭仪,陛下大约还宠幸了几个品级不高的。陛下素来随性,至于那些没有名分的,臣妾也不太清楚。”

孙太后自然知道老皇帝是个好色的性子,兴致上来能夜御数女,也不管有没有名分,反正这宫里头都是他的女人,他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即使事实如此,孙太后也还是不高兴,“内务府现在是如何选人的,怎能把那些个不干净的东西放进宫来害皇帝!”

内务府是皇帝管的,中宫皇后自然也能管到一半,但季贵妃还不是皇后,能管的就更少了,最多就是安插些自己的人手罢了。但此时有这么多外臣在场,天子得了脏病太不光彩,也确实是内宫的不是,所以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请了罪:“是臣妾思虑不周。”

孙太后有了台阶,便顺着下了:“也并非你的过错,是那些奴才贪赃枉法。等皇帝醒了,哀家必要跟他说说,让他好好整顿内务府,那些个胆大妄为的奴才是不能留了!”

季贵妃自然称是。

此时,一直没吭声的陆华浓忽然说道:“两位娘娘稍安勿躁,陛下这暗病有可能并非别人传染,而是自身所致。”

第99章 王爷很头疼(二十二)

孙太后在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见多识广,对这种暗病有几分了解,闻言便疑道:“若非有人传染,皇帝所食所用无一不洁净,如何能得这种脏病?”

陆华浓有些窘,他要如何向一国太后解释□感染的致病原因?

倒是王润反应快,“可是跟你所说的消渴症有关?”

陆华浓从来没有像此时这般,觉得王润可爱极了。他点点头,指了指老皇帝的物件,又指了指老皇帝红肿溃烂的双足,道:“这暗病与足病皆由消渴症引起,属于消渴症的并发症状,并非独一而生,只要消渴症有所缓解,这两种病也会有所缓解,可若消渴症继续恶化,还会有更多的并发症状出现。”

“皇帝已经出现足病和暗病,是不是代表消渴症已经严重了?”到底是聪明人,孙太后一点就通,无须陆华浓过多解释。

陆华浓点点头,命人替老皇帝把衣服穿上。正待详说,却听得外头一阵吵杂。

孙太后当即厉声道:“何人胆敢在此造次,出去看看!”

内侍刚应了一声,还没能走出寑殿的大门,就有人闯了进来。

来的都是熟人,大家伙都认识,正是老皇帝的几个儿子和几个妃子。今次没有全体出动,皇子只有弘王、敏王和敬王三人,妃子只有弘王的生母淑妃、敏王的生母惠妃和敏王的姨母顾昭仪三人。

陆华浓心道:来得倒快!

敏王一马当先,率先发难:“奉阳王,你在做什么?”

陆华浓坦然地摊开手,讽刺道:“殿下看得再清楚不过,臣什么都没做!”

敏王喉咙一梗,继续问道:“那在本王进殿之前,你又做了什么?”

“臣只是来探望陛下,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可以作证。”陆华浓漫不经心地说道。

孙太后很讲义气地附和道:“奉阳王的确是来探望皇帝的,哀家可以作证!”

敏王一脸狐疑,“父皇昏迷多日,不可能召见外臣,你私自进宫,擅闯父皇寝宫,形迹可疑,图谋不轨,其心可诛!”

“哟!殿下言重了!”陆华浓轻笑,“臣并非私闯禁宫,是太后娘娘召臣进宫的。”

孙太后不得不再次做了挡箭牌:“的确是哀家召奉阳王进宫的,莫非哀家堂堂一国太后,连这个权利也没有了?”

“孙儿并非这个意思,孙儿只是担忧父皇的龙体。”敏王顿时带了几分谦恭地回道。

孙太后却还是没给他好脸色,“你父皇有哀家照看着,最稳妥不过,难道哀家还能害了皇帝不成?”

敏王与孙太后交手这么久,自然学会了避其锋芒,也学会了把她摘开了去再问罪。

“皇祖母自然是心系父皇的,万没有害父皇的理由。孙儿只怕某人心存不轨,利用皇祖母的信任做出危害父皇的事来。”不等孙太后开口,敏王又道:“皇祖母自然是明察秋毫的,但俗话说,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皇祖母既要照顾父皇,又要管理禁宫,难免□乏术,给人可趁之机,更何况歹人素来狡诈,令人防不胜防。”

陆华浓闻言倒是有几分佩服敏王了,敏王这番话跟“并非国军无能,实乃共匪太狡猾”有异曲同工之妙啊,就是不知他是有人指点还是无师自通了。

放下感慨不提,孙太后被敏王捧得高高的,摘了个干干净净,倒是不好再为陆华浓说话了。

倒是季贵妃,想是明白了陆华浓和她是统一战线的,难得地做起了好人:“本宫正和太后娘娘严查毒害陛下的凶手,这后宫的事本宫与太后娘娘尚且知道几分,但前朝之事却是不甚了解,因为奉阳王此前做御前行走,在陛下跟前伺候,想来对陛下的近况知道几分,而且他又曾以王爷之尊亲身为陛下试毒,忠心可表,是以太后娘娘才会召他进宫来问个明白。(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

季贵妃这番话可谓说得在情在理,非常令人信服。

可惜,耐不住有人存心找茬。

此时,惠妃一脸惊慌地指着龙榻上衣衫不整的老皇帝,呼道:“陛下怎么会仪容不整?”

惠妃动作迅速,三两步跑到龙榻前,飚泪道:“陛下素来重视仪容工整,本宫每次来陪着陛下的时候,都有为陛下整理仪容,怎么才一日不见,陛下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哭了一小会儿,惠妃抹干了泪,一巴掌扇向被这一系列变故弄得手忙脚乱的小太监,直把他扇得摔了个跟头。

“狗奴才!你是怎么伺候陛下的!”惠妃一脸厉色。

小太监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又被惠妃一巴掌打蒙了,一时竟只会呆呆地捂着脸,跪坐在地上。惠妃见状更怒,竟气得要上前踢上几脚。

还是淑妃上前扶住了惠妃,姿态端庄地说道:“惠妃妹妹是多尊贵的人,何必为这等奴才脏了自己的脚,快别跟这奴才计较。”说罢,她转头看向小太监,略带深意地说道:“本宫认识你,这些日子一直是你在陛下跟前伺候,你的尽心尽力本宫都看在眼里,怎么今日竟如此马虎大意了?”

那小太监还蒙着,也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实话实说了:“是奉阳王叫奴才脱陛下的衣裳的。”

淑妃顿时一脸错愕地看向陆华浓,似乎很为这个答案惊讶。

惠妃更夸张,眼泪珠子不要钱地直往下掉,指着陆华浓道:“奉阳王,本宫知道先前是敏王冤枉了你,可你已经证明你的无辜了,敏王也没有再找你的不是,你再气愤也不能报复到陛下的身上啊,从来只有父债子偿的,哪有子债父偿的,你趁陛下昏迷时脱去陛下的衣裳,如此侮辱陛下,教陛下颜面何存啊?”

此时此刻,陆华浓只觉敏王果然是惠妃亲生的,母子俩一个德行,指鹿为马的事干得炉火纯青。他陆华浓怎么说也是堂堂王爷,要什么女人有什么女人,就是想要男人,也有的是年轻英俊的少年供他选,何必对一个老头子做出趁其昏迷脱其衣服侮辱其人的恶心事来?说出去,连狗都不会信。

这一屋子的精明人,只需看几眼,就会明白老皇帝的衣服定然不会是小太监和太医们擅自脱的,他们没有那个胆子,那么下令的人只可能在陆华浓、孙太后和季贵妃三人之中。若是季贵妃下的令,她有可能是为天子擦身和换衣服,因为孙太后在场,季贵妃势必是得到孙太后的同意的。若是陆华浓下的令,无论何种原因,他必然是得到孙太后和季贵妃同意的。若是孙太后下的令,无论何种原因,她都是有理的。

可惠妃就是在这一屋子的精明人面前演了一出人人都知道是假的戏。

惠妃这么一哭,太医们顿时找到了切入口,一个个的都老泪纵横,声泪俱下地指责陆华浓如何如何包藏祸心,对天子是如何如何不敬,几乎要哭得断了肠。太医令一边哭,一边把陆华浓和张太医的那番冲突详细地说给弘王听,求弘王做主。

无论惠妃演得有多夸张,她的声泪俱下有多么的不可信,只要加上太医们的指控,这件猥琐得异常荒谬的事似乎就成了事实。

敏王冷笑:“奉阳王,你怎么说?”

能怎么说?陆华浓耸耸肩,没有解释的意思。

王润见状,开口解释道:“是……”

王润刚开了个头,敏王就给堵上了,“本王问的是奉阳王,王将军还是慎言的好。”

王润顿时气炸了,立刻就想把敏王痛打一顿,论单打独斗,敏王可不是他的对手。可惜这种场合容不得他造次,而且他答应了陆华浓要把他安全带出宫的,所以绝对不能冲动。

思忖了一会儿,王润刚要开口,却被孙太后抢先了:“奉阳王是哀家请进宫来替皇帝断症的。”

“断症?”敏王嗤笑,“奉阳王并非太医,不懂诊脉,如何能给父皇断症?”

“因为皇帝的病情丝毫不见好转,反而日渐严重,而太医的说法漏洞百出,哀家不得不怀疑太医的诊断有误。哀家知道奉阳王见多识广,似乎对皇帝的病症有几分了解,遂请奉阳王来替皇帝检查一次,为陛下断症,也好对症下药。”孙太后解释道。

以孙太后的立场,能说出这番话已属不易,她确实有心护住陆华浓。

可孙太后既然开了这口,敏王这个叮皮的跳蚤也就不客气地咬上去了,“皇祖母糊涂!奉阳王就算再见多识广,也并非大夫,如何能与经验丰富的太医相比?退一万步说,他真的断对了症,那他可有对症医治之法?”

陆华浓当然没有医治之法,不然就不会躲着孙太后,直到今日才被请进宫了。

敏王见无人出声,便笑了,“奉阳王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实在不足为信。”

太医们闻言,纷纷点头赞同。

第100章 王爷很头疼(二十三)

敏王得到太医们的支持,更加得意,“父皇乃万金之躯,万万不能由一个外行人任意糟蹋!还请皇祖母不要被奉阳王的妖言蛊惑!”

太医们顿时如小鸡啄米一样,拼命地点头。

虽然敏王理直气壮,但那句“糊涂”还是不可避免地让孙太后皱起了眉头。她立即竖眉瞪眼:“皇帝的病太医们已经束手无策,哀家也不懂医理,没有法子,你如此聪明,没有见过的事也能说得跟亲眼见过的一样,想来是有了法子!”

这句话厉害啊,敏王哪里有什么法子哟,他就是有法子,他也不想救老头子呀,他还想早日坐上皇位呢。

见敏王不吱声,孙太后不依不挠:“敏王,你就别藏私了,把法子说一说罢。”

敏王干笑,“皇祖母说笑了,孙儿又不是大夫,哪里会有法子医治父王。”

“那你兴冲冲地跑进宫来,还带了一大堆人马,到底是做什么?难道不是找到了千古奇方来医治你父皇吗?”孙太后虽然年纪大,但还没耳聋眼花,方才那脚步声,绝对不是这几个人发出来的,恐怕这几个皇子带了不少人过来。

“皇祖母误会了,孙子只是来探望父皇。”

“你昨儿个才来探望过你父皇,短短一日不见,就如斯想念?该不会是得了秘方想私下跟你父皇表功罢?”

“皇祖母想多了,孙子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就把秘方拿出来嘛,这一屋子的人都想早些把皇帝治好,你还是别藏私了,早日把你父皇治好才是正理!”

事实证明,老太太蛮不讲理起来,更可怕。孙太后就是笃定敏王藏着东西了,敏王简直是有口说不清。

敏王的生母惠妃连忙来救场:“太后娘娘真的是误会了,珏儿打小就是个不会藏私的孩子,更何况他一片赤诚之心,但凡能寻着法子救他父皇,他必定是第一时间送进宫来,哪有藏着的道理呢。(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他真的是思念他父皇,加上夜里做了个不好的梦,所以才会急着进宫来探望他父皇的。巧的是,途中遇到弘王和敬王了,他们为何进宫,臣妾却是不知了。”

这是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啊,惠妃不但为敏王挡了孙太后的胡搅蛮缠,还点明敏王进宫是因为思念老皇帝,其他两个皇子进宫则是别有所图了。

淑妃自然不会让惠妃明目张胆地抹黑自己的儿子,于是立即笑道:“惠妃妹妹说笑了,弘王和敬王进宫还能为何,当然是因为思念陛下,想来探望一番了。他们三个本就是兄弟,又有着同样的心思,自然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撞到一起来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淑妃姐姐,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

“惠妃妹妹多想了……”

……

看着惠妃和淑妃你来我往的,似乎都忘了陆华浓的事,陆华浓乐得清闲,静下心来看一出好戏。孙太后这一顿胡搅蛮缠使得好啊,现下这都偏题偏到外国去了。

这等戏自家人看看就好,着实不适合被外人看了去。孙太后不动声色地命太医们退下,太医们虽然都希望这些贵人能给个准话,但也明白这场合不适合他们在,于是都不依不舍地出去了。

戏唱得正好,忽闻有人说道:“启禀太后娘娘,贵妃娘娘,灵公公带到!”

这句话犹如平地一声雷,炸醒了淑妃和惠妃,二人顿时想起来此的目的,面上不由都有些讪讪。连弘王都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倒是敏王个脸皮有城墙厚的,毫不在意地竖起矛头对准灵芝:“这护主不力的狗奴才竟然还活着!”

孙太后瞪他一眼,他只当没看见,自顾自地说下去:“将这狗奴才提过来,皇祖母可是有所示下?”

任谁都听得出来,这个示下自然不是什么好意。难为灵芝面色平静,一派淡定。

孙太后虽然不想搭理敏王,但她有必要对这些人作出解释:“灵芝在皇帝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对皇帝的饮食起居最是了解,详细盘问他,从中找出蛛丝马迹,正好方便奉阳王断症。”

敏王闻言,顿时露出“太后你疯了”的神情,“皇祖母,这狗奴才毒害父皇的嫌疑最大,他说的话如何能信?”

“灵芝在你父皇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也没出事,如今断定他有嫌疑,不过是因为太医断定你父皇的病是中毒所致,如若太医断错了症,你父皇并非中毒,而是患病,灵芝又何罪之有,他说的话如何就不能信了?”孙太后言辞灼灼。

敏王不服气,还要再说什么,却被陆华浓打断:“敏王殿下稍安勿躁,等臣盘问过灵芝再发作也不迟。只是盘问灵芝,于陛下龙体又无碍,殿下不必如此敏感罢?”

敏王没有理由反对,只得歇下,看陆华浓怎么做。

陆华浓心里清楚,老皇帝昏迷之事与灵芝无关,只要老皇帝醒过来,明白自己并非中毒,灵芝必然会没事。况且灵芝先前对陆华浓也是多加提点,所以,陆华浓对灵芝依旧客气。

“灵公公,陛下的龙体近来可有不适?”陆华浓问得简单。

灵芝想了一下,回道:“若说不适,大约从半年前开始,陛下经常口干舌燥,饮茶频繁,起夜次数也极多,大便干结。陛下还时常腰腿酸痛,偶尔头晕,胃口极好,食量变大,却日渐消瘦……”

陆华浓点点头,继续问道:“太医说陛下近来少食荤腥,可有此事?”

灵芝点头道:“确有此事。太医曾经说过,若是上了年纪,还是清瘦些的好,所以提议让陛下清减体重。太医还说,最好的方法就是少食荤腥。陛下便照做了,不过陛下的食量却是越来越大,因为要少食荤腥,陛下只得多用些糕点甜点。”

上了年纪的人要保持体重,万万不可肥胖,这是对的。减肥的时候要少食荤腥,这也是对的。不过现代女人都知道吃甜食会发胖,甜食的卡路里有时候比荤腥还要多。

灵芝所说的老皇帝的症状都与糖尿病的症状相似,尤其足病极似糖尿病并发症。

陆华浓又问:“陛下的小便你可有仔细观察过?”

陆华浓问这个问题的并未抱有得到答案的希望,毕竟这么细微的事情连此间太医都没在意,更何况什么医理都不懂的灵芝呢。

没想到灵芝却是回道:“陛下频繁起夜,奴才放心不下,曾仔细观察过,发现陛下的小便非常混浊。奴才不懂医理,曾将此事告诉太医令,不过太医令只道是陛下饮食太过油腻的缘故,并未在意。”

陆华浓真想把那群太医叫回来听听,这才叫伺候人伺候到家了,本该太医做的事如今让一个太监给做了,也不知他们拿国家的俸禄拿得亏心不亏心。

“灵公公可愿为陛下尝小便?”陆华浓出人意料地问道。

孙太后和季贵妃先前已经听陆华浓说过尝便识病,此时倒不稀奇了,可刚进来的几个人却是没听过,刚刚听陆华浓问起小便已经觉得恶心了,此时听陆华浓叫灵芝为天子尝小便,恶心不提,更觉其中必有古怪。

敏王狐疑道:“奉阳王,你又有何诡计?”

陆华浓没有理他,只看着灵芝,等待他的回答。

敏王见状嗤笑道:“奉阳王,虽说灵芝已是阶下囚,但你总要给他几分颜面,何必在他临死前还要如此折辱他?”

弘王也是一脸的不赞同,大约嫌陆华浓有失厚道。

于贵人而言,为人尝便大约是和死一样令人难以接受度事。但于奴才来说,做过的比这个更没尊严的事多的去了,而且几乎每个奴才都有这样的经历,灵芝也不例外。

陆华浓根本不去看敏王假惺惺的惋惜和怜惜的神情,想要置人于死地的是他,如今假惺惺的为人说话的还是他,神也是他,鬼也是他,真真令人恶心。陆华浓从头到尾在意的只是灵芝的想法。

见灵芝没有回答,敏王又是嘲讽一笑,刚要开口,却见灵芝点了头。

只听灵芝恭敬地对陆华浓道:“为陛下分忧乃是奴才的本分,无论要奴才为陛下作甚,奴才都是愿意的,奴才但凭奉阳王吩咐。”

敏王到了嗓子眼的话顿时堵住了,好久才能咽下去,发出急促的两声短笑,不屑道:“奴才就是奴才,嗤!”

陆华浓没搭理敏王,只对灵芝点点头道:“有灵公公帮本王验证这件事,本王才好为陛下断症。”

随后,陆华浓又对孙太后道:“太后娘娘,为使验证结果公正,臣暂时不便透露如此做的原因,但这一点亦是臣断症的关键,还是请太后娘娘恩准。”

孙太后颔首道:“你只管去做便是。”

敏王只觉眼前这一切荒谬至极,非常挑战他的承受能力,他想说些什么,但却见到母亲惠妃朝他摇了摇头,到了嘴边的话只得咽下,换成了另一句。

第101章 王爷很头疼(二十四)

“丑话说在前头,就算这奴才做了这等下贱事,也不能赦免他毒害父皇的罪!”

这回陆华浓搭理他了,冷冷地回了句:“敏王殿下多心了,臣与灵公公一心为陛下的病情着想,别无他想。”

敏王闻言冷哼道:“是这样就最好不过了。”

灵芝为老皇帝尝小便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虽然这一屋子的人都是一头雾水。不过,老皇帝还昏迷不醒,自然不能像清醒的时候那般想小便就小便,灵芝要为老皇帝尝小便,还得等到老皇帝小便的时候,现下老皇帝连三岁小儿都不如,还真不值得能等到什么时候。

一屋子的人等着当今天子小便,那感觉真是……怪异。

时间一久,众人的脸上都有些尴尬,敏王的耐性最差,率先发言:“什么尝……尝便……这根本就是个笑话!一屋子的人等着父皇……父皇……,传出去指不定让人怎么笑话呢!”

陆华浓真心不想搭理这个刺头,但又怕他再闹出幺蛾子来,于是勉强说道:“稍安勿躁!”

敏王瞪直了眼睛,刚说了一个字:“我……”

孙太后就不耐烦地斥道:“你有急事就先回去罢,守在这里作甚?”

惠妃连忙朝敏王使眼色,敏王只得稍稍收敛了下:“孙子不忙,为父皇断症这么大的事,又是不懂医理的奉阳王做的,孙子如何放心得下?”

孙太后冷哼一声,不再理他。(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

其实贵人们也只是等等而已,本来嘛,这世上最奢侈的就是等待,只有贵人消耗得起。比较麻烦的是灵芝,他做的工序可就多了,尤其是老皇帝还昏睡着,这无疑给他加重了负担。好在贵人们都不忍观看如此“惨绝人寰”的画面,所以他得以私下进行这件事,只两个内侍看着他,好歹也为他留了几分颜面。

不一会儿,灵芝掀起帷帐,回道 :“禀奉阳王,奴才方才亲口为陛下尝过小便,陛下的小便的确混浊如脂膏,而且有甜味。”

陆华浓点点头,道了句辛苦就回禀孙太后:“臣所知有限,虽然以尿甜来断症有些武断,但尿甜正是消渴症的显著特征,综合其他症状,陛下得消渴症的机会绝对超过五成!”

有些话陆华浓是早就说在前头的,孙太后也理解他的难处,自然不会计较,事实上,若不是病急乱投医,孙太后也不会找上陆华浓。

孙太后点点头,刚说道声辛苦,敏王又跳了出来:“哈!奉阳王真会开玩笑,断症断症,自然是要断清病症,你搞了这么多事,最后也只有五成的把握肯定父皇是得了那个什么消渴症,如何比得上太医们的以人头担保的十成把握?”

陆华浓立即反唇相讥:“那么,如果太医们断错了症,殿下会下令把他们全部处死吗?”

敏王不说话,这个话题有些敏感。(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如果太医们真的断错了症,那么老皇帝自然不会好,说不定很快就一命呜呼,而太医对卫国皇室来说太过重要,处死所有太医的事自然只有天子才能做得。现下这么多人在这里,敏王要是敢回答,说不定日后就会落下觊觎皇位图谋不轨的把柄。

陆华浓又道:“但是臣若是断错了症,臣可是性命堪忧啊。事实上,臣今日来到这里,做这件殿下口中所谓的大逆不道之事,无论结果如何,臣都是性命堪忧,那么臣实话实说又有何错?”

敏王觉得不对劲,想开口反驳,却又被陆华浓打断:“殿下可以单独请一个太医过来立下军令状,坦言他若是断错症,就处死他一个人,殿下不妨猜猜,他敢不敢立这军令状呢?”

敏王瞪他,那群太医贪生怕死他自是知道的,每次都仗着罚不责众这一点,请罪都是抱团的,想怎么发誓都行,现在单独拎出一个人来立军令状,因为只有一个人,上位者想杀是再轻易不过的,那些个太医肯立才怪呢。

当然,还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刚正不阿”的张太医。

敏王刚想到张太医,陆华浓就凉凉地说道:“当然,张太医那种胆儿忒肥的除外!”

敏王一时说不出话来。

陆华浓便对孙太后道:“太后娘娘要臣做的事,臣已经做完了。臣早就把话说在前头,臣虽听说过这种病症,也有幸见识过,但却不知如何医治,之后的事还请太后娘娘做主,臣却是不能多言了。”

季贵妃急切地问道:“那陛下的病到底严重不严重?”

“此前臣没有仔细检查过陛下的龙体,并不知详细情况,但方才见贵妃娘娘一脸惊色,便知至少在陛下昏倒前不久,有些症状还没有出现,由此可见,陛下的病症是恶化了,此时已是极其严重的了。”

“有多严重?”顾昭仪追问。

陆华浓看她一眼,顿了顿,才缓缓说道:“若不及时医治,危在旦夕!”

陆华浓话音刚落,那边敏王就大喝道:“危言耸听!妖言惑众!”

陆华浓也不争辩,只闭口不语。

孙太后和季贵妃的脸色都有些沉,她们就是意识到老皇帝情况不好了,才会病急乱投医,但她们也没想到老皇帝的病情会这么严重。

“奉阳王既然听说过这种病症,难道就没听说过治疗的法子?”出人意料的,说话竟又是顾昭仪。

惠妃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却又不好发作,只狠狠瞪了顾昭仪一眼,但顾昭仪丝毫不为所动,只看着陆华浓。

陆华浓浅笑道:“昭仪娘娘,医理的事可不能开玩笑,稍有不慎可是出人命的大事。大夫断症需深思熟虑,用药更是要十二分的精准,听说来的法子又如何能用来治人呢,更何况用来治陛下的万金之躯?”

顾昭仪理解地点点头,没有再问,眼中的愁思却是更深了。

陆华浓明白,老皇帝大约是真心宠爱顾昭仪的,而顾昭仪对老皇帝也是情深意重。

孙太后却是双眼一亮:“奉阳王可是真的听说过治疗的法子?”

陆华浓心中一片了然,只浅笑道:“太后娘娘这是关心则乱了,臣可不敢妄言!”说罢,他还别有深意地看了敏王一眼。

孙太后却笑道:“无妨无妨。用不用有这一屋子的人做主,你只管说出来,也让这一屋子的人参详参详。”

陆华浓打太极道:“太后娘娘说笑了。”

季贵妃连忙也道:“一切都是为了陛下,奉阳王的赤诚之心本宫和太后娘娘都是明白的,还请奉阳王不要藏私。”

“哪里到藏私这种地步了?”陆华浓失笑,“臣若是说了,可是妄言,日后可是要遭百官诟病的!”

敏王冷笑一声,“你不是一心为父皇的龙体考虑的么,如今怎么又推搪起来?”

一直没开口的淑妃也道:“奉阳王不妨说说。”

“既然诸位娘娘都如此说,臣就斗胆妄言一回,日后若是遭百官辱骂,还要请诸位娘娘回护回护!”

孙太后笑道:“哀家自是要护着你的!”

“那臣就妄言这一回罢。”陆华浓一脸无奈,“具体的方子臣记不全,就是臣想说也说不出来,不过治疗的路子却是有的,走清热润肺、养阴生津的路子应是没错的,只要是大夫,自然懂得如何开方。”

第102章 王爷很头疼(二十五)

敏王嗤笑一声,却是难得的没有开口。(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其实陆华浓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正所谓点到即止,他现在很想看看手表,然后说一句“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可惜在皇权至上的古代,皇族是特权人士,而他是被特权的人,上面的人不发话,他走不了。

陆华浓更明白,老皇帝会不会提前驾崩,端看眼前这些贵人的态度。而今日,他们必然会做出决定,至于引导他们做出何种决定的关键人物会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当下殿内一片安静,众人皆沉默不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孙太后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就按照奉阳王说的法子,请太医着手治疗罢。”

第一个反对的不是敏王,却是惠妃。

可怜天下父母心。惠妃大约是不忍心儿子总当出头鸟,自己也做一次出头鸟。

她强笑道:“太后娘娘这个决定似乎有些草率。(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奉阳王毕竟不是大夫,况且他自己也说了,他所言种种皆是他听说而来,并无把握。既如此,岂能拿陛下的龙体开玩笑?”

孙太后并未像教训敏王一样教训惠妃,她只是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口气叹完,她老人家完美地演绎了老泪纵横,活生生地吓了众人一跳。

“哀家与皇帝做了几十年的母子,虽非亲生,却有亲生的情分。如今他病重,不省人事,朝廷上的事,哀家不懂,也不掺和,反正有你们做儿子的在,可他的身子哀家却不能不管,哀家看到他如今这副模样,妻子儿子却不闻不问,哀家实在不忍心啊……”

惠妃的脸顿时黑了,艰难道:“瞧太后娘娘说的,臣妾可没有不闻不问,臣妾只是更相信太医,他们毕竟是陛下搜罗进宫的名医……”

“名医?我呸!你们去看看皇帝如今变成什么样儿了!自从他们给皇帝治疗之后,皇帝的病情从来就只有恶化的份儿!皇帝要是能醒,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砍了那些个庸医!”孙太后彻底豁出去了。

季贵妃也想到了皇帝腐朽溃烂的身躯,顿时不要钱地掉眼泪珠子。

孙太后继续一边哭一边口齿清晰地说道:“哀家也是没办法了,皇帝这副模样,但凡那些太医有一丁点儿的办法,哪怕能让皇帝醒上一盏茶的时辰,哀家也不必冒这个险了……”

季贵妃一边掉眼泪,一边还安慰孙太后,然后泪眼婆娑地看着惠妃,疑道:“惠妃可是有意见?”

惠妃后劲不大,顿时有些撑不住,她干笑两声,“太后娘娘全心全意为陛下考虑,臣妾才疏学浅,又岂会有意见。淑妃姐姐素来聪慧,说不定有不同的想法呢?”

孙太后立即看向淑妃,“你对哀家有意见?”

这话说得有歧义,帽子也挺大,淑妃不敢接。她心里把惠妃那个搅和精骂了十七八遍,面上勉强笑出一两分,“太后娘娘言重了,臣妾不敢对娘娘有任何意见。只是……事关陛下的龙体,依臣妾的拙见,还是谨慎为好。”

孙太后闻言,一声不吭,与季贵妃抱头痛哭。

淑妃、惠妃、顾昭仪连忙上前劝慰。弘王和敏王也不咸不淡地说上几句。

陆华浓冷眼看着这出戏。先不论孙太后的气量,单凭她那炉火纯青的演技,陆华浓就要敬她三分。

现下,孙太后和季贵妃极力希望治好老皇帝,惠妃和淑妃却是希望皇帝回天乏术。就是不知那位此时不在现场的敬王殿下是如何想的。

堂堂天子,落到如今这种地步,真是可悲!

陆华浓想得远了,倒没仔细看这场好戏。主角们演得认真,倒是忽略了其他人。

所以,敬王的并不高亢的声音犹如惊天大雷,来得非常意外。

“很热闹。”

区区三个字,依旧是低沉冷静的声音,敬王的一贯作风。

孙太后惊疑地看着这个时常令她捉摸不透的孙子,“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敬王微微颔首,“手头的事忙得差不多了,得空来瞧瞧父皇,没想到大家都在。”说罢,他似有深意地扫视一圈。

弘王笑道:“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敬王点点头,没有再开口。

敏王却是双眼一亮,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老四你来得正好,皇祖母坚持要用听说来的法子给父皇医治,我们方才正在商议此事,你可有看法?”

敬王依旧点点头,不甚在意地说道:“皇祖母既然做了决定,想是深思熟虑过的,我没有意见。”

孙太后和季贵妃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敏王急了,“那毕竟是父皇,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既然原先的法子不管用,那就试试别的法子,只要父皇能醒,方法不重要。”敬王淡声打断他。

有敬王支持,孙太后的底气顿时足了很多。她抹了抹眼泪,定声道:“既然是哀家做的决定,哀家负责就是了。”

一锤定音。

第103章 王爷很头疼(二十六)

孙太后素来识趣,行事也颇有章法,虽贵为太后,却极清楚自己的处境,做了太后这么多年,从来都是谨言慎行、举止有度的,像眼下这般雷厉风行,不管不顾地蹚浑水,众人是没有见过的。(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一阵静默之后,弘王开了口,却不是对孙太后说的,而是对敬王说的。

“老四你刚过来,恐怕不知道父皇的情况,父皇如今……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还是那句话,孙太后虽然贵为太后,却不是皇帝的生母,这么些年来,皇帝把她架得高高的,也只是面子风光罢了,这些皇子贵胄哪个不是人精,都看得透透儿的,对孙太后也只是表面恭敬,心里头大抵是不怎么看得上的。眼下孙太后一心要为皇帝治病,她自是盼着皇帝好的,可其他人不这么想,尤其是几个皇子,弘王这都明着打她的脸了。

皇帝好好的时候,谁也不敢这么对孙太后,皇帝一倒,弘王就不把孙太后放在眼里,孙太后岂能不怒,她刚要张口训斥,敬王却先她一步开口了。

“二皇兄慎言,父皇龙体康健着呢。”做儿子的,别没事就咒自己老子早死。

弘王被噎了一下,脸色不禁沉了沉。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虽然眼下情形不对,但弘王被噎了,敏王却畅快得很。整日里摆出一副兄长的嘴脸,真把自己当做长兄了,别忘了前头还是有个大皇兄安王呢,若是大皇兄还活着,如今怕已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了,弘王是学虎不成反类犬。

“老四,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父皇现在身子虚弱,骤然换法子治疗恐会伤了根本,父皇是一国之君,一毫一发都关系到天下苍生……”

陆华浓面上一晒,老皇帝现在这样子,若是不下猛药,怕是要帝星陨落了。

敬王抬手,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只淡淡道:“父皇的病拖不得。”

卫承乾虽然生来就是这么一副正儿八经的嘴脸,又惯是寡言,但平日里与兄弟相处倒也并非如此霸道,兄弟间谁也不服谁,不到撕破脸的时候,彼此之间都敬着。其中弘王最是年长,惯常摆出兄长的款儿来,众皇子也顺着他演戏,说起来今次还是卫承乾第一次明里跟他过不去。

弘王面子上挂不住,更是打心眼里希望老皇帝好不了,论序齿他占着长,总要比其他皇子多几分优势,只是这个卫承乾还是先皇后所出,占着嫡,倒还真是个拦路虎。(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想到这里,弘王就沉了脸,不打算退步,正要开口,却在此时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顿时惊了惊。

惊了的不仅是弘王,殿内其他人无一不是面露惊色。

就连孙太后也暗道,这敬王莫不是想要逼宫?

敬王也不遮掩,当着众人的面儿唤人进来,又光明正大地吩咐道:“你们以后只管守着皇上的寑殿,等闲人不得进出,若是有人多嘴,外面传出了什么风声,一律杀无赦!”

那人应声退下。

敬王这才对孙太后和季贵妃解释道:“到底是非常时期,还是父皇的安全重要,也免得下人乱口舌!”

孙太后和季贵妃提起的心这才放下来,连连点头道:“原该如此。”

敬王闹这么一出,众人这才想起来,他手里是有一队禁卫的。毕竟是嫡子,老皇帝纵是不喜,当年他出生的时候老皇帝也是给了体面的,只不过时日久了,很多人都忘记了。

有敬王在这里顶着,孙太后也不含糊,一点不耽搁,立即就叫太医按照陆华浓说的去治疗,太医们起初还昂着头,想慷慨激扬地说些什么。

敬王拍拍手,立即进来两个禁卫。只听他淡声道:“你们如此推搪,若是父皇再不醒,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外面的动静太医们是知道的,当下噤声。张太医还要出口,却被其他人捂了嘴拖到旁边去,惟恐惊怒了敬王。

陆华浓见状暗笑,需要你的时候让你挡在前头做个靶子,不需要你的时候惟恐受你牵连,这张太医也是个人才,单蠢到什么程度,才能看不出那些同僚的用心。

在场的妃嫔们、皇子们,大多都不愿意见老皇帝好,但此时此刻却再也不敢反对了。敬王一队禁卫守在外面,谁知道他会不会一时发疯,干起弑父杀兄的事来,到那时这殿里可就没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去了。

尚需从长计议啊。

陆华浓看准了时机,作势晃了晃身,眼看就要晕倒。敬王眼尖,一把将他扶住,低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陆华浓恹恹道:“身子虚,许是累着了。”

孙太后这才分出点精力关注陆华浓,闻言忙道:“要不要请太医瞧瞧,反正都是现成的。”

要是别人,孙太后直接就命太医把脉了,可如今在她心里,陆华浓是个懂医的,而这些太医都是蠢货,她可不敢擅专,害了陆华浓。

陆华浓摆摆手,道:“只是久病,身子虚,臣多歇息几日就好。”顿了顿,又道:“有太医在,眼下臣也帮不上忙,还求太后准臣回府罢。”

孙太后心里明白,陆华浓是被王润押来的,她心里头对他不住,便不好再为难他,只道:“你回去歇着罢,让王家小子送你回去。”

王润早就退出去了,听得太后传他,想是陆华浓能回去了,立即进殿来接他。进得殿来,他就感觉到众人的眼神不对劲,不过他素来得老皇帝的喜欢,并不将这些人放在心上,只卫承乾那沉得不见光的眼神,叫他说不出的难受。

陆华浓一走,敬王就坐下来了,眼见是要坐镇。众人排排坐,大眼瞪小眼,却是不敢再说笑,自然也吵不起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敬王才对孙太后道:“孙子还有公务,久坐不得,父皇这里还要累皇祖母照料。”

孙太后含泪欣慰道:“好孩子,你只管去罢,有哀家在呢。”

敬王走了几步,似乎猜注意到众人,惊疑道:“二皇兄、三皇兄如此得闲?”

弘王、敏王一怔,这才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肯放他们走了?当即也不装腔作势了,都以公事繁忙向孙太后告退,妃嫔们也陆陆续续的走了。

天知道敬王就没有幽禁他们的意思,可他们心中有鬼,自个儿想岔了,怪不得别人。

第104章 王爷很头疼(二十七)

陆华浓一出了老皇帝的寝殿,小刀和侍剑就迎上来,扶着瞧着面色苍白体力不支的他上了滑杆。小刀和侍剑不知其中利害,王润却是明白的,生怕稍有耽误就出了变故,片刻也不敢耽误地出宫。小刀和侍剑见状也不敢多问,只紧紧跟着,一步也不敢落下。皇宫再新奇,侍剑却一眼也不敢多看了。

纵使陆华浓答应王润进宫为老皇帝断症另有自己的打算,但他此次进宫风险的确极大,也的确是看了王润的面子,思及方才在老皇帝寝宫时的凶险,哪怕陆华浓心有成算,也不免胆寒,也就没了好脸色给王润。

王润心知自个儿理亏,也不敢辩解,只闷声不吭地护送陆华浓出宫,早已没有了平日的意气和爽朗,瞧着平白添了几分讨好之意。只是他心中虽是内疚将陆华浓扯进宫闱漩涡,对自己此举却是不悔的,皇帝这个姑父是真心疼爱他,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不明不白地驾崩了。(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想到方才看到的皇帝的病情,王润的心情不由得沉重起来。

出了宫门,自有陆湛和元宝驾着奉阳王府的马车等着。陆湛自陆华浓进了宫,丝毫未敢放下警惕,因此陆华浓一出宫他就驾了马车迎上来。

“王爷!”

陆华浓微微颔首,冷声道:“回府!”

陆湛不敢多言,待得陆华浓上车之后便调转马头打道回府。

王润谨慎,紧紧跟随其后,护送其回府。

待回了奉阳王府,府中上下皆是松了口气,陆成老泪纵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王润见状,不禁有些好笑,但思及宫中情景,却又心虚。(WWW.mianhuatang.la 好看的小说)他却是没想到情况会如此严重,想对陆华浓解释一番,却不知如何说起。

陆华浓一脸疲态,不欲多说,只道:“今日我也乏了,改日再与你好好聊聊。”

王润心知事情并不简单,但见陆华浓单薄的模样以及苍白的脸色,自是不忍耽误他歇息,便关切道:“我不扰你,先回府去,你好好歇着。”

陆华浓点点头,不等王润离去就让人扶着回房。

陆华浓的身子陆成是知晓的,虽未恢复康健,却也没到弱不禁风的地步,现下这副病容有七分是装出来的,是以陆成并不担忧他的身体,但见他面色凝重,陆成便知宫中之事不易,便不扰他,带人退了出去。

待得无人,陆华浓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一趟皇宫是非走不可的,只有老皇帝活着,他这个奉阳王才能暂时做得安稳,他不想皇帝死。宫中诸位妃嫔和几位皇子的态度他也是料到的,但没想到几位皇子竟是羽翼丰满,肆无忌惮到如此地步,只等老皇帝驾崩了,兄弟几个厮杀一场,夺得皇位,而看似尊荣的孙太后和季贵妃竟几乎控制不住后宫。今日若非敬王及时赶到,他手中的一队近卫起了震慑作用,他恐怕不能如此顺利的出宫。

可敬王是什么意思呢?他难道不希望老皇帝驾崩么?若是老皇帝驾崩,他身为嫡子,又有强势的母族,夺位的希望很大。朝野上下皆知天子并不怎么喜爱这个嫡子,对他还不如王润,若是老皇帝活着,未必肯把皇位传给他,到时候变数可能更大。

陆华浓对敬王了解不深,一时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只得放下,细数这前朝后宫有几人和自己一样不想老皇帝死的,琢磨着能否拉拢过来,连成一气。

正想着,陆成急急来禀,说是敬王来访。

陆华浓顿时觉得脑仁儿开始抽疼起来,本就是装病,也懒得起身,命陆成请敬王进来。

卫承乾一进来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见窗户开着,知晓是通了风,不禁蹙了蹙眉,道:“你身子不好,还是少吹风的好,府里的奴才怎么也不上心?”

陆华浓心下一惊,这口气却是显得太亲近了些,便笑道:“我嫌药味太重,透透气。”

卫承乾闻言又蹙了蹙眉,看陆华浓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直看得陆华浓毛骨悚然。然而,他看了许久,却是不再开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华浓不禁暗自揣测他的来意,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宫中之事。

“站在我这边,你觉得如何?”

陆华浓闻言惊诧,这是卫承乾说的话?

第104章 王爷很头疼(二十八)

陆华浓虽没有前身的记忆,但从蛛丝马迹之中尚能猜出几分这位敬王殿下的性子。一方面,他是皇后嫡子,是正统,皇帝虽不喜他,却不能对他苛刻太过,给他留了几分嫡子的颜面,好让他在众兄弟之中尚余几分底气;另一方面,几位年长的兄弟各有所长,羽翼丰满,个个都对为皇位虎视眈眈,并未因为他是嫡子而退让,他避其锋芒,韬光养晦,厚积薄发。这样一个谨慎的卫承乾,假以时日会是另一个雍正帝,他今日竟会跑到奉阳王府跟陆华浓说如此直白得惊人的话?

莫非被老皇帝的病倒刺激到了?

“毕竟你我的情谊不同于旁人……”卫承乾又道。(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陆华浓不禁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卫承乾对他陆华浓有几分青梅竹马的情意不假,但更看重那至高无上的皇位。扪心自问,如若换作是陆华浓站在卫承乾的位置上,他也会如此选择。几分为世人所不容的禁忌情意与皇位相比,简直是浩海宇宙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微尘。陆华浓以为,男人的魅力就在于此,对于权力有着天生的渴望,甘愿为之付出一切。

更何况……从王润的言语之中得知,这位敬王殿下对自己可算不上好,奉阳王对敬王来说也许只是个跑腿的奴才罢了。

卫承乾见陆华浓不语,难得的有些不自在,先前是他要断了两人之间的情谊,如今又巴巴地跑来说这番话,有些出尔反尔了。一时间,他竟不知如何再开口。

还是陆华浓打破了一室安静:“殿下这是何意?”

卫承乾闻言暗自松了口气,却又有些失落。

“父皇终究是我的父亲……”

“如此说来,殿下与其他几位殿下意见不合?”陆华浓笑道。

想起今日那几个兄弟在宫中的丑态,卫承乾的脸色也有些不好,“权势惑人,意志不坚偶有动摇也是常事。”

陆华浓心中喷笑,这敬王殿下还真有点意思,自夸都夸得如此岸貌道然。其他皇子意志不坚,为权利所惑,莫非他就是个不重名利甘于归隐田园的?

想拉拢帮手,却又不肯口吐实话,陆华浓的神色不由淡了几分。

卫承乾自然看出来了,也不解释,只问道:“你今日为何进宫?”

宫中的事如今就是个天大的麻烦,人人都唯恐避之不及,陆华浓并非爱惹麻烦的性子,按理说不应该牵涉其中。

“殿下说笑了,食君之禄,为君分忧。”陆华浓淡淡道。

既然能带着近卫赶去救场,卫承乾岂会不知来龙去脉,做皇帝的儿子这么多年,他应该更了解皇帝和众位皇子,自然明白只有皇帝活着陆华浓才能安安稳稳地做这个奉阳王。

这句话让卫承乾心中的隐隐尴尬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荡然无存,他当即收敛心神,正色道:“父皇毕竟是我的父亲,我自认还是能猜着他几分心思的,他比谁都重视正统。”

这才是爽快话。陆华浓的脸色终于好了几分。

也就是说,老皇帝有个扭曲的价值观,因为他自己并非嫡出,所以反而更重视嫡出,希望自己的儿子是正统。

也就是说,老皇帝活着对卫承乾来说价值更大。

第105章 王爷很头疼(二十九)

生来尔虞我诈,陆华浓不说天性多疑,总不会天真无邪。来到这个卫国,他拖着一副人为造成的病弱身躯,担负这一大家子的生计,和那些豺狼野狗周旋,几乎没有喘息之机。满朝文武,王公贵族,有多少人想把他这个奉阳王吞食入腹还未可知,快人一步想下毒置他于死地的人不知所踪。他能信任谁?即使眼前的饵太过诱人,他也要好好考虑要不要咬下。

陆华浓挑眉道:“虽说殿下是第一个亲口拉拢我的,但想必其他几位殿下也和殿下是一样的心思。”说罢,他不禁轻笑一声,又道:“不愧是亲兄弟。”

卫承乾却没有回应,只深深地看着陆华浓。

那一声轻笑里的讽刺,聪明的敬王殿下自然听出来了,正因为听出来了,他才会如此。良久,卫承乾才道:“你以前从未如此言语。”

陆华浓从容反问:“是对任何人都从未如此言语,还是仅仅对你?”

这句话卫承乾回答不上来,陆华浓变了,也许这变化或多或少也有他卫承乾的功劳。可是谁能说这种变化于陆华浓不好呢?他卫承乾没有资格评价。

卫承乾收敛心神,道:“是我失态了。”

陆华浓淡笑不语。

卫承乾也不在意,继续道:“世人皆重正统,父皇如此,我也是如此。谋朝篡位,那是乱臣贼子。我卫承乾名正言顺,无需多此一举。[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似卫承乾这样的男子,必是心志坚定,换句简单的话来说,就是极度自信,然此类人城府极深,又善隐忍,绝不会有点底气就瞎嚷嚷,他今日能说出如此直白的心里话已是难得。

忽然之间,陆华浓心头涌起一阵倦意,他闭上双目,恹恹道:“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今日我已倦了,还请殿下先回罢。”

卫承乾回首看去,年轻俊美的奉阳王静静地躺着,苍白的面色昭示着他的孱弱,毫无表情的面容和紧抿的双唇明白地表示出了拒绝。尽管他只是虚弱地躺着,但表现出绝对的强势。卫承乾无法抗拒,他垂下双臂,默然地往外走去。

然则,在即将迈出这间房时,他忽然停下,淡声道:“以前我一直希望你能变成今日这般模样,没想到你真的成了这般模样。”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去,连一声叹息也未留下。

一室清幽,陆华浓仿佛并未听见那句话,他似乎真的倦了。

“本王就不明白了,堂堂王府,竟没有你王二少的容身之处?”

黑暗中,王润干笑两声,忽觉陆华浓看不见,便也不再不好意思,问道:“此话可讲?”

陆华浓心知他明知故问,冷哼一声,没好气道:“若非如此,堂堂王二少,何须常来蹭本王的榻?”

王润干净利索地躺在陆华浓的身旁,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卫承乾来找你作甚?”

陆华浓惊奇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王二少的两只闪亮的眼睛珠子,啧啧道:“为何你对你派了眼线盯着我府上一举一动的事毫不羞愧?”

王润嘻嘻一笑,“我还不是关心你吗?”

陆华浓没好气道:“心领了。”

“他到底来干嘛?”王润追问。

“破镜重圆,珠联璧合。”陆华浓应付道。

“啊?”王润惊道,“不可能罢?”

“你说呢?”陆华浓反问。

“以他无利不起早的性子,不能罢?”王润喃喃道。

107 王爷很头疼(三十)

陆华浓惊异地看着王润,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花儿来,看得王润都有些不自在。

摸了摸自个儿的脸,王润问道:“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以敬王的出身处境,无利不起早才正相当,且他与你王家荣辱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想你比谁都清楚,敬王的许多举动并非他一个人的意思。”

第一次,陆华浓说得如此直白,丝毫不考虑王润的难堪。王家既是卫承乾的母族,又是卫承乾的妻族,哪怕先皇后早已故去,哪怕敬王妃此时此刻死于非命,王家和卫承乾的关系也割舍不开。王润生于王家,长于王家,是王家这只百足之虫的一足,无论他个人有什么意志,他都只能随同王家接受卫承乾继承皇位这个结果,否则他将眼睁睁地看着偌大的王家湮灭在历史的长河里。在这个前提下,王润对卫承乾有再多的不满,也只是徒增笑耳——不过是小孩子闹别扭罢了。

王润顿了一会儿,长长地叹了口气,略有些哀伤地说道:“所以我才希望陛下能活得长长久久。”

只要皇帝一天不死,皇子们就只是皇子,就能维持着现状继续下去。

陆华浓嘲讽地看了王润一眼,这是典型的掩耳盗铃。就算皇帝不死,皇帝现在也老了,行事难免有所偏颇,那些大大小小的偏颇犹如一个个炸弹,说不准哪一天就会把老皇帝炸个粉碎。退一万步说,就算皇帝始终圣明,皇子们长大了,心也长大了,届时必然也会如今日一般,并非皇帝容不下皇子们,而是皇子们容不得老皇帝占着那个至高无上的皇位。

不过,陆华浓很善良地放过了王润,没有继续戳破他的救生圈,只道:“你也是个奇葩!”

王润却是不服气,“我是最正常不过的一个人!”

这倒是实话,为了权力,为了利益,汲汲营营,变成一个成瘾的怪物,这才是扭曲的。相较而言,王润却是难得的一股生气。

“依我看,你和敬王不愧是表兄弟,行事如出一辙。”陆华浓指的是卫承乾前脚刚走,王润后脚便至,说不出的默契。

王润摸了摸鼻子,道:“我还不是担心你。”

“谢了,这是我家!”陆华浓凉凉地说道。

好歹也是奉阳王府,府里总归有些人手,倒不至于让简装出行的卫承乾害了去。

“他到底来作甚?”王润催促道。

陆华浓瞥了他一眼,嘲讽道:“要不怎么说是嫡亲的表兄弟呢,想法都一致了。”

王润只稍一思索,便知其意。

“他也不想陛下有事。事到如今,他还想借此笼络你!”说罢,王润竟又有些气愤。

陆华浓丝毫不把他的怒气放在眼里,王二少就跟一只河豚一样,稍微受点小刺激就鼓起腮帮子,不但不吓人,还可爱得紧。

见陆华浓没回应,王润急道:“你答应没有?”

“事关身家性命,本王还没洒脱到那等地步,总归要思量一些时日。”陆华浓淡淡道。

“你没有拒绝?”王润如临大敌。

“暂时利益一致,不排除暂时合作的可能。”陆华浓坦然。

“你就不怕他把你啃得骨头也不剩!”王润终于忍不住跳脚了。

陆华浓冷眼看着他打鸡血,淡声道:“无论我从前对他如何,做了什么,我既忘了便忘了,如今我只想保住奉阳王府这一方天地,这点微末的心愿想必老天也愿意成全。”

虽然陆华浓神色淡淡,语气淡淡,但王润却感觉到了寒意。 166阅读网

108 王爷得道了(一)

今寒的都京城似乎格外寒冷,极少见晴天,多是寒风号号,三天一场小雪,五天一场大雪,真真是天寒地冻。都京城的贵人们自然不惧这风雪,披着狐裘,捧着暖炉,烫壶温酒,正好踏雪寻梅,但寻常百姓却有些经不住这寒意。民间已经有传言说天子即将大行,老天也有所感,毕竟都京城近三十年来少有这种寒冬。

皇帝陛下依旧没有上朝,对外宣称是龙体不适,需要静养,但满朝上下无人不知皇帝陛下还未清醒过来。朝堂之上,几位皇子互别苗头,趁着亲爹人事不省的黄金时机狗咬狗,乱象已现,却又僵持着谁也不愿先捅破那层纸。后宫之中,孙太后和季贵妃虽手腕强硬,但也是苦苦坚持,已然控制不住人心浮动。眼下年关已至,可以想见,如果年三十的年宴上皇帝陛下再不现身,这岌岌可危的表象是再也维持不下去了。

然而,这些都与奉阳王府无关。无论都京城的王公贵族文武百官如何算计筹划,暗地里人心如何蠢蠢欲动,一副山雨欲来之势,奉阳王府始终沉寂着,似乎随着主人的卧病在床,整个王府的气息都黯淡了下来。

自出宫之后,陆华浓就旧疾复发,缠绵病榻,似乎进宫一趟就被皇帝陛下过了病气似的。孙太后派人请过几次,陆成都回自家王爷已经病得下不了榻了,季贵妃派了太医上门问诊,也回奉阳王面色蜡黄,元气不足,急需静养,不宜走动。孙太后遣人探望几次,也无暇再顾及他了,似乎宫里的事已经让她应接不暇。先时敬王也来探过几次病,明王倒是日日都来,后来几位皇子都玩起了侍疾,敬王便再没出现过,明王也被逼得减少了上门的次数,只有王润来往频繁,以致于奉阳王府上下都对他厌烦了。

要问陆华浓在干什么,他却是真的被困在府里了,病虽是装的,却只装了一半,还有一半却是真的,因为他如今的身子经不住一丁点的寒气,所以他养病的日子一点也不快活。屋里烧着上好的银丝炭,窗外是雪中梅景,还有美人作伴,红袖添香,这样的日子连续过了这么些天,陆华浓已经完全提不起兴致,正百无聊赖地琢磨着是不是发一顿脾气,摔上些东西以增加自己的存在感。

“侍剑,你说本王把施阳前几日送来的夜明珠磨成粉给你炖汤吃了好不好?”陆华浓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梅树的枝头,淡淡道。

侍剑是个心大的吃货,而且最是听自家王爷的话,闻言就要答好,却不经意瞥到了小刀幽幽的眼神,顿时后背一凉,额上冒了冷汗,支支吾吾道:“那……毕竟……是施大人的一片赤忱之心……”

陆华浓嗤笑一声,“他又给你捎什么好吃的了,让你都为他说起话来了?”

侍剑有些冤枉,她不怕施大人,也不稀罕那点小好处,她怕的是小刀和陆总管。眼见陆华浓开始甩眼刀子,侍剑正要说几句从施阳那听来的新鲜事,却闻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她几乎天天都听到,已经听得耳朵长茧子了,她当下翻了个白眼,收敛了神色,低声道:“王爷,王二少又来了!”

陆华浓耳力已经恢复了些,侍剑出声提醒之后他也听到了脚步声,哼哼冷笑两声,看也不看门口。

进门的果然是王润,往日他进门都要先去去身上的寒气,以免冻着了陆华浓,今天他却是顾不得这些,脚步只稍微顿了一下,就急急地近前低声道:“陛下醒了!”

陆华浓闻言,依旧看着那枝头的花骨朵,轻笑一声:“那真是普天同庆!”

王润仔细地看着陆华浓的表情,只看到一片平淡,不禁有些疑惑。毕竟陆华浓是最希望老皇帝好起来的人之一,听到这个消息他应该高兴才是,不该只是不咸不淡地说这一句话,莫非是另有打算?

“你说,这朝堂上下,深宫内外,又将添几缕孤魂呢?”陆华浓终于转头看向王润,嘴角勾着三分笑意,轻轻地说出这句话。

王润却觉得心中一寒。

皇帝陛下从来就不是个心善的人,此次事关龙体,势必雷霆震怒,不知有多少人要命丧黄泉,那些太医首当其冲。

王润若有深意地看了陆华浓一眼,只觉他毕竟还是那个心系苍生的将军。

“不过于本王而言是大喜事,本王势单力薄,如何管得了这芸芸众生?”陆华浓自嘲道。

王润顿时有些心酸,本想说的话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低声道:“陛下已经召见几位皇子,想来很快就会召唤你我,陛下的口谕你推脱不了,你还是好生休养,准备到宫中走一趟罢。”

王润走得太轻易,奉阳王府上下都有些不适应,听闻王润来了匆匆赶来护住的忠心管家陆成只见自家王爷在发呆,不禁有些傻眼,脱口就问:“王二少呢?”

陆华浓闻言冷笑一声,“太嫩了,本王装一次逼就把他感动得无地自容,托门而出!” 166阅读网

109 王爷得道了(二)

陆华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养着病,自然无暇关心宫中乱七八糟的腌臜事,但京城里多的是有心人,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宫里,老皇帝清醒这件事瞒不了人,就像他昏迷不醒一样,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好在奉阳王府有王二少这样的好耳目,总能带来第一手的消息,倒不至于使陆华浓眼盲耳聋的。

自王润告知老皇帝已醒的消息后,陆华浓就安心地养着病,坐等老皇帝的召见了。没想到老皇帝有耐心得很,陆华浓等了好几日却没等到召见,也没听说宫中有发落谁的动静,便知年前老皇帝是不会召见自己了,于是养病养得格外从容。

“偷得浮生半日闲啊。”王爷殿下如斯感慨。

一晃便到了年三十,宫里头的年宴陆华浓是避不过去了,因为老皇帝会出席这一年一度的盛宴,毕竟陆华浓的身子就是再差,还能差过大病初愈的天子么。整个奉阳王府如临大敌,做足了一切准备,毕竟宫里头不比自个儿家里,规矩多,没办法面面俱到,陆华浓这身子骨更是经不住一丁点儿的寒气。陆成更是把元宝叫去耳提面令了一番才安心。

陆华浓爱惜自己的身子,刻意地去了迟了些,并不怎么和同僚们寒暄。诸人见他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便知他养病之事是真,倒也不好贸然上前打探消息。皇子们是早就到了的,正不遗余力地公关着,陆华浓却是没精神应付他们,颇为冷淡地见了礼就避开了。几位王爷当初为了天子的病可是和陆华浓有过激烈对峙的,此时再见面不禁有些尴尬和心虚,但他们已被天子召见过,并未得到责难,便安了心,见陆华浓如此冷淡便又有些不忿。可今儿个这场合,谁敢造次呢?

敬王卫承乾担忧地看了陆华浓苍白的脸色一眼,转眼看到自家兄弟的神色,嘲讽地笑了声,倒也没上前招呼陆华浓。

陆华浓深吸一口气,裹紧了身上的狐裘,暗道明明烧了这么些火盆子,怎么还是觉得冷呢?果然皇宫阴气太重,不是个好地方啊。

不一会工夫,就听宫人唱说皇上驾到,众人连忙跪地行礼。

待得一阵礼毕,屁股落到了实处,陆华浓才能迎着光看了老皇帝一眼,他的座位靠前,离得近,因此看得格外清楚。大病一场果然伤了元气,还没完全恢复过来,一脸的病态和疲倦,一看就知道精神不济。

季贵妃是相伴一旁的,这么娇嫩的一朵鲜花格外衬出老皇帝的腐朽,但当事人毫无所觉,这么重要的场合能陪在皇帝陛下身边足以显示贵妃娘娘的脸大。

皇帝陛下只简要地说了几句话,并不搞特殊对待,似乎也没多看陆华浓一眼,说完了话嘱咐大家吃好喝好玩好就退场了,大家都表示理解,毕竟拖着病体呢。天子一走,陆华浓也跟着走了,恨不得飞一般地逃离皇宫,回到自己舒适的王府里去。

过了年没几天,老皇帝终于召见奉阳王了。陆华浓叹口气,穿戴整齐,跟着传旨的小公公进宫。路上小公公悄声道:“灵公公叫小的给王爷露个风儿,好教王爷知道陛下心里头明白着呢。”

陆华浓点点头,心道能叫传旨的小太监说这些话,可见灵芝圣眷尤盛。

待进了宫,竟有轿子可坐。陆华浓挑了挑眉,小太监忙道:“贵妃娘娘忧心王爷的身子……”

其他的倒也不必多说,季贵妃如今在陛下跟前格外说得上话,尤盛以前。

轿子远远地就停了下来,陆华浓轻手轻脚地进了老皇帝的寝殿,本以为静悄悄的一片没什么人,进去却发现乌泱泱的一片太医都在。

陆华浓硬着头皮行了礼,轻易地被赐了座。

“奉阳王,你说这些废物该如何处置?”冷不防的,天子出了声。

陆华浓心里咯噔一声,心道这老家伙怎么就这么难伺候呢? 166阅读网

110 王爷得道了(三)

不但陆华浓心里直骂娘,跪了一地的太医们心里也在问候老皇帝的祖宗,有的还得捎上陆华浓的祖宗。都是奉阳王好好的王爷不当,非要抢御医的饭碗,否则老皇帝半死不活的说不定一不小心还驾崩了,哪来今天这场大规模问罪呢。更何况当日为了老皇帝的病,太医院与奉阳王闹得那么僵,差点祸及奉阳王,他今日还不趁机公报私仇?

陆华浓虽然对这些御医不以为然,但已经知道这年头好的大夫难得,几国之中就数陈国医学昌盛,但也是对医学人才保护得很,绝对没有出国交流的说法,说整个卫国的顶尖医学专家今日齐聚一堂也不为过,如果将这些人都杀了,老皇帝怕是要找不到人为他治病了。更甚者,如果这些御医因他口出狂言而死,那他就是众矢之的了。

略一思忖,陆华浓偏头看了一眼御医们,发现竟还有人偷偷朝他露出哀求的神色,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便一派轻松道:“陛下息怒,臣才疏学浅,不敢妄言!”

老皇帝经这一场大病后,性情越发喜怒无常,也颇有些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他虽面无表情,心中却是怒极的,发落御医已成定局,他只不过是随手卖了个人情给陆华浓,毕竟听说陆华浓为了治好自己曾和这些御医激烈对峙过。他却没想到陆华浓并未借机告状,出一口恶气,但转念一想,陆华浓素来性格端方,若是抢着处置御医,倒不是他陆华浓了。

也不知是不是被陆华浓的轻松态度感染了,老皇帝竟也觉得不那么愤怒了,表情也轻松了些,冷哼一声道:“你才疏学浅竟也敢给朕治病?”

陆华浓忙起身道:“臣惶恐!臣生来二十六载,心中从来只有忠君爱国四个字,但凡能对陛下有益的,臣万死也要试上一试,若有不测,臣定当追随陛下!”

此话一出,御医们都恨不得啐这厚脸皮的奉阳王一口,若陛下因为陆华浓瞎治治死了,奉阳王府全府都要陪葬,也亏得他把天大的罪责说得如此忠心耿耿。

无论别人如何想,架不住皇上喜欢听了,只见天子没好气道:“起来罢,好好坐着,听说你身子也不好,入冬以来也病了好几场,整日里卧床休养,哪里还有打退蛮夷的气概!”又吩咐灵芝道:“给奉阳王升个暖炉,朕瞧他都冷得打哆嗦了。”

灵芝笑着应了一声,张罗小宫人忙活。

陆华浓却满脸感激道:“陛□□恤微臣!”

这天下也就只有奉阳王能把奉承说得如此一本正经,如此真实可信,连皇上都觉得熨帖。

“别插科打诨了,你倒是给朕说说这些庸医要如何处置?”老皇帝竟还抓住这个问题不放。

陆华浓有些头痛,却不得不正色道:“陛下,天下良医难寻,诸位御医兢兢业业,也是忠心耿耿,然则医术博大精深,即便力所不及也非存心所致。如若陛下雷霆一怒,致使医者寒心,良医归隐,岂不是无人敢进宫为陛下治病?若良医归隐,陛下又岂能放心给那些不入流的大夫治病?”

“良医难寻?哼!”天子冷哼一声,“就因为这四个字才纵得他们不知天高地厚,敝帚自珍!依朕看都要拉出去砍了!”

陆华浓不用看也知道此时无人敢再偷看自己,因为大多因为陛下这句话而惊恐万分,汗流浃背。陆华浓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求情道:“还望陛下三思!”

“你倒是做好人,竟为他们说起情来!”天子冷了脸,又不高兴起来。

“微臣并非为他们说话,微臣只是忧心陛下的龙体,若处置了他们,谁来调理陛下的龙体呢?还望陛下为龙体着想,为江山社稷着想啊!”陆华浓苦口婆心道。

一时间,老皇帝不吭声,没人敢啃声,只闻粗细不均的呼吸声。

良久,老皇帝阴晴难辨地看着御医们,无情道:“太医令医术不精,医德不显,失职失察,满门抄斩罢!”

在场御医无不倒抽冷气,太医令心知大势已去,但仍惶恐不已,想大声求饶,却怕再度惹怒天子,只得哭道:“陛下……陛下……”

不等他再哭喊,已有卫兵将他拖下去收押。

“其他御医官降一级,罚俸三年!”

诸位御医这才松了口气,死里逃生。 166阅读网

111 王爷得道了(四)

处置完了瞧着眼烦心厌的御医们,老皇帝就不吱声了,阴晴不定地闭着目,让刚放下心来的御医们又提心吊胆起来。灵芝此时近前低声道:“陛下,让御医们回去闭门思过罢,您和王爷也好唠唠嗑不是。”

老皇帝闻言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灵芝连忙朝御医们使了个眼色,御医们连忙谢恩告退,一个个老胳膊老腿的跪了这许久,骨头架子都要散了,但还是不敢落后,逃得那叫一个屁滚尿流。

陆华浓倒没心思欣赏御医们的丑态,他被灵芝这句“唠唠嗑”震了一惊,老皇帝素来高高在上的,这种乡间字眼如何也能入得了他尊贵的龙耳了?

没想到老皇帝真听得进灵芝的话,缓了神色,睁开眼道:“去给奉阳王上杯茶罢。”

以灵芝无论是往日还是今时的身份地位,老皇帝竟支使他去给陆华浓上茶,也算是对陆华浓器重了。不料灵芝竟笑道:“陛下忘了,王爷也病着呢,不宜饮茶,奴才瞧着还是为王爷上杯参茶罢。陛下说了这好些话,想必也渴了,参茶是已经备好了的,奴才这就去为陛下盛来。”

这一番话无论谁说都是大不敬,不但驳了天子的命令,竟还把天子的安排摆在臣子的后面,好似为天子盛参茶反倒是顺便了。以陆华浓的了解,老皇帝唯我独尊了这么些年,越发喜怒不定,从来都不是好说话的性子,灵芝伺候老皇帝这么多年,想来不该如此大意才是,莫非老皇帝清醒之后性情大变?

果然,老皇帝不但没恼,还点头赞道:“还是你想得周到。说起来奉阳王这一场病还是为了朕,也别另备了,就把朕的参茶盛一盏给他。”

灵芝应了一声,笑眯眯地看了陆华浓一眼就下去了。陆华浓则有些毛骨悚然起身行礼道:“臣惶恐。”

老皇帝随意地摆摆手让他坐下,竟还有些和颜悦色,浅笑道:“以往见你病蔫蔫的朕还曾感叹过几句,那么精神的一个小伙子突然就弱不禁风了,看着怪寒碜的。这会儿朕病倒了,才知道什么叫病来如山倒,你也是不易啊。想你一年之前还是一个武功盖世的大将军,如今身子骨倒跟朕这个老头子一个样了,你估计比朕更不习惯罢。”

陆华浓闻言笑道:“天有不测风云,臣经了这一遭,倒也得个轻松自在了。”

“难为你年纪轻轻倒如此想得开。”老皇帝没想到他竟如此轻描淡写,随即又释然道:“不过身子的事也是半点不由心,朕也是最近才知道什么叫力不从心啊。”

难得老皇帝以病友的语气聊天,陆华浓自然得陪笑几句。

不料老皇帝话锋一转,“不过你放心,你这身子骨总归是为我卫国坏的,朕不会亏待你的!”倒有些词恳意切。

陆华浓这次倒没有再惶恐,只露出几分怀念之色,缓缓道:“家父在世时四处征战,与臣相处的时日不多,能教给臣的也只有‘忠君报国’四个字。臣与家父亲缘淡薄,幼时并不以为如何,可待臣征战沙场之时,想的最多的竟是‘忠君报国’这四个字,彼时臣才明白这四个字早已深入臣的骨髓啦……”

皇帝陛下在位几十年,此类肉麻的表白之语不知听过几何,此时竟真有些感动,陆华浓那最后一个叹词显得格外的情真意切。

这边君臣相谈甚欢,那边灵芝也带着人端着盘子来了。小宫人为陆华浓奉上参茶之后就恭敬地退下了,灵芝则一路小跑到老皇帝身前行了个礼,道:“也是赶巧了,方才昭仪娘娘亲自送了人参鸡汤过来,知道陛下召见王爷,没敢叨扰,只命奴才把鸡汤呈给陛下,奴才斗胆,做主收下了。”

听说是顾昭仪送来的鸡汤,老皇帝脸色未变,点了点头。

灵芝知道皇帝这是同意服用了,便命人接了盘子,自个儿将那鸡汤舀了小半碗出来一饮而尽,过了片刻才将剩余的鸡汤呈给皇帝。

老皇帝这才舒展了眉头,喝了那鸡汤,露出几分笑,道:“是昭仪的手艺。”

灵芝忙道:“奴才沾了陛下的福气才有此口服。”

老皇帝不禁笑骂道:“你这老东西竟也学会贫嘴了。”

陆华浓见了灵芝试毒的这一幕,岂有不明白的。虽然老皇帝并非中毒,但他经此大病之后,变得比以前更谨慎,想必也会比以往更多疑。

1121 王爷得道了(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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