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醉泄 - xp1024.com
《春光醉泄》


第一章 毒杀

“媚儿,这酒里是不是有毒?!”陈醉的声音颤抖着,漂亮的丹凤眼里全是无法置信,撕心裂肺的绞痛从腹部蔓延到全身,很快就感觉到手脚麻木不受控制。就在刚才,自己的妹妹——皇贵妃陈媚儿亲手捧来了地方上进献的新酿荔枝酒,亲手为她斟上,言笑晏晏地跟她碰杯,祝她青春永驻。那时自己还笑:“总会老的,哪里就能青春永驻呢?”

却没想到这祝愿还真实诚,果然是要她青春永驻,生命永远停留在二十岁了!

柔媚婉转的声音配合着微翘的兰花指和精致美艳的容颜,此刻从陈媚儿口中说出的若不是这种yīn冷的话语,定是我见犹怜:“姐姐,你从小就乖巧听话,得到阿爹阿姆的宠爱,我明明比你更漂亮更聪明,阿爹阿姆却总是更疼爱你;一起流浪乞讨的时候,别人说你善良能干,而我却总被人说成是你的负担、拖油瓶;就连一起嫁给皇上,最终也是你当上皇后,我却只能是皇贵妃,人前见面我都要向你行礼。”

“我想不明白啊:所有人都说你最疼爱我,愿意为了我付出一切。可为什么皇后不是我却是你呢?你怎么能占了全天下女人都想占的位子?妹妹也很想很想要啊!”陈媚儿渐渐激动起来,却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那声音中充满了愤恨和嫉妒。

陈醉从来不知道,媚儿对自己有这么多的愤恨和嫉妒:她不是一直都在自己身后为自己出谋划策,她不是一直都为自己抵挡危险么?怎么会最危险的,反而却是一直保护自己的媚儿?

“这都怪皇上!”陈媚儿恨恨地冲着已经不停吐血的陈醉嘟囔着,“我原本不想伤了姐妹和气,更不想伤了姐姐的性命。我这些日子想方设法让皇上知道:这**之中尔虞我诈,姐姐你虽然善良贤德,却太过于单纯,却并不适合这皇后之位,容易被人算计,只有聪明如我,才能掌控这千斤重的凤印,压住这蠢蠢欲动的人心,我想让皇上将皇后之位给了我,却不料皇上告诉我:‘媚儿你虽深得朕心,醉儿却是温婉贤德,更适合母仪天下。’言下之意显然是告诉我,只要姐姐你在一天,这皇后之位就轮不到妹妹我的头上!”

“那天晚上我才知道,原来在皇上的眼中,我只是一个保护你的棋子!护卫!而你,注定要压在我的头上一辈子!可是他又怎么可以不知道,你这个皇后的位子都是我在帮你支撑着?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各宫探子来打探消息,每天都有各种各样针对你这个后|位的yīn谋,这些都是我来想尽办法抵挡!若不是有我,你册封的当天,就能死三遍!”

“为了这个位子,我跟各方的势力争斗着,那些看不见的yīn谋诡计都是我来抵挡了,而单纯善良的姐姐你连自保都做不到,只能由我去为你分辨危险、步步为营,你只需要安静地坐着,就能享受着所有的荣耀,享受着我费尽心机来守护的后|位!这公平吗?”

“单靠着你的善良贤德,你连保命都做不到!既然你的命运都无法自己掌控,又凭什么霸占这个位子?现在妹妹想要坐你的位子,成为皇后母仪天下,姐姐,你一向那么疼我的,反正没有我的保护你也坐不稳这个位子,不如……就成全了妹妹吧?”

陈醉的脸上露出淡淡的苦笑,瞳孔渐渐涣散,眼中的迷惘却散不去,两行泪终于忍不住滑落到鬓角,紧紧皱起的两道剑眉也始终未曾松开。

看着陈醉剑眉下的丹凤眼不停涌出泪水,眼神渐渐涣散,陈媚儿只是一瞬就压下了心中的内疚露出决然的神色:是的,虽然陈醉是陈媚儿从小依靠到大的姐姐,虽然是荣宠至极的姐妹俩,但皇贵妃又怎能是皇后的地位能够比拟的?

陈醉一直都知道,为了争夺皇后之位,各宫人马都用尽手段,而自己能坐上这个位子,一方面是皇上需要一个背景单纯没有任何势力支撑的贤德女子来做皇后,另一方面则是媚儿的极力争取。否则那么多没有势力支撑的女子,又怎么能轮到自己?

陈醉从来不认为媚儿会对自己下手,那是自己捧在手心宠爱了十年的妹妹啊!自己那么疼她,她也一直在通往皇后的路上一路保护自己,帮助自己。这几年无论是谁,出于什么目的,在自己耳边说媚儿会害自己的话,陈醉都丝毫不信!陈醉相信自己的眼光,这深宫之中,谁都可能会害自己,只有媚儿不会!可如今怎么会是她对自己下毒呢?

如果早知道媚儿想当皇后,可以跟自己说啊,自己一定会想办法成全她的!正如媚儿所说:没有她的支持,自己根本坐不稳这个位子!可媚儿最终却选择了下手毒杀自己。或许,只有这样才是一劳永逸的吧?陈醉已经看不清楚陈媚儿的脸,或许,也从未看清过。

只是徒劳地试图找出造成今天这一切的原因,十年间的往事一幕幕从脑海中掠过,心中的苦涩也越来越浓:自己虽然一直乖巧善良,却总是不够聪明伶俐,阿爹阿姆在的时候宠爱自己,流浪的时候这个乖巧善良的性子却屡屡让自己吃亏,那时候还想要学点心机保护自己,却始终没有学会。本以为遇见了皇上是老天对自己善良的回报,却不料最终得到这样的结果。

原来人只凭着宽容善良,是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的。

“若是时间能重新来过,我一定要紧紧握住自己的命运,不被他人摆布!”陈醉心中懊悔,后悔没有足够的本事来掌控自己的命运,而将自己的命运交到了他人手上,最终被人轻易地结束了生命。

陈醉眼中的陈媚儿五官渐渐模糊,明黄帐顶的万字花渐渐模糊,思维也渐渐模糊……呼吸,渐停……

────────

陈醉仿佛经历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从年纪极小有记忆的七岁开始,到十岁时失去阿爹阿姆的历经艰辛,十五岁时苦尽甘来终于遇到那个愿意给予自己一切的皇上,到和媚儿一起面对各方势力地算计,最后在媚儿的帮助下成为一国之后。还以为能够从此过得高枕无忧呢?结果不到一个月,就喝下妹妹陈媚儿送来的新酿荔枝酒而毒发。

五味杂陈上心头,陈醉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能不住地流泪,不住地呜咽……

或许是上天怜悯她的悲伤,一个久违的声音响起:“醉儿?醉儿?你怎么了?”那是阿姆的声音!可阿姆去世了十年了呀!是幻听么?陈醉急了,立刻睁开了眼睛。

可是睁开眼睛陈醉却看见自己头顶的帐幕是灰色的劣质麻布,一只略显粗糙的大手正抹掉自己额头的汗和眼角的泪,慈爱疼惜的声音响起:“醉儿,你做什么噩梦了?怎么会一直不停地哭呢?”

“阿姆?”陈醉身子一僵,叫出这个在心头盘旋了多年却再也没人答应的称呼。

这是在做梦?陈醉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指尖,一如流浪时梦见恶狗追咬一般。指尖传来的锐痛让陈醉明白,这不是做梦!

可阿姆明明在十年前已经死去了,眼下却又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老天爷觉得自己死得冤枉,听到了自己临死前心中的话,给了自己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让自己重生了?

陈醉眨眨眼睛,看向说话的人。

果然是阿姆!去世了十年的阿姆!

抬头再看看周围,这帐幕被褥、这家具摆设分明是自己小时候的样子呢!陈醉低头看自己的手脚,是小孩儿的手脚,手掌心还有茧子,看来自己真的是重生了!谢谢老天爷!

陈醉一把紧紧抓住阿姆的手,仔仔细细地凝视她的脸,生怕一放手,阿姆会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一般。这样的担心害怕的神情让阿姆以为还未从噩梦中清醒过来,只是含着微笑定定的让她看,直到看见陈醉绷不住慢慢地眼中蓄满泪再落下来,嘴里说出“阿姆,我好想你!”

阿姆这才将手从陈醉的紧握中抽出来,将她抱在了怀里,呢喃安慰:“傻孩子,刚刚睡觉前才看见阿姆,这会儿才一个时辰不到怎么就想阿姆了呢?阿姆在这里呢!醉儿刚刚是不是梦里看不见阿姆所以才会哭啊?”

还是记忆中那样宽阔温暖的xiōng膛,只要被阿姆抱着,就感觉有了依靠,心就安定了!什么都不害怕了!陈醉不敢闭上眼睛,只是盯着阿姆泛白的鬓发,紧紧地回抱着阿姆的脖子。就这样就好,只要能够重来,就一切都有希望!

“呜呜呜……”陈醉只管宣泄一般地大哭着,失而复得能够重新来过的感觉是如此美好!美好得生怕随时会消失。

第二章 来得及么?

“好了不哭了!阿姆在呢!这下不怕了吧?你好好地再睡一觉,也替阿姆陪着媚儿睡觉,等阿姆将羊找回来,再做饭给你和媚儿吃好不好?”阿姆拍着陈醉的后背,柔声说着。

“好的阿姆!”陈醉乖巧地点头,由着阿姆给她盖好被子,目送阿姆出门,心中却是心潮澎湃。

那些记忆也从陈醉脑海中奔涌而出:自己不是阿爹阿姆的亲生孩子,也没有任何七岁以前的记忆,但自从自己七岁被阿爹从山中带回来后,阿爹阿姆都对她视如己出。

可这样清贫而快乐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多久,阿爹在陈醉八岁时为给陈醉上山采药而摔死,而阿姆也在陈醉十岁时因去对面山上赶羊回家,被滚落的山石压断了腿死去。

陈醉永远记得阿姆被人抬回家的那一幕:清晨的霞光照射下,在暴雨中浇了一夜被村邻抬回来的阿姆微张着嘴紧闭着眼,浑身僵硬肤色惨白,再无半点血色。

陈醉记得自己当时就昏了过去:自己是知道阿姆去了对面山上唤羊的,在暴雨来临的时候,自己却因为害怕打雷闪电藏在被窝里捂着耳朵,直到入睡也不敢出门寻阿姆,只是在心中臆测阿姆是不是在山中找羊找远了,躲到山洞里避雨去了,结果等自己早上醒来,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幕。

如果当初自己能够再勇敢一点,能立刻进山找人,或者再机灵一点,能够立刻叫乡邻去山中寻找阿姆,是不是阿姆就不会死去?

被村邻救醒后的陈醉如同熟透的面条,任谁来扶都站立不住,只是不停地流着泪蜷缩在湿润的泥地上瑟瑟发抖。耳边全是六岁的陈媚儿摇晃着阿姆身子哭喊的声音。

阿姆的死没有人会怪罪到两个孩子身上,何况当时这对姐妹父母双亡看起来是如此的孤苦无依,惹人无限怜惜。可陈醉却不能原谅自己,不能原谅自己的懦弱和无能。

且陈醉因此背上了灾星的罪名:从收养她不过三年,阿爹阿姆就相继死去,这样的女子不是灾星却是什么?也因此没有人愿意领养陈醉姐妹,生怕被她克死。

阿姆去对面山上找羊去了,羊虽然是帮胡员外家放的,一年只给些工钱,可精心照料下,那些羊却已经能听得懂阿姆的声音,每次阿姆模仿羊的“咩咩……”声拉长了一喊,头羊就会回应一声“咩咩……”,然后在这样的唱和声中会师,阿姆就能带着羊群回来。

记忆中的多少日子,都是这样渡过的?每天都是这样等着阿姆归来。

陈醉正躺在床上,任由思绪和回忆一起散漫着,窗外突然一亮,一道巨大的闪电撕裂了乌云,没等陈醉反应过来,一道炸雷响起,夸啦啦劈了下来,紧接着,又一道更粗大地闪电,豆大的雨点立刻噼里啪啦地往下落,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是倾盆大雨,而陈醉却呼啦一声从床上赤脚跳到了床下,呼吸急促地看着窗外:此时窗外已经看不见对面的山,入眼都是遮天的雨幕!

没等她确定,陈醉就听到了记忆中最恐怖的声音:对面山上一阵轰隆隆的巨响——那是山石滚落的声音!而这声音让陈醉立刻瘫软在地:她终于确定了,这是阿姆被山石压死的那一天!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这个人永远离开自己的那一天!也是自己生命中最最懊悔的一天!因为那时才十岁的自己太过害怕雷雨而躲进被子里,眼看着阿姆深夜都没有回来也不敢去寻找,直到第二天天亮雷雨停了乡邻们才在山石滚过的地方找到了一条腿完全折断的阿姆,而此时的阿姆却再也没有了呼吸。

难道老天是要给自己一个救赎的机会?

“阿姆!”来不及细想,陈醉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冒雨朝着对面山坡狂奔而去!

又是一道闪电撕裂天幕,倾盆暴雨下摇曳的林木中,一个灰色的小身影借着闪电划过天际那一瞬间的亮光分辨着周围的环境,朝着山上跌跌撞撞地跑着,一刻不停。不记得跌倒了几次,也不在意划伤了哪里,陈醉的痛觉似乎关闭了,手上不知什么时候被划得鲜血淋漓也不觉得痛。

来得及的!一定来得及的!陈醉紧紧抿着唇,如同小母豹一般矫健地攀登着搜寻着。

很快,陈醉看到了一块新崩落的巨大山石,绕过山石再顺着痕迹往上爬了几丈,果然看到了躺在石缝中间那个有些瘦弱的身影。阿姆的腿此刻已经彻底离开了她的身体,在石头上孤零零地搁着,她身旁已经积了一个小水洼,被雨水冲淡的血水正漫出水洼汇成小溪往外流去。

“阿姆!”陈醉扑到石缝边紧着嗓子呼唤一声。

阿姆没有回答。

此刻阿姆的脸因失血而惨白,紧闭着眼睛看起来毫无生气,难道,即使自己立刻赶过来,也还是来不及么?注定救不回阿姆么?陈醉颤抖着手去探阿姆的鼻息,一阵狂喜涌上心头:阿姆还有气!

陈醉立刻撕下自己的衣襟去绑扎阿姆的断腿,不能再让她流血,否则她会失血过多而死!

三两下绑好断腿,陈醉立刻将阿姆的身子从石缝往外拖。只是才十岁的身子显然力量不够,吃奶的劲儿都用出来了,才将阿姆从石缝中拖出来,却再也无法将她背着走。

将阿姆背到背上,却掌握不住平衡两个人一起摔倒,陈醉不服输,再次努力,如是三次后,突然听到阿姆的痛哼声,知道是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无法掌握平衡导致阿姆摔疼了,内疚的陈醉赶忙凑过去喊:“阿姆!阿姆!我是醉儿,我来救你!你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我一定救你回去!”说完她又准备蹲下身子去背阿姆。

——天雅再次发文,请新老读者支持,谢谢!本次发文是经过慎重考虑的,不会半途而废不会断更。天雅深知做出承诺不易,更不愿读者们心寒,一定全力以赴写出最好的文来回报大家。

第三章 回天乏术

“醉儿……停一下……”阿姆虚弱的声音透过雨幕传进陈醉的耳中,陈醉以为弄疼了阿姆,赶忙停下动作去看阿姆的脸。阿姆睁开眼睛了,只是看起来虚弱至极,好像随时都会永远闭上眼睛,这让陈醉心一阵阵地抽痛却强自压抑着。

“醉儿,壁橱里有一个玉镯,是你阿爹将你带回来的时候,你贴身带着的,你回去后记得拿。”喘息一阵之后,阿姆好像是积攒了些力气,轻声说着。

来不及多想,陈醉转身又去抓阿姆的手腕:“阿姆,我先背你回去再说,你伤得很重!”

“不!”阿姆却并不配合陈醉的动作,倔强地不肯将手给她,“你要答应阿姆,阿姆才放心!”

“阿姆,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你一定要坚持住!我不要什么玉镯,我只要你,如果你没有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你的命比什么都值钱!我们赶快回家去,我去找大夫来给你治腿。”陈醉打断阿姆的话,又想去背她,却见到她依然固执地不肯伸手配合。

陈醉知道,只要自己不答应,阿姆肯定不会妥协,只能郑重地点点头:“我知道了阿姆!你放心,我回去了一定拿!你赶快把手给我,趴到我的背上来,我们回家再说啊!”

听到陈醉的承诺,阿姆总算是愿意配合了,陈醉立刻将阿姆拉到背上,半背半拖的,奋力之下居然也能勉强拖得动阿姆了。

“醉儿,你当心脚下。”阿姆轻轻在陈醉耳边说了一句,就不再说话。

“知道了阿姆,你千万不要睡过去,等到家再说啊!”曾经的流浪经历让多少知道些急救常识的陈醉不放心地叮嘱着。

此时阿姆身上虽然看得见的伤势是腿折了,却很可能还有其它内伤或者骨折,人在伤势严重的时候,意志力就非常重要,如果坚持不住睡过去,有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

仿佛听到阿姆嗯了一声,陈醉就专心看脚底下的路了,这暴风雨没有丝毫变小的趋势,电闪雷鸣地热闹得紧,陈醉从小就怕这样的天气,如今在暴风雨中穿行却奇迹般地毫无畏惧了,倒是还希望多几道闪电,能助她看清脚底下的路,让她能加快些速度降低些难度快点到家。

山中林木摇晃着仿佛为陈醉的孝心助威,陈醉也尽量小心,阿姆眼下这个样子,已经经不起再摔了,许是孝心感动了山神,果然直到回到家,都没有再摔跤。

陈醉终于跨进了矮小的木房子,来不及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她将阿姆放在干燥的地上后,就想给阿姆赶快敷上家中常备的止血草,却听到阿姆执拗的呼唤:“醉儿,玉镯……”忙乱地将止血草放在石头上捣碎的当口,陈醉安慰着:“我知道了阿姆,我一定去拿!你不要担心!”

阿姆喊着声音就弱了下去,陈醉担心她睡着,只能一声声地唤着阿姆:“阿姆,你不要睡过去,我把这个止血草给你敷上以后,立刻就去给你请大夫。你跟我说说话,如果没有力气说话,你就听我说话。”

“醉儿,那玉镯,什么时候都不要卖掉了!那是你阿爹遇见你的时候,你身上唯一特别的物件儿。”阿姆兀自不放心,叮嘱着。

陈醉心中苦笑:重生前自己就是将玉镯给换了棺木,才将阿姆埋葬掉,如今若是要救阿姆,在见钱眼开的沈大夫那里,不用玉镯,还能用什么给阿姆治病?

陈醉嘴上却答应着:“阿姆你就不要再想着那玉镯了,我会有数的,你还是先治伤为是!”

捣好药往阿姆的断腿上敷的时候,陈醉轻声问:“阿姆,疼不疼?要是我手重了你就说。”却没听到阿姆的回答,俯身过去,陈醉这才发现,阿姆脸色惨白呼吸微弱,已经昏迷过去。

这下陈醉慌了,下手也没了轻重,止血草被拨落在了泥地上也顾不上了,爬起来就往外跑,要赶快去找沈大夫,阿姆很危险了!

极度的紧张让陈醉的心如同被锤子敲打的鼓一般猛烈地跳动着,让她一阵阵地晕眩,可她不敢稍停,她害怕!害怕如此努力挽回还是会失去阿姆!

陈醉是埋头冲进沈大夫家的,对上沈大夫的问询时已经喘得说不出话,只是拖着沈大夫就往门外跑。

长手长脚的大夫沈坤显然不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背起药箱就跟着陈醉冲进了雨里。

陈醉年纪小腿短,后来跑不动的时候,换成沈坤拖着陈醉在跑,当沈大夫看到还在地上躺着的阿姆时就已经明白了陈醉的急切,立刻放下药箱,伸手摸向阿姆的脖颈和鼻端细细探询。

陈醉生怕沈坤见不到钱不肯救治,急急地从壁橱中摸出了那个玉镯,递向了沈坤。

在陈醉渴望的注视下,沈坤检查完毕后却没有再进一步的施救动作,只是将玉镯推回陈醉手中,有些遗憾地冲着陈醉摇了摇头。

陈醉如何不懂得这个动作的意思?顿时如五雷轰顶,不相信的再问一句:“我阿姆她……”

沈大夫点点头:“她已经去了。”

难道,好不容易重新回到了这一天,却不是老天爷想给她一个在梦中弥补过错的机会,而是想要让她再一次经历失去阿姆的痛么?自己一生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处处与人为善,上苍怎么会对她如此苛刻?

连番体力透支和心神遭受剧烈打击之下,陈醉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沈坤有些怜悯地看着这个不过十岁的小女娃儿就这么软倒下去,只能伸手接住,叹息着将她轻盈的身子抱起,放到里间的床上。

床里头还有一个沉睡着的漂亮女娃儿,在村上住了三年的沈坤知道,这漂亮的女娃儿是地上死去的妇人唯一的亲生女儿陈媚儿,而刚刚晕倒的这个丫头,就是那女子的养女陈醉了。

失去了唯一的依靠,看来以后这两个孩子要受苦了!。

第四章 以后怎么过?

陈醉一身湿透的粗麻布衣裳,此刻裹着那个小小的身躯,乍一看过去,狼狈的模样并不比地上已经停止呼吸的妇人状态更好。

沈坤正犹豫着要不要帮她将湿衣裳脱下来,伸手触碰到她的额头时,却被那意外地滚烫给吓了一跳:她在发高烧!

不再犹豫,沈坤立刻将她的湿衣服解开来往下脱,脱到最后一个袖子的时候,却被卡住了,一检查才发现,陈醉手上还握着那个玉镯。

沈坤准备随手将玉镯拿到一边,入手地温润让他微微诧异,抬手看时,却见这镯子质地是极其珍稀地祖母绿,雕刻成首尾相连的凤凰式样,而凤凰眼部却是一点嫣红,这枚的翠凤镯他曾见过!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且是一个营养不良的小孤女身上?

沈坤为陈醉换了衣裳,顿了顿却将翠凤镯收在了自己袖内。

“妹子!妹子?”陈家村族老的声音很有耐心地一遍一遍在陈醉耳边响起,陈醉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你终于醒来了!醒来了就好!”族老很是高兴了一下,“你看看家中可还有银钱?”

“啊?银钱?”陈醉没反应过来。

“你阿姆在堂屋中摆着,要买一副棺木让她入土为安呢!你找找看还有多少银钱,够不够买棺木的。”族老解释着,心中充满了对这小孤女的怜悯,才不过十岁的年纪,带着个六岁的妹妹,这以后是要怎么生活呢?

“请族老稍等,我去找找。”陈醉镇定下来,眼中已然没有了泪。少顷,将手送到族老旁边,手中是十个大钱,“族老,家中只有这些了。”

族老为难起来:“这不够哇,一副棺木最少也要十两银子!你这个还差得远着呢!”说罢族老抬头去看赶来帮忙的乡邻,乡邻们往后挪挪屁股,都不敢说话,连呼吸都轻微起来,想让人忽略他们的存在。陈醉知道,乡邻们也都是在地里刨食的老实人家,没有谁家会有余钱“借”给显然还不起债的孤女。

自己拿出玉镯时只有沈坤在,那个玉镯应该是让沈坤收起来了,沈坤来时阿姆已经去世,等于并没有看病,那这“诊金”应该是可以收回来的。

看来这事儿还是要找沈坤。

陈醉看向沈坤,沈坤正面无表情地坐在门口,脑袋朝外看着雨幕。

屋中众人的视线都随着陈醉一起往沈坤身上移动,只见陈醉径直走到了沈坤面前:“沈大夫,多谢你今日相助,只是阿姆已经过世,不知那玉镯可否还给我,我要用来给阿姆买棺木下葬。”

有人倒吸凉气的声音,自然是鄙夷沈坤贪图孤女的钱财。死人还要收诊金,这大夫真够黑的。

沈坤却并未理会众人,只是从袖中将镯子拿出来递给陈醉:“这镯子我自然是要还给你,只是,你真准备用它来换一副棺木?”

陈醉明白沈坤的意思,当年自己没什么见识,不知道这镯子的价值,直接拿去换了一副棺材,如今却是连皇后都做过,如此做工精巧质地上乘的镯子,自然知道价值不菲,莫说一副棺木,十间八间的铺子,是能轻易换到的。

“不知道沈大夫有何建议?”陈醉直直地看着沈坤的眼睛。

“你这个镯子,隐藏了一个秘密,你若是愿意暂时交给我保管,我能借些银子给你先办了你阿姆的丧事。”沈坤觉得眼前的女娃儿看人的眼神充满了探寻,这不是一个十岁孩子应该有的眼神,又或者说,这个女娃儿身上,也隐藏了秘密,一个自己感兴趣的秘密。

“我愿意。”陈醉点头应允,能留住这个镯子是一个不错的提议,何况并不影响阿姆的丧事。

沈坤扬了扬眉,倒是没想到这小女娃儿如此爽快,这份决断,绝不是孩子所为。

但是眼下,如果想要留住这个镯子,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好聪明的丫头!沈坤伸手将陈醉从地上搀扶起来:“你既相信我,我也不再多言,这是十两银子,你处理完你阿姆的后事之后,到我家来找我。”

“谢沈大夫大恩!”陈醉施了个大礼,标准的宫廷礼仪姿势却让沈坤皱了皱眉:这小丫头果然不是简单的人,只是这样的场合他并不喜欢,还是早走的好,至于她身上的秘密,以后总能弄明白,若是冲着自己来的新算计,自然见招拆招。想着沈坤也不跟谁打招呼,起身拿起药箱就冒雨走了。

乡邻们没有谁出声提醒沈坤采张蕉叶来挡雨,沈坤虽借了银钱给陈醉,却是拿了人家的镯子,听俩人的谈话,这玉镯价值不菲,沈坤以后能不能还给陈醉很难说。如此跟一个小孤女计较银钱虽说得过道理去,却也让人不免觉得刻薄了些,自然为人所不喜。

有了沈坤给的银钱,在乡邻们的帮助下,到第二天一早,总算有热心的乡邻帮忙买了口薄棺来,为阿姆换上了干爽的衣裳,连同断掉的腿一起放进棺木中,相帮着将阿姆埋葬。

乡邻们也都知道这两姐妹的难处,连往日里惯例会有的一顿酒饭慰劳也不再指望,纷纷告辞。陈醉千恩万谢地送族老和乡邻们出门去,回身看着冷清清的院子时却突然有种心里空落落的感觉。

阿姆终究还是去了。

虽然重生后依然要面对这样孤苦无依的困局,却多少解了自己心中的一个结:至少,自己尽力去救阿姆了,阿姆还是没能活下来,自己也不必像以前那般愧疚。

至于以后,陈醉虽然还没有明确地答案,却决心要从头来过,让自己和媚儿过得舒心,不再卷入那杀人不见血的宫廷争斗!

记得重生前,阿姆过世后自己凄惶无助地去寻阿爹的弟弟,想让阿叔收留自己和媚儿,却被阿叔为难地拒绝了:家里没有余粮养活两姐妹。而里间阿婶故意高声让她听见的唠叨,也让她彻底绝了继续留在陈家村的念头:“那个霉神不过被领回来三年时间就克死了哥哥嫂嫂,弄得家破人亡,谁家还敢收留她?那可是会死人的!”

还记得一脸贱笑的胡家少爷眼中毫不掩饰的贪欲:“你们姐妹俩都没有人敢收留的,少爷我命硬,才敢让表舅收留你们,过几年等你们大些了,少爷我做做好事就将你们都收了房,你们岂不是要过上穿绫着锦的富贵日子?快快感谢少爷我吧!”

胡家少爷的表舅是个病歪歪的孤老儿,偶尔能得些胡家的接济,得了胡家少爷的吩咐,自然不敢拒绝的,只是那时的陈醉再不懂事,也不会自己将跳入火坑,这才会最终带着陈媚儿开始流浪。

“姐姐,我饿了!”陈媚儿嘟着嘴过来拉陈醉的衣袖,阿姆过世,连惊带吓的,又没人关心她的饮食,她早就饿了,只是见大人们面色凝重,不敢开口要食物罢了,如今乡邻们都走了,她才敢跟陈醉讨要食物。

“好了媚儿,姐姐这就去给你做饭!”陈醉摸了摸陈媚儿柔嫩的面颊,这粉嫩的小女娃儿一脸的天真和渴盼,怎么会是那个毒死自己的妹妹?

揭开米缸才发现,里面已经没有一粒粮食,陈醉摸摸荷包,还剩下一点银钱,应该还够换两餐的粮食,只得安抚住陈媚儿,往邻居陈瑞家借粮去了。

陈瑞家的也不含糊,直接给了两碗玉米面:“孩子,钱就不用给了,我这里也没有多余的粮,只能给这点给你了。”

跟陈瑞家的道谢出来,回家用玉米面熬了稀饭,陈醉一边烧火一边发愁:不管今后有什么变数,眼前的难题才是最难解决的:最多三天,就断炊了!这可怎么办?

一时想不出办法来,陈醉只能托着腮发愣。陈媚儿紧靠在陈醉身边,两只小胳膊圈住了陈醉的胳膊,一刻不愿稍离。

好吧,自食其力!陈醉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解决姐妹俩的伙食问题!既然答应了安葬完阿姆就去沈大夫家,那就明天一早先过去看看再说。

从沈大夫愿意借钱给她买棺木这件事看,虽然村邻都说这个神秘的沈大夫性格怪异,但心肠却是不坏,或许,还能在他那里想想办法。

第五章 从来不吃亏!

陈醉是被饿醒的,醒来后摸着饥肠辘辘的肚皮发愣:昨晚熬了玉米面稀饭,媚儿饿得狠了,喝了三大碗才罢休,轮到自己的时候,就只剩下半碗了。

陈醉不怪媚儿喝掉了自己的那份稀饭,因为一天下来,两姐妹只吃了这一口粮食,让一个六岁的孩子饿上一天,还能忍到傍晚才喊要吃的,已经很不容易了。

对于媚儿毒死她的事情,这一晚上地琢磨,陈醉倒是想通了:不能怪媚儿下手狠,只能怪自己没本事!换了不是媚儿,其她人下手自己也照样是个死!所以重生后,面对不过六岁天真单纯的媚儿,陈醉并没有将这个未来的威胁掐死在当下的想法。

一个人若是什么时候都需要别人保护,就等于将命运交在了他人的手上,自己连半点儿的自主权利都不会有,只能由得保护者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看曹cāo挟天子以令诸侯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这一世,陈醉决定好好把握这个重生的机会,努力学本事,长见识,增加自己的判断和处事能力,让自己尽快成长起来,将命运牢牢握在自己手中,只有拥有了自保的能力,方能不被人算计,不被人欺辱。

窗外传来鸟儿的啾鸣声,一缕阳光透过没有了窗户纸的窗棂撒在泥地上,倒是一点不害怕侵犯到屋子里的黑暗,肆无忌惮得很。

看看阳光,陈醉起身,媚儿还在睡,也就不急着叫醒她。时辰不早了,该去沈大夫家了。

沈大夫住在村后的山边,新盖的木屋简单实用,一圈竹篱笆围起一个院子,院子里种几洼菜蔬几洼草药,却是陈醉很喜欢的那种恬静的生活——如果不必头疼每天的三餐的话。

“是陈姑娘来了呀!快进来!”一个二十来岁仆人打扮的男子热情地招呼着陈醉,陈醉见过他,他就是沈大夫的家仆砚墨。

砚墨招呼着就立刻过来拉开了院门邀请陈醉进去:“昨天先生已经跟我说过了,说你这两天就会来,叫我先带话给你:‘若你是想还那十两银子呢,就在这里先认认草药,做点杂活,等草药熟悉了,可以去采药来抵债,若是你有其它的门路赚钱呢,也可以直接拿钱给他。他去城中的百草堂找赵老先生去了,他俩一聊天就没完,怕是要好几天才会回来的。”

若是有其它门路赚钱,自己岂会不去?这沈坤,是料定了自己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吧?陈醉一听心里就暗暗腹诽。

这主人家跑了,留个家仆在家又不能做主,自己手里的那点银钱够不够撑到沈坤回来啊?要是把银钱花光了他还没回来的话,自己跟媚儿就要喝西北风了!若是他带着那玉镯跑掉了一去不复返的话,自己就要从另外的地方办法了。

似是听到了陈醉的心声,砚墨进屋就端出了一碗大馒头和一碟子咸菜,不住声地招呼陈醉来吃早饭:“先生说了,你要是在这边帮忙的话,是没时间回家做饭吃的,就在这边一起吃就行了;且先生也说了,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别的不敢说,只要你在这里做事,粮食却是要管饱,你只管吃,不够里面还有的!”

陈醉暗暗纳罕于沈坤的细心,却也暗暗感激,没有什么比给一个饥饿的人一个大馒头更实惠。

三两下吃掉一个馒头,陈醉又伸手抓向第二个,抬头却发现砚墨正盯着她在看,看得陈醉就有些脸红起来:怎么这样看人?莫非是自己的吃相太难看?

正准备缩回手来,砚墨又说话了:“先生说了,陈姑娘只管吃饱了,回头傍晚回家的时候,再包几个馒头回去。”

陈醉惊讶得睁大了眼:这个沈大夫真是未卜先知?知道自己顾虑些什么,所以总是能将话吩咐在前头?这也太厉害了点儿!乡邻们都说沈大夫性格怪异孤僻,甚少助人,可自己的事情,他却帮了,还为她考虑得如此周到,难道是转性了?

陈醉不解地摇摇头,却没将话说出来。砚墨却又说话了:“先生说了,陈姑娘不必心存感激,先生既然愿意付出这些,必定是要从陈姑娘身上加倍赚回来的!”

陈醉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若不是早知道砚墨就是沈大夫的小厮,陈醉绝对不会相信砚墨口中的先生会是沈大夫。都什么先生啊?不像是悬壶济世看病的,倒像是个天桥底下算命的!连自己心里想什么都能一清二楚!

“你家先生还说什么了?”陈醉忍不住问砚墨。

“先生还说,陈姑娘要赶快养好了身子,只有一副好身板,才能有力气做事!”砚墨摇头晃脑,那表情,是对沈大夫崇拜到了极点的。未卜先知啊,先生这是要有多厉害?

既然先生都料到了,应该也料到自己会吃四个大馒头吧?陈醉怀着这样的恶趣味心思暗笑一声,起身就跟着砚墨收拾碗筷了。

收拾完了不等陈醉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消消食,砚墨就开始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扛药材。自称是来帮忙还债的陈醉哪里还能坐得住,立刻起来跟着砚墨忙乎起来。砚墨显然早就得了沈坤的指示,拿出一个药碾子递给陈醉,让她将晒干的草药一样一样碾碎来放进药柜里。

陈醉不敢怠慢,开始认真做事,这一忙乎就忘记了时间,直到太阳高照,出了一身薄汗。正用袖子擦汗的当口,陈醉听到了呜咽的哭声,是媚儿!

陈醉心中一紧,立刻起身出去看,却看到隔壁陈瑞家的领着媚儿朝这边走过来,看到陈醉,陈瑞家的立刻嚷嚷开了:“哎哟!我猜你就是在这里!媚丫头醒了不见你,一路哭着就走到大路边来了,正好我要过来这边菜地松土,就给你把她领过来了。”

媚儿远远地看到陈醉立刻放声大哭,唬得陈醉立刻冲上前去将媚儿的手拉起,前后看看并无不妥,这才放下心,柔声劝慰着:“媚儿乖,姐姐在这里呢!不要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姐姐,我饿!”媚儿嘟着小嘴,大大地眼睛水汪汪的,无限委屈的模样只让人恨不得搂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

想起砚墨挂在嘴边的“先生说的”,陈醉进厨房拿了两个大馒头给媚儿,让她坐在一边自己吃,自己就立刻开始做碾药。

别说这晒干了的根藤叶果的药材,要碾碎到砚墨说的那个认不出是什么药的程度真是不容易:药碾子是生铁铸就,陈醉开始用手推着碾子在船一样的凹槽中来回压那些药,后来却是觉得胳膊腰累得厉害,就开始用脚推碾子。

吃完午饭后,接着碾药,这一碾就到了傍晚,看着还剩下一小半没有碾完的药材,陈醉苦笑:这点药材要碾完的话,估计要到深夜子时了!

“先生您回来了呀!”从开始干活起,就闭口不言的砚墨突然惊喜地喊。

“嗯,赵老先生身体抱恙,我去为他诊治一下,诊完后看他精神不济,也就不多叨扰他了,还是回来的好。”沈坤放下药箱,扭头看了陈醉一眼,见陈醉正在听他说话,冷声道:“你在这里帮忙做事的话,一天做完算十文钱,管你们两姐妹的伙食,我这里也有闲置的房间,你若是要住这里也行,一百天后你就不欠我的钱了。”

“我能找你借点钱去做点小买卖么?赚了钱就一起还你。”陈醉并不想这么卖苦力还债,于是试探着问沈坤。

“你觉得我会信任一个十岁的小娃儿能做小买卖,而且还能赚钱还给我么?”沈坤笑笑,反问道。这丫头是想离开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吧?

陈醉不说话了,换了是自己,自己也不会相信这么荒诞的提议,借钱给一个十岁的女娃儿做买卖?这属于老虎借猪,有借无还!

子时,陈醉晃荡着灌铅一般的双腿,背着已经睡着了的媚儿往家中走去:那些药材,真的做到了子时才做完。做得不耐烦的时候,陈醉问了砚墨一句:“这药材碾碎了是更灵光么?”

“怎么可能?”砚墨摇头晃脑,“这是先生怕其他的大夫抄袭他开的方子,所以才将所有晒干的药材都碾碎,务必使药方不外流的意思罢了!”

这家伙!这是要保护自己的医术不被人学去?真是个小气的大夫!

回到家,揉着发酸的胳膊腿儿,陈醉感叹看来砚墨说得没错:沈坤从来不吃亏,掏出去的钱是一定要双倍赚回来的!。

第六章 笨死的

陈醉醒来,听着窗外乡邻们互相招呼干活儿的声音,看到窗棂上透进的那一缕阳光,有一瞬间的恍惚:又是个晴天呢!现在的时节是晚春,正是农人们忙碌的时候,勤劳的乡邻们莫不起早贪黑地在田地里忙活。

陈醉不是没想过种地,只是自己年纪太小,力气不大,做农活明显比不上其他成年人,不要说养活自己和媚儿,搞不好连租子都交不起,还不如想别的法子。

还要去沈大夫家呢!去晚了谁知道几点才能忙完回来?一百天啊!还剩下九十九天呢!

交代媚儿在家乖乖等着她回来,将昨天带回来的馒头也交给媚儿,陈醉方才出门。

到了沈坤家,陈醉只看见砚墨在翻晒草药,却没见沈大夫,仿佛知道陈醉的疑惑,砚墨一笑:“先生出诊去了,临出门前,他交代过,你今天的任务是将这些药细细分类,然后切成段晒干。”

看着地上的一大堆新鲜的中草药,陈醉好奇地问:“这些中草药是沈大夫自己去采的?”

“那哪儿能呢!先生没那闲工夫,这是先生雇大牛去山上挖的,大牛力气大,偌大的一堆药,一背篓就背回来了,可也就杂乱了,还有一些普通的野草野菜的,甚至是毒草毒药的,都要一一分拣才能剔除。先生怕干枯了不易辨认,才令你今天一定要归类分拣完。”砚墨笑笑。

领了今天的任务,陈醉也就不再多话,安心做事起来,忙得晕乎乎的时候,竟然突然觉得现在的生活也还行,能够让自己和媚儿吃饱,没有恶仆追打,也无野狗抢食,晚上头上有瓦,身上有被,也没有那么多的争斗。

沈大夫在吃中午饭的时候回来了,看到陈醉并未说话,三人洗手默默地吃着饭,陈醉将一条萝卜干嚼得嘎嘎响,沈大夫突然说了一句:“下午跟我出去一个时辰。”

“剩下的活不用干了?”陈醉问。

“回来再干,干完才能算当天的钱。”沈坤笑得跟狐狸似的。

“呃?咳咳咳!”猝不及防的陈醉反应过来后,口中没嚼碎的萝卜干呛进了气管,顿时咳得惊天动地。

好容易止住了咳嗽,陈醉抬头看着沈大夫,这个男人正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根本没有看陈醉,举止优雅得很。

“那么意外?”沈大夫淡笑中带着讥诮,仿佛陈醉是个占便宜失败的村妇。

理顺了气的陈醉擦掉呛出来的泪水,放下碗筷挺直了腰板回答:“没有的事,算得清楚是件好事!”

“你的言行举止真不像个孩子。”

“你的德行真不像个大夫!”陈醉心头跳了一下,伶牙俐齿地反击回去。

“我从不需要人认可我的德行!”沈坤已经吃完了,放下碗筷起身进屋,走到门口的时候扭头回来,对上陈醉有些心虚的目光,却没有任何表情,“你以后就跟着砚墨一起叫我先生。或者,你也可以直接叫我沈坤。”

说完沈坤不再理会陈醉,转身进屋了。

坐在陈醉旁边的砚墨一直没敢说话,看到沈坤进屋了以后,才探头过来小声说:“你也别急,欠着先生的银子你不单可以做工还,以后对草药熟悉了,任务完成得早,也可以去采药来抵债的。”

“可我不认识多少草药。”陈醉撇撇嘴。

“没关系,我教你一些儿,你个子小,太高的山你也爬不动,且山上的毒虫之类的多,你就采些平时用得多的平常草药,也是能换些银子的。”砚墨悄声解说着。

“谢谢你,砚墨哥哥!世上终究是好人多啊!”陈醉感激地看向砚墨,这白脸小厮正一脸戚戚然地看着她,似乎对陈醉很是同情。

难道他就是因为欠债而变成沈坤的仆人的?脑中掠过的这个想法差点让陈醉憋不住笑出声来,眨巴眨巴眼睛她又忍住了直接问砚墨这个问题的冲动:不管是不是,都不能这样冒昧。

砚墨自然不知道陈醉心中所想,只是看陈醉赞同他的主意,颇有些自得地埋头吃饭去了。若知道陈醉此刻的想法,怕是也要喷饭的。

到得傍晚才根据砚墨的指点将所有的草药分类清洗完毕,正准备切药,沈坤的声音突然从陈醉的身后响起:“没有分拣干净。今天的任务不算完成。”说罢弯腰将一堆白背叶中的一根茅根拣出来。

“不就是一根茅根嘛!又不是毒草,错了又能怎么样呢?”陈醉小声叨咕着,颇不以为然地弯腰拿刀子切起草药来。

“你停下!”沈坤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待到陈醉停手,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才发现他居然真的是在生气,不由一怔。

“茅根虽然无毒,跟某些药物配着却是剧毒,其他药物也莫不如是,一点点的胡乱掺杂都会极大地影响药性和药效,甚至能夺取病患的生命!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可堪教化的,没想到却如此短视,和一般愚妇无二!我若是以你的想法来配药诊病,病患早就被毒死无数回了!若你是病患,你死得冤不冤?真是笨死了!”沈坤说完立刻意识到自己说过头了,说出口的话却又无法收回,自己一向淡定,如今这是怎么了?居然对一个十岁的孩子如此严厉。

看着陈醉的眼眶迅速泛红,沈坤心中也暗暗懊悔:难道这些年的隐居将自己的多年修养也隐掉了?

陈醉此刻却是忍住了眼泪:这个人不是自己的谁谁,没有要包容自己的义务,更没有照顾自己情绪的责任,何况他并不知道,其实自己真的就是被毒死的。也不对,笨到无法自保,却又爬到那个箭靶一样的位子上去招人恨,应该说,自己还真的是笨死的!

“我还真是笨死的!”陈醉斜睨了沈坤一眼,淡淡地说道。这话

说得沈坤和砚墨目瞪口呆,砚墨甚至憋不住笑出声来。

————

求各种收藏推荐票票长评。天雅谢谢各位了!。

第七章 一起受罚

沈坤有被雷劈中的感觉:这小丫头,一会儿说话做事成熟冷静得惊人,一会儿说话又像傻子。

“你先跟我走,回来好赶快干活儿!”沈坤想想,招呼陈醉跟上。

到了外面不远,沈坤却是告诉陈醉:“镯子的事情以后都不要再跟别人提起,包括砚墨,若他问你具体是什么样式,你只告诉他是普通的样式就行,其他都不要多说。不管是谁问,就说在我手中并未要回。”

“为什么?”

“以你现在的能力,不配拥有这个镯子,如果让人知道,会引起很多人的觊觎,这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沈坤简单的话,却得到了陈醉的高度认同:自己可不就是因为能力不足以保有那个位子,才会被毒杀的么?

“我知道了,那就先放你那里吧,等我觉得自己有能力拥有它的时候,我再找你要。”陈醉点点头,“还有别的事么?”

“你不怀疑我是想占有这个镯子?”沈坤挑挑眉,对陈醉如此轻易就同意有些惊讶。

“若你真要占有,以我现在的能力,我也要不回来。”陈醉莞尔一笑,“何况,我觉得你并不是那样的人。你不也是一个有秘密的人么?”

“那就先回去,我一会儿还有事去!”沈坤沉吟片刻,决定暂时放下探寻这个小娃儿秘密的念头,毕竟,只要人还在身边,总能有新发现的不是么?

“你监督她今天一定要把草药分拣了切好,如果明天我检查发现草药中还有其它杂物,你跟着一起受罚!”沈坤扭头交代完砚墨,转身就出门了,留下躺着也中枪的砚墨一脸无辜地看着沈坤的背影消失。

陈醉这厢想着前事闷闷地发呆,砚墨在旁边搓着手不知如何催促,还以为她正在为刚才沈坤的事情伤感。

眼看着天色就暗了,天黑后如何辨别草药?

砚墨索性不再指望陈醉调整好情绪再来分拣,自己动手帮陈醉检查起分拣好的草药来了,这一仔细检查果然又检查出几根混杂的草药!

“还真是万幸!”砚墨擦着额角的汗喃喃自语。

“真的还有很多分拣错了么?”砚墨身后突然传来陈醉有些内疚的声音,她已然调整好了情绪,其实回头想想,沈坤说的话虽然难听,道理却并没有错,倒是连累了砚墨帮自己又重新分拣一遍。

“多倒是不多,两三根错漏罢了。只是像这狼牙毒叶有剧毒,是用来拔无名肿毒的,取的是以毒攻毒的理儿,任何伤口都是不能碰,否则毒素融入血中,须臾送命。”砚墨拿起一根叶子带刺的枝条,跟陈醉解释完毕,又拿起相似的另一根,“这凉血刺栎的药性却完全不同,用来熬药是可以快速解除热毒的;捣碎了敷在伤口上,更能防止伤口红肿。”

“对不起!是我太笨了,连累你了!”陈醉真诚地道歉。

“你也别再说你笨了!”想起陈醉那突如其来的一句“我是笨死的”,砚墨险些又要笑出声来,赶快制止陈醉的话,“赶快去切药,不要再弄错了。先生也说了,要明天他检查了之后,错了才会责罚。你若真不想连累我,就赶快切好药放到竹匾当中,完不成我也要跟着受罚的。”

陈醉这才反应过来,赶快去忙活切药了。有了刚才的事情,陈醉再不敢心神稍懈,专心地将药切好分类放在竹匾中,明天好晒药。

晚饭时分沈坤回来了,看到砚墨在帮忙却也没说什么,两个人将事情做完,看看时间却又是将近子时了。

拿媚儿明天要吃的馒头时,陈醉犹豫了一下,用力抓了八个大馒头,心中恶狠狠地想:“反正说了管饱,可没说几个馒头,就是能吃八个怎么了?”

第二天早早去沈坤家中,陈醉意外地发现沈坤没有出诊,而是大马金刀地坐在院子里,手上握着一杯茶,砚墨一脸灰暗地将陈醉切好的草药一竹匾一竹匾地往外端,依次放在晒药的架子上。

看到陈醉来了,沈坤将手中的茶一放:“砚墨你过来,醉儿你也过来。”

砚墨的表情如丧考批,垂头丧气地走到陈醉旁边并肩而立,这让陈醉心中一突:难道还是没有分拣干净,还是连累砚墨受罚了?

“昨天我嘱咐过砚墨,让砚墨监督醉儿分拣草药,如果分拣有错,就要一起受罚的。你们说,我说过这话没有?”沈坤的表情淡然,看不出喜怒。

“是的,先生。”砚墨垂头丧气地回答。

“是分拣错了么?如果分拣错了,你罚我就是,不要罚砚墨,他是好人!”陈醉不忍看砚墨如此沮丧,立即出声为砚墨辩白。

“没有分拣错。但你和砚墨还是要罚!”沈坤头微微扬起,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为什么?明明说了错了才罚,都没有错,为什么要罚我们?”陈醉的声音高起来,这不是欺负人么?难道在这个小山村中,一个普通的大夫也要如此仗势欺人么?

“我是让他监督你分拣,而不是让他帮你分拣,你们没听明白我的话么?”沈坤语调平稳,不因陈醉的愤怒而有丝毫波动,有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淡定,“在我这院子里,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这就是规矩!不愿意听,你尽可以立刻将钱还上,你自去逍遥快活!而砚墨是我的人,我要罚便罚,他可有异议?”

“砚墨并无异议!谢先生罚我。砚墨知错,以后不会了!”二十来岁的白脸小厮低头鞠躬认错,态度诚恳动作到位,这让陈醉有点颓然:已是二十来岁的大男人,长得并不比沈坤矮小瘦弱,只是因为身份低微,这必须要低三下四。看来不管是那宫墙之内,还是这大山之中,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等级和规矩呀!

“你还有何话说?”沈坤对砚墨的表现显然比较满意,微微点头后,看向陈醉。

“我……”陈醉本想争辩一番,梗着脖子说出个“我”字后,却突然反应过来:既然是必须守规矩,自己却较个什么劲?形势不如人,就必须低头!不见最委屈的砚墨都低头认错了么?遂淡定地回答:“没有了。谨遵先生教诲!”

“没意见就好!醉儿昨天的任务不算完成,今天要将所有草药翻晒干,还有这两洼七叶旱莲今天要全部翻土和淋水,要注意什么不需要我再说了吧?”沈坤刚才看到陈醉突然发怒,心中倒是一松:这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应该有的血性和冲动,可转瞬即看到陈醉变得淡然,心中也仍是有些吃惊:果真不是个普通的孩子!就这份能强压住心中不平的控制力,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陈醉点点头起身,指着院子里的两洼绿油油的草药开始下达今天的任务。

“我知道了,先生!”砚墨恭声回答。

“我不知道!”陈醉嘟囔。

陈醉的声音虽然不大,沈坤却依然听到了:“你不需要知道!今天的所有事情,都由砚墨来做,你负责监督!如果有任何错漏,两个人一起受罚。”

听得这话砚墨并没有意外的反应,依然恭声应是;

陈醉却有些惊讶,一次强迫还能说是蛮横,而这第二次使用,却是一种手段了!这手段,却不是一般的乡村大夫能用得出来的,难道他还真的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你……”陈醉最终也只能说出个“你”字来,因为没人搭理她了。

沈坤出诊去了,砚墨连走带跑地忙乎着将竹匾都搬出来晾晒好,又开始用木桶接上山泉开始给七叶旱莲浇水,陈醉在砚墨身后着急,数次询问:“砚墨,让我来吧!”

砚墨并不接话,只是很巧妙地避开陈醉的拦阻,快速而有条不紊地忙碌着。陈醉插不上手,更是内疚。看砚墨连着浇了三桶水之后,开始用一把特制的竹楸给七叶旱莲翻土。

“砚墨,我知道是我连累了你,现在反正先生也不在,你就让我来做吧!”欠人情的感觉很不舒服,陈醉不停地唠叨,砚墨却好像听不见陈醉的唠叨,也不说话,依然不停地忙碌着。

看见砚墨放下竹楸再次去提水的空挡,陈醉赶快拿起竹楸来,对着七叶旱莲的根部就铲了下去,口中道:“砚墨,你看我也铲得动的,你就让我来吧!”

“别动!”砚墨提着水转身就看见陈醉欢快的动作,赶忙丢下水桶厉声制止,声音之严厉硬是将陈醉吓得举着竹楸停在了空中不敢再动。

第八章 胡家少爷

看着砚墨任由水桶倒在地上流了满地的山泉却不管不顾地冲过来,陈醉估摸着自己可能闯祸了:“怎么了?”

砚墨没有立即回答,只是低头仔细地查看起刚才陈醉铲土的地方,扒拉开湿透的泥土,看见一截雪白的断根后,砚墨叹了口气:“还是铲断了。”

被砚墨重新夺走竹楸之后,陈醉呆了呆,没有再纠缠砚墨要求帮忙,只是站在七叶旱莲的地旁默默看着砚墨一竹楸一竹楸地翻土、一瓢一瓢地浇水。

在入宫之前,自己也会因为胡乱帮忙而经常好心办坏事,入宫之后,媚儿再三嘱咐,宁可少做不做,也不要乱做,那样会给人抓住把柄,自己小心翼翼,果然没有再犯这样的错误,如今重新来过,决定要让自己越来越练达,却没想到离开了媚儿的点拨,自己居然又犯了多少年都没有再犯的错误,难道真的就没有独立自保的能力么?

期间砚墨只抬头看了发呆的陈醉一眼,并不上前安慰,又埋头干活儿了。

看来砚墨是真的生气了!这份认知让陈醉更是内疚!

傍晚时分,沈坤回来了,看到陈醉站在七叶旱莲的地边发愣,砚墨在为最后一角的七叶旱莲翻土时,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去水缸边打水,认真地洗起手来。陈醉的目光不自觉地就跟着沈坤走,看到沈坤极其细致地洗手,一遍又一遍。他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粉色的指甲在夕阳的余晖中有一种特别的光泽感。

沈坤洗好手的时候,砚墨也翻好了最后一角的土,放好竹楸就站到了沈坤面前,躬身说到:“先生,今天我铲断了一株七叶旱莲的根,请先生责罚。”

“不是的!”陈醉闻言直接跳起来,却因动作太过突然,没有掌握好平衡,差点摔到一株七叶旱莲上,将闻声来看的砚墨吓得脸色发白。

“不是的!是我非要帮忙而铲断的,不关砚墨的事!”陈醉站稳后走到沈坤面前,想要为砚墨辩解。

“是这样么?”沈坤微微扬眉,看向砚墨。

“不是的,是我铲断的。”砚墨低头,沉声回答。

“是我铲断的,不管砚墨的事!你不要罚他!”陈醉坚持着,她最不愿意的就是连累人家为自己承担过失。自己的错误自己承担后果。

“住嘴!先生说了今天是你监督,我来做,你为什么总要跳出来说是你做的?难道你害我还不够?”砚墨突然压低声音厉声斥责陈醉,将陈醉吓得清醒过来:沈坤说过,他吩咐过的事情一定要照做,说了不可以互相帮忙做事那就一定不能相互帮忙,砚墨不就是因为帮自己做事才被罚今天做所有的事情么?自己怎么能转眼就忘?

陈醉不敢再说话,只是眨眨眼看着沈坤,希望他选择性地不要听见刚才自己的话,没有人愿意自己总是一无是处还帮倒忙惹人厌。

然而陈醉失望了,沈坤显然已经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他淡淡地宣布:“一株七叶旱莲五两银,记在陈醉账上。今天醉儿的任务不算完成,明天你们继续一起受罚,上山采回十株小血藤。”

“我知道了,先生。”砚墨低头回答。

“砚墨进去把今天出诊的病案认真眷写一遍,存放到病案柜中去,没做完以前不许睡觉。”沈坤的声音再次传进陈醉的耳朵。

“我知道了先生。”依然是砚墨顺从的回答。

“醉儿你可以回去了,记得去厨房拿食物回家。”

“是的,先生。”陈醉没有说话,转身就走。

沈坤自然能看得出陈醉的异常。这个小女娃儿,经常让他忍不住想探究,看看她到底是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所以各种手段用出来,就是为了试探她的反应。她的反应果然跟一般孩子不同,显得相当成熟冷静,虽然处事不够圆滑灵巧,却已经很会调整自己的情绪了。

陈醉回到家,媚儿早已经睡熟。

“许多时候,这样的心智磨练一年,抵得过安逸生活一辈子的成长速度。”今天沈坤的处事方法在陈醉脑海中一遍一遍地重演,陈醉直觉沈坤是一个非常理智和聪明的人,只是不知为何会来陈家村当大夫。若是以后能在他的磨练下逐渐成熟,在他家做工倒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睡着以前陈醉在心中暗暗盘算着。

清早,陈醉就起身为媚儿蒸上馒头,然后赶往沈坤家,走出家门的时候太阳还没出来,漫天的朝霞示意着今天又将是个好天气!

陈醉脸上漾出一个微笑,心中暗暗给自己打气:今天再也不要冲动,再也不给砚墨添乱,不要让沈坤抓住责罚自己和砚墨的把柄!每天进步一点点,每天成熟一点点,争取在自己长大成人以前,尽快让自己具备自保的能力!

“哟,这还真是陈家妹子啊?这是要去哪儿啊?”正准备出发,前路上远远走来四个人,当先的少年一身暗红的绫绸长袍在满山满地的苍翠中显得煞是扎眼,走起路来东摇西晃,yīn阳怪气的腔调老远就传进了陈醉的耳中,陈醉的脸色沉了下来。

待到那少年一行走到面前了,陈醉才冷声问:“胡家少爷起得早,这是路过我家呢还是专程前来?”

“你胡家少爷我当然起得早,要是起得晚了,那不就要去沈坤那黑心大夫家找你了么?少爷我没病,不待见那黑心大夫。就只能赶早来你家找你了。”来人却是胡员外十三岁的独子胡刚带着三个家仆。

——————

求各种收藏、推荐、长评支持!。

第九章 还债有先后

因为从小深得胡员外以及夫人的溺爱,兼有几个品性不好的家仆每日里教唆,让这不过十三岁长得已颇为高大的少爷已经成为了花柳巷中的常客,风月场里的老手,浪荡子之名已是传遍了整个陈家村了。

重生前的记忆中,胡刚是对自己和媚儿有坏心的,自己就是怕胡刚的纠缠才带着媚儿离开陈家村的。而这一次,女人的直觉,让陈醉认定胡少爷来找自己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胡少爷存的还是那份心思!思量间眼神也不知不觉地带上了警惕之意:“不知胡少爷找我有何贵干?”

“贵干嘛,就没有!我就是来找你要钱的!”胡少爷显然不屑于拐弯抹角地说话,两脚平肩宽,呈八字分开朝路中间一站,双手一背仰头望天,颇有几分王霸之气,“你阿姆前些日子为我家放羊,却意外死了,我家的羊倒是伶俐,自己走回来了,只是有一只羊丢了。少爷我也是个善心人,因为怜你丧母,少爷我特意晚了几天才来找你。少爷我也不讹你,你现下把丢了的那一只羊钱赔给我就成。不多,三两银钱就够。拿钱来吧?!”

看着王霸之气四溢、自我感觉良好的胡家少爷,陈醉愣住了:这是怎么说的?才刚刚给自己加油打气,这又来个要钱的?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正觉得灰心呢,目光瞄到胡少爷身后那三个家仆猥琐的目光时,陈醉反应过来:胡少爷不是来要钱的!乡邻们都知道自己是借了沈大夫的钱才将阿姆下葬,这才过去几天功夫呢?哪里有钱能给得起什么羊钱?!

“我没钱。”陈醉简单的一句话说完,双手抱xiōng学着胡少爷的姿势双脚平肩宽,呈八字形站在胡少爷对面,身高问题导致她只能歪着脑袋仰视胡少爷得意洋洋的脸,倒是也有两分气势。

胡少爷愣住了,原以为这剑眉凤目的漂亮女娃儿要哭哭啼啼地求饶,才方便他说出接下来的话,怎知道她会如此表现,竟然只是怔愣了一瞬就敢摆出这副姿态?

胡少爷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身后的狗头军师们,最靠近胡少爷的一名猥琐家仆见机上前,凑嘴在胡少爷耳边密语几句,胡少爷顿时又找到了主心骨,王霸之气重新抖擞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陈醉:“没有钱就做工还债!你不是借了那黑心大夫的钱也是做工还债么?那也去给我家做工还债去!”

“不知胡少爷准备让我做什么?做多久?”陈醉已是了然于xiōng,只是冷声等着胡少爷说出真正地目的。

“瞧你这小身板儿,眼下也不要你做重活,你就在少爷房里给少爷我打打扇子捶捶腿,补补衣服搓搓背就行!期限嘛,就三年!若是服侍得少爷我舒坦了,自然让你穿绫着锦,吃香喝辣!”胡少爷笑得满面春风,说得份外体贴,倒仿佛自己是个救命的菩萨心。

陈醉叹息一声,看来真是狗行千里,改不了本性啊!重生之后见到的胡少爷,依然还是那副欺男霸女的纨绔嘴脸!只是,当下却不能跟胡少爷翻脸,否则自己这个小身板,十有八九要在这一主三仆四条壮汉手中吃亏的!只能先来个缓兵之计,将他们带到人多的地方再说!

揉了揉额角,陈醉还是决定将他们引到沈坤家去,既然胡家少爷怕沈大夫,那沈大夫八成可以镇住这胡少爷:“胡少爷,你说的这个太突然,我现在确实也没钱,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和沈大夫都是我的债主,我也认账,只是沈大夫那里我已经说好了做工抵债,如今因我做事不小心,他的债我已经越欠越多了。我要先给沈大夫还了债,才能再还你的那部分债。你能不能容我想几天,看如何能将你的债还清?”

这话到了胡家少爷的耳中却变了味道,胡少爷以为陈醉是想找沈坤借钱还给他,堂堂的胡家大少爷是为了三两银子就会亲自上门讨账的人么?区区三两银子还不够一顿花酒的!若是陈醉果然还上了这钱,哗哗响的算盘岂不是要落空?

胡少爷赶忙回头找狗头军师商量对策,狗头军师再次凑嘴在胡少爷耳边如此这般地一番谋划,胡少爷又有了办法:“陈家小姐,按道理,也是我家的羊丢在先,你借钱葬母在后,论先后,也应该先给我家还债不是?我看不如这样吧,我跟你一起去沈大夫家,看看沈大夫如何分说?想必沈大夫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也会赞同我的说法的。”

看着胡少爷摇头晃脑的得意模样,陈醉心中这叫一个腻歪,可看着他身后三个家仆,陈醉打消了直接拒绝胡少爷的想法:“那我们这就走吧!”

一行五人,个子最小的陈醉反而走在最前面,胡家少爷带着三个家仆走在后面,就这么浩浩荡荡地走到了沈大夫的院门口。

砚墨已经在院子里忙碌了,看到陈醉一行,愣了一下,转身就进屋了,须臾之间,沈坤就背着手走了出来,扫了一眼陈醉和胡家少爷一行,依然是一脸淡然的模样,让人有莫测高深的感觉。

看到沈坤走出来,陈醉身后刚才还昂首挺xiōng的胡家少爷缩了缩脖子,竟然将xiōng腹微微收起来,似是一副有些惧怕的样子。

沈坤却并不先跟胡家少爷说话,只是看向陈醉:“醉儿还不跟砚墨去采药?今天完不成任务,可是又要白做一天活了!到时拖累砚墨一起受罚,可别又怪先生我不讲道理!”

“哦!我这就去。”陈醉想起不连累砚墨的自我告诫,顺从地点点头,就要去背药篓子拿药锄。

“哎!慢着!”胡家少爷看到刚才在自己面前颇有风骨的陈醉到了沈坤面前,顿时就变成了听话的小猫咪,心中立刻泛酸起来,“沈大夫,我今天来是想跟你打个商量的。是关于陈醉的欠债问题的。”

“哦?”沈坤看向陈醉,陈醉缩了缩脖子没有说话,这才看向胡家少爷,“我还以为胡少爷又摔伤了胳膊,原来却不是来求医的?”

胡家少爷脸红了一下,上次因为试图勾引村中瘫子的小媳妇长旺家的,被长旺家的放狗追得急了,从坎上跌下来摔伤了胳膊,正是请了沈大夫医治的。

第十章 先生帮我!

“沈大夫,今天我来,是想知会你一声:这丫头欠我三两银子,明天开始,她就要去我家做工还债了!”不知怎的,胡家少爷在沈坤面前怎么都提不起气势来,虽然将话说出来了,却总有些心虚的味道在里面。

沈坤并未接话,再次看向陈醉,陈醉摇头摆手表示自己很无辜。

其实真心话说,如果都是要帮工还债,陈醉更愿意给沈坤帮工,倒不是她有被虐倾向,而是在沈坤这里至少是单纯地卖力气做事,只要自己少犯错,总有还清债务的一天,到时也还是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家。真要到了胡家去帮工,那就万事都难说了!那是一定不能够去的!

“你还欠他银子?”沈坤皱眉问。

“呃,可能……是吧?”陈醉有些支支吾吾地回答。

“什么叫做可能是?那就真的是!”胡家少爷急了,生怕陈醉不认账,于是赶快将刚才路上的一番话又搬出来说了一遍。

“真是这样?”沈坤听了胡家少爷的话,似是还有些怀疑。

“可能吧……我也不知道到底羊丢没丢,反正他是这样说的。”陈醉有些纠结,她确实对丢羊与否有怀疑,可她也知道,只要胡少爷这样说,就一定做好了准备等着人去查验,那是肯定不会让她找到那只“丢失”的羊的!这就是人家的实力!不是陈醉这样的孤女可以比拟的,因此不愿意浪费力气去出口质问。

“这是怎么说的?我堂堂的胡家大少爷,还能诬赖你个小孤女的三两银子?三两银子还不够我喝一顿花酒呢!值得我起大早来找你么?”胡大少爷跳了起来,颇有自尊心受辱想要论理的架势。

“那你准备还债给他么?”沈坤并不搭理胡家少爷,只是盯着陈醉。此时的陈醉是郁闷的,剑眉撅起,细长的丹凤眼水汪汪地盯着自己的鞋面,贝齿轻咬下唇的纠结模样看起来极为惹人怜惜,虽然因为营养不良,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可过不了三五年,准是一个大美人!也怪不得胡家少爷要打主意了。

“我没有钱还债。”陈醉最为纠结的其实还是没有钱,若是有钱,就还给胡家少爷也就算了,钱财乃身外物,自己没有实力跟这样的纨绔子弟作斗争,不如息事宁人罢了。可谁叫自己“身外无一物”呢?

“你想不想还?”沈坤追问。

“呃……”陈醉抬头看一眼淡定中透着的沈坤,再看一眼胡家少爷,胡家少爷焦急的眼神让她有些发憷:若是不“还”钱,胡家少爷保准会跟苍蝇似的黏着不撒手,“想还的。可是我没钱。”

“那你准备怎么办?”沈坤微微扬眉,语气中隐含怒气。

“不知道。”陈醉踟蹰地回答,继续盯自己的脚尖,其实心中她是希望沈坤能帮忙还这三两银钱的,只是这些天沈坤的行事判断标准让她有些拿不准,万一沈坤拒绝了自己的请求,那不是立刻就断了自己的退路?

“胡家少爷呢?你准备怎样?”沈坤扭头问胡刚。倒把一直被冷落的胡家少爷给问得受宠若惊:“我吗?我还能怎样?直接就把她带回去,让她做工还债咯!”

“你愿意么?”言语间竟然是准备任由胡家少爷带走陈醉。沈坤看着神色终于开始慌乱起来的陈醉,他的眼微微眯起,还是撑不住了吧?

“我……”陈醉咬咬牙,看来沈坤是非要逼自己服软,才肯出手相助了,若是真的不肯帮忙,沈坤不会浪费时间啰嗦这么一大堆废话。

倒是胡家少爷喜出望外,上前就准备拉陈醉的手:“她怎么会不愿意?到我家又不用她做粗活,只要把少爷我伺候舒服了,保准她过得比神仙还快活!”

陈醉吓了一大跳,赶紧往后一步躲开了胡家少爷伸过来的大手,脸色全白了:“我不愿意!”

“你说什么?”胡家少爷是个急脾气,顿时恼了,再次上前想要拉陈醉,“欠债还钱,你没钱,让你帮工还债那是天经地义的!你凭什么不愿意?”

陈醉慌乱地再躲,闪身就躲到了沈坤身后,胡家少爷兀自不罢休,追着来拉。沈坤终究看不下去,一把将陈醉拉到了自己身前,单手护在xiōng前,另一只手推开想要上前用强的胡少爷:“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你吓到她了!”

此刻陈醉心跳如同擂鼓一般,越跳越快,脸色涨红,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沈坤握着手羞的。这含羞胆怯的模样儿让胡家少爷更是不舍得就此撒手,只是瞪着陈醉。

“此事我也不好干涉,你自己决定怎么处理。”沈坤看着这个显然受到惊吓的女娃儿,却狠狠心并不打算主动开口借钱给她:向来只有主动上门借钱的,哪有上赶着借钱给别人的?何况眼下这钱等于救命,她既然能为了阿姆的一副棺材来找自己借钱,怎么就不愿为了自己的清白名声求一求自己呢?

难道,是自己判断错误,她并不是那人针对自己的新的算计,而只是一个比较早熟的普通女娃儿,她其实也想去胡家,只是拉不下脸来?沈坤被这样的念头一惊,松手往后退开。

感觉到沈坤握着自己的手突然松开,人也往后退去,陈醉被突如其来的被放弃吓了一跳:自己不求他,他还真的不管自己了!眼中慢慢含上眼泪的陈醉上前一步紧紧拉住沈坤的衣裳,噗通跪下:“请先生帮我!”

沈坤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淡然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轻松:“你想要我如何帮你?”

“请先生再借我三两银子,我日后再做工还债。”陈醉此时似乎是完全放下了自己的倔强和清高,连声音都带上了些许哭腔,她不能让沈坤袖手旁观,若是沈坤拒绝相助,只怕逃不掉去胡家帮工的命了,到那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许多事情就无法控制了。

“连同先前的欠债和弄坏的药材,你一共要为我帮工多长时间才能离开呀?你若不嫌时间长,我就帮你还债,若你觉得委屈,就请先去胡家还完债,再来我家帮工接着还。”沈坤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快速而简洁。

“我答应!我答应!”陈醉没口子地答应着,眼下没有什么比渡过胡家的逼迫更加紧急,陈醉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连连点头。

“那我呢?”胡家少爷很是意外,没想到一向性格怪异从不肯出手助人的沈坤会答应借钱给她还债。那自己这一趟岂不是跑得很没意思?。

第十一章 采药

求收藏、推荐!

————————

“胡家少爷请稍等。”沈坤不紧不慢地取出三两银子,交给胡刚后完全不管他黑沉沉的脸色,“你可以回去了。”

“我……”胡家少爷很愤怒!这愤怒让他很想对身后的三个狗腿家仆一挥手,让他们冲上去将眼前的沈大夫痛揍一顿,可他居然不敢!最终他只能冲家仆一挥手,“我还会来找你的!”说罢他扭头就走。

陈醉心中一种莫名的情绪淡淡地回绕:明明他是提出了三年帮工的要求才帮自己的,可自己却忍不住地感激他!心中还流淌着一些隐秘的欢喜。难道自己喜欢给他当帮工?

“醉儿,还不跟砚墨去采药?”看着陈醉绞着衣襟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抿嘴笑的可爱模样,沈坤的唇角也浮出淡淡的笑意:她果然还是个聪明的人,只是不愿意主动求人,只有逼迫到没有退路了才愿意开口。

“哦,我这就去!”陈醉醒过神来,背起药篓就准备跟着砚墨出门,到了院子门口,却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冲着沈坤一笑,“谢谢先生!”

山林中参天的大树遮天蔽日,树下灌木稀少,腐叶却堆积了足有尺许厚,一脚下去整个鞋子都没入了叶下。

这两天饱受摧残的砚墨在山林中终于恢复了多话的性子,似乎忘记了被陈醉拖累的不快,不停地提醒陈醉注意脚下,注意头上,在这样有些yīn森的林子里,陈醉感觉到莫名的紧张,砚墨的唠叨缓解了她心中的恐惧,可差点两次掉进猎人的陷阱和一次差点被头上掉落的毒蛇咬中之后,陈醉再也不敢大意,步步小心地往前走,却对砚墨的身世好奇起来:“砚墨,你为什么对山林如此熟悉?是经常进山采药,在这里转过很多遍了么?”

“那倒不是。我从小在深山中长大,对山林中的东西自然要比你清楚许多,先生一般都不会叫我来采药,若叫我来,必定是采的药规矩比较苛刻,怕大牛和其他采药人不能很好地保存药性,才会差我进山采药。”砚墨摇头晃脑地,显得很是得意。

“那你怎么会给先生做仆人呢?”必须要说,女人的好奇天性是无法抹杀的。

砚墨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头望望前方有些yīn暗的林子深处,少顷,他叹息一声:“先生是个好人,每个他身边的人都会喜欢跟着他。”

“好人?”陈醉没有意识到砚墨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被砚墨成功地转移了话题,“他虽然借钱给我,可还债却是很难呢!不过十几两银钱,我可是要做很久的工才能还清呢!”

“醉儿,那你觉得为先生做事累么?”砚墨突然正色起来,认真地问。

“累。”陈醉诚实地回答,“不过先生很照顾我和妹妹,愿意让我每天带吃食回家给她吃,我还是感激他的。我这个人就最怕人家对我好,谁若是对我好,我总想着报答他,就怕对人家不够好。”

砚墨赞许地点点头:“这就是了!你想过没有,如果没有先生借钱给你,你阿姆下葬没有棺材且不说,你会连饭都吃不上,要么流落街头,要么就要被胡少爷这样心怀叵测的人给算计了。现在你跟着先生帮工还债,先生虽不能让你过上富足生活,却也能让你吃饱,在遇到胡少爷这样的人算计时,还能为你震慑他们。不至于让你吃大亏……这几年先生性格越发清冷,轻易不肯帮人,唯恐惹事上身,能这样帮你实在已经是异数了!”

陈醉知道砚墨说的没有半点虚言。

乡邻们都说沈大夫性格怪异,从不多话,也从不帮助乡邻,有一次顺福家的老母亲病重,因没有钱付诊金,顺福在沈大夫门口跪了半天沈大夫都不同意赊欠,最后还是让顺福将家中唯一完整的一口衣箱抬了抵债,沈大夫才同意出诊。

最让乡邻们气愤地是:沈大夫拿了那衣箱也不使用也不兑卖,却让砚墨用斧子砍了当柴火烧掉!若是当初只为要柴火,何不直接跟顺福要两担柴火?何必将人家中最值钱的家当要了去?

只是这样待人苛刻的沈坤,怎么会愿意帮助陈醉这个小孤女呢?砚墨想不明白,陈醉却觉得沈坤另有所图,只是不知道他图的是什么?想不明白就先不想,陈醉晃晃脑袋,将这种疑难问题丢到脑后去。若是有所图,这企图总会暴露出来的。

很快俩人就找到了小血藤,这种叶面暗红的植物并不算高大,拇指粗细的藤生长在一株峥嵘扭曲的苍松根部,顺着树干裹缠在苍松身上,并不起眼。

有了上次七叶旱莲的经验,陈醉不敢擅动,怕又帮了倒忙,只是看着砚墨放下背篓开始用药锄小心地刨开地面的腐叶,十分注意不伤到根部。

仿佛知道陈醉的心思,砚墨笑着解释:“这小血藤虽然少,却并不算珍惜,难就难在药效最好的一块根jīng是在土下两尺左右,根jīng呈球状且十分容易伤到,内里还有暗红色的汁液,若是不小心将根jīng刨伤,汁液流出的话,就会药效大减,先生是怕大牛动作粗笨会伤了根jīng,才会叫我来采这药的。这球根我来刨,你将攀附在苍松上的枝叶都扯下来就行。这枝叶的药效虽不如球根,却也是有用的。”

陈醉仿佛得了圣旨,立刻就去拉扯枝叶,这才发现这枝叶都张了一根根的白色根须,如同爪子一般紧紧抓住树干,要花不少力气才能扯下来。

陈醉认真仔细地cāo作着,砚墨将球根完整地挖出来时,正好陈醉也将所有枝叶都扯了下来。配合默契,俩人相视一笑。

接下来在砚墨的带领下,俩人又相继找到了需要的小血藤,在最后一棵时,砚墨看看时辰还早,还让陈醉去试着挖球根。

陈醉紧张之余,小心翼翼地按照砚墨的指挥扒开土壤,露出球根来,周围的土被清理干净后,再小心翼翼地将球根下方的杂根挖断,完整地捧出球根时,陈醉欢欣鼓舞。

被人需要的感觉真好!

“以后我带你多认得几种草药,你若是能早早完成先生交代的任务,也可以来采药换钱抵债的。”砚墨看着陈醉甜美的笑颜,也不由得跟着高兴起来,他热心地要教陈醉多认得草药和采药的方法。

“砚墨,你是希望我早早还钱,然后能获得自由么?”陈醉抬头看向砚墨的眉眼,砚墨虽然五官长得普通,笑起来却有种独特的亲和力,让人愿意亲近,对所有真心对自己好的人,陈醉都愿意亲近。

砚墨闻言却陡然神色深沉起来,他看向树冠,那里有透过树叶闪耀着的点点阳光:“醉儿,你记住,无论什么时候,自由,都是最可贵的。”。

第十二章 媚儿病了

求各种收藏、推荐、长评。

————————

“砚墨,你不想跟着先生,也想要自由么?”陈醉被砚墨眼中深沉的悲伤镇住了,强烈的好奇心和一种想要帮助他疼惜他的心思油然而生。

陈醉试探着问:“你认识那么多草药,如果想要先生放了你,不妨问问先生需要多少钱啊?”

砚墨闻言,悲伤瞬间掩去,换上一脸真诚感动的笑:“这是什么话呀!我愿意跟着先生。再说,先生也并没有限制我的自由。”

看陈醉不肯罢休还想继续探讨这个问题,砚墨笑着揉揉陈醉的黑发,制止了她的进一步探问:“今天天色还早,我们就早些回去吧。连着累了好几天,好不容易今天能早些完成任务,你也可以早点回家休息。”

“嗯!媚儿这几天都是一个人在家,我能早些回去陪她也是好的。”陈醉点头跟上砚墨的步伐,往回走去。

虽说有隔壁陈瑞家的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可以跟媚儿一起玩,陈醉却还是悬着心,生怕媚儿会有什么事情。

回到家已经是晌午饭时间,陈醉发现媚儿却并没有去陈瑞家玩耍,而是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呆呆发愣,手里抓着的馒头只被啃了两口,面上好几个黑手印。

陈醉心中莫名地发酸,看来重生的自己还是没多大的能力,都无法照顾好媚儿,自己还每天要做事赚钱还债。

陈醉有些心疼地上前抱住媚儿,柔声问:“媚儿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没有去玩啊?”

“姐姐我困了,可是又饿了,可是又不想吃馒头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媚儿的声音柔媚似猫,童稚的语气带着认真的惆怅却又透着娇憨,这哪里是重生前那个心计过人狠毒过人的皇贵妃陈媚儿?

“我们媚儿是不是吃腻了馒头了?姐姐给你煮粥好不好?”陈醉宠溺地笑,想起还有一些粮食,可以煮些粥给媚儿吃。

“嗯,好吧!那我先睡一会儿,你煮粥好了就叫我起来吃好不好?”媚儿乖巧地点头。

“好!我一会儿就叫你。你先去睡一会儿。”陈醉拉着媚儿的手准备带她进去睡觉的时候,发现媚儿的手特别的凉,惊异之下,将媚儿的双手举到面前细看,这一看顿时心中一慌:媚儿的一双袖子全都湿了大半截,伸手一摸额头,滚烫的!这是着了凉,发烧了!

“媚儿你的衣袖怎么会都是湿的?”陈醉赶忙拉着媚儿进屋换衣服。

“我渴了,想喝水,用水瓢舀水喝就弄湿了衣袖。”媚儿以为陈醉要罚她,有些怯懦地想将手缩回来,却挣不开陈醉紧握的手,吓得着急起来,眼中迅速笼上了一层雾气,嘴巴也瘪了起来。

重生前每日里照顾媚儿、宠了媚儿那么长时间,陈醉哪能不知道媚儿的动作代表什么意思?赶忙安慰:“乖媚儿,别怕。姐姐不罚你,衣服湿了要赶快换,换完了你先去睡觉,姐姐给你熬粥喝,好不好?”

陈媚儿这才放了心,乖巧地点头:“我醒来了还要吃那个馒头,我不浪费粮食,我是乖孩子。”

“是的是的!我家的媚儿是个乖孩子,都是姐姐不好!”陈醉险些被陈媚儿说得眼泪都出来了,那馒头已经冷硬不说,被媚儿捏出好几个黑手印,怎么能再给已经生病的媚儿吃?回头把有黑手印的馒头皮撕掉,自己吃也就罢了。

都是自己这些天疏于照顾,才会让媚儿着凉发烧。陈醉自责着帮媚儿换了干爽的衣服,又让她躺好睡觉,这才去熬粥。

粥熬好后已经是傍晚,进里间准备叫醒媚儿起来喝粥时,却发现媚儿已经在床上烧得开始说胡话。

陈醉急了,背起媚儿就往沈大夫家跑。这当口,就算要去求沈坤,再增加欠债延长还债做工的期限,说不得也只能认了,媚儿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沈坤出诊回家的路上,看到了背着一个小女娃儿往自己家的方向走的陈醉,专心看路的陈醉却并未发现沈坤的归来,只是累得满头满身的汗,边走边喘粗气,口中还不住地说话:“媚儿乖,我们马上就到沈大夫家了,沈大夫医术高明,一定会让媚儿好起来的。”

“我来吧!”沈坤快走几步从后面赶上,一把将陈媚儿接了过去,陈醉只觉得身上一轻,回头就看见沈坤已经将陈媚儿抱在了怀里,长腿一迈,就越过了陈醉往家中走去。

“先生,媚儿着凉发烧了,都开始说胡话了。快救救她!”陈醉在沈坤身后小跑着追着进了院子,生怕沈坤不愿免费出诊,又补了一句,“媚儿的诊金我眼下没有,以后我采药来抵债或者多给先生帮工些日子还债都行,只求先生一定要救救她!”

沈坤闻言身型一僵,却立即又往家中走去,陈醉只听到了一句话:“再说吧!”

“再说吧”是什么意思?是抵债的事再说?还是还钱的事再说?还是救人的事再说?陈醉心下有些忐忑,却不敢出声再询问,只是紧紧跟着沈坤跑进了院子。

看着沈坤娴熟地开始给陈媚儿把脉和检查,陈醉放下心来:先生这是愿意施诊了!

“她烧得厉害,你去倒一盆水来,要冷的;拿一条汗巾子来,要先退烧才行。”沈坤吩咐着,此时他的语调少了一份淡漠,多了些许认真。

陈醉小跑着去拿沈坤吩咐的东西;给媚儿用冷巾子抹额头和手心脚心降温;看砚墨听从沈坤的吩咐去熬退烧驱寒的药,心中渐渐安定下来:媚儿不会有事了!

短暂的忙碌后,沈坤握着一盏茶开始看着陈醉和砚墨忙碌:“就算配了药给她服用,今晚她也还会再发烧,你必须要守着她,在她发烧的时候不停地用冷巾子擦她的额头和手心脚心,你能不能做到?”

“能!”陈醉毫不犹豫的回答。

“明天你还必须完成我交代的任务:明天你要负责帮大牛将他采的药分类和清洗,不能出错。”说完沈坤顿了顿,看向陈醉,却意外地看见陈醉也只是微微一怔,就立刻回答:“我会的!”

此时已经天黑,油灯昏黄的光亮中,沈坤微微一笑:这个小醉儿,倒真是个要强的小丫头!十来岁的孩子正是瞌睡重的年纪,熬一夜下来哪里还能做其它事?她却是答应得爽快,只是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做得到。

第十三章 你真是个好人

求收藏、推荐、长评!天雅拜谢了!

到得半夜,媚儿果然再次高烧起来,有了沈坤的提前嘱咐,陈醉也不慌乱,只是一遍一遍地为媚儿换掉头上热起来的湿巾,不时用湿巾为媚儿擦拭手心脚心,砚墨本想帮忙,却让陈醉赶回去睡觉:“我已经连累你很多,这是我的妹妹,理应由我来照顾,你不用担心,有事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会叫你。”

到后来,大概是药物的作用,媚儿出了一身透汗,烧也退了下来,陈醉将她身上的湿衣换掉,看她终于舒展了眉头熟睡,看看天色也开始发青,眼看就要天亮,陈醉这才心神松懈下来,趴在床头沉睡过去。

沈坤过来看的时候,就是看到了陈醉和陈媚儿熟睡的样子。看着陈醉有些苍白的脸,沈坤无声地摇头:这丫头还是太好强了,终究还是撑不住呢吧?

陈醉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放在床上盖上了被子,恍惚以为是阿姆在照顾自己,呢喃了一句:“阿姆……”脑袋拱了拱,贴着枕头又睡了,却婴孩一般的动作却让沈坤心中一颤:毕竟还是个孩子呢!无论多要强,还是想有人照顾自己。

恍惚地感觉身边的人走开了,是阿姆离开自己了?不对,阿姆已经过世了!陈醉急了,猛地坐起来,大叫一声:“阿姆!”

睁开眼睛却看到沈坤正在门口,还保持着往外走的姿势,诧异地回头看着自己,陈醉有些诧异:“是沈大夫呀!”

看着忙碌一夜的小丫头一头汗水地的样子,沈坤有些怜惜,口中却道:“昨天是谁承诺了今天要帮大牛分拣草药清洗干净的?这会儿大牛都已经来了,你却还在做梦,说出来的话还是做不到吧?”

闻言的陈醉只是一怔,就立刻跳下床来,眼中的的倔强显而易见,满脸斗志地穿鞋就往外走:“谁说我做不到的?我这就去!”

越过沈坤走出门去的陈醉却没看到沈坤脸上露出的微笑和赞赏:果然是孩子心性,禁不起激呢!生活中充满斗志永远比充满悲伤要好。缅怀过去只是徒增伤感,能勇敢向前面对一切就不怕失败?只有勇于面对现实的人,才能更坚强和快乐。

大牛虽然才十五岁,却已经是一个体格健壮的憨厚青年,看到身材瘦弱的陈醉要来帮忙分拣草药时,显得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陈家妹子,我有些愚笨,这些草药分拣起来就慢,还要你来帮忙。”

看着大牛黑红的脸泛起真诚地笑,陈醉也禁不住微笑起来:“大牛哥你不必客气,这是先生交代过的,我一定会把它们分拣好了,一会儿你拿着草药去那边水缸旁清洗就行。”

“嗯!”大牛不太会说话,就听话地站在旁边看陈醉伶俐地将各种草药分成小堆,将无用的杂草杂叶丢弃在一旁,一会儿陈醉就分拣出了一种草药,交给大牛去水缸旁清洗去了。

等到陈醉分拣完草药回头看大牛洗的草药时,总算是明白了先生的苦心:大牛在清洗药物的过程中,将原本就已经断成几节的碧青藤又扯断成了好几节,有些没有叶子的断藤,都分辨不出来到底是什么药物了!

将有些尴尬的大牛指挥开来,陈醉接手了大牛的草药清洗工作,却打发大牛去将竹匾搬过来,一样一样地在竹匾上摊开,再拿到架子上去晾晒,这种力气活大牛是最拿手的,干得得心应手,也少了帮不上忙干瞪眼的尴尬。

大牛很快将清洗完的草药晾晒好了,就蹲在陈醉身旁也不插手清洗,只是看陈醉灵巧地手将草药上的泥土和杂物洗干净,口中赞到:“我阿妈老说我笨,这样看来我还真是笨呢,你看我洗得残缺不齐都洗不干净,你洗得又快又完整。怪不得我阿妈说我做不来细活。”

“你做不来细活,不是还有你阿妈和你嫂子么?”

“我阿妈是很能干的,嫂子也能干,只是我哥哥那个样子……唉!”大牛说着就叹气。

陈醉停了停手中的清洗工作,扭头看了大牛一眼,魁梧的大牛蹲在自己身边就像一只大狗熊一般,这大狗熊却在摇头叹息,真是有意思得紧。

大牛话里的意思陈醉很明白:大牛的哥哥长旺本来是村上最能干的猎户,成亲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却在上山打猎时摔断了腿,从此只能在床上躺着。

为此大牛的阿妈一直说长旺家的克夫,每日里对她不是打就是骂。长旺家的性格柔弱,对婆婆的责罚从来是逆来顺受,在人前却常常是眼角带泪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也因此更是招得婆婆不满。

在这样的家里,大牛不能说什么,只好努力干活儿帮补家用,好让阿妈气顺些,家中也少些争执。

“不用担心,先生医术好,也许以后能帮你大哥站起来呢?”陈醉安慰着大牛。

“你说的是真的?”大牛对陈醉的话信以为真,眼中一亮站了起来,来回在陈醉身后走着,“我也是这样想呢!所以我才一直要给先生采药,想着以后如果能跟先生学些医术,或者是攒够了钱,请先生帮我大哥好好诊治,也许大哥能够站起来呢?如果大哥能够站起来,我阿妈也不会每天骂我嫂子了,嫂子也不用每天哭哭啼啼地了。你说是吧?”

看着大牛来回窜,陈醉心有不忍:自己并不知道长旺的病情怎样,也从没过问过这些,只是顺口一说,却带给了大牛极大的希望,只是若最终无法医好长旺的腿,希望越大岂不是失望越大?

思及此陈醉只能违心地答应:“应该是的。”

不料大牛越发欢喜起来,却不知要如何表达这样的喜悦,看到陈醉脸上带着笑,突然冲上前来抱起陈醉就转了两圈:“陈家妹子你真是个好人!”

突然的悬空和大牛浓重的男子气息让陈醉心中一慌,“啊!”地叫出声来。

第十四章 你可愿意做我的弟子?

十二月pk开始,今天的第一更送到。

每天三更,视数据情况随时准备加更。

求各种票、收藏、推荐、长评等等的支持。天雅会努力更新回报大家。

——————————

陈醉的一声惊叫不光吓得大牛立刻将她放下,也吓得沈坤和砚墨从屋内跑了出来,待看到大牛正将陈醉放下时,沈坤的脸色沉了下来,却并未说什么,见并无其它事情,低哼了一声,转身又进去了。

相对于沈坤的冷淡,砚墨的表情却精彩得很,张着嘴有惊奇有欢乐居然还有些如释重负的意味。

如释重负?陈醉摇摇头,有些莫名其妙,最终归结为:自己领会错了砚墨的意思。

“对不住啊陈家妹子!对不住对不住!”大牛那张黑脸涨得黑里透红,连连摇手鞠躬地道歉,“我是一时想得太欢喜了我就……并不是有意冲撞你的,我这粗手大脚的没弄伤你吧?”

短暂地心慌在脚踏实地后渐渐平稳,看着大牛硕大的身子不停冲着自己鞠躬道歉,陈醉有些受不住,只能连连摇手:“没关系的,我并没有什么,刚才只是觉得意外。”

想想陈醉自己也觉得好笑:这个身子不过十岁,还是个实实在在的小娃娃,被人这么抱一下子虽不妥,却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只是自己内心却是有二十岁了,男女之防已经深入记忆,一个女子突然被一个高大的男人这么抱起来,难免惊慌失措。

大牛是个直性子,见陈醉真的没有介意,心中才稍微好受一些,正准备接着干活儿,旁观的砚墨却突然开口说道:“怎么会没关系?醉儿都已经十岁了,再过几年都该出阁了!你再如何欢喜,也不应该轻薄人家!这是醉儿大度不与你计较,却不是说你就不用负责!”

“啊?”

“啊?”陈醉和大牛都惊住了!同时惊问出声。

“砚墨,你快不要胡说八道!”陈醉脸都红透了,这是怎么说的?按照砚墨的说法,就是刚才那一下,自己就应该叫大牛负责?若是不叫他负责,那就是自己太轻浮了?转头看向大牛,老实巴交的大牛这下连脖子都红透了,正张口结舌地来回看陈醉和砚墨。

“大牛,你不用……哎呀我不是……哎呀我……”陈醉本来想对大牛说不用他负责,只是在砚墨刚才的言语刺激之下,这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急得结结巴巴地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只能一跺脚一咬牙,“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砚墨和大牛都没听明白:“不是这个意思”指的是:不是哪个意思?若“不是这个意思”,那又到底是“哪个”意思呢?

院子里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三个人都不说话了,大牛看看一脸窘迫的陈醉,再看看斜睨着自己一脸鄙视的砚墨,终于咬咬牙,蹙着脖子说了一句:“我负责!”

这下倒是砚墨愣住了,看看大牛再看看陈醉。陈醉却是皱着两道剑眉,只是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大牛看来,陈醉这副模样却是委屈得紧,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心中顿时涌起一股男子气概,往前一步,大手一拍xiōng脯:“陈家妹子,你放心,我肯定负责!我这就回家去和我阿妈说,回头就请人去你家提亲。”

“谁要你负责?你负责什么?谁叫你提亲啦?你又向谁去提亲?”陈醉突然发飙,冲着大牛吼了一嗓子后,转头冲着砚墨又吼,“你胡说八道什么呀?”说罢恨恨地转身,扭头冲进了媚儿休息的房间。

趴在床上脑子里浆糊乱转的陈醉羞恼不已,只是哭笑不得。只听得沈坤书房传出他低沉地命令:“砚墨你进来,把那本《千金方》给我抄两遍。今天抄完,我明儿一早要拿去送人。”

“啊?!”砚墨震惊的声音传进房间,然后是他委屈地服从声,“是!先生。”

这是怪砚墨多事的惩罚么?想到这个可能性,再想象砚墨委屈的表情,陈醉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可也只是笑了一声就停住了。

陈醉有些怅然:自己重生回来后,虽然不用再流浪,却每天在沈坤家中帮工还债,这沈坤看起来并不简单,应该不只是一个单纯地乡村大夫。而且沈坤并无女眷,如果长此以往,必然会有闲话传出来,关乎女子清誉可就不是小事。

难道这是砚墨刚才想让大牛对自己负责的原因么?还是砚墨是怕自己连累了沈坤的名声?又或者是希望自己早早离开,免得“克死养父母”的自己会给他们带来厄运?

正在胡思乱想着,陈醉抬起头却意外地看到了沈坤站在门口:他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陈醉吃了一惊连忙站起来:“先生?”

“醉儿,砚墨的话,你无需往心里去。”沈坤看到陈醉的小脸还是有些郁郁,只是说了一句排解的话。

沈坤的表情有些复杂,却让陈醉还是感觉到了暖意:“先生,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

“醉儿,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是为了什么?你能告诉我么?”沈坤沉吟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本来觉得会有很长的时间来探寻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今天被砚墨这么一闹,沈坤几乎可以断定:陈醉会绞尽脑汁想要离开。否则她就太不知羞了!

只是目前,还不能让她离开!沈坤决定兵行险着,有时候,适当的鲁莽反而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啊?”陈醉被这问题惊了一跳,“先生,我七岁以前的记忆一点都没有了,所以我并不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都记不得了?”沈坤沉吟着,似乎是在判断陈醉这话的真假,片刻之后他绕过这个问题,“那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变强!我不想再被人欺负,我要能自己保护自己,不再需要别人保护,不用仰人鼻息,等着人赐予和施舍,可以自由自在、生活富足!”陈醉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目标。

“那你有变强的方法了么?”沈坤对陈醉的目标感兴趣起来,一个十岁的女娃儿,能立下这么大的志向,倒是很少见!一般的女子,不是都希望以后嫁个好夫君,相夫教子么?陈醉向往地却是独立自主和自由!

“还没有呢!我很笨的,媚儿都嘲笑过我,说我太笨了。那天你说得对,我就是笨死的。”陈醉有些颓然,有了目标,却如同水中的一朵莲花,面对平静水面下的出处荆棘,却没有一条路是通往采莲路上的,这是一件多么让人心焦的事情?

“我看到的醉儿,并不笨,只是你不懂得什么叫做分寸,不明白人情世故,学不会如何处理事情才能保全自己又不伤害他人,其实你是很聪明的。”沈坤真诚地赞扬陈醉,相对于其他十岁的孩子,这个陈醉简直可以叫做妖孽!

“先生你是安慰我呢!”陈醉有些不好意思。

“若我能教给你想学的那些东西,你可愿意做我的弟子?”沈坤低头沉吟了一阵,似是有些为难,却最终下定决心一般,抬头盯着陈醉的眼睛轻声问到。若是东洲国第一智囊都不能教一个女子自保,那沈坤可以自刎以谢天下了!

“先生,你说的是真的?”陈醉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他会是真心收自己当弟子么?“你愿意收我做你的弟子?”

沈坤点点头,紧盯着陈醉的眼睛,陈醉以前从未见过沈坤如此严肃的表情,甚至透着些许凌厉:“醉儿,虽然你只有十岁,但我一直认为你比同龄的其他孩童要聪明和懂事,接下来的这些话,我希望你用心听,用心想。”沈坤顿了顿,“我有一些事情,眼下不能对你说,或许永远都不会对你说。但我要你知道,如果你成为我的弟子,你会比现在过得更加辛苦,而且,以后你可能会遇到麻烦,甚至……会威胁到你的生命!所以,你不要觉得这是简单的事情,你好好想想,三天以后,再给我答案。”

陈醉愣住了,沈坤这些话原本不必对她说,但凡他这样的人说要收留一个人人厌弃的孤女,哪有孤女不愿意的?可沈坤却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都摆出来,让陈醉知道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师徒关系就完事了,而是牵涉到自家的身家性命安全的。然后让她自己来选择是否拜师。这是沈坤对自己尊重和负责任的一种态度啊!

原本还有些疑惑沈坤用意的心思都收敛起来,陈醉的表情变得凝重而认真:“先生,当日你为何愿意借钱给我一个孤女?”。

第十五章 我愿意

本月pk,求各种票和收藏、长评的支持。

————————

沈坤闻言,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几洼七叶旱莲,目光却并未聚焦在那些草药上,仿佛穿透了草药和土地,看向某些遥远的记忆:“……你的玉镯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我曾经见过那玉镯,你的言行举止也不是普通女子应该有的,我听说你不是陈家的亲闺女,你身上有很多秘密,我对你很好奇……也许就只是好奇而已吧!”

“那先生不是想要害我了?”陈醉晶亮的眼睛紧紧盯着沈坤的脸,生怕错漏了什么讯息。

只见沈坤嘴角扯出一缕微笑:“你怀疑我对你心怀不轨么?也是,出了名地不肯帮人的沈大夫怎么会突然变成大善人了呢?定是另有图谋吧?”沈坤的表情有些怪异,似乎是在反问陈醉,又似乎是在反问自己。

深深吸了一口气,陈醉上前一步站在了沈坤面前,一脸严肃:“先生,无须三日时间考虑,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的问题。”

沈坤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陈醉,等她的回答。

“我愿意做你的弟子。”陈醉沉声回答。

“哦?”沈坤有些诧异地扬眉,“你不怀疑我有所图谋?”

“我相信先生。先生既然当初不是想害我,以后先生也必不会害我,既然先生不会害我,我做先生的弟子,就只有占便宜的,不会吃亏。我对先生感激都来不及,为什么还要怀疑先生?”陈醉仰望着沈坤的脸脆声解释着自己的意思,看着他的表情从震惊到感动,心中也有了些许感动:这是重生后,除了阿姆以外,第一个真正关心自己的人呢!

“好!从今日起,你就是我沈坤的弟子!我沈坤也在此答应你,以后若是遇到了麻烦,一定尽力保全你。”沈坤蹲下身子平视着陈醉严肃认真的表情,这又哪里是一个十岁孩子应该有的表情!伸手拍了拍陈醉的肩,沈坤郑重作出了承诺。

“先生?”砚墨吃惊的声音从门口响起,陈醉这才看到砚墨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门口,怎么他走路也没有声响的?

“先生,你要不要再慎重考虑一下再做决断?”砚墨的表情是十足的震惊,张大的嘴几乎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

“你的《千金方》就抄完了?”沈坤的脸沉了下来,有些不悦地问。

砚墨却并未像往常一样恭敬地回答沈坤的问题,而是追着问:“先生,你要不要再慎重考虑一下再做决断?”

“我的事情我自己会有考虑,你只需要做好你应该做的事情就够了。”沈坤淡淡地回答完,却不去看砚墨的表情,而是转身走了出去。

“先生?”砚墨有些不甘心,想要再劝说,却最终没有追上去,呆了呆,转头看向陈醉,却意外地看到陈醉执着的表情。

砚墨脸色凝重,弯腰凑近陈醉的脸,轻声问:“你千万不要觉得给先生当弟子就从此能过上富足安定的生活,你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危险么?”

陈醉没有回答,砚墨似乎也并不想听她的回答,继续轻声说:“你真是个傻孩子,做三年帮工还清先生的债然后离开这个院子,什么事都不会有,可你若成了先生的弟子,命运却会完全改变,也许,你的生命会变得很短暂。”

陈醉依然没有回答,难道她要去跟砚墨说:我重生前也不过就是活了二十岁,从现在开始计算,也不过是十年时间罢了,若是终究要死。

砚墨却不再看她,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句话你以后会明白的。你还有三天时间,如果三天内你反悔了,决定不做先生的弟子,一切就还来得及。”说罢砚墨深深地盯了陈醉一眼,扭头走出了房间。

“醉儿,还不出来清洗草药?”沈坤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好的,先生我就来了!”陈醉扬声答应着,准备去做事,床上的媚儿却被陈醉吵醒了,揉着眼睛爬起来问:“姐姐,这里是哪里?”

看到媚儿醒了,陈醉立刻上去摸媚儿的额头,已经不发烧了。“我们在沈大夫家里,昨天是他救了你呢!若不是沈大夫及时施诊,你这会儿说不定就已经烧坏了!”

“姐姐,我想回家。”媚儿一听在沈大夫家,立刻露出害怕的神色,惹得陈醉微笑起来:媚儿最怕大夫,每次生病看大夫都会被逼着喝很苦的药,昨天是烧得有些糊涂了,才将药给她顺利地喝下去,现在清醒了,媚儿自然想要离大夫越远越好。

“乖媚儿,你好好躺着,我去给你拿吃的,等姐姐做完事就带你回家好不好?”陈醉安抚着媚儿。

听说一会儿就能回家,媚儿的情绪稳定下来,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催促着陈醉:“那你赶快去,我要等不及了。”这孩子气的话说得陈醉又笑起来,点点头去拿了食物给媚儿,这才出去做事。

院子里,大牛早就没了踪影,也不知是因为太尴尬先走了还是真的去跟他阿妈说提亲的事情去了。没有清洗完的草药也堆在水缸旁。

隐约听到两姐妹说话的沈坤看到陈醉出来,指了指洗到一半的草药:“今天将这些洗完晾晒好你就才可以回去。”

“好的,先生。”陈醉点点头,卷起袖子就开始干活儿。沈坤在陈醉身后交代:“你妹妹的病还没有全好,还会再发烧,你要多注意。按时给她吃药,不要让她再着凉。这种着凉发热的病症,需要的药材都很寻常,你当下可以先用着,药方给了砚墨了,让砚墨给你记账,抽空你要去采回相同分量的同样的药材来补上。记住了么?”

“记住了!谢谢先生。”虽然药材是要还的,可人家至少愿意先借给你用不是?陈醉懂得感恩。

陈醉手脚麻利地将药材清洗干净晾晒好,就准备带着媚儿回家,能离开沈大夫的家让媚儿欢欣鼓舞,一路上拒绝陈醉的拉手要求,走在了陈醉前面:“姐姐,我晚上可不可以不吃药?”

“不行!你还没完全好呢,要是不乖乖吃药,你就会不漂亮,越来越丑的!”陈醉微笑着拒绝了,媚儿最爱漂亮,以前为了漂亮能够克服药汤的苦涩。

“那喝药能让人变得漂亮么?”媚儿好奇地问。

“当然可以啊!”陈醉点点头,坚定陈媚儿喝药的信心。

“那姐姐你喝吧!姐姐没有我漂亮,多喝药,就能跟媚儿一样漂亮了!”小坏蛋笑得很欢乐,却将陈醉说得顿时哑口无言。

第十六章 改变

今日第三更送上,求各种票。

正在pk榜上奋斗,天雅不想垫底,有你们的支持,我会更努力!

——————

在陈醉苦口婆心的劝诫下,媚儿最终还是苦着脸将药喝了。又当姐姐又当妈的,好一阵忙碌陈醉才将媚儿安顿好。看着沉睡的媚儿,陈醉有些恍惚,这个天真可爱的孩子,虽是导致自己重生的根源,可若是自己今生不去跟她争夺那个位子,不跟她嫁给同一个男人,没有了利益冲突,就一定不会再有这样的悲剧发生。

当下的媚儿,是无辜的。

天色渐渐黑了,又下雨了,晚春时节的小雨漫天洒落,将鸟儿虫儿统统赶回窝里躲藏起来,黑暗中只剩下淅淅沥沥地雨声,不厌其烦地冲刷着茅草的屋顶和夜色下的一切。只是有些东西可以冲刷掉,有些东西却永远烙印在记忆中,永远都不会消失。

陈醉了无睡意,只是靠在床头听着窗外雨打芭蕉的声音出神:想想这短短几天,却有如此多的事情发生,原本因孤苦无依此刻已经开始了流浪的自己,却因为想救阿姆而意外得到了沈坤的帮助,从而改变了需要流浪的人生轨迹,现在更是成为了沈坤的弟子,一切正在改变。

看表现反常的砚墨和沈坤白天说的那些藏头露尾的话,陈醉至少知道一件事:沈坤的身份很神秘。砚墨的威胁和沈坤的告诫都说明自己若跟沈坤关系过于亲密可能会给自己带来危险。

可自己却也明白一点:沈坤对自己是无害的,不会主动去害自己,这就够了。难道离开沈坤以后,出去流浪就不会有危险么?重生前带着媚儿流浪的那些日子里,跟猫狗抢食,被流氓追打,生病只能硬挺着,或者自己去山上采几味老百姓都认识的草药胡乱吃,病好了没好都看运气。

那时候,自己就常常发愁: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是个头呢?只盼着有好心人能给口饱饭吃,能不生病就很好,从来也不敢去跟人争夺什么,只是小心翼翼地活着。看不到未来和希望,只能那么日日煎熬着,直到遇见了微服的皇上。

皇上很喜欢自己,不惜通过种种安排,最终让自己成为了皇后,世人都羡慕自己乞丐变凤凰,自己也以为有了世上最尊贵的男人的保护,从此能够远离危险,却不料各宫后妃们的嫉妒和利益牵扯屡屡让自己陷于危险,原本还有媚儿在身边帮忙出主意化解危险保全性命,没想到最终要了自己性命的却是媚儿,而原因,还是因为嫉妒!

临死的时候陈醉才明白一个道理:危险无处不在,走到哪里都躲不掉。

难道跟着沈坤可能出现的危险会比那样的日子更煎熬人么?

陈醉发现自己的心态有了些变化,开始愿意正视危险,开始试图改变重生前的命运,至少,让今生活得更好更舒服;最好,能遵从自己的意愿活着,活得快乐,而陈醉也知道,若想事事如意,就必须要拥有极高的智慧。

记忆中,若是重生前媚儿不肯吃药,陈醉只会软语相求,哄着她吃药,为此可以答应媚儿许多的无理要求,装马驮着她在地上爬也不是一两次,而今天,陈醉却是唬着脸跟媚儿讲道理,对她的无理要求一概拒绝,温言劝诫她要听话吃药才能将病治好,媚儿意识到自己撒娇没有用,也就没有再耍小性子,最后还是乖乖喝了药。

由此可见,重生前是自己性子太软,将媚儿宠坏了。从今天起,一定要好好教导媚儿,让她成为一个善良快乐的姑娘,等她长大后,她的路由她自己去选择,踏入宫墙或者安居世俗之间都由她,自己绝不干涉就是。陈醉仿佛拨开了一层迷雾,看清了自己的些许方向。

有了目标的今生一定可以活得更好!

晚春的气温有些湿热,盖上被子有些热,不盖被子又有些凉。因怕陈媚儿踹被子着凉再次感冒,陈醉丝毫不敢大意,将冬天穿的贴身棉袄又翻了出来给媚儿穿上睡觉,这样晚上她若踢被子就不怕她再次着凉。

这还不够,陈醉中间惊醒了四五遍,每次都是第一时间去摸媚儿的额头和手脚,确定她体温如常才心安。到清晨起来,陈醉无精打采,媚儿倒是精神奕奕。

陈醉还要去沈坤家做事,因媚儿刚好些,不敢让她再一个人在家,陈醉决定带着媚儿一起去,为此陈醉又跟媚儿做了许久的思想工作,摆事实讲道理,才暂时克服了媚儿的恐医心理。

今天沈坤没有早早出门,却是在家等着陈醉的样子,看到陈醉带着媚儿过来,微微颔首,神情严肃。媚儿知道沈坤是大夫,对他就有了一种天然的惧怕,缩在陈醉身后抓着衣襟死活不肯撒手出来。

砚墨不知哪里去了,却是没见到人。

陈醉将媚儿带到了房间去,承诺等忙完了就带她玩,媚儿才不再纠缠。

沈坤并未催促,任由陈醉去安顿媚儿。待她重新站在自己面前,沈坤才开口:“我既收你做弟子,以后自然会待你和从前有所不同。却不是说你从此就轻松了,我这里不养闲人,你会比以前累很多,除了要做事赚钱还债,还要完成我交代的功课。如果你完不成我交代的功课,你就没有资格再做我的弟子。”

陈醉点点头,她已经习惯了沈坤做事的方法:不知什么缘故,他不愿轻易施恩,若是为他人做什么事情,一定会提前告诉他人需要付出什么样的报酬或者是代价。若是人家做不到,他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换做从前,陈醉会对他嗤之以鼻:一个有钱的大男人如此小气,对谁都斤斤计较,算得清清楚楚丝毫不肯吃亏。却是有些心xiōng狭窄了。

但现在陈醉却觉得跟沈坤这样的人打交道很轻松,若是你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他会直接跟你说明交换的条件,只要能完成他提出来的条件,你就可以心安理得,不会觉得欠他什么。

陈醉想起重生以前流浪的日子里,有个老财主有一段时间曾经每日给她食物,却从不提任何要求,她开始还感激涕零,以为遇到了活菩萨,过了两个月,老财主却突然提出要将她收房做妾,那时她不过十四岁,而老财主都六十多岁了!她自然不从,老财主就在镇上到处说她忘恩负义。最让她伤感地是,镇上居然有很多的居民同情老财主,纷纷指责她是白眼狼,不值得帮助。逼得她硬是离开了镇子,带着媚儿去了另外的地方流浪。

从那时起,陈醉就记住了一个道理:世界上绝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想要得到就必须付出。

第十七章 骑大马

第一更送到,求各种票和收藏、长评的支持。

本月pk,天雅要票,有你们的支持,我会更努力!

——————

沈坤今天交代的功课很简单,就是背书。

本来沈坤这些天是要让陈醉去私塾中读书识字的,学费自然是他先垫着,让她以后赚钱还债。但陈醉重生前,认识了皇上以后,曾被安排了先生教导读书识字以及针指女红,于是征得沈坤的同意后,直接跳过了识字的环节,进入背医书的阶段。

沈坤虽然对陈醉居然能识字有些惊讶,却并不多问,你不想说,我就不问。若非必要,沈坤并不喜欢做勉强人的事情。

关于陈醉今后如何还债,沈坤也说得明明白白:以后陈醉可以通过采药换钱,也可以通过帮忙制药赚钱,药材按市价折算,制药按计件折算。具体折算价格到时会告诉她。当天能赚多少钱都会让她自己知道。

陈醉和陈媚儿可以在沈坤家一起吃饭。而沈坤交代的功课却是每日必须完成,完不成的话就要体罚。若是完不成的次数多了让沈坤对她丧失了信心的话,会被沈坤抛弃:可以在他家做工还债,却不再认她当弟子。

如何安排每日做事和学习的时间沈坤却并未对陈醉进行要求,随陈醉自己安排:是白天读书晚上制药,还是白天采药晚上读书,那都是她自己的事情。沈坤只管早上起床的考试能不能通过就成。

这几日来沈坤不讲情面的做法也激起了陈醉骨子里沉睡的倔强:若是成为了沈坤的弟子,却因为自己不努力而被逐出门墙,那是要有多丢人?比吃了老财主施舍的食物被人说成白眼狼还要丢人!

解决了早饭后,沈坤出门去了。

陈醉决定上午先背书,因为砚墨奉命去镇上买东西去了,下午才会回来,没有人带领,陈醉不敢一人进山。今日是赶圩日,有些老农会将最近的收获拿到镇上去换钱,可能会碰到好药材,许多药材是可遇不可求的。

跟媚儿说不能带她玩的时候,媚儿不乐意了,闹着在陈醉身边绕来绕去地软语相求,就是不肯安分地坐着。

无奈之下,陈醉就教媚儿一起背医书。而这一教之下,陈醉才汗颜地想起来:媚儿的记性比自己要好太多!这不,一段二百多字的口诀自己带着媚儿念了五六遍还只记得住开头的四句,尚不识字的媚儿却只靠听和记就能流利地背出来了!

占了先手的媚儿格外得意,也不缠着陈醉玩耍了,反过来安慰陈醉让她认真背书,就自顾自地溜出房去院子里玩去了。

陈醉巴不得能静下心来认真背书,只是叮嘱媚儿不要去动那几洼药田菜地,不要去动晒着的药材和接泉水的水缸,就不再管她了。

静下心来两耳不闻窗外事,全心背书的陈醉足足用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将这绕口的口诀记住了。这就是自己和媚儿的差距啊!怪不得重生前都是媚儿来化解各宫的yīn谋诡计,自己却常常只能事后听媚儿的讲解。

看看先生交代的任务还有一半就能背完,揉着有些发胀的脑子,陈醉放下医书出门想要看媚儿正在做什么,出到门外却被眼前的情形唬了一大跳!

只见大牛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此刻正四肢着地的爬来爬去,而媚儿却咯咯笑着坐在他身上挥舞着小树枝骑大马!大牛那高大茁壮的身子趴在地上倒是不像马,像只大狗熊!偏生大牛累得满头冒蒸汽还呵呵傻笑着听媚儿的吩咐往左往右。

这是怎么说的?

“媚儿!还不快下来!”陈醉厉声叱责,赶忙上前制止。大牛和陈媚儿这才看到陈醉已经出来了。大牛急忙想要起来,却一时忘了身上还坐着个陈媚儿,险些将媚儿摔下背来,幸亏陈醉已经走到了身前,伸手扶了陈媚儿一把。

媚儿从未见过陈醉对自己生气,有些被吓到了,当下不敢则声,只是瘪着小嘴儿,眼眶立刻就红红地蓄满了泪水,却强忍着不肯掉下来。

那个委委屈屈地小模样儿,让陈醉险些忍不住上前抱着她,就此放过此事,但孩子要从小教导的道理,如今的陈醉还是懂的。

陈醉狠着心将她拉到一旁,厉声责问:“你为什么要骑在大牛哥哥身上?”

“是他自己要给我骑的!”媚儿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声来,眼泪断线珠子一般往下扑簌扑簌地落。

“你胡说!他怎么会自己要给你骑?定是你又去纠缠他,让他给你当大马的是不是?”陈醉压根不信,媚儿平日里嘴巴甜,又古灵精怪的,若是纠缠老实憨厚的大牛,大牛又哪里招架得住?

“就是的!就是的!姐姐欺负媚儿!姐姐欺负媚儿!媚儿要阿姆!要阿姆!不和姐姐玩了!”媚儿伤心得很,哇哇哭着就往地上蹲了下去。

陈醉愣住了,想要继续严词教训,那叱责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媚儿是阿姆唯一的亲生女儿呢!

“是我自己要给她骑的,陈家妹子你不要错怪了陈家小妹子!”大牛在旁边有些扭捏地突然开口。陈醉扭头诧异地去看时,却见大牛互搓着一双大手,黑脸涨得黑里透红地,似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大牛你无须为她辩解,我不能让她越发骄纵得没了形状,阿姆不在了,我是长姐,该好好教导她的。”陈醉还是不肯相信:平日里大牛都是帮着他阿妈做事赚钱养家去了,根本不会跟媚儿他们这些几岁的小娃娃有什么交集,怎么会突然对媚儿这么好,好得愿意主动当大马给媚儿骑?

“是真的!我大牛从来不说假话!”大牛急了,朝着陈醉上前一步想要让陈醉相信自己的话,陈醉却立刻后退了一步,两个人同时想起了大牛抱着陈醉转圈的事情,大牛赶快也后退了一步,有些尴尬地停在那里。

两个人静默了片刻,还是陈醉先说话:“那你说,你为什么要主动给媚儿当大马?”虽然这样的尴尬让她红了脸,却还是想要知道真相。

“那个……陈家妹子……我对不住你!”大牛脸红脖子粗地吭哧了半天,却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

第十八章 不能对你负责

第二更送到,本月pk,求各种支持。

每日保底三更,你们的支持越大,天雅的更新越多。

————————

“啊?”陈醉一门心思在媚儿身上,却没料到大牛突然来这么一句,略一思索也就猜到大牛这句话是针对昨天莽撞的事说的,顿时有些尴尬也有些哭笑不得,这还有一天来提醒自己一次的道理?

“那个什么……我阿妈……她不同意我娶你……”大牛的脑袋随着他的声音一起,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我不能不听我阿妈的话,所以不能对你负责了,是我对不住你……”

“你……”陈醉伸手抚额,有种想要晕倒的冲动,“你又在胡说些什么呀?我的老天爷!”

陈醉开始相信媚儿的话了,看来大牛真是自愿当大马的。这老实孩子是因为内疚自己不能对她负责,所以才会想要补偿,却不知如何补偿,结果过来看到媚儿独自在院子中玩耍,无人陪伴,就主动给媚儿当起了大马!

很是无语的陈醉看着大牛跟虾米似的弯成了弓形,却半天没有抬起头来,难道非要自己原谅他,他才肯抬起头来离开?这到底是个有多倔强地牛脾气的人?

没等陈醉说话,大牛弯着腰低着头又说话了:“陈家妹子,我大牛欠你的,若有用得上我大牛的地方,你只要说一声,我水里火里都会去的,还请陈家妹子一定要让我赎罪!”

“我没有什么要你水里火里去的事情啊!”陈醉叹息地低头。

“可是陈家妹子,你也知道我除了一把子力气,没有别的长处了,脑子又笨手又笨,那些精细的活儿,我也做不来……”大牛纠结了。

“我不要你为我做什么呀!”陈醉更纠结,媚儿还在地上蹲着委屈地抹眼泪,自己都还无暇顾及,大牛却这个样子站在这里,沈坤家的院子是篱笆围起来的,从外面可以看得到院子里面的情形,若是让乡邻们看到了,人家该怎么想?

“那我到底能为你做什么呢?你千万要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啊陈家妹子,你是不是还在生气啊?”大牛的话让陈醉近乎绝望:这个人是个直愣愣的性子,脑子不会转弯的,这一时半会儿怎么跟他解释得清楚啊?说自己不用他负责?自己一个小姑娘家家的,那也说不出口哇!

“这样吧,我眼下还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你帮忙的,等有事了,我就去找你,你先回去好不好?你看,我还要背书呢,先生交代的功课还没有做完,媚儿还在哭呢!”陈醉还是决定先顺着大牛的意思说,否则这要怎么弄走这一堵墙似的站在面前的犟牛?

“那成!”大牛闻言终于抬起头来,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额上的汗还没干,“那我就不打扰你了陈家妹子,我这就回去。”

大牛终于走了,陈醉松了口气,蹲到媚儿身前,将媚儿扶了起来,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媚儿漂亮的大眼睛已经肿得跟桃子一般了,小嘴还在撅着,不住地抽泣。

“好了媚儿,不要哭了,是姐姐不对,错怪了你了,姐姐向你道歉,对不起啊!”陈醉拉着媚儿的一双手,左右摇晃着,软语道歉。

“姐姐凶我!姐姐从来不凶我的!姐姐是个坏姐姐!”媚儿刚收住的眼泪又哗哗地下来了,似乎是要将刚才受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媚儿说得对,姐姐是个坏姐姐,以后姐姐不坏了,不凶媚儿了好不好?”好一番安慰许诺,陈媚儿才终于安静下来。看看时间不早了,陈醉又拉着媚儿进房间去背另外一段口诀,今天是要背下两段口诀的。

经过刚才的事情,媚儿有些蔫蔫的,还没背上几句就说困了,陈醉只能让她上床休息。这个房间本来是沈坤用来安置那些需要在此过夜的病人的,因陈醉这些天都要在这里做事,沈坤特意交代了可以让她平时休息使用,免费的。

陈醉安静地将书背熟,看看时间已经是中午,于是自去厨下做午饭,过一会儿沈坤和砚墨都该回来吃饭了。

沈坤家平日做饭都是砚墨在负责,砚墨做菜管熟不管香,平日里虽也有荤腥,做出来的味道却很是一般。陈醉吃过别人施舍的残羹剩饭,也吃过御膳房的珍馐美味,从小儿挨饿的经历,让她对美食有着深入骨髓的偏爱,沈坤除了钱以外,对什么都是不介怀的样子,更是有什么吃什么,根本不会发表评论。

陈醉对宫中争宠没多大兴趣,却对美食情有独钟,跟着坤宁宫的小厨房颇学了些儿烹饪的手段,普通的食材做出来的味道也比砚墨要强上太多。所以当沈坤踏入院门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扑鼻的香味,陈醉正在带着媚儿洗手准备吃饭,砚墨却一脸痴呆地看着桌子上的一荤一素两个菜和一个青菜汤发愣。

“先生回来了呀!快快洗手吃饭。”陈醉看到沈坤进门,赶快上前接过药箱,招呼沈坤准备吃饭。

“醉儿姑娘,这么普通的菜,你怎么会做得这么香啊?这看起来也好看!”砚墨吞了口口水,喃喃地问。自从沈坤说了要收陈醉做弟子之后,砚墨今天就叫她醉儿姑娘了,显得有礼又不算太亲近。

“就是一些小手段,让先生见笑了!”陈醉心中也微微有些自豪,吃了好几顿砚墨做的饭,味道一般,先生长期吃砚墨做的饭,大概也没吃过这么香的家常饭菜吧?

四人围坐在八仙桌旁,均沉默地埋头吃饭,只是除了沈坤之外,其他人都添了饭,今天的菜比往日味道好,三人均是胃口大开,见只有沈坤没有添饭,陈醉还有些意外地问:“先生不用添些饭么?是不是菜不合胃口?”

“味道很好。”沈坤很沉静,放下碗筷起身走开,“我只需吃一碗饭就饱了。”

只需吃一碗饭就饱了?按自己在流浪时养成的习惯,能有美食的时候,都是吃到吃不下去为止的,这个习惯在入宫后才稍微改观。陈醉有些不解地看着沈坤进屋,又扭头去看砚墨,砚墨已经是第三碗了,大约是知道陈醉的疑惑,他压低了声音解释:“先生说过:‘无论任何东西,无论好坏,只取用自己需要的,够用就好,绝不多拿。’吃饭也一样,无论在家吃饭还是在望江楼吃饭,他都是吃一碗饭就停筷的。”

“够用就好,绝不多拿?!”陈醉放下碗筷,一时有些愣住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态度?不贪婪,不执著,不迷恋。

第十九章 放鸽子

今日第三更送到,各种求。

————————

“无论好坏,只取用自己需要的。”这话说来容易,做起来难,一件事容易,每件事都能坚持就很难。

陈醉知道:这样的达观淡定,就是皇上都做不到。若说只取用需要的,每年选秀女却是为何?难道宫中佳丽如云还不够他一个人用么?连年南征北战地攻打他国却是为何?不就是还不满足于当下拥有的,想要得到更多么?

由此可见,人心自古都是贪的,不贪的人,要么就是没得贪,极少数则是拥有过之后,看透世事,能够放下一切,也放下了贪婪的欲望。

陈醉当然知道龙凤式样的物件,历来都是皇家专用的,自己七岁之前的记忆全无,当下自然还不知道这翠凤镯对于自己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想起沈坤说过的,曾经见过那翠凤镯。看来沈坤不仅仅只是一个懂得自律的男人,怕是也有很多的故事呢!

“吃饭吧!先生的智慧,你是理解不了的。”见陈醉被镇住了,砚墨嘿嘿一笑,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却不忘说上一句,“你做菜很好吃!你还是更适合做菜。”

陈醉一窒:砚墨这是说自己应该满足于做菜当普通村姑的命,不应该去奢望成为先生的弟子么?这个家伙也不是简单的人!话里话外都是夹枪带棒的!当下却并未跟他辩白,伸手去捡起媚儿掉落在饭桌上的饭粒吃掉。

见陈醉并不理会自己的话,砚墨也不好说得太过,低头将饭菜吃完,起身就去后院收拾药锄和药篓,准备进山采药了。

告诉媚儿在沈坤家等着自己回来,陈醉收拾好了自己的药篓子和药锄,跟着砚墨进山去采药,下午是赚钱还债的时间。

砚墨以前嘴巴啰啰嗦嗦地喜欢讲话显示自己的未卜先知,今天却反常地没有说几句话,只是简要地将路过遇见的几种草药和他们的采摘方法告诉了陈醉,就一路往前了。

陈醉并不算太聪明,勉强记住了开始的两三种,等砚墨说到后面几种的时候,又忘记前面的了,显得有些力不从心。砚墨察觉到这个情况后,讥诮的神色就有些掩饰不住地流露了出来。只是大约顾忌些什么,却是没有再提起不让陈醉当沈坤的弟子这一类的话来。

忍了很久,陈醉终于在砚墨的讥诮神情中忍不住,寻了个机会向砚墨解释:“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并不害怕危险。我更知道,眼下除了先生,我没有别人可以依靠。”

“你不怕危险,我却是怕的……算了,你要留下就留下,我也没什么,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是了。”砚墨讥诮的神色总算是收了起来,转而换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神情,这倒是不像那个叽叽喳喳地白脸小厮了,有了几分沈坤的高深莫测。

陈醉还想说什么,终究是忍住了没有再问:沈坤主仆都是有秘密的人,可自己若是冒昧地去寻根究底,砚墨也未必会说,没得招来一顿鄙视。既然自己决定了要搭上沈坤这条船,那就小心谨慎一些,其他的就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了!无论什么结果,安然接受便是。

其实山林中许多的花草都是药材,只是有些药材常见,有些药材珍惜,而有些药材日常的消耗要多很多,比如跌打损伤、发热咳嗽和凉血败毒的一些药材是常用的,几乎采多少都能用得完,又有一些很少用得上,平日里并不用经常采。而常用的药材也很常见,根据砚墨的指点,未来一段时间,陈醉能采摘的也大多数就是这一类常见又容易辨认和寻找的药材了。

砚墨似乎并不愿意跟陈醉一路走,将她丢在进山不远的路上,指点她在那里采摘一大片半边莲,采完后自行回家,自己就往山中走去。

陈醉细心地将那一大片半边莲采完,药篓子却是已经装满了,方才心满意足地起身,准备回家,砚墨果然还没有回来,离天黑至少还有一个时辰呢!

回到沈坤家,看到媚儿非常老实地坐在床头,看到陈醉回来也没有表现得很亢奋,只是问什么时候能回家。

这也太老实了,老实得有点不正常。陈醉放下草药洗完手,蹲在媚儿身前,拉着她的两只手,轻声问:“媚儿,你今天下午有没有闯什么祸?”

媚儿眼神躲闪身躯扭动,就是不肯看陈醉的眼,陈醉只能在心中暗叹:根据表现,这还不是一般的小祸呢!

“乖媚儿,你告诉姐姐,姐姐不吼你。媚儿要做个诚实的好孩子。”

受到陈醉地真诚鼓励,媚儿终于敢对上陈醉的眼了,她小声回答:“我看到后院一笼鸽子很漂亮,想要抱一只出来陪我玩一玩,没想到一打开笼子,它们就都飞走了。”

松开抓住媚儿的手,陈醉的心拔凉拔凉地:那笼鸽子她见过,大概是四五只的样子,平日里都是砚墨在照顾,看他那个精心伺候地劲儿,大约是很珍惜的。如今都飞了,沈坤指不定怎么发火儿呢!可又能怎么办呢?又赔?

一想到赔偿,陈醉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几天虽然已经努力做事还债,可债务没有减少,却日渐增加,照此下去,却是要越欠越多了!

抬头看到媚儿不安的表情,陈醉叹口气,伸手摸摸媚儿的小脸蛋儿,柔声安慰到:“傻媚儿,姐姐不吼你,你以后不要再乱动东西就好了。记住了么?”

得到特赦的媚儿立刻眉开眼笑起来:“姐姐真好!我就知道姐姐最好了!我以后不会再放鸽子了,看到鸽子我就抓住给它关起来!”

陈醉给她逗得笑起来,松手起身,准备去清洗草药,债多了不愁,既然已经发生了,何不坦然接受?何况给先生做事,陈醉并不觉得苦。

洗完草药后已经夕阳西下,陈醉又进厨房做饭。沈坤和砚墨快要回来了。

媚儿为了讨好陈醉,一直呆在房间大声背诵今天陈醉教给她的口诀,声音清脆如珠玉落盘。听着媚儿地背诵声,闻着锅里飘散的香气,陈醉突然觉得很是满足:谁说一定要做六宫之主才能快乐?还不如这眼前的温馨恬淡来得动人!

沈坤回到家时,陈醉已经将饭菜做得差不多了,看到他回来,赶忙擦干了手来接药箱,并且将媚儿放走了鸽子的事情先坦白了。

原以为沈坤会淡定地告诉她折算成多少银子计入欠款中,不料沈坤听后却是一种很奇怪地表情,似笑非笑地,然后说了一句:“此事我不管,你待会儿将此事告诉砚墨便行。”便回屋去了,进屋以前突然停脚仰天大笑两声:“哈哈!”

这是高兴?丢东西了还高兴?陈醉摇头不已:从先生到家仆,这个院子里的人都有些不正常啊!

“告诉砚墨?难道不用赔?”陈醉有些不解,正在努力分析,却见砚墨背着药篓摇头晃脑地回来了,看来是采到了好药。

“砚墨,先生让我告诉你,后院的鸽子被媚儿放走了。”想起先生的嘱咐,陈醉还是老实地开口告诉了他。

砚墨顿时跳了起来,飞一般地往后窜去,片刻后哭丧着脸出来:“全飞了?”

“全飞了!”陈醉有些内疚,看起来砚墨对这些鸽子有很深的感情,比先生还要深,否则不会如此沮丧,这毕竟是先生的财物嘛!。

第二十章 吃错药

第一更送到。各种求。

————————

“我算是明白了:你们两姐妹,还真是我的灾星!怪不得别人都不肯收留你们!”砚墨哭丧着脸恨恨地说。

陈醉小脸白了一下,却随即释然,怪不得砚墨要这样说,事实上,从来沈坤家到现在,自己确实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好处,反而经常出点小状况。

沈坤在屋里听得砚墨地话,只是微微皱眉,并未现身劝解。很多时候,世人都喜欢批判她人维护自己,而常人最缺乏的就是独立判断的能力和不为外界所动摇的自信,如果醉儿连这样的打击都经受不起,又哪里劝得过那许多来?

沈坤希望陈醉能够自己成长,而不是自己时刻地去点拨和劝诫,那些是为人父母应该做的,而不是自己。

一股子焦糊味飘散开来,砚墨的讽刺又来了:“看吧!连个饭都烧糊了,我至少还没有烧糊过饭菜!”

陈醉“啊!”地惊叫一声,朝着厨房冲过去,果然,锅里的饭已经有些焦糊,好在刚才自己出来了,火也渐渐熄灭了,只是下面的一些火炭在炙烤着锅底,米饭糊得不严重。

“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陈醉对自己也有些愤愤地起来,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随即开始着手挽救晚饭,希望不要太难吃。

因将心神都倾注到了晚餐上,开始的米饭虽然糊了,菜却是味道极好:一个简单的蒸蛋,因滴了两滴芝麻油而香气扑鼻;一个青菜汤也是青翠欲滴,鲜香无比,却是放了一片鱼干煮开后先放油,最后再放入青菜叶制成;黄焖笋干只是简单地配了些半肥瘦的肉片焖烧,就让人垂涎欲滴。

结果这顿饭,米饭不光是砚墨嫌弃,连媚儿都吃得不多,只有陈醉这个始作俑者吃了一大碗,而沈坤却是雷打不动的一碗饭。菜倒是吃得精光。

陈醉一个十岁的小女娃儿,在勉强温饱的家庭长大,怎么会如此懂得利用各色食材搭配来做菜?须知在这陈家村,许多人连鱼都未曾见过,鱼干用来烧汤,却是砚墨都不会想到的法子!

沈坤心中早就存疑,现在连砚墨也有些怀疑起来。只是沈坤未曾表露,砚墨狐疑的目光却在陈醉脸上来回巡弋了好几遍了。砚墨心中嘀咕:“听人说陈醉是捡回来的,这其中,不会有什么隐情吧?”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又是下雨,撑着伞拉着媚儿的陈醉刚走到沈坤家门口,就看见大牛领着沈坤匆匆走出去,大牛没用雨具,沈坤撑了伞,却也是神色匆忙。方向是大牛家的方向,难道是大牛的哥哥出了什么事?陈醉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可能性。

“今天看来不用考试?”陈醉心中倒是一松,虽然感觉已经背好了书,却还是会害怕考试。

因下雨,砚墨并未出门,正在廊下捣药,脚边一包包的药材,有新鲜的,也有晒干研磨好的,还有炮制过的,砚墨面前烧着炭炉,上面一个钵盂,里面黑色的药汁散发着阵阵药香。看这情形,似是准备制药丸。

有的大夫,也会针对一些简单的病症直接按照药方制成药丸,直接给病人服用,这就省去了病患熬药的时间,也能让沈坤携带方便。

斜睨了陈醉一眼,砚墨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而是将其中一种粉末又倒进了钵盂之中,一根漆黑的棍儿不停地搅动着,酸苦的味道散发开来,陈醉不由得皱眉掩鼻。

砚墨却已经习惯,不动神色地继续忙碌着:“先生走时交代过了,今天接着背医书,等他回来再考你。现下你是要跟着我学制药还是要去背书?”

“我先学制药。”还是赚钱最重要,昨天的药材最终也只折算了半天工钱,盖因此药太过寻常,遍地都是,很不值钱。制药得的钱应该会多一些。

砚墨于是开始讲解各种药材的配伍,制药过程中的各种注意事项。

当下正在配制的这个方子名唤雪颜丸,是用于闺阁女子排泄体内杂质毒素,使得皮肤更加白皙通透的一种药丸。用药不算稀奇,却胜在方子配伍独特,制作过程格外仔细,因此效果极好,很得闺阁女子的偏爱,往往每月都要炼制一批。

砚墨尚未讲解完,一钵盂的药液正在渐渐地浓稠,砚墨正准备放入最后两种粉末,大牛却突然呼喊着冲了进来,还是一身地雨水,满脸地焦急。:“砚墨!砚墨!”

“在的,何事?”砚墨扬声答。

“先生需要金针!金针在哪儿?”大牛已经闻声冲到了廊上,一身雨水滴滴答答地只管往下流淌。

“醉儿姑娘,你去取金针给先生送去。”砚墨到了制药最后的紧要关头,却是不敢稍离,生怕影响了药效降了药物的品级,只能让陈醉去送。

陈醉拿出金针包,举伞跟着大牛就走,大牛腿长走得快,陈醉矮小走得慢,大牛心急想要抱起陈醉走,却不敢再对陈醉造次。只得在前面走两步又回头等等。

到得大牛家,却见有些昏暗的房间内,沈坤正坐在床头,满脸严肃地忙碌着,大牛一进房间就紧喊一声:“沈大夫,金针来了!”

“给我!”沈坤从陈醉手中接过金针去,又皱眉说到,“将你阿妈搬到堂屋中去!这里太暗,不好下针!”

“好!我这就去!”大牛也不多说,将两张八仙桌一并拢,就将他阿妈给抱了出去放在上面,外面亮堂多了。大概是大牛动作粗鲁弄疼了他阿妈,大牛他娘虚弱的呻吟一声,将大牛又吓着了,带着哭腔喊:“阿妈,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贪图省钱给你乱吃药的!这都是吃错了药才弄成这样的!都是儿子不孝啊!你一定要没事!”

陈醉看着就想起了阿姆,顿时有些感同身受,也就湿了眼眶。

“快让开,晚了更麻烦!”沈坤冷声上前,将抓着大牛他娘的手哭号的大牛一把推开,就准备施针。

大牛身型高大,往后一个趔趄,差点撞倒了一个荆钗布裙的瘦小妇人,这妇人就是大牛的嫂子长旺家的,被撞得闷哼一声,却并不敢说话,只是往后急躲。

沈坤解了大牛他娘的外衫,隔着衣裳摸索到一个穴位,长长的金针就那么扎了下去,扎进去寸许深之后,紧着捻了一阵,又拿出另一根金针,往另外的穴道扎,有些深有些浅,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经扎了四五针在大牛他娘身上。

第二十一章 灾星

“去拿个盆来!”随着大牛他娘的脸色越来越红亮,沈坤吩咐道。

“哎!”长旺家的碎步跑着就去厨房拿盆,不料刚拿回走到门口,随着沈坤最后一根金针拔出,大牛他娘猛地坐起身,一口污物就喷了出来,顿时将地上桌上身上都弄得污浊不堪,连急着端盆往跟前跑的长旺家的身上也喷了不少。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大牛他娘又是一口污物喷出,随后就听到一声长长地呻吟:“哎……呀……”

“阿妈?”大牛赶忙上前要探问,却被沈坤伸手拂开,他冷声吩咐着:“去拿水来!”长旺家的赶忙放下盆端来水,随着一粒药丸被化开灌下去,大牛他娘又开始翻江倒海地呕吐。

长旺家的却已经有了经验,一见大牛他娘起身作势立刻就将盆递上来接住。

如是反复几次,大牛他娘的苦胆水都吐完了,虚弱得脸色乍白,有气无力,沈坤上前把了把脉,点头示意:“无大碍了!”遂走到一旁开方子。

满屋子酸臭弥漫,陈醉禁不住捂住了口鼻往一旁退缩,看了看周围,却只有自己一个人捂着口鼻,大牛市浑不在意,长旺家的虽然皱着眉,却也强忍着正在收拾呕吐物,沈坤仿佛鼻子失灵了,毫无表情。看了一圈陈醉只能将捂住鼻子的手拿了下来:作为先生的弟子,如果连如此气味都忍受不了,又谈什么学医呢?

“虽然已经呕吐完了,有一部分毒性却已经入体,需要再吃几服药将毒素排出,吃个五服药应该就差不多能大好了!”沈坤嘱咐着。

在场的人等都心中一松:总算是没事了!待沈坤将写好的方子交给大牛,大牛看到方子上的药物都是自己平日里给沈坤采摘的那些药物时,又动了省钱的心思:“沈大夫,这些药我都认识,能不能我自己去采药来给我阿妈服用?”

“你先前的药大概也能将你娘的发热治好个七八分,只是你煎药的鱼腥草中掺杂了两根与之相克的草药,所以才会导致你娘药物中毒,若非催吐及时,只怕是悔之晚矣。你还准备再试试看?”沈坤扯着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大牛。

大牛顿时面红耳赤,连连说不敢了。陈醉在角落里听得真切,也是面红耳赤,就在前两天,自己不还因为草药没有分清楚,而被沈坤训斥么,当时自己还很不服气,如今看来真是大意不得啊!

“回头你拿着方子去找砚墨拿药,回头天色好了,你去采来同等分量的药交给砚墨就成,至于诊金,你多采五斤天青地红交过去就可以了。”沈坤大约也知道大牛的心思,告诉他不用给钱的方法,在大牛和长旺家的千恩万谢地感激声中就招呼陈醉准备走。

这个沈坤还真是不简单呢!陈醉不禁对沈坤生出一丝崇拜来。

“你过来。”八仙桌上还在喘气的大牛他娘突然轻声喊道。

陈醉和沈坤不知大牛他娘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都有些惊讶地停住了脚步,却见正在收拾污物的长旺家的放下了笤帚凑上前去:“娘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啪!”的一声脆响,大牛他娘不知哪来的力气,一巴掌甩在了长旺家的脸上,打得长旺家的立刻泪汪汪的怔在那里。

陈醉惊呆了!

“你这个娼|妇!你是指望我哪里不舒服,早点死了是不是?”又喘了一会儿气,大牛他娘总算又积攒了几分力气,虚着声音骂道。

长旺家的噗通跪在了地上,急急辩白:“媳妇并不敢!”

“你还不敢?那毒药定是你放的!大牛是个孝顺的孩子,自然不会下毒害我,长旺被你克得正在床上躺着呢,连动一动腿都不能,就只有你这个扫把星!娼|妇!巴不得我和长旺都早死了,你好赶紧地长翅膀跟着你的奸|夫远走高飞,是吧?”大牛他娘恨声责骂着,全不顾沈坤和陈醉还在场。

大牛愣了一愣,看了看沈坤和陈醉,觉得自己阿妈当着外人的面这样咒骂嫂子实在有些丢人现眼,立刻上前去劝解,可大牛他娘那个泼辣的性子,在家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又哪里是大牛这老实孩子能劝得住的?兀自不管不顾地骂,什么偷|人养汉全都骂了出来,委实难听。

沈坤不是多事的人,何况是他人的家事?拉了陈醉就准备走,免得污了耳朵。

见长旺家的跪在地上委委屈屈地掉眼泪,陈醉看不下去了,挣脱了沈坤的拉扯就冲到大牛他娘面前去拉扯长旺家的,想将她拉起来,嘴里已经噼里啪啦地说开了:“大娘这就是你的不对啦,你刚才吐成那个样子,都是你媳妇在来回伺候,她怎么就要害你啦?说话要讲良心的!”

“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懂得什么?”大牛他娘轻蔑地看了陈醉一眼,很是不屑地嗤到。

“我再小也懂得讲道理,乡邻们都说你媳妇人好,每日里家中里里外外的事情都做完了,还要照顾瘫痪的相公,你老人家都这么大的年纪了,不知体恤,还每日里这样苛刻自己媳妇,原来我还不信,如今我是亲眼看到的,旁人说得却真是没有错!”陈醉说得酣畅淋漓,许久没有这么痛快地数落过人了!连沈坤皱着眉头警示的声音都没听进去:“醉儿,不许胡说八道!”

“小丫头,今日若不是看在沈大夫的面子上,我要给你两句好听的!你当我不知道你那点小算计?此刻我也不与你计较,你还不快走?”大牛他娘的火气也起来了,让一个不过十岁的小丫头劈头盖脸地数落一通,任谁心中都不会舒服。

“我行得正坐得端,怕你说什么不好听的?我又有什么小算计了?”陈醉急了,重生后自己如此低调安分,大牛他娘怎么会一副抓住了自己小辫子的得意模样?

大牛见陈醉也掺和进来,脸色更是难看,生怕陈醉受更大的委屈,连忙过来低声劝说陈醉离开。在大牛的劝说和沈坤的沉默注视下,陈醉方才地跟着沈坤准备走。

大牛正准备送沈坤和陈醉出去,却被大牛他娘冷冷地喊住了:“大牛你给我回来!不许去送那个克死父母的灾星!家中有一个成天哭丧着脸的已经够倒霉了,再别想将那样的灾星也给我弄进门来!我们家还不想断子绝孙!当我不知道呢,想算计我们家大牛?就你那狐狸精一般的模样,我们家大牛光棍一辈子也不会要你!”。

第二十二章 目的是什么?

第三更送到,本月在pk,求各种支持。

丫头在此谢谢了!

————————

陈醉的脚步顿住,眼泪夺眶而出,养父母双亡一直是自己心头的伤疤,自己想想都觉得疼得厉害,如今被人狠狠戳一下,还污蔑自己想打他家大牛的主意,这是怎么说的?

陈醉哪里还忍得住眼泪?只是想要回头再理论,却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立在门口不肯拔脚。

沈坤拉扯了两下拉不动她,索性弯腰将陈醉扛了起来。走出一步却又回头,对尚在八仙桌上坐着的大牛他娘冷声说:“醉儿是我的弟子,还请大娘慎言。”

大牛他娘闻言立刻做声不得:欠着人的诊金呢!这个沈大夫的怪僻是有了名的:爱财如命!若是自己再说让他不高兴的话,少不得要让大牛多做好几天的苦力才能算数。穷人不能跟钱作对!为了钱,忍忍吧。

大牛仍旧追出来道歉了好远,才眼巴巴地看着冷面的沈坤和落泪的陈醉远去。

回到沈坤家中,沈坤将陈醉丢下来,坐在椅中冷眼看着她。

陈醉的眼泪已然止住了,只是木木呆呆地发愣,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直到陈醉终于晃过神来觉得冷得厉害,才看到沈坤已经脸色发青了。

看到陈醉终于清醒,沈坤才脸色稍霁,却仍是严肃得很:“醉儿,你可知错?”

“我没有错!大牛他娘确实做的说的都太过分了!”陈醉一听,沈坤又是批评自己,刚压下去的委屈立刻又往上拱,“难道我说的那些道理错了么?她就是蛮不讲理欺负人!”

“她教训自家的媳妇,怎么过分了?”沈坤揉揉额角,沉吟片刻,还是出声询问,只是声音沉了下去。

“她说得确实不对!她吐了一身一地,长旺家的忍着恶臭给她清理,她不知感恩,还打骂她媳妇,这还不过分么?”陈醉反问。

“她哪句话说得不对?”沈坤追问。

“长旺家的看起来那么胆小恭顺,她说长旺家的给她下毒,这怎么可能呢?”陈醉气哼哼地,其实她最气不过的是大牛他娘说自己想算计着嫁给大牛,老天爷啊,这是要从何说起?

“你见到长旺家的熬药了么?或者说你亲眼见到了整个配药熬药的过程么?”沈坤身子前倾,定定地看着陈醉的双眼,像是要看到她的心中去。

“那倒是没有……可乡邻们都说长旺家的平日里对婆婆和相公都很好的!从来不敢高声说话。”陈醉的声音小了些,也意识到沈坤似乎是想要跟她讲道理,也终于冷静下来,开始跟着沈坤的思路走起来。

“乡邻们说的都可信?乡邻们还说你克死了父母呢!你觉得这件事情可信么?”沈坤冷声反问又激起了陈醉的反感:“那怎么能一样呢?”

“那怎么又不一样呢?”沈坤冷笑一声,“别人说的话做的事,你觉得对的,就一定对?你觉得错的,就一定是错的么?皇帝做的判断都未必都正确,你的判断倒是能绝对正确?那你岂不是比皇帝还要能干?都成了神仙了?”

“难道,你的意思是说:长旺家的真的下毒了?”陈醉迟疑着,难道这小山村的一个普通村妇都有那样歹毒的心机么?不可能!这里的人是淳朴的!

“我也不知道!”沈坤往后一靠,斜睨着陈醉,语气冷淡得颇有些失望。

“那我们就还是不能让大牛他娘污蔑长旺家的啊!她万一要是清白的呢?那岂不是冤枉了好人?”陈醉又绕回去了。

“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沈坤再问。

“人不是都应该与人为善么?见到不平不是应该拔刀相助么?难道我们就应该冷眼旁观不理不睬?那人和猪狗又有何区别?”陈醉喋喋不休,仿佛是质问沈坤,又像是质问自己。

“说你是神仙,你还真是个仙女儿呢!这是准备普渡众生啊?”沈坤又是一声冷笑,“醉儿,我且问你,你今天如此激动地跟大牛他娘去吵,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没有什么目的,就是看不惯大牛他娘对长旺家的的欺压!”陈醉脖子一梗,硬气地回答。

“那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帮长旺家的咯?”沈坤的言语中带上了笑意。

“那是自然!”陈醉的回答依然硬气。

“那你这样跟大牛他娘吵完之后,你觉得你的目的达到了么?长旺家的能得到什么好处?”沈坤再问,眼中笑意漾然。

“那……”陈醉这才接不上话了:是啊,也许本来大牛他娘也许就是拿长旺家的出出气这件事就过去了,自己仗义出头地去跟大牛他娘吵这一架,长旺家的说不好还会多挨一顿打,真的没有帮到她呢?看来还真是自己多事了!想着后背的一层薄汗就慢慢沁出来,湿了小衣。

“我们做任何事情,都应该有一个目的,尤其是跟人起冲突的事情,先确定了目的,再去想:起了冲突能不能达到或者接近这个目的。你看,你今天的目的如果是帮助长旺家的,你跟她婆婆去争吵,能帮到她么?只能帮倒忙!说不得我们走了以后长旺家的还会挨打挨罚,你自己还惹了一肚子的气。”沈坤的神色严肃了起来,“我沈坤的弟子不一定要医术超群,但一定要处事冷静通达,不能落人笑柄让人看不起!你如果以后还是这样冲动,依然要吃亏受气甚至受伤害!”

陈醉闷闷地住了嘴:目的?这个问题她从来不愿意正视。媚儿也经常将这个词语挂在嘴边,自己从来都是反感的:人如果做什么事情都有目的,那不是过得太辛苦了么?可沈坤今天说的确实没有错啊?就因为没有定好目的胡乱替人出头,自己可能真的帮倒忙了!

“你今天可是觉得被大牛他娘说你是灾星很委屈?我很负责地告诉你:你这是自找的!”沈坤看着陈醉在发呆,决定再加一把火,“如果你不是自以为是跳出来当判官,擅自去数落大牛他娘的不是,她又岂会冲你发火?她的家事自然会有他们家的处理方法,你是外人,管不到那片地界去,他们生活中的很多内情,你并不懂!”

陈醉低下头不再说话,想起了曾经自己自以为是的对正义的坚持,最终用自己的生命来证明这份坚持是错的。如今重生了,居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居然还犯同样的错误。看来自己真是笨得可以!

沈坤感觉到差不多了,也就不再疾言厉色,喘口气喝杯茶,温声问:“我说的这些,你懂了么?”

陈醉点点头,沈坤却不信,加重了语气再问:“你真的懂了?”

陈醉仔细一想,真的有些似懂非懂,并不是完全懂了,沈坤今天说的这些话,自己以前闻所未闻,太震惊了,需要时间好好消化。

于是陈醉摇摇头。

沈坤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意味深长地叮嘱:“我就知道你不懂,不过不要紧,我也不会强逼你立刻就要什么都懂,逼你也没有用。这个世界上,懂这些的人并不多,但我希望以后你会是懂的那一个。平时遇事你要认真看,仔细想,用心学。以后少冲动,慢慢的你就会懂的。”。

第二十三章 奸商

第一更终于送到,稍后是第二更。正在pk,各种求。

丫头拜谢!

————————

陈醉变了:先生说,要少说多看多思考。

陈醉开始很少说话,除了和陈媚儿在一起时,俩人说些孩子气地话,她就是沉默着,砚墨心中有些发怵:这孩子怎么眼神跟鹰似的?也不说话也不问,你走到哪儿她就看到哪儿,难道是有什么别的目的?联想到被媚儿放走的鸽子,心中有鬼的砚墨更是小心翼翼起来。

沈坤也注意到了陈醉的变化,只是心中暗笑,到没想到陈醉会如此“受教”,却并不打算去纠正她的神经兮兮:这样的状态太过紧张,正常人坚持不了多久就会恢复原状,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而无法恢复原状的话,她就不正常了,会变成神经病的。

晚春正是种田的时节,农人们忙碌着犁田整土,一年一季的稻子必须下种。沈大夫却未见得忙碌,他偶尔接诊一两个上门就诊的病人,有时也被接去富贵人家帮忙看病。

闲暇时候却在廊下用柴炉煮一壶茶,握一本书,于竹椅上斜躺着,或是看书,或是发呆,或是假寐,惹得陈醉艳慕不已:仿佛他是山中高士,无忧无虑却心有锦绣,似乎一切都在掌握,却又万事不存心中,真真是恬淡适意啊!

沈坤这幅模样,倒是真像书中说的隐居世外的高人。

“如果这个高人不那么爱钱,就更像个高人了!”正在不远处制药丸的陈醉斜睨了沈坤一眼,一边嘴里嘀咕着,一边回头撅着屁股捅了捅柴火,将地上小柴炉微弱下去的火势又重新燃起来,保持着稳当的火势才方便熬药。

眼下陈醉制药也是算钱的,直接计件,上品两枚一文钱,中品四枚一文钱,下品五枚一文钱,次品不算钱,废品倒贴一枚一文钱。陈醉一般做出来的多是下品,也有废品和中品,折算起来一天能有个十文钱左右。扣除了伙食费,还能剩下一点用来还债。这是给那个“高人”在还债啊!

其实这种补气养颜丸的药方也并不复杂,将一些补气的药材先分开制了,然后按照一定的比例放入钵盂之中熬制,待成浆糊状时再加入剩下的无须熬制的药末搅拌均匀,最后用蜂蜜揉制成丸,再用蜂蜡封好,方便保存即可。

就这样的补气养颜丸,药材成本绝对不会超过十文钱,往常一个月要制两次,每次五百颗,送到固定的客户手中去,上品每颗售价达到50文。二百五十两雪花银啊!他怎么花的完?还要小徒弟每天做事还那十几两银子的债,他也真是想钱想疯了!何况自从陈醉扮男装跟着沈坤出去诊过几次病,看到沈坤大把收钱的时候,陈醉再次彻底明白了一个真相:沈坤有钱!很有钱!

沈坤的医术是很高明的,对村中的乡邻们,收费比普通大夫高出三成,虽然都说他爱钱,却也都爱找他看病,基本上手到病除,可对富贵人家收费却比普通大夫高出三倍甚至更多!因此富户们对沈大夫医术的评价就有些褒贬不一了。

闺阁中的夫人小姐们都对沈坤赞扬有加,他制作的一些美容的药丸虽然价格不菲,效果倒是很好,能让夫人小姐们更加好看,那自然是招人喜欢的。

而前头的老爷公子们却对沈坤有些又爱又怕,但是根据有心人总结出来的结论:若是一次给的诊金足够,让沈坤他满意,他就能让疗效满意,基本上说几服药好就是几服药好;若是主人家小气想要省钱,给的诊金不多的,沈坤却也不说不好,只是这个时间会拖得很长,最后还是花了那么多诊金,却要多受好些天的病痛折磨。

按说这十里八乡的大夫多了去了,给富户官员们诊治时,沈坤的诊金是其他大夫的三倍以上,富户官员们完全可以去找那诊金要得少的大夫,可沈大夫的医术摆在那里呢!因此沈坤根本不愁没钱花。

沈坤不缺钱,却为何如此小气呢?

如此有钱的男人还对自己这个弟子斤斤计较,很让陈醉在心中鄙视了一番:“如果我有钱,我养一群弟子,坚决不用他们干杂活儿赚钱还债,一定让他们吃饱穿暖好好学医术,早日悬壶济世赚大钱来孝敬我!啊呸!我怎么也变得这么贪财了?难道是受了先生的影响?”陈醉又鄙视了自己一番。

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能够这样舒服地躺着,不担心吃喝,不面对嫉妒,该是有多好?叹着气摇头晃脑地陈醉灭掉了炉火,开始揉制药丸,将之揉好后小心地放在瓷缸中凉透。

陈醉和媚儿还是住在自己的房子里,每天早去晚回。沈坤只是提过一次可以在他家住下,毕竟师傅就意味着如师如父,住在师傅家中无人会再说闲话。

可陈醉不愿意,那个有些破败的屋子里,虽然已经没有了让她牵念的人,却还有很多的记忆,似乎也还有阿姆的气息。

这些天的学习,让陈醉初步了解了医术的博大精深,她对医学的接受能力并不快,刻苦努力也只能勉强达到沈坤的日常标准。倒是媚儿的悟性极强,沈坤从未教过她,都是指点陈醉一番之后,陈醉被媚儿缠着转教给她,却不料媚儿比陈醉学习得还要快,能一点就通,触类旁通!

开始陈醉还觉得郁闷,后来也就习以为常了,在陈醉教会媚儿习字后,媚儿渐渐不再缠着陈醉,反而对沈坤的书房感兴趣起来,在征得沈坤的同意之后,就每天泡在沈坤书房看书,反而收敛起了吵闹的性子。

听着书房中陈媚儿断断续续地读书声,陈醉看看书房的窗户,满足地笑,而闲极无聊悄悄观察陈醉的沈坤却露出一丝玩味地笑:陈醉问沈坤能否让陈媚儿去书房看书,沈坤答应了,陈醉的表情是喜出望外!

只是陈醉没有问,沈坤也不能说:他的书房医书并不多,反而多是一些山精怪谈、孤本古卷之类的杂书,甚至不乏房中术的孤本,这显然不适合正常的女子看。陈媚儿若是将这些书都看明白了,会有多高的成就他不知道,却绝对会变成一个妖孽般地女子!。

第二十四章 借犁头

第二更送到,稍后是第三更。本月pk,到目前为止还是0分,不怪大家不肯支持丫头,丫头知道是自己水平不够。

但丫头也知道,不能轻言放弃,一定会坚持到底!

好想突破0分啊!

————————————

砚墨在后院跟他那一笼鸽子说话,最近他怕陈醉的眼神,不怎么爱跟陈醉说话了,话篓子憋得慌起来,就愿意去后院对着那笼鸽子说话,嘀嘀咕咕地谁也听不清楚内容,倒是不知那扁毛畜|生能不能听得懂他的碎碎念。一屋四个人,互相却都不怎么说话聊天,沈家此刻很安静。

只是这安静却很快被打破了。

“沈大夫?沈大夫?”王大婶的声音很大,人还没走到院子门边呢,声音就已经传进来了。

沈坤微微起身,看向陈醉,陈醉受到信号,立刻起身去门口看,就看到王大婶正满面笑容地走来,看到陈醉探头出来看,更是笑成了个弥勒佛:“陈家妹子,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陈醉有些诧异:“王大婶是来找我的?”

“那是啊!自从你娘没了以后,我一直想来看看你,就是一直忙,没怎么有空来。”王大婶笑得热络,陈醉却知道并不是这么回事,她家就在沈坤房子前方不过百丈,经常远远地都能看得到,可见到了陈醉却从不主动打招呼。

想着陈醉就失去了跟她客套的心思:“王大婶有什么事情就说吧,先生交代给我的任务还没完成呢,我要做事的。”

王大婶闻言脸上僵了僵,却立刻圆活过来:“是这样的,陈家妹子,今日我们家犁田,那该死的倔牛,却将刚上好的新犁头给弄坏了,这会儿人也急天也急的,说不得过两天一下雨,就要错过了种田的时间了!”

“犁头?”陈醉抓住了关键,却还没明白过来王大婶的意图。

“对,就是犁头,那个什么,陈家妹子,你看你今年也不种田,家里的犁头放着也没什么用,能否借给我用用?”王大婶笑得很热情,陈醉却为难起来,歉意地说:“王大婶,我家的犁头前两年就坏掉了。”

王大婶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认定是陈醉不肯借:“哎呀,陈家妹子,我这不是急得没办法了才来求你嘛,你不要当了沈大夫的弟子就那么清高嘛,要知道当初你阿姆在的时候,我们的关系很好的咧!你阿姆去世的时候,我也是第一时间过去了咧!”

“王大婶,我家的犁头是真坏了!若是有,我直接给拿去就罢了,我反正留着也没什么用处的!”陈醉再次耐心解释。

“哎呀,又不是借了又不还!你那么小气做什么?难道我还要赖你一个小娃娃的东西么?一句话,借还是不借吧!”王大婶就酸酸地说起怪话来。

“犁头是真坏了!王大婶对不住啊!”陈醉低头哈腰地解释,倒仿佛是自己错了一般。

“哎哟,那么小气的!你阿姆在的时候,从来对邻居们都是宽厚大方的,没想到你却这么小气!”王大婶满脸不悦地一摆手,回头就走,边走还边叨叨咕咕的发泄不满,大有将陈醉直接判成白眼狼的架势。

为什么她就是不相信自己呢?正当陈醉百口莫辩地时候,沈坤却突然走到了门口,扬声换到:“王家嫂子?请留步!”

王大婶回头看到沈坤说话,顿时掉转头来,眉开眼笑地问:“沈大夫叫我回来是有事?”眼睛却看向陈醉,估摸着是陈醉小气被师傅给教育了,估计肯借犁头了吧?

果不其然,沈坤淡然说道:“我前两天去醉儿家的时候,倒是看到她家屋内有一个犁头,好像还没坏的,醉儿,你带着你王大婶去看一看吧。若是没坏,就借给她用用。”

王大婶喜出望外,连忙感谢沈坤,却不再提感谢陈醉的话,只是等着陈醉领路。

可犁头确实是坏的呀!叫我拿什么给人家用?先生这不是坑人么?陈醉祈求的眼神看向沈坤,沈坤却似没看到,扭头就进去了。

陈醉无法,只能磨磨唧唧地领着王大婶往自己家走去,心中不断盘算着等会儿要怎么跟人家王大婶解释,为什么犁头会是坏的。

到了自己家中,陈醉指了指屋角的犁头:“大婶你自己看,这犁头真是坏的。我何曾骗过你?”

王大婶凑过去细看,果然前面崩断了一段,根本无法再用,有些狐疑地左右看:“还真是坏了呀?还有没有别的呀?”

陈醉指了指屋里:“王大婶你找找吧,屋里就这么宽了。”

王大婶还真四处找寻了一番,确实没有第二个犁头了,这才有些歉意地跟陈醉道歉:“对不住啊陈家妹子,我还以为你是骗我的呢!是我小心眼儿了!先前的话你不要介怀啊!”

看着王大婶千恩万谢地走掉,陈醉有些郁闷地回到沈坤家,沈坤还在刚才的椅子上躺着,只是听到陈醉的脚步声就停下看书,静静地看着陈醉,陈醉脸上此时有些不解:“先生,你为什么要叫我带着王大婶去找犁头,你明明知道我们家根本就没有好的犁头了。这不是要我白跑一趟么?”

“那个坏掉的犁头她借走了么?”沈坤带着淡笑,轻声问。

“都说了是坏的了,她都亲眼看到了,还能借去做什么?”陈醉撇撇嘴,沈坤这是明知故问嘛!

“她还怪你不肯借么?”沈坤端起一盏茶来,轻轻抿了一口,表情惬意。

“她看到犁头坏了,又到处寻觅了一番,发现并没有其它的好犁头,倒是不再怪我了……”陈醉说着说着,住了嘴,她终于明白过来:沈坤不是消遣她,这是在帮她呢!

只是简单地一个举动,就能让王大婶的不满消弭与无形。亏得自己刚才还有些埋怨,想起来只能怪自己太笨了!陈醉的脸红了起来,这脑子真是……低声问到:“先生,我是不是太笨了?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看不明白?”

“哈哈!醉儿,先生腿有些僵了,你给先生锤锤!”沈坤呵呵一笑,突然伸了个大大地懒腰,将高大的身躯往后一躺,懒声说道。

“哦!”陈醉答应着,拿起美人拳乖乖上前蹲下给沈坤捶腿。陈醉的用力恰到好处,这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感谢沈坤,没有任何怨愤和不情愿,因此伺候起来格外尽心。

第二十五章 大智慧(修改完毕,接着更新)

沈坤闭着眼睛,双手枕在脑后,躺椅轻轻摇晃着,表情很惬意,陈醉边捶边抬头去看沈坤的脸,陈醉没有仔细盯着人看的习惯,这还是第一次如此仔细地去盯着一个人看。

“醉儿?”沈坤突然低声唤道,声音格外温柔,这是平时说话从没有过的。

“嗯,先生,我在呢!”陈醉柔声答道。

“我有些累……”沈坤慵懒的声音充满了魅惑,甚至带了些撒娇的意味在其中。

陈醉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让这样的声音给魅惑了,柔声回道:“累了就好好休息,乖乖地什么都不要想,我给你捶一捶,你好好睡一觉醒来就不累了。”声音柔了,手上的动作也轻柔起来。

或许是女子善良的天性冒头,陈醉忘记了自己眼下不过十岁,而这个说累的男人已经有近三十岁了。

“嗯。”沈坤回了个鼻音,调整了一下姿势,呼吸渐渐绵长起来,居然就在陈醉的轻捶下,真的睡着了。

陈醉嘴角忍不住上扬,微笑了起来:这个男人居然还有如此柔弱让人怜惜的一面呢?此刻的他就像个孩子。

小小的身子随着一下一下地捶打,陈醉自己也渐渐眯起了眼睛,最终趴在沈坤地腿上睡着了。

沈坤醒来就看到了陈醉趴在自己腿上甜睡地模样,并没有第一时间叫醒她,而是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良久,轻叹一声,伸手去抚摸她的发丝,一下一下地,充满了宠溺,有多久没有这样去宠溺一个人了呢?

想想刚才,自己竟然会对她说累,在她哄孩子一般地手段下睡去,有多久没有这样放松了?好像有三年多了!

在这南云国与东洲国交界处的崇山峻岭中,在这个叫做陈家村的小村子里,自己已经隐居三年多了,虽然似乎与世隔绝,已经远离了一切的纠葛,沈坤却知道总有一根线在牵扯着。有些人,依然在遥遥地注视和警惕着自己。

原本打算不惹尘埃就这么过一辈子,却不料遇见了这个叫人矛盾不已的小丫头,她善良却不乏伶俐、打抱不平时冲动无比,冷静时却处处透着老成,关于翠凤镯,从她醒来后一直没有向自己问起过来历或者其中的隐情,好像那不是她自己的东西,就这么放心地放在他这里,由他去了。

她却不知道,那是连自己都会想要探寻究竟的东西呢!难道她就对自己的身世丝毫不好奇么?或者她原本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只是不肯对自己说起?

看着她时而精明过头时而冲动甚至愚蠢的处事方法,活脱脱就是一个急于成长却总是不得要领的冒失孩子。这让他总是忍不住想要了解,了解这个十岁的孩子如此急于成熟的原因。

她说她想要自保,可她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烈的危机意识?难道她曾经遭遇过无法自保的情况么?她说她想要成长,成熟。好吧,就让自己一点点地教导她,守护她,如同自己最心爱的孩子,看着她慢慢成熟。

收她做弟子确实是有些冒险的,那人希望自己从此安于现状,任何变数都是那人不愿意看到的,所以砚墨会反对,只是,若自己真的坚持要做什么,而不是甘心隐忍退让的话,那人也勉强不了他!没有人能勉强他沈坤!

若陈醉是那人安排过来的又一个针对他的算计,他就要将她留在身边,若陈醉只是一个想要快快长大成人有自保能力的孩子,就是冲着她是翠凤镯现在的主人,也应该要保护她。

这算是对醉儿的利用么?也许是吧!若是那人连一个这个十岁的小娃娃那人都容忍不了,自己就算再隐忍退让,也是总有一天要被那人除掉的!那就证明当初承诺地归隐山林就从此给他自由的承诺纯粹是骗人的!

想着手下的那个小人儿突然动了动,还是被他摸醒了。睁开还有些迷糊的双眼,陈醉看到的是沈坤若有所思的神色。顿时双颊绯红,从他腿上抬起头来,赶快站起来:“先生,对不起,我睡着了。”

沈坤无声地笑笑:“醉儿,你以后想要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陈醉愣了愣,不知道沈坤的意思是什么。

“你以后是想做大夫么?还是想做别的?”沈坤鼓励地看着她,似乎是要给她底气。

“不想做大夫!”陈醉一想起大牛他娘的呕吐,立刻就想反胃,听说当大夫要经历的比这个要恶心得多,自己可不是那么坚强的女子,不愿意经常面对如此恶心的场面,“我只想有能力左右自己的命运,不受人摆布,不受人欺凌,拥有自由,拥有保护自己以及亲人的能力。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哦?”沈坤失笑地看着陈醉,这小女子还真是有理想呢!

“如果你只是想吃的话,我现在都可以满足你。若是想要自由,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那你要走的路还很长很远!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很多!你会很累,会很苦,也会有各种各样的危险,你真的要那么多?”沈坤收起笑容,定定地看着陈醉。

“也许我的观念你会觉得闻所未闻,但是我今天就是要说给你听:我从来不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不需要什么都精通,但至少要能看透世事,要能有自己的章法,有自己独特的能力,能谋生不算本事,能有见识和想法能独自傲立于天地之间才算本事!拥有超越众生的能力后,才能傲然众生,才能进退自如,龙可以翔于九天,也可以蛰伏深山。但是爬虫却只能蛰伏深山,永远无法奢望翱翔九天。”

沈坤说完,低头去看陈醉,果然看到,陈醉已经怔住了。

沈坤这样的思维方式,显然不是陈醉这样的小女子能够理解的。沈坤说的这席话,显然是针对陈醉的愿望来说的,她以前认为自己的愿望应该很容易实现,可听了沈坤的话以后,陈醉意识到:远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容易,如果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需要付出的努力,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得多!

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就算是最终凤舞九天了,也是要掉下来摔死的!比如说被毒杀的自己!

那是不是说,今生就算自己不进宫面对yīn谋和算计,如果没有足够的本事,在哪里都是危险重重,在哪里都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在哪里都是要被人算计的?都只能随波逐流碌碌一生?

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命运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尤其是那么渴望掌握自己的命运的陈醉!

“请先生教我!”陈醉跪在沈坤面前,这一跪真真正正是诚心实意的,不带半点勉强,没有丝毫质疑。

沈坤点点头,上前扶起她:“也罢,我就教你如何成为一个拥有大智慧的女子,无论凤舞九天还是游走人间,都让你拥有掌控自己的命运的智慧。”

————————————

文修改完了。这将是唯一一次修改。不知重修之后有一些阅历却还不足够成熟的陈醉是否让大家接受。今晚开始,继续更新。

丫头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以后,会越来越好。

.第二十六章 悲催的胡少爷

“那我们从哪里开始学起呢?”陈醉激动了,摸索了这么久,终于有人愿意教自己如何拥有独立的能力,而且这个人看起来还有点儿靠谱,有可能帮自己实现愿望的能力。这个跟盲人突然遇到了好心人领路是一个道理。

“从做药开始学起。”沈坤回答。

“这个药里面,有能让人聪明的成分?”陈醉很吃惊,能让人更聪明的药,怕是价值不菲!

沈坤哑然失笑,难道在陈醉的心中,传授智慧就是开堂授课?坐下来讲一讲就能明白?叹口气,沈坤有些无奈地看着陈醉:“醉儿,智慧绝对不会从书本上学到,书本上只能学到知识,想要转化成为智慧,还必须要通过生活和思考,慢慢去领悟的。”

“那应该怎么办呢?”陈醉纳闷了。

“就如我刚才说的,从做药开始学起。”沈坤起身,指着陈醉已经做好的药丸子,“我教你做药,不是说我找不到人来做药,我也不缺钱,没有到非要靠卖药为生的地步。这个做药中,也含着许多做人的道理。”

“……”陈醉不敢说话了,只是看着沈坤。

“我就这样讲,讲一辈子,你听一辈子,也只是纸上谈兵,你永远都不会到拥有大智慧的地步,你需要静下心来领悟。”

看到陈醉认真却迷惘的表情,沈坤叹息一声,这个弟子,貌似理解能力有点差?

“这样,从今日起,我每天出诊,你都妆扮成药童帮我背着药箱跟着我走,我诊病的过程,跟人交流的过程,包括其他人的反应,你都要认真仔细地看,认真地思考,看好了想好了以后,回头我要考你的。”沈坤踱步思考了一下,告诉了陈醉新的培养计划。

“哦!”陈醉答应着,有些半懂不懂地。

到了下午却是胡员外家来人相请,病人是前两天还趾高气扬的胡少爷!

沈坤并未多说,示意陈醉拿起箱子跟上,家仆还领了一顶轿子来,沈坤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小丫头陈醉却背着沉重的药箱,一路吭哧吭哧地跟在轿子边走。

而一脸严肃淡定的沈大夫,却压根没有多看一眼陈醉,任由陈醉跟着大步流星的轿夫走得汗流浃背!陈醉这个哀怨啊:你坐轿子有人抬,为啥不自己拿药箱呢?又不用你出力!这个先生啊,真是不会利用人力。

到得胡员外家门口,尚未进门,就听见了胡家少爷杀猪一般的哭喊声:“疼死了呀!疼死了呀!大夫怎么还不来呀?”

紧接着陈醉就听见胡夫人心疼的劝慰声:“乖孩子,沈大夫马上就到了!你再挺一挺啊!”

家仆纷纷往里跑,高声通报:“沈大夫来了!沈大夫来了!”

胡员外赶快迎了出来,满面焦急地将沈坤往里面让,沈坤边走边问:“是怎么伤着的?胡少爷用了什么方法处理过伤口没有?”

胡员外三两句话将事情说出来,陈醉忍不住地就想笑:却是胡少爷见王大婶家中有一窝蜜蜂,听了在王大婶家玩耍的几个半大孩子的怂恿,说是只要胡少爷能自己去取蜜,多少都让他拿走。

胡少爷就动了心,寻思着想要亲自去采摘些蜂蜜吃,没想到蜜蜂认不得谁是有钱人,见人来侵犯,一窝蜂就都出来了,把个胡少爷追得满地跑,家仆们让蜜蜂吓得四散,居然没有人敢上前救胡少爷与水火之中。

好容易有人反应过来让胡家少爷跳进了池塘,才总算甩掉那些蜜蜂,从池塘中爬上来的胡家少爷却已经脑袋肿得像猪头了!身上的绸缎衣裳薄,也叮伤了不少地方。蜂毒发作起来,可不就疼得哭爹喊娘的。

沈坤在人前并不多话,态度冷淡,看了看胡员外让人捧出来的不菲诊金后,沈坤开始给胡少爷把脉,少顷,却抬头问:“你家可有奶妈子?”

“这会儿要奶妈子干什么?难道是刚儿此刻要吃奶?赶快将刘妈妈叫过来!”胡夫人有些奇怪沈坤这当口居然会问起奶妈子,顺口就将十几岁的胡刚还在喝奶的事情说了出来,惹得陈醉嘴角频频往上弯。

偏偏胡少爷还挺好面子的,一听胡夫人在陈醉面前这样说自己,立刻不满起来:“妈,你怎么什么都说啊?”

胡夫人犹自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叫做什么都说?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胡少爷一急,脸上的伤处被牵扯起来,更是疼得哎呦连天,幸好此时奶妈子过来了,胡员外赶紧将话岔开。

“沈大夫,奶妈子来了。”胡员外有些见识,知道沈坤怕是要用奶来配药,赶忙出声提醒。

果然,沈坤让奶妈子挤出一碗奶端过来,少顷一碗温热的奶就捧到了沈坤的面前,惹得陈醉脸红不已。沈坤却并未接过,只是示意胡少爷的丫头们将奶涂抹在胡家少爷全身的伤口处。而自己却带着陈醉出来到了大厅等候。

随着奶水的涂抹,胡家少爷的呻吟声渐渐消停了,过了会儿,只听胡家少爷惊奇地呼喊:“哎呀,真是不疼了!早知道我自己找刘妈妈就是了,哪里用得到请沈坤?娘快快将那些诊金收回来别给沈坤了,回头我拿来当零花钱用。”

胡夫人对于这位少爷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立刻就要吩咐下人不付诊金,沈坤已然听到了胡少爷并不算小的嗓门说的话,却但笑不语,仿佛诊金什么的都不重要似的。沈坤这副表情倒是将一旁暗自观察沈坤的胡员外吓得心中发慌,忙打着千儿跟沈坤求教:“多些沈大夫对犬子的救命之恩,只是不知他涂抹了奶汁子以后,还需要如何诊治?”

“蛰他的蜜蜂太多了,涂抹上奶汁子虽然可以暂时中和伤口的毒素,侵入身体的毒素却还需要开中药调理一番才能好起来,万不可掉以轻心。”沈坤淡然地回答。

这回答却让胡员外吓出一身冷汗:果然还有后招儿的!若是贸然赖账,最后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幸好自己还能有一些见识,否则余毒不尽,身体出现问题的话,那就真的后悔莫及了!有些钱可以省,给沈坤的诊金却万万不能省!没有人能保证从此不生病,生病了都想找好大夫,沈坤可不就是这附近最好的大夫么?”。

第二十七章 睚眦必报

那丫鬟看不懂颜色,还要过去将管家拿出来的诊金接过去给少爷当零花钱用,被转身正准备让管家再多拿些诊金过来的胡员外看见,气愤不过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把个小丫头白嫩的脸上立刻扇出了座五指山!

“混账东西!眼睛让驴给踢了?”打完胡员外还不解气,气咻咻地看着那泪眼汪汪的小丫头连滚带爬地往后退,“再有下次直接打死!”

小丫头吓得魂飞魄散,只是不住地求饶:“老爷,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

这情形顿时将个胡少爷给心疼得不行:这小丫头也是上了手的,正准备给老爷说说,开了脸抬个姨娘呢,没想到被老爷辣手摧花,一巴掌给打成这样!“爹!你打她干什么?她也是听娘的吩咐才去的!有本事你找娘去!”

胡员外给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以为我不敢?”扭头就去瞪胡夫人,却不料对上了胡夫人居高临下的眼神,话说胡员外也是个惧内的,顿时矮了半截,哪里就敢真打,举起的手立刻被吓得往自己后脑勺摸去,只能赶快找台阶下,“我是不舍得!”

男扮女装的陈醉看得很欢乐,到此时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一声笑将屋内的人都给逗乐了,只不过丫鬟们婆子不敢笑,胡夫人不好意思笑,只是也得意地眯了眼睛弯了嘴角。

胡少爷却终于注意到了陈醉,立刻激动起来:“你不是陈家妹子么?怎么还扮上了男装?难道是沈大夫逼你的?我早就说了嘛,你来我家帮工,一准儿不会让你吃苦的!你看看这小小个子,背这么大个药箱,要累坏的!”

胡少爷没有注意到沈坤越来越冷的眼神,也没注意到胡员外和胡夫人的怪异神色,还在自说自话:“要么这样啊,你要是觉得在沈家帮工太累了,不如就来我们家吧,我帮你还债就是!”

“胡老爷,忘了介绍了,这是我新收的弟子陈醉。”沈坤将陈醉轻轻往前一拉,介绍到。

“啊?”

“啊?”先是胡少爷惊讶的呼声,然后是胡员外的惊呼,好在胡员外比胡少爷见的世面要多得多,很快反应过来,“那就要恭喜沈大夫喜得高徒了!”

“陈家妹子,他说的是真的?你是他的弟子”胡少爷不信:如此美妙的一个小丫头,真能把她只当成弟子?怕是一起参欢喜禅的那种吧?

陈醉接着沈坤的一拉之势,往前一步,颦颦婷婷地跟大家见礼:“蒙先生不弃,将我列入门墙,我一定会努力学习,以后造福乡里!”

“好好好!”胡员外频频点头,仿佛十分欣赏的样子,心中却在感慨:若是此女不那么命硬的话,还真能让刚儿将她收房,有一个沈坤的亲传弟子在家,以后家中人看病要省多少钱啊!

“还请拿笔墨来,我写个方子,你们才好给少爷抓药煎服!”沈坤眉头只是微微一挑,并未多说什么,而是走到桌旁坐下,准备写方子。根据陈醉对沈坤的了解,他应该是生气的,可他却喜怒不形于色,看得暗暗点头:沈坤的沉稳气度,细细看来,还真不是装的,是个xiōng有沟壑的人!

下人伺候了笔墨只上来,沈坤笔走龙蛇,须臾之间一张方子就写好了,写罢转身交给胡员外,又让陈醉呈上药箱,从中拿出一包药丸来递过去:“照方抓药,每天一副,连服七天方能彻底解毒!服用此药期间会有轻微腹泻,属于正常现象,此药丸名曰补气养生丸,待解完了毒后,每日两丸,连吃半个月,保准就大好了!”

胡员外点头哈腰地将诊金送上,又让管家再取二十两银子来当做药钱,口中更是连连称谢。

让陈醉将诊金和药费收好,沈坤告辞出来,陈醉已经两眼冒精光了:“先生,你实在太能赚钱了!就这么一下,顶我多少日的工钱啊!”

路上无人,沈坤被陈醉极度崇拜的话说得嘴角弯弯:“醉儿,你说说看,你今天跟我出诊,有什么新的收获?”

陈醉回忆一下,细细地分析:“我发现胡员外怕夫人,夫人宠孩子。”

“嗯,还有什么?”沈坤点点头,又问。

“胡少爷是被惯坏的。他胡言乱语的时候,你其实生气了!只是没有说。”

“嗯,还有呢?”沈坤挑眉。

“先生涵养好,喜怒不形于色!”陈醉开始拍马屁。

“哦?还有什么?”

“先生医术好,给人治病是手到病除啊!赚钱多!”

“哦?你这阿谀功夫是跟谁学的?”沈坤弯了嘴角问。

“这话说得!我说的是大实话,想想这十里八乡的,那个大夫能跟那你比啊?”陈醉摇头晃脑,其实也真是大实话,没有哪个大夫出诊的诊费有这么高的!

“嗯!还看出什么来了?”沈坤发现这丫头开始越说越不着调了!

“先生,我这些天跟你学的时候,对那个补气养生丸没印象啊?”陈醉突然想起了刚才自己脑子里转悠的问题。

“那不是什么补气养生丸,那是山楂丸。”沈坤语气平稳,丝毫不像说笑。倒是让陈醉有些不敢相信:“不是吧!那吃完药开始吃山楂?”

“有何不可?山楂是开胃健脾的,胡少爷那么壮实的身板,不开胃岂不是要瘦下来了?那多可惜?”

“那先生,先前你开的方子里面,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陈醉无语了,就那山楂丸,不过是用蜂蜜制过,就拿了人二十两银子!这人果然很黑!

“里面加了巴豆。”沈坤声音依然平稳。

“啊?那是有什么玄机么?”陈醉虽然觉得不太对劲,却坚持认为沈大夫加巴豆进去一定是有深意的。

“我不高兴,就给他吃巴豆!”沈坤说完,又加了一句,“吃完巴豆,又让他吃山楂,那一定能很快长身体!”

“这话是怎么说的呢?”先让他拉肚子,拉疲惫了,就吃什么都香了,自然就会横向发展了。

“他敢侮辱我的弟子,我就想让他过过瘾!”沈坤继续冷静地说,却让陈醉在身后跟得目瞪口呆:这沈大夫心眼也不是很大嘛!。

第二十八章 中毒

各种求!——推荐票呢?给我两张嘛?丫头拜谢各位了!

“谢谢你为我出气!先生!”陈醉感动得不行,都说只有对至亲的人,才会毫无原则地偏袒和保护,就如她曾经对媚儿,如今沈坤愿意为了她而给一个病人吃巴豆,那是多么让人暖心的事儿!

“你也不用太感动,我是为了我自己!”沈坤撇撇嘴,一脸不屑,“我在这地界从来都是给人不吃亏的印象,若是你成为了我的弟子,我连你让人占了口头便宜都不能回报的话,那就枉为人师了!”

闹了半天,是为了自己的面子!陈醉翻了个白眼,果然不再感动。

“醉儿,其实很多时候一件简单的事情,并不能简单地去看。比如说我今天一包山楂丸就收了二十两银子,你可能会觉得我太贪财,其实细细想来则不然:他很有钱,钱财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这钱他若不给我,也会给胡少爷拿去喝花酒挥霍掉,与其这样,不如给我?我还能用它来做一些有用的事情呢?”沈坤叹口气。

“先生是准备拿那个钱来做好事么?”陈醉又开始眼冒金星了:若是如此,先生收一百两银子一包山楂丸都不为过!

沈坤嗤笑一声:“醉儿,我不是开善堂的,我只救我认为有得救的人,比如说你!而路边那些乞丐,你觉得我如果给他十两银子,他会怎么办?”

“额,大概是会拿钱去买点吃的,剩下的存起来吧?”陈醉自己曾经就是这样做的,因此她会这样想。

“你错了!醉儿,一般的乞丐,他会拿着这份钱赶快去买好吃的,去治病,却很少有乞丐会存钱。因为他们本身过的都是朝不保夕的日子,若是存钱,你觉得他能保留多久?迟早要被其他乞丐抢走的!所以他会将钱尽快花完挥霍玩,只有用光了,手上没有钱了,他才能睡得安稳吃得舒服!”说完沈坤看着陈醉笑笑。

“你怎么知道会这样?”陈醉不服气,“难道你亲自见过?”

“我不仅见过,还是那个屡次掏钱给乞丐的人!”沈坤叹息一声,原来沈坤有一次施舍后去一家馆子吃饭,却见刚刚得了施舍的乞丐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馆子,却是要将那十两银子花光的!

等那乞丐吃饱喝足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以后,沈坤问过饭馆子的老板,老板说这乞丐手中只要有钱,就会来喝酒吃肉,将钱花完了立刻就走,毫不停留。

老板曾经也问过乞丐是否存钱的问题,乞丐却说出了不留隔夜钱的一番理论。从此沈坤再也不给这些乞丐许多银子。

听闻沈坤是亲身经历过,陈醉倒是也不好再驳他,只是点点头,心中却在想:并不是每个人都这样的!还有很多是好人!沈坤遇见的不过是个例。

只是这样的想法陈醉并不敢拿出来说,沈坤何尝不知道陈醉心中并不服气,只是这观念的改变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更多的是需要潜移默化,经过长时间的思想教育,应该会慢慢变好的。

过得四五日,胡员外派了管家来了,却是胡少爷跑肚拉稀太过厉害,颇有些将五脏六腑都拉干净的架势,已然是唇青脸白,起不了床了!

胡员外一看不行啊!沈大夫并未说明这药吃下去的结果会如此凶险,如今孩子成了这样,八成跟那天胡刚出言不逊有关,这个症结,还是要从沈坤这里解开!

不找他是不行啊!

沈坤却也并未多说,只是掏出一颗药丸给胡府的管家:“用温水化开,服下后静卧半天再吃稀饭,吃三天稀饭再吃其它食物,可保无虞。”

管家千恩万谢地正准备走,沈坤却说了一句:“三两银子的药费。”

管家不敢怠慢,立刻奉上银钱。这沈大夫的手段他是见识过了,若是因为自己小气这点银钱让胡少爷出了什么情况,自己怕是要有大麻烦!

服药后胡少爷果然安定下来,也不再往厕所跑了,睡一觉醒来就觉得饿知道要吃东西了。

胡员外也是人精一般的人,一见这个架势,就知道这绝对是沈坤的手段,生怕胡少爷再去触霉头,就坐在他床边将他恶狠狠地叮嘱了一遍:无论如何以后都不要再去招惹陈醉。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厢刚在陈醉目瞪口呆地关注下安定下来,那边厢又出事了!长旺家的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整个儿上吐下泻起来,这一回,却是大牛他娘来沈家请的沈大夫,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沈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家长旺,他还年轻,可不能有事的!”

不消多说,沈坤带着陈醉就去了,长旺已经昏迷,嘴角白沫一直往外冒。一检查,沈坤直接说是中毒,立刻给长旺灌下大量喝盐水洗肠胃,好容易折腾清楚了,沈坤正在写方子,出门去给长旺收衣服的长旺家的却是惨叫起来,陈醉跑出去一看,大牛他娘揪着长旺家的发髻,揪得头发披散惨叫不已。

大牛他娘不停咒骂着,不消说又是责骂长旺家的克夫、怀疑是长旺家的想要毒死长旺,一院子的鸡飞狗跳。得了上次沈坤的教训,陈醉这次虽然还是有些憋不住气,却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只是十分气愤地在一旁看着。

长旺家的不敢还嘴,只是不停地试图护住自己的发髻,却又哪里挣得过婆婆?只能呜咽着一直求饶。

“方子谁去拿药?”沈坤看陈醉握着拳头紧张的模样,倒是看得挺投入的。估计要不是自己提醒过她,她这会儿早就冲上去了!

大牛他娘这才想起长旺还要吃药的,立刻松开了长旺家的发髻,跟沈坤道歉,并解释着:“大牛将家中的一些土产送到集市上卖去了,还要一阵子再回来。要不一会儿我让大牛去你们那边拿?”

“长旺的病情还是很凶险,必须尽早用药!等大牛回来可能太晚了!”。

第二十九章 跳河

“那……要不我去拿药?”大牛他娘有些犹豫,左右看了看,没别的人可以指使了,长旺家的却是有些信不过,这还正在怀疑是不是她下的毒呢,如何敢再叫她去拿药?

“随便你。”沈坤不动声色地回答着,就准备为长旺施针。陈醉在身后举着一包银针,随着沈坤的指令,将所谓的一号针、二号针丝毫不差地递给他,俩人全神贯注地施为着。

大牛他娘拿着方子急急地走出门去,想想又不对劲,回过头来恶狠狠地喊道:“你也跟我一起去!”

长旺家的有些不乐意:“娘,媳妇就在这里伺候着,万一沈大夫他们有所需要,我也好及时伺候着端茶倒水啊?”

却不料大牛他娘并不同意:“叫你伺候什么?好叫你再下毒去毒我的儿子?”说得长旺家的立刻脸色煞白,再不敢多说一句,只是低了头跟上大牛他娘的步伐。

陈醉被这极品的大牛他娘给折服了,都到这会儿了,还在纠缠这个!可得了沈坤的指点后,陈醉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能多说话,不能乱说话,倒是也忍住了没有出声。

因是救命的大事,大牛他娘倒是也不敢稍停,不多时就将药拿了回来,立刻就开始生火熬药,却又不肯让长旺家的插手,这让长旺家的委屈得泪眼汪汪,却不敢说话。

饶是如此,大牛他娘还是喋喋不休地数落着:“你个丧门星,又在哭,你男人就是这样让你给哭瘫的!家里家外地没有一丝好光景,都是你这丧门星闹的,还敢哭,给我顶个水盆跪到墙角去!”

长旺家的只得低声答应:“娘,我不哭了!我不哭了!”说完也只能依言顶着水盆到墙角去了。那眼泪却是哪里止得住,膝盖下的泥地也纷纷被泪珠儿滚湿。

将药灌下去,看着长旺吐了个干净,又给他吃了些解毒的药物,总算是暂时没了危险。大牛也还没回来,沈坤和陈醉看看处理得差不多了,加上在这样的家中气氛过于紧张,让人一刻也不想多呆,两个人就此告辞。

出得门来,依然听得到大牛他娘叱责长旺家的的骂声,那言语真真不堪入耳!陈醉捏紧的拳头直到回到了沈家,才渐渐松开。

放下药箱,却听得沈坤低沉地声音:“醉儿,你今天做得对,忍得住,就对了!”

陈醉有些郁闷:“先生,大牛他娘真的很过分!我帮不上忙,心中觉得很不是滋味。”

“你不是王母娘娘,不能事事都管得到,所以你要看得开。有句话,叫做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长旺家的太过于懦弱,才让人欺凌,你能帮一次,却不能事事照料,莫不如由她去,到最后,自有她的出路!”

陈醉无语,到吃中饭时间,陈醉才端起碗来,大牛却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说不出话只是指着自己家的方向喘气:“我……我……快走……出人命了!”

陈醉吃了一惊,手中的碗倒扣在了桌上,追问道:“长旺的病恶化了?”

沈坤却是已经放下了碗,走去拿药箱,口中吩咐道:“醉儿,别浪费时间多问了,去了才知道什么情况!”

陈醉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和沈坤跟着大牛冲出了家门。

到了大牛家,却见长旺家的一身湿淋淋地躺在地上,旁边一个高大的男子也是一身湿淋淋地,正紧张地看着长旺家的,却是本村的陈全儿。

大牛他娘坐在一旁哭天抹泪地骂:“我不过是教训你两句,你怎么就能跳河呢?你若是死了不要紧,人都会说是我容不得人逼死了你!你这是要害死我啊!”

沈坤俯下身去检查的当口,大牛总算喘过气来,将原委简单地解释了一番,原来却是大牛他娘不肯让长旺家的接近长旺,口口声声说她要害死长旺,长旺家的急了,跳了村口的河,幸好陈全儿正在河边挑水,见势不妙,将她救了起来。却已经灌下了许多水昏迷了,这下才将大牛和他娘吓坏了,赶忙让大牛去请沈大夫来救命!

沈坤并未多话,只是让陈醉过来,指点她将长旺家的翻身俯卧在长凳上,一下一下地按压她的腹部,不多时吐出许多水来,长旺家的嘤咛一声,总算清醒过来。

大牛他娘连惊带吓,原本见媳妇懦弱,总是拿她出气,如今见她寻死,心中害怕救不过来只是哭骂懊悔不已,终于见她活过来了,心中的气却又蹭蹭地冒上来,冲上去就是两个巴掌,高声怒骂道:“你死啊!你死啊!你怎么不死了!有本事你就不要活过来啊!你不是想让我背上恶婆婆的名声么!那你就死啊!”

大牛赶忙上去将他娘抱住,口中不住地劝说。却镇不住他娘,只能由得她在怀中不断扑腾怒骂,只是不敢放下。

沈坤冷冷看着,起身招呼陈醉:“醉儿,别救了,反正是回光返照,一会儿也要断气的,没的浪费我们的力气!”

大牛他娘听得真切,立刻停止了扑腾,颤声问:“沈大夫,你说什么?”

沈坤不说话,只是冷着脸要拉着陈醉走。大牛他娘真急了,若是真死了,闹不好是要报官的!到那时,自己能不能脱得了干系还两说着呢!

越想越怕,大牛他娘挣脱了大牛就上前来纠缠沈坤,陈醉往前一步挡住大牛他娘的身子:“你老人家既然这么不待见你媳妇,她死了你不是更高兴?刚才不还说叫她去死么?她马上就如你的愿了,你赶快张罗着给你家长旺再找个好人家的闺女当填房吧!”

大牛他娘有些尴尬地回话:“这个……陈家妹子,我这不是心中憋气嘛,总归是自己家的媳妇,也并不想让她死的!能救一救,那就还是救一救吧!好歹也是我家的人哪!我不能让她婆家说我逼死了她啊!”

其实在场的人都明白:长旺已经瘫痪,若是没了媳妇,就别想再找媳妇了!有这么个恶婆婆,家中又没有几个余钱,哪家的闺女愿意往这个火坑里面跳呢!

“那你还打不打了?若是还打就趁早打死,免得人家说是我们先生医术不精,没有把人救过来!”陈醉冷冷地斜睨着大牛他娘,很是解恨!

“不打了,不打了!还请沈大夫快快地施救吧!”大牛他娘也是被逼得没了法子,只能连连拱手。

第三十章 特别的关心

陈醉冷笑一声,退了回去,和沈坤对望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赞同。

沈坤蹲下检查一番,然后开了药方子,又交给大牛几颗安神的药丸,让他交给长旺家的按时服用。长旺家的双目无神地望着天,眼珠子一动不动。虽然沈坤已经说明她经过诊治,已经没有大碍,可她的神情,却像是心灰若死的样子,倒是镇得大牛他娘不敢再贸然地叱责她,生怕她又寻死去。

陈醉心中对沈坤的细心很是佩服:他是大夫,对于这种庄户人家的女眷,本不需要那么讲究回避,只是因为长旺家的在家中格外不受待见,沈坤不愿意给自己也给长旺家的带来麻烦,就坚持无论治疗还是给药,都尽量让他人经手,他自己却没有跟长旺家的说过一句话。

换做一般的人,又有多少能想得这么细致的?

“大夫,她没事了吧?”旁边一只默不作声的陈全儿突然插嘴问到。

这话来得突兀,让陈醉心中有些吃惊,抬头看看陈全儿,又看看沈坤,陈全儿表情有些紧张,似是真切的关心。沈坤脸上却是一脸平静:“应该无大碍了!你虽然身体健壮,这样长时间的穿着湿衣裳却是不好,药就不必吃了,还是赶快回去换衣裳吧!”

“谢谢沈大夫关心,我这就回去!”陈全儿松了口气,诚恳地跟沈坤道谢,然后看了一眼还在凳子上卧着的长旺家的,陈醉和陈全儿都看到长旺家的眨了眨眼睛,最终眼角落下两行泪来。

大牛他娘有些心神不属,一副目光游离的样子,沈坤将大牛叫到旁边,把此次诊金的事情说清楚,就领着陈醉走了出来。

陈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句:“先生,大牛欠你多少钱了?”

沈坤弯弯唇角,似是没想到陈醉会这么问:“采药要采很多趟了。”

陈醉心中有些恍然:“那还有很多人欠你的钱咯?”

“你是准备去收债?”沈坤带着笑意看向陈醉,把陈醉给闹了个大红脸:“先生怎么说得我那么爱钱呢!我只是突然想到,先生也并非如他们说的那般爱钱嘛!”

“胡说!你先生我从来不给人白看病!”沈坤突然轻叱道,将陈醉唬了一跳,待反应过来后却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倔强的先生。

“先生,我看那个陈全儿好像对长旺家的挺关心的,还真是个好心人呢!今天若不是有他,长旺家的就真的要命丧九泉了!”陈醉突然想起那个紧张关切的眼神来,口中若有所思地夸赞着。

“醉儿,许多事情,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你应该学会看得更远!而不是简单地看着眼前。”沈坤说了句莫测高深的话。陈醉听得似懂非懂:道理嘛,肯定是对的,可这话似有所指,又像是简单地教导,倒是让陈醉有些迷糊,却不好意思问,只能点点头表示受教了。

可沈坤并不打算说得太透,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自己想通了,才算是自己领悟的,否则就不能真正理解和接受。

媚儿的进步让所有人都吃惊,当她跟着陈醉一起站在沈坤面前,以比陈醉流利得多的背诵速度将整本的《千金方》都背出来的时候,沈坤若有所思地看向陈醉。

陈醉有些脸红:诚然是因为媚儿聪慧过人,可自己并没有偷懒耍滑,几乎所有闲下来的时间都用来看书学习了!这天分比不上,以勤补拙都还追不上,那就只能摊手无奈了!

“媚儿很聪慧!值得表扬!”沈坤只是这样说了一句,就等着看陈醉的背诵。

最终陈醉虽然能完整地将《千金方》背诵出来,却卡壳了无数次!期间被先生提点了无数次,被媚儿提点了无数次,连砚墨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怜悯,那眼神仿佛赤裸裸地写着:“你这领悟能力,还学医做什么?直接做饭得了!”

陈媚儿扬着一张初现绝色的小脸,满脸骄傲地看着沈坤:“先生不如也将我收做弟子吧?我一定会努力学习的,我一定能比姐姐学得更好!”

在陈醉和砚墨吃惊的眼神中,沈坤却面无表情地开口婉拒了:“我会将功课都交给醉儿,她应该会带着你一起学,至于师徒名分,却是不必拘泥了。”

媚儿小脸垮了下来,嘟着小嘴就上前摇晃沈坤的胳膊:“先生,你就收下我吧!我一定会乖乖听话认真学习的!我再也不捣蛋放掉砚墨哥哥的鸽子了!”

再次提起鸽子一事,沈坤和砚墨的表情都起了轻微的变化,却都没有开口去接媚儿撒娇一般的祈求。

见沈坤不说话,媚儿又凑到陈醉身边去撒娇:“姐姐最好了,姐姐跟先生说说,也收我做弟子吧?以后我跟你一起向先生学医术啊!姐姐不懂的,我还可以教姐姐哦!”

明知道沈坤这样的婉拒其实已经没有预留余地,在媚儿的撒娇式祈求下,陈醉还是抵挡不住,期期艾艾地往沈坤面前凑:“先生,你看媚儿如此聪明,先生是不是……”

沈坤深深地看了一眼陈醉,看得陈醉承受不住低下头来,跟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只能咬着唇绞着自己的衣角。心中倒是暗暗鄙视自己:怨不得重生前被媚儿毒死!瞧瞧自己这点出息!明知先生不能答应,却还要为媚儿去开口!既然开了口,不管先生答应不答应都应该能够坦然,为什么却只是被他看上一眼,就惭愧得抬不起头来?

“醉儿,你真是这样想的?”沈坤轻声问,屋中的气氛突然就沉凝起来。

陈醉咬了咬唇,坚定了一下信心,最终还是勇敢地抬起头来:“是的,先生。”

“我没有这个义务。你是我的弟子,却不代表你可以跟我谈条件,等你觉得你有足够的本钱跟我来提条件的时候,你再开口。”沈坤沉默了一瞬,沉声告诉陈醉。说罢也不管陈醉姐妹的反应,径直就走出了门去。

陈醉看着沈坤的背影呆了呆,就听到了身旁媚儿失望之极地哭声。

第三十一章 正派人

陈醉回过头看着媚儿,小女孩儿憋着嘴含着泪,委屈无比:“姐姐,为什么先生愿意收你做弟子,却不愿意收我?是不是我不够乖?”

小娃儿眼中尽是不甘,这是一个自信满满的孩子认为十拿九稳的要求却被意外拒绝的打击,这样的打击让媚儿开始怀疑自己和否定自己。神色复杂地看着媚儿,陈醉一时没有回答:她不知道自己是要鼓励媚儿去继续争取她想要的还是劝她放弃。对于这个年纪的媚儿来说,去理解一个成人的思维,似乎有些难。她大概认为只要自己够聪明够乖别人就一定不会拒绝她吧?她还不懂得什么叫做本钱,什么叫做资格。

是的,先生说得没有错:自己没有足够的本钱和资格去跟先生提出条件,自己都还是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如何会对自己的恩人提出这样的要求来?因为这无疑是给先生增加负担。

“姐姐,为什么阿爹阿姆都喜欢你,连先生也最喜欢你,他们都不喜欢我,阿爹阿姆从来都不批评你半句,就是经常批评我淘气不听话,总是让我向你学习,要乖。可是我都这么乖了,也保证不再放他的鸽子了,为什么现在先生还是只喜欢你?难道是你更乖么?”

陈媚儿说这些话的时候,半仰着头,眼中是委屈和不服,这样的话语和神情,让陈醉浑身一震,这多么像媚儿给自己喝下毒酒时的控诉?自己该怎么办?

许久,在媚儿以为陈醉已经不会再给自己答案的时候,陈醉说话了,声音有些沙哑,没有哭怎么就沙哑了?倒是让陈醉自己吃了一惊:“媚儿,你很好很乖,是姐姐不够好,没有让你得逞所愿的能力。阿爹阿姆是最疼你的,因为你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他们更希望你能够更好更完美,所以对你的要求会更高,才会说你,许多时候,我多想阿爹阿姆能批评我呢!可他们从来都不会说我半句。其实你不知道,在你受批评的时候,我有多羡慕你!”

“先生不收你做弟子,有他的考虑,也正如先生所说,姐姐没有跟他提要求的资格,所以,是姐姐不够好。但是媚儿,姐姐不希望保护你一辈子,姐姐希望你以后能够自己保护自己。媚儿,你如此聪慧,你会超过姐姐,会成为一个幸福的女孩子!你相信你自己吗?”

陈醉凝视着陈媚儿,却并未从陈媚儿的眼中看到理解,媚儿一个几岁的小姑娘,并没有陈醉那样二十岁的心智,如何能理解?意识到这个现实,陈醉只能叹息。

“姐姐,我相信,我会努力,自己保护自己,也保护姐姐的!先生不收我做弟子也没关系,我以后就跟着姐姐学,我一定让先生后悔不收我做弟子的!”媚儿突然说出了这番话,让陈醉很是吃惊,连声音也颤抖起来:“我的好妹妹!”

轻轻抱住媚儿,陈醉将媚儿的头笼在自己xiōng前,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感觉着媚儿的小手抱住自己的腰,小脑袋在自己的怀中蹭动,充满了信任和亲昵。这一刻,陈醉决心此生一定要让媚儿过得快乐。

再次遇见长旺家的是在河边,陈醉去洗衣裳,长旺家的跟几个村妇也都在洗衣裳,几人互相小声说笑着,伴着涟漪微荡的河水和舞动杨柳的清风,初夏的阳光下,这样的场景很是怡人。

陈醉一门心思地学习,有一阵子没有专心欣赏过景色了,看到这幅美景,不禁微笑起来。

长旺家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红晕,含羞带笑的神情是陈醉从前没有在她脸上见到过的秀美。看来最近大牛他娘对长旺家的应该是好了许多,许多时候,人还是要靠自己抗争啊!哪怕是以死抗争,都可以算是一种方式。

村妇们看到了陈醉,纷纷带笑招呼,虽然她们不愿意收留陈醉,遇见了招呼一声却是愿意的,何况现在陈醉还是沈大夫的弟子,说不得以后还要靠陈醉治病呢!

陈醉也是含笑应了,拿出衣裳和棍子,捶打起衣裳来,这粗麻的衣服陈醉也穿得小心,轻轻捶打一阵也就干净了,不比那些村妇们经常要在田间劳作,需要多花些力气浆洗。

几个好奇地村妇纷纷问陈醉当沈大夫的弟子有没有受虐待,有没有受盘剥,吃得如何等等八卦问题,甚至还有问沈坤家眷的,陈醉只是淡淡地说先生很好,家眷则并不清楚,总之没有见过。

见从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嘴里也打听不出什么新鲜事儿来,村妇们对陈醉立刻失去了兴趣,开始互相低声说悄悄话,不时爆发出一阵会心的笑声。

长旺家的并不参与,只是含着微笑静静听着,两个被排除在外的人互相相视一笑,继续埋头做事。正忙活着,突然有个村妇扬声怪笑:“哎哟,长旺家的,你的救命恩人来了!”

陈醉闻声看时,却是陈全儿挑着桶来担水浇菜,高大健硕的身子露出了腱子肉,在阳光下很是有一股阳刚之气。

再看长旺家的,却是羞红了脸,嘴里“啐”了一口,只是说:“藤婶子莫拿我寻开心。”

岂料几个村妇却互相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藤婶子更是怪声怪气地说:“哎哟!这怎么会是寻开心呢?人家救了你的命,这可是全村人知道的!唉,这浑身湿漉漉的年轻男女,就这么互相抱着就从水里出来了,要是我,我也晕倒了!”

这话说得毫无遮拦,平日里不怎么跟这些村妇们来往的长旺家的脸皮薄,立刻涨红了脸蓄满了泪,却搭不上话。

话说这藤婶子原本也是和长旺家的一般在家总受婆婆的折磨,终究是熬到婆婆去世,所谓的媳妇熬成婆,翻身成了主人,却开始刻薄贫嘴起来,见了什么事总喜欢损人一番,心中才觉得痛快。村妇中的阿正嫂子看不过去,用肘子捅了捅藤婶子:“你就少说几句!这话让大牛他娘听见,指不定出什么事呢!你别把人长旺家的给害了!”。

第三十二章 胡少爷想拜师

藤婶子这才有些不甘愿地住嘴,却失去了在这继续八卦的兴致,起身提起衣篮子就走,口中咕哝着:“不就是随口说说嘛,又怎么了?人家还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呢!好像我就是个坏人?我走就是了!你们都是好人,你们在这跟她呆着吧!掉水里去也没关系,这可是有男人会救你的!”

这话一说,倒像是就她一个人正派,这些人都巴不得跟陈全儿有牵扯,说得村妇们都有些不好意思,纷纷起身也走了。

说话间陈全儿已经到了水边,长旺家的强忍了委屈,起身冲着陈全儿福了一福,低着头抓起才洗了一半的衣裳放进篮子里就走了。留下错愕的陈全儿和冷眼旁观的陈醉。

“我来错了?”陈全儿看着陈醉有些郁闷,这些村妇们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今天都这个模样?

“你没错,是有些人错了。”陈醉淡淡回应,却让陈全儿更奇怪了,不解地还想追问,陈醉却也起身要走,“你也别多想,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就是了!这世界上最管不住的就是女人的嘴!”

还没走到家,就听见路边大牛他娘的尖声斥责:“怎么都还没洗完就往回拿了?是不是给你两天好颜色,你就准备开染坊了?你是觉得洗衣裳累,你可以当姑奶奶我来伺候你了是吧?是吧!”

长旺家的低声啜泣传进陈醉耳朵。陈醉叹息一声,脚步顿了顿,还是往家走去,先生说的对,都是别人的家务事,又能怎么样呢?

回到家陈醉却意外地看到了满脸堆笑的胡家少爷,远远一见到陈醉回来,立刻就去给她拉院门:“陈家妹子回来啦?辛苦了辛苦了!”

这话怎么说的?胡少爷这是所为何来?居然还为自己拉院门?这不符合胡家大少爷的身份和脾气啊?陈醉满腹狐疑,却只是斜眼看了胡少爷一眼,一言不发地进了院子。

院子中却见沈坤大马金刀地坐在凳子上,旁边是满面笑容的胡员外带着管家,再回头看看同样满面笑容的胡家少爷,这架势,竟然是有什么大事情要来求沈大夫?难道是胡夫人病重了?也不对啊!犯不着这么高兴啊!

只听胡员外微微弯着腰,无比的谦虚恭敬:“沈大夫,你看我家刚儿身体好,年纪也不大,若是以后您的弟子陈家妹子要去采药什么的,有刚儿在旁保护,也会有个人保护不是?你看你连陈家妹子都收下了,也就一并收下我家刚儿当弟子吧?学费什么的断然不会少!”

这竟然是要让沈坤收了胡家少爷当弟子?陈醉睁大了眼睛看向沈坤,脚步也停了下来。

沈坤眼神并没有看向陈醉,言语却是明白无误地指向陈醉:“醉儿你不去晾你的衣裳去,站在这里做什么?”

言下之意竟然是不让陈醉听。陈醉无奈,只得提着篮子去晾衣服,耳朵却支着,时刻听着沈坤的话,心中却是已经有了判断:沈坤连媚儿都不肯收,这胡刚如此顽劣不堪,先生向来怕惹麻烦,肯定不会收!

然而沈坤的话却让陈醉惊讶得将手中的衣裳都掉在了地上:“胡少爷要给我做弟子也不是不行,但是这个性子,可是要收一收才行!否则,我随时会将你逐出门墙的!”

这话却是答应了收胡刚做弟子了?这是什么缘故?为了钱?陈醉张大了嘴,听闻手中的湿衣服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才反应过来,赶快弯腰去拾起来。

只听胡员外喜出望外地连连应承:“那是一定!那是一定!刚儿若是顽劣,先生只管下手管教,打死不论!”

这话说得!竟然是将胡刚的命都交给了沈坤了!虽然是个客气话,却也足够诚意了。

按照胡少爷以往的脾气,此刻听得他爹的话,估计就要跳起来反抗,此刻却乖巧得跟猫儿似的:“先生放心,我一定听话!若是有做得不对,先生尽管打,我绝不还手!”

胡少爷这话说完,管家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绝不还手?我的老天爷!这话也回得太也实在!

胡员外却笑眯了眼,心中一颤一颤地感动着:儿子总算懂事了!愿意学东西了!为了当沈大夫的弟子,居然愿意主动挨打受管教不还手了!

若是让胡员外知道胡少爷此刻的心境,他怕是要当场吐血身亡。胡少爷此刻心中的想法却是:“既然爹非要逼我来当弟子,那么趁着这两个小美人儿还没长大成人,先来守着也是好的!每日里调教一番,以后若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岂不是美得很?”

当下胡刚乐滋滋地叫了一声先生,还准备磕头,却被胡员外制止了:这拜师是大事,不能如此草率,待回头准备好了拜师礼,再来正式拜师!

晾好了衣服准备收拾篮子进去时,脑子有些乱的陈醉却听到了胡员外更匪夷所思的请求:“沈大夫,你看刚儿在家也不方便聆听你的教诲,平日里就让他在你这里住可好?”

“我这里只有一间房,平日里醉儿和她妹妹也要在这里休息,却是没有更多的房子可以让刚儿住呢!”沈坤答应胡刚做弟子后,称呼也变了,改称“刚儿”了,这让胡员外更是笑眯了眼,连连摇手:“先生这话说得!既然犬子要来先生家借住,自然由我胡某来负责修建一座小阁楼,哪能占用先生的房间呢!”

“哦?”沈坤微微挑了眉眼,斜睨着胡员外,似乎是要判断中这话的真假。

“请先生放心,拜师礼行过后,工匠立刻过来,半个月内小楼就修好!若是以后刚儿出了师回家居住,这小阁楼就留给先生用来堆放杂物便可。胡某若有虚言,天打雷劈!”胡员外满脸真诚地诅咒发誓着,话语中却给自己留了许多退路:胡刚出师后这房子才归沈坤,否则他是要来收回的!这年月的小阁楼都是工匠用木料巧手筑成,拆开来放到另外一个地方组装上,又是一间一模一样的小阁楼!

——————

求收藏推荐各种票!丫头谢谢各位读者亲亲了!。

第三十三章 画个圈圈诅咒你

“那你们回去择个日子就过来拜师吧。我这里还有事,却不久留了!”沈坤却似是没听懂胡员外这话外之音,满意地点头应允了,大手一挥,就准备送客。

胡员外喜出望外,本以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办成了!若是让这年纪不大块头大,脑子不灵手脚灵的孩子在沈大夫这里磨练几年,待大些了再将铺子交给他打点,应该也不会再出纰漏了!

看着自家孩子越来越朝着歪路上走,不懂事的孩子他娘还一味地骄纵,当爹的哪有不着急的?所以其实胡员外并不是指望胡刚能学成名医,只是思量着要找个人管着他,请了许多先生都被胡刚不是打跑了,就是气跑了,导致后来都没有先生愿意教他。

这沈坤有一手好医术不说,还很好财,精于算计。若是以后胡刚学不成医,学了沈坤这手敛财的本事,也是件好事儿啊!何况经过花大价钱打探,胡员外打听到一个消息:沈坤有一身好武艺,不怕被胡刚打跑!

当下胡员外千恩万谢地出了门,连带着傻笑的胡刚也在沈坤的要求下跟着回去了。

半日里,陈醉探询的眼神落在沈坤身上足有好几十回了,只是不好开口问,毕竟自己只是弟子,按照沈坤说的就是“没那个资格”,可是事关媚儿,陈醉就忍不住总是想知道个原委。

如此直接的目光沈坤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可沈坤就是沉得住气!

你不问,我就不说!

你看看这会儿沈坤那个逍遥的劲儿:初夏的灰色薄绸长衫穿着,正在廊下的躺椅上握着一本书,看一会儿书眯缝一会儿眼睛,身旁的小几上,红泥小火炉上焙着清香袅袅的茶吊子,不用喝,光是闻那茶香就够舒服的了。

“坏死了坏死了的坏先生!”媚儿娇憨的声音从屋角传来,刚才胡员外的到访如此高调,媚儿又怎么能听不见?心中委屈﹑郁闷﹑不解到最后都统统只能化成悲愤,此刻她正在屋角蹲着,用根草梗在画圈圈,边画边咕哝,坏死了坏死了的坏先生!”

砚墨忙完手中的事情,见媚儿全神贯注地蹲在屋角,稍微靠近点就能听见她的嘀咕声,遂起了捉弄的心思。

砚墨悄悄摸到媚儿身后,突然轻声问道:“为什么先生是坏先生啊?”

媚儿不妨,愤愤地说:“他收了那个螃蟹一般的胖子做弟子,却不肯收我做弟子,就是一个坏先生!”说罢意识到被人算计,媚儿掉过头来看见是砚墨,吓得将手中的草梗一扔就蹦了起来,颤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这小娃儿惊吓过度的表情让砚墨高兴了一下,总算是稍微报了鸽子之仇,上前一步拨弄了一下媚儿的辫稍,继续戏谑:“你能在这里骂先生,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听呢?”

“哼!我告诉你!你敢抓我的小辫子,明天我就抓你的小辫子!”媚儿恨恨地威胁着。

砚墨面色变了变,意识到媚儿说的小辫子不是那个“小辫子”时,松了一口气,却也失去了逗弄她的兴趣,口气变坏:“你这么矮小,怎么抓得住我的小辫子?等你有那个本事再说吧!”然后在媚儿愤恨的目送中离开了屋内。

适逢陈醉进屋,见媚儿有些愤怒的表情,就问是怎么回事。媚儿随口说:“我在这里画圈圈诅咒先生。”

陈醉听得忍俊不禁:“你是跟谁学的这个法子?”

“就是陈大婶家的妞妞教我的嘛!”媚儿有些扭捏,做坏事被抓住的孩子,似乎都会扭捏?

拍拍媚儿的小脸,陈醉终于忍不住出来,站到了沈坤面前:“先生,能告诉我原因么?”

沈坤睁开眼看着陈醉,眼神古井无波,没有回答。

“我不想改变你的决定,只想知道为什么,先生能不能告诉我?至少让我不要这么糊涂?”陈醉叹口气,在这件事上,她唯一能找到的理由就是自己没本事,不能给先生送钱﹑修房子。可按照这段时间来对先生的了解,先生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啊?难道是自己真的看错了?

“傻孩子!你真的不懂我这样做是为什么么?不懂你就慢慢想。我想,你慢慢地会懂的!”沈坤看了陈醉半晌,才突然开口说。

陈醉愣住了:怎么这话里的意思竟然自己应该懂?难道是为了自己?陈醉急了,屈膝下去,扶着沈坤的胳膊,诚恳地求教:“我是真的不懂,还请先生教我。”

“像你这么傻的女子,真不配做先生的弟子!亏得先生为了保护你,还收了另一个猪一般的弟子!”砚墨的声音冷不防地从屋子侧面传过来。闻言沈坤的胳膊动了动,又不动了。陈醉却是从这反应中明白过来:先生真是为了自己?!

陈醉没有再问,有了砚墨的提示,想起自己刚刚被沈坤收为弟子的时候沈坤的话,一个模糊的答案浮出水面:“先生是不想我成为众矢之的?”

沈坤的胳膊又是一动,又不再动了,陈醉激动了,越想越对:“先生那时候就说我当你的弟子会有危险,砚墨也坚决反对,若是先生多收几个弟子,我就不用一个人承担所有的危险了是不是?”

“醉儿,你该去学习了!”沈坤出声打断了陈醉的话。

先生不让自己说下去,这是等于承认了自己的推测?陈醉立刻闭上了嘴,她仰望着那张平静的脸,此刻眼睛闭着,陈醉却越看越觉得亲近,这张乍一看朴实无华的脸,细看却很是端正,最重要的是:这个高深莫测的先生,愿意教自己东西,愿意为自己收另一个恶霸似的徒弟,不管他还有没有其他目的,只要有了这两点,她就心满意足了!

“先生,你不肯收媚儿做弟子,也是怕会给她带来危险么?”陈醉轻声问。

沈坤没有回答,陈醉却似是得到了答案,她轻轻起身,往房间走去,先生说:“醉儿,你该去学习了!”。

第三十四章 黑影

明白了沈坤心中的真实想法,让陈醉充满了感激,在晚上回家的路上,都在想沈坤的决定,虽说是为他的关心而感动,却也为自己的成长而高兴!

虽然是经过了砚墨的提点,自己才想得到那一层,可是以前当皇后那会儿,无论媚儿如何提点,自己就是无法进步,或许是那时心态没有调整过来,总想着皇上会喜欢她善良贤淑的样子,就不肯让自己做任何有损德行的事情,比如嫉妒。

“姐姐,脚下有坑啦!”媚儿的声音传来,陈醉才险险地将差点就要踩进泥坑的脚步收住,却惹得媚儿嗤笑,“这么亮的月亮,姐姐还会踏错地方,真是笨!”

陈醉有些自失地笑了:当下的每一天,都应该好好地过好,每一步都应该全神贯注地走踏实了,否则立刻就会掉进泥坑里。

回到家点燃火把,冷清的家中立刻有了些许温度,媚儿已经困了,在痴缠着一定要让陈醉陪着睡的要求下,陈醉自然是顺从她。

媚儿是搂着陈醉的胳膊睡着的,睡着后还是抱得很紧,仿佛生怕陈醉离开。陈醉扒拉了两次都扒拉不开,也就放弃了:媚儿这是在害怕,自己已经是她生命中最后的亲人了,虽然她并未时时挂在嘴上,可心中还是会有担心,这才会紧抱着胳膊才能安心入睡。

夏天的天气就是这样,临睡前还是月光漫天,到下半夜却狂风大作,听得屋子的梁嘎嘎作响,陈醉胆战心惊,连同媚儿也被惊醒了,直往陈醉怀里钻,可那嘎嘎作响的声音却让陈醉越来越担心,在听到清脆的断裂声后,来不及说什么,陈醉只是拉着媚儿的手喊了一声:“跑!”

两姐妹光着脚丫子立刻就跑了出去,狂风未歇,将两个孩子吹得站立不稳,直到抱住了院中的老榆树才稳住身子。

在更大的嘎嘎声中,让姐妹俩目瞪口呆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房子倒了!先是屋顶塌陷了下去,然后是土墙倒了,孤零零的木头架子失去了支撑,也哗啦啦往下软倒。

然后,一声哗啦啦地闷响在这个小山村的深夜里响起,这表示着陈醉姐妹从此没有了家。

媚儿先哭出声来:“姐姐,我怕!”

陈醉这才反应过来,轻轻抚摸着媚儿的后脑勺,口中只是念叨着:“媚儿不怕,姐姐在呢!媚儿不怕!姐姐在这里呢!”

可陈醉自己都知道,姐姐在这里顶不了任何作用,房子塌了,从此刻起,她和媚儿没有属于自己的家了!她愣在了当场。

一个高大的黑影突兀地出现在院子外,低呼声响起,却是熟悉之极的声音:“醉儿?”

“先生,我们在这里!”陈醉没有接话,媚儿倒是赶快答应了。

听到了回答,沈坤松了一口气,他走过来,将两个衣着单薄的孩子一手一个抱了起来:“赶快跟我回去,马上要下雨了!”

陈醉和陈媚儿顺从地让沈坤抱着,陈醉缓缓环住了沈坤的脖子,将头靠在沈坤肩膀上,唇正好在沈坤耳边,轻声说:“先生,我没有家了。”

陈醉呼出的热气冲进沈坤耳中,让沈坤的身子顿了顿,听得陈醉话中的失落和悲伤,沈坤紧了紧自己的双手,将两个孩子抱得更稳:“以后你就住在我家,你要记住:有亲人在的地方,就是家。你还有媚儿。”

有亲人在的地方就是家?陈醉眨眨眼,黑夜中落下一颗泪来:是的,有亲人的地方就是家,眼下,自己就只有媚儿这一个亲人了。

“谢谢先生。”媚儿倒是十分乖巧。她没有陈醉那么多的感触,只知道眼下沈坤对他好,就应该要表示感谢。

胡刚少爷倒是没想到陈醉姐妹会突然被风吹倒了房子,当下就表示小阁楼修好后,留下两间给两个女孩子住。陈醉本想反对,沈坤却是同意了。陈醉信任沈坤,相信他不会让自己吃亏,也就答应下来。

拜师仪式搞得很隆重,胡员外夫妇准备了不少礼物,还宴请了所有的乡邻吃饭,胡家少爷在当天也没有惹祸闹腾,甚至可以说得上彬彬有礼。只是言语仍然粗鲁了些。惹得本来就对他十分妒忌的陈媚儿频频翻白眼画圈圈诅咒。

小阁楼修得果然很快,拜师后不过十来天的时间就已经修好,就在沈坤住的房子旁边,胡员外还很贴心地让工匠们在两个房子中间修了走廊,方便下雨天来回走动。

本来胡夫人还再三要让胡刚带着贴身丫头去住,沈坤却是坚决不允,说是要让胡刚学着自己打理自己。这倒是让胡员外高兴万分:能对自己的孩子严格要求,那就证明沈坤并不打算虚应故事。能让孩子独立些总是好的,若是以后经商要出远门,遇到什么不便的地方也能自己想办法照顾自己。

于是两层的小阁楼在胡家的精心打理下,总算是迎来了它的主人胡刚少爷。还有两位客居的小姑娘陈醉和陈媚儿。

一楼是陈醉和陈媚儿住,二楼是胡家少爷住。陈醉姐妹住的房间里面的家具摆设也很是实用方便,新弹的棉花被松软厚实,躺上去软软的。窗户用新纸糊了,房间里一股子的新木料的清香味道。胡员外是个精明人,既然准备拍沈坤的马屁,就不在乎这点子家具被褥。陈醉是见过好东西的,反应还比较平淡,媚儿却高兴得很,在床上来回蹦跶。

入夜后高兴够了的陈媚儿总算是入睡了,月光洒在窗格子上,屋中朦朦胧胧地也能看的到东西。陈醉担心媚儿玩得太开心,晚上睡得太熟会尿床,就想让媚儿尿个尿再睡,可将媚儿哄起来尿完尿再让她躺下睡觉后,往窗户上一看,却看到了一个黑影整趴在窗格子上,顿时吓得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几乎失声尖叫起来。

这大晚上的,难道是小偷?陈醉害怕极了,可想到隔壁屋子还有沈坤主仆在,又莫名地有了底气。“要学会勇敢地保护自己!让我看看这是谁在打歪主意!”陈醉不停地给自己打着气,抓紧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尿桶盖子就战战兢兢地往窗户边摸了过去。

第三十五章 胡刚的惩罚

及至蹑手蹑脚走到窗边时,陈醉听到了极其轻微地窗户纸被捅破的声音,旋即眼睁睁瞧着黑乎乎的一个手指就从破洞处探了进来,又小心翼翼地收了回去。

陈醉又惊又怒,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到了窗边,将窗栓抽开,就伸手用力将窗户猛地推开来。却不料拉窗栓的声音已经惊动了窗外的人,那人身子一矮就躲开了推开的窗户,再站起来,陈醉却发现是高高大大的一个男子身型!

这可真的是和歹人面对面啊!陈醉吓得不轻,想都不想,就将手中的尿桶盖子用力拍了过去,口中也“啊”地尖叫出声来。

那黑影正为自己的机灵而暗自得意呢,不妨一个圆形木板拍过来,还带着一阵尿骚味,立刻慌乱起来,躲闪间一下失去了平衡,也是“啊”的一声,就从凳子上跌了下去!凳子也“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只是这声音陈醉熟悉无比,顿时心中又气又恨,怒骂道:“胡刚!你这个死不要脸的孽障!怎能作出如此下作之事?”

那地上狼狈不堪的却不是胡刚又是谁?赶忙地起身给陈醉跪下了:“师姐啊师姐,你小点声,不要把先生他们吵醒了!”

这话却说晚了,两个人的尖叫太响亮,不单是媚儿被吓醒了颤着声音找姐姐,沈坤和砚墨也已经走出了房间来到了月光下,当下的场景一看,也大致明白了几分,当下心中隐含怒气:“这是怎么回事?”

胡刚立刻就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陈醉三言两语将经过说了出来,双膝一跪,含泪悲声求道:“求先生为我主持公道!”

“刚儿?!”月光下沈坤低沉的呼唤让胡刚激灵灵打了个哆嗦,口中却是小声辩解着:“也没有怎么样嘛。我都跟师姐赔过不是了!”

敢情胡家少爷觉得这事儿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过来。”沈坤却并不打算放过胡刚,低声命令到。

胡刚磨磨蹭蹭地爬起来走到沈坤面前站定,沈坤却突然站起来,冲着胡刚出手如电,陈醉也没看明白到底都戳到哪儿了,只见高大的胡刚却如面条一般立刻就软倒在了地上,一声都没吭。

陈醉看得汗毛炸起来:沈坤这不是将胡刚给杀了吧?

“先生?这?”陈醉颤声问。此刻委屈已经是没有了,只剩下了惊吓。

沈坤却并不回答陈醉,看着地上面条一般的胡刚:“你可知错了?”

可怜的胡刚,倒是想回答“知错”呢,舌头不听使唤却如何回答得出来?只能在地上默默流泪。

沈坤见胡刚没有回答,兀自点点头:“既然还不知错,那就在这地上睡到天亮反省反省再说吧!”

说罢沈坤看向陈醉:“是我让你住在那边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这个先生有责任,这样,今夜你就和媚儿睡到楼上刚儿的房间去,我会保证你们的安全。等明天天亮后我再处置刚儿,你看可好?”

陈醉此时已经镇定下来,沈坤的话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她:胡刚没有死,只是不能动弹了,按照沈坤的说法,他是要在院子里的泥地上睡一夜的。

“先生,我若还是睡在一楼的话,先生就不能保证我的安全了么?”陈醉定了定神问。

“那倒是不会,只要在我的院子里,我都会保证你的安全,像刚才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沈坤错愕了一下,倒是没想到陈醉的胆子并不小,竟然似乎是还要在一楼住的样子。

“那就好,我不搬到二楼去,一件事归一件事,胡刚犯了错,先生也惩罚了他,只要他以后不再犯就够了,我却不能因此夺了他的房间。这阁楼毕竟是他家修筑的,否则我又比他的品性能好多少?”陈醉站起身来解释道。

月下沈坤的脸上看不清楚神色,却见他微微点头:“你自己决定就是。夜了,休息吧!”

当下各人都回房休息,只剩下地上瘫软如泥的胡大少爷在默默地流泪。

有了沈坤的话,陈醉莫名地定了心神,居然一夜无梦的睡到了天亮。然后在窗外砚墨的怪笑声中醒来。

只听砚墨怪笑着问:“胡大少爷,这地上可比你那绸缎的被褥要接地气啊!也不知这一夜地气接下来,你老人家是不是能明白了先生的一番苦心啊?”

陈醉出得房门,看到了地上胡少爷丝毫未动的身子。

初夏的山村,夜间也是很凉的,胡少爷已经冻得脸色发白了,却还保持着昨夜的姿势,眼角干涸了的泪痕格外清晰,脸庞旁边却是凝结了几颗泥珠子,估摸着是掉的眼泪滚起来的。

陈醉心软,见了他这副狼狈样儿,加上本身也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没有实际损失什么,心中也就原谅他了。

在这样的青天白日下,胡刚破天荒头一遭觉得害臊,羞臊得不敢睁开眼睛,只能任由砚墨损他。

好在沈坤却不是那种喜欢捉狭的人,本就是为了惩罚,觉得差不多了也就过来了,依然是出手如电,不知道戳了哪些地方,胡刚浑身颤抖了一下,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

“先……先生……阿嚏!”胡刚哆嗦着刚说两个字,就一个喷嚏狠狠地打出来,惹得砚墨又是一阵憋不住地笑。

“饶……饶了我……吧!阿嚏!”胡刚一边求饶,一边又是一个喷嚏,也是,一晚上的冻,饶是他平日里身子壮实,晒了一晚上的月亮也是禁受不住感冒了。

“刚儿,你给我跪下。”沈坤沉着脸,盯着胡刚清白的脸色却很是严厉。

胡刚有些不愿,却又不敢反抗,只能扭扭捏捏地跪下了。

“醉儿,你也跪下。”

陈醉错愕了一下,难道自己也做错了?可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呀?不过是用尿桶盖子拍了胡刚一盖子罢了。难道拍错了?虽然想不明白,可出于对先生的信服,陈醉还是乖乖跪下了。

——————

各种求!第一更送到。稍后还有第二更。丫头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第三十六章 要像亲兄妹一般

“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既然都做了我沈坤的弟子,以后就给我牢牢记住:我不要求你们医术超群,但你们一定要学会如何做人!我不要求你们做什么正人君子,对待敌人,你们可以不择一切手段,必要时可以制他们于死地而不能有丝毫心软!可对自己人,无论什么时候,你们都要团结和信任!不能有任何的歪心思!”沈坤越说声音越严厉,渐渐地,胡刚竟然颤抖起来,却是被沈坤强大的气场给压迫的。

“以后,刚儿大两岁,以后你们就如亲兄妹一般,无论何时何地,刚儿都必须将醉儿当亲妹妹看待,若是让我发觉你再有任何不轨之心,我立刻让你永远不能人道!”沈坤将自己的意思讲出来以后,看向地上跪着的陈醉和胡刚,陈醉脸色虽有不服的神情,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胡刚却是脸色灰败,也不知是冻的还是郁闷的。

“醉儿?你可明白了?”沈坤先问陈醉。

“醉儿以为,先生是希望我们对外团结,只有所有的力量用在了一起,我们才能有更强大的力量,才不会被别人欺辱。醉儿听先生的。”陈醉说罢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既然沈坤如此正式地以先生的身份训诫他们俩,那就要作出个当弟子的姿态来。

“刚儿呢?你可明白了?”沈坤又看向胡刚。

胡刚脖子一梗:“我不明白!先生昨夜的处罚我认了,男儿大丈夫,既然被抓住了就敢作敢当,师姐她好看,是个美人胚子,谁都可以喜欢,为啥以后不让我有不轨之心?难道是先生你对陈家姐妹有不轨之心,怕争不过我?”十二三岁的小伙子,正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时候,加上从没有人告诉过他哪些话不能说,胡刚呼啦啦就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一时间不仅陈醉被这愣头青惊住,连砚墨的脸上也表情精彩起来,只是碍于沈坤越来越严肃的脸,都不敢则声。

“若是以后醉儿成年了,你正大光明地求娶她,她能答应你,我就绝不会说半个不字!可眼下她不过是个孩子,还是你的师姐!你昨夜的行为与宵小禽|兽何异?若是如此,莫不如我现在就直接毙了你!”沈坤说着目光冷冽起来,竟然将一个修长的手掌举了起来,那架势是真准备一掌毙命的。

亲身经历过了昨夜沈坤神乎其技的点穴功夫,胡刚毫不怀疑这一掌的威力。哪里还敢再说什么,吓得痛哭流涕,只能赶快磕头认错:“先生我错了,你不要再打我了,我以后再也不对陈家姐妹有不轨之心了!求你饶了我吧!”心中只是后悔不已,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答应了爹来这里当什么劳什子的弟子?

叹息一声,沈坤放下了手,他起身踱了两步:“我不要求你们都能明白我今天说的话,但是你们必须记住我今天说的,若以后有再犯,就不要怪我。”

当下胡刚捣蒜似的连连点头应允,醉儿也答应了。

待沈坤带着陈醉准备出门诊病的时候,走出门口却听到了院中胡刚声音并不小的埋怨:“该死的爹,哄我进这火坑来,却第一日就睡了泥地,以后连那两姐妹的边边都不许我挨,我还在这里做什么?不如待会儿就走罢了!”

陈醉听得好笑,回头去看沈坤,沈坤却面无表情,似乎并不介意胡家少爷临阵脱逃。

待得下午出诊回来,胡家少爷果然走得不见了踪影,沈坤并不问砚墨,砚墨也没有说,倒是媚儿一脸鄙夷地说:“那个爬窗户的坏家伙,在你们出门不多时,他就走了。真没出息!”

不知胡家少爷得知自己被一个六岁的小姑娘鄙视了,会不会害臊。

陈醉张罗着晚饭,晚上的菜很丰盛,有一个酱爆兔肉,还煮了一个蘑菇汤。沈坤自从让陈醉住进来以后,就吩咐了砚墨,可以经常跟山民收购一些山珍野味之类的,平时大家可以吃得好一些。

看着媚儿这几日明显好起来的气色,陈醉心中感激:沈坤对吃食并不在意,这每天都有荤腥,却是为了她们姐妹考虑,都是正在长身体的关键时期呢!

一家人正吃得欢实呢,却突然听到胡员外在门外的声音:“沈大夫可在家么?”

陈醉回头就看到了院门外满面笑容地胡员外,瞧这话问的,连沈大夫的人都看见了,却还要问一句在不在家。

过去开了院门,就见胡员外身后蔫头耷脑的胡刚胡少爷,估计是被教训过了,垂头丧气地进来,连看都不看陈醉一眼。

“沈大夫,真是不好意思,刚儿从未离家在外住过,今日想家,就回来得晚了,我特地过来给沈大夫说一声,让你们费心了。”胡员外说得圆滑,沈坤还未及答话,媚儿却突然开口,声音又脆又甜:“哎哟,那个爬窗户的坏家伙又回来了呀?你不是逃回家去了么?”

“你!我……我哪有逃……”胡刚平日里横行霸道的,哪里被这样小的孩子奚落过?被说中了软肋却又不知如何反驳,只是磕磕巴巴地回应。

“怎么没有逃?这不是,多大的人了,还让你爹送回来了呢!”媚儿嗤笑道。

“媚儿!大人说话,你不许插嘴!”陈醉轻声喊住,媚儿依然有些不忿,却不再做声,冲着胡刚做了个鬼脸,方才往后走去。

胡员外脸色不变,仿佛没听到一般,只是冲着沈坤笑:“沈大夫,这天色将晚,我就不打扰了,先回去了。还要辛苦沈大夫教导刚儿,这孩子顽劣,若是有不听话的,你尽管打!”这回胡员外却没有再说可以打死的话。大约是在家听了胡刚的话,也有些发怵。

胡刚却是个直脾气,哪里受得住如此奚落:“我……才没有!你没听我爹说了嘛,我是想家了,想回去看看!就回来的。”只是媚儿却已经走开,不再搭理他了。

——————

第二更送到。谢谢各位的支持,丫头拜谢。

求推荐票等等各种支持。

第三十七章 银钗1

沈坤终于开口了:“那就不送员外了,还请走好。”言语间倒是并不打算深究的意思,胡员外听了这话,也是松了一大口气:这才送来的第一天,这混世魔王就混不下去了,虽然听自家儿子言语间都是为自己掩饰狡辩,可自家孩子自家知道,胡刚具体能作出些什么“好事儿”来胡员外用猜的都能猜到。

不想损失了那不菲的礼金,苦口婆心劝说了好长一阵子,在胡员外的恩威并施之下,胡刚最终才答应了再来沈大夫家,胡员外又怕沈坤翻脸不再接收这个弟子,才亲自送过来。

为了让儿子再来当弟子,胡员外不惜跟护犊子的胡夫人翻脸,也不知晚上回去要说多少好话才能不用睡书房去。想着胡员外叹息一声,跟沈坤拱了拱手,转身回家去了。

“刚儿,前番如何都到此为止,但从今往后,我希望你能记住我的话,如有再犯,后果你能知道?”沈坤见胡员外走远,转身看着神色尴尬的胡刚,冷声叮嘱。

胡刚如何还敢挑衅?只能频频点头。遵照沈坤的吩咐,乖乖去读医书去了。

陈媚儿极其主动地要求和胡刚一起读医书,陈醉看沈坤的脸色,却见沈坤并未反对,倒是让她高兴得很,忙用手势告诉媚儿跟上胡刚。

媚儿却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想着终于能跟先生的弟子一起学习,那劲头很足,立刻就跟着胡刚去了书房,倒是也不计较胡刚昨夜才爬窗户吓人的事情。

不料陈醉等人很快就听到了书房的争吵,声音还很大,仔细一听,却是媚儿嘲笑胡刚背不下书,胡刚恼羞成怒跟她斗嘴的声音。

也怪,媚儿不过六岁,却在言语间将个强势惯了的胡刚频频抢白得无言以对,偏顾忌着先生的点穴妙手,胡刚根本不敢对媚儿动粗。

占了上风的媚儿得意至极,竟然不计前嫌给胡刚当起先生来,一句一句地教他背,背上一句还要问一遍:“你可记住了?”

若是胡刚背对了,就表扬一句:“真乖!”若是背不上,就鄙视一句:“真笨!光长肥肉不长脑!”这话却是陈醉曾经听陈大婶训斥他们家的狗儿常挂在嘴上的,如今被媚儿用在了胡刚身上,倒是顺口至极。

偏胡刚也是个经不起激的性子,三两句就被拱上了火:“谁说我笨?我这就背给你看!”胡刚认真起来,虽然磕磕巴巴地,倒是还真能背下来那些口诀了,倒是让沈坤诧异不已:这个原以为会很麻烦的弟子,居然让六岁的女娃儿给调教住了!

陈醉是最乐于看到这样的情景的,如此一来,媚儿也算是有了正经的事情做,不再跟着村子里的男娃娃们上树掏鸟下河摸鱼了!让陈醉少担不少的心。

天气渐暖,到正午时分,穿着春衫都有些热了,衣裳换洗得也更勤快。自从胡家少爷住进来以后,陈醉主动承担了给胡家少爷洗外衣的任务,却是因为姐妹俩住了他的小阁楼,不愿意欠他人情所致。

陈醉去小河边洗衣裳的时间有些晚,却是没有了村妇们在,只见陈全儿在河边浇菜。

少了村妇们的叽叽喳喳,却更能听清河中鸭鹅的嘎嘎叫声,翠鸟儿也敢站在不远处的水草上晃悠着捕鱼了。如此的静谧倒是更有一番别样的安静美。陈醉很喜欢这样的氛围,正挽了衣袖洗着衣裳,身后却突然有个神秘兮兮的男声压低了声音呼唤:“陈家妹子?”

陈醉吓了一跳,掉头看时,却是陈全儿,见他正一脸紧张地东张西望,把个陈醉也弄得紧张起来:“他这么怕人看见,难道是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立刻就将一件湿衣裳举在身前正对着陈全儿就往边上退,口中高声喝道:“你想干什么?”

陈全儿见吓着了陈醉,赶忙后退一步慌乱地摇手:“切莫高声!切莫高声!我并无害你之意,只是有事相求。”说着就伸手往自己怀里探。

陈醉紧盯着陈全儿的动作,准备等他一掏出什么利器来就立刻高声呼救,却见陈全儿掏出的是一个小布包儿。

陈全儿左右看看,见无人,遂将布包儿打开,远远地伸到陈醉面前,陈醉这才看见,里面白晃晃的却是一只银钗。有什么事情需要用到这么贵重的谢礼?

陈醉又警惕起来,又往后退了一步表示不想接,口中问道:“你这是做什么?给我这个是要做什么?”

陈全儿脸都红透了,又左右看看,有些磕磕巴巴地解释:“陈家妹子不要误会了,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托你将这个银钗送去给长旺家的。”

“你这是要送给长旺家的?这怎么得了?我才不为你做这样下作的事情!”陈醉果断拒绝,连连摇头,声音却是降了下来。

“你又误会了!陈家妹子,这不是我要送给她的,是我要还给她的。”陈全儿又急又怕,生怕有人来河边,边说边四处乱看。

“什么叫做还给她?难道是她将这银钗送给你了?”陈醉不信,长旺家的平日里看着很是柔弱本分,断然不会做这红杏出墙的举动。

“哎呀!陈家妹子你又误会了!这是上次我救她的时候,从她头上掉下来的!我怕人误会,不敢将这钗子当面还给她,见你并不是轻易瞧不起人的,又常和她碰面,才会想到你。”陈全儿额上见汗,却是急得不行。

陈醉这才明白过来,低下头细细思量一番,倒是也能想得通顺,就准备伸手接过来,却听到一个尖细的女声远远传来:“哎呀!刚才是谁在这里高声大气的呀?可别吓跑了我的鸭子!若是丢了,可不能善罢甘休呢!”

有人来了!陈醉有些歉意地看一眼陈全儿,将他手中的银钗接了过来,陈全儿感激地看她一眼,转身就准备走,却见藤婶子一步一扭地走了过来,这些年自她婆婆过世之后,日子过得滋润,倒是开始丰满起来,尤其是臀部。

将钗子攥在手里,却是来不及藏起来了,陈醉主动招呼:“藤婶子也来洗衣裳?”

—————

第一更送到。求推荐﹑收藏。丫头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第三十八章 银钗2

“哪儿呢!我的衣裳都洗完了,这不是担心这几只扁毛畜生被什么野物给寻摸了去,来看看么。”藤婶子笑得眯了眼,可小眼睛却在陈全儿和陈醉俩人之间看来看去,似乎是要寻觅一些奸情出来,可陈醉也才十来岁,若往奸情上论却总有些牵强,最后眼神在陈醉紧紧攥着的手上定住了,夸张地高声笑问:“哟,这手上拿的是什么好物件儿呢?是钗子吧?给我瞧瞧?”说着竟然伸手来拿。

陈醉条件反射地往身后一藏:“这不是我的。”

“瞧瞧,陈家妹子这是怕我要了这东西?放心,你藤婶子我也就是拿着开开眼罢了,不会要你的东西。”藤婶子已经伸过去的手尴尬地停住了,讪笑着解释。

陈醉眼见着陈全儿不争气地红了脸,知道他是担心,当着藤婶子的面却不能多说,只是又说了一遍:“真不是我的东西。”

藤婶子见陈醉说得认真,又不肯将东西拿出来看,又见陈全儿神色异常,顿时有些讪讪的:“不是你的,难道是陈全儿的?他又没有娘子,要这样的东西做什么?”说罢斜眼看着陈醉和陈全儿,倒像是捉奸在床一般的得意。

“婶子切莫胡乱猜测,这也不是陈全儿的东西,婶子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倒是要洗衣裳了,就不陪婶子聊天了。”陈醉沉下了脸色,向来就最不喜欢这样乱嚼舌根的女人,如今碰上了她本就是一桩是非,加上陈全儿又一副问心有愧的模样,陈醉只能黑着脸逐客。

陈全儿也反应过来,赶忙走开,接着浇水去了,只是陈醉一眼望过去,他家的菜地早已经浇透,不知道他这样浇下去,那些菜会不会淹死。

藤婶子见陈醉和陈全儿都不搭理她了,顿时失去了继续八卦的目标,却又似是抓住了把柄一般,鼻子里哼了一声,看了一眼河里排成行的鸭子,见没有短少,跺脚扭头就走了。

陈醉有些郁闷,见她走了,心情也一时好不起来,心中有些懊悔接了陈全儿的托付,却又觉得并没有做错什么,何必如此为难?

到了下午,揣着这玉簪花头的银钗如同揣了一块火炭似的陈醉,终究还是专门跑了一趟大牛家,将长旺家的叫了出来,递上了小布包儿。

长旺家的诧异:“这是什么东西?”

“陈全儿让我给你的,说是你上次掉进河里的时候丢的钗子。”陈醉努了努嘴,将小布包儿递给了长旺家的。

长旺家的一脸惊喜地接过来,口中只是低声惊叹:“居然没有丢呢?太好了!这是我当家的成亲时候送给我的。那次掉了我也不好意思往外说,偷偷寻了好几遍,都没寻到。”

陈醉听了心中也是一松,还果真是长旺家的丢掉的钗子,没有什么猫腻儿就好!

长旺家的已经打开了小布包儿,拿起那银簪细细地看,眼中的惊喜却渐渐收了起来,慢慢地红了脸颊:“谢谢你跑这一趟,陈家妹子,也麻烦你回头帮我谢谢陈全儿。我还有事,就先去忙去了!”

陈醉心中高兴,看到这个经年累月伺候瘫痪的相公却还念念不忘相公的旧物的女子,陈醉很佩服她的痴心。见她如此说,理解长旺家的向来都忙,陈醉也就告辞了往外走。

将近到门口时,却听长旺家的突然喊道:“陈家妹子,等等。”

“还有事?”陈醉诧异地停下脚步,回头问。

长旺家的紧走两步赶上来,左右看看,紧张地跟陈醉说:“我想求你件事。”

“什么事?你说。只要我办得到,就不会推辞。”陈醉郑重承诺。

“今天的事情,能不能不要向任何人提起?”长旺家的压低了声音祈求着,眼中透着紧张。

陈醉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你放心,就是你不吩咐,我也不会和任何人说的。”这件事当然不能说,若是说了出来,会坏了长旺家的名声,只怕大牛他娘第一个就饶不了她!

长旺家的感激地点点头,又拍拍陈醉的手,转身进屋去了。

晚饭是这师徒几人吃得最丰盛的一顿,盖因中午沈坤经常领着陈醉出门问诊赶不回来吃饭,没有会做菜的人,所以都是晚上由陈醉下厨做最好吃的一顿饭给大家吃。

胡刚很能吃,却似乎很怕媚儿,凡是媚儿夹不到的菜,只要媚儿开口要求,必定给她夹到碗里去。这让陈醉心中暗笑不已。

只是晚饭时间砚墨却不见在场,陈醉原以为是沈坤又派他出去买东西去了,不过随口问了一句:“砚墨今晚回来么?”

沈坤却淡然回答:“也许回来也许不回来,他可能是办自己的事情去了,无须cāo心。”

这话的意思倒是像砚墨自己走的,并未跟沈坤说明去哪儿了,且沈坤也并不打算去管。

这倒是怪了,作为沈坤的家仆,按道理做什么都是会禀告主子的,怎么会不告而别?而这个主子却对家仆的去向不管不问,随他去哪儿都无所谓的样子。陈醉不解,去看沈坤的脸色,却只看到沈坤一脸淡然地夹菜吃饭。

到了第二天,砚墨没有回来。

第三天,砚墨依然没有回来,陈醉心中有些担心,却不好说出来,只是频频看向院子门。无论如何,砚墨曾经关心过她,陈醉对每个真心关心过自己的人,都心存感激。

只是这看来看去,没看到砚墨回来,倒是看到了大牛他娘来了,且不是来找沈大夫,而是来找陈醉。

“陈家妹子,我有些话要问你。”大牛他娘语气有些不善,陈醉心中一突,直觉就跟那银钗有关。

“不知大娘有什么话要问。”被大牛他娘叫到了院子角落,陈醉问。

大牛他娘自觉已经没有人会听见了,遂低声问:“你可是将一根银钗给了我家的大儿媳妇?”

陈醉一愣,顿时明白了藤婶子已经憋不住将那件事添油加醋地说了出去。是照实了说呢?还是为他们隐瞒?当下时间不多,不回答肯定是不行的,可应该如何说,却是让陈醉为难了。

第三十九章 当众对质

说时迟那时快,也只是犹豫了一瞬间,陈醉就决定实话实说,毕竟这件事情定然被藤婶子说得很离谱,若是否认,反而会越描越黑,莫不如直说,反正那根银钗也是长旺送给他自己媳妇的,陈全儿捡到了给送回来,总是没有错吧?

“是的。”陈醉点头承认。

大牛他娘却骤然紧张起来:“你为何要拿银钗给她?”

“并不是我给的,是她自己的,因上次落水时慌乱丢了,被陈全儿捡到,又不好亲自送回去,故托我送回给她。”陈醉坦然回答。

大牛他娘听完,只是看着远处的青山,沉吟不语。

陈醉以为大牛他娘是不相信自己的话,又解释道:“我听长旺家的说,那银钗是长旺送给他的,能找回来她还很是高兴呢!”

陈醉说这话的目的,只是想让大牛他娘知道,长旺家的还是很在意长旺的,也存着想让大牛他娘以后对长旺家的好点儿的意思,为长旺家的能做的,也仅此而已,再往多了说,就过犹不及了。

“按你这么说,倒是藤婶子又在乱嚼舌根了?不行,这件事不能就此罢休!这事关我们家的名誉!长旺虽然瘫痪在床,却好歹是个要面子的男人,由得人去这样胡说八道,我们家的人以后还要不要在这村里的路上走?还要不要在这青天白日下抬头?”大牛他娘地喃喃自语着,说罢抬头坚决地看向陈醉,“陈家妹子,你是经手人,你得跟我走,跟藤婶子和陈全儿当面对质,当着全村人的面说个明白!若这件事不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以后我家满门就都不用做人了!”

这话说得倒是不错,村中民风淳朴,虽然平日里言语粗俗,对这种红杏出墙的事情却是从不姑息。若是背藤婶子毁了名誉,长旺家的怕是真的就活不下去了!

陈醉冲着大牛他娘点点头,回头跟沈坤说了一声,没顾得上去深思沈坤有些担忧的神色,就跟着大牛他娘走了。

所谓的对质是在晒谷坪上进行的,召集起来也很快,大牛他娘找了陈家村的族老,因陈全儿也是陈家大姓人,事关名誉,不能不在意。

族老当即拿出了村中的大铜锣,哐当哐当哐当用力敲打了三下,少顷,等余音散尽,又是哐当哐当哐当三下,如此三遍,连响九声锣,却是村中最紧急的大事才会发出的召集令,闻得锣响的村民都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晒谷坪聚集。

陈醉踌躇满志地看着村民们都靠了近来,大牛他娘又找了长旺家的过来,长旺家的低垂着头似乎是很不安的样子,陈醉将之理解成为害怕这样的阵仗。为了让长旺作证,还让大牛将长旺背了过来,放在一张竹躺椅上。

藤婶子到了此刻却有些畏畏缩缩,毕竟都知道话是她那里传出去的,平日里胡说八道惯了,却并没有招来这么大的阵仗,如今要见真章,却是着实害怕。

看着村民们聚集得七七八八,族老在众人搀扶下,站上了石碾子,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族老轻咳一声,这是开始要说话的意思。

“乡亲们,应大牛他娘的请求,今天我召集大家来,是为了咱们村水藤家的说陈全儿和长旺家的有私情,陈全儿私底下赠送长旺家的银钗一事。大牛他娘坚持要当众对质,还长旺家的一个清白,并让我向众人说明:若长旺家的果有私情,立即将长旺家的沉塘!若是水藤家的凭空胡说损人清誉,大牛他娘想请求大伙儿,责成水藤将她休掉,逐出陈家村。”族老的话顿时如凉水倒进了热油锅中,村民们立即沸腾起来。

有惊讶的有高兴的还有怜悯的。

长旺家的脸色惨白地抬起头来四处环顾了一眼,又惊慌地低下了头,长旺却被这样的言语立刻就白了脸,有些纤细苍白的手指只是发抖。

陈全儿却是脸色惨白﹑目光虚晃地看着以前的一切不发一言,让人不知道他是惊慌害怕的?还是被这场面惊吓的。

长旺让大牛背来时只说有事,大牛却并未告诉他到底是什么大事需要自己这个瘫子来旁听,没成想却是将自家女人的性命都押上了!而押上自家女人性命的却是自家的娘。原因却是红杏出墙!

长旺紧张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乱哄哄的场面,好在他是旁证,也是受害者,被放在了人群的最前面,跟大牛他娘﹑长旺家的﹑藤婶子﹑陈全儿做一处。

藤婶子本来很慌乱,看到长旺家的如此惊慌,陈全儿又神不守舍,心中却又有了侥幸:或许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反正也到了这个地步了,没有退路,莫不如往死了咬定不松口,总是要挣个赢头,否则被休弃回家,不如死了干净。思及此,心中也渐渐定了下来。

族老又是轻咳一声,人群渐渐安静下来:这是族老准备开始主持对质了。

“陈家妹子,你是经手人,你先说。”族老高声问。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醉这倒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心中不免激动,往前一步,开始侃侃而谈:“那银钗本就是长旺家的的东西,因上次落水被陈全儿所救,银钗也被陈全儿拾得,那日在河边,是陈全儿拜托我将银钗还给长旺家的。长旺家的拿到后告诉我说,这银钗是长旺跟她刚成亲时给她的东西。十分珍视,此番失而复得,很是高兴。”

众人听完,议论声又起,这次倒是大多指责藤婶子的,藤婶子也被这话吓得一脸惨白,她当时看到的不过是陈醉捏着银钗,露出的一头是玉簪花的钗头,后见长旺家的戴,故而才会如此胡乱传言,说到底不过是猜测罢了!只因藤婶子凡事喜欢往坏里想,才将事情想得如此龌龊。哪里料得到随口的胡说八道会有如此后果?

——————

第一更送到,各种求。

丫头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第四十章 长旺的证词

“现在大家听陈全儿说说。”族老低头沉吟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陈醉话语的可信度,抬起头却并未发表意见,只是将目光转向陈全儿。

在众人的注视下,陈全儿脸色全白,嘴唇都有些颤抖了,可怜这么壮实的一个男子,却是一副如此惊慌的神态,实在是让人不得不生疑。

“我……我没有什么好说的,陈家妹子说的都是事实。”陈全儿说完,四处看看众人狐疑的目光,连族老都觉得他惊慌过度,很有嫌疑,幸好陈全儿说了一句,“我一向老实本分,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辩这种事情,实在是觉得丢人。”众人这才觉得可信度高了一些。

族老深深看了陈全儿一眼,又看向藤婶子:“水藤家的,该你来说当时的情况了。”

藤婶子看了看陈全儿和长旺家的,懦声说道:“我那天去看河里头我家的鸭子,正好看到陈全儿和陈醉两个人单独站在那里,神情慌乱,我还以为俩人有私情,可陈醉毕竟还是个孩子,我又觉得不太可能,就仔细打量,就看到了陈醉手上拿着的银钗,我看得真真的就是玉簪花的钗头,陈醉当时就说不是她自己的……”藤婶子将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倒是也没有什么大偏差,只是加入了许多自己的主观臆测,说得众人纷纷对她生出鄙夷之色。

显然,仅仅凭借当时那样的情形,就到处胡说八道,将一个好好的良家妇女说成有奸情是很不负责任的一种做法。

因边说边自己想着也有些心虚,藤婶子的声音也渐渐小下来,待得将那天的事情说完,回头看看陈全儿和长旺家的,却又胆气陡然壮了起来:“既然你说是自己家的东西,为什么今日在这里,你们两个神色如此慌乱?若是陈全儿果然是在做好事,为何却不能理直气壮?若是长旺家的与他没有奸情,何不当众证明?”

此事却要如何证明?藤婶子这是有些强词夺理了,可看看俩人的神色,却又果然是有些不对劲,众人的眼神顿时都暧昧起来,周围说什么的都有。藤婶子见人群中许多都有跟自己一样的怀疑,心中得意,也渐渐的昂起了头,有了底气。

族老看看底下,突然双手抬起,微微往下一按:“各位稍安勿躁,既然长旺家的说银钗是长旺所赠,想必长旺一定记得这银钗是个什么样子吧?长旺?”

众人的目光顿时投向了椅子上虚弱的长旺,昔日陈家村最好的猎户,如今却形如枯槁肤色惨白,还要来当众为自家娘子是否红杏出墙作证,看着着实让人心生唏嘘。

长旺抬头看向族老,举起一只手来:“拿来让我瞧瞧。”

长旺家的猛的抬起头来,看向长旺,又看看周围,在长旺肯定的目光下,终于上前,将已经收入怀中的银钗递给了长旺,颤抖的双手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害怕。

长旺接过来,细细端详,在众人屏息的目光中,良久,长旺终于点点头,肯定地道:“这是我送的银钗。”

“不会吧?”人群中一片惊呼,既然是长旺送的,这两个当事人何苦如此惊慌?有一个嘴快的立即追问一句:“长旺你别是甘心戴绿帽子吧?”

长旺和长旺家的闻言立刻涨红了脸,长旺家的却是已经泪光盈盈了。长旺顿了顿,侧头看向同样涨红了脸的大牛他娘,温言呼唤:“娘,你来看,这个是不是我当日成亲时你给置办的那套玉簪花的银钗环中的一件?”

大牛他娘闻言,赶忙也凑上前去,一些好事者也凑上前去,只见长旺指着其中一片花瓣说:“娘,你看这个花瓣,当日刻画了两条花蕊在其中,我当日还说要不要返工重新打呢,是娘说两条花蕊在一个花瓣上寓意好,我才没有让工匠重新打的。娘还记不记得?”

众人看去,果然其中一片花瓣上是刻有两条花蕊的。顿时纷纷点头,连大牛他娘仔细看完之后,也是点头:“这是我家长旺当日亲自去订做的,我亲手拿回来的。这花蕊做得确实是与一般的银钗有不同。我儿不说,我倒是差点忘记了。不会错,是我家儿媳妇的!”

眼看着三言两语之间,立刻就明朗起来,众人顿时都纷纷朝着藤婶子的方向“呸”个不停:“这个娼|妇!一向都爱乱嚼舌根,如今越发变本加厉,也该有今天!”

“倒是冤枉了人家陈全儿!人家一片好心给送回来,却平白摊了个勾引良家妇女的罪过!”

“看看长旺家的,都已经委屈成这样儿了!”

“大牛他娘不会帮衬着自己儿媳妇遮掩吧?毕竟家丑不外扬嘛!”也有好事者如此猜测。

“怎么会?大牛他娘一向就看长旺家的不顺眼,还遮掩呢!有个好借口治死了她不用担责任我看她倒是乐意得很!”立刻就有人反对,声音还不小,说得大牛他娘红了脸。

长旺看着长旺家的,当着众人也不避讳,伸手将长旺家的的手拉过来,柔声说:“这两年,苦了你了!”

长旺家的羞得挣扎了两下挣扎不开,待到听得这句话,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将围观的众人吓了一大跳!

“大家安静!”族老突然扬声高喊,没法子,他咳嗽了好几声,都压不住这激动的人群,“大伙儿觉得,这件事应该如何处理?”

“将水藤家的逐出陈家村!”

“对!逐出陈家村!”

“逐出陈家村!”

藤婶子惊慌不已:虽然平日里爱嚼舌根,却不过是个发泄和嫉妒的意思,总见不得人比她过得快活,巴不得所有人都比她过得坏,如今眼见真是自己冤枉了人家,想必人家不肯善罢甘休的,一时不知如何收场。无论如何,也是不想被休弃的啊!

看着激愤的人群,藤婶子终于落下泪来: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如长旺家的一般,总是被婆婆非打即骂,也有无数的人对自己报以同情,如今怎么会突然就人人厌憎了呢?

“我错了,请你们饶了我吧!”藤婶子突然跪了下来,不管不顾地开始磕头认错,须知只要从族老口中说出了让水藤休妻的话,这件事就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

因情节过于紧凑,今夜十二点过后更新下一章。

请亲们相信丫头,不会写脑残型的女主。让我们一起看着她摔倒,再站起来,然后,在痛苦中成长。

各种求。

第四十一章 你答应过我

村民们顿时都静止下来,这如同做足了准备要打倒一个顽强的对手,对手却突然投降了,这让卯足了劲准备批斗的村民们都有些猝不及防。

陈醉心中暗暗感叹:人性或许就是如此,往往恶人一低头一落泪一悔改,只要态度诚恳得足够打动人,反而比弱者更容易获得同情。

“你也有今天?往日挖苦我多少次呢?说得我被村里人瞧不起,只能背后偷偷流眼泪,你这样的人就不该留在陈家村!”一只手有残疾的鱼儿嫂“呸”了一口,言语中全是恨意。

“鱼儿嫂,得饶人处且饶人,她这不是知错了么?以后不会了吧?原本也不是什么坏人的,只是这几年有些糊涂了。”有人为地上跪着不停磕头的藤婶子求情。

“藤婶子这几年确实是越发过分了,说话只管往刻薄了说,全不管有没有凭据会不会害人!看看把大牛他娘逼得,这么要强的人都忍不住要找族老来评理伸冤。若是个懦弱的,说不定没胆子来对质直接就投缳了!这样的性子是需要教训教训才能长记性。”有人还是觉得应该惩罚,言语中却似乎并不赞同直接逐出村子的想法。

“哎呀!经过这一次,她是再不敢的了!看看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从她婆婆死后,再没这么狼狈过了!应该是长记性了的。”有人看不过意,为藤婶子主动认错。

一时间众说纷纭,有说要处罚藤婶子的,也有说要饶恕的,倒是比大牛一家子更加cāo心。

见晒谷坪乱成一锅粥,族老皱了皱眉头,咳嗽几声并未镇住场面,反而引得真咳起来,只得再次高呼一声:“诸位请安静!听我说!”

众人缓缓安静下来,族老这是准备要宣判结果了吧?

“今天的事情,是因为水藤家的言语不慎引起了风言风语,这直接导致了长旺家的名声受损,各位觉得我说的这个是不是事实?”族老开始为今天的事情做总结。

“是!”声音整齐划一,事实确实如此,村民们自然认可。

“大牛他娘提出来了,若是最后断下来这桩公案是长旺家的与陈全儿有私情,就将长旺家的沉塘,而若是水藤家的无的放矢毁人名誉,就要让村人一起责成水藤休妻,将水藤家的逐出村去,有没有这回事?”族老又问。

“是……”声音有些参差不齐,比刚才小了很多。族老这话让村民们以为族老准备真的将藤婶子逐出村子去,见她跪在地上的凄凉模样,都心生怜悯,不好再附和了。

“按规矩呢,水藤家的如此行为,是应该被休掉逐出村子的……”族老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然后很满意地看到:四周出奇地安静下来,只有藤婶子无措地抽泣声,连长旺家的都已经停止了哭泣,只是垂着头任由长旺拉着她的手,两个人都一言不发。见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族老的虚荣心得到了空前满足,于是又开口接上下面的话,“但是呢……我们都不是当事人,还是应该听大牛他娘和长旺一家人的意见,若是他们坚持要逐人,那也只好就这样了……”

这边厢族老的话未说完,众人却都已经听懂了:就看大牛他娘和长旺一家人的意思了。这下倒是将球踢给了大牛他娘,长旺家的是从来不敢有跟婆婆不同的意见的。

大牛他娘愣住了,看看地上的藤婶子,正好对上藤婶子微红的眼,正满带祈求地看着她;看看族老,族老却是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只是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看天上的白云。而周围的村民们却都齐刷刷地盯着她,就等着她做决定,大牛他娘顿时觉得如坐针毡,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不甘心地说:“那就略施惩戒,不要让她离开村子了吧?”

其实这小村庄里的人,谁都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不过是经常为一点小矛盾吵吵闹闹,没有几个真正坏透了的。大牛他娘虽然经常也打骂长旺家的,可并不是以害死长旺家的为目的,主要还是日子不顺心,xiōng中气难平,才会频频拿长旺家的撒气。故而看到众人的表情,大牛他娘是断然不会再说出要休掉逐出村子的狠话了。

“长旺,你们两口子还有什么不同的意见么?”族老看向长旺两口子,有长旺在,哪怕是个瘫子,那也是一家之主,代表着全家,故而族老不需要问长旺家的的意见,直接就问长旺了。

“我们并没有其他意见。我娘说的就是我的想法。”长旺轻轻点头。陈醉发现,长旺倒是有着一般村民没有的果断,并无痛打落水狗的嗜好。

族老点点头,示意众人听他判这桩公案:“既然大牛他娘和长旺都没有要将水藤家的逐出村子的想法,我这里有个意见,大家听听可行否。”

“鉴于水藤家的肆意破坏长旺家的和陈全儿的声誉,判水藤家的赔给陈全儿和长旺家各一斗米作为赔偿,各位觉得可行否?”族老撸着山羊胡子,摇头晃脑地,不像在判决,倒像是在教书。

“行!”众人稀稀落落地响应着,如此劲爆的话题却以如此形势收尾,最后只是藤婶子损失了两斗米,虽然她要肉痛,未免让人觉得不足以回味,自然让人提不起精神来。

“水藤家的?陈全儿?长旺?你们可有意见?”族老又问。

陈全儿和长旺连带着长旺家的和大牛他娘纷纷都摇头表示没意见,藤婶子虽然心疼那两斗米,可想想总比被休掉要强百倍,故而犹豫了一下,也答应下来。

见事情处理完了,各人就准备散。大牛也蹲下身子准备背着长旺回去。长旺家的却突然走到满脸成就感的陈醉旁边,用只有陈醉才能听得到的声音小声说:“你答应了我不跟任何人提起此事的。”

______________

第一更送到,第二更马上送上。求推荐﹑收藏。

丫头谢谢读者们的支持。

第四十二章 休妻

陈醉闻言一愣:这样的结果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了,为什么长旺家的会这样说?难道她不希望自己说出来,任由她被人冤枉么?陈醉正想回头问个为什么,回头看时,却见长旺家的已经走出去四五步,却是不好再说悄悄话了。

见事情了了,大牛弯腰在长旺面前蹲下,嗡声说到:“哥,上来吧,咱回家。”

长旺却先不忙伸手给大牛,而是突然扬声喊道:“各位乡邻且慢,我有话说。”

众人闻声止步,纷纷回头去看,却见长旺将手伸给大牛,待得大牛背着他起身站起来的时候,长旺总算不用仰着脖子看人了,他在大牛背上又重复了一句:“各位乡邻们先别走,我有话要说。”

说罢拍了拍大牛的肩膀:“大牛,背我上碾子。”

“啊?”大牛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啊了一声。

“背我上碾子。”长旺又重复一遍,大牛才明白他是想在碾子上说话。族老此时已经下来了,大牛健壮的身子轻易就背着长旺上了碾子,长旺轻轻舒了一口气:两年多了,终于又能站在高处朝下看人了,可惜却是在别人背上看。

“各位乡邻,我长旺从摔了以后,这是两年多来第一次在这里出现。”长旺突然有些感慨,“在这里,我要感谢各位乡邻对我的关心,也要感谢各位对我娘和我家娘子的关照。”

“嗨!我们也没有做什么,你就不必客气了!回家去吧!早日养好了腿,你照样儿还是咱们陈家村最好的猎户!”底下众人以为长旺只是为了感激而叫住大家伙儿,纷纷劝他不用客气。

“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我拖累了我娘!拖累了我娘子,她们俩为了伺候我,这两年多里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日里端屎端尿都靠我娘子,日常cāo持都是我娘在cāo心;这两年,她们没有享过一天福。还有大牛,因为我卧床,他每日里田里地里的忙碌养家,从未歇息过一天。”

听了这话,大牛还好,大牛他娘和长旺家的却都是红了眼,也不知是感动的还是有所感触。陈醉也跟着红了眼眶:这小山村中,一个瘫子,是要拖累一个家的,大牛他娘和长旺家的确实是非常不容易。

“尤其是我娘子,今日站在这里受尽委屈却不会申辩,试想若不是我摔成这幅模样,若我还是这陈家村最好的猎户,今天这件事,它还能发生么?”说着长旺的声音突然拔高了起来,“谁还敢这样胡说八道?”

刚才还窃窃私语的晒谷坪顿时鸦雀无声。

这个尚在大牛身上趴着的残疾男子,仅仅是几句话,言语中散发出来的浓浓戾气就俨然镇住了全场。是呀!当初虽然编这个瞎话的人是藤婶子,可瞎话在乡邻们中间口口相传的时候,许多人心中却未必没有存了看热闹的心思。

“我今日不是为了说这些才留下各位的。”长旺用力撑着大牛的肩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双腿完全用不上力,卧床太久胳膊力量也不够,用力过度的双手一直在发抖,“我今天是想要告诉各位一件事。想请大家做个见证。”

“我要休妻。”长旺顿了顿,才沉声说出了这四个字。底下轰的一声,又是炸开了锅,顿时又议论纷纷起来。

陈醉的脑子彻底乱了:刚才还以为藤婶子要被休掉,没想到峰回路转却被饶恕了,而转过头来,长旺却居然要休妻!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若是休掉了他娘子,以后不可能再找得到妻子了么?

能够令男人绝对无法忍受的理由无非一个:红杏出墙。

乡邻们都开始猜测:“刚才是不是长旺只是为了遮掩自己娘子的丑行,才会说了假话,过后却无法容忍,才会有休妻的举动?”

“不可能!还有大牛他娘呢!那可是对长旺家的非打即骂,若是有办法让长旺家的去死而不用负责任,估计她会很高兴,怎么还会帮着遮掩?”有人又提出反对意见。

“她日夜照看你,两年多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为什么要休她?”总算有人问了出来。

“她犯了七出之罪。”长旺环顾四周,看到众人吃惊和不解的表情,“不是‘yín’,而是‘无子’。”

下面众人都沉默了,长旺说的并没有错,长旺家的嫁过来两年多了,并无所出,可大家也都知道,长旺瘫痪得连大小便都无法控制,更何况夫妻敦伦?长旺家的又怎么可能会有孩子?若是这会儿说怀上了,倒是大家要好好查一查了。

啊的一声尖叫传来,是大牛他娘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声闷响,却是长旺家的晕倒在地的声音。众人顿时慌乱起来。

陈醉赶忙冲上前去扶长旺家的,因她是沈坤的弟子,众人都当她是半个大夫,纷纷让路给她进来。

长旺只是低头看了一眼下面晕倒的娘子,并未露出焦急之色,“各位请见证,从今日起,这个女子,再不是我长旺家的人!”

一番揉捏和掐人中等急救措施用出来后,长旺家的总算是缓过气来,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陈醉焦急的神情,她叹了口气,用只有陈醉听到的声音问:“你不是答应过我不跟任何人说这件事的么?”

陈醉彻底无语了:老天爷!为什么她来来回回总问这句话?难道自己不应该说?应该眼睁睁地让长旺家的被人误会?经过自己的解释,这个误会不是解开了么?

可是结果怎么会这样?难道不说这件事,长旺就不会休了她?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陈醉仿佛抓住了点什么,可又总是想不通其中的症结。

长旺家的却已经挣脱了陈醉的搀扶,爬起身来,摇摇晃晃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其实,从刚才起,那已经不算是她的家了。

不知什么时候沈坤走了过来,挽起陈醉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拍了拍她的胳膊:“醉儿,我们回家。”

“先生……这是为什么?我错了么?”陈醉有些怔愣地不肯走。

“回家再说,不要多想了。”沈坤并未解释,而是搂着陈醉的胳膊,将她护着出了人群缓缓回家。

众人都没有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陈全儿已经溜出了人群不见了踪影。

—————————

第二更送到。各种求。

原本这一章的第一遍已经写好了,丫头自己都非常喜欢。可是却被笨丫头给弄没了,只好重新写,却怎么写不出第一遍时酣畅淋漓的感觉了。

对不住大家。

第四十三章 始料未及

任由陈醉一遍遍地请教追问甚至耍赖,沈坤都不肯对这件事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微微皱眉,或者抿着唇不说话,或者顾左右而言他。

陈醉无奈,只能闷闷不乐地忙着先生吩咐的事情,心中却如坠了千斤石,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莫名其妙,本来好好地事情,怎么会突然又横生枝节?

长旺若是不想连累长旺家的,按理说早就应该休掉了,为何偏选在这个时候休妻?就算是为了长旺家的好也不应该这时候休妻啊,这不是招人议论么?陈醉总觉得长旺家的知道些什么,否则不会接二连三地怪陈醉多嘴说出了当日的原委。

难道真是自己多嘴?因为走神,当晚陈醉做的菜连沈坤都吃不下去,太咸了!胡刚只是端着碗看着色香俱全﹑独独味道咸得发苦的菜肴发愣,却因沈坤未发话,而不敢表示不同意见;只有媚儿年纪小,憋不住话,直接说陈醉:“姐姐是打死了卖盐的了?”

陈醉心情不好,怒目瞪着媚儿:“哪里学来的这些话?”

媚儿吓着了,缩缩脖子嗫嚅着:“是听陈大叔骂陈大婶的。妞妞说就是太咸了的意思。”说罢看陈醉仍然皱着眉,媚儿眼眶就渐渐红了:“姐姐别生气了,我以后再不说这样的话了。”

陈醉反应过来吓着了媚儿,心中暗恨自己没出息,也舒颜摸了摸媚儿的头发以示安抚,看着沈坤也是若有所思的神色,心中有些不安,遂起身去弄了半碗咸萝卜干出来给几人对付着吃晚饭。

入夏后的天黑得晚,砚墨仍然没有回来,气氛压抑的晚饭吃完,陈醉胡乱睡下了,往日睡眠很好的陈醉在床上翻了好一阵烧饼才迷迷糊糊睡着。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糊中,陈醉突然听到一阵尖利的长啸,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听得人心中一突,尚未琢磨过来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噩梦,又是一声拖长了声音的长嚎,这一声倒是哭多于笑,陈醉浑身一震,彻底清醒过来:不是做梦!这长嚎是女子所发,声音很熟悉,是长旺家的!出事了!

陈醉跳起来就要往外跑,出得房门却看见沈坤也刚好出门,见陈醉赤着脚就要往外跑,皱眉训斥道:“醉儿,先回房穿戴好了再出来!”

“先生,长旺家的她……”陈醉急坏了,眼中带着浓浓的焦虑,只是跺脚。

“不管如何,你都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现在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还不知道,你自己就先乱了方寸,这样是不行的。”沈坤声音低沉而严厉,“回房去!穿戴好了再出来!我等你。”

“我等你。”有了沈坤这句话,陈醉莫名地就有了主心骨,立刻回房穿上鞋子和外衣,又冲了出来,沈坤已经拿上了药箱,没再责怪她不梳头,而是揽起陈醉的身子,就往外飞奔。

此时已经天色初亮,天边泛白了。长旺家的还在一声接一声地长嚎,声音在宁静的小山村上空飘荡,凄厉而吓人,不问而知,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沈坤到了大牛家,已经有住得近的村邻们先行赶到了,现场十分混乱,大牛蹲在院子里抱着头不知所措,大牛他娘已经滚在泥地上只是张大了嘴青筋毕露地哑声嘶号,却只有粗声出气,并没有声音发出来,这是要有多痛苦才会如此?两个村妇上前想要搀扶她起来却怎么都不能如愿。

而此时又一声长嚎从长旺房间传出,长旺家的的声音格外渗人。陈醉心中一凉:出事的是长旺?

进屋后的情形让陈醉汗毛立刻就炸了起来,眼前一黑差点晕倒,若不是沈坤见势得快,陈醉就要出溜到了地上:长旺人在床下,斜斜地靠在床边,脚着地,身子却悬空着。一条布带绕颈而过,另一头挂在床顶的架子上,紫黑的脸,张嘴怒目地正对着门口的方向。

长旺自缢了!

沈坤松开陈醉,快步上前去摸长旺的颈部,触手的冰凉和已经酱紫发黑的脸色无不说明:长旺已经咽气至少一个时辰以上。

见沈坤微微摇头退后,陈醉终于承受不住瘫软在了地上,她刚才已经扫到了窗前台上的一纸休书,长旺在休妻当夜就自缢了!无论有多少疑惑,却都是从当面对质开始,她陈醉责无旁贷。

若是昨天不答应大牛他娘的请求,不去作证,是否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看着长旺家的披头散发地在地上一声接一声地长嚎,状若疯魔,村妇们怕看见长旺的恐怖模样都不敢进房来劝说搀扶,陈醉已经完全僵住了。

“醉儿!快来帮忙!”沈坤轻斥一声,“帮我按住她的肩膀。”

陈醉回过神来,意识到沈坤这是要对长旺家的用针,立刻挣扎起身来,帮忙去扶着长旺家的两边肩膀,沈坤出针很快,只是两针下去,长旺家的一声不吭就闭上了眼睛晕了过去。

见村民们都在门口看热闹,沈坤又是一声喊:“还不叫大牛进来将人先弄到外面堂屋里去摆着?这是要吊到什么时候?”

有村民如梦初醒,立刻去将大牛叫进来,大牛进来后两眼通红一声不吭,只是弯腰抱起大哥长旺,等到沈坤帮忙解开了布带,就将人抱到了堂屋去了。堂屋里有见机得快的村民已经拆下了门板等着长旺停放上去。

死人弄出房间后总算有村妇敢进来搀扶着长旺家的到床上去躺着。

陈醉待要上前去照顾长旺家的,沈坤却是招呼一声:“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帮忙,外面还有一个呢!”

陈醉这才记起,大牛他娘还在外头的泥地上打滚呢!慌忙跟着跑了出来,有了先前沈坤对长旺家的下针的先例,早有村妇将大牛他娘按住了,就等沈坤下针。

沈坤让陈醉扶着大牛他娘的头,扎了几针,将人也扎晕过去,由得村妇们将人扶进去了。

处理完两个妇人的情况,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死人不是第一次见,可死得这么吓人的却不多见,而这娘儿俩一个打滚一个嚎叫却更是吓人得紧!。

第四十四章 十三钗

本章节发出时,本书的收藏数为89。丫头承诺:若是收藏达到110,今日就加更一章,若在此基础上每多10个收藏就再加更一章,上不封顶。

新书需要各位读者的支持,丫头在此谢谢了。

——————

将两个情绪失控的妇人控制住以后,沈坤扬声叫大牛过来,大牛过来后,仍有些愣愣地,似乎还无法接受这突然的变故。

陈醉心中愧疚,此刻见长旺家的和大牛他娘都已经睡着,大牛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早就落下泪来。

“大牛,眼下你娘和你嫂子都是这副模样,你不能再这个样子,你要负责处理所有的事情。”沈坤叹了口气,拍了拍大牛的肩膀,“你眼下是家中唯一的男人了。我的话,你可明白?”

大牛的目光终于聚焦在沈坤脸上,看到沈坤脸上的沉凝和郑重,大牛这才强按下悲伤,挺直了腰:“沈大夫,我明白了。”

“那就好,眼下最要紧的是要处理你哥哥的后事,你娘和你嫂子虽然扎了针已经睡过去,但是情绪还很不稳定,你跟族老商量一下,叫两个妇人帮忙看着,免得再出什么事。”沈坤指了指里面。

大牛乖乖地点头,如同一个听话的孩子一般,此刻这个牛高马大的男子已经完全失去了主见。

“我来陪长旺家的。”陈醉一听长旺家的需要人陪,立即主动请缨。两个男人闻声都看向陈醉,看到陈醉眼中的坚持和脸上的泪痕,大牛有些感动,沈坤却是眉头微皱,犹豫了一下,就点头同意了。

将两个妇人醒来后还需注意的事项交代给了陈醉,沈坤就先行离去了。

大牛听了沈坤的话,收敛了悲伤,只是跟族老商议着如何处理长旺的后事,村邻们都听从调遣纷纷相帮,私底下却是唏嘘不已,没想到事情最后会变成这样,到底谁是谁非众说纷纭,却是随着长旺的死更加引人好奇起来,甚至有好几个村妇私底下向陈醉打探到底真相是什么。

有了前面的教训,陈醉对此事闭口不谈,谁来问都摇头不说话,只是一脸悲戚的模样,村妇们倒是不好再追问,只说这陈家妹子重情意,在为长旺家的伤心。

长旺家的醒了,陈醉不敢去问她什么话,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不时端茶喂水,长旺家的也不拒绝也不说话,来了水就喝,来了饭就吃,整个人跟失了魂一般,

过了半日,到了下午时分,长旺家的突然要起床去为长旺下跪,陈醉不好阻拦,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长旺家的跪在那里就不动了,只是一直流泪,什么话也不说。

大牛他娘也已经醒了,正在自己房间哭嚎不已,两个村妇正在劝慰,却哪里劝得住?只听得她口口声声都说是长旺家的杀死了自己男人,要叫长旺家的偿命,又叫喊着让大牛去告官。大牛恍若未闻,只是跟乡邻们商量如何省着些花钱将棺木买回来,将长旺葬了下去再说。

不过是一墙之隔,大牛他娘的话长旺家的如何听不见?只是长旺家的抿着嘴只管掉眼泪,也不去反驳也并无其他表情,陈醉反倒不知要不要上前劝解。

乡村中没几个家中办丧事能有钱做法事的,不过是有副棺木能将人成殓了也就罢了。因长旺太过年轻,不能入祖坟,只能在一片荒坡上挖了个坑,就将人埋了下去。

长旺家的一路跪着磕头过去,只是落泪却一言不发,让人瞧着觉得悲戚却又有些诡异,陈醉心中担忧,却也无法,只是暗暗想着等长旺下葬后好好开解她一番,千万别让她作出什么傻事来。

待长旺下葬完,村邻们都四散走了,大牛记挂他娘,也回家去了。荒坡上,只剩下长旺家的一个人在坟前跪着不肯起身,一身素白在青山绿水中格外扎眼。

陈醉虽然心中发怵,却也不敢离开,只是劝长旺家的保重身体要紧。

陈醉上前想要搀扶起长旺家的,却再三搀扶不起,长旺家的却突然轻笑一声,嘶哑着嗓子说了一句:“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让你说银钗的事么?”

“为什么?”陈醉怔了怔,倒是没想到长旺家的突然开口。

“因为,那个银钗是陈全儿私下赠与我的。”

长旺家的幽幽的声音让陈醉的汗毛忽的炸了起来,失声低呼:“这不可能!”

“呵呵,怎么不可能?”长旺家的身子轻轻颤抖着,口中轻笑,脸上却泪落如雨,陈醉不知她此刻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生怕她又癫狂起来,心中有些害怕,却压不住心中的疑惑:“长旺和大牛他娘都指认了那个银钗就是他当年送给你的,难道他们都看错了?”

“为什么不可以有假?那是陈全儿仿照我原来的银钗打造的,自然跟原来的银钗一样。”

“原来竟然是这样?”陈醉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他们都认不出来。”

“你又错了,我婆婆不认得,长旺却是认出来了的。”长旺家的说着突然轻声哭了起来。

“不是一样的么?长旺怎么又看得出来?”陈醉又迷糊了。

“成亲的时候,那银钗上只是花蕊不同,可成亲后,长旺却在银钗中间刻了两个小小的字:“十三”;那是我的闺名。我的闺名就叫徐十三。此事只有我和他知道,我婆婆却并不知道。故而我婆婆看不出来,长旺却是看得出来的。”长旺家的伸手去抚摸那座新坟,轻柔地抚摸就像在触摸自己丈夫的肌肤,看得陈醉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那你和陈全儿……”陈醉大吃一惊,弄了半天,倒是自己判断错了,被陈全儿和长旺家的利用了?他们真的有私情?

“他不过是想用一根一模一样的银钗来试探我,若是我假装不知接受了并无异议,他自然就会有进一步的举动。可我当时就认出来了,不过是当着你个小姑娘家家的面,不好说给你听罢了!”

“可你明明戴上了陈全儿送给你的银钗!你是愿意的?!”陈醉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两步,眼前这个一向柔弱的女子难道自打一开始,自己就看错了人?其实内心里是耐不住寂寞想要红杏出墙的?。

第四十五章 真相

“我私底下找过他,他承认手里有我原来的那根银钗,我很想要回来。你是知道的,长旺那个样子,此生都不可能会给我再买什么首饰了……”长旺家的苦笑着,脸上挂着泪,陈醉又同情起她来。

“可陈全儿提出条件:他说……他说就想看我戴着他送的银钗的样子,只要我戴上一个月,若一个月后我还是想换回原来的银钗,他就死心了,愿意将我的银钗还给我。我想也没有别人知道,平日里长旺也并不会特别注意这银钗,我……就戴上了……”长旺家的将脸伏在自己掌心,眼泪从指缝中流出,身子轻轻颤抖起来。

陈醉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长旺家的要嘱咐她不得将此事外传!怪不得,对质当天,长旺家的会如此紧张,陈全儿会那样的惊慌!原来,长旺是真的在帮长旺家的遮掩,这个瘫痪的男人,在那样的时刻,选择了保护自己的女人,却又无法忍受那样的屈辱,才会当场休妻,当晚就自缢么?

极大地懊悔冲上了心头,是自己害死了长旺!是自己害得长旺家的失去了家庭。一切都是自己自以为是惹的祸!

陈醉跪倒在了长旺家的身后,口中喃喃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

长旺家的陡然回过身来,指着陈醉厉声指责:“当然都是你的错!若非是你自作聪明将此事说出来,长旺根本不会知道此事,一个月后我就能拿回原来的银钗,此事自然烟消云散……可就是你!你明明答应过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将此事说出去,却出尔反尔!”

陈醉泪流满面,只是摇着头,却不知要如何应对。

“你知道么,长旺以为我跟陈全儿真有私情,以为我厌倦了伺候他的日子,就想成全我,他才会当众休掉我!他连解释和拒绝的机会都没有给我留下……”

“那个时候,当着那么多的人,我又要如何去解释?他都当着众人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了,我又如何能够挽回?”长旺家的泪眼朦胧,又去摸那片黄泥堆就的坟堆,一遍又一遍,竟是有些痴了,“你可知道,从你亲手在银钗上刻上我的闺名那日起,我的心中,也刻了你,我并不觉得伺候你苦,婆婆再埋怨我,我也忍着,只为了你。可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

陈醉心中一阵一阵地揪痛,此刻她终于明白了沈坤那担忧的眼神中的意思,他是怕自己会好心办坏事吧?

“我,还能为你做什么呢?怎样才能让你好受一些?你告诉我,我来为你做啊?”陈醉哭泣着,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被自己害得如此凄凉的女子,若能挽回这一切,哪怕赴汤蹈火也愿意啊!

长旺家的闻言,渐渐停止了哭泣,肩膀也慢慢停止了颤抖,她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想了一会儿,总算是在陈醉的目光下抬起头来,眼中的悲伤已经收敛不见,却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容:“傻妹子,你本是一片好心,不过是不知道其中的内情,办坏了事情罢了,现在都已经这样了,我再让你做任何事情,都无法挽回我家长旺的命了,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吧。”

这是怎么说的?就这样过去了?陈醉自问若是自己,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宽容,惊讶地看着长旺家的:“啊?”

长旺家的缓缓点头:“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在这里陪长旺一会儿,这里荒芜得很,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陪着他,离开了他我怕他会害怕。”

“那不行!万一你……”陈醉冲口而出,断然拒绝。

长旺家的又是一笑:“你是怕我寻死吧?我若是不寻死,你留在这里也没有必要,若是寻死,你能守得住我一天,可守得住我一世?”

陈醉愣了愣,依然倔强地摇头:“你不回去,我就在这里陪你,我也不会吵你,你自管忙你的。”

长旺家的低头想了想,抬头一笑:“那好,我就跟你回去,反正你在这里,我跟他也说不了什么话。”

陈醉亦步亦趋地扶着长旺家的回大牛家,到了他们家门口,却听得里面热闹得很,细听之下,却是大牛他娘正在吵闹着要将长旺家的的衣裳物件都扔出去:“她都已经被休掉了,我凭什么不能将他的东西扔出去?我不报官捉拿她就已经很仁义了,难道你们还想让我留下她?”

大牛嘴笨不会劝,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拉长了声音喊:“娘……娘……你别这样!娘……娘……你别这样好不好?”

长旺家的傻在了门口,掉着眼泪愣了一阵,回头冲着陈醉一笑:“你看,我还能回来么?”

陈醉有些脸红,忙安慰她:“你别急,你就在这里站着,我进去看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了。等我出来再叫你啊!”

长旺家的点点头,乖乖往门边一站:“我在这里等你,你进去吧。”

陈醉忙忙地进去,却见大牛正跪在大牛他娘面前,一遍一遍地求,而大牛他娘却是不管不顾地只管闹。两个本想上前相劝的村妇见这情形,都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干瞪眼。

“你进来做什么?”见陈醉站在门口发呆,大牛他娘突然像被刺激到了似的,蓦地从凳子上弹起来,“你是来看笑话么?你为什么要为那陈全儿传那银钗?那银钗丢了也就丢了,我们家虽不富裕,却并不会因为丢了银钗而过不下去,如今就是因为你,将那银钗传递给了那个扫把星,才弄成这个样子,如今你又来看热闹了?你是不见我家的人死绝了,你就不高兴是不是?”

大牛他娘的脸色红得异常,额头上青筋暴涨,横眉怒目的模样甚是吓人,陈醉知道,这是急怒攻心的症状,心中暗暗担心她会不会因此而晕过去,却又因她毫不留情的斥责而脸红,自从知道了真相,陈醉就一直处在懊悔中,此刻她却纠结了,踟蹰许久,她还是鼓起勇气说:“长旺家的回来了……她就在门口……”。

第四十六章 告别

“你说谁回来了?”大牛他娘有些讥诮的神色看着门口的陈醉:“你再说一遍,我怎么没听真呢!”

“长旺家的,她回来了。就在门口。”陈醉心中有些隐怒,却不敢在此时发作出来,无论如何,自己不过是个强行插入的局外人,如今正是因为自己而弄成这样,如何还能发作?也只能在心中可怜长旺家的罢了。

“哈哈!哈哈!谁是长旺家的?我们长旺都已经死了!死前已经将那个扫把星休掉了!哪里还有长旺家的?啊?yīn曹地府?”大牛他娘讥诮而尖利的笑声刺耳得很,陈醉微微侧身似乎是要将这声音避过去,不愿正对着她。

“她……她为了长旺,很是伤心的,大娘你就别为难她了。”陈醉低声为长旺家的求情,却有些底气不足。

大牛他娘却不再搭理陈醉,而是低头对前头跪着的大牛下令:“大牛,你这就去,将她的东西都给我扔出去!”

“娘……你别这样了!你别这样了,别气坏了身子。”大牛抬起头哀求着,这样偌大的一个男儿,为了家中和睦却别无他法,只能跟自己的娘下跪哀求,也是无奈至极了。

“你去不去?”大牛他娘的眼睛立起来,看着大牛。

大牛仍然不肯起身,只是不住哀求,大牛他娘见儿子不听话,泪眼汪汪地嘴唇颤抖起来:“大儿子没福气,娶了个扫把星早早被克死了,小儿子又如此不听话,都向着别人,都不听我的,我又能怎么样呢?莫不如死了算了!”说罢挣扎起身就准备去撞墙。

旁边的村妇赶忙拉住,大牛他娘的脾气上来了,身子却有些禁不住折腾,脸色开始泛青泛白起来,眼见着就要晕倒。

村妇眼见着大牛他娘就要不好,忙跟大牛说:“你个犟孩子,你先听你娘的,别让你娘急出个好歹来!她这身子可受不住折腾了!”

其中一个赶上来低声劝说:“回头等你娘的气消了,你再跟你娘说说,再让你嫂子回来呗!眼下你跟你娘犟个什么劲?”

大牛见娘亲情况不好,只能没口子地答应着,无奈就起身准备去长旺房间拿长旺家的平日里用的东西,岂料还未走到门口,长旺家的突然就闯了进来,倒是将一屋子的人给惊住了。

只见长旺家的整理了一下衣裙,端着手规规矩矩就冲着大牛他娘福了一福:“娘,您也不必动怒,我并不会死赖着在这个房子里不走,只是从此就不能再伺候娘了,娘以后还要多多注意身体才是。”

大牛他娘的一肚子话被堵在了嗓子眼里,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长旺家的有礼有度地行礼说话,摆出的这一副架势,说的这些话,显然是要准备主动走了,若再说那些人家要赖在这里不走的话就显得忒没度量了。

“以后我不在了,田里地里的,若是忙不过来,就少种一点,少了我这张嘴,也能省不少粮食,娘千万不要为此累坏了身子。”长旺家的念叨着,惹得两个旁观的村妇感动得红了眼,大牛他娘见了这副情景又堵心起来,恨恨地说:“你放心,这家里家外地,没了你,照样能过。”

“大牛是个男子,直脾气粗性子,不懂得怎么照顾娘,以后娘要记得提醒他,每日里睡觉前要让他给娘烧热水泡脚,娘晚上才能睡得踏实;yīn雨天气来的时候,让大牛帮您灌个汤婆子,您手脚容易冷,要搂着汤婆子才不会生病。”长旺家的继续吩咐着。

大牛也渐渐红了眼睛,期期艾艾地求情:“娘,别让嫂子走了,她这些年在家中也忙里忙外的,如今你要让她上哪里去?”

“你给我闭嘴!”大牛他娘突然又发飙了,“你们听听,这些年来,我可是多亏了她在照顾我呢,如今若是没了她,我怕是活不过今天晚上呢!你看看,当着你们这些婶子们的面,开始桩桩件件地开始数给你们听了呢!这是说我在虐待你么?是我在主动将你往外赶么?你是想让她们看不起我是不是?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啊?啊?”

说着大牛他娘的脸色又涨红起来,额上青筋毕露,不停地训斥着。

不料长旺家的并不理睬她的话,只是又福了一福:“我走了,娘以后保重!”说罢长旺家的款款地就往外走。

大牛他娘又急了:“你给我站住!你站住!你把话说清楚了再走!你说说,我到底是虐待你了么?你说清楚!不说清楚了让我以后怎么在乡邻面前做人?如何抬得起头来……”

陈醉有心跟上长旺家的,见长旺家的越走越快,赶忙快步跟上,不料走出屋子没多远,却听到大牛惊慌不已的声音:“娘!娘!你不要吓我!我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你不要吓我!娘……”

大牛他娘出事了?陈醉心中一惊,抬起头去看长旺家的,见她果然也停住了脚步,正在看陈醉。见陈醉神情犹豫,她微微一笑:“你去看看她吧,你毕竟是沈大夫的弟子,总会多少懂一些。”

“那你……”陈醉不放心长旺家的,有些犹豫该不该说出自己的担忧。

“你是怕我出事?你放心,我能出什么事?都到这个份上了。我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么?”长旺家的轻轻一笑。

陈醉一听这话,也对啊!仍旧有些担忧地看了长旺家的一眼,叮嘱道:“你别胡思乱想啊,我一会儿就来找你!”

长旺家的只是微笑:“你快去吧,去晚了怕是要有危险。”陈醉侧耳一听,大牛的声音果然越发焦急起来,看来大牛他娘还是没有醒。陈醉也急了,匆忙往里走去。

进去一看,大牛他娘果然是晕过去了,陈醉简单检查一下,心中一惊:这有些脑中出血的征兆,不行,必须赶快施针,可沈坤此时不在这里,甚至都不知道到底在不在家,陈醉急了,叮嘱大牛:“你赶快去请沈大夫来,就说需要施针,可能是脑中出血。”

大牛此刻已经吓得全无主张,听得陈醉的话,拔腿就往外跑。

——————

本周无推荐,每日一更。当然若是本周内收藏达到100,丫头还是会加更的。目前收藏是87。

第四十七章 又出人命了

不一会儿,沈坤就让大牛给叫过来了,见了陈醉急得鼻尖冒汗的样子,沈坤皱了皱眉头,四处打量了一圈,突兀地问:“她呢?你不是一直跟着她么?”

陈醉怔了怔,反应过来沈坤问的是长旺家的:“她在外面,刚才说让我先进来看看……”

“外面没见人。”沈坤告诉她。

“啊?”陈醉惊得站立起来,沈坤却已经开始拿出银针来,将近要下针的功夫,沈坤看了一眼陈醉:“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快去找她。”

陈醉听出了沈坤话语中的担忧,心中大急:“先生,难道?”

“去找!”沈坤挥手让陈醉快走,手中却已经下针,“这里有我呢!就是你在这里,也不会比我更有用。”

沈坤说完就不再理睬陈醉,专心施针了。

陈醉出来,果然不见了长旺家的,顿时心中也慌了,左右想想,觉得她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又朝着埋葬长旺的山坡上跑去。

一路小跑,陈醉小小的身子跑得汗淋淋的,远远地,看到了长旺坟前跪着的那个一身白的人影,陈醉松了一口气,只要找到了人就好办。山路并不好走,陈醉跑到的时候,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她撑着腰一阵好喘:“你……你……怎么又过来了?急死我了!”

说罢又喘,却不见长旺家的说话,陈醉疑惑,细看时却发现长旺家的虽是跪着,身子却是靠在坟前的大石头上的,姿势有些诡异,无声无息。

陈醉的汗毛炸了起来:因无钱立碑,不过是从旁搬一块扁平的大石头立在坟前,请村中识字的先生写上字,权作墓碑的意思。如今长旺家的这样靠着,莫非?

陈醉大着胆子上前,只是轻轻一碰,长旺家的就软倒在了地上,身前刚刚遮掩住的石头露了出来,一条血渍,沿着石头一路向下,长旺家的也是满脸血,眼睛闭着,这是触碑了?!

“啊!啊!”陈醉再也冷静不下来,终于崩溃地厉声尖叫起来,边叫边往山下跌跌撞撞地跑去,“救命啊!死人啦!自杀啦!”

一路滚倒了两三次,陈醉一身泥一身土地出现在大牛家的时候,尚未离开的沈坤被吓得不轻,赶忙上前接住了陈醉:“怎么了?别急,慢慢说。”

陈醉满脸泪水,眼神散乱:“先生,长旺家的自杀了!她自杀了,撞了长旺的墓碑!她自杀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长旺,是我害了长旺家的……呜呜呜呜……”

沈坤一把捏住了陈醉的手腕,低声厉叱:“住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是被拉去作证,怎么就都是你的错?万事皆有因果,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别人的错。她在哪里?带我去!”

陈醉胡乱地点点头,脚却是软了,沈坤也顾不得其他,蹲在陈醉面前,简单地命令:“上来!”

陈醉犹豫了一瞬,立刻就趴了上去,沈坤背起了陈醉,朝着陈醉指引的方向狂奔而去,速度比一般男子身无负累还跑得更快!大牛在旁边听得清楚,此时看了看床上已然睡过去的娘亲,又看了看沈坤离去的方向,咬咬牙,跟两个村妇拜托了一声,也跟了过去。

到了坟地,长旺家的还保持着刚才陈醉推她倒地的姿势,沈坤赶忙上前去看,又是把脉又是看眼皮的,最终起身摇摇头:“已经去了。”

“你救救她啊,先生,你一定有办法的,你那么厉害!求求你,救救她!”陈醉哭成了泪人儿,只是不肯相信现实。

沈坤过来将陈醉的头轻轻拥在了怀里,一遍一遍抚摸着她的头发,口中却对随后跟上来的大牛说话:“大牛,你看看,如今这样的情况,你说怎么处理?你是你们家唯一的男人,你决定,我来帮忙都可以的。”

若是以前,沈坤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只是眼下陈醉的状态让人担心,若是长旺家的的后事得不到妥善的处置,还不知陈醉会怎么样,看着这个丫头原本眉清目秀的小脸如今哭得挤成了一团,情绪失控的模样,沈坤莫名其妙地觉得揪心,似乎不帮她自己就过意不去一般。

大牛皱了皱眉头,一连串的变故,让这个原本年纪不大的男儿蓦地成熟了不少,他想了想,才说:“沈大夫,我想将我嫂子就葬在我哥哥旁边,若我回家跟我娘商量,我娘一定不允的,不如我将事情先做下了,她就是不高兴也没有办法了。至于另外去买棺材,时间上来不及。莫不如,眼下就直接将我哥哥的坟挖开,将我嫂子埋葬在哥哥身边,虽然是有些小了,他们本就是夫妻,倒是也无妨。”

沈坤看着大牛,赞赏地点点头:“眼下还有两个问题:第一就是要有证人,你嫂子是自杀死的,眼下只有你我和醉儿三个人,若是直接将人埋葬了,以后你我和醉儿都说不清楚,我们要请村中的族老过来作证;第二就是你娘,她眼下病情并不稳定,不能受刺激,此事暂时不能让你娘知道,你可明白我的意思了?”

大牛点点头:“那就有劳沈大夫先在这里看着,我去请族老过来。也要带工具过来。”

大牛走后,沈坤将陈醉紧紧搂着,陈醉尚未发育的身子小小的,柔弱地依偎在沈坤怀中,一动不动。

沈坤叹息一声:“醉儿,都过去了,你不要多想,有我呢,这件事我来帮你处理就好。一切都会过去的。”

“先生,我就是这么不懂事,明明什么都不懂,还要胡乱帮忙,自以为是,如今弄得长旺夫妇都死于非命,我真的是太笨了!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这么笨,我这前二十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么?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陈醉低声呜咽着。

————

丫头突然想废话两句:这周书没有得到推荐,作者的行话叫“裸|奔”,丫头却注意到,连着两天,都有一位读者给丫头投一票推荐票,无论这位读者丫头以前认识不认识,丫头都要向你鞠躬致谢。

在丫头最寂寞孤独的时候,还有读者能够支持我,虽然这一票推荐对于大多数作者来说算不得什么,丫头还是要为这一票推荐真诚致谢。

也谢谢所有在看丫头的文的亲,我会坚持到底的。

第四十八章 惊雷

沈坤闻言怔了怔,随即柔声安慰:“醉儿,你不要胡思乱想,你这是受刺激过度了。唉,毕竟还是个孩子呢!”

抚摸着陈醉黑缎般的长发,沈坤沉吟着:“若是你想在人的羽翼下被呵护着长大,想要过安逸的日子,我可以轻易地给你……但你要打消你想要成熟﹑想要自己掌控自己命运的念头,你只需要将自己托付给一个可以完全可以信任的人就够了。这世界上的许多女子,并不需要思维成熟,就可以幸福一生。其实你也可以不必活得这么辛苦。”

陈醉没有出声,不知是在听沈坤的话还是在发呆。

“你需知道,一个人成熟,不是从书本上学东西就可以的,也不是埋头做事就可以的,而是需要经历,需要思考,在经历中思考,这其中的痛苦就如破茧成蝶。世人均知道蝴蝶的美丽,却并无几人知道,在破茧的过程中蝴蝶的痛苦。若是需要经历种种如今日这样的挫折和痛苦,并且坚强地撑下来,才能成长﹑成熟,才能拥有超过普通女子的智慧!你,还想掌控自己的命运么?”

陈醉愣了愣,抬头看向沈坤,沈坤神色郑重,她完全能理解沈坤话语中的意思:是的,如今这样愚蠢的事情,谁又能说以后一定不会再发生?若是重生前,自己大可以为自己开脱,从此置身事外就罢了,不会有人来指责她许多。

可如今事事都想较真,都想求个正确与否的陈醉,却不愿意轻易就为自己找借口开脱,是自己的错,就应该正确地认识,并且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陈醉确实并未犯多大的原则性错误,只是重生后的陈醉一心求完美,却无法原谅自己的错误。先生问得实在:“若是要经历种种如今日这样的挫折和痛苦,自己还能否撑下来?”

“先生,我还想试试。”陈醉思索一阵,抬起头来看着沈坤,“虽然这次我犯了很大的错,但在这次的事情中,我也深刻地体会到了自己的缺点在哪里,如今逝者已矣,以后无论什么时候,我做事一定不会再自以为是,不会轻易违背对他人的承诺了。”

“那就好,你不要再想其它。无论什么人,若是想要成功地做一件事,坚持坚定的信念是必不可少的。你要有自己的主意,也要有担当的勇气。若是事情发生了,就尽力挽回,若是无法挽回,再坏的结果,也要坦然接受。”沈坤将怀中的陈醉紧了紧,又放开来,拍拍她的肩让她自己站起来,“女子若是想要得到自由和掌控自己命运的智慧,付出的东西和需要懂得的东西,要比男子多得多!你要随时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才能朝着自己既定的目标前进。”

陈醉点点头,擦掉了脸上的泪:“先生,那你告诉我,当下我应该做什么?若不然,我们将长旺家的先放平吧?”

“傻丫头,长旺家的要等族老过来了,看过并无疑点了才能动,你可知道,今日若不是大牛跟在后面一起过来,你我就要背上杀人的嫌疑了?”沈坤轻轻摇头,拒绝了陈醉的提议。

陈醉心中一凛,知道沈坤并无夸大的意思,当时最先发现长旺家的的人只有他们俩,尽管长旺家的有足够的理由自杀,可谁知道不会有人坚持认定是沈坤师徒杀的人?

沈坤开解陈醉的当口,大牛已经领了族老等几人过来,其中还有一个村中略通验尸的人跟着一起过来了,陈醉看得眼睛一缩,果然如沈坤所说,这些人还有些怀疑是沈坤在其中动了手脚么?否则带个验尸的人来做什么?

经过检验,验尸的冲着族老点点头,恭声回答:“系撞碑而亡,并无疑点。”

天知道此人所说的疑点到底是什么,不过沈坤和陈醉因为心中坦荡,并无杀人之举,倒也神色坦然。

族老也上前看了一看,皱了皱眉头,就答应了大牛可以挖坑给他们埋在一起的要求。大牛立即和沈坤开始刨开新坟安葬长旺家的。

这边厢大牛他娘朦胧醒来,尚未睁开眼睛,却听得两个村妇正在说今儿看到的事情,当下装睡继续偷听,村妇都当大牛他娘还没醒,说话自然就没什么顾忌。言语中却是看不起大牛他娘对媳妇过于苛责,说她太心狠的意思。

如此一来,大牛他娘心中对于长旺家的更是怨念不已,深恨长旺家的,觉得她临出门前那番话是要有意毁了自己的名誉。却又怕这两个村邻发现她已经醒来会尴尬,不好就醒来。正胡思乱想之时,听得外面有人在喊:“大牛!大牛!”

村妇赶忙住了嘴,大牛他娘也借机醒了过来,挣扎着起床时虽然还有些头晕,却强撑着起来了,村妇们已经迎了出去,并未注意到大牛他娘已经起床,兀自低声喝止着:“小点儿声,大牛交代过,不要让他娘知道这件事的。”

大牛他娘突兀地停住了脚步:大牛不让自己知道的?那是什么事?正思索着,听得门外果然压低了声音:“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嗯,不要再说这件事了,里头这位的脾气又火爆,当心给她听见了,又要出事。”一个村妇摇头叹息。其余两人均附和,说罢就准备各自散去。大牛他娘一听,急了,慌里慌张地冲出来:“是什么事?你们告诉我。”

外面几人相顾失色,两个村妇更是慌张,见大牛他娘起来,忙忙得就要告辞:“大嫂,你既然醒来了,我们家里的事情也多,就先回去了。大牛一会儿就回来的,你且等着。”

“大牛?大牛去哪儿了?”大牛他娘一把抓住了其中的一个,这妇人被揪住了脱不得身,不由苦了脸:“大嫂子,我为你家这事儿折腾了两三天了,你就放过我吧,我可不想惹事。”

“到底是什么事?”大牛他娘更急了,身子一晃,竟是就准备晕倒的意思,那村妇慌了,别回头因为自己的隐瞒再急出人命来:“哎呀,就是长旺家的殉夫了。大牛准备将他们两口子给合葬了。”

“什么?”大牛他娘如同头上炸响了惊雷,身子晃悠了一下,两个村妇都搀扶不住,眼前一黑就软倒在了地上。

第四十九章 一夜成人

眼见着大牛他娘软倒,村妇们慌了,都怪来找大牛的男子:“都是你害的!看看看看!这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赶快去找大牛咯!他是不是去长旺的坟地了?”男子也慌了,拔腿就往坟地跑,“你们先在这里守着,我去找大牛去!”

大牛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和沈坤几个将刚埋上的坟包刨开了,陈醉强忍着惧怕正在用湿布给长旺家的清理头上和身上的血渍,听说大牛他娘又晕倒了,也愣住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沈坤:“快走!”说罢扔了手中的东西就大步流星往大牛家跑去。

大牛也反应了过来,紧紧跟上,其余几个来帮忙的互相看看,这主人家都不在,也不好继续,都纷纷起身准备要走。

“那她怎么办?”看着长旺家的还摆在外头,陈醉傻眼了。

“陈家妹子,她是个死人,还会遇见什么危险?你就别管了,你一个小女娃儿,他们家的事情你也管不了!”一个汉子恳切地劝说了一句,摇摇头,走了。

陈醉一看已经是近天黑的时辰,这山风猎猎的,坟里头躺着一个,坟外头还躺着一个,心中早就怕得不行,咬咬牙,也顾不上地上的长旺家的了,心中默念一句阿弥陀佛,赶忙跟上大家的步伐。

沈坤如此急切确实不是没有道理的,到大牛家的时候,两个村妇眼泪都急出来了,因为大牛他娘气息渐渐微弱了,眼看着人就不行了,两个村妇生怕担上干系,如何不急?

陈醉赶到的时候,看到沈坤额头见汗,正在忙着给大牛他娘施针,一边施针还一边去看大牛他娘的瞳孔,大牛在旁边急得满头大汗,却不敢吭声,生怕打扰到了沈坤的救治。

陈醉也不敢说话,只是看见沈坤鼻尖的一滴汗摇摇欲坠,上前轻轻为他擦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坤身上,承载了所有人希望的沈坤却缓缓地停止了手中的动作,起身冲着大牛遗憾地摇摇头:“我尽力了。我们回来晚了。”

大牛一把攥住沈坤的手,哑声嘶喊:“救救我娘!求求你救救她!我知道你医术高明,你要多少钱都行,我给你当牛做马一辈子来还都行。求求你,救救她!”说着他就跪下了。

牛高马大的一条汉子,为了自己的娘亲性命,跪在了沈坤面前。只是不停祈求着,要沈坤救命。

沈坤脸色凝重,一把将大牛搀扶起来:“我尽力了,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她真的已经不行了。”

陈醉默默上前帮着沈坤搀扶大牛,连番的打击,让她已经没有了眼泪,以前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不过是违背了承诺多说了几句话,就会引起如此严重的后果,这可是三条人命啊!

“真的没救了?”大牛被搀扶起来,泪眼朦胧地问了一句。

沈坤点点头,没有说话。

两个村妇都哭了起来,纷纷为自己开脱:“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啊!是她自己倒下去的,不关我们的事情啊!”

大牛看着她们惊慌失措的神色,大掌一挥擦掉了自己流出来的眼泪和鼻涕,嗡声说:“两位婶子,今日这事我不怪你们,都怪我自己,只是你们且先别走,还要麻烦你们帮我娘换件衣裳,我好给她入殓。”

村妇们无法拒绝,只得帮忙。

陈醉沉默着,抬头看向沈坤的时候,正好对上沈坤有些担忧的神色,撑起一个勉强的笑容:“先生放心,我没事。”

沈坤点点头:“天黑了,回家吧!”

跟大牛道别后,沈坤牵起陈醉的小手,缓步往家走去。暮色四合,陈醉乖乖地跟着沈坤,一路沉默着,只有山风阵阵拂面,陈醉打了个哆嗦,沈坤忙紧了紧握着的手问:“冷?”

陈醉摇摇头,待想到沈坤看不到自己的动作,又回了一句:“不冷。觉得累。”

沈坤顿了顿,又大步往前走去:“醉儿,希望你从这件事中能够领会到一些东西。”

陈醉没有回答,静静地跟着。

到家后却是一番让俩人目瞪口呆地景象:陈媚儿正拿着一根棍子砰砰地敲打着胡刚:“你个笨蛋!连饭都不会做!你连砚墨都比不上!亏得你长这么肥!”

“小师父,你别打我!我这不是正在琢磨嘛!”胡刚闪避着陈媚儿的敲打,奈何体积太大,陈媚儿又伸手敏捷,总是躲不掉,只能哀求。原来陈媚儿自从指点胡刚学习以后,胡刚就渐渐地被陈媚儿古灵精怪的手段降服了,私底下以“小师父”相称。对这个小丫头总是忍着让着,叫他干什么都会去。

今日陈醉和沈坤俩人不在家,砚墨也不知去向,陈媚儿和胡刚俩人在家却都不会做饭,饿极了的时候,陈媚儿支派胡刚做饭,结果胡刚连火都烧不起来,中午俩人对付着吃了点剩饭,到晚上连剩饭都没有了,必须做饭才有得吃,饿了的媚儿就对着胡刚下手了。

听得脚步声,胡刚狼狈地抬头来看,看到陈醉回来,简直是热泪盈眶,大步扑了过来:“你们回来了!真是太好了!小师姐,你赶快做饭吧,我和媚儿都饿坏了。”

只见胡刚脸上几道黑乎乎的印子,配上满面谄媚的笑容,说不出的喜感。奈何陈醉此时心情不好,只是微微弯了弯嘴角,接过了胡刚递过来的围裙:“你们去旁边歇着吧。”

三下五除二做好了饭菜,大家在沉闷中吃完。都各自回房去睡觉了。

陈醉做了一个噩梦,梦见长旺家的尸体只剩了一半在坟前,少了一手一脚半边身子却还一拱一拱地冲着陈醉喊:“把我的身子还给我!还给我!”

陈醉被吓得尖叫连连,忙忙地想要躲闪,却怎么都拔不动腿,眼见着腿被长旺家的抓住了,却怎么都拔不动。

————————

昨夜老总请大伙儿吃饭,我意外被安排冲锋陷阵,醉得吐了一夜加上今天一个白天。到今晚才算恢复少许。昨夜没有按期更新。在此跟各位读者道歉。也祝各位读者平安夜快乐!

丫头谢谢大家的支持。昨天的一更先欠着,后天还。

第五十章 孤家寡人

慌乱之下,陈醉用力一蹬腿,惊叫一声就吓醒了过来。

迷糊中却听到一声闷响,紧接着就是媚儿的哭声。陈醉吓了一跳,原来是媚儿晚上睡觉不老实,钻进被子中去了,迷糊中抱住了陈醉的脚,冷不防被陈醉一脚踹下了床去,跌得痛了哭出声来。

陈醉心有余悸,一时竟然没想起来要去将媚儿拉上床,只是不停喘粗气。窗户边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醉儿?你怎么了?”

“先生,我没事,是做噩梦了。”这个声音让陈醉莫名地心中一定,剧烈跳动的心脏也缓缓回复正常。

“不要多想,不要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不要将所有的错都往自己身上领。许多事情,并不都是你造成的。有事你就叫我,我听得到。”沈坤又叮嘱了几句,听陈醉都一一答应了,媚儿也在陈醉的安抚下安静下来,遂悄然回房。

窗外又回复了寂静。

短短几天,大牛经历了这许多的变故,从四口之家一下子变得只剩下了自己一个,往日里吵吵闹闹的家中如今突然空荡荡地起来,那些争执打骂都好像没有发生过一般。曾经多么苦恼家中不睦,总是想着若有一天能够安安静静的多好,如今真的安静了,却突然无比怀念那些吵闹的日子,至少,那是生机勃勃的,是有人气儿的。

以前处处有娘管束着,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要做,如今身边突然少了这个唠叨到有些霸道的娘亲,大牛却并没有松一口气的自由感,有的是浓浓的伤感和失落。

这样的打击和经历,让他仿佛是一夜成人了,行事处处透着大人的气概,将事情也安排得井井有条。

经过那一夜,长旺家的尸体并未受损,可见只是陈醉思虑过甚引起的噩梦罢了。在大牛的安排下,长旺家的也换上了干净衣裳,另买了棺材葬在了长旺身旁。既然唯一反对的人——大牛他娘——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干脆从容一些,也可以有时间去买棺材来入殓了。

大牛他娘则葬进了祖坟,所有的开销都是大牛从沈坤那里借的,这次沈坤没说要他怎么还,他也没说准备怎么还。男人之间有时候就是这样,不必说得太清楚,大家心照不宣。

在处理完了一家三口的丧事之后,大牛彻底地成了孤家寡人,孤家寡人也是要还债的。所以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大牛很光棍地出现在了沈坤的院子门口。

而此时陈醉正在浇院子里的药材地和菜地;媚儿和胡刚正在抑扬顿挫地背药性;沈坤少见地一袭白色长衫正在摇椅上躺着晃悠,也不知在想什么。

看到大牛的是陈醉,赶忙上前开门:“这么早?是有事?”

“不早了。谢谢你,陈家妹子。”大牛笑得有些别扭,大约平日很少笑,话却说得格外诚恳。

陈醉反应过来大牛是在感激自己为他家的事情奔忙的时候,脸红到了脖子根,心中愧疚不已,连连摇手:“千万不要说谢谢,都是我不好……”

“醉儿!”沈坤扬声一呼唤,就打断了陈醉还要继续说下去的话,“你去做早饭,大牛你过来。”

大牛闻言走到了沈坤身前,微微躬身:“沈大夫给我的帮助,我就不说个谢字了,以后我大牛的人就是你的,你看着使唤吧。”

“我还还需考虑要如何安置你,其他的你且不必做,你不识字吧?先学认字吧。”沈坤看着大牛,又想了想才开口。

这个先生真有意思,来个人就叫人家认字,陈醉如此,胡刚也是一样,连大牛都要认字。偏偏大牛还真就不认识字,顿时挠头了:“先生,我不会认字。”

“我估计你也不认字,不要紧,媚儿会,你让媚儿教你。每日十个字,学个一百天,我再考虑安排你做别的。”

“那我来这里学认字就行了?我还欠着你的钱呢!这学认字也不顶工钱啊,那我岂不是来蹭饭吃的?我不干。”大牛脖子一梗,居然拒绝了,他是个直性子,感觉沈坤吃亏了,哪怕知道自己是占便宜的,他也不愿意。

“哈哈!”沈坤笑着起身,拍了拍大牛的肩膀,“当然不是让你来蹭饭吃,你学认字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足够了,其余时间,你要给我去采药。回头我教教你一些药材怎样采制才更好,你就能干活儿赚钱还给我了。”

大牛一听也笑了:“这样就好,可是沈大夫,我为什么要学认字呢?”

“认字以后,我会教你一些书上的东西。至于到时候教什么,眼下你还不需要知道。”沈坤沉吟着,却并不打算将什么想法都说给他听。

厨房中准备早饭的陈醉早就将大牛的粗嗓门听得清清楚楚,出来抱柴禾的功夫,陈醉问了一句:“砚墨怎么还没回来呢?”

沈坤看了一眼陈醉:“不知道。”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陈醉其实挺好奇地,砚墨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掉了,这好些天了也不见回来。

“不知道。”沈坤似乎不太想纠缠于这个问题,“你要多煮饭,今天起,大牛也在这里吃,他得胃口大,少了就吃不饱。”

陈醉抱着柴禾点点头又回厨房去了。

吃饭的时候,大牛的胃口让所有人都吃惊,吃了四碗饭以后,在陈醉姐妹和胡刚震惊的眼神中,大牛不好意思地放下了碗筷,一旁默默吃饭的沈坤却敲了敲桌子:“大牛再去盛饭。”

“沈大夫,我吃饱了。”大牛红了脸,吃别人家的,吃这么多,让他觉得不好意思。

“去盛饭,我知道你没有饱。”沈坤没有抬头看大牛,而是用不容置疑地语气命令着。

看了看陈醉几个低头猛刨饭的样子,大牛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端着碗进厨房去了,少顷又端着空碗出来了,脸更红了:“饭没有了。”

“醉儿?”沈坤停了筷子,看向陈醉。

“对不起,先生,我已经多煮了,可没想到他实在太能吃了,多了四碗饭还是不够,我以后再多煮一些。”这回轮到陈醉脸红了,沈坤还专门交代过要多做饭,如今居然还是不够。

好死不死的胡刚此时却还嘟囔了一句:“确实能吃,比我还能吃,我第一次见到比我更能吃的人。”。

第五十一章 砚墨归来

沈坤没说话,只是盯了胡刚一眼,胡刚脖子一缩,立刻闭嘴了:他对沈坤的点穴手法是怕极了!

砚墨是在正午时分回来的,身上穿着的却还是春天的厚麻布短衣,冲进门的时候,头上正蒸腾着热气,陈醉见了砚墨倒是有些惊喜,放下手中的湿衣裳就迎了上去:“你总算回来了!最近你都去哪里了?”

岂料砚墨根本都不搭理陈醉,一把将她推开,疾步朝里间冲,须臾又冲出来:“先生呢?”

陈醉愣住了,砚墨的语气中分明有压抑的怒气,这是怎么说的?

“先生刚出去,可能过一会儿就回来了。”陈醉指了指门外。

砚墨闻言愣了愣,在院子中急转了两圈,却并不说话,又冲了出门去。

少顷,只见沈坤沉着脸回来了,身后跟着的砚墨却神色愤愤的,似乎遇见了什么不平的事。

陈醉见此情形,到不知道应不应该上前说话,只是一个犹豫,俩人就一阵风似的冲进了房间。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砚墨的声音是压抑不住的怒气,隐含着焦急。

“我是真的不知道。”沈坤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如果不是你,还能是谁?”砚墨不肯相信沈坤。

“也许,你该问问你的主子。”沈坤的声音中带上了讥讽,还有些许同情。

“不可能!”砚墨立刻否定。

“凭什么他就不可能,我就可能?”沈坤反问。

房内立即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砚墨从房中冲出,满面怒气地又冲出了院子去。

陈醉踟蹰了许久,还是没敢进沈坤房间去问个究竟,她已经知道了,许多事,不是好奇和好心就能解决问题的。等到沈坤出来,沈坤依然沉着脸,似是知道陈醉的好奇,沈坤冲她摇摇头,却并不说话,从走廊上拿了个扇子又进屋去了。

今天的天气并不算很热啊,先生怎么会要用扇子了呢?陈醉心中知道八成是砚墨的缘故,却并不敢去问,只能埋头做事。

没过多长时间,砚墨却又一阵风似的跑回来了。陈醉实在忍不住,见他跑回房间去,就借口问他在不在家吃饭,跑去敲门。

房中砚墨听得是陈醉的声音,说了一声:“稍等。”过了一阵来开了门,陈醉张嘴正要将借口问出来,却愕然发现砚墨两眼通红,脸上还有泪水。顿时愣在了那里,到嘴边的话也变成了:“你怎么了?”

砚墨闻言,眼圈又湿润了,抹了一把脸,将头扭过去:“没事。”

陈醉的同情心又泛滥了:“砚墨,你有什么事情要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不能光自己憋着,也不能去跟先生争执,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是么?”砚墨扭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陈醉,“你有办法?那你来帮我解决问题好不好?”

陈醉心中打了一个突,顿了顿问:“是什么问题?”

“你看,你也不敢说一定能帮我解决吧?”砚墨说着就笑了起来,眼中的泪却落下来,看着着实可怜得紧。

“你说出来啊,我们一起想办法啊!”陈醉红了脸,没听到问题到底是什么的情况下,自然不敢说一定能解决。可陈醉坚定了一个信念:只要有先生把关,总归出不了大问题。

砚墨斜眼看着陈醉,似乎在思考陈醉话语的可信度,最终还是开口了:“我姐姐不见了。”

“你还有姐姐?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陈醉的惊讶经过嘴巴好不思考地就冲出了口,说完看着砚墨有些嘲笑的神情:“我需要说给你听么?”

陈醉又红了脸,人家需要说给你听么?这话没错。“怎么会不见了呢?难道跟先生有关系?”

“……也许有,也许没有。”砚墨顿了顿,以手覆脸闷声说,“我宁愿有。”

这话怎么说的?陈醉愣了愣问:“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是他的缘故,我还能问,如果不是他,我连问都不敢。”砚墨说着蹲到了地上。

“你姐姐会有危险么?”陈醉发现自己又问了个傻问题。

“如果没有危险,我在这里着急个什么劲?”

“你和你姐姐的感情很好?”陈醉试探着问。

“你胡说八道什么呀?什么叫做感情很好?你会不会说话啊?”砚墨突然跳了起来,跟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似的,张牙舞爪。

“我……我又说错了话?对不起啊!”陈醉缩了缩脖子,发现自己真的很不会说话,怎么总是不招人待见呢?

砚墨突然有些意兴阑珊,似乎跟陈醉说话是一件很浪费时间的事情,起身摇摇头来回走了两圈:“你这样,你帮我去问问先生,看看他到底对这件事怎么说?如果他能帮忙的话……如果他不能帮忙的话就算了!”

难道沈坤有办法?陈醉眼前一亮,连连点头:“我帮你去问先生。”

听到陈醉期期艾艾转弯抹角的问话时,沈坤叹了口气:“醉儿,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

“啊?”意外吃了闭门羹,陈醉有些诧异,原以为沈坤至少也会说两句其中的情况来解释一番。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跟你无关。你就这么告诉砚墨,让他直接来找我就是了。”沈坤挥手让陈醉出去,竟然是直接要赶她走。

回到怀着期待的砚墨那边,陈醉连开口都不知如何开口,绞着衣角还在想怎么说时,砚墨倒是先开口了:“先生不肯帮忙是吧?”

“不是的不是的!”陈醉连连摇手,“先生说这件事要你亲自去跟他说。他……说这件事跟我无关。”

“哦?他倒是还真是关心你啊!”砚墨眉头一挑,有些意外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陈醉,却似乎在这个尚未发育起来的身体上看不出吸引力,最后不解地摇头,“行,那我就自己去找他。”

陈醉跟着砚墨的步伐出了房门,碰上了正从书房出来的胡刚和媚儿,砚墨有些意外地看了胡刚一眼,又看了看在院子里洗草药的大牛,有些意味深长地咧嘴笑了笑。

陈醉觉得:此刻砚墨的表情嚣张而放肆,真不像一个下人!

——————

今日又有推荐了,谢谢香菜。也谢谢读者们的支持。

今日第二更送上。

第五十二章 大人是几品?

沈坤房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是的,是争吵。

在外面偷听的陈醉和胡刚三人均听得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只有大牛不好奇,他埋头洗他的草药,媚儿是听得最投入的一个。

“你不帮我,还有谁能帮我?”这是砚墨激动的声音,内容像请求,语气却像在威胁。

“为什么要让我帮你?请问你在我的生活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下人?还是别的?”沈坤淡淡的声音,不为所动。

“我跟着你是为什么你我心知肚明,何必明言?你既然知道是那人所为,你就一定知道如何才能救她!我这一生可以失去自由,可以失去一切,但我不想她再受一点点伤害……”砚墨说着停了下来,里面陷入了短暂的沉寂,俩人都不再说话,少顷,砚墨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而哀伤,“求你帮帮我……”

屋子里再次陷入沉默,陈醉紧张得双手攥成了拳头却浑然不觉,一直等着姐弟情深的砚墨得到帮助,不知为什么,陈醉笃定地相信:沈坤一定能帮助砚墨。

“你可知道我会为此付出多少?”良久,沈坤终于出声。

“我知道!我知道你很为难,可是,可是大人,我真的不能再让她受一点点伤害,否则,我心何安哪……”

“你可想过,她可能已经……”沈坤提醒。

“不!不可能!”砚墨激动得大吼,然后,陈醉几人居然听到了砚墨的啜泣声,“不会的……大人,只要你能出手帮忙,只要你能将她带回来,无论她是死是活,我都认了,此生我就是你的人了!无论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能被叫做大人的,应该是个官吧?陈醉心中暗暗好奇,沈坤到底曾经是多大的官,至少也是个县令吧?没准儿有三品五品的呢?连沈坤都觉得棘手的事情,怕是真不好处理呢!可惜现在自己不是皇后了,否则,或者可以帮到砚墨吧?其实陈醉自己都不确定是否有那个能力,毕竟做皇后时,陈醉就是因为从不向皇上为任何人和任何事情求情才博得“不干政”的贤名的。

又是长久的沉默,然后是沈坤的叹息声:“你可知道,我若再与他见面,也许从此就再无安宁的生活?”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除此以外,我别无他法了!您知道的,我就是一个棋子,可以说是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筹码,若是您不肯帮我,我就真的没有办法了!求求你!求求你了!”里面砰砰有声,陈醉猜测是砚墨在不停磕响头。

“你且别这样,我……就去走一趟吧……”沈坤又是一声叹息,终于答应了下来。

几个听得入了迷的人也不知道回避一下,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沈坤带着砚墨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砚墨额头上有灰,还带了些许血渍。

看到陈醉几人站在外面有些尴尬地张着嘴,沈坤似是早就知晓:“醉儿,我要出去一阵子,少则两天,多则半个月,这几天在家老老实实地呆着,别人家的事情都不要插手,来人请看病,只说我出门了。家里就交给你。刚儿和大牛,你们都要听醉儿的。”

“是,先生。”大牛站起身恭敬地回答。

“先生,她不过是个黄毛小丫头,懂得什么呀?还是听我的吧?我什么都懂的!”胡刚却不乐意了,撅嘴抗议。

“违抗命令者,逐出师门!”沈坤冷声说出惩罚,胡刚立刻闭嘴了。

沈坤也不进屋再带些换洗的衣裳什么的,就这么直直走出门去,到得门口,又将紧紧跟随的砚墨给赶了回去:“你在家等我消息就好,你去也于事无补。”

砚墨站住了,不甘心地看着沈坤的身影走远,终于是跺了跺脚,转身进房去了。

悲催地陈醉发现:原本以为先生吩咐大家都听自己的,是当家做主人了,结果还是当小老妈子!砚墨一整天一整天地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吃饭也不出门,还要劳动大牛去给送饭,胡刚和媚儿不会做饭,大牛好心要做饭,却被陈醉失望地赶出了厨房:他做的那个菜,只能叫煮熟了,味道是相当难吃的。

鉴于砚墨是有心事的人,陈醉决定不与他计较,在大牛连着送了两顿饭他都不吃以后,陈醉还好心地送饭进去劝说他:“再怎么样也要吃饭啊,不然等你姐姐回来,见你不吃饭,她岂不是要心疼死了?”

不料砚墨抬起头来对着陈醉诡异地笑:“呵呵!不会!她巴不得我死了呢!”

“你们的感情不是很好么?她又怎么会巴不得你死了?”陈醉不相信,看砚墨对这个姐姐如此牵肠挂肚,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自由身换取姐姐的平安,陈醉就觉得姐弟俩的感情一定好得不得了!

砚墨这次没有冲着陈醉发脾气,只是沉默了许久后说了一句:“是我对不起她,不怪她会如此。”

“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么?”陈醉追问。

“你个小丫头家家的,怎么会这么强的好奇心?”砚墨又发火了,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陈醉立刻闭嘴,貌似自己最近嘴巴越来越笨,无论说什么都不得人心了,看来以后要学着少问,就像大牛一样,从来到这个院子里,就很少说话,反而还谁都不会得罪。

“那个,这个饭,你还吃不吃呢?”陈醉有些纠结地看着渐渐冷掉了的米饭,现在是夏天,不吃的饭是要馊掉的,陈醉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

“你真烦!”砚墨嫌恶地瞪了陈醉一眼,最终居然还是端起碗来,开始扒饭了。这让陈醉欢欣鼓舞。

看着砚墨扒饭的当口,陈醉的好奇心又雀跃了起来:“那个,砚墨,我听你叫先生做大人,他是几品官啊?”

“几品官?”砚墨愕然看了陈醉一眼,嗤笑一声,“他没有品级。”

“啊?”陈醉有些失望,“这么小的官,能救出你姐姐来么?”

“不知道……”砚墨似是自己也有些拿不准,将米饭草草扒完,对菜却一动不动,显然心思不在吃饭上面,“可除了他,那人不会卖任何人的面子!”

“那人是先生的什么人?为什么只卖先生的面子?难道先生是他的救命恩人么?”陈醉的想象力天马行空起来。

第五十三章 胁持

“……救命恩人?算!”砚墨沉吟片刻,竟然嘿嘿笑了起来,“救过好多次命呢!”

“那你还担心什么?就冲着这份恩情,先生出马,也必定不会落空。”陈醉心中大定,先前看先生为难的样子,还以为会有问题呢,结果没想到却是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去的,这还有何难?想着陈醉拍了拍砚墨的肩膀以示安慰。

砚墨自失地笑了笑:“你说得对,我还担心什么?先生已经去了,如果他去有用,我就不必担心,如果他去没有用,我担心也没有用。”

“放心!会好的。”

“谢谢你。小丫头。”砚墨突然冲着陈醉表情诚恳地致谢。

“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陈醉豪迈地挥手,若是从前,陈醉何曾有过如此举动?这是跟这一群男子每日相处,竟然沾染了些男儿气概。

沈坤第三天中午就回来了,一身疲惫,却是一个人回来的,砚墨听得动静就冲了出来,见沈坤是一个人回来的,眼中满是失望,却还带着最后的指望问:“她呢?你把她安置在哪里了?”

“没找到你姐姐,他不肯承认!”沈坤摇摇头,往房间走去。

陈醉闻声也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切菜的刀:“没有找到么?”

“不可能!除了你和那人,还有谁知道她的存在?除了你们不会有别人!”砚墨突然激动起来,跳起来吼。

“那你怎样才能相信?”沈坤停下脚步,冷眼看着砚墨,陈醉顿时举着菜刀不知所措,不知该不该介入两个男人之间即将爆发的争执。

“我……我怎么都不会相信的!”砚墨额头上青筋毕露,竟然是一种到被逼上绝路的神情,左右看看,突然朝着陈醉冲了过来,一把将陈醉的脖子搂住,菜刀也转眼易主到了他的手上,他极其灵活地架在了陈醉的脖子上。

沈坤面沉如水,抢上前来,却终是迟了一步没有抢得先机,只得含恨住手:“你想怎么样?”

“我……我不管!反正我就找你要人了!如果你不将她交给我,我不会放过这丫头的!”砚墨情绪接近极限,似乎随时都要崩溃的样子,眼见着陈醉的脖子被菜刀割破渗出了血丝,沈坤退后一步,双手平举:“你先不要激动,我这就去帮你找,你先别急,你再急,也不可能将人给急出来。”

陈醉只觉得脖子被胳膊夹得太紧了,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却苦于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憋气得不停掉眼泪。

“我知道大人你计谋多端,是个有大智慧的,可我也不是傻子,我知道大人看重这个丫头。如今砚墨得罪也就得罪了,只求大人能在三天内将我姐姐送到我的面前,否则这丫头就跟我一起去死!”砚墨表情狰狞,口水喷溅到了陈醉的脖子上,陈醉丝毫不怀疑砚墨这句话的真实性。

沈坤连连点头:“好好好!我这就去,你先不要着急。只是,你准备在这里箍着她的脖子站三天?”

“哼!你无需顾左右而言他,我这就回房去。我等你三天,这三天内,我只要听到门外有一点点异动,就立刻杀了她!”砚墨嘿嘿狞笑着,陈醉的心渐渐跌到了谷底:听这话的意思,砚墨竟然早有考虑!

“你看这样行不行?这两天由大牛做饭,媚儿负责给你和她姐姐送饭。你看行不行?”沈坤点点头,举着手又往后退了几步让砚墨安心。媚儿却吓得不停掉眼泪,只是胡刚此时在一旁惊惧交加地不停告诉她不能哭出声,免得触怒了砚墨会害了陈醉的性命,懂事的媚儿这才没有哭出声来。

砚墨迟疑片刻,最终“哼”了一声算是同意。

沈坤在砚墨的眼神中缓缓退出了院子,转身朝外飞跑而去。

将陈醉拖进房间后,陈醉支持不住,死命锤着砚墨箍住自己脖子的胳膊,频频用手指着自己的脖子,砚墨大概也意识到暂时安全了,稍微松开了一些,陈醉立刻咳嗽得惊天动地。

确认门窗都锁好后,砚墨沉着脸警告陈醉:“这三天内,你不能离开我三步以外,否则我立刻剁掉你的一个零件!”

好容易顺过气来准备找机会逃跑的陈醉被砚墨散发出的煞气镇住了,期期艾艾地看了他一眼问:“如果先生真的找不回你姐姐,你会真的杀了我么?”

“你以为我会手软?”砚墨斜睨着陈醉,看得陈醉有些腿发软:“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没有那么坏……”

“哈!你凭什么说我没有那么坏?难道我就只能做好人不能做坏人?”砚墨嗤笑着,眼神yīn冷,“我告诉你,我手上有人命,而且,不止一条。”

陈醉打了个寒战,不再怀疑砚墨的决心。

“你也别觉得你的先生就是个好人!他手上的人命,不计其数!”砚墨似是对陈醉畏惧的眼神有些不满,嗤笑着揭露沈坤的老底。

“不可能!先生是个好人!他救死扶伤是个大夫!”陈醉反驳。

“那你知不知道他当大夫以前,是做什么的呢?”砚墨意味深长地看着陈醉。

“他是做什么的?”

砚墨看了陈醉一眼,却掉头过去用袖子一遍一遍擦拭菜刀,不再说话了。

“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说他杀过人,却又不敢说完,你的话根本不可信!”陈醉冷哼一声,就地坐下了。

“小丫头,你别以为你的激将法有用,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都清楚得很。有些话,眼下我不会告诉你,若是真到了我要跟你同归于尽的那一天,也许我会告诉你一些东西的。也让你黄泉路上不觉得冤枉。”砚墨清瘦的脸颊带着浓浓的讥讽,这话却也让陈醉觉得,砚墨也许真的对找回他姐姐不抱希望了!

“你对你姐姐如此关心我其实很敬佩的,能跟我说说你跟你姐姐的事情么?”陈醉决定不再想着逃跑,在一个门窗密闭的房间中,面对一个成年男人的菜刀,自己这半大孩子想要逃跑是一种愚蠢而危险的举动。

第五十四章 砚墨的往事

“姐姐……”砚墨眼睛微微眯起,看向窗户,似乎在回忆。

夏天里透过窗纸落进来的光柔和且不刺眼,仿佛长着绒毛一般,让砚墨的神色也柔和起来。经过刚才紧张挣扎的陈醉看着砚墨的神情变幻,表情也柔和起来。

“她很善良,也很疼我,无论什么都愿意让着我。我甚至觉得,她不像我姐姐,倒是更像我的妈妈。”砚墨的声音也柔和起来,那些遥远且温暖的回忆,如同小溪潺潺的流水,缓慢地流出他的心底,落在地上,流进陈醉的耳朵。陈醉心中暖起来,所谓长姐如母,不就是这样么?自己前世也对媚儿宠爱有加,总想将自己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我和姐姐上面还有一个大哥,长得很英武却喜欢猎艳,却经常凭借长相勾搭别人家的闺女妇人。我和姐姐看不过,我爹娘却以他为荣,总说他以后能够找个富贵人家的闺女回来当媳妇,光耀门楣。”

“可终究是出了事,他勾搭了镇上屠夫的老婆,被屠夫现场抓了奸,屠夫暴暴跳如雷,当场就砍死了那yín|妇,我哥哥仗着脚快,跑回家拿了钱就出去躲起来了,到我离开都没有再回来。”

“可人家认出了我哥哥,就跑到家里来闹,说是要么赔钱,要么就让我姐姐去做填房。如果不肯,他就报官。”砚墨的眼神渐渐凌厉起来,陈醉眼中也蒙上了一层雾气。

“我爹娘一心要保住闯祸的哥哥,又舍不得倾家荡产地筹银子,竟然答应了下来。要我姐姐去给那魔王做填房。”

“这样的一个人做自己的夫君,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姐姐自然不愿意,却也无计可施,只能每日以泪洗面。爹娘怕她想不开寻了短见没法子跟人交差,总是日夜看着她,一心等到她成亲的日子就给屠夫送过去。”

“我一心想要帮她,却不知从何下手,后来,后天听邻居说起这件事,邻居直摇头,都为姐姐可惜,其中一个人就说了一句:那屠夫家老婆不贞,屠夫想要重新找一个清白闺女做填房也是情理之中的。”

砚墨眉头紧皱,显然是想起了不好的事情来,“我就整日地琢磨如何让我姐姐变得不清白,从而逃脱被父母送去当填房的命运,结果,我真的想到了办法:我跟我爹娘说让我来说服姐姐出嫁,爹娘信了,等他们走后,我亲自对姐姐下手……我强暴了我的亲姐姐。”

“我那时不过十三岁,虽然个子已经很高,却并不懂事,还不懂得这件事对姐姐的伤害比大哥害她去做填房更大,自以为得计,完事后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外面宣扬……”砚墨眼中渗出了泪珠儿,眼睛开始通红起来,“却不知姐姐当天就寻了短见,爹娘看得紧发现了才将她救下来,她却什么都不肯说,只是哭。我这才明白过来,我做了一件多么大的错事。”

“外面的流言传回家后,爹娘惊呆了,却不知要如何是好,屠夫却已经反悔不愿意再娶姐姐为填房,准备上告我家大哥。”

“爹娘慌乱之下,竟然准备棒杀了我这个乱|伦的逆子向对方赎罪求个平安。”砚墨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慌乱中,我失手打死了我娘,我爹更为震怒,跟我对打起来……他年纪大了,最终被我打死在院子中。”

“爹娘死后,姐姐疯了。开始扒光了自己的衣裳满地跑,拦都拦不住。而官府得到消息也来抓人了。”

“我连夜拉着姐姐跑了出去,跑到没有任何人认识我和姐姐的地方去。后来我们到了一个地方,遇见了肯收留我和我姐姐的人,人家还肯花钱给我姐姐治病。我已经一无所有,只想不再伤害姐姐。所以人家提出来要我为他们做事时,我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陈醉眨了眨眼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对你姐姐好果然是有图谋的!”

“他们对我进行培训,交给我的唯一一个任务,就是跟着沈坤,将他的详细情况汇报给那个组织。”砚墨揉了揉脸颊,“而我姐姐,就被他们以需要继续医治为借口,留在了组织中。”

砚墨起身走动了两步,手中的菜刀却是未曾离手:“这几年我跟着先生先后换了好几个地方住,先生对我一直不错,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知道了我是那个组织的人,却从不点破,任由我向他们汇报他的一举一动。随着我年纪渐长,也明白了当初做出的事错得有多么离谱,可已经做了,还能回头么?”

陈醉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这样复杂的经历,也怪不得砚墨变得有些神经质。

“我前儿突然听说我姐姐从住处跑出去了。我赶忙去找,可这些天找遍了所有我认为有可能的地方,却依然没见她。其实我知道,这件事八成是因为我上报得太过正常,让他们以为我已经背叛了组织投靠了先生,所以才会将我姐姐弄不见了……我不知道他们是为了震慑我还是真的处分我,可我连番努力,连组织的小头领都没见到,莫说那决策人了。”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该埋怨先生害了你姐姐啊?你自己都说这件事情跟先生无关的。”陈醉撇了撇嘴,有些鄙视砚墨的做法。

“你可知道,先生手眼通天,只要他真的肯出手,我姐姐只要还在这世上,就一定能将她带回来,否则我也不会逼得向你出手,胁持你来逼迫先生帮忙。”砚墨看向陈醉的眼神有些愧意。

“你若是让先生出手,那不是正好证明了你投靠了先生么?否则他又怎么会帮你?你姐姐岂不是更危险?”陈醉歪了歪头,有些不解。

砚墨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半大小女孩儿,怪不得沈坤将她看得重,看来她还真是有些头脑的,小小年纪,能懂得这么多。

“所以一开始我是独自去找的组织,没想到再三努力也没有进展,我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才会找先生帮忙。”砚墨耷拉了脑袋。

第五十五章 沈坤归来

到吃饭的时候,果然是媚儿战战兢兢的端着碗送饭进来,因为个子小,两碗饭还端了两趟才送完。

看到媚儿眼中那浓浓地担忧时,陈醉的心颤抖了一下:这个孩子何尝不是跟自己一样,是这个世界上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砚墨哥哥,你别杀我姐姐,我给你去抓鸽子来赔给你行不行?”趁着砚墨接过饭碗的当口,两腿发抖的媚儿居然壮着胆子跟砚墨谈条件。

“小丫头,别跟我玩心眼子,我知道你比你姐姐更滑头,可我的听力比你们想象中的好,你想分散我的注意力,然后让大牛趁机从窗户里面撞进来救你姐姐可不行!我已经知道他站在窗户旁边了!”砚墨嘿嘿一笑,一把将陈醉的脖子扣在了自己掌中,亮晃晃的菜刀又架在了陈醉脖子上。

陈醉闭上眼睛心中暗叹:唉!这个办法并不是不行,可大牛紧张地喘息声能不能不要那么大?窗户下的喘息连自己都听见了!

媚儿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扭头就往外跑:“大牛哥哥!他听见了!你快走开,不然我姐姐就危险啦!”

大牛yīn沉着脸从窗户那边走到了门前,手中果然拿着一根儿臂粗的木棍:“做人要讲良心,这么些年你在陈家村,先生对你好不好的,你自己看得见,这样对待先生的弟子,你于心何安?”

“你不必跟我说这些有用没用的,先生如果能在三天内给我找回我姐姐,我自然会放了这丫头,如果他找不回来,我也不活了,就让这丫头跟着我一起死!”砚墨嗤笑一声,丝毫听不进大牛语重心长的劝告,相对于姐姐而言,世界上其他人和东西都不算什么!

大牛见已经失去了机会,扭头就准备走,砚墨却突然出声留人:“你等等!”

大牛诧异地转身,以为砚墨听了自己的话改变了主意:“你想通了?”

“通个屁!我是要告诉你,这几天都安分点,别再试图打什么鬼主意!平白无故地害了这丫头的性命!别回头先生带着我姐姐回来了,她却死了,那我可就没办法了!”砚墨斜眼看着大牛,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你!”大牛怒瞪着砚墨,砚墨却不再搭理,呼啦一声将门带上,里面立刻传出了落栓的声音。

陈醉被砚墨松开,沉默地蜷缩到了床角,双臂抱着腿,将头深深地埋在了腿间。

她已经失去了再探听其中秘密的心思了:这样的秘密,知道了莫不如不知道,听得人心酸,却又很是无奈,不知道该说谁不对,似乎谁都是对的,可这样的悲剧又是怎么形成的呢?到如今自己还这么倒霉地成了人质!

砚墨叫了陈醉两遍吃饭,陈醉都没有搭理他,砚墨也不再说话,埋头吃饭,吃完了斜眼看了陈醉一眼,她的姿势没有变过,还是蜷缩在那里,遂冷笑着问了一句:“你如果不吃,我就让你妹妹收走了。”

陈醉抬起头来:“我吃。”

低头将碗里的饭菜快速吃完,陈醉冷然地看了砚墨一眼,又去刚才的地方蜷缩着了。

砚墨怔愣了一下,莫名地被那份冷然刺痛了,须臾之间却又反应过来:自己都绑架她了,还能指望人家笑脸相迎么?摇摇头自失地笑了笑,砚墨扭头将碗筷放到了门口,喊外面的媚儿过来将碗筷拿走。

夜晚的山区是凉的,陈醉倔强,蜷缩在床角就是不肯躺下睡觉,却不料最后支持不住,竟然就这样一团儿睡过去。砚墨见陈醉总算睡了,将她轻轻放平了,放在床内,自己睡床边,被子盖上后陈醉却调整了一下姿势,最终蜷缩进了砚墨怀中,砚墨顿时愣在了那里:这丫头的心是怎么长的?怎么会如此放心地蜷缩进了绑架人的怀中?随即一种复杂的情绪升起,砚墨将菜刀放在枕头底下,将陈醉轻轻拥在怀中,也这样睡去。

明月高升,窗外无声无息出现一个黑影,用口水沾湿了窗纸,借着月色往里看时,对看到的情景却愣了愣,最后只是悄然走开,远远地传来一声叹息:“唉!这傻妹子!”

砚墨只是微微动了动脑袋,又睡了过去。

这样漠然相对的日子只过了两天,到了第三天上头,无论陈醉还是砚墨,都有些紧张起来。陈醉紧张自己的性命,砚墨却是在紧张他姐姐的安危。

“你说,先生能不能找到我姐姐?”砚墨咽了口口水问陈醉。

“你不是说先生手眼通天么?那就一定能找到呗!”陈醉翻了个白眼,对砚墨的话嗤之以鼻。都要被杀了,难道还应该对杀人犯进行心理安慰?

砚墨于是沉默了,不再说话。

大牛也急了,不停在门口张望,院门被他拉得嘎吱嘎吱地响,索性到了中午,都还没有做饭的想法,胡刚有些怯懦地问:“都这个时辰了,要么,先做饭?”

“吃吃吃!就知道吃!吃不死你个吃货!”媚儿怒了,冲着胡刚就嚷嚷,胡刚顿时哑火了,低声嘟囔着走开:“不吃就不吃嘛,那么凶!原来还以为是朵带刺的花儿,弄了半天,是个夜叉!”

若是往常,胡刚少不了一顿排揎加蹂躏,今日媚儿却没有那份心思,跟大牛一样在门口,等着,不同的是大牛蹲着她坐着。

过了午时,终于看见一个人影飞驰而来,近了一看,果然是沈坤,肩膀上还扛着一个女子服饰的人。

大牛和媚儿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有些激动地扬声问:“先生,将砚墨要的人救回来了!太好了!”

里间的砚墨闻声也激动起来,将窗户上的纸捅破了,探头去看,果然看到沈坤扛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只是这人是被扛进院子的,看不到脸,却不知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姐姐。

“真是我姐姐么?她怎么样了?”砚墨的声音都变了,急促中带着浓浓的恐惧,这是怕回来的会是一具尸体么?。

第五十六章 登徒子

“你自己来看就是了,我说什么你信么?”沈坤的声音yīn冷低沉,换了谁被人要挟,都不会兴高采烈。

砚墨正准备拉开门栓去看,却又突然缩回了脚:“你将她放到我屋里来!”

大牛勃然大怒,吼道:“你觉得先生还会骗你不成?”

砚墨闻言顿了顿,并没有搭大牛的话,仍然执拗地要求将人放到屋里来,大牛还要说话,沈坤却一言不发地将人带到了门前:“开门吧。”

砚墨呆了呆,一把将陈醉扯到身前,紧紧扣住她的脖子,一手小心翼翼地去开门,在门打开的一瞬间,砚墨飞速后退,将陈醉紧紧箍在了身前,那把大菜刀又架上了陈醉的脖子。

门开处,是沈坤冰冷得可以冻死人的表情,在砚墨如临大敌的防备下,沈坤不疾不徐地将人扛进了房间,放在了床上。

人一放在床上,一张长得还算清秀的圆脸就露了出来,砚墨一眼张望过去,原本紧张的呼吸顿时一窒,只凭他这一瞬间的反应,陈醉就知道:这就是砚墨的姐姐!自己安全了!

砚墨手中的菜刀缓缓放下,将陈醉松开,往床边走去。

缓缓伸手过去探了探呼吸,砚墨松了一口气:人是活的。

“她这是怎么了?”砚墨有些担心地问。

“不知道。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了,他们将人交给我以后,我直接就带回来了。”沈坤摇摇头,却朝着陈醉走了过去,到了陈醉面前,眼中的担忧流露,定定地看着她,“你没事吧?”

陈醉仰望着那张有些憔悴的脸上明显担忧的神色,摇摇头咧嘴冲他笑了笑让他安心:“我没事。先生,谢谢你。”

沈坤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陈醉一番,确定陈醉没有说谎,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暖意:“没事就好。”

“走,我们出去。”沈坤拉起陈醉的手,两个人极其自然地,仿佛就应该如此一般,一前一后走出了砚墨的房间。既然砚墨的目的达到了,无论他准备如何,都跟其他人无关了,由他去吧!

看到陈醉安然无恙地走出砚墨的房门,媚儿无声地靠过来,搂着陈醉的腰,脸在她肩上蹭啊蹭啊,搂得紧紧地,等陈醉费了好大的劲儿将她掰开时,才发现小丫头脸上已经全是泪了。

陈醉当下就红了眼,蹲下身子仰望着这个小妹妹柔声劝慰:“乖媚儿,是在担心姐姐是不是?”

见媚儿瘪着嘴点了点头,陈醉的声音更柔软:“你看姐姐不是好好儿的么?姐姐知道媚儿在担心,所以一定不会出事,要陪着媚儿慢慢长大的呀!你说是不是?不要掉眼泪啦!再掉眼泪就不漂亮了呀!”

见媚儿又点了点头,陈醉将媚儿搂入怀中:“乖媚儿……”两姐妹正在情深不已呢,被媚儿骂做吃货的胡刚有些讪讪地来了一句:“幸好你平安出来了,不然我要回家了!”

沈坤一挑眉,言语中带上了不易察觉的怒气:“你是为了醉儿才留下的?”

胡刚并未察觉沈坤话语中的不妥,实话回答:“开始是这样想的啦,过了这些天,我倒是真想像我爹说的那样,学点东西,可若是她没了,这个大牛做的饭,跟猪食似的!我怎么能吃得下去?这样下去我会饿瘦的,这可不划算,我当然要准备回家。”

一句话说得媚儿陈醉等人都笑出声来,刚才有些紧张的气氛荡然无存。

“这两天谢谢你们这么担心我,我这就去做饭给大家吃。”陈醉将媚儿松开,擦了擦眼角的余泪,笑着说。

“我去他房里给你取菜刀。”胡刚立刻来劲了。

一桌子丰盛的饭摆上桌,大家围坐在一起,举筷动手时,陈醉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叫他们?”筷子指了指砚墨房间的方向。

“他都那样对你了,你去管他们做什么?你没见你脖子上还有伤痕呢?搞不好以后要破相的!你以为你是观世音菩萨啊?你还不计前嫌呢?”众人面面相觑都不做声时,胡刚嘴快,跟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就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完才发现桌子上的安静,以为说错了话的他立刻表情惊恐地闭上了嘴巴左右看,尤其关注沈坤的表情。

却不料沈坤开口了:“说得对。吃饭!”

这倒是第一次得到沈坤的肯定,胡刚顿时大乐,一筷子就朝着最大的一块肥腊肉插下去,欢呼着:“吃饭咯!”

一桌子饭菜吃得精光,为了照顾大牛的大胃口,陈醉特意为他预留了六碗饭的饭量,再加上陈醉原本为砚墨两姐弟留的饭,大牛照样一扫光,看他露出满意的神色,应该是吃饱了!众人直赞叹:果然是好胃口!

陈醉微笑着看着他们,也不去在意他们是不是故意将所有饭菜吃光不想给砚墨和他姐姐留饭的意思。看着他们满足地打着饱嗝,有一种很幸福的感觉,原来真正被人关心是这样温暖。

临近傍晚的时候,砚墨寂静的房间突然传出惊天动地地巨响,紧接着就见砚墨抱头狼狈地逃窜出来。众人惊诧不已,探头来看时,却见砚墨的姐姐拿着一条门栓利落地纵身追了出来,边追边喊:“你这个登徒子,你给我站住!”

砚墨一言不发,只是在院子里来回地抱头鼠窜,他那彪悍的姐姐却不依不饶,只管追着边喊边打。

这就是现世报啊!大家心中大呼痛快地同时,都看得津津有味,沈坤却皱起了眉头,轻喝一声:“住手。”

砚墨闻声果然停住了脚步,却不料他那彪悍的姐姐却并未听话,上前一门栓就照着脑门砸了过去,砚墨痛得龇牙咧嘴,抱着脑袋又开始躲避,边躲边喊:“先生叫你住手了!你怎么还打?”

“打的就是你这个登徒子!”那女子挥舞着门栓,有点儿张牙舞爪的意思。见她长得还算斯文,行为却如此彪悍,着实让大家吃了一惊,尤其是陈醉,原来听砚墨的说法,还以为砚墨的姐姐是一个娇柔的女子呢,没想到如此彪悍。

第五十七章 困惑

众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均不出头,陈醉有心插手也不敢上前,怕犯了众怒,最后还是沈坤上前夺了门栓制止了这场追逐。

那女子气呼呼地,却不敢从沈坤手中将门栓抢回来,只是斜着眼睛瞪着沈坤那边的砚墨,颇有些不肯罢休的意思。沈坤却也不多说话,对砚墨招呼一声:“你跟我来。”说着就往院门外走去。

砚墨心中暗喜:沈坤只要愿意出手,这件事情就好办多了!总比自己来单独面对这个变得有些诡异的姐姐要好。

出了院子门,沈坤转身对砚墨说:“你先站在这里。不要进去。”

砚墨老实地点头答应着:“我听先生的。”声音恭顺至极,院子中的大牛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以示鄙夷,砚墨却脸不红气不喘的在院门外站得笔直。

只见沈坤回身又进了院子,走到砚墨的姐姐身前,将手中的门栓递过去:“行了,你现在去追着他打吧。”

砚墨目瞪口呆。砚墨的姐姐目瞪口呆。众人目瞪口呆。

眨了眨眼睛,砚墨的彪悍姐姐竟然真的接过了门栓,听话地冲着砚墨追了过去。砚墨惨叫一声:“先生……”

看着砚墨姐弟追逐着远去,沈坤上前亲手将院门给关了,这是不允许砚墨再回来了么?

胡刚冲着沈坤崇拜地拍马屁:“先生,我今天才发现,你玩儿人的手段,比我高太多了!以后我就真心实意跟你混了!你说干嘛就干嘛!鞍前马后,誓死相随!”说着还装模作样打了个千儿。

众人忍俊不禁,都纷纷笑起来,只见沈坤看了胡刚一眼:“你去将切药的铡刀和切菜的菜刀都给我磨好,要锋利。”

胡刚目瞪口呆:“先生,我从来没有磨过刀。”

“都有第一次嘛,刚才不是还说听我的?”沈坤说罢就往房间走,“我会亲自检查有没有磨好。”

胡刚哀嚎一声,倒是也光棍地朝厨房走去,真准备拿菜刀来磨。陈醉暗笑,在后面好心地指点了一句:“怎么磨才算磨好,你应该请教大牛,他磨刀很在行的。”

胡刚如得圣旨,赶快朝着大牛恬着脸笑:“大牛兄弟,教教我呗?”

大牛是个老实人,虽然有些不情愿,还是哼了一声答应了:“看在这是先生吩咐给你的事情上,我就指点指点你。”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院门突然被急促地砸响了。大牛以为是砚墨,怒火往上拱,立刻就冲了出去,到了门前才发现是砚墨的姐姐,大牛顿时狂汗:这是怎么搞的?一个女子如此粗鲁?连一般的村妇都不如了!

想归想,大牛还是打开了院门:“你又回来做什么?”

砚墨的姐姐却一脸迷糊:“我不回来那我应该去哪里?”

“砚墨去了哪里你就去哪里啊!你不是他姐姐么?”大牛很是奇怪,陈醉听得动静也从厨房走了出来。

“可我不知道他跑哪里去了。我是他姐姐么?”那女子问得奇怪,大牛也就听得一头雾水:“你是不是他姐姐,你不知道?”

“我……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一醒来,就在这里了,之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女子说着还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很是苦恼地模样。

大牛顿时吃惊得张大了嘴:“不会吧!”扭头就冲着里头喊:“先生!先生!”

沈坤闻声出来:“什么事?”

“这个……她说她忘事儿了!不记得自己是不是砚墨的姐姐了!你是不是救错了人啊?”大牛指着女子直嚷嚷。

“你胡说个什么呢!先生认错,砚墨还会认错?砚墨都没有否认,自然就是真的!”陈醉立刻出声制止大牛的胡乱猜测,眼神却在那女子脸上身上来回直打量。

“你不记得你是砚墨的姐姐了?那你叫什么名字?”沈坤上前,细细地将那女子打量了一番,才出声询问。

“我也不记得了,我怎么会在这里醒来?你是这里的主人么?为什么我醒来的时候,那个登徒子会在我床头傻瞪着我?难道是你安排的?”那女子摇摇头,表情很是困惑,问出了一大串的问题来。

“砚墨——也就是那个登徒子,他说你是他的亲生姐姐,你醒来的地方是他平日住的房间。至于为什么傻瞪着你,我不知道,你应该问他。”沈坤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是吗?”女子歪着脑袋看了看沈坤的表情,似乎在思考他的话可信度有多高。

“是的。”

“那我现在怎么办?”女子踟蹰地看了看天,天色渐晚,这大晚上的,砚墨又不见了,她一个女子应该怎么办?

众人也看了看天,随即都看向沈坤。

沈坤想了想回答:“你今晚就住在砚墨的房间。他今晚不会进那个房间的。”

“你说的是我……弟弟?”女子有些迟疑。

“嗯。”沈坤说完,看向陈醉,“醉儿,你带她去砚墨的房间,晚饭给她送到房间去吃。”

“哦!”陈醉答应着,就将女子往砚墨的房间领,“姑娘,你今晚就住这里吧。”

晚饭众人都没怎么说话,砚墨被打跑了还是怎么样不知道,可砚墨这个奇怪的姐姐却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件事情就有些奇怪,吃完了收拾碗筷的时候,陈醉却撇到门口有人探头探脑地,并不说话。

陈醉唬了一跳,壮着胆子凑上前看时,却见贼眉鼠眼的人竟然是砚墨!这是怎么回事?只见砚墨双手比划着,却并不说话,陈醉凑上前才听到砚墨近乎耳语的声音:“我姐姐是不是回来了?”

“回来了,现在在你房间休息。”陈醉点头承认。

砚墨脸上一喜:“麻烦你帮我将先生叫过来,我有事跟他说。”

“为什么不能进去说?”陈醉瞥了砚墨一眼,有些不放心。

“你放心,我不是为了害他,我也害不到他,我只是想跟他说些事情。就麻烦你了!”砚墨低声哀求着,眼神却不断往他房间的方向瞟。

第五十八章 失忆

陈醉最终还是朝着沈坤的房间走去,心中也在暗暗沮丧:自己果然还是同情心泛滥。

沈坤听完陈醉的转述,一言不发走了出来,陈醉紧紧跟着,准备一看不对立刻在一边扬声叫大牛等人来帮忙。

出了院子门,见砚墨探头探脑地在转弯的地方不停招手。

沈坤走了过去,没有说话,砚墨也一时无话,俩人竟然就这么干看着,陈醉急了:“你不是说要找先生说事情么?先生来了,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砚墨这才开口:“先生,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沈坤没说话,只是拿眼睛去看砚墨。

“我姐姐……她不像是我姐姐。”砚墨斟酌着语言,沉吟着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陈醉瞪大了眼睛没出声,心中的惊诧却一点儿也不少。

“她好像记不得我了……也记不得以前的任何事情了……”

沈坤终于说了一句,声音冷硬:“你叫我出来,是想要我做什么?”

“我想,我想请先生帮我诊断一下,她是不是真的失忆了?还有没有其他的病症。”砚墨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可以。”沈坤简短地答应了,转身就准备往家走。

“先生等等。”砚墨急急地低呼,叫住了沈坤。

“还有什么事?”

“我还想请求先生,如果她只是失忆了,并无其他病症的话,能不能麻烦先生,不要治疗她的失忆症?”

砚墨声音中祈求的意味明显,只是这个看似无理的要求却并未被沈坤寻根究底。陈醉却立即明白了砚墨请求中的意思:不希望他姐姐记起当初砚墨的荒唐错事而记恨他,如果一切丑陋能够从她脑海中遗忘,那应该是一个很美好的意外!

“你能给我什么?”沈坤玩味地出声。

“我从今再无其他牵挂,真正地就是先生的人了!还请先生收留。”砚墨低声郑重地表着忠心,说罢还“噗通”一声跪下了。

“我还能相信你么?”沈坤语调中带了一丝调侃,陈醉闻言弯了弯嘴角。

砚墨没有回答,而是姿势极其端正地开始磕头,不疾不徐,一下又一下。这下陈醉受不了了,连连扯沈坤的衣袖。

沈坤反手握住了陈醉的手让她安静下来:“你起来吧。”

砚墨闻言愣了愣:“先生相信我了?”

“你起不起来?”沈坤有些不耐烦了。

“起来!我起来!”砚墨一跃而起。

“我不是相信你,但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来取得我的信任。回家吧。”沈坤的声音透着冷静,也是不疾不徐。

砚墨呆了呆,也冷静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谢谢先生给我这个机会。”

砚墨当晚跟大牛一起挤着睡了。

第二天一早,砚墨跟他姐姐在院子里碰面的时候,众人期待的追逐场面没有再次出现,他姐姐只是愣了一下,竟然当砚墨是一团空气一般,从他身边直接走开了。

沈坤对砚墨姐姐的检查结果让砚墨狂喜不已:她除了失忆,并无其他病症。

也是沈坤决定让她在这里住下之后,众人才终于知道了这个害得陈醉差点死掉的女子,原来名字叫荷花。

砚墨自愿将房间以后都让给荷花住,且自愿担负起照顾荷花的任务,所有荷花的开销也算到砚墨头上,众人这才知道,砚墨竟然还有不少积蓄,算是个小财主!

只是荷花对砚墨似乎有着天然的排斥,总是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就算如此,砚墨也照样乐呵呵地用热脸蛋子贴荷花那冷眼。

见砚墨费尽力气救回来的姐姐如此折磨砚墨,不知内情的众人都心生怜悯,不过一两天的功夫,就将对砚墨的怨愤消弭得七七八八。

沈坤又开始正常出诊,陈醉背着药箱在身后跟着,俩人不疾不徐地朝着隔壁村走去。

走在后面的陈醉看着沈坤不疾不徐地走在前面,一袭灰色长衫在夏天的林间小道穿梭着,虽然扮相普通,却也颇有风度,这样的男子,哪怕一袭农夫的粗布短打衣裳,穿在他得身上依然会有他独特的气势。

“看路!”沈坤仿佛脑子后面长了眼睛,知道陈醉正在看她一般。出声提醒。

他竟然知道自己在后面偷偷看他?真个羞死人了!陈醉脸上一红,心中一慌,竟然左脚绊住了右脚,就这样滚倒在了地上。

沈坤赶忙上前将她抱起,放到一边的石头上坐着,皱眉训斥道:“不是才叫你看路么?听你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的,果然就跌倒了吧!”

原来他是用听的呀!陈醉轻轻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红霞却一时退不下去,犹自娇艳艳地。沈坤见她脸上红得异常,以为她在发烧,还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陈醉的脸更红了:“我没事。”

沈坤捧起她的脚来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真的没有扭伤,这才放下心来:“以后走这样的山路一定要看脚底下,两旁的风景比不过自己的安全。”

“哦。”陈醉老老实实地答应着。

“傻丫头!”沈坤被陈醉乖巧认错地模样逗得弯起了嘴角,伸手过去将她拉了起来。

“哟,这个小妹子是扭了脚了?要不要紧?”一个女子声音突然在沈坤后面响起,沈坤急速抱起陈醉后退了两步,看着那人。

陈醉这才看清楚,一个四十来岁的村妇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俩人身边,正一脸同情地看着陈醉,见沈坤警惕的模样,村妇脆声笑了笑:“这位公子别紧张,不是大黑熊来了。”

这话说得陈醉也弯了嘴角:“谢谢这位婶子关心,我没事。”

“没事就好呢!这样的山路,还是要小心些脚下才行。你看你的鞋子都没有穿上,来我给你穿。”村妇极其热心,弯腰捡起了陈醉刚刚被脱下的布鞋,就上前要给陈醉穿。

陈醉不愿意让陌生人触碰自己的脚,赶忙制止:“不用不用!先生你快放我下来,我自己穿鞋就行!”

“哎呀,原来这位是先生啊!我就说嘛!穿长衫的,肯定跟我们睁眼瞎不一样!”村妇笑弯了眼,对有知识的人,这些不识字的村民从来都存了一份敬意。

第五十九章 杀

“你是一个人来的?”沈坤的声音很淡然,可跟他相处了许久的陈醉却在这个声音中很轻易听出了克制的怒意,心中不由得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这位先生莫不是眼睛不太好?我可不就是一个人来的么?先生可见了我身旁还有其他人?”村妇笑得灿烂,陈醉却心中莫名地发毛起来,只因为沈坤的戒备。

“没有旁人了?”沈坤似乎不太相信似的,左右环顾一圈,追问道。

“先生说笑了,我确实一个人呢。”村妇已经笑得有些牵强,却还在撑着自己的笑脸。

“那就好!”沈坤说着拍了拍陈醉的小屁股,还没等陈醉抗议,就将她放在了身后的巨石边靠坐着,“醉儿先在这里坐一会儿。”随即又返身正对着那村妇,双手垂在身侧,脚步微微打开,微微弓腰收肩,气势陡然上升,竟如一只准备捕猎的豹!

那村妇见沈坤动作,脸上颇灿烂真诚的笑容也是一收,脸色沉凝起来,右手缓缓往自己身后伸去。

青山绿叶中的山道就只有自己三人,原本烂漫的阳光洒在身上只让人觉得口干舌燥,山风将乱发吹到脸上也让人心绪烦乱,恨不得一绞了之!

气氛怪异而压抑,陈醉莫名的紧张,双手紧紧攥成拳头,这是怎么了?他们认识?这是要打架?

沈坤指尖一道银光陡然射出,那村妇敏捷地往后跳开,同时手中乌光闪烁伸手去捞,竟然是一副手套,一把过去,沈坤打出去的银针被她抓住了!

见了那村妇的手套,沈坤脸沉如水,一言不发,双手一扬,一把银光爆射而出,竟然划着各种长长短短的弧线朝着那村妇飞去,那村妇也一言不发开始手忙脚乱地翻转腾挪躲避。

陈醉看得目瞪口呆:这真的是武功!还是传闻中的暗器功夫!那村妇要对沈坤不利,而沈坤居然出手不弱,传说中的江湖人物?

其实真正斗起来,并没有多长时间,半盏茶功夫就听得那村妇就低哼一声,捂着大腿返身就走,沈坤口中长啸一声,冷声道:“你若是要跑,不出半里地,即刻毒发身亡!”

村妇闻言停住了脚步,沈坤趁机追了上去,伸手两指点在她身上:“可算是吓住你了!”

那村妇变了脸色:“你刚才是吓唬我的?那针上没有毒?”

“当然有毒,不过没那么快发作罢了,不过当下,你已经被我所擒获,你是不是应该说出点什么来让我考虑一下给不给你解毒的事情?”沈坤蹲下,看着那村妇懊悔得有些发青的脸色。

“哼!你休想。”那村妇斜睨着沈坤,眼神中净是不屑,“想不到如此尊贵的人,居然也会耍诈!”

“看来你还真是他派来的。”沈坤长身而起,背着手踱了两步,“也罢,我留你不得,你要怪,就怪你主子没有将我会耍诈这一点告诉你吧!”一根银针从眉心扎入,那村妇抽搐了两下,立刻栽倒在了地上,悄无声息。

沈坤仔细地过去摸了摸那村妇的脖子,确认真的已经死去,这才起身,抱起已经吓得双目圆睁的陈醉:“傻丫头,你若是怕,就应该闭上眼睛;若是想要看明白,就要克服心中的恐惧。”

“她……她死了?”陈醉颤抖着问,无法想象刚才还言笑晏晏的一个村妇,竟然会是个杀手!

沈坤抱起陈醉就往家的方向走,陈醉还傻乎乎地问:“我们不去诊病了?”

“如今我们自身尚且难保,还去给别人诊什么病?”沈坤口中反问,脚下却丝毫不停。

陈醉心中又是一颤:“我们还会有危险么?”

“危险无处不在,也许下一刻我们就会遇见,也许我们这段时间都会平安。”沈坤顿了顿,又解释了一番。

“那我们怎么办?”

“凉拌!”沈坤难得还能有开玩笑的心情。

稍微顿了顿,沈坤又开口释疑:“眼下已经不安全了,但我还需要准备一阵子,暂时还不能离开。”

“准备什么?”陈醉问。沈坤却没有再回答,带着陈醉在山道上飞奔:“幸好我前两天就有准备,否则今日怕是要付出不少代价才能脱险。”

“你早就知道今日之事?还有,你怎么知道那个村妇不是好人?”陈醉困惑不已,为什么明明什么事情沈坤都没有瞒着自己,自己却总是看不明白缘故呢?

“一个妇人单身上路走在这样的山道上,又怎么会没家人陪着?你一个不注意都摔了,她一个人却能走得如此无声无息,若不是身负武功,又如何能做到?”沈坤说着停顿了一下,“你不仅仅用眼睛去看,还要学会分析和判断。你看她如此违背常理地出现,哪怕是不跟我们答话,我们都要去防备,何况她还如此主动地上前?”

回到家却看见所有人都站在砚墨的房门外面,而里面是荷花嗷嗷嘶喊的声音。沈坤看向大牛,大牛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她是自己突然叫嚷起来的。”

胡刚则说得详细一些:“你们走了没多久,她就突然扭倒在了地上,捧着脑袋直喊疼。我们都没办法,还是砚墨制服了她,将她捆住放在了床上,免得她总是撞墙。”

沈坤将陈醉放下,自己走进了房,只见荷花眼睛布满了血丝被捆在床铺上,已经将床铺蹬得不成样子,砚墨只是满头汗水地在一旁着急:“怎么会这样的?先生不是说了没有其他问题的么?怎么会这样的?”

见沈坤进来,砚墨“呼啦”一声站起来:“先生,快救救她,她一直说头痛。”

沈坤上前细细地检查了一番,突然起身,将砚墨拉往屋子外,满脸严肃地看着砚墨:“她这是被人以极其高明地手段封住了记忆,现在我若是给她诊治,她会恢复记忆;若是不诊治,她可能会痛苦很长时间,且寿年不永。”说罢看着砚墨,显然是让他自己抉择。

第六十章 胎记

砚墨愕然地看着沈坤,半晌没有说话,陈醉也觉得心中压抑得紧,似乎心被什么东西缓缓地兜住,然后,慢慢收紧。

里面的荷花还在嘶喊,沈坤提醒道:“你要尽快决定,否则她会一直这样嘶喊下去。”

“请先生为她诊治吧!”砚墨咽了口口水,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跺脚抬头跟沈坤恳求着。

“那你和她以后怎么相处?”陈醉急了,她无法想象,砚墨面对恢复了记忆的姐姐应该如何自处?那些曾经不堪的往事两姐弟又要如何面对呢?

“治好了再说。大不了,我远走天涯。只要知道她过得好,我又能有什么遗憾?”砚墨目光幽幽地看着自己房间的窗户,声音低沉地喃喃着。

陈醉不说话了,毕竟是二选一的选择题,没有任何其他路可以走了,无论如何抉择,对砚墨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但是我如果给她诊治,至少七天的时间才能将她的记忆完全恢复。”沈坤皱了皱眉头。

“七天也要诊治啊,否则按照她这个情况,我们一天都无法等啊!”砚墨以为沈坤嫌时间太长了。

“可我今天遇见了那人派来的人了!”沈坤敛低了眉眼,思索着其中的利害关系。

“他派人来找你了?来找你做什么?”砚墨睁大了眼睛,陈醉分明看到了砚墨眼中的恐惧,到底是什么人,让砚墨如此恐惧?

“来杀我。”

“那人呢?”砚墨失声低呼,随即问。

“我杀了她。她一个人来的,身手不算高明。”沈坤皱了皱眉头。

“啊?”砚墨彻底无语。

“我们要准备从这里离开了,你姐姐的病不方便移动,如果在这里诊治,则我们至少要呆七天以上才行。我怀疑,她此时发病,也是那人设计好了的。目的就是为了将我们拖在这里。”沈坤沉吟着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砚墨没有再开口恳求沈坤,皆因知道沈坤此时也很为难,可眼巴巴看着的眼神却是满满地恐惧和恳求,这样的眼神,在陈醉看来,比开口求救更让人无法拒绝。

果然,沈坤看了看砚墨,又看了看嘶喊声传出的房间,沈坤最终点头答应下来:“行,我可以给你姐姐诊治,但是这七天中一旦出现了任何失误,我不会负责,如果有新的危险来临,我会立刻就走。你可明白?”

砚墨只是微微愣了愣,立刻鸡啄米一般地频繁点头:“好!只要先生尽力了,砚墨也不是不懂事的人,定不会归咎于先生。”

“先生?”陈醉有些担心地扯了扯沈坤的衣角,沈坤明了陈醉的担忧,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以示安抚:“你放心,我心中都有数。”

陈醉于是闭上了嘴,不再说什么:只要沈坤心中有数,那就一定不会超出他的掌控,自己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沈坤给荷花治疗还是用银针,不同的是,还熬了一大桶的药汤,将穿了里衣的荷花放进了桶中靠着,只露出头肩。为了让荷花安静下来,沈坤扎了她的睡穴,让她能暂时昏睡,方便施针。陈醉奉命在一旁帮忙。这也是沈坤为了避嫌的意思。

陈醉尽职尽责地用手捧着针包,随着沈坤的命令一根一根地将针递过去。治疗的时间不算长,待所有银针起出来后,沈坤让陈醉将桶中的水都舀出来倒掉,又让陈醉为荷花擦干了身子换上干爽的衣裳睡觉。

待沈坤出去后,陈醉吃力地为荷花擦干了身子换上了衣裳,将洗澡布投洗干净后,端着水出去倒水,却见砚墨在门口张望。

见陈醉出来,砚墨伸长了脖子看了看里面问:“今日的治疗完了?”

“嗯,完了。先生的针厉害,那么一大把银针下去,没有见出血的。她的神色看起来也没那么痛苦了。”陈醉点点头,将盆中水往地上泼去,砚墨却突然出手如电地抄住了陈醉的手,失声惊呼:“等等!”陈醉吃了一吓,盆中的水就没有倒完,却也立刻明白了砚墨的吃惊:盆中水竟然是通红的!刚泼出去的水也是红通通的。明明没有出血啊?这却是为什么?

“你不是说没出血么?这是什么东西?”砚墨眼睛开始充血,显然是急了。

“你先放手,你抓疼我了!房中光线并不好,我刚才也没注意,以为是药汁儿呢!我现在进去看看再回头告诉你。”陈醉吃痛,连连甩手,砚墨这才放了手。

进得房中,陈醉细细检查了一番荷花,才愕然地发现是她背上一块朱砂痣渗漏出来的红色?既然是痣,又怎么会渗漏出红色?别是还有什么没检查出来的大病吧?陈醉有些把握不住,赶忙出去将检查到的情况跟砚墨说了。

砚墨一听,也心中惴惴,立刻拉着陈醉来找沈坤,沈坤也有些愕然,随着陈醉砚墨一同进房检查一遍后,沈坤神色非常严肃地说:“她这个不是痣,是后天加上去的,如同补丁一般,所以会渗漏出红色来。”

“不可能!她这个胎记是一直都有的!”砚墨立刻否认,说完对上陈醉的表情,不由得脸上一红。

“那她以前洗澡,会不会出现洗澡水变红的情况?”沈坤气定神闲地反问。

砚墨立即卡壳了,她洗澡确实没有见过,可倒洗澡水却见过,如果每次的洗澡水都如今天一般通红,家中众人怎么会一个都没发觉?

“可为什么会这样呢?这无法理解啊!难道是浸泡的中草药的缘故?”砚墨琢磨着。

“不可能!只有一种可能。”沈坤首先否认了砚墨的猜测,踱着步子沉吟了半晌,“她的这个胎记是后天种植上去的。而用的材料制作时间太短,融合度还不够,所以才会有红色渗漏的情况出现,估计再洗几次,就不会再渗漏了。”

砚墨睁大了眼睛,陈醉却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她已经听明白了沈坤的话:这个女子的胎记是假的,那么有可能,她这个身份也是假冒的,并不是砚墨的姐姐!。

第六十一章 真相

荷花还在昏睡,在征得了砚墨的同意之下,沈坤带着陈醉跟砚墨一起进了房间。

陈醉小心翼翼地将荷花翻身过去,亵衣轻轻褪下少许,露出了后脖子窝下方三寸的一片红色胎记,白色亵衣已经沾染上了些许红色。陈醉在沈坤的指示下,用白色湿巾沾了热水轻轻擦拭,那胎记竟然缓缓肿胀起来,白色湿巾缓缓沾染了红色,且有越来越红的趋势。

事到如今砚墨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可砚墨却怎么也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颤抖着声音问:“可她的脸?”

沈坤让陈醉将荷花放平,那张圆脸看起来并无人工痕迹,也没有什么刀口之类的,连陈醉都有些奇怪起来:“是啊,她的脸是荷花,这又是怎么弄的?”

“你们见过的东西不多,不知道世界上有许多方法可以让一个人冒充另外一个人,非常高明的大夫,也是可以为人换脸的,只是这样的人,举世无双,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到,而此人早已经归隐山林多年不问世事了。还有一个法子,就是想办法找到面貌一模一样的女子,再加以调教,将一些有特征的东西种植上去,比如这胎记,就是可以种植的。只需将一块活人皮先用特殊方式植入朱砂红,一段时间后确定皮肤还是活的,就直接从活人身上取下,植入目标人物身上,此等高明的手段虽然会的人不多,可当今世上能做到这一点的不会少于五人。”沈坤声音低沉地解释着,一边仔细检查荷花的下颌﹑脖子等部位,想办法要找出其中的人工痕迹来。

在砚墨和陈醉二人的紧张注视下,沈坤最终直起腰来摇了摇头:“她的脸没有经过任何人工换脸的痕迹,她应该属于第二种情况,原本脸就跟你姐姐很相似。”

“不可能!”听闻沈坤说荷花的脸没有被人换过,砚墨情绪激动起来,“她的脸我看了十几年了,怎么会看错?你这是为你将她的胎记泡得出红色而找借口!”

“是不是真的,只要治好了她的失忆,她自然会告诉你。”沈坤并不打算说服砚墨去相信自己的话,而是淡然说完,就准备转身离开。

“先生!”砚墨突然跪下,“我求求你,你告诉我,如果她不是我姐姐,我真正地姐姐到哪里去了?如果她是冒充的,那是谁在这么做?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你不说明白了,我不甘心啊!”

沈坤站定了脚步,有些怜悯地看向砚墨:“你最近几年多久能见一次你姐姐?”

“从跟着你开始,三个月见一次。”砚墨老老实实回答,他知道沈坤开始帮自己分析了。

“每次见她,你都跟她说话么?”沈坤再问。

“不会……只有跟着你之后,我第一次回去见她的时候,跟她说过话,可她一看见我的脸,就尖叫着浑身发抖地蹲了下来,死也不肯再看我第二眼,从此我就再也没有正面面对过她。都是从侧面悄悄看两眼就走了。”

“也就是说最近几年其实你都没有跟她在一起待过?”沈坤反问,问得砚墨忐忑起来,心中也慢慢明白了沈坤的意思:自己压根最近几年就没有仔细端详过自己的姐姐。几年过去,人都是会有变化的。自己认错了人很正常?

“如果按照先生所说,人应该早就换掉了?那怎么会如今胎记还会渗透出红色?”砚墨找出了沈坤话语中的漏洞,反问道。

“人不一定是早换掉的,也可能是最近才换掉的。如果人已经完全训练好了,他们就不需要让她失忆,只要假装病久了忘掉了一些东西就行。就可以接替你来监视我。”沈坤踱着步子,背着手分析着,抽丝剥茧地想将其中的缘由都理清。

“你是怎么发现你姐姐不见了的?将详细情况再说一遍给我听。”沈坤脚步一顿,问砚墨。

砚墨也异常严肃,回忆起了当初地点滴。

陈醉听得目瞪口呆:原来砚墨此次回去,按照正常时间还要一个多月才到看姐姐的时间,只是他想去偷偷看一眼,又知道自己姐姐平日里都在那里住,就在返回陈家村的半路上甩开了跟踪自己的组织成员后,又悄悄折回去看自己的姐姐。不料过去以后竟然发现已经人去楼空了。

砚墨大吃一惊之余,又强压住心中的惊慌四处暗暗打听,却始终不得要领,最后只能孤身出面去找组织小头领要求见姐姐,也被打发了出来。

走投无路的砚墨这才回来找沈坤,想求沈坤去救人,沈坤第一次过去也无所斩获。

沈坤也缓缓补充道:“直到你第二次以醉儿相逼,我再去寻人,又用了些非常手段,才将人找到,却是在城中最著名的青楼中找到的,找到时人就这么昏迷着,我这才将荷花扛回来了。”

如此一来,陈醉从旁听着也大概明白了,果然,沈坤三言两语就将整件事串了起来:真正的荷花要么是跑了,要么是死了,眼前这个是他们寻来培养的奸细,只是因为开始怀疑砚墨的忠心,就想找个砚墨的替换者,却被砚墨提前撞破,他们来不及将一切做到最好,就被沈坤将假荷花给救走了。

而假荷花在被救走之前也被他们已经用特殊手段封住了记忆,他们这是准备对沈坤下杀手!又怕沈坤跑,就想利用假荷花来拖住沈坤的脚步。

“昨日那个杀手不过是第一个,最近我们会遇到很多类似的情况,砚墨你如果能够挡住那些人的杀招,我们就留在这里继续为她恢复记忆,如果不能,我们就要立刻走,她也一并带走,若是因为颠簸出了任何问题,你也不能怪我。”将话说透后,沈坤神色淡然,背起双手等着砚墨做决定。

“砚墨,按照先生刚才的话,我觉得那个人应该不是你姐姐,要么我们立刻收拾一下就走吧?跟着先生去安全的地方。”陈醉选择相信沈坤的判断,既然事实如此,为什么还要让自己身处险地?这是不明智的。

第六十二章 万分之一的可能

“先生,你说,有没有可能,那些人在我姐姐的胎记上动了手脚,然后封存了她的记忆,想将她送到你身边来做奸细?”砚墨低头想了好久,才抬起头来涩着嗓子问。

陈醉知道砚墨还是不愿意相信床上躺着的是别人,所以才会想方设法说服自己床上那个女子就是自己的姐姐。看向砚墨的眼神也充满了怜悯,从来自欺欺人都是最悲伤的,眼下的砚墨大约就是如此吧?

沈坤却并未将砚墨的话当成耳旁风,而是认真思量着在房间里踱起了步子,半晌才认真回答:“有这种可能性存在。但是,几率比较小。”

“那也就是说,她还是有可能就是荷花咯?”砚墨顿时惊喜起来,表情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的孩子。

“可以这么说。”沈坤点点头,正面看着砚墨,他又如何听不出来:砚墨这是动了要冒险留下的心思了!

“你可想好了!为此付出的代价,也许是你的生命!”沈坤再次申明。

“请先生放心,就算为此付出生命,我也想为这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来争取一下。”砚墨点点头,表情极其壮烈,作为组织的一份子,他自然是知道其中的危险的,可他还是愿意为之冒险,陈醉不由有些红了眼圈:尽管砚墨曾经错的离谱,可冲着眼下这份愿意为之牺牲的心意,荷花也应该要原谅他才是。

“那就行。从今日起,你全权的负责安全,我会让大牛和胡刚都回去,你只需要保护醉儿和你姐姐就行,我的安全我自己会保护。”沈坤也不拖泥带水,一锤定音,“如果你抵挡不住来人,我会第一时间终止治疗带着醉儿离开,所以你要有心理准备,到时候怪我也就没有用了。”

砚墨郑重地点头:“谢谢先生。”

“你也不必谢我,我这样做也不全是为了你,也是为了验证我心中的一些判断。”沈坤摆摆手离开了房间。

跟胡刚和大牛说的时候,胡刚痛快答应回家,大牛却坚决不愿意离开,只是说要时刻陪着先生,现在是先生的人了。

在媚儿斜着眼睛极度鄙视的表情中,胡刚也顶不住了,麻着胆子说要跟先生共存亡,其实说完自己就后悔了,那懊悔的表情只差没有当场扇自己的嘴巴。

沈坤倒是也利落,直接下令让大牛先回家,胡刚带着媚儿先回去。口中有些轻视地告诉两人:“你们在这里,只会给我添麻烦,一点忙都帮不上,所以,你们还是先回去吧!”

这下轮到媚儿不干了,嘟着嘴小腰一扭一扭,小手一摆一摆地撒娇:“我要跟姐姐在一起!”

陈醉如何不理解沈坤的意思?当下将大道理小道理都给媚儿说了一番,媚儿冰雪聪明,怎么会听不懂?当下委委屈屈地答应了,只是要求陈醉答应,一定要来接她。

陈醉没口子地答应着,待到陈媚儿情绪稳定了,沈坤这才让大牛和砚墨护送着胡刚和陈媚儿安全返家。

陈醉不放心地又叮咛了许久,几人这才离开。

回过头看看慢慢热闹起来的院子一下子又冷冷清清,陈醉怔了怔,怎么都觉得有点儿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醉儿,去做饭。”将人打发走了的沈坤却轻松了起来,在摇椅上一躺,一把扇子轻轻握在手中,一手拿着一个茶壶,扇一扇凉风喝一口茶,摇椅慢慢摇着,哪有半分紧张的味道?

砚墨却如临大敌一般,一盏茶功夫已经绕着屋子转了三四圈,直到沈坤发话这才停下来:“你这样转,敌人还没来,你自己就先倒了!还是先歇着吧,能够瞒过我的耳朵直接进了院子的人应该不会有。”

言语中强大的自信让砚墨的心也定了下来些许,砚墨有些惭愧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朝着厨房走去:“先生既然有把握,我就去帮醉儿姑娘做饭吧!”

晚饭时分,危险毫无预兆地来临,陈醉还来不及反应,沈坤筷子如电一般贴着陈醉的发际射了出去,一个黑衣黑裤的人甚至没有哼上一声,就从屋顶掉了下来,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陈醉看着那黑衣人,意识到那人已经死掉,顿时毫无胃口,忧心忡忡地放下了碗筷看向沈坤。

岂料沈坤面不改色地让砚墨又去拿一双筷子过来,待拿起了新筷子,又吩咐砚墨去处理了尸体,见砚墨扛着那黑衣人往后山走去,沈坤招呼陈醉一声:“接着吃饭吧!菜该凉了。”

陈醉“哦”了一声,端起碗就往自己嘴里扒饭,看那神游物外的表情,估计这时候给她几根青草,她也直接扒进嘴里吞掉。

沈坤几不可闻地微微叹了一口气,将碗中饭菜吃完就起身走开了。待陈醉将厨房清理好,沈坤在他自己的房间喊了一句:“醉儿,你过来一下。”

陈醉过去时,却见沈坤斜斜地靠在榻上,手中拿着一卷书就着烛火在看书:“先生您找我?”

“你是不是有些害怕?”沈坤将书放下,昏黄的灯火中看不清沈坤的神色,只是那声音总是能让陈醉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安定的感觉。

陈醉还在沉吟要不要说害怕,还是逞个强说不害怕?沈坤就已经心知肚明地提醒她:“你还是说实话吧,你还只是个小女孩,不用逞强。”

“怕的。”陈醉方老实点头。

“那你怎样才会不怕?”沈坤又问。

“跟先生在一起,我就不害怕。”陈醉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说完自己都红了脸颊:自己虽然未成年,可毕竟是个姑娘家,如此露骨的话怎么能说得出口?陈醉双手握着自己的脸蛋,有些羞不可抑。

“也罢,我不是一个拘泥于世俗礼节的人,你若是要跟我在一起才会安心,这几天,你就跟我一起住吧。”沈坤大约是被陈醉的羞意逗乐了,呵呵低笑一声后,沉吟少顷,就洒脱地一挥手,居然就同意了!。

第六十三章 金丝

“我……我……”陈醉本想说声谢谢,却羞得“我”了半天也说不出来,最终只能有些心慌地一跺脚,跑出了房间。剩下沈坤在房里,飘出两声压制不住的低沉笑声。

到了睡觉的时辰,陈醉却磨磨唧唧地不知道这样就直接走进沈坤房间到底好不好,在他门外徘徊了许久也不敢跨出那一步,而随着夜色加深,山林中各种野鸟野兽的叫声开始清晰起来,还有田里的青蛙和墙角的蛐蛐儿﹑各种古怪的声音再加上白天眼看着黑衣人当面死掉的模样,陈醉简直是害怕得有些瑟瑟发抖。

正在进退两难之际,沈坤房内传出了低沉地声音:“还站在门口做什么?赶快进来,我准备关门休息了。”

“哦!”陈醉来不及再胡思乱想,本能地答应一声,就推门进去了。进去后立刻返身关上门,那有些猴急地动作又惹得沈坤低笑起来:“怎么?害怕了?”

陈醉微微喘着气,老实地点点头,昏黄的灯光中,沈坤还在塌上斜倚着,手中没有了书,却拿着一把扇子,只是那扇子却是黑色扇面的,仿佛能融入黑夜中去。

看着陈醉有些惊魂未定的神色,沈坤的嘴角又弯了弯,指着雕花木床说:“晚上你睡在里面,我睡外面。”

陈醉闻言立刻红了脸,灯光中,那含羞的神色不像一个十岁的小女娃儿,倒像是豆蔻年华情窦初开的少女,清亮的凤眼湿漉漉地只是盯着沈坤和床来回看,贝齿咬着下唇,两道剑眉微微朝眉心聚拢,显然很是纠结。

“怎么?不愿意?”沈坤微微笑着,表情满是调侃的意味,陈醉大窘,跺脚娇嗔道:“先生取笑我!”

“哈哈!”沈坤大笑两声,“我还真是拿你取笑的!晚上你就睡床上,我睡这边的榻上,有我来保护你,你可以放心睡。”

陈醉顿时呆了呆,反应过来后,看向沈坤的眼神充满了感激,沈坤却被看得汗毛直立起来,赶忙摆摆手:“醉儿,你睡吧,我还不困,晚点儿自己就睡了。”

“谢谢先生。”陈醉清亮的凤眼朦胧起来,里面是满满地感动。

沈坤挥了挥手不再答话,陈醉左右看看,还真不知道自己应该干点别的什么,加上每日到这个时辰就要睡觉,此时也就不矫情了,咬咬牙,自顾自地上床躺下,和衣而睡。

沈坤自然之道这是姑娘家的羞怯造成的,却也不点破,自顾自地悠然摇着扇子,待到陈醉的呼吸变得浅而悠长,显然已经睡着了,才过去为她盖上被子。

一夜好眠,陈醉果然睡得舒服,第二日早上起来,沈坤说昨夜无事,陈醉不由心中高兴,却又为接下来的几天犯愁起来:砚墨昨夜定是一夜未睡,已经熬得两眼布满血丝了,如此下去,大约还不需要等到来杀手,他们俩人自己就累垮了!

担心归担心,事情总还是要按照既定的规则来,鉴于两个男人都熬夜辛苦,陈醉主动担负起了熬药看火﹑做饭菜的重任。打不动杀手拼不赢功夫,就做好后勤工作,让他们能够专心保护自己也是好的!

第二日陈醉没有发现来过杀手,沈坤和砚墨也都不主动提起,气氛却越发沉凝,如非必要,沈坤和砚墨俩人都不会说话交流,陈醉也在这样的低压下乖乖闭上了嘴巴,心中却是担心自己说话会影响他们俩人对周围的判断,万一遗漏了杀手那就是要出人命的!

“荷花”的病情渐渐稳定下来,不需要沈坤点睡穴也能睡得着了,不再嘶喊,只是人却仿佛是掉了魂一般,见谁都是一脸茫然,若不是之前见过她追打砚墨,陈醉简直要以为沈坤救回来的就是一个傻子。

砚墨的情绪越发低落,每日里瞪着两只充血的眼睛跟寻仇似的在屋子前后转悠,除了白天沈坤提醒他休息一会儿,他基本都不愿意休息。

陈醉没有费力去劝说他,陈醉大约也能猜到,砚墨要面对的,不只是荷花病情和要面对的杀手,还有万一清醒后的女子不是荷花,那要如何承受得回又重新失去的痛苦?如果这个女子真的是荷花,又该如何面对她和他的过往?

荷花越发地沉静下来,不但不闹事,还主动配合起诊治,在第七天上,随着沈坤一根一根银针扎下去,将最粗长的一根银针缓缓捻动时,一根细如牛毛的金丝跟随者心脏跳动的节拍,一点一点地从荷花的头顶往外窜,窜出来约三寸长之后,终于静静地不再动了。

沈坤却不敢就停,依然坚持捻动那根银针,直到半盏茶功夫,那金丝也没有再动,沈坤这才缓缓停了下来,将所有的针都慢慢拔了出来,金丝也轻轻捻去。

“这金丝柔软之极,需要极其高明地手段才能种进去,也不能用蛮力硬取,只能如此,靠内部的推力将它慢慢推出来。极耗心神!”此时沈坤已经是满头大汗,头顶蒸汽蔚然,陈醉从旁看得羡慕不已:这是在用传说中的内功逼出金丝?

砚墨拿着一把大菜刀,正在门口严阵以待,今日是最关键的一天,沈坤事先曾经言明:今日需要动用内力,很可能会有人趁着他最虚弱的时候发动致命的攻击。

而门口,一口大锅正在熬煮草药,此时锅底的明火已经熄灭,木炭还在散发着热力,这是陈醉预备着给“荷花”最后一次泡澡的。

然而直到沈坤已经收起了银针,那杀手也没有再来。

将银针都收去,沈坤正准备退出房间,让陈醉帮着拿泡澡的水进来,“荷花”却突然开口:“不要叫这个小丫头搬药水,叫砚墨进来搬!”

陈醉愣了愣,知道“荷花”是觉得自己年纪小,怕提不动那么多的药水,感激地看了“荷花”一眼,出门就叫砚墨去帮忙用木桶提药水。

砚墨受宠若惊,赶忙过来帮忙,将药水都倒进了大木桶中,砚墨正准备退出去,“荷花”却突然又出声了:“你留下,叫这小丫头出去!”

这下不单是砚墨愣住,陈醉也愣住了: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要砚墨来伺候她洗澡?

“叫我……我留下?”砚墨磕磕巴巴地问,“我留下干什么?”。

第六十四章 豪放的阿七

“你留不留?”那女子并不回答砚墨的疑问,只是冷冷地斜睨着他问。陈醉在一旁觉得自己甚是多余,立即轻手轻脚地走出了门,只听得砚墨有些迷糊的声音:“留!你叫我留我就留。”

言语中的顺从让陈醉简直认定此时“荷花”叫他拿把刀自尽,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拿刀抹脖子:“你叫我死我就死!”砚墨啊砚墨,这女子说话的语气行为,哪里像一个普通的村妇了?八成不是你姐姐呢!要不要那么温顺听话的?

擦了一把额上的汗,陈醉自己也分不清是刚才忙碌累出来的还是让这诡异的“姐弟”俩不按正常人思维行事的方式给惊吓的。

足足大半个时辰,才见砚墨的房间门打开,砚墨一头扎了出来,靠在墙上就开始喘粗气,一副体力消耗过度的模样。

陈醉关切地上前看,却见砚墨的身上已经差不多都湿了,连头发尖儿都在滴水,陈醉顿时做声不得:这是在帮人洗澡还是砚墨自己在洗澡?还是俩人同时……想到这里陈醉红了脸,不敢再想下去。

正准备走开,砚墨房间里,“荷花”冷冷的声音传出来:“还不来给我倒水?”

“来了来了!”砚墨顾不上擦一擦额头上的水,一叠声地答应着,又一头扎进了房里。

院子中,廊下的沈坤已经换上了一袭深灰色的长衫,正在摇椅上闲闲地晃悠着,手中的黑扇子一摇一晃,哪里还有一点儿的紧张?不知不觉陈醉就走到了沈坤旁边,想说点儿什么,看着他闲适的模样,一时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思绪混乱之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许多事情,你看不明白的时候,只需要静静地旁观和等待就可以了,并不需要立刻就弄清楚原因。”沈坤闭着眼睛,并未看陈醉一眼,却似乎已经知道了陈醉心中的疑惑,淡然地说着。

陈醉已经习惯了沈坤的未卜先知,当下张了张嘴,并未问出诸如“你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之类的傻问题。而是点点头,乖巧地“嗯”了一声。

“醉儿,你多大了?”沈坤突然问。

陈醉怔了怔:“过了中秋,我就满十一岁。”

“据我所知,你是被你阿爹抱养回来的,你怎么会知道你的生辰?”

“阿姆说过,我被捡回来的时候,身上有小布条的,写着生辰,是中秋过后第二天生的。”陈醉歪了歪脑袋,心中也暗暗纳罕:这年月,深山老林中的陈家村,识字的全村也就一个老先生和眼前的沈坤,能写下自己生辰的人,必定是自己的至亲,有一个会写字的至亲,是不是代表自己曾经也有一个不算寒酸的家庭?为什么重生前,皇上派人查了许久最后却说查不到自己的出身呢?

“嗯,十一岁了……”沈坤点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低头陷入了沉思。

等了一会儿,砚墨也忙完了,红着一张脸换好了干衣裳,也规规矩矩地站到了沈坤面前:“先生,都忙完了。”

“她呢?”沈坤抬起头看着砚墨,轻声问。

“她……她一会儿就出来。”砚墨不知怎地又红了脸,陈醉在一旁看得暗暗纳罕:不过是问个去向,这有什么好脸红的?

“她是不是荷花?”

“她……她说她不是。”砚墨低下了头,有些沮丧地看着自己的脚,最后的希望破灭了!连带着陈醉也叹了一口气。

“那她是谁?”

“她说,她叫阿七。”砚墨又开始脸红起来,“她,她还说……”

“他以后就是我的男人。”砚墨话未说完,一个灰白长裙的女子已经走了过来接过了砚墨的话,正是原来被当成荷花的阿七,她一脸冷漠淡然,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在说这天气还不错一般,如此自然。

阿七没有脸红,陈醉却脸红了,这样的话从一个荆钗布裙的女子口中说出来,真是能够让人耳热心跳的。

沈坤没有立即接话,而是扭头看向砚墨,砚墨脸红如血,嗫嚅了一阵,居然无言可答,看这个架势,阿七说的竟然是真的?

“你原来是做什么的?”沈坤看向阿七,那张脸上的淡然神情,有着一些江湖气息,绝不是从不出远门的村妇能有的。

“天桥底下卖艺的,会一点拳脚功夫。”阿七看向沈坤,眼中有些许戒备,口中回答得却干脆。

“你什么时候进的组织?”沈坤又发问。

“一个多月以前,我们在卖艺的时候,被一个中年男子用重金请去表演杂耍,到了地方都还没开始表演,我就被迷晕了,等醒来,就再也没见过我的同伴们。”阿七回答得很快,几乎不假思索。

“进去后他们都是如何安排你的?”沈坤的发问越来越快。

“没有安排我什么,只是有一个面具男子每日逼我喝药,每次喝完药我都会昏睡,我后来就渐渐地不记得许多的事情了。”阿七的回答也不拖泥带水,总是爽快清晰地将所有事情说出来。

“你见没见过一个长得和你一模一样的女子?”这次却是砚墨突然插话。

“没有,我那些天都被关起来,在一个只有床的房间中,而且每日都有人守着,却没有任何人与我说话。我问他们也不理。”阿七皱了皱眉头,那样的记忆显然让她产生不快。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何去何从?”沈坤也皱了皱眉,阿七的反应之快,让人短时间内无法判断话语中的真假。

“我和砚墨在一起,他走我就走,他留我就留。”阿七说罢,竟然伸手挽住了砚墨的胳膊。砚墨红着脸挣扎了两回都挣扎不脱,只得战战兢兢地由她去了。

看了一眼阿七,又看了一眼沈坤,砚墨有些忐忑地说:“我想跟着先生……”砚墨这是因为阿七的缘故,不愿意让沈坤猜疑,才怕沈坤不愿意再留他,这才会有些忐忑吧?陈醉估摸着砚墨的心思,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第六十五章 上路

沈坤没有立即答复,而是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砚墨,又看了看挽着砚墨胳膊的阿七,沉默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才突然绽开一个笑脸,笑得有些决然地道:“我沈坤什么时候怕过事来?也罢!既然你说要跟着我,阿七说要跟着你,那我们这一根葫芦藤上的大小葫芦们,这就收拾一下,准备上路吧!”

“上路?”陈醉失声惊呼出来,从没想过,自己重生回来是为了十岁就上路的!这么早就去死了,那何苦重生?直接在重生的那一天一根绳儿挂院子里的树上不就完事儿了么!

“先……先生,为什么呀?这都杀了好些杀手啊刺客啊什么的了,好容易现在暂时安全了,为啥要集体寻短?”陈醉脸都白了,心中甚至开始懊悔当初认了沈坤做师傅。

“你着丫头!想什么呢?”沈坤愣了愣,不由失笑,敲了陈醉一个爆栗子,“我是说,我们现在马上离开这里,要收拾两件衣服,还有你们舍不下的细软之类的,但是不能多带,会影响我们行进速度。”

砚墨和阿七都带着取笑的眼神看陈醉,陈醉也红了红脸,难道是自己对死怕得过分了?怎么会就认为上路就一定是寻死的意思呢?

“那我妹妹怎么办?”其他人都可以不管,唯独媚儿,是她放不下的牵挂。

“暂时不接她,她在胡刚家中比跟着我们要安全,等过阵子安全了,再来接她。”沈坤解释着,似乎是怕陈醉不能理解,将其中的厉害关系也说了个明白。

陈醉理解沈坤说的安全的意思,如果有追杀,媚儿小胳膊腿的,绝对是个负担,哪怕是半大孩子的陈醉,也算是个负担,只不过沈坤不提留陈醉在这里,陈醉自然也愿意跟着,如果留下,一辈子就如此蒙昧地过下去,陈醉宁可不用重生;既然已经重生,陈醉就没打算糊里糊涂过日子,就是想学本事让自己过得好起来的,做个能够自己掌控自己命运的女子。

“先生说得有道理,我听先生的。”陈醉的爽快让沈坤微微颌首,砚墨和阿七也是微露诧异。

“既如此,那就去收拾吧,一炷香时间就走。”沈坤微微一挥手,几人纷纷散去,陈醉身无长物,并无什么细软,进屋包了两件日常换洗的衣裳,冬天的衣服一概没拿,一个小包裹抱出来的时候,见沈坤还在摇椅上闲闲地晃悠着,却并无拿任何细软的意思。

“先生不拿些换洗的衣裳么?”陈醉好奇地问了一嘴。

“我不需要,该拿的,都在身上了。”沈坤指了指自己的扇子。陈醉上下看了看,除了手上多出个扇子,并未见什么特别大的物件儿了:“药箱和银针要不要拿上?”

“你是怕我们走到外面,会无处谋生么?”沈坤弯了弯嘴角,心情似乎很轻松,“放心,走到哪里,都饿不到我们几个人。我自有办法。”

陈醉将信将疑地又打量了两眼,没有再说话。

砚墨包了鼓囊囊地一个大包袱,抱着连路都看不见,见沈坤皱了皱眉头,砚墨才有些讪讪地解开包袱,嘟囔着将里面的两件缎面的厚棉衣拿了出来:“这是我最好的两件衣裳了。”

“你不怕死你就扛着。跑不动别指望我能帮你,遇到危险我只能照顾得到醉儿。”沈坤没再多说,起身就往外面走去,陈醉愣了愣,才意识到这是立刻就走的意思,赶忙追上去。

砚墨急了:“不拿就不拿嘛!”将两件缎面的厚棉衣往边上一扔,就开始捆包袱。包袱里少了那两件厚棉衣,少了一大半的体积,也可以顺利地往背上背了。

“走!”招呼阿七一声,砚墨也朝着沈坤狂奔追去。

一路追着沈坤的脚步,陈醉跑得口干舌燥,肺部疼痛欲裂,几次咳嗽得眼泪都出来了,沈坤却不肯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只是一味地朝前大步走。砚墨和阿七都是成年人,都跟得上,可怜陈醉人小腿短气力不足,最后一个踉跄摔到了路中间,四人的队伍这才停下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沈坤几步就掠到了陈醉身边,蹲下身子皱眉检查,陈醉其实并未跌伤,只是这一停顿下来,却再也没有了爬起来的气力,蹲在地上,不知名的委屈就从心底涌了上来,眼中开始泪光盈盈起来。

“伤了么?很痛?”沈坤有些发急,仔细检查之下,却未见骨骼有什么损伤,又来不及细细地检查,只能弯腰将她抱起,“我知道你累,但是我们今夜必须赶到最近的一个镇上,否则夜里走山路的话,你们可能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没有什么伤,就是没力气了。拖了你们的后腿,对不住。”陈醉擦了擦眼泪,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幅模样,可不就跟撒娇的孩子一般?走不动了,当着路中间一坐,就等着大人来抱。

砚墨和阿七一言不发,紧紧跟着,虽然也是一头一身的汗,却都不叫苦,自然是都明白沈坤言语中的危险到底是有多危险。

经过一个三岔路口时,路边一个乞儿在呻吟,沈坤远远看见,袖子一甩,一根银针射了出去,那乞儿竟然一声不吭就歪倒在了路边一动不动。陈醉看得心中一凛:那乞儿也是刺客么?凝目看过去,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因沈坤等人急着赶路心事重重,陈醉也不敢动问,只是走出去百来丈还在回头看。

“那乞儿太肥了,你见过哪个在山路上乞讨的乞儿能吃得长肥膘的?”仿佛知道陈醉心中的疑惑,沈坤出声解释了一句。

陈醉撇了撇嘴,心中有些不以为然:“也许他是家道中落,刚刚成为乞儿呢?”这话却不敢此时跟沈坤去辩驳,唯恐自己一打乱他的思绪,影响到了他对周围环境的观察,刺客来了招架不及就麻烦了。

山风习习,盛夏的阳光已经快下山,却依然将四人晒得直冒汗,经过一个山涧时,陈醉等几人停了一下,每人喝了些涧水,就这水,都还是沈坤先检验过,才允许几人喝的。陈醉看着山涧旁树荫下的大石头,心中向往:若是在这大石头上歇一歇多好?。

第一章 仙客来

当天擦黑的时候,满头大汗的三人跟着沈坤来到一个小镇上时,陈醉几人都以为到了目的地,沈坤一言不发地带着他们找到了这个小镇上的一个小客栈,客栈老板将许久没有人居住的两个房间给了他们住,一开门的霉味将陈醉和阿七都呛得咳嗽起来。

沈坤和砚墨住在隔壁,四人进房前,沈坤突然说了一句:“一会儿面条送到房里来,你们也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接着赶路。”

陈醉立刻好奇起来,正想开口问,却见沈坤和砚墨已经一前一后地进房去了,阿七根本没有任何话说,自然自己回房休息,陈醉满肚子的疑问最后只能憋在肚子里,直到吃饱了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就听到了敲门声,陈醉才迷迷糊糊爬起来,阿七就已经上前开了门,门一开,一股子面香就飘散进来,却是砚墨一手一碗面地将早餐直接送到了房门前来了。

阿七背对着陈醉,陈醉看不见她的表情,却看到了砚墨明显有些谄媚的笑容:“如果不够吃你就叫我一声,我再去厨房煮。”

敢情这是砚墨一早起来自己下厨做的,可阿七却一言不发,只是微微点头,接过面碗就进来了。

几人洗漱完毕吃了早餐,天这才大亮,小镇唯一的青石条砖路上多了许多行人。

而沈坤不知给了店家多少钱,店家竟然给找来了两匹马,虽然马不算好马,却总比走路要强多了。

沈坤抱着陈醉一匹马,砚墨和阿七一匹马,两匹马就这么晃晃悠悠地朝前走了。

一走又是一天,陈醉到得天黑还没看见镇子的时候,终于心中发慌了:“我们晚上是要在野外露宿么?”

“不必,再走两个时辰,就到了我们要去的地方了。”沈坤低声回答。

“两个时辰?”陈醉大吃一惊,想起沈坤说的走夜路危险的话,陈醉心跳加快了起来,“可是已经天黑了。”

“无妨,我已经通知了人,来接应我们。”沈坤的话立刻就让陈醉的心安定下来,只要有人来接就好办了。不知怎的,陈醉总愿意毫不犹豫地相信沈坤。

好在不多时月亮升起来了,渐渐地又能看得清楚山路。沈坤几人这才又重新上路。

不一会儿,前方蹄声得得,入眼的竟然是五个黑衣人!一见对方竟然比自己这一边还多出一个,陈醉的心骤然揪起来:刺客?

那五人见了沈坤一行,居中的一个将手一摆,五人呈扇形一字排开,顿时五人五马将并不算宽阔的山道给封锁得水泄不通。陈醉紧张地抓住了沈坤的衣裳,却听对面一个声音低问:“前方可是沈头领?”

“正是。”沈坤也是低沉地回答。

“属下二十三号,请头领验明正身。”当中的一个黑衣男子跳下马来,将一个漆黑的物件递给了沈坤,这朦胧的月光下,怎么看得见?陈醉正担心遇见骗子,沈坤却只是接过去少顷就将牌子抛了回去:“验明无误。”

“属下等五人专程来接首领的。”当先的男子一拱手,中间的两匹马后退,让出了一条道来。

在几人的护送下,果然一路上没有再出什么岔子,沈坤和陈醉被送到了一条僻静而狭窄的小路上,在一个小角门边停下来,:“就是这里了。”

沈坤挥挥手,那黑衣男子纷纷沉默地抱拳道别而去。

陈醉和砚墨等几人都有些好奇,也有些紧张,不知到了这里可算是到了今天的目的地?也不知这到底是不是这两天赶路的目的地。沈坤却已经抱着陈醉下马,当先就走了进去。

从小角门进去,陈醉差点被一个吊在门上的小木牌撞到头,拿起来对着月色细看,却见是三个字“仙客来”。

这是什么意思?抬头打量,陈醉借着月色看出来,这是一个小院子,院中用青石铺就,三两盆盆景摆在院子边缘,左右的房间跟正中的两层小木楼是有走廊连着的。

远远地有喧闹声传过来,那声音很是杂乱:有男有女说话的声音﹑叫卖东西的声音﹑有丝竹之声﹑还有什么瓷器掉在地上摔碎的声音,兼之有打骂和尖叫哭泣的声音,倒是热闹得紧。

在朦胧的月色下,眼前这寂静的房子黑压压地就像一头张开双臂俯卧着等人自投罗网的巨兽。陈醉心中有些害怕,却只能强自忍着,极力平复着自己的声音问:“先生,这里是哪里?”

“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鸡鸣镇。”沈坤回答,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火媒来点燃了廊下的灯笼,砚墨也有样学样,将廊下的三个灯笼都点了起来,这屋子顿时有了些许人气。

“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砚墨住左边,阿七和陈醉住右边。中间二楼是我的房间,一楼做书房和吃饭用。”沈坤左右指了指,将房间分配完毕,当下就举步往楼上走去,走到一半沈坤却突然回头过来:

“今日赶路辛苦,一会儿醉儿去厨下做饭,阿七打下手。明日一早,我还有新的安排给你们。”沈坤说完上楼去了。

疲累了好些天,陈醉又累又饿,按照沈坤的吩咐来到厨下,点燃烛火后陈醉却发现厨房里有肉有菜,竟然都很新鲜。显然,这个房子有人专门来安排过。

想起刚才那些黑衣人,竟然叫沈坤“首领”,大约就是他们安排的吧?只是沈坤怎么又成了首领了?砚墨不是曾经说过沈坤是个官么?难道是官匪勾结?所以沈坤才跑路的?陈醉越想越对,不由得自己点点头。

阿七来厨下看了看,却帮不上多少忙,她竟然不擅长做饭菜,却很会烧火,阿七做饭,陈醉做菜。陈醉手脚麻利的很快就将两菜一汤做好了。

饭桌上陈醉有心问一些情况,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如同茶壶里煮烂了的饺子,不知要从哪一个倒起。几人听着忽远忽近地丝竹弦乐和嘈杂的人声,沉默地将晚饭吃完,立刻就要各自回房。

待到沈坤即将走上楼,陈醉终究还是没忍住话:“先生,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去接我妹妹过来?”

沈坤停了脚步,似乎在思考,少顷回答:“等明天看看情况,你再决定吧。”。

第二章 卿卿

为了沈坤的那句话,陈醉清早就起来了,且还到厨下去熬了一锅香喷喷的肉粥,点了几滴小麻油,又放了些香葱的粥香味四溢,砚墨几乎可以说是被肉粥的香味勾引起床的。

在陈醉的翘首盼望下,沈坤总算是来了,眼见着沈坤吃饱了,陈醉有些迫不及待地问:“先生,昨天你说让我今天去看情况再决定是不是接我妹妹,那我们现在去看什么情况?”

沈坤闻言,看了看门外的天色:“还早,等稍晚一些再说。”

闻言后陈醉有些郝然:看来是自己太心急了,眼下才刚刚天亮没多久呢,可能还不到时间,还是耐心等等吧。看着沈坤上楼接着休息,陈醉也不再追问,收拾起了桌上的碗筷。

眼看着艳阳高照,转眼就将近中午了,陈醉在廊下等得人都困了,还不见沈坤下楼,只得忍了又忍,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要去催沈坤,他连着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一定是累坏了,让他休息够了,就会带自己去看所谓的“情况”了吧?

到了中午时分,倒是终于看到沈坤下楼了,陈醉跳了起来迎上去,却听沈坤有些奇怪地问:“做好中午饭了么?”

陈醉立刻愣在了当场,看了看天色,竟然已近午时,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可自己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到现在还冷锅冷灶地没动呢!顾不上去求沈坤,陈醉只能埋头进了厨房,开始做午饭。

不料陈醉忙碌的当口,却突然听到沈坤低沉地声音:“吃完了我就带你去。”

陈醉抬起头,沈坤却已经离开了厨房门口,原来他是知道自己的心事的!

饭后沈坤果然带着陈醉往房子后拐了过去,陈醉这才发现自己过于心不在焉,竟然没发现后面居然还有一道门!敢情昨天进来的是后门,自己几人住的房子只是一个大园子中的一个小院子罢了。

随着越走过去,陈醉心中越是疑惑起来:这粉色的轻纱挂满了两边的抄手游廊,各色艳丽的轻纱薄绸制成的华丽衣裙晾满了晾衣竹架,一排排大红灯笼在轻纱之间整齐悬挂着,经过的亭子中,歪倒的酒壶和满桌子残羹昭示了昨夜的热闹,难道是……青楼?

陈醉哆嗦了一下,脚步顿了顿,沈坤闻声也停了下来,转身看向陈醉,低声解释:“这里是仙客来茶酒坊,也是这鸡鸣镇最大的青楼。”

“青楼?”陈醉身子震了震,“那先生带我来这里是?”

“在这里,我们都是安全的,你放心。”沈坤低声抚慰着陈醉显然有些被惊吓到的情绪。

陈醉点点头,却撇了撇嘴,心中嘀咕:带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来青楼,还说这是安全的,怎么都像是拍花子的坏人说的话呢?

不等陈醉想明白到底来这里是做什么,已经有一个娇媚无比的声音在招呼了:“坤哥哥,你终于来了呀!人家等你好久了呢!”

陈醉打了个哆嗦,闻声看去,却是一个纯白衣裙的绝美少女,看那身段模样也就是十三四岁的样子,可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和精致无比的五官却已经明明白白地展露了出来,绝对是一个绝色美人儿!

是这里的姑娘?陈醉下意识地就往这上面想。

那少女身后还跟了两个年级跟陈醉差不多的女孩儿,也是娇俏可人的模样,只见那少女迎着沈坤二人走了过来,同时手往后微微一摆,那两个女孩儿就福了一福,倒退着退了下去。

“卿卿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沈坤脸上罕见地带上了笑容,声音也变得柔软无比。

“真的么?”被称作卿卿的女孩儿闻言眼中一亮,满脸笑容地在原地转了一圈,轻纱白裙飞扬而起,竟如仙子一般,转完后微微歪头,冲着沈坤眨巴着眼睛,“坤哥哥说的可是真的?可别是哄卿卿开心的哦!”

“怎么会!卿卿真的很好看。”沈坤抄起了双手,眼中是真诚赞赏地眼光。

陈醉在沈坤身后偷偷撇嘴:看来男人都是这样,一看到漂亮女子就把持不住!原来还以为沈坤只是对自己特别一些,想不到对这个美人儿更温柔体贴。

“坤哥哥什么时候收了一个婢女?长得还真好看呢!过上几年,怕是要倾倒众生的!”卿卿的目光落在了陈醉身上,青葱玉指捂住嘴调笑着沈坤,“我一早就说坤哥哥一人不方便,要送个婢女给你,坤哥哥还不愿意要,没想到竟是看不上我这里的丫头,自己找了这么个绝色的。”

“醉儿,还不上来见过卿卿姐姐?”沈坤闻言,旁移了一步,轻轻地拉起陈醉的手,将她带上前一步,陈醉分明看见卿卿的眼微微眯了一下,是嫉妒?

“醉儿见过卿卿姐姐。醉儿是先生的弟子。许多东西还不懂,还请卿卿姐姐以后多多指点我。”陈醉上前一步,蹲身福了一福,动作是重生前皇宫的教养嬷嬷专门指点过的标准动作,显得人稳重而不失柔媚,陈醉这也是有意为之,不愿意让人将自己当成了婢女。

“哟!原来是坤哥哥的弟子呀!我是你先生最喜欢的妹妹,你是不是应该叫我姑姑才对呀?”不过十三四岁的卿卿笑得花枝乱颤,“坤哥哥你这可是乱了辈分呢!”

“就叫姐姐。她比你只小四岁。”没等陈醉答话,沈坤柔声定了调子,却是不容更改地坚持。

“坤哥哥说叫妹妹,那就是妹妹!”卿卿也不坚持,上前拉起陈醉的两只手,仔细打量着,满眼含笑,“醉儿妹妹,我是这仙客来茶酒坊的坊主,在这里,你就当是自己家一样,缺什么要什么只管找我。只要有的,一定会给你,就算没有的,卿卿姐姐我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满足你。”

这不过十四岁的绝色佳人竟然是这仙客来茶酒坊的坊主?陈醉狠狠地吃了一惊。刚才还以为这是某个红姑娘呢!陈醉正要行礼感谢卿卿的慷慨,沈坤已经说话了:“这段时间我会让醉儿每日跟着你,你只需用心教她为人处世之道就行。在这方面,女子当中没有人比得过卿卿你的。”。

第三章 手腕

“人家还很纯洁的呢!”卿卿跺脚嘟嘴撒娇不依,“坤哥哥说得人家好像在江湖上打滚了许多年似的!”

沈坤微微一笑,并未接卿卿的话:“醉儿,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从今日起,你就跟着卿卿姐姐,少说话﹑多动脑﹑认真看﹑仔细想。我晚上还是会回来住的,你有什么事情就晚饭后找我。”

陈醉似乎没有反抗的余地,此时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沈坤说要她过来看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接媚儿过来:在这样的青楼中,出没的绝大部分都是各种风流男子和卖笑的姑娘,一个六岁的小丫头过来能做什么呢?看了那些不雅的场面也很不好啊!万一学坏了,陈醉就真是要追悔莫及了!

沈坤交代完后,尽管卿卿又是撒娇又是拉扯的,沈坤还是走了。陈醉看得笑抿了嘴:看来沈坤虽然口中有些宠溺这个卿卿,要走的时候却也绝不含糊。陈醉没注意到,卿卿一回头看到陈醉抿着嘴笑的模样有些诧异地怔了怔,随即嘴角一弯,极其自信地一转身,裙裾飞扬之间,款款地往前走去:“醉儿妹妹,既然坤哥哥说让你跟着我,你可要跟着我一路看好了哟!”

陈醉赶忙收敛了笑意跟上卿卿的步伐:“是。”

跟着卿卿不过半个时辰,陈醉对卿卿的那半分轻视之心就统统收起来了:这个十四岁的半大美人儿,果然如沈坤所说,人情世故样样精通!

两个粗使婆子因为争东西被管事婆子告发到了卿卿面前,两个粗使婆子以前没有在坊主前面回过话,一见卿卿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纷纷存了侥幸,只待管事婆子将两人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也不等卿卿动问,就开始在卿卿面前争执起来,无非是你指责我打烂了花瓶,我指责你洗坏了衣裳。

卿卿一言不发看着她们俩争执,身子微微靠后,只是冷眼看着。身边的丫鬟婆子们也均不敢出声,直到两个婆子发现周围安静得可怕,这才先后停了争吵,抬起头却看到管事婆子怜悯的眼神,再看身旁已经有了几个高大健壮的打手,两个婆子这才反应过来,忙忙的下跪求饶。

只是已经晚了,卿卿的声音依然娇媚,却已经带了两分冷意:“目无主上,拖下去打一顿,将二人的卖身契找出来,将人牙子叫来,发卖掉。”

这卿卿竟然是无需听事情始末辨明道理,直接就打一顿发卖了。陈醉顿时心中一紧,这两个五十来岁的粗使婆子,不过是为些小矛盾小计较,就闹到了如此地步。

曾经流浪的经历让陈醉对这样人生底层的苦楚有许多切身体会,这样年纪的婆子如被发卖,价格一定不会高,且愿意买的人很少,如果空浪费米粮,人牙子免不了要打罚折磨的。

而待在青楼,这样年纪的婆子倒是没有被人骚扰的危险,反而能吃饱穿暖,攒下一些平日里姑娘们赏的小银子和月钱,这里反而能做她们最后安身立命的地方。

两个粗使婆子这才知道大事不妙,料不到会如此凄凉,顿时哭天抢地起来,可那几个打手可不管你如何撒泼,只是两人架起一个就往外拉了出去。一阵哭嚎喊痛的声音过后,一切归于寂静,连管事婆子都吓得腿肚子打哆嗦。

“吴金家的,你觉得我处置得可还行?”卿卿有些慵懒的声音飘散开来,那刚才领着两人来告状的管事婆子顿时吓得哆嗦一下跪倒在了地上,连声音都哆嗦了起来:“坊主处置得很有道理,自然是好的。”

“哦?你不觉得我处置得太狠了?”卿卿脆笑一声,抬起那青葱玉指来反复端详着。

那吴金家的愣了愣,大约是在想卿卿这么问的用意,却又把握不准,只得含糊地回道:“如此处置很合法度,若是坊主法外开恩愿意宽恕了那两个奴才,那就是那两个老奴才的造化。她们必定不敢再造次的。”

“哦?是这样么?”卿卿软声反问一句后,却不说话了,只是反复端详自己的指甲,似乎是在看上面的凤仙花汁子染得漂不漂亮。

待到那吴金家的都有些受不住无声地压力不停流汗时,卿卿才挥了挥手说:“那就看在你的面子上,让她们留下吧,养好了伤仍旧让她们做原来的活计,只是这个月的月钱就扣掉了。”

吴金家的喜出望外,刚才还生怕自己被连累,如今却得了这样大的脸,在这些丫鬟婆子面前自然时能好好得意一番的,当下磕头谢恩不提。

不等吴金家的高兴完,卿卿却又说了一句:“那采买的酒水你可要给我看好了,如果让我发现你办事不力,让那回春酒坊兑了水进去,我可是不能饶你。”

吴金家的大惊失色,噗通一声跪下,连连告罪,陈醉看她那脸色,竟然是心虚的模样,一副汗流浃背的样子。

“行了,别总跪着了,好好当差就行。我是信得过你的。”卿卿挥了挥手,竟是打断了吴金家的想要辩解的话,让她退下不必再提。

如此一来,那些粗使婆子和丫鬟们大概都不敢再欺负卿卿年纪轻,也不敢再为这些小事情起争执斗嘴吵架了。也敲打了吴金家的和各个旁观的丫头婆子一番,这吴金家的也是不想管事得罪人,就将这两个婆子领到了卿卿面前,不料卿卿却要打了卖出去,吴金家的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做得过分了,毕竟这两个婆子平日里也经常孝敬自己的。

刚刚峰回路转听卿卿说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留下那两个粗使婆子,以为长了脸,却被卿卿点了一句不要在酒水中掺假,吴金家的这汗水还能不哗啦啦地往下流么?

陈醉谨记着沈坤的叮嘱,尽管眼中心中全是钦佩和好奇,却并没有冒失地问究竟。

卿卿有意无意地看了陈醉一眼,如愿地看到了陈醉眼中的钦佩,卿卿心情好得嘴角立刻弯了起来:就这样一个小嫩女娃儿,还能斗得过自己得到坤哥哥的心?。

第四章 钦佩

入夜后的仙客来喧闹嘈杂,果然是客似云来,直至此时陈醉才知道昨夜那忽远忽近的嘈杂声是从哪里来的。

而跟着卿卿前后都检查了一遍当日的布置和干净程度后,陈醉被狠狠震撼了,对仙客来不由产生了极度好奇的心思:仙客来在这鸡鸣镇是最大的酒馆和青楼,占据了一个小山坡,从镇上唯一的大道旁顺着山坡徐徐而上修建的酒馆依山势而建,从一进门的喧闹嘈杂到经过三道台阶后的渐进式越发精致幽雅的布置,越往上去客人的身份财力就越高。

而上到半山腰陡峭的悬崖底下,大约二十来亩的平地却修建的是青楼,里面从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到十三四岁的粉嫩娇娃都有,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价格却并不便宜,相对高价却无法阻挡这“仙客来”的好生意。

在陈醉的刻意打听之下,这才知道了其中的奥妙,对卿卿的钦佩又更上一层楼:原来这里的姑娘们无论环肥燕瘦年龄大小,都必须经过专业训练才能出来接客,一个个地都是千娇百媚,却并无那种举止粗俗见识短浅的女子。

而这仙客来的布置,也是按照卿卿的要求来布置的。从一进门的喧闹到越往后越清雅精致的设置,都是很让人佩服的!

一个如此绝色的女子来开青楼,并且开得如此成功,她倒是真不怕世人的眼光!只是卿卿如此聪明又绝色,却不顾对自己今后的婚配造成不好的影响,来开青楼,哪一家的高门大户愿意娶这样一个妖孽般地女子做正妻?

可从陈醉看卿卿的性子,虽然柔媚动人,骨子里却是个要强好胜的,绝不是愿意伏低做小的性子。

陈醉正胡思乱想着,前面一个喝多了酒的醉客却突然闹了起来,看衣着并不像有钱人,倒是身材孔武有力,像个武夫,蛮横地就想往上层冲,一个三十来岁打扮艳丽的女掌柜的正在试图劝说,看起来却没有任何作用,反而被那醉客握住了手腕往怀里带去,一旁的客人们吹口哨的鼓掌的起哄的都有,就是没有上前劝阻的,一时间动静闹得很大。

眼看那女掌柜的就要受辱,卿卿皱了皱眉,两个护卫立即过去查看情形,三两下就制服了那醉客将之扔了出去。

此时客人中这才站出来两个比刚才的醉客更加孔武有力的佩刀男子,一脸怒容地上前跟那女掌柜理论起来。卿卿带着丫鬟和护卫们上前,陈醉在旁这才听了个原委:原来那醉客和这两个客人是一起的,刚才存了心思看笑话,这俩人就没出来劝说,如今见同伴吃了亏,这才起身想要找回场子来。

卿卿一出现,娉婷有致的身姿和绝色的脸蛋儿立刻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那两个客人的目光也是灼热起来,恨不得将卿卿的衣裳用目光剥开的样子。

“坊主,是我控制不好场面,我这就去让人将这二人轰了出去。”那女掌柜的很是惭愧地来到卿卿面前轻声认错,表示会尽快处理好。

卿卿微微点头,正准备离开,那两个武夫模样的客人中有一位却突然出声留人:“这位姑娘请留步!”

卿卿袅袅地站住了脚步,纯白衣裙轻轻转动,就转过了身来。

“尊客有何指教?”卿卿刻意柔媚的声音如羽毛滑过心尖尖一般,顿时将在场的男儿们都撩拨得心痒痒的。

“不知这位姑娘的身价是多少?王某想与姑娘春风一度!”

女掌柜的吓得面色大变,出声厉叱道:“放肆!这位是……”

那姓王的客人却打断了那女掌柜的话:“我知道如此姿色,在仙客来也是数一数二的姑娘,掌柜的别怕我出不起价钱,须知只要有价,我王某人就不怕花钱!”言语中豪气冲天,陈醉不由得眯了眼仔细打量起来,可这粗布衣裳的打扮还真看不出是个有钱的主儿。

卿卿玉手轻抬,朝后一挥手,那女掌柜的就住了嘴,心中知道坊主是有了自己的计较。

“这位尊客,既然如此豪气,我也就不扭捏作态,没得让人笑话!”卿卿的话立即引来了一阵起哄声:“好一位女中须眉!”

卿卿微微转身,唇角含笑地一双妙目扫视过去,起哄声顿时戛然而止。

“你且听好了:我的价钱还真不低,是这仙客来最贵的,希望这位尊客有个准备。”卿卿微微一笑,眉眼弯弯,顿时如百花绽放,“我要皇后凤冠做头饰、万里江山方入帘。”

周围顿时一阵倒吸气的声音,顿时哄笑起来,那王姓客人也诧异了一下,随即肃色说道:“这位姑娘的价钱,不嫌要得太高了么?”

“卿卿做这仙客来的坊主三年,倒是还真不缺钱,既然这位尊客不嫌弃卿卿的丑陋,卿卿也不是那扭捏的女子,自然也不会矫情。”卿卿也正色道,言语中并无一丝轻慢。

“原来竟是这仙客来的主人!如此,倒是我王某人唐突了,我先行告退,先前我的同伴有所冒犯,王某人自当赔偿。”说罢他双手抱拳一拱手,就洒然出店而去,留下最后一位同伴付账。

女掌柜的送走了最后那位同伴,到卿卿身旁俯身过去说了几句话,卿卿微露出诧异,随即上前一步脆声宣布:“既然刚才那位客人如此大方,卿卿也不好太过小气,今儿在场的各位这好汉席的所有开销都不用给钱了!谢谢各位捧场!”

满场顿时欢腾,只有角落一个穿得破烂的老头儿抱着个酒罐子在昏睡,没有动静。

陈醉已然知道,所谓好汉席,就是这第一层台阶上所有的位子。这卿卿还真大方,看来刚才那位王姓客人应该给了不少钱。

卿卿说完就转身要进去,却突然身子顿了顿,微微回头去看,看她的方向,竟然就是那老头儿所在的角落,而那个方向的客人看到这仙客来的绝色坊主突然回头,以为她看上了谁,纷纷挺xiōng抬头地想要吸引她的注意。

不料卿卿只是脸色凝重地微微点头,并未说一句话,就往后疾步走了。

第五章 代理坊主

当晚回家吃晚饭时,不等沈坤问起今日的感受,陈醉就迫不及待地说起了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沈坤并不插话,只是侧耳倾听。待到最后听到卿卿说出的超高价码时,也只是微微怔了怔,依然没有什么表示。

然而第二日上午陈醉过去后,却并未见到卿卿,只见到了卿卿的贴身丫鬟绿珠。

绿珠恭谨地上前行礼:“坊主临时有急事离开,当下并未在坊中,临行前嘱咐奴婢转告陈小姐:此间由陈小姐帮忙打理几日,让奴婢们都听陈小姐的吩咐。”

陈醉愕然地张大了嘴,眨了眨眼睛楞楞地看着绿珠:这是个什么意思?咽了一口口水,陈醉问:“你们坊主经常离开么?往常她离开是由谁来暂时打理的?”

“坊主从接手仙客来后极少离开几日的,这应该是第三次。”绿珠回道。

陈醉怔了怔:“可我不过十岁,这些东西,我不懂的。”

“还请陈小姐放心,坊主说了,期间一切都按陈小姐的意思来办,坊中有任何损失都不会怪罪陈小姐,陈小姐代理坊主行事期间,这仙客来的损失由坊主承担,若是有进项,陈小姐占三成。”绿珠嘴角带了羡慕的笑意,卿卿显然是预见到了陈醉的难处,立刻告诉他无须负责,这样只赚不赔的好事儿哪里寻去?若是陈醉不答应,那就是个傻子!

出乎绿珠的意料,陈醉闻言后却还在踟蹰,犹豫了许久,她才抬头来:“这个事情,我要问问先生才能决定能不能代替你们坊主打理这几日。”

绿珠嘴角的笑意更深:“陈小姐请放心,今日清晨,坊主就已经飞鸽传书问过了那位贵人,贵人说可以。”说罢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布条儿,陈醉接过来看,却是熟悉的字迹:“醉儿,何不试试看?”

醉儿,何不试试看?沈坤这是在鼓励自己?

陈醉睁大了眼睛,想不到沈坤竟然会这样说。

“请教绿珠姐姐,我若是暂替几天卿卿姐姐,却需要做些什么呢?”陈醉问得诚恳,既然沈坤说让自己试试看,那就试试看吧!况且这仙客来的生意如此兴隆,就算是自己在这里代理几日坊主,只要事先了解了行事的规矩,保守一些的话,也不至于会有什么大差错。

但该了解的规矩却是一定要提前了解清楚了,别回头将原本就有规章的事情反而弄拧了。

“绿珠担当不起陈小姐这句请教!”绿珠恭敬地行了个大礼,“既然坊主如此安排,自然是相信陈小姐的能力,陈小姐不妨放手施为,就算是有什么小差错,坊主也断然不会有异议。”

陈醉顿了顿,看来这卿卿姐姐还真是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考验!虽然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但既然沈坤鼓励,那就试试看又有何妨?

仿佛是知道陈醉心中所想,绿珠又是一笑:“陈小姐无须担心,坊主也是十岁就开始掌管这仙客来的,从她接手开始,这仙客来的生意就开始日渐兴隆起来。到如今这样的地步,可不就是一步步走过来的么!也没有谁来教导。坊主说了,陈小姐是个聪明伶俐的,这样的小局面,却也无须担忧。”

陈醉恍惚间觉得:这卿卿姐姐似乎是等着看自己出洋相呢!试想一个十岁的小女娃儿,若非常年在这样的风月场所打滚,如何能了解到这青楼该如何开才赚钱?看样子,自己倒是不能太过于平庸,否则会被卿卿和沈坤都看不起呢!

陈醉微微颌首之际,心中却立起了一座大大的警钟,再也不肯轻易开口决定,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就会给仙客来造成损失。

到了午饭时分,陈醉不去找事,事情却找上了陈醉:好汉席有人打架!陈醉赶到时才发现根本不是打架,而是几个喝多了的酒客看着在角落中抱着酒坛子酣睡的老者碍眼,竟然要趁着他睡着将他提起来扔出去。偏那老者在被搬运的过程中醒来了,居然也会两手功夫,一不留神老者和那几个酒客之间就打起来了!

陈醉带着护卫过去时,架已经打完了,居然是那枯瘦的老者站着,其余几个都已经在地上躺着了。

陈醉一眼看过去,立刻发现就是昨日那个在角落里昏睡的老者,当下有些纳闷,只得上前询问个究竟。

到得老者面前,陈醉和颜悦色地询问经过,却见那老者不理不睬地只是翘着二郎腿看屋脊上的横梁,竟然是根本不肯回答陈醉的话。

陈醉心中诧异,回头去看那些丫鬟婆子时,却见丫鬟婆子们的脸色都有些古怪,纷纷都抿了唇不肯发一言。

难道这老者是有什么异常的?陈醉心中想着,行动上就添了两分小心,行为也越发小心翼翼起来。

老者见陈醉并不为他的傲慢所动,仍然言语谦恭,心中诧异,说了一句:“丫头,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加聪明!”

陈醉闻言只是福了一福:“醉儿年纪小,并不懂得许多规矩,只是老丈您年纪大,醉儿理应尊重,并无其他心思。”

“你这丫头啊!就是那么谨慎不肯说一句实在话!若是我连这些小把戏都看不出来,那我这几十年都白活了?我那卿卿当年可没有你这份谨慎,她可是吃了不少亏才有了今天的性子呢!”

陈醉心中一突:倒是没想到这老者跟卿卿居然很亲近?听这言语中的意思,卿卿竟然是他的至亲?

“还未请教老丈的身份?醉儿初来乍到,还请老丈多多包涵!”陈醉诚恳地福了一福,恭声请教。

“我嘛?我是这仙客来原来的主人,也是卿卿的爷爷,自从卿卿接管了仙客来之后,我平日里就只管喝酒睡觉!”老者说着,背着双手踱了两步,佝偻的身子努力挺直了腰杆儿,须臾间就让人觉得高大起来!这老者竟然是卿卿的爷爷,这仙客来原来的主人?

“爷爷?”陈醉吃了一惊。

第六章 要人

当下陈醉不敢怠慢,赶忙让丫鬟们将卿卿的爷爷扶到后间一个清静的雅座,这才叙话。

“卿卿姐姐去哪儿了?为什么她有事,不让您老来管着仙客来,却让我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管?”陈醉说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是我昨夜临时让她走的。她若是不赶快走,会遇到麻烦。”卿卿的爷爷脸上嬉笑的神色收起,竟然气度俨然,虽然还是一身粗布衣裳,上面还有些许污渍,却让人不敢轻视半分。

“哦!”陈醉心中诧异,却也明白别人的事情不应该多问,故而只是“哦”了一声就不再追问。

卿卿的爷爷却主动说了起来,竟然是昨夜那个小风波造成的:“卿卿虽然这些年经过历练,老成了许多,但心中却还存了一份这个年纪的小女子都有的心思,在人前总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让她低调一些她也总是不愿。昨夜那个客人来历并不简单,卿卿眼高于顶也大可以婉拒,如此激那人,却是不应该。”

陈醉未说话,只是认真地听着。

“故而我让她今日清晨就乔装离开了仙客来,免得会有什么危险。”卿卿的爷爷说罢却依然愁眉深锁,似乎是还有很深的担忧似的。

“那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让你如此害怕?”陈醉有些奇怪。

“那人很可能是黑风寨的大当家。”

“黑风寨?”这怎么听起来像个土匪窝的名儿?没等陈醉说出口,老爷子已经点头:“是的,就是黑风寨,这方圆百里最大的土匪窝。”

“你怎么会认识?”陈醉的话脱口而出,说完自己又有些懊悔,这话问得唐突了。

“黑风寨的大当家都会有一柄小玉刀的挂件,我见过那挂件,只要这挂件出现在谁的身上,谁就是黑风寨的大当家。”老爷子对陈醉的话并没有表现出反感,认真回答道。

陈醉张大了嘴,不知该说什么好!敢情看上卿卿的人是黑风寨的大当家!怪不得老爷子急得让她赶快离开。土匪嘛,来登门抢人也是有可能的!

“让我来当这临时坊主是卿卿姐姐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卿卿同意了。”老爷子嘿嘿一笑,看着陈醉,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为什么?”

“我想看看你。”老爷子笑得奇怪,陈醉却大约能猜到他说的话中的意思:他不是想看自己的样子,而是想看自己的处事能力。

“看到了,觉得如何?”陈醉抬了抬胳膊,问。

“比我想象中要聪明。若再给你四年时间,卿卿比不上。”老爷子说的直白,陈醉却有些鼻尖冒汗的感觉:这话中的另一层意思就是自己当下还比不上卿卿,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已经是再活一次的人了!

还待问下去,老爷子却已经不愿意跟她再说:“我要去喝酒了!任何事情,都由你来处理,这仙客来在你手中变成什么样我一点都不介意,但你当下唯一的任务就是保住我的卿卿,不要让他们找到卿卿就行。”

“卿卿姐姐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老爷子说完这句话,竟然转身出去了,不再理睬陈醉。

至入夜时分,姑娘们慵懒上妆准备迎客的时候,一阵骚乱传来,陈醉让护卫们去看看,不料转眼时间竟有刀棒交加的声音传来,一个护卫捂着手腕回报说来了强盗时,陈醉瞪圆了眼睛,已经大约猜到了就是老爷子说的那强盗头子带人来了:“去看看去。”

走到下面,却见其余喝酒吃饭的客人均已经走完了,只有一伙黑衣短打的汉子拿着刀斧棍棒在砸桌椅,居中一个双手抱xiōng的汉子,却不是昨夜那个自称姓王的客人又是谁?

见出来的人是陈醉,那王大当家的有些失望:“看来是动静不够大啊!坊主都还没出来呢!就派了个小丫头出来打发我们!兄弟们,你们是没有吃饱么?拿出一把子力气来啊!”

一群汉子轰然答应一声,刀斧齐举,几张桌子顿时在“轰”的一声巨响中变成了碎片。

“住手!”陈醉低呼一声,“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找的是坊主,你嘛,还小了点儿!”那王大当家的眼神在陈醉脸上身上巡弋了一番,调笑地看着陈醉一语双关地说道。

“坊主临时有事离开,这几日不在。”

“是么?”王大当家的下意识地就要不相信,可细想却又理解了,“她居然能认出我来?你去告诉她,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王某人要定她了!”

“我也找不到她,所以你的话我无法转告。”陈醉冷声回答。

王大当家的闻言愣了一下,陡然昂首狂笑起来,哈哈哈几声笑毕,他伸手指到陈醉的额间去,粗声威胁道:“我倒是听说她还有一副好心肠,这鸡鸣镇的老百姓大多都受过她的恩惠。也罢!今日她不出来,我就烧这鸡鸣镇一栋房子,明日不出来,我再烧一栋房子,直到这鸡鸣镇的人家都让我烧光,若是那时她还忍得住不从,我就烧了这仙客来!”

“你!”陈醉闻言,又惊又怒,“你怎么能这样?”

“我就是一个强盗,不这样,难道我还应该跟你讲法?”王大当家的又一次狂笑起来,那些黑衣人也跟着狂笑。

陈醉气得满面通红,怒视着王大当家的一时想不出个好办法,又想起老爷子说的那句话:只要是不让他去找卿卿,就算将仙客来烧了都不要紧。当下壮了壮胆子:“我真的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你若是真的在意她,请你不要做出让她不开心的事情来。”

王大当家的斜睨着陈醉的脸,语气中尽是嘲讽:“她都先躲起来了,让我不开心了,我有必要让她开心么?兄弟们,动手!”

“是!大当家!”一群黑衣汉子纷纷冲出了仙客来的大门,王大当家的却并未立刻就走,须臾之间,只听得不远处传来粗豪的大笑声,其中夹杂着哭嚎惨叫的声音:“走水了!救火啊!”

陈醉惊怒得手脚冰凉: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这可怎么办?。

第七章 两难

不待陈醉再问什么,王大当家的哈哈一笑,居高临下地欺身近前,铁钳般地两指捏住了陈醉娇小的下巴,脸对脸地看着陈醉,低沉魅惑地声音让陈醉几乎是从头凉到了脚:“小丫头,你这小身板儿可顶不住我王某人的怒火,若是坊主想让你来顶着,你告诉她一句话:怕是到最后什么都保不住!她的人,还是我王某人的!”

王大当家的扬长而去,那无辜被烧毁的木头房子哪里还能抢救过来?不过半个时辰就烧得什么都没剩下了!只闻得屋主凄凉地哭喊声。

陈醉扭头去看那些丫头婆子们,她们脸上也无一例外都是震惊惶恐之色,并无一两个镇定自如能够出来帮忙出主意的。

“老爷子呢?”陈醉涩声问道。

“老爷子?”绿珠如梦初醒,打了个哆嗦,立刻有些惶恐地左右看,让小丫头们去找,寻了一番回来却个个都摇头,绿珠白了脸,上前蹲身福了一福:“门口的护卫说看到老爷子出去了,却是老爷子不知去了哪里。”

陈醉腿一软,险些就坐到了地上去:尽管老爷子事先说了什么结果都能承受,可当下最先遭罪的不是仙客来,最先损失的也不是仙客来,而是外面镇上那些无辜地居民哪!

这叫陈醉如何处置?她并无面对这种强盗头子的经验,从不知道这些强盗头子会如此狠绝,竟然是要先将卿卿周围的邻居都弄得倾家荡产,让所有人都恨上了卿卿,让她最终没有地方再落脚,这样的折磨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起码陈醉就承受不起。

先生!对!找先生!无助的时候,陈醉首先想起的是沈坤,只有沈坤能帮她!尽管陈醉自己都不知道要让沈坤怎样帮自己,可无来由地,陈醉觉得沈坤一定有办法!

陈醉丢下一干丫鬟婆子拔腿就往自己住的小院子跑。眼下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让人心焦的了。

沈坤几人已经在吃晚饭了,见陈醉火急火燎地回来,砚墨招呼陈醉吃饭。只是陈醉哪里还有吃饭的胃口?当下金刀大马地往凳子上一坐,就开始将今天的事情往外倒。听得砚墨和阿七俩人眼都不眨。

一口气说完了,陈醉抓起桌子上的茶杯一饮而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着几人有些诧异地目光,这才将目光落在杯子上:“这是谁的?”

沈坤将口中的菜咽下去:“我的。”

“……”陈醉看了看杯子,看了看沈坤,再看了看砚墨和阿七,最终只是将杯子放下,红了脸弱弱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一时忘情了。”

“那个事,你准备怎么办?”沈坤将话题转移了。砚墨和阿七也识相地没有说杯子问题。

眨了眨眼睛,陈醉看这沈坤红着脸笑:“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办,才会想来问先生。”

“这件事你是准备向我求救?”沈坤微微歪了脑袋。审视地目光落在陈醉脸上,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陈醉为难了:看沈坤话语中的意思,是想让自己独立解决?纠结地绞了许久的衣角,陈醉还是踟蹰地开口了:“我是想不到什么别的办法了,他是个强盗!土匪!他还是个强盗头子!他还不讲道理……”

“醉儿!”沈坤打断了陈醉的话,看着她一脸为难的神情,放下了碗筷,正视着她,“我没有说你不应该来向我求救!我觉得你这样做是对的!”

陈醉张了张嘴,愣愣地看着沈坤。

“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他的长处,我们不但要善于发掘自身的能力,在自己能力不能做到时,就应该想想还有谁能有这样的能力,能够利用他人的能力解决问题,也是自身的一种能力。比如砚墨!他救不出姐姐,就利用我,这也是他的一种能力!”沈坤严肃地说着,这话说完,砚墨倒是红了脸。

陈醉完全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地看着沈坤,这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这样的话:利用别人的能力,也是一种自身的能力!这话说得多新鲜哪!这两辈子所见过的所有人所有事,都在告诉她:要靠自己才行,靠别人是靠不住的!只有靠自己才能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好了!不要再发呆了,赶快吃饭,吃完了你去睡,这件事情你是处理不来的,交给我就好了!”沈坤突然伸手摸了摸陈醉的头发,摸得陈醉有些郝然起来,轻声说:“谢谢先生。”

在砚墨和阿七有些羡慕的眼神中,陈醉将碗中的饭扒拉干净,心中惴惴不安地去睡觉去了。临睡前又想起了媚儿,不知媚儿在胡刚家中可还好!不过以媚儿的鬼灵精,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幸好媚儿没有来这个地方,若是每日里跟着自己,一颗心这么忽上忽下地折腾,只怕是要闹出毛病来!

也不知沈坤动用了什么手段,第二日,鸡鸣镇上没有民居被烧,那王大当家的也没来现身,仙客来上上下下的人们这才舒了一口气。看来是消停了。

到了晚间吃饭的时候,陈醉去问沈坤到底是怎么处理的,沈坤却什么都不肯多说,只说:“这件事情已经了解,怎样处理的眼下你还不需要知道,往后若是到了恰当的时机,我自然会告诉你!”

既然沈坤说了暂时不需要知道,那就是不需要知道!陈醉乖乖地闭上了嘴。

第三日上头,陈醉让一个护卫将前日里被烧掉房子的那户人家的损失送过去,让那人择日重新再修葺房子。因来人是仙客来的护卫,那户人家也不敢再说什么,反而感激涕零地表示了感激。正当所有人以为事情都过去了的时候,那王大当家的竟然又来了!

这次王大当家的来得有些早,却是在红霞满天的傍晚来的,且是只身前来。护卫们紧张地将他围了起来,不许他再往里走一步,那王大当家的也不怒,只是淡笑地让人请出了陈醉,说是有些话要跟陈醉说。

因有沈坤的话在先,陈醉却并不害怕,淡然地站在了王大当家的面前。挥手屏退了那些护卫和丫鬟婆子们。

“王大当家的是来喝酒?”陈醉微微一笑,仰着头看向这个打扮朴实却气宇轩昂的男子。既然是一个人来的,那就不会是来闹事的。

第八章 表白

“陈姑娘这是在为昨日的事情生气吧?我是来陪不是的。”王大当家的倒是也光棍,爽快地认了错,抱了抱拳,“你们回头算一算,这损失了多少,我照赔就是。”

陈醉微微一笑,既然都知道自己姓陈,那就一定是沈坤说的,沈坤还真去找过这土匪头子了!而且还真的有用!沈坤果然是能量强大的人啊!

当下陈醉也不托大,而是恭敬地福了一福:“醉儿也不矫情,就谢谢王大当家的了!”福罢起身让一个管事婆子将账目呈上来,数字都记在账上,陈醉并不打算趁机讹诈王大当家的,又将那被烧毁的房子赔偿的数目算上,在一块绢子上罗列得清清楚楚地呈给王大当家的。

“还请王大当家的过目!”陈醉声音清悦柔和,与卿卿的柔媚截然不同,王大当家的听了却深深地看了陈醉一眼,接过了那绢子看都不看就往脑袋后扔:“我信你便是,要这劳什子干什么?”一张银票拍在了桌子上,扭头就走,身后随风扔下一句话:“往后我和我手底下的兄弟不会再找仙客来的麻烦。”

待得王大当家的远去,护卫婆子们都纷纷探头去看,见真的摆平了,纷纷松了一口大气,这时绿珠过去将那银票捡起,细看时却惊呼出声:“一千两!”

“什么?”众人纷纷凑过头去看,然后集体倒吸凉气。陈醉其实心中也惊讶,只不过那么多脑袋都扎过去了,她也就不好意思再往前探头了,只是吩咐管事婆子将银票收起来记账了事。

当晚入夜后,那卿卿的爷爷居然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了头,又出现在了他专属的角落里,手中照旧抱着一个酒坛子。醉醺醺的也不知是醒着还是醉着。

陈醉有心上前问那卿卿姐姐什么时候回来,见他的模样,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反正今日是指望不上了,这都这个时候了,还能回来接管么?明早再说吧!

晚饭时分,陈醉将那王大当家的今日所为告诉了沈坤,言语中是满满地对沈坤的佩服!沈坤却不以为意,只是淡笑着看了陈醉一眼:“吃饭。”似乎那只是举手之劳。

第二日,卿卿果然出现了,而且是一早出现在陈醉几人居住的院子中!更让陈醉惊讶的是:卿卿静静地坐在石凳子上,白色衣裙如半开的百合一般,娴静优雅地散开在脚边,长发绾起一般,垂下一半,将雪白的脖颈衬托得更加白皙。也不知她是何时来的,似乎等了有一阵了,身边没有任何丫鬟婆子跟着。

卿卿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入神,连陈醉来到身边都没发现。

“卿卿姐姐,你终于回来了!”陈醉有些惊喜,心中也有些轻视:遇事就跑了,将那烂摊子丢给了自己,却不知自己一个不过十岁的小女子,应对起来有多难!若不是这次有沈坤,怕是自己要丢人丢大发了去!

卿卿仿佛如梦初醒一般,讶然轻“咦”一声:“醉儿妹妹就起来了呀?我是专程来跟醉儿妹妹表示感谢的!”说罢双手过来拉着陈醉的双手,轻轻揉捏着,陈醉有些郝然地想要缩回手来:卿卿的双手柔弱无骨,白嫩细滑,而自己因为经常要做饭菜和一些洗涮的活儿,又缺乏刻意保养,手有些粗糙。卿卿也不强求,让她将手抽了回去。

“坤哥哥还没起来么?”卿卿声音柔媚地问道,眼神看向楼上那扇没有关上的窗户,却并未看到那个牵挂的身影,眼波微微一敛,一缕失落从眼中滑过。

“晚一些就会出来了,我先去做早饭,卿卿姐姐还没吃过我做的饭菜呢吧?早饭就在这里吃吧!”陈醉展颜一笑,往厨房走去。

才进厨房,就听到了卿卿惊喜的声音:“坤哥哥,你起来了呀!”

沈坤似乎早就知道她会来一般,只是说:“跟醉儿说了没有?早饭一起在这里吃吧!”

卿卿更是喜悦,连声音都欢快了起来:“醉儿妹妹刚才已然说过了呢,说让我尝尝她的手艺。”

陈醉凝神细听,却没听到沈坤的声音,少顷,依然是卿卿的话:“听下人们说,那强盗头子今日来赔了许多钱,还是醉儿妹妹有办法呢!我今日本是专程来向她道谢的。”

“是我出面的。”沈坤的声音平淡,陈醉却在猜测他有没有因此而对卿卿生出不满。

“竟是这样?我就知道坤哥哥对我最好了!”卿卿声音是刻意的惊喜和快乐,陈醉忍不住探头出去看,正好看到了沈坤退后一步躲开卿卿抓他的手。吃了一惊的陈醉赶忙将头缩了回来,做贼心虚地拍了拍自己的xiōng脯。

厨房外又是一片寂静,少顷,陈醉竟然听到了卿卿的啜泣:“坤哥哥,你为什么躲我?”

“卿卿,你还小。”沉默了一会儿,是沈坤有些低沉的声音。

“我不小!”卿卿的声音突然拔高,“我已经十四岁了!”

陈醉手中的菜刀停顿下来,连往下切菜都不敢,生怕厨房的声音传出去会遮掩了外面的话语,让自己漏掉哪怕一个字。

“我喜欢你!喜欢你好多年了!一直都喜欢着你!”卿卿不停地呜咽着、颤抖着,可对面的沈坤却一言不发,这让人揪心的尴尬场面让陈醉又想看,又怕看,最终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偷偷从门旁探头去看,却看到了沈坤叹了一口气将卿卿轻轻拥入怀中的场景,动作如此轻柔,如此怜惜。

卿卿的哭泣戛然而止,双手反抱住沈坤,紧紧地。这是如释重负?还是欣喜若狂?

卿卿的白色裙裾在这夏日初升的阳光下耀眼如同梦幻,狠狠地扎了一下陈醉的眼,猝不及防,没有任何防备地,陈醉立即闭上了眼睛。心如被鼓棒敲了一下,骤然收缩,疼痛起来,连头也忘了缩回去,手中的菜刀掉落在地上,砸到了脚趾上,再次毫无防备的,陈醉惨叫出声。

第九章 拥抱

“醉儿?!”沈坤闻声看到蹲在地上的陈醉,陈醉此时蜷缩成一团,双手抱膝悄无声息地将头埋在膝盖上,立即放开了卿卿,几步走到了陈醉面前,蹲身下去,急急地问:“醉儿,怎么了?”

陈醉埋在膝盖上的脸只是摇晃着,不说话,也不肯抬头。卿卿跟着沈坤的脚步过来,也蹲在了旁边,一脸焦急,也柔声问:“醉儿妹妹,是不是脚受伤了?”

陈醉仍然不说话,只是埋着脑袋摇头。

沈坤也不多说,伸手捧住陈醉的头,强行将她的脸从膝盖上捧起。陈醉抬起的脸上早已满是泪水,红着鼻子和脸蛋,紧紧闭着眼睛死活不肯睁开。

“傻丫头,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脚受伤了?”沈坤声音中带着怜惜,也带着宠溺和焦急,说着就伸手去摸陈醉的脚。

绣花布鞋下受伤的脚趾受沈坤一压,陈醉闷哼一声,坐到了地上。

“我看看!”沈坤不由分说,一把将陈醉抱起来,大步走到一旁石凳边,将陈醉直接放在了石桌子上坐着,自己半蹲在地上,就开始脱陈醉的绣鞋。

卿卿还在旁边,意识到这一点的陈醉害羞地不肯让沈坤脱,可沈坤已经握住了陈醉的脚踝,陈醉挣扎了两下,沈坤已经将她的鞋子除了下来。

“都出血了!”雪白的布袜前端已经被鲜血染红,卿卿在身后娇呼出声。

沈坤利落地又脱掉了布袜,粉嫩晶莹的四个脚趾衬托着指甲盖下充血红肿的大脚趾,还在不停地渗血出来。

“傻丫头!你怎么那么不小心!”沈坤不忙上药,而是先检查了一番骨骼,发现没有大碍后,才略带责怪地进屋拿药出来给陈醉止血包扎。

陈醉此时羞窘交加,当着卿卿的面,让沈坤看了自己的脚,若是在人后,自己可以说是年纪小,装做不在意,可如今当着卿卿的面,脑子里却总是转悠着一个念头:女子的脚不能让相公之外的男子看到。

沈坤刚才都已经接受了卿卿了!自己的脚怎么可以再让沈坤看?沈坤是自己的师傅,师傅没有妻室,卿卿娇美可人,沈坤喜欢卿卿是正常的,可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失态?沈坤肯定看出来了!卿卿也肯定看出来了!

卿卿很热心:“坤哥哥,我看以后还是叫个厨娘过来好了,醉儿还这么小,每日里下厨做事,危险不说,连手都粗了。”

“不要!”沈坤还未说话,陈醉就已经摇头拒绝,难得陈醉终于肯从这羞窘中走出来愿意说话,沈坤不禁莞尔:“为什么呢?”

“我愿意为你做饭。”陈醉不假思索的话冲口而出,说完才发现自己这话又说得孟浪了!小脸瞬间红透,抬眼去看时,却看到了沈坤眼中深沉的柔光和卿卿瞬间的僵硬。

无言的,在卿卿有些嫉妒的目光中,陈醉被沈坤轻轻拥入怀中。

闭上眼睛,陈醉伸手勾住沈坤的脖子,将头轻轻靠在沈坤的颈窝,小脸轻轻磨蹭着沈坤的肌肤。

夏日的阳光洒在人的身上,真暖。

“傻丫头!”沈坤低沉地声音在陈醉耳边响起。

“坤哥哥,我叫厨娘过来做早饭吧?”卿卿出声打断了俩人的拥抱。

沈坤拍了拍陈醉的背,让她坐好:“不用。”一边给陈醉穿上了干爽的鞋袜。脸上一直挂着柔和的笑意:“我们醉儿做饭连脚都伤了,我今儿就给醉儿做一顿饭尝尝!”

卿卿吃了一惊,失声道:“坤哥哥你!”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陈醉却是能大约猜到:但凡稍微有些身份地位的男子,都不会下厨做饭,所谓君子远庖厨。

“先生?”陈醉羞红了脸,却也觉得这样不妥,也是软声想要劝阻。

“不用说了,你先去躺着。”沈坤扬声将早听到了动静却一直不肯出来掺和的砚墨喊了出来,让他扛来了躺椅让陈醉躺着。

沈坤做的早餐居然味道非常好,并不比那些宫廷大厨做的味道差。陈醉虽然心中诧异,却也没有问个究竟。

卿卿心中又是喜悦又是泛酸,高兴的是沈坤终于接受了自己,几年的单相思终成正果,泛酸的自然石沈坤对陈醉的好。可想着自己比陈醉大好几岁,只要自己先嫁给了沈坤,就是正室,以后陈醉就算进门也是妾,想要地位稳固自然不难。

吃完了饭,心中五味俱全的陈醉闷闷地在躺椅上发呆,砚墨和阿七出门了,沈坤却并未立即就走,而是来到陈醉身边:“醉儿,你这些天脚不方便就不要走了,在家乖乖呆着。一会儿我会让卿卿派些丫鬟婆子过来照顾你。”

陈醉闷闷地抬头看着沈坤:“先生,你是不是要成亲了?”

沈坤怔了怔,有些诧异,随即失笑:“你说的是卿卿么?”

陈醉老实地点头。眼睛紧紧盯着沈坤,等他回答。

沈坤沉默了,过了好一阵,才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陈醉:“卿卿是我曾经的部下的女儿。因为我,她的父母都过世了。她是她爷爷带大的。”

陈醉愣了一下,心中有些震撼,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是说,因为这个,沈坤才会接受卿卿么?

“我对她有照顾的责任,可并不是说我会娶她。”沈坤眼神突然转向天空,似乎看得很深远,“或许,此生我都不会再成亲。”

此时的沈坤,似乎有着很深远的伤悲,这样伤悲的眼神,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过。

陈醉沉默地看着沈坤出门。今日的鸡鸣镇又是一个晴天,绵软柔白的云彩散落天际,密布浓绿的两座高山间隙中,狭长的鸡鸣镇不时传出各种人声物件碰撞声,落入陈醉的耳中如此生动和亲切,却又突然变得很遥远。

无所事事躺在躺椅上的陈醉眯缝了眼睛看天空,耀眼的白色让她微微闭上了眼睛,恍惚间陈醉想起了流浪的日子,想起了遇见皇上以后的日子,想起了为了进宫,努力学习各种知识的日子,想起了跟着媚儿跟各宫嫔妃们争斗的日子。

是不是每个人的心中都存了从生活中积淀的无数悲伤?。

第十章 上药

到近午时分,来了两个婆子两个丫鬟,两个婆子都是四十来岁身强力壮的,负责服侍陈醉和做饭扫洒;丫鬟却是十三四岁闭月羞花的,负责服侍沈坤。

听到那领头的小丫鬟红芸高抬着下巴说出卿卿的安排时的那份得意劲儿,陈醉只是为卿卿和红芸感到悲哀:这就开始要安排往后的贴身丫鬟了,说不好这些丫鬟们以后卿卿还准备给沈坤做通房丫头吧?这是为以后成亲做准备么?可她到底是知道不知道沈坤根本就没打算娶她?

只是这样的话,陈醉当下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口,只是淡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当晚的晚饭时分,沈坤刚回来,卿卿就一袭白裙飘过来了。看来卿卿是来专门跟沈坤吃晚饭的。

虽然每日都是白裙,可今晚的卿卿似是经过了精心装扮,看似简单的发饰和淡淡的香粉匀好的脸颊看起来如出尘的仙子一般,不染一丝尘埃。

陈醉看得又是一阵发闷:这气质打扮哪儿像青楼的老鸨子?说她是偷跑出来的公主都有人信。

卿卿似乎是信心满满地以一副当家主母的姿态来安排一切,一进门就问:“醉儿妹妹,今日伤好些了么?今日的饭菜可还合口味?”

陈醉微笑着点点头:“谢谢卿卿姐姐关心,都很好。只是今日什么都没有做,劳烦两位大娘照顾我,真是过意不去。”

又能说什么呢?这眼下住的院子还是人家仙客来后面的一个小院子呢!吃人的嘴软啊!

“醉儿妹妹就不要客气了,你是坤哥哥的弟子,也是我的妹妹,我照顾你是应当应份的。不然坤哥哥要怪我的。”卿卿就柔柔的笑,说着去看沈坤,却不料沈坤并没有看她,只是在专心用一个小钵盂捣什么东西。

“坤哥哥在做什么呢?叫丫鬟做就好了嘛!红芸绿袖,你们都是死人么?还要主子亲自cāo持这些事情?”卿卿说着就走了过去。探头去看时,里面黑乎乎的一些酱汁子,似乎是药材。猜到大约是给陈醉在弄药,卿卿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起来,开始冲两个小丫鬟发作。

“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坊主饶了奴婢吧!奴婢这就去做。”红芸和绿袖两个小丫鬟被叱,当场就吓白了脸,噗通跪下就开始磕头。

看来卿卿是积威日重,不过两句话,就将这两个丫鬟吓成了这样。

“她们不懂。”不待那两个小丫鬟走上前来,沈坤就挥挥手拒绝了,“这是我亲自去采的药,能加快伤口愈合的,还要兑上几种药粉才行,她们懂什么?”

卿卿变了变脸色:“那坤哥哥不妨教教我呀?醉儿妹妹是为了给我做早餐才弄伤了脚,我来学一学,一来可以弥补我心中的愧疚,二来以后也多学些治伤的本事。”说着就要接过沈坤手中的小钵盂。

沈坤轻轻一让,让过了卿卿的手去:“你也不懂,这事儿我来就成,你那仙客来的事情多,平日里忙得很,不必弄这个。”

说着菜已经摆上了桌,沈坤的药也已经弄好。卿卿招呼着婆子们盛饭:“坤哥哥,吃完了饭再上药吧?一会儿菜就凉了。”

沈坤头也没抬:“你们先吃,我给醉儿换了药再来吃。”说着就将陈醉的脚抬起来,小心翼翼地褪了鞋袜,取掉了陈药,重新敷上新药。

沈坤不吃,谁敢先吃?

当着一屋子的婆子丫鬟,陈醉再次羞红了脸:幸好砚墨见机得快,已经躲了出去,否则陈醉真是要钻个地洞躲起来。

即便是如此,那新来的红芸绿袖和两个婆子也跟卿卿一般,都变了脸色:这般体贴入微,哪里像个师傅?就是一般人家的相公,也没有如此照顾的。

“感觉好些了么?”沈坤敷好了药,认真地抬头问。

“嗯。”陈醉酡红了脸颊点点头,“凉凉的,好像不怎么痛了!”

“嗯,这个药比早上那个管用,估计有个三五天,就能走路了。”沈坤闻言也点点头,边给陈醉穿鞋袜,边解释着。说完抬头看向卿卿:“吃饭吧!”却见卿卿的脸上显而易见的嫉妒和不愉,顿时愣了愣。

陈醉顺着沈坤的目光看过去,也看到了卿卿的脸色,当下又是一窘。

卿卿闻言反应过来,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就往桌子边坐过去,似是发泄心中的不满,却并无其他言语。

女子这样的小脾气一般男子都是愿意包容的,何况如此绝色美人,卿卿管着这迎来送往的仙客来,可谓是阅人无数,又如何不懂得把握这个分寸?

既然沈坤已经都接受了自己,自己未来的相公当着自己的面对一个女弟子这般体贴,已是逾矩的了,自己表示一些不满并不会显得过份。

果然,沈坤愣了愣,将陈醉抱到了饭桌前:“醉儿是我的弟子,也跟你一般,都是我的妹妹,我必然是要照拂的。吃饭吧。”

沈坤的话让卿卿心花怒放:这是在跟自己解释么?只要沈坤有这样的态度,自己还求什么呢?

陈醉低敛了眉眼,埋头吃饭,沈坤不喜欢将话说透来,明明无意娶卿卿,卿卿却误解了沈坤的那一个拥抱的意思,开始以沈坤的未婚妻自居,最后怕是要起大误会的,当此时,还是少开口的好。

吃完了饭,卿卿告辞要走,红芸和绿袖却站在沈坤身旁,并未跟着卿卿走,沈坤皱了皱眉头,似乎是明白了卿卿的意思,出声唤道:“卿卿,你等等。”

卿卿顿住了脚步,缓缓回首,柔声问道:“坤哥哥还有什么事儿么?”

“这两个小丫鬟,你带回去。”

“我看坤哥哥这里没有下人服侍,这两个小丫鬟本是卖了死契给仙客来的,我见她们年纪小,又可人,就没让她们接客,都验过身了,都是清清白白的,正好送了来服侍坤哥哥,坤哥哥你就留下她们吧,平日里铺床叠被的,也方便。”

卿卿说得毫不脸红,陈醉在一旁却听得恍然大悟,怪不得两个小丫鬟一听卿卿叱责就如此害怕,原来本是要去接客的!却因卿卿指派,能免掉了这勾栏里卖笑的命运,如何能不怕?。

第十一章 退婢

“带回去!”沈坤沉了脸,不肯再多说一句。

见沈坤动怒,卿卿有些意外,原以为沈坤一个成年男子,身边哪能不需要女人服侍?说不好也是因为这个沈坤才会对陈醉青眼有加,故而卿卿才会想到送一对年纪略大,发育开来的小丫鬟过来,没想到会引得沈坤不高兴。

看了一眼尚未长成的小女娃儿陈醉,心中料想也不会是因为陈醉的缘故,大约真是自己想得偏了,卿卿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柔声答道:“我原是为坤哥哥的日常起居着想,只是卿卿笨,想不到坤哥哥并不需要这些。是卿卿不懂事,卿卿知错了!坤哥哥千万不要为这个恼了卿卿,卿卿这就将这两个小丫鬟带走。”说到后面,竟然泪光隐隐起来,声音也带上了哽咽。

陈醉看得目瞪口呆:这样的收放自如,果然不愧是沈坤说的为人处事女子中无出其右者!

沈坤果然经受不住,叹了一口气,声音也柔和下来:“以后你不要擅自安排人来我的身边,我若是需要,自会跟你提。你也不要再伤心,我一向都当你是我的妹妹,疼惜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恼了你?是你跟我相处的时间还不长,不知道我的习惯。快别胡思乱想了,回去吧!”

“是你跟我相处的时间还不长,不知道我的习惯?”这话从沈坤口中说出来,听得陈醉有些愕然,他难道是不知道这样的话会让女子误会么?

果然,卿卿立刻就破涕为笑,满眼的欢欣:“坤哥哥说的是!卿卿记住了!以后一定不会擅自做主,凡事都会听坤哥哥的意思。”那乖巧地模样惹人怜惜不已,怎么会忍心再责怪?

卿卿说罢也不等沈坤回应什么,轻轻招了招手,带了那两个极不甘愿的小丫鬟走了。

红芸来时还趾高气扬地,以为只要遵照卿卿的意思服侍好了沈坤断了陈醉的妄想,从此以后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再不济也做个通房丫头呢,没想到不过半日,又重新落入泥地里,回到了现状。

想着红芸不由郁郁地看向沈坤,眼神充满了幽怨,只可惜沈坤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看到这一幕的却是陈醉,陈醉自然不会去说什么。红芸这番举动倒是白费了。

第二日陈醉依然被禁足在院子里,两个婆子昨日见沈坤对陈醉如此体贴,又都知道沈坤如今是卿卿的心上人儿,就对陈醉都存了一份疏离,若非陈醉呼唤,都不愿到陈醉面前来,只是躲在厨房嘀嘀咕咕地不知说些什么。

这些婆子们向来也都如此,陈醉本不是介意的人,也就不去计较,只管慵懒地在躺椅上晃荡着看蓝天白云,手中握着一卷医经,毕竟也曾经学过,虽然这些日子以来沈坤不再提起检查学习情况的事情,陈醉却不愿意就此荒废掉,还是想学些医术,以备不时之需。

就这样看一页医书看一眼白云蓝天,陈醉渐渐地困顿起来,迷迷糊糊地就闭上了眼睛,一本医书压在xiōng口就这么睡了过去。

却不知不觉地,陈醉做了个噩梦:梦见了阿姆被石头压住,痛得不停地呻吟,那长长短短的喊痛声,让陈醉的心一阵一阵地揪痛,想要过去帮忙,裙子却被树枝勾住了,怎么都解不开也撕不烂,更是跨不出半步,焦急的陈醉只能嘶喊:“阿姆!阿姆!”

手中的医书掉落在地上,陈醉也终于惊醒过来,一坐而起,想要站起来却吃不住脚下的脚趾头一痛,立即软倒在了地上,立刻呻吟出声。

厨房中的婆子这才探头来看,见状赶忙地将陈醉从地上扶了起来,嘴里说着:“醉儿姑娘这是怎么了?做噩梦了吧?我就说这女子不必学那些邪门歪道的书,看多了人都魔怔了!”

陈醉重新坐在躺椅上,自己脱了鞋袜检查了一番,发现脚趾处又有些微血渍渗出,好在并不多,应该问题不大。这才冷声问:“你们家卿卿坊主可识字?”

“卿卿坊主要管那么些账目,那是识字的哦!”那婆子并不是个精明的,心直口快地就说了出来。

“卿卿坊主可看写邪门歪道的书么?”陈醉又问。

“这……”那婆子顿时面如猪肝,结巴起来,这才知道陈醉并非平日里看到的那般和善好欺,“是我失言了,还请醉儿姑娘不要怪罪,我这粗手笨脚的,嘴也笨,为这乱说话,也不知吃了多少亏,可就是不长记性……”

那婆子还待再说,陈醉已经挥手让她退下了,这样的话无非是想让她不要告状罢了,自己又怎会多事?而且,那梦中的呻吟,怎么还听得到?

待那婆子下去,小院恢复了宁静,陈醉凝神细听,呻吟又出现了!却是来自门外!

门外有人!且是个女子!“赵大娘!赵大娘!”陈醉急了,碍于腿脚不便,便扬声呼唤起了那负责照看她的婆子来。

那婆子磨磨蹭蹭地过来:“醉儿姑娘还有何吩咐?”

“你去,开门看看,门外是不是有人?”陈醉指着门口,焦急的神色溢于言表。

那婆子有些不愿:“我说醉儿姑娘,这屋子里的男人们都出去了,就我们两个老婆子和你在,你又腿脚不便,若是门外是什么歹人作祟,那可是有危险的。”

“我叫你开门你就开门!任何责任我来担当!”陈醉急了,瞪着那婆子就立起了两道剑眉,一时间倒是颇有杀气!

那婆子第一次见陈醉发怒,心中倒是有些发虚,只得听令前去开门。门开处,那婆子探头出去看了一番,回来一路嘟囔:“我道是谁呢!一大早嚎丧似的嚎,却是她呀!”

陈醉听不明白,追问道:“门外是谁?是你认识的?”

“姑娘年纪小,有些事儿不懂,就不要问,问起来也不好听。”那婆子满不在乎地回道,竟是不肯说。

“我问你话,你是怎么回的?是不是要我晚上将你退给你们坊主去?”陈醉是真怒了:这婆子大约是看着沈坤对自己好,坊主心中必会对自己不满,故而总是给脸色看,以为如此她们坊主就会对她的忠心在意。可若是将人退回去就不一样了,沈坤会不高兴,想必卿卿也会下不了台。

第十二章 疯子

婆子这才急了,慌忙赔不是:“是奴婢错了!只因姑娘年纪小,有些事情怕姑娘脸嫩,听了会不高兴,故而才不敢说。门外有一个妇人,大约是被人打了,正在外面呻吟。”

“那有什么不好说的?”陈醉脸色不好看,斜睨着地上解释的婆子。

“因为……因为昨日一早,这妇人出现在仙客来的前门过,因看着有几分姿色,坊主想将她收留下来,训练一番后可以在这仙客来寻口饭吃。不想一查之下,才发现这妇人身上没有任何身份凭证,说话也是前言不搭后语,竟是个疯子。这仙客来不能收任何来历不明的人,故而最后坊主没有收留她,也不知是怎么的,今日就到后院这边来了。好像还挨了打,这才一直在呻吟。”

陈醉听得皱起了眉头,不能说卿卿做错,毕竟白吃饭的人谁都不想养,哪怕是能做点粗活,也好过是个什么事情都做不了的疯子。只是因为刚才的梦境,陈醉想做点善事,算是为阿姆积德罢了,想了想,陈醉心中有了主意:将人叫进来,到了晚上让沈坤帮忙看看还有没有得治,若是病症好治,就治一治,若是不能治,就给一些吃的穿的就让她走。

让那婆子将人叫进来,婆子心中不愿,却也不敢太过违逆,只得去开门,将那妇人搀扶了进来,待人到了面前,陈醉细看时吃了一惊,这妇人长得堪称绝色,只是因为流落在了街头,似乎是吃了些苦,衣裳上污渍斑斑,还带着点点血渍,这才看起来凭添了三分憔悴。

陈醉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那婆子说是怕不好说,敢情卿卿打的主意不是要这妇人给仙客来做奴婢用,是要当姑娘的!怪不得那婆子说怕自己脸嫩不好听。

当着一个十岁的小女子说这些事儿,确实不太好听。

那妇人并不敢看陈醉,整个人瑟缩成了一团儿,只是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如同受了惊的猫儿。陈醉心中一软,上前想要搀扶,无奈自己脚不敢用劲儿,那妇人也不肯配合,非但没有将她搀扶起来,自己还被那妇人推倒在了地上,顿时尴尬不已。

那婆子脸上一闪而过的幸灾乐祸没有逃过陈醉的眼睛,只是此时陈醉却不愿跟她去计较,而是伸手让那婆子搀扶自己起来,费力地盘腿坐在了那妇人面前,尽量放柔了声音说:“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那妇人依然不肯看陈醉,陈醉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婆子:“你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没有,若是有,就热了端过来,若是没有,你就简单做些吃的过来。”

一句话将那婆子的退路给封死了,那婆子满心不甘愿地去了厨房,不一会儿,端了一碗热好的剩饭过来,上面盖了些剩菜和菜汁儿。

那妇人闻到了食物的味道,果然将头转了过去,目不转睛地盯向了饭碗。等到饭菜送到面前,立即抢着接了过去,急慌慌地往嘴里扒拉。

陈醉看得心中发酸: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如她一般,吃了上顿愁下顿,好容易看到这样一碗饭,又如何不是跟她一样,吃得狼吞虎咽的?若是重生后没有认识沈坤,这个时间,也跟这妇人一般正饿着肚子呢!正是因为认识了沈坤,当下自己才不必如她一般凄凉。

“你慢慢吃,吃完了不够我再让人做。”陈醉眼眶泛红,柔声劝着,又叫婆子拿碗水过来。

那妇人闻言,抬头看了陈醉一眼,一言不发地又开始低头吃饭。

吃完后将碗往地上一放,又抢过水碗来一通狂喝,吃罢了还往那婆子手上看,陈醉明白过来是还没吃饱,就让婆子再去做。

婆子脆声说道:“醉儿姑娘,这人饿的时间长了,一次不能吃太多,否则是要出大问题的。”

陈醉立刻明白过来婆子说的意思,虽然猜到她是不肯再去专门为一个流浪的妇人做饭,可也知道她说得有些道理,只得作罢。

吃了些东西后,妇人似乎没那么难受了,也不再呻吟,无论陈醉怎么逗那妇人说话,那妇人只是不理睬她,蹲在太阳底下的绿荫中闲适地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陈醉发现,那妇人竟然是睡着了!

无奈起身坐回躺椅上,陈醉看到了那婆子咧着嘴笑的模样,这是在笑自己犯傻吧?闭上了眼睛,陈醉也将自己慢慢地放松,直到进入梦乡,这一次,陈醉相信自己不会再做噩梦了。

至晚饭时分,沈坤和砚墨阿七几人回来了,卿卿也立即过来了,那婆子不待陈醉将妇人的事情说出来,先赶着就将院子中的妇人的事情说了一遍。因当着陈醉的面,那婆子不敢添油加醋,倒是说的都是事实。

陈醉也不阻止,待那婆子说完,沈坤看向陈醉,陈醉淡淡地说:“我日间做梦,梦见了我阿姆,她在喊痛,我惊醒过来就听到这妇人在门外呻吟,故而让大娘将这妇人扶了进来,听说卿卿姐姐也见过她,是脑子有病的。不知先生能不能帮忙看一看,到底是大病还是小病,若是好治的话,先生看能不能就当行善,给她治一治,若是不好治,还要劳烦卿卿姐姐,给她拿些吃的,拿件干净的衣裳给她。”

闻言卿卿脸上果然不好看起来:“醉儿妹妹这话说的,我离开这两天都是醉儿妹妹在打点,赚的钱都还没有算给妹妹呢!些许吃的喝的当什么的?是我的人不懂事,累妹妹这样cāo心,明日我就换个懂事的来。”

那婆子这才知道陈醉说的话并非吓唬,竟然真的一个字都没提就将自己退回去了。伺候仙客来的姑娘嫖|客们并没有这样的轻松,他们总有层出不穷的事情等着去伺候,一遍一遍地热酒热菜﹑动作稍微慢上些儿,还要被训斥责骂。当下苦了脸跪在了地上:“醉儿姑娘,是奴婢不懂事,还请原谅则个,我往后一定守规矩﹑不僭越了。求您大人大量,将我留在这里吧!”。

第十三章 忘姑

陈醉尚未说话,沈坤已经起身:“是不是廊下那个妇人?”

“是的。”陈醉点点头,脸上露出了笑意:沈坤愿意为自己诊断那妇人,这在以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一定会先问谁给钱。从什么时候起,沈坤对自己如此体贴了呢?

沈坤大步走了出去,那婆子知道陈醉心急,存了一份讨好的心思,忙忙地抱起了陈醉,也往外走去。夏天日头长,此时尚是漫天晚霞,砚墨捧着药箱,卿卿紧跟着沈坤,一行走到了那妇人面前,那妇人见这么多人围上来,心中有些发怵,不停地哆嗦着往后缩,只是双手紧紧抱着膝盖慌乱地瞪着一群人一言不发。

沈坤低头下去,那婆子也凑了上去,将那妇人额间的乱发拨开给沈坤和卿卿看,待沈坤看清那妇人的容颜,身子微微抖了抖,立即凑上前去,仔细地盯着那妇人的脸看,那妇人看着沈坤欺身上前,更是抖得厉害,口中呜咽了起来,显然是怕极了。

“你从哪里来?”沈坤柔声问。

“你别过来!我再也不敢了!你别打我!”那妇人瑟缩着双手护住了头,竟然是怕得哭了起来。

“你别怕,我会保护你。”沈坤的声音前所未有地柔软,说着就去搀扶那妇人。

陈醉诧异得睁大了眼睛:这绝不是沈坤的行事作风,一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缘故!

卿卿却在沈坤身后白了小脸:沈坤这是看上这妇人了?否则如此温柔体贴又是为了什么?早知如此,不如冒些险将那妇人留在仙客来接客,也比当下让沈坤看上了要好!前面一个小丫头陈醉还没解决了,这里又来一个三十来岁的成熟妇人,长得还很清丽,这个危险性比陈醉大多了!

也怪,陈醉如何劝解都不理不睬的妇人听了沈坤的话,竟然渐渐止住了哭声,任由沈坤将她搀扶起来坐在了躺椅上。

“卿卿,叫人再收拾一间房出来,让她住下,往后她就跟我们住在一起。”沈坤头也不回地吩咐着。

“坤哥哥,我那边的院子还有房间,不如就让她住到我那边院子里去吧!这小院太小了,怕是不方便。”卿卿体贴地建议。

“她就住在这边,方便我为她治病。”沈坤一锤定音,卿卿顿时一阵气闷,这看似性子柔和﹑实则霸气无比的男子,卿卿喜欢了那么多年,又怎么会不知道一旦他决定的事情,轻易是不会更改的呢?

无可奈何之下,卿卿只得转身吩咐身后的丫鬟去将陈醉旁边的房间收拾出来给妇人居住。

“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么?”沈坤又柔声问。

那妇人似乎对沈坤有特别的好感,很听沈坤的话,闻言摇了摇头。这两位竟然对得上话,陈醉对沈坤的魅力佩服得五体投地!难道是异性相吸?

“那,我就叫你忘姑好不好?”沈坤给那妇人起了个名字,那妇人迷惘地看着沈坤,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你不用担心,等你想起来你叫什么名字了,你再叫回你原来的名字就好。现在,你先去换件衣裳,就跟我们一起吃饭吧?”

卿卿纵然再不愿意,也只能顺着沈坤的意思。将沈坤吩咐的伤药递给了丫鬟,让两个丫鬟婆子去伺候上药和换衣。

不过是盏茶功夫,忘姑一袭青衣罗裙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陈醉再次眼前一亮:成熟妇人的婀娜身段,配上清丽无匹的五官,细腻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真正地丽质天生﹑清水芙蓉!怪不得卿卿对这忘姑要如此防备,愿意将她放到自己的院子去都不想让她留在这边。

旁人都吃惊,沈坤却似乎毫不在意,只是轻轻一抬手:“坐下吃饭吧,吃完了早些休息。”

忘姑全没了语无伦次的光景,竟是与正常人无异,卿卿脸色又差了一分,简直认为这妇人是专门在自己面前装疯卖傻的,否则眼下在沈坤面前怎么乖顺得如同猫儿一般,全无疯状?

围坐在桌边的人开始端起碗来吃饭,陈醉心情大好,在一旁看看卿卿又看看忘姑,再看看沈坤,有些忍俊不禁:这下卿卿不会再觉得自己是眼中刺肉中钉了,有更具有威胁性的人出现了。显而易见的是忘姑对沈坤有着特别的信任感,沈坤对忘姑的态度也很值得深思:莫非他们以前认识?

这个念头在陈醉脑海中一晃而过,陈醉却吓了一跳,越想越觉得可能,难道,这忘姑是沈坤曾经的爱人?

想到这里,陈醉被自己大胆的猜想震惊了,当下就被一口饭给呛住了,咳得惊天动地。

满桌子人都停了碗筷看着陈醉一声又一声地咳着,一个婆子端了水上来,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陈醉擦了擦眼泪喝了一口水,这才看到桌子上的气氛,不由尴尬地一笑:“吃饭!吃饭!”

因为白天睡得太多,晚上陈醉有些睡不着觉,只得在床上翻烧饼,突然听到嘎吱的一声响,似乎是门窗打开的声音。

莫非有贼人?陈醉心中发毛,轻手轻脚地摸索到了窗户边,透过窗缝往外看,明亮的月色下,竟然是沈坤的窗户开了,影影绰绰的一袭白衣站在窗边,一动不动,也不知是在看什么想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陈醉有些费解,晚饭时分心中的猜想又浮上心头,顿时浮想联翩,一时间倒忘了回床上去睡。

“阿嚏!”一个喷嚏打出来,陈醉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披衣服,这山窝里的鸡鸣镇可谓是夜凉如水,只穿着单衣的陈醉似乎是凉到了。

打完喷嚏后陈醉竟然有些心慌:“不会被先生听到了吧?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站在窗户边上,那是有多丢人呢?他会不会知道自己正在偷窥他呢?才十岁就大晚上地偷看男人,要是让先生知道了,那可就真的不用见人了!”

想到这里,陈醉红了脸,忙忙地拖着还有些痛的脚往床上挪了过去。

第十四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沈坤开始为忘姑治疗,为此足足有半个月未曾去做他那看似重要却神秘兮兮的事情,每日不是去寻药,就是在家研读医书,近三十岁的一个小有名气的大夫,竟然重新开始研读医书,可见这个病症并不好治。

陈醉的脚能够行动了,总是尽力地帮着沈坤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按照沈坤的方子配药熬药,没事就陪着忘姑聊天说话。

从心底里,陈醉很感激沈坤能帮助治疗忘姑,虽然也曾怀疑过他们认识,甚至关系亲密,但这些事情,不是自己应该想的,自己不过是沈坤的学生,并不是其他。

陈醉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选择了什么都不去想,只是因为帮助人而单纯地快乐着。尽管忘姑大多数时候,并不搭理陈醉喋喋不休的话语,只是呆愣愣地在院子里坐着,眼睛不是望天就是看地,仿佛那青石铺就的院子很值得研究一般,又好似在天空捕捉她消失了的记忆。

砚墨的态度很奇怪,阿七也是如此,看陈醉的眼神跟看怪物差不多,陈醉开始并不在意,他们俩的行为,在陈醉看起来,也跟怪物差不多,反正都不是正常人,就都无所谓别人的眼光了。

这天陈醉正在厨下熬药,突然感觉厨房的光线暗淡了,正在纳闷,抬头看时,却是阿七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门口,看到陈醉有些奇怪地问询眼神,阿七冷声说:“你很高兴?”

“啊?”陈醉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阿七这话是什么意思。

“先生收留忘姑,为她治疗,你很高兴?”阿七又问。

“啊?哦!是啊!”陈醉点点头,有些莫名其妙,这话问得还是有些没头没脑的。

“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啊?”阿七走了进来,凑近陈醉压低了声音问。

“你怎么了?”陈醉很奇怪,俩人虽然平日甚少交流,可都是客客气气的,从没有恶言相向过,阿七怎么会突然这样说话?

“你不喜欢先生?”阿七挑眉问。

“你说什么呢!”陈醉红了脸颊,“我才十岁,我什么叫做不喜欢先生?”

“你别拿那个话来搪塞我,喜欢不喜欢,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如果不喜欢,那天你为什么会见先生抱了卿卿,你就砸了自己的脚?”

“我……”陈醉脸红到了脖子根,嘟囔着辩解,“我那是吃惊,并无他意!”

“真的?”阿七侧了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陈醉,眼中是满满的怀疑。

“真的!”陈醉肯定地点点头。

“如果是真的,你就真是个缺心眼儿的!”阿七嗤笑一声,“先生对你与别个不同,自然是有好感的,可你也别迟钝到这个地步,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我……我……”陈醉结巴了,半天都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你若是心里知道,却装傻,那你也太托大了!”阿七踱了两步,扭头看着陈醉,门外的阳光进来,照在陈醉红扑扑的脸颊上,美得不似真的,可这小美人儿却稍显稚嫩,尤其是在卿卿面前。

陈醉目瞪口呆地看着阿七,想不到一向寡言的阿七,居然会突然说这些。

“前有千娇百媚的卿卿,以未来的正室自居,眼下又有这绝色娇憨的妇人,先生对她温柔体贴无比。而你却不过十岁,眼下绝不是先生心目中的良人。她们才更有机会。你若是不把握住了先生的心,等他喜欢上了卿卿和忘姑,以后娶了她们的话,等你长大,你是准备给先生当二房还是三房?”阿七直白无比。

也是!让一个天桥底下卖艺的姑娘拐弯抹角地跟人说话,似乎本身就是个难题。

“七姑娘,你怎么跟我说这些?”陈醉支支吾吾了许久,也不知道要如何作答,这样的话,哪怕是村中最粗俗的村妇们,都未必说得出来。

阿七陡然住了脚步,声音也微微高起来:“我是当你与一般的小女子不同,对我也很好,今日才会来提醒你。不要等到先生娶了别的女子,才着急懊悔。须知一个男子的心若是没有定下来,就随时都会成为别人的。我虽是江湖女子,却也知道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不求王侯做夫君,但求白首不相离。所以我认定了砚墨,此生他就只能是我的男人,若有一日他敢背叛我,我会杀了他,然后自尽。”

阿七说到最后,杀机隐现,竟然让陈醉有些害怕:她这话是认真的!

“若你跟其她女子一般,也愿意做那三妻四妾中的一个,那就当我阿七看错了人,今日的话,就当我没有说。”阿七说完似乎是有些疲累,不愿再多说,挥挥手,就走了。

陈醉满心的震惊:这个世道,都在宣传男尊女卑,都在要求女子忠于夫君,有钱人家的男子却几乎都是三妻四妾,阿七一个江湖女子,却能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不是话本戏文中唱的么?现实中也能如此?

若是真的跟先生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出诊,自己在家做好了饭等着他,他不出诊时,两个人一壶茶,迎着清风斜阳,看儿女绕膝……陈醉想着又红了脸,摇了摇头将脑中的绮念晃荡出去:自己这是在想些什么呢?!

可若是如重生前一般做皇上的女人,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完全不可能的,想着那些嫔妃们娇媚诚恳的笑脸,那些笑脸背后无声息之间就致人于死的yīn谋诡计,陈醉想着就白了脸打了个哆嗦……若是真的能跟心上人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的事情定然不会再出现在自己身上了吧!

“醉儿!药熬好了没有?”沈坤的声音传来,他正在忘姑的房间内给忘姑施针,这会儿大约是收了针了,到了该给忘姑喝药的时间了。

陈醉闻声这才醒过神来,口中答应着,低头一看立即惊跳起来:老天爷,火势太大未及时控制,药已经烧得沸腾了,沿着药罐儿边上漫出来不少!

————

传说中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哪怕是一夫一妻制的当代,都显得尤为珍贵,希望所有看丫头的文的亲亲们都能与心爱的ta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

窗外的鞭炮声已经响起,家中的饭菜香味已经开始飘散,丫头听着席琳迪翁的歌码下今年的最后一行字,祝各位亲亲新年快乐!

我爱你们!

丫头于除夕夜17:26留。

第十五章 醋意

将剩下的药汁儿端了过去给沈坤,沈坤接过来有些奇怪地问:“怎么这么少?”说着端起来尝了一口,又自言自语地说:“也并不浓啊!”

陈醉酡红了脸颊没有说话,只是搓着衣角有些局促地看着沈坤,好在沈坤并未深究,只是将药递给了忘姑,忘姑看了一眼沈坤,接过来微微一笑,将药喝了下去。

不几日,陈醉的脚趾好了,又去前头跟着卿卿看她处理事情。其实平日里卿卿并不亲自去接待那些客人,那些事情都有老鸨子和掌柜的处理,只有出了掌柜的和老鸨子处理不了的事情后,卿卿才会出面去处理。

很多时候卿卿并无什么事情,就会在阁楼上沏一壶茶握一卷书,静静地呆着。此时那些婆子们是不会跟着的,只有两个贴身的小丫鬟会在旁边伺候。绿珠就是其中一个。

陈醉被允许跟着卿卿一起在阁楼中呆着,而当卿卿一言不发地时候,陈醉也会自觉地去拿一卷书,坐在窗边静静地看,陈醉爱书,看书的时候常常会忘记一切,因此并不知道卿卿会在她入神的时候,悄悄地观察她。

陈醉认真看书的侧脸很好看,颇具英气的剑眉下柔媚似水的丹凤眼,一点朱唇小巧红润,这个小女子总有一种从容淡泊的气质,并不是特别精明的女子,却总能引人的注意,让人不容小觑。

沈坤对陈醉的包容甚至纵容,让卿卿无比嫉妒,曾经卿卿也是骄纵的,沈坤也对她很宠溺,而现在看到沈坤对陈醉的好,卿卿却心中泛酸:沈坤对陈醉的好,似乎比起对自己更多一些,至于到底多了哪一些,卿卿却说不出来。

陈醉看书看得入神的时候,绿珠从外面进来,凑到卿卿面前压低了声音说了些什么,卿卿皱起了眉头:“现在怎样了?”

绿珠又压低了声音说了些什么。卿卿抬起了身子:“去看看。”

陈醉看得入迷,却听卿卿招呼:“醉儿妹妹,我们一起去看看可好?”

“啊?”陈醉迷迷糊糊地抬头,看着卿卿,见卿卿正袅娜地站在自己面前,微微笑着。

“哦!”陈醉反应过来,放下了书卷,起身跟上了卿卿的脚步。

几人边走边听一个老鸨子在介绍情况,这次却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地主一定要让已经被人包了的春意跟他喝酒,偏偏今日包了春意的是一位贵人,得罪不起,这老地主多喝了些酒,竟然开始撒泼起来,春意不来,他就在地上躺着心肝肉肉地乱叫,将个仙客来给搅扰得鸡犬不宁。

“那为何不将他丢了出去?”绿珠跟卿卿的日子长了,颇有些心高气傲,见不得这些无德的老东西那个劲儿,撇着嘴说。

“我们开门就是做生意的,求的是财,没有特别过分的情况,不能将客人往外扔,只要那人被扔了出去,此生他可能都不会再登我们仙客来的们!那等于是将钱往外扔!”卿卿正色道。

陈醉吃了一惊,却又深以为然,许多的道理,还真不是自己知道的,人若不说,或者自己一生都不会知道。

待得到了厅中,见了那地上撒泼打滚的老地主,陈醉吃惊得瞪大了眼睛掩住了嘴:这不是重生前自己带着媚儿流浪时碰到的那个无耻的老地主么?想当初他施舍自己饭菜时一副菩萨表情,待得后来要求自己跟媚儿给他做妾时那凶神恶煞的神色,陈醉心中泛起强烈的鄙夷:想不到这老匹夫还喜欢来逛青楼!

“你去问问他,到底是要怎么样?”卿卿让一个老鸨子上前去问。

那老鸨子得令上前问,老地主已经在地上滚得全身是灰。闻言只是嚷嚷:“我的春意儿啊!我的心肝儿肉肉哇!”

老鸨子想要上前细看,一阵浓烈的酒气冲上来,直冲得老鸨子往后连连后退。连连挥着手退回来:“这老货,已经醉傻了都!”

卿卿想了想,将那老鸨子招到了面前,嘀咕了一阵,老鸨子惊疑不定地看着卿卿:“行么?”

“有什么不行的?”卿卿看着老鸨子,“你去做就是!”

老鸨子行了礼退下,不多时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穿着水绿的衣裙妖娆地扭着走了过来,到了那老地主旁边,弯下腰来糯声道:“这是怎么弄的?快快跟我进去梳洗一番。”

“我只要春意!我的春意儿啊!”老地主只管嚎啕,并不搭理。

“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你这冤家!我不是春意又是谁?”那女子娇嗔一声,扭了老地主一把,眼波流转之际,又伸手去搀扶他。

“你是春意?”老地主醉眼朦胧,迷糊着眼睛去看那女子,结果那女子又是一点他额头:“你这冤家,要死啦!还不跟我走?”

老地主果然听话地爬起身子,由得那女子搀扶着进去了,也不再吵闹。

老鸨子一脸崇拜佩服地看着卿卿:“坊主您真厉害!柔娘都三十岁了,还能冒充十六岁的春意来哄这老货。您就不担心那老货看出来?”

“看出来又怎么的?等他看出来若是还闹,我就真把他扔出去!一个老嫖|客罢了!让柔娘代替春意去伺候他就是给他面子,他还想怎么着?”卿卿下巴一抬,转身就往后走去。陈醉在身后看得目瞪口呆:这事情还能这样处理?

至晚饭时分,沈坤回来,卿卿丢下了仙客来的生意,跑过来跟一起吃饭,在她心目中,每日跟沈坤一起吃饭,是比生意更重要的事情!

饭桌上,沈坤不停给忘姑布菜,阿七和砚墨低垂了眼帘目不斜视地吃饭,陈醉心情有些奇异,却也能控制自己不乱看,只有卿卿有些不淡定,看了沈坤给忘姑夹菜,只能心中泛酸,却又不敢乱发脾气,最后只能不停给陈醉夹菜:“醉儿妹妹,你多吃点,你最近都瘦了!”

陈醉看着碗中的菜,有些哭笑不得:“卿卿姐姐,我吃不了这么多。”

“多吃点,你看你脚才好。”卿卿笑得明媚,饭桌上却弥漫了一股醋味。

陈醉看着满碗的饭菜,颇哀怨地看了沈坤一眼。

饭桌上的醋味更浓了。

第十六章 豪客

似乎是感应到了陈醉的哀怨,沈坤抬起了头来,正好就对上了陈醉的目光,有些诧异地问:“醉儿你是怎么了?”

陈醉没有说话,而是用筷子点了点自己的碗,示意沈坤自己看。

“你若是吃不了就不要夹这么多,家中不是浪费不起,而是这粮食都是农人们辛苦所得,这样奢靡浪费了不好。”沈坤一眼就看出来陈醉是吃不完了,叹息一声,竟然教训起了陈醉来。

正当大家都为陈醉捏一把汗,卿卿怕陈醉先告状正准备主动站出来认错的时候,沈坤教训完了,竟然将自己的碗靠了过去,将陈醉碗中的菜扒拉了一部分过去:“剩下的这些能吃完了没有?”

陈醉没有答话,脸已经红透了,抬眼看周围,除了安然地端着碗吃饭的忘姑,砚墨几人的下巴都恨不得惊掉了下来,卿卿眼中的嫉妒已经毫不掩饰了。

“能吃完了。”架不住这无数目光的扫视,陈醉心中一乱,赶忙接过话来,端起碗就开始扒拉碗中的饭菜,却不料今日炖的是鸡汤,一块带骨头的鸡肉被陈醉这么囫囵地含在嘴里,不管不顾地一口啃下去,立即就痛哼一声吐了出来。

“你这是怎么了?”沈坤这下也看不懂了,都帮忙吃了一大半了,怎么还会弄成这样?都说女儿心海底针,可这小丫头还没长成人呢!就这么难以捉摸了?

“没事没事,大家吃饭。”陈醉忍了眼泪将鸡骨头吐出来,用袖子擦了擦嘴,“吃饭!”

吃完了饭卿卿正准备过去,一个婆子就匆匆过来,附在卿卿耳边轻声回话,卿卿听完,许久没有说话,只是青葱玉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过了一阵子,才沉吟着抬起头:“坤哥哥,能不能借醉儿妹妹给我去应付个场面?”

“你自己把握好分寸就行。”沈坤没有直接说行或者不行,却说了这么一句,就转身上楼了。

卿卿被这一句话给说得心中一突:难道沈坤知道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可沈坤这样说了,卿卿也不愿意就这么放弃了自己的打算,便堆上了甜笑将陈醉的手拉起:“醉儿妹妹,我们那边有一件事情,我不太方便出面,想要麻烦你帮我出个面,没有什么危险和难处的,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先生都说了,卿卿姐姐觉得我合适,那我就去。”陈醉也是笑得甜美,答应下来。

卿卿脸上一僵,显然是被这话堵了一下,可想到自己的打算,还是笑着携了陈醉的手亲亲热热地往仙客来走了过去。

边走边说,卿卿这才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个明白,却还是那老地主闹出来的事情:因老地主闹着要春意,后被卿卿这样糊弄了过去,那包了春意的贵人问起时,他身边的贴身小厮回禀了这件事,贵人着实大方,竟然这仙客来上下每个人都打赏了十两银子!而作为坊主的卿卿,更是得了一个满绿的镯子。

这物件卿卿倒是并不如何看重,可这人情却着实送大了,作为仙客来的主人,就必须要出面去感谢。也不知卿卿打的是个什么算盘,竟然说身子不适,不便出面,想让陈醉代替她去感谢。

陈醉这些时日,不知是不是受了沈坤的影响,渐渐地竟然也开始不再怕事起来,胆子渐渐大了,这才发现自己骨子里竟然也想尝试接触各种人和事物,来增加自己的阅历。虽然知道这其中有蹊跷,却也爽快地答应了。

因觉得陈醉衣着不够庄重,怕冲撞了贵客,卿卿热情地将陈醉拉到了自己的小院子中,给她换上了精致的衣裙,又叫梳头的婆子给精心梳妆打扮了一番,一支简单至极的白玉簪插在头顶的小发髻上,余发都披散在后背上,如黑丝缎一般;又淡扫蛾眉、轻点绛唇,妆扮完毕的陈醉交握着双手抬头挺xiōng地当下里一站,陡然成熟不少,虽较卿卿少了些妩媚,却多了一份卿卿没有的贵气!

卿卿惊叹嫉妒之余,却并不知道,这精致的服饰一穿戴好,陈醉就恍然间就是当年入主**的那段日子,虽然时间并不长,却每日都跟打仗一般,穿戴好了就是要随时准备接见各路神仙的,这些神仙们大多都是抱着自己的目的来的,在媚儿的灌输之下,这服饰穿戴好了,就如将军穿好了战袍,随时要准备战斗的,又怎能不集中了精力挺直了脊梁?

怪不得坤哥哥对陈醉如此看重,原来他是看出来陈醉竟然是可造之材,这打扮一番,气度俨然竟不比任何大家小姐弱,比起自己这娇柔妩媚的气质,倒是更有大家主母的气度!也罢,就让你以最雍容的气度去见那贵客吧!

卿卿心中泛酸地想着,对自己的决定更是笃定起来。

陈醉在绿珠等人的搀扶下,内穿雪白轻软的纱裙,外穿暗红织金的丝袍,就这么款款地走向了那贵客所在的地雅间。

绿珠一路上只是简短地介绍了一番,原来那所谓的贵客来的次数并不多,这三年间也不过是每年来一次罢了!可之所以所有人都记住他,是因为这贵客出手极其大方,每次在这里,都会打赏不少钱,去年伺候他的一个姑娘就因为伺候得好,临走的时候直接给她赎了身,就跟着那贵客走了。

而今年这一次,却是这贵客打赏得最多的一次,仙客来所有人都等于发了一笔小财。听得绿珠如此说,陈醉只能在心中感叹:果然是位豪客!

尚未进雅间,就听得琴声叮咚,曲子竟如高山流水一般清雅,并没有那媚俗之音,陈醉心中立即多了一份好感:这客人的品味不俗,看来是个好打交道的人。

待进了雅间,陈醉抬眸望去,却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锦袍男子正大马金刀地坐在桌边,就着三两样清淡的小菜正在一杯一杯地喝酒,剑眉星目、鼻若悬胆,那容颜气度,竟是不怒而威。

而那老地主惦记着的春意,此时正使出了浑身解数在弹琴取悦贵客。屋子里除了琴声,竟并没有其它声音。

“醉儿这厢有礼了!”陈醉蹲身福了一福。

第十七章 非礼

在陈醉进屋的那一刻,桌边的男子就已经注意到了陈醉,这贵气逼人的女子,看起来倒是真不像青楼女子,而这年纪,也小了点儿,也不像老鸨子,这倒是让他有些迷惑起来。

“醉儿?你是?”男子放下了酒杯,神情严肃地看着陈醉,他并不喜欢自己不能判断的任何人和任何事物,这会让他有掌控不住的感觉,而这样的感觉是决不允许自己身上出现的。

“小女子陈醉,代替仙客来的坊主特意来感谢尊客的打赏。”陈醉并不为他的神情而感到紧张,不卑不亢地报上了家门和来意。

“代替坊主来的?坊主为何不来?”男子闻言,端详了陈醉一阵,端起酒杯又喝了一杯,这才开问。

“坊主身子抱恙,故而不能亲自来感谢。”

“你是她什么人?”男子嘴角带了一丝玩味地笑意,突然从桌边长身而起,站到了陈醉面前,陈醉立即只能仰望对方的脸。

“我叫她做姐姐。”陈醉简短地回答。

“叫姐姐,那就不是亲姐姐咯?”男子嘴角笑意加深,看着陈醉的眼睛也渐渐亮了起来。

“您说的对。”不打算过多解释这些,陈醉干脆利落地给出答案。

“这样呀!”男子突然挥了挥手,已经停止了弹琴的春意和两个站在窗边的细棉布长袍的男子立即退出了房间,脚步轻巧且迅速,退出时还顺便带上了门。

“小醉儿,你多大了?”男子待那些人走后,弯腰凑近陈醉的脸,陈醉立即闻到一股子浓重的酒味,看来是喝了不少酒了,难道是个醉鬼?

对于醉鬼陈醉向来没有好感,立即后退了一步回答:“十岁。”

“十岁啊?那也太小了。”男子皱了皱眉,手指轻轻拂过陈醉的脸颊,似是有些惋惜。

陈醉猝不及防,待明白过来想要反抗时,人家却已经收回了手,这有些轻浮的举动让陈醉涨红了脸,强压了怒意说道:“我想尊客是误会我的身份了。我并不是这楼里的姑娘,若是尊客需要姑娘陪,我这就让人安排姑娘来伺候尊客。”

“哈哈哈!小醉儿,你才误会了你的身份了呢!你可知道,你那姐姐叫你来是为了什么?”男子突然仰天一笑,笑声中充满了讽刺,笑完了低头盯着陈醉,眼神中饱含了讥讽和怜悯说道。

陈醉心中一突,却随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抗声说道:“你想多了!姐姐并没有那样的意思!”

“小醉儿,你还是太单纯了!”男子沉吟片刻,又一次在陈醉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摸了摸陈醉的脸颊,摸完了还轻轻拍了两下,这让陈醉又羞又怒:“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还太小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你放心吧。”那男子笑了一声,有些意犹未尽地说道,“不过我喜欢你,这样吧,明日我就走,你跟我一起走吧!”

“我不!”陈醉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并且人往后退了一步。

男子站住了脚步,似乎是有些意外于陈醉的拒绝,又沉吟了片刻:“你回答得那么干脆,是因为不知道我的身份来历,还是因为你还相信你姐姐让你过来是来说一声感谢的?”

“都不是。”陈醉说完,抬起了下巴,眼睛晶亮且坚定地看着那男子。至始至终不卑不亢地态度不由得让男子愕然。

男子闻言,踱了两步,目光灼灼:“那就是你有了心上人了?”

“你……你胡说!”陈醉的脸腾地红了,猝不及防的话让她尴尬无比。

男子的目光深沉起来:“看来你姐姐还真是没有白让你过来,小小年纪,竟然已经开始对男子动心了!似乎,这心思也不怎么小嘛?”

“还请尊客自重。”陈醉找回了自己的言语,虽然觉得不舒服,却不肯示弱乱了方寸。

“你让我自重?来这青楼你让我自重?自重我来这里干什么?去寺庙里头不是更合适?”男子如同听到了天方夜谭,哈哈笑了两声后反问道。

陈醉一时无语,那男子却目光灼灼地盯着陈醉:“小醉儿,你听着,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人了!以后不许再为别的男子动心!你只能想我!我叫令狐玄。记住了么?”言语间霸气十足,说的仿佛是一件简单无比的事情。

“你这人怎么如此孟浪?你再有钱有权,也不能强迫女子跟你,这世道自然有那看着你的钱或者你的权甚至你的色而愿意跟你走的女子,你尽可以去找她们,我对你的一切都未曾动心,你为何要强迫我?来时听那琴声潺潺,我还以为你是一个有修养的男子,却没料到你如此蛮横无理,若你真是一个只会强迫女子屈从的男人,那倒是我高看你了!”陈醉涨红了脸终于怒斥出声。

陈醉说完,屋子中一时安静得连落针只声都听得到,良久,才听那令狐玄突然自嘲一般地笑出声来:“哈哈!我还当你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呢,没想到连激将这种手段都用出来了!我令狐玄看上的女人,没有看不上我的!若是你还没有看上我,那只是因为你还不够了解我。你的男人,举世之间无人可比!”

“你吹牛!”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陈醉一句话冲口而出,说完了才发现又忍不住自己的脾气,说出了这很是得罪人的话,只是已经收不回来,只能跺脚懊悔。

“吹牛不吹牛,自然有时间来验证。小醉儿,你迟早有一天会为你今日轻视地话而后悔,我等着你的歉意!”令狐玄邪魅地一笑,笑容如百花绽放。

这自恋的令狐玄果然还是有些本钱的!陈醉暗叹着,正在心神未定之际,令狐玄突然凑脸过来,在陈醉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下,然后在陈醉开口骂人以前迅速离开,似乎是对今日的玩乐丧失了兴趣一般,起身就往外走去。

“你这妖孽!怎么能如此!”陈醉跺脚嗔道,被人再三非礼的委屈化作了眼泪,蜿蜒地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第十八章 是什么人

陈醉是流着眼泪跑回住处的,门外等着的绿珠等人乍一看见陈醉泪汪汪地从雅间出来,都吓了一大跳,上下打量后,见陈醉衣裳尚算整齐,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理会绿珠问出了什么事,也不理会绿珠再三想要将她带往卿卿住处的话,只是一路流着眼泪回了住处。绿珠等追着劝说到了门口,也终于停住了脚步。

推门准备进屋时,突然听到了沈坤的声音:“醉儿,你怎么了?”

陈醉闻声回头看时,却见月光下的沈坤正在自己房间的窗户边站着,手中拿着一个泛着绿色莹润光泽的物件,这是听到了绿珠他们的声音了?

摇了摇头,陈醉没有说话,推门进屋了。

沈坤皱了皱眉头,将物件收入怀中,衣袂飘飞,就已经下楼往卿卿的住处走去。此时仙客来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卿卿若是无事都会在阁楼中呆着坐镇。

才走到一半,就见卿卿满面焦急地往对面走了过来,远远地看见了沈坤就忙忙地迎上来:“坤哥哥,醉儿妹妹是怎么了?”

“我正要问你。”沈坤神色严峻。

卿卿顾不上吃醋,生怕沈坤生了气,慌得眼中泛上了泪花:“我正是不知道,所以才会如此着急,今日我身子不适,本是让醉儿代替我去对一个打赏了仙客来上下的豪客说几句感谢的话,可她却是哭着从雅间出来的,这几个丫头子又都是木头脑袋,也不知道跟紧了醉儿妹妹,也没问出个究竟来,故而并不知道她是受了什么委屈。我着了急了,这才赶着想去问问。”

“不必去了,她已经歇下。你去,叫你爷爷的人去打探,她今日见的人到底是个什么人,务必详尽,明日告诉我情况。”沈坤神色凝重,怒气隐现,说罢就转身走了。

夜里下了一场急雨,将仙客来一个精致的小院水池中的荷花滋润得捧珠戴露,而此时在水池边坐着的卿卿却神色凝重:“查明了?”

一个灰衣短打装扮的男子躬身回话,压低了声音:“我们怀疑,那人是东洲国的某个王爷。”

卿卿闻言豁然站起身来:“此话怎讲?”

“此人行踪诡秘,除了在这里出现的踪迹,其他地方都查不到经过的消息,而从画像上来看,很像东洲国的皇帝,可东洲国皇帝眉心有一点朱砂痣,此人没有。而贵为一国之尊,皇帝不会轻易到这南云国和东洲国的交界之地来,而王爷就没有这样的顾忌,毕竟据调查,东洲国的几个王爷都是被排挤不得志的,来这里也不是没有可能。”

卿卿低头思考了片刻,又问:“还有什么其它的消息么?”

灰衣男子回道:“没有了。”

挥手让男子退下,卿卿咬了咬唇,这才向沈坤和陈醉住的院子走去:快要到早餐时间了,坤哥哥一定还在等着自己的消息吧?爷爷的猫头鹰组织是坤哥哥的耳朵之一,这也是为什么坤哥哥会从那个封闭的小山村出来后就选择在这两国交界之地的鸡鸣镇落脚的缘故。

几年前卿卿就知道,想要接近沈坤,就要让自己变得对沈坤有利用价值,否则对自己无意的沈坤并不会为了自己多来几次,也不会因为对自己父母的愧疚而接受自己,那么这个当年如神祗一半的男子,就永远不会是自己的。

如今在卿卿的精心经营下,猫头鹰组织的情报能力已经非同一般,而卿卿也渐渐长大,在刻意保养和打扮之下,本就天生丽质的模样更加动人,沈坤依然是独身一人,身边虽然跟了一个女孩儿,却如自己当年一般,年纪太小还不足以造成太大的威胁。

卿卿甚至悄悄让人查过陈醉的来历,线索却也在陈醉的养父母处断掉了,这也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

将暗探查到的结果告诉了沈坤,沈坤皱起了眉头,沉吟了半晌却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去叫在院中发呆的陈醉。

“先生,如果我被人带走,你会来救我么?”陈醉心中似乎是愁绪百结,眼眶红红地,看着沈坤的表情楚楚可怜。

“傻丫头,我不会让人带你走,除非你自己愿意。”沈坤伸手揉了揉陈醉的头发,“来,吃饭。”

那人竟然想带陈醉走?沈坤有些隐怒:要带走我沈坤的人,无论他是王爷还是皇帝,都要问过我的意思才行。

有了沈坤这句话,陈醉稍微安心了一些,却又随即想起了被那人亲过的脸颊,又有些郁郁:这个该死的妖孽!

卿卿主动提出这两天陈醉不要过去仙客来,陈醉自然愿意,沈坤也没表示反对,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看着陈醉有些郁郁的神色,沈坤突然说:“醉儿,一会儿吃完了饭,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陈醉点点头:“好啊!”只要跟着在沈坤身边,她就觉得安心,似乎那个人就奈何不了自己一般。

卿卿低着的头让人看不到神情,砚墨却脸色大变:“先生?”

“我的决定,你有意见?”沈坤看向砚墨,淡淡问道。

砚墨身子一震,低了头:“不敢。”

饭后,给忘姑治疗完毕,让她回房休息后,沈坤蹲身让陈醉爬在了背上:“那个地方你走不到,要我带你去才行。”

陈醉乖巧地点头,爬上了沈坤的背。

出了大门砚墨又问:“先生,要不要给她蒙上眼睛?”

沈坤想了想说:“也好。”

就这样,陈醉被蒙上了眼睛。

“这样一会儿你就不会害怕。”沈坤低声跟陈醉解释,那神情语气,既像是长者对晚辈的关心,又像对情侣的呢喃,陈醉安心地“嗯”了一声,双手攀上沈坤的脖子。

几人上了马车,后又下车,陈醉一直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挨着沈坤,没有人说话,听车外的声音,从叫卖声渐渐地到只听到车轱辘的响声,这是出了城?

因着对沈坤的全心信任,陈醉没有主动拿掉眼睛上的布。直到听到沈坤说了一句:“到了。”然后眼前从黑暗变成朦胧,然后,一副让人目瞪口呆的画面出现在了自己眼前,陈醉终究没忍住,惊呼出来:“老天爷啊!”。

第十九章 沈坤的身份

怪不得陈醉要如此惊讶,入眼的场景是一个大山洞,洞内平坦宽大,估计上千人也是容纳得下的,而当下地上堆放着成捆的兵器,却并无一人在。

“这就是你们每日过来的地方么?”陈醉扭头问沈坤,却在他旁边的砚墨脸上看到了傲然的神色。

“是的。”沈坤神色平和。

“来这里做什么?做兵器么?”陈醉指了指地上的兵器。

“当然不是。”沈坤说着,指了指旁边,“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看完了就知道我每日来这里是做什么了。”

跟着沈坤沿着洞口一边走,很快就来到了一个隐蔽的小洞口,洞很窄,只能过一个人,里面黑漆漆地还有湿冷的空气吹出来。陈醉打了个冷战,有些害怕,沈坤伸手过来轻轻拉住了陈醉的手:“你跟我来。小心脚下。”

跟着沈坤越往深入,就渐渐听到了水声,湿气也越发大了起来,眼前渐渐透出了一点光亮,慢慢迎着光亮走过去,终于眼前豁然开朗,这竟是另外一个巨大的山洞,洞呈倒扣的漏斗状,洞顶有一个窄窄的洞口,透进了天光,一道细长的瀑布飘散下来,落到下面的深潭中。

潭水四周都是平地,此刻地上有好几排的石头桌椅,几个蓝色衣裳的人或奋笔疾书或低声地交头接耳,见沈坤过来,纷纷躬身行礼,沈坤并不说话,只是抬了抬手,几人又都各行其是去了。

陈醉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直到沈坤将她领着转到了另外一个小洞中,当中一张方桌,桌上一盏油灯,沈坤让她坐下后,陈醉才发现砚墨和阿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想来是自己太过吃惊,没注意到他们俩。

“我今日带你来,就是准备告诉你一些事情,你想知道什么,不妨问出来,只要是我能告诉你的,我就都告诉你。”沈坤看着陈醉的神色,知道她的惊讶都在情理之中。

“你是什么人?”陈醉看着沈坤,问出了从进入山洞以来一直环绕在自己心头的疑问。

“我的名字就叫做沈坤,我曾经是西京国的国师,现在,我是你的先生。”

“这是什么地方?”陈醉指了指外面。

“这是我手下的一个情报组织的总部,我来到鸡鸣镇,就是为了接管它。”

陈醉点点头,闭上了嘴巴。

沈坤看陈醉双手托腮,竟然不再发问了,不由有些奇怪:“你怎么不问了?”

“你能告诉我的,你自己都会说,你不能说的,我问了也听不到实话,所以我就不想问你了。”陈醉老实地回答。

“你这丫头!”沈坤失笑,“也罢,我就将我的一些事情告诉你,免得你一直跟着我涉险,却不知道来由。”

“嗯。”陈醉乖巧地点头,开始专注地听沈坤说他的往事。

昏暗的油灯照明中,沈坤做在陈醉的一旁,开始慢慢说起往事。

原来沈坤是西京国的国师,当下的西京国就是当年沈坤和当今的西京皇帝一起经历了五年时间打下来的,可皇帝登基后,却顾忌沈坤功劳太高,军中和国内声望太高,总是怕他夺权造反,为了让皇帝放心,沈坤离开了西京国,也是为了让皇帝放心,沈坤接受了被派在身边监视的砚墨。

然而砚墨多年如一日的汇报让皇帝生疑起来,再加上砚墨的信鸽被媚儿全部放了回去,皇帝终于下令,让人找了跟砚墨的姐姐一模一样的阿七来代替砚墨做新的眼线。

却不料事情被沈坤发现,这才出现了杀手,这是已经不信任沈坤,觉得只有死人才不会有威胁。

沈坤意识到当年那个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已经容不得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这才终于下定了决心离开隐居的陈家村,来到了这鸡鸣镇,就是为了接手这个情报组织。

“你是准备造反么?”陈醉突然问。

“我对那个冷冰冰的位子没有任何兴趣!”沈坤立即否认,可说完了以后,他又苦笑起来,“可这话说出来谁信呢?那个位子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他为了那个位子,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包括兄弟朋友至亲。”

“那你是要干什么?”

“我要活着!我只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安然地活着。为了活着,我必须要反抗,让他知道,我不是他随意能决定生死的,我不会一再退让。因为这样去死,没有任何意义。我不愿意。”沈坤声音低沉,说得有些感伤。

陈醉也有些情绪低沉起来,为了权力,媚儿曾经不是也灭掉了自己这块通往皇后宝座的绊脚石么?如今沈坤所遭遇的,跟自己当年并无二至。

只是沈坤还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反抗,而自己当年,就直接被毒死了。若是换成了当年的自己,也许就直接心灰若死了吧。

“就凭借这个情报组织,你就能够保证自己活下去么?你连军队都没有,如何能够跟掌握了一个国家的皇帝去要求生存的权利?”

“你这个丫头,懂得的东西多得让我吃惊。”沈坤看了陈醉一眼,“他大约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派人来刺杀我。他大概以为,我不会再有反抗的力量了。”

“难道你有?”陈醉挑眉。

“我当然有!若是没有,我何不找个山洞躲起来,如当下一般,永远不要出去,老死在洞中,大约他也会放心了。”沈坤站了起来大步走开,灼灼的目光看得陈醉有些惊奇。

“那你为什么不这样呢?”

“他太了解我,我沈坤一生从不苟且,能够为了兄弟情谊忍耐一时,却不能屈辱一世,所以他才会如此忌惮我,而发现阿七的事情败露了,才会毫不犹豫地想要除掉我。”沈坤声音中带上了深沉的悲伤。任谁被自己最好的兄弟暗杀,都会悲伤!

此时才知道,当初砚墨说的沈坤身上有许多人命是什么意思,那是战场上搏杀造成的,才知道沈坤能量大是什么意思,那可是打天下的国师!哪怕是离开那个地方,手中能够随时使用的力量,也是不容小觑的。

第二十章 信任

将自己的事情说完,沈坤回到了桌边,站在陈醉坐的凳子对面,倾身过来,一脸严肃地看着她:“醉儿,你如今知道了我的身份,知道我的对手是一国之君,你还愿意跟着我东奔西跑么?”

“我此时还能让自己安然抽身,置身事外么?”陈醉嫣然一笑,清澈的目光仿若一泓秋水,看得沈坤心中一动,恍惚间端坐在自己对面的小女子已然长成,真正地风华绝代!让人不忍心看到她受到任何伤害。

沈坤眉眼一敛,认真地说:“你若是想要抽身,我会让人想办法,自然能让你置身事外。”

“先生,我还是当初的那个念头。”陈醉仍是微笑。、

“什么念头?”

“先生既然不会害我,我跟着先生就很满足,这世道,想跟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在一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么算来,倒是我自私了,不知道先生会不会因此嫌弃我而赶我走呢?”陈醉的微笑没有变,只是这娓娓道来的原因,却让沈坤心中微微感动。

“醉儿,虽然我不能承诺你什么,而且你也确实有值得我利用的东西,但有你今日这句话,我答应你,若是要利用你,我会事先征求你的同意。”沈坤神色严肃地说着,说到后来,大概自己都觉得好笑,嘴角微微弯了起来。

陈醉闻言弯了眉眼:“先生,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收留了我,若是我有值得你利用的地方,那就是我最开心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我希望自己对你不是累赘而是助力。就像卿卿姐姐一般,能够帮到你。”

“傻孩子!”沈坤闻言,笑意敛去,目光深沉起来,伸手过去揉了揉陈醉的头发,“在这里呆的时间也够长的了,走吧,我们出去。”

陈醉乖巧地点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陈醉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沈坤,相信他的所有安排。

出去的时候,砚墨还待再给陈醉蒙上眼睛,陈醉抬头去看沈坤,沈坤只是沉吟了片刻,就将黑布接了过去,亲手给陈醉蒙上,边蒙上边说了一句:“许多事情,你不知道比知道更能保护好自己。”

陈醉点点头,任由沈坤把眼睛蒙上,她理解的沈坤的意思是:若是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往来路径,陈醉以后就是被人套话或者逼供,都不会说出什么来,更有利于保全性命。

“有时间,你多陪忘姑说说话。”沈坤将陈醉背在背上的时候,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嗯。”陈醉轻轻嗯了一声答应下来。尽管不知道沈坤这样吩咐的缘故,可陈醉知道,沈坤这样吩咐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其中的深意就算是当下自己不知道,以后也总会知道。

这是月上中天的一晚,陈醉看着窗纸上的树影扶疏,总是来来回回地打着翻身睡不着觉。经过了今日沈坤的话,知道了沈坤的过往,说自己不吃惊是不可能的。可当下那样的情况,自己竟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信任沈坤,现在回想起来,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

这样的信任却是因为什么呢?

陈醉将自己对沈坤的信任归咎于沈坤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沈坤在自己的心目中,如兄如父。

前世今生,陈醉并未主动地去喜欢过一个人,重生前,流浪乞讨那会儿,自己的心思都在找吃的上,被皇上看上之后,陈醉也只是顺从了皇上的安排,并没有觉得需要去动心或者爱恋。

皇上,是应该被世间所有女子尊敬和敬仰的!就按照教养嬷嬷说的一般:能被皇上看上了,那就是自己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自己的所有理想,就应该是在**中为皇上生儿育女。所有的争宠和吃醋都是不应该的。

事实上,自己也都是那么做的,且并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对。

沈坤让自己多跟忘姑说说话,难道是说以后沈坤并不会娶卿卿,而会跟忘姑厮守一生?虽然想起来心中有些莫名地发酸,陈醉却还是决定明天开始,要每天多陪忘姑说说话。

忘姑身上的小擦伤都已经治好了,人也慢慢健康起来,一股子成熟妇人的风韵从身上散发出来,常常让砚墨都看得失了神,总被阿七扭耳朵。怪不得当初卿卿会看上忘姑,这稍加打扮,姿色不输仙客来的头牌,风韵却是更胜一筹!

如陈醉猜测的一般,忘姑言行举止均很有法度,从陈醉的观察看,应该也是受过宫中教养嬷嬷的严格教导,那些极其优雅地动作都已经成为了她生活中的习惯、身体的一部分,一颦一笑之间自然而然地,就是一段风韵。

在陈醉主动跟忘姑聊天说话的七天后,忘姑终于不再排斥陈醉,在陈醉坐到她旁边的一个春凳上时,忘姑并未躲闪,而是将手边的两本书递了一本给陈醉,还给了陈醉一个微笑。这竟是愿意跟陈醉一起看书。

这情形让卿卿有些郁闷,她自然是知道陈醉在沈坤心中的重要性,陈醉如此费工夫地每日自说自话跟忘姑聊天,如唱独角戏一般总是得不到忘姑的回应,偏偏还每日都去,如此的示好让卿卿总觉得是不是沈坤私底下跟陈醉说了些什么。

偏偏卿卿又拉不下脸去跟忘姑每日自说自话,忘姑对卿卿也有着天生的反感,每次卿卿靠近,她都会往后躲,根本不给卿卿聊天的机会。

为此卿卿曾婉转地向陈醉打听缘故,陈醉只说忘姑一个人太过寂寞,所以想陪陪她,不知为什么,陈醉情愿忘姑跟沈坤在一起,也不愿意卿卿跟沈坤在一起。这样奇怪地情绪似乎是自然而然地,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听说陈醉跟忘姑相处得好,沈坤在晚饭的桌子上露出了笑容:“多跟她交流,她的记忆会更容易恢复。”

“大概多长时间,她就能恢复记忆呢?”陈醉追问了一句。

“这个可说不好,长则一两年,短则一两个月。”沈坤对上陈醉的眼神,嘴角噙着笑意,“你很想让她尽快恢复记忆么?”。

第二十一章 生辰

等到沈坤向大家宣布忘姑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已经是深秋。

鸡鸣镇两旁高山上已经红黄绿交错,红枫和银杏叶儿交错飘落,入眼的颜色倒是比夏天更为丰富饱满,不时有孩童们去林中捡拾银杏果儿和各种野果,猎人们也格外关注起吃得膘肥体壮的野物们,只要进林子忙活一天半天的,每每都有好收获。

陈醉身上褙子已经穿上,不得不说一个夏天过去,陈醉不止是心境成熟许多,气质更加淡定飘逸,个子也长高了许多。或许是营养充足的缘故,陈醉的皮肤更加白嫩,衬托得五官也更加俊秀起来,两道剑眉下的丹凤眼更加有神,红润小巧的唇总是噙着一抹笑意,看着人的时候,也总是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卿卿对陈醉如此淡然的心思很不理解,她的年纪不如自己,手腕不如自己,明明对沈坤如此依恋,却又对忘姑和自己都很和善友好,仿佛一切都不挂怀一般,如此的大度却是为何?难道这个小丫头心里就没有嫉妒?对自己和忘姑就不会拈酸吃醋?

卿卿不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仙客来一个红姑娘秋虹被一个花言巧语的过路客迷住了,不过短短三天相处的时间就陷了进去,过路客走了后,她就开始念念不忘,为此甚至不再接客,拿出了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体己银子自赎自身,转而在仙客来打杂等着人家。

就在秋虹不听任何劝阻痴心苦等着那过路客回程的时候,却见到那过路客果然回来了,迎面看到正在洒扫的秋虹时,却见面不相识,转而进了另一个红姑娘的房间,一进去就是三日未曾出来,秋虹以泪洗面三日,终于憋不住心中的妒意,不顾规矩冲了进去质问,那过路客却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秋虹:“你也是这里待长了的人了,床上那些话你也信?”

秋虹终于绝望,愤而自杀。看着秋虹在仙客来下人房梁上悬挂着的冰凉身子时,卿卿想了许多:哪怕是青楼中迎来送往的姑娘,都还奢望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自己对沈坤的一心单恋又是否会有结果?而他这样的人中之龙,就算最终自己跟了他,他又怎会跟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样的患得患失曾经让卿卿很是失落,可最终衡量再三之后,卿卿得出的结论却是:哪怕不能独占沈坤,也一定要做他的女人!

连自己都想独占沈坤,何况一直和沈坤关系好得让自己无法释怀的陈醉?随着年岁增长﹑气质容貌越发出尘的陈醉一定更不愿意与人分享一个男子的心吧?

这一日,沈坤又是难得地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饭菜,叫大家一起吃饭,大伙儿都摸不着头脑,毕竟沈坤动手下厨,这是搬过来以后的第二次,第一次是因为陈醉砸了脚,这次却事先没有说任何原因。

默契地是没有人去问沈坤为什么这么做,好在吃到一半的时候,沈坤自己说出了原因:“今日是九月初九,重阳节,也是醉儿的生日!为了感谢醉儿这些日子来愿意跟着我东奔西跑,也为了庆祝忘姑的病情稳定下来,故而今日我亲自下厨做了这一桌子饭菜。”

沈坤这话一说完,陈醉诧异之余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今日是我的生日?”

“你阿姆原来在的时候,曾经跟我提起过。”沈坤微笑着回答。

阿姆已经不在了,尽管一般父母不会主动跟不相干的人提起自家女孩儿的生辰,可死无对证之下,陈醉还是收起了心中的疑惑,选择了相信沈坤的话。

扭头去看卿卿时,却见卿卿垂着头吃饭不看任何人,没有人注意到忘姑听说今日是重阳节的时候怔愣了一下,抬头去看沈坤,正好对上了沈坤含笑鼓励的眼神,顿时下意识地微笑了一下。

其实忘姑所谓的病情稳定,并不是记起了过往,只是不再怕人,看到谁都不再惧怕了,哪怕是卿卿,她也会在卿卿问候的时候,微笑着回应。

忘姑的声音很甜糯柔软,听她说话,仿佛饮一碗琼浆一般,能从眼神一直温暖到心里。忘姑的动作很优雅,看她吃饭,仿佛是欣赏一段演出,一举一动似乎都是精心设计过一般,见过各色人等的卿卿几乎可以断定:忘姑有着不平凡的过往,心中也如陈醉一般猜疑着:忘姑是不是沈坤曾经的挚爱,若只是萍水相逢,沈坤绝不会对忘姑如此特别。

“既然有这么多的喜事,何不大家喝几杯?”沉默的饭桌上,卿卿突然提出了这个建议。

重生后陈醉从未喝过酒,闻言看向了沈坤,这一桌子,沈坤说了算。

沈坤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陈醉和忘姑,竟然拒绝了:“酒就不要喝了,喝酒容易误事。”

这都是晚上了,有什么事可以误?陈醉心中觉得奇怪,可并未说出口,沈坤说什么就是什么。

陈醉在沈坤的要求下,跟着卿卿开始管理起了仙客来,而且不知道是沈坤是怎么考虑的,竟然被要求管理仙客来的青楼生意。

仙客来虽然有吃饭喝酒的地儿,可最赚钱的却还是青楼生意。

陈醉日渐小心谨慎的行事方式得到了上下的一致认可,她不轻易改变卿卿之前的管理方式,却又在对姑娘们的管理上做了一些轻微的改动:之前姑娘们都是靠着客人的打赏积攒一些私房钱,陈醉却将客人的在仙客来的花销也抽出了一成给接待的姑娘,这让姑娘们更加热衷于留客,纷纷使出浑身解数,也更加嘴甜起来。

卿卿对沈坤言听计从,能将青楼的生意交到陈醉手中,从此脱掉了自己“妈妈”的名声,倒是觉得有利于自己成为沈坤的正妻,而年纪尚小的陈醉被安排去做青楼主事,让卿卿有一种隐秘的窃喜:这是不是代表沈坤并不是将陈醉当做自己的女人呢?毕竟哪个男子也不愿意自己的女人跟青楼扯上关系。

这一日,陈醉在阁楼中休息,却有老鸨子回话,说是有个豪客到了仙客来,指名要见卿卿。

第二十二章 夫君

陈醉闻言一笑:卿卿渐渐长成,绝色的姿容和娇嗲的声音被许多过往的客人惦记,这样的要求并不是第一次,可卿卿总是能够从容脱身,而自从自己接管了青楼的生意以来,卿卿干脆就再也不愿意见这样的客人了。

“你去告诉客人,卿卿姐姐今日不在楼中。若是他有什么别的要求,尽管提出来,但凡仙客来能满足他的,都会尽力去做。”

老鸨子听令去了,不多时,却一脸震惊地回来回话:“那客人打赏了仙客来上下几十口人每人一个金锭子,说是一定要见到卿卿姑娘。若是卿卿姑娘觉得还不够,就再打赏!”

陈醉闻言也是吃了一惊,有这样气魄和财力的人及其少见,这样高调且霸道的行事作风也让人很吃惊,应该是常居上位的人才会做这样的事情。想了想,陈醉让老鸨子去回了卿卿,让卿卿自己做决定。

不多时,老鸨子回来,有些为难地说:“卿卿姑娘让您自己处理,她不愿意出面应酬。”

陈醉踟蹰起来,不管卿卿是开始爱惜名声也好,是有意考验自己的能力也罢,就算她是想要独善其身也无可厚非,卿卿既然这样回绝了,陈醉就要想自己想办法处理这件事。她并不愿意为这个反复去求卿卿,骨子里有一股子的傲气,并不愿意轻易示弱。

“也罢,我换件衣裳,过去看看。”陈醉示意丫鬟将自己的月白色暗纹长裙拿来换上,脸上脂粉不施,头发也只是一个简单的发髻,发髻上插的一只步摇却是有年份的前朝宫廷物件儿,做工用料都很好,简单却贵气,将这一身过于简单的打扮提升了一个层次。看起来就是一个年纪十一岁左右的小姑娘妆扮,可神态动作却透着一股子大气淡然,让人不敢轻易冒犯。

挺直了xiōng背,陈醉让老鸨子带着自己往天字号小院走去。天字号小院价钱昂贵,布置用的陈列物件也都是有年份够分量的珍品,凡是入住天字号小院的客人,可以随意挑选仙客来的姑娘作陪,或许也就是因为这样,那个豪客才会想用钱砸出这仙客来最美的女老板作陪吧?也是因为这个缘故,陈醉才刻意让自己的妆扮跟年纪相符。自己一个尚未长成的小姑娘,相信那豪客只要不是饥不择食,就不会对自己下手。

进了天字号小院的大门,陈醉差点迎面撞上一头雄鹿,这雄鹿并不搭理陈醉,姿态优雅地转身走到了一边儿去。这鹿血却是有名的补品,对于壮|阳有奇效,客人可以任意取用。所以才会将鹿放在这天字号的院子里。

门口站着的两个侍卫听老鸨子说了陈醉的身份,就去了一个去里间通报,不多时,侍卫回来说:“我们主人有请醉儿姑娘,还请妈妈在门口等着。”

自家的地盘儿,却被人阻在门外,老鸨子不敢有半点怨言,满脸堆笑地答应着,就往边上不远处的一个石凳子上坐着,陈醉被人领着进去了。

进了花厅,那男子却坐在暗处,身后还立着一个人影,陈醉一时瞧不清脸那客人的容貌,也不好这么盯着人家瞧,当下蹲身一福,口中轻声说道:“醉儿见过这位尊客。”

客人不说话,只是看着这进来的陈醉。陈醉知道,这是居上位者经常会用到的招数,先不开口,只是打量,看下面立着的人能否受得住,有些承受力差的,会吓得发抖、出汗、东张西望,严重的甚至会失禁瘫软。只是自己并不惧怕这样的场景,当下娉婷地站着,一动不动只是嘴角含笑地盯着那客人锦袍下露出的脚。

果然,过了半盏茶时间,那客人才出声询问:“你是这里的什么人?”这话有些明知故问,刚才的侍卫一定已经将自己的身份禀告过了,他这样问,不过是有些不信。

可陈醉听到这声音,却浑身一震抬起头来看向那客人的脸:这声音,怎么会如此熟悉!可惜客人坐在暗处,陈醉依然看不清,只是留心之下,才发现这身型坐姿都是熟悉的,莫非竟然是他?

陈醉平复下自己有些紧张慌乱的心思,回道:“醉儿现在是这仙客来后院的管事人。原先的卿卿坊主已然将后院交给了我管理。”

“你多大了?”客人沉吟片刻,又问。按理说男子不会轻易问女子的年纪,可这是青楼,又当例外。

“小女子刚刚十一岁。”陈醉声音恭谨起来。

“还这么小……”客人有些诧异,起身大步走向陈醉,保养得很好的修长手指轻轻挑起陈醉的下巴,陈醉终于可以跟他对视,对上客人的温煦的眼神,陈醉经不住又哆嗦了一下:这温煦的眼神、这菱角分明的五官,正是南云国当今的皇帝、自己重生前的夫君东方泽啊!他怎么会来这个地方,自己怎么会在这样的环境下以这样的身份跟他见面?

“你见过我?”东方泽的眼光陡然凌厉起来,捏着陈醉下巴的手也突然用力,捏得陈醉下巴生疼。

那暗处如木桩似的人影动了一动,若不是东方泽往后做了个手势制止了他,陈醉可以笃定那人手中的短剑已经架上了自己的脖子。

知道是自己的反应引起了东方泽的误会,毕竟自己是重生的,可东方泽却不是,怎么会认识自己?帝王的警惕性自然是高的,任何反常行为都要提高警惕。

陈醉赶忙回答:“没有,只是尊客气度尊贵,醉儿年纪小,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有些害怕。”说完陈醉低敛了眉眼,一副有些害怕却又咬牙撑着的神色,不再跟东方泽对视。

东方泽没有说话,仔细盯着陈醉的脸看,在回忆到底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一个人,脑海中却找不出这样的印象来,想着这丫头不过十一岁,一看就是没有练过武的,应该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这才缓缓松开了手。

第二十三章 我要见他

吃痛的陈醉伸手抚过自己被捏了许久的下巴,努力稳定了自己的思绪,淡然的笑容又回到了自己脸上,清声解释道:“得知尊客想见卿卿姐姐,醉儿特地过来赔不是:卿卿姐姐有事出门了,这两日都不在仙客来中,不能得见尊客。若是尊客有其他要求,醉儿定当全力满足。”

“尽全力满足?”东方泽似笑非笑地看着陈醉,“那我让你今晚陪我,你也愿意满足?”

陈醉闻言小脸红透:“醉儿年纪尚小,不解风情,不如让仙客来当红的姑娘们过来给尊客过过眼,看有没有能入尊客法眼的?”

“哦?不解风情?”东方泽闻言有些愕然地倾身过来反问,逼得陈醉脑袋低到了xiōng前,羞窘至极。几息过后,东方泽xiōng口的闷笑终于憋不住,大笑出声,“哈哈哈哈!你这小丫头虽然年纪尚小,却还真是有意思!我不过是逗你玩儿的!没想让你来伺候我。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是醉儿太笨,想岔了!还望尊客不要计较。我这就下去叫姑娘们过来给尊客挑选可好?”陈醉心头一松,这样让东方泽压制着说话,心中着实有些不堪重负,终于能松口气,陈醉只想赶快走开,免得自己压不住心思又有什么让人生疑的表现,没得无故断送了性命。

东方泽看了陈醉一会儿,在陈醉额头见汗的尴尬之下,终于挥手同意了陈醉离去。

出了院子门,陈醉赶忙让等候的老鸨子将几个当红的姑娘都叫过来让东方泽挑选,姑娘们满面含春地进去了,不多时,挑剩下的姑娘们出来了,娇兰被留下了。

听了老鸨子喜气盎然的回禀,陈醉垂下了眼帘,淡然让老鸨子下去,心中却是有些黯然:娇兰是以柔弱娇媚而当红,以柳腰舞最为出色,其他的诗歌琴棋等技艺都不能算拔尖的,留在天字号小院,除了跳舞和侍寝,就再无其它可能,陈醉不会指望他们俩在天字号小院中只是谈时事谈风月谈诗文。

东方泽喜欢美人儿,**常有新人得宠,且除了三宫六院等妃嫔之外,其他贵人都只论姿色气质,不拘出身来历。陈醉当年能以孤女之身坐上皇后的位子,还曾被许多人羡慕嫉妒,甚至自己都还沾沾自喜过,总是在心里告诉自己那些女子再得宠,自己也是皇后,从不觉得皇帝有什么不是。

可如今重生不过半年,怎么会突然就看不惯皇帝留宿青楼了呢?

此刻陈醉心中只觉得东方泽此举有些无耻:宫中佳丽三千,环肥燕瘦比这仙客来的姑娘们更出色的比比皆是,他却还不知足,到了这边陲小镇还要招|妓!他也不嫌脏?

陈醉试图理清自己不开心的原因,却怎么都想不透彻,只能揣着一团闷气回了小院子吃饭。卿卿如今每日都比陈醉来得早,每次陈醉回来,她都已经坐在了沈坤身边,一脸甜笑地等着开饭。

“醉儿妹妹,今天是不是有个豪客又在找茬儿了?都处理好了吧?”卿卿一见陈醉就满脸关心地问道。

“处理好了。”陈醉点点头,坐到了忘姑身旁,谁都不看,端起碗来就准备吃饭。

“吃饭吧。”沈坤发话,各人开吃。

吃完了饭,陈醉放了碗就准备回去休息,却听沈坤突然出声唤道:“醉儿,你等等。”

“先生还有事?”陈醉转身,看向沈坤。

沈坤将两个婆子打发了出去,砚墨和阿七俩人也主动回房去了,这才问道:“今日你见的那个客人,你可看清楚了相貌?”

陈醉点点头:“看清楚了。”认识了多少年的人,怎么会没有看清楚?

“你看看,可是此人?”沈坤说着从旁边桌子上拿起一幅画来展开给陈醉看,陈醉探头去看时,却是一身龙袍的东方泽威严的画像!

“你知道他是皇帝?”陈醉脱口而出。

“你也知道他是皇帝?”沈坤也是吃惊不已,反问道。

“我不知道!”陈醉心中有些慌乱地摆摆手,随即又想办法想补救,“我看这画上面就是皇帝的打扮嘛!”

沈坤看了陈醉一眼,压下了心中的疑惑:“那你确定今天的客人就是此人咯?”

犹豫了一会儿,陈醉还是点了点头:这种事情,骗不了人,莫说人还在这里,就是沈坤事后拿着这画去问娇兰,娇兰也能指认出来。

“行,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沈坤起身收起了画,背着手踱了两步,然后站住了身子挥手让陈醉回房。陈醉见沈坤并未叫卿卿走,以为他还要跟卿卿商量怎么对付东方泽,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先生,你是要对付他么?”

听出陈醉语气中浓浓地关切,沈坤弯了嘴角:“你放心,我没有主动跟皇帝掐架的爱好,何况他不算是我的敌人。至少当下不算。”

陈醉看着沈坤,最终也没有再说什么,扭头回房了,只留下沈坤跟卿卿俩人在那里。

卿卿将门关上,这才回到沈坤面前:“坤哥哥,你准备怎么办?”

“明日你去见他,你告诉他,我要见他。”沈坤缓缓地踱着步子,似乎在筹谋着什么。

“他身边随时都会带着暗影!你这样去会很危险的!”卿卿有些急,压低了嗓子劝说。

“没事,他在这里停留,肯定不是为了玩乐,也是有什么其他图谋,否则以帝王之尊,他不会来这边陲之地。说到底,为的都是利益,我自有分寸。”沈坤似乎xiōng有成竹,摇头让卿卿放心。

“可是我担心你的安危。”沈坤的谋略是出了名的,卿卿闻言也放下心来,声音却突然变得甜糯起来,软软的道。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你回去休息吧,明日将事情办完了就来通知我。”沈坤让卿卿回去,卿卿只得起身往外走,正准备开门,却听沈坤突然又出声叫住了她,“卿卿,你今年多大了?”

卿卿回身看着沈坤,目光闪亮含羞回道:“人家马上就十五岁了。”

“嗯,是个大姑娘了。”沈坤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

“坤哥哥!”卿卿含羞娇嗔着,跺脚不依,却被沈坤打断了话:“明日过去见他要当心,此人好色,表面上又是冲着你来的,别着了他的道儿。”。

第二十四章 身世之谜

卿卿脸上立刻浮现出了感动:“人家省得的,坤哥哥就放心吧!”说完,卿卿自信地一笑,“那我先走了,坤哥哥早些歇息。”

一夜无语,因心里有事,陈醉一夜没有睡好,醒来后觉得有些精神欠佳,午后去了仙客来后院,却被老鸨子告知:卿卿已经去过了东方泽的小院子。

陈醉怔了怔,思绪恍惚了一下,下意识地认为卿卿是知道了东方泽的身份,动了心思,毕竟她曾在公开场合说过要做皇后的。随即陈醉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她对沈坤的心思已经公开表白过了,卿卿虽然眼高于顶,却不是朝三暮四的女子,应该是去有别的目的。

只是从老鸨子口中,陈醉也知道了另一个事实:从娇兰进入天字号小院中后,除了卿卿去拜访时出来过一些时候,其他时间都是在天字号小院的,而从其他姑娘们嫉妒的传闻中,陈醉更是了解到娇兰得了不少的赏赐,东方泽对自己喜欢的女人向来大方,看来娇兰是将他给伺候得满意了。

想着这些,陈醉不由得想起阿七关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论调来,心中有些迷惘:东方泽乃一国之君,他身边的女人绝不会因为自己或着任何女子而减少,他是多么自信且博爱的一个人啊!能够将身为孤女的自己寄养在朝臣家中不过几个月就娶了当皇后,自然也敢将青楼女子带回去当贵人,他从来都相信任何女子只要他看上的,都不会逃脱他的追逐。

到晚间吃完饭,准备各自回房的时候,沈坤突然叫住了陈醉,告诉她:“以后天字号小院的那个客人就由你负责联络。他若是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话需要你传给我,你就传给我就是了。”

“啊?”陈醉吃了一惊,诧异地看着沈坤。

“你不愿意么?”沈坤心底的怀疑又翻了上来,从陈醉的反应来看,总让人觉得她跟东方泽之间似乎认识,却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啊?哦!不是,我只是太惊讶了。”陈醉回过神来,露出一个笑容,“能为先生做些事情,是我求之不得的。先生就交给我好了。”

因为沈坤的交代,陈醉晚间住到了仙客来后院专门为她留的阁楼中,虽然高床软枕,铺的盖的都是最好的,可陈醉却有些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一会儿是沈坤的交代,一会儿是东方泽的面孔,一会儿又是重生前自己乞讨时遇见东方泽以后的点点滴滴。

想来想去地,陈醉心中一阵烦躁,不由得将目光落在了里面的一个枕头上。这枕头下面却是有玄机的:许多青楼的老鸨子为了防止姑娘私底下隐瞒收入和平日里探听消息,都会在姑娘房间安装探听消息的传音管道,仙客来的红姑娘房间和天字号小院这些有钱人才住得起的地方都安装了这种传音管道。

只不过作为专门的情报组织,仙客来安装的传音管道格外小心和隐蔽一些,都是通过地下的取暖地道一旁预先埋上了精巧地铜管而成,除非拆了房子挖了地底,否则都不会被发现。

陈醉平日里从不去听这些,毕竟姑娘们的房间,传出来的除了偶尔地消息,更多的还是yín|声|浪|语,陈醉一个姑娘家,自然不会想去听,可今日,想着沈坤的吩咐,又想着东方泽的过往,鬼使神差地,陈醉轻轻挪开了枕头,将床柱下的一个暗格拉出来,一个精巧地漏斗状东西就露了出来。

黑暗中,陈醉犹豫了好一阵,最终还是将耳朵凑了过去。

入耳的却是一阵娇|喘,重生前有过夫君的陈醉立刻明白过来那边是在做什么,当下就红了脸,做贼一般退回了自己枕头上,双手捂住了耳朵,羞得闭上了眼睛,心中也暗暗懊悔刚才的举动。

过了盏茶功夫,陈醉终于心绪平静下来,看着那传声筒,又有些犹豫起来,不知那边到底是完事儿了没有,想了想,还是将耳朵凑了过去,准备一听到不好的声音就立刻退开,可耳朵凑过去后,却悄无声息:这是完事儿了?

陈醉正在诧异,却听得东方泽的声音响起:“她吸了迷香,已经睡死过去了,不到明日不会醒来。”

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接过话来:“难为君上了,为了麻痹外人的视线,不得不让这样的残花败柳侍寝。”

“这有什么的。还是说正事吧!”东方泽的声音转为严肃,也更低沉,若不是陈醉屏息了去听,都听不真切。

“那管事的陈醉是沈坤隐居后收下的弟子,却似乎并不知道沈坤的许多事情,蹊跷的是她是被沈坤隐居的村子中一户人家从山中捡回来收养的,那日她过来,我看她的五官相貌却甚是熟悉,与我十几年前见过的一个人非常相似。”那苍老的声音回道。

“什么人?”东方泽有些吃惊,显然意识到这苍老的声音主人见过的这个人一定不是一般的人。

陈醉闻言也是吃了一惊,莫非这苍老声音的主人知道自己的身世?重生前自己也请求东方泽帮自己调查过身世,可东方泽却到自己死前都还没有调查个明白,如今他身边的人却这样说,难道他当初是欺骗自己的?

心念电转只见,陈醉忍不住将耳朵紧紧贴在了传声筒上,试图听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却什么都没听到,少顷,大约那老者压低了声音说完了,东方泽惊呼出声:“竟是这样?”

陈醉心中一紧,却如百爪挠心一般:这老菩萨怎么会到关键时刻就压低了声音呢?最关键地一句话,却不大声说出来了!

传声筒那边沉默了一阵,东方泽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老师你来分析一下,那沈坤是否也是知道了她的身世,才会将她收为弟子?”

“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他毕竟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且是出了名的谋略过人,谁知道他心中是什么算计?”。

第二十五章 雪芽的效果

那边沉默了片刻,东方泽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那依你看我们应该如何是好?”

“君上放心,我已经跟卿卿小姐说过了,说是君上吩咐让陈醉来负责咱们跟那沈坤之间的联络,往后必然还有相遇的时候,到时候我们再想法子也不迟。她毕竟还小呢!”老者似乎是xiōng有成竹,陈醉此时才明白,这莫名其妙的联络人职责是怎么来的!

又是一阵低声嘀咕隐隐约约地传过来,虽然知道是人声,却听不清到底是在说什么。陈醉此时心乱如麻,本想听些跟沈坤交代的任务有关的东西,没料想却听到了跟自己身世有关的话。

且这些话直接颠覆了在陈醉心目中东方泽和沈坤的形象,那个老者的身份陈醉也大约猜到了,应该就是东方泽的老师和国师,陈醉重生前见过他,还跟他聊过许多次,他一脸微笑地看着陈醉的样子显得很是和蔼可亲,陈醉对他是很有亲切感的。

听老国师的话中意思,东方泽并不是他曾说过的那样,对自己的身世毫无所知。其实他一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可他从认识开始到成为了自己的夫君,刚才听到的那些事情,他都从没跟自己提起过。难道自己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他从未对自己说过真话?

回想起那翠凤镯,沈坤曾说过那跟自己的身世有关,可自从进了沈坤的手中之后,就没再见沈坤拿出来过,也未曾提起丝毫跟自己身世有关的话题,仿佛自己就是天生地养石头里蹦出来的孙猴子,难道沈坤也是在利用自己?

小心翼翼将传声筒收回原位,陈醉放好了枕头掩盖了痕迹,趴在自己枕上呆想,想着觉得心中越来越冷,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伸手摸冰冷的脸时,才注意到脸上已经一片濡湿,却是不知不觉泪湿了双颊。

第二天上午,因沈坤的嘱咐,陈醉去了一趟天字号小院,这次守门的侍卫大约是得了嘱咐,见了陈醉立即就带她进去了。

娇兰在外面喂鹿,陈醉冲她微微一笑,进了花厅,就看到东方泽正好整以暇地在喝茶,身后一个仆人打扮的老者正在他身后恭敬地伺候着,陈醉抬眼看过去,可不正是东方泽的老师?这身打扮却是为何?

一边心中思量着,陈醉一边恭敬地冲东方泽行了礼,又冲着老者一笑,这一举动惹得东方泽和老者都一阵惊疑:按理陈醉作为仙客来的主事也罢,作为沈坤方的联络人也罢,都不会对一个仆人过分关注,可陈醉不仅看了他好几眼,还冲他笑,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莫非她知道假扮老仆的身份?换而言之,就是沈坤知道了老师的身份?

当下却不好多问这些,否则岂不先堕了气势?东方泽端起茶,也端起了架子:“醉儿姑娘,我们这是第二次见面吧?”

“是。”陈醉垂了眼帘清声回应。

“以后你我还要多打交道呢!”

“是。”陈醉再应。

“醉儿姑娘这样的年纪,却能做这仙客来的主事,奇女子也!”东方泽轻轻一击桌面,赞叹道。

“过誉了!醉儿不过一个小女子,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陈醉低垂的眼睑并未抬起来看东方泽,声音也并没有因为东方泽的赞叹而有所变化。

陈醉的冷静让东方泽有些不知如何接话,毕竟主动去接近一个小姑娘家,是高傲如东方泽从未做过的事情,从来都是女子用尽方法来接近他,偏偏陈醉还不配合,不肯给出一个笑脸,一时间东方泽心中有些尴尬,花厅中顿时静了下来。

厅外一阵凉风吹进来,娇兰地低语也传了进来,却是:“你说他喜不喜欢兰儿啊?”陈醉顿时有些无语:她在跟雄鹿说话!且是在猜测东方泽的心思!这傻姑娘!

“请姑娘喝茶!”老国师大约是看不下去这尴尬的场面,只得出面打了个圆场。

东方泽如梦初醒,赶忙让茶:“请醉儿姑娘先喝杯茶吧!”

“尝尝这茶看合不合口味!这是东山雪芽!东山顶上的雪水浇灌出来的茶树上采摘的,每年只得五十两左右。”老国师亲自当茶童,给陈醉奉上一杯东山雪芽茶。

陈醉端起茶杯微微一笑:“怎么会不好喝呢?寻常人家哪里喝得到沁雪茶场的雪芽茶?”

这茶的来历本是重生前东方泽跟陈醉说过的,陈醉随口说出,又笑得云淡风轻仿佛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一般,可听到东方泽和国师耳朵里却又吃了一惊:这沁雪茶场的名号知道的人极少,除了东方泽和国师之外,不外乎宫里的几个得宠的妃嫔,以及负责茶场取茶的暗影,难道这沈坤的手脚已经伸进了**之中或者东方泽的死士暗影之中?

想到这里东方泽跟国师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均看到了强烈的震惊之色!

“哈哈哈!醉儿姑娘竟然知道我们沁雪茶场?真没看出来如此小小年纪,却如此见闻广博啊!”东方泽定下心绪,当下朗笑出声,“也罢!能承蒙醉儿姑娘看得起这东山雪芽,我就送你三十两!”

陈醉闻言吃了一惊,这东山雪芽一年产量有限,只能供应东方泽专用,当年自己当了皇后一年也只有不过十两的分量。偏东方泽又只喝东山雪芽,这送三十两给陈醉,确实是个天大的人情了!

“那不必!我拿走了三十两,你喝什么?”陈醉立即拒绝了。

“我还能没有好茶喝?”东方泽自负地背起了手,目光看向厅外,有种天下尽在掌握的豪气。

陈醉看得好笑:“可你只喝东山雪芽呢,还是收回去吧!我对茶没有兴趣。”说完陈醉将杯子放回了桌上,又低垂了眼帘,不再说话。

陈醉没有看到东方泽和老国师的眼中又闪过了震惊之色,对沈坤的评价又上了一个台阶:看来沈坤并不如外界说的一般,隐居避世,连自己的日常喜好都打探得一清二楚,这哪里是一个避世的人会做的事情?。

第二十六章 歉意

东方泽没有再坚持,而是另送了一个极品的和田玉佩给她,玉佩周边的云纹和居中一个“万”字雕刻得简单却大气,只是下面的明黄色穗子太过张扬,不过回头换一下也就好了。

陈醉不是喜欢张扬的女子,这样的东西挂起来好看,也不扎眼,知道东方泽是为了补偿那三十两东山雪芽的意思,陈醉也就收下了。

将玉佩就这么握在手上,陈醉不愿久留,得知今日没有什么需要传递的消息,就告辞走了出来。

娇兰眼睛尖,一边给雄鹿喂草,一边瞄着这边的动静,看到陈醉手中露出的明黄穗子时,眼睛一亮,跟雄鹿也越发说话温柔了起来:“鹿儿鹿儿,他不会不要兰儿吧?兰儿可是认准了他了呢!”

东方泽是第三日上头离开的,走之前让陈醉递了一个锦盒给沈坤,锦盒并未上锁,陈醉也想过看一看到底里面是什么,可想来想去还是忍住了心中的念头,将锦盒原封交给了沈坤。

沈坤没有当着陈醉的面打开,而是心事重重地让陈醉自去忙自己的事情,自己却转身走掉了。

东方泽没有带走娇兰,却给了她一笔不菲的银钱,够她自己赎身出去再衣食无忧地过上一辈子,可娇兰心中的念想却不只是这个。

当夜娇兰在房中哭了一夜,最后被卿卿出面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娇兰再也不敢哭了。

及至入冬,仙客来的生意渐渐上了手,陈醉也就敢轻松一下了,闲来无事,她开始想念媚儿,过了年下来,媚儿也长了一岁了,不知如今好不好,可陈醉却不敢开口提让媚儿过来,这是青楼,沈坤做的是杀头的事情,让媚儿过来就等于让她涉险,陈醉不愿意。

鸡鸣镇下了第一场雪,一夜之间,天灰地白,遍地银装素裹。雪白的狐皮大氅已经披在了身上,陈醉笼着同样雪白的貂皮袖笼,一双鞋头上缀着通红绒线绣球的暗紫色绣花鞋从白色裙摆下探出来,越发衬托得陈醉娇俏可爱。

一路赏雪进了暖阁,让人暖了酒,在暖阁中笼了一盆炭火,往绣榻上一窝着就不想动弹,陈醉只是在看着外面的雪景呆呆地发愣。

那若有所思的眼神让一旁伺候的婆子心中直呼奇怪:原来的卿卿早慧,总是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很好,如今这陈醉姑娘也不过十一岁的年纪,也是这样早慧,将这青楼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些年轻姑娘们都是怎么了?怎么会这么能干?还是说只有这两个特别一些?

“在赏雪?”耳边突然响起沈坤的声音,陈醉闻声看过去,却见沈坤将灰色大氅解开交给婆子,正往自己走过来。陈醉赶忙起身:“是,走得闷了,就来这里坐一坐。”

“有心事?”沈坤坐到了陈醉旁边的绣墩上,拿起了一杯暖好的酒,喝了一口,顿时舒服得眯了眯眼睛,这才看向陈醉。

“没有。”陈醉摇头。

“是想你妹妹了吧?”沈坤问。

陈醉没有说话,抬起头来看向沈坤,沈坤神色很认真,看得出他很想知道答案。陈醉冲他笑了一笑,又转头看向了窗外。

“是我连累了你,细算起来,你跟着我这一路担惊受怕的,我没能给你什么,却还让你们姐妹分离。我对不住你。”沈坤沉默了一阵,突然开口道歉。

陈醉这才惊慌起来,将思绪都收拢回来,有些惶恐地起身站到了沈坤面前:“先生在我最艰难的时候能够帮我,如今我怎么为先生都不为过,何况先生并没有要我付出什么,反而还处处指点,让我这段时间明白了许多东西。我给先生惹了不少麻烦,该是我和先生赔不是才对,怎么会让先生反过来说这样的话?”

说着陈醉就盈盈地跪了下去,眼中已经隐隐地湿了。

“我知道你想你妹妹,可当下我们不能将她接过来,要等过年后才行。”沈坤一把扶住了陈醉,将她重新扶坐在绣榻上,“醉儿,希望你能再等等。”

“过年后就能见媚儿么?那太好了!”陈醉闻言立刻激动起来,清亮的眼睛中水波荡漾,那种惊喜的光亮看得沈坤又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经过沈坤这一说,陈醉心情顿时好了起来,漫无目的地等待总是折磨人的,如今知道了具体的日期,只要数着手指头就能等来的那一天,那就可以安心等待了。

“傻丫头,有什么事情,你就跟我说,不要憋在心里,有些事情,你说出来,也许我就能为你做到,可你若是不说,我却不知道你在盼望些什么,自然你也就只能空等着。”沈坤宠溺地摸了摸陈醉的头发,“你最近回小院的时间不多,平时有空就去陪忘姑说说话,她总向我问起你。”

“嗯!”陈醉点点头,算算,确实很长时间没有陪忘姑说说话了。

“她的病情好些了么?”想起忘姑的病来,陈醉问道。

“身子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了,但是记忆却怎么都恢复不了,这人的脑子是最复杂的,我们只能等时间来让她回忆起一切。”沈坤点点头。

陈醉沉默了:沈坤为忘姑所做的一切谁都看在眼里,如今身子没问题了,就算是很不错的结果,至于记忆,他若是没办法,那也没办法。

“我多陪她说说话,她也许就能想起来是不是?”

沈坤深深地看了陈醉一眼,笃定地回答:“是的,你平日跟她聊天,多引导她去回忆以前的事情,但她若是有任何不好的反应出现,你就立刻要让她停止回忆,否则她会很焦躁甚至控制不住情绪的。”

“控制不住情绪会怎么样?”陈醉小心翼翼地问。

“发疯,失去理智,她会不认识所有人,会打人,或者乱跑之类的。”沈坤说得严重,将陈醉吓得站了起来:“你说我引导她回忆往事的话,说不好她就会发疯?”

沈坤严肃地点点头:“所以,我不勉强你一定要去,但是我希望你去,而且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

第二十七章 玉佩

陈醉微微歪着头看着沈坤,看得沈坤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脸上沾染了什么东西时,陈醉终于开口了:“先生,忘姑对你来说很重要么?”

这个问题将沈坤问得足足沉默了盏茶功夫,才低敛了眉眼回答:“醉儿,许多事情我现在还没办法跟你说得那么清楚,你也可以这样理解,理解为她对我来说很重要。”

这说来说去,就是很重要嘛,那直说不就好了?何必遮遮掩掩?陈醉有些奇怪沈坤的表情。

只是此时沈坤又说话了:“醉儿,你平日多跟她亲近,以后会对你自己很有好处,所以,你不用想太多,也别急于求成,就平常心对待就好。”

“先生,我会跟她亲近的,不是为了你说的好处,也不会急于求成,你放心好了!”陈醉正色看向沈坤,以为沈坤怀疑自己的用心,义正言辞地解释道。

沈坤一怔,也不再解释,只是宠溺地揉了揉陈醉的头发:“我先回去了,你忙完了早点回来吃晚饭。”

陈醉乖巧地点点头,清亮地丹凤眼微微眯起,弯了唇角回应道:“我知道了。”有些怔然地看着沈坤走出暖阁,陈醉心中却滑过一个念头:什么时候起,先生那么喜欢摸自己脑袋了?那被摸的感觉……就像至亲的亲人一般!

将近年关,仙客来的生意日渐清淡起来,过年了,能赶回去过年的人都回去了,江湖侠客也是有家的,贩夫走卒也是要过年的,平日里忙碌奔波,不就是为了赚了钱能陪着家小过个舒心的大年么!

陈醉拿了玉佩和各色的丝线用小手帕兜起来,兴冲冲地去找忘姑聊天,准备跟忘姑一起做个穗子来替换掉那明黄穗子,忘姑的小房间里笼了炭火盆,暖融融地,令人一进屋子就感觉到暖意,跟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强烈的反差。

桌上一个针线簸箩,忘姑背对着门,埋着头聚精会神地不知道在摆弄些什么,连陈醉推门进来都没有抬起头。陈醉顽皮心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后,准备吓她一跳,待到走到身后,正准备出声,冷不防忘姑突然扭头看向陈醉,一脸笑盈盈的模样,将陈醉倒是吓了一跳!

嘟起了嘴,陈醉有些不乐意:“忘姑你坏!知道人家来了,还假装不知道!吓了人家一跳!”

忘姑也是一脸地笑意:“你能吓我,我就不能吓你呀?就你个小丫头最小气!”

“你故意的!也不知道聚精会神地在做什么,人家还以为你不知道呢!”陈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着自己也笑了。

忘姑将手中的东西往陈醉面前一递:“你看,这是我为你做的袖笼,快好了。”

陈醉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看时才发现,这是一个袖笼的外面一层月白色绸,忘姑正用绷子绷了在上面绣一朵花,这花陈醉没有见过,花瓣由花蕊处的月白渐渐延伸转成大红,宽厚却又特别长,带着微微地卷儿,在忘姑手中却绣得非常传神,仿佛这样的一朵花就在眼前一般。

“这是什么花呀?真漂亮!”陈醉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伸手去抚摸那栩栩如生的花朵,看得忘姑一笑:“这叫醉凝香。”

“真好看!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花儿。”陈醉赞叹着,又摸了摸这才放下手来,“这是给我做的么?”

“是啊!给你做的。”忘姑笑了笑,指了指簸箩里,一个填充了棉花的袖笼已经做好,一张顺滑的紫貂毛也在其中,这是缝在里面的吧?看来只等花绣好了就能直接接上去就行了。

陈醉赞叹不已,心中也是暖意融融:忘姑为自己做这个,看着简单,其实却要花费不少功夫,有人关心有人疼的感觉真好哇!这还是重生后第一次有人送东西给自己呢!

“你对我真好!”陈醉冲着忘姑笑了笑,不知怎么的,在忘姑面前陈醉总是很放得开,在她面前,似乎自己就能回复到孩子的本性,是因为她得到了自己的信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陈醉自己都不明白。

忘姑笑了笑,又拿起针线绣了起来,边绣边问:“你怎么今儿有空来我这里了?”

“哎呀,我都忘了,我得了一个玉佩,看着还挺好看的,我想重新配个穗子,你帮我看看配什么颜色的好看?”说着陈醉兴冲冲地从怀中掏出了手帕包裹的丝线和玉佩,献宝似的呈到忘姑面前。

忘姑笑着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将手帕接过来,打开来看时,也是赞叹不绝:“这玉佩包浆极好!颜色也很润泽,真是个不错的东西!”说着将玉佩拿了起来仔细端详,这才看到下面的是明黄穗子,顿时变了脸色。

陈醉在一旁忙笑着解释:“这是别人送的,我也觉得这明黄的穗子我用不合适,所以我想重新换个别的颜色的穗子,你看我带了好些丝线过来,你帮我看看配什么颜色的好呢?”

说着陈醉就去拿一股一股地丝线给她看:“你看这粉红色的好不好?月白的呢?要不深紫的?大红的?还是银色的?我对这个不大懂,这才来找你帮忙呢!”

陈醉自顾自地将所有的丝线一一摆在了忘姑面前,一个一个问过去,问完了半天没听忘姑回答,抬头去看这才发现,忘姑摩挲着那玉佩,怔怔地看着,竟然入了神。

“你这玉佩,是从哪里得来的?”忘姑突然出声,激动的声音倒是将陈醉吓一大跳:“别人送的啊。”

“谁送给你的?你领我去找那个人!”说着忘姑突然将抓住陈醉的手,竟然就准备拉着陈醉出门去找送玉佩的人。

陈醉大吃一惊:莫非忘姑曾经见过这玉佩?玉佩是东方泽送给自己的,难道忘姑认识东方泽?

忘姑抓得特别用力,只是拖着陈醉往外走,像是决心很大一般。

被忘姑抓得吃痛,陈醉挣扎了两下挣扎不掉,只得出声解释:“你先别急,送玉佩的人前几天就走掉了!你追也是追不上了的。”。

第二十八章 发疯

“走掉了?”忘姑猛地甩开陈醉的手,握着玉佩瞪着陈醉,双目圆睁,目光亮得吓人,如同控诉一般,“不可能!你骗我!他还没有找到我,怎么就会走掉了?他都还没有见到我,怎么会就走掉了?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

陈醉心中有些害怕,可左右环顾,却发现现在家中只有自己和忘姑在,连两个卿卿新派来婆子都因为不是在饭点儿上,扫洒完毕就打发她们回那边去了。

“我没有骗你,他真的走了,走了有七八天了!”其实何止七八天,现在都是年关了!陈醉不过是情急之下一说,有怕再刺激了她,不敢再去改口,这才往十天之内说。现在忘姑的情形,说不好就是沈坤说的受刺激要发疯了!

“不会的!他不会不要我的!你骗我!你骗我的!”忘姑说着就往门外冲,竟然是要去追东方泽!手中的玉佩攥得她关节都泛白,却没有扔掉,任由明黄的穗子在手边一路飘摇晃动。

陈醉暗叫糟糕,祈祷着千万别让某些有心人看到了,却因为个子小,犟不过她,只得一路跟着走,边走边劝,边劝边四处张望。

一路跟着忘姑跑了三条巷子,陈醉急出了一身汗,却毫无办法,只能任由忘姑一路走一路念叨:“他还没有找到我,他不会自己走的,他会来找我的!”

好在现在天冷,每家每户的门都是紧闭着的,倒是没遇到什么人。

正急得没法子,迎面一辆马车过来,远看着陈醉正觉得眼熟,一个熟悉的身影就跳了下来,正是沈坤,如同见了救星,陈醉赶忙高喊一声:“先生,快来帮忙啊!她有些不对劲儿!”

沈坤一把将忘姑拉住,忘姑看了沈坤一眼,却也不知道认出来没有,只是甩手要甩开沈坤的钳制,口中依然在念叨那些话。皱了皱眉头,沈坤伸手为刀轻轻砍在忘姑后脖子上,忘姑顿时腿一软,就往地上滑了下去,沈坤伸手接住晕厥的忘姑,将她往马车上抱。

陈醉这才赶上来,连滚带爬地爬上了马车,直喘大气。

沈坤给忘姑把了脉,皱着眉头训斥陈醉:“幸好是遇见了我!不然要出大乱子!不是告诉你不要心急么?怎么会弄得她心神失守?”

“我没有心急,我不过是想让忘姑帮我选一个颜色的丝线做玉佩的穗子,开始她还赞玉佩包浆好什么的,没想到她拿着玉佩就开始不对劲起来!”陈醉嘟囔着,心中觉得有些委屈。

“什么玉佩?”

陈醉指了指忘姑的手,忘姑手中现在还捏着那玉佩呢!一簇明黄丝线醒目的很!

“东方泽送的,我给你看过的,你也说没问题可以收起来,可她见了这玉佩就开始不对劲了,口中一直念叨刚才那些话。”陈醉见沈坤将忘姑手中的玉佩拿了下来,仔细研究起来。

“是不是这东西有什么问题?我就说嘛,哪有那么好的?见面就送这么贵重的东西!”陈醉撇了撇嘴,想起自己偷听到的东方泽的话,顿时怀疑起来。

“这东西没什么问题,我检查过了,没有暗格也没有机关,外面也没裹着毒药,什么都是正常的。”沈坤沉声回应。

“那为什么她见了这东西会这么激动?难道她认识东方泽?知道这是东方泽的东西?”陈醉又问。

“她……应该不认识东方泽!”沈坤说到一半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可这话说得,连陈醉听了都觉得不怎么肯定似的。

“那她这么激动做什么?害我跑得一身汗!”陈醉好奇起来。

“我不知道。”沈坤老实回答。

“你不知道?”陈醉反问。

“真的不知道,你别以为我什么都知道,如今她思维开始混乱,如果醒来后没有明显的改善,可能我们就要想别的办法才行了。”沈坤有些无奈,看看那玉佩又看看忘姑,似乎也有些疑惑的样子。

事已至此,也只有等她醒来才行。陈醉无奈地点头,等砚墨将车停稳后,看沈坤将人抱进了忘姑的房间放好,让陈醉在那里守着,说是等醒来以后立即通知他。

陈醉点点头,表情有点闷闷地,沈坤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将玉佩又递给了陈醉:“这东西你收好,回头她醒来了如果不问,你就不要再给她看,如果她问,你就来找我。”

陈醉乖巧地点头:“先生放心,我知道了。我会一直守着她的。她一醒来我就告诉你。”

忘姑这一睡,就睡到第二天早上,陈醉困极了的时候,阿七终于来替班,让陈醉回房睡觉。等陈醉在喧闹声中醒来,立刻就听到了忘姑的声音,这次却是大喊大叫:“让我出去!他来找我了!你们为什么要关着我?凭什么?”

陈醉手忙脚乱地出了房门冲进忘姑的房间,却见阿七正死命地摁着忘姑的手脚,旁边沈坤举着一根银针严阵以待。好容易等忘姑挣扎累了,身子停顿一会儿,沈坤的银针立刻就扎了下去,忘姑轻轻呻吟一声,又闭上了眼睛失去了意识。

松开忘姑的手脚,给她盖好了被子,阿七垂眸回道:“先生,我先下去了!”

“怎么会这么严重?”陈醉站在沈坤身后,白了脸问道。

沈坤将银针收起,口中解释着:“她的思维混乱了,这一针下去,她会安静几个时辰,你在这里守着,饭菜让人送进来吃,这里不能离了人,我去找点药来。”

陈醉点点头:“好。”

到了晚间忘姑果然又醒了,沈坤让阿七将一碗黑乎乎地药汁给她灌了下去,忘姑又睡了一觉,醒来后才算安静下来,却直愣愣地盯着帐顶看,仿佛那上面有花一般。

这跟傻子有什么区别?陈醉看得伤感不已,眼见着就过年了,忘姑这个样子都是因陈醉而起,陈醉心中愧疚,这一日终于憋不住,跟沈坤开口求助:“先生,怎样才能让忘姑好起来?”

“醉儿,她如今应该是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才会如此,若是让她一直这样下去,不出一年,她就会慢慢死去。”沈坤神情很慎重。

第二十九章 她生病我吃药?

陈醉闻言打了个哆嗦,突然扑上去抱住沈坤大哭起来:“先生,求你救救她!”

沈坤闻言,缓缓拥住了陈醉,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后背,缓缓问道:“醉儿,若是因为救忘姑,你肯涉险么?”

陈醉闻言抬起头来,清亮的目光看着沈坤,坚定地点点头:“先生,只要能让忘姑好起来,我肯的。”

“那……我们就试试。”沈坤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手劲儿突然大了一些,将陈醉的头直接摁在了自己的xiōng口,憋气得慌的陈醉挣扎地探出头来,涨红的脸蛋仰望着沈坤问:“先生,需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你做,你只需要等着就行。”沈坤笑笑,“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和她说说话,一会儿我叫你,你就过来。”

陈醉乖乖地点头,看沈坤往忘姑的房间走去,走到一半一个婆子上前挡住了沈坤,蹲身一福禀告道:“先生,卿卿姑娘说担心忘姑的病情,想过来看看究竟。”

“我不是说了么?这两天让她不要过来添乱!你告诉她,等过两天再说!这两天不许过来!”沈坤少有地严厉,将婆子吓得顿时噤声,行了礼正准备退下,沈坤却突然吩咐:“这两天你们俩也都不要在这里了,过了这两天再来。”

“先生……”那婆子脸色一变,怕回去会被卿卿训斥,赶忙想要求饶。

“没什么可是的,你就去告诉卿卿,这是我的决定,就行了!”说罢沈坤转身进了忘姑房间,留下那婆子在原地踟蹰了一会儿,还是去找另一个在厨下忙碌的婆子,两个人过来跟陈醉道别,无非就是饭做好了,两个人回前面去了,让陈醉知会沈坤一声。

陈醉点头答应了,两个婆子这才走了。

不多时,陈醉见沈坤从忘姑房间出来,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沈坤神色有些紧张的样子,见陈醉端坐着正等着她,沈坤问:“醉儿,你吃过饭了么?”

这话问得奇怪,大家都没吃,自己怎么吃?

“没有,等着先生一起吃啊。”

沈坤又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儿,指了指忘姑的房间:“不吃也没关系,你去那边房间等我,我马上过来。”

“哦!”陈醉莫名其妙地点点头,往忘姑的房间走去。

到忘姑房间的桌子边坐好,陈醉正在猜测沈坤到底准备干什么,却见沈坤端着一碗黄澄澄的东西过来了,放在桌子上陈醉就闻到一股子酒味,这竟然是一碗酒!难道沈坤要在忘姑的房间喝酒?

“先生,这是?”陈醉指了指酒碗,又看了看沈坤,清亮的目光看得沈坤脸上现出了些许悔意。

“这是我放了药的酒。有毒。”

“是给忘姑喝的么?”陈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药酒啊!怎么还会有毒?难道是以毒攻毒?

“不是,是给你喝的。”沈坤声音低沉,“本来你年纪小,我是不想让你喝酒的,正常情况下,这酒里的毒不会要了你的命,但是会让你很难受,好一阵子都会很虚弱,会伤身子的。”

陈醉咽了一口口水,心中的话好险没蹦出来:这病人是忘姑又不是自己,怎么会她生病我吃药?吃的还是毒药?这是忘姑疯了还是沈坤疯了?还有这样给人治病的?真是闻所未闻啊!

虽然口中没说,可心事都被陈醉写在了脸上,看向沈坤的眼神也充满了探寻,沈坤终究招架不住,摆摆手说:“原因我一下子跟你解释不清楚,你若是相信我,你就喝,你若是不相信,你就不要喝。我不会逼你。”

“我喝了这药酒,忘姑的病情就会好起来?”陈醉指了指药酒,小心翼翼地问。

难得她还怕伤害自己的自尊,听得这话的沈坤有些哭笑不得,也是一脸严肃地回答:“我只能说也许会好起来,但是要不要试一试,由你自己决定。”

陈醉看了看药酒,再看看床上的忘姑,又看了看沈坤,突然快速地端起了碗豪爽地一饮而尽!喝完了打了个嗝,泛起的酒气冲得自己皱起了眉头:“喝完了,这样就行了么?”

沈坤神色复杂地看着陈醉迅速泛红的脸,有些怜惜地伸手去摸了摸她的脸颊:“你这丫头,总是听话得让人心疼!我就这么值得你信任?”

“先生对我好,我听先生的话是应该的。”陈醉眨了眨眼睛,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就闭上了眼睛,嘟囔着,“我头晕,坐不住了。”

沈坤接住了从凳子上滑落的陈醉,看着她红得近乎妖艳的脸颊,和渐渐粗重的呼吸,轻声唤道:“醉儿?醉儿?”

陈醉哪里还能答应?早就人事不省了!

沈坤就这么抱着她,看着陈醉脸色越来越红,到最后脸上仿佛浸了血一般,陈醉似乎是有些不舒服,开始呻吟,沈坤伸手去把了把脉,又将她搂在了怀中,只是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神情动作都充满了怜惜和愧疚。

随着陈醉身上额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一股淡淡的花香在房间中飘散开来,床上的忘姑动了动身子,吃惊地神色看向沈坤怀中的陈醉。

沈坤自然也闻到了,却没有说话,而是专注地盯着陈醉。

陈醉汗流如注,口中也开始呼唤:“先生,我好难受,快救救我!”

“醉儿!醉儿!不怕,我在这里!我会保护你的!”沈坤的声音充满了疼爱,一个全心信任自己的女子,为了这份信任,能够毫不犹豫地喝下毒酒,幸好今日是赌对了,若是自己的判断错了,真是要懊悔死!

花香越来越浓,在床上躺了许久的忘姑吃惊地坐起了身子,瞪着陈醉,沈坤却突然起身,抱着陈醉就往床边走。

对上忘姑吃惊地神色,沈坤讥讽地笑问:“这个味道对不对?现在你相信了?”

忘姑点点头,伸手接过了陈醉的身子,失神地喃喃问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第三十章 新年礼物

“她的血脉中的药力已经激发了出来。这是第一次激发,她会昏睡一些时间,不到明日早晨她醒不过来,你还是赶快起来吃饭吧!这两日粒米未进,养好了身子才能说其他,否则你什么都会失去。”沈坤声音充满了疲惫,说完,看了床上睡得越发沉的陈醉,闻着房中越来越浓郁的花香,开门走了出去。

房门再度关上,陈醉满面鲜红欲滴的颜色缓缓向眉心聚拢,最终形成了一朵花的形状,忘姑看得真真儿的:这是醉凝香的花型!而随着醉凝香在眉间凝聚成型,其他地方的红色也终于渐渐褪去,露出了健康的肤色,陈醉有些粗重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忘姑伸手去触碰陈醉的眉心,摸到后甚至用力蹭了两下,发现并未作假,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将手快速收了回来,仿佛被烫着了一样:“这竟然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陈醉醒来后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忘姑淡笑的脸,正在自己的脸上方,见陈醉醒来,声音异常柔软:“醉儿姑娘,你饿了吧?想吃些什么?我去弄给你吃。”

震惊的脸色从陈醉脸上浮现,伸手摸了摸忘姑的脸,见忘姑神色如初,并未有异常举动,犹自不信地问:“你好了?”

忘姑含笑点头。

陈醉这才喃喃自语地嘟囔:“想不到先生这么神,我吃药,你真的就好了!真是太好了!”

“你我……非亲非故地,你能为了给我治病而喝下毒酒,我很感激,以后,我会好好地报答你的。”忘姑显然是被感动了,有些泪光盈盈。

陈醉绽开一个笑脸:“你能好就行了!毕竟你是我带进来的,既然带进来了,就不能眼看着你变成那个样子。只要你如今能好了,我的毒酒就没有白喝。”

“去洗个澡就吃饭吧!你从昨天一直睡到现在,该饿了。”忘姑含着笑给陈醉拿来了换洗的衣裳,“你昨天出了一身汗,我已经让人烧了洗澡水,这就叫人送进来,你洗一洗就出来吃饭,我在外面等你。”

忘姑出门,立刻有婆子拿了洗澡水进来,陈醉这才发现身上果然黏糊糊地很不舒服,赶忙起来洗澡。清清爽爽地穿戴好了走出房门,却见忘姑就站在门口,含着笑等着她。陈醉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你不必这样,我没有做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袖笼做好了,我刚才拿去烘热了,赶快笼上!”忘姑将做好了的袖笼递过来,上面醉凝香的花朵呼之欲出,端地好针黹!忘姑病前还未做好,这会儿就做得这样精致,在自己昏睡的时间里,忘姑大约是忙了很长时间。

陈醉接过来笼上,果然很温暖,心中顿时暖融融地:“谢谢你,忘姑,以后你不必这样对我,我会觉得别扭,我们还跟从前一样相处就好,好不好?”

忘姑忙忙地点头,满脸笑意:“好!那我们就跟从前一样的相处。”

白雪皑皑地日子延绵着,转眼就过年了。

仙客来的姑娘们自己热闹着喝酒唱戏过年,陈醉跟忘姑在房间做那穗子,陈醉没敢再问这玉佩到底跟忘姑有什么关系,连编穗子都是忘姑主动提出来的。忘姑为她选了相近颜色的淡金色,配着黄色偏红的包浆和田玉,显得有贵气又并不俗气,两个人开开心心地将穗子编好来。往陈醉衣裳上面一挂,果然很好看。

挂好了陈醉开心地在房中转了两圈,再问忘姑:“这样好看不好看?”

“好看!醉儿挂着就是好看!”忘姑笑得很开心,陈醉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开心。

天色渐晚,外面因为白雪的缘故,倒是并不黑,外间婆子叫吃饭,陈醉这才跟忘姑两个人亲亲热热地说笑着去吃饭,饭桌上沈坤和卿卿早已经就坐,卿卿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也是言笑晏晏的模样,沈坤却是冷着一张脸,,见陈醉和忘姑进来也没有说话,只是抬手示意她们坐下,就开始吃饭,不知道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气氛有些怪异。

还是卿卿忍不住话,吃到一半就笑眯眯地说了出来:“醉儿妹妹,你这回可是赚到了!”

“这话怎么说?”陈醉好奇地看向卿卿,虽然仙客来后院是归她管,确实也赚了不少钱,可这钱都是沈坤用来办事的,陈醉平日很少用。说赚到的话似乎不对。

“今日醉儿妹妹收到了两份大礼呢!”卿卿笑得灿烂无比,说完还指了指沈坤,“东西都在他那里,你问他就是了。”

什么情况?陈醉看向沈坤,却见沈坤黑着脸说了一句:“吃饭的时候别说那些不相干的,卿卿你也不小了,该注意场合!吃完了再说!”

一桌子顿时噤声,卿卿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刚才的雀跃之情一扫而光。饭后,婆子收拾了东西退了下去,沈坤这才回房拿了两个盒子下来递给陈醉:“这两个东西,都是别人送给你的。”

“谁送的啊?”陈醉有些莫名其妙地接过了沈坤递过来的盒子:自己重生后,人脉极少,能让人过年送东西的肯定不是生人,可这盒子看起来很是精美,不像装廉价物品的盒子,加上卿卿刚才笑得那么欢快。正在疑惑,沈坤沉声说:“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打开上面一个小点儿的盒子,是一个满绿底的玉佩,上面栩栩如生地刻着一对嬉戏的白兔,兔子的眼睛却是两点红,这是要多好的手工和奇思妙想才能刻成这样的奇景?

“这样奇巧的东西我可是第一次见!还是妹妹有福气,有人这样精心地为妹妹准备这样的礼物。”卿卿又笑开了。

陈醉没有笑,而是翻开玉佩来看反面,反面光滑如镜,什么都没有,顿时愣住了:“这是谁送的?”

沈坤递了一张纸条儿过来:“这是放在盒子里的纸条儿。”陈醉接过来看了看,顿时脸红过耳,只见上面写着:“好好等着我来接你。”。

第三十一章 吃醋

“这个……”陈醉通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沈坤和卿卿,沈坤眼中隐含着怒气,卿卿却是一脸笑意:“醉儿妹妹不用不好意思,这人出手豪阔,不会是普通人家,他喜欢你总是没有错,你喜不喜欢的另说。咱们的醉儿妹妹长大了,也有男子喜欢了呢!坤哥哥你说是吧?”

沈坤哼了一声:“醉儿还小,这些事儿暂时不必考虑。”

“她都十一岁了,还小么?我觉得已经不小了!”卿卿撅了撅嘴,对沈坤的反对有些不以为然。

“你都还没有成亲,她比你小好几岁呢!”

卿卿沉默了一下,渐渐红了脸,软糯地声音低声问:“那坤哥哥觉得我到了成亲的年纪了么?”

“你可以许配人家了。”沈坤看了卿卿一眼回答道,这样大胆出格的话,能从卿卿口中说出来,足见得卿卿并不是一般没有胆识的女子。

“那坤哥哥准备什么时候跟人家成亲呢?”犹豫了好一阵,忸怩地将这句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话问出来以后,卿卿的脸遏制不住地又红了。

陈醉冷眼看着,终于,卿卿各种暗示无效之后,公然逼迫沈坤跟她成亲了,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只要沈坤心中没有心上人,又不是太反感卿卿,就冲着当年卿卿父母的情分,也不会太让她下不得台,必然就会答应下来,如此一来,卿卿今日不顾颜面所做的这一切,就都值得了!

沈坤面沉如水地看着卿卿,卿卿也是鼓足了勇气看向沈坤,一副等着他回答的模样。一时间气氛僵持起来,砚墨和阿七见势不妙悄然撤退,婆子丫鬟们也都被打发了出去,忘姑拍了拍陈醉的肩膀也走了出去,陈醉端着两个锦盒傻呆呆地看着两个僵持的人,竟然一时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良久,沈坤脸色终于渐渐缓和下来,叹了一口气,开始来回踱起了步子。卿卿以为他终于想通了,神色也柔和下来,似乎是胜利在望了,陈醉心中微微一黯:当年沈坤还说永远不成亲,如今看来,还是会跟卿卿成亲的。

陈醉正准备掉头走出去,却听沈坤低声说:“卿卿,我对你一直有很深的愧疚,也想用各种办法来弥补,但不包括娶你。而且你应该对我有所了解,我沈坤此生最不愿意接受的就是威胁。所以,我不会娶你。”

卿卿陡然尖叫起来,一把将已经走到门边的陈醉抓住,拉了回来质问:“是因为她么?”

沈坤惊怒地制止:“卿卿你住手!”陈醉吃惊至极,怎么会突然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赶忙挣脱:“卿卿姐姐你快放手!我是先生的弟子。”

好在卿卿手劲儿不大,陈醉挣脱卿卿的手立刻就被沈坤拉到了身后,顺手将东西放在了靠边的桌子上,陪笑着说:“你们慢慢聊,我先走。”

卿卿此时却是满脸泪水:“坤哥哥,我从小就喜欢你,你也一直对我很好,可我能感觉得到,那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你对我爹娘的愧疚!我以为是从那件事以后,你心中再也走不进别的女子,我愿意等!等你走出来,等你接纳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带着她出现在我面前,我就知道了你喜欢她,你对她好得让我嫉妒,她离你那么近,近得我也许一生都走不到离你那么近!可我不是一个不能容人的女子,我知道你这么优秀的男人身边不可能只有一个女子,所以,我愿意容纳一切你喜欢的女子,对她们好!只要你娶我!”

陈醉长大了的嘴可以放下一个鸡蛋,心中觉得冤枉至极,急急地申辩道:“卿卿姐姐,你肯定是误会了,先生对我从无男女之情,只是因为看我太可怜了,所以才会一直照顾我。”

“坤哥哥,你真是醉儿妹妹说的这般么?”卿卿微微斜着脑袋,紧紧盯着沈坤,哭得梨花带雨,显然是不肯相信陈醉的话。

“我只是她的先生。”沈坤起初并不肯回应,在卿卿再三追问之下,终于说了这么一句。

卿卿闻言,看了看沈坤,又看看一脸凛然正气的陈醉,陡然轻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笑得泪雨纷飞:“如此说来,倒是我小气了!坤哥哥,卿卿在此给你赔不是,是卿卿太过性急,心眼太小才会有今日的误会,请坤哥哥放心,从今往后,只要坤哥哥不打算成亲,卿卿就再也不提成亲的话。卿卿愿一生不嫁。”

说完这些话,沈坤和陈醉也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卿卿也不再逗留,冲着陈醉又福了一福:“醉儿妹妹,无礼之处莫怪,卿卿本是无父无母的孩子,粗野惯了的!”

一句话说得陈醉也是心酸起来,赶忙将卿卿扶起:“这话说得!我也是……”不料卿卿却并不愿意听陈醉的安慰,扭头又看了一眼沈坤,泪汪汪地推门就出去了。

待得卿卿出了门,听她脚步声走远,陈醉扭头看向沈坤,沈坤却低了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想起刚才卿卿说的那些话,陈醉红了脸,一时觉得待在这里尴尬得很,也准备悄悄儿地走,不料刚走到门口,就被沈坤叫住了。

扭头看时,沈坤却拿了那两个盒子递了过来:“这两个盒子,上面这个应该是上次那个神秘客人送来的,下面这个却是东方泽送来的,都是给你的,你拿去吧!”

陈醉有些慌乱地摇手:“我并不认识那个神秘客人,他这东西我不能要!先生处置了就是,这东方泽送来的东西先生也处置了吧,我跟他不过见过数面,并无其他来往。”

“既然是别人送给你的东西,你自己处置,也不必跟我解释什么,我不插手处置,你自己拿去吧!”沈坤似是有些不耐,伸手拉过陈醉的手来,重重地往陈醉手中一放,扭头就上楼去了。

陈醉呆了呆,见沈坤扭头上楼,顿时有些憋气:怎么他说这话好像自己骗了他似的?心中有些委屈,捧着两个盒子就去了忘姑的房间,短短几日,陈醉跟忘姑已经成了能说心里话的朋友。

第三十二章 乞儿

将刚才卿卿和沈坤争执的原委说了,陈醉有些生气地跟忘姑嘟囔:“卿卿怎么能这样说我呢?先生收我做弟子,不过是因为看我父母双亡可怜,这才收留我的!她怎么能说先生喜欢我呢?若是换成了一般死心眼儿的乡间女子,那不是活不下去了?”

“我们醉儿不是一般的乡间女子,不是么?”忘姑微笑着,看着一直嘟囔的半大丫头。

“那倒是咯!我曾经乞讨过,每日想的就是如何活下去,从没想过什么尊严和面子的。所以我才不会计较这些呢!只是她也太过分了!”陈醉顺嘴就说出了重生前的生活状态。

这却引起了忘姑的注意,她吃惊地问:“你还曾经乞讨过?”

陈醉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有些张嘴结舌,想了想才回答:“那是我被收养以前的事儿!不说了!”

忘姑收敛了吃惊的神色,伸手摸了摸陈醉摆弄桌上那白兔玉佩的手:“看来你吃了不少苦吧?”

“人生在世,谁又不是在吃苦?看开些就好了!”陈醉颇不在意地说了这么一句,注意力又转移到了那白兔玉佩上,“你说是这人怎么这么无聊?送个玉佩还是个孩子玩意儿!一对儿白兔!这要是挂起来,别人不都看着我了?”

忘姑闻言震了一下,看向陈醉的眼神顿时有所不同:这话不是十来岁的小姑娘能说出来的,能说出这样的话,若不是有人教,那就是经历过太多的艰难!且将人生看透到了一定境界的人才能有这样的看法。

待到陈醉说那白兔玉佩是孩子玩意儿,忘姑顿时又笑了,伸手接过那玉佩来,仔细端详着,也为这栩栩如生的雕刻功夫和这样的奇思妙想赞叹不已:“傻丫头,这是雌雄两只兔子,你说这是孩子玩意儿也成,我看那人送这东西可不是因为你没长大,这是有深意的!”

听得这话,陈醉也明白了些意思,顿时红了脸,再次嘟囔道:“这人真无聊!”

“你不喜欢他么?”忘姑看着陈醉的神色,笑得很开心。

“能喜欢么?整个儿就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陈醉说完又伸手打开了另外一个大一些的锦盒,这是东方泽送的了!

打开来却是一串大小一致圆润的珍珠项链,缀了一颗硕大的黄金镶嵌绿宝坠子,真是耀眼得很!看到这东西陈醉就无语了:东方泽是将自己当成了世俗女子了!这黄金宝石的,估计一般女子都会喜欢。拿起那珍珠项链晃荡一下,陈醉笑得裂开了嘴:“忘姑,你说我要是戴了这玩意儿在鸡鸣镇上走,会不会把强盗招来?”

“你这丫头!不喜欢就收起来别戴,人家送这东西给你怎么也是想让你高兴嘛!”忘姑听得一笑,将那项链收到盒子里,“难得你小小年纪,吃了这么多的苦却还能对这样的奇珍不贪恋,可这东西在外面会招来许多人垂涎,所以你还是收好了的好!”

陈醉闻言吐了吐舌头,乖巧地将盒子摞起来,又跟忘姑说了一会儿话,这才离开忘姑的房间。

回房将东西收好,陈醉对着盒子发了一会儿呆,脑海中掠过一个念头:这东西媚儿一定会喜欢!记忆中媚儿喜欢一切闪亮的东西。又想她了,唉!

有些惆怅地出了院子门,陈醉突然想出去走走,门外并不热闹,今日不是赶集的日子,又天寒地冻地,青石铺就的窄小街道只露出了当中两条细细的车辙,其余地方都是一片白。许多人家屋檐下挂上了灯笼贴上了春联,路过人家门口的时候,静心听过去,还能听到里面人的欢笑和话语,都是一家一家地在家呆着过年吧?

只有自己,父母不知是谁,养父母死了,哪怕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也不在自己身边,算来算去,两世为人都是孑然一身。

抬头看看鸡鸣镇上空狭长且灰蒙蒙的天空,陈醉突然有些鼻子发酸,使劲呼吸两口,将到了眼角边的眼泪忍住了,低下头正有些失笑,却见一户人家屋檐上挂着的大红灯笼底下,一个衣着单薄的瘦弱身躯正蜷缩成一团在簌簌发抖,喉间抑制不住地低吟若有若无地传进陈醉耳朵里。

陈醉看得喉头又是一紧:当年流浪的时候,最为艰难的就是下雪天,栖身的破庙四处进风,自己跟媚儿两个人相互依偎着,也是彻夜难眠,冻得簌簌发抖。

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来,轻轻盖在了那身躯上,陈醉痴痴地看了一眼,就准备走开,可那地上蜷缩着的人却突然开口说话了:“能给点儿吃的么?”

陈醉止住了脚步,看那人时,那人却已经坐起身来,双手紧紧攥住了身上的大氅,似乎是怕陈醉收回一般,声音充满了祈求:“我三天没有吃的了,又冷又饿,实在是怕熬不到春天。”

“我身上并没有带吃的。”陈醉有些为难地看着那人,不忍心拒绝,身上却真的没有吃的。

“能不能让我跟着您走,您到家后随便拿点什么吃的给我填一填肚子,让我撑过最冷的这两天吧?您舍得将这么好的衣物给我,我知道您是个好心肠的姑娘,您就救人救到底吧?”那人突然冲着陈醉磕起头来,说话也透着十分的可怜和期冀。

陈醉是犹豫过的,毕竟在路上看见一个乞丐就往家里带并不合适,可这人看起来着实可怜,若是不管,自己的良心上也是过意不去,犹豫了许久,陈醉还是决定再做一次好事:“你起来吧,跟我走就是。”

因失了大氅,陈醉身上有些凉,跺了跺脚,就往自己家小跑而去,跑了一阵,想起那人饿了许久,也不知到底追不追的上,又回头去看,看时却见那人远远地跟着,步伐并不快,看来果然是饿得虚了。

到家后,那人主动提出要在门外等,让陈醉将东西拿给自己就好,陈醉心中这才放心下来:看来这人还真是个苦命的,同时也为自己的那点儿小猜疑感到懊悔:“也不是当下所有的乞丐都是坏人!”。

第三十三章 突变

在厨房找了一圈,正好还剩下四个冷馒头,陈醉只得抓了那几个冷馒头出去,那人正在路上紧紧裹着陈醉给的大氅原地小跑着取暖,见陈醉出来,点头哈腰地绽开一个感激的笑容,露出一口黄板牙,看到陈醉手中的馒头时,喉头却不自觉地开始咽口水。

这饥渴的模样,看得陈醉又是一阵心酸,将馒头递过去,那人含糊地说了一声谢,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几口就吃掉了三个馒头,剩下的一个馒头却看了又看,似乎是想吃又舍不得吃的模样,末了含着满口的馒头冲着陈醉直作揖,口中却说不出话来。

有些失神地看着那人感激涕零地神情,陈醉终于醒过神来,挥挥手,压制了心中想要再给他倒碗热水的想法,回头进屋了。

到了傍晚,厨房正在做饭,陈醉跟着忘姑正在做些针线,却听门外突然传来杂乱地声音,其中似乎还有那乞儿的惨叫,陈醉的心“呼”地就提了起来,疑惑地低声自语:“什么人在门口闹事?”

说完也不等忘姑说什么,站起来就往门外冲,忘姑招呼不及,只能有些担心地摇摇头,眼睁睁看着她冲了出去。

出得门去,却见转角处几个衣着破烂的乞丐模样人影扬长而去,而刚得了陈醉的大氅的乞儿却蜷缩在了门口不远处,身上大氅不见踪迹,倒是白雪上喷洒了不少鲜红的血渍,将冰冷的雪烫得全是斑斓的洞。

陈醉大怒,冲上前去将那乞儿扶了起来:“这是怎么弄的?怎么会这样?”

那乞儿只是呻吟,好半晌才挣脱了陈醉的搀扶,将嘴角的血渍擦掉,含泪说道:“因见了姑娘给我的大氅是个好东西,故而他们起了妒意,就相约一起来抢了去,连我想明日再吃的馒头也一并抢了去,因我心疼东西不肯主动给,就让他们打了个满地滚。失了大氅,辜负了姑娘的好意,是我对不住姑娘!”

说完乞儿又落下泪来,陈醉看得心烦气躁:“这东西总比不上命重要,你何苦为了这些东西连命都不要?你不知道你一个人打不过他们几个?”

“何尝不知道呢?可没了这些东西,我饿死冷死也是个死,总要争一争才甘心啊!”乞儿苦笑着,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渐渐地竟然收不住眼泪,哭得泪眼滂沱起来。

呆呆地看着蹲在地上哭得不停哆嗦的乞儿,陈醉也有些鼻子发酸,是啊,总要争一争才甘心啊!谁又会愿意主动让出保命的东西?想着沈坤说的不惹事的告诫,陈醉又犹豫了起来。

可看那乞儿哭得凄凉,最终才一咬牙:大不了让沈坤又说一顿罢了!陈醉还是上前搀扶起乞儿:“你且别哭,既然是因为我的大氅引起的,你且跟我进去,晚一点我让大夫给你瞧瞧身上的伤,总归让你吃上一顿饱饭,再给你一身暖和的衣裳就是。”

那乞儿抬起泪眼,喜出望外地看着陈醉,有些不敢置信地问:“姑娘你说什么?”

“你跟我进去就是。”陈醉被看得面上一红,听声音这人应该是个年纪四五十岁的男子,让这么大年纪的人这样看,陈醉有些不习惯。

“唉!唉!姑娘真是个好人哪!观世音菩萨!真真的活菩萨啊!”乞儿口中碎碎念叨着,跟着陈醉进了院子,厨下的婆子听了动静站在门口一看,吃惊地低呼:“醉儿姑娘,你怎么将乞儿往家里领?”

“这是你问的?”陈醉瞪了那婆子一眼,清叱道。

那婆子立刻不敢再说,退回了厨房,陈醉也知道,婆子必然是心中觉得不妥的,可陈醉不愿跟她多话,有什么等沈坤回来了,跟沈坤解释也就罢了,仙客来的这些婆子们,大多都是欺软怕硬的,陈醉若是跟她们解释,少不得又要费不少口舌。

天色擦黑时,沈坤终于回来,看到院子里廊下拘谨站着的乞儿,也是皱了皱眉,而闻声出来的陈醉却如蝴蝶一般飞奔到沈坤面前,一脸甜笑地招呼:“先生回来了呀?辛苦了!准备吃饭吧!”

“无事献殷勤!”沈坤任由陈醉帮着解了大氅,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

沈坤这是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了!陈醉红了脸:“以后再也不会了,只是这一次,先生还是帮帮忙吧?他怪可怜的!”说罢,陈醉简单地将今日的事情解说了一遍。

听完陈醉的话,沈坤并未说话,而是抬眼看了那乞儿一眼,那乞儿似乎有些怕沈坤,缩着脖子站在柱子边只是不停地搓手跺脚驱寒。又看了看陈醉一脸的祈求,沈坤终于说了一句:“好,这是最后一次。”

陈醉喜出望外,连连点头:“嗯!最后一次!”

“先吃饭吧!”沈坤丢下一句话,就往里面走,走到一半却转到厨房去了,看了看做得差不多的饭菜,沈坤端起一盘炒鸡蛋认真看了看,皱起了眉头:“这鸡蛋油也放得太多了!看着就饱了!就给了那乞儿吃吧!盛碗饭给他。”

陈醉闻言,绽开一个万分感激的笑脸:“谢谢先生。”

沈坤闻言看看陈醉,放下炒鸡蛋揉了揉陈醉的头发,有些无奈地说了一句:“傻丫头!”

陈醉讨好地笑了笑,就去厨房给那乞儿端了饭和那盘子炒鸡蛋,看着乞儿狼吞虎咽地吃完,又叮嘱他在原地不要走,这才在婆子的招呼声中跟沈坤等人一起吃饭。

饭后沈坤在陈醉祈求的眼神中,终于施施然地来到了那乞儿身旁,淡淡地说:“把身上的衣裳都脱了,我看看都伤到哪儿了。”

那乞儿看了陈醉一眼,有些为难地道:“怕唐突了这位好心的姑娘。要不还是别脱了吧?先生随便给些止血的药就行。”

“醉儿,你走开。”沈坤挥手让陈醉走,陈醉依言退后,避回了房间,谁知房门才刚刚关上,却突然听到砚墨一声疾呼:“好贼人!竟敢来这里寻死!”然后就是一阵金铁交击的打斗之声,陈醉心中陡然急跳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三十四章 知道痛了

打开门后陈醉惊得目瞪口呆:那乞儿手中一柄灵蛇似的软剑使得出神入化,招招都往沈坤身上招呼。而缠斗在一起的沈坤赤手空拳,砚墨也只有一柄匕首,以二对一的情况下,竟然一时占不到上风。

那乞儿,竟然是刺客!陈醉此时心中涌上的全是懊悔:沈坤再三说过,一定不要轻易地相信人,不要胡乱帮助人,自己却总是不当一回事,总是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觉得世道没那么坏,如今果然将坏人领进了门来了!眼看着沈坤跟砚墨被那软剑逼迫得节节后退,陈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却不敢出声,生怕让沈坤和砚墨分心。

一个身影从陈醉身旁快速掠过,却是阿七拿了趁手的兵器出来帮沈坤和砚墨来了。

阿七将兵器给了砚墨和沈坤后,一时间己方的战力大增,三人团团围住了那刺客,刺客顿时落了下风,陈醉看得微微松了一口气,不料那刺客的视线却突然看向陈醉站立的地方,心中正觉得不妥,却已经来不及了,那刺客纵身朝陈醉扑了过来,沈坤几人大急,抢上前来要拦。

刺客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反手一剑,那软剑突然变得笔直,无声无息地插在了沈坤xiōng口!

“先生!”陈醉惊呼一声,就要扑过去。

“先生!”砚墨赶忙上前护住沈坤,那刺客见得了手,冲着陈醉嘿嘿低笑两声:“谢啦!”就纵身要走,却被砚墨奋不顾身地挡了回来,陈醉待要过去看沈坤,却被阿七厉声喝止:“你不要过来!”

“可是先生被刺伤了!”陈醉又急又悔,已经滚下泪来。

“蠢货!回房去!”阿七突然骂道。

陈醉身子一抖,定住了脚步,看着阿七检查了沈坤的伤势,又冲出去帮砚墨制服那刺客,刺客似乎没了力气,渐渐地开始乱了阵脚,倒是让砚墨刺了好几剑!

“你们!在饭菜中下毒!”那刺客突然怪叫起来,也不恋战,三两下挡开砚墨和阿七的剑就想要跑,可纵身上围墙时,却差了一点儿,竟然没能爬上去,让赶上去的阿七一剑插在了后背上,顿时跌了下来。

将刺客制服后,阿七和砚墨这才将沈坤往房里抬,陈醉紧紧抿了唇跟着众人的脚步,这时方才听到忘姑房门打开,不由将目光投向了忘姑,忘姑有些担忧地看着陈醉,上前拉起她的手拍了拍,跟上了阿七等人的步伐。

婆子去通知了卿卿,卿卿一进屋,看到沈坤满身血渍的模样,当场就哭了个梨花带雨,被正在处理伤口的阿七再次喝止。卿卿住了声,见沈坤目光看着帐顶,一副谁也不想说话的模样,只能走到陈醉身边,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个一回事?怎么就会有刺客了呢?听婆子说是醉儿妹妹领那刺客进门的?醉儿妹妹怎么会这样做?”问到后来已经是责难,可陈醉面对这样的责难偏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好在那软剑刺入不深,并未伤到要害,处理好了沈坤的伤口后,沈坤让人都退了出去,卿卿想要在一旁陪着说说话也被拒绝了,却独留下了陈醉。

在卿卿嫉妒的眼神注视下,陈醉目送几人离开,随着忘姑意味深长地将房门关上离开,陈醉终于将目光投向沈坤,迎上了沈坤深潭一般的眸子。

走到床前站住,陈醉垂着头,一副准备挨训的模样。沈坤却并未说话,房中一时寂静下来,良久,陈醉终于憋不住抬起头来看向沈坤。

沈坤正躺在床上斜睨着陈醉:“你知道你哪里错了么?”

陈醉点点头:“我不该将那人带回来。”

“错!”

“啊?”陈醉有些惊讶地看着沈坤,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自己说错了。

“你从一开始就错了!”沈坤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意,“我说让你不要轻易做好人,不要轻易做好事,你大概以为我那是怕事吧?”

“我没有……”陈醉垂下了头,脸上发烧心里发虚,说话的声音也低。

“你有!我知道你不服气,好!那我一件一件地说给你听。”沈坤xiōng口受伤,不能高声说话,可低沉的声音却让陈醉更有压力。

“你说那人躺在别人家门前,冷得发抖,是吧?”

“是。”

“大雪已经下了好多天,天冷也不是这一两天了,他若是没有防寒的办法,没有吃的,没有栖身的地方,又怎么会还活着?”

“也许以前能讨到饭吃?也许被那些强人赶出来了?”陈醉低声反问。

沈坤闻言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是对陈醉有些失望:“就算你说的都对,那你知不知道你给他大氅很不应该?”

“他若是不多一件衣裳,不是会被冻死么?”

“你的大氅是狐狸毛掐的边,绣工料子都是上等的,这鸡鸣镇没有几户人家用得起这么好的东西,你给了一个乞丐,跟给他一个金元宝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有什么区别?若他不是刺客,只是一个普通的乞丐,你这一件衣裳,就能让他活不过一天!”

陈醉闻言垂下了头,声如蚊呐:“可是他冷。”

“你若真心要帮他,你可以给他几个铜板,可以给他几件粗布衣裳,却绝不是给这么好的东西,因为他无法保住这些东西,他的身份跟这东西不匹配!”

“我错了!”陈醉终于垂头认错,其实从出事那一刹那起,她已经在心中歉意了千万遍,无奈这话却一直说不出口,好容易说出来了,沈坤却不太愿意就这样揭过去的样子。

“你不止这点错!他既然得了你的衣裳,又得了你的食物,为什么还不去他栖身的地方?却还要在我们门前?等着你再给些东西?还是别有所图?你没有想过吧?”

“我几乎可以肯定,那些乞儿跟他就是一伙儿的,因为你先前没让他进去,这才用苦肉计将你骗出去,让你将他带进来。”

陈醉掉下了眼泪,啜泣着说:“以后我再也不轻易施舍东西给乞儿了!”

沈坤叹了口气:“我不是铁石心肠,并不是不让你施舍,可你应该时刻把握好分寸,否则,害人害己!又或者今日不是我受伤,而是你受伤。”

陈醉蹭到沈坤身前,隔着衣裳轻轻触碰沈坤裹着层层纱布的伤口,疼惜地问:“痛不痛?”

“你也知道痛了?”沈坤有些好笑地反问。

第三十五章 心动

陈醉低了头不愿再回答,嘴却微微撅了起来,似乎有些委屈,又似乎有些愧疚,伸手拉了沈坤的衣袖,轻轻摇了两下,这神情不是撒娇却又是什么?

这神情模样看得沈坤心头一动,心跳骤然加快,随即却稳了稳心神,伸手去摸陈醉的头发,叹着气说:“丫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你这般……”说到一半沈坤却又停下,将后半截的话咽了回去。

陈醉睁大了眼睛看着沈坤,却等不到沈坤的下半句,张嘴正要问,沈坤却突然一笑,拍了拍她的头:“别问了,你回去休息吧,下次记得多长个心眼。我知道你心善,但人生在世,第一条就是要保护好你自己!想尽一切办法。知道么?”

深知沈坤这样说是语重心长地教导自己,陈醉点了点头:“先生,那我就回去休息了。”

“嗯,去吧!”沈坤嘴角含着笑,眼神清亮地看着陈醉转身走了出去。陈醉刚出门,砚墨就急匆匆地进门了,虽然是压低了声音,陈醉还是听到了砚墨的话:“先生,那人嚼舌自尽了。”

陈醉听得浑身一颤,不由得站住了脚步:这是要对自己有多狠,才会选择这样的自尽方法?这应该算死士了吧?一旦落入敌人手中,为怕抗不过刑讯逼供,立即想办法自尽,以确保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的主子。

“他死了我也知道是谁干的,没关系,你去处理了就罢了,我要换地方疗伤,这里不安全了。今晚就走。去山腹,让醉儿跟着我去就行。”沈坤沉声下令。

砚墨轻声答应就要退出来,沈坤又轻声下令:“等我走后,你去通知卿卿一声,免得她担心,会出乱子的。”

砚墨答应着退了出来,见门外呆立着的陈醉,冲她抿嘴一笑,退下了。

“醉儿,我知道你在外面,进来吧。”

陈醉进门,沈坤也不多说,只是告诉她:“你去带两件衣裳就行,我们马上就走。”

陈醉点点头,临出门的时候突然扭头看向沈坤:“能告诉忘姑么?”

“你是怕她担心吧?先不用告诉她,我回头会让砚墨告诉她的。”

陈醉随手包了两件旧衣裳,出门就发现沈坤已经坐在了厅中,砚墨和阿七站在他身后,见陈醉出来,沈坤轻轻颌首,砚墨立即蹲在了沈坤面前,沈坤转身,轻轻坐在了砚墨后面,陈醉这才发现:砚墨后背上竟然背了一个小板凳,沈坤这是xiōng前受伤,不适宜直接趴在背上,这才背靠背地背吧?

阿七也走到陈醉面前蹲下:“醉儿姑娘,上来吧,我背你。”陈醉正想说自己腿脚很好不用背,沈坤却眼神示意让她上去,陈醉只能闭嘴,趴在了阿七背上。

一路上腾云驾雾一般,阿七跑得很快,砚墨动作也很快,很快就到了那日沈坤带陈醉来过的那个石屋之中,砚墨变戏法一般从小板凳下面又掏出了许多东西,竟然有衣裳也有药物,想来都是沈坤日常要用的。

待砚墨两人走了,陈醉这才轻声问:“我们就住这里了?”

“短时间内是这样,至少要等到我伤势好到可以对敌才行。”沈坤点头。

“可这里只有一张床。”陈醉指了指那石床。

“你很介意么?如果你介意,我晚上就睡地上,其实也不冷,这洞中比外面暖和很多。”沈坤轻声问。

陈醉眨了眨眼:这话问的!一个女子,怎么会不介意跟男子同床?可真让沈坤睡地上的事情自己可做不出来,毕竟都是因为自己才弄得沈坤变成这样的。

咽了口口水,陈醉回答:“我睡地上吧?”

“那不行!你身子弱,我让你来这里,是想让你伺候我的,你若是病了,我岂不是还要伺候你?”沈坤立即拒绝。

看了看床,又看了看沈坤,咬咬牙,陈醉终于一副壮烈的表情指着床说:“那我俩一起睡床上!”

沈坤点点头,嘴角微翘,露出一个笑容。

夜里陈醉要求点灯睡,沈坤也不反对,就这么点着灯两个人躺到了床上。沈坤睡里面,陈醉睡外面。

陈醉僵直地睡姿在熟睡之后终于变得松弛,慢慢蜷缩成了一只小虾米一般,翻个身就将胳膊腿搭在了沈坤身上,正好被压住伤口的沈坤吃痛地醒来,见此情形不由得失笑,将伤口上的胳膊往下移动了几寸,这才重新入睡。

洞中确实比外面暖和太多,加上又抱着一个热乎乎地男人,睡到下半夜陈醉出了一身汗,热醒后迷迷瞪瞪地就准备解开身上的衣裳,手移动的时候,摸着沈坤热乎乎地身子,才觉察出不对劲来,顿时彻底吓醒,瞪大了眼睛去看,正好对上了沈坤含笑的眼,闹了陈醉一个满面通红,赶快将搁在沈坤身上的胳膊腿儿都收回来,结结巴巴地解释:“对!对!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睡吧!”沈坤似乎不太想让陈醉难堪,翻身面朝里自顾自地睡了。

屏息地听着沈坤绵长地呼吸,陈醉确定他又睡着了以后,这才拍着xiōng脯大喘气起来,显然刚才那一下的尴尬让陈醉有些吃不住劲儿。

想了想,陈醉也翻身朝外,这才觉得安稳些,缓缓合上了眼睛,两个人背对背地睡了。

待陈醉睡熟以后,沈坤这才缓缓坐了起来,看着陈醉的睡颜,露出柔和的笑容。

“先生,我们要在洞中过年了么?”陈醉百无聊赖,一边端详自己的手型一边问。

“应该是。明天就是除夕了。”

“就我们俩么?卿卿姐姐不来?”

“她不来,就我们俩。”沈坤依旧是笑,这淡淡的笑陈醉渐渐已经习惯,沈坤的五官不是特别俊朗,却菱角分明,自有一种男子气概,往日冷了脸,就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如今一笑,倒是让陈醉不自觉地就跟着弯起了唇角。

她看着沈坤的脸突然说了一句:“先生,你还是笑着好看,以前都很冷,让人害怕。”

“是么?”沈坤有些意外地收敛了笑容,见陈醉的神色也立即拘谨起来,愣了愣,这才又重新绽开了淡淡的笑容,果然,陈醉也随着放松下来。这丫头,情绪竟然也跟着自己的情绪走了?。

第三十六章 醉除夕(上)

“丫头,除夕夜,你想吃什么?”沈坤心情大好,突然拍拍陈醉的脑袋,陈醉被拍得脑袋往下缩了好几下,心中有些懊恼地嘟囔:“先生怎么老是拍我脑袋?会拍傻的。”

“哈哈!难道你觉得你现在很聪明么?”沈坤乐呵呵地反问。

陈醉不说话了,事实上自己一直觉得自己不笨,可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似乎都做得不是很漂亮,还连累得沈坤到了这山洞里来过年。

“好了,想那么多干什么?这么小的女娃娃,想多了当心变老了!说说看,明天晚上你想吃什么?”沈坤声音有些宠溺的意思在里面,陈醉没有察觉,沈坤自己也没有察觉到:他从未对人这样说话。

陈醉真的认真想了想,然后回答:“我想吃肉!烤肉。”

“烤肉?”沈坤有些意外,只见陈醉兴致勃勃地点头,两眼晶亮起来:“我喜欢吃肉!什么肉都行,但是一定要香香的,就是炖的肉和烤的肉最好吃了,可是烤的肉更实在,一块就是一块!”

沈坤闻言不由得失笑,斜睨着陈醉一脸认真向往的神情,慨然应允:“成!明晚我们就吃烤肉!”

“真的?”陈醉有些吃惊于沈坤的爽快:这山洞中并没有储存新鲜的肉和各种调味料,也没有柴火之类的东西,要烤肉想必还需要做不少准备,这会不会给砚墨等人带来麻烦?

“我答应你的事情,什么时候失信过?你就等着吧!”

除夕清晨,陈醉起来后,沈坤却不在身边了,走了一圈没见他,陈醉估摸着他是去搞晚上的烤肉需要的东西去了,空荡荡的山洞中少了那些忙碌的人,也不知是临近过年都回去了呢?还是转移地方了?

那一汪深潭冒着阵阵白雾,山顶的小瀑布变成了滴滴答答的水,看来因为下雪,连瀑布都断流了。几条粗壮的藤从洞顶的小口垂下来,嫩绿的叶子丝毫感觉不到冬日的严寒,一动不动地悬空着,仿佛亘古以来就在那里似的。

陈醉摇晃着在潭水边游荡了两圈后,终于百无聊赖地抱着膝盖蹲坐在了石头上,侧着头看着圆圆小小的天空发呆,看了一会儿,觉得脖子发酸,又缓缓平躺在了石头上,看着那洞顶的一片亮,思维开始渐渐迟钝和混乱起来,慢慢地,觉得眼睛酸涩,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沈坤回到房间后没见到陈醉,找了一圈就看到了水潭边躺着的陈醉,这丫头怕冷,特意将淡粉的大氅摊开来垫在身下,蜷缩着如同婴儿一般,居然就那样睡着了!一袭水蓝绸夹棉的衣裙用白色皮毛镶边,将熟睡的小女娃儿衬托得越发可爱。

蹲在陈醉身旁看了足足盏茶功夫,沈坤这才好笑地伸手拍了拍陈醉的脸颊:“傻丫头,别在这里睡觉了,要着凉的!快起来吧!”见陈醉睁开了朦胧的睡眼,这才率先站起身来往房间走去。

陈醉起身揉着眼睛跟上:“要吃饭了么?我睡了很久了么?”

“没有很久,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是吃饭呢?还是现在就开始烤肉呢?”沈坤径直走到了房间,随后进去的陈醉看到桌子旁的东西时,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这是你出去打的还是砚墨送来的?”

“笑话!我要吃烤肉,还需要别人打猎物?”沈坤嗤笑一声,对陈醉的问题显得很是不满。

“你真棒!”陈醉高兴得在沈坤身后高兴得跳起来,还不忘拍上一记。

“选择!”见陈醉笑得如此开心,沈坤也笑了起来。

“现在就吃烤肉!吃饱了晚上估计也吃不下了,到时候再说!”陈醉立即提着地上的山鸡和兔子就走出屋子:这屋子里绝对不是烤肉的好地方,“在哪里烤?”

“就在你床边吧?”沈坤带着笑意,去搬地上的柴火。

“啊?”陈醉闻言愣在了当场,待看到沈坤抱着柴火去了刚才自己睡着的水潭边时,才反应过来,沈坤说的是那里,知道沈坤是笑话自己刚才睡得不是地方,登时红了脸,“先生不正经!”

沈坤一笑,不置可否,只是利落地开始给山鸡褪毛,给兔子剥皮,陈醉看着那山鸡的内脏被沈坤丢进水潭中,有些担忧地问:“这丢进去回头漂在上面,多难看呀?要不我们拿个什么东西包起来,回头扔出去?”

沈坤神秘地笑笑:“别急啊!你耐心看着就是!”

这有什么好看的?陈醉撇了撇嘴,随即却被那情形看得目瞪口呆:一个巨大的水花翻上来,几条大鱼不过是冒了个头,那些缠在一起的内脏和鸡毛就都被吞了个干净!这水潭中竟然有大鱼!

“怎么会有鱼?”陈醉问完自己就笑了:估计这水潭通向地下暗河,有鱼有什么奇怪的?

不得不说,沈坤的手艺不错!闻着越来越香的味道,陈醉咽了不知道多少口水,就等着沈坤一声令下,就准备立即开动!

好不容易等到沈坤说了一句:“可以吃了!”陈醉立即抢了一只鸡腿就啃,立即烫得龇牙咧嘴,只是不住哈气,沈坤含笑劝道:“傻丫头,慢点儿,当心烫坏了舌头!就我们两个人,这么多的肉,你怎么能吃得完?”

“太伤了嘛!”陈醉大着舌头一边说一边不停用空着的手扇风到舌头上去,逗得沈坤低笑出声:“是太伤了!话都说不清楚了!”

陈醉眼见着沈坤变戏法似的端出了两个酒杯,又从旁边拿出一个铁壶,架在了架子上,有些不确定地问:“酒?”

沈坤含笑点头:“你想不想喝?”

陈醉立即摇头,沈坤却故弄玄虚地说:“等会可别求我啊!”

陈醉不解何意,还要追问,却被一股子醇厚的甜香吸引了,竟然是架子上烘着的酒,立即亮了眼睛:“是果酒?”

“嗯。百果酒,也叫猴儿酿!这东西来得可不容易。”沈坤笑着自己倒了一杯,自斟自饮起来。

闻着香味陈醉又很直白地开始咽口水,一点都不矜持地问:“给我尝尝?”。

第三十七章 醉除夕(下)

“刚才谁说不要的?”沈坤端着酒杯边说着又抿了一口。

“我没说不要!”陈醉理直气壮地回答,她确实没说,只是摇了摇头而已。

“真的要喝?不怕喝醉?”沈坤笑着看陈醉的馋样儿又问。

“果酒而已嘛!不会喝醉的!”陈醉满不在乎地说着,眼神又落在了铁壶上。

“你我孤男寡女的在这里,你就不怕喝醉了我会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沈坤挑眉问道。

陈醉也是一挑眉:“都一张床上睡过了,还有比这个更逾矩的?”

一句话说得沈坤张口结舌:小丫头好一张利嘴!

“我可是男子!”沈坤认真地威胁道。

“可你是先生,我信任你。”陈醉也认真道,然后趁沈坤没有反应过来的当口,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尝了起来,喝罢摇头晃脑地说:“先生果然是骗我的!这么香甜的酒,怎么会喝醉呢?”

沈坤好笑地摇头:“随你,你要喝就喝,醉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就行!”

端起酒杯,陈醉豪迈地冲着沈坤伸过去:“来,今儿过年,祝你新年万事顺心!”

沈坤好笑地端杯迎上去:“也祝你万事顺心。”

当下两人推杯换盏,不再滚烫的山鸡入口香甜,肉质细嫩多汁,陈醉吃一口肉喝一口酒,那形状,毫无女子的仪态可言,却觉得很开心,不多时一壶酒就被喝完了。

“先生,还有没有酒?”陈醉用胳膊肘推了推沈坤,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半分尊重?

看陈醉已经露了醉态,空气中也渐渐弥漫了淡淡花香,却因为果酒的香气一直弥漫着,除了格外留意这花香的沈坤,陈醉根本没察觉到,沈坤有些疼惜地看着陈醉:“丫头,你喝醉了,别喝了!”

“谁说我喝醉的?我没醉!”陈醉眼睛一瞪,指着沈坤嘟起了嘴,“我就知道你小气!刚才你说了,这百果酒得来不易,想来也是,那么好喝的酒,你这么高的身份都得来不易,自然想留起来偷偷一个人喝的!真是小气的先生!”

陈醉酡红的脸颊和粉嫩的唇瓣此时在潭水的映照和洞顶的天光下格外诱人,看起来也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罕见的妩媚,沈坤看得愣了愣神,随即失笑:“你这丫头,喝了两杯酒,就敢指着先生说话了!还敢说先生小气!真真的没大没小!罢了,反正都已经喝成这样,我就将那一坛子都拿来,你想喝多少是多少吧!”

叮嘱陈醉在那里坐着不要动,沈坤大步走开,不多时也不知从哪里抱了一个坛子过来,看样子,怕不有十来斤的容量!陈醉看得咯咯的笑:“看吧!我就知道还有!我不说先生小气,先生还不肯拿出来给我喝!”

闻言沈坤先是愕然,继而再次失笑:“你这丫头,竟然敢算计先生了!看在今日过年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了!别抢!等热了再喝!”打掉陈醉伸手过来搂坛子的手,沈坤将她按回了大氅上。

“先生,你做的烤肉好好吃哦!可我看着你在做的,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啊?为什么就能那么细嫩呢?”陈醉这次没有再吵,看着沈坤烤兔子的当口,歪着脑袋好奇地问。

“想要肉质细嫩,有很多方法,比如你用菜刀反复地在砧板上拍打肉块,让整块肉变得松散一些,烤出来就会格外细嫩。”沈坤解释着。

“可我没见你用砧板拍打啊!”

“因为我用了内劲,所以稍微拍打一下就足够了。”

“那个,内劲也可以用来烤肉?”陈醉赞叹着,看得沈坤直摇头,却并未解释着内劲用来烤肉自己还是头一次,内劲有多难练,自己还是很有感慨的。

不一会儿,兔子肉又烤好了,酒也热好了,陈醉接过沈坤递来的兔子腿又开始大快朵颐,边吃边点头:“味道不错!酒好肉也好!”

渐渐地,陈醉有些手脚乏力起来,头脑却还很清醒,见沈坤不给她倒酒,就大呼小叫地让满上,看着沈坤无奈地笑,陈醉就觉得特别高兴。

“先生,你烤肉的手艺真是好!平日下厨的手艺也很好,不都说君子远庖厨么?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做饭呢?”陈醉盘着腿左摇右晃,醉眼朦胧地盯着沈坤问。

端起手中的果酒一饮而尽,沈坤看着洞顶的天光微微弯起了唇:“你吃我做的饭和烤的肉,开心么?”

“开心!”

“你会不会担心我对你下毒?会不会担心我想要害你?”

“不会!”

“闻到香味飘散的时候,你是不是很想尝尝?是不是很期待开饭的时刻?”

“是的!”

“那就是了!只有做饭的时候,我能确定,那个等着我做的饭的人,是全心全意信任我的,比如你!只有在这个时候,我的身边才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有的只是全心的信任和期盼,所以,其实我很享受制作食物的过程,这个过程让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我是被人信任和期待的!我做饭,能让信任我的人高兴!不是么?”沈坤说罢,低下头来看着陈醉微微一笑,“你明白了么?”

歪着脑袋想了想,陈醉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些明白,又还不是很明白,我脑子好像变笨了。”

沈坤伸手过去揉了揉陈醉的头发:“傻丫头,你这是喝醉了!”

“胡说!我才没有醉!”陈醉倔强地伸出一个巴掌,“你看看这是几个手指头?我都还知道!”

“几个?”沈坤抽了抽嘴角问。

“六个!”陈醉斩钉截铁地回答!

“哈哈哈哈哈!”沈坤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嘻嘻!哈哈!哈哈哈!”陈醉也乐呵呵地笑着得意地收回了手,摇头晃脑的模样实在是醉态可掬,“你高兴了?高兴了就好!我是逗你开心的!谁不知道一个手上只有五个指头?我是看你刚才看着洞顶的神情很悲伤,这才故意逗你笑的呢!”

沈坤的笑声陡然止住,有些震撼和感动地看向陈醉。

此时的陈醉两颊酡红、眼神晶亮,看着自己的神情温暖体贴,额头的醉凝香已经显现出来,且颜色从淡红迅速转向深红,洞中的花香也越发浓郁,沈坤知道她是真的醉了。

伸手将陈醉有些东倒西歪的身子拥在怀中,沈坤低声呢喃了一句:“谢谢你,醉儿!”。

第三十八章 请求

陈醉在沈坤怀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闻着房间里淡淡的香味,陈醉不由得再次感叹:“这果酒真是好!都过了一晚上了,还这么香!”

“丫头,我胳膊麻了。”沈坤戏谑的声音传到陈醉耳中,将陈醉给羞窘得赶快弹坐起来:“你的胳膊怎么会在我的脑袋下?”

“我也不知道啊,我醒来就发现胳膊变成你的枕头了!”沈坤说得无辜,自顾自地起身,经过两天调养,加上药物作用,沈坤本就不深的伤口已然开始愈合,已经不妨碍正常行动了。

陈醉羞红了脸正在无言以对,沈坤却突然说:“醉儿,可能过些天,我们要去南云国了。”

“啊?”陈醉吃惊地看向沈坤。

沈坤点点头示意自己不是在说笑,陈醉这才问:“为什么?”

“我跟东方泽之间,有一些合作。而且,这里已经不安全,我需要暂时离开这里去南云国才方便我的下一步行动。你愿意跟我去么?”

“我听先生的,你说让我去,我就去,你说不安全不让我去,我就不去。”陈醉乖巧地回答,随即却想起了媚儿,“你说过会在过年后接媚儿过来,如今我们要走的话,还会接媚儿过来么?”

“媚儿会过来的,但不是现在。我们去了南云国之后,我会让人去接她过来。”沈坤简单解释一番后,让陈醉收拾了东西,准备回仙客来去,不多时,砚墨和阿七就都过来了,这次沈坤却并没有让砚墨背着,陈醉还是阿七背着走。

一路回了后院,却见卿卿站在院中等着,一袭白裙配着白色大氅,俏脸微白眼睛通红,分明是满眼的委屈,见了陈醉沈坤等人却盈盈地福了下去:“坤哥哥带着伤这样来回奔波,虽有醉儿妹妹在旁服侍,也不知这两日好些了没有?让卿卿好生担心!”

“好多了!不必担心。”沈坤说着,将准备动身前往南云国的事情说了,卿卿闻言一震,却不问是去做什么,而是问准备去多久。在得到了沈坤的答复是不知道要去多久,也不知道会不会回来时,卿卿顿时紧张了起来:“那我也去收拾东西!”

“不必,你就在这里,有醉儿跟着我就行。”沈坤挥手拒绝了,将惊讶失望的卿卿顿时晾在了院子里,任由她泪滚滚地独自委屈。

收拾了一些衣物,陈醉去忘姑房间说话,忘姑也收拾好了一个包袱,是准备跟陈醉等人一起走,见陈醉面色红润地从外面回来,也是高兴,拉着问东西都收拾好了没有。陈醉点了点头,又指着门压低了声音说起卿卿的事情。

忘姑闻言却面色严肃地告诫她:这件事全权交给沈坤处理就好,她不要对此事发表任何意见。陈醉乖乖点头,明白忘姑这是怕自己里外不讨好的意思。

其实陈醉还有一点没明白,忘姑这样做,还有其他的意思。

到了晚饭时分,卿卿满面委屈地盯着沈坤,根本不吃菜,那楚楚可怜的神色,任谁都知道是想跟着沈坤走,看得砚墨和阿七等人都浑身不自在,都纷纷将饭快速扒拉干净就走人,忘姑也示意陈醉赶快吃饭,陈醉虽然好奇,却也知道分寸,赶忙吃完了跟着忘姑走人。

回房没多久,却听得门响,开门看时,却是卿卿红着眼睛站在门外。见陈醉神色诧异,却不进门,只是低声恳求:“妹妹,明日你就要走了,我还有些话想要对你说,不知能否过一会儿来我的暖阁找我?”

看着卿卿楚楚可怜的神色,陈醉只是想叹息,却不知如何回绝,当下只能硬着头皮答应。跟忘姑说了一声,陈醉就往卿卿那边走去,一路树影扶疏,枝头的雪扑簌着往下掉,让这寒夜显得更加冷清,想着卿卿的一片痴心最终落了空,陈醉不知是该同情她还是该理解沈坤。

卿卿的暖阁中烧着炭盆,桌上插着几只梅花,有些温暖如春的意思,丫鬟将陈醉引了进去以后,却并不见卿卿在,而是陈醉许久不见的卿卿的爷爷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环顾一圈,见一架屏风后隐约有人,陈醉估摸着可能就是卿卿在后面。只是她为什么约了自己过来,却又不出来见自己?

未等陈醉多猜想,卿卿的爷爷已经发话了,老者虽然平日里邋遢,今日却是难得的干净,头发束了,胡须梳了,深蓝的棉袍也是整齐得很,见陈醉进来,起身来接:“醉儿姑娘过来了?快来坐!”

“您老安好!”陈醉福了一福,“是卿卿姐姐叫我过来的,她人不在么?”说着陈醉的眼神若有若无地扫过那架屏风。

“醉儿姑娘,是我让卿卿叫你过来的。”老人神情凝重,语气和蔼。

“未知您老有何见教?”

“我想让你去跟大人说说,让他去南云国的时候带上卿卿,卿卿这孩子还算机灵,以后也好在跟前伺候。”老人说出这话的时候,陈醉分明能感觉到他的苦涩和无奈,让老人来为孙女求这样的事情,卿卿也是绝望了才会这样吧?

很为难地看了半晌脚尖,陈醉才开口:“您老高看我了,我不过是先生的弟子,这样的事情我说了不管用的。”

“醉儿姑娘,我知道这件事有些难为你,我不求一定能达成,只要你肯开口,无论结果如何,老朽都感激不尽!”老人的声音很诚恳,近乎哀求,“醉儿姑娘也许知道,卿卿的父母已经过世,我这老不死的苟延馋喘到如今,我只希望卿卿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陈醉心中震惊,那屏风后的人影闻言也是一抖,呼吸粗重起来,陈醉都能听见。

见陈醉面有难色,未等陈醉开口拒绝,老人突然站在陈醉面前,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揖:“老朽请求姑娘答应这不情之请。”

本想着谨记忘姑的告诫,在此事上准备三缄其口的陈醉,面对这位为了孙女不惜对十一岁的自己行大礼的老者,心中生出深深的敬意,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陈醉上前一步挽住老人的胳膊:“我答应了。”。

第三十九章 发怒

听到陈醉的回答,老人终于松了一口气,送陈醉出去,卿卿这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上前轻轻拉起了老人的手,眼泪落了下来:“爷爷!”

“傻丫头,别哭了,爷爷这不是让醉儿姑娘去说了么!别急啊,咱们还有时间的。”老人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家孙女想说什么?叹息着拍了拍卿卿的手,安慰着。

“她会去说么?”卿卿擦了擦脸上的泪问。

“会的。”

“万一她要是空答应了我们,最后不去说怎么办?”卿卿有些患得患失。

“她会去说的。”老人肯定地回答。

“您怎么这么肯定?”卿卿有些诧异。

“若她真的不去说,那就说明她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般善良,反而很有心计且不守信诺,这样的女子是入不了大人的眼的,她就不会是大人喜欢的女子,你反而应该高兴!”老人叹口气,有句话却是没说出口:若是陈醉果然去说了,沈坤却拒绝了,那这小孙女儿的心思,怕是就真的要落空了!

卿卿闻言呆了呆:那自己是应该希望陈醉去跟沈坤说呢?还是不说?顿时怔在了那里,竟一时不知该怎么想才好。

陈醉回小院的路上一直在心中埋怨自己:明明知道卿卿叫自己去八成是为了这件事,却还是心软答应下来,这下好了,连卿卿人都没见着,就答应了去求沈坤带着卿卿一起走,这要怎么开口?一想到自己竟然答应下来,就恨不得将舌头咬掉!

回了小院,见忘姑房间还亮着灯,陈醉只得去找忘姑求救,忘姑听了陈醉的话,看着陈醉就叹了一口气,却什么都没说。陈醉很是沮丧,拉扯着笸箩中的几根丝线:“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你说了让我置身事外,我也知道置身事外是对的,可怎么会人家一求我,我就答应了呢?”

“傻丫头,别自责了。你打算怎么办?”忘姑伸手摸了摸陈醉的头发,又拉着她的手问。

“都答应了,还能不说么?可是我若是跟先生就这样说,先生会生气的。”陈醉皱起了小脸,很是郁闷。

忘姑看得好笑:“你既然知道先生会生气,你还答应。这不是自己找难受么?”

陈醉连连点头:“为这种事情,先生都说了我好几遍了,每次都说我乱发善心,被人利用。可我当时明明记得好好的,事到临头,却又总是控制不住。”

“别多想了,睡觉去吧!”忘姑拍了拍陈醉的手,“明天你就如实跟先生说,不管他怎么生气,你答应了人家的事情,也不准备失信不是么?”

陈醉无奈,也只能起身回房睡觉。

第二天一早,陈醉还没起来,卿卿就过来了,等陈醉去吃早饭的时候才看见卿卿已经乖巧地坐在了桌子前,两个眼睛肿得跟水泡子似的,却什么都不说。卿卿不说,沈坤竟然也不问,反而安然地拿着一本书在看着,倒是砚墨里里外外快步地跑动着,一会儿拿着一个包袱出去了,一会儿又拿着一个箱子出去了,眼见着砚墨拿出去的东西越来越多,屋子里剩下的东西越来越少,卿卿的眼泪落了下来,眼神若有若无地瞟向陈醉,陈醉撑不住了。

“先生,要不,就带上卿卿姐姐一起走吧?”陈醉嗫嚅着,终于开口了,说完立即忐忑不安地等着沈坤回答。

沈坤却是半天没说话,拿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什么书那么好看?难道是没听到?看着卿卿焦急地眼神,陈醉咳嗽一声,又说了一遍,这次沈坤说话了:“醉儿,你到车上去等着。”

“啊?”

“我叫你到车上去等着你没听到么?难道需要说两遍以上?你以为你是谁?我的事情你也敢管,我的话你也敢不听?当初收下你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如今都忘到脑后去了?”沈坤突然将手中的书一摔,冲着陈醉就发脾气了!

陈醉和屋子里的人顿时都愣住了:这是第一次见沈坤发这么大的脾气!就是为了陈醉替卿卿求情?卿卿失声哭了起来。

“醉儿,跟我先到车上去吧。”忘姑走上前来,帮陈醉拿起包袱,拉着陈醉的手,两个人就先上车去坐着了。

陈醉只是掉眼泪,却紧紧抿着唇不肯出一声,忘姑才帮她擦了眼泪,眼中立刻又涌了出来,竟跟泉眼一般!知道一时半会儿也止不住眼泪,忘姑索性就不再帮她擦,只是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手,不再说话,只听得沈坤说了一句:“卿卿,你带我去找你爷爷!”

接着两个人的脚步声就一前一后地从小院往仙客来方向去了。

不多时,陈醉的眼泪才堪堪止住,就听到沈坤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一声冷硬的命令也传了过来:“出发。”

唯一一辆车子就是陈醉和忘姑坐着,沈坤等人都骑马,卿卿果然没跟来。陈醉嘟着嘴,心中有些发酸,有些发涩,却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味道,一时间倒是发起愣来。

等到听着车两边的人声渐渐没了,只听得到车轱辘的声音时,忘姑才压低了声音说:“你只要帮卿卿说了,先生拒绝就是先生的事情了,跟你无关,你也就不会再被卿卿姑娘记恨。今日若是先生不骂你,你势必还会因为卿卿的暗示而再三地求,先生只有以这种方法,才能彻底断了卿卿姑娘的念想又不至于让你结怨。”

陈醉听了这话,鼻子里哼了一声:“按你说的,先生倒是为了我好?”

忘姑点点头:“是。”

陈醉又哼了一声,似乎是不相信的样子,虽然还是不说话,撅起的嘴倒是放松了,看来还是将忘姑的话听了进去。

“不都说正月里不出门么?怎么连元宵都还没散去,这就要走?这么急么?”陈醉看外面几个骑马的,除了砚墨阿七几个认识的,其他五六个不认识的人却隐含着一股子气势,将沈坤和马车都围在了中间,隐隐形成了一个保护圈。

第四十章 江湖客

“许多事情,如果我们不知道原因,但是又不能改变现实决定未来,那就要学着三缄其口,相信你的同伴会处理好,信任他就是你最应该做的事情。”忘姑说完,却见陈醉愣住了,这才察觉自己可能表现得太关心了,让陈醉有些意外。

“你对我真好!”陈醉突然伸手抱了抱忘姑。不知怎么的,忘姑被陈醉这一抱,情绪却突然有些低落:“我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这一路并不好走,冰天雪地地,车中烧了碳,陈醉和忘姑手中还捧了汤婆子,倒是并不觉得冷,可马车行走却极为不易,冰雪融化的地方就遍地泥泞,没多远就一个坑,冰雪覆盖的路面却是一步三滑,若不是车夫的手上功夫高,控制得当,早就翻车了。

沈坤突然从车窗处递了个包裹进来:“拿这个当早餐吃吧!”

陈醉惊讶地将包裹打开,竟然是几个煮鸡蛋!还是热乎的!

忘姑看着那煮鸡蛋就笑:“吃吧!还是先生想得周到。”

中午吃的是干粮大饼冷卤肉,看来今天要赶的路比较长,连停下来生火做饭的时间都没有。陈醉和忘姑开始还说一会儿话,到后来就困了,迷迷瞪瞪地就枕着忘姑的腿睡着了。

到了傍晚时分,总算进了城,这个城却是比鸡鸣镇要大得多,也热闹得多,在车中一路摇晃将陈醉都摇晃得睡着了,也没注意外面,等从迷糊中被忘姑叫醒,却是已经到了客栈。当晚陈醉跟忘姑一个房间,沈坤一个房间,其他人各自分配住处,客栈老板却突然愁眉苦脸地过来打商量,陈醉听过去,却是剩下的房间被前面一拨客人订了好几间,不够几人需要的了,想让陈醉一行挤一挤,看能不能宽容一些。

砚墨问那几个人要了多少间房,却被告知是一人一间房,当下就不乐意了:“让我们三个人挤一间房,他们一人一间,他们给的银子多一些?”

老板愁眉苦脸地:“他们先来,我也没给您几位预留房间,他们只要给得起钱,我就给他们住了。还请客官见谅则个。”

沈坤制止了砚墨的争执,让砚墨去找那几个人商量一下,不多时砚墨回来,对方竟然肯让出两间房,这下总算是能住下了。陈醉和忘姑进了房将随身的东西放下,不多时阿七来叫下去吃饭,陈醉等人刚刚坐下,旁边一桌汉子中却突然起来一个朝着陈醉几人的桌子走了过来,一眼看过去,那些人桌子上却放了好几把刀剑,竟然都是江湖上的人?陈醉顿时紧张起来。

砚墨起身迎了上去,双方抱拳一打招呼,陈醉这才知道此人是刚才让了两个房间给自己几个人的那些客人。难得这样拿刀拿剑的江湖中人还愿意让房间,陈醉顿时心中对他们多了几分好感。

第二日一早起身,那拨江湖客却跟着陈醉几人的车一起走,目标居然跟自己几个人一样,都是南云国的飞云城。显然,沈坤是答应了对方同行的要求,几个人都乐呵呵地跟着陈醉几个走。

昨日打头来跟砚墨打招呼的男子似乎是个热情爽快的人,凑到车子旁边的砚墨身边,嘿嘿笑着并肩而行,两个人的话陈醉听得分外清晰,也就是因为这样,听得她面红耳赤,不由得啐了一口。那男子凑近砚墨打听的却是车中的陈醉两人跟沈坤的关系:“这车中的女子是你家老爷的妻妾么?”

“不要胡乱猜测,我们老爷脾气不好,这车中女眷听了也不好!”砚墨的声音中带了浓浓的警告意味。

那江湖汉子听了也是拍着自己的额头笑:“是我唐突了,我也是见这两个女子一个风华绝代,一个楚楚动人,都是少见的美人儿,这才好奇,还请担待则个,下次不会了。”

砚墨嗯了一声,那汉子随即自顾自地嘀咕着走开了:“谁要是能得了这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儿,那得是多大的福分哪!”

到午饭时分,陈醉和忘姑得了沈坤的吩咐,并没有出马车吃饭,而是吃完了之后,脸上挡了白纱走出来走了走,饶是这样,那群江湖汉子的眼睛还总是往忘姑和陈醉的方向张罗。

雪天的走兽们凡是经过的地方都会有脚印,那些江湖汉子们吃着饭就说这吃食,都说想吃些好肉,当下就有人转身进了林子,众人还未曾将地上的东西都收拾好,那汉子就已经扛着一头野山羊回来了,顿时让陈醉眼热不已:这本事!真是了得!

车帘子突然打起,一阵冷风进来,却是阿七突然进来了:“先生吩咐了,你们晚间到客栈以后,就穿男装,到时候我来给你们易容,到达目的地之前都那般妆扮,免得出去后会招来不必要的危险。”这是有人盯上自己了么?陈醉和忘姑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均看到了担忧。

妆扮好了下得楼来,已经到了晚饭时分,几个江湖汉子在客栈的院子里烤起了羊肉,香味四溢,大碗酒喝着,高谈阔论着江湖事,这就是江湖的生活么?陈醉有些羡慕。

其中一个汉子得了那领头人的吩咐,过来邀请沈坤等人过去一起喝酒吃肉,沈坤沉吟着没有答应,陈醉却直咽口水,祈求的目光只是往沈坤的方向递。沈坤不发话,没人敢过去一起吃。

“那成!我一会儿就到!”沈坤总算同意了。

让阿七拿了一双银碗筷给陈醉,沈坤低声交代陈醉一定要用这个吃饭,就拉着陈醉走了过去。

女子总是能够得到更多的包容,何况是美貌的女子?陈醉拿出银碗筷来的时候,有些郝然地解释:“我只用自己的碗筷,各位多包涵。”

几个汉子闻言一愣,随即哈哈一笑,挥挥手就让陈醉自便了,随即就拉着沈坤开始推杯换盏地喝酒。有个汉子想让陈醉喝,沈坤却伸手挡了去:“她不会喝酒。”

陈醉自然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任性妄为的时候,也解释不会喝酒,那帮汉子就不再去管陈醉。陈醉埋头苦干,吃了个痛快。晚上撑得慌睡不着,还被忘姑笑话了一回。

百无聊赖的陈醉突然闻到了一股甜香,奇怪地问:“忘姑,你是不是喝了那果酒啊?房间怎么会有甜香味?”。

第四十一章 团聚

“我没有喝酒。”

“怎么会呢?明明有香味!”陈醉不相信,还要分辨,却突然觉得脑子有些迷糊了,竟然开始想睡觉。没等想明白是什么缘故,就已经睡着了。

忘姑反应过来不对劲时,张口想要喊,却已经喊不出来了,只能在焦急中看着眼前的物件模糊,然后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等陈醉醒来,却是在马车上了,阿七见陈醉醒来,赶忙扶她起来喝水,陈醉只觉得浑身无力,口干舌燥,有些纳闷地问:“我这是怎么了?”

“你们中了昨天跟我们一起走那伙人的迷香了!若不是先生早有准备,你们这会儿应该已经去往东洲国了!”阿七说着将事情解释了一番,陈醉登时目瞪口呆。

原来那伙江湖客平日里与强盗有些勾结,也常跟着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当中那个头儿见陈醉和忘姑长得好,就想将她们劫走,这才套近乎想要同行,好趁机下手,沈坤早看出来这伙人有些不对劲,可又担心若是不让他们同行,却要防着他们暗中动手,莫不如就将他们看守在眼皮子底下,反而还安全一些。昨夜的羊肉没问题,他们却想将看似功夫最高的沈坤灌醉,然后将忘姑和陈醉劫走,不料迷昏了忘姑和陈醉后,还没来得及将人带走,就被沈坤等人给截住了!

见行迹败露,两边打了起来,好歹沈坤等人合力擒下了领头的那个,其余的却都跑了。将事情问了个明白,沈坤将领头的人打断了腿丢在客栈就带着陈醉几人连夜出发了。

故而陈醉醒来的时候是在马车上的。

“先生有没有生气?”陈醉最关心的是这个问题,昨夜自己很想一起去吃烤肉,沈坤明知道那些人在打坏主意,最后带是着自己去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而生气?

“没有,先生没有生气。”阿七看着陈醉笑,是笑自己太紧张了么?陈醉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中午吃饭的时候,陈醉问了问时间,得知这样走还要走将近一个月才能到南云国的飞云城,顿时就垮了脸:这样一路颠簸过去,还要颠簸一个月!活动的少,全身发酸不说,身子已经开始发胖了!

沈坤话中的意思,因为那些人的缘故,以后的路程还会格外小心,不但要防着强盗土匪,最主要是要防着死对头派人暗杀!沈坤从出门后,就一路对陈醉比较冷淡,忘姑说这是对陈醉的另一种保护,为了不让外人看出来沈坤对陈醉的在意,减少针对沈坤和陈醉的危险。

南云国在南方,自从进了城,各个城池之间都有官道,走上官道之后路就好走了很多,一路上经常能看到贩夫走卒,骑马的推车的走路的,从旁经过时,陈醉喜欢去看。

越往南方天气越暖,真真是从冰天雪地一路走到春暖花开,离南云国的飞云城还有百余里的时候,东方泽派了来接引的人就已经到了驿馆,当下两边见面,那人又送上东方泽要求带过来的各种东西,陈醉和忘姑都有一份,其中陈醉的又格外好些。忘姑打趣陈醉的时候,陈醉却并没有娇嗔之态,而是将那些东西往旁边一放:“收起来以后卖掉,还是银票好携带一些。”敢情在陈醉眼中,这些东西不过是能换成钱的物件儿罢了!

一路平安到了飞云城,沈坤一行被安排进了一个三进的院子中居住,那一路陪着走到飞云城的男子就告辞了。陈醉和忘姑住在一个小院子中,丫鬟们将东西放到院子里时,陈醉听到一个久违了的声音,不由得惊喜万分:“媚儿?是你吗?”

闻声出来的一个粉嫩的女娃娃,却不是媚儿又是谁?见了陈醉,她咯咯地笑着跑了过来:“姐姐你终于来了!也不想媚儿么?”

“谁说不想的?”陈醉抱住了媚儿,半年时间,陈醉身量长了许多,俨然半个大人,而媚儿却没有多大改变,除了个子高了点儿,还是个孩子模样,此时正挂着甜笑在陈醉怀中蹭啊蹭的。

一个高大的男子站到了陈醉面前,抬头看时,居然是许久未见的胡刚大少爷!胡大少爷瘦了些许,显出了脖子和下巴,倒是看起来成熟许多,一脸笑意地看着陈醉:“醉儿姑娘,你们终于来了!”

陈醉左右看看,问:“你也来了,大牛呢?”

“大牛没有来,也不知怎么想的,留下一封信,就去投军了。说是要给先生争气呢!”胡刚摇摇头,将原委简单说了说,又朝着陈醉怀中的媚儿努了努嘴:“媚儿总是想你,我被她缠得没有办法,她一个人过来我又不放心,这才一起带着她过来了。”

胡刚眼中的无奈和对媚儿的宠溺看得陈醉有些奇怪:不过半年时间,曾经嚣张跋扈的胡刚大少爷也变得懂事了许多,媚儿那样刁钻的性子,他居然能够包容,还想着保护她来这里,真是不容易!想着,陈醉诚恳地冲胡刚说了一声:“谢谢你保护媚儿。”

“你这个妹妹,就是一个女魔头!在我们家那段时日,我家大小都被她戏弄得哭笑不得!偏偏她还总能占理,我若是不听她的送她来,估计我们一家老小又要过水深火热的日子了!你都不知道,得知我要送她过来,我爹我娘都高兴地哭了!”胡大少爷说着说着话就激动了,陈醉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什么叫高兴地哭了?那是因为他爹娘舍不得儿子离家出远门吧!什么话到了这小子嘴里,怎么都能变味儿?

“我说小胡子,你再敢胡说八道?”媚儿从陈醉怀中扬起了头,一脸怒气地看向告小状的胡刚,分明矮了人家一大截,那气势却比人家高出了一丈!这架势陈醉一看就知道:胡刚应该没有说谎,那些事儿一定都有!

胡刚偌大的一个男人,被媚儿一吓,顿时苦笑连连:“小祖宗!我怕你了成不成?我不说了行吧?你忙你的,我去我自己院子里去!反正你姐姐也找到了,你也不需要我了!”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酸?。

第一章 赏赐

胡刚扭头大步走掉,陈媚儿这才开心地重新搂着陈醉的脖子开始絮絮叨叨起来:“姐姐你不知道我多想你哟!”

“姐姐,你怎么长高了这么多哇?”

“呀!姐姐的这里怎么这么软啊?”怪手按上去,陈媚儿格外惊讶,“是不是谁打了你哇?怎么有点肿了?”

陈醉红了脸将xiōng口的小手打掉:“姑娘家家的,别乱摸!”

幸好陈媚儿的注意力又转移了:“姐姐你的衣裳好漂亮哇!还有这个大氅,这是皮毛的么?”

“哎呀姐姐人家等你都等得饿了啦!”

“姐姐姐姐……”媚儿似乎是有没完没了的问题,问得陈醉头昏脑胀,却又有些心酸:这小丫头是真的想自己了!这才腻在这里没完没了地说话。好容易终于将她的问题都解决了,陈醉脱身出来进去洗了个澡,顿时浑身舒爽,因飞云城的天气暖和,衣裳也不必穿那么多,只是穿了夹棉的衣裳,不需要各种皮毛衣裳都往身上套,明显就觉得身上轻巧起来,一双轻巧的粉红绣球鞋显得人格外可爱。

在丫鬟的伺候下梳好了头,陈醉正准备去找忘姑,却有个管事妈妈走了过来,说是请陈醉去前厅,南云国皇帝有赏赐下来,要去谢恩。这样的事情却是不能推脱的,陈醉赶忙跟着管事妈妈去了前厅,沈坤已经跟个太监在说话,见了陈醉进来,那太监的眼睛立刻亮了:“哎哟!这就是醉儿姑娘吧?果然是粉雕玉琢的模样儿!怪不得这么讨人喜欢呢!”

陈醉被那尖利的公鸭嗓子和谄媚的笑容愣是恶心得打了个哆嗦,当下忍了恶心上前行礼:“这位公公客气了!醉儿一介民女,当不得这样的夸赞!”

那公公还准备再说,沈坤却已经上前接话:“醉儿,这是皇上身边的喜公公,专门来赏赐东西的,还不快谢恩?”

陈醉闻声要行礼谢恩,却被那喜公公赶忙上前虚扶起来,:“哎哟!这可不敢当!这是圣上的拳拳美意,只要沈公子和醉儿姑娘喜欢就好!”陈醉赶忙挣脱这双保养得白嫩细腻的手。

待得沈坤终于将那热情过分的喜公公打发了走,陈醉来到桌旁仔细端详那些赏赐的物件,加上沈坤在旁解说,这才明白了为什么喜公公对自己格外热情的缘故:那桌子上的金玉如意、各种奇巧物件、轻烟软罗、丝绸锦缎和珠宝首饰,竟然都是指定了给陈醉的,而这样的赏赐占了这次赏赐的四成左右!专门给沈坤的赏赐也不过就是五成,其余一成却是赏给其他随从等人的。

看了一遍陈醉抬起头来疑惑地问沈坤:“这是为什么?”

沈坤挑眉看向陈醉,有些讶异陈醉问出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当下含笑答道:“暂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这些东西怎么办?”

“却之不恭,先收着吧。”沈坤笑了笑,让人将专门赏赐给陈醉的那部分东西送去陈醉院子里。

“他为什么要送这么多东西给我们?不是说咱们来这里是因为跟他有合作么?难道他不怕投入太多了收不回本钱?”陈醉皱着眉,无功不受禄,贸然得了这么多的好东西,说不好是要付出代价的!

“以后自然会知道的,你若是想不明白,就慢慢想,总会知道原因的。”沈坤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是xiōng有成竹一般,却又不肯对陈醉明说,陈醉最终也只能将疑问咽进了肚子里:也对,既然沈坤不需要自己cāo心,那自己就不cāo心,过些时间,那原因自然就会出来了!

媚儿乍一看到那么多的绫罗绸缎和金银首饰,欢呼一声就往上扑,陈醉只是笑着看,见媚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将各色镶宝簪子和金银钗都往脑袋上插,这个插上去那个又来不及拔下来,一时间弄得自己的脑袋跟开屏的孔雀似的,几个小丫鬟都忍不住看得抿了唇笑。

媚儿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把持不住出洋相了,当下拔了那些簪子下来放回盒子里,嘟了嘴跑到陈醉身边抱怨:“姐姐,这个皇帝一点儿都不好!只给你送不给我送!”

陈醉闻言大惊失色,赶忙上前去捂住媚儿的嘴巴,厉声斥责道:“媚儿!皇上的是非也是你能评说的?还不给我闭嘴认错!”这里的丫鬟婆子都是皇帝安排好的,谁知道谁是皇帝的人?媚儿这话若是传到东方泽的耳朵里,说不好会起什么样的波澜。

媚儿委屈地闭上了嘴不敢再说,可满脸的委屈却是怎么都忍不住,陈醉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忙将她领到那些赏赐面前:“好妹妹,我们出门在外一定要时刻注意保护自己的安全,你若是乱说话,说不定会给我们俩招来灭顶之灾的,以后再也不许说皇帝的任何坏话!知道了么?这些首饰物件随你挑,姐姐的就是你的。只要你听话,好不好?”

媚儿不过是个孩子,如此多的东西摆在面前任自己拿,立刻就将刚才的不快忘到了九霄云外,兴致勃勃地挑选起来。

第二天陈醉还没起床,又被管家妈妈叫去谢恩,说是今日又有赏赐下来了!依然是喜公公送的,看见陈醉过来,笑得更加谄媚,言语也更加热情,今日的赏赐比头一天更多,陈醉也是占了四成,沈坤占了五成!陈醉没问,只是见送走了喜公公以后的沈坤皱起了眉头开始在厅中踱步。

第三天又是赏赐,送走喜公公之后,陈醉看着沈坤显然更加为难的神色有些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问:“他想干什么?”

沈坤苦笑:“我们现在在他的地盘上,他这样做无非两点:第一是想笼络我为他效力,第二是给有心人一个错觉,让人觉得我已经答应了为他效力。”

“那为什么他要送我这么多东西呢?我不过是先生的弟子罢了。”陈醉闻言皱起了眉头,心中五味杂陈:以前从来没想过东方泽会有这么多的计谋,可现在想想却觉得自己那时候单纯得可笑:哪一个帝王是仁善的?仁善之人都成不了帝王!。

第二章 想要

“那是因为醉儿快要长成大姑娘了。”沈坤皱紧了眉头,并没有看陈醉,而是不停地看着自己的脚踱步,“他大概是想纳醉儿为妃吧!”

“啊?”陈醉惊呼出声,这突如其来的结论说得她立即红了脸,“可我不过十一岁,他怎么会?”

沈坤嗤笑一声:“十一岁很小么?你大概不知道历史上九岁的皇后都还有呢吧?何况他眼下要的未必是你的人,他要的也许是另外的东西。”

另外的东西?陈醉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一夜床头传音管道听来的那些话:难道,自己真的有什么东西是足以让身为帝王的东方泽都动心的?他如此急于讨好自己,是为了那些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么?

回忆往昔,失望的陈醉不由得垂了眼不想做声,沉默片刻,跺了跺脚恨声道:“那我明儿就将这些东西给退回去,明着告诉他,我身上并没有他想要的什么东西。让他以后不要再赏赐什么东西了!”

“傻丫头,你这样做没有用的。眼下不要多想,东西也先放着,若是你不愿意,他想必也不会勉强你,所以若有一天他提出来,只要遵循你的本心即可。”沈坤见陈醉方寸大乱,也觉得自己将话说得太直白,让这小丫头受到了刺激,于是温声安慰。

陈醉踟蹰了一会儿,只觉得心中乱糟糟的,一时想起过去,一时又想起当下,再也呆不住,当下告别了沈坤回了院子。忘姑正好来看她,见陈醉满面愁绪,不由得担心,于是动问。

陈醉犹豫了一下,将这两天的事情都说给了忘姑听:“你说,他想要我的什么呢?我跟阿姆他们在一起之前的所有记忆都没有,而到现在为止,我也没有任何特别的物件可以算得上值钱或者稀有的,他到底是不是先生说的那般不堪?”

忘姑听了这话,沉吟片刻才斟酌着回答:“许多事情并不是你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要的,也许也不是你想的那些东西,你若是相信先生,你就听他的话,遵循自己的本心即可。若是他提出要纳你为妃,你喜欢他,愿意就说愿意,若是不喜欢,不愿意就说不愿意,不必因为这个而烦恼。”

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忘姑的话也很有道理,陈醉抿了抿嘴,冲着忘姑粲然一笑:“我真是钻了牛角尖了!天底下那么多人想当妃子都当不上,我若是能当个妃子什么的,那是哪辈子烧了高香呢!怎么还这么想不通的?我能有什么好让人图谋的?再说,一切都还是先生的猜测,或许人家只是想讨好先生罢了!我倒是在这里想出去十万八千里!好啦!不想了!”陈醉说着拍了拍手,拿起忘姑的手绢儿看:“这花样真好看!”

“你喜欢?我送你一条吧?”忘姑见陈醉开颜,也是一笑。

“忘姑忘姑,我也要!”梳了双丫髻的媚儿蹦跳着进来,见了那刺绣精美的手绢,也想要。

“好!给媚儿也做一条。”忘姑又笑。

东方泽一直没有出现在陈醉面前,陈醉越发觉得自己当初是多想了,直到喜公公满面春色地又一次过来传旨,说是让青鸾公主拜沈坤为师傅,学习医术。

喜公公传旨后告诉沈坤,次日就会来轿子接沈坤入宫,而陈醉奉旨陪学,也要一起入宫。

等喜公公走后,沈坤只是跟陈醉说了一句:“经查,青鸾公主年方十三,国色天香,至今尚未婚配!”陈醉就心中一颤,猜到了东方泽的意思:他竟然准备用一个公主来拴住沈坤!

“那先生?”陈醉试探着问。

“我现在还不能离开,所以只能从命。”沈坤抿了抿唇,神情有些郁闷。

“那如果皇上赐婚呢?”

“我不会娶她。”沈坤简短地回答后,大约是觉得没把握,苦笑一声道,“若是到了那一天,说不得,只好走。但是我会尽快将事情处理完毕,让他没有提出赐婚的机会。”

听了这话,陈醉心中莫名地安定,不由得绽开一个笑颜。她无法想象,成为驸马爷的沈坤,还会不会如现在这般保护自己,在意自己。

“若是他如先生所说一般,要纳我为妃,那我怎么办?”

沈坤陡然目光如炬地看向陈醉,看得陈醉有些吃不住劲儿:“我是说如果。”

“醉儿,他毕竟是一国之君,普天之下想要成为他的妃嫔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鲫,你也有这个权利。若你想做他的妃子,你尽可以答应他,但若是你不愿意,只要你不愿意,我一定不会给他强迫你的机会。”沈坤慎重回答。

“醉儿,你想做他的妃子么?”沈坤认真地问。

醉儿,你想做他的妃子么?这句话勾起了陈醉的记忆:重生前本就跟东方泽是夫妻,只不过自己那时候并不知道他娶自己为皇后还有别的目的。今生,如果他还要娶自己,自己还愿意么?心中百转千回,陈醉自己问自己,居然一时不知自己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竟然怔在那里。

见陈醉半天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发愣,沈坤的目光渐渐黯淡下来,淡淡地失落萦上心头,喉结滚动了一下,沈坤洒然一笑:“若是醉儿想当妃子,甚至皇后,我都可以帮你想办法。”

陈醉这才惊醒过来:“不是的!”

“哦?”

“我还并不知道我要什么,但我知道,我要的绝不是那虚无缥缈的份位和荣耀。我还不够了解自己,现在还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慢慢地去了解自己,才能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如果那时候我还跟随在先生身边,我就告诉你,我想要的是什么。若真的确定了心中所想,哪怕千难万险,我也会去争取;若不是我想要的,递到我面前,我也会转身走开,绝不留恋。”陈醉微微笑着,似乎心中想通了一些问题,神情举止更多了一份淡然。

沈坤扬眉,眼中的赞赏和惊喜毫不掩饰:“好!我就知道我的弟子,绝不是那追名逐利的庸俗之人!见识果然与众不同,真真地让我刮目相看!我就等着你的回答!”。

第三章 居高临下

至此,东方泽都还没有露面,沈坤等人就已经感觉到了很大的压力,这就是权势的作用:哪怕是赏赐,都能让人接受得胆战心惊。

第二日,果然有车马来接沈坤和陈醉进宫,宫中为了让青鸾公主方便学习,也为了避免闲话,不光有陈醉伴学,还有另外几个贵女和小王爷陪学。见了沈坤过来,纷纷行礼问好,对陈醉也不过是保持了适度的好奇,并未有过分讨好或者是为难的举动,半天下来,陈醉着实松了一口气。

然而中午休息的当口,各位贵女和小王爷都纷纷告辞回家的当口,青鸾公主也上前告辞,对着沈坤却似乎有些娇羞,欲语还休的模样儿,着实让人有我见犹怜之感,陈醉正在打量着,却见青鸾公主突然凑近了沈坤,压低了声音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话,沈坤微笑的脸明显僵了一下,随即拱手目送公主离开。

待这些公子王孙都走完,陈醉见沈坤脸上露出的微笑,不由得好奇:“她跟你说了什么?你那么开心?”

“她说我痴心妄想、攀龙附凤。”沈坤微笑着,被人说痴心妄想还如此高兴的,惟他一人罢了!见沈坤的高兴劲儿,陈醉着实是有些哭笑不得。

说句老实话,青鸾公主确实不枉绝色美名,高挑的个子,出众的气质,姣好的面容,再加上贵不可言的身份,世间男子自然趋之若鹜,也怪不得青鸾公主会有这样的想法,陈醉奇怪的是:以公主之尊,如此富有挑衅意味的话,她又怎么会说出口?难道是真的不愿意跟沈坤有进一步的发展?

“这是为什么?”陈醉皱了皱眉表示不解。

“大约是瞧不上我这种没落的人吧。”沈坤笑笑,不以为意。

陈醉大为不满:“先生满腹经纶,有华佗妙手,又有治国之才,可谓文武双全,这遍天下看来,还有比先生更好的人?看来这青鸾公主也是个俗人!看重的都是些浮华的东西。”

“我有那么好么?”沈坤嘴角噙了笑。

陈醉用力地点头。沈坤也不再说话,招呼着让陈醉收拾好了东西,就准备回府。马车一路往前,路旁叫卖声不绝于耳,各种食物的香味也纷纷冲进了车内,引得陈醉频频探头出去瞧。

正看得满心欢喜,想着回头要来一路大饱口福吃个够,一个圆溜溜的东西突然冲着陈醉飞了过来,陈醉躲闪不及,只听得沈坤惊呼一声:“醉儿小心!”就见乌光闪过,沈坤手中的鞭子已经打落了那物件,可那是鸡蛋!被打破的瞬间绽开的蛋液还是洒了些许在陈醉的身上,惊慌中陈醉只来得及尖叫一声:“啊!”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咯咯笑着跑掉,路人看得哄堂大笑,纷纷指点过来,沈坤大怒,可砸鸡蛋的小乞丐明显还只是个孩子,若是为难他只怕会被人指责笑话,沈坤怒瞪着那小乞丐跑到转角还扭头来看,见沈坤并未追过去,竟然突然脱了裤子光着腚冲沈坤扭了扭,又回头做了个鬼脸才跑。路人看得明白,刚刚歇下去的笑声顿时又响亮起来。

隔着马车,沈坤有些担心地问:“醉儿,你没事吧?”

“没事。先生不必担心。”话虽这样说,声音却是闷闷的,显然还是被打击到了。

眼见着就要走到府门口,对面一辆独轮车突然一路吆喝着冲了过来,上面一个圆木桶盖着盖儿,那车夫还边走边喊:“都让让!都让让!黄金万两啊!”

陈醉曾在市井流浪,听得这话就明白来的是一辆粪车,果然乘坐的马车就停了下来,想是要让那独轮车先过去,未料那独轮车将近要接近马车的时候突然轮子碰到一块石头跳了一下,一股子脏水就泼了出来,旁边一个卖煎饼的突然跳起来揪住那独轮车夫:“你怎么推车的?你那脏水都溅到我的饼子上了!你要赔给我!”

那独轮车夫正用力推着车往前冲,猛地被人揪住,当下就失去了平衡洒了手,那独轮车往前不过半米,就在紧邻着马车的地方突然倾倒在了一边,一桶粪水顿时泼洒得遍地都是,马车上也飞溅了不少,一股子臭味顿时弥漫开来,引得周围的人都怒骂连连。

饶是沈坤见机得快,将陈醉从马车中拉了出来,也抵不住那漫天的臭味儿,顿时都皱起了眉头。陈醉正在心中暗叫倒霉,一群小乞丐却突然钻了出来,也不嫌脏臭,就在马车周围跳着脚拍着巴掌唱了起来:“人穷马瘦攀高枝,谁知回头要吃屎!”唱一遍就做一遍鬼脸,围着马车就是不走。

远远看着这边的路人又是一阵哄笑。陈醉就算再不晓事,也明白过来了:敢情刚才的鸡蛋和现在的黄金万两都是有心人刻意安排的!顿时心中又气又怒,沈坤眯了眼,却冷冷地并不跟那些小乞丐说话,而是搂着陈醉纵身远远地跳开了独轮车污染的范围,快步往府中走去。

将近到了府门口还出了这样的事情,谁的心情都不会好,陈醉气得白了脸,沈坤却是将闻声出来的砚墨叫到身边,低声吩咐了几句,砚墨立即窜了出去。

待陈醉换洗完毕回到前厅时,砚墨已经回来,沈坤沉着个脸一言不发,前厅冷得可以!

“是她么?”陈醉试探着问。

“不是。”沈坤知道陈醉问的是谁,摇头否定了。

“那是谁?”陈醉有些意外,原本那些针对性非常强的话让她几乎认定了就是青鸾公主派人所为,可沈坤却说不是她,那还能是谁?

砚墨瞧了瞧沈坤含着隐怒的模样,意简言骇地回答:“是当朝宰相的大公子。”

“啊?”陈醉大吃一惊:来的这几天,并未见过宰相和他们家的大公子啊?素昧平生,怎么会让人作出这样下作无耻的事情来?

“你去查清楚,看看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牵扯,我要知道所有的原因。”沈坤看着砚墨,声音冷厉,显然是真生气了。

第四章 缘故

第二日沈坤和陈醉并未坐马车去宫中,而是骑马到了门口再步行进去。那些以马车为目标的有心人的招数就落空了。

青鸾公主并无异状,依然是有些清冷又带些自恋的神情,学习起来却颇为认真,思维敏捷、记忆甚好,那些曾经为难过陈醉的医书她看过一两遍就能背出来,在一众贵女和小王爷中间也是拔尖的,倒是让从旁看着的陈醉有些刮目相看:怪不得人家有自以为是的本钱。

回家后砚墨将调查的结果汇报给了沈坤和陈醉听,陈醉这才明白过来:严格来说并不是宰相的大公子派人来做这些侮辱人的事情,而是宰相大人的二公子派人做下的。

却说这当朝宰相严立膝下有二子,大公子严谦颇得其父真传,年纪轻轻就已经凭着真本事考上了状元而入朝为官,为人处事也堪称老辣,似乎有继承其父衣钵的壮志雄心,而二公子严谨却随了他娘的性子,是个火爆脾气,读书不行却有一身好武艺,因年纪不大不舍得让其从军,就每日里斗鸡走狗跟一群不学无术的子弟混迹在市井之间。

因大公子仰慕青鸾公主已久,而青鸾公主也似乎对其很有好感,从此严谨就将青鸾公主当成了自己未来的嫂子,得知沈坤被聘给青鸾公主做先生,又听那些纨绔子弟们说是皇上以后想指给青鸾公主做驸马的,当下就炸了毛,气势汹汹地说要教训沈坤。

在那些酒肉朋友的撺掇下,做坏事本来就利落的严谨于是让人找了一帮小乞丐折辱了一番沈坤。

陈醉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听得沈坤冷冷地吩咐着砚墨:“下去吧,给我盯好了严谨,有任何异动都要及时报给我。”

将砚墨打发了下去,陈醉心中也有些郁郁:为什么走到哪里都这么不太平呢?回到院子,却见小凉亭上,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影趴在地上嘀嘀咕咕地也不知说些什么,当下诧异地轻轻走过去看,近了才看到是媚儿和胡刚两个人在玩石子儿!难得胡刚这么大的人了,还愿意陪着媚儿玩这些孩子玩意儿,陈醉不由得笑:“你们这是玩得忘形了吧?地上不冷么?”

胡刚听到动静一跃而起,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媚儿却嘟着嘴巴爬起来冲着陈醉嘟囔:“姐姐也不陪我玩儿,我就跟他玩咯。忙乎了半天腿都麻了,正要赢了,你就回来了。”

“这么说倒是我的不是?”陈醉哭笑不得,“那你们接着趴那里玩儿吧,我再不说了。”

都起来了,哪里还能再趴回去?胡刚面红耳赤地告辞走了,留下媚儿搂着陈醉的胳膊腻得不行:“姐姐都忙什么?也不带上媚儿一起去。媚儿也长大了,能帮着分担了呢!”

“你这才多大啊?就能帮着分担了?小丫头片子,就会哄我高兴!”陈醉伸手点了点媚儿的额头,取笑道。

“人家七岁了呢!不小了!”媚儿娇嗔着不依,“能认得整本的三字经了,还能看许多书了,懂得很多道理了。”

陈醉就笑:“那媚儿都懂些什么?”

“那可就多了!姐姐可以考考我呀!”

看着这个不过七岁的小丫头古灵精怪的模样,陈醉突然起了玩心,便将今日砚墨说的那些事儿说了一遍,然后问媚儿:“你说说,你若是我,该怎么办?”

媚儿闻言眨了眨眼睛,小眉毛就拧了起来:“哎呀!你是女子,又还没长成,没有力气,这种事情,不能对着干的,我们要智取。”

“哈哈!那你说说,怎么个智取法儿?”

“胡刚说:有仇不报非君子。我觉得呢,记仇是件很累的事情,有仇就要赶快报,时间长了就忘记了,那就便宜了别人了!所以,要赶快报仇。要么,我们也叫人羞辱那个严谨一次?”媚儿皱着眉头还真有几分小大人的模样儿,看得陈醉忍不住地笑。

“那媚儿说说,我们怎么羞辱那个严谨呢?”

“你要让我想想才行。明天一早我告诉你。”媚儿显然是一时想不到什么好办法,丢下一句话,居然似模似样地走了。陈醉不由得失笑,当下也不再当一回事,拿着一盒新得的杏仁茶找忘姑去了。这茶陈醉昨天已经喝过一次,味道真的很不错,香香滑滑地,带些儿甜味却又没有甜的腻人,有了好东西,自然要跟忘姑一起分享。

忘姑喝着陈醉献宝似的送上来的杏仁茶,虽然觉得味道淡了些,却还是不忍驳了陈醉的兴致,满脸含笑地点点头:“果然好喝的,亏得我们醉儿对我这么好,这东西还拿来给我尝尝鲜,不然我这辈子都喝不上这么好喝的茶了!”

陈醉闻言大乐:“只要你喜欢,明儿我去问那沈小姐再要一些就是。她说我要是喜欢喝,明儿再找她,她们家多得是。”

见陈醉兴致勃勃的模样儿,忘姑不由得好笑:“这沈小姐却是什么人?”陈醉这才解释起来,沈小姐不过是青鸾公主陪读的几个贵女中的一个,是刑部尚书沈岚的女儿,人很和气也很大方,见陈醉喜欢这些吃吃喝喝的东西,就送了她一些杏仁茶和小点心尝尝鲜。这里两个人正在叽叽咕咕地说着吃的事儿,说的兴起时更是咯咯地笑出声来,门却突然被撞开了,媚儿没头没脑地撞了进来,看陈醉在登时就嚷嚷起来:“姐姐我想到好办法了!”

陈醉吃了一吓险些没将手里的杏仁茶给打泼了出去,赶忙将杯子放下来叱责道:“你这丫头冒冒失失地闯进来,也不知道敲门问问?”

陈媚儿吐了吐小舌头冲到了陈醉面前:“我是想到了治那严谨的法子!这才高兴得忘了形。”说着走到忘姑面前,规规矩矩地蹲身福了一福:“对不起呀忘姨。”这叫起来有点乱,可忘姑倒是不介意,还直说这样叫好,陈醉本也不是拘泥的人,就由他去了。

听媚儿说想到了治那严谨的办法,陈醉不由来了兴致,问道:“什么办法?”。

第五章 报仇(上)

媚儿凑在陈醉耳边嘀咕了几句,陈醉吃惊地掉头看着媚儿:“你这丫头,跟谁学得?”

“你说这样行不行?别管我跟谁学得这些东西!”媚儿不肯说,只管摇着陈醉的手问行不行。陈醉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不是说不行,而是有些风险。”

“那怕什么?叫胡刚跟着我们就成了,有事让他在前头顶着,我们就跑,还能怎么的?”媚儿混不在乎地一扭头,那不管不顾的劲头,倒是真有两分街头小混混儿的狠劲儿。

按照媚儿的说法:女子报仇不隔夜,当天能报当天报,实在不行隔天报,绝对不能相信所谓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屁话。陈醉深以为然,能当天报当然还是当天报的好,起码扬眉吐气不憋屈,心情好嘛!

第二天一大早,在砚墨的情报支持下,陈醉跟媚儿两个人手拉手地上街了,临出门前陈醉的小荷包里揣了不少小铜板小银子,为的是出去吃点好吃的零嘴儿。因为还附带了要报仇的任务,连沈坤让带的奴婢婆子一概都没有带,只有胡刚远远地跟着。

走到正街上渐渐地就车水马龙起来,两边铺子里各种叫卖声都往外传,陈醉见了那些香喷喷的小玩意儿就走不动了,两眼放光地拉着媚儿一个一个铺子地吃过去,尝了好吃的还包上一包带回家准备给忘姑吃。哪个孩子不馋嘴?媚儿自然喜闻乐见,跟着吃了个不亦乐乎。

后面远远跟着的胡刚不乐意了,本来也是个好吃的人,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两姐妹吃得欢实,终于在陈醉和媚儿两个人坐在人家铺子里等着糯米鸡的当口凑了过去,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这才跟做贼似的问:“不是说要去报仇?怎么这一路吃上了?”

“不吃饱了哪里来的力气报仇?”媚儿牙尖嘴利,一句话堵得胡刚说不出话来,良久才有些委屈地回道,“不是说不能吃,我是说,一会儿我也是生力军,你们等会儿吃饱了,我要是饿着肚子,我也抵挡不住他们啊?”

陈醉闻言笑得不行,拍了媚儿肩膀两下,制止了她继续欺负胡刚的行径,让小二再上几个糯米鸡:胡刚的胃口可不是两姐妹能比的,那真是个吃货啊!

胡刚狼吞虎咽地吃完第三个糯米鸡,有些意犹未尽地抬起头看向店小二站着的方向,这是没吃够还想吃的意思。媚儿憋不住笑出声来,胡刚才醒悟过来,有些尴尬地红了脸。

陈醉赶忙瞪了媚儿一眼,笑着说:“我们再去尝尝别的东西,问了家里的婆子,说是这一家的糯米鸡是这出云城里最好吃的,所以来尝尝,等会儿再去那边的和记尝尝他们家的红枣糕和豆浆。后面还有很多好吃的,你可要留着肚子,别等会儿吃不动了。”

连着吃了四五家,手里的油纸包也越来越多,媚儿和陈醉都顺手就将那些吃食都放在了胡刚手上,等提了七八包之后,胡刚这才发现:自己倒不是来当保镖的,倒是来做帮着提东西的小厮的。不由得苦了脸:“两位小姐,这么多的东西,一会儿要是你们报仇的时候,出了什么状况我是顾着这些吃食呢?还是顾着你们?”

陈醉尚未说话,媚儿已经掉过头来凶巴巴地冲着胡刚吼:“那是你的事情!东西不能坏了,还要保证我们的安全!不然你以为我们两姐妹叫你个大男人是来干什么的?”

一句话说得胡刚不敢再争辩,眼见着她们吃得也差不多了,抽了个空子就往后面的巷子里跑去,将手中的东西给了奉命远远跟着的几个护卫,让他们中的一人送回去。

百胜赌坊是这出云城最大的赌坊,里面的赌局千奇百怪,从最简单的二十一点和牌九等等,到斗鸡斗狗斗蛐蛐都有,甚至有人传闻这里私底下还有斗人的,而且是死斗!情报上说,今日宰相家的二公子严谨就跟一众酒肉朋友在这里面厮混。

陈醉拉着媚儿往里走的时候,门口招呼的小厮以为是来找人的,上前招呼就变成了:“两位姑娘是来找亲人的?”

媚儿性子急嘴也快:“谁有在这里面混迹的亲人?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一句话就将眼前这小厮也绕了进去,小厮顿时沉下脸来:“这位姑娘人长得跟瓷娃娃似的,怎么这嘴这么臭?看在你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我也不跟你计较,既然不是来找人,那就赶快走,这里面可不是你这样的小丫头玩的地方。”

“谁说我不是来找人?我就是来找人的!”媚儿也是个倔性子,让人一开口就赶人走,她立刻就感觉面子上过不去了,冲到那小厮面前挺着小xiōng脯高声理论。

眼见着两个人要吵起来,陈醉赶忙上前调停:“媚儿!还不住嘴!这位小哥,我们是进去找一位故人,因约了在里面见,所以才会来,并不是来闹事的。”

小厮斜了眼睛上下瞧了瞧陈醉,这才有些不满地说:“这才像句人话嘛!还是大的懂点儿事。进去吧。”

一进了那棉帘子,里面嘈杂的呼喝喧闹的声音立即将两个从未见过赌坊内情形的小丫头给冲得皱起了眉头,陈醉却依着画像中的人模样儿开始四处看,一个有些年幼的声音格外高亢尖细:“给本公子押小!本公子就不信了!还能一直输?”

陈醉闻声看过去,那一身锦袍站在凳子上呼喝的半大小子不是严谨又是谁?只是大约输了不少钱,急得鼻子上全是汗,旁边几个小厮也是急得不行,纷纷在旁劝说他走,可这输急了眼睛的又如何是劝得住的?劝得几个小厮也是一头的汗。

得了陈醉的暗示,媚儿双眼一亮,压低了声音问:“就是那站在凳子上的傻小子?”

得到肯定后,媚儿抿嘴一笑,手里高高地举着一个小荷包就往严谨的方向跑:“唉唉唉!让让,我押大!”。

第六章 报仇(下)

第六章报仇(下)

到了桌子前,陈醉瞪大了眼睛看着媚儿故意将那严谨脚下的凳子挤倒,然后尖叫一声“救命”,人却趁势扑在了严谨的身上,那小荷包好死不死地开了口,里面白花花地粉面儿倒了严谨一头一脸只听得严谨一声惨叫:“该死的是谁洒了石灰粉?我的眼睛”

赌坊顿时喧闹起来。几个油光满面的汉子纷纷呼喝着上前去拉媚儿和严谨起来,听得严谨说是石灰粉,几个汉子纷纷拿着媚儿就要动粗,只是见这小姑娘太小,怕一巴掌下去打死了,这才忍住没下手想问出个幕后黑手来,可饶是这样,那手脚也轻柔不了。

其中一个一把将媚儿从地上拽起来,扯到一边狞笑着逼问道:“小丫头,没看出来长得像朵花儿,心肠那么毒啊竟然拿着石灰粉就敢往二公子脸上撒说是谁让你这么干的?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担心媚儿出事,陈醉快步走到媚儿身旁,瞧见胡刚也走了过来,后面还有几个有些熟悉的面孔,这才算松了一口气,遂静静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却见媚儿双眼含着泪,抽噎着举高了手中的小荷包:“这位大叔你误会了,这个不是石灰粉,是我搽脸用的蜜粉,用花粉做的呢”

汉子半信半疑,掉头去看严谨时,却见有那马屁功夫高深的,已经将严谨脸上的粉面擦得差不多了,严谨也终于能睁开眼睛,这才半信半疑地问:“真的?”

媚儿鸡啄米似的点头:“人家收了一个夏天才收了这么些的,很宝贝的。人家不是故意的,这位大哥哥,你不要生气好不好?”说着就去拉严谨的袍子,那嘟着嘴含着泪的表情看上去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要多可怜有多可怜,看得严谨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加上刚才是慌乱才会以为眼睛睁不开了,如今擦干净却并无不适。

伸手点了些脸上的粉面儿进嘴尝了尝,果然带着淡淡的甜味,并不是石灰的味道,心中也就放了心。这里的许多人都知道自己是宰相家的二公子,总不能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公然跟一个小姑娘过不去吧?那丢人的就不止是自己,连自己爹娘的脸都丢了。

“算了算了你走吧算老子倒霉”严谨很是郁闷地挥挥手,让媚儿走人,媚儿顿时破涕为笑,将眼泪擦掉,冲着严谨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娇声告辞:“这位大哥哥,你真是个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祝你今日逢赌必赢我先走了。”

当下媚儿扭头就走,见事主都放过了她,这些汉子也就不好再为难媚儿,就让她们这么昂首阔步走了出去。出到了赌坊外面,陈醉跟媚儿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跑”撒丫子就开始狂奔。

胡刚几人在后面远远地缀着,都有些哭笑不得:这小姑娘到底是小姑娘,想的报仇法子都这么孩子气,当众撒点蜜粉就算是报仇了?可这话几人都不会说出口,不过是觉得这样的事情还派了这么多人来保护,有些杀鸡用牛刀的心思。

过了几日,胡刚到街上走了一圈顿时就将前些天觉得陈醉两姐妹还是小孩子的想法给彻底扭转了过来:满街的告示,都是说宰相家的二公子脸上起了疹子,遍寻名医无效,现张榜重金求请名医治疗二公子的脸。那哪里是什么蜜粉?敢情这两姐妹是下毒去了好狠的手段啊胡刚这才明白为什么两姐妹出了赌坊就狂奔,这是真正地做贼心虚啊

回府后胡刚特意去了陈醉两姐妹的小院,见两姐妹正在暖阁中叽叽咕咕地跟忘姑说话,三个人不时欢笑出声,走近了听到“严谨”等词,才知道她们早已经知道了外面的事情,正在得意呢

见胡刚过来,几人收了笑,媚儿犹自在乐,一把拉了胡刚过来:“你说我厉害不厉害?”

这丫头大约还不懂得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就这么大刺刺地拉自己的手。胡刚倒是乐意被拉着,当下点头不止:“嗯果然很厉害”

“媚儿快过来”忘姑见胡刚激动的模样,随即拉过了媚儿展颜笑道,“这丫头,也不知道个男女有别”

陈醉对忘姑报以感激的微笑。

胡刚倒是对那天的所谓蜜粉好奇得很,嘿嘿笑了两声就岔开了话题问:“那天撒在二公子脸上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不会真的是蜜粉吧?”

“当然不是,是媚儿缠着先生要的蚀骨散。”陈醉捂着嘴笑。

“蚀骨散?”胡刚吓了一大跳,“听着这名头怪吓人的”

“不只是名头吓人,若是见了血,可真的会慢慢消融血肉,直到骨血消融的。”陈醉呵呵一笑,“他并非什么罪大恶极之人,我们也不好向宰相的二公子下毒手,所以那蚀骨散只放了一点点在香粉中,却也足够他难受许久了。若是没有解药,他的脸怕是要毁容的。”

胡刚吃了一吓,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就要离陈醉姐妹远一点:“我的天爷爷真是太狠了”定了定神,胡刚又问:“那你们准备让他毁容么?那天你们在那里,也没有易容化妆,以后若是出去了,会有人认出你们来的,他若是毁容了,你们被他们认出来的时候,你们就成了宰相府的死敌了”

媚儿翻了个白眼,嘴里小声嘀咕着:“胆小鬼”

陈醉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思,而是严肃地回道:“自然不能让他真的毁容,这蚀骨散的毒性比较缓慢,若是明天去救治,他虽然受些苦楚,却还能保住那张脸的。”

“你们准备去救么?”胡刚这才反应过来,却又为这两姐妹的胆大吃惊,“你们弄伤了他,再去他们家,还不让他们给打死了?”

“他们若是不舍得让二公子麻了脸,就不会打我们。否则我们又怎么会去救治?这不过是给他们一个警告,让他们以后不敢胡作非为的意思。严谦既然能位极人臣,想必就不会是个笨的,自然知道什么事情不能一而再,再而三,也不能再装作不知道他家二公子的所作所为。”

胡刚这才有些醒悟过来,佩服得竖起了大拇指:“今儿我算是服气你们两姐妹了怪不得先生会主动收你做弟子,你确实脑子比我好使。”

“无论如何,都要小小心心的才好,千万不要太过冒险,须知有时候失手不过是瞬间的事情,可不要把自己搭了进去才好。”忘姑有些不放心地叮嘱着。

第二日,胡刚去城门口揭了那悬赏榜,立即就有家丁模样的人上前问话,许多好奇的人也纷纷围了过来想知道到底是哪一路的大夫医术如此高明,须知二公子的病症可是太医院的太医都束手无策的。胡刚也不避讳,将沈坤的名号报了出来,围观者纷纷摇头,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却对这个沈坤都产生了好奇。

宰相府的家丁不放心,自然要跟着胡刚走,到了府中,陈醉已经打点好了东西,当下跟着宰相府家丁出来,胡刚陪着一起去,媚儿想去,却被留在了府中不许出门。

一路有那好奇又有空闲的人跟着,从城门口跟到了家门口,又从家门口跟到了宰相府门口,纷纷窃窃私语:“不知道过一阵子会不会又垂头丧气地出来?”还有些居心叵测的却交头接耳:“若是出来时面有喜色,那就是治好了病得了重赏了,宰相府的银子戒备森严动不了,一个小大夫却是不怕的。”

陈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一路有人看着,至少不怕自己被人暗害在了里头,安全又有了一层保障。进了宰相府后,一个管家模样地满面笑容地过来作揖,见陈醉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娃娃,不由得心中生疑,口中也就问道:“不知这位小姐是?”

家丁遂将今日揭榜的胡刚说的话说了一遍,管家大约也是了解一些事情的,听得就是陈醉等人下的手,当下不敢怠慢,一面让家丁将陈醉等人带到了前厅,一面就去上报主子去了。

不多时,一个暗红色锦袍的中年男子就走了出来,器宇轩昂龙行虎步,十足一副长居人上的气势,这位应该就是当朝宰相严谦了。陈醉唇角含了一抹笑,上前蹲身福了一福:“宰相大人,民女这厢有礼了。”

“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手段,为何伤了我的儿子?”宰相声音洪亮,说话间自有一股慑人的气魄,只是陈醉是见多了大人物的,这种以势压人的伎俩倒是不怵,当下面不改色地抿着唇一笑:“好叫大人知晓,小女子师从沈坤沈先生,因前几日入宫伴读,令公子跟我开了个玩笑,故而有今日一行。”

“什么样的玩笑能让你下此毒手?”严谦声音更加低沉威严,若是个胆子小的,怕是此时已经趴在地上发抖了。

陈醉笑了笑,将前几日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说:“若不是开玩笑,令公子就是在羞辱家师与我咯?若我真想让令公子有个三长两短,今日我何必走这一遭?”陈醉轻笑一声,“素闻宰相严谦气度宽宏,怎么,是个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人么?这样小小的玩笑都开不起?”。

第七章 解毒

第七章解毒

严谦闻言愣了愣,倒是没想到让这小丫头两句话就将在了那里,不由得挑了挑眉失笑道:“想不到沈坤的弟子如此伶牙俐齿今日倒是领教了也罢你将我家谨儿的脸医好我就不与你计较之前的事情,管家,带她去二公子房间。”

“且慢。”陈醉却并不就走,而是上前一步,“宰相大人,若是要小女子医治令公子的脸,小女子还有一个条件:今日治好了令公子的脸之后,先前的事情我们就两清了,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双方均不得寻隙报复。若是答应,小女子这就医治,若是宰相大人不答应,小女子掉头就走,请宰相大人另请高明。”

好一个小女子严谦不由得怒气高涨,除了当今圣上,还真没有谁敢这样跟自己说话,今日这小丫头倒是胆子大,竟然敢跟自己讨价还价厅中一时冷了下来,一片死寂。

严谦心中怒火高涨,只是多年的涵养压制着不愿在一个小丫头面前失了控,语气却是越来越冷:“丫头,你竟敢跟我提条件?”

管家在门口站着,大冷天地汗从额头上一路滑落到了下颌,心中暗暗祈祷:天爷爷,可千万别争了,二公子还在痛着呢

“我是被令公子算计过了的,若是到了今日还不敢提条件,那我又何必费事下毒?若是糊里糊涂地医好了,令公子反过来再找我麻烦,我岂不是给自己医治好了个仇人?您是当朝宰相,您觉得我会这么傻么?”陈醉并不害怕,微笑着反问。

严谦让陈醉这话噎住了,怔了怔这才忍了怒气拂袖道:“好老夫就答应你若是医好了我家谨儿,我自然会让他不再找你麻烦。”

陈醉这才施施然转身,跟着管家去了。

宰相府不是一般的大,管家在前面沉默着带路,陈醉和胡刚跟着三转两转,转了好一阵子才到二公子的院中。一进院子就听到了二公子严谨杀猪一般的惨叫:“哎呀娘呀我疼啊快救救我啊”

进了屋才发现里面立了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床边一个满头珠翠的华服妇人正在用帕子给床上躺着鬼哭狼嚎的二公子擦汗,一边擦一边安慰着:“我的儿,正在找人呢你忍着点儿会治好的。”

管家上前禀告:“禀夫人,大夫带来了。”

敢情这就是宰相夫人。宰相夫人扭头看到了当先站着的陈醉,立即皱起了眉头:“我说管家,你是不是糊涂了?这么个半大的丫头就是大夫?谨儿的脸可是连太医都束手无策,这丫头不是想钱想疯了来这里撞大运的吧?”

这话着实不客气,说得陈醉冷了脸,管家也是一脸尴尬,忙上前解释:“这就是事主,她下的毒,她当然有法子解。”

不料宰相夫人听了这话勃然大怒:“自己下了毒自己又来解当我们宰相府上下好欺负是不是?来人给我将这丫头捆起来”

胡刚如临大敌,立刻闪身挡在了陈醉面前,陈醉却冷哼一声,伸手将胡刚拨开,往前一步,清声道:“我先把话说在这里:今日若是这里任何人动我一个手指头,我就让床上的人再也没有一张可以见人的面皮夫人您若是觉得拿住了我就能救您的宝贝儿子,大可以试一试。”

闻声进屋的几个小厮听了这话顿时呆在了原地,眼睛只是看着宰相夫人不敢再动。管家苦笑着上前,压低了声音将宰相大人和陈醉在前厅的话简单说了一遍,又将陈醉的来历说了,宰相夫人这才明白过来,口中也软了一些:“就算是这样,你也用不着对我家谨儿下此毒手吧?”

“我若不下手,以后他还会接着对我下手。既然今日我能来,就是想化解的意思,若是宰相夫人不依不饶,那不妨就这么僵持下去,只是不知道二公子还能坚持多长时间,若是宰相夫人也愿意息事宁人,那我就解了令公子的毒,这件事就算两清了。”接连被人威胁,是个人都会不高兴,陈醉冷了脸看着宰相夫人,宰相夫人还待思考,床上二公子严谨又杀猪一般地叫唤起来:“哎呀娘啊快救救我啊”

宰相夫人这才绷不住,急慌慌地安抚了两句儿子,又回头对陈醉恨声说:“你快快给我儿子解毒若是我儿平安无事,那便罢了,若是我儿有一点儿不妥,我必不与你和你那先生干休”

陈醉也不答话,走到床前看了看满脸疹子的严谨,昔日自诩风流倜傥的二公子此刻满面浮肿蜡黄,上面的疹子不停地往外渗着腥臭的黄水,两个眼睛也肿得只剩下一条缝儿,看起来着实可怜。抿了唇伸手朝严谨脸上按下去,被按到的几个疹子立刻大量往外涌黄水,那严谨又一次杀猪般地叫唤起来。

“你轻点儿”宰相夫人心疼得不行,颤抖着声音道。

陈醉并未理睬,而是往后一伸手:“把三号瓷瓶给我。”

胡刚已经打开了药箱,从一堆一模一样的白瓷瓶中拿出了标着三号的白瓷瓶递给了陈醉。陈醉将瓷瓶中的白色药末一股脑儿都倒在了严谨的脸上,严谨浑身一颤,陡然惨叫起来;“疼死我了快将这毒妇拉出去打死她这不是来解毒,是来折磨我的呀”倒比先前更加大声惨烈,听得屋子里众人浑身一抖。

宰相夫人急急地上前,却被陈醉大力挥开:“上来两个人,按住他的手脚,千万不能让他抓破了自己的脸。”

在管家的示意下,两个小厮上前一个按腿,一个按手,将严谨牢牢压在了床上。

陈醉伸手接过胡刚递的棉花棒,快速地将所有药末均匀地匀开在胡刚脸上,接触到药末的疹子开始往外大量地冒黄水,其中甚至有脓,比刚才更浓更腥臭。

“拿干净棉布给我。”

胡刚递上干净棉布,陈醉用干净的棉布小心地将那脓水按压吸取干净,渐渐地,不再流脓。

“拿湿棉布给我。”

胡刚递上湿棉布,陈醉将严谨脸上的药末和污物清理干净,脸上的浮肿也消退了几分,没有刚才那么吓人。

“拿五号瓶子给我。”丢开脏了的棉布,陈醉又往后伸手,胡刚递上五号白瓷瓶,陈醉又将瓷瓶中的黄色粉末往严谨的脸上倒,严谨刚刚弱下去的惨叫陡然拔高,几乎掀翻了屋顶,一屋子的人都吓得抖了一下,纷纷咧嘴,似乎那疼是疼在了自己身上一般。

原以为脓毒都拔干净了的宰相夫人眼见着儿子脸上的疹子又开始往外冒脓,陈醉不停用干净的棉布按压着吸掉,渐渐地那些疹子开始往外渗血,脸上的浮肿也消退了七八分,看样子是真的能解了毒了。宰相夫人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又拿了好几条湿棉布将严谨脸上的药末和污物都擦了干净,严谨的惨叫声总算停了下来,看来果然是轻松了许多了。

“将一号瓶子拿给我。”陈醉又吩咐道。

胡刚递过了一号瓶子,陈醉拔掉瓶塞又往严谨的脸上倒,满屋子地人都抖了一下,宰相夫人颤抖着问:“还要再撒?”

瓶子里流出来的却是晶莹剔透地浅绿色膏体,倒在严谨的脸上,严谨却并没有在惨叫,反而舒服地叹息了一声:“凉的,这个舒服。”

“这是碧参露,能让疹子以后不留疤痕。”陈醉一边用棉花棒均匀地涂抹碧参露一边解释着,又吩咐胡刚,“将二号瓶子给我。”

胡刚递了二号瓶子过来,众人以为又是什么粉末膏体,却不料里面倒出来的是两颗腥臭无比的药丸。将药丸塞进了严谨口中,也不管严谨含着那腥臭无比的药丸几欲呕吐的可怜模样,陈醉吩咐道:“拿个茶吊子装些温水过来,不要茶。”

早有反应快的丫鬟去准备,不多时茶吊子递到了陈醉手中,陈醉将茶吊子的嘴子塞进了严谨口中:“就着温水吞下去。毒已经拔得差不多了,吃了这药丸,回头再配几服药给他,叫人去我那里拿了来煎服了就行。”

严谨终于感觉眼睛睁开没有那么艰难,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看着上方的陈醉一脸认真地喂自己吃药,目光专注连白嫩的鼻头上渗出了细汗都顾不上擦一擦,从未见过女子认真做事的神情,没想到认真的女子还真是好看知道那天下毒的并不是她,不由得就有了奇异的好感,看着就红了脸。

听了陈醉的话,宰相夫人这才彻底熄了等陈醉看完病就下手捉拿她的心思:敢情这小丫头还留着后手,敢来就是有能够走出去的底气。加上管家刚才也解释了些沈坤的事情,宰相夫人也曾耳闻当今圣上对沈坤的器重,朝廷的事情却不是后宅的妇人能插手的,这小丫头既然是沈坤的弟子,就不能乱动。泄愤事小,连累了宰相大人的仕途那可就麻烦了。当下叫丫鬟们伺候陈醉净手。

第八章 大公子

第八章大公子

将平日里需要忌口的食物交待好,又拿出一个白瓷瓶交给伺候的丫鬟,叮嘱了里面药物的用法,陈醉这才收拾药箱,准备跟胡刚回家。尚未走到门口,就听到了一个声音清朗的男子说话:“二弟的脸可好些了么?”

抬头看过去,门口进来一个身型高大修长穿着朝服的男子,因是逆光,走近了陈醉才看清楚,不由得心中赞叹了一句:这男子两道浓眉直插鬓角,一双眸子温润如玉,鼻梁挺翘,唇形饱满,五官俊朗至极,两世为人,这样皮相出色的男子到还真是第一次见。听刚才那话,面前的人应该就是宰相的大公子严立了。

见一个身量未足的清丽女子身后跟着一个背着药箱人高马大的男子,一副瞧完了病准备走的模样,倒是怔愣了一下,心中开始判断到底女子是大夫还是男子是大夫,若是从站位上看,女子在前,男子在后,大夫应该是这身量未足的清丽女子,可这样的年纪,怎么都无法让人相信能看好了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症,若是这男子是大夫,他怎么会站在女子身后?还是这女子不懂得尊卑僭越了?这有些不寻常的场景一时倒是让严立判断不清楚了。

幸好宰相夫人出声招呼:“立儿回来了啊?快来瞧瞧你弟弟,他应该没大碍了”言语中透着一股子轻松。

敢情还真是这两个人治好的?严立有些诧异地问:“真的好了?娘亲,这治好了二弟的神医莫不就是这两位?”

因问到了自己,陈醉倒是一时不好就走,冲着严立微微点头,宰相夫人沉了脸,将严立叫到身旁,说了陈醉的身份和事件的起因,严立更是惊讶,想不到这清丽的女子竟然就是给二弟下毒的事主,当下目光如炬就盯住了陈醉,拱了拱手,口中似笑非笑地说:“倒是没想到是沈坤先生的高足、青鸾公主的陪读亲自登门来给我二弟解毒,严立在此谢过这位姑娘,也请代我感谢沈先生。久仰沈先生的大名,一直不得相见,以后定当登门拜访。”

陈醉唇角微微上扬,不卑不亢地还了一礼:“不敢当一个谢字,大公子如此人物,想必不屑于跟我等小女子一般斤斤计较,只要以后互不相犯小女子就满足了,至于大公子想拜访我家先生,那是大公子自己的事情,来或者不来都是大公子说了算,见或者不见,都是我家先生说了算,都跟小女子没有半分关系。”

这话将严立给逼住了,没想到这小女子是半点都不肯让步,自己不过是暗讽她下了毒又来解毒,她却嘲笑自己度量狭小斤斤计较,要求以后互不相犯。

“哥哥,让她走吧,那日不是她给我下的毒。她今日医好了我的脸,我严谨恩怨分明,自然不会冤枉了好人。”床上躺着的二公子听得分明,突然开口为陈醉求情,倒是将一屋子的人给弄糊涂了:这是为什么?

严立却并不想去深究原因,一贯言行向父亲看齐的严立又不由得失笑,恢复了涵养气度:“是我言语无状了,还请姑娘莫怪。管家,送这位姑娘回府吧。”

陈醉眨了眨眼,走人。

据说宰相府上的二公子严谨恢复得不错,据说因为上次的事情被禁足了一个月,事实上就是: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类似的情况发生,一切都很安定。看来宰相府确实说到做到了。

报仇之后心情大好的陈醉姐妹相约了再去吃上次没有吃够的出云城美食,胡刚这次不用落后十米,也不再担心会有什么危险任务,一路陪着陈醉姐妹俩吃得那叫一个舒坦啊连手中提着的大包小包都不觉得辛苦了。

陈醉有钱,一路都是她付钱,腰间吊着的小荷包鼓鼓囊囊的,身上还揣了银票,这些钱不是沈坤给的,是陈醉将东方泽赏赐的东西典当了一件换来的。看到陈醉付账时候的爽快,胡刚就不由得想起陈醉典当东西的时候颇不以为然的话:“这个皇帝真小气,也不知道直接给银票,这些东西变卖的时候是要折价的,不合算呢。我还多领了他一份人情。”当下嘴角抽搐有些心痛:这败家的小丫头她不知道这些赏赐的东西任何一件都是寻常人家有钱都买不到的珍品?

一路上买了一堆的吃食,还买了许多小玩意儿,只要媚儿开口要的,陈醉都大方地掏钱,只是如此一来,却不自觉地露了财,等一个短打装扮的瘦小男子一把将陈醉腰间的荷包拽了下来夺路而逃的时候,陈醉才有些后悔,当下大呼小叫地抓小偷,胡刚吃得肚皮鼓胀,一路狂奔追了过去,毕竟没有那偷儿灵活和熟悉地形,在那喧闹的街上不过三拐两拐就被人甩了个背影都看不见了,只能满面羞惭地回来说没追上,脸却是有些泛红:毕竟自己在三人中年纪对大,又是唯一的男子,本来就有保护两个女子的职责,如今算是失职了。

媚儿有些惊魂未定:“就是你吃得那么痴肥,才追不上那偷儿,回家赶快练功夫,将这身板油给它消了去”陈醉见胡刚很不好意思地模样倒是很大度:“没事没事,银票都在身上,丢的只是些碎银子,不是什么大事,待会儿又去换些碎银子在身上就行。”

为了表示真的没关系,陈醉带着胡刚和媚儿两个人又去了一趟银楼,兑了些碎银子和小额的银票,媚儿吵吵嚷嚷地又买了两个绣工布料都上乘的荷包,跟陈醉一人一个,说是用来装银子。

从银楼出来,却突然见前面不远处有些喧哗,陈醉素来不是喜欢看热闹的性子,就准备避开,可媚儿却是好奇得紧,拉着非要过去看看,一行三人在胡刚紧张过度的张望下终于挤进了人群,进去看时却是几个人围着一个瘦小的男子在打,陈醉细看那装扮,怎么那么像刚才偷自己东西的偷儿?可毕竟当时匆忙未曾看清楚脸,还有些不能确定,看那指挥打人的人时,却愣了愣:那十一二岁的公子哥儿,不是宰相府的二公子严谨却又是谁?难道他也被这偷儿给偷了?

因自己说过井水不犯河水的话,陈醉拉着媚儿扭头就要走,却不料那严谨倒是眼睛尖,立即追了上来:“我说你走什么?那就是偷了你荷包的人”

陈醉有些尴尬地停了脚步:“你怎么知道是他偷了我的荷包?”

“也该他倒霉的日子到了,竟然不长眼来摸我的荷包,难道没有人教他严二公子是惹不得的?我让人将他拿了,当场就搜出了两三个荷包,你的就在里头,这还了得?我当场就让人废了他的两只手。你看,是不是这个?”说着严谨将一个绣了醉凝香花朵的荷包提了起来在陈醉面前晃荡,上面还绣着”陈醉“两个字,这是忘姑绣的荷包。

“是我的荷包。”陈醉摸不透这严谨的意思,只是点头承认了,却并没有后话。

“哈哈我就说是你的吧你放心,你丢的银子他还没来得及花掉,我已经给你装回去了,诺,拿回去吧”严二公子听陈醉承认了异常高兴,当下就将荷包抛回了陈醉手中。

陈醉皱了皱眉:“你为何这么好心还我荷包?”

“你是说上次的事情吧?”严谨闻言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已经恢复如初,疹子的痕迹已经都消失了,“你我本无过节,我不过是为我哥哥出头抱不平,这位是你妹妹陈媚儿吧?我都知道了,是她撒的毒,她也不过是为了她姐姐你出头。既然都是为了哥哥姐姐出头,又都说好了扯平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我哥哥教训我了,说以后不让我掺乎他的事情。”

这也只能说明这件事过去了,却又是为什么这严二公子要如此示好呢?陈醉还是有些捉摸不透,遂一言不发地看着严谨,等着他说下文。严谨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大手一挥:“哎呀,我不会绕弯子,那我就直说了吧:我觉得你这人胆子大,你这妹子胆子也大,也都是个率性的江湖热血的性子,既然没有什么过节,那以后能不能一起玩儿?”

“啊?”这下不光是陈醉吃惊不小,连媚儿都惊讶地“啊”出声来,当下也直言问道:“我说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嘿嘿,那个什么的,我觉得你那天给我治病的时候那个架势特别厉害,以后能不能也教教我?我爹不让我学那些。”严谨抓了抓后脖子,终于说出了实话。

陈醉不由得失笑:果然是受宠过度的豪门公子,都十一二岁了,还这般孩子气。哪有学医只为了架势厉害的?只是人家已经算是示好,也不好打人的脸硬邦邦地拒绝,当下只能委婉地回答道:“这个我做不了主,不过先生正在给青鸾公主授课,还有些贵女和你这样的公子王孙一起陪读,你若是有心,可以求你爹,让你一起跟着学。”。

第九章 献殷勤

第九章献殷勤

严谨闻言大喜过望,双掌互击一下:“哎呀对呀”可随机又苦了脸:“可是我爹一定不会答应呢。”

不答应也是正常的,陈醉自然知道,让宰相答应自己的儿子去可能取代自己地位的人手底下做弟子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何况这个儿子还并不是很懂事,若是被沈坤套出什么话来加以利用,对宰相的前途绝不是一件好事。

当下陈醉一笑:“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若是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我又怎么能相信你是真的想学医术?我又怎么能相信你今日这番话是真心的而不是为了又一次诱我上当呢?”

这话说得严谨涨红了脸:“你居然质疑我的心意?我堂堂严二公子是哄骗你这等小丫头的人么?好你就等着,等我走进你那个什么狗屁学堂,跟你们一起学医。”说罢严谨扭头就走,也顾不上那打得哭天喊地的偷儿了,一挥手,招呼一声:“走”

那些小厮们都纷纷住了拳脚,呼喝一声跟上严谨的步伐走远了。

媚儿咯咯地笑出声来:“他怎么看起来那么傻?”

“媚儿,不要老是取笑人家。”说完了媚儿陈醉抿着唇也是笑。几人也吃得差不多了,也都尽了兴,当下就掉头晃晃悠悠地往回走。

街边一个气势恢宏的三层木楼引起了陈醉的注意,确切地说:是那里面飘出来的淡雅茶香吸引了陈醉,抬头看着木楼正中挂着的字迹遒劲的清风阁的烫金大招牌,陈醉想起上次东方泽泡了给自己喝的东山雪芽,虽然这茶香比不上东山雪芽,却也相差不远了。

最近一段时日陈醉迷恋那杏仁茶的醇香甘美,有一阵子没有喝清茶了,想着吃了许多东西,正好可以喝杯清茶帮助消化,于是回头看向媚儿和胡刚,尚未开口,却见媚儿和胡刚都是点点头,就开始往里走。果然是姐妹连心啊都知道是自己的馋虫动了。于是举步也往里走去。刚进了大堂,一个劲装男子突然走到陈醉面前,低声说:“醉儿姑娘,我家主人有请。”

陈醉有些莫名其妙,仔细打量了一番却并不认识这个男子,心中就生了警惕之心:“我并不认识你,想必也不认识你家主人,就不与你一起进去了。”

“姑娘误会了,是小的说话没说清楚,我家主人是您腰间这玉佩的原主人。”男子作揖赔礼,口中解释道。

闹了半天原来是东方泽呀陈醉松了一口气:“你在前面带路吧。”

跟着这男子一路往上,三人一直行到了三楼上面,拐进了一个当街的房间,这才看见穿着宝蓝色织金袍的东方泽,他正含笑看着门口进来的陈醉和媚儿胡刚三人:“进来吧。我刚看你在楼下踟蹰许久却不进来,故而让人下去邀你。”

“谢过皇上。”陈醉屈膝蹲身福了一福,脸上不悲不喜。

“坐吧,我已经让人上些糕点过来,你也先坐坐,今日逛街累了吧?”东方泽笑得*光明媚,窗外透进来的光柔和了他脸上带着杀伐气息的线条,别有一种魅力。陈醉正要谢恩,媚儿却已经异常开心地走了过去,蹲身福了一福:“谢谢皇上。”笑容甜美乖巧无双,陈醉和胡刚的脸色均是一僵。

“你就是媚儿吧?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跟我说,我给你买。”出门在外,东方泽并未自称“朕”,又和颜悦色地跟媚儿说话许诺,媚儿当下就笑得眼睛弯成了上弦月,指着桌子上的一盘绿豆糕说:“媚儿想吃这个。”

东方泽端的好性子,伸手拿起那糕点就细心地往媚儿口中送,眼睛却瞧着陈醉:“醉儿姑娘想吃些什么?我让人送来。”

“不必了,我刚才已经一路吃饱了,只想喝些清茶。”陈醉微笑着回绝。

东方泽立即让一个婢女过来泡了茶,双手过顶恭敬地送到陈醉面前,这是宫中的宫女对主子的标准姿势,一霎那的错觉,让陈醉几乎以为自己并未重生,不过是喝杯茶晃了晃神的功夫罢了,不由得伸手接过了茶杯,有些走神。

“这茶不合口味?上次醉儿姑娘不是说喜欢这东山雪芽么?”东方泽有些惊讶地看着陈醉,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心事。

“没有的事。”陈醉举杯将茶吸入口中,又招呼有些如临大敌一般的胡刚坐下:“这位就是南云国的当今圣上,你不必害怕,皇上对人很好的。”

“嗯嗯小胡子,你坐下吧,皇上对人真的很好的。”媚儿含了一口的绿豆糕,乐呵呵地招呼胡刚坐下。看来媚儿对这东方泽还真是有好感啊

第一次见面就如此亲近,虽说媚儿年纪还小,跟已经二十岁往上的东方泽有很大的年龄差距,如此相处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可曾经被媚儿害死过的陈醉却知道:媚儿这是喜欢上了皇上的表现。媚儿虽然千娇百媚,可那是对她喜欢的人,若是不喜欢的人,她从不假以辞色。当下心中又是一沉:难道两姐妹争夫而妹妹害死姐姐的悲剧要再度重演么?不要

东方泽,虽然权倾天下,可重生后陈醉已然知道:他并不是单纯地喜欢自己而将自己封后,他是为了自己身后隐藏的那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既然如此,那么,就让媚儿嫁给他吧,自己也可以置身事外。

想到这里,陈醉将茶杯再次喝干,起身微微笑着告别:“承蒙皇上的恩典,赏赐了那么多的好东西,如今又请我们三人喝茶,我已经够了,这就要回家,媚儿却还想在这里吃些东西,不知等会儿皇上放不方便派个人送她回家?”

东方泽愣了愣,低头看了看坐在自己身旁脸红得有些兴奋过度的媚儿,只得道别:“醉儿姑娘慢走,我会让人送她回去的。”

陈醉带着一脸黯然的胡刚走了出来,胡刚有些郁闷,一路无话,陈醉心中有事,也是一路无话,回了家,陈醉拿了那些一路上买的糕点和小玩意儿去找忘姑,进了门忘姑却问:“你怎么不开心?”

“有那么明显?”陈醉赶忙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有些发虚。

忘姑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你这丫头啊”

有些事情,是怎么都说不出口的,陈醉有些郁郁地摇头:“没事,我只是又想通了一件事。”忘姑还要细问,陈醉却怎么都不肯说,只是顾左右而言他,忘姑最终也没有再逼问下去。

每次从宫中出来后,沈坤都很忙,陈醉并不知道他在忙什么,经常忙得晚饭都不回来吃,听府里的婆子私底下说,沈坤是去了青楼,可陈醉不信,先生不是那样的人,就算真的是去了青楼,也一定不是去干那事儿。

这天将青鸾公主他们送走,沈坤带着陈醉正准备离开,却有公公过来请陈醉,说是皇上请陈醉过去,沈坤显然愣了愣,随即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陈醉,等陈醉自己决定。陈醉本想拒绝,可想着人在屋檐下,还是不能太任性,于是乖乖地跟着那公公走了,沈坤独自回家。

一路拐弯,走得陈醉腿脚发麻的时候,总算是停下了,喘了一口气后,陈醉这才发现这是一个暖阁,里面富贵的牡丹和幽雅的兰花交相辉映,桌子上满满一桌子的各色点心,做得精致无比。

“请醉儿姑娘再次等候,桌子上的点心请随便用一些。皇上马上就到。”那公公说完就自己走了,陈醉一个人左看右看,最终还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桌子上:这些点心自己重生前吃过不少的种类,味道都是极好的。美食的诱惑啊怎么抵挡得住啊

想着公公说随便吃的话,陈醉也就不客气起来,拿着自己喜欢的口味一连吃了五六块,正吃得不亦乐乎,一个温润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想不到你如此喜欢这些小点心,既然喜欢,回头朕让人再给你带一些回去。”陈醉吃得太过投入,一时猝不及防,点心渣滓咳进了食管,顿时咳得惊天动地,一盏温茶适时送到了陈醉唇边,陈醉就着那手喝了好几口,这才将咳嗽压了下去。

擦了擦脸,陈醉红着眼睛看向身后,一个金黄龙袍的俊朗男子正含笑站在自己身后,果然是东方泽。陈醉连忙行礼。

“不必多礼,以后你见了朕都不必行礼。”东方泽连忙放下茶盏,上前一步虚扶她起来。

“那可不行您是这里的主子,我是客人,若是太过放肆,那就是有些不识相了。”陈醉正色道,倒是说得东方泽有些吃惊于陈醉的较真,当下也不强求,含着笑看着陈醉说:“你觉得怎么舒服你就怎么吧。”

若是换了重生前的自己,陈醉大约要感动得不能自己:这可是皇上啊一国之君如此纵容自己,又有几个女子能有这样的福气?可此刻的陈醉心中却来回飘荡着一句老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第十章 放风筝

第十章放风筝

“禀皇上,民女的先生已经先走了,民女也该走了,再在这里待下去,回头该追不上他了。”陈醉带着恭敬的微笑福了一福,清声告辞。

东方泽愣了一下,语气立即就有些冷:“你就这么急着走?”

“这样好的点心,先生都没有享用过,我这个做弟子的在这里品尝过就已经是目无尊长,岂能还在这里放肆?那就是丢先生的脸了。”

东方泽挥挥手,倒是并无意要留难陈醉,言语间也敛去了刚才的温柔,变回了高高在上的皇帝:“你回吧,小桂子,将这些点心都包上给醉儿姑娘一起送过去。”

一个小太监答应着将醉儿往外领,一乘小轿将陈醉送到了宫门口,门口还有马车等着,陈醉不知道沈坤走到哪儿了,盘算着时间或许已经到了家,也就上了马车让小太监和车夫将自己一路送回了沈府。

到了家,搂着满满地一兜子点心,陈醉却并未如往常一样跑去找忘姑,而是到处寻找沈坤的踪迹,找了一圈也问了一圈,都说沈坤尚未回家,陈醉心中就有些忐忑,不知道沈坤到底是有别的事情去了?还是在别的地方等着自己。正在坐立不安之际,沈坤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大门前,陈醉大喜过望,冲了过去问:“先生,你怎么才回来?”

“我以为你不过是去走一遭就出来,哪里知道等了一阵就有人来通知我说你已经被送回去了,我这才一路回来。”沈坤情绪并不高,声音有些冷淡,显然是不大高兴的,“没事,你回来了就行。回自己院子里去休息一阵吧。”

看来先生果然生气了,陈醉看着沈坤大步走开,心中顿时有些失落,鼻子发酸有些想哭的意思,却又觉得这样就哭有些丢人,遂强忍着。如此一来,这满满地点心陈醉也立即觉得索然无味,回到小院子后,随手就丢在了桌子上,闻声下来的媚儿见了一桌子的纸包,立即上前打开了看,见是点心,顿时开心得很,追问趴在桌子上的陈醉:“姐姐,这也是那些学生们送的?”

“是皇上送的。”陈醉有些恹恹的,不想动也不想说话。

媚儿有些喜出望外,拿着那点心问:“皇上是专门让你带回来给我吃的么?”

“嗯。”不想费心思解释那么多,陈醉痛快承认。

“皇上真好真是个大方的好皇上。”媚儿兴高采烈地开始吃,吃了些以后就有些吃不动了,却看着桌子上的点心有些不舍,想了想告诉伺候的丫鬟:“将这些点心拿一半到我房里去。”

“你留下一半干什么?”陈醉有些奇怪。

“留下的一半给姐姐吃啊。”媚儿嘻嘻笑着搂着手中的一包点心就走了。

陈醉有些哭笑不得,也有些感动,当下让丫鬟将拆开的点心重新包好,一股脑儿拿去了忘姑的房间。忘姑听说这是东方泽送的东西,开始还带着笑,可见陈醉满面愁容的模样,就有些想不明白了,伸手推了推陈醉:“你这丫头,怎么愁眉苦脸的?难道这些点心中下了毒?”

陈醉赶忙否认,随后将自己被送出了宫,沈坤却在宫门口等着自己的事情说了,末了心中很是烦闷地说了一句:“先生一定是生我的气了我看出来他不高兴了。”

忘姑沉默了一阵,有些迟疑地问:“醉儿,你真的那么在乎先生生气不生气?”

“那当然,他是我的先生。”

忘姑就缓缓地笑了,却并不再说其它,而是起身给陈醉冲了一碗杏仁茶:“喝点儿这个,我特意加了些蜂蜜,女子喝了脸蛋会更白嫩。”

陈醉拿过来一口喝了下去,咂巴咂巴嘴:“好喝。”

到了晚间,一起吃饭的时候,沈坤突然问陈醉:“醉儿,明日不上课,我带你去放风筝好不好?”

陈醉诧异地抬头看沈坤,他从过来南云国以后就一直很忙,居然会有时间?居然还带自己去放风筝?沈坤点点头,示意自己说的是认真的,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陈醉这才犹疑着点了点头:“好啊。”

“那就早点儿睡觉,若是睡得太晚了,回头明天早上可就起不来了。”沈坤抿唇一笑,放了碗筷就起身走了。

第二天果然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沈坤一早就在餐桌面前等着,陈醉过去的时候已经看见沈坤坐着了,一桌子人一起吃罢了早饭,沈坤就带着陈醉出门了,媚儿闹着要去,被忘姑劝住了,最后跟胡刚在家玩游戏,这胡大少爷今日又要受苦了。

沈坤指了指一辆蓝色布罩起来的马车,让陈醉坐进去,他自己却坐了前头赶车,陈醉进了车厢后才发现里面已经放了好些水果和点心,这些应该都是沈坤吩咐准备的,只是为什么要准备得这么周全的带自己出去放风筝呢?内壁上挂着的燕子风筝并不会回答,只是瞪大了两只大眼看着陈醉。

当沈坤掀起帘子告诉陈醉说到了的时候,陈醉已经昏昏欲睡了,沈坤轻轻将她抱起来走下了马车,外面的凉风一吹,陈醉才冷醒过来,左右看看发现已经到了郊外,这南云国气候温和,此刻北方应该还是冰天雪地,而这里却是草长莺飞了,入眼是一片开阔的草地,满满地绿上面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红黄白蓝紫各色小花儿,入耳是阵阵鸟儿的啾鸣,蜜蜂忙碌着飞舞采蜜,清风柔软地拂过脸庞,陈醉心中残存的睡意顿时无影无踪,赶快跳下沈坤的胳膊,说话的语气也不由得欢快起来,指着那草地问沈坤:“我们是要在这里放风筝么?”

沈坤点点头问:“喜欢这里么?”

“嗯”陈醉欢喜地点头,“先生真会找地方,这样好看的地方是怎么找到的?”

“你喜欢就好。”沈坤却并不回答,而是说了这样一句话,随即指着从车上拿下来的燕子风筝问,“你喜欢这个么?”

陈醉再次肯定地点头:“嗯,简单却常见,看着很亲切。是去集市上买的么?”

沈坤不搭这话,而是含着笑再次说:“你喜欢就好。”不等陈醉多想,拉着陈醉的手就往那大草地跑去,跑出去陈醉才兴奋地嚷嚷:“这草地怎么这么大?”

这里是山林和草地连接地带,不远处就是官道,马车赶进了林子没多远就不能再往前,故而沈坤才让陈醉在这里下车。如今深入了草地,陈醉才发现这草地有多宽广,不由得咯咯地笑出了声,也不拿风筝,就这么撒开脚丫子在草地上跑了起来。今日陈醉穿的是一袭黄裙,本就醒目的颜色在这绿草地上奔跑起来,如同一朵绽放的花儿,一时间竟然让沈坤看得入了神。

跑出去一大段距离后,陈醉回头却见沈坤拿着风筝还站在原地,高声喊道:“你怎么不过来啊?不是说来陪我放风筝么?”

沈坤这才朝着陈醉跑去,跑到了陈醉身边,两个人就怎么放风筝这个技术活儿交流了一番,最后陈醉决定听沈坤的,他在后面托着风筝,陈醉在前面拉着线跑。认好了风向,陈醉撒丫子就开始跑,那风筝得了力,嗖的一下就飞上了天,摇摇荡荡地越来越高,很快就飘到了半空中,在陈醉的拉扯下,不断高高低低地晃动。

陈醉玩得开心,沈坤却只是在一旁指点:“松松线,扯一下,拉紧,收线收一点儿就成,不要收多了。哎呀要掉了”

陈醉急得不行:“怎么办怎么办?”

“我来。”沈坤说着一把就拽住了那线盘,将陈醉的手也紧紧地攥在了手中,两个人却似乎并不觉得有何不妥,陈醉眼看着沈坤将摇摇欲坠的风筝又重新控制得飞到了半空中,当下高兴得直嚷嚷:“先生真厉害哈哈太厉害了什么都会。”

玩得累了,沈坤让陈醉在草地上休息一会儿等着自己,自己拔脚就往马车的方向走去,不多时竟然抱着一大堆的东西过来,陈醉诧异地站起来,看着沈坤跟变戏法儿似的将手中的东西都放下,然后一一摆好,才发现:沈坤在地上铺了一块蓝色的厚棉布,然后在棉布上摆了许多的吃食,除了水果点心,还有些调料,竟然还有生茯苓。沈坤笑笑:“刚才在林子边看见了,顺手就挖了出来。一会儿烤给你吃。”

“烤?烤茯苓?”陈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嗯,你不是喜欢吃肉么,我这就去打两只兔子,烤肉给你吃好不好?”沈坤看着陈醉笑,眼中的宠溺让陈醉很是受用,连连点头,兴奋地说:“好呀好呀,我最喜欢吃先生烤的兔子了。”

不多时沈坤果然就打了两只兔子来,陈醉看沈坤利落地剥掉兔子皮,搭架子烤肉的时候突然问:“先生,你为什么今日这么得闲,带我出来放风筝烤兔子?”

沈坤手中的活计停了停,并没有抬头,而是淡淡地问:“醉儿像今天这样出来玩,觉得高兴么?”

“高兴啊”陈醉点头回答:难道这个问题还需要问么?

“高兴就好,先烤兔子,吃完了再说。”沈坤又开始埋头对付兔子。明明是简简单单的话,陈醉却突然觉得沈坤的话中带上了淡淡的歉疚,这是为什么?。

第十一章 等着我

第十一章等着我

兔子果然烤得外焦里嫩,也不枉了陈醉的一番等候,蓝天白云下,绿草野花间,陈醉坐在棉布上,啃兔子肉啃得满嘴是油,不亦乐乎,沈坤吃的不多,大多数时候倒是在张罗给陈醉的吃食。见陈醉吃得狼狈,还拿了手帕伸手去给陈醉擦掉脸上的油渍,陈醉仰了脸任沈坤擦,擦完了沈坤微笑着说了一句:“好了,你接着吃吧。”

陈醉却保持了那个动作不变,眼睛眯着看天上的白云,口中突然问道:“先生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不要说没什么,我知道一定有原因的,告诉我吧。”

沈坤愣了愣,有些猝不及防,却也很快调整好情绪:“青鸾公主说愿意嫁给我。不日东方泽就会让人来赐婚。”

“啊?”陈醉扭头看向沈坤,也被这个消息惊到了。

“她不是一度很讨厌你么?不是还一度怀疑你想攀龙附凤么?怎么会突然脑子又拐弯儿了?”陈醉总觉得这个事情有些荒谬:对一个人的观感改变得再快,也不是这么个快法子,青鸾公主为何会改变得如此突然?

“是什么原因?”

“不知道,我估计,可能是东方泽给她施压了。”沈坤垂了眸子,看不到他眼神的陈醉,猜不透他到底在琢磨什么。皇室女子就是如此,到了适婚年龄,基本上都会被当成政治砝码或者牺牲品而嫁出去,自己根本不会有选择的余地,青鸾公主先前大约还不知道,以为自己看上的人只要是高门大户中的,皇兄就一定会成全了自己,却没想到最终什么幻想都成了泡影,还是要嫁给沈坤。

接受了这个事实后,陈醉心中新的疑问又出现了:“就因为这个?你就这么带我来这里烤兔子放风筝?你是因为开心呢?还是因为不开心呢?”

沈坤低了头,第一次不敢看陈醉的眼睛,口中的声音也更加低沉:“醉儿,我可能要离开这里。”

“啊?”陈醉惊跳起来,看着沈坤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见沈坤缓缓地将割兔子肉的刀子抹干净,一遍又一遍地擦拭:“东方泽试图控制我,我如果再不走,也许真的就走不成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又要跟你一起走了是吧?”陈醉突然绽开一个笑脸,一脸讨好地看着沈坤。

沉默,良久的沉默后,沈坤抬起了头,看着陈醉认真地说:“我不能带着你走,你必须留在这里。跟着我你会有危险。”

“比在这里还要危险?”陈醉反问。

“是的。比在这里还要危险。”

“那你还会再来么?会来接我么?”陈醉的声音低沉起来,刚才的欢快消失无踪。原来今日的烤肉和放风筝,都是因为沈坤即将离开,且不能带着自己走,这才内疚带自己来的。

“会的,我一定回来接你,只要你还等着我,我就一定会来接你的。”沈坤急急地回答。

“什么时候才回来接我?”一阵酸楚涌上眼睛,陈醉的眼睛有些朦胧起来,知道是自己不争气有些想哭了,赶忙伸手擦掉眼泪。这副明明觉得委屈却又倔强地不肯让人看见的模样看得沈坤心中也是不舍起来,想要递过去一张手帕,却又怕更让陈醉伤心。

“很快的,快则三五个月,慢则半年,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沈坤急急地承诺。

擦掉了眼泪的陈醉突然冲着沈坤露出一个笑容,故作高兴地嚷嚷着:“既然你就要走,今天又有怎么好吃的兔肉,我们为什么不喝点酒?”

“啊?”沈坤诧异得很,看着陈醉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你要喝酒?”

“嗯。就当做是给先生的上马酒吧,在家里当着大伙儿的面,我也不好饮酒,只有你我两个在这里,应该不碍事吧?”陈醉乐呵呵地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儿,完全没了刚才的悲伤之态,“先生莫不是找不到酒吧?”

这丫头为了喝酒竟然用上了激将法她大约还不明白酒入愁肠的感觉吧?沈坤心头有些发酸,忙佯笑着起身:“你这丫头也罢,我在车上还真的准备了一坛子百果酒,就与你一起喝了它。你且等等。”

不多时百果酒取了过来,沈坤拍开泥封,却没有碗,陈醉倒是也不惺惺作态,抱起了坛子就往嘴边凑,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大口,居然没有半点落在衣裙上的。喝罢赞叹一声:“真好喝,先生你也来。”

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一坛子酒很快就底朝天,陈醉也喝得大了舌头,身上花香四溢,眉间一朵醉凝香颤巍巍地绽放,沈坤看得失神了片刻,随即将兔子腔子里的茯苓拿了出来,取一片装点心的干荷叶捧了递给陈醉:“你尝尝,这样好不好吃?”

浸了兔肉香味的茯苓清香扑鼻,陈醉想也不想就一口下去,却立即张大了嘴嗷嗷叫起来:“烫死我了”

沈坤笑着给她灌了一口水:“好些了么?”

“嗯。”缓过气来的陈醉乐呵呵地冲着沈坤只是傻笑,“先生你真厉害,身上什么都有,一会儿是点心水果,一会儿是百果酒,一会儿又是垫屁股的布,什么都能变出来。怪不得你当先生我当弟子。呵呵,嘿嘿。”

沈坤只是微笑着不说话,接过陈醉手中的茯苓,掰开成小块吹冷了再喂给陈醉吃,陈醉起初是伸了头过去就着沈坤的手接茯苓吃,后来把握不住平衡栽倒在了沈坤身上,沈坤尚未说话,她自己倒是咯咯地笑起来。沈坤宠溺地将她抱起来往马车上走,口中叹息着:“醉儿,你又醉了。”

“胡说,先生我没醉”陈醉只是笑,眼睛看着天上的云彩嘟囔,“我都还知道天上有多少云,你看我数给你听啊一朵、两朵、三朵、四朵。”

上了车,陈醉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因醉凝香未曾散去,沈坤并不敢立刻就将她带回府里,只得守着陈醉在车厢中熟睡醒酒,大概是受刺激狠了,陈醉睡得并不安稳,渐渐地就开始说胡话:“先生你不要走先生你为什么不要我了先生不要丢下我”来来回回就是这两句,说到后来渐渐带上了哭腔,听得沈坤心中一阵阵地发酸,冲着并未醒过来的陈醉低声自语:“丫头,我也不知道你对我到底是什么心思,也不知道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心思,可我比你大了这么多,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安定的生活,我到底应该拿你怎么办呢?”

“先生别走”陈醉突然大喊一声,倒是将情绪有些低落的沈坤吓了一大跳,看时却发现她只是在说梦话。不由得伸手过去轻轻摸了摸陈醉的发鬓。

陈醉醒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房中的烛火已然点亮,忘姑正就着烛火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听到响动赶忙往陈醉这边过来:“醉儿醒了?今天怎么会喝多了?先生送你回来的时候险些没把我吓死醉得人事不省的。怎么会又去喝酒了?”

陈醉笑笑:“你不知道先生的百果酒味道有多好,我本来就贪吃,怎么能忍得住?”说着起身让人烧水洗澡,洗漱完了忘姑让人送了饭菜进来房里给陈醉吃:“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儿了,这是小厨房专门给你留着的,先生吩咐了等你醒来就给你拿来吃。”

“先生人呢?”听提到沈坤,陈醉忙问。这个先生不会在自己喝醉酒睡着了的时候悄悄地走了吧?

“先生在他自己房里,已经嘱咐过了,等你吃了饭,就让你去书房找他。”忘姑笑着解释,将陈醉按在了饭桌前的凳子上,“快吃饭吧,饿坏了吧?”

因为中午吃得多,晚上并不觉得饿,陈醉草草吃了两口饭,赶忙就去了沈坤的书房。

敲门后听得沈坤吩咐:“你等等。”

陈醉只能乖乖地在外面等着,沈坤来开了门却并不让她进去,而是压低了声音说:“闭上眼睛。”

陈醉顺从地闭上了眼睛,沈坤轻轻搂住陈醉的腰,纵身就翻过了围墙,连着几道围墙后,又开始了左右拐弯,不多时听得沈坤让她睁开眼睛,陈醉睁眼看时却已经身在大街上了。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外面比较好说话,府里的丫鬟小厮也不知道谁是皇上的探子,有些话不能在府里说。”沈坤拉着陈醉的手又拐进了另一个小巷子,渐渐地有些耳熟的声音传进了陈醉的耳朵,一拐弯,这里却是一溜烟的青楼。怪不得入夜还如此喧闹,在巷子口倒是有一家卖首饰的铺子,里面有些妖妖娆娆的女子再挑选首饰,这铺子真会挑地方,这是专门做勾栏里的姑娘们的生意的?就在陈醉想入非非的时候,沈坤带着她进了铺子。

难道是要送自己首饰?陈醉心中想着口中就说:“我有好多首饰了,不要再买了。”

“不要说话。”沈坤说着将她直接往后厢房拉。陈醉这才狐疑地住了嘴:来这个地方干什么?。

第十二章 离别

第十二章离别

后面是天井,天井过去又是一个院子,相较于前面的喧哗,后院十分幽静,廊上已经点了灯,通向的一个小凉亭上也照了轻纱笼就的灯笼。一路拉了陈醉进了凉亭,沈坤又将四面的窗户放下,冷风隔在了外面,里面顿时就成了一个小暖阁。

让陈醉坐下,看着陈醉有些忐忑的神情,沈坤叹了一口气:“醉儿,你不要担心,我叫你来这里,只是因为府里的下人我都不敢相信,怕隔墙有耳让东方泽有了防范,这里是我设立在这里的一个联络点,你若是有急事要找我,可以来这里找掌柜的。我说不准什么时间走,也许明天清早就走了,也许过两天才走,也或许今晚半夜就会走。总之,若是我突然不见了,那就是我走了,你不要担心,也不必四处寻我,我会让人给你报平安的。”

陈醉点点头,心头有些莫名的怅然,却是说不出道不明的一种情绪,只是闷闷地坐着,听沈坤交代事情。

沈坤唠叨了很长时间,见陈醉始终提不起精神来,也有些怅然:“醉儿,我不是不想带着你一起走,可此行带着你真的很不方便,甚至会危及你的生命,所以我让你留在这里,至少东方泽不会害了你的性命。相反,他还会竭尽所能地保护你的安全。这样我也放心一些。”

“嗯。”陈醉闷闷地回答,对各种理由和解释都只是“嗯”一声表示听见了就作罢,见陈醉还是这个模样,沈坤也就不再浪费口水,拉着陈醉就往外走,到了前面,掌柜的递过一个小盒子,热情地送客:“这位大爷和姑娘好走这是您的东西,您拿好。”

沈坤伸手接了过来谢过了掌柜的,转手就塞到了陈醉手中。陈醉打开来看了看,却是一支玉簪,也不及细看,就收了起来由着沈坤拉着自己跑。

回房后想着沈坤说的也许今晚半夜就要走,陈醉心中想着这话总是有些不安生,老是支愣着耳朵听动静,却没想到到了鸡叫两遍还没有动静,终于熬不住睡着了,等醒来已经大亮了陈醉有些心慌地爬起来,就叫外面的小丫鬟:“春花,什么时辰了都?怎么不叫我起来啊?先生呢?”

外面的丫鬟回话:“醉儿姑娘,今日一早皇上就派人来宣旨了,说是要将青鸾公主许配给先生,先生接了旨就入宫谢恩去了,早就出门了,知道您还在睡觉,就不让我们吵醒你。先生还特意嘱咐,从今日起,就不必再去陪读了。”

陈醉惊坐而起,赶忙起床洗漱了去找沈坤,沈坤房间却是整整齐齐,显然是丫鬟已经收拾过了,打开箱笼,里面的东西都还在,应该不会趁着去谢恩的当口跑路。陈醉这才松了一口气,问身后跟着的小丫鬟:“先生说过回来吃饭没有?”

“先生没说,”小丫鬟春叶有些奇怪今日醉儿姑娘不寻常的动作和话,“往日里先生也不说的呀,都是我们准备好了,他若是不回来吃就撤了。”

“哦,那今日还准备先生的午饭吧。”陈醉这才随口吩咐着出了房门,因为沈坤进了宫,陈醉不必去宫中,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好,心中颇有些七上八下的,无奈只有捧着茶罐子又去找忘姑泡茶喝。

进了忘姑的房间,却见忘姑正在床边呆坐着发愣,见陈醉进来却又有些喜出望外的样子:“醉儿来了呀,我这正想去找你呢快过来坐。”

两个人坐下说这话,丫鬟去将陈醉带来的茶泡好了端上来。

“忘姑你刚才说要去找我什么事呀?”陈醉喝了口杏仁茶问道。

“春柳,这杏仁茶还要再加点儿忘姑却挥挥手让丫鬟先下去,确认出了门以后,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醉儿,我想跟你说件事情。你听了别太吃惊也别大声说话。”

陈醉有些狐疑地点头。

“我准备今天就走。”忘姑压低了声音告诉陈醉。

“什么?”饶是忘姑事先叮嘱过,陈醉还是惊呼出声来。

忘姑赶忙上前捂住陈醉的嘴,眼睛不住地往外瞧,没见丫鬟们凑过来的影子,这才松了一口气松开捂住陈醉嘴巴的手:“你小声点儿。不能让她们听见。”

“为什么你也要走?你是要去哪儿?你不是失忆了么?”陈醉连连点头避免再度被捂嘴的下场,一边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问道。

忘姑神色复杂地看了看陈醉,叹了口气说:“我已经恢复了记忆,想起了从前的一切。”

“不会吧”陈醉吃惊地挑眉,目光也是往外看,然后才问,“那你怎么从来不说呢?”

“有些事情,说了不如不说,再说,都是过往云烟了,说出来又有多少作用呢?徒惹人伤感罢了。”忘姑叹着气,神情有些闷闷的。

陈醉以为说到了忘姑的伤心处,赶忙伸手去握住了忘姑的手以示安慰。忘姑感激地冲陈醉笑。陈醉不知道该不该将沈坤也要走的消息告诉忘姑,关心自己的人都走了,自己和媚儿两姐妹住在这飞云城里皇上赐的沈府,又有什么意思呢?刹那间陈醉几乎脱口而出就要跟着忘姑走,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人家这是恢复了记忆要回家,一个走失的女子,如何能够再带回去两个孩子?那岂不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那你怎么走?远吗?安全吗?有人送吗?或者有人接吗?要走多长时间呢?”陈醉犹自絮絮叨叨的盘问,人却有些失神了,忘姑有些震动地看着陈醉,声音柔软如绵:“醉儿,你这是舍不得我么?”

“嗯。”陈醉捧着杏仁茶低了头,终于忍不住,一滴眼泪落在了杏仁茶里,绽开一朵小小的水花。

“好孩子忘姑也舍不得你。”忘姑颤抖了声音上前一把抱住了陈醉,颇有些难舍难分,“要不,你就跟我走吧?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陈醉有些惊喜地抬头,看着忘姑亮晶晶的双眼,几乎就要脱口答应,可想起沈坤说的会来这里找自己,陈醉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就立即摇了摇头:“我不走,我要跟着先生。”

忘姑愣了愣,似乎有些不理解,过了一阵却又笑了:“也好,你就跟着先生吧,他是个好人,他自然会保护你的。”

陈醉点点头,低了头不想说话。忘姑也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一时间屋子里寂静无声。

陈醉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渐渐地竟然有了寒冬腊月的感觉,勉强冲忘姑笑了笑就起身道别:“我身子有些冷,想是穿少了,这就回去了。一会儿我就睡一下,你若是要走了,直接走就是,不必通知我。”

忘姑见陈醉红着眼睛,又听了这话,也是脸色渐渐发白,抿了抿唇似乎是想说什么,可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而是低声“嗯”了一声,起身就送陈醉出了门。

回到房间陈醉再也忍不住,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了头就开始无声地流眼泪,两世为人,终究还是要被人抛弃么?沈坤要走,忘姑也要走,重生后对自己最好的人都离开自己了,自己终究是要回归孤独,要一个人在这孤单的世间摸索前行么?越想越伤感,越哭越止不住眼泪,终于又沉沉睡去,待到丫鬟叫醒自己吃饭的时候,陈醉从床上爬起来却发现外面已经黑了这是晚上了?

陈醉当下就不高兴了,冲着小丫鬟就开始数落:“不是让你叫醒我么?怎么到了晚饭时分了才叫我起床?”

春叶有些委屈:“我叫了醉儿姑娘许多遍呢,就差没有掀被子了,可醉儿姑娘你睡得太踏实了,我叫不醒你,忘姑也说不用叫你,最后也就只能由得你睡了。”

陈醉这才想起忘姑来,忙忙地穿了鞋袜整了衣裳就往饭厅跑,到了饭厅,饭厅中却冷冷清清的,只有媚儿和胡刚在,忘姑不在,沈坤也不在,就连砚墨和阿七也都不在。陈醉心中一痛,似乎什么东西被生生地拉扯走了,虚着声音问:“忘姑呢?”

“她下午说出门买东西,到现在也没回来呢,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奴婢们还说一会儿等沈先生回来了就派人出去找找去。”一个婆子陪着笑解释着。

“那先生呢?”陈醉又问。

婆子嘻嘻一笑:“先生啊,他经常不在家吃晚饭的,他的行踪也从不跟我们说,我们实在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如果醉儿姑娘想知道,明日一早等早饭的时候看到先生再问吧。”陈醉闻言怔在了那里:这是真的都走了?

那婆子见陈醉发愣,有些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这么小的丫头就开始想男人了这就是家教不好造成的还天天说跟着先生学本事,本事没学好,倒是开始学着想先生了。

眨了眨眼睛,陈醉将即将流出眼眶的泪水生生地逼了回去,端起面前的饭碗,对着一桌子丰盛的菜肴清声道:“吃饭。”。

第十三章 册封(上)

第十三章册封(上)

翌日阳光明媚,鸟儿啾鸣,将挡住了阳光的树枝踩踏得不停摇曳,窗户纸被映得热闹得紧,被窝里蜷缩着的陈醉却将脑袋一起埋了进去,只是不理丫鬟们叫早餐叫起床,就连媚儿说要过来看,也被拒之门外。

先生走了,忘姑走了,自己和媚儿两个并不姓陈的人冒充了主子住在这御赐的沈府,又有什么意思?陈醉恨不得拔脚就走出这沈府,也胜过这偌大的府邸中没有一个懂自己的人的心酸。可回头一想,当初带着媚儿流浪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这样好的地方住?能衣食无忧地住在这里已经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怎么会有不想待下去的想法?再怎么样也要考虑媚儿啊,她是自己的责任,不能有好吃好喝好睡的地方,还强行带着她去流浪吧?而且先生说了会回来接自己,又怎么能走呢?这样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时哭时笑,陈醉足足到了将近晌午才起床。

丫鬟们正在给好不容易起了床的陈醉梳妆,外面突然有杂乱且沉重的脚步声,似乎是进来了许多人,陈醉听得一惊,忙让人出去看,等了一会儿,没等丫鬟回来,门外响起了敲门问候的声音:“醉儿姑娘可起了?”

这声音温润如玉,是东方泽的声音。陈醉思量着去开门,东方泽神色凝重,进门一落座就问沈坤的事情,陈醉自然不会说自己曾经听沈坤说过要走,当下只能摇头表示不知道。东方泽已经派人将这府邸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人目前不在府中,因想着平日沈坤对陈醉的好,东方泽只能来陈醉这里碰碰运气,却没料到陈醉也是一问三不知,虽然从神色看,陈醉可能说了假话,可总不能因为这个拿住了陈醉就动刑拷问吧?

沈坤失踪了。五天后,东方泽终于通过各种渠道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一时间有些则声不得:沈坤几乎算是被自己逼走的,他不想给自己效力,这才在青鸾公主的赐婚圣旨下来的当天偷偷走掉,甚至连自己一贯宠爱的弟子陈醉都没有带走,这匆忙可见一斑。

唯一值得庆幸的,也就是陈醉还在飞云城中了,东方泽处理完了手中的政事,压下了沈坤悄然离开的失落,微服去了沈府。

进了府一问管家,却听说陈醉正在秋千架上呆呆地坐着发愣,也是愣了愣,随即朝陈醉的小院子走去。

媚儿因为少了陈醉的陪伴,整日只能跟胡刚玩耍,正玩得不耐烦,突然听说皇上来了,立即丢了手中的沙包就往院子里跑。进了院子果然见东方泽一脸温和的笑意站在秋千架旁,跟姐姐正说着话,忙飞奔过去,口中欢呼着:“皇上来了”

东方泽见了媚儿飞奔过来,当下蹲身下来接住了飞扑过来的人儿,抱起来冲着陈醉继续温和地笑:“你看媚儿这些天在家都被憋坏了,要么我带你和媚儿一起出去转转吧?”

没等陈醉说话拒绝,媚儿就已经兴高采烈地连连说好:“好啊好啊这几日真的是闷死了,姐姐每日都闷坐着,也不理我也不出门,人家闷也闷死了。”说完还嘟起嘴巴以示抗议。

陈醉抬头看向媚儿,那神色并无做作之态,看来小丫头是真的觉得闷了。人都走了,这样整日消沉又有什么用呢?一念及此,陈醉终于绽放了几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好吧,我们一起出去走走。”

东方泽又是一笑,踌躇满志。

说到底,不过是带着陈醉出来吃些东西喝点儿茶,可这喧闹的市井却让陈醉真真切切感觉到了生机勃勃,想着自己并不是一个人,还有媚儿需要照顾,陈醉终于放开了心结,开始如往常一般吃喝起来。

媚儿腻在东方泽的身边,小嘴叽叽喳喳地不时逗得东方泽哈哈大笑,陈醉有些看窗纸上雀儿剪影跳跃的喧闹模样,唇角不由得也带了笑。

一天又过去,一天又一天。转眼就是半年之期,陈醉明显焦躁起来,不肯再跟着东方泽,每天打扮整齐了就在前厅待着,这样明显一副等人的模样,阅人无数的东方泽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不过是稍微套了套话就知道竟然是在等着沈坤回来,心中不由得惊讶不已:沈坤如今已经在那边公开开始对抗令狐玄和他身后的东洲国,听说如今正不可开交,是不可能回飞云城来的,陈醉这样的苦等,难道是有什么消息不成?

当陈醉连着等了大半个月后,实在看不下去的东方泽委婉地劝说了陈醉几句,陈醉怎么会听不明白:一走就是大半年,陈醉去了好几遍首饰铺子,都被告知并无任何的消息传递给陈醉,如今连东方泽也这样说,难道,真是自己错信了人,沈坤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也不会回来接自己了?

陈醉一时间心中七上八下,坚持了大半年的信念突然如泡沫一般破灭,心中的酸楚再也忍不住,化作了眼泪倾盆而出。东方泽自然明白这样的时候说什么都没用,等她哭够了,想够了,等够了,最终总是会绝望会清醒的。因此也不劝说什么,只是吩咐了府上的丫鬟婆子们细心照料着,就走了。

沈坤果然没有再来,也没有消息过来,反而东方泽时不时地能说上一些沈坤的近况,每次听到的都是正在争斗,好像沈坤得了援助,竟然拉拢了好几个军中大将造反了,如今依然连下几城,战事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天下人都说:沈坤要将东洲国的皇帝拉下马来,准备自己当皇帝了。

陈醉每每听到这个时候,总是忍不住地想苦笑:号称自己是他的弟子,最终得到的消息却是要从另外一个人口中听到。

————————

日子缓缓如同窗纸上的阳光剪影,摇曳着,转眼就是六年,陈醉十六岁了,媚儿也已经十二岁,都长成了倾城绝色的女子,陈醉颇有特色的五官配上越发出尘的气质,竟然贵气逼人,媚儿虽然身量未足,却已经是柔媚天成,在东方泽的安排下,陈醉姐妹变成了宰相府的义女,许多的王孙公子都已经让人上门求订婚,只是身为宰相的便宜父亲严立却清楚:陈醉姐妹迟早会是皇上的人,若没有别的心思只是为了抬高她们的出身,完全可以让太后收为义女,还有自己这个宰相什么事?故而对提亲者一概回绝。

陈醉仍然坚持住在原来的府邸,东方泽对陈醉几乎是有求必应,自然不会拒绝。青鸾公主的赐婚竟然没有取消,按照东方泽的安排,竟然是准备等沈坤立国之后,送她去东洲国完婚。这样一来日子就有些遥遥无期,也就苦了某些一直盼望着的人。

夏日炎炎,陈醉穿着软烟罗裁就的衣裙,正捧了一本书在穿园而过的小水渠边纳凉,春风却过来通报说大公子来了。

陈醉起身,见一个绝色的男子大步走了过来,却不是严谦又是谁?无奈只得起身福了一福:“见过哥哥。”

自从成了宰相的义女,严谦也就变成了陈醉的便宜哥哥。严谦挥了挥手,将丫鬟婆子都屏退,这才说话:“醉儿,你能不能想想办法,联系上你那先生?”

陈醉皱了皱眉:“哥哥找他是有事?你是知道的,这都过了好几年了,我一直没能联系上他。”

“我也知道。”严谦皱了皱眉头,“我只是想,能不能想办法联系上他,问能不能让他那边主动退婚?你知道的,如今他已经逼近了东洲国的皇城,说不好就要攻破城池立国了。他并不喜欢青鸾,这样拖着,青鸾这辈子就算毁了。”

“我也无能为力,或许,你可以去求皇上。”陈醉垂下眼睑低了头,不让严谦看清楚她的神色。

“一说到皇上,我还想问你,你到底怎么打算的?”严谦看着陈醉低垂的头,雪白的颈子露出了一截,十分诱人,这丫头越发出落得动人,比青鸾公主的容貌更胜一筹,也怪不得皇上对她宠得无法无天,自从先皇后去世后,竟然将皇后的位子空悬着留给陈醉,要等她点头才册封,这丫头竟然也恃宠而骄,竟然就不肯答应做这个皇后这叫什么事儿

“我还没有想好。”陈醉平静的声音跟说别人家的事情一般,也没有羞涩也没有激动,听得严谦都忍不住想叹气:什么叫做恃宠而骄?这个就叫恃宠而骄

见严谦不住地摇头,陈醉抿唇笑了笑,说了个折中的法子:“要么,让皇上先册封了媚儿你说好不好?”媚儿对皇上可以说是死心塌地,而自己这些年却因为那段偷听来的话,心中一直存着疑虑,并不肯就这样将自己莫名其妙地嫁出去。

严谦沉吟了,陈醉知道他为什么为难:做臣子的谁敢去跟皇上说这样的话?这话最终怕是还要让自己来说。媚儿肯定没意见,自己就可以暂时置身事外了。

“哥哥不必担心,见了皇上我自己去说就是。”陈醉说完,也不再跟严谦说什么,就那样站着,软烟罗的衣裙随风轻舞,端的如同谪仙一般,严谦不敢多看,也是匆匆告辞。

第十四章 册封(中)

第十四章册封(中)

媚儿十岁之后就自己挑了个院子住,不再跟陈醉住一个院子,陈醉一路往媚儿的小院子走了过去,迎面看到胡刚提着一把刀从那边廊子走过来,浑身汗津津的显然是刚刚练完刀法,见了陈醉点头打了个招呼:“去找媚儿么?”

陈醉含笑点头:“嗯,去跟媚儿说说话。你要不要一起过去?”胡刚闻言苦笑:“我如今去还有什么意思?你去吧,我不去了,要回房换件衣裳。”只因为媚儿当初嫌弃胡刚肥胖,他将自己锻炼得再无一丝赘肉,如今胡刚已经全无当初肥胖的模样,肌肉结实,五官褪去了青涩,已经长成了浓眉大眼的一个青年英挺男子。

陈醉抿了抿唇,也不再坚持,点点头就走了,自从媚儿当着胡刚和陈醉的面宣布非皇上不嫁以后,胡刚从此再也不进媚儿的院子。陈醉知道胡刚不甘心,可无论如何不甘心,胡刚也知道自己斗不过东方泽,得不到媚儿的芳心,莫不如从此丢开了手。只是从胡刚刚才的表情看,心中又何曾放下?

媚儿水汪汪的眼睛红润润的唇,娇嫩的肌肤吹弹可破,见陈醉过来如风摆杨柳一般,忙忙地到门口来接,鹅黄的衣裙轻柔飘飞,纵然身量未足,却已经有了一段天然风韵:“姐姐若是有事叫我就行,怎么还劳动你专门跑过来呢?”

“自家姐妹,不说这些没用的,我就是来找你说说话。”陈醉温婉地笑,不去计较媚儿明显有些虚伪的言辞。这个妹妹,自从生了入宫为妃甚至想当皇后的心思后,就再也不将真实的想法说给自己听了。

两世为人,陈醉不再为这样的事情伤感:触及到了利益,能亲情至上固然好,若是媚儿以利益至上,陈醉也不愿去苛求她,就由她去吧,甚至,若是媚儿得到了皇后之位能够恢复对自己的信任,那对自己并无多少吸引力的皇后之位让给了媚儿又有何不可?

进了房坐下,丫鬟奉上茶就让陈醉示意退下了,媚儿言笑晏晏:“姐姐越发地漂亮了。”

“哪里比得上我的好妹妹你出门听听,如今你可是名动飞云城呢”陈醉打趣道。

“姐姐打趣我飞云城谁不知道国师的预言,姐姐的命格可是贵不可言呢”媚儿说着用绢子捂了嘴笑。

这不过是东方泽为以后陈醉能入主中宫而制造的噱头,避免以后有人非议的法子之一罢了。陈醉心知肚明却不去戳破,只是露出一个浅笑,并无骄矜之色:“我对那些都不相信。倒是我们媚儿喜欢皇上到了骨子里,皇上对媚儿也极好,以后怕是有入主中宫的希望。”

媚儿眼睛一亮挺直了腰背,细看陈醉的浅笑,却辨不出话语中的真假,踟蹰了一下还是缓缓地放松了挺直的腰背,娇笑道:“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清楚么?皇上的中宫之位可是专门留给姐姐的。”

不等陈醉再说什么,媚儿突然凑上前来轻声问:“姐姐这两日可见到皇上了?”

“并没有,只是这两天皇上派人来赐了冰镇酸梅汤。你不是也有份儿?”陈醉微笑着摇头否认,皇上年纪渐长,玩心也渐渐收了,每日沉迷于政务,很少再出宫玩耍,偶尔微服出来,也不过是将陈醉姐妹约到茶楼去聚一聚,有时甚至只叫陈醉一人前往,虽然少了份年少的锋芒,却多了些沉稳和威仪,陈醉应对恭谨,倒是比前几年更少主动与皇上说话。

媚儿听了也是叹气:“很长时间没见到皇上了。”这语气,倒是像已经进了宫,成了皇上的妃子一般,充满了哀怨。

“媚儿,我是认真的,我对皇上并无情愫,你若是真的想要入主中宫,我找了机会跟皇上说一说,看他能否直接册封了你为皇后,你说好不好?”陈醉一脸认真的模样让媚儿的心又剧跳起来,颤抖了声音问:“姐姐你真的是认真的?”

“比珍珠还要真。”陈醉笑道。

“咱们姐妹两个在这里,没有外人在,媚儿说句不怕丑的话,媚儿对皇上是真心的,若是姐姐真的对皇上无意,也不愿意当皇上的皇后,媚儿若有那么一天能当上了皇上的皇后,姐姐的恩情没齿难忘。”忍了羞怯说完,媚儿双颊通红,用绢子捂了嘴掉下眼泪来,说得真是情真意切。

“好妹妹,咱们姐妹两个不说这些,只是若此事不能成,妹妹莫要怪姐姐才好。”陈醉伸手去拉了媚儿的手,缓缓拍着安慰了一阵。

“瞧姐姐说的,皇上本就不打算让我当皇后,若是成了自然侥天之幸,若是不成也是命中注定的,妹妹又怎么会怪姐姐?若妹妹真的因为这个对姐姐有了怨愤,那就连畜生都不如了”媚儿慌忙跪在了地上,搂着陈醉的双腿泪流不止,这些话显然是动了真心的。

陈醉想起了重生前媚儿为了皇后之位毒杀自己的情形,恍惚间竟然如同就在眼前,不由得心头一痛,也是落下泪来:“好妹妹,我从没有跟你争皇上的心思,这话我只说这一遍,信不信都由得你,只愿你我姐妹能一生都相互信任相互扶持,才不枉了阿爹阿姆的养育恩情。”

想起了阿爹阿姆的好来,成了孤儿多年的两姐妹不由得抱头痛哭了一场。

茶楼,东方泽屏退了众人,跟陈醉相对而坐,正在亲手给陈醉沏茶,动作舒缓流畅,可见这样的事情显然不是第一次做。陈醉也不推辞,端起清雅的菊花茶来轻轻赞了一句:“皇上的手艺越来越精湛了,这菊花在水晶杯中如同刚刚绽放一般,一片花瓣都未曾冲散了去,光是看着就是一种至美的享受。”

“只要醉儿喜欢,我便是日日为醉儿做也是甘愿的,只是醉儿也知道,我现在忙于国事,能抽空出来的时候越发少了,若是醉儿能成为我的皇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难处了。”东方泽眼睛晶亮地看着陈醉,一副就等陈醉答应的模样。

东方泽阅女无数,自然能看得出来陈醉的心并不在自己这里,可她若是瞩意沈坤,沈坤也已经离开了六年了,陈醉这都要十七岁了,从这些年对陈醉的密切监视来看,沈坤并未给陈醉传递过只言片语,显然已经完全忘记了留在这里的这个弟子。陈醉也并无跟其他男子密切接触过,一向十分自重。

多少人日思夜想的皇后之位打动不了陈醉。自己这六年来放下身段的深情款款也无法让她松口同意成为自己的皇后,她难道真的还在想着沈坤?东方泽不服气:自己无论权势地位相貌手段都不输给沈坤,为什么就是得不到陈醉的心?这才是东方泽一直不肯用强逼迫陈醉的原因,他一定要赢得陈醉的心才罢休。

况且国师也说了,若是得不到陈醉的心,以后那件事若想陈醉全力配合,那是万难。

陈醉捧着茶杯轻啜一口,这才微笑着开口:“皇上想必知道媚儿对皇上的心思?”

“朕知道。朕不会亏待了她,若是你答应了我,我立刻降旨,你是我的皇后,她就是我的皇贵妃。如何?”东方泽仍是微笑,端起自己手中的菊花茶细细端详,细长的花瓣绵延伸展开来,果然如陈醉所说一般呈现盛放的模样,如同对面坐着的女子。

“臣女能不能求皇上一件事?”沉吟片刻,陈醉突然跪了下来,东方泽微微一惊,赶忙上前去搀扶,手触及陈醉的纤纤玉手后不由得生出了想要往上探寻的欲望,口中忙忙地答应:“你有什么需要的但说无妨,只要是我能办得到的,总会遂了你的心愿。”

“臣女知道妹妹对皇上情深意重,想请皇上册封妹妹陈媚儿为皇后。”陈醉低了头不肯起身,执拗地跪在地上说出了自己的请求。听了这话东方泽搀扶的手一松,半晌没有说话,等到陈醉终于忍不住抬头看时,却看到了东方泽直愣愣地站在自己面前,双目瞪着自己,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怒气,他生气了

“那你呢?”东方泽声音带上了讥诮。

“臣女无欲无求,不敢玷污了皇上的天颜,只求青灯古佛终老罢了。”陈醉强压住心中的不安,终于将话说了出来。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东方泽大步回了自己的位子,端坐在对面死瞪着陈醉,xiōng腔跟拉风箱似的起伏,却什么话都不说,陈醉知道这是盛怒的表现,可话已经出口,无法再收回了,陈醉只能硬着头皮再次磕头:“请皇上成全了臣女吧。”

“陈醉,朕这些年对你怎样?”东方泽突然问道,声音低沉威严,充满了压迫性。

陈醉再次磕头:“皇上对臣女恩宠无双。”

“你也知道恩宠无双哈哈恩宠无双”东方泽突然起身,站到陈醉面前,指着陈醉的头顶怒笑出声,“就是因为恩宠无双,你才敢如此骄纵,你以为那皇后之位朕给你留着,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你想给谁就给谁?你当朕是什么了?你的掌库?”。

第十五章 册封(下)

第十五章册封(下)

“是臣女冒犯了,请皇上降罪。”陈醉伏跪在地上,声音听起来平静得跟说茶很好喝一样,东方泽的怒气更是高涨:“你总是这副样子,好像什么都不在意我对你的好你不在意,皇后的位子也不在意,连请罪都是这样云淡风轻,你知不知道我如果降罪,你将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

“臣女不知,请皇上明言。”陈醉言语中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诛九族”东方泽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三个字,双目怒瞪着陈醉,却失望地又一次看到陈醉淡然的反应,只听她说:“只是因为臣女逆了圣意,皇上就要将辅佐朝政多年的宰相全家和倾心于皇上的弱女诛杀,若皇上真是这样的人,那就是臣女看错人了。只能怨他们都信错了人。”

“你”东方泽指着陈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急速起伏的xiōng腔中,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直想往外蹦,还好多年的帝王心术练就的自控能力此刻发挥了作用,深呼吸两口之后,东方泽终于冷静下来,“陈醉你是断定我不会降罪了是不是?”

陈醉伏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好你不是说让我先册封了你妹妹么我就先册封你妹妹我要让你看看,我到底会不会按照你的意图来行事。我东方泽从来不是能够被女人控制的她不是想当皇后么一个孤女,得了朕的怜惜,就开始得陇望蜀了连皇贵妃的位子她都还不满足,想要一步登天?难道我东方泽是你们姐妹手中的玩物?任你们予取予求?太放肆了我看她连皇贵妃的份位都不够资格”东方泽陡然冷下来的声音充满了戾气,这是一个帝王的尊严被挑衅的表现。

陈醉闻言,心中暗叫不好,赶忙磕头认错:“是臣女僭越了,这本来是臣女的一点儿小心思,臣女的妹妹对臣女今日说的这些话丝毫不知,还请皇上不要罪及臣女的妹妹。”

“陈醉,你觉得朕这些年当皇上可昏聩?”东方泽终于掌握了主动权,缓缓坐下,以指叩桌,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跪伏着的曼妙身影,有些失落,也有些啼笑皆非。

“皇上的天下海晏河清,四海升平,皇上是少有的明君。”陈醉赶忙拍马阿谀,只想熄了东方泽的怒气。

“那你还拿这些话来糊弄朕?难道你觉得朕是个傻子?你说什么朕就信什么?”东方泽冷笑一声,“还是你高估了你自己在朕心目中的地位?觉得朕应该愿意被你哄骗?”

陈醉再次不说话。这个时候,总是多说多错的。

“你是不是心里想着沈坤?”东方泽突然问道。

沈坤?突如其来的问话让陈醉毫无准备,身子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只是这失常的一瞬,就让东方泽心中多年的猜测被证实,不由得一颗心也沉到了谷底,紧紧抿着的唇也是颤抖了一下,冷哼一声,掉头就走。

等陈醉从地上爬起来,已经一屋子的冷清,东方泽早已经走远。

六年了,先生走了六年,他说会回来接自己,所以,自己坚持在那个宅子里等了六年,哪怕是被安排认了宰相做义父,也不肯搬进宰相府,那样的苦等却始终等不到只言片语。所有关于沈坤的消息都是东方泽告诉自己的:他回到了东洲国,他拉起了一支队伍,那些当年跟着他出生入死的人如今都是军中将领,他登高一呼就从者如云,如今他兵强马壮已经打到了东洲国的都城,眼见着就要打进城当皇帝了,这就是他说的危险么?可东方泽说,他现在已经十拿九稳了,根本没有任何危险,不日东洲国就要变天,沈坤就要当皇上了。既然危险已经不存在,为什么沈坤还不派人来接自己?难道真的是忘了自己了?

不知不觉间,陈醉已经泪流满面:东方泽说得没错,自己心中竟然真的放不下沈坤。当年的全心保护和宠溺就像在昨天,百果酒的香醇仿佛还在喉间回味,可他已经在千万里之外,即将成为皇上了,他还会记得自己这个孤女弟子么?怕是早就忘了当初的承诺了吧

望着窗外的天空,白云舒展,陈醉怅然若失:为什么要等到分开后,愚笨的自己才渐渐明白,自己已经将沈坤这个先生,渐渐地放在了心上,日夜牵挂。他当日是否也曾对自己动心过?如今自己被遗忘在这个地方,他已经高高在上,再不是当初陈家村行医的大夫沈坤,这个问题自己再也听不到答案了。

圣旨下得很快很突然,快到陈醉收拾好心情回到家的时候已经看见了宣旨的公公在家中高声宣读旨意,下面跪着的媚儿一身粉红衣裙,白皙修长的颈子散落了几缕刻意留出来的乌黑秀发,娇美无双的容颜正一脸震惊地盯着宣旨的公公:“公公您是不是弄错了?皇上答应过我的,会封我为皇贵妃的,怎么会是贵人呢?不可能的”

“媚贵人,您还是接旨谢恩吧。这都是天恩,不要再多说多问了。”声音尖细的公公声音里听不出喜怒等情绪,这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他们的情绪,往往是被皇上的只言片语左右的,看来皇上将今日对陈醉的怒气带回宫中了。

陈醉过去,缓缓跪在了媚儿身边,恭敬地磕头:“谢皇上恩典。”

媚儿见陈醉回来,有些失态地抓住陈醉的衣袖嚷:“姐姐你告诉公公,你告诉公公,他一定弄错了。”

“住嘴你是什么身份?敢质疑皇上的旨意?你不要命了?还不赶快接旨谢恩”陈醉厉声阻止了媚儿的纠缠,媚儿让陈醉吓了一吓,这才不情不愿地接旨谢恩,那公公显然不愿在这里多呆,匆匆走了。

回到前厅,媚儿含着眼泪追问陈醉,看了看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陈醉拉了媚儿的手:“我们去亭子里说话。”

将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遍,陈醉满含歉意:“媚儿,是姐姐不好,本来你能做个皇贵妃,如今姐姐这样一弄,竟然让你成了贵人。”这贵人上面还有嫔、妃、贵妃,然后才是皇贵妃,差了多少品级啊?也怪不得媚儿如此伤心。

让陈醉没想到的是,媚儿听完这些话,竟然不哭了,而是伸手拉起了陈醉的手,刚止住眼泪的双目还泛着红,哽咽着说:“我知道姐姐都是为了我好,雷霆雨露莫非君恩,皇上是天子,一切当然都是他说了算,怪只怪媚儿心太高,如今才知道错了。姐姐放心,媚儿并没有怪姐姐,也不打算消沉下去,媚儿会好好伺候皇上,让皇上喜欢媚儿,只要将皇上伺候好了,恪守本分,以后一定能过得快乐的。”

陈醉含着眼泪,满是担忧地看着媚儿:“这深宫不比陈家村,也不比现在这个地方,你年纪还小,一定要小心提防,不要吃了亏。”

“姐姐放心吧,媚儿又岂是那些人能算计的?你就看着我一步一步地往上走。我要宠冠六宫”媚儿轻笑一声,眼睛看向沈府屋顶上挑高的屋檐,刚才的伤感不翼而飞,竟是踌躇满志的模样。

想起重生前媚儿连自己这个姐姐和皇后都能毒死,听着她如此壮志凌云的话,陈醉不由得啼笑皆非:自己真是cāo心过度了这皇宫不适合自己,却一定能让媚儿得到她想要的。自己连媚儿都不如呢当下也就不再多说:“那就好。收拾好你的东西,晚些就有轿子来接你进宫了。”

媚儿点点头,垂下头来有些失落:哪个女子不想风光地嫁出去?如果是以皇贵妃的身份,还能风光地出嫁,如今不过是个贵人,那些仪仗自然是不会有的。只是已经成了既定事实,说什么也就没用了,今日失去的,以后努力夺回来也就是了。

“姐姐以后准备怎么办?”收拾了情绪,媚儿又言笑晏晏地拉着陈醉低声叨咕开了,“我进了宫就不能自由了,姐姐怎么打算的?”

“我么?我什么都没想。”陈醉浅笑,其实心中想要出去走走散散心,可这样的话不能对媚儿说,说了只是让她担心而已,于事无补。

“姐姐年纪也不小了,如今妹妹都进宫了,姐姐如此抗拒入宫,难道是有了心上人?”媚儿眨巴着眼睛看着陈醉,似乎是想知道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哪里的事你个小丫头不要胡说八道”陈醉叱道,随即看着天,悠悠地说,“皇宫里面人心似海,皇上虽然对我很好,可我却并没有喜欢他的感觉。我没有你那么聪明,那些个yīn谋诡计的算计,我并不擅长,说不好就着了她们的道儿,我也不喜欢跟一群女人算计,既不是为了感情,也不是为了温饱,那为什么还要这样为难自己?你说是不是?”

说到这里陈醉突然看着媚儿莞尔一笑:“他有三千佳丽,如今又有了最最聪明的媚儿你,我怎么能跟自己的妹妹争?”。

第十六章 遇险(上)

第十六章遇险(上)

媚儿闻言感动地伸手搂住了陈醉的腰,哽咽着说:“从小姐姐就照顾我,到如今姐姐还是这么照顾我疼我。媚儿何其有幸能跟姐姐成为姐妹,姐姐,谢谢你,我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傻丫头,你过得开心,我就开心,你若是不开心,我又怎么开心得起来呢?”陈醉抚摸着媚儿的头发,有些感慨万千。

媚儿进宫了,至此足足有两个月没有传出只言片语,宫中有宫中的规矩,不能跟外面传递消息,媚儿这样做无可厚非。东方泽这两个月也没有再找陈醉,反而是短短两个月,就将媚儿从贵人封为媚嫔,然后是媚妃。媚儿果然手段非凡,竟然进宫不过两个月,就青云直上,一路到了妃位,如今再进一步就是贵妃了,离皇贵妃也并不遥远了。

作为媚妃的姐姐,也是唯一的亲人,陈醉似乎很高兴地接了从宫中赐出来的各种赏赐,恭送宫里的宣旨公公出府,公公叹息着:“只要醉儿姑娘一句话,比这个更大的荣耀就立刻能落到姑娘头上,姑娘何不想想?”不理会公公貌似惋惜的话,从侍儿手中接过了一封银子递给了公公做例行打赏:“有劳公公牵挂,我自己省得的。”

这两个月来,陈醉每日男装跟着胡刚去城西的贫民窟中,为一些病症并不复杂的人免费治病,这里的居民大多三餐不继,只需一些简单的药物就能调养好的病症也往往不会去看,总是要等到拖成了大病,实在挨不住了,才会找蒙古大夫胡乱吃些药,如今有了陈醉这个名师调教的高徒,虽然对复杂的病症还拿捏不准,对一般的病症却算得上是药到病除。

这些年东方泽常有赏赐,每次拿到这些东西,陈醉总是异常市侩地全部拿出去换成银票,如今银子并不愁花,皇上赏赐的银子,拿来给他的臣民治病,也算是还了他的人情。

时日一长,每次陈醉和胡刚两个人一进城西的胡同口,立刻就有孩子们争抢着给陈醉拿药箱。胡刚跟着陈醉,除了能经常帮着挪动病人,还能帮忙看一些陈醉不方便看的男病人的病症,因有了这个帮忙打下手的事情可以做,忙碌起来倒是减少了许多想媚儿的时间,过得也还开心一些。

今日来是给一个摔断了腿的年轻人重新上药,陈醉前几天来的时候已经让他们家人去找新鲜的续骨草,今日只要捣烂了再拌上一些其它的药物,再换上一副新药,这个叫狗剩的年轻人静养半个月就能下地走路。再过几个月,就又能上山打猎了。

贫民们的生活自然是清苦的,想着自己当年的清苦,陈醉不由又想起了给沈坤采药还债的日子,于是连画带比划教给了胡同里的居民们认识和采集草药的一些方法,凡是他们采集来的草药,处理好了都能卖上些钱,也能帮补家用。这个方法虽然不能让人致富,却对他们的生活有一些改善的作用。

上好了药,陈醉正拿了棉布在擦手,一个十来岁浑身污渍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连声嚷嚷:“沈大夫沈大夫,我娘刚才咳嗽得厉害,又咳得吐血了。求你快去瞧瞧吧”

对外陈醉都自称姓沈,这孩子的娘得的是肺痨,早前看过已经很难治好了的,不过是挨日子的光景,如今这个叫板儿的孩子这样慌乱地跑过来,想必是更严重了。

陈醉跟胡刚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凝重:“走,去瞧瞧。”

一行几人尚未进那低矮漏风的木板房,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药味和馊臭味道就扑面而来,地面上干涸的血渍痰渍和新鲜的血液都有,脏污得看不出原色的破旧被子下,一个瘦弱的身子不时发出一两声嘶哑的咳嗽。听得木门吱呀地推开声音,也没有说话,只是更加紧闭了双目,似乎很不适应外面透进来的光亮。

“娘”板儿紧走了两步到了床边,握住被子下探出来的枯枝似的手,“娘,沈大夫来了,快让他瞧瞧,他一定能让娘好起来的。”

“沈大夫来了啊又麻烦你了”那嘶哑的声音这才似乎积攒了些力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了两句话,“我这把子骨头已经不中用了,别浪费了您的好药,就省省吧。”说罢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您不要说话,我给您看看再说。”陈醉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手腕,脉象已经很不好,果然是油尽灯枯的架势,叹了口气,陈醉还是从药箱中拿出了几颗止咳润肺的药丸递给了板儿:“您这病要注意不要多想,要静养。板儿,你母亲咳得厉害的时候,就用温水化开了给你母亲服下去,或许能缓解一些。”

板儿年纪虽小,却因为爹死了娘病了早早当家,早就懂事,听了陈醉这话,也知道是不得好了,当下接过了药丸,恭敬地跪在地上就要给陈醉磕头:“沈大夫,多亏了您的好心肠,我们家没钱,我只能代替我和我妹妹给您磕个头就算道谢了。”陈醉吃惊之下要上前搀扶,板儿却已经抢先磕了三个响头起来。

此时说什么都是徒劳,改变不了什么,胡刚制止了陈醉想要安慰的话,默默地背着药箱出来,已经接近了晌午时分。两个人骑了马往府中走去,陈醉心情有些低落,胡刚也是心情沉重,倒是反过来安慰陈醉:“你尽力了就行,虽然他们都说你是活菩萨转世,可你毕竟不是观世音菩萨,哪能说救谁的命就能救谁的命呢?”

陈醉点点头,没有说话,盛夏的风吹在脸上,热乎乎地并不凉爽,让人的心也是平添烦忧。远远地看到府门口停了一乘小轿,还有两个内廷的护卫站在门口跟管家不知道说些什么,就知道是宫中来人了,陈醉心中不由得一突:莫不是媚儿在宫中有什么事情?当下心中发急,不假思索就快马加鞭往府里冲。

管家看到陈醉回来大喜过望,立即冲过来接缰绳:“哎哟我的大小姐喂宫里的人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这就要发火儿走人了,赶快进去跟两位嬷嬷解释解释吧”

“是不是媚儿出了什么事?”陈醉跳下马来就往里面跑。管家随手将缰绳丢给了后面过来的小厮,忙忙地追了上去解释:“那倒是不知道,不过两位嬷嬷说是来接大小姐进宫的。”

进了前厅,却是两个不认识的嬷嬷在等着,看陈醉进来一身男装,一时竟然不敢认,直到陈醉开口问情况,嬷嬷才有些半信半疑地问:“这位是大小姐么?”

陈醉点了点头,两个嬷嬷这才有些诧异地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媚妃娘娘思念大小姐得紧,故而让奴婢两个人来接大小姐进宫一聚,还请大小姐换了衣裳赶快跟我们进宫,轿子已经等在外面了。”

确定媚儿没什么事情,陈醉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男装,还沾了些治病时沾染的污物,确实是不好看,当下告辞进去,沐浴更衣换了一身粉白色轻纱罗裙,也不施脂粉,简单地绾了发,插了一支钗,就去往前面,两个嬷嬷已经等得久了,见陈醉出来,自然赶忙招呼着上车。

到了门口胡刚却在门口站着,见了陈醉出来,面有担忧之色,将那块“卍”字的云纹羊脂玉玉佩递过来,这是去城西的时候陈醉寄放在胡刚身上的,陈醉接过来系在腰上,胡刚压低了声音提醒一句:“进宫注意安全。”

这话怎么说的?难道胡刚认为自己进宫这一趟会有危险?自己都还没成为皇上的女人,就会有人对自己下手不成?自己不会这么招人恨吧?不管怎么说,胡刚这句话都是为了自己好,当着两个嬷嬷的面,陈醉也不好再深问,只是郑重地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抿唇一笑就上了轿子。

一路摇晃着进了宫门,陈醉终于等到了轿子落地,两个嬷嬷领着陈醉又转了许久,才最终在露华殿门口停了下来,其中一个嬷嬷进去禀报,不多时一个娇柔的声音一路传了出来,陈醉抬头看时,却见一身淡粉宫装的媚儿容颜艳丽地走了出来:“可是姐姐来了想死我了”

陈醉微微笑着,看着相别不过两个月就已经如同长大成人了一般脱胎换骨的媚儿,艳光四射地站在了自己面前,拉住了陈醉的手就开始掉眼泪:“姐姐也不说进来看看妹妹,妹妹从到了这飞云城就没离开过姐姐这么长时间,想死姐姐了”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来了么”陈醉好笑地拍着媚儿的手,两姐妹拉着手进了露华殿,媚儿新近得了宠,一个人独居露华殿,宽敞不说,布置也极其精美,桌上流水价地端上了无数珍馐,媚儿屏退了众人,只留下陈醉和自己两个人在屋里,陈醉看这个架势,应该是有话要说,可媚儿却什么都不说,只是一个劲儿地让陈醉尝,却并不说别的。

吃了两样,陈醉也不想再吃了,放下了象牙箸就直接问:“今日让我进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你就说了出来,我若是能帮得上忙,总不会推辞,你这样不说出来,我心里担心呢”。

第十七章 遇险(下)

第十七章遇险(下)

媚儿闻言有些错愕,随即又绽开了笑颜:“想不到姐姐如此细心,倒是媚儿小家子气了。那媚儿就说了,若是姐姐听了不愿意,尽管说出来,媚儿绝不会为难姐姐,只是无论如何,千万要念在妹妹年纪小不懂事的份儿上,莫要恼了妹妹才好。”

既然知道会不愿意,又何必说,陈醉一念及此,心中已经是微微一沉,有些不满,可脸上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点头淡笑:“你是我妹妹,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不是心存故意,我都不会恼了你。”

媚儿闻言脸上一僵,陈醉这话是在敲打自己不要故意为难她么?只是在皇上那里自己已经做出了承诺,她人已经进了露华殿,公公想必已经将情况禀报了皇上,如今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逼不得已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当下媚儿面色为难地低了头去拉陈醉的手,眼中已经是泪光莹莹:“姐姐是不知道,媚儿在这宫中举步维艰,姐姐说得没有错,宫中的每个人都想着算计别人,媚儿不得宠时都来踩踏炫耀,言语侮辱都是轻的,还经常教唆了小太监宫女儿克扣平日的用度。到得了宠时又都来阿谀奉承,表面上亲如姐妹掏心掏肺,暗地里却使尽了绊子用尽了招数,都恨不得立时就让我死了。妹妹也是跌跌撞撞地才活到了现在。”

说着媚儿拿眼去偷瞧陈醉的反应,本以为陈醉会很心疼很关心地询问,却意外地看到陈醉竟然有些发怔,竟是走神的模样。这是怎么一回事?

既然说辞已经说到了一半,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媚儿抽抽噎噎地扑进了陈醉怀中:“我做梦都想着姐姐,想要跟姐姐在一起,只有姐姐,是无论什么时候都真心对媚儿好的,可媚儿已经入了宫,又如何能得偿所愿呢?每每想到这里,媚儿都忍不住地心酸。媚儿如今真的成了孤女了,连唯一疼我的姐姐,都不能常待在身边了。”

“不是还有皇上么?皇上在这两个月中,一连升了你好几次份位,这在宫中是绝无仅有的,媚儿应该很得皇上的欢心才是啊难道皇上无法保护媚儿么?”陈醉皱了眉,轻轻问。

“皇上政务繁忙,每日有空过来也不过是那一阵子,多数时候,都是不得见的,就是那一阵子的见面,才引来了那么多的嫉妒和算计,媚儿太傻太天真,真是不该进这皇宫里来啊”媚儿哽咽着,说得凄苦无比。

若不是陈醉有过在宫中生活的经历,怕是会被媚儿这连哭带说的连番诉苦说得心软,可如今的陈醉,心中对媚儿的想法,已经猜测得七七八八,只是不愿说得太直白,让彼此尴尬罢了。

“那我要怎样才能帮得到媚儿呢?”陈醉试探地问出了这句话。

“媚儿想念姐姐得紧,又不得出宫门,就有些自私的小念想:也不知什么时候媚儿会被那些后妃们算计得尸骨不存,若是姐姐能在宫中陪伴媚儿一阵子,媚儿就算是折了福寿也是甘愿的。”媚儿抽抽搭搭地将话说出来,陈醉了然地淡淡一笑:果然,这连番地哭诉,不过是想让自己留在宫中罢了只是真正想让自己留在宫中的,绝对不会是媚儿,应该是皇上,媚儿不过是代替皇上将自己留在宫中罢了。

曾经管理过仙客来的姑娘们,陈醉对世间男子的心思多少都有些了解:以媚儿的姿色和手段,短时间内讨得东方泽的独宠还真不是难事,从入宫两个月就一路高升就能看得出来,可饶是如此,东方泽还是想让自己进宫,这是怕自己落入其他有心人的手中?难道自己身上真的有什么天大的秘密,其中蕴含的利益大到能让一个帝王都趋之若鹜?

见陈醉听了连番哭诉都没多大反应,媚儿心中倒也不全是失望:至少能证明陈醉对皇上真的无心,这是一件好事。只是完不成皇上的嘱托,只怕是自己也得不到想要的。

一念至此,媚儿又哭开了,从陈醉怀中爬了起来,“噗通”一声竟然给陈醉跪下了:“是妹妹的不是,明知道姐姐你无意进宫,却还这样让姐姐为难,姐姐不必挂念妹妹,这就只管走就是了,妹妹一定会排除万难在这宫中活下去。妹妹这就去让人送姐姐出宫。”

陈醉啼笑皆非:这个媚儿,也不知道是得到皇上许诺的什么好处了,为了留下自己,竟然采用激将法,让自己别管她的死活,只要自顾自走了就行,若是自己不知道媚儿的手段,可不是要担心内疚死了?

手上却赶紧将媚儿扶了起来:“这是怎么弄的?皇上心尖尖上疼着的媚妃,给我下跪,若是给人看见了,我怕是立刻就要掉脑袋赶快起来,别让人瞧见了”

“是媚儿对不起姐姐,长姐如母,媚儿给姐姐跪也是应该的。”媚儿还要再编些说辞,陈醉却已经不耐烦听,坚定地拉住了媚儿还想往下跪的身子,柔声劝慰:“好了媚儿,我并没有怪你,我也知道你这么做自然有你的苦衷,但是我真的不能留下。只是这会儿我要出去也难吧?”

陈醉有些戏谑的眼神看得媚儿有些不自在,心中也泛起了难堪和隐怒:什么时候这个看似无欲无求的姐姐竟然也有了这样的眼力和嘴皮子功夫?

“这我倒是不知道,我这就让人去安排。”媚儿说着就准备去外面安排人送陈醉的样子,陈醉生怕她下不得台恼羞成怒,赶忙拦住:“好了媚儿,按道理外戚没有旨意不得在宫内留宿的,你去跟皇上禀告,就说我想念你得紧,请旨留我在这里住一晚上,若是皇上准了,今夜我就在宫中陪你一夜吧。”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只是如此一来,若是东方泽允许陈醉留宿后宫,今夜他就再也没有正当的理由来这里找媚儿,也就不会跟陈醉见面,若是他不顾规矩耍什么手段,估摸着后宫的其他嫔妃也是不肯坐视不理的。陈醉这是明知进了人家的套子,在人家的地盘,也只能想办法尽力保全自己了,若还是无法保全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就是命了。

媚儿脸色变了变,若真的按照陈醉的话去做,原本想让皇上在露华殿见陈醉的打算就落了空,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就没有了任何意义。正在踟蹰间,陈醉却微笑着逼问:“莫非媚儿改了主意,不想让我在宫中留宿?”

“哪里的话我这就让人去跟皇上请旨。”媚儿忙笑着拍了拍陈醉的手,出去让外面候着的宫女去请旨。先将人留下再想别的法子。

两个人各怀心事地在露华殿坐着,宫女们上来换了新茶,媚儿又进去换了常服重新匀了脸出来,人似乎也轻松了许多,再无刚才满面泪痕的伤感模样,言笑晏晏地跟陈醉说着宫中的吃食物件,自然样样都是难得、件件都是珍品,只是媚儿这样的炫耀倒是真不了解陈醉,她又哪里是寻常喜爱物件贪慕虚荣的女子?陈醉不过是微笑着听着罢了。而此时请旨的宫女也终于回来了:皇上准奏。

得了这个旨意,陈醉尚且没有什么反应,媚儿却一反常态地一蹦三尺高:“真是太好了迟儿,你去小厨房,让人制一桌最好吃的酒菜上来,今日我要跟姐姐不醉不休”

那个叫迟儿的宫女答应着就要退下,陈醉却抢先一步上前拦住:“妹妹莫非忘了,姐姐是沾酒就醉,先生临走前再三交待过了,不能饮酒。还是不要费力了。”

“姐姐也真是的到现在还记着先生的叮嘱,可他倒是记着你没有呢?先生这下年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他现在都要当东洲国的皇帝了这些年可曾给你来过只言片语?都说富而易妻贵而易友,如今他得了那样的富贵,他老早就忘了你这个不值钱的弟子了你却为了他的一句话,连跟妹妹喝杯酒都不肯,莫非自家姐妹倒是比那千山万水之外的先生更生分一些?若姐姐真这样想,倒是让妹妹伤心了。”媚儿说着就嘟起了嘴,一脸地不高兴,陈醉被说中了痛处,一时白了脸不再说话,那叫迟儿的宫女也就赶快出去让小厨房准备酒菜了。

“大中午的喝酒,让宫里的其她人知道了也不好吧?会不会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影响?”陈醉思绪纷杂,这些年压制着去想,可又如何能不想,如今被媚儿说出口,心中自是百味杂陈,也是,以前也不是没有喝过,只要小心一些不喝醉到不省人事,又有何妨?

“我就是要看看,看到底还有哪些人会借机陷害我的,让我发现了一个两个的,定然让她好看”媚儿流露出来的志得意满,倒是符合她如今的经历和地位。

不多时,酒菜上来,却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倒是几道最简单的青菜和焖鸡肉之类。媚儿让宫女和嬷嬷都到外面去关了门守着,有事再唤她们进来。等到只剩下姐妹两个人的时候,拿起雕花的酒壶就将两个小酒杯倒满,也不多说,端起杯子凝视了陈醉片刻,就一饮而尽。

陈醉心中有事,端起了杯子也是一饮而尽。

见陈醉终于肯喝,媚儿这才放下心来,只要有了第一杯,第十杯也就不远了。若是第十杯下了肚,离醉倒也就不远了若是真的醉倒了,跟皇上有了事实,陈醉自然会认命地进宫,而自己的皇贵妃之位也就能顺利得到了。

一想到自己觊觎了许久的皇后之位最终还是要给眼前这个对进宫这件事不情不愿的姐姐,媚儿觉得这世界上简直没有天理凭什么自己用尽了手段都得不到的皇后之位,陈醉却弃之如敝履?心中泛酸的媚儿端起了杯子,跟陈醉又碰了一杯。

皇上明明在床第之间对自己赞不绝口,总是恋恋不舍地要了又要,为什么自己提出要当皇后时,他却总是不肯,坚持说皇后之位就是留给姐姐的?论相貌聪慧手段和对皇上的心,她哪一点比得上自己?这不公平悲从中来的媚儿泪汪汪地看着陈醉,倒上酒又跟陈醉干了一杯。

可就算心中再不甘愿,为了能够得到皇上的宠爱,自己还是不得不接受皇上的命令,想办法让陈醉答应做皇后。这就是这次自己让陈醉进宫的目的。一想到要亲手将自己的心上人送到姐姐身边,让他们在自己的露华殿欢好,一想到皇上欢愉时忍不住发出的声音,媚儿心中的妒火就如泼了油一般,越烧越旺,端着第四杯酒,哭得更厉害了,也终于开始说话,声音伤痛欲绝:“姐姐,我再敬你一杯。”

“不要喝多了,喝多了失了仪,当心被人揪住了把柄。”陈醉有些不安地劝说,看着媚儿哭得这样伤心,这份悲痛不似作伪,陈醉不由得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难道她是真的在乎自己才会这样伤感?难道自己看错了她?

“谁说喝多了的?这酒甘甜醇美,是我专门备下的蜜酒,喝过很多次了,根本不会喝醉”媚儿娇笑一声,端的是千娇百媚,斜了眼睛看着陈醉笑道,“姐姐是不是怕我将你灌醉了?还是准备遵守先生的话,这就停杯?那你就别喝了,看着我喝,你吃菜就行。”

陈醉居然真的就放下了杯子,拿起象牙箸开始夹菜吃,尝了一根青菜后才发现,这看似家常的菜肴,却根本不是家常的做法,菜叶上裹了醇厚的汁子,却是炖好了的蜜汁熊掌的中的蜜汁。再尝一块鸡肉,这其中至少有好几种山珍的味道,看来这都不是普通的材料烹制而成的,也对,媚儿现在正得宠,招待姐姐怎么会用普通的农家菜肴?

见陈醉真的不喝了,媚儿仰天“咯咯”一笑又是一杯下去,笑声竟然让陈醉感觉到了沧桑和无奈,泪珠儿从媚儿脸上滑落,她也不擦拭,自顾自地提起了酒壶又是一杯。

见媚儿越喝越快,也越哭越厉害,原本打算旁观的陈醉终究是忍不住上前夺了酒壶:“好,今日姐姐我就陪你喝。喝完了就安生了吧?”说罢陈醉连连倒酒举杯,三下五除二,一壶酒就喝了个精光,媚儿这才破涕为笑:“我就知道姐姐不舍得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喝酒,我那里还有一坛子呢”

陈醉也是喝出了豪气:“行,你拿过来,我们将它喝完罢了”

看着陈醉渐渐酡红的脸颊,媚儿估摸着差不多了,就将宫女叫进来:“我热的厉害,姐姐稍等,我去后面换件衣裳就出来。”

不多时,穿着大红轻纱的媚儿就从后面出来了,已经渐渐有些迷糊的陈醉看到她出来就放了心,却没注意那宫女并没有跟着一起出来,竟是从别的地方出去了。

媚儿看出陈醉已经有了醉意,还待再灌上陈醉几杯,突然却闻到了一阵奇异的花香,正在思量今日的衣裳熏香怎么变了,陈醉却也开始喊好热。媚儿娇笑着问:“我这里的衣裳姐姐应该也能将就穿得下,不如也换上一件凉快些?反正也不会有外人在。”可对上陈醉从桌子上迷迷糊糊抬起的头,却诧异地看到陈醉眉心有一朵朱砂描就的花朵,这是什么时候弄上去的?等明白过来陈醉一直在喝酒,没有时间描绘这样精致的花朵时,媚儿低声惊呼顿时吓得就失了手,酒杯就这样落在了地上。这是自己长出来的?这等奇异的状况闻所未闻,

她的额头怎么会有这样妖异的花朵?为什么以前没有,突然就冒出来了?难道是喝了酒的缘故?这样的陈醉看起来娇艳欲滴,浑身散发的花香让人闻起来十分舒服。皇上看了一定会更加喜欢吧?若说以前的陈醉还比不上自己的娇媚,此刻的她面色白里透红,眉心的花朵比任何的颜料描绘的都要精细娇艳,这样的容貌高贵中带着媚惑,任哪个男子见了都要倾心吧?若是这样的陈醉成了皇后,自己还能得到皇上的宠爱么?皇上怕是早就忘了自己了吧?恐惧的媚儿颤抖地伸出手去摸了摸陈醉的额头:“姐姐你这是什么?”伸手摸完回头看手指,白皙如故,果然不是画上去的

“什么什么?你摸我额头干什么呀?我又没发烧,我只是喝了酒觉得好热我头好晕。”陈醉说着,一头栽到了桌子上,居然睡了过去。

看着酣睡的陈醉,想着皇上一会儿就要看到一个浑身散发着花香,眉心有花朵的陈醉,想着皇上一会儿就会抱着她在自己的床榻上与她欢好,媚儿心中的妒火突然就窜了上来:“毁了她在皇上看到以前”看着因为关了门窗怕屋中昏暗而点亮的油灯,媚儿目光冷厉,缓缓起身朝着油灯走了过去。

第十八章 身世

第十八章身世

缓缓捧起了油灯,媚儿压住了擂鼓一般激烈的心跳,走到陈醉身旁,就准备将灯油浇到陈醉头上,然后点燃。正倾身下去,却听得外面请安的声音:“恭迎皇上。”

皇上来了惊慌的媚儿手一抖,差点就将手中的油灯打翻到了地上。回头时却见皇上已经推开了门,媚儿赶忙跪到了地上:“恭迎皇上。”

看到陈醉趴在桌子上,媚儿手中掌着灯,大步走进来的东方泽声音疑惑起来:“媚妃你大白天的掌灯做什么?”

“皇上,皇上来得正好,臣妾快要吓死了姐姐一开始还好好儿的,多喝了些酒就说难受,眉心也突然现出一朵花儿来甚是妖异也不知道姐姐是不是身子有什么不妥,臣妾生怕出事,又怕看错了,这才掌了灯过来想看个明白。”

东方泽闻言上前一步,扶起了陈醉的头仔细端详起来,陈醉兀自沉睡着,被扶着依偎进了东方泽怀中依然毫无所觉,双颊绯红,洁白细嫩的额头上,眉心一朵殷红的花娇艳欲滴,剑眉下浓密的睫毛轻颤,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醉儿?醉儿?”东方泽摇了摇陈醉,陈醉虽然口中咿唔有声,却并没有醒来。

“曾听说有些蛮夷的秘术,能在女子身上种了毒物,通过欢爱传递到男子的身上,姐姐这眉心的花臣妾从未见过,这不会是那些毒物吧?”媚儿紧紧地皱了眉头,很是担心的模样。

露华殿中花香浓郁,东方泽皱了皱眉,这香味闻的时间略长就有些欲|望升腾的感觉,应该是有些催|情的作用。见陈醉不醒,东方泽心中就有些焦躁:“喝酒怎么还弄这么浓的熏香?虽然好闻,却有些太浓了吧?”

东方泽说着回头四处打量熏香的东西,这才注意到媚儿今日穿得格外妖娆,大红的轻纱下,洁白的肌肤若隐若现,若非今日陈醉在这里,闻了这花香蠢蠢欲动的东方泽,怕是再也不想踏出这露华殿,只想与媚儿同赴巫山了又听媚儿这样说,心中怪媚儿生怕自己的姐姐争宠竟然说出了蛮夷秘术毒害这样的话来,也不喜她用**的熏香妄图左右自己的判断,当下就恼怒了,抱着陈醉起身,冷哼了一声:“你既然有此怀疑,为何不命人赶快宣太医来诊治?反而一个人在这里瞧来瞧去?只有你们两姐妹在这里面,你穿成这样是给谁看?”

媚儿心中一痛,赶忙跪倒在地上,啜泣着回道:“禀皇上,这香味是姐姐眉心的印记出现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并不是臣妾屋子里的熏香。跟臣妾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啊还请皇上明察”

“怎么可能”东方泽想也不想地叱道。

“臣妾怎么敢蒙骗皇上?还请皇上这就宣太医过来给姐姐诊治,自然就能还臣妾一个清白。”媚儿磕头如捣蒜,用力之大,转眼就磕破了额头。这也是伤心愤怒怨恨所致,进宫至今,皇上一向对自己恩宠有加,连重话都没说过半句,哪怕是自己用一些小手段讨他高兴,他也并不点破,甚至甘之如饴,如今为了陈醉,却开始怀疑自己、叱责自己。

东方泽见状也就有些懊悔,虽然媚儿平日里小手段多一些,毕竟还是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女子,自己今日也是急了才会发作她,当下也不多说,撂下一句:“别再磕头了,都见血了怎么这么不珍惜自己?”抱着陈醉就往外走,到了门外,宫女嬷嬷们跪了一地恭送皇上,东方泽交待了一句:“去给你们主子请太医过来,她额头破了”

等到东方泽的脚步远去,宫女们这才进来,却见媚儿趴在地上,还保持着磕头的姿势,一动不动,都有些发怵,忙上前搀扶:“娘娘,皇上已经走远了,您还是赶快起来吧当心伤了身子。”

媚儿仍是没有动,宫女们又劝:“太医很快就来了,娘娘还是换件衣裳才好诊治,否则时间耽误长了,可别延误了伤口留下疤痕那奴婢们就万死莫辞了”

“啪”一声脆响,劝说的宫女挨了媚儿一巴掌,只听媚儿冷冷地盯着那倒霉的宫女叱责道:“你是什么身份?也敢指责我穿衣不妥当?自己去后面打自己二十个嘴巴子”

那宫女吓得脸色惨白,连伸手去摸麻木的半边脸都不敢,只是嗫嚅着磕头认错:“奴婢错了奴婢这就去后面认罚。”跌跌撞撞地爬起身往后面去了。

东方泽一路将陈醉抱回了御书房,下令掌灯,又下了帘子,随后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下令将门关上,没有命令不许进来。几个侍卫闻得那醉人的香风,又见皇上急慌慌的模样,赶忙垂了头遵命办事,心头却都在犯嘀咕:这青天白日的,皇上怎么这么猴急?抱回了御书房来,又不是宫女嫔妃的服饰,这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能让皇上如此急色?虽有各种好奇,侍卫们却不敢多问一句。

进了里间,东方泽将陈醉放到榻上,这才真的信了媚儿的话:从露华殿过来走了这么远,陈醉身上的香味不但没有减弱,反而越发浓郁,这还真是陈醉自身散发出来的香味。如此奇特的现象闻所未闻,东方泽凝视片刻,压抑住了想要将陈醉抱进怀中好好疼惜一番的冲动,低声唤道:“出来吧。”

一个身着黑色滚暗金边长袍的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御书房中,若是陈醉此刻清醒,恐怕会惊呼出声:这竟然是国师,这御书房中有密道国师无声地拱手一礼,东方泽一招手:“你过来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媚妃说她喝了酒以后眉心就出现了这印记,身上也开始散发阵阵花香。你见闻广博,来看看她有没有什么不妥?”

国师闻言快步上前,看了陈醉的眉心,又用力吸了两口花香,这才惊呼出声:“醉凝香这真的是醉凝香”

“醉凝香是什么?是毒药还是别的东西?”东方泽显然甚少见国师如此失态,当下急急地问。

“微臣斗胆冒犯,想亲手摸一下她的眉心,不知可否?”国师却并不回答东方泽的话,而是躬身请示。

东方泽怔了怔,挥挥手答应了:“摸吧。”

国师小心翼翼地伸出一个手指头,捻了捻陈醉的眉心,又缩回手来细看,指腹清爽白净,并无任何颜料在上面,东方泽看得仔细,知道国师是想确认那印记的真伪,待他看完又问情况,国师依然不答,而是一跪到地:“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这真的是醉凝香天佑我朝啊”

“你说个明白。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东方泽皱起了眉头。

“曾有传闻,十六年前被灭国的贝月国皇帝宠爱花贵妃,花贵妃怀上龙种之时,曾秘密服用过醉凝香,这种花极其罕见,十年一开花,开花时间不过一个时辰,花开之时十里飘香,而开花前后的绝大多数时间,这种花的整株却都是生长在地底下的,极难寻获。须得天时地利人和才能碰上,而采摘方法和保存方法也都极其讲究,需得在花开时分用金刀割下,密封存放于极品羊脂白玉制成的药盒中,即便如此,保存时限也不过十天,过了这个时间醉凝香就会干枯凋谢,再无任何用处。

“说重点。服用这醉凝香有何用处?”东方泽不耐烦起来。

国师微微一笑:“醉凝香只有两点用处:其一是让孕妇皮肤姣好身子强健,能让生产更加顺利;其二嘛,若产妇腹中怀的是女儿,这生下来的女儿血脉中就能继承下醉凝香的奇特香味。若是用特殊方法激发出血脉中的药效来,此女每每喝醉酒后,眉心就会浮现出醉凝香的花型来,而身上也会散发出浓郁的花香。”

“竟然是这样?”东方泽也是惊呼出声,“那这醉儿姑娘,竟然是贝月国的长公主?”

“应该是这样没有错。”国师得意得摇头晃脑,“据说当年给花贵妃服药的大夫并非太医,而是江湖传闻的阎王敌沈神医。那次之后,沈神医就销声匿迹。而尚未等孩子出世,贝月国就祸起萧墙,贝月国的大将军何琼谋反,和西京国联合起来杀光了贝月国的所有皇室,花贵妃在战乱中不知所踪。想来,这陈醉就是贝月国皇帝的遗腹女儿。”说着,国师口干舌燥,端起桌子上的茶就往嘴里灌。

“国师请继续说下去。”东方泽心中发急,眼睛却越来越亮,“莫非从她身上真的能找到那些东西?”

国师捋了捋胡子,神色凝重地点点头:“这些年微臣一直在调查当年贝月国灭国的真相,已经证实了当年贝月国的皇帝并没有当场被诛杀,而是受了伤后,通过密道逃了出去,密道中存放的所有财宝足可以重新建国,却都被死士转移到了一个秘密的地方,可以说是富可敌国。若是能得到这笔财宝,皇上多年来忧心的军费就能迎刃而解,只要将我军的武器铠甲都全部置换,再重金购买大量上好的战马,让儿郎们好好cāo练,过不了几年,灭掉西京国几乎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第十九章 消息(上)

第十九章消息(上)

东方泽闻言激动起来,坐到了床上仔细看陈醉的脸,越看越觉得迷人得紧:“国师,那你说说看,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皇上现在高兴还为时过早,我们还有两件大事要确认和处理。”国师的声音十分凝重,刚才的高兴劲儿倒是一点都没留下,“除了当年的阎王敌,没有人知道花贵妃在服用醉凝香时使用了什么特殊的药物来压制醉凝香的药性,才能让她并不是一出生就遍体生香,而需要通过药物来激发。醉儿姑娘的血脉中的药力已经被激发出来,而激发这种药力的方法只有阎王敌沈神医自己知道。”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东方泽却已经明白过来,不由得眉心剧跳:“你是说,这阎王敌找到了陈醉,并且用药物已经激发了她体内压制住的药性,才会一喝酒就遍体生香?”

国师点头:“或者是阎王敌的后代找到了陈醉。并用手段激发了她的药性”

“后代?你是说沈坤?”东方泽赫然起身,一拳击在自己掌中,怒不可遏,“他既然知道陈醉血脉中有醉凝香的药性,就说明他已经知道了陈醉的身世。难道他已经通过手段得到了那批财宝?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否则陈醉在南云国已经待了这么长时间,他为何不想办法将她带走?那是因为带走陈醉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所以他才会抛弃了这个所谓的弟子。他需要大笔的钱财立国。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如今他再也不需要陈醉了。”

“皇上稍安勿躁,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且不说这陈醉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被灭国,只是单说陈醉是在哪里出生的?花贵妃人呢?陈醉六岁被收养之前到底去哪里了?她是被什么人养到六岁的?为何六岁之后会被一个深山老林中的农夫收养了?为何她任何的记忆都没有了?我们查了这么长时间都查不到吧?我们也调查过,陈醉身上并没有任何值钱的物件,也没有任何形迹可疑之处,若只是凭借一个流落在外的奶娃娃就能找到财宝,那这财宝是不是也太容易找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沈坤再聪明绝顶,也不可能从身无长物的陈醉口中得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东方泽又愣了一愣:“按国师的说法,就是这财宝尚未被沈坤找到?”

“应该是没有找到。”国师又分析了细作从东洲国传来的战事消息,“沈坤的军队的兵器马匹并无大量补充置换的情况,倒是有些资金紧缺的样子。”

东方泽皱了眉,踱着步有些不满地说道:“既是如此,那也就是说从她身上并不能找出财宝来,国师却何出‘天佑我朝’的话?难道还有什么玄机么?”

国师却乐呵呵地摇手:“皇上请想,这贝月国的长公主,也是贝月国如今唯一的后代就在我们这里,若是皇上娶了她,善待她,只要当年的花贵妃和那批财宝的知情人知道了她的身世,还怕不能跟他们联系上么?若是我们能够跟他们联系上,那就一切都有商量的余地了。毕竟无论如何,这长公主也是贝月国如今唯一遗留下来的血脉了,他们既是皇室的死士,自然会忠于长公主。若这长公主成了皇上的妻子,那他们岂不是皇上的人了?”

国师说罢,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狂喜。能成为一国之君,能成为国师,自然都是聪慧过人之辈,只要有一丝希望,都想尽量将所有的利益都最大化,既然当初的调查确有其事,那就一定要尽全力去实现目标。

看着榻上娇柔芬芳的女子睡得正是酣甜,东方泽嘴角不由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哪怕是无盐嫫母,为了那富可敌国的财宝,为了国家的繁荣兴盛,也要将她娶为皇后好好儿地供着,何况眼前的这个女子如此特别,淡然洒脱得不符合她的年纪,又有如此绝色的容貌,这几年的相处下来,自己本就有些动心,如今更是确定了她的身份,娶为皇后是一举数得的事情,自然要尽力实现的。

见东方泽已经都了解了,国师无声一礼,悄然退下。

陈醉身上散发的花香芬芳甜美,东方泽正是龙精虎猛的年纪,后宫又颇多佳人,自然欲望旺盛,如今见陈醉此等情态,早已经蠢蠢欲动,当下上前就想伸手去解衣裳,却听陈醉突然咕隆了一句梦话:“先生真的不要我了么?”当下脸色一白停了手,理智也重新回到脑中:陈醉心中还有沈坤,若是自己强要了她,怕是最后让她恨之入骨,那自己就弄巧成拙,这么多年的君子都白做了。须得谨慎

脑中一清明,虽然欲望不能得逞而怅然若失,东方泽也立刻就转身离开了榻边,大步出去唤人来给陈醉更衣沐浴伺候着,自己反而出了御书房,一路往露华殿去了:这勾起来的yu火,总要找个人发泄了才是,刚才也正好委屈了媚妃,不如这就去她那里,也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陈醉是在露华殿醒来的,一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睁开眼就看见媚儿神采飞扬的脸,见陈醉醒来,媚儿惊喜不已:“姐姐你可总算是醒来了妹妹担心死了睡了足足有天,妹妹生怕你有什么事儿”

摸了摸身上的衣裳,入手轻柔,却不是自己穿过来的衣裳,陈醉顿时脸色一白,看向媚儿。媚儿自然知道她担心什么,捂着嘴一笑:“姐姐还信不过我么?我让宫女给你换的。你放心,太医刚刚来给你诊过脉,你现在好着呢”

“嗯。”听了这话,自己也觉得身上并无不适,陈醉这才放下心来,抿唇一笑,“让妹妹笑话了,我是真的不能喝酒,你看,这一醉就是一天我要回去了,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胡刚还在等着我。”

媚儿伸手轻轻按住了陈醉:“姐姐莫急,这睡了一天,也该饿了,我让人在小厨房熬了粥温着,就等你醒来了喝,不管你怎么急,也不能这样子出宫吧?你还是先喝点儿粥,梳洗一番才好。”

一想确实如此,陈醉也就点点头,起身任由宫女们拿了鹅黄轻纱滚金边的宫裙过来换了,又梳了个简单的发髻,这才洗漱喝粥。媚儿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含笑看着陈醉吃东西,待陈醉终于吃完了,表示不想再吃了,媚儿这才轻轻拉起了陈醉的手:“姐姐,我有些话想劝劝姐姐。不论姐姐听了以后愿不愿意,都由得姐姐自己决定,若是听了后姐姐还想出去,媚儿绝不阻拦。”

这是还想留着自己在宫中的意思?陈醉听了这话也敛了笑容,一脸沉静地看着媚儿,等着她说。媚儿却也不急,让宫女们沏了茶,这才将宫女们都屏退下去,含着笑容看着陈醉说道:“姐姐应该知道皇上对姐姐的心,可姐姐也知道我对皇上的心。若是从一个女子的角度来说,妹妹我绝对不希望姐姐留在宫中的。这一点,姐姐可知道?”

诧异于媚儿竟然突然坦陈相告,陈醉有些惊讶地点点头,等着媚儿继续说下去。毕竟,只要是坦陈的话,都比绕弯子要轻松一些。

“妹妹知道,姐姐心中还有先生,总也忘不了他,这不是一件错事,毕竟在我们活不下去的时候,是先生收留了我们,这一点,媚儿永远不会忘记。所以无论姐姐是出于感恩还是出于真心喜欢,对先生念念不忘,妹妹都不觉得这有任何不妥。”

有点儿意思了陈醉眨了眨眼睛,往后靠了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听媚儿接着说。

“但是姐姐也知道一个事实:这几年过去了,先生并未主动联系过姐姐,就连姐姐想办法递信给先生,先生也没有给姐姐回过只言片语。这可是事实?”媚儿睁大了无辜的双眼,看着陈醉很是诚恳地问。这话问得陈醉心头微微一疼,这确实是事实,只是点头认同。

“我也知道,就算是这样,让姐姐就这样放下了先生,姐姐也是很难忘掉的,妹妹倒是有一个办法,能联系上先生,不知姐姐可想跟先生再联系?”媚儿微微一笑,陈醉的反应几乎都在她的算计之内,只要顺着自己的话一路想下去,不怕陈醉不留下来。果然,陈醉听了这话,陡然坐直了身子,有些吃惊地问:“媚儿真的有办法联系上先生?不是哄我高兴吧?”

“瞧姐姐说的,媚儿自然知道姐姐最在乎什么,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媚儿安抚地拍了拍陈醉的手,“是皇上在东洲国那边有细作,能想办法联系上先生,若是姐姐真想得个准信,皇上答应会帮你办到这件事。”

陈醉闻言豁然起身,疾步走了一个来回,这才有些不确定地盯着媚儿的眼睛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这是皇上亲口说的,皇上对姐姐念念不忘,可又不愿意勉强姐姐,这才想出这样的法子,说是只要姐姐跟先生联系上了,先生若是来接姐姐,皇上绝不强留,若是先生不准备来接姐姐,还请姐姐收回了放在先生身上的心思,安心地等着皇上的册封。皇上说了,皇后之位,永远给姐姐留着。”媚儿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心中何尝不发酸?可即便如此,皇上的话她却不敢篡改了半句,这就是皇上的意思。

第二十章 消息(下)

第二十章消息(下)

听了媚儿的话,陈醉沉吟着问:“你的意思是说:等到先生的回信以前,我都不能出宫?若是先生回了信,我才能知道自己能不能出宫?”

这话说得媚儿有些脸红,忙辩解:“这也是为了姐姐的安全着想,还请姐姐莫要多想。”这话拿来哄小孩子就差不多,陈醉听了也不戳穿,只是微笑着伸出了手:“那就拿纸笔来吧,我写一封信给先生,让人给我带过去就是了。”

陈醉能够听话地按照东方泽的安排来,媚儿自然松了一口气,至少不必两面受气。纸笔伺候上来,陈醉提着小狼毫,对着空白的纸,深吸一口气,在薛涛笺上落下两个字:“先生:”就停了笔。

许多次,陈醉梦中见到了沈坤,他依然是一袭蓝色长袍,冲着自己微微的笑着,陈醉问他:“你到底做什么去了?你不是说了半年就会来接我么?你不是说了会给我消息么?你是不是忘记了醉儿了?既然是这样,当初对自己那样的好、那样的宠又算是什么?那样的承诺又算什么?可梦中的沈坤,只是笑,却并不答言,陈醉再要问,他转身就走了,也并不再跟陈醉说话。陈醉动身去追,却最终整个人落在床底下醒过来。

每次梦中醒来,陈醉都忍不住地失落,忍不住地恨和怨,总想着一定要找到沈坤,亲口问一问他,可如今终于能够联系上他,往日里心中百转千回的那些话,却不知道要写哪一句好,一时间有些失神,媚儿从旁催促了好几遍,陈醉这才回过神来,叹了一口气:这才是真正的提笔已忘言啊

良久之后,陈醉终于写下了几个字:“还记得醉儿么?”写完这六个字,却再也不知道要写什么了,仿佛千言万语都却浓缩在了这几个字里面。

媚儿见她又是发愣,便皱了眉头催问:“就写这么几个字?”

陈醉不答,许久之后,终于弃笔,转身走回里间去:“就这几个字吧。”媚儿拿起了薛涛笺细细看,却看那字旁晕染开来的一滴水渍,将最后一个字都晕开了一半,只稍微一想就已经了然:这是陈醉的泪水媚儿不由得叹气:一个个的都对不上盘,姐姐喜欢先生,先生却似乎无意,自己喜欢皇上,皇上却似乎对姐姐情有独钟,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宫中的消息总是传递得最快的,不出半日,陈醉住在露华殿的消息就传遍了各个宫中的妃嫔,露华殿门前一时热闹得紧,来打探消息的、来看个虚实的、来巴结讨好的、来瞧瞧热闹的,还有些眼热来明讽暗刺的。

陈醉尚未成亲,见了宫中的任何一个嫔妃都要行礼,那些个虚假的赞美和问候一波一波地袭来,还有各种来试探和嘲讽的,这一波尚未走,那一波就过来了,很快陈醉就有些疲于应付,推说身子不舒服,躲到里间去躺着躲清静去了。留下露华殿的主人媚妃娘娘独自应付。

只是这样一来,宫中很快又传开了陈醉目中无人,不好相处的话来。听到宫女们这样回来禀报这些事儿,陈醉只是垂了眼帘不说话,媚儿却义愤填膺,非要去皇上面前给陈醉讨个公道不可。

陈醉怎么会不知道媚儿只是做给自己瞧?当下伸手过去拉住了媚儿的手,轻柔地笑:“这也是因为我现在的身份,住在宫中颇为不妥,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流言,你帮我跟皇上请个旨,我要出宫。”

媚儿却反过来安慰陈醉:“姐姐莫要着急,就在这里安心地等着消息,不会很久的,那些子女人都是捧高踩地的人,姐姐也别往心里去,就安生地在这里呆着吧。”

信寄出去的第三天,宫中妃嫔们的轮番探视终于让陈醉待不住,坚持要出宫,媚儿不肯去触霉头,陈醉就要求自己见东方泽,一开始东方泽并不肯见她,三番两次后,东方泽终于答应,午饭后驾临露华殿。

一番请安问好之后,媚儿识趣地退了出去,陈醉跪在东方泽面前,一脸平静的模样让东方泽恨得牙根痒痒,又百思不得其解:这沈坤到底是有什么好?能让她这样的牵肠挂肚?看了许久,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只化成了一声叹息:“唉,你这样又是何必?”

“我眼下的身份住在这里于礼不合,恐会惹人非议,皇上还是让我出宫吧,若是不放心,大可以让侍卫保护我。”陈醉磕着头,不紧不慢,却又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坚持,这个模样说这样的话,不像恳求,倒像是强迫皇上答应,东方泽心中又怎么高兴得起来?只是心中再怒再不高兴,东方泽也不愿意对着陈醉发放,起身将陈醉扶了起来:“你需要明白:朕不想勉强你,为你做到这样已经是朕的极限,每个人都会有极限。若是他果然不来接你,你就断了那份念想,专心准备成为我的皇后。可好?”

“皇上,您已经有了那么多的妃嫔,我实在不算什么合适的人选。”陈醉还想要拒绝,东方泽突然压低了声音凑上前,两指捏住陈醉的下颌恶狠狠地告诫道:“你最好能明白:朕只是不想勉强你,不代表朕没有勉强你的能力。不要挑衅朕的极限,否则我向你保证,你会很惨。”

陈醉被迫对上东方泽的眼睛,东方泽饱含了警告意味的双目紧盯着陈醉的一双凤目,直到在陈醉眼中如愿地看到了恐惧,这才满意地收回了手:“你回家也不是不行,我这就让人送你出宫,但你要知道分寸,千万不要试图逃出我的掌握。你要知道,这是我的地方。”说罢也不等陈醉磕头谢恩,转身大步离开露华殿:“传旨,送陈醉姑娘出宫。”

陈醉被送回府中后,迎上来的管家并无欢愉之色,而是满面愁容,不等陈醉问起,就主动禀报:“大小姐,胡少爷这几日醉得不成样子,谁劝都不听,奴才担心他会出事,你且去看看吧”

“是怎么一回事?”陈醉诧异地将皇上的赏赐和宫中嫔妃们赠送的各种礼物丢给了丫鬟去整理,人就跟着管家往胡刚的小院子走去,边走边问。

管家却并不肯说,而是欲言又止地重重叹了一口气:“大小姐去看了就会知道原因。”

到了院子门口,陈醉果然知道了原因,也明白了管家不敢说的原因:胡刚正大呼小叫地喊着媚儿的名字。天家的女人也是你能觊觎的?这话传出去那是要杀头的怪不得管家不敢说呢

陈醉疾步往里走,到了胡刚的房门口,听得里面一阵喧闹,夹杂着胡刚的哭闹,入眼的情形让陈醉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几日,胡刚就将自己糟践得满面沧桑,头发披散,一屋子的酒味和各种怪味掺杂着,此刻正在地上坐着,手中死死地攥着一个酒瓶,两个丫鬟吓得不行,两个小厮正上前费力地搀扶着。

又是一个为情所苦的傻子这次陈醉入宫好几日,媚儿半个字都没有提到胡刚,陈醉倒是不觉得媚儿有多大的错,毕竟已经是天家的女人,若还对其他男子念念不忘倒是不妥,所以陈醉也并未主动提起胡刚,都是木已成舟的事情,何必去强求?

让丫鬟们退了出去,命两个小厮将胡刚拉起来丢到床上去,又命人给胡刚照料着,陈醉这才跟管家退了出来,细细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走得时候不是还好好儿的么?怎么才几天不见,就成了这样了?”

管家苦笑着说出了原委:“大小姐自从进了宫,这胡少爷就不知着了什么魔,每日就是喝酒,前两日还好些,喝多了倒头就睡,总还能有些办法,这两日就越发不堪起来了,喝多了随处便溺乱吐且不说,还开始说胡话。”

看着胡刚在床上已然依依呀呀的模样,似乎痛苦不堪,他竟然已经因为失去了媚儿而击垮了意志了么?叹息着,陈醉让小厮将胡刚收拾干净,夺走了他手中的酒,让人给他灌了醒酒汤,不多时胡刚的丫鬟回报说他已经睡着了,陈醉这才放下了心,起身回自己的院子,吩咐胡刚院子里的人,一旦他清醒了,就禀报自己。

回到院子里的陈醉心中也是伤感:胡刚心中的希望破灭了还能这样哭嚎发泄,而自己却连哭嚎都不能。迄今为止,陈醉自己都不知道对沈坤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更是没有听到过沈坤的一句承诺,那么这样的倔强还有任何意义么?

陈醉突然又害怕接到回信,若是沈坤在回信中说不接自己过去,难道自己真的要嫁给东方泽么?真的要重蹈前世的覆辙?陈醉并不会认为自己了解到前世死亡的原因,今生再进宫就一定能够独善其身,躲过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躲过下一次,还有许许多多次,这样的日子,却又有个什么意思呢?

第二日一早,接到禀报匆匆赶到胡刚院子里的陈醉第一看就看到了胡刚正在跟小厮要酒喝,小厮大约是不肯给,胡刚捏住了小厮的脖子好一阵摇晃,将个瘦瘦小小的小厮掐得直翻白眼,眼看着弄不好就要出人命,陈醉赶忙喝止:“住手”。

第二十二章 失踪

第二十二章失踪

胡刚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故意不理,兀自掐着不松手,陈醉赶忙上前去拉,费了老大的劲儿,才将胡刚手中的小厮给解脱了出来,任凭小厮到一旁昏天黑地地咳嗽去,陈醉拉了胡刚就往他房间走。进了房,陈醉皱了眉看着胡刚,胡刚却很不耐烦地走到了床边,也不管陈醉还在房中,就往床上一趟,一副巴不得陈醉赶快走人的模样。

“唉你这样又有什么用?”陈醉看着胡刚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只觉得有些心痛,“媚儿已经是皇上的人,这是你我都改变不了的现实了,你就算还放不下,也没有用了,还是试着放下吧,重新过自己的生活吧。”

胡刚喉咙深处溢出一串笑声:“哈哈哈就是因为改变不了现实,又放不下,我才会这样。否则你觉得会是什么样儿?难道人都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么?”

“哪怕是不能,也要试着去控制。你这样,不过是伤了你自己罢了。”陈醉叹息着,从桌子上到了一杯茶拿过去给胡刚。胡刚接了茶斜睨着陈醉就笑:“那你说说,这几天你进宫都干什么去了?见到谁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去了这么多天才出来?不是按规矩,你这样的身份不能在嫔妃宫中长住么?”

陈醉垂下了头,也是心中有些闷,将这几天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末了叹息着:“也不知先生什么时候能回话。也不知到底能不能回话。”

“哈哈哈哈”胡刚听了这话又开始压低了声音笑,斜睨着陈醉表情极尽嘲讽,“你说我放不下,先生都走了好几年了,你又何尝放得下?还不是日夜盼望着先生能够给你回答?你我都是同命相怜,不同的不过是你还有些虚幻的希望罢了”

陈醉做声不得,只是抿了唇不再说话,胡刚倒是也不多说,将手中的茶喝了,杯子随手丢在了桌上:“也罢,我准备过几天就走了,既然没有希望了,我再留在这里也没用,好几年没有陪我爹娘了,也不知他们最近怎么样了,我要回去看看才行。说来是我不孝,从前尽给他们惹祸,如今终于长大了,却又跑到这个地方来待了这么多年,如今所有的希望都没有了,我也该回家尽孝了。”

看到陈醉有些低落的情绪,胡刚一跃而起,一脸释然的笑意,倒是仿佛突然想开了一般:“也都怪你,你一走,我没有事情做了,就只有喝酒了,喝多了酒就开始胡说八道,这些日子也不知说了多少该抄家灭门的浑话,好了好了你回来就好了,今日开始,我们就去给城西的那些苦人们看病吧,看上几天,等有了先生的消息,我就走。”

陈醉这才露出笑容来:“你能这样想就好了。你梳洗一番,我在前厅等你。”

城西的苦人还真是盼望着陈醉,现实往往就是这么残酷:陈醉进了宫,就再没有这样赔着本儿来帮忙看病的大夫,那些生病的人都宁愿拖着等陈醉来吃免费的药,也不肯花钱去小药店买些药来吃。不过几天功夫,就有好几个拖得病情严重了的,陈醉颇费了一番功夫,才给他们开好了药,手上没有那么多的药材,又叫他们去外面药铺子买了些可以配合着熬的药材,给他们一副一副地配好了,这才有些疲惫地回家。

尚未走出胡同口,就看到了一个瘦弱邋遢的孩子蹲着,不知在地上划拉些什么,陈醉近了才看出来,这孩子是板儿心中诧异,当下走上前去,蹲下身子问:“板儿,你怎么在这里?你母亲呢?”

板儿慢慢抬起头,双眼中全是泪水,瘪着嘴说不出话来,见这个模样,陈醉心中一颤,果然,板儿伤心地抹了抹泪:“我娘过世了。”

胡刚在身后叹了一口气,陈醉伸手想去帮板儿擦了脸上的泪,板儿却头一偏躲开了:“谢谢沈大夫,我没事儿。我早就知道我娘不行了,不过是熬日子的事儿,如今过世了,她也轻松些。您放心,我会好好活下去的。我以后也要做一个像沈大夫这样有本事的人。”

“好孩子”陈醉听得有些心酸,当年自己也是那样想的,最后却活得那样艰辛,想着就从荷包中拿出了两块碎银子递了过去,板儿却往旁边直退,就是不肯接那钱:“沈大夫我不要银子。”

陈醉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当下将他拉住,把银子塞到他手里去:“这也不是很多的钱,不过是些碎银子,若是家里为难的时候,还能拿着有点儿用。”

板儿却执意不肯收,又将银子塞回了陈醉手中:“我娘没了,我自己有手有脚,我是个男人,养活不了一家子,养活我自己还是可以的,沈大夫不必给我钱,我已经无牵无挂了,一个人用不了多少银钱。”当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在自己面前昂首挺xiōng的宣布自己是个男人能够自食其力的时候,陈醉还能说什么?当下就将银子又收回了荷包中,认真地告诉板儿:“我不知道在这里还能做多久的大夫,还能为大家看多长时间的病,但我希望,以后你能成为下一个像我这样能够给人治病的人。让这些人都能看得起病,吃得起药。”

看到板儿一脸认真地点头,陈醉站起身来,冲着板儿道了个别,跟胡刚两个人回了沈府。转眼二十来天就过去了,期间宫中没有任何消息送出来,陈醉虽然心中焦急,却也知道,哪怕是快马加鞭昼夜不停,从南云国到东洲国也是要一个来月的时间才能有一个来回,再加上东洲国如今正是战乱时期,哪里能那么快就有回信呢?再说几年都等了,也不在乎这一个来月了。

这一日陈醉并未去城西,而是独自一人去了当初跟沈坤放风筝的草地。正值盛夏,草都已经跟人差不多高了,陈醉在草丛中穿行,一边走一边用马鞭拨开两边的草,只走了没多远,就已经意兴阑珊:草不是那年的草,人也少了一个,就年当初自己的心思也和如今不一样,又有什么意思?站在一个坡上往下开,下面的草迎风起伏成了草浪,一浪一浪地拍过来,又从自己身旁往后蔓延开去,野花早已经埋没在了草浪中,耀眼的阳光让陈醉有些禁受不住,幸好戴上了竹笠,否则眼睛就要睁不开了。

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听得后面有动静,陈醉第一反应就是有蛇,立即回身做防守状,马鞭攥在手中随时准备抽打。东方泽看着陈醉的反应有些哭笑不得,赶忙举起手:“朕我只是去找你,他们说你出城来了,这顺着路看到了外面拴着你的马,这才寻了过来。你不欢迎也不要打朕嘛。”

“吓我一大跳,我还以为是蛇呢”陈醉收了马鞭,有些讪讪地,“皇上今日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

东方泽倒是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上前几步与陈醉并肩而立,他高一些,看得自然更远,看着草浪起伏,不由得赞道:“想不到醉儿还有这样好的去处真是让人看了就心旷神怡啊不喜欢园子里的小桥流水,倒是喜欢这样的自然风光,醉儿的爱好果然是普通女子所不及。”

“皇上过谦了,这里是先生带我过来放风筝的地方,我心情不好时就会过来看看。一年四季风景都不同。春天芳草萋萋繁花点点,如同绣毯一般,夏天就像现在看到这般,草长高了,风一吹就是碧绿的草浪,秋天草黄了,干黄的草铺了偌大的一片草地,看着心里会很踏实,冬天确实一片白皑皑的雪,草都被压塌了,各种野兽的脚印都印在上面,看起来又寂静又热闹,很有意思的。每次从这里离开,我心情都会好很多。”陈醉说着,渐渐地嘴角就带上了笑意,说完了回头看看,却见东方泽一脸凝重地看着草地,心情似乎是不怎么好。

“皇上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醉儿,沈坤的消息传过来了。”东方泽突然转身正对着陈醉,一脸认真的表情让陈醉心头蓦地抽紧,悬在了半空中:“先生的消息传过来了?他怎么说的?”

东方泽没说话,似乎是不怎么好开口的样子,陈醉急了,深呼吸一口催促道:“无论什么样的结果,你只要告诉我就好,我都能接受。”

见东方泽依然没有说话,陈醉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出尔反尔,连忙保证:“只要你告诉我的是真相,无论真相如何,我都会遵守当初的承诺,他若不愿意接我走,我就做你的皇后。”

东方泽依然不说话,陈醉紧盯着他的双眼,他眼中透露的情绪为什么像是在怜悯自己?“他不愿意来接我是不是?你告诉我就好,不必这样为难。若他不愿意来接我,你不是更应该高兴么?你告诉我,只要你告诉我,我就死了心,从此安心做你的皇后。”陈醉急躁得有些发狂,这几年下意识地修身养性,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极端的情绪波动了。

“醉儿,真相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朕跟你说,说了你要冷静,你答应朕,朕就告诉你。”东方泽声音沉缓,陈醉却立即点头:“我答应你,说吧。”

“东洲国传来消息,沈坤在围攻皇宫的战役中失踪了,我们的细作联系不上他。你的信,他也并没有看到。”。

第二十三章 执着

第二十三章执着

“失踪?这是什么意思?”陈醉盯紧了东方泽的脸,“什么叫失踪?他是数十万军队的统帅,不是一个无名小卒,或者是伤了或者是死了,怎么可能会失踪了呢?”言语间全是不信任,也是:若是沈坤真的看到了信说会派人来接自己,东方泽的心思自然就落空了,自己一个弱女子,又没有盖世的功夫,哪里能去千万里之外的东洲国确认?自己应该会认命地等候册封了吧?

东方泽神情渐渐严肃起来,后退一步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不是觉得朕在骗你吧?”

陈醉没说话,那神情却是真的觉得被骗了,东方泽怒了:“你真的觉得朕是这样无所不用其极的人么?若真是如此,你觉得这些年我不能够耍手段让你成为朕的人?你当朕是什么人了?”

“我什么都没说,都是你自己说的。”陈醉侧过了身子,言语中带着哀伤,却又明明白白地表达出了不信任东方泽的意思来。

“哈哈想不到朕如此的费尽心思,倾力为你,甚至不惜暴露一个潜伏多年的细作来达成你的心愿,你却如此怀疑朕到底是我看错了你?还是高看了你?还是你觉得朕跟乡野村夫一般?”东方泽怒笑出声,往前一步握住了陈醉的肩膀,一把就将她往草地上推去,“也罢,朕真心实意待你六年,却得来这样一个结果,今日朕多少也要收回一点利息才行吧?”

陈醉一个女儿家,力气哪里比得上经常练习武艺的东方泽?,只是一推就被推倒在草地上,他这是要做什么?东方泽立刻就用行动告诉她自己想要做什么。看见东方泽的身子如推金山倒玉柱一般朝着自己压下来,顿时脸都绿了,肠子都悔青了:就算心中那样认为,又何必去激怒一个站在权力顶端的人?这下可真是要大发了

此时悔之晚矣,东方泽不管不顾地压了下来,这齐人高的绿草成了天然的屏障,外面想必还有东方泽带来的侍卫,这样一来,自己就真的插翅难逃了陈醉惊叫出声来:“啊不要这”余下的声音很快就被东方泽霸道的唇吞没进了肚子里,他在亲自己老天爷

东方泽对这样柔软芬芳的唇瓣眷恋得很,宫中的女子们无不将自己弄得香喷喷的,却掩住了本身的体香,陈醉身上并无杂乱的味道,却自有一股少女的清香萦绕在鼻端,东方泽从前并不知道,女子可以这样这样的诱人,这让他有些把持不住了。双手固定了陈醉的两只纤细胳膊,双腿强行分开陈醉的腿,竟然就腾出了手准备去解开陈醉的腰带。忙碌的间隙抬头去看陈醉满脸的红晕,却见到了陈醉脸颊上两道泪痕,她哭了。

东方泽撇过头去,低了头继续解开陈醉的腰带,双手的欲望却敌不过内心升腾而起的愧疚,终究还是缓缓停了手,有些颓然地放开了陈醉,缓缓起身整束自己的衣冠,背对着陈醉低声说道:“是你不信任朕,朕才会这样失控。朕并无半句虚言,沈坤确实失踪了。你若是真的不愿做朕的皇后,朕也不想勉强你,但你此生不能再嫁给任何人。”

东方泽丢下这句话,不敢再去看绿油油的草地上躺着的那个白嫩娇柔衣裳不整的的人儿,生怕自己又控制不住欲望,转身就要走,陈醉却突然开口留人:“皇上请稍等。”

东方泽站住了脚步,听到身后悉悉索索的一阵整理衣物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陈醉显然是站到了自己身后,声音近了:“皇上,是我情急误会了你,皇上是个君子,我信任皇上。只是臣女还有一个请求,请皇上答应。”

“什么请求。”东方泽问。

“我想去东洲国找先生。”陈醉说出了自己心中的话,从刚才听到沈坤失踪后一直就想说的话。一定要去找他,一定要找到他,当面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还是不信任朕”东方泽霍然转身,眉目间怒气又涌了上来。

陈醉直挺挺地跪下了:“臣女信任皇上。但臣女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臣女想要亲自去看看,想要当面问问他,臣女向皇上保证,此行若是不能找到先生,一定立刻返回南云国来履行诺言,不求为皇后,哪怕是为奴为婢臣女也不后悔,一定全心全意地服侍皇上。”

“难道你觉得你比那几十万的士兵更能干?他们都找不到沈坤,你就能找到?”东方泽嗤笑一声,“说到底你还是不信任朕”

“臣女不甘心,一定要去找,臣女也知道,很难找得到,可臣女就是不甘心,我不甘心啊皇上”陈醉再次落下泪来,紧紧抿着的唇显出的倔强和执着让东方泽妒恨交加:这沈坤到底有什么好?就算是失踪了,还不能让陈醉死了心?

东方泽最终也没有答应,甩袖子就走了。

陈醉整理了凌乱的头发和衣裳,顾不上被茅草割伤的几处皮肤,戴上了竹笠,缓缓往来路走去。回府之后让丫鬟们烧了水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躺在窗边的榻上,懒懒地看着窗外的天空发呆。丫鬟们送来的饭菜也是稍微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碗筷。蝉鸣声让人更加心烦,而檐下的一窝燕子却叫得欢快得很。一日里连惊带吓地,此时放松下来,陈醉渐渐在榻上睡了过去。

醒来却已经是夕阳西下,陈醉是被丫鬟叫醒的,说是宫中有圣旨来了,让陈醉接旨。这个时候还有旨意?顾不上去想到底是什么,陈醉只能让丫鬟们伺候着换好衣裳去前面接旨。到了前厅,却是一个神情异常严肃的侍卫装扮的青年男子,见陈醉进来,只问:“可是大小姐陈醉?”

陈醉点点头,那人就屏退了众人,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卷东西放到了陈醉手中,陈醉谢恩后,那人一言不发地就走了。连念都不念的,交给自己就算完事儿,这可真是密旨啊等那人走出了大门,陈醉打开圣旨来看,入目的几行字却让陈醉有些震撼:东方泽简单的几句话,却是让严谨护送陈醉去东洲国寻找沈坤的。他竟然答应了至此陈醉终于确信,无论东方泽对自己到底有没有其他目的,至少,他对自己是有情的。

收了旨意,陈醉去找胡刚,胡刚在凉亭中懒懒地喝酒,见陈醉过来似乎是有事的样子,伸手延请陈醉入座,陈醉却没有喝酒的心思,而是将沈坤失踪、自己准备去寻找沈坤的事情跟胡刚说了。胡刚听了皱起了眉,直截了当地说:“你还是不要去的好。”

陈醉十分意外,看胡刚的表情不像喝醉,也不像说反话,倒是十足认真的模样,这就奇怪了算到了东方泽会阻止自己去,结果东方泽倒是同意了,而胡刚作为同门,听说先生失踪了,怎么也不应该会反对自己去找先生,可如今他倒是建议自己不要去。这是为何?

“为什么这么说?”

胡刚皱了眉看了陈醉一眼,又喝了一杯酒才说话:“你待在飞云城能确保安全,而你去东洲国,路途遥远,这一路也不太平,特别是东洲国正在战乱,想必一路都是流民乱寇的,你一个娇弱女子,很容易出事的。”

“有宰相府的二公子严谨保护我去,他的武艺在飞云城可都是数一数二的。我扮成男装与他一起出行,这一路应该不会有事吧?”陈醉倒是觉得胡刚说得有些道理,可这样的危险却抵不住自己想要看个究竟的心,只要自己考虑周全了,安排布置得妥当一些,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胡刚闻言嗤笑一声:“严谨可是一向对你很有意思,那么孔武有力的一个汉子,你别到时候没着了贼人的道儿,倒是着了他的道儿”

“你说什么呢名分上他是我的亲弟弟”陈醉丢了一粒花生米去砸胡刚。胡刚也不躲避,任由那花生米落在脸上又弹开来,只是怪笑着问:“你去问问谁家的亲弟弟只比姐姐小两个月的?”

“你作死啊”陈醉明白胡刚说这话的意思,有些恼羞成怒,恨不得将这个身材修长高大的胡刚掐死在凉亭中:什么时候这男人都擅长口舌了?

“好了好了我只是开玩笑,严谨这小子倒是个有情有义的,我胡刚在飞云城这几年,倒是也还看得上他,若是单论武艺,我还不如他呢”胡刚起身,正色说道。

陈醉点了点头,这几年严谨也是渐渐长大,论身高倒是比胡刚更高大魁梧,十足一个武将的胚子,只是眼下并无战事,宰相大人想到了年底再送他进军营历练。去一趟东洲国,顺便见识一下东洲国的地理环境和风土人情,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来回也花不了多长时间。自家名分上的亲弟弟随行,无论什么时候说了出来,都不会坏了陈醉的名声,这才是最主要的,怪不得东方泽会派严谨去,还真是考虑周全。

第二十四章 毒针

第二十四章毒针

“也罢,我反正也是准备要走的,我也陪你走一趟吧,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一路陪着你去,你的安全应该会有保障的。”胡刚长身而立,背着手看着天空,那是皇宫的方向。

“什么时候走?”胡刚问。

“明天。”陈醉答。

“那我要准备一些东西了,还要去跟严谨那小子说一声才行。”胡刚起身走了出去。

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沈府门口,陈醉和胡刚的马都已经吃饱喂足,安好了马鞍,陈醉正在跟管家交代一些事情:“这府邸本来就是皇上赏赐的,里面的一应物件也都是皇上赏赐的,无论这次我出去多长时间,还回不回来,最终二公子都会回来,他会告诉你们这个府邸最终会如何处理,在此之前,你们还是要好好打理。”

管家只能猜测跟昨天的密旨有关,哪里能知道到底是去做什么,只能诺诺地答应着。不多时,鲜衣怒马的严谨就飞奔到了府门口,蹄声嘚嘚,真是好一个翩翩少年郎严谨一跃下马,冲进府中就开始唠叨:“醉儿,你还没准备好啊?要出发了”

看了严谨那一身锦袍,陈醉哭笑不得:“我说严谨,你不是去花会不是去踏青,你穿成这样,就跟活靶子似的走那么长时间,每天引起无数人的觊觎,能行么?”

严谨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袍子,强辩说:“我的衣裳都是这种的,除了这种,就是夜行衣,要不我穿夜行衣去?”夜行衣?这是出去做坏事的时候用的吧?陈醉也不跟他计较,摆了摆手否决了他的建议:“胡刚那里有灰色和蓝色的布衣,我们就穿普通的布袍子出门就行了。还有你头顶那个羊脂玉的发簪和发箍,都拿下来,用布条儿捆上就行了。个大男人,那么骚包的”

“怎么能这样的?这些都是我平日里用的,你都让我拿下来了,我不习惯的”严谨居然还不干了,唧唧歪歪地不肯,又说胡刚的衣裳鞋袜太小了穿不下,又说布料太粗糙不舒服,最后陈醉也无奈,只能让他里面穿着绸缎的内衣,外面穿上胡刚肥胖时期的衣裳才算数。那一应的玉佩发簪发箍扳指之类的,都让陈醉给卸了,交给管家送往宰相府去。在陈醉的坚持下,又将严谨那赤金雕花的华丽马鞍给卸了,换成了简单实用的木头棉布鞍子,这才算作罢。吃罢了早饭,严谨老大不乐意地嘟啷着跟着陈醉和胡刚上路了。

陈醉也是一身男儿装扮,脸蛋刻意抹黑,戴了竹笠,上面一层轻纱罩住,又能挡太阳又能挡别人的关注,这也算是小心到了极点。但是小心无大错,陈醉早在跟沈坤一起的那几年就已经得到过深刻教训了。

一上午几个人疾驰,陈醉多年未曾远行,这次为了赶路方便,还是骑马,就有些受不住了,当下看到官道旁有一个茶棚,几人就下来歇脚。茶棚是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年夫妻开的,老汉负责收钱擦桌子倒茶水,老妇人负责切卤肉端包子馒头。天气热得不行,严谨也是从未吃过这等苦的贵公子,一坐下就嚷嚷着要凉水喝。

那老汉乐呵呵地放上三个大茶碗,茶吊子一倾,严谨面前的碗里就注满了茶,严谨渴得厉害了,端起来就喝,入口后却一口喷了出来,放下茶碗就冲老汉嚷嚷:“我让你拿冷水,你怎么给我上热水?这大热的天儿,你是存心的不是?”

陈醉赶忙上前拉住严谨,让他不要闹事,同时也冲那老汉赔不是:“我这弟弟脾气暴烈,还请老人家莫怪。”

老汉显然见过这种情形,也不计较,乐呵呵地一笑:“客官这是误会老汉了,您几位走得风尘扑扑想必是热了,若此时一碗冰冷的茶水灌下去,人是舒坦了,这肠胃可就受不了了肠胃弱的怕是要跑肚拉稀的老汉让几位先歇歇气,喝一碗温热的茶,将暑气散了去,稍晚点儿再上那井水中冰好了的凉茶,喝着才舒坦。”

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陈醉用嗔怪的眼神看着严谨,严谨也红了脸不好意思起来,好在他也是个敢作敢当的,起身就冲着老汉作揖赔不是:“是我误会了,我说句对不住,你老人家别往心里去。”

老汉见这魁梧汉子率直得可爱,当下撸着胡子大笑:“这位客官说得实在,老汉我又怎么会是计较的人?您知道这个理儿就成,老汉是个开茶棚的,当然不能计较这些。”

头发抿得整整齐齐的老妇人走了过来,也是一脸乐呵呵的笑模样:“几位客官想吃点儿什么?这里备了有卤肉、花生、包子。”

“就这么几样东西?”严谨又是皱起了眉头,“这怎么吃?”

陈醉赶忙打断了严谨的话:“那就给我们来一盘包子,一碟卤肉就行。”老妇人乐呵呵地答应着去切卤肉去了,陈醉这才端起热茶慢慢喝了起来,一碗热茶喝下去,又出了一身汗,身上也就凉了下来,这暑气是下去了。严谨却呆不住,跑到外面的树荫底下,在拴好的马匹上翻弄着,陈醉好奇地看他翻弄,不多时,他乐颠颠地捧着一包油纸包过来了:“我这里有烧鸡快吃快吃”

油纸包打开来,顿时香气扑鼻,果然是上好的烧鸡,这宰相府也不知在这烧鸡上用了多少比烧鸡更贵的作料来吊味,当下陈醉和胡刚也不客气,一人扯了一片就吃了起来,陈醉边吃边问:“你那包袱里带了很多这样的东西么?”

严谨动作快,两口下去一条鸡腿已经只剩了骨头,手中扯着鸡翅膀回答:“也没有,还有两只烧鸡,吃完了就没了。”这大热的天儿,贵公子连这点儿常识都没有,拿那么多烧鸡不怕馊臭了么?陈醉哭笑不得:“你赶快把那两只烧鸡也拿出来,赶快吃了是正经。”

严谨以为陈醉嫌少,当下又去翻了出来,口中嘟啷着:“我还想留着两只到晚上住进了驿馆后再吃的。这烧鸡可是我吩咐府里的厨子连夜专门弄的,外面可吃不着这么好吃的。”陈醉觉得好笑,将放久了会馊臭的道理说了,严谨这才停了唠叨,专心吃了起来。

三只烧鸡下去,那一碟卤肉和包子却吃不完了,陈醉无奈地让老汉帮忙将包子和卤肉打包,正说着,隔壁的桌子却叫结账,陈醉抬眼看过去,却见人家也正拿眼来瞧自己这一桌,双方眼睛对上,那人赶忙挪开了视线,丢下几个铜钱就走了。

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看了就看了呗?都是大老爷们怎么还不好意思似的?有些疑惑的陈醉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一身男装的装束,发现并无不妥,这才松了一口气,几人又喝了两碗深井中冰着的凉茶,这才心满意足地起身,准备赶往驿馆。

下午的日头才是最毒辣的,三人的马都是良驹,却也热得浑身汗津津的,经过一条小河时,陈醉不忍心,下来牵着马到了河里让它喝水这才走。胡刚却是跟着沈坤训练过一段时间的,看着两旁的高山皱起了眉头:“要赶紧的走才行,若是不赶快,在这高山里头天黑了,会很麻烦。”

几人快马加鞭地进了山,却再也快不起来,山路上下曲折,马走得还不如人快,几人耐着性子牵着马一步一步地往前走,陈醉体力最弱,正想说休息一会儿,胡刚却突然拉住了陈醉往前的脚步,在陈醉和严谨有些不解的注视下,从陈醉即将踏下去的石头边拉出两根细丝,陈醉在胡刚的示意下往后缓缓退去,严谨护着陈醉,一把雪亮的大刀已经出鞘,正紧紧地护住了陈醉,却见胡刚先是用一根长棍子将细丝挑起来,然后远远站开,再猛地一扯长棍,那细丝一抽,头顶树上的一个鸟巢陡然落了下来,尚未落地已经张开,却是一张裹满了树叶和小树枝的大网,正对着刚才陈醉踏足的那块石头罩了下去。

眼见着网落空,陈醉松了一口大气,严谨更是举步上前就准备将那网割破泄愤,胡刚却厉声制止:“别动”严谨立刻止住了脚步,却见另一边的一个树杈上,一个黑色的管状物对准了刚才的网落下的地方,银光闪动间,怕不有一百来根细小的针喷洒过去。

胡刚几人都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又等了一阵,见没有别的动静了,这才小心翼翼地上前,胡刚拔了一根针起来,陈醉送到鼻端闻了闻,一股微微的腥臭冲进鼻端,顿时脑子就有些眩晕,赶忙扔掉,气愤不已:“这针有毒。”

想不到才出来第一日,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严谨将上午那大大咧咧的性子都吓得收了起来,有些紧张地问:“这到底是埋在路边逮着谁算谁的陷阱还是专门为我们准备的?”

陈醉拿着胡刚递过来的黑色空针管细细端详后,冷笑一声:“你以为这一管毒针值多少钱?这毒针不能拔出来重新装填,都只能用一次,一管毒针最少能抵得过平民百姓两年的收益倘若是一个身无长物的普通人中了这针,那放陷阱的要亏了血本”。

第二十五章 驿馆惊魂

第二十五章驿馆惊魂

严谨自幼在宰相府长大,并不愚笨的他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是一点就通的,听了这话吃惊得张大了嘴:“你是说,这是针对我们来的?”

陈醉和胡刚都点头,严谨仍然不敢相信:“我们今日才是出来的第一天,这是皇上的密旨,没有其他人知道我们要去哪里,怎么会提前就在这里安下了如此歹毒的陷阱?是我们在路上暴露了身份不成?”

三个人面面相觑,又怀疑是几人江湖经验不足让人瞧出了端倪所以才下手暗害谋财,又怀疑是有敌人针对自己特意安排下来夺命的。一番计议之后,三人觉得还是谋财的可能性大一些,最终又都不敢确定。

严谨一扫一路上的兴奋劲儿,倒是成了三人中最紧张神情最凝重的,十分小心地跟胡刚两个人一前一后将陈醉保护在了中间,毕竟陈醉是三个人里面唯一没有武艺傍身的,如果有歹徒出手攻击的话,她也是三人中的软肋,是最容易受伤的。

一路上小心翼翼地,几个人的速度自然也就慢了下来,倒是也没有再发现其它的陷阱,等出了林子走上大路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离着驿馆至少还有半个时辰的路要赶,虽然江湖经验不足,也都知道被人盯上之后赶夜路的危险,几个人只能快马加鞭地往前跑。

幸而一路上再也没有袭击,三个人看到前方的驿馆的时候,终于松了一口气,陈醉从未如此长时间地骑马赶路,只觉得股间和双腿内侧被马鞍蹭得火烧火燎,只想赶快进了房休息一阵擦点儿药膏,胡刚却粗中有细,让驿馆的人帮忙烧水送进了陈醉房中让她先泡个澡缓缓劲儿。

陈醉泡在热乎乎的水中,紧绷着的神经一松懈就睡着了,还是水凉了被冷醒来的,看着泡得有些发皱的皮肤,不由得摇头:这才第一天,就累成了这个样子,后面几天没有哪一天比今日的路途短,能不能熬得住?当初坚决地说要来的是自己,如今若是还没到东洲国就倒了下去,怕是会让东方泽笑掉了大牙

咬咬牙,陈醉起身擦干身子涂了药,提着两条酸软的腿出房门,却见厅中胡刚和严谨都已经让人端上了饭菜在那里狼吞虎咽了陈醉不由得翻白眼,挪了过去抱怨道:“你们两个是不是真的这么饿?都不叫我吃饭的”

严谨闻言放下了碗筷指着陈醉只是指点,却因口中一口饭没咽下去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容易咽了饭这才嚷嚷着喊冤:“你这人真是的我们都快喊破喉咙了你都没理我们,人家驿馆的差爷还生怕你在里面出了什么事,见我们是三个人一起进来的,非要帮着我们破门而入,我是怕你在洗澡,吓着了你,这才作罢的,真是不识好人心”

这话说得直白,陈醉立刻红了脸,才知道真是误会了严谨和胡刚,赶忙坐下来低声道歉:“我是真的没听见,今儿紧张得很,又累过头了,所以才会睡着了没听见。对不住啊”严谨和胡刚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见陈醉道歉,加上也理解一个姑娘家这样骑马赶路确实辛苦,也就不再计较,胡刚看陈醉刚才走路别扭辛苦,知道是磨破了大腿,却又不好问得太直接,只是问:“带了治擦伤的药么?”

陈醉听得明白话里的意思,红着脸点点头,严谨却没反应过来,问胡刚:“你弄伤了?我怎么不知道?伤哪儿了?”

胡刚一筷子敲在严谨头上:“吃你的饭。我伤哪儿还要告诉你?”

严谨委屈的揉脑袋:“你这人也是,我不过是关心你,你还打我真不愧是一个师傅调教出来的,脾气都一样臭”

陈醉憋不住地笑,驿馆的差爷给陈醉拿来了碗筷,陈醉从怀中掏出了银筷子,却将那差爷拿来的竹筷子放到了一边,引得严谨又是一阵嗤笑:“我们俩都吃了一大半了,要是有毒,我们俩早就翻了,还轮得到你来试毒?再说了,我们吃以前,你的师弟已经用银针试探过啦没事儿”

然而陈醉的筷子从那只剩下半碗的汤中提起来后,严谨的取笑戛然而止:银筷子碰到汤汁的那一截已经泛黑,有毒

三个人面面相觑,严谨惊讶地指着胡刚问:“不可能啊,他刚才检查过的而且我们俩都吃了这么多,怎么没事呢?”胡刚还来不及回答,就见严谨突然跟面条似的往下出溜,胡刚站起来要去扶,一扶之下,没将严谨扶起来,倒是两个人一起往桌子底下缩,陈醉力气小,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大男人一起倒在了桌子底下。

有人暗算陈醉将到了嘴边的惊呼咽下去,赶忙从荷包中掏出了两颗解毒丸给两个人塞进了嘴里,想想觉得不保险,又一个人塞了两颗,怕他们咽不下去,拍着他们的脸和脖子到xiōng口给硬生生地捶打了下去,还待有更进一步的救治举动时,已经来不及了,驿馆的门被一股大力踢开,门栓飞出了好远,几个黑巾蒙面只露出两个眼睛的黑衣人站在门口,手中都是明晃晃的钢刀。

驿馆的差兵虽然不知道这几个来驿馆住宿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却有着保护所有入住的公差安全的职责,当下就提了钢刀往上冲,其中一个边冲边呵斥:“哪里来的毛贼?朝廷设的驿馆也敢来撒野是不要命了么?”

那几个黑衣人一言不发,一刀一个,砍瓜切菜一般地就将冲上去的三个差兵都给抹了脖子,这手法凌厉精准,陈醉看得又是一惊:这些人在杀人这件事情上绝对不是生手。

两个自诩武功高强的大男人都在桌子底下缩着,自己又不会武功,几个差兵也都了了帐,这一下可是要麻烦大了危急时刻,陈醉压住了心中的惊恐,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银票:“各位好汉且慢动手,这是我身上的钱,几位拿去一辈子都够用了,还请饶了我们性命”

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上前接过了陈醉手中的银票,几个人一看,纷纷吸了一口凉气,果然如陈醉所说:数额之大,几个人一辈子都够用了陈醉见几人意动,也是松了一口气:这都是这些年变卖东方泽赏赐的各种东西换来的银票,自然数额不菲。

然而那人将银票揣进了怀中,却提着刀又往前来了,眼中杀气四溢,竟是拿了钱还准备要命陈醉惊恐万状地往后缩,口中念叨着:“好汉别杀我,我家中还藏有银钱,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比您刚拿到的这些都要多,几位只要不杀我,我这就带着几位去取。”

那当先过来的黑衣人看着桌子底下躺着的两个面条一般的高大男子,口中桀桀怪笑:“别怪爷心狠,爷手底下从来不留活口。”

后面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出声叱责:“罗嗦什么?赶快动手,杀完了好走。”

那黑衣人这才住了口,钢刀扬起,陈醉知道难逃一死,下意识的往桌子底下缩,妄想借着桌子的阻挡逃过这一刀,心中却已经在不住地祷告:“看在我重生不易、帮了那么多穷苦人家免费治病的份上,哪怕是积了这么多的德也不该横死啊观世音菩萨各路神佛都救救我呀”

那黑衣人也不去踢开那桌子,只见白光一闪,那桌子从当空劈为两半,陈醉头上的一缕散发碰着了刀锋,也是断为两截,在灯光中飘然落地,这钢刀竟然锋利如斯

钢刀再次扬起,此刻陈醉头上已经没有了任何阻挡,四周也退无可退。这是真的要死了?陈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只希望死得痛快点儿,又盼着奇迹出现,能有人救下自己。

感没有觉到脖子发凉,却听得一声钢铁碰撞的脆响,陈醉吃惊地睁开了眼睛,却是严谨拿出了手中的扇子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刀。他服下的解毒丸起效了陈醉高兴之极,赶忙往严谨身后躲去。

“**知道老子是谁嘛?就敢这么往下砍要是伤了老子一根毫毛,老子灭了你祖宗十八代”严谨将那钢刀荡到了一边,大怒骂道,“你爷爷我最近两年不喜欢闹腾了,你们倒是以为爷爷我就是软柿子好捏了不成?也不去飞云城里打听打听,竟然敢欺负到爷爷头上来”

几个黑衣人一见严谨恢复过来,顿时大惊,纷纷抢上前来,四把钢刀倒是有两把是冲着陈醉招呼的,严谨见状又是惊怒交加:“你们这些兔崽子冲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儿下手倒是快有本事冲着爷爷我来看爷爷不捏碎了你们的卵|蛋|子”

危急时刻,陈醉也顾不上计较严谨的粗俗叫骂,只是不停地打量四周的情况,敏捷地躲闪,可毕竟不会武艺,没有两三下就眼见着躲不掉钢刀加身,幸好严谨武艺高超,两下荡开了两个夹攻的黑衣人,冲到了陈醉身边,将陈醉推到身后的墙角,自己挡在她身前,全神贯注地守护着。

第二十六章 受伤了

第二十六章受伤了

严谨守住了角落里的陈醉,黑衣人能够攻击的范围立即减少了,人数上的优势也就立即弱了,那领头的也不是吃素的,下令其余几个,纷纷掏出了一个个黑色不明材质的口袋,从中掏出一把一把的东西就往这边射了过来,严谨立刻上下格挡得手忙脚乱:这些射过来的都是淬了毒的小飞镖。

这一把一把地,饶是严谨的扇子舞得密不透风,也有顾头不顾腚的时候,一个格挡不住,小腿上就挨了一下,一股子酥麻立即从小腿上扩散开来,这毒性不是一般的厉害

“我说你还在地上装死怎么的?兄弟我就要嗝屁了”眼看着就要不行,严谨怒喝一声,那几个黑衣人以为地上躺着的胡刚醒了过来,顿时纷纷掉头去看,逮着这个机会,严谨从怀中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照着当先的几个人就砸了过去,那人听到风声挥刀格挡,一刀劈下去,白色的粉末顿时漫天飞,这堂堂宰相府二公子严谨扔出去的——竟是黑油纸包着一包石灰粉这可是典型的市井无赖用的招数啊陈醉在身后见那些黑衣人猝不及防之下都有些手忙脚乱,顿时目瞪口呆。

几人反应也都快,顿时都知道上了当,钢刀闪闪,照着严谨又重新招呼了过来,石灰粉想必也只能第一回最有效,严谨以一敌五顿时陷入了危境,格挡了两招又喊:“你倒是快点儿啊”几个人都不再上当,头也不回地一刀紧似一刀,待到听得后面的同伙惨叫出声,这才回身看到刚才在地上躺着的胡刚竟然真的起来了,正拿了板凳砸翻了离得最近的黑衣人,夺了他手中的钢刀准备过来营救严谨几个人呢

严谨大喜,手中的铁骨扇舞得密不透风,间或还说些浑话去扰乱几个黑衣人的判断,黑衣人两面受敌,又遇上那无赖之极的石灰粉,很快就抵挡不住,眼见不能得手,领头的也不恋战,招呼一声:“风紧扯呼”掉头就跑。

好个胡刚,知道追不上这一群人,钢刀从手上脱手掷出,竟然将跑在最后的那个人给贯了个对穿,当场就送了命。其余几个人却并不回头救同伴,而是纷纷逃窜,须臾就跑得无影无踪。

刚才还因为严谨呼喝热闹得紧的驿馆,如今地上却躺了好几具尸体,陈醉被吓得手脚冰凉,好在曾经跟着沈坤遭遇暗杀时也是见过这样血淋淋的场面的,当下忍了恶心让胡刚去搜索地上两个黑衣人的身上,胡刚摸了一圈,什么旁的物事都没摸出来,倒是将刚才陈醉拿出来买命的银票给摸了出来。

陈醉拿回了银票心中却一点儿都没有轻松起来,看着胡刚双手一摊表示毫无收获的表情,心情就有些沉重:这些人身上清洁溜溜,没有任何可以值得调查身份的物件,证明他们长期做这些刀头舔血的生计,早已经打算好一旦被人给杀了,就不能留下任何连累同党的证据,如此一来,陈醉几人也彻底失去了追查凶手的可能性。

陈醉身上别的带得都不多,各种伤药解毒药丸却备了不少,盖因陈醉想着沈坤是失踪的,担心他受伤了缺少药物,这才裹了一大包。也幸亏如此,给严谨拔除毒镖和体内的毒素才比较容易,将严谨的伤口处理好了,陈醉才觉得有些饿。

尚未吃饭的陈醉让胡刚和严谨陪着自己,进厨房去找吃的,进了厨房却见一个厨子模样的人提着一把菜刀在角落里蹲着簌簌发抖,见陈醉三人进去,只是哭喊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一股子尿骚味直冲得陈醉捂鼻子。

敢情这厨子以为几个人是来杀他的。

陈醉心情沉重,自己随便拿了两个包子就退了出来。

驿馆大堂中躺了几具尸体,在驿馆中当差的人也都被杀了,这地方已经没法子住了,可天已经黑了,还能去哪儿?无奈之下,也只能将就着先歇息一夜。回了房陈醉却总觉得心中发慌,担心半夜又有人来刺杀,无奈之下,只得求两个大老爷们跟自己一个房歇着。后来想想在房中也不合适,索性,三个人一起去了后院的马厩,就这么跟着三匹马在草堆里睡着了。三人的马匹是训练过的,有生人靠近自然会躁动。

这一通折腾,陈醉已经是心力交瘁,加上两个大男人就在身边和衣而坐,还有三匹马在一旁站着,也就少了许多恐惧,竟是一夜好睡到天明,醒来后陈醉看到胡刚和严谨两个人四只眼睛瞪着自己,才发现天已经大亮。敢情两个人等自己醒来有一阵了。

因为这驿馆出了人命,按理说三人要配合府衙办案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严谨也不知道跟前来侦办案件的几个官差说了些什么,那些官差也不扣留陈醉三人帮忙破案,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三个人已经没有心思吃早饭,跨上马背就开始赶路,一路上三个人都没有说话,经过了昨晚,陈醉已经没有说闲话聊天的心思了。直到严谨顶不住炎热和焦渴,经过一个小茶棚的时候提出来要歇歇脚,陈醉才从木然地纵马跟随两人一路走的失神状态中回过神来。等到要下马的时候才感觉两条腿疼得厉害,显然是昨夜磨破皮的地方经过了今日的赶路又再次伤到了。

只是这小茶棚中实在是没有可以遮挡的地方,无法上药,陈醉只能忍痛滚鞍下马,艰难地坐到了桌子面前。这里的茶棚倒是热闹得紧,五六张桌子上闹哄哄地都是赶路歇脚的客人,坐定后看到卖茶的店家后,陈醉才恍然大悟这茶棚生意如此之好的原因:这店家是一个老汉带着一个闺女。那姑娘年约十五六岁,皮肤微微泛黑,却生得柳眉杏眼,身段窈窕,娇俏活泼,一把子声音也是好听得紧,那些歇脚的男客们莫不眼睛跟着那被唤作杏花的姑娘转。

因为没有吃早饭,陈醉几人也准备将就着把早饭一起吃了,陈醉昨夜见了鲜血,今日吃不下荤腥,就由得他们吃酱牛肉,自己只是就着凉水啃那素菜包子,吃以前也是小心翼翼地拿银针试过才敢吃。

吃饱喝足了之后,陈醉一行也不停留,上马就要走。见陈醉走路两腿有些开,且步履蹒跚,严谨皱着眉头问:“陈兄弟,你的两条腿里面是不是昨夜受了伤啊?要不要上些药?”

严谨嗓门不小,这话一问出来,茶棚中的食客顿时就哄笑开来,陈醉给羞了个面红耳赤,没好气的一马鞭抽向了严谨,粗声呵斥:“给我闭嘴赶路”

严谨这才觉得说话不妥,沉默着走了一阵,严谨以为陈醉生气了,开始找话题跟陈醉搭讪:“我这一直在想:为什么胡刚用银针试过了汤中没有毒,到醉儿你去试的时候就有毒呢?我不明白”

陈醉无心玩笑,只是简单地解释:“有许多方法,其中一种是汤碗底部先涂了毒药,再用蜡封了,汤刚上来的时候蜡没有融化,自然就无毒,过上一阵子,蜡融化了,毒自然就出来了。”

严谨只是被家人保护得太好,平日里虽然顽劣却并不是大奸大恶,也只是跟市井混混们弄些板砖石灰粉之类的玩意儿,并没有接触过这些下毒的事儿。如今听陈醉一说也就明白了,口中顿时骂骂咧咧的,不过是说那些人不够光明磊落不敢明着来的话。

陈醉也不接话,胡刚大约是因为昨夜的疏忽,差点三个人就中了招儿送了命,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一直有些自责,也是脸色不好,低了头猛赶路。因为今日的路比较平缓,倒是在太阳落山以前就进了城。

有了昨日的事情,三人也不想再去驿馆,而是挑了城中的一个最大最好的客栈,包了最好的院子住了。

陈醉拖着两条伤腿艰难地进了房,有店小二热情地送了洗澡水进来,可关好门脱了衣裳后,陈醉只能看着热气腾腾的洗澡水叹气:两条白嫩的大腿内侧都已经破了皮,根本碰不得水,也就无法泡澡了。

好歹清理了一下伤口,上了药包扎起来,陈醉又为明天的赶路犯起了愁: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出现的陷阱和匪徒在这一路上等着,两条腿又伤成了这样,虽然都是皮外伤,可架不住这反复摩擦破皮,这要是真的一路骑马骑到东洲国,怕是两条腿都要留下疤痕。而且一路上伤口不断被摩擦到,越发的疼痛难忍。

想起严谨问的:“你的两条腿里面是不是受了伤的话。”的话,陈醉不由得飞红了脸呸了一声。

严谨虽然心粗,却不傻,晚饭时分见陈醉步履艰难的样子,主动提出来让陈醉第二天坐车,陈醉知道这样的走法自己很难坚持下去,无论如何都要等两条腿好了才能继续骑马,也就不再坚持。

第二十七章 戍边将军

第二十七章戍边将军

吃罢了晚饭,三人计议一番,一致认为那些人拿了陈醉给的巨额银票还要杀人的行径有些说不过去,都怀疑是有人针对三个人的,只是胡刚和陈醉都是客居在飞云城,平日里也不跟谁交恶,倒是严谨总是在市井中混迹,经常惹是生非,逞强斗狠,有得罪狠了的在飞云城不敢对他怎么样,得知他出门,跟在后面下毒手倒是有可能的。因此针对他的可能性倒是最大。

虽然只是猜测,严谨对此也很是气愤:“怎么就成了我的错了?谁能证明是我惹来的啊?”

为了弄清楚那些黑衣人到底是谋财还是害命,三人最后决定干脆就连夜悄悄地去买个马车,将三匹马套在车上,都再次乔装打扮一番,一个人赶车两个人坐车里头,这样一来也能更进一步地判断这一次到底是有人劫财还是专为夺命而来。

说好后,胡刚进屋换了身装束,又在陈醉的帮助下简单地易了容,这才翻墙出去了。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胡刚才翻墙回来,说是安排好了。陈醉几人这才算放了心,想着明日还要赶路,立刻回房歇息。睡了不过两个时辰,陈醉就被叫醒了,小心翼翼地将马匹牵了出去,又走了一段路,胡刚在后面断后,仔细观察后确定没有人跟踪,这才领着两个人拐进了一条死胡同,一辆暗蓝色花布帘子的马车就停在那里。

胡刚和严谨手脚麻利地套好了马车,胡刚又用陈醉配好的药水将几匹马的皮毛都涂了一层,几匹本来十分神骏的白马就成了花马。布置完了,天却还没亮,城门未开,两个大男人遂远远地散开来躲到一边去休息,也顺便监视各处,一有响动就能尽快知道。

马车虽然看着不起眼,里面却很宽大,胡刚细心地在里面铺了棉垫子,又在棉垫子上面铺了蒲草席,陈醉可以放心地睡觉,此时她恢复了女装,却依然易容,将绝色的姿容掩住,脸色有些黄黑,一副病歪歪的模样。

严谨扮作陈醉的相公,穿着细棉布的蓝色袍子,也是陪陈醉一起坐车,胡刚却是一身短打的车夫装扮,如此一来,若不是那些本来就十分熟悉陈醉和严谨几人的,根本不会看出他们的身份。

天色微亮,计算着开城门的时间,陈醉三人就乘马车去了城门口,出了城门后,马车快马加鞭,严谨倒头就睡,呼噜打得跟猪一般,陈醉本来很困,却被呼噜反复吵醒,几次之后,就再也睡不着。好在严谨并没有睡很久,大约一个时辰后他就醒了过来,搬开了棉垫子从下面的一个暗格中拿出了些面饼和水壶,示意陈醉:这就是三人的早餐。

午餐是在车上吃的,吃的还是面饼。因此也就节约下了许多时间,到了下午,太阳还有老高,马车就进了城,三人商量一番,胡刚打听到前面二三十里开外还有一个镇子,颇为繁华,遂决定离开大城,去镇子上过夜。

天黑前马车进了一个镇子,这镇子两边也都是山,跟鸡鸣镇倒是有几分相似,胡刚留了个心眼儿,将马车先停在一个背角的地方,让严谨守着,自己去探了一回,方才选定了一家客栈。

三人小心谨慎地住了一晚上,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第二天一早,睡了个好觉的陈醉心情也轻松了几分,几个人照例买了些干粮就上路了,一路上吃着东西低声讨论着,觉得昨夜那些人没有找上来,应该是摆脱了他们了,可几个人又都不敢确定,最后还是觉得小心为上,再这么赶两天路看看情况再说。

一连几天过去,路上依然很平静,又经过了两个大城,其中还有一个城是通往西京国的必经之路,这样一来,三人彻底放下心来,眼见着再走一天就接近边关了,民风渐渐不同,严谨见了窗外穿着轻纱肆意拉客的女子们,顿时就有些激动,非要下去看个究竟,陈醉劝不住,他终于还是下去溜了一圈,上来后笑得见牙不见眼:“那些女子们,我刚开始还以为是青楼的姑娘,结果上前问了才知道,竟然都是给客栈酒楼拉客人的,这妆扮,在飞云城都能直接上天香楼接客了

陈醉啐了一口,严谨却不以为意,只是跟胡刚商量要去酒楼里吃饭,说是连着吃了几天的大饼,嘴里淡出鸟儿来了

陈醉和胡刚都觉得还没到完全放松的时候,而且这地方虽然民风开放,可相对的也秩序混乱,才走过两里路不到,打架的就看见了三拨。陈醉就劝严谨再忍忍,可严谨不乐意了:“你说小心我是同意的,可也不能就这样一路啃大饼子过去吧?难道去酒楼吃饭就是不小心了?要是这一路啃大饼过去,我还没到那儿呢,我就垮了”

陈醉和胡刚两个人对视一眼,想想也是,不能一路啃大饼过去呀胡刚就在前头驾车,进了一家看似喧闹生意好的酒家。人尚未下车呢,几个近乎半裸的妙龄女子就如同蛇一般缠绕上了胡刚和严谨:“两位客官里面请”

陈醉只是庆幸自己穿着女装,不然让这么几个女子一拉扯,怕是满脸都要红透了。进了那号称知味楼的酒楼,大堂的喧闹顿时让陈醉皱起了眉头,胡刚见了这阵势,也是有些后悔找的饭馆子人太多了,只是进来了也不想就走,于是让小二领了上清静的雅间去。

点了几个小二推荐的新奇的菜肴,三人尝了尝,味道倒是真不错,当下也不废话,大快朵颐。吃饱了下楼,发现楼下竟意外地安静了,刚才满大堂的人此刻都不见了踪影,倒是居中有一桌人点了一桌子菜正在慢条斯理地吃着。情知有异,胡刚几人也不多问,大步往外就走,可人还没到门口呢,一只竹筷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速掠过胡刚的鼻尖,插入了身旁的柱子中,几人顿时立在那里,进退两难。

陈醉朝着那一桌看过去,只见一个大红绸缎衣裳的壮实男子正指着自己三人,对着那簌簌发抖的掌柜冷笑:“我说掌柜的,刚才说好了我包了这个店,不能有外人,怎么又出来了三个?”

那掌柜的显然吓得不轻,忙忙地作揖求饶:“这位客官,他们是先来的,在里面的雅间吃饭,因小的觉得不会影响几位客官吃饭,就没有让他们立刻走,请客官见谅。”

“我堂堂戍边将军的话你都敢不听?我难道没有说明白么?如今这人都让我拦下了,可谓是人赃并获,你还想狡辩?”大红缎袍的男子似乎很得意,指着陈醉几个不停冷笑。

掌柜的一听是军士,更是对留下陈醉三人想多赚点钱的想法后悔得如丧考妣,只得认栽:“这位将军,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将军海涵。您看这样行不行?这一桌酒菜就当做小的孝敬给将军了,还望将军看在小的不知者不罪的份上,绕过小的这一回。”

“那按你的意思,本将军是来这里打秋风的?”红袍男子满脸横肉颤抖着,简直就是凶神恶煞,亏得长得这么粗糙的男子还喜欢穿得这样鲜艳,陈醉有些叹为观止,看来这掌柜的要倒霉了。

掌柜的果然是经不住吓唬,让那红袍男子一说,腿一软就跪下了:“小的不会说话,还请将军海涵,将军您说怎么的就怎么的。”

陈醉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胡刚的意思是忍一忍就过去了,可严谨不干,这么多年来,都是他欺负别人,几时轮到别人欺负他来着?胡刚和陈醉再三暗示后,严谨还是憋不住,拔脚就往外走,好歹还算清醒,没冲着那一桌子大汉冲过去。

三人堪堪走到门口,那戍边将军又嚷嚷开了:“你们唉就是你们三个谁同意你走的?本将军还没发话呢你们就能走?”

三人不约而同地低喊一声:“跑”撒丫子就往外跑,幸好这戍边将军是微服来的,没有带大队士兵,虽然出来了几个人追,却最终没追上,三人很快就矫健地融入了滚滚人流中。顺利脱困后,又浪费了许久,确认那群军士已经不在那里,胡刚才过去将马车赶了过来,不过半日,就到了边关。

边关也有贸易,只是每日开放的时间不长罢了,原本以为这个地方能顺利过去,却发现城门口有士兵盘查,胡刚留了个心眼儿,过去瞧了瞧,却大步流星走了回来,上车赶了马车就往回走。

严谨和陈醉莫名其妙,问他为什么。胡刚叹着气回答:“那城门口贴了我们的画像,虽然没有十分像,却也有个八分,大概是那戍边将军要抓我们。”

“这是为什么呀?”陈醉觉得莫名其妙,“我们跟他们没有任何过节,他们那样欺负我们,我们都忍了,只是逃跑没有打架,他们怎么会还要抓我们呀?”。

第二十八章 过关

第二十八章过关

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商量之下,决定让陈醉扮成男子过去打探一番,了解一下情况再说。陈醉依言,在马车中换了男子装扮,剑眉凤目,倒是颇为英俊,大步走到城门前,假装热心好奇地问:“这位差大哥,这三人是什么人呀?为什么要抓他们?抓住了有什么奖赏没有?”

旁边也有许多人问差不多的问题,那官差被纠缠不过,只得站上一个墩子,高声宣布:“这三个人是敌国奸细从我国偷了许多珍宝想要带出去,我们戍边将军说了,只要抓住这三个人,就能得到这些奸细身上的三成银子做赏钱”

陈醉听得心头一惊,这不是胡来么?

旁边的人听了却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顿时四散开来,竟然并没有人再问下去,陈醉不好一个人再追着官差问,当下拉了拉一旁走得很快的一个行商模样的男子压低了声音问:“这位兄台,为何有赏钱大家都不领?好像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那男子摇了摇头,左右看看见无人往这里瞧,这才压低了声音说:“这样的事情每个月都有好几次,开始大家伙儿还挺有劲儿,都帮着抓,可抓了几回以后,银子不过得个三五两,倒是见那戍边将军当堂打死了好几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一辈子都没出过这镇子的,因为走路不小心撕破了戍边将军的袍子,就被诬成了奸细打死。这样用人命换来的三五两银子,拿着花了是要损yīn德的。”

好家伙,敢情并不是第一次这倒是戍边将军常用的戏码。

“戍边将军就靠这个敛财?”陈醉不可思议地追问。

“你也太小瞧这沈宏将军了,咱们的沈将军生财有道着呢这边关附近三十里的酒楼客栈青楼都是要交保护费的,否则那些军士见天儿就去吃饭,吃饱了甩袖子就走,压根儿不给钱,哪一家的酒楼也经不住这样折腾啊,只好都交,就这一项每年都有不少银子。沈将军还经常将那些不开眼的当做奸细抓起来,拷打得身上的银子都掏干了,人也就被打死了,最后打发几个钱给告密的,绝大多数都落入了自己口袋。”这男子倒是如数家珍,听得陈醉有些半信半疑:这样的行事作风,不像个将军,倒是比土匪还要狠一些。

“这话都是真的?”

“哎呀,小兄弟,我早年在这边关内外做行商的,如今积累了些资本,所以做了坐商,在东洲国那边的龙门镇开了个杂货铺子,跟他们打交道也不是一两年了,怎么不知道?”那男子见陈醉不信,辩解了两句,又觉得说不着,遂摇摇头走开了。

陈醉回了马车处跟两个男人一说,胡刚和严谨都是吃惊得瞪大了眼睛。严谨还嚷嚷着说回京后要禀报此事,让他爹上奏撤了这戍边将军沈宏的职务,让他下大狱,陈醉和胡刚就已经打断了他的唠叨,直接问他:“你现在有什么办法过关没有?”

严谨哪里来的计谋过关?说了两三个都是馊主意,最终还是陈醉想出了一个冒险的法子:冒充行商,去采办些货物,再弄一辆简易马车,胡刚和陈醉驾着车子假装行商过去,严谨一个人目标也小一些,稍后过去。

事到如今,也没了别的法子,几人只好这样试试看。陈醉身上有的是银票,当下就采办了东西,到最后一个铺子采办绸缎的时候,却又碰到了向陈醉透露消息的男子,陈醉心头一转,就已经计上心来,赶忙上前攀关系:“这位仁兄,我这里准备采办些东西去那边贩卖,却因为我们两兄弟对这些事情并不懂,所以想请您帮忙掌眼。”

那男子见是陈醉,当下愣了愣,又打量了一番身后站着的一脸憨厚的胡刚,迟疑着点了点头:“你这人也真是,第一次做买卖,就要悠着点儿,怎么能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这样是不行的,要亏本的。”

外行和内行的差别就在这里,陈醉自以为买的东西跟别人差别不大,可这位仁兄却一眼就看出来买得外行了。当下陈醉使出浑身解数,试图让那男子相信自己两兄弟是被父母逼着出来做买卖的,这是第一次,所以不熟悉会买错。

好在这位自称叫做水老板的仁兄倒是也不多怀疑,反而指着陈醉身后的车说:“正好我也有两车东西要拉过去,你这一辆车就跟着我的车一起走算了,如今的世道不太平,人多也好搭把手。”陈醉欣喜若狂,鸡啄米似的点头,赶忙将胡刚叫过来鞠躬道谢,做足了表面功夫。

水老板的车上也是大大小小的包裹堆了许多货物,好几个小伙计忙得满头大汗,陈醉和胡刚也都自告奋勇地去帮忙。好容易装好,也就艳阳高照了,水老板也不耽误时间,坐在当先的一辆大车上,几个小伙计都依次跳上了后面的车,陈醉和胡刚也跳上了自己的大车,跟着一路往城门口走去。

如水老板所说,那城门口的士兵跟他还真是很熟悉,只见水老板满面堆笑地送上一个小荷包,那领头的掂量了一下,很是客气地道别:“您走好”

陈醉几人担心的盘查根本就没有出现,就这么过去了。过关后,陈醉本想立刻就告辞,可水老板似乎能看透陈醉和胡刚两个人的心思,乐呵呵地笑着说道:“我这里过去也没多远了,两位跟我能一路同行就是缘分,莫不如去我那里坐一坐喝杯茶?两位应该还有一个同伴没来吧?”

陈醉心头一惊,胡刚却已经挡在了陈醉面前,沉声问道:“水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那水老板倒是也不吃惊,反而呵呵一笑:“这位小兄台别紧张,我既然带你们出关,就不是心存恶意,水某人常年经商,这看人的本事还是有两分的,两位气质出众,都不是恶人,今日水某人不过是适逢其会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在陈醉的示意下,胡刚这才退开到一边,陈醉当下含笑道了谢,答允了水老板的邀请,也不多说,两个人跳上车就跟着水老板继续走。

不多时,就到了这东洲国的第一个镇子上。

这个镇子也很是繁荣,只是路边多了许多乞讨的人,头上插了草标自卖自身的也有不少,陈醉看得惊心,到了水老板的杂货铺子时,终究忍不住问起这件事。

水老板叹口气:“战乱中得利的都是那些权贵,受害的永远是老百姓。你看看这些人,有没有肥胖的?有没有白嫩的?都是吃苦受穷一辈子的人,一经战乱,失了田地房屋,就只能出来乞讨或者自卖自身,只求个活命罢了。”

陈醉起了恻隐之心:“那朝廷上不管么?”

水老板嗤笑一声,目光透着淡淡的忧伤,如同失去了父母庇护必须自己坚强的孩子:“朝廷都被打掉了,新皇又迟迟不登基,哪里来的人管他们?”

于是集体沉默。

“我家到了,来,下车吧。”招呼间,水老板的杂货铺到了,下车后陈醉细看才发现,水老板所说的杂货铺却大得很,四间大铺面连着,里面跑堂照料生意的活计就有十多个,见车子回来,伙计们一拥而上纷纷卸货。水老板笑着指着陈醉他们采办的货物问:“你这些东西,是准备一路再运过去贩卖呢?还是准备在这里销掉?”

这些东西买了本来就是为了过关掩饰用的,如今留着有什么用?徒留烦恼罢了。当下陈醉也笑着回答:“不知道水老板方不方便帮我处理掉这些东西?”

水老板点点头,也不跟陈醉谈价钱,只是叫了个活计过来,帮忙卸车,同时也登记和估价,自己就领着陈醉和胡刚往后院走。陈醉有些不放心:“我还有一个同伴还没过来呢”

“放心,我已经让人去路口等着了,只要他过来,总能看得到,从边关过来只有这一条路,不会走丢了的。你们先在我这里休息一下,喝点茶,吃些东西,这一路我倒是饿了,都过了吃饭的点儿了。”水老板回了自己的地方,显然是放松下来了,说话也带着轻快,陈醉和胡刚却因为这没来由的好总有些心中不踏实,却又说不出个什么来,只能小心翼翼地跟着走。

后院的花厅装潢得大气古拙,青砖铺地没有繁复的装饰,博古架上摆放的东西虽然只有几样,却都古意盎然,显然都是些上了年份的好东西。看来这个水老板也是个懂得享受、品味不俗的人。水老板让人在花厅摆了饭,让陈醉和胡刚跟着一起吃饭。

胡刚有些担心地看了看陈醉,却引得水老板又一次笑了起来:“估摸着我若是不说明白,你们是不敢吃这个饭了,也罢,我就将帮你们的原因告诉你们,等我说明白了,你们觉得这个饭能吃,就吃。如果觉得这个饭还是不能吃,那我水某人也不勉强。”。

第二十九章 全歼

第二十九章全歼

胡刚和陈醉都不是厚脸皮的人,都有些尴尬,陈醉反应还是快一些,索性落落大方地冲着水老板施礼道歉:“还请水老板海涵,我们两兄弟出门的次数不多,出门以前家父再三交代过,一定要注意安全,故而才会如此紧张。”

水老板连连点头,却是叹了一口气说起了原因:“我在这东洲国,虽然生意做得并不小,可如今皇族尽灭,更朝换代,此地虽然地处边关,却也说不准会有什么风波*及到我这里,你看看门外那些自卖自身的和乞讨的,你们来得早,昨夜死在路边的饿殍都被人收拾走了,否则一路过去,每日少说要有十来个饿死病死的躺在路边。我这铺子的生意也受了影响,三五天就会遭贼,十天半个月就有人哄抢,若不是伙计们得力,怕是都开不成铺子了。国家不安定,老百姓哪来的好日子过?”

“做生意也好,居家过日子也罢,都是求个平安富贵,可你们看看外面,如今这样乱糟糟的局势,水某人是不想在东洲国待下去了。我就想着为自己求条退路,恕我直言,观两位的言行举止,应该是不是普通人家出身,水某人是想着等两位在东洲国办完了事情回南云国后,能为水某人在南云国重起炉灶提供些许帮助。”

胡刚和陈醉都有些愕然,两个人都自以为伪装得很高明了,可这位水老板的观察力不是一般的厉害,竟然能从言行举止中看出来两人的与众不同之处。当下陈醉笑了笑:“若是我们帮不上水老板,您不是白浪费力气了么?”

水老板哈哈一笑:“我们做生意的,哪有稳赚不赔的理儿?这不过是赌眼光和运气的事儿,就算是我看错了,也当是与人为善,水某人并不觉得吃亏。”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醉和胡刚也只有服气的份儿,当下也就不再罗嗦,这位水老板也是个知情识趣的,碗筷用的都是雕花银碗银筷,也省了陈醉想要试毒的心思。

饭吃到一半,严谨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花厅中,一见桌子上满满当当的菜肴,立刻就不满地嚷嚷起来:“你们倒是舒坦,这就好酒好菜地就吃上了,也不说等等我”

陈醉赶忙起身,将严谨引荐给了水老板,双方见礼之后,丫鬟添来了碗筷,严谨落座,风卷残云一般地吃了起来,不多时三人就将一桌子饭菜扫了个精光,严谨满意地打了个饱嗝:“许多天没有吃到这样好的饭菜了,嘴里真是淡出鸟儿来了”

见几人吃饱了,丫鬟婆子们上前撤了碗筷,端上茶水,水老板这才发问:“不知几位是要去东洲国的哪个地方?水某人不才,在许多城市都是有分号的,若是有用得着水某人的地方,尽管直言。”

陈醉闻言,眼睛一亮,立即问道:“不知水老板在盛京可有分店?”

水老板闻言吃惊地看着三人,问道:“三位要去盛京?莫非不知道盛京如今是战乱的中心地带?此时正当兵荒马乱,若是此时过去,可不见得安全啊”

沈坤就是在盛京神秘失踪的,几人如何能不知道战乱的中心地带就是盛京?陈醉点点头,忧心忡忡地回答:“这个自然是知道,只是我的一位长辈在盛京的战乱中失去了消息,家中父母焦急万分,故而遣我们几个过去寻觅,这生要见人……好歹要有个准信才能安心。”

“唉原来却是这样我盛京分号中的活计在这次战乱中也死了好几个,如今确实人心惶惶的。我这也担着心呢。”水老板叹着气感慨。

得知陈醉三人必须要去的原因,水老板倒也爽快,当即修书一封,让陈醉几人到了盛京后如果需要帮忙,可以去那里找他们的水记杂货铺分号。

几人吃饱喝足,打听得前方三十里外还有一个镇子,也就不再逗留,告辞了水老板,舍了大车,将三匹马牵了出来骑马前行。陈醉的擦伤经过几天将养,已经无碍。

一路往盛京去,渐渐地看到三三俩俩逃难的人,一路都是愁眉苦脸的模样。间或有官兵在路边收尸,陈醉开始还动了想要帮那些面黄肌瘦的人的心思,可一个馒头递出去,一群饿极了的人都涌上来,差点没把陈醉几人给剥光了,好在胡刚和严谨功夫高强,好歹保得陈醉安然脱身,饶是这样,包袱中的食物也被抢了个精光,陈醉几人惊魂未定,有几个官兵见他们慷慨,骑的马也都是好马,竟然动了趁火打劫的心思,冲着陈醉几人就围了上来,口中呼喝着:“哪里来的劫匪?给我将抢来的马匹细软都留下”

严谨立即就有些忍不住要动手,陈醉不想惹事,拉住了严谨,三人策马狂奔,这才逃脱了被官兵劫财的危险。

一路进了下一个镇子,陈醉几人都皱起了眉头:镇上很乱,大约是为了防止游兵敲诈和难民哄抢,几家客栈居然都关门了胡刚和严谨敲了一通门,里面如同死寂一般,并无人应答,严谨火起,顾不得理会陈醉的劝说,一脚过去就将门栓给踹断了,里面一声惊叫传出,门开处,只见一个掌柜打扮的中年男子连滚带爬地往后院跑,果然还是有人的。

胡刚上前拉住了掌柜的,将银子往他手中递过去,言明了不是哄抢的,那掌柜的才心中惴惴地接了银子,指着那大门嘟囔:“客官您力气大,一脚就踹开了们,可这门若是不修好,一时半刻就会有许多流民和败兵进来,我实在是应付不过来啊”

严谨咧嘴一笑:“放心,我在这里嘛,我先给你将门关上,回头再找些东西过来挡住就成。我只要在这里,保证不会有那不怀好意的人进来。”

见了这阎王一般的三人,掌柜的就算再不想接待,也不敢往外轰人,只能苦着脸将人往后院的上房带:“非是小人不想做生意,实在是这乱世逼得人没法子,几位既然进来了,就在这里歇息吧,我这里粮食前些日子已经用完了,如今也只得地窖中还有些土豆,我这就去给几位煮些土豆来。”

三人神色有些凝重:这才过了边关多远哪就一路的流民贼寇,若是进了盛京该是个什么样子?

掌柜的拿来了白水煮土豆,几人将就着吃了些填饱肚子,就各怀心思地睡了。

半夜里听得外面呼喝惊醒过来,陈醉还以为是流民或者败兵冲进来寻吃的了,正要招呼胡刚和严谨小心着些,出了房门却发现外面打架的正是胡刚和严谨,对面站着六个黑衣人,正打得难解难分陈醉顿时心头一凉:这装束,却不是流民或者败兵的模样,竟是前些天袭击自己几人的那些黑衣人

意识到自己站在外面不但帮不上任何忙,还可能给他们俩添乱,陈醉赶忙转身回房,将门栓栓好,谁知那些黑衣人却已经看到了陈醉,其中两个撇下了胡刚和严谨,扑向了陈醉的房间,那门栓不过是木头的,钢刀从门缝劈过,门栓应声而断,陈醉躲藏不及,只能飞速地往后退。

“你们是要什么?我有银票我给你银票很多钱”陈醉手忙脚乱地往外掏银票,那些黑衣人这次却并没有接,而是一言不发地冲着陈醉举起了刀子,这房间并不大,无处躲藏闪避,陈醉心中泛起绝望,也明悟过来:他们就是来要人命的,绝不是图财

关键时刻,只见严谨飞扑进来,胡刚随即跟了进来,将劈向陈醉的两把刀荡开来,一对一的情况下,严谨和胡刚还都是能占上风的,不过一盏茶功夫,那两个黑衣人就被逼得连连后退,见势不妙就要撤退,胡刚却从怀中摸出了一大把东西,冲着两个人就砸了过去,两个人回身不及,都被那暗器射伤,却因为胡刚并不擅长暗器,不过是割破了衣裳,擦破了些皮肉。陈醉正在心中暗叫可惜,那两个人跑出没有多远却都脚步一软就倒下了。

“有毒?”陈醉不敢确定地问了一句。

“是的,那日他们甩了一大堆的毒镖过来,我又加了些其它的毒上去,这次还给他们。”胡刚上前去将那两人抹了脖子,陈醉想要盘问的想法就落了空,胡刚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解释道:“他们既然是这身装扮来的,就不会轻易背叛他们背后的主子,何况我们没那么多时间来审俘虏。”

陈醉一想也是,看严谨时,却见严谨也在点头。

“他们这次都栽在了这里,我们赶快赶路,他们的反应没有那么快,只要我们甩掉了他们三五天,他们就很难追的上我们。还是不要多想了,赶路要紧。”胡刚又说了另一个理由,陈醉和严谨都点头认可。回头想再找掌柜的帮忙煮些土豆,掌柜的却已经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无奈之下,陈醉三人自己去了地窖,背了些生土豆出来,连夜上路出发了。

第三十章 镇国将军

第三十章镇国将军

因为知道了身后有不知什么时候会出现的杀手,胡刚和严谨又弄了一辆马车,两个男人轮换着驾车和休息,除了下车解决方便的问题,吃东西和睡觉都在马车上,每日里十二个时辰不停不歇地赶路,三人都有些累得发愣。

也不知道是因为赶路太快了杀手追不上的缘故,还是因为那不知哪里招惹的敌人已经放弃了的缘故,一路换马奔波着,十来天过后,三人居然安然无恙地到了东洲国的皇都——盛京。

到达盛京城外已经是下午时分,盛京正在戒严,城门口排了长长的进城队伍,士兵们对进出城的民众都严加盘查,稍微有些不对劲的,就扣留下来,速度自然快不起来。陈醉三人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轮到自己。因为有了上一次被水老板看出端倪的经历,陈醉早早就准备好了打点用的碎银子,在那士兵盘问的时候,利落地递上了碎银:“这位差大哥还请通融。”

那士兵得了好处,见陈醉几人都是蓬头垢面的十来日都未曾梳洗的模样,以为是从外地逃难过来的,也就不再计较,挥挥手就让三人过去了。

进了城,发现里面巡城的士兵也是很多,才走了一盏茶功夫不到,就已经看到了三队兵马经过。自古以来打听消息最好的地方都是茶楼酒肆,严谨几人也确实是累了,见有一家茶楼里面颇有些人,也就钻了进去,只是当此戒严时期,人们似乎都有些顾虑,并无大声喧哗议论的客人,陈醉叫了店小二过来点了些点心吃食和茶水,又给了他一些碎银子,店小二就将这盛京城中最近的情况说了个大概。

陈醉三人听得店小二说完,见店小二退了下去,不约而同都叹了一口气:店小二说了,如今新皇尚未登基,镇国大将军怕生了变故,每日派人巡城,各地戒严,但凡有乱议论乱猜测者,都先打一通板子关几天再说。故而城里的百姓们都谨慎,不敢再胡乱议论。

看来沈坤真的失踪了,否则怎么会迟迟不登基呢?三人吃了些东西,又找了一家客栈住下,都愁眉苦脸起来,不知要从哪里下手找人才好。不管怎么说,也要先出去打探一下情况才行,在客栈中住着,总不能就将沈坤给等出来。陈醉分派了任务,胡刚和严谨一人往东一人往西,陈醉就从自己居住的城北客栈往南边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只是一路行来,只见路人行色匆匆,就连问一个吃饭口味最好客人最多的酒楼,都没人肯告诉陈醉在哪里有。看来这戒严果然是够严格的。陈醉正在一筹莫展,信步而行时,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兵一路高声呼喝着冲了过来,边冲边呵斥:“都让开让开”

陈醉赶忙让过一边,只见领头的一个高大的将军服饰的男子骑着枣红大马飞奔过去,后面长长的一队人马紧紧跟随着,也是一路飞奔。陈醉一眼瞟过去,那将军头盔下的脸怎么有些熟悉?脑中一个人影迅速与之重合,陈醉失声惊呼出来:“大牛”

“放肆我们镇国将军的名讳也是你能喊的?”跑在最后的一个士兵突然拉住了缰绳,那马从狂奔陡然被拉住,几乎人立而起,嘶叫着总算是在陈醉面前停住了脚步,那士兵手中的马鞭闪电般地冲着陈醉抽了过来,陈醉猝不及防,一鞭子就抽到了胳膊上,连带着背上都被辫梢带了一下,顿时跌倒在了地上,抽到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起来。

见陈醉被抽倒在地,周围站着的民众立即潮水一般退去,生怕连累到了自己。陈醉顿时处于空荡荡的街心,醒目无比。那一队已经冲过去的人马听到了动静,纷纷调转马头回来,其中一个喝问道:“怎么回事?”

那抽了陈醉的士兵恭声回答:“此人竟敢直呼镇国将军的名讳,属下抽了他一鞭子以示禁戒”

“哼不知天高地厚”那喝问的士兵听了解释显然也觉得陈醉该打,拔转马头就去跟远远停住的将军禀报,陈醉见那将军挥挥手,调转马头又准备往前走,顿时急了,不再刻意压低了嗓子扮男声,恢复女声高喊一声:“大牛我是陈醉”

那将军身子抖了一下,双腿一夹马腹就冲了过来,近到身前,陈醉抬头看去,那张脸不是大牛却是谁?想不到当初陈家村那憨厚的大牛,如今却成了镇国将军,他跟着沈坤倒是真做出了一番作为。

大牛却已经跳下马来,蹲下身子细细地看陈醉,看着就皱起了眉头,陈醉生怕被误会,赶忙申明:“我这是易容了,我是听到了消息,从南云国赶过来的。”

“你真是醉儿?”大牛有些不敢确定,见陈醉连连点头,当下将陈醉从地上拉了起来,搂着她的腰纵身上马,口中吩咐道:“先回宫。”

士兵们一阵整齐的答应差点把陈醉的耳膜震破:“是”

进了宫,陈醉也不知道到底被大牛带到了什么院子,几个宫女拿了女子的衣物进去给她换洗,大牛却在外面等着,少顷,听得里间门响,大牛掉头去看时,却顿时张大了嘴愣在那里。陈醉以为是自己变化太大他认不出来,顿时有些急:“大牛,我真的是醉儿不过是几年前没有这么高,脸还是这张脸啊,你难道真的不认识我了?”

大牛这才回过神来,挥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这才红了脸呐呐地道:“我只是……我只是有些吃惊,我还认得你的。你怎么会来了?”

“我听说先生失踪了,是不是真的?”陈醉盯住了大牛的眼睛,急急地问。

大牛闻言却陡然紧张起来,急急地上前捂住了陈醉的嘴巴,等到陈醉示意自己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大牛这才松了手凑到门边去听外面的动静,待到确认外面已经没有人了以后,大牛这才回转过来,没有回答倒是先叹了一口气,随后才道:“连你在南云国都知道了,看来也瞒不了外面的悠悠众口了。”

“不是说攻破了皇宫了么?先生怎么会出事的?”这就是说先生是真的失踪了?陈醉心头一痛,上前就拽住了大牛的铠甲盘问。

大牛神色复杂地看着陈醉,良久才回答:“醉儿,之前我听先生提起过,你在南云国好像过得还不错,你这样不远千里地来找先生,是为了什么?”

这话问的陈醉看着大牛神色很是不满:“他是我的先生,他失踪了,我心里担心,自然要过来找,”

大牛闻言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你真的只是担心他么?”

陈醉点点头:“难道不应该么?”

大牛挠着头红着脸嘿嘿地笑了起来:“应该应该你能来,我特别高兴的。”

这下轮到陈醉脸红了,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我跟胡刚一起来的,他们都还不知道我在这里,我要回客栈去通知他们。”

“他们?还有谁?”大牛已经不是当年憨厚的大牛,从陈醉的话语中轻易就找出了问题。

“还有一个是南云国宰相的二公子,名字叫严谨,这次跟胡刚一起护送我过来的。”陈醉解释着,也立刻就反应过来大牛的敏感原因:南云国的宰相二公子,在大牛眼中跟奸细差不多,毕竟是各为其主。

果然,大牛一脸严肃地叮嘱陈醉:“待会儿见了那严谨,你就跟他说一声,让他一个人回南云国去吧,你跟胡刚留在这里就行了。”

陈醉为难了,总不好跟大牛说自己跟东方泽之间的约定,也不想跟大牛说自己对沈坤的心思,这种事情,自然要跟当事人说才好。最后只能含糊地答应了,突然发现心中的疑问并没有解开:“我说大牛,你们找到先生了没有?”

大牛却很是心急,招呼陈醉赶快一起去找胡刚。这个大牛,什么时候学会顾左右而言他了陈醉心中不高兴,站在原地不动,大牛伸手就来拉,却碰到了陈醉被马鞭抽打的伤处,陈醉顿时痛哼一声,急急地甩开了大牛的手。大牛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大怒:“这兔崽子,连你都敢打回头看我不抽死他”

陈醉忙伸手拦住了大牛往外冲的动作,冷着脸盯着大牛:“这伤已经上了药不碍事了,我现在要知道:先生到底找到没有”

大牛看着陈醉,久久不愿回答陈醉的问题,良久才有些颓然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只要我在这里,总有一天我们能找到先生,只是,你眼中就只有先生么?我这么大的个子,你跟我分别的日子比跟先生分别的日子还要久,你可不可以多看我两眼?”

这算是对自己的告白么?陈醉一门心思放在沈坤的去向问题上,猝不及防之下被这话又说得红了脸答不上话,看来大牛这些年的历练,增长的不单是智慧,还有脸皮。

第三十一章 最好的

第三十一章最好的

好在大牛似乎也并不指望陈醉能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上前拍了拍陈醉的肩膀,当先就往外走去:“走吧,我们去找胡刚那小兔崽子,好久不见了,不知道他变成什么样子了。”

二人骑马到了客栈,胡刚和严谨却都还没回来,大牛也不急,让人上了一桌酒菜,慢慢地喝着酒等着他们,陈醉没那个心思,大牛却再三劝解:“你别急,我已经让人在找了,迟早能将先生找出来,先吃点东西吧。一路过来,累坏了吧?”

一说起一路上的事儿,陈醉就有些心有余悸,当下将有人追杀的事情说给了大牛听,大牛听完,想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头绪,摇了摇头叹息:“你还是别回南云国了,可能是有人针对你。”

陈醉摇头否认:“不可能我在南云国待了那么多年,从来就没有出现过针对我的刺杀,我认为是针对严谨的。”说着陈醉将严谨平日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听得大牛忍俊不禁,笑完之后认真地叮嘱陈醉:“那你和胡刚就在盛京呆着,让那个严谨自己回去就行了按照你的说法,只要他回去了,那些杀手也会跟着他回去,你自然也就安全了。”

陈醉沉吟着没有说话,并不想将和东方泽的约定说给大牛听。大牛酒量惊人,转眼两三碗酒就下了肚子,却一点儿醉意都没有,倒是心情似乎放松了下来,开始问起陈醉这几年的近况,又问媚儿。陈醉滴酒不沾,只是喝着清茶,就将媚儿的事情说了,大牛听完愣了许久,最后叹着气摇摇头,也不知道是在为胡刚叹息还是在为媚儿叹息。

严谨先回来,一见陈醉居然跟一个穿着将军服饰的男子坐在一起喝酒,两个人还都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心中顿时起了警惕之心,大步走了过来,口中问道:“醉儿你怎么跟陌生男人胡乱喝酒?我和胡刚都不在你身边,你就不怕喝醉了出什么事情?”

陈醉听了声音早就含笑站了起来,大牛也猜到这人就是南云国的宰相的二公子严谨,心中不是没有生出扣留他做人质的想法,毕竟现在东洲国可谓群龙无首,若是南云国趁机进攻,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能扣留个人质至少眼下能够让南云国有所顾忌。

可大牛也是个讲义气的人,就冲着严谨不远千里送陈醉过来的情分,也不想过于为难他,当下起身含笑抱拳:“这位就是严公子吧?在下大牛,是醉儿的同门。”

“同门?”严谨似乎还不太相信,转头看向陈醉,见陈醉点头解释道:“我跟他是一个村子里长大的,先生也教过他。”

“哼既然是同门,又是跟着你那先生一起打仗的,那你家先生失踪了,你却不去寻找,让陈醉在那边干着急,你却有这闲工夫在这里喝酒?”严谨冷哼一声,很不屑地看着大牛,人却是坐了下来,店小二送来碗筷。

大牛不愿意跟严谨计较,仍旧是一笑:“人自然是在找,饭也是要吃的不是么?严公子不远千里送醉儿过来,在下十分感激,在此敬严公子一碗”大牛说罢,也不等严谨有所反应,端起面前的酒碗就一饮而尽。

严谨瞪大了眼睛看着大牛:“醉儿是我妹妹,护送她来盛京是应当应份的,等找到了你那先生,我还会护送醉儿回去,倒是要先谢谢阁下未来这些日子的款待了我敬大牛将军一碗”说罢同样不等大牛有所反应,也是一饮而尽。

陈醉哭笑不得地看着大牛和严谨斗酒,都是一个不让一个,言语机锋倒是有来有往,丝毫看不出昔日大牛的笨拙和严谨的粗犷。等胡刚赶回客栈的时候,就看到两个大了舌头的汉子还在举着颤悠悠的酒碗拼酒,陈醉百无聊赖地在一旁托腮看着。

见其中一个正是大牛时,胡刚也是很吃了一惊:“大牛?”

大牛闻声抬头,却见一个相貌有些熟悉,身型却十分健硕的男子在喊自己,喝得头昏脑胀的他一时间竟然没有认出胡刚来,指着胡刚呵斥:“哪里来的?竟然敢直呼本帅大名”

陈醉哭笑不得地解惑:“他就是胡刚。你不认得他了?”

“不可能胡刚多胖啊走路那肉都是打颤的,这人不是胡刚”大牛一挥手就否定了,胡刚往前凑过来,端着大牛面前的酒碗喝了一半,剩下的含到口中,一口就喷向大牛,大牛让这满脸的酒水一激灵,顿时清醒了些,只见胡刚指着大牛一身的将军服饰笑骂道:“你这厮倒是健忘,我不过是瘦了些,你就不认得我了看来是眼界高了嘛,当了将军就不认得故人了”

这声音没有变化,大牛仔细看了看,突然就拍着大腿大笑起来:“哎呀我说,你不是挺富态的一个人么?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这话一问出来,胡刚顿时苦笑,有些话没法说出口:媚儿不喜欢他胖胖的样子,他这才下定了决心锻炼减肥,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健硕的身体,媚儿却已经成了南云国皇帝的妃子,还能说什么呢?

见胡刚面色有异,大牛也不再问,让小二又拿了碗筷过来,将胡刚面前的酒碗倒满:“来兄弟,什么都不说了,能再见到你和醉儿,我比什么都高兴喝酒”

入夜,陈醉极其无语地看着三个在桌子边歪歪倒倒醉得一塌糊涂的壮汉,真正的是一筹莫展,客栈小二看不过眼去,上来向陈醉求个主意:“这位姑娘,我看这三位爷是走不动道儿了,要么将他们扶进去歇着?”

陈醉无奈地点头,三四个小二过来,并着掌柜的一起,将三个壮汉一个一个地往客房挪,好容易挪进去,陈醉见几个小二和掌柜的都累得一身汗,心中过意不去,拿出一块银子递过去:“这个结账,算房钱,有剩下的给几位打杯酒喝解解乏。”

次日一早,陈醉尚在睡梦中,朦胧中正追着先生远远的背影狂奔呢,就让大牛捶门的声音惊醒了。梳洗完毕出得房来,三条汉子都已经在吃早饭。

陈醉坐过去端起碗才开始喝稀饭,就听大牛在跟严谨说让他即日回程的事情,严谨一听不干了,手中的包子也不吃了,气哼哼地冲着大牛嚷嚷:“你这厮忒不讲理我这大老远地带着我妹妹来找先生,如今先生没找到,你倒是还想叫我丢下我妹妹在这里。她如今在这里无依无靠的,我能丢下她一个人回去么?”

“什么叫做无依无靠?我不是她的依靠么?我们是同门你算什么哥哥?我都听醉儿说过了,不过是个认下来的干哥哥,你以为你就真的是哥哥了?”大牛眼睛一瞪,昨日的铠甲未曾换下,真有几分浴血沙场的将军风采,倒是一时间将从未上过战场的严谨给瞪得愣了愣。

“哼你也不过是个同门没几天的男子,如今仗着自己是镇国将军,想要打我妹妹的主意了吧我告诉你,有我在的一天,我就不能让你得逞”严谨也不是个吃素的,长期混迹市井,还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陈醉越听越不是个味儿,筷子使劲一敲碗:“都给我住嘴”

三双眼睛顿时都看向陈醉,陈醉有些气恼地放下碗筷:“我来这里就是找先生,我要问先生一些事情,问完了,回不回南云国我自会决定,那些胡说八道的话,都不许再说。”

三个壮汉立即闭嘴,倒是都被身材娇小的陈醉给震住了,一桌子顿时都是喝稀饭吃包子的声音,再无半句废话。远远听着他们争吵的店小二瞪大了眼睛: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哈三个大男人都怕这个漂亮的大姑娘

吃饱后,大牛让陈醉三人退了房,一定要让三人去他的镇国将军府住。陈醉三人到了镇国将军府却发现府门口边上靠着一张“顺亲王府”的匾额,门上方却是空着,敢情这是大牛他们攻占了盛京后,抢夺了前朝的亲王府当做镇国将军府来用了。

大牛有些不好意思地抓头:“这不,新皇尚未登基,我也就是暂住,一切要等新皇登基后才能知道到底住哪儿,才知道那门上要写啥。”

胡刚和严谨被分别安顿在其中两个院子中,陈醉却住进了后院布置最奢华的一个院子,正在奇怪大牛的女眷都住哪儿呢,却听外面有丫鬟通报说:“将军来了。”

“醉儿,你看看这里还缺什么?我已经吩咐过了,但凡你这里需要的,他们都会立即供上的。”大牛憨笑着进来,丝毫没有大将军的架子。

陈醉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这是不是你府上最好的院子了?”

大牛立即点头:“那当然,醉儿来了,不住最好的院子怎么行?”

“你的妻妾呢?她们住哪儿?我不能喧宾夺主,让你的妻妾们让出院子来啊”

“哪里来的妻妾?我尚未娶妻。”大牛憨笑着看着陈醉,目光灼热而直接,陈醉被这直接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屋中的气氛一时尴尬得紧。

第三十二章 不知道会更好

第三十二章不知道会更好

见陈醉东张西望不知所措的模样,大牛灼热的目光渐渐转为失望,不露痕迹地转换了话题:“你我都是一个村子出来的,又是同门,当年你帮了我娘和我嫂子很多,如今好不容易又见到你,你来我这里住我难道还能亏待了你?那我岂不是禽兽不如?”

陈醉闻言红了脸,想起当年的自以为是,呐呐地说道:“我其实并没有帮什么,不过都是白费力,倒是连累了你们家。说起来都是我的错。”

“好了好了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提那些事情干什么?都是命中注定了的,还能再回到从前不曾?你休息吧,一会儿我让人将饭菜送过来,你这一路过来一定辛苦了,今日就休息,明儿一早,我带你去外面逛逛,看看这周边的风景。”大牛豪爽地一笑,似乎浑不在意,大手拍下来,陈醉柔嫩的肩膀经受不住往下直沉。

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陈醉唯有点头罢了。

第二天清早,大牛带着陈醉三人出了门,这盛京的美食也是花样颇多,而且跟南云国不同,南云国味道偏酸甜软糯,而盛京却是偏香辣爽口,陈醉在大牛的带领下,一路连着吃了三家,最后吃的辣椒炖鱼将她辣得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却还是直呼过瘾,严谨和胡刚就更别提了,一边拿着店小二递上来的热毛巾擦脸上的汗,一边吃得稀里哗啦的响。

吃罢早餐,大牛倒是细心,让陈醉弃了骑马改坐马车,又将三人拉去了戏园子看戏,又是杂耍又是戏曲地,有钱的人纷纷往下大把大把地撒钱,气氛热烈得很,仿佛不是来看戏,倒是来看撒钱来了。看完了戏又到了中午,大牛将三人又带去了一家酒楼,上好的女儿红,三个大男人喝得大老爷认不得二老爷,胡刚脸上还挨了大牛一拳,大牛脸上却又挨了严谨一拳,胡刚嘴角肿得说话都不利索,大牛却是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儿了。

陈醉滴酒未沾,冷眼看着三个大男人闹腾,吃完了饭,自然有兵丁过来将他们的镇国将军和另外两个醉鬼扛回去,陈醉看着大牛被送进房,看着丫鬟婆子们送了解酒汤进去,她也不走,也不进门,就在大牛院子里的小凉亭中坐下,仍谁劝都没有用,只是坐着。

其实陈醉看出来了,大牛故意将行程安排得满满的,就是不想让陈醉问起先生的事情,实际上陈醉并不傻,大牛虽然嘴上说着急,说担心,说让下面的人在找先生,可陈醉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一个人再变,性情不会变,他能够陪着散热如此洒脱的喝酒逛街就能看出来,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却并不肯告诉陈醉。

这是为什么?陈醉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知道,所以,她就在这里守着,等大牛醒来,好当面问他。

丫鬟婆子过来劝说了好几次,都说等大牛醒过来会告诉他,陈醉却一言不发,只是稳稳地坐着,那些丫鬟婆子不少都是原来在府里的,虽然是将主子们都给抓走了,奴才们倒是留下了不少,也都是有眼色的,见将军对这女子态度异常地好,也不敢得罪,也就恭敬地上了茶水点心伺候着,不再多说什么。

这一等就等到了日落西山,陈醉稳稳地坐着,那姿态模样倒是仿佛一点儿都不累,目光清澈神情闲适,大牛在屋里醒来后听了侍卫的禀报本来想再等等,等陈醉耐不住自己走了再出来,可那侍卫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将军,您在屋里窝着没用,她都等到这会儿了,估计再多等几个时辰也不在话下,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大牛看着侍卫那张笑脸就火冒三丈,一个爆栗子敲下去,没等侍卫喊疼,又是大脚一提踹了过去,口中恨恨地道:“你就是这样劝你家将军的?这就是你该有的表情?我让你高兴踹不死你个丫挺的”

侍卫这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开门跑出去了,门一开,大牛也知道窝不住了,磨磨蹭蹭地从房中走了出来,对上陈醉清澈的目光,有些悻悻地挠头笑:“醉儿你怎么在这里坐着呢?我这喝多了怠慢了你了你赶快回去歇着吧,等吃晚饭的时候我再叫你。”

“你准备瞒着我到什么时候?”陈醉漫步走到大牛面前,抬高了头看着大牛有些紧张的表情问。

大牛脸上一惊,随即恢复正常:“你说什么呢醉儿?”

可这样的表情变化并没有瞒得过陈醉的双眼,陈醉又是一笑,紧盯着大牛的丹凤眼熠熠生辉:“我千里迢迢赶来,正是因为牵挂着先生的安危,如今你明明知道内情,却不肯告诉我,我只能一个人胡乱猜测干着急,寝食不安,你又于心何忍?”

“醉儿……”大牛结巴了起来,毕竟历练再丰富,也不是历练在嘴皮子功夫上,被陈醉一逼,大牛就有些吃力起来,“你看,我这些年并未娶妻,你也知道的……我……”

“我只是问你先生的近况。”陈醉打断了大牛试图转移话题的话,紧紧盯住了大牛的眼睛,“你也只需要告诉我,先生现在到底在哪里?”

大牛看着陈醉,抿着唇没有说话,陈醉也定定地看着大牛,不肯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眼睁睁地看着大牛脸上从失落到伤感到惋惜再到坚毅,最后终于是叹了一口气。

陈醉涩然地笑笑:“告诉我吧,我不会做什么傻事的,至少你要让我看到先生,我只要知道他没事就好。其他的,都是后话。”

大牛左右看看,左右的丫鬟婆子和侍卫们都已经远远地躲开了去,盯着陈醉的眼睛,神色淡淡地只说了一句:“明早再说。”

陈醉也就不再纠缠,转身翩然离去,有了大牛这句话就够了,明天一早,就会知道真相。

晚餐陈醉没吃,大牛也不强求,让人送了许多点心什么的到她院子里来,当晚皓月当空,陈醉让丫鬟们摆了个软榻在院子里,斜斜地靠在榻上,一袭白裙的陈醉在漫天清辉下美得如同精灵一般,悄无声息站在院门口的大牛一袭藏青色长袍并不显眼,陈醉也就没发现。见陈醉只是盯着月亮周围缓缓游动的云彩发呆,大牛心中微酸,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开:陈醉的心神,早就不在镇国将军府中了。

第二天一早,陈醉一袭粉色长裙,头上松松地挽了个髻,用一根粉晶簪子簪了,余发柔顺地披散下来,虽然装束简单,大牛却一眼看出,陈醉是经过了精心妆扮的。当下指着陈醉的长裙说:“今日骑马要走山路,你去将这裙子换了。”

陈醉怔愣了一下答应着正要去换裙子,大牛又在身后加了一句:“头发用绸带绑好了,否则一会儿让树枝缠住了可别哭鼻子。”

将一身的粉红褪下,陈醉换上了大牛让婆子送过来的葱绿色短装和同色的发带,将头发束好衣裳换好,虽然没有刚才的柔美,却多了几分清爽。站在大牛面前的时候,大牛还是有短暂的失神。

一路骑着马,跟在大牛身后,渐渐地就出了城,陈醉心中也大概能猜到沈坤一定不会在盛京城里,可转悠了许久之后,陈醉还是有些忐忑起来:大牛明显是在带着自己兜圈子。

“还要多久?”转眼就出了城两个时辰,陈醉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真的要去见先生?”大牛突然发问。

“那当然”陈醉奇怪大牛都答应了带自己去找先生了,为什么会出了城又好像要反悔的样子。

大牛突然跳下马来,取下马鞍上系着的水囊:“走了这么长时间,累了吧?下来喝点儿水吧。”

陈醉没有下马,定定地看着大牛:“我不累,也不想喝水。”大牛的眼神却并没有落在陈醉身上,而是看着远处的山尖:“你不累我累了,我要歇一会儿。”

意识到大牛会停留许久,陈醉终于还是跳下马来,接过了大牛手中的水囊喝了一口,默不作声地左右打量着,这不过是一条山沟,明显没有什么人迹的,倒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若是死在这里,怕是被野兽吃光了也不会有人发现。也不知大牛带自己来这到底是不是找先生来的。若不是因为大牛跟自己熟稔,陈醉只怕以为要被这人毁尸灭迹在这里了。

看着远处的山峰,大牛紧紧皱起了眉头,突然出声轻轻说道:“我知道你喜欢先生。你是觉得先生会喜欢你,所以你来找他是吧?”

这样直白的话如一道惊雷落入陈醉耳中,陈醉愣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脸上却是鲜红欲滴,显然是羞怒交加的模样。大牛却并没有看陈醉,也似乎不怕自己这样说会让她难堪,而是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会更好。你还有反悔的机会,若是你说不去找先生了,我们这就返程回去。”。

第三十三章 真相

第三十三章真相

大牛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想让自己去找先生么?陈醉看着大牛,试图他脸上看出原因,可陈醉失望了,大牛神色诚恳,倒像真的是为自己着想一般。陈醉心头一跳,蓦然想到一种可能性:“是不是……是不是先生出了什么事?啊?”说罢上前一把抓住了大牛的手,顿时急出了一身汗,“无论先生现在是什么样子,我都一定要见到他求求你,带我去”言语之中甚至带上了恳求的语气。

大牛看着陈醉,良久之后终于挣脱了陈醉的手:“算了,你既然一定要见,那就见吧,见完了你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在陈醉焦灼的目光中,大牛跃上马去,当先就往前走,陈醉赶忙上马跟上。其实真的没走多远,不过是过了一个山坡,远远地就看到了一间茅屋,屋旁种了许多鲜花,还有两洼菜地,一副农家小院的温馨画面让陈醉有些心神恍惚:这跟当初沈坤在陈家村的院子倒是有几分神似的地方。

两个人两匹马尚未到达,从石头后面树丛中纷纷跃出人来,待看见是大牛,都躬身行礼:“见过将军。”

“主子可在么?”大牛低声问,那当先的一个回话:“在的。这些日子都没有离开。”

原来沈坤在这里住着,并不是外界传言一般的失踪了,大牛一直知道他的下落,怪不得自己来这两日,大牛能够如此镇定地领着自己三人吃喝玩乐。

只是那个传闻中聪明绝顶的先生为什么夺下了皇权却并不登基而是在这山窝窝里的茅屋中呆着呢?

已经来不及多想,篱笆围成的院门就在眼前,陈醉跟在大牛身后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跳也不争气地加快:马上,立刻,就能见到先生了。六年过去,不知道先生变了没有。

跟在大牛身后踏入那个竹篱笆围成的院子时,陈醉脚步变得踟蹰,近亲情怯,陈醉突然有些害怕起来:应该怎么说?应该怎么问?问先生有没有喜欢过自己?问先生还喜不喜欢自己?可这样的话要如何问得出口?陈醉贝齿轻轻咬着下唇,手中的马鞭被双手扭缠得不成样子。

大牛到了屋门口时,回身招呼陈醉却看到了陈醉纠结的小女儿情态,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先生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

大牛转身走到了篱笆边上站定,一心看向屋中的陈醉并没有注意到大牛紧紧握成拳的双手。他在紧张什么?

屋子里陈设很简单,简单的桌椅都是原木做成,用兽皮固定了连接处,凳子上铺了兽皮,一个蓝色短衫的男子正背对着自己在摆弄着什么,那身影是如此熟悉,在梦中已经出现了千百回,陈醉痴痴地看着,眼中渐渐地涌出了泪水。

那蓝色短衫的男子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身形也渐渐僵硬,却是迟迟不肯转身,一时间屋子里一片寂静,陈醉眼中的泪滚落下来,落在泥地上一滚,便是一颗泥珠子。

“唉”沈坤突然叹了一口气,声音低沉,“你不是在南云国么?怎么会来了?”言语中竟然是责怪的意思,陈醉一颗提得高高的心如同突然失去了支撑,直落如冷水中,瞬间冰凉彻骨。

他并不想要自己来,他在责怪自己这是为什么?难道他心中真的从来就没有自己的存在么?这么多年来,竟然是自己一直看错了想错了?擦了擦眼中的泪,陈醉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开口唤道:“先生,是我。”出口才诧异地发现:不过转眼间的事情,自己的声音竟然沙哑如斯。

沈坤闻声诧异地回头,看到那个风韵窈窕的女子一身葱绿衣裳站在门口,虽然个子长高了模样更漂亮了,可那熟悉的剑眉凤目锁着轻愁,嫣红的唇瓣含着淡淡的怨,是醉儿没错,只是声音为何如此哽咽?

“我知道是你,你不该来的。”沈坤起身,将手中的物件放下,陈醉这才发现,他竟然是在用一块木头雕琢一把木刀,木刀已然成型,他刚才是在用小刀雕琢刀柄上的花纹。这是小孩子玩的东西,他弄这个干什么?

“听说你失踪了,我不放心,这才赶来了。”想起当初听到沈坤失踪的消息时心中的惶急,陈醉刚忍住的泪禁不住蔓延,红了的眼睛细看着沈坤的脸,六年过去,岁月并未在他脸上雕琢出哪怕多一丝的痕迹,依然面色柔和五官俊朗,只是眉目间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沧桑。

沈坤闻言愣了一下,眼中的柔和之色一闪而逝,很快就恢复了有些冷的模样:“你看到了,我没有事,还是安然无恙地在这里住着,看完了你就早点回去吧,这里不适合你。”

看完了你就早点回去吧,这里不适合你?这是要赶自己走么?陈醉闻言身子陡然晃了晃,赶忙撑住了门框,只觉得胃痛如绞,口中呐呐地道:“先生,我……我只是……”

看到陈醉受打击的神色,沈坤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却随即挺直了脊背,大步走到陈醉面前,满脸严肃地说道:“醉儿,你是个大姑娘了,我如今身份也不再适合做你的先生,从今日起,你就不再是我的弟子了,你回南云国去吧,不必再与我联系,忘了我的存在吧。”

“我……我……先生……”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人用如此陌生的语气跟自己说话,仿佛急于跟自己划清界限一般,陈醉这一路的担心和想要对他说的话统统都憋回了肚子里,再也说不出半个字,只有眼泪憋不住,随着一阵强似一阵的心痛如断了线的珍珠般往下落。

“相公,是谁在外面?”一个女子的询问从里屋传出来,陈醉身子再次一震:里屋有人且是个女子她叫沈坤叫相公沈坤成亲了不敢置信的目光落在沈坤脸上,又看向里屋的门口,陈醉脸色煞白,连眼泪都惊了回去。

“哦,是我从前隐居的时候认下的弟子,听说我失踪了,特意来寻我,大牛就将她带过来了。”沈坤解释着,里面走出一个荆钗布裙的女子,才一露面,陈醉就有了惊艳的感觉:这女子虽然是一身朴素的村妇妆扮,五官却精致至极,唇角含着笑,眉梢带着春,白皙晶莹的脸蛋上两抹天然的晕红,行动间走到陈醉面前如风拂柳,落落大方丰韵撩人。

未等陈醉开口,那女子就已经满面含笑地上前拉住了陈醉的手:“这位可是醉儿姑娘?坤哥哥你也真是的,不早叫醒我。”

陈醉的目光看向沈坤,却见沈坤脸上带着温柔,将那女子轻轻拥在怀中:“醉儿,这是我的妻子绿芸。你如今不再是我的弟子了,只需称她沈夫人即可。”

陈醉目光呆滞地看着满脸含笑的绿芸,试探性地喊:“沈夫人?”

“咯咯咯相公,你看看醉儿姑娘大概是很长时间没见你,高兴坏了,这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绿芸冲着沈坤娇笑着,就将陈醉的手拉住往凳子边上坐,“醉儿姑娘快过来坐一坐。相公你陪着醉儿姑娘说一会儿话,听着点里屋睿儿的动静,我去做饭。”

陈醉失了魂魄一般被绿芸拉过去坐下,眼神直愣愣地瞪着面前的桌子,对绿芸殷勤的招呼充耳不闻,沈坤看得皱了眉,听了绿芸的话却立即往外走去,口中道:“你们坐吧,我去做饭。”

做饭?是的,沈坤做的饭菜味道好极了,陈醉满脑子浆糊,思维混乱,却想起了山洞中沈坤烤的肉来,绿芸一边拿起桌上的瓦罐和陶碗给陈醉倒水一边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我这里简陋得很,也没有烧茶,醉儿姑娘将就着喝点儿冷水可好?”

“好。”仿佛是有口无心的应声娃娃一般,陈醉点点头,听则绿芸又仿佛炫耀一般地解释:“我做的菜很难吃,所以都是相公做饭。我们睿儿到如今都八岁了,从来都不吃我做的饭,倒是对相公做的。”

“哦。睿儿是谁?”陈醉傻愣愣地转头看着绿芸顾盼生辉的脸。绿芸听到这话又是一阵娇笑:“瞧我这前言不搭后语的睿儿是我跟相公的儿子,这会儿正在里屋睡觉呢。前些年我们母子跟相公失散了,直到今年才终于团聚。难得睿儿跟他不生分,父子俩好得蜜里调油似的。”

儿子?八岁的儿子陈醉目光看向屋外,沈坤竟然有了妻儿了那自己这算什么?千里迢迢地跑过来,是为了来看人家享天伦之乐么?怪不得沈坤面色冷淡,怪不得这些年他都不再给自己只言片语。原来这就是真相自己这些年的心思是要有多可笑?

绿芸还说了些什么,陈醉却已经没有听进去,只是木然地起身往外走去,口中只是一句话:“我得走了。我得走了。”

绿芸却是热情的很,在后面跟着走,口中挽留着:“这千里迢迢地过来了,怎么能不吃饭就走?相公做的饭菜味道还是很好的,醉儿姑娘吃了饭再走吧”

陈醉双目发直,双腿有些僵直地往屋外走去,口中只是念着:“我得走了。我得走了。”到了茅屋门口,眼睛却不看下面,几乎是拖行的脚步被门槛一拦,整个人就如木桩子一般直直地往门外倒去。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醉儿”。

第三十四章 嫁给我好不好?

第三十四章嫁给我好不好?

从昏睡中醒来,陈醉伸手一触,却是有些熟悉的雕花木床绫罗软枕,帘子外点着纱罩的灯,两个人影在外守着,听了动静赶忙探头来看,见陈醉睁开了眼睛,其中一个忙往外跑去,陈醉只听那丫鬟急急地禀告着:“小姐醒来了。”

然后就是大牛的脚步声一路进了里间,口中也是粗声唤道:“醉儿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大夫在外头呢,要不要我再叫进来瞧瞧?”

大牛话音未落,又是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却是严谨和胡刚进来了。都是担心的神情看着陈醉。陈醉勉强露出一个想让他们放心的微笑,又看向大牛,声音沙哑地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当然是我背回来的。本来夫人说要留你在那里养伤,先生却不许,说是那里没有可以让你睡的床,这就只好背回来了。”大牛闷声回答道,随即又有些埋怨和心疼地看着陈醉,“我说了叫你别去叫你别去,你非要不听,现在都看到了,先生有了妻小,你可算是死心了吧?”

陈醉掉头看向床里,紫色轻纱的罗帐缓缓飘荡着,在灯光下鲜艳得有些刺眼,陈醉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他们是什么时候重逢的?”

“攻入皇宫的时候发现的,然后先生就突然跟夫人带着小少爷走了,并未立即登基,对外却宣称失踪。”大牛叹着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先生会这样做,可先生做事总是深谋远虑,我是个粗人,先生说怎么做就怎么做,他反正总是有道理的。”

“你跟先生在一起多长时间了?”

“有五年多了,先生准备起事伊始,就让人找了我来,我也是一路跟着先生过来的。”大牛看着陈醉,“开始先生还有时提起你,只是因为起事若是失败,那就是尸骨无存的,所以先生不愿意跟你联络,怕以后会连累你,说是等得胜了再让人去接你,可得胜后却突然知道了夫人和小少爷的消息,所以……”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因为得回了夫人和小少爷,所以沈坤就放弃了接陈醉过来的念头,决定跟夫人孩子一起过日子了。陈醉思忖了半晌,终究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原来竟然是这样。”

“其实……”大牛话说了一半,却又住了嘴,叹口气说道,“不说也罢。你先养伤,一切等养好了再说。”

陈醉伸手摸了摸脸,却赫然发现鼻子上涂了一层厚厚的药膏,伸手碰触都是疼痛得很,不由得嘶了一声,大牛赶忙制止:“你可别去摸鼻子了。鼻梁骨跌断了。从没见过这么傻的,摔倒了都不知道用手去撑一下,硬生生地让鼻子砸到地上去。以后可别成了塌鼻子。”

大牛说得好笑,陈醉不由得弯了弯嘴角:“没事,塌了鼻子更好。少了许多烦恼。”或许真的塌了鼻子,东方泽就不会再执着了。自己也能真正自由自在地过一辈子。

“也是也是,塌了鼻子也没关系,我就喜欢鼻子塌的。”大牛憨笑着,一句话说得陈醉不好意思起来,严谨憋不住笑出声来:“你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人醒来了就行今日已经夜了,让人送点东西过来给醉儿吃了好好休息养伤,我们这些男人们这就都走吧。”

等人都走了,丫鬟们送来了吃的,陈醉被扶着喂了些东西,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吃了些什么,只是任由那滑溜溜的东西往喉咙里滑进去,若不是丫鬟说,连这极品燕窝的味道都没尝出来。等人都走了,陈醉却睡不着了,只觉得一阵一阵地难受,眼泪也不要钱似的往枕头上落。

看来自己是真的来错了,先生都有了夫人和孩子了,而且从今日的态度来看,先生对自己多有疏离,自然是不准备留自己了,何况他就是留下自己,自己又该如何自处?莫不如就这样回去吧。若是女子一生一定要嫁一个人,若是不能嫁给让自己心动的人,那就都无所谓了。

想起跟东方泽的承诺,陈醉经不住地苦笑,当初还约定说要来问过沈坤的心意,才能知道还回不回南云国,如今这话却是不必问了。

一夜无眠,泪渐渐干涸,心却还阵阵抽痛,陈醉第二日起来后的凄凉模样将三个来看她的男人都吓了一大跳:双唇泛白、眼圈发青,脸色惨白,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精神,仿佛被人抽去了魂魄一般。

看到大牛他们担心的神情,陈醉倒是主动笑了笑安慰他们:“担心什么?是不是脸色太难看了?我这是出了些血的缘故,过几天伤好了就没事了。你们放心吧。”

三个男人一时都不知如何说才好,倒是陈醉主动让丫鬟们给几位爷们搬凳子坐,待丫鬟们奉上了茶,这才微笑着开口:“等我的伤不碍事了,我就跟严谨回南云国,胡刚你是怎么打算的?是回陈家村还是去南云国还是留在这里?”

胡刚一时没说话,看向陈醉的眼中也全是怜惜,过了一阵才回答:“等你的伤都好了再说。”

又看看严谨,也是一脸担忧的模样,陈醉不由得笑道:“成你们都这么担心我鼻子塌了,我就在这里养好了鼻子再回南云国。你们也别在这里待着了,该干嘛干嘛去那外面好玩儿的好吃的多着呢,尽管去吃去玩去。”

不由分说将三个大男人赶了出去,重新安静下来的屋子一时间只有紫色轻纱罗帐随风缓缓飘荡,陈醉起身让丫鬟们伺候着穿了外衣,到窗前榻上躺下,看着窗外的几株绿油油的芭蕉出神,想起沈坤离开南云国前带自己放风筝烤肉时的情景,想起山路上扭到脚的时候沈坤为自己脱鞋袜时的情景,想着想着只觉得眼睛酸的厉害,却并没有眼泪,只能闭上了眼睛。

先生,我等你了,可你却让我失望了……

半个月过去,鼻子渐渐地不疼了,陈醉脸上也有了些许红晕,只是人却眼见着消瘦了下去。换上了一身粉红的衣裙,陈醉对于沈坤以后会不会当皇帝不在意了,对他以后会怎样生活也已经看淡了,只是,她还想再看一眼沈坤。

在前厅跟大牛碰面后,得知胡刚和严谨都出府去了,陈醉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要去见先生。”

大牛吃惊地看着她,可此时的陈醉,已经恢复了当初云淡风轻的神情,再无半点伤感和不甘,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大牛:“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准备过两天就动身回南云国,临走前,我想跟先生道个别。仅此而已。”

“能不走么?”大牛一愣之后,突然蹦出了一句话。

“我留在这里做什么呢?”陈醉淡然一笑,“你看先生都说了叫我回南云国,我还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大牛上前一步,双手伸出,似乎是要抓住陈醉的手,在陈醉惊愕的目光中,那双大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坚定地附上了陈醉的两只柔荑。

“我还在这里,我希望你留下。”大牛定定地凝视着陈醉,语气诚恳至极,“从前在陈家村,我就觉得你跟一般的女子不一样,可你那么漂亮,那么特别,我不过是力气大一些,我娘经常说我傻,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傻,我配不上你,所以我那时不敢多想什么,可现在不一样了,不管先生准备自己当皇帝还是让别人当皇帝,这个镇国将军的位子却是先生一早就许诺给我的,这将军夫人的位子,我想要你来当。”

大牛的眼睛很大,陈醉一眼看进去,满是沧桑的脸上,那双大眼却清澈得如同婴儿,陈醉轻易地就在其中读到了对自己的心意,那是浓浓的情意,陈醉毫不怀疑大牛这话的真实性,心一瞬间就动摇了,双目陡然蒙上了薄雾:沈坤既然已经有了妻儿,又表明了态度,自己当初的那一点妄想就算是彻底没了希望,自己若是回南云国,不过是给不知道对自己存着什么目的的东方泽当那个名义上的皇后罢了,那样的地位名分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可大牛对自己,却是真心的,不带任何目的,只是因为喜欢。

大牛似乎是怕陈醉不相信,急急地表白着:“我知道,其实你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放心,你若是嫁给我,我此生一定不再纳妾,你就是这将军府唯一的女主人。虽然我给不了你天底下女人最想要的皇后之位,可我一定会让你成为最幸福的女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醉有些受不住大牛火辣辣的目光,垂下了头,可大牛却不愿将好不容易说出来的话打断了,也顾不得还有来不及躲出去的丫鬟侍卫,轻轻执起陈醉的手握在自己xiōng口,目光如海一般的深情,大牛柔声探问:“醉儿,嫁给我好不好?”。

第三 十五章 最后的晚餐

第三十五章最后的晚餐

陈醉只觉得心跳如擂鼓一般,带着羞窘和恼怒,又有些小小的虚荣在升腾:两世为人,第一次得到一个好男人如此纯粹的爱慕表白。可如何的虚荣也敌不过心中的感觉,陈醉抽出了被大牛握住的手,往后退了两步,低垂了头轻声道:“大牛,你如今已经是镇国将军,人又好,想必许多的贵族之女都会愿意嫁给你,可我不愿意,我不想嫁给你。”

大牛愣住,随即有些心痛地看着陈醉,挫败地低声呢喃:“醉儿,我知道你心里是放不下先生,我不急,我等你,等你愿意嫁给我。”

陈醉凄然一笑:“我是喜欢先生,可如今先生找回了夫人孩子,我已经是多余的了,所以我不会再多说什么,也不会再求什么。但是大牛你不一样,你一路经历了这么多的艰辛才走到今天的地位,你可以找更好的女子为妻,而我的心里并没有你,我不值得你这样的。”

陈醉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心,看到大牛大受打击的模样,索性就一次让他痛到底,也就死心了,当下对上大牛的视线,努力地淡定着:“我从南云国出来时,南云国的皇帝东方泽和我有过约定,若是沈坤拒绝了我,我必须要回去,做他的皇后。”

大牛再次愣住,过了好一阵才问:“你喜欢他么?”

这个问题可怎么回答?陈醉缓缓侧过身子,声音清冷:“喜欢吧。”

这次大牛没有再说话,许久之后拖着有些失落的步伐缓缓走开。远远地飘来一句话:“明日我带你去找他。”

在院子里待得食不甘味的陈醉听丫鬟婆子们说:素来酒量惊人的镇国将军醉得一塌糊涂,说胡话不说,还将跟去的几个侍卫打了个鼻青脸肿,这会儿好容易弄回来了,却将房间里的凳子给砸碎了两条,此刻正在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闹着。一个婆子小心翼翼的想求陈醉过去安抚住大牛的情绪,说出口的原因是:镇国将军最听陈醉的话,对于陈醉提出来的任何要求都是有求必应。说不出口的原因是:因为她女儿正在大牛房中服侍,如今正在水深火热之中煎熬着。

陈醉听那婆子劝了半日,却依然一动不动,只是躺在榻上发愣,那婆子急了,都给陈醉跪下了,一副忠仆的模样,陈醉这才曼声说道:“你且起来吧,我是不会去的。我拿定了的主意很少会反悔。”

婆子无奈,只得退下,陈醉听得院子里风吹过树梢的声音、鱼儿翻腾起水花的声音,丫鬟们低声走路的声音、还有外面的人声和喧闹声都听到了,可这样的声音却如同流水一般,从陈醉耳边滑进去,再滑出来,丝毫不能进入她的内心,陈醉的躯壳中仿佛隐藏着另一个人,正冷冷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天渐渐黑了,又渐渐亮了,陈醉回想了一下,一整晚没睡却并不记得都想了些什么,眨了眨眼睛,眼睛是有些酸涩的,可在软榻上就这么睁着眼睛到天亮,却也并不觉得时间很长?难道自己是真的受刺激过度了?陈醉抿了嘴不屑地嗤笑自己。

大牛过来了,让陈醉换衣裳然后准备过去。陈醉穿戴好了以后,去了前厅跟大牛一起吃了早餐,胡刚和严谨看到陈醉憔悴的脸上那故作淡然的神情,都有些忧心,可这些年的相处下来,也都知道陈醉若是倔强起来,那是九头牛都拉不住的,当下也不多说,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将盘子里的东西都塞进嘴里咽下去,然后跟着大牛走出大门,门外渐行渐远的马上,陈醉消瘦的脊背倔强地挺得笔直。

又到了那小院,这次还没到院子里,陈醉就已经远远地看到了沈坤肩膀上扛着一个小男孩玩耍的画面,沈坤一边来回转圈一边抖动着肩膀,那个小男孩笑得特别开心,咯咯的声音老远就能听得见,而沈夫人绿芸则在一旁的凳子上浅笑着坐着,手捂着嘴眉眼弯弯,显然也被这对父子的欢乐给感染了,好一幅父子天伦的美好画面

“你真的要过去么?”大牛有些担心地看着陈醉,陈醉的神情有些奇异,这让大牛觉得反常,总是担心她会出事一般。

“就要走了,跟先生和夫人道个别是应该的,师徒一场,总不能这点情分都不扔到脑后去吧?”陈醉浅笑着举步往前。

沈坤和绿芸显然也看到了一路走来的大牛和陈醉,遂将睿儿放了下来,绿芸也到了沈坤旁边,不知说了什么,沈坤点点头,于是夫妻俩人并排站着,都带着微微的笑意看向陈醉。倒是睿儿还没玩够,拉着沈坤的裤腿只是闹,沈坤蹲下身子略微安慰了两句,睿儿就不闹了,任由沈坤拉着他的手站在两个大人的中间。

等陈醉近了,绿芸率先带着笑迎了出来,伸手就拉住了陈醉的双手,口中真诚地埋怨:“那天真是对不住,让醉儿姑娘在我屋里摔倒了,这些天我一想起这件事,就总是寝食不安,让相公出去看吧,他死活都不愿意,我这里就只好一直悬着。”说着绿芸伸手拍自己的xiōng口。

“不碍事的,都已经好了谢谢沈夫人。”陈醉微笑着回道。

绿芸却似乎不相信的模样,仔细地看了又看,这才确定地点头:“没事就好,我就担心破了相呢女孩子若是破了相,那可真是要耽误终生大事的。”

说话间两个女子拉着手进了院子,陈醉落落大方地冲着沈坤福了一福:“见过先生。”

沈坤微微侧身,口中淡然地道:“我说过了不再认你这个弟子,从今日起,你就叫我沈大夫吧。”

陈醉嘴角的笑意没有变,又蹲身福了一福:“见过沈大夫。”

沈坤没料到陈醉今日态度如此合作,一时间倒是有些怔愣住了,过了些时候才回过神来,看着陈醉淡淡地问:“怎么会又过来了?这个地方很隐蔽的,我规定了大牛如无要事是不能过来的。”

“醉儿过几日就要会南云国,这次只怕是今生最后一次与沈大夫见面了,因想着那些年沈大夫的关照,这才特意来拜别。”

这话落入沈坤耳中,沈坤立刻就变了脸色,看向陈醉的目光也突然充满了愧疚,可那样的神色不过是转瞬即逝,沈坤很快就恢复了淡然的神态:“那我可要谢谢醉儿还惦记着我,既然醉儿不远千里专门就是为了我失踪的事情,我也不能显得太小家子气,我看今**们就在这里吃了中午饭再走吧。”

陈醉点点头,唇角含着笑:“已经很多年没吃过先生做的菜了。不知今日可能吃到先生烤的肉呢?”

沈坤怔了一怔,绿芸也是怔了一怔,随即笑了起来:“想不到相公烤肉的手艺也高呢我倒是从来没尝过,今日托了醉儿姑娘的福,看来可以一饱口福了。”

“好,我这就去山里打几只兔子和野鸡回来。”沈坤说着,似是无心地看了陈醉一眼,进屋取了弓箭便从屋后进山了。倒是睿儿一听说有烤肉吃,高兴得很,缠着陈醉只是问爹爹烤的肉到底好不好吃,有没有宫里的御厨们做的好吃。

陈醉心中一愣,倒是没想到这睿儿是在宫中长大,还能常吃到御厨做的饭菜,须知御厨的手艺可是宫中的主子们才有的享受,普通宫女奴婢可没这个福分。抬眼去看大牛时,却见大牛也正好看向自己这边,他正努了努嘴又眨了眨眼睛,竟然是让她不要多问的意思。

压下了心中的疑惑,陈醉跟着周到热情的沈夫人说些最近在这里隐居的事情,不过是睿儿跟沈坤关系如何好得蜜里调油,自己如何开心,沈坤如何对自己好的话,陈醉只是听,却并未开口多问,绿芸犹自不觉得一个人说着没意思,仍然在说一会笑一会的。大牛对女子聊家常一点兴趣都没有,当下拿了睿儿的小木刀跟睿儿在院子里假模假式地对打起来。

不多时,沈坤手里提着几只兔子野鸡就回来了,睿儿大约是从没见过这些东西带着皮毛的模样,围了上去打着圈儿地瞧,口中问个不停。沈坤倒是好性子,一边利落地拾掇着手中的野味,一边跟他解释兔子和野鸡为什么不是一样的毛的缘故。

陈醉和绿芸也停了正在热聊的话题,纷纷围上来,大牛倒是有眼色得很,立马进屋拿出了几块兽皮过来铺上给陈醉和绿芸几人坐。烤肉的火候很重要,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沈坤烤得很认真,连脸上的汗落下来都没时间去擦,倒是绿芸眼尖,伸手过去帮忙擦掉了,口中还轻声埋怨:“瞧瞧你热得,也不知道去了外面的袍子。”

沈坤也不答绿芸的话,手脚利落地一边翻动烤肉,一边将调料往上撒,一股异香弥漫开来,睿儿立即咽了一口口水:“爹爹,我饿了,我要吃了”。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