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存在感——孤岛之外》 第1章 刘旺已经抱着手机玩了一天了。 他原本打算刷完几个副本就回到桌子前，一边听歌一边看书。可是有几个队友迷恋他的操作，硬要让他一起组队打boss，打完boss他又被拉去竞技场一起组队pk。这样一晃一整天就过去了。 刘旺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有点懊恼，有点空虚。他本来不想这样的。 看着桌子上的那张计划表，上面满满当当地安排了整个假期里的学习和休闲娱乐计划。可是计划被制定完成之后，就被晾在一边，无人问津。 刘旺走下楼梯，打开冰箱，扑面而来的是一股瓜果蔬菜腐败的味道。他随手取出一瓶雪碧，大拇指轻轻一撬便打开了。 窗外是繁华的街道，五光十色的灯火将城市的夜晚映照得像白天一样。大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在他看来小得像一只只甲壳虫。 “叮——” 手机消息提示音响了。 刘旺从裤袋中掏出手机，用指纹解开了锁屏。屏幕正上方有一个白色的框框，是QQ新消息。 定睛一看，发消息的备注是“陈艺欣”。 刘旺立刻将手中的雪碧丢到一边，双手紧紧地抓着那个正发着光的砖头，激动和喜悦的心情让他的嘴角都快要扬到了眉毛上。 是她！ 她居然给我发消息了！ 他再一次仔细地盯着屏幕看了几秒钟，确认这不是自己的幻觉。 他点开了消息框，映入眼帘的是“陈艺欣”发来的一行字: “你喜不喜欢何老师上的课啊？” 那个叫陈艺欣的女生在她的消息后面加了很多疑问的表情。这种一下发一连串相同表情的风格，其实跟他自己是有点像的。 刘旺盯着那行字傻笑了一会儿，便开始在屏幕上舞动他的手指。 “我觉得他的课挺好的，很轻松，他说话也挺幽默风趣。”刘旺在消息的最后加上了一个露着一排大白牙大笑的表情。 表情图上那一张脸，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陈艺欣很快就给了回复: “好羡慕你啊，他是你们的班主任诶，他管得肯定很松吧？” 刘旺继续回复。不过他一看到消息便捧着手机打字，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的雪碧被打翻在地。 “也没有吧。老何他对成绩好的学生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而那些成绩不好的上课如果一不小心走神，就会被罚站一节课。”刘旺在后面加了一个阴险的表情。 他还是一边笑着，一边盯着手机屏幕。 “啊？我就是那种会被罚站一节课的学生……嘿嘿，不说了，我要出去玩了，拜拜拜拜。” 等一下！这就不聊了？ 刘旺一下子被从喜悦中拉了回来。 他看了看消息记录，一共才说了那么几句话。这不应该不科学啊？ 他很想继续和陈艺欣聊天。 她每发一个笑脸，刘旺的脑子里都会浮现出她开心的样子。每每想到她的笑容，刘旺的嘴角都会不自禁地上扬。 可是…… 尽管舍不得，刘旺还是发了一句“嗯”。 这一次他没有带上任何表情图。 果然，那个叫陈艺欣的女生也没有再回任何消息。 刘旺将消息记录往上翻，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检查自己刚才有没有说错话，确保万无一失后才按下了锁屏键。 随着清脆的一声锁屏铃声，原本光亮的屏幕一下子暗淡了下去，融入了无边的黑夜，他的心仿佛也随着夜色沉了下去。 陈艺欣是刘旺隔壁班的一个女同学。 他们两个是在一节社团活动课上认识的。准确的说，应该是那节课，让他们成功说上了第一句话。 在此之前，其实刘旺已经注意她很久了。做早操的时候，在办公室订正作业的时候，在食堂就餐的时候，他一直在陈艺欣的身后注视着她。 瘦削的脊背，蓬松的马尾，筷子一般的双腿，圆嘟嘟的侧脸，除此以外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刘旺不知道，她为什么就那么得吸引他。 那节课上，陈艺欣被点名起来回答问题。可是由于她跟同桌开了一会小差，根本没怎么听课，所以便没回答出来。 老师直勾勾地瞪着她，女孩子面子本身就薄，她早就羞愧地低下头去了。 “你说，这个方程的答案是什么？”老师好像故意在刁难她，依旧咄咄逼人地追问。 可是陈艺欣如今已经满脸通红，根本不敢抬起头来看黑板上的题目，更别说答题了。 “快说啊，答案是什么？”老师又问了一遍，眼看就要走下讲台将她拎出去罚站了。 “X等于4。”一个声音从一旁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这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坐在陈艺欣另一侧的刘旺身上。 他没有站起来，只是坐在座位上随口一说，语气还有些吊儿郎当。 “呵呵，我又没有问你。”数学老师对刘旺满意地笑了笑，又转向了一旁呆呆地看着刘旺的陈艺欣，脸色却变得比翻书还快，“你坐下，好好听课！” 后来那一整节课，陈艺欣都不敢再开小差了，可是她也没怎么听进去老师讲的课。 她的余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扫向坐在一旁的刘旺，那个一直挺直着身子聚精会神听讲的男生。 下课之后，陈艺欣急急忙忙地收拾书本，对刘旺说了一句“谢谢你”，便逃也似的离开了社团活动室，留下一个望着她远去的身影。 刘旺不紧不慢地整理资料，一点也不着急，他几乎是最后一个离开座位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中总是浮现出刚刚那个女生孤零零地站着，有些窘迫的样子。他突然对她很有兴趣。正好他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发现了陈艺欣的同桌，于是便很顺利地要来了她的QQ号。 加过好友之后，刘旺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可能要写下新的篇章了。可是事与愿违，两人每次只是在QQ上寒暄几句后便没了话题。 刘旺想和她聊学习，聊学校，聊同学，可是没聊几句，对话就被陈艺欣给终结了。 也许她根本对自己没有什么兴趣呢？ 这样想着，刘旺后来也不再主动给她发消息了。两人的关系也就停留在比陌生人好一点点的状态。 第2章 刘旺在学校里可是一等一的好学生。大家对他最深的印象就是，沉默寡言，但总是一鸣惊人。那一次社团课就是个例子，其实那道方程题是一道竞赛题，没有多少人能解出来的，可是刘旺不费吹灰之力就给出了答案，还说得那么云淡风轻。 大多数时候，刘旺都是在埋头看书做练习，很少和其它同学玩闹。久而久之，大家都给他戴上了一个高冷男的帽子。 其实他只是想在学校里抓紧时间把作业都做完了，然后回家就可以毫无顾虑地打游戏了。 他觉得，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应该全心全力、一门心思。在校学习时就应该把注意力都放在学习上；回家之后就应该把书包甩到一边，放肆地去玩。 他以前是一个很皮的坏小孩，老是和邻居家的孩子们打打闹闹，经常把人家弄哭，他是他们群体里公认的小霸王。 长大之后，他懂得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也多了很多以前从没有过的烦恼。也许这就是长大的代价吧。 有时候他会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长大的。也许是习惯戴上耳机，自己一个人听伤感流行音乐的时候，也许是第一次看懂了电视剧里的爱恨情仇、生死别离的时候，也许是在盛夏的傍晚，望着川流不息的车辆，突然变得孤独和茫然的时候。 他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约上几个在线的朋友一起去打游戏。 可是他打得心不在焉。游戏打输了，心情就变得很糟糕。 他关掉游戏开始看微博、刷视频。不知不觉地时间就过去了。 临睡前，他又打开了手机QQ，点开陈艺欣的头像，消息记录仍旧停留在那句没有表情图的“嗯”上。刘旺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现在大家几乎人手一部手机，没事就挂着QQ、微信，有时候一整天都不会有新的消息，可是大家却仍然要坚持挂着，这是一种时尚，也是潮流。 刘旺终于长按电源键关了机，将手机丢在一边合上了眼。 梦里，出现了一张笑脸。 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艳阳高照了。 昨天晚上小视频看得太久，很晚才睡的。 刘旺当时看到了一组很有意思的视频，讲的是男孩和女孩初恋的故事。他记得自己当时被多次感动，眼泪都流到了枕头上。可是现在回想起来，有许多的细节都已经记不清了。他再一次翻出那组视频，又重温了一遍。可是这一次还没看到一半就看不下去了，视频里的男孩女孩矫揉造作，刻意煽情的痕迹非常明显，甚至让他感到有一点恶心。 刘旺关掉视频打开游戏，一玩就是一上午。直到肚子实在饿得难受，他才起床烧午饭。 “叮——” 手机提示音响了。 刘旺放下锅铲，掏出手机一看，是陈艺欣的消息。 “刘旺大学霸在不在在不在？”后面跟了一连串的苦苦哀求表情。 “怎么了？”他有些惊喜，忘记把煤气灶关掉，直接走到一边，靠在了椅子上。 “那个……XXX题目怎么做啊？”后面还是一连串的苦苦哀求表情。 “很简单啊，你只要XXX就可以把答案解出来了。”刘旺发了一个得意的表情。 虽然现实里的刘旺可能有点面瘫，但是在QQ上交流的时候，他总会给每一条消息都附上表情图，有时候也会纯表情对话。 如果在现实里纯表情对话，那就是两个人互相望着，然后挤眉弄眼。我的天，他想都不敢想。 “哇你好厉害啊！我真是太佩服你了，刘旺大学霸请受小女子一拜！”后面果然跟着一个摩拜的表情。 “免礼免礼，这根本不算什么嘛。”刘旺觉得自己的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呀？我每次都要花好长时间才能做出一道题，搞到后来我都不想做了。” “因为我帅啊。”刘旺不假思索地发了过去，后来他不禁佩服起自己这个回答了。 “噗！我差点把奶茶喷到作业本上了！你要赔我精神损失费！”陈艺欣发了一个傲娇的表情。 “哼，我不听。” 刘旺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陈艺欣现在的样子，她一定是手握奶茶杯，捧着肚子趴在作业本上笑，露出一排整齐迷人的小白牙。 突然，他闻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这味道像是从煤气灶那边传来的。 糟糕！我的蛋炒饭！ 第3章 陈艺欣和刘旺截然不同。她非常活泼开朗，有点大大咧咧，经常和男同学一起打打闹闹。 刘旺喜欢在下课的时候去厕所里，对着镜子打理自己的发型。有一次正好在路上碰到一群男生在和一个女生追逐打闹。那个女生跑到跟前的时候，刘旺抬头一看，正是陈艺欣。 陈艺欣也有些惊讶，立马跟身后那群顽皮的小男孩说“走开走开”、“别碰我”。可是当她再一次转过头来的时候，刘旺已经面不改色地从她身旁擦肩而过，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她一样。 “陈大傻B！”身后的熊孩子又叫了一声。 “叫你们走开啦！”陈艺欣的声音也从后面传来。 也不知道刘旺当时在想什么。或许还在想某节课上老师布置的某一道题目吧。 刘旺上网也有好多年了，新鲜感早就没有了，但是却依然离不开它。最初每天守着一台电脑，打游戏、聊天、看微博；现在每天守着一台手机，下载一个个新游戏、新app，然后没用几天就卸载掉了，再去应用商城下载新的。 有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拿着手机在干什么，莫名其妙一天就过去了。而那些躺在计划表上的事情，一件也没有做。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好几天。直到有一天，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这天醒来，刘旺如往常一样伸手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打开手机QQ，正要点开陈艺欣的头像时，他发现自己的食指不见了。 他先是一愣，觉得该不会是自己没睡醒吧？ 刘旺揉了揉眼睛，闭上眼，睁开眼，又将手对着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 真的不见了！只有四个手指！ 好像自己上次吃的泡椒凤爪就长这样。 刘旺一下子从床上惊了起来，手机“啪——”的一下摔在了地上。 右手的手掌上，只有四根手指头了，原本属于食指的那个位置，如今变成透明的了！可是他依旧能感受到食指的存在。他用左手试探了一下，果然，食指还在，只是自己看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 难道自己得了什么病？ 刘旺感到恐慌，他立刻捡起地上的手机，拨打了120。 “喂，医生吗，我好像出了点状况，我的食指不见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快来救救我！” “你是疯子吗？你家住哪里？需不需要我帮你联系一下精神病院？” “你才是疯子！”刘旺愤怒地按下锁屏键，将手机丢在一边。 这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的食指又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又试探了一下自己的食指，确定它确实完好无损。 呼—— 难道刚刚自己看错了？这不可能，明明仔细看了很久的。 刘旺意识到，已经有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开始在他身上发生了。 他拿起手机给陈艺欣发了一条消息: “起床了吗？” 没有附带表情图。 刘旺躺在床上一边回忆刚才那诡异的事情，一边逛着贴吧刷着微博，转眼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他又一次点开陈艺欣的头像，她还没有回复。 刘旺看了下时间，快到9点了。 这个懒猪，睡到现在还没醒吗？ 他的脑子里不禁浮现出一幅画面:陈艺欣穿着一件宽松的粉色睡衣蜷缩在床上，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玩偶，身上盖着素白的空调被，发丝则慵懒地耷拉在枕头上。 想着想着，刘旺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叮——” 有新消息，是她发来的。 “当然没起，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陈艺欣发了一个很困的表情。 “早？你怎么不看看现在几点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嘻嘻，有窗帘，不怕不怕。”后面跟着一个俏皮的吐舌头表情。 “你昨天晚上几点睡的啊？” “昨晚？昨晚我没睡啊。我是今天早上一两点钟的时候才睡的。” 刘旺有些惊讶。 “啊？原来你还熬夜啊。那么晚不睡你在干什么呢？” “我在追一部剧，超级好看的！”陈艺欣发了一个花痴的表情。 “该不会是男主角很帅吧？”刘旺发了一个白眼。 “哇你怎么知道！男主角跟你一样帅的！我跟你说哦，我们班有好多你的小迷妹，他们都说你高冷说你帅！”后面还是一个花痴的表情。 “这就不用你提醒了。”刘旺在屏幕前洋洋得意，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哈哈你怎么这么自恋的！以前都没看出来呀！”陈艺欣发了一个阴险的表情。 “小迷妹，也包括你吗？”刘旺将这句话打出来，犹豫了一会儿才发出去。 “嘻嘻，你猜呀。我要起床啦！”后面是一个俏皮的表情。 “嗯，记得吃早饭哦。” “都这么晚了还吃什么早饭哦。” “那可不行，早饭怎么能不吃呢？”虽然刘旺自己现在也还在床上。 “那要不你给我带早饭吧？”陈艺欣发了一个期待的表情。 “好呀。”刘旺的脑子里突然有一个好主意闪过。 “真的吗真的吗？你可不要逗我哦！” 见她上钩了，于是刘旺打开表情库，给她发了一张苹果、一张果汁、一张汉堡、一张粥、一张蛋卷…… 总之能从表情库里找到的食物图片，他基本上都发过去了。 “给你，全都给你，不用谢我。”刘旺在屏幕前窃喜着。 “哇这么多好吃的！谢谢你谢谢你！等会再跟你聊哦。”陈艺欣发了很多可爱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刘旺突然觉得自己的胸口有股暖流在涌动。 他立刻起床洗漱吃完早饭，然后拿着手机逛微博看资讯，同时有意无意地滑动通知栏，期待着陈艺欣的消息。 第4章 等得无聊了，他又打开了游戏，和另一个世界的队友一起驰骋沙场、建功立业。他先是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看着屏幕，玩了一会儿后，就弯腰躬身，用手臂撑着膝盖，眼睛离屏幕越来越近。 过了一会儿他觉得有些渴了，于是站起了身，一边走向冰箱一边盯着手机屏幕，一不小心腰撞到了桌角，可是由于游戏里的对局十分激烈，他便没有理会腰上的疼痛。 终于一场精彩的战斗结束了，他打开冰箱取出一瓶雪碧，大拇指轻轻一撬便打开了。 刘旺拿着雪碧回到座位上，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手机屏幕。 游戏打着打着，他就由原来的坐着变成了靠在椅子上、趴在椅子上、躺在椅子上，最后干脆把椅子一脚踹开，坐到了地上。可能是地上的信号比较好吧？ 后来游戏里打输了好几局，刘旺一下子变得很烦。他走到落地窗户前，此时早已艳阳当头，街上也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大家可能都躲到屋子里，吹着空调，打着王者荣耀或者阴阳师吧。 暑假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天，自己竟然一次也没出过门。可是，这么热的天气，出去不是等于把自己往烤箱里丢嘛？ 可能此时此刻也只有环卫工人会一如既往地在大街上徘徊了吧。从高楼看去，他们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渺小而无奈。 刘旺看到天桥下面的阴凉处，有几个环卫工人聚在一起乘凉，他们围坐在一起，将扫帚和畚斗丢在一边，每个人都拿着一个手机，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也许他们在开黑。 这年头连环卫工人都这么潮流了！ “叮叮叮——” 手机里响起了露珠滴落池塘的声音。 刘旺把陈艺欣设置成了“特别关心”好友，这是她的专属提示音。 听到这铃声，他烦躁的心仿佛一下子宁静了下来。 “嘿！旺仔，在不在？”后面跟着一个吐舌头的表情。 嗯，这就是她的风格。 等等！旺仔？ 刘旺自己噗嗤地笑了。 “怎么连你也这样叫我……” “不行吗不行吗？听起来多可爱啊！旺仔旺仔旺仔！”陈艺欣在后面加了好多好多吐舌头的表情。 “你干嘛不干脆叫我旺财算了。” “不不不，旺仔不是旺财。” 他有些无奈。 “你开心就好……有什么事啊？” “唔，我刚才把那部剧看完了。我花了三天时间，把一部48集的电视剧刷完了！厉不厉害？” “那你肯定没少熬夜吧？干嘛非要这样折腾自己，一点点慢慢看不好吗？” 刘旺从阳台重新回到椅子上，眼神依旧一刻不停得盯着屏幕。 “我也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我忍不住嘛！实在太好看了！感觉如果不一次性看完，做其他任何事情都会心心念念着里面的剧情。” “那你这么拼命地看完一部剧，有什么收获吗？” 没想到这次陈艺欣回消息的速度空前得快。 “这正是我要找你说的！我觉得很奇怪，看完一部电视剧后，我心里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刘旺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由原来的靠在椅子上变成了端端正正地坐着。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就是觉得，脑子里一直在想那个剧的剧情，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是不是电视剧拍得太好了，让你印象深刻，回味无穷？” “也不完全是。我现在不想写作业，不想去逛商场，什么都不想做，脑子里一直都是那些情节。我在听电视剧的插曲，好像着魔了一样，根本停不下来，越听越不想做其他事情，越听越难受。” 刘旺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虽然不会像陈艺欣那样玩命地追剧，可是那种无法控制自己的感觉他却是经常有的。 有时候明知道自己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可是一打开游戏就忘记了时间。 “你该不会是舍不得帅气的男主吧？”刘旺故意调侃到，想要让她的心情好受些。 “唔……这个很有可能哦！”陈艺欣又发了一个吐舌头的表情。 “那你就去再看一遍呗？” “不要。剧情都知道了，感觉再看一遍没意思。而且我也懒得再看了，那么多集！” “那你当初是哪里来的热血一口气看完的？” “嘻嘻，我也不知道！” 刘旺发了一个无语的表情。 “旺仔，我想要一张你的照片！”后面跟着一个可爱的表情。 “你要干嘛？非礼勿视知不知道。” “不干嘛，把它裱起来挂在墙上，每天摩拜一下，学习成绩一定会蒸蒸日上的！” “我怎么感觉你是想拿我的照片来辟邪……” “哎呀被发现了……你就给我一张呗！”陈艺欣发了几个苦苦哀求的表情，然后又发了一张抱大腿的表情图。 “好吧，不过你得用你的照片来交换。”刘旺现在已经惬意地躺到床上去了。 “不要，我很丑的，我经常把自己丑哭的！”陈艺欣发了一个笑哭的表情。 “装什么装啊，你这么好看，自信点呀，谁说你丑的？我去打死他！”后面跟着两个表情，一个生气，一个拳头。 “嘤嘤嘤，你要打我！” “我哪里舍得哦。” “嘻嘻，好吧，交换就交换。” 刘旺虽然不怎么自拍，但是一两张存货还是有的，他从图库里挑了一张半侧脸的照片，用美图补上光，然后发了过去。 不一会儿，陈艺欣那边也传过来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穿着一件粉色的短袖，披散着流苏一般的长发。她在自己圆嘟嘟的脸颊旁比了两个剪刀手，看起来可爱又清纯。 刘旺盯着照片看了许久，一会放大这里，一会放大那里。 他将这张照片设置成了背景图片，将陈艺欣的备注改成了“艺欣”。 第5章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原本以为很漫长的假期就快到了尽头。回望这一整个暑假，每天都宅在家里消磨时间，刘旺觉得很懊恼。说好的看书学习、培养兴趣爱好，结果都变成了纸上谈兵。 有时候他很讨厌自己，明明下定了决心想要做出一些改变，最后还是随波逐流、安于现状。 以前，他总觉得自己有着不同常人的想法，他预感到自己将来会做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情，自己会有些与众不同的人生经历。是的，他一直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觉得自己与世俗格格不入，因此总会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 可是后来他发现，他也不过如此而已。他跟别人一样流连在网络的世界里，做着那些七十岁的老头都会做的事情。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这样平淡无奇了，直到有一天，不可思议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了。 刘旺躺在沙发上，拿着pad看了一整天的游戏解说，连午饭都是叫外卖送的。爸爸早上去上班前叮嘱他将家里打扫一遍，可是直到晚饭时间，他都还没有开始动手，任凭那些空着的瓶瓶罐罐、瓜果皮横七竖八地躺在茶几上。 “阿旺你怎么回事？你自己看看，早上出去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不是叫你打扫一遍吗？”爸爸怒目圆睁地指着茶几上的一片狼藉说道。 “我没空，我忙着呢。”刘旺塞着耳机，连头也没抬一下。 爸爸见他这个态度，一下子就火了，冲上前去夺过刘旺手里的pad。 “你一天到晚都在忙什么呢？”爸爸夺过pad的时候，耳机线依然连在上面，塞在刘旺耳朵里的耳机也被连同一起唰的一下扯掉了，“看游戏？你就知道看游戏，有没有出息？” 爸爸粗鲁的行为也一下子把刘旺惹恼了。 “就你有出息！你懂什么？这叫电子竞技！跟你每天晚上熬夜看的足球本质上是一样的！你好意思说我？！”刘旺一脚踹上房间的门，根本没有听爸爸在外面叫骂些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鼻子酸酸的。 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好像说重了。 每次都是这样，嘴皮子比脑子动得快，话一说完他就后悔了，可是他从来不会主动认错。所以他就用“他们都不懂我”来说服自己，减轻自己的罪恶感。 刘旺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夜幕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悄然降临，将原本透明的窗户变成了一面诡异的镜子。 镜子里，他看到了自己房间的衣柜，挂在门后面的、拉链一直紧闭的书包，塞满了那些才刚买来只摸了几下就被打入冷宫的图书的书架。 桌上的熊猫台灯，在镜子中变成了一团明亮的光斑，有点闪耀，有点刺眼。那团光斑，让刘旺想起了上学的时候每天早上的太阳，他们迎着朝阳，跟随着音乐和节拍做广播体操。而他目光的焦点，会时不时地落在前排隔壁班的一个女同学身上。她在音乐中舞动自己纤细的枝丫，蓬松的马尾也随着微风一起欢快地摇曳着。 虽然刘旺心里承认，广播体操真的很傻，但是这也是在忙碌的校园节奏中为数不多的可以见到陈艺欣的机会，所以每次出操集会他都会准时到场，傻不拉几的广播体操他也会有模有样地做着。也许这也是他被当作好学生的原因之一吧。 回过神来，刘旺觉得肚子有些饿了。正当他想要站起身来去外面觅食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然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觉得双腿仿佛不再属于他自己，一只脚瘫软到无力，另一只脚麻痹到酸痛，他死死地驻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面部表情由于极度的恐慌早已扭曲变形，他那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在恐惧的加持下，变得空洞而狰狞。 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眼前的光景。 那面诡异的镜子里的他，没有手臂，原本属于手臂的地方变成了透明的。 他一面瞪大眼睛，一面缓缓将头低了下去，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果然，身体上原本属于手臂的那部分，变成了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 刘旺完全可以感觉到自己手臂的存在。他试着用手举了举杯子，又抓了抓头发，一切正常。可是，它们的样子看起来却是透明的，像投影一般。如果从远处看，根本就看不出这个人有手臂。 呵呵，上次是手指，这次是手臂，简直一次比一次滑稽。少了手臂，他觉得自己好像轻了不少，如果现在去参加跳高比赛，他一定会像灵蛇一般轻易地绕过那根杆子。 突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如果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被别人看到了，一定会把别人吓坏的。而且万一有什么相信封建迷信的人把自己当成妖魔鬼怪抓起来了怎么办？ 说时迟那时快，刘旺立刻冲上前去将门锁按上，而这个时候门外的人正好也在扭动门把手。 爸爸差一点点就可以破门而入了。 “你这个小兔崽子，还跟我杠上了？想造反呐？”只听见门那头传来爸爸的叫骂声，“开门！快开门！” 刘旺当然不能给他开门了，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被爸爸看到了，会让他担心的。而且刘旺本身还在气头上，瞧爸爸这个态度，他就更不想给他开门了。 “你要干什么？”刘旺故意加大分贝，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声音还有些颤抖。 “干什么？都多晚了你知道吗？饭还要不要吃了？”爸爸一边吼着一边敲打着门框，那一声声震耳欲聋的撞击声隔着门板击打在他的身上，仿佛让他的灵魂也为之颤抖。 绝对不能给他开门，绝对不能！ 这样想着，刘旺用背顶住了门框。 “我不吃了，你赶紧走开。” 突然刘旺感觉后背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他自己险些被震了出去。也不知道爸爸哪来这么大的火气，竟然一脚踹在了门上。好在门没有被他踹开。 “小兔崽子你造反呐！”爸爸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又对门拳打脚踢。 刘旺看着自己模模糊糊的手臂，觉得心里委屈。可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我就造反了怎么着！你给我滚开，滚啊！” 他红着眼眶，撕心裂肺地吼着。 门的那一侧突然安静了下来，沉默了很久。 过了一会儿，那边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脚步声渐行渐远，然后是房门被啪的一下重重关上的声音。 刘旺松了一口气，坐倒在地上，眼泪顺着他的眼角一滴滴滑落。 呜咽了许久，他轻轻打开房门，探出脑袋，客厅里阒无一人，只有放在门旁边的那一盘速冻水饺还冒着腾腾的热气。他的鼻子又是一酸。 第6章 刘旺躲在房间里，用他那变成影子的手臂摆弄手机。 他在看各种各样的灵异帖子，想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他越看越不耐烦，自己面对这种荒唐的事情竟然无可奈何。他不敢去医院，也不敢去找警察，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常人可以理解的范畴。 不知不觉间，他点开了陈艺欣的QQ空间。 陈艺欣总是会在说说里写下一些很有意思的段子，有些是她从网上抄的，有些是她自己想的。不管如何，刘旺每一次看她的空间，心情总能平和一点。 他看完了陈艺欣最近几条说说，又点开她的相册。相片里的陈艺欣总是比着螃蟹一般的剪刀手，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刘旺发现原来她的脸上有浅浅的小酒窝，就在那像月儿般弯弯的小嘴两侧。 后来他随意地点开了陈艺欣的留言板。陈艺欣的人缘非常好，她的留言板也因此人满为患。刘旺颇有兴致地一条又一条地看着。 通过留言板是可以看出一个人的社交圈子的。刘旺发现给陈艺欣留言的好多人自己都不认识，他的心里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失落，伴随而来的还有空虚和恐慌。 那些留言有些是陈艺欣和闺蜜们秀恩爱的，有的是讲些校园生活里的日常琐事，有的是她自己用来备忘的，还有的是诸如早安晚安之类的寒暄。 在多如繁星的留言中，刘旺偶然发现了一条特别的。 留言人是楚文浩，是陈艺欣他们班的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 留言的内容只有五个字:我好想你啊 陈艺欣还给了他回复:这才三天而已呀！ 后面还跟了一个害羞的表情。 他看了一下留言时间，是暑假刚开始的时候。 刘旺的心抽搐了一下，就像是一颗钉子突然插入了自己的胸口，然后又突然被拔了出来。 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下子瘫软在了床上。 他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在做什么，也忘了自己变成影子的手臂。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有无数的原子弹在他的身体里爆炸，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将手机按到枕头底下，又将它取出来扔到抽屉里然后重重地关上。 可是他还是感到很焦虑。 他又将手机从柜子里拿出来，点开了陈艺欣的头像。 正巧的是，陈艺欣也在这个时候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旺仔旺仔，在不在？”后面是一个可爱的吐舌头表情，陈艺欣一贯的风格。 虽然现在刘旺的心中充满了莫名的焦虑，但是一看到她发的消息，他心中的不安就被抚平了许多。 “怎么了？”刘旺淡定地回复道。 “我好害怕。”陈艺欣发了一个哭泣的表情。 刘旺的心一下子又揪了起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说出来你不许笑我……” “你该不会是遇到鬼了吧？”刘旺预感到应该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便也松了一口气。 “哇哇哇！你别吓我了！”陈艺欣发了一排哭泣的表情。 “那你是怎么了呀？” 瞧这丫头一本正经的样子，刘旺倒也有了几分兴趣。 “我跟你说哦，我家里有一个过道，里面堆了一些杂物，可是现在那里的灯管好像坏了，整个过道一片漆黑。” “所以呢？” “我想走过去，可是我害怕黑，我还害怕里面会自己走出来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我都不敢去客厅了，只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该怎么办啊？” 这个丫头原来怕黑啊，想象力还不是一般得丰富。 “自己家都害怕啊？”刘旺发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 “喂！你是不是在偷笑我！好啊，看我不打死你！”陈艺欣发了几个拳打脚踢的表情。 刘旺一下子就回想起了她在学校里和男生追逐打闹的情景。原来看上去这么皮的一个丫头，胆子却不是很大啊。 “你舍得打我吗？”后面跟着一个坏笑。 陈艺欣回避了这个问题，又问道: “旺仔，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有啊，不信你打开门看看。”他又发了一个坏笑。 “啊啊啊，你这个人好讨厌啊！”后面跟着一个拳头。 刘旺想象着陈艺欣的小粉拳打在自己身上，那力道应该就像棉花糖。 可是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自己现在不就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吗？如果有一天自己的整个身子都变成了影子，那会不会就跟个幽灵一样？到时候别人是不是都会把他当作传说中的“鬼”？ 刘旺的心里涌上一股恐惧和迷茫。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要这样捉弄自己？ “我觉得可能会有吧。” “真的吗？那我现在怎么办啊！” 刘旺本来想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告诉她，可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种诡异的事情，若不是亲眼所见，说给任何人听都不会信的吧？而且他还很有可能被陈艺欣当成疯子，这样以来自己一点一点辛辛苦苦在她心里建立起来的好感度，就会崩塌了。 “你先把门打开。” “然后呢？” “走到那个过道前面去。” “可是我害怕。” “别怕，你可以打开手机的前置灯光。” “这样我只能看到里面一点点。” “嗯，然后你往里面走。” “可是里面还是很黑呀。” “你先往里面走嘛，记住不要回头，只往前面看。” “我已经走到头了。” “你现在已经确认了，过道的尽头什么都没有。你再转身往回走，就跟来的时候一样，只管往前走，不要回头。” “我已经走出来了！” “你看，没有鬼吧？” “嗯嗯嗯！我不怕了！谢谢你旺仔！”陈艺欣发了许多开心的笑脸。 “没事的。”刘旺内心的消极情绪也随着陈艺欣发来的表情烟消云散。 “旺仔。” “嗯？” “我觉得你是一个充满温暖和热情的人，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冷漠。” 刘旺有些惊讶。她突然开始这么认真地聊天，倒让他有些不习惯。 “别开玩笑了，这种大热天，不正是需要我这种高冷男挺身而出吗？” “噗，你高冷个P啊。你就是一个逗比，一个闷骚的逗比！”后面跟着一个吐舌头的表情。 后来他们两个人聊了很久，聊到睡着了。刘旺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臂在其间一点点地恢复。 第7章 刘旺觉得自己不能这样一整个暑假都宅在家里，什么事都不做。但是看着晾在桌子上都快要发霉的计划表和一大堆作业，他提不起丝毫的兴趣和激情。 他在脑子里构思着暑假最后几天要怎么安排，今天写什么作业、明天写什么作业，想着想着他又拿起了手机胡乱地翻着，漫无目的地点开一个又一个的网页。 他不知道自己在耗什么，也许只是在等待一些可能会来的消息，也许只是在等待一个不确定的模模糊糊的未来。 艳阳透过窗子折射到他的脸上，某一刻，他突然感觉阳光仿佛变得温柔了一点。于是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在吗？”他给陈艺欣发去了一条消息。 没想到对方很快就回了: “嗯，怎么了，旺仔？” 刘旺犹豫了一会，将那句话打出来又删掉，删掉了又打出来，最后还是按下了发送键。 “我想见你。” 将这句话发过去之后，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他的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甚至他预感到自己很有可能被拒绝。 陈艺欣会不会觉得自己不怀好意呢？他又有点后悔，自己这样真的是太鲁莽太轻率了。 “你想我了啊？离开学也没几天了呢。”后面跟着一个吐舌头的表情，又是她的风格。 她竟然没有直接拒绝？这让刘旺的心底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我想在开学前见你一面。” 刘旺发出去之后等了很久，陈艺欣并没有像一开始那样秒回。他的心顿时凉了一大截。 算了吧，不要痴心妄想了，还有这么多事情要做呢，何必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再说外面太阳那么大，热都热死了，还出去干什么？老老实实在家待着过完暑假的最后几天吧。 他这样对自己说着，虽然心里很不甘，但是任何事情都是不能强求的不是吗？也许她不来见我，是因为她忙着和其它男生交际呢？楚文浩和她在空间里面有那么暧昧的互动，他们两个还是同一个班的，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他的机会可比自己大多了。 刘旺的心里很难受，他不再盯着手机屏幕，走到桌子前打算整理一下上面的书本。 “叮叮叮——” 露珠滑落池塘的声音。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提示音响了。这是他专门为陈艺欣设置的“特别关心”提示音。 他立马就放下了手头的书本，跑到床前抓起手机。 “我们在哪里见面啊？”陈艺欣发了一个害羞的表情。 刘旺觉得自己的心就像外面火辣的太阳一样燃烧了起来。 他将那句话反复读了好多遍，依然将它恋恋不舍地留在自己的视线中。 她是不是也对我有好感？ 这是不是代表我还有机会？ “就在学校旁边的公园里吧，那里还有亭子可以乘凉。”刘旺回复道。 “好哒！”后面依然跟着一个可爱的吐舌头表情。 刘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将这几条消息记录翻来翻去看了好多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句“好哒”上面，他的嘴角向上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她会穿什么衣服来见我呢？ 平日里大家在学校都是穿土里土气的校服的，彼此没有什么区别。他从来没亲眼见过陈艺欣穿自己衣服时候的样子。 想象着照片里的她，比着调皮的剪刀手，笑出可爱的小酒窝，他的心里仿佛有许多小鹿在乱撞。 出门的时候他才切身地体会到空调之于夏天有多么重要。火辣辣的太阳将大地变成一个巨大的烤炉，所有人都在其中艰苦地挣扎着。 幸亏刘旺出门前用发胶把一些刘海弄到头上去了，不然等他见到陈艺欣的时候，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就会顺着眉角、鼻梁滑到脸颊上，然后再滑到下巴和脖子上。这样多有损形象。 刘旺的家离学校不远，但是也没有直通的公交车，于是他便骑了一辆共享单车过去。这样省得在烈日炎炎下等车，还可以吹吹自然风，虽然那些风犹如翻滚的热浪，但也聊胜于无。 这样的大热天，在外面待上一会儿，整个人都变得晕乎乎的。刘旺只觉得眼前发白，除了热和烫，没有其他任何知觉。 不过他的脑子里却出现了一张俏丽的脸颊，上面写满了甜美的笑容。 刘旺打算去和陈艺欣表白。 这是他第一次愿意冒着火辣的太阳去见一个人，是他第一次急不可耐地想要知道关于她的一切，是他第一次经过无数的挣扎终于决定迈出脚步去走近别人。 他已经无法自拔地喜欢上了她。除去每天玩游戏刷微博看帖子的零碎时间，所有的时光里，仿佛都有那个女孩身影，她像是幽灵一样缠绕着他，支配着他的生活。 如果再不见到她，他觉得自己可能会疯掉。 刘旺在学校里看到过很多出双入对的情侣，他们手拉着手，早上一起离开寝室，中午一起去食堂就餐，晚上一起在操场散步，半夜一起出来幽会。 要说一点都不羡慕，那肯定是假的。刘旺经常在夜自修的时候到空教室去做练习，从教室到空教室一路上，他都会看到许多情侣狗佯装互助学业，实则借机卿卿我我，有时候甚至会让他撞见一些难以描述的画面。 他不知道为什么，像陈艺欣这样优秀的女生至今还单身。虽然刘旺心里自恋地觉得自己的条件也还不错，长得帅成绩又好，可是就是很少有女生主动献殷勤。也许是自己平时看上去太冷淡太禁欲了，所以这才让很多人望而却步。当然，这是他拿来安慰自己的话。 他觉得陈艺欣是有点喜欢他的。他们两个每次在QQ上都能聊得很开心，这是其他任何一个人都给不了的感觉。 如果这一次表白成功了，陈艺欣就是他的女朋友了。他就可以牵着她那白皙的小手逛遍校园里的每一个角落，他就可以和她躺在足球场的草坪上面看寂寥的夜空，他就可以一边搂着她的小蛮腰一边一本正经地给她讲题目，他就可以在幽深的小树林中和她浪漫地接吻。 想到这些，刘旺不禁加快了踩踏板的速度。那些从额头和手臂上沁出的汗珠还没来得及滑落，就被热浪给蒸发了。 第8章 很快他就来到了学校附近的车棚。他将单车随手一丢便急急忙忙地朝约定好的公园走去。 走路不比骑车，迎面而来的风弱了不少，不一会他就开始汗流浃背。好在他穿的是一件宽松的白色T恤，不至于粘在后背上。 快到公园的时候，刘旺突然开始变得紧张，原来的兴奋和激动被恐惧和慌张取代。 他原本在脑子里想了很多要说的话，可是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回忆不起来。早知道就用手机备忘录把想说的话先记下来了。 随着离公园越来越近，他逐渐放慢了自己的脚步，一边努力地在脑子里组织语言，一边不停地深呼吸，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是越是这样，他就觉得越慌张，连腿也情不自禁颤抖起来。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即将被送上刑场的罪犯。 火辣的太阳一点也不给他面子，在这个时候仿佛加大了火力一般，将他烘烤得喘不过气来。一阵热浪呼啸而过，吹焉了枝头的绿叶，吹焉了刘旺原本高昂的斗志。 要不还是算了吧，今天天气这么热，想必陈艺欣的状态也不会太好。等到下次不那么热的时候再约会也不迟啊？ 刘旺打算调头往回走。 可是自己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决定要向她表白，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刘旺深吸了一口气，又转身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 可是没走几步他又慢了下来。 自己现在脑子里一片浆糊，该说些什么都不知道。谈恋爱又不是打游戏可以一蹴而就，万一今天表白失败了，那说不定以后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再说，反正马上就开学了，以后在学校里有的是机会见面，等自己回去准备得再充分一些，然后将她一举拿下，岂不是更好？ 嗯，这次先算了吧。 刘旺拿出手机，点开陈艺欣的头像，给她发了一句“我突然有点急事，可能去不了了。”后面加上了一个抱歉的表情。 没想到刚一发过去，背后就有人轻轻拍了他一下。 “嘿，旺仔！你在这呢！” 这个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刘旺立马将那条消息给撤回了。多亏QQ有这个功能。 他回过头来，正好碰上陈艺欣温柔的视线。 “你在干什么呢？”陈艺欣将小脸凑了过来。 刘旺的脑子在飞速地运转，他得找一个理由搪塞过去。 “我刚给你发消息说我到了，想问你在哪里，听到你的声音之后我就把它撤回来了。” “这样啊，又没有关系，发就发了嘛。” 刘旺这才松了一口气。 陈艺欣今天穿了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长度刚好到膝盖，一双如筷子般的小腿一览无余。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垂落双肩，披散在她瘦小的脊背上。 “走吧，我们不要在这里晒太阳。”刘旺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陈艺欣笑着点点头，跟在他的后面。 虽然刘旺现在依然紧张到心跳爆炸，但是喜欢的女孩就在眼前，已经没有后路可退了，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怂。 很快两个人就走到了那个公园。 公园里面可比大马路上好多了，因为到处都种满了树，繁茂的枝叶能够遮蔽不少暑气，令人的心情也一下子平静了许多。 陈艺欣和刘旺之间有一臂距离，树下的凉风总能将她发丝的香味吹到刘旺的鼻子前，教他心潮澎湃。 “旺仔，所以你到底为什么想见我呢？”陈艺欣突然跑到刘旺前面，调皮地说道。 “我不告诉你！” 他本来想说因为我想你啊，可是话到嘴边又被咽了下去。于是他干脆学着陈艺欣的语气一起调皮一下。 “嘁，不说就不说嘛。”陈艺欣娇嗔了一句，却背过头偷笑起来。 “你笑什么？”刘旺抓住这个机会说道。 “呀，被你发现了。你不说我也不说！” “难道是因为我今天的发型不够帅？”说罢刘旺掏出手机，把它当成镜子在脸上照来照去。 “噗——你怎么这么自恋啊！”陈艺欣笑弯了腰，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令人不饮自醉。 两个人走到了那个被树丛掩映着的亭子前，亭中有几个石凳，陈艺欣用手帕拂去了凳子上的灰尘，示意刘旺坐在自己身边。 那个石凳大小刚好够两个人肩并肩坐在一起。由于陈艺欣身材苗条，所以两人之间勉强留出了一点点空隙。不过，这也是刘旺有史以来离她最近的一次了。陈艺欣身上散发的那种香味和汗味混杂在一起的味道，让整个亭子都充满了暧昧的氛围。 “我是第一次，单独和男生出来见面的。”陈艺欣低着头呢喃道，脸颊微微有些泛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热。 刘旺听说自己是第一个和她约会的男生，顿时兴奋不已。可这也无法拯救他因为紧张而词穷的尴尬。 “没事，说不准还有下一次。”刘旺面不改色地说道。 其实他想学痞子的语气，可是他学不出来。 “哇，你这个人心怎么这么大！”陈艺欣笑着用小粉拳锤他的肩膀。 她的拳头没有什么力量，打在身上就像棉花糖一样，可是刘旺的身子一下就酥软了，像被丢进油锅里炸过一样。 多年以后，刘旺再次回忆起自己和陈艺欣的第一次约会，想到她说的那句话，他的心底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对她说道:“我的心很小，小到只能装得下你一个人。”然而当年的他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样的话的。 刘旺尝试了无数方法让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闭目凝神，掐自己的手掌，可是这些都没用。 他没有办法组织语言去向喜欢的女孩表白，脑子里像有无数马蜂在嗡嗡嗡的叫着。然而汗水却在一点点浸湿他的T恤。 “你……” “嗯？” 刘旺一看到陈艺欣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就吱吱唔唔地说不出话来。 “你……你作业都写完了吗？”他挤牙膏般挤了半天，终于挤出这么一句话。 陈艺欣的表情先是凝住了，后来又变成了狡黠的笑容。 “噢～原来是想问我借作业啊，我说呢……” 呃……不是…… 刘旺还没来得及开口，身旁那个活泼的女孩又将小脸凑了过来。 “看不出来呀，像你这样的好学生也会不写作业。”陈艺欣又嘟囔着嘴，撇过头去说道，“那你成绩还这么好，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不是啊，我就随便问问。”刘旺突然想起来自己那些堆在桌子上翻都没翻开过的作业本，转头说道，“如果你一定要借我抄，那我也没有理由拒绝啊。” “哇，你还说不是，你要不要脸呀！” 眼看陈艺欣的小粉拳又要打过来了，刘旺立刻闭上眼睛，用手臂护住了自己的脑袋。 可是过了半天，预想中的拳头并没有打过来。 刘旺放下手臂睁开眼睛。 没想到一睁开眼睛，一个白嫩的手掌迎面扑来，盖在了他的头顶上。 “哇，你偷袭！”刘旺假装捂住自己的头往后躲去。 “旺仔，我们去走走吧，坐在这里感觉有点闷。”陈艺欣拉着刘旺起身。 她的手凉凉的，和这种酷热的天气格格不入。一点微妙的触觉，从刘旺的手臂像电流一样传遍全身。 “旺仔，我想吃冰激凌！”陈艺欣指着远处那个手握甜筒的小女孩说道，又转过头来望着他，眼波流转，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刘旺假装捋一捋袖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好，我这就去给你抢过来。” 说罢便要动身过去。 陈艺欣连忙哭笑不得地拉住了他。 “谁要你去抢了！” “那你指着她干嘛？”刘旺开始装傻。 陈艺欣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盯着他，眉眼里是说不清的情愫。 刘旺不敢直视她太久，便强挤出一丝微笑说道:“好啦，我带你去学校旁边的小店，那里有很多口味的冰激凌，任你挑选。” “好呀好呀。”陈艺欣兴奋地拍了拍手掌，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 如果刘旺是她的男朋友，她现在或许已经冲上去搂住他的脖子了。 可惜他不是。 虽然暑假期间，学校附近的小店基本上没什么生意，但是店铺依然还是开张的。上学的时候，每天夜自修下课，都会有同学三五成群地来这里买零食打牙祭。 校园生活繁忙而紧凑，回寝室之前的这段时间也是为数不多的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因此，有很多情侣就会抓紧时间到处喂狗粮，同时也有很多原本不认识的人在这里机缘巧合之下相识相知相爱，当然这家小店也见证了许多懵懂少年的心碎历程。 多年后，这家小店经过几次装修已经焕然一新。可是那台老旧的车载冰箱却还在那里，只不过上面多了一些岁月的划痕。 陈艺欣左手右手各拿着一个甜筒冰激凌，一个是草莓味的，一个是抹茶味的。 “你想要哪一个？我请你吃呀！” ……明明是我付的钱，怎么成你请我了？刘旺的头上仿佛冒出了许多黑线。 “随便咯。” 他对吃的没有特别挑剔，只要能解暑，什么口味真的无所谓啦。 “那……给你草莓味的吧，比较甜。”说罢，陈艺欣将一只手伸到他的嘴边。 冰激凌一从冰箱里拿出来便以肉眼无法分辨的速度开始融化，此时已经有一些流到了陈艺欣的手上，像是在洁白无瑕的雪地上留下了一抹嫣红，竟然有些触目惊心。 刘旺接过了冰激凌，果然又有一些融化了流到他的手上了。 为了不让它浪费，他立刻将冰激凌塞到了嘴里。 炎炎夏日里，能有一个冰激凌，入口即化，凉意由嘴传遍全身，那种感觉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爽！ “喂，谁让你都吃了！”陈艺欣突然娇嗔道，“我只让你舔一口，你怎么给我全吃了。” “啊？”刘旺有些目瞪口呆。 看着手里只剩下半个甜筒的“冰激凌”，刘旺将它又递到陈艺欣的樱桃小嘴边，一本正经地问道:“给你，你还要吗？” “去去去，都被你吃完了！”陈艺欣朝他吐了吐舌头。 她开心地吃着冰激凌，吃相还十分得文雅，一点也不像她平时大大咧咧的性格。 刘旺知道，出来这么久了，如果再不跟她表白就没有机会了。可是……他的心里依旧很忐忑，和陈艺欣相处了一会，虽然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了，但是表白……他还真不好开口，尤其是看到她天真无邪的眼睛的时候，他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果然，当面表白这种事情，好像真的不适合我。 他心里这样想着，目光渐渐变得呆滞，没有发现陈艺欣正好奇地盯着他看。 “喂，你在想什么呢？”陈艺欣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呃，没什么。”刘旺回过神来。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啊？” 刘旺刚想说是啊，可是一抬头看到陈艺欣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到嘴边的话又被他生生吞了下去。 “没有啊……”他语气低落，有点心虚。 “噢。”陈艺欣面不改色，似乎没放在心上，“我们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回去了，外面好热啊！” “等……” “什么？” 刘旺还没把话说完，那个穿着浅蓝色连衣裙的女孩立刻惊喜地转过头，裙摆在空中划过一个曼妙的弧度。 刘旺还是没能说出口。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啊？” 女孩显然有些失望，细密的睫毛无精打采地垂了下来。 “不用了，我坐公交车回去。”陈艺欣浅浅一笑，上前拍了拍刘旺的胸膛，“旺仔，马上要开学了，如果你的作业还没写完，那可要抓紧呀。” 刘旺点了点头。 那句话他在心里重复了千遍万遍。 我喜欢你，喜欢你啊！ 可是每次话到嘴边都被他又咽了回去。 他以为自己是一个自信的人，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他，没有什么困难是他不敢面对的。可是后来他悲哀地发现，在教科书上，在作业本上，在考场上，确实没有什么可以绊倒他。但也仅限于此而已。 第9章 刘旺在假期的最后几天把作业匆匆完成了。其实他根本就不想做，他很讨厌一直这样通过炒冷饭的方式学习和巩固。明明好好做一道题就可以掌握的知识，偏偏要寥寥草草地做几百道题目，这又是何苦呢？但是他发现总有人会对此乐此不彼。 很快，一个暑假就过去了。刘旺又带着一大堆行李回到了学校。 回忆整个假期，除了那一次尴尬的约会，他竟然记不起任何事情了。其他的时光在记忆里都是模模糊糊的，他记不清自己那些时候在做什么，可能在打游戏，可能在看帖子刷微博。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人在悄无声息地偷走他的时间，偷走他的记忆。 原本他以为，经过一个假期的休息，自己的身心都能得到放松，自己能更好地投入到未来的校园生活。 可是当他刚一踏入教学楼，毫无征兆地就打了一个哈欠，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莫名的疲惫感。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就踏入了被慵懒和清闲笼罩的天堂。 虽然如此，但是毕竟是刚刚开学，总是要拿出一点干劲的。他给自己立下了无数伟大的旗帜，仿佛只要完成了这些目标他就会成为天上天下第一人。 每个学期最轻松的时候就是刚开学那几天。那时作业少，考试少，活动课多。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越是轻松的时候大家学习越努力。而过了几天，老师们开始进入“状态”之后，学生们反而不在状态了。该玩手机的玩手机，该看小说的看小说，该睡觉的睡觉。当然，那些每天负责调动课堂气氛的学习积极分子们依然会各司其职。 刘旺听课听到无聊的时候，脑子里就会回忆和陈艺欣在QQ上聊天时说的话，回忆某一天两个人在校园里不经意地相遇。 像他这种安静孤僻的男生，平时很少跑到教室外面去，在教室里面也是自顾自地看书、玩手机。校园生活繁忙而紧凑，上完一节课马上就要准备下节课的书本，吃完饭马上就要准备中午的自修课，晚上放学了马上就要抓紧时间回寝室洗漱睡觉。 这样一环扣一环，让人喘不过气来。在这个爱胡思乱想的年纪里，各种各样的想法也只有在上课走神时才有机会从脑海中蹦出来。 有一天上午最后一节课，刘旺又饿又无聊，便开始拿起笔在手上转来转去，左手右手都一起转，简直不要太溜。老师给他使了很多眼色，但是他全部装作没看见。 有本事你提问我呀，看我没听课都照样能给你答出来！ 老师后来忍无可忍，直接点名让他站到教室外面的走廊去。 班上的人都是一惊，尤其是女生。 他们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刘旺一步步走到外面去，手指上的那根笔依然在快活地转来转去。 作为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被赶到外面，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的眼神总是给人一种目空一切的感觉，连老师都有些受不了。 好在走廊上没有太多的阳光照过来，不然刘旺可就要被烤焦了。 教室里面老师叽叽喳喳地讲着课，可是已经跟他没有关系了，他本来就不想听。他的脑子里最近一直都是陈艺欣的倩影，从暑假那次约会之后他就更加对这个笑起来很可爱的女生着迷了。 他在心里盘算着，反正有这么多大好时光，不如再挑一个机会去向她表白。 其实他很不希望开学，因为开学以后陈艺欣又可以混在班里的男生中间当一个假小子，可是谁知道那些和她玩的男生都是怀着什么心思呢？他不喜欢陈艺欣和别的男生在一起打闹。 这更加坚定了他想要得到陈艺欣的心思。 突然，记忆中的脸颊和现实巧妙地重叠。他在走廊上向隔壁教室望了一眼，这一眼他就看到了坐在教室最外面那排的陈艺欣，此时此刻她也正好看到了他，她的表情有一丝惊讶，不过很快她就收敛了自己的目光，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黑板上。 刘旺只有在陈艺欣转头看黑板的时候，才敢刻意朝她那个方向看去。她的侧脸看起来圆嘟嘟的，有点像婴儿的感觉。他随意往后面一瞥，竟然发现楚文浩就坐在她的后桌。 正好对上他的目光，楚文浩原本柔和的表情突然变得凌厉起来。 下课之后，大家都像脱缰的野马般飞奔向食堂，整个教学楼每一层都是咚咚咚的脚步声，像地震了一般。 为了避免拥挤的人潮，刘旺在下课之前就自己偷偷溜走了，正好经过陈艺欣窗前的时候，他忍不住往里面看了一眼，那个扎着蓬松马尾的女孩一直盯着黑板，没有注意到他。反倒是原本低着头在玩手机的楚文浩被吓了一跳，以为又有什么校领导来突击检查了。 刘旺躺在寝室里狭窄的床上，脑海中一直是陈艺欣认真的侧脸。 他打开手机QQ，点开了陈艺欣的资料，忽然惊喜地发现她的生日就在近期。这是一个绝妙的表白时机。 不过首先，他得准备好生日礼物。 陈艺欣似乎很喜欢听歌，经常看到她在自修课的时候戴着耳机听mp3。刘旺打算买一个新的送给她。 正当他想要点开淘宝时，陈艺欣发过来一条消息。 “刚刚我们都在教室上课，你怎么跑到阳台上看风景了？” 刘旺一下子从床板上弹了起来，那种属于学校的慵懒和疲惫感顿时烟消云散。 “为了培养品学兼优的新世纪阳光学子，老师决定让我在必要的时候陶冶一下情操。” 他发完这句话又笑着躺回床上去了。 “呸呸呸，被罚站就被罚站嘛，还往自己脸上贴金！”后面跟着一个吐舌头的表情，这的确是她的风格。 “嘿嘿，可能老师他容不下这么优秀的我。” “别自恋啦！旺仔，你是不是上课走神了？咦～你在想什么呢？”陈艺欣难得地发了一次坏笑的表情。 “我在想你啊。”后面也是一个坏笑。 在QQ上刘旺轻而易举地就发出了这句话。 “能不能正经点？” “我很正经呀。” “你是不是脑子被太阳晒坏了？啊，怎么办呀旺仔，你的脑子怎么能坏呢，我还指望你教我题目呢！” 其实说到教题目这件事情，早在刘旺刚加陈艺欣QQ的时候她就说过了。可是每次她都是随口那么一说，几乎没有来问过他题目。 刘旺的心里倒也挺期待陈艺欣能够来询问他，因为这毕竟是为数不多的可以见面交流的借口，他也能享受到一会会儿解出难题之后别人投来的崇敬的目光。 “你脑子才坏了呢！” 刘旺看了一下时间，还有十多分钟寝室才关门。 于是他便打开了游戏开始征战四方。 可是游戏第一局就输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状态不对，那就换个姿势再来一局！他从床上坐了起来，靠在墙上死死地盯着屏幕。 第二局又输了。 天气那么热，刘旺的心里一下子涌上一股莫名的火气。 他一个人待在寝室里打了很久的游戏，手机没电了又从室友的柜子里掏出充电宝。 直到下午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响了，他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这么长时间里，他的身体被恶灵霸占了，他身不由己，他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大脑。 不过如今就算他百般不愿，也只能关掉游戏从床上蹦下来。 每一次玩手机玩得太晚的时候，寝室的大门早就被物业给关了。不过像刘旺这样的一群人，早就开辟出了另一条逃生的道路。寝室一楼走廊的尽头有一个落地的通风窗，刚好够一个人从中间钻出来。 刘旺跑到那里的时候，发现还有一些人也和他一样正准备从这个小窗口逃生。 过了一些天，刘旺买到了一个水果形状的mp3。他将它放到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用卡纸写了生日祝福和自己想说的话放在里面，并将盒子装在一个小巧的手提袋里。现在万事俱备，就等陈艺欣生日那天到来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临近，刘旺的心里开始变得期待，也有一丝紧张。不过只是送个礼物，肯定比当面表白要容易一点。他这样想着，觉得自己这次应该是十拿九稳了。 陈艺欣的生日正好在周五，周六他们放假一天，周日要回学校补课。刘旺打算在周五下午放学的时候将礼物送给她，这样她回家之后看到那张代表他心意的卡纸，也可以一个人好好考虑一下，不会像在学校里那样周围总是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人。 那天上午刚刚下过雨，下午天气晴朗又比较凉快，每个人的心情都非常舒适惬意。刘旺觉得这是上天都在帮他。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终于响了，同学们早就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了，书包什么的早就在课上偷偷整理好了。铃一响整个教学楼仿佛又跳起了热舞，咚咚咚地响个不停。不一会儿教室里面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刘旺依然慢悠悠地整理自己的书包，这既是他的习惯，也是因为他心中紧张，手脚不自觉放慢了，所有的注意力都消耗在了深呼吸上面。 刘旺走到教室门口，看到陈艺欣已经收拾好东西，正靠在走廊的护栏上面，周围有几个女生和她聊天。 那些应该是她的闺蜜，她们肯定也知道今天是陈艺欣的生日，也许正在商量应该上哪大吃一顿呢。 刘旺回到座位，从书包里拿出了那个精心准备的礼物。刚一拿出来，班里几个眼尖的同学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们一边调侃他，一边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刘旺不想理他们，自顾自地朝门口走去。 可是一到门口他立刻就刹住了车。他发现陈艺欣周围又多了几个男生，而且现在她的手里多了几个花花绿绿的包裹。他们有说有笑，旁若无人。刘旺在角落里呆呆地望着，手里提着那个小巧的手提袋。 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教室里的人一个个离开，连日光灯也都撇下他走了。空荡荡的教室里一下子变得无比寂寞。 那些堆满书本的课桌椅子，有的排的整整齐齐，有的歪歪斜斜，有的甚至被人撞得180度乾坤大挪移。 匆匆离去之人从来不会想到那些留下来的人有多么孤独。 刘旺原本以为他可以在众目睽睽下，堂而皇之地走到那个女孩面前，笑着将礼物和祝福送给他。可是他忽然发现，自己原来连再向前迈出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他有时候很羡慕那些和她一起玩闹的熊孩子，至少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见到她，他们可以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哪怕只是以朋友的身份。 此时此刻，那个有着小酒窝和长睫毛的女孩就在不远处，可是他们之间仿佛隔了千沟百壑。 终于，在三三两两人的簇拥下，陈艺欣离开了他的视线。 天色也有些转暗了。 刘旺还是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陈艺欣离去的方向。 “咦，这里怎么还有一个人？”一个女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回头一看，是林若雪。 她是楼下班级的，刘旺的前桌是她的闺蜜小彤，因此她经常跑到楼上来玩，一来二去地两个人也就认识了，不过还停留在那种萍水相逢的状态，加了QQ一句话也没说过。 “你怎么来了？小彤已经走了。”刘旺淡淡地说道，语气有些低落。 “我是来帮她拿东西的。”林若雪走到一个桌子前，翻出了几本书，抬头的时候，她的眼睛扫到了提在刘旺手上的礼品袋，“哟，有妹纸送你礼物啊？” 她走向刘旺，一边坏笑一边伸手要去拿那个袋子，“来！给我瞧瞧是什么好东西。” 刘旺一下子将它护到了身后，林若雪抓了个空。 “不行。”他依旧淡淡地说道。 林若雪的个子很高，有一米七几，几乎跟刘旺差不多了。正如她的名字一样，她有着一身雪白的肌肤，瘦削的脸颊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妖娆。 “这么小气！”她嘟了嘟嘴，“是小学妹吗？我听说有很多小学妹暗恋你的！她人呢？” “走了。”刘旺依然是淡淡地说道。 “那你怎么还在这里？难道是沉浸在喜悦中无法自拔了吗？” 刘旺轻蔑一笑，“你看我像是高兴的样子吗？” 他没有再理她，自顾自地走出了教室，将林若雪和烦恼全部甩在了身后，飞快地往家里赶。 “在吗？”刘旺回到家后马上用QQ发了一条消息给陈艺欣。 第10章 可对方半天都没有回复。 “再不回我，我要把你给揪出来咯？”他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对方还是没有回复。 也许她现在还在什么地方玩呢？ 刘旺盯着她的头像看了很久。头像里是一个比着剪刀手的长发女孩，和她本人像极了，不过头像里的那个女孩没有小酒窝。 他没有什么胃口吃饭，随便滑了点菜到嘴里就算吃好了，又回到房间拿起手机到处乱翻。一会儿看看空间里好友的动态，一会儿点开微博看看大佬们更新的文字，一会儿打开游戏随便打了几局就关掉了。 网上有那么多事情可以做，可是他什么也不想做，他只想陈艺欣尽快给他回信。 他点开陈艺欣的QQ空间，看到了她生日聚会的照片。照片里有一些他认识的人，也有一些是他不认识的。 电光火石间，他看到一张照片，照片里的那个比着剪刀手的女孩，面带微笑，露着两个小酒窝，身旁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男生的头发乱蓬蓬的，像个痞子，可是他的眉眼却十分温柔。楚文浩！ 刘旺觉得自己像被雷劈了一样，脑子里一阵嗡嗡的响声。 “在，怎么啦？”陈艺欣回消息了，后面附带了一个招牌吐舌头。 “生日快乐！”虽然刘旺现在一脸阴沉，但他还是发了一个龇牙咧嘴的表情过去。 网上聊天就是这点比较好，对方看不到你的表情，你可以完全自由地表现自己的情绪，说出你想说的话，让自己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谢谢你！”陈艺欣发了一个么么的表情，让刘旺呆了一下。 仔细想想，她不过是开心而已，随手这么一发，除了表示开心和感谢又没有别的意思，用不着自作多情。 刘旺于是找了一个潘长江大笑的表情图发了过去。 “来，亲我脸上。” “哈哈，才不要！”后面又是一个吐舌头的调皮表情。 “你生日聚会，为什么不邀请我去？” “呀，我怕你不会来啊，你这么高冷的一个人，应该不喜欢聚会什么的吧？” “那也要看是谁的生日咯。” “嘻嘻，旺仔，你的心意我收下了！” 刘旺躺在床上，盯着屏幕上那几行字笑着。那些字好像有魔力一般，从屏幕当中飞跃出来，在他的眼前舞蹈着。看着那一条条消息，刘旺觉得就像看到了那个穿着浅蓝色连衣裙的女孩一般。 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 “我跟你说一件事啊。” “嗯？什么事啊？” “我说出来你不要生气。”刘旺想先给她打个预防针。 “没事啦，我怎么会生旺仔的气呢？” 刘旺将那句话打了出来，在心底里默读了几遍，终于发了出去。 “我喜欢你。” 发完这句话后，他立刻大喘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虽然他很期待陈艺欣的消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竟然有些害怕，特别是当他想到那张陈艺欣和楚文浩合影的时候。 漫长的等待，想跨越了一个世纪般煎熬。越等，刘旺的心里就越没底。 果然。 陈艺欣终于给他回消息了。 当他兴奋地拿起手机的时候，屏幕上出现的是这样一条消息: “谢谢你，旺仔，我很开心。” 这算什么？ 刘旺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被拒绝了。 可是他还是不甘心，不愿意相信。 “呃……为什么谢谢我？” 此时他早已从床上爬起来了，走到阳台边吹着凉风，趴在栏杆上俯瞰着这个喧嚣的城市，像一个忧郁的少年。 “谢谢你的喜欢啊。” “那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刘旺仍然不愿意放弃，继续追问道。 “可是，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刘旺心里又是一紧，痛得他无法呼吸，手机险些从手里滑落。 “他也是今天才跟我表白的，怎么这么巧啊。” 他？ “他是谁？” 刘旺的心中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名字。 “楚文浩，我们班的。” 果然。 他突然觉得心很累，没有力气再继续打字，发了一句“祝你好运。”便下线了。 刘旺回到房间，将手机甩在了床上。 他本来想一脚将面前的椅子踹飞出去，可是他发现他现在完全使不出力气，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样。 早该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陈艺欣那么好的一个女孩，身边肯定不乏追求者，她又凭什么看得上自己呢？ 刘旺无力地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像患了绝症的病人一样，没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和动力。这时候，他发现那件奇怪的事情又开始发生了。 他的腿上，肚子上，手臂上，一块又一块的地方开始变成透明的影子了，像是自己身上被捅了无数的透明窟窿。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要死了，但是他已经不再害怕了。 大不了就整个人变成一团影子，变成空气，反正也没有人会注意他。 身上那些透明窟窿开始变得越来越大。渐渐的，刘旺整个人已经面目全非，体无完肤。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面目可憎，走在街上没准会把人吓成神经病。 反正这个世界已经如此疯狂和不可理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自己还去挂念个什么呢？ 全都是浮云罢了。 刘旺用透明的手拿起手机，看起来就像是手机凭空悬浮在他眼前。 他关闭了所有的消息通知，而不是像平时一样一条条点开然后慢悠悠地看。 在整个手机都安静下来以后，他开始疯狂地打游戏，一打就是一个通宵。 好在第二天是休假，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打下去。换作平时，他打游戏还得瞻前顾后，想好该做的事情有没有做好，游戏打多久就要停止，今天还有没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完。现在他把这些全部都抛到脑后，他的眼里只有他的手机屏幕。 他没有吃早饭，没有吃午饭，没有喝水，没有出门，除了去上厕所。 门被嘎吱一下推开了，吓了他一跳。 爸爸走进房间，左顾右盼。刘旺觉得很奇怪。 他从房门口走到窗台，再从窗台走到衣柜后面。爸爸一直在房间里看来看去，可是就是不往刘旺的方向看。 刘旺由一开始的吃惊变成了害怕。 “爸爸？你在找什么？” 他好像没有听到，自顾自地走了出去，将门又啪的一下关上。 隔着门，刘旺听到爸爸在客厅里面嚷嚷： “这个小兔崽子，大热天的又跑到哪里去了。” 刘旺的手机duang的一下砸在了他的脸上。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也变成透明的了。 他立刻翻身坐了起来。 自己浑身上下，已经全部变成透明的影子了。 难怪刚才爸爸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说的话。 他颤颤巍巍地将屁股从床上挪起来，走到镜子前，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全身像光斑一样忽隐忽现的一团影子，那种感觉就像在看老式的电视机。 这算什么？ 他觉得自己像被什么人用橡皮给擦掉了一样。 刘旺冲到门前，刚想用手去抓门把手，手却一下子穿了出去。他又往前迈了一步，自己的脚也穿了过去。果然是变成了一团影子啊，可以像超人一样在墙和门里自由穿梭。 他穿过了房门，走到了客厅，看到爸爸正在打电话。 刘旺在他身旁静静地站着，直到他按下了手机的锁屏键。 “爸……”刘旺向他伸出了手。 可是他却从一旁的沙发上取来一个公文包，然后径直地从刘旺的身体穿了过去。 爸爸推开门，又关上门，楼道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留下刘旺一只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中。 他没有再追上去，只是突然脑子里一阵晕眩，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前摔了出去。 刘旺的脸贴在地上，一股冰凉的触觉像水波一样从脸上荡漾到全身。疼痛的感觉至少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不是变成灵魂，也不是一团空气。 这一跤摔得他骨头都快散架了。 他从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肚子正巧在这时候咕噜的叫了一声。 说起来，他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 他也没有换衣服，没有洗漱，直接穿着拖鞋想要穿门而出。 可是他的脑袋咚的一下撞在了结实的门上。刘旺顿时觉得自己头顶上仿佛出现了许多星星。 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恢复原样了，不再是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 难怪刚才摔在地上那么疼，不然应该直接穿到楼下去了吧？ 他从冰箱里拿了一些水果，又从柜子里翻出一些饼干和牛奶，回到了房间。那个原本快要被遗忘的手机，终于又被它的主人拾起。 刘旺一看游戏画面，大大的“失败”写在屏幕上。 自己刚才那局游戏才打到一半呢。 其实从昨晚开始一直打游戏到现在，他早就打得要吐血了。可是他不能停下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随手点开了手机QQ，等待几秒钟刷新后，一下子弹出了很多消息。 有一些群里的消息，也有一些同学的。 可是他看到最上面最醒目的那条消息框，备注是“艺欣”，消息框后面标了一个很大的数字。原来自己下线以后，她对自己的QQ实行了消息轰炸。 刘旺的心里突然感觉有了一些慰藉。 至少她不是一点都不在乎我的。 他点开那个消息框，一条条地看着。 “嗯。也祝你找到更合适的人。” “我们就当今天什么都没说吧。” “不然以后肯定会觉得尴尬的。” “我不想这件事成为我们两之间的沟壑。” “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做朋友好吗？” “旺仔，你怎么下线了？” “你平时不会这么早下线的啊？” “你有时候游戏会打到12点多的，我都知道！” “你是不是隐身了？” “你不想理我了吗？” “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已经答应楚文浩了，所以只能对你不公平了。” “他虽然成绩不好，也很贪玩，但是对我挺好的。” “他会经常带零食给我吃。” “旺仔，你这么好的男生一定有很多女生喜欢你的。” “你想找女朋友肯定随随便便一抓一大把的对不对？”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旺仔，你这样子，我觉得很难过。” “我也不知道对你是什么感觉，我觉得我好像要失去你了。” “你是不是在打游戏啊，我听说男生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去打游戏的。” “你要是游戏玩累了，就给我回个消息吧。” “旺仔，我有点担心你，我都快急哭了你知道吗？” “我等你等的都快睡着了。” “你是不是已经睡了？” “可是，可是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如果你还在的话，就给我回一条消息吧。” “我怕我一觉醒来什么都忘了，而你依然很难过。” “旺仔，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高冷的。” “我知道你虽然看起来冷漠，不苟言笑，但是你心底里是很温暖的。” “你也一定很想和大家打成一片的。” “旺仔，你怎么这么喜欢穿白衬衫和黑裤子啊，噢忘了，还有白鞋子！” “我感觉这好像是你的标配。” “你穿白衬衫很帅的！我跟你说，我们班有很多你的小迷妹哦！” “你要是看上哪个了，告诉我，我帮你去追她！” “旺仔，其实我也挺喜欢何老师的，他是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没有训过我的老师，嘿嘿！” “我跟你不一样，我是个超级大学渣，经常要被老师骂死的。” “每次在年级前几榜上看到你的时候，我都觉得你跟神一样。” “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啊，成绩好，被老师表扬，拿奖学金。” “我有时候觉得跟你好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有时候我又觉得，我们两个好像有着相似的灵魂。”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旺仔，我好困啊，我今天不想熬夜的。” “可是你还没有回我消息呢，我不放心啊。” “你知道吗，你不回我消息我会睡不好的。” “说不定还会做噩梦的，想想就害怕！” “我这么可爱，你舍得让我睡不好吗？快回我吧！” “我数321，如果你回我了，我就答应做你女朋友。” “真的我不骗你！” “我数了啊！” “3。” “2。” 到这一条消息为止的时间是0:25。 早上8:30后的消息: “对不起对不起旺仔！我昨天晚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手机还在脸上，哈哈。” “你怎么还没回我的消息啊。” “你是不是还在睡懒觉，现在都快到9点咯。” “快醒醒，别睡啦！” “旺仔，我起床吃早饭去了，你也记得吃啊。” “旺仔，有人约我出去诶，可是外面太阳好大，我不想去。” “旺仔，我记得你跟我说，你很喜欢吃沙县的鸭腿饭，我现在正在吃，感觉还不错，鸭肉特别嫩，口感就像棉花糖一样！” 刘旺放下手机，栽倒在床上，心中五味陈杂。 如果陈艺欣在拒绝自己之后，没有再多说任何一句话，也许打了一个通宵的游戏之后，他现在早就可以死心了、放下了吧？ 可是偏偏她又那么多情地发了这么多消息，这下刘旺本来坚定的决心动摇了。 他不明白陈艺欣字里行间的意思，但是眼前的事实是，她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女朋友。 想到这里，刘旺的心里又是一阵绞痛。 自己苦苦挣扎了这么久，却还是落在了楚文浩的后面。 如果和她同班的，坐在她身后的那个男生是自己，那么结果会不会不一样了？她会不会就顺理成章地接受自己了呢？ “叮叮叮——” 刘旺知道，是陈艺欣又发来消息了。 第11章 “旺仔，你上线了！”、“快回我，不许装死！” “怎么了？”刘旺回道。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 “我去干嘛和你有关系吗？”刘旺逼自己硬下心来。 “当然有关系了！旺仔，你的事怎么会和我没关系呢？” “你该干嘛就干嘛去吧，不要再烦我了。” “旺仔，你不要这样子好不好？我不想失去你。” “你信不信我把这些消息都发给楚文浩？” “旺仔，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刘旺盯着屏幕犹豫了很久。 “我就知道你不会讨厌我的，你犹豫了！”陈艺欣终于又发了一张可爱的表情。 刘旺有点恨自己太心软，他很想快刀斩乱麻，从此以后两人就各自天涯，互不相干，可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他用一只手打开了一瓶雪碧，咕噜咕噜地喝着，像是在喝酒一样，喝完之后整个人都醉倒在了床上，衣服上，地板上，床单上，到处都洒了那冒着气泡的碳酸饮料。 “旺仔？你怎么又不回我消息了？你上哪去了？” “你知道怎样是对我最好的吗？”刘旺在手机屏幕上打出这行字发了过去。 对方很快就回了: “怎样？” “不要再出现在我的世界里，让我安静地忘记你。”发这句话的时候，刘旺的眼眶有些红红的，熬了一个晚上，眼睛早就受不了了。 “我不要！凭什么？你不许忘记我！我不要你忘记我！” “你不能这么自私。” “不行，我就自私了怎么着！你不许忘记我，以后我每天都要烦你，让你忘不了我！” “你信不信我把你给删掉？” “那你信不信以后我去你们班烦你？” “随便你。” 这下换成陈艺欣犹豫了。 在等待对方回话的时候，刘旺变得焦躁不安，他一遍又一遍地将消息记录从头翻到尾，这似乎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了。 他开始有些后悔之前说的那些话，他心里也有些害怕，陈艺欣会真的就此和他形同陌路。 好不容易等到了她回消息，刘旺竟然有些窃喜和激动。 “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吗？”后面跟着一个哭泣的表情，那是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点一滴的泪珠从里面滑落出来，惹人怜惜。 刘旺的脑子里浮现出了陈艺欣哭泣的面容，大眼睛不圆了，小酒窝不见了。 他的心紧了一下。 终于他还是承认自己输了。 “喜欢都来不及，我怎么舍得讨厌你。” 陈艺欣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屏幕，立刻破涕为笑，将被子一脚踢飞了起来。 “那你以后不许这样了！”她发了一个傲娇的表情。 “我还有机会吗？”刘旺小心翼翼地将这几个字发了出去。 “旺仔，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没事，我等你。” “旺仔，我觉得你挺好的，长得帅，成绩好，人也好，可是，楚文浩也对我挺好的，他会替我打掩护，会给我带零食，会陪我玩。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我分不清楚我对你和他的感觉。我在想，如果是你先和我表白的，我可能真的就答应你了。” 刘旺将那几行文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所以，我没有输给楚文浩，我只是慢了一步。 他虽然这样想着，但是他知道自己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当初自己连穿过人海去给她送一份礼物的勇气都没有，活该现在被别人占了先机。 楚文浩离陈艺欣那么近，以后肯定会有很多培养感情的机会的，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嘛？想到这里，刘旺的心里突然又涌上一股火气。 看来自己基本上是没有机会了，还是应该默默地待在属于自己的阴暗角落里。刘旺觉得自己心中曾有过的那些幻想，像泡沫一样破碎了。 那天晚上临睡前，刘旺给陈艺欣发了一条消息: “我好羡慕那些每天陪你玩闹的人，至少他们总能看见你，总能陪在你身边。” 学校的生活真的很无聊，特别是当一个人不想写作业，又听不进去课的时候。如果这样的一个人变成一群人，那么班上就会出现一种神奇的现象。 每天课上，坐在教室最后面的那几排男生不要太舒服。他们离空调最近，离讲台最远，天高皇帝远，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们便只当老师不存在，该睡觉的睡觉，该打游戏的打游戏。 如果在上课期间，偷偷从教室后面的窗台上往里看，几乎所有后排的男生都人手一部手机，在课桌底下玩得high翻天，场面只能用壮观来形容，与前面的学习氛围形成了鲜明对比。 有一次班上一群人在开黑打王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队友秀出了什么骚操作，有一个男生突然大喊了一声“卧槽上啊！”惹来了全班的注意。 老师一猜就知道底下发生了什么，早就已经懒得在课堂上浪费时间了。不过课后仍旧是要把那男生叫到办公室思想教育一番的。 刘旺写作业的时候，突然后背给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原来是一班五黑大队的头儿，小毛，一个胖乎乎的男生。 “别写了，没前途的，一起开黑吧，班上那群傻子我实在是带不动了。” “我不在教室里用手机的。”刘旺把头转了回去，用后脑勺跟他说话。 “别装了，我都看到你玩过了，我们班上就你最厉害了，你不来谁来？”小毛继续央求道，顺便用余光扫了扫坐在刘旺周围的几个女学霸，她们大多不怎么说话，自顾自地低着头刷题目。 “别打扰我学习，OK？”刘旺还是用后脑勺回应他。 “唉，随你随你，这年头还学习，太搞笑了。”小毛一边戏谑地笑着，一边又偷瞄了那些女生几眼。 第12章 坐在教室后面唯一的不好就是，周围全是男生，很容易产生基佬。 通常下课期间，后面的战友们都会休战一会儿，一个个都跑到走廊上面打来打去，摸来摸去，画面难以描述。男生之间的爱情有时候不止是游戏。 刘旺依旧低着头看着题目，突然后背又被人拍了一下。 这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刘旺已经很不耐烦了。 “你烦不烦，都说了别影响我学习！”他一边嚷道，一边起身转过头来。 可是眼前并没有出现那个又高又胖的家伙，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材苗条、扎着蓬松马尾的女生。 “哇，不愧是大学霸，这么有气势呢？”陈艺欣笑出了两个小酒窝，抬头望着他。 这应该是刘旺一生中唯一一次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时候了。 “怎么是你？”他收起了原来藏在眉间的愤怒和不耐烦，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看起来很假。 “我不是说了，要来烦你呀！”陈艺欣拍拍刘旺的胸口，像个哥们一样。 周围那些原本不苟言笑的女学霸，纷纷投来难以捉摸的目光。 “哦。我刚才说了，别影响我学习。门在那里。”刘旺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过去。 “喂！有你这样的么？待会最后一节下课你陪我去小卖部吧。”陈艺欣期待地看着他，眼中似有小星星般明亮。 “楚文浩呢？你怎么不让他陪你去？”刘旺扭过头去，不敢继续看她的眼睛。 “他那个呆瓜，上课打游戏，下课打篮球，哪有空管我啊。” “你觉得我就很空吗？有人约我去开黑，我也没空陪你。”刘旺虽然心里有些窃喜，但他一点也不想表露出来。 “游戏重要还是我重要？”陈艺欣突然拉住了刘旺的手臂，一脸无辜，“我这么可爱你忍心拒绝我吗？” 刘旺仿佛已经听到周围的人在心里“咦～”了一声。 “旺仔，陪我去吧，就这么说定了！”说罢也没等刘旺反应，陈艺欣就蹦蹦跳跳地走了。 她一走，刘旺的心里顿时有一点失落。 “我这么可爱你舍得……呸！你忍心拒绝我吗？” “旺仔～陪人家去嘛～” 一些熊孩子在这个时候凑了过来，问东问西，惹得刘旺又是一阵烦。 他跟陈艺欣表白的事情，应该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可是她今天这样一来班里，肯定会让有心人顺藤摸瓜，然后一点点搞事情。 虽然作为一个学霸，本就是人们茶前饭后不错的谈资，他也早已经习惯了，但是表白被拒绝这件事，实在太有损自己的形象了，让他觉得很没面子。 幸好当初没有当面送礼物给陈艺欣，不然人可就丢大了。 也不知道这丫头这次要搞什么鬼。 莫非是和楚文浩闹别扭了？ 刘旺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学学偶像剧里的男二，揪住男一的衣领恶狠狠地说:“你要是敢对她有半点不好，小心我把你撕成碎片。” 可是凭什么自己要当男二？他才不甘心呢。 再说，自己往那个人高马大的楚文浩面前一站，估计也只能一脸小受的模样。 他也没有兴趣和楚文浩有过多的交集。 下课后，班里的人要么去吃饭，要么去篮球场足球场，要么留在教室里刷会题。刘旺安静地坐在座位上，表面波澜不惊，内心波涛汹涌。 听到身后有轻快的脚步声传来，他就开始整理自己的表情，挤也要挤出一丝微笑啊，不能一直面瘫着。 刘旺的肩膀不出所料地又被拍了一下。 他起身转过头，看到了一双像星星般闪耀的双眸。 “久等啦，我们走吧。”陈艺欣拉了拉他的手臂，走在前面。 刘旺像个护花使者一样跟在那个俏丽的背影后面。 他们走过教学楼的走廊，横跨实验楼和艺术馆间的天桥，穿过操场边上的林荫小道，一路上，晚风送爽。 这段时间小卖部里的人还是有些多的，但也不像中午的时候那样挤到寸步难行。刘旺一直跟在陈艺欣的后面，两个人走到了摆满饮料的货柜前。 陈艺欣突然惊喜了一下，从货架上拎出了一瓶红色罐装的牛奶。罐子上面画着一个穿着背心的小男孩，男孩红着脸颊笑着，嘴里是一个红色的桃心。 她将那罐牛奶塞到了身后那个一脸诧异的男生手上，自己又从货架上拿了一罐。 “嘻嘻，请旺仔喝旺仔！”她笑着望着面前的那个人，露出了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为什么啊？” “上次你不是请我吃了冰激凌吗，来而不往非礼也。”陈艺欣像拉着小孩子一样将刘旺拉向了收银台。 刘旺一路上都不敢抬头去看周围人的表情。他不知道陈艺欣这个小丫头是怎么做到这么随心所欲毫无顾忌的。也许这就是大大咧咧的好处吧，有时候可以不用那么在意他人的眼光。 刘旺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我很喜欢吃甜的东西，旺仔就很甜啊。”陈艺欣又将刘旺拉到了操场上，两人绕着塑胶跑道在漫步。 “只要不是甜到腻的，我都可以接受。”刘旺一边含着吸管，一边吊儿郎当地走着，他是第一次在异性面前感到如此轻松自在，当初那个看着陈艺欣的眼神会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的男孩好像不见了。 “好好喝啊，我最喜欢旺仔啦！”陈艺欣总是莫名其妙地就很开心，难怪她那么受异性的欢迎，可以和他们打成一片。 刘旺当然知道她说的是手中的旺仔牛奶，是罐子上那个笑得灿烂无比的小男孩，而不是他。 “旺仔，你也叫旺仔诶，怎么这么巧呢！”陈艺欣扭过头来望着他，嘴角还挂着一滴牛奶。 “还不是你们给起的。”刘旺别过头去不看她，一脸傲娇。 “还有谁叫你旺仔啊？”陈艺欣好奇地凑近了问道。 “班上的一些哥们呗。”刘旺假装若无其事地回答道，心里却小鹿乱撞。 “噢。”陈艺欣仿佛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又笑着凑了过来，“那你跟他们说，以后不许这样叫你了。” “为什么？” 晚风撩起了刘旺细碎的刘海，露出了一点点额头，在夕阳下，他的脸颊看起来有些柔美。陈艺欣抬头望着他，眼神变得恍惚。但是，她很快便回过神来。 “因为只有我可以这样叫你！这是我的专属权。”她一脸得意，语气中带有几分霸道。 这算不算是传说中的无理取闹？刘旺有点惊讶，也有一些窃喜。 “你怎么这么皮？”他有些忍俊不禁。 “哇，你居然笑了！”陈艺欣拍了拍手，无比开心的样子，“这才是最真实的笑嘛，你笑起来明明那么好看，为什么老是一脸冷漠呢。” 刘旺平时是个面瘫，就算是笑大多也是皮笑肉不笑。他如今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想办法转移一下话题。 “你不用去吃晚饭的吗？” 傍晚的操场上比较凉快，有很多人吃完饭陆陆续续到这里来散步。 “我今天没什么胃口，待会去小卖部弄点饼干面包什么的就好了。” “没胃口？” “嗯。诶，对啦，旺仔，你还没吃晚饭呢，拉你来散步都忘记了。你要是饿的话就先去吃吧，不然一会儿菜都没了。”陈艺欣边说边推攘着他朝食堂方向走去。 “那你呢？” “我再走会吧，拜拜。” 刘旺很想说，自己不饿，可以再陪你一会。可是看到陈艺欣已经跟他挥手说拜拜了，好像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他实在没有办法开口，便也只好转身离开了。 当他再一次回头的时候，他发现陈艺欣仍旧站在那里，夕阳下，她单薄的身影看起来十分孤单和寂寞。刘旺有一种想要冲上去抱住她的冲动。看到刘旺转过身来，她才匆匆忙忙地又朝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走了。 刘旺很困惑，他不懂这个女孩。 三节夜自修里，刘旺的脑子一直都在想陈艺欣。他忘不了她笑起来露出浅浅小酒窝时可爱的样子，他忘不了她拉着他的手臂在人群中穿来穿去时骄傲的表情，他忘不了分别时那个站在远处的孤单身影。 刘旺的笔在手中转了又转，可是题目却没写出几道。同桌的女生用胳膊捅了他一下。 “怎么了？”刘旺半天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她。 “笔墨甩我身上了。”同桌诡异地冲他笑了笑，“怎么心不在焉的？不像你啊？在想哪个小迷妹吗？” 刘旺瞪了她一眼，从课桌里抽出一张纸巾丢给她。 他有个习惯，每天夜自修下课之前，就会一个人提前离开教室，要么先回寝室，要么躲到行政楼去蹭一下无线网。 他本来想今天晚上下课去打会游戏的，可是他临时改变主意了。 他成了今天晚上第一个光顾小卖部的人。 夜自修下课后，没吃什么东西的陈艺欣早已经饥肠辘辘。她背着一个绿色的卡通书包随着人海走向寝室。 楚文浩不是住宿生，所以他早就已经下课回家了。陈艺欣不能享受到其他恋爱中的女生那样走到哪里都有男朋友护送的待遇。虽然她自己说不在乎，可是每次在那条通往寝室的小路上看到成双成对的男女走在一起时，心里难免会有些失落。 路过小卖部的时候，看着雨点般密集的人群，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揉揉扁扁的肚子离开了。 路灯下的小路，被一条条拉长的人影铺满，上面撒了几片孤零零的落叶。月光朦朦胧胧，像倾泄的泉水，浇灌无助而又孤独的灵魂。 陈艺欣觉得，自己像是被遗忘在小路上的落叶，轻而易举地就能被一阵风带走。她的耳边响起了李行亮的《回忆里的那个人》。 她的人生才过去了那么一点点，她还不曾有那个可以深深藏在回忆中的人。可是她的视野却在脑海里的旋律当中，渐渐变得模糊，像蒙上了一层轻纱。 她回到了寝室，笑着对姐妹们问道:“同志们，你们还有零食吗？我快饿成傻X了。” “晚上最好别吃东西，就当减肥了好吧？”女生甲从阳台上走了进来，顺便把窗帘给拉了起来。 “她再减肥可就要出人命了。”女生乙凑过来拍了拍陈艺欣的大腿，“这小妞大腿跟我小腿一样细啊，太可怕了。” “喂，我真的好饿，快救救我～”陈艺欣哭笑不得地拉着女生乙的手央求道。 女生乙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从身后拿出了一大袋原味的旺仔小馒头。 “哇！旺仔小馒头，我可喜欢吃了！谢谢谢谢！”陈艺欣一边兴奋地叫道一边如狼似虎地扑了过去。 她一下子撕开了包装袋，一把一把地抓起来往嘴里送。 “这个不是我的，是有人托我带给你的。”女生乙笑着说道。 “楚文浩吗？他什么时候开始懂我的口味啦，这么棒！”陈艺欣头也没有抬，自顾自地往嘴里塞小馒头，地上还掉了几个。 “是隔壁班那个高冷帅哥，刘旺。” 陈艺欣一愣，嘴里叼着的几个小馒头一下子滑了下来。 “小欣欣，艳福不浅嘛～”女生乙坏笑着走开了。 “是他啊……”陈艺欣突然觉得鼻子里酸酸的。 那个男孩，平时不苟言笑的，一脸冷漠。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当他突然送来一些温暖的时候，才更会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感动。 她蹲下身来，将那些掉在地上的小馒头一个个捡起来，轻轻吹走上面的灰尘，然后再将它们放到嘴里。这一次她没有再狼吞虎咽，而是一颗一颗小心翼翼地嚼着，好像每一颗都有着不同寻常的味道。 嚼着嚼着，她的视野又一次蒙上了轻纱。隔着轻纱，她仿佛看到了一张柔美单纯的少年脸颊。 第13章 有一个周六，刘旺一觉睡到了十点。大概是因为昨天晚上游戏打得太晚的缘故。他本来打算玩到十点就下线了，可是对于大部分夜猫子来说，十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刘旺昔日的队友一个一个上线，邀请他组队，身为团队当中顶梁柱的他当然没有理由拒绝了。 于是，一群人便组队打游戏打到凌晨一两点。刘旺实在熬不住了，队友们才肯放他去睡觉。 他揉揉眼睛，有点肿胀的感觉，往枕头边一伸手就拿到了那个会发光的砖头。他打开游戏一看，有一些朋友已经早早地开战了。说不定他们是昨晚一直战斗到现在呢。刘旺一上线，立马又有人发来组队邀请。 所以当他真正起床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刘旺点了一份外卖，拿到床上一边吃一边看着主播秀操作。他的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块神奇的屏幕，一只手摆弄着一次性筷子，在塑料盒中摸索着。他夹到了一块肉，张开嘴正准备迎接那丝滑鲜嫩的口感时，鼻子却告急了。他一不留神就把肉喂到鼻子上去了。 手机画面里的主播正在解说世界级的电竞比赛，刘旺一看比赛就像嚼了炫迈一样根本停不下来了。他靠在床上，捧着手机，手机充电线像一条长长的尾巴连到床头柜上方的插座里。外卖的塑料餐盒像失宠的妃子一样被晾在一边，嗡嗡作响的空调将它们的哀怨气息播散到整个房间里。 晚上爸爸回家的时候，一打开房门，各种奇怪的味道就对他造成了一万点伤害。他咳嗽了几下走了进来，刘旺此时仍靠在床上看解说。 “吃完东西都不知道处理一下吗？你今天在家都干嘛了？” “我待会就拿去扔掉。我现在忙着呢，你不要打扰我。”刘旺一脸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 爸爸也没再说什么，关上房门出去了。 幸好他没有再说什么。刘旺喜欢的选手现在在比赛中处于下风，他正替他着急呢。如果爸爸再七嘴八舌地多说几句，他一定会把气都撒在爸爸的头上，指不定又要大吵一架。 刘旺后来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反正终于是把整个比赛都看完了。 这样子一天好像就过去了。刘旺觉得看电竞比赛是一个不错的提高游戏技术的方式，他自认为今天一整天收获满满，自己的技术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可是关掉视频软件之后，他突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了。是先去游戏里面练练手呢，还是先看会微博和帖吧？是先登上QQ、微信回一下消息，还是先打开邮箱看看信件？是先打开酷我音乐调整一下心情，还是先打开腾讯视频看看综艺？ 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幕，他突然感到迷茫。 他突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拿着手机。 他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他有那么多事情可以做，有那么多事情想做，可是全都来不及了。 比如说他的作业还一字未动，那些散发着怪味的餐盒还没有收拾好，带回家的衣服还泡在水里没有洗掉，计划好的户外运动还没有选好地址。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事情？ 时间都去哪了？ 那些时间，真的都必须要花吗？ 刘旺扭过头，看了看那扇夜幕下的窗户，它像一面镜子，反映着人心。 果然，镜子中只有一个悬在半空中的发光的手机，那个握着手机的人，不见了。 我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我宁可拿着手机发呆，也不想把面前那些散发着讨厌气味的餐盒收拾掉？ 刘旺在手机上翻来翻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 他现在又变成了一团别人看不见的影子，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或者说更像是，被这个世界遗忘了。 他点开了陈艺欣的QQ空间。也许这里会找到一些他所需要的东西。 她的空间里面每天都会有更要，她喜欢用说说、照片和日志记录自己的所见所闻。刘旺看到陈艺欣空间里最新的一条说说。上面配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夜晚的万达广场电影院，还有一个男生。 他们去看电影了。 他们可能在外面约会了一整天。 而我在家宅了一整天。 刘旺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感觉。与其说他羡慕楚文浩，倒不如说他是嫉妒。 凭什么陪在她身边的人是那个一无是处的楚文浩？而自己只能缩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一边熏着怪味，一边接受漫漫长夜的嘲讽？ 他曾经以为自己很坚强，很淡定，能够很从容地面对生活给他的一切考验。后来他觉得生活从来不会考验人，而是一直在捉弄人。 刘旺知道，学校里有很多女生暗恋他，所以他就错认为所有女生都没有理由拒绝她，直到他明白自信和自大的区别。她们可能觉得他总是一个人一脸冰山的样子很酷，可是她们不知道，只要能有一个让他不再那么冷漠的机会，他一定会牢牢地抓住。 他的孤独，他认为这个世上不会有人懂。所以他一直那么孤独。 刘旺塞上耳机，将自己与外面喧嚣的世界隔离。他在听薛之谦的《方圆几里》。也许这是个不错的发泄情绪的方式。 与其在你不要的世界里，不如痛快把你忘记。 在陈艺欣最初拒绝他的时候，他就想豁达地对她说一句，没事，大不了忘了算了。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陈艺欣并没有渐渐淡出他的视线，反而占据了他心的越来越大的部分。 刘旺给陈艺欣发了一条消息: “看电影都不叫上我的吗？” 没想到陈艺欣很快就回复了: “我怕你跟楚文浩打起来。”后面是一个吐舌头的表情，这是她一贯的风格。 刘旺心里觉得打起来倒不至于，不过好脸色肯定是没有的。 “那如果我真的跟他打起来了，你帮谁啊？”刘旺的心情突然好了许多，他自己也感到惊讶。 “当然是帮你啦！” “为什么？”刘旺从床上翻了起来，正襟危坐。 “他那么人高马大的，我如果不帮你，他把你打死了怎么办？”陈艺欣发了一个偷笑的表情。 刘旺觉得自己的脑袋上仿佛冒出了许多黑线，一下子又倒回床上去了。 “那还是让他把我打死算了。” “别啊旺仔，我才不会让他打你呢。” “你不用可怜我。今天玩得开心么？” “开心个P啊！我跟你说，楚文浩那个呆瓜居然在看电影的时候睡着了。我都想把饮料直接倒他头上的鸟窝里了！”陈艺欣发了一个生气的表情。 “他可能是玩累了吧。”刘旺的心中有些窃喜和得意，他一开始担心楚文浩会在电影院里对身旁的小仙女做点什么，现在看来完全是多余的。 “我看他就是通宵打游戏没有好好睡觉！” “至少他还有人可以陪他去看电影。我就只能宅在家里自己一个人看啦。” 对方犹豫了一会，消息才发来: “旺仔，像你这么好的人，想找女朋友肯定很容易的，你就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第14章 “你是谁啊，你管我喜欢谁啊。”刘旺发了一个傲娇的表情，可是鼻子却酸酸的。 “旺仔，我现在在公园散步。公园里有条小路，路旁长满了枝繁叶茂的大树。虽然这条小路很暗，但是可以透过叶子间的缝隙，看到天上的月亮和星星。” “月光是不是可以从缝隙间洒下来，像流苏，像泉水，像瀑布？” 刘旺心中想象着那样的场景，想象着那个沐浴在月光之下的女孩。 “对！可漂亮了！” “你一个人散步吗？” “是啊。不，不是，还有星星陪我呢！”她发了一个可爱的表情。 “不管陪在你身边的是谁，只要你开心，那就够了。” 刘旺摘下耳机，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谢谢你，旺仔。” “我从来不想你对我心怀感激的。” “可是除此以外，我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了。” “你什么都不用说的。” “旺仔，我本来想让楚文浩陪我散步的。可是后来我把他给打发走了。” “为什么啊？” “我是一个很奇怪的人。虽然我白天总是大大咧咧，笑得没心没肺的，可是每到晚上我就会变得很敏感很脆弱，总是莫名其妙地难过。” “这些他知道吗？” “我没有跟他说过，我不想告诉他。以前我自己一个人走路的时候，觉得仿佛跟这个世界背离了，没有人懂我心里的难过，好像我天生就是一个只会笑的傻子一样。” “那现在呢？”刘旺已经从那个弥漫着盒饭味道的空调间里走出来了，站在阳台上望着繁华而又寂寥的城市。 “我一开始以为，有很多朋友就不会孤独了。所以我总是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也交了很多的朋友。我们一起笑，一起玩，可是我们总是隔着很远的距离。” 刘旺那时候就觉得，陈艺欣的这句话似乎话里有话。不过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明白。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有时候不止是地理位置上的，还有心理上的。” “是啊，能够有一个懂自己的人就很不错了，不该奢望那么多的。” “你觉得月亮她孤独吗？”刘旺看向夜空，突然问道。 “她有那么多星星陪着，应该不会孤独吧。” “可是，她的周围是一望无际的黑夜。哪怕是星星，看起来好像近在咫尺，可是实际上却相隔好几万光年。也许有的人，用尽一生也无法走完那段距离。你说……我会不会就是那想要陪在月亮身边的星星？”刘旺叹了口气，晚风抚动他的额发，轻描淡写地偷走一丝哀伤。 “旺仔，你为什么喜欢我啊？”过了一会儿，陈艺欣的回复才姗姗来迟。 “可能是某一天，月亮她笑得太灿烂了吧，让我的整个夜空，一下子明亮了起来。”刘旺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写出充满诗意的话，就算拿来感动一下自己，也足够了。 “旺仔，或许我才是那个想要走到月亮身边的星星呢？”夜幕下，陈艺欣坐在石凳上，脸上有一些泪痕。 “你老是叫我旺仔，我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叫你。”刘旺看着对话框上面的备注，突然自嘲地笑了一下，别说是当面叫出来了，就连在QQ上发一下，他似乎都没有勇气。 “旺仔，你叫我什么都可以啊，只要别学我们班那群男生一样叫我陈大傻就好了。” “艺欣，一心。你的名字真好听。” “嘻嘻，我觉得旺仔也挺可爱的啊。” “不要在外面待太晚了，早点回家吧。” “旺仔，你知道吗，我刚才有种冲动，我想立刻跑到你面前去。” “为什么？” “因为我是想要走近月亮的人呀！”陈艺欣发了一个吐舌头的可爱表情。 “那你愣着干什么，心动不如行动啊？”他发了一个坏笑的表情。 “嘁，你刚才还让我早点回家呢？” “你怎么还没把你房间收拾好？”身后传来爸爸的声音。 “噢，马上！”刘旺笑着应了一下，准备回屋。 诶不对！爸爸是怎么看见我的？我不是已经变成了一团影子吗？ 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原来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恢复正常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刘旺回忆着刚才自己都做了什么。 刚才在爸爸离开房间之后，自己就漫无目的地翻着手机，然后看了陈艺欣的空间，再然后两个人就聊上了。他也没有到别的地方去，就是从床上下来走到了阳台上而已。 刘旺发现，自己每一次变成透明的影子都是在长时间玩手机之后。可是他还没有想明白是什么契机让他又变回去的。 他不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到底意味着什么，不过到目前为止这并没有给他带来实质性的麻烦，所以他也不想在这事上花太多脑细胞。 陈艺欣晚上临睡前给刘旺写了一条留言，留言只有两个字:晚安。外加一个吐舌头的表情。刘旺现在一看到这个表情就会想起陈艺欣露着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的笑脸，想着想着就不饮自醉了。 在学校里面，每天上午和下午的最后一节课下课后，刘旺都会留在教室里多看会书或者写会作业。因为刚下课那时候，整个教学楼的人都像发了疯一样涌到餐厅或者操场，刘旺讨厌熙熙攘攘的人群。所以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他都会刻意避开。 不过像他一样喜欢留在教室里后走的，可不一定都是好学生。有的人会趁教学楼里老师少的时候，到处“偷电”。那些带着手机和mp3的人在这时就会纷纷掏出作案凶器，在教学楼里四处寻找空余的插座。 不过这样的人也不在少数，有时候这样的福利可是很难得的。这里就不得不提到一个传奇人物，丁仙人。班里的男生喜欢把偷偷玩手机称作“修仙”，而这位丁仙人可谓是修仙之人里的魁首。据说，直到高二下学期，这位仙人已经被段长、主任、任课老师等没收了五六部手机了，而且这些手机都是他省吃俭用自己买的，因为他的家里管得非常严。 可是管得越严，这个叛逆年纪里的少年仿佛就飞得越远。他现在上课已经完全不听课了，要么睡觉要么玩手机，而且还坐在教室最后面的角落里。有时候，大家似乎都忘了他的存在。除非是催他还钱的时候。对，为了买手机他还四处借钱了。 不过这样一个被人遗忘的家伙，倒是也为大家做出了一些贡献。他会很乐意有偿地为大家提供“代充”服务。只要给他一个钢镚，他就会帮懒人们在夜自修下课前把电子产品的电充满。为此，丁仙人经常逃课去空教室占插座。渐渐地，代充服务被很多人接受，都快形成一条产业链了。 丁仙人在这样的空余时间里，要么在一边代充一边玩手机，要么在四处搜刮钱财企图买下一个手机，要么就是穷困潦倒四处乞讨。 丁仙人和刘旺是同一个寝室的。虽然两个人都是带了手机的犯罪分子，可是作风完全就不一样。丁仙人经常在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独自一人拿着手机和充电宝躲到寝室的阳台上修仙。有一次刘旺早上起床去外面拿衣服的时候，一推开门就看到只穿着一条裤子的丁仙人缩在角落里，捧着个发光的砖头，精神依旧很亢奋。 “刘总。”丁仙人一脸假笑，凑到刘旺的课桌前，在上面放了一盒纯甄，“最近手头宽裕吗？” “你有何贵干？”刘旺没有抬起头来看他，依旧在草稿纸上挥舞着笔墨。 “想必你也听说了，昨天我的小米又阵亡了，我可能又要开始过上非洲人的生活了。”丁仙人长叹一口气，无奈地说道。 第15章 “我都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少在教室里面修仙，小心开得万年车。”刘旺依旧很淡定地看着卷子，一本正经地说道。 “是是是是是，我丁某人虽然修道多年，但是道行依旧跟您差了十万八千里啊。” “所以呢，你找我做什么？”刘旺终于抬起头来。 “嘿嘿，”丁仙人笑了笑，“是这样的，我刚刚看上一款性价比不错的手机，省吃俭用一周，再四处借点，很快就能搞到手了，到时候又可以和刘总您一起修仙了。” 丁仙人虽然没有赖过刘旺的帐，但是由于他在外的名声实在臭得令人发指，刘旺早就不想和他有过多利益上的来往。 最近关于自己的绯闻也挺多，正好可以拿来当挡箭牌。 “你知不知道我最近手头挺紧的？”刘旺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啊？刘总您一向财大气粗的，怎么会缺钱呢？”丁仙人有点纳闷。 “你可能一直沉迷修仙没有听说，最近我跟几个妹子来往密切，你知道，这可是项费钱的运动。” “啊？还有这事？你有马子了我们寝室的人怎么说也得沾沾光吧？” “你又没有女朋友，你怎么会知道养个马子得多烧钱？”刘旺一脸坏笑，似带有几分嘲讽和得意。 “嘁，谁说我没有女朋友的？人家现在还在上幼儿园呢。” “哈，厉害啊，忘了你有恋童癖了。” “呸，那叫萝莉控好吗！”丁仙人无奈地辩解道，“好吧，既然你有马子要养，那我也只好成人之美了。这盒纯甄就当我的贺礼吧。” 说罢丁仙人很快走开了，急切地寻找下一个目标。其实丁仙人除了每天低头玩手机外，为数不多的与人交往也是为了借钱和蹭饭。 在高一刚开学的时候，段长就严令禁止大家带手机。一次集会的时候，段长为了给更多人的打预防针和警告，将从丁仙人那里缴获的年段第一部手机当众砸烂。当时丁仙人在台下看着，心中定是有无数匹草泥马奔腾而过。也许在那个时候他就立下决心要跟段长硬怼到底。 丁仙人的手边从不缺手机，刚被收一个，很快他又能从某宝上弄到一个。不过没有手机的日子对他来说可不是那么好熬的。 以前上课他都躲在教室的最角落里，低头修仙，除了屏幕里的神奇世界，外界任何事物都仿佛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没有手机的时候，他要么捧着本小说大快朵颐，要么干脆趴在桌子上去梦里修仙。 不过丁仙人也不是一点也没尝试过去学习。有几次他手机被收，心情沮丧，会在寝室里面当着刘旺等人的面立下flag，从此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可是每当他拿起课本，没看一会儿就昏昏欲睡。等攒够了钱，买了新手机，那个受万人敬仰的丁仙人又满血复活了。 刘旺挺佩服他的，至少他坚持了一件事情:执着地追求和玩手机，不管被没收了多少次。 “丁XX，你来回答一下。”老师点名让那个缩在角落里面、眼神迷离的仙人回答问题。 丁仙人应该正遨游在仙境世界，不理凡尘俗世。坐在前面的一个男生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桌子，他才恍恍惚惚地问了句“干嘛？”抬起头来四处环顾，一脸茫然。 “丁XX，你来回答一下！”老师怒斥道。 丁仙人不情愿地从椅子上抬起屁股，问道:“什么问题？” “西红柿是水果还是蔬菜？” 哈？什么狗屁问题？现在高中上课学这些东西吗？看来我还没有和这个世界脱节嘛。丁仙人心里有些得意，随口说道: “蔬菜嘛，这简单。”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教室里面先是愣了一秒，然后大伙笑炸了。 “我让你翻译，又没让你回答！”老师恨不得用目光把他给宰了。 丁仙人一脸懵逼。 “你给我站着，省得睡着了。” 下课之后，丁仙人在一群人中间被人调侃，不过他倒也不在乎，趁这个机会在人群中四处搜刮钱财，预谋着东山再起。 刘旺靠在走廊的围栏上，望向不远处的青山，身后是来来往往的人群，眼前是一片青翠的寂寥。刘旺看过许多古人隐居的故事，那些住在山里的人，一定是厌恶了山下的纷繁与喧嚣。隐士生活的地方，是怎样一个不同寻常的世界呢？ 不过用丁仙人的话来说，大隐隐于手机，你看，手机里不仅有一个可以让你摆脱浮躁获得内心宁静的新世界，也可以让你足不出户就洞悉天下事。他经常用这些话来说服自己，企图早日超脱凡尘，位列仙班。 刘旺忽然觉得身后有一阵淡淡的清香吹来，味道还如此熟悉。 “你怎么来了？”他扭过头，背靠在围栏上。 “说好的来烦你呀，旺仔！”陈艺欣露着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笑道。 “不怕你男朋友吃醋啊？”刘旺低头坏笑道，没有去看她的眼睛。 “嘁，别跟我提他！我看到他就心凉凉。”陈艺欣别过头去，嘟着嘴有些生气的样子。 “怎么了呀？惹你生气了？我去揍他！”刘旺假装抡了抡袖子，便要走到隔壁班去。 “哎呀旺仔！”陈艺欣赶忙拉住了他，“你揍得过他嘛你？谁要你揍他了？” “那你跟我说说，都发生啥了？”刘旺重新靠回围栏上面。 “他这个呆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玩手机，连上课也玩。要么就是课后去打篮球，都不陪我玩。我现在也不想每天和班里那些男生打打闹闹了，就想下课和他说说话，可他却总忙着和队友们商量下节课怎么开黑。”陈艺欣巴拉巴拉地说着，声音比较低。 “他以前也这样吗？”刘旺问道。 “以前他至少还会听听课的，现在干脆听都不听了。旺仔，我心里好乱啊。”陈艺欣的声音有些沙哑，小酒窝也不见了。 “你为什么喜欢他啊？”刘旺认真地问道。 “因为他很有趣啊，说话很搞笑，经常给我吃零食，还教我打篮球。” “那他变了吗？” 陈艺欣沉默了一会，说道:“没有吧，他还是那么有趣，还是会逗我开心，给我带零食。” “这不就好了吗？”刘旺拍了拍她瘦削的肩膀，一不小心触到了她柔软的秀发，心里一紧，不过很快他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了，“既然他没有变，你是不是应该从自己的心态上反思一下呢？有些问题，其实只要多多沟通就能解决了。” 刘旺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心里砰砰的不要太紧张，偶尔还平舌翘舌分不清。虽然和陈艺欣认识有些日子了，但是平时就沉默寡言的他，在异性面前，尤其是自己喜欢的人面前。难免有些不淡定。 陈艺欣听完他的话先是愣住了，然后又不可思议地问道:“旺仔，我以为……你会……劝我跟他分手算了。” “为什么啊？” “因为……你不是喜欢我吗，只要我跟他分手了，你就有机会了呀？” 刘旺当然想跟陈艺欣在一起，可是他也不会傻到通过劝人家分手的方式。 他抿嘴笑了笑说道:“我不是说过吗，只要能让你开心，无论陪在你身边的是谁都无所谓啊。” 陈艺欣只是一直望着他，没有说话，眼眶红红的。微风吹动她轻盈的长发，轻抚她圆嘟嘟的脸颊。 “是啊，我是……喜欢你。”刘旺咬咬牙终于把话说出口了，他看到陈艺欣的眼皮跳动了一下，像蜻蜓点水一般，“我很羡慕楚文浩，但是如果他真的能带给你你想要的，那我就退出你的世界，我祝福你们啊。” “旺仔，这可不像你啊。”陈艺欣的双眸中噙着泪珠，像被禁锢的猛兽一样蓄势待发，“你明明就可以不那么高冷的。” “艺欣……”刘旺别扭地将她的名字说了出来，他自己觉得很尴尬很丢人，可是在别人听来却有几分深情。 “嗯？”陈艺欣仍旧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仿佛要将此时此刻的刘旺深深刻到心里面去。 “我虽然羡慕他，可是我不像他，可以在离你那么近的地方注视你。我不能逗你开心，我也说不出什么幽默的话，我篮球打得也不好……你们能在一起，就应该好好珍惜，别让不痛不痒的烦恼给消磨了热情。” “旺仔，我知道了。”陈艺欣抹了抹眼睛，挤出一丝微笑，“谢谢你开导我，你真好。” 刘旺觉得自己的脑子上被pia地贴上了一张好人卡。本以为自己掏心掏肺地含情脉脉地说了那么多，没准可以打动陈艺欣，让她回心转意。结果万万没想到，自己最终还是流于俗套，成为了收获无数好人卡的苦命男二。 原本还有一些好事的人聚在一旁偷听的呢，可是后来都乖乖识相地走了。不然刘旺哪有胆子说出那些话？要知道，当年他可是个宁可躲在角落里默默看着别人离开，也不敢上前送出一份礼物的人。 虽然陈艺欣最终还是被自己赶回了楚文浩的身旁，可是刘旺觉得，已经有一些东西在他和陈艺欣之间生根发芽了，像是蛋壳上裂开了一道缝隙。 看着陈艺欣离去的背影，刘旺又一次坚定了自己的心。 第16章 林若雪这天又到班里来了。 她穿着一条紧身裤，曼妙的身材显露无遗，一进教室就吸引了后面一圈男生的眼珠子，有的人甚至游戏都不管了，只顾盯着她扭动的迷人大腿。 林若雪和刘旺的前桌小彤是好闺蜜，两个人经常窜班玩闹。她走到小彤的桌前，两个人勾勾搭搭玩闹了起来，还发出了不小的声音，惹来教室里四面八方的人的注意。刘旺坐她们跟前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喂，你俩能不能安静点？”刘旺面无表情地说道。 班上的男生仿佛不约而同地白了他一眼。我们看美女呢，你闭嘴！ 林若雪故意往后撩了一下头发，将一股香浪甩到刘旺脸上，险些呛着他。 “我跟彤彤讨论运动会的事呢，你才给我安静点！”林若雪冲他眨了眨眼睛。 说到运动会，像林若雪这样身材高挑的女生，肯定是会去报名1500米长跑或者跳高之类的吧。刘旺记得上一届运动会女子1500米长跑，林若雪就拿了第一名，陈艺欣紧跟其后拿了第二名。 刘旺没有再去理她，低下头自顾自看书。可是林若雪好像有些不太甘心，时不时地就会偷偷用余光扫他。 “彤彤，你后桌是个书呆子吗？就知道写题目？”林若雪像是故意说给刘旺听的，特意蹲下来凑近了说。 “人家比较高冷而已，不过平时还是很有趣的。”小彤也偷偷瞄了刘旺一眼，声音却比林若雪小多了，标准的淑女风范。 “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好倒霉啊，坐这么个无聊的人前面。”林若雪故意加大了音量，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刘旺满头黑线。平日里他跟小彤的关系还算不错，不然他早就按捺不住了。 “喂喂喂，你非要说我的坏话才开心吗？”刘旺无奈地说道。 “刘旺，她没有恶意的，就是调侃着玩玩。”小彤扭过来一脸歉意地说道。 其实刘旺也没有生气，他反而挺乐意能有机会和美女说说话。他本身不是一个特别沉静的人，只是很多时候缺乏主动的勇气。 “哼，看在你的面子上，大人不计小人过。”刘旺假装得意地笑了笑。 “喂，谁小人？”林若雪一把抓过他手中的笔，刘旺都没反应过来。 他感觉周围已经有许多人投来了充满敌意的目光。据说林若雪是楼下某个班的班花，有很多人喜欢她。刘旺突然觉得自己的虚荣心好像得到了小小的满足。 “谁拿我笔谁小人。”刘旺继续用他的刘氏一本正经口吻说道，眼皮都不眨一下。 毕竟主动的一方是林若雪，这种情况下刘旺是最淡定的了。 “好啊，我不还给你了。”林若雪盖上笔帽，将它握在手中。 只见刘旺一脸淡定地从课桌里掏出另一只笔，若无其事地继续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完全没有理蹲在一旁瞪着大眼睛的林若雪。 她见自己被冷落了，心里很不爽。没有什么男生会像他这样对自己这么冷漠的，林若雪心中的傲气一下子被激发了，她决定一定要征服眼前这个看起来跟冰块一样的家伙。 林若雪嗖的一下从课桌上抽走了刘旺的草稿本，刘旺手中的笔在本子上面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细线。 “你又干嘛？” 前桌小彤早就管不住她了，只好识趣地去做自己的事情。本来蹲在小彤椅子旁的林若雪，现在已经挪到了刘旺的桌子旁。刘旺不自觉地往里收了收腿，感觉有些不自在。 “喂，冰块脸，下午下课有空吗？”林若雪扯了扯刘旺的裤腿。 “把我的本子和笔还来。”刘旺又把脚缩进来一点。 “你先说有没有空！” 班里的人又咦了一声。 “我下课回寝室修仙。问题目找小彤，代充找丁仙人，借篮球你去找隔壁班的楚文浩。”刘旺依旧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 “修什么仙，下课来操场陪我跑步吧，我请你吃冰激凌。”林若雪将本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她肯定是要去练运动会的项目。这个机会是刘旺身后多少男丁梦寐以求的啊，可惜可惜。 “冰激凌送我寝室来吧，操场我就不去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林若雪的手中将本子抽了出来。 “哇你要脸吗？不陪我练项目还想要冰激凌？”林若雪怒视面前那个面瘫的家伙，伸出手就要往他身上揍。 “那我不要了。”刘旺就眼看着那只雪白的小手挥到自己眼前，一脸淡定地说。 林若雪犹豫了一会，秀手悬在半空中，在离刘旺的脸不到几厘米的距离处。乍一看，竟然有些暧昧。 刘旺歪了歪脖子，嘴角有一丝轻蔑的笑。 林若雪看着这个一脸拽样的家伙，最终把手往上一挪，轻轻拍在了刘旺的头上。他的眉头皱了一下，他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头发，因为他很在乎自己的发型。 班里又是一片咦的声音。 “随你咯，你敢不来试试。”林若雪起身走出了教室，留下一路的芳香。 既然主动邀请了，为什么不去呢？刘旺虽然嘴上没答应，但是最终去还是会去的。修仙什么时候都可以修，美女的邀请却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为了腾出多余的时间来填补被占去的修仙时间，刘旺课间几乎没出过教室，都是在埋头写作业。这样夜自修早点完成任务后，就可以偷偷溜出去玩手机了。 据说丁仙人已经凑够了钱，准备买新手机了。不过他已经等得太久了，每天看着寝室里面其他人修仙，眼珠子都红了，他再也等不下去了。兜兜转转之后，他又来到了刘旺的桌前。 “刘总，跟您商量个事呗？”丁仙人又在他的桌子上面放了一盒纯甄。 “上次不是跟你说了，我没有闲钱。”刘旺拿起那盒牛奶，习惯性地看了一下保质期。 “钱我已经凑齐了，你不用担心。我今天下午找个理由出去，把钱充到银行卡里，到时候借你的手机登下淘宝可以吗？”丁仙人低声下气地说道，还不忘一边赔笑脸。 “我手机里没淘宝。”刘旺搪塞道。 “没事，网页版的也可以啊。而且学校有wifi，可以直接下一个嘛。”丁仙人依旧和颜悦色的，与以前游戏打输时怒目圆睁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个……”刘旺还在思考应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 “噢，刘总，我今天下午出去的时候会路过甜品店和奶茶店，你要不要吃双皮奶或者是奶昔之类的，我可以请你啊。”丁仙人依旧笑盈盈地说道。 刘旺一听这话思绪跳跃了一下。陈艺欣最近不是心情不咋滴嘛，不如给她带杯奶茶解解闷吧。他听说楚文浩跑出去上网的时候，经常会带一些奶茶啊糕点啊之类的给她。自己不如也效仿一下吧。 就这样刘旺答应晚上回寝室的时候把手机借给丁仙人，同时他可以得到一杯草莓味的奶茶。 下午下课后丁仙人已经从外面风风火火地拎着几个袋子回来了。他还帮班里的其他人代购了鸡排、辣豆皮什么的。 刘旺带着那杯粉红色的液体正准备出门去找陈艺欣的时候，碰巧她就出现在了眼前。 “咦，旺仔，你要去哪啊？” 第17章 “我正要去找你呢。”刘旺将那杯奶茶提到陈艺欣的面前，“给你的。” “奶茶？”陈艺欣咧嘴笑道，伸手接了过来，“旺仔，你怎么会想到请我喝奶茶呢？” “我们班有个人正好出去，”刘旺挠了挠头发，“我叫他顺便买了一杯，草莓味的。”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草莓味的？！”露着浅浅小酒窝的女孩兴奋地快要跳起来了。 “你记不记得暑假的时候，我给你买了两个冰激凌，一个抹茶味的，一个草莓味的。” “嗯嗯，我记得，可是我把草莓味的给你了呀，你怎么不猜我喜欢抹茶味的呢？”陈艺欣好奇地凑了过来，大眼睛像星星一样眨呀眨。 “因为……如果换作是我的话，我也会把自己喜欢的口味让给别人的。”刘旺的嘴角微微上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我猜，你也一定是这样做的吧。” 陈艺欣望着面前那个男孩，眼波流转，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开心地笑出声来。 “哈哈，你猜对了！” 其实就算她真的喜欢抹茶味，刘旺也早已想好了应该怎么说。当初她不是给了自己草莓味的冰激凌吗？就当是缅怀一下假期和无忧无虑的过去不也挺好吗？ “对了，你到这里来，是找我吗？”刘旺忽然想起来问道。 “嗯嗯！”陈艺欣一边吸着草莓味的奶茶，一边点点头，“旺仔，你现在手头上有没有事情啊？” 他当然不能说自己要去寝室修仙咯！自己喜欢的女孩就在眼前啊！她这么问肯定是有事相求，刘旺都巴不得呢。 “没有啊，怎么了？” 陈艺欣一听又开心地笑了笑，捧着奶茶杯说道:“你可不可以陪我去一趟操场？我要去练习一下长跑。” 果然陈艺欣今年也报了长跑。去年她落后一点点惜败于林若雪，肯定是不甘心的，今年又要再战一次。 “可是你才喝过奶茶啊，这样去跑步不太好吧？”刘旺低声说道。 “没事啦，又不是正式比赛。随便跑跑应该没关系的。” 刘旺突然想起来今天林若雪也让他去操场陪她练项目，还好当初没有答应她。这样就算待会遇到了也不会尴尬。不答应的好处就是，想去你便可以去，不想去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他和陈艺欣顺着大路走到田径场上。最近果然有很多人在这里训练，塑胶跑道上每隔几米就有一位挥洒汗水的运动员。 当然，主席台两边的看台上也有不少低头玩手机的人，他们纯属来吹吹傍晚凉快的风，或者是陪着运动员一起过来凑热闹的。 “旺仔，我跑步的时候可丑了，你不许笑我哦。”陈艺欣将奶茶杯递给了他，扎紧了头发。 “不会的。”刘旺无奈地笑了笑。 他站在田径场内的草坪上，远远地望着那个飞扬着蓬松马尾的女孩。大风将像麻袋一般的校服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她纤细的双腿就像旗杆，而那迎风舞动的衣服和裤子就像旗帜一样。 “嘿！还说你不来，口是心非的男人！”刘旺的身后传来一个嚣张的声音。 林若雪非常得意，她觉得果然不出她所料，只要是个男生都不会拒绝她的。传说中的高冷男刘旺，也不过如此嘛！ “我不是来找你的。”刘旺还是一脸冰山，淡淡地说道。 “别装了。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啊？”林若雪故意往前凑了凑。 刘旺急忙往后退了一步，他可不想让陈艺欣看到自己和别的女生走得那么近。 “你想多了。”刘旺依旧面无表情，让人看了就想抓狂。 “那你来干嘛？”林若雪娇嗔道，只当他是放不下面子。 刘旺向不远处看了看，陈艺欣的脚步越来越慢。看来是身体不舒服了，都说了刚喝完奶茶不要去跑步，这个丫头！ 他朝着陈艺欣走去，到后来变成小跑。而林若雪则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 看到刘旺了，陈艺欣二话没说将手臂搭到了他的肩上，吓了他一跳。 “旺仔，我肚子不舒服，早知道就听你的了。” 陈艺欣大喘着气，头发的香味和一点点汗味混杂在一起，全部被她吹到了刘旺的脖子上。刘旺是第一次和女生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近得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刘旺觉得此时此刻他的心率不比刚跑完步的陈艺欣低。 他一时间手足无措，只好让她就这样搭着了。空气似乎也在这时静止了，原本周围的那些嘈杂与喧嚣仿佛在顷刻间灰飞烟灭，只有陈艺欣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回响，缓慢而又疲惫。 “怪我啊，应该等你跑完步，再把奶茶给你的。”刘旺不敢扭头，对着面前的空气说道。 “旺仔，我怎么觉得你的身高刚刚好。”陈艺欣突然眼神暧昧地看着他。 “什么刚刚好？”刘旺颤颤巍巍地扭过头，正好对上她灼热的眼神。 “你猜呀。”陈艺欣笑道，两个小酒窝变得格外明显。 她的脸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汗水，像是在洁白的玉盘中放了几粒透明的珍珠。 “我说你干嘛突然走了，原来是跟她一起的啊。”林若雪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又是吓了刘旺一跳。 陈艺欣有点不情愿地收回胳膊，也看向了面前那个身材高挑的女孩。 “我说过了，我不是来找你的。”刘旺又变回了那个面无表情的冰山。 “你是陈艺欣吧？”林若雪上上下下地扫了扫她。 “嗯。”她点点头，又用余光偷偷看了看一旁的刘旺，一脸困惑。 “你今年又报了1500吗？”林若雪戏谑地笑道。 “怎么，不行吗？”陈艺欣仰起头，不甘示弱。 “那你可要好好练练了，就这个状态怎么跑得过我啊。” 陈艺欣刚想张嘴反驳，刘旺却先开口了:“你从哪来，就到哪去。该干嘛，干嘛去。不要烦我们。” “我们”两个字，他特意加了重音。 林若雪知道陈艺欣有男朋友，但见到刘旺这个态度，有些生气。 “你不是说要去寝室修仙吗？怎么又陪她跑步来了？” “我改主意了，你管得着吗？”刘旺说罢便拉起陈艺欣柳条一般的手臂，向一旁走开了，就像曾经她拉着他的手穿过茫茫人海一样。 其实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后来刘旺仔细想想，好像有些不太好。不过当时只顾着陈艺欣在身旁，对方又出言挑衅，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想到什么便说了什么。 “你怎么样啊？要不要去医务室让医生按摩按摩？”刘旺放下陈艺欣的手臂轻声问道。 陈艺欣仍旧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沉默了一会。这却让刘旺变得有些紧张起来，他担心是不是自己让她不高兴了，急忙在心中措辞，试图弥补一下。 “我没事啦，我没有那么矫情的。”陈艺欣抬起头看着他。 “以后可不要这样了哦。”刘旺微笑道。 面对陈艺欣，他已经不会像以前那般腼腆了。可是他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完全放开自己，他还是不那么自信，以至于他总是不自然地想要避开她的视线。也许是因为，他们之间还隔着一个楚文浩吧。刘旺一直强迫自己变成一个更好的人，至少在陈艺欣面前是这样。 面前那个女孩又重新扎了下头发，刘旺一直静静地看着她。突然她噗嗤的一下笑了出来，笑得刘旺一脸懵逼。 “怎……怎么了？” “我想起你刚刚说的……去医务室按摩。哈哈……”陈艺欣捂着肚子，发丝在空中乱舞。 “这有什么问题吗？”刘旺有点无奈。 “你怎么想得那么美啊！是不是经常去让人家小阿姨按摩啊？”陈艺欣坏笑着看着他，晚霞在她的双颊上留下一道道红晕。 “难不成，你想让我给你按摩？”刘旺一脸淡定，没错，是刘氏一本正经。 “不不不！你想的美。”陈艺欣大笑着，朝刘旺吐了吐舌头。 恍惚间，刘旺想起了那个她经常在QQ上发的表情。这一刻，虚拟与现实重叠，眼前陈艺欣可爱的样子，永远烙进了刘旺的心里。 第18章 周五晚上，陈艺欣约楚文浩去外面吃饭。她在饭店附近的一个公园里等他，顺便在QQ上调戏一下刘旺。 刘旺此时正无聊地在家里打游戏。在学校里的时候，他一直期盼着早点放学，放学回家可以看闲书、逛超市、刷剧，顺便也可以整理一下复习资料，可是一到家之后他就什么也不想做了，拿起手机翻来翻去，最后还是打开了游戏。 当知道陈艺欣出去约会之后，他的心情莫名地烦躁。除了让自己沉浸在游戏里，他想不出任何可以让自己平静的方式。 刘旺玩的是一款电竞游戏，这种游戏很耗脑细胞，玩久了之后脑子会变得迟钝，结果就是一连输掉好几局。游戏输多了，他的心情自然就变得更糟糕，但是他不甘心也不服气，他觉得游戏好像在针对他，每一个对手都能轻而易举地打败他。 你要让我输，你要赶我下线，我偏不！ 刘旺坐在地上，电风扇在他面前呼啦呼啦地吹着，将他的额发全部吹得立了起来。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和屏幕靠得越来越近，就快要整个贴了上去。 又输了几局之后，刘旺实在受不了了，他一脚将那个小风扇踹到了门上，可怜的风扇啪的一下碎成了几瓣。可他没有就此罢手，依旧点下了屏幕上的“开始游戏”按钮。 游戏打到一半的时候，陈艺欣的QQ发来一条消息，消息框在屏幕的最上方弹了出来，正好挡住了刘旺游戏中的关键场景。说时迟那时快，他用手指迅速地将消息框划掉。 可是没过一会儿，陈艺欣的消息又发来了。他这次反应慢了一些，划了一次没划中。刘旺的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怒火，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恶狠狠地将那个消息框从屏幕上移走，顺便怒骂了一句“滚开！”。 他的声音有点大，让房间外的爸爸正好听到了。爸爸推开门，只见门旁边的地板上星星点点地散落着一些风扇零件，而房间里空无一人。 可是刚才明明听到刘旺的声音了啊？难道是幻听了？ 爸爸看着地板上那可怜的小风扇，摇了摇头，走出门去。 刘旺依旧坐在地上，低着头疯狂地打游戏，面目有些狰狞。甚至，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刚才有人推门走进了房间。现在他的眼睛里，只有屏幕中那个奇幻的世界，以至于他都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团影子，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见刘旺没有回自己的消息，陈艺欣的心中有些不安。早知道就不告诉他了。可是刘旺他一再追问自己在做什么，她也不想撒谎骗他。她觉得刘旺一定是心里不高兴了所以才不理她了。 正当她想继续给刘旺发消息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高个子的威风少年。 楚文浩穿着一身休闲装，拖着拖鞋，吊儿郎当地走了过来，手里的手机还没有锁屏。 “你来啦。”陈艺欣起身上前，“怎么这么慢？” “今天有个比赛要看。”楚文浩拍了拍陈艺欣小巧的脑袋，顺便挠了挠她的刘海，“你是饿得不行了吗？” “讨不讨厌，老是弄乱我头发！”陈艺欣嘟了嘟嘴。 “去哪吃啊？”楚文浩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瞄了一眼手机。 “就最近的一家。” 陈艺欣刚想伸出手去拉他的手，没想到楚文浩在这个时候正好拿起手机开始在屏幕上敲打着什么。 “好，你带一下路呗。” 陈艺欣尴尬地缩回手，眉头皱了一下。 “你在干什么呀？” “我在问几个哥们，决赛开始的时间，到时候可不要错过了。”楚文浩没有抬头，一边打字一边说道。 陈艺欣嘟着嘴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过马路的时候楚文浩仍低着头敲打着屏幕。傍晚的马路上车来车往，陈艺欣有些不放心，便挽起了他的胳膊，跌跌撞撞地将他拉过了马路。 “你喜欢吃什么？”陈艺欣将菜单递给了对面那个低着头玩手机的男生。 “你来点吧，我吃什么都行。”楚文浩将菜单又推给了她。 陈艺欣有些生气地瞪了他一眼，可是他却没有注意到。 吃饭的时候，楚文浩总是时不时地用余光扫视手机屏幕，确认时间。他可不想错过精彩的比赛。吃到一半的时候，有人告诉他比赛快要开始了，楚文浩打算回到家里用电脑去看。 “小耗子，明天你陪我去图书馆吧。”陈艺欣往他的碗里夹了一块肉。 “去干嘛呀？”楚文浩笑着一口吞了那块肉。 “去把作业写完呀，图书馆氛围比较好一点。哎呀你慢点吃。” “要不你帮我写了算了。”楚文浩学着陈艺欣的样子吐了吐舌头，舌头上还有一粒米。 “哈，你想得美。”陈艺欣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去不去啊？” “我明天可能有点事情，去不了。”楚文浩的目光又一次落到了一旁的手机上，“哎！时间到了！不好意思，我有事情先走了啊。” “等等！饭还没吃完呢，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啊？”陈艺欣有些不安，拉住了楚文浩的手臂。 “有个重要的比赛！我先走了啊。回学校我给你带薯片吃，乖啊！”楚文浩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大踏步走了出去，融入无边的黑夜中。 重要的比赛……比我还重要吗？ 陈艺欣呆呆地坐在原地，许久没有反应。 刘旺终于把他输掉的那几局给补了回来，胜负五五开之后他的心里才略微有些平衡，情绪也稍加稳定了一些。他关上游戏，松了口气，好像把所有的烦恼和不愉快都释放了。 刘旺点开QQ，陈艺欣正好这时又发来一条消息。 “旺仔，你到底在干嘛呀？” 刘旺的双腿已经麻木了，他从地板上艰难地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然后靠到床头上。 “你管我啊，你不是在约会吗，怎么还有空给我发消息。”刘旺发了一个撇嘴的表情。 “旺仔，我想见你。” 这样孤零零的一句话，没带任何表情。刘旺觉得陈艺欣有些怪怪的，没准是又和楚文浩闹矛盾了。 自己今天刚一从学校回来，就抱着手机欲仙欲死，澡也没洗，衣服也没换。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出去见人啊，而且是自己喜欢的人。 刘旺想找个理由推了，可是他又不想错过和陈艺欣见面的机会。不过无论如何，他绝不能这样蓬头垢面地出去，那还不如不去呢。 刘旺想了一会儿，编出个理由，企图拖延一下时间。 “艺欣，我现在在亲戚家里。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在XXX街道的XXX饭店里。”陈艺欣很快就回了，还是没发任何表情。 “有点远啊，那你可要久等一会了。” 刘旺的家距离那里其实也就几分钟的路程。他有点佩服自己的机智，为自己争取到了不少时间。 “我等你。” 看到陈艺欣的回话后，刘旺立刻丢下手机，冲进了浴室。 经过一番洗漱和打扮，刘旺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他站在镜子前摆弄自己的头发，姿势换了一个又一个，怎么看怎么帅。 他再一次看时间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他不能让陈艺欣再等下去了。 刘旺跑下楼，钻进了缀满星辰的夜幕。 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缤纷的彩灯沿着一条街如长龙般蜿蜒过去，尽头是一个寂静的公园。公园的中央有一个水池，水池周围是一圈昏暗的路灯。 穿过公园对面的马路后，刘旺看到了陈艺欣说的那家饭店。陈艺欣坐在靠窗的位置，他在马路对面的时候就认出来了。她穿的是那条浅蓝色的连衣裙，在初秋的夜晚里应该还是会有些冷的吧。 刘旺走进店里，激动地小跑到陈艺欣的身后。她还没有注意到他。 陈艺欣面前桌子上的饭菜，还是跟楚文浩刚走时一样，一动也没动。 “嘿！”刘旺拍了拍陈艺欣露在外面的娇小的肩膀，想要吓唬吓唬她。 “旺仔。”陈艺欣回过头来，脸上有一些泪痕，“你总算来了。” 刘旺还没来得及反应，陈艺欣已经搂住他的脖子靠在他身上了。 她这是怎么了？ 刘旺只觉得由脖子到全身，一阵酥麻，像是触电一般，怀中充斥着一股安定踏实的感觉，让他情不自禁想要把面前的女孩搂紧。 “你怎么……没被吓到呀？”刘旺的心脏就快要蹦出来了，他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兴奋地跳起了舞蹈。 “因为我胆大啊。”陈艺欣的声音带着哭腔，有些娇滴滴的。 刘旺心中又是一震，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哭了？”他试着用手抚摸了一下女孩的长发，上面有他熟悉的味道。 “我才没有！”陈艺欣搂着刘旺脖子的手更加用力了。 “好好好，没有。”刘旺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边用手拍着她的肩膀，一边用余光看向左肩上那个被泪水冲刷过的精致脸庞。 “旺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好累啊。”陈艺欣的声音很轻，但是靠的那么近，刘旺听得很清楚。 “那就休息会吧，什么都不用说。”刘旺仍旧轻抚着她的秀发，在她的耳边呢喃道。 “你的头发好香啊。”陈艺欣的鼻子蹭到了刘旺的耳朵，让他的整个身体都颤抖了一下。 刘旺觉得自己的耳朵一定红了，热得不得了。 “你这个女流氓，想干嘛呢？” “你才是流氓，一直在玩我的头发。”陈艺欣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刘旺一听紧张地收回了手。 “我刚才在偷偷地练习打中国结。”他一脸坏笑地在她的耳边低语。 “哇你这个人！”陈艺欣突然笑着推开了他，捋了捋自己的头发。 “呼～你总算放开我了，蹲得我累死了。”刘旺假装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 “啊？你不早说？旺仔，你没事吧？”陈艺欣有些内疚地望着他。 “还不是看你可怜啊。”刘旺走上前去微笑道，“说吧，你怎么了呀，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刘旺看了看桌上，他知道对面原来坐的人是楚文浩。 “旺仔，你吃过饭了吗？” “嗯。”刘旺点点头。 他一回家就准备好了面包饼干之类的弹药，打算通宵战斗来着。 “那我们去公园吧。”陈艺欣收拾了一下东西，便拉起刘旺的手臂向外走去。 这是一个僻静的公园，远离城市的喧嚣，但却有一种莫名的孤寂。公园里的路灯不多，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块灯光照不到的阴影。 刘旺平时都不怎么出门，所以一出门便有些不自在，尤其是在喜欢的女生身边。按照以前，他现在应该正趴在床上和队友们一起奋战呢。 刘旺看了看在一旁低着头的陈艺欣，她今天有点奇怪，没有往日那么活泼了。看来得自己主动找话题了。他在脑海中拼命地搜索着，不想让气氛这样一直尴尬下去。 “旺仔，你说，为什么有的人总是那么忙啊？”陈艺欣看着模糊的远方，淡淡地说道。 “你说的是谁啊？”刘旺扭过头来，看着她圆嘟嘟的脸庞。 “好多人啊，他们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他们一天到晚在忙什么。” “或许，是你太闲了吧？” “旺仔，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另一个世界吗？”陈艺欣突然认真地看着他。 “另一个世界？”刘旺一脸茫然。 “对啊，那些忙碌的人，总是在那个世界里徘徊。他们有的人或许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盲目地，不假思索地投身到那个世界中去，留下我们在这里顾影自怜。” 刘旺没有听懂她的话，只是隐隐约约觉得，楚文浩和她之间应该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她现在如此低落和难过。 “艺欣。” “嗯？”陈艺欣站在他的面前，静静地望着他。 昏暗的灯光下，刘旺原本棱角分明的脸颊竟然变得有些柔和起来。他的目光中似有波纹闪动，像是浩渺的星辰落入了平静的大海。 “也许真的存在另一个世界，那里比这儿繁华，比这儿辽阔，那里无忧无虑，那里充满奇迹和无限的可能。可是，那里也会有一个可爱的陈艺欣吗？或许我没有资格说这话吧，但是我觉得，只有有你在的世界，才会让我感到留恋，才会让我不舍得离开。” 陈艺欣的眼眶中不知不觉地噙满了泪珠，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那个深情的男孩，嘴角抽动着问道:“为什么啊？” 刘旺的心脏一直紧张地乱跳到现在，他都有些习惯了。调整了一下呼吸之后，他用平生最柔软的语气说道: “因为我喜欢你。”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想让泪痕从你的脸上消失。” 刘旺奇迹般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不再畏惧陈艺欣的目光了，他有史以来第一次目不转睛地注视一个女孩，而那个女孩眼波流转，也在注视着自己。他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广袤的星空，看到了那个渺小的自己。 “旺仔，”陈艺欣一点一点挪动着，慢慢地靠近他。 莫非又要给我发好人卡了吗？刘旺的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感到无奈，感到不公，可是他无能为力。 陈艺欣在离刘旺不到几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刘旺这才发现，她的脸颊上已经滑落了几行泪珠，像是流星在夜空一闪而过。 “旺仔，你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一句话。”陈艺欣低下头弱弱地问道。 “什么话？” “有一次在操场的时候，我跟你说‘我觉得你的身高刚刚好诶’，你记得吗？” “记得。”刘旺点了点头，“当时我问你，什么刚刚好，你没有回答我。” “我现在告诉你吧。” 陈艺欣突然抬起头来，用纤细的双臂挽住了刘旺的脖子，踮起脚，在他厚厚的嘴唇上轻轻地留下了一个吻，蜻蜓点水一般，却在他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夜幕在一瞬间变得温柔起来。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那个满脸通红的女孩，自己的脸颊也有些发烫。嘴唇上仿佛依稀还留有一丝丝的温度，属于她的温度。 原来，是刚刚好接吻啊。 第19章 经过几天漫长的等待，丁仙人的新手机总算是要到货了。在到货的前一天晚上，他在寝室里兴奋地嗷嗷嗷叫个不停，老是要问刘旺借手机看淘宝的物流进程，恨不得今天晚上自己溜到站点去取了。 “同志们，从明天起，丁某人我又要满血复活咯！” 此时此刻的丁仙人格外大方，他给寝室里的每个人都买了一瓶哇哈哈还有一包薯片。真的是要普天同庆的节奏。 要知道，为了买这个手机，他早已经负债累累，班里班外不知道欠了多少钱，赔了多少笑脸。可是一想到明天开始就可以重新过上仙人般的生活，他就高兴得忘乎所以。哪怕往后几个星期里每天都吃泡面和咸菜粥，他也心甘情愿。 “刘总，明天记得要带我上分哦！顺便帮我打下竞技场！” “你可要小心点，别又翻车了。”刘旺一边拆开薯片包装一边淡淡地说道。 “放心吧，这一次我绝对是要成长为千年老司机的，就像你一样，嘿嘿～”丁仙人的表情十分滑稽，眉眼都挤到一块去了，但看的出来，他是真的相当高兴。 丁仙人忍辱负重了那么久，终于要熬到出头日了。遥想最近几日，丁仙人每天上课不是趴在桌子上睡觉，就是捧着小说在底下看。长时间没有接触手机的他，日渐消瘦、精神萎靡，不复仙人曾经的仙风道骨。如今的他就像突然在永夜中看到了晗光一般，燃起了继续生存的希望。 “话说，丁仙人买了个新手机就请全寝室吃东西了，你刘大老板都有女朋友了，怎么还没什么动静啊？”小沈一边用力吸着牛奶瓶底最后那几滴可怜巴巴的奶，一边凑过来说道。 “是啊是啊，刘老板，是不是也该请我们吃顿？”丁仙人一脸坏笑，眉角洋溢着得意。 “OKOK！”刘旺打了个响指，顺便塞了一口薯片到嘴里，“下次给你们一人一瓶哇哈哈。” “才一瓶？刘老板这么有钱应该一人来一箱才对吧？” “想得美！” 刘旺晚上临睡前，躲在被子里给陈艺欣发了一句“在吗？”。 他现在心情也挺不错。那天晚上陈艺欣答应和他在一起了，他高兴得一个晚上没睡，只顾看着手机屏幕里的那个女孩的照片傻笑。现在他光明正大地将她的照片作为壁纸，放在自己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陈艺欣会在做什么呢？她会不会也把自己的照片作为壁纸呢？她给自己的备注一定是“旺仔”，她总是这么叫，而且还不让别人叫了，说是自己的专属。 她会不会向她的室友提起我呢？她会怎么形容我呢？她的室友和闺蜜会不会接受我啊？ 她一定会笑着跟她们说，旺仔是一个特别傻特别闷骚的家伙，别看他总是板着个脸，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很可爱的。 讲我的时候她的眼神里一定充满了温柔，像波光潋滟的湖面，像浩瀚无边的星空。 刘旺看着屏幕上那个露着浅浅小酒窝的女孩，脑海中不断闪现出那一晚的情景:纤细小巧但温柔无比的臂弯，微眯的双眸中偷偷探出的妩媚眼神，灼热的红唇带来的短暂而微妙的触觉……这些无一不让他舒畅得快要晕眩过去。 他对着手机看了很久很久，可是消息栏里始终都没有新消息的动静。他的心里有一些失落。 估计是睡着了吧。 于是他发了一句“晚安”，又不舍地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个笑容灿烂的女孩，这才将手机关机放在枕边，渐渐睡去了。 刘旺和陈艺欣约好吃完晚饭之后一起去散步。 看着一旁与自己肩并肩走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刘旺忍不住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却被敏锐的陈艺欣正好看到了。 “笨蛋，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呢？”她跳起来拍了一下刘旺的脑袋。 “不不不，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跟做梦一样不可思议。”刘旺说的是真心话，眼神里也写满了真诚。 微风荡起了陈艺欣的鬓发，像轻柔的柳絮缓缓飘在空中。刘旺只觉得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令他陶醉，那是属于她的味道。 “那我愿这一场梦，永远不要醒来。”她微笑着，露出了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瞳孔中是一张单纯的少年脸颊。 刘旺以前只是觉得陈艺欣很好看，却没仔细去注意过她的眼睛、她的双颊，还有她的眉毛、她的嘴唇、她的鼻梁。此时此刻面前的她，与自己离得那么近，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器官看起来都是那么真切，它们仿佛都在诉说着无边的幸福与温柔。刘旺都快记不清曾经她混在一群男生里当假小子时顽皮的样子了。 他缓缓伸出手去，心里有些忐忑。陈艺欣的眼睛一下子明亮了起来，嘴角也微微上扬。在微凉的晚风中，刘旺的手掌格外温暖，轻抚在那凝脂般的脸颊上。 “原来你这么好看啊。” 温暖的触觉从脸颊传遍全身，陈艺欣觉得自己的脸可能红了。 “你才发现啊，便宜你了！”她娇嗔一句，扭过头去，嘴角却快要扬到眉毛上了。 “走咯。”刘旺深吸一口气，一把抓过陈艺欣芝麻大的小手。 陈艺欣有点惊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直接被刘旺牵着手拉走了。 他一定在心里窃喜，这么容易就成功牵上手了。 刘旺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真的可以光明正大地牵着喜欢的女孩的手，在学校的田径场上大摇大摆地走着，羡煞了周围的一群单身狗们。 晚饭后在操场散步真是件令人身心愉悦的事情，尤其是能和喜欢的人一起。曾经的刘旺，此时此刻应该闷在寝室里，和一群基佬们开黑打游戏。如今他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了，他可以吹着傍晚的凉风，可以看着夜幕一点点的降临，可以在人群中骄傲地抬起头，可以接受别人羡慕和祝福的眼神。 看着操场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不再孤独和迷茫，只因手心里那一团属于两个人的温度。 陈艺欣虽然没有刘旺高，但是她的步子却和他惊人的统一，也许是因为她平时蹦蹦跳跳惯了吧。刘旺不用刻意安排步子，拉着她的手散步，他感觉很轻松很自在，他很享受这种自由的感觉。 陈艺欣每走几步就会扭头看看他，眼神和嘴角满是笑意。 “这是你第二十次偷看我了哦。”刘旺一脸坏笑地看向身旁那张有些泛红的脸颊。 “那我就看第二十一次！”陈艺欣朝他吐了吐舌头。 嗯，这是她的风格。 第20章 其实刘旺心里还有一些疑问没说出来。那个周五的晚上，陈艺欣跟他说，自己去和楚文浩约会了，气得他玩命般地打了很久的游戏。后来她突然说想见他，自己便没出息地屁颠屁颠跑过去了。当时陈艺欣的心情很不好，自己安慰她的同时，居然阴差阳错地把她感动得不得了。 现在想来，自己能和她在一起，还真是多亏了天时地利人和。不过那天晚上楚文浩和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还不得而知。刘旺虽然很好奇，但是也知道现在不是问这种问题的时候。他打算过一段时间再去问她。 陈艺欣又朝他吐了吐舌头，刘旺唰的一下伸出手去，轻轻捏住了她的脸颊，两个手指正好嵌在那对浅浅的小酒窝里。 “哈，抓住咯！”刘旺开心地笑了起来，头一次露出大白牙。 “抓住什么了？”陈艺欣一脸茫然，小酒窝随着她说话，时隐时现、时浅时深。 “小酒窝呀。”刘旺依然龇牙咧嘴的，一点也不像平时的他，“这可是你，最可爱的标志了。” 陈艺欣噗嗤的一下笑了出来，脑袋情不自禁晃了晃。 “咦？我的小酒窝呢？怎么被你笑没了？”刘旺假装生气地说道，一缕头发从头顶上垂了下来，就快要扎到眼睛里去了。 “旺仔，原来你是个酒徒啊。”陈艺欣笑着帮他把头发捋到后面去，一不小心小手又滑到了他的耳朵。 刘旺全身酥麻了一阵，撇撇嘴说道:“女流氓。” “哼？”陈艺欣用大眼睛牢牢地瞪着他，“只许你捏我脸，不许我碰你头发啊？” “还有耳朵。” “噢，耳朵。”陈艺欣的眼睛突然像星星一样闪了一下，“咦，旺仔，你是不是耳朵特别怕痒或者敏感啊？” 此时原来那个可爱的女孩早已经换上了一副狡黠的表情。 “你想干嘛？”刘旺有种不祥的预感。 “调戏你呀！”陈艺欣突然像兔子一样蹦了起来，揉了揉刘旺的耳垂，然后立刻跑开了。 “哇，你这女流氓！”刘旺也突然皮了起来，冲过去捏了捏她的小脸。 两个活泼的灵魂在操场上追来追去，无忧无虑的，像一首欢快的歌。 那天下午丁仙人又偷偷溜出去了。不用猜也知道他是跑出去拿新手机了，顺便帮班里一圈人带点零食，捞点钱。 后来他满头大汗地从外面回来，手上多了一个小箱子，还有无数的塑料袋，大老远就能闻到鸡排、奶茶、布丁等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他将那些食物一个个分好之后，赶忙拉着刘旺一起去寝室见证奇迹了。他当着刘旺的面，一层一层撕开快递包裹，他的眼神由最初的兴奋到后来的激动，最后变成了疯狂。 他紧握着那台全新的黑色小米，像是抓住了玄幻剧里的神器一般。 他迫不及待地开机了，然后问刘旺要了wifi账号和密码，开始下载各种修仙道具。学校的网在行政楼那边信号挺好，在寝室里就不咋地了。丁仙人忍了这么久没手机的日子，早就坐不住了，看着进度条像乌龟一样磨磨唧唧地爬着，脑子里就像有蚊子在嗡嗡嗡地叫一样。 他跑到阳台上，像个傻子一样把手机高高举过头顶，此时此刻他早就不管别人的眼光了。可是即使是这样，下载速度还是跟个蜗牛一样。早知道就直接去行政楼的活动室里面拆包了。 继续盯着那进度条蠕动了一会儿后，他实在受不了了，咬了咬牙直接打开数据流量，开始以每秒几十兆的速度下载。他下载了很多大型游戏和软件，用了不少流量。这样看来丁仙人的苦日子还得持续好长一段时间。 刘旺在一旁几次想劝他冷静冷静，可是他早就听不进去咯。 下完几个游戏后，丁仙人的钱兜已经大出血了，估计是吃不了几顿饭了，所以他也没打算去食堂。他托刘旺帮他把充电器什么的拿到教室去，然后自己开始在寝室里修仙了，直到铃声响了他才急急忙忙地往教室赶，顺便买了一块便宜却超级难吃的面包。 回到教室后他一边啃着面包，一边在座位旁的墙角插座里插上充电器。 听说晚上老师要去开会，除了巡查的，整个教学楼里几乎没有老师。丁仙人得知这个消息后，全身的热血都被点燃了。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他一样有了手机就完全不学习了，所以很少有人答应和他一起抱团打游戏。 不过也关系，一个人独自修仙对他来说也是不亦乐乎的。丁仙人的座位旁边就有插座，他觉得这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全到位了。此时不修仙更待何时？那些愚昧无知、只知道学习的凡人怎么会懂得修仙的奥妙？ 于是乎，丁仙人就整节晚自修都低着头盯着手机屏幕，上面还用书稍微挡了一下，用他的话说就是，装还是要装一下的，人生如戏嘛。 他的表情时而欢快，时而愤怒，屏幕里那个花花世界，牵动着他的一举一动和喜怒哀乐。 他原本还想戴上耳机，有声音打游戏才过瘾啊。可是他又担心这样太张扬，毕竟翻了这么多次车，总要学的谨慎一点嘛。 可是刘旺还是觉得像他这样在教室里光明正大地边充电边玩手机，实在太不安全。虽然刘旺不喜欢他，但是作为室友和一起修仙的道友，还是有必要提醒他的。 丁仙人总是挥挥手说放心啦，这次绝对不会翻车的，老师都不在啦。 可是他本来就是一个已经被很多老师密切关注起来的高危分子了。因为几乎每一位任课老师都从他那里缴获过手机，有的还不止一部。 班主任也多次联系丁仙人的父母，对他进行了无数的思想教育。奈何人家修仙志向坚定不移，老师们渐渐觉得自己仿佛就是在对牛弹琴，所以干脆懒得说他了，不过手机看到了仍旧照收不误。 丁仙人曾经自嘲说，等到毕业之后，他把所有的手机从老师那里拿回来，可以装整整一箱，到时候自己都可以开一个二手手机店来发家致富了。 “丁仙人，收作业了。”一个同学走到他桌前说道。 “哦。” 丁仙人低着头，双手在课桌底下摸来摸去，一看就知道在做苟且之事。 “你交吗？”那位同学继续问道。 “英语抄好了，在课桌上你自己找找。”丁仙人仍旧低着头，连眼皮也不舍得眨一下。 “那数学呢？” 丁仙人终于抬起了头，看来是一局游戏打完了。 “小伙子，你跟我讲数学？那种东西我有碰过吗？作为一个一心修仙的得道高人，你觉得我会把时间浪费在那种无聊的事情上吗？”丁仙人站了起来，一脸猥琐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份作业我交了对吗？你不会把我的名字记上去的吧？” “对对对！丁仙人又按时把作业交齐了。”小组长笑着附和道，“对了，下次我不要奶茶了，给我带双皮奶吧。” “没问题的啦！包在我身上！”丁仙人一脸阴谋得逞的笑容，再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 丁仙人趁下课的时间去上了个厕所，回来之后仍旧埋头苦修。 丁仙人一玩起手机很容易忘乎所以，虽然他已经十分小心谨慎了，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还是在最后一节晚自修的时候让老师给逮着了。 第21章 班主任趴在教室后面的窗台上偷偷往里面看，最后一节课同学们好像都按捺不住了的样子，聊天的聊天，走动的走动，看闲书的看闲书。再往后面看看高危分子们在干嘛，嗯，有一个人低着头，桌上放着书本，可是他的视线完全不在书本上，他眼神飘忽、神情迷离，像是游离在仙凡的交汇处。 果然在玩手机！ 班主任唰的一下破门而入，教室里传来一阵将书本丢进课桌里的声音，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卷子翻动的声音，一股浓厚的学习氛围突然冒了出来。 班主任走到丁仙人的桌前，没有说话。 丁仙人正拿着一只笔，神情凝重地看着桌上的书本。 哇，这道题好难啊，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哇，真的好难好高深啊，我可得好好研究研究。 丁仙人眉头紧皱，俨然一副沉思的样子。 可是…… “丁同学，你的书放反了。”老师冷冰冰地吐出这样一句话，砸在了丁仙人急得冒火的头顶上。 丁仙人一下子愣住了。 同学们的目光刷刷刷地看向教室最后面的那个角落。 “拿出来吧。”班主任依旧冷冰冰地说道。 “什么啊？”丁仙人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脸茫然。 刘旺觉得班里很多人可能都在心里说着，都这样了还装个P啊。 “难道要我自己来搜吗？”班主任的小眼睛瞪得老大了，像是要把人给吞了。 丁仙人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始终都没有抬过头。 他把那本书倒了过来，依旧神情凝重地盯着它。 哇，这道题怎么这么难啊，倒过来想也想不出来。 老师你看在我这么努力学习和做题的份上，假装这次没看到吧？ “拿出来！”班主任吼了一声，吓了大家一跳。 丁仙人的额头上已经冒出汗了，可是他仍旧坐着一动不动。 后来我们知道了，那天老师们开会，一直要开到下班。可是我们多疑的班主任不放心，就回教室来巡视一下，没想到丁仙人给逮了个正着。其实当时班里还有其他人也在玩手机，只不过丁仙人身为高危分子，不幸地被拿来杀鸡儆猴罢了。 见他还是没有反应，班主任蹲下来亲自在丁仙人的课桌里翻，丁仙人挣扎着护住手机，差点就要用力把班主任一把推出去了。 “拿来！”班主任拽着手机大吼了一声，整个玻璃窗都吓得颤抖了一下，丁仙人这才不甘心地松开手。 这一场几秒钟内的博弈，结果以丁仙人刚拿到手还不到几小时的新手机被没收而收场。在座的凡是带了手机而且手机还在身上的，无不胆战心惊，个个都在心里祈祷倒霉的事情不要落到自己的头上。 当然，刘旺是不慌的。他很少在教室里用手机，而且他在老师们的眼中是一等一的好学生，怎么样也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的。 班主任将丁仙人的新手机，连同充电器还有耳机，啪的一下甩在了讲台上，表情像是要杀人。看来从丁仙人那里收手机费了不少的力气。 那节课后来的时间里，刘旺时不时地回头看，角落里的那个男生，一直趴在桌子上。 回寝室之前，刘旺去办公室交作业的时候听到班主任在和丁仙人的父母打电话。 “我不活了！”丁仙人一脸颓废地回到寝室。 “跟你说过少在教室里玩吧，你还玩了三节课。”刘旺淡淡地说道，他刚刚和陈艺欣打完电话。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啊！”丁仙人一直在寝室里面来回踱步，焦头烂额的。 “丁大仙应该创下XX中学的记录了，手机刚到手几个小时就被收走了。”小沈也在一边面无表情地说着风凉话。 “明天的头条稳了。”刘旺附和道。 “你们小心我气急败坏动手哦！”丁仙人嚷了一句。 他走到阳台上，往下看了看，问道:“从这里跳下去会不会死啊？” “拜托，这里是二楼。您要跳可以去楼上女生宿舍参观参观之后再跳。”刘旺一边刷牙一边随口说道。 “那不会死，腿肯定会残的吧。这样就可以不用上学了，这个主意不错。我要跳楼！”丁仙人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 刘旺一口牙膏喷到了地上。 “啥？” “我要报复傻X老师，我要报复社会！”丁仙人说罢便搬了把椅子到阳台上，站在上面。 “喂喂喂！先说好，你跳楼可不是我怂恿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哦！”刘旺急急忙忙地争辩道。 “你放心，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寝室里其他人闻声也过来凑热闹。 大家都知道，丁仙人是不会跳楼的。他没有那个胆子。 有那胆子的人，才不会把那胆子用到跳楼上面。 后来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算了我不跳了，事情也许还有转机！”丁仙人灵机一动，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不过因为地滑差点摔跤，他狼狈地抓着扶手，踉跄了几步。 “刁民，你们以为这样可以伤到我么，天真！” 丁仙人走回寝室里，从柜子里翻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大家都不解地看着他。 “我明天早上要早点去老师办公室，把手机拿回来。”丁仙人一脸坏笑，“前提是，那个傻X没有把手机放进保险柜里。” “你是说，去偷回来？”小沈一脸不可思议。 “对啊，我就戴着这个去偷。”说着他用手挥了挥那个黑色的塑料袋，“就算被查出来了，我是去拿回我自己的东西，有什么不可以吗！” “你咋不套个丝袜，这样更专业一点。”刘旺戏谑地说道。 “说的好！”丁仙人突然兴奋了，“听说你有女朋友，是也不是？” “你想干嘛？” “不如让嫂子赐我一条黑丝用用，放心我是个正直的人，绝不拿来做其他事情！”丁仙人故意摆出一脸猥琐的样子。 “你想得美！”刘旺假装朝地上呸了一口，“而且，她应该也不穿黑丝。” “你懂个啥啊，没准只是你没见过罢了！”丁仙人仍旧一脸淫荡。 刘旺白了他一眼，没再理他。脑子里却不禁浮现出陈艺欣那双筷子一般的纤细匀称的腿，如果穿上黑丝袜，那画面……他实在不敢接着往下想了。 第二天丁仙人一改往日一觉睡到上课的习惯，大清早天还没亮就从床上蹦起来了，他穿好衣服，从柜子里拿出那个塑料袋便出门了。刘旺本来还想多睡会，可是被他吵醒之后就没有了继续睡的欲望。于是他从枕头边掏出手机，开始了每一天的“早功课”。 丁仙人一个人摸黑钻进了教学楼，他在塑料袋上挖了几个洞，然后套在头上，径直向班主任的办公室走去。 像他这样与世无争的仙人，除非是被老师叫来训话，否则不可能出现在办公室这种神圣的地方。 他轻轻推门进来，办公室里一片漆黑，地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白花花的试卷。有不少办公桌上，堆着花花绿绿的小说和闲书，想必都是从同学们那里搜刮来的。 他一步一步蹑手蹑脚地走到班主任的办公桌前，却还是不小心踢翻了堆在一旁的书本。他也懒得管它们，直接一脚踩了过去。 他把班主任的办公桌里里外外翻了个遍，连他的日记本和小情书这种私密的东西都翻出来了，可是就是没有找到自己的手机。 坏了，莫非是放到保险柜里了？ 丁仙人走到门后面的保险柜旁。保险柜要密码和钥匙才能打开，这两样都不可能搞到。自己也不能强行把它给拆了，没准会自动报警呢。 这样看来，自己的新手机是彻底完了。 昨天下午刚拿到手的手机，才摸了没几个小时，就被老师给夺走了。这简直就是没有天理啊！何况为了买那个手机，自己在外面已经欠了一圈的钱。如果手机在手，丁仙人倒也可以安贫乐道地慢慢把钱还上。可是问题是，他现在手机没了，债却还是要还，感觉就像把自己的钱拿去打水漂一样。 他一下子没有了动力。他觉得自己又一次翻车的消息传出去后，债主们肯定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来讨债，越晚越遭殃。 他无力地坐在地上，像个木偶一样，眼神空洞。 人生重来算了！ 他试图从地上站起来，可是刚要颤颤巍巍地立起来，脚又踩到了掉在地上的圆珠笔，他唰地向后滑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刘旺，物理卷子最后两题你做出来了吗？”小彤转过身来，一脸期待。 “我写了个思路，就没写下去了，浪费时间。”刘旺一边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着，一边回应道。 “有思路就够了！给我看看吧。” 刘旺把卷子给了她，继续低头点屏幕。 “喂，你胆子好大啊，昨天老师刚刚查获一个手机，今天一大早你又在教室里光明正大地玩。”小彤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 “不怕不怕，我是万年不翻车的老司机。”刘旺朝她吐了吐舌头。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愣了一下。 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跟陈艺欣那个丫头一样了？连她的招牌技能吐舌头都学过来了。果然是近墨者……呸！近朱者赤。 刘旺笑了笑，关上手机走出教室，眺望一下绿树和远山，放松放松眼睛，毕竟从醒来到现在他也玩了挺久的手机了。 “嘿！早啊！” 刘旺的后背被拍了一下，那个力道和角度，还有那软软糯糯的声音，是她没错了！ “早啊。”刘旺转过身，一手搭在了陈艺欣的肩上，她没反应过来，踉跄了几步。 “你干嘛，重死了。”陈艺欣笑着拉住刘旺，这才站稳。 “你这么瘦小，我觉得我一只手就能把你拎起来。”刘旺靠在栏杆上，一脸坏笑地说道。 “嘁，说得好像你有多壮似的！”陈艺欣用小粉拳捶了捶他的胸口。 刘旺突然眉头紧蹙，用手捂住胸口弯下腰去，装出一脸痛苦的表情。 “旺仔你怎么啦？我不是故意的！”陈艺欣见状有些慌了，赶紧凑上前来扶住了他。 刘旺偷笑了一下，突然一把搂过陈艺欣的小蛮腰，抬起头在她的脸上轻轻地留下一个吻，顺便蹭一蹭她那飘着淡香的柔软鬓发。 陈艺欣呆了一秒钟，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被骗了。 “好啊旺仔，你居然学坏了！”陈艺欣不管不顾地在刘旺的怀中锤他的胸口，越锤越来劲。 “喂喂喂！这下是真的痛啊！” “我不管，叫你耍我！” 远处，刚刚走上楼梯的林若雪看到这一幕，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皱了皱眉头，眼里写满复杂的情绪。她没有再往前走，而是转过身，原路返回。 “下午陪我去田径场。”陈艺欣贴着刘旺的肩，和他并排靠在栏杆上，羡煞了教室里偷偷向外张望的单身狗们。 “好啊。运动会就要开始了，你可要抓紧时间。”刘旺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什么叫抓紧时间？你看不起我啊！我跟你说，这次我一定要跑第一！”陈艺欣握着小拳头，信誓旦旦地说道。 正说笑着，这次走上楼梯的人却让他们两个一下子都沉默了。 不是什么教导主任突然来突击检查了。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背着一个牛仔书包，缓缓走了过来。他的背有点驼，步子一会大一会小，走近了才看清楚，他的脸上沾了不少灰尘，十分憔悴，眼睛周围是一圈一圈的黑线，像个熊猫一样。楚文浩这模样，一看就是跑出去通宵上网了。 “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薯片。”楚文浩将塑料袋在陈艺欣面前晃了晃。 简直当我不存在！刘旺的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怒火。 他觉得，如果陈艺欣真的收下了楚文浩的薯片，那么他和陈艺欣之间有史以来的第一次闹矛盾就要开始了。 “我不要。”陈艺欣淡淡地说道，没有带任何情绪。 刘旺心里的石头仿佛落下了。 “谢谢你的好意，你应该还没吃过早饭，留着自己吃吧。”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楚文浩。 他的眼神里依旧没有什么光彩，像个死鱼。 楚文浩悬着的手垂了下来。他没有说话，低着头像个木桩一样杵在那。这让在陈艺欣身后的刘旺十分尴尬。 到底要干什么，怎么还不滚开？ 沉默了一会儿后，楚文浩长叹了一口气，终于慢慢地转过身，像个僵尸一样低着头一步一步地向自己的班级走去。 刘旺再一次看到陈艺欣转身的时候，她的眼眶中已经是水汪汪的了。 “为什么他连话都不愿意多说几句？”陈艺欣的声音很低，带着哭腔。 刘旺将她揽入怀中，轻抚她的背脊。 谁也没有想到，不久之后，同样的一句话，她又说了一遍，而这次，对象是另一个不同的人，一个让她彻底心碎的人。 第22章 丁仙人的新手机被收走后，他像是丢了魂一般，一整天都坐在座位上，不说话也不听课。实在无聊的时候，他又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小说在底下看。 他的脑袋耷拉在桌子上，好像突然丢了脊椎一样。他把小说垫在腿上，一页一页地翻着，脑子里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许在想这周还有几天、应该怎么活下去，也许在想欠的那么多钱应该分多少期还清，也许在想怎么从老师那里偷到钥匙、搞到密码，也许在想下一次买手机要等到什么时候。 丁仙人这次确实受了不小的打击。刚到手的手机还没捂热就被收走了，换作是谁都会崩溃的吧。可是丁仙人是不会放弃他的修仙梦想的，他已经被收过无数个手机了，每次沮丧一阵后他都会重振旗鼓，就是要跟老师死磕到底。 下午的时候，丁仙人的爸妈来了，把他从教室领到老师的办公室。本来大家以为这次他肯定会被收拾得很惨，结果没想到他去的时候什么表情回来仍旧什么表情，呃，应该说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 丁仙人的爸妈对他管得很严，所以不让他带手机来学校，这才把他逼上了自己攒钱买手机这条路。不过他每次被抓，总是有很多说的跟真的一样的理由。比如什么手机是表哥的，手机是捡来的，手机是用什么在二手店里换的，手机是充话费送的…… 反正他从来没把真相告诉过爸妈，爸妈自然也就不会去替他还债填坑了。 丁仙人饿得实在不行了，嘴唇都有些泛白。下午的时候，他在班里到处转来转去，这里要一点饼干，那里要一点面包。为了吃点东西，他真是什么厚脸皮的事情都能做出来。有一次还把被老鼠咬过的过期面包给吃了。 丁仙人骗吃骗喝后，又重新回到他的角落里，那个连日光灯也照不到的角落里。他重新拿起那本封面破旧不堪的小说，从头开始一页一页地翻着。他的眼神中满是厌恶，根本不是对文学作品的欣赏。那他为什么要一遍又一遍地看那本书？ 刘旺突然觉得，即使把手机还给丁仙人，他也不可能真正放下那本书了。 虽然那不是翻不完的沙之书，可是里面写满了他的孤独与无奈。 人生中从来就不会缺少这两样东西。 这样起码还有事情可以做，不至于在上课的时候只能冥想，或者是干脆睡觉。能有件事情来谋杀自己的时间，其实也挺幸运的。 下课后，刘旺果断撇下了曾经一同修仙的道友们，去田径场找他的艺欣了。 陈艺欣早早地就来了，刘旺到的时候操场上已经有很多人了。他轻而易举地就从在塑胶跑道上跑步的人群中找到了她。 她实在太瘦小了，小到混在人群中都没有什么存在感。 等到她跑过来的时候，刘旺张开了双臂准备迎接她。陈艺欣带着香气扑面而来，一下子撞到了他的怀里。 “刹车刹车！”刘旺往后踉跄了几步，笑道。 “旺仔你来啦！”陈艺欣笑着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突然脸色一变，简直比翻书还快，“说，怎么这么慢，是不是又上哪勾搭妹子去了？” “没有没有！我们最后一节是何老师的课，何老师你懂的，一天不拖课就浑身不舒服。”刘旺解释道。 “噢这样啊，那你来得晚了还空着手来？”陈艺欣又嘟着嘴对他发难。 刘旺灵机一动，突然摆出一副很虔诚的模样，低着头，举起双手，像是在捧着什么东西。 “谁说我空着手来了？给你。”刘旺假装手里有什么东西，将它捧到陈艺欣的面前。 “嗯？什么都没有啊？” 她一脸困惑，在刘旺的手里看了又看，确实没有东西啊？ 趁着陈艺欣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的双手的时候，刘旺猛地向前走了一步，一把将她抱在自己的怀中。 “谁说什么都没有的，明明就有！满满的都是我对你的爱，请收下吧。”刘旺轻声地在她的耳边呢喃道。 突如其来的小暧昧让陈艺欣一下子羞红了脸。 “油腔滑调！”陈艺欣娇嗔了一句，双手缓缓地抬了起来，轻轻搭在他结实的后背上，“勉为其难地收下吧。” 刘旺说，抱着一个人的感觉，就像突然拥有了全世界，怀中是满满的踏实和幸福，你会渴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你会情不自禁地越抱越紧，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旺仔，你的胆子怎么越来越大了，现在周围可是有很多人看着呢。”陈艺欣抬起头来望了一眼那张近在咫尺的清秀脸颊，嘴角微微上扬，“以前，你看着我说话都会结巴的。” 是啊，曾经那个怯懦的刘旺不见了。如果陈艺欣知道他曾因为人太多而不敢向她送出一份生日礼物，她肯定会笑话他很久的。 其实刘旺的脑子里想法非常丰富。他曾经幻想过和陈艺欣在一起的各种各样的场景，也想过很多要对她说的情话，可是那时候的他连在人群中和她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 “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了。”刘旺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许多曾经我没有勇气去做的事情，只要有了你的肯定，我就没有任何顾忌了。” “这就是你占我便宜的理由？”陈艺欣笑出了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双手将他抱得更紧了。 “不行吗？我就爱占我女朋友的便宜，不行啊？”刘旺感受到了后背传来的温度，用手拍了拍怀中那个小小的脑袋。 “老是拍我头，我都变笨了！”陈艺欣松开一只手，朝他的脑袋上挥了一下，“你以为我碰不到你的脑袋吗？” 若是换了别人，故意碰他的头发，肯定会被他骂个半死，他很在乎自己的发型。可是陈艺欣却是唯一的例外。 第23章 丁仙人一连几天的夜自修都没动过书本，它们堆在课桌和地上都快要发霉了，不过他才不嫌弃，依旧每天上课枕着它们睡觉。 丁仙人屯了一抽屉的方便面，还是那种袋装的，桶装比较贵。他从食堂里偷了一个碗和一双筷子，每天吃泡面混日子，然后一点一点把钱还上。 刘旺觉得，丁仙人似乎还打算东山再起。因为如果他就此罢手的话，就会想方设法拖着、赖掉债务，恨不得拖到毕业一走了之。他现在省吃俭用、忍辱负重地还钱，应该是想着以后继续carry肮脏的交易吧。 正所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由于每天吃泡面，丁仙人现在满脸油光，身上还长了许多痘痘，不过他一点都不在乎，照样时常拼了老脸四处乞讨，尤其是馋得不行的时候，他还会去食堂的垃圾桶旁，问别人讨点剩菜剩饭。 每次别人看到他在那等剩菜剩饭的时候，就直接把盘子往他身边一甩，他会屁颠屁颠跑去捡起来吃，别人看到都觉得不可思议。 刘旺挺佩服他的。说难听点，他这是厚脸皮不知廉耻，可说好听点，他是为了自己的修仙梦卧薪尝胆。刘旺觉得，丁仙人如果能把这种精神用到正途上去，一定会做出一番了不起的事业。可惜了。 陈艺欣和楚文浩分手后，就向老师提出了换座位的申请，她被换到了教室前面几排，和一群学霸坐在一起。这也是受了刘旺的影响，他总是一副在知识层面上高高在上的样子，任何陈艺欣觉得难到爆炸的题目，在他面前都是小饼一块。陈艺欣一对比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学渣，便下了决心要追上刘旺的脚步，至少别被甩太远。 陈艺欣搬走后，楚文浩一开始几天像丢了魂一样，每天看着桌子发呆，有时候会突然抬起头往前桌看一眼，可是前面坐的已经不是她了，愣了一下之后又无奈地收回目光。不过这样持续了几天后，他就又变回原来的他了。上课低头玩手机，下课出去打篮球，一有机会就溜出去上网，有时候甚至通宵。 他没有再给陈艺欣带过零食，没有再故意在她面前耍酷、讲段子，没有再假装去问题目，没有再邀请她去看他打篮球……在一起的那段记忆，好像被从他的脑海中删除了一样。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周末的时候，陈艺欣让刘旺陪她去图书馆学习，就像当初她向楚文浩提出的那般。不过不同的是，刘旺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陈艺欣心里又有一丝欣喜，旺仔不愧是旺仔，和某人就是不一样。 其实也不是刘旺真的闲得没有什么事情做。只是热恋中的他，找不出比陪女朋友更有意义、更值得做的事了。 刘旺最近忽然发现，自从那一晚和陈艺欣在一起以后，自己的身体再也没有变成影子过。他不知道这两件事情有没有必然的联系，他还怀疑曾经那些出现在自己身体上的异样，不过是自己的白日梦罢了。 他感觉以前的自己很不真实，有时候自己好像不是自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就好像是有两个不同的灵魂共用着同一个身体。刘旺回忆往事的时候，许多事情在脑子里面混混沌沌的，而混沌中唯一的光点，出现的是陈艺欣露着浅浅小酒窝的笑脸。 好在陈艺欣和他在一起了，他觉得自己仿佛获得了重生，对生活中的一切也感觉更加真实。陈艺欣像是串起他记忆的一条线，往后的许多喜怒哀乐，都是她带来的。 刘旺偶尔会觉得迷茫，他不知道曾经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他想不明白。 也许是他不敢想。 人生像一出戏，有时候我们每个人演着演着，不知不觉间就出戏了，或者身不由己地演成了另一个不是自己的人。 刘旺那天早早地就起了床，洗漱完毕，吃好早饭。既然约好了一起去图书馆，那就不能迟到。他不喜欢等待，所以也不想让别人等待。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在去图书馆的路上居然堵车了，刘旺几次跟司机要求下车他都不让。所以他只好焦急地看着窗外拥堵的车辆，在公交车上走来走去。 他给陈艺欣发过消息，可是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 好不容易车子一辆一辆慢悠悠地开走了，又接连遭遇了几个一分钟的红灯。等他下了车冲向图书馆的时候，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 喵了个咪，也不知道陈艺欣有没有等太久。 刘旺看到远处，有一个穿着牛仔裤、披着白外套的女孩正独自坐在阔叶树下的长凳上，蓝天绿树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孤独。 他小跑了过去，陈艺欣像被惊动了的小鸟，一下扭过头来。 “对不起啊，我来晚了。”刘旺气喘吁吁地说道，脸颊上滑下了一滴汗水。 陈艺欣瞥了他一眼，马上嘟着嘴扭过头去。 “艺欣，对不起啊，我路上堵车了。”刘旺坐到她的身边，贴着她的肩膀歉意地说道，“我让那个司机开门放我下去，他死活都不肯，我差点就想动手揍他了！” “本来就不能中途下车的，他没有做错。”陈艺欣终于说话了，可是仍旧撇过头去不看他。 “对对对，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提前两小时起床的，这样说不定就不会碰上这种倒霉事了。”刘旺赶紧附和道。 他在网上看了不少哄女朋友的方法，其中一条就是女朋友生气的时候，不管是谁的原因，首先必须立马认错，否则你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刘旺可谓是深谙其中的精髓。 “为什么是两小时？”陈艺欣有些疑惑，扭过头来看向他。 “因为我今天提前一小时起床了，为的就是不迟到啊。可是没想到……唉！”刘旺假装长叹一口气，眉头紧锁，像是有忧愁三千丈。 “那你现在困吗？”陈艺欣认真地盯着他的脸颊。 刘旺虽然没以前那么腼腆了，可是被她这样一直盯着还是会觉得耳朵发烫。 “不困啊，刚刚百米冲刺跑完呢！”刘旺又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嬉皮笑脸的。 一旁的女孩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但是她马上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再放下手时，又变回了原本那个没有表情的严肃脸，眉宇间却还残存了一丝笑意。 第24章 “你怎么不去报名一百米跑步啊？” “我都功成名就了，总得给后生们留一些活路吧。”刘旺仍是一本正经地说道，吹牛都不带羞的。 “你要不要脸啊？”陈艺欣白了他一眼，一脸无语。 “艺欣，你在这等了多久啊？”刘旺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你说呢？” “我下次绝对不会再迟到了，哪怕提前三小时起床！”刘旺信誓旦旦地说道。 “还下次，小伙子你野心不小嘛？”陈艺欣装出一脸不屑的样子。 刘旺沉默了一会，脑子在飞速运转。 “诶？你的头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啊。”刘旺伸出手去，在她的头上轻柔地碰了一下，然后像是取下了什么东西一般，攥着手指，伸到陈艺欣面前。 “什么东西啊？”陈艺欣好奇地摊开手掌，想要接过那个“东西”。 可是刘旺突然松开手指，直接牵起了她毫无防备的小手。 陈艺欣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点发愣。 “别生气啦，我带你去买奶茶，草莓味的哦，正好我也渴了。”刘旺牵着她的手，从长凳上站起了身。 “哇你居然耍我！”陈艺欣被他牵着遛了几步，才忽然反应过来。 “没有没有，我哪敢啊。”刘旺得意地牵着那只小爪子，慢悠悠地走着。 “旺仔，你怎么变得这么狡猾！”陈艺欣笑着用另一只手锤他的肩膀。 “手下留情啊！”刘旺装出一副哀求的样子。 “我不听，我就要打你！” 陈艺欣一边捶着他，一边慢慢将身子向他贴近，最后干脆直接挽住了他的胳膊。 刘旺买了两杯草莓味的奶茶，他和她一人一杯。 “给我尝尝你的。”陈艺欣趴在刘旺的肩上俏皮地说道。 “不都是草莓味的吗？有什么不同吗？” 见他如此不解风情，陈艺欣的眉头皱了一下。 “你给不给我喝？”陈艺欣娇嗔了一句。 没想到刘旺的嘴角微微一翘。 “好啊，那我亲自喂你怎么样？” “什……” 陈艺欣的话被刘旺用嘴堵了回去，空气中弥漫着草莓的香味。 刘旺和陈艺欣两人在图书馆里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了下来，周围都是一些独自翻书学习的人，唯有他俩是成双成对的，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招眼。 刘旺开始有点不自在，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有人目光扫向他们。不过后来陈艺欣在他身边玩闹了一阵后，他也没有什么顾忌了，一手搂着她的小蛮腰，一手握着笔在纸上涂涂画画，旁若无人一般。 陈艺欣每隔一会儿就会把脑袋凑过来，向刘旺问一些在他看来简单到爆炸的问题。 “这都不会做，你的智商是拿去数太阳了吗？” “哇旺仔，你又嘲笑我！”陈艺欣一边娇嗔一边掐着刘旺的腰，不过也没有什么力道。 “地球人，你这样是伤害不了我的。”刘旺学着机器人的口吻，怪里怪气地说道。 “那这样呢？！”陈艺欣不用掐的了，改用挠的。 “哈哈！停停停！”刘旺一下没忍住，声音有些大了。 “嘘！”陈艺欣赶忙把食指贴在他的嘴唇上，示意他小点声。 刘旺这才发现周围已经有许多白眼朝他丢过来了。 不过他没有注意到，在图书馆的另一角，一个长发如瀑、肤如凝脂的女孩正看向他们这边。自从他俩走进图书馆后，林若雪的心思就没有好好留在书本上过。 “冰块脸，没想到你笑起来这么好看，可是陪在你身边的人不是我。” 陈艺欣写题目写得累了，就像个小猫一样趴在桌子上，一缕鬓发懒洋洋地搭在鼻子上。她安详地闭着眼睛，细密的睫毛错落有致地搭在下眼皮上。 刘旺放下笔靠了过去，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他轻轻抓起她那一撮垂在鼻翼上的秀发，然后伸到她的耳朵里面挠了挠。 “呀！”陈艺欣的身子整个抖了一下，差一点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刘旺赶忙也把食指贴到她的嘴唇上，得意地示意她小点声。 “你你你，你这个人！”陈艺欣在桌子底下掐了他一下。 “以其人之道嘛。”刘旺一脸坏笑。 “旺仔，你写完了吗？”陈艺欣往他的卷子上瞥了一眼。 “快了，你累了？” “没有啦，我就是趴着休息会。我现在还能再战！” 陈艺欣扭了扭脖子。刘旺本来以为她扭完脖子就拿起笔学习了，没想到她扭着扭着，头就搭到了刘旺的肩上。 “唔，再休息会儿，就一会儿。”她的眼睛又合上了。 刘旺无奈地笑了笑，用手将她搂了起来，小心翼翼地。他的生活曾经空虚而寂寞，所以他对于拥抱带来的幸福踏实和安全感，有更深刻的体会。 “艺欣，问你个问题啊。”刘旺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什么呀？”陈艺欣蠕动着小嘴，眼睛却还是闭着的。 刘旺犹豫了一会。 “你闭着眼睛的样子怎么也这么好看啊？” 陈艺欣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 “用你提醒吗？”她学着刘旺的话和语气说道。 “哇你盗用我的名人名言！” “你的就是我的。”陈艺欣闭着眼睛笑道，“旺仔，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 刘旺愣了一下。 这丫头也不笨嘛！ “你当初……为什么和楚文浩分手啊？那天晚上你们发生了什么？” 陈艺欣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啦？” “我好奇嘛。”刘旺认真地看着她，嘴角带着笑意。 “旺仔，”陈艺欣扭过头来看向他，面带一丝惆怅，“我原本以为楚文浩是可以带给我无穷无尽快乐的人。他总是会给我讲好多好玩的事情，和他一起聊天我会觉得很开心。” “嗯，然后呢？”刘旺注视着她，生怕错过一点点从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微妙表情变化。 “可是后来我慢慢发现，我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第25章 “哦？” “我记得你说过，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不止是地理位置上的，还有心理上的。” “嗯，我说过。” “我觉得我和他就是这样的。虽然我们曾经玩得很好，可是我们谁都没有真正走进彼此的心里。他不懂我的孤独，我也不懂那个令他着迷的世界。所以……我们分开了。” “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我本来是找他一起吃饭的，你也知道的。他从见到我开始就对我不理不睬的，我一直在生闷气，他却根本都没发现。我约他周六去图书馆，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觉得他要么是不在乎我，要么就是不懂我。后来你也知道了，他走了，我一个人很难过，就想见你，一直在餐厅里等你。”陈艺欣的眼角有晶莹的液体闪动。 刘旺听到这儿，重新将她搂到自己怀里，紧紧地抱着。 “早知道，我就早点过去，不让你等那么久了。” “没事的，你来了就好。你看，那天晚上陪在我身边的人是你，现在陪在我身边的人也是你。” 眼泪顺着陈艺欣的脸颊缓缓滑落，滴到刘旺的脖子上，带来一阵灼热的触觉。刘旺将她搂得更紧了。 “往后，陪在你身边的人依然会是我。” 陈艺欣沉默了一会，忽然轻柔地揪起了他的耳垂，说道:“真的啊？你可不许撇下我哦。” “我怎么会撇下你呢。跟你在一起之后，我才发现，生活原来是如此美好。” “旺仔，如果有一天，你认识了比我更好的女生，你会不会不和我在一起了？” 陈艺欣调皮地摩挲着他的耳垂，弄得他一阵晕眩。 “不会的。我喜欢的人是你啊。而且这个世上也不可能会有比你更好的女生了。”刘旺深情款款地说道，顺便用手轻轻拂去了陈艺欣脸颊上挂着的几颗泪珠，“还有……” “什么？” “还有你可不可以不要玩我的耳朵了……”刘旺有些无奈。 “哈哈，我就要玩！”陈艺欣笑了出来，“你的耳垂好软啊，跟果冻一样！” “……唉。” “旺仔，我不知道怎么了，大白天的也开始多愁善感了。肯定是因为你，叫你那么多问！”陈艺欣用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刘旺心中的疑问已经解决了，他对这个总是看起来大大咧咧，内心却脆弱敏感的女孩的了解又更近了一分。 刘旺所在的寝室，被誉为X中第一网吧，而他曾经是这个网吧的网管，因为以前他每天早上、中午、下午、晚上，凡是能回寝室的时间，都在寝室里当众直播打游戏。围观者各个寝室的都有，就连其他宿舍楼来的也有。 现在网管刘旺俗事缠身，而第一仙人丁仙人正在为还债而奔波忙碌着。但是这并不能阻挡道友们修仙的热情。 大家仍旧像往常一样聚在刘旺的寝室里修仙，还有专门的人在门口盯着生辅的动静。刘旺一推门进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花花绿绿的光芒。 有的道友坐在床上，一个床铺可以并排塞下三四个人，周围有几个人用各种奇葩的姿势围观，还有的道友聚在阳台上，那里信号比较好，但是地方小，比较挤，也有道友干脆站着，靠着床铺，靠着墙壁，驼着背，眼睛都快掉到屏幕上去了。 大家知道有人会替他们打报告，所以便也有恃无恐，朝门口瞥了一眼便继续低头苦修。 “哟，网管来了！” “网管今天上机吗？等着看你直播呢。” 刘旺早就习惯了寝室如此拥挤，他只希望那些外来物种不要乱动他的床铺和东西，还有走的时候记得把零食的垃圾收拾了就ok。 “我最近上机时间少，不直播了。你们尽管high。” “那可真遗憾。我跟你说，皇室战争出新模式了，你就不打算当众秀一下你的操作吗？” 刘旺心中有一丝波澜。皇室战争是他最喜欢的游戏，最近他在尝试弃坑，把游戏卸载了，可是没过一会儿他又下载回去了，说到底还是有点舍不得，毕竟他在游戏里投入了很多时间和金钱。 他一听说游戏出新模式了，居然有种迫不及待地想去尝试一下的冲动。可是他今天早上才刚刚把游戏卸载了。 刘旺玩游戏做不到佛系玩家的随性随缘，他要玩就要玩到最好，玩到排行榜上去。即使不玩到极致，至少每天的日常任务总是要过的。可是有时候连这种最基本的流程也要花费不少的时间。 一旦他重新开始玩游戏，他每天的安排就会变得异常紧凑，甚至他跟陈艺欣的许多独处时间也没有了。除非他逃掉一两节夜自修。但是身为好学生的他绝不会那么做的。 “来让我看看新模式。”刘旺凑到小沈的床边。 这里此时此刻已经围了好多人。 他们大多是心向修仙，却没有办法或者没有胆子带手机来学校，便围观一下其他人来慰藉一下自己的心灵。像他们这样的人，大多数时间脑子里肯定是在期盼着放假，期盼着回到家应该怎么怎么浪。 见刘旺来了，他们便很自觉地让出一个位置，这是身为网管的他才有的待遇。 小沈低着头在屏幕上飞速滑动着。画面上有一些刘旺熟悉的人物角色，还有一个陌生的场景。看着屏幕里的风云变幻，刘旺的心里也波涛汹涌。 他凑到小沈旁边，对着游戏中的战斗画面指点江山，不一会儿，玩游戏的人仿佛变成了他，而小沈只是一个负责点屏幕机械操作的傀儡。 刘旺今天下午也没什么安排了，吃完晚饭陈艺欣说要去洗澡，他就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他在一旁指挥了几局后，有几个“外来物种”坐不住了，他们都想和刘旺这个大神切磋一下技术。 “我都卸载了，还玩毛啊。” “那就装回去，阳台上wifi信号好，去吧。”老俞面无表情地朝窗户指了一下。 他是刘旺曾经最厉害的队友，两个人配合地很默契，组队基本没输过。 刘旺不玩之后，他一个人玩一点意思也没有，别人又太菜，入不了他的法眼。 虽然自己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能再去玩了，不能再在游戏上耗费太多时间了，但是刘旺最终还是向自己的冲动妥协了。他告诉自己，每天游戏时间绝不超过半小时。后来这个标准变成了一小时、一个半小时…… 他不怎么常玩之后，技术倒也没怎么退步。一屁股坐在床铺上后，游戏一打就停不下来了。 看到网管重新上机后，围在其他人身边的观众都开始聚到他这了。被一群人簇拥和摩拜着，刘旺突然又感到热血沸腾，心中充满成就感，洋溢着自豪和骄傲。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宿管大妈来了！”小波破门而入，一边轻声地提醒到。 整个寝室里花花绿绿的光芒唰的一下全部消失了。大家把手机藏进裤袋，藏进被子里，压在枕头下，放到帽子里，或者塞到排风机的夹缝里，或者放到床板底下……所有的动作几乎在五秒钟之内完成了，期间没有任何较大噪音，就像是提前训练了n次一样，完美体现出非凡的团队凝聚力。 生辅阿姨浓妆艳抹，一步一步晃进来，手上拿着个白色爱疯摆来摆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从哪里收走的。在场各位都深吸了一口气，那么多人同时深吸气，寝室里的空气仿佛都要被吸干了，有人已经满脸通红快要窒息。估计是手机没藏好怕露馅。 “你们这么多男生聚在这干嘛呢？”看到满屋子都挤满了人，她一开始也吃了一惊。 满屋子的道人，能走路的地方是真的不多了，所以她也没再往里走，停在了独立卫生间和内室的门道那里。 “我们……我们商量怎么复兴大清呢。”小沈随口编来一句。 “是不是在玩手机呢？说过多少次了学校里面不能带手机来的。” “没有没有，我们都是好学生，都是良民，真的聚在一起玩呢。”老俞从床铺上坐了起来，手一直插在裤袋里，谁知道里面藏了什么。 “阿姨，您有事情就去忙吧，我们聚一会马上就散了。”刘旺也从人群中走出来说道。 他一局游戏还没打完，巴不得马上赶走生辅继续战斗，他可不想因为破事输掉。其实听到小波说宿管来了，他第一反应是拿上手机躲进厕所里，关上门把游戏打完。可是当时寝室里虽然动静不大，但那么多人要藏手机，推推搡搡的很不方便。 “那我走了，不要玩手机哦。”生辅关门之前还特意往里面瞟了一眼。 走廊上她的脚步声远了，各位仙人才陆陆续续地将仙器掏了出来，而刘旺早就已经开始继续他的对局了。 “卧槽要输了！” 刘旺最近发现，林若雪来班里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每次她风风火火地跑到班里，总是能吸引一大波男生的注意。 而她基本上也没什么事情。刘旺坐在小彤的后面，有时候看到她兴匆匆地过来挠了挠小彤就走了，顿时觉得她平时是有多么无聊。 刘旺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自顾自地坐在位置上，不动声色地做他的题目。换作任何人，每天看到一个大美女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总该提起一丝丝兴趣去搭讪几句话吧？可刘旺偏不。 第26章 一开始他还会偶尔抬抬头瞅一眼那个喜欢穿着紧身裤的长发女孩，每次总能正好对上她的目光。可是后来慢慢地他不再抬头去看她，就当她完全不存在一样，不管她和小彤在前面摆出什么婀娜的姿势、搞出多大的动静。 有时候林若雪会带一些零食过来给小彤吃。小彤总是习惯性地扭头问一句“你要吗？”，刘旺每次都是摇摇头，也不抬头。有一次刘旺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说了一句“我不吃带包装的”。 前面两人都是愣了一下。小彤还没反应过来，林若雪已经撕开一包仙贝饼，递到他的面前，眼看就要伸到他嘴前了。 这家伙怎么这么听话？ 刘旺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仙贝，又抬起头来看着她。 前桌的小彤想必也没有想到，有点不可思议。 “吃不吃，不吃算啦。”林若雪的双颊有些泛红，语气仍旧是一贯的骄横。 刘旺心想，人家都这样了，不接过来难道真要她亲自喂过来啊？ 他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伸手接过了饼干，无意中触到了那只白皙的秀手，一股冰凉的触觉传遍全身。 后来有一天林若雪来班里的时候，悄悄地给刘旺递了一张小纸条，马上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刘旺看了一下纸条，林若雪约他下午去学子园。 刘旺虽然平时看起来迟钝，但是心里却精细地狠。他早就发现林若雪看他的眼神有一丝丝异样。这让他觉得困惑烦恼，也让他觉得得意和骄傲。 反正那天下午他也没什么事情，下课后他便去了学子园。 学子园是学校里的一个公园，有飞檐屋顶的亭子，有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有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还有被青苔环绕的喷水池。环境美，闲人少，确实是一个约会的好地方。 林若雪站在小路上，被低矮的灌木掩映着，像是绿树丛中开出一朵鲜花。 刘旺小步走了过去，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他猜她现在一定很紧张，就像当初自己约陈艺欣的时候一样。 “你真的来了。” “你这么漂亮，我哪有理由拒绝呢。” “你就不怕你的小女朋友生气吗？”林若雪试探地问了一句。 “那要看你找我做什么啦。”刘旺开始装傻，“看上我们班哪个帅哥了，我给你联系方式啊。” “不用，我有他的联系方式了。”林若雪凑上前一步。 她的个子在女生中算很高的了，只比刘旺矮一点点。看着她离自己那么近，刘旺心里有些不自在。 “谁啊？”他继续装傻，脸都不会红的。 “你啊。”林若雪没有犹豫，很大胆地说了出来。 这么直率，让刘旺也是一阵惊讶。 “开什么玩笑，你知道我有女朋友啊。”刘旺撇过头不再去看她。 她的眼睛虽然跟陈艺欣一样是又大又水汪汪的，可是却没有陈艺欣那种灵动的感觉。陈艺欣深情地望着刘旺的时候，仿佛连眼睛也在说着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不行啊，那我就等你们分手。”林若雪面不改色地说道，语气依旧是她独有的霸道。 林若雪很早就加过了刘旺的QQ，可是两人基本上没说过话。刘旺知道那种盯着屏幕上的联系人辗转反侧却不敢主动发消息过去的忐忑，因为他曾经深有体会。 他曾经将一句喜欢递到嘴边无数次，结果却都吞了回去，他明白说出口需要很大的勇气。所以以前有人跟他表白的时候，不管对方是谁，他都不会冷言冷语地相对。他知道那太残忍。 刘旺骨子里有一种悲悯的情怀，他是个多情的人。 面对林若雪这么赤裸裸的表白，本来就不怎么会说话的他一时语塞。 “干嘛？发什么呆？和女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老实木讷？”林若雪调侃道，想调节一下气氛。 “什么意思？你还偷看我们约会不成？” “嘁，你那点破事谁稀罕看啊。” “还有，你刚刚是咒我们分手吗？” “对啊，早点分手，你就可以早点和我在一起了。” “谁要和你在一起了。”刘旺依旧是面无表情。 “喂，你就不能不要总是一副冰块脸对着我吗？”林若雪双颊微红，有些生气，“在你眼里，我就一点魅力都没有吗？” 见她的语气有些示弱，刘旺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好好说话了。 “你很漂亮，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女生了。”刘旺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可是如果你的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还会喜欢上另一个人吗？” “哼，那我就咒你们分手。”骄傲的狮子低下了头嘟囔着。 “有些事情不能强求的。”刘旺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虽然觉得你很漂亮，但是我对你没那意思。” 林若雪低头不语，神情有些沮丧。 “我可以当作今天什么都没发生，也不会和任何人说的。” 刘旺说罢打算转身离开，突然身子被一双纤细的手臂从后面给环住了。 林若雪的肩膀要比陈艺欣宽大许多，力量也大一些。她将刘旺紧紧地抱住，贴着他的后背。刘旺不忍心用太大的力气，便也没挣扎。 “你这是干嘛？” “我看到你和她在图书馆约会了。”耳边传来细碎的呢喃。 “我们是去学习。” “学你个头啊，一半的时间都在你侬我侬，当我不知道啊。” “你果然偷窥我们，还不承认。” 林若雪的长发有一些搭到了刘旺的肩上，传来一股浓郁的花香，与陈艺欣那种清新淡雅的感觉截然不同。 “看得我当场就想冲过来打你。” “我们有这么熟么？” “我暗恋你两年了。你以为我每次跑到你们班来就为了和你前桌玩啊？你该不会真的是个白痴吧？” “我确实是个白痴。”刘旺依旧淡淡地说道。 “你肯定早就看出来了，所以故意给我摆出一副冰山脸对不对？”林若雪的语气渐渐有了哭腔。 这样在他背后说话，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对不起。你告诉我，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平时高傲的林若雪为了自己放下姿态，刘旺的心里很感动但也很难受。 “如果以后你和她真的分手了，考虑一下我行不行？”林若雪趴在他的肩上弱弱地说道。 她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娇弱，刘旺差一点就答应了。 “这对你不公平。我说过，不能强求的。”刘旺小心翼翼地说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温柔。他不想伤害她。 背后那人沉默了一会，突然把刘旺往前轻轻推开了。 “我才不管你答不答应呢，反正我就是要等你！” 林若雪大踏着步子离开了。一双被紧身牛仔裤包裹着的纤细枝丫，在缤纷的花草丛中舞动着，掀起一阵带着些微寒意的秋风。 刘旺来不及看清她的表情。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心中有一丝茫然和无奈。 恍惚中，他想起了曾经许多个无风的静夜，自己在心里固执地许下的诺言，对自己的，对他人的。 承诺这种东西，做到了是承诺，没做到是笑话。刘旺就有一堆的笑话。 第27章 “小可爱。”刘旺给陈艺欣发了一条QQ消息。 他在灯火阑珊的街角，独自一人彳亍着。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看上去有些寂寞。放学后刘旺在外面吃了晚饭，又喝了杯奶茶，草莓味的。 他不想回家，他知道自己一回家就会给手机插上充电器，然后开始漫无目的地浏览新闻或者微博，要么就是听听新歌顺便看看MV。除非陈艺欣陪他聊天找他玩，否则照那样发展下去，他最终一定会打开游戏，然后一打就停不下来了。 倒不如在外面多晃悠一会儿。没了手机和陈艺欣，他会感到孤独。可是孤独会让人思考和自省，也会让浮躁的心暂时平静下来。 陈艺欣很快回了消息： “小可爱在敷面膜呢。”后面一如既往地跟着一个吐舌头的表情。 “你都这么好看啦，还敷什么面膜啊？”屏幕前的刘旺情不自禁笑了笑。 不管和她说什么，自己的嘴角总是会不自觉的上扬，这就是喜欢一个人吧。 “嘻嘻嘻，旺仔，你就不怕我骄傲吗？” “可是我实话实说嘛。” 刘旺的脚步又放慢了许多，他一直盯着手中那块发光的砖头，想要马上看到陈艺欣的回复。 “旺仔，你出去玩了吗？4g在线诶。”陈艺欣发了一个好奇的表情，“出去玩都不叫上我！你是不是变心了！” 刘旺一看，笑得有些无奈。 “没有没有，我还没回家呢。” “知道你还没回家呢，说，上哪鬼混去了？” “我是说，放学以后，我还没回家呢。我在外面吃的晚饭。” “噢这样啊。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呀？” “散步，想想事情。” 刘旺坐到了路灯下的石凳上。不知不觉间，他就走到了当初他和陈艺欣牵手成功的公园里。这里的路灯重新装修了一下，变得更明亮了，所以来来往往的人变多了。可是刘旺依然觉得，这里是个分外寂寞的地方。 隔着一片树丛和一条马路，刘旺看向了那家只去过一次的餐馆。虽然只去过一次，但是他却永远地记住了那个地方。也许人的记忆也是这样，重要的人和事，哪怕一直藏在心底不再提及，也永远不会淡忘。很久以后他才明白，有些事情很早很早的时候就注定好了。他可以骗别人，却永远骗不了自己。 “怎么？难道又有什么小萌妹跟你表白了吗？” 陈艺欣真的是随便一猜就猜到了，让他都有些无语了。 “应该是吧……” “哇旺仔，你又背着我在外面勾三搭四！”陈艺欣发了一个生气的表情。 “没有啦。我魅力大怪我吗？” “谁呀谁呀？？”屏幕前的陈艺欣早就把面膜甩到一边，拿着手机坐到沙发上去了。 “我答应她不告诉别人的。” “喂！我是你女朋友诶，有人打我男朋友主意，我都不能知道她是谁的吗？” “艺欣，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陈艺欣犹豫了一会。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神情突然有些落寞，慢慢地开始回消息。 “我也不知道。旺仔，我只是，怕你真的被抢走了。” 刘旺看到消息的时候，心里是很开心的。这至少证明陈艺欣的心里很在乎他。他原本有些莫名低落的心情瞬间好转了许多。 “不要多想了，我喜欢的人是你啊。当初我向你表白的时候，可是犹犹豫豫、辗转反侧了好久。要把心里话说出来，是需要很大勇气的。我很佩服那个人的勇气，不过遗憾的是，有些事不能强求的。我有点替她难过。” 刘旺想起了在学子园的情景，想起了林若雪低着头沉默时失落的神情。那么高傲的一个她，这样的神情很难想象会出现在她的脸上。一阵凉风吹来，原来已是深秋了。肩后似乎还残存着一丝丝林若雪的温度，她抱着他的时候，身子有点微微颤抖。 刘旺忽然觉得，这也许是她第一次这样拥抱一个男生。 “嘻嘻嘻，好吧那我原谅你！”陈艺欣发了一个调皮的表情。 不过她可没有真的打算当这件事情完全没发生过。她点开刘旺的QQ空间，点开访客记录，一条条看着，排查可疑分子。 “我做错什么啦？”刘旺觉得她这话有点无厘头。 “哼，我不管，我刚才有一点点不高兴，都怪你！” “好吧好吧。”刘旺有些无奈。 “旺仔，你还没回家吗？你什么时候回家啊？这么晚了。” “等会再回去吧，在家里太舒服了，心情却总是很浮躁。” “旺仔，以后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不可以让我陪你啊。我陪你散步，陪你听歌，陪你看风景。我虽然不会开导人，但是我一定会安安静静陪在你身边的。” “我习惯了，心情不好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待着。我怕把坏情绪也传染给别人了。” 有句话说，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是魔鬼。曾经的刘旺很好地印证了这句话。他心情差的时候，一个人闷在房间里，抱着手机或者电脑，游戏一打就是一整天。中途如果有人过来打扰他，哪怕只是在他面前晃悠一下，他就会突然暴跳如雷，冲着那人大吼大叫，恨不得他马上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到最后，郁闷的心情一点也没有排解掉，心里反而觉得空落落的孤独。 “我是别人吗？旺仔，心情不好的时候什么事也不要做，什么事也不要想。我有时候心情不好，也想自己一个人冷静冷静，可是越到最后心情越差。旺仔，我们既然在一起了，那开心的时候要在一起，不开心的时候也要在一起。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情从来都不会差的。旺仔，我是不是经常突然傻笑啊，你肯定在偷偷笑话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你都忍不住。” 刘旺觉得陈艺欣仿佛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自己的心情也总是很愉悦，仿佛连阳光也变得灿烂起来。 “我长得很搞笑么？”刘旺故意调节一下气氛。 “哈哈，没有没有，你最帅最可爱了，我男朋友全宇宙最帅最可爱！”陈艺欣发了一个色色的表情。 “我在你们班的小迷妹是不是都被你给收拾掉了？”刘旺继续调侃道。 “那是当然！以后你只许有我一个小迷妹，别人谁都不能打你主意！” 刘旺在屏幕前偷笑了很久。后来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便各忙各的去了。刘旺戴着耳机，在昏暗的小路上独自前行着。 耳机里播放的是薛之谦的伤感情歌。以前他听的最多就是徐良、汪苏泷之类的。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什么都懂，听他们的歌居然会听着听着就难过起来。后来他才明白，让他难过的并不是伤感的歌曲，而是潜藏在心底里的孤独。为什么说是潜藏呢？因为大多数时候，它被一些浮光掠影的东西给遮盖住了。音乐是最能勾起人心底感觉的媒介，它让人能更冷静地看清自己的内心。 原来，自己曾经那么孤独。 有一段时间，他很害怕点开音乐app。因为一旦开始听歌，他就会塞着耳机单曲循环一整天，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动力。只因为那一首歌触到了他那个时候心底最深处的柔软。一整天他的脑子里都会回荡着伤感的歌词和旋律。 而那些欢快激昂的歌曲，却从来不会有这样的效果。就算再好听，刚听的时候心情异常激动，可是听过几遍就淡忘了，再听便没什么感觉了。 也许他是觉得，某一首歌竟然读懂了他的心，所以他才义无反顾地将自己的时间、自己的情绪、自己的一切都沉浸进去，不计后果。 当初沉迷网络和游戏的虚拟世界，也是因为如此吧？ 第28章 不久之后，学校一年一度的运动会拉开了帷幕。 刘旺早就对学校的各种大型活动没了兴趣，所以没有报名参加。不过在此之前，他每天都陪陈艺欣在田径场练长跑，有时候会跟着她一起跑几圈。等到他也燃起了热血，想要报名参赛的时候，报名的时间已经错过了。 运动会开幕式上，每个班的运动员会组成一个方阵，穿好班服，在操场上走，跟游行一样。陈艺欣他们班女生穿的是运动短裙。他们班的女生本就个个身材苗条、长得标致，从主席台前走过的时候，真可谓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趴在操场围栏上向里张望的男生们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陈艺欣扎着蓬松的马尾，迈着矫健的步子，走在方阵的正中央，一双筷子一般的纤腿随着轻盈的裙摆有节奏的舞动着，充满活力，性感撩人。 “刘总，我仿佛看见您的夫人了。”丁仙人凑到刘旺身边笑着说道。 “去去去，是你该看的吗？”刘旺往一旁推了推他，“你怎么不去修仙，也跑来看开幕式了？” “唉，你当我想来看这么无聊的开幕式吗？”丁仙人皱着眉头，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我本来想问其他班的哥们借个手机玩的，没想到他们一个个竟然自己都沉迷修仙，更别说借我了。现在你到楼上去看看，一群人窝在教室里偷电蹭网。据说还有人把笔记本带来了，专门趁这几天玩呢。” 运动会期间教学楼确实没什么老师，但也不至于这么嚣张吧？聚众修仙？ “刚才段长发话了，运动会期间不能在教室玩手机，要用也只能到操场拍照。用完要交给老师保管到周末，否则被查到一律没收。待会儿会有老师去教学楼检查的，估计这群人要翻车了。”刘旺一边看着陈艺欣他们从眼前缓缓走过，一边语重心长地说道。 “唉，谁管老师啊！都这个时候了，还收手机，我估计学校是想搞事情。”丁仙人挥了挥手，一脸不屑，“你放心吧，他们敢这么做，肯定是有防护措施的。其他班有些大佬，为了以防不测，连模型机都准备好了，万一真的翻车就把模型机交上去，然后继续修仙！” 广播里播放着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随着音乐走来的是林若雪他们班。林若雪举着班旗，昂首阔步地走在最前面。她穿着一条刚刚过臀的运动短裤，还故意把裤腰拉得很高，本来就个子高拥有大长腿的她，现在看起来格外地高挑，一双长腿仿佛直通云霄。 “所以呢，你来找我干嘛？难道是陪我一起看美女的吗？”刘旺面无表情地扭头看向他。 林若雪正好也看到了刘旺，可是他却又恰好把头扭了过去。林若雪以为他是故意不想看见自己，左胸口突然紧了一下，步子也迈错了。不过好在她很快就调整过来了，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刘总，嘿嘿。”丁仙人笑得阳光灿烂，简直就跟真的一样，“我一心向道，你懂的。可否借我你的手机一用，我保证绝对小心谨慎，绝不翻车！” “你欠的钱都还完了？”刘旺心不在焉地问道。 “还完了，我省吃俭用这么久，早就还完了。不过下一部手机得等一段时间再说了，我现在得好好补补。” “我要给女朋友拍照，不能借给你。”刘旺仍旧面无表情。 “刘总，我就借一会儿，等会比赛开始的时候我拿下来还给你。”丁仙人接着恳求着。 “不行，太麻烦了，我不想跑来跑去的，到时候连你人都找不到。”他继续推脱着。 “好吧。”丁仙人叹了一口气，“那我祝你和马子玩得愉快啊。” 说罢他没有再废话，很快转身走了，在人群中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下一个目标。 开幕式结束后，陈艺欣远远地就看到了靠在围栏上的刘旺。她飞快地朝他奔来，头发和裙摆像蝴蝶一般在空中翩翩起舞，刘旺无奈地示意她慢慢走。 陈艺欣一跑到他面前，便把自己埋入他的怀中。 “冻死我了！这么冷的天还要穿得这么清凉。”陈艺欣大喘着气，吐着舌头，像条哈巴狗。 刘旺将手中的外套轻轻披在她的身上，紧紧地裹住她。此时此刻陈艺欣整个上半身被他围得水泄不通，只有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露在外面，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你的比赛在上午，要不要现在去换衣服？”刘旺朝她脸上吐了一口热气，草莓味的。 “哇你吃了什么好吃的东西？”陈艺欣的眼中像有星光闪动。 刘旺笑着从口袋中取出一颗草莓味的阿尔卑斯，撕开包装，递到她的嘴里。 “嘻嘻嘻。”陈艺欣的小酒窝像是装满了蜜酒一般，甜到空气都凝固了。 “旺仔，我去寝室换衣服了哦。你在这等我吧。”陈艺欣从他的怀中恋恋不舍地钻了出来。 刘旺觉得怀中突然涌进一股凉意。 “我和你一起去吧。”他拉住陈艺欣的小手。 “干嘛？你要帮我换么？”陈艺欣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坏笑。 “呃，这好像不太好……”刘旺觉得脸颊有些发烫，“我不是这个意思……” “嘻嘻嘻，那好吧，你到时候在寝室楼下等我吧，我很快的。”陈艺欣牵起他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在他身边。 广播里是高亢的义勇军进行曲，操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台上是指指点点欢声笑语的观众，教室里是躲避俗世一心修道的仙人们。而教学楼旁的林荫小路上，是两个手拉着手的欢快灵魂。 陈艺欣换了一条运动短裤和短袖，披着外套从寝室楼上走了下来，手里还握着一个拳头。 “旺仔，久等啦！”陈艺欣跳到他的面前。 “手里拿着什么呀？”刘旺好奇地低头看了看，却被一双白皙的大腿吸引住了视线。 “这个嘛……”陈艺欣把小拳头举到他的鼻子前，张开了手，“我室友说是什么‘牛郎香水’，还说男生最喜欢闻这种味道了，叫我喷一点再下来，我没答应用手去挡，结果她们就喷我手上了。我闻着也就那样吧，你觉得呢？” 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其中夹杂着一种说不出的摄人心魄的诡异味道。刘旺鼻子一痒，转身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故意把动作放大得很夸张，就差直接摔地上了。一闻到那味道他就觉得气血沸腾。这样多少可以转移一下注意力。 “哈哈旺仔，有那么夸张吗？不过这味道确实有些刺鼻，我去把它洗掉。”陈艺欣说罢又蹦蹦跳跳地走了进去。 刘旺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的女朋友还真是有一群好队友啊。 陈艺欣和刘旺一起坐在看台上。刘旺搂着她纤细的小蛮腰，一边关注赛场上的风云变幻，一边时不时朝她嘴里塞阿尔卑斯。 刘旺记得刚进高中的第一届运动会，全校所有师生基本都聚到操场这边来了，看台上座无虚席，各个赛区都被围得水泄不通，连一些无事的职工也聚到这里来加油，呐喊声助威声响彻云霄，几天几夜都不曾断绝。操场正中央的草地上，拉拉队的美女们一队一队地跳着撩人的热舞，好像从没停歇。 今年的运动会不知为什么，虽然说不上冷清，但是却没有了以往的热情和激情。看台上的人们来来往往，个个手中拿着一部手机，每个人都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田径场上奔跑的运动员，尤其是跑长跑的，刚开始还有人加油呐喊，可是跑到最后，人群都做鸟兽散了，有的就地坐下玩手机，有的跑到高处用手机录像，有的干脆打开游戏打一局，等打完也差不多跑完了吧。奔跑的运动员突然变得格外寂寞。 今年的拉拉队只多了一批新人。那些老队员跳了一段过后，便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拿出手机拍照、刷动态。那些新人看着学姐们心不在焉，也不好意思一直卖力地啦啦啦下去，也跟着一起聊天玩手机。 每个赛区总有那么一些人，一直站在或者坐在同一个地方，说是来加油捧场，结果却一直低着头看手机，只有偶尔看到什么男神女神会抬起头来呐喊一下。 三段跳远的赛场周围有很多的大树，很多女生躲在大树底下低头玩手机，因为段长明令禁止运动会期间回教室玩手机，女生胆子又比较小，所以便都聚到这里开小灶了。直到三段跳的比赛全部结束了，这里还是有一群人舍不得离开，沉浸在他们自己的“比赛”中。 手机真是个好东西。如果运动会期间，你突然找不到自己班里人了，找不到要追的运动员了，你可以把手机掏出来，假装在屏幕上乱翻，假装看着手机低头沉思，来掩饰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尴尬。 刘旺就这么做过。陈艺欣跑去给闺蜜加油的时候，他突然找不到她了。他在人群中四处张望，看了半天也没看到那个活泼的身影。周围到处都是人，他的额头渐渐开始冒汗，脸和耳朵也有些发烫。他首先想到的是拿出手机给陈艺欣发一条消息，虽然他明知她没有把手机带在身上。然后他就一边在聊天框和主界面之间来回切换，一边继续假装若无其事地寻找陈艺欣。 有一些人在看台上坐久了，浑身不自在，便几个人一伙组队回寝室开黑了。没过多久，原本就没有多少人的看台越发人丁稀疏。留下来的都是课外活动的忠实参与者，或者只是单纯地没有带手机、mp3而已。 主席台上的老师和工作人员也有一些慢慢离场的。校长倒是十分热情，穿着蓝色的短袖在跑道和各赛场之间来回穿梭，还主动去和运动员们合影，像个年轻的小伙子一样。 段长后来也意识到运动会的氛围有点不大对劲，便打电话叫那些窝在办公室的教师和主任们都下来。他自己也抓了一批学生会的管事开始到教学楼搜查。 趴在窗台上的探子一下子就发现了段长带着人气势汹汹地过来了，连忙挨个班级去通知。 “高危预警！段长来了！” 第29章 丁仙人一听立马拔下了插头，紧紧塞在自己的裤兜里。 段长走上楼梯，大摇大摆地从窗前经过。他打开了一扇窗户，把脑袋探了进来，往门后面一瞧。 果然。 三个蹲在门后面的男生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张长满皱纹的老脸，手里颤抖地握着发光的砖头。 “你们以为躲在门后面我就看不到了吗？！”段长扭动唇瓣，吐出这句话，唾沫星子漫天飞舞。 班里其他原本也在玩的人一下子都把手机藏好了，哪还管打输掉分什么的。 “手机都拿过来吧，自己到德育处登记去。”段长网一样的大手从窗户伸到他们三人面前。 刘旺后来听说，运动会期间段长一共查获了十几部手机。好在大多数人都逃过了一劫，毕竟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大家都是多年修仙的得道高人嘛。 陈艺欣的1500m长跑开始的时候，刘旺已经在不远处等着她了。 起跑枪声一响，陈艺欣、林若雪等一众老选手率先抢到内道。陈艺欣跑在最前面，一双筷子一般的纤纤细腿像小马达似的飞快舞动着，蓬松的马尾辫和几缕鬓发像脱缰的野马在空气中狂奔不止。紧随其后的是林若雪，她的个子比较高，跟在陈艺欣后面其实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不过她呼吸平稳，脚步乱中有序，始终和陈艺欣保持五步以内的距离。 两人经过拐角处，同时看向了站在跑道内侧草坪上的刘旺。刘旺抱着陈艺欣的外套，就像抱着陈艺欣一般温柔。 那个领先的女孩对他比了一个剪刀手，强挤出一丝微笑，顿时赛道上阳光明媚、春暖花开。有一些跟拍的人恰好拍下了这一幕，后来发到校园网上并配上文字:再艰苦的旅程，也要笑着跑完。点赞转发无数，陈艺欣一下子成为了运动会体育精神的形象大使。尽管最后她还是没有拿到第一名。 跑到最后一段距离的时候，林若雪突然发力，拿出百米冲刺一般的速度，一下子超过了同样也在奋力冲刺的陈艺欣。一直领先然后突然被人超过的感觉可不好受，此时她就算想拼也拿不出力气了。 林若雪率先跑过终点线，拥入了一群男生女生的怀抱中，可是她的目光却一刻也没离开站在终点线前一直向前张望的刘旺。 陈艺欣紧随其后跨过终点线，刘旺一下子将她环入怀中。虽然还有人为她鼓掌，不过已经没有人再欢呼了。大多数人已经凑到了林若雪的身边，递水的递水，擦汗的擦汗，采访的采访，拥抱的拥抱。哪有人再去理那些还在跑道上挥汗的人。 陈艺欣趴在刘旺的肩上大喘着气，汗水顺着脖颈和额头滴答滴答地打在刘旺的衣服上，在上面刺出了一朵朵盛开的水莲。 “我还是输给了她。”陈艺欣无力地呻吟道，语气带着沉重的鼻音。 “没关系的，你已经很厉害了。”刘旺轻抚着她被汗水浸湿的背脊，“比去年快了15秒呢。” “去年？你怎么知道的？”陈艺欣有些惊讶地扭头看向他。 她的鬓发已经全部湿透了，像焉了的稻草一般沾在脸颊和鼻子上。 刘旺轻柔地将它们一一剥开，撩到她的耳后。 “我喜欢你，不是一天两天了呀。”刘旺认真地注视着她。 任周围广播嘈杂、人声喧哗，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有那一张被汗水打湿的精致脸颊。 这个家伙，每次一有机会就说情话，还总能一本正经地说出来，都不害羞的！ 陈艺欣的眼眶有些红红的，她又把自己深深埋进了刘旺的怀里。 周围又是响起了一片掌声，像是送给他们两人的一般。 “哎呀！”陈艺欣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从刘旺的怀中弹了出来，“你离我远点，我现在浑身是汗，可臭了。你这么爱干净的一个人，肯定受不了。走开走开。” 陈艺欣推开他，倒像是她一脸嫌弃刘旺一样。不过她又偷偷瞄了他一眼，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刘旺愣了一秒钟，突然他的脑子灵光一闪，一把又把面前的女孩拉到怀里。 “可是，我更爱你啊。” 陈艺欣的耳边传来深情的呢喃。她感觉浑身像触电一般，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如果现在是月黑风高夜，周围寂静无人，她应该早就沦陷了。 “油嘴滑舌。”陈艺欣笑了笑，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小酒窝里很快就滑进去了一滴汗珠。 “光天化日的，还有老师呢。”一个傲娇的女声从一旁传来。 刘旺记得这个声音。 “你来干什么？”刘旺放开陈艺欣，看向了一旁电灯泡一般的林若雪。 “第一是我拿到的，你难道就不打算抱抱我吗？”林若雪面不改色地吐出这几个字。 刘旺看到陈艺欣的眉头皱了一下。陈艺欣也扭过来看向他。 根据网上学来的，还有他自己的一些经验，刘旺认为他现在应该立刻马上拉上陈艺欣走人。 于是乎，他毫不犹豫地牵起一旁佳人的小手。 “谁爱抱谁抱去。”刘旺拉着陈艺欣，大踏步往田径场出口走去。 她似乎也很满意，嘴角微微上扬，屁颠屁颠地跟着刘旺走了。回头再看的时候，林若雪依旧站在那个地方，望着他们，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胜利者的喜悦，身影在簇拥着她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孤单。 “旺仔，我想去洗个澡换身衣服。”陈艺欣靠在他的肩上娇滴滴地说道。 “要我帮你吗？” 刘旺随手拧开了一瓶矿泉水，递到她手上。 “哎呀呀你怎么这么不正经了！”陈艺欣把手举得高高的，顶在他的脑门上。 “那我也回寝室一趟吧，正好休息一会。” “好，到时候一起吃饭。” 两人挥手告别后，刘旺春光满面地走上寝室楼。一推开寝室的房门，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第30章 那是仙气，是修道圣地汇聚千年才形成的。 刘旺没有想到，此时回来寝室里居然还是这样一幅人机和谐的场景。 “哟，网管来了！快让位让位！网管上机了！”老俞立马像个瘪三一样把一群人给招呼开来。 “我说人都去哪了，原来都窝在这里修仙啊。” “刘总你有所不知啊。”丁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厕所里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块发光的砖头，“我等本来是在教学楼修仙的，那里灵力充沛，信号还好。可惜后来XXX（段长）带人来查杀了，有好几个道友已经不幸牺牲了，所以我们只好被迫转移阵地了。” “你们有没有要吃泡面的，我去团购，然后偷渡上来哦。”小沈打完一局游戏之后站起来扭扭腰说道。 “我要。” “我也要，给我泡好，给你加钱。” “我也要，海鲜的。顺便加个火腿肠。” “怎么样刘总，我们这个X中第一网吧已经要形成自己的产业链了。”丁仙人一脸猥琐的笑容，还有几分得意。 “唉，你们吃泡面记得开排风，汤别乱洒。还有，离我的床铺远一点。”刘旺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坐到一把凳子上，掏出手机，习惯性地点开QQ点开陈艺欣的头像。 他之前找不到她的时候发的那句话仍旧孤零零地留在聊天框里。他很想把它撤回，可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 “来啊刘总，一起修仙啊。”丁仙人冲他招呼了一下。 真不明白，还有什么人敢把手机借给他用的。大家私底下给丁仙人起了另一个外号——翻车王。众所周知，他从入学到现在为止，已经被缴获无数手机了。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向他预订二手手机，等毕业以后交易。这么多手机他留着也没用，还不如低价转卖然后充到游戏里去。 刘旺看着寝室里浓厚的修仙氛围，就他自己一个人在无聊地看QQ，似乎有点不太合群。算了，就玩一会儿吧。 于是他便点开游戏，坐到一群人中间，一边打自己的，一边时不时指导一下周围的道友。寝室里的仙气一下子达到了鼎盛。 后来小沈从阳台下面往上丢泡面，老俞在外面接应着。他俩一看就是老手了，一丢一接配合得天衣无缝，从未失手。由于宿管不允许寝室里面吃泡面，所以他们只好通过这种方式把赃物偷渡进来了。 一桶桶泡面被丢进来前，已经有人打满了好几壶开水。一群修仙的基佬们纷纷开始冲泡面，各种各样的味道一下子充斥了整个寝室，红烧牛肉味、海鲜味、老坛酸菜、烧鸭……让人一闻肚子就咕咕叫。 刘旺等人还在埋头修仙，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屏幕，生怕错过战场上一丝一毫微妙的变化，进而牵一发动全身。 “网管要不要来一桶？”小沈走到他面前挥了挥手中的泡面，左手是海鲜，右手是红烧牛肉，“我特意多买了几份。” “我要红烧牛肉的。”刘旺头也没抬，光闻气味就知道寝室里面有几种面了，“正好我也饿死了。” “OK！”小沈打了一个响指，“那我去帮你冲好，你待会记得带一下我，我今天已经十连跪了。” “没问题，快去冲泡面。”刘旺巴不得赶紧催他走，他打游戏的时候不想分散注意力。 过了一会儿，寝室里的泡面香味越来越浓郁，排风机也呜呜呜地响起来。一群人揭开盖子的时候，一股股腾腾的热气从四面八方向屋顶汇聚，真有种烟雾缭绕的仙境般的感觉。 “网管，这是你的。”小沈把一桶泡开了的泡面递到刘旺面前的凳子上。 正好他也打完了一局游戏，便把手机放在一边，拿起塑料叉子开始大快朵颐。可是游戏还开着，他把手机放在泡面桶的旁边，低着头，嘴里吃着面，眼睛却盯着一旁的屏幕。他在观看别人的对战。 刘旺设置了打游戏的时候系统自动进入免打扰模式，省得各种乱七八糟的弹窗影响他打游戏。当然这样也会导致他错过一些即时的消息。 他看着屏幕当中激动人心的对战，情不自禁地狼吞虎咽，一桶泡面没几口就被他吃完了，连汤也不剩。他抽出纸巾随意地擦了擦嘴，连同泡面桶一起丢进了垃圾桶。补充完能量的他顿时觉得身心愉悦，打起游戏来也更加带劲了。 运动会期间寝室出入没有限制，因此他们一整天待在这里也不会有人来管。刘旺如约带着小沈打游戏，不一会就把他一整天输掉的全部赢回来了。 厕所里时不时会传出丁仙人骂骂咧咧的声音，时而声音小，像是在自言自语，时而声音大，像是在训斥别人。他就是这样，游戏打得情难自已的时候，像是人格分裂一样，对着屏幕叽叽歪歪的，有时候会突然对着墙壁踹上一脸。 不过丁仙人有时候会莫名地非常开心，突然一脸春光满面地从厕所出来，然后从柜子里拿出零食整个寝室一圈分下来。他高兴的时候还会挨个看一下别人正在进行的对局，然后一副老司机的样子从旁指点。 刘旺带完小沈后，又有一些人来找他带。他游戏正打得兴奋跟高潮，自然不会拒绝，便一个一个跟他们组队。刘旺因为游戏打得厉害，在男生里尤其是沉迷游戏的男生里，格外得有威望，想和他组队都要预约挂号排队呢。 后来他迷迷糊糊地和寝室里的道友们修了好久的仙，直到头晕脑胀耳鸣，手机也快没电了的时候，跑完长跑的小波回到寝室来，告诉他有人在寝室楼下等他。 刘旺晕乎乎的脑子突然清醒了起来，他想起自己跟陈艺欣约好了一起吃饭的。当时她回寝室去换衣服，自己说回寝室休息一会，却没想到被一群损友拉去修仙。他看了下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如果自己没吃泡面，饥饿一定会提醒他自己还有个约定的。他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退出游戏以后，陈艺欣的聊天窗口一下子弹了出来，她从10:30到14:00这段时间给自己发了无数的消息，然而自己当时一条也没看到。 “网管，干嘛退了，继续上机啊！”老俞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刘旺立马收起手机，从床上跳了下来，二话没说冲出寝室门。 他在楼道里飞奔着，脑子里浮现出的是陈艺欣在赛场上飞奔的情景。他远远地就看到一个披着单薄外套的孤单身影，独自坐在寝室大门前的台阶上。 “艺欣。”刘旺小跑到她的背后，也无暇整理自己的发型。 陈艺欣像被惊动的小鸟，身子颤抖了一下，猛地转过身来。 “你……来了。”她脸色苍白，眼眶有些发红。 第31章 刘旺坐到她的旁边，紧紧地用双臂环住了她。 “对不起，你打我吧。” 陈艺欣的目光仍然有些呆滞，像一潭快要干涸的死水。 “我……为什么要打你啊？” “我让你等了这么久，是我的错。”刘旺的声音由于愧疚变得很低。 如果让她知道自己是因为打游戏让她干等到现在，她一定会很生气很难过。刘旺心里还有一丝害怕，他和陈艺欣交往到现在，还从来没有给她留下过什么不好的印象。他一直将自己最好的最完美的一面展现给她，他不想自己在她心中的美好形象就此崩塌。陈艺欣是个好女孩，刘旺很珍惜她，觉得她不该被伤害，她值得最好的。可是，如今一念之差，一定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你……去干什么了呀？”陈艺欣依旧是木木的，神情无光，也没有看向他。 她的样子，让刘旺心里一阵发慌。 他想起当初陈艺欣和楚文浩分手的原因，就是因为楚文浩只顾着打游戏看直播，忽略了她。 完了完了，这下恐怕要凉凉了。刘旺的心里有点没底，但是他才不会甘心。 “我……我本来是在床上躺着的……”刘旺故意试探了一下，说话断断续续的。 “你该不会是睡着了吧？”陈艺欣扭过头来看向他，眼神里竟然有一丝惊喜。 这让刘旺很困惑。 “……嗯。对不起啊。”刘旺依旧弱弱地说道。 如果真能这样简单地糊弄过去当然最好。 “是不是因为最近我总是拉你陪我一起训练，让你没休息好啊？”陈艺欣的眼神中满是关切。 这让刘旺更加无地自容。 “没有……我真的只是一不小心睡着了。”刘旺一脸无奈和尴尬。 “噢，那就好。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刘旺还真的有点好奇。 “我还以为是我比赛输了，让你很没面子，你不想见我了……”陈艺欣低着头说道，语气快要卑微到地底了。 刘旺像被雷劈了一样，脑子里一阵轰鸣。 所以……这么长的时间，这个丫头都坐在这里胡思乱想了吗？ 刘旺原本紧张的心情，一下子被令人窒息的愧疚和心疼取代。他的胸口像有一根银针在流动，所到之处都在撕心裂肺地疼痛。 “怎么会呢。”刘旺将她抱在了怀里，“我不是说过吗，你已经很厉害了。你跑步的样子特别威风，我为你感到骄傲。” “你……不觉得丢人吗？自己的女朋友又一次输给了别人。”陈艺欣如猫咪一般蜷缩在刘旺温暖的怀中，一边用小爪子蹭着他的手臂。 “不会的，我的女朋友是天底下最好的，没有人可以比得上她。”刘旺用他可以拿出来的最温柔的语气说道。 陈艺欣的神情终于有所转晴，嘴角也有一丝丝上扬。 “旺仔，你都差点把我吓死了。”陈艺欣贴在他的胸口上轻声道。 “对不起啊。” 除此以外，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的心里五味陈杂，这次意外，让他明白了陈艺欣有多么在乎他，也让他懂得了，自己的冲动和随性有时候会在不经意间伤害别人。 “你……一直等到现在？没有吃午饭吗？” “没有。我们说好一起吃的呀。”陈艺欣调皮地笑着，脸上却还有掩不住的憔悴。 刘旺看了又是一阵心疼。 “你怎么这么傻？饿不饿啊？我带你去吃东西。” “嘤嘤嘤，我都快饿扁了。”陈艺欣娇滴滴地说道。 “是吗？那让我摸摸看有多扁。”刘旺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搭在了她的肚子上揉了揉。 “去去去！”陈艺欣觉得有点痒，笑着把他的手拍开了，“我们去觅食吧，好饿啊！” 她从台阶上蹦了起来，此时她已经换上了一条九分牛仔裤，虽然是小一码的，但是穿在她的身上还是显得有些宽松。 刘旺牵着他心爱的女孩，走在去小卖部的路上。食堂这个点早就关门了，只能去小卖部买点牛奶面包饼干什么的打打牙祭。虽然他现在一点都不饿，但是为了把那事继续瞒下去，他就陪陈艺欣又吃了一点。 对于那届平淡的运动会，刘旺为数不多的记忆都给了陈艺欣。 大多数时候，人们回忆过去，首先想到的不是什么难忘的事情，而是一些难忘的人。那些人，在记忆的网格中编织着，从来不曾离去。他们有的人已经淡出了自己的生活，不再会有什么交集；而有的人，虽然曾经分道扬镳，但是一直存在于回忆中的他们，总是会在意想不到的时间和地点，再一次相遇。 刘旺在那段总是回忆过去的岁月中，脑海里始终有一个影子，她在绿草如茵的操场上舞动双臂，她在课堂上回答问题时无助地杵着，她在宽敞的走廊上放肆地追逐打闹，她在昏暗的路灯下黯然神伤，她在静谧的黑夜里孤独地流泪。 在期末动员大会之后，学校正式进入了备考待战的紧张氛围。每天在走廊上悠哉悠哉的人少了，每天光顾刘旺他们网吧的人也少了。 不过这对于那些一心求道的人毫无影响。他们照样每天上课玩游戏下课补觉，偶尔打个球搞个基。 临近期末的时候，老师一般不会强制要求交作业，大多数时候都是学生自己复习。这样一来，那些带了高科技产品的人每天都有用不完的时间修仙，丁仙人的代充业务也是火爆得不行。 不过他自己是没手机玩了，因为这个时候基本上没什么人借他，都留着自己玩了。他也只有在帮别人偷电的时候可以趁机玩一会儿。 丁仙人把教室后面书架上的书全部看完了，上课实在是没有什么事干。他趴着睡觉总是有老师点他起来回答问题，然后一站就是一节课。 为了舒舒服服坐着，他只好拿出那些塞在课桌里面的几乎崭新的书本，听老师的话一页一页翻着。 老师在讲台上叽叽喳喳地讲，粉笔灰满教室地飘。他在下面总是听着听着眼皮就变重了，不自觉脑袋搭在了手上。 看着书本上密密麻麻那些字，它们乱七八糟地排列着，看着就情不自禁灵魂出窍。丁仙人用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腰，又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和手腕，直到最后，身上到处都是红红的一片。 “这老师上课怎么这么无聊！”一下课丁仙人就趴在了桌子上叹了口气。 他一趴就睡着了，不省人事，直到再次上课老师又点他起来回答问题，前桌推了他很久，就差一巴掌呼过去了。 丁仙人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老师用屁股猜也知道他肯定回答不出问题，便也没再理他。谁知道他靠在身后的空调内机上又睡着了，睡姿还是令人不可思议的销魂。真是想睡的人怎么样都能睡着。 第32章 “妈的我今天要去教室学习了。” 某天丁仙人一大早醒来就吐出这么一句话。 刘旺早就醒了，躺在床上玩手机。一听他这话，饶有兴趣地问道:“你今天吃错药了？” “刘总，我刚醒来，滴水未进呢。”丁仙人笑着说道。 “那一定是你的打开方式不对，快回被窝里重新启动一下。” “哈哈，不不不，我只是突然想要发奋图强一下，要是我好好学习，成绩不一定比你差的。”丁仙人拍拍自己的胸口。 “我记得你去年也这么说过。”刘旺面无表情，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 “哇，你非要这么泼我冷水吗，大冬天的真是让人寒心啊！”丁仙人依旧是嬉皮笑脸的，看样子是为了掩饰尴尬，谁知道他是不是皮笑肉不笑。 “好好好，你加油，去吧。”刘旺不想多说话，他现在正在打皇室战争。 “等等。”丁仙人穿好衣服没有马上走，而是凑到了刘旺的床边，“让我先看你打几局再走，现在外面天还没亮呢。” 刘旺虽然没说什么，但是他现在躺在床上举着手机，身旁有一个大男人聚精会神地盯着这里，感觉总是很奇怪。 丁仙人看着看着，情不自禁开始替刘旺直播了，一会说对方什么兵下得好，一会又说刘总应该怎么应对。 刘旺的技术甩他可不止一条街，对于他的指指点点，一直都挺不耐烦的。不过他早就习惯了。 不知不觉，丁仙人杵在他的旁边看了很久，直到屏幕上弹出了陈艺欣的消息框。 “那刘总，你和嫂子慢慢聊，我先走了啊。”说罢丁仙人识趣地转身走出了寝室。 “总算走了。” 丁仙人刚一出门，小沈的声音就幽幽地传出来了。 “吵得我没法睡觉了。” 刘旺关了游戏，打开和陈艺欣的对话框。 “旺仔，你怎么这么早就上线了？” “我精神好啊，就玩会手机咯。” “哇好羡慕你。我现在还是很困诶……怎么办上课要睡着了。” “你是属猪的么？” “好哇旺仔，你翅膀硬了是不是？”陈艺欣发了一个生气的表情。 “待会我去你寝室楼下领打，打完我你肯定就有精神了。” “你以为我不舍得吗？看我不收拾你！我现在起床穿衣服啦。” 刘旺回复了一句之后也立马从被窝里蹦了出来，开始一件件往身上套衣服。他下床的时候特意往丁仙人的铺子看了一眼，他的床铺整理得格外整齐，被子叠得好好的，枕头也安分地放在上面。 以往丁仙人都是全寝乃至全楼最后一个离开的人，为了不叠被子，他每天都把被子扔到阳台上去晒。当然，这也跟他很少洗漱之后才睡觉有关。 今天他居然破天荒地第一个走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下定决心，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刘旺来到女生宿舍楼下的时候，小路上只有依稀的几个人，天也才刚刚发亮。 他在宿舍前的长凳上坐下，不一会儿就看到一个蹦蹦跳跳的身影从楼道口闪现出来。 陈艺欣穿着厚厚的冬装校服，像个没有装多少馅的小笼包子。 看到刘旺之后，她小跑着过来，宽大的衣摆在空气中随着她的小碎步婀娜地舞动着。 “这下你逃不掉啦！” 陈艺欣张开腿，跨坐在刘旺的大腿上，嘴里还吐着热气，一缕缕白雾像丝绸像锦缎，轻轻抚在他的脸上。 刘旺有些发愣，他只觉得双腿上浮动着一团炽热的柔软，看着那张离自己只有几厘米的精致脸颊，脑子里一阵晕眩。 “你要干嘛？” “当然是揍你啊！” 陈艺欣一把把他推到椅子的靠背上，用小拳头拍打着他的胸口，打在厚厚的棉袄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却没有什么力道。 “说谁是猪呢？你现在怎么这么皮了？”陈艺欣边打边笑着。 “我下次不敢啦！”刘旺也笑着用手假装防护。 “哼！”陈艺欣娇嗔了一句，坐直了身子。 刘旺从靠背上坐起来的时候，腿没放稳，陈艺欣一个不小心，直接向后仰了去。 说时迟那时快，刘旺见状一把拦腰拉住了她，不曾想却把她直接拉进了怀里。 陈艺欣喘着气，抬头瞄了一眼面前那张轮廓分明的脸颊，脸上有些发烫。 清晨的阳光穿过薄雾，让被树荫遮盖的昏暗小路有了朦胧的浪漫。 刘旺直勾勾地盯着她害羞的脸颊，像是要将她吞进肚子一般。 陈艺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一直低着头坐在他身上，任由他一个劲地注视着自己。 “你……干嘛一直看着我啊？”她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了他灼热的目光。 “你怎么这么好看啊。” “你……才发现吗？”陈艺欣故意镇定了一下语气。 刘旺撇撇嘴笑了笑。还没等那个女孩反应过来，他的脸颊已经贴了过去。 陈艺欣的身子颤抖了一下，愣了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她觉得浑身一阵酥麻，险些脱力，便不由自主地用双手环住了刘旺的脖子，就像当初在公园对面的那个餐厅见到他时那样。 这是两人靠得最近的时候，近得可以看清彼此眼中的星辰。他们心贴着心，没有去管那些从身旁经过的人异样的眼光。陈艺欣双颊上那对若隐若现的小酒窝，像是躲猫猫般挑逗着刘旺，令他不饮自醉。 刘旺吃完早饭到教室的时候，里面已经零零星星坐了几个人，他们每天都是最早到教室的一批，生怕落后于别人。做练习刷试卷也是一张接着一张，一套接着一套，争先恐后。 不过刘旺可跟他们不同，他只是单纯地为了偷个电而已。他去教室后面插充电器的时候，看到了那个缩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的丁仙人。 此时此刻他一改往日慵懒散漫的画风，拿着笔，在卷子和草稿本上涂涂画画，其认真的神情和他平日里修仙时一模一样。 刘旺特意走过去瞄了一眼。 嗯，整张试卷做到现在没一道题是对的。他完美地错过了所有正确选项。说难听点，一路乱蒙下来也总能对个几道吧？ “怎么样刘总？我已经踏上了成为好学生的道路。我感觉我离圣人越来越近了。”丁仙人一脸自豪地拍拍桌子上的卷子。 “嗯，很好。”刘旺面无表情，有些无奈，“这次你的卷子居然没有拿反。” 说罢刘旺没再理他，自顾自地去一旁搬了把椅子，坐下来边充电边玩。不一会周围就聚来了一群观众，他们有的是刚来的，有的是原本在教室学习的。奇迹的是，丁仙人这次居然没有过来围观，而是依旧坐在自己的小角落里研究核裂变方程。 在最后的阶段，课本什么的早就用不着了，每天都是一张张的卷子。刘旺大概算了一下，如果每天认真听课，不出操，不锻炼，不聊天，不打瞌睡，不拖延，除去吃喝拉撒睡，起码要花六七个小时才能把所有作业高效地完成。如果要保证质量，那得花更多的时间。 桌子上越堆越高的卷子让人看了身心俱疲。那些后排的体育生却巴不得卷子书本多发一点，这样在桌子上堆起高高的一叠之后，老师就看不见他们在下面做什么了。就算是在最后关头，他们依旧发扬着积极乐观的奥林匹克精神，任由老师在讲台上叽叽喳喳，他们在下面玩得不亦乐乎。偶尔有某个男生情绪激动一时没控制住叫了出来，大家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都习惯了。老师也不想管他们，大局为重。 丁仙人迷迷糊糊地坐在角落里，老师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听不懂的咒语一样，叽里呱啦哗啦叽哩。他完全无法理解那些坐在最前排抬头挺胸听得一本正经的人是怎么做到的。 刘旺很讨厌复习课，他讨厌这样每天不断地重复、炒冷饭，所以他常常在课堂上走神。不过好学生走神跟坏学生走神是不一样的，好学生走神一定是在思考疑难的问题，坏学生一定是在想入非非。因此刘旺从来没有被老师突然点起来回答问题，他的好学生标签可是贴了很久的。 不过他虽然成绩好，但也不是那种强到bug的存在。他的软肋是数学和化学。他不甘心自己在年段的排名始终屈于别人之下。 每次上数学和化学课前，刘旺总是提醒自己千万不能走神，一定要集中注意力听课。可是每次看到老师在黑板上写得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字母，他的眼神就会情不自禁地飘忽不定。 脑海中总是会突然涌出一幅幅皇室战争激烈战斗的画面，他观察着场面的战局，他回忆着曾经出牌思路，那些错综复杂的战斗活灵活现地在他脑海中再现，就像身临其境一般。 有时候他的脑海中又会出现一个活泼的身影，她在自己面前比着剪刀手，又蹦又跳，开心地笑着，露着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她的眼神如溪水一般清澈，她的瞳孔如宝石一般剔透，里面是一个痴笑的少年。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也不由地上扬。 不行，不能再想了！ 他急忙回过神来，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看着黑板，老师却已经把黑板擦得一干二净，开始写另外一道题了，只有飘洋的粉笔灰提醒他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他在桌上的卷子里翻啊翻，刚刚翻到老师讲的那道题，老师却已经把它讲完了。老师讲得很快，一道一道唰唰唰的下来，有的干脆跳过，大家都囫囵吞枣地听着。往往那些跳过的，都是丁仙人这样的人急需听的，而老师讲的，又都是丁仙人这样的人完全听不懂的。 刘旺好不容易跟上节奏听了一道题，做了详细的笔记，眼睛一不小心又扫到了坐在教室边上的一对小情侣。两人眉目传情，在底下做着小动作。 他突然有些羡慕他们，可以在同一个班里上课，平时学习上可以互相帮助，累了的时候可以互相安慰，还可以随时聊天玩闹，撒狗粮。陈艺欣现在在上什么课呢？她会不会也羡慕那些可以总是腻歪在一起的人，她会不会走神的时候偶尔也想起一下自己？ 那天是刘旺第一次吻陈艺欣。虽然他表面上波澜不惊，内心早就已经波涛汹涌了。他很紧张，紧张到快要窒息。他很怕陈艺欣会拒绝他，如果当时她把他推开了，那他一定会尴尬得无地自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刘旺知道，接吻这种事情只要第一次成功了，往后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而且会越来越频繁，越来越自然。 傍晚空旷无垠的操场，偏僻的学子园，幽暗的艺术馆，还有安静的图书馆，这些都是适合小情侣偷偷卿卿我我的好地方。一幅幅和陈艺欣在一起的暧昧画面在刘旺的脑中勾勒着、描绘着、渲染着。 他沉浸在虚无缥缈的温柔中，突然就听到了下课铃声。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讲台上的老师慢悠悠地整理卷子，然后大踏步地离开，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和疲惫。 第33章 趁着下课，赶紧放松一下。刘旺将额头贴在桌子上，在底下把玩着发光的砖头。其实他也不知道应该玩什么。如果打皇室，万一有什么老师或者同学打断他，会很难受的。他把自己的胜率一直稳定在70%左右。不能放出声音，看抖音微视也没什么意思。下课短短十分钟，看小说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所以一番徘徊之后，他还是选择打开QQ空间的好友动态，一条一条的看着。做着这么无聊的事情，却还没有上课来得困，刘旺觉得人生真是重来算了。 丁仙人拿到自己昨晚做的卷子的时候，脸上本来满是期待的神情一下子暗淡了。他的卷子上全是叉，唯一的几个红勾还是从别人那里抄来的。他往后一翻，后面那些他辛辛苦苦抄了一个小时的解答题，老师一道也懒得改，估计也猜到他是从哪里复制粘贴过来的吧。 丁仙人把卷子往桌子上一拍，无力地往后坐了下去，像有莫大的冤屈，一脸愤青的神情。他看着那张卷子沉默了许久，眉头一直紧凑在一起，额头上的皱纹像连绵起伏的群山。过了一会，他长叹一口气，神情却始终没能舒展。 “我他妈就不信了！”丁仙人回到寝室，从阳台上抱回了自己的被子，往床上使劲一甩，“老子当年一天换十个游戏玩，每个都玩得炉火纯青的，我就不信什么垃圾物理化学能难倒我！” “哦。”刘旺、小沈、小波等人异口同声。 “刘总跟你商量个事呗？”丁仙人一脸鬼笑凑到他身边。 “什么？”刘旺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 “我昨天的物理试卷有点壮烈，想借你的来订正一下。”丁仙人慢悠悠地搓了搓手。 “老师不是已经把答案贴在后面了吗？”刘旺一脸不屑。 真的想要学习的人总会自己找到解决的办法的，何必要向全世界都宣告呢？这样立下flag最后又没能坚持下去，不是很尴尬吗？ 这些话刘旺只在心里吐槽了一下，他不想说刻薄的话。 “哦我没注意啊。”丁仙人的嬉皮笑脸消失了，他低下了头，“那好吧。” “诶对了刘总，你今天晚上修仙吗？”丁仙人突然又兴奋地抬起头，“我看你最近夜自修老是往教室外面跑，我可不信你是去认真学习的哟。” “当然不是，我是去调教女朋友的。”刘旺一边整理书本一边随口说道。 他当然是忽悠丁仙人的。拿女朋友当个幌子，省得他继续喋喋不休。 临近期末这段时间，虽然每天都有老师坐班，但如果拿着本子或者试卷出教室，一般老师都默认你是去办公室问问题了。除了个别经常滋事的体育生，他们出门前总是会被各种严刑逼供一番，最后往往还不让出去。 对于刘旺这种带有好学生标签的人，出入自然随心所欲。有时候做题目看书实在无聊了，他就会揣着手机拿着卷子，到没有人的空教室或者活动室high上几局，让作业什么的都去死吧。 本来他也想着约陈艺欣出来一起“学习”的。可是谁知陈艺欣这段时间像打了鸡血一样，每天埋头看书做题，不跟别人打闹嬉戏，也很少跑到教室外面来，就连QQ也不怎么上了。 刘旺感觉自己被晾在了一边，再三邀请了几次也就算了。陈艺欣说她要追赶上刘旺，不能比他落后太多。这倒让刘旺有些自愧不如，可是也仅仅如此了。 那天刘旺又在夜自修的时候逃了出来，他来到了图书馆的活动室，这里晚上没有老师值班。他还顺便把充电器也带出来了，找到一个靠近插座的座位，坐在柔软的椅子上，一边偷电一边修仙。 图书馆的对面就是教学楼，明亮的教学楼相比昏暗的图书馆，简直像个天堂，不过却也是丁仙人等人的地狱。 突然，活动室的玻璃门被嘎吱一下推响了。 刘旺也没管屏幕上仍然进行中的对局，直接按下了锁屏键，活动室一下又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只有几个安全出口的指示灯发着诡异的绿光。 “你真的在这？”黑暗中传来一个嗲嗲的女声。 刘旺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是谁。 “你是？” 轻快的脚步声慢慢地朝他挪过来。直到靠近了，通过从窗户探进来的月光，他才看清那团高挑的影子——林若雪。 “你来干什么？”看到是她，刘旺又毫无顾忌地打开手机，继续刚才的对局。 “我就是好奇，你怎么每天往楼下跑，就跟过来看看。”林若雪找了一个靠近他的座位坐了下来。 刘旺因为突然锁屏了一下，原本大好的局势如今已经变成了劣势。他无暇顾及其他，自顾自地埋头拨乱反正，冷冷地丢了一句“哦”过去。 林若雪见他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皱了皱眉头。她凑上前来想看看刘旺到底在干嘛这么认真，一缕头发不小心垂到了他的屏幕上，正好挡住了他的关键视线，进而牵一发动全身，导致他这一局再也无法挽回。 刘旺一下恼火了，一把揪过她的头发。林若雪吃痛被他拖了过来，脑袋就快贴到他脸上了。 “啊！痛！”林若雪抓住他的手臂，刚想用指甲掐他却没下得去手，“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得问问你自己干了什么！你害得我打输了！”刘旺虽然气势汹汹，但是声音压得很低，毕竟不能惊动其他人。 “游戏而已，至于吗？我又不是故意的！”林若雪已经放弃挣扎了，任由他把她的脑袋压在桌子上。 刘旺一听心头又莫名涌上一股火气，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把林若雪往前面拽。 “啊！”林若雪疼得叫了出来，伸出手一巴掌呼在了他的脸上。 刘旺一懵，两只手都没有抓住，他松开了林若雪的头发，手机也从另一只手上滑落，啪的一下摔在地上。 “我刚才……在做什么？”刘旺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脸上有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你太过分了！”林若雪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一番折腾之后，她的头发被弄得乱蓬蓬的。 刘旺感觉心里忽然闷得慌，呼吸也有些困难。他知道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了。他从来没有这么无礼地对待别人过，对方还是个女生。 “我……对不起。”刘旺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还在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惊恐。 “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为了一个游戏这么对我？”林若雪很生气，语气里还带着哭腔。 刘旺懊恼地抱住自己的头，简直想要把脑袋都给拧下来。 “对不起，我刚才……控制不住自己。那不是我的本意……” “你刚才就像个魔鬼。” 刘旺的心里一阵寒意涌动，将他吞噬。他捡起了摔在一旁的手机，却怎么也打不开它。那个会发光的砖头变成了真正的砖头。 “摔坏了吗？”林若雪有些紧张地走了过来，“我拿去帮你修吧，修不好我赔你一个。” “不用了。”刘旺站起身来，“这事跟你没关系。” 说罢刘旺便要转身离开这里。 “你还是连看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吗？”身后传来林若雪柔弱无助的声音，“我哪里比不上她？” 刘旺觉得背后传来一阵柔软的温暖，一双秀手在他的胸前相拥。 “别这样。”刘旺没有任何语气，在这个漫漫的寒夜里，显得格外冰凉。 “你让我怎么办，即使你刚才那么粗鲁地对我，我还是忍不住。”林若雪夹着哭腔的呢喃声从背后传来，刺入寒冷无边的长夜。 “难道我在你眼里还没有一个游戏有魅力吗？” 刘旺在脑子中大胆地假设了一下，假如今天突然闯到活动室的不是林若雪，而是陈艺欣，自己又会怎么面对她呢？他自认为，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陈艺欣发脾气的，他永远不会拿她当出气筒。他在心里发过誓，绝对不会辜负她。可是一想到自己失去理智时的模样，他就有些后怕。还好闯进来的不是她。 第34章 最后一节夜自修的时候，老师又发了一张新的卷子下来，说是机动作业，自己去搞定。机动作业对于一部分人来说，就不是作业。有的人刚一拿到新的卷子，立马抛下之前的所有作业，全身心地投入进去，而又有的人一拿到新的卷子，就在班级里开展新一轮的纸飞机大战。 丁仙人看了一眼卷子，神情渐渐凝重。回到寝室之后他又从头到脚把学校、老师、卷子骂了个遍。 “这试卷是越来越有毒了！也不知道那群XX（屏蔽）老师是从哪里找到的。这他妈是给人做的吗？”丁仙人当着众人的面呲溜呲溜地把那卷子撕成碎片，而且是撕成那种实在不能再撕的碎片为止。 “你自己扫干净。”刘旺面无表情地吐出这句话。 手机摔坏让他非常郁闷。他打算明天下午请个假出去修一下。一天不登游戏会让他损失很多东西的。他才不想。 “放心啦，我会扫干净的。”丁仙人颓废地躺到床上。似乎撕试卷并没有让他得到什么快感，小朋友们可不要模仿哦。 “网管，有你的电话。”小沈一边擦脸一边朝里面喊道，“听声音，是个美女。” “什么？美女？让我来！”丁仙人假装一脸淫荡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刘旺刚刚爬上床，又要爬下来。他从梯子上一脚又把丁仙人踹得躺了回去。 “一边去，哪有你什么事。” “哇刘总，你这佛山无影脚练过的吧？”丁仙人躺在床上笑着说道。 “反正我洗过脚了。”刘旺冷不丁地丢出这么几个字。 丁仙人一听，笑容立刻从脸上消失了。 “喂？哪位美女？” “你猜啊。”陈艺欣故意压低了声音，阴阳怪气地说道。 刘旺一猜就知道是她。 他偷笑了一下，脑子里闪过一个歪脑经。 “噢～你是不是二楼那个暗恋我的小学妹啊～我一直很期待你的来电呢。”刘旺一本正经地说道，说得跟真的一样。 陈艺欣沉默了一会。 这家伙该不会真的在外面留下了一堆风流债吧？ 她嘟了嘟嘴，决定继续试探他。 “是啊是啊，就是我。我好喜欢你啊学长。”陈艺欣继续用怪里怪气地声音说道。 周围的闺蜜们都捂着嘴偷笑呢。 “哈哈，我也好喜欢你啊，我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陈艺欣一听啪的一下把电话摔在了槽位里。 刘旺的耳边传来轰隆隆的一阵响声，接着是嘟嘟嘟的挂断声。 我靠，这就发威了？ 刘旺在电话前扶着墙大笑了一会。接着他急忙回拨了过去。 “你不是说我才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吗？你这个骗子！”陈艺欣对着电话吼道。 刘旺特意把听筒拿开了一点，不然耳朵早就聋了。 “对啊，就是你啊。”刘旺仍旧嬉皮笑脸地说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 “哇我想起来了，二楼都是高三的！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对不对？故意耍我呢你！”陈艺欣突然反应了过来。 “学习学傻了吧你？”刘旺嘲讽地说道。 “哼，你怎么这么跳？看来明天要好好收拾一下你了。”电话那头陈艺欣娇嗔道。 “哎哟哟，是躲在我怀里收拾我吗？” “你想得美！话说……你的手机怎么关机了？平时你不都一直开着的吗？” “唉说来话长，我都不想说了……”刘旺叹了口气。 “网管，提醒你一下，马上要熄灯了，别卿卿我我了。”小波从蚊帐中探出黑乎乎的脑袋说道。 “我们熄灯有老师查寝的，先不聊了啊。” 刘旺刚一说完，门口的铃声就哇啦啦地响了起来，跟催命凶铃一样。小沈一脚把门给踹上，世界才重新安静下来。 两人互道晚安之后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妈的这群老师是不是故意针对我？” 刘旺再次爬上床的时候，丁仙人仍旧在那里咿咿呀呀地抱怨着。 “我的卷子看都不看一眼，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全打叉。”丁仙人一边说着一边气愤地拍了一下床板，睡在他上铺的刘旺感觉整个床都震了一下。 “喂喂喂大哥，手下留床！”刘旺探出头朝下说道，“要是床塌了，压死的可是你。” “压死算了，我都不想活了。” “这可不像我们丁仙人啊。”小沈凑合了一句。 “是啊，遥想当年，你可是新手机当天被收却还金枪不倒的。” “别提了！自从那件事之后，我爸妈给的生活费越来越少了，我到现在还没攒够新手机的钱呢！” “你还买？” “当然了。不能修仙的人生算什么人生。” 啪的一声。 寝室的门被推开了。 大家立刻都闭上了嘴。 段长打着手电筒穿着拖鞋，噼里啪啦地走进来。 “丁XX啊，今天怎么没玩手机了？”“小头”段长特意用手电筒照了照刘旺的下铺。 “不玩了，好好学习啊，都要期末考试了！”丁仙人用手挡了下眼睛。 “嗯。”段长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当然，他心里知道那是鬼话还是人话。 “赶紧睡觉，不要聊天了昂。”段长又噼里啪啦地走了出去。他故意把门掩着，停留了一会，然后才把门关上离开。 “XXXXXXX（骂人），学个鬼啊！”段长的脚步声远了之后，丁仙人又开始叽里呱啦，“连我哪个寝室哪个床铺都知道了，要不要这么针对我？” “你也算是名人了。”刘旺一边设闹钟，一边嘀咕着。 “那没办法的，毕竟我是X中仙人之首啊。”丁仙人顿了一下，又断断续续地说道，“话说……刘总，我最近碰到一些问题想请教一下你。” “什么？” “就是垃圾物理垃圾化学啊。你有没有什么学习方法或者心得可以传授给我？我想要那种可以速成的。” “多做题就行了。”刘旺云淡风轻地答道。 “我也知道啊，可是来不及了，都要期末考试了！那些卷子上的题目我都不会啊，就没有什么基础一点的？” “基础一点的高一就该过了。” “可是我最近才开始学啊。” “你找找以前的作业本吧，我的早就丢了。” “那好吧。”丁仙人的语气有些沮丧，“我他妈就不信了。那些老师越是针对我，我越是要学给他们看。等到考试的时候他们就不会乱改卷子了。” “我也真是服了他们了，我明明和答案写得差不多，居然直接看都不看给我一个大叉！他们以后要是再乱搞，我真的是要翻脸了。”丁仙人骂骂咧咧地小声嚷嚷了许久。 也不知道他是说给谁听的。 第35章 刘旺第二天下午请假出去了，说是身体不舒服要去一趟医院，老师想都没想就签字批准了。 刘旺怕在学校附近会被老师发现，就特意走远一点，到小镇上去。小镇上一条街都是花花绿绿的店铺。 他走进一家手机店，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男生身材高大健硕，头发乱蓬蓬的像个鸟窝。 “你怎么也来了？”楚文浩看到了刘旺，有些惊讶。他还不经意地往刘旺的身后看了看，可是什么人也没有。 “我来修手机。”刘旺没想到他会主动跟自己搭话，“你呢？” “修手机？”楚文浩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该不会也要说我不是好学生什么的吗？”刘旺有些无奈。 “不是啊。”楚文浩笑了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你来这里就是为了修手机？” 楚文浩笑起来的时候，连眉毛都像在跳舞蹈。不知道为什么，刘旺一下子联想到了陈艺欣。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楚文浩和陈艺欣才是天生的一对。 “不然呢？”刘旺有些好奇。 “没什么。”楚文浩仍旧毫不掩饰地笑着，一脸老实敦厚的样子。 “莫非……”刘旺是很聪明的，他一下子就在脑子里展开了联想。 “耗子，你好了没啊。”一个男生从楼道口向他招呼道。 “噢，马上！”楚文浩回应了一句后，转身对那个坐在电脑前的业务员说:“老板，三台机，先三小时。” 刘旺一听就明白了。原来这里楼上是个黑网吧啊。 楚文浩也知道露馅了，转过头对着刘旺会心一笑，然后便大踏步走上楼了。 刘旺叹了口气，像是在遗憾什么。 陈艺欣本来下午想去找刘旺问几道题目的，可是却被告知刘旺请假出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总觉得忐忑不安，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她跑遍办公室，终于找到了刘旺的班主任，得知他请假去医院了。 好好的怎么会生病呢？ 陈艺欣的心里有些慌张，还没等自修课下课就跑回了寝室，打开手机登上QQ，给刘旺发了一条消息。 “你去哪了？” 刘旺走在小镇的小路上，正在把玩刚刚修好的手机。 “我有点事情，就出学校了一趟。” “什么事啊？” “小事情而已，我昨天手机出了点问题，所以没登QQ，你也知道的。我今天拿去修了。” “噢这样啊。那你现在在哪了？” “我在回去的路上了。” 刘旺走出弯弯绕绕的小巷子，终于回到了大路，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恰好碰上红灯，便停下来给陈艺欣回消息。 “噢，那你快点回来。”陈艺欣坐在软软的床垫上，两个小腿情不自禁地抖着。 “咦～为什么？想我了吗？”刘旺发了一个坏笑的表情过去。 “不行啊？！”陈艺欣从床上站了起来，在阳台和寝室之间来回走动，双眼一刻不停地盯着手机屏幕。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心里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像是有块巨大的石头堵在自己的胸口。 “好好好，我马上就回去了。” “嗯，快点。我都等得无聊死了。”陈艺欣走到镜子前，看了看那个写满焦虑的脸。 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啊？他就是去修个手机而已，现在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她打开水龙头，冲了冲自己的脸颊，冰凉的触觉让她浑身都颤抖了一下，不过接下来心情倒是平复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她觉得脸上有一股火辣辣的灼热感。她用冰凉的手捂了捂自己的脸颊，摸到了那对浅浅的小酒窝，那对令人不饮自醉的小酒窝。 “旺仔，你到哪了？”她又忍不住发了一条过去。 “我给你买了奶茶，草莓味的。”刘旺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抓着手机打字。 “哇这么好！好想马上喝啊！”陈艺欣发了一个星星眼过去。 “嘻嘻，我也好想马上见到你啊。”刘旺等在下一个路口处，过了前面的红灯，就到学校所在的街道了。 “旺仔，等你回来，我给你奖励哦！”陈艺欣又这样发了一句过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是很盼望刘旺能快点回来，别的什么也不重要。 “咦～什么奖励啊？”刘旺又是一个坏笑发过去。 “现在不告诉你，等你回来再说。” “难道你要以身相许吗？” 刘旺聊着聊着，原本已经亮起的绿灯就快要熄灭了，上面正在倒计时中。 “我本来就是属于你的啊。”陈艺欣的脸红成了熟透的苹果，也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焦急，还好刘旺看不见。 刘旺看到消息，嘴角都快要扬到眉毛上去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快，血液在他体内咆哮者，沸腾着。他突然变得有些急迫。 眼看绿灯就要熄灭了，刘旺没有管那么多，迈着大步子朝对面走去。 “我快要到了。”他在屏幕上快速打出这几个字，还没有按发送键。 第36章 突然，刘旺觉得耳边一阵狂风呼啸，紧接着是急促刺耳的汽车鸣笛声，那声音如利箭一般扎入他的耳膜，他的大脑一下子开始嗡嗡作响，眼睛也有些晕眩。后来他听不到任何声音了，视野变得模糊，并开始飞速地旋转着，他看到了漂浮着几朵孤单云彩的蔚蓝天空，他看到了绿树掩映后的起伏群山，他看到了洒着粉红色液体的柏油马路，他看到了像甲壳虫一般的迷你汽车，他看到了高低错落的亭台楼宇，他看到了路人写满恐慌的表情…… 他感觉到，自己两手空空的。才刚刚修好的手机，又被摔在了地上，还被车轮碾压了一遍；那杯小心翼翼提在手上的奶茶，被无情地丢到马路中间的围栏上，绽开了粉红色的花。 刘旺觉得自己轻飘飘的，来不及感受任何疼痛。他虽然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但他还没有失去意识。他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地面，他知道绝不能让自己就这样摔下去。他发现自己背后的书包还在，他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和速度，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将书包紧紧地抱在胸前。 世界短暂地安静了几秒钟，空气里弥漫着草莓的香味。 刘旺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草莓的香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消毒水混杂在一起的苦涩味道。 “你醒了？”一个穿着纯白棉袄的女孩从一旁的椅子上站了起来，“我去叫医生。” 她的个子很高，身材苗条，背影看起来有几分熟悉。 不一会儿，女孩重新走了回来，后面跟着一个中年男医生。 “你醒了啊，你现在应该需要有人帮助你回忆一下发生了什么。”医生坐到刘旺的床边，“那天你过马路的时候，有辆轿车从侧面把你撞了出去。好在轿车的速度不快，你反应得也比较及时，才没有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你全身有多处骨裂，还有几处骨折，内脏也有轻微损伤，不过幸运的是，神经系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你的伤势，需要休养几个月，到时候再来复检便可以了。” 刘旺木木地看着医生，努力回忆着那天的情形。 “你的父母每天都会来医院看你，这个女孩也经常过来。” 刘旺顺着医生的手势看了过去，这才看清那个站在一旁的身材高挑的女孩——林若雪。 是她。 有那么一瞬间，刘旺觉得医生说的女孩也许是陈艺欣，她是他的女朋友，是他在出事之前最后一个联系的人。可是现实让他失望了，他觉得心中一阵寒意涌动。 他试着感受一下身体的温度，才发现自己的手和脚都被石膏裹起来了，身体上也缠满了各种各样的绷带。他觉得自己现在就跟个木乃伊一样。 “看到是我，你失望了吗？”医生走后，林若雪坐到他的身边。 “现在是什么时候？”刘旺抬起头来问道。还好脖子和脑袋没什么问题。 “我们刚刚考完试，再补几天课就放寒假了。”林若雪倒了杯水，递到刘旺嘴边。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刘旺撇过头去，不喝她递来的水。 “我就不能来吗？你父母办休学手续的时候，我偷偷打听到的。”林若雪将水杯搁到一边，“难道你还指望你的小女朋友来看你吗？她早就跟别人跑了。” “你胡说什么？！”刘旺突然大叫了一声，胸口一下传来了剧烈的疼痛，像要撕裂了一般。 “喂喂喂，对不起对不起。你别那么激动。”林若雪紧张地挥了挥手。 “你说，陈艺欣她怎么了？”刘旺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有些狰狞。 “你还是不要知道了，安心养伤吧。” “你说。” 林若雪喝了口水，深吸了一口气。 “有个很巧的事情，你出事的那天，楚文浩他们逃课去黑网吧上网，结果那天网吧里一台机子爆炸了，整个网吧都着火了。据说楚文浩被烧伤送医院了。学校知道了这事以后，把那些逃课去上网的人全部通报处分了。陈艺欣她现在应该还在X医院，坐在楚文浩的病床前，就像我坐在你的床边一样。” “所以……她去找楚文浩了？”刘旺的嘴角有些颤抖。 “这也难怪啊，他逃课上网然后被烧伤是全校都知道的事情，你出车祸住院应该也没几个人知道吧，我还是偷听来的呢。” 刘旺顿了顿，习惯性地扭头看向枕边，却没有发现那个会发光的砖头。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被车撞的时候，手机一时没握住从他的手中飞了出去，估计下场比他还要凄惨吧。 “借我用下手机。”刘旺看向她。 “干嘛？才刚一醒就要找你的女朋友？有没有人性？陪在你身边的可是我啊。”林若雪有些生气，“再说，你现在能用手机吗？” 刘旺愣了一下。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上面严严实实被石膏裹了起来，只露出手掌和一点点手腕。 他试着举起自己的手，却感觉像在举杠铃一样艰难。 “你确定这玩意儿结实么？”刘旺将手举到她的面前，自嘲地说道。 “你抽什么风呢？”林若雪撇撇嘴。 “借不借啊你？”刘旺的眼神有些不耐烦。 “嘁。”林若雪嘟着嘴打开自己肩上的包包，“借东西都不会好好说话。” 她拿出手机，装出一副要往刘旺脸上丢的样子。可是刘旺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无聊。”林若雪把手机塞进了他的手里。 “密码？”刘旺头也不抬地问道。 “LW。” 第37章 刘旺愣了一下。他缓缓看向面前的林若雪，她正低头玩弄自己的长发，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刘旺登上了自己的QQ，果然看到了陈艺欣发来的铺天盖地的消息。他一条一条地读着，眼眶情不自禁湿润了。 陈艺欣问他怎么还没有回来，为什么突然下线了，为什么吃晚饭的时候看不到他，为什么去教室里找不到他，去寝室也找不到他，为什么说好的草莓味的奶茶没有带到，为什么同学们都说没有见到他，为什么室友说他晚上没有回来，为什么第二天等到寝室关门也没有等到他出来，为什么约定好一起复习备考他却不见了，为什么期末考试的考场中他的座位是空空的，为什么那么久了他还是没有再次出现。 陈艺欣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是个爱胡思乱想的孩子。自己这样突然消失，她一定会不知所措，她的心里一定承受了不少的折磨和煎熬。 刘旺一想到陈艺欣找不到自己时失落无助的神情，情绪就压抑到让他窒息。他回想起运动会那天自己在寝室玩游戏玩过了头，陈艺欣一个人傻傻地等在楼下，一等就是几个小时，他的心里像有刀子在扎一般。 对话框里还保留着那天他还没有来得及发送出去的那句话“我快要到了”。 刘旺的心里忽然一阵心酸。他看了看周围，明亮而空荡荡的病房，一切就跟做梦一样。 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醒着，还是正梦着。 他本来急切地想要联系陈艺欣，想要告诉她自己现在在哪里，想要告诉她他很想她，想要把一切都说给她听。可是，攥着手机的手经过一场车祸好像变得迟钝了许多，半天也打不出一个字来。 他想起了曾经那个缩在阴暗的角落里面，提着精心准备的礼物，却连走上前一步的勇气都没有的男孩。 算了，这样也挺好。 忽然，一个熟悉的ID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哟，刘总你居然上线了？今天吹的一定是仙风。快来带我打皇室啊。”丁仙人的头像是一个日漫萝莉。 “打个屁啊，我没手机了，连命都差点没了。”刘旺喜欢用九键打字，所以一只手倒也应对自如。 “啊？你出啥事了？在外面嫖娼被抓了？” “我被汽车人袭击了。” “哇，兄dei，现在跟我聊天的是人还是鬼啊？” “是仙。” “那你是不是可以休息好几个月了？”丁仙人发了一个坏笑。 “是啊。” “贼羡慕的！我们他妈还要补课好几天。” “好好享受。” “你连期末考都逃掉了，太心机了吧！我跟你说，期末考试可狗屎了。我复习的全部都没考到，考得全是我不会的。每天做那么多试卷有什么用啊，我们班后面几排最后几天停课的时候全在修仙，场面不要太壮观，你没来真是可惜了。只有前面几个傻子还在那里无脑地刷题目，有什么用呢？该考什么分数还是考什么分数！这些追名逐利的俗人，怎么能和我们这种超脱世俗的修仙之人相比呢？对吧，刘总？” 丁仙人像突然上了发条一样，一下子发来一堆消息，刘旺理都没理他。 他又一次点开陈艺欣的头像，她的头像是一个比着剪刀手的女孩。刘旺将那个头像放大放大，放大到不能再放大，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 他的脑海中有一个欢快的影子在跳动，她比着螃蟹一样的剪刀手，笑着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忽然，她又独自一人站在学校操场主席台旁的看台上，四下无人，天地辽阔，她孤单的背影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阳光也显得昏暗许多。 “旺仔，你去哪里了？” “旺仔，我在这等你很久了。” “旺仔，你说要见我一面，莫非就是想借我的作业一用？” “旺仔，你陪我去练长跑吧，我今年一定要拿到第一！” “旺仔，我以为是我让你觉得丢人了，你不想理我了。” “旺仔，你终于来了。” “旺仔，每一个人都觉得我是个没有烦恼，永远快乐的假小子。” “旺仔，我其实偷偷看到你了，你在角落里面，一直望着我这边。” “旺仔，我觉得你变得开朗了，而且更可爱了。” “旺仔，我好想你。” …… 刘旺的眼眶红红的。他看着头像里比着剪刀手的女孩，蠕动着嘴角，自言自语道: “你没她好看。” 她的眼角有一滴晶莹的泪划过。 “你怎么哭了？”楚文浩靠在枕头上，关切地问道。 那个惊慌失措的女孩赶忙拂去脸上的泪珠。 “没有，你看错了。” 楚文浩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嬉皮笑脸地说道:“都说了，我就是腿上和手上被烧伤了，又没毁容，不用替我难过。你看，我帅得很依旧啊。” 一边说着，他一边拿起床头柜上的梳妆镜自己照了照，还摸了摸自己乱蓬蓬的鸟窝头。 “噗！你要点脸好吗！”女孩开怀地笑了起来。 楚文浩也跟着呵呵傻傻地笑了起来。 “你饿了吗？想吃点什么？” “我随便啦。”楚文浩淡淡地说道。 “那我去给你买。”女孩从老旧的木椅上站了起来，把他身上的被子又往上挪了挪，“以前都是你照顾我，现在换我来照顾你了。” “我们的猩猩好像突然长大了嘛？”楚文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我就当你在夸我吧。”女孩面无表情，语气像冰山一般冷漠。 她转过身准备离去，楚文浩却一把抓过了她的手腕。 “其实，出事的那天，我见到过他一次。” 女孩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因为寒冷。 她猛地转过身来问道:“什么时候？在哪里？” 女孩的眼神中满是期待和急切，楚文浩的心里突然一阵压抑，眼神也如快要燃尽的蜡烛，渐渐暗淡了一下。 “在黑网吧楼下的手机店。”他淡淡地说道，不再去看她的表情。 第38章 “他去干什么？” “他说是去修手机。后来我就上楼了，也不知道他之后去干什么了。” “那家手机店的地址是什么？”女孩继续追问道。 “XXXX，不过现在已经被查封掉了，老板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我去给你买饭。”说罢她又要转身离去。 “艺欣。”楚文浩突然叫住了她，“我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陈艺欣站在原地，没有转身。原本就十分清瘦的她，如今的背影更是单薄得令人心疼。 “你好好休息。”陈艺欣的语气有些呜咽，“还有……不要再这样叫我了。” 说罢她推门离开，轻盈的脚步声在走廊上越来越远。 楚文浩愣愣地看着那个紧闭的房门，眼中有清泉涌动。 刘旺、陈艺欣在操场上一起跑步的时候，楚文浩抛下队友，把篮球扔到一边，一个人跑到看台上最不起眼的角落里，迎着傍晚的微风，背着火红的夕阳，默默地注视着那个飞扬着蓬松马尾的女孩。 陈艺欣坐在男生寝室前的台阶上黯然神伤的时候，楚文浩趴在寝室的窗台上望着她孤单的背影，任身边人来人往，身后欢闹喧嚣，他的眼中只有那份无法诉说情愫。 有时候突然对手中发光的砖头感到厌恶，他会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前桌已不复当初那个瘦弱却活泼的身影。她在教室的另一头，手握恋人送的精美礼品笔，目不转睛地看着黑板上的风云变幻，就像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样。她怔怔出神的时候，他很想像以前一样用笔去捅她的小蛮腰，然后吓得她大叫一声，惹来全班的注意。可是现在的她，离他好远。 不去想了。 楚文浩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大火差点把它给夺走，还好自己眼疾手快。 他打开好友列表，惊奇地发现那个人的ID出现在列表的最上面。 刘旺的帐号开通了超级会员，等级也很高，所以排名总是很靠前。 他上线了，在失踪了这么久以后。 楚文浩的心里一阵失落，他关上手机躺回了被窝里。 陈艺欣后来去了楚文浩说的那家手机店。手机店已经被关闭了，还上了封条。房子的二楼、三楼，连同靠近一点的其他房子的边缘，墙壁都被烧成了漆黑的一片，看上去有点面目可憎。 昔日熊熊大火在此肆虐咆哮，慌乱的人们无助地大吼大叫，消防车匆匆忙忙地赶过来，无所事事的老爷老太在周围津津乐道，孤独的灵魂们拿起手机咔嚓咔嚓地记录着…… 她在店门口驻足、徘徊，仿佛这样便能找寻到他存在过的痕迹。她顺着小镇上的那条路一步一步慢悠悠地走着，沿街的每一个大小店铺她都认真地审视着。有不少热情的店主注意到了她，一个劲地朝她吆喝、招呼。 慢慢地，她看到了刘旺所说的那家奶茶坊。招牌上面赫然写着“一心茶乡”。 一心。 艺欣。 他说他总来光顾这家店。不是因为店里那个一年四季都穿短裙的漂亮小姐姐，不是因为店里的陈设十分古朴典雅，不是因为店里的甜品有多么美味难忘。而单单只是因为“一心”这两个字罢了。 陈艺欣推门进来，一股浓郁的茶香扑面而来，这个时候店里没有什么客人。那个传说中的漂亮小姐姐正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把玩着会发光的砖头，一双纤细的白腿大胆地交织在身前。她很少见到做这一行的女孩把自己的身材保养得这么好。 见到有客人来了，那个漂亮女孩站了起来，笑着说了一句欢迎光临。 “一杯奶茶，草莓味的。”陈艺欣淡淡地说道。 “美女，草莓味的不怎么好喝的，奶茶我推荐原味的或者抹茶的。”女孩很耐心地解释道，甜甜糯糯的声音倒和陈艺欣有几分相似。 “没事，我就要草莓味的。”陈艺欣挤出一丝微笑。 “好吧。”漂亮女孩扭动翘臀走到里面开始配制了，“喜欢喝这个味道的人很少见呢。之前有一个帅帅的男生，也总是来我店里买草莓味的奶茶，有时候还一次买两杯。” 陈艺欣的心里一紧。她也许猜到了店主说的是谁。 “好啦。”漂亮女孩端着一杯粉色的液体走了出来。 “谢谢。”陈艺欣打开包包，准备结账。 “诶？”那个女孩突然注意到了陈艺欣手腕上的一条手链，“这个手链有些眼熟啊？” 那条手链十分简朴，就一根红绳子串着一个豆大的贝壳。贝壳后面是刘旺用圆规刻的一个“旺”字。他们两人互相交换了一条，刘旺的贝壳后面刻着一个“欣”字。 “我想起来了！”漂亮女孩突然拍了拍脑门，“那个经常来买草莓味奶茶的帅哥也戴着一条一模一样的。” 陈艺欣低着头微笑了一下。 “你们……莫非？！”漂亮女孩瞪着大大的眼睛，一脸惊喜的样子。 “他是我男朋友。”陈艺欣淡淡地说道。 “哇！真的是啊！难怪你俩都买草莓味的奶茶。你们一个美女一个帅哥，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咦，他人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要不要给他也带一杯去呢？” “他……” “诶～女孩子可不能总是吃人家男生的，他总是过来给你买奶茶，你也应该请他喝一杯才是嘛！” 陈艺欣沉默了一会，眼眶中有清澈的水波流转。 他现在在哪呢？ 漂亮女孩见她半天没有反应，伸出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 “你怎么了？” 陈艺欣回过神来。 “没事……你说的对。” “好，那我再去做一杯。”漂亮女孩又笑着钻到后面去了，“这杯算是我请的吧，祝福你俩。” 祝福你俩。 陈艺欣看了看手机。 在他离开后的每一天，她总是时不时地打开手机QQ，打开那个专属于他的列表。 灰色的头像像刻在她心里的一道疤痕，一触碰便有冰凉的触觉传遍全身。 刘旺的头像是一个素描男孩，男孩穿着一件牛仔外套，里面的白T恤上画着一只猫咪。 陈艺欣和刘旺都是那种常年不换头像的人。她第一次问他为什么从来不换头像，他说因为懒。第二次问他的时候，他说因为习惯了。第三次问他的时候，他说因为他比较长情。 陈艺欣才不信他的鬼话呢，她觉得刘旺自从和她在一起之后，变得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他却说自己本来就很会说话，只不过以前一直把自己的技能隐藏起来了，直到遇到了她，他才完全解放真正的自己。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有一些深埋心底的话，她以为会永远如太阳东升西落一般，只留给自己往复循环地纠结，在夜里辗转反侧。 可是刘旺却像撩开乌云的一缕阳光，照进了她的心田，让她敞开心扉，让她不再孤独。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陈艺欣忽然觉得，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叫永恒，就在她靠在他的怀里，仰望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的时候。 可是，你现在又在哪里？ 你将我的永恒带到了哪里？ 第39章 刘旺环顾四周，周围一片明亮。神奇的是，他竟然没有被那么耀眼的光芒闪到眼睛。他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的手脚，它们并没有淹没在那股浩渺的光芒中。 这里是哪里？ 他在白茫茫的世界中小心翼翼地挪动自己的双脚，每走一步，他都会停下来像四周张望一翻。他像是预感到了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一样，保持着十分的警惕。 这样走了许久，周围仍是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苍茫的白色。这样的白，倒不如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让人来得心安和痛快。 人在害怕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这样什么都看不见了，至少可以换得一丝心理安慰。 突然，刘旺脚下的地方猛地闪亮了一下，让他在一瞬间睁不开眼睛。 过了一会儿，那刺眼的光芒暗淡了。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地表下面出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地表原来是如墙粉一般致密的白色，有点像凝固的牛奶，现在却变得有些晶莹透明，倒更像是堆积在一起的雪花。 底下好像有什么人，他蹲了下来才看清楚。 那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他坐在桌子前，右手握着鼠标，左手像钢琴大师一般飞快地敲打着键盘。 屏幕上方的画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切换着，刘旺认出来，那些都是当年非常流行的网络游戏，比如DNF、LOL、冒险岛。 那个男孩非常专注于自己的游戏，他严肃认真而又痴迷的表情，刘旺觉得非常熟悉。几乎每一个人的身上都能看到这样的表情，只要他有一件能让自己倾注全部热情的事情。 只不过，那些年，刘旺和大多数孤独的同龄孩子一样，将自己所有的热情都给了那块可以让自己获得成就感的屏幕上。 以至于，他对其他任何事情没有太多的兴趣，对其他任何人也没有太多的兴趣。 在外人看来，他们不过是一天到晚把自己闷在家里的闲散懒人。然而，他们却是在另一个不一样的世界里放浪形骸的“英雄”、“冒险家”。 小男孩的房门被推开了。爸爸端着一盘西瓜走进来，在他的身边嬉皮笑脸地说着话。刘旺只能看到他张开的嘴，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男孩没有理他，自顾自地盯着屏幕，手也一刻不停地忙碌着。看他的嘴型，像是在说“别烦我，我忙着呢”。刘旺也诧异，为什么他就能读懂唇语了？ 爸爸的眉头皱了一下，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一直站在那里，神情凝重。 后来，经过一番艰苦的激战后，男孩面前的屏幕上出现了两个大大的字:失败。 男孩忽然转过身来，一挥手打翻了爸爸手中的那盘西瓜。西瓜和盘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忧伤的弧线，无助地摔在地板上。盘子碎成了几瓣，鲜红的瓜瓤像血一样溅得满地都是。 刘旺心里一紧，因为他突然想起来，这个男孩就是自己。 爸爸举起手掌，怒目圆睁，眼看就要呼到他的脸上了。 男孩却连眼皮也不眨一下，像是就等他打完解气之后，赶紧从自己的眼前消失。 爸爸最终还是没有打他。他从一旁拿来畚斗和扫把，笨手笨脚地将满地的狼藉打扫一下，又拿来抹布蹲在地上擦，像个小孩子一样。 而男孩早就重新开始了新的对局，戴上耳机，与世隔绝。 画面突然变换了一下。刘旺看到男孩独自一人走在夜里小路上，昏暗的灯光更加衬托了他内心的孤独。 他像是丢了魂一般，漫无目的地在小路上走着，脚步一下子大一下子小，速度一下子快一下子慢。他的呼吸随着他不平稳的脚步，时而急促时而舒缓。 那时正值深秋，小路上铺满了一层厚厚的落叶，踩在上面会发出沙沙的声响。有时候一阵风吹过，那些好不容易聚到一起的叶子又被吹得漫天飞扬，再一次落地时，已各自分道扬镳，落在了陌生的地方。 男孩一步一步向前走着，路灯将他的影子拉长，缩短，然后再拉长，再缩短。每当自己的影子变成最长的时候，男孩都会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自己来时的方向，想要看看自己已经走出了多少的路。 但其实，每一盏路灯，每一个十字路口，甚至每一棵树，每一片叶子，对他来说都是一模一样的。所有的光景都是那么朦朦胧胧而又似曾相识，就好像，他以为自己艰难万苦，走出了很远的距离，然而却是一直都在原地踏步。 自己到底要走向哪里？ 这条路上，坎坎坷坷，简简单单，却永远是不变的风景，没有人陪伴的孤独。 这个世界，抛弃了他吗？ 在小路的尽头，画面突然又光亮了起来。 刘旺终于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场景。画面中的他，独自坐在教室后面的角落里，低着头，手中抱着一个发光的砖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QQ列表里的大家，状态一下子从“电脑在线”变成了“手机在线”，而且是24小时永远在线。 仿佛一夜之间，智能手机就在全天下普及了。 尽管电脑一直在人们的生活中占有一席之地，而且是不可取代的地位。但是手机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动摇了它的份量。 至少刘旺上高中之后，就很少再碰电脑。原因很简单，手机带着方便。而且他的第一台像模像样的智能手机，也是在上了高中之后才买的。 可是，为什么自己会坐在那个位置呢？ 画面上的他，在教室的最角落里，神情专注，就像当年盯着大屏幕时那样。 那是丁仙人的座位。 只有他会那么认真而疯狂地捧着手机，把它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可是坐在那里的人的确是他。 刘旺看不清楚那块发光的砖头之上的画面，但是从画面中的他的表情的微妙变化，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无非是游戏打输了，打赢了，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动态，看到了什么令人发指的言论。 教室里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其他人去哪了？ 刘旺在画面中寻找，所有的课桌里都空空如也，桌椅也摆放得整整齐齐，就好像从来没有什么人来过，这一点也不像他们班。 后来，画面中的教室开始一点点崩塌。雪白的墙壁和铺着大理石的地板裂开一道道面目狰狞的缝隙，石块、灰尘从顶上不断掉落下来。 而画面中的他却依然面不改色地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块发光的砖头，无视着周围发生的一切。 越来越多的石块和碎渣在他的身边堆积，而他却丝毫不为所动。就好像，除了屏幕中花花绿绿的世界外，其他任何事情都与他无关。 原来，是他抛弃了这个世界。 就在他即将要被乱石给掩埋的时候，突然有一只手从光芒之中探了出来，拉住了他抓着手机的手。 他一下子像大梦初醒一般，抬起了头，跟随着那个拉着他的手的女孩，投身一片光芒的海洋中。而那块会发光的砖头却被丢在一堆乱石里，像失宠的妃子，被遗弃在繁华后的荒芜中。 画面一转，一道和煦的暖阳照在了大地上。 刘旺看到一个扎着蓬松马尾的女孩拉着一个男孩，在落英缤纷的校园小道上欢快地奔跑。 他们的手紧紧牵在一起，就像把彼此的真心都攥在手中一样。 女孩时不时地回头看看身后的男孩，她的嘴角向上扬起一个很好看的弧度，两颊露出了一对浅浅的小酒窝。刘旺永远忘不了她的笑容，像是镌刻在心头的一颗朱砂痣，任时光荏苒、岁月变迁，毫不褪色。 两个人奔跑着，从无人的小路跑到操场，从操场的塑胶跑道跑到横跨几栋楼的天梯，再跑到教学楼，回到那个教室。 男孩女孩背靠着背，坐在一张桌子上面，他们的手仍然没有分开。 他们的嘴角洋溢着笑容，除了单纯的安心，刘旺读不出其他的情绪。 同样一个教室，同样没有其他人，这个场景里，连阳光都显得更加灿烂，天空也格外得蔚蓝。 女孩害羞地微微扭过头，白嫩的脸颊轻柔地摩挲着男孩的衣领。男孩也侧过脸来，像小猫一般蹭着她柔软的脸颊。 他们注视着彼此，眼中涌动的清泉在某一刻终于交织在一起。男孩楼过女孩纤细的腰，捧着她娇小的后脑勺，缓缓将脸颊贴了上去。 女孩闭上眼睛，幸福的笑意仍在眉间留存。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抱住了男孩的臂膀。 时间在那一刻变得缓慢，空气中像有粉红色的草莓味在浮动。 刘旺的眼眶中不知不觉噙满了泪水，像是马上要崩溃的堤坝。 那天，他和陈艺欣相约，两人提前来到了学校，四下无人，便放肆地在校园里面到处卿卿我我。 也许学校的每一个角落，都曾见证过他们两人的你侬我侬。每一处风景，都因为他们染上了一层粉红色的暧昧光晕。 可是，画面突然又一转。 粉红色还在，只是，夹杂着刺眼的殷红。 寂静的柏油马路，一辆灰色的轿车，一杯洒了一地的奶茶，一个被碾成粉末的手机，一个趴在路中央不省人事的少年。 陈艺欣突然出现在画面的正中央，直勾勾地看着刘旺，吓得他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的双颊有几行泪珠滑落，像是转瞬即逝的流星，一下子便滴到了没有边界的地上。 画面中陈艺欣的脸被放大了。她那原本又大又水灵的眼睛，现在看起来却十分得空洞。 他看到，她那放大几倍的瞳孔中，隔着还没有来得及溢出的泪珠，有一个身影正在瑟瑟发抖。 那是蜷缩在无边的黑暗中，无言而又孤独的他。 刘旺的心里一阵绞痛，痛得他无法呼吸。 他躺到地上，捂住自己的胸口。 他想大叫，可是他怎么也叫不出声。 忽然，他的双手双脚像被束缚住一般，怎么也动不了。他躺在地上，忍受着胸口分筋错骨般剧烈的疼痛，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看到，这个光亮的世界也在一点点地崩塌，像是玻璃破碎一般，一块一块地脱落下来。每一个破碎的地方，都失去了原来的光明，变成了深邃的黑暗。 终于，他在痛苦中被黑暗吞噬，没有一丝挣扎的余力。 刘旺睁开眼睛。 他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闻到了各种消毒水交织在一起的味道。 一个医生正焦头烂额地在他身上摆弄着。 除了胸口的剧烈疼痛，他似乎失去了其他任何知觉。 林若雪焦急地在一旁走来走去，看到他睁开了眼睛，立刻凑了过来。 “你忍着点，医生正在处理，很快就好了的。” 刘旺嘴唇发白，口中干涩无比，早已说不出什么话，也发不出什么声。 过了一会，医生终于开始收拾药箱，拿出手帕擦了擦汗。 “幸亏及时，不然可就麻烦了。”医生松了口气，对林若雪说道。 “谢谢你，医生。”林若雪欠身行礼。 刘旺的胸口仍是一阵尖锐的疼痛，不过慢慢地，疼痛的感觉被疲惫取代，他打了个哈欠。 由于无法用手掌去掩住嘴巴，他张大嘴巴的样子全被林若雪看在了眼里。 他尴尬地笑了笑。 “我现在的样子，很难看吧？” 林若雪走到他身边，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递到他的嘴边。 “没有，你一直都很帅气。” 刘旺这次没有拒绝，因为他实在太渴了，渴到就算是隔了几夜的水也会拿过来就往嘴里灌。 “刚刚你好像做噩梦了，动作很大，把伤口弄裂了。”林若雪轻声说道，声音像清脆的铃铛。 噩梦吗？ 或许是吧。 为什么不是以美好来结尾呢？ 自己和陈艺欣的结局，又究竟会走向何处呢？ “你，一直都在这里吗？” 第40章 刘旺的话有气无力，但面前的林若雪还是听到了。 “嗯。” “为什么呢？” “没有为什么。” “如果我一定要问呢？” 林若雪沉默了。她轻抚了一下垂落双肩的长发，上面似乎还带着香味，没有被医院里特有的味道给熏陶。 “你明白我的心思的。” 这次换刘旺沉默了。 “我想再睡一觉。” “好，你睡吧。” 经过这次的事情后，刘旺总是觉得疲惫，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药物的关系。 他以为，累的时候只要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去想，直到忘了自己是谁，再睁开眼的时候，整个人就会焕然一新。 可是他错了，他没有满血复活。他依旧拖着疲惫之躯睁开眼睛，不管之前睡了多久。 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打个哈欠，然后再闭上眼睛。可是已经睡不着了。 这天，刘旺的爸爸来了。 “你要书，还是手机？”爸爸问了他一句。 “手机吧。手机上什么都可以做。” “可是，你忘了吗？你就是因为看手机不看路才出事情的。”爸爸淡淡地说，语气里没有责怪。 “难道我现在用手机还能出什么更大的事情吗？”刘旺觉得有些不可理喻。 “早就知道了。”爸爸叹了口气，他从皮包里取出一个盒子。 是一台崭新的华为。 “你早就准备好了？” “SIM卡我帮你补办好了。”爸爸取出手机，装上电话卡，塞到刘旺的手里。 “反正你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可以做了。等过一段时间，我接你回家养伤，到时候你外婆会来照顾你的。” “她来干什么？大老远的。” 刘旺开机后，一点点地调试手机中。 “她一得知你出车祸了，很着急。我每天那么忙，哪里有空……” “我妈呢？她……有说什么吗？”刘旺没有抬头，盯着手机主界面轻声地问道。 “她……转了点钱，让我给你买些补品。” 刘旺仍旧盯着主界面，手指一会向左滑，一会向右滑，就是不抬头。 他的眼神有些暗淡。应该说是，更加暗淡了。 “你走吧。”刘旺还是盯着主界面，面不改色地说道。 爸爸沉默了一会儿。 “那个……那个经常来的女同学，挺好的，下次请她来我们家做客吧。”爸爸断断续续地说道。 “来我们家做客？”刘旺终于抬起了头，“我们家什么都没有，做什么客？” 刘旺直勾勾地盯着他。他的眼神像黑洞，深邃到快要吞噬面前那个中年男人。 “这什么话？从小到大，你衣食无忧，家里玩具、游戏机、电脑，你要什么有什么，爸爸什么没有满足你？” “人。” “什么？”爸爸不解。 “我要人。”刘旺的声音比蚂蚁还小，却气势汹汹，仿佛能穿透一个人的心脏。 爸爸又一次沉默了。 “你走吧。”病床上那个憔悴的男孩又说了一遍。 “走吧。” 爸爸仍旧站在那里，像一棵大树。 大树的躯干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不那么挺拔了，还有些驼。 “走吧。” 爸爸转过身，脚步沉重，像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 刘旺看着雪白的墙壁，手指仍在手机的主界面上左右滑动，频率像是挂式摆钟，滴答滴答，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过去了。 那些被遗忘在时间长河里的岁月中，自己又在做什么呢？ 第41章 手机果然是好东西，它在不知不觉间谋杀着刘旺的时间，让他不必每天看着天花板发呆。 虽然一只手的情况下，手机上很多事情做不了，比如打皇室战争，不过看看微博动态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刘旺没有什么阅读爱好，只是随意地在各种页面上翻来翻去，看到什么读什么。 半天下来，他从城市看到农村，从浙江看到黑龙江，从中国看到日本，从亚洲看到美洲，从地球看到月球，从太阳系看到银河系…… 他的脑子晕乎乎的，只想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一觉醒来，他却连自己在哪都忘了。 直到他条件反射地想去拿枕边的手机时，剧烈的疼痛才提醒他，自己如今是个木乃伊。 “下午好。”林若雪的声音像不速之客闯入他的耳朵，刺激着他的耳膜。 刘旺曾幻想，当自己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了陈艺欣，她在自己的枕边，慵懒地深呼吸，浅浅的小酒窝随着她的呼吸时隐时现，一时间，她的眉宇温柔了岁月。 他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为什么你又在这里？” 林若雪皱了皱眉，不过转瞬即逝。 “怎么？不欢迎我吗？” 她今天穿着一件宽松的橙黄色棉袄，一条加厚的黑色长筒袜，上下半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双腿格外纤细。 她坐到刘旺床边，夹杂着人造花香的秀发，轻轻垂落在雪白的棉被上面。 “不敢。”刘旺撇过头去。 林若雪笑了笑，像窗外透进来的暖阳。 “知道就好，你现在可没有反抗的余地。” “你要干什么？”刘旺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正好对上她的视线。 “当然是趁人之危啊。”林若雪坏笑道，一边说一边俯下身子，将脸贴近刘旺。 她的长发垂到了刘旺的脸上，刘旺觉得脸上酥酥麻麻的，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不能把林若雪推开。 “痒死我了，你要干嘛？” 林若雪的脸和他靠得很近。 刘旺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她。她的皮肤很白，像雪花一样，脸上清爽得看不出一个毛孔。 “你说呢？”林若雪故意把语气放得娇弱，宛若传说中的林妹妹，“你从来没有好好看过我，你是不是该给我一次机会？” 如果正常情况下，面对这样的诱惑，没有几个人能受得了。 可是刘旺现在躺在病床上，还被捆成了木乃伊。 他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一些，不去直视那双晶莹的大眼睛。 “你怎么会喜欢我呢？我有什么好？” 林若雪抽动嘴角，仍旧注视着他。 “你和别人不一样。” “什么？”刘旺不解。 “虽然你总是一个人，可是你所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好像染上了你的色彩，你的气质。” “什么气质？” “我也说不出来，大概是一种与别人不同的气质。它让我情不自禁想要靠近你，了解你。” 刘旺沉默了一会。 林若雪的眼神依旧认真而专注，让刘旺不敢去看她。 他长叹一口气。 “你想多了，我没有什么与别人不同的。那都是你自己的幻想而已。” “是么？” “对。就是幻想。你人为地把我勾勒成你想象的样子，但其实我并不是那样的。”刘旺也认真地看向她。 林若雪的眼眶中有晶莹的液体闪动。刘旺突然心软了一下。 “我真羡慕她。” “嗯？” “她可以，一个人霸占你的心，让你再容不下别人。” “……” “如果，我比她先认识你，我会有机会吗？” “我说过，有些事不能强求。” 眼泪终于如断线的珍珠从眼角滑落。 刘旺的心很痛，他很想帮她拂去眼泪，可是他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突然想起了鱼。鱼的眼睛是闭不上的，害怕的时候，它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刘旺突然有些害怕，他觉得自己仿佛要失去什么了。 林若雪坐起了身，头发从刘旺的脸上滑过的时候，他又是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好吧，我知道了。”林若雪长长地叹了口气。 陈艺欣独自走在公园的小路上。隔着一条马路，对面是灯火通明、繁华喧嚣。而这里曾经静谧得有些诡异，但经过装潢之后，渐渐地有人选择来此散步，消遣时光。 她每天都会来这里。她曾在这里拾起过一个孤独的灵魂，可是后来弄丢了。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她拾起了刘旺，还是刘旺拾起了她。 她什么也不想做，只想静静地在这里游荡，像个孤魂野鬼一般。 她似乎在寻找，在期待。也许下一个转角，她就会看到她朝思暮想的脸颊。 但也许，她会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漂泊下去。 她坐到了大树下的长凳上。马路对面的那家餐厅，闪烁着刺眼的灯光。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 她自言自语道。 凛冽的风，像是离歌。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紧接着，是令人愉悦的铃声。 刘旺很久不上线后，陈艺欣开了个会员，设置了上线提醒。 她惊喜地从大衣的口袋中掏出手机。 真的是他！ 陈艺欣看着刘旺的头像，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拿着手机的手一直在颤抖。 她点开对话框，在输入栏里打上一句“你终于上线了”，犹豫了一会又把它删掉了。 她又打了一句“终于等到你了”，可是又觉得不妥，继续删掉。 “在吗？”删掉。 “你在做什么啊？”删掉。 “这些天你跑哪去了？”删掉。 “我们很久没见面了。”删掉。 “你是不是没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删掉。 最后，她的眼光落在了输入栏里的那句“我好想你”。 点击发送键。 她揪着自己的裤子，有些忐忑。 明明是男女朋友，为什么我们之间像隔着万水千山。 刘旺在病床上，看着对话框里突然多出来的那行字，心里有股奇怪的感觉。像糖葫芦，又酸又甜。但更多的是酸。 他脸上表情的微妙变化，林若雪全部看在眼里。她不再去看他，自顾自地玩起了手机，反正班上有那么多男生争先恐后地要带她打游戏，何必纠结在一个木乃伊身上呢？不过偶尔，她还是会偷偷瞄一眼病床上的那个家伙。 “嗯。”刘旺磨叽了半天，就发了这么一个字过去。 陈艺欣看到刘旺终于回消息了，从长凳上蹦了起来。 第42章 “旺仔，你终于活过来了，嘤嘤嘤……”她发了一串哭泣的表情。 “你希望我死了算了吗？” “不不不，我才不舍得呢。你这些天死哪去了？为什么这么久不上线？电话也关机了？” “我有事情，比较忙。” “什么事情啊？可以跟我说说吗？” 陈艺欣发了好多的问题。这些问题她之前就问过了，刘旺没有回。 而且他一个也不想回。 “旺仔，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刘旺看到陈艺欣是4G在线，便问了一句“你现在在哪啊？” 陈艺欣看到的时候，心里有一些惊喜。 “我在一心公园里，你取名字的那个。” “哦。” “你要来找我吗？我在这等你。” 陈艺欣发完这句话后，笑得很开心，浅浅的小酒窝在明亮的路灯下格外耀眼。 “不了，我说过我很忙。” 陈艺欣的心情一下子从天堂跌到了地狱。 她无力地坐回了那把长凳，有几片树叶恰好凋落，像蝴蝶般轻舞飞扬。 “旺仔，你跟我开玩笑的是不是？”她的心里还抱有一丝期待。 “不是。” “旺仔，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我们约好的，如果心情不好的时候，一定要找对方倾诉，不要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 “我没有心情不好。” “那……就当是我心情不好，你可以出来陪我散会步，说会话吗？” 刘旺心里一万个好字，可是他无能为力。 “我说过的，我很忙。” 陈艺欣愣了一下，她突然觉得一阵寒意涌上心头。 “旺仔，今晚的月亮很圆，很漂亮。” “嗯，可惜我看不见。” “要不要我拍给你看？” “不用了，手机是拍不好的。” “好像是诶，真遗憾。” “嗯。” “旺仔，告诉你个坏消息哦。” “什么？” “这学期期末考试的年段排名出来了，你垫底哦。”陈艺欣发了一个坏笑。 “应该的。” “你以前可是从来没跌出过前五的呢。” “嗯。” “大人都说谈恋爱会影响学习，看来是真的啊。” “那你呢？” “我可厉害了，进年段前五百了。” 刘旺的头上仿佛冒出了黑线。 “一共也才五百多个人而已……” “哈哈，我开玩笑的。我进前一百了。” “恭喜你。” “旺仔，如果你在我身边的话，前五十我也有把握。” “如果考试的时候我在你身边，我们两个全都要垫底，还要被处分。” “哈哈，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刘旺随便点了个表情发过去。 “不许纯表情回帖。” 刘旺一看，嘴角忍不住上扬了一下。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连考试都不参加，让你连我都不想见呢？” 陈艺欣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心情又开始不安了。 “没什么。” “旺仔，你还欠我一杯奶茶，草莓味的，记得吗？” “是我上辈子欠你的吗？” “对，你就是上辈子欠我的，不许逃掉。如果你一直不想见我，那我每天都来骚扰你，就像在学校里时那样。” 刘旺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陈艺欣每天突然从他的背后冒出来，把正在写题目的他吓得魂飞魄散的情景。那时候她总是会没心没肺地开怀大笑，全然不顾周围同学们复杂的目光。那些目光里全是羡慕嫉妒恨啊。 “如果没什么事情，就早点回家吧。” “为什么？” “月圆之夜，有狼人出没。” “哈，那你来保护我呀？” “我睡觉了。” “哼，如果让我再看到你，我要打死你。” “你之前才说过不舍得的。” “我反悔了！” 刘旺看着屏幕笑了。只有陈艺欣的文字才有这种魔力。 “我果然是不能和她比的。”林若雪坐在一旁幽幽地说道。 “为什么要和她比，做自己不好吗？” “因为你啊。”她不假思索地答道。 一句话，又让刘旺无言以对。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束缚住了一般，很不自在。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保持沉默，在手机主界面上翻来翻去，似乎在搜寻词汇。 林若雪对于这个结果毫不意外，她本身也就是随口一说。但是却让刘旺心中的愧疚加深了一分。 她正和班上几个男生组队玩游戏，戴着耳机，刘旺也听不到声音。 坦白说，林若雪确实很漂亮，站在人群中一定非常吸引眼球。那些来往的年轻护士，和她一比简直黯淡无光。 可是，这也只能让刘旺心中平添几分怜惜罢了。 他不想耽误她，也不想将就。他在脑子里组织了一番措辞，想要把话都讲清楚。 “林若雪。”刘旺靠在靠枕上，没有抬头。 “林若雪？”他有些疑惑，可是还是没有抬起头。 “林若雪？？”刘旺终于把眼睛从手机的主界面上挪开了。 可是眼前的光景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或者是正在做梦。 坐在一旁椅子上的林若雪，塞着耳机，翘着二郎腿，低着头。她的手机屏幕上散发着花花绿绿的光芒。 可是她的身上，出现了一个个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透明窟窿。 仔细看了才发现，那不是真正的窟窿，只是有些地方变成了虚化了的影子，像一层薄雾一样。 刘旺突然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在和陈艺欣在一起之前，有一段时间，他的身体也出现过这样的状况。 只不过，当时他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团由光点组成的影子，像科幻剧里的全息投影一样。甚至，在变成影子的时候，他的爸爸根本就看不见他，就好像，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而今天的林若雪，只是自己当初最开始的状态。 怎么会这样？ “林若雪？”刘旺提高音量，对着她说道。 可是她还是坐在那里，低着头。如果不是她的手机屏幕上不停地变幻着不同的光芒，他真要觉得，那不过是一具塑像。 她为什么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第43章 刘旺有些紧张。 他想跳下床，在她的肩膀上拍一下，却发现自己连抬起脚的力气都没有。 林若雪身上变成影子的地方，有些透明，可以看见她身后靠着的椅背。 有一个护士推着小车从门口经过，刘旺对着门口大喊一声。 那个护士最起码应该进来提醒他医院里不能大吼大叫吧？可是她却连理都不理他。 为了让病人好好休息，现在医院病房的门隔音效果这么好的吗？ 刘旺有些慌了。 “林若雪？林若雪！” “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你倒是说句话啊？” 坐在椅子上的女孩，仍旧自顾自地打着游戏。 “你的耳机这么厉害的吗？可以隔绝外界一切声音？” 刘旺晃了晃，忽然想起了床边的呼叫器。 由于还不能自由地扭动自己的手臂，他只好把身子抬高，略微从被窝里挪了出来，然后用肩膀去蹭呼叫器的按钮。 蹭了半天，一点反应都没有。 刘旺确信以及坚信，自己肯定已经触发了那个按钮。平时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呼叫护士的。 可是为什么偏偏这次，呼叫器不灵了呢？ 他感到有些害怕。 如果一个正常人，或者一个全息投影站在面前，没有人会害怕的。可是那种半人半投影的状态，特别是影子的分布还没有规律的情况下，看着真是有点触目惊心。 林若雪一直低头看着她的手机，目不转睛，这样的状态像极了曾经沉迷游戏的他。 对了，手机。 刘旺想到，目前自己唯一可以拿来与外界沟通的东西，只有手机了。 他立刻抓起了放在雪白床单上的手机，那台爸爸新给他买的手机。 刘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激动和紧张。 他打开手机QQ，点开林若雪的头像。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点开她的头像。因为他们以前几乎没有网聊过，就算有也是林若雪主动发起的。 他在输入栏里飞快地打了一个“在”字，然后发送过去。接着又一连发了好几个抖动窗口过去。 此时此刻，他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许多汗珠，焦虑和莫名的恐慌让他的手像屏幕上的窗口一样抖动不止。 “你干嘛呀？”林若雪的声音像黎明的钟声，打破了夜的孤寂。 刘旺猛地抬头。 林若雪身上变成影子的地方已经恢复了，她将翘在左腿上的右腿放了下来。 “你……你没事吧？”刘旺小声地问道。 “怎么会没事？我死了！”林若雪的眉头皱了一下。 “啊？！”刘旺被吓了一跳。 “你看！”林若雪把手机屏幕朝向他。 只见画面上用阴暗的字体写着一句“你已死亡”。 原来是游戏里死了啊…… 死就死了吧。 “喂！你干嘛如释重负的样子？”林若雪走到他的面前，“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发抖动窗口害我游戏里死掉？” “是啊。” “你欠揍！”林若雪在他的脑壳上轻轻敲了一下，“我可不是陈艺欣，我舍得揍你。” 刘旺只好挤出一丝微笑。 他注意到，从刚才到现在，林若雪的耳机一直都戴着。 “你有什么事情吗？是不是看到我不理你，后悔了？”林若雪突然笑了笑，不过笑得很假。 因为以她对刘旺的了解，这种可能性很低。 “我渴了。”刘旺淡淡地说了一句。他看到林若雪的眉头皱了一下。 “渴了就叫护士，我可不是你保姆。”林若雪撇撇嘴。 “护士没你好看。” “哟！”林若雪的脸上突然春暖花开，“没想到你这家伙还会说人话啊。” 刘旺本来打算和她撇清关系的，可是经过刚才的事情，他突然觉得脑子里很乱，原本想好的措辞也忘得一干二净。 林若雪身体的异状，她自己发现了没有？ 刘旺想起个事情，他猛地怂起肩膀，蹭到了那个呼叫器，呼叫器发出嘟嘟嘟的声音，很快接通了护士站。 “喂，你干嘛？”端着水杯的林若雪很不解。 “没什么。”刘旺挂断了呼叫器，脸上阴沉沉的。 那个从门前经过却不理人的护士，突然失灵又复原的呼叫器，还有变成影子的林若雪，这些事情之间一定有着某种联系。 只是，究竟是什么联系，刘旺现在不得而知。 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而且它超出了人类所能理解的范畴。 刘旺在医院又待了一段时间后，爸爸开车来把他运回了家。 第44章 他早就受够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了。 许久没回的家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乱糟糟，反而干净整洁得不得了。只因为空荡荡的家里多了一个外婆。 外婆一看到刘旺缠满绷带的样子，满眼的心疼。 刘旺的外婆瘦骨嶙峋，站着像一捆干柴。她脸上的皱纹，大多数都集中在额头上，像沾了酱油的豆皮一样。 刘旺有些饿了，可他不想拜托外婆，便在网上订了外卖。 等到厨房的油烟机停止呼啸了，饭菜的香味透过门缝传到他的鼻子里，他点的外卖也恰好送到。 听到外卖小哥的敲门声，外婆过去开门。 “阿旺，有个人让我把这个给你，还挺热乎的，是什么东西啊？”外婆讲的是湖北方言，刘旺勉勉强强可以听懂。 “我的午饭。”刘旺接了过来，淡淡地说道。 “午饭？午饭我不是已经烧好了吗？我等下给你端过来啊，你等着。”外婆说罢便笑呵呵地去厨房端碗筷了。 她是不是没听懂自己是什么意思啊？ 刘旺不去理她，自顾自地打开塑料盒，连筷子也是用快餐配送的一次性竹筷。 外婆端来的饭菜和碗筷被晾在一边，直到刘旺吃完午饭后，又被原封不动地端走。 刘旺看了下陈艺欣的QQ，显示的是4G在线。 也对，他们放寒假了，是该好好出去玩。 而自己只能闷在家里，哪也去不了。 刘旺一条条看着空间里的好友动态。他们一会儿在吃牛排，一会儿在吃自助；一会儿在KTV嗨歌，一会儿在游戏厅撒币（游戏币）；一会儿在看湖泊，一会儿在爬高山。 对于那些没有配图的纯文字说说，说自己在干嘛干嘛，别人对自己干嘛干嘛，刘旺是不相信的。 这样的人大多是太寂寞空虚了，却不愿意主动去找别人，只好通过这种方式来引起别人的注意，刷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或者，干脆以此来自我陶醉，满足一下小小的虚荣心。 就算是那些配了图的文字，无聊的刘旺也忍不住想要吐槽一下。不过他从不写评论，也几乎不点赞。 他并不觉得那些忙着拍照，来记录生活的人，是真的在享受生活。 图片和文字是会骗人的，嘴上笑着说快乐的人，都未必是真的快乐，何况是干涩的文字呢？ 看着屏幕上爬满的蚂蚁一般的文字，刘旺觉得有些疲惫。 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来打发一下时间。看书学习？见鬼去吧！ 咦，这好像是丁仙人说过的话。 他现在怎么样了？ 学校对他来说就是充满教条的监狱，好不容易出狱了，用屁股想也知道，他肯定会昼夜不停地修仙啦。 果然。 刘旺一登上皇室战争，就看到在线好友列表里，丁仙人占了一席之地。而且之后他每次登上游戏，都会看到他的ID。 想不起是哪位得道仙人说的，打游戏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别人一级级往上升，而你停滞不前，到时候游戏打不过别人，多影响心情，多影响学习？ 刘旺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想在自己的手还没恢复的时候就回归游戏。 也许是他感受到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召唤吧。 住在刘旺家隔壁的侄子，此时也正放寒假，得知刘旺出院回家后，便兴奋地跑到他家来。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刘旺只比他大一岁，所以共同语言还是蛮多的。 比如都爱打皇室战争。 他总是跑到刘旺房间里来，一个靠在床上，一个坐在椅子上，游戏一打就是一上午。 外婆老在房门前晃来晃去，听听里面噼里啪啦的动静，那些动静大多是手机里发出的。 两个人偶尔会讲讲战术，或者吐槽一下，有时候也会因为一些失误或者骚操作大笑半天。 外婆总是很好奇地把头探进来，然后呵呵傻笑一会儿再离开。 “叔叔，你饿了没有？要不要我帮你带午饭？”侄子抬起头问道。 “让我外婆烧吧，省点钱充游戏多好。”刘旺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句话是说给侄子听的，因为他自己很少在游戏花钱。而侄子就不一样了，他生活上可是完美无瑕地体现了墨子的节用主张，游戏里却总是大手大脚的。 不止是游戏，有时候看某平台直播的时候，也会出手阔绰，挥金如土。 刘旺的话并不是鼓励他在游戏里花钱，相反，他的语气带着淡淡的讽刺。 然而，侄子一个连职高也才勉勉强强考上的人，怎么会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 原本他们是在同一个小学读书。后来小学升学考，他们考到了不同的初中。再后来的中考，他们又考到了不同层次的高中。 未来，他们也会考到不同的大学，去到不同的城市，不同的职位。 虽然他们现在还坐在一起，在同一个屋檐下谈笑，玩同一款游戏，可是他们人生的轨迹，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分道扬镳，从好多年前开始就注定了。 第45章 外婆慢吞吞地烧好了午饭，满头大汗地端进了刘旺的房间，放在那张低矮的桌子上。 “叔，要我喂你吗？” “老子吃饭还是可以的。”刘旺笑道，从床上滑下身子。 吃完饭后，外婆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说道:“阿旺，今天天气好，我待会帮你洗衣服吧。” 刘旺一听眉头皱了一下。 “不用了，衣服丢洗衣机里就可以了。” “呵呵……”外婆露着泛黄的牙齿笑着，有点傻。 侄子跑到家里去拿了充电器，然后回到刘旺这继续和他战斗。 过了一会儿，刘旺听到卫生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正好打输了一局游戏，有点心烦，过去看了看。 只见外婆蹲在地上，像贼猫一样弓着身子，手里拿着个刷子，往铺在地上的一件白衬衫上刷呀刷呀，每刷一下，衬衫上都被刷出一层白色的肥皂泡。 “不是说了扔到洗衣机里就可以了吗？” “那玩意儿我不会用，呵呵……” “你怎么这样洗衣服？”刘旺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刷子，又看了看搁在一旁的肥皂，指着架子上的一个粉色瓶子说，“你怎么不用洗衣液？” “那是什么玩意儿？我不认识字啊，呵呵……”外婆尴尬地笑着。 看着她身上那件从到家就没有换过的衣服，刘旺的两条眉毛快要皱到一起了。 “你起来，不要洗了。”刘旺淡淡地说道。 “没事的，我再冲一遍就好了。”外婆似乎以为刘旺是在关心她，笑得更加灿烂了。 “我再说一遍，不要洗了，一会儿我放到洗衣机里。”刘旺提高了音量，语气不容置疑。 “可是你不方便啊，呵呵……” “你出去吧。”刘旺指了指客厅。 “呵呵……”外婆只好起身。 也不知道刷子有没有把衣服刷坏。外婆走后，刘旺拿起那件衬衫左顾右盼，用清水冲了一遍之后才丢进洗衣机里。 洗衣机嗡嗡嗡地响了一个多小时。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刘旺每天都和侄子躲在房间里打游戏，偶尔会到客厅里，那里wifi信号比较好。 而外婆自从那件事之后，除了有时候会对着刘旺傻笑外，其他时间都是在看电视了。 也不知道她到底想看什么，手上总是握着个遥控器，调来调去弄了半天，最后还是停在了广告上。 广告上有一个小男孩，他说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旺旺脆冰冰。 大冬天的，哪有人吃什么脆冰冰？ 外婆的背影渐渐有些模糊，直到最后，完全变成透明的了。 刘旺揉了揉眼睛，一定是最近手机看得太久了。 除夕前的夜里，陈艺欣给刘旺发了消息。 “你猜我现在在哪里？”后面一如既往地跟了一个吐舌头的表情。 “你应该还在地球上。”刘旺很快回了过去。 “那我带你私奔到月球好吗？广场里正在放这首歌。” “哪个广场啊？” “你常去的万达。” “为什么他们不放《新年好》之类的歌？” “我也很纳闷呢，跟我走吧？”陈艺欣发了个坏笑。 “去哪？” “月球啊。” “你不怕我被嫦娥勾引走？” “人家才看不上你呢。” “那可不一定。” “你要点脸行不？” “你一个人吗？”刘旺犹豫了一下，还是发了过去。 “是啊，你来陪我吗？” 陈艺欣突然想起了刘旺说的话。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想让泪痕从你的脸上消失。 巧的是，背景音乐正好也变成了《我不愿让你一个人》。 点歌的人是五月天的粉丝吗？ “我想来。” 刘旺简简单单地发了三个字。这三个字清楚明白地表达了他的意思。 陈艺欣虽然失望，但也不至于难过。她觉得刘旺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或许他真的有什么事情忙得不可开交呢？ 可是，是什么事情会有那么重要？ 他应该也没什么事情要忙啊。 难道会有事情，在他的心里，比自己还重要吗？ 陈艺欣坐在长凳上，盯着发光的屏幕，怔怔出神。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一个人在人海浮沉。 我不愿眼泪陪你到永恒…… 耳畔的歌声，勾起了她的回忆。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天昏暗的路灯下，看到了那对被拉得细长的，却依偎在一起的影子。 “旺仔。” 过了好久，刘旺终于又收到了陈艺欣的消息，他激动地打开手机。 但是因为不小心碰到了书桌，痛得他一时没抓稳，手机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日车祸时的情景。他像个皮球一样被扔了出去，落在地上。 以前刻意回想的时候，那紧张的一瞬间模糊得像芝麻饼。可是每当不经意想起的时候，却又总是清晰得历历在目。 就像他总是不经意想起陈艺欣带着两个浅浅小酒窝的笑脸，总是不经意想起林若雪趴在他肩上流的眼泪。 他的手臂一阵一阵地痛，刚刚勉强弯下腰捡起手机，手一抖又重重摔在了地上。 干脆，他一碰到手机，立刻把它往床上扔去。摔在被窝上，总比摔在地上要好。 可是没想到，他用力过猛，手机一下子被他从地上撩到了墙壁上。 又是惊心动魄的啪的一声。刘旺都有些不忍直视了。 手机从墙上反弹到床上。刘旺仿佛听到它在说:“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的。” 他爬回床上，样子有些狼狈。 “怎么了？”他终于能给陈艺欣回消息了。 第46章 “看来你真的很忙啊，这么久才回。” 刘旺苦笑了一下，是啊，真忙。 他总不能把自己刚才滑稽的样子告诉她吧？况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嗯。” 他只好发一个没有温度的嗯字。 为什么说没有温度？因为嗯如果跟在“你喜欢我吗”“你是不是也喜欢我”之类的后面，那就灼热得像个太阳。 而刘旺从来不会用一个字来回答这么深奥的问题。对他来说，嗯就是简单地告诉对方，我还活着呢，我在看着呢。 “旺仔，你知道为什么我又一个人出来了吗？” “不知道。” “我在找跟我一样的人。” “那你找到了吗？” “本来找到了，可是后来却弄丢了。” 刘旺的心里一紧，他突然想起来陈艺欣说她在自己常去的万达。 “我们人生中，也许一直都在寻找那么一个人，寻找一个相似的灵魂。” 刘旺没有回复，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闪烁着温暖光芒的字眼。 “旺仔，你真的应该出来看看。” “这几天，越来越多的店铺都关门了。现在已经没有几家店还在营业了，广场上的人也越来越少。” “他们都回家了吧。” “繁华落尽之后，原来是这样一副萧条的景象。” “可是那些激动人心的音乐，仍然一如既往地令人兴奋。” “不过那都是假象。只有小孩子才会哭着哭着就笑了，对吗？” “我们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我们只会笑着笑着就哭了。” 刘旺猜测，此时此刻陈艺欣的眼眶中一定噙满了泪水。 “对不起。” “为什么？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我说过，会让泪痕从你脸上消失的，我食言了。” “旺仔，一个人逛街真的是件很寂寞的事情，特别是这种时候。” 刘旺的胸口一阵闷。难道手臂上的疼痛还会转移吗？ “如果可以的话，等你不忙了，陪我一起好吗？” 陈艺欣从长凳上站了起来，走向自动电梯，扶着缓缓滑动的黑色纽带，慢悠悠地下了楼。 她恋恋不舍地看了看楼上为数不多的营业中的店铺。 由于没什么客人，大多数工作人员都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低头玩着手机。 他们也在寻找什么人吗？ 一定是的。 只不过他们找得累了，渐渐失去了寻找的勇气。所以就习惯了等待。 大多数人都在等待。 而她在寻找。 刘旺无法给她承诺，所以又只好看着屏幕发呆。 他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觉得无力和无助。 哦，不对。 还有，当他打游戏一连输掉好几局的时候，输到怀疑人生的时候，他也会感到无助。 不过这种无助，更多的是不满和怨怼。 而面对陈艺欣时的无助，则是对自己无能的痛斥。 因为全世界，他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她。可是他伤的最深的人，也是她。 面对迟迟没有反应的对话框，陈艺欣叹了口气。她独自走在空荡荡的步行街上，漫无目的。 只可惜，出门的时候没有带耳机。如果有音乐在耳边陪伴，至少可以少了几分孤独，走在大街上也不会显得奇怪。 因为大家要么低着头看手机，要么塞着耳机听歌，没有人像她一样空着手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 陈艺欣走到音乐喷泉前。在空中舞动的水帘会时不时溅出一层薄薄的水雾，有时候她来不及躲闪，会被冻得打一个哈欠。 幸好带了纸面巾，不至于垂着个鼻涕虫继续走。 从包包里取纸巾的时候，她又看到了挂在手上的那个简陋的手链。 轻轻抚摸了一下那个刻着“旺”字的贝壳，就像曾经缩在他的怀里，温柔地抚摸他的侧脸一样。 这个时候手机响了。 “喂。” “喂，艺欣，你现在在哪里？” “我跟你说了，不要这样叫我。” “……” “我在万达呢，有什么事？” “你给我个坐标，我过去找你吧。” “有什么事你电话里说吧。”陈艺欣有些不耐烦。 楚文浩那边沉默了一会，林若雪站在他的身旁，静静注视着他。 “……” “嗯？” “算了，没什么。”楚文浩挂了电话，神情略显颓废。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林若雪焦急地问道。 楚文浩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身边像刮来一阵失望的风，他的衣角轻轻摆动着。 许久，他睁开眼，低头看向林若雪。 “我不像你，我很自私。” “你觉得这样对她好吗？”林若雪望着他。 “这样挺好的。高三了，有些事情的确应该放下。”楚文浩淡淡地说道，“你为什么自己不告诉她？” “我答应过刘旺。”林若雪低下了头。 “你放弃了吗？” “我从来没有放弃。”林若雪看向远处，“只是，他的眼神告诉我，有些人是无法取代的。我观察了他很久，没有第二个人能让他露出那么单纯的笑。” “我不是放弃，我只是成全。” 楚文浩苦笑了一下。 “但愿有一天，我也能这么豁达吧。” “你也可以的。”林若雪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你怎么又来了？”刘旺靠在门框上，看着面前那个身材高挑的女孩。 “你这个‘又’字，用得很微妙啊。”林若雪淡淡一笑，像冬日的暖阳，“我可以进去吗？” “随便啊。我又拦不住你。”刘旺白了她一眼。 林若雪迈着轻盈的小步子，走进客厅。 客厅里除了褐色的沙发、一张透明的茶几，还有挂在墙上的大屏幕液晶电视，好像也没什么东西了。 偌大一个房间，却如此空荡荡的，一看就知道没有女人居住。啊，除了最近才住过来的外婆以外。 “你坐吧，想喝点什么，我让侄子帮你弄。”刘旺一步一步踉跄着跟进来。 “还是我自己来吧，我扶你。”林若雪一边说着，一边挽起刘旺的手臂，扶着他靠到了沙发上。 林若雪的身上一如既往地是一股浓郁的花香味。她走进来后，空荡荡的房间里仿佛一下子开满了鲜花。 “咖啡、红茶，还是奶茶？在那个柜子里。”刘旺指了指电视机旁的柜子。 “我喝白开水就好。”林若雪起身去倒水，“你呢？” “奶茶。”刘旺随口说道。 “这里面有两罐奶茶粉，喝哪一个？”她打开柜门问道。 “右边粉色那个。” “草莓味的？” “嗯。” 林若雪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神情有些暗淡。 第47章 “我记得，你以前都是喝原味的。” “那是以前。” 林若雪端着两个杯子，坐到刘旺旁边，沙发几乎没有什么起伏。 “可是我们现在的每一天，不都将变成以前吗？” “你来找我，什么事啊？”刘旺接过杯子，没有看她。 “哇，你现在可以自己喝水了？”林若雪有些惊喜。 刘旺怔了一下，他猛地转头，确认眼前的人是林若雪，而不是陈艺欣。 刚才她的语气，确实很像那个人。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 “你还没回答我呢。”刘旺又不去看她了。 “我是故意的。”林若雪脸上的惊喜消失了，她低下了头，“看来，我是真的没有机会了。” “我说过，不能强求的。”刘旺的语气有点像自言自语，“我不想耽误你，也不想将就，请你忘了我吧。” 林若雪久久地坐着，没有说话。 她将水杯递到嘴前，却没有喝下去，水杯在她的嘴前停留了一会后，被她无奈地放回茶几上。 清澈的白开水，冒着腾腾的热气，杯壁上渐渐沁出一层薄薄的水雾，像轻纱，像梦幻。 刘旺吃力地将装着粉色液体的杯子端到嘴前，细细地抿了一口。 果然，她泡的奶茶是淡淡的，香味十足，可是口感却如同白开水。 刘旺泡奶茶的时候，每次都会加好几勺奶茶粉，茶的颜色鲜艳、浓烈，味道也很重。 他和陈艺欣都喜欢吃味道重的东西，尤其是甜的。 面前的这杯奶茶，只能拿来闻闻，或者是观赏。品尝的话，对刘旺来说，确实淡了些。对陈艺欣也是。 许久后，林若雪叹了口气。 “刘旺，我明白了。” “什么？” “也许现在，我还忘不了你，不想忘你。”她突然转过身，环住了他。 “你……”刘旺有些被吓到了。 林若雪的动作很轻，没有碰到刘旺身上的伤。 “但是，终有一天，再炽热的心，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冷却。就像，这杯白开水一样。”林若雪将脸贴近他的脖子。 她的发丝又触到了刘旺敏感的耳朵，可是他却一动也不动。 “就让我，最后自私一次吧。” 一个浅浅的吻落在他的侧脸上，留下一阵滚烫的触觉。 刘旺嘴里吐着热气，却没有看她。 “祝福你们。”林若雪起身，带走满屋的芬芳。 她一步一步走到门前，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和鬓发，一滴滴往下流。 她不舍地转过头。 刘旺也正看向她，红着眼眶。 她朝他挥了挥手，动作像是慢速播放一样，缓慢而沉重。 可惜刘旺现在却连挥手道别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出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也许就是因为连再见也没能来得及说，他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刘旺的眼睛由于惊讶瞪得很大，看上去有些狰狞。 在林若雪转身离去的时候，他看到那个女孩，完完全全变成了一团透明的影子。 他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因为心痛的感觉是真的。 他想冲上前去拉住那个渐渐虚化的女孩，可是他无能为力。 他想放开嗓子叫住她，可是他的喉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怎么也发不出声。 他从沙发上摔了下来，狼狈地趴在地上。顾不上疼痛，他用手一步一步地往前爬着。 无力的双腿被拖在身后，一不小心绊到了茶几的边缘，痛得他快要晕过去。 变成影子的林若雪好像聋了一般，完全没有意识到身后发生的事情，只是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朝外走去。 就算是这样，刘旺也还是追不上她。 他忍着全身剧烈的疼痛，在地毯上面艰难地挪啊挪，像条卑微的虫子。 等到他好不容易挪到门前的时候，楼道里早就空空如也了。 客厅里的地毯，被他弄得全部皱在了一起，乱糟糟的。 他趴在门口，全身已被汗水浸湿。 屋子里淡淡的草莓香味正在一点点往外散溢。 刘旺终于晕了过去。 透明茶几上的那盏盛着白开水的杯子，在这样的大冷天中，很快凉了下来。杯壁上的水雾，渐渐凝结成一颗颗豆大的水珠，沿着杯壁滑落下去。 不知道是谁的眼泪。 陈艺欣走在无人的大街上，眼角突然有晶莹的液体涌动。 “我这是……怎么了？”她努力将自己的头仰高，不让眼泪滑落下来。 爱情是一盏白开水，刚开始的时候，它太烫了，让人无法接近。后来，我们以为自己的手掌终于适应了它的温度，却不知道，是它将自己的温度给了我们的手掌。最后，它终于不再冒着热气了，冰凉的触觉，会让你不禁怀疑，这是杯凉了的开水，还是没有煮熟过的自来水。 如果，你终将要凉，为什么曾经炽热地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给了我温暖，让我依赖，你又怎么忍心离开？ 没有你，我的世界将是一片冰冷的死寂，无休止的漫漫长夜。 艺欣。 旺仔。 你终将要离开我吗？ 刘旺从梦中惊醒。 “叔，你醒了？你怎么睡到地上去了？”侄子一边看着手机，一边说道。 刘旺的脑子里一团浆糊，他看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掀开被子。 “叔，你要干嘛？” “扶我去客厅。”刘旺淡淡地说道。 “哦。”侄子不情愿地放下手机，搀起他的胳膊，临走时还不忘往手机上瞟一眼。 客厅里原本乱糟糟的地毯已经被重新铺好。外婆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他来了，对他呵呵傻笑了一下。 电视上仍播放着广告。 “阿旺，你看那个小娃娃，跟你小时候很像呢。”外婆指了指广告里的一个人。 刘旺有点近视，根本看不清楚电视里的人脸，随意地点了点头。 外婆又呵呵地笑了，露出一排略泛黄的牙齿。 刘旺注意到了，茶几上摆着两个杯子，一杯奶茶，一杯白开水。看来不是梦。 刘旺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屏幕上的对话框。 林若雪走后，刘旺给她发了许多消息。可是那些消息像被黑洞吞噬了一样，一去不复返。 状态显示，林若雪一直都是在线的。可是就算他发了无数个抖动窗口过去，对方也毫无音讯。 除此以外，他还拨打了她的手机号，可是一直无人接听。 刘旺想起她走的时候，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团影子，跟当初的自己一模一样，他有些担心。 “你在干什么？”陈艺欣的消息发过来了。 这让他开心了一秒钟。 不过想到白天的事情，他的心里突然很沉重。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了一般，他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第48章 “好久了吧，要约我吗？”陈艺欣发了一个坏笑，不过她知道刘旺多半没这个意思。 “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啊？” 刘旺看着输入栏里冰凉的那几个字，犹豫了一会儿。 窗外，月光和城市里的灯光混杂在一起，视野格外得明亮。如果不拉上窗帘，晚上是睡不着的。 他关了灯，拉上窗帘，以为世界就此安静下来。 可是他发现，自己的心跳得好快，好沉重。他靠到床上，再也没有力气站起。 他鼓起勇气，按下了发送键。 “我们分手吧。” 果然，对话框里许久都没有动静。 刘旺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在床上。 他把头埋进被子里，将手机留在床头柜上。好像这样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他大口地喘着气，直到被窝里已经没有氧气了，他才呼啸着把头钻了出来。 一旁的手机，消息提示灯一直在闪烁。 刘旺突然有些害怕。 他平稳了一下呼吸之后，才伸手去将它拿了过来。 “哦，就这事啊。” 陈艺欣只回了这么几个字。 “这算什么意思？”刘旺不解。 “没什么。我不同意！” 他盯着屏幕愣了一下。 “我就是通知你一下，没问你同不同意。” 发完这句话，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慢了许多。 他忽然觉得，自己和陈艺欣之间好陌生。 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我要见你，你给我当面说清楚。” “现在？” “对，就是现在。” 刘旺看了一下时间，十一点整。 “太晚了。” “就要现在，立刻，马上。” 即使是明天，后天，大后天，刘旺也不会去见她的。自己现在可是个木乃伊啊。 “我们分手。”刘旺又一次发了过去。 “我不同意！” “我们分手。”他又发了一遍。 “我不同意！” “我们分手。” “我不同意！！” “我们分手。” “我们分手。” “我们分手。” …… 直到最后，只有他一个人在那不停地发着。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敢让自己的双手停下来。因为一旦停下来，他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陈艺欣泪流满面的样子。 所以他一直发着“我们分手”，一直发着。 他的手臂，由于长时间举着手机，涌起一阵酸痛的感觉。幸好他的手臂受伤并不严重。 他忘了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一刻不停地在输入栏里打上“我们分手”，然后点击发送键。对话框里每隔五秒钟就会出现一句新的“我们分手”。 他没有用复制粘贴，虽然那样更轻松。 他像是在惩罚自己，即使手指抽筋了许多次，他还是不停下来。 他被屏幕照亮的脸颊，渐渐变得有些惨白和狰狞。 直到后来泪水沾湿了他的枕巾，手机也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他，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会不会是一场噩梦？那些冰凉的执着，会不会在梦醒之后，变成一句句滚烫的“我爱你”？ 如果一定会分开，那么不如趁早有个了断。而且那个提出分手的人，一定要是我。 因为我那么喜欢你，不想失去你，害怕失去你。 可我终将要失去你。 往后有那么多无聊的日日夜夜，我会一个人，愧疚地，孤独地，忏悔着。 伤害一个人的时候，最难过的，其实是自己。 没有人愿意被伤害，也没有人想要伤害别人。 也许我只是想保护自己，保护那一点卑微的自尊心。因为我知道，我终将会失去你。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笃定过一件事情。 我知道，我是爱你的。 可我失去你了。 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下，陈艺欣往前踉跄了几步，跪坐在地上。 她的脸上早已没有泪珠，因为它们已经被凛冽的冬风吹干了。 她就那样跪坐着。环顾四周，不知不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公园里。 此时，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路灯却依然亮着，有些刺眼。 她看了一下时间，凌晨一点半。 自己和刘旺的对话框也不再闪动。他终于停下来了。 看到他疯狂地发送“我们分手”的时候，她的心情几近奔溃。 她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却不知道要去哪。 走在灯火阑珊的街角，她像一个孤魂野鬼。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第49章 刘旺推开门的时候，客厅里已经被浓郁的菜香味所包裹。 外婆一个人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但是脸上却洋溢着笑容，不亦乐乎。 他想起小时候，妈妈也是这样在厨房里忙得焦头烂额，可是她的脸上却很少有笑容。 “阿旺，你起了。”外婆撸撸袖子走了出来，“今天是除夕，菜要从早做到晚的。呵呵……” “用不着吧？又没什么人。爸爸晚上回不回来吃饭还不知道呢。”刘旺随口说道，从冰箱里拿出一听雪碧，拇指一撬便打开了。 “大冷天的喝冰的不好。呵呵……” “没事。”刘旺咕噜咕噜地喝着。 前几天，窗外的高速公路上还有许多川流不息的车辆，今天，公路上竟是一片萧条的死寂。 偶尔会有一辆大巴或者小轿车从路上开过，像是迷途的蚂蚁，正在焦急地寻找回家的路。 小区里的小路上，今天是最热闹的，到处都有小孩子在追逐打闹。 只可惜他只能站在窗台边往下面张望着，不能和他们一起奔跑。 小时候，每当过年，刘旺和其他一些顽皮的孩子，大早上就会出门，走街串巷，到处游荡，很晚才回家。 他还会跟爸爸吵着要买鞭炮烟花，鞭炮要买最长最粗的，烟花要买一大箱的。 除夕过后，他就和小伙伴们出门去检没有炸掉的爆竹，一检就是满满一口袋，留在身上舍不得用掉。 那个时候，他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烟花爆竹，装在一个小匣子里。记忆中，由于不舍得，所以他并没有燃放它们。可是后来都找不着了。也许是自己到处乱跑的时候弄丢了，也许是被爸爸给扔了。 后来，禁放烟花爆竹的令下来之后，每年过节，窗外都会安静几分，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也少了。大家都躲在家里，坐在电视机前，用手机抢着几毛钱的红包，好像比春节走亲访友拿几百块还要高兴。所以他们都不走亲访友了。 侄子说，今天某游戏好几个活动连开，每个整点都会有惊喜和礼物。所以他今天一直守在屏幕前，等着游戏里的礼物，也没有来找刘旺玩。 下午的时候，爸爸拎着一袋零食回家。 “阿旺，都是你爱吃的。”爸爸将零食放在茶几上。 刘旺看了一眼，上好佳薯片田园牛排味，好丽友蛋黄派，喜之郎果冻，好丽友美好时光海苔，旺仔牛奶糖，旺旺仙贝，大白兔奶糖，卫龙面筋…… “这些是我小时候喜欢吃的。”刘旺淡淡地说道。 他的目光停留在旺仔牛奶糖上面。 记得有一次，刘旺和陈艺欣在操场上散步。陈艺欣向他抱怨:“数学好难，学着好累好辛苦啊！” 虽然数学是刘旺的短板，但是他的短板比大多数人最长的那根板还要长一些。 刘旺摸了摸口袋，说道:“那你想不想尝一点甜的？” “什么呀？”陈艺欣朝他吐了吐舌头，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刘旺撕开红色的包装纸，递到她的嘴边说道:“张嘴。” 陈艺欣笑着啊了一下。 可是刘旺一直将洁白的糖果悬在半空中，没有丢进她的樱桃小嘴里。 “你干嘛啊？”陈艺欣问道。 “我在想，你的牙齿怎么比奶糖还白。”刘旺用刘氏一本正经的口吻说道。 “嘁，快喂我！”陈艺欣贴近了他，小嘴微张。 刘旺笑着将糖轻轻送进她的嘴里，蜻蜓点水一般。 “甜吗？” 陈艺欣嘟着嘴点点头。 “你一定是个食肉动物。” “为什么？”陈艺欣挽着他的胳膊好奇地问道。 “你的牙齿又亮又细，看起来好锋利啊。”刘旺继续一本正经地说道。 “有吗？那你怕不怕？”陈艺欣一脸坏笑。 “我好怕怕。”刘旺假装抖了抖身子。 “喂！”陈艺欣笑着拍了他一下，“我又不会吃了你，你当我是螳螂吗？” “就算是，母螳螂也要等交配完之后才会吃配偶吧？”这下轮到刘旺一脸坏笑了。 “呃……”陈艺欣的脸颊有些红。 刘旺哈哈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陈艺欣拍了一下他的头。 “没什么。”刘旺马上换成一脸严肃的模样。 “旺仔。”陈艺欣停下了脚步。 “嗯？”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陈艺欣已经搂过他的脖子，抬起头，将嘴贴在他冰凉的唇上。 一股香甜的味道撬开他的唇瓣，挑逗着他的味蕾。不一会儿，他的嘴里就全是奶糖的味道了。 刘旺缓缓搂过她纤细的腰肢，黄昏的日光显得有些柔和与暧昧。 “甜吗？”许久后，陈艺欣幽幽地问道。 “嗯。”刘旺觉得嘴唇粘粘的。 “谁叫你说我是食肉动物的，我这就吃了你。”陈艺欣又紧紧地贴住了他。 刘旺回过神的时候，外婆又端了一道菜过来，香气飘满整个客厅。可是他的嘴和鼻子里，只有一股旺仔牛奶糖的味道。 他又看到了袋子里的旺旺仙贝，那是林若雪爱吃的东西。 她每天到班上来找小彤玩，都会随手带个几包，也会分给他一点。 有一次刘旺问她:“你叫林若雪，为什么你不吃雪饼，要吃仙贝呢？” “你难道不觉得，我是个小仙女宝贝吗？”林若雪不要脸地冲他眨眨眼睛。 要不是看在她是美女的份上，刘旺早就想一巴掌呼过去了。 想到这里，刘旺痴痴地笑了一下。 “你喜欢就好，今晚大吃一顿。”爸爸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刘旺看着面前那袋零食，怔怔出神。 爸爸一脸欣慰地看着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刘旺竟然觉得他是在洋洋得意。他的心里莫名地涌上一股怒火。 忽然，他眉头一紧，手一摆，将那袋零食从茶几上掀了下来。零食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糖果、饼干、果冻洒了一地。 “我一点都不喜欢！”他吼了一句，拖着身子一步一步走回房间。 爸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原地。 第50章 刘旺关上房门，瘫倒在床上。他大喘了几口气后，拿起手机。 班级群里、学校群里，热闹非凡。有的人爆美食的照片，有的人发家乡的风景，有的人闲来无事扯扯犊子，有的人有钱死了红包一发就是几百块。 屏幕上，无数人的对话框像皮球一样翻滚着，刘旺根本来不及看完一句话，下一句话又顶上来了。 他觉得莫名烦躁，一个一个把群消息全部屏蔽了。 等到消息栏里空空如也的时候，他又觉得有些寂寞。 为什么没有人找我聊天？ 他翻了一下好友列表。 陈艺欣在线，林若雪在线，小彤在线，小毛在线，小波在线，小沈在线，老俞在线，丁仙人也在线……所有人都在线。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找我聊天？他们都在忙什么？ 忙着做年夜饭？开什么玩笑，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会做饭的？能弄个蛋炒饭就算不错的了。 忙着出去玩？也不对，他们都是wifi在线，如果在外面肯定都是4G或者3G在线。 忙着边看电视边吃零食？怎么可能，那都是不会玩手机的老爷老太们做的事情。 忙着学习？我的天，谁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当刘旺登上游戏，看到在线好友列表里的天文数字后，他才明白了。 “叔，马上整点了，你也来抢礼包吗？”侄子破天荒地在游戏里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刘旺理都没理他，直接关了游戏。 他点开了陈艺欣的QQ空间，看到了那条被置顶的说说“你还欠我一杯草莓味的奶茶”。 下面干干净净，没有一条评论，显然都被她删光了。因为依照她在学校里的人气，少说也得有几十条评论才正常。 他往后看着，心里突然绞痛起来。 因为他看到“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下面依然干干净净，没有评论。 刘旺看了一下日期，正是他提出分手的那晚。 他的手突然软了，像被撤去了浑身的力气，那块发光的砖头直勾勾地掉了下来，砸在他的脸上。 ！！！（省略不文明词汇） 他支吾了一声，感觉自己英俊的脸都要被砸变形了。 他恶狠狠地抓起手机，真想把它丢到窗外去。 可是，那是自己唯一的陪伴了。 他犹豫了，将手收了回来。 他又点开了林若雪的空间。她的空间比较花，各种各样的装扮看起来眼花缭乱。陈艺欣的空间就比较简朴。 他发现，自从那件事之后，林若雪的空间便再也没有更新。他给她留过很多言，也发过很多消息，打过很多电话，可是却从来没有得到她的回复。 然而她的QQ却一直保持着在线，像古墓里的长明灯一样。 她去哪了？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吗？ 还是说，她只是单纯地，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了？ 刘旺的背后开始冒冷汗。 他立刻给陈艺欣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在吗？回个话。” 他在屏幕前焦急地等着。他在害怕，害怕陈艺欣也会像林若雪一样，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直到他的掌心被汗水浸湿，陈艺欣的消息才姗姗来迟。 “我在包水饺呢。” 刘旺松了口气，嘴上难得扬起了笑容。 “是吗？你包的水饺我一定得尝尝。”他不假思索，身不由己地发出了这句话。 可是，刚发出去的那一刻，他的笑容就凝固了。 怎么能发这样的话呢？ 他觉得不妥，立刻撤回了那条消息。 “咦？你撤回了什么，我没看见。” “没事。” “你再发一下呗？” “没什么。” “哦。” 她真的变了。 如果换作是以前的她，她一定会说“嘤嘤嘤我不管，我就要你再发一遍，快点！” 刘旺叹了口气。 还好她现在没出什么事情。这样就足够了。 至于饺子……想想就算了。 傍晚的时候，鞭炮声还是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爸爸刻意把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大，这样屋子里就不会那么空荡荡的了。 “阿旺，吃饭了。”爸爸敲了敲他的房门。 “你们先吃。我等会再来。”刘旺靠在椅子上，和丁仙人组队打皇室战争。 “阿旺呢？他怎么不来？”外婆问道。 “他让我们先吃。”爸爸无奈地叹口气，“不用等他了，没个一两小时他是不会出来的。” 满桌子的菜，一个中年人，一个老人。 电视里嘈杂的音乐有些刺耳。 刘旺戴着耳机，听不见窗外的热闹喧嚣，他的脑子里翻滚的都是雄伟的战斗号角。 “全世界都在躁动不安的时候，只有我们两个得道仙人才能平心静气地在世外桃源里修仙。” 丁仙人如是说到，怂恿刘旺和他打了几个小时的游戏。 刘旺看着动态里面，一条条滚动的祝福，还有愿景，突然觉得好笑。 他走到窗台前，灯光和烟火已经将夜幕笼罩得像白天一样明亮。 那些转瞬即逝的美丽，又有多少人真正认真地在欣赏呢？ 是不是有人正忙着调整手机相机，好让它拍出更美的烟花，然后放到空间或者朋友圈里面，让众人惊艳和围观？ 可是，放进屏幕里的烟花，不是烟花，真正的烟花，他们已经错过了。 就像，万花筒中的美好，不是真正的美好，那是一个个支离破碎的梦啊。 刘旺俯身看向脚下的城市，到处都有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如梦似幻。 回忆中的光芒，是摆在地上的烟花桶中喷射出的七彩火光，是一大串火红的爆竹噼里啪啦的声响，是烟花冲向云霄绽放出的花朵，是孩子们举着烟花棒嬉闹的笑脸…… 如果此时此刻，刘旺不是木乃伊的话，走下楼，他也会和孩子们嬉闹，只不过，他们手里拿的不是烟花棒，而是一块块会发光的砖头。 后来，群里面开始不停地发红包。第一个人发完以后，由每次抢到的钱最多的那个“运气王”接着发，这样一直轮下去。 可是，有很多人下载了抢红包的app，开着软件根本管都不用管，放到后台自己去抢吧，打游戏才是最重要的。 刘旺就是这样。 为了不让自己在喧嚣中疯掉，他选择把自己埋到游戏中。 一局游戏打到一半，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信号异常的提示。 这可是上分的关键局。喵了个咪，网络是在针对我呢？ 刘旺皱着眉头，一挥手拍在了路由器上，啪的一声，塑料外壳上多出了一丝裂痕。 信号还是不好。他干脆切换成4G。 再次回到游戏画面的时候，大势已去。 “喂，刘总，你干嘛突然挂机啊？”丁仙人立马发消息来质问他。 他的心里本来就有怨气，看到那个烦人的家伙，心里更是涌上一股怒火。 他将路由器拽了下来，狠狠砸到门框上。那个黑色的小方盒在膨的一声中，变成了绽放的烟花。 “阿旺，你在干嘛？”爸爸敲了敲门。 门被刘旺锁上了。 “没什么，你走开。” “怎么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爸爸追问道。 “难道要我让你滚开？” 门外沉默了。 刘旺死死地抓着发光的砖头，上面显示着大大的深蓝色字体的“失败”二字。 他原本并没有那么在乎游戏的输赢的。 可是，越是空虚的人，越是容易将自己的全部情感寄托在某一件事情上。 当自己的一切被全盘否认的时候，人首先会自我保护，将所有的失意都怪罪到外界环境上。 然后，越来越多的失败，会让人情不自禁地觉得，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太弱了，自己简直一无是处。 老师常对同学们说:“书都读不好，打什么游戏？” 有的同学就会反驳:“游戏都打不好，还读什么书？” 刘旺看了看自己的空间，又看了邮箱。 他想起自己刚刚学上网的时候，觉得很新鲜，每一天即使是乱逛，也可以发现很多有趣的事情。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上网所做的事情逐渐单一，无非是聊天打游戏，偶尔听听歌。 他曾在很多论坛上注册过帐号，可是却从来没有发过帖子；他曾在很多游戏里创建过角色，可是没玩几分钟就卸载掉了；他曾在很多应用中充值过会员，可是他忘记了密码；他注册了很多邮箱，可是没有人给他发邮件；他写了许多文章，可是从来无人问津。 网上，有太多的游戏可以玩，有太多的歌可以听，有太多的剧可以看。可是他不想，他什么也不想做。 那他为什么要每天抱着个手机？为什么有的人可以日日夜夜沉浸在其中？为什么有的人会把一些虚幻的数字视为生命？ 他渐渐发现，那是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陈艺欣曾经问过他，相不相信这个世上存在着另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 他原本只当那是一句随口的感慨。 可是他现在发现，这个世上不仅有着另一个时空，而且这个时空正和现实世界有着越来越多的交轨。甚至，有些地方已经被它完全取代。 那是一个复杂的世界，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你的。 你可以去听，可以去想，可以去探索，可以去发现，但是不要试图去拥有。 那是一个，可以让悲伤的人开心，让开心的人悲伤的世界。它也可以让开心的人更开心，让悲伤的人更悲伤。 但是，它只能让孤独的人更孤独。 原来，我只是想要消磨，消磨时间和孤独。 日日夜夜与我相对的，其实只是自己寂寞的影子。 可是我无法停下来。 总有事情，让我想要逃离现在的一切。 那里，是唯一能够容得下我的孤独的地方。 梦里，夜幕中盛开的烟花下，有两个落寞的影子，他们背道而驰，走向自己的前路。 刘旺想要看清楚那两个人的脸，他艰难地挪动过去，定睛一看。 那两个人长着一模一样的脸，高挺的鼻梁，浓眉大眼，垂落眉角的额发…… 他忽然发现，背道而去的两个人，竟然是他自己。 第51章 他从梦中惊醒。 窗外已是蒙蒙亮。 他的额头沁出了一排豆大的汗珠，有一些已经滑到了他的耳边。 这已经是他不止一次做同一个梦了。 每次做梦的时候，都不记得自己曾经做过同样的梦，所以每次都会被惊醒。 他原本以为，所有的梦都会在穿好衣服之后模糊一些，在洗好脸刷完牙后淡忘一些，在吃完早饭后忘得一干二净。 可是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梦中的情景，甚至，梦里的他，脸上绝望的神情，他也记得清清楚楚。 这倒让他觉得，这不是一个梦，而是一段记忆。 想起曾经变成影子的他，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那么遥远，像梦一般。 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日历，今天是二月十四日。 嗯，情人节。 还好自己没有女朋友，不用为了准备礼物这种琐事大费周章。 挺好。 他看了看动态，秀恩爱、求交往、租男女友这些事情，从凌晨就开始了，每年都是这样。 等到晚上的时候，空间里应该会有很多配图的说说，要么是单身狗的日常，要么是与佳人卿卿我我的狗粮。 有句话叫秀恩爱死得快。为什么呢？ 刘旺觉得，肯定是因为他们忙着拿手机拍照而忽略了对方的感受，活该死得快。 刚和陈艺欣在一起的时候，刘旺在网上定做了一对刻字的手链，一条给了她，一条给自己，经济实惠又有意义。从此以后，他经常抬起自己的左手，看着手臂上挂着的温柔的那个字。 可是自己的那一条在那次意外的时候弄丢了。 但他仍旧总是习惯性地抬起左手来看。 那个字，不只是刻在手链上，更是刻在他的心里。 说到网购，现在的网商平台这么发达，想买什么都很便利。 刘旺前几天就看到空间里有人在预售情人节鲜花，赠送代写贺卡代送上门的贴心服务。 还有什么鲜花、巧克力、电影、餐馆、酒店一条龙。情人节约会一整天的安排都帮你做好，自己带上人和避孕套就行了。 空间里的动态，从下午开始就在不停地滚动着。 情人节的花样一年比一年多，但是情意却一年比一年淡。 也许他只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 陈艺欣，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点开她的头像框，对着窗口犹豫着，却始终打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就像刚刚认识她的时候那样。 “我在约会。” 窗口里突然多了一行字，陈艺欣发来的。 “哦。”刘旺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他能怎么样呢？ 像陈艺欣这么好的女孩，过节怎么会像他一样在家里闷着。 “有人约我，我没有拒绝，就去了。” “你干嘛要告诉我？”刘旺靠在雪白的墙上，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 刘旺故意切换成4G在线，让别人以为他出去了。 “祝你约会愉快。”他苦笑着发了出去。 “到目前为止，是挺愉快的，我们看了电影，吃了烧烤。” “你不用告诉我。”刘旺的手颤抖了一下，他在生气。 “你生气了？” 他有些惊讶。 “你想多了。” “我们待会去公园，那里一定有很多小情侣。” “什么意思？”刘旺有些困惑。 “我闺蜜说，她要假扮小三，然后去拆散情侣狗。”陈艺欣发了个调皮的表情。 “闺蜜？” “对啊，我和我闺蜜约会呢～不行啊？” 刘旺突然松了口气，轻笑了一下，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 “哦。” “旺仔，你刚才是不是吃醋了？”陈艺欣发了个坏笑的表情。 这个丫头，难道忘了我们已经分手了吗？ “你想多了。” “旺仔，我们刚才看到一对情侣，可甜了！那个男的把女的抱到自己腰上，然后当众接吻！我和XXX看得脸红心跳呢！” “羡慕了？谁能抱得动你啊。” “喂！我连八十斤都没有好不好！” “你用错单位了吧。” “如果你现在在我面前，你一定会被我推到草丛里，然后……嘿嘿。”她又发了一个坏笑。 她今天发坏笑的频率有点高啊，看来心情不错。 “你多半会被反作用力给弹出去。”刘旺冷不丁地发了一句。 “嘁！旺仔，问你个问题啊。” “什么？” “你平时衣服穿多大的啊？” “你要干嘛？”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看到一件很好看的衣服，想买给你！”陈艺欣发了个害羞的表情。 “不用了。”刘旺的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像是快要煮沸的水。 “哎呀，你说不说？！” “不说。” “那……我只好在路边随便抓一个身材跟你差不多的男生，然后把他给扒了，看看尺码咯。” 刘旺的脑袋上仿佛出现了许多黑线。 “XL，L也行。”他回道。 “这就对了嘛，乖乖乖。”陈艺欣发了一个摸摸头的表情。 刘旺下意识地伸出手，搭在自己的头上，像是抓住了一个无形的手掌一样。 “旺仔，你也在外面吗？你在哪里啊，我去找你玩。” 刘旺看着消息，又看向窗外，忍不住笑了出来。 哈哈，我也不知道我在哪里啊。 “你找不到我的。” “骗人，你给我你的坐标，我分分钟传送到你身边。” “然后呢？” “然后我请你吃旺仔牛奶糖呀！”陈艺欣发了一个剪刀手。 刘旺的脑海里浮现出她冲着自己比剪刀手的样子，笑容像是三月的春光。 “谢谢，不用了。” “旺仔！” “嗯？” “我生气了！” “要我带你去看戏吗？” “好呀好呀！面包我的！”后面跟着一个鼓掌。 “旺仔牛奶糖也是你的。” “还有，旺仔也是我的！” 刘旺愣住了。 “你想多了。” “哎呀，我不听！旺仔就是我的！啊，我刚刚发了什么呀！好羞耻！但是超过两分钟了诶，不能撤回了。那你就是我的了！嘻嘻。”陈艺欣在后面加了好多开心的表情。 看着那一大堆在屏幕上跳跃的文字，刘旺觉得自己沉重的心也跟着欢呼雀跃起来。 只是，那一点点温暖，很快就被冬日的寒风吹散了。 刘旺打了个哆嗦，关上窗户。 第52章 也不知道是正月几号，爸爸突然说想请亲友们来家里聚餐。 刘旺问他为什么。 他说咱们家最大，亲友们商量好的，顺便来看望一下他。 刘旺觉得有点好笑。 应该说咱们家最空吧？ 虽然他很不满，可他又拦不住别人。 那天家里面来了很多人，有些人刘旺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有些人见都没见过。 当然，住隔壁的侄子也会过来。他很早就跑到刘旺房间里和他一起开黑。 听着房门外人声嘈杂，刘旺有点不太想出去。 他跟爸爸说，自己身体不便，就不到外面去吃了，到时候端一份饭菜来房间里就行。 到访的亲友们一个个来他房里慰问他，所说之话无非是你怎么那么不幸，要快点好起来啊，都要听腻了。 自从有几个小孩来了之后，家里就不是嘈杂了，简直是喧闹，像菜市场一样。 刘旺戴上了耳机，可是又不敢把声音开得太大。 “表哥，你是怎么受伤的？”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走了过来。 刘旺看了看她，发现脑海中并没有对她的印象。 “我被汽车人袭击了。” “啊？”小女孩坐到床边，“你是霸天虎嘛？” “可能是吧。”刘旺淡淡地笑了笑。 “那你是不是，可以很长时间待在家里，不用去上学啦？”小女孩瞪着大大的眼睛问道。 “是啊。” “哇，这么好！”小女孩的眼睛里有星星闪动。 “待在家里有什么好？” “可以每天躺在床上玩手机啊！”小女孩推了推眼镜。 “很无聊的。” “你怎么不出去吃饭啊，我们都快吃好了。” “我这个样子不方便啊。”刘旺举起自己系着绷带的手臂。 “唉，好滑稽啊。”小女孩笑了笑，“像个木乃伊，就差把头也包起来了。” 侄子吃完饭，也从外面进来了。 刘旺靠在门框上，看着客厅里的人群。 大家围着一张巨大的圆桌，那应该是爸爸特地借来的吧，不然就那几个小小的茶几，哪够这么多人吃饭？ 饭桌上的饭菜早已不再冒着热气，除了那个摆在正中央的火锅。那台大屏幕的液晶电视里正播放着有一段时间很火的《花千骨》。 刘旺猜遥控器应该掌握在某个女同志的手里吧，因为男同胞们个个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桌上的发光砖头。 好像，聊过一段时间之后，大家都把可以聊的话题聊完了。只有个别人还在左顾右盼、叽叽喳喳，大多数人要么看电视，要么刷动态，有几个孩子已经开始打王者荣耀了。 像外婆这样不会玩智能手机，又不怎么说话的，就只好愣愣地看看电视了。 刘旺觉得渴了，他想去拿瓶饮料。正当他打算向门框外迈出一步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围坐在大圆桌周围的人们有些异常。 他们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透明。直到最后，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影子，就像当初的自己和林若雪一样。 变成影子的他们，有的低着头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有的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刘旺已经看不清他们的神情，不知道他们是喜是忧。 后来，他们挪动锅碗瓢盆的声音不见了，手机发出的叮咚叮咚声也不见了。那些原本在高声交谈的人，声音也戛然而止。 只有电视里，花千骨撕心裂肺的吼声仍在客厅里回荡，凄厉而瘆人。 他有些不可思议，一步一步拖动身躯，挪到客厅里的众人面前。 他们就好像没有看见他一样，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刘旺在每个人面前都晃了晃，还把手伸到他们的面前，挡在他们和屏幕之间。 然而，在他们的眼里，刘旺反倒像是透明的一样，该玩的玩，该刷的刷，该聊天的聊天。 “喂，你们跟我开玩笑呢？”刘旺开始变得焦虑。 他在客厅里晃来晃去，不知所措。那些发光的砖头里的画面，仍随着他们舞动的手指不停地变幻着。 “你在干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刘旺猛地抬起头，爸爸正拿着一瓶红酒走过来。 他惊奇地发现，爸爸居然没有变成影子。 “爸，你看他们？”刘旺指了指那群变成影子的人。 其中包括那个来过刘旺房间的小女孩，她此时此刻正低着头，坐在她妈妈身边打游戏，而她的妈妈好像是在聊微信。 “他们怎么了？”爸爸不解地问道。 “你就没有发现他们的异常吗？”刘旺故意提高了音量。 然而那些人仍旧做着自己的事情，对外界的声音充耳不闻。 “有什么异常？”爸爸看着人群，一脸困惑。 刘旺有些惊讶，他竟然看不出那些人已经变成了影子。 爸爸没有近视，眼睛比他好多了，不该看不出来。而且，自己说的话他们好像也没有听见。 不对，这不是爸爸的问题，而是自己的问题。 刘旺拿了盒牛奶，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关上门之后，原本静得有些令人头皮发麻的客厅，居然又开始喧闹起来。 交谈声、电视声、手机提示声，还有小孩子的嚷嚷声，交织在一起，像交响乐一般。 刘旺愣了一秒钟，立刻推开门。说时迟那时快，门和门框之间刚有一道缝隙，交响乐立刻就停了下来。 他看到的，仍旧是一片模模糊糊的影子。 “阿旺，我们正好说到你呢，你过来。”爸爸朝他挥了挥手。 刘旺应声一步一步挪了过去。 爸爸旁边坐着的是小姑姑，她正在看微信朋友圈。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那些人的脸和轮廓，刘旺只能依稀分辨出来，而那些手机屏幕上内容，他却可以很清晰地看到。 他走到爸爸和小姑姑之间。 爸爸对他微笑了一下，而小姑姑仍在看着朋友圈。 他也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只是静静地站着，等着他们先开口。 过了一会儿，爸爸的表情僵住了。 “你怎么了？”他问道。 “你把我叫过来的啊。”刘旺答道。 “你小姑跟你说话，你怎么不理她？” “啊？” 刘旺又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小姑，她把手机放在铺着塑料膜的桌子上面，右手食指在屏幕上轻轻地滑动。 她哪里有说话？ “她说什么了？”刘旺疑惑地看着爸爸。 “你没听到吗？你的耳朵也出问题了？” 刘旺又一次转向小姑，确认她在玩手机，她没有对自己说话。 “她根本什么都没说好不好？”刘旺有些烦躁。 “你怎么回事啊？哪里不舒服吗？”爸爸起身，注视着他。 刘旺环顾四周，除了爸爸和他以外，其他所有的人都变成了影子，连他们身上本该发出的声音，也像被黑洞吞噬了一样。 他看向外婆，她正傻傻地看着电视，嘴里嚼着什么东西，嚼了半天。 前几天还好好的站在他面前的一个人，如今却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你怎么了？”爸爸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也许小姑真的对自己说话了，但是自己却听不到。 她可能和爸爸一样，正担心地看着自己。 可是自己却只能看到，她低着头摆弄她的手机，就像在座的其他人一样。 这是自己的问题。 刘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他再也没有变成影子过，但那诡异的事情却像病毒一样在他周围的人身上传播。 会不会某一天，连爸爸也变成那样，对自己不闻不问？ 他感到慌张，可是他无能无力。 他没有再理会爸爸疑惑的眼神，自顾自地走回房间。 “喂？阿旺？你怎么回事啊？别人跟你说话你都不理睬的？太没有礼貌了吧。” 刘旺关上门，爸爸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 他原以为，房间外面是地狱，回到房间就是回到净土。 可是他忘了，房间里面还有一个人，他的侄子。 侄子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戴着耳机，低着头。 值得注意的是，他也变成了影子，跟外面那些人一样。 刘旺不再试着能叫动他，他直接登上了游戏，给侄子发了一条消息。 林若雪变成影子的时候，他就曾用QQ聊天“唤醒”过她。不过只成功了一次，后来就没有用了。 刘旺期待着，可是过了很久，侄子依旧在那自顾自地打游戏，没有理他。 “你如果再不起来，我就坐你身上了哦？”刘旺挪到他的面前，注视着他。 可他依旧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刘旺试着去摘下他的耳机，可是他的耳机和他一起变成了影子，他又试着从他手机夺过手机，最终也失败了。 于是，他干脆转过身，一屁股坐了上去。 果然，他感觉不到任何人的存在。想象中的屁股上传来的触觉以及侄子由于惊讶发出的大吼声并没有如期而至。 他只是重重地、毫无阻拦地坐了上去。椅子还由于惯性往后滑了一下。 原本刘旺打算在接触到侄子的大腿的时候收一下力，现在看来是想多了。 他定了定神，又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身上飘浮着一层淡淡的光晕，那是侄子的影子。 他现在的样子，就像被侄子附体了一样。 他赶忙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一脸讶异地看着那个仍旧坐在椅子上面，激动地打着游戏的侄子。 这算什么？太荒唐了。 刘旺呆呆地看着他，直到天色渐渐昏暗，门外的嘈杂声渐渐变轻。 侄子将充电器从插座上拔了下来，迈着大步子推门出去，连瞥都没瞥他一眼。 刘旺喘着粗气，一步一步跟上去，直到侄子离开家门。 “诶？阿旺。”爸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去哪了？刚才小侄子找了你半天。” “我一直都在房间里。”刘旺淡淡地说道。 “这不可能啊，小侄子他也几乎没出过门啊？”爸爸疑惑道。 “你爱信不信。”刘旺懒得跟他解释，反正他也理解不了。 他的脑子里只有做生意、谈生意。 “你晚饭想吃什么？” “我叫外卖吧。我不吃剩菜剩饭。”刘旺走回房间，关上门。 爸爸看了看满桌的剩菜和一地的瓜子皮，无奈地叹了口气。 请客在家里聚餐的后果就是，往后至少一个礼拜，都不愁没有剩菜吃。 刘旺点了份外卖，又回到床上。 第53章 窗外渐渐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点在窗子上滑过，留下一串长长的水珠，晶莹剔透，像是流星。 雨点击打在窗子上，发出清脆的叮叮声。落在窗台上的水珠时而溅起小小的水花，像盛开的白莲。 刘旺放下发光的砖头，看得有些入神。记忆中，似乎也有这样朦朦胧胧的小雨，为世界蒙上一层飘渺的轻纱。 叮咚—— 像雨点落在池塘里的声音。 那是陈艺欣的专属提示音。 “旺仔。” “怎么了？” “下雨了诶。” “我知道。” “旺仔，你在做什么啊？” “发呆。” “我刚才也在发呆呢。” “哦。” 房门被敲响了，估计是外卖送到了。 刘旺拿着快餐坐到桌子前，拆开一次性餐具，取出竹筷，垫好餐巾纸，眼睛却时不时地往摆在一旁的手机上瞄。 “旺仔，我有点难过。” 刘旺往嘴里塞了一口饭，又泯了一口汤。 “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到下雨天，莫名其妙地就会难过。” “要不要我给你推荐几首摇滚？” 刘旺用筷子在菜盒里翻了又翻，明明点的是肉末茄子，整盒菜里连个肉渣都没有，全是茄子，吃得他都想吐了。 外卖那么贵，还有那么多无良商家，真是醉了。 “才不要呢，摇滚还是开心的时候听比较好。” “哦。” “旺仔，我好想你啊。飘着细雨的城市，看起来好寂寞。” “确实。” “旺仔，我刚刚听了一首歌。” “什么？” “威仔的《不爱又何必纠缠》，我发给你。” 刘旺点了一下播放键。 婉转空灵的音乐声响起，紧接着是甜美的女音和有点低沉沙哑的男音，一首现在听来有些土的对唱，可是却很应景。 刘旺听着听着，觉得有些耳熟，这首歌的伴奏好像是《only wish》。 他又去听了一遍，果然是一样的。 但愿这个歌手得到了人家的授权。 “难怪你会心情不好。” “旺仔，怎么办，我好想哭。” 刘旺心里一紧，放下筷子。 “换点别的听吧。” “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我的脑子里都是那些旋律，还有你……” 刘旺喝了一大口汤，塑料盒里连渣子都不剩了。 “你想让我怎样？” “我也不知道……旺仔，我就是想见你。” 刘旺将餐盒连同吃剩的残羹冷炙一起装进塑料袋里，然后打了个结。 正要丢进垃圾桶的时候才发现，那双被搁在一边的筷子还没有装进去。 于是他又开始解塑料袋，却一不小心把它弄成了死结，而且越拽越紧，就是打不开。 他一气之下将那个塑料袋从窗口丢了出去，然后再丢出去那双孤零零的筷子。 大喘几口气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住的可是十楼。 于是他又急忙趴到窗台上往下看，塑料袋和筷子已经淹没在烟雨中，楼下好像也没有什么人。 窗外的寒风让他打了个哆嗦，他关上窗，坐回床前。 “为什么？”他给陈艺欣回了消息。 “旺仔，你突然消失，让我很难过。我有时候真是恨死你了，凭什么这么对我？可是，我总觉得，我们之间不该这样。也许你有什么不愿意对我说的秘密，也许我的心中对你充满不满和怨恨，可是我也不奢望太多，只要能见到你，我们之间的矛盾就会化解很多。我不用你跟我解释什么，只要让我见到你，我便安心，我便相信你。” 你以为我不想见你吗？刘旺在心中自言自语。 我知道，我明白。 就像你的一个眼神，胜过别人的千言万语。 有多少个夜晚，你悄无声息地入我梦中，缠绵悱恻，眼泪沾湿我的枕巾。 我也知道，你的眼泪，一定不比窗外的雨少。 可是，我无法面对你。 更何况，我是个不祥之人，我身边的人，都因为我而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样子。 你绝对不可以像他们一样。 刘旺关掉了在后台播放音乐的app。 世界马上又安静下来，仿佛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窗外的雨声夹杂在一起，穿透时光和记忆。 “但愿我们还会再见吧。” 雨好像变大了，咚咚咚地敲打在窗子上，是真的有人哭了吗，像洪水倾泄一般？ “旺仔，你怎么这么说话？你什么意思？” 陈艺欣似乎很着急，她一连发了好多问号。 “没什么意思。” 还好是在QQ上，如果是当着陈艺欣的面，估计他早就崩溃了。 因为无论如何，他也无法在面对她的眼神的时候，说出那些冷漠的话。 “旺仔，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 “我感觉我好像再也见不到你了似的。”她发了一个哭泣的表情。 如果陈艺欣在他的面前哭了，他的心早就软了，何况他本就有一点豆腐心肠。 “该遇见的总会遇见。” “该分别的总会分别吗？”陈艺欣很快补充道。 “嗯。” “你觉得我们应该这样吗？旺仔，我不相信你会突然变心。虽然我也说不出是为什么，但是我心底里就是坚信，你不会抛下我的，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你告诉我好不好？无论是什么，我们一起去承担。” “你凭什么坚信？你很懂我吗？” “我相信你。你不会抛下我的，就像那一次你来给我送伞一样，你本可以不来，但你还是来了。” 刘旺的思绪随着细雨回到过去。 那一天天空灰蒙蒙的，也下着淅淅沥沥的下雨，不过那雨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小到可以不用打伞，小到刚一落到地上就被热量给迅速蒸发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那个时候，刘旺和陈艺欣还没有在一起，维持着路人之上，恋人未满的关系。 他很想打破这种关系，可是一直都没有契机。哦，应该说是提升。 刘旺由于在寝室里修仙，耽误了去食堂吃饭的最好时机，便只能到小卖部里去觅觅食。 这个点，小卖部里的人已经很少了。要么是因为洗澡所以出寝室比较晚，要么就像刘旺一样，刚刚出关。 他在面包架上取了一块面包，又从冰箱里拿了一盒牛奶，正想去挑点肉类的时候，他忽然想到，明天的早饭不如一起买了算了，反正大早上的教室里聚的都是一些高深的道友。 于是他面包牛奶又拿了一份。 在转到另一个货架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艺欣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刘海还沾在额头上，正在一个货架旁踮着脚拿东西。 她应该刚刚洗完澡，身上还散发着香气，刘旺大老远就闻到了。 他悄无声息地走近她，伸手帮她取下了那包卤味豆干。 陈艺欣也不是够不到，只是手里拿着东西，有些费力。 “咦？”她有些惊讶的转过头，正好对上刘旺的视线，“是你啊！” 第54章 陈艺欣微笑着接过，脸上挂着一对浅浅的小酒窝。 “嗯。你也买晚饭？”那个时候刘旺和陈艺欣说话还会紧张，语气吞吞吐吐的。 “对啊，我洗澡比较慢。”她依旧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刘旺没敢多说话，因为他知道说得越多，越是容易犯错。面对喜欢的女生，说话总是要小心翼翼，遣词造句也要精益求精。 陈艺欣说她不想在教室里吃，就留在小卖部里，坐在提供的桌椅上把食物消灭干净再回去。 刘旺刚一回到教室，外面的雨突然变大了，像泼，像倒。没有人预料到。 他坐到座位上，离老师来坐班还有一段时间，所以总会有几个同学钻空子迟到。 看着窗外的倾盆大雨，他的心里有些不舒服，有点闷，有点慌，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陈艺欣还在小卖部里吃晚饭呢，不知道她有没有带伞呢？ 应该带了吧，她那么细心又讲究的一个人，即使是毛毛细雨，也不会懒得撑伞的。何况，她刚刚洗完澡，肯定不想淋雨的。 可是，万一她没有带呢？这么大的雨，足够给她重新洗一次澡了。 当时小卖部里好像没有多少人了，她也不像是有人陪同的样子。小卖部门口的伞架上的确有几把伞，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 大雨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有几个腿快的男生已经跑到教室里来了，他们本来是在打篮球的，现在浑身湿透了，也不知道是汗还是雨水，反正晚自修是不可能好好上了。 也许，陈艺欣会遇到一些认识的人，和他们拼伞。或者问小卖部的阿姨先借一把也可以。 可是，如果她没有遇到熟人，没有借到伞，怎么办呢？ 一直干等在小卖部的门口肯定不行，这雨一时半会也不会停，万一耽误了上课就不好了。 思来想去，刘旺还是决定回去一趟。 不过他刚一走出教室，才忽然想起，自己的伞还安详地躺在寝室里呢。 他差点脑子一热想冲回寝室去拿伞，不过理性最终打败了冲动。他在教室里四处看了一圈，原本打算随便借两把伞的念头，在他看到一把大伞的时候打消了。 于是他就借了那一把大伞，冲入雨中。 豆大的雨珠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草儿般的水花。还好他今天穿的鞋子是皮革的板鞋，不然早就湿透了。 由于跑得比较快，还是有不少水珠溅到他的腿上，小腿上的毛都湿答答地粘到了一起。 他第一次觉得，教学楼到小卖部的距离这么遥远。 他终于赶到了。 有一个女孩正站在门口，无助地望着茫茫大雨，不知所措。 刘旺往前走了几步，女孩才看清楚他的轮廓。 “呀，是你！” “嗯。” 刘旺走到她的面前，将她护入伞下。 “你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虽然那把伞很大，可是毕竟大雨不是吃素的，两人衣服的侧角或多或少还是被雨水打到了。 为了不让彼此被脚下的雨水溅到，两人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颇有雨中漫步的浪漫。 刘旺刻意把伞拿低一点，贴着自己的头，这样陈艺欣被雨淋到的机会就会小一些。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带伞，有些不放心。” 这一次刘旺没有吞吞吐吐。围绕在自己周围的属于陈艺欣的味道，让他感到安心。 幸亏自己来了。 “可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如果我和别人拼伞走了，你不就白来一趟了？” 是啊，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刘旺沉默一会儿，说道: “不管怎么样，我不会抛下你一个人。万一你走的时候已经没有别人了，那该怎么办？我不敢赌。” 回忆里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窗外的雨好像小了一点。 对啊，我本可以不来的，但我还是来了。因为我在乎啊。 “看来今晚雨不会停了。”刘旺看着漆黑的夜幕回道。 “嗯，明早一定挺冷的，晚上要盖好被子。” 过完年，公路上陆续开始有车辆驶动。不知道为什么，夜晚的车辆反而比白天要多一些。 “嗯。” “旺仔。” “嗯？” “你的话怎么变少了？以前你会一下子发好多话，我都来不及回，手忙脚乱的。” “现在呢？” “现在我拿着手机等了半天，却只等来孤零零的几个字。你怎么不让句子变长一点呢？字会寂寞的。”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旺仔，为什么现在，你连话都不愿意多说几句？” 刘旺看着屏幕，愣了一下。 他觉得这句话好耳熟，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一样。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旺仔，我怎么觉得你离我好远。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啊？” 砰砰砰。 突然传来的敲门声吓了他一跳。 “阿旺，要吃点点心吗？你爸爸切了点水果，呵呵。”是外婆的声音。 “不要。”刘旺冷冷地答道。 “你还是吃一点吧，很新鲜的，呵呵。”外婆低哑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老头子在锯木板。 “我说了不要。”刘旺有些烦了。 “呵呵。”外婆没再说话，好像转身走了。 就在刘旺想拿起手机的时候，他忽然又意识到一个事情。 他猛地冲到门前，拉开门。 他只看到了外婆的背影，背影有些透明，可以看到对面的柜子和桌子。 “等一下。”刘旺冲她叫了一声。 外婆没有反应，自顾自地走着。 他记得，在聚餐的时候，外婆和其它亲戚一样，已经变成了影子。 既然是这样，那么她就不应该会再来和自己说话，也不会听见自己的声音。 可是刚才是怎么回事？ 难道自己在做梦？ 他伸出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冰凉的触觉提醒他自己并没有在做梦。 真是荒唐啊。 “怎样算近，怎样算远呢？”刘旺给陈艺欣回了消息。 他又回到了那个窗前，远方的大楼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在夜幕的映衬下，倒有点像星星。 可是雨夜怎么会有星星呢？ 都是假象罢了。 第55章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包速溶咖啡，在杯子里冲开，香味很快弥漫了整个屋子。 刘旺本来不喜欢吃这些让人舌头发麻的东西，可是自从重新加入了修仙大队之后，他日日熬夜打游戏，一杯咖啡足够提神醒脑。 喝多了以后，他也能慢慢品出其中独特的味道，尽管他喝的咖啡只局限于几块到几十块的速溶咖啡。 “旺仔，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我一定改。” 虽然隔着屏幕，刘旺还是能很明显地感觉到陈艺欣语气中的哀求。 “不，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很好。” 刘旺泯了一口咖啡，今晚的咖啡好像格外地浓烈和苦涩，他轻咳了一声，有一些液体从他的嘴里飞到了桌子上。 他从抽屉里取出湿巾，一遍一遍地擦着。 “那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这个问题真是又简单又麻烦。 刘旺心里的答案很简单，但是他不能说出来。 “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还没同意呢。” 刘旺往杯子里又加了一些水，尝了一口，这下却淡了点。 “艺欣。” “嗯，我在。”陈艺欣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回了消息。 “忘了我吧。” 窗外的雨不知不觉又下大了。杯子里的热气腾腾地冒到窗户上面，化成一层薄薄的水雾。 陈艺欣那边沉默了一会，刘旺反倒变得有些急切。等待她消息的时间里，他喝咖啡的速度不禁加快了。 “为什么？凭什么啊！你怎么能这样？” 窗子上的水雾越来越沉重，很快就凝结成了一颗颗水珠，慢悠悠地从上面滑落下来，像刘旺眼角滑落的泪水。 他现在不敢去想她，一想到她的脸颊，上面挂满一颗颗晶莹的泪珠，他就心痛到不能自已。 “对不起。”除此以外，他真的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了。 “你说过，你会让泪痕从我脸上消失的，你说过的。” “嗯。” “你说过，你不愿让我一个人的，你说过的。” “嗯。” “难道这一切都是笑话吗？” “你就当是个笑话吧。” 刘旺一口气将杯子里剩余的咖啡喝完了，然后重重地一挥手，将杯子摔在了墙壁上。 啪的一声，杯子变成了碎片，残留在里面的咖啡溅得到处都是，在雪白的墙壁上绽出了一朵黑色玫瑰，看上去有些狰狞。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能说忘就忘了？” “这样比较好。” “好个屁啊。” “……” “旺仔，你不要再跟我开玩笑了好不好，我实在受不了了。” 刘旺喝了口开水。看着墙上的污渍，心里有些不舒服，干脆关上了灯。 “求你忘了我吧，不要再纠缠了。” “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我的名字叫旺，忘记啊。” “可是你姓刘啊，留下来，留在我的心里。” “所以说，从名字开始，我就是一个矛盾的人。” “旺仔，我不会忘记你的，这是心不由己的事情。” “那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了，我们分手了，请你放下这段过去好吗？” 啪的一声。 手机从他的手上脱落，掉在了地板上。 刘旺发现，自己的手正止不住地颤抖着。 “旺仔。” 他艰难地弯下腰去，刚一抓起手机，手臂的颤抖又将它甩在了地上。尝试了几次过后，他最终只好用两只手将手机捧回床上。 “嗯。” “我想我尽力了。” 他的手仍然在颤抖着，后来他才知道，那是由于左胸口锥心的疼痛。 “什么？” “现在我还忘不了你。” “嗯。” “我最近总是梦到你，梦到那段我们一起在操场上奔跑的日子。” “嗯。” “我原以为，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其实不过是弹指之间。” “嗯。” “真正遥远的，是你。” “嗯。” “我每天早上醒来都充满着期待，因为你总是会给我发一句早安，有时候还会给我讲段子，让我一整天都乐呵呵的。” “嗯。” “和你在一起之后，我的生活规律了许多，每天早午晚饭都有你按时陪我吃。” “嗯。” “有时候上课突然听不懂了，我会发呆，发呆的时候就会想到你，想到你成绩那么好，情不自禁地就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好好听课。我们班的人都说我变了，哈哈。” “嗯。” “我经常去那个公园里玩，其实就是随便走走，但总是能碰巧在那遇见你。” “嗯。” “旺仔，我打听到你大概住在什么地方，知道你家离那个公园并不近。” “嗯。”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那个时候你还很腼腆的，始终跟我保持着一定距离，好可爱。” “嗯。” “想想那个时候还真是美好，无忧无虑的，以为可以一直都牵着你的手走下去。” “嗯。” “旺仔，你是第一个让我明白，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的。” “嗯。” “我也不知道，我将要花多少时间去忘记，忘记那些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情。” “嗯。” “或许有一天，你终将会变成我逝去回忆中的一滴水，再无波澜。” “嗯。” “在那之前，你一直都是我的旺仔。” “嗯。” 刘旺早已不再流泪，他长久地靠在床沿上，浑身麻木。 他觉得自己真的要变成木乃伊了。 该死的雨，还是在哗啦哗啦地下着，简直有病。 “旺仔，我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了。” “嗯。” “旺仔，我好累啊，你能不能，也说些话？” “说什么？” “随便什么都可以。” 刘旺想了一下。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滑到桌子前，用钥匙打开了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什么秘密啊？”陈艺欣终于又开始发表情了。 “去年，你生日那天，其实我原本想给你送礼物的。” “送礼物？难道……” “嗯？”刘旺有些不解。 “旺仔，那天我好像看见你了。” “哦？” “就是放学的时候，我要跟一群同学去外面庆祝，在那之前，我们在走廊上面聊天。” “嗯，我知道。” “然后聊着聊着，我总感觉有什么人在偷看我，就往你们班那里一瞟，果然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 “鬼鬼祟祟吗？”刘旺自嘲地笑了一下。 “哈哈，我当时没有看清楚，不知道那是谁，该不会就是你吧。”陈艺欣发了一个坏笑。 “可能是我吧，鬼鬼祟祟。” “哎呀，我就那么一说，你不许生气。” “嗯。” “我当时，其实也有猜到，可能是你，因为那个人发型挺像你。然后我就故意拖着不走，想等你过来，心里还很期待的。” “唉，可惜我让你失望了。” “对啊，等了好久，你就是不出来。” “可能当时的我比较怂。” “哈哈，就像你暑假里约我出去一样，你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看着都替你着急。” “我又不是你，跟谁都那么自来熟。” “话说，你给我准备的是什么礼物啊？现在还在吗？” 刘旺打开了面前的小盒子，里面装着一个全新的银白色mp3。 “是一个mp3，我见你常听音乐，便想送你一个。” “哇，我的那个最近正好坏了，现在给我也不迟啊！” 刘旺刚想说没问题，可是一看到自己缠着绷带的手臂，就怔住了。 “生日都过了，再送你又有什么意思呢？” “没关系的啦，我一点儿也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啊。” “哎呀，旺仔，别那么小气嘛～”陈艺欣发了个调皮的表情。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趁机见自己一面。 刘旺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搪塞过去。 “我已经扔了。” “啊？！你怎么能扔了呢，那可是给我的礼物啊！” “没有送出去的礼物，自己留着，每次看到，就像在提醒自己，过去有多么蠢一样。干嘛要留着？” “旺仔，你又乱说，那不叫蠢。” “那叫什么？” “那叫特别蠢哈哈哈！”陈艺欣一连发了好多的大笑。 刘旺的嘴角也情不自禁地上扬。他奇迹般地发现，窗外的雨这个时候居然停了。又是没有人料到的事情。 “你竟然嘲笑我，早知道不告诉你了。”刘旺发了一个生气的表情。 就在那一刹那，他的身体里像有一阵电流流过一般。因为他看到自己发了一个表情。 他发了一个表情。 他终于又发了一个表情。 已经快要忘记上一次发表情是在什么时候了，在遥远的回忆中？或是梦里？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嘲笑旺仔。我在夸你可爱。” “我怎么没看出来？” “所以说你蠢呀！” 刘旺的脑袋上仿佛冒出了黑线。 “哈哈，旺仔，我现在心情好多了，谢谢你。” “为什么？” “多亏了你啊。”陈艺欣发了一个调皮的表情。 傻丫头，笨丫头。 难道你忘记了，是谁让你的心情不好的吗？ 你永远只记得别人的好，从来不计较别人的不好。 与其说是多亏了我，不如由我来说多亏了你吧。 没有你，我的世界里永远只有阴霾和雨天，看不到阳光，直到窒息。 “现在轮到你了。”刘旺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什么？” “我的秘密说好了，该你说了。” 第56章 “唔……我想想啊，我好像也没有什么秘密呀。” “没事，你慢慢想。” 反正雨停了。 “咦，我倒是想到一个事情，不知道算不算。” “什么？” “旺仔，我告诉你啊，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没有特别喜欢草莓味的。” “哦？那后来呢？” “后来，我忽悠你说自己喜欢草莓味的，其实也只是为了讨你开心而已。” “然后呢？” “然后，你总是时不时地给我送来草莓味的奶茶，加了草莓的双皮奶，就连棒棒糖，你也往我嘴里塞草莓味的。” “嗯。” “我还以为，你自己很喜欢吃草莓味呢。我吃着吃着就慢慢发现，其实草莓味也挺好的，越来越喜欢。” “我也是呢。” “哈哈，我又想起了好多以前的事情呢。” “比如？” “我们班主任凶巴巴的，不让我们吃棒棒糖，说像小孩子一样。有一次我在走廊上边吃棒棒糖，边和你聊天。突然老师就走过来了，吓得我立刻就把糖从嘴里拿出来，然后强塞进你的嘴里，灰溜溜地跑回教室了。我还记得当时你一脸懵逼的表情，太可爱了！”陈艺欣发了一个大笑。 “你还好意思说，我的牙齿被碰得到现在还痛呢。” “哈哈，对不起嘛，委屈你一下，心疼你一下。” “哼。” 那一夜，刘旺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忘记了自己其实已经跟陈艺欣分手了。 甚至，他都快要忘记自己是谁了。 他的脑子里想着的、念着的，都是那个女孩。 他应该是幸福的、满足的，因为他的嘴角挂着微笑。 我多么希望我们的结局也是这样。不管经历多少坎坷和波折，只要最后能和你在一起，都是值得的。 我想要一个美好的结局。 思念像是一壶酒，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浓烈，我只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小酌几口。 可是，只那么几口，我就已经深深沉醉，不能自已。 我的思绪像风中的细雨，浮浮沉沉，寻寻觅觅。 却找不到一个你。 那一夜，是回忆，还是梦幻？ 那些划过心尖的温暖，是真实存在的吗？ 隔着屏幕，我虽然无法触碰到你，但是我却觉得，你就在我的身边。你的气息，在我枕边萦绕，你的低语，在我耳畔响起，如梦如烟，亦真亦幻。 夜里，窗外又下起了雨。 刘旺已经睡着了。 没有人再去抱怨夜雨的缠绵，可是它仍旧自顾自地下着，像无声的哭诉，像心碎的声音。 当他醒来的时候，一缕晨曦吹散阴霾，也吹散了昨夜的思念。 我终将会忘记你的。 你也是这样。 我们不过是在雨夜里，相互依偎取暖。天亮了，云散了，我们就不知道到哪了。 那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桌子上的狼藉，摔碎的咖啡杯，墙壁上的黑玫瑰，还有丢下十楼的塑料袋，这些才是惨淡的现实。 如果可以，刘旺真希望不再醒过来，永远沉睡在梦中。 因为，那里有一米温暖的阳光，那里有一棵棵高大挺拔的阔叶树，那里有一条铺满落叶的小径，那里有一片绿草如茵的操场，那里有一个寂静的公园，那里有一条欢快的长廊，那里有一群可爱的孩子。 那里，还有一个他喜欢的女孩。 我哭了吗？没有吧。 可是为什么眼泪却流下来了。 爸爸看到刘旺的屋子里乱糟糟的，皱了皱眉头。过了一会，他提着扫把和畚斗走了进来，嘎吱嘎吱地开始打扫。 “出去。”刘旺躺在床上，头也不扭地淡淡说道。 爸爸愣了一下，然后又接着嘎吱嘎吱地打扫，刘旺越听越心烦。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里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涌上一股怒火，然后像刹不住的车辆一样横冲直撞。 “听不见吗？我让你出去！”他吼了一句，窗子有些颤抖。 屋外吹着凛冽的寒风，屋内却也不比外面温暖。 爸爸没有说什么，将扫把和畚斗靠在墙壁上，迈着小步子往外走。 刘旺终于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其实，话刚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他渴望从爸爸的背影中得到宽恕，可是他看到的却是，一团逐渐远去的影子。 那团影子有些透明，可以透过他看到客厅里的茶几和沙发。 “爸？”刘旺试探性地叫了一句。 可是那个人没有回头，仍旧向外面走着。 刘旺的神情有些恍惚，好像不久之前，有一个女孩，也是这样离他而去的。 那个女孩是谁呢？为什么想不起来了？ “爸！”他又吼了一声，可是依旧没有人理他，他好像是对着空气喊一样。 他没有像上次那样，拼命地追上去。 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摔在地上起不来了，不会再有人把他扶回房间里。 这个家里，最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既可笑，又可怕。 嘭的一声。 门自己关上了。 刘旺盯着光滑的门板发呆，他的心里一片茫然，像置身于无垠的大海上，看不到边际。 陈艺欣他们，很快就要开学了，连正月十五都来不及过完。 那一晚之后，他很少再和陈艺欣有联系。 有许多次，他颤颤巍巍地拿起手机，点开她的头像，打开聊天框，输入一行行不痛不痒的文字，却始终没有力气按下发送键。 陈艺欣好像也特别得默契，你不来找我，我也不去找你。 他知道，他们都是一样的。 陈艺欣在去学校之前，终于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告诉他学校见。 原来，她还是心怀期待。 可是她终将会失望的。 因为她不会见到那个她想要见的人。每一天醒来，她也不会再收到那一句早安，也不会再有人陪她一起按时吃早午晚饭了。 教室里，那个属于自己的位置，空荡荡的，一定非常寂寞吧。 第57章 陈艺欣也许会悄悄经过教室的窗前，向里面张望，可是那个位置上空无一物。 他的书包，他的书本，他的三角板，他的文件夹，还有他的圆珠笔，全部都不在了。 他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留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然而日子照样一天天地过着，他却始终待在家里，哪也去不了。 唯一能证明他的存在的，就是游戏了。 因为在好友排行榜里，他始终占据着那个第一的位置。 只要别人一登上游戏，就能看到他闪亮的ID出现在列表的最前面。 在家休学的日子里，他可以一整天都去修仙。观察好友列表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比如，像丁仙人这样的大咖，虽然是在上学，可是却仿佛跟刘旺一样赋闲，几乎24小时都在线。他一定是又搞到一台新手机了吧。 可是后来有一段时间，他突然不上线了，然后上线的频率和时间变得不太固定，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是晚上。 刘旺猜测，丁仙人的手机又被查封了，只好偶尔借别人的来玩玩了。 仔细想想，丁仙人玩新手机的时间，还比不上他攒钱的时间呢。 可是为了那短暂的快感，他却要忍饥挨饿好几个星期。 这样的执着，持续了整个高中三年。 毕业之后，当他再次拿到自己那一箩筐的手机的时候，心中感慨万千。 每一个手机都被老师编上号，标上了日期，还有几个mp3和mp4。 他原本以为，再一次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的时候，心里会获得前所未有的快感。 可他却告诉刘旺，他只感受到一阵释怀。他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但是，总觉得有一些遗憾。 还有就是，像小波、小沈这样胆子比较小的，他们只会在大清早，或者晚上很晚的时候，才会偷偷上线。 他们签个到，匆匆做完每日任务，尽量将因为上学而耽误游戏进度造成的损失降到最低，然后很快就下线了。 至于像老俞这样的佛系玩家，有时候一整天都在线，有时候两三天不上线，一切都看心情，一切都随缘。 刘旺拿着根拐杖，在沾满露水的小区小路上，踉踉跄跄地走着。 城市里的人，每天很早就要离开家，很晚才回来。家，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套房子，一张床，一个睡觉的地方。 这个时候的小区里，除了老人，就只剩他了。 刘旺看到一棵树上，有一只鸟正在用树枝和草搭窝。原来天气已经开始转暖了吗？ 他慢悠悠地走到一个小亭子里，亭子对面是一条荡漾着碧波的小河。不知道为什么，刘旺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女孩的眼神。 那个眼神如此地温暖和熟悉，令人陶醉。 他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双腿，不由自主地朝小河走去。 突然，有一只手拉住了他。 “小伙子，你可不能再往前走了。”是一个老大爷的声音。 刘旺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一脚悬在空中，再往前一步就掉下河去了。 好险。 他转过头看向大爷，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上面长满皱纹。大爷驮着背，也像他一样拿着跟拐杖。 “这条河很美吧，等到晚春的时候，花瓣飘落到河面上，柳树垂下枝蔓，那就更漂亮了。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大爷的小眼睛里透出欣喜和向往的神色。 “我住在这里十多年了，从来没有注意过，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刘旺实话实说。 “哈哈，那是因为你们年轻人都有一个毛病。永远只往前看，永远只往前跑，却从来不问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好像偶尔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是什么天大的罪过一样。”老人凝视远方，斑白的头发当中透露着智慧。 听了他的话，刘旺若有所思。 “那么，这条河叫什么名字呢？” “其实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老人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笑着说道，“她的名字叫做美人。” “美人？”刘旺有些惊讶。 “哈哈，你以为这样美丽的一条河该取什么文雅的名字吗？没那个必要。” “可是……我怎么看不出她是美丽的呢？” 普普通通的河水，两岸种了些柳树和野花，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哈哈，小伙子。”老人的笑容收敛了一些，“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要用心去感受。” “用心去感受吗？” 刘旺面朝小河，慢慢闭上双眼。 可是，他什么也没感受到，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这让他感到恐慌。 “感受到了吧？美人的美丽。” 刘旺不安地睁开双眼，刺眼的阳光灼痛了他的眼睛。 他没有说话。 “哈哈，小伙子，你年纪轻轻，怎么和我这个老东西一样拿着个拐杖？” “我受伤了，需要靠它走路。”刘旺淡淡地说道。 “难怪啊，过完年了还没去读书。哈哈。”老人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开了。 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 老人的话一直在刘旺的脑海中回荡。 忽然，他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听刚刚那个大爷的声音，一点也不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他吐字清晰，声音清脆，倒更像是一个年轻小伙子。 不对，那个声音为什么如此地熟悉？ “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刘旺自言自语道。 这！ 他感到震惊。 这分明是自己的声音！ 他猛地转过身，老人的背影渐渐模糊，最后变成了一团透明的影子。 “你等一下！”刘旺一边拄着拐杖追上去，一边喊叫道。 老人走的并不快。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追不上那个影子。 最终老人消失在路的尽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就像是，从来不曾来到过刘旺的世界里一样。 只有他的那句话，始终在刘旺的耳边回响，穿过漫长岁月。 第58章 那段时间，刘旺一个人，一根拐杖，走出了好远的距离。他将自己生活的小区走了个遍，惊奇地发现，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那么陌生。他觉得自己根本不像是在这住了十多年的人。 一个人在一个地方住得久了，就会和那个地方产生情感上的联系，那里是他的归宿，那里的花花草草承载着他的记忆。 也许这些记忆他也曾有过，只是后来被他不小心弄丢了。 小区外面是一条街的店铺。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去光顾了。 他最先看到的是一家叫做“余味”的包子铺。小时候读书放假的时候，他每天早上都会来这里买包子吃。 他的饭量不大，两个肉包就能吃饱了。包子铺的阿姨看到刘旺清瘦的模样，有些心疼，所以每次都会给他多加一个煎饺或者小笼包。 上高中以后，刘旺住校了，便很少再光顾这个包子铺。 那段时间，正是手机以指数爆炸般地速度开始流行起来的时候。 最最典型的事件，就是某些通讯公司开始大规模推行“充话费送手机活动”。 原本智能手机只在年轻人和少部分老一辈人手中持有，而这样的活动一泛滥，让越来越多的廉价手机走进家家户户，走进更多的老一辈人手中。 刘旺再一次经过那家“余味”包子铺，记忆里的香味和现实重叠，只是掺杂了一些其他的味道，他也说不出是什么。 店铺的阿姨正躺在一张靠椅上，把腿高高地翘到桌子上面，手里拿着一块发光的砖头，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看。 刘旺记得，几年前，她还在用带按键的黑白屏幕手机，做生意的时候一有电话，手机便发出哇啦哇啦的提示音，音量震天一般地响，整条街都听得到。 如今她的手机焕然一新，屏幕变大了，变亮了，还是彩色的，还是触屏的，还可以上网。 刘旺走到店铺门口，闻了闻肉包子的香味，有些馋了。 “阿姨，来两个肉包。”刘旺轻声唤道。 只见那个中年女人懒洋洋地从椅子上抬起屁股，由于久坐，她的大腿异常粗壮，从椅子上下来居然有些费力。 她的左手一直握着手机，眼睛也一刻都没有离开屏幕。好不容易站起身后，她往前走了一步，却由于没有看到地上的木板被绊了一下。 她连忙抓紧左手中的手机，把右手撑在了墙上，这才勉勉强强站稳。 她拖着拖鞋，哒哒哒地走了过来，眼睛仍是盯着左手，只有偶尔会用余光扫一下蒸篓。 要是换作以前，她早就唰的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然后跃到摊子前，给客人装包子。 “要什么？”她低着头问道。 “两个肉包。” “什么？”她像是没有听清楚，又像是走神了，总之她又问了一遍。 “两个肉包。”刘旺加大了音量。 原以为阿姨听出他的声音会抬起头看他一眼，但没想到她只是不情愿地把手机搁到一边，然后打开蒸篓，用塑料袋利索地装了两个肉包子，然后丢到桌子上面。 她没有给自己加任何小笼包或者是煎饺，就这样直接丢在了桌子上面。 然后她又迅速拿起了手机，自顾自地看着。 刘旺敢说，如果他现在拿起包子就跑，这个阿姨也需要半天才能反应过来。可惜他现在跑不动。 刘旺从口袋中取出几个硬币放在桌子上面，阿姨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右手一滑，把它们滑到桌子下面的抽屉里，双眼仍旧盯着她的发光砖头。 阿姨转身向屋里走去，刘旺拿起包子，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原本想跟那个阿姨打个招呼，毕竟自己是老顾客了。可是看到她绷着个脸，连头也不抬，心里不禁有些发虚，便犹豫了。 正当他想一口咬下那熟悉的美味的时候，他忽然看见，正在往里走的阿姨，背影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他揉了揉眼睛。可是他再一次看到阿姨的时候，她已经完完全全地变成了透明的影子，就像之前的所有人一样。 手中的包子突然变得索然无味，掉在了地上。 刘旺知道，再怎么喊叫都是没有用的，所以他便不再呼唤了。 还不如趁机再拿几个包子走算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脑子中就萌生了这样的想法。 刘旺回到家，立刻关上了门，还将门锁锁上。他靠在门板上，大喘着气。 这样，应该就不会有人追上来了吧？ 刘旺离开包子铺的时候，拿了两个包子，他忘记自己有没有付钱了，反正拿了就走。 他拄着拐杖，不仅走不快，而且还很费力，不一会儿，他的背后就出了很多汗。 走着走着，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心跳得很快，他的呼吸很急促，这是一种紧张的感觉。 他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中有一些东西在跳动，它们渐渐缠到自己的身上，让他浑身都不舒服。 身后，身后的空气在剧烈地翻滚，就好像有一台大功率的风扇正对着自己的后背呜呜呜地吹着。 这种感觉就像是…… 好像有什么人在跟着自己。 那个人的脚步迈得很大，他在奔跑。可他为什么要奔跑？ 刘旺转过头，身后什么人也没有。他踩过的道路上，只有几片枯叶。那些枯叶落在地上应该有些时间了，都能明显地闻到腐败的味道。 既然没有人，那便继续走吧。 他转过身，迈开脚步，但是不知不觉越走越快。 那时正值下午和傍晚的交汇处，天空说不上明亮，但也绝对还没有到应该昏暗的时候。 况且，天气还不错，万里无云。 可是为什么，到处看起来都是黑压压的一片？ 等等，自己为什么要走这么快？ 刘旺愣了一下，开始放慢了脚步。 可是，他刚一慢下来，心跳的频率却反而越来越快，这是个很反常的事情。 因为人只有在剧烈运动的时候，心跳才会加快，可他现在明明放慢了脚步。 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极度地紧张。 没错，就是紧张。 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在紧张。 身后那个人在靠近，他在靠近！靠近！ 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扭过头去看一眼。 于是他又一次转过了头，紧张兮兮地张望着。 可是身后的道路上除了枯叶，什么都没有，连原来随处可见的塑料袋和包装壳也没有。 不对。 小路两旁长着许多几层楼高的大树，它们是常绿阔叶树，这个季节依然枝繁叶茂。 按理说，道路上应该会有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在地上的影子，可是他并没有在地上看到任何影子。 而且，这个时间里，太阳应该在西边天空的地平线上，将那一片映成火一般热烈的红色。 刘旺顺着光线向西看去，却并没有看到鲜艳的光芒，而是一团晦暗的深紫色云气，包裹着一个褐色的球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下沉。 他有些难以置信眼前的光景，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那种越来越强烈的压迫和紧张感让他不得不继续迈开步子奔跑，只要一停下脚步，那种压抑的感觉便会逐渐加深。 也许一直这样压抑下去，最终他的身体会被压得粉碎，然后像那些腐败的枯叶一样洒在地上，埋进尘埃。 身后的气息一直在不断地翻滚着。 到底是谁在跟着我，是谁在对我穷追不舍？ 他在哪？他追到哪里了？ 刘旺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贴在身上。 他拄着拐杖，却走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飞一般地跨进小区大门。 他转头。 确认了一下，身后没有人。 继续走着。 不对，心跳又变快了，在他跨进小区大门的那一瞬间，左胸口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紧接着心脏以不可思议地速度在胸腔里躁动，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也跟着一起颤抖了起来。 刘旺好像听到有什么声音，声音从身后传来，如子弹一般击打在他的后背上、肩膀上。 是谁？是谁在叫我？ 转头。 身后什么都没有，没有人在那里，没有人！ 他突然发现，西边地平线上那个褐色的球体已经下去了一半，它周围的深紫色云气开始四处飘散。 光线由原来的昏暗很快变成了深紫色，它们像幽灵一般缠在刘旺的身旁，怎么甩都甩不掉。 刘旺只好加快脚步，尽量离它们远一些。 他时不时地回头看看身后，可是身后什么也没有。 但是心脏却跳得好快，刘旺觉得它快要从自己的左胸口蹦出来了！ 翻滚的空气中夹杂着一缕缕诡异的声音，像是老旧的黑白电视机收不到信号时沙沙的声响，又像是汽车以一百公里的速度行驶然后突然紧急刹车，轮胎与地面之间的摩擦。 这些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它们在刘旺的耳朵里窜来窜去，刺痛他的耳膜。 不行，来不及思考那么多，我得赶快走，快！ 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刘旺飞快地舞动着拐杖和双腿，在小区里穿梭着。 等等，我为什么要走得这么快？ 是谁在跟着我？是谁？ 身后没有人，对，我曾确认过了，那里没有人！ 不要再回头。 而且他还发现，不仅身后没有人，就连整个小区里都没有人，到处都是空荡荡的，这不正常。 因为这个点，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应该会有很多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可是道路上除了他和腐败的落叶，什么都没有。 有一瞬间他怀疑，会不会自己也是一片腐败的落叶，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赶着前进。 你没有时间回头，他就要追上来了！ 额头上的汗珠滑到了他的脖子上，又滑到了他的衣领。胸口剧烈的起伏提醒他，自己不能停下来。 对，没有时间停下来，没有时间回头。 可是，没过一会儿，他又感到迷茫，到底是谁在追我？ 耳膜上跃动的空气分子，在他踏入大楼的那一刻，变得格外躁动不安。 那阵尖锐的声音简直要将他的脑袋刺穿。 “谁在那里！” 刘旺指着前方的电梯入口喊到，因为他从上面看到了一个人影。那个人的个子和他一样，也同样用手指指着他。 电梯门缓缓地打开了，那个人影也消失了。 他疯也似的冲了进去，靠在最里面的墙壁上。 快关门啊，不然他就跟上来了！ 刘旺焦急地看着那一团深紫色的气体幽幽地朝这边汇聚过来，眼看就要冲进电梯门口了。 他急忙跃上前去，用拐杖重重地敲了一下电梯的关门键。 快点！ 电梯的门很快便关上了。 不过在它启动前，门剧烈地震动了几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撞门。刘旺想到了古代攻城时候用的攻城锤。 一定是他，他在撞门！ 刘旺紧紧地抓住扶手。 忽然他察觉身后好像有什么异样。 “谁？！” 他猛地回头，在光滑的墙面上看到了一个人影。 谁？！谁在那！ 他往后退了几步，紧紧地靠到了电梯门上。 那个人也往后退了几步，动作和他自己一模一样。 不对，追自己的那个人在门外面。 门外面那个才是他！ 他就在我的身后！ “啊！” 电梯的门忽然开了，刘旺惨叫一声，一下子倒了出去。 他以为自己会摔在地上，后脑勺着地，然后就这样晕过去。等自己醒来的时候，医生告诉他欢迎再次光临。 不过他却没有得偿所愿，好像有什么东西拖住了他，让他没有摔在地上。 是谁？谁拖住了我？ 这个时候会有谁在门外面？ 是门外面的人。 是他！ 他在守株待兔！ 他来了！ “啊！” 刘旺大喊一声，猛地朝自己家冲过去，连滚带爬。 他来了，他来了！ 他跟过来了！ 不能回头，绝对不能回头！ 他不断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因为自己根本就没有思考的时间，那个人就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 他冲进家门，用拐杖重重地推了一下门。 随着啪的一声巨响，墙壁疯狂地颤抖着，落下许多雪白的墙粉。 他将门反锁锁上，靠在门板上大喘着气，汗水顺着他的头发嘀嗒嘀嗒地往下流。 这下，那个人应该追不上来了吧？ 刚想松一口气，他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家门怎么会是开着的？自己出去的时候明明关了的。 没错，他清楚而明白地记得，自己出门前是关了门的，否则他不会带钥匙。 他将手插进口袋摸了摸，果然，里面有一串钥匙。铜臭味顺着口袋和手之间的缝隙飘了出来，弥散在空气中。 那么，是谁打开了门呢？ 他的眼睛突然睁大，眼神变得有些空洞。那是受到极度惊吓才会有的表情。 是他。 一定是他！ 他已经到家里来了！ 刘旺紧张地四处张望，果然在客厅里看到了一个影子，那个影子的脸十分模糊，根本看不清楚。 可是，他也正看着自己。 刘旺全身都开始冒冷汗。 因为他发现，屋子里的空气十分诡异，到处都翻滚着一缕薄薄的深紫色雾气。 沿着那些雾气一点点看过去，它们的源头在一扇朝着西边的窗户上。 透过窗户，刘旺又看到了地平线上，那个正缓缓下沉的黑色太阳。 当最后一缕暗淡的残阳也淹没在地平线的时候，大地终于被黑暗所吞噬。 刘旺忽然怔了一下。他发现房间里除了那些奇怪的深紫色气体外，还有着另一股令人心情愉悦的鲜艳的气息。 它们渐渐汇聚，朝他这里涌过来。 咦？那些飘过来的是什么？ 刘旺情不自禁用鼻子凑过去闻了闻。 这个是味道，好熟悉……是草莓味？ 突然，他的脑子一阵晕眩，然后就没有了意识。 第59章 刘旺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挂在天花板上的吊灯。 屋里没有风，那个吊灯却好像在晃来晃去，有点诡异。 他坐起身，靠在床板上。 自己怎么会在这？ 他努力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个噩梦，梦里有一群人在追他，把他当作疯子。后来他可能是逃掉了，也可能是被他们抓走了。 他们是谁呢？ 刘旺看了看时间，晚上八点，是时候点份外卖了。 他最近没有在家里看到外婆的“影子”，也许她是回老家去了吧。 休养了两个月，刘旺已经可以独自到外面行走了，不过要借助拐杖。 医生说每天这样多运动运动，可以好得更快一些。 可是为什么要好得更快一些呢？就算好了，也要等下个学期再入学了，而且还要留一级。 到时候要被分到新的班级里去，认识一群新的人。原先那些一起奋斗，一起修仙的人，都升到高三了，只有自己苦逼地要多读一年。 刘旺最近看到一个新闻，美团外卖的外卖员在电梯里偷吃顾客的食物。吓得他只好订饿了么。 他走下床，想要倒杯水喝，可是提着水壶的手一直在不停地抖，跟抽风了一下。 他用左手按住自己的右手，可是两只手却一起抖了起来。夸张地讲，有点像鸟叔的《江南style》。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噩梦的情景。他独自一人在无人的小路上跑着，四面八方都像是有人在步步紧逼他，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跑。 但是他只能跑，不能停下来，那么地无助。 “啊！不要再去想了！那是个梦！”刘旺把自己的头按在桌子上。 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空气中像是飘着什么声音，在不断地提醒着他，自己都做了什么。 他握着拳头，不断敲打自己的脑袋，想让那个声音停下来。 可它却像住在他脑子里的寄生虫一样，怎么都剥不下来。 “我这是在做什么？” 刘旺忽然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正趴在桌子上面，水杯被打翻在一边，水洒在桌子和地板上。 嘀嗒嘀嗒的水滴声，像时间的流逝，一分一秒，了无痕迹。 刘旺关了灯，坐在黑暗中的桌沿上，看向窗外。 月光如水，透着窗，静静地洒在他憔悴的脸颊上。 看着公路上的车来车往，小区里的人来人往，他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和迷茫。 他们是谁？ 他们要去哪里？ “我要做什么？” 刘旺看着自己仍有些颤抖的手，那是一双秀气的手，光滑干净，没有茧子，没有多余的皱纹，一看就是从小没吃过苦，没做过活的。 而且由于有一段时间，他经常使用电脑键盘，手指不知不觉变得又细又长，像女孩子的手一样。 “我……应该做什么？”他自言自语道。 没有人回答他。 世界那么安静，可是他的心却很浮躁。 是安静让他浮躁。 是没有任何事情可做让他觉得恐慌。 他觉得如果不做点什么，那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他的心中像有一团火焰在燃烧。但那绝不是激情的火焰，而是寂寞。 他正一点点地被寂寞燃烧和吞噬。 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安静？声音都到哪里去了？ 他看着公路上像甲壳虫一般的车辆，觉得像是在看慢放的录像，它们慢悠悠地行驶着，真是令人心烦。为什么不快一点？ 咚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应该是外卖到了吧。 刘旺开了灯，穿上拖鞋去开门。 刚一接过塑料袋，一股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心旷神怡。 他点了一份蛋羹，一份排骨，还有一份青菜。 没想到送得还挺快的嘛。刘旺对这次配送的速度很满意。 他刚想关上门，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他为什么想不起来是谁把外卖送过来的了？那个送餐小哥的模样，为什么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回忆着，记忆里只是隐约看到有一只手提着塑料袋，递到他面前，却没有关于那个人的脸的一点印象。 刘旺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他顺着楼梯往下看，什么也没有。 啊。 他一拍脑门。 有电梯啊，他怎么会走楼梯？ 他又往电梯口看去，显示器上的数字从“2”变成“1”。 他已经下楼了。 刘旺提着塑料袋回到房间，关上门，又关上灯。 等等，自己为什么要关灯？ 难道为了省电吗？别开玩笑了。 可是他就是想要把灯关了，不为什么。 他拿起手机，看了看订单配送员的信息。 网络却在这个时候开小差了，那个人的信息怎么也刷新不出来。 真是该死！ 不去管它了，先解决温饱问题。 刘旺开了游戏，放在一旁，一只手拿着筷子，一只手在屏幕上滑来滑去。 这个时候网络突然变得出奇地好，真是有病了。 呸呸呸，打游戏的时候网络当然要好了，什么有病，简直是太人性化了。 今天应该是要上学的，这个点正好是高中晚自修的高潮期，也是修仙大队的高潮期。 丁仙人仿佛是这大队的队长，每次都是第一个上线，然后一群小弟陆陆续续地跟了上来。 刘旺想邀请几个人一起玩，可是怎么也邀请不了。他每次一点击邀请按钮，整个游戏窗口就弹掉了。 尝试了几次后，他觉得有些烦躁，就懒得再去弄了。大不了等别人来组他。 可是位于排行榜第一个、一向抢手的他，今天居然没有人主动组他。这也太不正常了。 不组拉倒，省得还要自己填坑。大不了自己玩呐。 他一边吃饭，一边打着游戏。有时候打得激烈，一块排骨被他夹起来悬在空中半天，都到不了嘴边。 有时候一不小心就把菜喂到了鼻子里，他一边看着屏幕，一边从抽屉里取出湿巾。这个时候如果战况突然有变，他会立刻腾出右手，然后两只手一起打。 直到打完了，他也差不多忘了刚刚右手要做什么了。 不过一只手操作毕竟比不上两只手，刘旺输了几局，有些恼火。他拿起筷子飞也似地将饭菜往嘴里划，想赶紧吃完，赶紧把胜率搬回来。 吃完后，他照例把所有东西往塑料袋里一塞，然后打了结，从门缝中丢了出去。 他知道每天都会有人来处理掉垃圾的。 可是他想不起来是谁。 他想不起来还有谁和他一起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但那不重要，只要他不在自己打游戏的时候突然闯进来影响自己就可以。 刘旺坐在床和衣柜之间的犄角旮旯里，捧着手机，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 这样的小角落里，左右和身后都是木板，他觉得很有安全感。 窗外幽暗的月光照进屋子，在地板上留下一个光斑，刘旺看着有些不舒服，就走过去把窗帘拉上，拉得死死的，没有一点光透进来。 这下看上去好多了，整个房间清一色的黑，多好。被黑暗簇拥着，让他觉得很充实和满足，那种感觉就像是和全世界拥抱一样。 只有自己面前的屏幕，散发着缤纷的光芒，那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在那个世界里，他是受人瞩目的高手，他打败了一个又一个的对手，取得了一个又一个的成就。 没错，那就是我想要的，那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而窗外那个光亮、喧嚣的世界，让我感到陌生，它给不了我任何归属感。 我想要逃离它，迫切地想要逃离它。 屏幕中的世界，才是我真正该去的地方。 在这样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候，怎么能没有音乐？ 刘旺戴上耳机，打开音乐播放app。 夜，安静而祥和。 可是他的心里却躁动不安。无论他将声音开得多大，始终都掩盖不住那些莫名飘来的声音。 它们有的来自墙上的挂钟，嘀嗒嘀嗒，一分一秒，落在时间的长河当中；有的来自窗外，呼啸的寒风像凶猛的怪兽，撕裂脆弱的灵魂；有的从楼上和楼下传来，噼里啪啦，琐事的平淡渐渐将激情之火湮没。 后来他才发现，那些声音其实从来都不是从外面传到自己的耳朵，而是全部来自自己的内心。 所以即使他将耳机的声音开得再大，也无法逃避自己心的声音。 既然逃避不了，那就打败它。 就像打败那些在游戏中阻拦自己登顶的绊脚石一样。 他们存在的意义，不过是为了衬托我的伟大，不过是为了给我的成就铺路。 在我的世界里，他们所有人都不过是NPC而已，他们只能各司其职，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而不能左右我的意志。 所以如果有人企图在游戏里打败我，那么他就是一个故障的NPC。别说打败我，他连这样的想法都不应该存在。 不要再咆哮了，反抗的声音是那么无力，你们终将都会被我打败。 耳机里正在放的，是一首摇滚音乐，谢天笑的《昨天晚上我可能死了》。 贝斯诡异的旋律像是游荡在黑夜里的孤魂野鬼，抓住每一个寂寞的灵魂。 我也没有尸体，我也没有呼吸，天像坟墓一样压着我，谁拯救我，谁拯救我？！ 如果能像谢天笑一般歇斯底里地喊出来，或许就没有那么痛苦了。 可是刘旺张开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喊不出来，只能跟随着音乐，假装一脸痛苦地在吼唱，时而扬起自己的头发，摇头晃脑。 可是痛苦并没有减少，压迫的感觉已经让他无法再抬起头来。 也许他最好趴到地上去，那样他的脖子就不用承受那么沉重的寂寞。 昨天晚上我可能死了，是怎么死的我也忘了。 他的脑子里再也抹不去那些旋律，还有那诡异的贝斯声。它们像来自远古的召唤，让他的灵魂无法抗拒地顺从。 他终于打败了心底的那个声音，窗外的风声静止了，钟摆也不再摇晃。 他感觉自己的心前所未有的宁静，这种宁静不是因为充实和圆满，而是因为空洞，因为一无所有。 就好像，他已经死了一样。 他的灵魂轻飘飘地离开身体，带走了他所有的情绪，喜怒哀乐都不再拥有。 他也想不起来，那些情绪是什么样子的了。 或许在很遥远的曾经，他曾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情，或者一个特别的人，而快乐或忧愁过。 那些或喜或悲的情绪，像落在池塘里的小石子，曾在他的心底激起了一朵朵水花，荡起了一层层涟漪和波纹。 可是，那些水花散了，波纹和涟漪也不见了。 不是因为他将自己的内心碾压得毫无褶皱，而是心底里的那一方池塘，终于在灼热的寂寞下，干涸了。 我是不是死了？ 我可能死了吧。 是怎么死的我也忘了。 什么能证明我活着？ 什么能证明我死了？ 不过至少，我已经逃离了我讨厌的地方。 第60章 “在吗？” “我知道你在的，快回我。” 刘旺一醒来就看到了陈艺欣发的消息，时间是昨晚十一点。 那个时候他正在疯狂地打游戏，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被寂寞吞噬，然后疯掉。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找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存在感。 他看了一下时间，上午十点。 他忘记自己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若不是长时间把脑袋搭在床沿上导致颈椎酸痛，他此刻还醒不过来呢。 耳机早已从他的耳朵里脱落，里面还放着那首该死的《昨天晚上我可能死了》。 刘旺也不知道，昨天晚上的自己，到底有没有活着。 他又看了一眼屏幕上闪动的字符。他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别人的消息了，就像是自己突然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一样，没有人记得他。 可是她怎么会给自己发消息呢？她要找我做什么呢？ 现在的自己，既不是当初校园里的学霸，也不是她的男朋友，她又有什么理由来找自己呢？ 难道她突发奇想，想让自己带她打游戏？别开玩笑了，她说过她不玩游戏的。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现在这个点，她应该在上课。等到中午她下课以后，再给她回消息吧。 刘旺原本忘记了许多事情，可是对学校的作息时间记得还是很清楚的。 中午的时候，他果然看到陈艺欣上线了。 “怎么了？” “旺仔！”陈艺欣几乎是在一瞬间回了他的消息。 “怎么了？”刘旺又发了一遍过去。 “旺仔，你终于理我了，我都快哭了！” “有什么事？” 陈艺欣的文字是有温度的，跟其他人不一样，以前刘旺没怎么察觉，但是他现在能明显地感觉到胸口涌动的暖流，不过转瞬即逝。 “旺仔，我都知道了。” 刘旺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你出车祸的事情了。” “哦。”刘旺冷冷地回道，他的心情很平静，没有太大的波澜。 “旺仔，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让你来同情我、笑话我吗？”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有多想你吗？” “哦。” “旺仔，我以为你只是消失一段时间忙你的事情，忙完以后就会重新回到我的身边，可是你始终都没有出现。经过一番打听我才知道你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而我却什么也不知道。” “哦，所以呢？” “旺仔，我是你的女朋友，我有权利知道你的事情。” “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说过，你会忘记我的。” “不，我收回我之前说过的话，我不和你分手，我不要忘记你，而且，我也不许你忘记我。” “我如果是你，我现在会去好好休息一下，准备下午上的课。” “旺仔，你不可以赶我走，我现在什么都知道了，你骗不了我了。” “哦。” “如果我不去问清楚，你打算让我一直蒙在鼓里吗？” “是有这个打算。”刘旺实话实说。 “你！”陈艺欣发了一个生气的表情。 “你该去休息了。”刘旺看了下时间，提醒道。 “哼，我会去找你的。” “哦。” 刘旺不想和她多说，因为他既不想耽误她的时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他的脑子里现在是一片空白，晕乎乎的，应该和昨天玩得太疯太晚有关系。 他倒了杯水，已经不记得那壶水是什么时候烧的了，好像搁了好几天。 若是换作以前，即使是隔夜的水，他也会倒了重新烧一壶。 他现在懒得去管那些零零碎碎的琐事，只要吃不死，那就随便它了，省得麻烦。 刘旺以前遵照医生的吩咐，每天独自到户外去走一走，锻炼自己的身体。 可是做了那个噩梦以后，他变得有些害怕出门。 他趴在窗台上向外面张望着，太阳高挂在天空上，天空中飘着几朵洁白的云，并没有什么异常。 那日，他看到的黑色的太阳，到底是出现在梦中，还是现实中？又或是，他自己的幻想中？ 无论如何，他都是要出去的，他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什么都不做。 刘旺走到客厅里，想冲一杯奶茶。打开柜子的时候，一股草莓的香味扑面而来。他有些恍惚，伸到一半的手僵在半空中。 最后，他泡了一杯原味奶茶。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非常香甜的奶茶，他喝了一口就吐到了阳台上。 他又打开柜子，看了看奶茶粉的保质期。嗯，并没有过期。在他慢慢关上柜门的时候，他的余光刻意往旁边的那袋草莓味的奶茶粉上瞄了瞄。 刘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空洞，像一尊雕像。 忽然，他如临大敌一般警觉起来，向一旁看去。 有一个人推开房门走了出来。哦，看身影和轮廓，应该是爸爸的影子。 刘旺现在已经看不清楚那些变成影子的人的脸了，这与他近视无关。 自从爸爸变成了影子以后，无论刘旺对他说什么，他都没有反应，就好像完全当他不存在一样。 他每天自己出门去上班，自己又下班回来，看电视，吃饭，仿佛这个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开始刘旺觉得很慌张，很不习惯，他甚至去报了警，但所有的警察都当他是疯子。 慢慢地，他也觉得无所谓了。爸爸除了能给他经济上的支持，还能给他什么呢？ 除此以外，他又需要什么呢？没有了吧？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刘旺以前经常这样安慰自己。 那个人对着镜子，系了一下领带，然后从刘旺面前的茶几上拿起公文包，期间一直低着头，看都没看他一眼。然后他迈着整齐的步子，推门而出，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自己也该出门了吧。 刘旺走到阳台上，看着小区里行色匆匆的人群，他们的脸颊都很模糊，动作几乎一致:要么左手拿着包，右手握着手机，低着头边走边看；要么用手臂夹着包包，两只手一起把玩一个pad。 不知道他们都在哪里上班，每天工作几个小时，每个月拿多少薪水，但是他们在刘旺看来，全部都是一样的。 如果可以给人的脸上贴标签的话，他们贴的应该都是同一标签。 不过这与那些将扫把和畚斗放在一边，坐在草坪上偷闲玩手机的环卫工人不同。他们纯属是太懒散太无聊罢了。 第61章 刘旺站在电梯里，随着它一起向下运动。周围是一群大清早就要起床出门的上班族。 他数了一下，电梯里一共八个人。除去他，有六个人都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还有一个是坐在轮椅上的老头。 也许，突然停电的话，电梯里应该还是亮得跟开着白炽灯一样吧？ 刘旺回过神来，才注意到，其实与自己同乘电梯的人，都已经变成了影子。 难怪从自己走进电梯开始，就没有人看他一眼。 这种情况下，如果自己不拿出手机，只是这样呆呆地站着，岂不是很傻？ 于是他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主界面和任务栏之间来回切换。只要大家都低着头，气氛就不会那么尴尬了，自己的存在，也不会显得多么怪异。 出了电梯和楼道口，有的人往左，有的人往右，有的人往东，有的人往西，只有刘旺站在原地，不知道该随哪波人去。 后来电梯里又出来一批一批的人，他们也是各自朝各自的方向走去，目标明确，行动迅速。 只有刘旺还站在那里，像个门神。 我的目标在哪里？我的方向又在哪里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时间过得很慢，一分一秒都像是跨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和煎熬。 小区的道路上，还有一些急急忙忙地奔跑的人影，刘旺猜测，他们一定是睡觉睡过头了。以前读初中小学的时候，如果不小心睡过头了，他也会如他们这般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奔跑。 但那绝不是因为他热爱着学习，那些正在奔跑的人，也不一定都热爱着工作。但是他们不得不奔跑，不得不被时间驱赶着。 刘旺惊奇地发现，有一个小伙子一边跑着，一边举着手机看小说，这一定是练过的，而且还是个高手。 他自己现在是跑不了了，只能在路上慢悠悠地走着。 那些从身旁闪过的人影，将他远远地甩在身后。刘旺看不清楚他们的脸，不是因为他们跑得有多快，而是因为他们已经变成了透明的影子。 或许是他走得实在太慢了，耳边的风也变得缓慢而轻柔，那些原本在大街上正常走路的人，在他看来，也像是在奔跑。 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奔跑，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从一个时间跑到另一个时间。 他们从来没有停下来，也没有在奔跑的过程中，看一看周围。所以刘旺总是被所有人都无视。 渐渐的，他不再往前看，而是选择和他们一样，低下头。 由于走得很慢，所以他一边走路一边看手机，完全不会觉得眼睛不舒服。相反，这种感觉还很惬意。 如果不这么做，他不知道自己眼睛的焦点应该放在哪里。大街上到处都是变成影子的人，他无法从他们的脸颊上找到任何五官的位置，就好像是在他们的脸上贴上了一层磨砂胶布一样。 一直看着他们模糊的脸颊，会让刘旺觉得有些瘆人。要是一不小心看到了他们的眼睛，他又会觉得浑身不自在，马上慌慌张张地将视线转移。 因为他知道，他们根本就不会看自己，他们只是在看自己身后的空气而已。 过了许久之后，刘旺觉得，眼睛非常疲惫，都快要睁不开了。 他坐到马路边的草垛上，旁边还坐着一个穿着橙色衣服的清洁工。 清洁工把手机横过来拿，弯着腰，眼睛埋到了屏幕里，一副标准的打游戏姿势。 刘旺闭上眼睛，休息一会。耳边传来噼里啪啦的游戏里打斗的声音。 他转头看了一眼那个清洁工。那个人的嘴角不断抽动着，一副骂骂咧咧的样子，可是刘旺却听不到他的声音。 就和其他所有变成影子的人一样，他们的声音都像被黑洞吞噬了，传不到刘旺的耳朵里。他相信，这绝不是他的耳朵出了问题。 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他才发现，阳光正一点一点地变暗，原本纯净透明的空气中，突然多了一丝丝杂质，像是一缕缕深紫色的烟雾。 脑海中的噩梦与现实在一瞬间交汇，他抬起头，果然在天空中发现了那个令人望而生畏的黑色太阳。 难道是自己在草垛上休息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吗？刘旺用手掐了掐自己的脸颊。 好痛，这不是梦。 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没有人追他，他的呼吸并不急促，心里也没有那种激烈的紧迫感。但是黑色太阳给人的压抑感觉却是一模一样的。 他觉得自己不能在一个地方久坐，他害怕沉重的压抑感会让他再也站不起来。 可是大街上的其他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天空中发生的骤变，他们仍旧该低头的低头，该奔跑的奔跑。 或许，他们根本就看不到这个世界的变化，他们的眼中只有面前那个方寸大小的屏幕，那是他们的世界，是他们的一切。 刘旺继续在诡异的大街上走着。那些深紫色的烟雾在人群中穿来穿去，越来越壮大。 他经过一家餐厅，发现那里聚集了很多的深紫色烟雾。餐厅靠近大路的那一侧，有一个包厢，里面坐满了人。哦不，应该说，飘满了影子。 饭桌上是五光十色的菜肴，饭桌周围是一圈五光十色的发光的砖头。 他们有的人将发光的砖头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然后将各种各样的菜夹到自己的小碟子里，然后一边看着屏幕，一边自顾自地吃着。 有的人手里一直拿着发光的砖头，服务员每上一道菜，他们都会抢先拍下来，仿佛这样就可以把那道菜据为己有，然后再一张张发到朋友圈里面去。 也有一些比较会交际的人，他们站起身，从每个人身边走过，与每个人都寒暄几句。刘旺原以为，他们会拿着酒杯，一个一个敬过去，没想到他们却是拿着手机，一个一个加过去。 他看了下时间，还早，自己也不饿，不如再逛会吧。 第62章 难得碰上这样诡异的事情。他本来想用手机把所见所闻拍下来的，可是拍下来又怎么样呢？拿给谁看呢？没准又会被当成疯子。 再说，这么明显的事情，能看到的人自然能看到，看不到的人即使是看到照片也不会相信。 一个人逛街和一个人待在家里，对于他来说都是一样的，寂寞而已。只不过在外面虽然压抑，但至少不会孤独，因为有那么多人像他一样，低着头，把玩发光的砖头。 经过一排饭店的时候，本该从里面传出来的浓郁的饭菜香不见了，它们或许都被空气中浮动的那些深紫色气体给吸收了。 黑太阳出现以后，这个世界显得更加安静。刘旺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还是白天，它应该马上变暗然后伸手不见五指才对。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被深紫色云气包裹的球体，它一边不断向外散发着气体，一边辐射着像太阳一般的光和热。只不过那些光比较暗。 他现在看到的世界，就像是戴上墨镜看到的一样。 刘旺是学理科的，但是他却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眼前的现象。他只能骗骗自己，告诉自己正在做一场非常接近现实的梦，所以他的感官和触觉才会这样真切。 忽然，身旁飘过一阵浓郁的花香味。那股味道来自从一旁走过的一个女孩。 刘旺觉得有些惊讶，他本应该闻不到别人身上的味道的。 他不自觉地朝那个女孩走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个披散着长发的女孩，女孩的个子很高，快和刘旺差不多了。 她穿着紧身的黑色牛仔裤，身材高挑，背影看起来有些纤瘦。 像她这样高个子的女生并不多见，而且她的身上还散发着一股让刘旺觉得有些熟悉的味道。 他的思绪回到一个洁白的房间，一张洁白的床上。床边坐着一个穿着橙色大棉袄的女孩，女孩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细密的长发垂落双肩，如星河从九天坠落。 “可我就是喜欢你啊，你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那个女孩坐到他的床边，手中的茶杯里还冒着热气。 “我说过，我不想将就，你不要再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了。” “你不打算告诉她了吗？”女孩的眼眶中噙着泪水，声音有些柔弱，让人心疼。 “嗯。这样对她，对我，都好。”刘旺闭上眼睛，像是将所有的情绪都吞到了肚子里，“我的伤，要休养好几个月，所以不得不休学留级。如果她知道的话，一定会很担心，她一定会分心来照顾我。但是我不需要她来照顾我，我只想她能好好地过好原本的生活，不要因为我而顾此失彼。她不属于我，她不应该为了我打破原本平静的生活。” “所以呢……你以为你能瞒得了多久？”女孩低着头嗫嚅道。 “我需要你帮我。”刘旺认真地看着她。 “我该怎么帮你？” “不要让她知道，想办法让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瞒着她。” “我又不是神，这我怎么做得到啊？”女孩有些为难。 “我相信你可以的，能瞒多久便瞒多久。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去找楚文浩帮忙。”刘旺淡淡地说道，没有任何语气，像是和尚在念经。 思绪一转，刘旺又回到了自家的客厅，不过此时此刻的他正狼狈地趴在地上，双脚不停地抽搐和翻转着，将地上的毯子卷得乱七八糟。 他的右手哆哆嗦嗦地伸在半空中，手指的方向上，有一个女孩高挑的背影，她正一步一步慢慢地朝门走去。 她的眼泪顺着雪白的脸颊一颗颗滑落，像断线的珍珠，嘀嗒嘀嗒地落在地上。可是她没有回头。 因为她已经为了他回了太多次的头，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即使是推门出去后，她也只是背过身，用手在后面将门轻轻合上。 就在门将要合上的那一瞬间，刘旺从缝隙间看到了她落寞的背影。尽管那个背影有些透明，但他还是将它深深地烙印在了自己的脑海中。 在那一刻，记忆中的背影和现实重叠。 没错，就是那个女孩。 刘旺一下迈开了步子，朝女孩走去。如果他可以跑，他一定会扔掉拐杖，飞一般地向她跑去。可是他不能跑。 他只能大喘着气，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地接近她。越靠近她，她身上散发的那股花香味就越浓郁，到最后简直要将刘旺完全吞噬掉。 她的背影越来越清晰，就在触手可及的位置。刘旺伸出手，想要拉住她的手臂，可是没想到，手刚一触碰到她的身体，便穿了过去，什么也没有抓到。 刘旺在原地愣了一下，才回想起来，那个女孩已经变成了影子，自己是摸不到她的。 发愣之际，前面的女孩又走出去了几步。他再一次迈开步子追上去，这一次他走得更快了。 他想要追上那个女孩，走到她的前面去，然后看一看她的脸颊。 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不来不及和她道别，她就将自己背影，永远地留给了他。 他不甘心，所以那个时候他在她的身后拼命地呼喊，可是她没有任何回音。 他想要冲上前去抓住她，留住她，可是他却不争气地摔在了地上，怎么爬也追不上她离去的脚步。 她走了，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渺无音讯，唯一留下来的，是地板上那些让人心碎的泪痕。 他想象不出她离去时绝望的脸颊，因为心痛的感觉总是打断他的思绪。 在那之后，他唯一的念想就是，再见那个女孩一面，然后认真地和她道别并说一声对不起。 那个女孩现在就在眼前，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现在他不能再倒下，他必须这样一直咬着牙跟上她。 他知道，喊叫是没有用的，因为她一定听不到。 快步行走了一段路之后，他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黑色太阳带来的昏暗天空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在这种精疲力竭的时候格外明显。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多远，也许下一刻他就会被路上的井盖给绊倒，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现在应该不会有人来救他，因为所有人都变成了影子，所有人都无视他。即使他摔在了马路中央，也不会有人理他。 他不知道那些在马路上开动的车辆是不是影子，如果不是，万一他摔在路中央，可真的要去阎王那里签个到了。 所以他一定不能摔倒，他一定要像个疯子一样坚持下去。 也许是老天跟他开了个玩笑，那个女孩走着走着就爬到过马路的天桥上去了。 还好天桥是有电梯的，不然刘旺真的是要骂人了。在电梯上的时候，他也正好可以休息一下，多喘会气。 那个女孩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正靠近扶手站立着，一双长腿像公路上的栅栏一般笔直。 刘旺又想起了彼时在洒满阳光的操场上，那个女孩手握班旗，带领班级方阵从主席台前经过的情景。她昂首挺胸，健步如飞，围栏外的男生无不为之侧目。 然而那个时候，刘旺的眼中只有陈艺欣一个人。因为他的心很小，小到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东西。 也正因为如此，当他小小的心被一些他所不愿的东西充斥着的时候，他也就变得不再是他了。 他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把自己弄丢的了。他也忘记自己被遗弃在哪里了。 或许那里是一望无际的荒原，或许那里有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又或许，那里除了黑色的太阳，深紫色的云气，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没有愿意抬起头来看他一眼的人。 刘旺的心里有一种预感，只要追上那个女孩，看到她色如凝脂般的脸颊，心里的阴霾就会烟消云散，然后他就能把迷失的自己找回来。 女孩走下电梯，继续沿着百货商场的步行街走着。 刘旺跟着她，渐渐走到了整个城市最繁华最喧嚣的地方。 可是除了音响和喇叭里的叫卖声，除了广场中央喷泉的水落到池子里的声音，除了高楼上翻滚的海报声，除了远处偶尔会传来的汽笛声，他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 那些被过滤掉的，是女人的高跟鞋踏在地上的声音，是人们轻声交谈说笑的声音，是服务员在门口招揽顾客的吆喝声，是顾客和店员纠缠不下的谩骂声…… 那些人的声音，都去哪了？ 刘旺看不清楚他们的脸，但他知道，他们一定都在说话。他们几个几个聚在一起，在广场上星罗棋布。 失去声音的他们，看起来十分寂寞。仔细想想，也许是自己失去了声音，也许是自己十分寂寞。 他们各有各的事情，忙碌着，奔跑着。如果闲下来了，就拿出手机随便看看。这种时候，对他们来说，手机是填补零碎时间的最好方式。 所以发光的砖头不再是砖头，而是一个亲密的朋友，它比任何人都要懂你。 每当刘旺拿出手机，在主界面之间来回切换的时候，这个朋友仿佛在告诉他，亲爱的，你很寂寞。 刘旺找不出可以替代它的人，如果曾经有，那也被他弄丢了。 他现在正要找回那些被他弄丢的东西。 那个女孩经过中央喷泉的时候，停住了脚步。她驻足观望着那些被洒向空中的泉水，它们在空中绽开一朵朵洁白的浪花，虽然转瞬即逝，但是却留下了行人的阵阵惊叹。 哦，刘旺他现在根本听不到别人的声音，那些惊叹声都是来自识海深处的回忆。 那时候，另一个喜欢穿宽大运动装的女孩经常将他拉到这里，沐浴着迎面而来的水雾的清凉。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孩这么喜欢在这里玩。她的脸上总是挂着大大的笑容，像一朵迎着太阳绽放的向日葵。 他很少从那个女孩的脸上看到其他的表情，即使是难过，她也总会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那个喜欢比剪刀手，拥有一对浅浅的小酒窝的女孩，是他心底的一支永不凋谢的花朵。 然而就在前不久，他亲自拿起罩子盖在了她的头上，美其名曰为了她好，却将她独自一人留在了看不见光的雨夜中。 她，现在又在哪里？ 刘旺突然又有想要拿出手机，在主界面之间来回切换的冲动。他知道，想一个人的时候，是最寂寞的。 他用自己的左手按住了右手，不让它从裤袋中掏出那块砖头。可是拐杖却摔倒在一旁。 他还不能蹲下身，只能弯腰去捡，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搞不好摔跤了，又要回到床上多躺几天。 而且，他现在已经回不去了。昏暗的天空，黑色的太阳，深紫色的云气，还有那些不会抬起头来的人们，每一个都提醒着他，自从踏出门那一刻起，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要么生存，要么毁灭。要么找到自己，要么迷失在人海。 站在喷泉下的女孩似乎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她久久地伫立着，像一尊雕像，背影却有些落寞。 刘旺觉得，这应该是个机会。 即使他们之间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但他知道，那些人不过是影子，他们无法阻止自己前进的脚步。 他只需要一步一步向前走着，走到她的身边，没有人可以成为他们之间的障碍。 可是寂寞的感觉却如烈火般在心中燃烧，右裤袋里像着了火一样滚烫。但那绝不是因为刘旺忘记清理后台应用导致机身发热。 灼热的感觉让他迈不开步子，他痛得快要吼出声来，可是他咬着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因为他知道，不会有人听见的。 也许只要靠近喷泉一点，就不会那么烫了吧？ 可是事实恰好相反，随着他离那个女孩越来越近，裤袋里的温度也越来越高。 寂寞的感觉，为什么在自己快要接近答案的时候越来越刻骨？ 除非，那个答案是错的。 喷泉下的女孩终于又扭动她的双腿，开始向别处走去。 刘旺来不及思考，继续跟了上去。 第63章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这样慢悠悠地跟到什么时候，每次快要追上的时候，裤袋中的灼热又让他不得不慢下脚步。 他跟随那个女孩在人影中穿梭，忽然发现，在自己没有察觉的时候，那个女孩的手中多了一块发光的砖头。 她低着头，像周围的其他人一样，沉浸在屏幕中的世界里，脚步也因此慢了许多。 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刘旺加快了步子跟上去，遇到其他人挡在前面也没有管，直接横冲直撞地走过去，反正他们都是透明的影子。 在这时，他觉得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身旁闪过。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娇小的个子，清爽的短发，一身红衣。他记得这个背影。这个背影他再熟悉不过了。 上学的时候，他每天一抬头就能看到那个女孩的背影。那是他的前桌小彤。 小彤的影子与他擦肩而过，缓缓走向原本他经过的那个喷泉。 他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只是看着她的背影恍惚了一下后，他又转过身，继续去追那个女孩。 等等，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追上那个女孩？他突然感觉有些紧张。 即使追上了她，变成影子的她又能跟自己怎么样呢？ 刘旺原本坚定的心突然有些动摇，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因为刚刚小彤的匆匆经过带来的奇怪感觉吗？ 到底是哪里奇怪呢？ 他回想了一下刚才小彤经过时的情形。她就那样迎面走来，穿过他的身体，没有其他任何动作。由于看不清楚她的脸颊，所以直到他转过身看到她的背影的时候，刘旺才认出了她。 等等，既然她是迎面走来的，那么一直在向前走的那个女孩也一定会碰到她。可是他并没有看到他们两人有任何交互。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有交互？那个女孩是谁，为什么自己想不起来了？ 刘旺抱住自己的头，面目狰狞。跟了她这么久，连她到底是谁都不知道，那为什么要跟着呢？ 自己在人群中走了这么久，慌慌张张，寻寻觅觅，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抬起头，看到的依旧是一片昏暗的天空和一个黑色的太阳。整个世界，像被放置在一个黑白照片里，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泛黄。 可是，他不能停下来，一旦停下来，他就会忘了自己在哪，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忘了自己是谁。 他必须要去寻找一个答案，而那个答案，就在不远处。 他又一次迈开了步子，朝着渐渐远去的那个女孩走去。很快，他就在一家咖啡厅前看到了她。 她站在店门前，若有所思，但更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刘旺一步一步朝她走去，裤袋里的温度又在一点点地上升，回忆也如失控的洪水，在他的脑海中疯狂地肆虐。 曾经有一个女孩，每天到自己的班级里，假装跟自己的前桌打打闹闹，实际上却一直在用她的余光扫向自己。 在一个安静的下午，学子园里还飘着淡淡的花香，那个女孩从身后抱住了自己，一股温暖而安详的感觉在心底里涌动，还有她的发香，浓郁得让他有些陶醉和窒息，可惜那天后来刮了大风，将香味都吹散了。 她是一个很有气势的女孩，每一个男生都将她当作女王和女神供着。可偏偏她却对自己十分无奈，在自己面前，她几乎从来都没有过架子。 还有，她好像很喜欢吃旺旺仙贝，每一次来自己班级的时候，她都会带上几包，随手丢在自己的课桌上。有时候一不小心还会砸到自己脸上，她却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跟前桌聊天。 好像以前还问过她一个问题，为什么她喜欢吃仙贝，而不是雪饼。 等等，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她的名字是…… 林若雪！ 刘旺终于想起来了。 所以当她和小彤擦肩而过，没有说任何话的时候，他感觉很奇怪。两个关系这么好的闺蜜，怎么会像陌生人一样，完全当作没看见呢？ 刘旺排除了两个人闹矛盾而不和的可能，因为这样的作风并不符合她们的性格。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自己所看到的和正在经历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它们都是虚无缥缈的，都是假象。 刘旺又一次抬起头来看了看昏暗的天空，然后掐了掐自己的手臂，确定这不是在做梦。 那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呢？如果不是存在于梦中，这样超现实的现象又该怎么解释呢？ 随着口袋里逐渐升温，刘旺感觉自己的脚步越来越沉重。直到最后，他实在无法忍受下去，站在了离林若雪一米远的地方。 “若雪。”他试着开口叫了一声，声音沙哑，听起来非常别扭。 由于太久没有说话，一张口，他就感觉嗓子有些干涩和疼痛。他的语调听起来也有些奇怪，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忘了该怎么说话了。 面前那个身材高挑的女孩依然沉默地站着，没有任何反应。她一直抬着头，看着咖啡厅的招牌。 刘旺有些好奇，顺着她的目光往上看去，咖啡厅的招牌上是用艺术字体写的“星语心愿”四个字。 他的心里忽然颤抖了一下。星语心愿，是一部很老的电影，也是一首插曲的名字。刘旺曾经告诉林若雪，自己很喜欢来这家咖啡厅，倒不是因为这家的咖啡有多好喝，而只是单纯地因为它的名字。 就像学校附近有那么多的奶茶店、甜品店，而刘旺偏偏忠爱在不起眼的街角的那一家，不为别的，就因为它的名字里有“一心”，谐音“艺欣”。 也许，如果有人问他，世界上可爱美好的女孩子有那么多，为什么他偏偏喜欢陈艺欣，他也会回答:“不为别的，就因为她是陈艺欣。” 刘旺重新收回视线。林若雪依旧站在那里，驻足观望。 她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她是林若雪，她不是影子，她没有忘记自己。 刘旺将手伸进口袋里，一把抓住了那个滚烫的砖头，在自己的手将要被烤熟之前，迅速地将它丢了出去。 带着炽热温度的砖头，在空中划过了一道优美的曲线，像车祸那天从他的手中脱落一般，远远地摔到了地上。 他终于摆脱了那个东西，感到全身一阵轻松，像要飘起来一样。 他迅速飘到了林若雪的面前。 这一次，他看到的不是模模糊糊的影子，而是林若雪白皙而精致的脸颊。 “若雪？”他再一次开口，声音依然很奇怪。 再一次见到她的感觉，就好像获得了重生一般，让他全身都精力充沛。 林若雪不再看招牌，而是低下了头，眼神依旧冰冷。 刘旺又向前走了几步，走到离她很近的地方，试探性地伸出手，想要去剥开她两颊的鬓发。 可是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在害怕。他害怕自己这样一手下去，摸到的又是空气和绝望。 虽然她的脸颊真真切切地就在眼前，可那仍旧是一团透明的影子，只是不那么模糊而已。 他最终还是放下了手。 林若雪的影子却突然笑了笑。 刘旺心里一震。 自己绝对没有看错，她刚才笑了一下。 “若雪？你听得到吗？”他急忙开口问了一句。 面前的那个女孩终于抬起头来看向了他，像是刚刚在春天苏醒的小草一般。 刘旺激动地冲上前去想要抱住她，却扑了个空，差点踉跄地摔了出去。 失望的感觉一下子涌入他的怀中，让他浑身冰冷，像置身无边的冰天雪地。 他调整了一下身体，重新站稳，呆呆地看着对面的另一家店。 如果自己刚刚获得了重生，那么现在自己一定又死去了。这样的生命，比蜉蝣还短暂和渺小。 “你要找的人，不是我。” 一个声音幽幽地传来，刘旺记得，那是林若雪的声音。 他猛地转过头，却发现原本站着林若雪的那个地方，现在空无一人。 他突然意识到，刚才那个声音，并不是从身后传来的，也不是从四面八方。 而是，自己的内心。 你要找的人，不是我。 那我要找的人，到底是谁呢？ 刘旺愣在原地，口中一直重复着那句话。 林若雪消失了。他确定她不是走开了，而是消失了。 天空依旧那么昏暗，他像是迷失在大海上的冒险家，无助而迷茫。他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前往何处，等待着他的又会是什么。 他只是拖着疲惫的身躯，漫无目的地在步行街上行走。他的身边人来人往，繁华喧嚣，可是那些都与他没有关系。 其实他觉得他不仅应该听不到他们的声音，而且应该连看也看不见他们才对。看到他们，只会提醒他，自己有多么孤独。而他们，似乎也正是为此而存在。 第64章 刘旺觉得，如果再在人群中像孤魂野鬼一般穿梭，自己一定会疯掉的。或许他早就已经疯了，不过是怎么疯的他也忘了。 他走出广场，依旧是车水马龙、繁华无比。公路两旁都用围栏隔了起来，上面放了一些盆栽。 想到马路对面，要么走天桥，要么走地下通道。 刘旺选择了地下通道。通道入口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卖唱老头，他面前的碗里装了不少硬币。 穿过地下室，来到马路对岸。那条街上有一家特别的餐厅，餐厅的对面是一个寂静的公园。这里应该是这一带最安静的地方了。 刘旺经过那家餐厅，现在正是饭点，里面的人很多，想吃饭估计得排队挂号。不过他也没打算进去。 他隔着玻璃，看向了一个靠落地窗边的座位。那里正坐着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对面是一个英俊的男生。男生不停地往女孩的碟子里夹菜，女孩一脸幸福地一口一口将它们吃掉。 他们看不见自己，即使自己走进去，偷吃一点东西，或者拍拍女服务员的屁股，他们也不会发现。不过自己怎么会这么无聊？ 那个双马尾的女孩，跑到男生的身边，用自己的手臂环住了他，将他埋进自己的胸口。 刘旺的心里忽然一震。他转过头去，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顺着人行道，他走向了马路对面的公园。他可能是第一次，在白天来到这里。 他以前喜欢在晚上出来，到这里散步，顺便刻意制造一些偶遇。晚上在幽静的地方散步，内心也会变得非常澄明。他享受独处的感觉，可是他并不喜欢孤独。 独自散步的问题就是，不得不忍受孤独。后来渐渐的，他就习惯了，习惯了一个人坐在大树底下发呆，习惯了一个人踩着枯叶和落花，习惯了一个人在路灯下顾影自怜。 然后他不再孤独，而是寂寞。他觉得，所有人都是寂寞的。至少那些在大街上面行色匆匆、奔波忙碌的人，是寂寞的。 因为孤独，大家低下了头，然后变得寂寞。即使是一群人聚在一起，孤独被群体驱赶，但是寂寞却如空中弥漫的深紫色云气一般，在每个人的心底渗透。 那些一同随风飞扬的叶子，或许来自同一个枝干，但最终，它们还是飘到了不同的地方，落到了不同的叶子身边。 白天的公园和夜晚一样寂静。严格上来说，它还算不上是公园。只是多了几条石板铺成的小路的绿化带而已。 也许正是因为它太过简陋，所以长久以来，一直无人问津。就连最最偏爱阴暗角落的小情侣们，也都很少光顾。可能小情侣还是有的吧，只是不会让人发现而已。 刘旺晃到了一棵阔叶树下，那里有一盏路灯，一条长凳。记忆中的柔和灯光，一下子温暖了他的视线。 “你……” 刘旺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那个女孩，她的脸上又多了一行晶莹的泪珠，缓缓滑向那对浅浅的小酒窝。 陈艺欣轻轻地松开了环住他的手臂，慢慢睁开眼睛，眼里还闪着泪光。 “你先别说话。”她用食指附在了刘旺的唇瓣上，“我知道你很惊讶。你不许生气。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什么？”刘旺的声音还有些颤抖，他与陈艺欣之间，只隔着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昏暗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晚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像一首情歌。 “你会嫌弃我吗？”陈艺欣的声音带着哭腔，她低着头，没有去看他的眼睛。 “我……我怎么会嫌弃你，你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女孩。”刘旺颤颤巍巍地说道，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比划着，不知道该往哪放。 “真的吗？你真的不嫌弃我？”陈艺欣抬起头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嗯，不会的。”刘旺小声应道。 “那你做我男朋友吧。”陈艺欣的眉毛往上扬了扬，像是跳起了舞蹈。 “可……那……楚文浩怎么办？”刘旺有些口吃，他有点懊恼自己的嘴笨。 其实他不是嘴笨，他只是太紧张了，心里早就想好的话到了嘴边就变样了。 “不要再提他好不好，我跟他分手了。”陈艺欣撇过头去。 “好，不提他。” “那你……算是答应了吗？”陈艺欣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他。 “我……” “难道你已经不喜欢我了吗？”见他犹豫了，陈艺欣提高音量问道。 “不不不！”刘旺一听着急了，立刻拼命地摆手。 “不喜欢我就算了。”陈艺欣故意激他一下，低着头偷笑。 “不不不，我是说我喜欢你！”这一次他没有口吃，语气铿锵有力。 “嗯，我也喜欢你。”她抬起头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旺仔，男朋友，你好。” “你……我……” “哎呀，你怎么又这样啦？自然点。”陈艺欣一边说道，一边将胳膊重新搭到了他的肩上。 刘旺又是一愣，过了好久身体才不抖了。 “你还真是，随心所欲啊。”他叹了口气，笑着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陈艺欣将他拉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上一秒刚刚和别人吃饭，下一秒又换另一个人当男朋友。” “喂，话也不能这么说。也许上一秒的我已经死了，这一秒的我，因为你而获得了重生。”陈艺欣趴到刘旺的肩上，望着他说道。 刘旺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愣愣地坐在那里。 “旺仔，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花心啊？”陈艺欣小声地问道。 “为什么？” “因为，我刚和楚文浩分手，马上又和你在一起了。你会不会觉得，我是把你当作了他的替代品？” 刘旺转过头，正好对上陈艺欣的视线。昏暗的灯光让她的脸颊有些模糊，不过她的眼睛却像是在发光一样明亮。 “无所谓啊。只要能够陪在你的身边，无论以什么身份，我都很满足。” “旺仔……” “我……不太会和女孩子相处，但我会试着加油的，一定不让你失望。” 那一刻，刘旺的眼中像有浩瀚星辰。 陈艺欣没有说话，两行泪珠从眼角轻轻滑落。她笑了笑，点了点头。从此，她的心里只住着他一个人。 刘旺重新坐到了那个长凳上，身边空着一个寂寞的位置。 为什么那个位置空着呢？原本坐在那里的人去哪了？他抬起头，看向昏暗的天空，仿佛在质问它。可是没有人给他答案。 第65章 所以他要自己去寻找答案。 “你要找的人，不是我。” 那个人，她又在哪里？会不会像我一样，在茫茫人海中漫无目的地寻寻觅觅？ 他伸出手，摸向自己的右裤袋，扁扁的，里面什么也没有。他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把那个东西扔掉了。 扔了就扔了吧，现在自己是彻底的一个人了。 为什么自己永远是一个人？美好和温暖总是那么短暂，大多数的时候，人都是孤独的、寂寞的。 凭什么这样？ 刘旺踏着青石板，在绿茵间穿梭。那些算的上是阳光的东西，从林叶间的缝隙投射下来，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影子。可笑的是，连那些影子都总是成双成对的。 是谁让自己变成今天这副模样的？是谁打破了自己原本美好的生活？ 他本该在校园里，与同学们一起埋头学习，他本该与喜欢的人，每天卿卿我我、互相勉励，他本该迈开双腿，大步流星，他本该在洒满阳光的小路上，悠闲自在。 可是他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偏僻无人的地方，莫名其妙地走来走去？ 大马路上，来往的车辆一直络绎不绝，却没有人愿意在这个地方停下油门。 刘旺从假山上走了下来，慢悠悠地踱步到路边。他的头突然一阵晕眩，不过他没有让自己失去意识，努力地保持清醒。 一辆银白色的轿车突然停在了路边，掀起一阵翻滚的热浪，空气里还带了些许尘埃。 一个手拿皮包的绅士从车上走了下来，快步跑到刘旺身边。 “你还好吧？”那个绅士关切地问道。 刘旺刚才一直捂着头，没有看到他。听到他的声音后，刘旺心里一震。 自己怎么可能听到别人的声音呢？他们不都是路人吗？不都是NPC吗？为什么会主动跟自己说话？ 他抬起头来，看到一张中年男人的脸颊。那张脸颊轮廓清晰，眉目分明，连鼻梁上的黑头也清晰可见。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不是影子。 刘旺有些难以置信，他揉了揉眼睛，又定了定神，那个男人还是在自己眼前。 “你还好吧？需不需要我送你去医院？” “送我去医院？” “嗯，你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 “不用麻烦你，我没事的。”刘旺冲他摆了摆手，又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不麻烦的，我开了车，很快就能到。” “开车？”刘旺突然抬起头，吓了那个男人一跳。 “是啊，我开车路过的。”他用手指了指自己停在路边的那辆银白色轿车。 刘旺看向那辆车，眼神渐渐变得犀利起来。 记忆中，也有那么一辆银白色的轿车。它的汽笛声像唢呐一般尖锐刺耳，它开过的时候，会带起一股强烈的风，让人的耳膜生痛，它撞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没有任何感觉，只是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不再属于这个世界。 记忆与现实重叠。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现在的地步了。 “你还好吧？”那个男人见刘旺发呆，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刘旺转过头来，瞪着他，眼神像是凶恶的野兽。 “那辆车，是你的？”他的语气冰冷，让人听了不自觉地颤抖。 “是……是啊。”男人似乎也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正打算少管闲事，找个借口溜走。 可是刘旺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你干什么？”中年男人有点害怕，倒不是害怕刘旺的身板，是害怕他盯着自己的眼神。 那种眼神，像是来自炼狱的恶魔，正张开着血盆大口，将要吞噬世间的一切。 “你心虚了？”刘旺的语气依旧冰冷，他抓紧男人的手臂，向前走了一步，拐杖已经被他丢在了一旁。 “心虚什么？你是不是有毛病啊，我好心说要送你去医院，你像个鬼一样抓着我干嘛？还不松手。”男人有些急了，使劲想要挣脱刘旺的手，可是越用力，刘旺抓得越紧。 “好心？哈，多亏了你的好心，我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他的手一用力，将那个男人的手臂扭到身后，然后把他按在了地上。 “啊啊啊！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放开我，我要喊救命了啊！”男人痛苦地趴在地上，另一只手不住地拍打着地面。 “哈，你觉得，我要不要把你弄成我现在的模样？”刘旺踩在他身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的力气，身体上的疼痛在那一刻全都不见了，他只感到全身火烧一般地愤怒。 “小伙子，有话好好说啊，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趴在地上吃土的男人已经放弃了挣扎，用哀求的语气说道。 “没有误会！我今天就让你付出代价。” 刘旺说罢，一脚踹在他的后背上，原本双手撑着地面，打算站起来的男人被他踢得紧紧贴到地面上去了。 “啊啊啊，你这个混蛋！”男人似乎也怒了，拼了命地掰开刘旺的脚，一把从地上翻身起来。 刘旺的反应也很迅速，他只踉跄了几步，又立刻冲上前去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的领带拽了下来，不过自己也由于后坐力向后倒去。 男人见势一把将他按在假山上，死死扣住他的手腕。 “你这个混蛋，你今天不跟我说清楚，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男人的眼中布满血丝，表情也因为愤怒而极度扭曲。 好心帮忙，却莫名其妙被人打了，换作是谁心里都会不痛快。而刘旺似乎认定了他就是开车撞自己的人，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呵，很好。我也正想说，我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刘旺一头朝男人的胸口撞去，将他从小土坡上顶了下去。 男人打了几个滚，嘴里叼了不少的草和泥巴，身上也全是湿漉漉的草根。 他还没站起身，刘旺已经跨到了他的身上，对着他拳打脚踢。他只能用双手不停地护住自己的身体，一点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刘旺紧握着拳头，渐渐有些麻木，脑海中浮现的却一直是一个女孩的笑脸。那个女孩对着他比剪刀手，像螃蟹一样。她的两颊有一对浅浅的小酒窝，让人不饮自醉。 “旺仔，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 “旺仔，你是旺仔，所以我请你喝旺仔啊！” “旺仔，其实你可以不用那么严肃的，你笑起来很可爱的。” “旺仔，又下雨了。你在做什么？我可没有想你。” “旺仔……” 回忆像一面玻璃，被一辆银白色的轿车撞碎了，从此他的天空只有黑色的太阳。 “你去死吧！死吧！死吧！” 刘旺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在男人的身上。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因为体力透支而虚脱，刘旺晕了过去。 第66章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感觉浑身都是酸痛的，双手双腿好像都不再属于自己了一样。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他又闻到了一股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 难道，那一切都只是一个梦境吗？其实自己根本没有出院，变成影子的人群，昏暗的天空，诡异的声音，那些都是假象而已？他很想这样骗自己。 他想坐起身，可是他发现自己如今连动弹的力气也没有。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间投射进来，温暖而明亮。又是新的一天。 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上好像压着什么东西，软软的，像一团果冻，又像是一个巨型的热水袋。 他勉强扭过头去，从被窝里探出脑袋。 阳光轻轻地洒在她的发梢上，在她的眉宇间留下一点点别致的光晕。她缓缓起伏的肩膀与那均匀安详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流淌着温暖的情歌。 细密的额发轻轻搭在她的侧脸上，显得她的脸颊格外小巧玲珑。那一对若隐若现的小酒窝，在清晨的阳光中十分妩媚动人。 刘旺一下子紧张到无法呼吸，他大喘着气，眼睛中也渐渐多了一丝光芒。 那个人，那个令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孩，现在就安详地躺在自己的床边。 他没有再去揉眼睛或者是掐自己的脸，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定没有做梦。梦里的她和现实中的她是不一样的。梦里的她，从不会让他像现在这样紧张激动和心潮澎湃。 可是没过一会儿，他的心里又充满了不安。她为什么要在这里？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刘旺使劲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他只隐隐约约地记得自己在假山上突然觉得身体不舒服，后来的事情都模模糊糊的，不太真切。 想着想着，身上那团柔软的果冻突然扭动了一下。陈艺欣伸了个懒腰，细长的手臂却一不小心刮到了刘旺的鼻子。 “哎呀，旺仔，你醒了！”她赶忙扑上前来，双手搭在刘旺的胸前。 “嗯。”刘旺避开了她的视线，撇过头去。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两个人再一次见面，会是这样一副情景。虽然现在他不是木乃伊了，但是身上仍缠着一些绷带，头发仍旧乱得像个鸟窝。 “旺仔，你饿不饿啊，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买。”陈艺欣笑着问道。 果然，像她这样的女孩，每天醒来的第一个表情，就是笑，比窗外的太阳还要灿烂的笑。 没有镜子，刘旺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他知道那一定是非常惨不忍睹的。 “随便吧。”他淡淡地说道，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这个家伙打发走，省得她一直盯着自己看。 “哼，你是想赶我走对吧？”陈艺欣双手叉腰嘟着嘴，“你的小算盘已经被我看穿了！” “你在high什么？”刘旺白了她一眼。 陈艺欣弯下腰，在床底下翻找什么东西。 “当～当当当（你懂的）！”她突然拿出一大包旺仔小馒头，还有两罐旺仔牛奶，“我早就准备好咯！” “呃……” “我们一起吃呀！”她将小馒头的包装撕开，递到刘旺面前。 第67章 “你吃吧。” “不行啊，我们要一起吃。你不是很喜欢吃的吗？”陈艺欣又将身子扑了过来，送来一阵淡淡的花香味。 “你先吃吧。”刘旺依旧是冷冰冰地说道。 陈艺欣一脸狐疑地抓起了一把小馒头往嘴里送，嘎吱嘎吱地咬了起来。刘旺见了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吃小馒头又不是吃薯片，一颗一颗慢慢吃，让它们在嘴里融化了再咽下去，这样才能尝到它的香甜。” 没想到陈艺欣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差点将小馒头喷到他的脸上。 “你管我啊！”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往嘴里丢了几颗小馒头。 刘旺则是一脸无奈。 “唉！我突然想起来了！你是不是现在动不了，没什么力气啊？”陈艺欣又扑了过来，刘旺本能地往后靠了靠。 “是啊。” “原来如此，你干嘛不早说，跟闷葫芦似的！”陈艺欣又抓了一把小馒头出来，递到他的嘴边，“来来来，我喂你。张嘴，啊～” “太多了。” “那我一颗一颗喂你，这么矫情！”陈艺欣嘟了嘟嘴，将一颗小馒头塞进了他的嘴里。 刘旺已经很久没有吃到小馒头了。过年的时候，爸爸买的那一大包零食里面好像就有，不过不知道被他扔到哪里去了。 “好吃吗？”陈艺欣注视着他，认真地问道。 “嗯。”刘旺点点头。 “一会儿我来帮你理理头发吧，弄得乱七八糟的。”陈艺欣笑着望向他的头顶。 “不用了。”刘旺感觉有些不自在，撇过头去。 “没事的，你再糗的样子我都见过了，别害羞。”陈艺欣对着他一脸坏笑。 而刘旺则是一脸懵逼地看着她。 “你怎么会在这？”他终于开口问道。 “这个……” “我又怎么会在这？” 见她一反常态、吞吞吐吐的，刘旺不禁有些怀疑。 “这个问题，我们等一会再说，好吧？”陈艺欣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又塞了几个小馒头到他的嘴里，像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堵住他的嘴。 “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刘旺的嘴里含着小馒头，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和搞笑。 “哇，你这个声音好可爱！”陈艺欣伸出手去捏了捏他的脸颊。 刘旺的脸很瘦，只有薄薄的一层皮。 “去。”刘旺别过头去，“不许碰我。” “为什么不许碰啊，你是我男朋友，我不碰你谁碰你？”说罢她又要将魔爪伸了过来。 “我们已经分手了。” 陈艺欣的手僵在半空中，许久后，才慢慢地收了回去。 “我……我从来都没有同意呢。”她的神情有些低落，“我们，有很久没见了吧。” “是啊。”刘旺叹了口气。 一别几个月，天气转暖，春天又至。往日种种像老电影一般在他的脑海中倒映，渐渐拼凑出陈艺欣纯真的笑脸。 “我那天跟你说过了，我全部都知道了。我说过，我会来找你的。”陈艺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神清澈，像一汪泉水。 第68章 刘旺却始终避开她的视线，眼神游离，不知是在逃避过去，还是逃避现实。 “没想到，我们再见，会是这样一副情景。” 口中的小馒头好像突然没什么味道了，刘旺直接一颗颗将它们咬碎了吞下去。 “旺仔，如果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理我了？”陈艺欣的眼眶中噙着泪水，像快要决堤的水坝。 刘旺不忍心去看她，所以一直低着头。 “旺仔……你还会记得我多久？……”陈艺欣突然趴到被子上啜泣了起来。 “记得你多久？这话是什么意思？”刘旺有些困惑，伸出手来搭在了她的脑袋上。 陈艺欣没有说话，只是趴在雪白的被子上，她的背脊和肩膀随着她的哭声起起伏伏。不一会儿，被子上就湿漉漉的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还没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刘旺有些着急，他用手轻轻拍了拍陈艺欣的肩膀。 “旺仔，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那个伏在床上的女孩突然抬起了头，她的眼睛红得像番茄，眼角、脸颊、鼻梁，到处都被眼泪浸湿，一缕鬓发沾了眼泪，贴到了她的嘴唇上面。 刘旺第一次见陈艺欣这样不顾形象地哭，有点讶异，同时也更加意识到刚刚她的那句话的古怪。 “什么事情？”刘旺将她嘴唇上的头发拨开，擦了擦眼泪。 “就是……不论怎样，都不要忘记我。”陈艺欣的语气中还带着哭腔。 “说什么傻话呢？”刘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心底里忽然又萌生一种恐慌。 “你答应我好不好？永远不要忘记我，就算我不做你的女朋友，就算连朋友都不是，你也不要忘记我，不要忘记我好吗？”陈艺欣很着急，语气十分激动。 “等……等等！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忘记你？”刘旺心底的恐慌越来越重，开始有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可是陈艺欣似乎并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仍旧自言自语般地在那说着。 “旺仔，你知道吗，从你醒来那刻起，我看到你看我的第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你没有忘记我……只要你没有忘记我，其他的事情怎么样都行。我希望你以后每次醒来，都能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什么样的眼神？猴子看到香蕉的那种？”刘旺想缓缓她的情绪，故意逗道。 “喂，我是认真的！你又不是猴子，我也不是香蕉。” “可是你挺香的。” “去！”陈艺欣笑着撇了撇嘴。 “到底发生了什么？”刘旺的表情又恢复了严肃。 陈艺欣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一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你还没有答应我呢。”她的声音很低，夹着厚重的鼻音。 “好，我答应你。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刘旺认真地看着她，眼神里写着坚定。 “拉勾勾。”陈艺欣伸出小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刘旺的嘴角微微上扬。 “幼稚。”他拉过了她的小指，然后用大拇指按在了她的大拇指上。 “你可千万要记得啊，不许忘了我。”陈艺欣小声嘟囔着。 第69章 “好啦，我都答应你了。现在该轮到你了。”刘旺一本正经地看着她。 陈艺欣低下了头，两只手搁在被子上面摆弄来摆弄去。 “嗯？”刘旺有些奇怪，示意她说话。 “旺仔，你还记不记得，你晕倒之前发生的事情？”陈艺欣抬起头来，认真地问道。 “我……记不太清楚了。”刘旺拍了拍脑门。 “你有没有看到过，或者听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她继续追问道。 奇怪的东西？ 刘旺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黑色的太阳，周围是昏暗的天空，还有一些诡异的深紫色云气。想到这里，他觉得心里一阵压抑，胸口一下子闷得让他想要歇斯底里地大吼。 还有那些行走在大街上的人们，他们每一个人都低着头，每一个人都不曾瞥过他一眼，就好像，他自己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后来，他莫名其妙地把自己的手机给摔了，当时竟然还觉得非常过瘾，想来真是不可思议。 “我……” 刘旺犹豫了，他不想把这些告诉她，他害怕她把自己当成一个疯子。不过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已经疯了，只是自己仍不甘心面对，面对世界，面对陈艺欣。 “旺仔，你有什么想说的，都告诉我吧。”陈艺欣抓起他的手，温柔地说道。 “我……” 正在他吞吞吐吐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三个男人走了进来，一个穿着白大褂，另外两个穿着西装。他们的相同点就是，看不清楚脸。 刘旺只知道那是三个男人的影子，却怎么也看不清楚他们的脸颊，好像他们的脸上蒙上了一层薄雾。这与那天他在大街上看到的人群一模一样。 陈艺欣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与他们交谈。他们的嘴张张合合，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刘旺特意凑上前一点，却也听不到那三个男人的声音。陈艺欣的声音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他刚醒吗？”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穿西装的男人问道。 “嗯。”陈艺欣朝刘旺使了个眼色。 刘旺看了一眼那个说话的男人，觉得他的身影有些熟悉，可是却想不起来他是谁。 男人叹了口气，看上去有些失望。 “叔叔，你别担心，他只是刚睡醒，没准过一会儿就能想起来了。”陈艺欣轻声说道。 “但愿吧。”男人扭过头去，看向了走在最后的那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真是抱歉，给您添麻烦了，您的医药费我会承担的。” 那个男人微笑了一下，颇有绅士风度。 “这不是他的错。请不必自责。” “医生，他……还能治好吗？” “不好说。他这个阶段，应该没有人可以与他交流。”穿白大褂的男人扭头看向陈艺欣，“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众人都看向她。 “我也不知道……”陈艺欣的眼神有些暗淡，忽然又明亮了起来，“我见他一醒来，就跟他说了几句，然后就发现，他好像还记得我。” “那可真是幸运啊。我们尝试了好几天，都失败了。”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有一天晚上，他说梦话的时候，提到了你的名字。” 第70章 陈艺欣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她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那个躺在病床上的男孩。他又重新缩回被窝里，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医生，他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啊？”陈艺欣焦急地问道，手有些发抖。 “由于精神上的问题，他的记忆会受到影响，尤其是长期记忆。还有，他可能会在自己的世界里看到或者听到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那些都是来自现实生活的影射。” “所以呢？” “所以，必须要24小时照看好他。会陷入这种情况的人，内心一定有难以释怀的负面情绪，或者是对这个世界的敌视。在极端情况下，他有可能会做出伤害他人或者自己的行为。x先生比较不幸，正好被他攻击了。我觉得，你还是离他远一些比较好。” 听到这，陈艺欣的脑袋一下子垂了下去，像一朵焉了的花儿。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会这样……他那么乐观开朗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呢？”陈艺欣难以置信地摇着头，眼泪又在她的眼眶中打转。 “他是太压抑了。一个人如果总是把积极的情绪释放给别人，然后将消极的情绪留给自己，久而久之，心理就会产生扭曲。情绪是需要宣泄的，不管是哪种。有时候，一个人看上去越快乐，其实他的心底越寂寞。我相信，你是懂他的。” 陈艺欣用袖子抚了抚眼泪，又忍不住啜泣起来。 她想到刘旺向她提出分手的那个晚上，窗外一直下着雨，她的眼泪也一直流。她现在觉得，会哭泣，何尝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至少哭着哭着，心里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伤害别人的时候，其实最受伤的人，是自己，所以没有人愿意去主动伤害别人。那么，提出分手的时候，他的心里，又是怎样地伤痕累累呢？ 那样一个寒冷刺骨的夜里，她以为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委屈的人，好像全世界都抛弃了她。所以她拼命地哭着，直到黎明破晓，滚滚的泪水随着细雨逝去，不留痕迹。 可是那些哭不出来的人，却已默默承受了太多。 “早点放下，未尝不是件好事。”医生劝慰道。 可是这个年纪的人，血液里总流淌着一股不服输不认命的傲气。越是不被认可的，就越要去做。 况且，叫她放下，怎么可能呢？又不是牛奶罐头，喝完了就随便放下。 “医生，我想留下来。”陈艺欣清澈的眼眸中透着光芒。 那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像是愣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你想清楚了？” 陈艺欣点点头，眼神坚定。 “你说过，他现在没法和任何人交流。但是他还记得我啊，我是唯一一个可以跟他说话的人。如果我也走了，那么他的世界里，岂不是什么也不剩下了吗？” 她重新坐到刘旺的床边，看着那个呼吸平稳的男孩，眼中是说不尽的温柔。 “你现在，再也没法赶我走了。” 女孩嘟着嘴，两颊上的小酒窝若隐若现，眼里却蒙着一层轻纱。 刘旺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梦里，他看到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医院的一个办公室里，陈艺欣与几个医生起了争执。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们要对病人负责的！”一个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的医生大声叫道。 “那你们目前有办法吗？”陈艺欣的语气也毫不退让。 “这位女士，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但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留院看护治疗。” “他又没病，治疗什么？治不好你们打算怎么做？把他送去精神病院吗？” “极端情况下，不排除这个可能。” “你！”陈艺欣有些生气，差点要举起一旁的杯子丢了过去，“他只是有些心理问题而已，心病还需心药医，我一定可以让他从阴影中走出来的。” “他这种状况，已经不是简单的心理问题了。” “我们觉得，就这样让他出院，对他人、对社会，都会有潜在的威胁。而且，你执意要带他回去，很有可能把自己陷入一个危险的境地。上次那个开车的绅士，出于好意想帮助他，却被他给狠狠打了一顿。你还记得吧？” 陈艺欣心里一懵，好像突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向后踉跄了几步。 “我们一定会尽我们最大的努力的，请你放宽心，回去吧。”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一步缓缓走回了病房。 病床上的那个男孩，正捧着一个手机，神情专注。 “你在做什么呀？”陈艺欣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 “打游戏呢。你要不要一起？”刘旺没有抬头。 “我不会打游戏，我看你玩吧。”她走过去，坐到他的床边。 画面上花花绿绿的，各种各样炫目的光线相互交织，没看一会儿，眼皮就变得有些沉重。陈艺欣一个不留神，脑袋往前倾，撞到了刘旺的肩膀上。 “哎呀对不起！没弄疼你吧？”陈艺欣紧张地揉了揉他的肩膀。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有点困。”她又补充说道。 “我倒希望你是故意的。”刘旺小声嘟囔着。 “什么？”陈艺欣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医生怎么说？” “……” 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暗淡了下来，没有说话，也不再去看他。 见她这个反应，刘旺已经猜到了结果。陈艺欣的脸上从来都藏不住事情，不像他。 “不说算了。”刘旺继续低着头打游戏。 “他们说你再治疗几天就没事了。” “真的？”刘旺疑惑地看着她。 “对啊。旺仔，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呀？”陈艺欣挤出一丝微笑。 “唉。”他叹了口气，将手机搁在一边。 “怎么了？” “你不用每天都来看我的，我早就没事了。” 陈艺欣的眉头皱了皱。 “你什么意思？又想赶我走是吧？” “不是。” “那是？” “我已经耽误你太多时间了。” 陈艺欣的眉头重新舒展开来。 “所以你就不告诉我你出车祸的事情？所以你就想把我从你身边赶走？” “我是为你好。” “呵，为我好？多么冠冕堂皇。”陈艺欣有些激动，她第一次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 刘旺有些惊讶，又重新低下了头。 “对不起。” “别跟我说对不起。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刘旺沉默了，他从被子里伸出手，抚了抚她的脸颊。 她的眼泪却又掉了下来。 “我知道。可是，这样的我，不配。” “别这么说。”陈艺欣扑到他的怀中，“只要是你，就足够了。” 刘旺觉得有些不自在，他缓缓将陈艺欣从他的怀中推开。 他可能已经忘了，怎样去拥抱一个女孩。 “过几天，我接你出去。”陈艺欣望着他，脸上全是泪痕。 刘旺皱了皱眉头，胸口突然一阵绞痛。 “今天晚上，我就睡在这了。” “又睡在这？” “不行啊？” “没有必要的，我可以照顾好自……” 己，还没有说出口，陈艺欣的食指已经搭在了他的嘴唇上。 “旺仔，外面下雨了，你听。” 刘旺静下声，连呼吸也放慢了。 只听见窗外传来嘀嗒嘀嗒的雨声，还有风吹过树梢时发出的沙沙声。世界一下子变得如此安静。 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她的脸上虽然写满疲惫，可是她的眼睛里依旧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旺仔。” “嗯？” “我喜欢你。” 刘旺愣了一下。 这个丫头又要干嘛？ “然后呢……？” “什么然后？” “这就完了？”他一脸困惑。 “就是……突然想说而已。”陈艺欣趴在床沿，小声呢喃道，“你……喜欢我吗？” 刘旺有些不解。 “干嘛……突然这么问？你返璞归真了吗？” 陈艺欣苦笑了一下。 “旺仔，你的确变了。” 旺仔，如果换作以前，当我一遍又一遍问你一些幼稚的问题的时候，你一定会一遍又一遍地把我搂进怀中，温柔地回答我，说你喜欢我。 我要的不是一个简单的答案，我要的是你的真心，你的陪伴。可是，现在它们却变得那么奢侈。 你虽然记得我，记得你曾爱过我，但是你已经忘了，爱一个人的感觉。或者说，你已经不知道，怎样去爱一个人了。 我不知道你还会记得我多久。但是相比那些已经被尘封的人和时光，我已足够幸运，不再奢求更多。 我会一直等你，直到你能重新爱我，直到你能够回到我身边。那些对你来说已经是模糊影子的匆匆岁月，就由我，来替你守护。 原来，我也会一不小心闯进你的梦中吗？梦里的我，一定牵着你的手，在那洒满阳光的操场上奔跑，像个傻子一样。 我来找你了。 晚安。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存在感——孤岛之外》，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第71章 夕阳在天边留下最后一抹火红的霞光，然后，大地开始沉沉地睡去。路灯，在这个时候亮了起来。 “早点回去吧，小心着凉。”楚文浩脱下他的外套，慢慢靠近她。 “你先走吧。”陈艺欣避开了他，“我待会去趟医院。我已经，好几天没去看他了。” “你为什么那么执着？”楚文浩叹了口气，重新把外套披在身上。 “是啊，为什么啊？……我也不知道。”她看向夜空，有几颗星星已经开始闪烁了，“你呢？你又何尝不是呢？” “我啊？呵呵。”他苦笑了一下，“执着，那是因为值得啊。” 陈艺欣愣了一下，缓缓转头看向他。 “你后悔吗……当初？”许久，她开口问道。 “后悔有什么用呢。如果……他没有出现，你会和我分手吗？”楚文浩认真地问道。 “会，但不会那么快。”陈艺欣不假思索地答道，语气坚定。 “为什么？” “因为，是他让我明白，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这样啊。” 楚文浩重新低下了头，沉默着。昏暗的灯光在他的脸上留下寂寞的光晕。 许久，他站起身。 “我该走了，我还要去送餐。” “再见。” “再见。” 陈艺欣也站起身，背对着他，独自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嘴中活泼的“拜拜”变成了沉静的“再见”？那些随风而去的激情和热血，会不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再次苏醒呢？ 那个时候，我希望我还在你的身边，说着俏皮的情话，陪你打闹，陪你疯狂，陪你看每一天的日升月潜。 “转院了？转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不知道？”陈艺欣在护士站焦急地问道。 “前几天刚刚转走的，转到xx精神病院去了，地址在这里。”护士小姐递给她一张字条。 “精神病院？”陈艺欣觉得眼前一黑，险些向后倒去。 “你没事吧？” 她扶着桌子，站稳了脚，眼神由一开始的惊讶变成难以置信，然后很快转为了愤怒。 “我看……你们才应该全部送到精神病院去！！”陈艺欣咆哮了一声，吓了那个护士一跳。 她急忙冲出医院，跳上一辆出租车，奔向纸条上所写的地址。 车子在弯弯绕绕的盘山公路上转了几圈，终于在一处幽静的建筑群旁停了下来。 “请问，刘旺在哪个房间？”她一下车就冲到前台问道。 “刘旺？是前几天刚刚转进来的那个吗？”护士翻了翻桌上的簿子。 “是是是。”陈艺欣急忙点点头。 “他在406。不过，这么晚了，最好还是不要去打扰，要探望的话，等到明天吧？” “不，我一刻也等不了，我要见他！” 陈艺欣一路小跑，来到了四楼。走廊上有一些长凳，一些穿着邋遢的老头子横七竖八地到处躺着。 她捏着鼻子，小步走到406的门口，轻轻敲了一下门。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骂骂咧咧的声音，她突然有些害怕。 一个光着膀子的老男人拖着拖鞋来给她开门，一见到她，眼睛就一亮。 “嘿哟？又来了一个年轻的，还是个女的？来来来，快进来跟哥们几个玩玩。”老男人一脸无耻的笑，露出两排又黄又黑的牙齿。 “我是来探病的。”陈艺欣不理他，自顾自地往里走。 里面还有一个老头，正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眼皮一动不动。 “探谁啊？探我啊？我在你身后呢。”老男人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陈艺欣瞪了他一眼。 “大叔，前几天刚转进来的那个小伙子在哪啊？” “哦，探他啊。”老男人点了一根烟。 她这才意识到，地上到处都是烟头和烟灰，房间里也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烟草味。 她记得刘旺非常讨厌烟味，一闻到烟味就气血上冲，心情浮躁。这个家伙一看就是个烟鬼，刘旺和他住在一起，肯定没少受罪。 “他在阳台上。”老男人朝她呼了一口烟圈，戏谑地笑着。 她皱了皱眉头，又朝阳台上跑去。 推开阳台上的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夜幕，还有一些山体的轮廓，相互映衬下，宁静而又寂寥。 阳台上一片漆黑，刚开始的时候，她什么也看不见。她在墙壁上四处摸索着，终于找到了开关。 一开灯，角落里传来惊吓声，她身子一颤，回过头去，看到一个男生正抱着头蹲在地上，身子还有些颤抖。 她的心忽然一紧，眼泪却在落下来之前就风干了。 缓缓向他走去，几步之隔，咫尺天涯。她在他的身前蹲了下来，轻轻伸出手去。 “我来了。” 她的声音小到自己都快要听不见了，但她知道，他一定可以听见的。因为他的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了。 男生缓缓地抬起了头，红着眼眶，没有说话。他们就那样望着彼此，时间好像静止了一般。 以前，他们也经常像这样望着彼此，什么话也不说，像两尊雕像。可是，这样的沉默，却胜过千言万语，让许多璀璨的誓言黯然失色。 只不过曾经，她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他的脸上写满温柔与深情。他们用眼神交换心事，用呼吸代替呢喃。 可是，那一切就如一场梦一般，在兵荒马乱的青春中，草草收场。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存在感——孤岛之外》，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第72章 一天早晨的时候，陈艺欣没有找到刘旺，就在医院里到处瞎晃。后来晃到了一个小亭子，才看到他的身影。 整个亭子都在一棵参天大树的荫蔽下，周围也长满了一些高矮不一的灌木。 “你在这干嘛？”陈艺欣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问道。 刘旺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眺望着远处的城市。 “你想回去对吗？我就是来接你的。” 他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空洞。微风撩起了他的额发，露出宽大白皙的额头。 “你在这，每天都做什么呀？”陈艺欣坐到他的身边，用胳膊蹭了蹭他。 这是她最喜欢的动作，无论是一起散步还是一起坐着，她都总喜欢用身子去蹭他，有时候用胳膊，有时候用脸蛋，像个淘气的小猫。 刘旺没有说话，也没有去看她，整个人无精打采，与那些生气盎然的植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厚重的上眼皮，沉沉地搭在眼球上，细长的睫毛像焉了的小草，无力地垂着，厚厚的双唇，没有光泽，还褪了一些皮。 “你……不想和我说话吗？”陈艺欣低下了头，小声嘟囔着。 她的发梢被一阵微风抚动，飘到了刘旺的脸颊上，在上面跳起了舞蹈，让他一阵酥痒。 他摇了摇头。 可是，这到底是表示不是不想说话，还是不想说话？他现在的心思，她越来越看不透。 “这里那么安静，你每天都可以打游戏刷动态，不用上学，不用烦恼，没有人打扰你，你应该挺逍遥快活吧？”陈艺欣开玩笑道。 刘旺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不快活吗？多少人都羡慕这样的日子，啥事都不用做，只需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己娱乐，自己开心，没有喧嚣，没有烦恼，多好。 “旺仔，我老了以后想要住到山里去。找一处无人的地方，盖间幽静的小房子，然后在房子后面种满大树，和我爱的人一起平平淡淡地厮守。这样，虽然我一辈子什么也没有留下，但是走了以后，却可以有一片绿树浓荫陪伴。我永远也不会寂寞。”她说话的时候，眼神中满是向往。 刘旺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耀眼的光芒在她的身上闪烁、跳跃。可是那些光芒，却怎么也照不到他的身上。所以他的身边是一片孤寂的黑暗。 “旺仔，你会陪我吗？” 这一次他没有再摇头，而是彻底地沉默了。 曾经许下过无数的诺言，他以为自己一定都可以做到。但是真正不得不放弃的时候，他也是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 “旺仔，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陈艺欣也不再去看他，低着头自言自语道。 她以为，他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可是，他突然开口了。 “等死。” 陈艺欣一惊。 “你说什么？”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等死，每一天，都是等死。”刘旺的语气十分冰冷，像是寒冬腊月里刺骨的风。 “你胡说什么？！”陈艺欣有些急了。 “刘旺，准备一下，马上去做电疗。”一个护士拿着手册过来点名。 “电疗？”陈艺欣一脸不可思议。 刘旺缓缓站了起来，拖着身子，一步一步往前挪动，像一具没有魂魄的傀儡。 陈艺欣突然跑过去揪住了护士的领子。 “什么意思？他又没病，做什么电疗？我看你们才有病吧？”她有些激动，原本甜美的脸颊上写满了愤怒。 “你干什么！”护士推开了她，“你是不是跟他待一起久了，也染上精神病了？我劝你最好赶快去做个检查。” “你！” 刘旺没有理她，缓缓从她的身旁走过。留下一个陈艺欣无助的背影。 等待的时候，时间的流逝仿佛变得缓慢。不知道在门口坐了多久，医疗室的门终于被推开了。 他静静地躺在白净的床上，被护士们推回房间。一路上，她都来不及好好看他。 刘旺闭着眼睛，脸上泛着油光。陈艺欣从包包里取出一张纸巾，轻轻按在他的脸上，从额头到脖子。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她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没有想到时光匆匆而逝，转眼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她还是留着细密的刘海，披散着齐肩的长发，他也还是那么英俊帅气，就像那年初见的时候一样。 刘旺微微睁开眼，看到了她。 “你还在啊。”他的声音有气无力。 “嗯，我一直在。”陈艺欣握住了他的手。 “我……不能再治疗了。”刘旺的声音有些沙哑。 陈艺欣心里一紧。 “为什么？什么意思？医生怎么说？” “你这丫头……一点都没变……问问题总是一连串地问。”刘旺笑了笑。 久违的笑容，虽然带点苦涩，但终于还是出现在了他的脸颊上。陈艺欣的眼眶顿时湿润了。 “你管我啊。”她嘟了嘟嘴，小酒窝若隐若现。 “是我自己……不想治疗了。”刘旺顿了顿说道。 “为什么啊？” “因为……” “嗯？” “我不想忘记你。” 陈艺欣的眼角有两滴泪滑落。 “每一次治疗，每一次吃药，都会让我忘记曾经的许多事情。我的脑子里，所剩不多了。虽然，我无法和那些人交流，但他们的样子，都在我的心尖滑过，变成我消逝记忆中的一滴水。我已经失去了太多，……我不能再忘了。” “刘旺，该吃药了。”一个护士推门而入，吓了陈艺欣一跳。 突如其来的打扰，让刘旺的心中一下子涌上一股怒火。虽然他看不清护士的样子，也听不见她的声音，但是他知道，正在专心听他说话的陈艺欣受到了惊吓。 他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将一个枕头朝那护士的脸上砸去。 “滚！滚出去！”他几乎要把嗓子都吼哑了。 “发疯了是么？我去叫医生来治你！”护士扔下药，朝外面小跑去。 陈艺欣见状一下子抱住了他。 “旺仔，你冷静点！没事的没事的，我一点事都没有。” 刘旺瞪着眼睛，手臂上青筋暴起，面目有些狰狞。 “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不管你是不是为了我。”陈艺欣贴着他的肩膀啜泣道。 刘旺的心跳渐渐平缓，他长舒一口气。 “旺仔，你是不是，不想待在这里？我带你走，我们马上就走。”陈艺欣拿起一旁的外套，披在他的身上。 “不行，我不能拖累你。”刘旺扭过头去，挣开她的手。 “不会的旺仔，这怎么能是拖累呢，你放心，我会带你离开的，再也不来这种地方。”陈艺欣有些激动，手忙脚乱地到处收拾东西。 “不行。”刘旺又推推搡搡地挣开了她的手。 “刘旺！”陈艺欣站起身大喊了一句。 他一下子愣住了，没有再动。 陈艺欣的脸上早就挂满了泪珠，像个小花猫。她大喘着气，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我爱你，所以我不会放弃你。你跟我走，不是拖累我，是成全我，你明白吗？” 刘旺没有说话，默默地低下了头。 “我知道……你已经不爱我了。可是你不能那么残忍，连让我陪在我爱的人身边都不允许。” “你爱的人，已经不在了。我不是他。”许久，刘旺缓缓张口，语气冰冷。 “我知道。”陈艺欣擦了擦眼泪，重新坐回他的身边，“你陪我一起，去把他找回来好吗？” 她的眼中充满期待，闪烁着光芒。刘旺觉得自己的左胸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跳动，那沉睡已久的心灵，似乎正在慢慢苏醒。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存在感——孤岛之外》，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第73章 陈艺欣将刘旺带出了医院，回到了她的住处。 这一年，她要高考。为了自由安排时间，她选择了通校，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处房子住下。 由于家境宽裕，房子住得也还不错。刘旺一进门，就闻到一股花香味。他往客厅里一看，茶几上摆着一个花瓶，里面插了各色的花朵，虽然他都不认识，但是闻起来还不错。 屋子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客厅看起来有些空旷，但是陈艺欣的房间里却琳琅满目，各种各样的玩偶和抱枕随处可见。 陈艺欣从椅子上拿起了一个黄色的玩偶，蹦蹦跳跳地跑到刘旺身边。 “呐，这个给你！” 刘旺接过那个玩偶一看，是露着两排洁白牙齿的海绵宝宝。咦，自己为什么还记得这个动漫人物？ “你看他，笑得多开心啊！就让他每天陪你一起睡觉吧。”陈艺欣笑着，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刘旺突然觉得，面前的女孩跟海绵宝宝好像，脸上总是挂着灿烂的笑容，总是给人带来开心和快乐。 “好。”他点了点头。 “那你也笑一个嘛？”陈艺欣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这种话，不应该是流氓调戏女孩的时候说的吗？” “我还就是流氓了！”陈艺欣踮起脚，伸手挠了挠他的头发。 “哦。”刘旺木讷地看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 “唉～你这个家伙啊～算了，我去点个外卖，你回自己房间休息吧。”陈艺欣又蹦蹦跳跳地走了出去。 刘旺好奇地环顾了一下她的房间，然后也跟着出去了。 “唉对了，还没问你想吃什么呢？”她突然转过身扑上来问道。 “我……和你一样吧。”刘旺愣愣地挠了挠头发。 “OK。”陈艺欣躺到沙发上，拿起手机开始点餐。 “累坏了吧你？” “哪有，我一直都精力充沛的！只是这样躺着比较舒服。你如果累的话可以回房间先睡一觉，到时候我叫你。” “我不累。这是我这么长时间以来，最轻松的时候。”刘旺长舒一口气，眉宇间柔和了许多。 陈艺欣一听，马上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扑到他身边。 “是因为我吗？”她的眼睛有些调皮，眨呀眨，像星星。 “也不完全是……” “我不听！”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艺欣立马冷哼了一声，躺回沙发上去。刘旺有些懵逼，呆呆地看着她。 “我们吃肉丝面好不好？医院里的菜太素了，吃得我牙都快掉了。” “好，听你的。”刘旺不自觉地笑了笑。 这微妙的表情却被敏锐的陈艺欣捕捉到了。 “呀！我又看到你笑了！”她再一次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你看错了。”刘旺扭过头去。 “妞，给爷再笑一个。”陈艺欣戏谑地笑着，用手把他的脸转了回来。 “臭流氓。” “哇，你骂我？” “哼。” “那你晚饭别想吃了，我一个人吃两碗。”陈艺欣嘟了嘟嘴。 “你是应该多吃点，太瘦了。”刘旺打量着她瘦削的肩膀，还有那双筷子一般的腿。 “瘦又怎么样，你还不是抱不动我？”陈艺欣像是回想起了什么，噗嗤地笑了出来。 刘旺突然想起来，有一次和陈艺欣在操场上打闹的时候，她一不小心崴了脚。刘旺抱起她朝医务室走去，却在穿越足球场的草坪的时候，被一块石子给绊了一下，然后自己和怀中的陈艺欣都摔到草坪上去了。幸亏他反应及时，一手搂着她，一手撑住地面，这才没有压到她的身上，否则以她的小身板，早就被压成馅饼了。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我都说过好多次了，那只是个意外。” 陈艺欣却沉默了，她静静地抬头凝望着他，眼中有清泉流转。 许久后，她才开口:“原来，你都还记得。” 刘旺也是一愣。 是啊，都记得，和你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都还记得。 叮咚—— 门铃被按响了。 应该是送外卖的到了。 陈艺欣蹦蹦跳跳地跑去开门，仿佛隔着门，她已经闻到了食物的味道。 “是你啊？要不要进来坐坐？” 她在与那位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外卖小哥说话。刘旺有些好奇，探出头瞧了一眼。那个外卖小哥身材高大，看上去有些熟悉。 陈艺欣把他领了进来。他从箱子中取出两碗冒着热气的精致的肉丝面，摆在茶几上。 “慢用。” 刘旺一直盯着他看，却始终分辨不出他的脸，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 “旺仔？你怎么了？”陈艺欣见他有些奇怪，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刘旺回过神，眨了眨眼睛。 “他是？” “你不记得了？”那个身材高大的男生疑惑地问道。 “嗯，他好像忘记了许多人和事。”陈艺欣语气平淡。 肉丝面的香味很快在客厅里散开，让人垂涎三尺。陈艺欣早就抓起筷子开始往嘴里送了。 而刘旺却还一直皱着眉头苦苦思索。 “你是……？” “楚文浩。”那个男生坐了下来，声音有些低沉，“你好啊。” 他向刘旺伸出手。 恍惚中，思绪倒回一个雨夜。那天，刘旺心情不好。他点了一份外卖当晚餐，可是送餐小哥来的时候，他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颊，只知道他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 如今，记忆和现实又一次重叠，楚文浩的面颊渐渐浮现出来，像是拨开了一层云雾，露出朦胧的远山。他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 他看上去依旧是那么憔悴，好像几天几夜没有睡觉，整个人无精打采。 “原来，那天晚上给我送餐的人，是你啊。” “对，是我。你想起来了啊？那天你看上去很奇怪。” “哪里奇怪？”陈艺欣和刘旺异口同声地问道。 “说不上来，但感觉你好像很痛苦，眼神也十分空洞。而且，你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刘旺有些讶异。他记得那一晚，自己跟陈艺欣聊了很久，聊到忘了自己是谁。 那一晚，还下了很久的雨。在无尽的漫漫长夜中，有人失声痛哭，缠绵悱恻。 陈艺欣轻柔地将手搭在刘旺的肩膀上。 “都过去了。” 刘旺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今天还会更好几章 (本章完) 第74章 许久，他又抬起头来问道:“话说，你怎么当送餐小哥了，兼职赚钱充游戏吗？” “哈哈。”楚文浩苦笑了一下，“你应该还不知道吧。” “什么？” “我被学校开除了。” 刘旺一下子愣住了，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为什么？” “因为屡教不改啊……段长亲自来查封黑网吧。”他说得毫无语气，像是已经看淡了，“反正书也读不进去，何必浪费时间呢？早点出来混吧。” “喂！你说话注意点，这里可还有两个好学生呢。”陈艺欣嚷嚷道。 “是是是，你们是好学生。好学生请慢用，我走了。”楚文浩说罢便站起身。 “这就走了？不再坐一会儿？” “哈哈，我很忙的，得抓紧时间，迟到了要赔钱。” 他笑着向玄关走去，转身关门的时候，对他们挥了挥手，最后一眼余光落在了陈艺欣的身上，有几分依依不舍。 时间，改变了许多人。 也有一些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变。 “你很难过吧？那个时候。”刘旺看着一直低头吃面的陈艺欣，问道。 “才没有呢。他活该。”她的眼眶有些红。 “他毕竟，曾是你的男朋友啊。”刘旺说得很轻。 “是么……我都快忘了。”她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汤，“我和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谁都没有真正走进彼此的心里。” 刘旺有些出神，他的思绪又开始到处乱窜，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我们以后，不要去说他了好吗？” 刘旺点了点头。 吃完晚饭后，他独自走到窗台，向远处望去。城市里的灯火将夜空照得和白天一样明亮，只有到了寂静的深夜，才会有几颗孤独的星星缀在天上。 “也许，我才是那颗想要靠近月亮的星星呢？” 脑海中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他的左胸口一紧。 他向天空张望着，却没有看到月亮，有些失望。 陈艺欣收拾好桌子，走到他的身后。 “在想什么呢？”她拍了拍他的后背。 “你为什么不问:在看什么呢？” 陈艺欣笑了笑。 “因为我懂你啊。” 她笑得很得意，很自豪，一对小酒窝格外引人注意。 “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用眼睛是看不到的，必须要用心去感受，去思考。”她走到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刘旺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一样，但是他一时想不起来。 “怎么突然说出这么深奥的话？” “这个道理，还是你教会我的呢。” 两人对望着，背景是深邃的夜幕。 “我？” “嗯。和你在一起之后，我懂了很多的道理，也成熟了许多。” “可是……” “什么？” “我怎么就是觉得，你丫就一小屁孩呢？”刘旺笑了起来。 “喂！”陈艺欣拍了一下他的头，娇嗔道。 “那个……我觉得我还是不要住这里了。” “啊？”她的表情突然僵住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打你，是我的错！你别走，你就住下来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打你了！” 看着她焦急可爱的样子，刘旺的心里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暖暖的，十分舒服。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嫌弃我家吗？还是嫌弃我？”她紧紧地抓着刘旺的手臂，生怕他跑了。 “傻瓜。” “嗯？” “我没有嫌弃你。我只是觉得，不太方便而已。就比如说，我现在想洗个澡，可是却没有换洗的衣服。” 陈艺欣怔了一下，突然捂着嘴笑了起来。 “笑什么？”刘旺白了她一眼。 “你可以穿我的呀～”她用狡黠的眼神看着他。 这次轮到刘旺怔住了。 “开……开什么玩笑。”他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哈哈……其实，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陈艺欣笑着望着他。 “准备好了？” “对啊，我可是蓄谋已久的哦！” “……” “对了！想起个事情！”陈艺欣突然兴奋地蹦了起来。 她抓起刘旺的手，把他牵到自己的房间里。 “什么事？”刘旺有些不解。 只见陈艺欣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盒子。盒子里放的是两件款式一样的衣服，上面的图案正好是一套。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问过你衣服的尺码？”陈艺欣将其中一件大的取了出来，在他身前比划了一下。 刘旺皱着眉头，努力回忆着。他突然想起了一首歌，《我不愿让你一个人》。 优美的旋律在脑海中响起，一些他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想起来的事情，忽然如老电影一般，一幕幕地在眼前倒映起来。 他想起，他曾经在一个寂静的公园中，对一个女孩许下的诺言:“我不愿让你一个人，我想让泪痕从你的脸上消失。” 他仿佛看到，在无人的商业广场中，一个寂寞的女孩独自徘徊，黯然神伤，眼泪在她的眼眶中打转，还没来得及滑落，就被凛冽的寒风给吹散了。 他仿佛看到，情人节的街头，男男女女出双入对，而那个女孩却只能和她的闺蜜一起到处瞎晃，脸上挂着笑容，可是心里却是苦涩无比。 “我……记得。”刘旺顿了顿，缓缓说道。 “记得就好！情人节那天，我跟闺蜜出去玩的时候，看到这套衣服，觉得很好看，你也一定会喜欢的，所以就买了下来。”陈艺欣说话的时候，眼神中散发着光芒。 “我……的确喜欢。” “哈我就知道！我们的品味是一样的。”她笑得更加灿烂了。 “一样幼稚吗？”刘旺白了她一眼。 因为那套情侣装上的图案，是海绵宝宝和派大星，他们的表情和动作都很滑稽很搞笑。 其实就算没有滑稽和搞笑的动作，光看到这两个动漫人物，凡是有一颗童心的人，都会忍不住微微一笑。因为他们是两个总能给人带来快乐和欢笑的家伙，他们也代表了一段青涩美好的回忆。 “嘻嘻嘻，情人节礼物，送给你。”陈艺欣的笑容很纯净，真的很像海绵宝宝。 刘旺犹豫了一下。 “我们……已经分手了。” (本章完) 第75章 靠！ 这个笨蛋，情商怎么变得这么低？总是坏人心情。陈艺欣在心里嘀咕着。 “你在说我坏话？”刘旺皱了皱眉头。 “哎呀！被发现了。”陈艺欣尴尬地笑了一下，果然还是瞒不住他的。 “我不管，反正就是情人节礼物，送给你的，你不能拒绝！”说罢，她将衣服塞进了他的怀中。 “这么霸道。”刘旺无奈地笑了笑。 “给你准备的衣服，你自己去房间的衣柜里翻翻。”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刘旺推出门去，“我要整整东西，你先去洗澡吧，我一会儿也要洗。” “好吧。” 刘旺洗完澡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他看了一下日期，今天是周日。这意味着明天陈艺欣要去上课，而自己又要无所事事了。 枕边的海绵宝宝笑得很傻，也很可爱。他笑容的温度一直没有变过，因为他是一个玩偶。人有时候还不如一个玩偶。 刘旺将他搂入怀中，脑海中不禁开始想象陈艺欣把玩他时的样子。也许她会和他彼此对望着，连笑起来嘴角的弧度都是一样的。 一年了，刘旺身上的伤早就好了。只是有些东西，好像再也回不到从前了。那些不经意间逝去的时光，就如同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变了。 “我没有变啊。” 陈艺欣的声音一直在他的脑海中回荡，无论他如何辗转反侧，那个声音一直都挥之不去。 “你要找的人，不是我。” 另一个声音又从记忆深处冒出来，与之交替响起。刘旺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炸开了。 她睡了吗？ 他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一点了。 应该睡了吧，明天还要早起去上课呢。 我要找的，到底是什么？ 昏暗的天空，黑色的太阳，深紫色的云气，一幕幕诡异的画面涌入他的脑中。尽管他死死地闭上了眼睛，可是那些画面却始终是他心底抹不掉的阴影。 寂寞的街巷广场，低着头的湍流人群，这个世界被分割成了一份又一份，每一个人都在属于他们的世界里徘徊、迷茫。 其实他们不过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一个自己为什么而活着的答案。 可是许多人，把自己都弄丢了，又如何去寻找答案呢？ 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自己，那是一段漫长而艰苦的旅程。 清幽的月光洒进屋里，在地板上留下斑驳的影子。刘旺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做梦，他看到月光中走出一个女孩，她有一对浅浅的小酒窝，脸上挂着微笑，清澈的眼神像缓缓流淌的泉水，在他的心底荡起层层涟漪，进而掀起惊涛骇浪。 陈艺欣走之前给他留了早饭。他一起来就看到了桌子上摆放的牛奶和饼干。 她走了。 刘旺看着那杯牛奶发呆，心里空落落的。 如果那一切都没有发生，自己现在应该和她一起去学校，坐在教室里听课刷题，备战高考，而不是待在屋子里发愣。虽然都很无聊，但前者更有意义。再说，能和她一起并肩而行，他也就别无所求了。 刘旺靠在落地窗旁，俯瞰着繁华的城市。只要站得够高，一切东西在眼中都会变成渺小的尘埃。 是否也有人在更高的地方俯瞰着我，而我也只是繁华中的一粒尘埃？ 我在奔跑，我在流浪，我站在这里，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人记得我？ 我要寻找的东西，到底在哪里？ 孤独的感觉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就快要将他吞噬。 不能再这样了，这样下去会疯的。 刘旺坐回沙发上。面前是一方木制的茶几，再前面是一台黑着屏幕的液晶电视。 他就那样坐着，过了许久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开电视。 他走到电视旁，要去按电源键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对看电视一点兴趣也没有。 自从几年前电脑和互联网兴起之后，他就再也没看过电视。也不知道小时候看的少儿频道里的几个主持人现在都怎么样了。 他重新坐回沙发上，从茶几上拿起手机。先打开，没有新消息，退到后台。再看看动态，刷新，再刷新，偶尔点个赞。然后看一下新闻、刷一下视频。还是很无聊？那就看一会微博。 每一天，都重复着同样的事情，以为自己在享受生活，其实不过是在打发寂寞。 打发寂寞最好的办法就是玩游戏。刘旺最终还是选择到另一个世界中去，那里每天都有新奇的事情，每一场战斗都需要调动他所有已经快要睡着的细胞。 人在专注的时候，就会忘记时间。当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那些烦恼和忧愁就无从钻空子。因为那个时候，你根本没有精力去思考自己。 不过，这并不代表那些所有的不好情绪全部都烟消云散了，它们只是像程序一样在后台运行着，积累着，一旦你大脑的CPU有了空暇，它们就会一股脑地涌进来。 陈艺欣下午放学后很快就回来了。她推开门，一眼就看到刘旺蹲在角落里，全神贯注地盯着手里的手机。 “嘿，旺仔，我回来了！” 她蹦蹦跳跳地走到桌子旁，放下两个塑料袋，然后把书包丢到沙发上。 “嗯。”刘旺没有抬头。 “你想不想我啊？”陈艺欣蹲到他的身前，冲他眨了眨眼睛。 可是他依旧看着面前的屏幕，没有抬头。 “想。我在打游戏，等我打完这局。” “哼。”陈艺欣嘟了嘟嘴，“一点诚意也没有，晚饭别吃了。” “别啊。”他好像打赢了，心情不错，“不能这么残忍。” “哼。”她从地上站了起来，撇过头去。 “你买了什么好吃的？”刘旺直接绕过她，向桌子走去。 “喂！”她觉得好气又好笑，也跟了上去。 晚饭后，两人一起坐在阳台的沙发上，看着夜空。 “旺仔。”陈艺欣首先开口了。 “什么？” “你就这么喜欢打游戏吗？” “不，一点都不喜欢。”刘旺不假思索地答道。 这个回答似乎让陈艺欣有些意外，她都准备好下一个问题了，就是那句非常经典的“游戏和我哪个重要”。可是他却偏偏不按常理出牌。 “为什么啊？男生不都应该挺喜欢打游戏的么？”她继续问道。 (本章完) 第76章 “它让我感到空虚，让我的心情变糟糕。” 深邃的夜幕像上帝的眼睛，洞察着世间的一切。在它面前，所有的人都是一丝不挂，掩饰和矫揉是没有用的。面对着夜空，人更容易袒露心声。 “那……那你还玩得那么起劲？”陈艺欣十分不解。 “因为有时候，它也可以让我感到满足，感到不那么空虚。除此以外，我找不到可以替代它的东西。” 刘旺的眼神，和夜幕一样深邃，让陈艺欣有些看不透。 “怎么可能呢？生活当中有那么多美好的事物，我们有很多的事情可以去做，为什么一定要靠打游戏来消磨时间呢？” “这不是消磨时间。” “那是？” “原本，我也是像你这样想的。后来我发现，其实玩游戏只是一个途径，一个方式而已。” “旺仔，我不太懂。” “人们真正想要摆脱的，是寂寞。”刘旺扭过头来，看向她，“如果有一天，我不再登录游戏，不再上，不再发帖子，不再给好友动态点赞，不再评论新闻和微博，那么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记得我吗？” 陈艺欣愣住了，倒不是因为他所说的话，而是因为他说话时的眼神。他虽然认真地看着她，可是他的眼睛里没有光彩，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 她曾在许多人的身上看到过这样的眼神，无论年轻人还是中年人。 “尽管我知道，沉溺于这些虚拟的世界中并不明智，可是我却离不开它们。”刘旺再一次将目光转到漆黑的夜空中，“因为，它们能让我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陈艺欣望着他，眼神复杂。 “旺仔。” “嗯？” “你跟别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在思考，在自省。而大多数人，根本就忘了思考。” “什么意思？” “你至少能够想到这一点，很多人只是随波逐流，得过且过。” 刘旺突然觉得，这个丫头也不完全是小孩子嘛。 “可是，想到又能怎么样？” “只有意识到了问题，才有可能去把它改正啊。”陈艺欣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还有，我有一句话想告诉你。” “什么话？” “我会永远记得你，把你藏在我的心里。”她的眼睛调皮地眨了眨，小酒窝也偷偷地冒了出来。 刘旺的心里一阵悸动，微张的唇瓣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左胸口有一股暖流在涌动，进而跑遍全身。他已经忘了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我……”刘旺说不出话，一个字拖了很长的音。 “嘻嘻，是不是感动得说不出话？没关系的。”陈艺欣笑了笑，缓解一下气氛。 “对不起啊。”刘旺只能想到这三个字了。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旺仔，我们去看电视吧！”陈艺欣突然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抓起他的手往屋里跑。 “我……我不看电视的。”刘旺解释道。 “那你就当是陪我看嘛！”陈艺欣依旧嬉皮笑脸的。 “你都高三了，学业挺重的吧？” “你放心，我作业都写好了。” 陈艺欣打开电源，将他“丢”到电视机前的沙发上，然后一屁股坐在他的旁边，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开始切换频道。 换着换着，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正在哈哈大笑的黄色方块。 “快看！海绵宝宝！”陈艺欣兴奋地蹭了蹭他的手臂。 “看这个？”刘旺有些不可思议。 “对啊！” “你今年几岁啊？” “三岁！” “……” 果然还是一个小屁孩啊。 刘旺摇了摇头。不过他很快就被屏幕上的色彩给吸引住了。 海绵宝宝又和派大星去抓水母了，结果被电得满身是包，到处乱窜。 陈艺欣边看边咯咯地笑着。刘旺很快就被她的情绪感染了。 派大星又是蟹堡王的第一个顾客，他点了一份美味蟹堡。大鼻子的章鱼哥总是一脸面瘫，而后厨里的海绵宝宝连挤个沙拉酱时都会面带微笑。还有见钱眼开的蟹老板，邪恶又可爱的痞老板，热爱运动的珊迪…… 每一个活灵活现的人物都有自己鲜明的特点，也都有属于自己的颜色。刘旺不禁去想，如果自己也是一个动漫人物，那么他会是什么颜色呢？ 像陈艺欣这种总是积极乐观、给人带去正能量的开心果，应该是和海绵宝宝一个颜色吧。 “啊哈哈哈哈……”海绵宝宝和派大星两个人又开始傻笑了。 “咦？旺仔！”陈艺欣突然拍了他一下。 “怎么了？”刘旺看向她。 “你的眉毛，舒展了许多呀！”她开心地笑着。 “是么……？”刘旺自己都没有察觉。 “对啊！我跟你说哦，以后心情不好的时候千万不要一个人憋着，你可以告诉我，也可以去找一些能给你带来快乐的事情去做。”陈艺欣凑到他的耳边说道，“无聊的时候，就看看动画片，省得胡思乱想，心情也会好很多。” “你……就是这么做的吗？”刘旺有些好奇。 “那也不完全是。”陈艺欣靠到了沙发上，“我心情很不好的时候，会直接抱着海绵宝宝哭，看着他可爱的脸，哭着哭着，就笑了。” 原来，那个玩偶是她难过时的陪伴。 “有一个晚上，我心情很低落，就抱着他哭，一直哭，哭到后来都睡着了。” 刘旺的心里一紧。他自然知道，陈艺欣说的是哪个晚上。 “我们都需要一个宣泄情绪的途径。哭，只是最简单的方式。可是，有很多人已经忘记怎么哭了。” 刘旺点了点头。 “总是压抑着自己，那不是坚强。”陈艺欣看向他，眼中有清泉涌动。 “我……” “旺仔，你可以都告诉我的，把你所有的不开心都说出来，我愿意和你一起承受，一起把它们全部消灭。” 陈艺欣的眼神认真而坚定，刘旺突然觉得一股酸楚的感觉从内心深处涌了出来。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跑回房间。 “旺仔？” 他关上门，趴在床上。 枕边是那个海绵宝宝玩偶，他依旧龇牙咧嘴地笑着。但是，上面曾经沾满了陈艺欣的眼泪。 刘旺将他抱在怀中，一种莫名的温暖从海绵宝宝身上传递过来，让他心安。果然，他的身上还带有一丝淡淡的花香。 刘旺的眼眶湿润了，可是那点眼泪还不足以从眼角溢出来。 小时候，我们哭着哭着，就笑了；长大了，我们笑着笑着，就哭了。 (本章完) 第77章 陈艺欣依旧每天早上都给刘旺准备好早餐，还会用便利贴写上一些需要交代的事情。 比如说，刘旺有时候需要去厨房洗昨天的碗，有时候需要打扫一下客厅或者卧室。他倒是乐此不彼，有事情做总比无所事事要好。 闲暇之余，他就躺在沙发上玩玩手机，或者看看电视，每一次看到海绵宝宝或者Tom和Jerry的时候，他总是会不自觉地笑起来。 为了不让他太过无聊，陈艺欣特别恩准刘旺可以进入她的房间，从书架上找一些有兴趣的书来看。 她房间的书架虽然不大，可是几乎都塞满了。主要以现代为主，还有一些散文诗词。 刘旺不喜欢看那些很厚的长篇，于是他就取了一本《小王子》来看。 他发现，书架上有好多版本的《小王子》，从最初的黑白插画本，到最近的彩色精装本，排放得整整齐齐。看来，这个丫头应该很喜欢这本书。 小王子有一朵玫瑰，他很爱她，可是最后却离开了她。小王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看日出日落，在他的星球上，一天非常短暂，短到根本都来不及做什么，一天就过去了。 刘旺想起自己曾经沉醉在虚拟世界里的时候，时间像手中的沙子一般看似尽在掌握，实则一点点地流逝。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天已经过去了，而他什么事情都还没来得及做。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往往看不到日出和日落，因为心底的悲伤和凄凉会蒙住他的眼睛。所以在他的世界里，天空永远是昏暗的。 只是最近，这片昏暗的天空中似乎突然出现了一道光芒。光芒之后，是海绵宝宝和派大星咿咿呀呀的笑声。 “嘿！” 刘旺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干嘛？”他扭过头看向陈艺欣。 “诶？你都没有被吓到的吗？”陈艺欣惊讶地看着他。 “你那么笨手笨脚，我早就听到了。”刘旺白了她一眼。 “哦……诶等等！你说谁笨手笨脚呐？！”陈艺欣坐到他旁边，对他一阵拳打脚踢。 “刚刚是谁在说话？”刘旺装傻，四处张望。 “哼。” 陈艺欣注意到了他手上的书。 “咦？你也喜欢看《小王子》吗？”她凑过头来问道。 “没有，我是第一次看。” “那你觉得怎么样？” “这应该不是简单的童话书吧？” “你把它当作童话书，它就是童话书。” 刘旺点了点头，会意一笑。 “今天你怎么空着手回来的？”他向她身后看了看，什么也没有。 “干嘛？我吃好饭回来的，你就自生自灭吧。哈哈。” “喂！”刘旺无奈地笑了笑。 “骗你的，我没吃。今天是周五，我们一起去买菜吧。”陈艺欣拉起他的手。 “你要自己做？我可没听说你还有这个技能啊？”刘旺狐疑地看着她。 “当然不是我做啦，我只会蛋炒饭。是你做。”她用手点了点刘旺的额头。 “我觉得蛋炒饭挺好……” “才不要呢！别偷懒，我知道你会做饭的！”陈艺欣把他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喂，我也就跟我妈妈烧过几次而已，你不怕吃到医院里去？”刘旺边走边嚷嚷着。 话音刚落，他似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顿住了。他的脑子里涌上一幅幅他曾经快要忘记的画面。一个长发飘飘的美妇人正在厨房的灶台前忙碌着，白皙的肌肤，鲜艳的围裙，身旁还有一个男孩正在帮忙切菜。他们将一盘盘烧好的菜端到客厅的桌子上，腾腾的热气让画面充满温馨。 后来一个男人回来了，他们三人围坐在桌子旁，一边说说笑笑，一边大快朵颐。美妇人不停地往男人和男孩的碟子中夹菜，脸上始终挂着幸福灿烂的笑容。 刘旺仔细一看，画面中的那个美妇人，精致的脸颊上有一对浅浅的小酒窝。 “不怕呀，我相信你。” 回忆与现实重叠。面前的女孩开心地笑着，脸上也是一对浅浅的小酒窝。 他愣了一下，注视着她。 原来她们两个，那么像啊…… “怎么啦？”陈艺欣见他有些奇怪，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没事。走吧。”刘旺回过神来。 他们两人一起去了附近的超市。刘旺已经很久没有去超市了，他一直跟在陈艺欣的后面。 “旺仔，你看这个排骨怎么样？” “左边那盒比较好。” “哦，好的，就是它了！” 陈艺欣一点点往篮子里放东西，很快就装满了。 刘旺始终默默地跟在她身后，除非她主动询问，否则就一言不发。 出了超市，他提着一个大塑料袋，跟在陈艺欣的身后。此时天边还有最后一抹夕阳，将天空映成火一样的红色。 “好漂亮啊。”陈艺欣兴奋地笑道。 “是啊，以前都没注意过。” 他又想起了那个诡异的下午，西边天空缓缓下沉的黑色太阳，还有那片飘浮着紫烟的昏暗天空。 “旺仔，你应该多出来走走。”陈艺欣拉起他的手。 路过一家甜品店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 “旺仔，你还记不记得……” “我欠你一杯奶茶，草莓味的。” “哟，居然插嘴！”陈艺欣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些看似已经过去的过去，其实从来都没有过去。它们只是被尘封在回忆的匣子里，不愿再去提及。再遥远模糊的过去，只需要一点点引子，一切都会像发生在昨天一样历历在目。 一杯草莓味的奶茶，串起了他们欢笑与泪水的点点滴滴。 分开之后，他们虽然也喝过很多次草莓味的奶茶，可是却尝不出在一起时的那种味道。因为那些在舌尖和心底里跃动的，不止是奶茶的醇香，还有彼此陪伴、相互依偎时的甜蜜。 “终于把债还清了。”刘旺长舒一口气。 陈艺欣笑着抬头瞪了他一眼。 “哪里还清了？一杯奶茶就想把我打发了？”她的嘴里吐着草莓的香气。 “难道要两杯？” “去！几杯都不够，你这辈子是还不清了。” “难道要我以命相抵？” “谁要你的命了？”陈艺欣挠了挠他的头发，“我要你开心地活着，每天都快快乐乐的。” 刘旺的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心里的那股暖流又在到处涌动了。 (本章完) 第78第章 晚上，他们两人一起在厨房里烧饭。陈艺欣的经验比较少，所以一直都乖乖地按照刘旺的吩咐去做。忙忙碌碌地弄了很久，厨房里终于飘出了一丝香味。等到可以开饭的时候，两人都饿扁了。 “哇，这个糖醋排骨好好吃！”她一边夹着菜一边惊喜地说道。 “你只是饿了，慢点吃。”刘旺倒是不紧不慢地先喝饮料再吃饭。 “真的好吃呀！我爸妈烧排骨的时候，糖都放得不够多，而我又比较喜欢甜一点的。你烧的，正和我胃口。”她一脸崇拜地看着刘旺，眼里冒着小星星。 “是么，我是按照我的口味来烧的。” “哇，这么巧。” 刘旺看着她的笑容，忽然想起来妈妈曾经对他说的话:“我每天最幸福的事情，就是看着你和爸爸开心地吃着自己烧的菜。看着你们满足的样子，我的心里也觉得很快乐。” 可是，从某一天起，他再也没有吃到过妈妈烧的菜。爸爸每天回家也都是板着个脸，很少在他的脸上看到笑容。家里变得冷清，为了不让过多的灰尘跑到屋子里来而没人打扫，窗户也都是常年紧闭。记忆里一家人幸福温馨的画面，也在时间的匆匆流逝中渐渐远去。 刘旺很意外，那些曾经自己以为永远不会想起来的事情，正一点点在他的脑海深处苏醒。他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思绪，就像在无数个无眠的夜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始终无法逃避自己内心的声音。 “你要找的人，不是我。” 周围是一片纯净的白色，像牛奶一样，一点也不刺眼。刘旺知道，这是自己的梦境。 “我要找的，到底是什么？”他像是在问自己一般，低着头。 “好久不见。”一个女孩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刘旺回过头。 没错，是林若雪。 她依旧披散着长发，再加上高挑的身材，整个人看起来亭亭玉立。 “好久不见。”刘旺也寒暄了一句。 “你还好吗？”林若雪隔着一面透明的墙，向他伸出手。 “不算好，也没有太糟糕。” “你还没有找到吗？” “找到什么？”刘旺苦笑了一下，坐到了地上。 地面也是雪白的，不过有些光滑，像镜子一样，倒映着他的脸颊。 “你知道的，你要寻找什么。” “我不知道啊。”他抬起头，看着她，“有一段时间，我甚至都不明白，自己都已经被当成疯子了，为什么还要狼狈地活着。” “但你还是坚持下来了，为什么呢？” “我也想知道。这个世界太疯狂了，每一个人都那么奇怪。” “所以，你曾想放弃这个世界，对吗？” “没错。”刘旺躺了下来，看着一望无际的乳白色天空。 这里，倒是个能让人心情平静的地方，没有繁华与喧嚣，到处都是清一色的白。 “就算这个世界再疯狂，就算所有的人都很奇怪，也总会有那么一处地方，或者那么一个人，让你留恋和不舍，让你愿意咬着牙坚持下来，对吗？” 声音突然换了一个人，刘旺坐起身来，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女孩已经变成了陈艺欣。她正笑着看着自己。 “你……怎么会？” 周围的世界突然变暗，头顶上是一片浩渺的夜空，上面依稀地点缀着一些星星，看上去有些寂寞。 刘旺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那个僻静的公园。 “你不会忘记这里的吧？”陈艺欣注视着他，眼神似闪烁的星光。 “……当然不会。” 刘旺走到一棵树下，那里有一条长凳，上面有几片落叶。岁月在这条长凳上刻下了无数的伤痕，就像已经千疮百孔的心灵一样。 记忆和感情，其实是很脆弱的东西，有时候轻轻触碰，就破碎了。所以我们总是把最爱的东西，藏在心底的最深处，任时光荏苒、岁月蹉跎，心底的那个地方，永远是留给它的。 “我知道，你丢了很多的东西，有些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陈艺欣缓缓走到他的身边，“可是有些东西，你必须要找回来。” “什么？”刘旺认真地注视着她。 “当然是你呀，你把我的旺仔弄丢了，你得找回来才行。”陈艺欣眨了眨眼睛。 “可是，我不就在这吗？”刘旺有些不解。 “你不是旺仔。” “嗯？” “旺仔他喜欢我，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他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全是温柔。茫茫人海中，我一眼就能认出他，因为他的身上，有着与众不同的光芒。而现在的你，和大多数人一样，那么暗淡，像一支快要燃尽的蜡烛。” 刘旺惊讶得哑口无言。 “旺仔，我知道，这个世界曾让你失望。但其实很多时候，我们会被一些东西蒙住眼睛，我们所看到的和听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她轻轻地张开双手，将刘旺环住，“你感受到了吗？跳动的心脏，那是源源不断的热情。” 这真的是梦吗？为什么胸口有一股暖流在涌动？怀中的那一团柔软的温暖，为什么那么真切？ 刘旺闭上双眼，周围是一片漆黑，心中却似有一面明镜一般澄澈。 “旺仔，找不到自己的时候，你一定要记得，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个人，在等着你回来。” 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刘旺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怀中抱着那个露着两排大白牙的海绵宝宝。晨曦透过窗子洒在酒红色的地板上，留下一道道明亮的条纹。 他已经完全没有睡意，但是还不想起床。正当他想要伸手去抓枕边的手机的时候，突然犹豫了一下。 “你不是旺仔，你像一支快要燃尽的蜡烛……他的身上，有着与众不同的光芒。” 梦里陈艺欣说的话一直在他的脑海中回荡，为了不让自己忘记它们，他立刻起身从抽屉里取出纸和笔，将它们写了下来。 他并不是对自己的记忆力不太自信，而是实在不愿意再冒险。《你的名字》里的男主，如果能在女主消失之后立刻在手中写下她的名字，也许他就不会忘记那个不想忘记的人了。 对于刘旺来说，陈艺欣就是不想忘记的人，不能忘记的人。 (本章完) |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