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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之掬水月在手》


第一章 锦云路沈宅(一)

穿过繁华的中央大道就到了锦云路,锦云路,很老,却依然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势,似乎都让人不敢喧哗。两边的梧桐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黄了,叶子微微颤颤地晃着,风好像就只是轻轻地掠过一下就落了。落的样子倒也挺别致的,横着横着飞舞了好一会儿,如盘旋的鸟儿,总是想蓄势再飞起的。哪怕风渐止,这么慢慢地轻巧地落到地上,也是有一种傲慢的味道。这些老树,枝繁叶茂;看不见的泥土地下,盘根错节。只是再怎么的,也不敌这秋日萧瑟,严冬苦寒。

沈宅和许多老宅一样隐藏在这些树木后面,隐藏在高高的布满青苔的围墙后面,无声站着也宣告着身份,高高的栅栏,盘绕着妖艳的玫瑰荆棘。作为这座城市最早富裕起来的一个群体,锦云路沈宅,锦云路江府,锦云路王家…房子的存在,更是他们社会地位的象征。所以大多人是不舍离去,房子在不断修缮,只为了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优越感吧。置业可以很多,但锦云路的老宅高价也很少有人卖的。

我把车停了下来,顺了一口气,不用看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色不会好。锦云路三个字对我来说,一直都是不适的存在。摸到一只口红,艳丽的颜色,武装色,原本周末很少出门,更不喜化妆,只是到了锦云路,该武装的都得武装一番。

开门的还是管家老赵,他应该知道今天自己会来,冷冷地似有礼地打了一个招呼:“沈小姐好。”我连嗯都欠奉了,径直走了进去。“沈小姐?”哼,笑话,哪里有称呼自家主人加姓的,这个老赵永远记得自己是谁的狗。他那低眉顺眼的姿态,经常让人忘记他的存在,可是他那小眼睛背后,却让人无法琢磨。高跟鞋踩在绿草坪上,尖尖的跟一下下的落地,在草坪上踩出一个个不易察觉的小洞。老赵的眼里有藏不住的愠怒,“好好的路不走。”他轻声嘟囔,看起来又得花些时间去修整。我微微一顿,当然是接受到了他的不悦,就如这个老宅浑身散发的气势,都是对我的不待见。

暗色的墙,朱红色的窗户,每个不同花色窗帘的背后是一个个房间。我还是忍不住地瞟了下角落里的那扇,墨蓝色的窗帘不知道换了没有,看不清了,那个关着我太多记忆的房间,现在应该是堆满了杂物。因为一开始它的功用本来就是杂物间。我自嘲一笑,低头看看了自己红色的高跟鞋,拿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一下鞋跟,然后轻轻挥了出去。我闷声一笑,老赵的眼神一定充满厌恶。

穿过院落到了门口,门是虚掩着。我定了一口气,有时候我怀疑自己是有臆想症的,这种畏惧感犹如生长在在心底最深处的毒瘤,一触动就会冷不丁侵蚀健康的身躯。推开门,首先看到的依然是那一口老式的立钟,然后是沙发,沙发看起来又换了,不再是之前那种朱红的皮质,深灰色的绒皮倒是让人舒服了一会。其余豪华的摆设,我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我其实最想欣赏的是沈歆惠的衣帽间,可以刺激一下脆弱的小心脏,励志一下,提醒我存在的不容易。

没想到沈歆惠今天也在,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修长的双腿,只是皮肤黑了点。她曾经一个夏天不出门,就是为了让自己白起来。只是那个夏天过后,她发现依然比在外勤工的我黑很多,气得跳脚,收走了我的所有护肤品。她坐在单人沙发上,玩手机。听到响动,最先看过来。我很高兴她看到我后传递过来的敌意,让对方在意总是表示自己是有力量的。我知道我身上当季的大牌时装让她不悦,她一直叫嚣着我凭什么。哪怕我现在自食其力拿公司薪水,她也到处喊着凭什么!就因为公司是爸爸的,同为女儿的她可以尸位素餐,拿6位数的年薪,我一个从小销售做上来的总监就是白吃的米虫。我回视着她,冷冷的,一言不发。突然感觉自己有点情绪化了,这么多年了,至于为了这个眼神想不开吗?或者因为这个老宅给了我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击。

“大小姐!”老赵在门口轻声喊。我又哑然失笑,一字之差的区别,我明明比沈歆惠大了足足三岁,在沈宅,我是沈小姐,她沈歆惠是大小姐。我笑了笑,坐到了沙发上。摸着包想找出一根烟抽,刚刚拿出来,想再摸出打火机,就被打了一下手。一股玉兰花的味道扑鼻而来,“女孩家家抽什么烟,小心你爸爸打你。”温柔的声音,含笑的责备,听出来的是满满的宠溺。我却懒得抬头,把烟放回去。我曾经觉得玉兰花是一种很美很雅致的花卉,清香扑鼻,娇而不艳,与世无争,刚刚到青春期的时候,我已经懂得寄情于物,一开始欢喜她的味道,后来不懂她为什么喜欢用这样美好的花朵的味道,完全跟我的认知不符。“阿姨好!”我站了起来,眼皮依然没有抬,却让发出的声音有礼而愉快。她显然没有想到,我突然这么回应。轻轻地应了声,坐我对面去了。我这才定睛看她,脸上有小伎俩没有得逞的失落感,我嘴角微微上扬,再调动情绪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

赵玉兰扭头看下门口,看老赵和沈歆惠说着什么,不一会儿沈歆惠就嘟着嘴巴进来,手里捧着一束老赵刚刚剪来的白玫瑰,大声地说:“有没有素质的?把你那破车停车库门口。”我摆摆手,笑笑。老赵从来不帮我开车库,我的车能停哪儿呢?想起之前,我总是正面迎击她们的挑战,吃亏不说,还会受辱,最后没得到一点好处,反而留下坏孩子的印象。我没有解释和反驳,走到门口,把钥匙递给老赵,笑眯眯地说:“辛苦您了!”然后看都不看一眼老赵,余光中他应该是想解释什么,我根本不想搭理,转身坐回了沙发。看起来还有人要来,所以要开车库门。

赵玉兰把白玫瑰插进了花瓶里,她坐在那里,气定神闲地插花,其实她是好看的。微微上扬的嘴角,配合的眼睛也是丹凤眼,虽然皮肤黑,但却极其光滑细腻,依然有一种微微的光泽,这在50多岁的女人身上还是不易的。相比沈歆惠,遗传了她的黑,却没有遗传到质地,只是幸好还有后天的美容,让那张略显坑坑洼洼的脸看起来柔美了些。可她们俩都憎恨自己的白皙,从第一眼看到自己开始,清楚地记得赵玉兰说:“怎么养在乡下的孩子还能这么白?”眼里是一种不可信的挫败,如今回想她那个时候看着我,心里揣摩着是我妈妈的姿色吧。

10岁的女孩,五官还没有长开,但肤色却是最好的年华。我的白皙,我从小是知道的,农村的女人们看到我会惊讶地说:鸡蛋壳里剥出的一样。所以农村人都不把我当族类,嘴里总是“那城里人的孩子”,称呼妈妈则是那“城里女人”。我没想到的是到了城里,赵玉兰和她的女儿依然把关注点落在我的皮肤上。那个夏天,老赵突然就手受伤了,偌大的草坪交到我的手上。赵玉兰的话,我在经历了无数次责骂、殴打和管教后,终于明面上不再反抗。每当12点,太阳最猛烈的时候,我会在院子里割草,还有料理那些玫瑰花。沈歆惠明明很想午睡,却咬牙坚持了噪音。那天如果不是白天从来不回家的沈从军回家来,我真的担心我总有一天会中暑倒下了。

那天沈从军带着一个男人突然回来,那个男人穿着白色的短袖,笔挺的裤子,比沈从军看起来大了几岁,记忆里,我看过去是他手里的腕表的光芒刺到了我。他先走到我面前,帮我关了割草机,摸了摸我的头,再退到了一边。“大中午的你在干什么?”沈从军站在我前面,投下一大片的阴影,我感觉舒服了很多,那可能是第一次我对他的好感。我的满脸通红,估计跟刚出锅的虾差不多,汗珠已经粘住了眼睛,微微睁开,喊了声:“爸爸。”那个同行的男人笑起来,沈从军可能感觉更加尴尬,他的女儿像个佣人一样在烈日下干活。“大中午的割什么草?”他拉着我进了门。他居然是牵着我的,没有粗鲁,没有再责备。

赵玉兰连忙从屋里出来,尴尬地看着这一幕,那个同行的男人冷冷的目光让她一时慌神,竟杵在那里好一会。才跑进浴室拧了毛巾给我擦汗,无奈地说:“这孩子皮,大中午不让她玩,非要去割草。”我没有说话,这几天晒下来,一到这个时间,我都觉得自己灵魂被太阳抽去了,没有什么可以思考的。“快回屋洗澡睡觉。”她推了我几步。我依然一声不吭地往前走了。听到沈从军严厉地吼了声:“胡闹!”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那句责怪不是说我贪玩,我在一刹那似乎懂了。那一次可能是唯一一次的维护,让我心里对沈从军之后各种的不公平原谅了一次次。尽管事后,成人后的我清楚地懂得,那是因为有外人在。那个人说:“是你大女儿吗?”沈从军陪笑着说:“是啊。让你见笑了!”那个男人说:“漂亮的大姑娘了。”之后,他又来过几次,笑着喊我割草的小姑娘,赵玉兰总是脸红了一阵又一阵。他说他认识我妈妈,可惜我那个时候不愿谈我的妈妈,总是借口就离开了。之后,我却再也没有见到他,也不好问沈从军。

第二章 锦云路沈宅(二)

这个男人,沈从军让我喊他陆伯伯,他拯救了我这个割草的小姑娘不用被中暑,却没办法阻止赵玉兰把我皮肤变黑的雄伟计划。沈歆惠在赵玉兰房间里哭闹了好久后,赵玉兰突然生出一计,第二天她带着我跑了几处地方,在确定了露天泳池,绝无遮阳后,给我报了游泳班。

那是快乐的一个暑假。这是我唯一让赵玉兰花了钱的培训,她报了整整一个月,还把明年后年三期费用都缴纳了。学习游泳让我不用再在家里,我中午坐公交车到游泳馆,可以泡到傍晚回来。

泳池的水清澈透明,阳光射到底下,又反射回来,可以看到一束束光在闪烁。我看得入迷,第一次想起了杨柳村。村里有一面湖,村民的房子围绕着湖而建造,湖是这个村的眼睛。没有风的时候,像一块无瑕的翡翠闪烁着美丽的光泽。当村里孩子跳下去的时候,就好像翡翠被打碎了,掩藏不住的流光溢彩。我如此想念那面湖,虽然妈妈从来不许我下水,但是我喜欢看小伙伴们在那里嬉戏,喜欢看最好心的鲁伯钓鱼,哪怕鲁婶的不悦目光一直没有停过,我依然高兴地接过他送我的鱼,兴冲冲地跑回家。虽然杨柳村的人一直当我们母女是外来者,事实上我们确实都不姓鲁,但是他们中也不乏有善意的。我就在那样复杂的情感中成长。

我跳进去,似乎跳进了杨柳村的湖里,我不用再惧怕妈妈的怒气,也不用再担忧其他孩子的捉弄。我沉了下去,慢慢的,我没有心慌,从未如此刻安定,水如一只大手怀抱着我。睁开了眼睛,看阳光在水下面似一只只顽皮的眼睛不断眨着。教练捞起了我,她告诉我们不要害怕,这里水不深可以站住的。一起学的孩子没有人会问你来自何方,我们在善变的水面前来不及去搞点别的花样。这让我很心安,我只需要面对水,看它时而温顺,时而发发脾气。

我的游泳倒没有显示出异于常人的天赋,但是我的喜爱学的态度让教练很满意,而且我绝不娇气。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在水里不是一条鱼,而是水,我跟水是融合在一起的。教练看我呛水也很淡定的样子,笑着说:“怪不得你叫若水。”游泳让我黑了很多,也瘦了很多。我看到赵玉兰眼里得逞的欣喜,她松了一口气。只是没有维持多久,她郁闷地发现我通红后蜕皮的皮肤,明明紫黑色了,却在夏季刚刚过去没多久又白了回来。幸好已经开学,她不用每天对着我,提醒自己的可笑和失败。如今回想,幸好是10岁的皮肤,恢复得快,换成现在没有防晒没有面膜没有精华液,我得长出多少不可逆转的晒斑。

游泳让我体质越来越好,原本瘦弱的我,胃口变大,我经常半夜不得不下楼偷吃东西,被老赵发现,他故意装作不认识打了我。不敢告诉沈从军,我依然挨饿。我的游泳教练发现我容易低血糖后,打电话给赵玉兰,让她必须督促我吃饱早饭,并给我配备一定的食物。教练以为我是那些挑食的女孩,不愿意吃早饭。电话后情况没有改善,教练问我为什么不好好吃饭?我只说了四个字“她是后妈”,教练没再说话。她再打了一通电话,之后,赵玉兰不但没有骂我,还让厨房天天给我准备吃的。我不知道教练跟赵玉兰怎么说的,我羞涩不敢问,教练也没有再说什么。是的,这又让我想起了杨柳村,虽然这个世界对我并不友好,但不乏有善意,我就是在那样复杂的情感中肆意生长!

那个记忆里最深刻的、来到沈宅的第一个夏天,一转眼就过去了,我长高了不少。

给我换肤的大工程在几番折腾后终于宣告失败结束。没多久,我惊奇地发现,赵玉兰突然接纳了我肤白的事实。因为一起出去不得不遇见熟人寒暄的时候,别人惊讶地说两个女儿皮肤不一样啊,赵玉兰淡淡地扫了我一眼,说:“不是我生的。我老公外面那个死女人生的。”一句简短的话,意味深长。外面,死女人?听着有一大串故事,再配上赵玉兰挂着的那微微的幽怨,依然紧紧牵住我的手,让问的人马上露出同情佩服和赞扬的复杂表情。赵玉兰在圈内搏了个好后母的名声,对她很是受用。

我说我不想提我妈妈,这是的。因为我在成人之前都纠结一个问题:为什么她要自杀不要我?虽然她一直一副阴郁的样子,但不妨碍我在杨柳村的野蛮生长;虽然她经常魂不守舍,但不影响杨柳村给我一口热饭。可是,她死了。杨柳村的人不能再随便收留我,必须找到我的亲生父亲,让他把我接走,于是没有人问过我意见,我被带到了锦云路沈宅。

赵玉兰一开始其实没有想对我怎么样,如今回想,我是肯定这一点的。我妈妈虽然死了,虽然我不愿意提她,但是她在那个久远的日子里,在不经意间给我心里种下了憎恨的种子,在我遇到这些曾经活在我想象里的人物后,犹如被阳光雨露滋润迅速生长,虽然不够茁壮,但足以让我积蓄叛逆的力量去对抗新环境。如果我表现的如在鲁婶面前那样乖巧,起码表现的在教练面前那样安静,赵玉兰也不会使出这么多手段来对付我。或者她的心里也住着一个魔鬼,对我母亲的仇恨,在看到我这个果实后,被唤醒。换肤只是我们俩冲撞中的一个小片段,我摸摸自己后脑勺的疤痕,恐惧又如癌细胞扩散一般,蔓延到全身。我往沙发里靠了靠,掩饰我在回忆里的不适感。

一大群人进了屋,是沈从军两个兄弟一家。大伯沈从国是一儿一女,儿子沈浩宇比我大了10岁,女儿沈梦茜是他们中年得女十分疼爱,比我小2岁。小叔沈从志有两个女儿,都比我小个56岁吧,我不大记得。到了沈从军家,除了我这个沈小姐,还有大小姐沈歆惠和小小姐16岁的沈歆艾。我看了看摆在茶几上的照片,沈歆艾那个时候才45岁的样子,穿着漂亮的公主裙。那次赵玉兰在沈从军面前很诚恳地邀请我一起拍全家福,却在当晚每人一份的燕窝里放了什么,让我肚子拉了一晚。第二天她微微擦着眼泪暗示我装病,说我怎么还是不把这里当家。沈从军生气地拂袖而去,只有沈歆艾这个才5岁的娃娃给我揉揉肚子,让我不要痛。我有时候觉得沈歆艾真的是个神奇的存在,她出生在我来沈宅的第三年,我们同个生肖,差了一轮。不得不说,她的出生让我和赵云兰的战争从明面转到了背后。或者是因为她一懂事就认定了有两个姐姐,从来没有对我区别对待。更或者是一心以为中年得子的赵玉兰在看到女娃后实在失望,虽然不至于对歆艾不好,但总归没有对歆惠那样纯粹。尤其是又损伤了赵玉兰的容颜身材,她更愿意泡在美容院里修养身心。沈歆惠对于这个妹妹的到来只是没有对我这个姐姐的到来反应激烈罢了,却不见得就高兴。因此,沈歆艾从小反而由我照看更多,小孩子的心地纯真,对我自然就亲近一点。

传统的沈家总归阴盛阳衰。这个问题逐渐在企业的发展中显示出短板和尴尬。沈从军虽然是集团的中心人物,却任由沈浩宇拥有实权,而不是自己两个女儿。尤其是我这个死皮白赖一声不响考进来做了个小销售的女儿,他从未公开允许什么,更别说允许什么了。

就在角落里的我,还没有起身打招呼。恰好沈从军下楼了,我只在几次高层汇报会议中见过他。其实公司除了几个元老,像我这样随时有新鲜血液输入的销售团队,根本没有人知道我是他的女儿,而且是大女儿。他们只知道高高在上的沈歆惠含着金钥匙出生的长女,言谈之中羡慕不已。是啊,如果出身好,谁愿意累死累活地干!沈从军瞟了我一眼,我马上给了他一个孝女一般的纯真笑脸。他没有什么回应,走到了偏厅的会客室,低沉的说了一句:“都进来吧!”

“姑姑!”一声极其亲热的喊声,我却全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似乎被突然扔进了寒冷的冰窖。我快步往会客室走去,不想看到这一波进来的人群。沈从军皱眉低头问了赵玉兰,她低声细语说了什么,沈从军眉头舒展点了点头。朝来的人群微微颔首,继续往会客室走。

会客室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这样的聚集一般都在公司的高层会议室。赵玉兰有两个弟弟,关系极其亲密,全部在沈氏集团担当要职。其他表的、沾亲带故的也都在各个领域,就像最没学历的老赵,也帮赵玉兰看家护院。不得不说这股力量在一定时候帮助沈从军对抗两个弟弟的反面意见。

我努力压制自己,起码得维护好身体的平静,眼睛空洞地落在玻璃窗外的草地。在会客室里,大家没有过分寒暄,知道沈从军有要事相商。我知道那双眼睛在我身上流连,那种令我窒息的恶心和愤怒。我终于摆脱了沈宅这个客观存在带给我的被动,像外人见到的沈若水那样,张扬、泼辣,直面挑战。

“若水也在啊?”

“赵总好!”

“自己家喊什么赵总,就跟私下一样喊我宗辉就好。”赵宗辉,赵玉兰大弟弟的儿子,曾经入住沈宅整个高中时代。余光看到沈家叔伯不易察觉的鄙夷之色,我咬着鲜红的嘴唇,不再纠缠言语之间。因为我知道不但没有用,还会让自己更难堪。

第三章 谁家来嫁女(一)

我坐的离赵宗辉很远,他在跟赵玉兰聊天,从包里拿出三个小包装给赵玉兰。他从我认识那天开始就喜欢巴结这个姑姑,早些年经济没独立,他已经知道从零花钱里省出来买香水给赵玉兰,虽然估计是地摊货,赵玉兰却也感动得不得了。她没有儿子,对赵宗辉很是投缘。而且赵宗辉在对待我的行为上很合她的心意。事实上,他把赵玉兰无法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都做了。我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调整好情绪听听沈从军今天到底想做什么。

赵玉兰指挥两三个服务生打扮的年轻人上了水果和茶点。沈宅有总管老赵,负责厨房的是老赵的老婆秀姨,负责洗衣的花嫂,其他家政钟点工并不固定。现在一旦有聚会等重要家宴,赵玉兰会跟一些酒店和烘培店联系,让东西外送进来。据说这是锦云路的习惯,隐富的做派,不喜抛头露面。

沈从军搞这么大的家庭聚会,到底为什么?我自从读大学后,虽然沈宅还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要回来一下的,但是从未过夜。跟这些叔叔伯伯,所谓的舅舅,因为自己进了公司,有过照面,其余时候见的少之又少。尤其是赵宗辉,顶着副总的头衔,他这两年外派美国,业绩没做多少,据说私房钱赚的不少,没想到突然又回来了。

我闭上眼睛让自己不要想,不要想在这幢破宅发生的一切与赵家人有关的记忆。临近傍晚的阳光不再耀眼,像一个毫无心机的稚童透过玻璃窗,抚摸着我端正放在腿上的手。我的手泛白,上面的细绒丝丝可见。我放松了一下,把手摊开,看着阳光在手心,再小心翼翼地捏起来。那个月夜,我说月亮真美,真想把它带回家挂在床头。妈妈笑了,她真的很美,她只需微微一笑,我就觉得其实月亮可以不用带回家了,只要她陪伴我即可。可惜,她这样平静的日子并不多。她牵着我,打了一盆水,让我安静地看着,不一会我看到月亮在水里,她拉着我的手慢慢地伸进水里,把月亮放到手心里,然后帮我紧紧地捏住,再拿出来。愉悦地说:“若水,掬水月在手。月亮已经在你手里了。”她不许我打开,说美好的东西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陪伴自己。我反复回忆着她这句话,在这个午后我一次次地捏开放手,妄想拥有阳光,心里一片虚无。

我的神思让沈从军有些不快,他突然不说话,看向我,到所有人的关注点落在我身上后,他再说:“若水,你觉得新江项目如何?”我的片刻慌乱,在别人还未察觉后恢复了平静,在沈氏集团工作了6年,起码历练出了表面的不动声色。“这么大的项目,挺好的。”叔叔家的两个女儿笑起来,窃窃私语了几句。我有时候想,谁给她们的勇气,可以随时嘲笑我。我名牌大学正经毕业的时候,她们还在外国的野鸡中学混日子。我不想发表意见,可能在沈从军的心里,也是这般看我的,我这个销售总监就是靠这身皮相得来的,我的每一笔业绩他可能都觉得有辱他的身份。可是,他不得不接受我,因为我让他产业里最差的产品成为该行业内销售冠军。公司在销售部门启动任人唯才的制度以粉饰任人唯亲的行为,虽然我是他最亲的女儿,第一个孩子,但是根据公司的规定,我的销售额让人事部门可以直接任命而没有通知他。虽然只是一个中层,但与日俱增的销售额,让沈从军不得不开始关注我。

其实我并不建议他插手新江项目,这是一个投资上百亿的综合性项目,集旅游、酒店、房产等为一体。可是我知道他太想成功。沈氏一开始只是做机床配件的一个小作坊,发展成大公司后,这几年在其他业务不断扩张,数字的攀升让他觉得自己跻身大企业行业。没有男人不想成为王。他现在一副严肃的样子,在我们这些亲密关系的人面前,依然做出王者的气派来。他为什么跟这么多人提新江计划,包括我这个明明流离在家族之外的女儿。我没看懂,他需要征求我们的意见吗?事实上,我心里是觉得可笑的,新江计划凭沈氏的关系只是板到一只蟹脚便是很好的结果。至于这么劳师动众地开会讨论吗?

“我也没什么说的了,你们随便聊聊。这次请大家来,是玉兰说院子里种的蜜橙熟了,请大家过来尝尝鲜。说我天天就知道拉着你们在公司忙,害她孩子们都见不到。好不容易假期,喊你们来,聊家常。”沈从军可能觉得刚才谈事情太过严肃,让我们几个小辈紧张无聊,便缓和了一下气氛。我还在想新江计划被这么闲聊提起的原因,会客室里的气氛已经逐渐缓和了许多,还有了些走动。沈从军向两个弟弟,两个舅舅介绍新收的字画。沈歆惠让赵宗辉的妹妹赵紫萱尝尝最新的甜点、十二道锋味介绍过的舒芙蕾。她们细细碎碎说了好些话,我最后听到她说:“在米其林里定的,100多元一个呢,很贵的。”我心里笑了,这个习惯依然没有改,赵玉兰已经隐藏了她的贫穷,可惜她的孩子学会了对每一样东西的明码标价。记得小时候碰了她的衣服,她会说:很贵的,一千多呢!现在碰到会说,买得起吗,一个小销售,我这个包5万多。

其余人都在闲聊,我没有细听,老宅的不悦气息太过浓烈,我很容易不经意掉入回忆里。我心不在焉,吃了一个橙子。酸的我真的很需要100多元的舒芙蕾压压惊。可能真的好久没碰在一起,大家聊的蛮多。尤其是大人们似乎在讨论和几个大型公司合作的可能性。最后我终于听到“睿骋”不断被重复。“睿骋”是那家?我努力在有限的认知里去寻找这个公司,还没等我想出来。松散的聊天氛围,被赵玉兰一句话给重新组织在一起。

“你们就知道业绩啊,业绩的。孩子中除了浩宇成家立业,其他人居然一个个都没结婚。”赵云兰做出微微嗔怪的样子,又一副心疼的表情,让在座的小辈都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果然,赵玉兰接了一句:“怪我这个当妈的,若水这几年天天搞销售,我由着她了,到现在这个大姐还待在家里。前几天隔壁王家问起我,一开始说我嫁女忘记请她,一听若水连个男朋友没有,第二天就拿着照片介绍了好几个。”

“是是是。我一催梦茜,她就说堂姐都还没嫁呢。她着什么急。”大伯母李娟连忙说。

我这下有点真搞不明白了,只能回答:“你们嫁你们的,不用管我。”

“这孩子说的什么话。现在虽不是古代,但也讲究长幼有序的。”李娟又说。

“伯母,你们家两个孩子,堂哥孩子都读小学了,梦茜当然可以嫁了。我这跟你也没啥关系啊。”对这样的悖论,我忍不住脱口而出反驳。

“怎么没关系?一家人怎么没关系。你这个孩子怎么说话的,就算我没关系,歆惠呢?”李娟还想说些什么什么,赵玉兰拉住她的手,摇摇头,面露伤心和尴尬之色,说:“随她吧。”

赵玉兰在人前虽然表面上看维护我,但总给人展露一副后母不好当的难。我已经想找个借口离开了,这蜜橙也已经吃了,一群人不知道在算计着什么,我现在还没能力跟他们组合式周旋。我刚想起身,沈从国突然发话:“女孩子总归要嫁人的。我前几天碰到陆老先生,他倒问起我们家的姑娘们了。”李娟面露喜色,明知故问一样地说:“省城那个陆家吗?跟我们家很有渊源的。”原谅我的孤陋寡闻,我真不知道陆家是谁,我只是一副看好戏看大家对这个陆家交口称赞。

沈从军又发话了:“睿骋陆家。我和大哥在省城看一个项目碰到了陆家老先生,他和咱们一样很操心孩子们的婚事,说大孙子还没结婚,把他气得跳脚。”

“多大啊?”二婶陈丽最先问,她的两个女儿相差一岁,很多人都以为双胞胎,当时赵玉兰笑话她真能生,三年抱俩,一看出来的都是女儿,心里就乐呵了。陈丽不知道是不是这连续生产损伤了,之后想生就一直没有坏上。据说叔叔在外有了一个儿子,但不知道真假,看陈丽还是妇唱夫随,没什么反映。不过,陈丽对两个女儿的婚事非常重视,她总说生的好不如嫁的好,很想凭借沈家现在的门楣找好人家。

“30出头吧!”沈从国说:“所以沈老担心,帮着张罗。大孙子一直忙着公司事务,把婚事给耽误了,所以这次说听爷爷的。”说完,一顿,问道:“娉娉婷婷小了点吧?”

“哪里小?差个78岁也什么关系。现在的男人都有喜欢学生妹的呢!”陈丽显然很不高兴。

“哪有姐姐没嫁,妹妹先嫁的。”最是“传统”的李娟又说话了:“我们好歹是大房。总得梦茜先嫁。”

“大嫂这话可不对了。你刚刚还说若水是大女儿呢。如果照你这么遵守长幼有序,得让若水先看看。”陈丽抓住李娟的小尾巴,让李娟面露尴尬。

赵玉兰给她们俩加了水,似乎不好意思地说:“如果是帮歆惠,我也不好意思开口。但是若水,我要跟你们抢一抢的。这个孩子从小可怜没了妈,我这个做阿姨的,必须得替她着想哦。你们不要不高兴哦。”赵玉兰说完还不忘递了个橙子给我。我知道必是有诈,却一时间找不到理由反驳。

他们口里羡慕崇拜不已的“睿骋陆家”,赵玉兰会舍得让我嫁过去,而不是自己亲生女儿?

第四章 谁家来嫁女(二)

我欣欣然地接过蜜桔,转手给了沈歆蕙,真诚含笑着说:“歆蕙喜欢的话,我都可以给她。”沈从军眼里闪过一丝道不明的神色,在我和歆惠身上扫过。沈歆蕙接过了蜜桔,捏了捏,放在了一旁,继续吃她的甜点,似乎漫不经心地说:“你们大人也真是的,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包办婚姻这个事。我没玩够,我可不嫁。”

李娟不乐意了,起身说:“什么包办婚姻?就凭陆家,我们想包办,还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呢?尤其是,听说他们家的媳妇一个个都跟电影明星似的。”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歆蕙年初刚刚微整了的鼻子,沈歆蕙显然是感受到了这一点,但是让我意外的是,她居然没有发火,而是继续用刚才的语气重申:“反正我没玩够,我可不嫁。”

陈丽的两个女儿倒是一唱一和:“现在都流行早婚了,你看那个电视剧里的什么年的,21岁就嫁人了。”“就是。年轻才是资本,想找怎么样的男人都行。”

我心里咯噔一下,年轻真的是资本。我这几年努力的速度太慢了,说不定我还没达成所愿,就老了。我看着两个堂妹,不住地点头,她们俩看我这么支持,给了我一个“你说是吧”的表情。

大家还在问,还有言语上的小争辩,气氛说不出的微妙。我们几个堂姐妹,表姐妹反而不好说什么,各自低头故作玩手机。娉婷两姐妹最是关心,耳朵竖着听大人介绍。沈歆惠最不热衷,她一直在跟赵宗辉说美国的事情。赵宗辉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眼睛不断地在我身上探究。沈梦茜倒是平静,只是似乎随口问了一句:“陆家哪个人啊?”算是把混乱的聊天又给紧凑回来。

沈梦茜是我们几个女孩子里最漂亮的,她的漂亮是让人挑不出错来。明明长的是像李娟的,却每一个部位都比李娟美十分。她的眼睛很大,特别亮,睫毛很翘,每次看到,就算我是女的,也会习惯性欣赏美女,忍不住要多看好几眼的。鼻子虽然不够挺,但鼻翼很适中,有南方人的秀气。最好看的是她的嘴巴,上嘴唇微微嘟起,却绝对是天然的形状,比那些刻意整形的不知道好看多少。看到这样的女孩子,真的忍不住想亲一口的。

这个粉雕玉琢的女娃一出生,据说沈从国从来不在外面过夜了。天天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现在就是唯一和嫂子好像有点不对头,但也不妨碍她千金的地位。我和梦茜接触非常少,只知道她很喜欢出入名媛圈。对我谈不上好坏,但不屑提我,真不是我这个小销售能触及的。李娟说一定要让梦茜先看,就是稳稳地认为梦茜会被陆家看中的。

沈从国听女儿问,便介绍道,陆思城,目前睿骋集团的副总经理,虽然掌握着大权的依然是陆老先生,但这个产业迟早要交回他身上。而且他已经是集团旗下最热门的某一新节能新科技公司的实际负责人。男人话少,接下来李娟就零零总总说了些他的商业才能,他的长相卓越,总之是那种“百年难得一遇”的青年才俊。

我看娉婷两姐妹眼睛都有点亮了,沈歆惠居然反映并不大。说句实话,这样的身价,我也会心动的。可以让我少努力很多,说不定我做这么多还真不如嫁一个人来的简单。我的心愿就像埋在最阴暗潮流的角落里的弃婴,可它却在叫嚣着,哭泣着,不断地反问我,为什么让它躲这么久,躲得这么辛苦。会客室里的摆设,那些附庸风雅的字画,那些泛着淡淡冷光的瓷器,不断提醒我金钱的力量。

赵宗辉的妈妈,我名义上的大舅妈陈美莲,扫了一下在座的女孩子,心里算计了一番,打起了圆场:“要我说,咱们在这里也没啥好聊的,两家人见个面,看陆家人看上谁,就是谁了。”小舅妈朱琴连忙接下去说:“把我们两家的女孩也带去见见,人多力量大嘛!”一听她说完,在座的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也顿时觉得这“求嫁女”的心态太过戏剧性,跟着笑了起来。这没来由地一笑,倒扫去了我心头的些许阴霾。

赵玉兰显然心中有事,她没有笑,在座的人没有察觉,我却看到了。因为从我进门后,我就一直不敢懈怠,看似温情,家庭和睦的背后,我如惊弓之鸟一般,提防着她。这时,她走到沈从军旁边坐了下来,说:“你们啊。心里就知道自己。一个个怕女儿嫁不出去似的。陆家跟我们老沈是至交,总得让给我们家女儿。这么多女孩子去看,谁知道他会看上谁。到时候若水不是没有胜算了。不行的。”赵玉兰顿了顿,这一停顿,让大家都心知肚明了,因为我的名气实在不好。早些年说我早恋也就罢了,主要还说我跟宗辉有点不清不白,说起来还是表兄表妹,实在让人诟病。最主要是我做了销售后,伴随那一张张订单飞进来的同时还有流言蜚语。我越来越觉得赵玉兰其心不善,干脆自掘坟墓把自己埋了。“对,阿姨啊,我这几年忙着做销售,抛头露面的,陆家人估计是看不上我的。”

赵玉兰没有看我,狠狠地瞪了一下沈从军,自顾自地说:“我说女孩子家不要做销售,你说若水喜欢随她去吧。现在搞得别人说三道四的,都快30岁了,还嫁不了。你叫我这个做阿姨的,心里多着急。”说完,眼里还冒着小泪花。

可是,李娟显然没有吃她这一套,说:“我说玉兰,我们都知道你这个后母好,有好人家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考虑,想给若水。可是,万一就若水一个人去见,没看上,不是可惜了。还是多几个人一起看,放心呢。”

“你!”赵玉兰好像心爱之物被人亵渎,生气地说不出话来,气的转过身不看李娟。

李娟有点得逞的小喜悦,说:“我看就这样,从大到小,我们家梦茜先去见,再你们几个女孩子都去去见见。陆老先生既然想找孙媳妇,总是想多看几个,找个好的。”

“不行!从大到小,也是我们若水先看。”赵玉兰一听又急了。

“她先看?万一人家一看,以为我们家女孩子都她这个德性的。那后面还怎么看?”李娟为了梦茜这次看起来不怕得罪我也不怕得罪赵玉兰了。

“阿姨,真不用。我不去看!”我已经被这个架势愣住了,短时间根本无力分辨,只能见招拆招,说话也冲了很多。

沈从军一道凌厉的目光看过来,一直没发话的他,开口了:“若水,你怎么这么大还不懂事的。你阿姨半句没提给歆蕙,一直跟伯母、舅妈们争着,想让你一个人去。你却毫不领情。”

陈丽连忙过来安慰:“你看看,把你阿姨又气哭了。”

赵玉兰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什么。我的老天,赵玉兰有一颗玻璃心吗?若不是从小到大这么多的阴谋诡计,连我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李娟这么说我,其实也说出了大家的心思。怕我坏了这门亲事。现在的企业家电视连续剧看多了,有点钱的都把自己当豪门贵族。我这样的妈妈自杀的出身估计不能被接受。只是赵玉兰这一心为了我争取,难道真的是良心发现?或者不管这么的,我总是我爸爸的女儿,这么好的家事便宜了叔叔伯伯两家,她不甘心。那歆惠呢?为什么她只字不提歆惠,难道真的疼爱女儿,舍不得她玩性未泯就去相夫教子了?我看不透了。

赵玉兰看我脸上有松懈的表情,连忙说:“若水,阿姨给你安排一下,这几天陆老先生他们就在洛岭,你去见见面。”

我张开嘴巴,原本想随口应下,可是大脑的应激状态却是,赵玉兰一定不怀好意。这个找虐的想法连我自己都觉得过分,我已经28岁,不是刚来锦云路的10岁孩子。清楚记得刚来的时候,她看到我就含泪着过来搂住我,嘴里说着:“可怜的孩子。”可是却突然在我手臂上狠狠地捏了一下,我因为一时吃痛,慌忙推开了她。因为太急,赵玉兰居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沈从军从背后目睹过程,一把把我推到墙角,骂了句:“没教养的!”我委屈直哭,赵玉兰连忙说:“别怪她。刚刚没了妈,难免。”然后安抚着沈从军就进门了。我站在院子里,不敢进去也不敢离开,就一直站到夜黑,哭都不敢哭了。黑影飘渺,就如一个个形状怪异的鬼魂,在我眼前漂浮。至今,我依然看到院子里的树有一种莫名的心悸,就是那个夜晚留下的阴影。

如今,赵玉兰众目睽睽,还能怎么伤害我呢?我刚想张嘴说好的。突然听梦茜大声笑了起来。

大家都看向她,只见她拿着手机在跟谁发着什么,嘴角还挂着鄙夷的笑容。抬头跟我们说:“陆思城是吧?你们去见,别算我!”

李娟面露尴尬,连忙过去想拉孩子走,嘴里嘀咕着:“不要瞎说。”梦茜看妈妈责怪自己,顿时不高兴了:“我就不见。你们这找的什么人啊!笑话!”

赵玉兰还没等李娟开口就大呼一声:“怎么和大人说话的!”

李娟拉着梦茜想走,可梦茜却觉得受委屈了,声音提高了八度:“陆思城吧,他是个同性恋!”

我好像看到一部精彩的电影正播放到精彩处被按了暂停键,所有人都停在一刻,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我也被定格在了那刻。

第五章 最坏的选择(一)

“胡闹!”这让人找不到出口的沉寂终于被这一声吼给打破,大家都舒了口气般,不管下面发生什么,总归是从尴尬境地里解脱出来了。

沈梦茜被镇了一下,但从小被宠爱惯了的女孩,虽然被沈从军这个一直严肃的二叔责骂有片刻的委屈,但马上据理力争:“我没胡闹!这是真的,陆思城就是同性恋,早年他就承认了,闹得沸沸扬扬。我有个闺蜜的姐姐告诉我的,绝对真的。只是陆家势力大,后来把这个事给压住了。你们大人也不打听,要把这样的人介绍给我们!”

李娟连忙拉住梦茜往外走,嘴里说:“道听途说的事不可信!”“妈妈,是真的呢!”梦茜不依不饶。

陈丽倒吸了一大口气,看了看自己两个女儿,什么话都没说。娉娉婷婷一直问她,她都示意不要多嘴。再看沈歆惠,这么藏不住的人故作了一下惊讶,还是恢复了平静。可见,应该早就知道了。

我虽然面上平静,但把在座的人都冷冷地看了一遍。赵玉兰稍显紧张地瞟了我一眼,马上恢复寻常语气:“这些扑风捉影的事情也就你们这些爱嚼舌根的小姑娘会信!”说完,看了一眼沈从军,希望他再救个场。

“大哥,女孩子小随便聊聊天没什么,但是影响到别人的名誉,那就麻烦了。你也知道陆老先生对我们的心意!”沈从军目光凌厉地看向这一家。大伯沈从国两颊微红,沈浩宇连忙陪了笑脸:“二叔说的是。梦茜就是小孩,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不会信的,也不会乱说的。时间也不早了,我还要去子玫妈妈家接孩子呢?我们先走了。爸,轩轩点名要你接呢!”说完,他起身跟大家点点头,护送父母妹妹向门口走去。

“堂哥,等一会吧,事情还没有商量完啊!”

经过他们这么一闹,我已经基本理出了事情的脉络。沈从军兄弟三人是知道陆思成这个人有问题的,但是陆老先生有想法与沈家结亲,应该是答应参与新江计划。面对这么大的诱惑,让整个集团翻几番的好合作,他们狠不下心放手,必须在自己的女儿中选出一个。我这个没妈爱没爸疼的大女儿成为最佳人选。没到最后,这一屋子都是我的亲人,我不想把人性想得坏到极致。我想,或者他们觉得我名气不佳,又出身不好,能做陆家的媳妇,对我而言,也不失为良配。

那么怎么样让我这个刺儿头答应呢?直接说和逼迫,对我估计都没有用吧。那就众目睽睽之下,明面上这几年我和赵玉兰关系缓和,我又寄于沈氏公司生活,不至于为了这个小事驳了父亲与后母的面子,最后会勉强应下。

应下之后,他们想凭借陆思城的财力和相貌,我这么一个唯利是图的女人,一定会舍不得放手。陆家那边,陆思城无非要个表面的妻子,好堵住悠悠众口,至于人怎么样他们已经不大计较。退一万步来说,我好歹是沈氏的女儿,项目合作方的人,两家联姻对企业发展也有好处。如此两全其美,皆大欢喜,绝对是件好事!

那么,接下来就是对策。

他们请来亲戚,大家合力唱一出戏。舅舅家是绝对知道内情的,她们在戏里充当促进气氛,增强矛盾冲突的作用。三叔妻子陈丽可能不知道,三叔跟她貌合神离,这等大事不一定会与她合谋,主要是怕她坏事。而且赵玉兰会认定凭陈丽性格一定会也争着能让自己女儿也参与相亲,在客观上对这场戏有了真实化的提升。反正到最后,就算答应让她女儿们也去相亲,但第一个相亲的人依然是我。到时候陆思城一眼相中了我,陈丽也不好有什么意见。

关键人物是女配角李娟。李娟和赵玉兰绝对是对过台词的,每一句话一个关口她们都设计好的。她们的对手戏是做给我看的,让我领情的。本来我真的想领情了,可是她们没有把握好梦茜。

赵玉兰必然告诉了沈歆惠,因为怕她真以为这么好的事父母给了我。她虽然饱受宠爱,但危机意识很强,我好歹是亲女儿,爸爸再不喜欢我,也会分了她的东西。沈歆惠一旦也参与反对不让我第一个去相亲,那么戏的真实度就太高,我会真的坚决让给了歆惠。

沈梦茜,我刚才说了她们没法把握。一个,因是陆家隐私,他们怕梦茜知道忍不住在她的名媛群里散播。被陆家知晓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不敢告诉她。这一点他们相信歆惠更成熟。第二,他们过于轻视梦茜,想着无非就是跟娉婷两姐妹一样。到时候赵玉兰假装答应让梦茜也参与相亲。凭借梦茜对自身条件的满意和自信,她相信只要她见了陆思城,陆家选择的人一定会是她而不是我。所以,赵玉兰相信梦茜会同意,不会很在乎自己第几个去相亲。

但是,她们遗漏了一点,网络交流太方便。梦茜得知家里要有睿骋这样的上界名流联姻,而自己即将成为陆家媳妇,这样的事是一刻都等不及要炫耀的。她一定在群聊里得瑟了几句,那些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的女人们除了炫耀、踩死,有几个为朋友真心高兴的。梦茜说一个名字,她们马上几个群散播、深挖。毕竟陆家树大招风,一定会有人知道些内幕。那么,梦茜得知后,恼羞成怒,或者觉得自己比父母更了解真相,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当场说出。

就这样,一场精彩的大戏被踢了台!

现在剩下我的表态了。我是给大家如此一番苦心经营的面子呢,还是也在上面踢几下,好发泄我对他们无耻的不满。在场的人都看向我,我既然把人给叫住了,总得说点什么表态:“我看这个事情还是听我爸爸的吧!”

其实,哪怕明明知道事情已经对我来说是最坏了,我也总是习惯性地在黑暗里想找到一束光,哪怕它微弱,哪怕它有时候来得晚一些,我总想,凭借着那束美好的光芒,我可以有勇气在黑暗里走下去。既然有光,黑暗也终究不会长久。我记得来沈宅后的两年,我长个很快。一下子从稚嫩的小女孩出落成大姑娘。那天傍晚,沈从军回来得早,我刚好从厨房了喝了口水,他可能喝了一点酒,看到我有点愕然。听我唤他爸爸,闷闷地应了一声。我转身上来,他又叫住了我,说:“这些短了的裤子就不要穿了。可以再买。”哪有女孩子不爱新衣服的,我到沈宅后,赵玉兰除了一开始做戏给沈从军看买了些衣物给我后,就不大管我。我长个快,那些衣服穿起来都有点紧巴巴。我备受别人嘲笑的目光,平时都尽量穿校服。沈从军这么一说,我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很少见他,更不敢再说阿姨的不是,只是这么对视了好久好久,我才说了句:“好的。爸爸。”我没有指望情况会有所改变,只是心里有怯怯的欢喜,毕竟他关注到了我,也在关心我。第二天,赵玉兰带着我和歆蕙去买新衣服。虽然我买的都是过季平价品牌的衣服,虽然我都没歆蕙新买的零头多,但是我已经很高兴。

所以,我理解我此刻的希翼,那是对亲情最原始的信任。我像那个晚上一样一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好久好久。

沈从军避开了我的目光,看向大家,他说:“陆思城是我故友的儿子,我很清楚其为人。我们如果能与陆家结亲,当然是好的。”我的心如一只小兔子,都快蹦出来了。我有心愿达成的喜悦,不是因为我不用见陆思城,是因为原来真的没有最坏。正当我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等待着他说“但是”的时候,沈从军继续说:“我希望我们家的女孩子都去见一见,到时候他看上谁,再好好相处。”在座的都舒了一口气,明明说大家都见,但是经过刚才那出戏,他们也都聪明地预见到,这个人必然是我。陆家和沈家一定是达成了某种共识。所以,所谓的大家都见一见,不过就是我见了。甚至到这一刻,我突然悲观地预见到,哪怕我不见,他们也是有办法把我嫁过去的。除非我无欲无求,除非我回杨柳村去,除非我再也不想要争回什么。我做不到。他们看我这几年爱钱如命,以为掐住了我的命门,所以十分里早已有了八分把握。做场戏,大家都客客气气,说不定瞒天过海,我也欢欢喜喜,算是亲人们给我一个体面。

我似乎站在一座威严的城墙下,看着它倒塌,我被砸得浑身是伤,却动弹不得。我的皮肤莫名的疼痛,这种疼痛总是在我最难过的时候卷土重来,我不能已经被大家刺得鲜血淋淋了,还要示弱,让大家笑话。现在的我不能!既然大家都在等我一个字,那就爽快地给大家吧。我身体微微往后,把脚慢慢地抬起,从包里拿出了烟,根本不管会客室的封闭,用熟练的动作把烟点起来,深深地抽了一口,吐了出来,伴随着烟雾的,还有我一个字:“好!”

我拿上包,往门外走,边走我边说:“阿姨,你种的蜜橙子特别好吃,我让老赵给我装几个带走哦。谢谢喽。我过几天再来看你。哦,相亲的时间确定了,跟我说下,我好打扮打扮哦。不然怎么比得过梦茜呢?”

我把烟丢在会客室昂贵的地毯上,闻到那一股淡淡的焦味后,才放心地离开。

第六章 最坏的选择(二)

我趁老赵还没有完全关门之际,当着他的面把蜜橙甩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我满意地听到“咣当”的声响,然后坐上车,发动汽车,扬长而去。

锦云路的傍晚,分外熟悉,儿时,我总是拖着慢之又慢的脚步,摸着路两边的石沙围墙,看着夕阳在天空中慢慢地消失,天色已暗,我的身影被吞没在这偌大的世界里。我若无其事的表情在车驶出锦云路后,突然似乎被抽去了面具,恢复了脆弱的本来面貌。在繁荣无比的中央大道,我又一次感觉被遗弃。热闹的,喧嚣的,闪亮的,都与我无关。

那个初春的午后,我突然在教室里坐立不安,我跟老师说,我要回家拿书本。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要拿什么,我就这么一路小跑回家,在巷子的入口处就站住了。我看到不远处的家门口站了很多的人,他们在说什么我听不见,只觉得我曾经熟悉的家犹如一口黑洞在吞噬着我。我不敢过去,又被深深吸引,地上的石块路泛出黄色的光芒,晃了眼睛,其实它不刺眼,但是我却觉得我什么也看不见了。我像个盲人一样站在人群里,直到一个女人发现了我。她的声音很响,是那种刺耳的,无法忍受的尖叫:“天啊。这个孩子怎么回来了?”所有人都看向我,我无法定焦,木木的样子。他们好像都流泪了,我总是能听见他们在重复一句话:“这个可怜的孩子啊。”

有人搂了我一下,她搂着我靠近那一动不动的身躯,我退缩了。她没有责怪我,又重复了一句“可怜的孩子啊。”那具看起来依然柔软的身躯,修长,手安静地放在身体的两侧。头发还是黑黑的,但是里面夹杂着几丝隐藏的白发,只有我看得见,知道它躲在哪儿。眼睛闭着,皮肤黯淡无光。我看出了她嘴角遗留的白沫,我不怪那个帮她清洁过的人,那层白沫那么淡,白白的,都跟她的白皮肤颜色那么接近,看不出来也是难免的。帮她清洁过的那个人,怎么可能这么细致。她是一具尸体了,再美也是让人心悸的。我意识到她已经死了,我没有电视剧里抱着尸体摇晃的痛哭。因为死亡是一种很原始的畏惧,我想摸摸她,但是我不敢。我知道她不再属于这个世界,她有一种莫名的危险,那种不再存在的危险,我害怕那个未知的她。我低声喊了句:“妈妈。”

旁边的阿姨又落泪了,她的声音哽咽着,又一次搂住我:“可怜的孩子,你妈妈已经不在了。”我想问,但是我不知道问什么,只是知道眼泪流到了嘴巴上,封住了我的语言。我终于开始抽泣了,全身微微颤抖,我觉得我的皮肤都开始疼痛,那种刺痛、锐利的疼痛。全部人都安静了,听我哭,10岁的女孩,在这个满是人的屋子里,犹如在一片荒野,一个人哭。

她是吃了大量安眠药自杀的,她每个月都会去一次镇上药店,这么多年,她一直在积攒着安眠药。她不是今天才想到死,是今天才有了让自己死的的足够药剂。她的心里为什么从来就没有我?她明明说她爱我,我是她的世界里的唯一。我从来都不担心她有一天会不要我。她的爱,哪怕阴晴不定,在我看来是笃定而悠长无限的。她早上跟我说:“若水,你以后都要好好的。”此刻,我应该感谢安眠药吗?起码它没有足够强大,没有一颗致命,让我的妈妈多了很多陪我的时光。我被带去了住在春芳婶的家里,她家只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姐姐鲁小梅比我大6岁,弟弟鲁大明比我大3岁,他们俩对我一直很

好,从小护着我。我跟小梅姐姐睡在一屋,大明就坐在地上,默默地看着我。我一整天没有说话,大明就去给我钓鱼,然后让春芳婶婶做一盘糖醋鱼。可是,我一口没有吃。

我在中央大道中继续行驶,突然那么怀念那盆糖醋鱼。我在今天突然后悔自己没有吃一口那盘糖醋鱼,因为我要活着,我需要爱,哪怕我的世界千疮百孔。我把车停在路边,开始用手机找附近有没有糖醋鱼。店看起来还不错,在中央大道的店铺,哪怕处在角落一点,也是精致的。我点了一盘糖醋鱼,一盘青菜,和一碗海鲜汤。菜还没有上,有人落座了。我抬头想阻止,一看到那张脸,就什么都不想说,把脸转到了一边,看街景。

“姑姑晚上的厨子是顶级饭店请过来的。”赵宗辉说:“你却一个人跑到这里吃东西。”

我转头看他,没有说话,一副关你屁事的表情。他已经习惯了我人后对他的冷漠,根本不为所动,继续说:“我也跟姑姑生气了,她居然想把你嫁给同性恋。”我吸了一口气,心里想,难道这等好事,你会不知道,但是我根本不愿跟他有任何交流,继续沉默。

“怪不得我妈妈下午要去姑姑家不让我陪。我就纳闷,所以非要跟着。”赵宗辉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几口。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打断他,不想再提刚才发生的事情。

他斜眼看着我,露出了笑容,像看一只妄图挣脱的囊中之物。每次他这么笑的时候,我就很想跑。“你前脚出来,我后脚就出来。我跟着你的车,看你进来,我就进来了。”

他跟踪我,我心里无名火就冒出来了:“你有病啊。没什么事,你给我走吧。”

“你刚才在家里这么生气,我怕你有意外。”赵宗辉还在笑。

“现在你看到了,我好好的,请你走吧。”我不再看他。

“你真愿意去嫁给那个太监?”赵宗辉的声音突然响了不少。

“什么太监?”我连忙转头看他,并示意他轻一点。

“同性恋难道不是跟太监一样,反正不碰女人。”赵宗辉说的话真该被广大同志揍一下。

“管你什么事。你不走,我走。”我准备拿包了,为什么我只是想吃一盘糖醋鱼,这么难?

赵宗辉一把拉住我的手,我一下子跳起来,甩开他的手。我这个反映让他也是一愣,我眼底的怒火和恐惧,一度让他有点惊讶和意外。我随即恢复自如,坐了回去。“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宗辉愣了一会,马上说:“不要嫁去陆家,做我的情人。”

用惊讶描绘都太轻描淡写我此刻的心情,我应该用惊悚来表达我现在的感受。我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因为他的话简直连反驳都抬举了他。他不管我的反应,继续说:“有什么不好吗?你爱钱,我有钱。陆家有钱,我赵宗辉虽然比不过,但是我起码让你花的痛快。总比你守活寡好。哦,你可能不愿意做情人。但是没办法,我们毕竟有亲戚这层的关系在,我娶你,我怕姑姑我父母都不同意。所以,你可以当我的情人。我不管以后娶了谁,你都是我心里第一位的。”

“你是不是有病啊?”我问。他说的情人字眼,让我整个人都微微颤抖了起来。那个黑夜,那些他加注给我的折磨,那些羞耻的让我至今无法释然的行为,我的内心在叫嚣着,想一个巴掌打过去,但是我的理智告诉我,所有的痛苦都不能被人知晓。所有的在意都不能被人知晓。那会成为他们的筹码。

果然,赵宗辉说:“我一直很喜欢你,你知道的。你13岁我就喜欢你了。”

“滚!”我站起来,指着这个恶心的嘴脸。

我以为赵宗辉会气急败坏离开,没想到他恬不知耻继续若无其事地看着我。示意我坐下,悠悠地说:“当总监了,还这么藏不住脾气。我看你做的那些事不是挺藏得住的吗?”说完,他略显得意地看着我,看我不得不坐下来,满意地笑了笑。

“你想说什么?”我努力平复情绪,跟一只咬人的狗,我的激动只会让他更疯狂。

赵宗辉显然很高兴看到我心平气和的样子,“2017年,你做销售经理,把公司一批瑕疵品当合格品高价卖给了销售方。赚取了高额的利润,你忘了?”

“你从哪儿听来的谣言?”

“我回来这几个月,啥事没干,就只做了解你的事。你这几年做了什么,我可以说了如指掌。”赵宗辉其实长得不丑,身材也不差,除了微微有些貌似纵欲过度的松垮。但是,我却看他如阴沟里的老鼠一般,如此厌恶和畏惧。他居然调查我,我狠狠地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

“你做这么多想干什么?”

“我可以保你,不会捅到公司去的。只要你对我不要这个样子,我们跟过去一样,多好?”

“这么简单?如果我不呢?”

“还有很多销售方面的龌龊事,我都有证据。我可以随时把它们交给总公司,你说你现在好不容易争来的销售总监还保得住吗?姑父会把你留在公司丢他的脸吗?”

我看着他洋洋得意的嘴脸,不再说话,他似乎很开心我能思量。我并没有被他的话吓住,除了他说的瑕疵品的事情,确实能震慑住我,但也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好让他挟持我。但是,我担忧了。他如果像一只疯狗一样咬着我不放,我迟早是可以被逼出公司的。我不能离开公司,我需要进入更高的领域,去求证我心里的疑惑,拿回我的东西。我的路还刚刚起步,不能因为他而被砍断。

我看着上来的糖醋鱼,又一次吃不下去。

赵宗辉?陆思城?

每当我无法抉择的时候,我就选择那个对自己来说是最坏的,那么我所面临的这个境地就没什么好畏惧的了。

我笑了笑,拿起包离开了!赵宗辉在后面喊什么,我一句也听不到了。

第七章 最深处隐藏(一)

胃被狠狠地捏了一下,那种痉挛的不适感让我停了一会。我看向餐厅门口,担心赵宗辉会不会又跟过来。幸好,他暂时还没有继续变态下去,或者他已经达到了自己的预期,接下来不过等着我这个猎物自投罗网。

我快速地开车离开,往几条小道上开。开着开着,我又自嘲地笑了,逃避如果有用的话,我就不会在年幼的时候被他欺负了。他可以查我,他以为我就一直当只缩头乌龟吗?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我拨了一个电话:“有新进展了吗?”我静静地听着,眉头微微地皱着,感觉胃又更疼了几分。“嗯。”我倒抽了一口气,那边马上也停了。章韵晗的声音着急了些许:“若水,你怎么了?”

“胃有点不舒服。没事。你继续说。”我把车停靠在路边,拿纸巾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你是不是还在开车?快去医院看看吧,打个的,别开车了。反正赵宗辉这只狐狸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收拾的,他在美国的事情藏的很深,现在我们了解到的还不足以震慑到他。不过,你放心,我美国的同学开始找他的一些关系人。扳倒可能难,但吓唬吓唬他的事总能找出一些的。”我听着章韵晗安慰我的话,心里凉了许多。看起来,凭我现在的能力,可以让自己不受赵宗辉胁迫,但却没办法以牙还牙。“没事,我不着急。你替我谢谢他们。我暂时不方便跟他们联系。”

章韵晗与我是初中同学,我到沈宅的前三年,是最阴暗的三年,所以到了初中,我越发孤僻,而且学习也好不了。事实上,我只能习惯孤僻。原本还算开朗的我,在新的环境里饱受折磨,除了用孤僻武装自己,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办法来。章韵晗一开始跟所有的女生一样,跟我保持一定的距离,那天课间活动,我突然走到她身后,搭在她的肩膀上,半个身子贴在她后背,推着她往前走。她一开始很奇怪,很抗拒,我只能赔笑着,轻声说:“去厕所呢。”她站住一愣,本来想发火的她,脸上微微泛红。我就这么一路护着她,有说有笑不让人怀疑。等到了厕所又去给她拿了卫生巾。接下来,我们就成为好朋友。她说看你一副从不在乎从不关心人的样子,没想到这么善良。我很惭愧,善良的是她。她就像杨柳村的鲁小梅,因为我妈妈辅导她英语,就觉得我们好,回报我们更多的关爱。

章韵晗用了最大的能力陪在我身边,陪着我承受沈宅带给我的伤痛。初三临近毕业,我们其实已经都懂人事,她极力维护、帮我掩饰赵宗辉带给我不可言说的伤痛。报仇,不止是我,也是她的一大目标。我有时候很后悔,这一切原本与她无关。她向阳而生,那么美好,却一直拖着我这个长在沟渠里的黑暗物种,不离不弃。

她学习好,聪明,在初三一直努力帮助我,不至于我的学习一败涂地,最终也让我考上了普通高中,她考上了重点高中。但是我们努力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大家都知道的。你胃好点没,别聊了。快去医院。”章韵晗说完,就挂了电话。幸好她这几天没在洛城,不然凭她的性格估计早让我发定位跑过来了。我靠在椅背上,从包里摸出烟看了看,其实我不爱抽烟,也没有瘾,这只是我努力不让赵玉兰失望做一个坏女孩的道具。我考上普通高中而已,她都觉得诧异,凭我这样的成绩,她是想好了我进技术高中,让沈从军彻底对我失望的。为此,高一的时候,她突然关注起我。每个周末,她会牵着歆艾让我照顾。那个周日,歆惠在房间里接受家庭老师的辅导,为了不让歆艾吵到她,赵玉兰让我带着歆艾在院子玩。那是高中的第一次月考,我很想考的好一点,就随着歆艾跑来跑去,自己偶尔看一眼,就埋头坐数学。我的数学很差,初中有章韵晗每个月给我总结复习一下,现在到了高中没有人帮忙,我学起来很吃力。午后的阳光并不耀眼,草地很平整,草儿散发出清香,有蜻蜓和蝴蝶偶尔飞过,歆艾正是活蹦乱跳的年纪,精力旺盛,越跑越远,我的眼光没有一直追随她,直到她大哭。

等我跑过去的时候,看到她的嘴巴磕出血来,很骇人。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块小琐石,我抱着她是真心疼,她张大嘴巴哇哇哭,血越来越多,我不住地安慰,看到老赵闪过的身影。“你给我站住,草坪怎么修的?这么大一块石头看不见啊!”我刚抱起歆艾,就被一巴掌打得差点摔倒。歆艾被一把抢走,哭得更凶。赵玉兰气得发抖:“敢情不是你亲妹妹,帮我看一会都不行?还怪老赵草地没整好?”

“阿姨,我让歆艾玩之前都看过的,没有石头才让她跑一会的。”我解释道。

又一个巴掌,我偏过了脸:“你凭什么打我?你为了让我犯错,这么狠心让老赵放石头害歆艾!你是不是人啊?”

花嫂连忙过来跑走了歆艾,原本想走的赵玉兰听我这么一说,怒气冲冲扑过来撕我的嘴巴。我忘记什么时候开始使劲地拉她的头发,抓她的脸。反正等我恢复理智的时候,是沈从军一下花大力气把我推到地上。赵玉兰嚎啕大哭,说这个家她没办法待下去了。我在沈从军要花大力气打我之前,使劲地往外跑。我不会像初中一样,再畏缩解释,等着新的更深的伤害加注到自己身上。

一个星期后,我染了头发,抽着烟,在一个网吧和几个混混一起,被老赵找到带回家。赵玉兰很欣喜我的改变,不再让我带歆艾,随便我出入,只要门口有混混等我。她在亲戚面前数落我的堕落和不受管教,把她脸上的抓痕过所有人看。她没去演戏真的是中国演艺界的损失。不过,我师从于她,演的不比她差。

我把烟放回去,在车里摸了保温杯喝了几口,水还有点温,流过我的胃,舒服了许多。行驶的车流,不断扫射过的车灯,我的远处是洛城的横跨江面的大桥,桥上穿梭的汽车像一只只萤火虫,闪烁,那么渺小。如果有一双大手,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么芸芸众生,只为生存,是不是就会少了些烦恼和忧愁。

可是,生存会伴随着欲望,欲望会让人变得越来越复杂,复杂的人性,复杂的情感。不管赵玉兰对我如何,我依然无法接受沈从军把我当成一枚棋子的事实,我总想,再不济我也是他亲生女儿,他对我总不该如对待妈妈那般残忍。男女之爱总是需要一定的前提,而父子之情,应该是纯粹的。可是,我错了!我小时候总是把恨转嫁到赵玉兰身上,我认为沈从军不知情所以不能保护我。现在,这个孤立无援的时候,我一个人承受着身心的疼痛,不得不让自己正视一个现实:沈从军他根本不在意我!

我以为我哭了,但是我没有。我发动了车子,开往医院。没有人在意自己,那就自己在意自己。我永远不要跟妈妈那样,被别人遗弃后把自己遗弃。我得活的比遗弃我的人更好,并让他知道遗弃我们的代价。谢谢那些黑暗中的光芒,让我有勇气面对未知。

到医院门口后,我的胃更疼了,努力撑着挂了一个急诊号。急症室的人不多,我不一会儿就轮到了,捂着胃部低着头走了进去,看一个男医生在低头写着什么,就坐到他的面前,趴在桌子上,把病历本和卡递过去,说:“医生,我胃疼。”

“若水?沈若水吗?”声音很年轻。

“是的,医生。”我努力抬起头看着医生。是他?我都忘记了疼痛,怔怔地看着他。他笑着,眼睛里有微微的疑惑,露出洁白的牙齿,胡须剃得很干净,光滑的下巴,白大褂里露出淡蓝色的衬衫领子。他看起来还是像晨起的朝露,那么清亮。我突然觉得自己很窘迫,我的头发一定乱糟糟的,我的口红估计被我吃东西喝水抽烟一番折腾后浓淡不一,很邋遢。主要是我的脸色,苍白如纸,配合我因为疼痛而无神的眼睛,我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鬼,一个索命的女鬼。我本想理理头发,但捂在胃部的手舍不得离开,只能重申了一句:“刘晨阳,我胃疼。”

他愣了一下,马上恢复了医生的职业本色,把我扶到检查床上躺下,按了一下我的肚子,当按到胃部的时候,我痛得弓起身体。“可能急性胃炎。吃了什么?”我才想起我一整天除了吃那个酸得要命的橙子,什么都没吃。

“我一整天只吃了一个橙子。”

“减肥会害死你。”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为什么我每次出现在他前面都是这么狼狈?第一次是他站在窗台边看我如只小困兽和赵玉兰厮杀,第二次是他看着我抽烟进来躲在厨房里不住地咳嗽。他给我倒了一杯水,说:“吸进去把烟含在嘴巴里,马上吐出来就不会被呛着。”我被烟呛得满脸都是眼泪和鼻涕,就这么傻傻地看着他。

“你的医保卡呢?我给你拿点药,你坐外面等我。”刘晨阳接过我的卡,手指微微地触碰到了我,我冰冷的手指感觉一丝微微的暖意。他随即很自然地握了握我的手,说:“太凉了。”我心被揪了起来,连忙抽回了,低头走了出去。

刘晨阳,歆惠的家庭老师,也是辅导我高中学习的家庭老师,没有他可能就没有考上重点大学的我。可是,他就像早晨的太阳温暖不灼人,我却依然不敢靠近。

第八章 最深处隐藏(二)

医院的走廊上人并不多,一排的椅子上,只有我一个人,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白炽灯让整个楼道明亮无比,反而显得窗外的夜色更浓。医院是一个容易让人脆弱的地方,我拿着刘晨阳离开时给我倒的热水,上面还漂浮着满满的枸杞,我喝了一口咬了一颗,微微的甜。这是我这一天,唯一一刻的平静。我像一个战场疲惫回来的失败者,默默地体会着身心的酸痛,放空自己不去想一天的得失成败。

刘晨阳回来坐在我身边,我努力对他挤出一个笑容。人前,我总是这样,我明明不想笑,我明明不想说话,可是,我却总是违心。其实这个时候,我真的想对他说,你回去上班吧,麻烦你不要管我。可是,我只能看着他把药一个个扣出来递给我,示意我吞服下去。然后,我听他用医生的语气说:“饭前的已经给你服用了,等会回家吃点粥或者饼干之类的,再服用饭后的药丸。接下来不要吃辛辣的食物,不能饮酒,尤其是不能空腹饮酒,要好好吃饭。”他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眉宇之间多了几丝温柔。我连忙低下了头,把塑料袋系起来,起身要离开。

“谢谢你!那我走了。”我努力再给他一个笑颜如花的表情。

他没有起身,微微叹了一口气,我听到了,却什么都不问,依然站在那里。

“若水。”

“嗯。”

“再坐一会吧。”

“你有病人要看,不打扰了。”

“你的药刚吃,得缓一会,舒服一点了再走。”

“哦,我没事了。你去看病人吧。”

“若水。”他又喊我。

“嗯。”我这次终于定睛看他,我看到他眼里有满满的哀伤,我的胃似乎真的又痛了,我连忙坐下来,默默地低下头,就像以前他批评我那样。

刘晨阳什么时候到沈宅的,我并没在意。他当时正值大二,不知道是他真如他所说因为不读工商管理要学医让父母生气断了生活费呢,还是他其实家境清寒需要勤工俭学。反正,我很少多问。我害怕内心那股从未有过的渴望,明明与我无关,我却想了解,想深知他。

刘晨阳是给当时读初一的沈歆蕙补习,每周会来一次,应是那次我我看护歆艾受伤,和赵玉兰闹的动静太大了,他和歆蕙都在楼上看着我们。那也是他第一次看到我。那天,我明明穿着一件很柔美的碎花裙,看起来安静的样子,却在跟赵玉兰打架的时候,像个披着铠甲的勇士。他说,他明明看到我对歆艾温柔关爱,看我们好几次亲亲脸、碰碰头,一副亲昵得不得了的样子,却对自己的后母不留一点情面,发狠地厮杀。第二次看到,我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黑色的长发不见了,染了色的黄短发,苍白的脸,清亮的眼睛,因为被烟呛到躲在厨房里死命地咳嗽。他很奇怪,为什么会有我这么矛盾的存在;他很好奇,所以忍不住在看到我后借口喝水下来找我。如果那天,刘晨阳哪怕说一句,女孩子不要抽烟之类的话,我可能都不会再搭理他。可是,那天,他教我怎么假装抽烟,又把对自己的伤害减少到最低。我惊讶地看着这个医学院的高材生了,他对我笑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转身回到了楼上。

等他上课结束要走的时候,我给了他几道题目,我说:“请帮我解一下,下周来教我。”我顿了一下,看了下刘晨阳的表情,他眼里满是应诺,便微微一笑:“谢谢!”

第二周刘晨阳来的比规定时间早了一点,我偷偷地在楼梯口等他,他快速地随我来到我的房间,我们连客套交流的话都没有,站在门后面,他快速地、精准地帮我讲解题目。我们如此默契而懂彼此,这一点发现,让我的心犹如一只从未出现的小鹿在未知的天地乱窜。可是,上课的时间马上要到了,刘晨阳不敢多待,我也害怕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与赵玉兰的相处关系被破坏,我们就匆匆结束了。我默默等在角落里,等着沈歆蕙的课结束。我发现歆蕙很不爱上课,她一会出来下楼吃东西,一会说要上厕所去,房间有厕所她说有男的在尴尬,一会儿又借机跟歆艾玩一会。反正这2个小时,她就是左顾右盼不好好学习。等发现她的惯例了,她一走,我就站在门口,刘晨阳就借机给我讲解。

因为时间仓促,又不想被发现,我的数学复习的很是辛苦。我心里其实是紧张的,我怕被赵玉兰发现我其实很爱学习,她一定想方设法不让我学习,那我之前的努力又白费了。

第三周,终于被沈歆蕙发现了我和刘晨阳的不寻常。我看着歆蕙,她指着我,把我往房间里推,关上了门。她笑得很诡异,指着我们两个,说:“我就看你们眉来眼去的不正常,果然如此。怎么,沈若水,看上这个呆书生了?我就知道你这个人,从初中开始就早恋,现在看到我的家庭老师这么帅,一定会搞点事情出来,果然。”我舒了一口气,笑了起来,心里安定了很多,坐到了书桌的椅子上,挑衅地看着沈歆蕙。她正值初一,正是叛逆的时候,对赵玉兰的诸多管教,其实不厌其烦,反倒对我这个染发的、经常混到很晚回家的姐姐有了微妙的好奇心。

“你说他长的帅,看起来你也喜欢他啊?”我看到刘晨阳微微红了脸,别过了头,看向了窗外。

沈歆蕙扑过来,挠了我一下,说:“我才不喜欢这么土的书呆子。”

“我看你也是喜欢的。”

“乱说,我巴不得他不要来。可是,妈妈不肯,说我学习不好,非要补习。你不知道,本来下午我和同学说好要去看电影的。”

“那你去啊,你妈妈那里,我帮你顶着。”

“怎么顶?”歆蕙靠过来问我。应该说,歆蕙的初中时代是最可爱的时期,因为她叛逆,所以反而跟我亲近了一些,虽然我们之后依然是水火不容,她逐渐长大,越来也像赵玉兰。

“我观察了一下,你妈妈一般都三点就出门了,走之前,会来你的房间看一眼,但是从来不会进来,只是门缝里看一下,就会离开了。现在才二点,你快出去。我穿着你的衣服,远远的估计你妈也看不大清楚。”

“可是你的头发。”沈歆蕙马上接受了我的计策。

我摸了摸我的黄发,在房间里看了看,找了一顶鸭舌帽戴起来。然后沈歆蕙拉着我和刘晨阳坐下来,从门外往里看了看,又搞了一点影响视线的不露声色的摆设,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拿了一件衣服给我套上去,放心地离开了。

“就这么走了?”刘晨阳一言不发地看我们俩折腾好。直到我愉快地笑着,把题目打开,开始轻声询问了,他还有点愣着,看看我,看看门口。

“被发现了,再说吧,反正人都走了。她又不用怕妈妈责怪,我自求多福就好。”看我故作轻松的样子,在刘晨阳的眼底满是怜惜。我敲敲桌面,说:“抓紧时间。”他才回过神来,开始讲解。

赵玉兰果然在固定的时间推开了一点点的门看了一眼就走了。我从窗户边偷偷地看着她的人影从门口出去,舒了口气。刘晨阳确实是高材生,他讲解的题目都很到位,比我之前跟着章韵晗学习还好。除了数学,他还会给我辅导英语,给我买英语的教材和声卡。主要的是,他还给我展示了大学这一个崭新的世界,告诉我,只有到了那里,人才有了改变自己的机会。那是一个全新的起跑点,我必须要有坚固的敲门砖,那就是我的学习,我的高考。

沈歆蕙后来也没有经常出去玩,但是她哪怕窝在房间里玩手机也不愿听辅导。于是,刘晨阳依然可以偶尔给我上课。我们仨相安无事地到了学期末。刘晨阳最后几周,使劲地逼迫歆蕙刷题,他说,如果歆蕙考出来没有进步,下个学期自己怕被赵玉兰换了。歆蕙舒服了这么久,想到如果换了刘晨阳会有更加烦的老师来让她没的安生,便乖乖地学习了两周。虽然最后的成绩没有很好,但是也是进步明显的。再加上歆蕙主动说刘晨阳辅导的好,赵玉兰就与刘晨阳续了约。

更让赵云兰高兴的是我的成绩。我除了语文好一点,几乎门门挂红灯。她跟沈从军说:“唉,都说后母偏心,我也想给大的找个老师啊,你看看她的成绩,找辅导老师有用啊?”沈从军看了看在外面跟歆艾玩的我,我的黄发已经慢慢变长了,利落的短发,只留下底部一点点的黄色。居然说:“你不是请了一个大学生教歆蕙吗?再给点钱,让他也教一下若水。”赵玉兰显然没有想到,她愣了一会,看沈从军走向了我。可能,那天傍晚,阳光刚刚好,我逆光而站,背影太像妈妈了,沈从军突然有了恻隐之心。或者,沈从军那一刻想到了我的妈妈,她的学习如此优秀,他想给她一个交代吧。其实,我无从知晓。我对沈从军的冷漠和恻隐之心,都无从知晓如何源起,如何破灭。

第二个学期,刘晨阳再见我的时候,表情很复杂,我很纳闷他这是怎么了,他只是叹了口气认真地给我讲题。停歇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问:“刘老师,你怎么了?”他微微别过了头,“我没辅导好你,听说你考的非常差。”

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摇了摇他的肩膀说:“我故意考差的,你不是很聪明的,怎么没想到,还生闷气。”他愣了一下,看着明眸善睐的我,满脸的笑,也忍不住笑起来。我听到他悠悠地说了四个字:“关心则乱。”

第九章 回忆伤了谁(一)

“刘医生!”不远处一位护士的急呼把我们从回忆里拉了回来,“有病人,刘医生过来一下。”

刘晨阳连忙站起来,略显慌乱地说:“你留着,等一下我。”

我挥挥手示意让他快走,看他眼里有千言万语,为了让他心安,又坐回了椅子上。看着他一路小跑地回了诊疗室,他的背影看起来比过去似乎宽厚了些许,步伐也更稳重了。这次重遇,我都没有仔细看他,但我知道,他还是记忆里的那个样子,很好的样子,总是那么温和地对待我。其实我真的很感谢他,给了我那么美好的时光。只是,回忆只能留在过去。

10年了,我们都真正地成长了。那个时候,我们以为自己已经长大,其实面对现实和那些未知,我们都太脆弱。脆弱得连心中的念想都保护不了。不过,现在又何尝不是呢?

我起身往门口走去,走出了大门,坐上了自己的车,没着急开车,静静地看着刘晨阳工作的地方。这里灯火通明,太多的伤痛和救助,那么多的生死和轮回。这个医院,以后看起来得避免过来了,我不想再见到他。刘晨阳其实什么错都没有。

赵玉兰勉为其难接受了沈从军的安排,但是她跟刘晨阳说我顽劣成性,1个小时辅导够了,费用减半。刘晨阳点点头答应了,但是他说:“赵阿姨,谢谢你一直照顾我,另外一个小时我就当送给您了。”他太年轻,没有在意赵玉兰在他背后投过来的复杂眼神。

刘晨阳所在的医学院闻名全国,也是我们这个城市最好的学校,他为了鼓励我们学习,会很细致地介绍他的学校。沈歆蕙才初中,普通高中对她来说都觉得遥不可及,何况是大学,所以兴趣泛泛。而我是懂的。因为他,我也很想当医生,我还想当心理医生。心理病了,可以连命都不要了。如果我能懂,我的妈妈可能就不会去世了。刘晨阳给我带了很多信息,逐渐擦亮我原本昏暗的、无知的心,让我对于人生和未来有了新的期许。我曾经无数次地幻想,他所描述的医学院,应该是绿树成荫,书卷成墙,树下是年轻的脸庞,青春的,快乐的,自由的。我想跟他比肩站在树下,阳光会落在我们是身上,我还会听到鸟叫的声音。

刘晨阳还会给我带礼物,冬天的大衣里,他会捂着医学院门口买的小吃,在他检查我上次习题的时候,让我先吃一会。我说真好吃,他说:“嗯,我们学院里的女同学也总爱吃这些。”说完,他看我愣在那里,就笑了,说:“快吃,这次做的全对,下次再给你奖励。”我那个时候已经变得敏感了,只是我当时不知道,只有到了长大,才会懂得少年时候爱情的微妙和敏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周的那两小时,成为我的期盼。那只小鹿在我心的旷野里欢快地奔跑,我无从知晓那种情感为何如此炙热,又患得患失。我无法分清我对刘晨阳的期盼和对上游泳课,对鲁伯还没有钓上来的鱼,以及希望回家的路上有小梅和大明的陪伴,到底不同在哪儿。但是,我知道那是不同的。这个发现,让我突然羞涩起来。我不再直直的看着他,我期待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我希望我的头发快快长,那黄发不断地被我剪掉,所以我郁闷地对着镜子里一头短发的自己。我喜欢听沈歆蕙把我和他扯在一起胡说八道,我又害怕她的话让别人听见。我甚至都无法判断这些话,会不会使得他不高兴。就是这样,我甚至都分神看着他的侧脸,那分明的轮廓,那低垂的黑色睫毛,总是在煽动着。直到他轻敲桌子,我才低头看自己的题目。他说:“若水,除了考上好的大学,目前没有什么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你懂吗?”

我微微红了脸,不敢看他,继续看题目。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如此聪明,从第一次见我,就了解了我在这个家的境遇。他在替我着急,他希望我能走出这个家而有所依靠。但是,与此同时,自卑感却不知道从何而来席卷了我,没来由的我感觉到了自己的低微。这细细密密的不适感渗透到我整个身体,熄灭了心底的小火苗,那一刻,我并没有误解刘晨阳,却看清了自己。

刘晨阳没有感觉出我的内心变化,他把我刚才的流离当成了偶尔的懈怠。哪怕他比我大了5岁,可是在情感里,女孩子却永远都成熟得更早,敏感得更离谱。我想,他应该就是把我当成一个可怜的女孩,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一个英雄梦,他的正义感和善良让他想拯救我,所以他悉心帮我补习。我把他对我的好,非要找出一个理由。明明找和接受这个理由的过程是酸楚的,我还是反复地去揣摩。初恋,明明美好纯真,却真的是一个很别扭的存在。

这个家也随着我到了高三,有了短暂的平静。赵云兰在吃饭的时候总是给我夹一些鱼肉,说:“多吃点,高三要好好努力啊。”沈从军停下筷子,看着我。我连忙点头,说:“谢谢阿姨,我会的。”我毕竟是个孩子啊,赵玉兰对我的温情,很容易麻痹我。何况,我真的一心扑在学习上,已经没有精力去想她会不会害我。唯一我留个心眼的就是让需要带回家给父母看的成绩不要太好。

“阿姨说你这次期末考,考的还是很一般啊。”沈从军说。赵玉兰连忙紧张地看了一眼他,好像自己犯错了一般:“不要怪孩子,已经在进步了。”沈从军摇了摇头,喃喃自语:“好的不随,坏的随。”我当时真的没有听出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心里在担心的是因为我成绩没有提高,会不会让沈从军辞退了刘晨阳。所以,当沈从军说:“这次家长会,你去了解一下,我也好做个安排。”赵玉兰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马上便恢复了如常。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时候沈从军对我的人生并不是毫无规划的。他已经物色了几所国外的大学,如果我考不上国内好的学校,他预备是要送我去英国的。可惜,我当时满脑子都是刘晨阳接下来还能不能来,根本没留意到沈从军的话。最主要的是,我那个时候根本不懂为了自己而搏一下,就因为沈从军在大部分时候偏袒赵玉兰,我的心里对他是抵触的。我骄傲,我自以为强大,我不懂讨好他。我那些小伎俩全都对外人去了,对他这个唯一的亲人,我却冷漠地不想靠近。不像现在,我知晓了这么多阴暗的勾当,我明明对沈从军恨得咬牙切齿,我依然可以亲昵地喊“爸爸”。

我以为赵玉兰只是敷衍沈从军,绝对不可能去参加我的家长会的。每次家长会,我都会直接帮她请假,说我父母在外地不会来。我在学校里安静听话,又爱读书,老师很少为难我。赵玉兰真的除了我带回来的成绩单,其实对我一无所知。可是,那次她去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孤立无援。

她回来后,来到了我的房间门口,静静地看着我做作业的背影。我心里在使劲地回忆,学校会公布的成绩表,有没有哪次是我考的特别好的;我还在努力地想老师对我的评价应该也不会很好吧。我不敢转身看她,我怕彼此的对视,只是感受到她轻轻地打开门,再轻轻地关了起来。比起初到沈宅,尤其是六年级那次生死较量之后,这几年,赵玉兰对我其实是平静的,我也不会去惹她,我们相安无事,只要我的成长符合她的预期。顽劣不堪、不思进取、混迹浪荡。

可是,如果这一切伪装被撕开后,赵玉兰所受的震撼,我对她的欺骗带给她的耻辱,会不会加倍还给我?那个夜晚,我在临近新年的寒冬里瑟瑟发抖。

寒假就这么到来了,我不得不每天待在家里,幸好赵玉兰这个时候不知道听了谁的建议,在公司安了一个职位,偶尔过去坐一下,倒也不是每天在家。可是,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一般,我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沈从军难得在家吃饭的时候,倒是想起了我的事情,他问:“你去开了家长会,老师说若水怎么样?大学能考上吗?”赵玉兰停下了筷子,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定睛地看我,我不敢直面她的目光,低头吃饭。她笑了笑,说:“你这个女儿,还是很有本事的。”她停顿了一下,我感觉她的目光如炬,要燃烧了我,我不敢抬头。只听见她继续说:“老师个个夸她学习认真呢,不过成绩就是上不去。”我没想到赵玉兰这么回答,她在说我好?沈从军听完后,看向我的目光温和了许多,他说:“认真就好,只要不要跟高一时候那样跟乱七八糟的人乱混,成绩上不去就慢慢来吧。”赵玉兰笑了笑说:“嗯,心思花在学习上就好的。”

她的每一句话,我都觉出了话里有话,我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我有时候如兔子般温顺,有时候又如刺猬般扎人,但是那个时候的我,却无法如狼般有力量。那个时候的,我只能疑惑地看着她,无法料定,她接下来要怎么对待我。

很多年后,我回想,如果刘晨阳那天不主动来沈宅,事情的发展会不会好一点?那个冬季,成为我们最后一次相见。

第十章 回忆伤了谁(二)

我正准备发动车离开,忽见刘晨阳跑了出来,明明知道他其实看不见我,还是下意识地往下缩了缩。他四下寻找着,跑了几步出去又跑了回来。我看他往停车场方向走了几步,张望着,又慢慢地往回走了几步,他的肩膀耷拉着,那种落寞的感觉,让我心生不舍。可是,再见又能怎么样呢?我们能改变什么?命运是一双无情的手,我们没能幸免于难。

寒假了,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有阳光的上午,草坪上还挂着露珠,太阳懒洋洋地照着,反射的光芒,闪闪烁烁,像婴童的眼睛,无邪明亮。原来对于过去的记忆,我还是截取了美好,把丑陋和痛苦悄悄掩埋了。

手上裸露的皮肤有微微的寒意,我安静地看着老赵在慢悠悠地扫着院里的落叶。他话很少,但是我知道他对我充满敌意。我已经不在乎了,来深宅已经八年,最初的三年,我们较量了太多次。沈从军毕竟人性未眠,我是他亲生女儿的身份,起码让我安全长大。马上要考大学了,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家了。

刘晨阳就在那个时候走进来,他迎面而来,脸上有阳光,眼睛亮亮的,像我清晨看到的露珠,那么朝气蓬勃的样子。我又一次自惭形秽。我回忆他,总是最先想到他这个模样,如光风霁月,明朗美好。

这是他第一次不在辅导课时间主动过来。我和歆惠,还有赵玉兰在客厅一起见了他。他笑着看了看我和歆惠,对赵玉兰要求道:“阿姨,今天是我们医学院的校庆,我过来想请两位妹妹过去参观一下。您看,可以吗?”我和歆蕙都愣了一下,马上歆蕙反应得更快,她抢话到:“好啊好啊。小刘老师,校庆都干什么的啊?”

刘晨阳刚想回答,赵玉兰开口了:“你太有心了。我也想让孩子们去看看高等学府是怎么样的,好让她们知道努力学习。去吧,早点回来。”她的目光在我身上微微停留了一下,我不得不说:“有什么好看的。反正我又考不上。歆蕙要去你去吧,我想回房间看漫画。”刘晨阳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他的脸微微涨红,有点着急地说:“若水,你的成绩努力一下还是有希望的。”什么叫“关心则乱”?就是他这个时候的表现。他一心辅导我学习,逐渐忘记了第一次见我,我那个时候的境况。我内心自卑,不愿意告诉他与后母的矛盾,所以,刘晨阳凭他的认知,是想不到赵玉兰对我的狠劲。为了防止他说出更多的话,我连忙接茬:“好了好了,去吧去吧。走了!”

赵玉兰微微一笑,那微笑外人看起来慈爱无比,我看的却是惊心动魄。

公车上,歆蕙找了个位子坐在前面,我们俩没有位置挤在人群里,刘晨阳轻轻地在我耳边说:“我觉得你后母其实对你还好的,之前你们一定有误会。”我本来愉悦的心情,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轻声说:“你永远不会懂。”可能我的语气太过凌冽,我们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幸好,洛大医学院到了。刘晨阳拉起我的手走下了车,随即不动声色地放开了。这短暂的亲昵,一下子扫去了刚才的不快,我心底荡漾开微微的涟漪,嘴角也有了一丝笑意。

我曾经无数次幻想的地方,刘晨阳口中描述的学府,就这么呈现在我眼前,我极力压制着我的激动,不能在歆蕙面前表现得太过明显。刘晨阳带着我们去看演出,听讲座,看篮球赛,还带我们去看可怕的标本室,引得一向大胆的沈歆蕙落荒而逃。留下我们两个,捧腹大笑起来。笑够了,刘晨阳突然严肃了很多,他问:“你怕吗?”我笑着摇摇头,说:“还是活人更使人害怕。”

他突然抱住了我。

这是我们第一次拥抱,我闻到了他头发里的柠檬味洗发水的味道,他的心跳很有力,也很快,他呼出来的气很急也很烫。我还听到他的声音从胸腔里传出:“有我在不要怕。”

我先是完全怔住了,接下,浑身紧张,手心开始冒汗。我满脑子突然出现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人使劲抱住我我想挣脱,我想大喊,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到,我的呼吸逐渐短促起来。我对自己说,这是刘晨阳,你喜欢的刘晨阳,很好的刘晨阳。但是我做不到,我用力推开了他,跑了出去。

我没有想到,我怎么会这样!那个时候的自己,真的只能用无助来形容。内心如此的无助和困惑,却必须表面装成若无其事。刘晨阳出来的时候,满脸担忧地看着我,我只能躲避他的目光对歆蕙说:“我也吓死了。”我之后在大学自己修了心理学,终于慢慢明白了自己当时的反映,创伤后的应急反映,但是,遗憾的是了解并不代表我能自救。我只能通过学习,不让自己对自己都感觉到害怕,不让自己都遗弃自己。这样起码比我那可怜的妈妈强。

刘晨阳对我最明显的告白,就在我的仓皇逃脱下结束了。

毕竟只是一个小插曲,我们仨继续在校园里闲逛,刘晨阳带我们在校门口吃了东西,我们趁着天没黑,坐公车回家。路上,歆蕙接到了赵玉兰的电话,她邀请刘晨阳晚上在沈宅吃饭。刘晨阳看了我一眼,欣然答应了。

那个时候我明明心里是能预见危险的,但是,想跟刘晨阳能多在一起的渴望还是超过了一切。我们回到沈宅不一会儿就开饭了。

我和刘晨阳坐在一侧,歆慧和歆艾坐在另外一侧。因为沈从军不在,赵玉兰便坐在上座,她没有马上说开席,看了看门口禁闭的门。

“姑姑,我回来了!”

我不死心般地看下门口,确定真的是那个人的身影后,低下了头,很想离开。赵玉兰对刘晨阳和赵宗辉各自做了介绍,大家开饭了。

我听见歆慧说:“哥,你不是在外国读大学吗?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这不过年了吗?我好几年没回来,很想你们啊!”赵宗辉看着我。

歆慧笑起来,也看了我一眼:“我看你是想若水了。谁不知道你当时死活不肯去美国读书,就是因为若水。”

我刚想反驳,赵玉兰突然说:“这么多好吃的也塞不住你的嘴。”她好像家丑被发现一样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刘晨阳。我脑子跟浆糊一样,怕越描越黑,就不再多说。我知道赵宗辉的为人,如果我解释反驳,只会让他更加来劲,到时候说出什么话来,就更加难以想象。我的难堪,刘晨阳的疑惑,让我们都沉默了。

赵宗辉看了一下我们,嘴角有嘲讽的神色,只听见他说:“若水,中国高考太残酷了,我给你美国大学安排好,这次回来带你过去。”

我头都不抬,用全部人都听得明白的音量分明地回答:“我不去!”

刘晨阳哪里懂这里坐的人心叵测,他说:“若水的成绩再努力一下,重点线有希望的。”

“哦?可是她每次拿回来的成绩都不好啊,小刘老师,不瞒你说,我们差点换老师了。”赵玉兰的话让我分外紧张。

刘晨阳突然明白过来,忙说:“她,她考试临场发挥不好,我是说她还有机会努力。”

“哦,其实去美国也挺好的,有宗辉照顾。若水啊,等你爸爸这次出差回来,我帮你说说。你从小跟宗辉合得来,我也放心。”她看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只不知好歹的小动物一般,尽在掌握。

面对赵玉兰,我总是在害怕的同时,敢上前挠一下她。“阿姨,您对我这么好,事事为我安排,我舍不得离开您和我爸爸啊。”

“你就舍得我啊。”赵宗辉坐在我的旁边靠了过来,动作很是亲密。我马上放下筷子往另外一边挪了挪,沉沉地吼了声:“别胡说八道。”我发现刘晨阳沉默地低头吃饭,我很想对他说点什么,却无从说起。

一吃完饭,刘晨阳就起身走了,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依然去送他。相比赵宗辉对我的眼神警告,我更担忧刘晨阳的误会。

我们沉默了一段路,我终于忍不住说:“我表哥爱开玩笑。”刘晨阳嗯了一下,说:“他不是你亲表哥。”我嗯了一下,鼓起勇气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刘晨阳停了下来,认真地看着我,说:“若水,好好学习,我在洛大医学院等你!”我点点头,他神色舒展了,往前一步想抱一下我,我却急着往后退了。

他的脸色突然耷拉了下来,被拒绝的落寞,让我心发酸,可我不知道怎么跟他亲密一点,只能静静地看着他。我真想他问我:“若水,你喜欢我吗?”我就可以告诉他,我其实很喜欢他,可是我不够好,我多么怕他了解了真相,不再喜欢我。我就是那一盆水,看起来清澈,其实有一滴墨水曾经滴了下去,化散开去。

刘晨阳的背影是留给我的最后记忆,我看着他慢慢地走着,消失在锦云路的尽头。

回到沈宅,赵宗辉已经不在了,我舒了一口气,回到了房间。可是,大概10点,他敲我的门。我听他醉醺醺地说:“若水,你出来,我们谈一下。”我一开始不敢出门,但是他一直敲门,嘴里说着很多污秽不堪的话。我一生气就开门了,我是多么愚蠢,我总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不是初中那个时候任由他欺负的时候。我还想跟他好好谈一谈,不要再纠缠我。再后来,我学心理学后,我曾经把此当成案例咨询一位老师:我为什么会开门?他说,可能因为熟人放松警惕,或者因为被害者对施虐者有习惯性的遵从。

是的,我总是不愿把人性想到最恶,那晚的赵宗辉喝醉了!

第十一章 隐藏的秘密(一)

门只打开一点,赵宗辉就扑上来抱住我,酒味落在我的脸上,脖子上,我感觉自己脏的不得了,内心所有的不适都一下子被唤起。

我使劲地捶他,踢他,往后挣脱,却被他抱得更紧。他语无伦次地说:“若水,我真的太想你了,我在美国这么多漂亮的洋妞,我还是想你。这次回来你都长大了,越来越漂亮。若水,你抱起来比以前还软。”

他说的话让我浑身发抖,我觉得我已经用尽全身力气了,却只能微微地推开一点点,为什么男女体能会相差这么多?我只能改为口头警告:“赵宗辉,你不要碰我!”

“你长大了,真好。长大了,我就敢碰你了。”赵宗辉的手向我的前胸摸了过来,我浑身颤抖,脑海里回想起5年前的那一幕幕。

刚来沈宅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如何让他们讨厌我,送我回杨柳村。第一次见面,赵玉兰就掐了我,我心里蓄积的对沈宅的恐惧,也点燃了我反抗的勇气。我明明很怕,却依然可以让他们鸡飞狗跳。来沈宅的第一晚,我一个站在院子里,很晚了,花嫂才把我带到一个角落里的房间休息,一个晚上我都没有睡好,满脑子都是那张牙舞爪的树影。第二天很早,沈宅很安静,我悄悄去厨房烧了一壶开水,浇在了昨晚让我害怕的那棵树上。一壶看起来不够,我就来回好几壶。本来我可以不被发现,但是我想起赵玉兰昨天对门口的兰花留意地看了一会,我也留意看了一下那株兰花,然后用尽全力把它拔出来,踩碎。就在我踩的时候,起得早的老赵看到了,他生气地领着我等着沈从军醒来。赵玉兰已经气疯了,她好像在反复强调这个兰花有多贵。我不知道她说的那个价格代表的价值。直到她说你这个乡下孩子一年都没有这么多钱,我才开始联想一年内可能买到的东西。这句话反而救了我,沈从军的眼里突然有了愧疚,他摆摆手,说:“她不懂草和兰花的不同,算了。”

过些时间,老赵告诉赵玉兰门口的树枯死了,她先愣了一下,突然一道凌厉的目光看下我,有压制在最深处的恐惧,但更多的是愤怒。他们猜到是我干的。他们看着我瘦瘦小小的样子,我看着他们阴沉的脸,我虽然还是很怕的,但还是没后悔。就在我等着赵玉兰对我的教训,她却突然温柔了。只要沈从军在,她就对我关心备至。哪怕沈从军不在,她也由着我在院子里胡闹。她在等我触犯沈从军的底线。

沈歆惠,7岁的沈歆惠,成了赵玉兰的最大帮凶。我不懂妈妈为什么会自杀,杨柳村的人总是说她想不开,我不懂什么想不开,这个问题终于在沈歆惠那里得到了答案。

她一开始处处跟我作对,哪怕我不闹事,她也能惹急我。她骂我野种,根本不是她姐姐,不应该姓沈。我不懂,问她为什么?她看我难得平静就慢悠悠用我们俩这个年龄最大限度的发挥:“你妈妈本来跟我爸爸结婚了,可是她嫌弃我爸爸没有钱,不能买好吃的好玩的,就让另外一个男的,也就是你的真爸爸买好东西。我爸爸发现了,很生气,就不要你和你妈妈了。你妈妈丢了脸,就自杀了。”

“那我为什么不能去我亲爸爸那里?”

“我怎么知道?反正你不是我爸爸的孩子!”

我本来就不想在沈家,当我得知我不是沈从军的孩子,第一次主动去找沈从军说:“你既然不是我的爸爸,为什么把我留在这里?你送我回杨柳村。”

沈从军喝水的手悬在了半空,我看他极力压制才把茶杯放了下去。他冷冷地看着我,说:“你以为我愿意带你来吗?我根本不想看到你,看到你我就想起她,她做的肮脏事。可是没办法啊!”他好像在跟我说话,又好像不是,他的眼神从未有过的空洞,好像在遥远的地方。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继续说:“你还就是我孩子,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我看不懂纸上写着什么,就看懂了父女关系成立这几个字。但是我管不了这些,我只听懂他说我妈妈肮脏。她那么美,那么白皙干净,他凭什么说她肮脏?

“我妈妈才不脏!是你脏,我妈妈说你是天下最坏最丑最肮脏的男人!”我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沈从军眼里充血,喃喃道:“她就这么看我的?哈哈,真不错,把女儿教成这样。你给我出去。”

我不出去,我拉住他的手,求他送我回杨柳村,看他不为所动,我就喊:“你根本不是我爸爸,我妈妈说你背叛了她,害苦了她。她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我也不想!”其实我并不懂这些话背后的意义,这些都是妈妈经常反复念叨的话,我觉得现在说出来,有力量,我跟疯子一样纠缠他,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只要够坏,他就一定可以不要我,我就可以回杨柳村。终于,我看着沈从军扭曲了脸,一巴掌打在我头上,我顿时天旋地转,紧接着他一把拉着我,把我推出去,跟老赵喊:“把她给我关房间里,不许她出来!”赵玉兰关了我三天,倒也没有饿了我,第四天,她说送我回杨柳村,却想让老赵送去了云南。

幸好我识字,挣脱了老赵,我在车站里大喊“有人贩子。”老赵连忙停住了脚步,朝别处走去。我被警察送回了杨柳村春芳婶家,春芳婶说:“你的后母真狠啊,想把你卖去云南。”

两天后,沈从军就寻到了,我听春芳婶跟他说话,只听见他大声地笑起来,说:“她的话你也信?她阿姨怎么可能给她卖云南去?她谎话连篇,到处惹事。”我就看见春芳婶直摇头,她是个没有文化的农村妇人,她听着我爸爸数落着一件件我的坏事,只能一直重复着说:“她是个没妈的可怜孩子,她是个没妈的可怜孩子啊!”

这念经一样的话,似乎触动了沈从军,他对我不再疾言厉色,还带我回了一趟杨柳村的家,鲁大明不放心,就跟着我们一起过去。我不愿意进门去,就坐在门口,看着天空。这是沈从军第一次走进这个屋子,里面跟妈妈在的时候一样,他先开了箱子看看,翻动着什么,好像又被墙壁上的照片吸引,忘记了翻看。不一会儿,我看跟进去的鲁大明先出来,他有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跟我摆摆手就走了。我当时心情不好,没有在意。之后,我想,如果不是那次鲁大明发现了秘密,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活得更轻松一点呢?

再见赵玉兰,她看起来很累,沈从军也没怎么搭理她,或者,赵玉兰弄丢了才10岁的我,确实太过失责。他没有相信赵玉兰把我卖去云南的说辞,却是怪了他把我弄丢的不该。之后的生活,平静了些许。大家都接受了我的存在,赵玉兰对我从明面的责骂,转到了背后。夏天让我打理草坪,为了我晒黑送我去学游泳;冬天让我早起去拿牛奶,说让不怀好意的送奶工知道家里地址不好。经常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哪怕带我出门后,大凡歆蕙做错的事情,都算在我的身上。尤其是在聚会上,也会用妈妈的事情激怒我,让我在众人面前出丑。

过了两年,大家都知道,沈家有个前妻生的女儿,顽劣不堪。

直到我长到了12岁,那一年,赵玉兰怀孕了,她终于没有多少心思来对付我。然后,赵宗辉来了。

赵宗辉的三年高中都在沈宅度过,沈宅有沈从军在,他毕竟不自在,所以他都住校,只在周末才来住一下。他知道姑姑对我很不待见,所以也都不跟我说话,我们就这么相安无事过了半年多。

那个周末他起得依然很晚,坐在露台上,翘起二郎腿,一边吃着秀姨给送上来的早餐,一边很随意地看着外面。而我,正在楼下给沈歆蕙突发奇想养的金毛洗澡。沈歆蕙不知道从哪儿听来孕妇不能养狗,就每天哭闹让赵玉兰养了一条狗。那个时候,沈歆蕙很害怕肚子里的宝宝会抢了自己的爱,总是用很奇怪的要求去为难赵玉兰。别墅这么大,赵玉兰想着狗不近自己的身就好了,就应诺了。这条金毛被沈歆蕙玩了几天,就抛弃了。所以,照顾它的活最终落在我的身上。

如果那天阳光不是那么好,我也不会选择这个时候给金毛洗澡,金毛特别地腻我,它温顺地随着我擦洗它的身体,因为痒还抖落了几下,我一没留神,水龙头便浇到了自己的身上。我笑着尖叫着,把水龙头使劲地用脚踩着。我听到赵宗辉也笑起来,我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深邃了许多,有一股我不懂的火苗在慢慢地升腾。虽然不经人事,但是我还是有天然的害羞,我意识到自己的衣衫湿透了,慌乱地关了水,跑回了房间换衣服。等我再出来的时候,赵宗辉已经出去了,我稍稍忐忑的心也就放下了。

我没有想到,当晚赵宗辉从老赵那里拿了钥匙,开了我的门,溜到了我的床上。我还在睡梦中,就感觉一双手在我的前面不停地揉捏,我很不舒服,刚想推开,可是被压住。这下我被吓醒了,我刚想喊,被赵宗辉的手捂住。他说:“嘘!不要出声!”他看起来有点紧张,额头微微地渗着汗,他紧紧地桎梏住我不让我动弹。

(后面的第十二章在第三十六章后面,给大家带来不便,抱歉了!)

第十三章 初见陆思城(一)

天,将明未明,颜色像是被脏抹布浸过的水似的,阴沉沉的。秋意浓了许多,风瑟瑟的,拂面而来,好似一双冰冷的手,措手不及,让人打了一个寒颤。我裹着一件开衫,看着着阴霾散不去的前方。昨天因为去沈宅,因为他们的伎俩,因为偶遇刘晨阳,让我一下子陷入了回忆里,无法自拔。我似乎把自己的人生重新过了一遍,如今回想有重生就好了,我可以少做很多错事傻事,但我从未后悔什么,因为哪怕弱小的我,也一直想把自己的命运牢牢地抓握在自己手里。

一夜无眠。

预约好的养生粥已经熟了,我有点乏力,胃不舒服,还闻不得油腻,便连鸡蛋也不煎了,就着一包榨菜,咬几颗坚果。独住的日子,我虽然不善厨艺,但也不让自己将就,自从那次劫后余生,后脑勺的疤痕,一直提醒着我好好活着。

大学填报志愿的时候,沈从军让我选择工商管理,我劫后余生,想彻底地与他、与沈宅分裂,并不同意他的抉择,我们为此又吵了一架。记得我说:“我成人了,你没有养育我的义务了。”他的眼里似乎有一丝哀伤,但更多的是生气,他之后确实不再管我了。

本来一心想从医的我,已经彻底没了梦想,我就想随便学个以后可以安身立命的专业就好了,我还想回杨柳村定居,直到大二,才改了工商管理专业,再自学了销售,这是沈从军不知道。我之后考进了公司当了一个销售员,一路厮杀,业绩创下公司历史里的单人销售额最高,当了销售经理,之后团队又创年度冠军,直接提拔当了销售总监,在公司中层会议的时候,沈从军看到了着实愣了一下。他私下找我谈话,我很真诚地说:“爸,我错了,我喜欢在沈氏工作。”好像过了好久好久,他说:“周末记得回家,我让你阿姨准备一些你爱吃的。”我和沈从军就这么快速地冰释前嫌,是我所有计划的第一步。

周一的公司和往常并没有不同,我作为销售总监,其实就是个卖命的,下面有销售经理,上面有区域总经理。我如果销售额不到随时可以被撤掉,真正掌握实权的是区域总经理。

因为赵宗辉的恐吓,我把这几年都销售合同都翻了一下,除了瑕疵品这个合同有问题外,我看没有什么大问题。可是,当我看到沈从军走进区域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我隐约感到一场阴谋开始了。

“那个人看起来很牛,是谁啊?”

“长得也不错啊,以前员工大会没有见过啊。”

“国舅爷的大儿子呢,美国分公司的副总经理呢,现在调回来,听说要主抓我们销售板块。”

“当我们区域的经理吗?”

“这个不知道,但是听说公司现在派他清理公司销售部,从我们这个产品销售部门开始。”

“我们这个部门有什么好清理的?”

“就是啊,苦死累死,靠活吃饭的地方。”

我站在门口,第一次觉得自己实在太过自以为是,猎物没有到手,狼怎么会偃旗息鼓?

这么表面安静,内心忐忑了几天,公司对销售团队做了一些很微妙的调整,其中包括撤了我的销售经理。再过几天,我接到了赵宗辉的电话,约我吃晚饭。

鸿门宴也是要去的。

赵宗在外显得很规矩,我强忍住内心的不适感,和他以后的见面是避免不了的,我得努力调整和适应。

“偶尔私下吃个饭,不是挺好的,不要每次看到我都张牙舞爪,要不冷若冰霜。”赵宗辉给我倒了一杯水。

“赵宗辉,麻烦告诉我,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努力心平气和地说,眼神里是真诚的疑惑。

我的温和让赵宗辉表情柔和了些许,他微微靠了过来,低声说:“我要你啊。”

我倒吸一口气,控制自己不要一个巴掌打过去,也说出了发自内心的疑惑:“为什么非要我?我对你早就既往不咎,我就想简单生活。另外,我又不是倾国倾城,何必非我不可?”

这可能是我第一次好好地跟赵宗辉说话,他脸上有些动容,他说:“确实非你不可!你有没有特别想得到,近在咫尺却一直得不到的东西?尤其是年少时候,那种没有获得的满足感。我就有,你就是我的心病,我少年时的未尽之事。我现在跟哪个女人在一起,我都要想起你。”说完,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我偏过头,不想看到赵总辉眼里窜出的yu望的火苗,双手交叉在前胸,藏在后面的手捏成了拳头。这是我拒人千里又自我保护的常用动作。他已经宣战,我能做的要不屈服,要不反抗。

“你有多少把握得逞?”我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若水,我没有想对你怎么样,但是你不待见我,我只能找些办法让你待见我。比如说今天,我如果不撤了你的销售经理,你会来见我吗?”

“我没有什么把柄好怕你的。”

“你怎么还跟小姑娘似的这么幼稚。”赵宗辉摇了摇头,继续说:“你没问题,你的属下总有问题。就算都没问题吧,瑕疵品的阴阳合同就是一个问题。我们想整你,一个小事情就够了。”

我心里倒抽了一口气。听他继续娓娓道来。

“你现在位居要职,总有人看不顺眼的。他们比我更想把你拉下马。”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说的是。赵玉兰和沈歆蕙,随着我的业绩不断攀升,对比的就是沈歆蕙的无能。赵玉兰连高中都不想我读好,怎么会看的过我现在的风生水起。还有伯伯和叔叔一家,他们这几年越发笼权,在一些项目和人事任免上,已经根本不把沈从军看在眼里。我好歹是沈从军的大女儿,他们未雨绸缪,估计也不想我能力显著从而成为沈从军的力量。

“如果你跟了我,就不一样了。”赵宗辉动情地宣告。

我哼了一声,笑了笑,问:“有什么不一样?你会不帮亲表妹,来帮我这个假表妹?”

“为什么不可以?你只要是我的女人,我当然帮你。我把你这几年的工作都查了一遍,我发现你不只是爱钱这么简单,虽然你在读大学前表态不会要你爸爸的任何东西,但我知道,你不可能这么轻易放手。而且,我还无意从我妈妈那里了解到,沈氏原来就是个小作坊,是你妈妈的嫁妆。你这么心高气傲的人,会拱手相让?”

虽然赵宗辉真的很讨厌,但是他现在说的每一句话却都是对的。与他联合,也许,我的目标真的可以实现得更快一点。但是,我就算是这辈子都得不到沈氏,我也不想与虎谋皮。

“我觉得你不写小说,也可惜了。”我又笑了笑。“我就想多赚点钱,回杨柳村养老,下半辈子过不用上班,不要卖产品,想几点起床就几点起床的好日子。”

赵宗辉鄙夷地哼了一口气,说:“不管你是要沈氏还是要钱,现在的境况都一样,你听从我,我帮你压下这些事情,我帮你还能升到区域总经理。你不愿意,无所谓,我只要拿出这个合同,有更多的人想置你于死地,都不劳我出手。”

他给我夹了一块糖醋鱼上的肚皮的肉,温柔地说:“明明可以吃最好的鱼肚皮肉,何必非要挑刺吃呢?”

我耐下性子跟他吃完了饭,他看我不再多言,心情舒畅了很多,跟我说了些美国的趣事,我虽食之无味,如同嚼蜡,但还是把他当成我讨厌的却想拿下的客户,安安静静地跟他吃完了饭。

饭后,赵宗辉认为自己已经得逞,亲密地想送我。我说:“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他可能觉得猎物已经在陷阱里,不差一时半会,倒是通情达理,真的先走了。

刚才因为心里有事,都来不及看看这个餐厅,赵宗辉倒是挺懂得享受,这个餐厅的装修极其高档,每个餐桌之间,看似敞开,其实隐秘,坐了些许细语聊天的人。我坐的是一个临窗又角落的地方,看起来赵宗辉还是介意,不想过早被人发现我们的私下交往。我抿了一口咖啡,发了一条微信给章韵晗。“你知道陆思城这个人吗?”

“稍候!”我笑了起来,章韵晗就是这样,干脆利落,从来不问原因。她在大学主修信息,现在在一重要部门担当要职。这些无关国家机密的小事,她凭着自己的技术,还是可以很快搜一点给我看看的。

她发了一些信息,比沈家了解得更多一点。不过,依然没有私生活方便的。

“私生活呢?”

“稍候。”

我又笑了,章韵晗还有好几帮狐朋狗友,其中有的在高中时候帮助了我,有的在大学时候丰富了我的生活。章韵晗就是我通向社会的窗户,她是我的朋友,然后她的朋友才是我的朋友。我几乎没有什么自己的朋友。

“权贵圈为数不多的,默认出柜的青年才俊,可惜了。你看上他了?”

“是啊,我想嫁给他啊。”

“贫嘴!忙去了,回聊。”章韵晗显然不会相信我的话,没再搭理我。

我喝完咖啡,向店门口走去,我刚推开门,就被后面一个男人抢了先,他轻声说了句:“借过,谢谢。”我没在意,等他先行后,继续往前,谁知后面一股冲力,把我一下冲了出去。我没站稳,往前踉跄了几步,手挨在了不远处的花坛上,幸好啊。我心里默念了一声,没有这个花坛,我估计会直接扑向大地。我刚想抬头咒骂几句,真的是,我不想管什么脸面素质了,在这个餐厅吃饭,不是说了非贵即富吗,怎么还有这么没素质的人。

我还没开口,那个撞我的人,在我身边大吼:“陆思城,你给我站住!”

幻听吗?

我努力撑着身子,抬眼看了看身边的女人,再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前方。前面那个男人站住了,转身看了我们一眼。他在我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好像想过来扶我,但再看了看旁边的女人,对我露出了些微微歉意的神色,转身快步离开了。

第十四章 初见陆思城(二)

因刚刚看了他的照片,我还是认出了,这个转身离去的男人确实就是陆思城。

我摸了摸手肘,站了起来,都来不及细看旁边那个女人,就听她骂骂咧咧地走了。她好像在说:“我要杀了那个男人。”为什么是“那个”,不是“这个”呢?按理,应该是杀了陆思城这个男人,那么,如果是“那个”,争宠的话,应该是“那个”女人。居然说“男人”,那么?我看着这个女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恍然大悟,陆思城果然是出柜的。

反正前有狼,后有虎,我不妨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吧。

第二天下班后,我就去了董事长办公室,找了沈从军。

相比整个公司的年轻化装修,只有沈从军的办公室显得古典老陈,一进去,莫名感到紧张和拘谨。

门口秘书通知我进入里间,我在她略显好奇的眼神中,推开了那古棕色的门。沈从军还低头写着什么,他其实并不老,早年的军旅生活让他养成了自律的品格,这在物欲横流的商界,是难能可贵的。但同时,品阶鲜明的做派,也让他一直想往上走,想成为王者。他现在是沈氏的王,只是当我了解了他的过去,就再也不可能敬仰于他。这对我来说,是无比哀伤的。我曾经气他,但却并没有恨他,对于父亲,我依然是保有最天性的崇拜以及想亲近的期待。所以我会生气,会不开心,会迁怒于他,会与他对抗。现在,我却是做戏给他看了。

“爸,你能不能告诉门口那小秘书,我是你女儿啊!她每次看我眼神都怪怪的。”我坐在离他不远处的沙发上。

沈从军过了一会才回过神,言语里似乎有一些笑意:“因为从来没有年轻的女孩子找过我,所以小胡秘书会奇怪。”

我故作懂了的眼神,看了看他,我发现做个孝女也不错,起码不会像以前那样总是争吵,我还担心我把香烟丢在他会客室的地毯上,他会不高兴而不见我。

“找我什么事?”我找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他知道我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也想过几天找你,有人反应你这几年的销售……”

“我找你想问,那天在家里商量了的,与陆思城的相亲见面什么时候?”我没等身从军说完,抢了话。

沈从军从办公桌后面站了起来,他走过来,坐在我的对面,问:“想好了?”

“这么好的亲事,有什么好想的,我迟早要结婚的,这么好的男人,我为什么不见见?”我一脸真诚。

沈从军反而显得有点不自然,脸微微地侧到一边,咳了一声,好像是又思虑了一番,说:“那就按照我原来的意思,沈家的赵家的女孩子都可以一起去见见,到时候看谁更投缘吧?”

我心里暗笑,沈从军看起来也不想太受良心的拷问吧,场面上做一做,心里好受点。

我连忙说:“行,都听您的。我毕竟年龄最大,到时候你和阿姨多多推荐我。那我先走了,相亲时间尽早定下来。”我起身,满脸都是孝女般灿烂的笑容,再补了一句:“爸爸,注意身体。别忙太晚,门口小胡秘书也是要下班的。”我挥了挥手,听他说了声嗯,便走了出去。

到门口,我看小胡站了起来,便走过去对她说:“我爸说你可以下班了,你回去吧,再见!”在她一脸茫然的表情里,我离开了。

既然都要成为公司联姻的工具了,我这个“大小姐”的身份迟早要众所皆知的,那就早点知道吧,省的我总受区域总经理的气。

相亲大会定在周六晚上。地点在“荟墨居”。

一个私家酒楼,取一个书法协会的名字,我上次来就觉得文化这个东西,真的是不可言说。

我穿了件粉色的羊绒毛衣,一条淡褐色的百褶裙,妆容素淡,相比其他女孩,真的显得平淡如水了些。我看看她们不是都知道陆思城情况的吗?为什么一个个还是争奇斗艳?尤其是沈梦茜,活脱脱就是从电影里走下来的,真的耀眼。我听见沈歆惠低声问赵玉兰:“她不是说人家同……那个,怎么还打扮得跟来选美似的。”我看赵玉兰捏了一下歆惠的手,说:“无知的孔雀,到处都要开屏。任何时候,她都要成为沈家最漂亮的女儿。而且,陆家人交流广阔,说不定可以给牵线搭桥,找个优秀的,所以你看哪个女孩不好好打扮,让你穿漂亮一点还不乐意。”

“我可别,万一被看上了,我可真惨了。妈,你舍得我守活寡。”沈歆惠这几年男朋友换的勤,我也不是不知道。我看赵玉兰笑着拍了拍她的屁股,母女私下说些贴己话,也让角落里的我感觉到了落寞。赵玉兰再坏,都是为了两个女儿筹谋,尤其对歆惠。我突然想,如果歆惠想要月亮,她不会像我妈妈一样给我打盆水,让我看镜花水月,她就会说:“好,妈妈给你摘。”哪怕她做不到,她也会努力。

我心微凉,看着伯伯和三叔一家走了进来,屋子里已经有了11人,大舅舅就是赵宗辉一家没来,小舅舅赵正明和朱琴还有他们20岁出头的女儿赵静怡一共三人,这么一算,我们方就占了14人,这16人位,看起来还有两个位置留给陆老爷子和陆思城。我突然扶额想笑,这真是一场选秀大赛。

而我们不知道的是,在另外一个小房间,有两个人正对着监视器里的我们评头论足。

“老爷子这是给你办选秀大典吗?太子爷。”说完,那说话的俊秀男人微微作揖。坐着看监视器的那个笑起来,随手拍了一下说话的人,那部位刚好是屁股,说话的人马上跳起来,后退了好几米,说:“别拍我屁股。”

“不好吗?屁股弹性还是不错的。”说话的人,滑动鼠标,放大看了看其中一个女孩。

“思城,这个女孩还是很漂亮的,考虑一下。”俊秀的男人走过来俯身看了看。

陆思城邪气地一笑,看了看这张俊秀的脸,说:“沈梦茜,沈从国的掌上明珠,再漂亮有我们家金轩逸漂亮啊?”

金轩逸听完不但没高兴,还故作痛苦地摇了摇头。金轩逸着实长的漂亮,我第一次见到他以为是从古代穿越来的美男子,这么说吧,想不出潘安什么面貌,看着他就想出来了。这是后话。现在这两位躲在监视室偷看着我们,商量着要不要过来。

“轩逸,我真不想过去。”

“那你还让老板同意你来这里偷窥这些美女,不是想看看有没心动的,到时候免得被老爷子左右,想自己拿注意吗?”金轩逸一脸吃醋的模样。

陆思城微微点头,举起来大拇指:“入戏太深。”

金轩逸笑了一会,又一本正经地说:“拜托你过去吧!不然陆老爷子面子挂不住,又找我麻烦了?”

“又?他找过你吗?”

“当然,他准备废了我不能人道,或者干脆把我变性。要不是我说你喜欢的人真不是我,你现在估计是见不到我了。”

“我喜欢的人是谁?”

“程宸。”说完,金轩逸坏坏地笑,连忙往后缩了一下。

“我说怪不得这几天我找他,他都懒得搭理我,还出国去了,去哪儿都不说。原来被你摆了一道。”陆思城起身想要再拍了一下金轩逸。

金轩逸连忙躲开了,嘴里念叨:“谁让你不雨露均沾,把我搞成专宠,我树敌很多啊。”

陆思城倒是没有不高兴,反而点点头,说:“爷爷今年看起来非常着急,好像不为我娶一个媳妇就绝不罢休。这不,连沈家这样的都成为候选人了。”

他再看了看,接着说:“不过长得倒也还不错。”他在其中一个人身上停留了几秒,不一会儿,他似乎想起什么似的,问:“他们这一家子不知道我的问题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还?”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家爷爷拿新江计划给你娶妻呢。”

陆思城做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往后靠了靠,说:“去吃饭了。舍不得毁了这如花似玉的女孩们啊,让她们独守空房,不忍心啊!”说完,一边摇头,一边往门口大厅走去。算的时间刚刚好,不一会儿陆老爷子来了,看到陆思城先到,本来紧绷的脸舒缓了不少,也同意陆思城挽他的手,两人这么携手走进了包厢。

我的目光是先落到陆老爷子脸上的,他头发微白,不像现在的老人喜欢染黑,但是皮肤却并没松垮,看起来神采奕奕。后来才知道陆老爷子叫陆震北,据说跟中央一些领导一起打过仗,一起牧过羊,在洛城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可是这几年他们都往上海发展,这里的产业没有以前强劲,加上与沈氏没有业务往来,我这个晚辈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我再把目光放到了陆思城脸上,他比起那天偶遇一瞥没有什么不同,依然淡漠的样子,好像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没有什么关系。嘴里说的话,虽是客气,却让人依然不可亲近。他与我们全部人都点头示意,虽看了我们一遍,但我感觉他估计谁是谁根本没有听进去。我与他的一面之缘,估计更是毫无印象了吧。

我坐在主位对面的位置,一抬头就可看见他,不得不说,他若是如传闻般是同性恋,真的很伤女人们的心。我从沈歆惠和沈梦茜里眼里都看到了同样的惋惜,看她们的神情,会不会被这皮相所惑,哪怕同妻也当了?我不禁感慨,看起来,这社会着实残酷,哪怕这个的岗位也要竞争上岗。赵玉兰会不会后悔自己大费周章,请君入瓮的计谋,其实,想联姻的人大有人在。

饭局中,我看出了些名堂,陈丽李娟和赵玉兰不大说话,也压制自己的女儿们出头,但是她们一个劲地把我往外推,让爷孙俩把目光越来越多地投到了我身上。而沈歆惠和沈梦茜最是矛盾,她们想陆思城关注,又还是怕他关注。这么微妙的气氛下,倒显得我落落大方,端庄懂事。

我看沈老爷子和旁边的沈从军低头说了什么,两个人微微笑了笑。不一会儿,我听他说:“苏晓月的女儿啊。”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我愣住了,我妈妈的名字第一次被人提起,我百感交集,都没在意陆思城也在看我,饭桌上不知道谁很快叉开了话题,我依然没有回神,只是无意识地回看着陆思城。

第十五章 你来便我往(一)

我下意识地回看着陆思城,很快便从这小小的惊讶里回过神来。沈从军说和陆老爷子是故交,知道他有前妻也不足为奇,而且,我长相随我妈妈,和沈歆惠没有半点相似之处,虽然赵玉兰口口声声称我为我家大女儿,但还是能看出端倪来的。

陆老爷子突然开口说:“玉兰,辛苦啊,把家里的孩子一个个养得这么好。”

赵玉兰连忙摆出一副不辞辛苦的慈母相,微微摇摇头说:“谬赞啊。我就是尽心尽力罢了。”

“沈大小姐,好像是跑销售的吧。”陆思城很少开口,他突然开口,让在座的人都静了下来。赵玉兰的脸上刚刚还笑容洋溢,突然有点挂不住了,硬生生把笑容扯了回来。

我听完倒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我做销售,又不是做夜总会的公关,业界有称销售为精英的,也有陈旧思想觉得销售人员为了业绩没有底线。其实我没看出陆思城对我有什么不满。事实上,他对谁都无所谓。待在座的女孩对他轮番进行各种示好和媚眼后,他依然保持客套的礼貌。我们都是成年人,男人对自己有没有兴趣还是能在短时间作出判断的。沈歆惠早就玩上了手机,懒得应付了,沈梦茜腰还挺得笔直,维持着一贯的美丽形象,她似有一探究竟的决心,又有想作罢的意思,让我有点琢磨不透。三个年龄偏小的,一开始对陆思城不俗的外表和谈吐还是有“迷妹”的表现,但是,看陆思城连撩都都不撩一下自己,渐渐的,还是对美食更有兴致一点。我看她们一边吃还一边点评菜品,我坐在旁边也跟着胃口好了很多。现在,一会儿听到了妈妈的名字,一会儿又人说我“跑销售”的,我知道这饭局的中心暂时在我这里了。

我依然微笑着看着大家,心里盘算着。

我是想好要嫁给陆思城的了。

这首先得陆老爷子满意,显然他在沈从军和赵玉兰的游说下,以及我刚才妥帖的各种表现,他对我评分应该是高于在座所有的女孩。其次是陆思城,他今天的策略是陆老爷子看中谁,他便进攻谁。所以,他一开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等陆老爷子意向了谁,就开始出手了。我想,他虽被他爷爷强迫来的,但他早就对我们几个女孩了如指掌。那么,针对陆思城又有两种情况的分析。一他坚决不想娶妻。第二种情况就是,他不想娶我们这几个。第二种情况对我来说,才是关键。看陆老爷子对他的强硬态度,他是非娶不可了,他只能打压任何爷爷看中的女人,让对方知难而退。

下面的话该怎么接呢?我觉得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如果陆思城真的是出柜的,他的拒绝其实倒也是好心,我不能在饭局上赢过他,对我也没有任何好处。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是的。是做销售的。”看他还在等我解释反驳什么,我已经微笑不语了。

陆思城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颇感意外,眼睛看我似乎更深了几分,但嘴上依然不饶人:“销售应酬多啊。我听说,为了拿到一张单子,喝酒是常有的事啊。”

“还好。”我惜字如金,我知道赵玉兰会帮我接好话的。“我们家老沈就是想让孩子们历练历练,若水是总监,就管理管理,不用自己出去的。”

我冷笑了一声,听这话,好像这总监是他们送给我似的。我喝了一口果汁,暂时疲于应战。看陆思城本来是准备了腹稿的,看我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有点疑惑。外面传我圆滑玲珑,但唯有一点有理必争。陆思城原本想用我的工作做文章,引我失态。

在今天的局面,陆老爷子才是核心人物,我在这个饭局上只需要做他喜欢的,那就是端庄少言,我若太巧言善辩,说不定会得不偿失。

沈梦茜看刚才陆老爷子夸我,赵玉兰又为我解围,抬头看了看我,许是不满我今天如此出风头,便不紧不慢地说:“我堂姐是销售奇才,曾经一手拿下城东模具市场的所有单子。那些老板说,在整个洛城没有见过能跟我姐这么能喝的女人。”

我的一口果汁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上,赵玉兰比我反应更快,一道厉害的目光投了过去,沈梦茜略微低了低头。陆思城往椅背上靠了靠,双手交叉,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李娟看到陆思城一直盯着沈梦茜看,心里不免担忧紧张起来。而一旁的我也淡定不起来了,男人都爱美,哪怕是个断袖的,说不定也希望秀色可餐啊。到时候陆思城看上了沈梦茜,若真断袖,梦茜估计是死活不嫁的,真是坏了一桩好姻缘啊。可是,现在这个时候,我得怎么给自己救场呢?

“都是看我们公司销售业绩好,乱传的,如果喝酒管用,销售专业就没人学了。”我看了一眼陆老爷子,没有再看陆思城。

陆老爷子微微点点头,皱了皱眉头,转而对沈从军说:“对女孩子不要太苛刻,历练得差不多就可以,迟早要嫁人的。”沈从军连忙点头称是。只见,陆老先生再了看去沈从国处,说:“看你一副武夫相,这闺女长得真漂亮啊,比我们家老三的明星老婆还漂亮。”李娟微微红了脸,陪着笑脸,说:“被我们宠坏了。”

接下来,沈从国问了些陆老爷子从军的事,话题终于慢慢从我们身上转移开了。看着时间也快散了,陆老爷子突然厉色地对陆思城说:“今天各位叔叔伯伯都在,你觉得哪个谈得来,就表个态。”

李娟轻声啊了一声,她对于这么直白的说辞,一时间还有点接受不了。其他女儿们都故作害羞地低下了头,倒是我实在忍不住无声笑了起来,这复杂的笑容不偏不倚地被陆思城捕捉到,我也不想收回,给了一个请的动作。

陆思城玩味地看了我一眼,倒了满满一杯,举杯敬了大家:“思城惭愧,30多岁还未成家,让爷爷忧心,也让各位叔伯操心了。今天一聚,我是真心喜欢各位妹妹,希望以后常联络。”

说完跟没说一样,陆老爷子可不傻,他看陆思城主动发名片也没说话,等他一圈发完了才说:“名片里留的手机号码,都是秘书接的,不管用。你把你的微信打开,你们互相扫一扫。”陆思城真没想到陆老爷子这么较真,只能拿出手机,伸出手来,无奈地看着我们一个个扫码过去。

我突然觉得他一脸冰霜的脸庞下其实就是一个被爷爷管束的小男孩,他们爷孙剑拔弩张的背后其实是满满的温情。我不评判陆思城的取向,那是个人行为,只是看着老人这么期待的样子,再看陆思城一脸的无所谓,有点感怀。因为,从来没有人为我谋划丝毫,我的人生只有伤害和漠视。陆老爷子不惜用最大的产业项目做诱饵,想为孙儿建立起一个正常的家庭。虽然在外人看来并不人道,虽然我如此憎恶这个交易,憎恶沈氏兄弟违背人性,尤其是沈从军养我一场,却妄图让我用一辈子的幸福去还。

但从陆老爷子角度来说,他没有强迫谁;从我的角度来说,沈从军也没有绑着我来。如果利益和付出可以平衡,便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不需要拿道德去绑架。我原本就已想通,只是真正面对免不了唏嘘。

饭局结束,我看陆老爷子在我和梦茜脸上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陆思城依然波澜不惊的表情,看不出喜恶,梦茜临走转身看了看陆思城,脸上依然是复杂的神情,有疑惑,有不甘和可惜吧。一想到这样的俊男美女,门当户对,本可以成一对佳偶,现在因这明明英气十足的男人不爱红颜,而错失姻缘,我站在一旁也觉得有点心塞。

人群散去。一家家地走了,我不住沈宅,当然是留下我一人回去。像荟墨居这样的私家会所,位置都比较偏僻,我原想可能要饮酒就没开车来,现在一个人走着消消食。

荟墨居原本幽静,但一转弯出来的路倒也明亮,真是闹中取静,路上还有一些晚锻炼的人,陆陆续续地走过,我站着看一个小年轻从我身边跑过,他的身上有一股朝气蓬勃的气息,让我挪不开眼。我还喜欢看橘黄色的车灯从我眼前一闪而过,他们在夜色中最终也只有一个目标——家。唯有我一脸寂寥,形影单调,在街头徜徉。

“在看什么?”等我一惊回头,看到那人也学着我的样子,身子微倾,看着街道的车流。“等车吗?”

一辆车灯射过来,那人逆光而立,我看不清,神色略显恍惚,等车开过,我才看清。

“好巧,陆总。”

看我一下子端起客套的样子,露出了灿烂的微笑,陆思城顿觉索然无味,跟我挥挥手,表示再见,从我侧面走过。我怅然若失,第二次看到这个离去的背影,真羡慕那些可以随时甩给别人背影的人。我做销售后,习惯等客户先行,再不高兴,也不大会甩背影给别人。因他一走,这车来车往的街越发显得寂寥。

我追了几步,和他并肩而行,他眼角瞟了一下我,都懒得转身,继续看着前方,我们俩默默无语地同行了几步。他突然问:“我看你刚才明明情绪低落,为什么可以马上这么?”他站住,用手比划了一下,缓缓地说:“笑……”我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的问题,又想着他刚才对我的冷淡,原来是不喜欢看我如此善变。我尴尬一笑,问:“我刚才笑的很假?我学销售的时候,为了这个笑脸,练习了好久。客户们都说我笑的很真诚,是金牌笑容。”他未置可否,淡淡地说:“你晚上把我们一桌子人都当成你的客户了吧。”

我答不上来,我们继续沉默着往前走了几步。我脑子里一直在玩味着他这一句话,突然我想通了复杂背后,其实也就不过这么简单,一如我遇到到很多销售问题。于是,往前快走了几步,走到了他的前面,陆思城比我高半个头,他疑惑地看着我,我看他在听我的话后,瞳仁微微的一缩。

我说:“你晚上看中了谁?”

第十六章 你来便我往(二)

“你到底看上了谁?”我再问。一片乌云不知在什么时候遮住了朗月,我庆幸他可能没看到我尴尬的神色。

陆思城突然就笑了,他绕过我继续往前走,我紧追不舍,原来他迈着他的大长腿只要稍微走得快一点,我跟起来就吃力了些,想着刚才他都是特意放慢了脚步,顺了着我的步伐的。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他一直往前走,头都不动一下。

“我知道答案了可以死心啊!”

“哦?那我没看中你。”他微微一停,我没刹住脚步,轻轻地碰到了他的手臂。

“为什么没看中我?”做销售锲而不舍是一回事,跟男人这么直接还真是第一次。

他微微皱眉,略显不耐烦:“人贵有自知之明。”

我无视他的小厌烦,抱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态度。“你是看不上我,还是看不上所有女人?”我问完有片刻紧张,万一传闻不实,我这个帽子扣下去,是正常男人都会发怒吧。

“有区别吗?你不是女人吗?”陆思城倒是没恼,他又开始往前走,我原地用心揣摩这句话,心里踏实了些许。陆思城果真不喜欢女人。

“我可以不是女人啊。”我连忙又跟上,抱着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决心了。

“外面传的倒也不差,说你沈若水行事干脆,性格果敢。主要有一点,坚持不懈。”他稍微慢下步子,看我微红的脸。我知道我的脸微微发烫,可能因为走得快了一些。“你倒是说说看,你这么可以不是个女人法?”说完,他盘起双手,眼睛从我脸到我身体,上下扫射了几圈。

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毫不气恼,原本被男人这么没有礼貌地看,我有时候嘴上不说,表情克制,但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恨不得一巴掌劈过去。现在,我坦然自若,难道这么快就接受了陆思城是个断袖的主,不把他当异性了?

“陆总,我这跟你一路,已经很没有礼貌,如果我今天不求得一个答案,估计还是会去打扰你。还不如速战速决,现在冒犯你。”我仰着头,表明决心,路灯下,我的眼睛发亮,拿出了跑销售的所有耐心和劲头,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他的五官分明,棱角分明,俊美的脸。外表看起来好像随意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漠视。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深邃的眼睛,英气逼人,让人不小心就会陷进去。再加上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扬着令人眩目又心悸的笑容。

“有点意思,把我也当那些客户了。”他往四周看了看,往前几步坐在了长椅上,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说吧,怎么冒犯?”

我吞咽了一口口水,脑子里迅速地组织语音,什么婉转的,什么迂回的,什么技巧,突然觉得就没什么用了,我随口而出:“你到底是不是同性恋?”

陆思城微微一怔,可能没想到我这么直接。但是很快他的脸上就恢复了那种视若无睹的神情。

“你想变性?”说完,陆思城就笑了,他这次笑得很愉快,好像自己编造了一个世界上最好笑的话,他一边笑,一边看我,再补了一句:“我没想到沈大小姐对我如此痴情!”

我也跟着笑起来,本来紧张的心绪也舒展了,我们毕竟谈开了,我也不用揣摩陆思城心思,没有必要再含糊其辞。

“你还没正面回答我。”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陆思城翘起了二郎腿,他的腿怎么这么长。

随着他腿的晃动,我心思也随着晃了晃。“是,我就继续跟你谈下去。不是,我就打车走了。”

陆思城好奇心更浓,本来一副管你啥事的样子,现在玩味地看着我。“你这个话没有说反?是才跟我谈,不是就走人?你希望我是。那算我是吧,你准备跟我怎么谈下去。”陆思城定睛看着我,表情平静,这应该是第一次认真地看我,他一个晚上都没有真正重视过我们这些人。他不是那种瞧不起人的神色,他就是根本目空一切。这让我想起了《动物世界》里看到的豹,悠雅敏捷地走在原野中,身边会有羚羊、野兔等跑过,他根本不在意,也不贪婪,只有在需要的时候主动出击,又快又准,猎食而归。

我的片刻出神,他并没有介意,耐着性子一直看着我。

“一般来说,你如果想找一个明面上的妻子,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我说完,舒了一口气,原来说出来也没有那么难。

“沈若水,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想嫁给同性恋的我。”

“对!我可以不作为正常女人的要求去要求你,我只要你妻子的这个身份,你也可以只要我这个妻子的身份。我们互不干扰。”

过了好久,陆思城都没有表态,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我有点着急,再说:“可能我是唐突,但是我看出你爷爷娶孙媳妇心切,而你根本无意,我可以帮你两全其美。我是目前合适的人选。”

有车驶过我们的前面,闪到了我们的眼睛,我们不约而同地往对方那边侧了一下。

“新江计划这么有诱惑力?”他眼睛里有一种我看不透的悲凉,还有对我的惋惜。他对我惋惜,让我有点动容。我躲开了他的注视,看着黑暗的前方,似乎对他说又似乎对自己说:“不是为了这个,是为了我自己。”

陆思城刚刚想再问,只见一辆跑车急驰而来,停在了路边。走下来一个修长身材的男子,往我们这边走过来。等到他走到我们的光源里,我忍不住“啊”了一声,陆思城转过脸看我,问:“你这么看起来薄情寡义的人,看到他怎么也会这么大反应?”

我以前读杜甫的诗句“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总是无法想象“皎如玉树临风前”该是怎样美好的男子?在我看来,男子大多如此,鲁莽、好动,充斥着荷尔蒙分泌过剩的汗臭味。而来人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明眸善睐、浓黑弯眉,高挺秀鼻,绝美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他与陆思城的阳刚帅气不同,更多了些阴柔。真是画上走下来一般。他看都没有看我,径直走向陆思城,问:“走吗?”

陆思城看了一眼我,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气氛所尴尬着,连忙识趣地回答:“我自己再走走,再见,陆总。”我走了几步,硬着头皮又转过身来,说:“陆总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期待您的答复。”

我走了,陆思城没有挽留我,我似乎听到那人问:“她做什么?”“她想把自己推销给我。”

我自嘲地笑笑,继续往前走。那片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走了,月亮依然明朗,泛着冷光,乌云也好想,我们的目光也好,都与她无关。苏晓月,如果你在,我今夜还需要如此低微地乞求一个虚假的婚姻吗?苏晓月,我终究与你不同,你把爱看的太重,活得太累。而我不要这令人窒息的爱情,反而可以走得更舒坦,更自如。

波澜不惊的一周过去了。公司暂停对销售部的督查,说这本就是不定期的自检自查。但是瑕疵品合同,还是被按在了副总经理办公室里。副总经理是赵正明,我名义上的小舅舅。他因为思想活络先进,很跟得上时代,深得沈从军的欣赏和肯定。他任集团副总经理,虽说职权明面上没有赵宗辉的爸爸赵正亮大。但是他主管销售和市场运作,可以说掌握着集团的发展命脉。可是他没有找我谈话,只是放出风来,说要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懂赵家人的意思,沈从军这个恶人还是不大好做的,其他伯伯叔叔都有女儿,显得公报私仇。这个挟持我的事,由赵家人做最为合适。赵宗辉显然没有想倒,自己一番谋划成全了别人,把我往推了出去。公司传闻,他和自家叔叔意见不合,争吵了几次,得知消息后,赵玉兰还把他喊到了家里,具体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他当销售区域经理的风声是越来越响,这让我实在淡定不了。

再去沈宅是主动去的,赵玉兰这次倒是真心希望我过来,她似乎有好多消息透露给我。“阿姨。”我忙着接过她端出的菜来,摆在餐桌上。

我自打进入沈氏后就对她表面很是有礼,所以沈歆惠看我总是不大顺眼。唉,每个孩子都希望而且认为妈妈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吧。歆艾高中学业忙,说去培训班了,晚饭都由老朝送过去了。沈从军周末在家,知我来了,竟也主动马上下来。

我没有问,心里想着赵玉兰愿意跟我说多少。

“这个梦茜实在可笑,老沈你可不知道,说她私下打听陆思城是不是同性恋的事,洛城这么大,一下子就传开了,搞得圈子里沸沸扬扬。”赵玉兰说完,看了我一眼。我知梦茜实在放不下陆思城这样的男子,想证实传闻的真实性。她跟我其实一样,只是我想证实是,她想证实不是。

“什么同性恋?笑话!思城那孩子我们不是都见过。”

“她还挑别人的不是,也得别人看的上她啊!老沈,你后来跟陆老爷子吃饭,他什么意向?”

“他很喜欢我们家若水。”

“我就知道,真是太高兴了,若水,你怎么想?”

“爷爷看上我,又不是她陆思城看上我,我有想法也没有用。”

“傻孩子,他们家陆老爷子说了算。”

一旁的歆惠笑起来,说:“若水又不是嫁给陆老爷子。”

我没有跟她抬杠,笑了笑。她看我现在总是能忍,更觉得我城府深,所以看我更是不顺眼。

赵玉兰瞪了一眼歆惠,又说:”老沈啊,宗辉这孩子跟他叔叔闹脾气,针对一些销售问题两个人谈不到一块去。我看这个区域总经理还是别给他当了。”

我想夹菜的手不动声色地缩了回来,悄悄地感受着餐桌上的气流。

“陆老先生也好几次提起,若水不要总跑一线,她业务熟,我觉得这个区域总经理倒更合适她。若水,你觉得呢?”

沈从军说着,看向我,我看不出他内心到底有几分希望几分内疚,反正这如我所愿我就可以了。

“我听您的。”

第十七章 相逢狭路间(一)

出沈宅,天色未暗,待深棕色的门一关上,我便舒了一口气,挺直的背渐渐松垮,一直维持的微笑,也荡然无存。

刚才闲谈中可以再次确定,他们得到了陆老爷子的首肯,这几天公司在传,合作的框架协议已经初步拟定,看起来是真的。一边是瑕疵品合同的威胁,一般是区域总经理的诱惑,他们俩把我当小孩,一手拿棒,一手拿糖。我想得到的何止是一个区域总经理?

从沈宅出来,我赶去一个清吧。

做销售后,有一个有利的地方,就是全公司的人你都可以打上交道。跟沈从军办公室秘书小胡虽然不熟,但跟他们的行政部经理林佳宁却私交不错。林姐去年孩子入托问题解决不了,我还是靠我一个客户给她帮的忙。另外一些小恩小惠,我每次做了大单,都会给点主管盖章的她。为此公司有点小道消息,她也会跟我八卦几句。瑕疵品合同在赵正亮那里压着,就是她告诉我的。这个合同当时在没有区域总经理签字的情况下,她看没什么问题也帮我盖了。毕竟这种情况下销售总监也有权衡之权。而且,我事后补足了手续,应该没难为到她。尤其是她这几天得知我居然是大老板的亲生女儿,简直炸毛了。非要跟我说道说道。只是一连忙着好几天,又加上陆思城没有给我只字片语,我的心一直提着,没心思跟她聚聚。晚上,她在微信里说的比较沉重,我决定赴约,也要打探打探消息。

“暮色清吧”,斑驳的木制门。门口的装修简单,就店名用灯带缠绕,泛着冷白色的光。

我来的次数相比较多,因为在晚上10点之前这里都比较清净,我还算呆的住。尤其是那个驻唱的声音很像陈奕迅,我特别喜欢。晚上10点之后,人会逐渐多起来,我很少待到11点,现在社会还是坏人多,现在还出现“捡尸”现象,就是在门口等着喝醉的女孩带回去做坏事。不要给坏蛋做坏事的机会,也不要给好人变坏的机会。不管什么时候,洁身自好都没有错。这是我之前来这里带回一个酒醉的销售小姑娘说的话。那个女孩叫米娜,父母离异,叛逆得不得了。凭着聪明劲考进了销售部,没钱了跑单很卖力,有钱了上班就懒散,最喜欢玩这些夜店。问她干嘛总喝醉,她跟我说了一大堆童年阴影和生活的不幸。我无言以对,在我听来,父母双全,让她衣食无忧地长大了,并没有什么亏待她的。她看我这么一副说教的派头,对我说:“沈总,为什么我感觉你老城得像个老太婆。”我说:“是的,老太婆才有空送你回家。”

我确实活得跟老太婆似的,都比不过比我大56岁的林佳宁。她一身黑色紧身连衣裙,衬得玲珑有致。相比我一身职业装,就显得寡淡了好多。

“长公主,有礼了。”她待我坐下,特意作揖。我拍了一下她,不做过多的解释。

听她说了一大堆什么磨练、卧底之类的桥段后,我干脆地应了句:“我是前妻生的。”聪明如她,马上一副了然的表情,便没有多言。晚上,看得出她不是来闲聊的。

“那个赵宗辉,就是刚刚美国回来的,哦,既然你是沈家人应该知道。你们俩是不是有过节,赵总就是他二叔把合同压下了,他却开始查盖章的事,这几天查到我头上了。说他爸爸是董事会监事,委托他对公司的日常工作进行查问。我们知道他刚刚在你的销售部闹腾了几天。终于查了个瑕疵品的销售合同有点问题,毕竟瑕疵品本来不归销售部销售。他现在拿着鸡毛当令箭,想干嘛?而且,就算摆到明面上,由你们找到好的瑕疵品销售渠道,帮公司盈利,也没问题啊。”

“林姐,你还听到什么?”

“他前几天去找了生产车间的老李,问了拉货的时间,再去了你们的买方,那边问了到货时间。对了,主要还问了数量。”

我心里咯噔一下,赵宗辉敢情这几年学的都对付问的身上了。我再问:“后来呢?”

“不知道他要干嘛了,我就知道这么多。”林佳宁应该没有隐瞒,我不好多问了。

林佳宁只知其一,并不知其二,如果她知道还有阴阳合同这一回事,她估计也没心思陪我再这里闲聊了。这个事情可大可小,我一念之差,对人仁慈了,现在给自己设了这么大的障碍。我微微叹了一口气,心里说不出的烦乱。

林佳宁突然又问:“知道睿骋吧?说他们对故乡有情结,在本地寻找合作伙伴,沈氏希望最大。”

“他们在一线城市发展到了瓶颈期,我们洛城这样靠近上海的新型城市,当然被看上了。说什么情结!商人是无利不起早的。站商言商,不过如此啊。”

“若水,我发现你怎么总是看得这么透,这么……悲观。”林佳宁看着我眼底露出的淡淡阴郁,感慨道。

我连忙笑起来,拿了啤酒跟她碰了碰,笑得没心没肺,是:“哪里有啊,混了这么几年,故作老城一下。”我不想在她面前太过表露自己带真实情感,除了章云晗和她的几个好朋友外,我几乎都没办法真诚。

林佳宁也笑笑,说:“睿骋财大气粗,新江计划说拿就拿下了,可怜了我们这样的企业,眼馋得很啊。”

“框架协议签了,希望很大。”我答得心不在焉,看着清吧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暮色消费高,相对客人的素质也好一点,几个进来的男人倒也顺眼。

“框架协议而已,不是正式合同,听说本地几家大型房产公司意向也很大,我们毕竟势单力薄。不过如果成了,公司确实会翻个几番。我都没有跳槽的想法了。”林佳宁倒也直接。我突然意识到,我何尝不是,除了为了自己想嫁给陆思城,其实在潜意识里也为了公司。为了曾经属于妈妈的公司,为了让这个原本姓苏的公司能繁荣昌盛。

我有点坐不住了,想去找一下瑕疵品合同的几个关键人,刚想怎么跟林佳宁解释先走。却看见门口走进了一群人,为首的是我的区域总经理孙启鹏,还有几个部门的经理,我还没有收回眼神,便看到他们后面跟着的赵宗辉。

我马上使了一个眼色给林佳宁,她马上也看到了往我们走来的赵宋辉,说:“我只喊了小王几个,你之前也经常跟他们泡吧的,哪里想到这个赵宗辉也来。”林佳宁有些无措。

我按了一下她的手,淡淡说:“都是同事,没关系的。”

他们在一个大的位置坐下,示意我们过去,林佳宁起身挥了挥手,看赵宗辉已经走到跟前,便说:“换台子了,赵总,我们一起过去。”

赵宗辉坐了下来,说:“我先跟若水聊几句,一会儿我们俩就过来。”他这么一说,我只好坐了回去,我原本准备过去打个招呼就借口就走的,既然赵宗辉想跟我聊几句,就奉陪吧。刚好我很想知道他到底拿了我多少把柄。

“陆思城那太监,同意和你结婚了?”

我把头扭到一边,不予理睬。

“这次我只能气我那蠢死的二叔,压着不办了你。他以为为了公司利益,把你当王昭君了。私自出售公司不允许的瑕疵品,你这个总监当到头了。孙启鹏那个老狐狸,不会帮你的。我坐他的位置是承诺了更好的位置,你想坐,他未必肯给你。”

“你跟我说这么多,不是都是我知道的吗?你还有什么要说。”

“若水,你不嫁,自然也有人嫁。何必跟我过不去,你听一次我的话,就是不嫁给同性恋,又有多难,何必要跟我们作对。你以为就一个瑕疵品的合同我能在这跟你这么说话,阴阳合同呢?”赵宗辉很高兴看到我微微一怔的反应,为了掩盖我的震惊,我的眼睑垂了下来。

脑海里随即便杂乱无章,但我努力抽出了一根线,我问:“谁告诉你这些的?”

“想知道?”赵宗辉靠近来,我无力躲闪,任由他的气息点燃我心中的厌恶。“我说了沈家想你死的人不止是我姑姑。”说着,他另外倒了杯酒递给我,“咱们好好喝一杯,我慢慢告诉你。”

我这辈子可以屈服于很多人和事,但唯有那些伤害过我的人,我不会再愿受其欺辱。我挥开了杯子,转身看了看公司那一桌有没有人注视我们。他们被一些台子挡住,也没有在意我们这边,赵宗辉背对他们,我侧对他们,我们俩哪怕亲密靠着,他们也不一定看得分明。我起身想走,赵宗辉一把拉住我,又拿起酒杯,让我喝了再走。

“为什么?”

“我好歹是你上司,请喝杯酒怎么了?”

“赵宗辉,这就算是水,我都不愿意喝。”

我再起身,这次赵宗辉用的劲道更重,拿着杯子往我嘴巴凑。我突然意识到危险,我怎么可以这么亲信他,这杯酒说不定有问题,在这个地方把我灌醉了带走,没有人会在意。连林佳宁都来不及救我,而且他是我表哥,送我回家,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赵宗辉的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芒,我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想,阴魂不散啊,难道非要死在他的手里?我拼命地摇头,想挣脱开,我开始喊“佳宁。”10年前我没杀了他,如果他现在敢碰我,我照样可以杀了他,想到这里我心里没那么怕了。

“先生,这位女士并不想喝,请您自重。”我还没来得及抬头,就看一双修长的手看似轻巧地捏住了赵宗辉的手,把它从我嘴边拿走,再稳稳地放到了桌面上。赵宗辉连忙缩回使劲地揉了起来。

我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来人,然后再不约而同地说:“陆思城?”

“哦?没想到是若水。”他坐到我旁边,看似不随意地看着我,欣然地接受了我满眼的感激,微微一笑。再看向赵宗辉,不语。

“陆总,你好像进错地方了?这里出去门口左拐,第三间,才是你要去的同志酒吧。”

第十八章 相逢狭路间(二)

“偶尔可以换换口味。”陆思城微微仰起下巴,嘲弄地看了一眼赵宗辉,再看着我,说:“这位是?”

我正替赵宗辉当面指出隐私取向不礼貌,却看陆思城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便回答:

“赵宗辉,我们沈氏集团的……”我突然发现我压根不知道这个跳蚤现在什么职位。

“副总经理。”赵宗辉故作轻描淡写地接了话。

“哦,原来是赵总,你怎么舍得美国这么好的……”陆思城拖了一下音,好像突然忘记说什么一样,继续说:“气候,回来了。”

“陆总,认识我?”

“听人谈起过,我们几个在美国的朋友,常聊聊你的趣事,增添生活乐趣。”

“你!”赵宗辉看陆思城在嘲讽自己,有点愤怒,咬着牙说:“不知陆总的朋友是谁,听了什么趣事?”

陆思城好像回想起什么,不好意思一样,压制着自己不笑,摆摆手说:“听说你有一次信了一个美女代理的话,把货给了她,一分钱都没要回来。”

赵宗辉猛地站起来,低吼了一句:“一派胡言。没有的事。”那副样子真的是恼羞成怒,我从未见过。

“赵总不要动气,小道消息,不可信。你发错货吃了官司,有司法记录在案的事才可以拿出来说说。”陆思城岿然不动。

震惊的除了赵宗辉还有我,为什么这些信息,我未查到,看赵宗辉越来越青的脸色,十有八九就是真的。这个陆思城不是不认识赵宗辉的,怎么都知道。

赵宗辉看起来是极力压制了怒气,可能因为我在场,他现在手里捏着我的证据,可不想我捏住他的。

他拿起刚才非要我喝的酒一饮而尽,说:“陆总,请便。我们的同事在那边,先过去了”说完,便拉我的手要走。

我一直认定这杯酒下了药,或者说我和陆思城都认为下了药,我们互相看了一下对方,都被赵宗辉这一口闷给愣了一下,随即都恢复了神色。陆思城站起来,看着我,好像在说,早知道就不淌这个浑水了。我呢,只能用最真诚的笑容表示对他拔错刀的感谢。

等回过神,我已被赵宗辉拉出几步,我连忙甩开了他的手,说:“等会过去。”我自若地坐回了小台子,看都不再看他。这种台子是高脚的,坐那里,长腿忍不住晃悠。陆思城看我回来,给了我面子,坐了回来,赵宗辉一副恨不得杀了我的样子,不得不转身。

陆思城在后面突然追了一句:“赵总,你的身材微胖,隔壁苏梅岛酒吧里现在都比较喜爱这一款。有时候,你也可以换换口味,不要局限于美国妞。”

赵宗辉停了一下,居然没有反驳,继续往前走。

我由衷地高兴,听到陆思城说:“终于看到一次真实的笑容。”

他盯着我看了一下,我被看得难为情起来,两颊微微发烫,很快我就从这小欢喜里走出来,说:“陆总,怎么跟他一般见识。”

“嗯,本来不愿搭理这样的人,帮了你就走的,可他出言不逊,还是要教训一下的。”

我想起赵宗辉第一句话就攻击陆思城同性恋,看我在思虑,陆思城补了一句:“我是,是一回事,但是也不愿把人挂在嘴边当缺陷说。”

我连忙点头,懂了陆思城的不悦,就像我是女人很正常的事,但是不愿意被人故意标签化,比如“女销售”啊,“女经理”之类暗指的轻视。

“谢谢你!只是没想到,他这次倒没有那么坏。”我想起他之前加注的痛苦,和现在的步步为营,感慨万千。不过,比起这杯酒,我心里更惦记他发现阴阳合同的事,是谁告诉他的。我越来越肯定,凭他的性格,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有人帮他,怎么可能查到我这么私密的事。如他所说,沈氏想我死的人何止赵玉兰,赵玉兰还能在一定有利于她的情况下暂时把我当棋子用,却有人可能根本不希望我存在。

我看向陆思城,原本就冷淡的人坐那里跟一团冰似的,只听他说:“坏是没有底线都,他今天不做,不表示以后不做。女孩子在这样的地方,还是应该多注意。”他周遭降温的气息,似乎表示他有些不悦,难道因为我刚才无意的感慨?他不懂我和赵宗辉都纠葛,以为我侥幸后为坏人开脱。

我看着在灯光里隐晦不明的陆思城,想着赵宗辉刚才亮出的把柄,更加理清了我所面临的境况,赵宗辉说的对,我只能当王昭君才能不被这股势力所伤。

快到11点,酒吧里的过场音乐已经响起,我也心烦意乱待不住了,我靠近陆思城,在他耳朵说:“陆总,这里太吵了,换个地方说话。”他没有马上答应,看了看酒吧另一处角落。那边的半包间,我知道,是酒店预约专座,很少接待临时外客。他站了起来,说:“好,我先过去跟朋友说一下。”看我点头却没动,再看了一下赵宗辉那边的位置,问:“你不一起过来吗?”我愣了半秒,马上顺从地站了起来,跟他过去。

穿过一些扭动的人群,我们俩到了半包间,刚才太远看不清楚,原来里面坐了不少人。一个个看起来非富即贵的样子,桌面上摆着最贵的酒,男男女女不下10人,正三五成群地在喝酒。最让我震惊的是看到沈梦茜,同样震惊的还有她。她的反映向来很快,马上站起来问:“沈若水,你怎么在这儿?”语气是一贯的盛气凌人,习惯是改不了的,他们从小把我当来沈家要饭吃的人。

“我?我,公司的几个同事在那边玩。”我连忙指了指林佳宁在的方向,解释道。

不知道是我错觉,还是凑巧,我看到陆思城微微不悦,皱了皱眉头,难道为我打抱不平?我估计是想多了。他没有看沈梦茜,对着其中一位说:“金轩逸,我有事先走了。”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又看到那个从画里走出来的男子,陆思城果然看到我又是眼睛发亮,微微侧过来,低声问我:“他真有那么漂亮?”我连忙竖起大拇指,低声回答:“你的眼光真的很棒,一级棒!”他愣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金轩逸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走到了我们旁边,这次终于看了看我,但是马上又一脸不屑,盯着陆思城看,似乎全世界只有他,他用我们仨才听得进的音量说:“怎么又是她?”

我心想,他可能是误会了,刚想开口解释,就看到梦茜冲了过来,脸上努力端着笑意,说:“陆总,怎么不再玩一会?”陆思城看了一眼金轩逸,他便转身拉着沈梦茜回位置,说:“走吧,不要理这样无趣的人。”我听出了满满的酸意,忍不住微微打了一个哆嗦。好吧,真的不是不尊重这类情感,实在是很不习惯。

我们俩走出了酒吧,等周围安静,我便问:“怎么梦茜也在这里?”

陆思城扯了扯嘴角,反问:“只许你找我,不许她找我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我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了,难道我要说,我以为只有我这样无欲无求的女人才会愿意嫁给你这样的gay吗?一边走着一边斟酌台词,却看见路边一个女孩趴着在吐,再看她的周围,总觉得有不怀好意的人在伺机而动。我快步走上去,拍了拍那个女孩,问她有没事,她一直在摇头,我看醉意不浅,但意识还有,就怕再过下去醉意会更加浓烈。我便一直问她,家住哪儿。她终于报了一个小区的名字。我站在路边,喊了辆的士,拖着她过来,女孩也乖乖地走了过来,嘴里说着:“谢谢,谢谢!”我舒了一口气,坐上出租车,好过在这里被“捡尸”。

我回到陆思城身边,耽误他这么多时间,有点歉意地对他笑笑,看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他说:“你在我面前,如果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笑。我不是你的客户。”我顿觉无趣,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子,跟着他往前走。

陆思城带我来到了对面的停车场,上了一辆路虎,真的蛮低调的,我以为起码开个宾利吧。上了车,我也不想问他去哪儿,我们就安静地在行驶在越来越寂寥的大街上。

大概过了10来分钟,我们在江边停了下来,他带我去了一个江边的小茶座,找了一个靠江的位置坐了下来。一会儿来了一个服务生模样的男子,淡淡地扫了我们一眼,说:“老兄啊,你不知道我11点半打样的。说吧,喝什么?”

“泡壶普洱,去去酒气。如果有事,我帮你关门吧。”

“好嘞!”那人笑呵呵地转身走了,说真的,我都觉得我是不是隐身的,为什么每次陆思城身边出现的人都不正眼看我的。幸好,我也是看着别人冷脸长大的人,心理倒是强大的很。我看向窗外,毕竟难得,能欣赏到这么美好的江色。今晚的月亮正亮,农历快到十五了吧,月亮柔柔的有一圈光芒,如那蚕丝一般缠绕着月亮。月影在水面随着流水微微荡漾,风一吹,好像被顽皮的孩子戳破了,不一会又不动声色地聚拢回来。我想起小时候,在月夜,对着一盆水,就一直傻乎乎地重复着戳破月影,再看它慢慢合拢的动作。我不禁笑了,小时候那么多以为记不住的记忆,其实都没有忘记。

陆思城帮我倒了一杯茶,虽然见面仅仅三次,我还是从他的细枝末节中看出他的教养和优雅。怪不得沈梦茜明知传闻,还要以身探究。“梦茜是不是来试探你是不是……”我停顿了一下,想到了英文可能更加妥帖一点,便接下去说:“gay”

陆思城笑了笑,好像这个是世界上最搞笑的事情,他说:“你的堂妹在圈里到处问我的事情,晚上干脆直接约我。我没什么事,就带着轩逸过来玩玩。”

我一口茶生生地咽下去,不让自己总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样子,他带自己的男朋友,有什么不对,便连忙点头。听他继续说:“你堂妹约我,其实也不奇怪,毕竟我一表人才,难免心动。”

我这会实在维持不了礼节了,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他敲敲桌子,我连忙歉意地低下头,嘴里念经似的说着对不起。陆思城可能真生气了,过了好久,他才继续说:“奇怪的是,他的哥哥,你堂哥沈浩宇过来找过我,言里言外推销了他这个漂亮的妹妹。”

本来嬉皮笑脸的我,马上愣住了,沈浩宇?窗外,那轮明月,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乌云在不经意间慢慢地遮挡住了。江面一片漆黑。

第十九章 你我最合适(一)

漆黑的江面,越发衬着灯光下的陆思城面目明朗,他微微低着头,摆弄手里的茶杯。他的手指修长,手掌宽厚,想起刚才他徒手捏赵宗辉的那一下,定是结实有力的。今天得此机会跟他坐在一起,我觉得这是我唯一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利益驱使的不只是沈从军,沈从国如此疼爱女儿,也会有靠女联姻的想法。或者,我依然不想把亲情想太坏,可能只是沈浩宇一厢情愿。沈浩宇,作为沈家唯一的男孩,从小优秀,沈从军心里恨不得他是自己的孩子。现在公司里沈从国其实掌握的不过是虚权,沈浩宇才是越来越手握实权的人。他出于什么目的呢?难道也为了新江计划?他想凭借妹妹的联姻,把新江计划变成壮大自身实力的平台吗?

想起大家为了骗我嫁给陆思城一起合着演了好大一出戏,为什么他最后倒戈相向要跟沈从军赵玉兰对着干?明明李娟是舍不得女儿梦茜嫁给陆思城,哪怕陆思城再好,因为gay的可能性,根本舍不得女儿跟陆思城有接触,连上次相亲会,梦茜多说几句,她都担心。沈浩宇会不懂父母的心思?如果他们都是真心爱梦茜,现在连梦茜自己都主动出击,难道……?我心里一沉,眼光一冷,看向对面这位摸不透的人:“沈浩宇为什么要把梦茜推销给你?”

“那你为什么把自己推销给我?你们俩的目的不是一样。”

“可是,我跟她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我愿意嫁给gay,她不愿意。”

“哦……”陆思城眯起眼睛,细长而魅惑。

“难道你不是gay?”我被自己这个结论吓了一跳,站了起来,俯视着陆思城,他的头发乌黑浓密,真想伸手去摸一下。苏晓月,我的妈妈,她的头发也是极好的,我儿时入睡困难,就喜欢摸着她的头发入睡。此刻,我居然联想到了妈妈,我做的一切好像都是为了她,但是我知道她不是我的心理负担,是我的动力。我愿意嫁给是gay身份的陆思城,却无兴趣嫁给正常取向的陆思城。如果他不是gay,我接下来该怎么走?我在这伙人面前的存在价值?

陆思城抬头看到我流离迷茫的眼神,有点小小的惊讶,他拉了一下我的手臂,示意我坐下。

“这个老问题,我那天不是回答你了。”

我想起那晚相亲见面会后一起散步,我确实一再追问,我现在又问,实在不够有礼貌,便有点难为情地看了一眼陆思城,看他脸上分辨不出的喜怒,想着总比他挥袖而去好点,便安了心。

“陆总,抱歉了,一再跟你确认这么隐私的问题。”我脸上恢复了寻常,给陆思城倒了一杯茶。

“没关系。他们和你一样是知道的。”

再次确定后,我心里叹了一口气,身子微微地往椅背上靠,顿时觉得疲惫不堪。“他们为什么呢?就算我们都为了新江计划,他们怎么舍得梦茜。”我心里是悲凉的,虽然我对梦茜一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他们的家庭是我所认为幸福家庭的样子,父母疼爱,哥哥呵护,公主一般长大,无忧无虑。可是,犹如镜子被突然砸碎,我看到那副幸福画面支离破碎。

“那你们沈家就舍得你?”陆思城的问题把我拉回了现实。

我重新看着他,微微一笑,说:“他们觉得这是给我最大的好事。你这么优秀,堪称青年才俊,钻石王老五,还有什么霸道总裁,反正合乎现在女性对男朋友、老公的全部要求和想象。”

陆思城对我翻了一个白眼,摆摆手,说:“不要对我用那套销售的烂手段。”

“不是,陆总,我是真心实意的,我们沈家也是真心实意的。你们睿骋如果要在洛城埋下更深的根基,与我们合作是最好的选择。我们产业稳定,资金链优良,主要是我们有心攀附,这会比起其他合作方好沟通。通俗话说,我们有钱又听话,很好相处。我也一样,我也很好相处。不管沈氏,还是我,主动权都在你们手里,这样的合作,难道不是你们想要的吗?。”

陆思城耐人寻味地看着我说了一通,说:“我似乎有点懂你为什么销售额这么好。”

“为什么?”

“你能让客户觉得很替他们着想,还会把自身产品的弱点转化为优点,让对方相信。”

看我挑了挑眉毛,陆思城笑了笑,继续解释:“你们沈氏资金面确实不错,但是你们明明没有经验,你却说这样会听话,有点意思。不得不说,我都有点被打动了。”

我马上毫不吝啬地展示了我的灿烂笑脸,听他继续说:“公司的合作,会有专业人士做出一个评估。你自己,凭什么觉得你就算好相处,我就要选择你呢?说实话,沈若水你长得还不错,但是沈梦茜比你更养眼哦。”

我心里怎么可能会波澜不惊,不是因为他瞧不上我,是因为我的猜想证实了。男人,总是以貌取人,再美,也喜爱更美的。所以说,美人迟暮,确实挺让人心酸的。一想到自己又想远了,我连忙回神。

“可是,你现在选择跟我面对面坐着喝茶,而不是在酒吧跟梦茜喝酒啊!”我眉毛一扬,坦荡地与陆思城对视。

似乎过了好久,那乌云慢慢散去,月亮又皎洁地挂在了空中,好似刚才的黑暗并不存在,她一直高傲、清冷,不在意是否曾经被遮盖。我转过头望了望那轮明月,听到陆思城说:“我还是那句话,我谁都不想娶。”

我忙说:“你的任何疑虑担心都没有必要,我绝对不打扰你任何的私生活,我还会极力配合你。”我信誓旦旦,举起右手做发誓的样子。

“你真够死皮赖脸的,可惜我不需要。”他双手环抱胸前,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势。

“你一定需要,你还为此在烦恼!”我微微起身,靠前,靠近他的脸,死死看着他。我在陆思城眼里可能像一只泛着绿光的饿狼。

听我这么说,陆思城好奇心起,摊开手臂,靠近我,我们俩的鼻子都快碰上了,他慢吞吞地问:“何以见得?”

“你的事在圈里估计大部分人都知道了,你爷爷根本没办法给你谋得一门像样的亲事。但洛城知道的人不多,而且新江计划又刚好要在洛城落地,你爷爷就想两全其美,愿者上钩,不欺瞒也不坦白。看看抛出的橄榄枝谁家接了?接的是沈氏,刚好你爷爷也算满意,相亲饭局后,对我们沈家女孩子也印象不错。”

“凭什么认为我就要听爷爷的。”

“你能参加饭局,表示孝顺爷爷,不想违背他的好意。爷爷前几天与沈氏签订了框架协议,表示一定程度上能让你屈服,所以他才敢走出第二步:给沈氏希望,并促使他们对我施压。”

“分析得倒也八九不离十。我发现你确实很聪明。”

“过奖了!陆先生,明人不说暗话,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的提议?”我捕捉到陆思城眼里有闪过一丝不忍心,便连忙说:“我知道陆先生为人正派,不想要这样的假婚姻,可是事已至此,我希望您能把这个当一次合作。你我是最合适的合作伙伴。”

听我说完了一大通,陆思城陷入了沉思,他看了看,又看看外面的月色,一直没有说话。

每次推销产品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亮完底牌,会默默等对方思考。往往这个时候也就不需要多言了,多说反而显得自己过于心急,让对方畏惧退缩。

陆思城突然靠近我,深深地看进我的眼睛里:“好处都我得了,你得什么?你毕竟不是产品,我无法提供等价的报酬。沈若水,你又为什么呢?”我感受到他轻轻的呼吸,那么有力,我看到他黑色的瞳仁里倒映着我的脸,一张年轻的、正值最好年华的脸,微微的紧张和慌乱。

我求什么呢?我在很小都时候,每次跟赵玉兰对着干,被关在洗衣房里思过,我都问我自己为了什么?一点好处都没有得到,反而把自己弄得更加惨。那个时候我总能给自己找到一个答案,不屈服终会让自己变得强大。现在么,我想通过陆思城妻子这个身份,让自己变得强大。因为我势单力薄,我不求陆思城以后会淌我这趟浑水,但他给我的身份足以让他们投鼠忌器。尤其是晚上赵宗辉都一番要挟,让我不得不联想倒沈家人在帮他。加上我听了陆思城说沈浩宇也有找过他推销妹妹,就不自觉地把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只是在我看来记忆里,沈浩宇儿时跟赵宗辉关系并不好,还打过架。工作后,两人也是不大往来。但是有一点,晚上陆思城说的事,总公司根本不知,唯一的可能是有人帮赵宗辉遮掩。赵家人是一定会这么做,他们跟我的叔叔伯伯表面客套,其实背后都在争权夺利,碍于沈从军的威力,不敢造次。沈家人和他们经常名刀暗枪,看赵宗辉被派遣美国这样的肥差,沈从志便提议让沈浩宇监管。

既然总公司不知道,除了赵家一定还有沈家人帮忙掩盖。那个人应该就是沈浩宇。我真的没办法把他们俩联系到一起。但是如果不是沈浩宇帮忙,赵宗辉怎么能这么快掌握到我这几年的事呢?其实沈浩宇对我无所谓好坏,他对我比其他沈家人更客气一些。我对他的工作能力和态度比较认可,如果不是亲戚这层关系,这样的领导和前辈,我也是会尊敬和学习的。

可是,现在,我不得不得重新认识他,他对我的真正态度。但是,今晚,所有的猜想都无法确定。我沈若水,坐这里,唯一能做的就是,攻下这个谈判客户。

“陆思城——我求陆思城妻子这个身份。”

第二十章 你我最合适(二)

按寻常电视剧里,女主角说出这句话无疑是爱的表白,应该是含情脉脉的,而我的这副神态,我怕是吓着陆思城了吧。

我虽然见了形形色色的客户,说了形形色色的话,但也没有像今天这般——“不要脸”,毕竟推销的是我自己。我想扯出一个微笑,但是也不知是陆思城原来的警告起了作用,不想笑的时候,我在他面前就真的不笑了。

我们互相对视着,思量着。陆思城先避开了目光,他似乎在问我,也似乎在问自己:“陆思城妻子这个身份,有什么用呢?”

“目前是有用的。”

“你要知道,哪怕你有这个身份,对我来说,你跟陌生人是一样的,我不可能因你而改变什么,或者为你做什么。”

陆思城说的决绝,按理我应该觉得悲伤,或者应该有小小的失落,而我却连忙站起来,拍着胸部说:“陆总放心,我也绝对会把你当陌生人,不会打扰你,不会影响你,更加不会为难你。我沈若水是一个很信守承诺的人。”

陆思城对我翻了一记白眼,又懒得搭理我。但我还是有自信的,陆思城对我应该是认可的,如他所说的,他只是不需要一个妻子这样的人存在于他的生活中。那么,关键点就是陆老爷子到底施压的力度如何。他走出这么一大步棋,最后根本摆弄不了自己的孙子,那不是全都白费力气。反正现在陆思城不赶我走,我就安心坐在这里陪他喝茶。我三年前为了一个客户,还天天坐他公司门口的咖啡店喝咖啡呢,这点时间我耗得起。

陆思城的电话响了,他没有背对我,很自然地在我面前说话,说着说着,眼睛还会看着我,搞得我很不自在。从他的只字片语里,我听到他说:“是的,现在12点了。资金全部冻结了吗?因为什么?哦。我明白。我会想办法。好,知道了。”他挂了电话还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

他站了起来,说:“走吧,这个茶是喝不下去了。”

“怎么了?你遇到什么难事了?”我心里微微一沉。

“我的公司的资金被冻结了。有一批原料款今天要打给美国,打不出去,会影响后续的产品跟进和销售。还是很麻烦的。”

“为什么被冻结了?”

陆思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心里莫名紧张,难道与我有关?

“我爷爷有找过你吗?”陆思城的眼神很是复杂,我不喜欢他这么看我。我连忙只摇手和头,很快地回答:“没有没有,我连你爷爷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陆思城继续往前走,我只能快速跟着,嘴里碎碎念真没有。他不会认为我晚上是蓄谋的吧?我拉住他,他的步伐我实在跟不上了。

他倒也没恼,居然跟我解释:“睿骋因一个小事告了我的新科技公司,所以资金就被冻结了。”

“你爷爷干脆对你来一招釜底抽薪?哈哈,蛮高的。”

陆思城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是啊。他之前只是给我截断了一些客户流,倒是对我没什么大影响。他现在凭借我跟总公司的一些小合同,拿来做文章。虽然影响不了我的公司,但是短时间内账户一冻结,给我们的运营会带来很大的困难。而且,我这个好爷爷,早就按了内鬼在我身边,知道我晚上有一笔重要的钱要汇出去,便晚上行动,真是掐中了要害啊。”他摇了摇头。听到陆思城对我说了事情原委,容我坏一下,我首先想的不是他的资金怎么办,而是暗暗窃喜。

陆老爷子一直面上对孙子好言相劝,也用了无伤大雅的小伎俩想让孙子听话,毕竟是亲孙子,舍不得太为难他。可是陆思城这么多天,我们沈家的女孩是一个都不约,他该干嘛干嘛,根本没有娶妻的打算,这么无所谓的态度还是惹恼了他。姜还是老的辣,要不就不出手,一出手就准备让孙子乖乖点头。

我跟在陆思城身边,跟着他一起离开了茶馆。那人真的走了,我看陆思城脚一踮,长手臂勾了勾门上一处,拿了钥匙,关了门。不怕被我看见下次来偷吗?其实我此刻心情还是不错的,他若能自己解决,表示陆老爷子根本难为不了他,新江计划也不需要用一个婚姻做条件。我少了一个助力罢了,本来我就没有想过借助谁。如果他解决不了,一切按照陆老爷子的要求,陆思城在沈家女孩中,应该会考虑我。因为我已经把所有的真诚都表达出来,一个绝对不影响打扰他,甚至根不存在似的假妻子,他应该是可以接受的。

所以事已至此,我耐心等待事情的结果就好,其他人其他事如何变化,我暂时都可以放放。

到了车边,我看陆思城一脸焦急,说:“要不你忙你的,我打车回去。不用送我了。”说完,我看了看路边,准备等出租车。

他瞟了我一眼,点点头,坐上了车,我看他开车快速离去,百无聊赖地往前走了几步。

心里默默念着:“马总都说了:报完价了,请不要玩失踪,如果您觉得贵了,或者哪里不合适,我们可以沟通,只有沟通才能合作共赢!!”

没过一会,我看一辆停我旁边,正纳闷,却见原来是陆思城倒退回来,我一脸疑惑地看着他,见他勾勾手,说:“快上来。”我刚想说点不用之类的,他一道不耐烦的厉光看过来,我连忙开车门坐了上去。

他一脚油门快速地踩了下去,我都不敢问要去哪儿。终于听他说:“你家在哪儿?”我报了个小区名,看他微微一皱眉,忙说:“不顺路没事,你随便哪儿放我下来,我自己回去。”

他看了看外面空旷的街道,这凌晨的洛城很是安静,我也觉得奇怪,临江的路偏僻,路上一辆车都没有。他说:“你的家跟我公司刚好两个不同的方向,这一来一往,确实耽误我时间,要不到我公司后,我让人送你。”

我忙点头。他便不再多言,专心致志开快车。我也不语,安安静静把持住平衡,不让自己东倒西歪,显得太弱。

到了城西的一座新型大厦,我感受着车忽的一下冲入地下车库,使劲咽着口水不让自己太难受,刚才喝的茶这会都变成苦水了。他路上还接了几个电话,都关于资金调动的问题。看起来这次是真急了。

我们到了20楼,一个名为“思伦”的公司,他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这是他的公司,就往最里面走。里面是一个装饰简约先进的小会议室,墙上有人在视频通话,屏幕里是一个外国人,长桌两面坐了四个人,一个女的,三个男的。看到陆思城进来,大家都齐刷刷地站起来,看着他,看到我,神色微微一变,目光约好了一般在我脸上扫了一眼后便不再看,又聚焦在陆思城脸上。好歹我也算是个美女,当时销售部新人进来,我被评为沈氏创办以来最美员工。好像评价我是肤白貌美,高挑丰满。当然,我挺讨厌这么标签化的评论,但别人应该都没瞎。跟陆思城一起的这个晚上,真的是很有挫败感。

陆思城和他们点了点头,转身低声对我说:“你坐那边的沙发,我等会叫人来送你。”“好。你忙你的。”陆思城手指指前面的沙发,没有给我们介绍,我当然识趣地快速走过去,不影响他们。

他们几个不慌不忙地商量着,我听那个女的说:“美国那边对我们的不按时打款非常不满,他们说这个原材料本来就库存不多,如果什么三天内不到款,会终止合同。”

那女短发,中性的打扮显得很有精神,尤其是她的眼睛,我特别喜欢,像古代的侍女,特别有味道。

旁边一个男的说:“我刚刚联系了我们的财务,我们这三天会有汇款进来,不过都会进入这个冻结账号,资金调动困难。”

“其他人,我们在联系怎么调借,想撇开睿骋的势力有点难。”

陆思城对离他最近的一个男子问:“程,我叔叔呢?”

那男的长得很清秀,皮肤比一般男人看起来白净些。我再看看陆思城,莫名觉得他们蛮般配。我盯着那个男的看了一会,正脑补一些画面,却见陆思城看过来,好像看我,又好像不是。听他们继续在说:“这么晚不敢打扰他。不过陆老这次搞这么大,你叔叔未必敢帮呢。”

他们好像一直在商量和打电话,我其实很少晚睡,晚上这么折腾下来,靠着沙发怎么也忍不住睡意朦胧。就觉得他们几个谈话声音特别有磁性,也不鼓噪,听起来跟催眠曲似的,加上会议室温暖,我环抱双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明明在外面,我却睡得特别沉,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温柔的怀里,好久没有这么安稳了。我好像回到了杨柳村晒场的稻梗上,谷子已经被打落,留着的梗依然有阳光的味道,稻谷的清香,在几日太阳的暴晒下松脆温暖。妈妈总喊,那里面有小虫子,会痒。我不敢爬上去,只能看着杨柳村的孩童们在上面疯玩。只有一次,我替春婶去喊鲁大明吃晚饭,他躲在稻草垛里,我只能爬上去,脚一滑就躺在那里。虫子没有来咬我,我的皮肤也没有痒,原来预想的可怕并没有出现。我看到天空很蓝,云朵镶着金边,有小鸟飞过。那个时候的安宁和清香,成为记忆里抹不去的芬芳。

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有人站在我前面。那人说:“费这么大劲,不如把她娶了吧。”

第二十一章 一张无形网(一)

躺在稻草垛上,天色渐暗,困意袭来,正想酣然入睡,可是鲁大明拿着一个稻草挠我的脸,一下两下的,正痒痒,他在我耳边一个劲地喊:“沈若水,起来了。”我迷迷糊糊地答:“别闹了,再睡会。”半梦半醒之间,我突然意识到,现在不是小时候,我一个激灵,猛得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眼前那张脸,不是大明的。对,是陆思城。我意识到我身处何方,醒了。

我环顾四周,小会议室已经没有人了。再低头看,我还坐在浅灰色的沙发上,一件夹克滑到膝盖。陆思城半蹲下身子在我面前,我傻傻的样子可能让他不好意思大声催我,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他看起来有些憔悴,眼角微青,嘴唇干干的,领子微皱,敞开着,可以看到他精瘦的肩甲骨。可能被盯着看久了,陆思城站了起来,俯视着我。我好不容易才集中起涣散的思想,维持一贯的自律和礼节。

“不好意思,几点了?”我问完又意识到我戴着手表,一看,居然快四点了。我哇的一声,有点尴尬,连忙站了起来,我一觉睡得倒也够长的,又奇怪陆思城怎么没叫醒我,还把外套给我盖。一想到外套,我忙递还给他。

他随意地撂在手臂上,好像是听到我的疑惑而解答:“我一忙就把你忘了,现在送你回去吧。”

我看小会议室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猜想到他们是彻夜忙碌了。“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吧。这个点都有出租车的。”我跟在他身后,连忙说。

他站住,转身很奇怪地看我,问:“为什么?”

有什么为什么呢?我心里纳闷,我从小到大就不麻烦别人,自己的事从来自己解决。大学自己去上的,有困难全都自己解决的。麻烦最多的人估计就只有章韵晗了。尤其做销售后,只有别人麻烦我的,我哪里敢麻烦客户。我本来现在在自己家里睡大觉了,刚才把我丢着,好歹我也应该到家了。现在好了,又得麻烦他一次了。

我得解释吗?我看陆思城耐心地等待着我开口,想想还是说一下,万一他认为我讨厌跟gay一起呢,这个误会可就不好了。“你不是一夜没睡吗?我不好意思再麻烦呢。”

“今天是周六了,送了你我就回家睡觉,没事的。”

“哦。”这么好心对我,我都不好意思拒绝了。突然想到他的公司资金被冻结的事,便问:“那你资金的事怎么办?”

“美国佬懒,周末不用上班,三天内,不包括周末。我还有时间想法子。我不是缺这个钱,只是……”他突然觉得好像跟我说多了,转过脸看看我,问:“你希望我解决了还是解决不了?”

我突然被这么一问,本来没睡醒就迷迷糊糊地的,思路有点乱,临时找不出什么话来编造得圆滑,所以我选择实话实说。“其实我没怎么关心你的这个事。我跟你才见面两次,哦,如果那次也算,就是三次。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大情谊,是吧。我说我很关心你,显得特别虚伪。而且,你解决得了,更加不管我的事。解决不了,还是希望你能考虑我这个捷径。我早就把我的诚意摊开给你了,所以你怎么做怎么想,我不怎么关心,我只等待结果。”

我一口气说这么多,睡意未消,说的有点绕,也不知道陆思城是不是听不明白,他没说话,似乎在体会我的意思。我也懒得再解释了,想接回刚才的话题,让他不用送我。便说:“我等会去门口看看,如果有车,我就自己回去,你也好早点休息。”

他真送我到门口,然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回报他特别灿烂的笑脸,表示对他一直以来对我好意的感谢。看他转身,我才仔细看看前面的道路,往哪儿才会更热闹,人多一些。中秋将至,早晚的温差大,一玻璃之隔,温度却是天壤之别,我没被裙子遮盖的小腿瑟瑟发抖,尤其是我体寒,胸口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更是感觉寒意一阵阵地袭来。我调整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站得笔直,不要在寒冷面前卷缩着自己的身板。我准备走几步,刚迈出一步,手腕便被抓住。我啊的一声大叫,吓得不轻,还没走就遇到坏人了吗?抬眼一看又是陆思城。我情不自禁地捶打了他一下,说:“你是鬼吗?一会离开一会出现。”他闷声一笑,拉着我往旁边走,说:“是你不跟我走,我的小车停在地上停车场。”

我有点凌乱,是我会错意了?他带我到一个车棚下,我看到一辆特别酷的摩托车。我缩了缩身子,果然我沈若水向来第六感准,不麻烦别人真心不会错。我还来得及拒绝吗?我不是20出头的小姑娘了,我对这种“呜呜”的炫酷的机动车实在没有兴趣。他突然看我,我一脸嫌弃的样子,让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我忙说:“陆总,你忙了一天了,何必这么辛苦开这个车呢?而且……”我算了算我家和这里的距离,真想转身就跑。有钱人的生活真的不懂,坐四季如春的封闭轿车有什么不好,何必这么折腾自己?

陆思城没有在意我心里的百转千回,把车推了出来,只听他说着:“一个金牌的销售,连陪客户坐回摩托车都不愿意,我怎么去相信你的诚意?我的生活中还有很多你不了解,不适应的事,你凭什么说你能做到极力配合我,当我的妻子呢?当然哪怕是假的。”

我被呛着答不上来了,我昨晚确实说了不但不打扰他的私生活还会极力配合他的话,但是我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情景。行吧,冻就冻会,又不是什么事。我搓了搓微微冷的手,看看自己刚刚过膝的裙子,确实有点为难。我对陆思城尴尬地笑笑,他似乎看不见我的窘迫,已经递给我头盔,转身后似乎想起来什么,从车身里拿出一件冲锋衣再递给我。

我心里一阵感激,忙穿了进去,宽大的冲锋衣让我温暖了很多,再坐上去也没那么尴尬。陆思城倒也不算太坏,虽然面上冷冷地,但好像至始至终都么没有拒绝我。作为客户来说,这样的情况我一般会给打70分,努力一下是可以拿下的。

这样的坐姿,我不得不把手放在陆思城的腰上,风把他的外套撑起,我紧紧地抓住腰上的衣服,维持自己的平衡。我其实毛病很多,比如我恐高,怕这些极速的东西。我不敢玩过山车,受不了旋转的项目,那些乐园项目对我来说简直是酷刑。我去体验过5d的项目,明明知道假的,我还是又想感受,又害怕得要死。我的人生就是这么矛盾,我很想脱离现在的生活,事实上我可以离开,到任何一个地方养活自己,可是,我又不甘心。就如现在我现在其实很想体验摩托车的速度,但是又害怕到握紧拳头,闭上眼睛。

“沈若水,太快你怕是吗?”陆思城微微转脸问我。他放慢了些许速度,他的声音因为风的流动听起来有点奇怪,柔柔的,尤其是他说的“水”字被拉长,听起来特别得有熟悉感,像是妈妈在杨柳村湖的对面喊我。她喊:“若水……快回来,你爱吃的鱼做好了。”我一阵恍惚,前面驶过一辆大卡车,陆思城一个急转弯,车有点摇晃,我来不及思辨,便一下抱住了陆思城。我的脸贴在他温热的背上,手整个环绕住他的腰。我本来觉得不好意思,会不会有勾引的嫌疑,马上一想,人家是gay,我抱他,跟抱章韵晗没有区别,马上心安了。还是命要紧,我稳稳地贴着他,不用再害怕呼呼而过的各种车辆了。

这个城市因为清晨看起来那么的不同,天空依然是黑的,但这个黑不再那么深重、浓厚,好像不小心,亮白色就会透过黑纱冲出来。遥远的天际,一颗晨星闪耀着洁白无瑕光芒,凝视着这静谧的城,犹如一只孤寂的眼睛,欲说还休。渐渐的,天边出现了微微的红,薄疏的晓雾,淡淡笼罩着大地,不一会儿就被吹散了。路上的车也多了起来,有清洁工一下一下扫着飘落的树叶。我们的摩托车,犹如划破这个城市的波浪线,穿过了一条条街道。

与陆思城相处的这个感觉,虽然很奇怪,但是我确实感到了心安,竟眯起眼睛小憩了起来。

等到陆思城停下来,我才睁开眼睛,看到他转过脸,问我:“不怕了,还睡得蛮香。”我看他的眼角有笑意,跟着莫名开心了起来。

“陆总车技好啊。开得这么稳稳当当,我当然不怕。”我递给她头盔,看他在环顾我住的小区,随口一说:“哦,下次带你玩刺激点的。”

“下次吗?陆总,下次是什么时候?”我连忙站到他面前,一脸真诚地问。

他回避了我灼热的目光,说:“沈若水,你对男人都不矜持的?你男朋友没有教你,对男人不要太直接,应该欲擒故纵吗?”

“对陆总用不上这些招数吧?我真奔着跟你结婚去的。”我口不择言。

陆思城微怒,隐忍,好像咽下了一口气,我突然想起,他有说过自己哪怕是gay,也不乐意被人时时提起。糟糕,我得意忘形,犯大忌来,连忙对他弥补性地笑笑。

陆思城倒是没有再恼,说:“结婚也不难,只是你们沈家,未必嫁给我的人,就是你沈若水哦。”

我一怔,脱口而出“为什么”,他笑了笑,已经戴上了头盔,我马上想起他昨晚提到沈浩宇找他的事,再大的困意也没了。

是沈浩宇告诉赵宗辉我的事吗?拿住阴阳合同,他们究竟要借此对我做什么呢?浩宇会怎么说服梦茜去嫁陆思城呢?我心里挂满问号,都没跟陆思城说再见,就看见陆思城已经背对我,挥挥手骑走了。

第二十二章 一张无形网(二)

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一到公司就被请去了区域总经理孙启鹏的办公室。

孙启鹏四十开外,现在网络上出现一个新名词“油腻的中年人”我就想到了他。可他总爱穿着新潮,生怕别人说他不年轻,松垮的脖子下粉红的领子,给人很不协调的感觉。他明明呈现人前是一副不甘寂寞的样子,却又故作的老陈,让人很不自然。不过,我并没有小看过他,能当上华东区域总经理,并不简单。我刚来公司的时候,华东区域总经理还不是他,是沈浩宇。我来公司一年后,看着沈浩宇把华东地区的销售和其他产业做到了全公司第一,之后升职当了集团副总经理。应该说,沈浩宇也算是我的第一位老师。虽然没有特意教我什么,但他的一些为人处世和能力还是教会了我很多。孙启鹏没有沈浩宇的魄力,但绝不是说他就是个酒囊饭袋。他的年度销售目标和计划,确实给了我们销售团队提供了方向。他对市场的把握远远超过了当时只知道往前冲的我。

我任销售总监后,他对我一开始是蛮热情的,可能我三番四次拒绝他一些暗箱操作的好意后,他对我就有点敬而远之。其实销售人员心知肚明,一般都会给采购客户一定比例的抽成。公司也给销售人员这样的权利,只是点多点少,却成了这些人的小金库。公司只管销售,早已把这个钱算成奖金支出,把审批权给了区域总经理,销售人员为了拿到最大点数,免不得孝敬他。而我手里都是大单,却从未多批点数,更谈不上孝敬于孙启鹏。所以他看我怎么会顺眼?在我的带领下,销售经理和团队也不怎么讨好孙启鹏。他偶尔特意拿一些难的单子为难为难我,或者给我下超额的销售额。但是,我是他这个华东区域最稳健的销售总监,他也不想感情用事,非要对我怎么样。他这个人开销大,贪点小钱,其他倒也不坏。我们俩明面不是很热情,背后倒也没争辩,就这么相处着,无伤大雅。

他在办公室踱步,看我来了,倒也客气地请我坐下,我是董事长与前妻所生的大女儿的消息不胫而走,他还是有所顾忌的。“若水啊,哦,沈总监啊,我知道你们做销售的不容易,可是得按照规章制度来做。这次公司清查,你们销售部门的合同很有问题,这让我这个经理很难交代啊。若水,我这个位置迟早是你的,你不要出什么纰漏,让我升个职啊。”

听孙启鹏今天倒是对我说了掏心窝的话了,我便安慰他:“孙总,合同有什么问题?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白纸黑字,公司盖章,银货两讫。销售合同算什么,可有可无,能给公司带来什么损失?”我直接问。

孙启鹏被我一说,安静了下来,他心里的不安好像突然定了。他坐到我面前,说:“你说的对,公司只管卖货收钱,合同能有什么问题?”

我笑笑,说:“孙总,没什么问题,我就出去了。”

“不过,丑话我也说在前面,你这么多年向来我行我素,做了什么,我一概不知,我作为你的直接领导,只看报表,不管其他。”孙启鹏额头微微渗出汗来。

我懂孙启鹏这次的谈话,他不想参与我的争斗,更怕把自己栽进去。我点点头,临别突然想告诫他几句:“孙总,想置身事外,就彻彻底底,不要被某些人利用。在这个公司,你不是沈家人,也不是赵家人,为什么如今在这个位置岿然不动?你知道我爸爸看中什么,不要丢了自己的特色哦?”

我出来,米娜在门外等我,我看到她有点惊讶,但想着这姑娘向来对我热情,便也没多想,由着她一路对我嘘寒问暖,心里盘算着刚才孙启鹏这个谈话给我的讯号。调查的事估计是要展开了,他绝对不会帮我,但也不会暗箭伤人。中立的态度对我依然没坏处。“若水姐,你说咱们的合同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一下子整个公司都在议论我们销售部?现在我们部门连续五年的销售合同全部被封存审查了,董事会还特别批示要求监事组织监查小组,对我们进行调查。”

我心里一顿,停住脚步,转过脸平静地看着米娜,问:“有这样的事?”米娜知道公司在议论我们销售部的事不足为奇,小姑娘活蹦乱跳的,公司里朋友多。但是她怎么会知道董事会早会的临时增加的决定,这个事,还是我在进入孙启鹏房门之前,林佳宁发给我的。我微微眯起眼睛,在米娜略显焦急和关心的脸上,默默地探究着,为了怕她尴尬和怀疑,我只是短暂停留,继续往前走。

果然,销售部一改我离去时的平静,乱糟糟的。办公室的两个行政人员把我们归档的销售合同全部搬到了小会议室翻看,有两个销售员陪在旁边接受询问。米娜看起来有点紧张,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快回去工作。”米娜耷拉着肩膀,回到了座位上,眼睛还一个劲地看着小会议室。瑕疵品的合同在赵正明那里,赵宗辉在酒吧透露,他还知道我签了阴阳合同的事,我在周六上午就回公司找,已经找不到那份问题合同了,估计被谁抽走了。现在,他们大张旗鼓地翻看,估计也就是做做架势吧。

当我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赵宗辉果然在候着我了。我也懒得看他,坐下翻看文件。他略感无趣,极力克制,坐到我前面,说:“我听董事会办事,希望你配合。”

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又不再理他。沉默了很久,赵宗辉也算沉得住起,一直坐我前面晃悠。

不一会儿,其中一个行政人员进来,我抬头看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说:“赵总,找到这几份合同来。”

所谓阴阳合同,一份是阳合同,归档的,一份是阴合同,给客户的。找到归档的文件又有什么用?何况,我真正在意的那份文件早不知道就被谁拿走了,所以对于他们手里拿着合同,我并不忌惮。只是耐着性子看赵宗辉怎么唱戏。

“沈若水,你在2015年签订的这几份合同,包括金属零部件的价格明显低于当时公司的报价,怎么回事?”

我听完就笑了,说:”是12月吗?你在美国不知道公司情况,当时公司搞了年终促销,把价格降低了三成,这个资深一点的销售员都知道。”

“你说的是实情,可我还知道当时公司要求的销售的量是严格控制的,你却超出了……这么多。”赵宗辉用计算器把数字算出来拿给我看。

我淡淡地扫了一眼,心里虽纳闷,但还是觉得赵宗辉真是疯狗乱咬人,这个根本无关紧要的事拿出来说。“麻烦,赵总调查清楚。你说的虽是事实,但是当时销售形式好,我们又承诺了客户,所以公司同意我们这几份合同都是按照原来的低价签订的。”

“哦?同意的凭证在哪儿?”

“我?”

“你们的文件没有审批字样,就直接自己跟客户签订,还低于公司当时报价。我怀疑你搞阴阳合同,私吞公司钱财。有什么,你到时候跟调查组解释。我只管找出证据。”

我想拿过合同再翻看了一下,赵宗辉已经一把抢过合同,扬长而去。我心里有点懵了,这架势看起来不是绣花拳,赵宗辉一定是有了八九成的把握,才敢来闹这么一出。

不一会儿,人事部门让我暂停手里的工作,接受停职调查,并警告我注意不要离开洛城,免得到时候移交给警察就都不好看了。我打电话给沈从军,关机,去董事长办公室找他得知,他一大早就飞去北京开会,现在在飞机上。转念一想,找他又能怎样,他在公司里向来标榜“公正不徇私”,估计也是回我一句,好好调查。

我心绪不宁,为了清净一下,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走走楼梯。走了一楼,我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也没细想,继续慢慢往下走,又觉不对,便放慢了脚步,细细听了起来。

“若水姐怎么被停职了?你不是说我跟你说的事,只限于让她升不了职吗?”是米娜的声音。

“没什么事不要在公司找我!还有不要多管,她被停职不是因为你说的事,是她之前做销售员的事。你不用管,回去吧。”沈浩宇的声音。千丝万缕逐渐归于一线,最后都指向了沈浩宇。我突然意识到,一张织了好久的网,终于在今天向我扑过来了。

我坐在台阶上,静静回忆初当销售员时和沈浩宇的相处。他在我看来,高高在上,却也是给我来公司给了一定的善意,甚至还会主动指点我一些销售技巧。

2015年的促销活动,我们在他的动员下完成了销售额。但是,我手里好几个客户知道后,要求同一价格卖给他们。他们虽都是新客户,却有一定规模的公司,如果这次合同签订成功,以后也是很好的市场。我便找到了沈浩宇。

我记得他得知后,表扬了我说我眼光长远,很有销售魄力。

我问:“公司会答应吗?毕竟是不少的一笔货。”

沈浩宇当场打电话给了生产部,批了一批货,让我放心去签订合同。我当时也不是单纯,连忙说了一句:“沈总,到时候请公司审批文件下达一份。”

沈浩宇点点了头,示意我放心。之后,我拿着盖有公司公章的合同一路畅通无阻,低价拿了货。只是,我毕竟年轻,没有追问审批文件。尤其是我拿下年度销售冠军的头衔,让我心里对沈浩宇多了几份感激,哪里再想其他。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感慨自己道行太浅。沈浩宇在我一进入公司就想好了制约我的法子,我当时明明弱小单纯,他依然未雨绸缪。我的心里顿时感觉可怕。我若一路无碍于他,这个低价合同的事情就是公司的正常事务。我若有碍于他,那这张悬在我头上的网就会被他放下。我是想虎口脱险还是想束手就擒,全凭他。

或者是全凭我是不是听话,如今再想,他手里必然还有米娜透露给她的阴阳合同。此战,如今看来我必输。但是,哪怕陷入绝境了,我也会奋起反抗,我得知道,沈浩宇想要什么。

第二十三章 婚前的较量(一)

我被停职,就安心待着,挣扎反而损了元气,总会有撒网的人来捕捉我这条份量不轻的鱼。

我得先去证实一件事。

车越往前开,道路越窄,房子也越来越低矮,我在一片空地里停了车,步行往里走。迎面而来的电动车、拖拉机,扬起的风沙迷了人眼。我微微停了一会,这里是洛城都城郊结合部,也是洛城目前房价最低的地方,聚集着大量外来人口,还有一些年老的原住户,收着房租,管着祖业。据说,这里的城中村改造也提上了日程,但愿能改变。

我穿过一个弄堂,来到了一户房门前,敲了敲门,里面马上传来了应答声。开门的是李明顺,他满脸笑意地把我迎了进来,接过我手里的东西,嘴里一个劲地说着:“还买东西来,你看看,沈总,您太客气了。”

“阿姨现在身体怎么样了?”我往里走,虽然是一个家有病人的地方,却闻不到一丝异味,所见之处,干净整洁,还摆放着绿植。房间虽小,只有里外两间,却让人感觉温馨。我进屋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李明顺的妻子陈素岚,她消瘦的脸呈现出长久被病魔侵蚀的蜡黄,就被挤干了水分的橘皮。我轻声问了句:“陈阿姨,身体好些了吗?”她努力微笑地看着我点点头,说:“谢谢若水,工作忙吗?”我跟她说了几句,看她硬撑着也累,就随李明顺出了外屋。

“不好意思,李叔,好久没来看你了。”

“若水,你这么忙,而且为了避嫌,你也不该来。”

“别这么说。李涛现在在那边上班怎么样?”

“还蛮好的。唉,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拉着孩子做这些,本来……”李明顺低下了头,依然懊恼不已。我也一时半会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只能说:“李叔你也是没办法。”

他突然想倒什么似的,眼睛紧紧地看着我,焦急地问:“是不是影响到你了?今天是上班时间,你怎么来了?”

我无奈地扯了扯嘴巴,说:“我被停职了。”

“因为这个瑕疵品的事吗?我去,我去跟公司交代,不管你的事。”

“现在也不全是因为这个事情,但这个瑕疵品的事,确实被人知道了。李叔,你后来有告诉别人吗?”

李明顺站起来踱了几步,说:“车间小王知道,但是他绝对不会说出去的,这个你放心,我担保,而且现在他还在沈氏,也不敢说的。李涛……我想起来了,李涛曾经提过,他跟另外一个销售员提起过。好像叫什么娜。”

“是米娜吗?”

“是的。是叫这个名。怎么了?”

我连忙笑了笑,安慰李明顺不用太焦虑。李明顺是沈氏的老员工,在改制前就已经在,是车间里的老工程师,他的手艺哪怕在现在电脑时代,依然是让人佩服的。他为人忠厚老实,话不多,但在车间很受人尊重。遗憾的是,因为妻子长期生病,生活很拮据。

“没事。只是李涛怎么跟米娜说这个呢?”

“李涛说他跟另外一个销售员叫米娜很谈得来,两个人有一段时间好上了。可能就那个时候说漏了嘴。”

“哦哦,现在他们俩呢?”

“唉,说女孩子嫌弃他没钱。”

“哦,原来如此。”我心里想的到的是李涛和米娜透露了我们如何把瑕疵品当正品卖的事,但是我想不到的是,米娜什么时候和沈浩宇好上的。

李明顺看我锁紧眉头,不语,更加担心。“若水,你出这么多钱帮我们弥补了过错,现在怎么可以让你承担这个事。我让李涛去公司解释清楚。”

“别犯傻了,我们仨是一条船上的,没有人会相信我们。只是我这次来确实让你帮帮我。”我对李明顺说了几个人名,他都点头拍胸,表示没问题。一旦展开调查,这几个是关键,只要我们保持一致,明面上无懈可击。我不能再像低价合同这个事一样等着挨打了,我已经预见,低价合同只是敲山震虎,一计不成,沈浩宇一定会拿出他手里的合同和瑕疵品合同相对应,从而查出真相。这个事太大,一旦查实,我就是坐实了侵吞公司财产的罪名。现在相关的两份合同,明上的在赵正明那里,被抽走的应该在沈浩宇那里。如今一细想,我也是无奈,一个要挟我嫁,一个要挟我不要嫁。

临走,李名顺拉着我说:“若水,我们几个都受过老厂长恩的,你如果有需要,随时找我们。”

临走,我悄悄放了一万钱在信封在阿姨的被子边,便开车回家。一路上,我脑子里都在想米娜这个女孩,我一直以为她除了贪玩也没什么坏毛病,因为自己每天戴着面具做人,反而很喜欢她的率性,有时候犯点小错,我都不会怎么计较。没想到,我给自己养了一头狼。突生悲凉,是我自己感情用事了,职场谈何感情。

合作才是感情最好的基础吧。

今天周二,我想到陆思城的汇款最后期限就在明天,便好奇我发了一条微信过去。“事情解决了吗?”

没想到的是,他很快就回过来了。“没有。”

这么少的字倒也符合他的性格,我也不再多问。我们俩在各自的问题前踌躇,可能只能说是自求多福了。其实嫁不嫁他,我倒是随波逐流,没坏处,但也不是完全指望着那些好处。我更在意的是“山雨”到底会怎么下。

途中,我接到了沈梦茜的电话,听她说约我吃个晚饭,我嘴角忍不住多了笑意。如果不是陆思城,她沈梦茜估计这辈子都没想过跟我单独吃饭。

沈梦茜所到的地方,目光总是会追随。我说了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她却非要在餐厅里转悠一圈才找过来。我看着她翩翩而来,坐到我的对面。她好像看起来又漂亮了,连我都想多看几眼。心想陆思城要不就是瞎,要不就确实是gay,不然怎么会放着这么漂亮的女孩不要。一想那个金轩逸,又觉得梦茜黯然失色了不少。沈梦茜看我脸上忽亮忽暗,便问:“在想什么呢?”

我准备实话实说,反正今天就这个话题:“我在想你这么漂亮,陆思城一定会喜欢。后又想他身边的金轩逸还要漂亮,就想可惜了。”

“你……”梦茜一时间找不出话来反驳,便生气地懒得搭理我,好久才说:“我哥说他早就认识陆思城了,他在大学是有女朋友的,当时闹得沸沸扬扬,谁不知道他们俩的爱情故事。所以,他不可能是同性恋。”

“哦,不过人不可能生下来就是同性恋,都会变的。”

“是的,会变的,也会变回来。我哥哥说陆思城非常优秀,以后整个睿达都是靠他的。”

我摇了摇头,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安静地吃我的牛排,吃西餐真好,各吃各的。看着她切了这么一小口,实在是觉得暴殄天物。她看着我吃的有滋有味,也摇摇头说:“你怎么这么不节制的,怪不得歆惠看你烦,你居然吃不胖的都。”

我笑笑,当表扬收下了。她不会只是为了告诉我陆思城不是同性恋的事而找我的吧。

“既然我都跟你说了,他不是同性恋,我希望你不要缠着他。你那天带他离开酒吧,是做什么?”梦茜这副对我宣告主权,捉奸的样子实在让我不顺眼。是同性恋就该我为了沈氏嫁了,不是同性恋就该她沈梦茜的如意郎君。笑话!

我身子微微向前倾,示意梦茜靠近,然后故作神秘地说:“你猜。”然后一脸坏笑地看着他。

“你说不说?”梦茜鼓起嘴巴,对我瞪起了眼睛。

我再靠近,说:“我跟他走,我试探他是不是同性恋啊。”

“你?你说,你怎么试探的?”

“用女人的方法啊,还能怎么试探。你想听细节吗?”我略带害羞地问,又不给她回答的机会,接着说:“反正挺棒的。你说是不是他好久没有碰过女人了啊?”

“你,你可真恶心,真不要脸。”梦茜的脸涨的红红的。

我擦了擦嘴,满脸笑意地说:“难道你不想听到我这个答案吗?你听完,是不是更加放心了,更加相信你哥哥对你说的了。你得谢谢我才是。还骂我。”

“怎么什么人你都上床,以前还跟宗辉。我都……沈家女孩子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我眯起眼睛看她,嘴角微微上扬,不作答。看她生气抓狂的样子,我觉得很有意思。

“反正你不要以为跟陆思城有什么就想怎么了,陆家不会要你这样的货色。我希望你好自为之,不要缠着陆思城。”说完,梦茜拿起包要走。我连忙拦住她,她以为我要答应她,斜着眼看着我。我却说:“不要忘记买单,你约我的。”

“你!”梦茜满脸的嫌弃和恼怒,气呼呼地走了。

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很搞笑,一个同性恋都值得我们两位姿色满满的女孩子来争。接下来要找我的估计是她那个一心为她着想的哥了。

果然,沈浩宇第二天约我公司见面,作为行政副总,他来管这个事理所当然。

他请我坐下,看起来客套而疏远。“这些低价合同,你有什么想说的?”

“沈总不是比我更加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吗?”我直视他的眼睛。我突然好厌恶喊谁都是沈总,这个任人唯亲的现代企业,怎么承受得住时代大潮的汹涌。

沈浩宇拉过椅子坐在我的面前,脸上柔和了许多,他说:“若水,我们都是聪明人。你到公司,就是做我的下属,我很看好你的能力。”

“堂哥,如果我知道你会如此处心积虑给我下这么一个套,还会在4年后拿出来套我,我就是再怎么傻都不会去销售部。”我的眼里是真的有愤怒的。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别处,继续说:“你有的选择的。”

“什么选择?”

“你去跟你爸爸说不嫁给陆思城,这个事情我就帮你澄清来。不然,凭你爸爸当性格,一定不会让你留着公司。就算他想保你,我还有其他都办法让走。”我刚想反驳,沈浩宇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我不要多言,继续说:“不要说你离开无所谓。我知道你根本不想离开沈氏,你很在意你的工作。你来沈氏后的努力,别人不知道,我很清楚。你不可能选择陆思城,而放弃好不容易在沈氏站稳的地位。”

“我想不嫁,可是他们不肯啊。”我的回答让沈浩宇剑拔弩张的表情恢复了如常。

”你不嫁,自然有人嫁,你不用担心。”

第二十四章 婚前的较量(四)

这样繁华的街,难以言喻的荒凉,人与人之间或嬉闹,或转身,或亲密,或陌生,都让我感觉很虚无。我行驶在其中,说不出的寂寥。我已经好久没有感情用事去看待一些,思考一些问题了。可沈浩宇对梦茜的行为,真的让我说不出的难受。

刚才在办公室里,沈浩宇跟我一再强调陆思城的取向没有问题,这不是为了说服我,而是为了说服他自己,为了让他的心少些愧疚罢了。我无力戳破,也不想戳破,我只是假装不懂的样子,看着他自导自演这一出戏。

我实在忍不住好奇问他:“为什么不同意我嫁给陆思城?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为什么梦茜非要嫁给他。”

他好久没有回答,说了一句:“沈氏一直很稳定,是因为各方势力都很均衡。我不想你打破这个均衡。”

沈浩宇说起来好像对,但我已经不想让他再道貌岸然了。“你不过想让你这一股势力更加强大罢了。”

我的一语中的让他有点尴尬,我不想听他说话了,他那让我无法揣摩的雄心,让我在当下感觉到紧张。我说:“你把四年前的低价销售的审批文件给我。”看他迟疑,我继续说:“我答应你了就说到做到,如果我反悔,你不是还有其他把柄吗?”

沈浩宇面露认可的微笑,一边拿文件,一边说:“沈家也就你让我觉得聪明。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我走出了他的办公室,却没有马上把文件送调查组去,停职也不错,当度假。沈浩宇说陆思城熬不过明天,就会同意陆老爷子的要求,只要我不肯,沈梦茜就成为唯一选择。

这个时候,我想如果陆思城能够不被胁迫,解决了这个事情就好了。但转念一想,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不是我们沈家,总会有其他家,这个人估计是摆脱不了结婚的魔咒了。

陆思城,我可以不嫁;沈浩宇,我却不可能这么任他挨打。我一直以为最坏的是赵家人,他们寄生虫一般地吸食着沈氏。却没意识到沈家人也会跟我一般,沈浩宇更是比我还看不惯。所以,对沈氏的占有欲,他们并不会比别人少。他们已经把沈从军也看成了赵家人了,他们辅助沈从军多年,把得到的看成理所当然,把不该他们得的看成了被剥夺。人的欲望,总是会膨胀的。若我嫁给陆思城,新江计划一定是沈从军说了算,到时候免不了赵家人参与。可是,沈梦茜嫁了就不一样,沈从军会因为他们家的牺牲,把新江计划的大部分权益分给沈浩宇,慢慢的,沈浩宇会越来越成为沈氏的中心人物。沈从军向来高高在上,我们在他眼里不过是不成事的孩子,沈浩宇对他又非常尊重,他不一定如我一般预想到沈浩宇的野心。

唉,让他们自己抗衡起来,对我是不是最好呢?我确实没有必要打破这势均力敌的局面,但我嫁不嫁陆思城,不是他沈浩宇说了算了,是我自己愿意不愿意的事。我从小不喜欢被胁迫,如果任由沈浩宇挨打,最终只会被他踩得更低。

我看了一眼副驾驶座的包,那里的移动硬盘正跟我的气垫bb放在一起。美貌和心计,都很需要。离开公司前,我去了监控室。我问过林佳宁,知道今天是小刘当班。他一看见我,就热情地起身,我把两张五星级酒店的自助餐券递给他。“沈经理,这是?”“周末跟小女朋友去吃一下。客户送的。”“谢谢谢谢。沈经理太客气了,一直对我这么好,上次迟到的事,还是你帮我解围的。”

我挥挥手表示不要让他放在心上。我把移动硬盘给他,说:“那边那台监控,把半年内的资料都拷贝给我吧。”我知道监控视频的保存最多半年。

小刘翻看了一下,说:“这台监控几乎没有人的。”我微微一笑,给了小刘一个不要多言的眼神,这个小子聪明,连忙开始操作。

我把车往江边驶去。

昨天晚上,我便收到了李涛的电话,小伙子倒是懂事起来,一接起来就说:“若水姐,谢谢你。”估计是李明顺说了我放钱的事。我约他今天晚上在江边见面。

江边的人很少,风微微吹过,略带寒意。灯光里,我看李涛消瘦的脸庞,高挺的鼻子,倔强的嘴角。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突然变得柔软,这个如我弟弟一般的男孩,我摸了摸他被风吹起的头发,他略微害羞地躲了躲。我笑了笑,是:“傻弟弟。”他造了假合同,伙同李明顺把瑕疵品当正品卖了出去。我从来没有怪他。

我把一个远焦相机交给了他,再交代了几句。他拿了后,默默地看着江面,我有一刹那的不忍心,却听他说:“你放心,他们的行程我比你更加清楚。”说完,他嗓子有点哽咽,便不再说下去,给了我一个让我放心的眼神,就小跑到对面坐公交车离去。

我默默地看着离去的背影,想着这几日的种种被动,心里终于有了点着落。

“人都走了,还看这么痴情。”我被左侧的一声讲话吓了一跳,忙往右侧移开了几步,才看看说话的人是谁。

“就是一只刺猬。”他笑了起来,又听他说:“男朋友吗?怎么不一起回去?”

我看了看那双一笑起来就显得细长而魅惑的眼睛,惊讶得不得了。“陆思城,你怎么每次出现得都……”我努力想一个贴切的词语:“这么突然。”

“旁边就是我朋友的茶室,是你总出现得这么突然。”他手指了指,我想起这是我们前几天去的,只是方位不同,现在在茶室的另一边,我真没联想到一起。

我笑了笑,表示不好意思。我手放在栏杆上,随意地看看月色。月满则亏,人生亦然。只是多少人能看透,我们庸庸碌碌,追求的极致,其实何尝不是镜花水月。

“刚才那个人是谁,怎么先走了?你们在这里幽会好好的,怎么又让男朋友先走了?”他靠在栏杆上,因为靠的近,我闻到微微的酒气,他说的话让我产生八婆的错觉。我忍不住定睛看他,一副管你什么事的疏远。

他马上接受到讯息,不高兴地说:“作为你很想嫁的准未婚夫,问问也正常吧?”

我突然就笑了,问:“妥协了?资金解决不了吗?不是还有一天吗?”

“这几天活得跟孙子似的,到处求人,实在觉得没有必要。如果是对手,也就罢了,我反击一下,哪怕死起码死得有尊严一样。可是对手是睿骋,我总不至于用左手去打右手吧。”

“传闻都是假的,说你怎么怎么厉害。原来一下子就屈服了。”

陆思城听完,转过身看我,很认真,很疑惑的样子,看我不看他,还特意把我转过身来,直视他。

“干什么?”

“我怎么感觉你两天没见,又变了。你不是一直很热情地推销自己,巴不得我解决不了。今天怎么又对我用起励志的把戏了。”

我看着他的脸,微微的红,没有那么面瘫了,显得生动了起来,加上自己今天的心情起伏过多,也不想思前虑后地说话,便脱口而出:“不想嫁了哦。”

他有点不解,问:“这么快反悔了。”

“我不嫁。会有沈氏其他女孩嫁。”

“哦。”他的脸上没什么波澜。我想的对,陆思城并不在意妻子是谁,心里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梦茜有点难过起来。

于是,一下子,我们俩好像从来聊天过一样,沉默着,只有风吹过的声音,还有江面上忽明忽暗的月光。

都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又似乎是风吹过一点声响,我听见陆思城说:“我还想,如果是你,就娶了吧。”我转身看他,他的手正往前伸,想抓住月亮一般。

“谢谢陆总看得起我。”我心里有点小欣喜,毕竟对我来说这个很难攻克的客户算是拿下了,虽然我出了一点意外,给不了他需要的“货”了。“

他笑了笑,说:“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把自己当货物。”

我摇摇头,露出了谢意的微笑,然后肯定地说:“嗯,我从来不会如此。你确实是我需要的,而我也正好是你需要的。只是,我们沈家复杂,哪怕明明知道你我不会是正常的婚姻,他们也看不得我攀龙附凤。”

他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了。我以为他会鼓励我几句,但是他没有,他看了看公交车厅的地方,没有再说什么。我又那么一刹那意识到,他可能真的误会我有男朋友了。心里对陆思城也多了些好感,在可能嫁不了他的时候,我确实也有一丝的不舍。经过这么几次短暂的相处,我觉得他会是一个很好的同盟。于是,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居然很耐心地跟他解释:“那个男孩不是我男朋友,是我妈妈一位老朋友的儿子,跟弟弟一般的。我没有男朋友。”

他哦了一声,也没有再问。我们俩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话题,继续默默地看着这江面。心里各自想着心事。好多年后,每次当我回想我和陆思城的开始,我总会想起那个夜晚。那个安静的夜晚,沉默的我们。原来,如果跟一个人可以沉默很久而没有感到尴尬,那真的是很合得来。

金轩逸出现在我们后面的时候,我们俩安静得让他有点意外,以至于他也轻声站到陆思城的旁边,悠悠地问一句:“你们俩在看什么?”陆思城和我都吓了一跳,他往后一退,碰到了我的身上,怕我摔了,转身拉了一下我。我忙表示没事,然后看他很宠溺地拍了金轩逸的头,也没有责怪他。转身问我:“进去喝杯茶吗?”我看了看他们俩,觉得打扰很不好意思,连忙摇摇头,手指了指前方,说:“我车在那边,我回去了。”

陆思城对我点点头,我转身。似乎听见金轩逸说:“我打扰你们了。”陆思城好像没有回答,我便在他们的目光中,穿过了人行横道,走到了对面的停车场。心里突感寂寞,便在车里停留了一会。说不出的五感杂陈,这短短半月,围绕在沈家的暗涌终于逐渐喷涌而出,较量一旦开始,厮杀就在所难免。

我拿着手机,重复了好几次刷脸打开,又关屏的动作。直到我看到一条微信发进来,一打开,脸上才露出了些许笑意。我保存了图片,删除了聊天记录。才启动车。

车慢慢地开出了停车场,转一个圈,回到我刚才停留过的江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我看过去一眼,路灯下,一个身影拉得很长。在看向我这一边,是陆思城吗?他怎么还留在那里?我没有仔细看,也没有停留,车往前开去。

明天,博弈的明天,未知的明天。

第二十五章 意向书签订(一)

我答应了沈浩宇今天跟沈从军表态。时间太紧,我手里的筹码屈指可数。可是,牌得先打一张出去,之后能不能翻身,还是能靠自己的。

早上的太阳似乎来得更早些,我穿戴整齐,早早地往公司开去。

安静的办公室空无一人,我在档案室里翻看销售合同。产品的销售是这个愈来愈庞大的沈氏集团的根,只是随着房地产开发的热门,沈氏跟从一开始投资,之后跟风做了几个房产项目,尝到甜头,就把资金往这方面调动。可是,这样的行为,在我看来却是隐患无穷。尤其是新江计划,成为他们转型升级的机会,怎么会不让他们心动。可是,如果一个企业削弱了最强势的产品,是不是就是真正的转型呢?我再整理了几个客户资料,如果不是家里突然闹了这么一大出嫁女的戏,我原本准备下半年是要带团进军皖北市场的。集团各大势力盘根错节,我短时间只能做到这个地位,原本想出去花个几年攻下市场,再曲线救国。现在心里很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我抽了几份合同复印了一下,放进了包里。

我知道沈从军都是早到公司的,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坐电梯到了董事长办公室楼层。沈氏的最高楼是一个大型的会议室,再往下一层是董事长办公室楼层,像林佳宁等高级行政人员都坐在这一层,主要负责董事长日常事务。下面两层是总经理楼层,沈浩宇便在这个楼层,上面的监控很少,但刚好有一个可以拍到楼梯口。很多人可能并不在意,屏幕在最角落,很少会有保安去关注。事实上,谁还整天盯着屏幕看,一个个保安还不是坐着眯眼睡觉。昨晚,我几乎通宵认真看了高层的监控录像,基本上掌握了米娜进入副总经理室的规律。

沈从军果然在我没等多久就到了,他看到我有点惊讶,我从林佳宁那里得知,他昨晚刚刚出差回来,我也是很佩服他的敬业精神,依然早半个小时到了公司。

“我昨天晚上听公司调查组的说了,你的低价合同是个误会。”他自己按了指纹走了进去,我跟在后面想着,相比以前任我自生自灭,他对我好像多了一丝关心,便回答:“是的,太久了,大家都忘记了当时是有批文的。”

我帮沈从军倒了一壶茶,看着他坐到了办公桌后面,抬起来询问我:“你来找我什么事情?”问完,他接过我的茶杯喝了起来。“我就是想跟您说一下,睿骋陆思城那边,我……”我略微停顿了一下,“我不想嫁。”

沈从军的动作略微停了一下,我以为他会问我为什么,可他只是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便低下头,挥挥手说:“在公司不用说这些私事,你晚上回一趟沈宅再说吧。”

我“哦”了一声,便退出了办公室,在帮他关门那一刹,我看他一直没有抬头。他依然让我捉摸不透,我想,我表态了他没有马上反对,起码还是在意我的吧。

看看,我就是这样一个沈若水,苏晓月对他又爱又恨的情结,烙印到了我的身上,我们俩在受到伤害和不公后,总去他身上找出温情,自我安慰。或许,苏晓月就是因为如此纠结,才会抑郁了吧。我想着妈妈,心里不免难过起来。

这一天,我在公司里什么事也没干,就透着玻璃窗看米娜。她起身离开办公桌,我便站起来看她去哪儿,我若无其事地默默观察她一个上午,直到下午,我看她往二楼平台走,便跟着去看看。她看到我在后面愣了一下,问:“若水姐,你去哪儿?”

“我去一楼那边拿个快递。”

“怎么不让我来?”

“刚恢复上班,我也没什么事,就想自己走动活动一下。你在这里干什么?”

米娜看了一下楼下大厅,脸上的慌乱很快就掩盖,她凑过来,故作兴奋地说:“若水姐你不知道啊?听说今天睿骋的人要来公司签合约,所以我就跑来看看。”

我“哦”了一声,跟着米娜一起看,不一会儿,只见沈浩宇从里面走了出去,快步地往门口走去,我微微侧脸看米娜的眼神,一脸的崇拜和爱意。唉,看起来是蛮深情的。我从上往下看沈浩宇,挺拔的身材,结实有力的步伐,虽然35加,快40了吧,我都没记住他的年龄,依然很有魅力。应该说比一般的男孩子更加诱惑力。

我故意再问了一句:“来看什么呢?”

“若水姐,你是不是从来不看公司闲聊群的?”

“什么群?”

“闲聊群啊,我看你是在群里的啊。我们员工的群啊,会闲话公司的事。今天大家在说,睿骋的陆思城要代表公司来签约呢。我们马上就要跟睿骋合作了。大家说这个陆思城长的特别帅,所以我就跑来看看。你看看那边楼梯口,后勤部的美妞她们不是都在看吗?”

我再“哦”了一声,表示恍然大悟。我现在如果说陆思城是个gay,会不会被这些迷妹给打死呢?

没过一会,我看门口一辆似是宾利的轿车停了下来,不一会陆思城走了进来。不得不说,这个杀千刀的gay,确实很迷人。我三次见面都是在晚上见他,从未在白天这么看他。他一身深蓝色的西装,里面的同色系衬衫,让他这人看起来干净而令人觉得舒适,可能gay都更整洁一点。他的脸很有神采,明明是在微笑,却依然给人感觉疏远的高冷。原本看起来很不错的沈浩宇不管在个头还是在气场上,马上败下阵来。我仔细看了看米娜,她的焦点并不总陆思城身上,倒是那些迷妹们在窃窃私语说着陆思城的名字。

要签约了?看起来他跟他爷爷妥协了,两家联姻走出第二步了。

可能二楼平台说话的声音有点响,陆思城和沈浩宇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看上来。后勤部的几个女孩马上嘻嘻哈哈地转身逃了,被行政副总看见擅自离开工作岗位还是要挨批的。

我淡定地站着,米娜毕竟是个普通职员,直愣愣地看了一眼,立马转身也走了。留我一个人,反正离得远,我也懒得假笑了,就淡淡地看着他们。沈浩宇略微瞟了一脸,就恢复了自然。陆思城一直看着我,脸上似笑非笑,对我微微点点头表示打了招呼。

我回到办公室,打开微信打开了一直屏蔽直接不看删除的“公司闲聊群”,果然里面有消息。他们可能忘记了我的存在,因为我是从职员就被加进去的,为数不多的几个晋升的高管。里面倒是对睿骋的合作一个个表示欢欣鼓舞,然后不知道是谁说了句,这次愿意合作是因为陆思城看上了沈家的姑娘。于是,沈家的五个女孩都被分析了一遍。

最后干脆开赌局了。我看了一下押在沈梦茜身上的最多,其次是沈歆惠。最后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开始挺我,我看他说:“我觉得沈若水会是一匹黑马。她有貌有才,陆家最为看中能力,才不要花瓶媳妇。”

我心里对他作了一个揖,承蒙不弃,抬爱于我。可惜,事情哪里如你们想象的这么简单。不一会儿,我看到陆思城和沈浩宇签约的合影,拍得很远,估计是哪个办公室的小职员偷偷拍的。

我便发了一个消息給林佳宁,让她把签约照片和合约内容发来看看。

我放大看着合约。合约更像是一份意向书,都是一些很正常的权益和义务,合作的细节却没有,到时候是要签署补充协议。看起来,得有结婚证了,才会有真正的合作书。商人们都是滴水不漏啊。沈从军心里应该比我更加清楚陆老爷子的每一步诱惑,因为不一会儿我变收到赵玉兰的短信强调让我不要忘记晚上回家吃饭。

没想到,沈从军不止喊了我一个人。叔叔和伯伯一家都来了,除了沈浩宇夫妻俩,女孩子全部到齐。沈梦茜会偷偷地瞟我一眼,我直觉她晚上是要来演大戏的。沈从军和你赵玉兰都没有主动跟我说话,可能这样想使我更有压力。

沈从志先开口的,他举起杯子对着沈聪军说:“二哥,恭喜!今天合作意向书签订,新江计划我们是铁板钉钉稳拿了。”

“同喜同喜!沈氏不是我一个人的,说我们兄弟三人同心同力努力经营的成果。”沈从军看起来也是高兴都,小杯白酒一饮而尽。赵玉兰在身边不说话,看起来有点不悦,但这次没有出口纠正或者闹几句。

“可是,”沈从军微微顿了顿,说:“之后,陆老爷表态了,真心想跟我们合作,所以很想跟我们做亲家。如果亲家做不成,合约也谈不成。”

“这是好事啊!双喜临门,若水不是答应了。”沈从志看向我。

我低下头,轻声说:“我不想嫁。”

赵玉兰说:“平时伶牙俐齿,你叔叔伯伯哪个没领教过,现在好好问你话,你却说不响了。”

我只能站起来,对着大家提高音量:“我不想嫁给陆思城。”

为什么啊?下面有一阵疑问。包括沈从军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之后一阵安静,都在等待我的解释。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可以解释都,就是抛出一句话等着沈从国他们家接的。

“我看不是她不想嫁,说陆思城看不上她。”接话的人终于来了,梦茜鄙夷地扫了我一眼。“她那天在酒吧跟赵宗辉喝酒被陆思城撞见。”

“梦茜,”李娟可能是唯一爱女心切的娘了,她可能不敢冒险,哪怕沈浩宇跟她反复说了陆思城取向没有问题,她:“不要胡说,若水和宗辉一起酒吧喝喝酒也正常。”

“太亲密了,陆思城当场就走了。”梦茜一副替我丢脸的神情。

我没有反驳,只是看着梦茜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觉得很有意思。沈从军生气地看了我一眼,可能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我没想到会这样。”我顺着情节演下去。“梦茜你说怎么办啊?”

梦茜咽了一下口水,看起来还是略微紧张的,看了看沈从军,说:“二叔,我来嫁吧。”

最惊讶的是沈从志,他只看懂了上半场,却没理解下半场,只是手指指梦茜,再看看沈从国,一脸不解,支支吾吾地说:“这,这?陆思城不是……”一想到我在,连忙改口,说:“陆思城不是对若水印象挺好的?”

赵玉兰算是看懂了,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娟,说:“你们大房想嫁也挺好,只是别临时反悔。”

第二十六章 意向书签订(二)

别反悔是吗?我要他们当晚就反悔。我冷冷地看了一眼大伯家。

“弟妹说笑了,反悔什么?当初就说好,陆家看上谁就是谁。若水没被看上,差点毁了这么好的合作机会。如今我们家梦茜愿意,这不是在帮沈氏吗?”沈从国说完,不屑地扫了我一眼。而这一眼,顿时让我觉得大伯已老,他的眼神不再精锐,而是那种老态的刻薄。我第一次意识,他已老,他们家真正做主的早已换成沈浩宇。

陈丽可能是全场最懵的,她原本想为老两个女儿争一番,却被告知同性恋不必争。刚刚断了念头,其他人却抢起来了,这不是摆明着拿自己当傻子吗?她一脸的不悦,忍不住直接问:“梦茜不是说陆思城是同性恋,怎么现在又愿意了。”

“你!”沈从志对这个口不择言的老婆很是无奈,忙抢了话:“胡说八道什么。”

“可是……”陈丽想再说什么,被沈从志一个眼神给止住了,便悻悻地坐着自己嘀咕。

赵玉兰看沈从军脸阴沉沉的,不想多言,便又接了话:“都是自家人,谁嫁了这么好的人家,我们都高兴。只是这结婚可是大事,梦茜可想清楚了。”随后她再定睛看着李娟。李娟神色复杂,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有沈从国继续说道:“他们俩情投意合,都商量好了的。如果我们跟陆家结了亲戚,按我的意思,新江计划就让浩宇负责,这样沟通起来也方便。”

沈从军脸色依然阴沉,他今天叫自己的哥哥弟弟来,是想帮着他劝我的,或者是否希望有人代替我?他不表态,我又习惯性地自己猜着玩。

沈从志不乐意了,他哼了一声,说:“大哥,你是不是太着急了,这事还没定呢,就谈这些后续的事了。这由谁谁负责,是到时候公司出的决议。”

我虽然并不完全明白一些项目上的利润,但我知道,新项目都会允许几个亲戚私人身份投资赚钱。再者,如果主负责到时候分包,建筑各方面真的是说不清的油水啊。何况新江计划,所以,沈浩宇最终放不下这么好的一次机会,出此一招。

赵玉兰示意我出来一下,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好随她来到了偏室。

“你看到了?”赵玉兰指指会客室,说:“你爸爸的,咱们家的利益,你就甘心被他们家给夺去了。梦茜还没嫁呢,他们就摆出皇亲国戚的样子了。以后还会把你爸爸,把我们放在眼里吗?”

赵玉兰一脸愤慨的样子,倒是让我很新鲜。我想嫁是一回事,我被他们逼迫嫁是另外一回事。我看着她保养得姣好的脸,暂时不想顶嘴。赵玉兰看我比较温和,以为我真的变了,再接着说:“你在公司里的事,我都知道,没有告诉你爸爸呢,我会让你舅舅帮你隐瞒了。你就听话,想办法获得陆思城的好感。我知道梦茜乱说的,你不会跟宗辉喝酒的。”

一提宗辉,过去的种种浮现在我脑海,这个一脸慈爱的赵玉兰一下子就狰狞不堪,我突然全身紧绷起来,说:“阿姨,我是没希望了,你让歆惠试试。你看梦茜都在抢的人,陆思城这样的青年才俊配歆惠也不委屈。”说完,我无比乖巧和无奈地看了看赵玉兰,走了出去。

“你就装吧。你爸爸不知道,我知道,你每天在我们面前做好孩子。什么陆思城看不上你,你就是故意的。”赵玉兰在后面气急败坏地说。

这会,她不知道自己猜错了。我确实想嫁陆思城的,为了这个目的,我主动了,隐忍了,也用尽了办法的。

我算着时间,半个小时快到了。

其实,刚才我就把那张照片发出去了,沈浩宇只回了一句:“有什么问题?”

“来沈宅一趟。”

“凭什么?”

“你觉得我可能只有这么一张照片吗?”

“半个小时后到。”

跟聪明人聊天,确实简单明了。

沈浩宇进来的时候,沈从国有微微的意外,他们是精心安排过的。晚上沈浩宇不出现,很多话反而好商量。我安静地坐着,等着沈浩宇演场戏。

他进来先对每个长辈都问了好,然后说:“我有事来晚了,爸妈,再聊会还是回去呢?”

赵玉兰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这一家,说:“浩宇啊,在商量谁嫁陆思城的事呢。”

“哦?”

“你不知道啊?你妹妹说陆思城看不上若水,看上她了。我们正替她高兴呢!”

我好欣赏赵玉兰,为什么心里明明不高兴,还总是能这么若无其事的。

沈浩宇看了看我,眼里满是问询的意思,我微微一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让他很难无视我的警告。他心里应该满是问号,在估量着我到底知道多少?其实我也在赌,赌沈浩宇在不在乎?

沈浩宇坐了下来,依然面露微笑,他说:“下午签意向书的时候,陆总跟我说了好多细节,我觉得还是讨论这些更要紧,正好两位叔叔都在,梦茜,你开我的车带爸爸妈妈回去,我再汇报一下工作。”

“哥!”

“浩宇,明天陆家那边就要问这个婚事,晚上得把这个事定下来。”沈从国提醒大家。

沈浩宇瞪了一眼梦茜,说:“下午陆思城也没说就看上梦茜啊。既然妹妹们都觉得他不错,愿意嫁,到时候他想娶谁就是谁,我们在这里有什么好争的。”他这一番话,给大家都留了机会,没有偏向谁,我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看起来沈浩宇是在乎这张照片的,我看看他有多在乎,便故意说:“堂哥,别误会,我可不想争,我不嫁,让给几个妹妹的。”

“若水,既然相亲饭局你也去了,二叔的建议你也接受了,临时变卦多不好,我看你下午还特意在平台上看陆思城,一定也是心里喜欢的。不用不好意思,陆思城下午还提起你,你们俩很合适的。”

“哥!”梦茜又喊,被李娟拉住了。沈从国面上一直在忍,可心里却是信任儿子的,所以不给儿子拆台,站起来说:“从军,我年龄大了,晚上累坐不得,公司的事就浩宇跟你们商量,梦茜,先回去了。”

赵玉兰恢复了长袖善舞的样子,她虽然不明白沈浩宇为什么倒戈相向,但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她一路送着大伯一家,句句客气。

没一会儿,我也起身走了。赵玉兰居然也送我,她说:“你爸爸让我转告你,嫁给陆思城没坏处。等你们一登记,区域总经理的任命文件就下来。”

“哦,谢谢阿姨。”我走出去后,把车开到沈宅附近,等会沈浩宇会来找我的。

果然,沈浩宇在里面坐不住,约摸着半个小时就出来打电话给我。

我们俩在锦云路口的一个小咖啡店坐了下来。

“沈若水,你想做什么?你在查我。”

“堂哥,别说的这么严重。巧遇拍到。”

“路上遇到同事,顺便搭了一程,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她一个跟你没有任何工作来往的销售员,三番五次往你总经理办公室跑,尤其是大晚上的。你说嫂子会觉得有问题还是没问题?”沈浩宇的老婆并不简单,他的老丈人是当时的市委某领导,沈浩宇也是凭借这个关系,在沈氏越来越有地位。

“你!你别胡说八道。”

“你来看看。”

我放了一小段视频给沈浩宇看,我看他眼里满是震惊和愤怒,他一扬手又在半空里停了下来。视频里是米娜从楼梯口出来,沈浩宇在接她,她连忙跑上去抱住沈浩宇,一顿乱亲。因为是晚上的楼道,他们可能没在意。沈浩宇的办公室在楼梯口,不一会儿他们就进去了。不得不说是幽会的得力条件。

“你居然给我按了监控。”沈浩宇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整张脸都有点变形。

我往后靠了靠,也是怕他盛怒之下打我。我说:“我哪里有你这般心机,这个监控是公司原本就在的,你自己不看清楚,怪谁?”

“不是坏了的吗?”

“是吗?我可不知道,有人给我这个,我就给你看看。”

“别人给你的?谁?”

我笑笑,让沈浩宇自己猜。故意说:“女人的三大谎言里其中一个就是甘心做小三。没有女人不想被明媒正娶的哦。”

我相信凭沈浩宇过分算计的心,一下子就会想到是米娜给我的。我看他的脸更加阴沉,一副被侵犯算计后的恼羞成怒。

势均力敌,各有把柄,接下来可以谈合作了。

“你想要什么?”

“把你抽走的合同还给我,并在上面签上你的名字。”我言简意赅:“由我嫁去陆家。”

沈浩宇一直挺着的背微微耷拉,沉默了一会,他说:“我没办法确定你手里有多少视频,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一再要挟我。”

“视频我会当你的面删除,还有拷贝来的硬盘都给你,咱们请技术人员看看就知道有没有备份。我的目地已经达到,我们还有什么好要挟你的。”

“她那里呢?”他眼里有一道厉光,让我心里微微一震。但我没有表露丝毫,淡淡地问:“你想怎么样呢?”

“留不得。”他斩钉截铁地回答我。

“那我帮你辞退了她。如何?”我眯起双眼,像一只得逞的狐狸。

“好!”他说完,微微松了一口气,眼里似乎有淡淡的忧伤。不过,这已经不管我的事。

“合作意向书签订后,正式合同什么时候签?”

“等陆思城登记那天。”

“哦。真是名副其实的合作婚姻。堂哥记得帮我美言美言,我虽然没梦茜漂亮,但也还是可以见得了人的。”我说完,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特别真诚,就像一个撒娇的妹妹。

沈浩宇用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不是沈若水,而是一个从不认识的女人。我今天这一番“化骨绵掌”打得他们一家措手不及,他原本以为事半功倍,晚上想让沈从军当大家的面答应下来,他掌管新江计划。现在,反而受制于人,要抽出精力灭了后院的火。不过,男人,你既然想玩,总归要付出代价的。

沈浩宇一会儿就恢复如常,他站起来,俯视着我,嘴角微微一扯:“沈若水,但愿你得偿所愿。”

“谢谢堂哥。你买单,我帮你去后院灭火。”

第二十七章 终于要结婚(一)

原本,我辞退一个销售员本来不需要什么理由,但凡事做得周到,免得到时候落人口舌。我把米娜喊进办公室的时候,她依然一副乐天无害的样子。“若水姐,找我什么事?”

“米娜,你这个月的销售额没有达标。”我淡淡地说。

“哦,我下个月努力。”她对我做了一个鬼脸。我一般都会给销售员机会,三个月累积达标就可以。

我把合同摊在桌子上,依然用平缓的语气说:“你跟这个电子厂的合同,对方没有打足款,你就要求生产部发货。到现在尾款还没有收。”

米娜有点懵,销售部签订合同后,确实是有赊账的问题存在,一般都年底再追逃。“这个到时候再收啊,他们答应半年内付款的。”

“哦,那这几个呢?你这样的合同太多了,总额已经超过公司允许的范围了。”我语气加重,米娜有点慌了。

“这个,若水姐,你原来说帮我一起解决的。现在?”

“你知道公司最近查我们销售部很紧,你这样的情况完全可以让我再次停职。所以,我长话短说,人事部下午会通知你离职,你上午把手里的事情都交接一下。”说完,我低头看文件,不再看她。

米娜愣在原地一会儿,想靠近我跟过去一样撒撒娇,突然想到了什么,毕竟也是聪明的人,就安静地站了一会,轻声地说:“希望若水姐再给我一个机会。”

我不得不抬头,盯着那双年轻的眼睛,说:“迫不得已,希望见谅。”便做了一个请的眼神。米娜不得不离开了。

米娜下午离开公司,我发了一个微信给沈浩宇“人已走。”他回了我一个“来我办公室交换东西。”

我们各得其所。暂时偃旗息鼓。

我只是在看到沈浩宇冰冷的眼神时候,想起了米娜那双炙热的眼睛。看起来,一个当艳遇,一个视为真爱。不过,都不管我的事。

只是我没想到米娜在几天后找了我,她看起来精气神似乎被抽走一样,让我有点意外。

她说了一大堆求我的话,意思无非就是让我跟沈浩宇解释她并没有把视频给过我。我心里冷笑,沈浩宇还把几个保安都辞退了呢。视频是不是她给我的,其实根本不重要,米娜和他的关系成为我要挟的把柄,沈浩宇是断不可能跟她再有瓜葛。我心里一沉,沈浩宇这样的人,如果我只有这些视频,还真无法防身。

在看我一直不为所动后,米娜的语气有点急躁起来。“沈若水,我告诉浩宇你的编造合同的事是我不对,可我没想害你呢。你怎么可以骗浩宇?”

“米娜,我教过你,销售员凭本事吃饭,同事的单子和别人的老公不能抢,你还记得吗?”我不想给她上道德课,只是想告诉她做人的底线。

“我没抢,我不要这些名分虚空的东西,我跟浩宇在一起开开心心就好了。”为什么现在的年轻女孩总是这么理直气壮,她看我不松口,说话更急了:“这根本不管你的事,你为什么要插手?”

我摇摇头,转身要走。她一把扯住我,“你破坏我们的感情到底为什么?”

“你当我道德感爆发吧。”

“屁!你为了一个单子男人的床都愿意上,为了一个合同整夜陪人喝酒都乐意,你为了客户去打压同行,你跟我谈道德?大家都说你六亲不认,不择手段,我还一直觉得你好,没想到你这么下作。”

再说下去,就没什么意思了。我沈若水犯不着跟这样一个气急败坏的孩子计较。我继续往前走,她跑到我前面,一把拉住我后说:“浩宇如果跟我分手,我就让你也过不了好日子。”我微微一惊,想不到她威胁我,我冷冷看了她那张年轻姣好的脸,再看她身上不菲的名牌,心里恻隐之心荡然无存。只是想到过去跟她的种种还是有点遗憾。

她跟我哭诉父母对她的不关心,她在酒吧喝醉让我放松不要板着脸,她总是“若水姐,若水姐”地跟在后面我,让我在这个冰冷的公司有了一点人情味。可惜,最后她对我充满怨恨。我本来想劝她,问她跟沈浩宇怎么开始的,想鼓励她开始新生活。现在看起来,我都想多了。

期间,沈从军也找过我。

他直截了当地再问了一次:“你和陆思城的婚事,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您看着办。”

我看他如释重负,嘴角也多了几丝轻松的意味。我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我撇过头,不再看他。

“你知道梦茜为什么要嫁陆思城吗?”他突然一问。

“你想什么,他们家也想什么。”纵然我愿意的,但免不了心里有小女儿般的不悦,便赌气般回了一句。

“哦。”他沉重地应了一声。

我准备出去,又转身,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爸,我和歆惠虽是女孩,但好赖是你女儿。人家再好,也是别人家的儿子。”

我从来没有评论过或者说过任何关于沈赵两边亲戚的闲话,我是流离在家族以外的人。蹈光养晦的时期已经过去了。我这次是跟沈浩宇对上了,所以不去想这样离间的话会不会影响到自己,因为我什么都不说,不见得沈浩宇就不会中伤我。趁着现在沈从军对沈浩宇有点疑心,还是提醒提醒他,孰亲孰远。

这一插曲过后,我看到的是沈氏的一派欣欣向荣。

新江计划的合作细节都由沈从军亲自去睿骋跟陆老爷子商讨,可能还包括应允了我的婚事。赵玉兰问了我对酒店的意见。在大家都忙碌的时候,我和陆思城却一直没有见面。

我们俩结婚的消息藏得还比较深,公司闲聊群里依然在猜谁是那个“王妃”,也在猜谁会是新江计划的我方负责人。一大部分猜的是沈浩宇,看起来威信不错,还有一部分人猜赵宗辉。确实,他们也算是公司的新生派力量。

最让我意外的是赵玉兰,我从未见过她这么用心,我没办法相信她真心嫁女欢喜,她倒不如说她演技生涯真的达到了顶峰。她的一番折腾,真的为她好后母的名声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美誉。

她联系婚庆,预订酒楼,置办喜糖,还有装修沈宅的一个大房间当我的闺房。我去看过,那里原本赵宗辉住的,比我原来的杂货间大了两三倍。幸好去看的时候里面已经面目全非,不然我的不适感会让我没法面对。我到沈宅很少回自己的房间,我在大学的时候就慢慢地将里面的衣物搬空。

赵玉兰当时对我的回归可以说是措手不及,我第一次回沈宅吃饭,有礼孝顺。她没办法像小时候一样洒碗汤在我身上,或者洒自己身上,让沈从军认为我刁蛮依旧。她看我温和地跟歆艾聊天,身背房贷并不富裕的我买了一大堆的礼物。“阿姨,自己能赚钱了,所以给大家买点礼物。虽然东西不够好,但是也是我的心意。”赵玉兰在沈从军眼里捕捉到一抹欣慰后,改变了咄咄逼人的语气,对我赞誉了一番。之后,赵家两个兄弟就成为传声筒,把我销售的手腕传达给赵玉兰听,所以沈从军对我的品行便不是很认可。那个时候我也纳闷,他们都怎么知道的,现在出了沈浩宇要挟我的事,我才恍然大悟。我的身边一直在编织着一张网,在必要的时候是要捆绑住我的。沈从军在让我换部门,得到我的强烈反对后,就警告我在公司不要公开自己的身份。我们父女在与睿骋合作这件事情发生之前,关系就一直胶着微妙。

我看着沈宅装修工人进进出出,赵玉兰在沈从军没有在的时候很难对我热情有加。我们俩各在一边,我淡淡地说:“阿姨,何必这么麻烦?”赵玉兰看过来,眼里有嘲讽,她说:“这是我的房子。”一语中的,我真的是如醍醐灌顶,心里竖起来大拇指,我真是自作多情了。她面上装修我的闺房,是为了自己的脸面,不想落人口舌。装修好了,又管我什么事,我不可能住,那是她的房子。歆艾大了,需要一个房间,现在正寻了一个借口,免得沈从军说她溺爱孩子,浪费钱财。

酒店婚庆,那都是做给别人看的。这个婚姻的里子不好,这些面子再豪华,都是一种讽刺。何况,邀请各界让所有人知道沈氏现在是睿骋的老丈人,这是何等风光的事。

想完这些,我没有恼,在面对强大的赵玉兰,我还是嫩了点。

但是,就在赵玉兰借着我的婚事为了自己各种谋划后,陆思城约两家见面商谈。

这次见面就五个人,陆老爷子看到我,热情了很多,我连忙跑上去挽住他的胳膊,亲热地喊:“爷爷。”陆思城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我记得他最不喜欢我玲珑八面的样子。可是,他为什么不觉得这是我的真心所为呢。想着,反正被人误会惯了,不差他。

我们坐在一个日式的小包厢里,陆老爷子坐中间,我和陆思城挨着坐,他会经常帮我夹一些菜,还会很亲昵地说:“这里的主打菜,尝尝。”我看着陆老爷子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从军啊,我就说这小子看上的是若水。他如果是爱那种大美女的小子,我早抱上重孙子了。”说完,他笑起来,胸口像擂鼓一般响。真是一个中气十足的老头。好像又想想不对,补了一句:“我们若水是很有聪明劲的大美女,哈哈。”

我也只能跟着呵呵了,反正在陆思城身边,我已经习惯。

寒暄了几句后,一直不大说话的陆思城开口了:“叔叔阿姨,我这次来是跟爷爷和若水都商量好了,我和若水的婚事希望简单低调地完成。”

“什么意思?”赵玉兰率先嗅到不对。我选择沉默,我和陆思城连一个微信都没发过,谈何商量,不过我不能辜负刚刚陆老爷子的赞美“是聪明劲的美女。”

“我们到时候两家就办个两桌,吃一顿便饭就好。”陆思城波澜不惊地回答。

“两桌?”赵玉兰不可置信,声音都提高了几度,又稳稳了心绪,克制地问:“我们家亲戚多,如果你们忙,我们没事,另外时间可办,到时候思城出席一下就好。这些琐事我来操办就是了。”

陆思城给赵玉兰倒了一杯茶,样子已经极力克制厌恶。“阿姨,全部就两桌,到时候就一个简单的仪式,尽量不要张扬。”

“这?这怎么行,我们若水的婚礼,怎么可以这么草率。从军。”赵玉兰看陆家两爷孙没有所动,不得不求助沈从军。

“今年是我父母离世的18周年,我不想太过张扬。”说完,陆思城微微低下了头,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并不是单纯为了演戏,只是那一刹那,我想安慰他。我挽住他的胳膊,靠近他轻柔地抚摸着他的手臂。他微微一怔,马上捏住我的手,对我点点头。

第二十八章 终于要结婚(二)

我看着他,鼻子微微发酸,跟着眼里就蒙上了微微的水汽,他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诧异,便马上低头了。他可能不知道,今年也是我的妈妈苏晓月离世的18周年,她这么年轻,就自杀了。现在她的坟还在杨柳村某个山头上,依然流落他乡。而生育她的洛城,早已忘记了她的存在。所以,此时此刻与其说是我在安慰他,还不如我在这冷漠的世界里,在这一刹那,跟他生出同病相怜来,寻求他能给我一丝暖意,哪怕他也是在演戏。

陆老爷子眼里有淡淡的痛楚,沈从军夫妇不敢多言,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包厢里沉默了一会。陆老爷子最后开口:“若水如果不觉得委屈,同意的话,就按思城的意思办吧?”

“嗯,我同意思城的意思。”我温和地说,再慢慢把手挪了回来,坐正了身体。

我不知道陆思城比我还可怜,父母双亡,其实认真回想,我好像从未探究过陆思城的丝毫。他在我心里只是一个符号,一个代表睿骋的符号,一个可以让我晋级的符号。所以他是怎么样的人,爱好什么,厌恶什么,我从未去探究过。我对待他的用心还不如对待工具城一个小老板呢。晚上得知他居然是跟我一样的孤儿,心里不免产生了怜爱的情绪来。如果我们俩结婚,哪怕不是真正的夫妻,我们可以因为同样的遭遇,是可以做一对好朋友的。这么想着,我再抬头看他,眼里多了柔情。

陆老爷子得到我的应允,脸上露出了慈祥满意的微笑。我又可怜起这个老人了,长子长媳早丧,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多么痛苦的事。他却没有被打垮,还把睿骋这个王国建立得这么强大,为这个小王子能顺利坐稳江山。想到这些,我对陆老爷子更是多了几分亲昵,总是帮他布菜,聊些有意思的事情给他听。老人虽在之前明确表示我做销售的不喜欢,但听我讲着这些生意经,却总是会赞扬几句。高兴之余,还把自己早年创业时候无伤大雅的欺瞒之事说给大家听。

赵玉兰的兴致勃勃被彻底打倒后,便兴趣欠欠地陪坐着。

趁着我上厕所,她跟了过来。日式餐厅空间小,洗手台在外面,她极力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会都不跟我商量一下就答应他们婚礼从简的?”

“阿姨,你觉得我有反对权吗?”我无奈地回答。

她倒是没再怪我,只是说:“唉,这么多亲戚朋友,我得怎么解释啊,早知道如此,我们在谈的时候就要把这一项加进去。”

赵玉兰是真遗憾,大张旗鼓的操办权被这么莫名其妙地剥夺了,嘴巴里嘀咕着,“18年又算什么,20年才好歹算个周年。我想,一定有什么预谋。”

我好奇心起,这次看赵玉兰真性情流露,忍不住想再听听,她还会说些什么:“阿姨,你说他们有什么预谋?”

她想了一下,说:“他们不想被人知道,跟你偷偷结婚,那么以后你想离婚,都没人知道你,你也别想分到多少财产了。”

我不得不佩服赵玉兰的深谋远虑,只能跟着点点头,说:“阿姨想的真远。”

“那是必须想到的财产,不然你嫁给这样的人干嘛。”她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我一眼,继续说:“我得跟你爸爸再想想办法。”说完转身先走了。在外人看来,这个后妈真替我着想,其实呢?

我对着镜子补口红,看到陆思城好像在镜子前一闪,等我转身已经看不见人。我慢悠悠地补了妆,像是一个剧本里设定好的人物,随着剧情走下去就是。

饭后,陆老爷子和沈从军的司机都来接了,陆老爷子让陆思城送我。他临走突然想起什么,从手腕里摘下一串碧玺,套在我手腕里,说:“爷爷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串珠子送你玩。”

我忙说谢谢。陆思城的表情阴晦不明。

等到我安静坐上车后才仔细看这一串碧玺,一个个饱满圆润,色泽浓艳,是碧玺中的极品,价值不菲啊。我戴着稍微一点大,取掉几颗就刚好了。彩色的碧玺在我白皮肤的印衬下,越发漂亮。我除了手表就不戴任何配饰,这碧玺却让我很是喜欢。原来,身外之物是能给人下来美好的感觉的。比如说房子,金钱、珠宝,比人更让人感觉踏实。比如此时,我沉浸在得到一串不菲碧玺的喜悦里,忘记了旁边这位男人一路的安静与严肃。

”我们谈一谈。”他头都没有转一下,淡淡地抛了一句过来。

我把碧玺装进包里,认真地答了一句“好的。”

他带我去的地方还是江边那个茶室,这次那个服务员模样的人终于肯认真地看我,他在我脸上扫射几遍后,疑惑地问:“就她啊?”陆思城好像有微微点头,好像又没有,我早已荣辱不惊,什么都不问,只是很客套公式化地笑了笑。

陆思城看起来心里不悦,我努力回想刚才吃饭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做什么惹他不高兴的事。转念一想,我没必要去揣摩他的意思,在意他的喜怒,我们又不是真的情侣。这么想通了,我便释然了,轻松了不少。

之前那晚我们的谈话,我已经把我的想法毫无保留地说了,这次他有什么要求,我们再商量便是了。

“我还真以为你不想嫁呢?”他的眼睛一旦严肃的时候会显得更加深邃:“原来还是想了办法了。”

我不懂他此番话的目的,只能微微皱了眉头等待他说下去。

“沈浩宇提醒我多次,你可不简单,我没放在心上,我是信了你沈若水那天在这里说的话,认为你会是一个不错的合伙人。”

“那现在呢?沈总不会信了浩宇的挑拨的话,觉得我不适合当你的合伙人吧?”我听出他话里有话。

“他还没有能力影响我。”陆思城自负的样子,是我看到的最多的样子。

“那沈总现在的意思呢?有什么变化吗?”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好像是想说什么的,但回答出的话干脆明了:“没有。”

我舒了一口气,嘴角微微一笑。我根本不想探究他之后对我有了什么不好的印象,言简意赅地说:“陆总,不管你之前听到什么,其实何必在意。你只需要掌控好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就好。”

他淡淡地扫了我一眼,看向了窗外。今晚夜色可不如那晚,灰蒙蒙一片,没有月亮,江面上模糊不清,只有偶尔有一艘小船开过,船头的灯火在风中摇曳。

“你真会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吗?”

我有些不悦了,我觉得我一直对陆思城坦诚相待,他却一直在不断地试探我。

“陆总,大繁若简,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对你的财产没有觊觎之心。如果你真有什么担心的,可以用协议制约彼此。”

他没有表情,微微靠近,看着我,我想起丛林里那头优雅的豹,只听他说:“好的。”

他打了一个电话,我似乎听到那个人说一个小时候就到。看起来是起草协议书吧。这样的雷厉风行,却是用在防备我的身上,我突然觉得索然无味。我低头玩着手机,不想再跟他交流什么。他想要他的,他想防我,我也有我想要的,我也有我想防的。到时候谈判桌上见分晓吧。我,沈若水,被人嫌弃过,被人漠视过,不在意这么一个冷场。

他好像是在看我的,我原本都会迎合他,把他当贵宾客户对待的,但我现在一时间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既然他现在已经扯开了我们之间的礼节,那么还是等协议谈妥了,我再用合伙人的态度去面对他吧。

“我出去一下。”可能难以忍受这窒息的冷场,陆思城先行离座。我没有抬头,只是做了一个请便的动作,继续刷我的手机。眼睛有点累了,窗外却看不见一丝光芒,我心里说不出的荒凉。我看了看四处,站了起来,寻着一个出口,出去透透气。

原来这个茶座的后门是这样的,确实是我之前跟李涛见面的地方。黑漆漆的,我寻了一个路灯,站那里看江。晚上为什么那么黑?

“你会不会娶梦茜更简单一点?”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应该是那个茶座的服务员模样的老板。从另外一处传来,那里应该是茶室的办公室吧。

“那不一定,娶梦茜等于说是娶了沈浩宇,太麻烦了。”陆思城的声音。

“那倒是。我看她比梦茜适合你,蛮漂亮的,又很聪明。”他说完,还笑了起来。原来他没眼瞎啊。

“太有心计了。”这声音微微一顿,好像自己回想从而证实什么,接着又说:“她说她从来没有单独见过爷爷,可是,他们俩一见面就很亲密。而且,你知道吗?爷爷这么冷酷的人,居然把手里那串碧玺送给她了。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什么?那串碧玺吗?不是,你爷爷……”那人没有说下下去,或者是我没听清。

“是的。唉。”

他们俩沉默了一会。我愣在原地。原来,我被陆思城误会了,那串碧玺价值连城吗?

“我说你还是找个自己喜欢的,反正其实你……”他还想说什么,但被打断了,应该是陆思城制止了。

他们后面说什么,我已经没有兴趣再听,我心里闷闷的,继续往前走。我没想到陆思城是这么看我的,可细细一想,他为什么不能这么看我?我事实就是如此,何必在意他如此。只是我对陆老爷子在一刹那是真心的,难保我以后是不是就非要真心对待他。这么自暴自弃地想着,心里憋得更加难受了。没有月亮的夜空,如一张大幕,看得久了,就会慢慢往下压,想要把我笼罩住似的。总能破茧而出的。哪怕被误会,哪怕被嫌弃,我做我该做的就是了。

我往回走,半道遇到了陆思城,他看我阴郁的脸,有微微的诧异,我连假装都懒得奉上了,继续往前走。我坐到原来的位置上,摸了摸包想拿烟,又放下了。我至于为了这个男人心绪不宁吗?

没过一会,在陆思城公司见过的一个男子过来了,他这次也看了看我。我这会不想奉上我虚假的笑意,淡淡地看了一眼。只听陆思城说:“程宸,我们公司的法务。沈若水,我的……未婚妻”“你好。”我毫无感情色彩地打了一声招呼。

我看程宸更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他坐下来递给我三张文件,说:“沈小姐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时问我。”

第二十九章 协议与婚姻(一)

“高效率。”我由衷地说。

程宸看了一眼陆思城,似乎在想要不要回答,陆思城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于是他答了一句:“是思城之前就起草的,我刚才只是改了改。”言下之意,不管现在坐在这里的是哪个女人,他都会拿协议制约对方。

我淡淡一笑,其实我没委屈。哪怕陆思城针对我,我也不在意。商场讲究的是规矩,规矩定清楚了,事情都好办了。我安静地看着协议,里面的条款无非就是他的任何财产都与我无关,我不能干涉他的丝毫。

看到第二张,我有点兴趣欠欠,不想再翻。便说:“能不能加几条?”

程宸一边回答“你说”,一边把手放在了键盘上,陆思城看起来已经跟他说好了同意我有意见。

“我的财产,以及沈氏的任何资产都与陆思城无关。”我说。

陆思城微微皱了眉头,答道:“合情合理,同意,加。”

我再说:“我以后在沈氏的任何决定和行为,在不影响陆思城个人和其公司的利益的情况下,无条件支持我。”

陆思城想了想,问:“你想我怎么支持你?怎么算支持你?”

我想了想,说:“这还没有想好,我嫁你求一身份,所以,我必须能有效使用我这个身份,到时候只要在不损害你的任何个人和公司利益,不侵犯你任何财产的情况下,你得听从我的意思,支持我。”

陆思城往后靠了靠,微微点点头。讲白了,就是让你站个场,助个力,夫妻一场,也不该推辞。

之后程宸解释了一些细节,听起来不近人情,在我看来却规规矩矩,更是断了我背后那些人的居心,甚合我意。但我想到了条约里没有提到的新江计划,好歹沈氏是我的公司,我也盼望着它繁荣昌盛。

“新江计划呢?”

“这个由睿骋跟沈氏签订,不在你和思城的关系范围内,据我所知,陆老董事长已经在下午就跟你的父亲拟订好了合作计划。你们这边如果登记,那边就会同时签署。”程宸解释了一下。

原来如此。我这会终于有心情认真看看这个男人,他虽没那个金轩逸漂亮,却自有一份英气。尤其他的鼻子,我是忍不住想多看几眼,侧面看去如刀刻一般。被看得久了,程宸抬头看我,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拿起笔准备签字。陆思城示意程宸,他马上翻到指着最后一页,问我:“看一下你该得利益。”

“还有利益吗?我以为我刚才说的就是利益了。”我抬头看了一眼陆思城,只见他闷闷的,我猜不到他为什么不爽,所有财产都与我无关了,我怎么可能想得到还有什么利益。

“思城名下所有房产都与你无关,但唯一一套陆老先生赠送给陆思城夫妇的别墅,是你们共有的。在你们结婚后,会办理转户手续。”

“哦。”我淡淡地应了一下,至于为了半套别墅看个没完吗?快11点了,我的美容觉啊。“可以签字了吗?”

“这个?那个别墅价值……”程宸迟疑了几秒,应该是看陆思城的意思,看那人没有表态,便说:“可以的。”

我拿起笔在合约上连签三份,只能程宸在旁边继续解释:“公正后会给你一份。”

我站了起来,拿了包,伸出右手,像每次签订合约后那样,用最愉悦的笑容,最积极的语气,说:“陆总,合作愉快。”

陆思城显然没有马上反应过来我的善变,他慢慢地站起来,与我握了一下,很快便松开。

“到时候通知你。现在,我让程宸送你回去。”陆思城说。

我摇摇头,没看他,只是回着话:“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你知道的,这里不好打车的。”

我停了脚步,其实心里说不出的从何而来的郁闷,不想在这里停留片刻。我不知道这个情绪从何而来,或者我好歹也是个女孩子,也会憧憬婚姻吧。那个时候在杨柳村经常会有婚嫁,农村里的婚嫁总是最热闹的,比过节还热闹。我们从村头开始就等着新娘子,看她穿着大红的衣服,远远地便看到如一团朝霞飘来,微微低着头,直到走近,看到比她衣服更美的是她的脸颊,绯红一片,眉宇间微微的羞涩和好奇。鞭炮声里,分辨得最清的是我们这些孩童的欢呼声。她一路撒糖,一路微笑,成为杨柳村的新妇。还有那些出嫁的姑娘,那一天突然就让人感觉变了模样,哪怕原本村里最漂亮的女孩都不及她的美,眼角挂着泪珠,却分明让人看到了无法掩藏的欣喜。

那个时候,苏晓月都会准我去看去玩,听我回来眉飞色舞地讲婚礼的趣事,会梳理我凌乱的长发,说:“我们家若水出嫁的时候一定是最漂亮的。”我那个时候还不懂羞涩,就会说我要嫁给大明哥哥,她就笑着说好。她的转变是她在去世前三年,如果没有那件事情对苏晓月致命的刺激,或许杨柳村会多一个出嫁的沈若水,而不是现在这样连婚姻都跟工作签合同似的。

虽说如今是我自己亲手促成了这样一个无爱无性的合约婚姻,但我也难免会有点失落和惆怅。想到这里,我也就不对自己过多苛责,非要装出一副欣欣然的样子,去面对这个以后不可避免见面的陌生人。我摆摆手,继续往外走。

我到门口没一会程宸追了出来,我刚想拒绝不用送,却看他递给我一个车钥匙,他说:“思城说,既然大家都为了一个身份,那就把面子做足了。这是思城给你的车,刚买没多久,就我开过几天。他说如果你不喜欢,过些日子可以再去挑一辆。”

“不用了,随便哪一辆,我对车没什么想法,能开就行。在哪儿?”程宸领我去了茶庄一处小型停车场,指指这辆白色的suv,这个象征财富的标志倒是合我心意的。起嘛可以让沈歆惠不舒服几天,最好让她去质问赵玉兰,也可以让我舒爽一会。想到这里,我的眼里闪过亮意,可能在程宸看来是贪图豪车吧,我自嘲一笑,转而对程宸说:“替我谢谢陆总,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用谢。”我听到陆思城的声音,开门的手停了一下,他绕过了车,走到副驾驶室,看我不再动,便说:“上来,一起去下别墅。”不容反驳,没有片刻停留,就进去了。

我翻了一下白眼,看了一眼程宸,他对我善意地笑笑,我再看看手表,11点。看我不动,程宸做了一个快进去的手势。

我进去后,淡淡地问一句:“去哪儿?”他指指车载导航,说:“半岛花园。”我还不熟悉这个车,开得有点慢,再加上我犯困了,反应度降低。

“按照导航,我们大概45分钟就能到达,你的速度应该是两个小时后。”陆思城看不下去了。

“那就别去啊。都几点了,要不要人睡觉的,明天我要上班的。”一说,我就来气了。

陆思城看着我,我看都懒得看他,“合约精神,总得让你知道你拥有的别墅是怎么样的?你确定了,我才能签字。”

我听完就开始打方向盘,是:“管你怎么样?要不干脆你就写与我无关,那就不用我看了。”我踩了油门,把车停了下来。继续说:“陆总,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家。你放心,别墅怎么样我都不计较,我还可以写个声明,与我无关。”

“你在生气啊?”陆思城靠近我。

“不生气。只是觉得哪怕谈生意也好都得让人休息。我真的困了。”我微微后退,逃避他用心不明的窥探。

“觉得我在欺负你?”他嘴角有一丝嘲弄的笑意。

“是!”我迎面而上,我们俩的鼻子离的很紧。

他下了车,拉开我的车门,跟我换了位置,然后说:“睡一会,到半岛花园了,再喊你。”

“为什么非要这么大晚上的?”

“我明天出差,一周后回来,回来那天我们就登记。”

言下之意我,没时间带我去看了。我无言以对,今天两家吃饭,晚上私下签订协议,明天出差,一周后回来登记。我算什么?算了,我本来就没算什么?他要我签订协议的时候能明明白白,倒也是很守契约精神。我闭上眼睛,抓紧时间睡觉。

车什么时候停下来我不知道,我入睡虽快,却睡意很浅,半夜多梦易醒,这是小时候落下的病根。一点点响动我便醒了,只是这两次跟陆思城一起,许是很累了,我总是睡得蛮沉。当我睁开眼睛,看到了陆思城的睡容,发现自己的座位已经摇平,他也摇下来驾驶座,我们俩面对面躺着。我微微起身,看车内屏幕显示3点。再微微躺回去,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便看得更清前面这张脸了。

他睡得真香,睫毛会轻轻地动,嘴巴紧紧抿着,像是一个受不得委屈的小男孩,微微起伏的胸膛,看起来结实有力。他的手离我很近,那个位置,看起来像是刚刚抚摸了我的脸后随意垂在那里的,我为自己的推理想法觉得好笑。便转过身,朝上平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其实,我不愿意跟他对抗我,我想他成为我的好盟友。可是,他误会我了,认为我心思不纯。他非要带我到别墅,也是告诉我能得到什么,在他那里只能得到什么。

我看不清外面,只看到外面的路灯暖黄的。

他动了一下,我忙转身。我们俩对视着,他的眼神迷茫,好像满是疑惑地看着我,但很快,他就起身,坐直,我也连忙跟着坐好。

“到了,下来吧。”我跟着下了车,我们都没有说刚才睡着的事情,虽然他是个gay,好像还是有点尴尬。

他已经开进来了,我们停在别墅的地面车位上。别墅很大,我站着的位置还离房子很远,我们穿过花园好久,因为看不清,我还踩了空。陆思城拉住了我,一直拉着我的手腕把我带进了房子里。

这里我知道,跟锦云路相比,这里是新区,受到了新晋权贵的追捧。据说哪怕上亿也是一房难求,我尽量表现出对豪华的惊讶,其实心里兴趣欠欠。别墅构造的房子,总给我带来不适感。我不喜欢这样的水晶吊灯,不喜欢欧式的装修,不喜欢反光的地砖。总让我想起童年的无奈。这种地砖很难擦,稍微有点水就会滑。我要蹲下身子,趴在那里用一遍湿毛巾使劲擦脏东西,再用一遍干毛巾擦干水。一开始我心里很难过,总哭,觉得这个地是怎么擦也擦不完的,盼望着沈从军快点回来,赵玉兰就不会再让我干活。但是,慢慢的,我就麻木了,心里只想着下一块大理石砖,什么都不想,好像就没这么吃力了。从那个时候我学会了自我麻痹,心口不一吧。

“爷爷把房子给我们了,说我们婚后可以住这里。”陆思城走到了客厅中央。

“哦。”我一步都懒得走过去,只是远远地看着他。

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我问:“爷爷以后住这里吗?”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如果我们不需要做戏给他看,我不想住这里,我想住我自己家。”

第三十章 协议与婚姻(二)

“这里不好?”陆思城环顾了四周,问:“比沈宅差吗?”

我再看了一眼,不想回答他这个无聊的问题,想着他一晚的多疑,理解他本来就被逼婚,又身为豪门子弟,确实经历、看透太多冲着钱来的心计,实在不愿他再猜忌我,便耐着性子说:“我们登记后,如果爷爷有需要我们配合一下,可以住过来。如果没别的情况,我保证不涉足你的生活。”

“也是,我这样的人,你就是跟我一起住也改变不了什么。”他向我走过来,脸上有淡淡的嘲弄。

一句话含义颇多,我仅存的一点容忍消失殆尽,一脸冰霜,不等他走过来,立马转身,向外走去。外面实在太黑,原来凌晨前的黑暗着实更深沉,加上我刚才进来没带着脑子,几下转弯,竟没找到大门口。路灯昏暗,夜色深重,我又向来怕黑,尤其这些树影,张牙舞爪,我心里不觉紧张起来。可能我刚刚回议了在沈宅擦地砖的事,脑海里不可避免地被牵扯出更多。初来沈宅的罚站,夜自习回家被赵宗辉拖到大树底下的侵犯,我的内心惶恐而挣扎,让我浑身微微发抖,我停住了脚步,努力平稳自己的心绪。我不能莫名其妙地失去控制,我不能让外人看到我的脸色发白,更不能让陆思城觉得我如此奇怪。

四周漆黑,努力寻找光源。

“沈若水!”是陆思城的声音,我心里渐渐安定下来,留在原地不动。我知道他正在寻我,透过树影是他模糊的身形,那么远,又那么近。

他小跑过来,停下来看我,我在黑暗里看不分明,但他感觉到我的颤抖,问:“怎么了?”我控制不住牙关的抖动,努力吐出一个字:“冷。”他哼了一下,可能怪我先跑了,还脱下了外套,帮我披在身上,这一刻的温暖,我突然舍不得让其消失,微微地靠了过去。我的样子看起来一定很暧昧,但我想不了那么多。我需要他来驱散我此刻的恐惧。他停住了动作,可能觉得奇怪,但什么都没有问,把宽大的外套往里紧了紧,任由我的脸贴在他的肩膀上。过了一会,他似乎有微微的思考,但还是揽过我的肩膀,带着我往前走。他的气息很好闻,干干净净的,有一种薄荷的气息。我没有拒绝,也没有做什么解释,跟着他的步子,走出这一片树影婆娑。

他放开我,先上车,没有回去的意思,难道要送我,便问:“你不回去吗?”

“回哪儿?”

我手指了指后方的别墅。他似乎想通了什么,说:“我没住这里。你如果不喜欢,以后也可以不用住,只是爷爷如果以后要来,我们还是要去做做样子的。改天我让人放些女人衣物就可以了。”

我这时知道,陆思城对我的误解虽不说全部解开,但起码不像刚才饭后那会那么反感,便说:“好的,谢谢理解。陆总,我对你心存好感,也希望你以后不要猜忌我了,我对你们陆家的财产真的毫无想法。我很爱钱,你一定是打听过的。但不是该我得的,我不会多想,我们各求所需,希望以后可以做一对好盟友。”

我似乎听到陆思城嗯了一声,紧绷的脸看起来柔和了一些,他看着前方,像是对我说又像是对他自己说:“爱钱也不是什么错。”

“取之有道即可。”我心里郁结已开,说话顽皮了些。他微微侧脸看我一脸坏笑,也笑了起来。

他记性很好,把我送回了住的小区,下车前,听见他说:“明天我让司机开回来给你。”

我嗯了一声,心里释怀了很多,对他微微一笑,说:“出差顺利。”

他微微一顿,似乎在想什么,过了好久才说:“好的,谢谢。”他的眼里有一滩忧伤,我没有看懂,也不想去懂。

第二天,我开豪车到公司,整个公司都对我窃窃私语,我原以为是关于婚事,但令我意外的是到现在还没有丝毫我嫁陆家的风声传出。

我打开微信,想起原来加过的公司闲聊群,想看看有什么聊的。这个并不知道我在潜水的群,原来昨晚激动地讨论着我,顿时明白这些看我不对的眼神意欲何为。我一条条翻上去,一开始是从米娜离职说起,说我过河拆桥,为了业绩总是要求销售员大量签约,现在因为货款不到位又辞退销售员。我看了一下,就米娜在说,其余两个销售员在附和。其他人倒话不多。但米娜抛出三四张聊天截图的时候,群里发言的人多起来了。语气和文字显得嘲讽而露骨,毕竟米娜不说没有人知道我在,逞口舌之快,也是很过瘾的。恰逢我今天开了豪车,这群没一会又热闹了一会。

我一边快速地把聊天截图保存,一边看着聊天内容。

米娜发的是名为“若水”和“路口遇到爱”的聊天记录,我翻看自己的微信通讯录,有没有这个朋友,一时回想不起来便认真看起来了内容。这应该是我的客户,只是我为什么会把聊天截图发给米娜,现在又删除了?一开始我想可能是米娜ps的,后来看着不像,应该是我自己发的。前面内容是我希望对方爽快过来签约打款,他却一直左顾右盼,故作拒绝。让人引起瞎想的是下面的对话。

“沈大美女,这么大的单子,我以前的公司可不止回报我这些。”

“陈总,还想要什么呢?”

“你这么可爱懂事,怎么会不知道呢?我们一个晚上都谈生意,多没劲啊。”

“是啊,我觉得跟陈总应该谈一谈更深入的话题。”

那边发出来色的表情,几乎可以想象猥琐的表情,他说:“我最喜欢深入的话题了。我们可以当面谈。”

“可是,陈总总是很忙,约你吃饭也不肯。”

“吃饭多没劲。”接下来这个人就说了一些露骨的话,令人想不到“深入”两字让他伪装尽失,直接说了酒店时间和房号。聊天截图在我发的“好的”两字后结束。

我回忆了一下,想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其实这是一次钓鱼手段,在我回复“好的”后,其实有更多的内容,只是我没有截图,手机换了,这个人删除后,我就忘记这个事情了,想不到今日被米娜拿来中伤。她知道我在群里,还故意为之,是想好了跟我对着干了。

我拿着手机,走出办公室,没坐电梯,往楼上步行了两个楼层,来到了法务部。

推开门,办公桌低头的男子便很快抬起头,看到我微微皱眉头,说:“这么个力度推门的也就是你沈若水了。”我愉快地笑笑,坐他的前面,随意的拿过他桌子上的全家福照片看,听他说:“每次都看,腻不腻?”我说:“不腻。”他笑笑,放下笔,说:“马上你也会有一个小家庭了。”

我抬头看他,眼底苍凉,他不忍直视,微微侧脸,摆了摆照片,说:“试一试。”

秦凯,我大学的校友师兄。当时一进学校,便被章韵晗拉着参加了同乡会,认识了秦凯,他是法律系的,为人谦逊稳重,资质平平。已经大四,工作高不成低不就,想回洛城,又怕找的单位不好。那个时候,我已经做好回沈氏的打算,也跟沈氏的老员工有了联系。法务部郭老便是其中一人,他是外公的老同学,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公司已经在物色法务人员,可他放不下,我便推荐了秦凯。郭云常给了秦凯很多指导,像带关门弟子一般地去指引,很快在郭云常的推荐下,秦凯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谋得一高薪要职。但是公司里只知我销售部经常会有法律问题咨询,并不知我私下跟秦凯的交往。

我把手机递给他看,看他除了微微皱眉,脸上倒是波澜不惊。秦凯为人稳重,是我最为欣赏的,再大的事在他那里都是差不多的表情。虽然身为律师,但是却毫不张扬,看起来没有锐气,却稳打稳扎,所以虽然一开始碍于郭老面子,后来也深受沈从军器重。

“米娜怎么有你这个聊天截图的?”

我一边回忆一边解释,米娜有我的记录是因为我们俩一起想的办法,这个陈总的单子一直悬挂着。我们俩打听到让为人风流却很是惧内。便想出了这么一个钓鱼法子,留下他约我的凭证,然后要挟她。

米娜当时做代购,七加八加了很多微信朋友。其中不知道怎么就有了这个陈总的老婆的微信,所以我们一合计,这个办法可行。于是后面我就把截图发给陈总,并把他老婆的微信名发给他。陈总认栽,知道偷鸡不成蚀把米,第二天便来签约。这个事情很快便过去了,我没有想到米娜居然把聊天截图保存至今。

秦凯听完,只是稍微瞪了一眼我,对我行为的不赞同,却没有说教,只是问:“想怎么做?”

“报警,告诽谤。”我看秦凯的不赞同的表情,马上说:“别说这样对我名声不好,我就是一直都随他们去说,所以到现在名气这么差。”

“是。得有十足的证据证明他们的话存在不实,不然不但堵不住悠悠众口,还让你在公司的处境更加不好。尤其是马上你嫁陆家的消息就要出来了,你这么个情况,难保他们陆家会不会有想法。再有,这个米娜今天搞这个事不成功,明天还会有其他的事。”秦凯一口气说了怎么多,句句在理,一下子让我混乱的思绪有了方向。

“怎么做?”我陷入了思考。

“你和陈总后面的聊天记录有没有?或者你和米娜有没有聊天记录证实这个事,虽然钓鱼行为不好,但比性贿赂好得多。”

“哦。手机换了,我回家找找看。”

“另外,报警可以,最好先悄悄进行,把里面几个特别能说的震慑一下,防止信息再扩散。对米娜你有什么办法吗?”

我摆弄着手机,想着办法。“办法有的,那我把聊天截图都发给你,报警的事你帮我处理,我先走了。”我若有所思,转身要走。

“若水,你跟陆思城怎么认识的,我都不知道。”秦凯叫住我。

“秦大律师,包办婚姻呢。”对他笑笑,想走。

他走过来,拉住我,眼神复杂,但最终还是暗淡了,他似乎心里百转千回了,才说:“如果你们私下有婚前协议,记住拿过来给我把关,不要随便就签了。”

我心里暖暖的,虽然我昨晚已经什么都不管地就把字给签了,还是认真地点点头,就为了他眼底那一抹真诚的关心。

第三十一章 流言蜚语起(一)

我回了一趟办公室,便不动声色地出门了。孙启鹏刚好喊了两个销售员进去问话,我也不想多管,先任由他们折腾吧。

坐进了车里,打电话给章韵晗:“你什么时候能休假回来啊?”

“怎么了?这次小假我想去旅游的。你有事我就回来。”

“嗯。过几天跟你说,你先帮我打电话给大强,问问在哪儿,我有事情找他帮忙。”

“你找他不比我找他更加有用吗?”

“章韵晗!”每次我不高兴才会直呼其名,我们俩是熟悉得名字都不用说的,听我语气有点重,章韵晗自己可能也忙,就不跟我抬杠,便连忙求饶:“我问,我问。等会发你微信。”

地址很快便发过来了,我驾车前往,很快便到了一家名为“东强物流”的店面公司。我走进去,里面装修虽然简单但看起来倒也整洁,比一般的店面公司有档次不少。李东强正坐在一个木制茶桌后面沏茶,远远的,我似乎听到旁边的人说:“哥,大嫂来了。”李东强一眼瞪过去,脸上却并没有怒,只是有点尴尬。我当没听见,对他微笑,唤了一声:“大强。”

他站起来,给我拉凳子,旁边的几个人对我毕恭毕敬地齐声招呼:“沈小姐,好!”李东强挥挥手,那些人便连忙离开了。我有点难为情地坐了下来,接过了李东强递过来的茶杯,看着他说:“这个茶杯我刚才一直用开水泡洗着,干净的,你也不早说要来,我本来可以去买个新的。”我连忙端起来喝了,才回答:“不讲究呢。谢谢。”

李东强眼底有点羞涩和欣喜,又给我加了一杯,说:“你喝着觉得我泡得怎么样呢?”其实我是很无趣的人,除了为了迎合大客户专门有去了解这些茶艺知识,我自己并不热衷,主要是也没闲情去摆弄,我总想着那是大局定后我才能得到的奢侈品。但看李东强位于一隅,看着粗狂的人捏起小茶杯来倒也轻车驾熟,虽看着附庸风雅,但是却率性坦荡,便觉得自己太多纠结,其实想做什么并不一定非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忙点头,品出一番好滋味。

章韵晗交游广阔,李东强是她表哥的同学,最后也成为她的朋友。高中那会,我为了麻痹赵玉兰,装作问题少女混迹社会,就是跟着李东强。他虽然带我混网吧,迪吧,却知道我是假装的出来玩,处处护着我,怕我真的被这些不好习性给沾惹了。记得有一次,我心里难过,那晚出来,跟着李东强混了一个酒吧,虽然我不会喝酒,但看有人灌我,便跟着大家喝了几杯。中途出去的李东强回来就不高兴了,拉开了我,让我坐后面玩手机,当场就说了,以后谁灌我,跟谁绝交。李东强这个人学习不好,却很有血性,这一帮小混混是不敢惹的。之后,他们就暗地里喊我“大嫂”。

但是,之后有什么事情,我却依然都是让章韵晗去拜托他,从不自己去求。其中道理,李东强是明白的。我不说破,他不参透,我们就这么相处着。这次也是如此。

“小晗说你遇到事了,说说,有什么我能帮上的。”

我递过一个档案袋,里面装着米娜的资料,他打开看了一眼照片,便塞了回去。我稍微解释了一下,只说我开除了这个销售员,她一直在诋毁我,对我造成极大的名誉影响。李东强点点头,说:“这类人还是不要被她知道是你警告她,我会让阿仁去了解了解,找个其他什么理由吓唬吓唬她,最好迫使她离开洛城。”

我看李东强的眼神多了几丝感激,他不但帮我,还处处为了我着想,而我却明明利用他,还不想欠他的人情。我知道我一直不好,我这样不讲义气,自私自利的人,不懂李东强为何对我另眼相看。我善念尚存,便说:“大强,现在打黑风头很紧,你就看着能办就办,不要影响到自己。我这个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李东强笑了,笑声爽朗,看我的眼神满是笑意,他说:“我早就不干那些喊打喊杀的事了,我现在经营物流,再帮忙看了几家酒吧。诚信经营,做良好市民。”我也笑了,便不再多问,对他再说了几声谢谢,便起身要走。李东强没有送到门口,他站在偏厅的玻璃窗后,看着我。我不想回头看他,径直上了车,离开了。

凭借李东强的能力,不出两天,一定会有消息。那么接下来,我得自己找证据,看看能不能澄清自己。

我回了一趟家,满屋子找我的那部废弃了的手机。做销售员后手机使用率很高,这几年我也不知道换了几部了,幸好,我这个人念旧,每次买新的时候,舍不得扔了旧的,总觉得自己用过的,都有感情了,被别人用,或者被拆解,很不舒服,便东一部西一部的乱扔在家里。跟“转角遇到爱”的微信聊天也不知道是存在哪个手机里,也不确定会不会因为内存不够给删除了。便找了几条数据线,挨个给充电,看看能不能用。

这边手机充电,这边秦凯发来信息,报案后,民警已经来公司带走了几个人在会客室谈话做笔录,让我最好也过来做一份。我这个行为公司高层一定是反感的,毕竟影响不好,但是我已经想好杀鸡儆猴了,我接下来是要当区域总经理的,是要站在高层里的,以前别人怎么说,我不管,没人知道我的身份。现在我既然是沈从军的大女儿,陆思城的未婚妻,我得正身明志,让那些人知道沈氏多了一个沈若水,再也不能让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尤其是沈浩宇,米娜的铤而走险,不能不联想到沈浩宇。他心机如此深沉的人,怎么不会预见我接下来在公司的一番作为,现在转折时期最好打压得我抬不起头做人。不管在哪个年代,对女人最好的中伤方法就是诋毁她的名声。苏晓月就是这么被拉下神坛的,她这样一位女神一般的女人,最后逃到了乡下了此残生。

我刚才思虑一番,现在米娜理智尚有,拿出的倒是“真凭实据”的截图,接下来如果计谋不成,难保会ps或者找人来演戏诋毁。如果我不早做打算,真的怕比苏晓月还惨。毕竟苏晓月那个时候还有相信她的父母,而我身边连个人都没有。沈从军如果知道了,我想怕是第一念头是担心我砸了和陆家的婚事,不但苛责于我,说不定还会让沈梦茜取而代之。这么一来,如此这番心机也就算白费了。

第一部手机亮了,我连忙开机登录微信。我不爱删除信息的习惯,此时此刻倒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看了看过去的一些记录,心里做了些其他的打算。这一部没有,再下一部。秦凯发微信来问我有没有进展,我回了一句半个小时后到。在第三部手机,我找到了我和“转角遇到爱”以及米娜当时的聊天记录。我仔细斟酌了聊天记录,心生一计。

我到公司的时候,民警正在等我,因为我是受害者,如实回答了几个问题,便走了。秦凯说报警虽然解决不了什么,但是可以为民事诉讼提供证据。

几个在群里说得欢畅的同事看到我就焉了,但偷偷瞟过来的眼神还是不服的。孙启鹏看我回来,把我和这四个人一起喊到了小会客室。我摸不透此时孙启鹏想做什么,心里想好如他帮着这些人指责我,我便把他以前约我分抽成的事捅出来。我故作淡定地坐在沙发,孙启鹏坐我旁边,看四个人站成一排。而后,孙启鹏站起来,在四个人前面挨个停留了一下,问:“第一天做销售员啊?不懂营销手段啊?”那几个人不语。只听他再吼:“沈氏欠你们工资了,沈总没少给你们分成啊?”那几个人再不语,我听得这是帮我啊。他扯了扯领带,再说:“干你们该干的,拿你们该拿的,混这一行,做自己的,不要管别人的。现在把警察招来了,你们怎么怂了?有你们这样的下属,是我孙某人的失败,我上护不住总监,下管不了销售员,我这个区域总经理白干了。你们知道不知道浙南那边的情况啊?人家销售额超我们多少了知道嘛?你们一个个占着自己是沈家亲戚赵家亲戚,拖我们后腿也就罢了,还煽风点火,诋毁中伤领导,你们以为我怕你们那些皇亲国戚,不敢动你们?”

“孙总,我们也是随便附和几句,没什么坏心思。”

“对对,这个事事实清楚,怪不得别人评头论足。”

“沈若水,你报警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这话的这个人我有点印象,是赵家那边的亲戚,说起话来略显嚣张。

“什么年代了!你们以为现在的法律管不了你们这些多嘴的了?”孙启鹏听完,不等我反驳,便出面维护我:“这个警是我报的,你说说过分在哪儿?”

沉寂了一会。孙启鹏问:“这个事你想怎么处理?”

我现在虽看不透孙启鹏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有他出马为我澄清,我何乐不为?

“他们都觉得冤枉,宁可信一个被开除的销售员,也不信我。我若真靠性贿赂取得这个总监的职位,以后怕是谁都不会服我的。麻烦孙总知会行政部,把这个群里所有人聚集起来开会,我来澄清事实。”我目光灼灼,孙启鹏有一点为难,他靠近我耳边说:“这样会不会刚好中了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的下怀了。”

我坦然一笑,说:“我有证据自清,不怕。”

孙启鹏点点头,让这几个人回去写检查报告,一个小时后在会议上检讨。

他们走后,孙启鹏就帮我联系召集。我心中疑惑未除,便问:“孙总为什么帮我?”

“我不是帮你,是管理我的团队。”

“孙总是信我吗?”

“你这个人钓鱼我信,出卖自己,我可不信。”他笑起来,好像听了一个笑话一般。再看我,他认真了一些,说:“哪怕澄清了,你这次是钓鱼也不妥,一旦传出去,对公司形象也是有影响的。”

没想到,孙启鹏这次如此懂我。我微微一笑,给了他一个放心的表情。

第三十二章 流言蜚语起(二)

流言蜚语愈传愈烈,连我自己都没有料到,原本只是群里的煽风点火,变成了行业内的丑闻。

同城贴吧挂出了名为“某企业高管为谋私利夜会客户,营销手段为何成为性贿赂遮羞布?”虽没指名道姓,但是却有理有据,包括微信截图,都是没加码,除群里传的以外还有其他更加露骨的对话。点击率快速上升,主要是这个帖子成为微信朋友圈转发流传的新热度。为了蹭这个热度,一些公众平台对此现场进行了剖析研读。一个下午,好不热闹,我们原本准备开会澄清的计划,只能暂时搁置了,先对外公关。我看着手里单薄的聊天内容,突然觉得好笑,恶魔要吞噬你的时候,还跟你掰掰是真的还是假的吗?没人在乎,他们更在乎自己的臆想带来是快感,更激动拿着道德的鞭子挥舞的肆意。

孙启鹏在办公室里挨个训过去,嘴里嚷嚷着上交手机查看有没有截图外传,但这样侵犯人权的事情,他也只能嚷嚷着罢了。秦凯倒不慌,他让我耐心等待,报警了,警察一定会有所作为。而他自己在反对开会澄清的决定后,先在公司内部邮箱群发宣布了事实真相,把米娜与我的聊天记录进行了截图公布。从我们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出,我所谓的性贿赂其实是一次钓鱼行为,而且这个行为是米娜借用了我的销售手机自己进行的,事实与我无关。这一点我和米娜的微信聊天记录可以证明:

我说:“米娜,你使用这样的销售手段是不应该的。”

米娜回答:“你不是教我拿下单子就是胜利吗?”

我说:“那你不能拿我的手机假传圣旨啊。”

其实,只有我知道这个对话不是针对这个事情,但是恰好能用,我还犹豫什么?本来信我的人就信,不信我的人怎么可能因为这些甚至可以ps的截图选择信我呢?

秦凯这么做,无非是给高层一个交代,帮我洗白。而后,他起草诉讼,状告主要传播网站的捏造事实的不良行为,不让谣言毫无节制地发酵下去。

另外一边,警察很快查到了发帖的ip,是一家网吧,登记人果然是米娜,但是到了她登记的住址却没有找到人。帖子很快被查封了,朋友圈暂时安静了一会。同时,李东强发了一个地址给我,我转发给了秦凯,随后米娜被抓。我以为事情就此打住,这一回,我才觉得自己太嫩了。

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引起的蝴蝶效应,让我们措手不及。

销售部创下单日销售额为零的历史记录。

出去跑单销售员回来一个个气愤不已,尤其女销售一脸委屈和愤怒。一问才知,原本说好的合同,遇到心怀不轨的,张口便说:“签单可以,晚上陪我玩玩嘛。”遇到销售员的反击,还说:“你们公司不是有这个规定吗?”遇到正派一点的,也不愿意跟我们签单,他们觉得一个靠这些不良手段取得销售业绩的公司,它的产品质量得不到保证。虽没有马上回绝,但客户们都在观望事态发展。

更严重的是长期合作商也开始动摇,他们纷纷要求暂时提供产品供应。与此同时,生产车间安静得如同假期,员工人心面临躁动。

原料供应商开始催讨货款,沈氏虽然不至于因为这个而引发资金问题,但是却在行业内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信誉问题面临挑战。

如此一连串快速的反应,我不得不联想到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恶性竞争。我一开始以为只是米娜泄私愤,我发点证据洗清自己便可了事。后来觉得沈浩宇应该是幕后支持者,就是为了搞黑我。

现在猜想,可能这一事件被业内同行利用,他们合力散布谣言,想把沈氏在洛城的市场瓜分掉,之后说不定触动全国市场也未可知。是谁在推波助澜,沈浩宇就算为了搞垮我,也不至于把公司的利益拿来做筹码。就在我理不清头绪的时候,高层召开紧急会议。

会议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后,孙启鹏电话告知我参加,他语气沉重,让我觉出了事态的严重性。

大会议室里除了高管,还有部分重要大股东,尤其是他们看我的眼神是冰冷和厌恶的。我是沈从军女儿的身份,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好处,反而让他们觉得我是因为父亲的庇佑才如此肆意妄为。

我没敢看沈从军,因为我知道他不会给我一点点鼓励和安慰。明明我是这个事件都受害者,可是,我可以想象他一旦关乎名声问题,是他最不能触及的逆鳞。

他们应该已经了解了事实经过,秦凯给了我一个安抚的眼神,我微微点点头坐了下来。

“沈若水,三天而已,你居然让公司遭受到无法估量的损失,说说接下来你怎么做?”沈浩宇作为行政副总率先问我。

我如实回答:“事态的发展超出了我的预期和销售部的掌控能力,我希望集团能出面解决。”

“解决?按你们说的,谣言散布者已经被抓,我们没有什么可以做了。”沈浩宇冷冷地说。

“我看她一直以来替公司赚的还没这三天亏得多。所以我一直反对销售总监这个位置凭业绩去当,德不配位啊。”其中一个陌生的股东嘲讽道。

我不语,静静地接受着在座对我的批评和质疑。我无从反驳,也没有对策。这是我进公司以来,第一次束手无策。

“若水是被人污蔑的,公司的困境也是因为被人利用了。没必要对个女孩子咄咄逼人。”只有我的二叔沈从志帮我说了一句维护的话。

那个说我德不配位的股东听完,说:“那怎么?这个事情就没有人对其负责?我们还没有罢免一个小小总监权力了?”

“华叔,给晚辈一个机会。若水,你表个态。”沈从志称呼那个人为华叔,我想起来那是公司改制前的老员工,股份持有最多的华清远,因其为人清正,一些小股东信任他,都自愿把股份隐身到他名下,由他出面跟公司对接。

我心里没底,只能站起来,说:“给我五天时间,我争取回客户,让销售额尽量拉回原来的高度。”

“五天太多,三天吧。三天如果你不能改善目前的状况,就自己辞职离开沈氏吧。”我远远地看着最后发言定局的人,我的父亲,沈氏的最高权力人,他两句话就这样把我打压得无所遁形。会议室里突然就鸦雀无声了,面对苛刻的责罚,他们不再反驳。

我说了句“好”,也不知什么滋味离开了会议室。

赵宗辉在办公室等我,我看到他就想往外走,他如一只饿狼一个健步跑过来把我拉了回来,顺手关上了门。我如一只折翅的小鸟乍起全身的羽毛,警惕地看着他:“你来干什么?”

“我来帮你。”赵宗辉本想再拉住我的手,看我眼光凶悍,便缩了回去,继续说:“我查了一下,虽然帖子是被你开除的销售员发的。但后面是达鑫机电搞的鬼,他们到处撒播谣言,说我们公司产品有问题。”

“调查到这些又有什么用?”我问。

“我跟他们的老总认识,我们沈氏跟他们谈个合作,对市场重新分成一下,让他们不要搞下去。”赵宗辉说的眉飞色舞。

我冷冷一笑,这就是赵宗辉的办法,跟恶人妥协。赵宗辉看我没有反驳,继续说:“当然,只要你别嫁那个太监,我让我们赵家都保你这次不被免职。怎么样?”

“你给我出去!”我打开门。

赵宗辉还想说什么,但看门外都有人,就不好再说,只是指指我,说:“别自讨苦吃。”

赵宗辉就是一个跳梁小丑,下班后,我在停车场等到了沈浩宇,不等他说话就坐进了他的车里,车开到了一个空旷处,他停了下来,我们下车,面对面地站着。

“沈浩宇,你除了利用女人还有什么手段?”我把手机里米娜的拘留书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微微扯了一下嘴角,说:“我没空跟你抬杠。”

我点点头,知道说多无益,但是还是想死得明白,便直接问:“那些长期客户是你当区域总经理时候建立的,是你指使他们要跟我们停止合作吗?”

沈浩宇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沈氏的利益,怎么可以成为你利用的手段?”我心里钝痛,再问:“你到底想我怎么样?”

沈浩宇看我就犹如看一只累极的困兽,他慢慢再靠近我,声音冷得像是一阵寒风:“你以为凭你可以跟我作对吗?一个米娜确实能要挟到我了,但是我也可以挟制你。”他轻蔑地看了一眼我。

“好不容易建立的销售市场,你怎么下得了手?”我无比痛心地说。“沈氏现在虽然多元化发展,但传统产业才是这个公司的命根。”

沈浩宇有点难堪,看了一眼我,心里思虑了一会,终于如实回答:“我本意并没有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

深秋的洛城,阴沉沉的。我们两人站立在空旷的街角,风吹鼓起我们身上的外套。我们俩眉宇相似,眼底都有一股狠劲。

“说吧,沈浩宇,你自己知道我凭借三天是根本没办法解决困境。你有什么条件,借此机会提吧。不然,我真离开了沈氏,你也难为不了我。”我心里明白,沈浩宇的目的并不是逼我离开沈氏,我也相信他不至于希望沈氏传统产业垮掉。

“与陆思城解除婚约。”沈浩宇的话被我猜中了。

我冷冷一笑,说:“梦茜真是有一个好哥哥。”

沈浩宇未置可否,眼睛看向远方,那声音寒得犹如来自冰窖:“你没的选择。我知道你根本不想离开沈氏。不管怎么样,毕竟你和我都姓沈,你乖乖地听我的话,我是可以让你在沈氏好好待着的。”

我看着他,心里不懂他为什么这么看中跟睿骋的合作,他如果知道陆思城跟我私下签订的婚前协议,他还会觉得梦茜嫁了陆思城,他这个国舅爷就能为所欲为吗?我更加不懂,我都看得透,他却执迷不悟。或者,他有更多的谋略,是现在的我无法想象的吧。

我轻轻哼了一声,说:“行!我会尽快给你解除婚约的消息。”

我转身离去,一分钟都不想跟他待下去,我边走边打电话:“陆思城,我要跟你解除婚约。”那边有点吵杂,似乎没听明白,我只能再大声喊了一句:“我们解除婚约!”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随后,陆思城的声音平稳有力:“我在开会,我让助理联系你,给你订机票,你过来当面说。”

第三十三章 漂亮翻身仗(一)

我刚想说没时间过去,想请他帮忙电话里回一下沈家,却被他一下就挂了。正愣了一下想着要不要再电话打过去,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进来了。“沈小姐,我是陆总的特助小凡,麻烦您把身份证号码发到我这个手机里,给您定机票,谢谢。”非常中性的女声,我忙回:“不用了,我没时间过来。”那边略微迟疑,回来一声:“好的,我知道了。”对方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我正寻思着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一条航班信息发了进来。陆思城和他的下属做事情雷厉风行,我倒也不是第一次见识。想想,既然要退婚,确实也应该当面跟他说清楚,我连忙拦了一出租车往家赶。

到京城已经是半夜,我迷迷糊糊地下了飞机,这个我学习生活了四年的城市让我分外亲切,一旦离开洛城,我的心情总会轻松了些许。来接我的确实是在陆思城公司见过的那个女孩,依然中性穿着,脸上的表情很公式化,那双仕女般的眼睛让我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似乎被我这么看着有点难为情,拉过我的皮箱,说:“沈小姐,坐飞机辛苦了。”

“还好,麻烦你这么晚来接我了。”这些门面上的客套话,我沈若水张嘴就来。其实我心里是想问,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证号码的,你怎么都不再问我一下就帮我买飞机票了?你也不问问我在不在洛城,来不来得及赶得上?当然这些话都随着我坐上车后咽到了肚子里。

见识到他们的行事风格,我也不问接下来去哪儿,看着车外冷清的街道,闪烁的霓虹灯,我心里有一阵的放空。前座的她接了一个电话后,转身对我说:“沈小姐,陆总说太晚了,先安排你在机场附近的酒店住下,明天等你休息好了再坐车过去找他。”

“哦。”说不定陆思城晚上跟他的“女朋友”相守不方便,我半夜到访也是唐突,便不再多问。

小凡看我不问,反而有点意外,似乎在帮陆思城解释:“机场到陆总开会的酒店起码还要三个小时,现在已经凌晨,陆总怕你太辛苦了。”

我微微点点头,说了声“嗯,谢谢。”

我们没有再交流,车子很快到了机场附近的酒店,说真的,我确实很累,这几天在洛城我是草木皆兵,现在偷得浮生半日闲,我也就听之任之吧。

小凡再三交代明天由我安排出发时间,让我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我强打起精神冲了个澡,裹着浴巾打开四肢平躺在床上,眼皮很重,却睡意不浓。我前前后后想了一遍这几天发生的事,反复思考我应对不了的原因,无非就是我客户关系不够稳固。这一点,我真的比不上沈浩宇。现在受制于他,我也是认栽。但是,我只要和陆思城解除了婚约,他如愿了,我就没什么可在意的了,到时候米娜,他可以利用,我也可以利用,我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在沈氏,你没点傍身的东西,不捏点别人的把柄,真的没办法混下去了。说不定还能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再难也是心存希望是我沈若水最珍贵的优点。

对于陆思城,本来就是一个锦上贴花的决定,每当我在面临选择的时候,都让自己选择最坏的那个,那就没有什么可畏惧于人的了。

居然一夜好睡眠。

我起来就打了陆思城的电话,想着机场这么近,他如果电话里能答应,我就直接回程了。没响两声他就接了,电话那边很安静,我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便听他说:“起来了?”我嗯了一声,说:“那个……”“不用太赶,我还在开会。等会见。”他不经意地打断了我的话,便挂了。我准备了一通的说辞无从说起,不得不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

小凡依然一丝不苟,我也不想与她多言,便坐进了车里。我没想到沈歆惠会来电话,她前几天去欧洲旅游了。电话一接起,电话那头的她便用满车人都能听见的分贝喊道:“你丫是不是有病啊?为了销售业绩,什么男人你都睡啊?你知不知道我在欧洲旅游都没脸啊。”

“如没什么事,我挂了。”

“沈若水,我警告你,最好给我早点滚出沈氏,我们沈家实在丢不起这个脸。”还没等我反驳,她便啪得一下挂了电话了。

车内恢复了安静,我微微往后靠着,淡淡地看着窗外。沈歆惠在欧洲都知道了我的事,陆思城应该也知道了吧。突然自嘲地想,今天就算我不来退婚,名誉至上的睿骋,怎么可能接受一个这样的女人?说不定陆思城也早有打算吧。

京城依然很繁华,那种令人心驰向往的繁华。记得毕业季前,系里的导师问我,为什么不留下来?当时一阵恍惚,问自己为什么不放过自己,留在这里不要被过去所牵绊,我沈若水完全可以做一个跟大街那些女孩一样的人。朝九晚五,柴米油盐,结婚生子,也许奔波忙碌,却活出烟火味。我在思考的时候,我能感受到旁边那个男生满怀期待的眼神,那个男生,我还是记得很清楚的。他在夜晚的操场没来由地抱了我一下,那么有力,那么热烈。可是,我却跟那次被刘重阳拥抱一样,被一下子击中,不敢动弹,额头慢慢渗出汗来。虽然,现在接触的男性越来越多,不至于一有肌肤触碰就表现异常。但我自己知道,表面的改善,不代表内心的正常。我的内心依然荒芜一片,这在重逢刘晨阳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我放弃了救赎。连喜欢的人我都不愿意被触碰,何况性贿赂,真的是太看得起来我了。

车开了很久,小凡带我到了一个豪华套房,我快速地看了一眼,感觉是已经有人入住,便问:“在这里等陆总吗?”

小凡帮我把行李箱放进柜子里,然后回答我:“陆总让您在这边休息,他白天都抽不出空来见你,晚上他会参加酒会,你们再见面。”

“什么意思?这一天他都没有空吗?”我强忍着不悦,这一天就让我这么睡睡睡浪费了?

小凡看我生气,脸上却没有丝毫波澜,顺着我的话说:“陆总的意思是让您参加酒会。”

“行!”我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陆总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我扭头看窗外,看小凡没有离开的意思,便重新站起来,一副下逐客令表情。

“陆总晚上参加的酒会是一次正规的、高层次的联谊会,尤其对着装有很高的要求。”小凡就像一台语音机器人,说的话刻板。

“你什么意思?觉得我这一身不合适吗?”我低头看自己一身高级灰,羊绒毛衣,百褶裙,一双白色的板鞋,手里拿着今年巴宝莉最新款的风衣。

“沈小姐这一身蛮漂亮,但是不适合出席酒会。”

我又坐回沙发,想着我行李箱里决然没有可以参加酒会的礼服,来得匆忙,我又不是当女伴来的。便说:“无所谓,我就是跟陆总说个事,说完就走了。”

过了好一会,小凡还是没走,我不得不抬头看她。她身子微微往前倾,说:“沈小姐可以外出准备一套,现在时间还早,来得及。”

陆思城的特助确实蛮专业和贴心,我不得不又站起来,在窗前晃悠了一下,借此看了看玻璃里的自己,妙龄少女一枚,有什么丢陆思城脸的。便说:“真的没那么多讲究。”

“沈小姐对晚上的酒会情况不了解,晚上参加的是国内国际上著名的企业负责人,虽然沈氏在京城没什么名气,但也是全国民营500强企业,沈小姐如果太过随意,对沈氏形象也不是很好。”

小凡说的倒是有道理,我当初想嫁陆思城看中的就是他的平台,沈氏长居洛城犹如井底之蛙,我出去见识见识,广积人脉真心没坏处。

“走吧,你陪我去买条礼服。”我不容小凡拒绝便走向门口。

我试穿后都问小凡好看吗?她的回答当然很官方:“沈小姐,都好看。”拗不过我,就说:“我就像个男的一样,看不来这些礼服。”我莞尔一笑,说:“要的就是你男性化的眼光。”小凡无奈,却无法动气。我算是报了她不由分说买机票的仇。

直到我穿了一件黑色的礼服,极简的裁剪,裙摆有若有若无的银灰花纹,大v字领,恰到好处体现了我的白皙明亮的肤色。小凡的眼睛闪了闪,我便买下了。

小凡看我要结账,连忙上前买单,营业员看我们俩眼神怪怪的。我心里觉得好笑,心情便没来由地好了一些。接着配了鞋子包包,拉着一身僵硬的小凡去做了脸部护理,做了一个简单的头发造型,容光焕发地回到了车里。

路过一条小街,让司机停下来,跑过去买了三个煎饼,看他们俩一脸疑惑,便解释:“相信我,这是京城最好吃的煎饼。”再问:“陆总允许这个车里吃东西吗?”小凡和司机拿着饼一脸懵逼,最后还是司机回答:“陆总没允许吃东西,但是好像也没说不许吃。”我点点头,坦然地说:“那吃吧。”这逛了半天了,煎饼果子真是好吃无比。我看小凡还拍了照片,估计是没见过这么美味的小吃。

回酒店匆匆洗澡化妆,6点半左右,小凡便带我去了酒会门口,临走还非要给我拍了一张照片。我发觉她虽然话不多,但拍照倒是蛮喜欢。我这一路都感觉她在拍些什么。

门敞开着,进出的人很多,我也不是倾国倾城的主,脑残电影看得也不多,没敢在这么高档的酒会有女王出场派头的臆想。便尽量走偏道一点,站在角落里环顾四周,寻找陆思城的身影。有人从我身边走过,都很有礼貌地微笑示意,我一会儿就适应了,心里便放松了不少,开始慢慢往中心走。

陆思城不难找,他在一群男人里确实出类拔萃,那种自带光环的气场。远远的,他看到我了,对我挥挥手,随着他的挥手,室内好多人的眼光一大子落在了我的身上,我看旁边的人在询问陆思城什么,我走近听到他无比清晰地回答对方:“我的未婚妻。”

我错愕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他宠溺地笑笑,拉过我的手,给我介绍:“沈若水,我未婚妻,这位是hm的谭总。”我虽然心中疑惑万千,但面上早已布满温笑,和对方亲切握手。“思城,你的未婚妻可真漂亮,我看比晚上那些人带的明星还漂亮。”谭总笑着说,寒暄几句便走开了。

陆思城拉着我往会场旁边走,我确实看见几位电视里常见的女明星,忍不住惊呼:“真的有女明星哦,好漂亮啊。”我被男人夸了漂亮,又因想起陆思城不近女色,一时兴起,便问:“我真比那些女星漂亮?”陆思城看看那些明星,再很认真地看看我。

随后,他无比庄重地说:“是的。肤若凝脂,更胜一筹。”

第三十四章 漂亮翻身仗(二)

我其实一出口便后悔了的,我们俩相处时间很短,还没有熟悉到随意说笑的阶段。许是因为他跟人介绍未婚妻,我有点入戏太深。加上这样豪华高档的大场面确实让人雀跃,说话神态便活跃了些。

现在我看他这么认真的模样,一时反应不过来,脸上也微微泛红,便不好意思地愣在了原地,他哑然失笑,微微摇摇头。

“我是真心的,沈若水,你确实很漂亮。如果我不早点宣告我们的关系,我担心你在这里被人拐走了。”陆思城眼睛里有一抹亮光,但很快消失不见,他转身拿了一点小吃给我。

谁不喜欢听夸赞的话,尤其是这么优质的男人,我的脸似乎更烧了,“男人?”我突然意识到陆思城的特殊性,原本异样的情绪逐渐消失了。一个gay对女性的评价应该是最纯粹的无关男女之情的评价,可见,我今天确实挑选了一条好裙子。

“我是来退婚的。”我想到我来的正事。

“为什么?”陆思城拿了纸巾轻轻地擦了擦我的嘴角,我一怔,一时语塞:为什么?我为什么退婚?晚上的陆思城为什么亲昵得有点反常?看我又愣了,陆思城可能觉得我的傻样太好笑,便笑出声来,问:“找到男朋友了?”

男朋友?我努力让自己从一见陆思城就道不明的情绪里快速抽离,让智商迅速在线,忙说:“不是不是,不是这个原因。”

“那为什么?千里迢迢来退婚。”陆思城对不远处一个男人微微摆摆手,这里认识他的人实在不少。而且看得出大家对他都很尊敬,这个年纪在跌宕起伏的商界占有一席之地就很可贵了,何况还能做到金字塔的鼎峰。

“你知道洛城这几天发生的事吗?我被人黑得一塌糊涂。”我实话实说。

“知道。”陆思城说完,抬了抬眉毛问:“然后呢?”

然后?我又接不上话了,他不该在意吗?我这么劣迹斑斑的人怎么有资格做您陆思城的妻子?

“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他看我不语,继续说:“还有什么原因?”

我想到他需要一个婚姻对陆老爷子交代的,反正不是真实的婚姻,我品性怎么样,好像他没什么好在意的。想通这一点,我就理解了他的行为,但还是再次重申。“我这么招黑,怕影响你的声誉。我觉得还是沈梦茜更加适合你。”

“哦。”陆思城拿起一杯红酒自顾自地浅饮了一口,他的侧脸真好看,手指细长,放下杯子的动作特别好看,他不管我的出神,表情突然严肃,语气也凉薄了:“沈若水,我陆思城在你们沈家人眼里是货物吗?一会给这个一会给那个!”

我突觉微微的压迫感,只见他背对众人微微向我靠过来,眼睛里印出一张不知所措的脸。

”我在你眼里是什么?一会儿死皮白咧地求我娶,一会儿又不嫁,一会儿又主动求嫁,一会儿又来退婚?!”

他脸色一沉,似乎在捕捉着我的内心,可没一会他就转身背对我,背影看起来僵硬冷漠。我看他确实生气了,连忙上前站到他面前,慌不择词地解释:“不是不是的。我们沈家把你当财神爷供着的。”

他撇过头,看不出喜怒,一脸冰霜,就如他平时那样。我突然觉得一手好牌被我打烂了,刚刚陆思城对我多亲切啊,我还想借他的光多认识一些优质合作商呢,这么早说什么退婚呢?一时间我也找不出什么吹捧的词了,只能静静地站在他旁边,毕竟在酒会,他这样有涵养的人还不至于把我扔出去。

看我好久不说话,他终于转身看我,问:“那你把我当什么?”

“最优质的合作商。”看他眉毛已经皱起,我马上补了一句:“最好的丈夫人选。”

陆思城甩手走了,嘴里好像是骂了我一句。唉,我说的是真心话,虽然不得不说陆思城会给人强烈的压迫感,但我这样的异类跟他在一起很放松。我很快意识到,因为他是gay的特殊性,让我不会把他等同于普通男人,警惕性也就没有了,与他有肌肤接触的时候,似乎也没有之前那种紧张感。尤其他聪明又是商业奇才,我真的有拜师的冲动了。我坚信成为他的朋友,对我有百利而无一害。想到这里,我当销售员的劲儿又出来了,快步走上去,挽住他。

他微微一顿,但是依然懒得看我,带着我在会场里溜达了一圈。终于,他想通了什么似的,停下来,问我:“说实话,为什么来退婚?”

我原是想再编些什么理由,但想自己决然不是陆思城的对手,夫妻不成,仁义在,还是坦诚相待吧。“因为丑闻,我的客户都流失了,整个洛城都在怀疑沈氏集团的产品质量,我无力扭转。”

“跟我们的婚约有什么关系?”他微微皱眉,在我刚想解释的时候,他问:“沈浩宇让你退婚,然后帮你挽回局面吗?”

“差不多这样。如果我三天后不能挽回公司损失,不对,只有两天了,只能辞职。”我叹了一口气,愁容满面,这副样子反而让陆思城多云转晴。

他淡淡一笑,牵住我的手往前走,低头说:“那边的蛋糕很好吃。”

我心里有事,急于解释,没有在意他的手正紧紧地牵着我,又慢慢地放开,“我真不想耍你,可是,我发现嫁你太难了,我真斗不过沈浩宇。”

“辞职后可以来睿骋嘛,沈氏难道比睿骋还好?”

“你不懂。”我拿起这诱人的蛋糕,怎么也下不了口。“你不懂沈氏对我的意义。”

“哦。那你流失了多少客户?”陆思城抓住我的手,把蛋糕塞进了我的嘴里。

“唔唔,基本上是……全部。”我一边吃着一边支支吾吾地回答。

“这么多?那确实有点困难。沈浩宇真有能耐。”

“别提他,蛋糕都变苦了。他怎么可能挽回所有客户,只是那些大客户在他手里捏着罢了。”

“我可没有沈浩宇的能耐,帮你把客户找回来。不过,做hw的零件供应商,你有兴趣吗?”

我刚刚咀嚼准备咽下去的蛋糕生生卡在喉咙,我努力想张嘴,又怕喷出来不雅。陆思城嫌弃地看看我,拿了纸巾替我遮住嘴巴。“吃完再说话。”

“hw?全国乃至全球最大最牛逼的通讯生产商?”我一副脑残的迷妹样。

“还有其他hw吗?对了,你刚刚见的谭总就是负责这一块的负责人。你来之前,我就推荐了你们公司的产品,他对你们的产品质量一直在关注的。”陆思城说得云淡风轻,我却已经激动得天旋地转。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双眼发亮,靠得很近,生怕他听不见我的话似的,一直摇晃他,“你说真的?”

他反手抱住我,笑意更浓:“小地方来的企业家就是这样,少见多怪。你同意的话,我再带你跟他聊聊,你自己介绍介绍。谈的下,明天可以把合作意向书给签订了。哦,你只有两天时间,那让他们hw发个消息之类的,声明接下来跟你们沈氏合作。怎么样?”

我一把抱住陆思城,根本不管仪态,挂在他身上,双脚激动地跳着。“太好了!他们的一个声明,就是最大的利好,别说整个洛城的市场,全国市场都可以顺利推进。对了,跟hw合作了,洛城这些小经营商,我估计还供应不上了呢!”

“要低调,不要太招摇,不然你又招黑。走吧,我送你过去。”

一路上,我一直仰望着陆思城,根本不管满脸的崇拜和感激多么不像平常的我。hw的生产供应商意味着什么?意味这家供应商的产品质量是全国第一。你们不是质疑我的产品质量,质疑去吧,我还没多余的车间生产呢!

可是,看着满屋子的达官显贵,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陆思城帮我这么一大忙,我怎么回报?

看我停下来,陆思城转身看我,问:“怎么了?对自己的产品没有信心?”

“不是!”我忙否认,说:“你帮我这么大一个忙,你随便报分成点数,我都可以帮你争取。”

陆思城愣了一下,大笑起来,敲了下我的头,说:“格局,做人要有大格局,不能拘泥于这些蝇头小利,懂吗?”

蝇头小利?那是你陆思城,对我沈若水来说就是巨资,不想反驳他,显得自己太没见识,便继续说:“那你帮我,总有什么要求?不然,我无功不受禄。”

看我认真上了,陆思城示意我到旁边的位置小坐。

他手了指了指不远处,说:“看到那女人了吗?穿暗红色丝绒裙子的那个。”

我顺着他的很快缩回来的动作还是找到了他所指的人,因为那个女人太出挑,周围围了一大堆点头哈腰的人。那女人身形微胖,看起来圆润可亲,嘴角和眼角似乎都挂着笑,对别人的奉承总是很客气地回应,越看越觉得眼熟。

“别看了,知道她是谁了吗?”陆思城让我收回眼神,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我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灵光一闪,是她。“电视里常看到呢。”陆思城定睛看我一眼,示意我不要喊出名字来。这样的高官,想不到在这里能看见,我比看见那些小明星更加激动。“她怎么了?”

陆思城沉默了一会,我也不敢乱猜,等着他组织好语句跟我介绍:“她是某部长,也是全国十佳青年企业家的评委。我已经连续三年入围。本来我也不在意这些名头,但是今年国家有几个非洲的大项目是准备在入围企业家里挑选合作的,我连续入围,呼声最大。睿骋的发展也很需要这一次的机遇。”

“很好啊,今年你也一定当选啊。”

“我原来也这么想的,所以这次早点过来,就是打探一些项目的一些情况。但是……”陆思城停顿了一下,直直地看着我,我的心里都有点慌。

“不知道谁跟她说了我的那个事情?”陆思城欲言又止,我忙问:“什么事情?”

他微微有点脸红,我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说:“哦哦,我明白,我明白。这有什么关系啊。你看现在很多知名人士都会对外宣布,很正常的事情了。你看张国荣。”

“他跳楼了好吧?”陆思城瞪了我一眼,我吐吐舌头,打了一下嘴巴。

“部长知道后,很不高兴,她是一个很传统的女人,根据打探来的消息,她可能会把我除名。”

“这么严重?部长太迂腐了,难道你就没有对策。”

“有。”陆思城告诉我原想这几天找个女伴,让传闻不攻自破,但我从他的犹豫中看出,他不想有女性干扰他的生活,毕竟这次公开的程度到了高层,这个女伴如果无法掌握,陆思城就把自己绑进去了。其次,就算女伴听话,之后分手,与我的婚期在即,万一被部长知道,再扣给他一个花心的大帽子,真的是得不偿失,陆思城似乎进入一个死局。别的事情还能去为自己争辩争辩,一个是难以启齿,另外一个现在只是传闻,说多错多。

“我们做个交易。”陆思城靠近我,我忙凑过去,我们四目相对,像极了那些寻常恋人。

“我帮你赢得hm,你这个名正言顺的未婚妻陪我在这里好好做出戏给他们看。”

“好,成交!”我差点就拿出手跟他击掌为盟,又自觉好笑,便爽朗地笑起来,引得旁边的人都看向我们,还有部长也慢慢地往我们这边走过来。

第三十五章 夫唱且妇随(一)

陆思城不动声色地牵着我的手,站起来,在我耳边轻声说:“记住,夫唱妇随。”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便见他拉着我快步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那位女部长面前。

“胡部好。”陆思城放开我的手,微微向前倾,和来人握手。

胡部长嘴角藏笑,却依然给人一股威严感,我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面露适宜的微笑,让自己不要太过显山露水。胡部长虽然没有正面看我,却用一个很自然的眼神和微微的颔首表示与我打过了招呼,便让你感觉她很用心很专注地跟陆思城寒暄。这等社交仪态和气度,真不是我这样年纪的人可以模仿的。或者这也是权力的力量吧。

“小城,下午的发言很精彩。”她音量适中却有女人少见的力度,“尤其是对于中美贸易站的见解让我耳目一新。”

“胡部谬赞,国强才会民富啊。”陆思城点到为止,听起来还是很顺耳的。

胡部肯定地笑笑说:“你爷爷近来身体可好?”

“谢谢胡姨惦记。”陆思城已经改了称呼,那胡部没恼,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越活越硬朗了,尤其是这几天准备我的婚事,比我还忙呢。”

“哦?你要结婚了?”

“嗯,这是若水,我的未婚妻。这是胡部长。”

我连忙微微哈腰,伸出手,她很随意地碰了一下我的手,眼睛却没在我身上,对陆思城说:“都没听人提起过。”

“若水父亲和爷爷早年就相识,这次几个项目回洛城发展,我们俩相处很好,近期就定下婚约了。还没对外公布呢。这次出差久,就带她一起来。”说完陆思城还略显难为情地低头,我也连忙跟着让自己装得害羞一点。

胡部笑起来,说:“年轻人都喜欢腻在一起的。好好陪未婚妻,我再去见见几个老总。”说完,有礼地对我也点点头,在马上围上来的人的簇拥下往前走去。

我紧绷的身体稍稍松懈了一下,忙问:“她信了吗?”

“没信。”

“为什么?”

“她连正眼都没有看你,怎么可能信你是我的未婚妻。”

“可我真是啊。”我倒也较真了。可转念一想,除了一份苛刻的婚前协议,我哪里有他未婚妻的凭证,我们俩十指空空,真是当别人都是傻子了。陆思城却依然如故,看了看我有点焦急的脸,淡淡一笑,解释了一下胡部父亲和陆老爷子有点小交情。便又牵着我的手,带着我来到了mw集团的谭伟那里,让我们俩单独谈谈,自己就走了。

我这回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异性的手,那种宽厚,暖意和力量。想着,我虽年龄不大,但这男人的手可算是握过不知道多少了。大部分人都是点到为止,用力一握马上松开;有些不怀好意地会或轻或重的捏两下,好像试探索求一般;更有甚者,会马上加上另外一只手,把你的手夹再中间拍打几下,真的很是讨厌。不管是哪种情况,我总是想速速撤离。而这相识也不深的陆思城,却让我发现牵手原来是很自然的事,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指引着走,也没什么不妥。我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越发坚定了求陆思城做我的良师益友的打算。

我和谭伟聊了一会,回答了他还几个细节,在他允许的情况下拍了一张合影,做完这一切,心思便没怎么在了,四处看了看,随便一眼瞟过去,都是百度里看过的叱咤经济的大人物啊。

“你们俩还蛮般配。”谭伟随着我的目光看向陆思城。

“是吗?”我只能尴尬地喝了口水,问:“你很早就认识思城了吗?”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在人群里的他,很想多了解一下他。

“很早了。那个时候他还跟睿骋没有什么关系,我们也不知道他是睿骋的太子爷,一个普通创业者,勤勉低调,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果然,借助平台,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了。”谭伟说完,我看到陆思城,他正被一个女人跟在身边,那女人正激烈地争辩着什么。

谭伟看我好奇看着两人,便说:“那个女孩是耀世集团的小女儿,人称太平公主。除了因为她长得有点像周迅,主要是飞扬跋扈的性格更像历史中的太平公主。”

我“哦?”了一声。

谭伟笑起来,说:“说这么多,我却没说到你爱听的吧?圈内都知道,她非陆思城不嫁。因为这个公主,思城京城都不大来了。整天喊我去沪市。”

“谭总这次与我们沈氏合作,如果不嫌弃,若水热情邀请您过来洛城,让我和思城尽地主之谊哦。”我笑着说。

谭伟笑得更深了,似乎觉得我的叉开话题很有意思,还想说什么,已经有人找,便起身,说:“沈总,最晚明天下午2点半,我们会宣布与你们的合作,相信会对你的企业其他经营面会有所帮助。我先过去一下。”

“谢谢!”我由衷地说。

谭伟走后,我把与hm谭伟的合影的照片发给了沈从军,简短地汇报了销售事宜,沈从军回复了一个:“很好。”我嘴角微微一笑,想起那日他们股东大会上的嘴脸,我悲从心生。

一时感慨世态炎凉,便觉美食可爱。于是,拿了点好吃的,背对着人群,在别人视线不容易扫到的角落,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算算今天一整天就没吃上一顿好的,看着酒会上的美食,尤其是刺身和蛋糕,真是让我抵抗不了。要不是想着毕竟穿了条修身的裙子,我真想大快朵颐。

对于食物异于常人的热衷,我知道我的根结所在。那是成长发育期的时候,赵玉兰不让我吃饱造成的。每次游泳回来,我都饿得不得了,还总是没个热菜热饭。不过哪怕是剩菜剩饭,我因为饿,吃什么都香。遗憾的是,量太少,我还是不够饱,晚上饿得胃烧,便起来找东西吃。所以,我每次吃东西都不喜欢背对人,因为总怕老赵背后突然打我,今天要不是考虑陆思城的面子,我会朝外坐在角落里,可以耳听八方,眼观六路。

喝了两口热汤,我的胃暖暖的,像是谁的手温柔地抚过,我满足地靠在椅背上,突然发现有人站在我身侧。

陆思城倒是依然对我嘴角含笑,温和地问:“吃得怎么样?”旁边那位美女,眼里满是嫌弃,我突然根据我的人生经验,懂得了像这样的酒会,估计前期的自助点心也只是做做样子的,哪里有几个人如我这般真枪实弹地吃。

陆思城坐下,靠近我,轻声轻语地问:“这菜跟你中午的煎饼果子比,味道怎么样?”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刚想回答什么意思,旁边那个女人说:“陆思城,你倒是带了一个吃货?”

我有点恼,冷冷地回看着那女人,瘦得让我很想往她嘴里赛吃的。换在洛城,我向来名声不好,有人这么说我,我可是要狠狠怼上几句的。在这里,皇城根下,我在他们眼里就如一个乡下妹子,还是少说话吧。见我不语,那女人更是坚定了自己的看法,声音便提高了一些,对陆思城说:“这等女人,你也带过来,也太过敷衍了事吧?別到时候弄巧成拙。”

“金维维,说话放尊重一点。”陆思城拉起我,要往别处走。

那个金维维连忙又跟上来,说:“今年这十佳你可能评不上了,你就随便找个女人来救场,你当胡部是什么啊?”

陆思城站定,一道厉光看过去,说:“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你造的谣?”

金维维面露畏色,忙说:“我可没有!”

陆思城哼的一声,继续往前走,我连忙跟上。

“陆思城,过会部里几个领导在风栖山庄小聚,点名了让你带着你的未婚妻前来。”

他快步上前,站在那女人面前,问:“你想耍什么花样,把他们请你的风栖去想要做什么?”

“你可以不来啊。不过胡部办公室的徐科是要来的。”金维维努力抬头想自己的高度不要太有压迫感。陆思城依然冷漠,淡淡地说:“好。”

随着陆思城的应诺,我也快速思索着等会接收别人考验应该怎么配合陆思城,想想也不难啊,演戏嘛。

金维维看了看我们俩,突然意识到,我们俩可能怀疑到她的智商,脸色微微泛红,说:“金轩逸也会到的。”

陆思城一顿,我脑里一团乱麻,实在理不出他们这些人的关系。

“轩逸可不喜欢参加这些聚会。”陆思城说完,不忘看了看我。

金维维笑得特别夸张,“是吗?我堂哥虽然向来我行我素,这几年都在外面,但不表示就不在意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和意义。我有的是办法让他参加。”

金维维终于离去。蕾丝裙衬着她纤细的身形,如一朵残败的花,其实女人太瘦,不见得就美。

我们俩也一时无话,随意地走了一下。我默默地陪着觉得尴尬,幸好酒会正式开始了。我们俩在固定的位置坐下,听了几位业界精英上台讲话。我忍不住轻声问:“你没有发言吗?”

“我们在下午部里组织的专题会议上有发言的,晚上酒会上就给几个业界的新秀一个亮相机会。你好好干,也有机会上去发言。”陆思城说完,很认真地看我。他每次这么看我的时候,我就莫名心虚,忙用笑意掩盖,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便只能敷衍了事。

陆思城觉得我是有野心的女人吧,所以他会自然而然地说了这么一句。他在洛城一定是听闻了我的作风,一个商界求胜心极强的女人。其实,我不是,我更愿意在杨柳村过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满村乱跑,走门串户。听说杨柳村在发展旅游,我其实更愿意开一家民居,接待四方来客。可惜,这些话我从未跟人说起,说了别人也不信。他们看到我对金钱和权力的欲望,觉得那才是真正的我。尤其是沈浩宇,可能并不知道我已经和hw达成了合作,刚刚发了一个微信提醒我,剩下两天了。我抬头看看身边这个“金主”,我们抢着他。我们觉得沈浩宇丧尽天良,拿妹妹的婚姻做条件。他何尝不认为我不择手段。为了在沈氏上位,连自己的婚姻都可以拿来做交换。彼此彼此。

“在想什么?”陆思城没有看我,似乎被台上的金维维的好听嗓音吸引,舍不得离开。却冷不丁地问我一句。

“没什么。”我忙收回心思,跟着他认真看台上。

“等会去ktv,按我说的做即可,不用太过在意。”他淡淡地说。

“嗯!”我虽嘴上答应,但心里也想好,如果不帮陆思城打消这帮人的疑虑,我沈若水也没什么价值跟陆思城谈合作的。不管是商业上的,还是婚姻上的。

第三十六章夫唱且妇随(二)

陆思城携我到凤栖山庄时,大部分人都已到了。因在路过一家珠宝店时,陆思城突然说进去看一下,他直接去了一个戒指柜台,我这才发觉是要买戒指。想着演戏也要真,我便随意地看了看,有没有简单的指环对戒顺眼就行,便挑了一对极简的款式。

虽是光滑的铂金戒指,看得出工艺精湛。有时候好东西其实反而不在意其他装饰,每一个碎钻都流光溢彩。我试着戴了戴,觉得还不错,便自然地看着陆思城,眼神询问他的意思。他的目光似乎在流离,看我在注视他,微微咳了一声,便自己拿起戴进了无名指,看都没有多看戒指一眼。

结账的时候,他看到我光溜溜的脖子,又转身回到了柜台,指了一款吊坠项链说:“还有这个。”

“先生好眼光,这个爱悦系列是我们的经典款,设计问世已经10年,依旧是爆款。尤其是这一串项链,曾经一度成为爱情的见证。我们的广告语就是,爱我,就带给我爱之欢悦。”那个销售员深情地介绍,我却看陆思城有一股淡淡的哀伤。

他维持着基本的礼节,说:“戴上吧。”

我刚想推辞。戒指为了演戏用,项链就算了。其实我本来戴了一条,但总觉得跟礼服不配,便拿了下来。光溜溜的脖子,被销售小姐很热情地挂上了这一串项链,然后听她一直很夸张地夸我漂亮。被夸得飘飘然,我忍不住看了看镜子,我看到镜子里的陆思城,他站在我身后,也看向了镜子,他似乎在看另外一个人。我不想多问,收回自己的目光,认真地看了看这款能够10年不败的设计,确实很合我心意。

“这个?项链也不是非戴不可。”我试探地问。

陆思城快步上前刷卡,率先离开了,我默默地记下了项链的价格。

其实离开酒会后,我们俩独处的时候,陆思城对我一如在洛城,是有距离感的。不过,这才是我认识的陆思城,我觉得熟悉而踏实。

隐秘于市郊的凤栖庄园,交通方便,没过一会儿就到了。

一到门口,便有一个看起来比我们年长一些的男人在迎接我们。

“金总,太客气了。”陆思城嘴上说着,脚步却未加快,好像是为了考虑我的高跟鞋似的。

“陆总,欢迎光临。今天舍妹能邀请到你们各路大咖来我们的山庄小聚,真的蓬荜生辉。徐科他们已经在玩了,我带你们过去。”那人应该是金维维的哥哥吧。

陆思城略微点点头,牵起我的手往里走。

“陆夫人,请。”相比金维维,那人对我也是恭敬,应该是金维维有提了陆思城和谁一起过来。

“叫我若水就好。”我忙说。

“上善若水。好名字。”

我突然想跟他解释,其实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弱水”。苏晓月刚怀我时,是他们夫妻俩感情最为浓烈之时,沈从军得知苏晓月怀孕,便激动地取了名字“弱水”,一个女孩子的名字,表明他对苏晓月的爱意,还说自己最喜欢女孩子。其实,在当时都是他爱意的表达,不给怀孕的苏晓月任何生儿生女的压力。如他们所愿,我确实是个女娃。但是,之后苏晓月给我改了为“若水”,我是明白她的悲伤的。我现在无聊的时候经常在瞎想,如果是男孩子,沈从军会取什么名字?可惜,都过去了,物是人非,我名字存在无非就是对沈从军的嘲讽罢了。

我沉默的出神,让陆思城牵我的手似乎稍稍重了些,很快我们便走进了包厢。

包厢里的人看到陆思城都站了起来打招呼,简单寒暄过后,便又玩开了。各个人物应该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但看得出对陆思城的奉承。大部分人都带了女伴,看起来倒不像是夜总会的小姐,态度热情,但谈吐得体。加上大家都喝了酒,气氛就比较松散活跃了。

陆思城跟这些人应该很熟,关系也还好。大家也都顺着他,所以一些话题也就徐科敢说道几句。只听那徐科说起一些陈年旧事,无非就是大学时候如何如何,生意场上是是非非。

“你们富家子弟就爱装穷,陆思城大学搞得自己是低收入家庭出来的娃,那个勤工俭学做的啊。”徐科摇着头说,一副又气又好笑的样子。

“别笑话我了,我那个时候是真穷。”陆思城也没恼,说完便随意地笑起来。

我兴趣欠欠,不爱听这些,其实我大学也真穷,可是现在同学们也笑话我,沈氏的大女儿,虽比不过京城显贵,但也不至于打工。他们的嘲讽不无道理,我无从辩解,也不想辩解。他们好像还聊了什么,提了几个陌生的名字,聊得倒也不错。

金轩逸来得最晚,我看到他,居然莫名紧张起来。金维维一直观察着我,看到我神色微动,嘴角扯了扯。

“堂哥,怎么来得这么晚?”金维维过去挽着金轩逸的手。

我和金轩逸是见过几次的,可是他跟不认识我似的,又一次直接忽略我。他先跟陆思城打了个招呼,在金维维的引见下再跟徐科长陪了个罪,喝了三大杯啤酒,算是见面礼了。

徐科长眼睛一直看着金轩逸,舍不得挪开,他失神了一会,被旁边的人轻轻碰了一下,才缓过神来,说:“怪不得我吧。我早就听闻维维堂哥长相出众,哪里想得到一个男人可以漂亮成这副模样。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泥沙一般的人了。怪不得,陆……”徐科长连忙闭了嘴,但我和陆思城其实都已经明白。

“路过不能错过,我敬你!”徐科长连忙自己倒酒,喝了一杯。

金轩逸相比对我,对这些人也热情了多,围着玩了几副骰子。之后慢慢的,中心形成,十来个人在做游戏喝酒。输的人不但要喝酒一杯,还要完成在场上家输的人的要求。有一个女的,从金维维哥哥金一鸣手机里直接转走上万元。我也想参加,陆思城不许,我只能坐在他身后,干看着。如果我是提要求的那个,我就让输的人跟我签个十年销售合约,想想都觉得美。

陆思城很少输,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点唱了一首“十年之前,你不属于我不属于你,我们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他的手停了,身体晃了晃,眼睛看着屏幕微微出神。然后就输了。

陆思城晚上喝得并不少,因为在场的人敬过去,酒就少不了了。我也跟着被倒了一点酒,但量很少,所以在座的我应该是最清醒的。看得出陆思城输了,所有人都比自己赢了还乐呵。那罚的酒早就喝了,被要求的事却商量来商量去,谁也不同意对方的。

陆思城靠在沙发上,说不出的慵懒,他安静地把那首《十年》听完,根本不去管大家的热闹。

“想到了,同意不?”

“同意!”歌声刚停,就听听他们异口同声地喊着。

陆思城和我都被这声音吓了一下,他抬起头等待着。

金维维喝的不少,站在小台子上说:“我本来是要求陆思城展示身材的,可是他们都不让。”

我心里真替她捏了把汗,我怕酒醒后她后悔。陆思城居然只是微微一笑,愿闻其详。

“徐科说,他认识你后,从来我没有看过你和谁在一起过。所以,所以……”金维维还没说玩,徐科长便把她抱下来,让旁边的人扶好。

只听他字正腔圆、严肃地说:“我们的要求很简单,请思城亲一下在场最爱的——人,要法式的哦。”

“哇!”大家都起哄。

徐科长再说:“思城我告诉你,要发誓的,不是最爱的,一辈子赚不到钱哦。”

“这个誓言太毒了吧。”在场的生意人们喊起来。

陆思城点点头,金维维已经站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陆思城。不知道谁把音乐都关了,包厢里突然之间安静得连心跳声、呼吸声都听得见了。

在场的人里,我知道陆思城最爱谁,他估计为了演戏是能做出违背意愿的事的。只是金轩逸是否能配合,我看他投过来的目光实在太过敌意,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早就坐到陆思城身侧,相比我的拘束,他早就半个身子都挨在那里了。怎么办?陆思城如果亲了我,他会不会跳起来,一巴掌打我这个小三呢?我总觉得陆思城是一个对感情认真负责的人,他会不会真的去亲金轩逸,那么谣言成真,他的十佳估计就没希望了吧?要不我主动吧?可是,万一说我犯规,反而让他们更加怀疑呢。

“快kiss,kiss!”在场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响。

陆思城下意识地转了转新买的戒指,面容依然淡定,也没解释什么。

我跟金轩逸面面相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虚,微微低下了眼帘。猛的,我感觉一个温热的气息靠过来,马上我的两臂被人轻轻抓住,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被一种湿润碰到。一开始似乎在试探,还没等我抬头去看,已经加重,我刚想往后退,便被温和的手固定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如此热情,一路探究,点燃起我心中那一片荒芜之地。我不知道怎么回应,在赵宗辉之后,我认为所有的接触都是不洁的,带给我无限的冲击,会引起我反抗。曾经大学里的那个男同学想kiss我,只是擦过我的嘴角,我就浑身发抖,火速跑走了。而此时此刻,我却被陆思城这个gay拥在怀里,无限柔情,无限缠绵,好像我就是为了他而存在的,就该任由他索取。可能是我依然一动不动,陆思城更加起劲了,似乎非要在我这一潭死水里泛起点涟漪不可。

随着他的攻城略池,四处洗劫,我心跳越来越快,原来亲密这个事可以说是无师自通的吧,在一番辗转后,我无意识地终于去回应他。他似乎已经得逞,马上撤退,留下我红着脸,拼命掩盖难为情,面上还得努力维持着自然。

“哇哦,你们夫妻俩这狗粮撒的。太虐心了。”大家起哄,金维维也愣住了,看着我们,如一局木头,又如被雷击中,一动不动。

“继续。”陆思城平淡地宣布游戏继续。

音乐又起,游戏继续。喝酒继续,狂欢继续。

我忍不住看向金轩逸,他居然正看向我,眼神复杂。我只能满怀歉意地看着我,嘴巴里做着“演戏”两个字的口型。显然,金轩逸没有听明白,或者说他不接受这样的措辞。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我好一会,然后微微点点头,在我看来是不怀好意的警告。陆思城会跟他解释吧,我真不想成为他们之间的绊脚石啊。

我无奈地坐着,真想喝点酒,就不用这么清醒地思考。思考刚才那一幕的触觉,

“去唱首歌吧,会吗?”陆思城突然凑过来问我,

“好!”我忙起身,似乎怕他再碰到我一般。

第十二章 隐藏的秘密(二)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浓稠得化不开,夜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好似被坚固的钢筋锁住,我浑身都动弹不得,只能拼全力挣脱,渐渐的,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赵宗辉看起来很紧张,一直低声说:“不要动,不要动!”我的反抗似乎更加激化了他,他低沉的一声,没有再动。他依然很重,但感觉没什么力气了,我终于得以推开他,从房间里逃了出去。

沈宅这么大,我居然无容身之处。我躲在洗衣房里,哭了一晚。我还不谙人事,但是我已经感到了羞耻。花嫂看到我的时候,我躺在角落里睡着了,她啊了一声,看着我的裤子。

她摇醒我,问:“你的裤子怎么了?”

我也吓得连话都不会说,感觉肚子一阵痛,一股热流往下冲。花嫂看到有新鲜的红色,反而舒了一口气。我刚想说赵宗辉欺负我,但是羞涩让我无法启齿,看花嫂本来紧张的脸色突然舒展了,又不知道怎如何说起。

她拉起我坐到了椅子上,给我找了换的裤子,摸了摸我苍白的脸,说:“没事的,别怕,长大了,是大人了。”她打了热水给我擦洗,耐心地温和地讲解给我听。

我傻傻地听着,突然问:“我来yue事是因为男人吗?”花嫂愣了一下,不理解我的意思,好久才反应过来,解释到:“这孩子,想哪儿去了?每个女孩子长大了都会有,不是因为男人。”我心里好受了一点,没有那么紧张了。等我喝着花嫂给我泡的红糖水的时候,心情平复了许多,虽然不想回忆昨晚的噩梦,但确实记得赵宗辉并没有碰到我的主要部位。

在沈宅,唯有花嫂对我好一点,虽然谈不上有多好,但是我记得她给我的温情。让我在那样绝望得可能会自暴自弃的境地下,她的好心拯救了我。她告诉我,女孩子一定要保护好哪儿不能被人碰到,我朦朦胧胧中似乎明白了赵宗辉对我做的事意味着什么。

赵宗辉看我没说出去,之后一次次地骚扰我,除了周末,他平时也会偷偷溜回来,一开始晚上溜进来,但是毕竟我们都未成年,除了抱我摸我,并不敢做太多。我最狠的一次是咬了他,他一巴掌打了我,终于离开了。我把能堵的都堵在门口,后来就把自己反锁在卫生间睡觉。再后来,他不再局限于我的房间,只要不被人注意,他就碰我一下,每次得逞就特别得开心,他的胆子越来越大,哪怕沈从军在家,他也过来。我就坐在沈从军书房门口,狠狠地看着远处的赵宗辉。

赵玉兰什么都没有说,偶尔看到根本不管我求救的眼神和抗拒的尖叫,就悄悄地离开,这让赵宗辉更加有恃无恐,而我能做的就是尽量不回家。

有一个周末的午后,赵玉兰和赵宗辉的妈妈,我名义上的舅妈陈美莲突然回来,终于撞见赵宗辉正抱着我,我使劲地挣脱,在外人看来却可能是亲昵无比。陈美莲一下扑过来,拉开我们。

“若水,你才几岁啊?怎么就敢这么做?”她有一双和赵宗辉一模一样的眼睛,那里满是歹毒的神色。

本来想状告赵宗辉对我所作所为,一听如此无耻的论调,我当时有点懵了。只见她转身,厉声问赵玉兰:“你知道不知道的?”

赵玉兰面露尴尬,唯唯诺诺地说:“我以为就是兄妹俩亲密一点。”

我一急,冲到赵玉兰前面,问:“阿姨,你为什么要撒谎?你明明看到都是他欺负我!既然你这么讨厌我,为什么不把我送走?为什么要让他折磨我?”

“胡言乱语!自己做错事了,又想赖我身上,本来我想替你遮掩,现在狗咬吕洞宾了,我不管,反正你不是我生的,我管不了你!”赵玉兰马上避重就轻,以退为进。

陈美莲已经气极,她一边捶着赵宗辉,一边骂骂咧咧:“我说老师怎么说现在上课魂不守舍,成绩下滑的这么快,你高三,知道不知道,到大学什么女孩子没有。她是你名义上的表妹,传出去丢脸不丢脸啊!”

赵宗辉只是一味躲闪这不痛不痒的捶打,我和赵玉兰在一旁对峙着。陈美莲看我脸上毫无畏惧和羞愧之意,居然还敢横眉冷对自己的后妈,更加生气了:“你说他欺负你,你怎么不跟你阿姨说,不跟你爸爸说?你这么大个人了,话不会说吗?”她又转向赵玉兰:“大家都知道你宠这个私生女,知道你后母不好当,没想到你如此是非不分,什么都由着她。她妈妈就是水性杨花的人,你不知道啊?跟别人我不管,怎么可以害到我家宗辉,亏你还是他姑姑呢!”

赵玉兰难为情地解释着什么,哄着陈美莲道歉。

私生女?她还居然说我妈妈的坏话,我明明看到我妈妈和沈从军的离婚证,我怎么是私生女了!

我生气地上去推了一下陈美莲,吼了一句:“不许你说我妈妈坏话!”

陈美莲接下来还说了好多难听的话,我心里犹如一团火在燃烧,我瞟到在一旁无所谓的赵宗辉,突然意识到,我根本无法澄清自己,他们只会把我踩得更低。那我就让他们丢够脸吧!

“舅妈,我就是喜欢表哥,表哥他也喜欢我啊!!”我挑衅地说完,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先反应过来的是赵宗辉,他激动地跑过来,抓住我的手臂,兴奋地说:“真的吗?我就知道你也喜欢我的。”

我懒得看他,挣脱出来,继续对陈美莲说:“要不你把我接你家去,等我成年了,我就嫁给表哥!”

“气死我了!小孩家家的,怎么这么不要脸!宗辉以后是要娶好女孩的,轮得到你?气死我了,玉兰,怎么有这样的小女孩!”陈美莲语无伦次地说着“气死了”,这场闹剧在她把赵宗辉拖走后,宣告结束。

接下来几天,我躲到了章韵晗家里,等我回来得知,赵宗辉被父母送出国去了,外面的花花世界,终于让他忘记了对我的猎奇。我们俩的事在陈美莲的压制下,虽然明上没有人说,却人尽皆知。在这类事情中,男的总会被原谅,最终就是说我如何的不要脸。

我根本不在乎,我只在乎我的生活,终于暂时没有了伤害。我在夹缝中努力学习,抓紧生长。回首这么多年,赵玉兰从一开始的想送走我,后来折磨我,到后来搞坏我的名声,她终于都如愿了。她怎么愿意看着我高考顺利,她怎么愿意看到我有机会跟刘晨阳这么优秀的男孩在一起!我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让赵宗辉回来,但我知道她绝对蓄谟已久,刘晨阳来找我们去过校庆,让她的计划提前了。

今晚,我趁着赵宗辉抱着我的一瞬间,看退回房间不成,赶紧把房间的门锁住,反手拉了回来,不给他机会对我造成更大的机会。谁知道,他根本没有善罢甘休,拉住我的手往他的房间拖。我看他的眼神不清,但神情发狠,我一直在警告、求饶,“赵宗辉,你不要碰我!”我一直喊,期望晚归的沈从军能早点发现。可赵宗辉根本不为随动。“看上那个大学生,不想跟我好了?他能给你什么?”他满嘴胡言乱语。

我只能蹲下身子,想挣脱开去,拉扯中便坐到了地上,死命地往后退,不让他得逞。慌乱中咬住他拉我的手臂,等他吃痛,抓紧逃脱。谁知,他不但没有适可而止,还急红了眼,一个巴掌挥过来打在我的头上,我顿时眼冒金星。紧接着一顿拳打脚踢。

这么大的动静,终于让待在房间里的赵玉坐不住了,她站在楼道的一头,没有出声,可是我看见了。我已经浑身乏力,无法动弹地躺在楼道上,任由赵宗辉把我拉起往前拖。我看见赵玉兰了,我呼喊:“阿姨,救救我!”我那个时候想好了,只要她救我,我以后什么都听她的,我可以回杨柳村,我长大了,能自己做主,我可以不要沈从军的任何财产。可是,赵玉兰冷冷地看着我,甚至我看她身体微微往后退,想回房间去。

不知道从哪儿爆发的力量,我大喊:“赵玉兰!赵玉兰,你最好让赵宗辉今晚弄死我,只要我没死,明天我就烧了这个房子,杀死你们全家!有本事,你现在就弄死我,不然我明天就先弄死歆艾!”我的声音鬼哭狼嚎一般,也怔住了赵宗辉,我看他有一会的迟缓,我好像看到赵玉兰跑了过来,我已经等不了了,18岁的我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万念俱灰。我看已经被拉到了楼梯口,拼命往后一仰,让自己从二楼摔了下去。

我的后脑勺一阵被震裂一般的疼痛,眼里看的都是白光,我看见妈妈在那白光里,她微笑地说:“若水,今后都要好好的。”

我在医院和赵玉兰做了一个交易,我隐瞒了真相,她帮我调到了章韵晗就读的重点高中,让我顺利地读完了高中最后一个学期。我在摔下楼的那一刻,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自己不够强大,除了以命搏命,我又能做什么。妈妈让我好好的,我要留着这条命。

我搬去了学校,终于离开了赵宗辉的阴影。赵玉兰和刘晨阳解了约,我之后考到了京城,与他再也没有联系。虽然我会想念他,但是想念他的同时,我会想起那个浓得化不开的夜,这个让我浑身发抖的秘密。我知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他有任何交集了,我可能失去了与爱人亲密的能力。

我再看了一眼,他茫然站在门口的身影,发动了车子,在心里说:“刘晨阳,再见!”

第三十七章 谁入戏太深(一)

唱歌确实缓解了我的情绪,我独自坐在一隅,点了首《从前慢》,“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慢慢悠悠地唱着,忍不住想起了杨柳村的木门铜锁,阳光和稻田。

记忆里,杨柳村的人好像一整天都在做同一件事情,村口的木匠会一直在打磨一个洗脚盆,一刀刀,卷起的木屑边,我会蹲在那里等着那薄如蝉翼的一圈木屑掉在地上,捡起来,笑呵呵地离开,对着落日,透过那个口子,看着。我总是做很多无聊的事情,比如看木匠做工,看婆婆编织筐,看鲁伯钓鱼,看大明玩弹珠子。我从来不会问自己为什么。而我现在,做每一样事情,或者别人做每一样事情,我都会反复问自己为什么。陆思城亲了我,不是因为心生喜欢,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我回应了他,不是因为心生爱意,只是为了报答他帮我与hw签了约。这满屋子的人,有多少人是真正开心坐在这里嬉笑,有多少人是真正朋友,愿意在一起畅聊。而我似乎根本就不会厌恶这些,反而觉得这样才是生活的常态。

也不知道是谁携了谁的手,有几对在包厢中间跳起了舞,我的歌让原本纷乱的热闹了有了短暂的停歇。金维维看着我,金轩逸看着我,徐科看着我,所有人都在看着我,各自都有无法揣摩的心思,怎是我能猜透的。我看了看陆思城,他的脸在恍惚不定的灯光里忽明忽暗,我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不管是真是假,是契约还是交易,我们都有了理不清的关系了。

等我唱完,有了些零零星星的掌声,徐科先拿来一大杯酒敬我,我刚要喝,闻出了是洋酒,酒劲不小啊。我微微皱眉,思虑了半秒钟,便一饮而尽了。有几个离得近的,都为我叫了好,我只能微笑示意。这么一大杯猛的喝下,我有点恍惚,刚想走,不知什么时候,金维维站到了我面前,拦住了我的去路。

“歌唱的不错,酒喝的不错,哪个会所出来的?”她的声音并不响,此时徐科已经离开,有一个女的看了看我们,拿起话筒唱起来歌,我们俩的声音更加不被人注意。我看向陆思城,包厢太大,他离我很又远,被徐科和一群人挡住了,应该是新的玩局开始了。

看起来,金维维是预谋好了,要支开众人,堵我了。“要不开个价,跳到我这边会所来。你晚上也看到了,我这边出入的都是达官显贵。”

我微微皱了眉,加上刚刚喝了点酒,头还有点懵,不想跟她说这些无谓的口舌之快,便淡淡地说:“金小姐,你喝醉了。”我想离开,坐回到陆思城身边,可是金维维伸手拦我。

我站定,看她还想怎么样。我的波澜不惊似乎有点让她恼火,其实她从就酒店开始就整个人都不对了,要不是在公众场合,她早就跟我闹开了。现在,夜深了,酒喝多了,一些繁文缛节也维持不住了,她不跟我闹几下,估计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看到我堂哥了吧?”她手一指,我看到金轩逸坐到了一个女人旁边,两个人好像在说笑着什么,我点点头,愿意听金维维再说下去。“他是陆思城这么多年来,唯一在身边的人。陆思城喜欢你,不喜欢他,你觉得我们会信吗?”我不答,觉得她说的废话让人感觉又很傻,不得不反问一句:“那又如何?”

“你现在就乖乖地给我滚出去,陆思城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

“金小姐,请自重。”

“你以为你是谁啊?这么跟我说话。”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里,我是陆思城的未婚妻。”

“一个沈氏集团而已,全国前百都排不上,在这里拿一个假身份给自己贴金。”

我微微一顿,原来她知道我是谁,刚才去口口声声说我是夜总会的小姐,明里暗里全都在看不起我。“假不假,你分辨不出来吗?如果我们夫妻俩刚才的深情kiss不够,晚上金小姐是准备跟我们回酒店查实吗?”我靠近她,让她看到我满含嘲讽的眼睛。

“请你做戏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确实没什么了不起。只是有些人再有本事,却连想让思城请她做这场戏都难?我想,他可能连你的脸都懒得看一眼吧。”我笑起来,好像这是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事情。

这下,我可能戳到了金维维的痛点了,她狠狠地推了我一下,我往后退了几步,幸好有台子挡住了我。我也没恼,不想跟她一般见识,准备差不多就算了,回座位上去,毕竟我今天是演戏给徐科看的,犯不着跟她在这里纠缠不清。可是,金维维走上前来,清晰响亮地骂我:“臭biao子,不要脸的biao子,连gay都愿意上的biao子。”一句话里三个侮辱的话,尤其是这个称呼,带给我很差的心里感受。不得不让我想起苏晓月,她的日记里一大面写着这个词语,她那个时候万念俱灰吧,对自己厌恶到了极点,于是便一直伤害自己,密密麻麻写着“我是biao子!”

连我都没有料到,我一个巴掌就打过去了。幸好当时音乐和嬉闹声太响,只有身边的人转过来,我已经收回了手,跟金维维面面相视,他们可能以为听错了,便没有再看。而金维维很快就反映过来,她一把扯过我的头发就是一顿乱踢。我彻底懵了,我以为沈歆蕙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女孩子了,天天跟我对着干,扔我东西,剪我衣服,却不曾想到,在这个所谓的上流社会的聚会里,金维维比杨柳村那个卖肉的芳婶更加厉害。我最怕疼的地方就是头发了,我只能两只手都保护住头发,想扯回来,而金维维的另外一只手使劲地扇我。幸好,旁边的人离得近,马上拿住她的手,才不至于她抓破我的脸。

“是她先打我的,你们怎么不看看我的脸也肿了。”金维维嚎叫起来。

事情其实发生不过几分钟,大家马上把她抱开了,而我却有一种被羞辱的无助感。这里毕竟都是陌生人,我被这么打了,他们心里同情得少,觉得好笑的多吧。这一刻,我发觉自己所谓的厉害不过是纸老虎,无助感不一会便被愤怒给代替了。陆思城很快就到我身边了,他捧着我的脸,看了一下,我避开了。他想抱住我的肩膀,给我安慰,我也避开了。金维维还在骂骂咧咧,拳打脚踢,她哥哥一直在喊:“你发什么酒疯啊?”然后旁边有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她喝醉了之类的话。

金轩逸拿了冰递给我,我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这么好的男人,放心,我不管成不成得了陆思城的妻子,我都不会阻扰他们俩的爱情。我敷了一会,让自己冷静下来,陆思城想带我坐下,我还是甩了,他站在我旁边有点不知所措,轻轻地问我:“你说想怎么样,我都依你。”我没看他,冷冷地看着被人围住的金维维。

“陆总,这个维维啊,你也从小看着她长大,就是喝酒了容易犯错,我赔罪,我等她清醒点,让她来跟若水赔罪。轩逸,帮你堂妹说句话。”金维维的哥哥金一鸣过来赔罪。陆思城冷着一张脸,没有表态。金一鸣本来是想让我们俩过去坐下,聊聊和气,就算了。看我不动,陆思城也就没动,就站在我的身边。

“金总。”我突然开口,让包厢里的人也都看向了我。“维维喝醉了是吧?”

“是的,是的。喝醉了,不要跟她一般见识。”金一鸣不住地点头。

“喝醉了,不用跟她一般见识,是吗?”我重复着着他的话,问,金一鸣点点头,脸上却布满了疑云,但也连忙应道:“是,是,是。”

“维维,你喝了多少啊?”我走到一个台子前。金维维依然恶狠狠地看着我,再看了一眼陆思城,显然,陆思城的戾气让她稍微有了些收敛。

“半瓶洋酒,怎么了?”金维维还想说:“我就打……”还没说完,被旁边一个女的拉住,堵住了嘴巴。那人说:“你真是喝多了。”

徐科过来说:“快跟沈大美女陪个不是,真是越来越爱发酒疯了。喝酒嘛,我喝了酒也跟思城打过架呢?是吧。好了好了,给我个面子,来来来,快起来跟沈大美女赔罪!”

这里的人都在维护金维维,倒不是他们不给陆思城面子,可能大部分人都不相信我是陆思城的未婚妻,或者说哪怕是信的,但是他们早已习惯陆思城对女性的漠不关心。再者,他们不知道我不让陆思城安慰我,看陆思城一直没有发话,便想着我也没被打成怎么样,也都想息事宁人,谁也不用得罪。

“既然喝醉了不用计较。”我对徐科微微一笑,拿起了剩下的半瓶洋酒,一股脑地喝了。喝完后,再对他笑了笑:“徐科,您给我主持个公道。也免得大家说思城维护我,传出去,还说他怕老婆。我也喝了半瓶,我也醉了,维维怎么打的我,我怎么还回去,这样没意见吧?”

徐科显然没有想到,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喝光了酒,他只能顺着我的意思点了点头,看徐科点头,大家都不好再说什么。原本护在金维维旁边的那个女的,也非常识趣地站起来,退到了一边。

我半眯着眼睛看着金维维,维持着自己的优雅,绕过台子,走到她的面前。她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其实她经过刚才的一闹,酒劲确实上来了。我一把扯过她的头发,往外拖,她一踉跄来不及防备,我便马上用高跟鞋踢着她的小腿,她的一只手想扯回自己的头发,另外一只手来抓我。陆思城很合时宜地抓住了她。等我扇完耳光,踢完了,陆思城却像是劝架一般,继续拉着金维维的手,把我们俩分开了。

金维维嚎啕大哭。徐科眨了眨眼睛,嘴巴张开着,等到金维维哭了,才反应过来。连忙呵呵了几声,说:“真是的,大家都喝醉了。散了吧,散了吧。”

我再倒了两杯,走到徐科面前,递给他一杯,温温柔柔地说:“徐科,让你笑话了,谢谢你主持公道。这样酒后的糗事你可不要对外说,不然,我家爷爷会说思城在外面没保护好我,会怪他的。”说完,跟他碰了一个响杯,一饮而尽。

“别生气了。”陆思城在一旁,当着徐科的面,跟我陪着不是。“你说这个话,就是准备在爷爷那里跟我告状嘛。”

“哼!”我甩了他一脸的不高兴,去座位上拿包,听到徐科在身后跟陆思城说:“快回去哄哄老婆。”

陆思城跟大家连招呼都不打,跟在我的身边,想牵我手,被我一下又一下地甩开,他又是赔不是,又是哄我,我们俩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包厢。

第三十八章 谁入戏太深(二)

车已经在门口等了,看我们出来,司机马上下车给我开车,陆思城没有跟着上车,去旁边打电话了,我脑补应该是跟金轩逸交代一下吧。我为什么要脑补这些?管我什么事?我头晕乎乎的,往后靠着,酒劲慢慢上来了。陆思城一定是听了沈歆惠的话,说全洛城没有哪个女的像我这么能喝酒,就真以为我喝半瓶洋酒也无所谓吧。我被打无所谓,喝酒也无所谓吧,我自怨自艾起来,想着想着,就更加不高兴了。

他上车的时候,趁着灯光,又转过我的脸查看,又翻我的裙子下摆想看小腿上有没有伤。我心里别扭着,哪里乐意给他看。我刚才自己喝酒自己报仇,就没想给他添麻烦,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没必要让他为难。而他自始自终都没为我说过一句话,我猜想不过就是给金轩逸面子,不想太为难金家,免得他难做吧。想到这些,我更觉得他现在这么关心的样子是假惺惺,一拉裙子,一扭头,一声不吭地朝外面。他看我如此,怎么会再迁就我,便伸手关了灯。马上,车开动了,我们俩在黑暗里,离得远远的。

车外渐渐热闹起来,哪怕是凌晨的京城也是一种纸醉金迷的味道。我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又一次怀念我的大学生活。那个努力向上,充实满满的日子,虽然真相一度让我窒息,但目标却成为我生活的动力。苏晓月一定是欣慰的,因为她的女儿,从来不会因为苦难而放弃自己,反而会拿来提醒自己。

“你在京城读的大学吧?t大的,是吧?”陆思城问。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远,我没有回答。“我也是的,不过,我毕业的时候,你刚入校园。”他没在意我的冷淡,继续说。我依然没有理睬,我全校这么多同学,这么多师哥师姐师妹师弟,不要跟我说缘分套近乎。

见我不语,陆思城本来寡言的人,便不再说什么。

我们继续沉默,直到到了酒店。看的出,他微醺,下车的时候晃了晃,司机过来问他,他摆摆手。我却根本不管他,自己往里走。

我到大堂,一路往前台走,陆思城以为我醉了,其实他才醉了,他一路小跑过来,笑着拉住我说:“电梯在那边呢。”他的眼睛纯真得如同孩童,好像因为发现一个小秘密而惊喜不已。

我闷闷地回了句:“我知道。”然后,挣脱开他的手,可能因为我喝酒了无状,他竟然被我一甩站不稳了。我也不管,继续往前台走,拿出身份证,说:“给我一个单人房。”

陆思城愣了一下,明白了我的用意。我想我们俩好歹是男女,虽然我的行李在他的房间,不代表我还真去跟他一起住。

前台服务员看了一眼陆思城,显然认识他。陆思城对那个女孩展露他少见的笑容,那女孩一愣,听他问:“没有房间了,是吧?”

那女孩真够专业,应该是愣了半秒,把身份证递还给我,毕恭毕敬地说:“对不起,沈小姐,我们这里的房间都满了。”陆思城对她再次灿烂一笑,转头安安静静地看着我。

我无奈,依然懒得看他,往电梯走,边走,我边拿手机开始订房,陆思城看了看,也没拦,拉着我往电梯走。“你知道酒店住着多少双眼睛吗?你晚上出这个酒店门,明天我的名单就落选了。咱们晚上这么大一出戏可就白演了。”

我酒醒了一点,想起此行的目的,想起晚上受的委屈,那难喝的酒,心里更不是滋味。他靠近我,搂着我的肩膀说:“放心,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我不是因为这个。”我终于开口了。“我不是怕你这些。”

“哦,那为什么?”陆思城靠近我,那么近,我的目光不得不注视着到他的嘴巴,那柔软的触感,想着刚才的演戏,心里更是烦闷。

“我就是讨厌你,不想跟你待一块儿。”说完,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委屈,突然就泪如雨下。我越想克制,泪流的越凶。陆思城刚想说什么,电梯门开了,便要搂着我出来,看我不动,一下拦腰把我抱了出来。顶楼的总统套房住的人少,我还没来得及喊,便到了门口。

进了门,我哭得更凶了。我不明白我为什么哭,可能有些喝酒后笑,有些人喝酒后哭,有些人酒后话多,我属于那种喝酒后发泄情绪的人,其实这是优点。我平时惯于笑,对谁都先三分笑,不开心的事早就被我压在心底了。就像晚上,被那个金维维打了,我对那个徐科还是维持礼节的微笑。可是我现在就想哭,我回想我的人生,感觉自己怎么哭都是不够的。

“你好好的,哭什么啊?”陆思城摇晃着我,奇怪地问。

“你现在管我了?”我可能真醉了,摇摇晃晃地坐在沙发上,踢掉高跟鞋,一手抹着眼泪,一手揉了揉脚后跟,继续哭着说:“我最不爱穿高跟鞋了,可是,你那个女助理说,说,说什么上流社会的酒会,非要我穿。你看看这个新鞋子磨的。”

陆思城居然半蹲下来帮我查看脚后跟,他拿着我的脚,揉来揉去,看到微微红着的皮,还跟着吹吹。我清醒后想起这些,提醒自己,这辈子都不能告诉他这些细节,估计他会灭我的口。可是,当时,我们俩都不清醒,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诉苦,他都顺着我。

我还哭,他又过来擦眼泪,手足无措地问我:“我明天批评小凡。脚还疼吗?去医院看看吗?”

“不去。我就是不高兴。”

“说,谁惹你不高兴,我去灭了他。”

“她凭什么骂我biao子?凭什么!”我吼起来。

“对,凭什么!”

“你也不是好人。”

“对,我也不是好人。”

陆思城顺着我的话,坐在沙发上,仰着头,再重复了一句:“我也不是好人。”

我来劲了,爬过去,拉住他的衣领,我们俩对视着,我拍了拍他的脸,说:“你说你都是gay了,怎么还有女人为你抢得你死我活的?要不是梦茜也看上你,沈浩宇怎么会动了联姻的心思,我也就不会被人黑了,那就不用晚上跑到京城了。不来京城,我就不用被那个金,金什么来着的给打了。”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气有点喘不上来,趴在陆思城的肩膀上喘气。他拍拍我的后背,说:“都是我的错,我长得太好看了。”

“屁,我认识的好多人都比你好看。”

“谁?”

“刘……”我突然觉得我真的醉了,居然想起来刘晨阳,其实陆思城比刘晨阳好看,但是刘晨阳总给人感觉温温和和,人畜无害的样子,陆思城却是有一股让人生畏的英气。“金轩逸啊。”

我想起金轩逸又想起晚上的孤立无援,我又哭。这回陆思城真着急了,他一个转身,把我压在身下,我们的姿势很暧昧,但酒精让我们都没在意。

“你喜欢轩逸啊?每次你都一个劲地看他。”他眯起眼睛的样子,像是一个勤学好问的孩子。

“放心呢,我不会跟你抢男朋友的。连你我都抢不过,你的男朋友,我更是抢不过的呢。”我说的如绕口令一般。说完,我想起晚上包厢里的狼狈,便忍不住又呜呜起来。

“怎么又哭了?”他一手撑着沙发,一手给我擦泪。“这么哭下去,我可心疼死了。”

“你都不帮我,你心疼什么啊心疼?”

“我刚才帮你,你不让啊。”

“我怕我让你出手了,你因为金轩逸为难啊。”我摆摆手,一副不想欠人人情的样子,还想从他的身后挣脱出来。

他笑起来,魅惑的笑容,他亲亲我的额头,说:“好姑娘,我就知道你是怕我为难。来来来,给你看样东西,消消气。”

他坐到沙发上,拿出手机,把我揽过去,让我一起看。

“看到了吗?”他给我看的是一份合同之类的文件,我摇摇头,表示看不懂。

“我与金维维的公司解约的合同。你下午看到她上台发言了吧?因为她的公司跟我的公司签订了3个亿的合作项目,让她成为行业新秀。不过,我刚才,刚才……打了电话,让他们连夜起草发过去了。”他一副不怀好意的表情,嘿嘿地贼笑起来。

我有点愣了,本来脑子就有点糊,现在感觉更加不好使了。

他看我懵懵的样子,更加开心了,说:“咱们是文明人,不能打女人。不过,让她的公司倒闭还是可以的。”

“倒闭?”

“跟你说这些太累了,无趣。你不哭了就行。高兴点了吗?”他捧着我的脸,我却依然眼神懵圈,根本没在意他的动手动脚。

“你长的其实不比轩逸难看哦。”陆思城的眼睛在我脸上溜来溜去,我呢,还想着3亿是什么概念,倒闭是什么概念,哪里顾得上他这些酒话。但我先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我用力拿开他的手,擦干了眼泪,问:“耀世集团,你说让它倒闭就倒闭?”

“无趣死了。我的酒呢?”陆思城听我问公司的事情,便起身,去寻酒。他似乎找到了好东西,一边回来,一边说:“小凡办事就是给力,看,拉菲,她可能是想给我拿下非洲项目用的。来来来,咱们晚上还没喝一杯呢。”

“不喝,你得回答我问题。”

“不是耀世。耀世以后是轩逸的,我怎么舍得让他倒闭呢?是金维维自己创办的公司。他们耀世很有意思的,搞得好像很民主,每个子女都被要求去创业,然后呢,谁做的大,谁就可以进耀世领导层。金维维的公司刚好有适合睿骋的项目,我就给了个人情,合作一下。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脑子还在转个不停,陆思城已经开了红酒,他看我想的这么出神,便说:“想什么?”

“我在想,我之前的想法,是不是错的?”我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陆思城也没在意,他更在意我手里的酒杯,看我一饮而尽,马上续满。而我依然在想我对于沈氏,我的谋略,是不是太死板了?我灵光一闪,刹那间似乎想通了什么,心情没由来的好了很多。突然觉得自己晚上受的委屈也值得的,看陆思城的眼神也就和善了很多。

“不哭了?”陆思城刮了刮我的鼻子,说:“咱们玩石头剪子布吧?”

“好!”我挽起了袖子,靠到了茶几前,我们俩就这么坐在地上。“玩真心话大冒险,跟刚才一样,输了要不喝酒,要不回答对方一个问题。”我这样豪爽不做作的样子,可能让陆思城有轻微的不适,毕竟我在他面前好像都是端着一副金牌销售的标准样子,他愣了一会,突然就笑了起来。

“行!”他也挽起了衬衫的袖子,紧接着说:“好久没这么舒心地喝酒了。若水,你真的让我觉得很有意思。”

第三十九章 丰厚订婚礼(一)

严实的厚窗帘,透着微微的亮边,像是晨曦破晓时,那天边的一抹希翼。天一定是亮了,我摸着头,还有点疼。

对于昨晚的最后印象是,我费力把已经不省人事的陆思城搬到床上,还很尽职地帮他把袜子都脱了,把被子盖好。然后强撑着去拿了条毯子,直挺挺地一下子躺在到了沙发上,头昏昏沉沉的,真是感觉再过一秒,自己就会原地躺下睡着了吧。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为什么说在陆思城那里讨不到一点便宜呢,因为玩“真心话大冒险”,他大部分都赢,不过哪怕输了,他都选择喝酒,所以那喝的量反而比我多了。我想打听他的隐私是想都不用想了。而我呢,我实在喝不下,都选择真心话。我想着,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还管真心假意,能不喝酒就是。陆思城不管我说什么也都不计较,让我暗自侥幸。他问了我好多吧,我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他有问我妈妈的事,还有初恋呢?好像还有问初吻?我到底怎么回答的,连自己都想不起来,我拍拍脑袋,疼得厉害,懒得多想,准备再睡一觉。我动了一下,发现不对,随着意识的恢复,我逐渐感觉身下的宽敞,我没睡沙发?再转身,发现腰上有手,沉沉的,我的脖子下还有一只手,我连忙转身看,是陆思城一张睡得正沉的大脸。我倒抽了一口气,慢慢地把腰上的手先拿掉,再往床沿退了退,终于两个人算是分开了。我扶额,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怎么爬上床的,按理我睡得沉,不会起身的。难道他半夜起来把我抱上来的?想想不会啊,一个他睡得这么沉,二个他也没必要有这个好心,三个gay应该不喜欢和女人睡在一起吧?我的心里胡思乱想百转千回之间,手机振动了起来。

怪不得睡得这么安稳,原来手机被我在酒会调了振动就没调回来。我一看来电,“章妞”,连忙接起来。这个人的火爆,最恨我不接电话。“喂。”我压低声音,想跟她说一句等会联系,正想起身,陆思城那厮居然一脚压到我的身上,整个人也贴了上来,我不得不半靠着坐着,低头看着他一脸无害的样子,睡得那个安然啊。我心里叹了口气,扰人清梦好像不该。

只能再压低声音说:“怎么了?”谁知章韵晗这个火爆脾气,根本不管我的克制,火枪一般地发射了:“沈若水,你一个上午不接电话,干什么去了?”那声音啊,不开免提都很响。

“睡过头了,没听见呢。”

“屁话!我问你啊,你说你来京城不会说一下的,还一个上午玩失踪。”

“临时来的,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再一次压低声音,心里那个苦啊。“你怎么知道我在京城?”

“切!你不知道我做什么的?你不接电话万一出事呢,我当然查你的定位了。”

“大小姐,公民有基本的隐私权的。”

“跟我说隐私?你沈若水身上几个黑点我都知道。”她这个话说的,因为陆思城在旁边,我莫名感觉尴尬,刚想说她,又听她问:“晚上过来住我这里哦。”

“不了,我今天就回去。”我连忙说。

“后天回去。”突然,男人的声音幽幽传出。

我和章韵晗都愣了忘记说话,我低头看陆思城,他维持着刚才的样子,只有眼睛睁开了,正若无其事地看着我,我刚想说点什么,那边章韵晗的声音好像要炸了一般。

“沈若水,你身边怎么有男人的声音,是谁啊?你现在不是应该在房间睡觉吗?你快说啊,你跟谁在一起啊?”我的耳朵震得疼,连忙把手机拿开,等她噼里啪啦喊完了,我才说一句:“客户呢,先忙,等会联系。”忙把她给挂了。我的心脏啊。

却看始作俑者一脸坏笑,还很开心的样子,看我一脸不悦,觍着脸问:“女朋友啊?”

我闷闷地嗯了一声,突然觉得不对,忙解释:“女性朋友。”又觉不对,便说:“好朋友。”看陆思城还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便推了他一下,说:“不是你想的那个。”

“我懂的,女朋友查岗了。”

“啊?什么啊,不是呢,是我好朋友,好朋友,你懂不懂,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想想觉得怄火,又补充一句:“我跟你可不一样。”

陆思城半撑起身子,离我很近,那气息灼热,让我有点心慌,却听他慢悠悠地说:“我们一样的。”我看越解释越不清楚,便懒得再解释,推开他,自己坐起来,让周围的空气畅通一些。

回头看陆思城闷声在笑,越笑越乐,都搂着被子打起滚来。我气不过,又折回来推他,挠他,一来二去,两个人竟然都躺在了床上,一对视,说不出的尴尬。我想我是疯了,跟一个gay闹什么?他认为我有女朋友不是很符合他的思维模式吗?我如果真有女朋友,对他来说,不是好事吗?我们的婚姻更加公平稳固。

“你说是就是了。”我也哈哈笑起来。

这回轮到陆思城严肃了,他忙抓住我,说:“你可别想不开,这世界上好男人很多的。”

“那你怎么不给世界上的好女人一个机会呢?”我怼他。

他又笑了,说:“会有的。”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今天会有人求你再给个机会。”

“什么意思?”我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沈若水,我打听到别人对你评价一致说你很聪明,可我觉得你怎么跟猪一样笨。我说什么你都听不懂的。”陆思城那眼神的嫌弃啊,好像我就是一有猪跟他面对面。

我一时间无力反驳,他摇摇头,起来了。他什么时候没了外裤子,两条精瘦的大长腿在我面前晃过,幸好背对我,不然真心尴尬了。

我再拍拍脑袋,这昨日的亲密,今日的同床,其实我也不用想太多。人家陆思城说不定就把我当同性看待,他没问我怎么上的床,我就当没什么大不了,也快起来,别沉迷于此了。看看自己这一身皱巴巴的礼服,陆思城果然是个gay,不然我好歹是个女的,又酒后,换别的男的,估计是清白不保。我又一阵胡思乱想,看陆思城已经在洗手间门口,说:“你又在想什么?”

“想我的项链哪儿去了?”

“你昨晚说勒得难受,我帮你解了放在桌子上了。”

“是吗?”我又傻了,昨晚到底有多少事,是我想不起来的。断片的感觉真是郁闷,不过想着陆思城最后还不省人事睡着了,应该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他洗好出来,示意我进去,我抱着一堆衣服刚要进去,他很随意地帮我把礼服后面的拉链拉了,我刚想喊一下,看那人已经很自然地走了,突然又觉得自己太过小家子气。等我换洗好出来,听到陆思城站在窗前打电话。房间里安静,他的电话也清晰可听。

“你这个小子,搞什么解约,把我们组委会给难住了。你知道我们的评选,除了十佳,还有新秀奖的,昨天晚上维维都发言了,你一解约,让我们怎么办,这个奖到底是颁还是不颁呢?”

“徐科,这个不管我的事。”

“我们都在说,你陆思城也太宠老婆了,酒场上闹一闹,你家若水不是也还手了,就扯平,算了吧。”

“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正常的商业行为。”

“思城啊,你就别装糊涂了。你说你就是要连续四届入选十佳的知名企业家,不要难为那些后生晚辈,明天还是你的颁奖典礼呢,让人说闲话,也不大好呢。”

“是吗?我又入选了吗?”

“这话说的,你能不入选吗?维维大一早来求我,会议中难得有休息的一天,也被她给毁了。电话我打到了,给不给面子,随你了哦。挂了。”

陆思城嗯了一声,挂了电话,我看他的嘴角有一抹阴森的笑意,觉得莫名的鸡皮疙瘩。但我嘴欠,忍不住说:“你这个样子就是那种电视里演的奸商。”

“奸商是为了利益的,我得什么了我?我跟金维维解约,我的赔付金就是上千万的。”

“啊?那你还解约?”

“不是你说的,说我都不帮你。为了给你出气啊,这点赔付金就当买你不哭了。”

“啊?”我又跟傻子一样了,我发现我跟陆思城每次说完话,总觉得自己智商不在线。我接不下话,被陆思城推到门口,听他说:“快饿死了,先吃饭。”

一打开门,程宸和小凡便站在门口,着实让我一惊,陆思城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档案袋,指了指我:“给她。”我莫名其妙地接了过来,还没问呢,又一下被陆思城拉着进了电梯。我也不准备问了,直觉一问就会被批是猪,尤其是在小凡面前,果然小凡很快便跟了上来,眼角似乎看了一眼陆思城抓我的手,又似乎没有。

程宸靠近陆思城嘀咕了什么,哪怕我的手被陆思城抓着了,离得近,也没听清楚。等电梯门开了,程宸便跟我们告别,还不忘看着我说了一句:“有事随时找我。”

我们在一个小包厢里,还没有点菜就上菜了,估计是小凡点过来。小凡很快就退了出去,我看着菜兴趣欠欠。真没意思,吃顿饭还是这个扑克脸给什么吃什么。

想着还是先看看陆思城给我的档案袋里是什么吧。

“先吃饭。”陆思城给我盛了一碗汤。

“虽然现在快11点,但对我的胃来说,这是第一餐,让它吃这些山珍海味,它也很辛苦的。”我喝了一口汤,一副不准备动筷的样子。

陆思城微微地皱眉,刚想说什么,我马上捕捉到他的不快,连忙夹菜吃了起来。他一时间又不好说我什么,打电话给小凡,加了一份粥。

我没吃几口就看起来资料,越看越有意思,这是一个电子产品项目的开发,看最后的数额,终于智商回来,想到了金维维那个三亿项目。“你跟她解约,是给我们沈氏?”我惊从心起,但又觉得不像。

“沈氏吃不了这么大的新项目,给你的。”陆思城淡淡地说。

“太看得起我了,我一穷二白,哪里搞得了这么大的项目。”我真觉得跟陆思城这样的人在一起,容易得心脏病。

陆思城笑起来,说:“我猜,下午维维会找你,那你就挑吃得下的咬,就当我送你的订婚礼物。”

“什么?”我又傻呆呆的样子,让陆思城又嫌弃,他似乎懒得跟我多说,只放下一句:“看她讨厌不同意也行,同意的话咬回一大块肉给自己,明白了吗?”

我其实没怎么明白,但只能点点头,我把资料研究透一点,会明白的。或者,我可以问程宸,他说的会比陆思城更明白。

第四十章 丰厚订婚礼(二)

我在陆思城吃好前放了筷子,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虽然我们同床共枕一晚,不代表我可以肆意妄为,他随意地看了我一眼,我的手压在档案袋上,他没有说什么,继续慢条斯理地把饭吃完。之后,陆思城带着小凡离开了酒店,当然我是不会问他们去做什么的。

我还沉浸在陆思城送我的这么一大份订婚礼中的震惊中,咬的下是大礼,咬不下就是一句空话。唉,在陆思城那里真是讨不到一点便宜,我一边翻着资料,一边再次感慨。

没想到这个项目落户在洛城,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我倒真是捡了一回便宜。我在酒店里找了个咖啡厅,翻看起来,我实在不想回房间去,总觉得昨晚我一定是丢脸到家了。我没想到程宸不请自来,坐到了我前面。

对于程宸我还是蛮喜欢的,我对于那种纷乱情况文字合同化的人,有天生的好感。他们能把烦乱的事情条约化,不管最后能不能遵守,这些条条框框起码让人的关系简单明了。

“看的怎么样?”他把随身戴的包放在一侧。

“好项目。”我由衷地说:“我没想到陆总会解约。”

“两害相较取其轻。思城怎么容得下别人对他的污蔑。”程宸淡淡地说。

我愣了一下,心里说不出的一种滋味,但面上却没有变,没让程宸看出丝毫。我想我真的是入戏太深了,刚才还有一种因陆思城“一怒为红颜”的沾沾自喜。女人就是女人,我心里已经批评自己几百遍了。如果金维维不是恰好当了gay言论的传播者,陆思城会放着钱不赚,冒着违约金的风险,跟她解约?我居然有一点信了他为了买我不哭的甜蜜说辞。想到这里,我为自己害臊起来。为了掩饰,胡乱翻起来文件。

“你想到要什么了吗?”程宸压住了文件,波澜不惊地看着我。

“里面的一个新型配件,我感兴趣。但是,想不通以什么形式?”

“很简单,你以技术股入资即可。商业说起来复杂,其实很简单,你让金维维明白,你要插一脚就行了。”程宸拿出一份合同递给我,继续说:“我帮你起草的,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改的?”

我毫不掩饰我的惊叹,可能我看他太过灼热,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咳了一下,嘴里喃喃说:“唉,搞得一晚没的睡呢。”我一时间没明白过来,他摆摆手,不再多说,示意我看合同。

基本上没有问题,我对一些细节做了调整后,程宸差服务员去打印了一份,便递给我,说:“可以去睡一觉,金维维不到穷途末路不会找你,安心等着。”

我点点头,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回了房间。

房间打扫过了,我有点恍惚,断片的感觉确定有点不适。我没有继续睡觉,我不能陆思城喊着我是猪,我真把自己活成猪了。我拿了游泳衣,去了泳池。

室内泳池常温,人不多,我换好了衣服,做了几个热身运动,便跳入水中。一接触那温和的水,我便微微舒了一口气,好像是经年不见的老朋友了,重逢总是心照不宣的。这段时间其实没多久,但发生的事却不少,我都没空去游泳了。我运动机能其实不好,但我唯独游泳是极好的,这是常年游出来的。我是受过沈惠歆的嘲弄的,因为我不会打网球,更不用说打高尔夫了。有些家庭聚会,不得不带我这个前妻女儿参加的时候,我也是要应酬这些上流社会的活动的。所以会听沈惠歆说:“她就是酒量好。”以此嘲弄我的交际生活的不堪。

我那些时候已经不再逞能跟她争辩什么,她从小学的,哪怕没学精,也能撑场面了,我呢,除了赵玉兰为了晒伤我的皮肤给我报的游泳班,我什么兴趣班都没学过。人的气质怎么来的?天生只是一部分,没有各种学习,人怎么可能有浑然一体的气质。我想到了陆思城,他的身上的气质如果换从小生活在普通家庭呢?还会有吗?

幸好,我的大学四年弥补了很多东西。别人玩游戏,我去学戏剧;别人谈恋爱,我泡图书馆;别人睡大觉,我在晨跑。我活跃于各种社团,无非是让自己能更懂一些。

我手攀着泳池边,稍作休息,不行了,体力这个东西真的跟年龄成反比。我这些日子越来越怕老,我有时候都在问自己,怎么这么快我就奔30岁去了?这皮囊,还能光鲜多久?

我再游了一会,感觉自己到了一个限度了,便起身了,虽然是深秋了,但泳池里温暖如春,有太阳从落地玻璃里照进来,地上的水渍泛出晶莹的光。

“要不要比一圈?”我惊讶居然有人跟我说话,忙转身看是一个男的,他显然刚来,看他没有轻薄之意,想到平常游泳也会遇到这样的游泳者,便笑笑摇头,准备要走。

那人也没再说什么,马上跳进去游泳。也不知是为何,人可能都有莫名其妙的第六感,要不就是我对他不做热身运动觉得不妥,我站定看他游了一会。果然,没过一会,我看他不动,在摸什么,再没一会,他的身体往下沉。我连忙呼叫附近的工作人员,那人连忙出去喊人,可惜他们离得远,往我们这边跑也得一会,我看那人做水里不对劲,不再多想,跳进去救他。我抱住他往水面拉,弄得我紧张不已。幸好,没过一会,救人的教练到了,跟我一起拖他上来。教练给他做了简单的救助,那人便清醒了。

他围着浴巾,脸色从白到红,说:“丢脸死了。游泳这么多年还没碰到过。”

“正常的,小腿抽筋的情况我也遇到过。”我安慰他,看他无碍,便准备离开。

“谢谢你啊!自古英雄救美女,想不到我被美女救了。”他讪讪地说。

“那你就当英雄救美男吧。”我开了个玩笑,不想多待,真的走了。

果然,金维维来找我了。我们约在酒店的咖啡厅。

我走过去,她的脸色明显比昨天还要差,女人啊,真的什么喜怒哀乐、风霜雨雪都显现在这身皮相上。

我给自己点了一杯白开水,便不再开口说话。她鄙夷地看了一眼,她不会蠢到我连咖啡都不会点吧?我过午便不喝咖啡,因为我一旦喝了咖啡就会失眠。睡觉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我已经连续两晚熬夜了,晚上我是想好无论如何都睡个优质的觉。

可能想到了自己的目的,金维维的眼神暗淡了一些,喝了一口咖啡掩饰不悦。“沈小姐,在这次会议组里出大名了。大家都在盛传陆思城一怒为妻,是何等的风光。”

“谢谢金小姐给了我这个机会。”我灿烂一笑,让她的脸微微的扭曲。

“我真没想到,陆思城连堂哥的面子都不给了,说这个事情由未婚妻做主。”金维维愤愤地说。

我轻抿一口白开水,把白开水喝出优雅了,我突然明白,优雅其实跟喝什么无关,主要是你自己是否牛逼。

“虽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可是男人嘛,好面子,你把人家衣服扯烂了,也是要生气的。金小姐,主要没明白其中的道理。”

“说吧?你怎么样才帮我说服思城不解约?”金维维看了看手表,无心再跟我做口舌之争。

可我我却不愿意放过她:“金小姐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她一挑眉毛,我自顾自地继续说:“金小姐是金轩逸的堂妹,又是项目合作方,于公于私都应该帮助思城澄清谣言。可你竟然还犯浑,不但信谣还传谣。”

“我没有,这个事不是我说的。”金维维站了起来。

我示意她坐下,问:“那你昨天晚上摆这么一个局干嘛,非要证明什么?”

“思城若跟堂哥,我认了。可是你,我不信,我得确定真相。”金维维眼底有一抹一闪而过的忧伤。

我心里明白了,哪怕是什么商业新秀到了爱情那里原来也是一个白痴,一看到我就乱了分寸,说不定被人利用,让她制造了一个证明陆思城是不是gay的局。谁知道呢?我没义务跟她再掰掰这些门道了。

“你这个项目在洛城,我是洛城人,到时候我帮金小姐管着吧?”我话锋一转,漫不经心地说。

“你!”金维维又站了起来,不过很快便坐了下来,咬着牙说:“你也得吃得下。”

果然,陆思城也说沈氏吃不下。他怎么都未卜先知?

“金小姐昨天见过我的胃口的,知道我特别能吃。”我又笑了。

金维维烦躁了,这是我想要的,“到底想要什么,沈若水,明天就颁奖了,闹得这么风风扬扬对陆思城就好了?”

我没笑了,金维维以为自己说到点子上了,继续说:“给了面子就拿着,以项目介绍费的形式,我给你抽点,你们销售员不是最认可这个。300万怎么样?”

我做了个v动作,金维维以为我答应了,脸上露出了笑意在拼命掩盖鄙夷。但是我说:“百分之二十。我要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以技术股的形式。”说白了,我就是白拿。

“你!”金维维愣了一下,怒吼一声:“凭什么?”

“凭你现在坐在我对面求我啊。”我又露出了我招牌笑容。

金维维说:“洛城人说你沈若水唯利是图,没想到今天把主意打到我这里。我金维维在京城没吃过这样的亏。想不到,被你讹了!”

“金小姐,也不要这么说,你的项目里好多事其实我都帮得上,给我这么一点股份,有我这个土生土长的洛城人帮助你,你怎么会吃亏。”我拿出合同,继续说:“签了,我就给思城打电话。你知道,他办事效率很高的。我还想看你明天穿什么漂亮的衣服出席颁奖典礼呢。”

金维维气的眼里快滴出血来了,她捏着合同,死死地看着我,最后,还是看完合同,拿出笔签了字。

我看了看,拿出手机:“思城,你别难为金小姐了,她刚刚来跟我道歉了。”

挂完后,我看着金维维说:“凡事留一线,事后很相见。金小姐真的不要一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样子对待我。我沈若水确实唯利是图,这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吗?”

我离开了咖啡厅,窗外落叶纷飞,晚霞不知什么时候布满了天边,玫瑰红的、淡灰拼凑在一起,有一种绮丽的色彩,像是刻意描绘上去的,又像是随意泼洒的,反正让人看不厌,我真心觉得京城的深秋挺美的。

第四十一章 还你一份礼(一)

我确实是唯利是图的女人,一直以来,只有订单和销售合同给我带来满足感。说白了,就是钱,让我感觉又可亲,又温暖。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我不偷不抢不卖,赚的都是辛苦钱。我拽着档案袋,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拿到这样的大股份,有喜悦,有彷徨,有无法相信,更有激动无比。我虽没喜形于色,但也按耐不住的欣喜,不过我原谅了我自己,因为我就是一个杨柳村养出来的小妇人啊,突然天下掉这么大的馅饼,我乐呵一下,老天也能理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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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下午估计也是乐疯了,孙启鹏打了我电话,我发回“在谈事”的短信都堵不住他的热情,连续再打几个看我不接,发了短信写着:“你真牛!我腾好办公室等您这位新区域。”孙启鹏虽然让我见过他跟赵宗辉喝酒,也让我见过他拍沈浩宇的马屁,但秦凯也告诉过我,从他的行事来看,确实两边人都不算。除了爱贪点小便宜,大事面前还是有担当的。我以前太过锋芒毕露,喜欢跟他作对,但如今回想,他对我还是宽容的,对事不对人。

金维维这个项目虽然看着效益可观,但也并不是现钱,我以后要做的事还是很多。高兴了一会,等我走完这酒店的外廊回到大堂,基本上也就心情平复了。看了看手表,想着该约赴章韵晗的约了。

突然想,我离开酒店是不是应该跟陆思城说一下,转念一想,別再入戏太深了,我们俩有必要这么互报行踪吗?我一整天也不知道他干嘛去了啊,他也不见得关心我要做什么。我拍拍自己的脑袋,自嘲一下,换回了自己带的衣物,兴冲冲地出发了。

章韵晗,国安局的一支玫瑰。这是她自己说自己的,其实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她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她具体工作。我到现在搞不懂她这么一个大嘴巴,怎么受得了做那样一个纪律严明的国家单位工作。不过,事实也证明,她连我都瞒得住,还有谁,她会去说?

我准备直奔她家,她在微信里已经把好吃的拍给我了。我想是苏晓月觉得亏待我了,在天有灵,给我送来这么好一个朋友。不但肝胆相照,而且还肠胃调和。她不但学习好,做菜都是天赋异禀,大凡吃过的,她都能钻研出来。做饭是她的消遣,可以这么说吧,纯属消遣。唯一可惜,我们俩分居两地,只有她放大假才能回洛城,可是我总是亲密地感觉她时刻在我身边。

一到酒店门口,我没想到陆思城和金轩逸双双“携手”而来,仔细一看,其实没携手,是我习惯这么感觉。他们站一起,就如明月清风,总是很般配的。虽然谣言四起,但陆思城依旧坦荡,该和金轩逸一起的时候还是一起。原来今天这一天的休息,他们俩约会去了。想想也应该,毕竟昨晚陆思城还跟我演了这么一大出戏,也该安慰安慰他的漂亮男朋友。

既然遇到总是要打招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神不对,我感觉陆思城看到我有一种惊喜。

“回来了?我出去一下。”我忙微笑表示我不想逗留的意思。

陆思城竟然拉住我,我连忙下意识地看了下金轩逸,对他笑笑,没想到他也对我微笑。我心安了不少,看起来陆思城跟他解释过我们俩的假扮关系。

“去哪儿?金维维那边顺利吗?”陆思城问我,看我一直跟金轩逸互动似乎有些不耐烦。

一想到今天这么多喜事,全都靠这位财神爷所赐,我马上毕恭毕敬起来:“很顺利,都签约了。”

“等我跟她明天正式签约后,你再跟她补签,这个人也是很狡猾的。”陆思城真是好人,不忘提醒。

我忙嗯嗯两声,抬脚要走。

“去哪儿?”他又靠近我,问,这么大庭广众之下,真的说不出的亲密,我只能隐忍不发,耐着性子说:“去朋友那,约好一起吃饭。”

陆思城挑了挑眉毛,说:“哦?沈若水,你和沈氏双喜临门,你是不是应该请我吃一顿啊?”

“那是必须的。等您有空,随时吩咐!”我微微鞠躬,对他努力笑笑,实在不想再逗留。

“就晚上吧。就你跟朋友两个人吗?”我木木地点了电头,只听他说:“那人多热闹,走吧,轩逸。”

金轩逸稍微愣了一下,陆思城走过去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翻了一个白眼,既然同意一起走。

我一时间无法拒绝,这个金主是很多人求也求不来,我怎么好意思拒绝请他吃饭。我听见自己说:“我和朋友是在家吃饭,也不晓得她准备的菜够不够?”

“哦,那你电话问问吧。我等着。”说完陆思城转身拿手机在打电话,金轩逸淡淡地看着我,似乎在看很有趣的事。

“韵晗,我还没到,那个我就是问问你晚上准备的菜多不多,我想带两个朋友想过来一起吃饭。”

“够的。快带过来,挂了,我在炒菜呢。”章韵晗一个毫不含糊的人,问都不问就挂了。

我这下更没有什么措辞拒绝人了,便走到陆思城前面说:“如果烧的不合您口味,一定要见谅哦。”我想着就当还他一个礼吧。

他一笑露出大白牙,总让我忍不住联想到大鲨鱼。“我喜欢吃家常菜,稍微等一下小凡。”我正郁闷难道连小凡都要带去,但听他继续说:“来了,我让她给我拿了一瓶红酒。”

于是,司机载着我们往章韵晗家里开去。金轩逸坐在副驾驶座,我和陆思城坐着后面,我本来想去坐前面的,陆思城已经帮我把后面的门开好了,我一想我们还在酒店,多少双眼睛看着陆思城呢,这些细节上,我还是注意点更好。

天色渐晚,又是一天了,我们行驶其中,我总觉得过了好久。我前晚还如一只斗败的公鸡恹恹地来退婚,今晚我居然借助他重获主动权。所以说,什么努力就会赢,那是骗人的。谁的成功背后不是复杂的,大家只在意你台上的风采,不会管你背后的龌龊。我真的是想明白了,再看看陆思城,越发觉得抢他抢对了。

看我看他,他也看我,眼里有微微的迷离,似乎是看我的,又似乎不是。我有时候觉得陆思城这个人很远,哪怕他靠得很近,哪怕他这几天宠得我要什么得什么,我还是觉得他跟我是没有关系的。因为他的眼神,总是突然让人觉得心虚。是的,心虚。我们的关系太过利益化,所以,我不会像18岁的小姑娘一样,以为一个婚姻就可以让我为所欲为。我笑了,也坦然了。他看我笑,突然说:“就是这个笑容,总觉得你这个人不可捉摸。”

我没听明白,问了一句什么,陆思城已经兴趣欠欠,看向了窗外。

一开门,章韵晗就一把抱住我,然后通过我的肩膀看到了后面两个男人,马上爆出一句:“你带了两个极品啊?”我怕章韵晗出言无状,忙推着她往里走,请着陆思城和金轩逸走进来。

临上楼的时候,我就跟陆思城约定,不能提我们俩的关系,就先说是客户。他不想公开,不让赵玉兰大肆操办,我也不想公开的,免得别人误会。而且章韵晗不知道能不能接受我那婚姻当交换,万一说我不告诉她,发起脾气来,我就麻烦了。可是陆思城哪里懂我其中纠结,居然问:“怕你女朋友生气啊,你应该跟她实话实说,她也会接受的。”

“你想哪儿去了,说了我们俩是闺蜜。”本来想说一句你以为都跟你们一样的是gay,后来想想还有金轩逸在,就不随便抬杠了。幸好陆思城也没在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笑,我没办法,只能反复说,不要乱说话哦。

陆思城在门口跟章韵晗寒暄,章韵晗是那种到场面上比我还落落大方,私下里又比我还野的人,如果我似水,她就是如火。我想我的场面仪态是努力学习她装的,她的却是发自肺腑与生俱来的,所以她的呼朋唤友,她的纯真可爱,就好像我想给自己穿的外衣,是我深深迷恋却终不可真正所得的。

金轩逸向来寡淡,他看了看章韵晗算是打了招呼,便往餐桌走,等我们过来的时候,我发现他都愣在那里了。他这个人话极少,反正我是没听到过几句,但见他问:“自己做的?”章韵晗给他拉了桌子,接过他的酒,随意地回答:“要凉了,你们俩先吃吧。我去倒酒。”然后就去醒酒。

我连忙过去帮忙,转身看陆思城和金轩逸真的毫不客气地夹菜吃了起来,嘴里还不知道在嘀咕什么,看表情是相当满意啊。章韵晗也不问,我就跟在旁边拿杯子,不打自招说:“客户呢,客户,都是金主。”“还不说实话,这个陆思城我查过他祖宗十八代呢,还会不认识。”我连忙示意她轻一点,干脆实话实说:“沈从军让我跟他订婚,不过他是gay,旁边是他的男朋友。”章韵晗点点头,突然掐住我的手臂,问:“你同意了?”

“别这样,我明天还要穿礼服的,掐出印记了。”我使劲挪开她的手,说:“很复杂的,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反正那人帮了我很多,现在如战友一般,来者是客,你对他好一点。”

“行,观察观察。”章韵晗一转身,就跟没事人一样,拿着酒杯走向餐桌,在我看来这个背影真是想起夜上海那些摇曳的美女。我微微叹了一口气,章韵晗知道我这辈子可能都嫁不了人,嫁个gay,她应该不会反对吧?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金轩逸跟章韵晗聊的很好,倒是我和陆思城都埋头专注美食。我们俩还心照不宣地说:“酒店里的菜真不是人吃的。”却看他们俩好像从天文到地理,从一带一路到海上丝绸之路,反正什么话题,他们俩说的都挺好。我不得不再次认定,这个世界上没有章韵晗聊不了的人,如果有,那就聊两次。

饭后,我马上洗碗,章韵晗还在跟金轩逸展示她潜水的战利品,也随我去了。我在厨房里,没一会陆思城就过来了。我吓得不轻,忙说:“大陆总啊,您这是干嘛,手别伸进去,别别。我来,我来洗。你去那边聊吧。”

陆思城看了看金轩逸,轻轻扯扯嘴巴,说:“轩逸很喜欢你的朋友,让他们多聊聊。”

“什么?”我又开始犯糊涂了,还没有反应过来,陆思城已经帮我把碗冲了起来,就听他说:“我第一份工就是洗碗,我当时洗的时候就在想,有什么材料可以让洗涤得又干净又不滑手。后来,我就并购了一个化工厂,专门生产了一款洗涤剂。”

“哦。”我认真听着,又一次佩服不已,忙说:“你真是我的偶像。我打工的时候就想着眼前怎么多赚一点钱。没想过这些深层次的。”

陆思城笑起来说:“所以我说你笨啊。”

第四十二章 还你一份礼(二)

空气中弥漫的酒精和荷尔蒙的味道,摇晃的灯,让我微微闪了闪。有人横冲直撞,碰到了,有大笑说抱歉的,肆意妄为,无所顾忌,是酒店带给人的快感吧。

跟陆思城和金轩逸一起出现在酒吧里,被吹口哨的不再是我和章韵晗,而是他们俩。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激情四射,直接喊哥哥,要贴身而上。我想躲远一点,给姑娘们机会,可陆思城一把搂过我,拦着我往里走,又当了gay的挡箭牌了。

其实,我没想晚上泡吧,昨天已经喝得够醉了,夜生活直接损害我娇嫩的皮肤。

可是刚才这俩人也没要走的意思,两个大男人窝在单身女人公寓里真的合适吗?我这是水果也给上了,潜台词也说了一遍遍了,看章韵晗这样的自来熟是不会赶人的,便不得不说:“那个,不用等我,我晚上住这里了,你们自便。”一说完,忙堆起笑脸免得有赶人的嫌疑。

陆思城说:“不可以,一起回去。”

“啊?我要住这里。”

“不可以。”

我气不打一处来,他们俩一对,都到这会了,我还继续一起回去?再说,我跟章韵晗还没单独说说话呢,一晚上这个金轩逸不知道的还以为换了一个人,这么配合地听章韵晗侃大山。这个章韵晗也真是的,男色当前,连gay都没关系,亲近得不得了。

我问为什么,陆思城凑到我耳朵边,说:“我们仨一起出来的,我们俩回去,你没在,别人怎么想。”

我内心一阵抓狂,面上都挂不住了,吼了一句:“烦死啦,我想住这里都不行。”

陆思城笑笑,没理睬我。金轩逸突然说:“还早,我们去酒吧玩玩。”

又喝酒,我立马脑补昨晚断片事件,还没说不呢,章韵晗就去拿包说:“好嘞,出去放松放松。”我瞪了她一眼,搞不懂有什么好跟这两男人继续待着的,但仨都到门口了,我也只能起身。

他们俩带我们去的酒吧不同于其他地方鱼蛇混杂,看起来是高档的,客人的穿戴也都不俗。我们找了一处坐下,金轩逸去点酒了。章韵晗突然问:“陆总,这个酒吧很不错。”陆思城与章韵晗对视,微微一笑,说:“谢谢,叫我思城就好。韵晗姑娘真是兰心蕙质。”。

章韵晗马上也笑了,便听陆思城说:“不像有些人跟猪一样,傻呆呆的。”说完嫌弃地看了我一眼,我不明白说着说着怎么说到我身上了,眼神询问章韵晗,却见她也跟了一句:“您藏得深,一般人都看不透的,何况她这么傻乎乎的人。”我瞪了一样章韵晗,懒得听他们打哑谜,看有女人缠着金轩逸,便起身去解围。那女孩长得也着实不错,看我挽着金轩逸,便知趣地走了。只听金轩逸说:“你跟我这么亲密,思城会生气的。”

“这么小气,挽你一下都不行,我又不是男的。”我近距离地看着金轩逸,真心觉得很虚幻,就跟挽了古代画上的人似的。

“可我是男的啊。”金轩逸拉着我的手臂往位置上走,竟然愣是没碰到我的手。老天,真够忠贞的。

我们坐下喝酒听歌,我终于得空拉着章韵晗说这几天发生的事。她问我赵宗辉是否在纠缠我,我看了一眼陆思城,说:“有这位gay在,他忌惮一些。”

“哦,提赵这个人渣,影响心情,你只要没事就好。嘿,不过你怎么这么认定陆就是gay?”

我笑起来,说:“你不是也查到吗?”

章韵晗眼底有一抹疑云,似乎想解释什么,我自顾自说:“绝对是gay,因为我跟他在一起,不心慌紧张的。”

“真的?”章韵晗尖叫一声,引得陆思城也看我们,她连忙愉快地笑起来,好像得了什么天大的喜事一般,抱了抱我,在我耳边呢喃说:“那看起来是的。”

金轩逸坐在陆思城旁边,说:“我那个堂哥也在。”

“大房那个?跟谁?”

“我们一直想找的人。”

“让小乔去看看他们说些什么。”

“嗯,吩咐过了。”

陆思城身子往后靠了靠,眼睛看向前方,他这个位置看得见别人的一举一动,别人却不大会留意这个角度。他叹了一口气,说:“轩逸,有没有觉得今年峰会特别不顺利。”

很难在陆思城身上见到的无力感,这么硬生生地展露在我面前,让我有点不知所措。我只能默默地看着他,虽然不知道他遇到什么困难,想着商海沉浮,谁在其中都不容易。又想着他帮我这么多,我又没法还礼,看他的眼神不免更温柔了些。他收回眼神,与我眼神交汇,我也不知道该表达什么,只能继续安静地看着他。他点点手,让我坐过来,我竟然有点不好意思。金轩逸拉着章韵晗去跳舞了,我很有心机地留意了,他很随意地牵了章韵晗的手,肌肤接触呢,为什么刚才碰都不碰到我?这会儿对陆思城不守身如玉了?我悻悻地想着。一边腹谤,一边坐到了陆思城旁边。

“遇到什么事了?”

“没什么,小事,想拿非洲的项目有点波折。不提了,走,跟他们去跳舞。”陆思城起身拉起我,我直摇头,说:“我一把老骨头,蹦不动。”便直往后缩,就不能让我一个人静静吗,心里嘀咕着。紧接着说:“你一代商业精英,在酒吧里跟人扭来扭去多不好,坐着坐着。”

“明明自己不愿意去,最后又是为了我好了。”陆思城敲了一下我的头,说:“你怎么当聪明时不聪明,不该狡猾时候这么狡猾。”

我也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反正能不去跳舞就成,我连忙给他倒了酒,两个人随意摇着筛子。可惜,没一会,章韵晗来了,一把拉我便起来,那两人推搡着把我拉到了舞池旁边。还要往里推,我是死活不肯,一来二去,都撞到了人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还没来得及看来人,忙道歉。那人突然大喊:“英雄!”这一声在喧闹的音乐声里依然是分外响亮。

我以为碰到个疯子,那人却抓住我的双臂,再大声说:“我啊,我,我穿上衣服,你就不认识啊。”说完还再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身材。

老天!我看陆思城的身体抖了抖,脸上还是努力维持着淡定,还不忘过来帮忙拿开那人的爪子。

金轩逸连忙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我看陆思城怔住了,手停在半空又收回来。

那人拉我到光亮一点的地方,继续激动地说:“美女英雄,我啊,下午在游泳池,你救的我。想起来没?”

我恍然大悟,扑哧一笑,这个人太逗了。陆思城看我,我连忙解释:“我下午在酒店泳池游泳,这位先生脚抽筋,我帮了一下他。”

陆思城点点头。那人还很激动地看我,说:“我还想跟前台打听你,对你道谢呢,没想到这么有缘,又碰见了。来来来,咱们中国人不是说要知恩图报吗,感情深一口闷,我要敬你喝酒哦。”我听着话音,敢情这个人不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

于是,这人要拉我去旁边台子上,陆思城不动声色地走过来,说:“先生,我们的台子在这边。”

那人也不介意,那眼神对着我,我全身都不适起来,尤其是依然牢牢抓着的手,我向章韵晗递去一个眼神,她连忙来把我拉了一下,终于拉开了距离。那人也不恼,很客气地跟着陆思城坐到了位置上,不忘给自己倒酒。

“美女英雄怎么称呼?”那人一说话,我就实在忍不住笑起来,我一笑,我看陆思城他们也跟着笑了,气氛一下子很愉快。

“我姓沈,名若水。”我说。

“我知道。中国有句很美的句子,是说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就是说什么都比不过一个人的美好,是这个意思吗?”那人这么一说,倒真让我惊讶,我不得不问:“先生不是中国人吗?”

“我爷爷是中国人,我奶奶是美国人,后来,我妈妈和爸爸是华裔,不过他们俩都是美国出生的。所以,我是长着中国脸的外国人。不过,我对中国文化非常喜欢和熟悉。”怪不得,从下午开始他就给我感觉跟中国的男人的行为举止有些不同,明明有些唐突却不让人感觉是登徒子。“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戴维。”

于是,我们跟戴维都握手算是认识了。接着,戴维就对陆思城那么仨人绘声绘色地描绘我下午如何英勇救人,说我的游泳如何得漂亮。“英姿飒爽。”他用了这个成语,我忍不住又笑岔气了。

金轩逸问:“戴维,来中国度假?据我所知,我们入住的酒店都被峰会的代表和企业家给包了。”

戴维想了想,再看看我们,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哦,怪不得看各位气度不凡,原来都是中国当代的经济领军人物。”戴维口里说的反而比我们这些中国人还要中国人,我忍不住又笑了。我一笑,戴维看起来更高兴了。

陆思城也笑,说:“惭愧。戴维您是?”

“我是美国pc集团的,这次来是代表公司来甄选合作伙伴的。”戴维还要说什么,突然外面有人喊:“陈先生!”那人喊了好久,戴维才站了起来,挥挥手,然后对我们说:“在中国,喊我陈先生,我总不知道是喊我。”我们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那人后面跟了一个人,一看就是气场不一样,看到我们,愣了一下。我再看陆思城,他身子已经往后靠,手放在沙发背上,每次这么坐定,我就知道他已经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样子了,全然没有刚才的嬉笑和自然。我心里知道,来人一定是陆思城认识的,而且是对手级别的。

戴维跟那人挥挥手,说:“我跟朋友在聊天。”

那人走了进来,陆思城也没站起来,只是眼睛微微眯着,打量着。金轩逸倒是站了起来,那人斜眼看了一下,再看回陆思城,脸上露出了假笑,只听他故作热情地说:“哦?思城也在呢。我还纳闷陈先生今天刚到的中国,跟哪个朋友聊天呢,没想到又是你啊。”陆思城微微一点头,算是表示听到了,什么话也没说。

那人有点挂不住,转而对金轩逸说:“有思城的地方就有你轩逸,你这个弟弟也真是有出息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我妹妹呢?”那人话里全是讥讽,章韵晗拿着手机玩了起来,然后给我看。

金一峰,金轩逸的堂哥。金家有三房出五子三女,大房金一峰弟弟金轩俊,二房金一鸣,三房金一凯,金轩逸。可惜金一凯早故,金轩逸年弱,又是独子,所以在耀世集团里没什么地位,常年跟着陆思城,流言四起。这是章韵晗给我看的资料,我心里马上有了些底。

金轩逸显然是习惯了这些,笑笑便坐了回来,章韵晗便拿牌给他,两个人自顾自地玩了起来。金一峰稍稍看了看章韵晗,便转了目光看向我,因为他发现戴维紧紧地挨着我坐着。

第四十三章 心甘或情愿(一)

金一峰不请自坐,坐在陆思城旁边,眼底有一团努力克制的怒气,嘴上还带着笑,说:“思城今天带的女伴不错嘛,一下子把我的客人截下了。”说着,眼睛放肆地在我身上瞅着。

我浑身不自在,冷冷地回瞪一眼,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想着大家都不怎么理他,我就不挑事了。

陆思城一扯嘴角,看也不看他,转向戴维,说:“戴维,你有朋友来寻了。”

戴维却倒了满满一杯酒,要敬我。我忙说:“不用不用,不讲究这些。”

“刚才陈总敬我,说他喝完,我随意。我现学现卖,若水小姐,我喝完,你不用喝,在此郑重感谢您对我的救命之恩。”我听完也倒了一杯,跟着戴维一起喝光了。戴维看我如此,更是满脸的小崇拜。

金一峰眼里布满疑惑,但场面上还是很配合地鼓掌。

我心里有很多疑惑,这个戴维有什么能耐让陆思城和颜悦色,又让这个看起来很傲慢的金一峰点头哈腰。再看他,人很热情随意,显然也不是什么达官显贵,又是美国人,到底握了什么大权?我误打误撞与他有了这个关系,我直觉陆思城和金轩逸都是欢喜的。

金一峰不走,一副不带走人誓不罢休的样子,戴维看我们都面露尴尬,可能觉得自己也没礼貌,便起身跟在场的人交换了名片,先拿了我的,紧接着说:“唐突地提个想法,想跟你游泳比一圈,你游的太漂亮。”

我只能先笑笑算是明白了,拿着他的名片,一个劲地说:“有空再聊,再聊。”

拿到陆思城的名片,戴维微微停顿,说:“原来是睿骋的总裁。”言语意味深长,但陆思城却坦荡看他,没做任何解释。

陆思城和我起身送了他几步,他看了一眼陆思城,似乎理解了我们的关系,笑着说:“中国话里有一词语一对璧人。说的就是你们这样的。思城,若水,晚上不凑巧,我们明天再约哦。”

我看陆思城连忙点头,我也跟着使劲说好啊好啊。

这么一闹,我们都没了跳舞的兴致,大家靠近坐着,我等着陆思城给我们一个说法。

金轩逸说:“就是他,不是我们熟悉的是卢克,临时换的他,说是特意换成华裔,可以更了解中国国情,更适合挑选合作伙伴。没想到,我们还不确定谁来,金一峰居然已经请到他喝酒。”

章韵晗问:“你们什么项目,需要他的认可啊?”

“说来话长。”看陆思城没有反对,金轩逸便解释给我们听。这次非洲项目,除了挑选的负责人是连续入围的经济杰出人物外,另外还有一个看起来很小却麻烦的要求。因为在某些领域中国企业还没有资质,所以中国官方需要企业自己去想办法跟美国私下合作,争取资质。有了这个资质,非洲项目才有拿下的可能。pc集团是最符合要求的企业,他们追求利益,也为自身考虑,想在这些企业中挑选各方面最合适的企业进行合作。听起来很复杂,简单地说就是pc跟谁合作,谁就拿下非洲项目。

陆思城凭借多年经营,早就跟pc相关技术人员打通了关系,没想到临时换人。他倒不怕公平竞争,怕就怕金一峰一流人暗箱操作,所以当他得知戴维被金一峰请去,心里有点不安。没想到,那戴维居然被我搭救,算是多了一层关系了。

说完,三人不约而同看向我。我立马露出我金牌的笑容,又加上晚饭喝了红酒,现在一大杯酒下肚,说话眼神便活跃了些,嬉皮笑脸地说:“送我订婚礼没错吧,我马上可以还你一个大礼了呢。说吧,游泳还是喝酒,我沈若水奉陪到底!”陆思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看我这么江湖痞子似的在那里招摇,哈哈大笑起来。

“是啊,娶对人了!”

“金比情坚,我们是最默契的合作商。”我很高兴自己有被人利用的价值,尤其是陆思城。我们毕竟不是夫妻,拿他这么大一个礼物,能帮上他,我觉得很有价值感。

我拿酒敬他,他原本挺高兴的,听完我这个话却立马板了脸,抓住我的手,放下了酒杯,更不会喝了,自顾自地说:“猪一样笨。回去了,不玩了。”

再转身对金轩逸说:“让小乔继续盯着,说什么做什么都发给我。还有监控室也注意一点,看看他们有没有异动。另外,再派几个人过来,保护好戴维,别被人讹了。”

金轩逸马上离开我们去安排了。我嘛,还没反应过来,章韵晗不得不挽着我一边走一边小声说:“这个酒吧是陆思城的。”我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说我是猪,我真看不出来。

章韵晗看了看在我侧面走着的陆思城,我总觉得她的眼神有点不对,想问又不知道问啥。算了,反正我觉得因为章韵晗,这两个人好像都不是我原先认识的样子。我挽紧章韵晗,心里又觉得她是一个很牛的朋友。因为头有点晕,我靠她靠得更近了,出来的时候,小凡已经站在门口,看我这么半挂在女人身上,嘴巴扯了扯。她的上司是gay,可能认为我也是gay吧。我真希望自己是gay,这样我们俩的婚姻就更加稳固。可惜,我哪怕拒男人于千里之外,也没对章韵晗产生同志之情。在取向这个事上,我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因为我确实会偶尔思念刘晨阳。

小凡送章韵晗回家,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不能跟去,司机送我和陆思城回酒店,金轩逸不知去向。

我是因为章韵晗回去了,有些闷闷不乐,不知道陆思城到底哪儿不高兴,一副沉默的样子。

回到酒店,我们俩也没多少话,我也算是看清局势,想另外开个房间睡觉是不可能的,便在陆思城的套房里安心住下。

我换洗完毕,扯过毯子在沙发上准备睡下,沙发大,我觉得挺舒服,比我一开始跑业务时睡的招待所的床更好,我还嗯地舒服了一声,准备立马睡觉。不想,洗漱好的陆思城站着,把灯又开起来,说:“睡床。”

“不用换,我个头小。”

“一起睡床。”

“不用不用。”

“你不是知道我是gay吗?你当晚上是跟章韵晗一起睡了。”

说完,那人竟然扯了我的毯子,一把拉着我,把我按到床上,我百感交集,进退两难,听他说:”明天戴维还要请你游泳比赛,睡床有精神。”

有道理啊。看我表情缓解了不少,他一下关了灯,说:“晚安。猪。”

一开始还是有点别扭的,但床很大,我们也靠不到一块,而且陆思城是个克制的人,睡相极好,迷迷糊糊中,我便睡着了。

这一夜,我睡得极好。觉得原本冰冷的脚也暖暖的,身体舒展,好像沉浸在一个温暖的世界里。安然的,笃定的,惬意的,等我自然醒,便觉得精神特别好。等眼睛熟悉了黑暗,感觉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贴着陆思城的,他的手又在我的脖子下垫着,我的头埋在他的脖子里。明明各自睡的好好的,这是怎么靠在一起的?我没这么羞过,连忙偷偷退出来,去洗手间了。

等我洗好出来,陆思城已经醒了,半靠在床头,头发乱糟糟的,有点迷迷糊糊的样子,还是很可爱的。“几点了?”他问。

“快8点了。”

“这么晚了?”他有点没料到,8点很晚吗?真是自律的总裁,这么早要起来办公吗?

“把窗帘拉开一些。”他说,我连忙去拉。他伸伸懒腰,喃喃道:“我的手臂怎么这么酸?”

我也不接话,去衣柜里拿衣服,跑回洗手间换。

我穿戴整齐就去外面坐着了,昨天下午一大堆的销售合同等着我过目,我在邮箱里游览了一下,再给孙启鹏发一个请假的短信,那厮回我:“你是公干出差,不是请假。等你凯旋归来。”

跟陆思城出去吃早饭,他话也不多,好像在想什么想不通的事,他们高处不胜寒的人,我也懒得揣摩,我们相敬如宾,慢悠悠地把这丰盛的早餐吃了。

最后听他说:“我10点开会,一直到下午。晚上是颁奖会,我会让小凡带你过来。”

“哦。”

“那个戴维,如果约你,你自己考虑,没有必要因为我的原因影响你的决定。”

“那不行,我还想主动约他呢。有什么需要说的,不该说的,你都跟我提个醒。”

陆思城微微叹了口气,说:“真是无利不起早的人,说了不用难为自己就好了,非洲项目我自己另外想办法。”他话里有一些无力,没一会儿站了起来,我看程宸和小凡已经在旁边等了,刚想走,又停了一下,弯下腰想要说什么,又没说,走了。

我在房间里绕了几圈,还是翻出了名片,那边声音倒也清爽:“若水小姐吗?嗯,我当然第一时间存了你的电话号码。”

“您今天忙吗?下午我还是会去泳池,有空过来赛一圈。”

“太好了。那下午见。”

我虽没在沈氏,该处理的还是远程处理了一下。到了下午,便往泳池走去。

没游几圈,该等的人还没来,看到了金维维,阴魂不散啊。

我裹着浴巾休息,她便在我旁边,我面上客气,但懒得多言。她可真瘦,不过看该有的还是有点料的。

“沈若水救人的事又在会议组传开了,你倒是真能出名。”

“惭愧。”

“三年前,陆思城在做一个日本的项目,当时这个项目能搞定,睿骋的副总裁才是他的。他流离在外,其实也想回到睿骋。可是,日方的男代表居然看上了轩逸,只是想让轩逸陪着喝杯酒。日本人嘛,饭局闹闹,其实无伤大雅。可是,陆思城愣是不同意,后来搞得差点项目都黄了。”金维维笑起来,继续自顾自地说:“我可不喜欢游泳。哪里有打高尔夫有趣。”

我感觉微微的寒意,缩了缩身子,看着金维维踩着高跟鞋走出了泳池。我也不知道想什么,突然就这么杵着,越发觉得冷。

没一会,我听到有人喊我。戴维换好了泳裤在那边朝我挥手,我站起来笑笑,一下跳进泳池,游到他的前面。

我仰起头,满面的水,是水,晶莹的水,我朝他笑,他也对我笑。

“不要忘记做热身,这次我可不一定又救你哦。”

戴维哈哈大笑起来,引得路过的人都看了看我们。

我浮着,脚怎么也踩不到泳池底,这么悬浮着,看着戴维跳下来,伸出手跟我握了握,说:“我先热身几圈。”

第四十四章 心甘或情愿(二)

从戴维的泳姿来看,虽然动作标准,四肢有力,但还是能看出是个初学者。转念一想,若不是初学者,估计也没这么多事和热忱了。

“我学了没多久,游的不好,我昨天看你游的实在太美了。”戴维拉开泳镜对我说。我笑笑,说:“比两圈。”然后挥手跟泳池的教练示意,那人马上跑过来给我们计时。戴维看我还来真,眼底露出一副不可信的样子,说:“你做事可真认真。”

我笑笑,跟他一起游到了起点。我原本想,女人跟男人比是完全没有胜算的,体力完全跟不上,今天就算我为了迎合他,陪他玩吧。但是刚才看他游的,知道这人不是故意找理由套近乎,确实是初学,那么我用技巧,他用蛮力,我们还是有可比的意思的。

去的路上,我很快把戴维抛到了后面,到回的游程上,他体力更胜一筹,很快把我追上,虽然我赢了,他也没输太惨。等到两局下来,我很努力,持平。两人游泳确实比一个人游泳有趣多了。之后,他还问了我几个技巧上的问题,他还告诉我一些美国教练教他的技巧,我们俩教学相长,玩的倒是蛮愉快的。

我在水里泡了这么一回,提议回到岸上。教练给我们俩倒了杯热茶,喝了一会,再聊了些七七八八的,戴维终于开始问一些实质性的问题了。

“陆思城是你的丈夫吗?”直来直去,这样的聊天模式,我认可。

“哦,还不是,我们有婚约,还没结婚。”我转了转指环。

“哦,太棒了,我还有竞争的机会。”戴维突然站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我忍俊不禁。

“你说笑了。戴维您这个年龄,应该都结婚了吧。”我把美国人这种直接当玩笑,实在无法走心。

“年少无知,现在离婚了。无法面对的伤痛啊,所以这次主动请缨来中国,接下来还要去非洲呢。”戴维说到了自己的工作,还绘声绘色给我地介绍了工作情况,让我听懂了一些。

我虽没章韵晗会聊天,但是我师从于她,大学专门修了心理学,谈判技巧之类的,只要我想,还是可以和对方聊得很愉快的。我也没想今天能得到什么,无非就是跟戴维先联络联络感情。但他说到了工作,我就有了目的,跟他聊天不免往自己想要的情报上带。戴维有没有心机不知道,但是他还是很自然地说到准入制度,合作的要求等。我在心里用心记着这些深奥的词汇,也不知道他说的要求,陆思城有没有准备。

戴维突然停了停,看着我,笑起来,他一笑总是眉心凑在一起,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你听得懂吗?”

我摇摇头,也笑起来,说:“不过我喜欢接受新的知识,我觉得很好听。”

“你真的很善解人意。”他说:“我发现现在中国企业都很好,但是他们竞争意识过强,会忘记了一些本来的东西。比如这个非洲的开采项目,会给当地带来什么影响,如何把这个影响降低到最低。中国政府需要我们,是因为他们看到了,可惜,企业还没有看到。没有给我们诚意,我们怎么可能跟他们合作。”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又笑,说:“我来中国很有意思,昨晚请我大吃一顿,今天有你英雄美女作伴。咱们中国人总是忘记根本,去做一些表面的东西。”

我的脸有点微微的红,身上却感觉寒意袭来。他看见我的变化,连忙说:“若水不要误会,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我很喜欢跟你聊天。”戴维确实是个很有素质的人,看透说破,却给人留有余地。他明明不是中国人,在不理解中国人的行为时候,用“咱们”字样,不会让人感到难堪。

虽然我捂得比较严实,但毕竟这么露着身体,还是湿哒哒的不舒服,我面露微笑,点点头,还是起身要走。

“我也很喜欢跟你聊天。希望我这个单纯的表达友谊的方式不会让你误会。”我伸出手,跟他握了握手。

戴维点点头,握过我的手,稍稍用力,把我拉近跟我拥抱了一下,说:“很高兴认识你。我们下午很愉快。”

这美国式贴面礼作的告别,其实很正常,没有什么问题,好莱坞电影看得也不少。所以,我虽微微一惊,但还是微笑跟他一起往更衣室走。

等我换好衣服出来,我们分别出来到门口的时候,戴维已经在等了,我看他旁边又围了一些人,那几个人别有用心地看了我几眼,我展露自然的微笑,跟戴维挥挥手告别,然后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没想到,金轩逸在等我。“我陪你吃晚饭。思城让我陪你。”

“好的。”我爽朗地说:“你让我挽一会手臂。”

金轩逸居然脸有点红,问我:“你是我嫂子,你总想吃我豆腐,合适吗?”

“按照过去的说法,我是主母,你得听我的。”

金轩逸闭了嘴巴,懒得搭理我,加快速度往前走,我想着还有正事,便也懒得跟他打趣。唉,陆思城连让金轩逸跟日本人喝酒都舍不得,把我却衣不附体地放在泳池套情报,真是“妻不如妾”。想到日本人的事,我跟金轩逸说要吃日本料理,我们便到了酒店的裙房一处店里。

我跟金轩逸说了几个听不懂的名词,看他拿了白纸在写,再把戴维的一些意思转述给他听。我看他打开电脑,在编辑文字,还搜了几个网站,都发给陆思城。

“你们知道我说的是啥?”

他笑了,这个笑容让我看到他心底的喜悦,他答非所问:“这可能是开峰会以来最舒心的时候,总感觉有层雾罩着,现在明白了。”

“哦,能帮上忙就好。”我夹了一块三文鱼吃,因为芥末蘸的太多,眼泪一个劲地流了下来。金轩逸递给我纸巾,继续他的电脑操作去了。

陆思城应该是打了一个电话给他,他看了一眼我,嗯了几声,把电话递给我。我拿了电话,说了一声嗯,那人却沉默了一会,半响才说:“这家日本料理店的天妇罗很不错,不要忘记点。”我嗯了一声,也不知道说什么。听他继续说:“等会小凡在房间门口等你,你之前试穿过的礼服都在房间里挂着了。”

“哦。”

“别吃太多,等会酒会上会有你喜欢的甜点。”

“哦。”

“……”

“没事,我吃饭了。”

“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啊?哦,没事,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

“……”

“如果过意不去,多帮我介绍客户就好了,挂了。”

陆思城吞吞吐吐,我听着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厌烦,还是金轩逸养眼,料理可口。

金轩逸吃的少,他嫌弃我吃的多,我懒得理他,让他下午去游泳试试,饿不饿。陆思城居然跟我道谢,他早上还让我不用为难自己,真得到他所需要的,还不是合了他心意?想着自己有这么一会的自怨自艾,实在是矫情了,让沈氏需要我,让陆思城需要我,这不是我沈若水最开心的吗?

可惜,我就开心了一会,如果我知道晚上去酒会这么难受,我就干脆待在房间里哪儿都不去。小凡确实把那天我试穿还不错的礼服又买了三件,还相应买了一套珠宝,比我上次戴的还要昂贵。陆思城的出手豪爽利落啊。我选了其中一件搭配妥当便跟着小凡去了酒会现场。

这次到酒会现场,有些人已经认识我了,很有礼地跟我点头示意。晚上的颁奖酒会很隆重,我看到金维维穿着旗袍,跟很多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一起,突然觉得她割了百分之20的股份其实少了,这等风光,换我也割让了。重头戏是十佳的颁奖,陆思城在一群大腹便便的男人中真是很养眼。我已入戏,看到这么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以后是我结婚证里的丈夫,应该对得起苏晓月在天之灵了。颁奖持续一个小时左右,接下来是自由走动时间,然后会有正餐和演出之类的。

陆思城本来都一直跟我一起,后来被几个男人叫去说点什么。我认识的人不多,金维维又不请自来,还客气地帮我介绍了几个人,我只能面上微笑着。等我坐定,她凑过来,问我:“有没有觉得别人看你的眼神有点不对?”我一愣,谨慎地看着她,这丫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她笑起来,那种嘲讽的笑容,我实在见得不少。她把手机给我看,我看到了她点开一个群,再点开一张图片,我一看,坏了。这个角度拍的,我浴巾微落,戴维赤身,我们俩拥抱在一起。我心里咯噔一下,马上跟做了坏事似的看了看全场的人,有多少在关注我。

“思城应该也收到了。我看看,半个小时前发的。算是给思城面子了,没在他上台前发。”金维维看着我,似有一个世界末日的预言似的沉重。我百口莫辩,听她继续说:“思城今年这次峰会真是被人吃得死死的。非洲项目即便拿下来了,也是惹人笑话。我说你是不是克夫啊,你在,他怎么这么不顺利啊?”

我一句话都不说,转过身,拿了一杯果汁喝了起来。金维维看我没反应,淡淡地放了一句:“不过估计他也不在乎,反正你不是真的未婚妻。你被他利用,得我百分之20的股份,你也不亏。”

我心里百转千回,看大家看我的目光便觉得多了些额外的不适。我又想起洛城的新闻,今天查看虽然是被压了,也难免不怀好意的人会知道。唉,我怎么这么招黑呢?此时此刻,说我不在乎是假的。我担心会不会影响到非洲项目,我下午不是白游泳了。还有陆思城,他会怎么看待我这个人。

陆思城再过来的时候,不知是我心里有事还是真的不同,我感觉他布满阴云。随着大家随意翻看手机的动作,窃窃私语声更响了,还偷偷往我身上瞟。我不敢说什么,只是直直地看着陆思城,没法解释,默念他能像洛城销售贿赂的事一样相信我。

他拉我到了阳台上,我看他抽了一支烟,火星隐隐约约,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再狠狠地吐出来,烟雾缭绕。我突然就不想说话了,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没什么说的吗?”他问。

“没有。”我把头转向一边。

“我不希望也不喜欢你为了帮我做这些?”他口气凉薄。

“哪些?”我转而看向他,眼睛一眨都不眨。

“非洲项目,我有很多种办法,你却让我选了最差的那个。”

“你下午不是很高兴?现在来说我了。”

“我没有想到你,”他停了一下,把烟狠狠地扔在地上,踩了一下:“你能不能用脑子啊?你跟他就游泳聊天,干嘛跟他这么亲密?”

第四十五章 误会与真相(一)

京城的风真凉。瑟瑟的。看不见星空,只有霓虹灯虚假的色彩在远方忽闪。

我从陆思城的捏得紧紧的手中扣出香烟,自己点上,抽了起来。其实我知道自己情绪不对劲了,从哪儿开始,金维维来说日本商人的事开始吗?但是,我没有理会,我总觉得利益至上,我和陆思城这样的关系,没什么好在意这些的。但是,当陆思城晚上选择相信照片,却不是我,我已经很难说服自己,原来我真的在乎了。我不懂我为什么在乎?可能我还是想给陆思城留一个好印象。

“正常聊天能套到你想要的?”我吐了一口烟,决定把错误进行下去。“你帮你这么大忙,这照片你去处理了就好。”

“你是我未婚妻,哪怕我拿了非洲项目,也成为别人的笑柄。”陆思城一把扯过我的烟,再次踩在地上。

“美国人行事风格就是热情了些,有肌肤接触也很正常。你既然在意,早上就明确要求我不许去。”

“我说了不要因为我影响你的决定。”

“你心里希望我去的,不是吗?如果你真不想我去,你会让一直暗地里跟着我的小凡拦住我。你想拦的话,你有很多种方法。”

陆思城眼底有一抹淡淡的伤痛,他低声喝道:“对,我希望你跟他联络感情,但我没想到你会委屈自己?”

“心甘情愿,好了吧?我让你丢脸你该生气,不过你想想我们本来就是假的关系,也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陆思城倒抽了一口气,看我犹如看怪物,我心里难受,晚上所有人都在笑话我,包括陆思城,他的不信任让我心里很空。我不想看他,也不想跟他解释什么。

他很生气,我可以听到他沉重短促的呼吸声,但是我的冷淡让他不再说什么。没一会,他就出去了。

我压制情绪,不让自己哭出来,打了电话给章韵晗,说了事情大概,问她怎么办。

“半个小时前陆思城让我帮忙看看照片出自谁手。那我马上去调视频,把下午真正的情况搞清楚,等会发给你们。”

“不用发给我,直接在酒会的led里放出来。”我几乎是尖叫着喊出来。

章韵晗那边沉默了一会,我喘着粗气,努力克制自己的烦躁和激动。她是懂我的,简短回答:“好的。”

我没想到陆思城在门口等我,他虽一脸冰霜,但神色还是缓和了一些。我稍稍站定,心里却是百转千回,对方居心叵测,我们却在怄气。我走到他身侧,冷着脸继续往前走,他却准确无误地拉住我的手,我甩都甩不开。我也不是矫情的人,心中不悦也不会感情用事,随他牵着走进酒会。我也不想跟他说等会在led播放的事,估计他还会觉得丢脸吧。可我行事风格如此,我总会选择那个最差的,我连整个下午做了什么都敢公布于众,哪怕被非议,我也不愿意遮遮掩掩。

看我们回来,一些正在讨论的人群纷纷散开。大屏幕正在放其中一家企业介绍,画面优美,气势磅礴。大部分人已经入座,吃着点心喝着茶,轻声聊着,看着大屏幕。

不一会儿,大屏幕的声音突然变成了流水声,几乎所有人都抬头看了一下,不知道突然放了哪个企业的宣传片。却看是酒店的泳池。人不多但也不少,水花四溅的声音,还有人来人往的声音。画面是从戴维进来开始,我们游泳。虽然摄像头比较远,但我们做什么,旁边有谁,距离怎么样,确实一目了然。当放到我们握手和贴面礼的时候,纷纷有人说着“原来这样”的话。

陆思城一直捏着我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他在紧张。他一开始疑惑地看着我,起身想去关了吧,但是我拉着他的手不放,他便坐了回来。

“你以后做什么可以先跟我商量吗?”

“你有给我机会吗?”

我们不语,我以为视频结束,没想到章韵晗还送了我一份大礼。

第二段视频门口有个不认识的人拿着手机一直在拍,从我们靠近握手到贴面礼他一直在拍。因为是门口,人的面目拍的很清楚,连他拍到贴面礼的表情都一清二楚。他狡诈地笑了笑,看起来很满意。然后监控头切换,他穿过回廊走到一处,把手机递给了另外一个人看。

陆思城突然站起来,拍了一下桌子,旁边的人眼神也有点担忧。那边已经有人跑去后台想关屏幕,但是被保安拦着,陆思城示意一些人过去帮忙。看到此处,陆思城大声喊了一句:“金一峰。”

我才明白过来,这个事出自谁的手笔。昨晚章韵晗告诉我,在京城与陆思城斗得最厉害的是金一峰,而合作最多的却是耀世集团的金一鸣。金一峰明明处处比金一鸣强,却迟迟没在耀世集团掌权,也跟与陆思城不合有关。

戴维原来也是受邀参加,但他没有看过照片,现在放他的视频他实在不懂缘由,一脸不悦,在那里跟组委会的徐科叫嚣,一气之下英语都冒出来了。美国人如此重视隐私,次番做法真是把他气得够呛。

酒会上突然之间就静了,连不小心碰到的酒杯声都让人惊了一下。

大屏幕切换回企业宣传片,陆思城又吼了一声:“给我关了。”

部里的主要领导在颁奖典礼后已经离去,徐科就成了官方的主持者。他站到台上,拿着话筒说:“这个视频,是黑客强行植入播放的,一时间也查不出来。等会我们会处理,请各位放心。首先,我们会务组要向戴维陈先生道歉,侵犯了他的隐私权。另外我们也向沈若水女生表示歉意,给她带来了不必要的困扰。接下来各位同志不要再妄加非议,我们会调查清楚,还事实一个真相。最后,我重申,本次峰会拒绝一切不正当的竞争,请各位国内有头有脸的大咖们不要做低级趣味的事。酒会继续,大家随意。”

我不禁对徐科这样的公务员另眼相看,一番话说得实在是太有水准了。

不一会,徐科请走了陆思城和金一峰。

组委会的人跟戴维解释了一番后,他朝我走过来,我站起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我们很自然地握手,并行了一个简单的贴面礼,他说:“若水,给你带来困扰,实在抱歉。”

我忙摇头,陪着他坐下。

我以为戴维会问我视频的事,但是他没有,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他很有礼地坐着,看着演出。我也没说什么,我反正想好,问我什么我都抵赖了。

戴维突然说:“你很勇敢,名声被诬陷,还能坐在这里。”

我苦笑,摆摆手说:“晚上太突然了,我真的懵了。”

“若水。”戴维微微靠近我,用我们俩听得见的音量说:“陆对你不好。”

我微微愕然,连忙摇头。

他继续说:“起码他不该让你受到这样的中伤。”

我其实还不能确定戴维认为这个事件的真实情况是怎样。这么说来,他可能觉得是陆思城主导的,借我之手来杀金一峰。我忍不住解释:“其实真相和误会是很难鉴定的。我相信我的未婚夫,别有用心的人太多了。”

他点点头,说:“你知道我们公司最后为什么派我来吗?公司临走前告诉我,此次竞争很凶险,让我务必保持清醒。派了我是因为我是一个很简单的人,所以他们知道我不会被复杂的事情左右,我只会按照简单的标准去衡量,最后做出决定。”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戴维。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也相信这次甄选合作商,你会公平公正。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很高兴能认识你,并且还跟你有了友情。”我由衷地说。

我们再对饮了几杯,我说要去找陆思城,戴维很理解地看着我离开

我坐在包厢附近,没一会,金一峰出来了,他的脸居然红了半边,已经肿了。他看到我,迅速地如一只扑食的饿狼一般靠近我,我虽心有怯意,但还是站定未动丝毫。

“没料到你真没什么?”他很恶意地在我身上浏览。

我轻扯嘴角,冷冷地说:“你想另外一张脸也被打吗?”

“一个轩逸,一个你,别以为仗着陆思城就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看着吧,非洲项目抢不了算了,还有更多的较量,我等着他陆思城。”金一峰,40开外的人而已,此时却有一种腐朽的气息,那种会令人生厌的不适感。

“金总,你会一直输的。”我嘲讽地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惹他,我可能需要发泄我心底压抑的怒气,哪怕惹了一只老虎,我也要畅快一下。

“沈氏的私生女,你凭什么这么断定我?”

“哈?”我看到陆思城从房间里出来,他看到了我。我继续说:“因为,你从来没有赢过他啊。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没有学会。”

陆思城已经站我身边,金一峰转而对他说:“我拿不到非洲项目,你陆思城也未必能拿到。你拿自己的未婚妻玩仙人跳,自导自演,我无非就是中了你们的圈套。相信戴维和整个会务组都会有自己的衡量。”

“聪明反被聪明误。”陆思城拉着我,从他身边走过。

过了半晌,我忍不住问:“你是说我吗?”

他叹了一口气,反问我:“你有聪明吗?”

我扭头不理他,原本想问他非洲的项目会不会有影响,也问不出口了。连想把戴维刚才对甄选项目的条件也说不出口了。我们俩就这么坐着,我坐立难安,看着酒会人来人往。

“我想回去了。”

“等会,徐科要公布调查结果的。我们俩不能走,他们得还我们一个公道。”

“什么?”我有点紧张,这回陆思城好像心情好了一点,终于肯看我了,眼睛里恢复了那种轻佻的讥讽,反而让我习惯心安了些。

“现在知道紧张了?”他问:“你的朋友无所不能,可你不能随便拉她下水啊,她好歹是重要部门的人,帮你办这些事可大可小的。”

“她才没你想的那么逊。”我赌气地说。章韵晗又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知道她有一帮人可以帮她,当然就是帮我。

陆思城突然拉过我的手,说:“对不起。”然后就放开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我还想问,徐科又上台了,镁光灯聚集在他身上,他拿着话筒又发言了。

“各位来宾,各位同事,刚才视频的事情,现在有了调查结果,是在座的网络科技的技术员h的个人所为,他得知微信在散布不当图片,便出手澄清了真相。虽然手段涉及到隐私,但取得了当时人的谅解,我们在此也就不再追究。另外,金一峰先生也已经辞退了该自作主张的保安,向视频当事人道歉,我们也不再对此加以追究。最后,我再次申明,拒绝和扼制一切不当的经营手段。我相信,通过此次事件,各位会有所警觉。谢谢!”

第四十六章 真相与误会(二)

哪儿冒出的h,还要被徐科保护着,看起来也是来头不小的。陆思城当然不会对我解释,我只能装傻充愣,接受着徐科及组委会人员的慰问和致歉。我的落落大方,我的善解人意,让徐科的脸上多了几丝认可。要知道前晚,我还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女人。

陆思城又拉我手,这回让我挽着手臂,我们这么亲密地走出了酒会会场,到了外面他也没放手。他抬头看了看,说:“看,我们生活在别人的眼睛里。”我一时明白了,到处都监控,演戏可真累啊。

我们俩穿过华丽的酒店,这几天我们一直在这里演戏,演着演着,我都忘记我为何而来,彼此是什么身份,我们俩是什么关系?我想是该回去了,我要回到洛城这个现实世界里。我低声说:“我明天回洛城去。”

他的手稍微紧了紧,随即便放开了,他闷闷地说:“好的,我让小凡给你订机票。”

“谢谢。另外……”我们站在电梯门口,分开了,我说:“非洲项目的事,我是想帮你的。但是没有处理好,我很抱歉。”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本不该把你扯进来。”

“戴维应该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不会被这些事情纷扰。你们做好相应的准入标准就好了,这才是关键的。”我说。

陆思城又沉默了一会,跟着我进入电梯,他说:“嗯,明白了。等会你回房间先休息,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航班信息会发给你。好好休息。”

电梯到了我们住的楼层,陆思城按着电梯键,没有出来,只是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示意我过去。我点点头,往前走,听到电梯门关上的声音,心里也不知道怎么的有说出的落寞。我知道,其实我们俩并没有谅解对方。只是我们都在台上,剧情要求,该怎么演就怎么演,我们没办法有私心杂念。

回到房间,我踢掉高跟鞋,坐在沙发上,给章韵晗回了一个“安好。”她回了个:“那就好,我在忙。”

我洗了澡,裹着毛毯,坐在沙发上看一部部的电影,凌晨了,陆思城也没有回来。我想过去床上睡觉,却怎么也觉得不妥。终于,我在沙发上睡着了。我迷迷糊糊的,醒了又睡去,房间里依然安静如初,我心里明白陆思城并没有回来。等我醒了,天已经亮了,房间里果然跟昨晚一样,我躺在上面,脑子空空的。

离小凡发我的航班时间,不远了。我只收拾自己带来的行李,穿过的礼服,小凡会收拾的,还有首饰。还有那条爱悦项链,我虽然很是欢喜,但是还是放下了。指环,我忘记摘,。等我记起的时候,已经在飞机上了。我又想,本该戴着,我们演戏的日子其实才刚刚开了一个头。虽然我惹怒了陆思城,但他毕竟最后没有生气。我想他如此精于做生意的人,权衡之后,还是会认可我的价值吧。而我呢,因为他对我的误会有那么一阵的不舒服,但想着人在屋檐下,我何必真性情?沈氏一大堆事和人等着我去处理,我没矫情的时间和心情啊。

上飞机前,我给陆思城打了一个电话,他应该很忙,没有接,等我关机后,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打过来。小凡刚才跟我解释。因为非洲项目前期准备的事很多,陆思城峰会一结束就开始忙,今天还要离开京城去准备其他合作的事。我虽也停不大明白,只是嗯了一声,最后不忘交代:“那些礼服和首饰不要忘记还给陆总。”

“陆总说你一个人行李多不方便,他下次回洛城给你带回来。”

“哦。”我点点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心里却有一种自己都无法说清的不安。

一下飞机,我开了手机,陆思城的微信就发进来了,他说:“我们的婚事先缓一缓。”

我看信息是在一个小时前发的,紧接着是第二条:“我近期都回不了洛城。”

我心底的那份不安得到了证实,反而心里舒服了些。我抿了抿嘴唇,陆思城还是顾及我的脸面了,解释因为忙回不了,看起来经过昨晚那一出,他对我应该颇有微词,我擅作主张还不听话,行为容易招黑,这样的人做名义上的妻子,估计还不如花瓶来得简单。

“唉!”我又叹了一口气,回了一句:“我知道了。”我知道什么了?我知道!我暗暗自嘲。算了还是别想这些了,我还是管好我自己我接下来的事吧。不管怎么说,这次京城之行,我是赚大了,哪怕跟陆思城的婚约保不住,我身价也翻了一番,这么一想,原来的小阴霾一下就烟消云散了。

洛城才是我的主战场。

hm的代表三天后会来,虽然合作意向书已经签订了,但具体的产品抽查还没有进行,我可不能让沈氏那帮没用的家伙砸了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客户。我和沈浩宇暂时偃旗息鼓,主抓这个事情。

我们在一轮轮的抽检后,终于得以休息站在车间的高处走廊上。我看着楼下的机床,觉得心很安定。沈浩宇手指了指前面,突然说:“那是老李吧?”

我心里一惊,嘴上却很淡然地说:“哪个老李?”

“李明顺啊。车间老主任,他的手艺都传能赶上电脑了。”

“哦,是听说过。”

我装傻,想离开去别处。“若水,”沈浩宇叫住我,我知道逃不过了,想着他现在再怎么着也撼动不了有hm做挡箭牌的我了。“怎么了?”我随意地问。

“听说了京城一些朋友的闲聊,说陆思城一怒为红颜,让维维实业送了你百分之20的股份,还让耀世的金一峰脸面扫地,更让部里的领导跟你道歉。你真的很厉害。”沈浩宇眼底居然真的有赞赏,只听他继续说:“换成梦茜未必可以做到。”

我呵呵一下,猜不透他想说什么,漫不经心地说:“你们都误会了。真相其实不是这样。”

“真相不重要,哪怕全部人都误会了,也决定不了什么。”

“沈浩宇,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其实一直以来都很简单,你懂的。”他再看我,我眯起眼睛,没有后退,回了一句:“不懂。”

“你懂。你和我一样认定的事情不肯放手,我们流着沈家一类的血。”沈浩宇说这些,我很不习惯,忍不住提醒:“沈浩宇,不用跟我说这些,你想怎么样,直接说。”

“我想做新江项目的负责人。”不掩盖欲望,不择手段,认准目标不妥协,我们倒真是同一类人。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在陆思城那里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我扭头远远看去,车间的机床如一个个模型一样。他们真的都误会了,如果不是我自揭隐私,放了视频,我在陆思城心里可能就是一个为了利益敢出卖自己的人,哪怕是gay,也不想看上我。

“你可以的。就算你做不到,你会有办法做到的。”

“凭什么?”

“李明顺断了薪水,死不了,有你这样的大好人接济,可是如果蹲了牢房,他那个药罐子老婆必死无疑。”沈浩宇说起别人的命运为何如此云淡风轻?

“你想做什么?”这个人的所作所为,我领教过,现在不敢轻视。

“你们做的事,想翻篇,得有诚意。瑕疵品,阴阳合同。”他挑了挑眉头,我屏住呼吸,等他亮牌:“我可以把证据都还你,只要你说服陆思城,让我做沈氏派出的负责人。”

我看着他,想不通,想不透,其实不需要那么多算计,他沈浩宇一样可以是负责人的有利人选。为什么他非要剑走偏锋,费劲心机?

“我对你没有什么信任度了。”我肯定地说:“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计我,我没办法跟你做交易。”

沈浩宇面上有点难堪,想解释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只是低了低头,好像地上有什么让他感兴趣的东西。似乎过了好久,我们俩都没有说话。最后他说:“你考虑一下,毕竟,李明顺也算是你外公的老部下。”

我心中微凉,真是不达目地誓不罢休的人啊。

沈浩宇先走了,我站在厂房里,站了很久。这里才是沈氏的灵魂,可惜他们不在乎。如果沈浩宇能说到做到,我愿意跟他交换。李明顺不是一个人,是沈氏机床的根基,他和这里的很多人一样,是不可缺少的螺丝钉、齿轮。

“成交。”我发了一条信息给沈浩宇,他回复我一个笑脸。

到今天,我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沈浩宇区域总经理做的这么好,最后沈从军却让赵家二弟做了销售副总,让他屈于其下做了行政副总。他的心机和手段,并不一定如他所掩盖得那样,就不为人知。他处处给人设坑,为自己所用,以为铺就康庄大道,说不定路已经越走越狭窄。我无力无心触及新江计划,如果能保我这里平静,我愿意。

与hw正式签约后,第一批货也上车发运。来的当然不可能是谭伟,但那负责人特别过来跟我说了句好:“沈总,谭总让我一定要跟你问个好,并说他下次休假要来拜访你的。”旁边的沈从军听完,面露笑容,看我的眼神多了好些慈爱。

我忙点头感谢谭总的惦记,晚上的招待饭局,无疑我喝得最多了。

林佳宁偷偷告诉我,沈从军让她起草我的任命书了,我忍不住问了一下孙启鹏接下来去哪儿,她说还没有任何消息。

饭局之中,我看沈从军难得这么高兴,边坐到他身边,亲昵地喊了一声:“爸。”

他高兴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这次做都很不错。我听你二舅说,hw签约后,国内的小虾小鱼们纷纷响应,不但原来的客户都回来了,新的客户也不断啊。”

我愉快地,发自内心的笑了。

沈从军又说:“年底爸爸给你包个大红包!”

“谢谢爸!”

看我还没走的意思,沈从军想起什么似的,说:“还有区域总经理的任命文件,下周就发布了。”

“嗯。那孙启鹏呢,爸爸怎么安排他?”

“一时间还真没想好。”

“让他去新江计划吧。”

沈从军一愣,看我依然如初没有什么心机。

“到时候堂哥去负责,他沈氏事多,不可能大小杂事都管,需要有人给他打个下手,我看孙启鹏挺合适的。毕竟这个人也是爸爸你一手培养起来的。”

沈从军居然点点头,说:“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有道理。我本来派谁去都不放心,现在有孙启鹏去辅佐,派谁去都如虎添翼。不错。越来越聪明了。”沈从军愉快地说。我也跟着笑了。

剧终人散,求仁得仁,真相是怎么样,确实没有人在意。

第四十七 似是故人来(一)

陆家老爷子找我了。

在他的陆家老宅中。

虽是旧居,却是古朴贵气的,有一种令人不可小觑的庄重。我眼尖,看这些不起眼的摆设和书画,随随便便都是极好的。我特意把他送我的碧玺清洗重新穿好,套在手上,白色的皮肤越发衬得碧玺光滑明亮。

他看到了,眯着眼睛笑起来,越发显得慈祥,他说:“我就知道你戴最好看。俗气的人戴不了这样花花绿绿的碧玺。”

“谢谢爷爷。”我由衷地感谢,其实我怎么不俗气啊,玻璃珠子我可不戴。原本想问这个碧玺有没有来历,精于察言观色的陆老爷子,反而问我:“小城有告诉你这串珠子哪儿来的吗?”

“他没说,就是不高兴您把它送给我了。”我故作委屈地说。

“这小子,哈哈!自己想方设法讹了别人百分之二十股份给你就高兴,我送你珠子他还不乐意了?”陆老爷子心情极好,拉着我入座,吃晚饭。

“爷爷都知道了?”我想起陆思城说我们都生活在眼睛下,还真是如此。

“嗯,他还说非洲项目能重拾机会全靠你机灵,所以这些日子他都去忙了,回不来,跟我解释了你们的婚事得缓一缓。”陆老爷子一边说一边喊了随从过来。

“嗯嗯,大事要紧。”我们两个人吃饭,一大桌的菜真冷清,但是陆老爷子心情好,我们俩有说有笑,也还好。

我摸了摸碧玺,心里藏着很多疑惑,但是在这样的历经战场的老人面前,我是不能耍心眼的,只能看他说什么,再做应变。

“这串碧玺是思城奶奶的。”陆老爷子眼里多了几私伤感,“他奶奶原来是洛城的大家闺秀,你看过的那些电视剧里的人家可能还没她家人讲究。因为一个机缘巧合,她居然嫁给了我,那个时候我穷,她从娘家带的东西都被当了。等我有钱的时候,给她买玉,买金,买各种好东西,她也不爱这些了,还每次很生气说我乱花钱,都让我去退了。后来我去了巴西,到处找最好成色的碧玺,带回去送她。”

“奶奶又生气,不要吗?”我忍不住问。

陆老爷子笑起来,那笑声如擂鼓一般,旁边的随从也跟着笑起来。

“我说这个是玻璃珠子,我就看着好看,衬她的皮肤,所以给她买的。你猜这么着,她信了。一直戴着。”陆老爷子跟一个孩童坏事得逞一样,高兴得不得了。

我也跟着笑,心里想,陆家奶奶怎么会不识货,只是看丈夫如此深爱自己,装糊涂了。

“爷爷,你们真的好恩爱啊。”我说得眼眶都红了。虽然只字片语,我却能感受他们浓浓的深情。

爷爷点点头,说:“奶奶跟着我受了大半辈子的苦,临老又白发人送黑发人,没扛住,跟着思城的爸爸妈妈去了。”

我一看惹了陆老爷子说起伤心的事,连忙走过去安慰他,嘴里说着:“爷爷,对不起。咱们过去的事就不提了。”

“好孩子。爷爷不说这些过去的事了。倒是思城,那天我听他说自己父母离世18周年了,我心里还是安慰了不少。你不知道,思城一直拒绝接受父母离世的现实,从来不允许我说他们没了,家里连遗照都不许挂。”

我其实对陆思城知之甚少,没想到他也这般可怜。

“思城的父母怎么没的?”我实在忍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问。

陆老爷子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我,略微想了想,终于还是开口说了:“这孩子估计是不会告诉你的。他父母是车祸没了的,只看见烧残了的车,在悬崖峭壁上,也没办法打捞回来。这孩子心思重,他父母本来去谈业务,跟其他人一道回来的,可思城在电话里想要那个城市的什么玩具,他父母就与人分开走了另外的路,没想到发生意外了。所以,他一直怪自己。又加上他奶奶本来有病,一时伤心也过世了。他就更加不放过自己,那个时候又正值青春期,他把自己封闭起来,差点出事。要不是他叔叔带他走出来,我估计连这个宝贝孙子也留不住。”

我鼻子发酸,眼眶红红的,没一会儿眼泪就跟掉了线的珠子似的,一下一下地掉下来。我没有哭泣的声音,却让看的人心痛不已。我懂那个感觉,面对死亡,我们只是孩子,如何能接受和面对?我想起那个午后,苏晓月躺着床上,她的嘴角还留着没有擦干净的白色泡沫。

随从连忙走过来,给我们倒酒,说:“瞧你们爷孙,好端端的,提这么多伤心事干嘛。来来来,都罚一杯。”

陆老爷子特意让我唤那人“安伯”,安伯笑着跟我敬了一杯,说:“好孩子,不要惹爷爷想过去不好的事了哦。你也不许想。”

我连忙点头,擦干眼泪,再倒了一杯敬陆老爷子,说:“爷爷,思城以后有我呢。別难过了。”

爷爷听完,十分动容,看着安伯,一个劲地说:“我说我没挑错人啊,晓月就是善良的孩子,她的孩子也是一样的。好孩子,以后你和思城都好好的。”

我们闲话几句,把各自的情绪都缓了缓。原来陆家跟苏家真的有点交情,有过一些生意往来,外公苏永兴创办的机场厂还为陆老爷子提供过配件。那个时候的人简单热情,陆老爷子还会带思城的爸爸去苏永兴家吃饭聊天。我听着他说一些记不大全的小故事,心里百感交集。连陆老爷子这样跟苏家相处不多的人都知道苏晓月的好,他们最后却那样污蔑她?唉!我强忍住什么都不说不问,时候未到,未必我说的就有人会信。这个真相到底怎么样,连我都想不明白,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先一步步地走下去。

没一会,安伯拿了一张红纸出来,很客气地说:“沈小姐,陆总前几天带我去给你们俩挑了好日子,你和思城的婚事定于农历11月19。”

我接过来看了看,微笑着点点头,略带害羞地看了看喜笑颜开的陆老爷子。我对农历具体也没概念,算着应该起码是2个月后的12月底了的,一想到沈从军说新江计划最晚月底启动,这几天就等着睿骋方面表态细节。现在我与陆思城婚礼这么晚,那真正合作书怎么签?什么时候签?心里不免紧张不安起来,嘴上连忙说:“听爷爷的。”

陆老爷子点点头,接着说:“我原来怕思城不肯,所以想你们尽快登记,也不讲究什么黄道吉日了。现在看你们两情相悦,我真的很高兴。若水,爷爷真的很高兴。”

看老人家晚上对我那是推心置腹,真情流露,我也跟着感性了些。

“所以,爷爷也盼望着你们白首偕老,特别去挑了个日子。其他事,我也不参与,那小子脾气大,我都依他。”陆老爷子的心情,我可以理解,谁不盼着孩子好呢?可是,他如此老谋深算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孙子的问题,现在我们俩一场戏唱下来,他便深信不疑,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他不过是在自欺欺人。选择最想接受的真相,选择自己最能理解的真相,虽是可笑,又何尝不对呢?

我想通了,人是要嫁的,新江项目也是要帮沈氏拿下的,这个目标不会变。

于是盘算着要不要问问新江项目的事,毕竟沈从军视此项目为天大的事,让他明白我在新江项目说的上话,对我进入下一阶段的计划应该更有用。

“爷爷,思城这么忙应该没空来签新江项目吧?”我这么问,应该算不得什么心机吧?

“是的,目前非洲项目是关键期,新江项目这些走过场的事,就我来出面好了。”我们已经离开餐桌,坐在落地窗泡起了茶,外面黑里面亮,当我多次抬头看看窗外,其实什么都看不见,

“爷爷,您亲自出面太给沈氏面子了,辛苦爷爷了。”我心里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他不会要求这边结婚登记,那边项目签约,也算是给我们的婚姻留一些纯粹。

“只是思城没回来,我没得轻松,前几天你阿姨过来找我,推荐了她弟弟叫什么来着?

“赵正明。”我随意回应。

陆老爷子点点头,接着说:“让我们同意赵正明作为合作方负责人,可你爸爸昨送来文件,又是沈浩宇。”陆老爷子定睛看我,我也跟着一副疑惑的表情,“他内部不合啊?”

我略作尴尬的表情,说:“阿姨可能不知道公司的具体安排,跟你聊着聊着就随口一提。”

陆老爷子点点头,说:“她倒是来跟我聊你们婚礼布菜的事。不过,赵正明后来我了解了一下,各方面的能力很不错。那若水你怎么看?谁合适呢?”

我当然想借此机会推荐沈浩宇的,毕竟赵玉兰让弟弟在陆老爷子那里亮了相,陆老爷子先入为主,选他也不是没可能,但是我在这只老狐狸面前,还是不要太过显露自己。一个我不是真心为了沈浩宇,二个他会认为我怎么跟从小养育自己的后母不合。从上次饭局可以看出,赵玉兰演戏如火纯青,他便一直认为她对我很好。

“小舅舅在公司里确实很有威望,沈浩宇也是新起之秀。不过,新江项目的情况我不了解,选谁还是由思城去把握。我可懒得想,我啊现在升了区域总经理,一大堆事呢。爷爷还是跟我聊茶吧,別聊这些工作的事了。”我做出一副心烦的小孩子闹脾气的样子,惹得陆老爷子连连说好。

我们在聊了些陆思城小时候的事,我还把在杨柳村捣蛋的一些事说给陆老爷子听。不知不觉快9点了,安伯在旁边候着,我是明眼人,起身告别了。

陆老爷子送我到门口,还把摆在房间里的小玉件让安伯包了送给我,那老人还是着实可爱。

天色已晚,我因为没开车,一路从小区门口进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都习惯车进车出,这条路感觉分外寂寥,总感觉树影婆娑,似乎有人影在晃动一般,心里有点忐忑。

不免想起在别墅那次,陆思城来找我的情景。回到家,我想着,还是应该给他打个电话,不然他又认为我心思重,见了好多次爷爷呢。

“忙吗?”电话倒是很快接了。

“现在不忙,到家了吗?”

“嗯,刚刚从爷爷那里回来了。”

“你又讹了爷爷心爱的白玉瓶啊?”

“啊?没有,爷爷一时兴起给我的。”我想起碧玺的事,他上次就不高兴,连忙解释。

他那边闷闷地笑,我猜觉出他在逗我。

想着他心情不错,便干脆把目的给挑明了:“我跟你说个事,新江项目我们这边的负责人,麻烦你选沈浩宇吧。”

“怎么了?他为难你了?”

第四十八章 似是故人来(二)

这是我回洛城后,第一次打电话给他。

我一时语塞,他这是在关心着我?我一时间居然又湿了眼眶,许是因为晚上知道了太多故人的事,心里感伤了些。之前跟陆思城说什么做什么,都跟演戏似的,此刻他发自内心的关心,让我一下子出戏,感觉心被一双温暖的手熨贴过。

“没有没有,我只是晚上听爷爷说阿姨推荐了她二弟,我想沈浩宇毕竟姓沈,对我会更有利一点。”我编了一个理由。若是知道我在把新江项目负责人当交换条件,陆思城定会生气。

“幼稚。”陆思城略微严厉地说:“看金家谁想着金轩逸也姓金。”

我听着原来是他想到自己男朋友的处境,才生气,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能沉默了一会。叉开话题问:“非洲项目进展顺利吗?”

“顺利的,戴维已经属意于我们。”

“那太好。”我这么说是想陆思城念及我帮忙过的情意,然后继续说服他选择沈浩宇。“那个,我还是得说一下,浩宇没对我怎么样,我确实真心希望他来负责新江项目。”

陆思城稍稍沉默了一下,说:“我会考虑一下的,其实你们沈氏派谁来,也决定不了我们什么。你如果想给沈浩宇一个人情,那就给吧。”没想到陆思城这么快答应了,心情反而复杂了,可是我没办法跟陆思城解释我的处境。

“谢谢。这么替我考虑。”我说。

“真心话,还是你官方化的说辞啊?”陆思城笑着问。

我又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陆思城在意我是不是真心吗?我们之间友情越来越深厚了?

“当你还我帮你刺探消息的人情吧。”我觉得还是这么说,大家都舒坦一点。

“终于不说那些虚情假意的话了。”陆思城叹了一口气,说:“我后天办事路过洛城,帮你把礼服带回来,到时候见一面。”

“哦哦,其实不用。礼服你可以另外送人,有些我都没穿过。”

“送谁?轩逸又不穿这些。”他闷闷地说了一句,紧接着说:“忙去了,挂了。”

我还没说再见呢,那人就挂了。隐约感觉聊的好好的,他却好像有点生气,但是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生气,当然我也没心思想。红酒微醺,我看夜色分外撩人,趴着看了一会月亮,让这已经微微刺骨的寒风吹着发烫的脸颊。秋快过去,冬要来了。

一切都很顺利,进入沈氏后我似乎没有这么风光过。沈氏也好久没有这么风光过。

新江项目正式签约,在新项目基地上,彩带飘舞,人声鼎沸,各路人马汇集一处。睿骋受到了当地政府的高度赞扬,如此大的项目落地,是洛城的喜事。

沈从军让我参加签约仪式,全公司的人,全洛城的人都看到睿骋的太上王陆老爷子对我和蔼可亲,沈从军对我和颜悦色,沈浩宇对我客气有加。之后他们得知我在两个月后嫁去陆家,更是惊叹不已。我这个原本在公司默默无闻的女人,一开始私藏身份,到现在功成名就,真是一本励志小说。一时间被传得绘声绘色。

沈歆惠哪里看到过我风光无限,得个机会她便来嘲讽一番。

“姐姐啊,”她喊我姐姐的时候一般我都会打起精神应付:“女人嘛,不要被眼前风光迷惑,事业再好,也不及夫妻温暖。你这结婚跟合作项目似的,亏你还这么开心。做妹妹的也看着心疼。”

我尽量不回答。

“你说很小就已经跟宗辉那个那个的,以后没男人怎么办呢?”这是沈歆惠该说的话吗?好歹是亲妹妹。下作恶心,口无遮拦。

我一巴掌打过去,沈歆惠懵了。我抓住她的头发,一把靠近自己,眼睛狠狠地盯着她,说:“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说了。记住一点,我不是那个任由你和赵玉兰欺负的沈若水。我有没有夫妻温暖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丈夫叫陆思城,你惹不起。你既然不想要,就不要现在觉得可惜。”

“沈若水,你放手。嫁个同性恋你还了不起了。”沈歆惠一只手去拉头发,一只手想抓我,我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动弹。从小打架,要不是赵玉兰护她,我可以次次赢她。

“陆家的人还没走,你试试再大声一点,看他们和爸爸怎么处理你。”我一把推开她,防止她还手,快速地走到人群里,她在后面气得跺脚,却没办法反击。

这只是开头,哪怕沈家赵家人人得知我嫁gay,在我风光无限时未必就不眼红?

换赵玉兰找我了,她倒是比沈歆惠有涵养的多:“怎么没见思城回来呢?这么大的项目。”

我心里想,非洲项目是这个项目的几倍呢?“他忙。”

“哦,你们登记了吗?”赵玉兰问这个干什么?

“还没有,他没空回洛城。”

“我说若水,其实项目签了,你们登记不登记也没事,你找个理由分了也没事。阿姨是不想你可怜过日子,帮你出个主意。”赵玉兰想来抓我的手,被我甩开了。

我惊讶地看着她,难道她觉得自己女儿没嫁可惜了,想把我换出来?

“阿姨是想歆惠替我嫁吗?好啊好啊。”我喜上眉梢,激动而真诚地说。

赵玉兰原是刺探我的,如果我不肯换,她一定觉得陆思城待我极好,而且gay这个事谁都看不见,也不一定就是事实,说不定变了,说不定这个男人口味重,男女都喜欢。

“不是不是,是咱们家女儿谁都不嫁。”赵玉兰有点慌了,我猜的对了。

“哦,原来是悔约。可是阿姨,那恐怕陆老爷子不是这么好对付的,要不您和爸爸帮我去说。”

“哦,这样啊。阿姨也没这个能耐,从长计议。”赵玉兰有点尴尬了。

我想这会该清静了,没想到又说:“若水,你太年轻,你怎么可以跟你爸爸推荐沈浩宇去新江项目负责,唉。”

“那是爸爸的决定,爸爸选的不对吗?”

“那是你嫁换来的。如果沈浩宇想当负责人,那就该他们家梦茜嫁。现在好了,委屈了你,好事都被他们家得了,气死我了。”看赵玉兰为我心疼不已的样子,如果不是从小吃亏,我真觉得这个后母对我视如己出。

“那现在怎么办呢?”

“我看陆老爷子对你特别好,你去说一下,推荐你小舅正明去当负责人,把沈浩宇换下来,其他人不变没事,也不麻烦。”赵玉兰又想来捏我的手,我这次逃不过。苏晓月一独女,我哪来的舅舅。

“阿姨,我去说,你放心。”我答得爽快,赵玉兰反而面露异色。我趁机挣脱出手,朝陆老爷子走去,他在远处对我挥挥手。

赵玉兰心里什么感受,我大致可以猜得出,之前她谋划不断,不过是想让我命如草芥,想我恶劣下等,如今我哪怕要去做同妻也如踩上云端,她心里想不明白,也舒坦不了。

大凡赵玉兰不痛快的,我都高兴,我一高兴,脸上的笑容就更甜了,陆老爷子对旁边的一个官员说:“这个是我孙媳妇,又漂亮又能干。”

仪式下午结束了,因为累,因为喝了一点点酒,我便准备不回公司,回家睡一会。

司机送我到门口,我慢悠悠地往里走,午后的路看起来亮堂多了,没有夜晚那种异样感。我一直都是自己吓自己,树影有什么可怕,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

没一会,我居然在不远处看见了李东强,想着上次的事情后就没当面谢他,今天又心情好,我连忙加快脚步走上去。“大强。”

李东强在四下看着什么,根本没留意到我到跟前,听我一喊他,还是惊吓不已:“若水,你怎么在这里?”

“我住在这里啊。倒是你,怎么来这里了?”

“你住这里啊?”李东强的表情让我感觉很奇怪。“没什么,我就过来看看。你最近有没有……”

这边我还没听清李东强要问我什么,那边,突然有人冲上来,大喊:“沈若水,你去死!”

因为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下意识地连忙转身看,突觉被猛得一撞,李东强已在身前面对我,不一会儿,我感觉自己手臂一阵灼热的刺痛,同时听到李东强疼痛地大喊一声,那声音要不是实在难以忍受,像他这般的刚硬的男人是绝对不会发出来的。我脑子一片空白,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李东强已经扶了我一下,便从旁边滑去,我看那喊我去死的人,正在不远处,那是米娜!

居然是米娜!她手里拿着玻璃瓶,那里是空的,看到我看她,她从愕然转为狰狞,往我投来瓶子,我扶着东强往后退,看瓶子在地上碎了,冒了烟。我看着东强的衣服已经有烧开了,我忙大喊,脱衣服,脱衣服,我自己也连忙把衣服脱了。然后大喊:“来人啊,拿水管,接水,接水。”

小区的保安连忙跑过来,听我一喊,聪明点的连忙跑回去拿水管,我看来不及命旁边那个保安快速把消防栓打开,现在的小区消防做得好。那人一愣,没反应过来,我如一个阎王一般,撕心裂肺地大喊:“快开消防栓,硫酸啊,硫酸啊,会死人的,快啊!快叫救护车。”

李东强一句话都说不出,听我的话,很快地脱掉了上身的衣服,我让保安把他往后仰着按在那里冲后背,我自己虽然羞涩,但知道自己左边手臂是溅到了的,除了留着内衣,咬咬牙,也脱了,另外一只手随便用大衣把自己一包,跑到不远处的消防栓那里,把溅到硫酸的手使劲地冲。为防意外,我让保安接上水管,把李东强的裤子也脱了,使劲冲他的全身。

这个时候,我终于得空抬头看着米娜,她还想过来,我已经无力去管她,她看围过来的保安越来越多,便想走,我喊“抓住她。抓住她!她泼了硫酸。”

我看保安们连忙用对讲机要求门口关闸锁门,米娜快速往前跑,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被抓,其实我已经不关心这个。在这个初冬的下午,太阳逐渐褪去,寒意一阵阵地袭来,我狼狈得如同一个雨人。我看到不远处的李东强已经昏厥,似乎听到救护车的声音,突然想到那泼在李东强后背的硫酸,原本是泼在我的脸上的,也不知道是冷还是怕,我整个人哆嗦着,蹲在了地上,只是木然地把手臂对着水涌出来的位置。

第四十九章惊魂怎来定(一)

李东强被担架抬上了救护车,他趴在那里,整个身体被水冲得泛白,湿漉漉的,好像一条搁浅的鱼。我想起那条被鲁伯钓上来,却蹦出水桶外的鱼,它挣扎着,最后白色的肚皮朝上,透露着绝望的白。

围的人不多,毕竟不是下班时间,但也有好事之徒在拍我们,我冷冷地看着他,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走了。我还听到有人说:“是不是老婆来泼小三啊?”猜得那个绘声绘色。

我打着牙颤,在那些纷乱的声音里听到医生好像在喊:“前期的处理还不错,快!”

护士小跑到我身边,用毛毯围住我,说:“外套可能也沾到硫酸的,不要裹。”便帮我把外套扔在一边,一冷一暖之间,我有点反应过来了。看着地上我那漂亮的修身连衣裙,还有这件价值不菲的大衣,如同弃敝,堆在那里。

护士揽着我往救护车上走,我的身上仅剩一套内衣和一双高跟鞋,使劲地裹着毯子,让自己暖和些许。我低着头,溅到头发上的水慢慢地低落下来,我看着自己手臂白的细滑,苍白的脚踝,似乎不受控制一直往前着。

车内温暖了很多,护士们帮我和李东强做了简单的处理,就听着救护车“呼呼”地向前行驶着。

其中一个护士帮我提着包,她善意提醒我:“给家人打个电话,让他们送衣物来。”

我愣了一下,家人?我的家人?我为什么不听陆思城的话,他说的对,谁把我当沈家人?我依然颤抖,哆嗦地想开包,一直开不了,护士帮我打开拿出手机。我突然问:“我朋友会死吗?”还没说完,我看着李东强那痛苦的样子,眼泪就止不住地下来了。

护士看我这般心痛,有点动容,看了眼急救医生,那人看了看,说:“处理得及时,生命没有危险的。不过也是凶险的。”

我点点头,一手使劲捏着毯子,另外一只手不敢动。在大学报了这么多社团,最让寝室同学笑话的就是急救知识社团,如今救人自救,没有什么学习会被辜负。

我麻烦护士帮我拨打了电话:“帮我找下沈浩宇。”

我让护士把手机放到耳边,整个人卷缩在一起,依然在发抖,而且随着电话接通的声音,我自己都能听到牙齿打颤的声音。

“喂。”多么无所谓的声音。

“沈浩宇,你今天要我的命,我明天要你全家的。”我一边打颤一边狠狠地说。

“什么?你在说什么?发什么神经啊?莫名其妙啊。”沈浩宇有点气恼。

“我被米娜泼了硫酸,我会报警让警察抓你的,你这个恶魔,恶魔!”然后我哆嗦地拿不了手机,护士帮我接了。

“你是患者的什么人?”

沈浩宇说他是我的堂哥。我在旁边对护士说:“帮我报警,他是凶手。”

护士安抚着我,搂了搂我,继续对电话说:“我们是第一人民医院的,麻烦你们家属过来急诊室。患者和另外一位男的被泼了硫酸,情况很危急。”

我好像听沈浩宇一直在说:“怎么会这样?”他觉出害怕了吗?

护士把电话放在我耳朵旁,我好不容易控制的哆嗦又开始了:“若水,你怎么样?我真的不知道,我马上跟二叔说,你不要害怕,我们就过来了。”

“你这个恶魔。”我咬着牙重复。沈浩宇微微叹息,也跟着重复说:“不是我,不是我。”

我累了,不想听电话。想到了一句古话:“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米娜或许不是受沈浩宇指使,却也是因他而起。我不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李东强为什么凑巧在这里?他如今生死未卜,他居然想都没想就帮我挡了,我的心像被酸水冲洗过一样。一想到那些在他后背上的硫酸原本在我脸上,我又开始发抖,嘴里念着“恶魔,恶魔。”

护士好像在问医生:“要不要给给打点安定,她情绪太不稳了。”

医生过来问我,我摇摇头。

医院终于到了,我被要求坐了轮椅,其实我也浑身无力,腿都麻痹了。

急诊室里原来如此忙碌。鲜血令我不适,开放的伤口让我难受,还有那哭泣和奔波的人。哪里有电视剧里那般整洁有序。在与死神赛跑的中,弱小的人类总会乱了节奏。

“刘医生,这边。两个被硫酸伤了的病人,前期冲水有20来分钟,处理比较好。一个严重后背受伤,已经昏迷,另外一个轻微手臂被溅到,不过精神状态很差。交给你了。”

“冲水了?不错。辛苦了。”

他转过身看到我,我抬头看着他。他穿着白大褂,可以看见他浅灰色的领,戴着淡蓝色的口罩,那双黝黑深邃的眼睛看起来有些疲惫,但是马上多了惊喜和笑意。

可我呢?为什么每次见到刘晨阳,我都这么狼狈?这次我干脆如同一个地狱回来索命的恶鬼一般,头发湿湿的粘成了一条条,脸上的妆不用说一定花了,定是苍白,最主要我的眼睛,因为哭泣红肿干涩,却这么直直地看着他。

他轻轻地唤了声:“若水。”

我嗯了一下,看了看他,又低下了头。

他拉着我的手臂仔细地检查了一下,然后交代护士做哪些处理,开了药,我听他说:“去拿一套病人衣服来,给她穿起来。”

他没有跟我多说话,转身疾步去看刘东强,交代送去紧急治疗,过了好一会才回来。

我依然坐在轮椅上,批着毯子,病服搂在前胸,我说我自己穿,护士信了,他们太忙了,我也不想给他们添麻烦,护士帮我擦了要,说等刘医生回来就可以给我开药挂瓶,送我去病房。

我安静地等着。盯着白色的地面,那里有一条条黑色的刮痕,淡淡的,我却看见了,一条条地数着。

刘晨阳回来了,蹲在我前面,看了看我,说:“你的朋友没有生命危险,你让冲的水吗?”

我木然地点点头。他好像是赞许地笑笑。说:“你救了他。”

“是他救了我。”我说不下去,又有点发抖。

他拿过我的衣服,再看了看我的手臂,转身拿了一把剪刀,把一只袖子剪了,然后稍微褪下毛毯,让我背对众人慢慢穿进去。他这么温柔,我忘记了羞涩。

接着,他把毯子盖在我的下身,蹲下来,准备帮我穿裤子。

“怎么没有护士的,你一个男医生在干嘛?”突然一声呵斥,刘晨阳帮我盖好毛毯,不慌不忙地站起来看着来人,脸上没有波澜。刘晨阳变了。我欣喜地感觉到他的变化,有一种医生的气质和沉稳。

护士连忙过来问:“你们找谁?”她一边问,一边帮我把裤腿套了上去。

“沈若水,被泼硫酸的沈若水。”是沈从军的声音。“护士,她被泼到是哪儿?”

“手臂。”

“不是刘老师吗?”这边赵玉兰从呵斥转为惊讶,问。

“是的,阿姨,你好。”刘晨阳对赵玉兰点点头。。

赵玉兰有点懵,是:“原来你当医生了。哦?哦。若水怎么样了?”

赵玉兰走到我跟前,我才发现她身后还跟了沈歆惠。“刘老师,我是歆惠啊,还记得吗?”

“记得的。”

“我还以为你只记得你的初恋情人若水,忘记我了呢。”

我抬头瞪着沈歆惠,冷冷的,一言不发。刘晨阳没有接话,只是稍稍笑了笑。

“刘老师,你知道吗?我姐姐过几天就要结婚了,毁容了可怎么办?”沈歆惠越来越像赵玉兰了,她不动声色把我的事说了出来。

刘晨阳写字的手微微顿了顿,还是飞快地开了单子,递给她,说:“手臂被硫酸泼到,目前没有大碍,先去住院观察几天吧。”

“我来吧。”一声俊朗的声音。我一惊,连忙抬头,看向来人,我们俩眼光对视,一时无言。我的心却提到嗓子眼,他看到刘晨阳帮我穿衣裤了?他听到沈歆惠的话了吗?我感觉出自己的在意,脸上的神情便有些不自然。

沈从军弯下腰,看了看我的脸,说:“思城啊,你看,幸好没有伤到脸。”

我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扫了一下在场的人,突然说:“帮我报警抓人。”

沈从军眼神暗了暗,嘴里含糊着应着。沈歆惠站在刘晨阳旁边,问多问西。

陆思城随手拿了护士手里的毯子,擦了擦我的头发,再披在我身上,来我身后帮我推着轮椅往外走。“出去再说吧。”

“等一下。”我说,刘晨阳走了过来,我抬头问他:“救我的那位朋友如果手术结束了,麻烦跟我说下。”

“好的。”刘晨阳看了一眼我,再看了看陆思城。我看他眼里没有了那抹神采,暗淡无光,透露出微微的倦意。

我听见陆思城说:“麻烦了,医生。”

我被大家拥着推出了急诊室,大门一关,似乎回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我抬头看陆思城,又说:“帮我照顾下救我的朋友,他叫李东强。”

陆思城手伸过来,帮我撩去了嘴角的头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点点头,说:“我安排人过去。”我安心地转回了脸,我困了。

夜渐渐暗了,我躺在单人病房里,不一会儿警察过来录口供。我没有再提到沈浩宇,只是如实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之前,沈从军告诉我,沈浩宇一直在跟他一起处理新江项目的事,不可能指使米娜做这个事情。

我很想问指使需要在现场吗?可我很困了,很累了,不知道是不是药物里有安神的作用,我想睡觉。我不想跟沈从军争辩,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无关紧要的。

陆思城还在房间里,沈从军他们已经回去了,他说安排花嫂过来护理我。

“你也回去吧,花嫂应该快到了。”说真的,陆思城能来,我已经很感动,起码他的到来让沈家人不敢怠慢我。

“我晚上陪你吧。”他很坦然的样子坐在我的床边,好像他真是我的未婚夫。我有点茫然,但是还是记得推辞:“不用不用,我很想睡了。”

陆思城没有恼,他的手盘在胸前,那表达心里是不高兴了的。我突然惊觉,我为什么懂他的肢体语言了。却听他说:“睡吧,我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叫我就好。”

我还想推辞,我还想问他怎么回来了?可是困得眼睛睁不开了,好像眼皮千金重,我再努力地看了一下他,睡着了。

梦里,我感觉有一双温暖的手帮我抚去了乱糟糟的头发,帮我拉上了被子,帮我按住了惊慌的手。

是谁?我摸索着,是刘晨阳吗?还是思城,陆思城?

第五十章 惊魂怎来定(二)

水可真冰啊,水柱冲着我的手臂,我想逃,却似乎被它抓住了一般,怎么也不敢往后退一步。水花四溅,溅到了我的头发上,溅到了我的身体上,一次次寒冷的触觉,敏感得令我发抖。可我咬牙忍着。

不一会儿,水柱不见了,有一面平静的碧蓝的湖,泛着波光,好像一双双对我微笑的眼睛。我被水牵引着往湖面上走去。可是,一碰到水,我直哆嗦,我的脚很冷,很冷,冷得连小腿都泛酸,我不想走了,我缩着脚,想寻找暖意。我居然又躺在一张小床上,我看到那双眼睛,对我笑,我轻轻地喊:“妈妈。”她也轻轻地嗯了一声。我很开心,说:“帮我揉揉脚,我冷。”她依然微笑的,只是微笑,却不靠近我。

我哭了,她为什么那么远,我撒娇着说:“我脚冷,帮我搓搓。”她还是不过来,我就哭了。我哭着说着:“我脚冷。”好像只有哭泣才能抵抗着从脚心窜上来的寒意。

终于有一双手,一双温暖的大手揉着我的脚,一下下轻柔地揉着我的脚,驱散了寒意,还把我裹进了什么暖暖的地方,安置妥当,我不再觉得冰冷了。

我沉沉地睡去。可是,没一会,我的身上好像被点燃了,我觉得那处燃烧的火苗慢慢扩散,哪儿哪儿都烫得难受,我漂浮起来,头晕晕的,不知道要去向何处。我太烫了,我难受,我使劲地推去那处火苗,我踢开压在我身上的热,我翻来覆去想躲避,想寻找更舒适的去处。

“395了,给她服下降温药。”

“为什么发烧?伤口引起的吗?”

“应该是冲水着凉,又受了惊吓,我看伤口还好,没有感染,主要还是不要被她抓到。”

他们嘀嘀咕咕地好烦,我听着很烦,为什么这么烦躁,我想扯开什么,却被一只手抓住了。一会儿我感觉脸上、脖子上有一处轻柔的清凉,我渐渐安静下来。

谁把我抱在身上,我靠着那宽厚的胸膛,清凉的触觉让我舍不得离开。

“若水小姐,喝药,乖。”

“花嫂?”

“对,来。喝下去。”

我没有睁开眼睛,我知道那是花嫂,只有她喊我若水小姐,她帮我打来水,帮我换洗裤子,我问她:“来这个,是跟男人有关吗?”我如此惊慌,却不得不鼓足勇气去问她。

花嫂没有回答,我害怕,她为什么不回答,她知道什么吗?“花嫂?你说。”

“没有关系的。若水小姐,好好睡觉。”

我嗯了一声,贴着柔软的枕头,继续睡去。

可我哭了,我哭着想把这些都告诉苏晓月,可我找不到她?我去哪儿找她?

“刘老师,刘老师。”他转身走了,他一定是伤心的,他再也没有来找过我。

我从楼梯摔下去了,我想我要死了,死了可以吗?我不懂为什么要生活下去?我寄人篱下,我受尽欺辱,活着到底为了什么?我不想起来,我的头很痛,有温热的液体流过我的头发。赵宗辉害怕了,看啊,他终于知道害怕了,他不敢看我,他不敢。

我想我要死了,可是苏晓月说:“若水,你要好好的。”

“你心里希望我去的,是吗?”他没有回答我,我想知道,但是他不回答,我不敢问第二遍了,我原来很在意他。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终于觉得舒服一点,我要好好地活着。

“出汗了,温度降下来了。”谁的声音,我不想管,我要睡觉。我觉得很累,我得睡觉,我看不见这个世界,哪怕我使劲睁开也只看到一片虚无。

我好像从沙漠走出来一般,口干舌燥,我睁开眼睛,努力看窗户那边,天应该亮了。我适应了光线,看了看房间里,花嫂在不远处的躺椅上,我轻轻地喊了一声,她没动。我却发现沙发上居然有人,那人动了动,他走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再问我:“要什么?”

“我要喝水。”我想用手去拿,一动,才知道痛得撕心裂肺。

他把杯子拧开,扶我起来,喂我喝水,我不敢自己拿,被硫酸溅到都痛成这般,李东强整个后背呢?

“思城,救我的那个朋友呢?”

“脱离危险了。”他说。

我舒了一口气,喃喃道:“他一定很痛。”我的表情可能太过悲凉,陆思城居然默默地注视着我,眼里极其温和。

他在这里一晚吗?

“你怎么没走?”

陆思城好像想说什么的,花嫂起来了,正慢慢地拉开窗帘,外面阳光正好,

我微微眯了眯眼,花嫂走过来,说:“昨晚幸好陆先生没有走,你发高烧,一晚说胡话,可吓死我了。”

我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陆思城,他给了我一个微笑,他真好看,鼻眼端正,轮廓分明。他的头发看起来比平时软,有点乱,塌着,他的眼睛没有平时的精光,看起来有些慵懒。他定是没睡好,眼底有一抹青黑色,我更加难为情了,我居然让他守了我一夜。

“谢谢你!”我不知道说什么,我不知道别人对我好的时候应该怎么心安理得,我恨不得拿什么还他昨晚的善意。除了章韵晗,没有人对我好过,或者说别人的好,我都会去还。我以为人与人的关系就是付出和偿还的对等关系罢了。可现在一个李东强拿命对我好,陆思城明明不是我的爱人,却守护着我。我心里暖暖的,却又不知道如何感谢?

陆思城可能看我脸上表情太多了,忍不住笑起来,他问:“饿了吗?”

“饿了。”我乖乖地回答。

陆思城看向花嫂,又问:“沈家什么时候送早饭来?”

“啊?”花嫂面露难色,看了看我,我连忙说:“花嫂,去楼下随便买一些粥。”我怎么不懂她的为难,管厨房是老赵的老婆秀姨,是赵玉兰的亲信,他们俩怎么可能想得到给我专门做吃的。我一时间也无法启齿跟陆思城说这些,毕竟赵玉兰有一个好后母的好名声。

“好的。”花嫂连忙起身出去。

“等会。”叫住了花嫂,陆思城看了看我,拿起电话,只听他说:“安伯,嗯,好多了。好多,你送来吧。顺便把我的行李都带出来。”

陆思城要住医院陪我?我更加不安了。

“花嫂,等会我家这边送吃的过来,你自己出去随便吃点吧,这里我先照顾着。”陆思城支开了花嫂。

我还是不好意思多问。陆思城说:“等会安伯送燕窝粥过来。”

“爷爷也知道了?”

“怎么可能瞒得了他?我让他晚一点再来看你,免得影响你休息。”

可能因为我身体虚弱,情绪也不一样了。我突然就鼻子一酸,又红了眼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这是怎么了?”陆思城笑了起来。“好端端的哭什么?”

我认真地看着陆思城的眼睛,再也不用我那一套虚假的笑脸,我如此真诚,用我差点忘记的真诚,看着他,对他说:“我很感动,你们对我这么关心。我明明是假的,我没有资格得到你们的关爱。尤其是你,你我只是口头上的一种约定,我们的关系都是假的。我心里很不安。”我何德何能?

“那你就当是真的。”陆思城拿纸巾擦了擦我的眼泪,很随意地说。

“啊?什么?”我没听明白,陆思城已经站了起来,离我有一点点距离,说:“安伯说从来没有见过爷爷这么高兴,他跟你投缘,你就是真的。你确实即将是他的孙媳妇。”

我有点明白过来了,我和陆思城夫妻身份是假,但我和陆老爷子的祖孙关系却是真的。“你要求我当真的看待,是指应该好好对待和爷爷之间的感情吗?嗯,我会的。我对爷爷是真心实意的。”

陆思城撇了撇嘴巴,轻微叹了口气,走窗户边去了。

安伯的粥真好吃,还有陆思城有条不紊的吃相也很养眼,我虽然头还有点晕乎乎,但能下身坐好,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吃饭。花嫂原本想喂我,看我这么坚持就站在旁边照料着。只是一碗粥舀完,我真有点虚弱,没想到这么经不起病。

有人敲门,刘晨阳和医生们进来的时候,我刚刚躺回去,这一折腾脸色有点不够好,陆思城正怪我什么都要逞强。“我想起来去看李东强。”我还在抗争。

“等医生查房了再说。”

刘晨阳并不是烧伤整形科的医生,他应该是作为昨晚急诊的救治医生过来看看我,我没怎么看他,微微地低垂着眼睑。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怎么对待他,但不管我心里怎么想,那都只是我的心里,改变不了什么。

医生说我肺部感染了,得好好治疗,手臂上的伤他们会看恢复的情况再做打算,应该不会影响美观。就像其中一位医生说,其实被硫酸伤到,影响最大的还是心理。

我点点头。没有对大家说出我心里的恐惧和后怕。

问了李东强的情况,能不能去看他。李东强背部感染,引发肺部严重感染,情况比我严重很多,目前还在重症监护室。但他们说都说他命是保住了,幸好在后背,并不影响面容,以后做植皮就好。

我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刘晨阳稍微停了一下,陆思城正接了一个电话出去了。

“烧暂时退了,可能还会烧起来,注意保暖和休息,多喝开水。”

我嗯了一下。

刘晨阳应该有很多话想问我,可是我们对视了一会,他只能给用听筒给我再次听了听肺,看着护士帮我挂上了盐水。

我突然觉得我很过分,想是应该聊几句的,便问:“刘老师,你现在在什么科?怎么都在急诊?”

“我是心血管外科医生,轮岗到急诊。每次轮岗都能遇到你。我正在想要不让医院给我分配去急诊室吧。”刘晨阳一本正经的话里有一点笑意,我跟着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要太担心,整形外科的医生技术都很好的。”

我看了看手臂,摇摇头说:“这里不碍事的。”

“你处理得很好,真让我惊喜。”

我还想说什么,陆思城进来了,跟刘晨阳微微点点头,坐到了沙发上,默默地看着我们。

刘晨阳也跟他点点头,说:“好好休息,我会安排你去见见你朋友。”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有点堵着不舒服。再看陆思城,他也看我,想不到他略带笑意地问:“你怎么还有医生当过你的老师的?”

“啊?哦。”我也跟着笑笑:“是高中的家教老师,喊习惯了,其实不算什么老师。”

“哦,原来如此。”陆思城笑意更浓,“你昨晚发烧,一直在喊刘老师,我还在奇怪是谁,刚才听你一喊,原来如此。”

“什么?”我惊了一下,忘记了手,一碰到,疼得变了脸。

第五十一章 误会重重生(一)

我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根本不记得昨晚有喊过人,喊过谁,我是有梦见刘晨阳,但是也不至于一直喊他名字吧?

我可能脸都有点红了,因为陆思城的笑意更深了。

幸好陆老爷子来了,老人真是我的福星,及时来缓解了我的尴尬。我开心得笑开了花。

“精神还不错啊,真是吓着爷爷了。”陆老爷子对我嘘寒问暖。

“主要是安伯的粥很好吃,吃了后就感觉元气满满。”我由衷地说。

“哈哈,好,接下来都让安伯亲自下厨做给你吃。”陆老爷子一说,安伯连连点头。

“谢谢爷爷,谢谢安伯。”

陆思城对着我摇摇头,算是放过我了。我们闲话了几句,陆老爷子看我精神倦怠,就回去了。

我听见他在门口对陆思城说:

“爷爷对你很满意。若水这孩子在我前面嘻嘻笑笑的,我看她这次其实吓坏了。你多陪几天。”

“明天非洲项目正式签约,您知道的。”

“哦,对,那速去速回。”

“嗯。”

我又自作多情了,我还以为陆思城准备在我这里安家,原来是下午要直接赶往机场。不过,一想到他家都不回,在我这里守着,又觉得蛮知足的。做一个有责任心的人的妻子,哪怕假妻子,也很受用。

陆思城去卫生间洗了澡,出来的时候已经神清气爽的,意气风发的样子,我赞许地看着他。他总给我感觉很干净,好像薄荷,对,就是薄荷那种感觉。冰凉,通透,清冽,最后却是舒服而令人留恋的。

“沈若水,你这么看着我,我会以为你喜欢我的?”

“喜欢啊。这么帅当然喜欢。”

他瞪了我一眼。

“无事献殷勤,说吧,我要走了,你还要让我帮什么?”陆思城坐到我的窗前,我突然感觉自己要说临终遗言似的。觉得不吉利,回瞪了他一眼。

“你看我这就白毁了?传出去丢你们陆家的脸。”

“你还没嫁给我,就喜欢拿陆家当尚方宝剑,我们的婚前协议,可别忘记了。”

“哦。那个我不会忘,只是觉得我在新江项目签开工仪式后被泼硫酸,难道没丢陆家的脸?你爷爷可逢人就介绍我是他孙媳妇。”

陆思城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说:“都不知道怎么就跟你纠缠不清了。”

我未置可否。

“程宸昨晚一直在警察局呢。人还没抓到,刚刚来电话,听说李东强的弟兄也开始找了,这个女人估计很快要被搜出来了。”

“不只是她。她哪里敢对我做这些,一定是沈浩宇指使的。”

陆思城没有马上说什么,他的迟疑让我知道他的质疑。

“沈浩宇要求你的,你都帮了。他毁了你对他有什么好处?你现在是沈氏在我们睿骋的红人,爷爷的宝贝孙媳妇,毁你,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你那天不是还说我幼稚,不该信沈浩宇。现在怎么你帮他?”

陆思城看我情绪不对,靠近我,按着我的肩膀,问:“那你想怎么对付他?”

“抓他坐牢。”

“无凭无据,治不了他的罪。”

“让他离开新江项目。”

“临时换帅,也要给他和给股东们一个理由。”

“你?”我一时语塞,也找不出什么措辞。“你不是也不喜欢他,为什么愿意他当负责人。”

“你要求的啊。事已至此,我不能朝令夕改。”陆思城说的其实有道理的,不过这个时候我听不进。

我不是胡搅蛮缠的人,但此时气急,一想到那些曾经看过的被硫酸伤到的脸,本来会是我,就忍不住发抖。看我不语,躺下了,陆思城在我旁边站了一会,也没再说什么。

有人敲门,我也懒得抬头,反正有陆思城在。

“思城也在啊?”是沈浩宇的声音,我心里一抖,手不自觉地攥住了被子。

“若水妹妹怎么样了?”是陆思城的老婆李子玫的声音,既然有外人在,我也不好再装着。虽然我心里怕得紧,但沈浩宇还是得面对的。

“堂嫂。”我用一只手撑着起来,陆思城连忙来帮我,沈浩宇的瞳孔微微地缩了缩。“好多了。”

子玫说了一大堆关心的话,我心里却在想沈浩宇敢不敢让她老婆知道小情人米娜的事。

“我听浩宇说了,是你们被开除的销售员干的,之前还来跟浩宇示好,妄想回到公司,一旦勾搭不成,试图泼他脏水,还造谣污蔑公司,最后居然丧心病狂来害你,太可怕了。”子玫把什么话都都全了,如果我说沈浩宇与米娜有关系,她未必信我了。

我看了看沈浩宇,笑了笑,说:“原来浩宇也被她害过啊?”

沈浩宇脸上毫无起伏,他信誓旦旦地说:“我与这样的女人,毫无瓜葛,你放心,我会代表公司帮你处理这个案件的。”

“嗯,我希望你能随时帮我配合警察的调查。”我为什么要帮他瞒着呢,突然话锋一转,说:“不过,奇怪的是,那米娜泼我硫酸那天说都是为了你。”

“什么?”子玫比沈浩宇反映还快,她说:“这个女人啊,没想到居然还乱咬人,这是嫁祸浩宇,想让你们兄妹不和。太可怕了。浩宇,之前她有找你吗?”

“没有。我与她一点联系都没有,这些警察都可以调查的,她乱咬不了,你不用担心。”沈浩宇这是在跟我表态,再很诚恳地跟我说:“那米娜故意说到我,你可千万不能信,堂哥知道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打击很大,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我点点头,这子玫是真的信了沈浩宇的话,还是夫妻感情深厚,她来助阵了?人心真是海底针啊。

他们看把陆思城凉在一边太久不好意思,便很客气地巴结了几句。

我没仔细听,直到沈浩宇说:“这个区域里的地居然有红线内的,真的很不好办。不过幸好子玫爸爸在市里说的上话,现在基本上办下来了,还差最后几个章了。”

陆思城点点头。

子玫说:“浩宇为了这个事忙得不可开交,陆总,他这么不愿意低头的人,这回啊真是求够了人了。”

“辛苦了。”陆思城淡淡地说。原来如此,用得上沈浩宇,跟沈从军一样,舍不得弃他成全我。

我看着他,目光如炬,他回看了我一眼,脸上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好像这就是理所当然的。

他们刚走,我们还没说上话,沈歆惠来了。陆思城借口去了外面,留我们好说话。

“你昨天刚来,今天何必辛苦过来。”我觉得好笑,我这里是菜市场吗?沈歆惠在病房里溜达了一圈,连我的床头卡都很认真地看了看,说:“好姐姐,我们惦记你呢,爸爸让我过来看看你有什么缺的。我来帮你请个护工,可一定要养好身体。”

“花嫂在就可以了。”

“花嫂笨手笨脚怎么行,我等会带她回家,她一天没在,新来的钟点工就把我的衣服洗坏了,她可得赶紧回家。”原来是这样。

我心里叹了口气,他们沈家人啊,但是我面上也不会再有什么变化,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便说:“随便。”

我看她还不走,忍不住说:“你带回去吧,我休息了。”

“那个刘老师,你今天又见到吗?”

“查房时候过来了。”

“有留电话吗?”

“什么?”

“沈若水,我发现你看男人的水平真的很不错。我当时连好赖都不分,你就看上刘老师了。我说当时要不是赵宗辉回来抢了你,你会不会跟刘老师私奔了啊。我那个时候觉得刘老师瘦不拉几的有什么好看,现在再看,刘老师果然是个大帅哥,而且还是优秀的外科医生,你可真有眼力见。”

我愣愣地看着她,心里有一种微妙的担忧。

“我得弥补儿时的遗憾,追求刘老师,你快结婚的人了,不反对吧。”

“管我什么事?抽屉里有他的医生联系卡片,拿走吧。”

沈歆惠真拿走了卡片,连我一句伤势都没有问,走了。

陆思城进来的时候,脸色有点不好看,我一想起他为了项目顺利推荐留着沈浩宇就来气,也不理他。

这么一折腾,我感觉自己身体有点不舒服。等小凡来跟我问好,我头有点晕,强撑着半靠在床上躺着。

“沈小姐,李东强那边我在照顾着,您安心养病。”

一听她一个姑娘家在照顾非亲非故的大男人,我忘了对陆思城赌气,忙对小凡说谢谢。

“李东强一个朋友要来见你。”

一会,她喊了一个人过来,那人进来便大声喊:“大嫂!”

我听得倒真没那么别扭,倒是把陆思城和小凡听得一愣。那人自顾自地说:

“强哥已经苏醒,警察刚才来过了,他说了事情发生的经过,他怕你担心特意让我过来跟你说一下。”那人是李东强身边的人,其实我也不知道叫啥名。他绘声绘色地跟我讲述了事情大概。

原来,米娜被拘留后出来,李东强怕她对我不利,一直有关注她的动向。一开始找不到她,后来得知她总爱在几个小区转悠,尤其是上下班时间和晚上。一开始以为是要租新的住处。而事实上,米娜凭着我以前说都细节,她推算出我就在这个小区,可惜因为我一直开车,她也没有找到我具体住哪一幢,更没有机会接近我。就基本上在蹲点。

我想起那晚我在陆老爷子家回来,不是我疑神疑鬼,确实有人在跟踪我。那个人就是米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次她没有下手,是路过的住户还是巡逻的保安,是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救了我吗?

而李东强呢,得知这几天米娜固定在这里转悠,就不放心过来看看,没想到遇到了早归的我。可能是米娜怕事情败露,便提早在白天下手,泼了硫酸。幸好李东强反映快,用背部抵住了硫酸的侵蚀,护我周全。

“你带我过去看望一下大强吧。”我挣扎着起来,泪水迷了双眼。那人连连点头,却被陆思城一道厉光给怔住了。

小凡也看了一眼陆思城,他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说:“你又发烧了。明天让小凡再送你过去吧。”

“我要去。”我坚定地说。

“……”陆思城不语,示意小凡带人回去。

“花嫂!”我坐起来,也不知道沈歆惠是不是把她带回去了,还是用力喊:“去推个轮椅过来。”

“沈若水。”陆思城走过来,说:“我送你去。”看我不相信,加了一句:“我想看看这个救你的男人是怎么样的?”

“你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有男人连命都不要护你周全,你怎么还愿意跟我这样的男人结婚?”

“你?”

我居然又无力反驳,我们俩这么对峙着,我先挪开了眼睛,若不是为了利益,今天谁能拿走我的医生联系卡?

第五十二章 误会重重生(二)

我为什么要嫁他,而不是别的任何一个人,他陆思城不清楚吗?因为新江项目是诱饵,让沈从军愿意嫁女。

当然,我不唱苦情戏。我也需要陆思城妻子的这个身份。这句话我从未对他隐瞒过。从京城到今天的洛城,从沈从军到整个沈氏,谁都不敢说沈若水是私生女了吧。前几天的内部股东会,特别邀请我参与,说是汇报销售业绩,其实就是看得上我了,让我多多参与公司经营。

为了利益,为了他的身份带给我的虚荣感,我明明已经是想通了的。可是现在我怎么了?我意识到沈歆惠拿走刘晨阳联系卡的行为扰乱了我的心智,我在陆思城面前的行为举止太过矫情了。

唉,我都一把年纪了,初恋怎么还是有这么杀伤力?说不定刘晨阳已经结婚了,她沈歆惠阅人无数,喜欢他,又关我什么事?犯不着为了他们,扰了我的路程。李东强,更是不该让陆思城误会,他是好心,可我也不是白莲花,以身相许的事是我每次看小说电视的时候最不爱看到的段子。

可陆思城呢,不是向来自持、跟我若即若离,为什么我只是这么闹一闹,他便要问出这番话来?京城回来,他从未主动给过我一个电话,可我一住院,他又陪伴一晚。现在这么不高兴,是为了什么?我需要再次重申吗?

似乎一个灵光,我心里激灵了一下。我沈若水怎么这么傻乎乎地当他面为了别的男人动感情,哪怕这个男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智商回归,连忙说:

“不能谁帮我,我都以身相许吧。这论恩情,还是你最大啊。”我的样子应该是很真诚的,“你可不能因为我想去看救命恩人,就不娶我了。”

我虽然心里对陆思城还是不高兴的,但想到自己刚才实在有点意气用事,他就要赶飞机了,我再过去看看李东强就好了,何必急于一时,跟他对着干。这么弱的情商,不过是因为他对沈浩宇的处理让我不高兴,赌气罢了。

陆思城看着我,我看不懂他心里在想什么,就听他说:“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并不是说你不能去看救命恩人。只是你这般用情,让我也舍不得拆散你们。”

“不是你想的这样。”

“其实我怎么想不重要,我原本昨天回来是跟你注册登记的。因为按照原来约定,新江项目落地,我们应该注册。现在发生了这件事情,我理解你对他的情意,你可以随时反悔,我都同意。”

“陆思城,你什么意思?”我真的不懂他了,如果有不了解我们情况的人在,以为他吃醋呢。

“我知道我们的婚姻对你可能不公平,所以在登记前允许你反悔,反正新江项目,沈氏也拿到了,你父母不会怪你了。”陆思城说完,居然笑了笑。

窗外的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光束无力,云层厚了,天渐渐地也阴了下来,虽说正午,房间的光线却隐晦不明。我有一阵莫名的不安。

“陆思城!”我从床上坐起来,这个角度气场实在不够,但我话还是要说得响亮:“你不能自己不想结婚,把这个锅给我背,你家爷爷是这样厉害的大人物,我……我可没这个胆子。”

陆思城眼光有点冷,我的头晕晕的。我此时才惊觉我不能恃宠而骄,不能借着被泼硫酸可怜就过度消耗陆思城对我的好,这个男人毕竟还是会翻脸不认人。他也拿了非洲项目,我这个假未婚妻没什么用了。他若真不想跟我登记,我也制约不了什么。

“你是因为畏惧爷爷吗?那不必担心,爷爷那里,我自然会交代。”

我一听,连忙起来,半跪在床上,显得自己高一点。“你什么意思?”

“你慢慢考虑,我要走了。”陆思城看了看手表,居然就这么准备走,一下子那种被欺负的委屈感涌上了心头,我强忍着脆弱,硬生生地说:“如今非洲项目签约在即,我这个假未婚妻当然是用不上了。你还我个情谊,昨晚陪我,不过在沈家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其实你根本不想跟我结婚。”

他转过身看我,我也毫不畏惧地瞪着他,这个伪君子,我心里恶狠狠地想,明明他想悔婚,现在随便抓个理由就套我头上了。想着想着,居然眼泪都被逼出来了。我在陆思城面前真是太不中用了。

“沈若水。”他总是喊我名字,好像在不断地想提醒我什么,他慢慢走回来,继续说:“如果有心仪的人,不该为了虚名、利益放弃自己的幸福。”

“去他的幸福。你就是目的达成想一脚踢开我。”我想着这么多的谋划,陆思城最后不准备要我了。我想到敌人越来越强大,我没了靠山了。心里就着急而恼怒。

“走了。”陆思城居然摸了摸我的额头,皱了皱眉,我知道我的脸一定很红,我发烧了,烧的还不轻,身体微微地发抖起来。

他让花嫂拿了件衣服给我披上。

我看到花嫂在,努力恢复如常,问:“花嫂,你怎么还没走?”沈歆惠来的目的不就是带走花嫂吗?

“噢,若水小姐,我留下照顾你的。”说完,看了一眼陆思城,好像还想说什么,但又没说,只快步去给我拿了外套,我一看都是新的,抬头看陆思城,他瞅了一眼,我突心里不好受,但忍住不说谢谢。我连个帮我拿衣服的家人都没有,只有是他惦记着昨晚让人帮忙买新的。可我们的关系如此脆弱,他一有机会,便不想再继续的。

我坐在床上,看着司机进来把陆思城的行李推出去,陆思城慢条斯理地穿上一件风衣,把手放在衣兜里,淡淡地扫了我一眼,走了几步,想起什么似的,说:“有什么联系小凡,我让她留下了。”

我哼了一声,板着个脸,晃动着一双腿。我记得有一次我拿了一个合同,花了很多心思,终于正准备去签了,那人却因为别人几角钱的差额,准备跟我毁约,我心里委屈难受,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走了。就是这样的挫败感吗?似乎不是,陆思城给我的感觉有时如蜜,甜滋滋的,好像我真的是他很重要的人;有时候却很苦,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是。

护士给我服用了退烧药,我睡了一觉,出了一身汗,等到傍晚就觉得身体好多了。

我让花嫂扶着我去李东强的病房,他下午从重症监护室转出来了。

李东强侧着身体,脸色有点发白,疼痛让这个向来刚毅的男人也变了神色。

“谢谢你,大强!”我对着他微微鞠了躬,看着他整个焦掉的后背,我拼命忍住泪水。

他很努力,很仔细地看我的脸,舒了口气,说:“你没伤到脸就好。我这几天昏迷总梦见你伤到脸了,心里很担心,看你没事,我也安心了不少啊。”

“我没事。就是手臂伤到了。倒是你差点都没命了。”

“你如果伤了脸,一定是自己的命都不要了的,还不如我这条命没了。”

“别这么说。真的谢谢你。大强,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你的医药费,全部我出,我会请最好都医生帮你植皮。”

“我又不是没钱,要你出什么。我现在就脖子看着吓人后背又看不见。我混社会的人,有点吓人的东西,可以让别人感觉怕我。哈哈。”

李东强笑起来,但因为还疼,一笑表情便扭曲,拼命忍了笑意,看着我微微笑着。

我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便唤了小凡。

李东强认识小凡了,忙说:“有阿胜在,他会照顾我。你这女孩子照顾我,也不方便。若水,是你朋友吗?回去吧。”

朋友?我连忙点点头,不想说小凡怎么来的,又免不了要解释我与陆思城的关系。看我再不说什么,小凡扯了扯嘴角,说:“你不用在意,不过我目前的工作就是照顾好你们。”小凡说话连个弯都没有转的。

我也只能点头笑笑。小凡最有眼力见,便出去留我们俩说话。

“大强,我们不能白受苦,你请几个弟兄,”我没说完,虽然没人,我还是凑到他耳边,轻声说:“跟踪一下沈浩宇。米娜可能会找他。”

我跟李东强闲聊了几句,便回了。唉,李东强的眼光太过炙热,一如他对我的恩情,我想我除了以身相许怎么也想不出其他什么办法来。那就干脆不还吧!

我慢悠悠地走着,这人来人往的医院,让人有点恍惚。生死一线,脆弱不堪,就是我们,渺小的人类。

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拐到了急诊室。

不出意外,我看到了刘晨阳。

他刚好休息了,坐在一个角落里,是在吃饭。他侧面对着我,可以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微微垂着,一如往昔,他讲解题目时的样子,我那个时候就喜欢这么看他出神,总觉得时间就静止了。

我想走过去,其实,病人和医生聊天又有什么关系?我自嘲地想,我胆怯就是因为我还在意。唉,我的心里一直留着一个疑问,无从解答。这么多年,就如一个大窟窿,让我怎么也无法真正平复过往。可真正遇到刘晨阳,我却不敢问出口。

我知道,我不问,就会惦记,还不如求一个明白,对心理更加健康。

我站了一会了,花嫂提醒我走了。刚想转身,却看见熟悉的人,好像刚刚洗手回来,扭着腰肢,风情无限的那种姿势,我可真没学会那样行走。

我的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一抹嘲讽。便支花嫂去门口给我买点水果,自己坐着看一会。

我看沈歆惠坐在刘晨阳旁边,热情地说着什么,手还指着菜,问着什么。刘晨阳始终带着微笑,在不住地点头。看起来,这保温盒是沈宅的,我这个女儿住院无人问津,却给男人送上饭,沈歆惠的动作真是快,追男人的用心都花点在工作上,她那负责的部分也不至于是个烂摊子。

刘晨阳应该吃好了,沈歆惠用牙签戳了水果喂给刘晨阳。他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张开了嘴巴,不过接下来他就自己快速地吃掉。

他们说什么我听不见,但直觉在叙旧。叙旧怎么能少了我,我慢悠悠地走过去。

“刘老师,跟歆惠在聊什么,聊得很开心啊!”

第五十三章 谁是谁的谁(一)

刘晨阳站起来,逆光而立,白大褂让他越发显得挺拔,眉宇间有微微隐藏的喜色,又让我想起那个清晨,那朝露般的眼睛。只是,我早已不是那个暗藏情愫,单纯看着他的女孩了。

“若水,你怎么出来了?饭吃了?”刘晨阳把桌子的饭盒整理好,我淡淡地扫了一眼,饭盒里花色不同,红的,绿的,看起来很是可口,一看就是出自秀姨的手艺。我坐在了另外一边,圆桌子就被我们三个各占一方。“歆惠说阿姨得知我在医院,给你送饭还捎了我一份,真的很谢谢你们。”

“哦?”我呵呵地笑了笑,眼神在沈歆惠身上转了一圈,这个借口用的倒也巧妙。

“你怎么出来了?”即使沈歆惠再不要脸面,也难免有点难为情,不过我没准备揭穿他。一下就揭穿多不好玩,还以为我也惦记着刘晨阳呢?

“去看我的朋友了。他醒了,没有危险了。”我不自觉表露出淡淡的忧伤,让刘晨阳有点动容。

他说:“他肺部感染,已经控制住了,他本身身体素质不错,接下来恢复会很快的。”

我给沈歆惠留情面,不表示她会知趣,果然她说:”你可真是幸运,哦,应该说魅力大,连硫酸都有人给你挡。”这辈子她估计都不会跟我好好说话的,但是她也有本事让旁人觉得她无心:“怎么办,你未婚夫这么好面子的人,你这衣衫不整地被男人救了,他有没有说要退婚?如果退婚,妹妹帮你去跟他吵一架。”

我微微一笑,脸正对着沈歆惠说了句:“好妹妹,如果他真跟我退婚,咱再喊上歆艾一起去吵。”

刘晨阳的身体微微一顿,问:“你要结婚了吗?”

“嗯。那天你见到的,我的未婚夫,刘老师应该也结婚了吧。”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再瞟了一眼沈歆惠。

“结婚了。”刘晨阳平静地说,沈歆惠一愣,脸上有点挂不住,掩饰着赞美着说:“果然优秀的男人都早婚。”

“哦,医院的护士妹妹们不都要伤心死啊。”我调侃道。刘晨阳微微红了脸,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接我的话,只是低下了头。“我听那些护士说你是目前心血管外科资深水平中最年轻的主刀医生,她们谈起你的表情真是爱慕不已。”

“若水。”刘晨阳轻声而有力地制止了我,眼神里有那么几丝不敢相信。唉,他可能没想到我说话这么直接。我只是笑笑,探究沈歆惠的表情。

我低估她了,我以为沈歆惠知难而退,会迷途知返,我也算功德一件,谁知道她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还一个劲地跟刘晨阳聊着一些小时候的趣事。倒是我看到花嫂回来了,便起身要回了,我听刘晨阳说:“我也要去值班了。”

“刘老师,记得通过我的微信哦。再见。”沈歆惠对我扬了扬眉毛,我哼了一声,对他们说了句再见,跟着花嫂走了,看起来沈歆蕙不会在刘晨阳面前把花嫂带走了。我还是很虚弱的,走了几步,喜欢靠在花嫂身上歇一会。

晚饭当然是安伯送来的,因为我不在,他就一直捂着饭盒,怕凉了。我看他头发灰白,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心里被狠狠地捏了一下。我突然很奇怪地想,等我年老,会有这样一个男人为我做饭,照顾我吗?我不得不悲凉地意识到,是不会有的。这个想法一出现,再看安伯这几样可口精致的小菜,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下来。

“你这个孩子,送几个菜都感动成这样。”安伯笑起来,继续说:“怪不得陆老说你最重情,我还不信,总觉得你们年轻人大大咧咧的,没个定性。”

“谢谢安伯。”安伯怎会知道,苏晓月死后,除了章韵晗就没有一个人专门为我做过饭。我厨艺不佳,偶尔自己点简单点还行,其他炖炸等高难度的菜是想都不敢想。现在陆思城说不定要跟我退婚了,我以后又吃不上安伯的菜了。想到这一点,我的心里就像遗失了心爱之物,总是不得劲。嘴里的饭菜便觉得越发珍惜,我夹了一块鱼,特别鲜美和有嚼劲。

“这是黑鱼,差人去湖里钓来的。不敢给你吃海里的鱼,怕这些发物影响你的伤口。”安伯看我吃的香甜,在一旁一个个讲解过去。

“真好,可惜我天赋差,只会自己做点填饱肚子的,做不了好菜,不然可以跟您学做菜。”我满口塞着菜,含糊地说。

安伯又笑了,说:“让思城做,思城就是我的关门弟子,做菜可好吃了,你有口福了。”

我听完先是眼睛一亮,后又暗淡了些。先不说我们还有没有这夫妻缘分了,哪怕我们能顺利结婚,他也是不大可能做给我吃的。

“他这么忙。”我笑呵呵地带过了话题。

安伯倒是没在意我的尴尬,继续说:“再忙偶尔也可以做做饭。像陆老以前忙得脚都不沾地的,也要回家吃陆老夫人做的菜,我的手艺啊,全是学了她的,她后来身体不好,逼着我学做菜,说等她百年了,怕陆老吃不上。”

“为啥只拉着你一个大男人来教呢?”我有点好奇。

“哈哈,你可别告诉陆老。陆老夫人说陆老这辈子只能吃她一个女人做的饭菜,所以不教女人。”我听着有点坳,没一会就明白了。想不到陆思城的奶奶是这般霸道之人,也跟着笑起来。这一笑,赶走了刚才的阴霾。

安伯看我心情好,便留着陪我再聊了一会。

“到了思城,就更忙了。你看他昨天回来,一下飞机就听说你出事了,行李都没拿就先跑来了,一待就是一天一夜的,公司里一大堆等着他签字的合同,又被搁置了。现在也不知道到京城了没?”

我心被触动了一下,心里说不出的暖意。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命不好,真正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要不早故,要不对我不好,在这个世上活着,给予我温暖的反而是那些陌生人,他们不乏温情,不乏善意,在黑暗里给我照出一路的光芒来。

“安伯,跟我说说睿骋吧。”

“好啊。咱睿骋不同于其他的企业,其实睿骋很隐秘。公司遍布全国乃至国外,业务也是涉及很多。陆老爷子不喜欢张扬,告诫子孙要低调。他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景天最出色,就是思城爸爸,可惜英年早逝。二儿子景平也很优秀,现在主管国外市场,也算是睿骋的实际掌握人了,不过景平很器重思城,基本上国内的都不管了,都让思城去忙。三儿子景明活得最轻松了,说自己不是管理的料,让陆老给他办了一个娱乐公司,跟他的明星老婆一起,搞得倒也有声有色。陆老爷宽慰,子孙都有出息,就唯独思城的婚事,让他担忧。现在好了,你们俩也要结婚了,陆老现在天天乐呵呵的。我也看着高兴。”

我略带难为情的呵呵了一下,心里忍不住腹谤,他们难道不知道陆思城晚婚真正的问题吗?不过,为了不让他们不悦,我又很好奇陆思城怎么一个大好青年就不爱红颜了,便耍了心眼,问道:“安伯,听你这么说,陆家全是男人啊。”

“谁说不是,一个女孩子都没有啊,唉。陆老夫人早年怀景明的时候就念叨着要是个小姑娘,可惜不是,都不敢再生了。陆思城没出生的时候,她又念叨着一定要是个小姑娘。后来景平,景明相继出生的娃,都是男的。整个家里都是一群硬邦邦的男人,打起架来也厉害。哈哈。”

在一群男人里长大,加上妈妈早故,说不定陆思城都不知道怎么跟女人相处了吧,喜欢上金轩逸也是情理之中。我在一旁胡思乱想,发愣,安伯已经收拾好了。

“若水啊,想什么呢?”

“哦,我在想陆思城到京城了没。”我笑嘻嘻地答复着。

谁知道安伯拿了我的手机过来,说:“给他打一个,这会估计都下飞机了。刚好。给他打打气!”

“不了,如果在忙,会说我的。”我忙推辞。

“不会的,安伯这么多年,看思城就对你一人脾气最好。”安伯眯着眼睛好像真在回忆似的。

我眯着嘴巴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了,送着安伯出门。

吃了这么多,我在走廊上溜达着,手机拿在手里,反反复复地开开关关,刚才我们闹了脾气,现在打过去,不是显得我理亏?沈浩宇这个职务不撤,我可想理他?万一我不主动示好,他真悔婚了呢,我不是亏得更大了?

我就这么反反复复地纠结着,直到撞到了刘晨阳,我也没有表露出太多的情绪,只淡淡地看了一眼,便继续转身踱步。

走廊上的落地窗看出去的风景还是不错的,世界虽然暗了,但千家万户的灯光亮了。我半倚着,专心地看着窗外,城市的霓虹掩盖了夜空的明朗,想着今晚会有月亮吗?

跟刘晨阳人前客套了这么多次,我已经不想再装着笑脸跟他说话了,我刚才无非是念及师生情谊,不忍他被歆惠骚扰。可私下,我们俩又有什么可以说的呢?

“能聊聊天吗?”刘晨阳对我,现在总是显得小心翼翼的。

“急诊室医生难道都像你这么闲的?”这才是我想对他的样子,冷冷淡淡,不想有瓜葛。

“我早班,下班了。”他也没恼,我看了一下,确实脱了白大褂。毛衣。西裤,中规中矩的样子,倒也不失帅气,我觉得我还是喜欢刘晨阳的,但是我不想他再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我的淡然可能让他有点不悦,他站到我的面前,定睛看着我,后又叹息,跟着我看着窗外,幽幽地说:“沈若水,为什么你总喜欢不辞而别?”

我想起上次在急诊室的邂逅,觉得确实不够有礼貌,便说:“上次胃疼,看你忙,就先回家了。”

“还有呢?”他转过身,抓住我的肩膀,眼睛似有一团火,但很快便熄灭了,叹息声响起,听他说:“10年前呢?为什么不辞而别?”

我一阵哆嗦,他似乎有魔力,一下子把我拉着回到了那个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浓得化不开的黑的夜晚。我强忍住内心的不安,努力反问:“那10年前,你有找过我吗?”

“我当然有找你。”刘晨阳低沉地吼了一声,接着又说:“你连一句话都没有给我,就走了。就走了!”他像怕是不能再言语似的,说得很急:“你可以告诉我的,我不会拦着你去美国的,可是,你不能这样对待我,好像我,好像我……”他一度哽咽,我愣在了原地:“好像你从未认识过我一样。”

“我去美国了吗?”像是问他,像是问自己。

第五十四章 谁是谁的谁(二)

刘晨阳的声音明明句句听的分明,又好像是透过玻璃看到的窗外的世界,总是有点不真实的。

他给我讲述了那一年,我没有看到的,也看不到的事情,我不懂已婚的刘晨阳为什么跟我说这些,过去对于我们的意义在哪儿?谁也不再是谁的谁了。或者每个人的记忆里都有一件未尽事宜,总是想能拿出来让它了结。我原本不想听,可他眼底那抹疑惑,我懂。因为我这么多年来,也经常在想:他当时到底怎么想的?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说起过往只是在一个走廊的尽头,这么随意,却让人沉重。

那晚刘晨阳走后,赵宗辉喝醉了酒想侵犯我,我自毁从楼底掉下后便昏迷。我在医院昏迷了三天才醒过来,赵宗辉不知去向。赵玉兰问我要什么?我真想回答,要赵宗辉死。可是,我知道那不可能,赵玉兰今天能征求我的意思,不是因为她就怕了我,而只是当下的烂摊子她得妥妥当当地收拾了。我孤立无援,无非靠着她在意沈从军这点筹码,毕竟女儿被侵犯这个事情,是个父亲都不至于完全无所谓的。

我换去了读重点高中的机会,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开始。因为剧烈撞击的后遗症,我几乎整个寒假都足不出户,我只能用看书学习麻痹自己。但是,18岁的女孩子总是心存希望的,哪怕被笼罩在黑暗里,也依然希翼着有一道光。

洛城的冬季并不分明,外面除了阴沉沉的,也看不出秋冬的区别。区别的只有温度,我的房间很冷,是最边上的一个房间,原是个杂物间,保暖性差,又因为没有取暖设备,更是阴冷。在沈宅的这第八年的冬天,因为我虚弱,特别难熬。我只能把自己穿的很厚实,有一次降温我还特意套了两件羽绒服。然后躲在窗户后面,看着外面。这个房间最大的优点是看的见门口,我就这么看着赵玉兰花枝招展地出去,沈歆惠大包小包地回来。刘晨阳却再也没有出现。我以为他并没有解约,应该还会过来给歆惠补课的,可是他没有再来。

他生气了吗?他相信我吗?这些问题被我反复思虑,纠结。我敏感每一次大门推开的“咯吱”声,敏感每一个从门外进来的身影。我又担心被人看见,所以我的窗帘一直紧闭,只留一点空隙,便于我偷偷地看外面。那个冬天,缺少太阳的照耀,让我更加白皙,白得微微泛青。

我想见他,又害怕见他。直到今天,我都在问自己,那个时候的我为什么这么思念他,似乎他就是我的命。

如今,面对刘晨阳一个活生生站在我面前的人,这些话,我却只字不提,好像那是别人的故事。我只是个聆听着,听着刘晨阳说话。

“我想继续来给你们上课。我当时都想好了,如果你阿姨不同意,我就免费为你们辅导。”刘晨阳真的很可爱,我听到他说忍不住笑了笑。

刘晨阳真的来了沈宅,可是当时我在医院生死未卜,整个别墅只有老赵。老赵回答他,夫人带孩子们去置办年货了。没有人告诉他真相,如今的我也不想澄清。

“过了两天,我又去沈宅,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些不安。”

赵玉兰终于见到又来到沈宅门口等待的刘晨阳,她刚刚从医院回来,但是她不会说。她就很客气地请刘晨阳到了客厅,很耐心地听刘晨阳编造了一大堆借口,目的其实她了然于心,刘晨阳喜欢了她最讨厌的人,那就是我,他要见我。

“若水现在都没有在家里了,去她舅妈家住了。”赵玉兰有点难为情的样子,让刘晨阳都心里咯噔一下。

“舅妈?”

“是的。年后她会跟她表哥去美国了。”赵玉兰撒谎从来都是不打草稿的。

刘晨阳从回忆里抽离,突然对我说:“你要去美国了,你那天就可以告诉我的。”他的眼里有一丝痛楚,我听见他:“怪不得我只是轻轻搂你一下,你就要推开我。”

我倒抽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淡一些:“你信了?”

“我一开始不信,我真的没信。”刘晨阳抓我的胳膊,但很快便放开了,长大真好,让我们学会了克制。我感觉手臂还留着他的温度,但只是不动声色地环抱双臂,又看着窗外。

我们并肩而站,玻璃上印出了我们的身影,我曾经多少次幻想跟刘晨阳在一起。幻想在很多时候让我无聊解闷,或者说可以让我心怀一些遐想吧。

“可是,阿姨给我看了你们的照片,我……”刘晨阳停顿了一下,我惊觉,忙问:“什么照片?”

刘晨阳看着我,说:“你和你表哥的照片,亲密的照片。”

“哪儿来的?”我的样子可能让刘晨阳有点诧异,他继续往下说。

当时赵玉兰给了他照片,自己就流泪了,她告诉刘晨阳我从小就喜欢表哥。“我说他们俩毕竟是表兄妹,传出去不好听,可是若水不听。幸好她还怕着她爸爸,我就去告诉她爸爸。可是,刘老师,我毕竟是后妈,若水哭诉我冤枉她,我没办法,又被她爸爸一顿训。所以,我为了能管教她,偷偷拍了他们的照片,威胁她,不听话就告诉爸爸。你看看,这两个孩子像不像话?”赵玉兰说完,拿纸巾擦了擦泪,不好意思地别过了头。

刘晨阳有点信了,他看着照片,虽然照片并不清晰,也能看出两个人在亲亲搂搂。

可是,刘晨阳还是不死心,他对赵玉兰说:“我就想当面跟她说几句话。”

赵玉兰轻叹了一口气,说:“孩子,你喜欢我们家若水,我也不想拦你,可是,若水真的心有所属,对你,只是因为宗辉去美国了,她无聊,找你玩玩的。”

赵玉兰没有说我一句坏话,却把我一下子踩进了泥里。

我站不住了,靠在栏杆上,这些扶手是为了方便休息的病人用的吧,设计很贴心。我强忍住内心的气愤,问:“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

“不,若水,我还是不死心,我想见你。”刘晨阳再一次抓住了我的胳膊,他的眼里布满了血丝。

赵玉兰当着他的面去打了一通电话,然后告诉他,我让他后天过来见面。

直到今天,我都不懂那个时候的赵玉兰为什么处心积虑对付我们两个孩子?对于她来说,我们又能碍她什么呢?

于是,刘晨阳如约而至。

“我到了你家。”刘晨阳突然停了下来,他一直抓着我的双臂没有放开。

“阿姨说你让我去你房间里,我走到门口,门开了一点点,我不敢马上推开门,站了好久。我听见里面有声音,便朝里看了看。”

刘晨阳又停住了,低下的头突然抬起来,对着我痛苦地问:“沈若水,你为什么非要我过来?告诉我的方法有很多,何必这么恶心?这么多年,我一直放不开,你对我的……侮辱。”

“我怎么了你?”我努力克制着未知的害怕,问他。

他眼底的伤痛,我看着有点心疼。或许我真是刘晨阳的初恋吧,他才会如此耿耿于怀。

“你和你表哥亲密地靠在一起。”刘晨阳放开了我,受伤地说:“其实你拒绝我就好了,不需要用这样的方法来恶心我。我会死心的,我不会纠缠不清。我很生气地走了。可是,你知道吗?我居然又后悔了,我又到沈宅想跟你当面说清楚,可是那天你就去美国了。连一句话都没有留给我。”

“那不是我。”刘晨阳的伤痛感染了我,我当着他的面,哭了。“不是我。”

我可以代替沈歆惠骗过赵玉兰,沈歆惠也可以代替我骗过刘晨阳。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刘晨阳已经摇摇头,哀伤地说:“我都不懂我今天来找你说这些是为什么?你是谁,又喜欢谁,管我什么事?可我得知你的未婚夫又不是你的表哥,我就忍不住想知道,你当时对我的情感。”

“那不是我。”我重复着这一句话。可能我的悲恸和委屈让刘晨阳也难过了,他一把拉过我,紧紧地抱住我。我忘记了紧张和颤抖,任由他抱着。这是我们一直没有完成的仪式,我多么希望时光能倒流,那天我不要推开他。

突然一股外力冲过去,我没来得及反映就被人一把推倒在地,刚想起身,就看到一个身影狠狠地抡起拳头挥舞了过去。

那个背影,我怎么会不认识。“赵宗辉,你干什么?”

我挣扎着起来,拉开刘晨阳,站到了他们的中间。好像只是一秒,我感觉自己的腹部吃痛,一口甜腥涌了上来,人好像被狠狠地碾压一般,成了一具破碎的娃娃。更多的拳脚落在我的身上,来不及反应,赵宗辉没有收住拳脚,我白白地被挨了几下。

等到刘晨阳把赵宗辉拉开,我已经半跪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护着肚子,吐出了几口鲜血。

“你们居然还搞在一起?”赵宗辉哪里顾得上看我,一拳打在刘晨阳身上,刘晨阳怎么会是从小混混打架的赵宗辉的对手,又加上他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他只能双手护头,任由他捶打,找不到空隙反抗。

我强忍着疼痛,撑着起来,一把抱住赵宗辉的后背往后退,嘴里喊着:“你是不是疯了?”

赵宗辉被我拉开,终于停了手,喘着粗气。

“报警!”刘晨阳拿出手机,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名誉,他们俩为了我打架,陆家怎么想?陆思城已经误会我了,我不能雪上加霜。

“不要。”我忙去制止,一喊动气,又痛的不行,我是不是伤到肋骨了?

刘晨阳看我这么痛苦了,还坚持维护赵宗辉,脸上露出了一丝伤心,我无力解释,看着他放了手机,狠狠地瞪了瞪赵宗辉,来扶我。赵宗辉已经疯癫,他居然一把推开,把我揽到了自己的怀里。

“放开我!”我怎么能忍受赵宗辉的触碰,眼神向刘晨阳求救。他却没有再靠近我,转身疾步去护士站喊人来。

“赵宗辉,你伤我两次,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我强忍着伤痛,挣脱开。

“他有什么好?”赵宗辉终于微微松开,我得以往后挪,听他继续说:“你们重逢了,又想搞在一起了?要不是他,你早就跟我在一起了。现在还会嫁给那个太监?”

“闭嘴!”我吼了一声:“赵宗辉,你这个疯子!”

我被抬上了担架送回了病房,我如此想念陆思城,我不能失去他这个名义丈夫,因为我今天终于明白,爱情原来真的只是镜花水月,它保护不了我丝毫。赵宗辉,我若不把他彻底解决,这辈子我都无法从那个夜晚走出来。

“思城。”我强忍着腹部的疼痛,淡淡地唤了声。

“嗯。”他那边很吵。

“在庆祝吗?”

“是的。”

“你能早点回来吗?”

“怎么了?”

“等你回来去注册结婚吧。”

第五十五章 许一个未来(一)

我握着手机,躺在床上努力克制,哪怕呼吸也能让我感觉到肋骨轻微的断裂的疼痛。刚才去拍了片,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我还不敢跟陆思城说,因为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从何解释。如今,我只能专心地听着,生怕错过他的回答。

那边沉默了好久,我听到他说:“沈若水,你想一想,如果我不是gay,你会不会喜欢我?”

“什么?”我完全糊涂了。等我还想问什么,那边有人喊他,他已经挂了。

我应该回答喜欢还是不喜欢呢?这是他对我最后的试探吗?回答不喜欢,他会不会觉得我利欲熏心,不择手段;回答喜欢,他会不会怕我影响到他与男朋友的感情,担心我会纠缠他?我自言自语了好一会。

花嫂担忧地看着我,她好像在年岁里就没有变过,胖胖的圆脸,齐耳短发,微微红着的粗大的手。花嫂有一儿一女,听说老公身体不好,儿子不怎么长进,至今没有婚娶。花嫂想多赚点钱给儿子当老婆本,所以她很重视在沈宅的工作。

我努力对她笑笑。问:“花嫂,你留着一天了,是不是要回去了?没事的,你去吧。”

“不的。我留下来,这宗辉下手也太狠了,我更是要照顾好你。”

“可歆惠早上来就说要让你回去。”我懂作为打工者的不容易,还是得看主人家的脸色。

“没事的,其实我已经不在沈家做了。”

“什么?他们辞退你了?”

“不是。是陆先生跟沈先生要求,把我雇下了,让我照顾你。我以后也不用受老赵夫妻的气了。”花嫂连忙说,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神色,我估摸着工资一定是比沈宅高了。

我真的很惊讶,陆思城考虑如此周全。他应该是看出花嫂的身份尴尬,怕她被沈家人叫回去,我无人照顾,便干脆雇下来花嫂。我心里某一处变得柔软,说不出的感觉。

有人敲门,花嫂忙去开了门。刘晨阳神色暗淡地进来了。我冷漠地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拿出胸片,算是缓解了我们的尴尬。

“胸片出来了,轻微骨裂,幸好没有合并出现血气胸,只是单纯的肋骨骨折,可以给予保守治疗措施,也就是用胸带进行外固定,固定六到八周的时间,卧床休息使骨折自己恢复就可以。”他做医生还算不错,说的话也算让人心安:“等会护士会来给你绑胸带,有什么不舒服的及时跟医生说。”

“好的。赵宗辉呢?”我问。

他沉默。

我突然想解释了,因为我发现刘晨阳其实根本没有喜欢过我。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维护他,被他打了还维护他?是吗?”刘晨阳眉头抬了抬,我没想他回答什么,继续说:“在事情发生的时候,你都是选择相信别人而不是我。以前你相信我阿姨,不相信我,所以误认为我背叛了你,再也不找我了。我去美国?呵呵,你大凡多来几次沈宅,工作后去次沈氏集团打听,就可以确定我在哪儿?你没有。”

刘晨阳的瞳孔微微缩了缩,我还是没准备让他说话,继续说:“刘医生,可能在你的人生中,我沈若水让你耿耿于怀是因为我在你心里太坏了,明明你觉得我喜欢你的,一转身却跟別的男人苟且了。你无法释然。你是骄傲的人,你的人生应该没有经历过失落,所以你放不下的无非是这个。”

我叹了一口气,想撑起身子,他连忙过来帮我,我没有拒绝,我确实没办法自己起来,但很快,在我的冰冷眼神下,他自律地往后退了一下,站在床边。

“我也一样,也放不下,谢谢你今天告诉我,我终于有了答案。你是找过我的,并不是对我毫无情意。谢谢你,在年少的时候关心过我,爱护过我。现在,我也回答你的疑虑,我从来没有去过美国,赵宗辉也不是我的什么人。我曾经喜欢过你,但是都过去了。你已婚,我也马上要结婚了。你我不要再有医生患者以外的任何联系。”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觉得一口气终于舒展了,压制了这么多年的疑惑,我也明白了。我从到沈家就一直被欺负,可是沈从军从不信我。我在外人面前一直被标签为乖张的坏女孩,没有人信我。我和赵宗辉明明是被他欺负,可是所有亲戚都认为我跟他胡搞,没有人信我。刘晨阳其实是一样的,他选择相信所见,而不是我。我并不想为难他,一如重逢那会,我根本就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可是洛城最好的医院就是这里,我吃五谷杂粮难免要生病,总不能因为刘晨阳,医院都不去了。所以,说破,对谁都好。

面对刘晨阳眼底的伤痛,我别过了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道白月光,刘晨阳是我的朝露,可是,他的光芒在过去就够了,滋养过那段年少,心存怀念。现在,我累了,我想好好休息,还有一只饿狼等着我对付。

“对不起。若水。”刘晨阳还想说什么,我已经摇摇头。

“没有什么对不起,刘医生,希望你除了工作以外不要再打扰我了。”我躺了回去,护士刚好进来了,刘晨阳终于走了。

“花嫂,看看赵宗辉还有没有在外面?”

“没有。刚才他就被医院的保安拉出去了。殴打医生这个罪名也不小,不过那个刘医生说算了,估计他也回家了。唉。若水小姐,你说他为什么要打你们?”

“发酒疯吧。花嫂,你帮我打电话给赵玉兰,就说赵宗辉刚才来医院把我打晕过去了。问问她,怎么办?”

花嫂当着我的面打电话,我听她嗯嗯了几声就挂了。“太太说明天上午来看你,现在太晚了,你有医院照顾不碍事。”

我扯了扯嘴角,点点头。我原本没指望她来,只是不想她晚上好好睡觉。

花嫂坐回了我的床边,看着我挂盐水,点滴一下一下的,慢慢注入我的身体,我安心地睡着了。

第二天,安伯又来送饭,我的伤势就瞒不住了。我没想撒谎,因为欺骗陆家下场比说出真相更加惨,但是怎么说还是在我。

“安伯,你先不要跟思城说,我自己跟他说。”我只要求他不要跟陆思城说,却没有反对他跟陆老爷子说。

“好。你自己跟他好好说,你们沈氏也太不像话了,居然为了一个负责人的事,这么对待你,陆老知道一定不放过他们的。”安伯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花嫂在旁边一声不吭,喂我喝粥。每咽下一口,我就痛,看我吃着脸色发白,安伯更生气了,嘴里念叨着:“我要跟陆老说道说道。”

新江项目负责人给了沈浩宇,赵宗辉气不过,来医院跟我理论,一气之下伤了我,拳脚无眼,把我肋骨给打裂了。如此恶劣的事情,居然出自赵家这样也算有头有脸的企业大家,实在是洛城的笑话。我想看赵玉兰的笑话。

安伯一走,我算着他很快就会给陆老打电话,我连忙给陆思城打电话,电话响了好久,才接,“喂。”睡意朦胧的声音。“几点了啊?”

陆思城也没恼,问的很随意,那个感觉让我突然想起那晚与他同床共枕,他也是这么个不清醒的声音。这一想,回忆一下子就清晰了,他那微微乱着的头发,不情愿皱着的眉头,那么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似乎触手可及。

我连忙回答:“8点多了。”

“哦,怎么了?”

“我……”我吞吞吐吐。

“不说我挂了,睡觉了。”陆思城可能真的困了,还加了一句:“沈若水,我凌晨3点睡下去的呢。”语气倒是很可爱。

“不好意思。”我真的是抱歉了,想起昨晚的电话他应该是喝了酒。“我得跟你说一下,我想爷爷可能等会也会告诉你的。还是我说比较合适。”

“哦。”陆思城好像是起了身,准备认真听我的话。

“我被赵宗辉打了。”我还没说完,陆思城大吼一声,又似乎如释重负:“什么?被谁怎么了?”

“赵宗辉打我了。”

“为什么?”

“他昨晚来医院质问我为什么把新江项目的负责人给沈浩宇当,一来二去,我可能激怒了他,他打了我。”

“伤倒哪儿了?”

“肋骨裂了,还好。”

陆思城沉默了一会,才说:“你报警了吗?”

“没有。我怕丢脸,主要是怕给你们陆家添麻烦。”我也算实话实说。

“我得后天才能回来,我让小凡过来看看你。”陆思城的小凡是超人吗?

“不用不用,我就是跟你说一下。我现在养着挺好的。”我不想看到小凡那张扑克脸,而且我觉得她心思缜密,一来可能就会发现什么。

“嗯。你好好养着。”陆思城还是很关心我的,我对这个发现很是愉快。唉,现在肋骨裂了,想后天去注册登记结婚可能有些困难。

“思城。”我忍不住又唤了一声,他嗯了一声,等我说下去。我总不能又提去登记的事,一时间就沉默着。

他好像微微叹了口气,说:“昨天你给我打电话是因为被赵宗辉打了吗?”

我突然就好委屈,被看穿的尴尬和委屈交织在一起,让我喉咙哽咽,发不出声音,只有拿着手机抽泣着。

“又哭了?”陆思城问,什么叫“又”,我在他前面没有哭过啊。

我不答,故意说:“挂了。”

“好,等我回来再说。”

我看着天花板,慢慢地呼吸,心里安定了很多。花嫂已经拉开窗帘了,想不到是个好天气,阳光虽然微弱,但还是照出了斑斑驳驳。

幸好刚才我情绪波动,陆思城没再问我昨天那个问题,但是我终于认真地去想这个问题了。原来我喜欢他。我非常坦诚地认识到这一点。

这个是毋庸置疑的了。我这辈子喜欢的人很少,可以算屈指可数。鲁大明,章韵晗,沈歆艾,还有吗?好像花嫂也挺招人喜欢的。还有就是陆思城了。他什么时候在我的心里占据了一大块的位置,我也想不出来了?只是觉得,如果我的未来里没有他,我会感觉冷清而难过。哪怕他是gay,也真的挺好的,我想攀附他强大的力量,从而让自己强大,我太弱了,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怎么在沈氏立足?

我是利用陆思城,不过,他也可以利用我,我给他一个体面的婚姻。

我又给陆思城打了一个电话,这会儿他可能在刷牙,我听他似乎开着免提,毫不顾忌地在咕噜着,水哗哗的声音,他支吾着说:“你在医院很闲啊。”

“嗯。思城,我想回答你昨天的问题。”

“昨天我有说什么问题?”他吐了水,无比清楚地反问我。

“是的你。你问我。现在我回答你:不管你是不是gay,我都喜欢你。”说完,我就挂了。感觉怪怪的,我的心跳似乎在加快,跳得我的肋骨都痛起来了,身体深处还有一种细细密密的酥麻,说不出的滋味。奇怪,我跟章韵晗说这些话的时候怎么没这么紧张?看起来还是男女有别的。

这一刻,我希望我的未来有他。

第五十六章 许一个未来(二)

沈从军夫妇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一点,我想陆老爷子确实是疼我的,虽然哪怕我还无从知晓自己何德何能得他青睐。

花嫂识趣地出去了,临走前不安地看看我。她是个明白人,我小时候在沈宅的境遇,让她这样的外人都生出了怜悯之心,可以想象生存环境的恶劣。

不过,我长大了。

我半坐着靠着床头,哪怕高价单人房的床也是不舒服的。我先看了看沈从军,他努力在克制怒气;再看看赵玉兰,她依然一副想看我笑话的模样。

沈从军原本声音低沉,威严之人一般反而会作势深沉吧,这次他却没忍住,劈头盖脸地就来了一句:“你有没有脑子?怎么可以告诉陆老爷子,赵宗辉伤你是为了抢负责人的事,这不是让他认为我们沈氏内部不合吗?”

“从军啊,赵宗辉从小喜欢若水,怎么可能会因为新江项目的负责人来当的事伤她呢,况且浩宇一走,他接替副总,他有什么不满意的,还要跑到医院来闹。”赵玉兰分析得合情合理,连我都要信了,沈从军马上疑惑地看着我。

“他为什么打你?”他的眼神让我似乎回到了小时候,凶狠无情,对我毫无爱意。

“想当新江项目负责人,被我激怒,伤了我。”我干脆地回答。

赵玉兰微微靠前几步,说:“若水,你怎么这么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撒谎也不害臊的。”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嘴脸。

“你说!”沈从军手一挥,坐到了沙发上。

“宗辉得知若水住院心里挂念就来医院看望她,谁知道她跟刘医生搂抱在了一起,觉得影响不好,就拉开他们。哪知道那个刘医生竟然大打出手,宗辉还手之时,若水拼命维护,就被误伤了啊。”

“刘医生又是谁?”

“从军你忘记了,就是若水高中时候我请回来的大学生老师,叫刘晨阳,现在是这所医院的医生,若水这次被硫酸伤了刚好他接的诊。”

“哦。若水跟他怎么了?”

“那可别问我,我说什么又会说我这个后妈血口喷人。这么久,这个亏我可吃多了。”赵玉兰一番好演技,把事情说的黑白颠倒又合乎常理,我又一次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说!”沈从军对我一指,他真当是十几年前,在做我和赵玉兰吵架调解吗?

“说什么?”

“你阿姨说的是不是真的?那个刘医生跟你什么关系?”

“阿姨没在现场,她说的不过是听了赵宗辉的话。我刚才说的很清楚,赵宗辉求我让他做负责人,我不答应恼羞成怒就伤了我。刘医生确实是以前辅导我和歆惠的家庭老师,歆惠昨天还给他送了饭盒叙旧。”我冷静叙述,也不急于解释,也不气急败坏,就这么淡定地说完。

赵玉兰面上有点起伏,但马上掩盖了,说:“若水,做女孩子要专一,你总是这个耍耍,那个玩玩的,才搞得两个男人为了你大打出手的闹剧。宗辉也是真心喜欢你,虽然不合常理,但你也不能污蔑他。”

我迎着赵玉兰的目光,想起过去她加注在我身上的伤害,赵宗辉就是她的匕首,现在她又想拿这把匕首扎我一次。

“阿姨教训的是。那照你的意思,我重新给陆老爷子说一下,我是怎么受伤的?”

“那是当然。公司名誉是大。”

“是的。公司名誉是大,我的清誉是小。可是,幸好这不是事实,不然传到陆老爷子耳朵里,估计是早退了我这个孙媳妇。”

沈从军一惊,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瞟了他一眼,继续说:“我跟陆老爷子说了这个事,让他觉得沈氏内部不合,确实有欠考虑。不过,我不这样实话实说,难道要跟阿姨说的那样,非要说是两个男人为了我打起来,误伤到我?”我顿了顿,看沈从军的脸色阴霾。

“本来你们就担心我名气不好,陆家看不上我。照阿姨这个说法,我的名气真是毁得更加彻底了。唉。”

话说完了,我一脸的委屈。沈从军略微思虑了一下,一时间房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为什么你们相信赵宗辉,不相信我?赵宗辉一直觉得沈氏规矩多,所以才去的美国,这次回来又有新江项目,他当然很想去这样新型的项目里,怎么愿意待在沈氏。阿姨不是知道的,为此还去求过陆老爷子。”

“我哪有,我是为正明求的。”说完,赵玉兰感觉不妙,连忙止住了嘴,气恼地看着我,我暗暗一笑,中招了。

果然,沈从军拉下脸,转身问赵玉兰:“你去找陆老爷子了?我不是严正声明,这个事情由公司统一决定,任何人不得干涉吗?”

“没有啊。我只是为了酒席的事见的陆老爷子,随口一提正明才能出色罢了。”赵玉兰连忙柔声地解释。

沈从军如此看重新江计划,负责人的人选是斟酌再三,他既然想我出嫁,就是想把那个项目的主动权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他选择沈浩宇是一直认为他是小辈听从于自己,是断不可能让赵家舅舅和沈家叔伯参与的。赵玉兰居然没看懂。沈浩宇也没看懂,所以处心积虑,就怕赵家抢了他的位置,尤其是赵家二舅赵正明,才干出色,在公司里一直很有威望,被他视为劲敌。

“我错了错了,也是一时口快,我不过是想多帮帮你嘛。”赵玉兰最大的本事其实是不管怎么不服都能很快在沈从军面前俯首称臣,伏低做小。我心里又给了她一个大写的赞。

我听着赵玉兰还自我剖析,自我检讨了几句,沈从军的脸上就柔和了。他们俩内部矛盾解决了,再一致看着我。

“爸爸是不是觉得新江项目已经签约了,也就不必在意我和思城的婚事了?”

“混账,说的什么话!你们的婚事是婚事,项目是项目。”沈从军被我直接这么踩着尾巴,恼羞成怒,眼底有一丝尴尬,转身踱了几步,说:“你们婚礼在即,你要多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再出现昨晚这样的闹剧了。”沈从军一如过去选择相信赵玉兰,而不是我。

“那爸爸说的闹剧指的是什么?”我可不是小时候,不依不饶地问。

“你这个孩子,你爸爸原谅你捏造宗辉为了负责人打你的事了。你还问什么?”

“那你们的意思是认为赵宗辉因为争风吃醋打的我?”

赵玉兰给了我一个难道不是的眼神。沈从军没有表态,他永远都选择相信赵玉兰而不是我这个有血脉相连的女儿。

“爸爸,赵宗辉不服公司管理,把气出到我的身上,这件事你准备怎么跟陆老爷子交代?”我不让他们非要信我,但我可以让他们看清事实。

“你!”赵玉兰先沈从军一步发话。“交代什么?你自己说一下其实是不小心摔了,就好了。扯了这个人扯那个人,安的什么心?”

“爸爸!”我没理睬赵玉兰,眼睛依然直直地看着沈从军,等待他的答复。不过,相比过去,我的心境已然不同。过去的我是希望得到他的信任,他能选择站在我的这一边。而现在的我,已经不在乎这些虚情,信不信我,又能怎样?其实做出的答复无非是看懂了形势,谁是他该去信的人,真相如何,原来从来都不重要。

我信这一点,我赌这一点。

“赵宗辉打人伤人就是不对,他的任命书给他压一压,年底的奖金扣了,年底了,让他去苏北把账收回来。”沈从军说完,我嘴角有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讽,嘴上却是说:“麻烦爸爸让他不要再来骚扰我。”

沈从军嗯了一声,率先走出门外。赵玉兰给了我一个复杂的眼神,两个人很快离开了病房。

我无力,躺了回去。

从他们进门到离开,没有问过我一句伤势如何,休息得可好。进来就是质问我,就是这么一个小事,他沈从军先想到的是他沈氏的名声,而不是我这个亲生女儿的身体。说不难过是假的,但又能怎样?起码现在我能让他不得不重视我。

我连忙打了一个电话给陆老爷子,感谢他的关心。他在那头一阵嘘寒问暖,最后他说:“处罚得太轻了。不过好孩子,未来有思城呢,绝对不会让你再受人欺负。”我的眼泪在刚才受那么多的委屈没有流,现在却无声地滴落下来,温热的,我看着它们落在手背上。

我连忙嗯了一声挂了电话,不让陆老爷子听见。我的左手还没好,没注意一用力抹泪就痛到了,其实哭也是要注意的,不能让自己伤到。伤到后,更要懂得如何自愈反击。

陆老爷子说的对,沈从军的惩罚太轻了,他最终还是给了赵玉兰的面子。副总经理也没说撤了,只是发配几日。因为在沈从军的印象中,赵宗辉并没有什么错事,美国生意搞得也是井井有条,不管他是为了争风吃醋打我,还是为了新江负责人人选的事打我,都没影响到他的工作。所以,不会触及根本,因为沈从军对别人的奖惩,看的是那个人对沈氏如何。

想搞赵宗辉太难了。我轻轻地叹了口气,突然我想起陆思城那次在酒吧偶遇赵宗辉说的话,话里话外,让人感觉很有问题,他在美国应该没有呈送给沈氏的报表中所显示的那么大的业绩。而沈氏明明监管,却毫不知情。如果假设并不知情,那沈浩宇对待赵宗辉的态度到底是怎样的?假设如果知情,他在帮忙掩盖,又安的什么心,出的什么目的?

我想着头疼,肋骨疼,不管怎么样,沈浩宇这次因为米娜的事情是有愧于我的,我不如抓住机会,探探究竟。

不过一切的一切,都没有陆思城来的好用。我耐心地等着他回来吧。

我躺了一天,这一天安静了,除了小凡过来看了看,再也没有其他人打扰。相比之前,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乖乖地躺着。我原本就习惯一个人,热闹的都是因为谈生意跑业绩,现在一下子静下来,突然发现其实我并不如之前那般能承受,我的心总是提着,期待着什么,又说不出所以然。

所以我就让花嫂说说事,说她的过去,说她和丈夫孩子的趣事,我听着听着,便觉得烟火味原来是挺美好的。

终于在傍晚时分被花嫂搀扶着活动了一下,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我问花嫂:“这几天没回去,你老公有说你吗?”

“呵呵。”花嫂突然微微脸红,说:“他来过,刚才你睡着了,我去见了下,他在外面等了半天。我问他什么要紧事,他这个人居然什么事就是看看我。”

我也笑了,所谓幸福就是有一个人惦记着你?

“是找一个在我失意时可以承受我的眼泪,在我快乐时,可以让我咬一口的肩膀。”我想起张爱玲这句话,发给了陆思城。

好久好久他都没有回,半夜我似乎听到手机声响,他回了我一句:

“许你一个未来。”

第五十七章 解心底迷惑(一)

医生早上查房说我得住小半个月,想着接下来幽闭一样的时光着实无聊,我便让小凡去我公寓给我拿来电脑和书,可她只拿回了书,她说:“陆总说你伤到肋骨要好好养,看看书就好了。”

我翻了个白眼,跟她没有什么可以争辩的,拿点东西都要汇报,她的眼里应该只有陆思城。我突然觉得有意思,小凡把陆思城当姐姐还是把自己当弟弟,看她这个中性化的装扮,应该是把自己当弟弟。或者?我突然有很无聊的想法,她会不会喜欢陆思城,就是陆思城口中跟我玩笑过的,愿意为他变性的那种女人。我忍不住到抽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压压惊。

“你在想什么?沈总。”小凡有点不悦。

“我在想,你除了陆思城还会听谁的话?”

“没有了。”言简意赅。

“你是怎么为了陆思城工作的?”反正闲着没事,拉着这个扑克脸聊聊天,练练自己的销售口才。

“应聘的。刚才阿胜去派出所了,这回应该回来了,我过去看看。”小凡根本懒得搭理我,转身走了。

走到门口,她突然停住转回身鼓鼓囊囊:“明明安排好今天下午出发,上午休息一下,不懂为什么要临时改了行程凌晨回来。养得好好的,又没啥问题。”

“你说什么?”我一时分神,没听清,她就走了。

清闲的时光实在不易,没翻几页书,林佳宁的微信便噼里啪啦地发进来了,她说了公司对赵宗辉的处罚,问我知道为什么吗?再问我怎么请了病假,人没事吧?

这么一问,我反映过来,男女一起被另外一女泼硫酸这等社会新闻,怎么各路小报一点消息都没有,外面的人居然完全不知情。稍稍思量,想是睿骋的能量影响,这些容易令人猜想又捕风捉影的事,陆家爷孙怎么可能让其传播发酵?我和沈氏因此才得以不用被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令人评说。想到这里,我又觉得内心很温暖。这么多年过来,这几天才真正感受到原来有人替你着想,为你思量,是很幸福的。不管这等情感是出于什么目的和考量,我只求现世安稳。

安稳的时光太难,哪怕我满身伤痛也要接受战斗。

门突然很粗暴地被推开,花嫂刚扶我起来活动一下,这一身巨响,让我们俩同时转身,看着来人。

一身的品牌,最吸人眼球的是她横在前面的包,当季最新爱马仕的包,橘色的,很亮,但衬着她已过半百的脸有些黄。她气冲冲地过来,伸手就是一推,我们根本没反应过来,幸好我还在床边,一屁股坐了回去。要是寻常,倒是不要紧都,可是我肋骨还裂着呢,这一动静着实不轻,我“噢”的一声,脸瞬间发白,全身被激灵了一下,疼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花嫂倒是直肠人,她忙惊呼:“你干什么啊,她肋骨裂开了的。这一下,整的啊!”

陈美莲轻蔑地看了一眼,往后退了几步,横眉冷对,把包在旁边的茶几一放,空出手来指着我,说:“你就装吧你。从小装到大,从小一身狐媚劲。宗辉去美国好好的,这回来才多久啊,你又勾引他。”

我痛得无力反驳,内心却是恶心得跟吃了苍蝇一般,就听她在那里骂骂咧咧地说了好多,过了好久才缓过来。

“你过来做什么?”我几乎是忍痛咬牙切齿地问,让花嫂扶我到那边单人沙发上坐下。

陈美莲看我语气柔弱,估摸着认为我怕了她,说话更是厉害:“你,去跟你爸说,你伤了跟宗辉无关,让他撤了惩罚。”

“我没这个能力。”

“你?你不要觉得我对你客气,就来给我这么一副脸色。我告诉你,宗辉年后就要跟钱家大女儿结婚的,现在给他派去苏北收烂账,他们俩分开怎么成。还有苏北这些账,都是成年老帐,你让宗辉怎么收?这是把人往死里整啊?”

陈美莲真是脑子坏了。谁规定他赵宗辉就应该养尊处优,去苏北收点帐,又不是去东北冷藏!我一个肋骨疼不想多语,二个对这等人我实在也不知道说什么。我把脸对着窗户边,让太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你听见没有?”陈美莲一声吼,我转过脸,冷冷地看着她,说:“公司决定,我能改变什么?你在这里跟我废话,不如用你这点劲去求赵玉兰。”

陈美莲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看了看四周,阴阳怪气地说:“这点小伤都住上豪华单间了,真是攀附了陆家,身份不同了。”

我倒是好奇她想说什么。

“你被泼硫酸,陆家知道原因吗?”

“什么意思?”

“你还不是抢了人家男人,女的过来泼你们俩,你倒好,还借此让陆家对你关怀备至。这个绿帽戴的啊!”陈美莲说的摇头晃脑。

“陈美莲,污蔑也可以告你的。”

“哦,我忘记了,还有一顶,宗辉说你跟以前的家庭老师抱在一起。你怎么就这么贱,那边男人还躺着疗伤,你就又跟其他人勾搭了。陆家真是一个冤大头,宗辉是替陆家教训你这么个不守妇道的女人。他们不感谢,还要惩罚他,真是过分。”陈美莲真的还是一个长辈吗?怎么可以说出这么些下作的话。

“没什么事,你给我出!”实在受不了她的污言秽语,肋骨越发地疼了。

“我走可以,你现在打电话给你爸爸。”

“凭什么?”

“你不说,我就把你小时候跟宗辉的事都告诉陆家,说你勾引表哥,违背伦理,不知廉耻。”

“你!”我气得发抖,新仇旧恨一股脑地涌上心头。那些年被赵宗辉的欺辱,留下难以愈合的心理创伤后遗症,对正常男女关系的排斥,没了拥抱爱人的能力……回来后对我的步步紧逼,逼着我同意去做个同妻,还来伤我狠到肋骨裂开。这所有的一切,还成为他们要挟我的把柄。

“哦,我倒是忘了,陆思城是个同性恋,怪不得你耐不住寂寞,要去找男人。”陈美莲眉飞色舞的样子,就像夜里的树影张牙舞爪。

我想都没想,用尽力气甩了陈美莲一个巴掌,可陈美莲不是其他年轻女人,我这一巴掌甩下去,她连愣都不愣一下,马上甩回我两个。倒是我吃亏,疼得不得了。

“你敢打我?你自己不要脸还不许别人说。”说完,陈美莲还想拍几个巴掌下来,花嫂连忙来护着,我们俩低着头,也抵不住陈美莲的恶劣的拳脚。

闹哄哄中,我感觉陈美莲被人拉开,一声巴掌巨响,我和花嫂都循声看去,陈美莲脸上肿起了老高,正用手捂着,有点懵。

我忙看来人,他顺光而立,脸上被太阳照的分明,亮堂堂的,但有一抹不悦笼罩,周身的凌厉和威严。他伸出手,往我走过来,稳稳地把我护在了怀抱里,我很想哭,但努力忍住了。

“你刚才说我是同性恋,有证据吗?”陆思城冷冷地问:“你在这里无故殴打伤人,我们可以报警的。”

他对着门外一喊:“程宸,报警!”

陈美莲吓了一跳,连忙说:“你还打我了呢!”

“是吗?”陆思城看了看她的脸,冷冷地说:“到时候让警察把我抓了就是。估计判我自卫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陈美莲想走,被程宸拦住了。

陆思城低头看我,我已经直冒冷汗,脸色发青,他问:“怎么处理?”

“还没报警吗?”我强忍着疼痛问。

陆思城给了程宸一个脸色,然后扶我躺回到床上。陈美莲看程宸拿电话,就上前抢手机,两人在周旋。看抢不过,陈美莲就对我大吼:

“沈若水,你敢无缘无故报警把我带派出所,我们赵家可绝不会饶了你。你就是被我们家宗辉玩腻的破鞋,赵玉兰现在把你当宝,我可呸!”陈美莲不敢往前,但依然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我叹了一口气,努力克制瑟瑟发抖的身体,看了看陆思城,想看他听到这些话的反应,他倒是一如刚才,只是紧紧皱着眉头。

“帮我打电话给赵玉兰,把人领回去吧。报警也治不了她的罪,不麻烦警察叔叔了。”我厌恶地看了她一眼,躺着不想动。护士过来看了看伤势,提醒我一定要注意。

也是奇怪,这一折腾,我居然昏昏欲睡,可能是因为陆思城回来了,我安心下心来。他让程宸把陈美莲带出去了,也不知道怎么处理的,让陈美莲这个人能乖乖留下,一起坐在走廊上等赵玉兰。

我看着陆思城,他的眼底是淡淡的黑眼圈,我懂了小凡早上的嘟囔,她说陆思城改签提早回来了。是为了我吗?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受伤后,我总是能感受到他的关心,哪怕可能是做给爷爷看的,哪怕只是单纯地同情弱者,也让我感动不已。

我无线柔情地看了他一眼,这辈子如果能跟他一起生活,哪怕是当个妹妹,也不是很幸福的吗?我说:“我想睡觉了。”他点点头,温和地说:“接下来我处理。”

真好,他什么都不问,我满满担心,真不知道怎么去解释这个女人和她口中的赵宗辉跟我到底什么情况?那一段被撕开的过往,我需要跟陆思城交代吗?我不能想,一想我就肋骨疼,手臂疼,我困了,我想睡一会。

梦里,我一直在走,在躲,哪儿都无法躲。花园里,仓库房,洗衣房,我的卫生间,都不能躲。赵玉兰要找到我了,赵宗辉要找到我了。我继续横冲直撞,继续寻找,突然有一堵墙,挡住我了,我碰碰,是软的,抬头一看,陆思城没有表情的脸。但是我知道哪怕他没有表情也让我心安。我靠过去,他搂住我,转了个身,原本害怕的世界都在我身后,我看向前方,阳光很刺眼,什么都看不见。但我知我,这个新的世界一定是更好的。

等我醒来应该是午后了,床头放着整齐的餐盒,我知道那是安伯的,陆思城趴着睡着了,我努力用手去摸他的头发,这是我很早就想做说一件事。他的头发果然如我想象中那般柔软和粗壮,我喜欢这样触觉,划过往手心感觉。

他趴着,露出了一只眼睛,紧紧闭着,睫毛这个时候看得分明。你舍不得喊醒他,只是看着。

“醒了?”他抬头问我。

我有点尴尬地点点头,我们对视着,谁都没有避开眼睛。

我突然有了勇气问了,想解开心底的疑惑,受伤后的疑惑。

“思城,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第五十八章 解心底迷惑(二)

陆思城摸了摸我的额头,可能确定我是不是发烧,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别了下头,但又坦然地看着他。

陆思城看我不是随口问问,反而显得有点难为情,他说:“对你很好吗?”

我点点头。知恩图报是我沈若水的做人准则。特别能敏感地感受别人的善意,是我摆脱这个冷漠家庭而自己去获得的生存能量。自暴自弃,四个字,是我最痛恨的。我也会去探究自己这么正能量的性格从何而来,可能老天公平,让我长了一颗向阳而生的心。所以,能去感触别人的善意,滋养自己茁壮成长。

“问我为什么是吗?”陆思城这么慢条斯理地说话,是在斟酌用词吗?我看他眼神还回避着闪了闪。

我们又不是男女关系,说这话题就是探讨友谊,我觉得没什么好扭捏的。于是再次明确地点点头。

他的眼底有一丝好像失落的意味,我来不及捕捉,又觉得会错意,他已经开口了:“因为你即将是陆家人了,对自己家人好,不是应该的吗。”

我点点头,觉得没毛病。可又觉得哪儿不对,便又问:“那如果这次婚约不是我沈若水,而是梦茜,歆惠或者是其他人,你也是这般呵护周全吗?”

他微微一顿,好像是在认真思考的,约摸了几秒钟,他说:“我想是的。”

我忙点点头,觉得也是没毛病,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股酸酸的,又不可言说的滋味涌上心头,我为了掩饰这个尴尬,忙笑了笑。

他站了起来,说:“赵玉兰把那个女人领走了,你这个后母倒是好脾气,好说话。”

我哼了一声,想起一个个被她蒙骗的人,就觉得恶心。我说:“又被白打了!”真的是咽不下这口气。

陆思城看我神情,颇具玩味地坐了回来,凑进来看我,说:“原来刚才是说反话,现在说出心里话了,觉得我对你好也没给你出气,是吗?”他的眼睛真好看,尤其是睫毛,凑近看的时候,像极了稚气的小男孩。

我心里一开始倒没这么想,被他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么个意思了,便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若水,我把你当家人,你可否把我当亲人?”陆思城突然话锋一转,务必严肃地问了我这个问题,眼睛一眨不眨地定睛看着我,好像要看进我的灵魂深处。

我微愕,想着自从认识陆思城后自己的各种小九九,确实没有想过婚姻的意义在另外一层意义上是把两个陌生人变成了亲人。陆思城三个字对我来说更像是一个“头衔”,一把尚方宝剑,而与他之后的交往,从未想过用真情。好像已经被放到了舞台上,感情流露是真的,但故事是设定好的剧本。

再去审视陆思城这么些日子的态度,除了一份看似不近情理的婚前协议,规定了财产和互不干涉经营的宗旨外,其他做的倒也没有什么不好。尤其是我受伤后,他彻夜陪伴,再忙都倾力陪伴,是尽到了未婚夫的职责。

可是,家人,亲人?我嘴边有一抹苦笑,他对我真诚,我便想好愿意坦诚而谈,其实陆思城这么聪明未必就不懂我的境况。我撑着身子想坐起来,陆思城帮我扶好。我示意想下床,他便扶着我坐到了沙发上,跟我靠坐在一起。

“在我看来,家人和亲人还不如朋友、盟友、合作商。”我伤感地说:“如果我猜的没错,我的后母刚才来一定没有问过我的情况,说的都是讨好你的话罢了。”

陆思城有被我猜中的小惊讶,点点头。

“还有其他家人,一个个来的目的都不是因为关心我。我的父亲昨天来是因为我告诉你们被打的理由损害了公司形象来呵斥我,我后母来是准备落井下石。亲人?如果血脉相连的算亲人的话,沈浩宇应该算是。如果不是因为我屈服了,让你同意他当新江负责人,说不定这硫酸他真会教唆米娜泼向我的脸,好让自己的妹妹取而代之。还有一个小叔叔,从来就没有觉得我是他们沈家的大女儿。要不是我销售做的实在太好,给公司赚得了这么多钱,他估计连我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一口气说这么多,有点累,头靠向沙发,陆思城用手按了一下,让我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来了倾诉的欲望,也不管说这些会不会让陆思城多想。“如果我不是没人疼,估计也得不到这个婚约。你是gay,他们长辈全部都知道,却设了一个局让我往里跳。亲人?亲人会让自家孩子去做同妻?一辈子啊,他们有过人性的一丝温情吗?”

我并没有觉得伤心,无非就是有点失落,只是如一位评论家对丑恶都形象进行分析和批判一般。说完,我连忙看着陆思城的脸,本来在想什么的他慢慢地把脸转过来,看着我,听我继续说。

“你不要误会,我是愿意嫁你的,我只是说一个现实的情况。我愿意嫁和他们设局让我嫁,对我来说是不同的。”我急急地解释,怕陆思城有不悦的想法。他微微一笑,脸色自然,只听他说:“我喜欢听真话。”我心里释然,也跟着笑了笑。

“那你为什么愿意嫁呢?”陆思城反问。

“我?”我想回答,但是心里犹如各种虫蚁在爬,说不出的恶心和难受,知道自己还没有勇气和能力说出丝毫,于是,选了其中一个理由回答:“不是告诉过你了,我想要你妻子这个身份啊。你看,现在多好用,他们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说完,我觉得自己好蠢,连忙放声笑起来,引得陆思城也大笑。

“好好,我家小狗被欺负了,我这个主人得教训教训那些不知好歹的。”他揉了揉我的头发,我一边笑一边捂着自己的肋骨,那种又痛又想笑的模样,着实尴尬。陆思城要求我别笑了,可能压抑太久,这一发泄一时间停不下来了,我一边摆着手点头示意不笑了,一边还是停不下来。

我正想办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把头微微向后仰,陆思城的脸突然就近在咫尺,下一秒,他温热的唇就轻轻地点在了我的唇上。他微微停留探视了一番,让我感觉到了柔软的触觉,这一下子犹如按了暂停键,我就安静了。

“这下不笑了。”他像是做了一件很正确的事情一般,继续端正地坐好。

“来,小狗,现在主人告诉你怎么咬回去。”容不得我多想,陆思城已经跟我说正事了,倒是显得我有些矫情了。他从旁边的文件袋里抽出一些资料,递给我。

我跟着他,脑子是不够用的。还没从突如其来的亲吻中反应回来,递过来的资料就密密麻麻的等着我消化。

“怪不得这么有钱,你看她今天砸过来的那个包。”我喃喃自语,继续愤愤不平地说:“沈氏赚不了大钱,倒被他们一个个挖着墙角赚了一大把一大把。”

“倒也不能这么说,你们生产能力有限,有些小零部件是需要一些小企业帮你们的加工。只是他们家这个零部件我看基本上淘汰了,你们却一直在接,导致你们整个产品跟不上技术,影响了你们的销售,这倒是真的。大量压货的事情,沈氏背,他们照样年年赚。”

“那我该怎么做?”我把材料翻来覆去地翻阅着,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对策、

“你当了区域总经理了吗?”陆思城按下了我的动作,柔声问我。

“嗯,任命了。只是我受伤了,原来那个在代替我管着。”他的手暖暖的,我都舍不得抽离。

“你不惜嫁我,都想拿这个职位,或者说,明明你可以跟你爸爸提出更高的职位,你却愿意继续守着这个阵地,其中的利害,你这么聪明,比我懂。接下来,你就自己去做。别担心销售额,要眼光放长远,你现在有hw保驾护航,不要在乎几个小单子。如果能打掉他们整个小厂,让他们年底买不了最新款包包,这才是值得高兴的。懂吗?”

我愣了一会儿,仔细消化他说的意思,他看我犯傻,刚想再解释,我连忙挥手,说:“不用解释,我懂了。”

他笑了,说:“我帮你查到这个就可以了,接下来我相信你自己能咬回去,小狗狗。”

“你才小狗狗呢。”我心情愉快,便用资料敲了一下他的头,一不留神自己弯曲幅度过大,又疼得直嗷,陆思城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我,笑得很愉快。

我们一时无语,这安静的气氛,显得有点诡异。

陆思城慢慢地蹲下来,抓住我的两侧沙发,抬头看着我,他的眼睛清澈,平时的精光这个时候荡然无存,他的眼睛就像杨柳村那面湖水,让我很想去触碰。他的眉毛依然微微皱着,总像有解不开的疑惑。他误会过我和大强的关系,也是知道刘晨阳跟我的瓜葛的,那么他知晓我和赵宗辉的仇怨吗?他什么都没有问我,就帮我调查了,还联合着帮我打击他们。他的心里怎么想的呢?虽然我们没有情爱,好像少了一份责任,但是在婚姻面前,忠诚却成为基础。我不该要求他离开他的爱人,那他对我呢?也会没有要求吗?我们俩这个问题不解决,好像没有办法进行下去。他一直都让我不要为了利益去放弃所爱的,他到底怎么想的?

“思城,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只听他无比认真地说:“若水,你若真的想好跟我结婚,我是不可能容忍你有其他男人的。你懂吗?”他的眼底有几丝歉意,继续说:“我还是如之前说的,你如果有喜欢的人,不要为了利益而放弃,你应该有你自己的生活,我会像个朋友一样继续帮你。”

我点点头。

“但是,我是个男人,我们陆家到今天,有一条家训,就是对家人好,对家人忠诚。”陆思城的眼里有了一道光,照得我无所遁形,他继续说:“所以,可能我们之间是不公平的,但我现在只能给你选择的机会。你……”

他还想说什么,我挥挥手打断了他,我说:“我那天相亲饭局后找你,就已经想好了。谢谢你今天这么真诚地对待我,我会信守陆家的家训。”

他点点头。我狡黠一笑,继续说:“我也不能容忍你有其他女—人——。”我故意把女人两个字说的特别重,陆思城的身体有点紧绷,他没有动,任由我的手很随意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微微低下来头。我抬起他的头,补了一句:“男人除外。”

他好像叹了口气,抓住我的手,站了起来,并我扶起来,说:“吃饭吧。花嫂应该热好饭菜了。”

第五十九章 撒网捕大鱼(一)

接下来的日子很忙。

陆思城倒没有每天都来,来的话一般都晚上过来,不忙的时候过来陪我吃晚饭,然后我们俩偶而散散步聊聊天,大部分时候坐沙发上看文件,或者各自玩手机,看到好笑的,我会拉着他看一会。他看起来很累,经常在我旁边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我会推着他回家去。他那会儿睡眼惺忪,迷茫地看着我,我有时候就觉得他不是在看我,这个感觉很奇怪,说不出从何而来,但人就是这么敏感而奇特。不过,我很少探究这些,他来也好,去也罢,我都是挺愉快的。

因为我也很忙,他来了,我得歇下手里的事,陪着他,不然总是显得很不识好歹。每天都有很多新事发生,虽然在看似静养的病房里,我却感觉自己在大闹天宫。

在病房里,我第一个见的是孙启鹏。这个人跟过去没什么两样,五分真情,三分油腻,两分不可捉摸。够了,我不搞朋党之争,让人学会站队就可以了。“谢谢你举荐我去了新江项目。”他真诚地说。我点点头,说:“不客气,还是由我爸爸决定的。”接下来,他就是我爸爸安插在沈浩宇身边的眼睛罢了,旁人不知道,以为他喜欢巴结沈浩宇,喜欢讨好赵宗辉这些二代,其实我知道,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之前网络黑我的事情中,他不是为了我训了那些乱传播的销售员。没确定我身份之前,怎么没见他对我怎么样。每个人在沈氏都有一套生存办法,他也还算是正派。最后都以沈氏利益,沈从军利益为重。我举荐他,是觉得他识时务,会看到我在沈氏的发展,看得到我为沈氏发付出,他就会站好队。

“董事长身边的能人多了,能看上我,我知道是怎么来的。”你看,跟聪明人聊天,就是舒服,我的脸上露出了很愉快的微笑。

“明人不说暗话。”我邀请孙启鹏坐到了沙发上,自己坐下的动作,微微有点僵硬。他眼尖,连忙打断我的话说:“小沈总,你不是硫酸伤了手臂,怎么感觉你痛在肋骨的样子啊。”

我点点头,继续说:“明人不说暗话啊,孙总。我确实伤到了肋骨,还是被一只狗给伤的。不要提了,以后注意就是了。”

孙启鹏略显迷惑地点点头,也不好再问什么。

我拿了些报表递给他,他脸上马上满是赞赏尊敬之色,说:“真的是佩服啊,你伤得这么重,还在工作。你好好养着,别太操心,我也不着急去新江项目,我替你先管着。”

“这个区域本来就是你做,你管着当然是比我新手做的好。但是,我必须得加把劲啊。一个是新江项目必须及早介入,不然会让你以后工作被动,二个,你人已不在此处,管起来难免有点束手束脚。我没赶你的意思,是想抓紧融入工作。我是想让你替我下几个命令,别人问起,你就说我的意思,他们也不好全部跑来医院找我。你也知道,我爸爸为了我能静养,在公司也勒令了,严禁探望的。”

我的一席话,孙启鹏的脑门上居然微微渗出了汗。我心里觉得有意思,这个老油条,来之前应该是猜了我的目的。公司封锁消息,说我被硫酸误伤,但是陈美莲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一定是到处宣扬我如何不知廉耻勾搭医生,被赵宗辉揍了。孙启鹏应该早有耳闻。

“孙总,你看看这个报表,有什么想法,咱们商讨商讨。”

听闻我这么说,孙启鹏连忙低头认真看了起来。没一会,他说:“u型产品价格远低于同类产品,但销售额却依然无法明显高于同类产品。我看了下,还是因为配比了一些其他产品才销售出去的。。”

“原因呢?我觉得这个产品的造价并没有低于同类产品,为什么它要贱卖,导致利润这么低?”

“这个产品有点缺陷,一开始卖的高的时候,销售额下滑很大,后来降价了,挽回了损失。现在能保持不错的销售额,也算不错的。”

“哦。那缺陷是什么?为什么没有更改?”

“小沈总,这个也不归咱们销售的管,是研制部的事了。我还真没想过其中原因。”

我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几圈,说:“那就停止这个产品的销售。直到我们找到降低造价的方法,再重新上市。”

“这?”孙启鹏有点惊讶,说:“这个恐怕不行吧,积压的产品怎么办?签订了的合同呢?”

“我查了一下合同,基本上年底会有一次续签,就先不签,保证他们会有更低更优质的利润的产品出来就可以了。之前的货发掉。然后我们联合研发部,研制出这个产品最新成果,再做决定。”

我看孙启鹏还在微微思考之中,忍不住再说了一句:“孙总,让新任的销售总监来我这里,我跟他说,停止u型产品的一切销售。”

孙启鹏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重新坐下来,说:“公司层面,你帮我交代一下,可好?”

孙启鹏面露尴尬之色,思考了好一会,我也耐着性子等着。窗外的阳光微斜,照着孙启鹏的脸一半亮一半明,不一会儿,我拉开了一些窗帘,他的脸便亮堂堂的。

我看他点点头,郑重地说:“这样的产品确实应该停止销售,不能为此影响整个沈氏的产品质量。你放心,销售副总那里我去交代。其实,我们区域的事,不一定事事都要交代。销售员卖不出这个产品,也怪不了我们啊。”

我微笑着点点头。“孙总,你可还有什么要问我的?”

他摇摇头,也对着我笑笑。再过了一会,我们俩闲话了一些,他拿出另外一些资料,说:“这几个产品,你也可以看看,配件的供应商,其实都可以综合考虑,不一定年年这么几家。把产品质量提高了,我们销售才能做的更好。”

我微微一愣,马上拿笔圈了一下,赞赏地看了一眼孙启鹏。我们正事一完,也便不再闲聊,他当着我的面打了电话给最新的销售总监,我行动不便,便站起来目送他出门。

押这个宝算是押对了。下面就是实际操作的事了。

新任销售总监是我蛮欣赏的一个小伙子,叫宋尧成。进来是一副踌躇满志,满面春风的样子。能理解他的激动,我不谦虚地说,哪怕不凭我现在拿了hw的单子,我不走没人能坐我这个总监的位置,估计他根本就没有想到有一天能当总监。所以,他一上任,就站好队了。再加上我本来就是他的领导,他对我当然是毕恭毕敬,唯命是从。我说停什么产品的销售,他连问都没有问,拿着小本子工工整整地记录着。第二天便把会议视频发给我,把销售安排做了调整,在微信里向我汇报。

我算着时间,网撒下去了,收也得半个来月吧,那个时候我也已经坐在区域总经理的位子了,想随随便便动我,也不是这么容易的。陈美莲的加工厂产品单一,可以说是附属于沈氏这头大象而存在吸血虫。一旦u型产品不再销售,她的配件就是一堆废铁。而且这个配件早就淘汰,我相信研发部已经有过汇报,赵家只手遮天,暗度陈仓,估计一次次被压下了,保他加工厂的利润,沈氏怎么样,他们觉得公司大,不在乎这些小损失。

不过,这样一个小企业也是不可能一下子倒闭的,说不定各方运筹中,还能苟延残喘多时。不过如陆思城所说,让他们年底过得拮据一些,还是可以的。而且,那些合同不签,大凡有点忧患意识的人,会估量到明年的艰难。也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应对,我倒没有害怕,起码赵宗辉已经离开洛城,短时间是不会回来的。他也不完全是酒囊饭袋,没追回些货款,估计也是没脸马上回沈氏的。

所以,我暂时是安全而清净的。

接下来,李东强出院了,出院那天,警方那边得到消息米娜被抓了。然后,第二天,沈浩宇便到了我病房来。

他的脸色不好,我真没猜出来为什么他又来找我。直到他说:“米娜被抓了,居然说是我指使的。我昨天被叫去问话了。”

我冷冷一笑,不想多言。原来这样的感情也没有情比金坚,米娜为了减轻惩罚,把屎往沈浩宇头上扣了。所以说,这样的小姑娘靠不住,沈浩宇还一直自信自己嫩个掌控。

他看我冷漠,微微皱眉,有点尴尬,继续说:“不过,警方查明,确实跟我无关。所以放我回来了。”

“无关吗?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沈浩宇,我好歹是你堂妹,你说的咱们身上流着都是沈家的血,你居然指使别人泼我硫酸,别人信你,你以为我会信你吗?米娜算什么跳梁小丑,没你的要求你敢吗?”我一说,感觉明明好多了的肋骨又酸疼起来。

“该我做的的,我认。不是我的,我也不会就这么认下来。”沈浩宇还想说什么,我连忙一挥手,他便停了下来。

我不耐烦地说:“你找我什么事?是不是你做,对我来说意义不大,你澄清也好,承认也罢,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你知道我心底怎么看你,我们俩之间就是这么个情况了,也没必要假惺惺说什么兄妹情。你更不需要过来解释什么。”

“我找你,是不想我们之间的关系这么恶劣下去。”沈浩宇一说,我就轻蔑了笑了。什么心肠,需要在我面前装吗?

他倒是没恼,说:“还请你在警方面前不要说出我和米娜的关系,我知道你手里还捏着证据。”

我的笑意更深了,心里真是唾弃不已,过了好一会,我才认真地看着他说:“倒是坦白。就算不是你指使的,若警方知道你们俩的关系,我怕你也麻烦吧。”

“是的。”他的眼底有一抹害怕,我看到了,心里很舒坦。

“我为什么要帮你?我是受害者。警察问,我当然要实话实说。怎么,你还能耐我何?”

“我是来求你的。我知道求人没个见面礼,是求不出口的。我手里有赵宗辉在美国亏空的证据。我知道,这个你一定很喜欢。”沈浩宇说着,向我亮了亮一份材料。

我眼睛突然瞪大,如一头饿极了的困兽,突然看到了食物,真的是想马上扑过去。沈浩宇当然是喜欢看到我这样的神情,他的心应该是定了定,把文件袋放回了自己的腿上。

“你这个人真假难定,我怎么信你?”我转身不再看他。

“若水,我之前答应你的交易,哪一件没有信守承诺。你在沈氏好,总比赵家人在沈氏得势好。赵宗辉离开沈氏,我也是很高兴的。”

“那你为什么捏着这些东西,不说出来?”

“你的后母,你不比我更加了解。我捏这这些,起码赵宗辉还不敢跟我作对。如果”说出来,万一被他们搞鬼,就更加没人信了。”

“你倒是想得周到。”

“我相信到时候一定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我们可以联合挤掉赵家人。”

不得不说,沈浩宇真是一个非常令人讨厌的人,但是,我又一次与他达成了一致。

第六十章 撒网捕大鱼(二)

赵家人在沈氏为所欲为,沈氏还算是沈氏吗?这一点,沈浩宇倒是跟我一样的。他今天来,对我这一招是两全其美,既让自己脱离嫌疑,又与我结成短期同盟。他还带来了他爸爸和三叔的慰问,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沈浩宇说:“我爸爸和三叔说等你出院的时候,要请你吃顿饭,祝贺你升任区域总经理。他们俩还说了,希望你好好干,他们接下来都会全力支持你。”

我对这一位大伯,一位叔叔的的表态,心里已经了然。他们认为销售副总是赵家人把持,区域总经理是我,接下来务必会有各种争执和抗衡,他们现在表明以后是要支持我。了解到这一点,我心里又定了几分,想着u型产品的事会顺利得多。

沈浩宇走后,我站在窗前看着这座城市渐渐地黑了,然后灯光亮起,这黑便不再那么沉闷,更像是一块绸布,点缀着星星点点,分外迷人。

对赵宗辉的反击战,来的比想象中更容易些。先断粮草,再捏把柄,然后就是等着时机,狠狠地咬他一口,让他们这一家不死也残。这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对于赵宗辉的恐惧,成为我心中的毒瘤,我经常问自己,都长这么大了还在怕什么?但是,我每当伸出手想把躲在卫生间的自己带出来,总会被一阵震耳欲聋的敲门声所打断,然后那个小小的自己又蜷缩在冰冷的地上瑟瑟发抖。我只能看着她在惊恐中睡去,而无能为力。

这些年,并不是我心里因为念及刘晨阳,而不接受或者说不去追求其他情感,也并不是我就无人问津。喜欢我的,我有好感的会有那么一刹那让我心动。可是,一旦靠近,我就会被那无法释然的恶心和惊恐所占据。那个时候,刚刚到最高学府,对人生,对未来是充满期许的。还有章韵晗,她陪着我一起探究这心理问题的解决方法,努力地想摆脱那沈宅的阴影,离开那片沼泽,自己能正常地生活着,与人相爱着,平凡着。

可是,我做不到,没有谁能让我爱到忘记恐惧。

赵宗辉也从没有放过我。之前在美国还好一点,但是过年回来,几乎都会来骚扰。所以,一旦假期我就出门,为此沈从军不少批评我,后来也就不怎么当我是沈家一份子了。

赵宗辉这次来医院原本是为了什么?单纯地看望我吗?我突然庆幸他被激怒失手伤了我,我终于能因为再次直面他的暴力,而逃脱他。

他是心魔,苏晓月的事也是另一个令人喘不过气的魔障。

就在我学着心理学自救时,我也开始思考苏晓月自杀的原因。一开始我只是以为苏晓月因为离婚而渐渐抑郁,最后无法从中走出,走向了绝路。所以,一开始对沈从军的怨恨是他为什么娶了这么好的女人,却不珍惜,最后又爱上别人抛弃她。另外一方面是想不通,为什么离婚可以带给女人这么大的伤害?明明在我的认知中,苏晓月是英语都说的很溜的高知女性,却躲在杨柳村了此残生。直到鲁大明来京城看我,给我带来了苏晓月的日记本。

从苏晓月的记录中,我逐渐看到,有一张蓄谋的网在铺向她,把她缠住,让她无法挣脱,最终令她走上绝路。而原本属于她的一切,却成就别人的奢华的生活。

我能做的太少了,我甚至都没办法确定当时发生了的事情真相是什么。现在无非就是先帮她夺回原本属于她的东西,第一步能做的就是剪掉赵玉兰的羽翼。

想到这些,我的眼睛不知不觉地模糊了,窗外那黑夜中的灯光似乎被晕染开来,五光十色,更加迷离好看。

我不知道陆思城什么站在我旁边,直到他拿纸巾递给我的时候,我真的很是尴尬。

“在想什么?”他语气平和,好像没看见我情绪波动一般。

“没什么。”我别过头,不动声色地把泪擦了擦。真是难为情,还以为我有多么多愁善感。“你怎么来了?”

“今天不忙,准时下班,回爷爷那里给你拿晚饭。”他把保温盒放在小圆桌上,我马上端起笑脸,一副高兴的样子,看着他把菜一个个打开。

“沈浩宇来过了?”他问。

“嗯。”

“我是想,如果你真的心里过不去,我可以换掉他。”

我一愣,心底微动,忙说:“不用,他来是求我的。”

陆思城定睛看我,我眼神戏谑,不像是不高兴的样子,突然就笑了:“小狐狸。又做成了什么交易?”

我对他堆起了满脸的假笑,但是不作回答。

“这个鸡肉尝一口。”他眼神示意了一下菜,居然没有追问我任何。

我尝了一口,假装的笑意变成真的了,再多的虚情假意,在美食当前,我也是愉快的。陆思城看我脸上的表情变化,微微蹙着的眉舒展开了。“怎么样?味道?”

“安伯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我看我再住下去,还会促使他的厨艺突飞猛进。”我塞着嘴巴嘟囔着。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什么事到你那里都算你的功劳。安伯厨艺本来就好,被你这么一说好像全是你教的。”陆思城愤愤不平地说。

“难道你没吃出来,他今天烧的味道与平常不同吗?”

“吃出来了。”陆思城乖巧地点点头,我很受用地笑了,给了他一个我说是嘛的表情,继续转战汤水。鲜美的鱼汤,真是暖到我心里。这么一周滋润下去,我的皮肤越发白皙红润了吧,早上一照镜子,连花嫂都在后面说我真是水润得让人欢喜。

“因为不是他烧的啊。”陆思城再递给我一碗自己还没喝的汤。

“哦,你去饭店买的?”我想着偶而换换饭店口味倒也不错,这个什么店得让陆思城以后经常带我去尝尝。

“不是。”陆思城闷闷回答一句,继续吃饭。

我脑子被食物填满,听他说了不是我也没追,就继续吃着,根本无暇思量,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抬头看他,问:“你烧的啊?”

他很随意地点点头。

我马上端出一副受宠若惊,诚惶诚恐的样子,换在古代宫廷剧里,我应该是直接跪下,感动地流泪,然后软软地唤上一句:“皇上对臣妾太好了。”想到这些无厘头,我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陆思城看我这复杂的表情来得太奇怪,问:“不信?”

“信!”我斩钉截铁地说:“安伯说你厨艺师承于他,说我以后有口福了。”

我看着他,真诚地继续说:“我还想着你哪里有空为我做这些小事,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陆思城满足地笑笑,摸摸我的头发,说:“要感恩戴德,知道吗?”

我狂点头。

我们俩很愉快地吃着饭。我觉得我跟陆思城的相处越来越和谐,我对他没有什么要求,不会想着他为什么两天没来看我,不会计较他为什么不懂我的不高兴。他稍微对我好点,我就挺欣喜的。我不是他女朋友,他不用花心思哄我开心,不用在意我心里有没有他,高兴起来给我做顿饭,接受到我的真诚感激,心里一定也因被肯定而高兴的。这样的相处能不好吗?

所以男女之间的问题,都是因为有要求。没有要求,把彼此当成个体,那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不快和伤心。

“小凡说那位国际权威的植皮医生半个月后过来,到时候你的朋友再回来住院就好。”陆思城说。

我点点头。

“你就不用来来回回了,再住半个月,等着做植皮手术。”

我一愣,下意识看自己的手臂,摇摇头,说:“我明天出院。一个这个手臂也没事,不做无妨。二个,我实在住不住了,还让我住半个月。老天。”我放下筷子,撑得好饱。

“你的手臂不做,穿婚纱可不好看了。”陆思城眼睛亮亮的,是在哄着我吗?我感觉他的口气真的无比宠溺,我都有点不好意思,故意起身走走揉揉肚子。

该怎么回答呢?不是说一切从简,我从来没有想过穿婚纱的事。

“反正待不住了,我明天就出院,到时候回来就是了。”我嘟嘟囔囔着。

陆思城走过来,站在我身边,一起看夜色,花嫂在后面收拾。他轻声问:“担心什么吗?”

我点点头,不想瞒陆思城,便说:“网都撒下去了。但是销售部里有赵家亲戚,一点风吹草动,说不定他们就知道了,我怕我前功尽弃。”

陆思城没有直接回答我,过了好久才说:“不要让自己成为攻击别人的拳头,要用巧劲。明白吗?你还可以查查他们有没有什么问题,才能让他们翻不了身。”

被他一提点,我突然想到其他问题。加工厂产品质量有没有过关,打款有没有符合流程,合同有没有问题?这些都是证据啊,让他们翻不了身。

我脸上露出了笑意,我知道明天还要跟哪些人见面了。

陆思城突然转过我的身子,很认真地打量着我,我的笑意还在脸上,只听他说:“看吧,就是这么坏的笑意,总让人想到蛇蝎美人这个词语。”

“哪里坏了?”我被人看穿心思,略显尴尬,忍不住拍了一下他。他一躲,我又上前拍。本来只是随手一闹,越看他躲,越气不过,便再上前,可他再躲,于是我便次次落空,他便很轻蔑地看着我,满是笑意,小步小步地往后退着。

我看得不了便宜,故意往前一用劲,然后啊呜一声,微微缩了缩身子,捂住肋骨。

他忙停下,过来弯腰查看。我连忙一拍他的肩膀,报仇成功,哈哈笑了起来。他一愣,看我原是装的,先是不悦,一会儿就恢复了如常。我连忙想往后逃,顺着我的力气,把我搂进了怀里。

我一紧张,男人的怀抱,曾被我一次次推开。可是,我听陆思城说:“看我抓住你了,怎么惩罚你。”我便一下子从那份忐忑中抽离出来,呵呵笑着弯下腰想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他越发抱得紧了些,我也不动了,刚才累的慌,干脆一下子把重量全部卸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身体突然似乎有点僵硬了,可没过一会,他就用劲撑起我的重量,稳稳的抱住我。

“我从来没有让男人抱过,你信吗?”我突然幽幽地说,陆思城稍微动了下,想看我,我又抱回他,贴着他温热结实的身体,不让他看我的脸。

我过了好一会,才说:“我知道你们都不信的。其实有心理问题,我很怕男人碰我,除了你。真的很奇怪,你抱着我,我不会反感。我是不是就特别适合做同妻?”我笑起来,没有什么难过或者伤感,无非就是觉得越发证实自己而已,而即将成为家人的陆思城,我不想瞒他。

陆思城的手臂越发地紧了,好久,我听见他哑着嗓子一般,喉咙发涩一般的声音,他说:“为什么会这样?”

第六十一章 谁比谁蠢笨(一)

“为什么如果是gay就不抵触?”

我们微微分开了,相对而立,面面相视,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看着彼此。其实我对陆思城的感觉是什么呢?我不知道那些演戏的演员是不是就是我这个感觉,我知道他是对我好的,但是好像只是在这个剧本里,总觉得一转身,他就是另外一个人,跟我毫不相干的人。所以,不越界,不存非分之想。可是,另外一方面,我又如此沉迷于此,好像在茫茫人海一个人漂浮着,突然有一块浮木让我攀附,总是想去一直依靠着的。所以,我喜欢对陆思城笑,愿意在他面前哭,总是有些在旁人那里不同的情愫。

想依赖却没有安全感。

我终于明白了自己。

他再次用疑惑的眼神看我,我没法躲开,便回了句:“你信我吗?”

他没有一丝犹豫就点了点头。让我有点意外,又有点欣喜。被信任,真的很幸福。但是,够了,他信我就够了。

“我被……强迫过……”我突然没了勇气跟他说这一段往事和心里的创伤,我还没有准备好。

看我的眼神流离,身子在退缩,陆思城又轻轻揽过我,拍拍我的背,说:“虽然我很想知道,但是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说吧。”

我在他的怀里点点头,微微的颤抖,他应该感受到,我说:“我突然发现自己还没准备好。”

“咱们聊点别的吧。”陆思城松开我,牵着我的手,我们一起坐到沙发上坐下。我思想被转移,脸上又生动了起来,然后我看到陆思城又笑了。这几天他好像经常在笑,虽然只是浅浅的,但相比刚认识的冷漠,他显得更加真实。

“知道为什么爷爷明明知道你名声不好,还是决定选择你吗?”我一听就拍了一下陆思城,连忙问:“我名气哪儿不好?愿意嫁你就知足吧。”

陆思城这回也没躲,笑着道歉,继续说:“我错了,别恼,那我说说你妈妈的事,你一定爱听的。”

我一怔,脸上嬉笑的表情立马没了,有点颤抖地问:“你认识我妈妈?”心里想想又不对。

陆思城忙摇头,继续说:“爷爷认识。我之前不肯娶你,问爷爷娶个利欲熏心的女人干什么?”

“你?”我一听这形容词,实在忍不住打断,他忙抓住我手。

“爷爷说,他早年在洛城,最敬佩的人是你的外公。当时他接了一个单子,没有资金,没有人愿意垫付加工,就你外公愿意。爷爷说当时没有资金,跟你爷爷说,货拉走,我的儿子留给你,如果我讹了你的货,这个儿子给你养老送终。”

“哈哈,爷爷怎么这么坏。拉走了货,还让人帮他带娃。”我这么一说,原本很严肃的陆思城也忍不住笑起来。

“不要打断我。那个小孩就是我爸爸,在你外公家跟你妈妈一起玩了一个星期。我爷爷回来了,看到你的妈妈喜欢的不得了,直接说定亲。”

“爷爷真坏,白拉了货,让人白养儿子,还想拐一个媳妇走。”我又忍不住点评。

陆思城一思量,又对,这一回笑得说不下去了。说了句:“你这只小狐狸。”

“后来呢?咱们俩怎么没成兄妹?”想想又不对,他们俩一结合,我们俩就不复存在了。

“长大了,我爸爸哪里把这些小孩子的事当真,在大学就喜欢上我妈妈,等爷爷发现后气死了。接了你妈妈到我家住,让他们培养感情。”

“然后呢?我妈喜欢你爸吗?”

“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你妈妈对我爸爸也就妹妹对哥哥一般。因为他们俩相处得很好,最后还是你妈妈劝爷爷,不要乱点鸳鸯谱。说如果有缘,以后她的孩子再做陆家人。”

“我妈妈真善良。看起来她是喜欢你爸爸的,不然怎么期望孩子还是能做陆家人呢。”我突然好心酸,原来苏晓月曾经喜欢过陆思城爸爸,如果他能喜欢苏晓月,按照陆老爷子的为人,陆思城爸爸一定也是个顾家的好男人,现在苏晓月就是陆家尊贵的太太。她这么好看又这么善良,应该是这样一副被人呵护、锦衣玉食的模样。我在想象着,再想起现实里苏晓月一直拮据的日子,鼻子发酸,真是装都装不住了。

“我妈妈这么好,你爸爸为什么不要她?如果他娶了她,她在陆家生活得好,就不会死了。”我越想越难过,感觉难过得眼泪马上就要流下来了。

“不要说得这么可怜,你妈妈未必就喜欢我爸爸的,爷爷说后来你妈妈把你爸爸带来给我爷爷和爸爸见过。爷爷看她也心有所属就放弃了撮合的想法。”

陆思城一边说一边很认真地看我,眼底有一抹不可思议,继续说:“所以爷爷得知你是苏晓月的女儿,就根本不顾我的反对,拿新江项目去联姻,下血本啊。懂了吗?”

“原来爷爷这么喜欢我,是因为喜欢我妈妈。唉,我妈妈如果能嫁你爸爸就好了。”当我得知苏晓月原来可能还有另外的人生,就不免唏嘘着

“喂,他们俩结婚了,我们俩可人都没得做的。”

“谁说的,我们一定是投胎一个做他们的儿子,一个做他们的女儿。我们四个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发神经,我可不愿意跟你做兄妹。”陆思城喃喃一句。

“不做兄妹,那做什么?”

“爱人。”陆思城含糊不清地说了两个字。

“什么?”我心里一沉,便见那人站了起来,转身看我的时候一脸笑意,想着他刚才一直被我取笑,现在原来是报仇取笑我,便也笑起来,说:“我们看起来就有兄妹缘,要不投胎做兄妹,要不结婚做兄妹。”

我也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一只手搭在他都肩膀上,说:“你说你们陆家没女娃,是不是因为已经有了我这个编外的妹妹啊。”

陆思城看我越说越离谱,卸下我那只手,没好气地说:“明明做生意精明的人,聊起这些来跟头猪一样。”

说完,他好像有微微的不快,拿起外套,往外走,突然又折回来,看我一脸懵逼地站在那里,脸上又微微动容,拿了保温盒后,走回我跟前,说:“我走了,明天上午来接你出院。”

我一听能出院,立马高兴了,连忙送着他出门,一副点头哈腰,上窜下跳的样子,一直送到电梯口,一路上还嘀咕着:“你可得早点来哦,早点来哦。”

陆思城瞪了我一眼,说:“啥时候改了这有好处就献媚的模样。”

“不改,只对你这样。”我故意蹭着他站着,陪他等电梯。

陆思城听了似乎高兴了很多,一只手揽着我的腰,说:“记住,除了我没人有能力值得你献媚,知道吗?”

我狂点头,看电梯来了,目送着他走了进来,还不忘提醒天明天早点来。

我马上回病房,在走廊上溜达了几圈。原来,陆老爷子真的跟苏晓月和沈从军很熟,他会不会知道当年他们俩离婚的原因。为什么爷爷明明这么喜欢苏晓月,却没有因为她的死迁怒沈从军,反而对他以礼相待,甚至对赵玉兰都是认可的。我记得他还感谢赵玉兰把我带得这么好。是因为什么,让苏晓月背井离乡无人问津?苏晓月以前说外公外婆是病死的,陆老爷子会知道吗?原来不敢问,因为不确定其中瓜葛,既然陆思城已经把他们之间过去的交钱告诉我了,我也就可以直接问了。

想到这里,我是心情舒畅了许多。

走着走着,迎面而来几位医生,远远的,我听那人说:“你这小子,一有空就往我整形科跑,怎么想重修专业啊?”

“看你说的,看看你不行啊。”

待走近,一看,其中一位是刘晨阳。这么相见不相识,我可做不到,便很客套地跟两位医生打了招呼。继续往前走。

刘晨阳连忙跟同伴说了什么,便追上我的脚步,说:“巧,出来散步啊。”

“不巧,我就住这里。”

被我这么直接地拆台,刘晨阳有点不好意思,便跟在我身边不吱声。我心里软,很少对人无礼,便在心里叹了口气,再加了一句:“刘医生怎么有空啊?”

我们快走到走廊尽头不约而同想起那天的不快,便都停留下脚步,转身往回走。

“我就来了解一下你的病况。”刘晨阳的声音总是显得小心翼翼。

“哦,谢谢,我明天就出院。”我也不想看他,就低头看着我的平底鞋,穿了这么久平底鞋会公司不知道穿高跟鞋会不会硌脚。

“这么早,肋骨的伤应该再养些日子。”

“没事,回家养也一样的。”

我们俩一时无话,我准备回病房了。突然,一声响亮的呼喊声:“晨阳。”

我忍不住抬头看这略带熟悉的亲昵唤声。

“刘医生,你明明已婚,就不要跟歆惠走得太近,你知道她对你什么心思。”我正色说道。

“嗯。不过,若水,我没有告诉你,其实我已经离婚了的。但是我觉得你妹妹可能知道了的。”

“什么?”

“我,我是想……”

刘晨阳还没有说完,看沈歆惠已经走到了跟前,我们俩都闭了嘴。

“刘老师,我不是提醒过你,我家表哥对歆惠是爱得死去活来,让你哪怕是工作也要注意,你看你又跟她站在一起,你不怕啊。”沈歆惠怎么现在如此令人讨厌,跟赵玉兰一个德性了。

“你们聊,我累了回病房。”我维持着仅存的礼仪,快步走回病房。听到刘晨阳在后面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你们科室的护士说的,走吧,下班了没,我买了电影票。”

刘晨阳好像还有说什么,我反正是听不见,也没什么兴趣了。沈歆惠对男人一开始如火般热情,玩腻了,便烟消云散,但愿她对刘晨阳只是一时兴起。

可是,刘晨阳呢?我突然烦躁起来,为什么一次次跟沈歆惠见面?哪怕离婚了,也为什么要跟她搅和起来。

我转念一想,我为什么要在意和生气?他如果真的单身,爱跟谁一起,不是都是寻常和自由吗?为什么就不能是沈歆惠,他们俩还有感情基础呢?

想到这些我更加烦闷,想着沈歆惠当时联合赵玉兰欺骗刘晨阳就来气。趴在床上,使劲地捶着床单。

说没有遗憾是假的。哪怕我现在一点跟刘晨阳在一起的心思都没有,但总是期望当时我们俩见过面,说过话,那样就不会在之后的日子里辗转和失落。

正事要紧。

我打了个电话给秦凯。

“是我。我明天下午来公司,帮我把关于加工厂的有关合同都找出来,还有财务那边你有贴心的人吗?”

秦凯问:“公司传你要动赵家大房,是这样吗?”

“对,看看,我能不能杀他个片甲不留。”

“万事开头难,不要多想,明天见!”

挂了电话,我居然困意袭来,睡着睡着,想着:“为什么陆思城总说我是猪?”

第六十二章 谁比谁蠢笨(二)

花嫂已经收拾妥当,还没等医生查房,我也穿戴整齐,在房间里激动不宁地来回走动,惹得花嫂抿嘴笑着。

窗外的景致已经被我看的如同一张装饰画一般,这原本变幻无常的天空也是单调不堪。我感觉自己被按了暂停键,恨不得有人快来让我重新启动。

有人推门进来,我忙喊了句:“思城,果然守信用。”笑容还僵在那里,却看是刘晨阳。我只能淡淡招呼了一下,回到沙发上坐。

这个刘晨阳到底要干什么?突然感觉他有点蠢,事已至此,在他那年选择相信赵宗辉抱着的人是我的时候,我们之间的事就已经完了。若是我知道其中还有这样的周折,这几年的思念都欠奉了。

刘晨阳可能看我不悦,一时间有些尴尬,好吧,我承认我又心软了,示意他坐下。

“有什么事吗?”

“我想着你今天出院,以后见你可能更加不便。”

我腹谤,那就不见嘛。但我没说,对刘晨阳我不大容易太毒舌,所以只能微微一笑,不做评论。

刘晨阳看了看四面,好像想确定什么,然后在离我近的那个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我神色淡然,哪怕他一直在看着我。

“我就是想跟你解释一下,我跟歆惠,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样?”我笑起来,像个事不关己的陌生人:“你们男未婚,女未嫁,想怎样就怎样啊。”

刘晨阳微微低下头,没有反驳什么,过了好久,我都不耐烦了,他终于开口:“歆惠说你是为了项目才……”

我刚好接到一个消息,便低头看了下手机,却听他说:“我怕你过得不好。”

我也没听清什么,只能抬头看看他,含糊地答了一句:“我现在挺好的。”

他微微叹气,起身突然蹲在我的跟前,用那无比炙热的眼神这么看着我,我想着跟他一起之前的误会,就莫名紧张,忙警惕地看着他。

“若水,过去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想你。既然我们能重逢,我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他的话虽然肉麻,但表情却是从未有过的真诚。可是,我不想看他的眼睛,我也不想再听他的说辞,我起身,挣脱开来,走到另外一边。

“刘医生,说笑了,我年底就要结婚了。”

“可是他是……”刘晨阳欲言又止。

“刘晨阳,该说的我都说过了,我要出院了。”

刘晨阳没有再说什么,他的脸因为紧张而苍白,我背对他,看着门口,虽然陆思城再没有提过刘晨阳,但是我知道他是知道的,我既然没想跟刘晨阳在一起,我就没有必要让陆思城误会。

“沈歆惠说,你爸爸不喜欢你,说他正在拟新的股权配比,她和妹妹可能各得百分之10,你没有。”刘晨阳的话让我一怔,连忙转身走到他跟前,眼神如剑,这样的神色估计刘晨阳是从未见过。

“歆惠说沈氏要重新划分股权。”

“是的,说你爸爸想稀释股权,然后她得到多少,而你一点都不会有。”刘晨阳略微停顿,好像在努力想着什么,接着说:“她当时喝醉,说话含糊,就是这个意思。你去了解了解吧。”

我点点头。

看起来沈歆惠为了显摆自己的身价,博取刘晨阳的青睐,还为了踩低我,可能把公司的机密说出来。难道沈从军想借着新江项目给沈氏带来的翻倍利益,重新调整沈氏的股权配比?这么多小股东,他倒确实已经不厌其烦了吧。不过,他会不会太心急了点?

这个消息对我很重要,我此次回沈氏,必须把赵家人赶出去,先断沈从军的左膀。

“谢谢你,刘医生。”我微微一笑,转了个身,做了请的动作,我想既然他对我有情,愿意告诉我这么大的消息,以后也没有必要跟他老死不相往来,便说:“以后歆惠说到我的事,麻烦还请告诉我,”

我是不是很坏?

不过,我也没逼着别人做什么,我没让他跟歆惠搅和起来,他们已经看电影喝酒,约会多次。我现在无非就是提一句,他能说就说,不说我也不会去逼他。想到这里,我心里释然,对他的笑容便自然而热情了些。

刘晨阳忙点头,脸上的表情柔和了很多,一个劲地看着我,随着我往门口走。

陆思城果然来了,不过应该是刚来,因为他跟我一样原本展露着一个大笑脸,看到刘晨阳时僵硬了些。

我忙过去挽着他的手,说:“来了?刘医生知道我出院,过来跟我告个别。”

“刘医生,有心了。”他向来淡漠而不失礼节。

刘晨阳的眼睛落在我挽在陆思城手臂闪光点手上,脸色微变,但是维持着礼貌点点头,跟我们说了再见便离开了。

陆思城拉过我的手,似乎在有意地注视我,还是想说点什么的。但看我没心没肺地激动去拿包,嘴里一个劲地念叨:“终于能出去了,能出去了。”他便不再多言,嘴角也是我认识的那般,微微上扬。一时间,原本尴尬的气氛,就在我们之间吹散了。

小凡进来,拿了我的床头卡,去办理出院手续了,陆思城拿过我的包,拉着我坐下,说:“不差一会,先坐下。我交代几句。”

“交代啥?你还真当我是出狱啊?”我又自毁。

“你的肋骨起码得再养一个星期。”他看了看我的身体,我觉得这个人现在有点过分,哪怕是兄妹也不能这么乱看。

“行,我每天去沈氏就半日。”我转了个身,接着便站起来。

“不行。”他也站起来。

“那别干脆出院好了。”我一转身,不高兴地吼了一句。陆思城就笑了,说:“你在我面前越来越装不住了。想发脾气就脾气。”说完,他居然还很愉快地笑了起来,我刚想反驳,他便说:“行。不过你让沈氏给你派个司机,接送你。”

“哦。”我长叹一口气,憋着嘴巴想了想,这个特权的可能性,思前想后为零。于是,我便打了个哈哈:“好的。”

出院和平时的溜达不同,我走出电梯,心情越发开朗,那院子里的树虽然有点枯黄,在我看来却也是有一种萧瑟的美,我还特意留意看了看那上面的鸟窝。相信,明年开春,这些小家伙们会回来的。我们一路虽然没什么话,但陆思城看我嘴角微扬,步履轻盈,便也微微一笑。

我们走过回廊的时候,突然一个人从后面跑了过来,那人很客气地对陆思城打了招呼,手里还拿着一个档案袋,说:“陆总,您上次要的监控视频。”陆思城脸上一沉,微微一点头,示意小凡,便拉起我的手继续往前。便听那人说:“回廊尽头看不大清楚,我们调整了也只能到这个程度。跟你们上次看的差不多。”我心里疑惑,但一时间不知是什么,再看陆思城依然如故,我刚想问是什么,他却说:“你带身份证了吗?”

我一愣,想了想,点了点头。

他笑起来。

我们坐进车里,好一会,他又问:“你带身份证了吗?”

“带了啊,怎么了?”我虽然疑惑,但似乎猜到了什么。

“阿威,开去民政局。”他提醒司机。

司机没有立刻回答,好像想通了什么,再说:“陆总,婚姻登记处现在在办证中心的。”

“哦,好,去办证中心。”陆思城笑起来,我看前座的司机也跟着笑了笑。

我傻了一下,虽然从认识陆思城那天开始,就被所谓的婚约围绕着,但现在真让我就去民政局登记,我突然有点紧张起来。喊着闹着要登记的人好像一直是我,现在人家说了,我应该很高兴才是。

也不是不高兴,就是有点复杂。我带着复杂的心情跟在陆思城的身后,往办证中心走去,因为心思重,走的便慢了一些。

待抬头,那人已经站在平台上,俯视我。他曾经遥不可及,他曾经不可琢磨,现在我们却抛开彼此的问题,选择做家人。我再看了看不远处那些办证窗口,这里是严肃而神圣的,每一件事情办理都代表着公权和公信。我们俩的婚姻,会不会是对公权公信的一种嘲讽?

他再定睛看我,我却还在神游。我觉得我真是想多了。如果这个人现在跟我说:“沈若水,我们俩没有任何关系,以后就是陌生人。”我选择转身还是跟他走进去?答案毋庸置疑,我知道很需要他。不单因为他的钱和睿骋而已,还有说不出道不明的依赖。想到这里,我觉得我真的变了,以前的我无父无母,从不依靠谁。现在,我有了期待家人温情的情愫。

“进去吗?”他问得有点小心翼翼。

我笑靥如花:“来了。”然后挽住他的手臂,我们俩一进去,里面人也不少,大家纷纷看看我们,想是都是喜事,彼此还都微笑打招呼。

取号,排队,莫名的紧张。

终于轮到,填表格,那工作人员问:“户口簿呢?”这人公式化地问。

我们都一愣。那人再问:“没带啊?那先去拿来。下一个!”便手一挥,嫌弃般赶我们走。

我们俩面面相觑,不得不给别人腾位置。

“登记还需要户口簿的?”我傻乎乎地自问。

“我们先回去拿。”他说。我看他,眼神还是有点迷茫,他问:“怎么了?”

“我的户口簿在赵玉兰手里。”

“哦。那好办,让她送来吧。”陆思城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当我面拨打给赵玉兰。

“阿姨,我是思城,麻烦你把若水的户口簿送过来,送到办证中心。对,我们注册结婚。”

陆思城停了一会,笑着说:“阿姨,我们不讲究什么黄道吉日。”

他再停一会,笑着说:“你没在洛城啊。”他看了我一眼,紧接着语气不再这么有礼,我听他说:“阿姨,你回来后马上把户口簿给我们吧。你知道我家爷爷的脾气,我和若水还没登记,他很不高兴的。”

赵玉兰在阻扰我们结婚,她又是唱哪一出?我曾经分析得没错,哪怕我嫁个gay,他们也见不得我攀龙附凤,虽然他们需要舍我后得到的利益,但看到我攀附到了这么强大的利益,可能还是不甘心。我心里一沉,又不知道她这么做有何目的,只能不安地看着陆思城。

他居然居然抱了我一下,揽着我的腰往外走,低头看我,问:

“没得嫁我不开心啊?”

“你才不开心呢。”

“是啊。我不开心。”他冷着一张脸松开我,往前走去,也没管我,搞得好像真不开心似的。

我跑上去,问:“万一赵玉兰不给户口不,不让我嫁给你咋办?”

“那我就不让他们染指新江,还让他们把整个沈氏赔给我。”

“哈,陆思城,我怎么感觉你有做昏君的潜质!”

第六十三章 鱼死网不破(一)

“没事不要看宫廷剧,多看看财经新闻。”陆思城帮我开了车门,我就看他,睁着一双无辜又委屈的眼睛,一直看到他跟着笑起来,我才觉得心安了。

到我家楼下,我看陆思城一直在接电话,想着他忙,便催着他回去,有花嫂在帮忙就够了。他倒没坚持,深深看了我一眼,看我走进去,便走了。

我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些许,不禁自嘲,原来我也怕的。这说不明的紧张,道不清的犹豫,实在不知道从何而来。

到家后,花嫂给我的房子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番,我就躲在阳台上敲敲打打着,把该做的都顺一遍。我再找出李明顺给我的名单,打给里面几个圈着的人的电话。做好这一切,我心安了不少。中午花嫂给我烧了碗海鲜面,里面放着墨鱼、虾,还有各种干货,鲜美甘甜,又不失家烧味。

“花嫂,其实你的手艺不比老赵的老婆差。”我由衷地说。

“哪里啊。我只会做些家常菜。我儿子喜欢吃这个海鲜面。”花嫂居然有点不好意思。

“你家儿子现在在做什么?”我想起之前听说她儿子境况不好,忍不住问问。

“不瞒你说,待业在家。部队专业后,一直没找到好工作。唉,之前我也求了太太,沈氏这么大能不能给安排个工作,可是老赵两口子使坏,说我儿子品性不好,其实天是个忠厚老实人。唉,所以太太就一直不答应。”

“哦。给你个电话,让你儿子去找他,他搞物流的,缺人。”我笑着把李东强的电话抄给花嫂,她愣在那儿,好一会儿才眉开眼笑。

我助人为乐,心情甚好,美美地吃完饭,便躺在整洁的房间里再美美地睡上一觉。有人照顾真好!

下午,我略微修饰了一番,穿上我的高跟鞋,涂上艳丽的口红,开着我的豪车,就是陆思城送我那辆,兴冲冲地往公司开去。

我知道现在还是风平浪静的,我来无非逐个检查了下每个关口,随时准备着暴风雨的到来。

最先闻到不利气息的是我的几个销售员,赵家的人,我假装路过,听到新任的销售总监宋尧成郑在批评那几人为什么还在继续u型产品的推销,把私自签了的合同,扔还给了他们。

他们不服,站在那里,质问我们在没有公司命令的前提下,停止销售,给公司带来损失。看到我来,他们不但不停止,反而说得更加起劲。我没恼,在我原来的办公室坐下,看了他们三个一眼。

“沈总,你这样做公司知道吗?”

“怎样做?”我奇怪地问。

他们一时语塞,其中一个胆子大一点,又问:“u型产品销售得这么好,为什么要停销?我们拿下了单子,你们都不批。”

“哦。”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示意宋尧成把我手里的文件拿过去。“批,怎么不批。不过,你们仨把这个u型产品的投诉的售后先解决了,再来拿新单子。我没空给你擦屁股。”

然后,我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就走到门口,听到他们不高兴的议论,又停下来说:“有想法,可以辞职。”瞟了一眼,又说:“任何时候,要搞清楚什么是最重要的。”

也不知道他们仨听进去了没,反正接下来又恢复了平静。也不知道是不是赵家人习惯在公司为所欲为,所以根本没有提防到我这一系列的动作,倒是给了我好多机会谋划。

我一边找陈美莲这个加工厂这几年的违规行为,一边跟研发部联系。在李明顺的引荐下,我很快深入研发部机密,果然,研发部早就有了替代新部件,不管从哪个方面都优先于原来的产品。只是因为赵正明一直不同意,坚持对销售会产生极大的影响,一直没投产。研发部的小程不懂公司内部利益影响,只是遗憾地说:“这个新产品成本更低,我们公司就可以生产,不需要进货,也是有利于公司的。”我连连点头,吩咐李明顺先做出一个样品来,尤其是再做出一个新的u型产品。不过,这一切都要保密进行。

秦凯用快递给我寄了一个u盘,他办事稳妥,这几日翻看各种合同和数据,把不当之处全部给我找出来了。敏感时期,我们也不好走动,就是在茶水间见了一面。

他说:“过几天,那个女人的加工厂马上会来签接下来的合同,你一定要跟生产部说好,没你的签字不能接货。不然前功尽弃。之前这些小事,孙启鹏不想得罪人,都会先收货后补合同。”

我忙点点头,这个是导火线。这个合同一停,就是踩中陈美莲的尾巴。这只母老虎会马上反扑过来的。想想都很激动,想起这么些年她对我那一副踩低作践的嘴脸,我就激动得发抖。

我不会忘记她第一次发现赵宗辉对我动手动脚时的凶狠,那狠狠的一巴掌,打在我12岁的脸上。之后,逢年过节她就在亲戚面前哭诉,说自己的命不好,摊上了沈家这样的亲戚,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得了多大的利益,只有她自己知道苦,因为儿子的魂被妖精勾去了,丢脸啊。每次那个时候,赵玉兰就使劲地道歉,安抚,年年送大礼。所以,本来一件很小的事情,整个大家族都知道了,我这个前妻生的女儿,勾引后母侄子。赵宗辉更加有恃无恐,有聚会就凑我身边揩油,所以,我除了逃,离这个家远远的,别无他法。

因为我经常跑去生产车间,在公司时间不多。所以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我回来任职,就这么平静过了几日,公司的人这才渐渐都知道我回来了,沈从军也把我叫去,鼓励了一下我,并询问了下新工作情况。

“孙总做的挺好的。”我不忘肯定前任,可以给沈从军一个好印象。“不过,他跟我交接的时候,特意交代我u型产品售后问题太多,让我销售的时候要注意,不能单纯追求业绩,要考虑沈氏的整体品牌和形象。”我故意装出不悦的样子。

沈从军点点头,说:“他说的对。这也是我要告诫你的,你现在是区域总经理,不是一个单靠卖东西就够了的小经理,你要顾及到产业布局、产品研发,以及品牌维护等等一系列的考虑。”

“谢谢爸爸指导。孙总原来说我,我还不高兴,听你这么一分析,我明白了。”我忙做出一副受教的样子,让沈从军面露满意的神色。

他好像很认真地看了看我,才说:“我感觉你这几年长大了好多,尤其跟陆思城在一起以后,感觉你成熟了,懂事了。”

“是我在沈氏学了很多,管陆思城什么事啊。爸爸,你怎么这么能扯的。”我忙作出一副小女人的娇羞。

“思城确实是商业奇才,我跟他相处下来,真的感觉沈氏是没一个人能比不上。唉。”沈从军叹了一口气,我能感觉到他没有儿子的失落。

我忙说:“爸爸眼光好,给我挑了一个最出色的。”

沈从军一愣,心里想到了什么,脸上略微有点尴尬,但看我依然笑着,没有一丝异样,便跟着高兴地笑了。我懂他心里的纠结,毕竟我总相信他还没有泯灭人性。

“好好干,爸爸相信你!”他这慈父形象,我真的有点不习惯,想想他前几天在病房里那样子,今天对我和颜悦色,说不定真考虑到陆思城的优秀,爱屋及乌,想着以后还是应厚待我更好。

我说了句谢谢,走出了办公室。

我这次想到了陆思城,他在前几天发了个微信给我说离开洛城几天,我当时正在研发部说事,没有及时回,之后就愣是忘记了。老天,我一到沈氏就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翻翻信息,之后他也再发来。倒是小凡之后突然打来电话,说了下植皮医生的事,还关切问我身体可好,有没有什么事。难为这个扑克脸还惦记着问人好。我想问陆思城是不是跟她一起,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问不出口。

自嘲一下,我们俩这个状态,难道我还不习惯吗?

好了,捕鱼要紧。该铺垫的都铺垫的,该埋的地雷都埋了,我趁着周末休息休息,周一应该能开战了。

华灯初上,我开着车行驶其间,越发这样喧闹的街头,我总是感觉越发的寂寞。突然很想知道,这几日陆思城去哪儿了,回来了没有。想起我们俩最亲密的应该是在病房里,聊聊天,吃吃饭,散散步,就像家人一样。对,家人。我缺的就是家人。家人不用天天在一起,不用非要知道对方在哪儿,平时,我们就是个体,不干涉,不盘查,只是需要的时候,家人会在你的左右。

周一。一上班,我就接到了生产部的汇报,陈美莲的加工厂果然送货过来,因为生产部受了我的吩咐,不再接货,他们便把卡车堵在了厂区门口。

不一会儿,赵正明便找了我,该来的必将要来,我深深吸了口气,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赵总。”我有礼地打了招呼。赵正明随意看了我一眼,居然就没有示意我坐。我也没想他给我好脸。虽然扣的不是他的货,但他们兄弟俩一定利益勾结,而我据我所知,他染指的何止是这些小零件。我现在只是把冰山砸开一角,这座山终会慢慢被瓦解。

“听说你不让顺发配件的货进厂区。”

“生产部跟我汇报过,因为他们没有和我们的供货合同,我们不能随便放他们进来。”

“哦,你刚上任可能不知道,这个顺发是我们的老供应商,零件都免检了。合同随时可以补。都是老关系了,没必要伤了和气,你打个电话,收货吧。”赵正明挥了挥手,解释起来极度不耐烦。

“赵总,这不合规矩。要多少货,我们销售部会根据订单反馈给生产部,他们会计算出数量提交给行政部,行政部会起草文件,再给供应商。公司方得有区域总经理签字,最后这个文件才真正有效,生产部才能收货。”我也不急,清清楚楚地把流程说了一遍。

赵正明看我没有松口的意思,皱起了眉头,但想着我只是说了公司的制度,没有半点徇私,他一时间没有反驳,只是有点烦躁。

“你们接了,我让行政部马上补一个合同,你签一下不是可以了。”

我看了看手表,说:“要不我去现在回去让销售部统计订单,尽快反馈给生产部。还麻烦您到时候催一下行政部最快的时间起草合同,我一定第一时间就签。你看时间都快中午了,我抓紧出去忙吧。”我一说完,便转身往外走。我第一次感觉到区域总经理的份量。

赵正明想拦我,还在后面喊我了我几次,我已经出来,心里暗暗一笑。

我挡了陈美莲的财路,她必有一个反扑。现在出来的是赵正明,下一个应该是赵玉兰吧。

鱼在网中,必死;网如果结实,未必就会破。

第六十四章 鱼死网不破(二)

我正努力平复心绪,手机响了,我一看“陆思城”三字,着实有点意外。

“喂。思城。”我亲热地喊了一句。

那头没有马上回,我奇怪地看看手机,是不是挂了,一看还在线,忙问:“喂,听得见吗?”

“听得见。”那边幽幽地传过来一声,“沈若水,你是不是一上班就忘记肋骨还裂着,就忘记我了。”他每次喊我全名我就紧张,不得不审视自己,这几天是不是真有点忘乎所以。

我忙嘿嘿了两声,说:“不敢忘的。”

“你都不好奇我在哪儿吗?”陆思城这话问的着实让我摸不到头脑,我需要好奇吗?我应该好奇吗?我们俩不是早就约定俗成互不干涉“内政”。我想着他陪了我这么多天,一定是回到原来生活去了的。他这貌似受伤的语气是怎么个意思。

“哦,你出差去哪儿了?”我不得不问。

“京城。处理非洲项目的细节,送一送最后一批技术人员。”

“哦。”我哦了一声,也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我们俩又沉默了好久,陆思城突然发声:“你不问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吗?”

“哦!对,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唉,我都不想回来了。”陆思城幽幽地说。

“哦。”

“又哦。唉。那个,我在北京找了一个专家,今天就到,我把你电话给他了,你接待一下,你那边尽快把新产品研发出来,才能应对目前的境况。”

“嗯嗯,我知道。研发部正在努力做。哦。专家是吗?太好了。谢谢你。”

“猪一样蠢。挂了。”

这一通好好的电话的,我都不知道陆思城最后在气什么。不过,他说送来一个专家,我还是很激动的。陆思城人脉广,推荐给我的人一定是极好的。

销售部很快把销售额报给生产部,报的数量连处理已生产好的u型产品都不够,更不用说接新品。生产部向行政部反馈,暂时不需要任何顺发配件的产品。我当然也不用签字。顺发配件厂的司机看我们不开门,把车一锁,人回去了。

赵正明再来找我,刚想质问我,我却先开口:“赵总,您说这些销售员是不是给我下马威,不服我新区域,销售业绩居然这么差劲,居然还埋怨这u型产品质量差,售后投诉太多。看起来在我们出新办法之前,这个u型产品暂时都不能生产。”

赵正明毕竟也不见得就完全知晓我和赵宗辉一家的仇恨,或者说,他从来没有高看我。看我这么诚恳,虽然满脸疑惑,也只能皱眉不语。他平时外表正直,不好太过徇私责怪揭穿,堂堂一个副总纠缠一个配件,也损了他的形象。

“你回去出个方案,怎么重新启动u行产品的销售,这虽然不是公司主打产品,但也是公司的产品,必须恢复生产。”赵正明说。

我却根本没有行动,销售依然毫无进展,就这么推脱了好几日,其实我在为研发部争取时间。他们反馈,京城来的专家非常好,在他的指导下,新产品测试稳定性大大提高。

赵正明发现我阴奉阳违的时候,冷着脸,想质问我,却硬是忍了下来,什么都没有多说。而我反而感觉到一种无法确定的紧张。

果然,顺发配件厂把所有的货都拉到了厂区门口。一个男的带着一批人闯进了我的办公室,大吵大闹,等我赶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我桌子上的笔筒都扔了,宋尧成正在跟他们理论。

“你们沈氏这么大的公司,居然讹我们。说好要的货,我们都加工好了,都不要。欺负我们小作坊吗?今天不收我们的货,我们就不走了。”那带头的人,我拍给孙启鹏看,他答复我是陈美莲的弟弟陈杰。我跟他再次确定,合同今年到底有没有私下续签,他回答我:“我不姓赵,也不姓陈。”我心里安了。

我拿过他们的合同,很认真地看了起来,看完后,我笑盈盈地说:“合同留下,我马上汇报公司,可能真有哪儿弄错了,你们先回去,在这里闹也不是事。货嘛,你们想拉回去就拉,不想就留着,等我们给你们个说法。”

陈杰看一拳打在了我这朵棉花上,一时间反而无语,想着此行的目的,还是不肯善罢甘休,说:“既然可能弄错了,那你先接货。”

“这位老板,万一接了你们的货不付款,还不是麻烦你们跑一趟。”

“这你放心,收货了你们沈氏不会不付款的。”

“那行,你们坐着,我去汇报。”

赵正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他用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问我:“顺发配件是我们的长期供货商,这次我们不守信用,不收合同内的零部件,你准备怎么答复他们?”

“我新官上任便给公司造成这么大的损失,顺发配件接进来,就是废铁,不接又面临赔偿。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一脸无奈苦恼的样子。

“小刘,通知行政部林佳宁,召开一个临时会议,我自己去请董事长。”赵正明冷眼看了看我,扬长而去。

赵玉兰也在,我心里很高兴。

沈从军对我倒也温和,只有赵玉兰她最懂我,她那恨不得掐死我的眼神,我也懂。

陈杰一来就大声嚷嚷:“什么沈氏大企业,让我们生产零配件,又不要,你们是不是资金困难,公司要倒闭了?我倒要外面的人看看,你们沈氏是怎么一个公司。”

沈从军脸色微变,我知道他最看重名声,多年的洛城第一企业家形象,让他舍本求末,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若水,既然人家有合同,先把货收进来。不能因为我们的销售问题,影响他们。”

“爸,没合同。我从未与他续签合同。”

“那他手里拿的是什么?废纸啊?不是你签的,不表示就没有。才当几天区域总经理啊,就摆谱了。”赵玉兰插的话,字字恶毒。

“要不请孙总和律师过来看看,合同不是我经手的,我说什么也没用。”我依然不恼不气。说真的,赵玉兰已经快把我憋出内伤了,每次这么神色自若地装着,我的肋骨没裂也痛。

之后,相关责任人到到场。

陈杰一口咬定合同已经签了,孙启鹏否定,秦凯在认真比对合同的真实性。

赵正明说销售部有人举报我停止u型产品的销售,不知意欲何为。孙启鹏答:要求停止销售的是他,接手的人才是我。

赵正明再批评我不听副总建议,没有应对方案,导致u型产品重新销售失败。

我答:原产品售后投诉太多,销售部联合研发部在善后中,不能贸然重新销售。

我们一来二去,关键点落在合同真假和我到底有没有能力胜任区域总经理两个问题上。听了我们这么多的争辩,沈从军对u型产品并不陌生,我已经对他提过,所以看他倒是神色淡定,他看了一些数据后,他问秦凯:“合同是真是假?”

“合同前面全是真的,唯有最后一页是假的,改了时间,签字也是模仿的。”秦凯如实回答。

赵玉兰脸色微变,看向秦凯,一脸的不相信。

“混账!”沈从军扔了合同,一道厉光看向赵正明。赵正明一慌,连忙问陈杰:“你这个合同怎么回事?你不是说签了的。”

“前几天你们就让我来签,我刚好忙就没过来。有什么关系,每次不是都拉了货再签合同,现在非要合同,反正每年都一样,我就拿了份旧的,改改时间。”陈杰说得倒也轻松,秦凯都忍不住笑起来,只有沈从军的脸上变了神色。赵玉兰的脸上挂不住了,与赵正明对视了一下。

“这位老板,陈总,是吧,你如果擅自篡改合同,会涉嫌诈骗,罪可不轻的。”秦凯的话让陈杰有点紧张。

“我不管了,货爱要不要。我让我姐姐来。真是的,别人都喊我搓麻将好半天了。”陈杰说着就起身,拿着手机,走出门外了。

沈从军或许从未见过赵家人如此目中无人,气得脸铁青,赵玉兰忙在旁边说:“美莲生性温和,怎么出了这么一个没有教养的弟弟。估计她都不知道什么情况。要不,货先收了,免得外人说我们沈氏欺负小作坊。”

“啪!”沈从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不怒自威:“谁欺负谁!一个小作坊都敢在沈氏乱来,查,给我查。还有多少浑水摸鱼的事,今天要不是u型产品销售不好,还不知道呢。”

秦凯忙站起来点头领命。

沈从军再看下问,眼神稍微温和了一点,问:“u型产品,还有办法销售出去吗?毕竟这么多配件,如果真不接也就是废铁了。”果然,沈从军对赵家人还是存着感情的。

“有的,爸爸,研发部已经在设计新产品了。明天,就可以请老顾客过来测试,应该可以顺利销售。”我的话,让沈从军点点头,让赵玉兰一时无话。

我没欺骗他们,u型产品能销售,只是顺发的配件是用不上了。

我很快重启了u型产品的销售,不要觉得我只是卖东西的销售员,作为专业性很强的自动化设备公司销售员,我也钻研了相关产品的性能。这次u型产品下架这么顺利,很大部分得益于专业销售员的配合,他们比我更了解售后服务的困难。大家都期待着新产品。

研发部替换了零部件,生产出新的u型产品,销售部专门请老客户到生产车间感受产品的新型性,沈从军也破天荒的第一次来观看测试,为此研发部更是不敢懈怠。

新产品比市场相同产品的性能更好,价格也更低,有些老客户当即便下单。我相信,很快,这个产品将会重新打响市场,让公司这个原本冷门的产品可以快速抢占市场。

沈从军当场表扬研发部,技术过硬,年底一定会多给大家发奖金。我提着的一颗心,也便落了地。

顺发配件不死心,依然把车堵在厂区门口,沈从军看见了,他打了一个电话给赵正明:“让你哥哥来把货拉走。”

赵正明可能还反驳了什么,我看到沈从军冷冷地哼了一声,说:“你是你,你哥哥是你哥哥,你想跟他一样,当个不管实事的监事吗?”说完,他便挂了,眼睛看着远方,那一台台轰隆隆运作的车床。

“爸,我听他们说,你曾经是沈氏最优秀的技术人员。你曾经一个人拿下500万的订单。”

“嗯。”

“靠的是什么?”

“是信誉,是产品质量,是售后保障。”

“哦。”

“若水,你这次做的很好,你把售后保障看得比什么都重,我很欣慰。”

“谢谢,爸爸。”

沈从军回去了,我在车间外面的空地里溜达了几圈,我估摸着不出半个小时,赵玉兰会来的。果然,我看到一辆黑色的宾利开了进来,下来的是穿着一身裘皮的赵玉兰,她手里的小包包,款式很不错,本来还有想法,看到她拿,我就准备回去退了代购。

第六十五章 乘小胜追击(一)

落日余晖,把厂区前的空地染上了浅淡的黄,天边是一片绮丽的红,还夹杂着黄,应该是用什么颜料也无法调出这么绚丽的色彩。我们应经常抬头去看看天,俯身亲近亲近地,感受自然的力量,对天地之间的神灵有敬畏之心,也许就会心存畏惧。

我站着不动,看着赵玉兰走了过来,她这回是动了气了,开口就问:“你这是预谋好的?”

我未置可否,也不作回答。她在我面前来回走了几步,似乎是气极不知道说什么。半晌,她才开口:“没想到,那个一声不吭的秦凯都是你的人,还有那个爱贪小便宜的孙启鹏什么时候都被你收买了。”

“阿姨,你这突然过来,说的是什么话啊?我怎么都听不明白。”我继续扮猪吃虎。

“哼。”赵玉兰看我一副无害单纯的样子,冷冷一笑:“你爸爸被你那套迷惑了,我可没有。什么新产品更好,你就是想搞垮顺发罢了。现在你高兴了,他们的货只能当废铁卖,厂也要倒闭了。”

“啊?这么严重。难道他们就只有我们一个客户吗?阿姨,没办法啊,我们损失也很大的,原先的u型产品只能拆解再利用,也亏大了。”

“别给我来这一套了。你爸没在,不用演戏。我劝你最好继续生产原先产品,调整销售策略,把顺发配件收回去。”赵玉兰恼羞成怒。

我微微一笑,说:“刚才阿姨没在,我们的新产品物美价廉,客户们测试后很满意,当场签单。我想没有人再傻着要旧产品。”

“你!”赵玉兰气得一时无话,过了好一会又说:“你让一个好端端的厂子倒闭,工资都发不出来,几十号工人失业,你让他们这年关可怎么过啊?你的良心呢?”

啧啧!她倒是扮演起菩萨心肠的样子来了。顺发这么多年赚的,难道还付不了遣散费?这不归我管不管,我冷冷地看了一眼赵玉兰,反问到:“阿姨,你长期纵容顺发以次充好,让沈氏高于市场价购买他们的零部件,还伪造合同,多付货款。你的良心呢?”

赵玉兰一下子沉了脸,她虽然表面不大参与公司事务,但却牢牢把握着财务部的权力,她的其他事情我目前无从知晓,但顺发因为这次合同的事情被沈从军严令彻查,秦凯还是可以再深入地拿到一些东西的,财务的违规问题便浮出水面。

赵玉兰很快恢复了神色,转了话题,说:“那天思城说你们要登记,我回来找了好一会到户口簿,就是找不倒,你说我这个记性。”

“哦?阿姨是不是爱护我故意找不到啊?反正项目落地了,阿姨舍不得我做同妻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啊!”

“阿姨,爸爸又没在,我们俩倒真没必要做出母慈子孝的样子来。说吧,阻碍我们登记,为了什么?”

“不想你好过啊,沈若水,还能为了什么?我没想到你这个小狐狸精,连同性恋都被你迷着。我看陆思城看你的眼色,哪里像是同性恋,他就是喜欢上你了。从你进我家门弄死那棵树开始,我就不敢小看你。你跟你妈妈不一样。不过,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我一听她提妈妈,心里就不淡定来,根本没顾及到她说陆思城喜欢我的话,厉声问:“是不是你害我妈妈的?”

赵玉兰笑笑,那丹凤眼更是让人觉得不可琢磨。“你妈不是自杀的吗?怎么说我害死的。她自己做了对不起从军的事,没有脸活下去了。”

“我妈妈做了什么?”

“哈。你想知道,把顺发的零部件收回去。你这么聪明,会有办法的。”

赵玉兰虽然了解我,但是有一点她根本不懂我。我是不被胁迫的,哪怕我再多么想了解压垮苏晓月自杀的那根稻草是什么?是谁?不代表我愿意被胁迫。不管是谁,我就没想让他们好过,责任人是谁对我来说不重要。沈氏是外公的,是苏晓月的,不管他们有没有害她,我都不会给他们,沈氏总有一天要改回“苏氏”。赶出赵家人,是我的第一步,我可不会傻到因为这一点点好奇心,就功亏一篑。小不忍则乱大谋,赵玉兰,我可不是只会开水烫死树的小女孩。

我笑了笑,说:“刚才爸爸发脾气打电话给赵正明了,不知道他听到你那些维护顺发的事,会怎么做?阿姨,你对你哥哥可真好,自顾不暇了,还先惦记着他们家。你自便,我忙去了。”我毫不顾忌地甩给她一个背影。

我可以想象她恶毒的目光一定恨不得撕碎我。她不会知道,就在她跟我磨嘴皮子的时候,这会已经回公司的沈从军应该见到了等着他的秦凯。

赵玉兰真的很厉害,要不是我们在顺发配件送货前就已经查了,估计又抓不到她的小辫子了。等到秦凯去查的时候,不但阻扰很大,而且赵玉兰收买他不成反而恐吓他。幸好,秦凯一直深受沈从军信赖,具体的情况一反馈上去后,沈从军动怒了。

这忙碌的一天,随着夜色到来,暂时缓和了下来。

我坐在公寓的阳台上,看着夜色如墨,想着,赵玉兰这次本事再大,条条桩桩应该不够说吧。可是,我也知道,沈从军向来对赵玉兰宽容,可大可小,我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挤掉赵玉兰,最多让沈从军不再信任她的哥哥赵正中。果然,秦凯发了信息来,大笔资金因为找不出流向,所以现在只是挠了一下痒痒,他还担心我已经树了敌,接下来他们防范更多,扳倒更难。

我哪里坐的住,在屋里走来走去,想着对策。既然陆思城连赵宗辉在美国的事情都知道,那他们赵家的一些经济动向,说不定他也有耳闻。我之前顾虑自己与赵宗辉的纠缠不想被他知晓,便忍住不问陆思城任何。现在真的管不了那么多了。

看时间不算太晚,就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响了好久没人接,正想挂了,那边终于接了,吵闹的声音,我居然联想到声色犬马这个词。

“思城。”我轻轻唤了一声。

“沈若水。”陆思城的声音不是很清晰,他好像换了一个地方,再说:“沈若水!”

“嗯,是我呢。”我确定。

“哦。怎么了?”

“你回来了吗?”

“关心起我了?”

这话说的,我需要关心他吗?我现在急死了,晚上不找出资金流向,这个事情估计就凉了。还是开门见山吧。“找你有事呢?你在哪儿,方便吗?”

“不方便。跟轩逸一起和朋友喝酒呢。”

“哦。你能过来一下。我有点事想跟你当面说。”好久的沉默,我都以为他挂了。我突想着不对,我求人,应该我去:“要不你在哪儿我过来。”

“我忙!”

陆思城居然就这么挂了我电话,我一时反应不过来,竟然凭空生出些委屈。原本求人是应该再打过去的,想着那边的热闹,又觉得自己不好打扰。信誓旦旦不打扰他的生活,这不一有事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怎么可能会高兴?

算了,再想想其他办法。急也急不来,明天等陆思城心情好一点了,再求求他,幸好他回来了,总比我一个人强,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下了。

睡梦里,好像有门铃声,正纳闷这么晚隔壁邻居怎么还有人找,想想不对,是我家的门铃。这一想,我突然紧张起来,还有莫名的害怕,我独居,从来没有人半夜敲过门,会是谁呢。现在虽然花嫂照顾我,我也让她日出晚归,回家住去了。

不开门看起来不行,安静的夜里按门铃声格外刺耳,邻居都有喊骂声。我忙起来,从猫眼里看去,那人正站在门口,规规矩矩的样子。

我忙开门,那规矩的人居然看也不看就靠了过来,我一下子受不住这沉重的身子,努力撑着他,用脚把门给踢关了。

“陆思城!你怎么来了?喂,你站好了。”我吃力扶着他,我们俩移步到了沙发上,“你喝醉了?”

陆思城突然眼睛睁着大大的,看了看四周,幽幽地说:“每次送你到楼下,你从来不请我上楼。”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我家有什么好看的。“我还以为你藏着男人呢。”

他邪魅地一笑,眼睛水汪汪的,我的心就柔和了,也跟着笑起来,说:“是啊。怕你跟我抢男人。”

还想再调侃几句,那人居然欺身而上,撑着双手,把我桎梏在身下,又留着空隙,不碰到我。我有微微的紧张,他的酒气惹得我有点迷乱。

“又想叫我做什么事?这次是登记还是解除婚约?如果没有事,你会不会就忘记有我这个人了。一有事了,才想起我的好吧。”陆思城一只手撑着自己靠近我,但没有压迫到我,我心里想他是不是惦记着我的肋骨还没好全。这么一想,他另外一只捏着我的下巴也没不觉得讨厌了,就忍不住对他笑了笑。我这一笑,就看他的瞳孔微微缩了缩,脸便凑了进来,那微凉的唇便轻轻地碰了过来。外面很冷吗?他的脸他的唇都冰冰的,我不禁缩了缩。

他皱了皱眉,一用力,把自己抽离出去,坐到了旁边。我满脑子想着怎么开口让他帮我,哪里管得了他此刻的神色异常。

“我就是跟你汇报一下,我把顺发配件搞倒闭了,京城来的专家帮了很大忙,我昨天送他回去了。给他包了个大红包,他不要,我这过意不去呢。”我絮絮叨叨的,不知道为什么原本简单的事,面对陆思城真的开不了口了。也许因为他的情绪影响到我了,好像我找他就是为了让他帮忙,说好的家人感情呢?

我有点羞愧了。便不想提赵正中和赵玉兰挪用资金的事,连忙起身去倒了杯水,里面加了点柠檬,给他解解酒。

他接过喝了,眉头皱得更深了,喃喃道:“酸。”

“柠檬水呢。快喝。”

他又借着我的手,把水喝光,靠到了沙发上。我这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这么看着他。

他对我点点手,示意我过来,我蹲在他前面,听他说:“我当时不想要你,因为觉得你实在是个利欲熏心的女人。现在,我觉得幸好你利欲熏心,不然,真的要不到你了。要我做什么?若水。”

陆思城是醉了,我听不懂他前半句,但是听懂了后半句,忙回答:“你帮我查一下赵正中,就是赵宗辉的爸爸,他和我阿姨赵玉兰经常把大笔资金调出去,又大部分平了帐。他们做什么去了?”

陆思城点点头,他说:“在公司里帮你做事的人是谁?”

“律师秦凯。”

他想了想,点了点头,拨打了一个电话,递给我,说:“好。你把他的电话给程宸,他们俩去弄,你明天等消息。”

我狂点头,脸上掩盖不住的笑意,直到我报完电话嘴角还要弧度。

陆思城接过手机,便起身了,摇摇晃晃地往门口走去,嘴里念了句:“走了。”

这大半年的,我忙去拦他。他停住脚步,微微一笑,问:“你留我?”

第六十六章 乘小胜追击(二)

“你喝醉了,出去不安全。”我迎着他的目光,回答。

听我说完,陆思城的笑意寥寥,推开我,往门口走去。我又说错话了?便连忙跟上去,堵在了门口。问:“有人在下面等你吗?”我再次确定他的安全性:“轩逸在等你吗?”

陆思城叹了口气,醉眼朦胧,却依然有一抹亮光,那抹光看了我一眼,好像没听到我的问题一般,又问:“你留我吗?”

他的声音柔柔的,带着醉意,像是一个委屈的孩子,又像是在撒娇,有一种说不出的魅惑。我甚至都根本没再思考,就在那迷离的目光下点点头。

他好像笑了,又好像没有笑,转身回去坐到了沙发上。

我有点尴尬,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谁能告诉我,陆思城晚上住我这里,我应该怎么盛情款待?

我去房间里拿了被子和枕头,然后看着眯着眼睛似乎在睡觉的陆思城说:“那个,你累了一天了,你睡我的房间,我睡沙发。”

陆思城睁开眼睛,看着我,我也搞不懂为什么我的脸有点发烫。

我忙说:“我那个床单被子都是花嫂今天刚刚换洗的。

“我想洗澡。”他站起来,也不看我,便往我的房间走去。

我忙去拿了一条新的浴巾递给他,他接了过来,我又赶紧帮他开了浴室的灯。他踉踉跄跄地走了进去,我连忙帮他关了门。这才舒了一口气。

等我躺回在沙发上时,了无睡意,躺了一会儿,突然听到咚咚的敲门声,这回我可是草木皆兵,听得分明,忙跳起来去看,是陆思城的司机阿威。一开门,他便递给我一个袋子,很恭敬地说:“沈总,陆总的衣物。”

司机就在楼下的?我张嘴刚想让他等一会,把陆思城载回去。那人没有多一个表情和话,转身轻轻地走了。

我提着这一袋衣服,打开看了看,把外套衬衫挂了起来,把内裤放在卫生间门口,然后躺回到了沙发上。这陆思城是真醉假醉啊,还惦记着让人送上换洗的衣物。转念一想,自己喝醉了也能爬回自己家,他爱干净,留着点意识要衣服也好像正常。不管怎么样,给他住一晚就是了,人家还在帮我查事呢。

一想到这个,我的心思马上回到了赵玉兰兄妹身上,如果只是一些私自侵吞亏空的事,沈从军可能最终会原谅他们。他最是看中公司名誉,我是不是应该搞点什么事,让沈氏丢丢脸,给他们助力一把。我辗转反侧,思来想去,不知不觉竟过了半小时。

找手机准备跟章韵晗商量商量,想到手机还在房间里,又想着陆思城这么久没出来也没动静,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便轻轻地回了房间看看。

房间里漆黑一片,洗手间也关了,陆思城应是睡下了,我不敢开灯,借着客厅的一点光亮,摸索着去床头拿手机。

摸着摸着便在床头柜上摸到了,正准备出去,整个被人拦腰抱住,翻了个身,躺倒了床上。

我“啊”的一声,陆思城反而喝斥一声:“哪个小贼?”

我便噗嗤一声笑了,醉得不轻了吧。想起身,却被他麻利地塞到了被子下,再也动弹不得。

他的一只手在我的脖子下垫着,一只手在我的腰上搂着,一只脚死死压着我的下半身。我扭捏地想起来,突然他在我耳边呢喃:“我好歹是个男人。又喝醉,不建议换换口味。”

我马上一动不动,听到他闷闷地笑了。“你偷偷摸摸进来,不就是想跟我一起睡吗?”

“我不是。我拿手机。”我还想动,想起他刚才的提醒,只能借着一丝光亮使劲地看着他,那人却是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呼吸均匀。这是睡着了?刚才他是睡梦里的,还是清醒的?我真的搞不懂了。

我心里叹气,只能慢慢挪开他的脚,调整了一下睡姿,让自己舒服一些,既来之则安之,我也睡吧。

居然一夜无眠。

陆思城醒的比我早,等我起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床上。我走出去,看到他穿戴整齐地站在阳台上,我怕冷,就没有出去,隔着落地窗看着他的背影。他许是听到声响,转身看我,我想对他笑笑,他冷冷地看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他离我很远,此时他并不高兴看到我,他眼神里的阴郁,是我无法理解的。

我转身离开了,我不想猜他想什么,我根本就不了解他。要留宿的是他,一大早摆谱的还是他。

有人按门铃,我家可真热闹。

门口是程宸,他还没等我开口呢,就噼里啪啦一通说:“就你一通电话,他就把东南亚区域的代表都给甩了,那是科技公司的大客户呢,原指望这个公司的利润跟他叔显摆的。今年泡汤了。反正他今年有你这个老婆可以娶,也够他显摆的。”

我听得云里雾里。程宸根本没停的意思:“还有,大晚上你们俩要不要我活的,查查查,幸好也查到了。都交给你那个闷葫芦律师了。另外,他还很谨慎,说不能跟你接触,只能我再跑一次,给你看看。”

我接过资料袋,还有点傻乎乎的。

程宸在我眼前晃了晃,又说:“你别惹他生气了,你在医院被打,因为画面不清楚,他把人家医院监控室都砸了。还有你那个后母的嫂子欺负你,他又把人家查了个底朝天。我这里还有好多资料,你要不要,可以都给你。”

我忙点头,想看看还什么,可程宸还在絮絮叨叨:“他现在情绪反复无常,我和轩逸跟着很累。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你快跟他把证给领了,我看他是天天担心你跟那个老师旧情复燃。”

我“啊”的一声,着实被他的话给弄的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程宸!是你吗?”陆思城在房里喊了一声。

“是呢。我回去补觉了。”程宸吓了一跳,对我眨眨眼睛,又轻声说了句:“要相信自己的感觉哦。”

等到陆思城到门口的时候,程宸已经没影了。

“你们俩在说什么?”陆思城脸上没有刚才那种冰霜,更多的是一种释然。他刚才有什么事没想通吗?

“他说你们查到好多陈美莲家的事,你却只给我顺发配件这一个。”我言下之意是不悦的。其他的话,我是没办法信的,他一夜没睡好调侃调侃我罢了。

“哦。一个不是就够你用了。现在还牵出挪用公司资产的事,不是很受用。走吧,花嫂早饭做好了。”陆思城根本没有觉得自己有错,打开资料袋看了起来:“我看完,我再解释给你听好了。”

“花嫂呢?”

“现在出去买菜了。”

“那她看到你……”我居然不好意思起来。

“要不咱们把证领了,免得你觉得不好意思。”跟刚才的阴郁不同,陆思城又恢复了医院里的和我相处的那个明朗的样子。我决定问一问。

“你刚才为什么不高兴?”

陆思城略微思考了一下,我知道他在编造组织语言,回答的我的未必是真,但也准备洗耳恭听。

“我奇怪自己喝醉了,为什么想要睡你这里。”陆思城居然对我实话实说:“我有点怀疑自己的取向。”

我的脸噌得一下就红了,连忙转身往餐桌走去,从保温箱里拿早餐,坐着吃了一会掩盖自己的尴尬。待陆思城坐下,我想着,好歹也得宽慰他几句。

“我有时候也特别想跟韵晗一起睡,我觉得没什么好怀疑的。跟朋友也可以有喜爱之情的。”

“哦。”陆思城微微点点头,说:“那我想我是喜欢你的,你高兴吗?”

我点点头,为了表示礼尚往来,也说:“我也喜欢你的。也很崇拜你。”

陆思城的脸上倒没有什么波动,摇摇头,说:“唉,自作孽不可活。”

“什么?”

“你后母的哥哥在沈氏为所欲为,你们的监管制度也太差了。”他这是算回答我的问题了吧,他一边吃东西,一边翻看资料。我想看,他指了指碗,示意我好好吃饭。“不用劳神看,吃快点去公司看看你爸爸怎么处置。”

我点点头,抓紧吃饭,陆思城停下来看了看我,问:“为什么这么想他们待不下去,只是因为赵宗辉伤了你?”

我决定对陆思城说实话:“不全是,我想把赵家人赶出去,夺回属于我的。”

陆思城对我的直言不讳有微微的意外,马上恢复了如常,笑了笑,说:“我帮你。”

“你不是早在帮我了吗?”我愉快地拍马屁。

“那不一样,我那个时候还没想这么多。”

“现在有什么不一样?”

陆思城没有搭理我,已经起身离开餐桌,我觉得陆思城喝醉后到我这里后就有点怪怪的,但是我实在没脑没空去猜他,我抓紧回房换衣服,要去公司。

“沈若水。”陆思城在门外喊我:“我先走了。”等我出来的时候,只看见他关上门离开的背影,搞不懂自己居然好失落。这个房子从来没有他的时候,好像就那样,沙发是沙发,餐桌是餐桌,也没什么。可他半夜闯入了,微微弥漫的酒精味,餐桌上从未出现的多一份餐具,洗手间的衣物,还有我们一起睡过的满是皱褶的床,让人感觉不一样了。如果结婚只是这样,其实我不用害怕什么吧。

公司如常,只有董事长楼层的同事才知道沈从军一大早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林佳宁都吃不准,发信息问我老板今天出什么事了?我说,不知道,我还等你给你消息呢。

果然,中午吃饭,林佳宁来得很晚,我特意在偏僻处等她,她给我发了一个文件看,然后问我:“大赵总出什么茬子了,老板直接罢免他的职务,停职待用。”

“其他人呢?”

“没说,就说让你过去,一看时间晚了,让你下午上班时间过去。饿死我了,谢谢你帮我留了好菜。”看起来沈从军觉得是家丑,不想林佳宁知道更多。反正赵正亮离开公司了,赵家人元气大伤。

下午,沈从军给了我一份名单,是另外两家配件厂,他说:“这两家配件厂长期产品不合格,你当了区域,多长点心,不要事事我提醒。”

“好的。爸,大赵总怎么了?公司传他免职了。”

“他骗你阿姨经常调动公司资金去境外,赚大笔高额利息,要不是最近这一笔逾期了,我都被蒙在鼓里。还有,他……唉。”沈从军叹了口气,接着说:“他还假立公司低价收一些加工厂的配件,高额卖给咱们沈氏。这几年都不知道赚了多少。”

我满脸的震惊,想装都装不出来,陆思城不给我看这些是对的,我在沈从军面前是真的被惊到了,他阅人无数,看我的神色,想是确定我也是刚刚知晓。

“若水,爸爸对你阿姨是不是太过信任了。”沈从军的声音里透着我从未见识过的无力。

“爸,这些都是大赵总的事,阿姨也不一定就全知道。”我不觉得此刻需要落井下石,我觉得应该宽慰宽慰他。毕竟赵正中还是停职待用,赵玉兰也没未损失分毫。

“嗯。你阿姨是个善良的女人,可能未必知情。”沈从军重新坐了回去,我也起身要走了。

看吧,我这次押宝又押对了。赵玉兰不需要正面攻击,我搞了她的哥哥弟弟,她急了,自然会露出尾巴。

第六十七章 小不忍乱大谋(一)

赵正明找我,是意料中的;意外的是他只字未提任何赵正亮被免职的事,更加没有质问我。他神色很寻常没有两样,只有眼睛看起来是冷的,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其事赵正明长相很正派,行事也很低调,跟赵宗辉一家很是不同。我有微微的忐忑,想着哪怕不管他们是不是知道我背后搞鬼,因为这次事件是从顺发配件开始,总归迁怒于我。

我恭恭敬敬地站着,听他训了一些日常。最后关键句是:“把今年的所有你们这个区域的情况做一个详细的报告给我,以及明年的计划和展望。”

“所有的情况?”我惊呼。

“听不懂?需要我解释?”赵正明声音一沉,很是威严。

“我懂了,赵总。还有其他的吩咐吗?”我忙点头,多说无益,人家想好要整你了。

“你出去吧,后天把报告给我。”他手一挥,示意我出去,好像我再待一秒钟都让他生厌。

所有的情况?我这上任才多久啊,销售我还算了然于心,那生产、研发、售后以及产品,市场等一切,我哪里知道这么多。没办法,赵正明刁难我,我也得受着。

接下来我忙得团团转,开会,了解,跑车间,看数据,我一整天就没歇一口气。下面的部门经理被我搞得也是紧张不已,幸好第三天一早,我在通宵达旦地工作后,也算把报告交给了赵正明。

我以为差不多就可以了,想整我,也得慢慢来,我毕竟新官上任事多着呢。没想到,赵正明是不动声色地出一套组合拳,他压了压报告,说:“下午开会,你到时候讲解。”

我没想到,这个会议公司其他区域代表都过来了。他们分布在全国各地,虽说销售额比不过我这一块,但也是占据了各地区。如果说我是皇亲国戚,他们无疑是封疆大吏,也是小看不得的。而且一个个懂电机机床,都是售后服务的好手。还有几个大股东,我一看都不是我名单上的人,估计这几个是向着赵家的。赵正明一下子把我摆在台面上,我有点慌了。

我以最快的速度做好ppt,中午只咬了几口三明治,熟悉和准备着报告内容。

会议室座无虚席,这是我上任区域总经理后的第一次亮相,各个部门都有人过来开会。孙启鹏得知我被赵正明要求短时间做出总结计划后,今天也是来帮我提纲挈领地分析增减了一番的。现在也在下面旁听。

我自认虽不至于让赵正明满意,但大的差错应该不会出。就这么忐忑地开着会。轮到我介绍了,一开始说的时候没有人出声,当我对产品销售额进行分析的时候,下面便开始窃窃私语。

“果然是外行。有些产品不是这么搞的。”

“她这个跨区域合作什么意思,占我们的地盘吗?”

之后声音来越响,赵正明喊大家安静,他说:“看起来大家对沈若水经理的2020年计划有些微词。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提问,不要交头接耳。”

“沈经理,你说加强跟顾客交流,咋交流啊?我告诉你,这可不是你喝几杯酒,陪几个男客户就够了的。我们股东要看的是实实在在的数据。你这整篇洋洋洒洒的,没一句有用的。”其中一位股东先开口。

我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可能是我最近位居了高位,被人捧惯了,一下子被人踩居然很不适应。哪像做销售的时候,明明凭本事签单沈歆惠损我,说我陪了几晚得的,我还能愉快地回答:“不多,就一晚。”现在,我当着所有的面,居然答不上话了。紧接着华北那边一个区域就发话了:

“做区域和你做销售时可不一样。你要搞合作,得了解我们这边说情况,全国统一销售线可不是你说建就建的。我说沈经理,你还太年轻了。沈氏怎么让你当的?”

旁边有人提醒了他一下,他哦了一下说:“原来是小沈总,命好命好啊。”他还摇头晃脑,故作无奈的样子更是显得我的挫败。

我好像站在一束强大的镁光灯下,因为一个动作做错,惹来观众的嘲弄和耻笑。我想说点什么,我想反驳,我想呐喊,但好像被什么魔咒定住一般,我无力应对。

我说:“感谢大家的建议,我会认真研究一下的。”然后我就坐了回来,把背挺得直直的,没有因为他们的羞辱而落荒而逃,能做的是维持好表面的平静,坚持到会议结束。

大家鱼贯而出,赵正明指了指桌上的档案盒,给了我一大堆历年数据,说我写的明年的计划都是泛泛而谈,让我做个数据报告出来。算了,我也不争辩,抱着文件盒往外走吧。

因疲倦恍惚,跟赵正明的秘书碰撞了一下,那小伙子也跟我年龄差不多,却仗着赵家的势,向来傲慢,果然把我的文件用脚踢到了一旁,跟着赵正明走出了会议室。

我微微叹气,蹲下身,开始捡资料。把别人对自己的伤害都当成磨练吧。没他压我,我哪里可能这么快熟悉现在的工作,对这一区域的情况虽然还在纸上谈兵的阶段,但是也算顺利进入角色。虽然会议上一个个羞辱我,但是相信沈氏的人会知道,赵正明不过是在给我下马威。

有一个人蹲了下来,帮我收着资料,我忙抬头微笑说谢谢,一看那人,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笑意更浓。“你怎么来了?”

“你这是在干什么?”他担心地看着我,不知道是不是看到我刚才的窘迫。

“不小心掉了。”我其实没有他想得那么脆弱,他们说什么其实我并不介意。

陆思城帮我捡起一个个文件盒,说:“你爸爸做事如此拖泥带水,过分仁慈,你们沈氏不会长久的。”

我做了个“嘘”的动作,我知道他的意思。沈从军不会不去猜他们兄妹三人可能同流合污的可能,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赶了一个留着两个。我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走。

陆思城抱着一大堆文件盒走到我的办公区域的时候,我那些如花似玉的销售员们都站起来,眼睛都直了。

“那是谁?好像是陆什么的。”

“睿骋的陆思城。上次不是见过。”

“是啊,不过好像更帅了。”

“是小沈总的未婚夫,上次签约仪式上公布过的这个消息。”

“小沈总真厉害,我是押了沈歆惠的,唉,还输了200元。”

这聊得那个起劲。我只能不动声色地往办公室走,任由那人在后面跟着。

还是宋尧成有眼力见一点,连忙从办公室里跑出来,忙去接了陆思城的文件盒,嘴里说:“小沈总,刚才怎么不喊我去拿。辛苦您了,陆总。”

陆思城微微站定,看了看大家,目光如炬,又显得很随意。我瞪了一下他,又不是在他的睿骋,在我这里搞什么君临天下的谱。看看,惹得小迷妹们笑得天花乱坠。

我摇摇头,先进了办公室,陆思城马上跟了进来,宋尧成在上了一杯茶后,很知趣地把门带上了。

“怎么有空来看我。”我坐到他的沙发对面,他拉过我的手看了看,问:“你的伤疤还不去搞一下吗?”

“等我忙完了这一阵吧。冬天看不大出,不碍事。”

“也好,等咱们去美国度蜜月直接在那里做好了。国内的技术,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我一愣,还有蜜月啊?想想算了,不能违背他的好意,还是问正事吧。

“你怎么来了?”

他站了起来,在我办公室溜达了一圈,说:“你说全公司会不会只有你不知道。”

“什么?”

“21楼。”

我想了想,21楼前几天是在装修,我想着沈从军是不是要搞个什么多功能的会议室。难道这个小工程让陆思城来帮忙看看,不至于啊。

“哦,在装修,怎么了?”

“装修好了,我带你看看去。”

“喂,你这么忙,还关心沈氏这么鸡毛蒜皮的事。我也很忙的。”

陆思城也不回答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我的手,带我去乘电梯。

我一路上喋喋不休,他也不恼,不时还回答我几句。我干脆把赵正明刁难我的事跟他说道说道,他突然靠近我的耳朵,轻声说:“过几天把他也赶出去。”

可这一行为在外人看来却是亲昵无比,旁边走过的职员都捂着嘴巴快速地经过。幸好电梯来了,我赶紧走进去,其他人稍微往里站了站,陆思城拉着我的手依然没有放开。我甩了一下,轻声说:“在公司,不要拉拉扯扯,影响不好。”

陆思城转身看了看,问里面站着的几个职员,居然问:“你们觉得不好吗?”

他们一起摇了摇头。我在公司里向来是那种女汉子的形象,这么多年没有出过一个绯闻。虽说名气不大好,那都是说我无利不往,跟外面客户怎么怎么的捕风捉影的事。但是从来没有男朋友,连个男性朋友都没出现过,估计他们就没看过我跟男人亲密过。这一下马上跟陆思城这么个人神共愤的主一起撒着狗粮,我想他们也是震惊的。

陆思城微微一笑,对大家的回答很是满意。我已经无语,他们的楼层先到,一个个跟我点头示意走出了电梯,终于剩下我们俩了,我微微舒了口气。陆思城这么大肆宣传,想想也是为了我好,我不是一直求着他的妻子身份,现在就是给我脸面,尤其是刚才被众人踩了,现在让别人知道他陆思城喜欢着我,也好让我少受一点欺负。这么一想,原对陆思城的行为在微微诧异着的我,也就安心了。

21层到了。陆思城这下可放开我的手,先出去了。我一看,哪里是什么多功能厅,居然是个豪华又漂亮的大办公区域,墙上贴着“新江第一楼”五个镀金大字。再看那人,又自带气场地君临天下去了。

在办公室的人都纷纷站起来,对陆思城点头哈腰,我也跟着在后面微笑示意。不一会儿,我发现有点奇怪,这满目看过去,居然大部分都是男人。还都是皮相还不错的男人,尤其马上跟上陆思城屁股后面的一个秘书模样的男人,虽没长得跟金轩逸一般漂亮,也是唇红齿白,皮肤白皙。“陆总,沈总在会议室等您。”

那秘书也不认识我,看我亦步亦趋地跟着,陆思城又没回头管我,便假装客气地问:“您找谁?”

“我找沈浩宇。”我这么一回答,陆思城就停下来脚步,用我能懂的笑意看着我,我连忙跑过去,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说:“你说是不是你们沈氏只有你不知道新江项目的临时办公点在这里?”我也跟着笑,这个人刚才一进来就冷着我,是因为报这个仇啊。那秘书只能有点尴尬地看着我,一时间还是无法确定我是谁,只是看陆思城虽然冷着脸,眼角却明明有笑意,有点疑惑。

陆思城的办公室很豪华,但是不大,毕竟空间有限。我哇得一声,他皱皱眉头,说:“你那个堂哥的审美,我真的是不敢苟同。这个地方,真不是人待的。我看你的办公室不错,给我坐好了。你嘛让人给你添张桌子,坐我旁边好了。”

我还没反抗呢,那个人就帮我想好去处了。

“我们换换好了。你这里这么多帅哥,实在养颜。沈浩宇对你真是花了心思。”我如果没猜错,沈浩宇是有意设计的,给陆思城放一堆美男子和给其他男人放美女是一个道理。

第六十八章 小忍不自乱(二)

沈浩宇对我比起以前客气了很多,我进门,他便起身,来到茶台倒茶,我看着黄绿色的茶水慢悠悠地倒进了搪瓷小杯,双手递给了我。这般亲自倒茶,这哪是我曾享受过的待遇。

米娜已经收押,沈浩宇依然坐在高位。只有李涛给米娜送过一些衣物,这小伙子倒是念情,只是这情往往是世间最脆弱的。

“刚才的会议我也刚刚听说了,说你被骂得狗血淋头,我看你依然满面春风啊。”

“哪里,我这是以苦作乐,这不楼下待不住了,来你们喘口气。你这里可真气派。”

“临时来不及弄的,睿骋突然说把项目总部放沈氏,我们也是没想到。毕竟条件有限,没装修好。”

“很好了。”

“我还纳闷为什么喜欢放我们这边。我今天看你来了,我就想到了。陆思城是舍不得跟你分开,想天天跟你一起上下班吧。”沈浩宇笑起来。

“堂哥,我发现你的想象力真丰富。这边外面招的都是粉雕玉琢的小鲜肉,这边又说他舍不得离开我。你说,这?”我瞪了沈浩宇一眼,起来又扒着窗帘看外面这些帅哥,再转身看沈浩宇,他果然尴尬不已。

我走过去,问:“你到底搞清楚他的喜好了没有?”

“呵呵。”沈浩宇喝水掩饰尴尬,说:“搞不懂,就都试试好了。”

我很鄙视地看了看他,多花点心思在工作上,不要总想着歪门邪道的伎俩才好。

“赵正明每次例会都数落你的不是,我爸爸和叔叔都有帮你说话,我看你爸爸现在也不像过去,他们赵家人的人的话就全都信。反而,我看他有点厌烦。”

“嗯。”这赵正明耐不下性子,折腾我,我虽然不好过,但是越折腾越会露出马脚,我淡淡地回答:“我确实也有很多不足。”

沈浩宇瞥了一下我,可能觉得我在他面前惺惺作态,又说:“赵宗辉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在苏北居然把一大部分的账都收回来了,你爸爸前几天还表扬了他。我怕他这几日就要回洛城,他家元气大伤,我怕会迁怒到你,你自己小心。”

“哦。”我应了一声,没有说什么。沈浩宇继续说:“你放心,一旦时机合适,我就把他在美国的事公布出来。”

我点点头,看看时间也不早,就起身离开了。看陆思城在忙,身边站着好些人,我就挥挥手表示离开,他对我招招手,示意我过来。

“等会下班,我来接你。”然后就再低头忙去了。

周围的人的脸色有微微的改变,不约而同地看着我,我看这么多帅哥齐刷刷看我,马上端出了最甜美的笑容回应大家。没一会,陆思城又抬头,问:“还不走?”

“走了走了。”我连忙小跑了出去。虽然我也没想跟哪个男人有肌肤之亲,但也不能扼杀我欣赏男人的趣味。

我没想到陆思城把我这个身份昭告天下,不单是在沈氏。一下班,他便带我参加了一个饭局。男男女女的都有,看起来都身价不低,介绍的时候,陆思城只说:“沈氏的小沈总。”别的倒是没多说,但是他帮我脱外套,放餐布,一看就是关系亲密。又加上新江项目刚刚落地,联姻之说早就传遍,这些人应该猜到我是谁,对我倒是客气有加。但是,我向来喜欢观人耳目,我能感觉到旁人看我那几丝诡异和轻蔑。想想也能想透,联姻这些手段,也没什么可让人称道的。唯有主持者建筑公司的马总和太太对我很是照顾,也尤其客气。

“陆总,您那男助理呢?这次带个女的真是难得。”有一人扫了我一眼,我也淡淡看了她一眼。

“在京城,还没回来。”陆思城居然没恼,好声好气回答。

“我也见过,陆总那男助理真是比女人还漂亮。”另外一人接了话,说完还问我:“沈小姐,见过吗?”

“我们都熟悉的。”我有礼地应着。

陆思城扫了一下她们俩,那两人便安静闭了嘴,饭局上也少有我们几个女的说话。

饭后,男人们还在抽烟聊天,我和几位女客被马太太带到偏厅吃水果,话家常。

我特意留意了刚才发话的两个女人,马太太跟我说,长的清秀漂亮一点的是黄氏控股的黄可心,她陪哥哥来的。我忍不住问:“她跟思城很熟?”

马太太有点犹豫,应该是在思量该不该讲,一会儿笑呵呵地说:“听说,思城小时候在洛城,还住过黄家,关系还是不错的。”

我哦了一下,马太太继续说:“原本以为睿骋一定选黄氏合作,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没谈成,没想到跟你们沈氏。”

我又哦了一下,心里有什么一些明了,估计黄家舍不得女儿去做同妻。这么一想,突然觉得那黄可心看我的眼神越发古怪,虽然想得都很透彻了,还是有点说不出的不舒服。可是,这些小事必须得忍,不能自乱阵脚,让人笑话。陆思城带我,可能也是想重塑他在公众的形象。

我忍不表示别人就会随我当花瓶。果然黄可心走过来,她特意跟旁边人说:“现在的饭局是越来越没意思了,什么阿猫阿狗都参加的。”

我不语,在旁坐着玩手机。因我多留了个心眼,看到黄可心跟随陆思城的脚步出去了一下,我也悄悄地跟了出去。

果然,她拉住了陆思城在偏僻处说话。她好像情绪有点激动,问:“你上次在私享私厨跟我说,你根本无意于我。她又是怎么回事?你还要跟她结婚。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女人的吗?”

陆思城好像要走,悉悉索索的声音,因是被黄可心扯了一下,我猛地想起和陆思城的初见就是在一家餐馆,原来是这个女人。我很好奇陆思城会怎么回答。

“我本来不喜欢女人,是不婚主义者,我认识她后,就喜欢上她,特别想跟她结婚。”陆思城说谎话真的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吧。虽然我看不见他的脸,倒是自己听到这样明明是假的告白,也有点不好意思。

轻轻的哭泣声,黄可心断断续续地说:“你喜欢轩逸也就算了。你居然说喜欢她。她是谁啊?洛城最烂的女人,连我妈都知道,她妈妈为了替她爸爸跑业务,糟老头都会睡。她也一样。”

我已经在发抖,原本想冲出去问个究竟,却听陆思城低吼:“黄可心,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动手。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不要乱说话。你别忘记了,我最大的毛病就是护短。”

然后我看到陆思城扬长而去,黄可心被这么一推反而安静了,只是还在抽泣,往偏僻的阳台走了几步。我的心里堵着都喘不过气来,想冲过去一问究竟,长期以来的隐忍习惯,让我用呼吸调整自己,再悄悄地跟在了后面,想着等她到了偏僻处,我就要当面质问她。

谁知她从回廊走到了一个小的咖啡座,在窗边坐了下来,她的对面背对着我坐了一个男人。我看位置,外面刚好是阳台,连忙飞快地往回走,绕到了他们背后偷听。

等我躲在帘子后面看过去的时候,愣住了,那人居然是赵正明。

“赵叔叔,我说了,思城反而骂我,差点还打我。”

“这个人太过分了!放心,陆思城表面不在乎,他们睿骋最是讲究名声,一定会自己去查的。一旦真相大白了,到时候,他们家怎么可能会要沈若水。”

“要不,我把我们知道的都先告诉思城。”

“不用。我想陆思城这么聪明的人,会主动来找你的。”

黄可心略一思索,点了点头,又问:“赵叔叔,你为什么要帮我?你们赵家没有女孩子吗?”

“有。可是都没黄大小姐漂亮,也没有你跟思城有情感基础啊。我们原以为他真的断袖,所以便让名气最差的沈若水去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看他非常在意他。把她都捧上天了。”

我看到赵正明脸上一阵阴郁,或是想到了哥哥一家被我一锅端了,记恨于我。

“连你也这么觉得。那思城对于过去的事情未必在意。”黄可心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

赵正明靠近黄可心,说了些什么。黄可心脸上露出了笑意,我听她说:“谢谢赵叔叔。事成之后,我会和爸爸说的。我们的合作可以更进一步哦。”

赵正明也笑起来,目送着黄可心离开。

我刚想走,看赵正明的助理走过来,坐到了黄可心的位置,我便再待了一会。听他说:“赵总,你怎么确定大赵总的事就是沈若水背后搞的?”

赵正明叹了一口气,说:“这么多年都不出事,她一上区域就出事,不是她还能是谁。不过,她也没什么能力,我听姐姐说,应该都是那个陆思城帮的忙。果然,我上午给了她下马威”,陆思城就不让我出现在晚上的饭局里。想不到这个女人,不但宗辉被她迷得团团转,连陆思城这样的男人也被迷住了。我们哪里料到,让她嫁给同性恋,反而帮助了她。”

赵正明抬眼看了一眼,我心里一惊,是不是看到我了,看他的神色又不像,似乎就是自己在想什么,我不敢再看,连忙悄悄地往回走。

回到包厢之前,我看到陆思城在门口等我,他修长的身子,微微地靠在墙上,眼睛四处看着,看到我后,便站直了身子,往我的地方走了几步。

大厅的大理石光滑而耀眼,我有那么一阵的恍惚。听完了赵正明说的话,我有那么一刹那觉得陆思城真的如他们说的,是喜欢我的。这个发现,让我也惊讶而不安,或者说惶恐。我慢慢走近他,他的目光温和,还有一丝责怪,我听他说:“跑哪儿去了,整个酒店都找不到你。”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想去思量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即将是夫妻,这个关系就够用了。心里早已被苏晓月的事情占满,赵正明看起来为了损坏我的名誉,已经开始把过去的事情散布出来,对我来说,整个事件似乎被撕开了一个小口,何尝不是好事。

这么一想,我的心定了定。阴谋都来吧,伤害都来吧。我从来没有想过苟且。

“怎么不回答,还没说去哪儿了呢?”陆思城牵着我的手,低头问我,那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脸庞。

“思城,你给我感觉已经不是gay了。”牵着我的手稍微重了一点,我特意认真再看他。他恢复了那种疏远,不过还是回答了我:“不是不好吗?”

“不好。那个黄小姐刚才就为难我了。我会招人眼红的。”

“小狐狸。”他站定,许是因为他喝了酒,动作便大胆了些,他帮我把头发捋了捋,捏了捏我的脸庞,说:“你难道怕这些吗?你上次打金维维那个狠劲啊。哈哈。”

“嘘!”我听他这么大声,其他人都看我们了,他一把搂过我,往人群里走,跟马太太打了个招呼,说:“马太太,我家若水说刚才在你们这里不习惯,想回去了。”

“招待不周,招待不周。来来,若水,刚刚让人上了一盘椰子点心,听说是夏威夷来的厨师,尝一尝。”马太太连忙来挽我的手,对我尊礼有加,其他人的神色也尊敬了很多。

我吃了几块椰子糕,便来了一通电话,是销售经理宋尧成。“小沈总,出事了。川市那边来了电话,说我们的u型产品全部无法使用,售后部去了都解决不了,客户不肯罢休,怎么办?”

“川城,是大个市场啊。你买一下票,我们明天过去。”

第六十九章 深陷连环套(一)

川市,我并不是第一次去。这个城市总是给人感觉一种喧闹的感觉,车水马龙的街道,鳞次栉比的房子,还有永远人满为患的街头,呼喊声此起彼伏,被碰到的,要求让一下的,闹闹哄哄的人群如洪水一般涌向未知的尽头。嗓门特别大的女人,转头一看其实还算是个妙龄少女,一张恬静的脸庞,扑闪着无辜的眼睛,好像刚才那声吼声跟她无关。

这个城市给我感觉是杂乱,但是又不得不仰视它的繁华。这种繁华在细微末节处,若有意可略微留意那些行人,白领大多名牌加持,还有一些一看就是生意人的女人,更是浑身透露着精明和有钱的味道。还有车,我在等车那一会,特别留意了一下品牌,大多为豪车,开车的看起来却都是很随意的人。川市富,这种富裕藏于民间,融合在空气里,经济的快速发展,让这个城市给人一种跳跃的质感。

我孤身一人前往一个厂区,厂区位于这个城市的老城区,据说这里地价贵,政府出不了高额的拆迁费,有些老厂区就一直悬而未搬。虽然看起来小而杂,这些小厂区的年产量却不容小觑。我去的那家厂的老板,据说名下拥有多处房产,自己住在川市最贵的别墅里。川市虽然小,地少人多,土地少,房价却赶超二线城市,直逼一线城市。这个科隆流水线公司一直是沈氏的大客户,老板胡耀扬在当地颇有威望,其他同类厂家都会参考他的意见。卖他家的产品出问题了,那可不是小事。我这次若不把事情处理好,不但影响整个区域的销售额,我在赵正明那里是真输了。为了赢赵正明,我这次还跟陆思城红了脸。

昨晚,他喝了点酒,便要住我那里。我哪里有心招待他,便实话实话今天要来川市,晚上还有整理大一堆资料便于应急。原是解释一下,也并没有拒绝。那人自大惯了,一生气,一路上都不搭理我。把我送到了楼下,便忽的一下让司机开走了。到现在都没给我半点信息。幸好跟他也不是男女恋爱关系,最多像朋友一样隔阂几天,不然太影响工作了。

售后部的同事已经处理了很久,我一直陪同看着情况。对方的工作人员一直很烦躁,跟我提取消合同和退款的事,我只能不断地道歉、承诺,安抚。直到傍晚时分,对方的人员全部撤离。售后部的同事才跟我说上话,那人名叫陈学威,是个30开外的理工男,平时话不多,技术不错,这次也是因为前面售后搞不定再派出的他。他跟我说:“产品没问题。我们公司安装的人有问题。”

“为什么?”

“我不知道。这就要问咱们公司了。现在给我一点时间,我会修好的。”他活不多,说完,便继续忙了。我知道,只要他搞定一台,我就好说话了。

大约到了晚上7点,陈学威的脸上露出了笑意,才接过我的饭盒,胡乱吃了几口。“辛苦了,你回去休息,我去找他们老总。”陈学威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其他产品,只要隆科同意,我们明天可以全部修理恢复生产,现在当务之急是说服他们的老板,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把正式的销售合同签下来。

幸好,我还留着隆科老板胡耀扬秘书的电话,在我的软磨硬泡下,那人终于把胡总的行程告诉了我。胡耀扬的秘书在饭店门口等的我,这个戴眼镜的小伙子看起来书生气很重,胡耀扬不是读书人,他却很喜欢请读书人当员工。“我特意跟胡总说了你今天赶来,一整天在厂里连饭都没吃,就为了产品修理的事忙活。胡总听进去了,才同意你来。之前他说了,沈氏的产品和认他们一再不再往来了。你自求多福吧。”

我连忙感谢,快速走进包厢。

整个包厢的烟味和酒味,我内心一阵作呕,但忍住了,露出了最真诚的微笑,胡耀扬没站起来,只是对我点点头,我只能过去跟他赔不是。“胡总,这批产品真的是我们安装的问题,给您带来不便了。不过我们已经把第一台的故障排除了,就等你点头,其他机器,我们明天都可以让他们恢复生产。”

“沈什么来着?”

“胡总不弃,喊我若水就好。”

“哦。若水,是吧,我们现在吃饭,不谈工作,你如果要谈,找小李跟我预约时间。王总,我刚才敬你那杯还没喝呢。干什么,看到美女眼睛都直了。快喝。”

我被吃了闷头棍,脸上有些许尴尬,我示意旁边的人稍微挪过去一点,搬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对对,吃饭,在你厂里待了一天了,现在请吃个饭呗。”

胡耀扬示意服务员给了我一副安静的碗筷,也算是给了我一个女人的面子,没把我丢出去,还跟在座的人都介绍了我。我忙逐个递了名片,这才安下心来。喝酒是免不了了,但是,我也不全喝,但是,看得出胡耀扬对我颇有微词。想着,老板好面子,我这次饭局如果不给他面子,估计是下不来台了。所以,我不但要喝,还得给足了胡耀扬面子才喝。

就这么喝着喝着,胡耀扬对我说的话也多了起来。我得空再次表明我的来意和诚意,胡耀扬却摇摇头,示意我喝酒。这只老狐狸,看起来这次,我不但要喝酒,沈氏还要让利一点才能平息此事。

“胡总,我爸爸这次让我来,不但要解除好故障,而且还是让我回馈客户的。您的公司接下来的合同,我们可以继续让利。”

“沈小姐是想买通我,为你们沈氏说话吗?”

“胡总,是能被我买得通的人吗?”

“哈哈,那要看沈小姐拿什么买了?”

胡耀扬原本也不是什么龌龊之人,酒后说出的话,却越发让人感觉不适。再者,外人觉得交易都是酒色权钱,其实,我做销售这么久,不是靠酒色的。做买卖,买的舒心,卖的合理就能谈。所以,我并没有对胡耀扬堤防。

“胡总知道我们现在是国内hm最大的供货商,他们对我们的产品很满意,无奈,我们也是车间有限,一直在考虑找合作方。我今天去你厂里待了一天了,你们的流水线生产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我轻轻地把胡耀扬放在我肩膀上的手,放了下来,说:“胡总眼光深远,在川市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什么场面没见过,小营小利怎么看得上呢?”

我的言下之意是我算什么,不过是个女人,他真正该换的是钱。胡耀扬想了想,哈哈笑起来,故意低下头靠近我说:“沈小姐,可我觉得连皇帝都爱江山更爱美人,何况我呢?”

我沉默了稍许。宋尧成给我的资料不准啊,他说胡耀扬虽谈不上正派,但并非好色之徒,如果我们拿合作当诚意,他是完全可能原谅我们,冰释前嫌的。可是,看他晚上虽对我客气,但言下之意何其明了。

“胡总真是性情中人,美人还怕没有吗?我川市有几个小姐妹都是单身,胡总认识人多,要不见见她们,帮帮忙,找找男朋友。”

胡耀扬一愣,点点头,突然站起来对大家说:“晚上喝得高兴,我让小李订了包厢,大家去唱唱歌,玩尽兴。”

包厢是胡耀扬安排的,我安排的,他不去。我只能联系了川分公司的人,让他们尽快安排几个女孩子过来,特别要求衣着打扮随意一点,还交代了一些其他。三个女孩倒也聪明,进来就喊我名字,跟我叙叙家常。现在的人敬业精神还算不错。胡耀扬抬眼看了看我们,不管他信不信,反正我演戏也是给他面子。

果然,胡耀扬对我更是随和了许多,一包厢人也不管认不认识,玩得时候都跟亲密无间的朋友似的。尤其是我叫来的其中一个女孩长得特别清纯,我看胡耀扬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还跟她留了电话。接下来,他喝得不多了,似乎心有所系。我想着,他可能对我刚才谈的hm的加工起了意思。毕竟是商人,我投其所好,不怕他不心动。于是,他也跟我聊刚才避而不谈的合作,问了我些许细节:“你们故障排除了,我们也没有不跟你们不续签的道理。其他几个厂子,都在等我的意思。”

“谢谢胡总理解,我们沈氏毕竟是大公司,有品牌质量保证。”

“你刚才说的hm的配件?”

“胡总应该有所耳闻,hm是我签下的,我又是沈氏的大女儿,也是目前级别最高的女儿。我的意见,我的爸爸都会照顾到的。”

“行。我们到时候两份合同一起签,互惠互利。”

“胡总,你真是不愧是业界精英。”

“哈哈,沈大美女也是女中豪杰啊。小李,给沈总倒酒,我们要喝一杯。”

小李连忙从别处拿了一瓶酒和两个杯子,我不是第一次出来喝酒,特别留意了一下。胡耀扬却一脸坦荡,还在我耳边嘀咕了一下:“我特别珍藏的法国好酒,花了几万元买的。我舍不得打开给这群货色喝,存在这里,碰到高兴的事情才开一杯。”

我赶紧接过酒杯,看他一饮而尽,喝完还拉着那个女孩的手不放,便觉得自己多心,也把酒给喝了。

这一晚,我真的是喝多了,大家都要散了,我却觉得有点醉意,趁着还清醒,我赶紧给分公司的司机打了个电话,让他来接我。胡耀扬搂着那个女孩跟我告别了,还不忘提醒我,明天来签合同。

我靠回到包厢里的沙发,看着一片狼藉的地,神色越来越模糊。上次病了,真是元气大伤啊,这么点酒,我就觉得发虚,我拼命甩了甩头。似乎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司机过来了。司机小钟,我是认识的,他扶我起身,我的脚越发发软。

“小沈总,这边就有酒店,我看你的样子也没必要出去了,你的行李都还在我车上,咱们就在这里开个房间,早点休息吧。”

我想想也对,便让他帮我去开个房间,他说进来就拿好房间了,放好行李了,怕我等不了。我微微一笑,夸他贴心。

小钟一到大堂便离开了,我拿着房卡慢慢悠悠地找到了电梯,这个酒店的空调很足,我边走边脱了外套搁在自己的身上,还不解热,干脆把开衫都脱了,留着衬衫,觉得舒服了很多。没一会儿,便找到了房间,我打开后,随手开了走廊的灯,眼睛都撑不住,往床上躺去。

碰到了被子舒服了一些,但身体里似乎有一团小火苗不断地往上窜,这酒劲头太足了。我躺着脱自己的裙子,想把牵绊自己的都给扯开,这样人才舒服一点。

突然我感觉被子下动了一下,想想好笑,都感觉出错了。一掀被子,想钻进去,借着微弱的灯光,真的有人,我啊了一声,那人一把抱住我,说:“沈大美女,你可真守时。”

“胡总?”我使劲地摇着自己的头,想让自己清醒点,“你怎么在这里?”

“别装了,不是你刚才在喝酒的时候发我的信息,让我在1205房间等你。”

“什么?”我被胡总碰到,整个人起了鸡皮疙瘩,可身体却不自觉地扭动了一起,胡耀扬发出一声闷声,“极品。”我终于智商回归,我被下药了!

第七十章 深陷连环套(二)

明明恶心得不行,身体却有一种渴求,这种陌生的感受让我越发害怕。胡耀扬紧紧地抱着我,喘着粗气,我拼命挣扎,越发引起他的污言秽语。

“胡耀扬,我不过就是一个女人罢了,女人你还怕没有吗?你现在放过我,你想要什么,我们一切好商量。”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有力。

“我不放过你,一样可以得到很多。别逃,我会好好待你的。”他说话的时候,露出了满嘴的黄牙,那是常年抽烟的牙疵。

事实上我知道自己其实无法看清楚胡耀扬,我只要放松一点点就不会有力气反抗,我的每一寸皮肤都如溺水一般,渴望着被安抚。我还很想哭,想缴械投降,想任人摆布,因为太难了,仅存的意识无法抵抗这排山倒海般的欲念。

我的衬衫被撕开了,他的嘴巴如猪拱食一般地在我的身上哄哄乱亲。他说他哪怕把我办了,一样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为什么?

“你不要碰我!你再敢碰我,我们不但没有合作,我们沈氏还会把你这个厂给收了!”

“不要吓唬人。我看不上你们沈氏。”

“那你知不知道睿骋的陆思城,他是我未婚夫!他总有能力他能让你破产吧!”

胡耀扬身子微微一顿,再看看我,嘴角露出了阴森的笑意。

“就算陆思城能收了我的厂,不过你抬头看看那边红点,我有了和你的春宵一刻,你敢让他办我吗?”胡耀扬抓住我的下巴把我拉起来转头看对面的墙壁,我眼神涣散其实也没有看清,但我因为愤怒全身发抖。他不但把我毁了,还要留下证据要挟我?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了比面对赵宗辉更深的恐惧,我的牙齿在打颤。我明明很热,却感觉手脚发硬冰冷,我害怕得要哭起来了。还有一直被他触碰引起的心理应激反应,让我更加颤抖和烦躁,我很想此刻死去。

我使劲地咬着嘴唇,让自己的意识集中一点。

“你放过我吧。你放心,你一样可以要挟我得到你想要的。不过是利益嘛,何必非要这样,我们都可以谈。”我努力维持着强势,不让胡耀扬发觉我内心已经溃不成军,使劲地往后退,在他一不留神往床边退去。

“小李这蠢货到底下了多少药,你怎么还这么硬?”胡耀扬一把拉回我,我顺势在床头柜那里捏了一支笔,他把我推倒后开始扯我的紧身长筒袜裤,嘴里在念念有词。

“你比你妈妈还漂亮哦。”

我一愣,反抗的动作停了一下,被他得了空,一边的裤子从腰脱到了胯下。

“你认识我妈妈?”

“认识。20多年前,你妈妈跟你现在一样,来谈业务,我说让她陪我一晚,我就把业务都给她。可是她不满足,居然勾引我爸爸,就因为他比我有权势,可以帮她把整个川市都谈下来。你知道我爸爸现在几岁,哈哈,85岁了。”胡耀扬的眼里有一股愤怒,他又狠狠地捏住我:“不过,我现在可以睡她的女儿。”这句刺激的话让他又加重了手里的动作,嘴巴猛地靠过来啃我的嘴巴,被我一下咬了回去。

胡耀扬吃痛后并没有恼,开始解自己的裤子,脸上荡漾着得逞的微笑。

苏晓月来过这里,苏晓月被这个禽兽的父亲玷污过?我感觉自己胸口一阵作呕,很想吐出来,却只能干呕。我的手脚越发无力了,我甚至很想就这么直挺挺地躺在那里,随他怎么对待我。可是,我不能,苏晓月三个字让我的仅存的精神迅速地集结在了一起。我看他松开手,连忙滚到一边,准备下床。

胡耀扬光着身子,扑向我,我被拉住,顺势转身,一下把手里的笔叉向胡耀扬的眼睛。我赌自己能命中。

胡耀扬马上发出野猪一般的嚎叫声,一手捂住眼睛,一手扯住我的头发把我的头背对着往床头柜使劲地撞去。

第一下我便头昏脑胀,但因为痛,身上的燥热和欲念反而减轻了些许,我舒服了点。这一下下的撞击之下反而麻木。我后脑勺有旧伤,没一会儿我觉得自己的眼前已经黑了,我看不见胡耀扬,却似乎看到他血从他的眼睛里流出指缝,滴到了我的身上,他那狰狞的发狂的脸。他终于放开我,我如破絮一般缓缓地,软软地瘫在了地上。

“臭biao子,给我起来,别他妈的给我装死。痛死我了!”胡耀扬踢了我一下,我是知道的,但是我的身体和灵魂似乎已经分开,我能感受到他的怒气,但却没办法给他任何反应。

胡耀扬气急败坏地打电话,不一会儿有人进来了。

“她怎么办?”

“管她死活。”

“胡总,万一闹出人命可不好。”

短时间的沉默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黑暗,那么长,那么深。是一个隧道,看不到出口:又似一个大苍穹,笼罩着我,除了黑色,没有其他。我如此孤单,如此无助。我想走,想寻找出口,但是我累了,昏昏沉沉,我想长眠不起。就让我睡吧,不用害怕未知,不用提防侵害,只要给我一些暖意,让我舒服地睡着。可是!

是什么声音?很轻,但使劲地在敲着我头顶的苍穹,我很烦,是好奇心吗?是习惯吗?这样的吵闹,终究无法让我安稳入眠。我努力地向着黑暗中那若有若无的光明走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我又一次在医院了。我的头很痛,想要裂开似的,我摸了摸,摸到了缠着的纱布。我一下子似乎回到了18岁那年,我的记忆出现了短时间的重叠。我用命摆脱了赵宗辉,我又用命换来来现在的清白。

我四下看了看,病房里并没有人,是谁送我来的?会是胡耀扬吗?一想到这个畜牲,我就犯恶心。如果我还守制于他,该怎么办?

门开了,我马上闭上眼睛。

“她大概多久会醒?”

“她是严重的脑震荡,而且她头部有旧伤,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会有后遗症吗?”

“目前都不好说,主要看她醒来后的表现。可能什么都没事,可能会出现一些认知上的混乱。不过,这些都是短时间的。不用太担心。”

“如果这几天醒不来呢?”

“这?如果她这几天不醒,表示头部瘀血无法自行吸收,我们会考虑做开颅手术。不过,这是最坏的打算。”

看起来我的情况不错,没有医生说的问题,我想张嘴喊一下陆思城,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在一瞬间有了迟疑。我被人下套,他怎么来救的我?这次的经历让我从未有过的恐惧,我似乎更害怕陆思城知道我被人侮辱。

我想过装睡,又一想,再睡下去,会被人开颅的。于是,就这么睁开眼睛,恰好对上了陆思城进来看我的眼神。他的眼底有一抹光,但很快被冰冷覆盖,这使得我心里一阵紧张。他转身去请了医生,几位医生很快地走进来,围在我身侧检查了起来,嘴里一个个还在讨论着什么。

“没什么大碍,好好休息,明天再拍一个片看脑部的瘀血情况。”医生交代后便都出去了。

陆思城在我床前坐了下来,我有很多疑问,但是又不知道他知晓多少,怕自己问错,反而把这个事跟他说了。我不想他知道真相。

“那个,呵,昨晚喝多了,摔了一跤。”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陆思城抬眼看我,好像我是一个怪物一般。我内心一阵发虚,难道谎言被揭穿了,他什么都知道吗?因为说谎,我脸色有点发烫,便微微转过来脸。

“今天是15号。”我一听,猛地转过来,15号?我昨天来川市明明是12号。难道我记错了,难道我真的出现认知上的混乱了。

陆思城可能看我脸色困惑发白,皱了皱眉,补充了一句:“你昏迷三晚了?”

“什么?”怪不得再睡下去,医生要进行开颅手术。我想着得问问陆思城的日常,忙问:“你怎么来川市了?”

“这里是沪江市。”

“什么?”我又重复这个词语,我昏迷怎么来到这里了。

“沪江的脑外科是全国最顶级的,你昏迷不醒,我把你转到这里来治疗。”

“两地相距这么远,我没在路上一命呜呼真班容易。”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想缓和气氛。另外,我还想知道我的认知是不是出错,两地相距这么多,如果坐车我估计是刚刚到的。

“我用私人飞机给你接过来的。”陆思城淡淡地扫了我一眼,站了起来,在病房里走了几步。突然他停了下来,幽幽地说:“我以为你要死了。”我听到他言语中深深的不忍。

“呵呵,喝酒摔一跤,死不了的。”我摸摸头,故作轻松地说。

陆思城脸一沉,看了我一眼,我心里打起来鼓,鼓点越来越密,好像要把我的心脏敲破,把我的意识敲散一般,紧张得不得了。

“以后不要喝这么多酒了。”他说。我松了一口气,忙点点头。

谁救的我,那个人当时看到的我是怎么样的?谁通知的陆思城?我突然想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谁给我换的衣服,我身上可有胡耀扬留下的瘀痕?这么多疑问,我哪里敢问,但是不得不问。

“我一个人在房间,也不知道谁救的我?”我还想把谎言编造下去。

陆思城叹了一口气,走回到我床前,帮我身体往下挪了挪,说:“你有一个叫陈什么的同事打你电话不通,据说担心过来看看,因为你不开门,他担心。便让服务员开了门。”

“哦哦,没想到这个理工男还挺细心。那你怎么来的?”

“他跟公司汇报,你爸爸跟我说的,我便过来了。”

陆思城说得轻巧,我却迷了双眼,看他的视线便模糊了,眼泪不一会儿就掉了下来。

“谢谢你。”没有家人的我,相比上一次在医院,我心里更加渴望陆思城的关心。我伸出手想抓住他的手,他有片刻停留,最终还是回捏住我。我听他压着嗓子说:“以后不要喝太多酒。”

他这么一说应该是不知道我被人陷害轻薄的事了,我心里便轻松了很多。“听你的,我以后坚决不喝了。”我忙展露出灿烂的笑容。

“做事要多思考,不能总想着自己就什么都可以做到。”陆思城帮我把身体往下挪,示意我睡觉休息。

我点了点头,突然说:“思城,你能不能搂着我睡一会。”

第七十一章 患得患失间(一)

陆思城微微叹了一口气,侧着身子躺了下来,一只手搂着我的肩膀,原本他想把我搂进去,看了看我的纱布,不敢动我的头。我却根本不管,往他的胸前靠了过去,闻到他的味道,莫名的心安了。明明是刚醒,却好像刚才都不是在睡觉,而是在黑暗里跋涉,累得不得了,现在犯困了。

“我刚醒为什么又犯困了?”

“你脑部有淤血,这是正常的反映,想睡就睡吧。过几天就好了。”

“你要回去吗?”

“回去哪儿?你以为飞机是出租车,随开随停啊。”

“哦。”我还想说些什么,他摸了摸我的头,轻轻地拍了拍我,很快我便睡去了。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也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浑浑噩噩之间觉得自己是醒了,可眼睛睁不开,耳朵却慢慢恢复了听觉。陆思城没有在床上,这个医院的小床也难为他刚才陪我睡了一会,我听到他在外面的沙发上,声音很轻,但我却是听得分明。

“她一直在昏迷中?”是个男人的声音,有点陌生。

“醒过一次了,跟我聊了一会,我看她眼睛都睁不开了,又让她睡回去了。”

“我回去查了一下,房间明显被人清理过,连指纹都没有了。”

陆思城嘘了一声,应该是起身看了看我,再与那人说了起来。从他们的谈话中,我基本上能还原我昏迷后所发生的事情。

陈学威和几个售后部的同事被川市分公司的人喊去吃夜宵,期间他们说到了我,说到我晚上如何应酬胡耀扬,如果公关不下,他们明天都可以打道回府了,陈学威为什么特别留意了我,我们都无从知晓,只知道他不放心打了我几个电话,发现一直没人接,便询问了川市分公司的同事我晚上在哪儿。这件事情,我从那晚开始就已经明了,分公司有人跟胡耀扬是一伙的,或者是全部人。所以按理他们应该不会告诉陈学威,更不会鼓动他去看我。但是他们好像一致都觉得我会有意外。如今想,可能是胡耀扬的秘书怕我真的死在了房间里,所以跟他们有过交代。不过这个情况陆思城应该并不知晓。于是,陈学威真的找到了我的房间,因为一直敲门无人应答,便喊了服务员开门。那么,由此可见,我相信分公司的几个人绝对是知道胡耀扬已经不在房间,更是坐实了他们是一伙儿的。

陈学威看到我的时候,我倒在地上昏迷,于是他打了110把我送到了医院,并第一时间打给了行政部的林佳宁,林佳宁再汇报给了沈从军。沈从军因为在国外一直联系不上,便联系了赵玉兰。但陈学威迟迟没有接到任何人的帮助,林佳宁只能一边打沈从军电话,一边自己买票来看我。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联系上了沈从军,等到他告知陆思城的时候,我已经在医院昏迷了将近12个小时。陆思城得知后,坐私人飞机来到川市,火速把我送到了泸江市。

我住的房间,等他派川市的人过去的时候,房间已经被打扫,虽然还没有入住新的客人,但是已经没有指纹。他们再去查了酒店的监控,只查到我走进房间的视频,中间一段时间的视频因为损坏无法播放。事情就是这么巧,欲盖弥彰的办法,反而吊起了陆思城的好奇。

“我总得知道她是怎么搞成这样的?”

“她都醒了,你可以问她的。”

“她忘了。我知道就好。”陆思城的声音闷闷的,我的心整个被揪起,一时间无从辨别陆思城的真正想法。他是真信我,还是不想揭穿我?

“跟她喝酒的那些人都一一盘问过,都说她喝的很多,最后一个离开。司机的话也是一致的,都跟最后她进入房间的监控相对应。”

陆思城一时间没有说话,似乎过了好久,我感觉都要睡回去了,他说:“胡耀扬呢?”

“去美国了,说临时有事去处理一下。我们联系他的时候,他很震惊,一直问我们要不要让他回来帮忙。”

“哦。”陆思城没有发表什么看法。

又过了好久,那人要起身离开了,陆思城送到了门口,说:“现在她清醒了,事情的真相慢慢会浮现出来的。”

“哦。可你说她记不住了。”

“会有人记住的。”

我反复琢磨着陆思城这句话,不知不觉又睡回去了。

再次醒来是清晨,我对自己的生物钟还算满意,医生让我下地走动,我除了虚弱其他的状态都还好,旁边一个护士轻轻地嘀咕了一句:“进口的药品真的不一样。”我猜想,陆思城是花了重金抢救我的,心里不免又感动了好久。

陆思城没有再问我喝酒后受伤的事,他似乎已经完全接受了我喝醉自己摔倒的说辞。我有过挣扎,想告诉他事情的真相,想让他帮我找胡耀扬问苏晓月的事,可是,我却怎么样也开不了口。我想,如果之前,我们俩刚刚确定婚约的那个时候,我应该会说的。我们各求所需,互帮互助,我如今碰到这么糟糕的事情,求助于他是理所当然的。可是,现在我开不了口,我甚至都懊恼自己这么蠢会中计。我一想到胡耀扬那手,那嘴,那压上来的重量,我就觉得自己没有脸面站在陆思城面前,接受他对我的关爱。

我一个人坐在窗前,太阳微弱地照在我的身上,我看到了地上的影子。我突然想起了苏晓月,突然知道了她一个人坐着的时候在想什么。她日记里的那些话,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如果真如胡耀扬所言,她曾经委身过胡耀扬的父亲,她那时的心境是不是也觉得对不起爸爸?为什么作为女人,不管多么高的学历和经历,都无法跨过这个鸿沟,只是因为我们骨子里的传统,还是因为我们深爱这个男人,害怕失去?

这个想法,让我忽的站起来。我爱上陆思城了?

“你怎么了?”陆思城刚好进来,或者说他可能站在后面很久了,就看我发呆,我转过身看着他,我爱上了他?爱上一个gay,爱上一个永远不会爱我的人?我心里突然一阵刺痛,没有说话,缓缓坐了回去。

不可能的。

“我想我的川市市场,现在是不是全没了?”

“你川市的业务,我让你的销售经理过来全部处理了。虽然有波折,但对方听说你在昏迷中,都没为难,他们已经与你们把明年的销售合同签订了。还有你公司的事情,我交代了沈浩宇,让他帮你代管一下,尽量不让你的二舅插手。”

果然,陆思城有条不紊地帮我处理了所有的事务。

我微笑地点点头,我可能更爱他的能力和权势,更爱他带给我的好处吧。这么一想,豁然开朗。我不敢说真话的原因,大概也因此。而我惧怕的理由呢?旁人都一直告诉我睿骋好面子,陆思城依然选择名气不好的我,是因为他们有过调查。我长这么大,没有任何男人在身边,陆思城是绝对有过调查的。那么现在呢?我被中计,他能信吗?我不敢冒这个险。

“你的心里除了你的业务,你的沈氏,可还有别的?”陆思城蹲在我的面前,仰着头,这么直直地看着我。

“有。我还想着何时可以出院。”我看到他的眼睛里倒映出一个我。

“哦。”他微微合眼,长长的睫毛在微微地动着。

“我还想出院了,能跟你把证领了。”我摸了摸他的头发,笑呵呵地说。他抬起头,接着便站了起来,他一旦站起来,我就觉得他很遥远,便忙跟着站了起来。

“我问你阿姨拿了户口簿了。”陆思城转过脸看我,看我疑惑,继续说:“你阿姨说,两个女儿都在这个户口簿里,让我不要选错了。”

我愣住了,有点尴尬地傻在那里。“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相信你们的推荐。”陆思城一本正经的样子,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一想通就笑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陆思城也跟着笑起来,搂着我,让我靠在他的身上,我们安静地站了一会。

“你阿姨为什么这么对待你?”陆思城从未问过我丝毫关于自己家庭的事情,我的身子一下子紧绷了起来,陆思城拉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又问:“她待你很不好吗?”

我看着他,纠结着要不要告诉他,可是我还是放弃了。我总觉得跟陆思城倒苦水,说我的童年悲惨并没有任何意义。他跟我一样不喜欢赵玉兰这就够了。

“继母能对继女有多好呢?”我准备敷衍几句:“有好的总是先给自己的女儿,对我也就那样吧。”

他点了点头,说:“那看起来,如果我告诉她我不是gay,你的阿姨肠子都要悔青了吧。”

“那是当然,要气得直跳脚。哈哈。”我一边接话,一边想着赵玉兰生气的样子。她那次看我收到重点大学的通知书,她表面镇定,却一下子把桌子上的花瓶挥到了地上。那刺耳的声音,我至今还记得。只是我已经无心与她较量,第二天便起身去了学校。

“在想什么?”陆思城又问。

“在想赵玉兰生气的样子。”我一时分神不礼貌说了全名,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陆思城。

“我刚才说什么,你听明白了吗?”陆思城再问,眼里有让人无法捉摸的期待。

我点点头,说:“明白,你也想看看他们生气是什么样子的。”

陆思城没有再问,我们又沉默了好久,他转过身看我,我也看他,我们都在彼此的眼睛里,可是却一时无言。

无聊的住院时光,倒是盼来了章韵晗。她跟金轩逸一起急匆匆地来了,一脸风尘的样子,我摸了摸她的脸,还冰冰的。我看到金轩逸有点尴尬,都没空安慰章韵晗那满脸的焦急和担忧,我看她的眼泪都快出来。“轩逸,实在不好意思,你看我要不出这个事,要不出那个事,都得陆思城帮我。你跟思城是不是都好久没见了?”

他们两人一听,都微微叹了一口气,章韵晗反应最快,拉着我问东问西,金轩逸便什么都没说,走到了外间。在章韵晗嘀嘀咕咕叽叽喳喳的声音里,我似乎听到金轩逸跟陆思城在说了些什么,听不大情,若无若无的,我听到他说:“你还没告诉她啊?”

“嗯。”

“你搞什么呢?”

“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要不,我来说吧。”

“不要。”陆思城的声音重了一点,金轩逸好像还有点生气,陆思城这才语气轻了些,说:“我怕伤到他。”

我心里一沉,我真的打扰他们太久了。

“想什么。”章韵晗喊了一下,死死地看着我,我一惊,连忙看她,听她说:“谁伤的你?”

“我自己摔的。”我躲避了她的眼光。

“你说我会信吗?”章韵晗生气地瞪了我一眼,说:“我等会让陆思城把酒店的监控给我,我来找人修复损坏的视频,看看到底是谁?”

“不要!”我猛地抓住章韵晗的手,不敢太大声,这一抓让章韵晗都痛得歪了歪嘴巴。我看她要骂我,忙做了个嘘的动作。她不得不低声问:“你说谎了?”

我忙看了一眼陆思城那边,一副要哭的样子,低声地说:“不要查了。是我摔倒的。”

“你?”章韵晗隐忍着,没有再说什么,又一副不死心的样子,问:“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吗?”

“有!”我忙说:“帮我查查我妈妈的事情。”

第七十二章 患得患失间(二)

夜浓得似乎化不开了。站在高处,看得到城市里的灯光,却无法看清灯光下的人。我这么安静地看了一会,知道时间已经晚了。总有人该离开了。

陆思城有点迟疑,章韵晗忙说:“晚上我陪她,你回去休息。”陆思城看了看我,我忙露出笑脸,愉快地点头。于是,他便再看了一眼轩逸,点头同意了。我看他们离去的背影,心里居然有说不出的酸。原来人的占有欲真的是与生俱来的,哪怕不是爱人,哪怕只是朋友,原来也会有失落感的。

一时间,便觉得病房里窒息得令人难受。这么多天,我就没有离开过这方寸之地,于是,我便求着章韵晗出去走走。她无奈之下,只能同意,我拉着她走消防楼梯,爬到了顶楼。章韵晗皱了皱眉头,转身回去买了两杯咖啡,拿了厚厚的毯子给我披上。于是我们俩找个块干净的地,坐得高高的,喝着热乎乎的咖啡,像小时候聊天那样。

我长舒一口气,说:“好久没有这么肆意了。”看着黑色的天空,虽然没有月亮,没有星星,黑得让人紧张,让人喘不过气一般,但是我还是获得了片刻的放松。

“你妈妈怎么了?”章韵晗跟我虽然亲密无间,但是对于苏晓月的事情也不是完全知晓,其实哪怕是我自己,至今也是无法搞清楚。记得那天,鲁大明来看我,带了一包杨柳村的麻滋,还有一个铁盒子,里面除了零散的东西,还有本发旧的日记本和几张照片。

鲁大明不好意思地说:“那天你要回洛城,我想把这个盒子给你,可一想你跟你爸爸一起,我就没敢交给你。之后,我也求着我妈让我去洛城看你,可是他们就是不同意,就这样一拖再拖。等我高中毕业,我又出门打工,找不到时间过来找你。终于我能有时间到了你们家,说你在这个大学读书,我便又过来了。”

鲁大明一直憨憨的,这么多年不变,看到我居然有点紧张,让我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我们似乎回到了杨柳村,鲁大明就像是绷着的弦突然就松了,也跟着笑了起来。我的生活这么悲惨,搞不懂为什么我这么爱笑。可能因为他们总给了我最大的爱护和善意,让我向阳而生。就如鲁大明,他一直珍藏着这个铁盒子,连外出打工都带着,帮我封了胶带,一层层地封着,从未私自看过。

“那天看你爸爸打开箱子,又没马上看,我忙过去一看,里面有个铁盒子,我看过你妈妈经常拿出来,很宝贝地放回去,我记得还因为你想要打开而打过你。所以,我留意了下,趁你爸爸不注意把它偷出来了。你会怪我吗?”

我忙摇头,接过铁盒子护在胸前,摸了摸上面是铁锈,这里装着苏晓月的灵魂。

里面有我们的全家福,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沈从军年轻时候,对我来说更像是陌生人。苏晓月美得让我热泪盈眶,久久无法平息自己的情绪,我一个人躲在操场的角落里狠狠地哭了一次。三个露出幸福笑容的人,如今呢?彼此怨恨,阴阳相隔。

苏晓月的日记,一开始记录我的成长,后来有一段时间没有写,再接着的一面写着大大的两字“舍弃”。翻下来我看到她到杨柳村的所见所闻,倒没有看出什么不对。直到后面,她写到:“我不该回去,可是,我没忍住。看望了爸爸妈妈后,我还是忍不住去了苏宅。虽然我知道,那里已经跟我无关,还是忍不住想去看看。那是我成长的地方,是若水出生的地方,也是我结婚的地方。我没想到赵玉兰发现了我。她跟我说了很很多,她居然跟我说,所有的一切从军都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接下来断断续续地写了一些,可是语句混乱,根本无从知晓发生了什么。之后,从文字中可以看出,苏晓月的精神开始崩溃,经常一面写着“biao子”,“我是人尽可夫的biao子”,还会写“如果”,“为什么”。只有最后一面思路清晰,写着“若水,我最宝贝的女儿,妈妈对不起你,只能留你一人在这个灰暗的丑恶的世界。妈妈对不起你,妈妈真的没有办法坚持活着,原谅我,让我离开。你要好好的,好好地活着,妈妈爱你。”这是苏晓月的绝笔,依然什么都没有告诉我。不过,有这些够了,起码让我知道她的死跟赵玉兰有关,跟沈从军有关。从那时候起,我有了重新回到沈宅、进入沈氏的想法。不管发生什么,把外公的“永兴”夺回来,让沈氏能姓苏,是我的愿望。可是,愿望那么高远,我这么渺小。我利欲熏心,爱钱如命,我努力卖产品,一路厮杀到销售总监,终于得以接触公司的核心领域。可是,却一直无法接近更多。直到出现了陆思城,成为他的未婚妻。做了实权紧握的区域总经理,上任就断了赵宗辉一家的财路,甚至把他的爸爸踢出了沈氏。可是,也引起了赵正明和赵玉兰的敌意。就在我想再来一次攻击的时候,川市产品出现问题,我中计差点失真身丧命。但是,令我激动的事,我也得知妈妈苏晓月从未有人提起的过往,她来过川市。

我把黄可心跟陆思城说的关于我妈妈为了业务陪人睡觉的话,再说了胡耀扬侮辱我时,说我妈妈陪了他父亲的话,串联起来告诉了她。只不过,我把胡耀扬说话的地点改在了酒桌上,只字未提其他。章韵晗似乎被这个信息深深地震撼到,并没有对我的说辞有怀疑。

“你这次有假期吗?帮我去下川市,查一下胡耀扬的父亲现在的情况。询问下当时是怎么回事。”

“好。我这次出来办案时间很自由,我替你去。你放心。阿姨的事,现在可能就是一个突破口。”

“韵晗,其实我很怕。”我微微有点发抖,她忙过来搂住我。

“我怕妈妈真的为了爸爸不顾一切,最后却被爸爸嫌弃。”我并不是傻子,如今从这些蛛丝马迹里,我忍不住猜想出父母离异的原因。从小,我感觉到爸爸对妈妈展示出的厌恶,赵玉兰他们对她的唾弃,不得不让我想到苏晓月可能真的做了不该的事。虽然,我坚信这一切不是她的本意。但从她自愿让出沈氏和之前的生活,可以猜测应该是她理亏。

“那她也不该为此受到谴责。”章韵晗握住我的手,眼神灼灼,似乎有一种力量重新激励了我。

我点点头,她对我鼓励地笑笑。

“你是她的女儿,有去寻找真相的义务。如果是她对不起你爸爸,那沈氏也是她的,也是你的。凭什么让赵家人分去。你上次不是说你爸爸重新分股,你都没有份。”

我点点头,长叹了一口气。

“若水,你的人生一直以来只有两件事,妈妈当你怎么了,进入沈氏夺回沈氏。”章韵晗的话里满是心疼,我倒没有觉得可怜,这有什么不好吗?于是我拍拍她的手本背,反而安慰她一般。

“你有没有想过其他?”

“其他什么?”

“自己的生活。你想要的生活。”

“有,等把所有姓赵的赶出沈氏,我成为大股东,我就去杨柳村搞一个民宿酒店,跟乌镇里的那些一样,但要比任何一家酒店品牌都好。我……”我还想描绘我的蓝图,章韵晗已经不耐烦地打断了我,喊了一句:“我指男人,婚姻。”

我愣了一下,顺着她的意思想了想。“等我回洛城就跟陆思城注册登记,年底我们就举办一个简单点婚礼。”

“真心的。”

我忙点头。

章韵晗看了我一会,对我的答案好像并不满意,思索了一下,又问:“我说的真心是你爱他,想跟他共度一生。就是很正常的那种相爱结婚。”

章韵晗傻了吧。陆思城是何许人也?且不说他的问题,哪怕他真的取向正常,那种正常的相爱结婚,估计是轮不到我的。

“我们俩像家人一般,也是有真心的。你看他对我真的很好。”我跟章韵晗解释,我知道她担心我做同期辛苦。

“可是,若水,你难道从来不期待爱吗?”章韵晗靠近我,她的眼睛里满是关切和激动:“你有喜欢陆思城吗?有没有男女那种的爱情?”

我原本想笑话章韵晗脑子搭错线,问我这些问题。可是她那么认真,这么郑重其事,我不敢再敷衍她了。

“我不知道。我很想他靠近,又害怕他靠近,患得患失。总觉得他对我好的,但又觉得这些好只是他觉得应该而不是他真心想做的。”

章韵晗一脸疑惑,我一时间无从解释。

“就是像我们对家人那样,有时候不喜欢也要去做。我觉得陆思城应该就是那样。他不喜欢跟我在一起,可是既然要娶我,他对我便有了责任。他确实是一个很有担当,很有责任心的人。”我忍不住赞叹了他,这是我发自肺腑都心里话。

“可是,他对我不可能是爱情。他的取向决定了……”

“你呢?你管你自己,你有没有,不用一副很了解他的样子。”

“我?”我被章韵晗粗暴打断,一时语塞。不得不又一次正视自己,可是,很快我就发现犹如我们在哲学课上都讨论,有些命题本身就不存在的讨论的必要。

“我从来没有往那个方面想过。”我转过脸,不再看章韵晗:“我们俩根本就没有男女感情这个可能。”

命题没有存在意义,讨论也就没有任何必要了。

章韵晗长叹了口气,好像她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若水,我觉得陆思城不是gay。”

“别说傻话了。如果不是,何必欺骗我,他又不是需要骗婚的人。”

“如果不是,你还会嫁给他吗?”

“不会。”我回答得非常干脆,章韵晗又用那无比心疼的眼神看着我,我原本想告诉她,我的病可能加重了,但是我怕她猜想到跟我这次的受伤有关。我还怕她担心我,只能笑笑,说:“喜欢陆思城的女人多得不得了,轮不上我,我也没这个本事拔得头筹。”

我努力缓和着气氛,不让这个话题太沉重。

章韵晗不再说陆思城的话题了,我们聊聊衣服、包包,她怕我头被风吹坏了,拉着我回病房了。

她在我旁边的加床睡下了,呼吸均匀,我听这很心安。我闭上眼睛,在黑暗里一直走一直走,我心神不定,总觉得会有什么事要发生的。胡耀扬那晚并不只是喝醉一时兴起想睡我,他早已布好局,步步为营,只等我掉入陷阱。如今,被我伤了眼睛就这么算了?我若死了,可能很多事情就永远入表面都那样,如今我醒了,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我心里微微一惊,轻轻唤了声:“韵晗。”

“嗯?”

“监控损坏了,能修复的吗?”

“这对业内人士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啊。”

第七十三章 苏醒后较量(一)

如果我一直昏迷,真相会一直被掩盖,害我的人可能会放过我吧。可我苏醒了,总会有人便按耐不住,蠢蠢欲动。那些算计和技俩应该会慢慢地使出来,我安静不过三天。

果然,沈浩宇打来电话:“若水,川市到底什么情况?听说产品又坏了,如果解决不了,那些客户说要毁约,我正准备赶过去处理。”

“你知道我们家有什么亲戚在川市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没有啊。”

“赵家呢?”

沈浩宇沉默了一会,想了想说:“好像赵正明的老婆是川市人,他有一些远房的亲戚在川市的。我不是很确定,我得问问我爸爸。”

“不用问了。”我心里被一只手狠狠抓住一般得恐惧,但迷雾似乎被轻轻吹散,虽然看不清,但未知没让我那么害怕了。“川市分公司员工的简历发我一份。你不用去川市了,去了也是白去,我今天过去。”

“你身体怎么样了?还是我去吧。”沈浩宇现在对我的关心让我有些不习惯。

“喝醉磕到头,能有什么事。”说完,我便挂了电话。我发了一份名单给宋尧成,让他哪怕绑也要把名单上的人都给我绑到川市。再后来,我打了电话给李东强,让他跟宋尧成回合。

一大早,章韵晗就离开了,她办事向来雷厉风行,她去川市调查我妈妈的事,让我能安心解决当下的问题。

我收拾了一下,看了看我的衣物,受伤那天的白衬衫居然还没洗,看着上面那个污渍,我心里一惊,忙找了个塑料袋装好,放到箱子底部。

陆思城进来的时候,我已经吃了早饭,穿戴整齐,他陪我这么多天,我知道他的忙碌,没有必要两个人窝在这个病房里。

“看起来拦不住你吧。”

“我都好了呢。”

“准备去哪儿?”

“川市。”

“哦?沈浩宇刚刚打电话跟我说也去川市。”

“现在他不用去了,我去处理。”

“需要我陪你吗?”

“你忙,不用。我解决了,我们回洛城见面。”

我们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我收拾东西,他安静地站在不远处。

他轻轻地走过来,按住我的手,我抬头看他,他这几天总有什么不同,让我有些疑惑,但又说不出什么。章韵晗说修复酒店监控是很容易的事,我想他应该是看到我的房间有男人出入,那么他一定是猜到我的受伤没这么简单。可是,他不问,我便没什么好解释的。

“记住,这个脑袋很贵,接下来做事不能不带它。明白吗?”

陆思城摸了摸我的后脑勺,那里的疤摸着痒痒的。我忍不住笑起来,把头别开,说:“你是在绕着弯骂我做事没脑子吧。”

陆思城没有像平时那样跟我抬杠,提着我的箱子,先走出病房,我反而愣在那里。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快步上去从后面抱住陆思城,我不喜欢跟他的那种距离感,我想抱一下以确定这个人他是存在的,是跟我亲近的。

“需要我跟你一起吗?”他的声音闷闷的。

我贴着他的背摇摇头,说:“不用。你帮我找个川市人,当我几天司机。”

“好。”

飞机在高空,没有参照物,好像停在那里,窗外只有白云如织,静止默然。时间好像被按了暂停键,唯有我的思绪万千。

陆思城,原来我希望你喜欢我,但是又害怕你喜欢我。我是什么时候开始依赖你的,因为有了依赖,所以很难无畏无惧。这次只能孤身前往,因为我怕你了解更多,不管是我的还是苏晓月的。

陆思城说我没带脑子去川市,我承认我上次没有带。我一步步落入别人的圈套,是我咎由自取。

我当然没再用川市的司机,等我去分公司找他的时候,被告知请假了。

川市分公司的总经理是位40开外的男的,叫朱峰,微微秃发,长得倒也干净,还戴着一副眼镜。

“直接开除了吧。”我淡淡地说。

那人一愣,我直直地看着他,他没一会便回避了我的眼睛,说了句:“好的。”

“打电话通知啊。”我抬了抬眼。

所谓分公司其实就是办事处,就10来号人,用不着也没人事部做这些小事,总经理可以直接通知。

我看朱峰有点迟疑,翻了翻桌子上的资料,等着他。

“沈总,咱们还是忙正事吧,几个厂里的配件又坏了,出现两次问题,客户对我们的产品没有信心了,纷纷要求更换到之前的产品。”

“你先把司机开除了。”

“沈总,小钟是没照顾好你,让你受伤了。可毕竟男女有别,他也不好护送你到房间。”朱峰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了我一军。

这满屋子的人没一个好东西,我要从一个口子挖下去。

“朱总,我作为你的上司主管,连开除一个不合格的司机都没有权力,是吗?”我加重了语气。

朱峰忙点点头,当我面打电话给了司机,我听到那边暴跳如雷,嘴角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意。

之后,洛城那边的相关人员也赶到了,他们满脸的不乐意,可是李东强三四个人很随意地跟在后面,他们又不得不苦着脸。

我带着朱峰和这批人去了隆科,从未在公司车间出现的胡耀扬的秘书李东旭接待了我,他的眼睛藏在厚厚的镜片后面,让我摸不清心思。

我感觉那晚来接被我刺伤的胡耀扬的人就是他,他关心了我的伤势几句就不再多言。

我只字未提胡耀扬,就带着大家查看机器,让宋尧成把问题和责任明确下来,让每个相关人员都签了字,很快地便离开了隆科。

李东旭满脸不解地看着我离开,拿起手机在说着什么,想是跟胡耀扬汇报。

我让陈学威坐了我的车,司机是陆思城给我找的,我可以放心地在车里谈话。

“陈工,谢谢你那天救我。我有一个问题,就直接问了,为什么你特别关心我?是有人提醒还是?”

“小沈总,是我不放心你,没有人特别提醒。李师傅在公司里便交代过我们,以后遇到什么都要多照应你。我那天看你饭都没吃就去饭局了,所以有些担心。”

原来如此。是李明顺交代了这些技术人员,在我有需要的时候都记得帮一下我。我充满感激地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张卡,递给他。“商场的购物券,给女朋友买个香奈儿的包包。”

陈学威微微红了脸,没有接,说:“我没女朋友。”

“那买给自己。”

“不用,小沈总,我救你是应该的。接下来我知道你要找人清算的,我是关键人物,你送了礼给我,万一被人知道,抓住把柄,反而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一听有理,看他的眼神多了赞许。“真的谢谢你!我昏迷的时候帮我做了这么多,让我今天能快速地把事情解决了。”

在分公司的会议室里,我根据调查情况,把事情的是是非非说了一遍。u型产品没有问题,这是毋庸置疑的。安装的人故意装错,引起流水线的无法顺利使用。

“我们安装的没有错,产品本身性能问题,你听这小子的一面之词就想把错算到我们头上?我们可不服。”有人不服才是正常。之后,整个会议室闹哄哄的,我镇定地坐着,任由他们的责骂和推脱。

“这是沈氏创办以来,最严重的质量事故,我们差不多已经失去了川市整个市场。”我慢慢站起来在会议室里溜达了一圈,那些人慢慢地安静了下来。“大家觉得没有错,那就报警吧。等公安部门和质检部门来调查。沈氏最重名声,事情没个了断,哪怕失去整个u型产品的市场,我也无所谓。”

我的话终于让所有人彻底安静下来,我不再多言,坐了回去。

终于有胆子大的说话了:“你不能决定什么,我们要回沈氏听赵总的处理意见。”

“你是承认你们听命于赵正明,来这里捣乱的吗?”我忙问。

那人脸色整个变了。我笑笑继续说:“我已经把整个调查意见发给我爸爸以及董事会,你说赵总如果说他来处理,董事会的人会怎么想?或者我想赵总应该不会这么蠢,插手这些与他无关的事。”

似乎过了好久,大家都不再多说什么,尤其是朱峰,脑门居然微微冒汗。

宋尧成在我的眼神指示之下,把调查情况逐个给在场的人看,示意他们签字。

“你们签了字,把真实情况公布于众,我会向公司求情,酌情处理。如果你们觉得自己没有错,没关系,我们让质检部门来查。”

大家不语也不动手。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我在这里闹腾,赵正明并没有出面帮助你们,早就准备置身事外。他的目标在我,我怎么对你们,他并不关心。”我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你们都是业内的技术人员,离开了沈氏也能寻得一份好工作,但一旦被同行得知你们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估计是没人敢聘了。可惜了啊!”

大家依然不语,只是眼神有了怯意。

“养家糊口不容易,如果是你们被公司要求这么做的,那就不算是你们的事故了。”

有人开始交头接耳。权衡利弊。现在不是古代,没有死忠之说,谁不在意自己的小利益呢。

有人拿了笔开始签字,很快这几个人便签好了。

朱峰愣了一下,没有签字。我笑笑拿了回来,说:“朱总不用签字。”

我很快把调查情况发给林佳宁,没几分钟,沈从军打来了电话。

“若水,爸爸也是刚刚美国回来,你的头没事了吧。”

第一次先不问工作,问了我这个人,我居然有点欣喜。

“没事了。”

“调查情况我看到了,我既然让你做区域总经理了,这些事情你就自己处理,我不会干涉。只是别太辛苦了。”

“谢谢爸。可是,关于他们攀咬了二舅的事,我该怎么处理好呢?”

沈从军犹豫了一下,说:“你带着全部人回来,我们开会对证吧。”

“好的,爸爸。再见。”

看吧,这里一大帮人都是赵正明的,我进了狼窝都不知道,一心想着挽回市场,跟赵正明斗。怪不得陆思城说我不带脑子,赵家兄妹势力盘根错节,伸向各处,我居然就以为一个配件厂,几次挪用就算是了。看我直接说了赵正明的事情,朱峰看我的眼神,有了些狠意,尸位素餐,你们这些沈氏的寄生虫,好日子不可能永远都是你的。

宋尧成带技术人员都出去了,我却依然不走。朱峰想走,又因为我没说,不好走。在刚才会议中,有很多次都想出去打电话,都被李东强给拦住了,包括手机,他都没办法拿出来发微信,因为李东强一直盯着他。

“朱总,你刚才不是总要上厕所吗?现在可以去了。”我笑眯眯地说。

他没有回答,拿着手机玩。李东强离开他的身后,来到我的旁边,在我耳边说了句:“到门口了。我都安排好了。”

我点点头,认认真真地看着会议室门口。

果然,一个男人冲了进来,一把抓住朱峰的衣领子,说:“你这个混蛋,利用我了就想辞退了我,没这么简单。”

第七十四章 苏醒后较量(二)

来人便是司机小钟,他一进会议室看到朱峰,连忙冲过去,抓住他的双臂,说:“朱总,你不能过河拆桥啊,是你设计让这个女人进你安排的房间,她摔伤昏迷了,你倒算我的头上了。现在你要开除我。”

“胡说八道什么啊,你经常工作时间出去赌博,我才开除你的。不要乱说话。”朱峰眼神一个劲地示意,我在后面,小钟才看了看不远处的我,脸色变了变。

我对他点点头,阴森森地说:“小钟,我醒了。”

再转而问朱峰:“房间是你安排的吧?”

朱峰一愣,回避了我的眼光,说:“是的。我怕你危险,就近给你安排了房间,有什么问题吗?”

我哦了一下,点点头,沉默了一会。李东强把门关了,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小钟和朱峰。

我一直在琢磨,u型产品在隆科出现问题和胡耀扬进了我的房间,是同一目的,还是两个不同的事情。u型产品出现问题毋庸置疑是赵正明指使的,为了让我在这个产品上栽跟头,把我拉下区域总经理的位置。

可我在房间差点被胡耀扬凌辱,是赵正明和朱峰联合的,还是他并没有参与?只是胡耀扬和朱峰联合的?还是他们三人都有份?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想搞明白。那么关键人物就在朱峰。可是让这样一个人说实话,太难了。

“小钟,朱总,咱们这么耗着也没什么意思。”我从另外一个档案袋里拿出了几份文件。

我倒是不厌其烦地把他们的财务问题娓娓道来。虚开发票到来公司报销,巧立明目问公司要钱,最主要还私吞过一批货款。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朱峰脸色整个变了。

“恐怕连赵正明也不知道你们背后做了这么多坏事吧?”我苏醒后,虽然头昏沉沉的,却一点时间都没舍得浪费。我让秦凯帮我把川市分公司查了个底朝天,他们的帐目乱七八糟,只是川市是个老市场,一直盈利,公司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吧,别太胡闹就好了。赵正明更是暗地里放纵,明面上为了避人耳目,很少跟川市分公司的接触。所以,他不知道或者想不到这一层也很正常。

“朱峰,怎么办好呢?把这些报给公司,还是你跟我做个交易。告诉我,是谁设计要我进这个酒店房间。你们想干什么?”

“我一片好心让司机送你回房间,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不管我怎么说,朱峰都不改口。倒是小钟神色不安,我转念一想,这么耗下去,反而我会露底,便说:“既然朱总你不介意,我就上报这些材料,让公司其他部门的来处理吧。”

会议室的空调足,朱峰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神色放松了不少。我看了他一眼,幽幽地说:“但愿我那挂名的二舅能保住你。”再对小钟说:“小钟,没什么事不要留在这里,你被辞退了。”

小钟再求朱峰,朱峰狠狠地说了一句:“快滚!”

我嘴角微微一扯,起身要走,小钟愣了一会,连忙跑到我跟前,急急地说:“沈总,求你不要开除我。我没工作不行啊,我老婆会跟我离婚的。”

我示意他放了我的手臂,他连忙缩了回来,垂着手,站在那里一直哀求。朱峰想说什么,但是看到我又不该贸然说。

“那你说实话。”我扫了他一眼,坐了回去。

“是朱总让我把你带到这个房间的。”小钟要说,朱峰站起来要阻止,被大强带来的人按住了肩膀。

“那房间有什么问题?”

“朱总说那个胡总看上你了,只要你陪他一晚,业务都保住了,咱们分公司就度过难关了,我们都不会被辞退。”

“还有呢?”

“还有?”小钟有点茫然,我也不好直接问监控的事,我当时听胡耀扬说房间里按了摄像头,其实我自己到现在也无从分辨真假,是他故意吓唬我还是真的?

“你们还有对我做什么?”

“没有了。我就负责把房间门卡给你。别的我真的不知道了。”小钟看起来不像撒谎,我点点头,他便被大强带了出去。

朱峰依然不语,我冷冷地看着他,真的很想问房间里到底有没有装摄像头,但是,我拼命忍住,离开了。

董事会的意见还没有出来,接下来跟胡耀扬的生意怎么做?我还没有底。我戳了他的眼睛,如果我一直昏迷,他可能会放过我,可我现在醒了,他现在这么安静反而让我担忧。大强陪我在川市待了两天,我借着监督设备维修的说辞,其实想静观其变,看看赵正明也好,胡耀扬也罢,还会做些什么。我没事的时候,大强便自己到处走,搞物流认识人多,他在川市也没闲着。

华灯初上。

我拉着他去了小吃街。川市美食丰富,有山珍野也海味,尤其是那炭烧蛤蜊更是鲜美,我更是吃了好几份。心里不安,我就想吃东西。出来逛街,啥都没买,就知道吃。那样子,估计跟好久没吃过东西似的。

大强神色忧愁地看着我,让我想起了过去。那个时候,我一紧张就吃东西,他就把垃圾食品给我换了,买各种水果、坚果给我。我只是不想嘴巴停下,他给什么就吃什么。现在也是,他干涉我想点的烧烤,尽量点了下茄子啊,金针菇,小黄鱼的。

我们坐在一个烧烤摊里,我就一直跟他说话,聊这个聊那个,眉飞色舞,职场趣事说个没完。大强微微皱皱眉,按了一下我的手,说:“你别这样,不言不语才是正常,如果跟我特别热乎,我就总觉得你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我沉默了一下,听他说:“你在害怕什么了?说一下,我们一起解决。”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现在为什么这么不安。我刚进公司的时候,赵玉兰知道了,她来找我,虽然她那个时候根本就看不上我,但是她还是来恐吓我,她说如果我敢打沈氏的主意,到时候会让我比我妈妈还惨。那个时候,我不明白什么意思。年少气盛,却没有把事情往坏处想。这几天在川市,我觉得这里看起来热闹繁荣,却可怕而令人心慌。还有,我父母离婚可能跟我妈妈在川市发生过什么有关系。”

“若水,不要怕。有我和小晗呢。”大强给我倒了杯果汁,接着说:“他们虽然在暗,我们在明。但是你现在手里捏着这么多证据,我就不信,你爸爸昏庸到是非不分。”

我点点头,心里却没底。大强看我这个犹豫矛盾的样子,便摸了摸我的头,我抬起脸,对他笑笑。

视线掠过他的头发,我看到了背后站着一个人,修长的腿,淡泊的表情,我慌慌张张把大强的手拿了下来,不自觉地站了起来,木木地看着他。大强转身一看,也站了起来,他的反应比我自然,我听他说:“陆总,您来了,来来,坐坐。”大强忙把椅子拉开,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大强从来没有问过我和陆思城的关系,但是他对陆思城表现出的态度,还是可以想象他们俩单独是见过面的。

陆思城慢慢地走过来,对大强点了点头,坐了下来,桌子上的一片狼藉让他眯了眯眼睛。大强拿餐巾纸稍微清理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我们。

陆思城的到来,并没有让我开心,我隐约觉得暴风雨也随之要来了。我原本想跟平时那样笑嘻嘻地对待他,但是他周遭的寒意,我心里预测,都让我在这一刻沉默得不想多言。而他呢,微微蹙着的眉,往下挂的嘴角,看起来连招呼都不想跟我打。

“陆总,您怎么来了?”大强打破了我们三个之间的沉默。

“有人给我发了你们俩的亲密照,我就过来看看,什么情况。”陆思城突然回答,说的内容如晴天霹雳,语气却是云淡风轻。我和大强都心里漏了一拍。不约而同地喊起来:

“什么!?”

大强正要说点什么,陆思城转过头对他说:“李总,我和若水想单独聊一下,你方便离开一下吗?”

“那个?什么亲密照,你可别信。我和她两个活人坐你前面,亲密不亲密,你可都是看得见的。那个什么,那我先走了。你反正在,你护送她回酒店,我有几个哥们在等我喝酒呢。”说完,大强看了看我,欲言又止,还是转身离开了。

我起身送了他几步,陆思城便转身看了看我,又转回去了。

待我回来,换了个位置,坐到他面前。“你有洁癖,这些东西应该看不上吧。”我终于找了个话题,开了口。

陆思城显然懒得接我的话,拿了个干净的杯子倒了啤酒,慢悠悠地喝了几口。可能因为冷,他皱了皱眉,停了一会,又开始喝。

“要不回去吧,天气冷,也没什么好吃的。”我感觉这廊子里的温度实在是越来越低,没必要在这里挨冻。

“如果我没来,你们还会聊好久吧。”陆思城终于开口了,他这是不高兴吗?言下之意他一来我就想离开了。

我不想回答。

用筷子拨了拨锡纸,吃起来里面的金针菇。

我吃,他看,我们静默了好一会,只有身边一拨拨的人走来走去,还有空气里刺鼻又辛辣诱人的烧烤味。

“没营养。”陆思城终于开口了,他拿了筷子也尝了一口。

“你不爱吃,我爱吃。”我忍不住怼了一句。

“是啊。我并不了解你爱什么,需要什么。”陆思城突然有点伤感地说。我不禁放下筷子,专注看他。

“我想陪你来,你不需要。别人却给我发了你和李大强的亲密合影。”他没说完,我忙打断:“什么照片,你拿来看看。”

陆思城甩开了我的手,继续说:“你啊,宁愿要别人,也不需要我的帮助。”他的眼神居然让我感觉他在忧伤。

“我不能事事都靠你吧。川市的事又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我怎么好意思拉住你不放。”这是我的大实话。

他不语。我想着亲密照,莫名烦躁起来,想着我和大强的事上次他就生了气,现在又是他,不知道他的的心理怎么想。正想着解释几句,突然他的电话响了:“沈叔叔,是的,找到若水了。有什么明天再说吧。好的,9点会议。”

我忙问:“是我爸爸?怎么了?”

“我和你爸爸还有你阿姨,赵正明好几个人都来川市了。原本他们让你现在回去,我看晚了,明天再说吧。”

“什么事?”我的紧张让陆思城挑了挑眉毛。

“就说川市生意的事。”

“既然是公司的事,为什么叫了你来。”

“我不知道。”陆思城挑了挑眉毛,说:“你爸爸可能想我这个准女婿能多多参与吧。”

我只能跟着尴尬地笑笑,心却犹如掉到了一个漩涡,莫名地不安起来,我看着陆思城,每当我百转千折的时候,我反而会镇定,再繁杂的事情,反而会归于简单。

“思城,如果有发生什么事,你会信我吗?”

第七十五章 阴狠的手段(一)

我一时语塞,只能直直地看着他,嘴巴张了张,像一条突然被捞起的鱼,对突如其来的境遇不知所措。我们离得这么近,却又似乎很远。这一刻,我都摸不准陆思城的想法。他是信我还是不信,他跑来的目的是什么?

“不要又妄图揣摩我。”陆思城的眼里似乎有痛心,他不悦地别开了头。

我心里咯噔一下,被看穿的小尴尬,他怎么回事,为什么晚上每一句话都不是那么友善,真让人摸不着头脑。既然有不悦的情绪,为什么还来找我?

“沈若水,你总用你的脑子,却不会用心。”他的声音有淡淡的哀伤,我看他举起杯子把酒喝光了,他握酒杯的的手指还是那么好看。男人极少有这么干净温润的手指,我这么入迷地看了一会。陆思城也不用我陪酒,就一个人喝了好几瓶,把我桌子上的烧烤都吃了不少。

夜深了,吃烧烤的人都逐渐散去。陆思城站了起来,脚步有些轻,我连忙跟上。

晚上我的话也很少,我想说什么,还没说出口,就自己想象着陆思城的话,把自己怼了回去,便觉得自己开口说什么都没什么意思,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

川市的街头总很闹腾,跟洛城不一样。

陆思城在一处空地停了下来,他似乎思量了许久才说话。“那天看你躺在那,一动不动,我真的很怕。”他微微抽了抽鼻子,好像被风呛到一般。“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父母吧。那天看你,我突然想起了他们。”

陆思城看我,我不知道为什么,鼻子突然一酸,我懂那种看着至亲离开的痛。“原来我还是很害怕失去。可是,你……”

我依然这么哀伤地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他很在乎我。

风吹了过来,我往围巾里缩了缩。

他突然问:“你再想想,那天真的是自己喝醉摔倒伤到的吗?”

我心里微惊,手脚似乎被怔住一般,但脸上马上恢复如常,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故意反问:“难道不是吗?”

很多年后,我总会想起这时的情景,陆思城给了我最后一次机会,但是我放弃了,欺骗很多时候都来自于恐惧。我一直在探究苏晓月的死因,也只有在自己经历后,才懂得了她那时无奈的选择。那是后话了,此时此刻的我,依然怀着侥幸,期待用自己的小聪明说动了陆思城。

陆思城拉住我,眼睛就这么盯着我,摸了摸我的头,说:“走吧。”

他突如其来的亲密,让我心定了定,我们晚上疏离的气氛被悄悄打破,我拉住他的手,随意地说:“慢点走,我跟不上你。”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没有拒绝,紧紧地牵住我的手,陪着我慢慢走。

“我其实知道你们俩没什么,但我看到别人发来的照片还是不高兴。所以你爸爸问我有没有时间去川市,我就答应了。”

“为什么不高兴?有什么好不高兴的。”我忍不住笑起来,你一个gay难道吃醋啊,当然我没说出口。陆思城是不是gay都可以是占有欲非常强的男人吧,别人发给他照片,一定让他觉得没面子,错在我,那我更不好怪他。

他问:“你一直没有问我照片谁发的?”

我挽着他的手臂,说:“重要吗?我以后注意就是了。”

我的态度让他微微惊讶,“我们俩婚礼在即,你知道多少不怀好意的人想让你嫁不成我吗?”

自大,陆思城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真有多少女人想嫁他吗?我腹谤。想想若真如此,也轮不到我们沈家。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若愿意娶,我怎么会嫁不了?”我随意地说。

陆思城问:“谁给你的自信?”

我笑笑,虽然没有回答,但是我觉得“合约”精神才是促成我们这次婚姻的关键,如今情况下,他没有必要跟我毁约。

我们回了酒店,他送我到门口就回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怅然若失。

这一晚没睡好,总想起妈妈。章韵晗发的信息说,找到了在疗养院的胡耀扬的父亲,但老人虽然没患老年痴呆症,但对于苏晓月的名字却印象不深刻。

第二天,我很早便到了会议室。

有一个身影站在窗前,我微微一惊,原本有些倦意的自己忍不住一振。

赵玉兰转身看我,眼神有片刻的恍惚。她在想什么?那令人疑惑的神情很快消失不见。我径直往里走,我知道我不用走过去,她自然会走过来。

“你心里一定是在想为什么不是直接开董事会,而要来川市开会吧?”她问,我不用回答,她会往下解释的:“因为你爸爸没有全信你的话,亲自来川市了解。”

“这有什么不好吗?”

“你以为凭几个员工的指控,就能让公司撤了赵正明。若水,你还是年纪太小。正明可不是正亮,那么容易被你扳倒。”赵玉兰笑起来,我强作镇静,问:“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开会吧。事情的真相总会水落石出的。”赵玉兰笑盈盈地坐下,留着我在那里微微发愣。

很快,我便进入状态。

参加会议的除了沈从军夫妇,赵正明,朱峰,还有负责隆科安装的售后维修等人员。陆思城旁听,他坐在我身边没有多话。

我把事故情况做了如实汇报,最后我说:“所有安装人员都承认,此次安装事故是受赵正明的指使,并签字。我认为,赵正明总经理应对此次事故负全责。”

沈从军没有问我,转而问赵正明:“你有什么说的?”

赵正明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对沈从军点点头,说:“是我要求安装人员这么处理的。”

我没想到他承认这么快。

“不过,我没有违规指使,是根据u型新产品的性能做出的安装意见,现在出现事故,我作为主管副总,确实需要承担责任。但产品本身的问题,跟沈若水一开始一意孤行搞出这个替代品,却有直接的关系。”

“为什么其他市场都没有问题,仅仅川市你要这么指挥安装?”

“你不懂机床原理,所以根本不懂。其他市场的主机不同,不需要这么安装。”赵正明蔑视地扫了我一眼。

“我?”我愣了一下,一时间无从分辨。但幸好我有陈学威,他对安装错误的问题解释了一番。沈从军的脸色如常,无从知晓他心里怎么决断。

赵正明倒也没有再争辩,只淡淡地说:“现在,安装工人为了逃避责任,把错误归集到我身上。作为公司的副总,我有担当之责。姐夫,我愿意领下这个错误,接受公司的任何处罚。”

赵正明一番话让我无法招架,这么容易就认了?我总觉得反而有什么不对,可是却没办法当场指出。

会议室里有片刻的安静,陆思城突然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说:“到底是指使还是嫁祸,看起来,挺难分辨的。”

他这一句话,着实也算帮了我,我看沈从军脸上微变。如果是赵正明指使,那这是故意有损公司利益的大事,决不能姑息的。如果是正常工作失误,被员工推卸责任,由赵正明承担,那就不是事,只能算个错误。沈从军绝对不会计较。

他怎么看呢?我真寻思,他突然问:“若水,现在你的揭发材料,正明不认,你认为该怎么办?”

“证据确凿,交由董事会定夺。”我言简意赅。

沈从军没有表态,却翻了翻我昨天让技术人员们的签字文件,再看了看我和赵正明,说:“川市的市场现在情况怎么样?”

“很难。这些老顾客都在要求退货。”我说。

“据我所知,在你沈若水昏迷的时候,陆总已经亲自帮你把原来的单子都签订了,怎么你反而说难。”赵正明说。

“那些合同只是意向合同,随时可以毁约,这几天隆科的机器又出现故障,其他厂家有电话来口头质问,言下之意不想再签。”我说。

“是吗?隆科又出问题了?是他们不想签,还是你不想他们签?”赵正明挑了挑眉毛,嘴角有笑意,脸色却是阴沉的,让人不寒而栗,继续说:“据我所知,沈若水你一经清醒连洛城都没回,就迫不及待再来川市是另有目的。”

我忙正色问:“你什么意思?”

赵正明却不再看我,转而看着沈从军说:“姐夫,我有错,我认罚。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公司利益受损,哪怕对方是你亲生女儿,我也要说出来。”

沈从军看了我一眼,点点头。

赵正明马上提高音量,说:“沈若水借着这次事故,伙同外人,想谋取不当利益。”

我忍不住笑起来,问:“我伙同哪个外人?谋取什么利益?是你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故意把川市市场搞砸,不要妄图想不了了之。而我第一时间带着维修人员费劲心思做好维修工作帮客户恢复生产,我有什么不对?你现在倒来反咬我一口。真是笑话!”

“沈若水,我劝你现在认了,回头跟你爸爸道个歉,毕竟你向来贪慕虚荣,唯利是图,你爸爸也都知道。看在你这几年为公司做的业务的面上,说不定能原谅你。”赵正明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让我心里冒出一团火,挑起我战斗的心。

我扔出另外一叠资料,说:“赵正明,川市分公司常年账目不清,私吞货款,这些事,没有你,他们敢吗?”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为你好,不想当众揭穿,你却步步紧逼,血口喷人。”赵正明居然微微摇头,站了起来,走到了会议桌前面。“我这里有证据,你现在跟我承认了,这个揭发文件是你逼迫技术人员签字的,跟我和你爸爸认个错,我就不当众拿出证据。毕竟你也算是我名义上的外甥女,我不想你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颜面扫地,名誉尽毁。”

我心里一惊,难道那日真的装了摄像头,可是就算有,那又如何,是胡耀阳强迫我,我插伤他眼睛的过程,我还怕了他不成?唯一有担忧的是陆思城会不高兴,但是跟目前扳倒赵正明相比,又算得了什么?我怎么能当场退缩?

我看了一眼赵玉兰,她安安静静的样子,真是太迷惑人心。她定是了解我这样的脾气,知道我哪怕自己身败名裂,也不可能当场退缩。所以,哪怕视频证明不了我的罪,估计也想让陆思城看到,毁了我的婚约。如果我在意婚约,我就认了罪,不让赵正明播放,他们就赢了。如果我不在意,他们当场播放,陆思城重名誉,定会与我解除婚约。我至此失了庇护,他们依然赢了。

真是两全其美的阴狠手段啊。

这么一想,我手脚冰凉,虽隐隐顾忌陆思城,但已经无法回头。

“赵正明,你倒是说说我与哪个外人合谋,准备侵吞公司利益?”

“隆科胡耀扬。”

第七十六章 阴狠的手段(二)

“哈哈!”我真是从心里笑出了声,我还以为赵正明要编排出什么人来,没想到是拿胡耀阳说事。“我倒不明白了,如果我们俩是一伙的,为什么隆科之前不签合同要为难我啊?”

“你们俩唱了一出双簧戏罢了。之前,川市分公司一直工作得力,售后服务做的很好,市场很稳定,所以你一直无法插手牟利。”真没料到,赵正明平时在公司寡言,如今讲起故事来真是一个好手:“这次难得出现问题,你便怂恿胡耀阳不要再跟公司签约,以此要挟公司作出让步。”

“笑话,你是不是电影看多了。”我实在听不下去,打断了他。

赵正明低头把u盘插进了电脑,随后一段声音便传了出来。

“胡总,我爸爸这次让我来,不但要解除好故障,而且还是让我回馈客户的。您的公司接下来的合同,我们可以继续让利。”

我的声音。

我想起来,是我在饭局上跟胡耀阳许诺的。

“你从未跟公司反应过情况,在客户面前就直接说让利?”赵正明问。

“当时川市所有厂家都听胡耀阳的,他如果不再续签,我们等于失去整个川市市场,我身为一个区域总经理在,一定范围内让利的权力都没有吗?”我怒气冲冲地问。

“有,怎么没有,据我所知你之前没当区域的时候也是如此,一边拿提成,一边跟客户联合拿公司最低价,拿回扣。”赵正明阴阳怪气地说。

“无凭无据,你真是一派胡言!”我真是气极,忍不住拍了下桌子。

赵正明反而笑起来,拿出一份合同给大家,继续说:“之前都无凭无据,拿了就拿了吧。反正自家人。可是,你明明知道公司在扩充厂房,用于承接hw的配件生产。你居然说把这个业务分给胡耀阳。谁给你的权力?hw是我们的重要客户,董事会早有决议,决不能把这个生产权给任何生产商,就是一怕质量无法保证,二怕这些人直接跟hw联线,抢了我们的生意。你倒好,跟胡耀阳签了意向合同。”

我一愣,我真的不知道公司有这个决议。我一上任就被赵正明绊住手脚,很多事都来不及了解。

“我一不知道公司这个决议,二我也是为了川市市场,给隆科一定红利,和他们建立更加稳固的合作关系。如果生产厂家产品可控,我们让他们代加工一部分不是核心工艺的配件,又有什么问题?”我解释,可我不知道沈从军会不会信。他微微半眯着眼睛,似乎做思考着什么,让人看不出波澜。

“这些就能证明我损害公司利益了?那赵总你们兄弟损害的还少吗?”我冷冷地哼了一声。

“要分辨是正常合作,还是利益勾结,其实很简单。”赵正明摸了摸电脑,狡诈地看了我一眼,继续说:“看你和胡耀阳有没有私情就知道了。”

“你!”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陆思城,他只是嘴角微微一动,没有过多的情绪。我还没来得及思考对策,解释当日真相,就看赵正明手指一动,投影布上出现两具纠缠的身体。

我当场就红了脸,头皮发麻,手脚冰凉。

我那晚被下了药,理智尚存,觉得是自己奋力反抗,与胡耀阳没有任何亲昵。可看画面,虽也看得出我有挣扎,但那力道却是欲迎还拒。仅仅看这些根本无法证明我有反抗。

这样的活色生香,虽还衣衫完整,但也让在座的人无从招架,不约而同“哇”了一声。

我被这一声惊得回过神来,却似乎被抽去了灵魂,不知道该做什么。

“关了!”陆思城大吼一声,疾步上前关了屏幕,再看了看我们,低声喝道:“都出去!”那些员工很识趣地马上离开了会议室,眼角的余光却是在我身上流转。

会议室里沉默了好一会。

赵正明故作不好意思地说:“我忘记陆总在旁听,刚才被这个丫头气的,就忘记了您在了。”

陆思城看了他一眼,再看了看沈从军,说:“好赖也是你们沈氏的高管,在众人会议室里播放这个,你觉得是一时生气就应该的吗?你们沈氏倒真是没有半点人情味。”

说完,他便站了起来,离开了座位,一副要走的样子。“叫我来就看这个吗?沈大董事长。”

沈从军很快恢复如常,痛心疾首地说:“我也不知道若水做了这么个龌龊事。”

赵玉兰终于开口说话了,她忙站起来,走到陆思城身边,说:“都是我们的不好,虽知道若水平时行为不端,但太宠她,盼她能嫁上陆总您这样的青年才俊,所以就把她推荐给您了。谁知道她还是不知检点,现在居然出了这么恶心的事。唉。我们家也实在无脸对你。你放心,我们两家的婚约依然在,沈家另外的女儿,你随便挑。”

我听完,不自觉地看了陆思城一眼,居然忍不住哼了一声笑出来。搞这么多事,还是为了让我嫁不成,早干嘛去了呢。从来都不是我想嫁啊。

我这一记复杂的目光,陆思城没有任何遗落地接了过去,他没有回答赵玉兰的话,往回走,坐了回来,做了个请的动作,说:“赵总好手段,办起事来不留半点情面。你继续吧,我听完了再走。”

我僵硬地坐着,眼神却能杀人般看着赵正明,却看他靠近我,目光阴狠,居然问:“沈若水,我给陆总面子,视频就不放下去了。你现在能承认你和胡耀阳有不正当关系了吧。”

“不用!你把视频放完。”我话一出,赵正明虽一愣,但却没有意外。陆思城的脸色更沉了,我心底隐隐发痛。

“好!”他一点,画面就出现了,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看。我和胡耀阳的亲密大概持续了三分钟,我现在分析我的药在起作用,在受到男人的挑拨后,难以自持很是正常。接下来应该是我推,还有扎他的眼睛的过程。只是赵正明为什么愿意放下去?

果然,视频结束了。

“后面呢?”我嘴角发抖,却强忍住怒气,问。“你!你早就计划好了,设了套让我往里钻。视频哪儿来的?后面部分为什么没有?”

“事情昭然若揭,还需要放你们的全程,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赵正明呸了我一下。

“放完!”

“没了,只有这么多。”

我气极强忍,用颤抖的声音说:“爸,那胡耀阳给我下了药,这画面只是一开始我神志不清的表现。后来,我反抗,还用笔扎伤了他的眼睛。为什么视频却没有了?我们只需要把他叫来看一下,眼睛有没有受伤,就全明白了。”

赵正明哼了一声,说:“他人在美国,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

沈从军嘴角动了动,刚想说什么,赵玉兰笑起来,说:“胡耀阳,不就是胡冬临的儿子嘛。”

她这不轻不重的话,让沈从军突然脸色阴郁,两眼冒火地看着我。赵玉兰却依然在旁自管自地说着:“从军,还记得他是谁吧?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唉。说不定这么多年一直有联系,不然他们俩怎么这么快就达成联手。我听说,胡耀阳这次去美国,就是得了咱们若水大小姐的指令,去见hm美国公司的负责人去了。”

“为什么?”

“姐夫不知道吧。hm对我们的产品非常满意,想拓展业务,被沈若水给拦下了,私下却让胡耀阳去接洽。如果不是我发现得早,沈氏的业务怕被他们卷了一大批了。”

赵正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在他的编排下,我和胡耀阳借机器坏了的契机,由我来向公司争取最低价,拿到加工hm零件的单子,然后我再与他们分成。更离谱的是,胡耀阳去美国应该是不想被人发现眼睛受伤,却被说成跟hw接洽,真是信口雌黄。

他们姐弟一唱一和,让沈从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不得不提高音量说:“一派胡言!是胡耀阳给我下药,想要**我。我用笔扎了他的眼睛,他,他……我跟他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我的嗓子似乎被捏住了一般,居然说不出话来了,直直地看着沈从军走到我跟前,他的眼底有愤怒有疑惑,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看错,我还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心痛。

“爸爸,是他们设计害我。”我喃喃道。

“啪!”沈从军一个巴掌打得我的脸火辣辣的。

“贱人。为什么不学好,要学你妈妈那一套。”沈从军的话一下子把打懵的我拉回了现实。

他刚要打第二下,陆思城起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我捂着脸,扯着嗓子问:“你为什么从来都不相信我?他,胡耀阳一个小城里的小企业家,他再有钱,能富过陆思城吗?我犯不着跟这样的人合作赚钱吧?如果我真做了什么见不到的事,他赵正明都能查到的,陆思城会放过我?我放着这么好的婚约不顾?”

沈从军原本愤怒的表情有所缓和看了一眼陆思城,低沉喝道:“那视频里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我沉默,转而直视着赵正明许久,我原本纳闷为什么他们姐弟俩有了视频却不是跟我私下交易,毕竟我手里拿着他指使安装师的证据。可他们俩连交易都不屑跟我做,直接在众人面前毁得我身败名裂,这是多么阴狠的手段。

而原因在于,他们肯定沈从军一定会暴怒,因为苏晓月曾经可能委身于胡冬临,而我居然又跟他儿子胡耀阳有私情,这对沈从军来说比损害公司利益更加无法原谅。简直是天大的耻辱!我想指证他们的那些事,就真的不算什么了。不过是一个川市分公司账目不清,不过是赵正明中饱私囊罢了,又怎能跟亲女儿做出如此败坏家门的丑事相比。

沈从军随便坐在最近的椅子上,肩膀耷拉着,背看起来垮塌着,他背对着我,但是我感觉到他此刻的痛苦。

为什么他会痛苦?可是,他只是重复一句:“视频里的不是你吗?”

“是我。但是我被下药了!”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沈从军刚问完,陆思城也马上看着我。陆思城因为不是沈氏的人,视频的冲击原本他才是受害方,可他一直没有过多言语,也没有一怒离开,更没有质问我,算是给足了我的面子。如今,沈从军问出他心底疑惑。

我看着他,嘴巴张着,很想彻彻底底地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都昏迷了,醒来都没说。如果真是被**,你怎么不报警,怎么不告诉我们?我想是你们玩得太大了,你不小心伤了自己吧。唉,想想都恶心。胡耀阳大你有20来岁吧。”赵玉兰又一次落井下石。

“你!”

“我说的不对吗?若水啊?你怎么就不学好,学你妈妈那一套,她和胡耀阳的……”

“闭嘴!”沈从军吼了一声,瞪着赵玉兰马上闭了嘴。毕竟有陆思城在,沈从军向来好面子,不想被外人知道丑事。

他转而又问我:“说啊,醒来后为什么不说?”

我看了看陆思城,他也看着我,这么多天,他拼了全力救我,我却没有给他一句实话。

我原本那么害怕他看到我被**,今天却让他清清楚楚地看了一次。我早已没有信心跟他是否能继续,但反而这样的时刻,我选择最坏的打算。再也不像前几天那样患得患失,大不了我们没有了婚约,我也应该对得起我们之间这么长时间来的真诚相待。

于是,我无比清晰地说:“我怕思城知道了不高兴。”

第七十七章 解不开的局(一)

陆思城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就这么看着我,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我想起他昨晚说我不会用“心”,有那么一会我似乎明白了些许。

这个时候,我倒是想开了。用脑子已经解不开这个局了,环环相扣,有理有据,赵正明他们设计已久,不管我怎么扑腾,他们都想抓住了命门。只要我去了川市,不是胡耀阳也会有别人;不是酒也会有其他茶水。我能死里逃生,没有被玷污,已经算是庆幸。

陆思城低下头,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如果你一开始就跟我说实话,就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

我脸色微微发白,想起昨晚他还在问我,我却依然没有据实以告。可是,他怎会明白我内心的恐惧。

“我错了。”我无力地说:“可我真的被设计了的。”

陆思城冷着脸,没有再说话。

赵玉兰走过来,摸了摸沈从军的肩膀,柔声说:“从军,别生气了。对不起,是我没教好她。可是,我哪里想得到她十岁到我们家,已经长定型了,再怎么管教也无济于事呢!”

“你觉得她是自愿的?”沈从军这么一问,赵玉兰居然恍惚了,而我有一种错觉,沈从军看着我,却似乎我并不是我。

“这?可能是一时急功近利,用错了方法。”赵玉兰真会说话啊。

“哦。那就是自愿的。”沈从军低下了头,根本不管不看我在那里一个劲地摇头说不是。

我内心起伏不定,只能抓着陆思城的手臂,重复着:“我真的被设计的。你要相信我。”

“我信真相。”陆思城掷地有声,沈从军竟也晃了晃身子。

“沈叔叔。”陆思城再喊了一声,看他却是伸手问赵正明要东西:“您能让赵总把u盘给我吗?”

“干什么?”赵正明警惕地问。

“再看看,我也好死心。”陆思城抿嘴一笑,那笑意,这回答让我的心咯噔一下,掉进了深渊。“你们公司这么一大堆烂事,我就不管了,也轮不到我管,我未婚妻这个事,我得有证据也好跟我爷爷交代。”

沈从军点点头,赵正明不情愿地把u盘递给了陆思城。

他再坐下与沈从军面对面,说:“沈叔叔,我先回去了。作为晚辈,我也想提醒您一句:任人唯亲是任何一家公司的大忌,最终会拖累公司。我也有叔叔舅舅,可爷爷不会让他们任何一个人到睿骋对我指手画脚。”

他再抬起头看了看我,又说:“她可能不适合去做一个妻子,但对沈氏确实尽心尽力。”

他再叹了一口气,看起来有点哀伤。

“思城,我……”我还想解释,我必须解释,他现在所言所行那是要放弃我了。可是他一下子扯断了我的话,重复那句:“我信真相。”

接着晃了晃u盘,走了出去。

我似乎掉进了一个冰窖,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在冻结,我手脚发冷发麻,比刚才看到视频更加冷。这种冷是什么感觉呢?绝望,是的。我又一次感受到了绝望。

“这下怎么办?万一退婚,新江项目是不是会让我们撤资啊?”赵玉兰在那里喊着。

“不会的,姐姐。我听说年底的婚礼都请了商务部的领导了,临时不结婚了,陆家老爷的脸往哪儿搁啊。”

“那还娶这个小蹄子!?我们沈家不是自取其辱,我们的脸往哪儿搁?”

“你刚才不是提议沈家女儿随他陆思城挑,我看他也没拒绝啊。”

“也是也是。我得再去张罗张罗。”

姐弟俩你一句我一句,更加显得我和沈从军沉默。

他抬头看我,我站定不动看他。我们父女俩好像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对视过,他的眼睛有点浑浊了,眼袋也很大,松垮了的一张脸。

“他老了。”这个发现让我居然紧张害怕起来。在我的印象中,他一直是高大的样子,不苟言笑,精瘦有力,行事更是狠辣。如今,他一脸痛惜地看着我,恨不得再打我一顿,眼里透露出微微的无奈。

“你为什么这么不知廉耻,你到底为了什么?钱对你就这么重要?”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你都选择相信外人,而不是我们!”我把“我们”两个字咬得狠狠的,他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意外和惶恐。

“你知道了什么?”他颤抖地问。

“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相信真相总会水落石出,不是每一次他们俩都能得逞。”我手指了指赵氏姐弟,再指着沈从军,继续说:“到时候我希望你信真相,而不是他们。”

我走到赵正明面前,把一沓文件扔在他的身上,我们狠狠对视了一下,我在等他要还手的时候快步走出了会议室。

“真是无法无天了。”赵玉兰在后面尖锐的声音,算是给这一回合留下了一句结束语。

无法无天。确实是。我怎么会料到人性如此之恶,黑白可以如此颠倒,真相却被阴谋死死掩盖。我真的嫩了点,还以为拔掉了一个赵正亮,就获得了胜利。其实,反而打草惊蛇,让这对姐弟花心思好好对付我。

我快步跑进酒店,寻着陆思城的房间去。敲门,听到里面动静,心安了一点。

陆思城看到我倒没有意外,没说什么转身回了房间。我看到床上敞开着一只行李箱,陆思城正往里放衣物。

“你要回去了吗?”

“嗯。”他手里动作停了下,又加了一句:“之前你受伤就耽误了很多天,新江项目那边一堆事。”

“对不起。”我低声说。

他没出声,只是把箱子关好,放在了一旁。

“对不起!让你丢脸了。”我又加重了一句,走到他跟前,怯生生地看着他。他轻轻推开我,走到了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双手盘在胸前,双眉紧蹙。

“真相是什么?”他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我被胡耀阳下药,他被我用笔给戳到了眼睛,没有得逞,便把我摔伤昏迷。”我一口气用最简短的话把事情说清楚。

“你一开始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真的怕你生气。差点被强了,也不是光彩的事,我怕。”

“你也会怕。当初整个洛城黑你,你眼皮都不动一下。”陆思城一把甩了我,走到旁边的沙发坐了下去。

“那不一样。那都是莫须有的事,这次我确实被下了药。”

“你不说,有没有想过,迟早我都会知道的啊。”

“我不能确定有没有被拍,所以心存侥幸。以为胡耀阳那个老贼吓唬我,想逼我就范,我想我都反抗也戳伤了他,他哪怕拍了我,应该不敢公布出来。没想到,赵正明居然可以断章取义,是他们设计我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陆思城轻轻地捏住我的下巴,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怕我知道?为什么希望我信你?”

“我……”眼泪突然就夺眶而出,答不上话了。

“你这么兴冲冲地跑来,跟我解释,是因为你在他们那里输了,唯一可以帮你的是我吧?”他的手上的力道有点加重,凑了过来,我看到他眼睛里的血丝,嗜血的怒火。“你本来觉得凭自己带着李东强这样的混混就可以吓唬到分公司这些人,帮你指证赵正明了。所以,哪里需要我啊。”

他放开我,往后靠去,嘴角有一丝轻蔑的笑意。“你不敢我插手,是因为你怕我知道,会中止了婚约。毕竟我们约法三章,要对彼此忠诚。”

他分析的似乎句句在理,可是,我明明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为什么我居然无从解释。

我哭得更凶了,甚至都发出呜呜声来,原本想好跟他好好说的,可是理智荡然无存,只有随心而动,想哭就哭了。

“不是那样的。我是怕你会中止婚约,我担心婚约被废,这有什么不对吗?”

“确实没有什么不对。”陆思城站了起来,我没蹲稳,被他一碰,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很是狼狈。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扶我,想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过身蹲下来跟我说话。

“我这样的人怕是委屈你了吧。”他阴阳怪气地问我。

我头一下子就炸开了,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gay,无法与我有男女之实,所以我才跟胡耀阳有私情的?我之前告诉他,我无法与男人正常亲密,他以为那都是我胡乱编造的吗?我的眼泪流的更凶了,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句:“你混蛋,你不能污蔑我!”

“我混蛋,我确实混蛋。”陆思城站了起来,顺便一下把我提了起来,我们四目相对,眼睛都通红。“我们的婚姻委屈你了。幸好,还没结。”

“你?好,如果我真如你说的这么饥不可耐,我找刘晨阳,找李东强不是更好,何必委屈自己跟一个老头子!”说完,连我自己都有点愣了,陆思城更是怔住了。

接下来,他说出的话,让我似乎被剑狠狠地刺穿了心脏,是的,就是那个感觉。

“那是因为他们俩带不了胡耀阳那个混蛋可以给你的利益!”

我木木地这么看着他,嘴角在发抖,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你真的是这么看我的吗?”

他在我的视线里模糊,模糊,变成一个虚幻的人。心很痛,从未被刺伤过,却能明白那种来自内心深处的疼痛。细细密密,蔓延到我全身。

我没什么想说的了,从他身边擦过,逃离,我才不至于死在他的面前。

“不是!”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臂,用愧疚的眼神回答了我的问题。

“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会嫉妒的?!”他问我,他的问题再一次让我脑子一片空白。

我知道他会生气,知道他会觉得没面子,但真的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嫉妒。

我摇了摇头,遭到如此大的情绪,只能木纳地摇摇头。

“你这么聪明,就从来没有想过……没有想过,我可能不是gay呢?”

他的话音刚落,我还来不及思考,就被他一把抓住,他的脸尽在咫尺,他的唇和我一样冰冷。我们取索着彼此,寻找一丝温暖。他好像是气极了,发泄一般在那里横冲直撞,我被动得缴械投降。

我那破碎的心,似乎没那么痛了,我好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攀附到一线生机。我回抱他,回应他。他这么真实,可以听到扑扑的心跳,还是急促的喘气声。我应该是恨极这个人的,可是,他这么抱着我,我就忘记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电话突然响了,我低头一看是赵玉兰。他一下按掉,然后放开了我,转身回到了落地窗前。

我似乎被搁浅,掉不进深渊,也回不了岸。

“你刚才说什么?”我问。

他沉默了一会,阳光出来了,这中午的阳光来的有点突兀,我站在阴影里,看着他的身上慢慢被照亮。

“没什么,都是气话罢了。”

“思城。我们……”

他转过脸来,因为逆光,我已经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到声音有些暗哑。

“刚才我看你可怜兮兮的样子,没忍住亲了一下。”他走过来,我渐渐看清他的神色,有点戏谑,有点不好意思。

“我们就算了吧。沈氏那边需要我帮你说话的,我会帮你。”

他一脸凉薄,我到抽一口气,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第七十八章 解不开的局(二)

陆思城听着门被轻轻地关上,没有动。这明明是一个阴天,却莫名其妙地出了太阳,透过玻璃窗照在他的身上。斑斑驳驳。若隐若现。他这么安静地站了好久,看着窗外的天,街道上的车流,这个他并不熟悉的城市,却让他有了丢不开的牵扯。他突然笑了笑,转身看了看那紧闭的门,拿出了电话,回拨了一个号码。

“阿姨,您找我有什么事?”基本的礼节,是陆思城的习惯。

“思城啊,你吃过午饭了吗?我和正明都很愧疚,刚才会议上让你不高兴了,想请你吃个饭赔个罪。”

“好。那一起吃午饭吧。”

赵玉兰可能没料到陆思城这么爽快,电话那头连忙称好。

酒店的中餐厅在一楼的东边,午餐高峰期已过,人不多,服务员安静地穿梭其中。一看到陆思城,赵玉兰和赵正明便站了起来。

“沈叔叔呢?”陆思城问。

“哦,他胃有点不舒服,就不下来了。若水呢?”赵玉兰不动声色地问。

陆思城笑了笑,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倒也没让赵玉兰难堪,只是淡淡地说:“我没见到她。”

赵玉兰和赵正明相视几秒钟,都有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陆思城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好像沈若水跟他是并不相干的人罢了。

“实在对不起,陆总。刚才让您难堪了。”赵正明端了杯红酒,要敬陆思城。陆思城示意服务员拿了杯白开水,说:“我中午没有喝酒的习惯,不好意思。”

赵正明一愣,马上端着笑说:“无妨无妨,陆总以茶代酒就好。”

陆思城很谦逊地微微欠了欠身体,给足了赵正明面子,接着说:“没什么好对不起的,这类事从另外角度来说,我还要谢谢你。”

赵玉兰和赵正明微微一惊,马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一起点头说:“陆总明白就好。”

赵玉兰说完有点难为情,便做了一副伤感的样子出来,说:“这可怎么办,我怎么对得起你爷爷的重托啊。我哪里想得到若水是这样的女孩子。早知道,我就自私点,让歆惠给你交往,虽然说不定会得一个坏后母的名声,但好过让你难堪啊。思城,都是阿姨的错。”

“歆惠人很开朗,长得又很漂亮,确实很讨人喜欢。”陆思城一笑,露出了白牙,看起来就只是一个明亮的少年罢了。

“这?思城,那你?”赵玉兰虽然一开始是舍不得沈歆惠嫁给陆思城的,可现在看陆思城对沈若水的用情怎么可能是个gay,糊弄人罢了。为什么会糊弄大家,赵玉兰当然是不敢直接问的,但她有信心,她这般年纪了,男人见了一大把,这点认识还是有的,陆思城绝对是个正常的男人,不会委屈了自己的女儿。

她还想进一步暗示一下陆思城,却见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说:“不过,我看歆惠跟刘医生感情挺好的,好几次在酒吧上遇到他们。”还稍稍顿了顿,有点惋惜的样子。

“这……”赵玉兰有些尴尬,一时间又不好多说什么,就借口去了洗手间。

陆思城用水杯敬了一下赵正明,随意问:“赵总怎么看?”

赵正明本来找不到机会插话,毕竟这婚约,他是个外人,难得陆思城这么问,他有点欣喜,忙说:“虽然沈家跟我是亲戚,但对陆总我还是想说句实话。”

陆思城忙给了个愿闻其详的眼神,赵正明心存的担忧便消失不见,继续说:“陆总这般家境,还是找相配的家庭更加好。就不至于出现现在这样令人气愤的事了。”

陆思城点点头。

赵正明问:“陆总可有看中的女孩子?”

陆思城笑了笑,说:“我们都是男人,事业这么忙,有几个有心搞这些谈情说爱的事。爷爷认可,看得上眼就可以了。不就是过日子嘛。”

赵正明没想到陆思城如此看淡情事,便更加印证和理解了他今天对沈若水的态度,心中大悦,跟着应和点头。

陆思城问:“赵总觉得洛城哪家合适?”

赵正明认真地思考了一会,郑重地说:“我看黄氏控股实力不错,他家的女儿长得也漂亮。”

陆思城略微思索了一下,说:“我早年还在黄叔叔家住过,爷爷也曾有过想法。可是黄叔叔说可心性格过于暴躁,不适合做睿骋陆家的媳妇。”说完,他还自嘲地笑笑。

“怎么会?我跟黄氏也有些浅交情,听说那可心可是非常喜欢你的。”赵正明忙说。

陆思城复杂地看了一眼赵正明,看的他心里有点发麻。但听陆思城闷闷地说:“我可不想难为那些看不上我们睿骋的人。”

说完,又给赵正明倒了点酒。赵正明不考虑沈家利益,还为外人说话,其实很好理解。新江项目他碰都碰不得,这门联姻与他又有什么好处,还不如帮黄可心美言几句,还能让别人记他一个好,合作还能更广泛。

“我想陆总可能有些误会,如果信得过我,就让我做个媒人,什么时候约上聊聊天。”

陆思城再笑,越发让赵正明摸不到他的心思。

过了一会,赵玉兰回来了。陆思城突然问:“赵总好像也有女儿吧。”

赵玉兰一愣,赵正明更是惊讶,就听陆思城说:“听沈若水提起过,明年上半年大学毕业吧?”然后在赵正明嗯嗯中,递了一个眼神给他。赵玉兰看两人互动,在一旁满腹疑惑,却不好多问,只是不解地看了一眼赵正明。

更让赵玉兰疑惑的是,陆思城接下来说:“赵总下午有空吗?陪我在川市走走吧,睿骋明年的经营规划中,其中就有进军三线城市的计划,我看川市经济发展不错,看看有没有什么商机。”

“好的好的。”赵正明忙应允。

赵正明果然对川市很熟悉,不但介绍起来头头是道,还带了陆思城去了几家比较不错的大企业参观。

在陆思城的要求下,赵正明虽然有些不愿意还是去了胡耀阳的隆科。但是,令赵正明奇怪的是,陆思城并不进去,而是在厂区附近绕了几圈。

“赵总,对隆科这里有什么看法?”

“啊?”赵正明有点意外,这个比自己小这么多都年轻人一直让他有点惶恐和紧张。“隆科是我们沈氏的大客户,而且是川市行业龙头,相当于整个川市市场……”

还没说完,陆思城已经有些厌烦地摆了摆手,眼神里流露出轻蔑。

“赵总,你们这一代企业家的思维太过局限,你们只能看到眼前,看不到更远。想来想去,只能是生产这些配件合作,唉。”

“那你的意思?”

陆思城站在门路边,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说:“这是块宝地。我上次来看了后就在琢磨,你觉得吗?”

赵正明摇摇头又点点头,说:“听说拆建补偿款不低,那个胡耀阳还不肯同意。”

陆思城没有接赵正明的话,继续说:“这里周边人流密集,配套完善,川市虽然经济繁荣,生活水平不低,但是唯一没有高档的综合体。这块地买下来,再跟旁边的空地连起来,虽然做不成新江项目这么大的规模,但一旦建成,收益快,回报大,利润可不能小看。”

陆思城慢悠悠的一席话,让赵正明愣了好久,但他马上说:“一定也有人想做,听说政策原因,批不了。”

陆思城突然大笑,示意赵正明回车上。赵正明有点尴尬,又不好多说。到了车上,陆思城才说:“就是别人做不了,我们做得了才有利可图。这些政策的事,还不是看我们能给政府创造多少税收?”

赵正明恍然大悟,忙点头。

陆思城突然轻声说:“我看中了,一定可以成功。”

赵正明看这年轻人有背景有魄力又有财力,还不是他们看中的,就能成功。心中一阵嘘嘘,忙又点头。

“你不要声张,想办法帮我把这块地买下来。资金和其他事情我来。但是一旦泄露了消息,那胡耀阳坐地起价,或者政府碍于舆论,我们这个项目就做不了了。”

赵正明听着心里一顿热乎,正要表态,陆思城突然说:“也不知道你跟胡耀阳熟不熟,又出来沈若水跟他这么个事。算了,我再想办法吧。”

赵正明一听,有点急,说:“熟悉的。跟胡耀阳熟悉的。陆总如果信我,这个事情就交给我办。”

陆思城迟疑了一会,再说:“睿骋太招摇,我自己出马还不一定奶的下。如果赵总肯帮忙,那就以合伙人的身份,到时候一起发展。”

赵正明心里欣喜不已,想想沈从军当初靠卖女儿一般的付出才得一个新江项目,自己这么快就可以与睿骋合伙。但转念一想,陆思城这么琢磨不透的人,对先前因为沈若水对自己并不友好,这变化也太大了。其中不会有什么不妥吧?

陆思城根本没管他的迟疑,看着窗外沉思,好一会才转身像是对赵正明又像是自言自语。“唉,年底的婚礼可怎么办啊?”

赵正明也跟着皱眉。

“赵总你说我还该娶沈若水吗?”

赵正明听闻陆思城这人家教极好,很是护短。所以沈若水的未婚妻身份确定公开后,他对她是关心有加,帮助不断。自己大哥赵正亮如果没有陆思城的帮助,哪里这么快事发。如果他不得不娶沈若水,哪怕不帮忙,沈若水仗着这个身份,在沈氏狐假虎威,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站的稳。

“是男人,都容不下这个事吧。”赵正明说。

陆思城皱了皱眉,说:“婚礼取消是不可能了,睿骋丢不起这个脸。”

赵正明是聪明人,心里已经了然。便实话实说:“陆总,这么好的项目带我做,我不拿点资本出来,你也不好跟睿骋交代。这次回去,跟我家女儿见见面,若思城看得上,就算我们高攀了。”

陆思城露出惊讶的表情,说:“赵总,他们都在传我不大喜欢女人哦。我怕委屈了你家女儿。”

赵正明反倒笑了,说:“我想陆总是不喜欢不漂亮的女人。”

陆思城微微一愣,发出爽朗的笑声。

他们俩这么一前一后有说有笑地从酒店门口进来,便被要出去的我撞了个正面。

我看着陆思城跟赵正明有说有笑,气不打一处来。我想着,陆思城对我这个事虽然生气,但从未想过和赵正明是一伙了的。哪怕不帮我查明真相,总不该跟他们走的这么近。

我智商下线,火一蹭上来,便走到陆思城面前,问:“你不是说回洛城的,怎么还在这里?”

陆思城略显烦躁地看了我一眼,原不想作答,看我站定没有走的意思,估计大庭广众不想难堪,便答了一句:“还有事。”

很快,从我身边擦身而过。

我一个人落寞地站了一会,吸了一口气,把眼泪憋回去,继续往外走。真没用,习惯了他的好言好语,受不得一丝委屈了?他对我怎样,我原不是想好,不去计较了,不去管了的。找出真相,解开设的局,才是我的关键。

可是,为什么我看到陆思城对我这般冷漠,便什么都不想去做,随他怎么误会我呢?

我停住脚步,这个似曾相识的感觉,在苏晓月的日记里有记载。她说:“如果你跟全世界一样误会我,不信我,我要这真相又有何用?”

夜晚的风很冷,寒意袭来,吹,我全身一激灵,感觉冷得直哆嗦。我要这真相有何用?

第七十九章 心伤的滋味(一)

这一晃,半个月过去了。我站在沈氏大楼的办公室里回想着这半个月来发生的事。

这半个月看起来如常,但有一些事在悄然发生了变化。

在川市分公司,我算是名誉扫地,窃窃私语不绝于耳。但我向来习惯这些闲言碎语,该干嘛还是干嘛。做错事总是要惩罚的,我要撤了朱峰。但凭我现在的处境,没有沈从军的表态,很难行动。

沈从军不大想见我,但幸好他还没回洛城,我堵在他房间门口,等着他出来的时候,找他。他看到我一脸嫌弃,说:“这么丢人现眼,早点回洛城去。”

我心里虽气,但没恼,说:“我可能不是您的好女儿,但我是您的好员工。川市分公司不整顿了,这只蝗虫迟早要孵化出更多的蝗虫。沈氏可不是冤大头。我这个区域总经理不能这么坐视不管。”

沈从军思量了几秒钟,终于肯正眼看我一眼,接过我的文件,签了字。

我没想到这么容易,表露出疑惑。

沈从军严肃地说:“如果接下来发现川市分公司有违规的事,我第一个撤了你。”

我心里了然,想说些什么,他却早已扬长而去,我知道接下来他也不会理会我的了。这对我来说够了。

赵正明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没关注我的事。虽然在撤朱峰时有过阻挠,但看到沈从军的签名,就隐忍没发。我几乎把整个川市分公司的人员都给换了,最令我满意的是把李明顺的儿子李涛安了进去。

赵正明也没有什么行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回洛城去了。他不是一直标榜自己跟川市分公司没牵连,指使乱安装的事已经让他脱身,就不好插手我整顿的事了。

虽然我在这次事情上一败涂地,但却从赵正明手里夺了川市分公司,也不算输得太惨。

可是,那视频的事,至今没有办法自证。

自从那天跟陆思城在酒店门口碰到后,我就没见过他。其实见了也是一样,我现在根本没有证据能证明自己,给不了他会信的真相,何必自取其辱。

章韵晗看我对苏晓月的事不死心,便带我偷偷去见胡冬临。

那是川市最好的疗养院,户外的院落,绿树成荫,好些老人在聊天走棋。听说这里不但护理价格不菲,还要求老人自身头脑清晰,活动能力自如。一般老人都家境殷实,还都修养几个月回回家,当之无愧的疗养。

我和章韵晗在院子里走着,像是看望人一样,四处溜达。我其实也没想好要不要去见,见了问什么?就觉得自己不过不死心想来看看这个毁了苏晓月一生的老男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罢了。

巧的是,那人正跟别人在院落里下棋。

我们在不远处坐下,正思量着接下来要不要过去,却听他们谈话声不时传过来。

“老胡,你说你这么有钱,这辈子算是没白过了。”

“哈哈,有钱有什么用,买不来青春和过去。不过,有钱倒是可以买女人感受青春。”

对方似乎有些惊讶,忙问:“你现在还?”

“什么话,现在的年龄买什么女人,买的是命。”

那问的人不好意思哦哦几声。胡冬临便说了些过去的风流事,两人以为没人说得绘声绘色。没想到老了还这么坏。我和章韵晗觉得恶心,想走。谁知,胡冬临却说道:“记忆最深刻的吗?不瞒你说,以前做生意,什么女人没见过啊。记忆最深刻的是有一个女人为了单子救她老公的厂子,非要我跟别人毁约做她的生意,还暗示我,唉。我想着自己当时年龄都可以当她爸爸了,就拒绝了,没想到她借一点酒劲非要上了我的床。”

虽然没名没姓,我却抓住章韵晗的手,紧张得不得了。

“本来我还忘记这事了,前几天有个女孩问我认识苏晓月吗?我这几天没事翻翻过去的账本,倒是想起了这个女人来,长的是真漂亮啊。”

那人忙完:“多大啊?差几岁来着?”

还没等胡冬临回答,我往后退了几步,就狂呕。胃里翻腾不止,一阵阵的反酸,终于吐了出来。

风吹来,我浑身透凉。

我吐得脸色发白,眼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挂满了脸,不一会温热便变得冰冷。章韵晗慌忙用手擦着,才想起从包里摸出纸巾,帮我擦着。她扶着我出去,不让太多人看见。

我回到酒店就发烧了,可能是刚才呕吐吹了风,受了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受得不得了。

万念俱灰,我懂了这个词的意义。我还想帮她,可是,原来事实就是如此,是我最不能接受的事实。沈从军是该气我的,老婆和女儿都这般,作为男人,这难道不是最大的侮辱吗?

我一想到,没止住又狂吐不止。章韵晗要送我去医院,我拒绝了。我知道自己这个是心理作用。她没有过多劝解的话,只是说了一句:“我想你妈妈一定有苦衷。”

“那我呢?”我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她:“我就背着这个污点?”

章韵晗有点不高兴地看了一眼我,似乎想到什么,又疼惜地摸了摸我的头,说:“快点好起来,你比你妈妈勇敢,可以把害你们的人收拾了。”

我又哭了。想起来陆思城,他没在洛城了。

章韵晗去找过,得知他退房了,我又没脸打电话给他。迷迷糊糊躺了两天,便回洛城。

章韵晗含糊其辞,只说自己回洛城休假。她工作特殊,我也不多问。只要她能和我一起回洛城,我就很开心。算是这么些天来唯一的好事。

我们俩坐在飞机上,我靠在她都肩膀上,还有点虚弱。

“亲,我如果能跟你过一辈子就好了。”

章韵晗是习惯了我这些肉麻话,说:“行。不过陆思城不是比我更好吗?”

一提他,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说:“有什么好,他不懂我。”

“那你何尝又去懂他呢?”章韵晗居然在替他说话。

我不语,章韵晗接着说:“跟他交往这么久,你有没有用心去思考过,他可能不是gay。”

我一愣,想起那天他生气的质问,还有那怀着怨气的kiss。一时间有些无措。

“”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未婚妻和别的男人上床,是不是gay都接受不了。”我叹了一口气,手下意识地转了转无名指的戒指,看向了窗外。窗外好像静止的,看来看去就是白色的大云和耀眼的蓝。

“你喜欢他吗?”章韵晗似乎还说了什么,我却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去想,假装睡了。

沈氏并没有什么风言风语,或者因我居高位已经听不到这些话。进进出出,沈浩宇倒碰到过好几次,陆思城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我竟是一次也碰不到。随意问了沈浩宇,又说他都在楼上办公的。看起来有心不想见,近在咫尺也是枉然的。他没给我任何退婚的消息,我也就当鸵鸟。

正想着,沈浩宇居然来了。他一脸阴郁,我心里猜得七七八八,是不是有关我婚约的事。

“唉,若水。”他一开口就有些丧气,我只能静静地看着他,听他的来意:“我还高兴新江项目终于是一块净土,赵家人插手不了。”

我一惊,问:“怎么了?”

沈浩宇说:“今天你知道谁进来工作了?”

“赵宗辉?他回来了?”

“不是。赵伊伊。”

“伊伊?”我惊讶到居然站了起来,心里也不知道哪儿不得劲。

“是啊。赵宗辉的堂妹,赵正明的大女儿。大学不是到7月才毕业,居然现在就把工作按进新江项目了。”沈浩宇满脸不悦,继续说:“我说你那爸,我那二叔为什么对赵家人这么高看一等。”

“未必是他的安排啊。”

“那是谁?”

我挥挥手,安慰道:“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碍你什么事了。她是她,赵正明是赵正明,随他们去吧。”

“你被他坑得这么惨,就忘了。”

“没忘,川市那边我要你帮忙的事安排了吗?”

“安排了。”

我点点头,突然很好奇沈浩宇的想法,便问:“你信我?”

他点点头。我倒有点感动,忙问为什么。

“那,米娜……”沈浩宇有点尴尬,停了一会继续说:“她说你什么手段都会使,唯独不会卖自己,说你极其看中自己,饿死也不会让男人捞一点便宜。所以,胡耀阳算什么,你还不至于。”

我其实很想哭,感动的哭,对于沈浩宇之前种种一下子就都原谅了。他懂我,信我。要什么真相,一个“信”字就够了。

“陆思城是不是不信你?”

“还好,没什么事我忙了。你派人留意赵伊伊就是了,你手段多,我还真不担心。”说完,我怕自己心绪流露更多,忙笑着把沈浩宇送出了办公室。

然后虚弱地坐在椅子上,傻傻地看着报表出神。

没想到,很快我便见到了赵伊伊。

没过几天,我和销售总监宋尧成在墨荟轩宴请两位外商,我现在学乖了,又加上身份需要,很少单独见客户。确实,今时不同往日,做销售员那一套该收一收,身份不同,风格不同。

因就四人,我们就坐在大厅的一隅,宋尧成跟他们聊得很是热情,我便随意四处看看。

可能是因为这是我和陆思城当时相亲的地方,我也搞不懂自己居然也会心不在焉。

赵伊伊从门口进来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她还是那个样子,虽然见的不多,但就是那种很常见的女大学生的模样。有点稚气却故作成熟妩媚。

我正习惯性地准备打个招呼,但看到她后面跟着的男人,就把手缩了回来,拿着水喝了起来。祈祷别往这边走就好了。

外商恰好问了我几个问题,我忙笑容可掬地作答。

“表姐!”我心里骂了她祖宗十八代,却不得不抬眼看了看,听她说:“好巧,你也在这里啊。”

“伊伊,巧。”我懒得站起来,何必叫我表姐,从小到大他们什么时候当我是姐姐。我也直接忽略她身后的陆思城,继续回答外商的问题,好像我们俩在谈地球明日发展一般,这么急切和重要。

陆思城应该是对我微微点了点头的,我懒得搭理他。

可是,接下来我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们这一桌。他们俩虽看不出什么亲密,但还是很扎眼。

很多猜测,我都笑话自己神经过敏,但这么出现在我面前,我实在无法淡定。

宋尧成却哪壶不开提哪壶,问:“小沈总,怎么不跟陆总打招呼。”

“在工作啊,你以为是聚餐啊,还一起坐热闹啊。”我没好气地怼回去,宋尧成识相地闭了嘴。

心里翻腾不止,面上隐忍不发,我就这么坐立难安,突然那一桌来了个女人,让我更是好奇。

那人有点熟悉,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那人一脸不悦,坐到了陆思城身边的位置,声音不小:“怎么,又换未婚妻了?”

陆思城没有回答。

听这声音,我马上想起来了,是有过一次饭局的黄可心。gay都到处沾花惹草,我心里冒着一团火,真想过去理论一番啊,但我是很有理智的。

却听陆思城突然回答:“想换。”

“思城,这般口气,是不是还要跟你取个号啊。”

“可心,你很早取过号了,不过现在作废了。”

黄可心一起身,快步流星地离开了。我也真想从陆思城面前拍个桌子,然后离开,可是,我做不到。

我只能跟外商谈笑风生,假装我什么都听不见。

第八十章 心伤的滋味(二)

“和帅哥吃饭,也就算了,这跟女的也好上了。男女通吃,变态狂。”坐着实在是看不下去,我就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洗手的时候,便混着水龙头的哗哗声,嘴里忍不住嘀哩咕噜了好一会。我是真想不通,他怎么跟刚就职的赵伊伊交往了呢?

“在说什么?”低音炮,嗓音是好听。

我懒得抬头,眼角瞟到他打泡泡的手,瞟到了那铂金的指环,在灯光下分外明显,心里竟然舒服了些。继续搓着手,冲了冲,扯了张纸,带着怨气丢进废纸箱。

他说:“你这怨妇的样子,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吃醋?”

说完,居然很随意从我身上走过。

我稍微一愣,便疾步追过去,在他身边说:“麻烦给点脸面,不要让我最后一个知道你要换未婚妻。谢了。”

然后看也不看他,快步往前走。谁想,没走几步,便被外力一扯,高跟鞋都折了一下。我还不好发出高声,怕吸引了周围用餐的人,只能掉了个头,被他一路拉到了后门。

他对这里真够熟悉的,没想到后面还有一小块空地。

他也没说话,点了支香烟,抽了起来。看我又想走,另外一只手一下揽住我的肩膀,我们俩就这么奇怪又亲密地靠在墙边。

“放开。”我又扭捏起来。

陆思城扔了烟,那只手撑在墙上,把我整个人都圈在了他怀里。这气压太强,他温热的呼吸全喷在我的脸上,真是心猿意马。

我转过脸不看他,下意识地重重吸了口气,低吼“干什么!”

“聊聊天嘛。”陆思城语气寻常,说:“好些天没见了,难得碰到。”

是我不想见的吗?我腹谤,是他嫌弃我,躲着我吧。

“不敢打扰你大忙人。”我翻了个白眼,又忍不住补一句:“佳人有约,多忙啊你。”

他的胸膛一阵起伏,是在闷闷地笑,突然靠近我的耳边,说:“我还以为你不会介意。”

“别误会,真不介意。”我推开他,继续说:“就是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他挑了挑眉毛,似乎有些不明白,但还是说:“就是让我另结新欢前通知你是吧?”

“对。”我内心已经快失控了,还是早点走了好,免得对着他摇尾乞怜。

没想到他先我一步,留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会留在川市好好找证据,给我一个真相。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人居然留给我一个背影,离开了。他刚才是生气了吗?不是该我生气吗?

我懊恼地回到位置上。刚好,外商也要走了,我便让宋尧成送送他们,自己散散步消食。

临走没忍住,看了一眼陆思城,他背对门口坐着,我只看到赵伊伊笑得很灿烂的样子。这小姑娘,一直以为还没长开呢,今天一见居然也是一副祸害相。

这心里不爽,那风一吹,就觉得胃被顶住了一般。深吸一口气,继续走着。

没一会儿,陆思城便开着车从我身边开走了。这下,我真感觉自己跟个弃妇一样,心伤的滋味就是这样的。怅然若失,隐隐作痛。先不猜他是不是gay,我一直就么家当他是异性啊,现在这异样的感觉哪儿来的?我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不过是难过被抛弃了罢了。”

我继续走着,感觉自己真是活的不得劲啊。从十岁开始,才多大的娃啊,就跟后母斗智斗勇。又发现妈妈死得怨,跑回爸爸公司跟沈家人斗,赵家人斗。最后被搞得差点失了身不说,还名誉扫地,连未婚夫也要丢了。在沈氏已经够难了,没了陆思城傍身,这往后的日子得更加打起精神来。

在路边的长凳上坐下,忍不住又想起陆思城,他当时坐在这里的样子。如今回想自己真是疯了,追着他要当“同妻”。胃又疼了,说真的,比起解除婚约让我觉得懊恼,其实我更好奇他是不是gay这个事。为什么一直糊弄大家呢?为什么还要放下身段联姻呢?为什么亲了我呢?唉,我的头都大了。我看赵正明都愿意把宝贝女儿介绍给他,说不定真不是gay。毕竟卖女儿这个事除了沈从军没几个人做的出来。

可能因不孝诋毁了自己的亲爸,我竟然连打几个喷嚏。唉,这冬天已经来了,我还是珍惜自己的健康吧。可是,为什么这么不得劲啊?我叹了一口气,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又想念杨柳村了。鲁大明前些天还发了微信给我,只是我根本无心答复。他说,杨柳村现在旅游的人越来越多,他想把老屋子改成民宿了,问我意见。我便给他打了好大一笔钱,又给了他一个设计师的电话,给了他三个字:我入股。

要不回杨柳村去吧。山清水秀,做个安闲的老板娘。

我觉得我撑不下去了,沈从军确实因为这件见不得人的丑事抛弃了苏晓月,我已经没有什么可追查的。我除了怨她傻,心疼她,还能怎么样?沈氏也是一时半会拿不回来的,一次事故他们都能利用起来设套让我身败名裂,还有什么手段做不出来呢?

我拿起手机准备叫车回家,却看一辆车停在路边。

高跟鞋的声音,我下意识地抬头看脸。

“记得我吗?沈大小姐。我,黄氏的黄可心。”

“哦。”我应了一声想走,这人自以为是,居高自傲,我实在没兴趣搭理。

“刚才出来,我还以为看错人了呢。你可真沉得住气,未婚夫跟别的女人在一旁亲热,你也无所谓。”

我往前走了几步,不想搭理。看吧,我这个人其实一点都不好战,尤其是争风吃醋的事情真的很不在行。如果章韵晗在就好了,她说不定可以帮我回几句厉害的。这人,一到洛城又没了踪影。人家上下班还有个作息时间表,她倒好,要不空闲窝我家一天,要不好些天没个人影。

“怎么被陆思城甩了,还这么一副了不起的样子。”黄可心居然一下扯住我的衣服,我没站稳,差点摔了,脚崴了一下。

我站定,很嫌弃地看了她一眼,问:“那黄大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呢?”

“走,找个地方说话。”

“没兴趣。有什么在这里说吧。”

黄可心看了看四周,拢了拢大衣,不悦地瞪了我一眼。而我因为脚部隐隐的疼痛,不想站着,努力回到长凳上坐着。这里有什么不好呢,除了冷一点,幽静又堂亮。我抬头看着黄可心,她无奈地扣上了大衣扣子,坐了下来。

“你把陆思城给追回来。”

她冷不丁地说出一句,我倒是诧异不已。她直直地看着我,我的心里都有些发麻。

“不得不承认,你长得可真漂亮。尤其这个皮肤,凑近看一点毛孔都没有。”她说着还往我脸上凑,我忙后退,皱眉表示不悦。这是有病吧,这位大小姐。

她继续说:“细看比沈梦茜还漂亮。怪不得陆思城选了你,沈梦茜都成了圈子里的笑话了。”

“黄可心,这天也冷着,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别说这些没用的,我没兴趣。”

她瞪了我一眼,像要发火,但忍住了,沉思了一会,说:“你那二舅真不是个东西,可我黄可心也不是这么容易被耍的。”

我心里猜到七七八八,那次我偷听他们谈话,知道他们俩在谋划什么,估计现在合作不成,彼此心生了芥蒂。

我一副关我何事的表情,让黄可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在川市的事情,我可全都知道。”

我这下淡定不了,肯认真听她说话的表情让她得意了一些。

她跟我说,洛城现在没人传这个事,是陆思城交代了,若谁在背后嚼舌头,别说几个安装工,就是沈氏,他也敢把它踢出新江项目。所以,赵玉兰和赵正明虽见不得我好,但也投鼠忌器,瞒了下来,知情的人很少。

“好像跟你并不相干啊。”我问。

“我跟赵正明保证,只要让陆思城抛弃你,我便把黄氏的两个项目送给他做。你不知道吧,你那二舅早就另起炉灶了。原先黄氏跟你们沈氏合作的项目因为一些小差错终止了,其实都转给了他。”

“什么?”我更是愕然。沈从军这几年涉猎房地产,尝到了甜头,到处投资。这两年形势下滑,我查过财务,其实看着数据客观,真正入账的钱并不多。尤其是前几个项目,中途撤资,虽谈不上血本无归,但光利息就亏得很惨。只是企业大了,这些漏洞暂时还看不出。

黄可心笑得有些得意,说:“你们沈氏要不是榜上了陆思城,我真担心你们过不了两年就倒闭了。你那两个舅舅,行内里的人哪个不知贪得无厌,就你那爸爸当宝贝似的供着。”

我听完,心里跟油煎一样的难受,一语中的,真的是局外人看得更加透彻啊。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我一直冷着个脸,突然这么由衷地说了一句,黄可心倒有些意外。

“不忙谢,我可没心思管你们家这些烂事。”黄可心搓了搓手,我有点不忍心把她这么冻着,便说:“要不换个地方说话。”

“不用。”想不到她倒是横上了,继续说:“没几句了,就聊完了。”

原来,黄可心不甘陆思城与我年底结婚,多次追求陆思城未果,那天饭局又看我们俩这么亲密,一时不快,刚好赵正明因我参加不了饭局,电话问她情况。两人不谋而合,便立下了约定。赵正明设计让陆思城与我解除婚约,黄可心设计把原本准备与沈氏合作的其他项目都转给他。

“现在不是成功了吗?”我冷冷地反问道,想不到这么关乎别人名节生死的大事,只因是她的不悦和嫉妒。

“成功了?哈,我被耍了还差不多。他赵正明从川市回来就拿走了我两个项目。但是,你看看,陆思城现在跟谁在交往,他的女儿。”黄可心站起来,一副气不过的样子,再说:“我倒成了笑话了。”

“估计也没什么人知道。”我讥笑道:“没有人看你笑话。”

“我可咽不下这口气。”黄可心愤愤地说。“你把赵正明那女儿给踢了。”

我叹了一口气,想着陆思城在看了视频后对我的态度,没想到黄可心还能高看我一眼。

“你也看到了,虽然现在没解除婚约,但陆思城好面子,不会要我这样的女人了。”我实话实说。“倒是你自己可以想办法让赵正明在合作项目里赚不到钱还是可能的。”

说完,我便想走了。事情水落石出,虽报不了仇,也好过我死得不明不白。

黄可心却一下拦住我,说:“几个钱算什么。陆思城娶了赵家女儿,我就一辈子咽不下这口气。还不如娶你。”

“那你想怎样?”我觉得可笑。

“陆思城对你跟其他女人不一样。这么多年,他是一个女人没看上,可是现在答应娶你。”

“你误会了,他看不上女人是因为他是gay。”我实话实说,因为黄可心可能知道得比我多。

黄可心摇了摇头,说:“他可不是天生就是个gay,就凭他以前爱眉姐姐那个劲,我可不信。”

眉姐姐?陆思城还有爱过?

第八十一章 高段绿茶妹(一)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关于陆思城的恋爱的那点事,感觉很奇怪,正好奇还想问,黄可心已经继续说:“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吧。”

我不好多问,思量了一会,说:“你既然知道川市的事,应该知道有视频。你把完整视频给我,有了后面部分,我就可以证明了自己,这样陆思城才有可能会回心转意。”

“你没跟那人上床啊?”黄可心问,还笑得很轻浮,说:“赵正明说你向来开放,喝多了就会跟那人睡了,所以拍下视频很容易。”

我一记仇恨的眼神,让她及时闭了嘴。

“可能不好拿。”她略作迟疑。

“那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起身又要走。

“等会,行,我试试。”黄可心说:“那你保证不能让陆思城娶的人是赵伊伊。”

“好!”我说。

黄可心要走,我这会拦住她,说:“你难道希望他娶我?”

黄可心嫌弃地看了我一眼,烦躁地说:“不想。但好过娶赵伊伊。”

我诡异一笑,说:“那就让陆思城不娶赵伊伊,也不娶我。”我加重语气,问:“你觉得怎么样?”

“不可能。陆家爷爷广发婚帖,陆思城年底的婚是结定了。”

“那就让他无人可娶呗。”我把围巾解开,重新围了一圈,这脸上火烧得很,背部却是透心的凉。

“说不定,可以娶你。”我戏谑的表情让黄可心又气又恼,她刚想说什么反驳,我已经继续提出条件:“不过,如果我做到了,你把赵正明私吞沈氏项目的证据都给我。”

我们俩对峙了一会。

“成交。”黄可心思虑了一番后,接着说:“虽然我耐你没这个能力让陆思城没人可娶,但哪怕是你跟陆思城结婚,我也达到了今天来谈的目的。”

我点点头。但是心里觉得很狗血,小说都不带这么写的。她黄可心比起金维维更是一个疯子,所以说女人疯起来,真的是可怕。搞这么多事,最后还是让我跟陆思城结婚。

黄可心示意一起走,我摇摇头,她从包里拿了名片给我,便回到了车上,开走了。

夜更静了。

出神这会,我觉出脚腕处的疼痛了,站起来更是痛得很难承受,只能又坐了回去。可能是在餐厅的时候被陆思城拉扯就伤到了,刚才又没站稳被黄可心一拉,加重了。我俯身摸了摸了脚腕,好像是有点肿,环顾四周,冷冷清清的,我摸出了手机。

“这么冷的天,你倒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刷朋友圈啊?”

我真的是很意外,诧异地看着陆思城,好像他是一只鬼。

记得什么时候我就这么评价过他。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看路边现在停了他的车,应该就是我俯身那一会。

说也奇怪,刚才被黄可心一点拨,我看陆思城好像少了一层迷雾,清晰了些许。有些事情豁然开朗。什么家人感情,什么未婚夫的担当?这个人,这个男人,哪怕是个gay,我对他的意义确实是不同其他女人的。想到这里,我的嘴角闪过不易察觉的笑意,再俯身摸了摸脚腕,让酸胀感缓解一下。

“这么冷的天,你不陪佳人跑来这里散步啊?”手上动作不停,嘴上还是要怼回去的。

陆思城看我一直在摸脚腕,走近了些,蹲下来把手凑过来。我赶紧把脚往后缩,一副不容侵犯的样子。他的手扑了空,眼神有点落寞,问:“脚怎么了?”

“被一个大猪蹄扯了一下,崴了。”

“那就去把大猪蹄啃了。”

“猪蹄嫌弃我脏,不给我啃。”

本来就是你来我往,口舌之争,可字眼似乎有些暧昧,我说完就脸红了。刚抬头,就看到陆思城那幽深的眼眸,我的心漏了半拍,忘记下一个动作。实战经验不够,我很容易临时迷糊。

忽而,他的唇就凑过来了,蜻蜓点水一般,说:“猪蹄不嫌弃。”

我一激灵,连忙站起来,脚痛得让我歪了歪嘴巴,陆思城忙扶住我,嘴角似乎有笑意。

我也不矫情了,任由他扶着往车边走。

上车后,他问:“如果我没回来,你预备怎么办?”

“正找刘医生电话呢。”

周遭的气氛突然冷了,我听他哼了一声,说:“抢妹妹的男朋友可不地道。”

“呵呵,在你心里我本来不咋地。不欠这一个罪名。”我一扭头看着窗外,说:“想抢又不是难事。”

“确实不要脸。”

“是啊,比不得大学生清新脱俗。只是我这么不要脸的人你回来找我做什么?”

“路过,相识一场总不好见死不救。”

陆思城突然方向盘一打,往另外一条道上开了,我一看不是去人民医院的方向,有点急了。

“我脚腕真肿了。”

“骨伤科医院更专业。”

结果,因为嘴巴太贱,多痛了好一会,才到骨伤科。

医生拍片检查后说没有骨折,注意不要剧烈运动,少走路,给了我一些药,就可以回去了。

我单脚跳了一会儿,想着这几个月都不知道跟医院打了几回交道了,心里有点唏嘘。

陆思城早已走在我前面,转身冷冷地看着我,我呢,有些吃力,便干脆站定看了他一会。脑里快速地思量着,想不想把他从赵伊伊那里给抢回来呢,要不要这么跟他闹别扭啊?

正想着,他居然疾步上前,一把横抱起我,愤愤地说:“最讨厌你这样算计的表情。”

“我……”我居然又被他看透,一时语塞:“我哪有啊。”

陆思城清列的气息扑鼻而来,我安静地看着他,也不鼓噪。

到门口,居然看到赵伊伊站着,想着原来刚才他接的电话是她的。

“表姐,你这是怎么了?刚才餐厅看你不是还好好的。”那亲热的声音啊,我真是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从小到大她什么时候叫过我表姐,从来都是今天居然喊了两回。陆思城觉出我的细微动作,侧脸看了看我,没有说什么继续往车旁走。

赵伊伊连忙跑过来开了后座的门,真是够有心机的。我坐进后座,依然没有说话。小时候还总跟他们这群堂妹表妹的舌枪唇战,大了就觉得没什么意义。有那些力气我还不如多跑单。

赵伊伊看我不搭理,也没恼,继续问:“没事吧?”

“崴了一下,没事。”我在陆思城眼神即将看过来之时连忙快速简洁地回答了。

陆思城发动了汽车,问:“你怎么来了?”

“你刚才只说自己在骨伤科医院就挂了,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太担心了就跑过来了。不好意思。”

赵伊伊软声软语的话,让我皱起眉头,把脸别到窗外。要不是腿脚不方便,我真的想打的回家。

“没事。这有什么好抱歉的。我送你回去。”

“先送表姐吧,她的脚痛,早点休息好。”

陆思城没回答,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想多猜。一路上,赵伊伊会随意说几句,显得他们俩有些小亲密,又不会一直鼓噪,让人心烦。一旦陆思城有什么问题,她就很积极地回答,从不冷落别人。

车里的氛围完全不因我的一言不发而冷场,她甚至还会考虑我的情绪,不让我太过尴尬。如果不是小时候那些捉弄我、联合起来欺负我的事情记忆太深刻,让我固化了她的形象。我真的没想到她原来是这么一个善解人意的善良姑娘。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怪不得这么短时间内,陆思城就愿意跟她共进晚餐,确实是个很不错的交往对象。

我正神游呢,车停了,我连忙挪了下身子准备下车,可一看窗外不是我家啊。

“伊伊,你先下车吧。”陆思城温和地说。

赵伊伊先是一愣,忙看了我一眼,说:“原想着不让表姐耽搁,这又先送我了。”

“你家先到,她家远。”陆思城一边说,一边下车,赵伊伊就不好一直坐着了,我关好门在车里看着他们俩。

陆思城送了她几步,那赵伊伊临走居然抓着他的手,又转脸看看我的方向,那陆思城居然点点头。

我听不见,但脑补对话,那赵伊伊会说:“你答应我,不要跟她在一起。”

“我只是送一下她,乖,你放心。”

“那你喜欢我还是喜欢她?”

“你纯洁善良又善解人意,我怎么会喜欢她这只破鞋而不喜欢你。”

然后两人你侬我侬,依依惜别。想到我这儿,就打了好一个寒战,整个人哆嗦了一下。

“你冷啊?”陆思城突然发出的声音,让我吓了一跳。

“你想什么呢?”他看我这么神神叨叨的样子,用手拍了一下我的头。

我摸了摸头,说:“在想你们俩刚才在外面说什么话?”

“她说你一个人住,让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陆思城答。

我哼了一声,心里更加不舒服。

陆思城好歹是我的未婚夫,还需要她言辞真切地抓着我的未婚夫的手,来拜托他照顾我。这赵伊伊真是典型的高段级别的绿茶婊,我内心不快,胸口起伏不断。真是忽略了她年龄小,想不到一个晚上就把沈歆惠甩了好几条街了。

再狠狠地看了一眼陆思城,那人正好从后视镜里看到我的表情,居然笑了笑。

幸好,他没说出你表妹人真好的话来,不然我真怕我控制不了我的洪荒之力跟他撕破脸下车。

车停了,我猛地一下打开门,想给个潇洒的背影,无奈那崴了的脚一踩地就熄灭了内心的气焰,乖乖地等陆思城过来扶我。

他扶着我,我另外一只脚跳着,我今天穿的鞋子特别高,这么跳着也很危险。

陆思城停下来,低头看了看我的鞋子,不悦地说:“本来个子就高,还穿这么高的鞋子干什么?”

“我喜欢啊。关你什么事。”我乖张的表情让陆思城有点不高兴。不高兴就去找刚才那位去,我作势又要跳。

他拦腰抱我起来,我惊呼一声,没料到,我以为他要把我扔下走了的。

在电梯里他都没放,到门口放下说了句:“不但猪一样笨,还猪一样沉。”

我微微靠在他身上,从包里拿钥匙,嘴还不停:“你说我猪一样沉,你抱过猪啊?”

他被呛得居然一时没话,一把抱着我,脱了鞋子,把门一踢,快步向前走,一下把我扔在沙发上,然后坐在旁边喘气。

“谢谢你。”我踢了高跟鞋,屈身从茶几上倒了杯水,递给他。

他长叹一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我们坐了着无话。

陆思城靠着沙发也没有马上要走的意思,我在家不用穿鞋,单脚跳也能行,但我不敢下逐客令。每次送到楼下不让他上来坐都能好几天不理我。一个是我今天得了黄可心的意思,另外一个是今天见识了赵伊伊其人,是真让他娶了赵伊伊,我往后的日子别说扳倒他们家,估计在沈氏都待不住。

我心里一阵紧张,便多看了他几眼。

“这么看着我,是不是想问什么?”他伸伸懒腰,慵懒地问。

“嗯。赵伊伊怎么回事?”关键时刻,我从来都是快人快语。

他转过身,认认真真地看着我,还撩了撩我嘴角的头发,说:“如你所见这样啊。”

“怎样啊?”

第八十二章 高段绿茶妹(二)

“咚咚……”谁这一大清早的,我睡眠浅,所以花嫂虽然来的早,但在我家都是轻进轻出,绝对不打扰我。我听她又急又轻地去开了门,压低嗓子说“哎,伊伊表小姐,你怎么来了?”

我单脚站在不远处,倒了一杯水,先咕噜咕噜地喝一会,再看她,问“这么早?找我有事?”

赵伊伊满脸堆笑,过来扶了扶我,说“表姐,我昨晚担心你的脚,恰好我家里有日本带回来的药,就给你送来了。”

她一边说,一边在我房间里转悠,我家不大,就两室两厅,一目了然。一个卫生间在卧室边上,从外看不见,我坐下笑着看她走到了我的卧室门口,一边说,一边往里走“我给你放床头吧,方便你拿。

“好的,有心了。”

我看了看墙上的钟表时间,好家伙,7点不到,这么贪睡的年龄,真是难为她一大早过来“捉奸”了。

看破不说破,我只需安静看着,看她还要做点什么。

我用眼神示意花嫂,她赶紧走进我的卧室,一把扬起被子,拍得“啪啪”响,一下又拉开窗户,一阵寒风吹进来,让赵伊伊打了个喷嚏。我看她流连在衣柜旁,可能想看看有没有男人衣物,不好意思打开,又不肯出来,着实有点不容易。

花嫂拿起了小扫把,在地上一阵扫,嘴里说“伊伊小姐,您请出去。若水有鼻炎,这她一起床,我就得把一晚上积的灰给搞干净的。”说着把她往外推,砰的一下关了门。

赵伊伊在我旁边的凳子坐下,说“这华嫂倒是很勤快,没想到来你这里了。”

“嗯,我哪里有这个面子跟阿姨要花嫂,是思城把她请来照顾我的。”我平淡地回答。

“嗯,别看思城平时摆着个脸,对人确实很用心。我刚来新江项目,他看我不熟悉公司,陪了我一天。”赵伊伊还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继续说“公司几个人都还议论纷纷,说我是不是他女朋友呢!”

我也跟着笑笑说“倒是难得,他寻常都是对男的殷勤点。”

赵伊伊一时间没听明白,待反映过来,脸微微涨红,问“你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

赵伊伊很快就恢复了寻常,说“呵,思城也挺不容易的,看不上一些女人,就反而被她们污蔑,我听说梦茜就因为陆思城看不上她,乱说话被姑姑和姑父训斥了一顿。”

“是吗?我不知道这回事啊。”我起来准备洗漱了,跟她这么聊下去实在没什么意思。

“表姐,你说梦茜只是口头说几句,都引得思城不高兴,像你这样跟别的男人上床,搞得众所周知的,思城还不是气死了,绝对不会要你了吧。”

我心里被刺了一下,脸色有些发白,但手撑回桌面,站定,看了看她。她这是公开来宣战的。

“是吗?我也担心怕。可是,思城到现在都没说要退婚。要不,你帮我问问他。”我灿烂一笑,再高声说“花嫂,帮我送送表妹。以后早上不是重要的人就别开门了,搞得我没得睡。我回去睡个回笼觉。”

赵伊伊没有恼,换这些时候沈歆惠总是要抓狂的,她缺微微一笑,还是一副恬淡的样子,说“好的,我会提醒思城的,你好好休息。”

花嫂急急地出来,在后面赶赵伊伊,我这拳头打在棉花上一般,便再喊了一句“花嫂,你顺便去楼下干洗店开门了没,把思城的外套取回来。”

早知道赵伊伊一早来查岗,我昨晚就不该跟陆思城闹翻脸,哄哄他,留他住下,反正我们俩又不是没同床共枕过,今天看赵伊伊的脸色,也是我的趣事。

昨晚我问陆思城,赵伊伊怎么回事,他回答如我所见,我再问怎样,他居然回答我“交往啊。”

我当时就愕然了,他却很玩味地看着我,反问我“难受吗?是不是特别生气?”

我根本听不进他现在的话,脑里只有两个字“交往。”

“你为什么跟女人交往?你……”

陆思城哈的一下笑起来,玩味地看我,很不可思议地反问我“我怎么不可以跟女人交往?”

我不想争辩,弱弱地问”那我呢?”

“你不是说了不要最后一个知道就好,等我确定了再告诉你。”

无名之火蹭的就冒了上来,我转身就去挠他,嘴里说“太欺负人了。”

我在他面前向来规矩,很少造次,这一下扑过去,他也没料到,脖子那里被我挠出一个划痕。他又气又好笑,反手抓住我,把我搂进怀里,说“我顺着你的意思,你又不高兴了。”

我心里实在不得劲,看陆思城好像心情不错,连忙借此问“能不能不要跟赵家人交往?”

他的脸一下子沉了一下,放开我的手,抬着我的下巴,问“只是因为她是赵家人所以才不高兴吗?”

我默认。我不该生气吗?之前他可以不知道,现在他都看到赵正明完全不顾及我名誉在会议室里放的视频,就应该知道赵家人视我为肉中刺,眼中钉。

“喜欢你的女孩子这么多,干嘛要选赵伊伊?”

“她很乖,心思单纯,给人感觉很温和。”陆思城挑了挑眉毛,看看我“跟那样的女孩在一起不累,不用被算计。”

我不乖吗?我对陆思城不是向来视为最尊贵的客户那样对待,他是拐着弯说我心机女?

“陆大少爷,这样的绿茶妹,你大学的时候没见过吗?到现在还喜欢?”

陆思城本来还嘴角还有些笑意,这下真是冷若冰霜了,不知道是不是触及他什么了,居然一下子站起来。

“绿茶妹好过你心机女。”

“你……随便你,你爱喜欢谁就是谁,喜欢男人我都无所谓,还在意你喜欢一个女的。”

我吼了起来,实在是脚痛,不然我就直接跑去给他开门。

“你不用特意跟我说明你不喜欢我的这个事情。我只提醒你,不要忘记,视频的事你还没有给我一个解释。”陆思城停了几步,继续说“另外,瞒不了爷爷太久。”

说完,他就走了。我们俩不欢而散。我气呼呼地躺在床上,还倒打一耙,说我不喜欢他,他喜欢我了吗?视频他看不懂啊,明明就是我被害了,还让我查,好像他查会脏了他的眼睛一样。现在嫌弃我,觉得人家女孩单纯干净了。一个gay娶个同妻,还这么多毛病。

我叽里咕噜反反复复把这些话跟章韵晗吐了好几遍,她好几次都没声了,估计睡过去了。我只能放过她,挂了电话又睡不着,开了电视刷剧到半夜,好不容易早上睡着了,又被赵伊伊这么骚扰。

不是说我是心机女吗?行啊,搞点心机出来。

我在家待了两天,刚好把川市分公司的事情处理了,电话跟李涛合计了好久。

“他回来了吗?”

“没有。”

“有新消息吗?”

“据说很好赌。”

“哦,这个有意思。饵放下去了吗?”

“放是放了,怕太快让人生疑。”

“不差一时半会。”

第三天早上花嫂问我今天去不去上班,我愉快地陪着她做饭,装了饭盒带公司去。

临近中午,我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直接上了顶楼新江项目办公层。

因为脚腕不好,我不得不放弃了高跟鞋,穿了双平底鞋,配了条百褶裙,外面套了件休闲的外套,倒是显得减龄不少。这里人还是不大记得我,我就来过一次,午饭时间,人不多,我径直往陆思城办公室走。

没想到赵伊伊也在,他们俩看到我倒是毫不变色,陆思城示意她出去,她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那午饭呢?”

“你自己吃吧。”

我坐在沙发上,听着陆思城说话真是温柔,真想拿饭盒砸他脸上,可一想到自己的目的,就忍了。做出低垂眉眼,收紧手臂,让自己看起来弱小,惹人保护的感觉来。

赵伊伊特意走过来,问“表姐,你的脚好些了吗?”

“谢谢关心,好多了。”我语气真诚。

“你亲自带了饭盒啊,那我的就不拿进来。”她的眼睛瞟在我的饭盒上,突然这么说。难道最近陆思城还都在吃赵伊伊的饭,怪不得看起来又亲密了不少。

“我这几天肚子不舒服,伊伊怕公司的饭吃不好,所以带了饭来。”陆思城走过来,我居然从他镇定的脸色下看到了难为情,他在跟我解释吗?我眼神虽冷,嘴角却含笑,不过嘴里不知道说什么。

陆思城示意赵伊伊出去,自己坐到了我旁边。我盖住盒子,推开了他的手,说“早知道你有人送饭,我就不带了。”

“没你亲自送的好。”陆思城也没恼,温和地说。

我一扭头,说“早知道不送了。”作势要走,陆思城已经拉住我的手,说“你做的还是花嫂做的?”

他看我还别扭,也不多语,摆出筷子递给给我,我说“我去洗手。”还是出去转换一下情绪,我现在这个人越发沉不住气了。

出去一会就碰到赵伊伊,她拿着饭盒站在我前面,笑容可掬。我也懒得搭理,从她身边走过,谁知道她突然上前一步碰到我的身上,还没当我反应过来这些菜全部泼在了她自己的身上,“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在安静的办公层里分外的响亮,我一时愕然地看着赵伊伊,问“你干什么啊?”

“表姐,对不起。我是看思城肠胃不好吃不下饭,所以才带饭给他的。你不要生气。”她脸色忽变,语气无比谦卑。

我嘴巴张成一个o字型,愣愣地看着她拉住我的手,很快我听到后面的脚步声明白了,这么烂的桥段,以前大学室友说给我听,我还觉得可笑,多假啊。可是,今天一遇这个境况,才发现确实很符合现实情况,出其不意,很好用的手段。

“其实我说了,是你交代我带的饭,你不要不高兴了。对不起,我擅自做主了。”她可怜兮兮地说,还一个劲地拉我的手。

陆思城在我身后,赵伊伊面对他,我挺着后背,仰着头,她这楚楚可怜越发显得我不可一世了吧。

陆思城拉开了我,低喝道“你干什么砸了饭盒啊?”

“我砸的吗?”我脾气上来了,提高了嗓门。

“思城,不要怪表姐。是我不对,没征求她的同意,假借她的意思给你带饭。”她一边说,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背,那里有一个新鲜的水泡,我看见了,陆思城也看见了。“今天她来一看,就误会了。”

陆思城眼角闪过一丝不忍,转而狠狠地瞪了我一下,拉住赵伊伊的手往休息室走去,应该是去拿药。

“这么烫的饭菜砸下来,你不会躲一下吗?”陆思城一边走,一边无比关切地说。

“表姐只是一时生气,不是故意的。她小时候也这样,把姑姑的树都用开水烫死,姑姑说她从小没妈妈教,也不怪她的。”赵伊伊的话,让陆思城停住了脚步,无比犀利地看了我一眼。

我环抱住自己,也冷冷地回应他,说了一句“想不到你陆思城也不过如此。”

我这话像是对他说,也像是对自己说。看他们走进了休息室,我走进陆思城办公室,把饭菜全部倒在垃圾桶里,拿了饭盒回去了。

走到休息室门口,我也不停,也不看,气呼呼地离开了。

第八十三章 反击绿茶妹(一)

没有了高跟鞋踩地的铿锵声,再漂亮的球鞋踩了地,安安静静的,让人感觉有些丧气。我这一口气堵着,低着头,看着百褶裙摆下的脚步越迈越快。

正想着去办公室还是回家,电话响了,是林佳宁。说真的,我感激她突然找我,时机刚刚好,此时此刻太需要一个人来陪我说说话了。本来她提议去楼下咖啡店小坐,我觉得我已经气得都无法挪步,只说还是办公室清净,就过去了。

林佳宁很快地打量了一下我,我从她疑惑的表情中可以看出自己的状态应该是不稳的。

“谁惹你生气了?”她为人直率,是我一直跟她交往下去的理由。“这饭盒是……”

“你找我什么事?”我把饭盒往旁边一扔,也不接她的话,问出来的话却跟吃了子弹似的。

她看我气呼呼的,作出惊讶的样子来,还是犹豫了一下,说“难得看你喜怒形于色。”

说完她扔给我一份文件,我一看是个慈善会的回函,没什么啊。

她正言道“仔细看。”

我一看参加人名字赵伊伊。

这令人发狂生气的三个字,我强忍着让自己的声音平稳“这,什么意思?”

林佳宁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我,说“看出名堂来了吗?”

我傻乎乎地摇摇头。

“这个慈善酒会可以算是洛城名流聚集的一次竞技场和展示平台,往年都是董事长夫人一人前往,因为如果参加的人多显得太高调,级别太低显得不重视。”林佳宁很耐心地讲解给我听,我却有些不理解,这个事值得特意跟我说吗?直到她把其中道理说白了,我才恍然大悟。

原来,今年慈善酒会多了陆思城,睿骋集团第一年回归故里,捐出了上千万回报家乡,成为酒会的上宾。这一年睿骋集团在洛城行事低调,除了与也不知道为什么被看上的沈氏走得近一点,其他商界名流少有机会攀附和交流,这次得知陆思城参加,都不再缺席。

“那让赵伊伊参加……”我还是不解。

“是的。这个名额今年何其可贵,董事长夫人居然连亲女儿都没给,给了侄女。你知道你爸爸知道了什么反应?”林佳宁提到沈从军,我来了兴趣,虽然沈从军没管我着手川市分公司的事,但对我不闻不问,冷着我。

“董事长发了好大一顿脾气。”林佳宁的话真让我意外。

那天,林佳宁也可能是存了小心思,把回函给沈从军看。沈从军一看赵伊伊的名字当下就拉下了脸,还没等林佳宁出办公室,毫不顾忌,就当她的面打电话把赵玉兰狠狠地批了一顿。大意就是赵伊伊还能代表沈氏了?你不想参加,我随你,难道我沈从军膝下就没孩子了,需要你们赵家接济?难得把赵玉兰骂了一通,听得林佳宁也挺解气的。

“为什么我爸爸这么生气?”我真有点疑惑,这些酒会参加就参加吧,从来都没轮上我,沈歆惠不愿意自然是赵玉兰说了算。

林佳宁凑近我耳边,其实办公室隔音效果也不差,她这么神秘兮兮的样子,真让我略感紧张,说“你不明白?他当然不高兴赵伊伊跟陆思城过多接触啊,尤其是在公众场合。董事长对赵伊伊到新江项目工作已经很不高兴,沈浩宇经常来办公室汇报工作,也不满赵总那边参与进去。”

我略微思考了一下,把其中利害关系分析了一下,陆思城看上赵伊伊,赵正明又不是善茬,绝对会借此插手新江项目,那沈从军兄弟三人一开始不想赵家人参与的事就失败了。赵玉兰居然还给赵伊伊增加机会,怪不得沈从军这么生气。

但我口上却说“参加一次酒会而已,又关新江项目什么事?”

林佳宁叹了一口气,蹬了我一眼,说“你心里除了业绩报表,有你这个钻石级别未婚夫的位置吗?”

她这个话居然一下子让我想起陆思城那个微微受伤的表情,我当时还觉得不理解。被林佳宁这么一说,我似乎真没怎么把陆思城放在心上。

林佳宁说,自从这个赵伊伊突然空降到新江项目,就跟橡皮糖一样黏着陆思城。中午吃饭一起坐,开会她都要参加,上下班她还踩着点跟陆思城同进同出,更别说其他花了心思的行为了。

“那又怎样?来实习嘛,总想多学点。”我违心地说。

林佳宁阴阴地笑了笑,说“她这么黏着你的未婚夫,我们心里虽然觉得不爽,也只是为你打抱不平罢了。原本咱们公司这些人也习惯了赵家人的行事风格,没想到她一个小姑娘还要狠。别看表面上喊谁都是姐,在沈氏对谁都客客气气的,背地里实在太坏了。

“怎么个坏法?”我中午吃了她的亏,对此很是好奇。

“有一次,赵伊伊帮新江项目去后勤领办公用品,管事的李姐手里正拿着东西要送部门,也留了心不敢怠慢她,说先给她送。谁知道,她满口懂事地拒绝,还帮李姐一起搬了几步。李姐回来跟我们说,这个小姑娘真不错。”

“然后呢?”

“之后李姐看她没再来,以为其他同事送了。没想到她是转身告了黑状。”林佳宁说,之后刚好遇到部门互测,现在董事长把新江项目当宝贝供着,这个互评说白了就是其他部分有没有对新江项目不支持。谁想到,沈浩宇直接指出后勤部的怠慢,连基本办公用品都不乐意提供,全部门当月奖金全扣了。沈浩宇怎么知道的当然是赵伊伊告的状。”

“这个心机啊。实在是……”林佳宁感叹到。

我想着刚才她对我的行为,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林佳宁拉着我的手,说“全公司上下都在说,你沈大小姐的未婚夫都要被她抢走了。赵家人在公司里拿着拿那,难道连咱们驸马爷都要被抢走吗?”

我只能呵呵一下,脸色有些微动。

“你不信?”林佳宁问。

“谈不上信不信,我只是陆思城的未婚妻,结婚了都有出轨的,何况还没结婚呢,我阻止不了男欢女爱。”我微微叹了一口气。

“你这说的什么话!照你这么说还没个天理了,看到喜欢就抢啊!不行,你这个人这样的态度,我要教教你。”

看着林佳宁这么义愤填膺的样子,便也不想再瞒,手指了指那饭盒,说“难啊,看到了吗?”

“什么?”林佳宁一脸疑惑。

“我中午给陆思城送爱心便当,唉,被摆了一道。”

“被赵伊伊吗?怎么回事,你快说。”

我便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她居然把这么烫的饭菜往自己身上倒?”林佳宁嘶哑咧嘴,实在是难以接受,一个劲地反问,我点点头。

“我倒真希望是你倒她身上呢。”林佳宁也不管我摇头,继续说“你看看这个心机啊。绿茶婊!”

“还是高段的!”我附和道。

我们俩都气呼呼地坐着不语,林佳宁这同仇敌忾的样子,我倒生出些温暖来。

“算了,我斗不过这小妮子。我连倒她身上都不敢,别说像她一样倒自己身上了。”我听着她刚才对赵伊伊的描述,心里更是打了退堂鼓。现在回想,怪不得黄可心哪怕成全我也要反对赵伊伊嫁陆思城,估计都是见识过这个人的。我还夸下海口,现在看来,我不一定能成功。

“不能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林佳宁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想到了什么似的,继续说“我现在觉得这事不是小事了,如果你真被赵伊伊挤了,沈氏说不定也被赵家人挤出新江项目。”

“有这么严重?”我故作不懂地问。

“当然。我说实话,你别生气。虽然我看陆总是真心喜欢你的,但我们知道你们是因为项目联姻的。如果你们俩不好了,新江项目凭什么分一杯羹给沈氏,就算睿骋肯,你看看赵家人,他们肯吗?”

我没想到林佳宁也想到了这一层,看起来赵家人在沈氏的所作所为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样的舆论之下,那沈从军应该有所触动,赵家人在他心目中也不是铜墙铁壁不可攻破了吧?我现在去跟他拨款给川市分公司的事,说不定能成吧。

这么一想,我这一肚子的气消了很多,虽然在赵伊伊那里受了气,我却可以更快进行我的计划。我得找沈从军去。

我这么一想,便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我还在想办法怎让你怎么去挽留陆总的心呢。”林佳宁拦住我。

我一愣,我被陆思城误会,没有想着怎么去解释,却因得知沈从军对赵家人不满的事而激动,满脑子都是自己怎么继续计划。我确实没有半点在乎他的心思吗?

我傻傻地看着林佳宁,脑里出现很多陆思城说过被我随意屏蔽的话。

“你这么兴冲冲地跑来,跟我解释,是因为你在他们那里输了,唯一可以帮你的是我吧?”

“你不敢我插手,是因为你怕我知道,会中止了婚约。毕竟我们约法三章,要对彼此忠诚。”

“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会嫉妒的?!

“只是因为她是赵家人所以才不高兴吗?”

我摸了摸头,有点涨,想不明白他对我我意思。

林佳宁拿下我的手,以为我也在想办法,安慰我“别着急,我知道你没谈过恋爱,没经验。我跟你说,这女追男隔层纱,你多多主动,男人自然就想到你了。不要总想着工作,你们这一幢楼里,见面太少了。”

“刚刚被这么一搞,我更不好意思去找陆思城了。”

“去,怎么不去。你不是说陆总肠不好,明天继续送饭盒。”

“那他刚才怪我做这么恶毒的事,我还哪里拉得下脸去送。”

“你就解释一句不小心碰到了就好了,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不可饶恕的事。就算真做了,那也是因为爱他,生了嫉妒心。”林佳宁的话让我眼珠都瞪大了,看我不信,她就继续说“男女之间没是非,只有爱不爱。他爱你,你做啥都能原谅。”

“哦。那万一他不爱我呢?”我弱弱地问。

林佳宁一下站起来,说“他不爱你?怎么可能,你没看他得知你在川市昏迷的事,跑来那问我的表情,我真的至今难忘。那关心,那紧张,那心痛。当即就坐了直升飞机过去了。”

我看林佳宁那夸张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却暖暖的,我知道陆思城对我的好,那是因为他把我当家人看待。可是被外人一说,想必他对我还是有几分爱意的吧。

“不过现在赵伊伊这么缠,你必须得有忧患意识。明天继续送饭,我看赵伊伊能倒自己身上几次。”说完,林佳宁似乎看到赵伊伊那被烫的样子,居然哈哈笑起来。

我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还没说什么,又听她若有所思地说“治绿茶婊就得这么来,我们得比她们更加不要脸,让她同样的招数用不了。”

我点点头,说“好,我接着送饭。”

第二天中午,我在茶水间把带了的饭菜热好,就坐电梯上了楼,还没进办公室,迎面便是陆思城正往外走,他看了我一眼,留意到我手里的饭盒,愣住了,旁边的人催促,他才继续走,走到我身边,低声说了句“我有饭局。”

第三天中午,我再去,等了好久,陆思城才回来,看到我在他办公室里,说了句“我在外面谈事,吃过饭了。”

我哦了一声,便赶紧往外走,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喊我。

第四天,我提着饭盒,站在自己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外面的白云一朵朵,像棉絮一般,一团团一簇簇。“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像极了一个思妇?

第八十四章 反击绿茶妹(二)

送吧,刘备还三顾茅庐呢,我不信陆思城能有多讨厌我。我转身往门口走去,手机响了。我一看号码没名字备注,便接了“你好,哪位?”

“沈若水,是我,赵伊伊。”听吧,喊我沈若水一定是没有外人在身边。

我停住脚步,冷冷地回了句“什么事?”

“我特意打电话来跟你说一下,你中午可别再来送饭了,实在是太丢人了。这天天送,天天遭人嫌。”

“跟你有关系吗?”

“呵呵,我也怕丢脸。所以好心提醒你,思城不想看到你又过来,所以现在已经出去了。”

我还想反驳几句,那丫居然挂了电话了,我提着饭盒真的是气得有些跳脚。

没一会电话又响了,“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看都没看就吼道。

那边愣了一下,咳嗽了一声,我一听,这不是沈从军吗?连忙说“爸爸,不好意思,我刚刚接了个难缠的客户,我以为又是他打来。”

“嗯。你来一下我的办公室。”他很快便挂了电话。

那日林佳宁告诉我沈从军不满赵伊伊后,我就拿着企划书去找他。赵正明之前不是说公司不是想扩建厂房生产配件吗,还污蔑我故意跟胡耀扬合作。我就抓住这个决定做了份计划,干脆把厂区建在川市。大换血后的川市分公司是最干净的地方,赵家的手脚根本伸不进来了。沈从军见到我虽然还是冷冷的,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对我企划书的认可。他指点了几个细节后,就答应我召开临时董事会商量。

我哦了一声,估计他找我就是为了这个事,就兴冲冲地走了出去,连饭盒都忘记放。

我一进入董事长办公室,才想到自己的手里还提着饭盒,便不好意思地放在他的办公桌上,他随意看了一眼,也没有多问,给了我一份文件,说“董事会已经同意了你在川市设一个厂区的的计划。”

我一听,喜形于色,忙说了句“谢谢爸爸。”

“不过……”沈从军略微顿了顿,说“公司最近资金太紧,最多只能按照你计划里的一半资金拨给你。”

“不是,爸爸,你知道这个厂区是专门为hw提供新的零配件的,销售和利润是根本不用担心的。”我有些急。

“我知道,所以我极力说服了董事会啊。但是,资金不足,公司一时间确实拿不出来,你又这么急。”沈从军居然耐心地跟我解释。

我不语,他说的我是能理解的,事实上我现在这么急切有假公济私的成分在。可是,钱不够,我咋开呢?

“董事会的意思是,允许你融资,或者寻找合作伙伴,只要我们控股就可以。”

“那倒也是一种方法。”我略微思考一下,我还能把我多年积蓄放进去赚钱,不过,缺口还是很大,我得抓紧寻找合作伙伴,心里释然,便由衷地说“谢谢爸爸,我知道了。”

虽然不够理想,但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我在川市的计划已经走出了第一步,有了这第一笔钱,计划才能成型,鱼儿才会更加相信愿意上饵。我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被沈从军完完全全地看到了。他微微皱了皱眉头,突然说“若是个男孩就好了。”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把我拉回了现实,忍不住辩解“我现在有哪儿比不上沈浩宇呢?”

沈从军居然没有反驳,转而看了看我的饭盒,问“给我的?”

他这话一问出口,我们俩都愣了,我这辈子好像从来没有对沈从军做过什么女儿该做的孝顺事吧。我们俩见面别吵架就已经是很好的局面。

“那就给你吧。”我忙张罗起来。

“什么叫那就给我吧。”这老头居然有点受伤的表情,不高兴地背过了手往窗边走去,不悦地说“你本来给谁的,现在就送去给谁好了。”

“本来给陆思城的。”我实话实说。沈从军转过脸,脸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嘴角还有了几丝笑意,说“那快去吧。凉了不好吃。”

“赵伊伊刚才打电话说他出去了。”我也没藏心事,给了沈从军一个憋憋屈屈的样子。

沈从军想了想,说“你想送,跟他出没出去,有什么关系呢。”

然后他就把饭盒递给我,把我往门口推。

“可是,他都不在,我送给谁啊。”我不甘情愿地说。

“你送,是你的态度,他在不在是他的事。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要爸爸教你谈恋爱?我看你这些事真得去请教请教歆蕙。”

我还没反驳呢,沈从军已经把门打开,轻轻推了我一下,就关了。

我懵在那里,又不好敲门,林佳宁刚好过来,看我的饭盒,也笑了笑,说“快去吧,我看陆总刚刚来找董事长了,我还特意帮你留意了电梯,他回23楼去了、”

“可是……”我刚想说赵伊伊的电话,突然觉得自己简直太低级了,人家随便一个电话就可以把我给骗了,真够没用的。便连忙跟林佳宁再见,加快脚步,特意再去热了热饭盒。

一到23楼,我站了一会,看到赵伊伊在大间里走动,跟几个男的在有说有笑。这女孩心思真的太活络了,明明跟别人在专注说话呢,眼睛却到处巡视着,我想偷偷溜进去都难。她一看到我,脸上惊讶的表情,马上被笑意掩盖。拉着我走到一旁,很好笑地看着我的饭盒,说“沈若水,你现在是弱智了吗?我刚刚不是告诉过你,思城出去了。”

“嗯。我想我可以等等他。”我也不恼,作出难为情的样子,扭捏中,很随意跟她调了个方向,她没在意,看着我这表情,脸上的讥讽更深了。

“我说沈若水啊,你就死心吧,这几天我都跟思城在一起吃饭,他说带我参加慈善酒会,顺便还要把我介绍给爷爷认识。”在赵伊伊的印象中,我就是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低人一等的私生女,对我说话从来都是奚落惯了的。前几天实在是因为陆思城在,她强忍着,现在我们俩独处,说话语气终于正常了。

“嗯嗯,我知道,我现在也没什么脸面。可是,我就是送个饭,道个歉嘛。让我进去吧。”我也不恼,语气很是诚恳,想转身走,被赵伊伊拉回来。

“我说的你不明白啊,思城不想看到你。他跟我说你实在太恶毒了,水性杨花他还没忍下呢,没想到你还这么恶毒。你不知道他喜欢善良的女孩子吗?“

”伊伊,你知道那天的饭盒,不是我倒在你身上的。是你自己故意倒自己身上的。”我作出了哭腔,委屈地说“我们沈氏现在跟他合作,我不想他太讨厌我,麻烦你帮帮我,让我送进去吧。”

“谁倒在谁身上,重要吗?重要的是思城看到的是什么,我就是倒自己身上,为了让思城看清你的真面目。你不要再胡搅蛮缠了,信不信,我把你的饭盒再倒自己身上一次,让你们沈家在思城面前再丢脸。”赵伊伊在我的一再示弱之下,毕竟年轻,尾巴就翘起来了,说话越发得嚣张了。

我低下头,再抬起头,听到了旁边的走路声,一把抓住赵伊伊的手,把饭盒递给她,顺便很快打开锁,一下子倒在了她的身上。嘴里喊“伊伊,你怎么又把饭菜倒自己身上了?我不进去送饭就是了,你不要再污蔑我了。我真的好怕思城再误会我。”

“沈若水,你有病啊!”赵伊伊骂了一声,脸都红了,烫得哇哇叫。

“怎么回事!”沈浩宇的声音,他和我很快交换了一个眼色。

赵伊伊连忙转身,忙说“她,她把饭盒倒我身上。”

我一脸委屈,看到了沈浩宇后面的陆思城,然后就什么都懒得说了,反正他们俩都听见了。

赵伊伊说完也看陆思城了,脸更红,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因为这个时候,她根本无法确定陆思城到底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

我也安安静静的,也不辩解,也不解释。你赵伊伊不说话,我有什么好说的,该说的刚才都说过了。陆思城从我们身边走过,跟沈浩宇说“叫一下清洁阿姨。”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停下来,再看着我们。赵伊伊往前挪了几步,我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眼神缓缓地落在我的脸上,淡淡地说“走啊,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我忙跟了上去,还不忘转身对赵伊伊吐了吐舌头。绿茶妹,你不知道陆思城喊我“蛇蝎美人”的吗?我在心里默默地对她说了句。然后听到有男的围过去,把赵伊伊送休息室了,我想着,这赵伊伊的手背估计是没法看了,一烫再烫。

一进办公室,我就作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来,说“如你所见,又是我烫的,是吧?反正我也习惯被污蔑了。”

“哦。”陆思城应了一声,也没搭理我,坐到办公桌后,把几份文件签了字,喊了个男助理进来。

我无聊地看了看时间,经过刚才的较量,我的肚子真的饿了。

“你是来给我送饭的,还是给赵伊伊送饭的?”陆思城忙好了,在我前面坐了下来。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嘀咕了一句“我没真倒她身上。”

陆思城抬眼扫了我一眼,看得我感觉自己全身没穿衣服似的,被他看得透透了一般。

“那我们现在吃什么?”他也不接我的话,就这么问了一句。

“啊?”我每天送的这饭真像道具似的,都忘记是拿来吃的。

他叹了一口气,说“还以为今天能吃上这饭了,想不到又倒了。”

听这话,他是期待我来送饭的,我心里一暖,看他的眼神便也温和了些,但一想到前两天吃了闭门羹,嘴上还是说“你不是不待见吗?”

陆思城站了起来,再问“既然你送饭的,那就你请客,快说去哪儿吃?”

“公司餐厅。”我忙回答。

陆思城沉下脸,疑惑地问“还以为去哪个餐厅好好吃一顿,为什么去公司食堂这么寒碜?”

我忙过去开门,恭敬地说“下午我知道你工作忙,哪里有时间,先随便吃一顿。”

陆思城站门口不动“那饭盒里的饭,就不吃了?”

“明天。明天,再送。”

“不必了,晚上去吃吧。”

“什么?晚上来我家吃饭?”

陆思城本已经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住“不愿意?”

“不,不,受宠若惊。”我小步跟上。

去公司餐厅吃饭,我就是故意的。我要让沈氏的人,跟了赵家的那些人都明白一点,虽然这几天传的沸沸扬扬,说我被抛弃了,但陆思城的未婚妻依然是我。赵伊伊这几天的死皮赖脸,最后就是一跳梁小丑。果然,看我们一起进来,大家都多看了我们几眼,有打招呼的,有埋头窃窃私语的。

我很受用,大家对我的惊叹,嘴角有微微的笑意,吃饭的时候也不好好吃,含情脉脉地看着陆思城。

他的手真好看,尤其我发现依然戴着指环。

“心机耍完了?”陆思城抬头看我。

“知道我耍心机,还配合我?”我想起林佳宁说没有对错,只有爱不爱。陆思城一句都没再问我烫伤的事,看起来他还是在乎我比在乎赵伊伊多吧。

“只要不涉及那份婚前协议的内容,其他事情我都配合。你忘记我说的话了。”他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像是真心,又像是玩笑。

我猜不出来,便哦了一声,低下了头。

第八十五章 又是风波起(一)

我低着头好好地吃饭,原本出现的心思很快被扼杀在摇篮之中。不要忘记婚前协议里的规定,别对陆思城动不该有的心思。

餐厅里并不喧哗,只有偶尔的交流的声音,但是似乎是约好的,每个人的短信提示音突然此起彼伏,包括我自己的。我抬头随意地看了看,他们一边嚼着菜,一边随意地拨动着手机,几乎所有人都很快地看过来,看我的眼神有惊讶和不可思议,还有很复杂的玩味,然后又迅速地低下头。陆思城也感觉到了,他示意我打开手机看看。

打开一看,在公司群里,是一个10秒钟的小视频,我一点,就关了,从第一帧开始就知道是什么东西,把手机扔在了桌子上,继续埋头吃饭,却如鲠在喉。陆思城拿起我的手机看了一下,也继续吃饭。

跟上次米娜的微信污蔑发布后不一样,群里倒是没有一个人在后面聊天。餐厅里,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响,大家交头接耳了几句,迅速地离开。林佳宁一下子跑过来,满脸的震惊,但看我们俩依然淡定地坐着,尴尬地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我隐忍着,把餐盘里的菜全部吃完,也静静地等待着所有人的离场。

唉,我还是太信任陆思城了。我放下筷子,冷冷地看着他,他端坐着,回视我,我可能是错觉,我看到他眼里的担忧和心疼。我想我真的是错觉,所以我问“你玩够了吗?”

陆思城愣了几秒钟,反问“你觉得是我发的?”他居然自嘲地笑了。

“这个视频只有你和赵家人有,他们没你的应允是不敢随便发的,毕竟你陆思城财大气粗,人家都要仰仗着你。”

“我发这个有什么好处啊?”陆思城笑意更深了,好像我说的是无稽之谈。

“免得背负一个喜新厌旧的名声啊,你们睿骋最讲究面子。”说完,我悲凉地想到,我刚才还欣喜他跟我到公司餐厅吃饭,是为了终止流言,让公司里的人知道我们俩关系没有变。

“你的事公布,我一样没面子。”

听完陆思城的话,似乎是一团无名之火蹭地从我心里冒出来,这么久以来的委屈一下子涌上了心头,我猛的一下站起来,说话的音量突然就提高了“我的事?就这个破事,到现在你都觉得是我自愿的是吗?”

陆思城一下子答不上话来,他看着我的表情有些意外和无措,说“不要无理取闹,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拉了拉我的手,示意我坐下来说话。

我心里百转千回,想起他这么些日子以来的不明态度,从事发那天说的“信真相”到跟黄可心说“想换未婚妻”,一直到这么些天来跟赵伊伊在公司的形影不离,还有这么些天来故意的冷落。是的,我沈若水为了求一个单子确实可以锲而不舍,但我从未失去我的尊严。我为什么非赖着陆思城不放。新江项目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为沈氏委曲求全?

可能看我的表情太过决裂,陆思城再拉了一下我,解释“你怎么一下子就断定是我发的,我明明跟你一起吃饭,连手机都没摸一下,你要讲讲道理。”

“你可以指使别人发。”

“越说越离谱,证据呢?”

“证据是吗?“我一听到这个字眼,想起陆思城对我与胡耀扬的事情的态度,口口声声要的无非就是这个证据。我就是因为找不到证据所以就得背着水性杨花的骂名。我答非所问”陆思城,你一直要的就是我沈若水自证的证据,我现在去给你拿来。”

“说什么呢?若水,别闹了。”陆思城抓住我,我甩了一下,踢开椅子,快速地往外走。他在后面快步追了过来,拉住我的手没放,我又甩不开,只好被扯着往前走。

我们的手机几乎同时响起,他只能放开我接电话。

秦凯打的。他在电话里一开始闪烁其辞,想问是不是我,又开不了口一般,我有点烦,直接说“有人在公司工作群发这些污秽不堪的视频,你觉得该不该查?自己查不了直接报警查,问我干什么!”

陆思城应该是听到的,他迅速挂了电话再来追我。他重新拉住我的手,我们俩已经走到一个走廊上,四下没有人,午休时间很安静,我不想跟他再出什么大动静,公司里闲言碎语传得太快。

我压低声音说“你放开。”

“你不能误会我啊。”

“你不是一直都这么对待我的吗?”

他略一思考,松了手,我快速挣脱,往前走。这回刚好有员工路过,陆思城也不好再纠缠,便从另外一个电梯上楼了。

秦凯通过专业人士的帮助,把传播者很快就找出来了。

这人原本只是物业那边的一个维修工叫郑达,他并没有资格在公司群里,中午突然进群,发了这个视频后马上又退群了,还以为别人找不到他。

秦凯问他视频哪儿来的,他一直说网络上转来转去不知道哪儿来的,就是不说实话。

秦凯问他知道不知道视频里的是谁,为什么突然进群发消息,他说不认识,反复说无心之举,无非觉得好玩。哪怕秦凯吓唬他要报警,他也不改口。

我没有当面去质问,秦凯跟我描述了大致情况,问我怎么办。

“辞退了吧。”我说“记得跟我爸爸汇报一下,去说之前去查一下他当时怎么进来的,并且告诉我爸爸。”

“不报警吗?”秦凯问。

我摇摇头,摸了摸自己的右臂,那里的疤还没祛呢,我害怕这些垃圾人,他们的报复心会毁了我。

“如果查不出他是谁的关系进的公司,再报警吧。”

秦凯没再多问,便出去了。

我一个下午在办公室里,不敢出去。我原本想回家,又觉得一回家就是默认,就是躲藏,只会更加引得背后发视频的人痛快。

我终于沉下心来,一次次观看这段视频。视频是经过处理的,加快了速度,虽然只有10秒却比正常播放还要引人遐想。不过画面有些暗,熟悉的人一眼看出是我,但视频里的两个人一直在动,其实不是很清晰。

赵正明好些天没在公司,他突然发这个视频没有道理啊。会是胡耀扬吗?他这么久隐藏着,现在都没得我什么好处啊,怎么可能轻易就把牌出了?会是陆思城吗?他真如在气头上猜测得那般不堪吗?我趴在桌子上,突如其来的无力感让我很累。

林佳宁还是忍不住过来了,她有些语无伦次,我听了一会,反问一句“你觉得这个视频里的人是我?”

她马上被呛住了,脸上有些尴尬。“那个确实只是有点像。”

我强忍着不悦,装作平静地对她笑笑。

“我说若水啊,你真的太难了。我看就是有人看你跟陆思城好,不顺眼。随便找了个跟你长得差不多的人搞一个视频黑你。就像那个大明星杨什么的,那个视频里的女的整得实在太像了。”

听林佳宁这么一说,我突然睁大了眼睛,她也更来劲了,可能觉得自己猜得对。

“你说会不会是赵伊伊啊?”林佳宁继续说“你不是去送饭盒的,怎么又回到食堂吃饭了?”

“饭盒又倒赵伊伊身上了。”我被她这么一说,开始思量。

“那就对了!一定是她。只是这个速度也太快了吧,你刚泼了她,她就指使人发视频?指使的人好找,这视频里的相像的人也太难找了,或者这么快就找到这么相似的素材啊?要不就是蓄谋已久,早就搜集来准备好了的。天啊,这个女孩,真的越发不可小看。”林佳宁在那里嘀嘀咕咕,我却已经心神不宁,果然局外人看得更准。

林佳宁认为不合理的地方,我知道其实非常合理,那就是赵正明早就把视频给了赵伊伊,她捏着我的把柄,怪不得对我这么趾高气扬。那么她在受我反击,看到陆思城又陪我去吃饭后,她觉得自己输了,一下子就亮出了王牌,想置我于死地。

这么一来,这个事情全部都说的通了,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得查查那个发视频的跟赵家有没有关系。”我说。

林佳宁也点点头,她轻声说“我去请个假,帮你去查。物业那边都是我的老部下,秦凯不一定能问的出来。”

我感激地看着她,说“谢谢你。”

“不客气,如果查到了记得在董事长那里记我一功就好了。”说完,她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秦凯和林佳宁合力,在临下班事情便有了些眉目,虽然那人一再狡辩没有人指使,林佳宁通过逐个打听,了解到他和沈宅的老赵有点关系,沈宅有什么水电维修都是派他去的。一听我们说老赵,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是通过老赵介绍进的公司,但是还是不承认自己受人指使,只是说无聊随便发的。

已经足够了,不管是谁反正是赵家人。

秦凯很快把这个情况汇报给沈从军,林佳宁偷听到电话,其实也不是偷听,沈从军连门都不关就打电话给赵玉兰一顿骂,整个行政部都听得见。林佳宁说,从来没有看过董事长这么维护我,哪怕是假的视频都气成这样。

我只能说“不管是谁,一个公司出这样的事,都得好好整顿的。而且任人唯亲,总是会出大问题的。”

之后,沈从军给我来了一个电话“晚上你回一趟沈宅。”

“不了,我还有其他的事。”

“发视频的事你不想搞清楚吗?”

“爸,就是赵伊伊发的,还有什么好问的呢。”

沈从军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问“思城知道了怎么说?”

“他……”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我晚上去跟他解释一下。”

沈从军嗯了一声。我们俩沉默了好一会,我突然很想问他是不是相信我说,但还是忍住没问。现在他能为我说话,而没有迁怒于我,对我的态度已是不同了,我没有必要再追问。

我和陆思城约好的晚饭也不了了之,我回到家,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一个密封的袋子,一直以来,我都在问我自己,为什么一开始不把这件衬衫拿出来,上面有胡耀阳的血迹,凭陆思城的能力查一下dna也不是难事。我也就有了证明清白的机会。

可是,在遭受了这样阴狠的算计后,我的心思很复杂,复杂到连我自己也想不透自己。我患得患失,一方面我担心这个成不了证据,几滴血迹就能证明我伤过胡耀阳吗?就算能证明伤过,能证明我们俩没有发生关系吗?我一旦在公众中拿出来,怕成为赵正明攀咬我的又一个机会。说不定又按给我一个和胡耀阳串通好的罪名。胡耀阳不现身,我说什么都没有用。我只有拿到完整视频才能真正把自己的事澄清了。另一方面,我心存侥幸,总觉得陆思城是懂我的,因为懂我,所以会信我,我一直在期待着他帮我查明真相。

现在,我只觉得自己好笑。

“你在哪儿?”

“在江边茶馆那里。”

“我过来。”

“好的,不过有什么事?”

“中午我不是说要给你看证据吗?现在送过来。”

第八十六章 又是风波起(二)

车开到江边茶馆,已是慕色浓郁,月朗星稀,越发衬出江面沉闷。那茶馆就如黑夜里的一颗星星,安于一隅,远看静默得有些许苍凉,近了才觉显山露水,人来客往。

江边茶馆,我是熟悉的,那老板一见我,也不寒暄,也不迎合,他这个脾气我已然习惯。我对他也是如此,至今都不知他的姓名。

见我要打电话,他过来说“今天我这里可真热闹。找思城吗,刚才看他往江边露台去了。”

因为他的主动,我也热忱了些“谢谢老板。”

他眉头微皱,似乎不满意这个称呼,微微靠近,说“叫我阿信就好。”

这算是我们第一次自我介绍吧,我忙说“哦,阿信,你好,我叫沈若水。”

阿信玩味地笑起来,说“这个我当然知道。”

我也笑笑,想他跟陆思城应是很熟,虽然我来的不多,但好歹也是挂了未婚妻这个头衔,他知道我也不足为奇。便不再多言,转身快步往外走去。那个江边露台,我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结。那一次跟陆思城便是在这里偶遇,我们俩倚在栏杆边一起看了好久的月亮。那晚,我被沈浩宇算计,想着这陆思城是嫁不了了,还对他说了些丧气的话。如今,新江项目落地筹建了,我们俩虽然还没有登记结婚,但早已约定俗成,陆家爷爷也没拿这个事情为难我们。记得爷爷清楚地说,那是因为他觉得我们俩是彼此相爱,就不计较登记的时间早一天还是晚一天了。是不想把新江项目跟我们的婚姻联系在一起,或许是想给我们的婚姻一些纯粹吧。可是,这自欺欺人的做法,也不过是老人家的一厢情愿罢了。如今出了这么一个视频的事,陆家爷爷至今没有表态,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怎么看我。

远远的,我便看到了露台上的人影,仔细一看,不是一个,却是两个。我止住脚步,站在树影下。这里很安静,说话声,也随着江风吹进了我的耳朵里。

“思城,是不是因为新江项目刚刚起步,如果让其他股东知道你们不合,会担心资金问题,所以你故意做好表面关系,是吗?”

对面那人没有回答,但也没反驳。这沉默,让那问的人和我一样觉得,他是默认了。

“对不起,思城,我爸爸下午特意赶回来,狠狠地骂我了。他说没脸见你,那块地的事,还是得你另请他人去办。”

“我没怪你。等会我们一起去见见你爸爸。”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声音。

那人不是赵伊伊,还会是谁?我也没必要躲着了,下午的事还没跟她算呢,我今天不撕了她的嘴脸,她真觉得我现在好欺负。这火气一上来,我便往前走了几步。但是也不知道赵伊伊又说了什么,只见她一把抱住陆思城,两个人这么贴在了一起。陆思城居然没有推开,这江上风波正起,波涛声此起彼伏,他好像还安慰了几句,我竟听不分明了。

这灯火阑珊,真是一对璧人。

我的脚如灌了千斤重的铅石,竟一动也动不得。心里更是如打翻了调味品,真是五味杂陈。他真如赵伊伊所说,中午陪我去公司食堂吃饭,只是为了不想外人觉得我们俩不合,影响新江项目的筹建吗?

可是,他明明给我感觉是喜欢我的。他的关心,他的在意,他的保护,外人都看在眼里,难道是我会错意了?我原本从未多想什么,他是个gay,我只求一个身份。可是,这么久以来的交往,他的生气,他的嫉妒,他一次次的亲密,总让我忘记了他的特殊,我的身份,我们当初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是的,我完全忘乎所以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们的拥抱,告诫自己应该转身离去。我不是潇洒地想过,不干涉他的任何吗?我满肚子委屈和怒气呢,怎么这么像来捉奸的老婆。

很快,我想离开的念头便被另外一个念头给打败了。

她,赵伊伊,算什么东西!

我疾步上前,他们来不及反应,我便一把扯开赵伊伊,狠狠地把她往后一推,她一不留神跌坐到地上,我又扯了一下陆思城,站到了他的前面,挡住了他们。

“表姐,你怎么来了?我,刚才,我们……”装,好好装,我嘲讽地斜视她,真是柔弱的样子。

“赵伊伊,这好歹是我的未婚妻,你准姐夫,你这么搂搂抱抱合适吗?”我说完,便仰头看着陆思城。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是蛮可怜的,哪怕我的嘴上说得很尖酸,我受伤的眼神一定出卖了我。

陆思城直直地看着我,他这么一看我,我的鼻子就泛酸了,眼圈一红,一口气上不来,眼泪强忍着,幸好这灯光应该看不分明吧。

他好像叹了口气,又好像没有,他依然没有解释,只是扶起了赵伊伊。我哪里肯罢休,眼泪狠狠地被我逼回去,我再推了她一把。

“中午的视频,已经调查清楚了,就是你发的。赵伊伊你安得什么心?”我直接说。

赵伊伊想说什么,又忍住了,继续低垂眉眼,站在陆思城一侧。

陆思城皱了皱眉头,把我微微推离他们,不悦地问“你找我什么事?”

“你……你和她……”我一时语塞,他难道不该关心视频是被谁群发,不该考虑我的名声吗?我一言不发,咬着嘴唇,气急败坏地看着他们俩,真想扑上去厮杀一番。可是,毕竟是陆思城啊,我没这个自信。

陆思城往我后面看了看,眉头皱得更深了。

不一会儿,我听见有人飞快跑过来,嘴里喊着“不好意思,我来了,来晚了。”

程宸站在我们面前的时候,陆思城的眼神似乎可以杀了他,程宸看了看我,再看了看我们三个,脸色微变,忙说“人有三急,我哪里想到我这离开一会,她刚好就过来了。主要是那个阿信,平时不管事,今天这么热情。”

程宸还想说什么,陆思城一记眼神投过去,便闭了嘴。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就想着陆思城能站回我这边,离赵伊伊远一点。可是,我却眼睁睁看着他,牵起赵伊伊的手,从我身边走过,倒是很有礼数地交代我“我有事,先走了。你有什么事跟程宸说。”

我的眼泪哗得一下就涌了出来,甚至想用眼泪把他给逼回来,可是他还是从我身边走过,然后我看到赵伊伊无比得意的笑容。这让我想起,她那会才8岁,却可以挑拨,让沈歆惠记恨于我。我都忘记什么事了,只记得当她看到沈歆惠把我推倒的时候,嘴角那抹笑意,跟现在真的是一模一样。几次交锋下来,我总觉得赵伊伊给我一种熟悉感,她离开的背影突然让我明白,她真的很像赵玉兰。我败给了年轻的赵玉兰,一如苏晓月。

我的哭没有声音,眼泪汪汪,明明更是惹人怜爱,陆思城却头都没有回一个。我想,他真的不再喜欢我了。

“唉,活生生一幕啊,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程宸叽里咕噜说着什么,递给我餐巾纸,我虽没听清分明,但接过纸巾不好意思多问,边擦着边走了。

“喂,怎么走了?”程宸在后面追上来。

“都丢脸丢成这样了,还赖着干什么?”我原是很伤心的,我第一次有肝肠寸断的感觉,可是,我沈若水毕竟是沈若水,示弱不是我的习惯。

程宸再拦住我,说“来不是有事吗?跟我说说啥事。”

对,我来是为了什么。我把衬衫丢给他,说“这衬衫的血迹是我当时扎胡耀阳的眼睛后,他滴下的。算了,也没什么重要了,我拿回去吧。”

“别啊,给我啊,这是证据啊。”程宸一把扯了回来,继续说“真扎人眼睛了?血性。不过我就不明白,你一开始为什么就不拿出来。”

“证据?有什么好证明的。一开始拿出来,反正他也是不信我的。”今天的一幕,更加佐证了我一路上来的想法。衬衫这点血迹,能证明什么?陆思城在看了那视频的一开始,已经嫌弃我了。

“别生气了,他有事,真的有事。很多事情不是如你表面看的这么简单的,你不是很聪明吗?”程宸还跟在旁边安慰我。

他扯着袋子,让我走不了,于是我就干脆撒手,说“我不聪明,你别扯着我,我心情不好。你要你就拿去了,我走了。别跟着我。”

“我得送你啊。”

“我有车。”

我快步向前。

后面,好像是阿信出来了,我也不想转身,继续往前走,听他说“你让她这么走了,不怕等会那人回来揍死你啊。”

“我有什么办法,她的性子他自己都控不住,我可没这个能力。”

“他不是交代了,一定让她吃了饭再走。”

“对啊。糟糕。”程宸又跑上来,气喘吁吁地站在我前面,说“阿信的菜做的不错,留下来吃了饭再走。”

“茶馆还兼有饭店的?”

程宸点点头。

我却说“餐饮批了吗?消防合格的吗?”

程宸愣在那儿,我已经小跑着上车,发动车开走了。终于安静了,我憋着的难受,彻彻底底地吼了出来,嘴里一个劲地骂着陆思城,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哭完了,我就安静了,把车停在路边,从包里摸了烟出来。我其实并不抽烟,烟放着都被压坏了,我找了一根好一点的出来,下车抽了一下。突然感觉自己走不出这圈了,视频可以被反复利用,胡耀阳一直藏在美国,我却只能坐以待毙。

我扔了烟,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李涛,厂区买下来了吗?好的。订单呢?”

我挂了电话,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我就不信,这么大的诱饵钓不出他胡耀阳。赵正明能给他多少利益,让他一直乖乖藏着。不过,沈氏给我的资金不够,我原本动了让陆思城投资的念头,可如今,且不说原来的婚前协议的规定,就凭我们现在这么个关系我也开不了口。我打开手机通讯录随便翻翻,再打开随行工作簿,看了看历年来的客户和供货商,寻找着合适的合伙人。一旦开始想这些工作的事,我的胸闷没那么厉害了。

一路上,我没让自己的脑子闲着,没一会就开到了家。

走到单元门下,不远处似乎站了了个人,我加快了脚步,那人却似乎是因为看到我了,快步地跑了过来。他一站到我面前,我就倒抽了一口气,但是脸上依然维持着常态。

“沈若水。”赵宗辉拉住我的袖子,我下意识地飞快甩掉。

“还是这么凶!”赵宗辉笑起来,拦住了我的去路。没想到他回来了,也没见他回公司复职啊。他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的?他晚上来干什么?我心里虽然各种念头冒出,心里早已经是翻腾倒海,但我努力克制,冷冷地看着他,问“你找我什么事?”

“我来看看你。”赵宗辉笑起来,门口的灯光并不唐亮,让他看起来越发的隐晦不明。“我真没想到,晚上在叔叔家聚会看到赵伊伊带着陆思城进来。全然一副女婿的样子。”

我心里一沉,但脸上依然位露丝毫。

“他这么一个太监,怎么泡完一个又一个。我就说他不是好东西,让你别嫁他,现在好了,你嫁不了。所以我高兴,我就来看看你。你回到我身边吧,嗯?”

“你去东北脑子被雪砸了吧。”我轻蔑一笑,转身往里走。

“沈若水,我除了陆思城还看到了谁,你知道吗?”赵宗辉又拉住我。

第八十七章 巧遇小金主(一)

赵宗辉说什么,我从来都不感兴趣,可是,我也不走了,我知道他晚上来,不把事情说个痛快,我是走不了的。

“我看到你的刘老师了!”赵宗辉大笑,好像这是天底下最搞笑的事情,他继续绘声绘色地说“刘晨阳居然跟歆蕙勾肩搭背地进来,我看,原来他们俩现在好上了。”

赵宗辉一直在笑,我却依然冷冷地看着他。在他的心里,我一直喜欢的人是刘晨阳。他觉得是刘晨阳让我不愿意接受他。所以看到刘晨阳移情别恋,他就迫不及待地跑来寻我羞辱一番。

而我再一次听到刘晨阳跟歆蕙在一起,心里并没有不悦。脑里想的全是陆思城带赵伊伊去聚会,还把刚才狼狈的我丢下。

我心里一难过,看他松了手,便忙往里走。无奈,总被他扯回来。

“沈若水,你设计断了我家的生意,赶了我爸爸,又能怎么样?男朋友被妹妹抢走了,连未婚夫都被我堂妹抢走了。我们赵家,依然是沈氏里做主的人。”

赵宗辉说的是大实话。

“是啊,你的二叔现在在沈氏是说了算的人。可是,你们家厂子出事的时候,他可一句都没帮你们家说话。而且你爸爸挪用公款的事,也还没完哦。到时候再验证一下你的叔叔是不是真如你想的这么好。”

赵宗辉微愣,但很快恢复神色,说“我们家不是被你三言两语能挑拨得了的。晚上二叔谈了笔大生意,特意拉我们入股。”

“是吗?原来他做了黄氏那么多项目,你都有参股啊?”我也笑起来,还给了他一个大拇指,说“真是兄弟情深。”

我随意丢下一句,看他神色有点茫然。其实我心里对晚上谈的生意很是好奇,故意做出想走的样子,赵宗辉回神又扯我,看起来一时半会是不会放我走的。

“晚上都有谁啊?”我干脆开口问问。

赵宗辉看我神色缓和,凑过来跟我说了一些。原来,晚上赵正明在别墅宴请了一些朋友,还私下跟陆思城谈了好一会。与陆思城的交好,让赵正明在朋友前面很有面子。

“可这刘晨阳去干什么?”我忍不住问。

“二叔把他介绍给一个朋友,好像给家里老人看病。我看二叔很欣赏他,夸歆惠有眼力,不找生意人。”赵宗辉倒是实话实说。

最该被人欣赏的应该是他那二叔赵正明,沈歆惠的婚姻直接决定了沈氏以后权落谁手。沈歆惠如果嫁的是普通的医生,就凭歆惠的能力,这沈氏以后的管理权还不是他的。哪怕明明还有一个我,但是那是他要除掉的,不足为患。

想到这里,我笑了笑。“确实有眼光。”

赵宗辉看到我的笑,似乎晃了神,轻声细语地说“若水,只有我对你始终如一。”

我冷笑,这倒也是事实,他对我的念想真的从未变过,也让我一直提心吊胆。

“你们晚上谈什么生意?”我直接问。

赵宗辉露出奸诈的笑容,说“果然你还是处处针对我们赵家。”

我未置可否。

赵宗辉看我脸色缓和,不再拒人以千里之外,便凑近了说“想知道,你陪我回去叔叔家吃饭,我再告诉你。”

“好。”

“没想到这么爽快?我明白了,你们女人就是这样。觉得男人被抢了,想捡回点面子。”赵宗辉说完,脸上露出了欣喜不已的神色,说“走,我今天就让他刘晨阳看看,你沈若水一直在意的人是谁!”

我心里真是被他的自大折服得想呕吐,但是忍住不舒服上了他的车。“到了别墅就告诉我,你们和陆思城在做什么生意。”

赵正明家居然早就换了别墅,这气派根本不亚于沈宅。晚上他也花了心思,办的很是隆重,我们虽然去的晚了,正餐已经结束,但花园里还在开冷餐会。

走进大客厅,人不少,还有些官员,这些人赵正明未必请得动,看起来确实得了陆思城的面子。

我没有看见陆思城,却看赵伊伊先走了出来迎接。她笑容可掬,对我没有半点不悦的样子,我又一次想到了赵玉兰,我是这辈子学不会的。

“表姐也来了。”赵伊伊怪嗔地看了一眼赵宗辉,说“你这突然离开原来是接表姐去了,你真是的,偏心,每次回来总是先想到若水。”

我听不下去了,就往旁边走,我饿了,不吃点东西抵抗不了这些人。沈歆蕙和刘晨阳在不远处,他们看见我了,便往我这边走。我心里很烦,估计沈歆蕙又要嘲笑我了。

“沈若水,你可真有脸啊,未婚夫跟别人一起,你还好意思过来。”沈歆蕙居然是压低着声音说的,让我有点意外。我塞了几口吃的,没回答。

她再凑近我说“怎么回事啊。陆思城不要你了?你看伊伊那嘚瑟的样子,你倒是有点能耐啊,从梦茜手里抢了陆思城,现在转手送给赵伊伊。”

我一听,我这妹妹是关心我?我抬眼看她,说“一场宴请罢了,你想的太多了。”

我抬眼便与刘晨阳关切的眼神不期而遇,他满眼的关心,让我心里微动。不过,我晚上来不是看他的。我转过头看了下赵宗辉,他正含笑朝我这边走过来,一下揽住我的肩膀,我心里不悦,但只能借着拿东西,挣脱了他。只听他说“聊什么呢?”

沈歆蕙看了看我们,说“表哥,聊你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我不语,但听沈歆蕙再说“看我妈妈怎么收拾你。让你别再动沈若水就是不听。晚上还一起来,真是吃饱了,撑着。”

“只许你跟刘晨阳久别重逢,就不许我和若水重修旧好?”赵宗辉说完,挑衅地看了一眼刘晨阳,又朝我揽了过来。刘晨阳不假思索地伸手挡了一下,当下我们三人都愣了一下。

他掩饰尴尬,从我们中间走过,说“你们聊,我上个洗手间。”

沈歆惠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没有逃避,淡淡地看了看,继续吃好吃的。

赵宗辉被人喊过去说话了,沈歆惠跟着我,又问“你真的被陆思城甩了?”

我心里觉得好笑,她这是真心关心,还是落井下石?“你不是一直看不惯我攀了高枝?”

沈歆惠不语,过了一会才说“爸爸说如果你和陆思城的婚事不成,可能新江项目我们也做不了。这几天,他和妈妈经常吵架,说妈妈太向着舅舅家。连这么铁板钉钉的事都要插上一脚。”

我没想到沈歆惠跟我心平气和地说这些,便不再怼她。

听她悠悠地说了一句“我从来没有看爸爸妈妈吵架吵得这么凶。真是心烦。”

我原本不想多言,看她这么个难过的样子,也是难得一见,一动容,便说“思城现在对我有些误会,等误会消除了就好了。”

沈歆惠还想说什么,看赵伊伊过来就不多言,她们俩很快便一起出去了。看得出她们面上和睦,背地里还不是互生不满。从小沈歆惠就高人一等,赵伊伊处处示弱示好,现在赵家崛起,赵伊伊当然不愿意处处巴结歆惠,微妙的改变就开始了。

真好,晚上证实了沈从军和赵玉兰天天吵架,我嘴角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容,晚上没白来。

陆思城和赵正明一直没出现,估计在里面谈事。

只是这赵宗辉一直眼睛跟着我转,晚上说不定我事情没打听到,还脱不了身。我真是太低估赵宗辉对我的一腔热情。于是,我心生一计。

赵宗辉不耐烦地跟旁人寒暄说事,果然一得空拉着我往花园阴暗处走去。

我一甩手,厉声道“别动手动脚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我答应你来了,快说,你们在谈什么生意。”

赵宗辉笑嘻嘻凑了过来,闻了闻我身上的味道,这猥琐的动作使得我一下子把所有的不适记起,我偷偷看了看时间,深深吸了口气,再问“是什么?”

“买地。”

“哪儿的地?”

“好像是川市的,我没听清楚,叔叔就不说了,只让我多准备资金。”

“你叔叔资金不够吗?”

“生意做的多了,资金不够很正常。”一说完,赵宗辉谨慎地看了看我,狡诈地说“你来,我只答应你回答一个问题,你现在又问别的,得让我先亲一下。”

说完,他便要扑过来,我忙弯腰猫着身子往后退了好几步。

我还想走,被赵宗辉一把抓住。这厮怎么会如此大胆,好歹晚上也有这么多人。便听他说“好若水,就亲一下。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我心里暗叫不妙,突听有人高喊“赵宗辉!”

一听是沈歆惠的,心里感激不尽。她小跑过来,我忙迎了上去,听赵宗辉鼓鼓囊囊地说着扫兴。

“你未婚妻过来了。”沈歆惠手往后一指,我看见有一个长得蛮高的,穿着红衣服的女人往我们走过来。原来这就是钱子琦。

我手机偷偷发了一个给黄可心“已到,谢谢!”

钱子琦身形并不纤细,脸盘也大,气场不小。她扫了一眼我,似乎察觉到什么,冷冷地哼了一声,开口就来一句“这就你那大表妹啊?”

我听黄可心说钱子琦十分善妒,虽然跟赵宗辉相亲认识谈不上多少感情,但占有欲强,最好面子,容不得别人说她没抓住男人的心,所以赵宗辉哪怕出差都没敢太过分。

赵宗辉脸色有些泛白,没想到他居然也会怕这个女人。我只是没有对策,想出来的下策,没想到派上用场。

沈歆惠站到我身边,说“是的,这是大表妹,我是二表妹。”然后拉着我走了,我转身看了一眼赵宗辉,他正被钱子琦训着话。

“我约你晚上吃饭,你说没空。可这里的人说你携着一个女人进来。赵宗辉,你解释一下。”

“不就是我的表妹吗?”

“你最好给我记住了,那沈若水是睿骋陆思城的未婚妻,你赵宗辉是我钱子琦的未婚夫。”

我噗嗤一笑,她说的话可真对仗工整。我更没想到,我和赵宗辉的事,钱子琦居然知道。

沈歆惠皱了皱眉头,低声说“我帮你是不想晚上跟着丢脸,我拜托你不要再跟赵宗辉搅和在一起了。”

“不是你们到处抹黑我,外人会误会我和赵宗辉有什么吗?这个时候觉得自己会跟着丢脸了,晚了。”我说完,便飘飘然地往别处走去。

我坐在一处椅子上,手机亮了又黑,黑了又亮,盘算着要不要找陆思城。

“真的是沈若水哦。”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下,那人笑呵呵端着酒杯,喜滋滋地看着我,指了指自己,说“我,我啊,不认识了?咱们是初中同学,杜恒非啊。小飞,想起来没?”

那人穿着讲究,长得有点娃娃脸。

我想到了初中似乎有这么一个人,忙站起来,说“小飞啊,你现在怎么长得比我高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说“那是自然的啊。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我二舅舅家。你呢?”

“我跟着我爸爸来谈事。”

“这么多年,在洛城我们怎么没碰到啊。”

“我初三就转校了啊,因为我父母生意都搬隔壁昌县去了。杜德药业,知道吗?”

我点点头,原来如此。能被赵正明看上的,身价一定不错,有钱的小金主啊。我打量了他几下,既然能跟赵正明谈生意,也可以跟我谈生意。

于是,我脸上露出了灿烂愉快的笑容,定是真诚无比的,不过只有陆思城说我那是假笑。我从脑海中挥去他的身影,伸出手跟杜恒非握了握,说“小飞,再遇到你,好高兴啊!”

第八十八章 巧遇小金主(二)

我和杜恒非相谈甚欢,约好接下来我陪他在洛城玩几天,我还特意邀请他来参观沈氏。

陆思城出来的时候,我都没在意,还在说着学生时期的糗事。杜恒非说我变了很多,现在的我更加开朗随和。为了感谢他的赞美,我笑得很开心,好像是春天怒放的茶花,红艳得很。

陆思城在不远处站了一会,不知道有没有在看我,没跟我打招呼,也没有走过来。我起身跟杜恒非告别,也没去搭理屋里的人,也没人在意到我,只是他还特意送我到了门口。

我在外步行了好一会,陆思城的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停了一下又倒了回来。

开车的还是司机阿威,他下车给我开了车门,我呵呵一下,说“不搞这些虚的。我自己来。”估计这是担心我不上车吧。

陆思城喝的酒应该很少,车里只有淡淡的红酒味,并不恼人。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今天这一天实在太戏剧了。反击,被害,委屈,张扬……我这情绪跟过山车似的,觉得自己演了一天的话剧一般。

我和陆思城经过今天这么一天的折腾,我真心觉得走不下去了。说真的,我能接受陆思城跟赵正明合作的事,可能陆思城看中了川市的什么地,需要赵正明这个川市通协助,两人合作一下,也没什么好大不了的。犯不着为了我搞得老死不相往来,主要我自认也没这个能力。

但是我别扭。尤其赵伊伊抱他的画面不断浮现,我说不出来的别扭。

我沉默,陆思城便也沉默。这沉默里只有我们俩的呼吸声,一轻一重,令人觉得悠长而心安。

过了好久,我看都快要到家了,我们突然同时张开嘴,我声音更响一点,陆思城做了个我先请的手势,让我先说。

“我们退婚吧。”本来觉得说不出口,但是真说出来好像也没什么很难。我说完,就低垂眉眼,又沉默了。

“哦。”陆思城就这么一声。

我再抬起头,想到他刚才他不是也有话说,便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不重要了。”他居然微笑地看着我,却看得我心一沉。我懊恼自己嘴巴太快,谈判桌我怎么都能不动声色听对方先抛话,到了陆思城这里总是大失水准。他笑着看着我,让我意外,等着他会问我为什么要退婚,但是他没有。他转脸看着前方,波澜不惊的样子,反而让我有点不安和无措。

到了小区门口,我下车,陆思城居然也下车,他在我身边慢慢地走着,看他沉静的脸,我原本想客气一番的,又觉得自己太虚情,便静静地跟他走着。偶尔我们的肩膀会碰到,他没有刻意分开,有自行车从我身边开过,他会轻轻地揽我一下,帮我避开。我的心里七上八下,这些小温柔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反正,都说出口要退婚了,我也不是随便说说的人。

只是沈从军那里该如何交代,刚才头脑一热,忘记新江项目了,心里默默发愁,突听陆思城说“我们没办过订婚礼吧。”

“什么?哦,没。”我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我们连订婚礼都没有办过,何来退婚?”他的反问,我有点傻,只能点点头。

“那我们先办订婚礼,再退婚吧。”他好像说了一件无比正确的事情一般,郑重地点了点。

我呆若木鸡,连风吹过来头发被嘴巴粘住都没有感觉,不可思议地看着陆思城。

他一步上前,轻轻地撩开我的头发,再转身走了。

他居然走了?我忙喊“没事呢,不用这么麻烦,咱们就算退了哦。”

他没转身,背对着我挥了挥手。每次话不说清楚都留给我这么一个似是而非的动作,我也是很无奈。

第二天,杜恒非真来沈氏参观了一番,我尽心尽力地陪着。下午他便邀请我去昌县谈合作投资的事,我忙跟沈从军汇报了一下,带着几位同事开车过去了。

沈氏的员工都说我工作狂,行事雷厉风行,尤其当区域总经理这些日子真是有目共睹。所以现在什么不雅视频并没有影响到我,反而引起沈从军对赵家人的反感。沈从军向来看重对沈氏有用的人。听说因为这个微信发视频这事,他狠狠批了赵正明一顿。赵玉兰和赵正明都先后因为我被沈从军芥蒂,我心里真的很舒畅。所以,我一直以来的思维都没有错,你够本事才能让别人看得起。

我的目标就是赚钱,谈恋爱这个事,在遇到陆思城之前就从来没有想过,遇到陆思城之后也不需要去想。一个不谈恋爱的女人工作能不出色吗?

我走在杜恒非的身边跟着他参观杜德药业。我对杜恒非的儿时记忆其实很少,就记得他个子不高,学习一般,那晚也是脑残了一下,想刺激刺激陆思城。没想到,刺激虽也没成功,不过倒真寻得一个好的合作伙伴。杜恒非作为家中独子,很有话语权。他听了我们的投资分析和合作方式,当场拍板愿意合作。

我心里一阵窃喜,这会真碰到小金主了。原想着当场签了,明天打了款,我就飞川市去,交代一番。网都铺好了,可以收网了。可是,杜恒非却非要晚上设酒局给我们接风洗尘,对于签约却有些含糊。同事们看着也都疲惫,具体细节又没弄好,看夜色已晚,想着欲速则不达,便不好推辞。

酒局很愉快,跟杜恒非在一起比较随意。两方公司的人相谈甚欢,酒喝得都不少,杜恒非很照顾我,没怎么让我喝酒,只是自己高兴没刻意拒绝,喝了一点。没一会,他低声说“旁边大厅有一个酒会,我本来要参加的。你来了我就没去了。”

我过意不去,忙说“那你快去,我们这边自己吃着挺好的。”

他笑笑说“就是几个大公司的联谊会,总取笑我没女伴,算了不去了。”

我也跟着笑笑应付,不知道怎么回答。看他一直看我,我也不好自告奋勇吧。

“你愿意陪我过去敬几杯酒吗?”杜恒非直接问。

“这?合适吗?”我有点不好意思。

他说“合适。我这不去,电话总催,不好意思。带上你去,你解释下咱们在谈合作,可以早点抽身。”

我听着有道理,便同意了。

昌县毕竟是小县城,这种酒会,也都是泛泛之辈。碍于面子,我也一直微笑地跟着杜恒非转悠。看得出,在这个小地方杜恒非确实处于塔尖人物,他明明迟到,大家对他依然客气,处处有人巴结,哪如他所暗示是那般会有人为难他。

“小杜总,你这金屋藏娇的,今晚终于带出来了。”有油嘴滑舌的人,也会来调侃一番。

杜恒非没有解释,把我揽到身后,我原想解释,看他只是微笑不语,又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跟着他继续四处走走。

这场面上我不好太驳了他的面子,他对我一直照顾体贴,我也帮他维持这基本的礼仪。这一路敬下来,敬酒的人不少,杜恒非都帮我挡了一些。

“小飞。”我一时兴起,便问“你这样优质的青年企业家,怎么会找不到女朋友,刚才你是骗我的吧。”

杜恒非原本四处流散的眼神猛地一缩,定睛看着我,我心里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脸上还是落落大方,随意地微笑着。

“赚钱容易,知心人难求。”

他这么一文邹邹的回答,让我一时没控制住,扑哧一笑。搞得他有点尴尬,我忙收了笑意,说“是是。”

杜恒非很快恢复神色,抓着我的臂膀,看我的眼神柔和了些,说“可能是因为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放下你。”

我啊的轻轻惊呼一声,没有被表白的感动,没有被人惦记的激动,只是张着嘴巴这么惊讶地看着他,好像是一件跟自己极不相干的事。

显然,我这样的表现让杜恒非失望了。

我担心杜恒非借着酒劲再跟我表白下去,便说“你可别把自己找不到女朋友的事,就赖我身上了。”说完,我笑着很主动地迎上了眼神看过来的第一个人,很随意地交流了几句。

幸好,马上有一男的过来,缓解了我们俩的尴尬,杜恒非神色自然跟他说了些什么。

不一会儿转身对我说“我那边有几个领导要见,你先自己玩一下,我等会来找你。”

我点点头,不知道是不是我心理作用,我觉得那男的别有用心地在我身上打转,虽然离开了几步,我似乎听见那人说“搞不定?哥帮你啊。”

我在大厅里转悠,聚集过来,陆续敬酒的人越来越多。沈氏在周边地区也有一定的影响力,得知我是沈氏女儿,敬的酒越来越多。我面上有光,对人便和气了很多。看我好说话,便多了这鱼贯而入的人。

我推辞,那人便说“沈总是看不上我们这些小县城的生意人。”我哪里敢这么想,便只能也喝了。

“你跟李总刚才喝了,跟我又不喝,你这是给他面子,不给我了。”

这一番番劝酒辞,让我难以招架,虽然都刻意小抿几口,但碰上较真的,我只能把酒一口闷了。

我心里暗想不对,这么下去会越喝越多,又因为头上伤势刚愈,我都酒力不如当前,已经开始晕乎乎。

我好不容易挣脱出来找了个沙发坐下,越发觉得自己头晕乎乎的,甚至体感有些潮热,越发觉得困顿。一想到之前的事,我心有余悸,想着不至于大庭广众有人给我下药吧。想想现在的感觉不一样,应该是连日辛苦,酒量差了。

杜恒非一直电话没人接,心里有些紧张起来,便想着往门外走去。

刚想推开大门,门口一男的拦住我,嘴上说“等一下杜总吧。”我眼皮直打架,但不得强装自己正常,说“我们会电话联系的,麻烦让一下。”

谁知又有一人过来,倒都是客气的很,说“你是杜总带出来的贵宾,你这先走了,我们不是照顾不周吗?”

“言重了,我就是有点累想回去了。”我努力维持着微笑。

“要不先到里面小包间先休息一样?”那人轻轻来拽我,倒也没让人感觉不悦。

我低垂着眉眼,只想往外走,更不想看他,怕自己迷离的眼神,暴露我的真实情况。

“若水!”

“若水!”

不知道是不是出现幻觉,我好像听到后面屋内和前面屋外同时有人在喊我。

我下意识转身往后看,看到杜恒非往我走过来。我眼睛一眯,感觉自己陷入了混沌之中。

第八十九章 心似双丝网(一)

我是一个多梦的人,每每梦中都会发生很多事情,小时候总梦见苏晓月,和她在杨柳村过着如常的日子。所以哪怕醒来,依然是在沈宅度过那么难熬的生活,也觉得还能承受。人的生命一半在黑夜,一半在白天,我也不是全然都不快乐,所以也便没那么难过了。后来长大了,梦就变得繁杂的多了,有时候梦见拿下大单子,有时候梦见沈从军对我的温情,有时候梦见跟韵晗去旅游,也会梦见杂七杂八的电影。总之,梦也不是无用的。有时候无聊的时候还能重新品一番,也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这次的梦更清晰一点。应该是在一个大厅里,亮堂堂的,有两个人同时喊我的名字,我下意识地选择了转身,于是看到杜恒非,他急匆匆地走过来,他的个子依然不是很高,扶住我的时候,我能看到他的头顶。我挣脱开他,努力让自己站稳,可是我很困,可能因为我毕竟在睡梦中,所以很困顿,疲乏得很。我推不开他,他很快重新揽住我,问我“是不是喝醉了?”

我摇摇头,说不出话。睡梦里一说话就是梦话了,我不说。靠在他那里,没这么累,但我不是随便的人,我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跟杜恒非搂搂抱抱着出去,于是我努力对抗着困顿,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杜恒非跟上来想拉我,我有点重心不稳。

有人一把推开了他。

我想我平时生活里陆思城出现得太多了,或者我就是想他了,我居然又梦见他了。这昌县跟他毫无关联的地方,我也能在梦境里把他编排进来。

他一把推开杜恒非,把我带到了身边,我对他笑笑,也不说话。一张嘴说的就是梦话了。我靠着他,松懈了一些。他的肩膀又宽又厚,还软软的,真想靠在他的肩膀美美地睡一觉。

“你是谁?”杜恒非和其他几个人围了上来,“不要碰她。”

“你是谁?”陆思城反问。

杜恒非说“我是她的朋友。她是跟我一起的。”

陆思城露出很阴狠讽刺的笑意,没有理他,低头问我“你跟他走还是跟我走?”

我还是不能说话。一说话,容易醒。只是把自己靠在他的身上,挽着他的胳膊。这个动作让他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你不要带走她,你是谁啊?再不放人,我叫警察了。”杜恒非上前用力地拉陆思城,却被他一手反推得很远。

我笑起来,这力量感,这架势,我给满分,我没有隐藏内心的赞美,给了他一个大拇指。陆思城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好像说了句“妖精。”听得出他心情不错,我也跟着很舒心。

杜恒非一直在问。

“我是她老公。”陆思城这么波澜不惊地回答虎视眈眈的杜恒非,杜恒非马上愣住了,好一会才说“胡说八道!”

陆思城握住我的手,把我们俩的夫妻指环给他看了看,然后笑笑说“谢谢杜总照顾若水,下面就不用麻烦你了。”

老公?

我们这订婚礼都没办过呢?他怎么还说自己是我老公?

不对,我们俩要退婚的。我突然伤心起来,我还想着他是我老公,我果然是在梦境里的。

他揽着我再往前走,杜恒非他们好像又跟了上来,但是从另外地方出来的一群人已经拦住了他。其中一个人跑过去说“别胡闹了,是睿骋的陆思城。刚刚跟市里领导开了招商引资的会。”

又有人走在我们身边说“都没听说陆总已经结婚了。”

“嗯,还没办酒席呢,年底办。李副市长到时候过来捧个场。”陆思城的声音倒是愉悦。

我只听到陆思城一直对我喋喋不休地说“你以后再这样,我真的不救你了。真不救你了!”

“你为什么总让我这么操心呢。我能不能把你关起来?”

”你不是每次都这么好运的。你行行好,乖一点行不行。”

“你不要总抓我,别亲了……信不信我吃了你。”

“好,好,亲一下,乖。我抱你睡,我抱你。好,别……你别扯衣服。我帮你换,我帮你换睡衣。”

我听得实在鼓噪,哪怕知道睡梦里不能说话,我也实在忍不住了,我喊起来“你的话好多啊!”

然后我真的醒了。

我很烦,很想睡觉,他就一直说个没完,根本不像平时的他,果然做梦这个事情还是不靠谱的。

突然一惊,我在哪儿?坐起来,这是酒店房间,看起来蛮豪华,我想着宋尧成说我现在的级别必须跟他们定的房间不一样,我还心疼这没意义的多花的钱。这小子,还是给我定了豪华间。于是,我躺了回去,突然听到洗手间传来声音。我又猛地坐起来,有人?

是谁?难道是杜恒非吗?我记得他喊我,我朝他走过去,他还来扶我。后面我就记不大清了。我莫名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摸摸自己身上的衣物,居然换了睡衣?

我气急败坏地拍了一下被子。真想骂爹!在胡耀阳那只老狐狸那里能拼命脱险,居然在杜恒非这阴沟里翻船。

我又存侥幸,难道真发生什么了?我这实在感觉不出啊。

不过不管是不是有什么,今天他杜恒非出来,我沈若水绝对不可能让他好过。

我也没想逃开,站起来拉开了窗帘布,等着他从洗手间出来。

我赤着脚,背光而站,手里拿着拆下的电话机,脑里一片空白。

门开了,一男的出来,高高的个子,围着浴巾,慵懒地擦着头发,看了看逆光的我。懒洋洋地问问“醒了?”

我一听,跌坐在地上,哇的一下哭了,手里还拽着电话机不放。

陆思城可能愣了有三秒钟,慌忙跑过来,蹲下身来,问“你这是怎么了?”

我哭,继续哭,这哭是紧张后放松,是庆幸,是劫后余生,是觉得自己没有对不起他。我高兴我哭。

“别哭了。”陆思城烦躁地低吼了一下“一大早哭什么。我没睡你,一滩烂泥似的,我没兴趣。”

说完,他站起来,当我面拿了浴巾,套了件衣服进去。我断断续续哭中才明白过来,他误会了。

“我不是哭这个。”我说。

陆思城套好了衣裤,拿了条毯子,披在我身上,蹲回我身边。我上下打量着他,他被我看得有点不好意思。皱了皱眉头,说“真没睡你。”

“我知道,你不喜欢睡我的。”我实话实说。

陆思城又叹了一口气,拿纸巾在我脸上擦了擦,说“看过《霜花店》吗?”

“我摇摇头。

“gay也不是绝对的。”他这坦坦荡荡的样子反而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他话锋一转,问“那你刚才哭什么?”

我们对视着。

天有些阴沉,茶色玻璃外的世界看不分明。

“我以为被杜恒非睡了。”我直直地看着他,诚恳地回答,一说完眼泪又涌了出来。

陆思城眉头紧皱,脸上的表情很复杂,让人猜不透他的心。“记不住了?”

“只记得跟他在酒会,有点困,昏沉沉的,想走,他叫住了我,好像被他带走了,又好像没有,完全想不起来。”我努力回想着,又不好把梦境说给陆思城听,虽然我现在怀疑我刚才做的那个以为是梦的极其可能就是昨晚发生的。

“你跟他不是朋友吗?”陆思城挑了挑眉毛,一副睡了又有什么关系的意思。

我瞪着他,一副不堪受辱的表情,说“我来是谈合作的。”

陆思城蹲着有点累了,挪了挪身子,看了看我的手,把电话机从我手里拽了出来,问“拿这个干什么?砸他?”

“嗯。如果出来的是他,我就砸过去了。”我看了看他,补了一句“幸好你长得高很多,一看就不是。”

陆思城应该是闷闷地笑了,但脸上并没什么大的起伏。他放了电话机,说“真是能耐啊。上次拿笔扎人眼睛,现在拿电话机砸人。这好好的酒店摆设,都成了你的凶器。”

我被训得不语,转念一想,他这么说是信我扎了胡耀阳?是衬衫的血迹被检验出来了吗?不管怎么样,我和胡耀阳的事还是横在我们之间的一根刺,视频没拿到之前,我不能完全自证,若现在旧事重提,非得追问他信不信我,反而尴尬。只要他没介意,不像之前这么冷冰冰就好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仰着头看他。

“巧遇。”他眼神闪了闪。

我一副撒谎也麻烦给点诚意的表情,这么看着他。

他毫不顾忌,反问“不信?那你说我怎么会在这里?”他扶我起来,我们一起坐到了沙发上。

我茫然地摇摇头,说“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喝得不多啊,怎么会断片了?”我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被陆思城抓住手,安放在他的身上。

“你后脑受伤才多久?禁酒的,你还喝。要不要命的?”

“我忘了。以为没事了。”我尴尬地说,但是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所以忍不住又问“还没说呢,你为什么来昌县?”

“沈若水。”陆思城突然直呼我名字,他每次这么喊我,我就忍不住毕恭毕敬地听着。

“你喝断片了,昨晚跟我一起是完全不知道的吗?”

我在想着他为什么来昌县,他却在意我昨晚到底知道不知道是他。

我转移视线,认真地想了想,想到了那个梦。我一下明白过来,那不是梦。我脸蹭的一下就红了。

陆思城没有放过我脸上的表情,嘴角有了笑意,喃喃道“看起来想起来了。”

“衣服你换的?”我问。

他点点头。

我心安了,紧张的身子终于彻底舒缓了下来,靠在沙发上,伸了伸腿。白皙的腿微微泛着光,陆思城的喉结动了动,收回了视线。

“还没说呢,你为什么来昌县?”我想到了问题的一开始。

陆思城打了个哈欠,把手伸到了我后面,一把揽住我,说“咱们回去睡一会吧。这折腾了一晚。”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为什么陆思城要转移话题两次。

“你跟踪我?”我突然提高音量问。

陆思城微微愠怒,鼻子哼了一下,说“笑话,跟踪?你跟杜德制药的小老板去昌县,全沈氏都知道,我们新江就在楼上会不知道。需要我跟踪吗?”

“不然你怎么在这儿?”

“我刚好也到昌县谈投资。话说回来,你昨晚为了投资喝了这么多,他们投了吗?”

一听他嘲讽的口气,我似乎被戳中了痛楚一般,往后挪了挪,生气地看着他,说“我喝酒只是礼节,怎么话到你那里这么变味了。”

“要不是我路过,你就被人喝到床上去了。”陆思城也不甘示弱。

“你!”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对于昨晚的事情,我心里还是一团乱麻,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我跟陆思城明明坐得很近,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得我们俩总像是隔着河岸的两头困兽,对着对方张牙舞爪,却不知道如何靠近。就像现在,我们明明一开始好好的,我是那么欣喜看到他,他明明也是在意着我,但说着说着,我们俩就不知道怎么表达心迹了。

我沉默了。我的沉默,让陆思城也微微叹了口气,他揽住我,把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说了一句“还是喝醉了可爱些。”

第九十章 心似双丝网(二)

“哼,哪里有伊伊可爱。”我这阴阳怪气地冒出一句,发觉陆思城的手臂微微缩紧,我被勒着了。

“你确实让我很伤神。”他冷冷地说。

“放开。”我动了一下。

看他不放,我又说了一句“起开,我要去杜德把合作的事谈妥。”

他没有放手,反而转了个身,正面对我,手却依然揽在那里。这动作非常亲昵,我们俩几乎贴在了一起。

温热,清冽的,他的气息,熟悉的味道。让我想起了和他之间的种种,什么时候我已经如此习惯他的气息,他的亲密,不会紧张,不会抗拒。哪怕我们明明都在生对方的气,可我根本无法讨厌这样的近距离,甚至我有些迷恋。我不自觉地看着他,他的眉眼,他的鼻子,还有那柔软的唇,看了一遍,才对视上他不悦的眼神。

可能看我的眼神并不如语言那般生硬,陆思城的身体微微软和下来,却并不起身。

“那个合作有什么好着急的。我们谈一谈。”我在陆思城的瞳孔里,依然一副别扭的样子。

“没什么好谈,反正在你眼里,我就是来靠喝酒拿合作的那种女人。”其实说出这般话来,我就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刺猬一般,其实都扎着自己。可是,我想着刚才故意提起赵伊伊,说她才可爱,他竟然没有反驳,想着前晚他们俩还搂搂抱抱,我心里就不痛快。

陆思城刚刚柔和的眼神,又转而冰冷,他问“我们之间非要这样吗?”

“嗯,我们没办法好好说话,因为你不信我!”我一下子新仇旧恨便出来了。我其实没那么清高自傲,在和胡耀阳的事情上,如果陆思城信我,他帮我还不是简简单单就把赵正明收拾了。可他不但不信我,还为了他自己的生意利益跟赵正明走得这么近。我无权反对,但我生生闷气,赌赌气,总是我自己的事吧。我凭什么非要跟他好好说话?

“呵呵……”陆思城笑起来,他手臂许是累了,从我颈部抽离,自己垫在脑后,靠在沙发,笑了笑。

这不怒反笑,让我有点不自在,好像我问题回答错误,被人嘲笑了一般。

我不管他这个莫名其妙的样子,起了身,准备梳洗一番,出门。只是头有点晕,我再甩了甩。陆思城也站起来,他挡着我的出路,眼底满是寒意和嘲讽。

“沈若水。”他又连名带姓叫我,我不得不正视他,认真听着“你不能这么无赖。你生气,因为在胡耀阳的事上我不但不支持你报复,还不信任你。是吧?”

我抿着嘴巴不语。

“可是,你有没有站在我的立场上想过,我一次次问你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说。我这么关心你,跑去救你,你却连一句真话都不告诉我。最后视频公布,明明是那样的场景,我凭什么就要信你?”

我不得不承认,陆思城一直对我都并不差。最近他不搭理我,也是因为我与胡耀阳的事。在发生这个事的处理上,我第一次问自己,我就对吗?我曾经与他约法三章,对彼此真诚,可是我却在他一再的关心和追问下还是欺骗他。到了最后视频公布,我反过来质问他为什么不信我,却没有反省自己做的是否有伤害到他。

“我……”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说因为我害怕他误会、害怕他不要我,又觉得示弱不是我的性格,便忍了回去。想着反正前晚退婚的话都说了,对他也算已经有所表态,便说“所以,我提出退婚了啊,就不为难你了,咱们之间也无所谓信不信了。”

陆思城倒抽一口气,怒火从他的眼底冒出,看得我发麻,他从我身边走开,嘀咕了一句“这破昌县,我确实就不该来。”

他不自禁地说句这句气话,我被震了一下。这话却恰恰证明了他来昌县是为我。我刚才反复追问他为什么来昌县,很幼稚。像极了那些热恋中的小女人,明摆的事情,非要对方用嘴巴说出来。这么一想,我内心好不容易堆砌的乱城墙就轰然倒塌了。

我看他在那里开箱子,拿衣服,动静很大,我听得心慌,又强忍着面子,停在原地。想着自己又把愉快的气氛给搞砸,总得想个办法弥补一下。天天把退婚挂嘴上,真当他陆思城就无人可娶了?跟黄可心的交换还没成呢,

看了看这身睡衣,我也走出外间,找自己的箱子,拿衣服,在他旁边晃悠,好几次挡了他的路。

他一开始还懒得搭理我,后来就站定,冷冷地看着我,问“又作什么妖?”

这么一开口,我就觉得他没真生气,一高兴,就露出了灿烂的笑脸,这么没心没肺地一笑,陆思城也就不再板着脸,嘴角微微上扬,真是帅气极了。

我一晃神,便靠了过去,抱住了他,嘴里喃喃道“别生气了。”

记得大学寝室里有个女孩很作,跟男朋友经常吵架,她每次都把那个男同学气得跳脚走了。我就想着,这下要分手了。可是没几天又看那个男同学拿着早饭站楼下了。我不解,为什么和好这么容易,那些吵架的事情,谁对说错都分清楚了?后来听女孩子们闲聊,她们说男女吵架,女孩子服个软,主动一点,基本上就没什么事了。当时到底为了什么事情,男的也不都忘了。

其实为了什么事吵架,原来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不在意你。

陆思城微微一愣,接着回抱我,我们俩结结实实地拥抱在一起。偷偷的,我把自己的重心都靠在他的身上,他也没恼,稳稳地抱着我,慢慢地晃悠。

原来拥抱这么美好的,我长舒了一口气。

过去的日子里,对于拥抱的抵抗和恐惧,这一刻终于彻底地消失殆尽。就觉得贴在一起的身子温暖如春,心窝被愉悦的情感填得满满的,身上的每一处都舒展开来,嘴角什么时候露出了满足的笑意都不自知。

都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思城一直没推开我,也没说话,我这么抱着不放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后退了一步,低着头。“对不起。”我说。

“觉得什么事情对不起我?”他用手抬了抬我的下巴,眼睛亮亮的。

“不跟你坦诚相告川市的事。”我看着他。

“嗯。还有呢?”他满意的样子有点可爱。

“你昨晚帮了我,我一大早还跟你闹脾气。”

“嗯,还有呢?”

“没了。”

“没了?你再想想。”他摸了摸我的头。

“有。动不动提退婚。”

陆思城终于笑了,笑得我心跳都漏了半拍。

“怎么感觉你突然就开窍了。”陆思城拍了下我的脸。

“不生气吗?”陆思城转身倒了杯水咕噜咕噜地喝起来,我在旁边一个劲问。

“看你表现吧。”他戏谑地看了看我。

我郑重地点点头,也没纠缠。

“到你了。”我表情转而严肃,他一脸疑惑,嘴边还有水滴,我忍不住去抹掉。

“为什么跟赵伊伊好?”

“哪里啊。正常的工作关系。”他挑了挑眉,我斜眼看他表示不悦。

“跟赵正明谈什么合作?”

“睿骋的业务机密,我不能说。”

“昨晚为什么来昌县?”

“这边的市长邀请我来开招商会。”在我的注视下,陆思城又补了一句“本来不用我去,我想着你在,我就来了。”

“昨晚发生了什么?”一说完,我肚子居然不争气地咕噜了一下。

“你有完没完啊。快去换衣服,出去吃早饭了。”陆思城听到了声响,笑起来,从箱子里帮我挑了套衣服扔给我,把我推进了里间卧室。看我满脸不情愿,才说“边吃边说。”

我这才进去洗手间,发现自己脸上还算干净,我皮肤好,不抹粉底遮暇这些,关键时刻都不用太出糗,心里安了安。闻闻气味,这真不怎么好闻,连忙快速冲了个澡,洗洗干净,化了个淡妆,匆匆跑出来。

陆思城没恼,坐在椅子上,前面开着电脑,窗外有一抹光刚好照在他的身上,他浑身放松,眼神精锐。我莫名的心安,如果余生有他,不是很好的事嘛。

我们并肩走进早餐厅,程宸便迎了上来,他在我身上打量一番,让我有些不自在。

程宸说有领导一直在等陆思城,要陪他吃个早饭。陆思城一皱眉,我忙说“去吧去吧,我自己吃。”

他看了眼程宸,说“你陪着她。”便看了我一眼,恋恋不舍地走了。

其实我没感觉出陆思城恋恋不舍,是程宸这个大嘴巴在我耳边感慨“看,不近女色的陆思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你。”

我觉得好笑,但心里很受用,食物便也更觉得美味。看我吃得这么香喷喷的样子,程宸摇了摇头。他估计心里觉得我这个女人太不管理身材,可我从来不做减肥这个啥事。

“如果你昨晚被洗了胃,现在可吃不了这么香吧。”程宸这么一说,我忙停了筷子。

“我昨晚怎么了?”

程宸原本迟疑了一番,我说陆思城本来就答应说给我听,他那嘴便绘声绘色地给我讲述了昨晚发生的事。

其实我所谓的梦境就是真实发生的,我感觉自己醉意已浓,开了门想出去,却被人拦住,在门口耽搁了些时间。陆思城不是刚好路过的,是门口等着我的司机阿威报告陆思城的,他便跑了过来。

陆思城在远处喊我,杜恒非也喊我,我却选择了走向杜恒非。我无法确定当时陆思城怎么想到,高傲的他原本可以不管我离开,却还是选择进来带走我。

我喝醉了,却又不全像喝醉,意识涣散,很犯困的样子。想到杜恒非是搞制药的,我又不久前服用过这些违禁药品。陆思城心里有些紧张起来,当即让程宸去找领导,帮忙指示把这些人圈起来问话,有没有对我怎么样。

“杜恒非给我下药了?”我嗖地一下站起来。

程宸示意我坐下,继续说“那个小子对你倒是用情的,一直担心你被陆思城带走不安全,再酒会上一直在闹,非要见你。”

“他下没给我下药?”我根本对程宸说的什么用情没兴趣,我最恨别人给我下药这个事。

“下了。”程宸一说完,我便铁青了脸,一副恨不得出去杀了他的样子,于是程宸忙继续说“不是他下的,是一个他生意上的一哥们为了讨好他,帮他下的。”

原来,那个人来叫走杜恒非是别有居心,再叫另外一个人混在敬酒的人里,递给我下了药的酒,我没有防备便喝了。

我想起与胡耀阳的视频,脸就变为红,我昨晚跟陆思城……我不敢往下想。

“幸好下的是安眠药。”程宸自顾自继续说着“不是春药,你别多想。”

我脸更红了。

“如果是那些药,我想你现在的脑子基本上废了。”程宸摇了摇头。

我也是一阵后怕,哆哆嗦嗦地问“真的只是安眠药吗?”

“嗯。那人也不敢确定杜恒飞对你的态度,万一搞砸了也不行。便想出让你睡着,再跟杜恒非邀功的法子来。”

“脑子没病吧!”我气得不行。

那人已经被拘留了,杜恒非不知情,就放过来了。

程宸说“我说沈大小姐啊,你就需要这么点资金,还要跑这里来找合资,差点被人占了便宜。陆思城为了你来了昌县,不得不答应那些领导投资的数可比你的大几十倍。我说你折腾个什么劲啊。有困难找思城,不急得了?”

“那不行。一码归一码。”

“为什么不行?”

“我们签了婚前协议,我怎么能破坏。”

程宸给我竖起了大拇指,点点头,嘴巴里

第九十一章 突然被表白(一)

程宸看我说的坚决,微微一愣。我心想,他明明是一手制定了婚前协议,现在这无非就是试探我会不会找陆思城要资金。不过,如此这般,我倒是并不恼。合约签订,边界划清。我早就在心里与陆思城规定了分明的界限,他这个人我撩得,他的钱我可碰不得,也无意碰。不然,我真就是完完全全为了钱去做“同妻”,这样感觉就大不一样了。虽然,陆思城在我心里已经越来越不像个gay了。但,绕到最初,我们就是这么一个关系。不可否认。

“想什么去了。”程宸对着神游的我晃了晃手。“你有没有想过思城很乐意把资金投给你呢?”说完,他对我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怂恿我。

程宸这个人怎么说呢,明明是个律师,和他谈工作的时候,说的话我都听着很靠谱,一旦其他的,我真的都是这只耳朵进那只耳朵出。

我笑笑,我记得陆思城对我说的话,他说除了合约规定的他都配合我,换言之,合约是我们的禁区。有时候,人的不开心都源自于自己没有看清身份,不该得的痴心妄想,何必自寻烦恼。

“我得先走了。昨晚的事还没个结果。”我没接程宸的话,他有点失望。

我拿起手包,边走边给宋尧成打电话,让几个跟我一起来的同事快速到大堂集合,去杜德制药。

等到陆思城从包厢里出来找我们的时候,只有程宸在等着他,我正在大堂火急火燎地等着人到齐。后来听说陆思城又把程宸骂个半死,说他一刻都看不住我,程宸却反而讥笑他“你也管不住你的未婚妻啊。”

陆思城的电话如约而至,语气平淡,又像是在哄着我,他说“等会一起回洛城哦。”

这温柔的声音,真的让心窝暖暖的,也跟着好声好气地答“如果你忙先回吧,我等忙好了就回来。”我想了想,还欠陆思城一顿饭,便又补了句“到时候一起吃个饭哦。”

陆思城半响没说话,似乎思量了一番,再问“你现在在哪儿呢?”

“还在大堂呢,等同事到就出发。”

他哦了一声就挂了。

同事们应该都听闻昨晚的事了,毕竟这么多企业家被关在酒会里被盘查,我又不知所踪,不是瞒得住的事。后来看陆思城差遣人拿了我的行李才放心。但具体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到现在都不清楚,一脸疑惑又欲言又止地偷偷瞧我,而我没有半点想说事的意思,等着他们一到齐,就说了句“出发”。

我一个人在前,后面跟着几人,风风火火地往门口走去。

没走几步,就看到门口一人捧着一束很大的玫瑰花,把自己的脸都遮住,匆匆往里走,挡着半个道。我往旁边偏了偏,继续走。

谁知,那花束直接往我这里倾斜过来,我不得不连退好几步,直叫那人小心。花却突然被放了下来,露出了那人的脸。

只听他迫切地喊到“若水!”我看着杜恒非一脸紧张又激动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但一想到昨晚差点跟他发生的事,脸上依然冰霜。

“若水,看到你太好了,我担心你,一晚没睡……你没事吧?现在看到你太好了,你还好吧。”杜恒非激动之余居然有些语无伦次,想来抓我手腕。

“嗯。”我不悦地应了一声,往退了几步。

“能看到你太好了……这是我向你赔罪的花,还有这小小心意。”杜恒非这么大一束花往我身上凑,浓郁的花粉味让我不得不打了个喷嚏。

我强忍着不悦,说“杜总,我们也正准备去贵公司,有什么开会说,走吧。”

“好好,那你原谅我了吗?”杜恒非一副我不接花誓不罢休的架势。

“杜总,这可原谅不了。那是我们俩的私事,慢慢算。”我语气凛冽,没有半点原谅的意思。

杜恒非再往我身上靠,一手抱着花,一手托着一个珠宝盒子,居然微微屈膝,无比诚恳地说“我错了,我是来负荆请罪的。”

我看这样子实在滑稽,来来往往的人都看了过来,还有拿出手机在拍的。忙眼神示意了宋尧成,他连忙过去把花接了,退到了一边。其他同事也很识趣地规规矩矩地等在一边。林佳宁上次开玩笑说现在沈氏员工心里唐亮,知道把谁当未来的主。我当时觉得她是讨好我说我爱听的话,但这次出来,我却明显感觉到他们对我的尊重和重视。

一晃神,看杜恒非务必期待地看着我,我忙抬抬手,示意他快起来。

“对不起,若水,我真没想到事情变成这样。我与那哥们,不,那混球彻底决裂,来之前我就让人去他那破公司抽资回来。”杜恒非还是不起来,他继续说“我是来赔罪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要我相信你什么?”我哼了一声,觉得可笑。

“那安眠药不是我下的。我怎么舍得对你下这一手,真不是我。不过,我没保护好你,也是我的错,你一定要原谅我。”杜恒非因是心里急,说话都快了好多。

“杜总,你这没被人威胁啊?我这原谅不原谅的有什么要紧?”我却是不紧不慢,语气凉薄。

杜恒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没听明白我的话,好一会才会了意,连忙往前,说“我就知道你这一误会,就很难解了。我是真心实意来跟你道歉,不是因为受其他胁迫或者什么利益。”

我看他这么大庭广众越说越大声,有些胡搅蛮缠,还是快刀斩乱麻好。

“行。你起来,当我不计较了。”

“若水,你真不生气了吗?”

“嗯。”

“那就好。若水,这是我送你的重逢礼物。”他站起来,把盒子打开给我看。亮闪闪的,不错,看起来杜德制药还是有实力的,这杜恒非送我的钻石项链还是阔气的。

我瞅了一眼,没接,问“你什么意思?”

杜恒非微微斟酌了一下,脸微微泛红,摸了摸自己的领带,才郑重地说“小水,我想跟你说,我初中时候就喜欢你。这一次我们能重逢,我好高兴,我发现我还是很喜欢你。你做我女朋友吧。”可能觉得自己说的太急,杜恒非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能接受我的追求吗?”

我倒吸一口气,起了身鸡皮疙瘩,诧异地看着他,实在没忍住心里的疑惑,顺着他的意思问“杜恒非,我们碰到这才第三天,你这是唱得哪出啊?”

“怎么是三天?我们认识15年了。我以前小,一直不能确定自己的感情,直到昨晚,我喊你,你微笑着,往回向我走来。我那个时候才终于看清自己的内心。”杜恒非又来抓我的手,我被他这么深情款款的说辞微微镇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被他抓住了,甩不了。

“若水,我喜欢你。我知道,你对我也是有好感的。不然不会来昌县,也不会在我与陆思城同时喊你的时候,你选择了我。”他眼睛亮亮的,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情真意切,如果是装的,那真够演技派的。

这下误会大了。一听陆思城,我才反应过来。我昨晚确实是听了杜恒非喊我,便走向他,要不是陆思城非要把我带走,现在局面可就不是这样了。

“你误会了。我没选择你,我只是……”我怎么解释?只是下意识的?因为压根没想到陆思城会在昌县,当然把他喊我当幻听。于是我干脆说“我和思城年底就要结婚了。”

“我打听了,洛城都知道你们俩是为了项目联姻的。我杜德比不过睿骋,但与你沈氏合作也是够格的。”杜恒非这是有备而来啊。“而且,你嫁给他是不会幸福的。”他说的隐晦,我心里明白他暗指什么。

我心烦地皱了皱眉头。懒得跟这么不相干的人解释这么多,就没作答。没想到,这又给了杜恒非鼓噪的机会。“

“若水,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会比他对你好。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们慢慢相处相处,你就会知道我的心意的。”

“就算没思城,我们俩也不大可能,你刚才不是问我吗?我现在回答你,我不答应你的追求。”我沈若水虽没正经谈过恋爱,但拒绝人这个事,我做了好多回。一点都不为难,言简意赅,正中靶心,绝不拖泥带水。

杜恒非有些急了,问“为什么?你们都没感情,为什么不能接受我的感情?”

“你怎么觉得我们没感情?”

“如果有,你要扩展业务,为什么不找他要资金,来选择我投资……”杜恒非说到一半,才觉出不对,看我早已转到一边看别人。因为那一句“你为什么觉得我们没感情”不是我问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陆思城问的。杜恒非一时急,都没管声音明明是男声,顺着意思回答了。

一时间,有一点点的尴尬。

我忙努力甩了杜恒非的手,往后站了站,拉开一点距离。

不过,杜恒非的理解倒也没错。我和陆思城如有感情,那我想拓展业务,办个厂,这点资金有必要去求别人吗?我反正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反正陆思城插的话,他自己去回答。

杜恒非对陆思城有微微的怯意,昨晚那一摔,他可没这么快就忘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马上恢复如常。既然敢来,敢在酒店大堂堵我,杜恒非也是有了心理准备的吧。我这一下居然对他有点敬佩起来,看起来对我倒真是有几分真情。

我看他挺了挺脖子,继续说“难道不是吗?若水,刚才不是说去公司吗?现在走吧。”

杜恒非想拉我离开陆思城,毕竟他在气场太大。

“我已经让我们公司的法务拟好了合同,我把这笔资金投给你,按照一比五购买你厂区的股权,在厂区产生利润的五年后,再分红。怎么样?如果觉得不够,我们还可以再谈。”

后面听到这个条件的同事们都哇了一声,这代表着公司还没有开张,就直接盈利了。假如他杜恒非投的资金是一半,但占比却只有25,而且,五年,不要求分红,这个生意太好做了。

看到其他人的反应,杜恒非很满意。

我却笑笑,说“那可不行,我不能为了这点资金,就答应你的追求。”

陆思城投过来一道犀利的眼神,我稳稳地接了,笑了笑。

杜恒非看了一眼陆思城,看我没恼,胆子放开了些,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若水,两码事。昨天的投资,就按照我刚才说的,我们由公司名义再去谈。你不同意我的追求,也一样可以谈,毕竟你们的厂是个好项目。我嘛,我相信,我的诚意是可以打动你的。”

接下来,我们三人都无语。这么耗着也不是事,这人来人往的,要成笑话了。

我往陆思城这边挪了几步,说“思城,你说这个事怎么办好呢?”

第九十二章 突然被表白(二)

我微微眯着眼睛,玩味地审视着陆思城,他原本冷峻的眼神转而锐利,却不看我,只是瞅了一眼宋尧成。后者捧花的手抖了抖,想放下,无奈重了点,又抱回胸前,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们三人。身后的几位闲散站着的同事,本来一副看热闹的表情,看陆思城目光横扫过来,都顿了顿,毕恭毕敬地站直了些。明明不拿陆思城的工资,大家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服从感。

陆思城最后看着杜恒非,不紧不慢地说“派出所什么时候放你出来的?”

杜恒非一愣,缩了缩身子,支支吾吾地说“又……不关我的事,调查清楚就……就回来了。”

“哦。杜总,想是知道昨晚我们都保留证据了吧?那厮现在是把罪都揽过去了,可是,你这一撤资,还说不定怎么样呢。”陆思城笑,他的笑让杜恒非哆嗦了一下。

“你这一大早,又送花,又送珠宝的,就是想沈若水能原谅你,求得她这个受害人的原谅,这个事情才能无忧。是吧?”

“我是……是求若水原谅我,我没保护好她,但我这不是为了害怕。我是诚心的。”杜恒非急切地说证明自己。

陆思城示意了宋尧成,后者连忙把花塞回给杜恒非。这态度是表示不让我接受?我还是静观其变吧。

陆思城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行。杜总很有诚意。”他手指了指宋尧成一行,说“刚才不是说要签约吗?让他们去吧。”

在大家还没想明白的时候,陆思城又不得不补了一句“既然杜总很有诚意,你去不去都没关系,让沈氏的员工们去吧。”

“这?”杜恒非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重复“若水是项目负责人,她不在怎么谈合作?若水,走,我们还是去公司谈。”

陆思城瞟了一眼杜恒非拽我的手,没有阻止,只是说话语气加重些“刚才杜总亲口说沈氏这个项目好,你这投资合作是冲项目去的,还是冲若水去的?如果现在非要叫若水去,难道是想借项目要挟她?”

“你!?我是想追求若水,但不会拿项目要挟她,我杜恒非当然不是这样的人。”杜恒非居然挑衅地看了看陆思城,言下之意看不起陆思城拿项目联姻吧。

陆思城点点头,在我们前面踱了几步,我又想起动物世界里的豹,优雅凶残。其实我到现在都不敢断定陆思城什么意思,我不想他破坏我这次合约,毕竟一时间我找不到能最快投资的人。另外一方面,杜恒非公然表白,如果大庭广众我跟他走了,不是会损了陆思城的脸面,我们刚刚和好,我可不想看到陆思城对我冷冰冰的样子。所以我不敢擅自做主。

但是我眼里的热切,可能还是暴露了心迹,陆思城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低声问我“你要去吗?”

“我听你的。”我笑呵呵地回答。

答案昭然若揭,如果我不想去就回答我不去了,现在这么说其实就是想去,陆思城不是傻子,他嘴角闪过一丝笑意,拉过了我的手,继续说“作为一名员工,任何对公司有利又不失尊严原则的事,都要争取。不是吗?”

我愣着。听他说“走吧。去杜德公司。”

他居然陪我去?我和他相识这么久,我们彼此从不过问各自公司情况,更没有今天这般干涉的情况。毕竟那婚前协议,我牢牢地记在心里。

一行人就这么往门口走去。一出大门,风呼地吹了过来,直往我空空的脖子里钻,我连忙用手挡了挡,哆嗦了一下。

“连回房间拿围巾的时间都没?就这么急匆匆地要去杜德。”我刚想解释,陆思城已经把我的黑色羊绒围巾围了上来,还把夹住的头发轻柔地挪了出来,整理了一番。真没想到他细心到帮我去拿围巾,那么他早已经是想好同意我去的吗?

唉,他的心思真的很难琢磨。我还是别猜吧,每次都讨不到便宜不说,还被他看穿。

我愣愣地随他摆弄,却见他站定,点点头,看我这一身穿着,说“衣品真不错。”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很普通的一件卡其色羊绒大衣,也不是什么名牌,想是黑色围巾越发衬着我皮肤白皙吧,显得衣服也有质感一些吧。

“谢谢。”我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陆思城宠溺地笑笑,轻柔地搂过我,旁人看着我像是要被他抱着一般,就这么亲密地搂着我上车。

杜恒非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们,神色复杂。

车上,我的心情有点迷茫,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能快速找到合作方,我当然高兴。可是,明明知道杜恒非心仪于我,陆思城依然把我往杜德公司送,可见并不怎么在意我。

按照霸道总裁的小说情节设定,陆思城应该把杜恒非一脚踢了,然后给我打个几千万的宣告主权。不是都这么来的吗?一想到陆思城如果是那个浮夸的样子,我就笑了。原本的不悦又被我没戏没肺地忽略了。

这笑意被陆思城捕捉住,他问“想什么这么好笑?”

我回神摇摇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们俩的关系,看似明朗,其实我心里跟一团乱麻似的。我们心仪彼此,算是恋爱关系吧。可是,一个钱字便把我们划分得清清楚楚。我轻轻叹了口气,陆思城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杜德总公司会议室。

杜恒非那边打前阵的是一位副总,迂回着说了一大堆废话,我又不好让杜恒非把刚才说的合作条件兑现,只能由着大家七扯八扯地浪费时间。陆思城很有涵养,只是安静地听着双方商议。我却心里愧疚,想着他工作这么忙,陪我耗,实在不该。

一时心烦,我便借上洗手间出去了一下。

杜恒非果然在等我。

我直接地说“杜总,你今天一大早来又是赔罪又是请求合作的,是耍我吗?”我把纸巾一扔,发起了火来。

“不是,误会了,因这陆思城在,有关商业秘密的,我们公司也不好多说。”杜恒非为难地说。

我转念一想,好像也有道理,但是不觉得陆思城应该回避。

“你在酒店大厅就把各种条件都摊开了,还怕别人知道?你如果拿不出这个优惠了,我们就算了。”

“这个,这些优惠没问题,我等会去跟我爸爸争取,你放心,你看要不你签了这个字后,我们就签合同。”杜恒非迟疑了好一会,有点不好意思,拿了张纸给我。

我一脸疑惑地看了一眼他,拿过纸看了起来,看完,我就笑了,挥了挥纸,说“这一大早唱大戏似的,就是为了这个啊。”

杜恒非脸红了起来,我声音大,远处有人路过往我这边看了看。他低了低头,说“我知道你是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但是我爸爸说你唯利……把钱看的重,恐以后会借此纠缠要挟,他的意思是丑话说前头更好,这样咱们就安安心心地合作,以后都不用担心。”

“你那一直没露面的爸爸真是料事如神啊。怕我一直拿你下安眠药想对我试图不轨的事要挟你。”我真是忘了我是在哪儿跟杜恒非重逢的,在赵正明家啊。经过昨晚这么一闹,赵正明定是背后指点了一番。

“那个,我没这个意思。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想你签了,证明自身,我家那老头就不好阻止我们交往了。”

我鄙夷地笑笑,笑话,我凭什么要向你们这些不相干的人证明自己。但是我没说,穿着高跟鞋站着有些累,就往会议室走。我本来迷迷糊糊睡了一觉,根本就没怪杜恒非。因为是儿时相识,总是少了一份戒备。他早上诚心诚意来道歉,我早已不再计较被下了安眠药的事,就盼着我们能合作成功,他投资,我经营,也是一对好合伙人。没想到,他拿我当什么人看,生怕我纠缠不清,贪欲不止。

越想越生气,不想多跟他言。

“若水,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杜恒非忙跟了来解释“我就是想给我爸爸一个交代,你放心,我们还是合作。我保证5年不拿分红。”

“那你说的自动稀释股份呢?”我站定,挑眉问。

果然那人又支支吾吾,说“这,也可,也可,你先签字。”

我笑笑,说“怕是我签字了,别说股权上的让步,怕是分红都不会让步吧。”

杜恒非忙摇头。这个富二代,原来全靠那个爸活着的,根本不是办事的料。

回到会议室,也不坐,手往桌子上一撑,直接了当地说“我们方报个合作底线吧。你方给我们方百分之20的技术股,并且5年不参与分红。”

陆思城抬头看我,眉眼戏谑。

那副总倒也是能忍耐之人,低头问了杜恒非几句。后者为难地看了看我,摇头。副总的脸上表情沉了沉,看我的眼神多了几丝歹意。

表面却依然挂笑,说“好商量。沈总也给点诚意,把这个保证书签了。”

他慢慢把纸推过来,我没动,且听他说“只要你签了这个字,除了你提的条件,我们还可以表达其他诚意,技术股提高到30。”

我心里充满疑惑,显然陆思城和程宸早上没有跟我讲事情的重点,他们既然这么担心我拿安眠药的事做文章,一定还有其他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尧成,收拾一下,不要留任何纸张在这里。我们走。”我一说完,陆思城忙拿起我的包,走到我旁边,我们俩对视了一眼,一起往门外走去。

杜恒非追了上来,想拉我的手,但被陆思城一记厉光收了回去。他只喊了一句“若水”便也没再说什么,我倒是想听听他还能说什么。

一上车,陆思城便说“这么大的让利,说真的,不心动很难。”

“是啊,心动啊,那回去签吧?”我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便没理他。

他看了看外面,刚好路过一个广场,人很少,只有几位年老人的人坐在那里晒太阳。阳光正好,照在地上,泛着铜钱大小的粼粼光斑。我微微眯了眯眼,钱真是好东西,我就这么给撒了。

车停了,陆思城帮我开了车门,我们俩往广场走去。

“我这张脸是不是写着利欲熏心?”我微抬下巴,指着自己的脸,问陆思城。

他郑重其事地看了看我,点点头。我挫败地低下了头往前走。

“不过,我喜欢。”陆思城疾步上前拉住我,我正想回味这个表白,却听他问

“你就因为赌气所以不跟他们签约?”

我没作答,听他继续说“从商人角度,我觉得你这个气堵得有点不值得。你火急火燎来,不就是拿资金,现在还有这么大的利益可得,为什么又不愿意了?”

“你知道他们让我签什么保证书吗?”

“知道。我觉得你本来就没想为难杜恒非。”

“是!”我肯定地说“我根本就没想为难他,你们说不是他干的我就信,何况他是我初中同学,儿时的伙伴,我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计较。何况我现在好好的。”

陆思城一副那又为什么的模样等我继续说下午。

“但是他让我拿自己跟项目交易,就不一样了。”我生气地继续说“是,我沈若水名声不好,但我从来不出卖自己。”

陆思城点点头,帮我捋捋飞过来的头发,听我继续说“我就不懂,他们怕什么啊?我能拿他们怎么样,还能再让他们签个项目不成。”

陆思城笑了笑,牵着我的手往长椅走去。

“哪里如你想得这么简单。”

风正起,他揽过我,我顺从地坐在他身边,听他说。

第九十三章 中有千千结(一)

原来,杜恒非虽然确实没对我下安眠药,但这个技俩并不是被抓的那人当晚突发奇想的。而是他们这些富二代、年青老板经常在聚会酒会里会干的勾当。被下安眠药的也不乏年轻女企业家或其他也算有些脸面的女人,她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一直很想出这口恶气。

昨晚这么大动静,她们都希望杜恒非一流被绳之以法。只是,我已经被陆思城带走,后果并没有产生,杜恒非也能全身而退。但是,却给了她们信心,其中也有匿名举报。这下可就不是我和杜恒非两个人的事了。

巧就巧在,杜德制药刚好有一笔上亿元贷款到期,一旦丑闻出来,影响股价,这笔贷款就很难批下来。那么公司面临的一系列问题,会影响整个运营。表面看着风光的公司,资金链就是血液,供血不足,后患无穷。

所以,杜德公司方面未雨绸缪,想着只要拿到我的保证书,其他女人举报也就不成气候,说不定能让这个事情化解,最不济,他们也能独善其身。

打的一副如意好算盘。

听陆思城讲完,我点了点头,真是没想到事情的背后还这么复杂。我看着自己摊开的手心,上面有暖暖的阳光,我想抓住,却看到自己的拳头投下一片阴影。我心里一阵唏嘘,嘴里不自觉地感慨“我是不是招黑体质,所有我正儿八经去谈的生意,最后都变成丑恶的算计?”

我招谁惹谁了?赵正明没收拾,差点被胡耀阳给强了。胡耀阳还没收拾呢,差点被杜恒非睡了。我看似步步高升,实则步步泥潭。现在资金不足,如不能及时解决,一旦被赵正明挑拨,先前到账资金可能被公司抽回,指不定赵正明会怎么在公司诋毁我,想借此做套报复的计划也成了笑话。

我站起来走了几步,转身看着陆思城,眼里微微流露出求助的神色。可我马上闭上了眼睛,再看向别处。

“你这么着急在川市建生产厂区,为什么?”陆思城问。

“川市本来是个大市场,这几年我们却任由胡耀扬一流做大,只能出售母机,还处处受制于他。接下来跟hw的合作还会扩大,我们需要扩大规模生产零配件,所以把厂区建在川市是上选。”我说。

陆思城笑,说“我又不是你爸爸,你拿这些忽悠我干嘛?”

“怎么是忽悠?”我急了。但是在陆思城审视的眼光下,我还是微微露怯,就看下别处,不看他,继续说“如果我们在川市占据主要市场,胡耀扬还敢对我做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吗?”

“说到要点了,还是要报仇。”陆思城站起来,垂手而立,说不出的闲逸。

我干咳了一下,掩饰无法作答的尴尬,他只以为我被胡耀扬侵犯想报仇,却不知我更深的目的。一想到苏晓月,我的心还是如锥般得尖锐的痛,蔓延到全身,我的眼底突然寒气逼人,陆思城被怔住。他对我晃了晃手,说“得罪你可真可怕,你看看你那一副杀人的眼神。”

我只能尴尬地笑笑,听他说“看起来赵伊伊说你把树给烫死是真的。”他摇摇头,又对我点点头,说“了不起。”

我更不好意思了。想生气,又觉得没必要,想解释,更加觉得没必要,只能继续笑笑,往前走。看陆思城没有嘲笑我的意思,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哪里了不起啊?处处被人设计,到现在想要个几千万也要不到。”

陆思城没有马上回答,我突然意识到,我这么说他可能是要误会我是问他要钱,又不好马上解释什么,便觉得有些尴尬,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头,跟着小石头的方向,再往前踢了几下。这让我想起杨柳村的生活,我和一群小姑娘一起踢房子。那时,也是这般的初冬,跳几下,就暖和了身子,然后越跳越起劲。没轮到跳的时候,我看着小伙伴们一上一下,两边的小辫子也扑腾着,就像两只蝴蝶在自由地飞舞。我会摸摸自己头上的蝴蝶结,那是苏晓月进城给我买的,她从来不带我出去,但会带各种漂亮的东西回来给我。她手工很好,把她自己衣服修修剪剪,还会变出更加漂亮的裙子来给我穿。所以,我虽然这个养在乡下的女孩子,从小却在不自觉中被苏晓月培养出良好的审美。

想着想着,我的鼻子就酸了。假装是寒气呛到了鼻子,抽了抽鼻子,尽快恢复如常。

“你仓促来昌县本身就不对。没出这个事情,谈判桌上你也会被对方压着打。”陆思城的话让我连忙转身,洗耳恭听。

“你这么急,对方又不急。如果合作,你必须让利才能达成你最快的意愿,是吧?”

我无奈地点点头。“h的新单子,马上要签了。”

“那你何必总是靠别人。现在做生意,不是你肯吃苦就行,你要懂得资本运作。你要靠自己。”陆思城真是塔尖的人,说起道理来头头是道,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瞟了一下他,一副“得了吧你”的表情,被他尽收眼底,他就笑了。

“川市公司这么一大幢楼,不能抵押借款吗?”他问,我心里微微一动。

“沈从军不会同意的。”方法是好,但我明白可行性不大,于是我说。我心里明白,哪里什么资金不足,沈从军才是一个真正的商人,给我一半资金,能成就成,不能成,他就收回,他可不愿意搭上另外的资产。

“那你自己的呢?”陆思城继续问。我就更加觉得可笑了,说“我那小公寓吗?贷款了说不定能买台机器吧。”

陆思城敲了一下我的头,说“送你的订婚礼就忘了。百分之20的股权啊,拿去抵押不就成了。”

我一愣,我都忘记这个事了。

“维维的公司早就注册了,项目也开动了。前景大好,你把股权卖回给她,说不定还能捞一笔。”陆思城的眼睛亮亮的,嘴角满是笑意。

“那不行,这可是你送给我的唯一礼物。”我忙摇头,他就笑意更深了。

“抵押给谁好?怎么操作?多久能变现?”我一连串的问题,让陆思城微微皱了皱眉头,也不接我的话,只是抬头看看天,说“一提到有钱了,看看,这个云雾都散了,今天太阳真不错。”

我还要问,他就一把揽过我,搂着我往回走。我只能笑着,也不再聒噪了。我何必担心?他发话了,自然能帮我办成。

很多年后,也有人添油加醋描述了这次事件,问陆思城,同样贪钱,为什么沈若水的贪就让你能原谅?他说,因为我从来都让他感觉很真实。想要,不该要,都是明明白白的,和手段从来都不会突破底线。

回到酒店,程宸在大堂等我们,一看我们进来便迎了上来,他一把拉过陆思城,看了看我和煦的表情,低声说“你真够婆妈的。”

陆思城狠狠地瞪了他一下,再平和地看看我。我想着他们可能有什么事不好让我听见,只能往前走了几步,但听程宸说“接下来又不是我干活,是吧?我是律师啊,又不是跑腿的。”

陆思城说“还不乐意了?”

“不是,我就觉得这个事情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是吧?你直接账上划过去不就得了?”

“有完没完?你快去办好。”

“行。我告诉你,如果时间紧,总催我,我就真让财务划过去哦。到时候再补。”陆思城还想说什么,程宸对我挥挥手,一溜烟地跑了。

我忙问“是帮我办股权质押的事吗?”

陆思城点点头,说“是的,估计过两天就能到账了。到时候需要你签字的,程宸会找你的,我们回洛城吧。”

我口里嘀咕着真谢谢他,陆思城抓住我的手,说“不谢谢我?”

我忙把最灿烂的笑容展露出来,亲昵地说“我们自家人不用说谢谢。”

“哈!”陆思城嘲弄地笑,说“不帮忙就退婚,帮忙就自家人了。说你唯利是图还不承认。”

小凡推着我们的行李箱出来的时候,陆思城的手正牢牢地牵着我,她似乎有意地看了一眼,便快步到门口帮我们开车门。

路上我又睡着了,如果不是心中有事,我估计是抵不过这安眠药的威力的,现在一松懈下来,我靠在陆思城的肩膀上,睡得昏昏沉沉。

等我醒了,发现自己是横躺着睡着的,头靠在陆思城的腿上,脸朝里蹭着,等我眼睛看明白眼前是什么,倒抽一口气,连忙爬起来。一急碰到了他的手,把他的手机都碰掉了。我忙捡了给他。

他淡淡地问“醒了?”

我四下看了一下,车已经停了,小凡和阿威安安静静地坐在前面玩手机,我忙问“到了?多久了?怎么不喊醒我啊?”

“没一会。来,穿上外套吧。”陆思城把原本盖在我身上的衣服递给我。我忙说谢谢,穿了起来,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前面那位空气一般的人。

看我们要下车,那两人连忙下车,拿行李。下车的点是我家门口,小凡手里还有一袋菜,递给了我。

然后两人便离去了,

我看陆思城还在,推着两个箱子,安安静静地看着我,等着我开门禁。我这刚睡醒,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我们这样子,像极了一起出门回家的两口子吧?顺道还买了菜回家做晚饭?

总得说点什么?

“花嫂今天没来呢。”我说,提了提这菜。

“哦。”陆思城把行李推进电梯,应了一句。完全没有走的意思啊?

我不得不开了门,想着他那行李,这也得推进来吧。我很想问他为什么不让阿威把他的行李送回家,可是看他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隐约知道一旦问出口,一定破坏这一天的和谐。只能眼睁睁地着他把我们俩的行李都推进了房间,提着菜往厨房放,拿出些菜,不时地回头看看他出来没有,听着他会说些什么。可是,没有,他好像上了洗手间,还换了身衣服,清清爽爽地站在我面前。

“抓紧洗菜啊,午饭都没吃呢。”他从桌子上拿了个苹果,一边吃一边吩咐我。

我愣在这里,看了一眼食材,忙把能洗的洗了一下,归置归置放好,看他在我房子里转悠了一圈,终于回来了。

他看了一眼,说“牛肉沥下水,这个蒜没剥干净,还有那个土豆,皮还在呢。”

我点点头,继续做。

“你以前怎么生活的?”陆思城问我。

“不烧牛肉炖土豆。”我笑呵呵地说,仰着头没心没肺地看他。

他嫌弃地看了一眼花嫂留在这里的围裙,明明干干净净的,但是还是被他不情愿地围了上去。“我明天就给你买个新的。”我忙说。

他这才脸色缓了缓,对我摆了一下手,我连忙屁颠屁颠地退出厨房,把战场交给了他。走出几步,忍不住转身站后面看了一下他。

他真的是挑剔的人,拿刀掂量掂量,似乎还算顺手,对砧板又拿起来看了看,看起来还算认可。再对我柜台上的调味品检查了一番,这下摇摇头。我怕他喊我买什么,一动不敢动地候着,看他已经开始切菜,没有转身的意思,这才放心地走了。

第九十四章 中有千千结(二)

不知什么时候下雨了,我把衣服烘干了晒在阳台上,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傍晚,雨似乎大了,打在窗户上,从上到下流出了一道道弯弯曲曲的水痕。外面很静,静的只有雨滴落的声音。远处的路很暗,看不清川流不息的车流,黑漆漆的,只有偶尔开过的车发出孤寂的光亮,一闪而过。近处的窗户却很明亮,几乎每家每户都亮着灯,一格格暖黄的窗户里,有人影闪动。正是晚饭时间,若隐若现的香味弥散在整个小区。

这人间烟火味。

陆思城对我展露的表情很满意,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送饭盒耍心机的是我,欠他一顿感谢饭的是我,现做饭的却是他。我有点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坐下,由衷说“看起来就很好吃。所以说再好的食材也得遇到会的人。”

他挑了挑眉头,对我的开场白似乎有点兴趣。

“我做菜就糟蹋了。你做呢就是赋予它们生命。”我不吝啬赞美,崇拜地说。

陆思城淡淡地看了看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神色坐下,给我夹了一块牛肉,说了句“小心烫。”嘴角却分明有一抹笑意。

我龇牙咧嘴地吃了,由衷地点头。我想起,我是吃过陆思城做的菜的,那次在医院里,他没说,但是我吃出了和安伯平时送的不同。这男人,真是位优质男啊。会赚钱,还会做饭。

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还长得这么帅。如果不是gay,根本轮不到我,真希望他是gay,那就没女人跟我抢了。

“味道怎么样?”他期待地看着我。

我嘴巴塞得满满的,只能给他竖一个大拇指,继续大朵快颐。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陆思城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吃了几口,嘴里念念有词“土豆放早了,稍微滥了一点。”我忙夹了一块,哪里有啊,不是糯软很好吃。他每个菜都夹过去,刚要说什么,我忙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你自己心里说,不要说出来,影响我吃饭。明明挺好吃的,还要挑刺。幸好是你自己做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做的。对自己都这么挑剔。”

陆思城被我抢了白有点懵,不一会儿就笑了,说“我这是自己琢磨,火候和时间的掌握,是否是最好的,哪儿还需要改进。”

“累不累啊?”我抬眼瞅了他一眼,说“就是一顿饭嘛。综合起来挺好吃就可以了。有时候这个情绪下烧出是这样的味道,有时候那个机缘下又做出了另外一番滋味。哪里有什么好量化的?”

我这一番懒人理论,倒让陆思城若有所思,随即点了点头。再看我吃得这么香喷喷的样子,也就不再多说。

他吃的一直斯斯文文的,不像我吃得风卷残云一般。

他忍不住又说话“看你吃饭真有食欲。”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反问“是不是吃相不好看?跟外面吃饭时不一样,特别不雅观?”陆思城刚摇摇头刚想回答,我已经自问自答地回答“我在家可摆不了这个谱。想怎么吃就这么吃。”

陆思城点点头,说“挺好的,吃得香好。”

“我学心理学后,懂得了很多,也就对自己一些行为很释然了。我爱吃,总想着能多吃点,这不是我的错。我不能嫌弃自己,想吃就好好吃。等到我获得了足够多的满足感和安全感了,对食物的和占有自然就会减少。我需要做的是好好运动,不要让自己太胖就好了。”

我挑了挑眉头,看着微微愕然的陆思城。我这一番话是不是太长了,把他都听傻住了,他幽幽地问“什么叫有了足够多的满足感和安全感,对食物的占有欲就会减少?是因为没有安全感想多吃,还是因为没得吃所以没有安全感?”

被陆思城这么绕来绕去地追问,我就笑了,摇摇头,不想作答,继续吃饭。

“你说啊。”他居然好奇到较真了。

关于我的过去,我从未对别人提起,包括陆思城,虽然他提到我把树用开水浇死的事,我却没有解释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妈妈过世后,我到了沈宅,赵玉兰不喜欢我,经常没让我吃饱,我半夜经常去偷吃的,被管家发现挨打过。因为怕吃不饱,一旦有食物我总是忍不住吃很多,生怕下次没的吃了。”说完,我就笑了,继续说“不怕你笑话,我那个时候最期待的就是沈从军在家的晚餐,因为赵玉兰不敢不给我吃,反而给我夹很多菜。”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回忆总是不好受的,我幽幽地说“胃病就是这么得了。饥一顿,饱一顿。”

陆思城的眼里有些伤感,他可能没有预料到我的童年这么可怜。因为他说“我只以为你后妈看不惯你比自己孩子优秀,再加上你太过桀骜不驯,以为你们只是合不来,没想到你从小就被她欺负?”

我微微一笑,自嘲地说“认识的人,都觉得是我太过顽劣,有这么好的后妈还不感恩。我和赵玉兰的仇怨,好像只是因为她是赵玉兰,我是沈若水。”

陆思城摸摸我的头,说“以后有我在,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谢谢。”我轻轻地说。

陆思城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他可能听出我的不信任。对于承诺,我从未想过要当真,何必在意,自寻烦恼呢。在我的世界里,没有谁会莫名其妙对谁好。你有用,别人才对你好;你有维系的合约,别人才不得不对你好。

虽然,我一直感受到陆思城对我的好,他帮了我很多,确实如我当初所预期的,有了他给我的身份,这一路我轻松很多。可是我总觉得没有谁的好会无缘无故,因为我们俩有了婚约,所以他维护我,无非也是为了维护他陆家的面子。不过,我可不会矫情到觉得委屈,经过这几次风波,我知道陆思城是真心在维护好我,而且不乏喜欢。这不是就够了吗?我还计较什么呢?

“你这一脸的复杂表情,又在算计什么?”陆思城往我嘴巴里塞了一块肉,表示不悦,说“你连谢谢都心不在焉。”

“没有啊。我是想你的承诺太重,不可太过当真,但心里依然很是感激。”我认认真真地说,可我这表情可能还是伤到陆思城了,虽然我真想不明白,我说的有什么不对。谁的以后会有谁,谁又能知道,谁又能担保?尤其像他这样从未想过娶我的人,马上要被外力绑在一起,对我难道有计划过“以后”?

他站了起来,敲了一下我的头,说“你洗碗!”

我看他站在阳台上,安安静静地欣赏夜色,他很少抽烟,晚上拿了烟出去,却一直没点。

我不想去探究刚才的谈话是不是哪儿错了,只是和寻常一样开了一个播放器,点了个讲座,一边洗碗一边听着。

他什么时候站我旁边,我没有察觉,他没说话,看我踮起脚尖有些为难,便帮我把炖锅放到了上面的橱柜里。

“谢谢。”我说。

“拿什么谢?”他笑,露出了一排白牙齿。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我住这里。”他用了一句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我脸有点发烫,忙转身放其他餐具,再慢吞吞地解开自己的围裙,犹豫着接下来该做什么。

他已经离开,坐在我的书桌旁,开着他自己带的电脑,眼睛凝视屏幕,一副置身世界之外的气息,他很投入。显得我的不知所措有点矫情。我在他那里放了一盘切好的水果,然后在桌子上轻轻地拿了电脑,陆思城都没抬头。

我捧着窝在沙发上,重新起草了川市新工厂的股权方案。不知不觉中,时间慢慢在流逝。我草拟了方案,好像还眯了一会。等我醒来,看到陆思城在阳台上打电话,我的身上盖了毛毯。我放好电脑,看他一直在打电话,就没打招呼,进房间洗了澡。等我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陆思城已经站在我的卧室,看起来想跟我说什么,我低垂眉眼,看了看床,我们现在这个情况,到底该怎么相处?

我抿抿嘴巴,还是不知道说什么。

他说“我明天要出差,可能要三四天才能回来。”

我哦了一声,一想到又是三四天跟他见不了面,事态又不知道如何发展。

“在我去机场前,要不我们去结婚登记?”我说完,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说“这个事情拖太久了。”然后偷偷观察着他的表情。

“嗯。”他应了一声,皱了皱眉头。看我还愣着,又问“怎么了,你还有什么顾虑?”

“哦,我以为你不愿意。”我忙收回惊讶,也算是鼓起勇气了,有时候没说破,不表示不存在。我们之间的横亘也不会因为我们现在的和谐而消失。

我们俩隔着一些距离,彼此都静静的,好久没有出声。

“我没什么不愿意的,这本来就是之前说好的事。”他说。

“那?”我想问胡耀扬的事,他还在意吗?但是说不出口,“我原以为你不同意,是想找到胡耀扬证明了自己,才能跟你注册登记。”

说完,我便舒了一口气。陆思城定睛看我,半响,他说“登记了再给我看,也没事。”

我哦了一声,心里却还是堵得慌,总有什么是解不开的。

“思城。”我低头唤了他一声,声音极其轻。

他嗯了一声,往我这边走了几步。

“你喜欢我吗?”我抬头问他,看着他的眼睛,这是我第一次问这么幼稚的话。

“你有没有是因为喜欢才想娶我,哪怕一点点?”我问着问着就笑了。

陆思城也笑了笑,他说“沈若水,那你有没有是因为喜欢我才想嫁给我?”

我点点头,他却摇摇头。我这才看他的脸色其实并不好,有一层阴郁如薄纱蒙在他的眼底,我心里微微一惊。

他没说话,我不乐意了,拉住他,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你不信?”

他在我眼前晃了晃手机,说“刚才赵伊伊给我打了电话,她说你和黄可心做了笔交易,用我!”他最后一个字拖得长长,让我不寒而栗。

我怔住了,但是我很快便问“她说是什么交易?”

陆思城笑笑,那抹笑意让我有点紧张,他说“她没说,想约我出去说。不过,我想可能无非就是你这个未婚妻身份拿来做交易。毕竟,我在你这里也没什么其他东西。”

“我可以解释吗?”我问。

陆思城点点头。

“黄可心非常不喜欢赵伊伊,觉得如果你娶了她,她很没面子。所以她让我跟你和好,她帮我拿到视频证明自己。”

“视频拿到了吗?”陆思城问。

我点点头。“昌县的事情传开了,我们和好了。黄可心很守承诺,刚才给我发了视频。所以,我想我能证明自己,所以提出想跟你去注册登记。”

“就这么多?”他手捧着我的脸,眼底却有一股凛冽的寒意。

“不止。”我实话实说。“我还想要黄可心那边赵正明损害沈氏利益的证据。”

“用什么交换?”

“让你不能娶我,或者其他人,给她制造机会。”

陆思城大笑起来,说“那你刚才还要求我明天去注册,不是很矛盾吗?”

“是啊。”我回抱住他,让他身子微微一僵,说“我反悔了。赵正明就是把整个沈氏都吞了,我也舍不得你。”

第九十五章 彼此诉衷肠(一)

他轻轻地推开我,与我面对面,保持了一点的距离。

他在微笑。有信,也有不信,但是却似乎是不在意的,只是因为听我说着好玩罢了。他的眉宇间的探究之色,隐约而过,只有眼睛落在问的脸上,慢慢地聚焦于一处,那是我一眨也不眨注视着他的眼睛。

“若水,每次看你这么认认真真的样子,我就会忘记你是个工于心计的女人。”陆思城没有接我的话,只是很平静地叙述,好像只是在说我一个很普通的特点。

我没有回避他的注视,还是这么看着他,问“赵伊伊还说我什么?”

他没有马上回答,好像是在思量着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

我想,我们在昌县的事,赵家一定是清清楚楚的。虽然与杜恒非是在赵家别墅重逢,但不可就此认定这次事情跟赵家人有关,但难保他们事后不会落井下石。

在川市,赵正明摆了我这么一道,已经让我身败名裂,最后没有真正踩死我。他们怎么甘心?赵伊伊一定知道陆思城救我,为我出头的事。所以她急了!要知道前晚陆思城还是她赵家别墅座上宾呢。她一急才会中了黄可心的计,用我被胡耀扬用强的视频这么重要的东西换了黄可心与我的交易发内容。她太想用这个事让陆思城看清我是个连他都能拿来交易的女人。

“没什么。”陆思城最后只回答我这么一句。

我自嘲笑笑,说“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在她的嘴里是有多么的不堪。她跟你说了些什么。我不在意,我只在意你怎么看我?”

陆思城摸了摸我的头发,呼吸有微微的不稳,但很快就如常。

“其实我有时候真不觉得自己了解你。我想,你在意我是因为你不想失去了未婚妻这个身份,可是你一转身要不提退婚,要不就谋划给别人。我想着你可能是真不在意的,毕竟做我的妻子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可你现在口口声声又在意了,为什么,难道因为你,喜欢我?”陆思城很少说这么长的一段话,说到最后自嘲地笑了。

我郑重地点点头。“喜欢你”三个字我,我有点尴尬和不好意思,一时间说不出来。

陆思城倒没介意,再问“明知我是gay,也会喜欢吗?”他的问题里透着一股孩子气的好奇。

“你是什么,跟我喜欢你好像是两码事。”我终于可以准确、没有任何疑点地表达了我的想法。

我是喜欢陆思城的,这一点在我被胡耀扬伤害后,睁开眼看到陆思城的时候,就了然于心了。拥有陆思城的好处,我是越来越明白。哪怕我们签了婚前协议,我得不到陆家的一分钱,但也不影响我倚仗他。这么好的人,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这份喜欢跟对刘晨阳是否不同,我没想分析,他在我面前,我如此心安便足够了。

不管是赵伊伊还是黄可心,我怎么可能愿意把陆思城让给她们?

陆思城不再看我,眼神落在虚无的地方,他问“如果那个刘医生也像我这样能在一天帮你解决了几千万的投资额,你可能就不会喜欢我了。”我心里咯噔一下,赵伊伊到底又说了什么?“是!可是他办不到,你办得到!”我干脆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强大的人,我为什么不能喜欢能保护我的人?”我眼睛死死地甚至有些发狠地看着陆思城,好像要看进他的心里去。

“我从小被他们欺负,没有一个人保护我。哪怕我曾经喜欢的刘晨阳,两三下就被赵玉兰骗得团团转,且不说他能不能在我最难的时候帮我,就是这十几年都不曾再跟我联系过。我怎么可能还喜欢他?”

我有些哽咽,顺了口气,继续说下去。“你如果觉得她赵伊伊好,你就娶她。但不要把我跟刘晨阳再扯到一起。”

“若水,你的眼里只有前方。那天从赵家别墅出来,你没有发现吗?你在前面走,他刘晨阳一直在后面跟着你,直到你上了我的车。”陆思城的话柔柔的,带着某种莫名的情绪,我无从分辨。

“陆思城,你到底什么意思?”我有点茫然。

他叹了一口气,说“他还喜欢你。”

“那又怎样?”我有点烦提他。

“我还是最初的那句话,如果你有想嫁的人,我会尊重你的选择的,不用顾忌新江项目。”

“没有。”我肯定地说,虽然我的心里有那么一刹那的撕裂的疼,但是很快不见了。“你是我唯一想嫁的人。”

他的眼睛看起来亮亮的,居然轻轻地抱过我。好久,他推开我,又摸了摸我的头发,看了一眼床,说“你先睡吧,我还要跟美国那边开一个视频会议。”他轻轻把我往床边推了一下,继续说“我明天要去川市,航班时间早,只能等我回来再去注册了。”

我一时哑然,无措地低垂眼睛,嘴里喃喃“又要等你回来啊?”

“这么久都不急,今天急了?”他戏谑地说,推我到床边,继续说“大前天也不知道是谁要跟我解除婚约。好了,好了,会议真要开始了。我出去了。”

我目送他离开。幸好他要开会,不然双双躺下去,我还是觉得尴尬的。晚上我们俩能摊开了说,我觉得比能拿到投资款还要高兴。

他问我为什么这么急,因为前天我去昌县之前,跟沈从军汇报项目进展的时候,他催我了。他说“原本就说好的事,你们这么久一直不去注册,我在股东会上的都没法交代。尤其是……”他停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我,继续说“你不要听信那些传闻,觉得思城有问题。你看赵伊伊想方设法接近他。”

我笑笑,我想他是听到了陆思城到赵正明家的事了,便说“是我的抢不走的呢?”

可能我从未在沈从军面前展露过这般小女儿的娇态,让他微微失了神,好久他才说“你乖乖的时候,跟你妈妈还是很像的。”

他从来不跟我提妈妈,可能是我太想从他那里得知妈妈的事了,于是,我马上一问“爸,你还记得我妈妈吗?”

他的眼睛里有一抹光,随即就不见了。他坐回了办公桌前,低头看文件,手挥了挥说“如果15号的股东会前,你还没跟陆思城登记,我就把你对川市公司的控制权收回来。”

我只能嗯了一声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今日的我倒不是怕川市公司的控制权因此被剥夺了,是我自己在洗澡的时候,对内心进行了一番梳理。我回顾这几天的情绪这么波动不平,其实是源于我和陆思城关系一直的不确定。我跟他注册登记,接下来不至于纠缠在赵伊伊和黄可心这些人的摆布中,安安心心地去川市收拾残局。

迷迷糊糊中,睡去了,但当陆思城从我旁边躺下的时候,我还是醒了。我强忍着不动,感觉他的气息平稳了,有些不自然,才开始翻来覆去。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抱住我,头埋在我的颈窝里,我忙安静下来,也努力让自己睡回去。

“若水,你有看视频吗?”他突然问,我刚想回答还没有,他就紧接着说了“我看了。”他悲伤而懊恼的情绪很快便影响到了我,我的身子微微紧绷,不知所措。

“对不起!”他伸出另外一只手,把我揽进了他的胸前,他说“我承认我没有真正信你,所以我怕结果可能不如你所说的,都不敢去搞这个视频来验证。”

我没出声,微微抽泣起来。他抱紧我,温柔地说“你真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勇敢。”

“我们以后不再提这个事了,好吗?”我轻轻地问。

“嗯,不再提了。睡吧,以后不会再有这些事了。”

他吻了吻我的眉心,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又说“我来帮你吧。”

那晚,月光如水,流泻下来,房间里有微弱的亮光。

我知道陆思城现在对我的怜惜,我只要开口让他帮我收拾胡耀扬,他一定会答应的。但是,我不想借他人之手。面对恐惧,我们除了逃避,还有面对。

于是我说“不用。你信我就好。”

“你不信我能帮你?”

“不是。”我看了看黑暗中的他,他的鼻梁高挺,轮廓鲜明,我强忍住抚摸的冲动。

“我小时候住在杨柳村,你可能没听过那个地方。在我家和大明家要经过一条小胡同,大明是我的儿时伙伴。有一个夏天路灯突然坏了,我贪玩,虽然回来的路上有些怕,但还是去了。直到有一天回家,突然有一个东西扑过来,但还没碰到我,那个黑影从我面前闪过,进了胡同旁边的一个小道里。我吓得赶紧跑回家。后来大明怕我害怕就每次送我回家,但是我依然很害怕。”

“为什么?”

“因为我面对的是未知。哪怕有人陪着我,帮我,那个未知依然需要我亲身去解开。于是,我就拿了手电筒,走进了那条小道。”

我停顿了一下,陆思城撑起身子,从上往下看着我,好奇地催“里面是什么?”

我看他那个样子忍不住扯了扯嘴角,继续说“是一群野猫。”

“哦。”陆思城长舒了一口,说“我还以为是抓孩子的人贩子呢。”

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说“真是毫无想象力,你应该以为是吃小孩子的妖怪。”

“后来呢?”

“我就拿着手里的棍子,做做样子地驱赶了一下。接着,路灯修好了,我偶尔路过,还会给那些猫带点吃的。”

他点点头。

我继续说“如果我不敢面对,我现在可能还留着这件令我感觉恐惧的事情。恐惧不是逃避可以解决的。他,胡耀阳,我也想去面对,自己去解决。我想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郎朗乾坤,他还能把怎么样?”

“我们可以报案的。”

“我现在囫囵一个完整的人,报案了又能把他怎么样呢?”我狡黠一笑,说“还有其他让他更惨的事情的。”

“需要我帮你吗?”他躺回我旁边。

我心里想,你不要跟赵正明合作就算是帮我,但想着公司利益怎么能跟个人利益这么纠缠在一起呢。便说“你帮我解决了川市工厂的投资额,就是帮我了。”

他嗯了一声,有些困意。

他好像还问我杨柳村是个怎么样的地方,还问了大明是谁?我们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了。

一大早,朦胧中听到响了好久的手机铃声。终于有人去接了,我听得分明“陆总,我们在楼下等好久了,你电话怎么总不接啊?”小凡的声音,我从未听她这么大声跟陆思城吼过。

陆思城一激灵,马上起来,转身看了我一眼,说“每次跟你一起,我就睡的很熟。你是妖精吗?”

我侧目看他,一脸的莫名其妙,嘴里嘀咕“管我什么事。”

然后,我还是在他的指挥下,帮他收拾电脑,推着行李箱火速送到楼下。

没想到赵伊伊居然在,我心里一阵不爽,却见她落落大方地接过了我手里的公文包,笑嘻嘻地说“思城,再不下来,我们可就上来敲门了。”

陆思城嗯了一声,对我挥挥手,快速地上了车。赵伊伊凑到我耳朵旁,说“跟这么极品的男人睡一起,他却不屑碰你,是个什么体验?”

我刚想回什么,她已经打开车门进去了。

我看着车扬长而去,心里反复回响着赵伊伊这句话。

第九十六章 互相诉衷肠(二)

说我不好奇那是虚伪的,为什么赵伊伊会随着陆思城一起去川市?睿骋和他们父女到底合作了什么?

原来人的占有欲这么可怕,明知道陆思城躺我床边都不会做什么,我又何必担心赵伊伊作妖。但是,我还是说不出的不痛快。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幸好程宸来了,他就是我的财神爷。我原本阴郁的脸在与他眼神相对的时候突然喜笑颜开。他摇摇头,说“怪不得思城总说你善变得就像个妖精。”

“这是赞美还是贬低?”我一边签字,一边问。

程宸一愣,一下子居然答不上,疑惑地说“我说沈若水,这,一般正常的回答不是应该你反驳说自己不是善变的妖精,怎么反而问起这说辞是赞是贬?”

我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耸了耸肩,不觉得自己有问错。

“不知道。反正虽不是赞美,也没看他讨厌你。”程宸答得倒是甚合我意。

签好字,程宸告诉我明天上午钱就能到账,我一边说着谢谢,一边盘算着下一步计划。他顺便给了我一份合同,是关于与沈氏合作的条款,我皱了皱眉头,他有点不解地问“没有帮你争取最大利益?”

“不是,是太争取了。这个拿出去,别说其他股东不乐意,我看沈从军都未必高兴。”

“这算什么?你这么大一笔资金投进去,这样的回报是很正常的。已经帮他们沈氏赚钱了,他们有什么不乐意?”

我无奈地笑笑,圈了几个数字,继续说“当时昌县的杜德怎么承诺的,我也就按照那个来。”我想着,当时去的同事都听到了杜德提出的合作条款,与杜德的合作搞砸了,知道的人会理解,不知道的人说不定以为我有什么私心。我如果按照他们给出的条件,沈氏的人也就不好说我什么了。

程宸瞪了我一眼,有点着急地说“他们那是有把柄在你那里,想着……”他看我一脸淡定和坚决,就没再说什么了,收拾着东西,好一会才说“行,那我不管了,你让你们那律师帮你弄吧。”

“程大律师,秦律师是沈氏的律师,要避嫌的,麻烦你帮帮我呢。”我给程宸捧上一杯现磨的咖啡,他接了咖啡,吐了一口气,说“你们俩一个德性,就知道压榨人。等会发你邮箱。”

我笑着点点头,跟他面对面坐了一会,闲聊了几句,心里是想问陆思城去川市的事的,但是却最终还是忍住没问。

程宸走了没一会,沈歆蕙居然过来。她之前为了与我划清界限,从来没有主动找过我,我身份公开后,突然晋升,她心有不服,更是不与我往来。今天突然造访,我居然愣着没反应过来。她在我办公室绕了一圈,没什么表情,到了我桌前,指了指我手机,说“微信打开,我加一下。”

我惊讶不已地看着她,她来就为了这个事?本想拒绝,看她的样子不像开玩笑,便解锁给了她。想着,反正加了后,我也要屏蔽她的,那就加吧。一加好,她就发了照片给我,然后说“一大早,她赵伊伊就在名媛群里发她与陆思城的合影,梦茜冷嘲热讽她,她还嘲笑梦茜有眼不识泰山。”

我忍不住的打断她,说“关我什么事情?”

“是你的未婚夫,不该知道吗?”

“哦。”

看我没了下文,沈歆蕙气不打一出来,我想起上次她在赵氏别墅帮过我,便脸色缓和了一下,继续说“陆思城真是个gay,不会发生什么的,到时候她赵伊伊有的是被人看笑话的时候。别生气了,回去工作吧。”

沈歆蕙的脸色一会红一会儿白,像一个怪物一般地看着我,我再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推着她出去了。

还是忍不住看了照片。看起来倒是蛮亲密的一张合影,赵伊伊自拍在前面,陆思城在后面,应该是突然被喊到才看的镜头,眼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倒是显得特别得帅气。我放大看了看周围的场地,实在看不出端倪,便关了手机作罢。一忙,我就把这个事放下了。

晚上我接到了陆思城的电话,反而倒让我想起了这张照片。他问了我贷款的事,扯东扯西说了一些话,我们便道了晚安,我又打开那张照片,把他一个人放大,自己嘲讽了自己,这些争风吃醋的事,是我沈若水该做,该想的吗?

下午把合同交给沈从军看的时候,他表情复杂,有认可,也有不解,更多的是我捉摸不透的伪装。他回了我一句“先放着,三天后便是年终股东大会,到时候再商议。”我刚想问为什么我原先跟杜德合作都不用通过股东会,这次合作方只是换成了我沈若水,就要这么麻烦。但看他一脸沉闷,我便嗯了一声退了出去。

令我意外的是,当晚我接到了刘晨阳的电话。我迟疑了一下,要不要接,看着时间居然快10点了。陆思城前几天跟我说刘晨阳在赵家别墅外一直跟着我,我心里没有微动那也是自欺欺人的。

“刘医生,找我什么事吗?”我语气平静,听出刘晨阳有片刻的停顿。

“若水,你现在有空吗?我在星光路的咖啡店等你。”他言简意赅,语气有些急。

我再次看了下手表,迟疑了一下,听他继续说“晚上歆蕙跟我说了些关于你与沈氏的事,你住院那会有托付于我,我想把这些信息告诉你。”

“好的,等我一下,我马上到。”我挂了电话,迅速换了衣服,照了下镜子,拿起了一支淡色的口红涂了一下。干干净净的脸泛着一层清冷的光,幸好有了这一层唇色,显得生动了些许。

咖啡店里暖气很足,又加上我赶得急,身上竟然微微出汗,便稍微背对刘晨阳脱了外套,坐了下来。他愣愣地看着我,我不得不提醒“刘医生。”

他忙收回神思,起身,示意我坐。曾几何时,我们俩这么客套。

“若水,谢谢你会过来。”刘晨阳笑,倒让我想起他年少时如朝阳般的明媚。

“是我谢谢你,愿意把她们的事说与我听。”我实话实说,他刘晨阳是沈歆蕙的男朋友,在自己女友那里得了消息,送给前女友,不过虽然我也算不得什么前女友,但总是有些对不住三观的。

刘晨阳果然有不易察觉的尴尬,也没有解释什么,喝了口咖啡,便开始说了。刘晨阳的逻辑思维缜密,他在这么杂乱的琐事里,居然梳理好,把重点讲给了我听。

“你爸爸的观点是想你用这笔投资款作为股金,入股沈氏。你阿姨的意思是,这样突然稀释其他股东股份,无法交代。你爸爸和你阿姨大吵了一顿。”

“这都会吵起来?”我是真的疑惑,在我的心中,沈从军虽然威严是一家之主,但是和赵玉兰的感情向来不错,尤其是沈从军对她深信不疑,这些小分歧何至于大吵。

“歆蕙说,她妈妈坚决不会让你有半股沈氏的股份。”刘晨阳跟我解释,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实,我也从未想过我原本只是单纯的投资变成了我想进入沈氏的途径,赵玉兰这样的心思马上就觉察到事情的不简单。

“后来,她同意了?”

“没有,歆蕙说你爸爸没有再坚持,你阿姨也不好再说什么。之后……”刘晨阳停顿了一下,我预想下面才是问题的关键“歆蕙说你阿姨有的是办法让你投资不成。”

“什么办法?”我对赵玉兰的伎俩还是心有余悸的。

刘晨阳思考了一会,说“歆蕙只提到一个华叔。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名字。”

我微微点头,示意我明白了。沈氏的股权很复杂,除了沈从军占了大股外,沈氏两兄弟早些年陆陆续续从原小股东手里收了些股份。再就是赵玉兰有沈从军赠与的小股。其他百分30左右的股份都掌握在零零散散的小股东手里。这些人据说是外公当时起家时候的老员工,是外公分给他们的股份。去世后,苏家的产业到了沈从军手里,他一开始想收这些股份,却一直没成功。这几年,沈氏不断扩张,他们也面临着股份被稀释的危机,又加上有些员工已经老了,子孙才有了卖股份的心。这才使沈从军又起了收股权的心思,所以沈歆蕙才会在之前跟我嚷嚷爸爸要给她股权,我却没有的显摆。

而沈从军在沈氏的掌握上唯一忌惮的是这些小股东,而小股东的代表就是华叔,华清远。这个老头对我也没什么好印象,上次丑闻事件出来,就是他要在会上要罢免了我。要不是陆思城帮我开了hw的订单,我早就从这个区域经理的位置上变回跑前跑后的销售员了。按理他是外公那时候的员工,对我这个遗孤总得有些体恤之情,怎么反而对我这么苛刻?幸好刘晨阳告诉我了,给了我准备的机会,我想,我得去找李叔了。

我一直沉默着,刘晨阳就安安静静地看着我,等着我。等我想清楚,涣散的眼神收回来看他时,我们俩都有心照不宣的尴尬。我抿了口咖啡,说“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刘晨阳笑笑,也不知道怎么接话。我们又沉默了一会。

“若水。”他轻轻地唤我,我抬眼看他。“陆思城对你怎么样?”

“挺好的。”我笑,由衷地回答。

“可是,歆蕙说他是……”刘晨阳蹙眉,低下了投,搅拌着咖啡,看起来很烦乱,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对我很好!”我强调语气重复了一次,刘晨阳才抬头再看我。

“我和歆蕙,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气息不稳,想急于解释“我跟她说的很清楚,我们只是朋友的。”

“哦。”我喝了一口咖啡,斟酌用词,接着说“刘老师,这些感情的事,你要处理好,不要让女孩子误会。”

我又叫他刘老师,刘晨阳眼底突然有了一丝光,但看我一脸淡然,很快就黯淡了。他又低下了头,喃喃道“这一声刘老师,我仿佛回到了从前。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我心里组织着语言,怎么接刘晨阳的话,后背却突然被推了一下,一个激灵跳了起来。

“沈若水,怪不得你上午对陆思城和赵伊伊的合影都无动于衷。”沈歆蕙的突然到来,让我着实惊恐不已,我和刘晨阳刚才的对话,她有听去多少,我很快镇定下来,仔细看她脸上的神色,听她继续说“原来心里惦记着的是我的男朋友。”

看沈若水怒气腾腾的样子,我想着她应该一看到我们就冲了进来,哪里顾得上偷听什么,心里便安了安。

我拉她坐下,虽然时候不早,但这个咖啡店里依然有顾客,这么嚷嚷着,实在难堪。她不乐意,也不得不坐了下来。“你说啊,理亏了?”

刘晨阳想解释,我一记阻止的目光,让他闭了嘴。这个时候,他解释,估计是越描越黑。

“沈歆蕙,这里是咖啡馆,不是酒店房间,我和刘医生碰到一起坐会,喝杯咖啡,有什么问题?”

沈歆蕙依然在盛怒中,冷笑道“骗我三岁小孩子啊。”

“那你的意思是我以后遇到他都要绕着走了?”

沈歆蕙不语。

“如果你们俩以后没关系了,我是可以绕着走的。可是,我看他说不定要成为我妹夫了,我好歹是你姐姐,避而不见,做不到啊。”

沈歆蕙的脸色缓和了些,竟露出几分羞涩的红,而刘晨阳的眼底犹如死灰,忧伤地看着,我避开了,我的回答也是对他刚才问题的回答。

第九十六章 彼此诉衷肠(二)

说我不好奇那是虚伪的,为什么赵伊伊会随着陆思城一起去川市?睿骋和他们父女到底合作了什么?原来人的占有欲这么可怕,明知道陆思城躺我床边都不会做什么,我又何必担心赵伊伊作妖。但是,我还是说不出的不痛快。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幸好程宸来了,他就是我的财神爷。我原本阴郁的脸在与他眼神相对的时候突然喜笑颜开。他摇摇头,说“怪不得思城总说你善变得就像个妖精。”

“这是赞美还是贬低?”我一边签字,一边问。

程宸一愣,一下子居然答不上,疑惑地说“我说沈若水,这,一般正常的回答不是应该你反驳说自己不是善变的妖精,怎么反而问起这说辞是赞是贬?”

我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耸了耸肩,不觉得自己有问错。

“不知道。反正虽不是赞美,也没看他讨厌你。”程宸答得倒是甚合我意。

签好字,程宸告诉我明天上午钱就能到账,我一边说着谢谢,一边盘算着下一步计划。他顺便给了我一份合同,是关于与沈氏合作的条款,我皱了皱眉头,他有点不解地问“没有帮你争取最大利益?”

“不是,是太争取了。这个拿出去,别说其他股东不乐意,我看沈从军都未必高兴。”

“这算什么?你这么大一笔资金投进去,这样的回报是很正常的。已经帮他们沈氏赚钱了,他们有什么不乐意?”

我无奈地笑笑,圈了几个数字,继续说“当时昌县的杜德怎么承诺的,我也就按照那个来。”我想着,当时去的同事都听到了杜德提出的合作条款,与杜德的合作搞砸了,知道的人会理解,不知道的人说不定以为我有什么私心。我如果按照他们给出的条件,沈氏的人也就不好说我什么了。

程宸瞪了我一眼,有点着急地说“他们那是有把柄在你那里,想着……”他看我一脸淡定和坚决,就没再说什么了,收拾着东西,好一会才说“行,那我不管了,你让你们那律师帮你弄吧。”

“程大律师,秦律师是沈氏的律师,要避嫌的,麻烦你帮帮我呢。”我给程宸捧上一杯现磨的咖啡,他接了咖啡,吐了一口气,说“你们俩一个德性,就知道压榨人。等会发你邮箱。”

我笑着点点头,跟他面对面坐了一会,闲聊了几句,心里是想问陆思城去川市的事的,但是却最终还是忍住没问。

程宸走了没一会,沈歆蕙居然过来。她之前为了与我划清界限,从来没有主动找过我,我身份公开后,突然晋升,她心有不服,更是不与我往来。今天突然造访,我居然愣着没反应过来。她在我办公室绕了一圈,没什么表情,到了我桌前,指了指我手机,说“微信打开,我加一下。”

我惊讶不已地看着她,她来就为了这个事?本想拒绝,看她的样子不像开玩笑,便解锁给了她。想着,反正加了后,我也要屏蔽她的,那就加吧。一加好,她就发了照片给我,然后说“一大早,她赵伊伊就在名媛群里发她与陆思城的合影,梦茜冷嘲热讽她,她还嘲笑梦茜有眼不识泰山。”

我忍不住的打断她,说“关我什么事情?”

“是你的未婚夫,不该知道吗?”

“哦。”

看我没了下文,沈歆蕙气不打一出来,我想起上次她在赵氏别墅帮过我,便脸色缓和了一下,继续说“陆思城真是个gay,不会发生什么的,到时候她赵伊伊有的是被人看笑话的时候。别生气了,回去工作吧。”

沈歆蕙的脸色一会红一会儿白,像一个怪物一般地看着我,我再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推着她出去了。

还是忍不住看了照片。看起来倒是蛮亲密的一张合影,赵伊伊自拍在前面,陆思城在后面,应该是突然被喊到才看的镜头,眼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倒是显得特别得帅气。我放大看了看周围的场地,实在看不出端倪,便关了手机作罢。一忙,我就把这个事放下了。

晚上我接到了陆思城的电话,反而倒让我想起了这张照片。他问了我贷款的事,扯东扯西说了一些话,我们便道了晚安,我又打开那张照片,把他一个人放大,自己嘲讽了自己,这些争风吃醋的事,是我沈若水该做,该想的吗?

下午把合同交给沈从军看的时候,他表情复杂,有认可,也有不解,更多的是我捉摸不透的伪装。他回了我一句“先放着,三天后便是年终股东大会,到时候再商议。”我刚想问为什么我原先跟杜德合作都不用通过股东会,这次合作方只是换成了我沈若水,就要这么麻烦。但看他一脸沉闷,我便嗯了一声退了出去。

令我意外的是,当晚我接到了刘晨阳的电话。我迟疑了一下,要不要接,看着时间居然快10点了。陆思城前几天跟我说刘晨阳在赵家别墅外一直跟着我,我心里没有微动那也是自欺欺人的。

“刘医生,找我什么事吗?”我语气平静,听出刘晨阳有片刻的停顿。

“若水,你现在有空吗?我在星光路的咖啡店等你。”他言简意赅,语气有些急。

我再次看了下手表,迟疑了一下,听他继续说“晚上歆蕙跟我说了些关于你与沈氏的事,你住院那会有托付于我,我想把这些信息告诉你。”

“好的,等我一下,我马上到。”我挂了电话,迅速换了衣服,照了下镜子,拿起了一支淡色的口红涂了一下。干干净净的脸泛着一层清冷的光,幸好有了这一层唇色,显得生动了些许。

咖啡店里暖气很足,又加上我赶得急,身上竟然微微出汗,便稍微背对刘晨阳脱了外套,坐了下来。他愣愣地看着我,我不得不提醒“刘医生。”

他忙收回神思,起身,示意我坐。曾几何时,我们俩这么客套。

“若水,谢谢你会过来。”刘晨阳笑,倒让我想起他年少时如朝阳般的明媚。

“是我谢谢你,愿意把她们的事说与我听。”我实话实说,他刘晨阳是沈歆蕙的男朋友,在自己女友那里得了消息,送给前女友,不过虽然我也算不得什么前女友,但总是有些对不住三观的。

刘晨阳果然有不易察觉的尴尬,也没有解释什么,喝了口咖啡,便开始说了。刘晨阳的逻辑思维缜密,他在这么杂乱的琐事里,居然梳理好,把重点讲给了我听。

“你爸爸的观点是想你用这笔投资款作为股金,入股沈氏。你阿姨的意思是,这样突然稀释其他股东股份,无法交代。你爸爸和你阿姨大吵了一顿。”

“这都会吵起来?”我是真的疑惑,在我的心中,沈从军虽然威严是一家之主,但是和赵玉兰的感情向来不错,尤其是沈从军对她深信不疑,这些小分歧何至于大吵。

“歆蕙说,她妈妈坚决不会让你有半股沈氏的股份。”刘晨阳跟我解释,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实,我也从未想过我原本只是单纯的投资变成了我想进入沈氏的途径,赵玉兰这样的心思马上就觉察到事情的不简单。

“后来,她同意了?”

“没有,歆蕙说你爸爸没有再坚持,你阿姨也不好再说什么。之后……”刘晨阳停顿了一下,我预想下面才是问题的关键“歆蕙说你阿姨有的是办法让你投资不成。”

“什么办法?”我对赵玉兰的伎俩还是心有余悸的。

刘晨阳思考了一会,说“歆蕙只提到一个华叔。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名字。”

我微微点头,示意我明白了。沈氏的股权很复杂,除了沈从军占了大股外,沈氏两兄弟早些年陆陆续续从原小股东手里收了些股份。再就是赵玉兰有沈从军赠与的小股。其他百分30左右的股份都掌握在零零散散的小股东手里。这些人据说是外公当时起家时候的老员工,是外公分给他们的股份。去世后,苏家的产业到了沈从军手里,他一开始想收这些股份,却一直没成功。这几年,沈氏不断扩张,他们也面临着股份被稀释的危机,又加上有些员工已经老了,子孙才有了卖股份的心。这才使沈从军又起了收股权的心思,所以沈歆蕙才会在之前跟我嚷嚷爸爸要给她股权,我却没有的显摆。

而沈从军在沈氏的掌握上唯一忌惮的是这些小股东,而小股东的代表就是华叔,华清远。这个老头对我也没什么好印象,上次丑闻事件出来,就是他要在会上要罢免了我。要不是陆思城帮我开了hw的订单,我早就从这个区域经理的位置上变回跑前跑后的销售员了。按理他是外公那时候的员工,对我这个遗孤总得有些体恤之情,怎么反而对我这么苛刻?幸好刘晨阳告诉我了,给了我准备的机会,我想,我得去找李叔了。

我一直沉默着,刘晨阳就安安静静地看着我,等着我。等我想清楚,涣散的眼神收回来看他时,我们俩都有心照不宣的尴尬。我抿了口咖啡,说“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刘晨阳笑笑,也不知道怎么接话。我们又沉默了一会。

“若水。”他轻轻地唤我,我抬眼看他。“陆思城对你怎么样?”

“挺好的。”我笑,由衷地回答。

“可是,歆蕙说他是……”刘晨阳蹙眉,低下了投,搅拌着咖啡,看起来很烦乱,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对我很好!”我强调语气重复了一次,刘晨阳才抬头再看我。

“我和歆蕙,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气息不稳,想急于解释“我跟她说的很清楚,我们只是朋友的。”

“哦。”我喝了一口咖啡,斟酌用词,接着说“刘老师,这些感情的事,你要处理好,不要让女孩子误会。”

我又叫他刘老师,刘晨阳眼底突然有了一丝光,但看我一脸淡然,很快就黯淡了。他又低下了头,喃喃道“这一声刘老师,我仿佛回到了从前。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我心里组织着语言,怎么接刘晨阳的话,后背却突然被推了一下,一个激灵跳了起来。

“沈若水,怪不得你上午对陆思城和赵伊伊的合影都无动于衷。”沈歆蕙的突然到来,让我着实惊恐不已,我和刘晨阳刚才的对话,她有听去多少,我很快镇定下来,仔细看她脸上的神色,听她继续说“原来心里惦记着的是我的男朋友。”

看沈若水怒气腾腾的样子,我想着她应该一看到我们就冲了进来,哪里顾得上偷听什么,心里便安了安。

我拉她坐下,虽然时候不早,但这个咖啡店里依然有顾客,这么嚷嚷着,实在难堪。她不乐意,也不得不坐了下来。“你说啊,理亏了?”

刘晨阳想解释,我一记阻止的目光,让他闭了嘴。这个时候,他解释,估计是越描越黑。

“沈歆蕙,这里是咖啡馆,不是酒店房间,我和刘医生碰到一起坐会,喝杯咖啡,有什么问题?”

沈歆蕙依然在盛怒中,冷笑道“骗我三岁小孩子啊。”

“那你的意思是我以后遇到他都要绕着走了?”

沈歆蕙不语。

“如果你们俩以后没关系了,我是可以绕着走的。可是,我看他说不定要成为我妹夫了,我好歹是你姐姐,避而不见,做不到啊。”

沈歆蕙的脸色缓和了些,竟露出几分羞涩的红,而刘晨阳的眼底犹如死灰,忧伤地看着,我避开了,我的回答也是对他刚才问题的回答。

第九十七章 折损其双翼(一)

我无从理会沈歆惠和刘晨阳的情事,置身他们的纷扰中。股东大会如期而至。

该来的总会来的,微微的紧张,却没有不安,似乎只不是走到了这一步,不曾刻意谋划过,只是端着一颗寻常心。我坐在一隅,保持着不卑不亢,又谦和的笑容,有跟我示好的,有人淡漠的,也有人探究的。我参加过股东会,但年底这么重要的大会,确实为第一次。

华清远进来的时候,突而说了一句“怎么?现在部门经理都可以参加股东大会了?”

他身后跟着几个面生的老人,我视线在他们身上短暂停留就不再有所回应。小叔沈从志走过来,说“今天会上还要商量川市新工厂的事,若水是负责人,所以让她列席。而且若水现在也是区域总经理了。”华清远哼了一声,拂袖而去,还不忘对身后几个人说“让你们受累非要来参加股东会。其实没啥名堂,我跟你们汇报汇报就好了。”说是汇报,遣词造句貌似谦逊,我却感觉出华清远的不满。

沈从志对我笑了笑,我忙回应一个波澜不惊的笑意,他的眼里有些许赞意。我们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这段插曲便随着沈从军和赵玉兰进来而不被人留意。

在一些冠冕堂皇又漂亮的措辞背后,我听出了公司这一年投资项目的连连失利,虽然眼下是这被漂亮的主业销售额掩盖得严严实实的。沈从志特意叫秘书给我送了一份报表,我看后更是明白了背后的重重危机。新江项目几乎掏空了整个集团的金库,但这并不是最糟的,毕竟有睿骋在,我们无非是跟着吃力一些,还不至于有所损伤。反而是原些那些零散的投资,包括我原来听黄可心说的项目,都如吸血虫一般,蚕食着沈氏。怪不得,沈从军拿不出资金给川市新工厂。但是明面上,欣欣向荣,无可指摘,无法追究任何人的责任。我抬头看了一眼沈从志,他正看我,眼底有期许,我微微点头,再次低下了头。

我看似事不关己地坐着,听完沈从军的年度报告,再听着赵玉兰滴水不漏的财务报告,应该是得了沈从军的允许了,挪用资金借贷这个事被不动声色地掩盖了。我心里冷哼一声,面上依然如故。只是赵玉兰看向了我,眼底依然是防备,我这一细微的表情,并没有逃过她。有时候不得不自嘲,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估计就是赵玉兰了吧。我们都在试探,对方有多少实力。我看出了她眼底的那份得意,她果然如刘晨阳说的那样,对我有了万全的手段。

我又低下了头。前面几局较量,她并没有赢得我,而我也没有折损她,无非就是逼迫赵正亮离开了沈氏,赵宗辉却依然不清不楚地占着沈氏的年薪。赵正明私下做的勾当,依然不被人所知。我原来可以拿到黄可心的资料,但是我放弃了。我对陆思城没有说半句假话,如今的我真的是这么想的。哪怕赵正明把沈氏给吞了,我也舍不得陆思城。那就尽人事吧,天高水远,沈氏总归姓沈,哪怕改不回姓苏,也不可能是姓赵。

“关于川市新工厂的事,现在进行讨论。”沈从志作为主持人,提议说“考虑到项目已经进行了一半,订单也开始承接,目前缺少的资金也已经解决,公司管理层的意思是收纳该笔资金。具体的合作方式,请各位股东商议。”

“为什么还扩张?”华清远表情过激,我倒是没想到他反对得这么快,好歹走走流程,说说面上的废话。只听他继续说“建立一个工厂,投资这么大,虽然说是说有订单,回笼资金却非常慢。”

沈从志比他沉得住气,缓缓地说“关于资金问题,我们的方案有写明,我们公司只出一半资金,若水自己解决一半。”因为赵家兄弟今年不在,沈从志的话多了很多。赵正亮是不够格参加了,只是赵正明居然请假没参加,真的让人有些意外了。

“这么便宜的事,被她占了?那把我们股东的利益置于何地?”华清远的话,让沈从军脸色有些不好看,他瞥了华清远一眼,又看向沈从志,我感觉出他的不悦。

“华叔。”沈从志在沈从军微微点头后,继续说“所以我们高层的意思是把若水的资金转为股权,事实上,这对若水也不是很公平,只是她大局为重,并没有反对。”

华清远站了起来,就差拍桌子了,毕竟是老人家,还是稳了稳,说“你们的意思是要稀释我们的股份?”

脑子动得很快啊。我心里暗暗服气。

“这只是面上的结构变化,对你们的利益没有损伤,相反,因为这个工厂,你们分红会更可观。”沈从军耐下性子解释,我却感觉他已经给了华清远最后的脸面。

华清元的目光落在了赵玉兰的脸上,不动声色,很快就看向别处,他说“这个公司都是你们沈家的,你们要送股份是你们的事,不要稀释我们的。”

“如果华叔这么介意,那就按照以往做法,若水作为合作方。”沈从志难道没有发现他又把话绕回到了原点吗?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神情却不偏不倚地被华清远看到,他的脸更加阴沉了。“那还不是我刚才说的,利益都是她的,我们股东的利益何在?”

突然他转向沈从军,继续说“沈总,我们好歹是这个公司的元老,虽然都老了干不动了,也是为你出过力的。你不能卸磨杀驴啊。沈若水是你女儿,你们都姓沈,你搞个工厂出来想稀释我们的股份,难道真当我们都老了不中用了。”

沈从军脸色微微泛白,低沉着说“老华说的太重了,这是正常的公司发展运营,难道你们不想沈氏好吗?”

“这个工厂这么好,你怎么不让我们集资注入?”华清远的话,让其他人都愣了一下。大家的表情不一,估计都没有想到这一层。

“这做生意都有亏有赚,万一亏了呢?我们沈氏怎么好意思让你们这些老股东再出钱呢?”沈从志马上接话“所以还是公司出面更好,这样大家的风险也少一点。”

这时有人私下窃窃私语,有说这个办法好,有说万一亏了呢,顿时会议室里闹哄哄的。

沈从志清了清嗓子,说“这个工厂大概需要2个亿的投资,接受500万一股的投资,大家有愿意出的吗?”

会议室顿时安静了下来。华叔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只能拉着旁边的一位老人,说“反正我们不允许稀释我们的股份。绝对不允许。现在你们沈氏搞这么多投资,我们也没分到多少钱。是吧,老李。”

“华叔。”我站了起来,微微欠了欠身子,表示我的小辈的身份,然后才说“其实股份多少都是虚的,分红才是可靠的保障。林秘书,麻烦你把川市工厂的预计年收入和利润发给各位股东看看。”

我又接着说“还有,你们每年的分红表,可以对比一下。这个利润差了多少。”

突然,赵玉兰站了起来,她走过来,要抢我手里的资料。其他人因为在看林佳宁刚发的资料,没有特意在意我们的举动。

华清远的反应更明显,他也来看我手里的纸,忙说“啥分红不分红的,当初老苏总给了我们多少股份,我们就是多少,我的要求就是保好大家的股份就好了。那些老人都信任我,我不能辜负他们。”他有些急了,对旁边的几个小股东说“老张,我们先回去吧。这些会开的也没意思。”

那些老人微微一顿,有些茫然。华清远忙说“你们沈氏这么大,我也相信不会讹了我们小股东。你们要开什么工厂,要做什么项目,随便你们,反正我们就一条,股权要保持不变。走了,老张,老李。”

我笑了起来,看了一眼赵玉兰,她给我一个警告的眼神,我没理,紧紧抱着手里的纸,靠近华清远,说“华叔,那我就投资这个新工厂了哦。”

“不行不行,老李你看,如果真让若水以投资人的身份另外入股,我们的分红少了这么多呢。你看看。”那老张点点头,拉拉华清远的袖子说“老华,你懂,我们都信你,你来分析分析。我们原先分的这么少,现在怎么一个新工厂而已比原来整个沈氏的多了几十倍。”

这“几十倍”的说法让沈从军的眼睛里多了探究的意味,他也看向我手里的纸,并看了看赵玉兰。后者脸色微变,想回去,又不敢,只是用警告的眼神看着我。

华清远坐了回去,佯装和其他股东一起看。老李名叫李建国,是个老会计,他身体一直很不好,但不表示他脑子不好,我看到他微微皱起的眉头。华清远手指微微瞧着桌面,他在缓解紧张和不安。

我还没看够呢,赵玉兰突然过来低声问“你想怎么样?你手里的是什么?这是股东会,不要乱来。”

“你如我所愿,我就不会乱来。”

“你别想有沈氏的一分股份。”

“那我们试试看。”

我笑了笑,赵玉兰请铭记,这是你第一次低估我。

我一下推开她,往沈从军那边走,把手里的纸压在他的面前,他看了看数据,不解地看着我。我挑了挑眉毛,看向老张几位,俯身低声说“他们可能连这里的零头都没拿到过。如果我发给他们,爸爸,你说会怎么样?”

沈从军身体一绷,往里吸了一口气,脸色铁青,我看他的拳头紧紧握住,一直没有再打开。我们对视着,他从我眼里看到了确定。他再看了一眼会议室里的所有人,低声问我“谁干的?”

“爸爸希望是阿姨干的,还是华叔和大舅干的?”我眨了眨眼,戏谑的表情让沈从军皱起了眉头。

他的目光很快地在赵玉兰身上收了回来,用更低的声音,对我说“爸爸答应你,除了新工厂按照股份入资,我再从我这里送百分之10的股份给你。”

我有欣喜,也有辛酸,他对赵玉兰这么好,对苏晓月呢,却弃之如敝履。我吸了一口气,说“好,我听爸爸的。不能在外人面前损了沈家的颜面。”我的话,让沈从军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他对我承认赵玉兰是沈家人,觉得心安吧。

下面李建国突然说“沈总,这么多年,我们都很信任你。这次的工厂由你来决定吧。若水是老苏总的孙女,也不是外人。”

我看到赵玉兰和华清远的脸色都猛地一变,尤其是华清远他原来想跟之前一样来反驳,但是李建国继续说“可是,对于分红,我们很不能理解,这个公司怎么可能一下子比整个公司原先给我们的还多这么多。我们需要解释。”

沈从军点点头,转向华清远,说“李叔的疑惑,我也有。你们的分红一直是由华叔代领转发的,我想应该问他。”

几乎所有的眼睛都齐刷刷地转向了华清远,他结结巴巴地说“公司给我就这么多。我都是从他,他,大舅子赵正亮那里签字领来的,我怎么这么知道。”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沈从军铁青着脸,拍了一下桌子,怒吼“给我查。”

赵玉兰连忙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镇定自若。

马上,财务送来了历年的分红表,跟我手里的一模一样。其他股东拿出来他们手里有公司的盖章、赵正亮签字的分红表,数额却不一样。

赵正亮很快来到了会议室,没有人给他传递消息,所以进来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个时候,我想哪怕会议室里有他的亲信,也没人敢传。赵玉兰这个时候先保全自己,才有能力救人,所以她也不敢传。而且,我发现,在沈从军说给我查的同时,他把赵玉兰的手机握到了自己的手里。

李建国站起来,直接说“沈总,这个事情私了不了,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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