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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不欺我》


第一章 初相见

这已经是自己第三次见到这个女孩。前面两次相见,第一次,心里着恼,第二次,心中着急,所以他只眼风掠过,这算得上是个美女,却未及细看。他自小就长得招女孩子待见。可以说阅女无数,环肥燕瘦,什么样的没有见过。虽说做不到坐怀不乱,可是没有哪刻象此刻这样,心头鹿撞,仿若二八少年。

如果不是T市到处在修建地铁,立交桥,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走这条,只需一次,就将他的白车彻底变黑的道路。可是此刻,他甚至有些得意的庆幸。否则,他如何知道这样的小地方,也会隐匿如此丽色。

付长城发动汽车。往左打了方向盘,拐到路的对面,停在了超市门口。他缓缓走到陈思的身后,笑容满面道:“擦玻璃呢?”

陈思回头,认出是第一次要投诉她,第二次让她帮产妇买东西的顾客。也礼貌地笑笑。“嗯。”

“这哪里是女孩子干的活,我帮你。”说着就来抢陈思手中的刮板。

“不用,不用,我来就好,小心脏了您的衣服。”陈思赶忙推辞。

付长城穿着一身浅色运动装,陈思不认识是什么牌子。但从做工和面料上判断应该价值不菲。

这样的客人,她不敢让人家帮忙,上次因为同事没洗手就拿商品来卖,就要投诉,这次万一弄脏了衣服,让她赔一件新衣,她可是赔不起的。

只是女人的力气,始终不如男人来的强大,何况眼前的主,也并非说说而已。三两下,就把陈思推到一边,拿着刮板,刮起玻璃窗来。

陈思尴尬地站在一侧。店里的张兰和陈亚,直惊得眼珠都要掉出来。

一边给客人结账的张兰,一边打着扫码器,扫着商品的条码,一边啧啧叹道:“想不到人长得这么帅,看起来又多金的大好青年,人品也这样好。”

陈思看着正在和玻璃较劲的付长城,思绪飘回了一周前。

T市的春天,一向风多雨少,可偏偏这日却下起了雨,而且是漂泊大雨。因着下雨的缘故,店里的生意十分冷清。

看看货架上那积了满满一层的灰尘,陈思皱皱眉。店外的这条路因为是通往西山煤矿的必经之路,拉煤车每天接连不断。所以哪怕店里的货架每天在擦,可依然挡不住那讨人厌的煤尘扑数数而来。

陈思从后面的洗漱间打了一盆水,放到货架前,将毛巾打湿拧干认真地擦起来。原本正聚在收银台聊天的同事李亚和张兰,此时看到,也不好意思地一起过来帮忙擦拭。

陈思边擦着货架,边透过白中带灰的塑料门帘,向外望去,雨还在下,刚修过不久的沥青路面,因为来往大车频繁的碾压,变得凹凸不平,那低洼处积了混合着煤灰的雨水,偶有步行的路人,被驶过的汽车车轮压过的积水,溅了个满怀。操着南方口音,忍不住咒骂:“要死了,开那么快的车,赶着投胎奥,我新买的衣服,这下子,咋个洗嘛。”车里的司机摇下车窗,听不清回骂了一句什么,绝尘而去。

这条路南北走向,坐落在T市的老城区,建于何时,已无从考究,据说从T市存在之初,这条路就存在,而T市建市已有千年,想来这条路大概也是这个岁数了吧。据老人们讲,这条路原本是T市最干净,最宽敞,最繁华的一条路。

民国阎锡山坐镇T市时,在路北西山腰上挖出了煤建了矿,建国后,又收归国有,继续开发,这条路才最终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而附近的居民也深受其害。

“李亚,快看,帅哥,干净的帅哥。”张兰揪着李亚的衣角,声音略轻却又不难看出十二分地兴奋。

陈思抬头,也不由暗自称赞。进店的顾客,大概二十六七的样子,利落的短发,白的挺括的衬衫,黑色笔直的西裤,逞亮的黑色皮鞋。男人有着好看的,尤其是鼻子,又高又挺,显得面部十分立体有型。不过陈思觉得美中不足的是,他的眉梢过长,平添冷洌,让人感觉不可亲近。

不过客观来讲,这真的是一个称得上帅的男人。而且那白衬衫,穿在这人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干净。

对,干净,这便是陈思对眼前男子的第一印象。而把干净与冷洌这两种气质完美融合一身且并不矛盾的男人,陈思觉得还是她数十年的人生当中头一次遇到。

男人四下扫了几眼,从超市地板正中的堆头里搬了一箱苏打水,放在收银台旁。又瞅瞅货架,在陈思他们擦拭过的食品里,挑选了一些面包,饼干,放到收银台上。

李亚欢快地扔了手里的抹布,跑进收银台里去结账。

刚拿了一包面包往机器上扫码,就听到非常具有磁性但也毫无温度地男声在她头顶正前上方响起:“姑娘,你洗手了吗?”

原本正盯着男人作花痴状的李亚,回过神,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上面沾了不少货架上的污垢,当下迥得两脸通红。向来伶牙俐齿的她,此时却结结巴巴道:“那个,这,这些吃的不是都有包装么?应该不碍事。”

“有包装就怎么了,你那手上全是煤灰,那得有多少细菌,我还怎么吃?”李亚霎时愣在那里,她没想到长得如此帅的帅哥,竟然对她一个女孩子这么不客气,原本就通红的脸,此刻更红得似要淌出火来。

换作以前,遇到这种情况,陈思自然要先和客人道歉,毕竟是服务行业,顾客便是上帝,何况顾客说得也不无道理。

可今天,因为陈思心情不好,为嘛心情不好?

因为今天原本是她的生日,可男友陈钱居然半个电话都没有打来。

心情不好的结果,就是她径直走到收银台前,对着男人不客男人不客气地说道:“她的手脏,你的手就干净了吗,麻烦您回去拿显微镜照照。指不定谁的细菌更多呢?”陈思的话,显然是点起了男人胸腔里的火。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就是这么给顾客服务的吗?这是你该有的职业素养吗?就你这种态度,我完全是可以向你们公司投诉的。”

“投诉我是您的权利,您现在就可以给我们总部打电话投诉。”陈思不甘示弱。

男人显然没想到陈思居然会不服软,怒气冲冲地揪过陈思的胸牌,挑眉念道:“陈思。好,我记住了。你等着,我一定要向你们公司投诉你。”

“投诉电话就在您右前方的墙上。”陈思也一副毫不示弱的口气。

谁知那人却看也不看那电话,而是向前迈了两步,侧着头附到陈思的耳边,细声细气道:“是叫陈思是吧,思,面壁思过的思。看来你父母还是挺有先见之名的。这名字配你正合适。”说完,扬长而去。

第二章 初相见

陈思向来介意她的名字,此刻被那男人如此奚落,更是忿忿难平。

张兰将男人刚才挑的食品,重新放到货架上,“李亚,看你还花痴不?这下长记性了吧。”

“帅哥,怎么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呢。我这么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青春美少女,那别说手上有点灰了,那就是有穿肠的毒药,他不也该甘之如饴吗?”李亚的脸终于恢复了正常,可是却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

张兰原本想作呕吐状,可想想李亚的小心灵,刚受了创,不忍再刺激她,遂面向陈思道:“陈姐,他不会真得去投诉你吧?”

“投诉就投诉,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这个月奖金没了。”一想到奖金,陈思立马悔得肠子都青了,也不知自己这是哪根筋不对了,犯得着偏要在生日这天找不痛快。就她这种紧巴巴,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瓣花的人,再怎么着也不能和毛爷爷过不去呀。

有道是冤家路窄,没过两天,这男人居然再次出现在了店里。

“那个……陈思,”正在整理货架的陈思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回头一看,居然就是之前那个扬言要投诉她的男人。

这次他的装扮完全与上次初见大相径庭。

孔雀蓝底白色英文印花带帽的运动衫,天蓝色的牛仔裤,阳光干净得如同在校大学生。较之上次,整个人少了分冷洌多了份柔和。

他居然还记得她的名字,也是,他上次不是说了要去投诉她的么,自然她的名字印象深刻。不过,黾然心里这两天一直惴惴不安,但却并没有接到公司关于投诉她的消息。

不知他今天是来找碴的吗?陈思暗自寻思。

“那个陈思,你好,是这样的,我想要买点东西,但是我不知道得买什么?这个女人在医院生孩子,得,得准备点什么东西?”男人客气地问道。

他话刚讲完,直惊得张兰下巴掉了一地,“不会吧,帅哥看起来这么年轻,倒要当爹了?”

“卫生纸,巧克力,红糖,大概就是这些。”还好,看来不是来找碴的,自己这个月的奖金八成有希望了,所以陈思也非常热情地回答。

“巧克力和红糖?那是起什么作用?”

“巧克力是补充能量的,女人生孩子过程很长,耗费体力很大,嚼点巧克力有助于生产。红糖水是生产完活血下恶露的。连这些基本常识都不懂,真不知道是怎么当准爸爸的。”陈思对于自己后面脱口而出的话有点后悔,这不是上赶着让人投诉吗?两次遇到这男人,两次都缺了该有的职业素养。

谁知男人并未生气,反而有点窘地解释道“那个,不是我,是我朋友的老婆要生了,朋友急着送她去医院。就让我帮着买点东西。可我也不知道要买啥。”接着不自在地挠了挠头。

“噢。”陈思也尴尬地笑笑。

“旁边有家卖水果的,你可以去买点,产妇阵痛间隙,可以让她吃点水果,毕竟坐了月子,她就不能吃这些生冷的了。”

“嗯,好。陈思,上次的事,对不起啊。我说投诉的话,也就是一时冲动,你别放在心上。”

“没事,我早都忘了。”陈思为自己撒的小谎暗自脸红了一把,不好意思地冲男人笑笑。

陈思帮男人将买好的东西在后备箱里放好。

男人挠挠头,“那个,陈思,其实这个名字挺好的。思,思念,思想。你父母给你起这个名字,挺有水平。”

陈思心里暗暗翻个白眼。反正就是她父母水平高呗。

“我叫付长城,你叫陈思,这么说咱们还是挺有缘的。”

陈思微笑。

付长城发动车的时侯,冲她挥挥手,陈思的心里涌起一丝暖意,也向他挥手告别。

“原来是朋友的老婆生孩子呀,吓我一跳,怎么看帅哥都不象要当爹的人,他还那么年轻,那么帅。陈姐,你怎么这么有经验,不会你生过孩子吧?”李亚这思维,总是这么跳跃。

“是呀,是呀,你不就是我生的吗?”

“陈姐,你占我便宜,我要生气了,我不理你了。”陈思向来严肃,可是越没事就喜欢逗逗李亚,虽然李亚比她也小不了几岁,也许从潜意思里她是向往李亚身上那种没心没肺的孩子气吧,而这样的性格特质她从来没有权利拥有。

不是她有经验,只是她没事的时候,会上网看看有关这方面的书,她经常幻想着将来和陈钱生一个聪明、健康、漂亮的孩子,长得既象他,又像自己,那会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她甚至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不管是男孩或者女孩,都叫陈双,既是成双成对的意思,又暗含了他们俩人都姓陈的事实。

大概也就是十多分钟的时间,那原本大花脸的玻璃窗已是焕然一新,如果不是玻璃窗上彩色粘条,都要以为眼前原本空无一物。

张兰的嘴巴张得更大了,“想不到人长得这么帅,看起来又多金,人品也这样好的大好青年,干活也是一把好手。”

紧接着就看到付长城提起水桶,跨了几步,将脏水倒进街边的下水道里。完了将水桶递给陈思,顺手拿过陈思,刚刚用来擦玻璃的毛巾,擦了一下双手。

“这是抹布。”陈思想起他们初次见面时的不快,觉得眼前的这个忽然转性的热心人,一定是有洁癖的,看在人家义务帮忙的情份上,好心提醒道。

“我知道。只是……”付长城向前凑了一步,将脸贴向陈思耳后压低声音道“美人用过的别说抹布,就是尿布,也是香的。”

陈思只觉耳后一根根汗毛奇痒掠过,又听得他有些近乎腌臜的言语。气得满脸通红。狠狠瞪着付长城,看看超市里忙碌的张兰和陈亚并未注意这里,随即也小声骂道:“不要脸!”

付长城忽然就觉得这声“不要脸”骂得那叫一个酸爽,一个痛快。觉得美人发怒,宜娇宜嗔,竟比此刻要对他回眸一笑还来得春心荡漾,暗自心里叹道“真是犯贱。”

“要脸干什么?能当吃,还是能当喝?我,的确不要脸,我只想要人。”

陈思听得他说话,越没个正经,开始的感激之情,早已烟消云散,她拎起水桶,拿了刮板,绕过付长城,进了超市员工休息区。

付长城也不着恼,以极其潇洒的姿态,迈着八字步,踱进超市,提起门边的购物篮,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上,取了饼干、面包,熟食、饮料、牛奶、纸巾等满满一篮货品,放到收银台,对着张着大嘴的张兰,浅笑盈盈道:“结账。”

第三章 回国之因

在与旧友小酌两杯后,付长城带着些微酒意开车回到位于市郊的家。

他的家,不准确地说是他父亲和那个女人的家,T市唯一拥有高尔夫球场和百亩稀有树木园林,只物业费就高达每平50元的富人区——海棠林语其实,他是不想回这个家的,只是他才回国不久,与父亲几年未见,实在不好意思这么快就搬出去。

一直在家里干了多年的保姆王婶看到付长城手里大袋的物品,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买的?”

“嗯,赶上超市打折促销,我就多买了点。”说着将袋子递给王婶。王婶一边接过袋子,一边心生奇怪,这甩手大少爷,什么时候关心过柴米油盐,超市打折了。不由瘪瘪嘴,往厨房去了。

付伦和江南还没睡,此时在看电视,付长城瞅了一眼,电视节目是《星光大道》,一个梳着麻花辫,穿着蓝碎花上衣的中年大妈,操着一口山东口音,唱道:“人人都说沂蒙山好,沂蒙山上好风光,青山绿水多好看,风吹草低见牛羊……”付长城对这种老掉牙的歌不敢兴趣。他搞不懂为什么付伦和江南居然听得津津有味,喜笑颜开。

这可能就是一个时代造就一批人吧。

“回来了?”江南扭头温和地和付长城打招呼。

“嗯。”付长城回道。

“吃饭了没,如果没吃,让王婶给你下点饺子,下午我们俩个刚包的。

“在外面和朋友吃过了。”付长城将车钥匙放到玄关柜上,语气客气而疏离。

坐在沙发里的付伦,瞟了一眼付长城刚放下的车钥匙,鼻子里“哼”了声道:“一身酒气,还开车回来?不知道现在查酒驾查的很严吗?”

付长城拽起自己的T恤闻闻,“我也就啜了一口,哪有什么酒气?您什么鼻子?”

“什么鼻子,狗鼻子呗。你是我生的,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拉的什么屎。”

付长城心中寻思,看来他们爷俩还真是一个得性,他白天刚说了尿,晚上他爹就说屎。又想到白天陈思的那句“不要脸。”当真是让人心猿意马。难怪人常说,美人就算放个屁,那都是香的。

“我可没说您是狗鼻子。”

“别以为自己有几个交警队的狐朋狗友,就不当回事。你自己命不值钱。别人可还精贵呢……。”

又是老生长谈,一成不变的训斥,反正他这个只会拉各种屎的儿子,在他老爹心目中就是这个样子。付长城懒得计较,却也不想再听,“我上楼了。”

上楼先冲了个澡,在卫生间就听得手机响,胡乱冲了几下,披了浴巾出来,拿过床头的手机一看,是他光屁股玩到大的哥们,三虎。

付长城接起:“你老人家这是上哪云游了,白天我让会计给你打了十多个电话,一个没接。怎么这会有空了?”

“不是,是手机忘家了。嘿嘿。”

“少来。上次请你吃饭,你就借口推脱。这是躲我呢吧。”

“没有,没有。真是手机忘家了。”

“知道找你啥事吧?”

“知道,知道。就是欠你们工程款的事。”

“你还知道欠我们钱啊。”

“不是不想给,实在是账上一毛都没有,给不了啊,兄弟。”

“当初你们公司这小活,江南人家根本就不想接。这要不是你见天给我打国际长途,用得着我托我们家老爷子和江南走后门吗。而且还史无前例地垫资给你们干。当初,你可是信誓旦旦地保证,工程峻工验收后,立马全款结清,质保金都不会留。结果到今天,验收两年六个月零八天了,你连首次进度款都没给。再拖都死账了。我去公司上班第一天,江南就让账务把你们公司签的合同及峻工资料全部撂我办公桌上,让我催收欠账。你让我这脸往哪搁?”

“不是当哥们的故意赖账不给你,实在是这两年矿上挖出来的煤严重滞销。原本指望着今年形式,会有所好转,结果更糟。我们公司职工从过年到现在好几个月没见着工资了。橙子,你就理解一下,求你宽限一段时间,现在就算你把我逼上梁山也确实拿不出钱来呀。我保证,等账上一回来钱,我头一个就付你们家的款。”

“这年头,要账的是孙子,欠账的是大爷,黄世仁也得求杨白劳啊。没现钱,给点承兑也行,我们自己贴息。”付长城做出最大的让步。

“我到是想有承兑,可银行现在也不给我开呀,我们公司在银行还有好几千万的贷款没还上呢。”

“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伦江可也养着一大帮子人呢。都象你这样欠钱不还。那估计也离倒闭不远了。”

“我也实在是没法子,要不你把煤拉回去卖了,顶账得了。”

“我要你煤有屁用,拉回去生火呀?”付长城知道最近煤炭产业整体萧条,T市各行各业经济陷入前所未有的低迷。以至于他们伦江集团这种以施工为主要业务的集团公司,都举步维艰。他知道三虎现在的确困难,多说无益,接下来扯了几句闲篇,便挂断了电话。

付长城靠在床头,从烟盒里抽了枝烟,吞云吐雾。出师不利,活是他牵线的,钱却要不回来,在江南面前实在不好交待。

原本付长城在国外念完书,打算在国外发展,近年不回来的。只是江南突发重病。付伦在电话里涕泪交流地恳请他务必回国帮着江南打理公司。

虽然江南是死是活,他根本就不关心。虽然伦江集团的最大的股东是江南,可这起步的原始资金,却用的是付伦多年的积蓄,所以归根到底,他付长城也是有份的,当江南身患重症,生死难料之际。他也不能对于公司坐视不理。

所以他回国了,出任伦江集团集团总经理这职。

虽然付长城从心底厌恶江南,但他内心又是极佩服这个女人的,一个女流之辈,能在年纪轻轻时领着一帮只有小学、初中文化的民工们,创下今天的家业,这在T市一直是个神话般的传奇。

为了让江南不看轻自己,他决定另僻蹊径。

第四章 剧票风波

下班一回到家,母亲张玉英便跟在陈思后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事?”陈思问。

“陈思,你亲妈来找过你了。”

陈思的心剧烈疼痛。

她咬咬唇,“妈,你不是一直都说我是你亲生的吗?”

陈思想起小时候的那次,母亲一下又一下拿着要比她两根手指还要粗的木棍狠狠抽着她的屁股和大腿,咬牙切齿地说她就是她亲生的,那一次她的下半身的青紫近一个月才褪掉,当时弟弟陈龙妹妹陈凤都被吓得大哭,从此她再也不敢提自己不是母亲亲生的这件事情。

张玉英长久的沉默,“陈思,你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吗?”

陈思从记事起,家属院里的一堆男孩子便经常追着她喊,说她是拉圾堆里捡来的。她刚开始以为别人是瞎说的,还和那些男孩子打架,有时也会打得头破血流。可是到后来,她上学了,她的同班同学都告诉她,她真得不是她妈亲生的,她于是回家便拿了镜子左照右照,果然,不论是眼睛,鼻子,嘴巴。她既不象爸爸,也不象妈妈。

她终于意识到她可能真得不是爸妈的孩子,她的女同学们都有很好听的名字,比如花呀,丽呀,艳呀,只有她叫得那么难听——陈思。有时同学会给她起外号叫“撑死”.叫饿死还差不多,她感觉自己从未吃饱过。

她明明是姐姐,明明比妹妹长得高,可是她只能穿妹妹穿过的衣服。所以她的裤脚,袖筒都会比她的胳膊和腿短很多,因此经常被同学嘲笑。

有一次因为妹妹抢了陈思的铅笔,俩人打了起来。可是她妈问都不问,随手便甩了一个耳光给陈思。“当姐姐的就不能有个当姐姐的样子吗?你就不能让让妹妹吗?”

“不是我欺负妹妹,是妹妹抢我的铅笔。”陈思含着眼泪解释道。

“不就是一支破笔吗,”

“可是我笔没了,没办法写作业。”陈思不由得拔高了声音,“妈,是不是因为我不是你亲生的,所以你才这么对我?”

“是听哪个烂嘴巴的人胡说八道的?不是我生的,难道你还能和孙悟空一样从石头缝里磞出来?你要再敢说不是我亲生的,我打断你的腿!”她妈显然已火冒三丈,随之而来的是她妈的一阵毒打。那一次,鸡毛掸子都被打断了。

“那你就告诉她,我死了。”陈思冷冷说道。

“呸、呸、呸,哪有这么咒自个的。我的意见是,既然她来认,那你就认她好了。”张玉英征求陈思的意见。

“她早干嘛去了?生下我,又不要我,我是不会认她的。”

“陈思,你听我说,你亲妈她……她当年也是没办法,才把你送人的。她现在也后悔了,而且她得了绝症,可能活不了多久。她也就是最后了了心愿……”张玉英解释。

“哈,原来是得了绝症,原来是快要死了,如果她健健康康的,不会想起这世上还有个我吧。”陈思悲愤。

“……陈思,她现在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她说了,只要你认她,她就给咱家买套大房子……你也知道,咱家这条件,哪有钱买房,这没房子,小龙将来也不好娶媳妇……”

“陈思,妈养了你二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因为你,陈龙陈凤的户口至今都还在你大伯家,你就当可怜我……”陈龙、陈凤的户口,的确在大伯家。

陈思的母亲张玉英结婚六七年都没有怀孕,夫妻二人去医院检查了都没有毛病,乡下的奶奶说这样的情况得抱养个女娃回来养,才能生得出自己的孩子,于是陈思便被领养到了她们家,取名陈思。

说也奇怪,一直生不出孩子的张玉英,果真在陈思被领养的第三个年头怀上了,而且是双胎,也就是陈龙和陈凤。

只是陈思的父母是化工厂的双职工,那时侯国家的政策是城镇居民只允许生一个孩子,孩子工作只能二选一。

无奈,陈龙陈凤的户口只得落到了乡下陈思大伯的名下。这一直令张玉英这么多年来耿耿于怀。

可是,这是她的错吗?陈思心里有个地方在痛,很痛很痛。

她拿起电话打给陈钱,可是电话那头一个机械的女声在回答“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陈思憋了一肚子的话,又不得不重新咽了回去。

想必是因为生日那天的事,陈钱不高兴了罢。

陈思生日那天,姜老师送了两张话剧票给陈思。

这个姜老师,是省里一家颇有名气的剧团里的花脸演员。他的家就在陈思她们超市后面的小区里,因为经常来买东西,和陈思她们几个混得很熟。

陈思自小就喜欢听戏,而姜老师的手机铃声,经常换着各种戏曲选段。可是不管是哪段戏,陈思都知道它的曲目,讲得出她的故事。

因此姜老师便格外喜欢陈思。

“陈思,别人给了我两张大剧院的话剧票,不过,我们晚上有演出,没时间去。正好想着你可以和男朋友去看看。我就给你拿过来了”姜老师将两张票递到陈思手上。

打开一看,陈思激动地差点要跳起来。居然是《立秋》,要知道这个剧现在在全国可是要多火有多火。

“姜老师,你偏心,为什么陈姐有,我们没有。”张兰立刻不满地抗性议道。

“我就偏心了怎么着。谁让你们听不懂我手机的铃声。”

“你让我们学听戏呀,那还不如杀了我们。”说到最后张兰的声音已变成了蚊子哼哼。

“你们这些小丫头,整天沉湎于那些靡靡之音,不懂得欣赏真正的艺术,真正的国粹。就是因为你们这类年轻人,我们的传统文化艺术才没人发扬和传承,才濒临灭绝。气死我老头子了,我走了。”

看着姜老师的背影,张兰摸摸鼻子:“这老头子,脾气还不是一般大,难怪唱花脸。”李亚跟着笑了起来。

第五章 剧票风波

陈思主动给陈钱发了短信:“你下班后,直接去大剧院门口等我,今晚8点有《立秋》专场。”

“你什么时候想看话剧了,我知道这两天正在演那个立秋。可是那很贵的,有那钱,咱还不如吃了实惠。”电话那头陈钱回复。

“不用你掏钱,有人送了。”

“谁送的?”

“管那么多,反正你下了班去大剧院门口,不见不散。”

陈思一下班,就去大剧院门口等陈钱。七点十五分,陈钱终于出现在陈思的视线内。陈思满心欢喜地跑向他。

陈钱是陈思的男朋友。陈钱出生时,本不叫陈钱,他爷爷给他起名叫陈耳,这源于他爷爷,从小喜欢吹笛,又对聂耳崇拜的五体投地。所以希望他家的长孙,长大能象聂耳一样在音乐上有所造诣。

只是在陈钱周岁生日宴抓阄时,他一把就从铺着大红土布摆放着毛笔,字典,尺子,笛子,算盘和百元大钞的桌上,抓起钞票再也不撒手。直气得他爷爷叹气连连。一气之下,发了话,这么见钱眼开,改名叫陈钱得了。

原本陈钱父母也只当老爷子是气头上说说,哪成想,他真跑到公安局户籍处,给户籍警塞了条烟,改成了陈钱。为了改名的这事,陈钱爸妈,和老爷子半年都没说话。改都改了,准不能再改回去吧。毕竟公安局也不是他们家开的,想怎样就怎样。名字俗是俗了点,但贱名好养活。

陈钱的父母和陈思的父母,原来都是市制药厂的职工,他们都住在制药厂分的同一栋集资福利房里。原本制药厂也是T市属一属二的好单位,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要进去。

到了九十年代,在国企改制的大浪潮里,风光一时的制药厂,在国家自负盈亏的政策里,终于资不抵债,宣告破产。

陈思并不晓得为什么有着几万职工,在T市首屈一指的制药厂会一夜之间倒闭,但是她年幼的记忆里,总记得父亲和邻居叔叔们会扛着一袋又一袋大块的盐,还有很多大瓶大瓶的葡萄糖液体偷偷放回家,自己家吃不完,就送给乡下的亲戚。

那时侯的T市,夏天除了雪糕外还没有什么冷饮,而整瓶的葡萄糖,甜甜的,陈思每次都能把一大瓶喝完。直大长大了,陈思才知晓,原来葡萄糖不是什么饮料,是用来输液用的。

读中学时,课文里有一篇文章,这样写道: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后来陈思想,几万人的工厂,就产生了几万只硕鼠,不倒闭那才叫不正常。

制药厂的职工,来自天南海北,陈钱的太爷爷是解放前从山东逃难来的,而陈思家从哪一代就在此地已无从考证。所以陈思和陈钱虽说是同姓,但不同宗。

他们俩人小学初中都同班,也算青梅竹马,住得又极近,时间长了也就自然而然地交往并确立了恋爱关系。

面对自己的大学生男友,陈思心里一直是自卑的,因为陈思没有进过大学,事实上陈思连高中都没有念完。

不是她不想念,实在是家里拿不出钱了。陈思的父亲最初在下岗后找了一份给私人雇主开大车的工作,虽说是临时工,可工资也不算少,一家五口生活过得还不错。

可偏巧一次出车时,遇上下雨走山路,车翻到了沟里,司机当场死亡,坐在副驾的陈思的父亲虽说侥幸捡了条命,却伤了腰椎,再也开不了车,甚至提个十来斤的东西,一不小心都能在床上躺半个月。

陈思的母亲张玉英,之前在制药厂只是车间里给药瓶贴标签收的车间工人,自下岗后就一直在家带孩子做家务,家里老爷们成了半个废人,无奈在街道领导的照顾下找了个打扫卫生的活计,工资只有几百块,勉强能够糊口。

对这个她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养一个孩子都不容易,何况是三个。当张玉英在父亲出车祸不久时,郑重其事地对她说,“陈思,妈本来是想供你们三个都念大学的,可是咱家现在这情况,看来是不行了。总得有一个人来牺牲,你是老大,所以妈只能牺牲你……”

陈思唯有红着眼眶点点头。

因为学历低,年龄小,陈思开始在饭店当迎宾,后来才在朋友的介绍下来到T市唯一的一家连锁超市找了个理货员的工作。由最初的理货,到收银,到组长做到了如今的店长。这一干就是十年。陈思也通过自己的努力,通过自考获得了大专文凭。

陈钱接过陈思手中的票,看了看,皱着眉头问道:“三百五一张,还真是奢侈。陈思,送你这票的是男的吧?他是不是对你有什么企图?”

“瞎说什么呐,就是唱戏的一个老师,人家孙子都六岁了。”

“老话讲得好,戏子无情,婊子无义。你可别落了人家的圈套,要知道老牛最喜欢吃嫩草了。”

“陈钱,你怎么这样,姜老师人品好着呢。”在陈思的心里,姜老师是位值得尊敬的老艺术家,此刻被陈钱形容得这样龌蹉,心下很是不快,只是因着自己的生日,她不想和陈钱生气,于是拉着陈钱的胳膊“离开演还早着呢,咱们先去地下餐厅吃点饭吧。”

谁料陈钱却拉着陈思往售票大厅走去,陈思有些疑惑。

“咱去售票厅干嘛?”

“等下你就明白了。”

售票厅里,正有几对情侣模样的人在买票。

陈钱拉了拉排在后面的一位年轻男子道:“帅哥,你是要看立秋吗?”男子点点头。

“我有两张,五百卖你。”

男子接过瞅瞅,“一口价,四百。”

“好,成交。”于是姜老师送陈思的两张票,马上变成了陈钱手里的四张百元大钞。

陈思气得跑出售票大厅。

陈钱追着跑出来。

“陈思,别生气。那话剧有啥好看的,那种高雅艺术也不是咱们这种俗人能够欣赏的。你看看,咱这凭空就赚了四百。你应该高兴,你未来的老公,是个极具商业头脑的有为青年。”

“咱怎么就看不懂了。改天姜老师要问我,这立秋演得啥,我怎么和他说。难道我要告诉他,我把他送的票,倒手卖了?”

“这还不好说?如果他真问起来,你就回答他,真是演得太好了。”

“可,可,今天是我生日,我从来都没进过什么大剧院,也从来没看过什么话剧。”陈思一时觉得委屈万分。

“看场话剧,算什么,等咱将来有了钱,我给你包场。这T市的剧院算什么,咱将来去国家大剧院。你想看多少场都成。”

“我不要什么将来。我就只想在生日这天看一场话剧。”

陈思难过地掉下了眼泪。

可是陈钱依然没有答应陈思的请求。

两人不欢而散。

第六章 背叛

情侣吵架,总要有人低头。更何况此时张玉英告知陈思生母来寻的事情,让她心乱如麻。她不知该怎么办?

她迫切地想要找个人倾诉。

陈思打了车,直奔陈钱的住所。

陈钱工作后租住在市区一橦某倒闭的纺织厂七零年代建造的单元楼里,原来是和他一个大学同学合租。那个同学结婚以后,这里就只有陈钱一个人住了。

好几次他都提过让陈思搬过去,只是陈思一直都没有答应。陈思始终究是过不了她自己的那道心理关。

小区里唯一的绿化便是路两旁那些或粗或细的垂柳,在暗夜里的风中摇来摆去,怎么看都透着股阴森可怖。

楼层因年代久远,青灰的水泥墙皮大都已经脱落,墙体因地面塌陷已经布了不少裂痕,显然己属危房之列。

原本的住户们很多都已搬走,偶尔有几间会以低价租给诸如象陈钱这类的外来打工者。所以虽已近夏夜小区里却没有什么行人。隔得老远的昏黄的路灯,也仿若一个个垂死的老者,苟延残喘着。

陈钱住在四楼,陈思抬头望望,窗口亮着灯,看来陈钱在家。

她走进黑暗的楼梯间,用力地发出声响,楼道里的声控灯总是快速地亮了,又快速地熄灭,象极了电视里演得鬼火。

陈思不得不狠狠地跺脚,以至那灯光持续地亮起。

站在门口,陈思用力地敲门。

“谁呀?”屋内响起了陈钱好听的声音,一分钟后门开了,赤裸着上身的陈钱,看到门口的陈思,脸上闪过惊慌,“陈思,你,你怎么来了?来也不打个电话。”

“陈钱,我有件事要告诉你。”陈思一边说着,一边往客厅走。

然后,她意外的看到了从沙发里伸到茶几上穿着黑丝的一双女人的美腿。茶几上,吃剩的披萨,喝光的啤酒瓶及烧烤棍胡乱地堆在一起。而在那些食物的边上,毅然躺着一盒杜蕾丝。

虽然未经人事,可那个东西,做什么用,陈思怎么会不认识?不知道?她们超市的货架上,摆放着很多那样的小盒子。

有好多男顾客还会经常问她哪个牌子的好用。这一刻陈思只觉得她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

此时窝在沙发里的女子站了起来,当看到那张脸时,陈思呆住了。站在她面前的居然是乔青!

乔青是她从小玩到大的闺蜜,铁三角之一。

陈思觉得自己的头晕得厉害。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她只记得乔青和陈钱一直都在叫她,他们的嘴一张一合,可是说了什么,她一句也听不到。

“我早跟你说八百遍,那个陈钱不靠谱,可你就是不听。陈思,你这智商要我怎么说你。还有乔青这做的叫人事吗?别人是为了姐妹两肋插刀。她呢,确实是两肋插刀,不过插得是你的肋骨。

居然连姐妹的男人也要抢,白晓在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不停地数落她,末了,还信誓旦旦地保证到:“不过你放心,我是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和你抢男人,让你伤心的。”

这一夜陈思一直梦到陈钱和乔青在她面前光着两具白花花的身子,万分恶心地翻云覆雨。

她不想看,可是他们偏不放过她,她在梦中歇斯底里地哭着,她不断地告诉自己这只是梦,梦醒之后,就好了。

第七章 妈妈

当晚,陈思接到无数陈钱和乔青的电话。可是她不想接,后来直接关了机。早上一开机后,便有两条短信跳了出来。

“陈思,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只能说一句,对不起。但我保证,你们俩的感情情比金坚,不会因为我有任何改变。陈思,你就当这,这只是一场梦。

我向你保证我以后都不会再见他,我希望你能原谅我,在这个世界上,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想失去你这个好姐妹,真的。”是乔青。

“陈思,我昨晚也是一时头脑发热,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发生,我保证。你可能不知道那个乔青,她就一小姐,我怎么可能喜欢她?原来看在你们是好朋友的份上,我怕你伤心,这事我就没告诉你。

你说,她这样的人我怎么可能和她有什么?那我还怕得病不是?说得不好听点,就算即便有什么,那也是荷尔蒙作祟,当不得真。我的心里永远只爱你一个,你就千万别瞎想了。忧思伤肺,对身体不好。你以后,也别和她来往了,小心她再把你带坏。”自然是陈钱。

陈思想起之前铁三角另外之一的白晓和她在电话里说的事。

“陈思,你知道现在乔青现在干嘛?”白晓没头没尾的话,把陈思整晕了。

“她不是在卖化妆品么?”乔青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起初在家里玩了两年,后来因为和继母闹了矛盾,便也出来打工了。

因为她的皮肤好,模样俏,很快在一家商场做起了化妆品促销。已经有三年之久。

“听说,她现在,在做那个。”白晓小声道。

“啊?那个,哪个呀?”陈思实在是不知道自己的智商何时这样差。

“就是,就是她在娱乐城做公主。”

“不可能。”

“是真的,我男朋友的一个哥们,有次去那唱歌,点了她。开房的时候,那男的一时手贱拍了张照,存在手机里。结果被我男朋友看到了。”

尽管白晓说得信誓旦旦。陈思还是不相信。

而此刻她终于相信了。是闺蜜和男友,还是妓女和嫖客?陈思不想搞清楚。

陈思将两条信息,一一删除,连同他们的电话号码。

耐不住张玉英的软磨硬泡,陈思终于答应去见那个生了她,又扔掉她的女人。

这是一家环境清幽的酒店包间。

餐桌对面的椅子上坐着陈思的母亲和一个穿着时髦,美丽优雅的女人,陈思知道这个漂亮的女人,便是给了她生命又将她抛弃的人。

陈思没想到她和这个女人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轻扫峨眉,薄施脂粉,年近五旬的人,脸上居然看不出一丝皱纹,,天水蓝的长裙搭配玫瑰金的项链和手链和酒红色的大波浪长发,优雅迷人。不难看出她这些年生活过得安逸而富足。

她的气色不错,丝毫没有些许病态。陈思的眼光再掠过她的养母张玉英,象稻草一样的头发,粗黑的脸,黄板的牙,因为常年劳作粗糙而变形的双手,虽然身上穿着的是陈思上次在商场打折促销时买的一件将近五百块的真丝碎花连衣裙,可怎么看怎么滑稽。

“孩子,你受苦了。”女人哽咽着,美目里,已盛满泪水。陈思从未见过如此得体美丽,即使泪盈于睫依然楚楚动人的女人,可是,她无法说服自己称呼她为妈妈。

第八章 陈思的决定

“你多吃点,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只几秒钟,陈思面前的小盘子里就已堆得如同小山。

这个酒店陈思第一次来,席间的菜也是她第一次吃到。象这样高档的酒店,从前只是远远地观望过。桌上的每一道菜都足以精致到让她惊叹,只是她始终食不知味。

“谈对象了吗?”

“谈了,且很快准备结婚了。”陈思客气而疏离地回答。以她如今和陈钱的关系,分手都是极有可能的,可是陈思潜意识里并不想承认,尤其在一个“陌生人”面前。

她能感觉到女人的眉间的哀伤,可她做不到,对她亲昵,对她微笑。她嗓子里始终有一根刺,刺得她疼。如鯁在喉。

“陈思,你要和他结婚?我和你爸可没同意!这个陈钱有什么好,虽说也算知根知底,可是要房没房要车没车,连个正儿八经的工作都没有。你是打算跟着他一辈子吃苦受罪吗?我早就和你说过,你二大爷家闺女妯理的堂侄儿,人家条件多好,家里开厂子的,资产就算没千万也有个几百万,光咱们市一百平以上的房子就有五套,小伙长得也体面。可你非嫌人家粗俗、没文化。你也不想想你自己不也高中没毕业么。”张玉英放下筷子,对陈思一阵教育。

“陈思,你怎么高中都没毕业呀?”女人显然十分疑惑。

“当然没钱念了呗。”看到对面女人眼里涌出的更多泪水,陈思只觉得心里一阵痛快。

张玉英尴尬地笑笑,“陈思到了我家,的确是受苦了,也怪我和她爸没本事。”

“陈思,听说你在超市上班,工作累不累?我自己开了个公司,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过来上班,岗位你随便挑……”

“不用了,我现在的工作很好,很轻松。我也很喜欢。”陈思,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

作为一店之长,陈思三天两头就得回公司总部开会。

在回公司途中的公交车上,陈思碰到了另一个店的店长杨紫。

杨紫年近四十,是年初才应聘到公司的。只是她性格豪爽泼辣,虽然和陈思也仅仅只在回总部开会时才会碰到。可是因着她性格的原因,讲话便十分随性,“最近和你男朋友怎么样,什么时候结婚,我还等着吃你的喜糖呢。”

“还没定。”陈思答道。

“我听说,你们不是已经好了很多年了么?”

“嗯。七年了。”七年就是两千多个日夜。陈思的心在滴血。

“你们好了这么多年了还不结?我觉得这男女搞对象处一两年直接领证最好。如果时间长了,就有可能会分手。”

“为什么?”陈思疑惑。

“七年之痒呀。婚姻如此,恋爱亦如此。”

“杨姐,我问你个问题,如果两个人谈恋爱谈了很长时间,男孩做了对不起女孩的事,女孩应该原谅他吗?”感情中受伤的人,总是希望得到指引。

“我和我老公,当年差点就没结成。”

“为什么?”

“还能为啥?他犯错误了呗。”

“是哪种错误?……”

杨紫看着陈思表情意味深长,笑笑“……你懂的。男人呀都这样,他们的生理特点决定了他们这一生不可能象女人一样从一而终。他们不可能不犯错的。所以我选择原谅他。现在我们过得很好,也很幸福。”

她看着杨紫的红润健康的侧脸,知道她真得是一个沉浸在家庭幸福里的女人。想想自己和陈钱都已冷战两周了。

他是她这么多年的奢望、梦想、她整个的青春时代,她不可能轻易舍弃这段感情。

这一刻她作了一个坚难的决定。

象她身旁的杨紫一样选择原谅他。

第九章 男友的眼泪

格调优雅,布置温馨的咖啡馆。

陈思和陈钱面对面坐着。他们中间隔着古朴的亮白色大理石桌台。桌台上的细口瓶里绽放着火红的玫瑰。这是陈钱第一次带陈思来咖啡馆。

用陈钱的话来说,咖啡馆代表了高大上,不是他们这些普通打工仔可以随意消费的地方。

大厅的一角,一个身着白纱裙的女孩正如痴如醉地拉着小提琴,悠扬美妙的乐曲,顺着她修长的指间流淌开来,飘浮在空气中,陈思端起杯中的咖啡轻抿了一口,似乎连那动人的乐曲也一并没入了喉间。果真是个高大上的地方。

陈思嫌苦,她拿起镊子给咖啡里填了几块糖,拿勺子搅拌了一会,“我有话对你说。”陈思想了想终于开了口。

陈钱望着她,用手抚抚额头,“我也有话对你说。”

“那你先说吧。”

“陈思我们分手吧。”

“你说什么?”陈思激动地从沙发里站了起来。她的手带倒了桌上的咖啡杯,浓稠黑褐的液体倾刻间沿着光滑的桌面流了下去,直接没入绣着大朵繁复花纹的地毯里,留下了难看的污渍。一旁的服务员见了,连忙过来处理。

待到服务员收拾完,离开后,陈思重新在沙发上坐好。她原以为他是要和她道歉的。原来却是要和她分手。

“看来你是要和乔青好了,是吧?你不是一直都说你和她没什么吗?!”

“陈思,你别激动。不是乔青。”

“不是乔青?原来还有别人?”

“陈思,这环境你也喜欢吧。坐在这里,视觉、味觉、听觉、嗅觉都得到了最好的满足。看,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以前我从不曾带你来过,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因为我要存钱,存钱买车,存钱买房,要为我们的将来打算,要为我们将来的孩子打算。我没有这些多余的钱来享受。

可是眼看毕业都几年了,我连一套房子的首付还没凑够,每天要窝在那个被称作危房的出租屋里,不知哪天如果运气不好,来个四五级地震,可能就会被永远埋在里面。

每天早上起来去拜访客户,得去挤几趟公交,每次都搞得灰头土脸,然后厚着脸皮,赔着笑脸,在那些开着大奔、路虎的客户眼里就如同叫化子一样,为的只是多卖一台设备,多拿一些提成。

无数次经历拒绝、鄙视、甚至谩骂。我要学习安装,学习维修。我从小恐高,可是我不得不在那些十几米高的设备上调试和更换零件,每次只要一站上去,我腿肚子都会抽筋,可是我只能坚持。

最后我还得把那帮质监局的大爷们伺侯舒服了,才能换个合格证。一想到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我晚上都会做噩梦。

我他妈觉得我连乔青都不如。你说她只要两腿一张,大把的钱就轻轻松松地来了。

我们单位有个姑娘,她家在城中村,家里盖着四层小楼,每年光租金就能收入三十万,且村里因为征地,她家里已分得了两套一百五十平的楼房和三间商铺。

她追求我两年了,因为你,我一直都没答应。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姑娘长得不差,性格也温顺可人。且又是家里独女,如果我娶了她,那我不用想着车子房子,不用这么辛苦了。”

“陈钱,买不起房,我们就先别买,彩礼我也可以不要,我可以裸婚的。我爸妈的工作,我来做。你不要有什么负担。以后我们的生活一定会好的。你这么聪明,这么能干。我们一定会有属于我们的车,我们的房,我们的天地。”陈思从桌上探出手,握住陈钱的,坚定地说道。“我也可以再兼一份工,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只要你相信。”陈钱有片刻的动容。

只是几秒钟后还是把他的手从她的手里抽了出来。

“陈思,我穷怕了,我等不了了。我害怕那个遥遥无期,看不见的未来,都说男人三十而立,可我眼看着要奔三了。可是在这座城市,我依然一无所有,一个男人只有拥有财富,才能活得有尊严。所以,陈思,对不起。”

陈钱,站起身,从钱夹里掏出两张百元大钞,放在桌上,转身离去。在他转身的瞬间,陈思看到他眼角涌出的泪水,她从来不曾看到过,他流泪。

第十章第 化蝶

小提琴曲变得哀婉缠绵,这首曲子,陈思再熟悉不过。因为这是她在超市经常放的曲目——《梁祝》。

楼台依依不忍分,君死何忍我独存;

魂魄在天已化蝶,双飞愿争万世春。

爱情较之于面包,如同眼前盛放玫瑰花的玻璃器皿,美丽却易碎。她和陈钱此生看来只有象梁祝般化碟才能双宿双栖。

可是现在愿意化蝶的唯有她一人而已。

陈龙看到伏在桌上哭得眼睛都肿得象小笼包一样的姐姐时,心疼得无以言表。他是知道她今天轮休,回家又不见她,给她打电话才找到这里的。

电话接通后,陈思哭着说“呜——陈龙,我被甩了。陈钱他不要我了。呜——”

那一刻,他的肺几乎都气炸了。这个人渣,他凭什么?凭什么?要甩也是该由她姐甩他,哪里轮得到他?在陈龙的心里,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女子能够比得上她姐的一根脚趾头。

“姐,他不要你,我要。别哭了。你还有我,还有我。哪怕这世界上所有人都离开你,我也永远都不会离开你。”陈思啜泣着将头埋在陈龙的怀抱里,有个心疼她的弟弟,真好。

他看到她小小的圆润的耳垂上那镶着水钻的纯银耳钉。这对耳钉从陈思打了耳洞戴到现在已经五年了,一直都没有换过。此刻,他的裤兜里装着一对纯金的耳钉,是他补给姐姐的生日礼物。

是他用做兼职刚刚领到手的工资买来的。

他轻拍着陈思的肩,她的肩头瘦削而硌手,他知道这是常年缺乏营养的缘故。

他没有任何时候象现在这样感觉时间过得好慢,因为他想快一点毕业,快一点挣钱,快一点强大。那样他的姐姐便不会象现在这样辛苦。

都说爱情是女人的全部,没有了陈钱的陈思失去了人生的方向。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样,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会如何。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也许只是象行尸走肉般活着罢。

T市的这几年的天气,总是变幻莫测,反常的厉害。春天穿吊带,夏天穿棉袄,虽早已立夏,可这一天早上新闻里报导,忽又从西伯利亚吹来一股冷风,请注意添加衣物。

陈思想都是夏天了,能有多冷。出门时,只顺手拿了一件防晒衫。哪知外面已是铅云密布,北风呼啸,那薄如蝉翼的防晒衫,穿在身上,跟没穿没什么两样。

只是再爬回她家那没有电梯的五楼,非要迟到不可。陈思骑着那辆从初中起就伴随她的二六式自行车,逆着风,用力的地蹬着脚蹬。路边建筑上的广告牌在大风的摧残下,摇摇晃晃发出哗拉哗拉的响声。

陈思的车把也左右摆的厉害,压根就不听她指挥。不大功夫有雨点飘落,不可思议的是竟然夹杂了雪花。

路上有许多象陈思一样的上班族,连连惊叫:“靠,六月天下雪,这是有多大的冤情?”

雨丝伴着碎雪,顺着脖颈钻进衣领,带来湿湿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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