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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天》


第一章 夜雨长安

公元54o年,魏都长安,深秋。

雨是从午后开始下的,起初是小雨,傍晚时分转为大雨,路上少有行人。

虽然没到掌灯时分,但由于天色过于昏暗,城中6续出现了灯烛的光亮,光亮主要集中在东城的十几里范围,那是皇城的所在,也是富贵人家生活的区域。

西城住的多是平民,掌灯的人家不多,但在西城西北有一处光亮,这处光亮比寻常灯烛要亮上不少,光线摇摆不定,多有晃动。

出光亮的地方是一座不大的庙宇,这座庙宇很是破败,院墙和东西厢房已经倒塌,此时只剩下了一间原本供奉神像的正殿。

正殿的神坛上坐着一尊神像,由于没有庙祝打理维护,神像损毁严重,漆画脱落,泥胎外露,已经看不出是哪一路神仙了。

大殿正中有一堆篝火,篝火周围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这些叫花子年纪都不大,大的不过十三四岁,小的也就**岁的光景。

年纪最大的那个前胸微鼓,应该是个女的,此时正端着一碗药水跟躺在神像前的同伴说话。

那个躺在秸秆上的叫花子约莫十二三岁,是个男孩,很瘦,不知为何,面对着同伴递过来药碗他并不接拿,只是直直的盯着那女孩,任凭那女孩如何劝说,只是不肯接那药水。

除了这两人,庙里还有两个人,一个男孩正在做饭,所谓做饭不过是对乞讨来的食物进行分类,然后分别倒入吊在火上的两个陶罐,此人虽然也是叫花子,却并不似同伴那样瘦弱,长的很是白胖。

另一个是个女孩,正在劈柴,此人眼睛很大,一直不曾说话,只用手势与别人交流,应该是个哑巴。

那喂药的女孩见同伴执拗着就是不喝药,有些急了,但她并未火,而是柔声询问缘由。

那男孩不与女孩对视,歪头一旁,并不答话。

女孩劝说了几句,再度递送,男孩突然翻身坐起,抬手打翻了那碗药水,转而愤怒的盯着那个女孩。

女孩急切的去捡那药碗,碗没碎,但药已经全洒了。

男孩歪头看着女孩,眼中的愤怒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悲伤,片刻过后抬起袖子擦去眼泪,翻身躺倒,再不说话。

女孩无奈的看了那躺在地上的男孩一眼,走过来将药碗递给了做饭的胖子,不无忧虑的看着外面越下越急的大雨,“知不知道吕平川和莫离去哪儿了?”

“没见着,长乐为啥不喝药?”胖子问道。

女孩摇了摇头,“南风呢,见着南风没有?”

胖子又摇头,“楚老大,我去找找他们吧。”

“还是我去吧。”姓楚的女孩摆了摆手。

二人说话的工夫儿,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由远及近,片刻过后一大一小两个叫花子自外面冲了进来,这两人大的有十三四岁,赤膊光背。小的**岁,头上罩着一件破褂子。

二人刚进门,一个身穿单衣的黑瘦男孩自门外跑了进来,“日他先人,淋死老子了。”

“南风,你怀里藏的啥?”做饭的胖子问道。

“你猜?”黑瘦男孩儿坏笑。

“好了,人齐了,吃饭吧。”吕平川冲篝火旁边的胖子说道,言罢,冲姓楚的女孩招了招手,“怀柔,你过来,我有事情跟你商议。”

楚怀柔点了点头,与吕平川走到一旁低声说话,胖子将瓦罐里的食物分给众人。

在胖子分饭的时候,南风走到神像前,自怀里掏出一个酒壶偷偷塞给了长乐。“给,好东西。”

胖子将瓦罐里的饭菜分了六份,最后只剩下一些汤水,他便将两个罐子的汤水合并一处,直接抱着罐子喝那汤水。

楚怀柔和吕平川貌似在商量很重要的事情,二人的表情都很严肃,说话时不时回头看向正在吃饭的其他人,也不知商议的事情怕众人听到,还是商议的事情与众人有关。

南风和长乐轮流喝着酒壶里的残酒,南风好似在追问什么,长乐只是摇头,并不回答。

破庙里有老鼠,有只老鼠闻到食物气味自暗处跑了出来,凑到哑巴旁边,哑巴也不打它,反而捏了饭食喂它。

“楚姐姐,南风又偷酒给长乐喝。”莫离告状。

楚怀柔闻声转头,冲莫离摆了摆手,“长乐得了寒症,喝酒是为了驱寒。”

片刻过后,吕平川和楚怀柔离开墙角,走向火堆。

吕平川走到火堆旁端起饭碗,将里面的一块骨头给了莫离,剩下的饭菜吕平川也没吃,倒进了胖子抱着的瓦罐。

类似的事情之前可能经常生,二人也没有拒绝,道谢过后闷头进食。

“你说吧。”吕平川看向楚怀柔。

楚怀柔摇了摇头,“还是你说吧。”

众人见二人语气有异,纷纷歪头看向二人,这其中不包括一直沉默进食的那个哑巴女孩,哑巴通常是聋子。

“好吧,我来说。”吕平川缕了缕思绪,“昨天长安生了一件大事儿,你们应该也听说过。”

“大哥,你说的是东城的那个法会吗?”胖子接话。

吕平川点了点头。

“我听说那个法会是争什么经书的。”胖子说道。

吕平川点了点头,“这次法会由护国真人亲自主持,聚贤纳士,比武获胜者不但能加封官职,还能与护国真人一起参详天书残卷,很多门派都派了高手过来,我觉得咱们应该去东城碰碰运气,说不定就有哪个门派肯收下咱们,即便当不了弟子,当个杂役也好过窝在这里。”

吕平川说完,众人都没有接话。

吕平川又道,“咱们窝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总得谋条出路才行,这种机会不常有,咱们不能错过。”

见众人都不表态,一旁的楚怀柔说话了,“就这么定了,明天去东城。”

吕平川环视众人,“分别在即,我想与诸位义结金兰,不知你们愿不愿意?”

众人茫然点头。

“莫离,把你的碗洗干净。”吕平川自腰间拔出一把匕,“南风,把酒拿过来。”

“大哥,我听说强盗结拜才喝血酒,好人结拜好像是另外一套规矩。”胖子说道。

“贵在心意,管他什么规矩。”吕平川摆手说道。

此时莫离已经拿了自己的饭碗走到门口想要刷洗,刚走到门口就惊慌回头,“大哥,有人来了。”

众人闻言尽皆来到门口,只见雨中出现了一道人影,正缓慢的向破庙走来。

待得距离近了,众人看清了来者的打扮,此人年纪当在五十出头,穿了一身破旧的青色长袍,左手揽着一面已经褪色的黄布幡旗,右手拿着一根木杖,行走时木杖频频点地。

众人浪迹市井,对来人的这身行头并不陌生,这是个算命的瞎子……

第二章 八字生平

眼见来人是个瞎子,众人暗暗松了口气。

“此人来的正好,算卦的想必懂得结拜的规矩。”楚怀柔说道。

“嘿嘿,想吃王八就来了个鳖。”胖子笑道。

听到庙里有说话声,瞎子停了下来,“朋友,能容我进去避避雨吗?”

“谁也不能带着屋子赶路,进来吧。”吕平川瓮声说话,力求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大人。

“谢过。”瞎子出言道谢,敲打着木杖继续前行,进得大殿之后摸索着自门口东侧靠墙坐了下来。

殿内有篝火,借着篝火的光亮,众人看清了瞎子的长相,此人个子不高,样貌无奇,虽然闭着眼睛,却能明显的看出他的眼珠已经萎缩变形,可能是常年在外漂泊的缘故,肤色很黑,满面风尘。

瞎子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坐下之后卸下了背在身上的包袱,摸索着打开,包袱里面有一身换洗的衣服和一双旧鞋,还有一些算卦的东西,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纸包,里面是两张面饼。

瞎子拿出一张面饼,送到嘴边缓慢咬嚼。

众人一直住在这里,穷人和乞丐前来借宿的事情时有生,故此瞎子的出现并没有令众人太过在意,加之瞎子先前已经打开包袱向众人展示了包袱里的东西,众人对他戒心尽去,热水烧好之后,南风送了碗热水过去,瞎子道谢过后就着热水吃那面饼。

回到原处之后南风又看了那瞎子一眼,先前送水的时候他现那瞎子的牙齿非常齐整,毫无牙垢污渍,这一点有违常理,此时别说五十多岁的人,就是三十岁的人也很少有这么齐整的牙齿。

瞎子将面饼吃完,吕平川走过去求教结拜的规矩,瞎子予以解答,此人说话语不快,但也不慢,吐字清晰,少有顿挫,平和舒缓。

得到瞎子指点之后,众人开始行动,吕平川带着莫离出去搞香烛黄纸,南风带着胖子出去找公鸡,所谓搞,其实就是偷。找,自然也是偷,因为他们没钱。

南风和胖子先行离开破庙,外面还在下雨,不过已经小了很多。

“给我喝一口。”胖子冲南风伸手。

“啥呀?”南风随口说道。

“酒哇。”胖子腆脸讨要。

南风连连摆手,“没多少了,得留着结拜用。”

“就一口。”胖子继续要。

南风摇头。

“咱们可是患难兄弟,喝口酒你都不肯?”胖子用激将法。

南风不理他,上了大路之后快步向东。

胖子没讨到酒,很沮丧,闷头跟在后面。

走了几十步,南风停了下来,自怀中掏出酒壶递给了胖子,“咱可说好了,就一口。”

胖子满口答应,伸手抓走了酒壶。

眼见胖子不是对壶嘴而是拔瓶盖,南风急忙伸手去抢,但他抢晚了,胖子已经灌了一大口。

南风晃了晃酒壶,只剩下个瓶底儿。

见南风有火的征兆,胖子急忙先堵嘴,“我说话算数,只喝了一口。”

南风又摇了摇酒壶,确定剩下的那点酒不够一人一口,随手将酒壶又塞给了胖子,“等会儿咱们分头走,你去偷鸡,我再去搞一壶。”

“行啊,行啊。”胖子欢快的抱住了酒壶,“对了,吃饭的时候你跟长乐说啥了?”

“长乐好像有很重的心事,问他有什么事,他也不肯说。”南风摇头说道。

胖子点头附和,“这家伙是不大对劲儿,你没回来的时候楚老大喂他喝药,他脾气把碗打掉了。”

“等有空我再问问。”南风停下来环视左右,“我往南走,待会儿从这儿会合。”

胖子摆了摆手,往东走了。

酒是粮食酿的,这时候粮食都不够吃,酒自然是奢侈品,酒馆和客栈对酒看的很严,想自柜上偷酒难度很大,而柜上的酒也不是南风的目标,柜上的酒归店家所有,总在这片转悠,不能吃窝边草,但房间里的酒都是住店的客人要的,拿了也没什么后患。

深秋本来就冷,下雨天更冷,住店的客人大多要了酒水驱寒,半个时辰之后南风得手了,对于叫花子来说偷是生活技能,单纯乞讨早就饿死了。

回到会合地点时胖子已经在那儿等着了,光着膀子,褂子在手里拎着,里面鼓鼓囊囊。

二人原路回返,回到破庙时吕平川和莫离已经先回来了,神像前的空地也打扫干净了,结拜是大事,众人都自庙后的水缸里洗了脸。

回到破庙之后,众人尽数看向吕平川,吕平川再度向坐在墙边的瞎子求教,“先生,您老帮个忙,指点指点我们。”

老瞎子此时已经躺倒,听得吕平川的话,撑臂起身,倚墙而坐,“结义乃人生大事,按规制需礼三牲,备五谷,报八字,述平生,书祈立誓,祭告天地。”

老瞎子说完,众人面面相觑。

“先生,能简单点儿吗?”吕平川皱眉开口。

“结义岂是儿戏?”老瞎子摇了摇头。

吕平川接口道,“先生,我们几个本来就情同兄弟,今天只不过走个过场。”

老瞎子没有立刻接话,沉默片刻出言说道,“此时左为尊,按长幼自左及右,面跪土地神像。”

老瞎子说完,众人开始排位跪倒,楚怀柔跪在了最左,吕平川左二,胖子在左三,最右是那个名为莫离的小男孩,右二是偷酒的南风,右三是那哑巴女孩。

“长乐,快来。”吕平川冲靠坐在大殿木柱下的长乐招了招手。

长乐看了吕平川一眼,摇了摇头。

吕平川见状眉头大皱,抬高了声调,“快过来跪下。”

眼见吕平川怒,长乐深埋其,“我不想连累你们。”

“说的什么屁话?”吕平川怒目相向。

“长乐,快来。”楚怀柔冲长乐招了招手,“咱们是一家人,哪有连累一说。”

长乐看了看楚怀柔,又看了看怒的吕平川和一直看着自己的那些同伴,直身站起,走过来跪在了胖子和哑巴女孩之间。

“通述八字生平。”瞎子的声音从南墙处传来。

“楚氏,名怀柔,丙午已巳乙未丑时,年十四,岐南县岭西村人氏。”楚怀柔最先说话,由于之前洗过了脸,相貌看的就比较真切,楚怀柔鹅蛋脸,五官柔和,长的很是面善。

“吕姓,名罡,字平川,丙午丙子戍寅子时,年十四,长安人氏,原大理寺评事吕正乾之子。”吕平川高声说道,吕平川的五官极为硬朗,双目有神,眉宇之间暗藏英气。

“大哥,我该咋说?”胖子歪头左望。

吕平川回头看向算命的瞎子,“先生,我们都是孤儿,有几个连生身父母都不曾见过,别说生辰八字了,连名姓也没有,这该如何是好。”

“随意。”算命的瞎子随口说道,这些小叫花子的结拜在他看来无异于一场闹剧。

“胖子,十三岁,好像是临县一带的人,应该是四月为人。”胖子说道。人的胖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先天血脉,胖子从小到大都很胖,但他骨架不小,虽胖却不矮,此外他的眼睛很大,只是缺少灵动。

“公孙长乐,十三岁,六月十八中午出生。”长乐说道。虽然年纪尚轻,但他的五官轮廓已经定型,与吕平川相比更加刚硬,颧骨偏高,眉骨外凸。

那大眼睛的女孩是个哑巴,说不得话,正犯愁,一旁的南风冲她做了个手势,意思是帮她说,女孩连连点头。

南风清了清嗓子,手指哑巴高声说道“她也没有名字,我们都喊她大眼睛,也是十三岁。”

听不到声音不表示看不懂口型,哑巴感激的看着南风,等南风转头冲她笑的时候,她却匆匆移走了视线。

“十二年前我被人丢在了这座庙的庙门外,是看庙的大爷救了我,捡到我的那天刮的是南风,我就有了这个名字。”南风说道。

“幸亏那天没刮西北风。”胖子撇嘴。

吕平川瞪了胖子一眼,转而出言说道,“莫离,该你了。”

“我叫莫离,是大哥捡回来的,我原来有一块玉,上面有莫离两个字,但那块玉现在已经没有了,前几年胖子生病,大哥把那块玉当了,大哥说以后会赎出来还给我,对了,我八岁了。”莫离年纪还小,说的毫无条理。

见众人说完,算命瞎子再度开口,“明誓。”

“跟我念。”吕平川环视众人,待得众人点头,高声宣誓,“苍天在上,今天我们七人结为兄弟姐妹,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焚纸上香。”瞎子再度指点。

众人起身,烧纸上香。

“歃血。”瞎子又道。

众人不懂什么意思,但吕平川和楚怀柔懂,楚怀柔看向胖子,“出去把公鸡拿进来。”

酒不多,只能倒一碗,倒上酒之后吕平川催促胖子,“磨蹭什么,拿过来。”

“大哥。”门外的胖子表情有点怪异。

“闷死了?”吕平川问道。

“没有,还活着。”胖子说道。

“那等什么,快拿过来。”吕平川又催。

“这个,这个,黑灯瞎火的,我也看不清楚……”胖子懦懦着不进门。

“他肯定抓了只鸭子回来。”南风笑道。

“是鸡,就是……”

就在胖子无比尴尬之际,算命的瞎子给他解了围,“你们之中有女子,用雌鸡也是可以的。”

胖子一听这话,这才抓着母鸡走了进来。

吕平川自腰间拔出匕,割破了母鸡的脖子,滴了几滴血到了碗里,蹲下身让莫离喝了一口,然后是南风,等众人喝完,将剩下的酒尽数喝干,转而将酒碗奋力摔碎,“若离心离德,手足相残,有如此碗……”

第三章 暗夜行凶

结拜能够正常进行得益于瞎子的指点,事后吕平川再次冲他道谢,随后众人铺垫秸秆,躺卧休息。

莫离跟吕平川躺在西北角落,楚怀柔睡在西南角落,哑巴独自睡在东北角落里,南风和长乐睡在神像前,胖子睡东南角落,瞎子在殿门的右手边。

篝火逐渐熄灭,殿内陷入黑暗。

四更天,算命的瞎子开始咳嗽,咳嗽的很突然也很剧烈。

南风听他咳的难受,爬起来救活了余烬,扔了几根木柴进去。

“谢过。”瞎子低声道谢。

“没事儿。”南风回到卧处想要重新躺倒,却忽然现原本睡在旁边的长乐不见了。

这时候雨已经停了,南风去茅房看了看,现长乐没去厕所。

“老先生,屋里有人出去了,你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南风问那瞎子。

“我咳嗽之前。”瞎子平静的说道。

此时南风也没时间去想瞎子的咳嗽是碰巧还是故意,“往什么方向走了?”

“往南去了。”瞎子说道。

南风一听越着急,立刻叫醒了众人,众人自大殿附近高声呼喊,却并不见长乐回来。

“结拜之前他说过一句不想连累咱们,现在看来他话里有话,都好好想想,最近是不是有谁得罪他了,我怀疑他是报仇去了。”吕平川推测。

胖子摇头接口,“不会吧,他这几天病了,都没怎么出门。”

二人说话的同时,哑巴冲南风一通比划,南风会意,“柴刀没了,他带着刀出去了!”

众人一听大惊失色,晚上带着刀出去,事情严重了。

“我出去找他,你们不要乱跑。”吕平川转身出门。

“我跟你去。”楚怀柔跟了出去。

“我们也去。”南风和胖子等人也要跟出去。

楚怀柔转身冲他摆了摆手,“你们留下!”

众人闻声止步,楚怀柔和吕平川是他们的头领,对于二人的命令,他们都会遵从。

即便留在破庙,四人也是心神不宁,类似的事情之前从未生过,他们既担心长乐去伤害别人,又担心别人伤害长乐。

焦急过后,南风冷静了下来,“胖子,昨天你一天都在庙里,昨天下午都生了什么事情?”

“没生啥呀,你们走了之后我和长乐去后面林子捡柴禾,后来下雨了就让他先回来了。”胖子说道。

“那时候他心情怎么样?”南风又问。

“挺好啊。”胖子答道。

“你回来的时候他在干什么?”南风再问。

胖子想了想,说道,“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躺着了,我跟他说话,他没理我,我以为他睡着了也没多想。”

“你回来的时候还有谁在庙里?”南风追问。

“没人哪,就他自己。”胖子摇头说道。

南风没有再问,他想弄清楚是什么原因导致了长乐的情绪异常,但走到这里貌似进了死胡同。

片刻过后胖子猛然想起一事,“不对,有人回来过,我回来之后看到桌上有包药。”

“那包药是我送回来的。”莫离接口说道。

南风转头看向莫离,“你回来的时候长乐在干什么?”

“往庙里搬木头。”莫离说道。

“你跟他说过话没有?”南风问道。

“说过,我回来的时候碰到大哥了,大哥在街头等我,我越急着走,他越不放我走,拉着我问了好多问题。”莫离有些惊。

“都问了什么?慢慢说,别着急。”南风轻声安抚。

“他问我哪儿来的药,我说大姐弄的。他又问在哪儿弄到的,我说在济世药铺。后来他又问我有没有跟大姐进药铺,他还问大姐在药铺里待了多长时间,还问我为什么自己回来了,好像还问了别的,我记不得了。”莫离惊怯的看着南风,“我说的都是真话,没骗人。”

莫离说完,南风歪头看向胖子,“你亲眼看见长乐打翻了那碗药?”

“对呀。”胖子点头。

南风转身冲哑巴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留在庙里照看莫离,转而冲胖子招了招手,“快走,跟我去济世药铺。”

“去药铺干啥?”胖子还没反应过来。

“长乐要杀药铺的大夫。”南风冲了出去。

到得此时事情的脉络已经很清晰了,长乐怀疑大姐为了给他治病,用身子去跟大夫换药,而济世药铺的坐堂大夫名声好像的确不太好,这加重了长乐的怀疑。长乐打翻那碗药是因为他感觉那碗药脏,而他之所以要去杀那大夫,除了要给大姐报仇之外,还有很大原因是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小男人也是男人,有些屈辱是男人不可承受的。

出了破庙之后南风开始拼命跑,济世药铺离众人所在的破庙不过五里路,而此前他们已经耽搁了不短的时间,长乐现在想必已经到了济世药铺。

“南风,等等我。”胖子在后面叫。

南风心中焦急,并不减。

胖子又嚷,“咱们空手过去也帮不上啥忙,得找家伙。”

“找什么家伙?”南风并不回头。

“当然是干仗的家伙,那老东西欺负大姐,得打死他。”胖子大口喘气,跟的越勉强。

“你打得过谁呀。”南风眉头大皱,他的确怕长乐杀人,但他更怕长乐杀错了人,这一切都是长乐自己的猜测,事实究竟是不是这样目前还不能确定。

济世药铺是个很大的前后套院,在距药铺还有百十步时,药铺后院传来了凄厉的惨叫,惨叫声是女人出的,在安静的凌晨显得异常刺耳。

南风闻声心中一凛,疾冲上前,济世药铺有两个门,一个是正南的大门,还有一个是西北的小门,小门这时候是开着的,此时已近五更,晨色朦胧,自门外可以看到门里的狗窝外躺着一条死狗,不远处还有一只死鸡,定睛一看,正是众人昨晚结义时杀的那只。

南风顾不得多想,进门之后就往北面正房跑,正房的门也是开着的,冲进去之后眼前的一幕令南风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只穿了短裤的矮胖男子倒在了离房门五步的地上,脖子几乎被砍断,只剩下一些皮肉连着。房间里到处都是血,一个中年女子畏缩在墙角,吓的瑟瑟抖,正在语无伦次的求饶。

长乐此时站在房间正中,抓着桌上的茶壶在大口灌水,拿在左手的柴刀仍在滴血。

这一恐怖的情景把南风吓得呆住了,房间里浓烈的血腥气熏的他几欲呕吐,直到长乐放下茶壶他才反应过来,冲过去拉住长乐,“快跑。”

令他没想到的是长乐并没有跟他一起跑,而是奋力甩开了他的手,“我不会走的,你快离开这儿。”

南风尚未接话,两个药铺的伙计已然自前院跑进了后院。

南风顾不得说话,再度抓住长乐的手腕往外拖拽。

长乐比南风要高出一个头,力气也比他大的多,换做平常时候南风是拖不动他的,但他本就有病在身,先前的争斗全靠一口怒火支撑,怒火消退之后近乎虚脱,被南风拖拽着出了房门。

那两个伙计见二人自正房出来,又见长乐拎着刀,立刻知道大事不好,其中一个年纪比较大的顺手自墙角抄了根扁担,“你们是什么人?”

“阿福,老爷被他们杀了。”房中传来了妇人的哭喊声。

那名为阿福的伙计听得主母的叫喊,也不敢上前,抓着扁担高声呼喝,虚张声势。

年轻的伙计没找到趁手的家伙,抓了把扫帚在手里,“我认得他们,是土地庙的小叫花子。”

“人是我杀的,与我的兄弟无关,你们绑了我见官吧。”长乐又想挣脱南风的拉扯。

眼见伙计冲了上来,南风抢了长乐的长刀抓在手里,“别过来,都别过来。”

那两个伙计比二人要高大,待得看清二人不过是个半大小子之后,怯意渐去,一边高喊着杀人啦,一边试图上前攻击二人。

南风所用柴刀不过尺许长短,扁担比柴刀要长的多,阿福抡着扁担奋力抽打,南风拖着不愿离开的长乐,躲闪不便,接连挨打。

就在南风叫苦不迭之际,胖子自门外冲了进来,手里抓着一根顶门棍,自后面偷袭,将阿福一棍撂倒。

“愣着干啥,快跑哇。”胖子偷袭得手之后又去追打另外一个。

南风趁机拖着长乐跑了出来,刚出门就现吕平川和楚怀柔自北面向此处跑来。

二人到得近前,见到南风手里的柴刀和一脸木然的长乐,隐约猜到生了什么事情。

“他把大夫杀了?”吕平川看向南风。

“杀了。”二人的到来令南风踏实不少,“大哥,他们认出我们了。”

吕平川闻言眉头大皱,但他并未慌乱,快思虑过后出言说道,“破庙不能住了,怀柔,你带长乐走。我回破庙带走莫离和大眼睛。南风,你跟胖子一伙,分头走。”

“自哪里会合?”楚怀柔快问。

吕平川摇了摇头,“凑在一起太过显眼,分开走,能走掉一个算一个。”

楚怀柔重重点头,拉着长乐向南跑去。

“怀柔,长乐有没有杀错人?”吕平川问道。

楚怀柔闻声回头,但她并没有回答吕平川的问题,只是看了二人一眼便拉着长乐匆匆离去……

第四章 水中女子

“胖子,快走。”吕平川冲胖子喊道。

胖子已经将那伙计追进了正屋,此时正守在门口不让里面的人出来,听得吕平川的呼喊,扔掉顶门棍就向外跑。

“南风,多保重。”吕平川不等胖子出门便向北跑去。

“快跑,快跑。”胖子逃跑还不忘拎上那只死鸡。

南风扔掉柴刀,转身向南跑去。

“喂,反啦。”胖子在后面喊。

“快跟我走。”南风高喊。

胖子一听调头向南跑来,但跑到小门时,药铺的伙计正好冲了出来,胖子见势不好,只能调头又往北跑。

南风无力接迎,只能高声喊道,“千万别回去。”

“那我去哪儿?”胖子回应。

南风没有答话,他自己也不知道去哪儿,当务之急是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万万不能被官兵抓住。

跑了几步之后,南风摔倒了,他是故意摔倒引那两个伙计来追的,胖子跑不快,若是那两个伙计去追他,很快就能把他给摁住。

二人正在犹豫追谁,见南风摔倒,便冲着他来了。

等二人跑近,南风快爬起,往南狂奔,到得巷口拐道向西,往西跑了几步之后又往南下去了,穿过一条南北巷子,再度变换方向往东跑。

眼见那两个伙计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便改狂奔为快走,这时候天已经蒙蒙亮,街上有了稀稀朗朗的行人,狂奔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南风打小儿自这片儿长大,对周围环境非常熟悉,疾行的同时暗自斟酌躲哪儿比较妥当。

思虑过后他决定去东城,东城近日正在举行规模很大的法会,去那里躲着最稳妥,按照常人想法,惹上了人命官司肯定会躲到没人的地方,谁也想不到他不但敢抛头露面还敢去那种人多的场合。

决定了去处之后,南风便开始留心道路两侧的民居和店铺,身上这身破烂单衣太过显眼,得设法换掉,不能让别人看出他是个叫花子。

走出四五里,他也没能搞到衣服,此时已经到了东城和西城交界的南北大道,再往东就是东城了。

南风虽然在长安城里长大,但他对东城却并不怎么熟悉,原因很简单,城里的叫花子都是有固定地盘儿的,如果跑到别人的地盘上乞讨,会遭到其他乞丐的殴打,打到什么程度得看对方的心情,打死了也没事儿,因为没谁会在乎死了个叫花子。

与西城低矮密集的房屋不同,东城的房子大多是独门独院,很大很宽敞,房屋与房屋的间隔也很远。

那个什么法会昨天已经开始了,他虽然没来,却听人说过法会是自正阳门前举行的,皇帝住在皇宫,皇宫外面是皇城,皇城南面的大门就是正阳门。

这时候已经有早点在卖了,与西城的地摊儿不同,东城的早点都是店铺制作,不过这对南风来说也没什么区别,因为不管是地摊儿还是食铺他都吃不起。

不过有一点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就是早起在食铺里吃东西的食客有不少都带着兵器,一看就是练武之人,其中还有一些穿着各种道袍的道士。

他运气不错,中途没有遇到同行,一炷香之后来到了正阳门附近。

正阳门前搭起了一个很大的木台,木台有一丈高矮,宽近三丈,东西有十几丈长,高大气派。

木台上铺着红色的毯子,红毯上面是几张座椅,由于人都没有到场,座位上都盖着红布。台子的上面罩着一个很大的黄绸罗帐,想必是遮阳用的。

台下有两列座位,自木台两侧南北排列,东西对坐,每一列都有几十张座椅。

在这两列座椅的东西两侧有很多方形的棚子,每个棚子都有两间房屋大小,里面摆着木桌和板凳等物。

看场周围有士兵警戒,由于时辰尚早,场中只有一些劳役拖着石碾碾压场地。

环视左右之后,南风向东南方向走去,在距离看场两里左右的地方有几棵柳树,树叶还没掉,可以爬到树上去。

到得近前他才现这几棵柳树长在河渠旁边,皇城外面有护城河,这里是护城河排水的河渠,河渠有两丈多宽,由于昨天刚下过雨,水渠里水势很急。

南风爬上了最大的那棵柳树,找了一处树丫坐了上去,这是棵垂柳,下垂的枝条为他提供了很好的掩护。

直至此刻他才放松下来,随即开始为楚怀柔等人担心,众人本来打算今天到这里谋取出路,未曾想中途生变,原本的计划彻底打乱了。

南风随手折了根柳条叼在嘴里,开始静心细想,事时是凌晨,药铺伙计就算报官,官府也没办法立刻派人缉拿,至少也得等到辰时衙役们上工,而城门在卯时就开了,在官府抓人之前众人有足够的时间逃走。

楚怀柔和长乐很可能会出城,毕竟长乐是杀人凶手,是官府缉拿的主要目标。吕平川和大眼睛还有莫离在一起,三人在一起目标就比较大,所以他们出城的可能性也大。

楚怀柔和吕平川都是有主意的人,他不怎么担心,他最担心的是胖子,胖子比较憨厚,应变能力不太行,最可能被抓到。

七人这几年一直住在一起,虽然饥一顿饱一顿,却有人作伴儿,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有人商议,就这么散了令南风很是难过,难过之余难免怨恨长乐,如果不是长乐杀了人,众人此时还好好的在一块儿。

另一方面他也担心冤枉了长乐,如果那胖大夫真的欺辱了楚怀柔,那长乐做的就是对的,他干了件男人该干的事情。

分手之前吕平川曾经问过楚怀柔长乐有没有杀错人,但楚怀柔并没有回答,如此一来事情就没了答案。

“唉。”南风倚上树杈,叹了口气。

在爬树之前他就看到树上有个乌鸦窝,此时离的近了,加上角度问题,倚倒之后他现上面的乌鸦窝里好像有个白色的东西,虽然不知是什么,却可以肯定不是鸟毛。

心中存疑,就攀着树枝爬了上去,到得乌鸦窝旁歪头向里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蓝色的布鞋,鞋下面是一个灰白色的小包袱。

南风伸手拿出那双布鞋,鞋的尺码很小,应该是双女人的鞋。

南风将布鞋夹在腋下,又抓出了那个包袱,解开一看,里面整齐的叠放着一套女人衣服,有内衣,有内衬,还有一套青色的外衣,衣服上有香味儿,是女人的衣服。

除了衣服,包袱里一些杂物和一个小钱袋,撑开袋口,只见里面有一些铜钱,还有几块儿碎银子。

见到银钱,南风大喜过望,第一反应就是抓紧时间去买身衣服。

就在他拎着包袱想要下树之际,下面传来了女人的声音,“把衣服还给我。”

南风循着声音的来处,看到了说话的女人,令他没想到的是此人不在地上而在水里……

第五章 改头换面

排水的河渠宽过两丈,说话的女子在河中央,此时正在仰头上望。

“你在水里干嘛?”南风疑惑的问道,由于居高临下,那女子的样貌他看的不太真切,只能看出对方年纪不大,还有就是头很长。

“我的东西掉到了河里,我下来寻找,快把衣服还给我。”女子再度讨要。

南风没有接话,攀着树枝下到地面,蹲在岸边看那女子,这女子的年纪应该在十八到二十岁之间,瓜子脸,尖下巴,眼睛很大,可能是水里太冷,面色有些苍白。

“这包东西是我捡的。”南风说道,他有恃无恐,对方在水里,他在岸上,如果对方态度和善,他就把钱袋拿走,把衣服还给对方。如果对方强硬蛮横,他连衣服都不给对方留下,那女子现在是光着的,就算他逃走,对方也不能上岸追他。

那女子貌似猜到了他心中所想,“那些银两送给你,包袱还给我就好。”

“说话算数?”南风加以确认。

“绝不反悔。”女子和声劝说,“我那衣服你要了也没有用处,还给我吧。”

南风想了想,改变了主意,“这样吧,我也不要你的钱袋,你上岸之后陪我去买身衣服,再买点儿吃的给我,成不成?”

那女子急于讨回衣服,痛快的答应了。

南风将包袱放到岸边,拎着钱袋往后退了几步,背对对方,“好了,你上来吧。”

片刻过后,身后传来了穿衣服的声音,南风还小,对女人不感兴趣,没有回头偷看。

“你走吧。”身后传来了女子的声音。

南风转过身去,只见那女子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在盘挽髻。此前他只是注意到包袱里的衣服是青色的,待得女子穿在身上他才现原来这件青色的袍子是件道袍。

“咱们之前说好了,你得陪我去买身衣服。”南风说道,他之所以让这女人带他去买衣服是为了掩人耳目,他是个叫花子,叫花子拿钱买衣服会令人起疑。

那女子一边盘头一边上下打量着南风,头盘好之后开口说道,“你是个乞儿?”

南风点了点头,“是啊,你是个道士么?”

女子没有正面接话,“你如果没什么事情,今天就跟着我吧,我管你温饱。”

道姑的提议令南风很意外,本想问“跟着你干啥”,想了想又憋了回去,痛快答应,“好啊。”

“走,带你买衣服。”道姑冲南风伸出了手。

“我跟着你就行。”南风犹豫着没伸手,一来自己手上全是灰,二来自己虽然不是大人,却也不算小了,被女人牵着多少有些别扭。

道姑主动拉住他的手,迈步向前。

指间传来的滑腻令南风很是别扭,没话找话,“你的东西找到了吗?”

“什么东西?”道姑反问。

“掉进水里的东西呀。”南风行走之时环视左右,那些劳役已经压好场地,拉着石碾子走了,一些可能是宫女的年轻女子正在整理场中的桌椅等器物。

“嗯,找到了。”道姑随口说道。

人成熟与否并不取决于年纪的大小,而是取决于经历事情的多少,南风虽然年幼,却一直生活在市井,见多识广,懂得察言观色,他根据那道姑的语气判断出对方应该没说实话,但除了下水捞东西,这道姑似乎也没别的理由大清早的跳到河里去。

西城的布店只卖布料,没有成衣,因为成衣太压本钱。但东城的布店有成衣出售,道姑给南风挑了件蓝布袍子,换下了破烂不堪的单衣。

本来说好的只是买套衣服,道姑又大方的送了他一双鞋子,随后又让他洗了头,帮他挽了个髻。

道姑上下打量着南风,满意点头。

南风也很满意,现在这身打扮就算是破庙附近的街坊也认不出他了。

“你叫什么名字?”道姑牵上了南风的手。

“南风。”南风说道。

“走,带你吃东西。”道姑带着他向不远处的食铺走去。

到得食铺门口,南风停了下来,“我不进去了,你买个烧饼给我就成。”

道姑也不勉强,但也没有松开他,拉着他进门买了个烧饼。

“你怎么不吃?”南风啃吃着烧饼。

道姑随口说道,“我吃过了。”

“你不常出门吧?”南风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道姑回头看他。

“你刚才用的是大钱,一个大钱可以买五个烧饼。”南风说道,此时的钱币并非只有一种,单是铜钱就有三四种,不同的铜钱价值也不相同。

道姑笑了笑,没有接话。

找店铺买衣服和鞋子用了半个时辰,等二人回到正阳门时,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民众,木台上的座位还是空的,木台下的两列座椅也是空的,不过座椅两侧的那些棚子里已经有人了。

这些棚子前面都拉有字幅,字幅颜色各异,长短不一,上面都有字,不过南风不识字,不知道那上面写的什么。

到得场地外围,道姑停了下来。南风再度左右张望,试图自人群中找到吕平川等人,昨天晚上众人说好今天来这里的,说不定有人跟他一样的心思。

“你在看什么?”道姑问道。

“我在看那些布条,那些棚子上面的布条上写的什么?”南风随口搪塞。

“门派的名字。”道姑说道。

“布条颜色为什么不一样?”南风又问,此时场外至少聚集了上千人,想找人谈何容易。

与南风的左右张望不同,道姑垂眉低头目不斜视,“横幅颜色代表了本派话事人的修为。”

道姑这话南风没听懂,他搞不懂颜色和修为之间有什么关系,不过细辨之下可以现这些布条有六种颜色,分别是深红,淡蓝,蓝色,深蓝,淡紫和紫色。三种蓝色占了多数,深红色不多,淡紫很少,不过五条,纯正的紫色布条更少,只有一条,位于场地东面。

南风心中充满了疑问,但他并没有喋喋不休的追问,向人请教固然省事儿,但是问多了人家会烦,如果所问问题对方不回答,还会碰一鼻子灰,为了避免惹人烦,能少问就尽量少问,靠自己的眼睛和脑子进行观察判断。

“紫色最厉害,蓝色差一点,红色最弱,对吧?”南风问道,通过自己的观察得出结论,然后请对方确认,这种情况通常不会惹人烦。

道姑点了点头。

观察过后他又得出了另外一个结论,“是不是道士的武功最厉害,和尚和练武的都不如道士?”

“为什么这么说?”道姑笑问。

“拉着紫色布条的棚子有四个是道士的,有两个是和尚的,只有一个里面坐的是练武的人。”南风说道。

道姑摇了摇头,“也不能这样讲,道士修行的是法术,僧尼领悟的是神通,而武学则是自道法和神通中衍生出来的技艺,三者修行的都是灵气,只有修为的差距,没有本质的高低……”

第六章 聚散匆匆

“说得好,很公正!”南风语出真心,他对这个年轻的道姑印象很好,不但对他很和善,说话还很公允,没有因为自己是道士就贬低和尚和那些练武的。

道姑摆了摆手,“公正是因为我没有立场。”。

“你是道士,怎么会没有立场?”南风不解的问道。

道姑笑了笑,没有接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场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背着包袱,风尘仆仆的外地人,这些人以年轻人为主,到这里来多半是为了拜师学艺,可能是时辰未到,众人都被士兵挡在了场地之外,谁也不得进场。

来的人越来越多,后面的人开始拥挤推搡,南风有心挤到最前面,但被道姑拉了回来。

南风个子矮,在人群里视线受阻,“咱去前面吧,看的清楚。”

“就在这儿。”道姑摇了摇头。

南风无奈,只能陪她待在原地,“你昨天来了吗?”

道姑点了点头。

“你也是冲着天书残卷来的?”南风又问,此时场外至少也有上万人,摩肩擦踵,他已经放弃寻找同伴了。

道姑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来听经的。”

南风没有再问,他对这场法会的性质不太了解,也不知道听经有什么用。

一开始南风还对道姑拉着他有点排斥,时间一长反倒喜欢上了这种感觉,这个道姑的手很凉,握着她的手感觉很舒服。

临近辰时,各帮派的重要人物开始入场,这些人以男人居多,女子很少,四十岁以下的没几个,总人数当有一百多人,其中武人占了七成,身穿道袍的占了两成,披着袈裟的和尚人数不多,只有十几个。

这些人入场之后各自来到南北排列的木椅前,但他们并没有落座,而是纷纷扭头北望。

他们在看什么南风不清楚,因为北面有木台挡着,他看不到。

片刻过后,木台上出现了三个人,西面是一个身穿大红袈裟的老和尚,年纪当在八十开外,身材高大,长髯无,手里拿着一根九环禅杖。

中间是个青年道士,面目俊朗,气度然,年纪当在三十左右,此人穿的是一身紫色道袍,这种道袍很少见,上面好像还绣着龙的图案。此人戴的道冠也跟普通道士的不同,有点像宝塔。他的左手捧着一柄拂尘,拂尘的手柄黄灿灿的,应该是纯金打造。

东面的那个是五十岁左右的清瘦男子,穿的是一身灰布麻衣,反背双手,面无表情。

三人到场之后,那紫衣道士甩动拂尘,冲台下众人单手见礼,“福生无量天尊。”

此人修为精深,一声无量天尊震心惊神,瞬时压下场中万千杂音。一语过后,场中鸦雀无声。

在场道人纷纷弯身回礼。

紫衣道士后退归位,他坐下之后,木台前的道士方才尽皆落座。

老和尚随后上前,双手合十,宣传唱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与那紫衣道士的震人心神不同,老和尚的声音很是平和,透着与世无争的淡泊和悲天悯人的慈悲。

台下僧人合十还礼,老和尚回身落座,台下的僧人亦随之落座。

最后上前的是那老年男子,环视左右之后左手立掌,右手抱拳,自前胸碰合,沉声开口,“诸位远道而来,着实辛苦,林某绝不会让诸位空手而归。”

“好!”

“林掌门义薄云天!”

“唯林掌门马是瞻!”

台下的武林中人高呼应和。

“请!”姓林的男子再度冲众人见礼,这才回身落座。

场中武人居多,呼啦一声尽数坐下,声势瞬时盖过了之前的僧道。

南风个子矮,三人在台上站着的时候他还能看见,三人一坐下他就瞅不着了,就在他踮脚抻脖子向北眺望时,那紫衣道士再度离座站起,缓步上前,“不请自到的请早些离场,免伤和气。”

“他就是护国真人?”南风问那道姑。

道姑点了点头。

“他在跟谁说话?”南风好奇的问道。

道姑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早上下水冻着了?”南风歪头看那道姑,那道姑面色苍白,正在瑟瑟抖。

道姑紧紧的抓着他的手,并不说话。

护国真人一直在台上站着,片刻过后伸出了右手食中二指,“此乃玉清法会,不容污亵,还不退走?!”

“这人多大年纪?”南风仰视着正北木台上的年轻道士,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护国真人,当真是少年得志。

道姑低着头,并不接话。

南风察觉到了异样,歪头问道,“他是不是在撵你呀?”

道姑紧紧的抓着南风的手,仍不答话。

就在南风想要继续追问之时,那紫衣道士垂下了右手,转身回座。

南风本以为马上就要开始比武,没想到护国真人落座之后竟然开始讲起了经文,经文名为高玄真经,内容很是拗口,即便护国真人对经文进行了解释他也听的糊里糊涂,只知道说的是对天地阴阳的领悟和理解。

觉得无聊的不止他一个,南风环顾四周,现众人都听的无精打采,包括那一百来号儿坐着的,道士和尚还在装装样子,那些武人根本就没在听,一脸的不耐烦,有的甚至打起了瞌睡。

但有个人一直听的聚精会神,那就是他身边的道姑,全神贯注,乃至忘我。

“这群人好像不太对付。”南风打了个哈欠,昨天晚上没睡好,现在困了。

道姑敷衍的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开始比武?”南风问道。

“快了,快了。”道姑的心思压根儿就不在他身上。

同样的问题南风先后问了四五次,道姑的回答一直是快了快了,结果那护国真人一直讲了一个时辰方才结束,木台上的三人退场,台下坐着的那些人分别前往两侧凉棚,等候在场外的众人一拥而上,朝着那些扯有紫色长幅的棚子直冲而去。

“怎么搞的乱哄哄的?”南风又打哈欠。

“都是些叶公好龙之辈。”道姑自怀中掏出钱袋塞给南风,“我要走了,这些银钱送给你。”

“明天还有一天,你还来吗?”南风问道。

“我不能再来了。”道姑转身迈步。

南风跟了上去,“钱都给了我,你拿什么做盘缠?”

“我走水路回去,用不着盘缠。”道姑转身指着那些凉棚,“拜师学艺未尝不是一条出路,你可以过去试试。”

虽然相处时间很短,南风对这道姑印象却很好,有些不舍,“我跟着你做道士行不?”

“穿着道袍就是一定是道士吗?”道姑笑道。

南风大惊,“你不是道士呀?”

“也不一定不是,好了,我得走了。”道姑转身迈步。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南风踌躇着没有跟上去。

道姑没有答话。

南风看了看手里的钱袋,这才想起还没有向人家道谢,“谢谢。”

“道谢的应该是我。”熙攘的人群之中传来了道姑的声音。

南风站在原地举目相送,直到不见了道姑的身影才回头看向那些挤满了人的凉棚。

这么多门派,选哪一个好呢……

第七章 再回破庙

凉棚有一百多处,但请求收录的人更多,每个凉棚前面都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根本挤不进去。

无奈之下南风只能自外围转悠,由于他不认字儿,也就不知道哪个凉棚里是哪个门派,不过有一点很明显,那就是挂着紫色横幅的凉棚前人数最多,然后是深蓝,人数最少的是挂着深红色横幅的凉棚,不过就算人数最少,也围了几十个,这些人绞尽脑汁的想要别人收自己为徒。

为了达到目的,这些人无所不用其极,不过所用的法子都大同小异,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一是博取同情,什么自己身负血海深仇忍辱负重,什么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还有什么身有疾患不久于人世,总之是尽量把自己说的很惨。

本来南风感觉自己已经很惨了,但跟这些人一比,他感觉自己就是个幸运儿,这么多比自己惨的人排在前面,他这不缺胳膊不少腿儿的人都不好意思往里挤。

还有一种是表忠,极尽阿谀献媚之能事,赌咒誓,什么再生父母,什么恩重如山,对方还没答应收他们呢,就开始铭记肺腑,永生难忘了。

这些话单是听就足以让南风起一身鸡皮疙瘩,打死他他也说不出口。

还有一种是胸怀大志,满怀抱负的,什么以天下太平为己任,什么拯救黎民于水火,说的义薄云天,说的热血沸腾。

遇到这种人,南风都不敢在那棚子周围待,这话犯忌呀,如果让皇上听到了,不抓起来砍了才怪。

虽然每个与会的门派都有一个凉棚,但并不是每个门派都招收弟子门人,有些一个都不收,来一个撵一个,根本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

不过也有收的,还收了不少,那些僧人的门派收人最多,用他们的话说是众生平等,众生皆可成佛,不管男女老少,不论悟性高低,来者不拒,片刻功夫就收了数百人,也不知道这些人到了要剃光头的时候会不会跑。

转了几圈之后,南风打消了加入门派的念头,他虽然是叫花子,却有骨气,耻于跟这些人为伍。

在确定吕平川等人不在此处之后,南风离开了会场,他本来还想看比武的,到现在连看热闹的兴致也没了,这个法会本身的气氛就不对,根本就不是一堂和气,道士和尚还有武人,谁也不服谁,凑在一块儿无非是为了争夺天书残卷。

他对天书残卷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一来他不知道天书残卷有什么用,再者他连人间的书都看不懂,更别说天书了。

离开闹哄哄的会场之后南风感觉无比清净,紧接着开始斟酌去处,他最想做的事情是回西城打听消息,但现在是大白天,他不敢回去,怎么着也得等到晚上。

他现在穿了一身新衣服,哪怕躺在树荫下也没人当他是叫花子,昨天晚上没睡好,一觉直接睡到傍晚时分。

睡醒之后,南风开始往西晃悠,一天只吃了一个饼子,他早就饿了,但他没在东城买吃的,原因很简单,东城的东西贵,同样一个方孔钱,在西城能买俩饼子,在东城只能买一个。

实际上道姑留下的钱袋里有不少钱,还有几块儿银子,银子在这时候很贵重,一两银子能换八百个铜钱,但他不敢乱用这笔钱,这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长乐和吕平川等人,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些兄弟姐妹有没有被官府抓住,如果倒霉被抓到了,他可以用钱把他们赎出来,这时候钱是万能的,不但能买吃的住的,还能光明正大的从官府手里赎人买命。

来到东城和西城交界处,南风改道向北,自北面绕到了破庙所在区域,在破庙的后面有一座小土山,他就藏在土山上等天黑。

半个时辰之后夜幕降临,南风提了一串蚂蚱自后面小心的靠近了破庙,此前他一直在观察破庙周围的情况,没现有人出入,但是这不排除有人在里面埋伏的可能。

庙里很安静,周围只有秋虫的鸣叫。

寻常的房屋都是有后窗的,但庙没后窗,要想观察庙里的情况就只能去前面。

在前往前门之前,南风系紧了鞋带儿,万一庙里有人埋伏,也能跑的快一点儿。

南风慎之又慎的挪到前门,虽然庙里很黑,但隐约能看到里面没人,庙就这么大,神像离后墙很近,后面也藏不了人。

“他们已经走了。”

忽然出现的声音让南风炸了毛,一蹦三尺,撒丫子就跑,跑了几步之后才想起声音耳熟,一回忆,是昨天晚上那瞎子,瞎子还坐在昨天晚上坐的地方,那地方自门口往里看是死角儿,所以他刚才没有看到那瞎子。

“老先生,是你吗?”南风回去之前加以确认。

“是我。”殿内传来了瞎子的说话声。

南风挪了回去,自门口捡起那串蚂蚱,迈过门槛进了大殿,““你怎么还没走啊?””

“我白天出去了,晚上没有地方落脚,就来这里再借宿一晚。”瞎子说道。

“你来的正好,我有事……”

不等南风说完,那瞎子就接了口,“早上官府的人来过了,在那之前你的朋友已经走了。”

南风闻言如释重负,“他们走的时候有没有说要去哪儿?”

瞎子摇了摇头。

由于天太黑,南风没看见瞎子摇头,以为他没听清,就又问了一遍。

“没有,他们走的很匆忙。”瞎子说道。

南风没有再问,开始盘算下一步该怎么办。

“你今天白天去了哪里?”瞎子探手拆解着包袱。

“我去东城看法会去了。”南风说道,此时天已经黑了,该找地方睡了,但他不敢睡在破庙里,万一官府杀个回马枪就把他堵住了。

瞎子自包袱里拿了个窝头出来,递给南风,“你和什么人在一起?”

“谢谢,我不饿,你自己吃吧。”南风将瞎子递过来的窝头推了回去,实际上他很饿,但他不忍心吃瞎子的东西。

瞎子没有再递,但他也没有将窝头放回去,而是捏在手里再度问,“你还没告诉我你白天跟谁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我跟别人在一起?”南风疑惑的问道。

瞎子笑了笑,“我不但知道你跟别人在一起,我还知道对方是个女的。”

南风刚想说‘你是不是看见我们了’,但想了想又把这话咽了回去,瞎子怎么可能看见东西。

“不要再去东城,更不要再见那个女人。”瞎子说道。

“为啥呀?”南风始终不知道瞎子是怎么知道他白天跟谁在一起的。

“因为她不是真正的女人,那是一条有着八百年道行的剧毒竹叶青……”

第八章 深藏不露

南风并不知道竹叶青是什么,因为竹叶青是南方才有的毒蛇,不过他根据“条”和“剧毒”这两个字眼儿猜到了竹叶青是蛇的一种,但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害怕,而是感觉老瞎子在吓唬他。

不过仔细回想起来,那道姑也的确有些蹊跷,先是大清早的出现在水里,据她自己所说是下去捞东西,退一步说就算她真的是下去捞东西,也没必要把衣服放到树上的鸟窝里,放在岸边多省事儿。

再有就是她的手很凉,握了半天也没捂热。还有那护国真人在讲经之前曾驱逐不受欢迎的人,那道姑好像很害怕。包括最后她走的时候所说的话,她说自己走水路回去,用不着盘缠。

诸多细节都表明老瞎子没有胡说,那道姑就是一条蛇精,而他不明所以,还一直牵着它的手,直到此时他还能清楚的回忆起指间的冰凉和滑腻。

“你怎么知道她是妖怪?”南风语带颤音,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是那道姑看起来并不邪恶,对他还很好。

“我能感觉到它的妖气。”老瞎子说道。

“她长的很面善,不像坏人。”南风摇头说道。

老瞎子笑着摇了摇头,“有人形不一定有人性,不要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绝不会害我。”南风倔强摇头,“我遇见她的时候一个人在水边,它如果想害我,早就把我拖下去了。”

“它需要借用你的阳气来掩盖它自身的妖气。”老瞎子说道。

南风没有立刻接话,他终于明白那道姑为什么一直牵着他的手,但时至此刻他仍不认为那道姑是坏的,“她可能真的是妖怪,但她没想过要害我。”

老瞎子也没有坚持自己的想法,“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但异类与人的想法总是有差别的,远离为上。”

南风刚想接话,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歪头一看,七八个壮汉正自不远处向破庙冲来,这些人手里都拿着棍棒,很明显是冲他来的。

见势不妙,南风撒腿就跑,但刚冲出大殿就现冲过来的人并不止他先前看到的那些,房子东面和西面都有人,他被围住了。

“不要慌,回来。”殿内传来了瞎子的声音。

眼见无法逃脱,南风只能退回大殿,急切的自怀里掏出了钱袋,“老先生,我求你件事情,如果我被抓住了,你拿了这些钱去官府把我赎出来。”

“来的不是官府的人。”瞎子说道。

南风慌了,正如老瞎子所说,来的的确不是官府的人,这些壮汉应该是药铺花钱雇来的,如果抓到他,估计不会扭送官府,直接就乱棍打死了。

“蹲下。”瞎子沉声说道。

“您有什么办法?”南风蹲了下来。

瞎子没有答话,而是伸手抓住了南风的胳膊,右手摸索着找到了他的脸,自上而下摸了一把,“不要开口。”

南风只感觉脸上很是麻木,刚想抬手摸脸,门外已经有人冲了进来,张开双臂将他扑倒在地,“快来,我抓到他啦。”

这个壮汉力气很大,南风被压在下面无法挣脱,很快门外又有人冲了进来,此人带了火把,把南风揪起来一照,顿时傻眼了。

“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老瞎子自墙边站了起来。

“阿福,怎么了?”有人问那药铺的老伙计。

“我看错了,不是庙上那兔崽子。”阿福松开了南风的脖领子。

“你再好好照照。”有人把手里的火把凑了过来。

“真不是,咱们认错人了。”阿福沮丧摇头。

“我们行走江湖只为求生糊口,还请诸位不要为难我们。”老瞎子拱手开口。

“这里不能住人,快走。”阿福高声驱赶。

“这么晚了,我们无处可去,还请诸位行个方便。”老瞎子再度拱手。

这一群壮汉哪里会给他方便,连推带搡将二人撵出了破庙,然后或藏于庙中或隐于林下,想要守株待兔。

离开众人视线之后,南风迫不及待的摸向自己的脸,一摸之下吓了一跳,脸变形了,本来是瘦长脸现在变成大饼了,鼻子也塌了,嘴唇也厚了,最主要的是脸上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你对我做了什么?”南风焦急的拉住了老瞎子。

“一点障眼法,无需担心,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原样。”老瞎子说道。

南风还是很忐忑,“真能恢复原样儿?”

“可以的。”老瞎子敲打着木杖向前赶路。

“谢谢你救了我。”南风跟上去冲老瞎子道谢。

“不必道谢,这是你换来的。”老瞎子平静的说道。

南风先是一愣,转念过后方才明白老瞎子所指,昨天夜里他给老瞎子倒了碗热水,见他咳嗽,还起来给他生了火,老瞎子记在了心里,所以才会出手相救。

“老先生,您现在要去哪儿?”南风问道,虽然不知道老瞎子的来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老瞎子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不但能察觉到十几里外的妖气,还能在顷刻之间改变他的容貌。

“找个落脚的地方。”老瞎子说道。

“我有钱,咱们找个客栈住下吧。”南风建议。

老瞎子沉吟过后点头同意。

南风抓着老瞎子的木杖,在前面给他带路,走上大路之后借了他的火捻子跑了回去,将通向破庙的小路两侧的枯草点着了,此举是为了给可能还在城里的同伴示警,如果他们看到火光就会提高警惕。

“你很细心。”老瞎子接过火捻子点头赞许。

“老先生,您到底是什么人?”南风好奇的问道,这个老瞎子能够在举手投足之间改变他的相貌,自然也能改变自己的容貌,昨天晚上他就注意到这个老瞎子的牙齿干净而齐整,不像五十岁的人,现在看来,此人除了瞎是真的,别的都是假的,他可能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也可能不是现在这个年纪。

老瞎子貌似猜到他会有此一问,并没有感觉惊讶,但是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走吧,先找地方住下。”

南风答应一声,牵着木杖继续带路。

半柱香之后,南风带着瞎子找到了客栈,花去五个铜钱忍痛要了间上房,上房就是朝阳的正房,并不是楼上的房间。

二人进门,南风扶瞎子坐下,倒了杯热茶送到了他的手里。

瞎子喝了口水,放下了茶杯,“你可知道我为何留在庙里不曾离去?”

南风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我在等你……”

第九章 资质平平

瞎子这句话让南风脑海里同时浮现出了两个疑问,但他只能一个一个问,“您怎么知道我会回来?”

“昨天晚上我一直在。”瞎子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瞎子昨晚借宿破庙,众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都知道,生了什么事情谁是什么性情他也知道,瞎子是根据生的事情以及对他的了解猜到他一定会回来寻找同伴的。

“您为什么要等我?”南风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瞎子摸索着拿起了茶杯,捏着茶杯若有所思。

“您是不是要收我为徒?”南风猜道。

“何出此言?”瞎子问道。

瞎子的问题让南风很感意外,他没想到瞎子会反问他,也没明白瞎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他不说话,瞎子便加以解释,“你为何做此猜想?”

这次南风听明白了,瞎子是问他猜测的依据是什么,不过明白归明白,想表达有一定难度,因为有些事可以自脑子里想,用嘴说出来就变味儿了。

他不说话,瞎子也不催,而是捏着茶杯等他。

即便知道瞎子在等他,南风也迟迟没有开口,他不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而是犹豫该不该说,还有就是说出来会有什么后果。

由于瞎子看不见东西,南风就敢直视他,试图通过他的表情看出端倪,令他没想到的是长时间的等待不但没令瞎子生气,反而令他脸上出现了笑意。

最终南风鼓起勇气说出了实话,“我昨天晚上给您送过热水,您咳嗽之后我还起来给您生火,您可能对我印象不坏。”

“还有吗?”瞎子笑问。

“有。”开了头儿南风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您能察觉到十几里外的妖气,还能在瞬间改变我的容貌,这说明您是有本领的人,但您扮作算命先生,显然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您的身份,但您在我面前显露了本领,所以我才猜您想收我为徒。”

瞎子放下茶杯欣慰点头,“难得。”

南风提起茶壶帮瞎子把茶杯斟满,转而放下茶壶等瞎子说话。

瞎子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拿起茶杯缓缓捻动,随着他的捻动,杯中的茶水逐渐溢出了杯口,自茶杯上方凝出一朵漂亮的莲花,花开七瓣,灵动如真。

就在南风惊骇凝视之际,由茶水凝变的莲花陡然化为一支三寸冰箭,瞎子右手微动,那冰箭疾飞而出,洞穿东墙,消失无踪。

南风早就知道瞎子是高人,却没想到他如此厉害,不但能将茶水凝为莲花,还能在瞬间化水成冰,变为可以穿透墙壁的犀利冰箭。

瞎子放下茶杯,平静说道,“我的确想让你跟着我,但我不能收你为徒。”

“那您让我跟着您干嘛?”南风疑惑的问道,厉害的功夫他当然想学,但凡事儿都得讲个凭什么,功夫是人家的,凭什么白白教给你。

瞎子叹了口气,“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但我看不见了,需要人帮我。”

“嗯。”南风点了点头,根据瞎子的语气不难看出,他瞎的时间并不长,还没有完全适应瞎子的生活。

“有些事情应该事先告诉你,你跟着我并不安全,可能会遇到危险。”瞎子说到此处略作停顿,紧接着又说道,“但你也会有所收获,我虽然不能收你为徒,却可以教你一些本领,谋生糊口不是难事,扬名立万也有可能。”

“好,我愿意跟着你。”南风郑重表态,此前他之所以一直没同意跟着瞎子是因为二人非亲非故,他不能白得人家好处,但他也不会白帮人家的忙,现在瞎子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不能收他为徒,说白了就是你帮我办事儿,我教你本领,这个他可以接受。

瞎子点了点头,“包袱里有窝头,你吃吧。”

南风也的确饿了,自瞎子的包袱里拿出了两个窝头,送了一个到瞎子手里,“老先生,你也吃吧。”

“我不饿,你拿去吃吧。”瞎子将窝头放到了桌上,“告诉我,你想学什么?”

一听这话南风来了精神,“您都会什么呀?”

“你只需告诉我你想学什么。”瞎子的语气虽然平静却底气十足。

“我想学阉鸡。”南风笑道。

瞎子闻言无奈摇头,阉鸡就是阉割公鸡,这是一门下贱的手艺,南风自然不会真的想学,这是看他话说的太满,在挤兑他。

“您刚才用的是什么武功?”南风问道。

“那并非武功,乃是道术。”瞎子答道。

“您是道士呀?”南风有点意外。

“曾经是。”瞎子缓缓点头。

“您刚才用的道术能教给我吗?”南风问道,别的他没见着,瞎子刚才那招儿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依你的资质,便是苦修六十年,亦不见得能用那御水之术。”瞎子摇头说道。

南风本来还满怀希望,瞎子的话就像一盆凉水给他浇了个浑身冰凉,“您怎么知道我资质不好?”

“昨夜我以灵气试过。”瞎子又摇头,“你们之中有五人资质甚好,可惜你不在其中。”

南风一听转忧为喜,“我们是结拜兄弟,他们好也行,以后可以拉我一把,对了,我们有七个人,五个好的,还有一个不好的是谁?”

“资质得自先天,若有十分,那五人皆得七分以上。你尚可得五分,算是平常。可怜那偷鸡的少年,怕是连三分都不曾得到。”瞎子说道。

“你说的是胖子呀。”南风笑道。

瞎子点了点头,“你也不需太过沮丧,常言道勤能补拙,况且你灵动细心,只要持之以恒,终会有所收获。”

“好,我记住了。”南风知道瞎子是在安慰他,不过他本来对天赋也没什么概念,他失望是因为没办法学瞎子那手厉害的法术了。

“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瞎子站了起来。

南风立刻起身,走过去把瞎子扶到火炕前,帮他铺好被褥,又帮他端来洗脚水,他干这些都是出于真心,别的不说,如果不是瞎子,他现在估计已经被药铺伙计给打死了,于情于理都得好好伺候人家。

北方都是火炕,正房的火炕能睡好几个人,南风睡里面,瞎子睡外面。

瞎子躺下之后就没了动静,南风睡不着,“老先生,以后我跟着您,总得有个称呼啊。”

“你可以喊我师父。”瞎子应道。

“您不收我做徒弟,我还得喊你师父,我不是很吃亏?”南风抱怨。

“你也可以称我为先生。”瞎子又道。

“还是算了,太拗口。”南风说道。

其实他还有一肚子问题想问,比如说瞎子的真实年纪,瞎子是什么颜色的修为,还有瞎子要干的那件很重要的事情是什么,还有天书残卷究竟是什么东西。

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这些留到以后再说,一股脑儿的问出来肯定会惹瞎子烦,万一不让他跟着就糟了,来日方长,慢慢来……

第十章 三清九部

五个铜钱没白花,火炕是烧过的,被褥是干净的,躺在炕上很是舒服,与透风漏雨的破庙有天壤之别。

身上舒服不表示心里舒服,南风在为那些不知身在何处的兄弟姐妹担心,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被抓到,有没有东西吃,有没有找到住的地方。

辗转良久,南风方才昏昏睡去,醒来时是黎明时分,瞎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正站在窗前对着窗户出神愣。

南风醒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摸自己的脸,瞎子没骗他,此时他的脸已经恢复了原样。

南风虽然没说话,但瞎子察觉到他已经醒了,“时辰尚早,你再睡一会儿。”

“不睡了,不睡了。”南风穿上衣服起身下地,提着茶壶去前院要了热水,回来给瞎子倒上水,又端了水盆出去,给瞎子端来了洗脸水。

等瞎子洗过脸之后,又帮瞎子买来了早饭,然后开始帮瞎子洗衣服。

瞎子有些过意不去,要自己洗,南风不让,瞎子什么都看不见,这些平常人干起来很轻松的事情他们干起来就很艰难。

“老先生,我以后还是喊你师父吧。”南风搓洗着衣服。

瞎子点了点头。

瞎子点头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些许愧疚,这一点被南风看在了眼里,之前瞎子不收他做徒弟说的是‘不能收’,这说明瞎子不是不愿收他,而是有别的难处和顾虑。

南风有很多问题想问瞎子,但有些问题是不能问的,瞎子的来历和真实年纪就不能问,如果瞎子想说会主动说的,瞎子要做的事情也不能问,这也属于不该他知道的,要问只能问无关紧要的一些事情。

“师父,我昨天在东城看到一些门派收徒,他们挂出了不同颜色的条幅,有好几种颜色,我问那道姑,她说条幅颜色代表了门派老大的修为,您是什么颜色的修为?”南风问道。

老瞎子这时刚吃完早饭,漱口过后出言说道,“道家灵气修行共有九部,在不同时期其叫法也并不相同,此时道家公认的九部称谓乃是洞神部,高玄部,升玄部,洞玄部,三洞部,大洞部,居山部,洞渊部,太玄部。”

“哦。”南风应了一声。

老瞎子又说道,“以上九种称谓乃道家正统,但世人记它不住,分它不清,于是便根据修行中人所灵气颜色的不同来加以区分,洞神部道人有淡红气息出,高玄修为者出的是红色气息,升玄为深红,洞玄为淡蓝,三洞为蓝色,大洞为深蓝,居山为淡紫,洞渊为紫色,太玄为深紫,如此这般,便容易记住。”

“我在听,我在听。”南风停下手头活计,认真听讲。

“俗人以红蓝紫三色九等来划分灵气修为的高低,但道门中人不可如此草率,必须牢记道门规仪,具洞神,高玄,升玄三部修为者为道长,具洞玄,三洞,大洞三部修为者为法师,具居山,洞渊,太玄三部修为者为真人。”老瞎子又道。

“嗯嗯。”南风出言应和,不过应和归应和,他还是没记住那些正统称谓,他只记住了修为由低到高分别是红蓝紫,红的是道长,蓝的是法师,紫的就是真人了。

老瞎子来了兴致,继续给南风补习常识,“这九部每一部都有修真经文,前六部经文三宗通用,后三部不尽相同,各宗严守,密不外传。”

“三宗?”南风中途插嘴。

“道家分为玉清宗,太清宗,上清宗三支,虽同行天道却各奉祖师,玉清宗奉玉清元始天尊为祖师,太清宗奉太清道德天尊为祖师,上清宗奉上清灵宝天尊为祖师。”瞎子如数家珍。

南风本想问瞎子属于什么宗,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昨晚他问瞎子是不是道士,瞎子回答说曾经是,这就表示他现在已经不是了,不是了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自己走了,要么是被人撵出来了,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不能问,一问就揭伤疤。

“昨天护国真人讲的好像是高玄真经,那个高玄真经是不是就是您说的高玄部道士的修真经文?”南风问道。

“是的。”瞎子点了点头,“玉清宗对异类最为排斥,哪怕是起坛**也不会允许它们旁听。”

南风没有再问,开始继续洗衣服,将衣服晾上之后去前院吃了早饭,这里离破庙和事的药铺并不远,不少人知道前天夜里生的事情,也有谈论的,听些零碎言语,好像官府没抓到人,只是走了个过场,根本没下功夫。

这一消息令南风非常高兴,没被官府抓到就好,众人本来就一无所有,在哪儿都一样,唯一的遗憾是不能继续待在一起了。

早饭过后老瞎子想要出去算卦,被南风拦了下来,他身上还有钱,没必要让瞎子出去走街串巷。

“师父,你来长安是办事儿还是路过呀?”南风问道。

“办点事情。”瞎子说道。

“用不用我带您过去?”南风又问。

瞎子摆了摆手,“不用,天黑之后我自己去。”

由于闲来无事,瞎子就主动跟南风讲说一些江湖上的事情,和那道姑的看法不同,瞎子认为武学虽然是自道家和佛家的经文衍生而来的,却缺乏对阴阳五行的了解和运用,永远也无法与道术和神通并驾齐驱,当然,练武之人也的确出过几个绝世高手,甚至能够灭鬼杀神,但那并不是武学厉害,而是练武之人自身天赋异禀,这种人如果不学武功而是参习道法,能达到更高的高度。

瞎子所讲涉猎江湖,武功,道术,妖鬼,神佛,这些对南风来说是一个新奇而陌生的世界。

讲述的同时,瞎子也会阐述自己的一些看法,瞎子对异类也很排斥,但没到深恶痛绝的地步。对佛教的态度就像看待远道而来的客人,还是比较宽容和善的。

正如道姑所说,她之所以能够公正是因为她没有立场,瞎子对道家极为推崇,在他看来道家才是华夏正统,道法才是最厉害的技艺。

而瞎子对于修行的看法也与众不同,在他看来,修行最重要的不是修身而是修心,若是不能做到心明如镜,全无不疑惑,灵气修为再高也终究不得上乘。

通过一天的接触,南风现瞎子骨子里并不严肃,一直郁郁寡欢可能是眼睛瞎了造成的,实际上瞎子很好相处,熟悉了之后说话很随意。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瞎子拿着木杖想要出门。

“师父,我陪您去吧。”虽然知道瞎子是个高手,南风还是不放心他自己出去。

“你去干什么,添乱?”瞎子摆了摆手。

“我给您送到地头儿就回来。”南风想跟着去。

瞎子想了想,点头同意。

南风很高兴,快走几步拉开了房门,“师父,小心门槛儿。”

瞎子迈步而出,南风关上房门,拉着木杖在前面带路,出了客栈之后出言问道,“师父,咱去哪儿啊?”

“城西坟场……”

第十一章 阿弥陀佛

“大晚上的,去坟场干嘛?”南风很是惊诧。

“害怕就回去吧,我自己过去。”瞎子说道。

南风一听,急了,“谁说我害怕?早知道你要去坟场咱就该早点儿走,那片儿坟场在城外,现在城门已经关了,咱出不去了。”

瞎子抬了抬手,“不怕就好,走。”

“到了城门咱也出不去啊。”南风说道。

瞎子又抬了抬手,示意他赶快走。

见瞎子坚持,南风只能牵着木杖在前面引路,白天在客栈待了一天,权当出来溜腿儿了。

南风带着瞎子走的是大路,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哪怕有路人擦肩而过也看不清他的样子。

瞎子所说的城西坟场他知道在哪儿,看庙的大爷死后就被送到了那儿,当年他是作为孝子拿着孝棒过去送葬的,那是一片很大的乱葬岗,埋的都是穷人,富人下葬都有口棺材,埋在那里的穷人没有棺材,都是席子被子一裹挖坑儿就埋。

有些尸体埋的很浅,就会被野狗扒出来,肠肚拖的到处都是,吃死人肉的野狗眼睛是红的,吃人肉的老鼠个头儿比猫还大,那里还有成群的黄鼠狼,也不怕人,就蹲在坟头儿上远远的看着出殡的队伍。

那种地方就算大白天都没人敢单独过去,更别说晚上了,不过他是真的不害怕,因为他知道城门已经关了,瞎子肯定出不去,用不了多久二人就得调头回来。

半个时辰之后二人来到了西门,不出所料,城门早就关了,城门下有守门的士兵,见二人过来,远远的冲二人呼喝,让二人明早再出城。

“您看,我没骗你吧?”南风拉着瞎子就要调头。

“贴着城墙找处无人的地方。”瞎子说道。

“您想干嘛?”南风别的问道。

“找就是了。”瞎子说道。

南风没有再问,拉着瞎子往北走,他隐约的猜到瞎子可能要利用某种法术出城,市井谣传有些道士会一种名为穿墙术的法术,能够穿墙而过,搞不好瞎子也会这种法术。

往北走出几百步,南风停了下来,“这里没人。”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自己被人提了起来,双脚离地,耳畔生风,等他现自己身在空中时,已经越过城墙和护城河开始降落。

落地之后南风只感觉双腿软,几乎站立不住,先前那种腾云驾雾的感觉并不好,身在空中,没着没落的。

“走吧。”瞎子伸出了木杖。

“真去啊?”南风不敢迈步,他现在双腿抖,一迈步就得摔跤。

“难不成还假去?”瞎子说道。

“好好好,我先喘口气儿。”南风抓住木杖转头回望身后的城墙,长安的城墙有两丈多高,外围还有很宽的护城河,瞎子刚才至少带着他在天上移动了二十几丈。

喘气儿是假,定神儿是真,片刻过后南风感觉自己双腿不那么抖了,开始拉着瞎子走上了城外的大路。

“师父,那地方挺远的,走过去得一个多时辰。”南风说道。

“嗯。”瞎子应了一声。

南风本不想多嘴,但他年少,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师父,咱深更半夜的去坟场干嘛呀?”

“找人。”瞎子随口回答。

南风闻言陡生寒意,“那地方怎么会有人?”

“活人没有,死人还是有的。”瞎子沉声说道。

南风一听马上不想往前走了,他一直生活在城里,很少出城,晚上出城这是头一次,周围黑咕隆咚,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秋虫在叫,这时候已经快立冬了,秋虫可能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那叫声怎么听都像是惨叫。

由于之前说过不害怕,现在害怕了也不能不走了,南风越想越害怕,他跟这个老瞎子才认识两天,第一天瞎子是晚上来的,第二天又是晚上遇到瞎子的,今天白天瞎子一天也没出门儿,还有瞎子知道那道姑是蛇精,搞不好这瞎子也不是人。

心里有了这个念头就更加害怕,经常听老人说有些妖怪能变成人将小孩拐到山里吃掉,还有那女鬼掏心,妖怪寐人的传闻他也听过不少,这大晚上的,周围又没有什么人,万一出事儿那是叫天天不灵,喊地地不应啊。

马上就要离开平坦区域进入山区了,南风偷偷回头看了瞎子一眼,瞎子的双眼严重变形,白天还不觉得怎样,但此时看来却是越看越诡异。

“师父,我有点累了。”南风停了下来。

“说了不让你来,非要来。”瞎子抽回了木杖,敲打向前,“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

瞎子走出十几步,南风自后面跟了上来,抓着木杖继续带路。

“怎么又跟来了?”瞎子问道。

“这黑灯瞎火的,我怕您掉沟里去。”南风笑道,他在市井中长大,虽然受年纪所限,没什么大智慧,小心眼儿还是有的,他刚才是在试探瞎子,如果瞎子真是鬼魅妖怪,一定会催他赶路,而不会让他留下等候。

又走了一段路,前方的路旁隐约出现了火光。

“师父,前面有人在生火。”南风说道。

“嗯。”瞎子应了一声。

随着距离的缩短,南风又现了新情况,“师父,火堆旁好像坐了一群人。”

“是一群和尚。”瞎子说道。

“您怎么知道?”南风不解的问道,此时离那篝火还有一百多步,他只能看到篝火旁坐了一群人,是什么人就看不清楚了。

“因为他们正在念诵经文。”瞎子说道。

南风没有再说话,拉着瞎子向前走,五十步时他现瞎子没有说错,那群人的确是和尚,确切的说是有一部分人是和尚,还有一些穿着俗人衣服,没有剃光头。

南风的视线自众人身上一扫而过,最后停留在了那个正在篝火旁边煮饭的小胖子身上,由于那人背对着他,他不敢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人,就喊了一声,“胖子。”

煮饭的人闻声回头,没错,就是前夜失散的胖子。

“南风?”胖子也不确定说话的就是他,因为他和瞎子在暗处。

南风松开木杖快步跑了过去,胖子也撂下木勺儿迎了过来,二人自中途会合,喜不自胜。

“你怎么跟群和尚在一块儿?”南风指着不远处的那群僧人。

“我当和尚了。”胖子笑道。

“啊?”南风目瞪口呆。

“啊什么啊?”胖子压低了声音,“我跟你说,龙空寺有门功夫叫般若神功,厉害的很,我要是把它学到手,那就天下无敌了。”

“当了和尚,你就不能成亲了。”南风正色提醒。

“嘘~”胖子竖指唇前,回头看向那群僧人,转而回过头,“我是去学功夫的,功夫学到手我就跑,要不你也来吧,咱们做个伴儿。”

“我可不剃光头。”南风连连摇头,“我觉得他们不太可能传你功夫,收你就是为了抓个不要工钱的劳力。”

胖子刚想接话,一回头现瞎子自东面走了过来,便指着瞎子跟南风说道,“你怎么跟他在一起?”

“我拜他为师了。”南风说道。

“拜他为师,他会啥呀?”胖子上下打量着不远处的瞎子。

“会算命。”南风随口敷衍。

胖子一脸的不屑,“真会假会?让他先给我算算。”

“昨天晚上已经给你算过了。”南风说道。

“算的咋样?”胖子好奇的问道。

“我们七个就属你命好。”南风笑道。

胖子不疑有他,“你还别说,这家伙有点道行,不过算命不是什么好行当,你还是跟我走吧,咱俩学功夫去。”

“正德,饭糊了。”远处有人说话。

“不能跟你说了,我得忙去了,你真不跟我走啊?”胖子问道。

“他在叫你?”南风问道。

“是啊,是啊,我皈依了,有法号了,不对,是法名,正德,这名字咋样?”胖子问道。

“跟你不大配。”南风自怀里掏出钱袋,将里面的银子挑了出来,“给你,留着傍身。”

胖子抓过银子往西挪,“有大哥大姐他们的消息吗?”

“没有。”南风摇了摇头。

“那行,你多保重哈。”胖子向火堆跑去。

此时瞎子已经走了过来,南风抓起木杖继续带路。

路过火堆时胖子正在挨批,一个中年和尚在批评他六根不净,不断尘缘,说白了就是在怪他不该跟以前的朋友那么热乎。

由于正在挨批,胖子就没敢再跟南风说话。

即将走远时,南风回头喊道,“三哥,如果过的不顺心就回家,吃住总是不愁的。”

这话其实是说给那些和尚听的,得让和尚们知道胖子家里有人,免得以为胖子是过去蹭饭的而给他气受。

胖子没敢正经回话,歪头斜眼来了句“阿弥陀佛。”

南风引着瞎子继续往前走,两里过后,拐上了前往坟场的羊肠小道…

第十二章 城西坟场

由于不经常有人来,这条山路很是荒芜,宽不过三尺,左右两侧都是齐膝的野草。

“唧!”一声刺耳的叫声自脚下传来。

南风本来已经不那么害怕了,突如其来的叫声让他的心再度提了起来,下意识的蹦了起来,一道黑影快蹿进了路旁的草丛。

“是只老鼠。”瞎子将木杖递了过来。

“哦。”南风红着脸抓着木杖继续前行。

有了前车之鉴,南风放慢了度,走的小心翼翼。

见南风走的如履薄冰,瞎子就出言提醒,“十步外有条蛇。”

“多大呀?”南风不敢走了。

“放心好了,咬不死你,快些走。”瞎子出言催促。

天黑,视物不清,南风只能用力踏地,惊走那条蛇。

没走多远瞎子再度提醒,“五步外有只黄鼠狼。”

“嘿,嘿。”南风跺脚呼喝,果不其然,一道黄影受惊之后往北跑了。

“师父,您怎么知道它们在哪儿?”南风好奇的问道。

“世间万物皆由阴阳二气化生,修行中人能够感觉到它们的气息。”瞎子说道。

南风不太明白,“气?就是我们喘的气?”

“不尽相同,小心,八步外又有一条蛇。”瞎子再度提醒。

得瞎子提醒,南风行走的时候用力跺脚,前方草丛传来一阵唰唰之声。

“师父,您的意思是不管什么东西都是气变的?”南风问道,实际上他问有一半是好奇,还有一半儿是为了通过说话来给自己壮胆儿。

瞎子点了点头,“气散则无形,气凝则有物。”

“师父……噗通……”南风话没说完已经掉进了水坑,坑里的水不算深但也不算浅,到大腿。

由于担心水里有蛇,南风急忙往外爬,爬的时候一把抓了个柔软滑腻的东西,扔掉之后才现是个癞蛤蟆。

“师父,您怎么不提醒我?”南风被吓坏了。

“阴阳化生之物气息较重,五行本物气息较平,不易辨察。”瞎子说道。

南风弄湿了衣服,有些恼火,心里有火反而不那么害怕了,重新拉着瞎子的木杖绕过水坑继续往北走,“师父,您刚才说世间万物都是阴阳二气化生,五行又是怎么回事儿?”

“混元之气分为阴阳二气,阴阳二气再分为五行之气,实则阴阳便是五行,五行亦是混元,混元也是阴阳,你可能懂?”瞎子问道。

“这有什么难的呀,无非是一个东西分成几块儿呗。”南风说道。

“不错。”瞎子缓缓点头。

翻过一道土坡儿,南风停了下来,“师父,到了。”

瞎子点了点头,抽回了木杖。

这处坟场位于西山阳麓,地势比较平,南北长有五六里,东西宽有三四里,坟场里树木不多,但杂草很深,不计其数或大或小的坟包儿无序的分布在坟场各处。

坟场周围树木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偏东区域有几棵老树,上面有夜猫子,一阵阵嘿嘿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师父,能生火吗?我有点儿冷?”南风问道。

瞎子正在闭目凝神,沉声说道,“你是怕还是冷啊?”

“我刚才掉水里去了……”

南风话没说完,瞎子就打断了他,“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自己?记住,只有正视恐惧才能克服恐惧。”

见瞎子语气很重,南风只能低头承认,“我是有点儿害怕。”

“这就对了。”瞎子点了点头,“东北方向,百丈之外,带我过去。”

南风答应一声,拉着瞎子往东北方向走,走了几十步后现远处有一群野狗,便随手自一处坟头拔了根孝棒抓在手里。

随着距离的缩短,可以看到那群野狗正在撕扯什么东西,空气之中血腥气非常浓烈。

“嘿,滚开,滚开。”隔着老远,南风就开始呼喝驱赶。

那群野狗吃惯了死人,对人早就没了畏惧,听得南风的呼喝并不退去,反倒呲着牙围了上来。

南风慌了,“师父,怎么办?”

瞎子没有答话,上前一步,侧身扬手,随着其左手的虚抓和左臂的屈伸,十几步外的一条野狗陡然离地,升空丈许之后急坠下落,重重的摔向地面,哼唧两声就断了气。

瞎子摔死的那条野狗离二人最近,这条野狗一死,另外那些吓的调头就跑。

南风惊骇的看向瞎子,他已经知道瞎子能够根据气息确定活物的位置,但他没想到瞎子能隔着十几步将那条凶狠的野狗摔死。

“这里有几具尸体?”瞎子问道。

“七八个。”南风说的并不肯定。

“看看尸体有没有穿戴赭衣?”瞎子说道。

“赭衣?”南风没听懂。

“囚服。”瞎子自怀中摸出了火捻子。

南风眉头大皱,接过火捻子磨蹭着往前挪,走了几步现脚下踩到了条形的东西,以为是蛇,急忙跳开,拿孝棒一挑,却现是一段肠子。

肠子出的腥臭之气熏的南风想吐,但他强行忍住了,到得近前吹亮了火捻子,只见地上是几具鲜血淋漓的尸体,野狗吃东西可能喜欢先掏肚子,尸体的腹部都被撕开了,各种脏器被拖的到处都是。

“师父,看不清啊。”南风说道,囚服都是红褐色的,这些尸体所穿的衣服都沾上了鲜血,已经看不出颜色了。

“是否身异处?”瞎子又问。

这时候杀人都是砍头的,南风知道瞎子是想确认这些是不是囚犯的尸体,便闭着气又往前走了走,仔细一看,“师父,没头。”

“胡说什么!”瞎子训斥。

“我说死尸没头。”南风快退了回来。

“找一找,看看它们的级是不是在这附近。”瞎子又给南风指派了任务。

“师父,火捻子不够亮,生堆火吧。”南风说道。

“不可生火。”瞎子摇了摇头。

南风无奈,只能拿着火捻子,用孝棒拨草寻找,在寻找的同时暗暗嘀咕,看来跟着瞎子并不是给他带路,给他洗衣服这么简单,还得干这种很晦气的活儿,完事儿之后得赶紧问问瞎子,看瞎子要教他什么功夫,如果不中意,他就不伺候了。

这周围的杂草被野狗踩的横七竖八,找了好长时间南风才自尸体的东南草丛里找到了一个尕拉,这是一种北方特有的用草编织而成的器物,可以用来盛装柴草。

尕拉里装的全是人头,其中有死不瞑目的,火捻子一照,眼睛还反光。

“师父,找到了。”南风高喊,当受惊成为常态,也就不知道害怕了。

“拿过来。”瞎子说道。

南风伸手想要提起那个尕拉,结果没提起来,尕拉里有七八个人头,足有四五十斤重。

提不动就只能拖,南风将那尕拉拖到了瞎子面前,“师父,拖回来了。”

瞎子点了点头,蹲下身,将木杖放在一边,伸手去摸那些人头,一摸之下现外面有尕拉包裹,随手便将那异常坚韧的尕拉扯断。

“师父,您要挖它们的眼睛吗?”南风问道。

瞎子摇了摇头。

尕拉里共有八个人头,瞎子逐个拿起摸索,摸到第五个的时候拿着人头站了起来。

瞎子手里抓着个人头,这一情形令南风毛骨悚然,“师父,您到底想干啥?”

“我要让它说话……”

第十三章 所寻之物

“死人怎么能说话?”南风骇然瞠目。

瞎子摆了摆手,“往回走。”

南风咧了咧嘴,捡起木杖递给瞎子,左手拉着瞎子,右手拿着孝棒拨草前行。

“师父,这东西如果让人见着,咱们会惹上麻烦的。”南风不无忧虑。

身后的瞎子没应声。

南风又道,“师父,人都死了,还只剩下一个头,怎么说话?”

瞎子仍然没接话。

回去比来时走的快,没过多久二人就来到了南风先前掉进去的那处水坑,“师父,前面是水坑,拐弯儿。”

瞎子不但没拐,反而抽回木杖停了下来,“我要作法,你去前面等我。”

“没事儿,我不害怕。”南风不走,折腾了半夜,又是串坟场又是找人头,好不容易要开眼界了,他肯定不想走。

瞎子沉吟过后出言说道,“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不是我有心瞒你,而是你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

“哦。”南风点了点头,往南走了一段距离。

“再走。”瞎子挥了挥手里的木杖。

南风无奈,只能又走了十来步。

瞎子将木杖贯插入地,右手虚空环转,反掌下按,随着他右手的动作,水坑里的积水向外溢出不少,瞎子将左手的人头交由右手,用右手将人头放进了水坑。

瞎子先前貌似是将一个无形气团压进了水坑,人头位于气团之上很是平稳,并不摇晃。

南风所在的位置能够看到瞎子的动作,此时瞎子正踩着一种奇怪的步子围着水坑转圈儿,但他听不到瞎子说了什么,只能隐约听到瞎子口中念念有词,应该是在念经。

三圈过后,瞎子停了下来,最后一句声音比较大,南风听清了,瞎子说的是“急急如律令!”

南风很好奇,急于知道那人头有没有像瞎子所说的那样活过来,就往北挪了两步,就在此时,水坑处传来了男人凄厉的惨叫,“啊……”

由于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南风被这声惨叫吓的汗毛直竖,急忙蹦了回去。

“莫要惊慌。”瞎子右手前探。

瞎子说完,人头停止惨叫急促的说了几句什么,这几句声音还是很大,南风听了个大概,好像是在问瞎子是什么人,还有就是自己现在在哪里。

瞎子回答的声音很小,南风完全听不到,那人头的声音稍微大一点,南风偶尔能听到几句,好像一直在喊冤。

这个人头,确切的说是这个人生前好像并不认识瞎子,还有就是他是被人冤枉的,并没有杀人害命触犯王法。

瞎子问了什么听不到,不过根据人头的回话可以听出些许端倪,此人生前应该是一个客栈的店主,后来店里来了位神秘的客人,这个客人当天晚上就离奇的死在了客栈,官府就认定是他们行凶,一家四口,一个没剩,都被砍了。

这店主也挺倒霉,别人犯法都是先关进大牢,等秋后问斩,有钱的话在等死的期间就能花钱疏通疏通,但他犯事儿的时间不好,今天出事儿明天被抓,后天就秋后了,死的倒是挺利索。

在问话的同时,瞎子不时会做出之前那种环臂下压的动作,好像是在补充水中的气团,这是南风自己的猜测,不过他感觉自己猜的很对,因为说话得喘气儿,这倒霉的店主只剩下一个头,想让他说话就得给他打气儿。

瞎子应该是问了住店人的样貌,死的时间,死的情形等问题,据人头回答,住店的是个老头儿,当天夜里死的,具体什么时辰死的不知道,他还是第二天官兵上门他才知道老头儿死了,老头儿住店时带了个包袱,但事之后那个包袱不见了。

令店主感觉冤枉的原因是那老头儿身上没有任何外伤,房间里也没有搏斗的痕迹,而且房间的门窗还被老头儿自里面插上了,别说那老头儿不像有钱人,就算那老头儿很有钱,而他也想要杀人谋财,也没办法进到房间。

但官府并不听他解释,连堂都不过,审都不审,第二天就跟自己的妻儿还有其他几个死囚一起被砍了。

瞎子随后应该是问了那老头儿的尸体在哪儿,那店主说是被官府带走了。

瞎子可能又问了店主一些老头儿住店的细节,店主最终想起事当晚因为房间透风,老头儿曾经换过房间。

整个交谈过程大约持续了半柱香,等店主声音消失之后,瞎子又开始念经,念的不长,也就几句,念完之后自水坑洗了洗手,这才抓着木杖向南风走了过来。

等到瞎子走到近前,南风现瞎子的表情很平静,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情绪。

“走吧。”瞎子将木杖递给了南风。

南风拉着瞎子往南走,虽然满心疑惑却不能问,瞎子明显不想让他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瞎子好像急着回去,催着南风走的很急,到了大路之后南风扔掉了孝棒,这玩意儿拿着不吉利。

中途路过胖子等人露宿的地方,南风本来还打算趁机再跟胖子说几句话,却现胖子等人早已经睡了。

回到城外,瞎子如法炮制的带着南风跃过了城墙,这次南风有了心理准备,现只要不害怕,腾云驾雾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知不知道福运客栈的所在?”瞎子问道。

“不知道。”南风摇了摇头,“师父,咱的东西还在原来那家客栈呢。”

瞎子抬了抬手,“我给你指路,往东城去。”

这时候三更都快过了,南风又困又乏,但瞎子要去,他又不能不去。

瞎子好像之前去过那处客栈,南风是在他的指点之下找到那家位于长安城东北角落的小客栈的,客栈大门朝西,外面是个两层木楼,里面是个套院,客栈大门的门板上贴着官府的封条。

瞎子没走大门,而是绕到了东面,带着南风自后墙一跃而过。

事至今可能没几天,鸡窝里的鸡还活着,拴在院子西北角的黑狗也没饿死,见二人侵入,有气无力的叫了几声。

“带我去东厢第一间厢房。”瞎子说道。

南风拉着瞎子来到瞎子所说的那处房间,瞎子推门而入,“在外面等我。”

南风点了点头,留在了外面。

这个院子不久之前死过人,换做平常时候他如果待在这里肯定很害怕,但是跟城西坟场的阴森和人头说话的诡异相比,死过人的房子也算不得什么了。

南风自房外的台阶上坐了下来,那条黑狗凑了过来,见它饿的有气无力,南风动了恻隐之心,解开了拴着它的绳索,拉开后门的门栓把它给放了。

放了狗,他又想喂喂那些快饿死的鸡,刚拿出火捻子想去柴房找谷子,就听见瞎子在房间里叫他进去。

南风转身走向东厢,只见瞎子正蹲在火炕的灶口前,“你辛苦一下,爬进去看看里面有没有藏着什么东西。”

“啊?”南风不乐意,跟着瞎子不是串坟地就是翻死尸,现在还得钻炕筒子。

“若是我能亲为,必不让你受这污秽。”瞎子也很无奈。

眼见瞎子说的客气,南风也不好意思拒绝,便脱了袍子往炕里面钻,烧炕的灶口比做饭的锅台灶口要大一点,但他往里钻的也并不轻松,是挤进去的。

“师父,您说的东西是什么样儿的啊?”南风问道,炕下都是草灰,很呛人。

瞎子尚未答话,南风便自蓬松的草灰里摸到了一样东西,是个扁圆形的东西,不是很重。

“师父,我找到个圆东西,好像是个瓷片儿。”南风说道。

“出来。”瞎子伸手将南风拉了出来,转而摸索着自他手中接过那件事物,略作揉捏之后放进了怀里,“走吧,尽快离开这里。”

南风蹭了一身锅底灰,提着袍子跑到院子里掬了水缸里的水冲洗,瞎子摸索着走了出来,反手带上了房门。

“狗呢?”瞎子察觉到狗不见了。

“放了。”南风随口说道。

瞎子一听陡然皱眉,沉吟过后冲南风说道 ,“把鸡舍打开。”

南风本来就想那么干,就拎着袍子过去把鸡笼子拉开。

瞎子没有再带南风跳墙,二人自后门走了出来,南风想把门带上,瞎子没让。

“师父,刚才那是个什么呀?”南风拉着瞎子走的很快,瞎子让他钻炕筒无疑是为了让房间保持原样,目的是不想让人知道他们来过,但他不明所以,此前把狗给放了,这就破坏了瞎子的计划,瞎子让他把鸡也放了,还不让他关后门,目的就是制造招贼的假象,瞎子为什么这么做他并不关心,他好奇的是刚才找到的东西是什么。

瞎子眉头微皱,没有立刻答话。

南风也没有再问,刚才那东西有巴掌大,不重,不像金银,那东西可能对瞎子有用,但对他来说没什么用处,眼下最重要的是问问瞎子肯教他什么功夫,这个对他有用。

就在南风犹豫是现在开口还是等回到客栈再问时,瞎子开口了,“那是片龟甲……”

第十四章 龟甲天书

南风还以为瞎子不会告诉他刚才找到的东西是什么,没想到瞎子犹豫过后竟然说了。

但他并没有得寸进尺的问那片龟甲有什么用,瞎子能告诉他那是片龟甲已经很不容易了,再问就显得没分寸了。

不问不表示他不明白,他找到的那片龟甲应该是那个死掉的老人的,那个老人住店当晚就死了,死前换过房间,而龟甲就藏在他原本所住房间的炕下,这说明老人知道有人要抢这片龟甲,是出于无奈才将龟甲藏在火炕下面的。

现在已经是深秋,客栈到了晚上都会烧炕,老人将龟甲藏在火炕下面并不是个很明智的作法,因为龟甲很可能被烧掉。

“师父,这人怎么会将龟甲藏在火炕下面,万一有人烧炕不就烧掉了吗?”南风问道。

“他可能认为对方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便不会杀他。”瞎子随口说道。

“哦。”南风恍然大悟,老人把龟甲藏在火炕下面有两个可能,一是老人慌不择路,这种可能性不大,他还能换房间说明追他的那个人当时并不在场。还有一个解释就是瞎子说的这个,老人藏龟甲的时候认为自己能在店主第二天烧炕之前把龟甲拿出来,而这一点的前提就是自己得活着。

“师父,我怀疑杀他的人是个厉害的道士。”南风说道。

“何出此言?”瞎子很意外。

“房门关着呢,除了会穿墙术的道士,别人也进不去,会穿墙术的肯定不是草包。”南风分析道。

瞎子没有立刻答话,停了一会儿才接话道,“常言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此言当真不虚,你自闹市长大,见多识广,阅历心智远乡野同龄。”

得到瞎子的表扬南风自然高兴,“师父,我猜对了?”

“便是不对,差的也不远。”瞎子说道。

南风虽然聪明,城府却不深,“师父,我还能往下猜,但我怕您生气。”

“能够静心推敲是好事,但说无妨。”瞎子出言鼓励。

“那人头跟您的对话我听到一些。”南风拉着瞎子沿着南墙边的小路往西走,“根据他说的那些话,我感觉这个道士应该认识官府的人,是他让官府来客栈追查的,这个人跟官府的关系可能非同一般,不然的话官府不会不过堂就把人杀了,杀人是为了灭口,不让别人知道那个老人来过长安。”

“也可能那道人自身便是官员。”瞎子接口说道。

“我也这么想,但我没敢说。”南风说道。

“没事。”瞎子语气之中透着满意和欣慰,“把你心中所想全都说出来。”

得瞎子鼓励,南风彻底没了顾虑,“杀人的这个人应该就住在长安,他杀人是为了免除后患,这个人又能调动官府,长安城里权力最大的道士就是护国真人了,这事儿就算不是他干的,也肯定跟他有关。”

南风说完,瞎子嗯了一声,“接着说。”

“没了,说完了。”南风笑道。

“如果真是龙云子所为,他杀人的动机是什么?”瞎子出言引导。

“龙云子就是护国真人?”南风还不知道护国真人的道号。

瞎子又嗯了一声。

“老头儿的包袱没了,肯定是抢东西。”南风说道。

瞎子又问,“抢什么?”

“他想要的应该是咱们刚才找到的那个龟甲,但他可能被老人骗了,拿了个假的。”南风言罢不等瞎子问又接着说道,“他杀人灭口是因为他自以为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老人敢把龟甲扔在别的房间的火炕下面,也是因为他感觉自己把假东西交出去就不会死了,但他没想到对方拿到了东西也没饶了他。”

瞎子缓缓点头,“你现在知道这片龟甲是什么了吧?”

南风本来还没想到这片龟甲是什么,但瞎子的语气提醒了他,结合这几日自东城举行的法会,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物,“龟甲就是天书。”

“不错,天书本是刻在龟甲上的,共有九片,这是其中之一。”瞎子沉声说道。

二人说话的工夫儿,迎面走来一个打更的更夫,这个打更的更夫很聪明,并不盯着二人看,而是仰头看天,敲着梆子,唱着‘天下太平’往东去了。

打更是个危险的行业,晚上出来的人十个有九个是见不得光的,盯着人家看很容易招灾,此外,五个更次分别有不同的唱词儿,此时五更天的唱词儿是天下太平。

更夫的出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随后一段时间二人就没有交谈,快回到了西城客栈。

回到客栈时天已经快亮了,二人并没有在客栈里停留,收了衣服拿上包袱离开了客栈。

“南风,真是辛苦你了。”瞎子不无歉意的冲哈欠连天的南风说道。

“没事儿,没事儿,师父,咱现在去哪儿?”南风问道。

“回南国。”瞎子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带着瞎子走向南门。

这时候除了周边的一些外族,南方和北方地区共有三个国家,他们所在的魏国是其中之一,东面还有一个魏国,梁国在南方,瞎子说的南国就是梁国。

出城时南风一直在左右张望,出得城门之后又频频回望,长安是他和朋友长大的地方,而今朋友散了,他也要走了,今天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

瞎子感觉到了南风的忐忑和失落,“男儿当有四方之志,总有一天你会再回来的。”

“他们都不在了,回不回来都是一样的。”南风还是很失落。

“无需悲伤,你想念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在想念你。”瞎子说道。

“师父,您到底多大啊?”南风回头问道,瞎子这句话充满了柔情,这样的话通常不会出自老人之口。

“道不问寿。”瞎子微笑摇头。

“我猜您可能不到四十岁。”南风说道。

瞎子笑了笑,未置可否。

由于城里之前开过法会,出城之后,不时会有一些参加法会的江湖中人骑着马自二人身侧疾驰而过,南风把瞎子往路边带了带,以免他躲闪不及被马撞到。

“师父,您说护国真人知不知道自己手里的东西是假的?”南风低声问道。

瞎子摇了摇头,“想必还不知晓,龙云子资质凡,乃玉清宗最为年轻的居山真人,一心想将玉清宗扬光大,但他太过年少,急功近利,行事过激,有误入歧途之虞。”

“师父,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想通,一般人得了武功秘籍都会躲起来偷偷修炼,他倒好,大张旗鼓的亮了出来,他就不怕别人来抢啊?”南风问道。

“你有所不知,三清各宗各有布道疆域,这西魏乃玉清宗地界,他上得皇帝支持,后有师门倚仗,谁敢为难于他?”瞎子说道。

“就算不怕抢,也没必要拿出来招摇啊,自己偷着练习多好。”南风初入江湖,见识浅薄,听瞎子一说才知道三清各宗还有势力范围。

“你又不懂了。”瞎子再度摇头,“龙云子初掌国事,急于显能立威,法会之举旨在敲山震虎,让那些武道中人安分守己,莫生是非。”

南风点了点头,瞎子说的有点文绉,说白了就是新官上任,把下面的人都召集过来吓唬吓唬,让对方别闹事儿造反。

“对了,师父,太清宗和上清宗都在哪国布道?”南风问这话并不是单纯的好奇,之前瞎子说过‘回南国,’这说明瞎子原来就在南国,也就是梁国。

“上清宗掌东魏教事,太清宗掌梁国教事。”瞎子答道。

南风心里有数儿了,瞎子应该是太清宗的……

第十五章 万法之源

出城没多久太阳就出来了,太阳升起之后官道上的人越来越多,有骑马出城的江湖中人,也有挑着担子进城的菜农和樵夫。

南风本来还想问问天书到底是什么东西,但人一多说话就不方便了,他就暂时把这念头压了下来,扛着蟠旗引着瞎子低头赶路。

此时在官道上行走有个规矩,男人靠右,女人靠左,中间走车马,这是官家定下的规矩,不过规矩都是定给平民百姓的,那些江湖中人根本就不管这一套,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闷头儿走路也无聊,隐秘的事情不能说,说点儿别的总可以,由于路上多有江湖中人,南风问的就是江湖的事情。

瞎子见闻广博,对江湖之事了如指掌,说起来如数家珍,江湖上门派众多,单是二人眼下所在的魏国就有好几百个,来参加法会的门派只是其中一部分。

一个门派要想在江湖上立足,就必须有生存之道,靠人数取胜是最简单的方法,但这个方法有个毛病,那就是朝廷不允许,因为人一多就容易造反,所以目前的门派人数都不是很多,人数最多的三清本宗也不过几千人,很多小的门派甚至只有一两个人。

无法以人数取胜,武功绝学就成了一个门派安身立命之本,大部分门派都有一门或者几门武功绝学,这些武功绝学的来处各不相同,大部分是自道家衍生出来的,也有古代传下来的,还有一些则是天赋过人的门派掌门自创的,这些武功绝学大致可以分为五大类,分别为灵气内功,兵器技法,暗器机关,岐黄毒术,旁门杂学。

这五类武功绝学每一类又分出很多分支,以内功为例,根据修炼经络和练气方法的不同,又可分为固本,刚猛,阴柔,横练等很多小类。

再以兵器技法为例,十八般兵器皆有不同的攻防套路,包含了各种剑法,刀法,枪法,棍法,种类非常繁杂。

暗器机关顾名思义就是擅长制造和使用暗器,布置机关,这些门派虽然自身功夫较弱,但其他门派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们,俗话说的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些门派制造的机关暗器诡异危险,令人防不胜防。

岐黄就是百姓所说的医术,岐伯和黄帝是医术先祖,所以医术又叫歧黄之术。不过医术并不是只能用来救人,还可以用来杀人,学医之人通晓各种药理,配制毒药轻而易举,这些门派在江湖上地位很高,江湖中人成天打打杀杀,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哪一天就不挨上几刀,一旦受了伤总要找人医治,万一被人毒的口吐白沫总得找人解,所以江湖中人通常不会去招惹以岐黄毒术立足的门派

旁门杂学包含的种类就更多了,小偷飞贼算是旁门,挖坟赶尸也是旁门,连开窑子卖笑的也归为此类,这些门派徘徊在正邪之间,渗透于市井庙堂,多为道门中人所不齿,视为下流。

所有这些门派彼此之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按瞎子的说法,这些看似复杂的江湖关系和恩怨情仇,归根结底都是由利益引起的,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名声,钱财,地盘儿,门徒,甚至是女人,都可以归为利益。

瞎子虽然了解江湖却看不起江湖,在他看来江湖就是个恩怨场,江湖就是个大染缸,争的都是小利,夺的都是俗物,在他看来,参天悟道方为正途,济世救苦才是上品。

目前江湖上名声比较响亮的那些门派,所用的技艺大部分来自道家,由道法衍生而来,要练内功就要了解经络灵气,要学习岐黄之术就不能撇开阴阳五行,连那飞贼所用的轻身之术也是借鉴了道家的练气法门。

灵气的修行不但可以强健自身,还能够增强武功招数的威力,正因如此,各大门派都对灵气的修行非常看重,而最上乘的练气法门都掌握在玉清,太清,上清这三宗的手里,要想获得上乘的练气法门,他们就要通过各种途径,使用各种方法自三清各宗获取。

但三清各宗对自身所拥有的修行方法,也就是那九部真经都异常重视,尤其是居山部,洞渊部,太玄部这三部真经一直以来都密不外传,哪怕是本宗弟子也不能尽数得授,除非是掌教亲传弟子才有资格参习,而那最为上乘的太玄真经,更是只有掌教选定的下一任掌门弟子才能得授。

三清各宗的这种做法不无藏私守本的私心,但更多的还是为了天下苍生着想,上乘的修行方法能够让修行之人获得巨大的能力,他们必须确保这种能力不被心术不正的人拥有,若是心术不正之人修行了高深的法术,势必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轻者杀生害命,为害一方,重者反逆阴阳,改朝换代。

在这种情况下,江湖上的门派与三清各宗的关系就比较微妙,一方面有求于人,希望与三清各宗搞好关系,得到指点。另外一方面则是心存怨恨,怨恨三清各宗秘守不授。

“师父,这九部真经的前六部是不是已经被那些门派知道了?”南风插嘴问道。

瞎子点了点头,“虽不尽知其详,却也算不得秘密了。”

“怪不得龙云子讲高玄真经没人听呢。”南风笑道,当日龙云子讲经,除了那蛇精变化的道姑在听,与会的那些江湖中人都听得寡然无味。

话到此处,南风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师父,为什么三清宗前六部经书一样,后三部就不一样了呢?”

“三清祖师参悟天书各有领悟,所传下的修真经文也就不尽相同。”瞎子答道。

“天书是不是……”

瞎子点了点头,“九片龟甲本为一体,藏宇宙之妙,罗天地之理,乃万法之源。”

南风愣住了,愕然良久方才出言提议,“师父,歇会儿吧。”

瞎子点头同意,南风拉着他走向路边,找了块比较平坦的青石扶他坐下。

“师父,既然那几部经文算不上秘密,那个道姑为什么还要冒险去听?”南风问道。

“外人所知经文虽知其要却不晓其详,多有混杂,远不如龙云子讲说之精纯。”瞎子说道。

南风正要再问,两匹高头大马自北面扬尘驰来,待得近了,跑在前面的那匹马慢了下来,勒马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身穿短打劲装,梳了几条小辫儿。

“嘿,瞎子爷爷,你算命准不准啊?”女孩用马鞭指着算命的蟠旗笑问。

“信便准,不信便不准。”瞎子平静的说道。

女孩貌似第一次听到算命的说出这类言语,有些意外,就在她愣神之际,后面的那匹马跟了上来,这匹马上坐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

“师妹,怎么停下了?”年轻男子问道。

“师兄,我想算卦。”女孩儿说道。

男子接口道,“这种游方的瞎子多是骗人,回山之后我找师叔帮你算。”

“你他娘的说谁是骗子?”南风立刻回骂。

那男子没想到南风敢骂他,女伴在旁,他脸上挂不住,抖起马鞭就去抽打南风。

此人练过功夫,准头很好,马鞭抖的笔直,直取面门。

眼瞅着就要抽到南风,瞎子出手抓住了鞭梢儿,手腕微抖将那马鞭夺了过来。

“哎呀,老瞎子。”年轻男子翻身下马,想要拔剑。

“你想干嘛?”南风抓着瞎子的木杖站了起来。

眼见二人要打架,女孩急忙下马劝和,那年轻男子知道瞎子是高手,不过是装装样子,听得劝,也就算了,自瞎子手里接回马鞭,跟着那女孩上了马,骂骂咧咧的去了。

“师父,您刚才不该出手。”南风说道,瞎子改头换面自然是为了隐藏身份,使用武功并不是明智之举。

“我总不能让他打你。”瞎子说道。

南风一听内心大暖,但他说不出感激的话,只是心中感动。

“师父,以后我尽量不惹祸,你也不要轻易出手。”南风扶着瞎子再度坐下。

瞎子坐下之后叹了口气,“你虽然天资平平,却心思聪慧,品性贤良,若非贫道乃戴罪之身,定然收你为徒……”

第十六章 仙家秘闻

此前瞎子曾经说过不能收他为徒弟,南风当时就猜到瞎子不是不想收他,而是因为种种原因不能收他,听了瞎子刚才的话他才彻底明白,原来瞎子是犯过错误的人。

此前他还问过瞎子是不是道士,瞎子当时回答曾经是,那就表示他现在已经不是了,瞎子失去了道士身份,应该与他所犯的错误有关。

为了避免让瞎子想起伤心事,南风就没问瞎子为什么是戴罪之身,而是笑着缓和气氛,“师父,您不能收我为徒就不能教我法术吗?”

瞎子摆了摆手,“那倒不会,只是不能倾囊相授。”

南风也没问瞎子为什么不能倾囊相授,而是继续笑问,“师父,我已经当您是师父了,有没有名分不重要。”

瞎子又摇了摇头,“你有所不知,没有名分便不能授箓与你,不曾授箓便不能请神驭鬼,你日后行走江湖会多有不便。”

“师父,授箓是什么意思?”南风既疑惑又好奇。

瞎子摸索想找包袱,南风拿过包袱递了过去,“师父,您要找什么?”

“你不曾吃得早饭,包袱里还有窝头。”瞎子说道。

南风一听放下了包袱,“没事儿,我不饿,授箓到底是啥意思,不授箓就不能学法术?”

“说来话长,容我慢慢跟你说。”瞎子清了清嗓子,“道士遵行大道在前,替天行道在后,若要替天行道,斩妖驱邪,就需召请天神阴兵,助声势,长威严。这授箓乃是三清本宗代替天庭赋予道士天界仙职,道士授箓过后便有了仙职,有了仙职方能名正言顺的请神驭鬼。”

瞎子说到此处略作停顿,转而继续说道,“洞神,高玄,升玄,洞玄,三洞,大洞,居山,洞渊,太玄,此乃灵气修为的九重境界,亦是授箓的九部品级,洞神为九品,高玄为八品,升玄为七品,以此类推,直至一品太玄,授箓品级越高,召请的神兵威能也就越大。”

南风听得入迷,唯恐打乱瞎子的思绪,大气都不敢喘。

瞎子继续说道,“拥洞神,高玄,升玄修为之道长,若得授箓,可请地仙相助。拥洞玄,三洞,大洞修为之法师,若得授箓,可召请天仙。拥居山,洞渊,太玄修为之真人,若得授箓,可敕令金仙。”

瞎子说到此处停了下来,看架势是不想往下说了。

南风刚听出点儿门道,哪肯就此罢休,“师父,道士如果不授箓,是不是就跟那些练武的武林中人差不多?”

“也不是。”瞎子摇了摇头,“道士不曾授箓虽不得召请神鬼,却仍可凭借自身修行所得之灵气,去感应和调用天地之间的阴阳二气,同等修为的武人仍不是其对手。”

太阳越来越高,二人自树下坐不住了,南风就拉着瞎子继续启程。

开了个头儿,南风的好奇之心就克制不住了,但他没有再问,而是拉着瞎子大步赶路,瞎子已经说的口干舌燥了,再次问之前得找点水给他喝。

前几天刚刚下过雨,走了几里之后南风自路边现了水坑,自己先尝了尝,现能喝,便给瞎子端了一碗。

这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了,给瞎子找到水之后,南风又在路旁的树荫下给瞎子清出一块儿干燥干净的空地,让瞎子坐在树下乘凉。

干完这些,南风终于好意思再问了,“师父啊,有件事情我不太明白。”

“但说无妨。”瞎子笑了笑,南风再怎么聪明终究年纪小,那点儿小心思瞒不过他。

“道士修行都是为了成仙,这还没成仙呢,怎么就能调动天上的神仙?”南风问道。

“授箓道士之所以能够请神驭鬼,乃是因为他们代天巡狩,并非他们自己召请天兵,而是以天庭名义召请。”瞎子说道。

南风闻言连连点头,“我懂了,道士办差时可以请神仙相助,不办差时就请不动。”

“也不尽然。”瞎子摆了摆手,“授箓过后,可得九等法印,符纸若是加盖法印,神鬼也可召之即来,但若所行之事为己谋私,便会受到天庭责罚,轻者折损福禄,重则亏损寿数。”

关于授箓的问题南风算是彻底明白了,所谓授箓,其实就是当差办事儿,办的事儿越多功德积累的越大,不授箓就不入天庭规制,请不动天兵天将。

搞清了这个问题,南风又开始追问神仙品阶,仙人根据能力的大小,职位的高低,以及对天道的领悟程度,可以分为地仙,天仙,金仙,大罗金仙,混元大罗金仙五等。

部分练气有成的修行中人可尸解成仙,修道有成的异类也可证位地仙,阴间的部分阴差,人间的土地城隍,还有那山神河神,这些多是地仙修为。地仙的数量很多,几乎是数不胜数,他们在天界的地位约等于人间的九品到七品官吏,属于末微小吏。

练气大成,窥得天地玄通的修行中人,完全褪去自身浊气,可白日飞升,永保肉身,这类仙家为天仙,天仙任职多为天庭官吏,阴间一些高级职事也是天仙。天仙的数量也很多,历朝历代积累下来至少也有几千人,他们在天界的地位与人间六品到四品官吏相仿。

要想成就金仙,需要对天道参悟的更加透彻,也需要拥有更高的灵气修为,功德圆满金身飞升,金仙数量就很少了,不过几百人,在天庭的地位相当于人间三品到一品官吏。

大罗金仙人数更少,只有十几人,在天庭的地位相当于人间的三公九卿,为一品,位极人臣,权倾三界,玉皇大帝便是其中之一。

混元大罗金仙只有三人,便是三清祖师,他们乃万仙之,常居九天之上,虽不亲自主事,却知道三界生的一切事情。

除了这五等仙家,还有一些天外散仙和为数甚众的神灵,仙的地位要高于神,仙是修行得来的,神是受封而成,金仙以上的仙家就可以敕封神灵,受封对象并无任何限制,被敕封的神灵也没有很厉害的法力,多为仙家的助手,担任的也多是无足轻重的职事。

证位的仙人也并非一劳永逸,地仙每百年就会经历一场劫难,天仙千年一劫,金仙万年一劫,大罗金仙十万年一劫,若是渡劫不成,便会被削去职事,再入轮回。

此外,仙人都是由凡人修行证位的,一旦证位品阶就无法更改,哪怕渡劫成功也只是守成而不会晋升,但有些仙家对于所证品阶不甚满意,要想改变这种情况,就只能再入轮回重新修行。如果他们有这个意愿,天庭也会应允,但不会让他们带着法力和记忆投胎,不过他们终究积有功德,出于对他们的奖赏,天庭会保留他们的一点灵光,地仙百留其一,天仙千留其一,金仙万留其一。

这一点灵光在他们再世为人之后会对他们产生细微的影响,会在无形之中引导他们修道向善,一旦入道,修行也会更加得心应手。

不过这种情况出现的并不多,金仙从未出现过再世修行的情况,天仙出现这种情况的也是极少数,几千年也出不了那么一个,地仙可能会有几个不知足的,但几乎没有成功的,大部分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对于瞎子的讲说,南风既当学识来学,又当故事来听,新奇而有意思,根据瞎子所说,不难看出修行之路漫长而艰难,人间的修行有九重高下,天界的品阶有五等尊卑,加在一起就是十四等,高不可攀,遥不可及呀。

听够了,南风就拉着瞎子再度南下。

深秋时节,白天很短,申时刚过天色就暗了下来,南风开始留心左右,寻找住处。

“师父,前面好像有个破房子,咱晚上就住那儿吧。”南风说道。

“那座屋子位于南方五里之外?”瞎子问道。

“您怎么知道?”南风不解的问道。

“常年无人居住的废屋通常不太干净,你敢住?”瞎子笑问。

南风一听愕然咧嘴,瞎子明知道那里闹鬼还挤兑他,“师父,我如果说不敢,您会不会笑话我?”

“会……”

第十七章 鬼之本容

南风知道瞎子在考验他,鼓起勇气高声说道,“我敢去,连这点儿胆子都没有,还怎么跟着您。”

瞎子笑了笑,抬了抬手,示意他往前走。

南风走的很快,他想赶在天黑之前去到那处破屋,趁着还有光亮,观察一下破屋的环境,如果还有时间就捡点儿柴禾,天黑之后也好照明。

不过太阳一旦下山,天黑起来就特别快,没走出两里天就黑了,最后三里是摸黑儿走的,等到二人赶到破屋附近时,已经是入更时分了。

破屋位于大路西侧的野地里,离官道不过几百步,改朝换代之后新皇帝通常会重修官道,寓意不走前朝老路,新路修好老路就没人走了,时间一长就荒芜了,那处破屋所在的野地应该是前朝的官道,看那破屋的样式,应该是一处驿站。

令南风略感安心的是草地里有一条小径通往那处破屋,这说明经常有错过宿头的路人去那破屋落脚。

南风拉着瞎子走向破屋,破屋大门朝东,外面的门楼和院墙已经塌了,两侧养马的马厩和几间正房还算完整,只是门窗已经没了,想必是被路人拆下来当柴烧了。

“天黑了吧,怕不怕?”瞎子问道。

“不怕。”南风摇了摇头,看庙的大爷死了之后他就独自住在庙里,住了两年多才遇到了楚怀柔,然后又遇到了胖子和大眼睛等人,大爷活着的时候还有人来庙里上香,送点儿粮食和灯油,老大爷死了之后就没人来了,后来没了灯油,他到了晚上都是摸黑过的,已经习惯了黑暗。

瞎子点了点头,“走吧,去屋里。”

南风拉着瞎子继续往前走,如果瞎子之前没告诉他这破屋不干净,他一点都不害怕,但瞎子一说,他就难免紧张,临近破屋时走的很慢。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自外面看不见屋里的情况,不过院子里有枯死的野草,南风就薅了几把,用火捻子点燃,照着亮走进了破屋正房。

“师父,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南风说道,房子正中有一堆燃烧篝火留下的灰烬,灰烬旁边有一些木柴,除此之外房子里什么也没有。

“看不到不表示没有。”瞎子说道。

瞎子的话顿时让南风后背凉,“有什么?”

“阴魂。”瞎子随口说道。

此时手里那把枯草已经快烧完了,南风急忙把剩下的野草放下,捡了地上的木柴来生火。

“师父,您说的阴魂是不是……”

“鬼。”瞎子回答的很平静。

此时篝火已经点着,南风不那么害怕了,实际上他很清楚有瞎子在,就算有鬼也害不了他,但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害怕。

篝火点着之后,南风自周围清了处地方,扶瞎子坐下,然后出去薅扯野草,地上剩下的柴禾不多,烧不了多久。

片刻过后,南风抱着薅来的野草进了屋,“师父,好像要下雨。”

瞎子微微点头,转而出言问道,“南风,想不想看看它是什么样子?”

“难不难看?”南风问道,瞎子口中的它指的自然是鬼。

瞎子摇了摇头。

“我早晚也得知道,现在看看也行。”南风说道,平心而论瞎子对他还是很不错的,陪着他让他慢慢了解接受,换成别的师父肯定不会这么温和,说不定直接把他扔坟地里吓上几宿。

“准备好了吗?”瞎子和声问道。

南风深深呼吸,“好了。”

南风本以为瞎子会作出一些奇怪的动作或者是念诵一些经文咒语,没想到瞎子只是抬手拍了拍他的头顶。

说来也怪,瞎子拍完他的头顶之后,他立刻现房子的东南角落蹲着一个“人”。

这个“人”自然不是人,但它跟人没什么两样,这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妇人,很瘦,头很乱,面色有些苍白。

此“人”好像受到了惊吓,蹲在墙角瑟瑟抖,以眼角余光惊怯的看着火堆旁的二人,嘴唇在快张合,好像在说什么,却没有声音出。

现鬼也不是那么可怕,南风就开始仔细打量这个女鬼,细看之下可以现女鬼所穿的衣服跟真正的衣服还是有区别的,虽然也有衣服的形状,细微之处却看不真切,很模糊。

“师父,它好像很害怕。”南风说道。

“嗯。”瞎子脱下鞋子,磕倒着里面的沙土,“我将它困在这里让你端详,它以为我要降它,正在求饶。”

“我怎么听不到它在说什么?”南风问道,这个女鬼给他的感觉并不可怕,反倒有些可怜。

“它所阴气对你不利,我隔绝了它的气息。”瞎子说道。

眼见女鬼瘦的皮包骨头,南风动了恻隐之心,“师父,它能吃东西吗?”

瞎子点了点头。

南风自包袱里拿了个窝头出来,想送又不敢送,犹豫过后扔给了那个女鬼。

那女鬼看了看南风,又看了看瞎子,快伸手拿过了那个窝头。

在那女鬼拿走窝头的瞬间,南风现一个诡异的情景,他扔的那个窝头还在原地,但女鬼手里也拿了个窝头,跟地上那个是一样的。

瞎子可能猜到南风看到了什么,“鬼乃阴气凝聚,不得吞咽食物,只能吸取气息。”

那女鬼拿了窝头却并不敢吃,仍然畏惧的看着瞎子,南风于心不忍,“师父,把它放了吧。”

南风话音刚落,那女鬼就消失了踪影,不问可知是瞎子收回了困着它的灵气。不过瞎子怎么收的他没看清,貌似瞎子什么也没做。

瞎子显然是想借这个机会让他对鬼魂有所了解,随后又做了一些解释,人死之后离体的魂魄就是鬼,鬼并不像市井谣传的那么丑陋恐怖,生前是什么样子死后还是什么样子,生前是什么性情死后还是什么性情,鬼也分好坏,好人死了变好鬼,恶人死了变恶鬼,好鬼不害人,恶鬼就会害人。

人死之后鬼魂通常会被阴差带去阴间,但如果某段时间死人太多,阴间的阴差就会忙不过来,忙不过来就可能有漏的,死的人越多漏的就越多,漏的多了就难免有恶鬼作祟。

大量死人的情况通常是由灾荒,战乱,瘟疫所造成的,一个国家一旦出现大量死人的灾荒或者战乱,就可能导致灭亡。修行中人由此总结出一个规律,如果某段时间恶鬼作祟的情况非常频繁,那就说明国运不昌,大难将至。

瞎子每说一段都会进行短暂的停顿,留出时间供南风思考,在瞎子停顿的空当儿,南风插嘴问道,“师父,为什么您刚才拍了拍我的头,我就能看见它?”

“阳气旺盛之人是见不到鬼的,我先前暂时闭住了你的阳气。”瞎子说道。

南风又看向先前扔给女鬼的那个窝头,“地上那个窝头还能吃吗?”

“还是不要吃了。”瞎子摇了摇头。

在二人交谈的时候,外面开始下雨,南风趁着雨还没有下大,跑出去收集了几抱野草,雨下大了之后他又拿着碗跑了出去,接了雨水回来给瞎子解渴。

“淋湿了吧。”瞎子以左手接过那只碗,以右手摸了摸南风的头,他虽然眼睛瞎了心却不瞎,根据南风的脚步声判断出这碗水接自露天而不是檐下,而南风这么做无非是为了接点儿干净的雨水给他喝。

“没事儿。”南风自包袱里拿出窝头塞到瞎子手里,“师父,吃点东西。”

瞎子握着窝头却并没有咬嚼,而是皱眉侧耳。

“怎么了,师父?”南风问道。

“有人来了,人数不少……”

第十八章 恩怨江湖

南风闻言扭头东望,此时外面正下着大雨,雨夜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骑马来的,刚自大路拐过来。”瞎子侧耳倾听,“有十五人。”

“师父,要不要躲一躲?”南风问道。

瞎子摇了摇头,“他们想必已经看到了此处的火光,避之角落,少做交谈。”

南风直身站起,将瞎子扶到角落坐下,等他回来拿蟠旗和包袱时,一群高头大马已经冲到了破屋前,马上坐的多是身穿劲装的武人。

南风将蟠旗和包袱拿到角落,刚刚坐下就有人进了破屋,先进屋的人并没有寻找坐处,而是站立两侧,直到一个身穿麻衣的老年男子迈步进入,方才簇拥着他走向火堆。

那老年男子行走之时冲坐在西南角落的二人拱了拱手,“雨下的急,借贵处避避雨。”

南风本来就觉得这个身穿麻衣的老年男子有些眼熟,对方一开口,他立刻想起在法会上见过这个人,此人与护国真人和老和尚一同坐在高高的木台上,姓林,是个什么门派的掌门。

瞎子没有答话,只是点了点头。

众人貌似对这姓林的老者非常敬畏,为他打扫出干净的坐处,又是递水又是送毛巾。

随后门外又进来一些人,南风细心,数了数,现瞎子没听错,不多不少正是十五人。

这十五人有男有女,衣着也不尽相同,应该不属于同一门派。

坐下之后就开始有人牢骚,确切的说是骂人,骂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召开法会的护国真人龙云子。

此人开骂之后,众人多有附和,骂那龙云子仗势欺人,狂妄自大,心术不正,狐假虎威。

在众人大牢骚之时,那老年男子一直阴着脸没有说话,可以看得出他的心情并不好。

南风第一次见到此人的时候他就阴着脸,此时的脸色比那时候还难看,此人先前曾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过‘绝不让诸位空手而归’的豪言,现在看来他的豪言可能没有实现,参加法会的武道中人并没有得到参详天书残卷的资格,人家叫他们过去压根儿也没想让他们参详天书残卷,就是为了叫过去揍一顿,教训教训他们。

众人说的义愤填膺,愤愤不平,南风在角落里坐着,众人的话他都听到了,此前瞎子已经跟他说过天书的事情,实际上这群武林中人没能参详天书残卷是好事儿,因为龙云子手里的天书残卷是假的,如果真的修炼了,练不成真功夫不说,弄不好还会走火入魔,搞得口歪眼斜,卧床不起。

这群人都是武林中人,武林中人都有江湖匪气,说话肆无忌惮,说到最后就提出了揭竿起义,杀进皇城,把皇帝和龙云子全杀了,以雪龙云子羞辱他们之耻。

那姓林的老者城府很深,众人七嘴八舌聒噪的时候他并未插嘴,等到众人说的累了,声音小了,他方才沉声开口,“此事怪我,是林某技不如人,方才连累诸位受此奇耻大辱。”

老者的这句话换来了众人一片赞赏,敢于承担责任,敢于自责的人的确值得尊重。

“诸位先压下心头怒气,但凡参加此次法会的门派,青龙门皆有黄金千两馈之,林某回山之后就会差门人逐一送至。”姓林的老者抱拳示众。

众人闻言纷纷推辞,对姓林的老者越敬重,赞其豪爽,敬其侠义。

这些人大多带了干粮和酒水,便取出随身携带的卤味和酒具围坐喝酒。

“什么东西?”其中一人自屁股下面摸出了一物,看了看反手扔到了一旁。

众人此时正在互相敬酒,没人注意到那人的动作,但姓林的老者注意到了,歪头看了一眼被扔到角落里的窝头,收回视线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后又歪头看了一眼。

看罢窝头,林姓老者将视线移到了瞎子和南风所在的西南角落。

正好有人前来敬酒,那姓林的老者便收回视线与对方喝酒,放下酒杯之后又歪头看向二人。

不可否认江湖中人非常豪爽,大块儿吃肉,大口喝酒,称兄道弟,高声谈笑。但江湖中人也多有粗鄙,这十几人中有几个女子,酒后失德,多有放荡言语,那些男人也多有不守规矩者,以污言戏之,以手眼亵之。

但那姓林的老者一直正襟危坐,虽不阻止众人嬉闹,却也并不参与。

见他如此,南风越敬佩,此人确有大侠之风。

在众人开怀痛饮之时,姓林的老者站了起来,端着酒杯拿了一条鸡腿向二人走来。

见他过来,南风急忙站了起来,错愕的看着他。

那姓林的老者将鸡腿递给南风,“都是江湖粗人,嗓门大了些,扰了二位休息,这只鸡腿给你吃。”

南风伸手接过,“谢谢大侠。”

姓林的老者笑着冲南风点了点头,又将那杯酒递向瞎子,“雨夜天寒,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瞎子摇了摇头,并不接那酒杯。

“不碍事的。”姓林的老者再度递送。

“大侠,我师父看不见的。”南风伸手接过那杯酒,先喝了一口,“谢谢大侠。”

姓林的老者微笑点头,转身回到原处,与同行之人继续喝酒。

众人对他的仁善之举赞不绝口,多有赞美之言,说他富不忘济贫,强不忘扶弱,有仁者之风。

等了片刻,不见异状,南风将那杯酒递给了瞎子,“师父,喝一口吧。”

瞎子点了点头,抬手拿住酒杯将酒喝掉,转而将酒杯递给了南风,“还给人家。”

南风将酒杯送了过去,又有江湖中人抓了个猪脚给他,南风道谢收下,拿了回来。

“师父,这是猪脚,你吃。”南风将猪脚递给瞎子。

瞎子摇了摇头。

“那你吃鸡腿。”南风又递鸡腿。

瞎子又摇了摇头,“你吃吧。”

那群江湖中人喝酒之际也会谈论一些江湖之事,但与瞎子条理清晰的冷静不同,这群人在讲说之时虽然说得热血沸腾却毫无条理,对于是非对错的判断也简单而浅薄,正如瞎子所说,江湖的是非恩怨归根结底都是源自利益。

二更时分,雨停了,众人离开破屋启程上路。

众人剩下了不少残羹冷炙,南风就过去收拾,乱七八糟拾了一包。

“扔掉。”瞎子沉声说道

“都是肉,扔掉多可惜。”南风不舍得。

“记住,你不是乞丐。”瞎子站了起来。

眼见瞎子语气严肃,南风虽然不舍得,却也只好放下了那包食物。

“收拾东西,离开这里。”瞎子说道。

“怎么了师父?”南风不解的问道。

“林震东不比旁人,他可能认出我了。”瞎子说道。

南风这才知道那姓林的老者叫林震东,虽然他对此人印象很好,但瞎子要走总有他的道理,瞎子说完,南风就开始收拾东西。

实际上他们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拿了蟠旗和包袱就能走。

“师父,去哪儿啊?”南风站在门口踌躇去处,外面刚下过雨,到处都是水。

“向西。”瞎子说道。

南风闻言暗暗叫苦,往西是树林,这深更半夜的他肯定不愿往树林里走,但瞎子的话他不能不听,便拉着瞎子走出了房门。

“回屋吧。”瞎子停了下来。

“怎么了师父?”南风疑惑回头。

“他已经回来了,咱们走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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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太玄真经

“师父,他回来干什么?”南风不解的问道,此时雨已经停了,但他并没有听到马蹄声。

瞎子没有答话,抽回木杖,敲打着走回了破屋。

南风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人影也没有听到马蹄声,转身回到木屋,冲已经走回墙角的瞎子问道,“师父,他到底想干什么?”

南风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极其轻微的踏地之声,扭头一看,只见林震东已经出现在了门外,他没有骑马,周围也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

林震东缓步进门,进门之后微笑的看着已经坐回墙角的瞎子。

“大侠,你怎么回来了?”南风问道。

林震东没有答话,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瞎子。

瞎子自然知道林震东已经进门,但他也没有说话,靠着身后的土墙,垂眉闭目。

眼见气氛异常,南风没话找话,“大侠,你是不是遗漏了什么东西?”

林震东走到东南墙角,捡起了地上的那个窝头,笑着冲南风问道,“这个窝头是你们掉落的吗?”

南风没有答话,这个窝头是不久之前他扔给那个女鬼的,女鬼吸走了窝头的气息,林震东起初可能并没有注意瞎子,是这个窝头让他起了疑心。

林震东能跟护国真人站在一起,灵气修为肯定很高,只要他细心观察就不难现窝头被鬼魂享用过,而破屋里只有他和瞎子两个人,普通人若是遇到鬼,一定会吓的屁滚尿流,但他们二人不但没有被吓跑,还扔了窝头给鬼魂,这就说明他们不是普通人。

这些细节虽然会让林震东起疑,却不足以让他猜到瞎子的身份,他能确定瞎子是谁,应该还结合了一些其他的情况,但他具体结合了一些什么情况就不是南风能够猜到的了。

南风不答话,林震东更加确信自己没有猜错,扔掉窝头冲瞎子抬手行礼,“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真人。”

瞎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林震东的这句话不是冲他说的。

南风很惊讶,惊讶的不是林震东知道了瞎子的身份,而是林震东对瞎子的称呼,只有身拥居山部紫气修为以上的道士才能称真人。

瞎子不答话,林震东也不在意,走到火旁蹲下身,往火堆里添加柴草,“真人的遭遇林某亦有耳闻,但人死不能复生,真人还需节哀顺变。”

南风认识瞎子的时间不长,瞎子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经历过什么事情他一概不知,不过听林震东的意思,一个对瞎子来说很重要的人可能死了,这个人应该是瞎子的亲人,因为只有失去亲人才能用节哀顺变这个说法。

不过瞎子对林震东的宽慰并不领情,倚靠后墙仍未答话。

林震东站了起来,“真人为何来到魏国地界?”

这次瞎子没有沉默,而是平静开口,“林掌门有何赐教?”

林震东接口说道,“林某对真人敬仰已久,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真人若有用得着林某的地方尽管开口,林某定会竭力相助。”

“林掌门的好意我心领了。”瞎子的语气仍然很平静。

南风站在一旁暗暗忧心,虽然林震东说的客气,但他的来意却不明朗,根据瞎子之前的言语不难现他并不喜欢林震东,林震东去而复返,极有可能是为了瞎子怀里的那片龟甲。

林震东又道,“真人乃清高之人,松鹤之体,此处鄙陋,不堪踏足,真人若不嫌弃,敢请真人前往青龙门盘桓几日,容林某略尽地主之谊。”

“无功不受禄。”瞎子摇头说道。

“真人何苦拒人以千里之外?”林震东的语气仍然很和善。

“林掌门。”瞎子对着林震东所站的位置,“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究竟意欲何为?”

林震东没有立刻答话,转睛想罢方才出言说道,“实话不瞒真人,林某和一干同道此前在长安受到了龙云子的欺压和羞辱,颜面丧尽,威风尽失,练气法门粗浅不精乃是落败根源,今日有幸得遇真人,实乃无上造化,林某厚颜斗胆,想向真人求教太玄练气之法,真人若肯指点一二,林某定会永生铭记,真人若有差遣,便是赴汤蹈火,也绝不推辞。”

南风闻言恍然大悟,心中的疑云尽数散去,原来林震东并不知道瞎子身上有龟甲,他想要的是太玄部的练气经文。

瞎子曾经说过,居山,洞渊,太玄三部真经是密不外传的,前两部只有掌教的亲传弟子才得到传授,而精深的太玄真经,更是只有下一任掌教弟子才有资格修行,林震东已经猜到了瞎子的身份,所以才会请教太玄真经,如此一来瞎子的身份就非常清楚了,他是太清宗掌教选定的下一任掌教弟子。

知道了瞎子的身份,南风除了震惊,更多的还是担心,此前瞎子曾经说过可以传授他法术,但不能尽数传授,当时他还不明白瞎子为什么这么说,现在才知道瞎子不能传授给他的是只有掌教弟子才有资格修行的太玄真经。

瞎子虽然离开了太清宗,却一直恪守太清宗的规矩,瞎子没打算传授他太玄真经,就更不会将太玄真经传授给林震东。

而林震东去而复返,明显是冲着太玄真经来的,瞎子如果拒绝了他,林震东极有可能翻脸。

虽然林震东说的客气,瞎子却并不买账,而是沉声问道,“若我不肯指点,你又会怎样?”

见瞎子这么说,南风的心瞬时提了起来,不过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生,林震东没有恼羞成怒,而是长长叹气,“真人言重了,先前所求乃是恳求,绝非胁迫。”

瞎子没有接话。

林震东随后也没有再说话,站立片刻之后方才冲瞎子拱手开口,“林某知道真人确有为难之处,林某不该强人所难,时候不早了,真人早些休息,林某告辞。”

“请。”瞎子应了一声。

林震东自腰间解下一口小布袋,上前几步塞给了南风,“真人乃千金之体,行宿饮食怠慢不得,这点钱你收下,好生照顾你师父。”

南风歪头看向瞎子,瞎子闭目而坐,并没有阻止他拿那钱袋,但也没有点头允许。

就在南风犹豫该不该收下钱袋之时,林震东转身出门,屈膝踏地,腾空南下。

“师父,他怎么走了?”南风走到火堆旁,往即将熄灭的篝火里添加柴草。

“此人心机极重,明白翻脸也得不到经文,故此才会先行离去,但他绝不会就此罢休。”瞎子面色凝重。

“他已经走远了。”南风说道。

瞎子摇了摇头,“林震东乃西魏绿林魁,咱们身在魏地,行踪逃不过他们的耳目,随后一段时间他会想方设法让我改变主意,若是我一直坚持不授,他绝不会允许我们走出西魏地界。”

“师父,我不该扔窝头给那女鬼。”南风很是自责,整件事情都是由那个窝头引起的。

“此乃意外,与你无关。”瞎子再度摇头。

南风为篝火添加了柴草,转身走到瞎子旁边坐了下来,“师父,现在怎么办?”

“容我仔细想过。”瞎子说道。

“这些钱怎么办?”南风打开林震东给的那口小口袋,只见里面全是黄色的金豆子,他本以为是银子,没想到是金子,他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么多金子,至少也有一百多两。

此时一两金子可以换到十到十二两银子,一两银子可以换一千个大钱,这么多钱足够一户人家衣食无忧的过上一辈子。

“便是弃之不用,他也不会放过我们。”瞎子说道。

这么多钱,南风也不舍得扔,瞎子也没强迫他扔,他就揣进了怀里,二人要离开魏国还需要很长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可以尝试逃脱对方的监视和窥察。

随后一段时间二人都没有说话,瞎子眉头紧锁,不问可知是在思考如何化解这场危机。

半个时辰之后,瞎子叹了口气,“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南风根据瞎子的神情语气判断出他并没有想到破解的方法,好在情况虽然恶劣,却不危急,可以慢慢想办法。

在睡下之前,南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师父,您到底是谁啊……”

第二十章 缓兵之计

“你问我现在是谁,还是问我曾经是谁?”瞎子的语气很平静。

南风尚未接话,瞎子再度开口,“我曾是太清宗掌教弟子,但现在,我只是一个四处漂泊的瞎眼卦师。”

此前南风已经猜到了瞎子的身份,闻言并没有感觉意外,而是出言追问,“师父,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瞎子歪头面对南风,“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也是。”南风点了点头,看得出来,瞎子并不喜欢别人知道他的名号。

瞎子有心事,没有再说话,南风也没有继续追问,不多时,篝火熄灭,破屋陷入一片黑暗。

次日凌晨,南风早早的爬了起来,但瞎子起的比他还早,此时正站在门口面朝南方,他已经瞎了,自然看不到东西,此时想必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师父,咱早点儿上路吧。”南风说道。

瞎子点了点头。

“往西走吧。”南风又道。

瞎子摇了摇头,“没用的,即便咱们进入树林,也躲不过林震东的耳目,沿路南下吧。”

“好。”南风答应一声,开始收拾东西,片刻过后,拉着瞎子离开了破屋。

由于时辰尚早,大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行走之时南风频频环顾,也没现有人藏匿林中。

眼见瞎子表情凝重,南风就没有说话烦他,只是拉着他向南行走。

辰时,前方出现了一处不大的镇子。

见到镇子,南风加快了度,天越来越冷了,瞎子穿的还是单衣,得给他做件厚点儿的衣裳,还得买一些食物和被褥。

离镇子两三里的时候,南风现远处的路旁站着一个年轻男子,此人约有二十多岁,穿着一身无襟大褂儿,头上戴着一顶灰布小帽,应该是某个铺子里打杂跑腿儿的伙计,此人站在路旁翘北望,似有所待。

等到二人走近,那伙计迎了过来,“二位总算来了,快跟我走吧。”

“你是谁呀,要带我们去哪儿?”南风警惕的打量着此人。

“我是城中客栈的堂二,有人让我在这里等着二位。”伙计伸手南指,“二位快跟我走吧,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车马也给二位备下了。”

南风疑惑的看向瞎子,“师父?”

瞎子貌似并不惊讶,“是昨天晚上的那个人帮咱们准备的。”。

“你自己回去吧。”南风冲那伙计摆了摆手,“我们不去。”

“这个,这个……”伙计一大早就在这里等着了,等了一个时辰才等到人,没想到自己会热脸贴了凉屁股。

“前面带路。”瞎子冲伙计说道。

伙计见瞎子答应过去,立刻自前面引路,南风拉着瞎子跟在后面,一肚子的疑惑,事情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林震东给他们安排食宿,明摆着是为了索要修行经文,瞎子不应该看不透这点,他为什么还要去。

“礼求不得,便会威逼。”瞎子压低了声音,“缓之,惑之。”

瞎子一提醒,南风立刻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林震东目前还抱着求的心理,想要讨好他们,如果他们坚持不受,林震东就可能来硬的。

镇子不大,客栈也不大,客栈外面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没有车夫。客栈里面有一桌酒菜,由于不到吃午饭的时间,客栈里除了店主和伙计没有别人,林震东也不在。

酒菜很丰盛,四主四配,四道主菜两荤两素,分别是炖公鸡,羊羹冻,炒白菘和炸豆腐,四配则是煮豆子和几种腌菜,除了菜,桌上还有一坛酒,是没开封的,坛子上有泥。

这样一桌菜蔬在此时大约得花去七八十个铜钱,不算便宜也不算贵,不过酒贵,酒坛上有泥土说明这坛酒是埋在地下的,埋在地下的酒统称女儿红,女儿红在此时并不是酒的品种,而是生了女儿的人家,在女儿出生之后埋进地下,等女儿出嫁时挖出来喝的好酒,这种酒至少也得一两银子一坛。

瞎子也不客气,落座之后便拿起了筷子,他虽然眼瞎,鼻子却灵,能根据气味确定菜蔬的品种和摆放的位置。

“师父,我先吃。”南风急忙阻止瞎子夹菜。

“你小看他了。”瞎子摇了摇头,“放心吃。”

眼见瞎子如此自信,南风也就没了顾虑,给瞎子倒上酒,然后伺候他吃饭。

瞎子对荤菜不感兴趣,素菜吃的也不多,但酒喝了不少。

南风一边伺候瞎子吃饭,一边抽空自己吃,叫花子是不挑食的,瞎子不吃的他都吃,十几岁的年纪正是饭量大的时候,半个时辰之后,桌上除了碗碟和空酒坛,能吃的一点儿也没剩下。

南风打着饱嗝想要掏钱付账,却被店主告之酒饭钱已经结过了,不止酒饭,外面那辆马车也是送给二人的。

马车带蓬,南风撩开布帘儿往里瞅了一眼,只见车上不但有干净的被褥,还有两套干净的棉衣,除此之外还有两包干粮和一些铜盆,水罐,夜灯等日常用物。

车上的东西让南风很是吃惊,他先前想买的东西林震东都帮他们准备了,一件儿也没落下。他没想到但会用到的,林震东也准备了,由此可见,林震东想的比他要周全的多。

瞎子没拒绝那顿酒菜,也没拒绝这辆马车,上车之后冲南风说道,“走吧。”

南风不会驾车,只能牵马前行,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七人之中最细心的,但是跟林震东一比,当真差了太多,林震东可能猜到他不会驾车,马车上不但有控马的拉绳,还额外多了一条牵马的缰绳。

瞎子先前喝了不少酒,上车之后就没了动静,南风牵马赶路,他并不认识路,不过二人的目的地是梁国,顺着大路往南走肯定没错。

不是每天晚上都能遇到破屋的,当天晚上二人就睡在马车上,马车前面有支撑的竖杆,睡觉的时候得把马从辕子里放出来,不然会压坏它。

除了中途下来解了一次手,瞎子一天没下车,到了晚上也没吃干粮,南风知道瞎子在思考如何应付林震东,也不敢说闲话去分他的神。

有了马车,二人行进的度就快了不少,一天能走出六十多里,三日之内二人先后经过两处镇子,每到一处都有人在路口等候,二人一来就带着二人前去吃饭歇脚。

第四日傍晚,前方出现了一处县城,照例,城外又有一个伙计在等着他们,不过此人不是客栈的伙计,而是澡堂跑腿儿的,要带二人去洗澡。

二人是分开洗的,南风独自一人占了一处浴池,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泡热水澡,也是第一次用到皂角,更是第一次修脚。

洗完澡之后神清气爽,接着就是吃饭,这些也都是林震东事先安排好的,早就结过账了。

当晚二人就住在客栈里,由于时辰尚早,二人就没有睡觉,而是自桌前喝茶说话。

“师父,还得多久才能赶到梁国地界?”南风问道。

“月底就差不多了。”瞎子答道。

此时是月初,离月底还有二十几天,南风不无担忧,“师父,咱们现在又吃又喝的,到最后不给他想要的东西,他会不会火?”

“会。”瞎子捻着茶杯,语气很是轻松。

“到了那时,咱该怎么办呢?”南风问道,林震东对二人的行踪了如指掌,根本不可能逃走。

瞎子没有回答南风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记性如何?”

“我自己觉得还行,您问这个干什么?”南风不解的问道。

“那好,自现在开始我传你八部太清真经,你能记多少算多少……”

第二十一章 白衣身影

瞎子说完,南风愣住了,瞎子这句‘能记多少算多少’充满了无奈,这说明瞎子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师父,太清宗离这儿远吗?”南风问道。

瞎子猜到南风在想什么,摆手说道,“休说你不可能逃过林震东的耳目,即便你能安全赶到太清山,也请不到援兵的。”

南风没有问为什么,他早就知道瞎子跟师门的关系不好,但他没想到二者的关系会恶劣到如此地步,就算瞎子有了生命危险,对方也不出手相救。

“林震东也没见过太玄真经……”

瞎子打断了南风的话头,“林震东乃武学奇才,对三清各宗的修行经文都有涉猎,是不是太玄真经,是否经过篡改,瞒不过他的。”

南风沮丧低头,“师父,您与林震东动手,难道就一点胜算都没有?”

瞎子摇了摇头,“林震东的天煞掌刚猛霸道,其灵气修为介乎居山和洞渊之间,即便我眼睛尚在,也只能与他战个平手。”

“就没有办法可想了吗?”南风追问,打不过也逃不掉,又请不到救兵,当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瞎子笑了笑,“南风,你生平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什么?”南风没明白瞎子为何有此一问。

“你最想要什么?”瞎子问道。

南风没有立刻答话,瞎子问的这个问题他之前从未想过,突然之间问他最想做什么,他答不上来。

“为人在世,最重要的是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瞎子说道。

“哦。”南风点了点头。

“将我刚才所说的话再说一遍。”瞎子语气很是严肃。

“为人在世,最重要的是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南风急忙重复。

“你最想要什么?”瞎子又问。

“我想不受欺负。”南风回答的小心翼翼。

瞎子皱眉摇头,“这就是你的心愿?”

眼见瞎子皱眉,南风急忙改口,“我还想行侠仗义,帮助别人。”

瞎子一听眉头皱的更紧,语气更加严厉,“你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

南风有点懵了,他搞不懂瞎子为什么要问这个,他一个叫花子,想的都是怎么吃饱饭,哪有什么大的志向,他说不受欺负都是往大了说了,其实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有饭吃,有衣服穿。

“只有为自己定下目标,才能为之努力。”瞎子尝试引导。

南风还是似懂非懂,只能点头应着。

瞎子又叹了口气,脸上失望的神情非常明显。

眼见瞎子失望,南风很是着急,“师父,我懂您的意思,只有定下目标,才能为之努力,但我现在还没想好最想干什么。”

“你年纪尚幼,也不能怪你。”瞎子语气略缓,“你当记住,不管做什么都不可三心二意,人生看似漫长,实则非常短暂,穷其一生做一件事情都很难做好,若是朝秦暮楚,摇摆不定,势必一生蹉跎,到头来只落得个两手空空。”

瞎子说完,南风急忙接话,“我明白了师父,您是让我做事情要专心。”

瞎子点了点头,“我传授给你的这些经文玄妙非常,你当牢牢记住,它们是你安身立命之本。”

“是,师父。”南风点头答应。

瞎子站了起来,走向火炕,南风走过去扶瞎子上炕。

讲说经文是在黑暗中进行的,房间里熄了灯,瞎子的声音很小,正所谓法不传六耳,瞎子这么做自然是为了防止他人偷听。

南风听了第一句就开始害怕了,瞎子说的这句经文非常拗口,他完全听不懂,瞎子如果知道他听不懂,很可能会责骂他。

“师父,我不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南风壮着胆子说道。

令他没想到的是瞎子并没有生气,而是低声说道,“当务之急是记在心里,日后总会明白的。”

死记硬背虽然有一定难度,但难度比理解领悟要小很多,瞎子说一句他就跟着念一句,有音不准的地方瞎子就会加以纠正。

瞎子最先讲的是洞神真经,这部真经很长,足有三百多句,大半个晚上南风勉强记住了三分之一。

到了下半夜,瞎子先睡了,南风不敢睡,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思神炼液,令我通真,心神丹元,喉神虎贲”之类生涩拗口的句子,他怕自己睡着之后会忘记。

不睡是为了多默念几遍,加强记忆,但效果却适得其反,没了瞎子的纠正,他默念的次数越多混淆的地方就越多,到最后脑子里整个儿一盆浆糊,好不容易记住的句子全忘了。

次日清晨,瞎子让他背诵,南风勉强背了几句就背不下去了,瞎子大怒,严厉痛斥。

收拾妥当之后,二人再度上路,瞎子坐在车里继续传授,南风此时已经学会了赶车,坐在车辕上认真听讲。

这一天南风过的提心吊胆,背错了瞎子就会严厉呵斥,越呵斥他就越紧张,越紧张就越记不住,日落之后瞎子也不停歇,仍然逼他背诵。

到最后南风实在受不了了,打起了退堂鼓,“师父,您也说过我资质不好,我可能不是修道练武的料儿。”

“你说什么?”瞎子面色阴沉。

南风见他想要怒,急忙岔开话题,“师父,您渴了吧,我给您倒水。”

见他害怕可怜,瞎子心软了,没有训斥他,“资质的好坏只影响灵气修行的快慢,并不决定心智的高低。”

“师父,这部经文当初您背了几天啊?”南风将马自车辕牵了出来,栓到了路旁的树上。

“两日。”瞎子说道。

“我听过护国真人讲说经文,好像没这么长啊。”南风说道。

瞎子帮南风竖起支撑马车的竖杆,“越是入门的经文篇幅越长,越是高深的经文字数越少。”

南风闻言心理压力略减,今天晚上如果加把劲儿,应该也能背诵下来。

晚上二人露宿野外,下半夜起风了,气温骤降,马车外面寒风呼啸,车里也很冷,不过寒冷的天气似乎更利于背诵记忆,经过白天一天和上半夜的努力,南风终于勉强背下了这部长达三百句的洞神真经。

等南风背下这部经文之后,瞎子跟他说了实话,“当年我用了整整一个月来熟读这部经文,你只用了两天。”

“嗯嗯。”南风点头应声,瞎子跟他说这些是为了让他对自己更有信心,之前之所以说两天,是担心他会生出攀比之心,放松懈怠。

“再背一遍。”瞎子说道。

南风根据瞎子要求,将洞神真经又背了一遍,确定南风背诵无误,瞎子放下心来,起身出去活动腿脚。

南风将瞎子扶下马车,现外面下雪了,担心马被冻坏,南风就近寻找树枝杂草,为马立了一堵挡风的矮墙。

做完这些想要回到车上时,南风忽然现远处的大树下站着一个人,由于距离很远,又下着雪,加上晚上光线昏暗,看不清那人的样貌。

眨了眨眼,定睛再看,却现那人已经不见了。

“师父,好像有人在窥视咱们。”南风说道。

瞎子此时已经回到了车上,听得南风言语,自车内答道,“不用理他。”

南风应了一声,迈步走向马车,刚才他之所以能看到远处有个人影,是因为那人穿了一身很显眼的白衣服,江湖中人如果晚上行动,通常都会穿黑色的夜行衣,不该穿白色的衣服,因为白色容易暴露目标。

早起之后南风现雪下的不大,只能盖住地面。不过天色灰暗,接下来很可能还有一场更大的雪。

“师父,如果下了大雪,对咱们是好事还是坏事?”南风问道。

“任何事情都有利弊两面。”瞎子自车里答道。

“师父,咱是走快一点还是走慢一点?”南风又问。

“皆可。”瞎子答道。

赶路的同时,瞎子继续传授下一部经文,名为高玄真经,这部经文南风此前曾经听过,护国真人当日讲的就是这一部。

听过一遍,多多少少就会有点印象,背诵这部经文要轻松一些,他不认字儿,不认字也有不认字的好处,不认字就无法理解领会经文的意思,只需单纯的背下来就成。

午后,天上下起了大雪,日落之前二人赶到了前方的镇子,照例有伙计将他们引向客栈。

这场雪下的很大,下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地上的积雪能够没到膝盖。

二人不得上路,只能滞留客栈。

高玄真经之后是升玄真经,升玄真经比高玄真经又少了十几句,由于最先背诵的是字数最多的,背诵下面的就越来越轻松,只用了一个白天南风就将升玄真经背了下来。

两日之后,行人和车马自雪中趟出了道路,二人套马上路……

第二十二章 分辨善恶

路上的积雪融化之后受冷成冰,拉车的马匹不时踩滑失足,南风小心翼翼的驾着车,行进度很是迟缓。

瞎子坐在车里,继续传授经文,这次传授的是洞玄真经。

之前的那些经文南风完全是瞎子听雷,一句都听不懂。但是到了洞玄真经,他反而能够听懂几句,与前三部的隐晦生涩相比,这第四部经书反而显得不是那么难懂,其中有不少对于天地阴阳的理解以及行事做人的指导。

趁瞎子喝水的空当儿,南风出言问道,“师父,我怎么感觉这第四部经文比前三部要容易?”。

瞎子放下水罐,清了清嗓子,“九部经文根据其记载内容的深浅又可分为上中下三等,洞神,高玄,升玄三部为下等,乃入门经文,多讲修行法门,对天地阴阳涉猎较少。洞玄,三洞,大洞三部为中等,修行法门与天地阴阳各占五成。居山,洞渊,太玄为上等,主讲天地阴阳,修行法门只占三成。”

瞎子说到此处暂行停顿,为南风留下了思考的时间,等了片刻继续说道,“天地阴阳合称天道,天道既有深奥玄妙又有朴实浅显,似这句‘存忠奉孝,自律正身’说的便是浅显的道理,要那修行之人要心存忠孝,不可仗势作恶。修行又分修身修心两面,修身便是修行灵气道法,令修行中人获得人能力。而修心则是对心性和德操的提升,令修行中人心存浩然正气。”

“嗯嗯。”南风驾车的同时应了一声。

瞎子继续说道,“不修身则无行善之能,不修心则无行善之念。那拉车之马便似修身,你手中驾绳便似修心,辕前无马则车不行,手中无缰则入歧途。”

“我明白了师父,您的意思是说能力越大,品德就要越好。”南风说的并不舒畅,因为他感觉自己虽然明白道理却无法清楚表述。

“是这样。”瞎子的声音自车篷里传来,“越是高深的经文,对天道的阐述就越多,对修行之人德操的要求就越高。这世间有多少好人就有多少坏人,坏人不足为惧,怕的是他们能力群。”

“师父,留下这些经文的人为什么没有设下禁制,别让坏人练法术?”南风问道。

“问得好!”瞎子抬高了声调,“你当知道,人的心性是会变化的,今日是坏人,明天可能就会变成好人。今日是好人,明天可能就会变成坏人。即便行善之人,其心中也不是一潭清水,亦会有恶念掺杂。便是作恶之人,其心中亦可能有善念潜藏,只是不曾被人唤醒。若是苛求人心至善,怕是普天之下就无人能够修道了,便是那九天之上的仙家,怕是也要打下许多。”

瞎子虽然力求直白,南风仍然无法彻底领会,但他此时要做的就是把瞎子说过的话都牢牢的记在心里,他希望瞎子能逢凶化吉,在以后的日子里对他耳提面命。但他也很清楚,二人很难摆脱林震天的魔掌,瞎子无法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对他进行指点。

“修行法术虽难却有路可走,修心虽难也有迹可循,这世间最难的事情莫过于分辨善恶,不管是行善还是诛邪都需万分谨慎,不查而善便是助恶,不查而诛等同枉杀。”瞎子说道。

南风重重点头,“师父,我都记住了,以后我如果长了本事,帮助别人之前一定先看看他是否值得帮助,要杀人之前也先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该死。”

“甚好,甚好,甚好!”瞎子连声称赞。

踏雪前行,度就慢,一上午只走了十几里,中午时分,二人路过一处树林,南风远远的看到路西面的树林里躺着几个人。

“师父,林子里有几个人。”南风说道。

瞎子撩开布帘,皱眉歪头,“有血腥之气。”

南风一听立刻打起精神,但他并不害怕,因为有瞎子在旁边。

距离一近,南风看清了那几个倒卧在雪地里的人,这几个人都是壮年男子,农人打扮,身旁遗落有菜刀柴斧等物,不过这些人已经死了,死状惨不忍睹,不是被砍头就是被腰斩,血液喷的到处都是,肠肚自腹腔流出,堆叠在地。

听完南风对现场的描述,瞎子问道,“他们所用兵器可有利器?”

南风摇了摇头,“没有,有两把斧子,剩下的就是菜刀。”

“走吧,他们并非山贼,只是穷急了的农人。”瞎子放下了布帘。

“师父,是不是林震东杀了他们?”南风驱车向前。

“自然是他。”瞎子说道。

“师父,他一直讨好咱们,是不是为了让您抹不开面子,把经文教给他?”南风问道。

车篷里传来了瞎子的冷哼,“你以为他此举只是为了献媚讨好?以他的修为,要驱走这些农人轻而易举,况且他练的天煞掌,要杀人也不需用刀,他大行血杀之事乃是为了施压于我。”

南风闻言恍然大悟,随即就开始害怕,“师父,咱们真的找不到帮手吗?”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身为太清掌教弟子之时,攀交之人接踵而至,但此时他们避我如秽,不曾落井下石已经算得上友人了。”瞎子苦笑。

“师父,您到底干了什么错事啊?”南风追问。

“动了心,瞎了眼。”瞎子的声音透着无尽的悲伤和悔恨。

南风虽然年幼,却知道动心是指男女之情,瞎子的意思应该是指他看错了人,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而那晚林震东曾经让瞎子节哀顺变,说明瞎子死了亲人,前后一连贯,南风得出了一个结论,瞎子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而这个人害死了瞎子的一个亲人。

但这个结论是不是正确他不敢向瞎子求证,不能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去揭别人的伤疤。

瞎子被问到了伤心之事,随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

南风驾车前行,忽然想起一事,“师父,我想到一个办法,地上有很深的积雪,您可以躲在雪里,我赶着车往前走,把他引开。”

“哈哈哈哈,孝心可嘉,不过你虽然聪明,却终是年幼,你能想到的他都会想到,莫要再想了,好生听着……”瞎子语接上文,再度开始讲说经文。

当学习成为一种习惯,也就不那么累了,一天下来一部洞玄真经已经被南风牢记于心。

南风此前一直待在长安,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出远门,出来之后才现外面百姓的生活比他想象中的要艰难许多,大雪封门,揭不开锅的情况很普遍,为了糊口,有人选择了拦路行抢,但大部分人选择了乞讨,路上不时可见衣衫褴褛的乞丐,挎着草篮藤筐,拉着幼小儿女。

没有比较就没有好坏,见到这些人,南风暗自庆幸自己先前是长安城里的乞丐而不是乡下的乞丐,在城里讨一点,偷一点,糊口总不是那么难,但到了乡野村落,乞讨就变的很困难了,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哪有多余的粮米施舍给别人。

请示得到了瞎子的同意,南风遇到很可怜的乞丐就会施舍点干粮和铜钱,后来铜钱没了,他又开始送金豆子,也舍不得多给,一人一粒。

百家帮一户易,一户帮百家难,金豆子很快也分完了,到最后南风留下了三粒,万一林震东不管饭了,得留着买东西吃。

再度遇到镇子,又有人将二人引去了客栈,这处镇子很热闹,原因是镇子上正在开粥场,给饥民施粥,粥场是一个名为太东的外乡善人资助的。

外人可能不知道此人是谁,但瞎子和南风是知道的,太是太清宗,东是林震东,这个粥场是林震东支持开设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讨好瞎子。

在此之前南风一直认为好人比坏人聪明,但现在他不这样认为了,林震东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方面给二人施压,另一方面又极力讨好,此人的心智计谋当真恐怖。

早起之后二人再度上路,尽管知道迟早有一天会被人拦下来,却也只能继续向前走……

第二十三章 事到临头

出得镇子,南行十几里,前方出现了一条河。

“师父,前面有条东西流向的大河,有一里多宽,水流很急,还没有结冰。”南风说道。

“嗯。”瞎子应了一声。

南风说的这么详细是为了提供线索,让瞎子判断能不能趁机逃生,眼见瞎子没什么反应,南风只能把话说透,“师父,如果您不怕冷,可以跳进水里,或许能够逃走。”

“没用的,林震东修为精深,休说只有一里,便是两里之地他也能一跃而至。”瞎子沉声说道。

“他怎么能跳那么远?”南风很是惊诧。

瞎子撩开布帘,斜坐车厢,“大洞修为晋身居山修为乃修行中人最大的门槛,一旦晋身居山,便可运御紫气凌空飞渡,居山修为可凌空两里,洞渊可凌空五里,若晋身太玄,一次借力能够跃出八里之遥。林震东修为直逼洞渊,这一里宽的河道怎能难得住他?”

南风闻言越沮丧,叹了口气。

瞎子听到他的叹息,出言说道,“你的孝心为师知道,但逃走一途行不通的,以后莫要再想。”

“可是师父,咱总不能就这么等死吧?”南风很是忧心。

瞎子冷哼过后出言说道,“若我双目尚存,他焉敢如此放肆,他这是欺我眼瞎,行动不便,又欺我失了道箓,不得作法,但那烂船还有三斤铁钉,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日,他也势必不得全身。”

二人说话之间来到桥头,桥上无有护栏,桥板上还有积雪,南风下车拉马前行,过桥之后坐上车辕驾车再走。

接下来瞎子传授的是三洞真经,随后是大洞真经,等南风背下了大洞真经,紧接着就是居山真经。

南风背下居山真经时已经是三日之后了。

当日傍晚,二人进入山区,初冬时节,天气寒冷,路上无有行人。

拐过一处弯道,南风现路中央站了一群人,这群人都是武人打扮,手中皆持利刃,为的一人是个高壮大汉,受里拿着一把厚重的鬼头大刀。

“师父,前面有一群人,有三十多个,都拿着兵器,穿的是练武的衣服,不像山贼。”南风急忙冲瞎子汇报。

瞎子尚未答话,为的大汉就先开了腔,“站住!”

南风收缰勒马,马车自对方十几步外停了下来。

为的大汉双手拄刀,高声喝问,“小东西,车上坐的是谁?”

“是我师父,你们是什么人?”南风问道。

“哈哈哈哈,你师父是什么人哪?”大汉大笑问。

南风一听对方话味儿就察觉到事情不妙,对方好像不是为了拦路抢劫,而是直接冲着瞎子来的。

见南风不答话,大汉冲身边的两个喽啰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喽啰拿着刀冲马车走了过来。

“你们想干什么?”南风展臂拦在了二人和马车之间。

“哎呀,胆子挺大呀。”其中一人怒目瞪眼,右手擎刀,作势欲劈。

南风自然害怕,但他没有躲开,而是闭上了眼睛。

那人没有得到头领授意,自然不会真的砍他,见他不跑,便揪着他的脖领将他甩到一旁,然后与另外一人一起上前,将瞎子自车里拖了出来。

“帮主,真是个瞎子。”喽啰很是兴奋。

那个被称为帮主的大汉皱眉打量着瞎子,看了两眼之后抬起右手捻动着颌下胡须,“不对呀,许天元没这么老啊。”

“可能是戴了面具。”其中一个喽啰伸手去抓瞎子的脸。

瞎子右拳紧握却并未出手,那喽啰抓了几把,疑惑挠头,“没戴面具。”

“难道搞错了?”大汉也很纳闷儿。

一旁一个尖嘴猴腮,长了两撇儿胡子的猥琐瘦子凑到了大汉旁边,“帮主,许天元是太清宗掌教弟子,太清宗法术万千,其中兴许就有易容法术。”

“有道理。”大汉连连点头,转而冲押着瞎子的喽啰喊道,“把那小东西砍了,看他出不出手。”

其中一人离开瞎子,将刚刚自地上爬起来的南风揪了过来,再度抬起了刀,这次是真砍。

瞎子出手了,也不见他如何动作,抓着他的那个喽啰就惨叫着飞了出去,想要砍杀南风的喽啰闻声歪头,刚一歪头,眉心已经插上了一支由雪水凝变而成的小剑。

“大胆狂徒,引颈受戮!”南方传来一声怒吼。

众人闻声回头,那大汉见到来人,高声喊道,“林掌门,你来的……”

他一句话没说完,脑袋已经自脖子上飞了出去,鲜血自腔子里狂喷而出。

不等那些人回过神来,林震东已经二度出手,他手里拿的是抢来的单刀,横挥竖劈,上砍下撩,痛下杀手,狠辣非常。

南风惊魂未定,跑到瞎子旁边,瞎子杀了二人之后也没有再出手,拉着南风的手站立车旁。

林震东出招度极快,南风看的眼花缭乱,不等他定睛看清,战斗已经结束,数十具尸体扑伏于山路各处。

林震东反手将单刀向二人抛来,南风误以为他要冲二人动手,刚想呼喊,那单刀已经自二人身边疾飞而过,将瞎子先前震飞的那个喽啰贯胸钉死。

将人杀光之后,林震东快步走了过来,到得近前蹲下身关切的冲南风问道,“小道长,可曾受伤?”

南风还没有回过神来,闻言茫然的摇了摇头。

林震东直身站起,冲瞎子拱手说道,“绿林中人良莠不齐,林某坐掌魏国武道龙头,有失察之过,还望真人恕罪。”

“林掌门言重了。”瞎子抬手回礼,“这一路上若非林掌门暗中保护,我们也不能走的这般顺利,还有这马车衣物和那盘缠饮食,林掌门也都是费了心的。”

林震东叹了口气,“惭愧,惭愧,林某有求于人,便是做的再多,也终是落了下乘。”

瞎子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林震东又道,“林某刚刚得知敝门遭遇变故,亟待林某回去处理,林某知道先前所求强人所难,但林某也确有苦衷,这魏国武林并不平静,那紫光阁的李朝宗敛财聚众,早有谋反之心,绿林中人多有受其蛊惑者,李朝宗前些时日已晋身紫气洞渊,林某怕是震他不住了,这兵戈一起,苦的又是黎民苍生了。”

林震东说完,瞎子皱眉不语,良久过后出言说道,“三清各宗的经文不尽相同,林掌门便是得了太清的太玄真经,怕是也不得通用。”

林震东接口道,“真人所言极是,但林某从未想过尽得太玄之妙,只求悟得几分,修为略有精进,不输于李朝宗便心满意足。”

瞎子点了点头,“兹事体大,容我……”

林震东打断了瞎子的话头,“实不相瞒,小女昨夜遇害身亡,林某急于回去追查真凶,还请真人怜悯慈悲。”

瞎子沉吟良久点了点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见瞎子点头,林震东大喜过望,“前方十里有间草庐,林某先去打扫清洁。”

瞎子点了点头,“我们随后就到。”

林震东冲瞎子再度抱拳,转而冲南风说道,“小道长,我先走一步,自那里等你和令师。”

事突然,南风心中惊慌,错愕的点了点头。

林震东转身将那些挡路的尸体移开,随后踏地升空,向南去了。

“师父,怎么办?”南风急忙向瞎子求计。

“该来的早晚会来,扶我上车。”瞎子的语气很是平静。

南风急忙上前将瞎子扶了上去,“师父,他的女儿真的遇害了吗?”

瞎子摇了摇头,“苦肉计罢了。”

“咱往哪儿走?”南风问道。

“往南,去那草庐。”瞎子说道。

南风愣了片刻方才坐上车辕,驱车向前,“师父,刚才那群人……”

“都是他引来的。”瞎子说道,言罢,又道,“十里路程,最多半个时辰就能赶到,你仔细听着,我现在传你洞渊真经……”

第二十四章 太上无情

南风驾车缓慢前行,瞎子自车里快口述洞渊真经。

越是高深的经文字数越少,洞渊真经只有六十四句,相处的这段时间瞎子已经对南风有了很深的了解,南风记忆的极限是每次十句,他便将洞渊真经分为八段口述,每段八句。

南风终是年幼,大敌当前心境难平,记忆经文大失水准,频频出错。

瞎子纠正了几次,南风仍然出错,瞎子怒了,挥开布帘给了南风一记耳光,“怎地如此胆小,他日临阵对敌,还不瘫在阵前?!”

瞎子这一巴掌是下了力道的,南风被打的头晕耳鸣,几乎跌下车去,“师父,我没害怕,我是不想您死。”

瞎子愣住了,片刻过后放缓了语气,“为师知道,是我不好,错怪你了,快些静下心来,好生背诵。”

“好。”南风点头答应。

但是在瞎子口述经文的时候,他脑海里总是浮现出瞎子被林震东打死的情景,如此一来记忆经文还是出错。

这次瞎子没有打他,而是轻声说道,“为师是个罪人,师门留我性命已是法外开恩,我怎能再将镇宗经文私传外泄。那林震东得不到太玄经文,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为师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但是你的路还很长,这洞渊真经是你日后安身立命之本,一定要用心牢记。”

虽然瞎子说的洒脱,南风仍然很是悲切,沉默片刻快说道,“师父,您带上干粮躲进树林,我调头驾车往北跑,半个时辰总能跑出几十里,他等不到咱们就会回头追赶,您听他往北去了,就施出法术往西跑,西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大山,您躲在山里他很难找到您。”

瞎子笑了笑,“你可知道如此一来,你会落得什么下场?”

“如果被他抓住,我就诓他你把经文传给了我,他得不到经文就不会杀我,到时候我再慢慢设法溜掉。”南风说道。

“你当真认为你能在他的手中逃脱?”瞎子问道。

南风没有答话,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被抓到之后根本逃不掉,早晚会被林震东给杀了,但他就是不想让瞎子去送死。

“停车!”瞎子说道。

南风闻言急忙勒马停车,拿了包袱跳了下来,“师父,带上干粮。”

瞎子接过包袱随手扔回车里,“跪下。”

南风不晓得瞎子要干什么,愣着没跪。

“跪下!”瞎子加重了语气。

南风见他神色凝重,只得双膝跪倒。

“我已失道箓,本不能收徒,今日逾礼破例,收你为徒,你可愿意?”瞎子沉声问道。

“师父,我愿意当您的徒弟,您永远都是我师父。”南风悲声答道。

瞎子点了点头,“九叩成礼。”

南风面对瞎子,郑重磕头,九叩之后已是泪流满面,瞎子收他为徒表明瞎子已经做好了从容赴死的准备。

瞎子摸索着将南风扶了起来,“为师俗家姓许,道号天元。”

南风咬牙点头。

天元子自怀中拿出一个很小的布包递给南风,“小心收好,这是两块天书残片,你逃脱之后寻到南国,前往宛陵太清山,将龟甲面呈玄真真人,他是我的二师叔,一定要亲手交给他,不得托借他人之手。”

“师父您放心,我一定把天书交给师叔祖。”南风重重点头。

“包裹天书的鹿皮也不得遗失。”天元子再道。

“是。”南风点头答应。

瞎子点了点头,摸索着上了车,“走吧。”

南风跑到车前,驾车前行。

瞎子继续讲述,南风继续背诵,此时他已经接受了现实,不再心存幻想,心中一静,背诵经文便不再出错。

半柱香之后,南风将洞渊真经记下,连背三遍,只字不差。

此时他已经能够看到远处的火光,二人离那草庐已经不过三里远近。

“洞慧交彻,仙旆临轩……”天元子的声音再度自身后传来。

南风疑惑回头,天元子的这几句经文他之前没有听过,很是陌生。

“为师已失双目,若是再看错人,便无眼可挖了。”天元子虽然在笑,声音却透着无尽的悲凉,“此乃太玄真经,记下吧。”

南风忍不住又哭,天元子对他恩厚德重,是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师傅,从小到大没谁对他这么好,但三里路程走完,天元子就要死了。

“莫哭,若让林震东察觉,你也走不脱。”天元子沉声说道。

南风应声点头,抬袖擦泪。

太玄真经只有三十二句,一次八句,分四次授完。

待得南风背下太玄真经,马车离那草庐已经很近了,天元子平静的说道,“我不得视物,不是他的对手,唯有散功克之,你远避五里,待得尘埃落定立刻南下,林震东有心独占太玄真经,势必不会将此事告之他人,日后想必不会有人知晓此事。”

南风不懂什么叫散功,只得点头答应。

天元子又道,“那太清山离此甚远,你年纪又小,孤身前往定然困难重重,万分辛苦。”

南风又想哭,到了这个时候天元子还在担心他路上辛苦。

天元子再道,“你初入江湖,不知江湖之险,不懂人心之恶,为师虽放心不下,却无法继续庇护于你,临别之际有几句话送给你,你当铭心牢记。”

“师父,您说。”南风说道。

“世人之所以碌碌无为,乃是因为他们少谋多动,不曾定下目标,不曾辩明路径便仓促上路,上路之后方才现准备不足,道路难行,只得半途而废。此乃俗人通病,你当避之,回头改过固然可贵,但直行无过更是难得。”

“天有阴阳,事有利弊,万事皆有利弊两面,得其利亦受其弊,莫要妄想只享其利不受其弊,亦不要纠结利弊,当静心远思,权衡利弊,只要利大于弊便可为之。人生短暂,莫要将宝贵光阴浪费蹉跎。”

说到这里天元子停了下来,此时南风已经能够看到林震东站在草庐前面向此处张望。

“师父,快到了。”

“太清宗不禁婚配,他日若是动情起念,付之真心之前需冷静审视,万不要轻易交心,正所谓太上无情,若你真能做到静心审视,就会现这天下没有几个女子值得你神魂予授。”天元子说道。

南风正色答应,前两句应该是天元子的经验之谈,但这最后一句应该是他经受痛苦得来的教训。

“师父,他迎过来了。”南风开始紧张。

“为师是太清宗的罪人,若是他日你修行有成,当眷顾太清,以赎为师之过。”天元子说道。

“师父,我记住了。”南风低声回答。

“徒儿,保重啊。”身后传来了天元子的叹息。

“热茶已经备下,真人快快下车,进屋饮茶暖身。”林震东大步走来。

南风勒马停车,担心林震东自他脸上看到愤怒,他便没有直视林震东,而是走到马车后面扶下了天元子。

借着草庐传出的火光,南风惊讶的现天元子的样子生了惊人的变化,样貌无奇的老瞎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形挺直,面目俊朗的年轻人,瘦长脸庞,口正鼻挺,虽然眼睛已经萎缩变形,却仍能看出天元子未瞎之前是个英俊的男子。

南风此前也揣测过天元子的年纪,令他没想到的是天元子比他想象的还要年轻,也就三十岁左右,可能还不到三十。

容貌的变化也带来了气度的改变,下车直身,挥平衣摆,迈步前行,举手投足之间无不透着随意洒脱和不迫从容。

林震东迎上前来,引着天元子走向草庐。

天元子迈步之时平静的说道,“我与林掌门有话要说,你停车栓马,再去捡些柴草。”

南风没有答话,他怕自己一开口会哭出来。

一直目送天元子进屋,南风才停下马车,将马自车辕里牵了出来,松开马缰放它自由,然后背上包袱走进了路东树林。

担心林震东察觉异常,前几百步他是走的,走出几百步之后开始痛哭狂奔,他知道自己救不了天元子,唯一能报答恩情的就是把天书送回太清山。

此时已是冬天,林下荆棘不多,他跑的很快,一口气跑出了四五里,直到跑到气竭才慢了下来。

“你要去哪里?”冷冷的女声。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南风亡魂大冒,急顾四周,只见右前方的青石上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那青石离他有十几步,夜色朦胧,他只能根据对方身形确定对方是个女子,却看不清对方的样子。

就在他惊魂未定之时,那女子再度开口,“不告而别也就罢了,为何要带走他的包袱?”

南风一听对方言语,立刻明白这个白衣女子是人不是鬼,而且她与林震东也不是一伙的,他病急乱投医,快步上前,“林震东要杀我师父,你快去救救他。”

那白衣女子闻言娇躯微震,“他敢如此大胆?”

“是真的,师父打不过他,要散功跟他同归于尽。”南风抬头仰望那青石上的女子,此人非常年轻,美若天仙却面带寒霜。

南风说完,那白衣女子陡然升空,疾飞西去。

南风爬上青石,翘西望,夜色之中只能看到一道白影疾掠向山下的那处草庐。

就在白影离那草庐不过两里之时,山下传来了一声震天巨响……

第二十五章 劫后余生

巨响传来的同时,凛冽的气浪也扑面而至,南风尚未弄清生了什么事情,便被气浪自站立的青石上顶飞了出去。

林中树木很多,南风被气浪顶飞之后撞上了后面的一棵大树,后背和后脑同时受创,顿时晕死过去。

等他再度醒来,已是黎明时分。

南风自地上爬起,活动着冻僵的手脚,此时他只感觉头痛欲裂,站立不稳,抬手摸头,现头黏,手上有血。

依靠着大树站立了片刻,南风方才回忆起昨天夜里生的事情,急忙爬上了那块青石举目远眺,远方的景象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山下的草庐不见了,草庐先前所在之处成了一处巨大的深坑,以深坑为中心,方圆五里的草木几乎全部折断。

此时那深坑周围站满了人,深坑周围的山中有很多官府的衙役,这些衙役正在废墟中寻找搜索,想必是想查明巨变生的原因。

就在南风举目远眺之际,一个离他较近的衙役扭头东望,南风有感,急忙蹲了下来,他有伤在身,若是被对方现,就会知道昨夜他也在这里,为了查清真相,官府一定会把他抓起来进行盘问。

那衙役没有现南风,低下头继续寻找。

南风捡起包袱,借着树木的遮掩,自林下快向南行走,由于伤到了头,行走之时头晕眼花,走的踉踉跄跄。

除了头晕,另外一种强烈的感觉就是口渴,好在不久之前下过一场雪,林下一些背阴处还残存着少量的积雪,南风抓了一把,边吃边走。

几口冰凉的雪水入腹,南风原本混沌的脑袋清醒了许多,行走之时专挑没有积雪的地方踏脚,以免留下脚印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没走多远南风就大汗淋漓,硬撑着走出几里之后实在撑不住了,便靠着一棵大树略作喘息,与此同时回忆昨天晚上生的事情。

此前天元子曾经说过要用散功来对付林震东,他虽然不明白散功是怎么回事,却知道昨夜那声巨响和凛冽的气浪是天元子散功引起的。

天元子散功时林震东就在他身边,散功的威力这么大,林震东不可能生还。

巨响传来时,那个白衣女子离草庐还有两里路程,根据她昨夜移动的度来看,这个白衣女子也是个高手,她可能还活着。

前段时间他曾在一天夜里自一棵大树下看到过一个白色的身影,之前看到的那个白色身影极有可能就是昨夜出现的白衣女子,由此可见白衣女子一直在暗中跟着二人,确切的说是在暗中保护二人。

这个白衣女子是谁,她和天元子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暗中保护二人?而今天元子已经驾鹤,这些问题只有白衣女子能够解答,如果白衣女子还活着,日后还有得到答案的可能,如果她死了,答案就无处追寻了。

短暂的喘息之后,南风继续赶路,事之处那么多人,想回去寻找天元子的尸骨是不可能的,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这里。

他此时的心情和昨夜是不同的,昨夜他只有满心悲伤,现在他的心情变的很复杂,除了悲伤,还有对前路的迷茫和对后事的忐忑,除此之外还有受人之托的沉重压力,天元子临终之前将重任托付给了他,他要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它。

由于失血过多,赶路之时南风一直在出虚汗,到得后来几乎是举步维艰。

就在南风准备再度停下歇脚之时,前方传来了水声,南风循着水声找到了那条没有封冻的小河,先喝水解渴,再掬水洗脸,洗完脸又小心的去抚摸后脑,由于先前出汗太多,原本已经干结的血痂被重新润开,可以摸到后脑的伤口,伤口是竖向的,有半捺长,好在伤口虽然很长却不是很深,也没有伤到骨头。

确定伤口没有大碍,南风坐了下来,自包袱里拿出一张饼子木然咬嚼。

虽然他跟随天元子时间不长,但天元子对他恩重如山,不但将九部经文尽数传给了他,还保全了他的性命,实际上二人被林震东盯上之后天元子有很多逃走的机会,他虽然瞎了但修为还在,一次借力就能飞出好几里,哪怕每次都落歪踩偏,一晚上也能飞出几百里,林震东根本就抓不到他。

天元子之所以没有逃走,应该有两个原因,一是天元子心有傲骨,不愿忍辱偷生,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愿撇下他。如果林震东现天元子不见了,一定会杀他泄愤。

除此之外,天元子还留下了为数不多的几句忠告,大致可以归结为三点,一是凡事要多想,想好之后再付之行动。二是事情都有好坏两方面,好处比坏处大就赶快去做。还有就是要小心女人,不能轻易跟女人交心。

最后一条是天元子自己的教训,而且他现在还小,这条儿用不上,不过前两条现在就能用上,出之前先想好路上怎么走。

先,天元子的衣物和杂物是不能带在身上的,被人现就糟了,得埋起来,除了干粮什么都不能带。

再者,他不能就这么上路,他年纪小,穿了身新衣服,如果被人看到他独自赶路可能会起疑心,就算不起疑心,也可能会过来抢他的东西,年纪是改不了的,他个头儿在那儿,但衣着能改,把新衣服弄破,重新做回乞丐,一个独自赶路的乞丐是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

这身衣服是那个蛇精变化的道姑送给他的,是他有生以来穿的最好的一件衣服,他一直很爱惜,很不舍得破坏它,但想到天元子关于权衡利弊忠告,立刻脱下袍子撕扯磨蹭,尽量让袍子显得破旧污秽。

天元子的包袱里有算卦的事物,其中有一把削整竹签的小卦刀,南风就用这把卦刀削了根树枝,做了根打狗棍,讨饭的花子手里都会拿着一根棍子,说是叫打狗棍,其实应该叫吓狗棍,乞丐跑到人家门口要饭都要唱喜歌讨彩头的,哪敢打人家的狗。

乞丐用的打狗棍是不会经常换的,一年到头拿在手里,都摩挲的很是光亮,削好打狗棍,南风拿出一只碗,将碗磕掉一块儿,用磕掉的陶片来剐蹭那根打狗棍,希望能将它磨的光滑一些。

就在南风专心磨蹭打狗棍的时候,忽然感觉到有人自身后搭上了自己的双肩。

“什么人?”南风下意识的想要回头,但刚想回头,忽然想起曾经听人说过的一件事情,这时候狼很多,狼要吃人都会自背后悄悄靠近,瞅准机会将两只前爪搭上人的双肩,只要人一回头,狼就会趁机撕咬人的喉咙。

就在南风吓的寒毛直竖,手足无措之际,身后的那个东西竟然开始舔他脑后的伤口……

第二十六章 人离乡贱

强忍着不回头已经是南风耐性的极限了,察觉到那东西在舔他的伤口,南风哪里还稳得住,尖叫着跳了起来,冲出两步之后惊恐回头,他先前猜的没错,身后真有一条狼。

这是一条灰毛老狼,个头不小,此时正弓背龇牙,想要扑上来。

危急关头,南风的愤怒战胜了恐惧,挥舞着手中的棍子冲向灰狼,“我日你老娘!”

那灰狼貌似没想到南风敢冲上来打它,愣神过后方才扭身右蹿,躲开了南风的棍子。

南风一击不中,叫骂着追打,“狗日的敢吓唬我,狗日的敢吓唬我!”

那灰狼见他气急疯,心生退意,离开河岸,向树林深处跑去。

南风不解气,高喊着在后面追赶,那灰狼跑的很快,他追不上,便捡了石头扔它,一直撵到那灰狼不见了踪影南风才停了下来,转身跑回河边带了干粮向西急行。

行走之时南风频频回望,先前那条灰狼应该是闻到了血液的气味才跑过来想要攻击他,不能在树林里待,得赶紧回到大路上。

走了没多远,南风现那条灰狼又回来了,远远的在后面吊着。

此时前往大路还要翻过一座山头,在回到大路之前,这条灰狼随时都有可能冲过来咬他,南风没有加奔跑,而是壮着胆子转身冲向了那条灰狼,挥舞着棒子高声叫骂,再度将那灰狼撵走。

这次那条灰狼没有再回来,南风翻过山头儿,冲着山下的大路狂奔而去。

等到回到大路,南风的衣服已被冷汗浸透,自路边坐了很久方才回过神来,撑膝起身,拄着打狗棍向南行走。

大路上有不少行人,所谈论的多是北面生的事情,但他们多为樵夫农人,不知其详,只是惊讶疑惑。

南风本来就是叫花子,对他来说此番并不是乔装改扮,而是做回了老本行,不需要任何刻意的伪装也没人怀疑他不是叫花子。

没有了车马,走的就慢了,下午未时,前方出现了镇子,担心天黑之前赶不到下一处村镇,南风就留在了镇上。

这种小镇不比长安,这里的乞丐并没有帮派,日落之前南风自镇上转了一圈儿,没找到破屋栖身,入更之后只能自一处大户人家的门楼下坐了下来。

冬日的夜晚异常寒冷,南风冻的难以入睡,他开始怀念长安,怀念自己安身的破庙,怀念那些曾经与他一起住在破庙的兄弟姐妹。

黎明时分,气温有所回升,南风终于睡着了,但没睡多久就被开门的主人踢醒并撵走了。

南风迷迷糊糊的上了路,周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他不认识人也不认识路,只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宛陵太清山,要去宛陵就得先去南国,要去南国就得一直往南走。

路上有车马也有行人,但车马不会载他,行人不会理他,有生以来他第二次感受到了强烈的孤独,第一次是看庙的大爷死后他独居破庙的那段时间。

别人不理他,南风也不理人,只是低头赶路,与此同时自心中一遍遍的默念九部经文。

路上遇到破屋他都会进去看看,天太冷了,每天晚上都冻得睡不着,他需要铺盖。

但凡能用的被褥,谁会轻易丢弃,找寻了几日,南风只找到一床破旧的草帘和一床黄被,黄被是有钱人家入殓死人用的,也不知谁挖了坟,将这被子丢弃在了野外。

被子上有股腐臭气味,怎么晒也不散,但南风顾不得那么许多,盖着它晚上至少能够睡着。

眨眼就是半月,这半个月南风很少说话,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请问南面的镇子离这儿有多远?”

天气越来越冷,连日大雪,南风染了风寒,起初是咳嗽,后来病情加重,起了高烧。

高烧令他体虚无力,浑身关节疼痛,走不得路,只能蜷缩在一处陌生镇子的破屋里。

破屋无窗,寒风带雪,南风受不住冷,想要生火却无处寻找柴草,柴草在野外比较容易寻得,在镇子上很难获取。

这些天他一直省吃俭用,但那包干粮还是快吃完了,而今只剩下一个冻硬了的饼子,持续的高烧令他牙关疼痛,啃咬不动。

南风实在熬不住了,勉力起身,来到了镇上的客栈,伙计见他到来,嫌他污秽,呼喝驱赶。

“我有钱,咳咳咳咳……我要住店。”南风伸出手,掌心是一粒金豆子。

伙计接过金豆子,疑惑的打量着南风。

这时店内有人召唤伙计,伙计转身去忙,南风抱臂走了进来。

“出去,出去,你进来干什么,快走!”店主自柜上走出来,推搡着撵他。

南风被店主推了个踉跄,“我给过钱了,我要咳咳咳咳……”

店主不等南风说完,就将他推出了店门,“快走,快走。”

“我给过,咳咳咳……我给过堂二一颗金豆子。”南风竭力高喊。

店主歪头看向那伙计,伙计撇了撇嘴,“你还给过我一锭马蹄金呢。”

眼见那伙计要昧他的金子,南风又急又气,“快把金子还给我!”

店主转身将刚刚迈过门槛儿的南风推了出去,随手抄过顶门棍,高举恐吓,“再敢进来打断你的腿。”

“我真的给过堂二金子。”南风指着靠窗座位上的几位客人,“他们都看见了。”

那几位客人闻声转头一旁,并不接话。

常言道人离乡贱,眼见无人为自己做主,南风只得退而求其次,“金子我不要了,咳咳……给我壶酒吧,我病了,天这么冷,我会冻死的。”

店主见他还要纠缠,用顶门棍将他推了出去,南风站立不稳,跌倒雪地。

眼见对方如此凶狠,南风也不敢再纠缠,勉强起身,抄手回到了破屋。

在他进到破屋之后,自后窗看到有几个人正向破屋快步走来,那几个人不是旁人,正是先前坐在窗前的几位食客。

这几个人先前看到伙计拿了他的金豆子,却并没有为他作证,此番过来势必不会那善心,极有可能是冲着他的金子来的。

想到此处,南风急忙自怀中摸出那两颗金豆子,塞进了墙缝。

他刚刚坐下,那几个人就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先给了他一记耳光,然后逼他拿出金子,南风谎称只捡到那么一颗,对方不信,开始搜身。

休说对方要搜身,就是要杀他,南风也无力抵抗,眼睁睁的看着怀中的龟甲被人搜了去。

但对方并不认得此物,打开之后现是两片龟甲,随手扔到了一旁,再度过来搜查。

上上下下搜了个遍,也不见金子的踪影,恼羞成怒之下将南风踢倒,骂骂咧咧的去了。

等到对方走远,南风捡起了龟甲和包裹龟甲的鹿皮,又自墙缝抠出那两颗金豆子,夹着铺盖离开了破屋。

他先前之所以选镇子落脚,乃是担心自野外过夜会遇到妖鬼和野兽,但现在他不怕了,最可怕的不是妖魔鬼怪也不是豺狼虎豹,而是人……

第二十七章 孤身远行

离开破屋的时候是入更时分,雪已经停了,但是有风,北风卷着雪花,天气异常寒冷。

中途南风再次路过那处客栈,这处客栈是栋木楼,如果有引火之物,很容易就能把它给点了,但驻足良久,南风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烧了客栈,对方立刻就能想到是他所为,他有病在身,走不远,万一被抓到就性命难保。

即将离开镇子的时候,南风遇到了一个行人,作揖求问之后知道这处镇子名为太平乡。

“总有一天老子会回来把这鸟客栈烧了,日他娘的。”南风暗自咒骂。

在镇子上还有避风之处,出得镇子,风更大了,南风此时浑身烫,喉咙和气管如有火烧,外面的寒气呛入肺管,火辣辣的疼,说不出的难受。

南风用手捂住口鼻,背着铺盖艰难前行,他以前从没想过自己会死,但此时他感觉自己随时都可能死掉。

前行不远,南风看到了光亮,走近一看,是一处小木屋,这种小木屋在乡镇的外围经常可以看到,此时多有山贼强盗,这种木屋是乡人防范山贼的外围岗哨。

敲门求助,换来一声滚。

南风欲哭无泪,踩着没膝的积雪艰难前行,就在他感觉自己已经坚持到了极限之时,忽然现路西的山上有一栋大房子,借着雪光隐约可以看到那栋房子非常破旧。

这种建在山上的大房子南风之前也曾遇到过,这是停放尸体的义庄,里面停放的多是死的不明不白的外乡人。

南风想都没想就拐上了前往义庄的山路,再找不到避风的地方就真要冻死了。

到得义庄门口,南风停了下来,这处义庄的院墙虽然残破,却还算完整,大门也在,与没有院墙的房子相比,这种有院墙的显得更恐怖。

苦笑过后,南风自一处缺口爬了进去,挪上台阶,推开了北屋的大门。

房子里一片漆黑,霉气很重。

“送肉的来了,想吃我就快点儿动手,别吓唬老子。”南风笑道,他此时已经烧的有些神志不清了,也不知道害怕了。

屋里一片死寂。

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南风看清了里面的情况,北面好像有个神台,供着什么神仙看不清,屋子里很空荡,只在偏东位置停放着一口棺材。

就在南风想要进屋之时,棺材里传来了声响,听那声音就像指甲抠挖棺盖。

南风没有逃走,而是冲向了那具棺材,到得近前起脚猛踹,“日你娘的,滚出来!”

令他没想到的是那具棺材已经腐朽的很严重,自己这一脚直接将棺材踹了个洞,棺材自中间裂开,一群小黑影儿唧唧的叫着四散逃走。

南风又来了几脚,将那棺材踢的四分五裂,棺材里并没有尸体,只有一些白的尸骨。

由于之前被老鼠造了窝,棺材里就有一些草絮,南风摸索着将草絮收集一处,吹着火捻子,生起了篝火。

篝火燃起,周围有了光亮,借着光亮,南风看清了北面神台上供奉着一个土地神像,台前还有一张供桌,上面放着一些香烛黄纸。

南风走过去拿回了黄纸,缠绕卷捻,之前的火捻子快用完了,得再准备几个。

卷完火捻,南风又开始撵老鼠,但外面太冷,任凭他怎么驱赶,那些老鼠就是不往外跑,南风无奈,只能作罢。

供桌上有个充当香炉的陶罐,南风将里面的香灰倒掉,简单刷洗之后用它烧水,他身上还有一张饼子,用火烤过之后也没那么硬了。

“一边去,你以为我是大眼睛啊?”南风驱赶着凑过来的老鼠。

赶走老鼠之后,南风艰难的咬嚼着米饼,与此同时再度想起自己的那些兄弟姐妹,吕平川和楚怀柔年纪大,他们办法多,想必不会过的很惨。长乐和楚怀柔在一起,也有人照应。胖子当了和尚,学不学得到本领暂且放到一旁,混个两餐一宿总是不难。他最担心的是哑巴,哑巴不能说话,性情很是孤僻,她可能不会一直跟随吕平川和莫离,一旦落单,下场可能比他还要惨。

吃了那张饼子,南风又喝了点热水,自篝火旁展开铺盖,蜷缩着躺了下来。

下半夜,南风醒了,他是被老鼠咬醒的,醒来之后捂着被咬伤的耳朵追打凶手,由于不知道凶手是谁,就诛了九族,老鼠全打死了,有十几个。

第二天,南风的病情加重,高烧不退,不但关节疼痛,眼睛还胀的难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一整天,他只起来三次,两次是给篝火添柴,还有一次是口干舌燥,起来烧水。

高烧之下也感觉不到饿,但南风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虚弱,傍晚时分,他起来捡了几只老鼠,坐到门槛上扒皮收拾。

一边收拾一边哭,迷茫,无助,委屈,还有无尽的孤独。

老鼠肉他之前吃过,没什么怪味道,但吃老鼠肉很容易拉肚子,但此时他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再不吃东西很难熬过这个寒冷的冬夜。

棺材快烧完了,棺材里的尸骨就堆在旁边,烧老鼠的时候南风拨弄着那些尸骨,自其中捡出一些,连同那两片龟甲一块儿用包袱包好,先前那群人不识货,把龟甲扔了,万一遇到识货的,龟甲很可能就会被抢走,得伪装成人的尸骨。

那张他原本以为是布的鹿皮则塞进了衣服夹层,鹿皮上有字,还有一些奇怪的线条,但他不认识字,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吃过“晚饭”,南风昏昏睡下,下半夜被冻醒了,起身添柴。

此时他感觉自己没那么难受了,身上也有了些许力气,这些迹象表明他已经熬过了最危险的那段时间,病情开始好转。

添了几块棺材板,南风依靠东墙看着火堆出神愣,他现在还在魏国地界,离南国还有很远,前路漫漫,不知何时才能赶到太清山。

虽然艰难,他却从未想过半途而废,天元子对他有恩在前,将太清宗九部修行经文尽数传授给了他,虽然不知道学会了这九部经文之后会有什么样的本领,但他曾经见过林震东的能力,林震东还没有达到紫气洞渊,已经可以与魏国国师并肩而立,如果晋身洞渊,估计国师都不是他的对手,倘若再晋太玄,怕是就天下无敌了。

受了师父这么大的恩情,做徒弟的遭这点儿罪算什么,一定得把天书送回太清宗,不能半途而废,不能让亡者寒心。

老鼠吃完,棺材和供桌烧完,南风离开了义庄,虽然还在咳嗽,烧已经退了。

他背着死人盖的黄被,左手拿着打狗棍,右手提着一包尸骨,路人嫌他晦气,都避而远之。

南风要的就是这种效果,遭遇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格的,南风本来非常乐观,但他现在越来越沉默,几乎不与外人交谈,有时甚至两三天也不开口,只是闷头走。

天元子说的对,凡事都有利弊两面,他这身打扮的确少了很多麻烦,但他也要不到吃的,三尺肠子闲了二尺半,原本每天能走三十几里,现在连十里都走不到了。

遇到一处县城之后,南风停了下来,他实在饿的受不了了,鞋子也磨坏了,他手里还有两颗金豆子,得设法把金子换成铜钱……

第二十八章 两国边界

这时候金银兑换铜钱的铺子很少,只有国都和州郡大城里才有,像这种小县城是没有钱柜的,要想将金子兑成铜钱,就必须用它买东西,让商家找零。

有了前车之鉴,南风就没有急于动手,先在城里转了一圈儿,然后出城将铺盖藏好,空手进城。

这时候金豆子很罕见,担心惹出麻烦,南风就将一颗金豆子用石头砸扁,紧紧的攥在手里。

寻常小店是找不开金子的,必须找大一点的店铺。

还得有合理的理由,不能再被人昧掉。

前前后后仔细想过,南风想到了一个办法。

城里最热闹的街道有座酒楼,中午食客最多的时候,南风自北面跑向酒楼,一边跑一边喊,“造化了,造化了,我有金子啦。”

他的叫喊引起了路人的注意,南风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跑进了酒楼,冲柜台举起了右拳,“店主,给我来几个包子,我有金子。”

店主疑惑的看着他,但南风并没有急于伸手,他在等看热闹的人跟上来。

等众人凑到了门口,南风转身冲众人说道,“这是好心人给我的,你们别想赖走。”

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右手,由于他握着拳,别人就不知道金子是什么形状。不知道什么形状自然不能污蔑他偷盗。

不见众人接话,南风才将手里的金子递给了店主,“店主,我要买包子。”

是不是金子,店主一眼就能看出来,店主接过金子看了一眼,提起小秤称重,由于有很多人围观,店主把小秤提的很高,示于众人没有克扣他份量。

秤完重,开始给南风拾包子,包子不大,南风要了三十个。

“这么多你吃得完吗?”店主问道。

“不妨事,我们人多,再给我一壶酒,二叔三叔爱喝酒。”南风说道。

店主给他拿了酒,又包了包子,南风拿着找零的银两和铜钱,离开了酒楼,向南侧街头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着,“二叔,三叔。”

他跑的很快,很快甩脱了众人,到得另外一条街道,南风停止叫喊,用最快的度出了城,带上自己的东西快步向南。

确定没人追来,南风才打开纸包,拿了包子来吃,他饿了好久,一口气吞了十几个,还想吃,但忍住了,饿太久不能吃太多。

吃过包子,生出了力气,南风快步向前,天黑之前赶到了下一处镇子,用一个铜钱住了柴房,其实两个铜钱就能住火炕,但他没住,一是伙计不愿他住,二者他自己也不敢住,火炕是通炕,他怕别人抢他东西。

之前急于离开,没来得及买鞋子,走的急,脚掌磨破了,南风自衣服上割下布条,自脚上缠了几道,又套上了那双破鞋。

吃过几个包子,南风自黑暗中数着对方找他的钱,金豆子虽然小,却很压秤,足足一两,店主没坑他也没给他高价,折了银子十一两,现在他手里还有十两银子和一些铜钱。

有了钱,南风开始盘算换身行头,由于长时间不曾洗澡,身上和头上都生了虱子,咬的着实难受。

但仔细想过之后,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现在没能力保护自己,别人不抢他只是因为不屑下手,如果他穿的很干净,就可能招人算计。

即便这样,他还是不放心,没有把银两放进怀里,而是塞进了包袱里的骨头里,只留了铜钱在怀里。

之所以留一点儿在怀里,是担心遇到穷疯了的,万一什么都抢不到,就有可能杀他泄愤。

次日清晨,南风早早起身悄然上路,冬天总是下雪,这几天没下雪,得赶快赶路。

他虽然不跟别人交谈,却能听到别人的交谈,时间一长也听到一些线索,魏国武道领袖之一林震东失踪了,有人猜测他已经死了。还有一件事情就是另一位武道领袖李朝宗与护国真人龙云子比武获胜,龙云子品行卑劣,交出的天书残卷竟然是假的,李朝宗大怒,撇开龙云子,直接率领武道中人问责玉清宗。

除了这两件事,还有一些琐事,此时北方有两个魏国,南方还有个梁国,这三国经常打架,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他,再不然就是他打你,总之就是一个不对付。

这些消息对南风来说毫无用处,他在意的是另外一个消息,往南八百里有条很大的河,过了河就到了梁国地界,由于两国正在交战,河上没有渡船,要想去南国只能自冰上过去。

再有半个月就是三九,得赶在最冷的时候赶到河边,踏冰过河。如果天气转暖,冰上就没法儿走人了。

半个月,八百里,一天得走五十多里。

算出一天要走的路程,南风不敢懈怠,天不亮就动身,走到伸手不见五指才停下来。

由于他隐藏的好,没谁会为难一个带着尸骨的叫花子,夜宿野外的时候尽量找破屋,找不到就多找柴草,把篝火烧旺,黑暗之中瘆人的怪叫经常听到,绿幽幽的眼睛也不时看到,但它们都怕火,只要篝火不灭,它们就不敢过来。

有时路上也会遇到逃荒的乞丐,离江边还有五百里时,南风遇到了一个老者,老者虽然衣衫褴褛却谈吐不凡,南风自他的言谈之中得知,此时北方的两个魏国都是胡人建立的国家,而南方的梁国才是汉人的国家,汉人在北方地位很低,所以有很多北方的汉人逃亡南方。

这个老者是认字儿的,南风有心与他同行,但这老者走不快,担心错过了过河的时机,南风只能给他留下一点银两,然后独身上路。

这一路上拦路行抢的不知道遇到多少,被翻了多少次南风已经数不清了,挨了多少打他也记不得了,生气在所难免,委屈也无可奈何,天元子虽然给他留下了巨大的宝藏,却没有给他开启宝库的钥匙。

半月之后,南风终于赶到了河边,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河边驻有军队,军队在通向河边的各处要道设卡,严密盘查过往行人。

但凡所说理由不被采信,就会被挡在关卡之外,南风也被挡了下来,他所说的主人客死他乡,他带着尸骨回归故里不被采信。

后来同样的理由被采信了,因为南风学着别人的样子,塞了银子给那负责盘查士兵。

赶到河边时是中午时分,河边聚集了很多人,但没人过河。

河道宽有五六里,南风往冰面上扔了块石头,现冰面冻的很硬,完全可以走人。

“大叔,你们在等什么?”南风冲一旁的中年人询问原因。

中年男子歪头看了他一眼,“天黑。”

“为什么要等天黑?”南风追问,河边上至少聚集了几百人,却没有一个人上冰。

“等不及你可以先走。”中年男子瞅了他一眼。

南风没弄清原委,也不敢轻易上冰,便找了处干燥的沙滩坐了下来,拿出干粮来吃。

那中年男子貌似很是饥饿,见南风吃干粮,便想过来讨要,但先前言语不善,此时便不好意思张口。

南风吃的是窝头,见他欲言又止,便主动掰了一半给他。

那男子接过窝头,狼吞虎咽,“这河中多有水怪,此时正潜伏冰下伺机食人,白日踏冰会被它们现,只能等到夜里……”

第二十九章 青衣道人

“水怪?什么水怪?”南风疑惑追问。

“水怪藏在冰下,没人见过。”吃了南风的窝头,那中年男子就想回报点什么,“龙蛇到了冬天都会蛰伏,不应该藏在冰下食人作恶,我猜那水怪应该是某种大鱼,白天它们能看到我们在冰上行走,一旦看到人影,就会撞破冰面,将人拖下水去。”

“除了这里,别的地方也有水怪?”南风问道。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这里最多,上游和下游较少,但那里水势湍急,浮冰很薄,不堪踩踏,要过河只能走这片区域。”

南风点了点头,转而又问,“晚上过河它们就不会攻击咱们?”

“它们一直藏在水下,即便晚上过河也不安全,但它们晚上视物不清,拖人下水不似白天那么有准头。”中年男子说道。

南风没有再问,正如中年男子所说,就算晚上过河也不安全,说白了还是得靠运气。

吃完窝头,南风向下游走去,自下游找了处避风的土坡蜷缩休息,之前的一段时间他赶路赶的非常辛苦,在过河之前得抓紧时间休息一下。

傍晚时分,南风醒了,翻身坐起,环顾左右,现河边聚集了很多人,这些人大多背着铺盖,随身物品也拿在手里,只等天黑之后就要踏冰过河。

南风没有往人多的地方去,又往下游走了走,那些人扎堆儿是为了万一出事儿彼此也好有个照应,但在这种情况下,一旦出事儿,谁也帮不上忙,与其聚在一起,倒不如独自一人,这样目标也会小一点。

与他抱着同样心理的也大有人在,不过他们都没有南风那么靠近下游,而南风之所以敢靠近水流湍急的薄冰区域,是因为他瘦,体重很轻。

选择薄冰区域过河有利有弊,弊端是冰面有破裂的危险,好处是水怪不会在水流湍急的地方停留,他能这么果断的做出决定,要得益于天元子临终的教诲,任何事情都有利弊两面,不能贪婪的奢求好事儿都占着,只要利大于弊就可以去做。

上冰之前,南风又自脑海里将可能出现的情况都想了一遍,该用什么方式行进,是走还是跑?如果打滑摔倒怎么办?如果冰面出现裂缝怎么办?

夜幕降临之后,有人试探着踏上了冰面,一旦开了头,后面的人立刻跟了上去,南风也没有在岸边观望,背着铺盖踏上了冰面。

南风用的是小跑,冰面宽有五六里,走太慢了,但跑太快的话容易滑倒,小跑最合适。

小跑的同时,南风歪头看向上游的人群,过河的人群嘈杂混乱,很多人失足摔倒,后面的人躲闪不及撞到他们也会摔倒,不过场面虽然混乱,却没有人落进冰窟。

很快,聚集在河边的人全部踏上了冰面,此时南风所在位置比较靠前,他也一直保持着靠前的位置,远离人群,缩小目标是最明智的。

虽然数百人都踏上了冰面,却没有一人受到水怪的攻击,就在南风以为水怪不在这片水域时,却忽然现上游靠近北面河岸的冰面开始塌陷,多处塌陷,连点成片。

“糟了,水怪要断众人后路。”南风骇然大惊。

这时候天已经很黑了,光线不明,水怪无法具体攻击某个目标,所以它们采用了另外一种进攻方式,断后路,连锅端。

单纯断后路是没用的,还得把前进的路也挡住,如此一来,所有上冰的人都成了瓮中之鳖。

察觉到危险,南风加快了度,水怪阻断后路之后就会自前方拦住去路,在此之前必须离开中间这片区域。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冰面下的水怪远比他想象的要多,阻断后路和拦住去路是同时进行的,在后面的诸多冰窟连接成片的同时,前方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

水怪阻拦众人前进的冰缝离南岸很近,南风急切估算,现在冰面彻底裂开之前,根本不可能冲过去。

冰面上的其他人也现了这一情况,人群开始慌乱,前后乱跑,忽左忽右。

南风也慌了,但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在冰面上打转,而是继续往前跑,不管是往前跑还是往后跑,都有活下来的可能,但是在冰面上乱转就必死无疑了。

两群水怪自东向西将冰面豁出两条长长的裂缝之后,又开始自上游和下游横行穿凿,由于南风所在位置非常靠下,下游的这道横向裂缝就没能将他囊括其中,而是自他西侧十几步外向北裂去。

由于距离较近,南风看到了水怪的样子,水怪顶撞冰面时露出了黑灰色的脑壳,与鱼头很相似,却比鱼头要大很多,单是露在外面的脑壳就有磨盘大小。

南风强行压下心中恐惧,胆战心惊的往前跑。

浑然一体的冰面被切开之后,中间区域的冰面开始摇摆倾斜,由于面积很大,倾斜度很慢,起初众人还能勉强站立,但随着倾斜幅度的增大,冰面上的人开始滑倒落水。

水下的水怪似乎嫌落水之人太少,开始冲顶被切开的浮冰,水怪数量很多,冰面在遭到顶撞之后很快四分五裂,众人纷纷落水,呼喊声,惨叫声,连声一片,瘆人惊心。

南风不敢回头,他怕自己看了那副情景之后会腿脚软。

等到大汗淋漓的踏上南岸沙滩之后,南风才敢转身回头,虽然光线昏暗,仍能看到宽达数里的河水已被鲜血染红,落水行人和大量杂物漂浮其中,很多体型异常庞大的圆头黑鱼自水中翻滚起浪,肆意撕咬,贪婪吞噬。

看了几眼之后,南风移走视线不再看那血腥景象,环视左右,现到达南岸的人连他在内不过七八个,剩下的那些人全部落水。

南风很想帮助那些人,但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转身离开。

还未爬上南岸沙丘,一道青色身影自南向北疾飞而过,南风歪头回望,只见一个身穿青布道袍的道士正自空中向那水怪作祟的水域疾飞而去。

人未到,背后长剑已经出鞘,凌空出剑,遥攻下方正在噬人的圆头黑鱼。

这个道人所用长剑离水中黑鱼很远,长剑本身并没有触及黑鱼,但长剑前端出了很长的剑形气息,这剑形气息呈淡紫色,剑气虽然淡薄却无比锋利,气息所至,那巨大的黑鱼瞬时身异处。

在杀掉一条黑鱼之后,青衣道人左手下探,隔空自水中抓起一人,反手将其扔上了下游的冰面……

第三十章 太清祖庭

那青衣道人救出一人,立刻凌空转身,前去援救他人。

将近处的几人抓离水面之后,青衣道人没有继续攻击那些长着利齿的圆头怪鱼,而是自水中一架木车上踩踏借力,重新拔高,向西掠去。

那道人个子不高,由于离得太远,看不清具体样貌,看不清样貌也就无法判断他的年龄。

怪鱼仍在水中噬人,但青衣道人没有再出手,而是自上空盘旋移动,几番辨寻之后还剑背鞘,自腰间拔出一把匕,调整身形,俯冲入水。

青衣道人入水之后,水下泛起了汹涌水浪,转瞬之后,一条巨大的怪鱼自水中疾冲而出,这条怪鱼与那些圆头黑鱼形体相仿,但它个头更大,两侧嘴角垂有多条长须,此外它身上的鳞片也并非黑色,而是一片金红。

与怪鱼一同出水的还有那青衣道人,他手中的匕插在怪鱼的背部,此时左手紧握匕,右手后伸,试图拔出背在身后的长剑。

怪鱼出水之后很快又扎进了水里,在它入水之前,青衣道人有没有拔出长剑南风没看清楚,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那条金色怪鱼身上。

金色怪鱼落水之后失去了踪影,但水面上的屠杀仍在继续,血腥景象固然恐怖,但濒死之人出的惨叫更加骇人,那是一种令人遍体生寒的绝望。

自青衣道人被怪鱼带入水下,南风就一直为他捏着一把汗,好在没过多久那青衣道人就疾冲出水,长剑已经出鞘,握在右手。

先前那条金色怪鱼想必是这群黑鱼的领,此时它已被青衣道人斩杀,那些黑鱼失了领便没了章法,开始下沉逃匿。

青衣道人还剑归鞘,自水面上快往复,但他并没有逐一救人,只是将水中漂浮的杂物扔到他们附近,有些人抓住了,有些人没抓住,没抓住漂浮之物的那些人他也不会再管。

没过多久,青衣道人就落回了下游冰面,将几个挣扎着想要爬上来的人抓了上来,不多待也不受谢,迈步向北走去。

“真人,您是不是太清宗的?”南风高声喊道。

虽然隔着很远,那青衣道人仍然听到了南风的呼喊,止步回头,看向南风。

但南风没有再说话,他在考虑说出‘您认不认识玄真子?’会有什么后果。

那道人见他不说话,回过头继续前行。

一直到那道人走远,南风都没有开口,对方是往北走的,就算认识玄真子也不会把他送到太清山,再者天书太过重要,他也不敢泄露给别人。

好在眼下已经过了河,再往南就是梁国地界了,路上听人说梁国比魏国要安定富足,想必不会再遇到那么多的山贼强盗了。

目送那青衣道人走远,南风拎上铺盖再度上路。

除了对先前危险的后怕,那道人降妖的情景也令南风羡慕不已,青衣道人不但能凌空飞渡,还能将长剑逼出传说中的剑气,除此之外还能在空中转身,自漂浮在水面上的杂物上借力,最让他佩服的是那道人的胆量,敢下水降妖,当真勇敢,着实威风。

不过有一点他始终想不明白,那就是青衣道人救人好像不太尽心,近处的他会随手抓起扔上冰面,隔得远的便只扔一些漂浮的杂物过去,对方若是抓不住,他也不再理睬。

翻过一道山脊,前方出现了火光,火光是灯烛的光亮,根据火光范围来看,南方四五里外应该有一处很大的镇子。

其他幸存者都去了镇上,南风没进去,他已经习惯了远离人群,自镇子南面找了处桥洞栖身。

自野外露宿,睡醒的时候很少,多数时候都是被冻醒的,四更时分,南风又被冻醒了,草帘和那床破被根本无法抵御三九的严寒。

醒来之后,南风卷起铺盖继续赶路,他此时已经到了南国地界,清晨时分向人打听太清山的所在,此间百姓竟然全不知晓,再问宛陵,终于有人知道,那宛陵是个县,隶属丹阳郡,在此处东南方向,距此处有八百多里。

南风此时身上还带有银钱,购买干粮时又问那食铺店主,那店主也知道宛陵县,与那百姓所说毫无二致。

确定了位置,南风买了干粮再度上路,八百里,还得走上一个月。

深入梁国之后,南风现南方的梁国和北方的魏国有很大的不同,最明显的是天气,梁国虽然也是冬天,却没有魏国那么寒冷,晚上不生火也不会冻的受不了。

还有就是梁国比魏国要富庶,路上几乎见不到叫花子,百姓吃的穿的都比魏国的百姓要好一些,虽然谈不上衣食无忧,却也不至于忍饥挨饿,衣不蔽体。

再者,梁国民风比魏国要和善,问路时多会耐心指引。

整体来说梁国比魏国要好,但这也只是整体,坏人哪儿都有,中途也遇到过山贼,买干粮时也被昧过银两。

起初南风每日能走三十多里,但十天之后,他每天只能走七八里了,这不是因为饥饿乏力,而是因为他瘸了,在官道上行走,被疾驰而过的马车撞到了。

腿上有伤,走的就越艰难,对于艰难,南风也已经习惯了,这一路他走的都很艰难。

一个月之后,南风赶到了丹阳郡,就在他赶往宛陵县的途中,厄运再度寻来,晚上睡在破屋时被毒物给咬了,是什么他不晓得,看伤口不像是蛇类造成的,应该是种个头不大的虫子。

被咬的是右手食指,当天夜里就开始肿胀,察觉到危险,南风用天元子留下的卦刀,割破了被咬的那个手指,用力挤压,尽量放血,这个办法是他自老乞丐那里听来的,有没有效果他并不确定。

早上起来,整条右臂都是麻木的,手掌肿胀乌,南风又咬牙割破了另外几根手指,任乌血自行滴沥。

事实证明他这么做是对的,到了午后,右臂就恢复了正常血色,但他本来就非常瘦弱,这段时间又吃的很差,大量失血令他无比虚弱,自丹阳郡到宛陵县的十里路程他走了整整两天。

太清山位于宛陵县正北,南风早起动身,清晨卯时赶到了太清山,此时山中的雾气尚未消散,巍峨的太清山笼罩在一片氤氲雾气之中。

此前南风曾经想过太清宗一定很大,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大,石牌山门大的吓人,门柱有两抱粗细,左右门柱相隔三丈,柱顶石牌高耸入云。

山门向北有一处极为宽敞的场地,占地过百亩,呈圆形,铺以双色石板,黑白两种颜色的石板将整个场地铺就了一幅巨大的阴阳太极图。

此时这处太极广场上有数百人正在练武,这些人都是道人打扮,年纪自七八岁到十几岁不等,分为三处,练的都是入门的粗浅功夫。

广场正北是上山的石路,石路宽过三丈,都由石条铺设,有无数道台阶,直通山腰大殿。

位于山腰的大殿是名副其实的大殿,有他先前所住破庙几百个大,这么大的建筑,他先前只见过一次,那就是魏国皇宫,位于山腰的大殿自然没有皇宫大,却也小不了多少。

除了山腰处的大殿,山中还有很多略小的建筑,至少也有几十处。在大路西侧,有一条小路蜿蜒上山。

南风仰望太清山,心中百感交集,这里是天元子的门派,也是他此行的终点,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到了……

第三十一章 山门之外

看罢太清山,南风走到山门石柱旁放下了铺盖,依靠石柱看那群小道士习练武艺,广场上的道士自西向东分为三个区域,每个区域都有两百多人,男女各占一半。

最小的在西面,年纪应该都不过十岁,其中还有一些三四岁的幼童,有些不懂事,还坐在地上啼哭。由于年纪太小,他们也练不了什么武艺,只是在几个中年道士的看护和指导下做些简单的动作,活动筋骨。

十四五岁以下的在中间区域,他们已经开始练习功夫套路,出拳踢腿整齐有度,进退腾挪皆有章法。

最东面的那些道人年纪在十五六到二十岁之间,他们练习的不是招数套路,而是模仿实战,对打拆招。

南风默然的看着场中的众人,此前天元子曾经跟他说过一些太清宗的情况,太清宗是南国最大的教派,有将近一万名道士,这几百名道士应该是太清宗辈分最低的一代。

场中道士演练武艺的半个时辰,南风一直在远处观望,对于这些道士,他其实是羡慕的,但他并不奢望成为其中一员,原因很简单,天元子是太清宗的罪人,而他是天元子的徒弟,他此次过来是为了转送龟甲天书,代师赎罪的。

辰时,太阳升起,场中道士按长幼次序离场回山,就在这时,一个十岁左右的小道士向南风跑了过来,远远的就开始叫喊,“今年已经不收弟子了,你快回去吧,明年九月再来。”

“我不是来拜师的,我是来找人的。”南风回应。

“找人?你要找谁?”小道士自南风五步外停了下来,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我要找玄真真人。”南风说道。

小道士表情变的很奇怪,看了南风几眼,转身向北跑去。

小道士走后,南风抬起衣袖闻了闻,身上的气味的确难闻,不怪那小道士捂住口鼻。

小道士跑回广场,跟一个中年道士说话,短暂的交谈过后,二人向南风走了过来。

那中年道士年纪当在四十岁上下,长的很是面善,到得近前冲南风抬了抬手,“贫道稽,小善人,你要找玄真师叔?”

“是的。”南风重重点头,“我是自北方来的,走了好几个月才到这里,我找玄真真人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劳烦道长带我进去。”

那中年道士皱眉不语,片刻过后出言问道,“冒昧相问,你找玄真师叔所为何事?”

“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没见到玄真子本人,南风不敢说出自己此行的真实目的。

中年道士叹了口气,“哎,实不相瞒,玄真师叔早在半年之前已经驾鹤仙去了。”

南风闻言如遭雷击,愕然瞠目,呆立当场,他辛辛苦苦赶到这里,本以为马上就能完成天元子的托付,万万没有想到玄真子竟然已经死了。

“小善人,玄真师叔虽然不在了,太清宗还在,主事之人还在,若你所说之事事关太清,我可代为通禀。”中年道人说道。

南风此时尚未自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听得中年道人的话,木然的摇了摇头。

“师叔,快走吧,他身上好臭啊。”那小道士低声说道。

“莫要胡说。”中年道人低头训斥,转而冲南风抬了抬手,拉着小道士往北去了。

二人走后,南风瘫坐在地,他从未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天元子把龟甲交给他的时候曾郑重叮嘱,一定要将龟甲亲手交给玄真子,绝不能让别人转交。但此时玄真子已经死了,他虽然赶到了太清宗,却不知该将龟甲交给谁了。

震惊之余,南风开始斟酌该如何处理此事,目前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把龟甲交给太清宗主事之人,这么做有利也有弊,好的一面是不管交给谁,都是给了太清宗,他也算完成了差事。

但不利的一面是这么做可能违背了天元子的本意,如果不管交给谁都一样,天元子直接跟他说把龟甲送到太清宗就成了,完全没必要着重叮嘱只能交给玄真子。天元子这么做说明太清宗并不是一堂和气,身居高位的那些人可能彼此之间存在冲突和矛盾。

苦思良久,南风始终拿不定主意,这件事情与别的事情不同,别的事情只需要权衡利弊就成,但此事根本无法权衡利弊,要么全对,要么全错,最要命的是他还没有做出判断的依据。

太阳升起之后,山下来了很多香客,阴阳广场北面的山脚下有几间厢房,厢房里有知客道人,有些看似很重要的香客,就由知客道人引领上山。

南风本以为太清宗是一处封闭的所在,没想到他们也接受世人供养,不过细想下来也很正常,太清宗是梁国最大的门派,就如同玉清宗之于魏国,梁国的护国真人很可能就出自太清宗,这样的道观,香火鼎盛,臣民进香也在情理之中。

辰时三刻,一名知客道人自北面走了过来,询问南风来意,南风只能以之前的借口回答,知客道人告诉他玄真子已然驾鹤,劝他离去。

南风不走,知客道人便请他前往别处,不要自山门附近滞留。

南风知道对方嫌他污秽,但提了铺盖去了东面树林,自树林边缘坐了下来。

由于先前失血过多,此时他感觉异常疲惫,挪到树林边缘之后很快昏昏睡去。

醒来时是中午时分,此时山门之外已经停满了形形**的马车,不曾上山的马夫和随从正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吃饭。

他们吃的午饭都是太清宗提供的,黄米饭上面盖着新鲜的葵菜。

南风很长时间没有吃到新鲜菜蔬了,内心深处很希望对方也能给他一份,但观察过后现山上提供的饭菜都是按人头儿来的,并不是随意分。

就在他暗自埋怨自己不该心存奢望之际,忽然现早上问他话的那个中年道人自远处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碗盖有葵菜的黄米饭。

见到那中年道人向自己走来,南风急忙低下了头,不远处还有几个人,万一对方端的饭菜不是给他的,他一直盯着看会很尴尬。

但那中年道人没让他尴尬,那黄米饭真是端给他的,“饿了吧,与你吃。”

“谢谢。”南风道谢接过。

“你口音不似梁人那么轻糯,当真来自北国?”中年道人递送筷子。

南风点了点头,伸手接过那双筷子。

“你孤身前来?”中年道人又问。

南风又点了点头。

中年道人见状面露疑惑,“你孤身一人,自北国来到这里找寻玄真师叔,究竟所为何事?”

南风端着饭碗,抬头直视着中年道人。

见他不答话,中年道人又指着一旁的包袱问道,“这是何人的尸骨?”

南风仍然没有答话。

那中年道人见他一直不开口,不勉强也不追问,笑道,“快些吃了,碗筷要交回的。”

“是您自己要送饭给我,还是别人让您送饭给我?”南风问道。

“你要作甚?”中年道人笑问。

南风没有答话,放下碗筷,伸手自包袱里拿出一根腿骨,自其中倒出一块银两,递给了中年道人,转而拿起碗筷大口拨饭。

中年道人惊诧的看着手中的银两,这块银子当有二两左右,至少也能兑换铜钱两千枚,能购得他所吃米饭一千碗。

“小善人,玄真师叔已然驾鹤仙去。”中年道人将那银两塞给南风,“银两你带上,早些去了吧。”

南风正在吃东西,便没有辞让银两,快将菜蔬吃光,米饭拨净,将碗筷还给了中年道人。

中年道人接过碗筷,拍了拍南风的肩膀,直身站起,转身欲行。

“道长,我能留在太清山吗?”南风也站了起来。

中年道人摇了摇头,“收徒之期已过,只能再等明年。”

“我可以留下做工。”南风说道,天书不属于他,他不想带着天书离开。但他也不想随随便便就把天书交出去,目前来看,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出与玄真子关系最好的那个人,将天书交给这个人。但寻找这个人需要时间,他得设法留在这里。

中年道人闻声回头,再度打量了他一番,“你如此瘦弱,能做什么……”

第三十二章 太清七殿

眼见中年道人口风松动,南风急忙跟了上去,“我什么都能干,砍柴烧火这些灶上的活儿我都会,跑腿打杂我也成。”

南风说完,中年道人歪头沉吟,没有立刻答话。

“我胆子大,打更叫醒我也能干。我不怕脏,掏粪倒桶我也能行。”南风再度补充。

中年道人歪头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没说。

“道长,我自北方过来,好几次都差点死在路上,您看,就在前几日,我还被毒虫咬了。”南风抬起了右手。

“先前你吃饭的时候我已经看到了。”中年道人点了点头,“你真是孤身到此?”

南风一听,立刻明白中年道人在追查他的来历,连连点头,“只有我自己,一个多月前我踏冰过河,遇到了水怪,一个矮个子道长恰好路过那里,那道长跳进水里杀掉了水怪,又救下了好多人,他当时还看到了我,只有我自己。”

“你遇到的想必是天启师兄。”中年道人点头过后再度问,“你寻玄真师叔,究竟所为何事?”

自中年道人问他是不是孤身前来之时,南风就知道中年道人早晚会问这个问题,不确定他的身份来历,中年道人是不会将他留在太清宗的。由于早有准备,答的就快,“我叫南风,本是长安城里的花子,与同伴住在西城土地庙,我们犯了罪过,官府要抓我们,我被堵在了庙里,那时庙里还有个避雨的瞎子,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术,进庙的那些人竟然看不见我,我由此逃过一劫,事后他给了我一些银两,托我到太清宗给玄真真人送个口信。”

中年道人闻言面色大变,“那瞎眼之人多大年纪?”

“五十多岁。”南风说道。

“五十多岁?”中年道人面露疑惑,“他是双目翳障,还是无有双眼?”

南风知道中年道人想确定什么,“他没有眼睛。”

“你是何时遇到他的?”中年道人急切追问。

“长安举行法会的那几天。”南风答道,他之前所说的有九成是实情,只是篡改了最重要的环节。

“小师……那瞎眼之人托你带的什么口信,能否说与我知道?”中年道人问道。

“东城客栈有条黑狗。”南风说道。

中年道人闻言面露疑惑,“那瞎眼之人还说过什么?”

南风摇了摇头,“他走的很急,只这一句。”

中年道人沉吟良久,出言说道,“此事不要再说与旁人知道,你若不嫌辛苦,就留在山上吧,待得明年九月,若能过得三问六考,便能拜入太清。”

“谢谢道长,谢谢道长。”南风连声道谢。

“这是怎么回事?”中年道人指着装有尸骨的包袱。

“我中途捡来的,别人嫌它晦气,便不会来打我。”南风说道。

中年道人叹了口气,“难为你了。”

南风转身跑回原处,将那包袱随手扔进树林,背了铺盖就要跟中年道人上山。

“暴尸露骨对亡者不敬,将它埋了。”中年道人转身向北走去,“你去埋它,我自山下等你,那被褥也不要带上山去。”

南风本来还想回头找机会再来拿龟甲,见中年道人这么说,立刻连声应是,跑回去捡起包袱,进了东面树林。

往树林深处走了很远,南风扔掉被褥,扒出浅坑将尸骨埋掉,回返途中又寻了一处避雨石缝,自衣服里拿出那张鹿皮,以吃包子剩下的油纸将那龟甲和鹿皮裹了,塞进了石缝。

出得树林,南风一溜小跑,穿过阴阳广场,来到山脚下的木屋前。

中年道人此时正在跟一个知客道人说话,见南风到来,指着南风冲那知客道人说道,“就是他了。”

“师叔,您先回去,我送他上去。”知客道人三十出头,圆脸大眼,长的很是喜相。

中年道人点了点头,又冲南风说道,“眼下膳堂好像不缺人手,只能委屈你做些杂务,好生劳作,莫生是非。”

“多谢道长。”南风弯腰道谢。

那圆脸的知客道人在旁插话,“不懂规矩,天成子师叔乃下和殿辅事高功,当以法师尊称。”

天成子摆了摆手,“他初来乍到,哪里懂得那么许多,莫要责怪他。”言罢冲南风说道,“你随灵喜道长去吧。”

南风再度道谢,天成子转身背手,拾阶去了。

灵喜子厌恶的冲南风摆了摆手,“走吧。”

南风急忙应声,迈上台阶。

“那是你走的吗?走小路!”灵喜子抬高了声调。

南风一听,赶紧退了下来,跟在灵喜子身后。这灵喜子虽然长了一脸的喜相,却不似天成子那么和善,态度很是倨傲,行走之时阴阳怪气的向南风讲说太清宗的情况以及应该遵守的规矩。

这灵喜子是个知客道人,向香客介绍太清宗是他每日的功课,讲说起来用词精准,条理清楚,先是自我吹捧,什么太清宗是梁国国教,掌教真人是梁国的护国真人,还有太清宗历史上出过多少神仙。

说完这些,又说太清宗的具体情况,这里只是太清宗的祖庭,还有很多隶属于太清宗的小门派分散于全国各地。太清宗祖庭有授箓道士五千两百,道童八百一十,仆役六百左右,每日进香的善信居士无数。山上有三清大殿一座,太清大殿一座,道观五处,别院三处,共有大小房间两千多间。

住在山上的人分属七殿,七殿分别为上玄殿,中威殿,下和殿,律察殿,典藏殿,礼乐殿,俗务殿。

上玄殿地位最高,里面都是渡过天劫,晋身居山修为以上的紫气真人,此时上玄殿内有紫气高手三十七人。

中威殿地位次之,里面都是修道有成,晋身洞玄修为以上的蓝气高手,这些人大约有一千两百人。

下和殿地位又要低一点,升玄修为以下的道士,还有那些不曾授箓的道童,都归下和殿监管。下和殿人数最多,有四五千。

律察殿是专门负责督察众人遵守戒律山规的,人数不多,只有百十人。

典藏殿是掌管太清宗经文典籍的,道人学习各部经文也由他们负责考察传授,典藏殿里住的基本上都是老人家。

礼乐殿负责祭天作醮,各种科仪的筹划以及乐曲的演奏,人数不多,也不过百。

俗务殿顾名思义就是处理俗事的,由少量道士管着六百杂役,负责山上七八千人的生活起居以及环境的打扫和清洁。

这七殿各有主事一人,辅事两人,还有职事若干。

说完山中情况,灵喜子又开始说规矩,太清宗有十字辈分,灵虚青守正,长平逸玄天。

道士入门就有辈分,目前传到灵字辈,太清道士可以保留姓氏,中取辈分,后缀俗名,这知客道人俗家叫刘添喜,入了道门之后就改成了刘灵喜,又称灵喜子。

山中规矩很多,多的南风记不住,只记住一些重要的,例如要服从调用,男女不能随便说话,仆役不能跟道士随便说话,未经允许不能进入道士的生活区域,还有仆役不能走大路,如果与道士相遇,要口称‘道长,法师,真人’并低头让路。

由于左右张望遭到过灵喜子的训斥,南风就不敢到处乱看,只是低着头跟在灵喜子身后十步外,走快了也不行,灵喜子嫌他身上气味难闻。

一炷香之后,前方出现了一处很大的院落,这里位于太清山西坡,院落很大,房间也很多,里面住的都是穿着蓝布褂子的俗人,道士很少。

南风先前自灵喜子的讲述中得知知客道人也属于俗务殿,便动了心思,环视左右无人,自怀中拿出先前那二两银子,跑过去塞给了灵喜子,“道长,您说的话我一定记住,这是路上一位好心人送给我的,这么毒的太阳,劳您走这么远的路,当真过意不去,不成敬意,您沽些酒吃。”

灵喜子没想到南风来了这么一出儿,看了看手里的银子,又看了看南风,愣着没说话。

南风再度说道,“您的教诲我都记住了,少说话多做事。”

灵喜子本来还担心南风多嘴,见他这么说,就放下心来,“好吧,难为你有心,我若推辞便是看你不起,那便受了。”

“多谢道长。”南风低头道谢,他是自市井长大的,见多了人情世故。

送礼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攀交方法,灵喜子收了银子,便不再打官腔,不但说话和气了很多,还关切问他姓名和年岁。

不多时,二人来到院落门前,这里是仆役住的地方,进门之后灵喜子喊来了一个俗务职事,只说南风是他老乡,要那人给南风安排个活计。

那职事自己不是道士,对灵喜子很是恭敬,听他这么说,立刻拿出名册,给南风安排工作,但找来找去,没有空缺,只有一个倒马桶的老头儿前些日子死掉了。

南风自远处听得二人交谈,暗暗叫苦,他先前说掏粪倒马桶只是说说而已,实际上他很不愿意干这活儿。

灵喜子貌似也感觉拿了南风的银子再让南风倒马桶不太合适,但翻来翻去,也实在没空缺,很多工作都是固定并干熟了的,就算把别人拉下来把南风塞进去,南风也干不了。

那俗务职事见灵喜子这般模样,猜到他与南风关系非常,便送了个偌大的人情,“道长,我看那小儿很是机灵,就与他个骡车管管吧。”

“合适吗?”灵喜子反问。

“您说合适就合适。”俗务职事笑道。

灵喜子转身看向南风,“会赶车吗?”

“会。”南风急忙点头。

“那成吧,算你有造化,孙职事高抬你,与你个好活计,打明天开始你就带人倾倒便桶。”灵喜子落锤定音。

南风本以为是赶车,没想到到最后还是倒马桶,但他哪敢说不成,只能道谢。

临走之时,灵喜子低声说道,“一骡车跟有八人,你只管赶车,吩咐他们去干就成。”

南风只得再度道谢。

灵喜子高高兴兴的去了,那孙职事皱眉看他,“多久没洗澡了,如此酸臭?”

眼见孙职事语气不对,南风急忙走上前去,将怀里剩下的十几个铜钱全抓了出来,再次行贿。

眼见南风如此懂事,孙职事也喜欢他,拿了套干净衣服给他,又命人带他去后院洗澡……

第三十三章 不生是非

洗澡用的是大木桶,孙职事特意让人给他烧了热水,身上有多脏不知道,单是洗澡水就换了三桶。

南风洗完澡,换上了干净衣服,那种感觉只能用神清气爽来形容,原来只是口鼻呼吸换气,此时仿佛周身毛孔都能呼吸,心中的沉闷压抑一扫而空。

衣服虽然是旧的,却很干净,只是稍微大了些。在太清山做工,不管男女都是要戴帽子的,这一点南风不太习惯。

这处院落是个两弄院子,南北两个院子彼此连通,中间有通道可以前后走动,前院住人,东西两侧各有二十几间厢房,男杂役住东面,女杂役住西面,正房是管事道士的住处,但他们好像只是白天在这里,晚上另有住处。

后院是做工的地方,有一处很大的磨坊和一排很大的鸡舍,还有羊棚和马棚,厨房也在这里,不过听孙职事说,这里只是对谷米和菜蔬肉蛋进行简单处理,道士们吃的东西要送到阳坡的一处厨房进行烹煮。

孙职事一边带着南风熟悉环境,一边跟他讲说如何做工,他的工作就是驱赶骡车,每天早上带人去道士的住所倾倒马桶,然后送到西山田地。干这份工的还有另外五伙儿人,由于道人太多,即便是六辆骡车,每天也需要忙碌到中午才能忙完。

午饭后,其他人还要去西山种田种菜,他就不用去了,留在大院饲喂牲畜,如果是其他时节,还要出去采割青草,冬天骡马吃的是秋天备下的干草,连割草都省了。

工作很轻松,能得到这份工作除了行贿,主要还是他跟着天元子的那段时间学会了驾车,这时候寻常人家是没有骡马的,驾车也不是每个人都会。

住的地方在前院东厢第一间,令他没想到的是偌大的房间竟然只有四张床,如果每个房间都是四张床,这些房间肯定住不下几百人,不过问过孙职事才知道,太清山的杂役多是附近的农人,白日起早赶来上工,晚上就回去了,住在这里的人并不多。

最令南风感到惊讶的是太清宗的杂役还有工钱,普通杂役每月得钱一百,赶车的能多得二十。此时一个铜钱就能买一张面饼,二十个铜钱就能买一刀肉,每月一百二十枚铜钱,算是很高的了。

孙职事给南风抱来了铺盖就忙别的事情去了,这是第一天,南风没什么事情可做,就在房中躺卧休息,与此同时自心里盘算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留在太清宗的主要目的是找出与死去的玄真子关系最好的那个人,然后把东西交给这个人。

这件事情看似简单,但真的要做却非常困难,因为玄真子在太清宗地位很高,属于顶层的人物,他很难接触到顶层人物,接触不到自然也就无法观察了解。

不过既然已经来到这里,也不急着走了,太清宗财力雄厚,留在这里至少不愁温饱,此外也可以趁机学习一下文字,太清宗九部经文他已熟记于心,但不懂文字就不明白经文的意思。

进山之后,他最大的感触就是太清宗很大,还有就是这里等级森严,尊卑特别明显,很难想象自己的师父曾经是这里的掌教弟子,如果天元子当年没有犯错,他日就是太清宗掌教,也会是梁国的护国真人。

这时候寻常人家都是两餐,但山上是三餐,傍晚时分,自各处劳作的仆役回来了,后院开饭,南风也带着碗筷去了,晚饭是糙米饭,虽然比不上中午吃的黄米,却管饱,菜蔬是咸藕和东瓜汤。

吃饭时人很多,这么多人,也没谁注意南风。吃完饭,大部分人都回去了,院子里冷清了下来。

跟南风同屋的几个人年纪都比他大,一个二十多岁的歪嘴,这个人脑袋不太灵光。还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是今年不曾拜入山门,跪求留在太清山的求艺者。

当天晚上南风就打架了,其中一个少年找茬挑衅,想要欺负他,不等对方走过来,南风就抄起板凳抡了过去,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总要经历这么一回,如果怯了,以后就会一直被欺负。

南风这一板凳是卯足了劲儿,直接将那少年砸倒在地,另外一人本想帮忙,见他如此凶狠,也就不敢上前,南风趁机冲那叫骂着想要爬起来的少年补了一板凳,这次把对方的脑袋打破了。

事情闹大了,惊动了孙职事,孙职事自然不会把他怎么样,双方各训了几句,然后把南风拖出来,告诫他莫要太过凶狠。

南风低头认错,孙职事回房去了。

当天晚上气氛肯定不好,但南风不后悔先动手,他力气没对方大,如果对方先动手,他就没机会反击了。

凡事都有利弊,在山上温饱是不愁,但是得起大早,山顶钟楼四更就撞钟,钟声一响,他们就得起床上工。

六辆骡车,每车九人,分别负责不同区域,南风和另外两辆车负责倾倒下和殿的马桶,三辆车又有不同分工,南风等人负责倾倒那些已经授箓道士的马桶。

南风本以为马桶会很脏,没想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说是马桶,其实就是大点儿的尿罐子,倒完之后用木勺舀水冲一下,再放回去就成。

他本不用干这些,但他昨晚打伤一个,少了一人干活,他便下车与其他人一起搬拿。

闲谈之中南风得知,不同级别的道士住所是不同的,不曾授箓的那些道童五到十人一个房间,下和殿道士两人一间房,中威殿的那些道士自己一间房,上玄殿的真人们每人都有一处独立的小院落,而且还有专门的仆从和杂役。

南风本想趁机打探一下山中此前生过什么大事,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刚来,问太多容易引起别人怀疑,还是过段时间再说。

虽然下和殿离山腰大殿很远,南风还是能够听到大殿传来的诵经之声,早课和晚课都是道士每天必须要做的功课,大部分道士都得参加,只有上玄殿的真人和典藏殿的老道士可以缺席。

在道士早课结束之前,他们就离开了道士们的生活区域,驾车将粪水送到西山田地,西山有上千亩田地,还有近百亩菜园,但此时是冬天,没什么作物,只有少量蔬菜。

就在南风惊讶道观怎么会有这么多田地之时,一位中年工友告诉他,这些田地看似很多,山上却仍然无法做到自给自足,每年朝廷都会赏赐大量粮米补贴耗用。

上午忙完,下午就没事了,南风闲不住,便主动清扫院落各处。

几日之后,南风已经熟悉了山上的生活,每天循规蹈矩,当真做到了好生劳作,不生是非。

除了打扫院落,熟络了之后南风还会去厨房帮忙,那里多是一些妇人,见他勤劳机灵,便有人想与他做媒,南风年岁不到,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只当她们说笑,也不当真。

如此这般过了一个月,到了工钱的时候,南风拿到工钱之后先给了孙职事二十个铜钱,孙职事见他如此明事,越喜欢他。

剩下的那些南风也没有收存,而是托人自外面买了些酒食茶叶,送了两包茶叶与灵喜子,剩下的与身边的人分了吃。

当一个人不看重钱财,不计较得失,人缘自然就好,俗务殿也有识字之人,知道他不识字,闲暇之余便会教他。

一日午后,南风正在与另外几个车夫修理车轮木檩,孙职事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三十出头的道士,这道士南风认识,是下和殿的一名辅事。

“就是他。”孙职事指着南风冲那道士说道。

“你叫南风?”道士问道。

南风站了起来,冲那道士行礼,“见过法师。”

“快把手洗了,随我去上玄殿……”

第三十四章 祖师有灵

南风愕然瞠目,“去上玄殿做什么?”

“有人要见你。”道士说道。

眼见南风还想问,孙职事拉着他走向一旁的水槽,“莫要多问,赶快把手洗了,跟灵康法师走。”

南风自水槽洗了手,自衣服上擦了擦,迈步跟上了已经走向东门的灵康子。

孙职事自后面追了上来,把一顶帽子扣在了南风的头上,南风不喜欢戴帽子,熟了之后就没戴过。

这顶帽子不是南风的,有点大,遮眼,南风把帽子往后扶了扶,跟着灵康子出了东门。

东门有通往阳坡的山路,这条路南风赶车走过好多次,半柱香就能去到阳坡,他得趁机想想上玄殿的人找他干什么。

他刚想出言问,灵康子先开了口,“你最近可做过什么坏事?”

南风尚未回答,灵康子就摇头否定了自己的问题,“不对,便是做了坏事,也该由律察殿处置才是。”

灵康子一说,南风心里有数了,灵康子也是糊涂的。

既然灵康子不明原委,他就只能自己猜测,上玄殿是紫气真人居住生活的场所,那里的人他连见都没见过,根本就不会生交集,对方找他只能是为了之前的事情,要么是他杜撰的那个口信,要么就跟天元子有关。

他当初杜撰的‘东城客栈有条黑狗’也并非信口开河,当日天元子带着他自那个客栈里找到了一片龟甲,太清宗如果根据他的口信派人去到那里,一定会现一些蛛丝马迹,他们能够根据现场留下的线索查出店主一家是被龙云子授意官府杀掉的,加上龙云子那段时间正打着天书的旗号在开玉清法会,太清宗就会猜到藏在客栈里的是天书,而且天书已经被龙云子给拿走了。

如此一来,黑锅就让倒霉的龙云子给背了,他就撇清了,太清宗的人会认为他的口信无误,只是己方去晚了,东西被别人拿走了。

如果真是因为这件事情,上玄殿的人这次喊他过去就是询问一些细节,很容易就能糊弄过去。

他最担心的是另外一种可能,如果上玄殿的人找他过去是为了追问天元子的事情,那就危险了,因为他跟天成子说的是只见过天元子一面,而事实上他跟天元子相处了半个多月,虽然多数时候天元子都坐在车里,但住店打尖时二人是在一起的,万一太清宗的人现了这一点,就知道他之前撒了谎。

想到此处,南风开始紧张,如果真是第二种情况,那就不好处理了,很难将这个谎撒圆了。

就在南风急思对策时,灵康子再度开口,“南风,你认不认得天启真人?”

“见过一面。”南风答道,天启子就是当日斩杀水怪的那个矮个子道人。

“他找你做什么?”灵康子也很疑惑。

“不知道啊。”南风随口敷衍。

一个紫气真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召见一个杂役,此事令灵康子很是好奇,随后又问了些在哪里见过,以及南风的出身来历等问题,南风既要敷衍灵康子,又要想办法圆谎,一心二用,直到来到目的地,也没想出应对之策。

这里并不是上玄殿的议事殿堂,而是一处位于阳坡偏东位置的独立院落。二人到来的时候,天成子就站在门口。

“灵康,你先回去,此事不要对他人说起。”天成子冲灵康子交代。

“是,师叔。”灵康子躬身应是,转身离去。

“你随我来。”天成子迈步先行。

南风跟着天成子进了门,他此时非常紧张,无心旁顾院内事物,天成子的语气和表情都很严肃,这说明他们接下来很可能会对他进行严厉的审问和盘查。

这处院落也有前后院,穿过弄堂来到后院,天成子推开了正屋的房门,南风抬头看去,只见房间里坐了很多人,至少也有**个,老道居多,还有几个中年道人。

“进去。”天成子说道。

南风忐忑迈步,低头进屋。

身后传来了关门的声音,“我去门外守着。”

“天成师弟,你也留下。”其中一个老道沉声说道。

天成子应声进门,转身关上了房门。

房间正北有一张供桌,桌上摆着香炉等物,北墙上挂着太清祖师的画像,桌子两侧有两个座位,此时这两个座位都是空的,房内的众人都坐在供桌南面左右两侧的座椅上。

天成子自末位坐下,其他人估计都是居山以上修为的紫气真人,只有他不是。

南风低头站在门口,紧张之下额头见汗,甚至忘了冲众人行礼。

房中很安静,静的怕人,很长一段时间没人说话,南风也不敢抬头,不知众人都是什么表情。

最终还是有人开了口,“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当如实回答。”

南风微微抬头,现说话的正是先前见过的天启子。

“好。”南风紧张点头。

“你认不认识天元子?”天启子问道。

南风没有立刻答话,紧张之下他脑子反应变慢,他在想该怎么回答。

“说。”天启子抬高了声调。

南风吓了一个激灵,“认识。”

说完南风就后悔了,第一句就露馅了,他先前说的是只跟瞎子见过一面,而天启子问的是天元子,他说认识就说明来到这里之前就知道瞎子是谁。

“你是如何遇到天元师弟的,又是如何与他分开的,如实说来。”天启子沉声问道。

南风没有回答,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比他聪明,就算是编造谎言,对方也能识破,与其撒谎还不如干脆不说。

见他不说话,天启子又催了一遍,但南风还是没有说话。

天启子的脾气很暴躁,问了两遍不见南风答话,很是愤怒,“你以为不说话我就奈何你不得?”

“稍安勿躁。”坐在左侧上的老道冲天启子抬了抬手。

老道又冲南风和声说道,“孩子,我们不会伤害你,此番找你过来,只是为了问你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对我们很是重要。”

南风抬头看了那老道一眼,虽然对方长的慈眉善目,称呼又亲切,但他并不信任对方,林震东当初对他也很好,还给他鸡腿吃,但像好人的人不一定就是好人。

“天元师弟是不是已经不在了?”老道问道。

“不知道。”这次南风回答的很痛快,不过这份痛快明摆着就是我知道但我不会告诉你。

老道叹了口气,“便是你不说,我们也能猜到,天元师弟已经自岐坪山散功驾鹤了。”

南风抬头看向那说话的老道,他不知道天元子散功的地方叫什么名字,但老道所说的散功却是对的。

老道又道,“我们已经知道你一直跟着天元师弟,他散功时,你在不在附近?”

南风此时已经克服了内心的恐惧,这一路上他好几次都差点儿见了阎王,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我认识天元真人,他散功时我也在附近,林震东想要你们太清宗的经文,天元真人眼睛瞎了,打不过他,只能散功跟他同归于尽”

“真是这狗贼!”天启子气急离座,“乘人之危,何其卑鄙,便是死了也不解气,我这就动身,尽诛青龙余孽。”

“天启子,慎怒。”老道沉声说道。

天启子深深呼吸,重新落座。

“孩子,你千里迢迢赶到太清山寻找玄真真人,究竟所为何事?”老道又问。

南风歪头一旁,并不答话。

“真是个闷种蔫瓜,你倒是说呀。”天启子催促。

“师弟,你再这般就撵你出去。”右侧一个老年道姑横了天启子一眼。

“我正想出去透透气。”天启子离座起身,开门出去,“我出去散散心,这几日莫要寻我。”

老道闻言眉头大皱,冲座位靠南的一人使了个眼色,“拦下他,他要去江北闯祸。”

那人随即离座,追了出去。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南风主动问,事情已经露馅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老道不曾犹豫,立刻接口介绍,“贫道天德子,这位是天骄真人,这位是天非真人,这位是天庚真人,这位是天相真人,这位是天兴真人,这位是天驰真人,这位是天成法师,出去的两位是天启真人和天疏真人,我们任职七殿,皆有俗职。”

南风没想到对方会回答的这么详实,愣了片刻出言问道,“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天德子貌似是这群人的头领,他没有回答南风的问题,而是出言说道,“我们是天元师弟的师兄和师姐,也是他的朋友。”

南风没有接话,天德子说的应该是真话,天启子得知是林震东害死了天元子,其愤怒绝不是装出来的。但天书太过重要,他不敢轻易相信别人。

“你实话说与我们,天元师弟让你前来寻找玄真师叔,是来送那口信,还是让你前来学艺?”另外一个道人问道。

由于老道先前介绍的太快,南风记不住那么多道号,但对方的问题让他非常意外,对方为什么会认为天元子会派他前来学艺。

就在此时,天疏子把天启子劝了回来,天启子性子急,“我们也别与他兜圈子了,我且问你,天元师弟有没有把九部经文传授给你?”

“什么?”南风愣住了。

南风虽然聪明,但他终究还是年幼,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他的表情被众人看出了端倪,所有人都流露出了欢喜神情。

“切莫高兴太早,天元师弟极重门规,怕是不会破例。”天德子起身离座,走到南风近前,“孩子,你会不会太玄真经?”

南风仍然没有答话,他搞不懂对方为什么对龟甲天书只字不提,反倒对太玄真经如此在意。

众人见多识广,心明眼亮,南风的表情仍然没能逃过他们的观察,惊喜之余甚至有人喜极而泣。

天德子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祖师有灵,不绝太清……”

第三十五章 授受严苛

虽然不知太清宗生了什么变故,南风却根据天德子和众人的举止猜到太清宗的太玄真经已经失传,他成了世上唯一知道太清宗太玄真经的人。

短暂的狂喜过后,众人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南风低头站立,心中忐忑万分,而今这些人已经猜到天元子将太玄真经传给了他,之所以沉默是在思考该如何处置他以及他所掌握的太玄真经。

事已至此,担心成了多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这些紫气真人面前,他如同树下蚍蜉,车前蝼蚁,不管对方想怎么处置他,他都无力抗拒。

不过有一点是他能做的,那就是不开口。在不确定这些人真的像他们所说的那样是天元子的朋友之前,绝不把太玄真经口述给他们。

良久过后,天德子开口,“天成师弟,你带南风去前院吃些茶水点心。”

天成子闻声起身,带了南风来到前院,前院的正房里有点心和水果,但南风此时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面,只是自桌旁坐着,并不取用那桌上的点心。

“南风,天元师弟有没有跟你说过太清宗的情况?”天成子坐在南风左侧。

南风摇了摇头,天德子把他支开,自然是为了众人方便讨论,而众人讨论的无疑是怎么处置他。

“你不是愚笨之人,想必已经猜到原委。”天成子说到此处叹了口气,转而又道,“太清宗授徒严苛,只有掌教弟子才能得授九部真经,其他掌教亲传弟子只能得授除太玄真经之外的八部真经。”

南风点了点头,天成子说的这些天元子曾经跟他说过。

天成子又道,“被授严苛,授者亦严苛,在太清宗,只有掌教和掌教亲传弟子才能收徒,而掌教亲传弟子再授弟子,也只能传授六部真经,居山洞渊二经只能自身修习,却不可传授他人。太清宗道人数千,得授居山洞渊二经者不过几十人,而得授太玄真经者只有一人。”

南风再度点头,天成子说的不甚通俗,略显深奥,说白了就是掌教收了几个徒弟,其中一个可以修炼九部真经,这个徒弟就是下一任掌教。而其他的那些徒弟则只能修炼八部真经,新掌教继任之后,他们就是掌教的助手,负责帮助掌教教授门人道法,但他们的弟子没有资格练习高深法术,最玄妙的法术永远掌握在以掌教为中心的少数人的手里。

天成子提壶为南风倒了杯茶,推到南风面前,“万事皆有利弊,这教规亦是如此,此法虽然可保师门法术秘不外泄,却也有很大弊端,那就是倘若掌教与掌教弟子尽遇不测,太玄真经就会失传。”

南风又点了点头,他早就猜到天元子的师父,也就是自己的师公已经遇害了,虽然详细内情无从揣度,但有一点他能确定,那就是天元子对此事一定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也是他失去双目的原因。

“天元师弟是先师最小的徒弟,也是先师选定的掌教弟子,但中途生出变故,天元师弟自毁双目离山远行,下山之前他将太玄真经传给了众议选定的接任之人,但那接任之人不久之前突然暴毙,此时那镇宗绝学太玄真经只有你一人知晓了。”天成子说道。

南风没有接话,自天成子的话语中他能梳理出两个重点,一是天元子的眼睛是自己挖掉的,还有就是新的接班人也死掉了。

天成子和声说道,“虽不知诸位师兄作何计较,但你要相信我们与天元师弟情同手足,绝不是陷害他的那些人。”

南风闻言歪头看向天成子,天成子貌似感觉自己说的太多,叹气过后没有再说话。

南风收回视线,再度低头,他只想到太清宗内部可能并不是一团和气,却没想到斗争会如此激烈,甚至有人敢陷害掌教弟子。

整件事情究竟有什么隐情他猜不到,对方也不会跟他说,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对方会怎么处置自己,他是来送天书的,如果事情顺利,他此时已经把龟甲交给玄真真人离开太清山了,但现在问题复杂了,天书和太玄真经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东西,天书他看不懂,退一步说就算他能看懂并修炼了,那也是他的机缘造化,对太清宗没有直接的影响。

但太玄真经不一样,太玄真经是太清宗的镇宗绝学,他就不应该知道,但现在他知道了,而且众人还知道他知道了,如果继任者还活着,这些人再怎么仁善,也会立刻杀掉他,以确保镇宗绝学不会外泄。但现在继任者死掉了,众人就不能杀他。

既然不能杀他,就只能设法处理,处理方法也不难猜,要么帮助他接任太清掌教,要么让他说出太玄真经,让新的继任者修炼,以天德子为的众人此时讨论的应该也是这个问题。

就在此时,有人自后院走来,喊二人回去。

南风站起身跟着天成子走向后院,他不知道对方会怎么处置他,但他却知道如果对方不让他说出太玄真经,就是要帮助他当掌教,如果对方让他说出太玄真经,就是要杀他,因为一旦新的继任者得到了太玄真经,他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变成了太清宗的威胁。

回到后院正房时,南风抬头看了众人脸色,还好,众人脸色并不难看。

在他站定之后,天德子离座站起,走到南风面前,“南风,左手给我。”

事突然,南风没时间反应,只得伸出手去。

天德子握住了南风的左手手腕,垂眉闭目,久久不语。

此时南风已经反应了过来,对方很可能在试探他是否适合修行法术。

天德子用了什么方法南风并不知道,而他体内也没有异样的感觉,片刻过后,天德子松开了他的左手,转身回座。

众人此时的视线都集中在天德子身上,但天德子落座之后眉头微皱,并未说话。

见天德子不说话,天启子站了起来,如法炮制的抓住了南风的左手,但他抓握的时间很短,很快就松开了手,“师弟怎会选他?”

众人闻言尽皆皱眉,二人的神情说明南风的资质并不令他们满意。

天德子平静的说道,“天元师弟既然做此安排,定是因为他品性纯良……”

“品性纯良有甚用处?这是参天悟道,修身炼法,又不是怡养心性,做那善人。”天启子打断了天德子的话。

众人貌似已经习惯了天启子的急躁,也可能是感觉天启子说的确有道理,天启子言罢,竟无人反驳他。

天德子摆手说道,“若品性卑劣,便是学得法术又有何用?”

众人没有回应,天德子说的是最浅显的道理,谁都懂得,但这世上并不缺好人,缺的是有能力的好人。

天德子又道,“天元师弟将师门重宝托付此子,不会不加考察。旁事不论,单说此子耗时三月,孤身一人,千里跋涉来到此处,试问哪个孩童能够做到?”

天德子言罢,众人尽皆点头,天德子说的是不争的事实,一日两日或许还有人能走下来,一走就是三个多月,别说一个半大孩子,就是大人也很难坚持下来。

天德子环视众人,目光所及,在座众人皆以左手轻叩座椅扶手,只有那天启子不曾做出这般动作,长叹过后离座起身,向外走去。

“师弟。”天德子唤他。

“我去寻些补气之物,这蔫瓜资质平平,若是任他自行吐纳,怕是七老八十也不得晋身居山……”

第三十六章 韬光隐晦

“莫去江北。”天德子急忙叮嘱。

“晓得。”天启子拉开房门迈步而出。

天德子看向天成子,后者会意,起身关上了房门。

天德子歪头看向南风,“那太玄真经只有历代掌教方得修炼,天元师弟将太玄真经传授给你,乃是对你莫大的器重。”

天德子说到此处停了下来,南风没有接口,因为天德子的话明显没有说完。

短暂的沉吟之后,天德子再度说道,“他既然遣你回山,便有心让你肩担重任,他的决定我们自当遵从,但你年纪尚幼,不宜展露峥嵘。这般,你仍回俗务殿,自那里栖身藏己,韬光养晦,待得明年九月,我们会设法让你拜入山门。”

南风点了点头,“请问真人,现任掌教是什么人?”

南风这个问题虽然问的冒昧唐突,但众人无不面露赞许,这说明南风不但明白他们想让他走什么路,而且已经开始前瞻这条路上可能会出现的困难了。

不过天德子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有些事情你现在还不需知晓,回去之后我们也不会再去寻你,你一切照旧,万莫心急显露。”天德子说到此处看向天成子,“为免旁生枝节,莫要对他额外关照。”

天成子点头应是。

“诸位可有话说?”天德子环视众人。

房中唯一的老年道姑歪头看向南风,“你姓甚名谁,父母何人,家中可有亲属?”

南风知道对方在盘查他的来历,便将当日结拜时的言语重述了一遍,老道姑缓缓点头,南风所说情况不难查证,无有俗事牵扯,日后会免去很多麻烦。

老道姑问完,另外一名老道接口再问,“太玄真经长达一百零八句,你可曾尽数记下?”

南风摇了摇头,“太玄真经没有那么长,只有三十二句。”

众人闻言尽皆点头,他们虽然没有习练过太玄真经,却知道太玄真经的篇幅并不长,那老道本来就是诈他,为的是确定南风真会太玄真经,这是众人辅佐和培养他的前提,必须加以确认。

随后另外一名老道开口说道,“将你与天元师弟相遇的详细经过说与我们。”

南风闻言立刻开始讲述,自遇到天元子当日说起,众人结拜,长乐犯事,避之法会,遇到蛇精幻化的道姑,连前去西山坟场都没有隐瞒,但他将遇到林震东的时间提前了,提到了二人前去东城客栈之前,如此一来就与他先前与天成子所说的没有冲突,由于有了林震东的监视,二人便没有前往东城客栈,接下来就是二人南下时林震东的种种表现,包括天元子的临终收徒,一直到最后天元子散功逝去。

天元子散功时出现的那个神秘的白衣女子他没有提起,一来那白衣女子并不重要,二来他也担心那白衣女子与天元子有甚纠葛,众人知道之后会对天元子产生误解。

他所讲内容有九成真实,唯一隐瞒掉的就是龟甲天书,太玄真经和龟甲天书是他的两张护身符,而今他知道太玄真经之事已经被众人知晓,他虽然感觉众人不会害他,但有了林震东的前车之鉴,他已经不敢再轻信别人,这最后的一张护身符他得留着。

南风说完,提问的老道点了点头。

在老道点头的同时,其他人纷纷歪头看向天成子,天成子也点了点头,南风所说的情况与当日跟他所说的那个口信基本相符,只是当日省略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环节。

南风见状如释重负,如果对方问的问题非常简单,他一旦撒谎立刻就会被对方戳穿,但这个问题回答起来很复杂,十句真话里面掺杂一句假话,就不容易被察觉了。

“若是与你一起做工的那些杂役,询问我们寻你前来所为何事,你如何作答?”其中一个中年道人问道。

南风知道对方是在试探他的反应,随口反问,“这里是谁的住处。”

“这里是天德真人的别院。”中年道人说道。

“天德真人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不见了,问我有没有偷拿,我说这里的马桶不归我倒,天德真人就让我回去了。”南风说道。

南风说完,众人尽皆点头,天德子出言说道,“腰间挂佩。”

南风点了点头。

其他人南风记不住道号,但先前追出去拉回天启子的天疏子他记住了,天疏子说道,“回去之后把负责倾倒别院马桶的车夫唤来,另外你要记住,耐住心性,莫要引起他人注意,你成年之前我们也不会有太大动作。”

南风重重点头,“记住了。”

“还有,那九部真经万勿自行习练,以免被人窥知。”天疏子又道。

“我虽然记下了经文却不认字,想练也练不了。”南风说道。

随后无人再说话,天德子冲天成子点了点头,后者起身,带南风出门。

走向山中大路时,天成子再度叮嘱,“他日便是中途相遇,亦不要与我们说话。”

南风点头答应。

天成子顺大路南下,南风穿过大路,走上了通往西山的小路。

由于先前耽搁了不少工夫,南风回去时走的就很快,忽然之间背后多了这么多紫气真人撑腰,带给他的却并不是底气,而是忧虑,看得出来,这些人议事之时非常谨慎,几乎到了谨小慎微的程度,先前那知客道人灵喜子曾经说过,这山中有居山修为以上的紫气高手三十七人,而参与议事的只有九人,由此可见双方实力相差非常悬殊。

他无心卷入这场权力争斗,但此时他已经被卷了进来,而且身处漩涡中心,如果对方知道了他的存在,天德子等人定然保他不住。太清山这么大,这么多人,如果能当上掌教,肯定非常爽利,但他现在只有十三岁,若想接任掌教,至少也得几十年之后,他怕自己还没当上掌教就被人给害死了。

回西坡的途中,南风甚至动了逃走的心,他身无长物,随时可以走,但想来想去还是没有跑,先前天成子带他去前院休息的时候曾经说过天元子是受人陷害的,他身受天元子大恩,理应设法报答。查出真相,找到真凶,还天元子一个清白就是对亡者最好的报答。

回到住处,一干车夫和厨下的妇人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询问上玄殿叫他过去所为何事,南风按先前所说予以敷衍,又让那负责清洁天德子别院的车夫前去接受盘查。

众人一听是这等事情,立刻失去了兴趣,那倒霉的车夫胆战心惊的去了。

对孙职事和带他去别院的灵康子,南风也是这套说词,前者倒是信了,后者虽有怀疑神色,却也没有再度追问。

由于先前接受询问时受到了惊吓,南风心境难平,本想回房休息,但为免他人怀疑,只得似平常那般去厨下帮忙,他脑子活泛,手脚麻利,厨下的那些妇人都很喜欢他,总会给他藏一点精细的吃食。

吃过晚饭,南风又跑去别屋,与一个懂得文字的杂役学字,他每次过去都不会空手,总会带点食物或者茶酒,教的愿意教,同屋的那些人也不会嫌他们点灯刺眼,妨人睡觉。

二更时分,南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似平常一般躺卧休息,没有任何人现他有何异常。

次日早起,继续驾车劳作,随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来找过他,确定风声没有泄露,南风彻底放下心来,每日除了劳作就是学字,了工钱总会拿出一部分孝敬孙职事和灵喜子,剩下的工钱就会买些米酒送与工友,若是还有剩余,就与厨下的那些大婶儿买些瓜果来吃。

南风正值长身体的时候,之前食不果腹,又矮又瘦,太清山不缺米粮,半年之中他长了将近两寸,稚气褪去,已是少年模样……

第三十七章 灵研道姑

这半年南风当真做到了栖身藏己,韬光养晦。

除了俗务殿的这些人,没几个道士认识南风,这与他的工作不无关系,每日道士离开住处操持早课时他们才会过去倾倒马桶,等道士回来他们已经离开了。另外他生活的地方位于西坡,平日里道士们也不会到那里去。

这半年除了长高了,南风还有一个很大的收获,那就是认字了,虽然认不太全,但大部分文字他都能看懂并书写,拿来一本早课经,上面的字他能认得六七成。

每月工钱都散与众人,想不得个好人缘都难,有些年纪大的杂役偶尔也会提醒他,不要太过大方,要留些钱财傍身,但南风不以为意,他叫花子出身,最倒霉也不过再当回叫花子。

此时已经是初夏,再过三个月就是九月了,九月初九是太清宗一年一度的收徒大典,这次收的是最后一批灵字辈弟子,随后会停收十二年,下次再收就是虚字辈了。

一直以来太清宗招收弟子都是收两纪,停一纪,为的是拉开两个辈分之间的年龄差距,能更好的腾出人力物力来对已经入门的弟子进行培养和教导。

俗务殿有不少少年都是去年落选的,在俗务殿做工为的是等今年再去参考,随着收徒日期的临近,这些少年开始用功备考,或背诵经文,或练习文字,亦或揣测考题。

与这些少年的紧张努力不同,南风每日按部就班,下午仍去厨下帮忙,二更之前照例上床,完全看不出有丝毫的紧张。

事实也正如他表现的那样,他的确不紧张,有那些真人在暗中运作,参考不过是走个过程,就算他不想当道士,那些人也会给他塞进去。

起床穿衣,套骡子驾辕,摸黑上路,一如往昔。

“南风,我听说今年的三问仍由下和殿出题,年初是天成法师把你留在俗务殿的,你去找找他,他是下和殿辅事,若他肯点拨于你,我们也能跟你得得利是。”说话的是当日被南风打破头的那个少年,此人名叫孔一鸣。

“你怎么不去?”南风撇嘴,有句话叫不打不成交,这话很有道理,只有让对方知道你不好惹,对方才会跟你交朋友。

“我们与他不熟。”孔一鸣说道。

“我才不去呢,我跟他也不熟。”南风摇头,“再说了,就算他肯点拨咱们,三问之后还有六考呢。”

孔一鸣接口道,“六考由中威殿选题,歪嘴认识那里的一位老法师。”

“我不去,我感觉在俗务殿也挺好,真当了道士,反倒没这么自在了。”南风笑道。孔一鸣所说的歪嘴是另外一个驾车的车夫,此人十二岁初考,八试不中,是个传奇式的人物。

孔一鸣见南风不肯,一路上不停的撺掇,一直来到下和殿道士们的住所,孔一鸣还在唠叨。

到得工作场所,孔一鸣等人开始工作,南风照例自车上等着,赶车的是不需要搬拿马桶的。

下和殿的房间很多,洞神部,高玄部,升玄部的道士归下和殿管理,那些未曾授箓的道童也归下和殿管理,道童们五到十人一个房间,道士们两人一个房间,人多尿的就多,众人每次都是先重后轻,先去大院道童房间,再去小院道士房间。

“滚出去。”道士房间里传来女人的声音。

南风扭头看去,只见孔一鸣和另外一个杂役正狼狈的自东北角落的一处房间跑了出来。

“怎么回事?”南风问道。

“屋里有个没起床的小道姑。”孔一鸣挨了骂,很沮丧。

“看见啥了?”南风坏笑,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流落市井,本来懂事儿就早,来到太清山又经常去厨下帮忙,那群大婶大嫂成天说怪话儿,也没个正经。

“若是见了什么,也不亏挨了骂。”孔一鸣走向另一处房间。

夏天天亮的早,等到众人将小院各处房间的马桶倾倒干净,天已经快亮了。

“干嘛?别看我,我可不去。”孔一鸣歪头一旁,避开了南风的视线。

“总得倒了呀,天这么热,不倒屋里怎么待人?”南风说道。

南风说完,众人都不接话。

南风无奈,只能跳下车辕,得赶在道士下早课之前离开这里,早课一散,几千个道士一起下山,他们就没法儿过路了。

南风走到门口,轻叩房门,“道长,我进来搬马桶。”

房间里没有声音,南风斜着身子歪头看向房中,不等他看清房中的情景,一件白色的事物就迎面飞来。直中额头,落地破碎。

南风被打了个七荤八素,踉跄后退,站稳之后抬手摸头,额头上起了个大包。低头下望,地上有一只破碎的瓷杯。

“南风,走吧,是她不让我们进门,又不是咱不清理。”孔一鸣自马车旁喊道。

“那怎么行,倾倒马桶是我们的差事,理应做好。”南风高声回应。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南风说话一直很随意,很少这么严肃。

南风说完,又冲屋里说道,“道长,如果我们不洗刷马桶,职事会责罚我们,您不让我们进去,自己把马桶搬出来也成。”

短暂的沉默过后,屋里传来了女人的声音,“进来吧。”

南风迈步进门,左右环顾,只见房间西侧的木床上坐着一个女孩,此人年纪不大,不过十五六岁,披散着头,身上裹着一床薄被。

南风本以为这个小道姑是生病了才没有参加早课,看这架势不像是生病。不过对方是不是生病都不影响他做他想做的事情。

每个房间的马桶都在进门的右手边,南风搬拿马桶时没拿稳,马桶落地,洒了。

“哎呀,我不是故意的。”南风一脸惶恐的去拿那马桶,手没到,脚先上去了,本来没全洒,这次全洒了,还洒的到处都是。

“你干什么?”小道姑气急叫嚷,“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不敢,不敢,虽然您打了我的头,但我也不能故意打翻马桶来报复您,我这就叫人来冲洗。”南风说着跑到门口,“来呀,把水桶拎过来,马桶洒啦。”

“滚出去!”小道姑手指门口。

她一伸手,被子漏缝,南风看了个真切,小道姑没穿衣服,身上只挂了个肚兜。

“你怎么没穿衣服?”南风愕然瞠目。

小道姑一听急忙缩回手臂,裹紧了被子。

南风大窘,急忙将马桶放归原位,一瞥之下现东侧盆架的铜盆下压着一沓衣服,“你的衣服在这儿。”

“出去,把门关上。”小道姑龇牙瞪眼。

南风见势不好,急忙出门带上了房门。

“好样的,有种。”孔一鸣等人冲南风连竖大拇指。

“你别走。”房中传来了小道姑愤怒的叫喊。

她不喊,南风可能还不跑,她一喊,南风上车就跑,孔一鸣等人跟在后面边跑边笑。

此时山上已经传来了钟声,卯时三刻,早课结束了。

南风驾车前行,赶在道士们下山之前穿过了主道,上得小路,回头一看,糟糕,小道姑追上来了。

小道姑追赶之时用上了身法,一跃数丈,不等南风挥鞭加,她已经跃过了山中主道,凌空起脚,将南风自车上踹了下去。

南风滚落下车,摔了个七荤八素,刚刚爬起,前胸又挨了一脚。

“灵研,住手!”远处传来了天成子的声音。

不等南风再度摔倒,天成子已急闪而至,探手将他拉住。

天成子不看南风,而是高声责问小道姑,“灵研子,你为何殴打杂役?”

“师父,他……他……”灵研子手指南风,气急语塞。

见她语塞,南风都替她着急,此时散了早课的道士正在下山,虽不曾驻足围观,行走之时却尽皆歪头观望,灵研子话说半句,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他把她怎么样了呢。

灵研子最终也没有说出后半截,话到中途突然手指山路,“灵矶子,是不是你把我的道袍藏起来了?”

“不是我,不是我。”人群中一个小道姑连连摆手。

“你我同室,不是你还是哪个?”灵研子面红耳赤。

天成子根据灵研子言语猜到生了什么事情,冲南风摆了摆手,“此事与你无关,去吧,去吧。”

南风挨了两脚,气不过,上车之后高声喊道,“我就是个倒马桶的,我哪知道你没穿衣服?”

下山的道人闻声哄笑,灵研子此时正在与灵矶子理论,听得南风叫喊,伸手指他,“泼皮好生可恶,我定不与你善罢甘休……”

第三十八章 挨打结仇

南风旨在让那灵研子丢丑,而今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听得灵研子骂他,也不还口,快驾车离开。

孔一鸣等人跟在后面,连声夸赞南风硬气,不但看了光身道姑,还敢当面顶撞。

孔一鸣凑了过来,模仿着南风先前问他的语气,“南风,你都看见啥了?”

“滚一边儿去。”南风摆手驱赶,硬气是要付出代价的,看那小道姑气急败坏的模样怕是当真不会善罢甘休。

讪笑过后,孔一鸣不再提那道姑,继续撺掇南风去找天成子,南风嫌他唠叨,也不接话。

将马桶送到西山田地,南风独自驾车回返,由于早上出较晚,此时其他车夫已经回去了,路上只有他一个人。

南风很担心灵研子会在回返途中堵他,但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灵研子竟然真的出现在了回程的山路上。

眼见灵研子站在山路中央,南风只能硬着头皮勒马停车。

灵研子面色铁青,自站立之处向马车快步走来,一边走一边旁顾左右,走了几步现了目标,去到路边折下一根两尺多长的带刺藤条。

南风见势不好,跳下马车就往南面树林跑。

“哪里走?!”灵研子尾随急追。

南风亡命奔逃并不答话,此处离西坡住处有七八里,便是大声呼救也没人听得到,若是被这刁蛮的小道姑追上,一顿皮肉之苦是脱不了的。

山中多有草木,灵研子追赶不便,追出两三里也没有抓到南风,有几次即将抓到,却被南风急转圈绕给避开了。

灵研子比南风大,又是练气的道士,南风仅靠自身的灵活来躲避追赶,最终还是被灵研子抓到机会,飞起一脚凌空踹倒。

“让你无耻偷看,让你胡说八道。”灵研子挥舞藤条胡乱抽打。

南风虽然挨打却并不老实,爬起身想要反击,但灵研子并不给他机会,见他爬起,再度起脚将他踹倒,然后继续抽打。

藤条上有刺,南风吃痛叫骂,“你这破箩筐,卖肉货,哪个想要看你,日你老娘,老子跟你拼了。”

“你还敢骂我?”灵研子见南风骂的难听,手上藤条抽打的越快。

灵研子虽然修为不深,却已经有了灵气修为,藤条抽来,破衣见血,南风气怒狂,但数次爬起都被灵研子踹倒,几番努力,连灵研子的身都不曾近得。

灵研子用力过猛,藤条断裂,就在灵研子环视左右想要再寻之际,南风瞅准机会,冲上去扑倒了灵研子,冲着灵研子的头脸没头没脑的乱挥拳头。

灵研子躲闪不及,挨了两拳,但她很快回过神来,抬腿膝顶,将南风撞了出去,随手抄起一根树枝,继续狠力抽打。

南风不得起身,被打的急了,纵身搂住了灵研子的左腿,想都没想就下了口。

灵研子狠辣异常,打他之时用尽全力,这次让他逮到机会,哪里还会留情,咬住灵研子的左腿拼命用力,恨不得咬下一块皮肉才好。

灵研子惊声尖叫,踢腿想要将他甩掉,但南风紧紧的抱着她的腿,竟然甩之不掉。

灵研子站立不稳,吃痛倒地,随手抓过一块青石砸向南风的脑袋,南风被打的天旋地转,无意识的松了口。

“破落户,臭泼皮,竟然咬人。”灵研子抽身急退,靠着一棵大树检查腿伤。

“日你娘,日你老娘。”南风被打懵了,双手抱头,只感觉手上全是粘稠的液体,不问可知脑袋被灵研子敲破了。

可能是南风满头是血的样子让她害了怕,亦或许是南风亡命的打法让她生了怯,灵研子没有再上前殴打,而是撇了南风,一瘸一拐的向来路走去。

“你给我等着,若是让我逮到机会,看我怎么折腾你。”南风艰难起身,头上伤的很严重,鲜血一直在淌。

“我回去就与师父说,让他把你撵走。”灵研子说道。

“你师父若是听了你的,我把脑袋送给你,日你娘我嫌老,日你我嫌脏,你个破箩筐,你个大口井,早晚有一天老子把你扒光吊起来。”南风出身市井,从小就会骂人,多有秽语,不堪入耳。

南风叫骂的同时低头抓了一块石头在手里,但是等他直身站起,灵研子已经走远了,南风用力扔出石头,并没有打中她。

失血之后浑身无力,虽然灵研子走的不快,南风却无力追赶,扔出石头之后便瘫坐在地,捂头喘息。

片刻过后,南风站了起来,拼命的向山路上跑,灵研子肯定会回到路上,她瘸了,走不快,回去赶车撞死这个狠毒的婆娘。

半柱香之后,南风回到了山路,却现骡车不见了,往前跑出一段儿,只见骡子已经拉着车走到下一道拐弯处了,而那可恶的灵研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此时头上的鲜血已经自行止住,南风一路咒骂,向西坡住处行走。

早回的那些车夫见骡子自己拉车回去了,担心南风会出意外,便出来寻找,见到南风满头是血,急忙将他扶上车,拉回了住处。

众人问他怎么落得这般模样,南风不说实话,只说落马摔伤,可不能跟他们说实话,不然他们会告之孙职事,万一孙职事调换他清洁的范围,他就没机会报复灵研子了。

众人见南风衣裳残破,怀疑他没说实话,但南风只说摔伤,他们也拿他没办法。

灶下的妇人们帮南风洗了血渍,挑了荆刺,以锅底灰敷了伤口,又端来饭食与他吃,南风不吃,独自回房。

南风受了窝囊气,心中憋闷,一下午都在盘算怎么报复灵研子,这家伙太过狠毒,不是个东西。

晚饭过后,南风提着灯笼去了西山,叫花子都会抓蛇,他寻蛇去了。

次日清晨,照例驾车劳作,孙职事知道他受了伤,本来寻人替他,但南风坚持自己上工。

他记得灵研子房间的位置,孔一鸣等人搬拿马桶时,南风进了灵研子的房间,将床上的薄被展开,将昨夜寻到的两条蛇叠进了被子。

除了这两条蛇,昨夜他还抓了几只蜘蛛,这几只蜘蛛卷进了另外那个床铺的被子里,若不是这家伙藏了灵研子的衣服,也不会生接下来的那些事情。

做完这些,南风搬起了房间的马桶,那两条蛇是无毒的,顶多吓吓灵研子,他感觉不解气,想将马桶里的秽物倒在灵研子换洗的衣服上,但寻了寻,没现房中有换洗的衣物,每个道士只有两套衣物,夏天天热,每天换洗,另外一件道袍应该晾在外面的衣绳上。

没找到衣物,南风也没有浪费马桶里的东西,将它们倒进了房间正中木桌上的茶壶里,他有恃无恐,也不怕追查。

剩下的那些仍旧放归原位,也不与她们倒。

将马桶送到西山之后,几个车夫一同回返,也没见那灵研子再来寻衅。

回到住处,孙职事喊住了他,让他与另外一个车夫对调,只说是辅事的意思,也不知为什么。

南风心里清楚为什么,想到那灵研子铺开被子和提壶倒水时的表情,他心中便不似先前那么憋闷了。

此后南风等人负责倾倒中威殿的马桶,也没有再遇到灵研子,慢慢的,他就将此事给忘了。

转瞬又是俩月,山中各殿开始准备太清宗今年的收徒大典……

第三十九章 大典前夕

收徒大典是太清盛事,由于是两纪的最后一年,声势更大,各殿皆有参与准备筹划,上玄殿开始征求各位紫气真人收徒意向,太清宗只有掌教亲传弟子才有资格收徒,而上任掌教所收弟子只有天成子等三人尚未晋身居山,其他都已经晋身居山,成为紫气真人。这些掌教亲传弟子的收徒意向,直接决定了今年招收弟子的数量。

中威殿负责准备六关考核,每年的考题和考核方法都不一样,但场次是既定的,都是六关。

下和殿负责准备三问考核,三问顾名思义就是三个问题,这三个问题每年也会变换,无法进行揣度,而且也没有固定答案,只要负责考问的下和殿主事和两位辅事对回答满意,就可过关。

由于大典临近,山中多了许多宾客,律察殿出动的更加频繁,严防大典期间门人弟子违规犯事坏了名声。

典藏殿负责为即将入门的道人刊印各种经书,道士入门之后需要学**量基础经文,道德经,早晚功课经,北斗真经,度人经等十几种。

礼乐殿忙着准备大典所需的各种事物,排练不同场合的各种礼乐。

收徒大典期间,太清宗所有分支道观都会前来道贺观礼,朝廷的官员也会到场,还有大量参选的生员以及送他们过来的家人,太清宗不禁婚配,掌教又是护国天师,所以很多父母都愿意将孩子送到这里学道,既能学本领,又能有前程,这些人的住处由俗务殿临时搭建,所有人的饮食也都由俗务殿安排,还有大典法台的搭建,也需要俗务殿派人协助礼乐殿完成。

孙职事对南风很是关照,离收徒大典一个月就停了南风的差事,让他留在住处,名义上是在厨下帮忙,实则是让他多背经书,多练文字,南风虽然会写字,但写的很难看,有些问题是需要在纸上作答的,一手好字也能讨喜。

南风很领孙职事的人情,但他学习并不刻苦,随着收徒大典的临近,他的心事也越来越重,他习惯了无拘无束,不喜欢模板一样的套路生活,一旦入门就没现在这么自由了。

最主要的是一旦入门,就彻底卷进了权力争斗的漩涡,再想抽身就难上加难了。

离收徒大典还有半个月,前来道贺的太清外支门派6续到来,而前来参考的生员也聚集了数百人,外支门派住在山上,参考生员都住在山下,阴阳广场的东西两侧已经搭起了长长的木板房屋,供参考生员居住。

这些人的饭食由俗务殿提供,南风打着送饭的幌子,每天都会去山前转上一圈,他希望能够碰上天成子,跟天成子说说自己的想法,似他这种情况,完全可以离开太清山,去一个安静之处修行道法,等年纪大了再回来,一直住在山上,他就一直处在危险当中。

功夫不负有心人,南风终于碰到了天成子,天成子送一名官员模样的中年男子和他的孩子下山,南风站立一旁,等天成子送走对方,方才迈步迎了上去,低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太清法印在他们手里,没有法印便不得授箓于你,你必须留在山上。”天成子说完快步离开。

南风沮丧回返,天元子曾经跟他说过授箓的情况,道士不授箓就不能请神驭鬼,天成子所说的太清法印应该是一种特殊的印章,只有加盖了印章的授箓祈文才能上达天听。“南风,你与天成师叔在说什么?”身后传来了灵喜子的声音。

南风闻声止步,转身冲灵喜子施礼,“他问我灵研子有没有再去打我。”

灵研子没穿衣服被南风瞅见一事太清宗很多人都知道,灵喜子一听就信,拉着南风走向无人处,“我与你说,参考三问之时走左侧通道,我已经与钱辅事打过招呼,保你过关。”

南风闻声急忙道谢,灵喜子是个好人,虽然贪财却不白贪,但他担心天德子等人另有安排,便问道,“我听说天成法师也是考……”

灵喜子冲着南风的脑袋就是一巴掌,“你个衰仔,天成师叔最是严苛,你若走了右侧通道,定然凶多吉少。”

南风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得再度道谢,追上了送饭队伍一起回返。

离收徒大典还有七天,上玄殿出公示榜文,收录人数定下来了,普通门人弟子九十六人,掌教弟子三人,共计九十九人。

榜文一,山下立刻炸了锅,往年每届收徒都不会低于三百,今年竟然还不到一百个,最要命的人今年参考的生员还特别多,是往常年的三四倍,足有一万多人,如假包换的百里挑一。

前来参考的生员很少有人孤身前来,大部分都有仆从或者家人陪伴,眼见大门太小,担心自家孩子不得进门,纷纷设法想要走那后门和偏门。

道士也是人,也有人情世故,那些紫气真人大多与当朝官员有着或深或浅的交情,很多官员就私下联络,直接通上,有些紫气真人会坚持公正,而有些则耐不住对方死缠硬磨,冲下面说一句某某人我收下了,他们的一句话,名额就会少一个。

离收徒大典还有三天,已经有十几个紫气真人先前定下的收徒人数满员了,而榜文已经下,他们也无法临时增加,九十九个名额,怕是连一半也不曾剩下。

孔一鸣等人听到风声,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们跟南风不同,南风是个叫花子,住在这里感觉很舒服,他们都是有家的人,留在太清宗倒了一年的马桶,到最后很可能白忙一场。

明日就是收徒大典,俗务殿众人一直忙碌到深夜,南风自厨下准备了一些酒菜,等众人都回来,喊了两个要好的朋友一起吃酒,一个是同室的孔一鸣,还有一个是同为车夫的曹猛。

孔一鸣和曹猛心事重重,无心吃酒,一直长吁短叹。

“你们担心自己不得入门?”南风问道。

“哪个像你这般没心没肺。”孔一鸣长长叹气。

“我自十二考到二十,再考就九回了,眼瞅着又黄了,让我如何跟爹妈交代?”曹猛哭丧着脸。

“吉人自有天相,来,喝。”南风端杯劝酒。

二人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放下酒杯又开始长吁短叹。

“明天过后,十二年内太清宗不再招收弟子了,你有什么打算?”曹猛看向南风。

“你有什么打算?”南风反问。

“似我这般年纪,孩子都好几个了,九试不中我也彻底死心了,厚着脸皮回家去吧,总不能死在外头。”曹猛说道。

“你呢,你有什么打算?”南风看向孔一鸣。

“我没脸回去,我也不想留在山上,我想去东魏的上清宗碰碰运气。”孔一鸣说道。

明天过后南风就不会再回俗务殿了,他今晚请二人喝酒,本意就是给二人送行,但是见到二人这幅模样,心中又多有不忍,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不能带上二人,不然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二人不似南风那样经常喝酒,喝了几杯情绪失控,开始掉泪,南风又动了恻隐之心,但他仍然没有言明,到了明天再看吧,如果可以就拉二人一把。

俗务殿似二人这种情况的还有十几个,凌晨,后厨的大婶儿早早的为众人做了早饭,众人吃罢早饭,前往山前集合……

第四十章 收徒大典

一行人走的唉声叹气,只有南风例外,他走在队尾,哈欠连天,昨夜睡的太晚,不曾睡足。

“这帽子跟牛屎一般,你们还戴它干嘛?”南风扯下了前面杂役的帽子。

“莫玩闹。”杂役转身抢过帽子扣回头上,“落选之后我们还要搬拿桌椅板凳,也省得再跑一趟。”

“南风,你怎得如此轻松,是不是暗中找过天成法师,得到了消息却不说与我们?”孔一鸣问道。

南风打了个哈欠,“胡说八道。”

“还不承认,他们都见到了,前段时间你在山下与天成法师说话。”孔一鸣撇嘴说道。

“他那是问我灵研子有没有再来寻衅打我。”南风随口敷衍。

“天成法师为何对你如此关心?”孔一鸣疑惑追问。

“若那灵研子打的是你,他也会关心你。”南风说道。

“不对。”孔一鸣连连摇头,“定是你暗中行贿,与他攀了交情。”

众人与南风朝夕相处,他喜欢请客,喜欢送礼一事大家都晓得,孔一鸣一说,众人纷纷应和,要南风分享三问题目。

“我当真不晓得,我若知道三问题目,便是阿黄生的。”南风赌咒誓。

阿黄是俗务殿的看门狗,他如此一说,众人也就信了,只当他心大,对是否入门并不在意。

卯时三刻,众人来到山下,虽然离大典开始还有半个时辰,山下已经挤满了人,陪送生员的那些人都被撵到了山门之外,大量参考生员聚集在广场上,人头攒动,摩肩擦踵。

一干律察殿的道人在场中维持秩序,知客道人则带着下和殿的一些义工给那些参考生员分号牌。由于人数太多,广场上异常喧闹,便是对面而立,说话也要高声才能听得清。

人群中的灵喜子现了众人,自远处挤了过来,将手中木牌分众人,“怎么才来?!”

“不是还有半个时辰吗。”南风接过了灵喜子递过来的木牌,木牌有巴掌大小,为长方形,正面刻着阴阳太极,后面刻有一串文字。

就在南风低头看那文字的时候,孔一鸣问道,“道长,为何我们的号牌与他人颜色不同?”

“生员太多,号牌不够,这些是临时篆刻的,拿好号牌,列队站好。”灵喜子向东挤去。

到得南风身侧,灵喜子扯了一把正在低头看字的南风,冲他使了个眼色。

人多,南风也不方便说话,只能冲灵喜子笑了笑。

“南风,号牌换给我。”孔一鸣伸手索要。

“我不给你,你是不是要打我?”南风横了孔一鸣一眼。

孔一鸣见南风语气不善,急忙服软,“我哪敢打你,当日是你打了我,你看我头上这道疤,便是你用板凳打的,你若真没有私下寻人攀交,就把号牌换与我吧。”

“这玩意儿没什么用的。”南风瞅了孔一鸣一眼,将木牌递了过去。

孔一鸣连声道谢,换过木牌,紧张的握在手里。

南风对孔一鸣此举很是不满,但他也不怪孔一鸣,孔一鸣家道清贫,能否拜入山门直接决定了他的前程和家人的命运,也不怪他如此紧张。

看过手里的号牌,南风暗暗皱眉,‘壹万伍仟3佰肆拾柒’,一万五千多人,怪不得号牌不够分。

由于人数太多,几乎无处立足,俗务殿的杂役和下和殿的道士开始拆除广场东西两侧的木屋,腾出位置让生员入场。

入试的生员有男有女,男的占了七成,女的较少,想要拜入山门的男子以穷人居多,多是为了学身武艺,谋个前程。而想要入道的女子则多为富家千金,她们入道是为了接受道家氛围的熏陶,养出一身从容优雅的气度,他日嫁到夫家,待人接物也有分寸尺度,若夫婿跋扈,也能加以惩戒。

实则入道的这些人动机并不单纯,而太清宗也知道这些人入道不是为了参天悟道,济世救苦,所以这些人哪怕被选中也只是普通弟子,最高只能授箓大洞法师,接触不到顶级的玄妙法术。

太清宗的这种作法既接人世地气,又保持了道家的孤傲清高,几千年的传承,所有规矩都经过无数次的推敲,详尽而周全。

即便拆除了两侧木屋,场中仍然显得异常拥挤,知客道人只能率人将那些生员的扈从和家人继续向外驱赶,这些人堵塞了进山的道路,朝廷派来观礼的那些官员被挡在了外面,只能舍弃轿辇,自人群中塞挤进来,一个个官服不整,官帽歪斜。

辰时临近,太清宗外支门派观礼众人开始入场,他们的坐席本来设在法台下的左右两侧,由于生员太多,原本设立的座椅昨日换成了板凳,今天连板凳也没有了,只能站着。

即便是站着,他们也比广场上的生员要好上太多,至少不用挨挤受累。

随后是礼乐殿的一干礼乐道人入场,这些人男女各半,带着各种道家乐器,分居法台左右。

接着是掌教亲传弟子和朝廷钦差登上法台,今日是重要场合,众人穿的都是庄重法袍,紫气真人身穿大紫法袍,双袖纹龙,前胸太极,后背八卦,手捧青丝拂尘。

掌教亲传弟子之中没有晋身紫气的不多,天成子和另外二人身为掌教亲传弟子,虽然不曾晋身居山紫气,也要登上法台,他们穿的是深蓝法袍,双袖纹虎,阴阳太极与紫袍无异,亦捧如意拂尘。

紫气真人登台,呈反八字落座,,南风自远处观望,暗暗腹诽上任掌教收徒太多,单是亲传弟子就收了几十个,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谁也不是善茬儿,不内讧才怪。

不过转念一想,太清宗这么大,亲传弟子收少了也不行,等到教授普通弟子的时候人就不够用了,就这样,一个紫气真人平均也得教授一百多个徒弟,可不轻松。

“诶,那两个坐在前面的老道士是谁?”南风碰了碰身旁的孔一鸣。

“不认识。”孔一鸣摇头说道。

曹猛在山上住了七八年,见多识广,“那是玄清真人和玄净真人,太清山就属他们辈分最高。”

南风闻言凝神远眺,那两个老道年纪都在八十岁以上,须皆白,登台落座之后垂眉闭目,无有表情。

辰时马上就到,律察殿的一干道士想要制止众人喧哗,连喊肃静,但肃了半天也没静下来。

眼瞅着时间就要到了,法台上传来了一声震天怒吼,“肃静!”

这声肃静不但振聋聩,还撼人心神,场下生员应声晕倒者不下数十人,吼声过后,场中鸦雀无声。

南风定睛望去,只见声的不是旁人,正是矮个子天启子。

天启子镇住场面,重新落座,周围一干紫气真人被他吓了一跳,皱眉斜视面露不满者不在少数,但坐在最前的两位老道未动声色。

场中安静下来之后,一名紫气老道离座起身,环视台下,语高声,“合奏九天云音,恭请掌教真人……”

第四十一章 傀儡掌教

老道言罢,礼乐殿的数十名男女道人开始奏乐,道士所用乐器以锣,铃,钟,鼓,磬等敲击乐器为主,道姑所用乐器则以琴,筝,瑟,竽,箫等吹弹乐器为主。

南风不通音律,只能听出礼乐殿众人合奏的乐曲非常悦耳,**肃穆之中暗蕴缥缈灵动,**肃穆的主调由敲击乐器引领,缥缈灵动的辅声由吹弹乐器随和,庄重而不沉闷,灵动又不轻佻。

乐曲奏响,一道人影儿自山腰大殿缓缓升空,由于距离太远,看不到那人样貌,只能看到那人穿了一身大紫法袍。

既然是恭请掌教,那人无疑就是太清宗现任掌教了。

此人升空度很慢,很显然是故意为之,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凸显道门仙家的飘逸自在,而此人也确实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场中生员和远处观礼之人无不仰头注视,骇然瞠目。

南风只是看了那人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离的太远了,也看不到什么,还不如趁机观察一下那些法台上紫气真人的表情。

此时现任掌教万众瞩目,通过观察这些人的表情,就有可能判断出他们所属的阵营。

南风叫花子出身,每日乞讨要饭,察言观色很有一套,他最先看的是天启子,天启子歪身坐在座椅上,扭着头,撇着嘴,一脸的不屑。

再看天德子,天德子虽然没有天启子表现的那么明显,却也是眉头微皱,很显然,对于现任掌教这种哗众取宠的作法大为不满。

看罢这两个熟人,南风又试图寻找当日在场的那些老道,但是在寻找的过程中惊讶的现,几乎所有紫气真人的表情都透着不满,要么面色阴沉,要么皱眉低头,只有坐在最前面的那两个玄字辈老道脸上看不出异样。

这一现令南风大感疑惑,现任掌教好像威望并不高,不但天德子等人不喜欢他,其他那些紫气真人好像也不待见他,既然此人不得人心,怎能接任太清掌教?

短暂的思虑之后,南风做出了初步判断,此人很可能是玄清子和玄净子两位老道扶持的傀儡。

凌空十丈之后,现任掌教移动身形,向南方法台飘来。

南风抬头上望,那现任掌教年纪当在四十岁上下,个子不矮,身形也不单薄,方脸,大眼,长的很是白净。

看清此人的样貌之后,南风几乎在瞬间断定此人属于徒有其表,好大喜功的那类人,要装高深你就装的像点儿,把心中的欢喜和得意藏好了,嘴角别露着笑。要装飘逸就自然点儿,直接拿着拂尘就成,怎么还反背着双手。

有些人看一眼就令人讨厌,这现任掌教就属此类,南风打心眼里不喜欢他。

“男儿如此,亦不枉为人一世。”孔一鸣完全是另外一种想法。

南风皱眉看向孔一鸣,本想出言讥讽,想了想又没有说话。

现任掌教可能事先演练过凌空前来,落于法台的同时,礼乐殿奏乐刚好结束。

“福生无量天尊,太清掌教天鸣子稽。”现任掌教环抱阴阳,行礼四方。

此人言罢,四处传来的回应稀稀朗朗,这时候场中大部分是生员,不懂怎么回礼。法台上的紫气真人回的是福生无量天尊,散于各处的普通道人回的是无量天尊,那些观礼的官员说的则是见过真人,乱七八糟,很不齐整。

杂乱的回应令天鸣子有些郁闷,干咳了两声,开始讲话。

南风早就猜到这种场合的讲话会很无趣,但没想到不止是无趣,简直是难熬,这天鸣子一开口就是歌功颂德,赞扬梁国皇帝治国有方,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意,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把梁国说的如同仙境,把梁国皇帝说的如同千古圣人。

南风在台下听的连连皱眉,也就是打他不过了,若能打得过这天鸣子,他一定会冲上去甩他个大耳光,拍马屁完全不靠谱儿,谁不知道梁国经常被北方的两个魏国欺辱,几乎每战必败,不是赔银钱就是割地界,偌大的疆土,现在只剩下江南一隅,还有脸说四海升平。

梁国土地肥沃,多有雨水,谷物比北方收的要多,但百姓也只是勉强温饱,盗贼乞丐也并未绝迹,什么路不拾遗,扔串铜钱在路上,谁见谁捡。什么夜不闭户,睡觉不关门,连锅都能被揭走。

等了良久,天鸣子终于开始讲说本宗渊源,但一说正事儿他就不说人话了,满嘴的之乎者也,用词极度华丽却无比空乏,南风听的连连摇头,说话的目的是让别人明白自己的想法,能用优美的方式表达自然更好,文采不够说的直白一些也无妨,这说的别人都听不懂了还说它干嘛。

天鸣子所讲内容大致可以分为五个部分,一是歌功颂德,二是吹嘘本宗渊源,三是讨好本宗前辈,四是勉励生员,最后又是希望天下太平那一套。

九月天气还是很热,天鸣子的这通训话讲了大半个时辰,场中生员晒晕几十个。好不容易讲完,轮到朝廷钦差宣读圣旨,圣旨大概有两个意思,一是对太清宗收徒表示祝贺,二是赏赐了不少金银和布匹。

眼瞅着再磨蹭下去场中生员都要被晒晕了,天鸣子等人离座回山避暑喝茶去了,把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了具体主事之人。

为免节外生枝,每届收徒大典都在一天之内完成,今年生员特别多,需要大量剔除,下和殿在三问之前加了一道门槛,年龄的限制,十岁到十八岁参加三问,太小的不要,哄孩子太费事。太老的也不要,以后很难有大出息。

这道门槛儿直接去掉了一半的生员,被挡在门外的生员自然心存不满,但规矩是太清宗定的,人家不要,只能自认倒霉。

“南风,我还是站出去吧,若是被查了出来,定会受到责罚。”曹猛是个老实人。

“没事儿,老实待着。”南风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生员,“你以为就你自己呀,你看那人,怕是没三十也有个二十七八了。”

广场上的人去了一半,人与人之间有了缝隙,山风吹拂进来,多少有了几分凉意。

拆除法台和搭建凉亭同时进行,一炷香之后,法台拆除,山前搭建出了三座简易凉亭,彼此间隔二十几丈,由红绳隔出三条南北通道。

三座凉亭里坐的分别是下和殿主事和两位辅事,主事居中,姓钱的辅事在西,天成子在东。

“南风,咱们走哪一边?”曹猛问道。

南风正在打量不远处的一个小姑娘,闻声回头,“你说啥?”

“我问你咱们走哪一边?”曹猛又问。

“哪边都成。”南风随口说道。

“你去哪边我们就去哪边。”孔一鸣接口说道。

“走东面吧。”南风向东走去。

“我就说他跟天成法师攀了交,他还不承认。”孔一鸣冲曹猛说道。

“算了,走中间吧。”南风又转了回来。

“天罡真人你也认识?”孔一鸣疑惑的看向南风。

“认识,我跟他也攀了交。”南风笑道。

此时剩下的生员已经开始分别站队,灵喜子自远处看到了站在中间队尾的南风,喊了他一声,指了指西侧通道。

孔一鸣彻底懵了,“天联法师你也认识啊?”

南风歪头看向孔一鸣,“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不管走哪边都能过,但我如果想带上你们两个,就必须走东边。”

孔一鸣闻言大喜“那还等什么啊,去东面。”

“不去了,你自以为是,实在是太讨厌了。”南风摇头。

孔一鸣闻言急忙认错,南风不理他,孔一鸣急了,冲曹猛使了个眼色,二人一人一条腿,把南风抬到了东边通道……

第四十二章 三问过关

南风本来就想走东边通道,也没有挣扎,任凭二人把他抬了过去。

三人的举动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灵喜子有心提醒也不得开口,此外他不开口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此前他不曾想到今年收徒人数会这么少,天联子能不能帮南风过关他也没有把握,而今南风自己跑到了别处,便是不能入门也怨不得他了。

“南风,你如何能够带上我们两个?”孔一鸣急切追问。

南风摇了摇头,“还不知道三问如何进行,看看再说。”

孔一鸣和曹猛尽皆点头,紧跟南风左右。

人群中有个小姑娘,约莫十四五岁,穿着青衫白裙,长的很是可爱,南风一直盯着她看,那女孩回头现南风在看她,便善意的冲南风笑了笑,南风也冲她笑了笑。

此时三处凉亭已经开始了三问考核,此前的三问都是出了题目书写作答,但今年人数太多,便改为口问面试,十二人一组,上前听问,逐一作答。

虽然问题只有三个,但备选的题目却有很多,天成子坐在凉亭正中,每提问一组就会随意翻动桌上的文簙,等下一组到来时,问的就是另外三个问题。

在天成子左右站着两个年轻道士,其中一人负责检验生员手中号牌,另外一人负责记录生员的入选和落选情况。

“南风。”孔一鸣碰他。

“嗯?”南风收回视线歪头看向孔一鸣。

“我帮你问过了,她是太医郑思的女儿,名叫郑娴。”孔一鸣指着前面那个年轻女孩。

南风点了点头,这时候女孩子的名字是不会轻易告知旁人的,孔一鸣无疑是厚着脸皮死缠烂打才问来的。

“这次三问不是书写,是口答,到时候我怎么说你们就怎么说。”南风低声说道,虽然问题每次都会更换,但同一组的十二人回答的问题是一样的。

孔一鸣不解的问道,“南风,你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你与那天成法师究竟是何关系?”

“你就别问了,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南风摇了摇头。

十二人一组,每一组进入凉亭之后停留的时间都不长,出得凉亭的生员表情各异,有的垂头丧气,有的面有喜色,不过哭丧着脸的比脸上带笑的要多得多。

考过的生员自每一条通道的右侧回返,便有其他生员试图询问考题,律察殿的道人见状,立刻走过来高声呵斥,阻止众人交头接耳。

三位考官的考问度各有快慢,度最快的是中间通道的天罡子,此人是下和殿主事,也是晋身居山的紫气真人。

西侧的天联子和东侧的天成子度都不快,律察殿的道人不时会过来将东西两侧的生员引一部分去中间通道,三人只得往前挤,以防被均到中间。

到得午时,三位考官也不休息,午后未时,轮到了南风和孔一鸣等人。

十二人排成一队,进入凉亭,东西站立,南风排在左三,曹猛在左四,孔一鸣在左五。

接近三个时辰的考问,天成子和身旁的两位道人脸上皆有疲惫神色,众人进入凉亭之后,其中一名道人检验众人号牌,逐一念出,另外一人书写记录。

天成子抬头环视众人,转而收回视线,随手翻开文簙其中一页,问道,“三问第一问,老母与幼子同时落水,只能救下一人,救谁?”

由于律察殿道人的严密看守,众人此前并不知道三问都是哪些问题,此时都愣住了,这个问题剑走偏锋,很难权衡。

这样的问题的确很难回答,左一踌躇难决,天成子指了指左二,示意他来回答。

左一是个女孩儿,见天成子越过她去询问另外一人,急忙答道,“救母亲。”

但天成子并没有看她,而是继续看着左二的生员。

有了前车之鉴,左二生员知道耽搁时间会被取消资格,急忙答道,“若只能救下一人,当救母亲。”

天成子未置可否,将视线移向南风。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儿?”南风随口说道。

南风说完,同组其他人无不皱眉,连天成子旁边的两个道士也为之皱眉,但天成子面色如常,将视线移向曹猛。

曹猛慌了神,南风此前曾经让他们照搬答案,但南风的答案简直就是冲着死去的,这哪能照搬。

但眼下也没时间让他再想别的答案,眼一闭,心一横,“我也觉得事情不会这么巧。”

天成子皱眉了,但他看的不是曹猛,而是南风。

看罢南风,天成子又看向孔一鸣,孔一鸣正色答道,“生我者父母,养育之恩大于天,子女可以再育,母亲不可再得,救母!”

世人都有从众之心,除了南风和曹猛,其他人的答案都一样,都是救母亲。

天成子并没有公布答案,而是再度提问,“三问第二问,官民同时落水,只能救下一人,救谁?”

左一生员立刻回答,“救民。”

左二生员亦回答,“救民。”

“救当官儿的。”南风回答。

曹猛一听暗暗叫苦,这么回答明显有趋炎附势之嫌,但他已经跟着南风走上了岔道儿,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我也救当官儿的。”

“谁离我近,我便救谁。”这是孔一鸣的回答。

其他人的回答大致相近,都愿意救平民。

“三问第三问,多人落水,汝有援救之能,是否施救?”天成子又问。

众人一听尽皆皱眉,怎么三问都是与落水有关的问题。

“自当尽数救出。”左一生员答道。

“全部救出。”左二回答。

这个问题南风没有立刻回答,天成子问的这个问题与当日天启子降妖救人的情况很是相似,当日天启子并没有把落水的那些人全部救上来。

这件事一直困扰着他,他不明白天启子为什么那么做,但事突然,他也来不及多想,只能随口答道,“随手救几个,太费事的就不救。”

一旁的曹猛哭的心都有了,这种回答不被刷下来简直是天理难容啊,但已经掉沟里了,只能接着往下跳了,“我也这么想。”

“济世救人乃道士本分,休说有救援之能,便是没有也要设法救助。”孔一鸣说道。

后面众人回答也是救人,有能力救人,为什么不救。

三问过后,天成子抬手指了指南风和曹猛,一旁负责书写的道人重新问了二人的号牌数字并记录了下来。

“天成法师,为什么我们不曾过关?”孔一鸣急了。

天成子挑眉看了孔一鸣一眼,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换下一组。

孔一鸣见天成子不理他,急追又问,“为什么你们对南风如此优待?他随口胡说也能过关,我们的回答有何不妥?”

“放肆,还不退下!”天成子身旁的道士高声训斥。

天成子抬手阻止那道士训斥孔一鸣,转而冲孔一鸣沉声说道,“好吧,我说与你,那一问考的不是人伦,而是心性,正所谓大道无形,修行最忌循规蹈矩,古来王者给世人定下了万般规矩,难不成你们都要一一遵循?

二问考的不是贵贱,而是德操,若真有官民同时落水,你们扪心自问,当真会救那平民?民善不过独善其身,官善则可造福万民,权衡利弊,救那官员利处更大,这样的道理你们都懂,为何不敢说真话。

三问考的亦不是慈悲,而是见地,天道承负,因果循环,众人同时受难极有可能是天聚地拢,恶报临身,不救则失仁义,尽救则逆天道,救但不尽救,方为应人顺天。”

孔一鸣听得面红耳赤,无比气愤却无言反驳。

“休说已有真人指名收他,便是无有定下,他这般回答亦可过关。”天成子再度摆手,“退下吧。”

孔一鸣气急败坏,转身就走。

南风见状快步跟了上去,“你要去哪儿?”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孔一鸣快步向前。

“你慢些走,我身上还有点银两,送给你做盘缠。”南风说道。

“莫要惺惺作态。”孔一鸣并不领情。

“不要拉倒,老子还欠你的不成?”南风怒了。

孔一鸣也不接话,气呼呼的离场,往南去了。

“南风,一鸣要去哪里?”曹猛跟了过来。

“爱死哪儿去死哪儿去,这人太差劲,跟他做不得朋友……”

第四十三章 掌教弟子

“他若随着你说,便不会落选了。”曹猛看着已经走远的孔一鸣。

“聪明的不怕,傻的不怕,就怕这种自作聪明的。”南风深深呼吸,平息心中怒气。

由于二人离开了队列,便有律察殿的道人过来撵二人回去。

此时三处通道剩下的备考生员已经不多,半柱香之后,下和殿的三问初考结束,三处汇总,公布通过初选生员名单。

下和殿主事天罡子通过的人数最多,有一百二十,天联子和天成子各选六十,共计二百四十。

南风自然榜上有名,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曹猛不在名单之中,一直念到最后一个也没有曹猛的名字。

“怎么会这样?”南风大感意外。

“可能是我命中无福,做不得道士。”曹猛很是沮丧。

“你别着急,等会儿我找机会过去给你问问。”南风出言安慰。

“莫去,莫去。”曹猛连连摆手,“我已然落榜,莫要再拖累了你,你快去集合,我回住处收拾东西。”

此时那些通过初试的生员已经在山下集合,准备上山参加中威殿的六考复试,但南风没急着过去,天成子是明眼人,明知他想带上曹猛却不给他面子,这让他很是不快,便站立原地,不曾去山下集合。

通过初试的生员即将列队完成,南风仍然没有过去,始终拉着曹猛站在原处。此时那些落选之人已经开始离场,场中剩下的人不多,曹猛几次劝他,但南风并不松手,也不过去集合。

就在知客道人清点人数,要带人上山之际,一名年轻道人自远处匆匆走来,到得二人近前,冲曹猛低声说道,“恭喜道友,贺喜道友,天成法师见你秉性良善,意志坚韧,有心收你为徒,免试入门,你可愿意?”

曹猛愣住了,瞪着大眼看南风。

南风大喜,“问你愿不愿意。”

“你说我愿不愿意?”曹猛还是懵的。

见他糊涂,南风便代他答复,“多谢道长,他愿意。”

“随我来吧。”年轻道人冲曹猛招了招手。

曹猛看了看南风,又看了看那年轻道人,没动。

南风急忙推他,“快跟着去,我也过去集合。”

“那成,我去了哈。”曹猛直到此刻也没完全反应过来,顶着一头雾水跟那年轻道人去了。

此时清点人数已近尾声,南风跑过去出示号牌,站在了最后。

清点了人数,下和殿主事天罡子上前说话,大致意思就是恭喜众人通过初试,然后就是祝愿众人能通过复试拜入山门,还有就是即便不能通过复试,太清宗也会认定众人为皈依居士,可以向朝廷各部举荐,为众人谋工求差。

天罡子说话之时,天成子和天联子就站在左右,南风看天成子的时候,天成子恰好也在看他,不过天成子并没有与之递送眼神,而是瞅了他一眼,移视别处。

南风自然知道天成子为什么瞅他,他先前拉着曹猛不让曹猛走,自己也不去集合,无疑是在报复天成子,无言之意就是“你明知道我想找个伴儿,你还把他刷下去,那成,我也不去了。”

天成子是无奈之下才亲自收下曹猛的,什么秉性良善,意志坚韧不过是说词,说白了就是给他个面子。

可能是急着回去休息,天罡子也没说几句,讲完之后,有人引着众人拾阶上山。

南风走在最后,行走之时歪头东望,此时天成子正在跟曹猛说话,曹猛心神不定,浑浑噩噩,天成子眉头大皱,连连叹气。

见到这一情形,南风又开始同情天成子了,平心而论曹猛可能真不适合当道士,八试不中,估计太清宗开宗立派至今还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如此蠢钝的一个奇葩让天成子给收了,也别指望他扬名立万了,日后不堕了师父名声,天成子就算烧了高香了。

曹猛一瞥之下看到了南风,抬手跟他打招呼,天成子大怒,拨下了他的手,拉到一旁,沉声训斥。

南风低头上山,并没有给予曹猛回应,天成子应该早就看出他想带上曹猛,之所以不准,乃是因为曹猛是个八试不中的名人,太清宗很多人都认识他,平日里也多拿他来说笑,跟曹猛走得太近,很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

而天成子收下曹猛除了卖他面子,主要还是为了将这个名人自他身边弄走,只剩下他自己,复试便可暗中运作,不露形迹。

这条石阶大路南风是头一次走,此前他走的一直是小路,走在前面的那些生员此时大多面带喜色,初试的压力最大,几乎是千里挑一,但复试压力就小很多了,二选一,顶多三选一,入门的希望很大。

与众人的欢喜不同,南风心头很是沉重,太清山暗流涌动,前任掌教遇害,天元子被逐,原本选定的继任者暴毙,玄真师叔祖的死,所有这些都说明太清宗内斗异常惨烈,若不是为了追查真凶,还天元子一个清白,他早就逃离这种复杂危险的环境了。

不过世间也并非只有这些烦心事,总会有一些令人高兴的事情,身穿青衫白裙的郑娴竟然也通过了初试,就走在前面不远处。

南风不怕事也不怯场,喜欢就上去打招呼,郑娴也很随和,并没有拒人以千里之外,与南风问答交谈。

上行不远,路旁传来了一声冷哼,南风闻声歪头,只见几个年轻道姑站在路旁,其中一个就是当日打过他的灵研子。

“登徒子终是登徒子。”灵研子再度冷哼。

灵研子声音不小,不少生员都听到了,郑娴惊诧转头,疑惑的看向南风。

若是没有郑娴的在旁边,南风一定会对灵研子破口大骂,但他此时担心给郑娴留下坏印象,便没有理睬灵研子,低头上阶,并不接话。

“不知羞耻。”灵研子又是一句。

南风忍不住了,确切的说是不想忍了,就算他不开口,郑娴也会认为他是个坏人了,喜欢还没芽,就让灵研子这个不知哪儿来的驴蹄子给踩坏了。

“灵研子,你这个破烂货为什么骂我?”南风愤怒却不曾失去理智,“我本是俗务殿杂役,前往下和殿倾倒马桶是我的职事,进门之前我也敲过门,是你同意我进去的,我哪知道你衣衫不整,此事罪不在我,你追到西山打的我头破血流也就罢了,今日又拦路骂我,你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你凭什么骂我?”

灵研子没想到南风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破口翻脸,而且他骂人之时也并不是胡乱骂的,而是清楚的陈述了事实,把整件事情的责任全推到了她的头上,此前不曾想到这些,事突然竟不知如何还口。

“那生员,何事喧哗?”带路的道人回身问道。

此时所有生员,包括走在前面的天罡子等人也都回过了头,南风遇事不慌,没有回答带路道人的问话,而是趁势追击,“当日你痛殴于我,单是刺藤就打断三根,打的我遍体鳞伤还不罢休,又用青石打的我头破血流,几乎暴尸荒野,事后我不曾上报乃是因为你是太清宗授箓道姑,而我只是俗务殿杂役,尊卑有别。但你欺人太甚,我低头赶路,你拦路骂我,今日我管不了那么许多了,便是被你们狭私报复撵下山去,也要向你讨个公道。你说,你为什么骂我是登徒子,我都干了什么不知羞辱的事情?”

灵研子哪会想到事情会闹成这般地步,面对着南风急切而连贯的追问,只能无力辩解,“我何曾打断三根刺藤。”

南风闻言暗暗欢喜,他是故意多说的,灵研子争辩的同时也把打他的事情坐实了,“不是三根便是两根,我不相信太清宗没有公理,只因我不愿受辱就拒我于复试之外,你说,我刚才所说可有虚假之处?”

吵架是叫花子的基本功,南风从小就会吵架争理,灵研子哪是他的对手,本以为是个软柿子,抓到手里才现是个大刺猬,扔也不是抓也不是,“我那被褥里的菜花蛇是不是你放的,那茶壶里是不是你倒了尿进去?”

此言一出,众人哄堂大笑。

南风勇敢承认,“对,是我干的!但菜花蛇没毒,尿也毒不死人,不像你,打人往死里打。”

眼见二人吵架,领路的道人急忙跑回来制止,与此同时一些道人也听到声音,自各处走过来查看究竟。

“灵研子,还不退下!”天成子自下面赶了过来。

“是。”灵研子满脸通红,低头后退。

“此等场合,如此逾礼,成何体统?”天成子面色很是难看。

“师弟莫要责怪后辈,这少年颇有骨气,免他复试,记我名下。”天罡子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哈哈哈哈,天罡师弟,这少年对我脾气,把他让与我!”天启子自西侧小径迈步而出。

“二位师兄莫要争抢,我自两里之外听的真真切切,三名掌教弟子,算他一个……”

第四十四章 一举两得

说话声自正北传来,众人闻声上望,只见现任掌教天鸣子正陪着朝廷钦差自高处台阶缓步而下。

“真人闻声辨性,慧眼识人,不愧是仙家中人。”前来观礼的官员大拍马屁。

南风皱眉低头,这家伙真是不放过任何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机会,还两里之外就听了个真切,天鸣子离他所在位置不过百步,哪来的两里。

“福生无量天尊。”天罡子等人冲天鸣子行礼。道人见礼时宣唱天尊法号也不相同,居山以上修为的紫气真人宣唱福生无量天尊,不曾到得居山修为的道人,唱的是无量天尊。

“不是庙堂法台,不需多礼,免了,免了。”天鸣子摆了摆手。

天启子礼毕歪头“掌教师弟,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这小子我已经定下了,你来晚啦。”

天启子说的客气,但用词很是强硬,根本不是商议的口吻。

天鸣子闻言干笑了两声,他想必是想利用干笑的工夫急思如何接话,可能不曾想好对词,干笑过后又干笑了两声。

一旁的天罡子笑着接话,“天启师兄所言不差,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我最先定下此人,诸位有耳共闻,有目共睹,掌教师弟,天启师兄,你们可不能夺人所爱呀。”

天鸣子时至此刻仍然没有想好如何接话,只得继续干笑。

一旁的钦差官员最善迎风拍马,急忙出言为他化解尴尬,“早就听闻真人生性洒脱,平易近人,未曾想接任掌教之后仍是这般善予亲和。”

天鸣子得了台阶,面色好看了许多,微笑接话,“二位都是师兄,可不能以大欺小。”

至此,三人都坚持要收南风为徒,谁也没有退让之心。

南风皱眉低头,急切思虑,他属于好了伤疤也不忘疼的那种人,跟灵研子吵架只是报复她先前的辣手殴打和今天的出言羞辱,压根儿没想到会引出这么一出儿,而今三人都要收他,这可如何是好。

当务之急是要确定这三人为什么要抢着收他,是真的欣赏他,还是他的来历已经泄露。

急思过后,南风感觉后一种可能性不大,他先前与灵研子争吵是不可预料的,由此可以判断出天罡子收他入门不过是临时起意。

当日天德子等人找他过去问询的时候,天罡子并不在场,而身为下和殿辅事的天成子却在场,这说明天罡子并不是天德子一派的。

也正因为天罡子与天德子立场不同,天启子才会出来抢人,天德子等人自然不会让他拜入外人的门下。

至于天鸣子,不过是根搅屎棍子,偶遇此事,心血来潮,想要显摆掌教威风。

三人都不松口退步,也有各自的原因,眼下初试过关的生员都在,朝廷钦差也在,天罡子是最先话的,现在退缩就会堕了名头。

而天启子不退步,是因为知道他的来历,他是唯一知晓太玄真经的人,是众人暂定要辅佐的掌教,若是拜了对手为师就前功尽弃了。当然,这其中可能也有天启子个人的好恶,天启子是个不怕事儿的主,他先前的言行有可能正对他的脾气。

天鸣子没事儿找事儿,插了这一脚,但他身为太清宗掌教,话已经说出去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连个徒弟都收不到,脸上自然挂不住。

三位真人争夺徒弟,这时候带路的道人自然不能带着生员离开,三人各自表态之后,便没人接话,一旦冷场,气氛立刻变的异样。

此时有资格说话缓和气氛的只有天成子和那朝廷钦差,但天成子是天德子一派,此时不管说什么都不对。而那朝廷钦差终究是个外人,也不宜干涉太清宗内部事务。

最终还是天罡子先说话,“哈哈,我们在这里争抢不休,还不知事主是何心意,那少年,我们师兄弟三人,你要跟哪个呀?”

南风闻声看向天罡子,天罡子清了清嗓子,半开玩笑的说道,“贫道所习**神拳颇有火候,五雷**亦有造诣,你若得授,他日行走江湖,降妖伏魔,当无阻碍。”

“哈哈哈,师弟,休要自夸。”天启子亦是真话假说,“那少年,听仔细,贫道紫气加身,授箓洞渊,封太极督功南北诸院院事,天职二品,灵符所至,敕令五部天兵!”

南风看了看天罡子,又看了看天启子,这二人表面上是开玩笑,实际上已经暗中杠上了。

“好啦,好啦,二位师兄,莫要笑闹了。”天鸣子来到众人近前,笑看南风,“少年,你可知道太清宗只有掌教亲传弟子才能习练高玄道法?”

眼见气氛越来越糟,南风扑通跪倒,“身为俗务殿杂役,顶撞灵研道长已是不对,三位真人不曾责罚于我,已经是法外开恩,我怎敢再奢望其他,二位真人肯收我入门,已是我莫大的造化,掌教真人再开金口,我更是惶恐非常,但我出身乞丐,无有修养,也不懂规矩,敢请三位真人考验观察,日后若我能改掉恶习,学到规矩,再行收录也是不迟。”

南风言罢,众人尽皆点头,南风如此一说,天鸣子有了台阶可下,天罡子亦有面子,而天启子最担心的事情也没有生。

那钦差不失时机再拍马屁,“真人执掌太清正行显效,门人弟子无不懂事明理。”

天鸣子微笑点头,伸手扶起了南风,转而冲灵研子说道,“同门为友,以和为贵。”

灵研子弯身应是。

天鸣子又冲天启子和天罡子点了点头,这才反背双手,与钦差下山去了。

带路的年轻道人带领众人继续爬那台阶,天成子自一旁训责灵研子。

“你叫什么名字?”天罡子笑问。

南风尚未答话,天启子便自旁边抢过了话头,“你就别问了,这家伙脾气甚大,与你不合,留给我吧。”

天罡子貌似与天启子关系也不是很坏,笑了笑,迈步先行,“我可不曾答应。”

天启子环视左右,拉着南风走向西侧小径。

“真人,你要带我去哪儿啊?”南风问道。

天启子没有答话,继续拉着南风往西走。

“我还得去中威殿呢。”南风说道。

“去那作甚,不考上一考,你还难受不成?”天启子心情很好,脸上有笑。

紫气真人都有自己的住处,西行几百步就是天启子的住处,与天德子的别院不同,天启子的住处很简陋,只有三间木屋和一间茅房,连个院子都没有。

天启子拉着南风来到木屋近前,本想进屋,想了想又拉着南风来到树下石桌前,自石墩上坐了下来。

“如此这般,当真是最好的结果了。”天启子指着对面的石墩示意南风坐下说话。

南风没有落座,而是疑惑的看着天启子,他不明白天启子这句话指的什么。

“你已有师承,本不可再拜师长。但眼下若无师父便不得入门,而我们若是收你,又会乱了辈分,这本是一个死结,现在这一死结解开了。”天启子压低了声音,“这样最好不过,日后我助你修行,前去看你,旁人亦不会起疑,只当我与他们二人置气,甚好,甚好,当真是一举两得……”

第四十五章 如实相告

天启子说的欢喜,南风听的心虚,实际上他先前跟灵研子吵架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因为灵研子羞辱了他,而那时郑娴又在旁边,他脸上挂不住才与灵研子吵闹。

此前他从未想过入门拜师一事,他的师父是天元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从来就没想过再拜别人为师,哪怕是天德子等人也不例外,哪怕只是伪装也不行,但不拜师就无法入门,不入门就无法授箓,僵持到最后,结果只能是他离开太清山。

但刚才生的事情无形之中将他未曾前瞻到的难题给化解了,他不必拜师也能留在太清山,而且是合情合理的留下来。

运气,此事当真是运气使然。

“我看他们收你并无隐情深意,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用不了几日就会淡忘此事。”天启子伸手指着南风,“你当记住,入门之后表现莫要太过抢眼,以免他们变了心意,真要收你。”

“您也知道我资质不太好,我想抢眼也抢不着啊。”南风笑道,与当日受审的紧张不同,他已经知道了众人跟他的关系,便不怕天启子了。

“不然,不然,你天赋虽不出众,也并不低于旁人。”天启子自怀中掏出一个细小竹筒,“这里面是三颗补气固本的丹药,来自西魏皇宫,得来着实不易,你收着,分三日服下。”

南风伸手接过竹筒,摇了摇,“师伯,这东西有什么用?”

一声师伯喊的天启子百感交集,他与小师弟天元子最为要好,天元子蒙冤离山,三年之中他一直多方寻找,半年之前终于有了天元子的消息,但等他星夜兼程赶到北国,却现天元子已经散功驾鹤。

而今南风的一声师伯,让他想起了逝去的天元子,同时也让他生出了爱屋及乌之心,南风是小师弟临终前所收弟子,等同遗腹子,若能辅佐南风成就大事,亦算是对死去的小师弟有了一个交代。

南风不知道天启子在想什么,见他面露悲伤,不解的问道,“师伯,您怎么了?”

“没事,这三颗丹药由千年灵芝炼就,功在稳中固本,补气养身,就中妙处需自行体会。”天启子说道。

“谢谢师伯。”南风道谢过后收起了竹筒。

天启子摆了摆手。

“师伯,有几件事情我当初没告诉你们。”南风说道,时至此刻,他虽不确定有多少人还站在天元子一方,却能确定天启子值得信任。

天启子闻言皱眉看向南风。

南风说道,“当日我和师父南下时,好像有个白衣女子在暗中跟着我们,师父散功当日她也在附近。师父散功之前让我远避五里,我逃走的路上遇到了她,我向她求助,她听说师父有难,很焦急的飞向山下木屋,但没等她赶到,师父就已经散功了。”

天启子叹气摇头,没有接话。

南风歪头看着天启子,天启子的举动说明他知道这个白衣女子是谁,但天启子只是叹气摇头,并没有说出白衣女子的来历。

“师伯,那白衣女子是不是师父的……”

天启子打断了南风的话头,“有些事情你还不便知道。”

“为什么,我已经不……”

天启子再度打断南风的话,“你若知晓内情,定然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表于颜色,岂不坏事?”

天启子这般说,南风便没有继续追问,而是低声说道,“东城客栈里的东西师父已经拿到了,此前还有一块儿,一共有两块儿,师父嘱托我将东西带回太清山,亲手交给玄真师叔祖。”

“两块儿?”天启子皱眉侧目。

南风点了点头。

天启子沉吟过后恍然大悟,面露惊骇,伸手指天。

南风再度点头,示意天启子没有猜错。

“东西你交给谁了?”天启子急切追问。

南风摇了摇头,“玄真师叔祖已经死了,我谁也没给。”

“好好好,你做得对。”天启子如释重负,“此事还有谁知道?”

“除了你,我没跟任何人说起过。”南风答道。

“万万说不得,此事较太玄真经还要重大,若有人知道你身藏天书,定会不择手段据为己有。”天启子站了起来,反复踱步,片刻过后重新落座,“此事我不会与任何人说起,你也不要告诉他人,天书残片好生收着,留待日后闭关推敲,自行修炼。”

“嗯。”南风点头答应,天启子没问天书在哪儿,这说明天启子没有贪念。

“你不宜在此久留,走吧,去大殿外面候着,稍后与他们一起领取道袍鞋帽。”天启子手指来路。

南风离座起身,再度道谢过后迈步前行。

“唉,你担心的事情还是生了。”身后传来了天启子的轻叹。

南风闻声回头,只见天启子抬手抚额,并未看他。

南风收回视线,原路回返,午后炎热,山路少人,他独自上山,低头想事。

他先前跟天启子道出实情有多重原因,天启子善待于他,投桃报李,他也不应该继续欺瞒天启子,此其一。其二,天启子等人既然有心扶他上位,他就必须告知众人他的真实情况,这有利于众人根据他的具体情况,调整日后的一些安排。

不过根据天启子的语气来看,他只是做到心中有数,并不会将此事告知天德子等人。

天元子曾经说过,凡事都有利弊两面,此事也是一样,待人以诚的同时也要承担看错人的风险,不过最坏的结果他已经想过,即便消息泄露,太玄真经和天书也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不说,别人永远得不到。

山腰有两处大殿,一处是三清大殿,一处是太清大殿,在俗务殿的这半年,他从未来过这里,今天是头一次来。

三清大殿和太清大殿彼此相连,前面是偌大的长方形广场,以青石铺就,东西足有五百步,南北有两百多步,外围竖有云纹石栏,广场的东南西北四面安放着四尊巨大兽形铜像,细看之下乃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四尊铜像以青铜熔铸,每尊都有两丈多高,皆需抬头仰视。

三清大殿居东,太清大殿在西,大殿前方各有三座巨型香炉,两座三抱粗细的三足圆形香炉分居左右,一座两庹长短的四足香炉位于中间,此时这六座香炉里都插有香烛,整个大殿广场香气萦绕,烟雾缥缈。

此时广场上摆着大量木桌,诸多生员正在伏案书写,不问可知是在参加六考复试。

在广场西侧出口的北侧,站了三队生员,这些人都是没有参加三问六考而直接被真人指名收下的,多是富家子弟,衣着华贵,多佩珠玉。

见南风拾阶上到广场,站在近处的生员歪头看他,眉宇之间多有鄙夷。

“他们正在参考,不要打扰。”一名十七八岁的富家公子皱眉提醒。

“我也是生员。”南风出示号牌,迈步向北。

那些生员见他靠近,皱眉歪身,面露厌恶。

眼见不受欢迎,南风往回退了几步,站了一会儿感觉被众人排挤在外,干脆再退几步,自广场上坐了下来。

他这一坐,站立的生员无不瞠目愕然,他们都是官宦子弟,其中不乏皇亲国戚,这种庄重场合,连他们都得直身正立,竟然有人敢坐下,不但坐下,还敢靠着后面的石栏,靠着石栏也罢了,还抬手抓痒。

众人歪鼻子扭嘴令南风很是反感,咳嗽了两声,歪头冲他们吐了口唾沫。

眼见南风冲他们吐口水,近处的几个生员惊声尖叫,仿佛南风吐的不是口水,而是暗器。

此处也有律察殿的道人,听到这里的动静纷纷歪头观望,但他们并没有过来制止,原因很简单,这些一直等在这里的生员不认识南风,但他们认识,这可是三位真人同时看中的红人,日后有可能是太清宗掌教,谁敢得罪他。

眼见这些富家子弟如此矫情,南风更加厌恶,再度咳嗽,又出了一口唾沫。

近处的众人又跳了起来。

“不可喧哗。”远处的律察殿道人高声制止。

“对不住,对不住,我病了,热多痰,中午又不曾吃饭,此时浑身无力。”南风冲众人抬了抬手,言罢又开始咳嗽。

众人见状面露惊恐,唯恐他再吐。

见众人如此惊惧,南风颇感好笑,故意引颈缩头,将口水咽了下去。

吐出来恶心,吞下去更让众人恶心,有几个富家子弟竟然开始干呕,南风借着咳嗽捂嘴偷笑,他故意恶心这些矫情的富家子弟,他根本没热,哪来的痰。

如此一闹,众人都怕了他,别说鄙夷厌恶了,甚至不敢正眼看他了,南风很是得意,伸了个懒腰,靠着石栏闭目养神。

这一养竟然养睡了,不知过了多久,被人唤醒,睁眼一看,不是旁人,正是他喜欢的那个小姑娘,郑娴。

“莫睡了,快起身,领衣帽去……”

第四十六章 太清道人

南风撑臂起身,环顾四周,现太阳已经下山了,一干俗务殿的杂役正忙着撤除广场上的木桌,通过复试的生员和真人内定的生员正在大殿门口领取道袍鞋帽。

“谢谢谢谢。”南风冲郑娴笑着作揖,“对了,恭喜你呀。”

郑娴羞涩点头,转身先行,“快走吧。”

南风摸了把脸,摇头回神,迈步跟了上去。

走了几步,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喂,曹猛,你干嘛呢?”

曹猛正在搬桌子,闻声回头,冲南风笑了笑,笑的很是勉强。

南风见曹猛笑的勉强,快步向他走了过去,到得近前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天成子反悔收你了?”

曹猛急忙摆手,“不曾,不曾。”

“那你为什么在这儿搬桌子?”南风问道。

“闲着也无事做,帮把手。”曹猛答道。

“以后不用干这个了。”南风拉着曹猛走向大殿“你这家伙好没义气,明知我睡着了也不叫醒我。”

曹猛支支吾吾,走的心不甘情不愿。

“不对,肯定有什么事情,快说,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南风停了下来。

“没事儿,没事儿。”曹猛怯视左右,“师父让我以后离你远点,不能与你随意说话。”

南风闻言陡然皱眉,天成子冲曹猛交代这些应该在他和灵研子吵架之前,为的是让他不要引起别人注意,但此时他比曹猛都要出名,注意他的人比注意曹猛的人要多。

“我先去忙了。”曹猛挣脱了南风的抓缚,又跑回了广场。

“操,你这是卸磨杀驴呀。”南风随口骂道。

曹猛听得南风骂他,急忙回头,见南风并不是真骂,便尴尬的冲南风笑了笑,转身跑走。

南风无奈摇头,迈步走向大殿,他之所以没有硬拉着曹猛也是有原因的,别看他现在是红人,若是身份暴露,下一个死的就是他了,离曹猛远点儿,对曹猛也是好事儿。

此时那些生员正在排队领取道袍鞋帽,南风走过去排在了男队的队尾,站定之后又打了个哈欠。

排在前面的生员闻声转身,现是他,急忙侧身避开。

南风上前一步,占了他的位置,“多谢,多谢。”

他这一谢,前面的人又听到了,那人也是内定的生员,先前被他恶心过,回头现是他,也急忙闪开。

南风又上前一步,这次排在他前面的还是内定生员,但那人只是皱眉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离队躲闪。

“咳咳……”

那人一听声音不对,唯恐他胡乱吐痰,又闪开了,南风再进一步,歪头冲一旁女队里的郑娴咧嘴一笑。

“你面色平常,怎会咳喘?”郑娴问道。

“我吓唬他的,这样离你近点儿。”南风笑道。

郑娴虽不扭捏小气,却也受不住南风这么直白的示好,面色大红,歪头看向别处,不再与他说话。

南风先前的言语周围很多人都听到了,众人见他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大胆,无不惊讶侧目。

南风歪头撇嘴,不以为意,他刚才是故意表露的,为的是让大家知道他对郑娴有好感,以免有哪个不长眼的横插一棒子,好东西就得先占着。

而他也的确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男队的那些生员本来还在暗中观察一旁的女生,此时没人敢再看郑娴了,他们见过南风跟人吵架,知道他是个刺头儿,也知道包括掌教在内的三位真人都看中了他,他喜欢的女子,哪个敢抢。

不过如此一来倒是令郑娴很是别扭,一直歪头东望,再不看他。

南风知道郑娴生气了,但他也不担心,入门了有的是时间示好讨喜,他现在还小,也干不了啥,先占上,等长大了再说。

他也想过万一倒霉了会不会牵连郑娴,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郑娴跟曹猛不一样,曹猛没根没底,但郑娴她爹是太医,成天围着皇上转悠,一般人也不敢动郑娴,再说了,如果他有朝一日当上了掌教,郑娴就是掌教夫人,跟夫君同甘共苦也是应该的。

排队的生员大多面带笑容,南风也不例外,但人家面带笑容是高兴遴选入门,而他面带笑容是想那花花美事儿。

生员领取的东西有夏装青袍两套,冬装蓝袍两套,中衣两身,小衣两身,黄冠一顶,头巾一条,白布绑腿长袜两双,薄底轻靴两双,除此之外还有厚厚一摞道家典籍。

领完衣物书籍,礼仪道人开始念诵生员归属,也就是哪个生员是哪个真人的弟子,这其中自然没有南风的名字,他的师父是谁现在还没定下来。

念完名单,又开始东西,这次的是芴板和几方木制法印,有了师父就属于传度弟子了,传度弟子就是道士了,这些东西都是道士用的。

没念到南风名字,南风就没领到东西,但他并不怯场,自己上去要了一套。

拜师礼仪分别进行,入门大典也在三日之后,分完东西,生员就带往下和殿。

由于的东西太多,每个生员都提着大包小包,眼见郑娴提的辛苦,南风就想伸手帮忙,但人家没用。

南风的举动换来了很多女队生员的白眼,南风撇嘴歪头,回以白眼,不是每个道姑都长的那么好看,也有很难看的,这几个瞅他的就是难看的,瞅他的根本原因是嫉妒。

等级这东西自古至今一直都有,按理说未曾授箓的道人是五到十人一间房,但包括南风这个待定的掌教弟子在内的三名掌教弟子,都是每人一间房,还是朝阳的正房,待遇比下和殿授箓道士都高。

生员自房中换上了道袍,然后出来列队,前往饭堂吃晚饭。

道袍分大小号,年纪小的穿小号,年纪大的穿大号,南风半大不小,分了个大号,斜襟竖扣,穿着异常宽松,过槛蹭摆,垂袖遮手,南风穿惯了短衣,穿了道袍并不习惯,感觉很不轻便。

道冠都是正规场合戴的,道士平时都扎头巾,旁人都是几人同屋,穿戴时可以彼此纠正,但他独居,也没人帮忙检校,头巾扎的不正,头束的也不齐,出门之后众人多有侧目。

由于错过了饭点儿,众人赶到饭堂时其他道人已经吃完离去了,百十人只占了偌大的饭堂西南一角。

晚饭非常丰盛,是黄米饭,菜有两荤两素,喜欢吃什么还可以挑,旁人多选了少许米饭和一点素菜,南风与众不同,端了满满一盘羊肉。

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同身份的人总是分属不同的群体,另外两名掌教弟子端了饭菜与南风坐到了一处,打着攀交结识的幌子来摸他的底,一顿饭吃完,他们都喜欢上了南风,原因也简单,南风说话直白粗鄙,很不文雅,而他的举止也说明他出身寒门,没有很好的教养,像南风这种人,就算拜了掌教为师,日后也不可能跟他们争夺掌教之位。

南风知道二人在摸他的底,但他的心思全在饭菜上,道士吃的黄米饭非常精细,谷壳碾的很干净,一点糠皮都没有,羊肉炖的很有火候,膻气全无,肉香扑鼻,像这种饭菜,在外面得几十个大钱一顿,太清宗当真有钱,吃的比老百姓好多了。

吃完饭,众人回到了住处,众人晚间要分别前去拜见师父,南风也不用去,自己留在了屋里,房间虽不很大,但一应生活器物无不齐备,连擦屁股的厕纸都有准备,他早就听说道士用纸擦屁股,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这东西现在可不便宜,一个铜钱只能买来半打。

房中还有茶,茶也是好东西,南风本想喝上几口,但想过之后又没喝,他得吃药,担心茶水化去了药力。

天启子给他的丹药比豆粒大点儿,浅黄色,闻之无味,以水送服,吃完之后也没什么感觉。

白天累了一天,南风早早睡下,次日清晨,听钟起床,本想起床套马,愣了片刻方才想起此时已经不在俗务殿了。

等到醒过神来,南风方才穿衣起床,洗脸出门,与其他新入道人一起前往大殿操行早课……

第四十七章 无聊煎熬

早课自山腰大殿进行,已授箓的道人自西面太清大殿,未曾授箓的道人自东面三清大殿。

早课的主要内容就是诵经,每人一只圆形蒲团,盘坐其上,领唱道人站在三清神像前的供台左下,面前有一方台,上置木鱼铜磬各一只,唱诵时会不时敲击木鱼和铜磬,一句毕,木鱼一响,一段毕,铜磬一声。

道士盘坐与普通人盘坐不同,道士都是双盘,左脚压右膝,右脚搭左膝,这种盘坐姿势比较特殊,初学者很难做到,只能采用寻常的盘坐姿势。

盘坐的同时还要求腰身挺直,垂眉闭目,双手自下腹环抱阴阳,环抱阴阳是一种初级的指诀,双手弯曲搭叠,拇指轻轻对触。

大部分新入道人在拜入山门之前都进行了一些必要准备,背诵必修经文就是其中之一,这些人一入门就能很流畅的念诵经文。不过南风不在此列,他对拗口枯燥的经文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早晚功课经只背下了很少的一部分。

好在殿内人数众多,他可以支支吾吾,滥竽充数。

道士念经声音很小,语气也轻,哪怕众人一起唱诵,声音也不醒神震耳,加之必须垂眉闭目,故此没过多久南风就开始犯困,但这是他第一次操行早课,若是睡着定会遭到众人嘲笑,只能强打精神,煎熬时光。

一开始他还跟着哼哼两声,到得后来连哼也不哼了,也不去听那早课内容了,脑海里只剩下了木鱼的“咚”和铜磬的“叮”。

“咚咚咚咚咚,叮。咚咚咚咚咚,叮……”

起初木鱼“咚”就能让南风清醒一点,到得后来木鱼的声音不好使了,只剩下铜磬清脆的“叮”还能让他提点精神,再到最后,“叮”都快不好使了,就在南风即将睡着之际,山顶传来了铜钟的“咣”,早课结束了。

“哎呀,我地娘啊,这念经不是什么好营生,还不如倒马桶呢。”南风腹诽起身,随众人离开大殿。

授箓道人早课之后就回房去了,入门较早的那些未曾授箓的道人,早课之后下山锻炼身体去了。但刚入门的这些道人被天罡子留下了,先教众人如何上香,然后教导众人坐立和行走。

道士上香也有讲究,只能是单数,一三五七九,一支是常香,也就是日常上香。三支是进香,属于比较正式的上香。五支是卜香,是拜师问祖,占卜吉凶的。七支是法香,作法时会用到。九支是礼香,请神时使用。

供香的燃点和插放也有要求,不能用嘴吹,不能乱摆,三支为一线,再进得往后插,最多插三排。

他人都在认真听讲,南风却在胡思乱想,如果先插前面的,后面的岂不是很容易烧到手?还有,如果请神作法必须烧香,降妖除魔时会不会搞的手忙脚乱,难不成要对那妖怪说,“慢动手,容我把香点上?”

三教九流,三教说的并不是儒释道,而是玉清,太清,上清三教,三教道人都属于贵人,既然是贵人,坐立行走就得有一定的要求。

坐得正襟危坐,收臀挺身,屁股不能往后撅,上身需要挺直,双肩不能歪斜。

立就是直身站立,松紧有度,不能太散漫也不能太僵直,太松则无正气,太紧则无贵气。

行走也有要求,脚掌着地之后,重心移到脚跟,步幅不能过大也不能太小,步幅太大显得鲁莽无心,步幅太小显得怯懦畏缩。摆臂也有规定,不能不摆也不能乱摆,手肘不弯不行,太弯也不行。

这是新人第一次早课,天罡子作为下和殿主事,自然得应应景儿,但他也只是应应景儿,传授了基本技巧之后就把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了下和殿职事。

坐和立都比较简单,难的是走,职事要求众人根据天罡子所说,十人一队,练习行走,他自旁边观察指导。

眼见众人走相难看,职事叫停众人,让众人逐一走过。

“快点,快点,又不是让你上朝面君,踱什么步子?”

“慢些,慢些,你急着干什么去?”

“你被鬼附身了不曾,只用脚尖走路?脚掌着地。”

“你是哪家的大小姐?你这不是婀娜摇曳,是扭腰送胯,很不美丽,懂吗?直身行走。”

“蹦什么,你是僵尸?回来,重新走过。”

“手垂下,放于胸前做什么,又不是让你上轿出嫁。怎么如此蠢笨,让你垂下,你便垂直不动?”

众人走了十几年,忽然就不会走了,职事越批评,众人越紧张,越紧张就越出错。

“哎呀呀,右腿在前,左手也在前?”

“笑什么?你,露门牙的胖娃子,出来,你走。”

“你又不是鸭子,晃个什么,就这般还笑话别人,回去站好。瞪我?别以为你爹是宗正我便不敢打你,灵隐子,把竹板给我拿过来。”

于是乎,众人大多跟着胖子挨了竹板,但南风没挨,他没挨不是因为他是掌教弟子,而是因为他走的最自然,既不紧张又不松懈。

“看见没,这才对。”徐职事表扬南风,“正所谓大道自然,既要有方寸规矩,又不可太过拘泥。”

南风受到了表扬,心情大好,对这个徐职事印象也很好,可惜后来徐职事打了郑娴抬在前胸的双手,于是印象就没之前那么好了。

一早上没干别的,光练习走路了,好不容易熬到吃早饭,吃过早饭,又开始煎熬,新入道人需要学**量经文,在下和殿的饭堂里学,坐着听。

先生是自典藏殿请来的,两个老法师,上午一堂课,讲道德经,下午一堂课,讲太清经。

不但得听,还得背,三位掌教弟子坐在最前面,成了老先生的重点目标,南风一天丢了三回人,第二天逼着那个早上挨打的宗正公子坐到了最前面,那小胖子的老爹是个大官儿,原本不想去,被南风踢了两脚,这才去了。

胖子代替南风在前面丢人,南风坐在后面打瞌睡,后来欺负老法师人老眼花,干脆趴在桌上睡。

如此这般,熬了三天,南风实在熬不下去了,他也知道这些枯燥的东西的确有用,但他就是打不起精神。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引起别人注意,但就是不爱坐在课堂上听经。

于是去找天成子,但天成子只是教导了一番,并没有遂他的心,帮他寻差逃课。

又听了一天,还是感觉煎熬,便去找天启子,结果被天启子骂回来了。

实则与别的新入道人相比,他还算幸运的,因为他晚上不用去听讲,别人白天听课,晚上还得去自己师父那里学习洞神真经,也就是九部真经的第一部。

秋天山里有果子,南风通过几天的观察,现上课并不点名查数,便偷着溜出去摘果子,回来时用道袍兜一包,分给一干同道,众人得了他的好处,便不告状,若先生问起,便说刚才还在,当是去了茅房。

都是半大小子,没几个真正能够静下心的,眼见南风玩的欢快,便有胆大的与他同去,一开始两人结伴,后来三五成群,到最后一堂课能少十几个。

干坏事儿不能人多,人一多就坏事儿,最终还是坏事儿了,天成子把南风叫过去晓之以理,戒之以威。

但老实了两天之后,南风又坐不住了,再度开溜,他身上有钱,便跑出去购买酒水果子,跑去俗务殿与一干往日朋友喝酒。

他的举动自然逃不过天成子等人的眼睛,众人查访过后,决定釜底抽薪,治病治本,把南风的座位调到了郑娴左侧。

此举大收奇效,自那之后,南风不逃课了……

第四十八章 道门日常

但不逃课不表示南风就会认真听讲,新入道人听课时男女分座,乾道自左,坤道自右,中间隔着七尺过道,南风一转头就能看到郑娴,于是他上课时大部分时间都在看郑娴。

但令他郁闷的是郑娴很少与他交谈,甚至很少正眼看他。

反省过后,南风找到了原因,当日他当众示好,将郑娴推到了风头浪尖,乾道不敢与她说话,坤道多有嫉妒,也不与她说话,郑娴受到了排挤孤立,上课孤身前来,下课独自离去。

南风有心补偿,却不知如何为之,想要书写信笺表达歉意,却因写字难看而羞于出手。以皂块簪赠之,亦被断然拒受。想要同行作伴,又被郑娴所恶。

虽然郁闷万分,南风却并未放弃,观察过后,现郑娴对答对先生问题的掌教弟子多有钦佩神情,便将宗正家的胖公子撵了回来,自己坐到了前排。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南风刻苦学习,日夜背诵,道德经,太清经等诸多经文很快背的滚瓜烂熟,但背诵只是学习的一部分,还需要领会理解,而先生所提问题,多是个人对经文某些内容的具体领悟。两位掌教弟子所答多合先生心意,但他所答总不为先生所喜。

天元子曾就德操的重要留下了简短的论述,而天元子的理念和先生讲授的理念是契合的,二者都认为修道贵在修德,若德操有亏,便是学了道法亦是祸害,故此,先生在授课之时,始终强调德的重要,所提问题也多与德操修养有关。

“如受外辱,如何自处?”先生问。

掌教弟子范占林答曰,“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抱虚守静,任其过往。”

“清静无为,不失见解。”先生点头过后再看他人。

掌教弟子姜西联答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若不改过,避而远之。”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可度化,只得独善。”先生点头过后再看南风。

“法师要听真话,还是要听假话?”南风问道。

老先生闻言无奈摇头,“自然是真话。”

“既施之以辱,便自认可欺,不为则难改其过,远避亦难消其恶,当施以武力兵戈,令其因怯生悔,自醒其身,若改过,则化敌为友,若不改,则杀之除恶。”南风答道,学习还是有用处的,至少说话能文雅一些,尽管他并不喜欢这种说话方式,但不能和不用是两码事。

南风早就知道自己说真话,先生肯定不喜,眼见先生眉头大皱,顿时心生悔意,直接来一句“天有承负,任其自受其过”就不会又受批评了。

先生皱眉摇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看似不善,实为无为大善,修行中人当顺天应人,动辄施以兵戈,有失……”

“福生无量天尊。”门外传来了一声天尊道号。

众人闻声转身,只见天启子站在门口。

“无量天尊,参见真人。”包括先生在内的所有人都起身施礼。

“诸位请坐。”天启子压了压手,转而冲南风勾了勾手掌,“南风,你且出来。”

南风没想到天启子会在这种场合来找他,愣神过后,自前排向天启子走来。

待南风站定,天启子拍了拍南风的肩膀,“你先前所言贫道听的清楚,贫道认为你所言不差,正所谓大道无形,既无常形,何以循之?无为不为错,避之亦不为错,此二者得谦仁君子之风,然,施之兵戈,慑以威严,亦不为错,走的是那杀伐果断的王者之路,此等见解,甚得吾心,走走走,与我出去走走。”

天启子虽然声音不高,但众人都听到了,这番言语若是出自他人之口,老先生一定会出言纠正,但天启子是何人,是紫气加身的洞渊真人,除了两位玄字辈前辈,天启子的道法修为在太清山屈一指,加之他脾气暴烈,便是掌教也怕他三分,他的言语,谁敢辩驳。

南风知道天启子是故意给他寻找颜面,万分感激,“谢师伯解围。”

天启子心情不错,微笑低语,“你若说的不对,哪个会与你解围,你这脾性甚得吾心,只是不知他温儒一生,怎会收下你这与我一般桀骜不恭的弟子。”

南风心头沉重,没有接话,天启子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天元子,但在与天元子相处的那段时间,天元子表现出的并不是温儒,反倒多有孤寂和落魄。

天启子带着南风走向西侧大路,行走的同时问的多是日常琐事和对经文的理解,天启子虽然地位尊崇,却没有架子,说话也随意,对于天道的理解也与先生阐述的不同,经文本身没有错,但不同的人观察角度不同,理解深度不同,对同一部经文就会有不同的理解,道家是崇尚清静无为,也崇尚大道自然,但这并不表明什么都不做就是对的,既然什么都不做,那还要道人干什么。

道人的存在就是窥察天道代天巡狩,三界各有归属,上界仙人和下界阴官是不能随意插手人间事物的,人间一些有违天道的事情只能由道人代劳。

代天巡狩的同时,也并不能一味的以慈悲感化,还需辅以武力威慑。有些恶人冥顽不灵,教化不了,也感化不得,只有惩戒才可能有效,如果惩戒无效,杀掉就是为民除害。

大有阴阳,中有乾坤,小有天地,皆是一分为二,人亦是如此,有好人便有坏人,万不要认为世人都能被感化,若世人真的能够全部被感化,那三清祖师还留下威力巨大的道法干什么?

天启子伸出双手举例示范“左为感化,右为惩戒,缺一而不可,道人替天行道,需拿捏尺度,静心权衡,何时施以感化,何时施以惩戒,度,万万不可出现偏差。”

南风闻言连连点头,天启子这种不打官腔的讲解传授,比老夫子的咬文嚼字更容易令人接受。

天启子说完并没有收手,而是双手握拳,汇于胸前,“感化与惩戒不可合二为一,似这般交集掺杂,折中求平乃修行大忌,此为儒家的中庸之道,不阴不阳,不温不火,可能有利于俗世安身,却不利于顺天修行。”天启子说到此处双臂陡然展开,“阴阳明分两极,静若处子,温风和煦,细雨润物。动若脱兔,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师伯,我懂您的意思,您是让我该慈悲时慈悲,该下狠手时下狠手,不要搞的别别扭扭。”南风接口说道。

“正解。”天启子垂下双手,赞许点头。

眼见天启子心情甚好,南风趁热打铁,“师伯,那老法师讲的经文有偏差,以后我还是跟着你吧。”

天启子连连摆手,“那可不成,天光师兄乃典藏殿高功,虽然修为平平,对经文的参详却有过人之处,学习亦合天道,我若是那电闪雷鸣,他便是那润物细雨,对你都有好处。”

南风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被拒绝了也不以为意,“师伯,您找我做什么?”

天启子没有接话,直到二人离开大路,进入通往他住处的小径才低声说道,“明年九月初九,玉清上清将会齐聚太清辩经论法,此为道门盛事,届时各宗掌教弟子将会切磋道法,比试武功。”

“我又不是天鸣子的徒弟,跟我有什么关系?”南风撇嘴说道。

“你有所不知。”天启子压低了声音,“三清法会每隔六十年才有一届,三宗聚,宏大庄重,各宗拔得头筹位列三甲者不但有诸多奖赏,还得越阶加升,直授太玄……”

第四十九章 龙齿天蚕

“越阶加升?”南风怦然心动,他冒着巨大的风险留在太清山就是为了授箓,如若不然,完全可以自别处修行,等到法术大成再回来为天元子报仇。

天启子点了点头,指着屋前的石桌让他落座,“道士授箓,于品行修为皆有要求,需逐阶升授,最快两年升授一次,便是天纵奇才,亦需入道十八年才能得授太玄,三清法会斗法升授是唯一的例外。”

南风坐下说话,“师伯,得授太玄的弟子是不是就是以后的掌教?”

天启子随后落座,“不错,历届法会斗法胜出的三位弟子,都是三宗日后的掌教,除非罪大不赦,否则便是现任掌教也不得改换。”

南风点了点头,天启子所说的三清法会的确是个机会,在三宗齐聚众目睽睽之下,若能斗法获胜,直接就能授箓太玄,即便天鸣子等人事后从中作梗,栽赃陷害,大不了无法顺利继位,但授箓太玄是板上钉钉的。

想到此处,南风忽然想起一事,“师伯,授箓之后能不能废除?”

天启子摆了摆手,“授箓之后便有天职,即便犯下过失,也由天庭责罚,凡间祖庭只能削去道籍,却废不得天职。”

南风闻言心中大定,在获取某件东西之前,最重要的是确定这件东西值得获取。

确定值得获取,下一步就是计划如何获取,他入门没几天,别说法术了,连武功都不会,离三清法会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就算日夜苦练,也练不出啥道道。

“师伯,你们有什么打算?”南风问道,天启子既然告诉他这个消息,想必已经有了万全的安排。

“此事我也是刚刚获悉,先说与你知道,我们会暗中运作,合力谋求。”天启子说道。

南风一听,心里凉了半截儿,原来这事儿这八字还没一撇儿。

天启子离座起身,进屋端了一碗黄酒出来,环视左右之后自怀中掏出一个很小的瓷瓶,递给南风,“以黄酒送服。”

南风接过瓷瓶,拔掉木塞闻了闻,有点草木香气,“师伯,这是什么?”

“此乃龙齿天蚕,已然绝种,这只捕获于八十年前,我已帮你研磨成粉。”天启子将黄酒推到南风面前。

“师伯,这东西有什么用?”南风又问。

“服下就是,难道我会害你不成?”天启子板起了面孔。

南风不敢再问,将瓷瓶里的白色粉末倒进黄酒,闭眼喝下。这东西与先前服下的补气丹药一样,服下之后也感觉不到异常。

随后天启子又问了两件琐事,一是最近一段时间有没有可疑之人借故与他攀交,二是天罡子和天鸣子是否召见过他。南风尽皆摇头,此时众人都对他敬而远之,没谁想跟他交朋友。而天罡子也没有单独与他说话,至于掌教天鸣子,这段时间压根儿就不曾见到。

天启子缓缓点头,“前些时日他们派人去了北方,我担心他们是去查你底细,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好了,你回去吧。”

南风道谢离去,但他没回下和殿,而是抄小路下了山,跑到山下镇子的酒肆买了酒水点心,自俗务殿耍到入更方才回房睡觉。有职事问起,便说被天启子叫去说话了。

次日清晨,照例操行早课,听得多了,慢慢也就记下了早课经文,与众人一起念经便不似闷坐熬时那么困倦,早饭过后,再去听经。

坐下之后现郑娴不在座位上,一直等到先生开始授课讲经,郑娴的座位仍然是空的。

南风心中存疑,交头接耳,左右打听,但众人皆不知道郑娴去了何处。

好不容易熬到散课,仍然不见郑娴前来吃饭,南风坐不住了,跑去郑娴住处,却现郑娴不在房中,随身衣裳和一干私人用物亦不见踪影。

南风与下和殿职事不甚熟悉,也不方便询问,便跑到山下寻灵喜子,灵喜子竟然知晓此事,“她母亲昨夜病故,她回家奔丧去了。”

“哦。”南风很是沮丧。

“你对她有非分之想?”灵喜子笑问。

“没有,没有。”南风摇头否认。

“若无非分之想,问她作甚?”灵喜子拍了拍南风的肩膀,“可惜呀,她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南风闻言疑惑的看着灵喜子,灵喜子说道,“她是官家之女,丧失父母,需丁艰两年,那时她已经大了,也该许配人家了。”

“师兄,她娘真的死了?”南风皱眉侧目,他怀疑有人不希望他和郑娴在一起,所以故意撵走郑娴,至于丧母丁艰,很可能只是借口。

“那还用说,那报丧的家丁还是我引上山的。”灵喜子说道。

“她认识那家丁吗?”南风又问。

“当然认识,接她的马车也是郑太医府上的。”灵喜子抬手撵人,“时辰到了,快回山学经,大丈夫何患无妻,若是他日你能晋身紫气真人,便想娶那公主也不是难事。”

南风无奈叹气,道了谢,转身回山。

细想下来,此事想必是真的,天成子等人为了让他不再逃课,故意把他调到郑娴身边,既然做此安排,又怎会将郑娴自他身边撵走。

南风长吁短叹的回了山,意兴阑珊的入了座,百无赖聊的听经文,虽然郑娴一直不曾对他的示好有所回应,但喜欢的人就这么走了,连个招呼都没打,连声再会都没说,换成谁都会郁闷惆怅。

失去了学习的动力,南风又开始逃课了,为师父报仇一事他从未淡忘,但他也很清楚,自己就算悬梁刺股的学习这些枯燥的经文,也报不了师父的仇,关键还得看天启子等人的安排,听经没什么鸟用,学法术才是正事。

但天启子自上次见他之后就不见了踪影,南风去了几次他住的木屋,门上一直挂着锁,想必是出门去了。

好朋友就是好朋友,哪怕不一直待在一起也还是好朋友,眼见南风沮丧失落,曹猛暗暗着急,寻到机会凑了过来,指了队中坤道给他看,“那女子容貌出众,很是不俗。”

“干嘛?”南风歪头看他。

“你说干嘛?”曹猛反问。

“没二十也有十八了,那么老,我要了当娘啊?”南风撇嘴歪头。

“你再看那个。”曹猛又指了一人,老实人不一定就不懂事儿,曹猛都二十了,比南风懂的多。

“脸那么长,都快赶上驴了,给你你会要?”南风叹气。

曹猛一听南风说的难听,急忙伸手捂他的嘴,“莫乱说话,她是当今皇上的妹妹乐仁公主。”

“这样的公主还是留给别人乐吧,我可不要。”南风低声嘟囔,骂公主是驴,等同骂皇上是驴,辱骂皇上是要诛九族的,尽管他也没九族给人家诛。

眼见自己指的两个女子南风都不喜欢,曹猛又指了一个。

眼见曹猛指的是个十岁左右的女娃,南风烦了,“一边去,别烦我。”

曹猛心存善意,还想指,但今年入门的道人不到一百个,坤道只有二三十,看来看去,也就那么几个,没什么挑选的余地。

“要上课了,你干什么去?”曹猛冲离开队伍的南风喊道。

“天启真人寻我说话。”南风又拿天启子当挡箭牌。

“天启真人不在山中,你骗哪个?”曹猛说道。

南风没理他,绕路下山,跑到镇上玩耍去了。

天成子是下和殿辅事,南风的举动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但他并未严厉制止,南风表现的越顽劣,天罡子和天鸣子越不敢收他,从这一角度来看,南风逃课不管是对自身,还是对他们都是有利的。

山下的镇子离太清山有十几里,抄小路也就半柱香的工夫,这处镇子规模很大,比北方的镇子要大两到三倍,有时候在镇子上也会遇到别的道人,下和殿的道士授箓之后就没人严格约束他们了,早课晚课之外的时间是可以离山活动的。

这段时间,他先后两次自镇子上看到了灵研子,灵研子和另外几个道姑结伴采买日用杂物,为求方便,她们都换上了便装,没有穿着道袍。

平心而论,灵研子长的也不难看,瓜子脸,娥眉,凤眼,鼻子不大不小,嘴唇不薄不厚,换上俗家衣服之后显得淡雅脱俗。

但南风见识过她的狠辣,这家伙打人的时候龇牙瞪眼,好一副凶相,眼下打她不过,先避一避,等以后厉害了,再寻机报复。

那颗金豆子早让南风换成了银钱,这段时间沽酒不少,还剩下一些,莫浪费,少糟蹋,应该还能花个一年半载。

其他新入道人,拜师过后,夜间都会盘膝打坐,练习洞神真经,但南风始终没有得到指点,有心练气也不知自何处下手。

眨眼就是一月,天气转凉,众人换上了厚布道袍,授课的先生讲授完一本经书,照例会进行一次卷考,共三题,根据众人见识高下,分甲乙丙三等。

南风虽然不时逃课,两部经书的考核却都是甲等,考核的大忌是说真话。慈悲,仁义,崇高,伟大,无私,往大了说,往空了说,往假了说,说的毫无人性,说的不食人间烟火,就能得甲等。若是说实话,就是觉悟不够,只能拿个丙。

接下来学习的经文是南华经和冲虚经,南风逃课的次数少了,一来天凉了,往外跑太冷。二来他银钱有出无进,得省着用了。

又等了半个月,仍不见天启子回返,南风坐不住了,跑去问天成子,但天成子也不知道天启子去了哪里,亦不知道他何时回来。

眼瞅着与自己一起入门的那些道人打坐练气已窥门径,南风急了,某日晚间,将曹猛喊了过来,询问洞神释义……

第五十章 仇人有难

“这个洞神真经,这个,这个……”曹猛支支吾吾。

眼见曹猛吞吞吐吐,南风眉头大皱,“洞神真经又不是什么高深经文,有什么不能说的?

“不是不能说,而是这洞神真经很难说清,我怕我说的不对,把你引入歧途。”曹猛急忙解释。

南风不解其意,再度追问,曹猛不善表达,说了半天南风才听明白,洞神真经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武功秘籍,它只是一部经书,虽然其中载有练气内容,却并没有对如何练气进行具体指导,修行者需要结合个人对经文的领悟来揣摩具体的练气方法。

洞神真经很是浅显,大部分道人对它的领悟都大同小异,推敲出的练气方法也大致相同,但曹猛担心众人推敲出的可能不是最佳的练气方法,所以才不敢告知南风。

“穴道经脉和吐纳之术共用通行,这个可以说与你。”曹猛说道。

“哦,你说。”南风随口接话,包括洞神真经在内的九部经文他早已烂熟于心,正如曹猛所说,经文里并没有对练气法门进行详细记载。

南风此前在山上住了半年多,经脉穴道也听过一些,人体有三百六十五个主穴,还有两千多个小的穴道,小的穴道不用去记,也记不住,能记住这三百多个大穴已经很不容易了。

要说穴道,就需先说经脉,人体有十二正经,还有奇经八脉,经脉就像一个国家的路,十二正经是十二条主路,奇经八脉是八条小路,这二十条路连接南北,横贯东西。

穴道就是经络上的关隘,大部分穴道都处在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上,练气的最终目的就是打通这些关隘,让灵气可以自周身随意运行。

要想打通穴道关隘,开出一条经脉的道路,前提是拥有兵力,呼吸吐纳的目的就是凝聚吸纳天地灵气为己用。

招兵买马就得有兵营屯兵,丹田气海就是兵营,通过呼吸吐纳得来的灵气就储存于丹田气海,等到积聚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兵冲破穴道关隘,穴道关隘一旦被冲破,便永远不会再度闭塞。

一条经络上往往有多处穴道,这些穴道无法一次冲破,只能分次进行,这种破关开路式的练气非常费时,大部分修行中人,包括那些晋身居山以上修为的紫气真人,都没有将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尽数拓开,往往只是开通了其中几条比较重要的经络。

连贯前胸后背的任督二脉是大部分练气之人的选,任督二脉俗称小周天。贯通小周天之后就是通达四肢,俗称大周天,任督二脉加上双手双脚的四条正经,一共是六条经络,大部分修行中人开拓的就是这六条,另外隶属于手脚的八条正经,和任督二脉之外的六条奇经都处于先天状态,未被开拓利用。

与只有三十二句的太玄真经不同,洞神真经长达三百多句,一件事情用三百多句话来进行描述,已经到了细致入微的程度,不管是谁来推敲,得出的结果都差不多,就算一万个人来看洞神真经,得出的结论也不会有太大出入,就应该自这里出,就应该往前走,没有别的选择。

一个八考不中的人,悟性天赋自然好不到哪儿去,问出了呼吸吐纳的方法,南风又让曹猛写出了经络穴道,然后就放他回去了。

得到了吐纳方法,南风并没有急于修行,天元子曾经说过,不要急于上路,出之前应该想好去哪儿,还得想好走哪条路,除此之外还得猜想各种可能并想出应对之策,准备不足,绝不能仓促上路。

曹猛走后,南风将洞神真经写了下来,拿着看了半宿,下半夜又将高玄真经和升玄真经写了下来,三者进行比对,细辨之下现这三部经书联系紧密,完全可以当成一部经书来看。

此外,这三部经书并没有留给修行者太多的推度空间,根据经文揣度出的练气法门没什么改动的余地,这种情况就像左右都是山,只有一条路,必须按照这条路走。

确定了这一点,也就死心了,洞神,高玄,升玄三阶,得老老实实的修行,周围连岔道儿都没有,更别想找出什么捷径了。

除此之外,南风还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经文的内容并不只有如何练气修行,自另外一个角度理解,经文内容与武功招式也是吻合的,道家经文都有阴阳兼备,动静结合的特点,如果说打坐练气是静,是阴。那武功招式就是动,是阳。

而前三部经书暗藏的武功,也早已经被前辈同道现并挖掘,正是下和殿道士演练的五行拳。

感觉有意思,南风又将洞玄,三洞,大洞三部经书默写了下来,与前三部经书相比,中间这三部就隐晦深奥了许多,南风看不太明白,但他看这三部经书也并不是为了理解具体意思,只是为了与前三部进行比对,比对的结果就是中间这三部经书所载内容,在研习理解时开始出现歧义,在大部分人所走大路之外,开始出现小路了。

眼下他只能现大路旁边有小路,小路是不是死路,以及小路通向何处,他推不出来。

中间这三部经书也暗藏有武功招式,与隐晦的练气法门一样,藏于字里行间很难辨察,但南风有了前车之鉴,便拿了中威殿道人练习的武功与之比对,果不其然,这三部经书里暗藏的武功也早已被前辈道人总结推广,正是中威殿道士使用的**拳和八卦掌。

全神贯注思考问题,时间会过的很快,此时天已经蒙蒙亮,钟声响起,众人开始前往大殿操行早课。

南风没去,他一夜没睡,已经困了,现在去操行早课,很容易睡在大殿。

等到众人走后,南风将写有经文的纸张烧掉,吹灭灯烛,闭眼想那居山,洞渊,太玄三经。

这三部经文更加深奥,他理解的万分痛苦,甚至看不出里面隐藏有什么武功招式,他回忆这三部经书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看看这三部经书包含的小路是不是更多。

但最终他也没能如愿,找小路的前提是知道大路在哪儿,他连大路都找不到,更别说找小路了。

折腾一夜,看似没什么收获,实则收获巨大,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前期要老老实实的走大路,别想抄小路走捷径,压根儿也没有捷径可走。中期也得走大路,大部分人所走的路并不一定就不对,非要自作聪明的玩个花哨,可能会死的很惨。

真正有挥余地的是进入居山之后的紫气三阶,但那是很遥远的事情,现在想了也是白想。

确定了不能取巧,南风心中更加焦急,天启子也不知跑哪儿去了,明年九月初九的三清法会对他至关重要,他看重的不是掌教之位,而是直授太玄的奖赏,如果得授太玄,他立刻就会离开这里,这里到处都是敌人,留在这里早晚得出事儿。

不多时,外面传来了车马的声音,南风起身将马桶搬了出去,与倾倒马桶的杂役闲聊了几句,然后拽了几根儿马尾离开了下和殿。

没过多久他就回来了,他将那几根马尾缠到了天启子房门上,若是马尾断了,就表明天启子回来过。

一觉醒来已经错过了饭点儿,南风饿了,便溜下山,去镇上找东西吃。

吃过一碗面片,南风又买了两个果子,出得镇子,边吃边走,走的依然是小路。

就在他低头赶路之际,忽然听到山下的大路传来了女人的声音,闻声歪头,只见远处的大路上有两个道姑被人拦了下来,其中一个是仇人灵研子,另外一个是与她同屋的小道姑。

拦住她们的人是个身穿灰衣的中年男子,此人年纪当在四十岁上下,长脸如驴,瘦如麻杆儿,嘴角有两撇鼠须,头上戴着一顶公子帽儿,手里拿着一支白笛。

此时这中年男子正用手中的笛子阻挡二人继续前行,与此同时嬉皮笑脸的冲二人说着什么,而灵研子和那小道姑正对他高声呵斥。

眼见仇人有了麻烦,南风很是幸灾乐祸,驻足路旁,歪头下望。

那中年男子是有功夫的人,灵研子和那小道姑左右冲突,始终不得绕行,二人情急之下动了手,但二人所出拳掌却连那中年男子的衣角都不曾碰到。

几个回合之后,灵研子和那小道姑僵立不动了,不问可知是被那中年男子给封了穴道。

那中年男子定住二人也不耽搁,一手一个,托着二人跃进了路旁树林。

“嘿嘿,看戏去。”南风坏心大起,扔掉果核钻入树林,自林下向三人所在区域摸去……

第五十一章 虚张声势

山中草木茂密,南风看不到灵研子等人,不过二人此时正在大声呼救,他便循声前往。

路北林中有一棵很大的樟树,树下是一块平地,那中年男子将灵研子二人带到了此处,此时正在恐吓二人,“再叫,再叫便杀了你们。”

二人并不屈从,仍在高声呼喊,灵研子喊的是‘快放了我们。’而另外那个小道姑喊的则是“抓霪贼啊。”

眼见二人不受恐吓,中年男子以长笛自那小道姑脖颈处点了两点,那小道姑顿时口齿不清,言语混沌。

不过虽然口齿不清,她却仍能出声音,只是出的声音不成语句,而且非常难听。

南风蹲在二十步外的一丛灌木之后,见那中年男子封穴不成,心中暗生鄙夷,原来这家伙功夫也不咋地,连个哑穴都封不住,不过转念一想,哑穴可能并不像传说的那样能令人完全不出声音,人能出声音是因为人能呼吸,不让人呼吸岂不把人憋死?

也许是那小道姑喊的难听,坏了他的兴致,中年男子厌恶皱眉,双手持笛,反向拧转,自笛中抽出一柄窄刃短刀,反手插进了小道姑的左胸。

“这般,便清净许多。”中年男子抽刀归鞘。

此时那小道姑正在抽搐斗气儿,灵研子被吓坏了,双目圆睁,不再呼救。

“是她不好,莫要怪我。”中年男子笑着凑到灵研子近前,“不理她,不理她,来来来,我们耍过。”

“你……你竟然……”灵研子浑身颤栗。

南风本来存了幸灾乐祸之心,想要过来看灵研子出丑,未曾想那中年男子竟然辣手杀人,眼见事态严重,本能的想要退后避走。

但退了几步他便停了下来,幸灾乐祸是一回事,见死不救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和灵研子之间的冤仇还没有深到见死不救的程度。

他连灵研子都打不过,自然不是那中年男子的对手,就这么冲出去肯定是死路一条,救是肯定要救,但问题是怎么救。

打不过,只能想办法,大声叫喊也不成,他此时距对方不过二十几步,对方跑过来给他来上一刀,死的就是他了。

去镇子上叫人也不成,就算能够找到帮手,等众人赶来,灵研子怕是已经被对方杀掉了。

就在南风急思对策之时,那中年男子已经开始脱那灵研子的衣裳,灵研子今天穿的是对襟轻装,中年男子蹲在她的身前,自上而下解那衣服上的布扣,灵研子此时已经回过神来,虽然动弹不得,嘴上却不闲着,一直在痛骂那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满脸坏笑,“你想激我杀你?我偏不遂你心意。”

灵研子求死不能,又急又怒,但她身不由己,只能冲那中年男子连吐口水。

那中年男子并不恼怒,也不擦拭脸上的口水,而是继续解她衣扣,很快五枚布扣尽数解开,灵研子的外衣被褪了下来。

中年男子将那外衣垫在了灵研子的身下,又去解她中衣,解罢中衣,便只剩下了肚兜。

“这般好生无趣,你我好生商议,我解开你的穴道,你从了我,事后留你性命,如何?”中年男子笑问。

“你敢跑到太清山下行此恶举,我的师门定然不会轻饶于你,你若是个男子,便杀了我,莫要如此羞辱于我。”灵研子咬牙切齿。

“嘎嘎,实话说与你,便是太清宗知道是隋爷犯的案,也奈何不得我。”中年男子拽断灵研子的腰绳,拉下了她的裤裙。

灵研子大惊失色,边骂边哭。

上次南风挨打挨的挺冤枉,因为他压根儿就没看见啥,这回他看见了,虽然底裤和肚兜尚在,入眼的那一片雪白仍令他心如撞鹿,心慌,心悸,一股无名火气自胸腹直冲口鼻。

那中年男子并未急于动手,而是上下打量着灵研子,“当真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南国女子虽然肌肤白腻,身材却不似北方女子那般高挑婀娜。”

灵研子此时已经乱了方寸,不再谩骂,只是哭。

“此等美事,哭个甚么?”中年男子自怀中摸出一个扁圆瓷瓶,“你猜此为何物?”

灵研子光顾着哭去了,哪有心思看中年男子拿了什么,不过南风倒是猜到了瓶子里是什么,这家伙不是个好人,拿的想必是某种撩情引性的药物。

“此物名为长相思,服下大有妙处,来,来,张嘴,张嘴。”那中年男子拔掉瓶塞,捏着灵研子的脸颊将瓶中药粉灌进了一些,转而将瓷瓶放归怀中,又解下了腰间酒囊,蹲在灵研子身旁喝酒等待,“长相思乃千古妙方,服下之后你就会血滞气淤,神识不清,满心只有那春情旖旎,再无贞心廉耻,哈哈哈。”

虽然中年男子一直不曾下手,但南风也始终没有想到合适的营救之策,再听中年男子说的下作,心中越焦急,关键时刻,忽然急中生智,心生一计,小心站起,缓步后退。

退至五十步外,南风停了下来,深深呼吸之后,冲着灵研子和那中年男子大步走去。

这次他没有刻意隐藏身形,行走时脚步很是沉重,走出十几步之后,高声喊道,“天成师叔,两位师姐在这里!”

高喊的同时,南风开始加前冲,“师叔,快来呀,师姐被人杀了!”

南风的喊声惊动了不远处的中年男子,那中年男人直身站起,警惕的向他所在方向张望。

南风一边喊,一边跑,跑的时候用尽了全力,能跑多快跑多快。喊的时候也用尽了全力,能喊多响喊多响。

眼见远处来人,中年男子萌生退意,开始向西侧林中移动。

但南风并没有就此停步,而是径直冲向了缓步后退的中年男子,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与此同时高声呼喊,“师叔快来,快来呀。”

那中年男子被南风抱住,顿时惊慌,一边摇摆胳膊试图甩掉南风,一边急顾左右寻找来人。

南风用的是虚张声势之计,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也是唯一可能奏效的办法,但这个办法非常危险,不但需要高声叫喊恐吓对方,还需要勇敢的阻挠对方离去,如果只是高喊而不冲上去拦下对方,对方就会怀疑他在虚张声势,但阻挠对方离去是非常危险的举动,对方急于离去,很可能会给他一刀。

而这也正是他抱住对方胳膊而不抱大腿的原因,抱胳膊,对方出刀不那么便利。

中年男子奋力甩动胳膊,带的南风接连踉跄。

在对方甩动两次之后,南风佯装把握不住,趁势松手,仰身摔倒。

那中年男子甩掉南风,转身疾行。

南风并未就此作罢,此时作罢,火候还是不够,对方若是看破了他的计谋,他和灵研子一个也不得活。

南风急切爬起,高喊着追了过去,“你别走,师叔,在这儿,我们在这儿!”

眼见南风再度冲了过来,那中年男子大为恼怒,旋身起脚,一个反踹,正中面门,南风惨叫一声,倒退飞出。

这一脚力道甚重,南风只感觉头晕眼花,金星直冒,落地之后抬手摸脸,只见手上全是鲜血。

唯恐那采花贼再度折回,南风顾不得检查伤势,跑过去敛起灵研子的衣裳,提上她的裤裙,背了就跑……

第五十二章 少年心性

灵研子虽然比南风大上几岁,但她个子不高,体态轻盈,南风背的并不吃力,逃命关头,更有使不完的力气,背着灵研子一口气跑出四五里,到得树林边缘,回头不见采花贼跟来,南风暗暗松了口气,歪头说话,“喂,你没事儿吧?”

灵研子先前一直不曾开口,此时听得南风问,方才低声说道,“放我下来。”

南风环视左右,找了处无草平地,蹲身放下了灵研子。

灵研子穴道被封,不得站立,萎靡倒地。

南风没敢回头,他先前背着灵研子奔跑,能感觉到灵研子的裤裙再度滑落,她腰绳被采花贼扯断了,裤裙穿不住,此时若是回头,一定又会看到什么他又想看又不敢看的东西。

由于不曾回头,南风便不知道灵研子是什么表情,他只能听到灵研子急促的喘气声。

“这个……这个……我都是为了救你,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南风担心灵研子以怨报德。

“我知道,谢谢你。”身后传来了灵研子的声音。

一听灵研子肯道谢,南风心头陡然一轻,看了看身上的道袍,又撩起道袍看了看自己的中衣,都不行,没刀剪,撕不开。

无奈之下只得解下了自己的腰绳。

“你干什么?”灵研子疑惑问。

南风没有答话,将腰绳展开,自中间一扯为二,自己捆上一根,另一根拿在手里,反手递送,“给你腰绳。”

灵研子没有答话,也没有承接。

等了片刻不见灵研子来拿,南风才想起灵研子此时不得移动,无奈问,“怎么办?”

短暂的沉默过后,灵研子低声说道,“我动弹不得,你帮我捆上吧。”

“这可是你让我帮忙的,我转身了哈。”南风缓慢转身。

“闭上眼睛。”灵研子终究还是害羞。

南风闻声闭眼,摸索着帮灵研子提上裤裙,穿上并捆紧了腰绳。

南风不是个听话的主儿,若是换做寻常时候,灵研子让他闭眼,他一定会趁机乱摸以为报复,但此时情势危急,他便没有趁机揩油,不过一些碰触还是有的,他能感受到灵研子某些部位的温腻软滑。

此前单是远观就令他热血上涌,此刻亲手触摸更令他血脉偾张,好在鼻子被那采花贼踹破了,如若不然此刻定然鼻血横流。

帮灵研子捆上腰绳,南风睁开了眼睛,又伸手帮她把衣扣系好,在他做这些的时候灵研子一直闭着眼睛,眼见灵研子始终闭眼,南风有些后悔,先前不该听话闭眼的,应该趁机多看几眼,定然十分好看。

但此时已经帮人把裤裙提上了,总不能再拉下来,可惜,当真可惜。

系好布扣之后,南风坐到了一旁,“现在怎么办?”

灵研子睁眼看向南风,没有立刻答话。

南风此时才得空闲检查自己的伤势,鼻子比脸高,当其冲,受伤最为严重,不敢碰,一碰就锥心的痛,搞不好鼻骨被那家伙踹断了。嘴也被踢了个正着,吐出两口带血的唾沫,以舌感知,现上唇内侧被咯出一道很大的横向伤口,左上一颗磨牙也在乱晃,用手一摇,竟然掉了。

“问你话呢,现在怎么办?”南风皱眉打量着手里的牙齿,他已经过了换牙的年纪,牙掉了就不能再长了,为了救这个当初打破自己脑袋的家伙,竟然贴上了一颗牙。

“容我想上一想。”灵研子应声。

南风把那掉落的牙齿示于灵研子,“看看,看看,你这人情欠大了。”

“谢谢你,先前是我对你不起。”灵研子面有愧色。

“算你有点良心。”眼见灵研子领情,南风也就释然了,满嘴有几十颗牙齿,掉的又不是门牙,只要不是故意咧嘴,旁人也看不到。

“那人点了你什么穴道,能不能设法解开?”南风问道。

灵研子没有答话。

“不成,这里也不安全,我还是背你去镇上吧,那里有咱们的人。”南风又道。

“这般模样,怎能见人?”灵研子说道。

“这有什么啊,你又不是没穿衣服,来来来,我好人做到底,再背你一程。”南风伸手想要拖拉灵研子。

“我正在行气冲穴,不要动我。”灵研子出言制止

南风一听,急忙收手,“得多久?”

灵研子又没答话。

在镇子西边有个水塘,南风有心过去洗去脸上血污,又不放心把灵研子自己留在这里,而灵研子正在冲穴,也不能随意移动,他便只能自一旁坐着干等。

等待期间,南风再度伸手检查鼻子,仍是一碰就痛,忍着痛摸了摸,感觉鼻子没塌,鼻骨断没断不知道,反正是没塌,没塌就好,塌了就毁容了。

确定鼻子没什么大碍,南风又去看那正在行气的灵研子,传说中了春毒的女子都会面红耳赤,呼吸粗重,还会扭动腰身,出霪声浪语,但灵研子并不是那般情形,闭着眼睛,面色如常,呼吸也不曾粗重,完全看不出有中毒的迹象,也不知是那毒药不曾起效,还是那毒药与寻常的春毒药效不同。

“我可让你害惨了,我是偷着跑出来的,现在搞成这个样子,回去一定会受责罚。”南风忍不住埋怨,“咱可事先说好,你得给我作证,我这是见义勇为,到时候你如果翻脸不认账,我可就倒霉了。”

灵研子没有答话。

南风叹了口气,以手撑地,想要起身,却现自己的右手被人抓住了。

一回头,现抓住自己右手的不是旁人,正是灵研子,灵研子仍然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眉头微皱,左手抓着他的右手。

“你要干嘛?”南风大为紧张,灵研子的手臂能够活动说明她被封的穴道已经解开,但这家伙先前中了春毒,搞不好是想拿他来解毒,喜欢看是不假,但干别的他还真没想过。

灵研子不曾说话,但也没有松手。

南风既忐忑又紧张,没话找话,“人家都说英雄救美之后,若是英雄长的英俊,那美女就会说无以为报,愿意以身相许。若那英雄长的难看,美女便会说来世当牛做马,报答恩情,这个,呵呵,是吧。”

灵研子闻声睁眼,直视南风。

南风尴尬干笑,灵研子眼神定静,并不迷离。

“你别盯着我,我现在肯定不是什么好模样。”南风以左手摸脸,脸上全是干了的血渍,嘴唇也肿的老高,狼狈非常。

良久过后,灵研子移动了视线,松手起身,“我体内火气虚旺,需以凉心定神药物克之,你在此处等我,我去去就回。”

“好,你快点儿回来哈。”南风伸手西指,示意那个死了的小道姑还在林中躺着。

灵研子点了点头,提气轻身,东行进镇。

在灵研子寻药解毒的这段时间,南风去了趟水潭,洗去了手上和脸上的血污,那颗掉了的牙齿也没舍得扔,洗净收好,身体肤受之父母,不能轻抛,这是千百年的规矩,掉了也得留着,死了好带进棺材。

回到原地又等了片刻,灵研子回来了,二人一起赶到事地点,那可怜的小道姑还躺在原处,胸前一滩血,早就断了气,死不瞑目,眼睛还睁着。

“我在这儿守着,你回去叫人。”南风说道。

灵研子拭泪起身,摇了摇头,“你私自下山,不宜牵扯其中,你先回去,我随后回山通报此事。”

“也好。”南风点头同意,天德子等人曾经叮嘱过他,韬光养晦,莫生是非。他一直记在心里,此前逃课玩耍完全符合自己的身份,他被三位真人同时看中,又是乞儿出身,若是规规矩矩的坐在课堂听经,反倒显得虚假造作,所谓低调,乃是行事不曾越本分,与虚伪的装孙子是两码事。

今天这件事情还是不要牵扯进来了,别的不说,一通盘查审问是免不了的,实在烦人。

南风先行,他跑得慢,刚刚回山灵研子就回来了,随后一干律察殿的道人行色匆匆的与她一同下山。

有人见他鼻青脸肿,便询问缘由,南风只说失足摔倒,他也没去找道医,而是去了俗务殿,那里有赤脚大夫,捏了几把给他鼻骨正了回去,牙没办法安上,嘴唇也能自行消肿。

嘴唇肿的跟个猪嘴一样,自然不得听经上课,吃饭也不能去饭堂,只能去俗务殿蹭,此时已是冬初,早晚功课之时光线不明,他便低头参加,即便明知不会被撵下山去,也不能搞的太过离谱。

闭门养伤,不得自由,甚是无聊,不过南风也没闲着,养伤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自学参悟洞神真经,但参悟的过程并不顺利,因为太清宗的九部真经他都知道,参悟之时遇到疑问,就会不由自主的向高深经文求解,说是参悟洞神真经,实则很多领悟都得自高阶经文。

午后无人之时,他曾寻机去过天启子的住处,门上的马尾还在,天启子没有回来过。

五日之后,嘴唇消肿,南风开始听经上课,天冷了,他懒得往外跑了。

未曾授箓的道人与授箓道人操行早课不在一处,南风这几天一直没看到灵研子,也不知先前之事如何处置,那采花贼有没有被抓到。

第六日晚间,南风正自房中参悟经文,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南风起身开门,现灵研子站在门外……

第五十三章 皇亲国戚

灵研子手里拎着两个小包,“我可以进来吗?”

“我如果说不能,你会不会打破我的头?”南风笑问。

灵研子知道南风在揶揄她,横了他一眼,侧身进门。

南风伸头出去环视左右,现没人向这里张望才关上了房门。他这么谨慎是有原因的,太清宗门规森严,其中一条就是男女不能进入对方寝室,当然,这条门规只限于道士,不包括倒马桶的杂役。

灵研子比南风大几岁,进门之后也不拘谨,将所拎布包放于木桌,转而皱眉四顾,“怎么如此凌乱?”

“来,快请坐。”南风随手拖过一张圆凳,“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又不是外人。”

南风这话说的很有问题,灵研子微微皱眉,但她已然习惯了南风的口无遮拦,也不当真生气,斜身落座,“先前多亏了你,这几日一直不得空闲,今晚有空,便来看看你,再度与你道谢。”

“小事一桩,你怎么还惦记上了。”南风坐到灵研子对面,“对了,那霪贼抓到没有?”

灵研子摇了摇头,“虽然走脱了贼人,却知道了他的来历,此人名为隋鸿昌,乃江北霪贼,生平多有恶举,臭名昭著,但他祖籍西魏,不知为何会现身此处。”

“兴许是在江北犯了案,跑到南国躲难来了。”南风随口说道。

“此人行踪不定,很难寻找,可怜灵矶师姐,一时之间怕是难报大仇。”灵研子轻叹。

“知道是谁就好说,早晚跑不了他。”南风安慰。

灵研子点了点头,转而抬头看向南风,“此前是我不好,不该鞭打于你,此时想来,当真羞愧非常,你不通武艺,我怎能冲你下那狠手。”

眼见灵研子说的郑重真诚,南风有点不好意思,“当时在山路上,我也不该栽赃于你,令你难堪,这事儿咱俩就算扯平了,谁也别谢谁,谁也别怨谁。”

灵研子微笑点头,“你今年多大了?”

“马上十四了,你呢?”南风趁机反问。

“长你三岁。”灵研子答道。

“挺吉利。”南风笑道。

“嗯?”灵研子疑惑皱眉。

南风自知失言,急忙提壶为灵研子倒水,“来来来,喝水,喝水。”

灵研子没有喝水,而是站起身帮南风收拾屋子,与此同时与南风随意交谈,问的是南风的出身来历,南风避开几处要点,别的也并未瞒她。

得知南风是个孤儿,灵研子心生怜悯,连道当初不该打他。

南风虽然记仇,却也不是胡乱记仇,最主要的是他已经报复过灵研子了,此番灵研子接连道歉,反倒令他心生羞愧,当日做的太过分了,不该往女孩子的茶壶里倒尿。

灵研子是授箓坤道,对洞神真经了如指掌,有心指点南风,但南风心思不在那上面,说的颠三倒四,事当日灵研子穿的是便服,此番穿的是道袍,这蓝布道袍穿在男人身上越看越土气,但穿在女人身上却是越看越有味道。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了。”灵研子起身告辞。

南风虽然不舍,却也不便挽留,起身拿过桌上的东西,“这东西你带……”话到中途感觉份量不对,“这里面是什么?”

“一些点心,还有一份谢礼。”灵研子走向门口。

南风放下那个大点的布包,打开了那个小布包,里面的东西令他目瞪口呆,是金子,黄灿灿的三块圆形金饼,每个都有掌心大小。

“你,你。”南风转头看向灵研子,见灵研子已经出了门,急忙抓起小包追到门口,“喂喂喂,这东西你带回去。”

“此乃谢礼。”灵研子并不回头。

此时院中有人走动,南风也不便追出去,只能带着布包退回房中,自屋内探头出去,目送灵研子离开。

灵研子走后,南风关上房门,将那小包放在桌上,逐一拿起金饼检视掂量,此时计量的斤两比秦汉时期要轻很多,一个拳头大小的米面窝头就有一斤重,这三个金饼每一个都有掌心大小,总重接近三百两。

能拿出这么多黄金的人,身世背景一定非常显赫。

心中存疑,南风就把曹猛喊了过来,询问灵研子身世,但曹猛并不知情。

南风坐不住,自床下拿出一罐酒水,前去寻找灵喜子,灵喜子是知客道人,隶属俗务殿,不住在下和殿。

但灵喜子也不知道灵研子的真正身份,只知道她乃皇室血亲。

没有打听出灵研子的真正身份,南风有些失望,不过也不是非常失望,至少知道了灵研子是皇亲国戚,怪不得这家伙隔三差五就下山逛街,原来是富贵人家的女子。

这一晚南风睡的很不踏实,既忐忑又兴奋,原来之前看到的白花花是属于金枝玉叶的,同为皇室血脉,灵研子可比那马脸公主好看多了。

那马脸公主是当今皇上最小的妹妹,都快二十了还没婆家,灵研子比她小好几岁,很显然不是跟皇上一辈儿的,应该是皇上兄弟姐妹的女儿。

南风此时不再想郑娴了,开始想灵研子了,这倒不是他朝三暮四,而是凡事都得讲个凭什么,为什么,郑娴一直对他爱理不理,对他的示好也没什么回应,临走连个招呼都没打,他忘了郑娴也很正常,不忘反倒不正常了。

南风到了动情的年纪了,虽然懵懂,却已经开始懂了,感情这东西就是一种感觉,这种感觉一部分来源于对方的言行举止,还有一部分来源于自己的想象,有真实的一面,也有缥缈的一面。

南风可不管门当户对那一套,喜欢就追,管她是谁,不过思虑过后,南风还是决定先不追了,他年纪还是不够大,掌握不好尺度,贸然示好,弄不好又跟郑娴一样给搞砸了,这事儿肯定得干,但不是现在。

去不去操行早课全看南风心情,次日凌晨,南风又没操行早课,在众人操行早课的时候,去了灵研子的房间,把金饼退了两个回去,他没全退,自己还留了一个,他不看重钱不表示他不明白钱的重要,他快没钱了,得留一个,可不能干那打肿脸充胖子的傻事儿。

退了金饼回来,南风又照例去天启子房前转了一圈儿,没回来,天启子还是没回来。

早课过后,一干新入道人沿阶下山,去山前的阴阳广场习练武艺,南风跟着去了,带队的职事看到他中途混了进来,却也懒得批评数落,不管什么事情都是习惯成自然,南风总是逃课,他们竟然习惯了。

兴趣是最好的师父,推敲经文是个苦差事,费心又费脑,但南风很喜欢干这个,参悟的过程虽然苦闷艰难,但一旦悟有所得,就会有拨云见日的感觉,豁然开朗,异常爽利。

同样的经文,不同的人来参悟,所得亦不相同,究其根源,与个人的天赋,阅历,学识,年纪都有关系,南风年纪小,又无人点拨,参悟所得多为练气法门和武学心得,至于经文中暗藏的玄妙法术,他始终难以剥离聚整。

新入道士们现在已经开始习练五行拳,招数套路都是一样的,南风照葫芦画瓢,也跟着出拳踢腿,实际上他压根儿不认为五行拳有什么用处,跟着练习只当活动腿脚,暖和身子了。

就在众人习练武艺之时,南风现天成子和另外两个道人自山上下来,三人身后都背着长剑,手里拎着包袱,看样子是要出远门。

三人之中,南风认识两个,一个是天成子,还有一个是当日天德子等人询问他时在场的一个老道,另外一个中年道人他不认识。

南风有心过去与天成子说话,但周围全是人,他不便过去,只能挪到人群边缘,试图引起天成子的注意,但天成子并没有往这边看,与另外二人穿过广场,往南去了。

“看什么,想跟着去呀。”徐职事走了过来。

“师兄,师叔他们干什么去?”南风问道。

“往上清宗公干。”徐职事推了南风一把,“远处有香客观望,快站回去……”

第五十四章 武学之道

此时天成子三人已经走远,南风回到场中,继续踢腿出拳,操练武艺。

南风虽在练武,却心不在焉,他隐约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天启子走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而今天成子也离山远走,他担心天鸣子等人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开始暗中算计。

不多时,山上又下来三个道人,这次南风认识一个天德子,另外两个不认识,天德子等人也带了兵器和包袱,显然也要出远门。

眼见天德子也要离山,南风更怀疑这是对方有意为之,目的是将他这边的紫气高手调走,好趁机冲他下手。

心中忧虑,南风再度走向广场边缘,天德子看到了他,冲他微微颌,和蔼平静,无有异常。

眼见天德子神情如常,南风心中稍安,熬到道人离场回山,便留在最后,跑去与灵喜子说话。

南风当日是天成子引见给灵喜子的,南风关心天成子也在情理之中,故此南风问及天成子去处,灵喜子也不曾起疑,将事情说与他知道,这两拨人皆是出门公干,乃今天早课之后定下的人选,天成子等人去东魏上清宗,天德子等人去西魏玉清宗。

三清法会三宗轮流举行,本届三清法会由太清宗操办,太清宗是主人,负责筹划法会,众人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去跟玉清宗和上清宗商议法会细节,征求对方意见,听取对方建议。

除此之外,众人还有另外一个任务,那就是趁机追查采花霪贼隋鸿昌的下落,本宗道人自山下被杀,此事关系到太清宗的威严和脸面,必须找到凶手严加惩处。

至于人选,也并非随意调遣,而是各有司职,典藏殿一人,礼乐殿一人,这二人主要负责与他宗道友沟通法会事宜。剩下一人则为中威殿和下和殿主事,他们同行,主要侧重追查凶手。

天罡子是下和殿主事,本该由他前往上清宗,但他家公子大婚在即,走不开,就把天成子给派了去。

公干为期半年,之所以这么早动身,乃是因为路上要耽搁很长时间,去到地头儿还要与对方商议琐事细节,之后还需折返回来,回来之后还要留出布置准备的时间。

听完灵喜子的讲说,南风暗暗松了口气,是他太过紧张,若是真有什么事情,天德子和天成子不会不给他暗示。

早饭过后,继续听经上课,寻常经文讲的多是修身立德,慈悲仁善这一套,讲经之时,先生不时举例阐述自己的高见,别人听的津津有味,南风充耳不闻,他最烦这种冠冕堂皇的说教,天下没有两个人是完全一样的,生活的环境,父母的影响,经历的事情,所有这些都会对一个人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殊性,这些德操慈悲的论述看似高深精妙,实则空洞无物,并不适用于每个人。

再者,这些普通经文对道人和居士提出了诸多要求,对德操,品性,礼节,规制,乃至吃饭睡觉都有规定,太多的繁文缛节,太多的条条框框,这也是南风讨厌它的原因,也不知这些充当先生的老法师都是怎么领悟经文的,太过拘谨,倘若众人都按他们教的去做,一天到晚不用干别的,光想着怎么守规矩去了。

每一部经文讲完,照例都会有一次考核,此番的题目为“在世为人,如何正身立德?”往白了说,就是该如何做人。

南风心中的答案是“道分阴阳,人亦如是,忠孝仁义为阳,为主。吃喝玩乐为阴,为辅。忠孝仁义不可缺,缺则为人无根。吃喝玩乐不能少,少则人生无趣。”

不过南风写在纸卷上的却是另外一套论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套,先人后己普度众生那一套,写的时候南风自己都感觉假,但是没办法,老师不是率性的天启子也不是明睿的天元子,而是这个迂腐的老法师,他如果写出真实想法,就等着拿丙吧。

在此期间南风每隔两天就会去一趟天启子的房舍,这次午后又溜了过去,定睛一看,门上的马尾断了。

马尾断了,说明有人进过屋子,但屋子此时挂着锁头,想过之后,南风将窗纸戳了个小洞,向房中窥望,房中的木床上放着一只打开的包袱,包袱里有几件中衣和鞋子,一件青袍就搭在床头。

此前他一直担心天启子的安危,现在终于放心了,房中的情形表明天启子曾经回来换过衣服。

自灵研子登门答谢至今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段时间灵研子没有再来找他,南风也没去找过灵研子,不是他不想去,而是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此外,他也曾暗中打听灵研子的出身来历,但众人皆不知晓,有些消息灵通知道她乃皇亲,却又不知其详。

南风虽然有些想念,却也不是那种难以自制的想念,日后有大把的时间,不着急,慢慢来。

南方的冬天不似北方那么寒冷,但南风却过的异常辛苦,北方虽然天寒地冻,但北方人到了冬天都会烧炕,烧炉,烧火盆。但南方压根儿就没这些东西,只是死撑硬挨,白天还好说,到得晚上,上床之后得好久才能睡暖被窝。

生活虽然平静却并不乏味,恰恰相反,南风一直过的很充实,他每日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参悟经文,此时他已经不限于参悟洞神真经,而是以洞神真经为起点,极力向上探寻,不时会有新的现和收获。

这是一种很难言表的感觉和过程,初次接触九部真经的时候,他没感觉这九部真经与和尚道士平常念的经文有什么不同。但在天元子的提醒之下,他刻意的去寻找和探析,便现这九部真经里隐藏着武功和法术。可他现在对这九部真经又有了新的认识,其实这九部真经里隐藏的并不是武功和法术,而是阴阳玄理,他想得到武功和法术,便自九部真经里看到了武功和法术,如果他有心自九部真经里学习厨艺,估计也能成为一个很好的厨子。

阴阳是道家精髓,也是九部真经的精髓,经文中并没有记载具体的武功招式,但南风已经初窥门径,略谙阴阳,正所谓恩威并施,恩便是说服感化,为阳。威便是攻击惩戒,为阴。

武功也好,法术也罢,都是攻击他人的手段,一旦决定动手,便以尽可能重的伤害对方为目的,能打死就别打残,能打残就别打伤,能打伤就别打痛,武功的本质就是暴力,决定动用暴力就不能手下留情,不然就是混沌不清,矫情纠结。

不管做什么事情,都需要遵循一个原则,一旦动手就往死里打,这是南风为自己定下的原则。

有了原则,还需要具体的方法,实则武功招数与那老法师讲说经文里的条条框框一样,皆为多余之物,没必要去遵循它,武功的作用是攻击别人,既然是攻击,那便全力攻击,不用顾念招式是否到位,甚至不需进行防守。

放弃招式,放弃防守,可将度提到最快,但弊端是自身也需要承担更大的风险,天元子曾经说过,任何事情都有利弊,得了好处也需承担后果,权衡过后,南风感觉这种进攻方法总体来说还是利大于弊,既然利大于弊,就可以去做。

有了原则,有了不守章法的方法,最后需要的就是灵气了,灵气可以加强进攻威力,也可以提升攻击度,换言之,灵气不足,进攻就没有威力,度也会很慢。

转了一圈儿,最后又回到了原点,还得老老实实的打坐练气,练气吐纳是个慢功夫,急也没用。

某日傍晚,灵研子再度敲门,送了两样点心给南风。南风留她说话,灵研子也没有拒绝,自房中与南风饮茶聊天,一直坐到三更方才离去。南风刻意避开了她的身世,不曾提起。南风不问,灵研子也不说。

次日,南风逃课下山,往镇子上去,他受了灵研子的点心,得买些礼物回赠。

在镇上转罢一圈儿,不曾找到称心中意的,南风决定继续往东,去宛陵县城。

东行没多远,南风现路旁坐着一个老叫花子,老叫花子正在路旁生火烧着什么食物,一瞥之下,叫花子拿在手里,用来拨火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东西长约两尺,通体泛白。定睛细看,上面有孔,是支白色玉笛。

见到白笛,南风立刻想到那采花霪贼,那人手里当时就拿着这样一只白笛。

心中存疑,南风凑了过去,冲那老叫花子稽为礼,“无量天尊,善人,请了。”

老叫花子闻声抬头,冲他咧嘴傻笑。

“善人,你手中玉笛可否借我一观?”南风出言商议。

老叫花子不说话,只是笑。

眼见此人心智不全,南风自怀中拿出了充当干粮的包子,换下了叫花子手里的玉笛,对孔一看,内藏窄刃薄刀,正是采花霪贼当日所持之物……

第五十五章 玉笛春毒

“此物自何处得来?”南风蹲下身看着老叫花子。

老叫花子此时正在狼吞虎咽,听得南风言语,再度冲他咧嘴傻笑。

“你从哪里捡到的这东西?”南风放弃文雅,改说人话。

老叫花子这次听懂了,抬起沾满灰垢的左手,指向西北。

南风直身站起,“快带我过去。”

老叫花子可能经常挨打,南风的举动把他吓了一跳,双手抓着包子,惊怯转身。

“不着急,你先吃东西,吃完咱们再去。”南风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玉笛,端详过后双手抓握,反向拧转,将玉笛一分为二。

唯恐吓到老叫花子,南风转身背对着他,抽出了玉笛里的窄刀。

笛身有吹奏气孔,老叫花子用玉笛拨火,草灰自气孔进入玉笛,附于刀刃。

南风吐气吹拂,刀刃上的草灰脱落,但草灰脱落之后,刀尖部分却并不似后部那般干净,定睛细看,上面有极为细小的污渍。

以手指擦拭,捻动分辨,很像风干的血渍。

当日这采花贼杀那小道姑的时候他就在远处,亲眼看到采花贼将窄刀插进了小道姑的左胸,这窄刀沾有血迹的部分在三寸左右,与当日杀死小道姑的尺寸深度很是相近。

唯恐自己记错,南风又竭力回忆当时的细节,细想过后回忆起了一个细节,当时那采花贼杀掉小道姑并没有擦拭刀身的血迹,立刻收刀归鞘,转身与灵研子说话。

杀人的凶器,皆会或多或少沾上血污,当时那采花贼无心擦拭,事后定会抽出窄刀进行清洁,要知道这窄刀是藏在玉笛里的,若不刷洗清洁,吹奏之时定会腥气扑鼻。

此时那老叫花子已经吞下了包子,正在尝试拨拿火灰里的木薯,火灰里有余烬,他屡次伸手皆被烫回。

南风将窄刀插回笛身,皱眉闭目,静心思虑,这只玉笛是那采花贼的兵器,也是他附庸风雅的器物,笛子本身还是白玉雕琢,定然非常贵重,对于这样一件器物,采花贼绝不会轻易抛弃。

既然不是主动抛弃,那就只能是被动失落,采花贼也是贼,没谁能偷走他的兵器,退一步说就算有人能偷走,偷走之后也不会随手抛扔,乃至被这老叫花子捡到。

最大的可能就是那采花贼出了意外,而且此人生意外的时间就在他救走灵研子之后不久,以至于他来不及擦拭刀刃上的血渍。

他目前能够想到的只有这些,所有这些也只是他的推测,事情的真相究竟怎样,还得让这叫花子带他去捡到玉笛的地方查看过后才能确定。

那木薯烧的半生不熟,老叫花子自衣服上蹭去草灰就大口咬嚼,却又被木薯烫到,吹气龇牙,吃相狼狈。

不管什么事情都怕比较,如果之前不曾吃过包子,这木薯倒也吃得,但是跟包子一比,木薯便显得艰涩难咽。见此情形,南风便许诺买包子与他吃,老叫花子听了,将木薯塞入怀中,引着南风往回走。

到得镇子边缘,老叫花子没有进入镇子,而是沿着镇子东边的小路,往北进了山林。

沿着蜿蜒的山路走出两三里,老叫花子离开了山路,自林中向西行进,此时脚下已经无路,亦不知道老叫花子是如何判断路径的。

前行不远,前方出现了一处残垣断壁,寻常的房屋宅院都不会是正南正北,正南正北的院落通常是皇宫或者是寺庙道观。此处残存的墙壁立向为正南正北,想必是一处废弃的道观或寺庙。

老叫花子带着南风来到屋后,指着一处有着躺卧痕迹的避风之处,“这儿。”

这处躺卧痕迹明显是老叫花子留下的,南风以那躺卧痕迹为中心,拨草搜寻。

“说话要算话。”老叫花子嘟囔。

“这个给你买包子吃。”南风自怀中摸出一把铜钱递给了老叫花子。

老叫花子认得铜钱,伸手抓过,也不多说,转身就走。

废墟周围已经长满了杂草,周围的踩踏痕迹只有一来一往,由此可见最近一段时间只有老叫花子自己到过此处,这只玉笛怎会出现在这里?

怀揣疑惑低头寻找,就在他怀疑老叫花子是不是带错了路之时,草丛中出现了另外一件器物,一个小瓷瓶,拿起一看,正是采花贼用来存放春毒的扁圆瓷瓶。

摇了摇,感觉里面还剩下不少药粉,拔掉木塞闻了闻,一股浓烈的药气。

既然瓷瓶出现在这里,就说明老叫花子没有撒谎,也没有带错路,不过随后的寻找并无所获,除了这只小瓷瓶,并没有在周围现其他事物。

由于不曾得到足够的线索,也就无法进行深入的推断,这两件器物或许只是那采花贼逃走时无心失落,但这个也说不通,瓷瓶可能在跳跃移动时自怀中跌落,但玉笛又怎么解释。

苦思无果,南风只能离开废墟,原路折返。

由于寻找线索耽搁了不短的时间,便去不得宛陵县城了,南风自镇上买了些茶叶瓜果,抄小路回山。

走到中途,南风将那玉笛埋在了路旁,此时天启子和天成子都不在山中,他拿了玉笛回去,势必要向律察殿道人解释来龙去脉,若是这条线索可以找到采花贼,接受盘问也就罢了,但这点线索对寻找采花贼于事无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不说。

午后申时,南风回山,此时其他新入道人正在听经上课,离吃饭还有一个时辰,想起近些时日不曾前往俗务殿看那一干旧人,南风便走小路去了西坡。

将茶叶送与孙职事,南风去了后院,将枣子送给了灶下忙碌的大嫂大婶儿。

当初与他一同驾车的几个车夫此时都在后院马厩看驴马配种,南风走过去与众人说话,众人见他来到,都热情的与他打招呼。

他入道之后,同屋的歪嘴接替他当了车夫,此人脑子不太灵光,南风很喜欢逗他,“歪嘴,看啥呢?”

“配驴。”歪嘴回头傻笑。

“哈哈哈哈,好看不?”南风笑问。

歪嘴连连摇头,“天冷了,母驴不起性。”

“你上去帮一把。”南风戏弄他。

“这个咋帮?”歪嘴知道南风在戏弄他,歪头撇嘴。

“秋天的骡子好养,往常年都是这个时候,今年天太冷了。”另外一个车夫说道,太清宗粪车都是驾骡子,骡子有力气,还不情,不会像驴马那样,一情就日夜乱叫。

“咋还不上了?”歪嘴比那公马都急。

“我有办法,等着。”南风转身向厨间跑去,提了半桶温水,拿出瓷瓶就要往里倾倒药粉,这东西他留着也没用,搞不好还是祸患,干脆助驴为乐。

“南风,你手里拿着什么?!”身后有人夺下了他的瓷瓶。

南风闻声回头,只见夺走他瓷瓶的正是孙职事。

“这个,这个……”南风大为紧张,孙职事也懂得粗浅的药理,如果让他现这是春毒,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孙职事将那药瓶凑到鼻前闻了闻,转而把瓷瓶还给了他,“你要用当归粉饮驴?”

“当归粉?”

第五十六章 人心险恶

孙职事点了点头,“当归和血调经,虽是对症,却太过奢侈,由它去吧,一匹骡马也不抵这一瓶药钱。”

“孙职事,你再好好闻闻。”南风将药瓶又递了过去。

孙职事摆手笑问,“这是上好的当归粉,多为女用,你买它做甚?”

南风没有接话,事突然,他还没有缕清头绪,这分明是采花贼的春毒,怎么会是当归粉。

在南风愣神的空当儿,孙职事让人把水桶拎走,又让人将公马牵到别的马厩,可怜的公马不曾如意,嗯哼嗯哼的不愿离去。

“南风,去前院饮茶。”孙职事邀请。

“哦。”南风随口应声。

厨间门口有择菜的大嫂听到了孙职事先前所说言语,笑着问道,“南风,你那当归粉自哪里买得?”

“别人送的,这东西能和血调经,你服一些。”南风向厨间走去。

妇人大多爱占小便宜,你要我也要,南风本来只想以一人试毒,结果一瓶药粉被十几个妇人给分了。

南风暗暗叫苦,倘若孙职事看走了眼,一炷香之后就会有很恐怖的事情生。

但恐怖的事情并未生,南风一直在厨间磨蹭了半个时辰,那群喝过药水的妇人并无任何异常。

起初南风只是纳闷儿,但等他离开俗务殿时,纳闷已经变成了疑虑,他可以肯定这扁圆瓷瓶就是采花贼当日拿出的那只,但瓷瓶里装的却并不是什么春毒长相思,而是补药当归粉。

采花贼当日曾说过瓶中药粉会导致‘血滞气淤’,而灵研子被灌下药粉之后也曾对他说过‘体内火气虚旺’。她所说的话与采花贼所说的话是前后对应的,但采花贼灌下的分明是当归粉,她怎么会出现服下春毒才有的反应?

除非……

心中闪过的念头让南风如坠冰窟,遍体生寒。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灵研子与那采花贼是一伙儿的,二人串通一气,做戏诓他!

南风不愿相信自己的判断,他感觉灵研子不是那样的人,但天元子曾经告诫过他,在对女人交付真心之前,一定要冷静审视,不能太过相信自己的感觉。

天元子留下了三条忠告,这是最后一条,天元子有这样的忠告,不排除有自身行差踏错的教训,但更多的应该是他对人性的过人见解。

冷静,一定要冷静,不能太相信自己的感觉。

深深呼吸,定下心神,南风开始推敲确认。

先,可以确定这只瓷瓶就是采花贼当日所持的那只,而且采花贼强迫灵研子服下的也正是这瓷瓶里的药粉,当日灵研子被封点了穴道,无法擦拭嘴角所沾药粉,他虽然没有凑过去闻嗅,却记得其嘴角残留的药粉与瓷瓶里的药粉颜色相同。

确定了这一点,几乎就可以断定灵研子服下的不是春毒,而当日她的确不曾表现出中了春毒的面红耳赤,呼吸加快等症状,只是在最后说起自己体内火气虚旺,由此可见,灵研子当日的确不曾中毒。

既然不曾中毒,那就确定是联手诓他,诓他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太玄真经,因为他也没有别的东西值得对方诓骗,他自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实际上他的身份早已暴露,对方不但知道他的出身来历,还知道他身拥太玄真经。

灵研子的出现并不是偶然,她一开始就是冲着太玄真经来的。

推想到此处,南风仍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又自灵研子出现之初开始仔细想过。

他认识灵研子是因为灵研子的衣服被同屋的小道姑藏了起来,他进去倾倒马桶,然后才生了接下来的事情,由于之前不曾想到灵研子是有意为之,便不曾留心细想,现在想来,授箓道人之间不应该开这种玩笑,就算是真的玩笑耍闹,在他们到来之前,灵研子也有足够的时间裹着被子在房间内找到自己的道袍,又怎会躺在床上束手无策?

再想,下和殿授箓道人都是两人一间房,房间很小,除了床铺,就只在房间正中有一张桌子,平时茶壶和茶杯都是放在桌上的,若是灵研子不曾下地,扔砸他的茶杯从何而来?

圈套,此事一开始就是圈套,灵研子的出现就是个圈套,她是对方派来的,之所以用这种生冲突,然后化敌为友的法子,是担心主动走近示好会引起他和支持他的那些真人的怀疑,因矛盾相识就显得自然多了。

在他和一干生员前往大殿途中,灵研子拦路羞辱,此事也是对方的阴谋,若是寻常报复,骂一句也就成了,但灵研子骂完第一句之后,见他不曾吭声,紧接着又骂了两句更难听的,由此令他勃然大怒并当众难,随后才生了三人争着收他为徒一事,回想起来,他当日也只是说了几句有骨气的话,仅凭这个,不足以令三人争着收他。

对方这样安排,其实是为了帮他去掉拜师一事上的障碍,让他能够心甘情愿的留在太清宗。如若不然,他很可能倔强不拜,最后天鸣子等人想留他都没理由。现在想来,当日天启子即便不出现,天罡子和天鸣子也会假装争抢,争到最后,某一方可能就会来上一句,“与这少年一些时间,容他自行斟酌。”如此一来他就不用拜师了。

想到此处,南风苦笑摇头,他一直认为是自己应对得当才得以不经拜师留在山上,实则这全是人家的阴谋,被蒙在鼓里的不是人家,而是他自己。

对方既然派出灵研子,自然不会允许别的女子与他走的太近,他喜欢郑娴,郑娴她娘就死了,老娘一死,郑娴只能回家丁艰,郑娴她娘很可能是被天鸣子一伙人暗中害死的,杀掉郑娴太过露骨,杀掉郑娴的母亲乃是釜底抽薪,可以不露声色的将郑娴自他身边驱走。

此外,对方的釜底抽薪还有另外一个作用,那就是郑娴不走,他就始终老实听经,不翘课不下山,灵研子就没有接触他的机会。

郑娴一走,他又开始逃课,经常下山,被对方找到了规律。但对方并没有急于行动,而是让灵研子也经常下山,还故意让他碰到或见到。

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采花贼的出现进行铺垫,很少下山的人,被采花贼遇到好像太过巧合。但经常下山的人,被采花贼遇到就很正常了。

对方准备妥当之后,就在他回山途中等他,见他快到了,那采花贼就开始作案,什么采花贼,都是假的,有哪个采花贼在行凶时会告诉受害人自己姓什么,有哪个采花贼把姑娘衣服脱了,还坐在一旁唧唧歪歪。

那名为隋鸿昌的采花贼可能确有其人,但当日作案的绝不是隋鸿昌,而是天鸣子等人找人假扮的,事后将标明身份的玉笛和那假药弃之山野,如此一来那名为隋鸿昌的采花贼就不明不白的成了替罪羊,他日若是被找到,就成了替死鬼。

对方搞这么一出儿英雄救美,目的自然是创造机会,让他和灵研子合情合理自然流畅的消除隔阂,凶手杀掉那个与灵研子同屋的小道姑,可能是因为她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

一个刚刚开始懂事的少年,看了一个女子的身体,定会生出渴望和好奇,而这份渴望和好奇就会促使他与灵研子走的更近,此乃苦肉计加美人计。

还有,灵研子事后不让他汇报此事,想必是担心他惊动了天成子等人,万一天成子等人真的抓到了那个冒牌采花贼,事情就会暴露,由灵研子告知,下山的就会是天鸣子一派的道人。

对手心机之重令南风不寒而栗,怪不得师父那么明睿的人都着了他们的圈套,此番若不是偶然遇到了那老叫花子,怕是到死都不晓得事情会是这样。

在惊惧的同时,对方的耐性也令南风很是吃惊,自他进山没多久,对方就开始设局,这个局布了一年多仍然在布,灵研子并没有对他表现的太过热情,这并不表示灵研子不着急,而是以静制动,在等他主动示好。

有句话叫板上钉钉,之前诸多细节都是钉在板上的钉子,但南风内心深处仍然不愿相信自己的推断,他还要进行最后的确认,如果最后这个钉子也钉进了木板,那他就彻底死心了。

到得大路,南风没有前往饭堂,而是下山找到了灵喜子,兜着圈子问了一个问题,哪些穴道被封可以令人无法移动,这不是什么玄妙的问题,灵喜子自然知道,但他所说的几处穴道都不在任督二脉上。

洞神,高玄,升玄三阶,修炼的都是任督二脉,灵研子只有洞神修为,除非被封穴道在任督二脉上,她才有可能行气冲穴,其他经络她还不曾打通,不曾打通,灵气就不得前行,既然灵气不得前往,她拿什么冲穴?

由此可以判断出灵研子当日并没有被封点穴道,她行气冲穴是在做戏。

最后一根钉子也钉进去了……

第五十七章 将计就计

离开灵喜子的住处已是入更时分,南风没有立刻上山,而是来到阴阳广场,自广场前的石牌下坐了下来。

夜风吹来,南风感觉到透骨的冷意,推断出了真相并没有令他有丝毫的欣喜,反而令他心生惧意,后怕不已,他迫切的想要离开这里,太清山是仙家道场,太清祖庭,但这里却并不是清净之地。此时的太清山恶人当道,留在此处犹如置身虎穴龙潭,需事事小心,时时提防,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离开太清山很简单,他甚至不用收拾东西,前往东山取出龟甲就可以上路。

离开太清山又很困难,对方如果现他离山出走,就会明白事情已经暴露,对方有二十多名居山以上修为的紫气真人,还有数千道人,随便捏造个理由就可以举全宗之力对他进行抓捕,他就算离开太清山,也很快会被对方抓回来。一旦被抓回来,可就不再是美人计了,等着挨打受刑吧。

再者,就这么走了,天启子等人怎么办?

根据灵研子出现的时间来看,他进山没多久身份就暴露了,目前尚不知晓对方是如何得知他的身份,但最大的可能就是当日参与询问他的几个人中有对方的眼线,此事天启子等人还不知晓,得设法将此事告知天启子,别人他不放心,眼下他只相信天启子。

但天启子此时不在山中,只能继续留在山上,等天启子回来。

“南风,你怎会坐在此处?”山门外出现了一道人影。

若是换在半日之前,听到这个声音他会非常高兴,但此时这个声音却令他不寒而栗,甚至不敢转头。

见南风无有反应,灵研子又喊了一声,“南风?”

南风闻声转头,只见灵研子自路上向此处缓步走来,穿着便服,手里拿着一个布包。

“师姐,你做什么去了?”南风竭力稳定心神,但他的声音仍在抖。

“这几日总是梦到灵矶子,便下山买些香烛回来烧与她。”灵研子答道。

南风点了点头,他并不相信灵研子的话,灵研子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巧合,她一直在寻找时机与他拉近关系,今晚看似巧合偶遇,实则很可能是有谁看到他坐在这里,然后通知了灵研子,灵研子仓促下山,绕上大路,再从大路回山。

“生了什么事情?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灵研子走到南风面前停了下来。

南风低头不语,他年纪还是太小,虽能抽丝剥茧的推断出事情的真相,却做不到不露声色,他现在很怕灵研子,甚至不敢看她。

“怎么了?”灵研子蹲了下来。

南风仍然没有答话,他在想该如何回答。

“南风?”灵研子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南风吓的一个激灵。

眼见南风举止异常,灵研子面露疑惑,“你怎么了?”

南风唯恐灵研子起疑,急稳心神,“师姐,你能陪我坐会儿吗?”

灵研子自然不会拒绝,自南风一旁坐了下来,所拿布包放于膝上,歪头柔声,“你脸色不对,出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有谁与你气受?”

南风并没有顺坡下驴,灵研子这是在试探他,如果他随口编造,灵研子一定会加以验证,一旦现他在撒谎,立刻就会心生警觉。

“师姐,你的香烛能分我一些吗?”南风急中生智,灵研子已经现他不太对劲,为了不让对方起疑,他必须给自己找一个情绪低落的借口。

“自无不可,你要祭奠何人?”灵研子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

“你的双亲?”灵研子问道。

南风再度摇头,“你也知道我是个孤儿,我连父母是谁都不晓得,怎会祭奠他们?”

“那你要祭奠何人?”灵研子追问。

“恩人。”南风说道,此时对方已经知道他跟天元子的关系,而去年的此时,他正好与天元子在一起。

灵研子点了点头,解开布包,自里面拿出一沓纸钱和两扎香烛递给南风,“山门之前不宜祭祀,往林边去。”

南风接过纸钱,往西边走去。

“去那边吧。”灵研子伸手拉住南风,冲东面努了努嘴。

南风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眼见灵研子示意前往东面,下意识的想到了藏在山中的龟甲。

“那边太远,就近。”灵研子柔声解释。

南风点头过后,跟着灵研子迈步向东,自林边停下,他不曾带得火捻,灵研子也不曾带有,灵研子让南风留在此处,自己前去借用。

南风目送灵研子北去,如释重负又提心吊胆,他可以趁灵研子离开的这段时间想好如何应对,却又担心灵研子会去找灵喜子借用火捻,万一灵喜子多嘴,灵研子就可能起疑。

怕什么就来什么,灵研子真的去了知客道人们的居所,推的也正是灵喜子的门,但没推开,又换了别家。

南风这才收回视线,急思对策。

哪怕不愿待在这里,也不宜立刻离开太清山,得等天启子回来从长计议。

对方虽然知道他知晓太玄真经,却并不急于获取,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对方下了慢功夫,派出灵研子以美人计进行诓骗。

眼下他只能佯装无知,将计就计,尽可能的稳住对方并拖延时间。

要想做到这一点,就得让对方误以为美人计有效,而与灵研子更加亲密,就是最好的惑敌之法。

等到灵研子借了火捻回来,南风已经想好了对策,接过火捻,点燃香烛,以树枝撩烧。

香烛纸钱自火中化为灰烬,南风想起了已经逝去的师父天元子,去年此时他和天元子已经离开了长安,如果没有天元子,他此时应该还流浪在外,天元子不但传授了他九部真经,还给他留下了很多教诲和三条忠告,虽然此时他身处险境,随时可能丢掉性命,却并不怨恨天元子,他对天元子只有感激,如果没有这个师父,谁会拿他这个叫花子当人看?

在南风焚烧香烛之时,灵研子也在不远处做着同样的事情,南风歪头所见,多有心悸,灵研子虽没有亲手杀掉灵矶子,却是共谋帮凶,此时焚香烧纸祭奠缅怀,何其虚伪。

灵研子烧完香烛,来到南风身边,“世间多有短寿好人,那作恶之人反倒多得寿数,当真不公。”

“师姐,有没有一种法术可以起死回生?”南风问道。

“为何有此一问?”灵研子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灵研子说道,“人的福禄寿数由天庭阴司掌管,道人虽得玄通妙法,却也不能肆意改动。”

南风点了点头,“师姐,被人器重,是好事还是坏事?”

“天有承负,事有得失,万事皆有利弊。”灵研子答道。

南风再度点头,世人普遍认为好人都聪明,坏人都愚蠢,实则事实恰恰相反,大部分坏人都很聪明,因为笨蛋也骗不了别人。

“师姐,你以后也会离开太清宗吗?”南风又问。

“我并非掌教亲传弟子,虽终身奉道却不得真人妙法,终有一日会离山入俗。”灵研子轻声回答。

“我不会让你走的。”南风正色说道。

“嗯?”灵研子歪头侧目。

“这个,天凉了。”南风佯装失言,直身站起,“师姐,咱们回山吧。”

灵研子点头答应,与南风北行回山,回程途中南风没有再与灵研子交谈,他先前所说的那些话,若是灵研子是局外人,定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灵研子是知情人,知道他在祭奠谁,也知道他为何问出那些问题,更能明白他那句看似失言的‘我不会让你走’是要传授她居山以上经文。

所有的这些都是他的缓兵之计,得让灵研子有所盼头,确切的说是让敌人有所盼头。

回山之后,二人各回居所,南风躺卧在床,眼望顶棚,他虽然察觉了对方的阴谋,也开始将计就计,但他也很清楚,所谓将计就计不过是缓兵之计,他和支持他的天启子等人没有反败为胜的实力,斗到最后,他也当不上太清掌教,最好的结果就是保住性命。

他自忖不是敌人的对手,而今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天启子回来……

第五十八章 孤家寡人

每隔几日,南风就会去天启子所住房舍转上一圈儿,但每次所见都是一样,房门紧闭,门上挂锁。

除了早晚功课和听学经文,参悟经文南风也不曾懈怠,他没有师长,悟不出法术,只能寄希望于武学,来年九月就是三清法会,若能在三清法会举行之前悟得霸道武学,便有可能在三清法会杀出重围,获授太玄,这也是天启子最后与他见面时流露出的意图,但天启子久出不归,无人提携指点,他只能自行参悟。

前六部真经,山中道人皆可得授,要悟出霸道武学,只能自居山,洞渊,太玄三部真经入手,而居山真经和洞渊真经掌教亲传弟子也能得授,三清法会之时,能参与比武斗法的都是掌教亲传弟子,居山和洞渊真经含蕴武学也多为他们参悟所得,而今只能寄希望于太玄真经。

三清法会斗法获胜之人可直授太玄,三宗掌教自然知道此事,故此在三清法会斗法比武结束之前,他们都不会确定下一任掌教的人选,以免出现自己所定人选与斗法获胜者不是一人的尴尬局面。既然不曾确定下一任掌教人选,就不会将太玄真经传授给任何一位亲传弟子,也就是说此时除了他,其他所有掌教亲传弟子都不知道本宗的太玄真经。

太玄真经是各宗镇宗绝学,高深玄妙,极难参悟,南风以洞神,高玄,升玄三部真经为基石,以洞玄,三洞,大洞三部真经为阶梯,以居山,洞渊两部真经辩论佐证,苦悟太玄真经。

但有些事情不是单靠努力就能获得成功的,时间推移,日升月落,眨眼又是半月,南风的推研参悟毫无进展,南风既焦急又苦恼,这种感觉如同饥饿之人抱着食篮,明知道里面盛与食物,却不知如何取出。

年关将至,山上众人开始准备过节事物,朝廷也派遣钦差送来了大量赏赐,每一名道人都获得了三两银子的皇恩厚赐。

年前,灵研子失踪了几天,回来之后的当晚,带着几样糕点敲开了南风的房门。

灵研子带的是几样精美的糕点,做工精细,用料不俗。

送点心只是幌子,坐下之后,灵研子告诉了南风一个消息,她的舅父,也就是当今皇上有心给她定下亲事,让她下嫁当朝神威将军的大公子,但她并不喜欢这门亲事,原因是那神威将军的大公子是个粗鲁武夫,很是肥胖,粗鄙不堪。

得知对方是个粗鄙的胖子,灵研子就想拒绝,却又不敢违逆旨意,只能以斟酌考虑为由暂时拖下此事。

听完灵研子的叙说,南风皱眉低头,没有立刻答话,他是今日才知道灵研子是公主的女儿,至于皇上赐婚一事,他无法查证,不过他感觉可能性不大,灵研子自以为他很喜欢她,这是以激将法逼他向前迈步,将二人关系再度拉近。

“师姐,我……”南风欲言又止。

灵研子歪头看他,等他下文。

但南风没了下文,他先前说话只是为了争取时间,斟酌如何应对,别说天鸣子没有正式收他为徒,就算收了他,他也不过是个掌教亲传弟子,份量不太够,要想阻止灵研子嫁给胖武夫,唯一的办法就是说出自己身拥太玄真经的真相,而这也正是灵研子的最终目的。

“师姐,你别嫁给他。”南风低声说道。

“唉,皇上心意已决,此事怕是很难更改,若是圣旨下来,我很快就要离山回府。”灵研子站了起来,“南风,你要多保重啊。”

“师姐,你等我几年,嫁给我吧。”南风伸手拉住了灵研子,他虽然言不由衷,却也紧张心跳。

“唉。”灵研子没有甩开他的手,而是再度叹气。

“师姐,如果我日后做了太清宗掌教,你能不能嫁给我?”南风问道。

灵研子摇头苦笑,“掌教师叔有八位亲传弟子,谁能继位乃未知之数。”

南风没有答话,快步走到门口,拉开房门左右观望,转而关上房门回到桌前,“师姐,你知不知道天元子?”

“天元真人本是前任掌教弟子,我进山之时他尚在山中,后来不知所踪,听说是违禁门规而自逐离山。你为何问起此人?”灵研子疑惑问。

“他是被人陷害的,他是我的师父,他已经将太清宗九部真经全部传给了我,而今太清宗的太玄真经已经失传,只有我自己知道。”南风低声说道。

灵研子闻言面露惊骇,直视南风,久久不语。

南风又道,“去年冬天我与师父身在西魏,本想回返梁国,中途却遇到了林震东,林震东现了师父的身份,千方百计的逼问太玄真经,师父宁死不从,最终与那林震东玉石俱焚,师父临终之前将九部真经传授于我,让我赶到太清山,寻找玄真师叔祖,让他辅我上位,但我来到太清山的时候师叔祖已经死了。”

灵研子拉着南风走到墙角,低声问道,“你所言不虚?”

南风重重点头,“师姐,你等我几年,等我当了掌教,我就娶你。”

“此事还有谁知晓?”灵研子问道。

“还有几个老真人,他们都是师父的好朋友,有心帮我继位。”南风一把抱住了灵研子,“师姐,你别嫁给别人。”

南风说话之时上下其手,之前他是真的喜欢灵研子,但此时他对灵研子只有愤恨,灵研子利用他的真诚反过来欺骗了他,害的他被打掉一颗牙,不摸白不摸,占便宜还解气。

灵研子貌似没想到南风敢如此大胆,下意识的推开了他,但南风又冲了上来。

“我答应你,你莫心急,好好说话。”灵研子说道。

南风哪肯就此罢休,他不愿跟灵研子有太多交谈,交谈一多就容易出现纰漏,干脆装出一副急不可耐的架势把她吓走。

眼见南风竟然扯她腰带,灵研子慌了,“你莫乱性,我先回去,改日再来寻你说话。”

南风没有放她从容离去,临走之前又自后面抓了一把。

灵研子逃也似的开门离去,南风没有追出去,目送灵研子离开方才关上了房门,他先前的举动除了报**揩油,还有另外一个作用,那就是拖延时间,下次见到灵研子还得耍流氓,得让灵研子害怕并尽量减少跟他的接触。

再者,也得让灵研子知道,单靠几句好话是骗不出太玄真经的,想要太玄真经,就得付出代价,而这个代价灵研子肯定不想付出,这般,便能最大限度的拖延时间。

即便报仇的成分居多,一通胡乱抓摸还是令南风有了些许反应,面红耳赤,心跳加,一口气喝光壶中凉茶仍然不得缓解。

自房中坐了片刻,南风起身出门,自暗处溜到了灵研子所居院落,此时院内众人已然熄灯休息,灵研子的房门未曾落锁,但灵研子并不在房中。

南风不曾进屋,关上房门转身离去,他此时前来并不为非礼求欢,而是来查看灵研子在不在房中,灵研子果然不在,不问可知是去与天鸣子等人禀报去了。

下和殿道士众多,授箓道人和不曾授箓的道人分居两处,自灵研子所居院落到南风所居院落需要经过上山主道,就在南风即将走上主道之时,主道上传来了一声脆响,南风闻声止步,借着树木遮掩歪头看去,只见一个黑影正蹲在路旁捡拾什么。

片刻过后,黑影起身,环视左右之后沿着西侧小径往天启子所住房舍走去。

南风虽然心中存疑,却不敢跟随前往,那黑影低头捡物说明能够夜间视物,他跟随前往很容易被对方看到。

就这般离去,南风又心有不甘,便蹲在原处,耐心等待。

不多时,黑影自小径回返,到得大路之后直身挺胸,上山去了。

由于天色太黑,南风不曾看清对方的样子,一直等到对方离去,他才自暗处出来,来到黑影先前捡物之处以手摸索。

摸索良久,他也不曾摸得什么,但那周围有着淡淡的药气,先前打破的应该是个盛药的瓷瓶。

这一晚南风睡的并不好,先前那条小径只通往天启子的住处,那黑影鬼鬼祟祟的前去,怕是干不得什么好事。

次日早起,天色不明,南风便强忍着没有前去察看,耐着性子等到午后无人方才来到天启子房前,房门依然紧闭,门上依然挂锁。

透过窗纸漏洞向里窥望,只见房中有几件事物移动了位置,那原本搭在床头的青袍不见了踪影,包袱被系了起来放在床头,包袱旁边放着几个插有红布木塞的细颈药瓶……

第五十九章 草木皆兵

南风没有自房前多做停留,看罢房中情景便转身离去。

回到山中大路,南风遇到了几个与他一起入门的道人,众人与他打招呼,他笑着回应,然后与众人一同前去上课听经。

听经之时哈欠连天,中途休息时翘课早退,走小路去了山下镇子,买了酒肉跑到俗务殿与一干旧友喝酒,一直耍到入夜时分才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关上门,躺于床铺,南风终于如释重负,他整个下午都在做戏,装的好生辛苦。

他昨夜遇到的那个人影失手摔碎了一个瓷瓶,他没有找到瓷瓶碎片,却摸了一手的药气。虽然不曾看清那人的长相,他却能确定那人不是天启子,天启子个子很矮,那人至少比天启子高出三寸。

昨夜此人鬼鬼祟祟的前往天启子住所,今日他就在天启子的房中现了几个药瓶,而且房中事物还被人移动过,便是傻子也知道此人昨夜干了什么。

此人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通过改变房中事物的位置,让他误以为天启子回来过,以此稳住他。

如果天启子还会回来,对方没必要这么做,也不敢这么做。对方敢这么做,说明他们知道天启子不会再回来了。

由此可见,天启子已经出事了,知道天启子出事并试图稳住他的那些人就是凶手。上次他所见到的天启子房中事物移动了位置,自然也是对方所为,也就是说天启子早在多日之前就已经出事了。

天启子是他唯一的希望,而今这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他彻底变成了孤家寡人。

实则早在现房中出现了瓷瓶,他就已经想到了这些,他本能的想要逃走,之所以不跑,反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就是为了稳住敌人,倘若对方现他去了天启子住所之后神色慌张,立刻就会起疑,他现在已经没了帮手,只要对方起疑,很可能马上就会把他抓起来。

孤立无援的感觉很糟糕,但更令南风害怕的是对方的诡诈和阴险,天元子比他要聪明的多,当年仍然难逃对方的设计陷害,他能现对方的阴谋乃是运气使然,论计谋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留在山上早晚会出事,到最后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二更时分,南风悄然坐起,他忍不住了,想连夜逃走。

但想过之后又重新躺下,不能跑,若是跑了,很快就会被对方抓回来。

三更时分,南风又坐了起来,他还是想跑,大不了跑到山里去,哪怕与虎豹豺狼为伍,也好过与阴险的对手周旋,对方所用计谋简直可以称之为奇谋,当真匪夷所思,之前他从未想过人的脑筋能灵光到这种地步,环环相扣,能让人自己走进陷阱还不自知。

但坐了片刻,再度重新躺倒,他已经看透了对方的阴谋,留在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至少目前来说最安全。

留在虎穴龙潭也不能坐以待毙,总得干点儿什么,不然就失去了冒险的意义。

天元子当年经历了什么事情,太清宗高层一直讳莫如深,下面的人知道的很是有限,此时想要查出真相为天元子洗清冤情不太可能。唯一能做的就是争取授箓太玄,只要授箓太玄,就彻底扫清了修行路上的障碍。

四更时分,南风迷迷糊糊睡着了,五更时分,晨钟响起,南风陡然惊醒,醒了之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离开这里,这里的人令他害怕,留在这里会一直提心吊胆,随时都有被抓起来的危险,被对方杀掉他并不害怕,但他怕对方变着法儿的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

南风没有逃走,也没去操行早课,他重新躺了回去,他再度感受到了无尽孤独和强烈的无助,当真是欲哭无泪,他渴望有人能在此时帮他一把,但他也很清楚没人会来帮他。

早饭时,南风落在了众人后面,他不想去吃,却又不敢不去,若他不去,对方很可能会起疑。但他去了,又担心对方根据他脸上的疲惫神色察觉到他昨夜没睡,由此再生疑心。他不知道自己的担心是不是多余,但他此时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甚至到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地步。

上午继续听经,昨夜不曾睡好,很是困倦,但他不敢睡在课堂,甚至不敢打哈欠,他不知道周围这些新入门的道人有没有对方的眼线,万一打哈欠被人现,对方很可能又会生出疑心。

如此这般过了两日,南风心力交瘁,不堪重负,终于病倒,便是病了他也不敢前去寻医问药,只能卧病在床,强自忍受,但一直卧床又担心对方起疑,只能硬撑着前去听经,最后竟在课堂上晕死过去。

醒来之后,南风现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曹猛正坐在床边打瞌睡。

见到曹猛,南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曹猛是不是已被对方收买,此番是不是过来监视他的。

见他醒来,曹猛开始关切问候,端药倒水,那碗药水很是刺鼻,南风又担心对方在药里下毒,曹猛端来的食物他也不敢吃,但不吃又怕对方获悉生出疑心,如此焦虑,病情越严重,最后竟然卧床不起。

灵研子来了,替下了曹猛,嘘寒问暖,伺候床前。

南风起初并不说话,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后来见灵研子不辞辛劳,日夜陪护,心中再起波澜,在灵研子送水之时握住了她的手。

“南风,好些了不曾?”灵研子关切问道。

南风没有答话,只是直视着灵研子。

“嗯?”灵研子疑惑摇头。

“师姐,我饿了。”南风言不由衷,实则他心中最想说的是,‘你为什么要骗我?’

“好,你稍等片刻,我端粥与你。”灵研子起身出门。

目送灵研子出门,南风收回了视线,他先前本想利用灵研子拖延时间,熬到九月初九设法获授太玄,但他此时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想自太玄真经之中悟出绝世武功本就不易,焦虑紧张之下更别指望悟有所得,留在山中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他想到了一个可以不让对方追杀的办法,已然做出了决定,病好之后立刻离开太清宗。

心病还须心药医,打定主意,心思便轻,病情很快好转,五日之后彻底痊愈。

今天是年关大节,山中张灯结彩,喜气弥漫,南风自闭房中,提笔书写,三十二句太玄真经一分为二,一三五七九,二四六八十,跳跃书写。

写罢,再书书信两封,一封予那玄字辈二老,“太玄真经本是太清之物,便留予太清,经文一分为二,此其一,由曹猛代送。二交与灵研子代转,经文跳跃写就,代送之人不得玄妙,无需灭口伤人。十二年后的今日,我会再赴太清,与师父天元子讨回公道。离山之前身后之事已做万全安排,若伤及先师友人或监视追捕,居山洞渊太玄三经会尽数公之于众。”

第二封写给灵研子,“太玄真经一分为二,此其一,由你代转玄字辈二老,其二已由曹猛先行转交,若真心相与,定不负你,焉何假意虚情,诓骗于我?”

两封书信与写有经文的纸张各装入纸封,以蜡泪封好,写给灵研子的那封放在了被褥之下,写给曹猛的那封带在了身上。

找到曹猛,引至僻静之处,予以书信,让其酉时呈送。

曹猛不明所以,疑惑追问,南风言之此事关系重大,万不可有所偏差,更不可私自拆看,曹猛老实忠厚,点头应了。

南风前往东山,取了龟甲贴身放好,回山邀请灵研子下山游玩,灵研子自然不会拒绝,与南风相携同往。

心事一了,南风心头阴云尽数散去,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太玄真经他只能交出去,不然对方绝不会放过他。他能看透对方的阴谋诡计,对方便不敢小瞧他,若想杀他就要承担玄妙经文公之于众的风险,而他也言明十二年后会再回来,对方完全可以等那时杀他灭口。

下山之前,他没有跟任何人道别,除了随身物品,也不曾带有其他东西,这般做,乃是为了不惊动他人。

镇上很是热闹,南风与灵研子逛街游玩,他身上带有金银,买了很多女子用物送与灵研子,灵研子笑靥如花,只是不知她心中是否真的欢喜。

不知不觉,日落西山,眼见与曹猛约定的时辰临近,南风停了下来,歪头看向灵研子。

“看我作甚?”灵研子笑问。

“师姐,你俗家名字叫什么呀?”南风问道。

“孙氏落研。”灵研子回答。

“嗯嗯,师姐,你在这里等我,我尿急。”南风伸手东指。

“快去快去,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灵研子摆手催促。

南风冲灵研子笑了笑,转身向东走去,到得镇子边缘,寻了一店铺伙计,与他铜钱两枚,请其前往灵研子等候之处传话,只说遇到了友人,要寻处吃酒,事先给她备下了礼物,在他的被褥之下,让其回山自取。

夜幕降临,寒风再起,南风孤身离去,正如去年冬日孤身前来……

第六十章 全身而退

镇子通往宛陵县有三条路,两条小路和一条大路。南风走的是大路,他写给玄字辈二老的书信里有一句‘离山之前身后之事已做万全安排’,这般说只是为了让对方误以为他已经进行了某些安排,倘若遇害身亡,太清宗的玄妙经文就会由他人公之于众。

实则他根本没有进行任何安排,只是虚张声势,若是走小路,对方就能看出他心虚不安,由此判断出他在虚张声势。

既然已经安排好了身后之事,就应该无所畏惧,倘若走的太快,也会显得心虚,故此只能大步向前,不能一路小跑。

南风顾不得伤情感怀,也无心自哀自叹,他此时万分紧张,今天晚上至关重要,是生是死就看今晚。

他将经文一分为二,跳跃书写,除了让曹猛和灵研子不会因为知晓经文而被灭口,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尽可能长的拖延时间,对方得到经文之后需要誊写整理,整理出来之后还要进行推敲确定,他可以趁机走的远一点。

当年他曾向天元子建议,杜撰虚假经文给那林震东,天元子说的是玄妙经文很难造假篡改,明眼人可以很轻易的看出破绽,这也是他不敢给对方留下虚假经文的原因,连天元子这样的高手都无法对经文进行篡改,他这个经常逃课的半吊子更不敢进行尝试,对方若是察觉经文有假,立刻就会把他抓回去。

对方经过推敲,应该能够确定他留下的是真的太玄真经,接下来对方就会斟酌如何处置他,是杀他灭口还是任他离去。

不管是杀还是放,都有利弊两面,杀的好处是斩草除根一了百了,弊端是太清宗镇宗绝学很可能被传扬出去。不杀的好处是可保镇宗绝学不会泄露,但坏处是放虎归山,为日后埋下了祸根。

此时他毫无反抗之力,是生是死全在对方一念之间,行走之时南风一直站在对方立场斟酌利弊,在他到来之前,太清宗的太玄真经已经因为激烈的内斗而失传了,对方为了掌管太清宗,不惜失去太玄真经也要铲除异己,这说明对方虽然看重太玄真经,却也不是非常看重,若是这样想,对方杀他灭口的可能性就大。

但也有一点对他是有利的,那就是对方知道他资质平平,一个资质平平的人,他日可能造成的伤害也很有限。放虎归山的事情对方肯定不会做,但放跑一只羊还是有可能的。

冬夜寒冷,又有北风,但南风身上的冷汗一直不曾消散,此时是如假包换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是死是活全在对方一念之间,大路左右的密林之中随时可能蹿出一人伤他性命,也有可能自后方追来出手加害。

孤身行远,夜宿义庄,屡遭劫难,之前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南风的胆子不可谓不大,但此时他却被一只自路旁蹿出的兔子吓的惊呼出声,他紧张到了极点,当真到了草木皆兵,杯弓蛇影的地步,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吓他的冷汗直冒。

走了多远不知道,走了多久不清楚,一晚上两个念头自他心中频繁易换,我快死了,我可能死不了,我真的要死了,他们可能不敢杀我……

长时间的忐忑和紧张令南风心生愤怒,有心高喊一声,‘快出来给老子一个痛快’,但想过之后又不曾喊出,若是真的喊了,对方便知道他心中害怕,若是真有万全准备,他完全不必害怕。

胆战心惊的走了良久,前方出现了城池,竟然已经到了宛陵县。

抬头看天,寻星定时,竟然已经过了三更。

宛陵有城墙,但不高,也无人巡守,南风自低矮处攀爬进入,自街道上摸黑行走,试图寻找客栈过夜,但今晚是大年夜,城中客栈早已打烊,寻之不得,便往城中亮有灯烛的院落借宿,他身穿道袍,借宿容易,屋主不但放他进来,还与他一碗热汤暖身。

自主家厢房躺下,南风微微松了口气,对方若是有心杀他,应该早就下手了,此时不杀,想必是不会杀了。

但他也并不十分乐观,因为对方不曾动手杀他,可能是利弊难以权衡,故此才会拖延迟滞。

良久过后,南风收回思绪,强定心神,裹紧被子闭眼睡去,该来的早晚会来,不该来的迟早不来,害怕也没有用,听天由命吧。

次日清晨,房主请他同进早饭,南风也不曾拒绝,吃过早饭留下了白银一两,他不曾感染风寒,卧床病倒,全亏了房主昨夜的收留和那碗热汤,理应重酬。

一年之初,佳节喜庆,城中百姓见面之后多会拜年讨彩,也有冲南风拱手问好的,南风稽回礼,强颜应付。

南风有心自城中买些出门行头,但大年初一,城中店铺多不开门,无处购买,好在自东城寻到一处客栈,自客栈暂且安身。

哪怕抱有听天由命之心,南风还是不想死,不想死就免不得害怕,胆颤心惊的熬了一天,又心惊肉跳的熬了一夜,竟然还活着。

初二开门的店铺就多了,南风随身带有金饼和不少银钱,不缺盘缠,便买了被褥干粮等物,又买了一柄长剑,请店主帮忙开了刃口,背着铺盖,挎着包袱,抓着长剑,离开镇子继续前行。

中午时分,前方出现了一处密林,见到密林,南风再度揪心紧张,先前对方不曾动手,可能是因为城中人多,前方的道路左右皆有树木遮挡,若是动手,那是良处。

即便害怕,南风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那片密林不过三五里路程,穿行而过,又是一身冷汗。

没事了,应该没事了,南风抬手擦汗。

再行不远,前方出现了岔路,三条岔路分别通往东南北三个方向。

到得此处,南风停了下来,与当日前往太清山不同,此番他没有了明确的去处,举目无亲,不知何往。

短暂的犹豫之后,南风拐上了向北的岔道,梁国是太清宗的势力范围,不能留在梁国,自哪里来还回哪里去,回北国,去长安。

这一年之中南风长高了很多,有了大人模样,加之身穿道袍,手提长剑,赶路之时也不担心会有强人出来与他为难,他忌惮的是太清宗,寻常盗贼也不敢招惹道人,哪怕这道人是个小道人。

晓行夜宿,又过了三日,南风越心安,这么长时间对方都不曾动手,那就是不会动手了,不出意外的话,他的这条性命算是保住了。

与当年裹尸黄被的敝帚自珍不同,他身上带有大量银钱,数日之后便把被褥扔了,被褥太重,带之赶路影响行程,轻装上阵,夜宿客栈。

虽不急于回返长安,南风却急于离开梁国,晓行夜宿,再过半月,到得江河南岸,过得江河,北岸就是魏国地界了。

到得江边,南风不由得想起了天启子,虽然明知天启子凶多吉少,他却仍然希望天启子只是被囚而不曾被害,除了师父天元子,天启子是对他最好的人了。

初春,江上无冰可踏,不过水妖既除,江上便有渡船往来,南风与几个贩夫自南岸候船,就在那渡船离岸边尚有百余步时,船上有人喊他的名字,“南风!南风!”

南风闻声远望,只见一身披袈裟的和尚正自那渡船的船头冲他连连招手……

第六十一章 道佛同行

由于隔得远,南风下意识的先看衣着,随后入眼的是那反光的光头,最后看的才是相貌。

实则在看那和尚长相之前,南风就已经根据声音猜到那和尚是谁,看相貌不过是加以确认。不出他所料,那僧人正是他当年自长安失散的几位结拜兄弟之一,事之后做了和尚的胖子。

胖子的样子没什么变化,变化大的是他的体态,不但蹿了高,还开了粗,此时又高又壮。身上披着一件破旧的灰布袈裟,身后背着一个很大的包袱,一个大肚钵盂抓在左手,右手冲他连连挥摆。

自他乡遇到旧人,南风喜上心头,挥手回应,“胖子。”

胖子貌似不太喜欢自己旧时称谓,闻声歪头撇嘴,不过脸上的笑容一直在,挥舞的右手也不曾放下来。

不多时,渡船靠岸,胖子自船头跳上岸边,冲着南风就是一拳,“哈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

胖子此时身高过七尺,怕是没有两百也有一百八十多斤,这一拳很有力道,打的南风踉跄后退,但南风不曾生气,上前两步,冲着胖子的大肚子就是一巴掌,“肥佬,好肥佬。”

中原三国的语言是有些许差别的,梁国保留了秦汉时候汉人的口音和音,肥佬略带笑谑和鄙视,但胖子没听懂,只当“肥啦”来听,他此时比南风高出半头,又伸手去抓南风头上的道髻,“哎呀呀,你还真当了牛鼻子道士呀。”

南风从来就不是吃亏的主儿,抬手去摸胖子光头,“好一个秃驴。”

“好你个牛鼻子,敢骂佛爷?”胖子抓着南风的道髻往上提。

“死秃驴,快放开你家道爷!”南风连拍胖子光头。

此时渡船已经靠岸,渡江之人纷纷上岸,途经二人身侧无不好奇侧目,道士和和尚分属不同教派,表面上相安无事,暗地里多有不合,似二人这般亲近耍闹极为少见。

胖子虽然提着南风的道髻却不曾用力,但南风拍他的脑袋却是真拍,两巴掌下去胖子就受不住了,先放了手,“没轻没重,我脑门定然红了。”

“我还可以让它紫。”南风笑着又补了一巴掌。

胖子受不了南风,怕他再打,急退两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早就听说道人多有狠辣俗心,传言不虚呀。”

“无量天尊,无量天尊,早就听说和尚好吃懒做,传言不虚呀。”南风又追上去拍胖子的肚皮。

“一边去,一边去,不与你耍闹。”胖子没南风‘骁勇’,也没南风善辩,只得认输罢战。

此时自南岸等候的众人已经开始登船,南风顾不得与胖子叙旧,急切问道,“胖子,你到南国干嘛?”

“游方行走,体察俗世百态,磨练向佛之心。”胖子说道。

南风闻言哈哈一笑,“你从哪里学来这两句雅文,还游方行走,你是被人撵出来了吧。走走走,和尚在南国不受待见,随我回北国去吧。”

“啊?”胖子瞠目咧嘴,“有多不受待见?”

“很不受待见,别去了,跟我回北国去。”南风伸手拖拉胖子。

“我刚来呀。”胖子不愿走。

胖子很重,他不愿走,南风也拖不动,眼见艄公催促,便先行登船,“你到底走不走?”

“我如果跟你走,到时候你回山了,我咋办哪?”胖子犹豫不决。

“我也是下山游方的,不回山上去了,快来。”南风再度招手。

胖子一听,面露喜色,大步冲上船头,“你也被人撵出来了呀?”

胖子无甚心机,一个也字证实了南风的猜测,南风大笑,“你还真是被人撵出来的呀?”

“胡说。”胖子心虚歪头。

摆渡多有禁忌,高声喧哗便是其中之一,艄公制止过后,二人压低了声音,坐在船头小声说话,说的无非是失散之后各自的经历。

胖子先说,他拜入佛门之事南风早就知晓,当年跟天元子前往城西坟场的途中还见到了他,事后胖子跟着那一干众人去了一个名为龙空寺的寺庙,龙空寺位于魏国西南,离长安有一千多里,由于行脚辛苦且多有清规戒律,那一干众人没等走到地头儿就跑了大半,连胖子在内共有十几个人赶到了龙空寺。

龙空寺是个小寺庙,不像三清各宗有朝廷的补贴供养,香火也不甚旺,庙里的生活很是清苦,平日里除了念经参禅就是耕种劳作,还要经常下山化缘,如此这般过了三个月,那十几个人跑的一个不剩,不对,确切的说是跑的就剩一个。龙门寺有一门工夫,名为般若神功,胖子垂涎神功,咬牙坚持了下来。

胖子入门之后被分到了膳堂,实则人家收他也就是想让他当那伙夫,这也遂了他的心意,煮饭熬粥很是尽心勤力。佛门有过午不食的规矩,也就是一天只吃一顿饭,胖子饭量很大,又正值长身体的时候,一顿饭肯定吃不饱,吃不饱就偷着加餐,后来被现受到了训诫,便不敢偷着做饭了,只在早上那一餐暴饮暴食。

后来又受到了训诫,僧人每餐粮米都有一定限额,他多吃,旁人便不够分量。

为了保证重量,胖子偷吃之后便往粥里加水,用他自己的话说是‘粥饭做的稀了些’,眼看着粥里的谷米越来越少,其他僧人不乐意了,他又受到了长老的训斥。

屡教不改是很烦人的,长老有心将胖子调往别处,但他什么都不会做,留在膳堂还能做些工作,去了别处就只能白吃米粮。

哪怕经常偷食,寺庙里的生活仍然很是清苦,七尺肠子闲着五尺半,挨饿是常有的事情,但胖子颇有毅力,咬紧牙关坚持了下来。

他是坚持住了,但龙空寺坚持不住了,佛门慈悲宽容,也不能把他逐出门派,于是就让他“游方行走,体察俗世百态,磨练向佛之心。”

“我跟着师父去了梁国,做了道士,我不太喜欢山上的生活,便离开师门下山游历。”南风说道。

“完啦?”胖子瞠目瞪眼,摆渡时他一直在说,上岸之后走出了五里他也一直在说,前后说了半个时辰。轮到南风说了,一句话就完了。

“完啦。”南风点了点头。太清宗若想杀他灭口,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他渡江时暗中做手脚,能安全渡江,说明彻底安全了。

“你还没说你是怎么被撵出来的呢。”胖子最想听的是这个。

“我没有被撵出来,我是主动离开的,我随时可以回去。”南风也没有撒谎,他的确随时可以回去,但前提是他有胆子回去。

“那你诓我你不回山上去了?”胖子不满的盯着南风。

“我可以回去,但我不想回去,以后你就跟着我,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南风说道。

“我比你大,为什么不是你跟着我?”胖子不想吃亏,七人结拜,他是老三,南风是老六。

“我能管你温饱。”南风坏笑。

胖子半信半疑,上下打量南风。

南风打开包袱,拿了几张米饼递给胖子,“我身上有钱,很是不少,吃个几年总是不难。”

胖子没接那几张米饼,而是歪头看天,“未时了,不能吃斋了。”

南风也没硬塞,缩手回来,“不吃拉倒。”

“多吃不成,少吃点总不打紧。”胖子把米饼全抢了过去。

“给,这些银钱给你。”南风自怀中摸出一些碎银子和铜钱,他跟胖子是兄弟,不是主仆,说笑是可以的,总不能让胖子觉得他以银钱压人。

胖子正想吃饼,见状放下米饼摇了摇头,“阿弥陀佛,不成的,我持不捉金钱戒,不能拿钱。”

“不要拉倒。”南风想要收回银钱。

胖子见他真的收了回去,很是不舍,急忙抓了过去,“多捉不成,少捉点总不打紧。”

“你这样儿的也当不了和尚,还俗吧。”南风说道,和尚与道士同行总令行人驻足旁观,他是不会还俗的,得撺掇胖子还俗。

“那可不成。”胖子正色摇头。

“为何?”南风问道。

胖子将米饼连同化缘的大肚钵盂一同塞进包袱,留了一张大口咬嚼,“我一心向佛,不能半途而废。”

“说实话。”南风皱眉大皱。

“师父说了,人如草木,终有一死,我可不想死了之后下地狱,我得找人罩着。我当不得道士,神仙自然不会管我,我只能找佛祖罩着。”胖子说道。

“当和尚不能娶老婆,你可得想好。”南风继续撺掇。

“多娶不成,少娶几个总不打紧。”胖子很是无耻。

眼见南风要取笑他,胖子急忙岔开了话题,“咱们现在去哪儿?”

南风闻言愣住了,对呀,现在去哪儿啊……

第六十二章 再见霪贼

沉吟过后,南风抬手北指,“我也没有既定去处,要不咱们回长安吧?”

胖子闻言连连摇头,“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可不能再回去。”

“那你说去哪儿?”南风反问。

胖子被米饼噎到了,不停打嗝,“反正也没什么急事儿,走哪儿算哪儿吧。”

南风点头同意,游方和游玩其实没什么本质区别,无非是到处瞎溜达,二人都是孤儿,无家可归,走哪儿哪儿就是家。

“对了,有没有他们的消息?”南风问道。

胖子知道他口中的他们指的是吕平川等人,摇了摇头,“没有,这段时间我一直在龙空寺窝着,化缘也没走出多远。”

“眼下魏国局势如何?”南风又问。

“我哪知道这些。”胖子不耐摆手,“带水了没有?”

“小心暗器!”南风高喊一声,伸手拉住了胖子。

“暗你个头啊,这招儿当年你用过了好几回了。”胖子压根儿不害怕。

“我也没带水,前面有镇子,去镇上讨水喝。”南风说道,打嗝的人若是受到惊吓,打嗝就能止住,但前提是打嗝的人害怕。

半个时辰之后,二人赶到了前方的镇子,此时胖子已经不打嗝了。

这条路二人先前都曾经走过,知道下一处镇子离这里有多远,若是穿过镇子继续北上就会错过宿头,但此时时辰尚早,也不急于投店歇脚,吃饭也为时过早,闲来无事,就自镇上四处闲逛。

之前一段时间南风一直住在太清山,过的衣食无忧,而今离开太清山,回到魏国,便现魏国百姓过的很是艰难,此时是初春时节,天气很冷,但大街上很多行人穿的仍是破旧的单衣,连件御寒的绵衣都没有。

店铺里的商品也不多,只有一些生活必需的菜米盐布,十分粗陋,无甚新奇。

转了一圈儿,百无聊赖,南风寻了一处客栈落脚,斜卧火炕,吃着买来的豆子,看胖子收拾行李。

胖子背了个很大的包袱,里面是几件破衣服和一条破毯子,还有几个路上挖来的木薯,别看胖子长的肥胖,实则他也不曾享福,木薯涩,不是饿的狠了,很难下咽。

“胖子,你下山多久了?”南风问道。

“快一个月了。”胖子说道。

“你去南国做什么?”南风又问。

“自北国化斋不易,往南国去,讨食可能容易些。”胖子说道,他这一年和尚也没白当,之前说话很是粗鄙,现在虽然依旧粗鄙,却也偶尔有几句文言雅语。

“你长这么胖,从哪儿化斋也不容易。”南风笑道。化斋说白了就是要饭,你个要饭的长的比施主还胖,谁也不乐意施舍。

“说的是,但我一直吃素把斋,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胖子坐到南风旁边,伸手过来,“给我一把。”

这豆子不是今天炒的,不很酥脆,南风连同纸包一起给了胖子,胖子接过捏食,“跟你商量个事儿。”

“啥?”南风喝水漱口。

“以后别喊我胖子了,我已经受戒了,法名正德。”胖子说道。

南风闻言微微皱眉,这法名倒也响亮,但他自心里默念了几次,却始终无法将这法名与眼前的胖子联系到一起。

胖子见他如此神情,摇头说道,“算了,当我没说。”

南风放下水杯,仰身躺倒,胖子坐在炕边,咔吱咔吱的吃那豆子。

与胖子重逢,南风自然而然的想起了楚怀柔和吕平川等人,当年七人同住破庙,相依为命,楚怀柔是大姐,温柔和善,跟他关系很好。吕平川是大哥,对众人关护有加,他与吕平川的关系也不错。公孙长乐较为孤僻,对别人吝啬言语,但跟他很对路,二人私交也不错。

大眼睛不会说话,与众人交流较少,平日里跟他走的近一些。莫离年纪还小,比较黏人,跟着楚怀柔和吕平川的时间比较长,除了楚怀柔和吕平川,也愿意跟着他。

七人之中,他算人缘比较好的。但胖子与他恰恰相反,胖子无甚心机,也不擅长与人交往,虽然众人也没拿他当外人,却也有些看他不起,胖子没有非常贴心的朋友,在七人友情的圈子里,处在外围。

对胖子,他是带着几分同情的,此前天元子曾经说过胖子的天赋很差,比他还不如。他虽然天赋平平,心智却高,说白了就是虽然练气不快,脑子却聪明。但胖子不但天赋不行,脑子还不聪明,而今二人走在了一处,当诚心对待,多加保护,莫要让胖子吃亏才是。

胖子自然不知道南风在想什么,将那纸包里的豆子吃了一半,便放下豆子,蹲在炕前累柴烧炕,有些事情是习惯成自然,当年七人在一起时这种跑腿打杂儿的事情就是他干的最多,原因很简单,他不聪明,别人能找到吃的,他找不到。

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虽然跟众人很是亲近,内心深处还是多多少少有几分自卑,所以吃饭的时候,好的总是盛给别人,剩下的汤水才留给自己。跟别人在一起时,也会自觉的站到跟随帮辅的位置。

南风翻身坐起,直身下来,“我来烧,你去要点热水洗个澡,你身上臭烘烘的。”

“有吗?”胖子抬起衣袖大力闻嗅。

“快去,快去,洗完澡再把衣服洗了,忙完我请你去前面喝酒。”南风催促。

“阿弥陀佛,喝酒破戒的。”胖子嘴上这般说,神情都是垂涎欲滴。

“多喝不成,少喝点总不打紧。”南风笑道。

“正是,正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胖子起身出去。

只有富贵人家洗澡才有坐浴的大木桶,这里没有,所谓洗澡不过是用毛巾擦擦,便是这样,洗过之后胖子仍然感觉神清气爽,套上换洗的袈裟,跟着南风去前厅吃饭。

此时已经是酉时,大厅里有不少食客,二人自角落里坐下,南风叫了酒菜,与胖子喝酒说话。

除了喝酒,南风本来还想自其它食客的交谈之中捕捉一些传闻时事,奈何二人坐在一处,甚是惹眼,旁人便不说话,歪头侧耳听他们说。

眼见引起了他人的注意,南风便无心留在前厅,喊来伙计,让他将二人剩下的饭菜送到二人房中。

就在他与伙计说话之时,门口冲进一人。

那人急冲进门,抓过其中一张酒桌上的茶壶仰头猛灌,转而放下茶壶,抓了食客吃剩的半只卤兔转身就跑。

不等那桌食客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急冲而出,自门口踏地借力,旋身上房。

众人纷纷跟过去观望,胖子也想出去,但南风伸手拉住了他。

胖子疑惑回头,南风没有说话,拉着他快步回到了后院。

“咋啦?你认识那人?”胖子疑惑追问。

南风点了点头,先前那人长脸如驴,瘦如麻杆儿,嘴角有两撇鼠须,头上戴着一顶公子帽儿,腰里别着一个细长布包……

第六十三章 归途去处

胖子歪头看向前厅门外,“那家伙是谁呀?”

“一个采花贼。”南风说道。

“你怎么会认识他?”胖子追问。

南风没有答话,先前那人与他当日见过的霪贼不管样貌还是衣着都完全相同,不过他却知道此人与他当日见过的采花贼并不是同一个人,原因很简单,此人比当日调戏灵研子的那人矮了半头。

此人的出现证实了他先前的猜测,当日的采花霪贼隋鸿昌是他人假冒,玉笛也是仿造,刚才见到的那人才是正主儿。此人如此狼狈,想必正在遭受追捕,而追他的人,很可能就是太清宗派往玉清宗公干的天德子等人。

“师弟,留活口!”北面传来了急声高呼。

与此同时,东北方向传来了一些哀嚎惨叫,“啊~”

“阿弥陀佛,你那朋友怕是死了。”胖子双手合十,不过他脸上不是慈悲,而是幸灾乐祸。

“我跟他不是朋友,我只是认识他。”南风转身向住处走去。先前那声‘留活口’虽然有些焦急变声,但他仍能确定那是天德子的声音,而那声惨叫自然出自隋鸿昌之口,对方有心杀他灭口,又怎会留下活口。

“阿弥陀佛。”胖子又念了声佛号,转身跟上了南风。

“快看!”门外的一名食客手指西南。

众人此时都在向东北处张望,闻声回头,但他们明显没有看到什么,纷纷疑惑的看着声之人,那人有些惭愧,“花眼了,花眼了。”

南风听到了外面的声音,但他并没有过分在意,此时天德子等人就在附近,他不想跟众人见面。

回到房中,南风自炕上躺卧了下来,他在犹豫要不要让胖子去给天德子报个信儿,天德子既然让动手之人留活口,就说明天德子也是值得信任的,他离山之时天德子不在山上,怕是不知道山上生了什么事情,而今天启子已经生了意外,万一天鸣子等人存了害人之心,天德子回山之后很可能会遭遇不测。

但派胖子出去跟他自己出去也没什么区别,天德子用不了三句就能把胖子问个底儿掉,就算底儿不掉,天德子也会跟着胖子找到他。

“天下真不太平,没点儿防身的本领总是不成啊。”胖子脱鞋上炕。

南风正在想事,便没有接他话头。

胖子又道,“南风,你当的是哪一派的道士?”

南风闻声歪头,胖子说道,“道士不是分三个门派吗,你是哪个门派的?”

“我还没正式入门呢。”南风随口敷衍。

估计胖子本来是想问南风学到了什么本领,一听南风连门都没入,也就懒得再问,正好伙计送了酒食进来,他便盘腿坐着,喝酒吃菜。

无有外人,胖子也就没了顾忌,大口吃肉,自斟自饮,但他终究受过戒,自己也感觉吃肉喝酒不是太好,但他又抗拒不得酒肉香气,吃一口肉就念一声佛号,喝一杯酒也念一声。

见南风一直躺着不动,胖子便递了筷子过去,“你也吃呀。”

南风翻身坐起,刚刚接过筷子,就听到前厅伙计高声迎客,“三位道长里边儿请。”

眼见南风面色大变,胖子很是疑惑,“咋啦?”

“别大声说话,更别喊我的名字。”南风压低了声音。

“你是那采花贼的同伙儿?”胖子低声问。

南风瞅了胖子一眼,低头进食,不与他说话。

刚吃了两口,就听到伙计引着三人进了后院,“上房还有两间,委屈一位住那厢房吧。”

“正房腾出来。”声音不高却骄横跋扈。

“这个,这个,不是钱的事,您看这个……”

“师弟,莫难为他,你们住上房,我去厢房住。”天德子的声音。

“那怎么成。”跋扈的声音,“快去说。”

那伙计不敢不从,硬着头皮向东正房走来。

二人住的正是这间房,南风见势不妙,立刻翻身躺倒,扯了被子盖在身上。

胖子很是错愕,“你干嘛?”

“不换。”南风只有口型,连声音都不敢出。

“二位客官。”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不换!”胖子连炕都不曾下,直接拒绝。

南风闻言暗暗叫苦,先前说话那人乃是太清真人,倨傲非常,这般拒绝怕是会惹怒对方。

果不其然,胖子喊完,院内传来了不悦的鼻音“嗯?”

南风急忙指着自己的头冲胖子做出口型,“我病了。”

“我病了。”胖子高声说道。

南风一听再度皱眉,胖子声音响亮,哪有半点儿病态,他的意思是让胖子说他病了,不过也罢,胖子没说‘我兄弟说他病了’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管怎样,说自己病了而不换房,在对方听来都有点露怯的意思,先前说话那人虽然不满,却也没有执意换房。

那人先前可能扔了银钱与那伙计,不曾换得房间,伙计不敢领赏,可能想要退钱,那人说了句赏你了,然后与另外一人去了正房,而天德子则去了东面厢房。

这处客栈只有三间正房,先前说话那人住了中间,与南风和胖子所在房间只有一墙之隔。

南风知道紫气真人的厉害,他们耳清目明,就算二人声音再小,他们自隔壁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说话不成,不说话也不成,若是一点声音也没有,那人也会起疑。

南风冲胖子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吃饭。

胖子看不懂口型,却能看懂他的手势,便闷头吃喝。

隔壁的道人很可能就是杀掉隋鸿昌的那人,此人无疑是天鸣子一伙的,若是被他现,行踪就会泄露。但己方的天德子就在东厢第一间,出门就到,胖子吃喝的时候,南风一直在犹豫是尽早离开还是寻找机会给天德子报信。

半柱香之后,隔壁传来了开门的声音,随即就是西侧正房的敲门声,“师兄,是我。”

开门声,关门声。

机会难得,南风翻身坐起,凑到胖子耳畔,“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胖子点头答应,南风下地,他没穿自己的鞋子,而是穿了胖子的鞋,这般是为了改变自己的脚步声。

南风开门而出,向东走了几步,他没有去门前敲门,而是自正房和厢房的拐角处停了下来,脱了裤子撒尿,与此同时弯曲手指,轻叩厢房外墙。

手指敲叩墙壁出的声音很小,但天德子是何许人也,听到声音,心中存疑就开门查看究竟。

天德子可以夜间视物,开门之后立刻看到了墙角的南风,心中大惊却只是眉头微皱,急切的思虑之后手指东南,“茅房就在那里,为何自墙角便溺?”

南风是童子之身,撒尿之时想停就停,听得天德子言语,立刻心领神会,提上裤子去了茅房。

刚刚走进茅房,天德子就跟了进来,“我已结气为障,但说无妨。”

时间紧迫,南风也无有废话,力求简略,讲述前事。

天德子听完久久不语,南风心中焦急,直盯着天德子等他说话,这处茅房是众人共用,随时可能有人进来。

良久过后,天德子叹气摇头,“事已至此,回天无力,你当还俗入世,寻处安身,忘掉那些你不该知晓的经文,莫要再去梁国,更不要再去宛陵。”

南风没想到天德子会说出这番言语,不由得愣住了。

天德子再度摇头,转身离开,回房去了。

南风茫然回房,重新躺倒。

“你自去啦?”胖子低声问道。

南风挑眉侧目,胖子见他神情严肃,知道事情很是严重,便不敢多问,将碗筷移走,吹灯躺下。

细想过后,南风很快明白了天德子为何如此交代,此前众人之所以辅佐他,只是因为他知晓太玄真经,而今他已经把太玄真经交了出去,太玄真经既被对方所得,他再怎么修行,也不可能战胜对手了。

天德子不知道的是他身上还有两块天书龟甲,若是知道,怕是会有另外一番交代。

他曾经将天书之事告知了天启子,但天启子并没有将此事告知天德子等人。他此时想的是该不该将天书之事告知天德子,但思虑过后打消了这个念头,而今天德子等人已经对他失去了信心,不再帮助辅佐。此举对双方皆有利处,天德子等人不用再为他以身涉险,而他也不会再被敌人视为威胁。

由于隔壁住着紫气高手,南风这一夜熬的极为辛苦,胖子上半夜还硬撑着睁眼陪他,但不能说话总是无聊,下半夜撑不住睡了过去。

四更天,天德子起身,前往正房敲门,“师弟,此番追凶耗时不短,当早赴玉清。”

住在正房的二人随后起身,与天德子离开了客栈。

三人走后,南风如释重负,终于睡去。

辰时起身,二人再度上路,胖子追问昨夜之事,南风随口敷衍,胖子半信半疑。

中午时分,前方出现了岔道,南风拐上了右侧道路。

“错啦,该走这边。”胖子说道。

“没错。”南风说道,今早天德子是故意泄露三人行踪给他的,三人此前可能一直在追捕采花贼,还没有去到玉清宗,换言之,三人离开此处之后会继续北上,他自然要避免与三人同路。

“这条路通向哪儿?”胖子问道。

“应该是通往东魏,走吧,去那里转转……”

第六十四章 前路漫漫

“人生地不熟的,去那儿干嘛?”胖子问道。

南风不停步也不接话,只是走。

胖子也只是随口一问,见南风没有回头的意思,便跟了上来,“南风,有事跟你商议。”

“什么?”南风歪头看向胖子。

胖子说道,“咱们也不是小孩子了,儿时的外号还是不要叫了。”

“行啊,以后不喊你胖子了。”南风随口应着。

见南风应的这么爽快,胖子有些意外,未曾想南风的话还有后半句,“光头和秃驴,你挑一个吧。”

“我有法号的嘛。”胖子抓了南风的包袱,背在了自己身后。

“你那法号太端太假。”南风上下打量胖子,“自咱们见面到现在,你又吃肉又喝酒,还说谎话,我看你这酒肉和尚不当也罢,还俗吧。”

“你怎么不还俗?”胖子撇嘴。

二人说话之间,一个樵夫迎面走来,眼见二人走在一处,难免多看了二人几眼。

“咱们教派不同,你是和尚我是道士,走在一处实在显眼,人家总看咱们。”南风说道。

“好像是不太好。”胖子回望那个已经走过去的樵夫。

“到了下一处村镇,给你买身衣服,把这破袈裟换了。”南风说道,他是有仇家的人,身穿道袍已然醒目,再与和尚同行,会更加引人注意。

胖子不很乐意,“你怎么不换?”

“我也换,一起换了。”南风落锤定音。

“那成。”胖子点头同意。

二人走的是小路,比较僻静,走了十几里后,经过一处树林,自路旁树林冲出了几个手持刀斧的彪形大汉,“呔,留下财物!”

胖子愣神的工夫,南风已经拔出长剑冲了过去,“呔,留下狗命。”

那几人敢于阻拦他们,乃是看他们年纪不大,未曾想南风竟然如此凶悍,眼见他冲了过来,几个强盗下意识的退入了树林,南风叫骂追赶,直至将几人冲散方才调头回返。

胖子气喘吁吁的迎了上来,到得近前低声问道,“你不是未曾入门吗,哪里学来的武艺?”

“谁告诉你不会武艺就不能打架?”南风反问。

“你当真不会武艺?”胖子半信半疑。

“会不会武艺不重要,敢不敢动手才重要。”南风收剑归鞘。

“不无道理。”胖子连连点头,人家高手用剑,收剑时看都不看就能插入剑鞘,南风得看着才能对的准,摆明了不会武艺。

又走了十几里,前方出现了镇子,此时少有成衣出售,二人便扯了布料,请人裁剪缝纫,南风扯的是青布,胖子选的是灰布。

做衣服得等,次日二人不得上路,便自镇上闲逛,镇上有铁匠铺,行走江湖总不能空手,南风便请那铁匠帮胖子打造一件兵器。

胖子无甚想法,南风想过之后,让铁匠帮忙打了把刀,淬火之后倒也明晃锋利,也不佩鞘,就这样让胖子拎着,用来吓人。

下午未时,二人换上了新衣裳,南风将换下的道袍塞进灶下,点火烧了,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机会穿道袍了,等他再穿的时候,这身袍子估计已经小了。

由于不赶时间,二人便没有急于离去,客栈虽小,却难得安静,又很整洁,南风自炕上闭目假寐,胖子在一旁翻阅佛经,这一年多他也学会了文字,但不似南风那般精通,遇到不识的字,便问南风。

南风学过大量道家经文,那些充当先生的老法师在讲经时偶尔会以自身经文与异教经文比对,所谓异教,包含本土的一些宗教以及西土传来的佛教,由于佛教祖师是个被尊称为释迦摩尼的外族人,故此佛教又被称之为释教。

道家经文多讲阴阳辩证,说的直白一些便是自正反两面审视阴阳,明辨是非。与道家经文相反的是儒家的一些学说,儒家崇尚中庸之道,凡事不走两端,直取中线。

道家与儒家虽有分歧,却都建立在忠孝仁义的基础之上,但那释教走的完全是另外一个路子,他们视肉身为虚,今生为假。

道家重肉身,修今生,很真实。

释教轻肉身,修来世,很虚无。

道家与儒家虽有分歧,却仍在同一方向,但道教与释教的分歧不啻于南辕北辙,完全是相反的两个路子。

南风唯恐胖子误入歧途,便说了些道家教义与他听,但胖子虽然清规戒律守的不好,对释教教义却是信奉有加,认为慈悲为怀总不会错。

南风懒得与他辩解,也不再帮他解字。

胖子啃那释教经书,南风想那九部经文,即便失去了天德子等人的帮助,他也不曾打消自己的念头,十二年后一定要重回太清宗,为师父讨回公道。

天元子临终之前曾经给过他三句忠告,这三句忠告已被他视为金科玉律,若是没有天元子当年的第三条忠告,他根本不可能看穿灵研子的美人计。

此时他已经离开了太清宗,再回原点,他需要重新寻找方向,定下目标。

十二年后再回太清就是目标,天元子对他有莫大恩情,必须报答。

报恩不能折衷,男人一言九鼎,说回去就一定要回去,说十二年绝不能等到十三年,哪怕到时学无所成,去了就是送死也得回去。

为了保全性命,他只能将太玄真经交给对方,如此一来,哪怕他将太玄真经参的再透,练的再好,十二年后也顶多与对方战个平手。

实则他连与对方战成平手的信心都没有,他入道太晚,资质平平,而对方入道已久,不但灵气修为高绝,参悟行文更是轻车熟路。

再者,对方有天职在身,可以请神作法,而他不曾授箓,连个鬼都请不到,哪怕参透太玄真经,也不过悟得一些玄妙武功,法术却不得使用。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想在十二年后得偿所愿也不是无有可能,他身上还带有两片天书龟甲,据天元子所说,那九片龟甲天书藏宇宙之妙,罗天地之理,乃万法之源。

三清祖师皆是混元大罗金仙,他们有这般成就,无疑是获益于天书,九部经文应该只是他们参悟天书所得的一部分,实则他们所悟玄妙远不止于此。

这两片龟甲所载文字他全然不懂,但根据龙元子等人对龟甲的疯狂追逐以及天元子当年的话外之音来看,参悟龟甲天书并不需要将九片龟甲尽数集齐。

龙元子等人对本宗经文研习的很是透彻,参悟天书是以本宗经文为锦,以天书残片添花。他们并不需集齐所有龟甲,只要得到一片,就足以越众人。

而今他手里有两片龟甲,倘若能够悟有所得,十二年后的太清之行就一定能够得偿所愿。

天书就像那高处的果子,他现在站在地面,若想摘那高处的果子,就需要一架梯子,太清宗的九部真经就是这架梯子,只有踩着这架九层阶梯才能摘到高处的果子。

沉思过后,南风有了计较,暗中研习九部真经,待得九部真经参悟透彻,再以两片龟甲锦上添花。包裹着龟甲的那张鹿皮很可能记载有其他龟甲的线索,这十二年中也不能避世隐居,在修行的同时当设法寻找更多的龟甲。

得到的龟甲越多,天书就越完整,参悟起来也就越连贯。

不过他也不敢奢望集齐所有龟甲,若是尽得九片龟甲,便可拼出天书全文,那时就可能出现除三清祖师之外的第四位混元大罗金仙……

第六十五章 附身于人

佛经本就隐晦深奥,胖子又不精通文字,看的很是辛苦,最终还是忍不住向南风求教,“南风,你看这是个什么字?”

南风睁眼看向胖子,胖子咧嘴讨好,南风将视线移向经书,“陲。”

“菩提萨陲是啥意思?”胖子趁机追问。

“菩萨给你三锤。”南风恶意曲解,言罢,再度闭上了眼睛,他先前已经确定了以后的目标以及要实现这个目标所需采用的方法,但这还不够,还需要前瞻可能出现的问题。

这也是天元子的三句忠告之一,上路之前要想好目标,想好路径,还要前瞻这条路上可能会出现的阻碍。

对于那些不可预测的阻碍,可以不必去想。前瞻仅限于可能生的那些,此时他能想到的最大的阻碍就是自己的敌人。

以玄字辈二老为的太清宗众人在他离山之后并没有追捕加害于他,这可不是因为对方心慈手软,而是在对方看来,他的存在对对方构不成威胁,倘若对方察觉他进步神,亦或是名头太盛,就有可能在他修道有成之前加害于他。

要想避免这种情况的生,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在这十二年内韬光养晦,不露峥嵘,名声越小越好,认识自己的人越少越好。

但在这十二年内,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倘若所做的某一件事情被世人知晓并称道传扬,就会暴露自己的行踪和实力,要想不被太清宗注意,唯一的办法就是改名,实则最好的方法就是似天元子那般改头换面,但他不会天元子的那种法术,只能退而求其次,改掉自己的名字,即便所做的事情传扬出去,外人也不知道是他所为。

想及此处,南风睁眼看向胖子,“胖子,我想过了,总喊你胖子也不妥当,换个称呼吧。”

胖子此时正挠着光头苦思经文,闻声歪头,“换啥?”

南风不愿使用陌生名号,想过之后出言说道,“以后你喊我老六,我喊你老三,如何?”

胖子皱眉侧目,咂摸名号,“老三?老三好像不太好听。”

“比胖子秃驴好听。”南风笑道。

“好吧,听你的。”胖子点头同意,老三虽然不是很好听,好孬也是个称呼,比那嘲笑人的胖子和骂人的秃驴强多了。

“就这么定了,以后别喊我名字,免得让仇家找过来。”南风翻身坐起,挪到炕边,下地穿鞋,出门撒尿。

结拜之时,胖子排行老三,南风排行老六,这样的称呼二人喊起来都不觉得拗口,也不感觉别扭。此时很多乡下人都是以排行为名,老三老六这样的名字用的很多。

“该吃饭了。”胖子放下经书冲解手回来的南风说道。

“走,吃饭去。”南风刚进门又转了出去。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到了晚饭的饭点儿,客栈里有两桌食客,客栈里有什么吃食并不是固定的,这要看猎户和渔夫以及菜农当天送了什么过来,这时候是初春时节,鱼肉不多,菜蔬为主。

二人要了米粥火烧,又要了豆干和咸菜,由于晚上要推研经文,南风便没有要酒。

连二人在内,客栈里一共有三桌食客,其中一桌是三个壮年男子,武人打扮,桌上菜蔬很是丰盛,但他们好像无心吃酒,也很少夹菜。

另外一桌是一老一少,老的年纪当有六七十,身穿黑衣,身形瘦长,面无表情。小的不过五六岁光景,是个女孩儿,眼睛很大,扎着两根小辫儿,所穿衣物很是宽大,不太合身,此时正在低头吃面。

那三个壮年男子无心吃喝,不时歪头以眼角余光观察坐在角落里的一老一少,偶尔还会交换眼神。

另外一桌的黑衣老者貌似不曾察觉那三人正在偷看他们,只是频频为那女孩儿夹菜,让那女孩儿多吃一些,吃饱一点。

胖子不似南风这般细心,不曾察觉到气氛的异样,就着咸菜米粥,大口吃着火烧。

“老六,你也吃啊。”胖子抬手擦去鼻尖上的热汗。

南风点了点头,张嘴咬了一口火烧。

“阿伯,我要喝水。”那小女孩儿抬头冲那黑衣老者说道。

那黑衣老者提壶倒水,眼见倒出的茶水无有热气,随手泼掉,起身走向大厅中央的茶炉拎拿热水。

南风和胖子就坐在茶炉旁边,眼见老者向自己走来,南风下意识的歪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可不得了,瞬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黑衣老者走到茶炉旁,拎了茶壶,转身回去。

南风又看了一眼,没错,此人只用脚尖走路,脚掌脚跟全不着地,只有被鬼附身的人才会这样走路。

就在南风偷偷打量那黑衣老者之际,另外一桌的三名食客同时离座,两人挡在了黑衣老者先前所坐位子的前方,另外一人冲到了女孩儿近前,“小姐,你可是姓元?”

女孩儿歪头答话,“是啊,阿叔,你是阿爹派来的吗?”

女孩儿言罢,那问话之人立刻将其抱起,“是的,二小姐,莫害怕,我们会护你周全。”

“放下她。”那黑衣老者语气很是阴冷。

怀抱女孩儿之人冲另外二人高声下令,“这妖人好生大胆,竟敢掳抢将军千金,拿了,带回去交由将军落。”

挡在桌前的二人闻声同时前冲,十步距离闪身即至,自左右两侧同时抢攻。

眼见二人攻来,那黑衣老者并未与之搏斗,而是脚尖着地,贴着地面向后滑出七尺。

二人一击不中,弓步前冲,紧随而至,重拳再出,分袭黑衣老者前胸下腹。

“阿叔,阿伯不是坏人,你们不要伤他。”女孩儿急切制止。

此时那二人正在抢攻,并未因那女孩制止而收招停手。

眼见二人步步紧逼,黑衣老者再度闪避,还是贴地后移,二人二击不中。

“我无心伤人,不要逼我。”黑衣老者将手中茶壶放于身旁空桌。

“客官,客官,小本生意,糊口不易,莫要打坏了桌椅。”店主蹲在柜台后面急切求情。

那二人不是庸手,出招极快,但他们的两度进攻皆被对方躲开,二人颜面挂不住,呼喝一声,三度抢攻,到得黑衣老者近前,急停旋身,起脚反踹。

这一次黑衣老者不曾闪躲,待那二人双腿近身方才双手齐出,竖起五指分袭二人脚掌。

那二人度虽快,却要慢于这黑衣老者,反踹而出的右脚同时受创,闷哼一声,踉跄退后。

胖子唯恐受到牵连,叼着火烧,端着饭碗和菜碟退到了柜台之前,南风也起身跟了过去。

胖子将饭碗菜碟放于柜台,取下了嘴里的火烧,“老六,他用的是什么功夫?”

南风摇了摇头,这黑衣老者出招之时指尖有黑气萦绕,所用技艺很可能不是功夫,想必是妖法一流。

黑衣老者一击得手却并未追击,垂手开口,“放下她。”

那二人脚掌皆被洞穿,面目扭曲,痛苦非常,后退几步止住退势,其中一人冲抱着女孩儿的男子说道,“师兄,这妖人好生厉害,我们拦住他,你带元小姐先走!”

那人闻声,抱着女孩儿冲向后厨,那黑衣老者后先至,立于后厨门口,挡住了那人去路。

受伤的二人冲上前去,试图阻拦那黑衣老者,为同伴争取时间。

那抱着女孩儿的男子改变路径,冲向大门。

但他同样未能顺利冲出,黑衣老者甩脱二人,闪身站到了大门正中,“你带她回去,只会害她送命,把她交给我。”

那男子怀抱女孩儿,难得出招,而受伤的二人大量失血,此时已经面无人色,已无再战之力。

就在那男子无计可施之际,客栈对方的屋顶落下一年轻道人,那人身穿青布道袍,背有三尺长剑,一柄马尾拂尘抓在左手。

年轻道人自屋顶踩踏借力,向客栈疾冲而至,一张黄色符纸附于右掌掌心,“诛灭妖邪,浩荡乾坤,元皇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第六十六章 仙人下凡

黑衣老者闻声回头,那年轻道人已经到得近前,右掌夹带符咒直袭老者前额。

黑衣老者眉头微皱,抬起左臂,护住了自己额头。

年轻道人眼见不得建功,退而求其次,右掌下压,击中了黑衣老者前胸。

在年轻道人击中老者前胸的瞬间,黄纸符咒陡然炸裂,自那年轻道人的手掌和黑衣老者前胸之间生出一股凛冽气浪。

年轻道人在那气浪的顶撞之下疾倒飞,那黑衣老者则连退数步,撞上身后的一张木桌方才止住身形,黑衣的前胸连同里面的中衣被震碎了偌大一片。

眼见争斗越激烈,南风有心避走,但此时那两个受伤的男子堵住了后门,先前被震飞的年轻道人折返而回堵住了前门,二人无处可退。

“清平世界,朗朗乾坤,鬼魅妖邪焉敢肆意逞凶,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那年轻道人正色高声。此人年纪当有二十五六岁,身形修长,五官俊朗,有那满身正气,又有一身武艺,当真是少年英雄。

那黑衣老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前胸,转而抬头看向那年轻道人,“道长所言极是,但老朽有说不得的苦衷,这女娃我必须带走。”

眼见黑衣老者态度谦和,那年轻道人面色微缓,“你有何苦衷说不得?”

“凌云法师,休要听他胡言,你到来之前,他以妖法伤了我两位师弟,出手狠辣,绝非善类。”抱着女孩儿的男子后退几步,与自己的两位师弟站立一处。

凌云子不曾看那说话之人,只是盯着那黑衣老者,等他说话。

黑衣老者皱眉沉吟,片刻过后抬头说道,“这女娃不是常人,而今她的身份已被妖人窥知,半月之前夜袭王府的狼妖只是前哨,她留在王府迟早会丢掉性命。”

“你是何人?要带元二小姐去往何处?”凌云子侧目追问。

黑衣老者环视左右,此时房中除了他和凌云子还有三个武人,还有南风和胖子,店主也躲在柜台后面,人多眼杂,不便说话。

南风机灵,知道非礼莫听,便拉着胖子小心翼翼的挪向后门。

他们一动,众人立刻齐齐的看向他们,胖子本来还想端那米粥,吓得立刻缩手,在南风的拉扯之下慢慢的挪了出去。

出得后门,南风随手将房门关上,然后拉着胖子回到了房间。

“走啥呀,听听多好。”胖子埋怨,先前那老者说了个开头,已经引起了他的好奇之心。

“听的太多可能就走不了了。”南风拿起茶壶喝水。

“牛鼻子还能杀人灭口不成?”胖子撇嘴说道。言罢,见南风皱眉,急忙改口,“我说的是外面那个牛鼻子,没说你。”

“我担心的不是他。”南风放下茶壶,拿过胖子手里的火烧,将胖子未曾咬过的一半掰了下来,将剩下的那些又还给了胖子。

胖子拿着剩下的半截儿,咬了一口,“那哭丧着脸的老头儿为啥说那女娃不是常人?”

“我哪知道。”南风咬嚼着火烧。

“还有狼妖啊。”胖子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那老头儿说的是王府,那仨人说的是将军,那个小娃子还姓元,搞不好她是哪个王爷的女儿。”

南风没有接话,此时兵权大多掌握在皇族手里,有很多王爷都是带兵的将军,胖子的推断不无道理。

“你说那牛鼻子为啥喊那老头儿是妖孽?”胖子后知后觉。

南风没敢告诉胖子那老头儿不是人,若是说了,胖子会更好奇。

即便这样,胖子也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将剩下的火烧全塞进了嘴里,转身向门口走去,“不成,我得去听听。”

南风刚想出言制止,前厅就传来了桌椅碎裂的声响,随之而来的还有几声闷哼。

胖子一听,愕然回,翻着白眼儿看向南风,还真被南风猜中了,对方真的杀人灭口了,幸亏没走出去,不然就回不来了。

二人吓的大气都不敢喘,安静之中隐约听到那黑衣老者说了句,“元君暂且交托法师,我们会……”

凌云子没有答话,也可能是说话了但声音不大,二人听不到。

随后前厅又传来了重物倒地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女娃的呼喊,“阿伯~”

几声阿伯之后,女娃的声音越来越小,不问可知是那凌云子已经带着她离开了客栈。

“出去看看吧。”胖子撺掇。

“好。”南风同意,他倒不好奇前厅生了什么事情,而是担心人都死了,他们会惹上人命官司。

二人蹑手蹑脚的靠近了前厅,推门一看,倒了一地,那个身穿黑衣的老者也直挺挺的躺在了柜台之前。

“咋办?”胖子惊怯的看向南风,幸亏先前南风拖走了他,不然此时他也躺在这里了。

“报官。”南风说道。

“报官?”胖子歪头翻白眼。

“对,你去报官,我跑。”南风转身回房。

“你能不能别说反话,我分不清啊。”胖子说到此处手指前厅,“哎,等等,你看那两个还有气儿,在哼哼。”

“快走吧,死了算你头上,傻了也得算你头上。”南风并不回头,灭口有很多方式,杀了是一种,打傻了也是一种。

二人仓促的收拾了行装,自后门离开了客栈,借着月色往东急行。

胖子一路嘟囔,说的无非是背时晦气,遇到了这等事,若是没遇到这等事,现在已经在热炕上睡下了云云。说完这些,又开始后悔不该自后门走,应该自前门走,顺便去厨下拿点吃的,还可以拿些酒,晚饭没吃饱,此时又没东西可吃。

南风有心细想之前生的事情,但胖子一路唠叨,扰的他心烦难静。

走出十几里,二人自路旁坐了下来,寻了些树枝,燃点篝火御寒。

“我看那牛鼻子也不是甚好人,那三人摆明了与他一道儿,那老头行凶,他竟然袖手不管。”胖子没说灭口,因为他不确定那几个人是被打死了还是被打傻了。

“听那三人语气,貌似是王府的门客,那凌云子虽然也在寻找元二小姐,与那三人却不是一路。”南风说道。

“无端的顶了一头雾水。”胖子说道。

“顶甚么雾水,事情也不复杂。”南风自火堆旁坐了下来,拿着一根树枝拨火,“黑衣老者将那女娃交给凌云子时说的是‘元君暂且交托法师,这便说明那女娃是神仙临凡。那黑衣……’”

“等等等等,那二小姐本就姓元,老头儿喊她元君有甚不对?你凭什么说她是神仙下凡?”胖子打断了南风的话。

“那女娃姓元不假,但不能以君称呼女子,元君是道家词语,泛指女仙。”南风出言解释。

胖子受教解惑,“哦,哦,接着说。”

“那黑衣老者行走之时脚尖着地,只有被阴魂附身才会这般行走,联系他先前所说言语,不难看出那元二小姐是女仙临凡,而那老者则是她身为仙人时的友人或是下属,在她遇到危难之际出手救护于她。”南风说道。

“仙女下凡便会失去法力?”胖子懵懂。

南风摆了摆手,“你有所不知,便是飞升的仙人亦不是一劳永逸,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经受天劫,若渡劫成功,便居留天界,若渡劫不成,便会再入轮回。那元二小姐当是仙女临凡无疑,只是不知她是渡劫不成再入轮回,还是主动临凡再修高位。”

胖子头一次听说这些,既糊涂又好奇,“怎么仙女下凡还能带上朋友?还有,你不是说那老头儿是鬼吗?鬼怎么会保护神仙?”

“仙人临凡除了心头的一点灵光,别的皆与凡人无异,按常理来说也不应该有人庇护帮助,但那元二小姐临凡之后有人寻找加害于她,这便说明她与寻常仙人不同。”南风说道。

说完,见胖子一直盯着他,这才想起还有一个问题不曾解答,想了想,说道,“我只知道被鬼附身之人以脚尖走路,却不知道被神仙附身的是不是也以脚尖走路,那老者也可能不是鬼魅,而是地仙之属。”

“咔嚓!”天上响雷。

“完了,你泄露天机,要遭报应了。”胖子惊恐站起,仰头上望。

“胡扯什么,要下雨了,快找地方避雨……”

第六十七章 乘风化龙

二人带着刀剑包袱,一路小跑,沿途寻找避雨之处,没等二人找到废屋破庙,大雨已然倾盆而下。

二人无奈,只得自路旁树下避雨,但此时乃是初春时节,树木有枝无叶,也挡不得雨,眼见不成,二人只得冒雨前行。

“南风,你看。”胖子手指东南山林。

“说了别喊我名字。”南风循着胖子所指向东望去,只见离此处不远的山野之中隐约有火光传出。既有火光,自有避雨之处。

“等等。”南风伸手拉住了想要改道的胖子,有火光,也表明那里有避雨之人,贸然前往,很可能遭遇危险。

“都快淋透了,还等啥呀。”胖子急欲前往。

南风想了想,松手与胖子一起向那火光跑去,此时他不再是孤身一身,有了胖子陪伴,胆气略壮。

那传来火光之处离二人不过几百步,跑到中途,南风看清了那火光出处,那是一座搭建于河边的草棚,四面无墙,草棚西侧生有篝火,草棚中央摆着香案法台,三个中年道人站在草棚南侧,望着南面那条自西向东流淌的大河。

胖子跑在前面,跑出老远不见南风跟来,转身回顾,“走啊,怎么不走了?”

“回来。”南风冲胖子招手。

胖子皱眉咂舌,看了看不远处的草棚,又看了看南风,重重叹气,转身跑回,“又怎么啦?”

“草棚正中设有法台,那三人身穿法袍,想必是要起醮作法。”南风说道,道人作法最忌外人打扰,二人就算跑了过去,也很可能被那三个道人给轰出来。

“做甚么法?”胖子疑惑的看着那三个站在草棚边缘的道人,此时其中一个道人闻声转头看向二人,但他并未说话,看了二人一眼便回头看向南面河水。

南风没有答话,由于离那草棚还有一段距离,他看不清法台上的香炉里插着几支香,但那香炉之上有烟气缥缈,不问可知是燃有香烛。

“还是不要去了,咱们走吧。”胖子说道,此时大雨下的很疾,伴有闪电雷鸣,此前不久又起了风,二人站在野外空地遭受风吹雨打,着实辛苦。

南风点了点头,转身向东跑去,胖子抹了把脸,拎着包袱跟在后头。

奔跑之时,南风歪头看向南侧河流,那是一条很宽的河流,当是魏梁之间那条大江的分支,河宽当有几十丈,两侧河道陡峭险峻,皆为悬崖石壁。

跑出百十步,前方出现了几棵沙柳,南风率先跑了过去,自树下蹲了下来。

胖子随后赶到,蹲到了他的旁侧,手指草棚方向,“那几个是哪一派的道士?”

南风没有答话,三清各宗的道袍是有些许差别的,但那三人穿的并不是寻常道袍,而是红蓝相间的纹龙法衣,三宗作法的法衣都是相同的,他便无法分辨那三人所属宗派,不过这里是玉清地界,作法的三人很可能归属玉清宗。

“他们要作甚么?”胖子自包袱里扯出破旧袈裟,抖开罩住了自己和南风。

“那河中可能藏有水妖,三人兴许是要作法降它。”南风猜测。

“降妖?那敢情好,等着瞅瞅。”胖子很是好奇,他一直在龙空寺做饭,见识浅薄,从未亲眼见过妖怪。

南风探手入怀,摸了摸藏在怀中的龟甲,那张鹿皮不是俗物,神异的紧,可阻水隔湿,先前藏在野外长达一年之久也不曾受潮腐坏。

二人蹲下不久,一道响雷自远处炸响,三个道人闻声尽皆仰头上望,那三人看到了什么南风不得而知,但他不得夜视,只能看到上空乌云密闭,乌黑浓厚的乌云之中,有白色电光忽隐忽现。

“妖怪到底藏在哪儿?他们看天干嘛?”胖子很是疑惑。

南风尚未答话,草棚南侧的河道里就传出了一声巨大的水声,那声音如同重物落水,溅起的水浪高达数丈。

站在草棚边缘的三人,听得河中水声,立刻转身回到法台前,一人持拿木棍敲击法台右侧的铜磬,一人拿起法台左侧的木鱼快敲击,中间一人左手摇晃铜铃,右手执笔,自法台上的快书写,不问可知是在书写符咒。

草棚里的三人唱诵经文,各行其是。南侧的河水之中水浪翻涌,水花飞溅。上空乌云之中闷雷滚滚,白电隐现。

“好像不是降妖。”南风微微皱眉。

“是不是在度?”胖子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和尚和道士都会度,但度的对象通常是阴魂亡灵,而河中明显是体形巨大的活物。

就在二人低声交谈之际,河中传出了奇怪的叫声,那声音与雄鸡初次啼鸣有些相似,嘶嘶吐气却不得响亮声。

声音传来的同时,一条巨大的黑影陡然出水,黑影出水之后自水面上翻腾借力,引颈蜿蜒,向着高空疾升而去。

“哇,好大一条蛇!”胖子语带颤音,那条巨大的黑影长达数丈,足有一抱粗细,脑袋有箩筐大小,通体漆黑,当是一条修行多年的黑色巨蟒。

那巨蟒自草棚旁边扶摇升空,草棚内的三人并未出手阻拦,而是急敲法器,高声诵经,二人自一里之外都能听到那三人急切而含混的诵经之声。

那巨蟒升空之后并未落回水面,而是蜿蜒蛇身,快攀升,眨眼之间离地已有十几丈。

就在此时,乌云之中出现了一道刺眼的白色电光,与白色电光同时出现的还有震耳骇人的巨响雷鸣,“轰隆!”

雷电的目标明显是那快升空的黑色巨蟒,巨响的同时,偌大的白色电光击中了巨蟒的头颈部位,本来快攀升的巨蟒凌空之势瞬时受阻,悲鸣一声疾坠落。

察觉到上空的异常,那敲打木鱼和敲击铜磬的道人仓促的放下手中法器,闪身出得草棚,眼见巨蟒急坠而下,二人同时踏地升空,凌空出掌,将那黑色巨蟒南送数丈,如此一来那巨蟒便没有坠于硬地,而是落入了幽深的河水。

黑色巨蟒虽受天雷重创,却不曾受伤萎靡,入水之中再厉叫,那厉叫有三分怒气七分不甘,其所声音与先前一样,有声却不得响亮。

“师弟,莫要焦急!”其中一名道人高声呼喊。

“南风,你听到没有!”胖子愕然瞪眼。

南风没有答话,胖子歪头看他的时候,河中的黑色巨蟒再度出水,蜿蜒蛇身,乘风借雨,昂飞天。

草棚里摇铃的那个道人歪头所见,右腕疾,快书写,半瞬之后扔下符笔,抓起法台上的一件器物快摁压,不问可知是在为书写好的符咒加盖法印。

由于情势危急,那书写符咒的道人连法印都不曾放下就急闪而出,屈膝踏地,陡然拔高,后先至,手中的几张符纸隔空飞出,尽贴蟒身。

就在符纸贴于蟒身的同时,乌云之中再响惊雷,白色的电光随即闪现,再袭巨蟒。

雷电击中巨蟒的瞬间,巨蟒周身涌现金光,得那金光庇护,雷电不曾伤及于它,巨蟒趁机拔高,大有冲破乌云,飞上云霄之势。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巨蟒即将进入乌云之际,乌云之中再现雷电,刺眼的电光击中了巨蟒中段蛇身。

那巨蟒虽不曾殒命,却受创甚重,不得自如蜿蜒,自空中翻腾挣扎,摇摇欲坠。

眼见巨蟒情势危急,另外两名道人同时踏地升空,升空之后抖身变化,化作两条四爪青龙,探爪攀云,疾升高,到得巨蟒身前,分抓头尾,破云相送。

得两条青龙助力,那黑色巨蟒得以冲破乌云,升入云霄。

既入云霄,黑蟒立刻随风变化,头上生角,颌下垂须,龙爪腹生,身形暴涨,片刻之后蛇鳞褪去,龙鳞再生,引颈龙吟,声震四野……

第六十八章 人为龙凤

在那黑龙引颈龙吟之时,那两条四爪青龙幻化为人,疾落地,与那画符道人一同收拾法台上的器物。

龙吟声止,黑龙蜿蜒下行,临近地面时化为人形,是一个年轻的道人模样。

此时那三人已经将一干法器尽数收起,不得带走的法台挥入江河,那年轻道人与三人汇集一处,短暂的交谈之后,四人踏地升空,往东北方向去了。

直至四人不见了踪影,南风和胖子方才回过神来,此时上空的乌云已经散去,雷电也已消停,不过仍在下雨,二人便跑到那三人先前作法的草棚避雨。

“他们是什么人?”胖子冻得直打哆嗦。

“它们可能不是人。”南风摇头说道,此前他一直以为那三人要降妖,未曾想那三人与那巨蟒竟是一路,三人不但助那巨蟒渡劫,还以师弟称之,这便说明那三人与那巨蟒是同门道友。

胖子自草棚内顶拆了些木板干草,探手入怀找出火捻子,却现已经被雨水打湿了,好在南风也带了火捻子,一通费事,终于点燃了篝火。

二人脱下湿衣凑火烘烤,说着先前所见。

那三个道人和那渡劫成功的黑蟒想必是上清道人,上清宗是三宗之中唯一招收异类弟子的宗派,那黑蟒注定自此时此地渡劫,作为师兄的三人事先得知,便赶来此处出手相助。

眼见所得也只有这些,至于四人出自上清祖庭还是出自上清宗下属门派,便无从推度。四人是谁更是不得而知。

很少有人能够亲眼看到蟒蛇渡劫化龙,二人从头到尾看了个详细,离的又近,看的更是真切,胖子兴奋不已,叨叨叙说。

南风虽然也感觉新奇,却没有太过兴奋,恰恰相反,他有些失落,不管是之前见到的黑衣老者保护临凡仙人,还是此前巨蟒经受天劫化身为龙,他们都只是个旁观者,只能看个热闹,看不出门道,更不能插手涉足参与其中,与那些身拥异能的道人和异类相比,他和胖子显得异常渺小,虚弱无能。人家若是飞在天上的龙凤,他们便是爬行地面的蝼蚁。

外面下雨,寻不到干柴,胖子就地取材,自草棚这里扯把草,那里卸块板,如此这般,不等烘干衣物,草棚被他搞塌了,二人灰头土脸的自废墟中钻了出来。

“那些牛鼻子搭这棚子的时候,怕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风雨。”胖子套着半干的裤子。

南风歪头看向胖子,身为罪魁祸,这家伙竟然能跟没事儿人一样,推卸责任还搞得理直气壮。

“走吧,再找个避雨的地方。”胖子帮南风拽出了袍子。

南风没穿那袍子,搭在肩上,拎着包袱往大路走,胖子找出刀剑,随后跟了上来。

走出四五里,雨停了,但二人不曾寻得破庙废屋,到得下半夜,气温更低,二人衣服都是湿的,冻的瑟瑟抖。

破庙没找到,废屋没见着,二人最终自山前现了一处山洞,山洞不大,此前可能有人自这里歇脚,洞里还剩下一些树枝。

摸黑收集树枝干草,等到生火时却现火捻子灭了。

胖子的意思是这里避风,自这里将就一晚,但南风不同意,二人现在身上都是湿的,若是睡着一定会染上风寒,他有前车之鉴,便逼着胖子出得山洞,继续赶路。

这一夜熬的好生辛苦,好在天亮之后前方出现了一处县城,二人加赶往。

这是一处边陲小城,比村镇大不了多少,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客栈还是有的。

烧热土炕,烘上衣服,二人躺卧休息。

睡了没多久,就听得前厅有吵闹之声,还有桌椅板凳和陶器破碎的声音,南风扯过被子盖住了脑袋,若是他和胖子现在学有武功,遇到不平之事还能管上一管,但二人不曾习得武功,不管外面生了什么事情,二人也无力干涉。

一觉睡到午后,南风醒了,但他没有起床,而是穿上衣服,躺回炕上,睁眼想事。

十个胖子九个打呼噜,胖子也打,每当胖子呼噜声太大,他就会踢上一脚,胖子也不醒,但呼噜声会消停一段时间,随后又会响起,再踢。

胖子一直睡到傍晚时分方才醒来,他自然知道南风一直在踢他,不过他也知道南风为什么踢他,醒来之后也不与南风计较,“真是好睡,该吃斋饭了吧。”

南风也没有吃午饭,早就饿了,便与胖子一同前往前厅吃饭。

此时前厅只有一桌食客,二人进得前厅,那桌食客下意识的歪头看向二人。

那桌食客共有四人,武人打扮,三男一女,年纪都不大,其中一人南风有些眼熟,再细看,那女的也很眼熟,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二人。

其中一名年轻武人貌似也看南风眼熟,心中存疑便多看了他几眼,随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离座站起,“好小子,没想到在这里撞见了你。”

此人一说话,那年轻女子和另外两个年轻男子纷纷歪头看向南风,那女子一转头,南风看到了正脸,瞬时想起在哪里见过二人。

“撞见你又能怎地?”南风撇嘴冷哼,转而自桌前坐下,“店主,来些酒肉,我们要吃酒。再来碗素面,我师父吃素。”

那年轻武人闻声止步,皱眉看向南风。

眼见吓住了那有心寻衅的年轻武人,南风暗暗松了口气,前年深秋,他和天元子离开长安赶赴南国,中途遇到了一对年轻男女,那女子中途勒马,请天元子算卦,与她同行的男子诋毁天元子,他气不过,便破口谩骂,双方由此生了冲突,这四人之中就有当日的一男一女,剩下的两人想必是他们的同门。

“师父?什么师父?”胖子疑惑的坐到了南风对面。

南风本来就是扯虎皮做大旗,未曾想胖子一句话就让他露了馅,当真是不怕强敌,就怕恶友,此番真让胖子给害惨了。

那年轻武人转念一想,立刻明白南风是在唬他,狞笑迈步,来到二人桌前,阴声开口,“站起来。”

南风没有答话,也没有起身。

“阿弥陀佛,施主……”胖子话到中途才想起自己已经换下了僧衣,此时是俗人打扮。

“你是他的朋友?”年轻武人冷视胖子。

眼见对方语气不善,胖子隐约猜到这人与南风有仇,“有话好好说,和为贵,和为贵。”

“滚开!”年轻武人陡然出手,给了胖子一记耳光。

胖子被打懵了,“你,你,你……”

南风早就知道此事难以善了,见那年轻武人殴打胖子,随手抓起桌上的茶壶冲着对方脑袋就抡了过去。

那年轻武人猝不及防,未能躲开,茶壶破碎,里面的热水洒了他满头满脸。

那年轻武人捂脸蹦跳,惨叫连连。

南风趁机拉上胖子,冲向后门。

那年轻武人的两个同门见双方动手,立刻起身参战,凌空起脚,将冲到后门的南风和胖子踹进了后院。

南风倒地之后立刻爬起,向房间冲去,他和胖子的刀剑都在房间里,空手肯定打不过,得回去抄家伙。

但那年轻武人的两个同伴有些功夫,其中一人将准备起身的胖子一脚踹倒,踩在地上。另外一人闪身上前,将跑到房门口的南风抓了回来,反手扔下台阶。

此时那年轻男子已经冲进了后院,脸颊和脖颈通红一片。心中愤怒,也不多说,冲着南风狠力踢踹。

那年轻男子动手之际比那灵研子还要狠辣,南风不通武艺,难以起身还击,但他并不老实,挨打之时一直在高声叫骂。

胖子想要前往援救,却被另外一人制于原地,只能高声呼喊,“莫动手,莫动手。”

喊莫动手的不止胖子自己,那年轻女子也在外围呼喊。

那年轻男子动了真怒,见南风死撑硬挨并不求饶,环视左右,自门后抄起铁锹一把。

胖子见对方要动家伙,越焦急,挣扎坐起,高声唱佛,“阿弥陀佛。”

那年轻男子闻声看向胖子,胖子盘腿坐直,双手合十,“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要打就打我,阿弥陀佛。”

那年轻男子面露憎恶,冲着胖子脑袋就是一锹。

胖子哎呀一声,吃痛倒地。

南风本想趁机反击,却被另外一人起脚踹倒,那年轻男子转过身来,抡起铁锹没头没脑的拍砸,此人下手甚重,几锹下去就把南风打的晕死过去……

第六十九章 如影随形

南风醒来之后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屋顶残破,四面透风。

他睁眼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检查自己的伤势,也不是确定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而是探手摸向左胸,确定龟甲还在怀里方才放下心来。

“你醒啦?”胖子的声音自旁边传来。

南风闻声歪头,只见胖子正蹲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吹火煎药。

“这是什么地方?”南风问道,他记得事地点是城中客栈,而二人眼下身在一处陌生的破屋。

“城外的一个破房子,我听说这里死过人,你怕不怕?”胖子凑了过来。

南风皱眉看向胖子,胖子的左脸肿的老高,眼睛也肿的只剩一道细缝,如此狼狈,自然是拜那几个年轻武人所赐。

“为什么不住在客栈?”南风撑臂起身,虽然浑身疼痛,却不曾伤及筋骨,只是坐起之后感觉有些晕眩。

“养伤得找个安静的地儿,客栈太闹腾了,这儿多好。”胖子蹲下身,扶着南风靠墙坐直。

“说实话。”南风抬手抚额,一摸之下现自己头上缠着纱布,不用问,脑袋被人打破了。

胖子跑回去继续吹火,“那些人是祥云镖局的,祥云镖局在这片儿势力很大,你得罪了他们,店主不敢让咱们在那儿住了。”

见南风皱眉,胖子急忙出言宽慰,“这儿也挺好的,房子大,还不用掏房钱,你看,柴禾我都准备好了,晚上冻不着,还有谷米我也买了,还有酒,不过你得喝药,不能吃酒。”

南风环视左右,房子虽然破,却比较宽敞,进门右手边摞着一堆柴禾,还有一个装米的口袋,里面有小半袋谷米,在柴堆左侧有两个坛子,一个稍微大点的坛子装水,那个小的应该是个酒坛子。胖子也是乞丐出身,知道如何过活。

“现在是什么时辰?”南风问道。

“二更了,你渴不渴?”胖子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他本来就头疼,一摇更疼。

胖子见他龇牙,急忙离开火堆,歪斜水坛倒了碗水送了过来,“我终于知道你这一年多都在干啥了。”

“什么意思?”南风接过水碗随口反问。

“你没干别的,光忙着得罪人了。”胖子伸手西指,“咱俩碰头才几天哪,这就遇到了两拨儿,你怎么得罪了那么多人?”

南风没有回答胖子的问题,喝过水,将陶碗还给胖子,“祥云镖局是什么来历?”

“好像是个很大的镖局,是玉清派的一个俗家弟子开的。”胖子回去接着煎药,“你运气好,幸亏那女的在,若不是那女的拦着,那吊丧眼能打死你。”

“我不会就这么算了。”南风冷哼,胖子所说的吊丧眼是指打他的那个年轻武人,那人眼角上挑,一看就是轻佻肤浅之人。

“你可别了,这几年你吃的亏还少啊?人家可是有功夫的人,咱俩加在一起也不是人家对手,再说了,咱们都是皮外伤,也没什么大碍。”胖子连连摇头。

南风没有接话,七人当年在一起的时候,挨打最多的是吕平川,吕平川是大哥,经常为他们出头讨公道。公孙长乐是个犟货,也没少挨打。他不吃窝囊气,挨了欺负总想报复,也是挨打比较多的。但胖子不是,胖子心宽体胖,不好面子,懂得见风使舵,最会趋吉避凶。

出门在外,家什总不是那么齐备,罐子只有一个,碗也是一个,南风端碗喝药。胖子将罐子简单刷洗,又用它煮饭。

没有银钱的时候吃的是稀粥,有钱了就可以吃干饭,胖子出城之前还买了咸菜,二人吃了晚饭,胖子把自己的铺盖给了南风,自己睡草铺。

胖子白天睡了一天,晚上睡不着了,“南……老六,你当了一年的道士,咋就一点儿功夫没学到呢?”

南风倚墙而坐,“我当道士没多久,之前一直在山上做杂役。”

“你那瞎眼师父呢,他是不是也不待见你?”胖子当年与众人前往龙空寺的途中曾经遇到过南风,知道南风拜了瞎子为师。

“不是的,他对我很好,还教了很多练气法门给我,只不过我一直没有修行练习。”南风说道。

“能练为啥不练?”胖子起身添柴,随手拿了小酒坛回来。

“一直没有安定下来,也就没急于练习。”南风说道,在太清山的后期他成了孤家寡人,脑子里的那根弦时刻绷得紧紧的,唯恐丢了性命,离开太清宗之后也时刻提心吊胆,唯恐途中遭到追杀。直到前几日过河到得魏国,方才放下心来。

胖子喝了口酒,咂舌摇头,“赶紧练点功夫吧,没功夫实在不成,这里不是长安,乱的很,挨打还是小事,万一路上遇到会功夫的强盗,咔嚓一刀杀了,那才冤枉。”

“你想不想学?想学的话我把口诀教给你。”南风伸手拿那小坛。

“我是和尚,哪能学道士功夫。”胖子转身避开,“干嘛,你头上有伤,不能喝。”

胖子最见不得南风皱眉,眼见南风皱眉,便将酒坛递给了他,“少喝几口应该不打紧。”

南风接过酒坛,刚想送到嘴边,忽然手上一滑,酒坛脱手,落地破碎。

“你看你,你看你。”胖子很是心疼,凑过来拾捡酒坛碎片,眼见坛底儿还有一些残酒,便将坛底儿小心翼翼的捏给南风,“来来来,这里还有一点儿。”

没等南风低头,胖子突然松手,仅存的些许酒水也洒了个干净。

“谁在碰我?”胖子惊恐的环视破屋。

南风也在左右张望,他刚才分明拿稳了酒坛,却突然脱手。而胖子很用力的捏着那坛底儿,却也脱了手。

“这房子死过人的,还真是有点邪乎,我得念念经。”胖子开始念诵经文。

胖子没念几句就停了下来,自包袱里拿了佛经开始照书诵读,佛经太拗口,他背不下来。

南风也感觉事情有些蹊跷,便趁胖子念经的时候捡起酒坛碎片,自篝火旁对照拼凑,结果现酒坛正中有个比豆粒还小的小孔,再拼另外一面,又现了一处小孔,恰好位于另外一处小孔的反面儿。

南风没有急于将自己的现告知胖子,而是对比着酒坛上两处小孔的角度,结果现,两处小孔正对房屋东窗。

此时的窗户都是木棱贴窗纸,这处房屋早已废弃,窗纸早就被风雨破坏殆尽,只剩下了残破的窗框。

“别念了。”南风推了胖子一把。

“我刚才感觉有人推了我一把,这宅子真的不干净。”胖子心有余悸。

“我喝的药自哪里抓来的?”南风问道,酒坛上的两个小孔已经表明此事与鬼魂无关,是人做的,此人能够灵气外放,至少也是居山以上修为的紫气高手。

“城里的药铺。”胖子随口回答。

“这药是不是忌酒?”南风问道。

“对呀,大夫千万叮嘱,只说服药之后不可喝酒。”胖子说道。

南风心里有数了,可能有高手在暗中观察他,此人不但知道他受了伤,甚至还知道像他这种情形是不可饮酒的,故此才会冒着暴露行踪的危险,阻止他喝那酒水。

先可以排除太清宗众人,天启子失踪之后,其他人对他已经失去了信心,不会跟随左右,于暗中保护。此事更不可能是玄字辈二老差人所为,对方可能会跟踪他,却绝不会保护他。

此人究竟是谁?

第七十章 练气习武

见南风一直皱眉不语,胖子收起经书凑了过来,“咋啦?”

南风将酒坛碎片示于胖子,胖子看了半天也不曾看出门道,“你让我看啥?”

南风没有答话,随手将碎片扔到了一旁,此时事情尚不明朗,让胖子知道也不过是让他徒增烦忧。

天元子在世的时候曾经带着南风见过鬼魂,南风知道鬼魂并不可怕,况且此前生的事情也并非鬼魅所为。但胖子不知道这些,他对鬼魂很是畏惧,一直守着火堆添柴,唯恐篝火熄灭周围会陷入黑暗。

胖子看着火堆,南风躺着想事,想的还是阻止他喝酒的这个高手是什么来历,倘若是天启子等人,没必要隐藏行踪,他们完全可以直接露面现身。

目前来看,最大的可能还是玄字辈二老派出的跟踪他的人,他离山之前曾经恐吓对方,倘若他受害亡故,会由他人将太玄真经公之于众,对方可能是担心他药死了自己,所以才击碎了酒坛。

不过细想下来,这种可能性也不是很大,因为服过汤药,再喝酒水可能会有不良反应,却不见得就会送命,对方怕的是他送命,而不是怕他受罪,也没必要冒着暴露行踪的风险对他这么关怀备至。

苦思无果之际,南风再度看向酒坛碎片,忽然想起一事,腾然坐起。

南风突然起身,把胖子吓了一跳,“干嘛,诈尸呀?”

南风没有答话,重新躺倒。

“老六,你没事儿吧?”胖子紧张的问道。

“没事,我刚才想起一件事情。”南风随口答道。

“啥?”胖子追问。

南风不再答话,那些酒坛碎片让他想起了当日在太清山时生的一件事情,那日晚间,他自灵研子的住处出来,无意之间现了一道人影,那人当时失手打碎了一只瓷瓶。

那人前往天启子住处,自然是为了放置药瓶误导于他,让他以为天启子回来过,此人是谁尚不可知,但有一点能够确定,那就是此人能够参与此事,一定是高层人物,再不济也应该是个法师,有修为的人心定手稳,失手掉落瓷瓶的可能性不大。

再者,此人失手打碎药瓶的时间也太过巧合,当日他是听到药瓶碎裂的声音才现那道人影的,若是那人晚一点打碎药瓶,他就走上大路与对方碰个正着了。

还有,那人为何在别处不曾失手,偏偏在那时那处失手,而且还恰好被他见到?

仔细想来,当日之事可能不是偶然,很可能是有人藏于暗处,拿捏时机,在合适的时候使用某种方法令那黑影失手掉落了一只药瓶。

刚才生的事情与当日生的事情很是相像,有异曲同工之处,倘若真是这样,这个人一定是个极其厉害的高手,因为事之处是太清山,山上有很多紫气高手,此人在山上隐藏行踪难度极大,除非此人修为比山上的那些紫气高手还要厉害,才有可能自山上蛰伏潜藏。

“老六,你听,好像有动静。”胖子紧张的凑了过来。

南风随手拿过一片陶片扔向墙角,吓出一只瘦耗子。

眼见令自己虚惊一场的不过是只耗子,胖子有些恼火,抓了一块碎砖就要扔砸,但他并没有真的扔出去,抬了抬手就放了下来,“遇到贫僧是你的造化,放你去了吧。”

南风被胖子的紧张兮兮搞的不胜其烦,便起身走到屋外,来到东窗向屋里张望。

打量过后,感觉自窗外没有打碎酒坛的角度,又回身南望,二人目前所在的破屋位于山野之中,周围没有其他建筑,只在房屋东南二十步外有一棵大树。

那大树是棵槐树,有数丈高矮,由于是初春时节,那大树还没有生出树叶,可以看到树上无人。

端详过后,南风回到了房中。

“这里以前是个有钱人家的别院,后来遭了山贼,主仆都丢了性命,便荒废了。”胖子说道。

“嗯。”南风点了点头,“不要疑神疑鬼,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吧。”

胖子应了一声,将经书取出,枕着躺下。

南风身上有伤,感觉昏昏沉沉,躺下之后很快睡去。

次日清晨,南风起身,虽然身上仍然多有疼痛,头脑却是清醒了不少,在胖子煮饭的时候,南风离开了屋子,走到槐树下伸展胳膊,抱爬上树。

槐树很大,树杈也很多,但适合站人的地方并不多,很快南风就自一处树丫现了踩踏的痕迹,此前不久刚刚下过雨,地面都是湿的,那人先前站立的树丫处沾有少量泥土。

自沾有泥土的地方看向破屋,正好能够透过东窗看到屋内的情形。

“你在干嘛,想上吊也不用爬那么高啊。”胖子自门前叫嚷。

“我看看周围的情况。”南风随口回应。

“这里是不是不能住人?”胖子以为南风在看风水。

“还行,挺好。”南风答道,实则他压根儿就不会看什么风水,这么说是为了安胖子的心,免得胖子总是疑神疑鬼,住不安稳。

除了些许泥巴,树上再无任何线索,南风小心下地,回到破屋。

到得此时,已经证实有人在暗中保护他,此人可能一直跟着他和胖子,对二人的举动了如指掌,甚至连胖子抓了什么药都一清二楚。

在太清宗的时候,生了两件很重要的事情,第一件就是他遇到了那个带着玉笛自路旁烧木薯的老叫花子,他由此得到线索,现了灵研子等人欺骗他的真相。

还有一件事情就是那人失手打碎了瓷瓶,他顺藤摸瓜,猜到天启子已经出事,改变主意并逃离了太清宗。

现在想来,这两件事情生的过于巧合,搞不好这两件事情都是那个暗中保护他的人所为,目的就是提醒他危险临近,应该早些逃走。

“怎么魂不守舍的,你到底在想啥?”胖子端了米粥过来。

“咱在这儿住一段时间吧,总是赶路也无甚去处,只是瞎走。”南风说道。修道学武之人在学有所成之后才会离开师门下山游历,但二人现在连点武功的皮毛都不会,不但不能锄强扶弱行侠仗义,遇到危险连自保也不能够。

“听你的。”胖子还跟当年一样,抱着罐子吃粥。

吃饭的时候南风想的还是之前的问题,他先想到的是那个老叫花子,但想过之后感觉隐藏在暗处的那人不会是老叫花子,因为那老叫花子不但污秽邋遢,神智还不太齐全。

“你没事儿吧?”胖子问道,南风自昨晚到现在一直满腹心事,他跟南风一起长大,自然能够看出南风不太正常。

南风歪头看了胖子一眼,岔开了话题,“这里离县城有多远?”

“不很远,咋啦?”胖子问道。

“那就成,买谷米比较便利。”南风说道。

如此一来,胖子便以为南风是在想自这里久居的事情,便没有再问。

南风也没有再多想,对方不露面自然有不露面的原因,不管怎么说有人自暗中保护都是好事,不过那人貌似也不会对他事无巨细尽皆关照,他先前被人痛殴晕厥,那人便不曾出手干预。

确定要在这里常住,早饭过后胖子便去县城采买各种事物。南风将破屋打扫干净,该修的修,该堵的堵,随后自角落里坐了下来,平心静气,打坐吐纳。

他在太清宗的时候曾经自曹猛那里获悉了基本的练气法门,九阶练气,前六阶取不得巧,只能稳扎稳打,循序渐进。

至于武艺,也不能寄希望于太玄真经,自太玄真经里参悟出高深武学难度极高,他一个新入道人,又没人指点,怕是很难悟有所得,暂且练那粗浅的五行拳吧,先打下基础,再求其他……

第七十一章 扎根安营

万事就怕不得门径,练气亦是如此,练气看似复杂,实则很是简单,只要寻得门径,便可轻易入手。

九阶练气又可分为三大等,洞神,高玄,升玄为初等,此三阶修炼的是任督二脉,任督二脉连通躯干前后,任脉位于人前,督脉多在身后,任脉有穴道二十四处,督脉有穴道二十八处,共计五十有二,这五十二处穴道又有大小之分,任督二脉有大穴九处,将这九处大穴打通,其他小的穴道便不通自通。

打通任督便晋身洞神,此时灵气可自任督二脉循环往复,体魄强健,耳目清明,反应迅捷,化气生力,此时与人过招动手,随着灵气的运行,体外便会有淡红灵气散出,只是寻常人等不得见到,只有练气之人才能察觉。

拓宽任督便晋身高玄,此时任督主渠更加宽泛,体魄更加强健,耳目越清明,反应更加迅捷,随着循环于任督二脉灵气的增多,由灵气化生的力量越强大,此时所灵气为正红。

畅通任督便晋身升玄。此时灵气已然可以自任督二脉自行循环,快往复,令得身体康健,感官敏锐,力气强大,高玄部为强身之极致,气色深红。

洞玄,三洞,大洞为中等,若说前三阶为强身健体,此三阶便为炼神通玄,以任督二脉为基,聚气外延,通达四肢正经,再通大周天。

打通位于四肢的四条主经便可认定为打通大周天,大周天初通为洞玄,晋身洞玄便正式进入玄门,此前灵气虽可化生力气,却不得自主操御,此时便可随心操控,临战之时可调运丹田灵气化生力气,由四条主经送达拳脚,助长威力,杀伤牛马不是难事,毙牡灭牝轻而易举。

凡事皆有阴阳两面,练气既得强势伤人,亦得强壮自保,此时灵气游走四肢百骸,若受重创,可分散周身,缓冲化解,此时行气之时气呈淡蓝。

拓宽四条主经便晋身三洞,晋身三洞,灵气运行更加迅捷,出招之时威力更大,若受创伤,亦可多化外力,气色正蓝。

大洞为炼神极致,此时四肢百骸皆有灵气循环往复,不但耳聪目明,还可醒灵开窍,修行之人不但身体更加坚强,武力越强悍,心智也会大有提升,此时气呈深蓝。

灵气饱和精纯之后,大洞道人便可冲击居山。

大洞晋身居山为修行路上最大的关隘,此时修行之人已凭借自身之力将身心体魄练至极限,若想百尺竿头再进一步,便需借助外力,此外力不是旁物,乃是感应而来的九天雷电。

大洞道人若是有心经受天雷,便可气送玄关,召请天雷,经受三雷天劫。若是无有再进之心,便可止步大洞,得享大洞修为带来的益寿延年。

之所以不是天雷自来,而是感应召请,乃是因为经受天劫太过凶险,渡劫天雷威力巨大,共有三记,修行中人虽然异于常人,却终是人身,以血肉之躯经受天雷,危险不言而喻。十人渡劫,劫后存生者不过十之一二。

似先前所见的那条巨蟒,便是修道有成,冲击天劫,那巨蟒何其强大,却也是在三位同门鼎力相助之下才行险过关,换做人身怕是更加凶险。

天劫如此凶险,却也有无数修行中人前赴后继以身涉险,原因无他,只因那天雷虽然凶险,却也有莫大好处,天雷虽有伤人之害处,亦有脱胎之妙端,天雷乃九天纯阳,可焚人身阴浊,若三记天雷尽数承受而不死,则体内浊气褪去大半,他日功德圆满,亦能早得飞升。

但天雷威力太大,渡劫之人多不敢尽数承受,往往设法规避,如此一来倒是也能晋身居山,但体内阴浊之气多有存留,他日修行需要耗费更多时日褪去体内污浊,飞升之期亦会随之延后。

大洞道人经受天劫而不死,便得晋身居山,位居真人,此时气呈淡紫,可延之体外,不但能够隔空伤敌,还可凌空飞渡,朝出门,夕归宿,日游千里。

此前经络已经打通,晋身居山之后的修行便以积蓄灵气,褪排污秽为主,随之吸聚灵气的增多,灵气纯度的精纯,修行中人会随之晋身洞渊,到得此时便是真正的紫气真人,此时除了修炼过太玄真经的三宗掌教和一些道行高深的上古妖邪,天下已然少有敌手,可得随心所欲,可享逍遥洒脱。

洞渊之上便是太玄,太玄真人气呈深紫,已脱尘世,离那永生仙人只有一步之遥。

太玄修为与太玄品阶亦不相同,太玄真经乃晋身太玄品阶的前提,而太玄修为则是修行中人练气的结果,道人以替天行道,济世救苦为己任,太玄品阶只有三宗掌教才得居有,此三人为万道之,有些法术威力过于强大,有惊天动地之能,若不传世,出得大恶便无人能制,若是传于多人,则难免生出意外,故此只有他们三人才有使用资格。

但上天亦不曾关闭其他道人的飞升之门,紫气道人潜心修行,亦有机会拥有太玄修为,但他们不得知晓只有三宗掌教才能知晓的霸道法术,只是灵气修为到得太玄层次,并无太玄品阶。

修行的目的很明确,修行的道路很清晰,但修行的过程会很漫长,尤其是在没有师门和师父帮助引领的情况下。

不过南风很幸运,天启子失踪之前曾经送过他三颗补气丹药。

常言道,君子无本难求利,这三颗补气丹药如同经商求利的本钱,一旦开始练气,立刻感觉到体内有灵气存在,这便省却了前期艰辛的呼吸吐纳,南风需要做的就是将体内零散的灵气引至丹田气海,扎根生息,开辟本营。

修行最难的不是练气,而是静心,静分为三个阶段,静止,静心,忘我。

要坐着不动很简单,如果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每时每刻想的都是琐事,日日夜夜恋的都是红尘,那也修不得道了。

静心就很难了,不但要坐得住,还得不乱想,灵气乃无形有质之物,全靠心念驾驭调动,若是杂念四起

就会调驭无力,平时乱想也就罢了,若是练气之时胡思乱想,灵气就可能行差走偏,误入歧途,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走火入魔。

静心才能练气,忘我乃是练气的状态,这一点对南风来说也不困难,天元子虽然陪他时间很短,却留下了很多让他受益终身的教诲,他学会了仔细认真,学会了思考前瞻,没有浑浑噩噩,少有懵懂疑惑,这有利于他静心入定。

不过刚刚找到练气的状态,胖子就回来了,带回了一堆破烂儿,叮叮咣咣。

“哎呀,累杀贫僧了。”胖子进门喊累。

“你怎么又换上这身了?”南风问道,胖子出门时穿的是袍子,此时穿的是那身破袈裟。

“不穿袈裟怎么化缘?”胖子拿着一个破碗走向水坛舀水解渴。

南风想过之后也没说什么,僧道同行的确招风,但二人也不需将袈裟和道袍全换了,他脱下道袍也就是了,胖子穿不穿袈裟也无所谓。

胖子喝水过后指着那一堆物件,语气不无炫耀,“看看,看看,咋样?”

“怎么买了这么一堆破烂家什?”南风皱眉反问,胖子带回了锅碗瓢盆全是旧的,大部分都有残缺。

“这不是买的,没花钱,我化来的。”胖子很得意。

“咱们又不是没有银钱。”南风撇嘴说道,在太清宗的这段时间他受到了很浓重的氛围熏陶,仙道贵生,无量度人,化缘等同要饭,道人是不会要饭的,便是难过了,也顶多为人作法事换些香油米粮。实则这一点自他跟随天元子之时就已经开始改变了,当日他捡了林震东等人吃剩下的东西,曾经受到了天元子严厉的训斥。

“好年防荒年,能省就省,这些东西都能用。”胖子坐下来,逐一检视那些器物。

“你不当和尚还真是屈才。”南风笑道,胖子也是叫花子出身,化缘不过是重操旧业,熟门熟路。

胖子知道南风是在笑话他,但他不以为意,“咱们住在这里,又无门户,若是用新的,怕是会被偷走,这些便不会有人惦记。”

“有道理,日后娶妻你也娶个丑的,便不会有人去偷。”南风坏笑。

胖子早就习惯了南风的吊儿郎当,也不生气,“对了,我听说北山有个寺庙,我想去看看,你去不去?”

“道士不进寺庙的。”南风摇了摇头。

胖子将那堆物件搬到了墙角,“哦,我忘了这茬儿,那你自己煮饭吧,我再出去一趟,先去北山走走,再去镇上转转,估计后晌才能回来。”

“去吧。”南风摆了摆手,“对了,有机会帮我打听打听祥云镖局。”

“你想干嘛?”胖子问道。

“你说我想干嘛?”南风反问。

“小不忍则乱大谋,咱现在打不过他,等以后再说。”胖子迈步出门。

南风歪头撇嘴,胖子胸无点墨,这句小不忍则乱大谋是他知道的为数不多的几句雅语之一,也是他的座右铭,挨打受气之后总会说这么一句,但这家伙记性不好,忍来忍去就忘掉了,小时候受了不少欺负,也没见他报过仇。

胖子走后,南风出门小解,顺便自周围转了转,捡了些柴草回来,这处破屋位于县城正东,南行两里就是东行大路,周围多有树木,也算闹中取静。

回来之后南风也没煮午饭,继续盘膝打坐,坐了两个时辰又出门练习五行拳,他虽是道士却不曾授箓,便是练气有成也用不得法术,估计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走武人一途……

第七十二章 晋身洞神

下午申时,胖子回来了,又带回一堆破旧器皿,跟南风打过招呼,便自房中收拾忙碌。

胖子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南风了解胖子,化回一堆生活器物胖子固然高兴,但绝不会是这种表情。

“北山的寺庙是个尼姑庵?”南风问道。

胖子愕然回头,“你咋知道?”

“看你那一脸的霪笑,定是遇到了美貌尼姑。”南风笑道,胖子比他还大一岁,早就到了动情的年纪。

“不服不成啊,你就是聪明。”胖子也不隐瞒,“那庵里住了一个老尼姑和两个小尼姑,那两个小尼姑不过十六七岁光景,着实好看,改天你与我同去,也见她们一见。”

“我可不去,快煮饭,我饿了。”南风摆手说道。

晚饭吃的早,饭后南风再度打坐练气,胖子挑着担子出门去了,中途回来几次,二更时分,南风收功出门,只见胖子正在摸黑拓坖,拓坖就是将稀泥做成泥砖,经日晒定型,可以用来盖屋建筑。

见南风出来,胖子直身站起,甩掉手上泥巴,“没炕总是不成,得垒上一铺。”

“我帮你。”南风说道。

“不用了,太黑了,看不到了,歇了吧。”胖子走回破屋,简单洗手,坐在火旁抱起罐子吃那剩饭。

南风往火堆里添着柴草,“我让你帮忙打听祥云镖局,你问人没有?”

“问了,问了。”胖子嘴里有饭,说话含混,“那祥云镖局就在县城西北的鸡鸣山上,有百十号镖师,领头的名叫周大庆,跟玉清宗好像有点关系,这个人的内功和拳脚功夫都很厉害,还有个外号,叫追魂手。”

南风点了点头,当日天元子曾经跟他说过江湖之事,江湖上的诸多门派根据各自特点大致可以分为五类,分别为灵气内功,兵器技法,暗器机关,岐黄毒术,旁门杂学。这个周大庆既与玉清宗有所关联,所练功夫自是借鉴了玉清宗的练气之法,擅长内功和拳脚也在情理之中。

胖子吞掉嘴里食物,再度说道,“周大庆没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应该就是当日救你的那个,叫什么不知道,打你的那几个是谁也不知道,我怕问太多人家会起疑。”

南风没有再问,胖子能打听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知道祥云镖局在哪儿,日后便有机会报仇雪耻,不过眼下还是不能轻举妄动,县城也不宜去的太过频繁,万一再被那吊丧眼碰到,怕是又要挨上一顿打。

胖子吃完饭,拿出经书凑着火堆翻看。

“你又吃肉又喝酒,还惦记着小尼姑,我看你这和尚不做也罢,别看了。”南风揶揄。

胖子摇了摇头,“那可不成,我啥也不会,不做和尚还能干什么。”

南风刚想接话,胖子再度说道,“那老尼姑敢带着两个小尼姑住在山里,想必也是会武功的,我得多与她们走动,兴许能学点功夫。”

“行啊。”南风点头同意,他已经决定要在这里久居,胖子有事可做便不会感觉无聊。

胖子看经书的时候会一并念诵,南风静心不下便躺卧休息。

次日早起,二人合力拓坖,忙完之后胖子又走了,南风继续留在房中打坐练气。

随后一段时间二人对破屋进行了修葺,自房屋两侧砌了两铺火炕,南风居东,胖子在西。按胖子的意思是垒砌一铺大炕,烧炕也省事一些,但南风嫌胖子叨扰,便把胖子撵到了另外一侧。

二人各行其是,南风大部分时间都在房中练气,胖子很少着家,除了化些吃食买些盐巴,平日里大部分时间都在北山帮工,此时寺庙都是有田产的,开春之后田地需要耕种,但那师徒三人都是女子,耕种多有吃力,胖子便主动请缨,帮人翻犁耕种。

深居简出,少有是非,如此这般过了三个月,二人各有所获,胖子与那师徒三人越熟稔,对方开始留他吃饭,每日除了睡觉才会回来,其他时候多在北山庵中。

早在两月之前,南风已然聚得少许灵气,一月之前开始引气下行冲关拓渠,此时督脉已破四关,开始冲击脑后玉枕大穴。

哪怕任督二脉不曾彻底连通,练气的益处却已经开始显现,精力充沛,抗热耐寒,最为明显的是夜间已经能够看清东西,哪怕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也能隐约看清房中事物。

由于无有师长指点,南风便不知道自己的修行是快还是慢,便托胖子寻机打听,但胖子带回的消息令他无比沮丧,天赋稍好一些的道人,只需百日就能晋身洞神,如此推算,哪怕得到了补气丹药的帮助,他练气的度也只有他人的一半。

此时门外的那棵大树已经长出了树叶,两只乌鸦自上面筑了巢,每当练气疲惫,打坐劳累,南风便会自门外看那乌鸦起落归出。

生活总是多有平淡,平淡虽然安宁,却也多有无聊孤寂,好在南风耐得住孤独,古语有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在一鸣惊人和一飞冲天之前,是没有人围聚在身边的,聚势的漫长过程只能孤身一人独自完成。

筑巢完成,便只剩下一只雄鸦飞进飞出,那雄鸦回巢之时总会衔带食物,喂与巢中孵卵的雌鸦,半月之后,树下出现了蛋壳碎片,两只乌鸦尽皆离巢,开始觅食育雏。

破屋周围除了这棵大树,无有藏身之处,槐树被乌鸦占据,若是暗中庇护他的那人藏身槐树,乌鸦就可能警觉鸣叫,故此每次树上传来乌鸦异常叫声,南风都会出门查看究竟,但令他失望的是这几个月里那人就像消失了一般,未曾再次出现。

眨眼又是一个月,巢中的幼鸟已经可以离巢觅食,此时南风的聚气冲关已近尾声,只需冲破任脉的颤中和神厥两处大穴便可连通周天。

破屋周围有些荒地,南风开辟出来,胖子自县城买来菜籽种下,由南风灌溉管理,胖子每日都往北山去,那处庵堂名为无情庵,老尼姑法号灭缘,胖子已经确定她懂得武功,只是不知造诣深浅。

胖子帮人家劳作,很是殷勤,不但挑水浇灌,还将二人的粪尿挑去了她人菜地,自家的三分菜地由于无肥可追,菜苗长的稀朗枯黄。

没过多久,幼鸟彻底离巢,不再回来,好在那两只大鸟一直栖身槐树,偶尔传来的嘎嘎叫声虽然难听刺耳,却也给这山野破屋带来了几分活气儿。

孤独会在无形之中消磨一个人的锐气,隐居久了,南风有时会出现错觉,仿佛天元子太清宗以及灵研子等人都只是黄粱一梦,从未真正出现过。

一个月后,任督二脉彻底打通,灵气以气海丹田为营,以任督二脉为渠,往复循环,耳目清明,精力充沛,夜间视物亦同白昼,拳脚刚猛有力,一跃之下可达三丈远近。

连通任督并未令南风欣喜若狂,反倒令他心头灰暗,晋身洞神前后耗时七个多月,体内自生灵气越来越少,这说明那三颗补气丹药的药力已经耗尽,以后的修行会越来越难,耗时也会越来越漫长。

南风没有将自己晋身洞神一事告知胖子,胖子心思也不在南风身上,每日只是往北山去,也不知道是为了讨好灭缘师太学得武功,还是为了亲近那两个妙龄尼姑。

清晨,胖子早起离开,这时候谷物已经成熟,他要帮人家收谷去。

南风今日没有练气,而是坐在门口出神愣,今日是九月初九,盛大的三清法会便于今日举行。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胖子回来了,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表情惊恐,语带哭腔,“南风,出事了,师太和两位师姐被人杀了……”

第七十三章 栽赃嫁祸

南风闻言心中一凛,“她们死于何处?”

胖子抬手擦去额头汗滴,“平常时候她们早该开门了,但今天我过去之后现山门闭着,我敲门没人应,便攀着墙头向里看,结果现灭缘师太和两位师姐躺在院子里,身边都有一滩血,怕是不得活了。”

“你没进院子?”南风追问。

胖子摇头,“没有。”

南风想了想,又问,“她们衣裳可还齐整?”

胖子愣住了,“我没留心细看,穿戴好像还算齐整,咋办,该咋办,要不要报官?”

“先等等。”南风摆了摆手,且不管那师徒三人是被何人所杀,只说胖子,这段时间胖子一直往尼姑庵跑,死了人,他的嫌疑最大,若是报官,他第一个受审,若官府无心追查,就会屈打成招,砍头结案。

“不对,不能报官,他们会以为是我做的,走吧,咱还是走吧。”胖子也反应了过来。

南风没有接话,胖子去尼姑庵帮忙不是一天两天了,必然有人知晓此事,案之后他们离开此处,很容易被人视作畏罪潜逃。

“你倒是说话呀。”胖子焦急求计。

“还是走吧,这里住不得了。”南风说道,他们二人无有姓名,只要不被官府拿住,跑了也就是跑了。

“好好好。”胖子冲进屋子,开始收拾东西,但结好包袱却又停了下来,“这样走了怕是不好,便是不能为她们报仇,也总不能让她们暴尸在外。”

“尼姑庵平日香客多不多?”南风问道。

“灭缘师太不喜外人,不招呼香客,若有香客供养,她们也不用耕种谷米了。”胖子说道。

南风闻言略作沉吟,转而迈步出门,“走,过去看看。”

走了十几步,胖子自后面跟了上来,手里拿着一把铁铲。

“拿它作甚?”南风皱眉问。

“埋人哪。”胖子说道。

“若中途有人见到,会以为咱们是作恶之后回去毁尸灭迹,送回去,尼姑庵里应该有头铁铲。”南风说道。

“是是是,还是你想的周全。”胖子将铲子随手扔掉。

一炷香之后,二人到得尼姑庵所在的山头,这是一处大山前面的小土山,尼姑庵不大,坐南朝北,三间正房,左右各有两间厢房,前面有个小门楼儿。

外面的围墙不高,南风翘脚看向院里,只见一老两少三个尼姑死在了院子里,都穿着衣服,不像行霪害命。

南风打量院内情形的时候,胖子自门外紧张的左右张望,尼姑庵西南就是一条上山的路,有时县城的百姓会自那里上山砍柴。

简单的打量之后,南风纵身跳过院墙,拉开了院门的门栓,转而走向其中一个年轻尼姑,此人死在了东厢外的台阶上,伤口在脖颈处,血流了一地。

“咋办?埋哪儿?”胖子自门口说话。

“先等等。”南风用手蘸那地上的鲜血,血液还未彻底凝固,遇害时间不长,应该就在胖子到来之前不久。

胖子胆子不大,不敢靠前,“还有救吗?”

“死透了,救不活了。”南风摇头说道,“别慌,你先去门口守着,有人来了立刻告诉我。”

“你要干啥?”胖子不解的问道。

南风没有答话,又走向另外一具尸体,那人伤口也在脖颈处,死在院子中间。

看罢此人,南风又看那死在大殿前的灭缘尼姑,此人年纪当在四十到五十岁之间,长的还算周正,此人的僧衣被人动过,露出了里面的中衣,中衣是一件白色斜襟褂子,这种样式的中衣南风并不陌生,这是道人的穿戴。

这一情形令南风大感疑惑,定睛再看,此人虽然衣衫被人动过,腰带却不曾被解开,这便说明杀她之人无意奸霪,退一步说即便要做那坏事,也轮不到这老尼,她的两个弟子都比她年轻貌美。

既然无有奸霪之意,杀她之人为何要展开她的衣衫。

南风转头冲门外的胖子招了招手,“老三,过来。”

胖子闻声跑了过来,南风指着那死去的尼姑,“此人便是灭缘师太?”

“咦?”胖子疑惑挠头。

“咦什么咦,是不是?”南风隐约猜到事有蹊跷。

“穿戴倒是不错,只是变了样子。”胖子说道。

“再看另外两个。”南风指向另外两具尸体。

一瞥之下,南风注意到此人腰间有个不大的黄布袋子,随手扯下倒出里面的东西,是一方法印,上面有朱砂痕迹,呵气自手上摁压,定睛细辨“太极进士五雷院司事灵莲子。”

“是绝情和绝尘两位师姐。”胖子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南风过去将其中一人的僧衣扯开,里面穿的也是道人的中衣。再扯最后一个,穿的还是道人中衣。

“你在干嘛?”胖子疑惑插言。

南风闻言歪头看向胖子,“平时这里一个香客也没有?”

“偶尔会有,但灭缘师太不喜叨扰,都会拒之门外。”胖子答道,言罢,不解追问,“你问这些作甚,早些埋人,早些走吧。”

“她们不是尼姑。”南风转身向西厢走去。

胖子自后面跟了上来,“不是尼姑?”

南风没有答话,迈上火炕,掀开了炕上的木箱,自里面翻出道袍,长剑,拂尘等物。

胖子不明所以,“这不是道士用的吗?”

南风没理他,下地之后撩开布帘,进了内屋,内屋地面上放的是几口大缸,里面装的是谷物,北墙上放着一个笼子,里面是只咕咕叫的信鸽。

“娘的。”南风骂了一句,转而出了西厢,再往东厢。

“到底出了啥事儿?”胖子还是一头雾水。

东厢是那个年纪较大的道姑的住处,里面也翻出了道袍等物,除此之外还有为数不少的金银。

“她们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她们究竟是什么人?”胖子急于知道真相。

“她们不是尼姑,都是太清宗的道姑,真的灭缘师太和她的徒弟可能早就遇害了。”南风将金银全部收走。

胖子愕然瞠目,“道姑为什么要扮尼姑?”

“她们有没有问过我的情况?”南风反问,这三人无疑是太清宗派来的,太清宗有很多外系旁支,那里的道人他不可能认得,对方要找几个他不认识的人并不费事,不过太清宗派她们过来的动机是什么目前还不得而知,是单纯的监视,还是另有所图。

“你?”胖子歪头回忆。

南风出了东厢,将那老道姑的尸体拖进了西厢,又将那两个年轻道姑的尸体拖进了东厢。

“你要干嘛?”胖子惊恐的看着正在脱那道姑衣裳的南风。

“报仇。”南风随口说道。

“她跟你有什么仇啊?”胖子想要阻止又不敢上前。

南风也不答话,将那两具尸身衣裳全部脱掉,一躺炕上,一匍地下,转而拉着胖子走向院门,摘下门栓旁边的锁头,出门落锁之后向西行走。

“咱往东走吧。”胖子说道。

“先去城里办点事情。”南风说道。

“到底出了啥事儿,你跟我说啊。”胖子焦急催促。

“这三人是我仇人派来的,她们知道我们栖身破屋,便杀掉了庵里的三人,找人假冒替代,与你接近乃有心为之,为的是对我不利。”南风说道。

“我们住下的当日我就来了呀。”胖子说道。

“你是下午来的尼姑庵,上午你在城里化缘,你好生回忆一下,是谁告诉你这里有处尼姑庵的?”南风说道。他领教过玄字辈二老深沉的心机,似这种计策,对他们来说算不得什么,能做的滴水不漏。

胖子想了良久,摇头说道,“我记不得了。”

“你下午急于前往尼姑庵,可是有人告诉你庵里有两个漂亮尼姑?”南风问道。

“你如何知道?”胖子很是诧异。

南风叹了口气,此事表明离开太清宗之后,他一直处在对方的监视之中,对方利用美人计将胖子拖在此处,为的是便于监视,能够掌握他们的行踪。

而杀掉她们的人,一定是暗中帮助他的那个神秘人,他和胖子住在这里已经半年多了,那人并没有动手,今日忽然动手,定是察觉到这三人要对他不利。

“咱们分开才一年多,你怎么得罪了那么多人?”胖子追问。

南风没有回答胖子的问题,而是出言问道,“你这几天跟她们说过什么关于我的事情?”

“我想不起来了。”胖子抬手擦汗,天热是一部分,主要原因还是紧张。

“不用着急,慢慢想。”南风说道。

二人自小路上得大路,自大路进得城里,进城之后是中午时分,南风自街道上行走寻觅,祥云镖局的武人经常进城喝酒,要辨识他们也很容易,穿着短打,横着走,趾高气扬的就是。

南风本来是想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那个当日打他的吊丧眼,但找了半天也没遇到,最终只能重操旧业,偷了一名醉酒镖师的腰牌。

腰牌是木头做的,祥云镖局的镖师都有一面,他偷盗腰牌是为了栽赃嫁祸。

但腰牌太过显眼,唯恐太清宗众人起疑,他便将那腰牌的下部浸入水中,等其吃饱了水,塞到了其中一具女尸的身下,未曾浸水的一半裸露在外。

南风做这些的时候胖子一直等候在外,南风自东厢出来,又去西厢放飞了笼子里的鸽子,然后自己正殿和两处厢房放火。

“你怎么放火烧庙啊?!”胖子哭丧着脸。

“这是尼姑庵,不是庙。”南风拉着胖子快步离开。

“可是里面供的是佛祖啊。”胖子说道。

“是我烧的,又不是你烧的,怕什么,你赶快想,这几天跟他们说过什么事情,能想起来咱们可能还能住在这里,如果想不起来,咱们得赶紧跑……”

第七十四章 去留利弊

眼见事态严重,胖子大为紧张,“除了一些琐事,也不曾说过什么。”

“她们有没有问你我随身带了什么东西?”南风加以提醒,他知晓太玄真经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龟甲天书之事太清宗等人并不知情。

“没有。”胖子连连摇头,“我昨日只在除草时跟绝情师姐说了几句,她也没有提起你呀。”

“她都跟你说过什么?”南风追问。

“此前我一直拜托她向师太说情,传我几手功夫,昨日说的就是此事。”胖子转身回望,此时大火已经烧起,但此时是白天,火光不甚显眼。天干物燥,也无浓烟。

“把你们昨日的谈话详述于我,不要有所疏漏。”南风离开大路,贴着树林边缘向南回返。

胖子行走之时回忆叙说昨日对话,南风细心聆听,暗自推敲。

那假扮绝情尼姑的道姑昨天告诉胖子,师太已经被他诚意打动,有心传他武功,但传授他武功之前必须确定胖子不会他派心法,胖子信誓旦旦的保证没有学过他派武功,也不知道其他门派的练气法门。

谈话只有这些,并未涉及龟甲天书。实则他带有龟甲天书一事胖子并不知晓,哪怕对方有心询问也问不出什么,由此可见此事与龟甲天书无关。

胖子不知晓内情,便不认为昨天的对话有什么异常,但他是当事人,自然知道对方意图,对方这是在确定他没有将太玄真经告诉胖子,确定胖子不会太玄真经,便有心杀人灭口。

那个暗中保护他的神秘人察觉到对方想冲他下手,便先行下手,将那三人尽数斩杀,那道姑的衣襟也是那人故意豁开的,为的是告诉他,这三人并非尼姑,而是太清道人。

胖子此前一直腻在尼姑庵,这期间对方有很多机会与他交谈,今天问一句,明日探一句,怕是早已摸清了他的出身来历,而且通过胖子之口判断出他将太玄真经告知他人乃是虚张声势,故此生出灭口之心,昨日之举不过是进行最后的确认。

眼见大火越烧越旺,胖子叹气不断。

“你叹什么气?”南风问道。

胖子没答话,而是再度叹气,“唉。”

南风没有再问,每日接触的美貌尼姑死了,悲伤总是难免。但最令胖子郁闷的应该是对方并不是真心对他,一直以来只不过是在设计利用。

一路上也不曾遇到路人,没过多久二人便看到了南面野地里的破屋。

“咱是住还是走啊?”胖子问道。

“容我想想。”南风摆了摆手,对方既然生出灭口之心,留下就会非常危险,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但就这么走了,他又心有不甘,那个暗中保护他的神秘人之所以杀那三人,无疑是现那三人要对他不利。

要做到这一点需要两个前提,一是此人昨日听到了胖子和那小道姑的对话。二是此人也知道他知晓太玄真经。

如果此人不知道他知晓太玄真经,哪怕听到了胖子与那小道姑的对话,也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

二人回到破屋,胖子继续收拾东西,南风躺在炕上,闭眼思虑,他想的是那个暗中保护他的人是太清宗的人还是外人。

当日参与询问他的共有九人,这九人之中修为最高的是天启子,但天启子早在多日之前就已经出现了意外,有人潜入天启子房中故布疑阵之事生在天德子等人离山之前,而离山的天德子与天成子并不知晓天启子生了意外,故此可以断定当日打碎药瓶的不是他们其中某人。

换言之,打碎药瓶的那个人虽然蛰伏于太清宗,却不是太清宗的人。

此人既然不是太清宗的人,又怎能知道他知晓太玄真经?

“到底走不走啊,走就揭锅。”胖子问道。

南风闭眼摆手,“等等,别说话。”

一个不属于太清宗的人,知道他知晓太玄真经只有两个途径,一是天启子和天德子等人议事之时此人藏身暗处偷听了众人的谈话,这种可能不是很大,因为隐藏在偌大的太清山是一回事,近距离偷听众人议事又是另外一回事,天德子等人本就有心防范天鸣子一党,议事之时一定会格外小心,此人修为再高,也不敢太过靠近。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此人本就知道他知晓太玄真经,但除了天德子等人,他从未将此事泄露给任何人。

“嗯,嗯……”胖子在用力。

南风闻声睁眼,现胖子正在灶前用力,试图揭下那口铁锅。

“别揭了。”南风急忙阻止,就算真的要走,也不可能背着这口锅。

胖子闻声收手,叹气过后环视左右,“好不容易收拾的能住人了,没住几天,又得走了。”

“你老老实实坐着别动,我好好想想再决定去留。”南风说道。

胖子情绪很低落,沮丧点头。

南风再度闭上了眼睛,继续斟酌去留利弊。

一旦离开,天鸣子一党就可能猜到三个道姑被杀一事与他有关,他的栽赃嫁祸不但不得奏效,还会令天鸣子等人视他为心腹大患,随后就会全力搜寻,极力追杀。

若是留下,赶来察看的天鸣子同党就可能顺带着把他给杀了。

走也不是,留也不行。

愁恼之际,南风再度想起了天元子的第二条忠告,凡事都有利弊,不管什么事情都不可能只有好处,只要利大于弊就可以去做。

片刻之后,南风终于打定主意,留下!

“不走了,留下来。”南风冲胖子说道。

胖子只是没有南风那般狡黠机灵,却也并不蠢笨,知道南风已经嫁祸给了祥云镖局,故此他不再担心官府追查,而是担心南风的仇家,“你得罪了那么多人,万一仇家找上门咋办?”

“有人一直在暗中保护我,如果仇家真的找上门,此人一定会现身救我。”南风说道。

“这人是谁呀?”胖子追问。

“我也很想知道。”南风说道,他决定留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感觉那人会在关键时候出手相救,若真是那样,便能知晓此人是谁,一解心中疑惑。

胖子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摇头,“不对呀,你当日在客栈里差点被人打死,也没见有人救你呀。”

“那是小事儿,不值得出手。”南风起身下地,“快做饭吧,我饿了。”

胖子一直以南风马是瞻,南风说什么他就听什么,见南风这么说,便将收拾好的包袱重新打开,将各种事物归位,淘米洗菜点火做饭。

午后困乏,南风便没有练气,而是躺下午睡。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时分,胖子也躺在炕上,却不曾睡着,眼见南风起身,立刻跟他说话,“你倒心宽,一通好睡。”

南风笑了笑,没接话,天元子留下的三句忠告乃金玉良言,事前仔细想好,事后便不再纠结,省却了不少烦恼。

南风下地喝水,转而放下水瓢,出门搬了些木柴回来,往灶下添加。

“这么热的天,你还烧炕?”胖子不解的问道。

“你别管了。”南风随口说道。

“右面那一垛是干的,这些湿。”胖子又道。

“就要湿的,干的不冒烟。”南风直身站起,冲胖子招了招手,“走,出去走走。”

胖子有些胆怯,“黑咕隆咚的去哪儿啊?”

“透透气。”南风先出门。

胖子犹豫过后跟了出来,反手带上了房门。

出门之后,南风没有往大路走,而是走向东北山林,他此时已经能够夜间视物,夜入山林也不感觉害怕,但胖子看不清东西,跟在南风身后,不停的追问南风为何夜入山林。

“爬到东北山顶,自那里可以看到尼姑庵,又能看到咱们的住处,信鸽已经飞走了,今晚一定有人赶来。”南风说道。

胖子闻言恍然大悟,跟着南风摸黑爬山。

爬到山顶已经是二更时分,二人自山顶找了处避风之处坐了下来,此时那尼姑庵已经烧成了一片残垣断壁,而二人所居破屋的烟囱也有袅袅青烟飘出,不知内情之人,会误以为房中有人烧火。

胖子劳累一天,很是困乏,坐下之后哈欠连天。

“你睡吧,我盯着。”南风说道。

“好。”胖子点头应声,上山途中他已经知道南风练气略有小成,已然可以夜间视物。

南风严密的观察山下情况,与此同时想那自太清宗举行的三清法会,此时三清法会想必已经结束,获胜之人也已经选出并授箓太玄,这是一条难得的捷径,但他虽然渴望,却无力争取。

随着时间的推移,气温逐渐降低,南风受冷不住,便盘膝打坐,练气御寒。

三更无人到来。

四更亦无人。

临近五更,南方十里之外出现了一道紫色气息……

第七十五章 借刀杀人

这是一道淡紫色的气柱,有两尺多宽,数丈高矮,气息自正南方出现,径直向北移动。

此前南风从未见过这种情形,但今日初次见,他也并不感觉陌生,这就是传说中的紫气,渡过天劫晋身居山以上修为的真人,行气之时体外就会出现这种颜色的气息。

这种气息也不是人人可见,只有修行中人才能见到,他不久之前刚刚晋身洞神,故此才能见到那真人凌空飞渡时出的紫色气息。

对方所紫气并不纯正,略显淡薄,这便说明来人是居山真人,尚未晋身洞渊。

凌空飞渡比一般轻身技法要迅捷许多,眨眼功夫,淡紫气息就自十里外赶到了尼姑庵所在的土山。

落地站定之后,南风看清了此人的样貌,这个人他认识,是太清宗其中一位紫气真人,四十多岁,道号天山子,乃上玄殿的一名职事,地位不低。

天山子落地之后先是愣了片刻,转而进入废墟,搜寻观察。

南风伏低身形,遥窥远望,这天山子先前施展凌空飞渡并非一直在空中飞掠,每隔两里就会落地借力,这也表明此人乃淡紫灵气的居山真人,若是紫气洞渊,一次借力就能掠出五里。而紫气巅峰的太玄真人飞掠距离更远,能达八里。

天山子乃紫气真人,自不会像常人那般亲手翻找,而是延出灵气将火场的灰烬和浮土隔空挥走,几番挥袖,灰土多被拂去,露出了灰下之物。

南风离的较远,看不到天山子具体做了什么,但他能看到天山子所在的大致位置和一些举动,天山子先检查了西厢旧址,翻动了假扮师太的那个道姑的尸体,不问可知是在确定她的死因。

在西厢进行了短暂的停留之后,天山子随后又去了东厢旧址,照例翻动了那两个小道姑的尸体,随后蹲下身,捡起了地上的一件事物。

看到此处,南风如释重负,天山子捡起的东西应该是祥云镖局的腰牌,甚好,甚好。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天山子低头打量了片刻之后,并没有急于西行进城寻找线索,而是收起那事物,自怀中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符笔和符纸,自庵外的一块青石上提笔书写,写的什么南风也不知道,但他能够猜出几分,道人都能请神作法,似天山子这种已经渡过天劫的高手,请神驭鬼轻而易举,天山子很可能是想召回那三个尼姑的魂魄,询问前因后果。

想到此处,南风再度开始紧张,真是百密一疏,他竟然忘了对方能够召唤阴魂。

不过那天山子貌似并没有召到那三人的魂魄,接连焚烧了几道符纸,被杀三人的魂魄却一直不曾出现。

眼见招魂不至,天山子只得收起画符文房,自袖中拿出先前纳在袖筒的事物再度审视。

片刻过后,天山子收起那物件,后退几步,双手前伸,缓慢外撑,随着他手臂的动作,尼姑庵旧址所在土山的前坡,十丈范围内的地面缓慢开裂,由缝变渠,由渠成壑,待得撑开一处宽达数丈的沟壑之后,天山子再度延气,耸肩振臂将那火场的一干事物尽数移进沟壑,最后双手外分,缓慢合拢,那沟壑也随着他双臂的合拢而缓慢合拢。

做完这些,天山子离开土山,提气南掠,根据他移动的方向不难现,此人是冲着二人所住破屋去的,二人在这里住了半年多,那三个道姑肯定会向太清宗汇报他的住所和行踪。

修行中人若不使用灵气,便不会有气息出,天山子升空之后,淡紫灵气再度显现。

但天山子并没有前往二人所居破屋,离破屋还有百余步时,天山子貌似想起了什么,犹豫片刻改变了移动方向,拐道向西,进城去了。

南风并不知道令对方改变方向的真正原因,他临走之前向那灶下添加湿柴,为的是让烟囱冒烟的时间维持的更长一些,若对方看到烟囱冒烟,便知道他们二人不曾走远,但那天山子来的太晚,此时烟囱已无烟气冒出。

且不管对方为何中途变道,只要对方没有立刻动手,就说明对方不确定杀掉他之后会有什么后果,目前还不敢冲他们下手。

天山子几个起落,落于城中,消失了踪影。

“起来了,走啦。”南风推醒了胖子。

凌晨寒冷,胖子虽然在睡,却很是遭罪,醒来之后打了个冷战,摇了摇头,“阿弥陀佛,冻杀贫僧。”

“走吧,回去睡。”南风先行。

胖子打了个哈欠,快步跟了上来,“平白的受了一夜罪,早知道就自房中睡。”

南风没有接话,他带着胖子上山有两个目的,一是居高临下观察尼姑庵的情况,二是考虑到二人自身的安全,以防对方到来之后立刻动手。

而今他确定对方不敢杀他们,便可以安心回去,对方肯定还会再回来,届时若是现他们不在房中,反而会生出疑心。

走到山腰,南风再度看到了那道淡紫气息,那道气息自然是天山子出,根据气息的移动位置不难看出,天山子是往西山了,此前他进城可能只是打听祥云镖局的位置。

十里之后,天山子的气息消失了,这倒不是他停止行气,而是出了南风的窥知范围,洞神修为的道士只能看到十里范围内各种气息的异常。

由于昨夜临走时在灶下添加了很多柴草,此时火炕还是热的,在荒野之中冻了一夜,忽然得到温暖的卧处,当真舒服的紧,胖子那铺炕昨天没烧,便上了东炕,倒头就睡。

“把衣服脱了。”南风把胖子拉了起来。

胖子哼唧着不愿脱,南风帮他脱了,天山子随后肯定会回来,届时若是现胖子穿着衣服,定会生出疑心。

南风也想睡,但他不能,硬撑着跑到西面冷炕盘膝打坐,往常这个时候他都在练气,此前这个时辰在做什么,今日还得做什么。

卯时,南风下地煮饭,然后喊了胖子来吃,早饭过后,南风命胖子带上铁锹,离开破屋前往尼姑庵,尼姑庵是昨天出事的,尼姑庵离城里挺远,但离破屋挺近,他们住在破屋,不可能不知道尼姑庵着火了,倘若他们不知道三人是假冒的,今天就应该过去掩埋尸体。

由于事先得到过南风的叮嘱,胖子装出一副伤心沮丧的模样,实则胖子也不用假装,他没睡够,无精打采与伤心沮丧很是相似,即便天山子自远处窥察,也看不出异样。

二人走到尼姑庵所在区域,胖子大吃一惊,他是五更下山的,那时候天色不明,他并不知道尼姑庵生了什么事情,眼见尼姑庵凭空消失了,自然错愕惊讶。

自土山前进行了短暂的停留之后,二人原路回返。

胖子又睡,南风还是不能睡,胖子睡可以理解为闷上心头瞌睡多,但他跟那几个道姑又没什么交集,若是此时躺卧,天山子很有可能起疑。

南风这般谨小慎微,也是被对方给吓得怕了,对方太过奸猾,他必须打起精神应对,实则他和胖子所做的一些惑敌之举很可能没有实际用处,对方可能压根儿也不在近处,但谨慎一点总不是坏事,俗话说的好,“懒一懒,瞎只眼”,性命攸关的大事,懒惰不得。

中午时分,胖子终于睡够了,翻身坐起,伸了个懒腰。

“你倒心宽,一通好睡。”南风借胖子说他的话,反说胖子。

“睡的舒服。”胖子下地穿鞋,走到门口撒尿。

“说了多少遍了,走远点儿。”南风驱赶,凡事皆有利弊两面,胖子挺惨,被人骗了半年多。但胖子也很幸运,若对方是真的尼姑,被人杀了,胖子定会伤心欲绝,但此时他便不会那般上火。

等胖子撒尿回来,南风已经上了东炕,“帮我烧烧炕,然后去城里转上一转,假装化缘,听些消息回来。”

胖子答应一声,抱了柴草进来,一边烧火,一边抱着罐子吃粥。

南风很是困乏,躺倒之后很快睡着,也不知道胖子什么时候走的。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胖子就回来了,急冲进门,“老六,快起来,出大事了。”

南风撑臂坐起,“祥云镖局被人挑了?”

胖子本来是想向南风大肆讲说一番,未曾想南风竟然猜到了,顿时意兴阑珊,“你咋知道?”

“我昨天进城做了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故意嫁祸他们。”南风随口说道,他昨天进城偷腰牌胖子是知道的,但胖子记性不好,单独一件事情还能想虑。若几件事情连在一起,他便糊涂了。

“那祥云镖局好生凄惨,百余武师尽数被杀,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胖子说道。

“爽利!”南风深深呼吸,心中郁闷之气尽去,他冒险留在这里,有一半是为了栽赃嫁祸,借刀杀人。越是大门派,越是注重威严,一旦威严受到侵犯,立刻就会杀一儆百。

“你这计策太过毒辣,伤天害命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胖子于心不忍,合十唱佛。

南风下地穿鞋,“滚一边去,挨打的不是你,说什么风凉话。”

“说话要摸着良心哪,我也挨了一锹。”胖子辩解。

“你自那儿坐着,嘴里还吆喝着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换做是我,我也打你。”南风撇嘴说道。

“你好没良心,我那是为你挡架。”胖子喊冤。

南风舀水解渴,转而放下水瓢,“你那哪是帮我挡架,你那是束手待毙,记住了,以后再遇到这种事,跟我一起冲上去打。”

胖子在龙空寺待了一年多,受到的影响也很大,“阿弥陀佛,打打杀杀总是不好,师父说了,要晓之以理,以德服人。”

“滚一边去,打不过人家,哪个会听你讲道理……”

第七十六章 星夜兼程

胖子说不过南风,却也不服气,哼哼唧唧,欲辩难辩。

南风冲胖子招了招手,“走,我随你一同进城,请你吃酒。”

胖子虽然不太赞同南风的作法,却也受不住酒肉诱惑,便换了衣服,锁上房门,跟南风去了。

这里是一处边陲小城,祥云镖局是这里最大的江湖势力,镖局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大街小巷谈论的都是此事。

乡人虽然多在谈论,却少有谣传,原因很简单,天山子并没有隐藏行踪,光明正大的去了祥云镖局,由于去的很早,镖师都在镖局不曾离开,让他堵了个齐全,一个不剩的杀了。

天山子并没有说明动手的缘由,只在临走之前留下了半片被火烧过的腰牌。

三清各宗所穿道袍的样式是有区别的,故此乡人都知道此事乃太清宗紫气真人所为。

二人找了一家酒肆坐下,由于不到饭点儿,店里少有食客,连他们在内只有两桌,此时乃是秋天,山河多有物产,南风要了一条鲜鱼,要了几样菜蔬,与胖子对坐喝酒。

另外一桌谈论的也是此事,胖子此前只听了个大概就跑回去报信,此时才知道天山子杀人之时竟然不曾隐藏避讳,“他为啥不蒙着脸?”

“他为啥要蒙着脸?”南风反问。

胖子被南风问住了,伸着脖子想要说话,却不知如何回答。

南风放下酒杯低声说道,“那人是紫气高手,法术通玄,即便孤身一人也少有敌手,更何况太清宗还有数十位与他一样的紫气高手,他底气十足,无所顾忌。”

胖子闻言恍然大悟,但他仍不理解天山子做的作法,“无所顾忌倒是真的,但这般招摇,总是不好。”

南风摆了摆手,“你懂什么,能够晋身紫气的没有蠢笨之人,他想的比我们多,很清楚怎么做最有利。他此举旨在杀鸡骇猴,慑众立威,若是藏头露尾,遮遮掩掩,便折了气势,丢了威风。”

“有道理。”胖子为南风倒酒,“但那道人下手太重,唉,可怜了那些孤寡妇人。”

“你若觉得她们可怜,可去讨几个妇人做老婆。”南风笑道。

“不仁义,不仁义。”胖子歪头看向另外一桌食客,见对方自说自话,不曾听他们说话,方才低声问道,“此事因你而起,你便无有自责愧疚?”

“是他们咎由自取,又不是我无事生非,我为何自责?何以愧疚?”南风摇头说道,他栽赃陷害是不假,但那祥云镖局也不是什么慈善门派。此外,杀人的是天山子,而且天山子也没有鸡犬不留,这已经很不错了。

“唉。”胖子摇头过后嘟囔佛号,“阿弥陀佛。”

“他欺辱于我,我报复于他,如此简单的事情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变的这般矫情纠结,你希望我与你一样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南风眉头大皱,当日天启子得知林震东欺辱过失了双眼的天元子,一气之下也想赶到江北尽诛青龙门余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事风格和准则,只要忠孝仁义不差,别的事情没必要遵循他人的道德标准。

眼见南风语气犯冲,胖子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来来来,喝酒喝酒。”

胖子的无端纠结令南风有些气闷堵心,好好一个少年,怎么当了一年和尚就变的如此扭捏,拘谨纠结,好不干脆。

心中不快,也就没了吃酒的兴致,吃过几杯南风起身付账,二人离开酒肆,回返破屋。

胖子上午睡够了,此时来了兴致,盘坐西炕,拿出经书诵经念佛。

“喝了酒岂能念经?”南风无奈摇头,胖子一念经他就不得静心,只得起身出门,自屋外劈柴。

做工之时,南风暗暗盘算,那天山子来时不曾带有包袱,这便说明他没准备长时间出门,处理了此间之事很快就会回返太清宗,此人虽然不曾冲他下手,却知道他和胖子住在此处,出于安全考虑,还是离开此处比较妥当。

不过即便要走也不能立刻上路,天山子此时可能还在附近,没有动身回返,得等他走了之后再走。

此前对方是用了美人计将胖子拖在这里的,而今那两个道姑已经死掉了,胖子没了牵绊,二人离开这里也很正常,哪怕对方事后现二人离开了此处,也不会疑心他们是为了避祸。

仔细想过之后,南风打定主意,再在此处住上两晚,两日之后离开此处继续上路,此处与梁国只有一河之隔,太清宗监视窥察非常便利,得离开这里,走的越远越好。

由于午后吃过酒,二人便没有做晚饭,天黑之后各自躺卧,少有交谈,早早睡下。

次日,二人起身很晚,南风醒来之后独自一人去了县城,自县城的骡马市转了一圈儿。

回返途中遇到了胖子,他走的时候没跟胖子打招呼,胖子不放心,寻了出来。

“你干嘛去了,害我一通好找。”胖子语气不无埋怨。

“随意转了转,买了些细面回来,烘些面饼吃。”南风冲胖子展示手里的口袋。

“我想明白了,你说的对,祥云镖局那些人死有余辜。”胖子接过南风手里的口袋,自己拎着。

南风笑了笑,没有接话。胖子那点心眼瞒不过他,实则胖子根本就没想明白,这番说词只是为了缓和关系,没必要因为外人伤了兄弟感情。

回到破屋,二人开始忙碌,南风将口袋里的面粉往那木盆里倒了大半,胖子见状急忙跑过来制止,“太多了,吃不完。”

但面粉已经和了水,总不能剩下,随后胖子负责和面烘烤,南风负责烧火,忙了一下午,烙了十几斤面饼。

胖子并不知道南风有什么打算,南风也没有告诉他,这次是彻底摆脱对方监视的大好时机,天山子是紫气高手,监视他和胖子这种琐事天山子是不屑去做的,最大的可能就是天山子回去之后再派别人过来,然后设计靠近。

在对方派人过来之前,他必须走的越远越好,届时对方若是现他和胖子不在了,一定会四处寻找。

对方会根据二人的情况和离开的时间划定一个大概的搜寻范围,按照二人的移动度,一天只能走出六七十里,对方可能会自百里范围寻找。

若是他们能在对方察觉他们离开,并划定寻找范围之前跳出对方的寻找范围,那就真的安全了。

一夜无话,次日,南风准备了两只水瓮,又外出割了几捆草料,傍晚时分,前往县城赶回了马车。

唯恐对方看到车辙,他便没有将马车赶到屋前,而是栓到了路旁,跑回破屋,喊上胖子,带了东西前往大路。

“出了什么事,怎么说走就走?”胖子背着铺盖,挑着水瓮。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南风也背着铺盖,四捆草料,左右两捆拎在手里。

到得路旁,将诸多事物卸下装车,南风驾辕抖缰,驱马前行。

“哪儿来的马车?”胖子很兴奋,他本以为要步行逃命,没想到是坐车,坐车可比步行舒服太多。

“买来的。”南风说道,他本来身上就带有金银,先前又自尼姑庵搜到一些,盘缠很是充足。

马和骡子不一样,马虽然气力没有骡子大,却适合长途奔跑,但骡子可以不喂精料,马得喂精料,南风此前曾经当过车夫,自然懂得这些,先前烙饼的细面留下一些,为的就是用来饮马,而草料也是给马备下的。

南风此时能在夜间视物,驾着马车连夜赶路,他了解马匹习性,每隔两个时辰就会停车饮马,还以麻布为马匹擦汗,马虽是牲畜,却很通人性,知道饮水里加了金贵的细粮,也能感受到新主人对它的照顾,再度上路之后越卖力,奔跑异常迅捷。

南风全神贯注,掌控方向,只是苦了胖子,道路不平,马车快行进时很是颠簸,把胖子颠的七荤八素,叫苦不迭。

二人一夜之间穿过了两处镇子,天亮之后将马车赶入林中,解马下来,休息饮喂。

小憩过后,再度上路,待得日落西山,二人已经赶出了三百多里。

此时想必已经安全了,但南风不敢松懈,继续赶路。

二更时分,南风忽然现前方大路中央站有一人,由于距离尚远,不得看清容貌,只能看到此人身穿白衣,身形婀娜,当是一个女子……

第七十七章 师娘教诲

马车疾驰向前,等到南风反应过来,马车离那白衣女子已不过五丈远近。

眼见就要撞上那人,南风急忙拉缰勒马,奔马连声嘶鸣,收势减,在撞上那白衣女子之前堪堪停下,此时离那白衣女子不过咫尺。

胖子本来就被颠的七荤八素,若不是随手抓住了南风的胳膊,几乎被甩下马车,“哎呀,干啥……”

就在此时,马车前的白衣女子右手微抬,胖子话未说完便歪身瘫倒。

南风紧张回头,白衣女子低声说道,“有些话他不便听闻。”

听白衣女子这般说,南风便知道胖子没什么大碍,松开缰绳下车落地,冲那白衣女子稽行礼。他认识这个白衣女子,在天元子散功当日,他曾在山中遇见过她。

当日白衣女子得知天元子要散功克敌,急往援救,在离草庐很近的地方遭到了气浪的殃及,他一直以为白衣女子也同时遇难,未曾想她竟然还活着。

见到此人的瞬间,南风就想到之前一直于暗中保护他的便是此人,只是不敢确定,但他冲白衣女子行礼并不是因为此人可能救过他,而是感谢她当日有心援救自己的恩师天元子。

白衣女子虽然拦下了南风,却并未说话,看了南风片刻,又将视线移向别处,想必是在思虑如何开口。

上次见面异常仓促,又是夜里,南风只是看到此人很是貌美,此时他离白衣女子不过五步远近,又得了夜视之能,便看的异常真切,此人身高五尺有半,一袭白衣,素雅简洁,螓蛾眉,明眸杏眼,长披肩,犹如墨泼,虽美艳不可方物,却圣洁不容亵渎,由于多怀心事,眼神略显朦胧,神情甚是孤冷。

容貌可以细观,年岁很难揣度,这白衣女子不染俗世之气,不见垂髫之稚,无有夭脓之艳。

太清宗先前的那场变故对于太清宗来说不是甚么光彩的事情,故此太清众人都对此事讳莫如深,南风自山中待了一年有余,也不曾知晓真相,但他根据一些零碎线索猜出了些许端倪,这个白衣女子极有可能是天元子的爱人,在天元子看来,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师父,此事定有隐情,只是不知隐情为何。

眼见白衣女子默然不语,南风踌躇过后率先开口,“您可是师娘?”

白衣女子闻言周身巨震,但她并未回头,而是转身背对南风,“你,你……”

见白衣女子这般神情,南风感觉自己猜测无误,此人是天元子的爱人,也是太清变故的当事人。

“他与你说过什么?”白衣女子语带颤音。

南风没有立刻答话,此前他只是随口一问,未曾想过白衣女子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而今她如此反问,定是以为天元子曾经与他说过什么,故此他才会以师娘相称,实则天元子并没有跟他说过此事,偶然涉及也是一些悔恨怪责的言语,那句‘为师已失双目,若是再看错人,便无眼可挖了’可见其心中是何其悔恨。而天元子留下的第三条忠告,指的也无疑是此人。

但天德子等人当初召他问话之时,天成子曾经说过天元子是遭人陷害的,此事可能是天元子离山之后他们才查出真相,天元子本人并不知晓,换句话说,事情可能不是天元子想象的那样,他对这白衣女子是心存误解的。

天元子自挖双眼,离开太清之后,这白衣女子很可能藏身暗处,随行保护,他遇到天元子的时候天元子已经离山三年,若是白衣女子对天元子无有情意,又怎会随行不弃。

那白衣女子一直不曾转身,但南风知道她在等他说话,急思之后感觉不该如实相告,若是实话实说,白衣女子定会伤心悲痛,当略加回环,宽慰心神。

但事突然,他想不出合适的言辞,也不想胡言乱语,假天元子之口,情急之下开口答道,“师父什么都没说,我自他一些零碎言语中猜到我有一个师娘。”

即便南风说的极为含混,白衣女子仍然激动非常,急切转身,“他生前如何说我?”

“我跟随师父时日很短,他话也不多。”南风有心敷衍,白衣女子这么问,自然是想通过他来了解天元子对她的看法,实则天元子对她恨之入骨,但此话不能说与她知晓。

白衣女子缓缓点头,再度陷入沉默。

眼见白衣女子又不说话,南风便主动问,“师娘,您为何一直暗中保护我?”

白衣女子挑眉看了南风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话。

就在南风以为白衣女子不会回答之际,白衣女子幽幽开口,“他只有你这么一个徒儿。”

南风闻言心中大悲,实则这个问题根本就是多此一举,他与白衣女子非亲非故,对方之所以跟着他,自然是因为他是天元子的徒弟,白衣女子爱屋及乌才会随行保护。

“师娘,当日那人所拿药瓶是您打破的吗?”南风问道。

白衣女子缓缓点头。

“那假冒隋鸿昌之人丢弃的玉笛和药瓶也是您找回并让那老丐捡到的吗?”南风再问。

“不差许多。”白衣女子再度点头。

“那灵莲子等人也是您杀的吗?”南风又问,他曾在尼姑庵找到一方法印,上面有主人的道号。

“你很聪明。”白衣女子轻声说道,“今日拦你,乃是为了与你道别,你虽细心善谋,刚毅果敢,但年岁不到终究不成,江湖险恶,人心不古,日后无人庇护,你当小心自保,以求活命全身。”

“师娘,您要去哪儿?”南风问道。

白衣女子摇了摇头,没有作答。

“师娘,当年太清宗究竟生了什么事情?”南风又问。

白衣女子闭目轻叹,转而睁开眼睛出言说道,“掌教真人遇袭驾鹤,他归咎于我。”

南风虽然问,却不曾想到白衣女子会给予解答,不过白衣女子所说之事与他先前猜测的基本吻合。此事内情必定极为复杂,白衣女子只说了个大概,具体细节不曾说起。

不过白衣女子不说,他也不便继续追问,日后杀回太清,万般隐情皆会水落石出。

“师娘,您放心,我一定会保全性命,练好法术,十二年后再上太清,为师父报仇伸冤,讨回公道。”南风直视那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不曾与他对视,而是反背双手,歪头看天,“你资质算不得上乘,但勤能补拙,日后勤学苦练,终会有所建树,但你莫要心急求快,亦不要操之过急,不求十二年,今生能与他报得大仇,亦不枉你们师徒一场。”

白衣女子这话给南风泼了一盆凉水,南风虽然沮丧却无可奈何,因为白衣女子说的是实情,他的天赋的确不好,练气度要慢于他人。

“师娘,您要去哪儿啊,我以后还能再见到您吗?”南风问道,天元子驾鹤之后,白衣女子一直在暗中保护他,现如今白衣女子现身道别,日后他便彻底失去了保护。

白衣女子摇了摇头,“那两片龟甲你贴身收好,那鹿皮上标记的乃是其他龟甲当年所在位置,多是些险恶山水,莫要急于前往搜寻,待得有了自保之力再做计较。”

南风重重点头,天元子不知道白衣女子跟着他,但白衣女子一直跟着他,天元子做了什么她自然清楚。

“走吧,早些上路。”白衣女子冲南风摆了摆手,转身欲行。

眼见白衣女子要走,南风急忙请求教诲,“师娘,您对我可有教训叮嘱?”

白衣女子闻声止步,沉吟过后低声说道,“太清宗千年传承,根深蒂固,极难撼动,莫要急于行那复仇之事,你几位结义友人之中有上人蛰伏,你安心修行,待得有朝一日此人显露峥嵘,可与之结伴,同赴太清……”

第七十八章 八部金身

“敢问师娘,您说的是哪个?”南风问道,白衣女子一直在暗中跟着天元子,当日众人结拜之时她想必也在附近。

“此乃天机,不得泄露。”白衣女子摇了摇头,“早些上路吧,走的越远越好,莫要再被他们寻到。”

南风还想再问,白衣女子已然离地升空,飘身南下。

“多谢师娘,您多保重。”南风高声呼喊。

白衣女子不曾回应,逐渐消失于夜空之中。

南风目送白衣女子离去,白衣女子来去匆匆,他甚至不曾问过她的师门和来历,但此人穿的不是道袍也不是武人服饰,这说明她不是道士也不是武人。

待得白衣女子彻底消失,南风收回视线,转身回到马车旁边拍打车上的胖子,胖子闭着眼睛哼了两声却不见苏醒。

确定胖子无有大碍,南风重新上车驾辕,此番他走的便不似先前那么急切,不再催马狂奔,而是随那马匹自由前行,与此同时回忆白衣女子临走之前的那番话。

上人在此时有两种解释,一是对紫气巅峰道人的尊称,还有一种解释是上界的仙人。

天元子曾经说过,七人之中除了他和胖子,其他人天赋都很高,不过天赋高并不代表就一定适合参天悟道,众人在一起生活了很久,他对吕平川等人的脾性都很是了解,吕平川讲义气,有毅力,但吕平川的父亲是做官的,吕平川的志向也是做官,他激进执念,可能适合练武,却并不适合修行。

楚怀柔太过平和,与阴阳双分,动静两极的道家相比,她的行事风格更倾向于中庸的儒家,故此她入道的可能性也不大。

公孙长乐有外族血统,重情重义却很是凶残,横刀立马征战沙场倒是可能,但入道的可能性也不大。

大眼睛是个哑巴,也是个聋子,修道是要听经学法的,又聋又哑也修不得道。

可能性最大的是小弟莫离,不过莫离玩心很重,虽是男孩儿却很是爱美,日后成为翩翩公子的可能要远远大于成为一个诵经参天的道士。

仔细想来,这五人入道修行的可能性都不大,退一步说,就算他们入道修行晋身紫气巅峰,也不足以成为他的帮手。

原因很简单,他知晓太玄真经,晋身太玄乃是早晚的事情,对方若是太玄紫气,对他来说也算不得强援。

这般想来,白衣女子所说的上人,指的应该是第二种情况,也就是说另外五人之中有一位是上界仙人再世临凡。

仙人临凡之后会失去之前的记忆,只剩下灵光一点,于冥冥之中指引他们再度入道,重新修行。除此之外是没有具体征兆的,既然无有外相征兆,自然也就无从推想辨别。

不得头绪,南风也没有继续再想,此前他能够逢凶化吉全是因为白衣女子暗中保护,此时白衣女子已经离去,接下来的事情只能靠自己,而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摆脱太清宗的监视,只要处于对方的监视之下,性命就攥在对方手里,是生是死全在对方一念之间。

半柱香之后,胖子开始哼唧,哼唧了一阵儿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哪有你这么赶车的,勒的这么急,怎么也不说上一声?”

眼见胖子对先前之事一无所知,南风也不主动叙说,等胖子坐好,立刻抖缰加,继续飞驰向前。

一路狂奔,到得凌晨时分再度赶出两百多里,赶车的受不住了,坐车的也受不住了,拉车的更受不住了。

南风将疲惫不堪的马匹自车辕里牵出来,饮水喂料。然后与胖子自路旁树林里收集了一些干草,就地躺卧,睡觉休息。

南风体内有灵气运行,精神体力最先恢复。胖子被颠的神魂不定,先前又被白衣女子以灵气致晕,躺倒之后一直昏昏沉沉,睡到午后仍然精神萎靡。

最惨的是那拉车的马匹,蹄掌磨损严重,虽是个哑巴畜生,却也能看得出行走之时很是疼痛。

南风于心不忍,便没有再度驱使,为它梳理了鬃毛,又喂了些精料,解开嚼头,放它自由。

眼见南风把马放掉,胖子急忙阻止,“哎,哎,你干啥呢?”

“它之前可能没跑过这么远的路,蹄掌都磨出了嫩肉,放它去吧。”南风说道。

“放了它,咱以后就得用脚量了,去前面镇子打副马掌不就是了,放了干啥。”胖子冲那初获自由,正自近处游荡的马匹跑去。

胖子不跑还好,一跑,那马受惊了,眼见胖子要来抓它,更是惊慌,凌空起脚,将跑到近前的胖子踢了出去。

胖子猝不及防,正中前胸,哎呀一声跌出老远。

胖子挨了踢,大怒,翻身爬起又过去抓捕,那马匹此番不等他靠近就调头向丛林深处跑去,胖子不甘心,自后面大喊追赶。他喊的是站住,休说那马听不懂人话,便是能懂,也不会傻到站住等他来抓。

胖子自然跑不过那马匹,眼见距离越来越远,胖子放弃了追赶,但他先前挨了踢,心中有气,便减捡拾石块想要打它。

不过捡起石块之后,他却没有扔出去,略作犹豫之后扔掉了石头,沮丧的走了回来。

南风自树下看的真切,若是换做之前,胖子肯定会扔石头砸那马匹,胖子信佛之后的确变的仁善了许多。

胖子想打马又没打,想骂又感觉不妥,不骂又感觉憋闷,坐下之后一直嘟嘟囔囔的埋怨南风不该放了那马。

南风也不答话,他此时想的是胖子当和尚时间不长,受佛家影响不大,此时正处于四不像的蜕变时期,他考虑的是要不要设法把胖子拉回来,让他与自己一同入道修行。

打定主意,便与胖子推心置腹的谈论,但胖子虽然做不到自内心的慈悲,却无心弃佛从道,原因也简单,好不容易当了一年多的和尚,倘若改投道门,这一年多的心血就白费了。

南风不曾泄气,继续劝说,只说道士与和尚的区别,道士是何等洒脱,和尚是何其苦闷,多有清规戒律,好不烦人。

胖子也有说词,清规纪律总要遵守,偶尔犯戒也不妨事,喝酒吃肉是不对,偶尔吃点也不妨事,僧人是不能娶妻,但少娶几个也不妨事,还是之前的那一套。

眼见胖子这般说,南风便没有再度劝说,胖子是死了心的要当那花和尚,随他去吧。

不过南风也趁机与胖子约法三章,和平共处,互不拆台,胖子自然满口答应,他跟南风在一起属于弱势一方,受欺负的总是他,约法三章最大的受益者是他。

傍晚时分,二人步行上路,按照南风的意思,是一直往北走,自东魏腹地找处偏僻小镇,藏身其中,研习法术。

但胖子不同意,他想四处游历,寻找寺庙学习武艺。

南风也没有拗他,二人相依为命闯荡江湖,修为若是差距太大会有诸多不便,不管是武功还是身法,都得差不多才行,如若不然,他日如果遇到危险,一个跑的快,一个跑的慢,快的总不能背着慢的逃命。

有了目标,二人便开始打听知名的寺庙,寺庙虽然传入中土的时间不长,却被中土百姓所喜,故此中土的寺庙虽然没有道观那般多,数量也着实不少,几乎每处镇子都有几个。

不过这些寺庙规模都小,人也不多,住持方丈也不会甚么高深的武艺,胖子过去挂个单儿,蹭顿斋饭也就走了。

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并不见太清宗有人追来,南风彻底放下心来,跟着胖子专心寻找知名寺庙,又过了几日,二人住店时听一群江湖武人讲说江湖之事,说那北面宿州有一处佛光寺,佛光寺有一门绝技名为八部金身,得小成可刀枪不入,得中成则水火不侵,得大成则金身不灭。

胖子动心了,酒也不吃了,“这个功夫好,走走走,去佛光寺……”

第七十九章 佛祖舍利

南风伸手将胖子拉回座位,“佛光寺在宿州,离这里有七八百里。”

“早走早到,走吧,走吧。”胖子又站了起来。

“急什么呀,要走也得明天,这都入更了。”南风皱眉摇头。

“店钱付过了吗?”胖子追问。

“付过了,付过了。”南风又将胖子拉回了座位。

胖子没心思吃喝,扒了几口饭,跑去问了伙计先前那伙人的住处,然后沽了一壶酒,跑到后院与人家攀交探话去了。

南风无奈摇头,那群江湖武人是些不入流的镖客,说话不一定有准儿,退一步讲,即便他们所说的那门功夫真的存在,也必然不是人人能学的。

将壶里的酒喝光,南风回到住处躺卧休息,此时已经是秋末冬初,天气寒冷,外面北风呼啸,房中不但烧有火炕,还放有火盆。

二更时分,胖子回来了,之前的亢奋和急不可耐被沮丧和垂头丧气所取代,进门之后也不吭声,将袈裟甩到一旁,扯过被子躺了下去,然后是一声长叹。

“怎么了,没那门功夫?”南风问道。

胖子本以为南风睡了,听他说话知道他还没睡着,转身看向南风,“功夫倒是有,但那八部金身是佛光寺的镇寺绝学,只传住持和方丈,别的和尚学不得,去了也是白去。”

“不出所料。”南风早就猜到会是这种情况,不同门派都有自己的镇派绝学,这些镇派绝学是这些门派的安身立命之本,一旦外泄,该门派就有灭派落威之虞,就像太清宗的太玄真经一样,都是小范围传承,别说外人了,就算本寺的高手也不见得能够得传研习。

“唉。”胖子叹了口气。

南风没有接话,将被子盖好,闭上了眼睛。

“唉。”胖子又叹了口气。

南风还是没有接话,天下好东西多了,谁都想要,但人得有自知之明,胖子资质不好,就算前往佛光寺挂单,也不会被住持方丈看上,这八部金身怕是学不成了。

“唉。”胖子再度叹气。

南风无奈开口,“别想了,早点睡吧。”

“八部金身是中土佛门四大神功之一,练成之后有八部天龙护身,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最适合我不过了。”胖子说完又是一声叹息。

南风没有立刻接话,胖子虽然长的人高马大,却不喜欢与人争斗,这八部金身的确很适合他。

“唉。”胖子心中郁闷,接连叹气。

“你再叹气我踢你下去。”南风不胜其烦。

眼见扰了南风休息,胖子便强忍着不再叹气,但他心中不快,很是郁闷,躺在炕上不停的喘粗气。

“你真想学那功夫?”南风问道。

“你有什么好法子?”胖子急切追问,七人之中以南风点子最多,当初在长安时很多他们认为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南风都设法做到了。

南风没有回答胖子问话,而是反问道,“那佛光寺有多少僧众?住持是谁?”

“有五百多个比丘,住持是元空大师。”胖子答道。

南风点了点头,佛教虽然传入中土时间不长,但信徒众多,住庙僧侣的总数怕是已经过了以三清宗为的玄门道人,不过佛教门派比较分散,不似三清各宗那般集中,少则三五人,多则数十人,似佛光寺这种常住僧侣达到五百人的寺庙算是很大的寺院了。

“你说的元空大师是何修为?”南风又问。

“这个我倒不曾问过。”胖子摇头说道。

“早些睡吧,明天早些上路,赶去宿州。”南风重新躺倒,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胖子早晚都要学门功夫,但凡好东西,主人看的都严,争的人也多,不能因为争的人多就畏缩退却,得迎难而上,成不成的总得试上一试。

“去了也是白去。”胖子再度摇头,得知八部金身是佛光寺的镇寺绝学,他虽然恋恋不舍却也不敢心存奢望。

“去看看再说,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南风说道。

胖子一听大喜过望,“你有啥法子?快说说。”

“目前还没有,去了再说。”南风翻了个身,不再与胖子说话。

次日清晨,旭日未升,寒霜不消,胖子便拉了南风赶早上路,路上也不多说话,只是闷头走。

胖子比南风高出不少,大步疾行,南风跟的有些吃力,便运转灵气用上了身法,所谓身法不过是行气加,也无甚步法技巧。

二人目前在西魏和东魏交界地带,由于多有战事,边界乡村不多,次日中午二人方才现一处小镇,自小镇打尖之后背着干粮继续北上,五日之后终于到得宿州。

宿州是东魏地界,乃边关重镇,城高河宽,多驻士兵,过关之时可疑人员多会遭到盘查,不过二人年纪不大,不似探马细作,守城士兵便不曾为难二人。

随后二人一路打听,北行两日,终于到得宿州州府,那佛光寺便建于州城北面的山上,自北门出去,走半柱香就到。

由于佛光寺离州城不过三四里的距离,当日午后胖子便跑过去拜佛进香,道士是不进寺庙的,在胖子去佛光寺的时候,南风自城里转了一圈儿,这里是宿州的州府所在地,虽然比不上长安,却也是很大的城池,不过这里的百姓过的很是清苦,由于地处边关,连年征战,导致粮食奇贵,布料紧缺,城中已然禁酒,商铺里也无甚货物,街道上的行人多无绵衣御寒,面上亦多挂饥色。

由于是州府所在,官兵巡视较严,城中还算安宁。

傍晚时分南风回到客栈,现胖子已经回来了,正蹲在火盆前烤火。

“我还以为你今晚会在那里挂单。”南风拍打着身上的雪花,外面下雪了,雪不是很大,但风大,很冷。

“他们不容我挂单。”胖子说道。

“为什么?”南风问道。

“寺里缺米少粮,没有粥饭供给外来僧人。”胖子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蹲到胖子对面烤火,“把佛光寺的情况跟我说说,越详细越好。”

胖子一边烤火一边讲述,那佛光寺是东魏几个大寺之一,僧侣很多,名头也大,之所以叫佛光寺是因为寺里供奉着佛祖的一颗舍利子,这颗舍利子是骨头舍利,在暗处会光,佛光寺由此得名。

寺庙建在北山的山脚下,寻常僧人都住在山脚的僧舍里。在山腰有一座舍利塔,也就是供奉舍利子的地方,以舍利塔为中心,周围建造了一处别院,名为佛光禅院,寺内高僧多在禅院清修。

由于供奉了佛祖舍利,佛光寺在佛教信徒之中享有很高声誉,多有僧侣慕名前来,以求得到舍利子的庇佑和开示,参悟到高深佛法。

佛光寺不欢迎外来和尚挂单,粮米不够只是原因之一,主要原因是这里人数太多,僧房已经住不下了。

“别说这些,说那八部金身,你可曾打听到什么?”南风打断了胖子的话头。

“虽然没让我挂单,知客僧却带我去大殿上了香,也跟我讲说了舍利子的一些神迹,据他所说八部金身并不是从西域传来的,而是一位前辈大师在参拜舍利子的时候受到了佛祖的开示而创下的……”

第八十章 八重宝函

听罢胖子讲说,南风点了点头,转而直身站起,走到炕边脱鞋上炕。

“唉,这八部金身我怕是学不得了。”胖子跟了过去。

“也不一定。”南风摇了摇头,“走正途肯定不成,得想别的办法,眼下还不知道这门功夫有没有文字记载,若是有,可以设法去偷。”

“偷?不好吧。”胖子愕然咧嘴。

“有甚么不好?”南风反问。

“偷在佛门八戒里排在第二,是大过呀。”胖子又开始纠结。

“你说的有道理,不能偷。”南风盘膝打坐,不再说话。

胖子虽然嘴上说不好,实则心里是想要的,未曾想南风竟然赞同了他的说法,如此这般便搞了个骑虎难下,也抹不开面子再说什么,但心中郁闷,又开始长吁短叹。

练气打坐最忌干扰,几个周天之后,南风敛气入海,躺倒休息。

眼见南风停止练气,胖子眼巴巴的等着南风跟他说话,但南风即便不再练气,也不与他说话。

南风自然知道胖子在想什么,但他很反感胖子这种口不对心,既想当女表子又想立牌坊的心态,天元子的第二条忠告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万事都有利弊,想摘花就可能被刺伤,想吃鱼就可能被卡到,天下哪有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美事儿,得教训教训胖子,免得他过于贪婪,妄图完美。

眼见南风毫无动静,胖子唯恐他睡着了,纠结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这个,偷是不对,不过少偷几次总不妨事。”

胖子既然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南风也不忍心再吊他胃口,接话道,“我对你们佛门不太了解,也不晓得舍利子有什么神异之处,若是……”

胖子打断了南风的话头,“舍利子是佛祖圆寂之后火化留下的尸骨,其实也不是尸骨,好像是一种像骨头又不是骨头的东西,是我们佛门至宝。”

“你见过那东西?”南风问道。

“我哪里能够见到那般圣物。”胖子摇了摇头,“舍利子通常存放在八重宝函里,很少有人亲眼见到。”

“八重宝函是什么东西?”南风又问。

“就是大大小小八个盒子,一个套一个。”胖子说道。

南风听罢没有立刻接话,想了片刻方才再度问,“舍利子是自西域来的?”

“是啊是啊,佛祖是西域人。”胖子连连点头。

“那八个盒子是佛光寺的人后来加上的,还是与舍利子一起自西域来的?”南风再问。

胖子摇头,“这个我还真不晓得,不过我觉着应该是自西域来的,就算在西域佛国舍利子也是好东西,一般的和尚连碰都不能碰。”

“那个创下八部金身的和尚会不会西域话?”南风再问。

“你说梵语啊,应该会吧,我们好多经文都是梵语写的。”胖子说道。

南风没有再问,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对佛门不甚了解,除了一些道听途说,也只在太清宗听经时自老法师嘴里听到一些,那时佛门还是被拿来当做异教进行比对的。

由于不清楚佛门真相,一些细节便无从判断,不过在道家看来,人死之后魂魄虽然离体,与肉身仍然有着若即若离的神秘关联,故此道家与儒家一样,都认为应该事死如生妥善处理尸身。而佛家讲四大皆空,视肉身为皮囊,死后通常火化。

火化会对尸身造成严重破坏,彻底阻断尸身与魂魄之间的神秘关联,火化之后留下的一些骨灰应该不具备开示他人的能力,也就是说舍利子应该不能给予僧人具体的指引,换言之,那研创出八部金身的僧人很可能不是根据佛祖开示而创出的八部金身,而是自其它途径获得,可能性最大的就是装着舍利子的八重宝函。

倘若这八重宝函真是自西域与舍利子一起过来的,那就有九成以上的可能。

见南风一直不说话,胖子以为他在犯愁,胖子是学佛的,学佛之人有个很大的特点,那就是不执念,“我也想开了,这功夫不好学得,还是换个容易学到的吧。”

“你这是想开了吗?你这是退缩了。”南风眉头大皱,“凡事皆有利弊两面,若是佛光寺将这功夫随便传人,你学了也无甚用处,旁人都会,你会了也无甚稀奇,要想出人头地,必须会别人不会的功夫,或者练到别人练不到的境界。”

“我也没想过要出人头地呀。”胖子嘟囔。

“滚一边去,烂泥扶不上墙。”南风随口骂道,一年的听经虽然让他通文晓字,正心明理,却不曾彻底消磨他十几年乞丐的一些市井习性。

胖子挨了骂,便不敢吭声了,没过多久竟然憋睡了。

胖子心宽,能睡着。南风睡不着,他跟胖子一起长大,很了解自己的这位结义兄弟,胖子胸无大志,无甚追求,受到欺负也多是隐忍,这种窝囊习性导致兄弟姐妹大多看他不起。不过胖子虽然窝囊,却也不无长处,此人很是重情,不乏忠义,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兼扈从。

他已经有了太清宗的九部真经和龟甲天书,但胖子无有武艺,只要学了这门功夫,胖子这辈子就有了安身立命之本,哪怕胖子自己不苛求,他也得想尽一切办法帮胖子学到八部金身。

“喂。”南风推胖子。

“啊?”胖子茫然睁眼。

“你是不是说过八部金身练成之后有八部天龙护身?”南风问道。

“啊。”胖子没有彻底清醒。

南风又问了一遍,胖子这才回过神来,“是啊,是啊。”

“八部天龙是八条龙?”南风又问。

胖子打了个哈欠,“不是,是西域的一些神明,有龙,也有别的。”

南风心里有数了,这门功夫练成之后有西域的神明护身,那就说明它很可能不是中土和尚研创的,极有可能是存放舍利子的八重宝函上记载的,八部金身练成之后有八部天龙护身,这与八重宝函是吻合的,八部金身很可能是一门分为八阶的功法,每一层宝函分别载有一阶。

问罢这几个问题,南风便不曾再问,胖子等了片刻不见南风说话,又迷糊了过去。

胖子刚睡过去,南风又把他推醒了,“你所说的八部天龙,能力最弱的是哪个?”

胖子先回神,再说话,“是摩侯罗伽。”

“什么猴儿?”南风皱眉。

“不是猴儿,摩侯罗伽是佛国的蟒神。”胖子说道,他在龙空寺那一年也不是白待的,虽是厨子,却也是和尚厨子,经书典故总要学上一些。

南风点了点头。

胖子先后被推醒了两次,不敢再睡了,靠着后墙坐了起来,“你喝水不?”

南风摇了摇头。

胖子也知道南风在为他费心,很是过意不去,“肚子饿不?”

南风答非所问,“你得设法混进佛光寺挂单,摸清里面的情况。”

“怎么混?他们又不许外来僧人挂单。”胖子说道。

“行贿知客僧,再给寺院奉上香油钱。”南风说道,舍利子是佛门圣物,佛光寺有舍利子,自然大谱牛气,不走偏门肯定是进不去了。此外,正因为佛光寺有舍利子,外来僧人急于挂单便不会引起猜疑,他们会以为胖子是仰慕舍利子才极力想要留下的。

胖子不太赞成这种作法,摇头说道,“还是不要了,我哪里有钱与他们?”

“我有。”南风解下钱袋,拿出先前自尼姑庵搜来的黄金,刚想递给胖子,想了想又放了回去,换出一把零碎银两和铜钱,“这些给你,你一游方僧人,拿了大块黄金会令人起疑。”

胖子哼唧着不想接拿,南风强塞给了他,“明天你就过去,进去之后别急着东问西问,老老实实的先待上一段时日再说。”

“若是真的挂了单,我便不能随便出来了。”胖子说道。

“我知道,你安心在里面待着吧。”南风说完叹了口气,他不是很喜欢佛门的教义以及他们的一些做法,也有心扭转胖子的想法,想把胖子拉到修道正途。但此番又把胖子送进了寺院,成天跟那群和尚混在一起,又是念经又是参禅的,胖子怕是会更加坚定自己的向佛之心,以后也甭想拉回这条笨驴了。

“好吧。”胖子勉强同意,“只是我进了寺院,你去哪里?”

“城中有很多房舍,我随便赁下一处,自外面等你。”南风说道。

“好吧,我明天过去试试。”胖子说道。

“成,睡吧,我也困了。”南风开始拧解布扣。

就在此时,前院大门传来了敲门声。

有人深夜投店也很正常,南风也没在意,随后是开门声,伙计与人对话声,由于隔着一个院子,南风也听不大真切,好像对方不是住店,是找什么人的。

就在南风躺倒不久,门外有人敲门,“二位客官,有两位道长找你们。”

南风闻言骇然大惊,惊乍坐起。

不等他定心回神,门外又传来了说话声,“福生无量天尊,深夜叨扰,实是不该,请二位善人开门一见……”

第八十一章 玉清相邀

南风并未接话,此人既然唱诵六字道号,无疑是渡过天劫的紫气真人,但此人的声音很是陌生,之前好像从未听过。

胖子这已是第三次被吵醒了,南风叫醒他他无有脾气,但旁人吵醒了他他就有很重的起床气,坐起之后高声喝问,“谁呀?大半夜的。”

唱诵道号之人尚未接话,一旁的伙计已经抢先撤了,“二位请便,我去前院忙了。”

“谁呀?”胖子又嚷了一嗓子。

“福生无量天尊,请问房中可有一位光头少年?”门外之人答话。

“找我的?”胖子疑惑的看向南风。

南风此时正自心中急切猜测门外二人的身份和来意,听得对方说话,也很是意外,紫气真人找他倒有可能,怎么找上胖子了。

由于房中黑暗,胖子无法冲南风使眼色,只能低声问道,“怎么办?”

南风没有答话,起身披上衣服,下地拿起桌上的火捻子,点亮了桌上的油灯,不管对方是什么来意,既然找了过来,二人肯定逃不掉了。

点亮油灯之后,南风走过去拉开了门栓,门外站着两个老道,一个六十来岁,另外一个应该年过古稀。

“福生无量天尊,深夜叨扰,真是不该。”二人冲南风稽。

南风本能的想要稽回礼,闪念之后方才想起自己穿的是俗人的衣物,再者,这两个老道虽然跟他说话,眼睛看的却是正在穿衣服的胖子。

“二位道长请进。”南风没有称呼对方真人。

二人告罪之后先后进门,南风将房门虚掩,转身看向二人衣袖和后襟,根据二人所穿道袍来看,二人应该是玉清宗的道人。

他和胖子此时位于宿州,这里是上清宗的势力范围,若是太清宗追到这里抓他们倒是可以理解,但玉清宗来干什么。

心中存疑,便看向胖子,胖子明显不认识这二人,此时也是一头雾水。

“二位请坐。”南风指着桌旁的木椅。

二人道谢之后南北落座,眼睛看的还是胖子。

二人把胖子看毛了,胖子疑惑的看向南风,见南风也是一脸疑惑,又转头看向那两个老道,“你们找我?”

“善人是自西国到此?”花甲老道问道。

“是啊,咋啦?”胖子反问。

“此前可曾去过虎林镇?”花甲老道又问。

“虎林镇?”胖子疑惑挠头,片刻过后反应过来,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花甲老道没有再问,胖子胆颤心惊的穿好衣服,下地站在了炕前。

此时不止胖子,南风也是胆颤心惊,对方所说的虎林镇离二人先前所住的小城很近,离祥云镖局也很近,二人是玉清宗的人,而祥云镖局与玉清宗是有瓜葛的,难不成他嫁祸祥云镖局之事东窗事?

见胖子穿的是僧衣,花甲老道便换了称呼,“原来是位小师父,小师父,此事距今已有一年光景,你可能不曾记起,你再好生回忆一下,那虎林镇就在江北,镇上还有一处铁匠铺。”

老道说话之时眼睛看的是炕边,那里放着一把刀,这把刀正是南风自虎林镇找铁匠帮胖子打的。

眼见不得糊弄,胖子更加慌乱,又看向南风。那两个老道的视线也随之转移到了南风身上。

“他记性不好,此事我记得,我们当初的确路过虎林镇,还在镇上打了一把刀。”南风说道,虽然尚不知道二人为何前来,但有一点可以排除,那就是此事与祥云镖局无关,因为祥云镖局是近期生的事情,前后不过三个月,而对方问的是一年之前的事情。

见南风这般回答,两个老道对视了一眼,面上皆有如释重负的表情,那花甲老道长喘了一口气,“总算找到二位了,好生不易。”

“你们找我们干啥呀?”胖子不解的问道。

“二位无需紧张,我们此番到来无甚大事,乃是一事存疑,想与二位求证。”那少有开口的古稀老道说道。

“啥事儿啊?”胖子追问。

两个老道没有立刻接话,见此情形,南风冲胖子说道,“火盆快灭了,你去跟伙计讨些木炭回来。”

“你去。”胖子冲南风使了个眼色。

南风见状无奈摇头,他让胖子去要木炭是因为胖子憨直,不会撒谎也不善应对,他担心胖子说错话。但胖子明显会错了意,以为他想借机支开自己,让自己独自逃生,那眼色的意思是‘你走,我顶着。’

虽然无奈,南风心中却也多有感动,危难之时见人心,胖子站在炕边,右手藏在腰后抓着那把刀,一副随时拼命的架势,实则他的举动那两个老道看的一清二楚,不然也不会有让他们无需紧张一说了。

那两个老道何其聪明,此时已然看出二人之中南风较为机灵,便舍了胖子,与南风说话,“二位当日可是下榻虎林镇的富贵客栈?”

“那个镇子好像只有一家客栈。”南风说道。

“对对对,当晚客栈生了一件事情,二位可还记得?”花甲老道又问。

“记得。”南风点了点头,虽然时隔将近一年,他仍然记得当日生的事情,当晚一个黑衣老者带着一个小女孩去客栈吃饭,三个武人要拦截他们,后来又出现了一个名为凌云子的玉清道人,那黑衣老者最后将那女孩儿交给了凌云子。

“能否详说与我们知道?”花甲老道轻声问道。

南风点了点头,将当日生之事如实叙述。

讲毕,两个老道尽皆点头,花甲老道问道,“二位若是再见到那女娃,可还认得出来?”

“能。”南风点头,当日他曾经近距离的看过那女孩儿,那女孩不过五六岁的光景,眼下也不过六七岁,肯定能认出来。

“甚好,甚好,贫道有一不情之请,敢请二位随我们前往玉清宗走一遭。”花甲老道说道。

“你们想干什么?”胖子警惕的握紧了手里的刀。

南风冲胖子摆了摆手,这两个老道如果要对他们不利,二人根本无有反击之力。

“请问二位道长,让我们过去做什么?”南风问道。

两个老道不曾立刻回答,对视一眼之后离座起身,冲二人告了罪,然后出门低声商议。

这两个老道并不知道南风已具洞神修为,议论之时虽然压低了声音,南风仍然听到了二人议论的内容,二人此时商议的是要不要跟他和胖子讲出实情,花甲老道认为不妥,怕他们以后乱说泄密。而古稀老道则出了个主意,验证了此事之后把他们收入玉清门下,让他成为自己人。

花甲老道又提出胖子是和尚,不能收录。古稀老道则说只带他一人过去作证即可,不带胖子。

花甲老道担心他不愿意跟胖子分开,古稀老道又出了个主意,他与佛光寺住持元空大师有一面之缘,可以写个帖子给胖子,让胖子自佛光寺修行。

花甲老道表示同意,二人停止议论,花甲老道推门进屋,请南风出来说话。

胖子紧张的要跟出来,由于南风已经知道二人要做什么,便抬手阻止胖子跟出。

虽然之前二人已经议定要与他说出实情,但叙说之时仍然非常隐晦,只说了个大概,当日那女娃被凌云子带回了玉清宗,受到严密保护。不久之前,有人前去索要那女娃,但见了她之后却说这女娃不是他们要找的那个。

“你们要我过去证明那小女孩就是当日凌云子领走的那个?”南风问道。

“不错。”花甲老道点了点头。

“客栈里还有其他人,为什么偏偏找我?”南风追问。

“他们神府有损,已不得清醒。”花甲老道答道,言罢,不等南风问,再度说道,“那女娃的家人早在她被带走之后不久便遭遇不测,而今只有你们二人能够证明那女娃的来历,故此我们才会重回旧地,百般寻找,但时隔多日,寻觅颇为不易,所幸那小师父光头无较易辩识,如若不然怕是找你们不到了。”

南风没有再问,当日黑衣老者与凌云子的对话他听了个十之七八,据黑衣老者所说,那女娃是上界仙人下凡,此番寻玉清宗要人的要么是保护女娃的人,要么就是想杀她的人,倘若玉清宗能够驱走他们,便不会大费周章的出来寻找证人,由此可见,前往玉清宗要人的那些人实力很可能高于玉清宗。

不过细想下来这种可能性也不是很大,玉清宗乃道门三宗之一,法术通玄,高手如云,不应该畏惧什么人,此事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是出于道义,不想背这个黑锅。

那两个老道说完便不再多说,只是看着南风,等他决定。

由于此前听到了二人的谈话,南风便没有推辞,“好吧,我跟你们走……”

第八十二章 茅房密议

胖子一直在房中紧张偷听,没听到老道说话,南风这句他却听了个真切,情急之下疾冲而出,“南风,你要跟他们去哪儿?”

那两个老道见状陡然皱眉,花甲老道抢在南风之前冲胖子说道,“小师父莫要惊慌,我们乃是玉清道人,此番前来找寻你们,乃是有件要事要请你们帮忙,劳你们往复奔走着实不妥,故此我与师兄商议,事成之后若是你们愿意,可留在玉清宗修行。”

胖子对花甲老道的话半信半疑,南风接过了话头,“你也不要做那和尚了,随我一同去吧。”

“真的假的?”胖子仍然存疑。

“咱们四处奔走,不就是为了学武求技吗,玉清宗是神仙福地,去到那里学了法术,以后便不会有人欺负咱们了。”南风说道。

胖子闻言抬手挠头,“你不是……”

眼见胖子要说漏嘴,南风急忙打断了他的话头,“玉清宗法术高玄,那些江湖门派不去也罢,再说了,咱们本来就在长安长大,流落在外总不是办法,还是回西魏去吧。”

“可是……”胖子手指西北,那里是佛光寺的方向。

“佛光寺不准你挂单,你别当和尚了,咱一起当道士去吧。”南风再度打断了胖子的话头。

由于此事关系重大,两个老道并不想多一个知道,唯恐胖子跟去,古稀老道出言说道,“贫道与那佛光寺住持有一面之缘,若小师父有心前往挂单,贫道可写张名贴与你,你拿了去,便可自寺内挂单。”

“你是道士,他是和尚,你的帖子能好使?”胖子半信半疑。

南风接话道,“这两位道长是厉害的道士,那个住持也是厉害的和尚,能不能成为朋友不看是不是同行,而看是不是在一个高度。”

胖子被南风说懵了,但那两个老道却向南风投来了赞许的眼神。

“还是随我当道士去吧,这种机会不常有。”南风又道。

那两个道士并不想胖子同去,见南风这般说,唯恐胖子改变主意,那古稀老道接话道,“佛光寺有门神功,名为八部金身,乃中土佛门四大神功之一,厉害的紧,便是学得些许皮毛,亦无人能够欺辱于你,贫道这就写份名帖,你拿了去投。”

胖子哪知道南风是在以退为进,还以为他反复无常,呆立当场,满心疑惑。

南风无奈,拉了胖子走向墙角茅房,行走之时低声说道,“我劝你还是跟我当道士,换做平常时候玉清宗定不会收下我们,难得两位道长开口,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佛光寺的功夫再厉害,也没有玉清宗的功夫厉害,咱西魏的护国真人就是玉清宗的道长。”

南风是故意这样说,那二人都是紫气高人,这样的距离他说什么都逃不过二人的耳朵。不过等到进了茅房,他便压低了声音,急切说道,“我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你留在佛光寺,我随他们去,你也知道我有很厉害的仇家,自外面流浪,万一被他们找到我就死定了,去了玉清宗便没人敢动我了。”

“真的?”胖子确认。

“嗯。”南风点了点头,“我之前学的法术和玉清宗有共通之处,往后几年我就在玉清宗修行,你留在佛光寺,等我过来找你,我不在的时候你老老实实的,什么都别干,一切等我回来了再做计较。”

“好。”胖子点头答应,二人年纪还是太小,过了这个年他才十六,南风才十五,这样的年纪行走江湖实在为时过早。

“高声说话,只说你不想当道士。”南风低声说道。

胖子只是不甚聪明,却并不愚蠢,会意开腔,“我已经当了和尚,再当道士怕是不好,我还是不要去了,你去吧。”

“稍后他们会给你写个名帖,那名帖你最好别用,就按我的法子行贿进去,实在不行再用那名帖。”南风低声说道。

“我真的不想去,我是和尚,再当道士成什么样子?”胖子说道,言罢压低了声音,“不是嫁祸就是行贿,你能不能教我点儿好?”

“你想要虚伪的好,还是要有用的真?”南风再度叮嘱,“千万听我的,能行贿就别用名帖。”

“为啥呀?”胖子不解。

“你去挂单为的是偷人家的功夫,如果用了名帖,咱俩以后偷了人家东西跑掉了,就会连累帮你的那个老道,那不地道。”南风说道。

胖子先点头后挠头,点头是南风说的有道理,挠头是在想南风到底算好人还是算坏人。

“你当真不去?”南风抬高了声调。

“不去不去,我还是去佛光寺吧。”胖子配合。

“不管你了。”南风先出了茅房。

二人回到屋前,只见那古稀老道正在房中提笔书写,而那花甲老道则不见了踪影。

心中存疑,南风便转头四顾,却现西南八里之外一道紫气正在快向此处移动,不多时,紫气到得客栈上方,花甲老道敛气落地,冲二人点头之后迈步进屋,“那人疾驰西去,不曾追到。”

“此地不宜久留,早些回去。”古稀老道搁笔扇风,干那纸上字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南风本来担心花甲老道在偷听二人谈话,没想到他先前是追人去了,根据花甲老道的言外之意,那人本来是蛰伏在附近的,不知为何被他们现了行踪,花甲老道前去追赶却没有追到。

花甲老道紫气偏淡,乃淡紫灵气,他追赶的那人至少也是淡紫灵气,甚至可能是真正的紫气。此人出现在附近绝非无因,很可能是太清宗的人在暗中窥察。

太玄真经是太清宗的镇宗绝学,一旦外泄太清宗就失去了安身立命之本,事关太清宗根本,太清宗众人定然极为重视,他和胖子离开虎林镇将近一年,玉清宗的人都能根据胖子的光头找上来,既然玉清宗能,太清宗肯定也能。

此番玉清宗的两位老道寻来,当真是机缘造化,得赶紧跟了去,在玉清宗的庇护之下,太清宗便不敢轻举妄动。

待得墨迹干透,古稀老道将其放入糊好的信封交给了胖子,“小师父,你持了这份名帖过去,自佛光寺挂单,安心过活,少生是非。”

胖子接过信封,道了谢。

南风担心胖子不听话,再度提醒,“你拿了名帖前去,道长便是你的举荐之人,去了之后一定不要闯祸,不然会连累道长。”

见南风有这等见识,那两个老道再度向他投去赞许眼神。

“你放心吧,我听你的。”胖子郑重答应。

“事不宜迟,我们即刻上路。”花甲老道说道,言罢,看向南风,“此去玉清甚是遥远,步行车马皆不可取,我们带你凌空飞渡,你莫要惊慌。”

“不妨事,我之前跟王帮主学过半年功夫,也练出了胆量。”南风说道,他此时已有洞神修为,虽然修为肤浅,行气之时也会有气色现出,得提前说出来,以防日后一不小心动了气息,为人察觉起疑。

王是大姓,江湖之中小的帮派也不计其数,两个老道并未追问是哪个帮派的王帮主。

等到二人出门,南风开始收拾行囊,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其他东西皆未携带,包括道人的中衣和那自尼姑庵翻到的几样东西,钱财留给胖子大半,自己带了少许。

“你什么时候回来?”胖子不舍。

“你就在这里安心待着吧,得空我就来看你。”由于那两个老道就在门外,南风不敢随意说话,只能伸出右手,示意五年。

简单的收拾了行装,南风提了包袱出门。此时那两个老道已经找来了一个大箩筐,南风坐上箩筐,二人分执一端,踏地升空。

“你可别把我忘了哈。”胖子呼喊。

南风有心答话,却因疾风扑面不得张口,只能双手紧抓箩筐两侧,由那两个老道带着,向西去了……

第八十三章 玉清祖庭

那箩筐宽约五尺,两尺高矮,由藤条编织,南风次凌空,只感觉脚下无根,起伏不定,明知二人不会松手,却也好生惊惧,唯恐那箩筐不甚结实,被压掉筐底。

心中惊惧,便以双手紧抓箩筐两侧,如此这般,即便脱了底,也不至于掉落下去。

此前南风甚是羡慕那些渡过天劫的紫气真人,凌空飞渡,一日千里,何其爽利,但此番亲身感受方才知道这凌空飞渡的感觉并不似他想象的那般美好,身在半空,无有着落,一直提心吊胆。

二人带着南风凌空向西,南风坐于箩筐,低头避风,上不见寰宇星辰,下不见大地山川,战战兢兢,好生难受。

还有那迎面而来的寒风,冰凉刺骨,着实冻人,没过多久便感觉手脚麻木,不得以,只能缩手回来,抄手衣袖。

凌空飞渡也并非一直平稳飞掠,每隔片刻二人便会落地借力,再度升空。如此上下起伏,搅的南风五脏翻腾,几乎呕吐出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南风逐渐适应了在二人托带之下凌空前行,他此时是在凌空飞渡不假,但他是依靠别人凌空飞渡的,若是自己能够凌空飞渡,起落飞掠皆由自己掌控,定然不会这般难受。依靠别人总是多有弊端,仰人鼻息总是不得随意,万事还要靠自己,不能寄希望于他人的帮助和提携,外力总不稳定,亦不长久。

由于上半夜不曾入睡,此时他感觉很是困乏,但天上实在是太冷了,冻的他难以入睡。想要运转灵气抵御寒冷,想了想又不曾这般做,哪怕之前有过铺垫,还是不要随意显露自己的灵气为好,他不确定根据太清宗练气法门修行而来的灵气,与依靠其他练气法门修行而来的灵气有没有细微的差别,如果有,这两个老道就会现他体内的灵气来自太清心法。

这两个老道虽然急于回返,却也不是狠心之人,见他受冷蜷缩,花甲老者自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的扁壶放进箩筐,“冬夜寒冷,喝口米酒御寒暖身。”

南风冻的狠了,也顾不得许多,道谢之后拿过那小巧铜壶,拔掉木塞,喝了几口。

最难过的是前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南风被冻的麻木了,也就不感觉冷了。

这两个老道急于回返玉清宗,一夜疾行,片刻也不耽搁,熬到最后南风竟然睡着了,也可能是冻僵了,总之是失去了知觉。

等他再度醒来,白昼的光明已经取代了夜晚的黑暗,睁眼之后最先看到的是一处由青石铺就的广场,随后看到的是广场上两个偌大的香炉。

“小小年纪,累你受苦,真是罪过,到了,快起身,我们带你前去进食睡憩。”花甲老道的声音自身旁传来。

南风闻声转头,却现脖颈转动不灵,想要站起,却现腿脚不听使唤。

“定是冻的麻了,别让他走了,送他进屋。”古稀老道说道。

随后箩筐被重新抬起,二人一左一右,提着箩筐离开广场,沿阶而下。

没走多远,便有人看到了他们,跑上前来冲二人行礼,随后接替二人抬着南风往下走。

南风虽然不能站立走动,却能看到周围的景物,根据太阳的位置来看,此时应该是上午辰时,周围多有院落殿堂,不问可知身在玉清祖庭。

与太清宗的一主一副,东高西低的地势不同,玉清宗有一主两副,中间是主峰,东西两侧各有一处较矮的子峰,主峰有一处偌大殿堂,想必是玉清大殿,除了玉清大殿,下面还有一处很大的院落,这处院落占据了主峰大半个阳坡,院落里又分为很多单独的小院落。

东西两处子峰各有一处很大的院落,里面有大量的房舍,整个玉清宗的布局呈“十”字形状,先前落地的大殿位于十字中部偏上,三处大型院落位于十字中线,向下就是前殿和山门,此时他正在几个年轻道人的托抬之下前往十字中心的那处大型院落。

此时山路上多有道人,眼见两个老道用箩筐带回了一个陌生人,好奇之下纷纷借着问安见礼的幌子凑过来察看,南风坐在筐里,于众目睽睽之下由人抬着,送进了中间的院落。

被众人当猴子看的感觉并不好,但南风动弹不得,也只能随人家看了,在被托抬的同时,他也自众人的言语之中听到一些事情,他目前所在的地方名为紫阳宫,东西子峰的两处院落分别为赤阳宫和青阳宫。

赤为红,青为蓝,玉清宗的赤阳,青阳,紫阳三处宫院,应该与太清宗的下和殿,中威殿,上玄殿一般性质,赤阳宫里住的想必是道长,青阳宫里住的应该是法师,而他目前所在的紫阳宫,住的无疑是渡过天劫的紫气真人。

紫阳宫内部的院落有九横九纵,共计八十一处,若是每一处院落都有人居住,玉清宗的紫气真人就应该有八十多位,是太清宗的两倍还多。

南风被抬到了西北区域的一处院落,这里虽然一应生活器皿无不齐备,却不似有人居住。

南风拒绝了花甲老道的搀扶,撑着箩筐边缘勉强起身,想要走出箩筐,但他双腿不听使唤,竟然无法站立,最终还是由二人将他搀了出来,扶到炕上。

“伸出手来,我助你活血驱寒。”花甲老道说道。

南风闻言,唯恐对方根据他经络气息察觉到异常,急忙谢绝,“不用了,我自己躺会儿就好,烦劳二位道长于我寻些热水和吃食。”

二人见他这般说,便吩咐仆役下去准备,又召来一名仆役,为他烧火暖炕。

不多时,有其他老道到来,花甲老道和古稀老道便起身出门,与几个同辈友人去了别处说话。

由于不敢随意运转灵气,南风便只能躺在炕上等待双腿自行恢复知觉。

不多时,热水和饭食先后送到,南风无心吃饭,只喝了两碗热水。等到土炕烧热,双腿才逐渐由僵硬变为麻木,由麻木变为酸麻,最后在酸麻之中恢复了知觉。

等到恢复了知觉,南风起身下地,在仆役的搀扶之下前往茅房小解,出得房门之后,现院落的大门是关着的,门外有说话声。

根据门外的说话声来看,门外至少有五个人以上,分为了两方,其中一方有心进来看他,而另外一方则拒绝对方进入。

想要进来的一方言之此番过来是获得了掌教的许可,而将他们挡在门外的一方则以没有烟霄子和烟平子的许可,便是掌教亲临也不得入内。

虽然声音不大,但双方语气都很严厉,南风解手回房之时双方仍在僵持,皆不退让。

南风缓慢回房,躺回炕上,他本以为玉清宗会是一堂和气,未曾想玉清宗的情况跟太清宗极为相似,内部也出现了严重的分歧,其中一方连掌教的命令都不执行,可见冲突是何等激烈。

他本以为此来到玉清是机缘造化,未曾想竟是倒霉背时,不久之前他才自太清的争斗之中摆脱出来,眼下又卷入了玉清的内讧……

第八十四章 隐身之人

争执的结果是想进来的一方被守门的一方拒之门外,由于昨夜受了苦,暖过来之后南风便昏昏睡去,一觉醒来是下午未时。

除了他自己,房中无有旁人,房门是关的,外面北风呼啸,有雪花自门缝挤进房中,遇热化水,湿了门内尺许地面。

趁着无人打扰,南风静心思虑,玉清宗和太清宗都出现了内讧的情况,实在过于巧合。但他只是感觉巧合,却无从推断背后真相。

此事只能暂且放到一旁,那两个老道带他回来是为了让他作证,证明此处的女孩正是凌云子当日带走的那个,若是事情真是这样,他便可以实话实说。若是此处的女孩并非凌云子带走的那个,那该如何处之。

如果真的出现了这种情况,那就只能是凌云子中途调包,是说真话还是作伪证,得看谁是正义的一方。

刚刚打定主意,大门就被人推开,随即是数人的脚步声。

不多时,房间的门也被人推开了,南风此前已经闭上了眼睛,听到推门的声音再度睁开眼睛,最先进屋的是四个神色凝重的老道,花甲和古稀两个老道也在其中。

跟在他们后面的是一个年轻道人,此人他认识,正是当日自客栈里见到的凌云子。

凌云子的身后是一个中年道姑,道姑的手里拉着一个小女孩,时隔一年,这小女孩长高了少许,不过模样还是先前模样,变化不大。

道姑带着女孩进来之后,凌云子走回去关上了房门。

在众人进屋之时,南风已经起身下地,等到众人站定,便拱手向众人行礼,只是行礼,不曾说话。

花甲和古稀两位老道冲他点了点头。

南风所在房间房门朝南,东北是火炕,西北是书架,火炕和书架占了房间半边区域,南面区域的正中放着一张木桌,木桌四周有四把木椅。

四位老道站在木桌的东面,面朝东,上是古稀老道,其右手边是花甲老道,花甲老道的右侧还有两位他不认识的老道。

中年道姑拉着小女孩站在四人前面,凌云子关门之后站到了房门西侧。

古稀老道清了清嗓子,沉声冲站在炕前的南风说道,“少年,报上你的姓名来历。”

“我本是长安城里的乞儿,与几个结拜兄弟住在西城土地庙,我无有姓名,只因排行第六,他们都喊我老六。”南风答道。

“去年冬春交替之时,你可曾去过江北虎林镇?”古稀老道又问。

“这个问题您之前问过了呀。”南风很是疑惑。

“回答便是。”古稀老道说道。

虽然心中存疑,南风也只能出言回答,“我们兄弟几个在长安城闯了祸,四散躲难,我和老三辗转四处,去年初春我们就在江北虎林镇。”

“你可曾认得他?”古稀老道手指凌云子。

南风闻言歪头看向凌云子,凌云子直身站立,面无表情,并不与他对视。

“见过。”南风点了点头。

“将当日所见详细说出,不得有丝毫遗漏。”古稀老道说道。

南风低头回忆了片刻,转而抬头说道,“我和老三是在前一天去到虎林镇的,本来没想住店,后来扯了布做衣服,便住进了客栈,我穿的这身衣服就是在虎林镇做的,我们在等衣服的时候还在虎林镇的铁匠铺打了一把刀,第二天的傍晚,我们到前厅吃饭,我记得吃的是火烧。”

说到此处,南风歪头看向古稀老道,他说的极为琐碎,怕众人嫌他啰嗦。

“莫要看我,实话实说。”古稀老道沉声说道。

“好,好。”南风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们去到前厅的时候那里已经有两桌食客了,一桌是三个武人,还有一桌是一老一少,年纪大的是个黑衣老者,年纪小的就是这个女娃,过去一年,她长高了一些,但变化不大。那个黑衣老者对她关怀备至,一直给她夹菜。后来,那三个武人其中一个,走过来问她是不是姓元,她说是,还问那人是不是她爹派来的。”

说到此处,南风冲那女娃说道,“小妹妹,我说的对不对?”

“大哥哥,我记得你,你的和尚朋友很贪吃,怕阿叔和阿伯打架掀了桌子,躲开的时候还端了粥碗呢。”女娃虽然年幼却口齿清晰。

眼见女娃证实了他的话,南风便没有继续讲述,转头看向古稀老道,“两位让我过来证明这女娃就是这位道长带走的那个,我已经确定了,就是她。”

古稀老道点了点头,“继续详述。”

“你看,她也认识我,还用接着往下说吗?”南风问道。

古稀老道没有答话。

“你不是说有谁误会了这位道长吗?等他来了,我再详细说给他们听。”南风说道。

“我已经到了。”声音平静而阴冷。

声音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声音飘忽,难寻本源,南风闻声环顾左右,并未现说话之人。

“详说后事。”古稀老道说道。

此时南风已经反应过来,先前众人进门的时候,已经有人跟了进来,怪不得众人都站在西侧,原来是让位此人,此人定是个厉害人物,不但能够隐藏身形,连气息都能隐藏。

“那武人问明了女娃的姓氏,就想带她逃走,却被那黑衣老者拦住,另外两个武人上来帮忙,也打不过那黑衣老者,最后就是这位道长出现了,他自外面冲了进来,手上拿着一张符……”

“那黑衣人用的是甚么兵器?”隐身之人问道。

“兵器?他没用兵器,用的是手,这样,这样。”南风伸出双手加以模仿。

隐身之人嗯了一声。

南风见他不再问,便继续讲说,“那三个武人认识这个法师,喊他道号,凌云法师拿了符咒去降那黑衣老者,炸碎了黑衣老者前胸衣物,随后又让那老者束手就擒,那老者受了伤,不得逃走,便向凌云法师叙说原委,说这女娃不是常人,还说她的身份已经泄露,有妖精要杀她,他带走女娃是为了保护她。”

说到此处,南风略作停顿,转而继续说道,“我担心知道太多会惹祸上身,便拉着三哥去了后院,没过多久就听到前厅有桌椅碎裂的声音,等了片刻不见动静,我们就出去查看究竟,只见到连掌柜在内的所有人都躺在地上不知死活,我们唯恐吃上官司,就连夜走了。”

南风说完,众人脸上都有如释重负的神情,南风说的条理清楚,亦有细节,对方应该会信。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隐身之人冷声问,“你们在长安犯了何事?”

“老四病了,大姐去帮他抓药,大夫欺负大姐,老四就去把那大夫杀了。”南风如实说道,对方此问只是为了确定他不是玉清宗临时找来作伪证的,与他本人没甚么关系。

“这女孩当日是何衣着?”隐身之人再问。

南风想了想,摇头说道,“这个我真的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她穿的衣服好像很大,不太合身。”

“你还记得什么细节?”隐身之人追问。

南风再度回忆,又想起了一个细节“这女娃要喝水,那黑衣老者去拿水壶,走路之时脚尖着地,民间都说被鬼附身的人才会用脚尖走路,我就怀疑他被鬼附身,凌云法师赶到之后我才知道他真的是鬼。”

“莫要胡言。”花甲老道急忙阻止。

那隐身之人倒不曾生气,而是继续问道,“还有何细节?”

南风记忆力算是很好的了,但事情终究过去了一年,事之时他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会有人要求他回忆讲述,便不曾刻意留心,眼下实在想不到有价值的细节,苦思之后终于想起一事,手指女孩出言说道,“那武人问了她的姓氏之后,说了句二小姐我带你走。”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错愕。

南风看向凌云子,“道长,你还记得吗?不对,他喊这话的时候你还没来。”言罢,又看向那小女孩,“小妹妹,你还记得吗?”

“记得什么呀?”小女孩歪头看他。

“当日,抱你走的人是不是喊你二小姐?”南风说道。

小女孩摇了摇头,她今年不过六岁,去年才五岁,胖子端着饭碗边躲边吃在她看来很是有趣,所以才会记得,别的便记不清楚了。

“若这少年不曾听错,元将军还有一个女儿!”凌云子甚是兴奋。

小女孩不乐意了,歪头撇嘴,“我阿爹只有我一个女儿。”

随后是长时间的沉默,本来南风的讲述已经证明了凌云子带回的就是这个女孩,但他最后所说的这一细节反倒令事情变的扑朔迷离。

良久过后,隐身之人再度开口,“你确定此女就是凌云子当日带走之人?”

“确定。”南风连连点头。

“为何如此肯定?”隐身之人问道。

“我记得她的样子啊。”南风伸手指着那女孩,“她的眼睛很大,眼角很细,很……”

南风话到此处戛然而止。

“为何言之不尽?”古稀老道问道。

南风没有答话,细看下来,这个小女孩很像他的一个朋友……

第八十五章 太阴元君

人的眼睛各不相同,但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好看的,一类是不好看的。眼睛好不好看与大小无关,有些人眼睛很大,却很难看,有些人眼睛很小,却很有眼缘。

女子好看的眼型无非是丹凤,杏眼,鹿眼这几种,这几种眼型并不罕见,但这女娃的眼睛长的比较特殊,是大大的杏眼,却有着丹凤眼的媚长眼角。

正因为这种眼型很少见,南风才会想起另外一个有着这种眼型的人,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与他同住破庙的大眼睛。

“莫要藏掖,但说无妨。”古稀老道催促,似南风这般欲言又止,很容易让对方产生误解。

“她很像我的一个朋友。”南风端详着那个女娃,由于想到了大眼睛,端详之时就有意无意的拿大眼睛与这女娃对照,一经对照,竟现这女娃的眼睛,鼻子都与大眼睛很是相像。

众人闻言皆不以为意,天下这么大,有长的相似的人也不稀奇。

隐身之人叹气开口,“唉,此事关系重大,急切之下心境不平,乱了方寸,失了尺度,先前多有冒犯,还请诸位真人大度释怀。”

众人闻言如释重负,此人这般说,表明他已经相信了南风的话。

“福生无量天尊。”以古稀老道为的道人稽还礼。

“凌云法师,黄某错怪你了。”隐身之人又道。

“无量天尊,惭愧,惭愧。”凌云子稽,除了如释重负,他的脸上还有洗清冤情的激动,人是他带回来的,未曾想此举险些为师门召来莫大灾祸。

“等等,等等。”南风手指女娃急切开口,“她真的很像我那个朋友。”

此时玉清宗已经洗去嫌疑,已无再说必要,花甲老道接话道,“世间多有面容相似之人,你认识的皆是俗人,怕不是上仙所寻。”

“我说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你们要找的人!”南风抬高了声调,这个隐身之人寻找转世的仙人明显是为了保护她,必须将此事告诉对方,因为此时除了保护之人,还有加害之人也在寻找那转世的仙人。

由于之前为玉清宗作证洗清了嫌疑,众人对他心存感激,并不怪他多嘴,但众人也不信他所说。

那隐身之人可能抱了死马当做活马医的念头,出言问道,“你所说之人是谁,家在何处?”

南风没有立刻答话,不久之前白衣女子现身与他道别,临走之时曾经说过他们七人之中有上人蛰伏,而眼下这隐身之人寻找的也正是转世的仙人,再加上大眼睛与这元二小姐长相多有相似,几乎可以断定大眼睛就是对方寻找之人,他之所以犹豫,是没想好该怎么跟众人解释,如果提及白衣女子,就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但对方在等他说话,他也不能不说,思虑的同时出言说道,“我说的那人是个聋哑孤儿。”

“此人多大年纪?”隐身之人沉声问道。

虽是沉声说话,众人却都听出了他在强抑心中激动,纷纷将视线移向南风,等他说话。

“她比我大一岁,今年十五。”南风说道。

“九年?”隐身之人自言自语,言罢,急切追问,“你为何说那女子便是我等所寻之人,有何根据?”

“她与这个小女娃很像啊,越看越像。”南风说道,他无法提及白衣女子,只能寻找别的理由,实则大眼睛是瓜子脸,这女娃是圆脸,二人只是眼睛鼻子有些相像,谈不上酷似。

“此人现在何处?”隐身之人恢复了先前的沉稳。

南风摇了摇头,“不知道,此前她跟我一起住在长安西城的土地庙里,两年前走散了。”

“我去去就回。”隐身之人说道。

“我们早就不住在那里了,那里什么都没有。”南风说道。

“只要曾经住过,就有迹可循。”隐身之人答道。

此人说完就没了动静,房门也不曾打开,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去了。

由于嫌疑已经洗清,众人心情大好,几个老道自桌旁的木椅上坐下,那中年道姑带着小女孩儿走到火盆边取暖,凌云子则走过来向南风道谢,随后向南风介绍房中众人,玉清宗也是十字辈分,却与太清宗泛字不同,玉清宗的十字辈份可前后置用,分别为“周行见白鹤,烟云隐真功。”

鹤字辈的前辈要么驾鹤要么飞升,眼下烟字辈是玉清最大的辈分,古稀老道道号烟霄子,花甲老道道号烟平子,另外两个老道分别为烟旭子和烟昊子。

那中年道姑道号丹云子,乃赤阳宫坤院辅事。凌云子亦任职赤阳宫,亦是辅事,但他管辖乾院。

简略介绍之后,凌云子又问了南风的一些情况,得知他无处可去,便过去与烟霄子等人商议,想留南风在玉清山学艺,烟霄子和烟平子早有此意,凌云子提起,他们自无不允。

在凌云子与烟霄子等人说话之时,南风想的是乾院和坤院之事,早就听说玉清宗规矩多,今日才知道传言不虚,这里男女修道是分开的,以后怕是没机会接触到郑娴那般的美女道友了。

不多时,房门被人推开,等到众人闻声转头,房门已经被人关上了。

房门开关也不见人,不问可知是那隐身之人去而复返,开关房门只是告诉众人他回来了。

“那少年,你叫什么名字?”隐身之人问道。

“我也是个孤儿,没有名字,他们都喊我老六,也有喊看庙的,还有人喊小花子,喊什么的都有。”南风给自己留出了后路,若是日后有人知道他叫南风,他也可以回环解释。

“你与那女子是何关系?”隐身之人又问。

此语一出,众人都知道隐身之人的探查有了结果,南风所说之人就是他要寻找之人,不然他不会追问这些。

“我们七人一直住在破庙,相依为命,闯祸前夜烧香结义,她是我的五姐。”南风说道。

那隐身之人也并未避讳烟霄子等人,开始追问与大眼睛有关的细节,得知大眼睛走散之时与吕平川和莫离在一起,又追问吕平川和莫离的志向和可能会去的地方。

众人也是懂事之人,隐身之人不曾避讳他们,他们却识趣退走,中年道姑带着小女孩离开,烟霄子等人则去了东厢,自那里等待。

冬天天短,申时不过天就黑了,夜幕降临之后,隐藏之人现身出现,是一个样貌凶煞的男子,此人年纪当在五十岁上下,身穿蓝袍,头戴红冠,个子不高,略显肥胖,面青眼红,络腮胡须。

此人虽然长相粗陋,却是个细心之人,问之时左手持拿文簙,右手执笔,南风答一句他就写上几笔,连续书写,也不蘸墨。

那凶煞男子所持文簙样式古拙,甚是厚重,观其厚度当有千页以上,南风离他很近,能看到文簙泛黄的纸张,却看不到纸上的字迹。

由于凶煞男子的目的是寻找大眼睛,故此对他与大眼睛离散之后的事情并不关心,对方既然不问,南风自然不会主动讲说。

“你可知道自己姓氏?何时生人?”凶煞男子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

“那便不能与你寻找双亲宗族。”凶煞男子合上文簙,将其夹在左腋之下,那写字的毛笔则置于右耳之上。

“多谢仙人。”南风真心道谢。

凶煞男子摆了摆手,“既然已经欠下了人情,便不怕多欠一些,我知会他们留你在玉清修行,元君之事莫要与他人说起。”

南风闻言急忙再度道谢。

凶煞男子冲他点了点头,转身向房门走去。

“敢问仙人,我五姐是什么元君?”南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元君是修行中人对女仙的称呼,但仙分五品,差距甚大。

凶煞男子并不告之,而是随口说道,“你既与元君结义,理当眷顾于你,若遇危难,可焚香九支唤我名号,若是冤祸枉灾,我自会前去救你。”

话音未落,人已穿门而出。

烟霄子等人一直自东厢敞门等候,见那凶煞男子出现,纷纷出来与他说话。

南风本来还想追出去问那凶煞男子叫什么,听得他与众人说话,便没有出去,留在房中听得那人与烟霄子等人说话。

此人也没有多余言语,寥寥几句便消失无踪。

虽是寥寥数语,却令得烟霄子等人心情大好,那句“日后玉清若有符咒召请,阴司自当先到先决。”甚有份量。

南风自屋里听的真切,他关心的不是作法时神仙先去哪一家,而是此人竟然能够代表阴司,这就说明此人在阴间有着很高的地位,怪不得玉清宗对他心存忌惮。

此外,自此人的语气之中不难看出,大眼睛转世之前应该是他的上司,这个凶煞男子最少也是个地仙,如此推断,大眼睛此前当是天仙品级。

此人消失之后,几位老道退去,凌云子唤出南风,带他前往赤阳宫。

“法师,刚才那人是谁呀?”南风问道。

南风的出现化解了凌云子的横祸,为他正了名,故此凌云子对他甚感亲近,便低声告之,“此人名为黄奇善,乃罗酆六天百司总判。”

南风不曾听说过此人,便追问,“此人是何仙阶?”

“此人虽然身在地府,却位列天仙。”凌云子随口说道。

南风闻言大感惊诧,“天仙?天仙为什么不能白日现身?”

“阴间官吏白日现身会有气息显露,他不愿让别人知道。”凌云子带着南风缓步向西,“天黑路滑,小心脚下积雪。”

“我五姐是什么仙阶?”南风又问。

“他虽不曾言明,但据我猜测他所寻找的当是太阴元君,太阴元君乃九天大罗,你几世行善?竟有此等造化,得以与她结义。”凌云子感叹。

“大罗金仙?”南风愕然瞠目。

“你与仙道之事为何如此熟稔?”凌云子疑惑问。

“我一直想拜师修行,去过几处道观,他们皆不要我。”南风急忙搪塞。

凌云子点了点头,“这也是你的造化,若是他们收你,今日你也不能拜入玉清了。”

南风连声应是,再不敢多问,跟在凌云子身后,前往西山赤阳宫……

第八十六章 玉清门下

凌云子行走的同时向南风讲说规矩,三宗道人所需遵循的规矩大同小异,但玉清宗比太清宗的规矩更多也更严苛,其中一条就是禁食荤腥酒水。

禁食酒肉并不是因为玉清宗很清贫,事实恰恰相反,玉清道人不论修为高低,每年都有一百两的用度,是太清宗的十倍,玉清道人不食酒肉,乃是因为酒肉多有浊气,食之不利修行。

不止禁食酒肉,任何不利于修行的习惯都遭到禁止,连谈情说爱都不允许,除了渡过天劫晋身紫气的真人,其他人一律禁绝私情,一经现,立刻逐出山门。

这般规定,乃是为了鞭策弟子更加勤奋,连居山紫气都不曾晋身,有什么资格谈情说爱。

此外,玉清宗虽然房舍众多,道人的数量却远远少于太清宗,不过两千人,这也不是玉清宗招不到弟子,而是玉清宗择徒甚严,不但对品德极为看重,对天赋也有很高要求,非德才兼备的璞玉之资不会收录。

这种作法的直接影响就是玉清道人的修行度比太清和上清道人要快,得道成仙的门人也比太清和上清多,九天仙家,玉清占了五成,太清只占三成,上清最惨,只得十之一二。

自凌云子的言语之中不难看出他对太清和上清是心存轻视的,倒不至于看他们不起,却也不太看好,在凌云子看来,太清宗入世太深,牵扯太多的人情世故,太过分神。而上清宗收徒草率,但有求道善信,多会开门收录,甚至连那异类也会收入门下,由于收徒草率,把关不严,导致上清宗虽然门徒众多,却少有顶尖高手。

天黑路滑,凌云子走的很慢,行走之时一直讲说,南风偶尔也会出言问,他通晓道家规矩,问的多是一些自己不太理解或者感觉疑惑的事情。

“法师,既然专心修道,为什么还要那么多银钱给我们?”南风问道。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道人皆是贵人,既是贵人,自当身具贵气,若清贫穷苦,想的便是如何糊口度日,哪里有心参天悟道。人多言富贵,殊不知贵气皆由富足滋生,只有不为银钱愁,方能真正静心思远。”凌云子解释。

南风先点头后思考,细想之下感觉凌云子所言甚是精辟,人活于世总需要吃喝用度,吃喝用度自然会用到钱财,不需为钱愁就没了后顾之忧,可以令人更加专注。这世上有没有视金钱如粪土的人?想必是有的,但这些人往往没钱。

一炷香之后,二人到得西山赤阳宫。

赤阳宫大门朝南,东西有侧门,凌云子带着南风自东门进入,与太清宗的随意进出不同,玉清宗的三处院落都设有门房廊道,三人共同执夜,见凌云子来到,纷纷冲他稽行礼。

凌云子稽回礼,然后带着南风穿过门房廊道,到得前院。

赤阳宫分为前后两处院落,前院就是乾道居住的乾院。后院就是坤道居住的坤院。

凌云子将南风带到一处位于西南角落的房间,凌云子推门先入,南风自门口打量房中陈设,这处房间与他先前躺卧的房间极为相似,东北是火炕,西北是书架,正中有桌椅,西南是打坐木榻,东南是洗刷器具,房间东西将近二十步,南北有七步,几乎是太清下和殿道人所住房间的四个大。

凌云子点上香烛,回头看向南风,一瞥之下见南风正在环视打量,不禁疑惑问,“你可夜间视物?”

“看不太清楚。”南风说道,言罢,见凌云子脸上疑惑不减,急忙补充道,“我之前曾经跟随王帮主学过半年武艺,动身之前我已经和两位真人说过此事了。”

凌云子闻言这才释去怀疑,招手示意南风进屋,“既见大海不恋小溪。入得玉清便不要再练他派武功,外方所得终不会高于玉清妙法。”

“多谢法师。”南风急忙道谢,与此同时暗暗松了口气,这凌云子当真不是寻常人等,他先前不曾刻意回避,凌云子细心之下曾两度起疑,日后当打起精神,时刻小心。

南风本以为凌云子带他进屋就会离去,未曾想凌云子竟然坐了下来,唤人与他端来晚饭,然后继续向他讲说道家礼仪和玉清规矩。

在礼仪方面玉清和太清差别不大,南风听的也不吃力,他虽然不曾授箓,却也是真的道人,自太清所学,大部分都能用上。

讲完规矩,凌云子再讲玉清妙法,九部真经,前六部三宗是完全相同的,居山和洞渊两部只有掌教亲传弟子才能研习,太玄真经只有掌教弟子才能修炼,这一点也与太清相同。

不过玉清宗在法术的传承延续方面与太清宗也有些许差别,弟子入门之后,若是十二年内晋身大洞,哪怕不是掌教亲传弟子,也可嘉赏居山真经。

若是九年之内晋身大洞,则可增补掌教亲传弟子,得授居山洞渊二经。

与奖赏相对应的是惩罚,掌教亲传弟子若是十二年内不得晋身大洞,则降为普通弟子。若普通弟子两纪之内不得晋身大洞,则强令还俗。

这种作法为那些普通门人留下了更大的上升空间,但同时也在他们头顶悬上了利剑,鼓励和鞭策弟子门人刻苦努力。

由于前六部真经完全相同,故此由真经衍生而来的武功也完全相同,赤阳宫道人演练的是五行拳,青阳宫法师演练的是**拳和八卦掌。

不管是玉清宗还是太清宗,尊卑等级的观念都很重,凌云子虽不是掌教亲传弟子,却在九年之内晋身大洞,获赏居山洞渊二经,经过三年聚气,眼下离紫气真人只有一步之遥。似他这种身份,按照常理是不会跟南风秉烛说话的,但人都逃不过人情世故,南风此前帮了他大忙,故此他才会留在房中私下指点。

既然入了玉清,总得有个名字,玉清宗此时排到了隐字辈,十字辈分前后置用,南风排行老六,凌云子便为他取了六隐为道号。

对于这一道号,南风是很喜欢的,六爷隐居在此,甚好,甚好。

二更时分,凌云子起身离去,南风出门相送。

目送凌云子离开,南风回房关门,躺卧在床暗自欢喜。

他欢喜有两个原因,一是顺利藏身玉清宗,就算太清宗知道他在这里,也不敢到这里来行凶。

二是凌云子虽然给他取了道号,却没提收徒一节,凌云子已经获赏掌教亲传弟子,是有资格收徒的,之所以不提收徒之事,想必是现他天赋不高,怕他日后无有成就,坏了自己的名声。

这当是最好的结果了,能够留在玉清却不必改换师父,人可以博采众家之长,却不能胡乱拜师,他的师父只有一个,那就是天元子。

不过身在玉清宗,总得有个师父,不然就不合规制,不过南风并不忧虑,先这么糊弄一阵儿,若是对方逼他拜师,他就扯虎皮做大旗,把大眼睛搬出来,就说大眼睛给他托梦,让他不要拜师。

想到大眼睛,南风心情更好,若是凌云子不曾说错,大眼睛就是大罗金仙下凡,他与大眼睛是患难之交,友人有此等背景,他当真为她高兴。

不过高兴之余他也在为大眼睛担心,此时不但她当年的下属在寻找她,她的敌人也在寻找她,对方既然意图加害,自然知道她的身份来历。

什么样的对手,敢冲大罗金仙下手……

第八十七章 鹤群之鸡

就在南风沉吟思虑之时,外面有人敲门。

南风起身开门,门外站着个小道童,当有十岁,手里端着一个木盘,里面整齐的摆放着道袍道靴以及中衣布袜。

“道长,我送衣服给你。”小道童说道。

南风有心纠正小道童的称呼,但想过之后现对方也不曾喊错,他已经被烟霄子等人直收入门,眼下已是正式的玉清道士。

南风侧身让路,请小道童进来。

由于天气寒冷,小道童的手脸冻的通红,进门之后放下沉重木盘,搓手哈气,“好冷啊。”

南风将火盆拨到了小道童近前,“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小道童闻言歪头看向南风,眼中多有疑惑,“道不问寿,道长为何问我年纪?”

“我刚入门,不懂规矩。”南风笑道,其实道家规矩三宗都差不多,在太清宗的时候他也没少听,但懂规矩是一回事,守规矩又是另外一回事。

小道童本来只是来送衣服的,听南风这般说,便没有急着离去,逐一拿起木盘里的衣冠指导南风如何穿戴。

南风穿戴之时问了这小道童的姓名,由于不曾正式入道,小道童就没有道号,但身在道观也不能用俗家姓名,道观里的前辈就给他起了个道名,叫明月。

通过与明月的交谈,南风对玉清宗的情况有了大致了解,玉清宗现任掌教是龙云子,上任掌教烟行真人于去年秋天驾鹤,龙云子升座。

玉清宗有紫气真人六十多位,有蓝气法师五百多人,红色灵气的道长有八百多人,还有一些道童,玉清宗很少差遣仆役,没有类似俗务殿的宫堂。

南风本来还想问问明月前段时间的三清法会玉清宗何人胜出,但想过之后又没有问,一来明月可能不清楚此事,二来得提防明月泄露二人的谈话内容,他初来乍到,不能生出是非。

指导南风穿上道袍,明月很有成就感,又与南风说了几句闲话,便拿着木盘出门去了。

明月走后,南风又将身上的道袍脱了下来,吹灭灯烛躺卧虑事,凌云子先前自他房中待了大半个时辰,说了不少话,却不曾说起玉清掌教是谁,由此可见龙云子虽是掌教,却不得服众。

当年在长安的时候他曾经见过龙云子,龙云子很是年轻,不到三十就已晋身居山紫气,任职魏国国师,但此人虽然年少得志,品德却不甚好,当年自以为得到了天书,为了掩盖来历,将客栈一家尽数抄斩。

事后又以参详天书为幌子,将西魏的佛教和武林中人召至长安,说是切磋,实则是杀鸡骇猴,以武力震慑众人,以求在就任国师之初扬名立万。

此事还有下文,当年他独身南下之时曾经听过传言,说是西魏另一位武林领李朝宗挑战龙云子,龙云子战败,被迫交出了天书,他本来就没有真的天书,自以为交出去的是真的,实则是假的,李朝宗现龙云子交出的是假的天书,一怒之下跑到玉清宗祖庭讨要说法。

这件事情最后怎么处理了他并不知晓,不过龙云子丢人落威是跑不了的,这样的人接任掌教,宗内众人自不会服气。

仔细想来,玉清宗现任掌教龙云子与太清掌教天鸣子多有相似之处,二人都是少壮派,好大喜功,品行也是差强人意。

而玉清宗的情况与太清宗的情况也有相似之处,两宗的前任掌教都在近年驾鹤,宗内都有派系争斗,二宗一居江北,一守江南,怎会同时出现这么多的巧合。

想罢此事,南风又想到大眼睛,大眼睛是大罗金仙下凡,天界的仙人每隔一段时间都要经受天劫,大罗金仙也不例外,但大罗金仙是十万年一劫,三界分定始于夏初,随后上溯封神,哪怕自轩辕黄帝时期算起,至今也不过三千年,怎么算大罗金仙也没到渡劫之期。如此这般便排除了渡劫失败,被贬下凡的可能。

此外,天界仙人若是对品阶不满,也可以临凡转世,重新修行,以求高位。但这种情况也不适合大眼睛,大罗金仙是除了三清祖宗之外品阶最高的仙人,有通天彻地之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能穿梭三界,可去回古今,这么大的威能,这么高的品阶,大眼睛没有再世修行的理由。

既然不是渡劫不成再入轮回,也不为谋求高位,那大眼睛下凡就只剩下最后两种可能,一是她犯有罪过,被贬下凡。二是她是肩负使命,下来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若是被贬下凡,便不会有对手杀她。眼下她的对手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开始寻找追杀,这就说明她日后所做的事情对对方极为不利。

大眼睛具体要做什么他无从推断,大眼睛的敌人是谁他也不知晓,他只知道夜袭将军府的是狼妖,至于是何人派遣了狼妖又无从探寻了。

此时尚不知道玉清和太清的变故与大眼睛的临凡有没有直接关联,玉清宗和太清宗的授箓道人都有天职,替天行道,济世救苦是他们的本分,若有妖人作恶,他们一定会加以阻止。

由于线索太少,无法连贯佐证,得出的不是结果而是猜测,不久之后人间可能会有巨大变故,妖人作恶之前先行离间三清各宗,以削弱道人力量。天界仙家可能预料到了这一点,故此身为大罗金仙的大眼睛才会临凡转世予以干预。

三更过后,南风收回思绪闭眼睡去,此事对他来说太过遥远,眼下最重要的是努力修行,到得约定之期重回太清,为天元子洗刷冤情,讨回公道。

虽然心中急切,他却不敢打坐练气,练气之时会有灵气外散,若是有人留意,就会现他已具洞神修为,这对他隐藏行踪甚是不利。

早课时辰也是一样的,除了玉清经,其他经文南风早已烂熟于心,但钟响之后他却并未与其他道人一同前往大殿操行早课,他刚入山门,会也得装不会。

不去操行早课,却得吃早饭,赤阳,青阳,紫阳三宫各有饭堂两处,男女分开,饭食皆是素品,无味寡淡。

饭后,明月给他抱来了一摞经书,前几日南风就一直留在房中背诵经文,七日之后开始操行早晚功课,上午练气习武,下午听经犯困。

与太清宗相比,玉清宗的修行氛围甚是浓重,道人虽然可以自由下山,却很少有人下山闲逛,平常时候多在房中潜心修行。

在刻苦修行,抢先争优的大势之下,门人弟子多有暗中较劲,对于那些进步快于自己的同门道友虽不说讨厌敌视,却也十分冷淡,这便是古人所说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秀于群众必谤之。

玉清选徒严苛,非良才不收,当真是群英聚集,人才济济。南风天赋不高,进步又慢,由于不足以成为他人的竞争对手,反倒赚了个好人缘儿,比他好的都喜欢他,也没有比他差的。

在太清宗他是受到优待的,但是在玉清宗没人优待他,都知道他天赋不好,是立了功才被收在玉清的,虽然不讨厌他,却也看他不起。

凌云子还是很念旧的,经常指点一二,但两月之后凌云子渡劫成功,晋身居山,调去了青阳宫,如此一来就更没人注意他了。

玉清宗有比武切磋的惯例,每隔三个月就会有一次比武切磋,南风现在是赤阳宫道人,也得上场。

对手大他两岁,由于入门时间很短,南风便有心认输,但主事不许。

南风只能硬着头皮上场,他来玉清宗不过两个月,即便拥有洞神修为也不敢显露,每日在房中练气也不过是装装样子,上场之后刚刚拉开架势就被对方打到在地,众目睽睽,好生丢脸。

好在众人都知道他差,也不曾过分嘲笑。

转眼又是一月,南风终于敢显露气息,随即开始勤下苦功,冲击高玄……

第八十八章 偶遇故人

与在太清宗的肆无忌惮不同,南风在玉清宗很是安分,早晚两次功课,上午自赤阳宫演武场练武,下午自房间打坐练气,生活安静平淡。

玉清宗与太清宗的氛围差异很大,太清道人相对随和一些,比较好说话。玉清道人自视甚高,多有高傲之心。

实则他们的高傲也不是无有来由,玉清道人练气更加刻苦专心,严于律己,恪守玉清十大戒律,不食荤腥,少涉私情,如此这般练气自然就快,同时入门的三宗弟子,一纪之后玉清弟子至少比太清和上清弟子高上一阶。

太清宗吸收了部分儒家思想,虽不奉行儒家的中庸之道,却也相对和善,待人传道多以推心置腹,谆谆善诱为主。

玉清道人与他们不同,玉清道人心气甚高,待人多存俯视之心,缺乏平和亲近。这种心态与入门时受到的严苛筛选不无关系,但凡拜入玉清的都是人中龙凤,他们自己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玉清道人最大的长处是有着俗人没有的清醒,他们对时间极为看重,非常珍惜,懂得如何合理分配利用,他们不会为无关紧要的琐事分神,精力主要用在参天悟道上,参天悟道分为两个部分,一是参悟天地规律,学习玄门法术。二是明晓阴阳大道,明辨善恶是非。道理,道理,要明理必须先学道。

有句话叫英雄不问出处,实则出处对人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南风是叫花子出身,散漫惯了,对于玉清宗的这种紧张积极的氛围和节奏很不适应,但他并未因此萌生退意,他临走之时曾告之太清众人十二年后会重回太清,若是蹉跎岁月不思进取,临走之时的豪言就会成为众人的笑柄。

努力自不必说,但努力的效果却差强人意,天赋的高低直接决定了练气的快慢,一干同门道友天赋既高,修行还十分刻苦,灵气修为突飞猛进。而他虽然百般努力,不曾懈怠,灵气修为却提升缓慢,令他心生牛再努力也跑不过马的感慨。

修行进展缓慢令南风甚是郁闷,好在玉清道人虽然心高气傲,却不会嘲笑弱者,在他们看来人分贵贱,南风属于后者,练气缓慢也有情可原。

玉清道人虽是男女分居,却也有碰面的时候,赤阳宫每月初一十五会有开示法会,由德高望重的前辈真人讲经说法,此时赤阳宫的道人都会到场,都是些年轻男女,春心萌动,即便有门规约束,眉目传情,递纸送书之事还是多有生。

但这些与南风无甚关系,自古美女配英雄,没有哪个美女会喜欢无为平庸之人。

眨眼之间,南风来到玉清宗已有半年,还是洞神修为,离高玄仍有不小的差距。每次比武切磋都是抽签决定,他还是谁都打不过,虽不恼火,却也多有郁闷。

夜深人静之时南风也会想起胖子,此时胖子应该已经自佛光寺挂单,也不知道他过的怎么样。

还有黄奇善,黄奇善走后也不曾再回来,亦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大眼睛。

同门道友虽然不曾讨厌排挤他,却也无人跟他结交,这半年之中他一个朋友也不曾交到,除了那个名为明月的小道童偶尔会来跟他说话,其他人也只是见面打个招呼,再无其他交集。

玉清宗每年会有一次开坛授箓,但授箓的名单里却并没有他的名字,南风很是失望,但授箓并不是灵气修为到了就必须授箓,还需要具备一定的德操和品性,哪怕他前去争辩索取,对方也有话可说。

细想下来,玉清宗不授箓给他当有两种可能,于情,他天赋不高,对方担心他日后堕了玉清宗的名头。于理,他到玉清宗时间很短,对方不确定他的品性和德操。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总之是没有授箓,南风心中不快,便没有前往大殿观礼,独自下山,外出散心。

玉清宗是西魏国教,玉清道人授箓,下属道观和朝廷都派人前来观礼,山下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

眼见山前人多嘈杂,南风便打消了下山的念头,转身向回走去。

“南风!”山下传来了呼喊声。

声音很是熟悉,熟悉到南风不需要回忆就知道是谁喊他,欢喜回头,只见吕平川正自诸多马车之间向他快步走来。

“大哥!”南风高声回应,疾奔下山。

二人自山前会合,久别重逢,喜不自胜。

吕平川比南风大两岁,今年已经十七,身形甚是魁梧,当过六尺,比南风高出一头,他长的本就英俊,当年衣衫褴褛遮了英气,而今穿的是一身铜镜护心的军士轻装,脚下穿的是蓝布官靴,手中拿着一杆玄铁长枪。

二人皆是男子,即便心中欢喜也不会喜极而泣,但那捶胸搭肩的亲切举动总少不得。

“大哥,你当兵了呀。”南风问道,人靠衣裳马靠鞍,这话一点不假,单看这身衣服就知道吕平川这几年过的不错。

“只是官兵,不入行伍。”吕平川答道。此时的兵分为官兵和士兵两种,官兵通常负责维持境内治安,而士兵则负责戍边和征战,两者相比,士兵的地位要略高一点。

“走走走,去我房间说话。”南风拉着吕平川诚心邀请。

“去不得,去不得,李大人不知道何时下山,他一下来,我们即刻就要出。”吕平川摆了摆手,转而指着南风头上的道冠,“小子有造化,竟做了道士。”

“机缘,机缘。”南风环视左右,指着不远处树林边缘的一块阴凉地,“走,大哥,去那里说话。”

吕平川点了点头,与南风同行前往。

到得树荫下,南风跑进树林为吕平川搬来一块青石让他坐下,然后急不可耐的问道,“大哥,当日你们去了哪儿?有没有大姐和长乐的消息?”

吕平川知道南风一定会问这些,已然整理了思绪,南风一问,立刻作答,事之后他们不敢留在城里,只能出城避祸,起初他和大眼睛还有莫离是在一起的,出城之后三人自山中找到一处山洞,自那里安身,那时正值深秋,山中多有木薯野果,觅食果腹也不困难。

第八天中午,莫离不见了,吕平川和大眼睛四处寻找,自一乞丐口中得知,莫离是被一对中年夫妇带走的,据那乞丐所说,莫离当时坐在马车上,一直在哭闹,那妇人拿了点心哄他,还被他扔掉了。

二人循着乞丐所指的路径向南追出很远,却不曾找到莫离。虽然甚是伤感,吕平川却并不担心莫离的安全,根据乞丐所说不难看出,那对夫妇家境还算不错,带走莫离想必是想收养他。

自城外躲了一段时间之后,吕平川和大眼睛重回长安,但他们不敢回破庙,而是一直在东城活动,恰好遇到了李朝宗前来挑战龙云子,吕平川得到消息,前往李朝宗的住所请求收录,李朝宗了善心,将他收入紫光阁。

吕平川进了紫光阁便不能与大眼睛在一起了,也不知道大眼睛之后去了哪里。

在紫光阁学艺两年,李朝宗选出八名年轻弟子送给大司马做贴身护卫,大司马名为李尚钦,与李朝宗是堂兄弟。

吕平川天赋奇高,虽然入门不过两年,却深得李朝宗真传,亦在被选之列。

吕平川回到长安就差人寻找他们,但寻了好久也没有他们的消息。

听罢吕平川的讲述,南风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吕平川境遇不错,忧的是不知道大眼睛和莫离现在怎么样了。

吕平川说完就开始询问南风这些年的经历,南风还没来得及答话,不远处就跑来一个与吕平川一样打扮的官兵唤他回去,说是李大人要启程回府。

南风跟着吕平川走向他们的车马,行走之时简略的说了自己和胖子的情况。

吕平川有公务在身,虽是不舍却不能与南风多说,仓促道别之后与另外几人一起护着马车往东去了。

第八十九章 无妄结仇

南风目送吕平川离去,自山前到东山拐角有三里路程,马车走了半柱香,吕平川专心护卫马车,并未回头。

吕平川有了这般际遇,南风真心为他高兴,结义之时吕平川曾经说过自己的家世,吕平川的父亲名叫吕正乾,此人在世之时是大理寺的官员,可能是受到了父亲的熏陶,吕平川从小的志向就是做官,而今他不但学到了功夫,还在大司马府中当差,大司马乃朝廷大员,正一品阶,掌天下军事,位极人臣。吕平川跟了他,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为吕平川高兴的同时,南风心中也有疑虑,按照吕平川所说,事之后他们避祸深山,莫离年纪还小,在山里居住,吕平川和大眼睛不应该让他落单儿,退一步说,即便莫离落单,又怎会那么巧,恰好被人遇到并拐走。

一对中年夫妇,于深秋时节去深山做什么,这时候可不太平,二人进山也不怕遇到山贼。去便去了,还驾着马车,拿着点心。

仔细想来,此事有诸多疑点,那对夫妇极有可能是吕平川找来收养莫离的。

按照吕平川的性情,这种可能很大,如果真是这样,吕平川将莫离送人应该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不忍心莫离跟着他们受苦,众人自长安都是饥一顿饱一顿,再隐居深山,生活会更加艰难。再者,吕平川早有拜师学艺谋取功名之心,莫离跟着他会是个拖累。

不管出于哪种动机,吕平川将莫离送人都是正确的,当年的他没有能力照顾莫离,莫离跟着他会非常辛苦。

吕平川与莫离一直很是亲近,故此才会在拜师之前为莫离找好归宿,但大眼睛与他的关系就没有那般亲近,吕平川拜了李朝宗为师,实则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而撇下了大眼睛。

此事虽然略显薄情,却也无法指责吕平川不仁,不仁是有能力有义务帮助别人却袖手旁观,而当年的吕平川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他是有苦衷和难处的。

马车消失之后,南风叹了口气,转身回山,莫离被人收养,温饱总是不愁。但大眼睛是个哑巴,又听不到声音,孤身一人漂泊在外,可想而知会何其艰难。

半年之前黄奇善还在寻找她,这就说明众人离散之后的一年半时间大眼睛是没有得到她旧友的照顾的,此时他只能期盼黄奇善等人能在大眼睛的敌人找到她之前找到大眼睛,届时大眼睛便不会过的太过辛苦。

此前众人并不知道大眼睛的姓名,现在他也不知道,但他知道了大眼睛是太阴元君转世,还有就是她托生元家,乃皇室宗亲。

元家遭到灭门之祸是在两年之前,此前他们是有能力寻找大眼睛的,若是寒门失了子女,可能寻之不到,但元家是皇室宗亲,大眼睛的父亲又是大将军,大眼睛一直在长安,又不是住在荒野深山,寻找难度并不大,他们若是有心寻找,一定能找到。由此可以看出,当年是他们主动丢弃大眼睛的。

而今元家已遭灭门,当年生了什么事情已无从追寻,但元家绝不会因为大眼睛天生聋哑就抛弃她,这不至于,最大的可能是大眼睛出生之时有惊人瑞兆,元家不明其要,误以为妖。

回到赤阳宫,恰逢一干授箓道友欢喜回返,眼见南风低头走来,便有人止步与他说话,善意开导,好声鼓励。

高傲之人并不一定品德不好,谦和之人也并不一定就是君子,大部分玉清道友的品格都是好的,南风在他们眼中属于弱者,帮助和照顾他的人占了多数。

但也有欺负他的,岩隐子就是其一,岩隐子比南风大三岁,乃龙云子徒,去年秋天,前任掌教驾鹤,龙云子升座,自赤阳宫选出十二位乾坤道士前往太清宗参加三清法会,岩隐子脱颖而出,得龙云子收录,加授太玄。

既授太玄,便是日后的掌教,赤阳宫的一些道人便有心巴结,以他为,组成群体。岩隐子有心仪之人,也在赤阳宫,是那坤殿的怜隐子,二人私下交往,多有狎昵。

由于门规森严,花前月下便不甚便利,但私通书信甚是频繁,此前多有鹰犬存心巴结请缨送信,但玉清宗也有类似于太清宗律察殿的存在,几次都将送信之人抓了个正着,他们无法严厉处置岩隐子,便加重惩罚送信跑腿之人,以破坏门规为由将他们送到后山面壁,前后已送去了五六个,而今再也无人敢为岩隐子跑腿儿。

少年思春,岩隐子憋忍不住,想要传书约请却找不到送信之人,寻过一圈儿,找上了老实的南风。

令他没想到的是南风只是看似老实,骨子里却甚是强硬,一口回绝了他的要求。

岩隐子见他不去,便按捺性子好言相求,但南风还是不去。

软的不成,只能来硬的,几番威逼,南风仍不就范。如此一来就结下了仇怨,挖苦嘲讽自不必说,推推搡搡也常有之,不久之前还授意他人于比武切磋之际殴打南风。

“这般蠢钝,他日只会败我玉清名声。”岩隐子自远处走来,身后跟着几个趋炎附势之人。

眼见他们到来,安慰南风之人匆匆离去。

南风也想走,却被一名鹰犬跑在前面,展臂拦下。

岩隐子反背双手,趾高气昂的踱了过来,“你可知道此番授箓为何无你?”

南风没有答话,岩隐子虽是掌教弟子,眼下却无有实权,根本没有能力左右授箓一事,如此问不过是虚张声势,吹牛擂鼓罢了。

见南风眼神之中多有不屑,岩隐子甚是恼火,伸手去戳南风左脸,“这么快就消肿了呀。”

南风抬手去拨岩隐子手臂,但岩隐子反应迅捷,抢先收回右手,转头冲身边鹰犬笑道,“你这厮好没轻重,对待同门岂能下此狠手,记住了,下次莫要再打他左脸。”

“晓得,晓得。”那鹰犬赔笑点头。

南风愤恨的瞅了那鹰犬一眼,此人就是上次与他对阵之人,职事已经鸣锣,此人还出了一拳。

岩隐子见他愤怒,心中得意,又看向拦着南风那人,“以后莫要再碰签筒,以免坏了公平。”

“哈哈哈哈。”那人大笑应是。

南风转身欲行,那人再度拦住,南风走不得,便伸手想要推开那人,但他技不如人,刚刚伸手,手肘内侧便挨了一拳。

那人恶人先告状,高声呼和,“六隐子,你敢殴打同门?”

南风本不想多生是非,奈何对方得寸进尺,此番真是按捺不住,气急喊道,“岩隐子,你们欺人太甚,我就不去坤殿帮你送信,你想见怜隐子,自己亲自去叫,别害我受罚。”

由于南风声音很大,多有道人听到声音,自各处近观远瞻。

岩隐子是掌教弟子,平日行事虽然多有跋扈,却没人敢正面顶撞,他压根儿没想到南风会喊出这么一句,人多眼杂,好生尴尬。

品德不好之人并不一定愚蠢,岩隐子反应极为迅,高声说道,“你如此诋毁于我,可有证据?”

南风闻声哑口,此事虽然众人皆知,他却并没有真凭实据。

眼见南风不答话,岩隐子又道,“你不得授箓,心情低落,胡言乱语,我也不怪罪于你,你当记住,勤能补拙,只要刻苦努力,修道并不困难。”

岩隐子的一番话让南风甚是反胃,是怎样一个人,能颠倒黑白,如此虚假。

岩隐子扭转了局势,占了上风,甚是得意,带了几个鹰犬,自众人的注视之下慢步去了。

南风留在原地,受着众人异样的打量和观望。

回房之后南风心境久久难平,不曾授箓已经让他很是郁闷,而今又受了岩隐子的羞辱,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忍气吞声不是他的风格,有仇不报非君子,得设法报复岩隐子才得爽快,但他打不过人家,又没有确凿的证据。

想来想去,要想解气只有一个办法,在岩隐子与怜隐子幽会时,捉奸……

第九十章 千年古字

不过这个办法虽然解气,却也多有弊端,若是闹的动静太小,无法伤及岩隐子根本,若是牵扯范围太大,他就跳到了风头浪尖,事后怕是很难继续留在玉清宗。

斟酌良久,南风打消了报复岩隐子的念头,不是不想报复,而是实在找不到有效的方法,此事先放一放,以后再说。

哪怕不曾授箓,生活还要继续,每日除了听经学法就是练气习武,在太清宗的时候,老法师在讲经之余还会传授一些杂学,所谓杂学就是堪天舆地,风水命理,杂学之所以被称为杂学是因为它们对修行没有很大裨益,而是道人行走江湖糊口谋生的一种手段,多是些末微小技。

虽是末微小技,却很有意思,但凡遇到这样的课时,南风从不逃课。

但玉清宗并不讲授杂学,在他们看来,练气习武才是正道,练气有成就可飞升成仙,习得武艺就可安身立命,根本用不到那些旁门杂学。

南风并不喜欢玉清宗这种紧张的节奏,可是为了日后重回太清,他也不敢放松懈怠。但练气进展缓慢也让他心头很是灰暗,就这么学下去,十二年后,确切的说是十一年后,怕是连居山都不得晋身,此时的努力其实也并无实际意义。

虽有明确的目标和刻苦的态度,却完全看不到希望,不努力不成,努力了也不成。

心中苦恼,南风再度拿出了那两片龟甲,但他只是看了看便将龟甲以鹿皮包好,重新放入怀中,龟甲上有着天然形成的文字,但这种文字与此时的文字差异很大,他并不认识。那鹿皮上也有文字,鹿皮上的文字与龟甲上的文字不太一样,但也不是现在的文字,他也看不懂。

似眼下这般闷头修行总是不成,看不懂龟甲上的文字,南风便将希望寄托到了太玄真经上,如果能够学会太玄真经,他日也有一搏之力。

太玄真经只有三十二句,太玄真经的经文他早已烂熟于心,每日日常之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推敲钻研。

由于太玄真经与居山真经和洞渊真经有所关联,便不能只推太玄,居山和洞渊也要旁顾结合。

凡事皆有利弊,朋友也是如此,南风在玉清宗没有朋友,很是孤独。但也正因为没有朋友,所以他更加专注,苦心推研之下逐渐摸到了居山洞渊太玄三部真经的脉络。

但这三部真经又与之前的六部真经有所关联,他虽然知晓经文,却没有得到师长的讲解,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道人不得越级学法,他此时是洞神道士,按照门规只能得授高玄真经,至于更高一级的真经,他是无权得授也无权研习的,如此一来他就无法光明正大的向他人请教升玄,洞玄,三洞,大洞这几部真经的内容,好在玉清宗有藏经阁,这是一处与太清典藏殿相似的所在,那里藏有大量经文,道人若有需求,可前往翻阅。

能够被自由翻阅的经书自然不是什么重要的经书,南风看的是一部《三清通要》,这是一部解释道教词汇,讲述道教典故的书籍,属于入门经书。

南风看它乃是因为那几部真经之中有很多他不明白的词汇,他需要单独求解,然后融汇连通。

藏经阁有几个老法师,负责清洁打扫和竹简书籍的维护,由于经书不能带出藏经阁,南风最近一段时间就总往藏经阁去,次数一多,就与那几个老法师混熟了。

《三清通要》是一本没有针对性的经书,几个老法师也不知道南风为什么总是看它。

南风深谙人情世故,对这几个老法师很是尊敬,偶尔还会带些茶叶干果过去,要想跟他人搞好关系其实非常简单,无非是礼貌和礼物,做到这两点,对方想不喜欢你都难。

熟了之后,南风开始自藏经阁自由翻看各种书籍,但大部分书籍都只是看一眼就放回去。有老法师见他胡乱寻找,便问他想找哪一类的经书,南风只是摇头,不是他不说,而是他找的并不是具体的书籍,而是与龟甲文字类似的文字。

最终让他自角落里现一捆竹简,竹简上的字迹是古字,虽然与龟甲文字不同,却与鹿皮上的文字极为相似。

这捆竹简很是残破,穿绳也已经腐朽,眼见南风把它拿了下来,一名老法师急忙过来阻止,“拿它作甚,你能看懂?”

“这上面是什么字呀?”南风抓着不松手。

“这是鼎文,眼下早以失传,快放回去,莫弄散了。”老法师说道。

“鼎文是什么文字?”南风松开了手。

“鼎文始于周朝,多见铜铭,这捆竹简可是孤品。”老法师将那竹简小心翼翼的放回了满是灰尘的木架。

“师叔祖,你懂不懂鼎文?”南风问道。

“你要作甚?”老法师反问。

南风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指着那捆竹简问道,“这上面写的什么呀?”

“这不是道家经文,是民间工书,记载的多是节气农耕之事,走走走,去别处。”老法师撵人。

南风哪里肯走,老法师既然知道竹简上写的什么,自然认得这类文字,“你诓我,这上面记的肯定是武功绝学,你快教我。”

“当真不是,快走吧。”老法师推他。

“一定是,你帮我译它出来,我请你吃酒。”南风利诱。玉清宗是不准喝酒,但上面准不准是一回事儿,下面听不听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莫闹,莫闹。”老法师不为所动。

“两壶。”南风加码。

“那竹简当真不是秘籍。”老法师有点动心。

“三壶。”南风再加码。

“女儿红!”老法师坐地起价。女儿红不是特定酒水,而是对埋于地下陈年老酒的统称。

“好。”南风落锤定音。

“明日再来,我译了给你。”老法师说道。

“不成,我要看着你译。”南风说道。

“好吧,搬桌椅过来,一旁伺候着。”老法师也不生气,他并不知道南风的真实意图,只当南风少年心性,将这捆竹简当做了记载有武功的秘籍。

老法师拿下竹简,小心铺开,提笔蘸墨,快书写。

“原文也要誊写下来。”南风说道,他不敢将鹿皮示于他人,也不敢将鹿皮上的文字写下来找他人翻译,只能拿了原文和译文,回去与鹿皮上的文字进行比对。

老法师志在酒水,便遂了他的心意。

南风自一旁伺候笔墨,与此同时细看那桌上的竹简,细看之下才现竹简上的文字并不是写上去的,而是烫上去的,故此才能保存多年。

为了让老法师尽心,南风便搜罗词语,赞其博学,老法师虽然知道南风在拍马屁,却也很是高兴,人都喜欢听好话,没人能够例外。

南风极善察言观色,很会哄人,平日极少这般不是嘴拙不会,而是不曾遇到值得他讨喜之人。

竹简上有三百多个文字,扣除一些重复的,当有两百多个不同的文字,南风道谢之后拿了誊写的纸张回去,与鹿皮上的文字逐一对照,虽然不太完全,却也能够看出个大概,他先前猜测的没错,这张鹿皮是一张完整的地图,上面记载了天书散落的九处地点。

由于还有很多文字不识,南风便将剩下的那些文字誊写下来,打乱顺序,带回去让老法师翻译。

老法师虽然心中存疑,却也不曾多想,在其看来南风这般年纪也干不了甚么大事,胡闹罢了。

译出了地图,南风也不曾深度推敲,此事留待以后再说,事有轻重缓急,当务之急是抓紧时间参详那几部真经。

眨眼又是仨月,眼瞅着又到了比武切磋之期,南风开始暗暗担忧,上次争吵之后岩隐子不曾再寻他麻烦,但看他的眼神越甚是阴狠,此番比武切磋怕是又要挨打了……

第九十一章 心生去意

便是担忧,该来的也总是会来,比武之日,卯时集合。

分两组抽签,看护签筒的正是岩隐子等人,南风抽了个甲三十四,与他对战的是乙三十四,不其然,正是几个捧岩隐子臭脚的鹰犬之一,扈隐子。

皆是同门,谁的武艺怎样,对方心里都有数,对战之时也只是亮出架势,走几个回合就分出高下。辰时三刻,轮到了南风和那扈隐子。

二人各自出列,到得场中稽见礼,一声锣响,比武开始。

不等南风直身垂手,扈隐子已经抢先出招,右腿急摆,高抬踢头。

南风无有防备,被踢了个正着,头晕眼花,踉跄后退。

扈隐子不等他站稳,欺身而上,再起左脚,直踹小腹。

南风双手交叉,堪堪挡住了对方急踹而来的左脚,扈隐子一击不中,凌空旋身,再补右腿,还是踢头。

这扈隐子已具高玄修为,度较南风快出许多,南风躲闪不及,头部再受重创,跌撞摔倒。

按照比武规矩,有一方跌倒就算分出了胜负,但南风跌倒之后场外职事却并未鸣锣,南风歪头望去,只见岩隐子正在与那负责鸣锣的职事说话,对方分神之下不曾看到场中情况,而那几个主事和辅事离的较远,也不曾注意这边情况。

扈隐子将南风踹倒并未罢战收手,而是追上前来,冲着南风面门又是一脚。

这一脚踹的南风头晕目眩,地转天旋。

扈隐子弯下身来,但他弯身并不是扶拉南风,而是以右手抓着南风的衣襟,左手急出,接连两拳打的都是南风右脸。

此时已经有同门看不下去,高喊提醒掌锣职事,那职事闻声转头,见到场中情况,立刻鸣锣休战。

那扈隐子自然听到了锣声,却并不马上停手,狞笑出拳,还打右脸。

由于出招之前愣了片刻,扈隐子此番出招就不似先前那么快,南风趁机抓住了他的左手,气急之下不顾章法,张嘴就咬。

扈隐子哪里会想到他竟然下口,等到察觉到剧痛,南风已经咬住了他的手腕。

南风此时怒火中烧,咬住之后拼命用力,不管对方如何踢打挣扎,就不松口。

他咬的部位正是扈隐子的手腕脉门,一经用力,立刻咬破了对方的血管,腥热的血液急涌外流,南风只是不管,他此时恨不得咬断对方骨头。

那职事见势不好,连连敲锣,高声喝止,南风只是不听,此时别说敲锣,就是响雷他也不会松口。

扈隐子一边痛嚎,一边揪着南风的头狠命拖拽。南风也不反抗,双手抓着扈隐子的手臂,唯恐被扈隐子甩脱。

见此情形,远处的主事辅事以及近处观战的同门纷纷上前拉扯,试图分开二人,但南风了狠,也不管众人是拖拽还是劝说,就不松口。

直至一名辅事出手将其震晕,那扈隐子方才抽手出来,左手手腕血肉模糊,伤口甚深,可见森然白骨。

南风醒来之后现自己躺在赤阳宫正殿之外,阳光甚是刺眼,撑臂起身,只感觉后脑疼痛,抬手一摸,髻散了,头也被揪掉两绺儿,头上有血。

此时已近午时,除了他,场中已无他人,殿内有说话之声,转头望去,只见凌云子正在与赤阳宫的主事辅事说话。

有人看到南风醒转,告知主事,主事迈步而出,到得殿外冷视南风,“小小年纪,竟然如此凶戾,若是不加惩处,如何服众正规?”

“真人,是他们……”

那赤阳宫主事道号宣云子,比凌云子大上几岁,见南风不曾认错还要辩解,越生气,高声打断了他的话,“扈隐子乃是你同门师兄,便是收手不住,你也不能咬断他寸关筋腱,即刻前往后山面壁,思过三年,以儆效尤。”

一旁的凌云子想要说话,那宣云子抢在他之前再度说道,“如此凶狠,与狼子何异?若不是凌云师弟与你求情,便逐你出去。”

言罢,不等凌云子再说,便向那办公房舍走去,几个辅事和职事也各自散去。

凌云子看了南风一眼,无奈叹气,叹气过后又追着那宣云子去了,“师兄,他入门时日尚短,不懂规矩,便有过错也不能禁足三年,会误他修行的。”

宣云子背手前行,并不接话。

凌云子心有不甘,跟着宣云子继续为他求情。

南风撑臂起身,冲凌云子喊道,“凌云真人,一人做事一人当,莫要求他。”

凌云子闻声回头,皱眉指他。宣云子也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冷哼拂袖,愤然远走。

此时众人都在饭堂吃饭,南风也不去吃,独自回了自己的房间,回房之后对着铜镜检查自己的伤势,现自己的右脸严重肿胀,如同猪头一般,几乎不得睁眼。

嘴里还有血污,连漱两口,还是见红。

不多时,凌云子回返,神情怏怏,不问可知宣云子不曾卖他面子。

问明缘由,凌云子也为他抱不平,但那宣云子可能跟凌云子不是一派,凌云子不得继续求情,只能好言安抚,让他自后山忍耐一段时日,待得日后寻到合适机会,再设法让他出来。

不多时,一名职事到来,凌云子不方便说话,只能走了。

那职事催促南风收拾铺盖衣物,然后押着他前往后山,后山有一面很大的陡峭石壁,上面有很多山洞,山洞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很小,高不过五尺,宽不过七步,里面有便桶水罐等物。

将南风带入山洞,职事便回去了,临走之前向其说明了面壁的规矩,最重要的一条就是面壁之时不得离开山洞,吃饭便溺皆是洞中,若私自外出,现一次加罚一年,现三次逐出山门。

职事走后,南风铺好了铺盖,躺卧其中,他不怕面壁,这里清净的很,正好可以自这里参悟太玄真经。

由于被扈隐子伤到了头,躺好之后南风很快昏昏睡去,等到醒来已是傍晚时分,醒来之后没多久,山顶就垂下一根绳子,绳子上挂着一个食盒。

南风解下食盒,打开之后现里面是一碗饭和一钵水。

端了钵盂想喝,却闻到气息有异,再闻,竟然有股尿骚气。

再看那饭碗,黄米饭中竟然混有大量沙土。

“日你娘的。”南风将那饭碗和钵盂尽数扔下悬崖。

“看你能饿多久,哈哈哈哈。”山顶上传来了数人笑谑。

“小人得志!”南风骂道。

“不识时务就是这等下场。”崖顶传来了岩隐子的声音。

“我识你娘的老逼!”南风怒骂。

这等粗俗言语对于市井乞丐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对于岩隐子这种很有修养的人来说就非常难听了,岩隐子大怒,想要下来打他,被另外几人拦住,簇拥着拉走了。

“小人!”南风重新躺倒,闭上了眼睛。

他本想趁着闭关之际研习太玄真经,此时看来怕是难得安宁了,不得授箓已经让他甚是郁闷,又遭人欺辱,还要受那主事歧视,越想越气,乃至心生去意。

日落之后,南风攀着洞口的绳子上到崖顶。

他本是想走的,但上到崖顶之后又改变了主意,就算要走也不能这么走,得报了仇再走。

仔细想过之后,南风沿着小路到了山下镇子,买了酒肉和干粮,背回山洞吃喝享用。

多日不曾吃得酒肉,入口之后只感觉那酒水甚是醇厚,那卤肉甚是浓香,吃喝之际不由得想起胖子,胖子也喜欢酒肉,这一年之中窝在佛光寺,怕是嘴里要淡出个鸟儿来,那宿州缺粮禁酒,便是有心外出偷腥,也无处买去。

吃饱喝足,却睡不着了,此时虽然已经深秋,山中却仍有蚊虫,狠命叮咬,着实难受。

辗转了半个更次,南风爬了起来,又攀着绳索上到崖顶,绕道向西,去了西面山野。

他在赤阳宫时房间位于西南角落,岩隐子要私会情人,多会自那里翻墙而出,何日私会无有规律,但私会的时辰通常是二更到四更,没别的法子,只能守株待兔。

南风自西山找了一处隐蔽所在,盯着赤阳宫的西南和西北两处,守到四更,不见人影,便回山洞去了。

次日再来,还是没有看到兔子。

第三日二更,南风看到了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自乾院西南和坤院西北翻墙而出。

南风本以为二人要往西山无人处去,未曾想二人会合一处之后竟然去了后山,后山那面悬崖东西有五六里,二人去了最西面的一处隐秘山洞。

二人进去之后,南风有心前去捉奸,但想过之后又没有前往,捉是一定要捉的,得想好怎么捉最解气……

第九十二章 咎由自取

岩隐子和那怜隐子是二更时分离开赤阳宫的,前往后山山洞用了一刻钟,之所以用了这么久是因为二人不曾使用身法,不用身法自然是为了收敛气息隐藏行踪。

二人自山洞停留了一个更次,四更之前离开山洞回了赤阳宫。由于不敢过分靠近,南风便不晓得二人自山洞做了什么,不过二人离开山洞时怜隐子有整理衣裳,这就说明二人有过亲昵举动,但亲昵到何种程度却不得而知。

待得二人离开,南风自西山去到了二人先前所在的山洞,这处山洞所在位置并不陡峭,进到山洞,可见山洞内侧有一床被褥,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事物,洞内还残留有脂粉气息,玉清坤道是不允许涂脂抹粉的,怜隐子可能正做着掌教夫人的美梦,早已无视门规。

由于岩隐子和怜隐子很是谨慎,洞内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线索,就在南风大失所望准备离开之际,忽然想起一事,蹲下身,探手去摸那覆着被子的褥子,二人离去不久,被褥还留有余温,根据被褥的温度范围可以判断出二人先前曾经自这里躺卧过,而不是单纯的坐过。

有句老话叫捉贼捉赃捉奸成双,要想捉奸,先就要确定对方在行那奸霪之事,如若不然,就算将人引来,二人衣衫齐整,顶多算是私会,算不得偷情。

但就算知道二人在这里躺过,也不能确定二人是和衣而卧还是赤身而卧。

细心想过,南风心生一计,掀开被子,吹着火捻,细心搜寻,很快他就现了长,但头不是他寻找的目标,他找的是毛。

仔细寻过之后,南风不但现了毛,还现了行房留下的痕迹。

搜寻过后,南风将被褥铺好,悄然离开。

回到自己面壁的山洞,南风和衣躺卧,自心中仔细思量,要将赤阳宫众人引到那处山洞并不困难,他需要思量的只是时机的拿捏和细节的掌控。

只用了半个时辰,南风就想好了具体步骤,那处山洞只有一个入口,要想偷走二人衣服是绝不能够的,只能求快,先设法让渡过天劫的紫气高手过去,他们可以凌空飞渡,几个起落就能去到,届时二人肯定来不及穿上衣服。

单让紫气高手过去还是不成,身居高位的人往往顾全大局,二人偷情一事他们怕是早已知晓,只当不知,此番即便撞破二人丑事,怕是也不会宣扬惩戒,还必须引着赤阳宫众人随后赶过去,众目睽睽之下,即便那些紫气高手有心庇护岩隐子,也无法回环。

制定计谋并不费事,但令南风久久拿不到主意的是要不要实施计谋,凡事都讲个承负尺度,此事一旦实施,对岩隐子的伤害和打击会是毁灭性的,虽然岩隐子欺负过他,但就因岩隐子欺负过他,就设计毁其终生,是不是太过狠毒?

此事与祥云镖局不同,祥云镖局一事他无法控制尺度,但此事由他亲自实施,尺度可控,这也正是他犯愁的地方。

摇摆之后,南风拿定了主意,古语有云,天作孽有可为,自作孽不可活,是不是实施,实施到哪种程度,就看随后几天岩隐子对他的态度。

打定主意,一通好睡。

面壁之人每日只有两餐,上午辰时和下午申时,南风本来还等着看那饭菜有没有被岩隐子等人作践,未曾想这一天之中竟然压根儿就没有饭食和饮水送来,若不是他在洞内蓄有酒肉,就要忍饥挨饿了。

次日上午,还是不见水米,南风便攀着绳索上到崖顶,只见崖顶坐着两人,见南风上来,其中一人冲另外一人说道,“快去告知胡辅事,六隐子私离山洞。”

“哈哈,他这面壁之期怕是要多上一年了。”那人大笑过后快步下山。

南风瞅了留在崖顶那人一眼,攀着绳索重回山洞。

那人收回绳索,大笑道,“我们二人皆看到你离开山洞,此番下去也来不及了,哈哈。”

南风懒得答话,他已然心生去意,之所以滞留这里,只是为了报复岩隐子等人。

不多时,崖顶有人说话,听声音人数还不少,那姓胡的辅事自崖顶问话,南风承认自己曾经离开过山洞,但那是因为没有米水送来,那姓胡的辅事当是龙云子一伙儿,而他是烟霄子和凌云子送来的,对他本来就心存偏见,也不容他辩解,追加面壁一年。

南风也不以为意,本来就要走了,再追加一百年怕个甚么。

没有水米也无所谓,他洞内有酒肉。绳索被抽走也不怕,他可攀岩上去。

当日下午,有了水米,但水里有尿,饭中有沙。

南风置之一笑,他还是太过善良,受了欺负还在为对方着想,却不知对方一心要赶尽杀绝,不将他撵走怕是难得痛快。

到了晚间,南风又离开山洞,前往二人幽会附近蹲守,这次离的比较近,以衣袖捂住口鼻,耐着寒冷,侧目细听,通过动静判断出二人进入山洞几乎无有耽搁,宽衣解带直赴巫山,修行中人气定神稳,时间较长,当有半个时辰,之后会说些情话,也是半个时辰,随后就会离开。

确定了细节,南风重回山洞,万事俱备,二人下次偷情,他就会出手难,往大了搞,越大越好。

南风每次都将污秽水米扔下悬崖,也可能是担心饿死南风,次日的水米便没有被糟蹋,但南风仍然没吃,晚了,现在做什么都晚了,等死吧。

傍晚时分,南风离开山洞,去了山下镇子,他身上带有银钱,买了两坛好酒和大量茶叶点心,于入更时分去了藏经阁,请之前帮忙翻译经文的老法师吃酒。

那老法师并不晓得他已受罚禁锢,只是疑惑他为何这般大方,带了这么些礼物过来。

南风也不提被罚一事,他此番下来有两个目的,一是答谢老法师,二是再度犯规,此前他已经被追罚一次了,再被追罚就是第二次,若有第三次犯规,就会被驱逐出去,而这也正是他想要的。

吃的酣畅,三更时分南风告辞离开。

他没有直接前往后山,而是西行去了赤阳宫,在路上见过几人,随后改道向北,去了后山。

次日,那胡辅事又来,还是追罚,南风也不意外,大部分人都是趋炎附势的,讨好告密也不稀奇。

到了晚间,南风收拾了东西,做好了离开的准备,但到了二更岩隐子并没有出来,于是又拖了一日。

到了次日晚间,岩隐子和怜隐子又外出私会,待得二人进入山洞,南风急切下山,直奔紫阳宫,紫阳宫乃紫气真人的住处,到得那里,南风拿捏此处与山洞的距离,声喊道,“不好了,思过崖西面山洞有惨叫之声,我听得真切,当是掌教弟子岩隐子,诸位真人快去救人。”

南风喊罢,立刻有大量真人闻声出来,南风指明方位,只说自己面壁之时听到惨叫,当是有人劫持了岩隐子。

众人听罢,兵分两路,一路急赴后山,另一路前往赤阳宫查看。

南风也跑去了赤阳宫,此时宣云子等人已经确定岩隐子不在,也赶去了后山。南风大声呼喊,引出赤阳宫众人出来,一道前往后山救人。

众人都是有身法的,施出身法,飞檐走壁,踩枝踏叶,略迟于一干紫气真人随后赶到。

此时那一干紫气真人站立崖顶,脸上多有尴尬,眼见南风引了众人过来,便有人前来阻止众人靠近。

南风不管那些,急冲而过,来到山洞,此时岩隐子和怜隐子已经穿了衣服,正在捆扎腰绳,南风大声叫道,“岩隐师兄,我听到你的惨叫,便下山喊人救你。”说到此处,话锋一转,高声喊道,“咦,你怎么没穿衣服,哎呀,这个赤身女子是谁?”

赤阳宫众人早就知道南风与岩隐子不合,听他叫喊,立刻明白事情原委,多有哄笑。

那一干紫气真人也猜到此事乃南风所为,只为设计捉奸,岩隐子乃掌教弟子,丑事大白,势必影响玉清声誉,看南风眼神便多有不满。

最为生气的是岩隐子,他和怜隐子此时即将穿好衣裳,结果南风喊的是他们赤身裸体,这无疑阻断了他辩解洗清的后路,他也不是蠢笨之人,亦明白此事乃南风恶意揭露,气急之下急闪而出,“我杀了你!”

南风早就猜到岩隐子会气急动手,抢先一步上得崖顶,与此同时高声喊道,“岩隐师兄,莫动手,先把腰绳系上。”

岩隐子气急败坏,也不答话,上得崖顶,拼命强攻。

一干紫气真人见状急忙喝止,但岩隐子怒火攻心,哪里还会收手,欺身而上,双拳齐出,直取南风前胸。

南风此时处在悬崖边缘,退无可退,只得横移闪避,岩隐子中途变招,斜身旋踢,一心想将南风踢下悬崖。

眼见就要掉落悬崖,南风惊慌出招,气出丹田,一分为二,前行任,后冲督,身形疾后仰,待得岩隐子左腿扫过,身形急弹而回,右拳挥出,直中岩隐子后背。

岩隐子收势不住,闷哼一声,跌撞扑倒。

眼见南风竟然打倒了岩隐子,赤阳宫众人甚感惊讶,多有惊呼。

岩隐子颜面扫地,狼狈爬起,转身向南风冲来,要与他拼命。

就在此时,一名老道伸手拦住了岩隐子,转而歪头看向南风,“你刚才所用可是混元神功?”

“什么?”南风愣住了。

“混元神功乃太清绝技,只见历代掌教,你为何会用……”

第九十三章 黯然离去

那老道语气异常严厉,挑眉侧目,等南风答话。

南风压根儿就不晓得混元神功是什么功夫,但老道一问,他下意识的想到了太清宗的太玄真经,前一段他一直在推研包括太玄真经在内的太清高阶经文,情急之下施出的招数,极有可能与太玄真经有关。

就在南风愕然瞠目,不得应对之时,一旁有人说话,“六隐子先前所用分明是那铁板桥,与混元神功何干?”

南风闻声转头,只见说话的正是许久不曾见面的花甲老道烟平子。

也许是因烟平子语气不甚客气,也可能是二人本就不是一派,那老道说话也甚是难听,“你当我老眼昏花?连混元神功与铁板桥都分不清楚?”

“我可不曾这般说你。”烟平子也不客气,“六隐子有功于玉清,故此我和烟霄师兄才荐他入门,他天赋如何你们有目共睹,此等资质,太清宗怎会收他为掌教弟子?既不是掌教弟子,又如何学得太玄真经,既不得太玄真经,如何衍出混元神功?”

南风闻言恍然大悟,这九部真经分为三阶,每一阶皆会衍出武功,低三阶衍生的五行拳,中三阶衍生的是**拳和八卦掌,居山和洞渊想必也有武功衍生,而这老道所说的混元神功,自然是太玄真经衍生出的功夫。

烟平子说完,那老道冷哼接话,“他先前所用招式分明是那混元神功,也只有太清掌教的混元神功才能一气双,反冲往复,若是所用招数为铁板桥,休说他一洞神道人,就是换成你我,能够在躺倒之后瞬间弹回?”

烟平子人老成精,应对迅,“六隐子身后便是悬崖,若被岩隐子踢中,势必坠下悬崖,此等危急,元神乍现,临危自保,亦在情理之中,只因其反应迅捷,你便冠名戴罪,怕是不妥。”

“你是说我诬陷于他?”那老道气怒瞪眼。

烟平子冷声歪头,“岩隐子所为大失方规,众目所见,六隐子虽然误听误报,本意却是救人,即便抹黑了他,也难洗岩隐子清白。”

“烟平子,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哪个要抹黑他?”老道暴跳如雷。

“烟星子,我便不与你说清楚,你能怎地?”烟平子怒目相向。

“烟平子,你眼中可有尊卑?”与烟星子一伙儿的道人插嘴帮腔。

“伏云子,两位师叔说话,你凭什么插嘴,你眼中可有尊卑?”与烟平子交好的道人也上前助阵。

局势一旦失控,立刻变的不可收拾,双方分出阵营,各自训斥指责,大有群殴征兆。

岩隐子眼见自己丑事败露,知道不管双方如何争吵,到最后他都免不得受罚,气怒之下不顾后果,一心只想杀了南风解气,陡然上前,气凝双臂,直取南风前胸,恨不得将他打下悬崖才好。

“放肆!”烟平子怒斥的同时反拂衣袖,将岩隐子击退。

“你敢弑杀掌教弟子?”烟星子转身出手,急攻烟平子。

“又要栽赃?”烟平子虽比烟星子小了几岁,修为却不弱于他,临危出掌,后先至,取的是烟星子左肩。

眼见局势即将彻底失控,人群之中有人声,“住手!”

此人声之时以灵气助势,声音洪亮,震人心神,一干众人不由得住手退后。

南风闻声看向那声之人,只见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古稀老道烟霄子。

烟霄子镇住众人,刚想说话,一声福生无量天尊自南面传来,话音未落,人已到来,正是身穿双龙法袍的玉清掌教龙云子。

龙云子到来之后,一干赤阳宫道人立刻稽行礼,烟霄子见己方众人多有不忿,便先行施礼,引带众人,一干紫气真人这才向龙云子行礼。

龙云子环视左右,冲站在烟星子阵列中的宣云子说道,“宣云师兄,请率赤阳一部先回宫院。”

宣云子道了声接法旨,带领一干赤阳道人回返赤阳宫。

眼见怜隐子惊怯的站在一旁,不敢离去。龙云子又冲其中一名紫气真人使了个眼色,后者冲那怜隐子摆了摆手,示意她也一并离开。

如此一来崖上就只剩下了赤阳宫的紫气真人和南风岩隐子二人,南风垂眉低头,并不与龙云子对视,而那岩隐子早已跪倒在地,低头候罪。

“两个晚辈嬉笑耍闹,几位师叔和列位师兄弟掺和甚么,也不怕门人笑话,都散了吧。”龙云子摆手笑道。

部分道人稽应是,也有一部分人不曾应声。

龙云子见状微笑沉吟,转而冲众人说道,“此事交予我和二师伯处置,当详查功过,明辨是非,绝不枉纵。”

众人听他这么说,这才稽应是,转身退走,众人分歧很大,敌意亦深,便是回返紫阳宫也不走一路,分做了两处。

龙云子口中的二师伯指的当是古稀老道烟霄子,众人走后,崖顶只剩下了龙云子,烟霄子,南风还有岩隐子。

待众人走远,龙云子收回视线,歪头看向跪倒在地的岩隐子,“从头道来,不得隐瞒。”

岩隐子先磕头,后说话,将自己与怜隐子之事和盘托出,说的虽然简略,却也无有隐瞒。

龙云子听完未置可否,又看向站在一旁的南风,“你就是他所说的六隐子吧,来,你也说说。”

南风不晓得龙云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将如何与岩隐子交恶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包括此次的虚传假报也没有遮掩。

听完二人讲说,龙云子略作沉吟,转而看向烟霄子,“二师伯,按照本宗的门规和戒律,这劣徒该当如何处置?”

烟霄子并未立刻答话,实则门规对岩隐子这种情况有明确规定,一经现,立刻逐出师门。但龙云子明显不想这么做,他用“这劣徒”来称呼岩隐子已经间接表明了他的态度。

龙云子说完便转头看向别处,烟霄子一直不曾答话,他也没有催促。

烟霄子斟酌良久,方才说道,“若是寻常弟子门人涉及私情,自当废去道籍,逐出山门。但岩隐子乃掌教弟子,已授箓太玄,这等情形此前不曾有过,如何处置,还请掌教自行决断。”

龙云子似乎早就料到烟霄子会这么说,闻言缓缓点头,歪头看向岩隐子,“徒儿,你说为师该如何落于你?”

岩隐子自二人交谈之中看到一线生机,龙云子一声徒儿,更是令他无比羞愧,感激涕零,不知如何回答,只是伏地磕头,乃至头破血流。

“你虽是掌教弟子,违了戒律亦要受罚,你感觉如何处之,方能悔罪服众?”龙云子问答。

“徒儿所为有辱师门声誉,今已诚心悔过,愿自断一指,以儆效尤。”岩隐子额头血肉模糊,却仍然磕地有声。

“你可想好。”龙云子反背双手,右手握拳,伸出末端二指。

岩隐子抬头所见,立刻会意,“徒儿心意已决,那怜隐子与徒儿真心相与,徒儿愿为她再断一指,赎其罪过,恳求师父成全!”

龙云子缓缓点头,拔出佩剑掷于岩隐子面前。

“掌教师侄,此事有待商榷,缺了二指,日后掐捏指诀会受……”

烟霄子话没说完,岩隐子已立剑横指,借剑锋断去了自己右手的无名指和小指。

世人多认为坏人就是坏人,好人就是好人,坏人一无是处,好人则毫无瑕疵,实则不然,这岩隐子虽然德操有亏,却甚是硬气,虽然痛的浑身颤栗,却硬是忍住了不一声。

龙云子闪身上前,亲手为岩隐子包扎,与此同时冲烟霄子说道,“二师伯,如此处置,您认为可还合适?”

烟霄子无法接话,只能摇头叹气。

“忍着些,为师带你下山疗伤。”龙云子将失血萎靡的岩隐子抱起,转头冲烟霄子说道,“六隐子如何处置由师伯定夺。”

烟霄子默然点头,,龙云子又看了南风一眼,抱着岩隐子凌空而去。

事情闹成这样,是南风不曾料到的,看着龙云子抱着岩隐子飞掠下山,心中无比酸楚,他低估了岩隐子和龙云子的师徒情分,有龙云子的回环和维护,岩隐子不可能被撵出玉清。

“唉,到得这般田地,玉清宗你是不得居留了。”烟霄子背手望天,长长叹气。

南风心情低落,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烟星子先前不曾看错,你用的那式武功确是太清宗太玄真经衍生而来的混元神功,你如何会使我亦不想深究,不曾授箓你便算不得玉清道人,另寻名师去吧。”烟霄子说道。

“给几位真人添麻烦了。”南风弯腰稽。

“玉清宗的麻烦本就不少,此事算不得什么。”烟霄子说道。

“您多保重。”南风再度稽,施礼过后环顾左右,向东南山野走去。

“身上可有银钱?”烟霄子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有,谢谢。”南风不曾回头。

虽然离开玉清宗本就在计划之中,但离开之时南风心情却异常低落,不是对玉清宗眷恋不舍,而是先前龙云子对待岩隐子的举动令他多有感触,徒弟犯错遇难,师父总会帮助维护,若是天元子还活着,一定也会这般对他。

下山途中,他脑海里始终萦绕着一个念头,人家有师父的帮助和保护,我的师父已经不在了……

第九十四章 混元神功

虽然心情低落,南风走的却快,龙云子临走之时看他的那一眼令他心头冷,他害的岩隐子丢了两根手指,龙云子势必恨他入骨,中途截杀也不是无有可能。

南风早已能够夜间视物,很快穿过东山树林,到得山下,南风转身回望玉清山,他在太清宗待了一年,在玉清宗也待了一年,他知晓太清宗的太玄真经,太清众人恨不得杀之后快。此番他令玉清掌教弟子丢了手指,又与玉清宗结下了死仇。

天下三大宗派,他竟然得罪了两个,日后行走江湖怕是会更加艰难。

叹气过后,南风转身上路,他没走小路,走的是大道,到得此时他走的反而不是那么急切了,龙云子应该也知道黄奇善一事,心存顾忌,想必不会冲他下手。

不过也说不好,他与黄奇善只有一面之缘,无有深交,黄奇善此时怕是已经忘了他这个人,即便龙云子将他杀掉,黄奇善也不会为他报仇。

忐忑的走了半宿,直到天亮南风才彻底放下心来,龙云子此时已经过了气头儿,昨夜不曾动手,以后想必也不会杀他。

此前南风的心情一直很是低落,不过太阳升起之后,他的心情大有好转,树敌一多,人就容易怀疑自己,但细想下来他感觉自己并未做错什么,既然不曾做错什么,也就没必要忧虑自省。

岩隐子因为他丢了两根手指,算是彻底结仇,但结仇就结仇,怕个甚么,人活着若是没有仇人,反倒少了诸多乐趣。

调整了心态,南风开始斟酌去处,实则这去处也不需斟酌,既然离开了玉清宗,自然是前往佛光寺找胖子。

不过佛光寺位于东魏宿州,而他此时位于西魏正西,离那佛光寺当有数千里,怕是要走上个把月才能去到。

好在孤身上路对南风来说也不是头一次了,当年他就是孤身一人自西魏赶去梁国的,那时他年岁尚幼,又无有灵气修为,走的甚是艰难,此时他有灵气在身,还习得一些粗浅武艺,此去东魏比当年去梁国要容易多了。

他当日是被烟霄子和烟平子用箩筐抬来的,此番离去便找不到来时路径,不过也不打紧,知道大致方位,往东走就是了。

中午时分,南风到得一处县城,进城之后寻了客栈打尖儿,顺便换上了自己先前的衣物,一年之前的衣服此时穿着有些小了,却也勉强能穿。

换下道袍,南风去了前厅,此时正是饭点儿,店里多有食客,南风随意找了处座位,要了酒菜慢慢吃喝。

他很喜欢这种场合,这倒不是他喜欢热闹,而是客栈酒肆这种地方多有江湖闲人,酒后话多,多有高谈阔论,自这种地方可以听到很多江湖传闻。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走江湖可以增长阅历,增加见识,除了亲眼所见,亲身经历,还有很多事情和消息是听来。

不过酒桌上吹牛擂鼓的多,喝多了口出狂言的多,真正有用的消息很少,吃过午饭,南风付了饭钱,回到后院躺卧休息。

由于昨夜不曾睡好,午后便睡了一个时辰,醒来之后外面起风了,很是寒冷,南风便没有急于起床,而是躺在炕上,闭眼回忆昨夜之事。

昨夜岩隐子一心要将他打下悬崖,情急之下他施出了一记怪招,结果被烟霄子等人认定为由太清宗太玄真经衍生而来的混元神功,此前他的确在推研太玄真经,但一直不曾推研透彻,只推得一些琐碎皮毛,前后也不得连贯,危急关头施出那记怪招并非有意为之,此时提气再试,灵气只能单向游走,不得前后双分。

将灵气一分为二,沿着相反的方向游走,与行气要领完全相悖,按理说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但他昨夜的确做到了,可是任凭他如何努力,也想不起昨夜是如何将丹田之气一分为二的。

几番尝试,终究不成,南风只能无奈放弃,他昨夜所用确是混元神功无疑,但他不得要领,只是误打误撞施出了那一回,有心为之却又无从寻迹了。

虽然施不出混元神功,却能通过回忆昨夜细节大致判断出混元神功是怎样一种功法,道人和武人在与人对阵之时,可以调驭丹田灵气助势加威,但寻常的行气法门只能将灵气调至一处,而混元神功则能将丹田灵气同时调到两处,这种行气法门若是用于实战会有莫大威力。

寻常行气方法与人对战,若是出拳攻敌就需将灵气调到手臂,不管是否伤到对手,再次出招都需将灵气自手臂收归气海,重新调驭再度出招。哪怕灵气回归送再怎么迅捷,收回和重新调动灵气也需要耗费一定时间。但混元神功可以将灵气一分为二,同时调至两处,一击不中,不需加以调整,二度攻击紧随而至,别人出一招,混元神功能出两招。

此外,由于灵气可以一分为二,便可以通过控驭这两股灵气来调整和维持重心平衡,哪怕处于躺倒姿势,也可以瞬间弹回。即便身形左斜,亦可以瞬间变为右倾。如此一来,对手就无从揣度进攻的方位。

再者,灵气既然能够兵分两路,想必也能够自一路先后兵,所谓先后兵,便是一次出招内含两股灵气,击中对手释出第一股灵气,随后而至的第二股灵气会对对手造成二度创伤,目前尚不知道混元神功最多可以将灵气分作几股,若分作三股,一拳就等于三拳。若能够分做九股,命中一拳就相当于连续击中对手九拳。

与敌对阵,你来我往,攻防进退,很难击中同一位置,第一拳可能打中了肩膀,但第二拳就可能打在前胸,哪怕刻意攻击同一位置,也很容易出现偏差,混元神功最为骇人的就在此处,一次攻击,内含的几股灵气都打在对方身上同一位置,打疼,打伤,打断,打碎……

“好功夫,真是好功夫。”南风感叹,这混元神功乃太玄真经衍生而来的功法,与太玄真经包含的道法同为太清掌教济世绝学,当真不是五行拳八卦掌那种功夫所能比拟的。

想到此处,南风放弃了探索和推研,这混元神功虽然威力巨大,却需要雄厚充盈的灵气做后盾,他此时只有洞神修为,哪怕推出了混元神功的行气方法也无法用于实战,丹田的那点灵气用不了几招就掏空了。

退一步说,就算几招之内灵气不曾耗尽也没甚么鸟用,洞神修为的灵气威力并不大,威力本就不大,还分开了用,本来还能打死一条狗,一分为二怕是连鸡都打不死了。

闲来无事,南风起身出门,冲店家要了些黄纸,自屋里坐着拧卷火捻,出门在外,火种一定得带着。

卷完火捻,南风离开客栈,自街道拐角的铁匠铺买了把刀,玉清宗太平不表示外面也太平,西魏比不得梁国,西魏穷,越穷的地方强盗越多,他原来的那把剑没有带来,此番前去东魏路途遥远,得带件兵器防身。

由于天气寒冷,南风便没有急于上路,留在客栈自热炕上又睡了一宿,他虽是乞丐出身,却并不苛刻自己,该遭罪的时候忍得住扛的起,但不必遭罪的时候从不虐待自己。

次日,风小了,南风启程上路。

此时东魏和西魏正在打仗,也不方便问人去东魏怎么走,一路向东,傍晚时分到得长安城外。

由于来的太晚,城门已经关了,南风不得进入,只能拐道向南,沿着当日与天元子南下时所走的那条路向南走。

南行不远,南风回望长安,他想到吕平川还在城里,是不是留到天明,进城寻吕平川叙叙旧。

闪念过后,南风转身再走,吕平川现在是大司马的护卫,怕是不得自由,无有闲暇与他叙旧,还是不要给人家添乱了。

走了几步,南风又停了下来,他离开长安已经两年多了,便是不看吕平川,也可以看看自己当年居住的破庙。

但这一想法亦是一闪而逝,那破庙早就无人居住了,回去作甚,看那萧瑟破败,看那物是人非?

南行二十里,大路向东出现了岔道儿,南风拐上了岔道儿,天亮时分,途经一处小城,由于时辰尚早,他便不曾投店,继续东行。

他本以为用不了多久就能到得下一处县城,未曾想一直走到傍晚时分亦不曾看见县城,休说县城,连镇子都不曾见到一个。

天黑之后,南风感觉乏累,寻了柴草自路旁避风处点起了篝火,凑着篝火将就了一宿。

次日继续赶路,还是不曾见到村落,东行的道路也越来越窄,路上多有杂草。

就在南风怀疑前方是不是没路了之际,忽然现路上有被遗弃的果核和包裹食物的草纸,那果核上残留的果肉还不曾干透,说明不久之前有人自这里走过。

既然有人走,自然就不是死路,于是继续往前走,但越往前走道路越窄,路上的杂草也越多,走到最后几乎不得辨认。

南风停下来斟酌去处,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大山,往前走很可能没路了。但要退回去他又心有不甘,调头回去得走两天。

就在他左右张望,犹豫不决之际,忽然现南方有一道淡紫灵气向他所在的位置快移动。

由于不确定对方来意,南风便藏身树下。

刚刚藏好,那人便到得上空,但此人并未停留,而是自树顶踩踏借力,向东面深山掠去。

先前飞掠而过的是个男子,当有五十来岁,武人打扮,身后背着个很大的箩筐。

此人先前曾在树顶借力,箩筐里的东西弹出几片,飘洒落地。

南风走过去捡起其中一片,现是片很大的绿叶,再细看,是桑叶……

第九十五章 独行深山

桑叶算不得稀奇,但此时已是秋冬时节,除了常青松柏,山中树木早已经霜落叶,桑树亦不例外。此时想寻那绿色桑叶,只能往温暖的南方去。

先前那人乃淡紫居山修为,可日行千里,亦有能力自南方背回桑叶,但蚕茧算不得稀罕物,各地皆有售卖,千里迢迢寻找并背回桑叶,恐怕不是为了养蚕。

不过桑叶苦涩,别的动物也不爱吃它,再者,若是喂养别的动物,也没必要专挑桑叶。

若是换做别的树叶,南风也不会多想,他对桑叶如此上心是因为他曾经服食过龙齿天蚕,那是天启子为他寻得,据天启子所说龙齿天蚕早已绝种,那瓶由龙齿天蚕研磨的药粉得自西魏皇宫,乃世上仅存的一瓶。当日他曾经追问龙齿天蚕的用处,但天启子并没有告诉他。

刚才过去那人已晋身居山,寻常事物也不值得他大驾辛苦,往来奔波。

此人背的是桑叶,自然是用来养蚕,但养蚕多在春夏,此时已是秋冬,不管是家蚕还是野蚕都不得存活,能够在这等寒冷天气下存活的,定是奇异种类。

种种迹象令南风联想到了自己服下的那瓶龙齿天蚕,虽然天启子曾经说过龙齿天蚕已经灭绝,但天启子也说过龙齿天蚕灭绝于八十年前,离现今并不遥远,有少量幸存也未可知。

由于龙齿天蚕极为少见,便无人知道它的来历,此物有何用处也无人知晓,若是那人背了桑叶真是喂养龙齿天蚕,他便可以趁机问个究竟,释解心中疑惑。

想及此处,南风便歪头东望,此时那道淡紫灵气仍在快东进,几个起落之后消失于崇山密林。

南风本来还在犹豫是继续往东还是调头回去,此番便不犹豫了,扔掉手里桑叶,迈步东进。

走了几步,南风又停了下来,往东就是一望无际的太乙山,他修为不高,孤身一人行走深山会很是危险,遇到那背着桑叶之人的可能性也不大,对方喂养的是不是龙齿天蚕也很难说,为了一件不确定的事情就去以身涉险,究竟值不值得?

站立片刻,南风转身走了回来,但他并没有走远,而是回到原处将飘落于地面的桑叶尽数捡起,仔细打量,这几片桑叶肥厚鲜嫩,明显是经过挑选的,叶柄都是自尾部掐断,由此可见对方在采摘之时是一片一片挑选的,而不是大把薅抓的。

这一现令南风确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对方喂养的极有可能是龙齿天蚕,即便不是龙齿天蚕,也定然是某种奇异的蚕虫。

还是往东走吧,万一碰上了,也有机会问个明白。

打定主意,南风便不再犹豫,往东已无明显路径,只有疑似小路,他便沿着小路大步向前。进山自然危险,但自大路上行走也同样危险,没有自保之力不管在哪儿都不安全。

想到龙齿天蚕,南风又想到了天启子,除了师父天元子,天启子是对他最好的一个人,但此时天启子音讯全无,生死未卜,当日天鸣子等人曾在天启子房中放置药瓶,以此误导他,让他以为天启子回来过,这便说明天启子的失踪与天鸣子等人有关,仔细想来天启子有两种遭遇,一是被他们杀害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被他们囚禁了,不管是哪种情况,他都必须重回太清宗,如果天启子还活着,就得救他出来,如果天启子已经被他们杀害了,就得为他报仇。天启子对他有恩,不能白受他人恩情。

由于之前不曾住店打尖,进山之时便没有带上干粮,好在山中多有木薯山药和霜打风干的果干,也不愁吃食。

此时除了南面的梁国,两个魏国的百姓都很是贫苦,食不果腹,青黄不接的情况时有生,战乱是祸根,打仗就要抽丁当兵,土地无人耕种,粮食自然就少。

在这种情况下,却很少有人举家迁移避祸山林,原因有三,一是官府严查脱籍游民。二是很多山林都是皇家猎场,别说隐居其中了,就算砍树打猎都要受到惩处。还有第三个原因,荒野深山多有虎豹豺狼噬人,多有毒虫鼠蚁害命,这是百姓不敢避祸山林的主要原因。

此处多有物产,这便说明平日无人到来,山中物产越丰富,有猛兽毒虫蛰伏的可能性就越大。

除了通过物产,还有一种方法也能间接判断附近有无猛兽毒虫,那就是看土鼠野兔等小动物的数量以及被惊动之后的反应,若是跑的不快,跑的不远,便说明平时生活的比较安逸,危险较少。若是一旦受惊,立刻炸毛,那就得打起精神了。

观察过后,南风打起了五分精神。

进入深山之后,覆盖着杂草的山路也彻底消失了,南风只能挥刀开路,此前他一直带着一把剑,比较之下感觉还是刀比较实用,剑虽然两面开刃却不好用力,不如刀来的干脆。

前行的同时南风也在细想前瞻,万一遇到了人,对方会问他为何进山,总得有个合理的理由,细想下来也只有实话实说才能解释自己为何孤身进山,只说自己得罪了玉清宗,被撵下山来,唯恐遭到追杀才避之深山,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自己拥有洞神修为。

想罢细节,南风开始念诵经文,念的是洞神真经,念的很大声,此举有两个用意,一是可以让林中野兽知道他的到来,尽早避开,免得等他走近,忽然蹿出吓他一跳。再者,若是先前凌空而过的那人就在附近,高声念经也可以显示自己的坦荡,以免对方误以为他别有用心。

中午时分,遇到一群狼,一大一小带着几只崽子,自十丈外与南风对峙片刻,公狼率领家人离开,它们也不傻,知道评估对手的实力,南风虽然长的不是很高,却已经算是个大人了,最重要的是他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下午申时,南风自小溪旁现了一张蛇蜕,蛇蜕保存的很是完整,看那蛇蜕就知道那蛇有水桶粗细,当有十几步长,不过此时即将下雪,天气寒冷,蛇蟒已然蛰伏,这为他赶路提供了不少便利,若是夏天赶路,不但有蛇蟒,还有蚊虫。

眼见太阳就要下山,南风开始斟酌如何过夜,自树上可以躲避猛兽,但睡在树上太冷了,还是住在地面,点了篝火比较舒坦。

走出不远,南风现了几株野核桃,果实成熟,掉了一地。

这可是好东西,外面很少见到,即便有,也很是昂贵,得两个铜钱才买得一个。

南风停了下来,砍下树枝自树下搭了个窝棚,实则搭箭窝棚很简单,两面堆上一些树枝,上面架上几根粗壮的木棍,再覆以树枝。这样的窝棚不耐久,四面透风,也不避雨,但凑合一夜总是可以的,好过挨那霜打。

点上篝火,南风坐在篝火旁边剥那核桃,核桃外面裹着一层厚皮,得剥了去。

正剥着,忽然听得南面传来了哼哼之声,抬头望去,只见一群山猪自不远处徘徊,看那样子是想来拱吃核桃,却怕光不敢靠近。

见是山猪,南风便收回视线,继续剥那核桃,这东西多油香浓,与那风干了的果干同吃,香甜对味。

那群山猪见南风不甚凶狠,便壮着胆子慢慢靠近,自外围拱吃核桃。

南风也不驱赶,核桃很多,他无法全部带走,自己不需要这么多,分它们一些也无妨。

有胆子大的山猪逐渐靠近,那把刀就在南风身侧,南风有把握跃起杀之,但他并未那么做,山猪是认为他不会伤害它们才敢靠近的,利用别人对自己的信任去伤害别人是不对的,哪怕对方是一头猪。

独处有助于思考,换做平时,南风也不会多想,但此时他却往深处想了想,他不杀山猪确实是因为仁慈,但根本原因是他不饿,若是他快饿死了,他会毫不犹豫的杀掉山猪,哪里还会想什么对不对,玉清和太清为门下道人提供富足的生活是非常正确的,人只有做到衣食无忧才有能安下心参悟天道,若是饿的前胸贴后背,别说静心悟道了,为了找吃的可能连基本的道德仁义都会抛之脑后。

二更时分,南风将剥好的核桃搬进窝棚,又自附近搜集了一些干草塞进窝棚充当褥子,将刀放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为篝火添了柴草开始睡觉。

那群山猪他也不曾撵走,山猪自附近徘徊,若是有野兽靠近,它们会惊慌逃走,这是一群不要工钱的更夫。

即将睡着之时,有小更夫哼哼着凑了过来,想要偷他剥好的核桃,南风呼喝着将它撵走,躺下再睡。

不知过了多久,南风朦胧的感觉到有东西在他附近,以为又是山猪前来偷吃,刚想摆手驱赶,却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摸他的脸。

心中一凛,瞬时醒转,但他却没有立刻睁眼,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睁眼之后会看到什么……

第九十六章 二八妙龄

虽然不敢睁眼,南风却根据对方指尖传来的滑腻猜到此人是个女的,女的是女的,但是不是人就难说了,这荒山野岭的,哪里来的女人?

那只手自脸颊略作停留,随即向下游走,此番摸的是他的胸膛。

南风仍未睁眼,近在咫尺,他能闻到对方身上的脂粉气息,除了脂粉气息,还有淡淡的药物气息。

摸过胸膛,那手继续向下,经胸至腹,停留腰间,竟在解他腰绳。

要害遇袭,南风再也按捺不住,腾然起身,纵身跳跃。

窝棚上面的树枝很是蓬松,南风一跃之下离地八尺,穿破棚顶,攀着树枝上了身后的那棵大树。

那人没想到一直静卧的南风会突然跃起,被吓了一跳,惊讶坐倒,“呀。”

南风自树上循声望去,只见坐在窝棚前面的是个妙龄少女,此人年纪不大,不过二八光景,大他一两岁,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花袍,鹅蛋脸,杏眼,樱唇,小巧鼻子,头随意自头顶挽了个髻,左右脸颊各自垂下一绺儿,双耳挂有奇形耳坠,细看之下乃是红色的蛇形。

那花袍少女起身抬头,看着树上的南风,由于先前受到了惊吓,脸上就有惊魂未定的神情。

那少女看南风的时候,南风也在看她,他最先看的是脸,这少女五官俊美,面色润红,很是美丽。看罢了脸,又看衣服,细看之下才现那少女穿的并不是破烂的花袍,而是一件青衣,那青衣外面缝有诸多大小不一的口袋,乍一看就似打了很多补丁。

“你是什么人?”南风问道,不知为何,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少女是人,而不是妖精或者鬼魅。

那少女此时已经定下心神,脸上浮现出了挑衅和放肆的神情,歪头笑道,“你猜。”

“深更半夜的,你想干嘛?”南风高声问道。

“你再猜。”少女露齿而笑,很是放肆。

“我猜你想勾引我。”南风撇嘴歪头。

“猜对了。”少女冲他勾了勾手指,“快下来,让姐姐勾引一番。”

南风没有接话,少女这话他也没法儿接。

“快些下来,与我成就好事。”少女再度勾手。

“你谁呀?”南风自然不会下去。

“放心好了,我不是鬼魂,也不是妖怪,快下来,我不会害你。”少女柔声引诱。

南风刚想接话,一瞥之下现不远处的林中倒毙了一群山猪,其中有几只没死透,还在抽搐蹬腿儿。

“那些山猪都是你杀的?”南风指着那群山猪问道。

“是呀,它们不听话,我就毒死了它们,你听不听话呢?”少女笑着威胁。

“你会用毒?”南风眉头大皱。

“不但会,还很会,实话也不瞒你,你已经中毒了,再过片刻就要毒身亡,快下来,让姐姐亲近一番,顺便帮你把毒解了。”少女冲南风再度招手。

“鬼才信你。”南风歪头。

见南风始终不肯下地,那少女急了,伸手指他,“你下不下来?”

“不下。”南风答道。

“再不下来,我上去抓你。”少女又道。

南风冷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那少女不再多说,提气轻身,纵身跃向南风所在树枝。

眼见少女真要抓他,南风急忙跳到别处,堪堪躲开了少女的抓拿。

使用身法就需要调动灵气,灵气一动,就会有气色出,只一个回合二人就摸清了对方的底细,南风是洞神修为,为淡红灵气。而那女孩是升玄修为,为深红灵气。

那少女上树之后尾随追赶,南风自树上跳跃闪避,他修为低于对方,身法的度和距离都不如对方,两个起落就被那少女抓住足踝拽了下去。

那少女将南风拖回地面,趁他扑倒之际跨骑而上,将南风压住,又将南风双手反拧背后,“跑啊,接着跑啊。”

南风吃痛动怒,骂道,“日你娘,快放开老子!”

“我如此美貌,多少人想下聘娶我,今日便宜了你,你竟不从?”少女双手用力,反拧上推。

这少女虽然嘴上说的轻薄,下手却狠辣非常,南风只感觉双肩剧痛锥心,几乎晕死过去。但他甚是硬气,只是叫骂,并不求饶。

骂人对南风来说是家常便饭,骂的花哨,骂的难听,那少女气急之下以膝盖辅助左手将他双手压在背后,腾出右手,自后面抽打南风后脑,“再骂,再骂,让你骂,打死你,打死你。”

这少女下手很重,让南风想到了灵研子当日用藤条打他,心中气怒,骂的更加难听。

接连十几掌,打的南风头晕耳鸣,但他并未停止叫骂。

少女见南风骂的粗鄙,以左手揪住他的头,右手一送一托,将他下颚给卸了下来。

在少女抓他头之际,南风趁机挣脱了少女膝盖的顶压,抽回了双手,在对方卸掉他下巴的同时反手抡出一拳,正中少女左眼。

这一拳力道甚大,少女尖叫退后,南风匆忙爬起,想叫骂却现下巴不得张合,气怒之下疾冲上前,趁对方捂眼之际挥拳打向对方右眼。

那少女急忙分了右手出来,护住了自己的右眼。

南风胡乱打了几拳,那少女失了先机,竟然不得还手。

眼见无法击中对方右眼,南风急中生智,双手齐伸,抓向少女前胸。

“啊。”要害遇袭,少女下意识的垂手来护。

南风趁机冲着对方右眼就是一拳,那少女痛叫一声,捂眼后退。

南风唯恐对方冲他下毒,一击得手,立刻跑到窝棚前抓了长刀和包袱转身就跑。

跑过几步,又调头回来,将那包核桃也一并带走。

跑出百十丈,回头张望,现那少女并未追来,而是双手捂眼,蹲在原处。

南风停了下来,藏身树后探头远眺,他先前那两拳很是用力,说不定已将对方双眼打瞎,那少女若是瞎了,定然走不出这片丛林。

那少女蹲了片刻,直身站起,伸出双手摸索向前,到得一棵核桃树下,扶树哭泣。

南风于心不忍,想要高喊问话,但张嘴之后出的只是含混的声音,下巴不得张合就没办法说话。

南风也练过武功,懂得一些复位疗伤的方法,便试着将脱臼的下巴复位,几番尝试终于将颚骨送了回去,“喂,你瞎了没有?”

那少女闻声看向南风所在方向,但她并未答话,只是痛哭。

由于隔得较远,南风便看不真切,向回挪了一段距离方才看到对方的两个眼眶尽皆乌青,肿胀的很是厉害。

“你看不见了吗?”南风又问。

少女仍不答话,蹲身树下,抱臂痛哭。

“你这是咎由自取,你哭吧,我走了。”南风担心有诈,就先行诈她。

那少女仍不答话。

“不会真瞎了吧?”南风愕然咧嘴,他先前急于报复,下手没有轻重,看那少女神情,怕是真的把她打瞎了。

少女闻言哭的更加厉害,声泪俱下,不似假装。

南风又往回挪了一段距离,自那少女五丈外停了下来,“喂,你说话呀,要不要紧呀?”

“不要你管。”少女哭道。

南风闻言更加忧心,缓缓前挪,“我来帮你检查伤势,你千万别下毒。”

“我若要毒你,你早就死了。”少女说道。

四丈,三丈,两丈,一丈,距那少女一丈远近之时,少女陡然起身,双手前扬。

南风见势不好,转身就跑,那少女自后面提气追赶。

跑出几步,南风忽然感觉周围陡然一亮,急顾左右,却不见光源。

“哈哈哈哈,烧死你。”身后传来了少女的笑声。

南风闻声回头,却惊讶的现自己后背有火光闪动,衣服竟然着火了。

此时热气已经传至皮肉,南风急忙扔下包袱,将着火的衣服脱了下来,好在现及时,不曾烧坏皮肉。

就在南风如释重负之际,少女闪身上前,不由分说,接连两拳,打的也是南风双眼。

南风中计受伤,又想骂人,尚未开口,却听得远处传来了呼喊声,“阿娟,阿娟。”

“糟了,师娘寻来了。”少女惊慌的将尚在燃烧的袍子踩灭,转而拉住南风急切说道,“先前是我不对,我道歉与你,眼下我大难临头,你要帮我。”

“怎么帮?”南风愕然。

“只说你我一见钟情,已有夫妻之实……”

第九十七章 诸葛婵娟

“啊?”南风瞠目。

“啊什么啊。”少女拍了拍南风的肩膀,“就这么定了,事成之后我请你吃酒。”

南风连连摇头,“不成,不成,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就跟你一见钟情?”

“我叫诸葛婵娟,你叫什么?”少女自报名姓。

“我叫南风。”南风没有撒谎。

“好好好,一会儿师娘来了,你可莫要说漏了嘴。”诸葛婵娟又拍南风肩膀。

南风急忙摆手,“我可没答应帮你撒谎,咱们认识还不到半个时辰,怎么可能一见钟情,还有了夫妻之实?”

“你摸了我的胸就算数,你不肯帮我是不是?”诸葛婵娟瞪眼抬手,指着南风的鼻子,“信不信我马上毒死你?”

诸葛婵娟行事乖张,南风还真怕这家伙一怒之下冲他下毒,急忙说道,“你看咱们两个这个样子,说打架你师娘一定会信,要说干别的,她也不信啊。”

诸葛婵娟此时正在紧张的看着东北方向,听得南风言语,收回视线看了南风一眼,转而将他拖向窝棚,三下五除二脱了外衣,一把将愣在外面的南风拽进了窝棚,“就说我们不打不相识。”

南风被她抱住,惊慌忐忑,刚想说话,却被诸葛婵娟强行吻住。

南风未经人事,初次与人亲吻,之前又无有心理准备,只感觉天旋地转如梦似幻,恍惚之下竟然不曾推避。

“阿娟,你在做什么?”一声呼喊自三丈外传来,掺杂着焦急与愤怒。

不等诸葛婵娟答话,南风就感觉自己被人抓住了肩头,随即就是腾云驾雾,然后就是五体投地。

眼见南风被自己的师娘抓扔了出去,诸葛婵娟急忙起身,想要跑过去查看南风的情况。

“说,你都与他做了什么?”老妪厉声责问。

这老妪修为不浅,南风被摔出了六七丈,好在树下泥土不硬,虽然浑身酸痛却不曾伤及筋骨。

爬起之后只见一个老妪正抓着诸葛婵娟,那老妪花甲年岁,头花白,很是干瘦,个子本就不高还略微驼背,此人穿的也是一身花袍,袍子为黑底,外面缝了大量不同颜色的布兜。

那老妪抓着诸葛婵娟的右手手腕,诸葛婵娟扭臂挣扎,那老妪抓握的越用力,与此同时歪头看向南风,“小子,你对阿娟做了什么?”

那老妪眼神阴冷狠戾,在其直视之下南风只感觉心头冷,“我,我,我……”

“快说!”老妪厉声呼喝。

南风将视线移向诸葛婵娟,此时诸葛婵娟正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诸葛婵娟这般做,定然有她的苦衷,若是换做别的事情,他一定会帮助对方圆谎,但此事不比寻常,一旦承认,后果难料。

看那老妪的眼神,若他承认与诸葛婵娟有了肌肤之亲夫妻之实,对方极有可能闪身上前,一掌拍死他。

南风没有答话,诸葛婵娟只得接话,“师娘,我已经与他……”

“住口!”老妪高声训斥,“旁事胡闹也由得你了,此事岂能如此轻率?”

南风本以为对方问过诸葛婵娟便不会再来问他,未曾想老妪虽然猜到生了什么,却仍要加以确认,训过诸葛婵娟之后又歪头看他,“不说是吧,有办法让你说。”

“回前辈问,我与阿娟一见钟情,已经定下终身。”南风正色答道。那老妪明显动了杀机,就算他不承认与诸葛婵娟有肌肤之亲,对方也很可能会杀掉他。还不如直接承认,直接承认就是帮助了诸葛婵娟,诸葛婵娟肯定会维护他。

老妪闻声如遭雷击,愕然松手,踉跄退后。

诸葛婵娟急忙伸手扶住了老妪,她用右手扶着老妪,偷偷伸出左手,冲南风竖起了拇指。

“他说的可是真的?”老妪异常气怒,语带颤音。

诸葛婵娟闻声急忙跪倒,“徒儿不孝,辜负了师父师娘。”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老妪手指诸葛婵娟,“你分明是不想嫁给李朝宗,所以才寻了这人自毁名节。”

“木已成舟,求师娘成全。”诸葛婵娟悲声哀求。

老妪闭目长叹,不曾答话。

“这段时日师父和师娘煞是辛苦,我本想捉头山猪回去与二老补身,未曾想自这里遇到南风,此人不畏强势,明知不是徒儿对手,却敢与徒儿过招,被徒儿打倒也不曾求饶,徒儿见他如此硬气,便止战与他说话,未曾想他也是个苦命人,父母双亡,又受同门欺辱,离间嫁祸,被师父逐之出门,流落至此,自这深山之中与徒儿相遇,亦是姻缘造化……”

“这些话说与你师父听吧。”老妪打断了诸葛婵娟的话头,提气拔高,向东北方向掠去,“带他一起回去。”

“师娘小心慢行。”诸葛婵娟目送老妪离去。

等到老妪消失,诸葛婵娟脸上的悲哀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高兴和得意,冲南风再伸拇指,“小爷们,够义气。”

“我让你害惨了。”南风哭的心都有了。此前他虽然猜到诸葛婵娟逼他行房是为了逃婚,却没想到逃的是李朝宗的婚,这李朝宗乃西魏武林龙头老大,与大司马是本家兄弟,权倾朝野,黑白纵横。

“别怕。”诸葛婵娟走了过来,又拍南风肩膀,“有我在,师父师娘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我担心的不是你师父师娘。”南风摇头叹气,交几个有权有势的朋友不容易,把有权有势的都得罪了也不容易,得罪了太清宗和玉清宗还不算,此番又把西魏武林的龙头老大给得罪了,这运势,真是了得。

“你怕李朝宗那糟老头子?”诸葛婵娟歪头问道。

“比他厉害的我都得罪了俩,也不多他一个了。”南风走过去打开包袱,拿了换洗的衣服穿上。

见南风忧心忡忡,诸葛婵娟跟过来安慰,“以后你就是我的夫君,谁敢欺负你,我帮你毒他。你要欺负别人,我也帮你毒他。”

南风无奈叹气,前后不到一个更次就多了个老婆出来,这事儿闹的。

换好衣服,南风背上包袱,拿了刀,提着那包核桃往东走。

“喂,你干嘛去呀?”诸葛婵娟追了上来。

“赶路啊,我已经帮你了,你还想怎样?”南风并不停步。

“你得跟我回去见师父。”诸葛婵娟拉住了南风。

“见他干嘛?”南风问道。

“没他的同意,咱们怎么成亲啊。”诸葛婵娟说道。

“我就是帮你撒谎,江湖救急,你也用不着以身相许,快回去吧,我得走了。”南风说道。

见南风真的要走,诸葛婵娟急了,“你摸也摸了,亲也亲了,想赖账是吧?”

“这也算哪?”南风咧嘴。

“这都不算,怎样才算?”诸葛婵娟反问。

南风转身过来,正对诸葛婵娟,“你是打定主意,不让我走了是吧?”

诸葛婵娟歪头看着南风,“人都说上赶着不成买卖,还真是这么回事儿,我配不上你吗?”

“你怎么知道我是孤儿?”南风直视诸葛婵娟眼睛。

“有爹有娘,你会一个人跑到山里来?”诸葛婵娟眼神并不飘忽。

“你又如何知道我是被撵出来的?”南风又问。

“似你这般修为,行走江湖怕是凶多吉少,学艺不精就行走江湖,不是被撵出来就是自己偷跑出来的。”诸葛婵娟笑道,“快夸我冰雪聪明。”

南风没有接话,有了灵研子的前车之鉴,他在想这诸葛婵娟是不是也是太清宗派来借故接近他的,不过细想下来感觉太清宗也没必要这么做,太玄真经他已经交出去了,对方要考虑的只是杀不杀他,已经没有必要再派人接近他了。

“快走,快走,拖得久了,师父怕是会自己寻来。”诸葛婵娟拉着南风向前行进。

“咱可事先说好,我过去可以,帮你圆谎之后我就得走,你可不能把我留在山里。”南风说道。

“我们本来也不住在这里,过不了几天就得出去。”诸葛婵娟答道。

南风挣脱诸葛婵娟的抓缚,“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抓药。”诸葛婵娟随口说道。

“抓药?抓什么药?”南风追问。

“奇药。”诸葛婵娟说道。

“什么奇药?”南风继续追问。

“龙齿天蚕,听说过吗……”

第九十八章 五大奇药

南风闻言心中一凛,真是龙齿天蚕。

“龙齿天蚕是什么?”南风问道,他所吞服的是天启子带回的天蚕粉,并没有见过天蚕真容,更不知道它有何用处。

“一种极为罕见的异虫。”诸葛婵娟拿过南风手里的那把刀,自前面挥砍开路,“快些走,别让师父久等。”

南风对诸葛婵娟的回答并不满意,又问道,“龙齿天蚕有什么用?”

“龙齿天蚕乃上古五大奇药之一,神异非常,能脱胎换骨,起死回生。”诸葛婵娟说道。

“这东西长什么样儿?”南风继续追问。

诸葛婵娟只当南风好奇,未作他想,说道,“龙齿天蚕乃祖龙远亲,栖生东海,体长八尺,粗若童臂,青身碧眼……”

“等等等等。”南风打断了诸葛婵娟的话头,“你亲眼见过这东西?”

“对呀,昨夜还见到过。”诸葛婵娟说道。

“八尺有这么长啊。”南风伸展双臂。

“那物不是俗胎凡种,活着的时候能够随意变化大小,我见到的这只就是这么大。”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他此前服下的粉末是装在一个小瓷瓶里的,若是活物有八尺长短,怕是一口米缸都装不下。

诸葛婵娟没有再接上文,而是问了个南风脸红的问题,“你有过梦遗不曾?”

见南风咧嘴不答,诸葛婵娟又问了一遍。

虽不知道诸葛婵娟为何有此一问,南风仍然摇了摇头。

诸葛婵娟停了下来,歪头思虑,想了片刻自身上一处口袋里摸出一个竹筒,拔掉木塞,自里面倒出一条黄色的蠕虫,那虫子有中指粗细,一寸多长,长的好生恶心。

“吃了它。”诸葛婵娟将虫子托在掌心,递向南风。

南风皱眉看着那恶心的肥虫,“这是什么玩意儿?”

诸葛婵娟再度递送,“糊涂虫,吃了它就能掩盖你纯阳之气,若是不然,师父就会现你还是童子之身。”

“这么恶心,打死我都不吃。”南风连连摆手。

诸葛婵娟看了看南风,又看了看手里的虫子,也没有勉强南风吃它,收起那虫子,又歪头沉吟,短暂的思虑之后双手连动,等到动作停止,手里已经多了几样东西,左手是两颗很小的药丸,一红一黑。右手是少许红色粉末,还有一小块白色的东西,也不知是白骨还是白石。

诸葛婵娟的动作异常快,南风甚至不曾看清这几样东西她是自哪个口袋里掏出来的。

“喏,把它们吃了,也能掩盖。”诸葛婵娟将左手东西倒进右手,以右手递给南风。

“什么东西呀?”南风不敢吃。

“放心吧,没毒。”诸葛婵娟瞅了他一眼,“看你那德行,我要毒你,你现在都凉尸了。”

南风想了想,感觉诸葛婵娟说的确是实情,便接过那些东西,仰头吃了。

“给。”诸葛婵娟递过一只小巧水袋,“送送。”

“你动作如此快,不当偷儿实在屈才。”南风压根儿就没看清她自哪儿拿出的水袋。

“动作不快怎么下毒?难不成把对手绑了撬牙灌药?”诸葛婵娟笑道。

南风点了点头,诸葛婵娟说的有道理,下毒的关键不是毒药是不是猛烈,而是能不能做到不露形色,下毒高手都是在举手投足之间给对手下毒的,对方中了毒还不知道是怎么中毒的。

“你今年多大了?”南风走在诸葛婵娟后面。

“十七,你呢?”诸葛婵娟反问。

“十五,你们住在哪儿啊?”南风答问。

“就在山坡东面。”诸葛婵娟抬刀东指。

“我来吧。”南风想要代替诸葛婵娟,开路这种粗活儿不该女人干。

“哈哈,这么快就开始心疼我啦。”诸葛婵娟甚是得意,“我比你大,还是我来吧,以后你就跟着我,我会保护你。”

“我还用你保护?”南风撇嘴。

“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如果我不保护你,你能不能活到年关都难说。”诸葛婵娟笑道。

“没你保护,我也活了十几年。对了,你说龙齿天蚕能脱胎换骨,还能起死回生,究竟是怎么脱胎换骨,怎么起死回生?”南风问道,他服食龙齿天蚕已经两年了,却并未察觉自身有什么异常变化。

诸葛婵娟随口说道,“吞服过龙齿天蚕的人若是受伤濒死,药力就会起效于弥留之际,如果之前吞服的是雄蚕,就可脱胎换骨。若是之前吞服的是雌蚕,就能起死回生。”

南风闻言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吞服龙齿天蚕至今没有任何变化,原来药力起效还需要一定的条件,得快死了的时候才起作用。

“这东西还分公母啊?”南风问道。

“当然啦,什么东西不分公母?”诸葛婵娟坏笑。

诸葛婵娟说的暧昧,南风听的皱眉,诸葛婵娟利用他退婚是真,诸葛婵娟泼辣放肆也是真。

“起死回生我懂,脱胎换骨是什么意思?若是天赋不好,活过来之后就能提升天赋?”南风又问。

“应该是吧。”诸葛婵娟说的并不肯定,“不过那也得能活过来才行,龙齿天蚕只在弥留之际起效,公蚕只能脱胎换骨,不能起死回生,若是顺势死了,要那天赋也没用了。”

“龙齿天蚕怎么区分公母?”南风追问。

“公的会叫,母的不会。”诸葛婵娟说道。

“如果是死的,怎么区分?”南风继续追问。

诸葛婵娟闻声止步,转身看向南风,“你为何对龙齿天蚕如此上心?”

“我天赋不高,要是龙齿天蚕真能提升天赋,以后我也抓只来吃。”南风没说实话。

诸葛婵娟摆了摆手,“你又不修道,要那么高的天赋做什么,我天赋也不高,但我会用毒,谁都得怕着我,成亲之后我教你用毒,保你横行无忌。”

“你怎么知道我不修道?”南风暗自心道,但这话他只能在心里说,不能明言。

“快到了,见了师父你少说话,看我眼色。”诸葛婵娟叮嘱。

南风应了一声,又问道,“你们抓的这只是公的还是母的?”

“母的,师父师娘有个独子,前些年比武被人打死了,师父做了冰棺冻住了他的肉身,然后四处寻找天蚕,这东西现在已经很少了,这只怕是最后一只了。”诸葛婵娟将长刀还给南风,拉着他翻过山脊,往东行走。

南风本来还想问关于天蚕的细节,但诸葛婵娟已经起疑,他便不能再问,于是转移了话题,“你说龙齿天蚕是上古五大奇药之一,剩下那些是什么?”

“虎皮天蝉,凤眼天蜂,龟背天牛,还有玄黄天露。”诸葛婵娟如数家珍,“龙齿天蚕可起死回生,脱胎换骨。虎皮天蝉可强壮身躯,大力开山。凤眼天蜂可催生双翼,翱翔云霄。龟背天牛可抵御外力,刀枪不入。那玄黄天露最为神异,为五大奇药之,若是有缘喝到,便可长生不老。”

“吃了天蜂就能长出翅膀?”南风大感好奇,诸葛婵娟所说的这五种奇药好像与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中玄黄有关。

“想必是能,我师父是这么说的。”诸葛婵娟说道。

“龟背天牛真能刀枪不入?”南风又问,若是此物真有此等神效,胖子若是学不到八部金身,就设法抓个天牛给他吃吃。

“就算能,你也找不到了,早就灭绝了。”诸葛婵娟抬手前指,“马上到了,别说话了。”

南风循着诸葛婵娟所指向前望去,只见下方是一处山坳,山坳呈八字形,在八字形正中有一处圆形土山,土山四周有着浓重的雾气,定睛细看,土山南面有一处圆形深潭,雾气自水潭生出,随风蔓延,环绕土山……

第九十九章 两只天蚕

看罢前方景物,南风收回了视线,“你师父在哪儿呢?”

诸葛婵娟迈步前行,“就在前面。”

没走多远,前面出现了一处低矮的窝棚,窝棚里有简单的铺盖,但里面没人。

“人呢?”南风问道。

诸葛婵娟抬头看天,“三更了,师父师娘应该在龙潭附近,咱们别过去,在这里等。”

“那个圆形的水潭就是你所说的龙潭?”南风举目远眺,由于水潭周围有雾气萦绕,景物显得很是恍惚。

诸葛婵娟点了点头,“那水潭是一处直通东海的海眼,到了冬天天蚕会经水道回东海过冬,往年这个时候它早已走了,今年师父现了它,以御米浸桑令它上瘾难舍,这才滞留至今。”

南风尚未接话,诸葛婵娟再度说道,“天气越冷,天蚕反应越是迟钝,师父和师娘打算今晚捉它,眼下正是紧要关头,莫要大声喧哗,以免惊走了它。”

南风刚想接话,诸葛婵娟又道,“若是一切顺利,我们不日就要离开,李朝宗眼下就在长安等待,我们一出山他就要下聘定亲。”

南风本想问李朝宗多大年纪,但诸葛婵娟好似压根儿就没准备他接口,紧接着又道,“李朝宗有六房妻妾,听说都是绝色人物,我虽然长的不丑,与那些以色侍人的女子相比还是不如,李朝宗娶我只是为了与师父结亲攀交,并非真的对我钟意,你大可放心,便是知道你娶了我,他也不会杀你泄愤。”

“我得罪的人里他算最不厉害呀。”南风笑道,太清玉清是华夏正统宗教,根深蒂固,影响深远,威震四方,高手如云,李朝宗只是绿林人物,与太清玉清不在一个层面。

“你都得罪了谁?”诸葛婵娟问道。

南风没有立刻答话,他在想要不要把玉清和太清之事告诉诸葛婵娟,此事有利有弊,有利的一面是有可能吓退诸葛婵娟,不利的一面是一旦说实话就会暴露自己。

斟酌过后,南风笑着摇了摇头,诸葛婵娟身上匪气很重,天不怕地不怕,怕是吓不走她。

“说啊,我看看是哪个门派?”诸葛婵娟出言催促。

“你师父很厉害吗?”南风岔开了话题,若是寻常人物,李朝宗也不会与之攀交。

诸葛婵娟面有得色,“我师父乃当今岐黄第一圣手,姓王,名仲,人称北药王,因为喜怒无常,飘忽善恶,又被人称为活无常。”

南风这几年多在山中修行,少涉江湖之事,也不曾听过这个名号,便问道,“还有个南药王吗?”

“那是我师父的师弟,但他不得通灵,跟师父差了老远。”诸葛婵娟说完钻进了窝棚。

南风回头,只见诸葛婵娟拿了条毯子出来,出来之后用力一抖,抖的尘土飞扬,“来,披上,真够冷的。”

南风皱眉看着诸葛婵娟,他很少得到别人的照顾,诸葛婵娟的举动令他很不适应。

“干嘛,嫌脏啊?”诸葛婵娟瞪眼。

南风急忙道谢,接过毯子披在了身上。

诸葛婵娟一屁股坐到南风旁边,将毯子扯过一半儿,“给我点儿呀,对了,刚才把你袍子烧了,等出去给你做身新的。”

在遇到诸葛婵娟之前,南风与女人交往不多,似这种贴肩而坐从未有过,诸葛婵娟身上虽然药味很重,却也有少女气息,也不知是喜欢还是忐忑,是慌乱还是排斥,总之令南风很是紧张。

“看我干嘛?”诸葛婵娟歪头问道。

南风急忙收回视线看向远处,“你刚才说你师父能通灵?”

“我师父兼职阴差,可以往来阴间,很厉害吧。”诸葛婵娟更加得意。

南风恍然大悟,江湖中人与道士有诸多不同,但最大的不同就是道士有天职在身,可以请神御鬼,而江湖中人没有这种能力,王仲是岐黄圣手,毒术和医术其实是互通的,他可以救人自然也可以杀人,再加上此人兼职阴差,那就更了不得了,在是非黑白之间总会有灰色地带,灰色地带是黑还是白,完全由人情决定,举例说事,本该三更死,王仲说个情,死在了三更尾。若是得罪了他,暗地坏,就可能死在三更初。

“我也想过了,能在这里遇到你也算是缘分。”诸葛婵娟看着远处,“你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了正确的地方,还挺对我眼缘,选不如撞,就你了,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卸磨杀驴,师父师娘回来我就求他们同意我们的婚事。”

“你还是杀吧。”南风哭笑不得。

诸葛婵娟本来还在茫然出神,听得南风这话态度陡然转变,横眉怒视,“你还真是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你以为我嫁不出去是吧?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长的跟个三寸钉一样,还没我高,你当你是吕布潘安啊?”

南风没想到诸葛婵娟说翻脸就翻脸,也可能是诸葛婵娟很是真诚,他虽然受了讽刺却并不想反讽,“哪止三寸,怎么也有几十寸,再说了,我还小,个子还会长。”

“少给我废话,直说吧,你愿不愿意?”诸葛婵娟板起了面孔。

“小声点儿,你师父师娘还在抓天蚕呢,吓跑了天蚕可了不得。”南风顾左右而言他。

“你愿不愿意?”诸葛婵娟瞪眼追问。

“容我想想。”南风先行缓兵。

平心而论,诸葛婵娟还是不错的,长的好看,真诚大方,对他也好,但不知为何南风对诸葛婵娟却并没有很强烈的感觉,可能是诸葛婵娟出现的太早,他还没有准备好。也可能是诸葛婵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要说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也不贴切,因为此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以后要讨个什么样的老婆。又可能是诸葛婵娟出现的太过突然,二人之间推进的太快,还不曾互相了解。

“喂,想好没有?”诸葛婵娟催促。

“那个,你平时……”南风欲言又止,第一次见面诸葛婵娟就想与他同床,且不管诸葛婵娟的动机是什么,都有轻浮之嫌,他想确认一下诸葛婵娟平日是不是这么随便,说到一半就没了下文,乃是因为想到诸葛婵娟还是处子之身,若是平日轻浮放荡,也不会保住童贞。

“说呀。”诸葛婵娟又催。

“你的性子能不能别这么急?”南风无奈叹气。

“不能,快说,敢说不愿意,马上毒死你。”诸葛婵娟恐吓。

南风最讨厌要挟恐吓,本来还在犹豫,此番反倒拿定了主意,“你这么凶,我不喜欢。”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诸葛婵娟抬高了声调。

南风尚未答话,东方忽然传来了噗通之声。

南风循声望去,只见那水潭上方的雾气出现了异动,由于有雾气遮挡,看不到具体情况,不过根据先前传来的声音来看,当是有重物落水。

就在二人紧张张望之际,水潭区域又传来了一声闷响,那声音如同妇人用棒槌敲打晒干的绵被。

“老太婆,守住了,莫要让它逃回去。”老年男子的声音。

“啰嗦什么,快拿下它。”老妪的声音。

在二人呼喊之时,水潭周围的雾气之中出现了一条奇异的蛇形动物,此物自然是那龙齿天蚕,此时天蚕的头尾皆在雾气的遮挡之中,看不真切,只见青色躯干,此物很是像蚕,只是极为庞大。

那天蚕急于逃回水潭,几次尝试都被老妪拦住,眼见不得入水,只得转身逃往别处。

“哪儿去了?”老妪的声音。

“想必是缩了身躯藏在暗处,快用五行灵盘寻它。”说话的自然是那药王王仲。

短暂的安静之后,远处传来了老妪的惊叫,“怎么有两条?”

不等王仲答话,老妪的高喊再度传来,“阿娟。”

“师娘,我在。”诸葛婵娟高声回应。

“周围可见天蚕?”老妪喊道。

诸葛婵娟急顾左右,“没有。”

“王老二,咱儿子造化了,竟有一对天蚕。”老妪喜不自胜。

“先抓眼前这只。”王仲喊道。

“正北三丈。”老妪又喊。

“在这儿,快来帮忙。”王仲的声音里透着欢喜。

“阿娟,来守住龙潭。”老妪高呼。

诸葛婵娟答应一声,提气跃起,前往帮忙。

诸葛婵娟一走,南风转身就跑,那老妪可能带有寻找龙齿天蚕的家什,他曾经服用过龙齿天蚕,龙齿天蚕的药性自然会在他身上有所存留,对方无疑把他当成了天蚕,听那老妪的语气,貌似是想抓到这一公一母给她那死鬼儿子,得赶紧跑,留在这里搞不好会被砍头放血。

那师徒三人此时正在合力捕捉那只倒霉的龙齿天蚕,南风催动灵气,亡命狂奔,到得三十里后收敛灵气,改变方向,向东奔逃。

由于不知道对方手里名为五行灵盘的东西能窥探多远,南风便不敢松懈,自三更跑到四更,自四更跑到五更,天亮之后还不敢松气,一直跑到辰时实在跑不动了,恰好山脚下有处山洞,扔了石头进去,不见异动,这才藏身其中,如释重负……

第一百章 与狼为友

这处山洞洞口朝北,冬天多有北风,洞里很是阴冷。

南风身上带有火捻子,却不敢生火,此时他离诸葛婵娟等人所在的水潭不过一百多里,王仲夫妇都已经晋身居山,一百来里对他们来说算不得什么,生火就有烟,烟雾会暴露自己的行踪和位置。

南风裹着衣服坐在墙角,他也不打算换别的山洞,山里天然的山洞并不多,朝阳温暖的那些山洞大部分都被野兽占据,没必要以身涉险与它们争住处。

喘息的同时南风也没有闲着,他在做着最坏的打算,若是被对方找到,应该如何解释自己不告而别。自然不能直说担心对方杀他取药,得说遭到诸葛婵娟逼婚,不告而别是为了逃婚。

不过十次前瞻有八次是没用的,等到中午时分,对方并没有追来。

由于山洞太过阴冷,南风冻的无法入睡,硬撑着熬到下午未时,再也受不住了,离开了藏身的山洞,翻过山脊,自阳坡寻了隐蔽之处,砍下树枝挡风,搜集干草铺垫,然后趁着午后较为温暖,小憩了半个时辰。

冬天天黑的早,天黑之后更不能生火了,南风也没有急于上路,留在了藏身之处,到了晚上,山中多有野兽嘶吼和禽鸟啼鸣,山风嗖嗖,怪声连连,煞是吓人。

下半夜风停了,天上飘起了雪花。

这种天气不适合赶路,南风就近砍了些树枝,搭了个小窝棚,藏身其中,躲避风雪。

南风一直克制着没有生火,实则过了这么久,对方寻来的可能性并不大,但他不敢大意,他宁肯忍受寒冷,也不愿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雪越下越大,很快地上有了积雪,天亮之后南风仍然没有上路,他倒不怕冒雪赶路,而是担心自雪地上行走会留下脚印。

上午辰时,南风现了一道淡紫灵气,灵气是自东面过来的,往西去了。

等那灵气疾掠而过,南风爬出窝棚,跑到高处举目远眺,他认得那人的背影,正是药王王仲。

等到王仲消失,南风动身上路,昨日至今王仲等人一直在找他,幸亏他此前忍住了没有生火,不然此时已经被抓到了,一旦被抓到,最好的结果就是被逼婚,最坏的结果就是被放血炼药,这两种结果他都不愿接受。

王仲既然自这里经过,哪怕继续寻找,也不会再走这条路了,南风自林下行走,日落之前走出了四五十里。

此时他的鞋袜已经雪水打湿了,迫切想要生火取暖。

入更之前,南风遇到了一处山洞,洞口有足迹,这种足迹他认识,是狼的脚印。

南风没有避开,而是持刀靠近了洞口,他此时已具洞神修为,寻常野兽他已经不怕了。

洞里真有一只狼,是公狼,短暂的对峙之后,公狼退走。

“不好意思,占了你的窝儿。”南风冲公狼挥了挥手。

这处山洞不大,里面有一些动物的骨骼,还有半只死兔子。

由于下雪,山中的干草树枝不容易寻得,好在洞前有棵大树,树上有个乌鸦窝,南风纵身跃起,将鸟窝拿了下来,鸟窝里有干草和鸟毛,可以用来生火。

有了火,便不遭罪了,南风烤干了自己的鞋袜,又将那死兔子给烤了,不饱,又吃了些核桃,临睡之前出去搬了几块青石堵住洞口,这才安心睡下。

睡醒之后,篝火还有余烬,南风救活了它,坐在火堆旁斟酌思虑。

他离开宿州的时候曾经跟胖子有过约定,五年之后会回去找他,而今只过了一年他就被玉清宗撵了出来,胖子挂单佛光寺,摸清内情需要时间,此时赶过去为时过早。当日他被烟霄子和烟平子带走的时候,烟平子曾经现附近有太清高手,由此可见太清宗一直没有放弃对他的追寻,此时赶去宿州只能住在客栈,很容易暴露行踪,还不如留在山里过冬,虽然清苦却很是清净,可以安心练气,提高修为。

打定主意,南风起身将山洞打扫干净,自附近砍柴码在洞口。又收集枯草,烤干之后充当床铺。这处山洞西面五里有一条小溪,可以自那里浆洗衣服,若是运气好,还能抓到鱼。

那条被南风撵走的公狼并没有走远,一直自远处窥望,但它畏惧南风,也不敢太过靠近。

大冬天的抢占了人家的住处,南风也感觉不好意思,见公狼不走,便蹲身冲它招手,试图诱它过来,但公狼戒心很重,并不靠近。

在山里过活,食物是大问题,林中多有荆棘,也抓不到野兔山猪,不过南风可以夜视,山中多有禽鸟,大部分鸟类在晚上都是瞎子,南风可以跃上大树,轻松捕捉。

狼在冬天捕食也很困难,见它肚子时常是瘪的,南风就扔死鸟给它,起初那狼不敢吃,都是等南风走远或者不在时再来衔走,后来慢慢熟了,南风扔鸟给它,它就过来吃掉。

独居深山,多有孤寂,南风就有心驯它充当伙伴,扔食时越扔越近,一个月后就扔到洞口,那狼也敢来吃,晚上也不走远,就睡在洞口的柴垛下。

又过了一月,山中到了最冷的时候,南风将公狼引进了山洞,他睡东边,狼睡西边,一开始狼还怕火,后来习惯了,也不怕了。

不过狼终究不是狗,狼是有野性的,不似狗,天性就臣服于人,南风与它住在一起,时刻要打起精神,只要公狼有犯上迹象,立刻给予惩戒,也不真打,好不容易养到现在,打跑了就糟了。

天冷了,鸟也少了,南风还能挖山药木薯,但狼是吃肉的,随着二人逐渐默契,南风便与公狼合作狩猎,他负责驱赶,公狼负责隐蔽突袭。

捕到猎物,南风先吃,然后再给那公狼,这是为了让公狼知道谁是老大。

有了公狼的陪伴,南风自山中的日子便不至于太过无聊,但他一直不曾为公狼起名,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离开,不能带着它。

南风是没给它起名,但公狼还是找到了属于它的名字,南风唤它都是“嘿”,于是它就认为自己叫嘿。

这段时日南风从未懈怠修行,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盘膝打坐,万里之行始于足下,哪怕天赋不好也不能破罐子破摔,高玄修为虽然算不得什么,却也比洞神要厉害一些,旁的不说,至少力气大一些,跑的更快,跳的更高。

苦修的同时,南风偶尔也会想起自己服食过的龙齿天蚕,他服食的天蚕应该是只公蚕,有脱胎换骨之效,但那天蚕只在重伤弥留之际才会起效,除非身边有王仲那种岐黄圣手,否则就算脱胎换骨,人也死了,没有任何意义。

实则最稳妥的就是雌雄两只天蚕一起服食,重伤濒死之际便能在起死回生的同时脱胎换骨。但龙齿天蚕极为罕见,王仲夫妇捉到得那只倒是只母的,但他们不可能将天蚕送给他。

眨眼又是一月,南风打算离开了,冬天马上就要过去了,到了春天蛇虫鼠蚁就会复苏,不宜继续留在山里了。

南风没什么行李,要走也不需要收拾,但他一拖再拖,一直没有上路,公狼现在已经视他为同伴和领,他若是走了,公狼会非常失落。

二月的一天,南风动身了,公狼跟在后面送他,一只母狼自后面远远的吊着,那是公狼新近寻到的伴侣。

“回去吧,找你老婆去。”南风冲公狼摆了摆手。

公狼虽然不会说话,却很通人性,知道分别在即,走过来用头磨蹭南风的手。

南风摸了摸公狼的头,又指了指远处的母狼,示意公狼过去找它。

此前已经拖延了不短的时日,此番南风便没有多做停留,冲公狼道别,转身离去。等到南风走远,母狼跑过来与公狼会合。

下到山脚,南风转头回望,只见两只狼站在山顶高处,公狼见南风回头,引颈嚎叫,“嗷~”

“我会回来看你们的。”南风高喊回应。

上路之后,南风走的很是急切,他此时离高玄修为只有一步之遥,而胖子却一直不曾入门,得尽快赶去佛光寺,帮胖子学到八部金身……

第一百零一章 晋身高玄

为求快,南风每天只睡三个时辰,剩下的时间都在赶路,眼下已经过了惊蛰,蛇虫都开始复苏,得尽快离开深山。

林中多有凶猛野兽,南风一心赶路,不生是非,能绕就绕,能避就避,极力避免与它们接触。

洞神修为已经可以使用身法了,飞檐走壁不在话下,但踩踏树梢向前跳跃还是不成,灵气不纯,身躯太重,会压断树枝。

淡红洞神和红色高玄虽然只差一阶,两者却有很大差异,若是晋身高玄就可以踩踏树梢向前跳跃,洞神能跳出两丈,而高玄能跳五丈。

南风此时离高玄修为只有一步之遥,若是专心练气,七日之后就能晋身高玄,赶路之时南风一直在算计是抓紧时间赶路,还是暂做停留冲击高玄然后再上路。

有句老话儿叫磨刀不误砍柴工,若是晋身高玄,赶路的度会大大加快。

不过斟酌过后,南风还是决定抓紧时间赶路,虽然刚过惊蛰,沿途却已经现了不少体形巨大的蛇蟒,这里太过危险,不是磨刀的地方,还是先砍柴吧。

第三日中午,南风停了下来,跳到树上想要睡上一会儿,在酝酿睡意的时候免不得左右张望,环视四周之后忽然现附近的地形地势很是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地方他从未来过,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沉吟过后,南风想到了原因,拿出了贴身存放的小包,抖开鹿皮,一经对照,果不其然,地图上的那些线条与周围的山脉很是吻合。

地图上的字迹已经被南风设法翻译了出来,上面也有山脉的名字,不过与现在的名字不同,此时这里叫太乙山,而地图上记载的则是太阴山。

鹿皮上共有九个点,标注的是龟甲天书散落的九处位置,其中一个点就在这附近。

现了这一点,南风开始犹豫,既然来到这里,干脆去那处位置看个究竟。但他又不太敢去,龟甲天书夺天地之造化,乃仙家至宝,这么重要的东西绝不会出现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周围搞不好还会有机关陷阱。

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南风下到地面,向南走去,他没打算去寻找龟甲,只想去看看那地方是什么情况。

南方二十里外是一片绵延环绕的山峰,根据山势走向来看,那里应该是一处位于群山环绕之下的圆形区域,走出十里,南风打消了前去探奇的心理,向东北方向快奔逃。

他此时能够看到十里之内的气息,那处位于群山环绕之下的圆形区域有一道黑的紫气,年老成精的异类会凭借本能吸纳天地灵气,时日一长也会生出灵气修为,那道黑的紫气说明那片区域有一个与人类洞渊修为相等的厉害异类。

一口气跑出十几里,不见对方追来,南风松了口气,又往东走了七八里,爬上了山顶,自山顶远眺,只见那片圆形区域是一处很大的水潭,面积不小,当有百亩见方,潭水蓝,看之瘆人。由于距离太远,看不到水里有什么东西。

短暂的打量之后,南风转身离开,此地凶险,不宜久留。

走出两步,南风又停了下来,思虑过后拿出了怀中的那两片龟甲,这东西他完全看不出门道,带在身上也不安全,干脆埋在这附近。

他现在只有洞神修为,单是太清宗剩余的八部真经就够他参详很长时间,在没有晋身居山之前,也没有能力寻找其他龟甲,还是埋在这里比较妥当,什么时候用到了,再回来取走,顺便儿把这里的那片也拿走,当然了,前提是此处的龟甲不是他手中两片龟甲之一。

打定主意要埋,南风又考虑是埋龟甲还是埋鹿皮,斟酌过后决定还是都埋了,什么都不带,带在身上就是潜在的危险。

山顶有块很大的黑石,由此向东走出十步,南风找到了一处干燥的隐蔽位置,将东西放置其中。想了想,感觉不安全,就只藏了龟甲,又往东走了十步,仔细看过鹿皮之后将鹿皮也藏了。

这么做最大的好处是万一出现意外,也不至于被人一锅端,这也属于前瞻预防,为的是更加稳妥,也可能压根儿就用不上,这鸟地方也没人会来。

藏好之后,南风又看了看周围的地势,确保藏匿之处不会受潮,这才继续赶路。

此前他曾经看过鹿皮,根据鹿皮上标注的山脉地形来看,往东还有七座山峰,山里的山峰大小不一,折中按照五十里来算,再有四五百里就能出山了。

实际距离比他料想的要远,有六百多里,南风走了七天,出山之后就看到了农田,沿着田间小径来到村庄,一打听,这里已经是东魏地界了,宿州在此处东南五百里外。

由于南风身上带着刀,就没人敢让他留宿,南风又往东走了三十几里,下半夜找到了镇子,敲开店门,投宿打尖。

自山中待了整个冬天,南风此时衣衫褴褛,如同乞丐,要吃酒菜店家也不给做,直到他拿了银钱出来方才给他起灶做饭。

一顿饭把店主夫妇吃的目瞪口呆,吃完饭南风慢悠悠的踱回了房间,侧躺上炕,他吃的太多,动作不敢太大,怕吐出来。

离开深山,吃饱喝足,南风想起了诸葛婵娟,若不是诸葛婵娟把他衣服给烧了,他也不至于只穿这一件,搞成这个鸟样儿。

不过平心而论诸葛婵娟对他还是不错的,也不知道他中途溜走会对诸葛婵娟有什么影响,不过他与诸葛婵娟在一起的情景她师娘都看到了,想必不会再逼诸葛婵娟嫁给李朝宗。

想到李朝宗,南风又想到吕平川,李朝宗是吕平川的师父,他抢了大哥师父的老婆,便是不讨了做老婆,也是坏了人家好事,日后若是再与吕平川见面,怕是会多有尴尬。

想到此处,南风叹了口气,这事儿闹的。

一直到天亮南风也没睡着,他得罪了玉清宗,得罪了太清宗,又得罪了李朝宗,都是宗,都得罪了,娘的,眼下在东魏地界,他都怀疑自己会不会再把上清宗给得罪了。

上清宗得不得罪先不说,佛光寺是肯定要得罪的,八部金身极有可能是刻在舍利宝函上的,要,人家肯定不给,只能偷,八部金身乃中土佛门四大神功之一,乃佛光寺的镇寺之宝,偷了人家的命根子,佛光寺的和尚不追着二人拼命才怪。

卯时,南风睡着了,午后才醒,去了趟茅房,回来继续躺着,躺着不是赖床,而是在想怎样才能帮胖子搞到八部金身。

好东西惦记的人肯定很多,背地里指不定有多少人垂涎,佛光寺肯定防护严密,这东西不好搞,寻常的计谋别人肯定用过了,得用奇谋。

奇谋得建立在熟悉情况的基础上,眼下想了也是白想,还是干点正事儿,抓紧时机晋身高玄。

一下午跑了三趟茅房,练气效果肯定好不到哪儿去,这里是边陲小镇,前院吃饭的倒是不少,但后院只住了他一个人,清净的很。

环境不错,南风就没有急于动身,自客栈住下,七日之后二更时分,顺利晋身高玄。

由于洞神,高玄,升玄三部同为练气初级,晋身高玄之后变化不甚明显,但本已畅通的任督二脉再得拓宽,丹田气海可以储纳更多灵气,耳目清明,神清气爽。

南风少年心性,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又无人与他庆祝,便离开房间自院子里旋身上房,提气轻身自屋顶檐头疾驰而过,出得镇子,便寻那树木踩踏,到得高玄修为的确可以踩踏树枝借力前掠,但还是有些勉强,只能踩粗的。

转罢一圈,南风回到了镇里,自街道上漫步游走,他的本意是挑几个蟊贼坏人试试手,逞逞能,但这里民风淳朴,没遇到坏人。

三更时分,南风打道回府,没遇到坏人令他有些意兴阑珊,不过细想下来高玄修为实在算不得什么,十六岁的高玄道人比比皆是,也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第一百零二章 会合图谋

由于没有睡意,南风便结了账,又沽了一壶酒,趁着夜色离开客栈去往宿州。

施出身法,天亮之前便赶出了百十里,略作休息,再度上路,一天下来,跑出三百多里,这已是他的极限,浑身酸痛,丹田气海彻底掏空。

两日之后,南风赶到了宿州,自城里买了个葫芦,打上香油,去佛光寺寻胖子。

他的衣服非常破旧,但还有比他更破的,去佛光寺上香的大部分是穷苦百姓,也不知道是去求什么,实则不管是神仙还是菩萨,都不会无端给予,上香许愿除了得个心安,求个希望,也无甚作用。

你去上香许愿,菩萨让你如愿,事后你再拿了香烛去答谢还愿,如此一来,菩萨岂不成了受贿徇私,拿人好处?

到得山门,南风停了下来,按照教规,道士是不能进寺庙的,但他不曾授箓,也没有穿着道袍,进了也没什么大碍,用胖子的话说就是‘少进几次总不妨事。’

就在南风想要拾阶而上之时,胖子竟然出来了,腋下夹着铺盖,被几个僧人推搡着撵了出来。

一年多不见,胖子又长高了,已近八尺,也更胖了,几个僧人推搡的很是吃力,胖子不想走,一直在好言相求,但那几个僧人并不理会。

胖子无意回头,见到南风站在台下,瞬时换了副嘴脸,“甚么寺庙,如此欺辱外来僧人,一群小人,佛爷不屑与你们为伍。”

言罢,转身冲南风跑来,“哈哈哈,想煞我也。”

“人才呀,又被撵出来了?”南风想笑却没笑出来,因为他忽然想到自己也是被撵出来的。

“胡说甚么,这佛光寺不是善处,佛爷住的烦了。”胖子伸手抓住了南风的衣领,一用力竟然单手把他提了起来,“你咋就不长个儿呢?”

南风尚未答话,山门处的僧人开口反驳,“可恶的正德,休要胡言,佛光寺乃清净之地,佛门八戒你多有违破,怎能留你?”

山门内外多有香客,听到争吵纷纷驻足,胖子脸上挂不住,高声喊道,“你血口喷人,再敢胡说八道,佛爷撕了你的嘴。”

“你且来撕!”那群僧人并不惧怕胖子。

“你们以多欺少,都是小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们给我等着。”胖子怯了。

“你能给我放下来吗?”南风歪头看向胖子。

胖子这才想起还抓了南风在手里,闻言急忙将他放下,借着与他叙旧说话掩饰自己不敢上前打人的尴尬。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南风笑道。

“是啊是啊,我正愁无处寻你,你竟来了。”胖子也很高兴。

“走吧,找地儿说话去。”南风转身先行,这里人多眼杂,不宜多说。

胖子将铺盖背在肩上,跟在南风后面,儿时二人的身高虽有差距,却不似现在这般明显,胖子身高异于常人,着实高大,南风只到他的肩膀。

回城途中,胖子一直在讲说自己在此处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说来说去无非是自己辛苦劳作,佛光寺却不管饱。

此时有些寺庙是有田产的,佛光寺就属此类,这些土地僧人一般自己不耕种,都租给农人,有时也会留下一部分,胖子来此不久就被派去种地了,也没捞着学习经文。

临走之前南风曾留下不少金钱给胖子,问起胖子为什么不用金钱购买米粮,胖子闪烁其词,但他心机不深,没说几句就被南风问出了实情,佛光寺戒律森严,严禁僧人私出化缘,夏秋时节地里还有东西可吃,到了冬春就没有了,胖子受不住饿,便偷着跑出去几次,结果被好事之人给告了,胖子不敢光明正大的购买米粮,又受不了过午不食的规矩,饿的难受就难免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按照胖子的说法,他偷鸡摸狗都是留下了钱的,但对方仍然循着痕迹找上门来,有个一两次之后,佛光寺就烦了,于是就有了刚才的一幕。

“葫芦里是什么?”胖子指着南风拎在手里的葫芦。

“香油。”南风说道。

“给我喝几口。”胖子伸手讨要。

“不至于吧?”南风皱眉歪头。

“什么不至于,东魏怕是没有比宿州更穷的地方了,你把我撇在这里,自己去玉清宗好吃好喝,好不仗义。”胖子伸手抓那葫芦。

“别闹了,喝油会拉肚子的。”南风歪身避开,自包袱里拿了那壶酒出来,“这个给你。”

胖子接过,拔掉木塞,“哇,哪儿来的。”

“我在外地带回来的。”南风随口说道。

“你呀你,你去享福,把我留在这里受苦。”胖子喝了口酒,砸吧嘴,很享受。

“你是只见贼吃肉,没见贼挨打。”南风苦笑摇头,胖子在这里虽然过的清苦,却安全的很,而他过的提心吊胆,如履薄冰。

宿州是禁酒的,胖子也不舍得多喝,喝过一口就将酒壶塞进了怀里,他人高马大,僧袍又宽,揣了个酒壶也不甚明显。

胖子饥饿,南风就带他进城吃饭,吃的是包子,拳头大小,胖子一口气吃了十几个,南风看的目瞪口呆。

胖子见南风神情有异,便停止咀嚼,问道,“钱不够吗?”

“够了。”南风点头。

“那再来几个。”胖子冲店主吆喝。

“以前怎么没现你这么能吃?”南风问道。

“知道我为啥把干的分给你们,自己喝汤吗?喝汤好孬能混个水饱。”胖子嘴里有食物,说话含混,“小时候我就没吃饱过。”

“对了,我遇到大哥了。”南风说道。

“大哥?大哥现在在哪儿?”胖子停止咀嚼。

“在长安,他学了武艺,现在在大司马手下当差。”南风说道,实则除了吕平川,他还知道大眼睛的事情,但此事关系重大,他不准备告知胖子。

当年在长安,吕平川对胖子还是很照顾的,得知吕平川谋了好差事,胖子真心为他高兴,但随后就开始念叨南风和吕平川都会武艺,而他什么都不会。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快些吃,吃完找地方住下,好生谋划。”南风说道。

此前二人曾经合谋过八部金身一事,故此胖子知道南风要跟他谋什么,将手里的包子吃完,剩下的两个揣进怀里,跟着南风找地方落脚。

南风没有住店,而是自偏僻位置租了个小院儿,此事难度极大,耗时必定漫长,单独居住,行事较为方便。

古人认为单数为阳,双数为阴,阳宅都是单数,寻常农家只有三间房子,家境好一点的有两间厢房,这个小院就是三间正两间厢。

房子里什么都没有,当真是家徒四壁,但好孬还有锅灶和土炕,简单清扫之后,二人安顿了下来。

“将佛光寺的情况告诉我。”南风说道。

胖子此时正抓着酒壶闻嗅酒气,闻言点了点头,刚想说话,南风又道,“你当日前往挂单,是与人好处还是用了名帖?”

“我给那知客僧送钱啦。”胖子说道,言罢,一副悔恨莫及的神情,“我忘了这茬儿,那家伙推我出门,我应该吆喝出来,让他跟我一起倒霉。”

“别,那是小人之举。”南风摆了摆手,“说吧,不要漏掉细节……”

第一百零三章 僧人日常

“你让我说啥呀,我进去没多久就被派去种地了,连禅院的大门都没迈进去过。”胖子咧嘴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佛光寺分为两处区域,一处是山脚的僧舍,还有一处是山腰的佛光禅院,那里是供奉舍利塔的地方,也是寺内高僧清修的地方,像胖子这种外来的挂单僧人是没机会去到那里的。

“说说僧人日常作息。”南风说道。

胖子喝了口酒,重新塞上木塞,说道,“寅时三刻撞钟起床,穿衣洗漱,然后就是去大雄宝殿早课念经……”

南风打断了胖子的话,“太笼统了,说详细些,穿衣洗漱用时多久,几时前往大雄宝殿?”

胖子知道南风询问这些是为了帮他谋取八部金身,便仔仔细细的将佛光寺僧人的日常起居等情况说了出来,寅时三刻听钟起床,穿衣洗漱加上去茅房会用上一刻钟多一点,赶到大雄宝殿集合时是寅时五刻。

一个时辰分为八刻,五刻和六刻是拜佛时间,七刻八刻是拜忏时间,所谓拜忏说白了就是对之前做过的坏事进行反省和忏悔。

早课自卯时正式开始,需要念诵包括心经在内的八部经文,持续时间为半个时辰。

早课结束之后是练武健身的时间,持续时间也是半个时辰。

辰时前往五观堂吃饭,五观堂就是斋堂,吃饭时间是两刻钟。

吃完早饭到午时的这段时间是参禅打坐的时间,对胖子这种外来僧人以及未曾受戒的小沙弥来说就是干活儿的时间。

若是好光景,午时还有一顿午饭,但现在是坏年头儿,没有午饭了。

自午时到申时四刻,也是僧人的自主时间,可以睡觉,也可以打坐参禅。由于一天只吃一顿饭,这时候大部分僧人都在房间里睡觉,即便不睡也是躺着或者坐着不动,一动就浪费体力,就容易饿。

申时四刻到酉时的这半个时辰是晚课时间,需要念诵包括往生咒在内的七部经文。

然后是半自由时间,可以留在大殿拜忏,也可以回自己的住处参禅打坐。

按照规定,僧人是三更入睡,不过饿了一天了,大部分人回房就睡了,也不等到三更。

受儒家思想影响,道士的架子都是比较大的,对尊卑长幼看的很重,不同级别的道士会享有不同的待遇,对道士来说没有一视同仁一说。

但佛教是自外邦传来的,认为众生平等,哪怕是大德高僧也没有特殊待遇,每日作息与普通僧人都是一样的,他们也会去大雄宝殿操行早课,也会亲自去斋堂吃饭。

佛光禅院里的清洁也是他们自己完成的,并不差遣使唤小沙弥。

佛光禅院住着十几个大和尚,这些大和尚有几个是专修佛法的,剩下的都是习武练气的,专修佛法的那几个和尚并不练气,但他们也有异能,名曰神通,神通是建立在对佛法的领悟上的,与灵气修为没有关系。

而那些练气的大和尚就跟道士很像了,他们借鉴了道家的吐纳练气,能够利用自身灵气使用佛经上记载的一些神通法门。

那些专修佛法的和尚走的是外邦老路,人数不多。而那些练气的和尚,则是将外邦佛法与中土练气融合为一,取长补短,为此时主流。

胖子粗心,也没细数禅院里具体有多少大和尚,但他注意到每次吃饭,分斋的僧人都会盛出两碗放到大和尚的桌上,来吃饭的大和尚也不碰这两碗饭,那两碗饭应该是给谁留着的。

“佛光寺里都有谁会八部金身?”南风问道。

南风问的事情算不得什么秘密,胖子自然知道,“住持元空和监寺同一,同一是元空的徒弟。”

“他们练不练气?”南风又问。

“练。不练气的好像只有那几个老和尚。”胖子答道。

南风缓缓点头。

眼见南风一直皱眉,胖子问道,“是不是偷不到?”

南风摆了摆手,“我担心的不是这个,那八部金身是刻在八重宝函上的,八重宝函是与舍利子一起自西域外邦传过来的,佛教自外邦可能并无练气一说,是到了中土借鉴了道教的练气法门,我担心的是八部金身不以练气为施展基础,而是以神通为施展前提。”

南风说的深奥,胖子愣了片刻方才明白过来,“应该不会吧。”

“若是需要领会神通才能施展八部金身,咱们就算偷了八重宝函出来,你也练不成这门功夫。”南风说道,做一件事情之前,先要确定的是这件事情值得去做,然后才是怎么去做。

“那怎么办?”胖子慌了。

南风抬了抬手,示意胖子稍安勿躁。

元空和他徒弟是练气的,他们能够使用八部金身,但并不能因此就断定可以通过练气来练成八部金身,因为二人有可能在打坐练气的同时也兼修佛法。

目前没有直接证据来确定八部金身的修炼需要怎样的前提,却有两个旁证,,其一,八部金身是中土僧人受八重宝函上的图形启而创出的,并非外邦直接传来,既然不是外邦传来的武学,想必就不是以精修佛法为修炼和施展的前提。

其二,佛教虽然不如道门三宗强大,却也多有紫气高手,他们虽然借鉴了道家的练气法门,但他们没有机会接触居山以上的练气方法,既然接触不到高品阶的练气方法,他们的紫气自何处而来?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以道家居山之下的六部真经为躯体,以佛教神通为魁,替换了三宗密不外传的居山洞渊太玄三经。既然能够移花接木,便说明外邦神通与中土练气是可以融合的,换言之,是可以使用中土的练气方法来施展外邦神通的。

“问题不大,只要能偷出来,你就能练,大不了用道家的练气方法催动,你接着说。”南风冲胖子说道。

“说完了,还说啥?对了,你啥意思,怎么跟道家还扯上了?”胖子一脸疑惑。

“八部金身是由中土僧人受到八重宝函启而创下的功夫,我们偷不到功法,只能偷八重宝函,我们偷的不是黄米,而是谷子,能懂?”南风问道。

“怎么在你眼里我就那么笨吗?”胖子撇嘴,“你的意思就是咱们偷不到现成的肉,只能偷猪回来自己杀。”

“对。”南风点了点头,“此事有利有弊,弊端是咱们得自己推敲,会非常费神。好处是咱们推敲出来的功法会与八部金身有所不同,日后即便你施展出来,佛光寺也不能问责于你。”

“那咱们就不能明着偷了。”胖子点头。

“偷还有明着来的吗?”南风横了胖子一眼。

“我的意思是咱们偷的时候不能让他们现。”胖子说道。

“废话,万一被抓到,以后怎么见人?”南风说道,自古至今偷艺都是大忌,比偷人还丢人。

胖子嘿嘿一笑,起身下地,穿鞋去了茅房。

等胖子回来,南风又问,“这一年多,佛光寺有没有请出舍利子?”

“请了,去年腊月初八搬出来一回,做了场法会,不过是黄布包着,看不到里面啥样儿。”胖子说道。

“盒子有多大?”南风问道,胖子的话间接证实了他先前的猜测,八部金身衍生于八重宝函,用布包着宝函是担心外人看到上面的图案。

“有这么大。”胖子比划。

“那不算很大。”南风说道,根据胖子比划的大小来看,八重宝函高宽都不过一尺。

“大是不大,但很沉,是两个人抬的。”胖子言罢,见南风面露不解,随即解释,“我听说那些盒子都是真金白银打的,肯定沉哪。”

南风再度皱眉,即便很是轻盈拿了就走,想偷到八重宝函难度也很大,宝函很是沉重,难度就会更高。

“睡吧,明天再想。”胖子打了个哈欠。

南风点了点头,“你先睡吧。”

“我吹灯了哈。”胖子指了指油灯。

南风又点了点头。

胖子睡倒,南风闭眼思虑,目前他还没有具体的办法,只有一些零散的想法,舍利子是佛门至宝,始终处于佛光寺的严密看护之下,即便是吃饭也会留人看守,调虎离山是行不通的,这东西太过重要,调虎离山会令那些僧人更加警觉。

自人少的时候下手也不成,人越少,看护之人越会打起精神,得在人多的时候下手。

动手的时候还不能暴露身份,不然就会留下后患。

要偷走宝函就得连舍利子一起偷走,难度太大,但靠近宝函,拓印上面的图案或文字需要的时间更长,是偷宝函还是拓印需慎重斟酌。

纸上谈兵总是不成,闭门造车也不实际,三更时分,南风起身出门,他要亲自前往佛光寺,观察情况,寻找漏洞……

第一百零四章 蛰伏蹲守

佛光寺位于宿州西北,离宿州很近,南风翻过城墙,自佛光寺周围寻了一处隐蔽之处蛰伏了下来。

寺庙和道观选址与阴宅选址有些相似,都是背有靠山,左右有辅山,南风没有去佛光寺正北的高山,那里虽然地势较高,能够一览佛光寺,但佛光寺的僧人也知道那里能看到佛光寺内部,藏在那里很容易被对方现。

南风藏身于佛光寺西面的小山,这里角度不是很好,只能勉强看到寺内景物。

佛光寺所在区域有大范围的围墙,山脚下是僧舍禅房以及大雄宝殿的所在,佛光寺有数百僧人,僧房多达百余间,分布在山路左右,沿着山里上行,走不多远就是偌大的大雄宝殿。

大雄宝殿的东北角落有一条蜿蜒上行的小径,小径的尽头就是佛光禅院,佛光禅院离大雄宝殿有两百丈,离山脚的僧舍有三百丈。

佛光禅院占地约有二十亩,分为东西两处区域,西面是塔林,也就是前辈僧人圆寂之后安置骨灰的坟场。东面是别院,有八座二层木楼,分居四面八方,在这些木楼中间有一座石塔,石塔也有二层,与木楼等高,这座石塔很窄,也住不得人,根据它所在位置来看,这座石塔极有可能就是存放舍利子的舍利塔。

石塔只有一处狭窄入口,并无窗户,入口在南面,红色木门,门上落锁。

那些木楼环绕石塔,离石塔不过十几丈,木楼都有窗户,虽然已是深夜,却有两处木楼的二层有烛光透出。

防护如此严密,想悄然盗走舍利子怕是不太可能,只能明抢,但有能力明抢的人,怕是也懒得冲舍利子下手,舍利子只是佛门圣物,对道人和武人没什么吸引力。

寅时三刻,山上传来了钟声。

南风闻声抬头,只见钟楼就隐于山顶林中,自钟楼里可以纵观四面八方,幸亏先前不曾跑到北山藏匿,不然定会被撞钟的和尚现。

钟声响过,佛光寺的僧人开始起床。佛光禅院那两处亮有灯烛的房间也灭了灯烛,这说明那两处房间里的人一直没有睡着。

不多时,僧人开始前往大殿操行早课,佛光禅院那些身穿大红袈裟的高僧也离开禅院去了大殿,南风数了数,共有十六人。

在众人操行早课的同时,禅院里有两个老年僧人在打扫清洁,他们清扫的是住人的区域。

早课结束之后,禅院里的高僧络绎回返,与那两个打扫落叶的僧人一同清扫西面塔林。

在众人打扫的同时,南风打起精神,仔细观察,将这十八个人的样貌记在心中。

清扫结束,禅院僧人回归木楼,南风又暗暗记下了这十八个人的住处。

早饭时又是十六人前往饭堂,吃完之后回返禅院,留守的二人这才前往饭堂吃饭。这二人就是众人操行早课时留在禅院清洁打扫的那两个。

由于临走时没跟胖子打招呼,唯恐胖子担心,南风便悄然离去,临走还不忘将先前蹲坐区域的落叶拨平。

回到住处,胖子已经醒了,正在蹲在灶前烧火,“你干啥去了?”

“去佛光寺看了看。”南风穿过灶间,去到东屋脱鞋上炕。

“别睡呀,要吃饭了。”胖子说道。

“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吧,我要睡会儿。”南风扯过了胖子的被子。

一觉醒来是午后未时,在他睡觉的这段时间胖子将屋里屋外又重新收拾了一番,增添了几件破旧家什,还给南风搞来一套被褥,应该是化来的,很旧。

“我给你留了饭。”胖子正拿着抹布擦拭炕前的破桌子。

“我出去一趟,回来再吃。”南风下地穿鞋。

“又干嘛去?”胖子问道。

“买点东西。”南风走到灶间,见门旁多了个水瓮,便掬水洗了把脸。

“那是喝的水。”胖子吆喝。

南风也不接话,迈步出门,去到街市买回了笔墨纸砚和一些杂物。

回来之后南风凭借记忆,将那十六个人的长相和特征都写了出来。

将剩下的墨汁倒进小葫芦,南风简单吃了些东西,冲胖子说了一声,又出门了。

回到藏身之处,南风开始打量观察,木楼一共有八座,僧人有十八个,木楼里住人的多少也不一样,有的木楼住了三四个和尚,而有的木楼只住了一个人。

哪个和尚住在哪处木楼也得记下来,每个僧人的习性和习惯也得捕捉总结。

到了傍晚,佛光禅院里的僧人又要前往大雄宝殿操行晚课,南风快记下了着僧人离开的时间。

留守的还是今日负责清扫落叶的那两个僧人,由此可见,佛光禅院的僧人都是轮值的,这二人可能恰好轮值今日。

晚课归来,禅院就没了动静,也没有僧人自外面走动,等到子时,木塔里的灯烛逐渐熄灭,最后只剩下了两处房间还有光亮,这两处有光亮的房间已不是昨晚的那两间。

守了一天,南风有些饿了,但他并不感觉疲惫,便没有急于回去。

很快又到了早课时间,又是两人留守,十六人前往大殿,由于之前记下了这些人的特征,南风就现这十六人中有一个人是昨日不曾露面的,也就是说住在佛光禅院的僧人不是十八个,最少也是十九个。

早课结束之后,僧人回返,南风又确认了一下,没错,其中一个他昨天的确没见过。

等到早饭时间,十六人前往斋堂,两人留守。

南风将众人的样貌特征都记了下来,随后又回到住处,吃饭补觉。

恢复了精神,再回去蹲守。

僧人作息很有规律,到了子时就会熄灯,此番又有两处房间是亮着灯的,这两处房间不是前两夜的那几处房间,又是两处新位置。

早饭时还是十六个人去吃饭,众人的样貌和特征南风已经记了下来,一经对照,现少了一个‘高五尺三寸,花甲,小眼,走路外撇’的僧人。

线索往往藏在细节之中,佛光禅院里住了十九个僧人,但他们掩人耳目,制造了只有十八人的假象,另外一个僧人是藏身暗处的,属于奇兵,作用是给那两名留守僧人充当后备,若是有人想要染指舍利子,就会率先确定佛光禅院的人数,然后设法引走或者避开那两个留守的僧人,但他们想不到的是还有一个僧人藏身暗处。

任何事情都有利弊两面。此事亦然,佛光禅院埋下伏兵,可以及时现对手并出手制止。但此事也有个很大的缺点,人都有依赖之心,每日轮值守护的那两个僧人都知道有人在暗中帮他们守护舍利子,如此一来就容易生出依赖之心,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而那个藏身暗处的僧人,也因为自己是后备而生出懈怠之心,反正前面有两个同门在保护,有事情他们就处理了。

蹲守是最无聊的,但蹲守也是最无奈的,若是真有本事,直接抢了就走,哪里还用这般辛苦。但自己能力不足,只能耐心观察,寻找漏洞,设法智取。

由于这几日不曾好生休息,入更之后南风就开始犯困,就在他昏昏欲睡之际,山下传来了呼喊声,听那些僧人喊叫,貌似是有贼人潜入了藏经阁。

藏经阁是收藏经书的地方,大的道观寺院都有类似于藏经阁的所在,那贼人潜入藏经阁自然是冲着八部金身来的。

“真够笨的,连情况都没摸清就急着动手。”南风暗自心道。

那贼不但笨,还很倒霉,竟然被抓住了,在身穿大红袈裟的长老前往处理之前,那贼人已经被一干僧人打了个鼻青脸肿。

看那长老慢悠悠的踱步前往,南风都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故意拖延时间,让山下的僧人多打几棍。

那长老去到之后训诫了几句,然后命众人将那贼人放掉。

凡事都有利弊两面,那贼人的出现无异于提醒佛光禅院的众人,有很多人在惦记他们的八部金身,如此一来,禅院的僧人就会更加警觉。

但好的一面是山下一有异动,舍利塔周围的木楼房门都被打开,一干禅院僧人现身门口,严密关注舍利塔,这就说明舍利塔不是空的,舍利子就在里面。

二更时分,南风回返,今日到此结束,明天再来……

第一百零五章 运筹帷幄

回到住处,胖子正坐在炕边打瞌睡,见南风回来,急忙下地掀锅,“怎么才回来,饭都凉了。”

“还不到三更,不算晚。”南风随口说道。

胖子正在端饭,见南风又想往水瓮里伸手,连忙阻止,“西边有个盆儿,那个是洗手的。”

南风往西挪了几步,自那破盆里掬水洗脸。

胖子将饭菜端出来,又给南风递了毛巾,“累吧?”

“还成。”南风接过毛巾擦了擦脸。

胖子知道南风这么辛苦全是为了他,很是过意不去,伺候的很是殷勤,南风坐下之后,筷子立刻递了过来,“要不明天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你去干嘛?你这么大块头,去了藏哪儿?”南风摇了摇头,“你什么都别管,就在家待着,需要你干什么我会告诉你。”

“我总得干点儿啥吧。”胖子不好意思坐享其成。

“去把外面那只叫羔子的狸猫抓来。”南风冲后窗努了努嘴。

胖子歪头看向后窗,“咱家没老鼠,抓它干嘛?”

“我自有用处。”南风笑道。

胖子也没有多问,绕出去抓猫,没过多久,就在后面吆喝,“我把它撵上树了,你快来。”

南风放下筷子,出去跳上树,抓着那狸猫的后颈把它拎了回来。

回来之后,南风把猫关在了西屋,继续吃饭。

那猫是个公的,被关起来之后叫的很是难听,胖子不胜其烦,“你到底想干啥?”

南风没有回答胖子的问话,而是随口说道,“你闲着也是闲着,再出去抓只母的回来。”

“你不告诉我你想干啥,我不抓。”胖子一头雾水,憋的难受。

“以后我得靠它来分散佛光禅院那些僧人的注意,也得靠它来掩护我。”南风说道。

胖子虽然不知其详,却总算知道南风想干什么,于是就出去找猫去了。

这时候是猫狗春时节,到了晚上随处可见,但胖子抓不到,只能把它们撵到高处,最后还得南风上去抓下来。

一公一母,养在西屋,起初它们还叫,但没过多久它们就不叫了,各得所需也没有叫的必要了。

次日卯时,南风又走了,继续前往佛光寺西山蹲守。

蹲守的同时南风也没有浪费时间,而是自树下打坐练气,只要不使用灵气,练气时气色不会散之于外。

修行的天赋和机缘造化固然重要,但没有际遇时的坚持修行也很有必要,日积月累总会有所提升,不能完全寄希望于际遇和外力的帮助。

佛光寺僧人循规蹈矩,每日的生活基本都是重复昨日,枯燥而乏味,当然,也可以理解为安静而祥和。

佛光禅院住的那些高僧平日里很少出门,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间里打坐参禅,但高僧也是人,是人就得上厕所,通过细致的观察,南风不但记清了这十九个僧人轮值排班的顺序,连他们上厕所的规律都摸清了。

除此之外,谁住在哪个楼里,谁跟谁是一起住的,哪个楼里几个人,也都摸得一清二楚。

除了细节的观察,南风每日看的最多的还是那座石塔,石塔只有一个门,是个朱漆木门,门上有锁头,这种锁头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他八岁时就能用铜丝捅开,他愁的是门枢,这种木门的门枢都是坐在石座上的,在开门的时候会出咯吱之声。

细想过后,他想到了办法,用油来润滑,动手之时要带上灯油,把门枢下部充分润滑,上面门枢润滑不便,可以在开门时尽量向下摁压门扇,这样开门时便不会出声响。

但这还不够,开门声是非常敏感的,一旦出声响立刻就会引起众人警觉。

观察过后,南风想到了解决办法,这里的僧人辰时前往斋堂吃饭,一刻钟多一点就会回返,留守的两个僧人会去吃斋,时间也是一刻钟多一点,自辰时三刻到午时的这段时间是佛光禅院僧人最为松懈的时候。

这些僧人都习惯于晚上静思参禅,加之要保护舍利子,故此他们在晚上最为警觉,但吃过饭到中午的这段时间他们通常在打盹儿,俗人通常是午后困倦,那是因为俗人于午时进餐,而僧人是在辰时吃斋,吃饱了饭,又是青天白日,他们最为放松,也最为困乏。

佛光禅院里的僧人通常都在这个时间去茅房,茅房位于禅院东南方向,由于只有一处茅房,十九个僧人就会在不同的时间去茅房。东北方向的木楼里住了三个僧人,他们所住木楼的门枢开门时声音较大,而他们出来之后,前往茅房走的是别人屋后,可以在他们开门的同时拉开石塔的朱漆大门,这样相对安全。

回住处休息的时候,南风都会亲自喂养西屋的那两只猫,胖子只负责给猫寻找食物,但喂的时候是他喂,这么做是为了与猫培养感情。

“你真抠门,就不能买点鱼肉回来。”南风捏着耗子尾巴,胖子给猫寻找的食物都是耗子,春天缺粮,人都吃不饱,耗子自然也瘦。

“它们就爱吃这个。”胖子自门外搓洗着衣服,衣服是南风的。

喂了几天,南风与母猫混熟了,抱着去了西山,自西山不同位置进行停留,以食物挑逗,让猫出叫声,为的是让禅院里的僧人熟悉猫的存在,以免他日动手时出现一只猫会显得突兀。

连续一个月,南风每天都往西山跑,他不着急,胖子急了,“都一个月了,你还没摸出门道啊。”

“现在只有两成把握。”南风伸出了一根手指。

“两成?”胖子咧嘴,“都忙活了一个月了,才两成啊。”

“我如果有太玄修为,直接进去给你抢出来都成,但我没有。”南风摇头说道,一件事情是容易还是困难,并不取决于事情本身,而是取决于做这件事情的人有着怎样的能力。

胖子很矛盾,他又想学八部金身,又不想南风这么辛苦,最主要的是他一点忙都帮不上,本想让南风收手,又怕南风骂他没志气,犹豫过后便说了些感谢的客气话。

南风继续抱着那只母猫去西山,见它肚子大了,便将那只公猫放了,只留这一只。

胖子仍然每天抓老鼠,南风带了那些老鼠前往西山,自外墙底部寻了处天然缺口,将耗子放了进去,这些小东西会到处乱跑,也会出噪音,可以给那些心静如水的老僧制造一些困扰,习惯并无视那些轻微异动。也可以令他们晚上不得安宁,次日上午更加困乏。

他能力有限,大的事情也做不了,只能一毫一厘的积攒,慢慢扩大胜算。

时间一长,母猫就熟悉了西山的环境,南风就将它留在了那里,每日过去带点食物给它,带食物是为了保持与猫的亲近,但他也不多带,他早晚都要离开,不能让这只猫过分依赖他。

通过长时间的观察,南风确定了动手的时辰,巳时二刻。

路线是自西山翻过围墙,经小径前往禅院,自禅院茅房出,经过东南木楼向西北方向移动,靠近石塔。

然后打开朱漆大门,拿走舍利子。

时间太短,没有足够的时间逐层拓印,只能连舍利子一起拿走,他有高玄修为,便是携带百斤重物也不困难。

自茅房前往石塔的这段距离要用特殊步伐行走,左脚要拖地,这是因为他要模仿住在西北木楼里其中一个老僧的步伐,以此混淆途经木楼僧人的视听,让他们以为是西北木楼的那个老僧自茅房回返。

实则西北木楼里住了两个老僧,但另外一个老僧行走之时没有明显特点,没有特点反倒是最难模仿的。

第一百零六章 决胜千里

若是得手,出来之后便往西走,此时步伐就要偏重,正北有个老僧,此人较为肥胖,要模仿他,带了重物,也只能模仿他。

但此人住在正北木楼,要想往西走就得有合理的理由,这时猫就会派上用场,猫是认识他的,到时候猫会叫,而他则要出声音驱赶,声音要模仿那肥胖老僧,但他不知道那老僧是怎样的语调。

若是一切顺利,就可以假装驱赶野猫,向西进入塔林。

一旦进入塔林,就要往西北方向移动,借着塔林的掩护,自正西和西北两处木楼僧人的视线死角进入树林,进入树林之后继续往西北方向移动,那里有一棵大树位于围墙东面,可以借着大树的掩护翻墙而过。

到得此时仍不算大功告成,还得设法藏匿八重宝函,八重宝函很是沉重,带着它逃走多有不便,只能将它暂时藏匿在安全区域,等事后再来挖取。

藏匿宝函的地方需要寻找,藏匿之后的逃走路线也得确定,不能留下蛛丝马迹,不然会被对方循迹追踪。

藏匿地点的选择很费心力,若是舍利子失窃,佛光寺会有两种可能,一是密不外传,仅限高层知晓,封锁消息的同时暗中追查。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公之于众,举全寺之力进行寻找。

若是后一种情况,藏匿地点就要非常谨慎,因为对方可能猜到窃贼会因为八重宝函太重而将它就近掩埋。佛光寺有五六百僧人,可以轻易寻遍周围这几处山峰,埋的稍有破绽,就会被他们现。好不容易偷出来,又被人找回去,那就背时到极点了。

但是将八重宝函带走也不太可能,此物太重,带了肯定会影响度,自茅房迈步开始算起,半刻之后就会有人途经石塔前往茅房,届时就会现舍利子失窃,也就是说他要在这半刻钟之内盗走舍利子并逃走,时间太短,根本不可能带走,还得埋。

最终南风选定了一处掩埋地点,西山有一条乡人偷薪走出来的小路,掩埋地点就在小路中央。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要想做到安全,还要注重细节,直接挖坑埋了会留下新土痕迹,得选石板一块,上覆两寸泥土,泥土上要有杂草附着,一旦得手,掀开石板将八重宝函藏匿其下,然后放下石板,石板上的杂草就是最好的掩护。

选石板,挖坑,覆土,移栽杂草,仅这一个环节就用去了南风三天时间,之后还要等待石板上的杂草长大。同时还要防止在掀开石板时泥土和杂草会脱落,还要以树皮拧细,穿过杂草茅根将泥土和杂草与石板紧密连接。

选好了藏匿地点,南风又开始准备逃走路线,一旦现舍利子失窃,寺庙内众人立刻就会通过行窃手法判断出偷走舍利子的人没有很高的灵气修为,他们极有可能自各处设卡盘查,故此,在动手之前,应该将胖子先行遣走,让他自远处等待,事成之后快离开,与胖子会合。

逃走路线很难选择,由于丢的是命根子,佛光寺势必会玩命的寻找,他在逃走时难免会留下踩踏痕迹,若是他们现树上有断裂的树枝,怕是会根据树上的痕迹判断出他的灵气修为,由此缩小寻找范围。

观察过周围地形之后,南风决定铤而走险,走水路,此处西南有一条江河,流向正东,那条江河水流湍急,随流而下可以快离开。

决定走水路,南风就沿着河流向东勘察了两百里,他得确保前方水道没有悬崖,不摸底细就跳进水里,万一有个巨大的瀑布就后悔莫及了。

水道的流经区域也决定了与胖子在哪儿会合,向东两百里有一处名为显郊的镇子,那里可以作为会合地点。

到了这里还不算完,南风还进了镇子,确定镇子里有一处客栈,这才原路回返,凡事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胖子曾在佛光寺挂单,又曾被佛光寺驱逐,他是可疑对象之一,若是佛光寺打听过后知道他们曾在宿州住过,又在事之后不见了,就会极力追踪二人。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佛光寺用心寻找,别说两百里了,就算跑出两千里都能被他们找到,一旦被找到,他们要有不在场的证据,要想有不在场的证据,就必须与胖子一起离开宿州,步行前往显郊镇住店,住店时最好做一件引人注意的事情,让那里的人知道他是和胖子一起住店的。

随后可以假装生病,用被子做一个假人,让胖子伺候汤药,让伙计朦胧见到,如此一来,就能证明这几日他在显郊,而且是卧病在床。

到此仍不算完,逃走时跳进水里不能用灵气御寒,得让自己受染风寒,届时追踪之人若是赶到,就看不出破绽了。

确定了计划,南风一遍又一遍的推敲,模仿左脚拖地僧人的脚步用了半个月,但令他苦恼的是他在西山,虽然能看到佛光禅院,却无法听到那肥胖僧人说话,听不到他说话自然就无法模仿。

苦思之下,南风终于想到了办法,亲身前往佛光寺,捐了十两银子的香油钱,虽说众生平等,但捐钱多的信徒能被获邀前往斋堂吃一顿斋饭,当日获邀吃斋的有五个人,吃饭的地点在斋堂旁边的房间,那里是接待居士的地方,南风坐在靠外的位置,将窗纸戳破,留心观察,等到那肥胖僧人路过时,起身推开了房门,“不小心”碰到了那肥胖僧人,终于听到后者说了句“南无阿弥陀佛。”

随后南风没有再与任何人交谈,离开寺庙之后自无人处静心琢磨,将语调的特点牢牢记住,努力模仿,以求乱真。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何为东风,确定舍利子的位置就是东风,很多寺庙都有地宫,重要事物往往藏在地宫,动手之前得确认舍利子是放在石塔内部,还是放在石塔下面。

但要想确定这一点,就必须等僧人打开那道朱漆大门,舍利子是圣物,也不轻易示人,胖子所说的腊月初八是佛祖证道之日,可能只有到了那一天大门才有开启的可能。

但此时是四月初,离腊月还有八个月,到了那时山中草木就落叶了,也无处藏身了。

既然无法求证,就只能推断估算,地宫都是藏东西的,石塔这么明显,便没有藏的必要,石塔下有地宫的可能性不大。

石塔内部有机关的可能性也不大,这些高僧就是最强有力的保护,连他们都保不住舍利子,多几个机关也是白搭。

思虑过后,南风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可以动手。

在动手之前,南风又将细节推敲了一遍,忽然想起正北山中还有一处钟楼,那里居高临下,能够看到佛光禅院里的情况。

想及此处,南风暗暗后怕,细节决定成败,幸亏动手之前想到了这一点。

但观察过后,他没有了顾虑,此时山中草木已经吐绿,自钟楼里看不到禅院里的情况。

即便决定动手,南风仍然等了三天,这是为了让母猫产崽。

三日之后,万事俱备,南风与胖子离开宿州,前往显郊。

去到显郊,投店,要想引人注意很简单,“捡”到二两银子,交给店主寻找“失主”,然后咳嗽几声。

投店之后暗中离开,赶回佛光寺。

抱猫翻墙,经小路到茅房,自茅房拖脚走到石塔。

打开铜锁,去二层拎上黄布包裹的八重宝函,出来向西,放下猫,猫叫,向西驱赶。

进入塔林,不用灵气,凭借体力翻墙而过,与猫道别,向西移动。

掀开石板,藏好宝函,奔至江边。

纵身入水,随流而下,回到显郊,卧病在床……

第一百零七章 处理善后

南风回来之后胖子就急切的追问此行结果,但南风只是不答。

“你倒是说啊,到底偷到没有啊?”胖子给南风端药,这几天他一直在熬药,但熬好之后就偷偷倒掉,此番不用倒了,南风真病了。

南风摆了摆手,示意不喝。

“怎么了,没偷到吗?”胖子追问。

南风看了胖子一眼,没有答话,他不确定对方会不会追来,若是对方真的找了过来,胖子的言行举止瞒不过佛光寺僧人的眼睛,担心胖子心虚露出马脚是他不告诉胖子是否得手的主要原因。

“偷的时候被他们现了?”胖子心急如焚。

南风摇了摇头,“事情不太顺利,等我病好之后再跟你详说。”

胖子还想追问,但南风翻了个身,不再与他说话。

南风分不清自己此时是如释重负还是后怕不已,青天白日,光明正大的自人家眼皮底下偷走了舍利子,虽然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一刻钟,但是在这一刻钟里他随时都可能被对方现,自动手到跳进水里他都高度紧张,此番终于松懈了下来,当真是身心俱疲,力竭虚脱。

见南风躺倒,胖子端走了那碗药,又去院子搬了柴草,回来将土炕烧热。

没过多久南风就昏昏睡去,这几个月他一直在谋划此事,而今终于得偿所愿,身心俱疲的同时也感觉浑身轻松。

南风是下午申时赶回来的,这一觉一直睡到二更,他体内有灵气存在,哪怕不曾刻意运转灵气,体内灵气也会自动为他驱寒疗伤,一觉醒来,风寒已经好了个七八分。

胖子正在炕前坐着小板凳打瞌睡,南风也没叫他,而是重新闭上眼睛思虑下一步的打算。

他从不低估他人的智慧,即便他顺利盗走舍利子,对方也有可能根据蛛丝马迹将他列为嫌疑对象,不出意外的话对方此时正在追寻他和胖子的下落。

就算此时有机会走的更远,他也并无远走的打算,对方若是存心找他,他们不管走到哪儿都会被对方找到,躲闪远避会令对方更加起疑,还不如留在这里等对方到来。

第二天,一切如常,佛光寺的人并没有找来。

南风默然躺卧,他此时距离宿州有两百里,即便对方现了蛛丝马迹,也需要一路打听才能找来,此时对方可能正在来时的路上。

第三天,佛光寺的人还没有寻来。

南风仍然躺在炕上,胖子见他寡言少语,只当他筹备多日功亏一篑,不但没有埋怨,反而一直在说话宽慰。

南风也不答话,此时仍然处在危险期,不可掉以轻心。

第四日,佛光寺的人还是没有找到这里,南风心头略轻,隔了这么久,对方并没有找过来,就说明对方并没有现很大的疑点,也就是说对方没有现此事与他有关的直接证据。

第四日傍晚,前厅的伙计唱堂,“两位大师,里边请,你们是吃饭还是打尖儿。”

伙计的声音很大,故此南风能够听到,通过伙计的吆喝声,他知道来了两个和尚,但那两个和尚说的什么他就听不到了。

“外面好像来了俩和尚。”胖子说道。

“不用管他。”南风随口说道。

等了片刻,不见伙计的声音,南风知道外面来的是佛光寺的僧人,原因很简单,寻常的和尚不管是住店还是吃饭,伙计随后都会高声唱出来,伙计没吆喝,就说明这两个和尚既不是住店又不是吃饭,而是有别的事情。

又等了片刻,伙计跑到了后院,“两位客官,外面有两个大师想见你们,你们是见还是不见?”

“哪儿来的大师?”胖子瓮声问道。

“是宿州佛光寺的僧人。”伙计说道。

“不见。”胖子被佛光寺撵了出来,心中有气。加之不晓得南风已经得手,故此自以为清白,底气也足。

“请他们进来吧。”南风接话。

伙计见南风同意,便回到前厅,带了两个僧人过来。

这是两个中年僧人,南风并不认识,二人到来之后自报家门,然后问了胖子几个问题,先问胖子之前为什么被撵了出来,又问胖子近期的行踪,再问胖子与南风的关系。

二人在问这些问题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很沮丧的,一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神情,有例行公事的意味。

胖子被佛光寺撵了出来,自然对他们没有好脸色,反问对方凭什么审他。

那两个中年僧人对他也很客气,便告诉他佛光寺丢失了重要的东西,他们正在苦苦寻找。

胖子很惊诧,就问对方丢了什么。

那两个中年僧人看了看胖子,又看了看坐在炕上的南风,摇头过后没有回答胖子的问题,也没有再逼胖子回答他们的问题,唱了声佛号,起身告辞。

眼见对方要走,南风就假装责怪胖子待人无礼,随后代替胖子回答了对方的后两个问题,他是胖子的朋友,二人之前本来住在宿州,八天之前离开宿州前往别处讨生活,走到这里他染上了风寒,就一直滞留此处,至今已有五天了。

人都有先入为主的习惯,他们也是病急乱投医,舍利子失窃之后佛光寺炸了锅,所有有嫌疑的人都在被追查之列,胖子此前曾在佛光寺挂单,被逐出山门,也有偷盗报复的动机。

但二人并不认为眼前这两个半大小子有本事偷走舍利子,这满屋子的药味说明南风真的病了,加之伙计对二人住店时间的描述,二人也有不在场的证据,如此一来便打消了对二人的怀疑。

出门之后,其中一个僧人蹲下身,捏起少许胖子倒在门旁的药渣,看了看,扔掉药渣,与另外那个僧人一起走了。

南风自然知道那僧人为什么看药渣,对方在确定那些草药是治什么病的,那药没问题,就是治风寒的。

二人走后,胖子凑了过来,“那东西是不是让别人半道儿给截了?”

“什么东西?”南风反问,此前他只告诉胖子事情并不顺利,却没有告诉胖子出了什么变故。

“那个啊。”胖子压低了声音。

南风躺了下来,没有接话,这时候那两个僧人可能还没有走远,得提防他们折返回来听墙根儿。

眼见胖子急的抓耳挠腮,南风便冲他使了个眼色,“我饿了,你去前面看看有什么吃的,让他们送点过来。”

胖子见南风眼神有异,立刻会意,起身出门去了前厅。

没过多久,胖子回来了,反手关门,“他们走远了,快说,快说。”

“东西我给你搞到了。”南风笑道。

“真的呀,那你这几天哭丧着脸,跟死了爹一样,敢情是戏弄我呀。”胖子骂道。

“我若跟你说了实话,你刚才还能这么硬气?”南风笑问。

“你也太小看我了。”胖子这话没什么底气,他虽然也不蠢钝,但跟南风比起来,他的确算不得机灵。

“东西呢?”胖子追问。

“在安全的地方,等风声过了,咱们再去拿出来。”南风指了指桌上的茶壶。

胖子将茶壶拿给南风,自炕前搓手踱步,兴奋的语无伦次,“哎呀,哎呀,没想到啊,好东西呀,哈哈,好,好,真好。”

“此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南风郑重叮嘱。

“好好好,你放心吧。”胖子凑了过来,“你也真够大胆的,你就不怕他们找来呀,还敢住客栈。”

“该来的早晚会来,咱们一直住在这里,说明咱们不心虚。”南风对着壶嘴喝水。

“还是你想的周全,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胖子问道。

南风将水壶还给胖子,“他们前脚刚走,咱们后脚就离开有点不妥,再住两天,两天之后再决定去处……”

第一百零八章 如虎添翼

“好,那就再在这里待两天。”胖子现在对南风佩服的五体投地,南风说什么就是什么。

“般若神功是一门什么样的功夫?”南风问道。

“龙空寺的般若神功?”胖子反问。

南风点了点头,“是武功绝学还是练气法门?”

“这两种怎么分?”胖子不明所以。

“武功有招式,练气法门没有。”南风说道。

“有,般若神功有招式,十八招。”胖子答道。

南风点了点头,短时间内是无法取回舍利子的,眼下又无事可做,与其消磨时间不如趁机帮胖子再把般若神功搞到手,八部金身只是与金钟罩相似的防御功法,行走江湖单是不怕挨打还不成,得攻防兼备才行。

胖子猜到南风想干什么,摆手说道,“还是算了,咱们的运气不可能一直这么好,别去了。”

“我靠的可不是运气。”南风笑道。

“龙空寺离这里好远啊。”胖子说道,龙空寺在西魏西南,而二人眼下在东魏地界。

南风没有接话。

胖子又道,“有这一样儿就够了,你就别惦记着我了。”

南风还是没有接话,胖子这么说只是因为不好意思,实则他是想学的,若是能将八部金身和般若神功都学到手,胖子这辈子就有了安身立命,叱咤风云的本钱。

“你想吃啥,我让他们做去。”胖子站了起来。

“就这么定了,回西魏。”南风答非所问。

“真不用,有什么适合你练的功夫,咱们找去。”胖子推辞。

“你只有学会了八部金身和般若神功,才能帮我找到我想练的功夫。”南风说道,十年之后他就要重回太清宗,届时单靠太清宗的太玄真经是没有胜算的,只能寄希望于龟甲天书,他虽然知道龟甲天书分散在什么地方,却没有能力前往获取。要想前去寻找,自身必须具备居山以上修为,但这还不够,他还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帮手,胖子就是最佳人选。

“你想练什么功夫,说说。”胖子好奇的问道。

“我要学的那门功夫藏宇宙之妙,罗天地之理,乃万法之源。”南风借用天元子当初说过的话,“但这门功夫很难获得,需要跋山涉水,四处搜寻,靠我一人之力远远不够,届时还得靠你帮我,你不学般若神功怎么帮我?”

“好,听你的,你说的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到时候我先上。”胖子拍着胸脯。

“走,吃饭去。”南风笑道,胖子是个实诚人,受人恩情并不止于嘴上道谢,而是迫切的想要报答,感恩只是下品,报答才是美德。

二人去前厅吃饭,南风身上还带有不少银钱,但日后用钱的地方很多,胖子饭量又大,他便不敢太过大手,只要了些充饥抗饿的火烧。

饭后,南风打坐练气,胖子也闭眼坐着,这是他在龙空寺养成的习惯,动辄就闭眼坐着,美其名曰冥思,说白了就是出神愣,思不了多久就会打呼噜。

次日,二人无所事事,胖子让灶下烘了些干粮,准备次日早上动身西行。

当日傍晚,店里来了两个武人,三四十岁,身形高大,一个拖着熟铜大棍,一个扛着斩马大刀。

这两个武人住在了二人隔壁,也没有去前厅吃饭,而是叫了饭菜在房中吃,二人随身带了酒囊,吃喝之时也有交谈,先是说北国天气寒冷,二人耐受辛苦。再说北国女子虽然身形婀娜,肌肤却没有南国女子细腻。随后又说幽州离此还有两千多里,路又不熟,要走快些,若是过了六月。天蝉就脱壳,怕是逮它不着了。最后说的是些粗言秽语,酒后无德动了婬心,便离开客栈寻娼亵妓去了。

“可算走了,吵的头疼,咱也早些睡吧,明天还得赶路。”胖子打了个哈欠。

“这两人是自梁国来的。”南风说道。

“管他打哪儿来。”胖子不以为意。

“千里迢迢渡江北上,捉的那蝉必不是寻常之物。”南风缓缓摇头。

“管他呢,跟咱们有啥关系。”胖子扯被躺倒。

南风吹灭了灯烛,却并没有闭眼休息,去年冬初在太乙山中他遇到了诸葛婵娟,那时诸葛婵娟的师父师娘正在捕捉龙齿天蚕,与诸葛婵娟在一起时诸葛婵娟曾向他提过包括龙齿天蚕在内的五大奇药,其中就有一味虎皮天蝉。

据诸葛婵娟所说,那虎皮天蝉可以强壮身躯,大力开山。先前说话的那两个武人身形高大,用的都是重兵器,那虎皮天蝉对他们最为有用,这二人翻山越岭的赶往幽州,极有可能是冲着虎皮天蝉去的。

想及此处,南风就碰了碰胖子。

胖子睡觉打呼噜,南风晚上经常拨他踹他,他也习惯了,也不醒,翻了个身,继续睡。

南风又用力推了胖子一把,胖子睡的迷迷糊糊,含混嘟囔,“干啥?”

“你又有造化了。”南风说道。

胖子闻声睁眼,“啥?”

南风低声将虎皮天蝉一事简略告知,随后说道,“那东西对你有用,我想去碰碰运气。”

胖子脑袋晃的跟拨浪鼓一般,“不去,不去。”

“你不想要?”南风问道。

“好东西谁不想要?但这事儿跟佛光寺那事儿不一样,这事儿知道的人多,咱去了就不是偷了,这可是明抢,明抢咱俩抢的过谁呀?”胖子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胖子的顾虑不无道理,那两个武人虽然长的高大,却不是高手,他们都知道的事情怕是别人也知道,赶去幽州极有可能是磨脚费鞋,白跑一趟。

“去也行。”胖子忽然改变了主意,“波若神功是龙空寺的,总偷东西也不好。你说的那东西是没主儿的,得了也就得了,不过咱可说好,就算搞到了也是给你,我不要。”

“我要它干嘛?”南风摇头。

“我要它干嘛?”胖子曲臂,展示粗大的胳臂。

“你先睡吧,容我仔细想想。”南风说道。

“好。”胖子瞬间找回了睡意,躺倒就睡,那叫一个快。

胖子睡下之后,南风起身去了趟茅房,回来之后现隔壁房间落了锁,估算时间,那二人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便捅开那锁,闪身进门。

房中酒气很重,桌上是残羹冷炙,二人的兵器带走了,但包袱留下了。

解开其中一个包袱,现里面是几身换洗衣物,没有银两,也没有其他事物。

解开另外一个包袱,里面还是衣物,也没有银钱,不过在其中一件衣服的内兜里南风现了一张布条,布条很窄,还打卷儿,想必是飞鸽传书,上面字也很少,不过二十,“已查明奇物蛰于麒麟山,早到共图之。”

看罢布条,南风将布条放了回去,将包袱恢复原样,轻声出门,挂锁离开。

回房之后,南风静心思虑,眼下有两个去处,一是西行,回西魏,去龙空寺谋求般若神功,说谋求是比较好听的说法,说白了就是偷,偷肯定不对,但二人都是舅舅不亲姥姥不爱的人物,没人帮忙,也没东西跟人家换,不偷也没别的法子。

还有一个去处就是往东北方向走,去幽州谋取虎皮天蝉。

这两件事情难度都很大,但虎皮天蝉的难度更大一些,般若神功有处可求,而虎皮天蝉可遇不可求,虽然目前尚不清楚虎皮天蝉药效如何,但它既然与龙齿天蚕同为上古五大奇药,必然亦是神奇之物。

综合权衡,南风还是倾向于改变行程,赶去幽州,能搞到最好不过,胖子将会如虎添翼,即便谋之不得,也顶多浪费一些时日,再赶去龙空寺也不迟。

不过幽州离此有两千多里,一来一回就是四千里,路途遥远,跑一趟也不容易,动身之前得确定对方所说的天蝉就是他认为的虎皮天蝉,而不是其他的什么品种……

第一百零九章 北上幽州

想要确定对方所说的天蝉就是虎皮天蝉并不容易,知情的只有那两个武人,除非二人主动说出来,二人若是不说,也不能前去追问。

南风一直没睡,他在等那两个武人回来,三更,外出寻欢的二人回返,二人并没有现有人进过他们房间,但二人也没有再谈天蝉之事,说的都是花柳婬事,甚是粗俗。

谈话持续了一刻钟,然后隔壁房间就没了动静,想必是睡着了。

偷听无果,南风甚是愁,闭眼苦思,四更时分终于想到一个办法,自脑海里推敲之后感觉此计可行,这才放松睡去。

胖子睡得早,起得也早,五更不过就起来了,催着南风上路。

南风道声等等,再度睡去。

卯时,胖子又催,南风起床下地,洗漱之后又回到炕上坐了下来。

“不走还等啥啊?”胖子问道。

南风指了指隔壁。

胖子压低了声音,“你想干啥?”

“一会儿你少说话,见机行事。”南风低声说道。

胖子听的一头雾水,刚想问,却被南风抬手阻止,隔壁的二人起床了。

那两个武人可能急着上路,起床之后也没有洗漱,带上包袱兵器开门离开。

等到二人离开了客栈,南风自柜上结了账,然后与胖子一起出门。

此时那二人已经走到了东面巷口,南风快步行走,胖子在一旁大步跟随,“你走那么快干啥?”

南风快步向前,不曾答话。

胖子步子大,跟的也不辛苦,但他不明白南风为什么走的那么快,便又问,“你急着干啥去?”

此时离那两个武人已经不过三丈远近,南风高声答道,“似你那般慢吞吞,何时才到幽州。”

南风话音刚落,那两个武人同时止步回头,看着南风的眼神多有狐疑。

南风并不减,行走之时再度催促,“快些走,到得麒麟镇我还有要事要做。”

二人一听麒麟镇,神情骤变,其中一人探臂扬刀,挡下了南风。

南风大喜,他先前言语就是为了让二人拦他,但还是得装作惊诧,“你干嘛?”

“你去麒麟镇作甚?”那壮汉瞪眼问,语气很是凶狠。

南风皱眉看他,并未答话,其实有没有麒麟镇这个地方他都不知道,说麒麟镇是因为昨天那布条上有麒麟山这个地名儿。

“大爷问你话呢,聋啊?”壮汉抬高了声调。

胖子见南风被人拦下,怕他吃亏,想要上前说话,却想起南风先前的叮嘱,便站在后面不曾上前。

“你想干什么?”南风并未示弱。

“我问你去麒麟镇做什么?”壮汉又问。

南风没有答话,他得慎重拿捏尺度,既不能激怒对方,又不能回答对方的问题。

那壮汉见南风不答,又歪头看了胖子一眼,见胖子长的五大三粗,便冷哼了一声,“就凭你们也想过去插上一脚?”

胖子闻声,误以为对方知道了二人的打算,面色大变。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南风说道。

“天蝉是我们囊中之物,不想死就离远点儿。”壮汉阴声恐吓。

“天蝉?什么天蝉?”南风追问。

“虎皮天蝉!”壮汉鼻翼抖动,神情煞是吓人。

“什么虎皮狗皮的,没听过,我们就住在麒麟镇,我们是跟镖队来省亲的,现在要回去了。”说到此处,南风转头看向胖子,“去镖局喊我三叔,让他多带几个镖师过来。”

胖子只是反应慢些,却并不愚蠢,此时已经知道了南风的意图,指着那二人高声说道,“你们都给我等着,有种别走。”

那使铜棍的壮汉见状急忙上前拉住了胖子,与此同时摁下了另外那壮汉的斩马刀,笑道,“哈哈哈哈,我兄弟与你们说笑呢,我们也要去幽州,正好同路,咱们可以结伴同行。”

“哪个跟你同行?”南风拉着胖子大步离开。

二人自后面跟了上来,用棍之人问道,“小兄弟,你真是幽州人氏?”

“我们的口音你还听不出来?”南风随口反问。他和胖子是西魏人氏,与本方口音不同,而这两个武人是自南国来的,他们昨夜曾说过路径不熟,那便说明他们没去过幽州,两个没去过幽州的南方人,怎能听出二人是哪里的口音。

见南风底气十足,两个武人疑心尽消,好声说话,请求与二人同行。

南风自然不会答应,他压根儿就不认识路。

那两个武人见南风不愿带路,便退而求其次,询问前往幽州有无捷径可走。

南风故意不说,直到其中一人拿了块碎银子,方才给二人指了条“捷径。”

于是,二人往东拐上了小路。

两个武人先行,南风和胖子也走上小路。

那二人见南风和胖子也走了这条路,便不疑有他,大步先行,很快消失了身影。

待得二人走远,南风拉着胖子转身就跑,重回大路,边跑边笑。

“他们又没得罪咱们,你坑他们干啥?”胖子还真是个实诚人。

“我这是救他们,那虎皮天蝉是极好的东西,垂涎之人必然很多,他们两个算不得高手,去了也是送死。”南风笑道。

“别笑了,快跑吧,若是让他们抓到可不得了。”胖子加快了度。

但胖子没有灵气修为,跑不多远就气喘吁吁,于是南风也慢了下来,陪着胖子快步行走。

行出二十几里,前方出现了镇子。

由于昨夜不曾打听路径,南风进了镇子便打听去幽州怎么走,未曾想那路人竟然指了一条与他先前指给那两个武人完全相同的路径。

南风不信,又寻人打听,回答也是一样,他先前指给那两个武人的路径竟然是对的。

胖子哈哈大笑,乃至岔气。

撇嘴之后,南风调头回去。

“你若是担心错过时节,咱们还像上次那样买辆马车吧。”胖子说道。

“还有一个半月,来得及。”南风说道。

胖子此时心情很好,虽然走了冤枉路,却好过一直提心吊胆的害怕对方追上来。

回返之时南风一直没有说话,胖子说的上次是他躲避太清监视的那次,也是在那次白衣女子现身与他道别,那白衣女子是天元子的红颜知己,此女是什么来历他不得知晓,不过她知道七人之中有上人蛰伏,这就说明她比天元子要高明一些。

天元子只是知道七人之中除了他和胖子,其他人的天赋都很好,却并不知道大眼睛是下凡的仙人。不过也说不准,天元子双目已瞎,这不但影响了法术的施展,可能还会影响他的辨识。

胖子见南风一直不曾说话,便问道,“你在想啥?”

“没什么。”南风随口说道,他此时想的是那个白衣女子,也就是他的师娘究竟是什么人,此人穿的不是道袍,也不是武人衣服,但她却有能力隐藏在太清山,若不是当日她在山路上打碎了对方的一个药瓶,他便不能识破对方的阴谋。

但此时那白衣女子已经离去,听对方的语气怕是不会再回来了,不过就算她不再出现,他早晚也会知道她的身份,还有与她与天元子之间的恩怨交集,他要为天元子正名,就必须弄清楚这些。

小路东行三十里,上得官道,官道是一国主道,沿着官道一直向北,就能赶到东北诸州。

由于先前绕了路,二人便错过了宿头,好在此时已是四月中旬,露宿野外也不很冷。

胖子晚上视物不清,南风便捡了柴草,刚想点火,北方三里之外就传来了一声惨叫,是男子的叫声,凄厉绝望。

胖子闻声色变,“好像是那个拿刀的。”

南风点了点头,先前的惨叫虽然有些变声,却仍能听出是那两个壮汉之一。

“怎么办?”胖子问道。

“你留在这里,我过去看看。”南风将火捻子递给胖子,“先别急着点火。”

胖子尚未答话,北面又有声音传来,这次是女子的笑声,阴森诡异,“嘻嘻嘻嘻……”

第一百一十章 山中鬼宅

二人闻声面面相觑,这笑声诡异尖利,不似出自活人之口。

对视之后,胖子冲北方努了努嘴。

南风皱眉歪头,没有言语。

“去呀。”胖子又努嘴。

“你怎么不去?”南风撇嘴,那女子的笑声实在阴森,他此时只感觉头皮炸。

“我怕鬼。”胖子倒是实诚。

“你怎么知道我不怕?”南风问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与那两个武人也无甚交情,还是不要去了。

“你是道士。”胖子说道。

“你还是和尚呢。”南风坐了下来。

胖子先前也只是挤兑他,并不想真的激他过去,见他坐下,问道,“这火是点还是不点啊?”

南风没有立刻接话,点火会暴露二人行踪,不点火周围就一片漆黑,也不安全。

斟酌过后,南风自胖子手里拿过火捻子,吹着之后引燃了柴草。

待得篝火烧起,又拿了着火的树枝四处放火。

胖子也起身帮忙,二人很快点燃了周围的杂草,夜晚有风,是南风,向北吹,山火向北烧。

此时放火烧山是死罪,但没被人抓到现行就不怕,眼下自身安全最要紧,顾不得山中草木了。

山火一旦烧起,火势越来愈大,南风拉着胖子躲在暗处,借着火光向北眺望。

“那里是不是一个宅子?”胖子伸手北指。

南风没有答话,借着火光可以看到前方山坡上有一处很大的宅子,那宅子很是老旧,不似当下的建筑风格,当为前朝旧物。

不知为何,南风总觉得那宅子有些怪异,但究竟哪里怪异他也说不上来。

“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个大宅子?”胖子很是疑惑。

“那宅子有古怪,别靠近。”南风说道,他此时离那山腰的宅子不过三里远近,能够看到那宅子高大的外墙和飞檐门楼,还有那两扇紧闭的木头大门。

“我也没想靠近啊。”胖子说道。

山火一直向北蔓延,随着火光的北移,南风终于现了问题的所在,那处宅子只有黑白两种颜色,没有任何杂色,这便说明那是一处并不存在的宅院,是由鬼气幻化而成的。

鬼气幻化的事物都会有黑气出,但黑气在黑夜之中不易辨察。

“那是一处鬼宅。”南风说道。“我也没以为它是人宅啊。”有火光壮胆,胖子便不害怕,拿了一个火烧,掰开递给南风一半。

南风伸手接了,却没有急于咬嚼。

山火继续向北蔓延,在离那宅子半里远近时火势忽然减弱,又过了片刻,山火竟然灭了。

二人再度面面相觑,随后不约而同的转身想跑。

一转身,二人同时惊呼后退,二人身后站着两个年轻女子,这两个女子先前就站在二人身后,一转身,正与那两个女子对脸。

胖子受惊不小,想要念经却语无伦次,“阿弥陀佛,如来佛祖,观音菩萨,玉皇大帝……”

“玉皇大帝是我们道家的。”南风虽然吃惊却不似胖子那般震惊,他能夜视,而眼前的这两个女子样貌并不恐怖,恰恰相反,她们长的很是俊俏,身形婀娜,纱衣素裹。

“先借来用用,还站着干啥,快动手啊。”胖子紧靠南风。

“不急,不急。”南风强作镇定,其实他哪是不急,他压根儿就不会抓鬼。

南风和胖子说话的时候,那两个年轻女子一直拈着衣襟,冲二人吃吃的笑。

“呔,你们是什么人?”胖子色厉内荏。

那两个年轻女子对视一眼,又笑。

“她们不是人。”南风沉声说道,这两个年轻女子气息有异,所穿衣裳也只有黑白二色,鬼魂化人,只能幻出黑白,幻不出其他颜色。

“那我们是什么?”其中一人迈步上前。

南风并未退后,而是侧身歪头,一脸轻蔑,“人为阳,鬼属阴,人间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早些走了,若敢放肆,我就挖了你们的坟茔,暴了你们的尸骨。”

那女鬼闻言面色大变,衣袖一挥,一股阴冷之气急袭而至,“好大的口气,让我秤秤你的斤两。”

那阴气无形有质,南风反应不及,受了个正着,跌撞后退,险些摔倒。

胖子见对方动了手,高喊前冲,想要帮忙。

那女鬼衣袖再挥,胖子无有灵气修为,更加耐受不住,哎呀一声,倒飞而出,跌于五步之外。

南风虽然不会法术,却会武功,稳住身形之后垫步跃起,凌空踢踹。

那女鬼站立未动,任凭南风的右脚穿身而过,随后转身抬腿,将南风踹了出去。

南风站立不住,扑倒在地。

女鬼得手之后并未追击,而是歪身嘲笑,“还以为你们有多深的道行,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

胖子爬起之后过去拖拉南风,“你打不过人家,还敢那么牛?”

“我哪知道吓不住它们。”南风站立起身,抓过胖子的包袱急切寻找。

胖子唯恐那两个女鬼趁机来袭,便挡在南风前面,回头问道,“你找啥啊?”

“那个法印呢?”南风问道。

“什么法印?”胖子问道。

“尼姑庵带出来那个。”南风说道,他此前曾在尼姑庵现一枚太清道人的法印,法印乃天授之物,有驱邪避鬼之效。

“在包里,哎呀,过来了,咋办?”胖子急问。

“童子尿是阳溺,鬼怕这个,先撒泡尿顶着。”南风急切寻找,胖子的包袱里满是杂物,那枚法印体积不大,不易寻找。

天色黑暗,胖子见不到女鬼样貌,看不到便往难看了想,见对方走来,情急之下扯开腰绳亮出了兵器。

那女鬼本欲上前,见胖子脱了裤子,便止步歪头,笑谑看他。

另外一个女鬼也在笑,亦是嘲笑。

“看你人高马大,还以为是个人物,不曾想却是错看了你。”那动手的女鬼迈步上前。

“你倒是尿啊。”南风催促。

“你尿个给我看看。”胖子惊慌之下竟然尿不出来。

“姐姐,带他们回去,莫要让山主久等。”不曾出手的那个女鬼在后面说道。

后者闻声点头,右手伸出,掌心凭空多出一卷绳索,自扯一端,抛出另外一端前去捆缚胖子。

胖子不得夜视,看不到魂气凝变的绳索,绳索一到立刻就被捆住。他腰绳已解,失去了双手的抓缚,裤子瞬时堆在了足踝。

眼见胖子被擒,南风顾不得多想,咬破舌尖,冲着捆缚胖子的绳索吐出一口血唾,舌尖血亦是纯阳之物,血唾喷至,魂气变化的绳索瞬时消散。

“快跑。”南风高声喊道。

胖子此时正在提裤子,刚把裤子提上,另外一个女鬼抛出的绳索已经近身,又把他捆了个正着。

南风见状再度吐出血唾,将那绳索化掉。

此时那年纪较大的女鬼再度冲至,南风已无唾沫可吐,便自包袱里胡乱抓了件东西扔了出去,“看法宝。”

那两个女鬼闻言急忙侧身闪避,未曾想南风所说的法宝竟然只是个半截火烧。

南风扔出火烧,拉着胖子就跑。

胖子一边跑一边捆扎腰绳,腰绳尚未捆好,两根黑色绳索便自二人身后急追而来,将二人捆了个结实。

那两个女鬼一扯一带,把二人拽了回去。随即离地升空,提着二人向北漂移。

“你这道士当的真窝囊啊。”胖子唉声叹气。

“你这和尚当的不窝囊。”南风也很是沮丧,道士和尚都是抓鬼的,此番竟然被鬼抓了。

“快想想办法啊。”胖子叫道。

“你怎么不想?”南风无计可施,自由的时候都打不过人家,此番被捆的跟个粽子一样,如何与人家打斗。

“住口。”提着南风的那个女鬼阴声训斥,“放火烧山,好大的胆子,且看山主如何落你们。”

“你家山主是谁呀?”胖子歪头上望。

那两个女鬼不曾答话,倒是北方的那处鬼宅又传来了诡异的笑声,“嘻嘻嘻嘻……”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是何来历

这诡异的笑声令南风瞬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先前只是自由远听,此番是被抓近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生死只在对方一念之间了。

三里远近,转瞬即至,那两个女鬼挟着二人飞近,鬼宅大门自动打开,待得二人入内,大门自动关闭,关门的时候嘭的一声也就罢了,不是嘭,而是缓慢的咯吱,着实吓人。

进门之后,女鬼抖动绳索将二人扔下,南风运气减,直身落地。胖子无有修为,五体投地。

二人所处的这处鬼宅为四方建筑,东南西北都有房屋,彼此相连,房子正中是一处大院,二人此时身处大院,北屋亮有灯烛,烛光惨白跳跃,煞是阴森。

正北是一处大堂,大堂北面有一张高大的罗床,床上躺着两个人,一个盖着被子,看不真切,但身形高大,当是个男子。另外一个是个三四十岁的妇人,躺在外侧,此人面目妩媚,髻高耸,衣裳宽松,露腿露胸。

就在南风打量房中妇人之际,身旁传来了一声惊呼。

南风闻声歪头,只见原本趴在地上的胖子已经跳将起来,面无人色,手指身侧,“呀呀……”

循着胖子所指,南风看到了那事物,那是一具脱了形的尸体,皮肉干瘪,人干儿一般。虽然尸体已经脱了形,但其所穿衣物南风认得,正是那两个高大武人其中一个。

“见了山主,还不跪下!”其中一个女鬼上前呼和。

南风站立未动,他此时的注意力在房中那妇人身上,此人虽然年纪不轻,却颇有姿容,穿衣虽然暴露,神情却不十分霪邪,慵懒斜躺,颇为从容,那妇人此时正用一件木器撩挑床头灯芯,没看他和胖子。

“阿弥陀佛,女施主,贫僧是出家人,不能近女色。”胖子双手合十,作揖讨饶。

说话的女鬼见他这般说,脸上顿显怒容,起脚将胖子踹倒,“想的倒美,哪个要色诱于你?”

踹倒胖子,紧接着又来踹南风,“还不跪下?”

南风早已攒了一口血水,见它走近,转身破口,吐了那女鬼满头满脸。

那女鬼惨叫一声,捂脸退后。

趁另外一个女鬼上前搀它之际,南风拖过胖子,快跑几步纵身跳跃。

那门楼有一丈高矮,南风有灵气修为,便是托带着胖子也可以一跃而过,但他却并未跳过门楼,力竭之后重新落于原地。

眼见南风没能把自己带出去,胖子反过来拖着南风想要破门而出,未曾想南风竟然站立未动。

“走啊。”胖子用力拖拽。

“走不了的。”南风说道,他先前跳了一丈有二,但他跳多高门楼就长多高,跳之不出,破门更是不成。

此时那个被血唾喷中的女鬼已经回过神来,但它不敢放肆,只能一脸愤恨的看着二人。

院内有光,胖子看到了它的面孔,活人都有皮肉,但此人有皮无肉,被南风血唾伤及的脸面多有破损,皮下黑气萦绕。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观自在菩萨,观自在菩萨,菩萨救命啊。”胖子本想念诵经文,但心慌之下哪里还记得经文是哪般。

那女鬼被南风伤到面孔,气怒非常,但它只是阴狠的看着二人,并没有上前殴打报复。

“你们是什么人哪?”那美貌妇人拖声问道。她此时仍在挑灯,虽是问,看的却不是二人。

“你是什么人?”南风正色问道。

“咯咯咯咯。”那妇人荡笑。

“妖孽,乾坤浩荡,天律昭昭,似你们这般行凶作恶,怕是难得好报。”南风高声说道。

一旁的胖子一脸敬佩的看着南风,他此时怕的要死,没想到南风还有这般胆气。

南风并不知道胖子在想什么,他此时是硬着头皮充好汉,他也害怕,但他却知道害怕也没用,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

“辱骂山主,罪加一等。”另外一个女鬼在旁开腔。

那北屋的妇人却不以为意,微微抬手,“听你们口音当不是本方人氏,你们自何处来?要往何处去呀?”

“我们祖籍长安,到东魏是想到上清宗学道。”南风答道。

那妇人闻言歪头看了南风一眼,转而放下手中挑灯器物,单手托腮,慵懒说道,“为何纵火烧山?”

胖子担心南风语气太硬,会激怒对方,便抢过了话头,“我们不是故意的,天冷,我们生火取暖,没想到起风了。”

“你是个和尚?”妇人冷声问道,与此同时以左手撩动罗裙,但她并不是挑逗,而是遮住了自己露在外面的大腿。

眼见对方语气转冷,胖子惧了,没有立刻答话,而是歪头看向南风,向他求计。

南风此时正在以眼角余光看那不远处的包袱,没有注意到胖子在看他。

“是啊,我是和尚。”胖子答道。

“哼。”那妇人冷哼了一声。

见对方哼的这声很是不善,胖子急忙加了一句,“不过已经还俗了。”

“山主问话,不得虚言欺瞒。”那个没被吐血唾的女鬼在旁边说道。

胖子没了主意,又看南风。

那妇人眼尖,冲南风说道,“你一直在看那包袱,包袱里有什么?”

“有能降你们的法印。”南风实话实说。

“嘻嘻嘻嘻,降我?你且取出试上一试。”妇人荡笑连连。

南风说实话就是为了让她好强逞能,允许他拿出法印,听她这般说,便走出去拿起了地上的包袱。

由于有那妇人的话在前,一旁的两个女鬼便不曾阻止。

南风打开包袱,找出了那枚法印,拨去了沾在上面的面渣米屑。

那妇人歪头看了一眼,慵懒开腔,“你自何处得来的太清法印?”

南风没有接话,他在犹豫要不要上前‘试上一试。’

见南风不答,那妇人撑臂坐直,右手前伸,遥隔数丈将南风手里的法印抓了过去,看过一眼,屈指捏算,“这坤道已戴罪身死,法印理应收回,怎会在你手里?”

“我捡的。”南风说道,道家有种科仪叫开光,法印是由各宗掌教代天授予,乃天地开光,哪怕法印的主人死掉了,法印自身也仍有驱邪效力,寻常鬼魂定然耐受不住,这妇人竟敢将亲手接触,足见其道行不比寻常。

此外,寻常鬼魂也没有能力遥知他人生死,此人不但知道法印的主人已经死了,还知道她是戴罪身死,她如何能够知道这些。

想到妇人那句“法印理应收回”,南风瞬时豁然开朗,此人对道家规矩如此熟悉,又不喜僧人,还敢接触法印,诸多线索表明此人并不是寻常的鬼魂,很可能是阴差之流。

那妇人看罢法印,并没有将它再还给南风,而是随手放于床头,转而微眯双目,若有所思。

“她在干啥?”胖子低声问道。

“你们放火烧山,理当受罚。山主正在量刑,休要喧哗。”一旁的女鬼高声训斥。

“声音比我还大。”胖子低声嘟囔。

短暂的沉吟之后,那妇人面露惋惜,“好生鲜嫩,只可惜无有大过,杀不得,鞭责十记,撵将出去。”

言罢,右手微抬,房门关闭。

南风和胖子面面相觑。他们本以为此番被掳定然性命难保,未曾想对方只是因为他们先前放火烧山才抓了他们过来问罪。

眼见那两个女鬼幻化长鞭缓步靠近,胖子急切求计,“咋办?”

南风没有答话,而是伸手解开了腰绳。

“还得脱了裤子打呀?”胖子咧嘴过后也跟着脱裤子。

不过南风脱裤子并不是为了受刑,而是为了撒尿,他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有一丝希望也得蹦跶蹦跶。

胖子也脱了裤子,但他尿不出来,抓着裤腰提也不是,放也不是,好生尴尬……

第一百一十二章 活命存身

南风转圈撒尿,那两个女鬼皱眉侧目,并未急于上前。

此时房中已经传来了妇人咯咯霪笑,还有一些暧昧声响。

等到南风尿完,那被喷了一脸血唾的女鬼手指上空,“若有能耐,把上面也封住。”

“姐姐,休与他废话,早些打了,撵他们出去。”另外一个女鬼甩动长鞭。

“等等等等,慢动手,我有话说。”南风急忙阻止,言罢,一边捆扎腰绳一边迈步冲那两个女鬼走去,到得近前,低声说道,“我们又没犯什么大罪,眼下急着赶路,你们若是打了我们,明天便走不得路了,咱们商议一下,这皮肉之苦用香烛抵了,如何?”

两个女鬼闻言尽皆皱眉,她们自这里滞留多年,见过求饶的,见过拼命的,还没见过送礼的。

眼见对方没有立刻拒绝,南风又道,“香烛四扎,再送二位两身新衣裳,好看的鞋子也烧上几双。”

那两个女鬼有些心动,互相对视,拿不定主意。

南风趁热打铁,“我们身上带有银钱,一干女用之物都烧上一些,先前多有得罪,莫怪,莫怪。”

这里荒僻非常,女鬼少得香火,缺乏用度,听他这般说,便心动了,那受伤的女鬼高声说道,“自这里鞭挞,免不得出惨叫,出去动手!”

另外一个女鬼会意,隔空推开了大门,南风走回去拉上胖子,快步出门。

到得门外,西行数十丈,女鬼甩动鞭子,南风吆喝了几声,这事儿也就完了。

“北行六十里便有村镇,明日二更烧了过来,若敢食言,定不饶你。”受伤的女鬼说道。

“不会,不会,敢问二位高姓芳名?”南风笑问。

“我叫高小兰,她叫张阿娣。”受伤的女鬼答道,烧香送物得念姓名,如若不然它们就无法接受。

南风本想问那妇人是什么人物,但直接问对方肯定不会告诉他,于是便略加回环,“请问二位,这里是什么所在?”

“此地名为榆林山。”高小兰答道。

“二位为何不再世投胎,却滞留此处,受这清贫孤寂之苦?”南风佯装关怀。

要想讨好女人,最有用的办法就是说她多不容易,多么辛苦,南风如此一说,高小兰便不似先前那般厌恶他,叹了口气,说道,“我家主人受命驻守此处,我们姐妹只能回阳侍奉。”

南风还想再说,高小兰抢先说道,“你们快些去了吧,应许之事莫要忘了。”

“好好好,明日二更,必定送到。”南风冲二人道别,“二位多保重,我们回返之时再带些酒水祭祀二位。”

两个女鬼点头应了,南风拉着胖子回到官道,向北行走。

南风几句话就免去了二人的皮肉之苦,胖子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但他不善言辞,想说些佩服言语也口拙词少不得表达。

走出数里,南风转身回望,那鬼宅位于阳坡,此时已经看不到了。

“咋啦,还不舍得走啊?”胖子说道。

“它们来自阴间。”南风说道,那高小兰曾说过它们二人是回阳侍奉,回阳就表明它们此前居留阴间,是自阴间来的。

“咋啦?”胖子不明所以。

“阴魂一旦去到阴间,要么滞留等候,要么再世投胎,它们竟然可以再回阳世,足见先前那妇人不是寻常人物。”南风说道。

“跟咱有啥关系?”胖子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胖子不晓得大眼睛一事,大眼睛乃太阴元君转世,太阴元君掌管阴曹,先前那妇人来自阴曹,他便怀疑此人与大眼睛有关,那妇人既是受命驻守此处,便说明她背后还有更强大的阴官。

这里是东魏官道,这妇人自此处驻守很可能与大眼睛有关,要么是寻找保护,要么是蹲守抓捕,可惜先前那两个女鬼不曾多做透露,他便无从推断。

不过那妇人言行霪邪,当不是良善之辈,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妇人不杀他们乃因为他们罪不至死,她不敢枉杀,由此可见那妇人在阴间是有官职的,故此才不敢乱来。

那名为高小兰的女鬼所言不虚,前行六十里果然有小镇一处,进镇时已临近午时,二人寻处落脚,小憩之后南风外出买了香烛等物,待得二更时分寻了僻静之处点火焚烧,念那两个女鬼名字,送与它们。

有了前车之鉴,二人不敢托大,晓行夜宿,尽量少走夜路。

但各处城池县镇彼此之间的距离并不固定,有时候走出十几里就能见到一个镇子,有时候走出两三百里也见不到城池,此番南风便多了个心眼,随身带着香烛灯烛,万一再遇到之前的那种情况也方便打点。

途中也会遇到一些赶路的道人,东魏是上清宗的势力范围,这里的道人以上清道人居多。

与太清的有度和玉清的清高不同,上清道人甚是随性,对礼仪和威仪不太看重,也无甚架子,较为亲和。但上清道人亦不守规矩,遇事少有说教,张口就骂,伸手就打,惩戒多于感化。

“你看那人。”胖子冲另外一桌努了努嘴。

“吃你的。”南风说道,二人坐在客栈的西北角落,中间的桌子旁边有几个食客,是道人,其中一个道人长的尖嘴猴腮,门牙外探,酷似耗子啮齿。

“我还以为你们道士收人都挑周正的呢。”胖子嘟囔。

南风皱眉抬手,示意胖子不要乱说,胖子所说的那个道人气息有异,明显是异类幻化,与玉清和太清不同,上清宗收徒门槛较低,只要一心向道,品行不坏,即便是异类也可以拜入上清。

此时那桌道人正在吃酒说话,并没有留意二人言语,不过南风倒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这几个道人是上清宗一个分支门派的道人,此番出来也是为了那只虎皮金蝉。

他们并未直接提起虎皮金蝉,但他们说的蜕皮,麒麟山等字眼间接表明了他们想做什么

那几个道人并未恋酒,吃了几杯就动身上路,那大门牙的道士走在最后,临出门时歪头看向胖子,冲他笑。

胖子不明所以,疑惑回望。

那道士的五官突然产生了变化,由人头变成了一个偌大的黄毛鼠头。

“啊!”胖子大惊,仰身跌倒。

那道士幻回人头,大笑出门。

南风将凳子扶起,又伸手拉起了面无人色的胖子。

胖子受惊不小,落座之后神情怏怏,甚是沮丧。

“以后别乱说话,少生是非。”南风低声说道。

胖子情绪低落,随口应了一声。

“咱还去吗?”胖子问道。

南风没有立刻接话,先前那桌客人说话时并没有压低声音,胖子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这么多人惦记那只虎皮天蝉,令他感觉希望甚是渺茫。

其实不止是胖子,南风的情绪也很低落,先前不曾降服那两只女鬼,反倒靠行贿脱身,虽然花钱不多,却也甚是落威。

时至此刻他终于明白天元子为何对能否授箓于他如此在意,不曾授箓充其量就是个武人,不能请神驭鬼,也不能降妖驱邪,多有不便,太过窝囊。

“要不咱回去吧。”胖子打起了退堂鼓。

“都走到这儿了,无论如何也得过去看看。”信心受挫,南风对前景也不乐观。

“去了也是白去。”胖子将吃剩下的面汤推到了一旁,他是从不剩饭的,此番连吃的心思都没有了,可见其心情是何等郁闷。

“你也不要太过沮丧,咱们现在没有本领,受气受辱在所难免,眼下是做不得英雄的,能保住性命就算大吉了。”南风安慰胖子的同时也在安慰自己。

“我也没想当英雄,我就是不想让你为了我东颠西跑,那东西我不要了,老话儿说的好,人离乡贱,咱还是回长安吧。”胖子说道。

“有本事的人离乡也不贱,没本事的人在哪儿都贱。”南风将面汤推到胖子面前,“快吃吧,吃完早点赶路,你也别想太多,我来东魏也不全是为了你,就算咱们得不到那东西,也不算白跑,我已经把太清和玉清都得罪了,想要授箓只能自上清想办法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鱼目混珠

“你这几年没干别的,光忙着得罪人去了。”胖子摇头苦笑。

“快把汤喝了,上路。”南风起身结账。

走官道是非少,山贼抢匪也少,走的也快,每日都能走出一百多里,半月之后二人离幽州已不过八百里。

离幽州越近,二人越不抱希望,打尖之时客栈酒肆里多有江湖中人和道门中人谈论虎皮天蝉,听众人的零碎言语,好似那虎皮天蝉的栖身之处也不是秘密,就在麒麟山阴坡的峡谷里。

那虎皮天蝉极为神异,不但江湖中人和道门中人皆有占拥之心,连朝廷也有心染指,东魏的护国真人燕飞雪也有过问参与。

到得此时二人已经打消了获取天蝉之心,下月月初各路人马将齐聚麒麟山,过去看看热闹,开开眼界也好。

此外,上清祖庭位于蓟州,离幽州不远,届时可以顺路过去探探情况。

由于对虎皮天蝉不抱希望,南风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与上清宗有关的事情上,上清宗与玉清和太清相比,最大的区别就是上清宗人多,祖庭弟子过万,加上旁支门派,总数过两万人,是玉清和太清道人的总和。

上清宗有大量的异类弟子,有些旁支甚至整个门派都是异类,上清宗好似也不是一团和气,异类弟子和人类弟子之间存在很激烈的冲突。

能够听到的只有这些浮在表面上的事情,还有就是上清宗与太清和玉清的十字辈分不同,他们是八字辈分,分别为,雾露霜雪风雨雷电,眼下传到了风字辈,但风字辈此时修为尚浅,不成气候,雪字辈风头正劲,护国真人燕飞雪就是雪字辈,此人是个坤道,而且是个禽属异类。

除了佛光寺,东魏还有一处大型寺庙,名为护国寺,护国寺是一处皇家寺院,镇寺绝学普渡慈航亦是中土佛教四大神功之一。

胖子的僧袍一直没扔,南风让他穿上了,这么做是为了打听护国寺的位置。

“你又想偷普渡慈航?”胖子也不傻,知道南风不会没来由的让他打听护国寺的位置。

“天蝉是没希望了,咱们不能白跑一趟。”南风说道。

“你还真是贼不走空啊。”胖子咧嘴皱眉。

“你不想学?”南风反问。

二人此时正在大路上行走,等对面的路人过去,胖子摇头说道,“别偷了,偷一次还不打紧,总偷怎么成啊,再说了,贪多嚼不烂,我也学不了那么多啊。”

“先别说死,看看再说。”南风摆了摆手。

“说定了,不偷了,你敢去,我就在门口吆喝。”胖子难得严肃。

“行啊,听你的。”南风也没有勉强他,“那我不管你了,我得干我自己的事儿。”

胖子连连点头,他的志向是当一个佛门高僧,死了之后能有个好去处,总是偷东西肯定做不成佛门高僧,成佛门败类倒有可能。

随后几天南风开始留心打听上清宗的情况,一打听看到了希望,由于上清宗道人众多,授箓便不似玉清和太清那般严苛,很多旁支门派的弟子授箓,只是由门派将授箓弟子的名册送到祖庭,由祖庭加盖法印,上表天庭就完成了授箓,并不需要弟子亲自到场。

此外,由于上清宗有很多异类弟子,这些异类弟子在入门之前就已经有了高低不等的道行,故此在授箓时也并不遵循逐级升授,是可以越级授箓的,最高可授箓洞渊,也就是二品。

现了希望,南风就开始摸底细查,路上不时会遇到一些零散道人,与对方攀交,请对方吃酒,然后趁机探听授箓细节,几个游方道人所说的情况基本一致,上清授箓甚是宽松,每年两次,九月九为正授,也就是正统授箓,六月六还有一次补授,顾名思义,就是补充授箓。授箓自上清祖庭举行,祖庭弟子需要参与仪式,而旁支门派的弟子并不需要亲自到场,只需递送名册。

上清宗授箓虽然宽松,却并不草率,授箓只是具备了请神做法的资格,并不表示此人就具备了请神作法的能力,能否请动神灵,还得看自身的灵气修为是否达到了相应标准,若是修为不足,便是授箓洞渊也无甚作用。

机会是有了,但如何行事还需推敲,眼下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是拜入某一处旁支门派,这样做的好处是非常稳妥,不会出现意外。但也有弊端,一旦进入某个门派,就必须逐级升授,修为不到,门派的主事之人是不会越级报禀的。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弄虚作假,不进入任何门派,篡改其中一个门派的报禀名单,此前天启子等人曾与他说过,一旦授箓,即便日后被逐出师门,失去的也只是道籍而并非天职,授箓依然有效,天职也依然存在。

如此一来,即便日后被察觉并除名,授箓品阶也可以继续保留。

但这么做也有利弊,有利的一面是快迅捷,不受约束,一撮而就,实施难度也不高,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但弊端就是一旦授箓,就确定身份了,以后哪怕升授,也只能授上清箓。

他是天元子的徒弟,理应继承师父衣钵,他最大的梦想是为师父报仇正名,潜意识里也想过接掌太清宗,一旦自上清宗授箓,日后必然不得返回太清,而上清宗也并不承认他的存在,如此一来就成了孤魂野鬼,永远也没有正统身份。

犹豫难断之时,南风再度想起了天元子的教诲,不能犹豫蹉跎,要快斟酌利弊,事情看似纠结,实则很是简单,不授箓就无法作法,不作法就没办法寻找龟甲天书,找不到龟甲天书就没希望为天元子报仇,想要为天元子报仇,就必须授箓,而授箓只能授上清箓。

授吧,没办法,只能授。

心中有了计较,南风就开始打听上清旁支有哪些,实则也不用打听,路上所见到的宫观几乎全是上清宗的旁支门派,他需要做的就是从中找出一个,摸清内情,行那杜鹃窃巢之事。

还有二十来天就是今年的补授,不是每一处宫观都有补充授箓的道人,要想鱼目混珠,得找那些不大不小的门派,太大的管理森严,不易作假。太小的没有授箓道人,无法作假。

鼻子下面有嘴,可以打听,路上不时可以碰到行脚道人,照例攀交,还请吃酒,言之有心入道,却不知何处可投,本方道人自然知道本方情况,便说了几处供他参考。

南风拿不定主意,便不曾立刻去投,而是继续北上,前往幽州。

离幽州近了,沿途的道人和武人更多了,南风又寻落单的道人求教,有人给他指了处道观,这道观名为元天宫,位于麒麟镇,有道士百余人,练气法门和武功套路还算上乘。

南风没想到幽州真有一处麒麟镇,闻听之后欣喜异常,暗道天助我也,那麒麟镇位于麒麟山下,不日之后麒麟山将会群雄云集,但众人的目标都是虎皮天蝉,元天宫的道人乃是地主,他们自然不会坐视外人得到天蝉,届时他们的心思都在虎皮天蝉上,正好方便他趁机取事。

但是有一条,只是不晓得元天宫今年有没有补授之人,只要有补授之人,元天宫就会前往祖庭递送名录,哪怕递送的是洞神箓,也可以设法加上一个较高的品阶。

打定主意,南风便加快了度,日夜兼程,急赴幽州……

第一百一十四章 江湖险恶

三日之后,二人到得幽州地界。

幽州自古以来就是兵家重地,城池甚大,城墙也高,城中居民过十万,商铺林立,行人擦肩,热闹非常。

二人自城中客栈落脚打尖,顺便打听路径。

幽州北行八十里就是护国寺的所在,向西六十里就是麒麟镇。

此时虎皮天蝉即将出世的消息已经世人皆知,城中汇集了大量江湖中人,其中道士占了五成,绿**人占了五成。

由于走得急,此时离六月还有十多天,南风便旧事重提,“你可想好,普渡慈航可比那般若神功厉害,你若想学,咱们就去护国寺转转。”

“不学,不学。”胖子连连摇头。

“当真不学?”南风确认。

“厉害功夫哪个不想学,但咱们总是偷窃,怕是佛祖会记过怪罪。”胖子咧嘴说道。

南风也没有勉强胖子,“吃饭吧,吃完饭去麒麟镇。”

二人在幽州城里吃了午饭,午后动身,西行前往麒麟镇。

西行不远,前方路上出现了不少官兵,官兵设置路障拦住了西行去路,对过往行人进行严密盘查。

“哪里去?”官兵问道,同样的话可能说过好多次,那喊话的士兵声音之中透着疲乏。

“麒麟镇。”南风说道。

“禁行,回去吧。”官兵摆手驱赶。

来时的路上南风曾经听到风声,东魏的护国真人燕飞雪也有插手虎皮天蝉,这些官兵在此设卡挡路,想必是受她差遣,不过这些官兵也拦不住厉害角色,只能拦些看热闹的。

“我们就住在麒麟镇。”南风说道。

“你这语调分明不是本方……”

“我是元天宫的道人,刚游历回来。”南风说的底气十足,越是撒谎,底气越要充足,眼神越不能飘忽。

此时道人的地位是很高的,那士兵懒得深究,也不愿得罪人,便摆了摆手,让他们过去。

另外一个士兵自一旁问道,“那和尚,你要去哪里?”

先前问话的士兵冲那人说道,“算了,放他们进去吧,两个半大孩子,能做得了甚么?”

二人顺利通过,继续西行。

行走之时,南风不时左右张望,官兵虽然拦住了道路,却封不住两侧山野,西行之时不时可见各色气息自道路两侧的山野之中疾驰而过,气色红蓝者居多,紫气只见到一道。

走出几十里,一个彪形大汉自后面追上,呼喝着拦住了二人。

“带水了不曾?”大汉高声问道。

南风没有答话,胖子摇了摇头。

“他娘的,哑巴啦。”大汉见南风眼中无有怯意,感觉落了威风,扬手给了南风一记耳光。

这人下手之时掌上灌了灵气,南风步履踉跄,险些跌倒。

“你怎么打人呢?”胖子上来理论。

“打你怎地?娘的,把吃的拿出来。”大汉抡起右掌,将胖子打倒在地。

南风能够看到此人气色,此人为蓝色灵气,高他三阶,打是绝对打不过的,只能与他干粮,免得惹他怒了,害了二人性命。

南风自胖子的包袱里拿出了干粮,那大汉又抢走了胖子放在包袱里的零碎银钱,胖子不舍财,追着讨要,被他一脚踹倒。

这一脚力度甚大,胖子面色惨白,好久都不曾顺过气来。

早年南风孤身前往太清宗的时候,类似的事情遇到过好多次,没想到此时还会遇到这等事情,虽然心中愤恨,却也无可奈何。

“这汉子眼角有道疤,以后练好功夫,定然寻他报仇。”胖子手捂下腹,由南风搀着走。

南风没有接话,行走江湖靠的是修为,王法管不住江湖中人,有些人也不会跟你讲道理,谁厉害谁就是大爷,谁弱小谁就是孙子,受欺负还算轻的,连死活都在别人一念之间。

也正因为江湖险恶,他才会不择手段的帮胖子寻求绝技,以求安身立命,谁都知道偷东西不对,但不偷怎么办?

胖子行脚的时间没有南风长,受了欺负,气愤难平,一直在咒那抢劫之人。

类似的事情南风遇到的比胖子多,修为不够,挨打受气是家常便饭,受了欺辱,连还手都不敢,那些江湖匪类凶残的紧,说杀就杀,说砍就砍。

行走江湖,靠的是武功修为,心智尚在其次,哪怕心思聪慧,活的也很是狼狈,没有功夫,只能去偷。打不过人家,挨了打都不敢还手。

“你身上还有钱吗?”胖子问道。

“有,不用担心。”南风答道。

赶到麒麟镇时已是半夜三更,令南风没想到的是麒麟镇并没有太多的江湖中人,唯一的一家客栈还有大半的房间是空的。

细想过后,南风明白了其中原委,麒麟镇现在是风暴的漩涡,若是自这里现身,便会暴露行踪,那些垂涎虎皮天蝉的江湖中人大多隐于暗处。

此时是不宜夜间行动的,住下之后南风并没有外出,而是躺卧休息。下半夜,胖子肚痛难忍,他只能爬起来出去请大夫。

送走大夫,又借了罐子开始熬药,草药皆有气味,客栈里的其他客人也是江湖中人,厌恶气息,便高声责骂,南风只能将那药罐挪到街上烧煮。

药熬好,天也亮了,胖子留在客栈休息,南风打听到了元天宫的所在,独身前去。

元天宫就在麒麟山的阳麓,离后山还有二十几里,元天宫建于两百年前,规模自然比不得三清祖庭,元天宫只是一处两进院落,大殿位于前院,后院是道人住的地方,南风来到的时候一干道人正聚在大殿操行早课。

此前他曾经打听过元天宫的情况,据那行脚的道士所说,这元天宫里有百余道人,但此时聚在大殿里的只有一些老弱病残,人数也不多,只有二三十。

早课结束之后,道人开伙,吃饭之前,六七个道人自饭堂抬着饭桶向北去了后山。

见此情形,南风心里有数了,元天宫的道人大部分都去了后山,已经开始自虎皮天蝉藏身之处严密守护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确定元天宫今年有无增补授箓之人,要弄清楚这一点,就必须与道观里的道人进行接触。

太阳升起之后,南风自正门进了元天宫,知客道人是一名老眼昏花的老道,带着南风参观行走,香客是不能去后院的,只在前院转了转。

与胖子的人高马大不同,南风个子不高,老道见他年纪小,便不甚防他,这里平时可能少有外人,上香之后老道便与他自门房喝水说话。

老道说的多是元天宫历史和道教典故,南风也不敢直接问道观里道人的情况,只能旁敲侧击,回转圈绕的引他主动叙说。

授箓最大的作用就是作法,要将话题引到授箓上,就必须表现出对神鬼的好奇,而这也正是世人最喜欢聆听和询问的,那老道也并没有多心,很快说到了授箓,但他并没有详说授箓细节。

南风有心询问道观里谁的法术最厉害,但此时不比平常,若是问出这个问题,对方很可能会认为他是来打探情况的。

就在南风暗自犯愁之际,外面又来了几个香客,老道便出去招呼他们。

老道刚走,一个小道童进来了,拎着水壶,前来送水。

南风没有拐弯,佯装与老道谈话余兴不减,直接问道,“小道长,今年贵宫有人授箓没有?”

“有啊,师父说了,下个月给我报禀授箓……”

第一百一十五章 通天大道

南风闻言暗暗欢喜,拱手说道,“恭喜小道长,刚才听那老道长说,道人授箓之后就能降妖抓鬼,除魔卫道,真是可喜可贺。”

那小道童貌似并不看重授箓,反倒对南风产生了好奇,“善人已皈依三清?”

“为何这般问?”南风好奇的问道,皈依是入道前提,一皈道宝,二皈经宝,三皈师宝,皈依之后就是居士,离道士只有一步之遥。

那小道童冲南风做了个稽礼,“你拱手之时左手在外,右掌握了左手拇指,此乃道人礼仪,你若不是皈依居士,便是他方道人。”

“小道长,敢问道号?”南风冲小道童竖起了拇指,他对细心之人很是敬佩,一个人悟性再好,天赋再高,修行再刻苦,造化再逆天,如果缺少了细心,也必定一事无成。细心如同木桶的桶底,没有了它,桶再大,水再多,早晚也会漏光。

小道童并未报上道号,而是说道,“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你看的不差,我确是皈依居士。”南风笑道。这个小道童应该比他小个四五岁,也就十一二岁的光景,稚气未脱,童音未改。

“无量天尊,我俗家姓李,道号辰风。”小道童拎着水壶想要离去。

“小道长,净所位于何处?”南风跟了上去。

小道童回头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跟我来吧。”

其实南风知道茅房在哪儿,此番是故意拖延时间,与那小道童多说几句话,出门之后便说道,“小道长,你何时授箓?届时我携了香油果子来观礼道贺。”

“多谢善人美意,我不是上清嫡传道人,授箓不设法坛,也不开科仪,你若想看那祭天授箓大典,可去上清本宗,上清宗离此不过几百里路程。”小道童说道。

“好啊,我陪你前去授箓,你与我引路,我有车马,可载你前去。”南风磕倒鞋里的沙土拖延时间。

“你有车马?”小道童瞪大了眼睛。

“对呀。”南风点头,他此前说有车马只是随口一说,他知道小道童不会去上清宗。不过看小道童的语气,好像对他的车马有些想法。

“那授箓大典乃道家盛事,热闹非常,你不去看它一看实在可惜,恰好我师兄要往祖庭公干,你可与他同行。”小道童说道。

南风哭笑不得,完了,让小道童抓劳役了。不过转念一想,不对,此时道观派人去上清宗,极有可能是送那授箓名单。

见南风没有立刻答话,小道童以为他不愿意,也不强求,手指西南,“喏,净所就在那里。”

“多谢小道长,你师兄何时上路?我们何时能回来?”南风问道。

“他午后就要动身,若马匹耐劳,你们七八天就能赶回来。”小道童说道。

“不长,不长,我回家与三姨和姨丈说上一声,午后赶车来此接驾。”南风说道。

“好呀,午后再见,你去方便,我与师兄说去。”小道童拎着水壶,便单手行礼,随后转身走了。

南风并不内急,但还是去了茅房,自茅房出来,与知客道人道别,然后出门离开。

回返之时南风走的很急,他根本就没有马车,得回去加紧采办,根据时间来判断,那个小道童的师兄去上清宗很有可能是递送授箓名单。小道童是风字辈,他的师兄自然也是风字辈,此时上清宗的风字辈与太清宗的灵字辈,还有玉清宗的隐字辈都是最小的一辈儿,风字辈属于晚辈,也干不了什么大事儿,所谓公干不过是跑跑腿,送送东西。

连年征战导致东魏马匹奇缺,马车的价格很高,但南风还是忍痛买了一辆,钱要花在该花的地方,该省的时候不能浪费,该花的时候不能吝啬。

南风赶着马车回了客栈,胖子服药之后已经见强,南风回来的时候胖子正要了一碗面在房里吃。

南风将事情简略的告诉了胖子,胖子不无担心,“那么多银子,会不会白花?”

“什么事情也没有十成把握。”南风走到炕边收拾换洗的衣物,“你身上有伤,就留在这里,我自己去,银子给你放在炕角。”

“如若他真是去送名单的,你准备怎么做?”胖子想知道南风的打算。

“目前还不清楚,得见了那人我才知道那人是何脾性,若是粗心,便容易行事。若是细心,便不易诓骗。”南风说道。

“你自己小心点儿,这面不错,我去给你叫一碗。”胖子站了起来。

南风摆了摆手,“不用了,来不及了。”

“不是午后去接人吗?还有一个时辰呢。”胖子说道。

“我得出去找个亲戚。”南风拎着包袱,推门而出。

胖子在后面吆喝,“你哪儿来的亲戚。”

南风没有答话,他在这里自然不会有亲戚,但他不是本地口音,为了解释这一点,就借口自己是来投亲的,出门要跟三姨和姨丈说一声。

初次打交道,同行之时那道人很可能会问他的来历,万一那公干的道人问起,他得说出自己的三姨和姨丈是谁。

这个也简单,自闲人聚集之处寻人打听,只说自己是自外地来投亲的,但找不到自己的亲戚,于是那一干蹲墙角的闲人就会七嘴八舌的说谁谁谁不是本地人,谁谁谁又是自远处嫁过来的。

最终南风选了个棺材店的老板娘当三姨,那人是早年自西魏逃难来的,是最佳人选。出城时路过那家棺材店,南风还特意进棺材店转了一圈儿,那老板娘长的煞是吓人,膀大腰圆,膘肥体壮。

南风赶到元天宫的时候那小道童正和知客老道自门前的台阶上坐着说话,见南风驾车到来,小道童欢喜的迎了上来,得知南风不曾吃饭,便带他去饭堂吃饭。

南风也不客气,先喝了两碗米粥,又吃饭团。

正吃着,小道童领来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道士,正所谓面由心生,一个人是什么样的脾性,通常在面相上会有体现,见到此人的第一眼,南风就确定这个人是个老实人。

简单的交谈之后,南风知道此人道号严风子,此人倒不是非常严肃,只是有些木讷,话不多。

待得南风吃完午饭,二人动身上路。

南风并没有询问严风子去上清宗干什么,而是以请教的语气询问上清宗是一处怎样的所在,是不是仙云缥缈,有没有鹤舞鹿鸣。

严风子只当他是寻仙访道的狂热信众,便耐心的向他解释,说上清宗没有仙人,也并不是外界谣传的那种人间仙境。

南风一刻也不闲着,如话唠一般的问东问西,待得晚上打尖,严风子已经对他毫无戒心,世人普遍认为那些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的人城府很深。事实并非如此,那些沉默寡言的人并不聪明,一天到晚阴着脸,傻子也知道这家伙心机重,得防着点儿。

正所谓大智若愚,最有城府的是那些看似嘻嘻哈哈大大咧咧但内心非常清醒,思维非常清晰的人。

晚饭时南风有心将严风子灌醉,但这家伙滴酒不沾,简单吃了几口就跑回房间打坐练气去了。

二人住在两个相邻的房间,这时候很少有封顶的房子,自地面上可以看到房梁和屋顶。

南风本想趁严风子结束练气,前往茅房之际自房梁上进入严风子的房间,看他包袱里都带了什么,但这处客栈茅房离客房很近,没有足够的时间动手。

路上要走好几天,南风也不着急,一直到第三天晚上,南风仍然没有找到机会。

既然找不到机会,就只能创造机会。

于是,严风子就开始拉肚子了。

这自然是南风搞的鬼,但严风子却并没有怀疑南风,原因很简单,坏肚子之前他吃过炖豆子,睡觉之前又喝了店家送来的羊奶,豆子和羊奶同吃很容易坏肚子。

实则罪魁祸还是泻药,羊奶和豆子只不过是替罪羊。

严风子拉的蹲在厕所不敢出来,于是南风就有机会翻看他的包袱,果不其然,包袱里真有一封报禀公文。

南风将那封信拿回自己房间,小心拆开,有蜡封也不要紧,不拆封头,拆封底。

这的确是一封授箓名单,一共有两个人授箓,都是风字辈,一个辰风,一个骆风,授的都是九品洞神。

南风先是自纸上模仿字迹,待得有七八成神似便开始调试墨汁浓淡,一切就绪,南风提笔蘸墨皱眉沉吟,上清的风字辈分与他的名字不谋而合,根本不需改动,名字就是道号。

但后面还有个授箓品阶,最高可以授洞渊,但元天宫老大估计都没到洞渊,忽然出现个洞渊,祖庭一定会起疑。

但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授个洞神他又心有不甘,授高玄也有点低,授升玄还不如直接授洞玄,洞玄是中阶法师箓,与初阶道长箓有本质的区别。

授洞玄祖庭也会起疑,寻常道人也不可能等到洞玄才报禀授箓,好在上清宗有异类弟子,只当元天宫收了个有道行的异类。

既然是有道行的异类,洞玄就有点低,再往上调调,调到三洞。

既然都到三洞了,干脆再高点儿,授大洞吧。

娘的,一下打了爹,两下也是不孝,干脆再高点儿,直接授紫气居山,这可是高阶真人箓,哪怕日后很长时间内无法升授,居山箓也够用了。

但授箓居山可是大事,上清祖庭势必会进行核查,但此事也不难处理,可以设法拖延时间,尽量晚点过去,不给对方留下亲自前往元天宫核查的时间。

不过对方就算不能亲自过去核查,也一定会向严风子询问求证,这个也可以处理,让严风子一直拉,拉到不能亲自上山,最后就只能请他冒名代替。

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去上清宗,随机应变的向对方解释,待得授箓完成,还能顺便儿拿到自己的法印和紫芴等一干高阶真人的用物。

前瞻甚远,几度推敲,南风终于落笔。道号:南风。

授箓品阶:三品居山……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冒名顶替

写完,吹干,封好,送回去,再去茅房把拉肚子的搀回来。

严风子拉的身虚体乏,面无人色,捧着南风端来的热水甚是踌躇,想喝又怕肚子里有了东西会再跑茅房,不喝又渴得慌。

“道长,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要。”南风不无内疚,他跟严风子无冤无仇,本不应该如此祸害人家,但事出无奈,也只能亏心为之。

严风子连连摆手,他连水都不敢喝了,哪里还敢吃东西。

“我去要些吃的给你,晚上饿了也有东西可吃。”南风起身出门。

此时前厅灶间还未灭火,南风便要了两个火烧和一碗稀粥,端回来放在桌子,“时候不早了,道长早些歇着。”

严风子沮丧点头。

南风转身迈步,身后传来了严风子的声音,“这个……”

南风止步回头,严风子却没有说出下文,而是临时改话,“你也早些休息。”

回到房间,南风并没有立刻入睡,而是闭着眼睛思虑前后细节,元天宫忽然出了个紫气真人,祖庭一定会派人核实,这个是不可避免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在最后时刻递上名录,如此一来祖庭便无法在授箓之前进行核实。事后他们还是会进行核实,但那时授箓已经完成,他已有天职在身,祖庭就算知道了真相也无法废除。

不过诓骗终究不是正途,此事性质异常恶劣,弄虚作假,犯上逆威。为了挽回本宗威严,事之后上清宗一定会极力追查,严惩不贷。

如此一来太清,玉清,上清,三清正宗就全都得罪了。人活于世,如果不想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就一定会树敌,树敌也很正常,得罪厉害人物也不怕,得罪人多也不怕,就怕得罪了一群厉害人物,若是那样,以后行走江湖就寸步难行了。

凡事都有利弊两面,箓是一定要授的,龟甲天书所在区域是不是都有异类蛰居目前还无法确定,但太乙山的那处地点是有异类守护的,不授箓就不能作法,不能作法就无法克制那些异类,无法克制那些异类就无法寻找龟甲天书,没有龟甲天书日后前往太清就是送死。

授箓,一定要授箓,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授箓,把上清宗得罪了也得授箓。

想到日后上清宗可能会极力追查,他便开始前瞻授箓之后的事情,授箓结束之后,上清宗就会派人去元天宫核查,最安全的做法就是递送了名单之后立刻回城,带了胖子远走高飞。

但这条路走不通,开坛祭天,将授箓名录上达天听只完成了授箓的一半,随后祖庭还会下相应的用物,芴板经书之类的东西都可以不要,但法印是关键,授箓道人在拿到法印之后必须使用一次,目的是对号入座,上界感应到法印在下界使用,便知道此人已经开始行使天职,若是拿到法印之后三日之内不曾使用,该箓就会自行消除。

目前还不确定开坛之后多长时间才会下授箓用物,如果需要等很久,那就完了,对方在授箓仪式之后有足够的时间去元天宫进行核实,一旦知晓真相,他就跑不掉了。

还有,授箓也必定不是明天开坛,今天停止接收旁支道观的授箓名录,这其中肯定有几天的汇总时间,之后可能还会上报掌教,让掌教过目。

天元子在世的时候曾经跟他说过,七**品符箓可请地仙,四五六品符箓可召天仙,一二三品符箓可动金仙,高阶符箓威能太强,一旦所授非人,将会酿成巨大灾祸,此等大权要下放颁授,肯定要由掌教亲自把关。

一旦上清掌教过目,就能根据元天宫的规模以及道众的情况现此事大有疑点,要知道元天宫不是什么大的门派,而且道人都是人类,也不是异类教派,冷不丁蹦出一个异类紫气,换成谁都会起疑。

思虑良久,南风长长叹气,不乐观,此事很不乐观,变数太大,漏洞太多,成功的几率连一半都没有。

不过叹气过后,南风忽然想起一事,虎皮天蝉,眼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虎皮天蝉引了过去,先前道听途说,那上清掌教燕飞雪受朝廷托付,也有心获得此物。

虎皮天蝉的出世与上清宗的这次补授在时间上是重叠的,届时燕飞雪的注意力应该在虎皮天蝉上,对于不是正统授箓的补授,或许不会太过重视。

即便有此一节,成功的可能性也不过一半,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只能硬着头皮试上一试了。

次日起床,南风早早去隔壁敲门,昨夜严风子起了五六次,此时躺在床上几近虚脱。

进门之后,南风现他昨夜端来的食物原封未动,而昨天递给严风子的那杯水也没动,反倒是另外一个原本扣着的杯子正了过来。

“道长,你感觉怎么样?”南风走过去低声问道。

“好些了。”严风子有气无力。

“街上有家包子铺,听人说甚是可口,我去与你买来。”南风说完不待严风子答话,转身出门。

桌上的东西没动,那杯水也没动,反倒是另外一个杯子被用过了,这说明严风子多多少少有些起疑了,得设法打消他的疑心。

南风买了包子,还买了些酱菜,回来之后将包子给了严风子,自己就着酱菜将昨天的火烧和稀粥吃了,随后端起水杯,将昨天那杯冷水喝了。

严风子只是起疑,却并未深疑,见南风这般,疑虑尽消,“唉,拖累善人了。”

“没事儿,没事儿。”南风摆了摆手,“此番出来就是玩耍来了,没甚急事儿,道长安心养着,盘缠够了。”

大智慧也好,小聪明也罢,严风子怎是南风的对手,见他先前只买了一份包子,自己吃那冷饭,此番又说盘缠够了,便想到他吃那冷饭是因为盘缠缺乏,心中感动,便对先前疑心南风暗暗自责,“我包袱里有几分银子,可拿了用度。”

“不用,不用。”南风再度摆手,“道长安心养着,咱也不急着走,六日之前赶到就行,可别错过看那热闹。”

“不成啊,下月三日之前必须赶去,还有四天,你去套马,咱早些上路吧。”严风子说道。

“大夫说了,你不能吹风受寒。”南风说道。

“不碍的。”严风子又捂肚子。

见此情形,南风急忙扶着他去茅房。

在外面等候之时,南风想的是别的事情,他先前猜的没错,授箓之前有个递送名录的期限,截止之后有两天的汇总时间,这两天就是很大的变数。

严风子非要上路,南风就只能载他上路,上路之后走的也不快,一天只走三四十里。

拉肚子是最伤元气的,严风子拉的中空体虚,消瘦憔悴,待得赶到贤清镇,再也坚持不住,当真病倒。

“善人,劳你一事。”严风子躺卧在床。

“何事?”南风问道,贤清镇离上清祖庭不过五十几里,来时的路上严风子一直在指路,由此可见严风子之前去过上清宗。

“我这般模样,前往祖庭会失了道人尊严,坏了门派声誉,你穿了我的袍子,代我上山。”严风子手指包袱,“那包袱里有封信,你拿了,上山之后交予繁星堂的蒋真人。”

“什么信?”南风明知故问,太清宗有下和殿,中威殿,上玄殿。玉清宗有赤阳宫,青阳宫,紫阳宫。而上清宗也有类似的宫院,分别是繁星堂,浩月堂,金乌堂。

“在那包袱里,你自取来。”严风子说道。

南风站立起身,自那包袱里找出了那封信。

“你送了去,自祖庭住上几天,待得六日午后,拿了东西下山,再来此处接我,若有人问,便假辰风师弟之名,他不曾来过,无人认得。”严风子说道。

“我可以住在山上?”南风大喜,他其实不愿住在山上,一旦出事儿跑都跑不掉,他大喜是因为授箓之后紧接着就会放法印。

严风子点了点头,他可不晓得南风为什么欢喜,在他看来南风就是个寻仙访道的狂热居士,能在上清祖庭逗留既新奇又荣幸。

“包袱里还有一身衣裳,你我年纪相仿,我的道袍你也穿得。”严风子说道。

南风拿了道袍出来,抖动端详,甚是激动,实则他并不激动,太清的道袍他穿过,玉清的道袍他也穿过。

“你既是居士,道人礼仪想必懂得,少与他人说话,待得开坛毕了,早些拿了东西回来。”严风子不放心的叮嘱。

“好啊,好啊,对了,道长,拿什么东西?”南风再度明知故问。

“一些道士用物,也不晓得多少,给你几份你就拿回几份。”严风子说道。

南风窃喜,听严风子语气,并不知道元天宫此番授箓的具体人数,这对他是有利的,即便东窗事,也比较容易回环,当然,也得看事到什么程度,若是彻底了,谁也圆不回来。

严风子随后指出了进山的路径,上清宗比较偏僻,自贤清镇往东进山,剩下的路程都是山路。由于是补授,观礼的人不会很多,但山下也会有车马,驾车过去之后再换上衣服,驾车时不能穿着道袍。

太清宗的地势是山峰独大,左右没有很高的子峰。玉清宗的地势是一母二子,十字布局。上清祖庭并不在山上,而是在山中,那片区域自南向北有四座山峰,这些山峰都被开凿挖空,彼此连通,呈三进宫堂进式,繁星堂在最南面,向北是浩月堂,再向北是金乌堂,最北是上清大殿。

山中房舍不多,道人也不住木屋,而是住山洞,每一处山峰内部都有大量山洞,自外面完全看不到内部的情景。

严风子还刻意告诫,进到祖庭之后若是见到一些长相奇特的人不要无礼直视,那些人可能是异类道人,最反感别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它们。

南风并没有立刻上路,而是缠着严风子询问细节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项,长时间的聒噪搞的严风子不胜其烦,便催他上路。

拖到递送名录的最后一日,南风套马上路……

第一百一十七章 福兮祸兮

贤清镇离上清祖庭有五十多里,上路之后南风催马甚急,拖到最后一日是为了缩短对方核实的时间,自递送名录到授箓有两天时间,元天宫离祖庭有七百多里,除非对方派出紫气高手前去核实,否则无法在两天之内往返。

紫气高手的架子都是很大的,即便是掌教也不能随意驱使,他眼下就是在赌,赌上清掌教因为天蝉一事分神,也赌她不会因为一个三品居山的符箓而派出紫气高手亲往核实。

已经拖到最后一天了,就不能再拖了,最好能在上午之前将名录送到,若是拖到最后时刻,怕是对方也会起疑。

东行,出了镇子就进了山区,此时是六月,山中草木旺盛,原本两丈宽的山路被林中探出的树枝挡去一半,只剩下一丈左右,驾车之时需要打起精神。

天元子虽然教导他的时间很是短暂,却留下了三条忠告,这三条忠告被南风奉为指路明灯,处世准则,自那之后,他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条理清晰,前瞻充分,一旦动手便如行云流水般流畅,心无旁骛,底气十足。

但这一次他没有这种感觉,他心里没底,很是心慌,有些事情可以通过前瞻来推断可能出现的问题并提前想好对策,但此事他虽然也进行了前瞻准备,却有太多不确定的变数,满打满算也就五成把握。

走出十几里,南风越想越感觉心里不踏实,先前不该贪大,授箓居山太过贪婪,若是降低几个品阶,成功的可能性会更大一点,但此时白纸黑字已经写上了,也没办法更改了。

就在南风焦虑不安之时,后方出现了两挂马车,由于山路狭窄,南风也无法让路,只能催马加,疾行向前。

临近午时,南风赶到了目的地,与玉清和太清的巨大门牌不同,上清宗山前没有高大的石牌,而是以山为门,上清宗三个古篆大字就刻在山洞上方的山体上。

山门外面的广场很是宽阔,由于不到授箓时间,广场上的马车也不多,只有四五辆,南风将马车赶到东北角落,立杆卸辕,将马牵了出来,栓到了东面林中。

他随身带了包袱,里面是严风子的道袍,自隐蔽处换上道袍,又整了道髻,换下的衣服也没敢放进包袱,而是藏到了草窠里。

收拾妥当,南风拎着包袱向山门走去,这条进山的通道贯穿山峰,有四五里长,高三丈,宽两丈有半,甚是宽敞。

洞顶每隔十丈就有一只巨大的吊顶火盆,火光熊熊,亮路照明。

行出两里,通道两侧出现了山洞,里面有道人坐着,见南风到来,右侧山洞走出一人,“无量天尊,道友请了。”

“无量天尊,有礼。”南风对道家礼仪甚是熟稔,应对自然。

“道友自何处来?”问话那人面带笑容,当是此间的知客道人。

“回道兄问,我乃元天宫的道人,此番来朝乃是呈送鄙宫当年补授名录。”南风答道,祖庭对于道人如同朝廷对于百姓,用词定要有礼谦卑。

“远道而来,辛苦,辛苦,请入。”知客道人抬手揖路。

南风道了谢,继续前行。

眼下这条通道既是进山路径,又是上清宗繁星堂的所在,但繁星堂位于通道左右两侧的山体内部,自通道中行走,见不到繁星堂的道人。

不过在前往繁星堂的两条横行通道的顶部各刻有两个大字,往东的通道上面刻的是有灵,向西的通道上面刻的是众生,有灵应该指的是七窍人类,而众生指的想必是异类。

环视左右之后,南风拐进了右侧通道,前行不远,遇到了一个小道人,于是稽问道,“道友请了,请问蒋真人何在?”

“哦,你是来送名录的吧?”那人随口反问。

“正是。”南风答道。

“喏,尽头那处洞府。”小道人侧身右指。

南风道了谢,向东行走。

通道左右又有通道,那些通道的两侧皆有大小不一的洞窟,有些里面有光亮,有些没有。

山洞里并不安静,有些洞窟会有说话或是诵经的声音传出,不过声音都不大,这里虽然中空,却是一处相对封闭的所在,若是说话声太大,就会有回声出现。

通道尽头有一处山洞,洞口有木门,南风敲门,里面的人应声准入。

就在南风准备推门而入之时,右侧忽然传来了呼喊,“南风?”

这声呼喊把南风吓的亡魂大冒,惊恐转头,只见一个年轻道人正自南侧向此处快步走来,猛一看,有些眼熟,再细看,不是别人,正是当日欺负他,被他用板凳打破了头,随后又落选太清,愤恨离去的旧识孔一鸣。

孔一鸣本来就比他大,时隔两年,又长高了不少,已完全是大人模样,不过样貌和身形有变化,性情却没有变化,走近之时脸上并不是亲近热情,而是冷淡疑惑,“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此时南风已经敲了门,里面的人正等他进去,但孔一鸣与他说话,他又不能不答。

刚想说话,孔一鸣又道,“你不是被太清宗收了吗,为何身穿本宗道袍?”

“此事说来话长,我先进去公干,稍后再出来与你说话。”南风试图稳住孔一鸣。

未曾想孔一鸣并不买账,反而刻意抬高了声调,“你是太清道人,跑到我们上清宗有甚公干?还穿了我们的道袍,是不是想行那鸡鸣狗盗之事?”

南风闻言如坠冰窟,完了,彻底完了,千般思,万种虑,未曾想半路杀出这么一个扫把星,当年在太清宗的时候他对孔一鸣一直很是照顾,但此人不分好歹,将不得入选的责任推到了他的头上,一直对他怀恨在心。

本就紧张,那木门又被人自里面拉开了,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道人迈步而出,沉声问道,“何事喧哗?”

“参见真人。”孔一鸣深揖行礼,弯腰说道,“回禀真人,此人乃太清道人,生性奸猾,无有品德,此番他穿了我宗道袍,鬼鬼祟祟的来到此处,定是意图不轨,还请真人严查。”

那中年道人皱眉看了孔一鸣一眼,又歪头看向南风,“你自何处来?”

“回真人问,我自南国来。”南风答道,事已至此,授箓已经无望,能全身而退便是造化。

“为何穿着上清道袍?”中年道人抬高了声调。

“我自太清不得存身,便裁了道袍来投上清。”南风努力克制心中恐慌,力求语气平和。

由于南风并未否认与孔一鸣认识,也并未否认曾是太清道人,那中年道人便不得审讯盘问,沉吟之后问道,“你敲门所为何事?”

“我来时沿途打听,知道真人乃此间主事,便有心请求收录。”南风说道。

那中年道人貌似公务繁忙,也无心深究计较,便冲孔一鸣摆了摆手,“逐他出去。”

孔一鸣没想到那中年道人会放了南风,不甚解气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伸手西指,“真人下了法旨,还不快滚。”

南风瞪了孔一鸣一眼,转身就走。

民间有句老话儿叫黄鼠狼专咬病鸭子,文雅一点的说法就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南风没走几步,对面就走来一个小道人,那小道人正是他先前问路之人,见他要走,便随口问道,“怎么走的这般快,那授箓名录交予蒋真人了吗?”

南风哭的心都有了,但他一旁的孔一鸣却欣喜若狂,转身冲尚未进屋的中年道人喊道,“真人,您都听到了,他是来作奸行坏的,他身上定有虚假名录,定能搜得。”

那中年道人面色阴沉,冲孔一鸣说道,“搜他一搜。”

南风想跑,却站着没动,没用的,这里是上清祖庭,他跑不掉的,此时他只是庆幸早前将龟甲和鹿皮藏了起来,不曾带在身上,不然也会被搜了去。

孔一鸣上前搜身,很快将那信封搜了出来,幸灾乐祸的看了南风一眼,转身双手递呈那中年道人,“真人请过目,此人行止不端,定是在太清不得授箓,此番想来我宗浑水摸鱼。”

“上清宗的水很浑吗?”中年道人皱眉。

孔一鸣自知失言,不敢应声,躬身退后。

中年道人看了看信封,随后撕开了蜡封,拿出了里面的纸笺。

南风此时万念俱灰,这可真是人赃俱获,此事乃欺天大过,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

那中年道人看罢纸笺,眉头再皱,疑惑的打量着南风,“你叫南风?”

南风点了点头,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明显,抵赖也没用了。

“你可有姓氏?”中年道人又问。

南风摇了摇头。

“随我进来。”中年道人推门进屋。

南风迈步进入,孔一鸣也想跟进,却被中年道人拒之门外,“出去。”

孔一鸣愣了一愣,沮丧退出,好生尴尬。

洞内此时还有两个年轻道人,貌似正在整理文卷,中年道人将二人也遣了出去,“去门外守着。”

时至此刻,南风已经回过神来,开始疑惑中年道人此举用意,若是审问定罪,貌似不需要避讳旁人。

中年道人走向东侧石壁,自石壁上摁了几摁,一方青石反转而出。

中年道人探手其中,自暗格里拿起一本文簙,略加翻动,转头看向南风,“你是何方人士?”

“西魏。”南风答道。

“详实一些。”中年道人说道。

“长安。”南风答道。

“多大年岁?”中年道人又问。

“十六。”南风又答。

中年道人歪头看向南风,上下打量,甚是仔细。

片刻过后,中年道人收回了视线,低声问道,“你与本宗前任掌教是何关系?”

南风愣住了,不知对方为何有此一问。

中年道人见他不答,便将文簙递给了他。

南风疑惑接过,低头看阅,只见文簙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授箓道人的道号,祖籍生辰以及所属宫观。

在文簙最后有一列朱批红字:南风 姓氏不详,祖籍不详,长于长安,戊申年余字不详,若求授箓,允之,加授太玄……

第一百一十八章 渐露端倪

看罢文簙上的朱批文字,南风愣住了,这上面写的正是他的情况,但他并不认识上清宗前任掌教。

见南风抬头,中年道人伸手拿那文簙,“可曾想起什么?”

“等等等等,容我再看一眼。”南风再度低头看那文簙上的文字,这些文字以朱砂写就,除了道士作醮画符,平常时候不管是道人还是读书人,都不得以朱砂书写文字,但有两类人例外,一是皇帝,二是三宗掌教,他们会以朱砂书写,下达圣旨或法旨,由于书写内容多为批示,故名朱批。

文簙上的文字以朱砂书写,说明的确出自上清掌教之手,那朱批字迹既有规矩方圆,又得遒劲清峻,看那字迹,想必是出自老年男子之手。

此外,这些文字在书写之时皆有连笔,唯独到了最后太玄二字出现了停顿,在“太”字上方还滴有朱砂红点,这便说明此人在决定他授箓品阶之时有过犹豫。

片刻过后,南风收回视线,将文簙还与中年道人,“敢问真人,贵宗前任掌教是哪位真人?”

中年道人接过文簙,转身前去放置,“乃先师剑霜真人。”

南风眉头再皱,那中年道人以先师来称呼剑霜真人,说明剑霜真人已经死了,也可能得道飞升了,总之是不在了,此人既然是中年道人的师父,年纪应该很大了,但他却并不记得曾经与哪个老年道人有过交集。

见到南风这般神情,那中年道人亦知道他对此事一无所知,便没有继续追问,“你的来历已被他人知晓,留在山上多有不便,你且下山去,西南五里外有片荒废菜园,那里有破屋一处,你去那里等候,授箓过后,我会带了法印等物前去寻你。”

由于变故出现的太过突然,南风一时之间不得回神,闻言只是含混的应了一声。

“此时不便长谈,你且去了。”中年道人又道。

南风再度点头。

“对了,贫道俗家姓蒋,道号苍雪。”中年道人言罢,抬高了声调,“来呀,将这满口胡言的孺子撵将出去。”

门外等候的二人闻声进门,苍雪子冲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二人将南风逐出。

一人开门,另外一人将南风推了出去。

孔一鸣并未走远,眼见二人押着南风离开,以为他倒霉落井,便跟了上来,说那嘲讽言语。

南风被他说的心烦,止步转身,伸手指他,“品德乃为人之本,你品德低劣,便是修上一百年也脱不掉那一身的贱气。”

“你骂哪个?”孔一鸣冲过来想要打他。

那两个道人一个拦住了孔一鸣,另外一个推着南风向前,一路押送,将他撵了出去。

出得通道,南风转身回望,只见那两个道人正在与知客道人说话,不用问,定是在责怪知客道人把关不严,让他混了进去。

南风前往林中换回衣服,套了马,赶着车,往西南方向行走。

这条山路荒废已久,走不多远马车便不得通行,南风无奈,只能重新卸马,留下马车,牵马前行。

走出四五里,前方果然出现了一处荒废菜地,菜地里长满了齐膝高的杂草,在杂草丛中有两间破旧房屋,由于无人修葺,屋顶已经塌陷,只剩下几面杂石垒砌的墙壁。

选青草多处拴了马,南风来到破屋近前,清出一片落脚之处,靠着墙壁坐了下来。

下山之后他一直在猜想此事缘由,此事看似毫无头绪,却也并非无迹可寻,先,他能够确定自己并不认识那个剑霜真人,退一步说,即便他之前遇到过剑霜真人,并与对方有过交集,其交集也不值得剑霜真人如此厚待于他。

要知道太玄乃一品大箓,历来只授掌教弟子,这么大的恩惠,不是一面之缘能换来的,即便他救过剑霜真人的性命,也换不来这一品太玄。

排除了之前有过交集的可能,就只剩下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剑霜真人决定授他太玄符箓乃是受他人之托。

此人不但与他有重大交集,还与剑霜真人很是要好,不是,单是要好还不足以让剑霜真人如此破例,此人与剑霜真人的关系应该极为亲近,亦或者此人位高权重,可以授命剑霜真人。

与他有重大交集的人并不多,思前想后,有能力就中斡旋的只有两个,一是寻找大眼睛的黄奇善,黄奇善乃罗酆六天百司总判,位列天仙。他若与剑霜真人交好,想必有能力让剑霜真人破例从权。

不过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因为他与黄奇善没有很深的交情,对方有这么做的能力,却没有这么做的理由,说白了就是二人之间的交情不足以让黄奇善这么做。

除了黄奇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他的师娘,也就是那位穿着白衣常服,不知姓名的年轻女子。

师父死后,师娘爱屋及乌,一直暗中保护他,临走之时还现身与他道别,当时他体谅师娘心苦,婉转的安慰过她,此外,师娘也知道他一心想为师父讨回公道,既然他有为师父报仇之心,师娘极有可能在离开之前助他一臂之力。

不过此事也有疑点,黄奇善是有能力却无理由,而师娘则是有理由而无能力,当日师娘一直暗中保护师父,随后又藏身太清,暗中保护于他。保护师父的时候,师娘不敢太过靠近,由此导致了师父被林震东逼的散功克敌。保护他的时候,师娘又可以藏身太清,在必要的时候暗中提醒。

由此可见,师娘修为很高却未臻化境。

以师娘的修为,是不足以让剑霜真人破例从权的,一来她无法命令剑霜真人,二来,她能做到的事情剑霜真人也能做到,剑霜真人不太可能欠她人情。

仔细想来,黄奇善和师娘都有可能,但可能性却都不大,除了二人,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上界仙人授意剑霜真人授箓于他,不过这一念头在浮现的瞬间就被他否定了,原因很简单,上界仙人不但能查到他的祖籍,还能查到他的生辰八字,如果是他们授意,文簙上就不会出现诸多的“不详”。

排除了仙人的同时,黄奇善也被排除了,黄奇善也是仙人,他若有心寻查,亦能知道他的出身来历。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了师娘还有可能。

剑霜真人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此人身为上清掌教,一定非常沉稳,若是之前拒绝了对方的请求,压根儿就不会提笔。若是之前答应过对方,同意给他加授太玄,在书写时就会一蹴而就,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不写也不行了,也没什么值得犹豫的。

但文簙的关键位置有一滴朱砂,这表明剑霜真人提笔之后犹豫了,他为何犹豫?

老年人之所以沉稳,是因为他们比年轻人前瞻的更远,想的更多,一旦确定了利弊,做出了决定便不会再犹豫,但剑霜真人在书写的时候的确犹豫了,这表明中途出现了新的变数,故此他才需要重新斟酌。

剑霜真人是在书写的过程中出现犹豫的,也就是说变数是在他书写的过程中突然出现的,仔细想来,剑霜真人在书写的时候,身旁很可能有人,而且是非常亲近的人,亲近到此等大事都不需避讳。

剑霜真人之前应该是答应了此人帮他授箓的要求,提笔之后那人才提出要为他加授太玄,而一品太玄不比寻常,故此剑霜真人才会犹豫,不过犹豫过后还是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倘若为他求情之人真是师娘,那师娘一定与剑霜真人非常亲近,根据师娘的年纪来判断,极有可能是剑霜真人的亲传弟子。

但掌教的亲传弟子有很多,寻常的亲传弟子还不足以向师父提出这样的要求,因为授箓太玄事关重大,会对本宗的下任掌教产生很大的影响甚至是威胁。

要想让剑霜真人答应为一个外人授箓太玄,师娘在剑霜真人心中的分量必须比亲传弟子更重,剑霜真人才有可能答应她的要求。

倘若真是这般,师娘的身份就不难猜度了,她是上清宗的掌教弟子。

至少曾经是……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品太玄

眼下能够想到的只有这么多,至于真相是不是这样,只能留待苍雪子来到,届时可以向他求证。

早上走得急,不曾吃过早饭,南风有些饿了,来时以为上清宗能管吃管住,也没有带上干粮,自周围找过一圈儿,只寻了几株葵菜。

初夏六月,野外能寻到的食物很少,但葵菜生吃苦,难以下咽。

除非万般无奈,只要有一丝可能,南风都不会虐待自己,便扔了葵菜,向西寻去。

西行不远,野地里飞出一只野雉,是土黄色,短尾,母的。

野雉飞出之处有片很高的茅草,钻进去,现一窝绿皮鸡蛋。

对着太阳照了照,还没有成胎犯浑,便拿走十几只,留下七八个,给人家当种。

鸡蛋在此时是好东西,但总不能生吃,眼下离上清宗很近,也不能随便生火,回头看了看菜地的破屋和拴在野地里的马匹,南风继续向西行去,有马在那儿,即便苍雪子寻来,也知道他就在附近。

行出四五里,前方出现了一处拱形土丘,站在土丘上可以看到菜地附近的情况。

夏天南风多,今日也是南风,南风便自土丘西面挖了个坑,将鸡蛋埋了,再寻来柴草,焚烧其上。

他寻的都是干透的野草和枯枝,受风之后火势很旺,并无烟尘。

埋在土里的东西很难被烧熟,半个时辰之后南风才将鸡蛋挖了出来,吃了几个,剩下的那些揣在了怀里。

本想回菜园,想了想又没有回去,此时离正式授箓还有两日,没必要自那里蹲守,他与苍雪子初次见面,并不了解此人,不能将自己的安全寄于一个自己并不了解的人,还是留在此处,若是出现变故也有机会逃走。

夏天天长,酉时天还不黑,南风百无聊赖,倚靠土丘,捻草磨时。

到得晚上,多有蚊虫,无处去,只能忍了。

次日,无事。

第三日,亦无事。

由于上清宗位于远处山坳,他所在位置便看不到上清宗的情况,不过明日就是补授之期,此时上清宗山门之前定然停满了马车。

晚上蚊子多,叮的难以入睡,南风照例拿着蒿草挥舞驱赶,二更时分,远处出现了几道紫色气息,气息共有五道,两正三淡。

南风此时已经晋身高玄,可以看到十里之外的气息,那几道气息此时离他所在区域当有十五里。

担心被对方现,南风便蹿进了草丛,自草丛中抬头上望,不多时,上空出现了几道人影,定睛细看,这几人穿的都是上清道袍,两女三男,两个紫气修为的男女飞掠在前,剩下的两男一女紧随其后。

五人自上空疾掠而过,先后落于上清宗区域。

这几个紫气道人想必是外出回返的上清道人,也可能是事情办的不甚顺利,貌似都阴着脸。

紫气道人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很少结伴同行,此番五人为伍,定是干甚大事去了。

由于众人飞掠甚疾,他便不曾看清众人样貌,不过掠在前面的二人,那男子始终落后那女子几尺,且那紫气女子气色略带黑灰,表明此人乃异类成人,若是所猜不差,那女子当是上清现任掌教,东魏护国真人燕飞雪。

早先他就听说虎皮天蝉一事燕飞雪也有参与,今日又是六月初五,想必虎皮天蝉的争夺已尘埃落定,观那五人阴郁神情,貌似那虎皮天蝉并未得手。

若是马到成功,众人哪怕不曾喜出望外,至少也是如释重负,这一个个哭丧着脸,不消问,那虎皮天蝉定然让人家给抢走了。

天地玄黄,阴阳乾坤,万事皆有阴阳两面,人心亦是,南风此时甚是舒朗,幸亏之前不曾谋划参与,连燕飞雪等人都铩羽而归,他若伸手,怕是连性命都保不住。

不过转念之后,南风心境又变了,与其花落别家,还不如让燕飞雪抢来呢,旁的不说,至少也是自己人,确切的说是明日才能成为自己人,眼下还不是。

人都是这样,吃谁的饭端谁的碗就对谁好,南风早就打定主意,若是真能在上清宗授箓,日后一定要善待上清众人。

眼下他最喜欢的是上清宗。太清宗是师父的门派,虽为奸人窃据,却终究有几分香火情分,最不喜欢的就是玉清宗,完全不在一个调儿上。

片刻过后,南风又开始为自己担心,燕飞雪眼下心情不好,会不会影响他的授箓?

不过细想下来,这种可能性也不是很大,此事有两种可能,一是燕飞雪之前知情,若是事先知情,心情好坏都不影响授箓于他。二是此事乃前任掌教私下授意苍雪子,外人并不知情,甚至燕飞雪本人也不知情,若是这种情况,苍雪子也不会将此事主动告知燕飞雪。

前日苍雪子是自暗格里取出那本名录的,这就表明那本名录已经不用了,此时用的是新的名录。为他授箓的事宜写在旧名录最后,由此可见为他授箓一事生在剑霜真人掌位末期,将此事交代下去,剑霜真人可能就驾鹤或是飞升了。

由于事情较为复杂,蚊虫叮咬又影响思考,南风便暂停思虑,起身自附近踱了几圈,随后坐回原处重新想过。

由于事情生在剑霜真人离位前夕,此事便可能关系到了下任掌教的归属,现任掌教燕飞雪乃剑霜真人的弟子,但此人可能并不是最初定下的掌教弟子,而是师娘主动让位给她的。

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剑霜真人无法让师娘继位,有心对师娘做出补偿,便询问师娘有何心愿,而师娘则说要授箓于他。

但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猜测,猜测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不想也罢。

次日中午,南风回到了菜园,上午上清区域有道乐传来,又有香烟升起,表明上清宗已经开坛授箓。

在太清宗的时候他曾经学过书写符咒,动身之前已写下几张,这是几张最简单的祈福符咒,没有具体用途,唯一的作用就是确定他的授箓品阶,只要拿到法印,加盖焚烧,他的一品太玄符箓就能彻底确定。

等待是忐忑的,甚至到了坐立不安的地步,此事太过重要,只要授箓完成,他就可以和胖子回佛光寺,挖出八重宝函,寻一处安全所在潜心修行,至于天赋不高,如何提升修为,那是后话,眼下不需多想,也无心去想。

南风是午时回到菜园的,一直等到傍晚时分苍雪子也不曾到来。

着急自然难免,但仔细想来,苍雪子可能主管授箓事宜,今日补授,他定然忙碌,眼下可能脱不开身。

等到入更,苍雪子还没来。

南风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有心推想各种可能,但杂念丛生,难得心静。

到得四更天,远处出现了一道身影,细看之下正是苍雪子,苍雪子步行前来,手里提着一个包袱。

眼见苍雪子来到,南风急忙迎了上去,“有劳真人。”

苍雪子点了点头,将包袱递给南风,“此地不宜久留,早些离去。”

听苍雪子语气,南风就知道授箓已经完成,急忙接过包袱,连声道谢。

苍雪子也不答话,转身急走。

南风本来还想就师娘一事向苍雪子求证,但苍雪子明显不想多待,即便有心询问,也不便开口,只能目送苍雪子离开。

待苍雪子走远,南风急忙解开了包袱,最先入眼的是两根红色芴板,芴板下面是两本经书,皆是高玄真经,辰风子二人授的是洞神箓,授箓之后按例应该授予高玄真经。

再下面是法印,法印有三个,两木一玉,大小相仿,南风直接拿起那白玉法印,反观,字迹太多,不得看清。

拿出事先备好的朱砂印泥,蘸上印泥,为事先写好的符咒加盖法印,拿出火捻吹燃焚烧。

待得焚烧完毕,又拿出一张,重新加盖,仔细端详,只见法印为:太极九天神霄雷霆院主事。

此为一品太玄所对应的天职官阶,成了!

收拾包袱,走……

第一百二十章 一触即发

南风拉马套车,连夜回返,到得贤清镇,将那盛有辰风子二人授箓事物的包袱给了严风子,借口要往别处去,不回麒麟镇,撇下严风子连夜回返。

虽然生出变故的可能性很小,但他还是不放心,正如苍雪子所说,此地不宜久留,得回去拉上胖子,尽快离开,走的越远越好。

来时走了三四天,回去只用了不到两日,第三日中午时分回到麒麟镇,将马车停在客栈门前,刚跳下马车就现客栈里坐了一群江湖中人。

这群江湖中人当有数十人,整个前厅的座椅都被他们给占了,为免节外生枝,南风便没有自前门进去,而是牵着马想要绕到后门去。

刚迈步,客栈里就传来了一声呼喊,“他就是我的夫君!”

南风感觉耳熟,便转头看了一眼,一看之下瞬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先前逼婚的诸葛婵娟,诸葛婵娟坐在东北角落,与她同桌的还有一对老年夫妇和几个老年男子。

诸葛婵娟的这声呼喊将众人的注意力尽皆吸引到了他的身上,此时客栈里的数十位江湖中人都在皱眉看他,眼神多有不善。

南风急中生智,只当诸葛婵娟喊的不是他,也不说话,环顾左右之后拉马前行。

“你给我站住。”诸葛婵娟疾冲而出,揪着南风的脖领将他拖进了客栈。

“你做什么呀?”南风试图反抗。

“跑啊,接着跑啊。”诸葛婵娟反手给了他一巴掌,然后将他拽到了东北角落的那张桌子旁边,冲其中一个老年男子说道,“他就是我的夫君,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那老年男子身形挺拔,脸大肩宽,身穿对襟汉服,年纪当在五十到七十岁之间,须皆白,脸上却并无皱纹,听得诸葛婵娟言语,表情有些尴尬,但尴尬一闪即逝,笑道,“阿娟,莫胡闹,快放了人家。”

“唉,子不教父之过,这徒不肖亦是师之过,徒儿胡闹,让李掌门和诸位英雄见笑了。”另外一个老年男子无奈摇头。

这说话之人南风认得,正是诸葛婵娟的师父,北药王,王仲。

南风并不认识那大脸老者,但王仲如此一说,他立刻想到一人,西魏武林龙头老大,李朝宗。

“哪里,哪里,药王言重了。”大脸老者说话之时瞟了诸葛婵娟的师娘一眼,那老妇匆匆移走视线,表情甚是尴尬。

“那少年,你可认得这位姑娘?”大脸老者笑问南风。

南风歪头看向诸葛婵娟,那大脸老者先前看诸葛婵娟的师娘乃是为了通过她的神色来确认诸葛婵娟有没有胡乱指认,而对方的神情已经让他知道诸葛婵娟不是胡乱拉过一人前来填坑,此番相问,无非是为了再度确认。而他歪头看向诸葛婵娟,乃是为了争取少许思考时间。

见南风看她,诸葛婵娟撇嘴瞪眼,“敢说不认识我,毒的你老娘都不认得你。”

“这是咋回事儿啊,你们是什么人哪?”南风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南风话音刚落,就有捧臭脚的高声呵斥,“不长眼的东西,见了紫光阁的李掌门和药王夫妇还敢直身站立?”

“哦,那我趴着。”南风真的趴到了地上。

那呵斥之人没想到南风竟然真的趴下了,如此一来反倒没法儿料理了。

“没骨气的东西,给我站起来。”诸葛婵娟上前踹了南风一脚,又揪着脖领子把他拽了起来。

“少年,你可认得这位姑娘?”李朝宗笑问。

南风看的真切,李朝宗虽然在笑,但鼻翼抖动,怒意很明显,确切的说是警告之意很明显,他若敢说认识,后果就会非常严重。

顺利授箓令南风心情甚好,原本兴冲冲的要回来跟胖子会合,顺便显摆显摆,谁想到一回来就遇到这等事情。愣了一愣方才接话,“我若说我不认识她,她就要毒我。”

“莫要胡乱拉人搪塞,快放手,让他走了。”诸葛婵娟的师娘在旁边话。

“哈哈哈哈,真是女儿心性。”李朝宗摆了摆手,转而端起酒杯,冲一干众人说道,“有劳诸位千里奔波,李某好生愧疚,来,敬诸位一杯,聊表谢意。”

众人轰然应是,端杯回应,随后收回视线,与同桌之人说笑饮酒。

李朝宗此举顺利转移了众人的注意,也无人再看诸葛婵娟和南风,诸葛婵娟心中气堵,便反手又给了南风一巴掌,“你这孬种,怕了不成?”

“你抓我过来不过片刻工夫,已经打了我两巴掌,踢了我一脚,我岂能不怕?”南风说道,这里是东魏地界,而李朝宗是西魏武林龙头,他本不该来这里,看这架势,他到这里也是冲着虎皮天蝉来的,而且不是他自己要用,而是帮助药王王仲。

“阿娟,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见到这一干武林高手,岂能不馁,他本无辜,快放他去了吧,莫要吓到他。”李朝宗笑道。

李朝宗这话是冲诸葛婵娟说的,但说话之时看的是南风,眼神之中既有赞许又有恐吓,无言之意是算你小子识相,你敢说认识她就是自寻死路。

诸葛婵娟并不看那李朝宗,而是放软了语气,冲南风问道,“我若不打你,你便不怕?”

南风没有立刻答话,平心而论诸葛婵娟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确切的说不是他想讨来做老婆的类型,但诸葛婵娟豪放率直,干脆果断,不扭捏不矫情,他最喜欢跟这种人做朋友。

若是换做别的事情,他直接就承认了,但此事不比寻常,得罪李朝宗固然不好,却也不至于吓的尿裤子,他没想好承认还是不承认乃是因为一旦承认,诸葛婵娟就成了他的老婆。

“一干英豪自这里吃酒,无端的扰了雅兴,还不快滚。”一旁的另外一个老者沉声说道,实则这些人都是老江湖,早就看出诸葛婵娟不是胡乱抓人挡灾,他们只是在装糊涂。

“阿娟,放手吧,就当师娘求你。”老妇摇了摇诸葛婵娟的肩膀。

诸葛婵娟闻声闭眼,她自然听出师娘是一语双关,叹气过后松开了南风的衣领。

南风也不多待,迈步向前。

“你当真不认识我?”身后传来了诸葛婵娟的声音。

若是诸葛婵娟还是那副大嗓门,南风也不会接话,但诸葛婵娟的语气哀怨而绝望,令他心中骤起波澜,陡然止步。

虽然店里的众人看似都在吆三喝四的喝酒,实则他们都在密切关注事态展,眼见南风停了下来,说话声瞬时减少了七成,只剩下几个没话找话的人在故意说话,撑着场面。

“你别逼我娶你,我就说实话。”南风说道。

“想找死?”离南风较近的一个中年汉子阴声威胁。

“行,我不逼你。”诸葛婵娟一口答应。

“我认识你,你还亲过我。”南风正色说道。

店内气氛本如雷云罩顶,南风的这句话如同响雷惊天,南风言罢,店内鸦雀无声,此时极重贞洁妇道,亲过等同睡过。

“我就知道不会看走眼,是个爷们。”诸葛婵娟跑过来给了他一拳。

南风咧嘴苦笑,当爷们是要付出代价的。

就在此时,外面街道上开始噼里啪啦的掉东西,掉的不是雨点,而是人,清一色的道人,都带着兵器,由于人数众多,落地如同落雨,声音既密又急。

在一干道人落地的同时,店内也传出了一声怒吼,“娘的,他们还真敢过来,兄弟们,抄家伙!”

“燕飞雪那鸟人如此不识时务,龙云子就是他们的下场。”又有人叫喊。

听得众人叫喊,南风隐约猜到生了什么事情,虎皮天蝉极有可能让李朝宗给抢走了,当成聘礼给了王仲,这李朝宗虽是江湖中人,修为却不低于一干紫气真人,早在数年之前就打败了尚未坐床的玉清掌教弟子龙云子,这次来到东魏怕是抢夺虎皮天蝉只是缘由之一,主要目的应该是挑战上清宗,以求扬名立万,震慑四方,若不是存有此念,得手之后也不会滞留不去。

“只怕她不来,来了就好。”李朝宗面色阴沉。

眼见大事不妙,南风有心开溜,就在他犹豫要不要拉着诸葛婵娟一起开溜之际,门外传来了女人的声音,“老贼登门寻衅,欺我上清无人,将这客栈围了,尽数歼灭,一个也不许走脱……”

第一百二十一章 武人道人

听那语气,说话之人想必是上清掌教燕飞雪,此人虽是女子却甚是刚强,言语铿锵,怒气冲天,无疑是动了真怒。

此时店内众人正在离座备战,南风急切转头,看向冲诸葛婵娟,“你走不走?”

诸葛婵娟回头看了看王仲夫妇,眉头紧皱,不曾言语。

眼见诸葛婵娟踌躇不决,南风也不强求,诸葛婵娟还是跟着她师父师娘比较安全。

“那你小心点儿,我先走了。”南风转身向门口跑去,一边跑,一边喊,“莫动手,我只是路过。”

南风喊罢,后院亦传来了类似的呼喊,“莫动手,我只是住店的。”

不消问,是胖子在喊。

南风跑出客栈,只见外面街道已经站满了上清道人,确切的说是上清真人,穿的都是紫色法袍,便是没有三十也有二十多个,这些道人有男有女,中年老年居多,最年轻的貌似也快三十了。

为的一人是个年轻妇人,也可能是个老姑娘,年纪当有三十二三,他上次见到此人的时候此人穿的是普通道袍,但此番对方穿的是大紫法袍,袖口的青龙刺绣表明了此人的身份,这女子乃是上清掌教,东魏护国真人,燕飞雪。

“我是住店的。”南风冲燕飞雪说道,此时一干上清道人已经将客栈团团围住,他不得离开。

燕飞雪并不看他,只是微抬右手,示意他可以离开。

“这马车也是我的。”南风又道,如果要牵马离开,就需要其中几名道人让路。

燕飞雪尚未答话,客栈里就传来了李朝宗貌似爽朗实则狂妄的笑声,“哈哈哈哈,来者何人,报名上来。”

眼见双方剑拔弩张,南风也顾不得马车了,转身向北跑去,那一干道人并未阻拦他,其中一名道人皱眉看他,南风有感,回头张望,只见那皱眉之人正是暗中助他授箓的苍雪子。

人多眼杂,苍雪子无法暗示于他,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移走了视线,不过南风知道苍雪子在想什么,苍雪子希望他走的越远越好。

南风跑到北面街口,一回头,现胖子在南侧街口,便冲胖子招手,示意胖子过来。

胖子龇牙咧嘴,指点比划,示意客栈后门所在的东面街道也有上清道人把守。

南风又指了指西面街道,胖子点头,往西跑了。

此时李朝宗正在与燕飞雪说话,确切的说是吵架,由于二人声音都很大,南风便能听到二人说话。

不管是上清宗还是以李朝宗为的西魏武林都不是地痞无赖,不可能撸起袖子就群殴,动手之前总要说上几句,这倒不是想说狠话吓跑对方,而是在争理儿,所谓争理儿就是陈述事实,也可能是虚构事实,让自己在这场战事中占在正义的一方,以求师出有名。

燕飞雪斥责李朝宗目无王法,率了一干西魏草莽,不请自到,跑到东魏地界行凶伤人,抢夺灵物。

而李朝宗则反驳虎皮天蝉乃无主之物,天材地宝,有能者居之,燕飞雪技不如人,与灵物失之交臂,本应坦荡认输,甘拜下风,似这般“倾巢出洞”,以主压客,当真堕了上清宗千百年的威名。

听得二人言语,南风心里有数了,李朝宗貌似是在争辩,实则是在激怒燕飞雪,由此可见他并不忌惮燕飞雪和上清宗。

燕飞雪听了李朝宗的言语,甚是气怒,只道李朝宗藏头露尾,暗中偷袭,她不曾防范,才会被李朝宗伤到。

“哈哈哈哈,燕掌教既然有此一说,不妨再比一场,若是老夫负于你,便负荆请罪,向你磕头认错。若你负于老夫,只消与我陪个不是,道声歉,也就罢了。”李朝宗笑道。

李朝宗此举看似宽仁,实则狂妄奸诈,这不对等的代价并不表示他很宽厚,而是表明他自认为胜券在握,完全不把燕飞雪放在眼里。此外,燕飞雪是上清掌教,若是冲李朝宗赔不是,传扬出去,怕是日后就无颜做人了,尽管她本来也不是人。

燕飞雪气怒非常,她先前遭李朝宗偷袭,伤到经络,眼下旧伤未愈,行气多有阻碍,而李朝宗竟然再度邀战,不但邀战,还说的理直气壮,如此趁人之危,当真无耻之极。

燕飞雪虽然心中愤怒,却苦于无法直言,若说自己有伤在身,无法与对方对决,在外人看来,就像怕了李朝宗一般。

“怎么回事儿?”胖子一脸的惊慌。

“什么怎么回事儿?”南风反问。

“授箓不顺利?怎么引了这么一群过来?那个泼辣的大妞儿又是哪个?”胖子急切追问。

“很顺利,他们不是我引来的,那女的是药王的徒弟。”南风说道,燕飞雪不善辩词,此时已经有擅长讥辩的道人接过了话头,代她问责李朝宗。

“那还等啥啊,快走。”胖子伸手拖拉南风。

“咱的马车还在那儿呢。”南风伸手南指,他不舍得马车只是滞留的原因之一,不放心诸葛婵娟是原因之二,想看热闹是原因之三。

一辆马车能值不少银两,二人此时已经没有多少银钱了,胖子也不舍得那辆车,便蹲到了南风旁边,“你感觉他们谁能赢?”

南风没有答话,此时双方辩论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在双方辩论的同时,一干上清道人趁机排列阵势,或把守前后,或策应左右,或占据屋顶檐头,分居四面八方,交织天罗地网。

“上清降妖诛邪,俗人远走回避!”有道人提气清场。

上清宗是东魏国教,拥有无上威严,此人喊罢,街头巷尾的行人纷纷跑开,原本竖了门板躲在屋里的店主住户也匆忙开门,四散逃离。

“咱走不走?”胖子问道。

“走远点儿。”南风起身向北跑去,算上把守后门的那些道人,上清宗此番出动的紫气真人至少也有四十多位,这种大规模的战事极为少见,定然激烈精彩,他很想近距离观战,但看热闹的前提是别把自己看进去,李朝宗一干人都知道他跟诸葛婵娟有了亲密之举,一旦动手,很可能有人浑水摸鱼,不去打架反倒跑来杀他。

“你感觉谁能赢?”胖子也跟着跑。

“那些武人肯定死伤惨重,不过上清宗可能拿不下李朝宗。”南风说道。

“为啥?”胖子问道。

“看李朝宗那德行,摆明了是来找茬打架的,若是没有十成把握,他也不会跑来讨打。”南风转身跑进了一间店铺,店主走的急,没有关门。

胖子也跟了进来,“你想干啥?”

南风没有答话,快步跑上了阁楼,将阁楼南窗捅了两个窟窿,此处离客栈有五十几丈,不算太远,角度正对,位置又高,适合观战。

“这是人家姑娘的绣楼。”胖子环视左右。

“别说话。”南风摆了摆手,此时双方已经动粗开骂,马上就要厮杀争斗。

“我在后面没听清楚,那女的为啥打你?”胖子凑了过来,窗户很小,位置让南风占了,他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便推搡南风,“让我看看。”

“老实待着,一会儿我让你下去你就下去,赶了马车去镇子外面等我。”南风推开了胖子。

“你为啥不去?”胖子不乐意。

“我把李朝宗得罪了,我一出去,怕是马上就会被他们杀了。”南风说道。

胖子正要接话,南面就传来了燕飞雪的呼喊,“涤荡乾坤,尽诛贼寇!”

上清道人尚未接话,李朝宗的声音亦传了过来,“痛下杀手,让他们有来无回。”

话音刚落,偌大的客栈陡然炸开,伴随着四散的木屑瓦片,数十位武道中人同时飞出,分袭各处道人。

李朝宗闪身而出,徒手上阵,急攻燕飞雪。

身形一动,气色乍现,南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李朝宗气色深紫,竟是太玄修为。

燕飞雪以长剑对敌,灵气既行,气色亦现,为洞渊紫气。

李朝宗侧身避开燕飞雪刺来的长剑,顺势击退一名前来协辅燕飞雪的中年坤道,旋身而回,再度抢攻燕飞雪,与此同时高声提醒己方众人,“近身相搏,让他们无暇分神,难以作法……”

第一百二十二章 血战搏杀

李朝宗一方有四十多人,燕飞雪一方的道人有五十多个,在人数上占据了优势,参战双方皆是紫气高手,动手之后到处都是浓淡不一的紫色气息。

不得已,南风只能将自经络里游走的灵气撤回气海,以此滤掉这诸多紫气。

以燕飞雪为的上清道人在动手之前排兵布阵已经完成,动手之后他们理应占据先机,但结果却并不是这样,一干西魏武人自客栈冲出之后并不是随意捉对厮杀,而是急顾左右,挑选对手,有些本在西侧的武人却急冲向东,敌住了那里的道人。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胖子凑过来抢走了一个窗眼。

在燕飞雪和李朝宗过招的同时,其他武人和道人也已经走过一个回合,虽然只是一个回合,却已经有了严重死伤,死伤的多为上清道人。

眼见道人多有负伤跌落,胖子很感疑惑,“咦,咋回事儿?”

“他们用了暗器。”南风低声说道,那一干道人见对方到来,纷纷拉开了架势,但很多武人并不正面进招,而是扬手出了暗器,暗器缺乏光明坦荡,为正道中人所不齿,上清道人没想到对方会使用暗器,防范不及,多有中招。

“那几股绿烟儿又是啥?”胖子又问。

“毒药。”南风将胖子往右推了推,这家伙脑袋大,占了大半个窗户。

“这也行啊?”胖子说道。

南风没有接话,西魏武人并不是随意挑选对手,而是寻找之前定下的目标,这表明李朝宗等人准备充分,他们事先将上清宗诸多紫气真人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由谁出手应对最为合适也已经提前做出了安排。

道人的兵器多为长剑,那些持拿长剑的道人多被使用铜锏和戒尺的武人敌住,无刃的铜锏和戒尺正是长剑的克星,交锋之后,武人极力抢攻,招招不离道人手中长剑,片刻过后便有数名道人闪避不及被砸断长剑。

除了长剑,拂尘亦是道门常用兵器,拂尘走的是短鞭的抽扫和判官笔的点穴路子,迎战他们的武人所用兵器多为分水刺和短剑短刀,贴身抢攻,拂尘不得甩出便无法挥威能。

那些折损了兵器的道人还可以凭借拳脚功夫与对方搏杀,但那些中毒了的道人则危急万分,气息不畅,步伐不稳。

那些中毒的道人皆遭到三名以上武人的围攻,多中拳脚,多受创伤,随时都有殒命之虞。

“他们怎么不杀那几个道士?”胖子疑惑的问道。

胖子口中的他们指的是那些围攻中毒道士的武人,与胖子的看热闹不同,南风是看门道,“他们是拿那些道人作饵,目的是杀伤那些驰援而来的道人。”

“真卑鄙呀。”胖子感叹。

“的确阴险。”南风点了点头,西魏武人进退有度,分工明确,这需要进行大量的前期准备,由此可见李朝宗这次是有备而来,摆明了想要将上清宗一网打尽。

打架就会有死伤,场中不时有人被刀剑杀伤,鲜血自咽喉喷出,手掌齐腕被斩,兵器贯胸而过,鲜血飞溅,残肢跌落,悲号频传,触目惊心。

眼见己方落于下风,燕飞雪急忙高喊下令,“扬长避短,遥攻震毙。”

下令的同时难免分神,李朝宗欺身而上,耸肩送臂,右掌直取燕飞雪胸腹。

燕飞雪身边有两名辅弼护卫,其中一人见势不好,急忙闪身横移,挡在了燕飞雪身前。

李朝宗这一掌饱含灵气,那人的护体灵气被瞬间震散,中掌之后吐血倒飞,急坠直下。

眼见麾下重伤濒死,燕飞雪气怒非常,厉叫一声现出兵刃,此人所用兵刃并非长剑,亦非拂尘,而是两把闪亮耀眼的白色羽扇。

兵器亮出,燕飞雪斜身翻腾,双扇作刀,急攻李朝宗。

李朝宗侧身横移,避开了燕飞雪的凛冽攻势,与此同时双手互抄,待得双手自衣袖抽出,双手亦套上了一双金色手套。

“道人用了法术?”胖子好奇的问道,他观战没有固定人选,哪儿打的热闹他就看哪儿。

南风不晓得胖子指的是哪一处战团,便没有接话,李朝宗所戴手套为青金颜色,甚是柔软,想必是金铁搀和熔造,徒手抵挡燕飞雪的白色羽扇激起火星连串。

几个回合之后,燕飞雪改斜身为直身,双臂平伸,疾旋转,如带翼陀螺一般疾攻李朝宗。

李朝宗不得应对,只能急坠闪避。

南风又看向别处,燕飞雪下令之后,一干上清道人改变了打法,极力与对手保持距离,尽量以体内灵气遥攻伤敌。

道人的武功技艺不似江湖武人那般花哨多变,但武人也有自身的弊端,受练气法门所限,他们的灵气修为普遍要低于上清道人,到得居山紫气之后,灵气便可破体而出,遥攻伤敌,此时上清道人用的便是这种方法,不与对方缠斗,也不与对方比巧,只与对方比拼灵气。

西魏武人有心与道人近身相搏,每每尝试突破近身,在突破之时多有中掌受伤者,若被击中要害,护体灵气便有被击散之虞,无有灵气护体,一掌足以毙命。

虽是捉对厮杀,双方却并没有四处散开,始终处在以李朝宗和燕飞雪为中心的方圆两里之内,厮杀争斗多在空中进行,除了落地借力时踏碎的屋顶和踩烂的檐头,镇上的建筑暂无严重破坏。

战团一多,胖子就不知道该看哪处了,左观右望之后开始计数双方人数,“你不是说武人肯定死伤惨重吗?怎么是道士死的多?”

“等着看。”南风随口说道,正确的方法固然可以弥补自身缺陷,但灵气的优劣早晚都会显现,灵气是修行中人的本钱,打到最后,还是要拼本钱的多少。

又过了几个回合,该用的毒也用了,该扔的暗器也扔了,武人的优势开始减弱,道人逐渐扳回了劣势,但使用灵气遥攻也有个很大的缺陷,那就是灵气会大量耗费,一旦灵气耗尽,就成了板上鱼肉

“快用道术啊,跟他们打个什么劲哪。”胖子替那些道人着急,他虽是个无有立场的和尚,但南风是个道士,爱屋及乌,他也希望上清宗能占上风。

“别嚷嚷。”南风皱眉制止,实则那些道人一直在尝试使用法术,但对方极力强攻,他们根本没有机会捏诀作法或是念咒用符。

对于场中的混战,南风更关心诸葛婵娟的安危,自上空不曾现诸葛婵娟,便自地上寻找,此时药王夫妇并没有亲自上阵,而是滞留地面,为那些受伤退下的西魏武人止血疗伤,诸葛婵娟正自旁边协助帮衬。

常言道术有专攻,王仲治伤精准果断,无比娴熟,双臂挥抬,五指连动,眨眼之间就能敷药止血。换刀上钳,穿针引线,片刻工夫就能续骨接筋。

眼见王仲夫妇不曾亲自上阵,南风暗暗松了口气,双方分属不同阵营,王仲为西魏受伤的武人疗伤亦无可厚非,即便上清宗最终占了上风,想必也不会为难他们三人。

李朝宗自然知道己方劣势何在,故此他才一味强攻,以求尽快拿下燕飞雪,只要他拿住了燕飞雪,战事立刻就能终止。

此时燕飞雪的两名辅弼护卫已经一死一伤,燕飞雪自身也有伤在身,一口灵气耗尽,落下借力之时被李朝宗抓到机会,凌空飞踹,直中下腹。

一击得手,李朝宗怎肯罢手,踢飞那前来拦截之人,右拳再出,将收回白扇正在捏诀的燕飞雪砸飞了出去。

燕飞雪连遭重创,气息不稳,元神动荡,厉叫一声现出了异类本相,是一只体形巨大的碧眼白鸾。

唳叫之后,白鸾振翅飞高,堪堪躲过了李朝宗的刚猛补招。

“哪里走?!”李朝宗提气高喊,与此同时双臂急震,一双巨大的红羽巨翅自其背后急展而现,双翼鼓风,腾云高飞……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各显神通

“呀,妖怪!”胖子惊呼。

“乱叫什么,小点声儿。”南风歪头喝止。

“哦,哦。”胖子贴着窗户独眼窥探,“好大的白鸟儿,后面是个什么妖怪?”

南风移回视线继续观战,此时燕飞雪正在振翼高飞,李朝宗紧随其后,笔直攀升,疾追赶。

“那不是妖怪,此人名为李朝宗,乃西魏武林龙头老大。”南风随口说道,李朝宗乃太玄修为,气色深紫,并无黑灰杂色,这表明他是人而非异类。

“不是妖怪能有翅膀?”胖子追问。

南风没有回答,胖子的疑问也正是他的疑问,李朝宗背后的红色羽翼位于胛骨下方,翼展足有两丈,翎红羽亮,乍看如同两团赤红烈火。

人本不应该生出羽翼,但李朝宗确确实实的长出了一对翅膀,短暂的疑惑之后,南风想起一事,此前诸葛婵娟曾经跟他说过上古五大奇药,这五大奇药包括他吞服过的龙齿天蚕以及李朝宗此前抢到的虎皮天蝉,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那物名为凤眼天蜂,据诸葛婵娟所说,吞服过凤眼天蜂的人可以催生双翼,翱翔云霄。

想到此处,南风将视线移向王仲夫妇,李朝宗催生羽翼的情景令双方众人甚是惊讶,但王仲夫妇却并没有类似的神情流露,这表明他们早就知道李朝宗能够催生羽翼。这二人此前一直在寻找上古奇药,李朝宗与他们混迹一处,找到并吞服凤眼天蜂的可能性很大。

与王仲夫妇的不以为意不同,诸葛婵娟的神情与众人一样,多有惊讶,由此可见她对此事并不知情。

李朝宗所化羽翼比燕飞雪的双翅要长上尺许,也不知道是他驾驭不熟还是度本就逊色于真正羽翼,虽然竭力振翼,却始终无法追上燕飞雪所化白鸾。

在二人振翼追逐之际,下方的厮杀仍然继续,此时分散各处的上清道人开始聚集会合,他们并没有会合一处,而是三五成群,靠拢聚集,会合之后其中一人负责捏诀念咒,画符作法,另外几人负责抵御来敌,争取时间。

片刻之后,有人作法完成,施出了法术,“八卦飞剑!”

伴随着作法道人的唱诵,本已归鞘的长剑自行出鞘,自作法道人周围疾飞旋。

长剑本来只有一把,但环飞一圈之后长剑变为两把,再旋衍为四把,三旋之后长剑变为八把,旋绕之时尾衔接,如同一体银环。

长剑衍生到八把便到了极限,那作法的道人挥臂扬手,道声“去!”

八把长剑受其驱策,急袭近处试图阻止其作法的几个武道中人。

其中一人以长刀磕飞了一把长剑,随即竖刀挡住了另外一把,但第三把长剑紧随而至,不等其作出反应便贯胸而过。

另外一人徒手对阵,眼见战友被杀,自忖无法避过那道人的飞剑,心生退意便急坠躲避,未曾想另外五把长剑并未向他飞来,而是冲不远处使棍的高大汉子袭去。

就在那徒手武人暗道侥幸之际,先前被磕飞的那把长剑急转而回,自其左腋刺入,自右肩飞出。

将此人刺死,那把长剑也并未减,而是与另外两把长剑向东疾飞,与正在围攻那用棍大汉的五把长剑会合,八把长剑自不同角度同时攻入,哪怕用棍大汉铜棍狂舞,也终是防的了四面防不了八方,最后亦逃不过长剑穿心的下场。

在那作法道人专心御剑之时,又有三人自东南疾掠而至,其中两人拦住了为作法道人护法的两个老道,另外一个奋力击出了一个偌大皮囊,那皮囊受力爆裂,里面的红色液体洒了那作法道人满头满脸,与此同时,疾飞空中的八把长剑飞陡然迟滞。

“污物坏我……”不等那作法道人喊完,那击出皮囊的武人已经趁势近身,一把短剑自其百会穴插入,直至没柄。

作法道人既死,法术自破,八把长剑归于一把,急坠落地。

“黑狗血?”胖子问道。

南风点了点头,先前那人击出的皮囊里存放的想必是黑狗血一类的污物,此物肮脏,最坏玄能。

此时燕飞雪仍在高飞,李朝宗仍在追击,受角度所限,已经快看不到二人的身影了,不过燕飞雪貌似并不想就此败走,若是有心退走,便不会直线攀升。

“快看。”胖子又在呼喊,由于先前挨了批,此番便压低了声音,但声音之中仍然透着不可自抑的兴奋,似这种惨烈精彩的斗法,他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

南风并不知道胖子想让他看什么,收回视线之后最先看到的是一个干瘦的中年侏儒向追赶他的两个上清道人扔出了两只酒盅大小的黄色圆球。

这两只圆球在抛扔之时力度不同,先迟缓,后迅捷,眨眼之间后追至,两只圆球相撞磕碰瞬时炸响,巨响过后,浓烟散去,两个上清道人面目漆黑,满身是血,身上和头脸多嵌有锐利铜片。

那侏儒一击得手,立刻反客为主,停止奔逃,扬手又扔出两枚圆球。

那两个上清道人虽然受伤颇重,却不曾伤及根本,眼见对方故技重施,其中一人剑交左手,右臂外探,灵气急吐,隔空将那两枚铜球催顶回去。

那侏儒没想到圆球会反冲而回,不等他做出反应,铜球已经撞击炸开,飞溅的铜片貌似伤到了他的左眼,侏儒惨叫一声,捂眼跌落。

那两个上清道人受伤甚重,加之忌惮那侏儒的暗器,便不曾追赶,而是趁机检查自身伤势。

就在二人抬手摸脸之际,一支羽箭自远处飞来,将二人先后贯穿。

修行中人不比常人,只要不伤及要害通常不会丧命,二人虽然受伤却并未殒命,敛气急落,以防对方补箭。

“马跑了。”胖子又嚷。

“别出去。”南风急忙伸手摁住胖子。

胖子本来也没想出去,此时外面刀光剑影,再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出去。

“快看那房子。”胖子大惊小怪。

“别说话。”南风再度训斥,他也在观战,自然看到一老年道人将整栋木屋移起,奋力推出,砸向十丈外武人密集处。

不远处有另外一伙儿武人正在围攻几名协作作法的道人,老道的举动提醒了他们,其中一人如法炮制,将另外一处木屋移起,冲那几名道人扔去。

那木屋尚未落地,一只吊睛白额大虎凭空出现,那老虎无疑是道人作法所祭,体形数倍于真虎,成形之后立刻狂扑而出,将那木屋撞的粉碎。

撞烂木屋之后巨虎冲势不减,一跃而至,将那抛扔木屋的武人一口咬住,扭颈摇头将武人甩至远处,再细看,那武人左腿齐膝缺失,死当不会,瘸子却是当定了。

乍现老虎,胖子甚是惊讶,怕南风说他,便不敢胡乱说话,只是啊了一声,表达自己的惊讶和震撼。

那老虎一身金毛,甚是威武,将那武人左腿咬掉之后,踞地昂,出震山虎啸。

在那老虎仰头吼叫之时,有一身高八尺的壮汉怒吼冲至,手中恶金双锤高高举起,猛击虎,一阵青烟过后,老虎消失无踪,地上只留残破符纸一张。

“呀。”胖子惊呼。

随后胖子一直在“啊,哇,哈,哎呀”但他终究憋不住,最后还是来了一句,“当真热闹,好生过瘾。”

南风点了点头,虽然场面多有血腥,却也甚是热血,他也感觉不虚此行,不过近距离观战也有风险,藏身房屋随时都有被人扔出去的危险。

“道士不是能请天兵天将吗?他们为啥不请?”胖子恨不得尽观道家之秘。

“请来干嘛?”南风撇嘴,道人替天行道,请神下凡只能用来降妖诛邪,仙家不会帮助道人攻击阳人。

“帮忙啊。”胖子说道。

“神仙是你养的打手?”南风随口说道。

南风话音刚落,就现外面的众人已暂停厮斗,都在仰头上望。片刻之后各施身法,四散奔跑,连正在救死扶伤的王仲夫妇也撇下伤兵,拉着诸葛婵娟向远处掠去。

“他们跑啥?”胖子甚是疑惑。

“不晓得。”南风摇了摇头,受角度所限,他们看不到高空的情况。

“到底出了啥事儿?”胖子疑惑且好奇,便推开窗户,探身出去看向高空,“哎呀我地娘呀,快跑……”

第一百二十四章 漫天火雨

“怎么了?”南风也想探头张望。

“天上在往下掉火。”胖子甚是惊恐,拖着南风急欲逃走。

南风有灵气在身,下盘沉稳,胖子拖他不动,情急之下将他拦腰抓起,夹在腋下,惊慌下楼。

刚刚冲到楼下,漫天火焰便急坠而下,其中一团烈火恰好落在门前,挡住了二人去路。

从天而降的火焰炙热非常,胖子耐受不住,只得退回房中。

“快放我下来。”南风急切叫喊,被胖子夹在腋下,视物别扭而恍惚。

胖子急顾左右,“完了,完了,怎么也没个后门儿。”

话音刚落,楼上便传来瓦片碎裂的声音,烟雾随之涌下。

“屋顶也烧着了。”胖子连连后退,“你忍着点儿,我冲出去。”

“别往外冲,去厨房。”南风自胖子腋下挣脱出来,拉着胖子向厨房跑去,此时家家户户都有蓄水水缸,北方少雨,水缸都大。

到得厨房,胖子并未现退路,“不成,这里也没门儿,咋办?”

南风没理胖子,径直跑向墙角水缸,掀开了盖子,“快跳进去。”

“万一水缸被烧热了咋办?”胖子犹豫。

二人说话的工夫,又有几团火焰从天而降,二人所在木楼多处着火,困在火场当中,呼吸不畅,炙热难当。

“快来,啰嗦甚么。”南风高声催促。

眼见别无他法,胖子只能跑过来蹲进了水缸,水缸里本来只有半缸水,胖子进来之后水缸瞬时盈满,但胖子个头太大,蹲下之后还露了脑袋在上面,缸盖扁平,盖不上。

此时屋内浓烟弥漫,已经不得清晰视物,南风深吸一口气,翻出水缸,跑到灶前将那铁锅揭了,端回来倒扣当盖。

“好险。”胖子心有余悸。

南风也是后怕不已,此前听人说某人被烧死了,他还会疑惑那被烧死之人为什么不冲出去,今日身临其境才现大火一旦烧起来是非常恐怖的,连熏带烤,在这种情况下受困之人很难保持冷静,一旦慌神,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熏晕烧死。

“这火是他俩谁放的?”胖子问道,先前燕飞雪和李朝宗飞向高空,紧随其后天上就有火雨降下,这火雨自然是二人斗法所致。

“应该不是燕飞雪。”南风说道,这麒麟镇是东魏地界,燕飞雪身为东魏的护国真人,想必不会在自己的地盘儿施展这种法术,更何况这下面还有她的同门。

“燕飞雪就是那白鸟?”胖子随口问道。

“对,她是上清宗掌教,也是东魏的护国真人。”南风说道,这水缸虽然不小,奈何胖子太过高大,他被挤在一角,好生难受。

“不是燕飞雪,就是那个长了翅膀的鸟人。”胖子掬水抹了把脸。

南风眉头紧皱,不曾答话,李朝宗只是一个厉害的武人,按理说他不应该会法术,而且先前降下的火雨显然不在武功范畴,李朝宗一个武人,怎能催生火雨?

“屋顶如果被烧塌了,会不会把咱们压在下面?”胖子对这种狭小密闭的黑暗空间很是恐惧。

“会。”南风并不安抚。

胖子撇了撇嘴,他也知道南风在故意吓他,躲在这里应该是安全的,至少到现在为止水缸里的水还是凉的,一时半会儿还烧不开。

随后一段时间二人都没有说话,胖子透过水缸和铁锅的缝隙歪头看着外面的一片赤红,而南风则趁机思虑这火雨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李朝宗和燕飞雪都在天上,他们的一干下属都在地下,只想分出胜负,不管下属死活这种事情燕飞雪怕是做不出来,不过李朝宗能,所谓江湖中人,说好听点是武道中人,说难听点儿就是绿林草莽,这些人大多带有浓重匪气,李朝宗此行的目的就是挑战燕飞雪,别人的死活他并不放在心上,由此可见火雨极有可能是李朝宗所为。

此事看似毫无头绪,实则亦有迹可循,李朝宗之所以能够催生双翼,无疑是吞服了凤眼天蜂所致,上古五大奇药分别为龙齿天蚕,虎皮天蝉,凤眼天蜂,龟背天牛和玄黄天露,这五种奇药对应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和中天玄黄,那凤眼天蜂与朱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朱雀乃火属神兽,先前那场火雨很可能与李朝宗吞服了凤眼天蜂有关。

在这种时候,想静下心是很难的,很快南风的思绪就被不停撩水的胖子给打断了。

“干嘛?”南风阻止胖子往铁锅上撩水。

“锅烧热了。”胖子伸手上指,他在黑暗之中看不清事物,一伸手戳上了铁锅,“哎呀。”

“别管它。”南风也洗了把脸。

“这事儿闹的,我说走,你非留下看热闹,这下好了,马也跑了,咱也被困住了。”胖子嘟囔。

“刚才是谁说当真热闹,好生过瘾的?”南风反问。

胖子支吾了两声岔开了话题,“对了,那泼辣大妞你咋认识的?”

“在回来找你的路上。”南风随口说道,此时外面除了木器燃烧的声音,远处还有惨叫和呼喊声,上清宗在动手之前虽然高喊清场,镇上的人貌似并没有走远,城门失火,已经殃及池鱼了。

“那大妞长的挺好看的。”胖子笑道。

不提诸葛婵娟还好,一提诸葛婵娟南风就开始头疼,上清宗来到之前他已经把李朝宗给得罪了,还不是一般的得罪,是彻底得罪了,燕飞雪如果能把李朝宗能杀了,那还好说,万一李朝宗这次打赢了,他就真的要倒大霉了。

先不说李朝宗会不会亲自追杀他,就李朝宗手下那群喽啰就够他喝一壶的,那些西魏的武林中人先前都看到了他的样子,这些人事后都可能冲他下手,把他咔擦了就是讨好李朝宗最好的方法。

“唉。”南风叹了口气。

“咋啦?”胖子问道。

“我麻烦大了。”南风说道。

“没事儿,虱子多了不咬人。”胖子安慰。

“唉。”南风又叹了口气,如果只是单纯的坏了西魏武林龙头老大的美事儿也就罢了,关键这龙头老大还是吕平川的师父,吕平川如果知道了此事,怕是以后也做不得兄弟了。

“到底咋啦?”胖子追问。

这些事情胖子早晚也会知道,南风便没有瞒他,简略告之。

“这个,这个,这个……”胖子支吾了半天也没个下文。

“真别扭。”南风说道。

“是挺别扭,我看你也不是很喜欢那大妞,你要是不想要,就便宜那老头儿算了。”胖子说的小心翼翼。

胖子说出这番言语也在南风意料之中,众人早年一起住在土地庙,虽说情同家人,却也有着微妙的亲疏,那时他跟长乐和大眼睛很亲近,而胖子和吕平川的关系比较好。

见南风不吭声,胖子以为他不乐意,急忙改口,“那李朝宗也是,都一把年纪了,还惦记人家大姑娘,老夫少妻,也不怕戴了绿帽子。”

外面的大火越烧越旺,缸里的水倒还不热,但铁锅被火烤的炙热难当,二人窝在缸里,既热且闷,很快耐受不住了。

“屋顶想必已经烧穿了,我带你跳出去。”南风冲胖子说道。

“再等等,我才七分熟。”胖子额头密布汗珠。

南风深深吸气,以湿了的衣袖顶开铁锅,周围仍然浓烟密布,南风顾不得多想,带着胖子纵身跃起,到得空中视线骤然开阔,呼吸瞬时通畅。

此时镇上仍是火海一片,由于胖子非常沉重,南风拖带的很是吃力,勉强移动几丈,落于东面街道。

街道上多有乡人救火,众人忙于救火,并未注意他们。

南风拉着胖子急行向南,此时除了救火的乡人,那一干道人和西魏武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天气晴朗,天上无云,亦不见李朝宗和燕飞雪二人。

途经一处巷口,南风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不是旁人,正是诸葛婵娟。

诸葛婵娟自西向东穿行巷口,南风拉了胖子藏身一家店铺屋檐,诸葛婵娟不曾看到他们,急切的向东去了。

“她是不是在找你?”胖子问道。

南风点了点头,拉着胖子穿过巷口,进入另外一条小巷。

“你不跟人家打声招呼?”胖子又道。

“我哪敢哪?”南风言罢,忽然现周围骤然变暗,仰头上望,只见天上毫无征兆的出现了两团乌云,一团已经到得镇子上空,另外一团仍在西南方向向此处快飘移。

乌云罩顶,雨点随即落下。

不见风雷,只有云雨,此乃蛟龙之属的降雨特征。

细端详,果不其然,那乌云之中隐约可见龙鳞闪现,龙身蜿蜒。

“这雨下的蹊跷。”胖子仰头上望。

“应该是上清宗的道人降雨救火,别看了,快走吧。”南风拉着胖子快步疾行。

出得镇子,南风也不敢走大路,只挑小路走。

“那两拨人都跑哪儿去了?”胖子频频回望,大雨降下,镇上的大火已被浇灭,只剩残烟。

“别管了,快走吧。”南风催促。

“去哪儿?”胖子问道。

“还能去哪儿,去佛光寺把你的东西拿出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偶遇侏儒

“好。”胖子快走几步跟上南风,“对了,你的事情办的咋样了?”

“什么事情?”南风随口反问。

“你不是跟麒麟镇的道士去上清宗了吗。”胖子说道。

南风这才明白胖子说的是授箓一事,回来之后也没来得及跟胖子说,他本来还想炫耀一下,但经过了之前的变故,便有些意兴阑珊,“还行。”

胖子有心事,不再说话,只是闷头赶路,南风搅了李朝宗的好事,而李朝宗又是吕平川的师父,日后兄弟相见,怕是心中会多有疙瘩,再也不能似之前那般亲近了。

南风想的也是此事,玉清宗和太清宗全得罪了,李朝宗也得罪了,西魏和梁国都不是安全所在,而东魏也不安全,苍雪子在与他法印时曾催他离开,由此可见授箓一事燕飞雪并不知情,若是燕飞雪知道苍雪子暗中为他授箓太玄,不知会作何反应。

行出三五里,南风停了下来。

“咋啦?”胖子也停了下来。

南风拉着胖子躲进了路旁树林,藏身灌木丛中,“他们回来了。”

“谁?”胖子抻着脖子向西张望。

“应该是上清众人。”南风说道,西方十几里外有大量紫色气息正在向东移动,其中有紫中带黑的异类气息,想必是燕飞雪等人。

不多时,一群道人疾掠而至,果不其然,正是先前与西魏武人厮杀的上清道人,人数当有二十几个,燕飞雪亦在其中,此时已重幻人身,但精神萎靡,由两人携扶,托带前行。

托带着燕飞雪的两个道人亦是异类,其中一个南风感觉很是眼熟,细看之下方才想起那道人乃当年自江边作法助黑龙渡劫的两个道人之一。

此人之前并不在场,想必是开战之后才与同门赶了过来。

“李朝宗那伙人被打跑了。”胖子目送疾掠东去的上清众人。

南风点了点头,这里位于麒麟镇西南,上清众人经此回返,说明他们此前是追赶逃逸的西魏武人去了。

“也不知道李朝宗死了没有。”胖子又道。

南风不曾言语,他也希望李朝宗被燕飞雪杀掉,但这种可能性不大,李朝宗与药王王仲为伍,除非被打的断气挺尸,单是受伤,王仲肯定有办法医好他。

待得上清众人远去,二人自藏身之处出来,继续赶路,此次北上幽州有得有失,虎皮天蝉虽然没拿到,却解决了授箓难题,既授太玄,就是真正的道人了,只要掌握了相应的法术,拥有了相应的修为,就能够请神作法,修行仍然不易,却也没有天堑鸿沟了。

由于走的是小路,天黑之前二人便没有寻到住处,只好露宿野外。

胖子生火烘烤衣物,南风自近处搜寻,试图寻找可食之物,寻之无果回到原处,自怀里摸出两枚鸡蛋,这是他之前在上清山下捡到的,吃了一些,还剩下两枚。

胖子此时正拿了一捆蒿草在烧,山中多有蚊虫,蒿草可以驱蚊。

南风将鸡蛋递给胖子,刚想说话,远处忽然传来男子声音,“喂,你们两个,过来。”

二人闻声起身,歪头看向东北,只见来时的路上出现了一道低矮的黑影,那黑影高不过四尺,移动之时左右摇摆。

“什么东西?”胖子甚是紧张,他在夜里看不清东西,只能看到自远处行来的黑影甚是奇怪。

“是人。”南风的紧张比胖子尤甚,他可以暗夜视物,能够看清那说话之人的样貌,那人是个头大腿短的侏儒,其中一只眼睛覆着纱布,左腿可能受了伤,拄着一根木棍,步履蹒跚,这个侏儒他认得,是西魏武人之一。

那侏儒见他们站立不动,又吼了一嗓子,“磨蹭甚么?快来抬我。”

南风将鸡蛋塞给胖子,又自怀中摸出银两递了过去,“分头走,到咱们之前养猫的地方等我。”

“咋啦?”胖子不解的问道,他知道南风说的是哪儿,但他不明白南风为什么要让他分头走。

“这人认识我,定会抓我前去邀功。”南风转身窜进了路北丛林。

刚刚跑出十几丈,便感觉头痛欲裂,站立不稳,踉跄扑倒。

“想跑?”那侏儒扬起手中木棍,将随后赶来的胖子也撂倒在地。

胖子皮糙肉厚,比较抗打,撑臂站起,喝问侏儒,“你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

“连邱爷都不认得?”那侏儒又给了胖子一棍,这一棍打的是后背。

胖子吃痛,急了,想要狠拼命,南风急忙喊住了他,“莫动手。”

胖子听得南风呼喊,便不曾动手,走过去扶起了他。

“你,背了邱爷走。”侏儒用棍子指着胖子。

直到现在胖子也没看清那侏儒的样子,那侏儒嗓子又尖,夜晚听来甚是吓人,胖子哪敢过去背他。

眼见胖子站立不动,那侏儒又给了他一棍,侏儒个子矮,拄的棍子也短,打的是胖子的屁股。

胖子吃痛急,冲那侏儒就是一脚,但那侏儒虽然矮小,且身上有伤,度却快,闪身避开,冲着胖子的小腿又是一棍。

胖子捂腿蹦跳,侏儒又打一棍,此番打的是胖子的左腿,胖子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别打了,我背你。”南风冲上前去,拦住了侏儒。

“背了不甚舒坦,你去寻块木板,抬我行走。”侏儒说道。

“哪儿来这么个三寸钉?”胖子气急怒骂。

侏儒最忌讳别人笑他,胖子的话令他很是动怒,又抽打了胖子几棍,夏天穿衣本来就少,侏儒又专挑痛处打,打的胖子上蹿下跳,痛叫连连。

在侏儒击打胖子之际,南风转身就跑,他此前之所以要和胖子分头走,乃是因为这侏儒认得他,那侏儒是李朝宗一党,眼下侏儒虽然没说甚么,心里怕是早已生出拿他邀功的想法,胖子不是侏儒的目标,只是被他殃及。他并不指望自己能逃掉,只希望能把胖子撇出来。

南风跑的不可谓不快,但他却快不过侏儒,没跑多远又被侏儒拦下。

此时胖子若是往相反的方向跑,侏儒或许还会兼顾不暇,但胖子见他挨打,抓了石头在手里冲过来想要援救,这下倒好,也被侏儒拿住了。

“你嫌人家抓的少?”南风苦笑。

“是啊。”胖子苦中作乐。

“啰嗦什么。”侏儒用棍子指着胖子,“你,去寻木板回来,与他抬我走。”

“这荒山野岭的,你让我去哪儿找木板?”胖子撇嘴。

“那就做张担架,快去。”侏儒又用棍子抽打胖子。

“他看不清东西,还是我去吧。”南风说道。

侏儒眼珠一转,点头同意,“好,你去。”

南风也没有走远,只在近处折了几根粗壮树枝,脱了衣服,四角捆缚,做了一副担架。

做担架的时候,南风想的是如何脱身,白日里他见过这侏儒与道人争斗,此人乃居山修为,武功不甚厉害,擅长的是暗器,不过就算这侏儒受了伤,修为仍在,面对着居山紫气,逃走绝无可能。

侏儒不过六七十斤,二人抬了也不吃力,侏儒也不说要去哪里,只是逼着二人连夜赶路。

除了催促,侏儒并不与二人多话,对诸葛婵娟一事也只字不提。

赶路之时南风也多有疑惑,此时争斗已经结束,侏儒受伤落单,他的当务之急是隐藏行踪,保住性命,但侏儒好像很着急的要赶去某个地方。

西魏武人在开战之前,想必已经定下了事后会合之处,这侏儒应该是去某处与众人会合。

若是那地方离的很远,侏儒也不急于一时,侏儒如此急切的驱赶他们,说明只要他们加快度,就能在短时间内赶到那里。

若是被侏儒带去了那里,可就凶多吉少了,不能坐以待毙,得想办法逃走。

不过侏儒虽然瘸了,还能单腿儿蹦跶,短距离内不可能快过这小矮子,想自侏儒的眼皮底子逃走是绝无可能的。

想要逃走只有一个办法可行,那就是设法杀了这个侏儒……

第一百二十六章 自保活命

南风被自己的大胆想法吓了一跳,他此时只有高玄修为,而侏儒乃居山修为,与这侏儒动手不啻于以卵击石,几乎无有成功可能。

决定是否去做一件事情,有时并不取决于自己想不想做,而是不这样做行不行。这侏儒拿住二人,驱着二人赶路,无疑是要去与李朝宗等人会合,一旦去到地头儿,他就没有活路了。

不过最大的可能是他压根儿也去不到地头儿,对于侏儒来说,将他押给李朝宗,无异于给李朝宗出了难题,人多眼杂,李朝宗碍于颜面,哪怕想杀他也无法动手。

他现在就是侏儒送给李朝宗的大礼,送礼反倒给对方出了难题,这自然不成。最巧妙的做法就是将他杀掉,砍了人头私下递给李朝宗,李朝宗一看,表面上可能会数落他几句,而内心深处则会认为:哟,你小子会办事儿,不错不错。

侏儒之所以没有杀他,乃是因为还要靠他代步,眼下他还有用,等到了会合之处附近再杀也不迟。

不管侏儒会不会办事儿,去到地头儿他都是死路一条,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不做点什么就会死,那就必须去做,哪怕困难极大也得做,哪怕做了可能会死也得做,什么都不做就死定了,做点什么还有活的可能。

杀,必须杀了侏儒,不杀不行。

权衡了利弊,也就没有困惑了,接下来要想的就是怎么杀。

想要战胜对手,关键的关键就是对敌我实力进行细致对比,也就是古人说的知己知彼,侏儒是紫气高手,可能还是暗器行家,他承受不住对方的攻击,一击不死,死的就是他。

侏儒的弱点是瞎了一只眼,是不是瞎了不晓得,总之左眼是看不见的,还有就是侏儒瘸了,最后还有一点,那就是侏儒会轻敌,此前他曾经两度逃走,在侏儒看来他也只敢逃走,不敢反击。

往深了再想,侏儒一直没有流露出拿他讨好李朝宗的意图,表面上只是拿了二人充当脚力,侏儒这样做自然是为了麻痹他,以免他知道真相会狗急跳墙,侏儒以为他并不知情,由此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在侏儒看来他不会行险求生。

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这的确是弱点,但与轻敌相比,这两个弱点显得微不足道,轻敌的本质是粗心大意,而粗心大意是人最大的缺点,是足以毁江山坏长城的致命弱点。

单纯知彼还不成,还得知己,此前他在逃走之时并未显露自己的灵气,故此侏儒并不知道他有高玄修为,这一点对他有利,还有就是走在后面的胖子,不过胖子也帮不上什么忙,要杀侏儒必须干脆利索,一击毙命,一招见生死,不可能出现联手围殴的情况。

如果有刀就好了,砍头砍脖子,成功的可能性会大大提高,但二人的兵器被胖子扔在了客栈,没带出来,手无寸铁,一招之内杀掉侏儒的难度就更高了。

怎么杀?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之前,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用石头砸,砸别的位置还不行,得砸头。

想到此处,南风暂停推敲,开口说话,问侏儒要去哪里,侏儒身上有伤,心情很坏,骂了两句,并不告诉他要前往何处。

而南风也没指望对方会告诉他,他说话只是为了惑敌,如果一直闷头行走,侏儒就可能猜到他心里在算计什么。

南风不再说话,继续思虑如何杀掉侏儒。

用石头,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选择,拥有了居山修为就可以凌空飞渡,哪怕遇到山谷和河流,将侏儒摔下去,侏儒也能飞上来。

确定用石头还不够,还得确定用多大的石头,还有就是什么形状的石头最趁手,石头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太大了影响度,太小了力度不够。石头不能太圆也不能太尖,太圆没威力,棱角太尖锐容易砸偏。好在不大不小,不尖不圆的石头到处都是,也不难寻找。

确定了石头的形状大小,还得确定砸哪儿,肯定是要砸头的,但头作为目标太过笼统,最好能确定具体的部位,头上能致命的部位很多,眉心印堂,左右太阳,都是要害,但这几处部位不可能打到,离眼睛太近,侏儒会有所察觉。

细想过后,南风选了后脑玉枕为攻击目标,除了玉枕,左侧太阳穴也可以打,因为侏儒左眼覆着纱布,而纱布是斜着捆扎的,盖住了侏儒的左耳。

人都是两只耳朵听声音,两只眼睛看东西,忽然聋了一个耳朵,听觉就会大打折扣。忽然瞎了一只眼,看东西便不似先前那般精准,听风辩位也会出现误差和错觉。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一件事情能不能成功,主要取决于前期的筹划和准备,细节决定成败,任何的细节都不能忽略。

想到用石头砸玉枕和印堂还不算完,南风继续细想前瞻,俗话说烂船还有三斤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侏儒再不济也是居山高手,听风辩位的能力不可能全部消失,动手之时不能闷头砸,得说着话砸,利用自己的声音掩盖动手带出的细微风声。

到此仍不算完,倘若一石头没能砸死侏儒,而是把他打蒙了,就可能面临着补招,也就是接着砸第二下,这时一定不能犹豫,得用尽全力接着砸。

如果补招,关键的关键就是石头不能脱手,一定得抓紧了,一旦动手就要用尽全力,届时可能会有鲜血溅出,见了血也不能慌,得接着下狠手,不将侏儒打死,自己就不得活命。

筹划前瞻每个人都会,无非是前瞻的是否深远,筹划的是否细致,重要的是想好了之后敢不敢真的去做,大部分人到了关键时刻都会畏惧退缩,之前的谋划全盘作废,敢下狠手的并不多。

下狠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度很大,南风从未亲手杀过人,单是想想那血腥的场面就令他不寒而栗,他还真不能确定自己到了关键时刻会不会抖。

正为自己暗暗鼓劲儿,南风忽然想到一个细节,此时是晚上,他低头赶路之时却并未踩歪踏空,侏儒若是细心,当会现他有灵气在身。

不过转念一想,还好还好,今天初九,天有残月,无有修为之人也能隐约看清路径,侏儒伤势不轻,正躺在担架上直哼哼,想必不会在意这些。

走了一个更次,侏儒撑臂起身,左右看了看,随后重新躺倒。

虽然侏儒没做什么,南风却敏锐的察觉到危险正在临近,侏儒起身是在查看目前所在位置,以确定距会合之处还有多远。

侏儒既然这般做,就表明离会合之处不是很远了,不能等了,得赶紧动手。

动手之前,南风再度惑敌,歪头冲胖子使了个眼色,胖子只能看见他回头,却看不到他的眼神。

实则南风这眼色也并无实际意义,随后又冲左侧和右侧努了努嘴,这次胖子看到了,但他不确定南风想让他往哪个方向跑。

“快些走,再敢逃走,打断你们的狗腿!”二人的举动自然逃不过侏儒的眼睛。

南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转身继续行走,他此举乃是为稍后的动手进行铺垫,等到找到合适的机会,他就会扔下担架往合适的地点奔跑,届时侏就会以为他要逃走而不是要反击,前往捉拿之时就会掉以轻心。

所谓合适的地点,就是既有石头,又崎岖不平,地势太平他没摔倒的理由,没有摔倒的理由就无法趁机搬拿石头。

就在南风寻找类似地点的时候,胖子吆喝着撒尿,侏儒不信,但胖子是真要撒尿,最后侏儒只能让二人停了下来,放胖子撒尿。

在胖子解腰绳的时候,南风在四处张望,现路北有处山坡,那里有大量裸露在外的青石。

机会难得,南风深深呼吸,转身就跑。

眼见南风又要逃走,侏儒很是恼火,拄着木棍起身,纵身前去追赶。

“分头跑。”南风再度惑敌。

听得他的叫喊,侏儒下意识的回头看向胖子,胖子刚尿到一半,南风一喊,匆忙提上裤子,转身向南跑去。

侏儒骂了一声,转身继续追赶南风。

此时南风已经选定了“凶器”,疾冲上前。

不等他假装跌倒,侏儒就疾掠而至,将他打倒在地。

南风趁机抓住了那块石头,高声喊道,“快跑。”

喊到快跑之时,侏儒已经回头向南望去,南风气行双臂,继续喊道,“跑的越远越好。”

话音未落,手中的石头已经砸中了侏儒的后脑。

由于之前准备充分,动手之时就没有任何犹豫,一击过后紧接着又是一记,还有灵气,再来一记。

猛力捶打之际,南风一直在担心对方会出手反击,可能过于紧张,总感觉对方会将自己打飞出去,但接连三记,直到侏儒倒地,他仍然站在原地。

即便侏儒瘫倒在地,南风仍不放心,继续挥砸,见了血也不停手,此前早就知道会见血,也没什么可怕的。

直到打的筋疲力尽,南风方才扔下石头,连滚带爬,转身跑远。

回头窥望,侏儒的大脑袋已经被打的变了形,血肉模糊,当是死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公输要术

南风虽然行险一搏,却并不认为自己真的能够杀掉侏儒,哪怕此时已经砸扁了侏儒的脑袋,却仍不敢相信侏儒真的死了。

如果修行是鲤鱼跳龙门,居山修为就是那座龙门,侏儒已经跳过龙门化身为龙,而他则是龙门这边的鲤鱼,说鲤鱼都有点自夸,充其量也就是条鲫鱼,双方的实力有着天壤之别,高玄修为的道人竟然杀掉了居山修为的武人,而且还是用石头砸死的。

之前还不觉得,待得放松下来南风才现自己的衣服几乎湿透了,夜风吹来,很是寒冷。

急促的喘息过后,南风拿起一块石头,向那侏儒扔了过去,石头打在侏儒身上滚落一旁,侏儒没动。

南风不放心,又扔了一块过去,侏儒还是没动。

脑袋变了形,鲜血流了一地,按理说是死了,但居山紫气不比平常,可能还没死透,不行,不能冒险,还得试。

接连扔了七八块,南风放下心来,壮着胆子走过去踢了一脚。

又踢了一脚,再踢一脚,总算彻底放心。

确定侏儒已经死透,南风开始自尸体上翻找,他之所以没有立刻逃走,为的就是自尸体上寻找财物,他身上的银钱买马车花去不少,剩下的先前都塞给了胖子,而今已经身无分文,他乞丐出身,对银钱看的很重,有钱就能吃饭住店,没钱就得住破屋饿肚子。

南风将那侏儒翻了过来,自其胸前摸出一个小口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零碎金银,当有几十两。

将钱袋收起,南风继续寻找,侏儒的腰间挂着好几个口袋,其中一个里面放的是火镰火石,这东西能生火,比火捻子好用。

剩下的口袋里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南风认得其中一种圆形铜球,此前侏儒与人拼斗曾经扔过这种铜球,这东西能炸开,还有六颗。

除了铜球,还有两根管状器物,其中一根有一捺长短,较为细长。另外一根有拇指粗细,长约三寸。这两根铜管应该是某种暗器,但眼下来不及揣摩,先收着,以后再说。

虽然形状与普通弹弓差距很大,南风却认得其中一件器物是弹弓,不但有弹弓,还有弹子儿,弹子儿有两种,一种有豆粒大小,是石子儿,数量不少,有一包。还有一种有羊屎大小,黄的,像是铜,却不似实心儿,份量不对,这种弹子儿比较少,只有十几颗。

最后一种器物形状很奇怪,有些像莲花,却是金属熔铸,貌似合拢的莲花花瓣,这东西有拳头大小,很是沉重,当有两三斤,一共有仨。

搜过胸前和腰间,南风又去摸侏儒的袖管儿,在袖管里现了两个小瓷瓶儿,也不知是补药还是伤药,不管它,也拿着。

将搜找到的事物放好,南风转身想要离开,一瞥之下现侏儒的左侧绑腿有古怪,此时的袜子多是长袜,到膝下三寸,捆扎也就一两道,但这侏儒的左侧绑腿竟然捆了七八道。

心中存疑,便蹲身去摸侏儒左腿,一摸之下现绑腿里面藏着东西,不软却也不是很硬,解了绑腿,自里面拿出一个黄绸包裹的小包,里面是本破旧的丝绢古籍,皮页上有几个篆字,定睛细看,写的是《公输要术》。

虽然不晓得这东西有什么用,但侏儒藏的这么严密,想必不是俗物,拿走。

搜找过后,南风暗道糟糕,他先前一直忙着定心回神寻找财物,把胖子给忘了。

“老三!”南风高喊。

暗夜寂静,山野回声,却不见胖子回应。

“这家伙好不仗义,竟然真的跑走了。”南风暗自心道,心念至此,忽然想起此事也怪不得胖子,他先前为了掩盖石头的破风声,高喊着让胖子跑的越远越好,胖子想必是听了他的话,往远处跑了。

由于不确定侏儒与李朝宗等人会合的地点离此处还有多远,南风便不敢继续呼喊,万一喊来的不是胖子而是敌人,那就完蛋了。

南风回到小路,自路旁坐了一会儿,一炷香之后仍不见胖子回来,他也就不等了,他此前曾跟胖子说过,让胖子去二人之前养猫的地方等他,胖子应该往那儿去了。

一旦使用身法,就会有气息外现,为了安全起见,南风便不曾使用身法,而是一路狂奔,赶在天亮之前跑到了南面镇子。

不过他并没有进镇,而是自镇子外面的山上寻了处能够看到路口的隐蔽所在坐了下来,如果胖子来到,他就能看到。

折腾了一夜,南风很是困乏,但他担心自己睡着之后胖子会自这里路过,便硬撑着不敢睡着,闲来无事,便拿了自侏儒身上找到的东西打量端详。

这侏儒是个暗器高手,随身携带的东西极有可能是暗器,南风也只敢看看,不敢随意乱动。

那些器物不敢乱动,那本古籍总不会爆炸,随手翻开,只见上面有很多图画,图画旁边是密密麻麻的文字,那些图上画的都是形状古怪的事物,根据一旁的文字来看,这些形状奇怪的事物当是某种机关的一部分。

看了几眼,看不出门道,重新翻到页,页写的是古籍的来历性质以及总纲分类,公输要术是一本制造器物设计机关的秘笈,公输是鲁班的姓氏,这书是不是鲁班写的不晓得,总之打的是他的旗号。

春秋秦汉时有诸子百家,比较有名的影响较大的有七家,分别为法,儒,道,墨,医,兵,农,这公输要术为墨家机关术的源头,共分三卷。第一卷是土工,说的是如何建造阴物阳宅,阳宅的建造含括有堪舆风水,而阴宅的建造则记载了各种防盗机关的制造。

第二卷是器械,详细介绍了各种大型机关和大型器物的制造,上至攻城掠地时用到的云梯,投石车,强弩劲弓以及撞门车等战争器物,下至各种生活器皿和生产农具的制造,皆有包罗。

最后一卷是杂器,这里面记录了诸多精巧事物的制造方法,其中就包括暗器。

这三卷内容又分上中下三品,简单的例如卯榫正梁这种粗浅的技艺南风还能看懂,深了就难懂了,单是看那繁琐的部件图画就足以令他头晕眼花。

不过这公输要术有个最大的好处,那就是有图解,既有分拆图画,又有成品图形,舍了前两卷不看,先看杂器,很快南风就在里面现了侏儒身上携带的那几样东西。

那六个圆球名为震天铜雷,内藏硝石火引,受到撞击就会炸开,在杂器之中位列下品。

那细长的管装器物名为穿云雀,以曲簧激,可三次。较为粗短的名为百花针,以硝石火引激,只能用一次,这两种东西在杂器之中也是位列下品。

弹弓看似简单,在杂器之中竟然位列中品,此物名为龙威短弓,由蛟龙尾部第三十六节脊骨绑缚龙筋而成,准头自不必说,最为神异的是此物所弹子儿没有破风声。公输要术里只记载有弹弓,对弹子儿无有说明。

那三只莲花式样的器物是这些暗器之中威力最大的,位列杂器上品,名为九转莲花,有花瓣九九八十一片,炸开之后以炸开之处为中心旋转飞散,由内而外可旋飞九圈,故此得名,威力惊人,可达百丈。

“造化了。”南风甚是惊喜,他眼下修为低劣,迫切需要外物帮衬。

别的暂且放到一旁,那短弓,也就是弹弓甚合他的心意,拿在手里,裹了弹子儿,瞄了远处一棵树,曲臂开弓,一击中的。

南风大喜,又裹了一枚较大的黄色弹子儿,再,伴随着一声不大的闷响,弹子儿竟然在树干上炸开了,将水桶粗细的柞树炸出一个碗口大的缺口。

“好好好,甚好,甚好……”

第一百二十八章 黄雀在后

南风将那几件暗器小心收起,那古籍也如侏儒一般捆在了腿上,又拿出太玄法印抚摸端详,这次虽然不曾捉到虎皮天蝉,却授了箓,又得了这些好东西,不错,不错,甚好,甚好。

那太玄法印由玉石雕刻,玉是白玉,脂粉浑厚,光泽内敛,单是玉石本身就价值不菲,也只有上清这种名宗大派才舍得用这等玉石雕刻法印。

正所谓吃水不忘挖井人,握着那太玄法印,南风再度想起了师父师娘,天元子虽然不曾耳提面命的传授教导,却传了太玄真经给他,为他指了一条修行明路。而师娘在师父死后,一直尾随保护着他,临走之前又为他扫清了修行路上最大的障碍,二人对他当真是恩重如山。

受人恩惠,不能局限于感恩戴德,当铭记于心设法报答,而今唯一能够报答二人的就是查明天元子的师父,也就是他的师公当年驾鹤的真相,找出设计陷害天元子和白衣女子的幕后凶手,还二人一个清白。

要想做到这些,就必须刻苦修行,弱者是做不得什么的,只有具备了足够的实力,才可能获得尊重并讨回公道。

愣神良久,南风收起法印叹了口气,他虽然身在江湖,却位于底层,知道的事情很有限,白衣女子与上清前任掌教是何关系,当年的太清山究竟生了什么,这些只有少数人知道的秘密他皆不知晓。

南风叹气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他虽然获得太玄箓位,也拿到了太玄法印,却并不精通法术,三宗弟子所修行的法术都是历代前辈通过对九部真经的研习,提炼和总结出来的,他虽然在玉清和太清都待过,却没有机会接触那些高阶法术,三清各宗除了严守自身的九部真经,对由九部真经衍生的法术守护的也很是严密,这是对自身安身立命绝技的双重保护,算上授箓的限制,就是三重保护。

想要偷学现成儿的法术是很困难的,只能自己总结提炼,别的道人吃的都是前人剥好的豆子,而他想吃豆子,就只能自己去剥。

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好在还有九部真经可供参悟,慢慢来吧。

太阳升起,气温回升,南风晒着太阳昏昏欲睡,就在他即将睡着之际,镇子北面来了几个人,这几个人都是武人打扮,两个年纪较大,还有一对青年男女。

四人自路口进行了短暂的停留,两个老者施出身法,贴着树梢掠向西北,而那年轻的男子则去了南面镇子,只剩下那年轻女子留在了原地。

先前那两个老者皆有居山修为,其中一个有伤在身,左臂还带着夹板,这二人想必是李朝宗一党。而那对年轻男女,应该是他们的后辈门人。

那年轻女子年纪约在十七八岁之间,瓜子脸,长头,长的很是秀美。在三人离去之后,那女子自路旁折了一根树枝,既不往南又不往北,只在附近蹒跚行走。

“这人为什么要装瘸子?”南风暗自疑惑。

不过没过多久,他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胖子自北面山路一路小跑,向镇子行来。

那年轻女子见他到来,便拄了树枝向镇子踽踽而行。

胖子到来,看了她一眼,继续向南。

南风刚想佩服胖子不为美色所动,这家伙竟然停了下来。

“快走吧,这是个陷阱。”南风暗暗着急。

胖子一副犹豫不决的神情,很明显,他在考虑要不要跟这受伤的女子说话。

以退为进是很多女人对待男人的手法,这女子也会,并不向胖子求助,也不看他,而是拄了树枝,艰难的自胖子身边走过。

胖子走过去冲人家打招呼,那女子又施计谋,佯装畏惧,快行几步,假装走的太急,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胖子急忙跑过去扶起了那女子,二人自路旁进行了简短的谈话,随后胖子扶着那女子进了镇子。

“又不是英雄,救什么美呀。”南风探手抚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胖子就是那倒霉的知了,那四人就是螳螂,而他因为早到了一个时辰,无意之间成了幸运的黄雀。

那女子无疑是李朝宗一党为胖子设下的圈套,李朝宗等人想必已经现侏儒死掉了,也猜到是他所为,找不到他,却遇到了胖子,于是就想通过胖子来找他。

不过也有另外一种可能,此事与侏儒无关,与李朝宗也无关,是这几个家伙想讨好李朝宗,故此才会通过接近胖子来寻找他。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胖子都掉坑里去了,此时他愁的是怎么把这倒霉的家伙给捞上来。

短暂的思虑之后,南风决定不管胖子,自己先行上路,本来他还担心胖子孤身一人回宿州不安全,眼下胖子多了两个免费的护卫,在没找到他之前,那年轻女子和藏身暗处的年轻男子是不会冲胖子下手的,不但不会冲胖子下手,还会一路护送胖子去宿州。

打定主意,南风也没有急于自藏身之处出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眼下是黄雀,却也得防着暗处还有老鹰。

有时候细心和多疑并无明确界限,事实证明南风这次又多疑了,等了一炷香,周围并无异动。多疑也好,细心也罢,都是无奈之举,若是有着太玄修为,那就什么都不怕了,横着走,竖着睡,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眼下他能力低微,若是再不细心,怕是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确定无人潜藏,南风自藏身之处出来,绕过镇子,疾行八十里,午后时分到得一处县城,这时的地域划分沿袭了秦汉时的州郡制,国下面有州,州下面是郡,郡下面是县,再下面就是乡和镇了。

县城人比较多,南风本想买些干粮出去吃,路过一处酒肆听得里面有武人鼓噪,听那众人言语,当是东魏武林中人,说的是之前的战事,对李朝宗多有愤恨。

燕飞雪与李朝宗等人火拼之时,他和胖子被困在水缸里,也不知道之前的战况谁胜谁负,好奇之下便进了酒肆,自角落里窝着,听那些武人说话。

听人家说话,自然不是自己想知道什么人家就说什么,而是人家说什么就听什么,那些武人桌上已是残羹冷炙,由此可见之前已经说了很长时间,南风坐下之后,那些人已经准备走了,貌似是去与什么人会合,然后跟随上清宗去西魏,要灭了李朝宗的紫光阁。

吆喝几句,众人就走了,一个个杀气腾腾,临走也没有结账的,一个个带刀带棒,酒肆店主也不敢拦,只是低声咒骂,说这些人只是冒充好汉,若无上清宗牵头,他们哪敢去西魏。

南风心里有数了,先前的争斗顶多是个平手,李朝宗可能没占到什么便宜,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李朝宗这一阵没能摆平上清宗,算是捅了马蜂窝了,为了挽回颜面,燕飞雪可能真要率人跑到西魏进行报复,随后一段时间李朝宗估计要头疼了。

此前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诸葛婵娟亲过他,李朝宗再不要脸也不能娶诸葛婵娟了,李朝宗的一干党羽也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想杀掉他为李朝宗泄愤,如果李朝宗还能娶诸葛婵娟,就不会让党羽来杀他了,那就显得太小人了,像李朝宗那种人,哪怕是小人,也得装的不小人。

刚才的听闻对他来说是好消息,随后一段时间李朝宗估计要忙的焦头烂额了,应该没心思来对付他,只要避开那些想要杀他以讨好李朝宗的人就成。

想到此处,自然而然的想到诸葛婵娟,平心而论,诸葛婵娟对他还是不错的,事之后第一时间重回麒麟镇寻他,但他实在不想讨诸葛婵娟当老婆,诸葛婵娟性子太火爆,一言不合就动手,前前后后打了他好几回了,这家伙还会用毒,以后如果惹到她,指不定怎么挨折腾,不能要,绝对不能要。

不过他之前当众承认诸葛婵娟亲过他,如此一来诸葛婵娟自然不能嫁给李朝宗了,但她以后也不能嫁给别人了,这可怎么办?

这事儿太棘手,先放一放吧,以后再说。

吃过饭,南风又要了些干粮,然后结账上路。那一男一女肯定不会陪着胖子一步步的挪到宿州,最大的可能是雇车,他得赶紧走,抢在胖子之前回到宿州……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佛法神通

先于胖子回去,可以提前挖出八重宝函,待胖子回返,寻合适机会带着胖子远走高飞。

他此时身上带有厉害的暗器,要杀掉那对年轻男女并不费事,届时能甩脱就甩脱,不能甩脱就只能杀掉,此事不需太过分神。

赶路之时,南风想的更多的是以后去哪儿,他对西魏最为熟悉,但西魏是李朝宗的天下,眼下上清宗的燕飞雪等人又到西魏生事,西魏不是栖身良处。

梁国是太清宗势力范围,好不容易甩脱了太清宗的跟踪,又主动送上门去,岂不是傻,不行,梁国也不能去。

东魏也不是久留之地,他授的是上清宗的太玄符箓,而且是苍雪子暗地里偷偷给他授的,如果被其他道人知道,自己性命难保不说,怕是还会连累帮助自己的苍雪子。

思前想后,实在没什么地方可去,此时除了中原三国,北面和南面还有一些小国,那就是外邦了,去了怕是连言语都不通,怎么过活。

进山也不好,消息闭塞,外面生了什么事情在山里都一无所知,再者,他先前曾在太乙山里过了一个冬天,实在太辛苦,人不能怕吃亏,但也不能没事儿找苦吃,不去,不往山里跑。

踌躇之际,南风忽然想起一句道经里的话,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他不愿进山,而眼下这点修为,倒是想大隐,但朝廷也不要他,还是中隐吧,藏在市井,混迹城乡。

藏身市井也得选个国家,要说安全,三国没一个是安全的,抛开安全不说,只说熟悉,东魏不熟,不能待。梁国也不熟,也就西魏还凑合。

还是回西魏吧,自西魏找个偏僻所在韬光养晦,再者龙空寺也在西魏,自西魏还能顺便帮胖子搞到龙空寺的般若神功。

打定主意,南风收回思绪专心赶路,说专心其实也不专心,少年心性,得了几件宝贝暗器,内心深处就希望有用武之地,最好能出来几个对手让他显显威风。

别说,对手还真出现了,晚上赶路遇到几个山贼,吆三喝四,要劫他。

南风自脑子里将那些暗器逐一想过,穿云雀只能用三次,不舍得。百花针只能用一次,更不舍得。龙威短弓样子太怪,拿出来也不威风,跟孩童闹着玩儿似的。就这几个山贼,也不值得用铜雷去轰,九转莲花更不舍得用了,那是要派上大用场的。

犹豫良久,南风也没舍得用暗器,三拳两脚打跑了山贼,高玄修为虽然不高,对付山贼土匪已经绰绰有余了。

随后几天南风一直努力赶路,到得无人处也会施出身法,一天能赶出两百多里,他得确保自己跑的比马车快。

中途休息之时,他也会拿出那本公输要术来翻,这东西被侏儒藏在腿上,可见此物对侏儒很是重要,此外,也能看出侏儒担心有人将它抢走,换言之,就是有比侏儒更厉害的人物惦记这本秘籍。

这东西也的确值得被人惦记,上面记载的东西十分玄妙,此前他一直以为鲁班就是个木匠,未曾想人家是个制造器物的大师,还是个顶级大师,不管是生活器皿还是大型器械,亦或是机关暗器,都无比精巧,要么得心应手要么威力巨大,正所谓术有专攻,此人在制造器物构制机关方面的造诣已经炉火纯青,确切的说是登峰造极。

不管是哪一行业,顶级的大师都是值得尊重和敬仰的,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心无旁骛,专心恒久,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一辈子只够做好一件事情。不过真正能将一件事情做好,一辈子也就什么都不愁了。

南风没准备在机关上耗费太多精力,之所以会经常翻看有两个原因,一是无聊,闲着没事儿。二是他不确定龟甲所在之处是什么情况,龟甲肯定不会放置露天,搞不好是被什么人藏在那里的,万一那里伏有机关,这公输要术就可能记有破解之法。

由于急于赶路,也无暇分神去推敲九部真经,这是最大的正事儿,等到找到栖身之处,有的是时间专心推敲研习。

在太清宗的时候他曾经学过一些简单的符咒,之前的那些画符器物都扔在麒麟镇没带出来,中途购置了一份,画了几张符咒,赶路之时专挑阴气重的破屋落脚,也终于遇到一个不长眼的野鬼,也不是每只鬼都是女鬼,男的也有,一试,符咒好使,一品太玄授箓无疑。

不几日,南风到得榆林山地界,他本可绕过那处阴宅大院,却并未那般做,而是买了不少香烛祭物,在榆林山南面山野,也就是先前被他和胖放火烧了的那片林子附近等到入更,然后唤着高小兰,张阿娣的名字焚烧祭送。

之前是有求于人,烧东西给人家,人家也不领情。这次纯粹是祭奠送物,那两个女鬼便甚是感谢,现身之后只道南风言而有信,不忘前事,乃是信人。

南风也并不是单纯祭奠,而是有心问话,此次他带了酒水在身上,洒与二人,二人受了酒气,话便多了,但它们也并不是胡言乱语,只说生前不幸,对阴宅里的妇人少有提起。

南风无奈,只得询问那阴宅里的女鬼为何不怕道士法印,那名为高小兰的女鬼便说了几句,只说那妇人不是女鬼,而是在职阴官。

南风又问既是阴官为何滞留凡间,高小兰便不说了,南风追问,对方才说是被太阴元君派在此处。再问驻守此处所为何事,高小兰又不说了,此番不说不是知而不言,而是确实不知。

南风心里有数了,那阴官是被大眼睛转世之前派到这里来的,是敌是友仍不能确定。

辞别二人,南风再度上路,赶路甚急,八日之后便回到宿州。

二人当日居住的房舍仍是空的,为免打草惊蛇,南风便不曾靠近,而是自城里客栈住下,以酒水调和朱砂,得赤水半罐,又备宣纸八张,留以拓印。

次日上午,再购柴刀一把,绳索一捆,装作樵夫前往佛光寺。

那八重宝函被他藏在了佛光寺西山,位置他还记得,眼下正是夏天,山中草木旺盛,行走于山路小径,亦不为人所见。

寻到那处位置,南风掀开了石板,那以绸缎包裹的八重宝函仍在,只是绸缎受潮,有些褪色。

当日他急于带出八重宝函,连外面的绸缎都不曾打开,解开绸缎,露出了最外面的一重宝函,灰紫色,当是木质,却比寻常木头要硬,上面刻有怪蟒图形。

当日他曾经问过胖子八部天龙实力最弱的是谁,胖子说了个四字的梵语名字,他只记得里面有个猴儿,而胖子纠正不是猴儿,是蟒神,而宝函上刻的正是怪蟒,除了怪蟒,还有很多梵语,南风自然看不懂,便拿了赤水和宣纸出来,涂抹拓印。

第二重为木质镶铜,刻的是长角的人形怪物。

第三重为纯铜,刻的是个奇怪的鸟人。

第四重为铜质镶银,上面刻是个三头六臂的怪人。

第五重为银质,图案是弹琵琶的男子,是不是琵琶不确定,反正是像琵琶。

第六重为银质镶金,图案是长着一对怪翅的丑恶妖怪。

第七重为鎏金,刻的是条怪龙。

第八重为纯金,刻的是个盘坐的和尚。

这八重宝函除了图案,都有梵文,最后一重宝函已经很小了,不过拳头大小,南风有心拿开看看舍利子长啥样儿,想了想又没有那么做,他是道人,跟佛教不是一个路子,没必要去看人家的圣物,再者,万一一打开搞的光芒万丈,岂不露了行踪。

将拓印好的八张宣纸叠起放好,南风将宝函重新套上,捆了绸缎,开始斟酌怎样才能将这东西送回去,他的目的只是八部金身,并不是舍利子。

斟酌过后,南风提起宝函向东走去,可以把它扔过围墙,和尚自然能够现。

到得墙头,南风反手要扔,就在此时,耳畔忽然有声音传来,“南无阿弥陀佛,莫扔,莫扔,放在那里就好……”

第一百三十章 千里传音

南风闻声心中一凛,暗道糟糕,急顾左右,却并不见说话之人。

就在南风左顾右盼之际,那声音再度传来,“老衲远在千里之外,你看我不到,你自去吧,将宝函留下,我知会元空让他取回。”

“你是哪个?”南风惊诧问,听对方声音当是个老年僧人,而对方直呼佛光寺住持的法号,又说明此人比元空至少要高出一辈儿。

那藏身暗处的老僧并没有回答南风的问话,而是笑道,“你管我是哪个,看你还算仁义,知道将舍利子交还,老衲便不难为你了,去了吧。”

“多谢多谢。”南风放下宝函,冲四面抬手,转而快步急走。

“谢我作甚?那八部金身是佛光寺的功夫,你可莫要白得人家东西。”那声音又道。

“一定一定。”南风连声答应,根据对方声音来看此人年纪应该很大了,不过年纪虽然大,语气却不严肃,意思是拿了人家的东西,以后得想办法回报人家。

南风言罢,那声音未曾再度出现,南风疾行下山,快步回城。

走出老远,方才定下心神,所幸那老僧先前不曾为难他,若是有心为难,怕是已经暗中告知元空,让元空出来拿他了。

那老僧是谁不得而知,不过可以确定那老僧不是佛光寺的僧人。听那老僧言语,此人当是施展了一种类似元神出窍的神通,是元神在跟他说话。

老僧的元神之所以出现在此处,想必是被舍利子的气息引来的,他先前揭开了宝函的七重外龛,舍利子的气息可能因此外泄,乃至被老僧感知察觉。

在此之前老僧可能并不知道舍利子在哪儿,如果他事先知道,早就告诉佛光寺众僧了,也不会等到现在。由此可见那老僧当是被舍利子的气息引到这里的,来到之后并没有急于告知佛光寺众僧,而是自一旁看他举动,也幸亏他拓了八部金身之后没有带走舍利子,若是有心占据,老僧估计就不会冲他这么客气了,届时别说舍利子拿不走,拓好的八部金身也带不走。

虽然道士和尚不是一路人,但南风却并不讨厌这个没露面的老和尚,此人地位一定很高,道行也一定很深,但此人并没有端拿架子,也没有故作高深的说些隐晦言语,说话很是随意,如同村中老者与邻人顽童对话,随和亲近。

老僧今日手下留情,日后得找机会报答才是,可惜先前走得急,不曾问过那老僧的法号,不知法号,日后便无从寻找。

除了那老僧,还得领佛光寺的情,得了人家的功夫,就是欠了人家的恩情,以后得跟胖子好好说说,别记恨佛光寺把他撵了出来,不管怎么说功夫是人家的,学了之后不但不能报复反噬,对佛光寺众人还得多加眷顾。

回到住处,南风将拓印的那些纸张拿了出来,仔细整理,提笔誊抄,根据那老僧先前言语来看,他拓印的这些图形和梵文当是八部金身无疑,这老僧直呼元空法号,说明辈分比元空要高,元空没有七十也有六十多了,这老僧的年纪应该更大,至少也有九十多岁。

此人年纪大,不是佛光寺的僧人却知道佛光寺的八部金身就刻在八重宝函上,又能元神出窍,千里传音,足见其见识之广博,修为之精深。

南风是道人,道教和佛教的教义并不相通,很多地方甚至完全相悖,他内心深处对佛教是持排斥态度的,不过也仅限于排斥,还不至于进行攻击,这是因为佛教的教义虽然与道教不同,却也不能以点概面以偏概全的说它一无是处。

将拓印的纸张尽皆誊抄,南风将原件和手抄都留了下来,这些梵文无疑是八部金身的修炼方法,日后打乱顺序,寻个懂梵语的僧人译出来就成。

那老僧既然允许他带走八部金身,自然不会告知元空等人八部金身被人拓走了,不过就算他不说,元空等人也应该根据宝函上残存的朱砂现镇寺神功被人抄了去,但他们即便知道这些也只能吃个哑巴亏,不说外人还不知道,若是大举追察,神功外泄一事就众所周知了,会伤及佛光寺的声誉。

不幸中的万幸是舍利子已经找回去了,有了舍利子,佛光寺才是佛光寺。

收拾妥当,南风带上干粮离开了城池,自城外山中蛰伏了下来,自这里可以看到山下过往行人,胖子若是赶到,就能及时现。

不过只待了半宿,南风就翻墙跑回了城里,山里蚊子太多了,咬的好生难受,天知道胖子什么时候才能来到,没必要待在山里挨咬。

回城之后,南风没有再住店,而是直接回了先前的住所,那个年轻女子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泄露,哪怕见到了他也不会立刻动手,既然找到人了,也不差那一时半刻,找个合适的机会下手也不迟。

一天两天三天,一直等了三天,胖子还没来。

南风开始庆幸自己没有一直待在山里,还是在屋里舒服。

不过南风也没有干等,除了打坐练气,闲暇之时还在仔细揣摩那震天铜雷,那铜雷有激机关,平日里是闭着的,使用之前可以打开,打开之后铜雷碰到硬物就会炸开。

又等了三天,胖子终于回来了,带着那年轻女子一起回来的,这家伙没舍得买马车,买了头叫驴,驮着那年轻女子,自己抓着缰绳在前面走。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胖子满面红光,精神抖擞,见南风脱险到此,甚是欢喜,引着那年轻女子来与他相见,只道遇到了苦命的女子,亲人死尽无家可归,便出手搭救,同行而归。

那年轻女子也装出小女人神态,与南风见礼。南风佯装不知,与她见礼之后便责怪胖子当日不义气,舍他跑了。

胖子叫屈,说是听了他的话才跑的,跑走之后也没听到二人厮斗的声音。

南风也不是真与胖子计较,当日他打杀侏儒的时候并没有太大动静,杀了侏儒之后又等了好长时间才敢靠近侏儒,随后又搜找钱财,等到忙完才喊的胖子,那时胖子早就跑远了。

说罢此事,南风又开始埋怨胖子多事,不该带了女子回来,无端的多了拖累。

胖子解释那女子当真可怜,无处可去,又说女子心思聪慧,品德良善,言下之意就是要讨女子做老婆。

二人说话之时南风是压低了声音的,他很清楚哪怕自己压低了声音,那女子也能听到,因为对方是练家子,是有灵气修为的人。

争论良久,南风佯装勉强同意,然后又说要出去购买米粮,还要为那女子添置被褥。

胖子是想讨那女子做老婆的,给自己的老婆买东西,自己当然得去,于是就喊住南风,要与他同去。

南风让胖子留下陪那女子,自己去买就成,胖子自然不肯,跟着南风去了。

待得离开房屋,拐上大街,南风一边行走,一边低声告诉胖子他先前所见,胖子自然不信,但南风亲眼所见,也由不得他不信。

“我真傻啊。”胖子甚是沮丧,先前被几个道姑骗了好几个月,此番又被江湖女子耍的团团转。

“你这哪是傻呀?”南风摇头。

胖子本以为南风要安慰他,没想到南风的话还有下半句,“你这是瞎呀。”

“现在怎么办?”胖子沮丧的问道。

“还能怎么办,尽快离开这里。”南风快步向前。

“你的包袱还在屋里。”胖子说道。

“里面没什么东西,不要了。”南风摇头,前几日他一直在揣摩铜雷,早就放了一枚在那包袱里,又置瓦片若干,女子若是移动包袱,铜雷就会炸响。

“还有我的驴呢。”胖子舍命不舍财。

“你去牵出来吧。”南风随口说道。

胖子自然知道南风说的是反话,“还是算了,马都扔了,也不差一条驴了,不过我的钱买驴了,剩下的都花没了,你还有吗?”

“有。”南风点了点头。

“咱什么时候去佛光寺?”胖子又问。

“不去了,我都给你办好了。”南风拍了拍左胸,他怀里揣了不少东西,其中就有八部金身的修行法门。

胖子被人骗了好多天,情绪很是低落,垂头丧气的跟在南风后头,往城池南门走。

走过两条街,北面传来了一声巨响……

第一百三十一章 故布疑阵

“什么声音?”胖子愕然回头,“哎呀,好像是咱的屋子。”

“别看了,走吧,走吧。”南风拉着胖子快步向前。

胖子并不知道南风在包袱里放置铜雷一事,心中疑惑便追问不休。

南风无奈,只得于行走之时将事情简略告知。

“那女子长的甚是好看,可惜遭了暗器,此番便是不死,怕也毁了容貌。”胖子惋惜不已。

“好看的多了。”南风歪头撇嘴,与胖子的怜香惜玉不同,他挺没风度,对男女一视同仁,不会因为对方是女子就额外优待。

“为何不见她的同伴?”胖子问道,之所以南风一说他立刻对那女人断了念想,除了对方在利用他,主要原因是知道那女子有个男伴,都有主儿了,他自然没指望了。

“看见了就走不了了,快走。”南风催促。

二人中途买了干粮,快步出城,行往西南。

这条路二人先前曾经走过,知道路径,走的就快。

南风晚熟,此时对女人还没什么特别想法,胖子早熟,已然春心萌动,满以为路上捡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未曾想却是被人骗了,心中郁闷,一路长吁短叹。

“哎,我算是看明白了,越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胖子大感慨。

“你以为难看的就不骗了?”南风接话,他在太清和玉清都待过,二宗虽然风气不同,却都是道门正宗,对天地阴阳的见解和对人生百态的窥察都是很透彻的,他在太清和玉清虽然没学到什么本领,却学会了公允全面的看待问题。

“难看的能骗的了谁呀。”胖子嘟囔。

看着胖子一脸的沮丧,南风甚是幸灾乐祸,“我给你支个招儿,上当都是因为贪便宜想美事儿,别想美事儿就不会上当了,以后讨老婆要找那些跟你情况差不多的,差距太大必然有诈,哪怕无诈,也必不长久。”

“跟我差不多的?”胖子挠头,“你是让我找个尼姑?”

“你可饶了尼姑吧。”南风无奈摇头。

“我明白了,你是让我找个不那么好看的。”胖子隐约明白了。

南风笑道,“凭你现在的条件,也只能找个难看的了,好看的也不会真心实意的对你,不过英雄配美人,如果有朝一日你成了英雄,哪怕是个难看的英雄,也会有美人看上你。”

“我也没你说的那么难看吧?”胖子皱眉。

“总之你记住了,别急着讨老婆,现在讨不到好的。”南风说道,得设法让胖子暂时压下娶妻的念头,一堆正事儿等着呢,成亲了就有拖累了。

“唉,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呀。”胖子叹了口气,“不对,你是小汉子不知大汉子饥呀。”

南风刚想接话,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了马蹄声,转身回头,只见一辆马车自北面疾驰而来。

马车自二人身旁驶过,快南下,并未停留。

马车驶过之后,南风并未立刻转头,而是皱眉看着北方。

“咋啦?”胖子问道。

“她的同伴追来了。”南风说道,北方十几里外有道淡蓝灵气,正在向二人所在之处快移动。

“啊?快躲起来。”胖子拉着南风就要往树林里钻。

“等等,容我想想。”南风站立不动。

“还想啥啊,快点儿。”胖子又拖。

南风有灵气修为,下盘沉稳,他不想动,胖子是拉不动他的,常言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他此时想的是怎么做才能一劳永逸。

急切的思虑过后,南风有了主意,转身迈步,“我说什么你应着就成,别回头,往前走。”

“你袖子里藏了什么?”胖子现南风自怀里摸出了一件事物藏于袖管。

“我有个天大的秘密一直没告诉你。”南风高声说道。

“啥?”胖子好奇追问。

此时那年轻男子已经到了二人身后百步之外,听得南风言语,急忙离开大路,隐于林中。

“我不是寻常人哪。”南风又高声说话。

“我跟你光着屁股长大的,你哪儿不寻常啦?”胖子笑问。

“等去了梁国你就知道了。”南风故意惑敌。

“梁国?”胖子并不知道南风接下来想去哪儿。

“实话告诉你吧,我乃皇室外戚,梁国宗正萧虎是我的舅舅。”南风冲胖子使了个眼色。

胖子这才明白过来,不再拆台揭底,开始配合“其实这事儿我早就知道了。”

“等去了梁国,咱们就不用受这般苦了。”南风又道。

这话胖子也没法儿接,只能嗯了两声。

“走吧,快赶路吧。”疑阵布完,南风开始大步向前。

“呔,给我站住!”那年轻男子自林中冲出,亮出长剑拦住去路,“小贼,纳命来。”

由于不晓得百花针有多大威力,南风便不敢等这年轻男子冲上来,距离太近万一射死了,之前的双簧就白演了,故此那年轻男子一亮剑,他立刻自袖子里滑出百花针,冲着那年轻男子就摁下了机簧。

这百花针也是硝火激,一声闷响,一股白烟,随即就是那年轻男子的惨叫。

南风是有心理准备的,但胖子没有,吓了一跳,等到反应过来,就想冲上去殴打那男子,那年轻男子此时已经扔了长剑,双手捂脸,正在哀嚎。

“快跑。”南风拉着胖子向前跑,那百花针太过细小,射中人身也看它不到,不过看那年轻男子的惨状,想必是中了不少。

“为什么不趁机打他?”胖子问道。

“打死了谁回去报信儿。”南风低声说道。

二人一口气跑出两三里,南风回头张望,不见那年轻男子追来。

“那人伤的很重,怕是不会追来了。”胖子说道。

“我知道他不会追来,做做样子罢了。”南风说道。

“你想让他回去报信儿,让他们追去梁国?”胖子只是不机灵,却并不愚蠢。

南风点了点头,“对,咱们不去梁国,就回西魏,自龙空寺附近找个地方住下来。”

“梁国真有萧虎这个人?”胖子拿了干粮分给南风。

“有啊,他儿子也很胖,我在太清宗学道的时候经常欺负他。”南风笑道,当年他被选为掌教亲传弟子,坐在最前排听课,嫌位置不好不能偷懒,便把那可恶的小胖子给制服了,让小胖子给他顶坑。

“这个办法好,他们定不会想到我们就藏在他们眼皮底下。”胖子冲南风竖起了大拇指。

南风笑了笑,拿过干粮张口咬嚼。

胖子笑嘻嘻的凑了过来,“你刚才用的啥,是暗器么?”

“你想干嘛?”南风歪头看他。

“嘿嘿,那东西挺好的哈。”胖子讪笑。

“你想要?”南风明知故问。

“你要是有多的,就给我一个呗,我又不会功夫,连个自保的家什都没有。”胖子厚着脸皮讨要。

“喏。”南风将那百花针递给了胖子。

胖子连声道谢,欢喜接过,一看,是用过的,里面是空的。

“你看你,咱俩在一块儿我啥都听你的,你这不仗义呀。”胖子将百花针递给南风,“快点儿,给我个新的。”

南风也只是逗他,并不是真的不舍,便拿了穿云雀出来,递给胖子,又教他如何使用。这还不算,又拿了两枚铜雷给他,这东西有防护机关,只要不打开防护机关,还是很安全的。

弹弓他得自己留着,九转莲花也不敢给胖子,这东西威力太大,威力越大就越危险。

胖子也不贪心,得了几样也就心满意足了,喜笑颜开的与南风结伴西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路西行

宿州位于东魏西南,不几日二人就进入西魏地界,这里是没有禁酒令的,南风便请胖子喝酒。

见南风端着酒杯若有所思,胖子疑惑的问道,“你不喝酒,又在瞎寻思啥?”

“你要学的那门功夫还差一步,我拓的是梵文,得找个会梵文的僧人译出来才成。”南风说道。

“这个简单,我知道哪儿有会梵文的和尚,往西五百里有个鸡鸣寺,去那儿。”胖子说道,在听闻八部金身之前他和南风一直在沿途打听哪儿有寺庙能学功夫,他也去过一些寺庙,虽然没学到功夫,却知道哪座寺庙有会梵语的僧人。

南风点了点头,端杯喝酒。

胖子并不知道南风身上还有多少钱财,便不敢多吃,南风见他吃的不甚爽利,便又沽了一壶,他自侏儒身上翻出不少银两,其中有几十两银子,还有十几两金子,一两金十两银,而此时买个烧饼也只要一个铜钱,吃顿酒不过三分银子。

客栈里还有其他食客,说的都是燕飞雪率众前来,与李朝宗为难一事,这里位于西魏南端,消息闭塞,众人只知道燕飞雪来了,至于燕飞雪带了多少人,双方有没有开战皆不知晓,嚼舌闲扯,无甚可听。

南风也不需要知道燕飞雪与李朝宗的具体战况,他只需要知道燕飞雪来了就行,只要燕飞雪来了西魏,李朝宗就没心思与他为难。

之前的几年他一直处在风头浪尖,如同滔天巨浪里的落叶,而今终于自漩涡里逃了出来,接下来就要寻一安全僻静之处与胖子潜心修行了。

他离开太清宗已经快三年了,再有九年就是约定之期,而他眼下只有高玄修为,练气如此迟缓,怕是很难在九年之内晋身居山,不对,得在六年之内晋身居山,因为晋身居山也无法与太清宗的一干高手抗衡,要想马到功成,必须寄希望于龟甲天书。

晋身居山只是具备了寻找龟甲天书的条件,还得留下三年寻找并推敲龟甲天书,先不说能不能在三年之中找到并通过龟甲天书推研出霸道的法术,单说居山,别说自己资质这般差,就是天赋奇高的修行奇才,也无法在六年之内由高玄晋身居山。

“唉。”想到此处,南风叹了口气,“时不我待呀。”

“你急着干啥去?”胖子问道。

“快些吃吧,吃完了早些上路。”南风说道

钱财是俗物,但有了这俗物就是游方,倘若没有这俗物就是流浪,住店打尖,晓行夜宿,七天之后赶到了胖子所说的鸡鸣寺附近。

这几日南风也没闲着,晚上秉烛将那八部金身的全文又誊抄了一遍,给每个字编了号,打乱顺序分作三份儿,到得地头儿,便由胖子拿了其中一份,去鸡鸣寺找人翻译。

佛教的大部分经典都是梵文,僧人要诵经,自然就要认识梵文,胖子很顺利的拿回了译文。

为了安全起见,南风没让他再拿了第二份过去,而是离开鸡鸣寺,继续西行,沿途再找其他寺庙。

又是七日,二人来到西魏南北主道,当年胖子就是自这条路上赶往江边的,他也是自这条路孤身南下,去往梁国的,而那已经是三年之前的事情了。

此时燕飞雪与李朝宗的恩怨仍是众人谈论最多的一件事情,沿途听武人所说,燕飞雪率了上清的数十位紫气高手将紫光阁给团团围住,但双方却并未再度血拼,关键时刻西魏朝廷出面请了玉清宗出面调解,具体是如何调解的外人并不知晓,只知道燕飞雪撤兵了,不过临走之前搬了座大山将紫光阁的山门给封了。

玉清宗与李朝宗有过节,按理说是不会为李朝宗解围的,不过细想下来,此事也不难理解,李朝宗的堂兄李尚钦是西魏的大司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李朝宗可能请动了李尚钦,由李尚钦去跟皇上说,再由皇上和玉清宗说。

玉清宗掌教龙云子是西魏的护国真人,皇上的面子他总不能不给,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龙云子跟李尚钦的关系也不错,李尚钦可能直接去求的他。

龙云子此前曾经败给了李朝宗,内心深处自然对李朝宗深恶痛绝,但此人城府极深,通过之前授意岩隐子断指以保掌教弟子之位就可见一斑,龙云子此番反过来帮李朝宗的忙,可能有三方面的原因,一是李尚钦或者是皇上的面子他得给,二来可以通过帮助李朝宗来显示自己不计前嫌的大家气度,第三就是上清宗虽然和玉清宗同为道门正宗,双方的关系却并不是非常亲近,玉清宗从来就没看得起上清宗,此番上清宗跑到玉清宗的地界寻仇,多少有点儿反客为主的意味,龙云子肯定不太高兴,劝退燕飞雪等人,可以维护玉清宗的威严,还可以显示自己的气度,与此同时还能让皇上或者李尚钦欠他一个莫大人情。

细想下来,此事最大的受益者反倒是玉清宗,李朝宗没能一鼓作气压住上清宗,反倒被人堵了门儿,此事有损他的威名。而燕飞雪兴师动众的赶到西魏,却没能剿了紫光阁,之前还战死了不少本宗精锐,她也是个输家,临走之前搬了大山挡在紫光阁的门口,这有示威的意味,言下之意是给老娘老实点,再敢蹦跶,诛你满门。但同时也能看出她心中的憋闷,有能力报仇却没能报仇,白跑一趟肯定窝火。

俗话说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寻常武人和百姓都巴不得李朝宗和燕飞雪打的头破血流,结果双方却没能打起来,如此一来就没热闹可看了,心境不平就开始骂,骂李朝宗无能,被人堵了门儿连屁都不敢放。又骂燕飞雪,死了那么多人,气势汹汹的来了,最后却灰溜溜的走了。

与众人单纯看热闹的想法不同,通过此事南风现三国之间的关系很复杂,三宗之间的关系也很微妙,西魏,东魏,梁国,这三国彼此之间都是敌对关系,而作为同气连枝的玉清,太清,上清三宗,又分别为三国的国教,掌教又都是各国的护国真人,护国真人是一品大员,是参与国事的,作为护国真人,自然希望自己的国家能够一统天下,倘若西魏一统天下,玉清宗就力压上清太清,一家独大,以后天下就是玉清天下,反过来亦然。

由此可见,三宗虽然同气连枝,彼此之间却并无很深的同门之谊,说白了就是面和心不合。

舍了三宗,再说李朝宗,这老东西被人堵了门儿,落了威,眼下应该正在生闷气,想必无暇再为他这点小事儿分神。

李朝宗也是个有城府的人,此人先是挫了本国玉清宗的威风,又跑去东魏找上清宗的麻烦,这老东西为什么要这么做,都说人老成精,人的年纪越大,做事的目的性就越强,李朝宗不会为了虚名去树敌,他这么做定然有更深的用意。

再者,当年林震东向天元子求索太玄真经的时候曾经说过李朝宗是洞渊修为,不过两年多,李朝宗就晋身太玄,若是没有太玄真经,单靠苦练晋身太玄修为的难度极高,由此可见,李朝宗很可能得到了某一宗的太玄真经。

北行三日,二人到得州下郡城,要往龙空寺去,就要拐道向西了。

二人进城是二更时分,正沿街寻找客栈落脚,忽然听到前面有人在高声叫喊,循声望去,只见数名彪形大汉正围了一个矮胖男子在打,那矮胖男子吃痛不住,高声呼喊,只道不是不付账,而是钱袋被人偷了去。

“这里也有花楼啊。”胖子歪头看着不远处的一座木楼,那挨打的男子就在木楼前的街道上,木楼上站着诸多衣衫不整的年轻女子。

那矮胖男子被打的狠了,情急之下拿出一张文贴,“莫打了,我乃补差赴任的官家,官册押在这里,容我回去取了银钱回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七品知县

那些大汉有识字的,便拿了文帖来看,看罢,制止众人再打那矮胖男子,指着那矮胖男子说道,“只当你这官册是真的,起来,带我们取拿银钱。”

此时红楼**并不违规犯禁,但官差**又是另外一回事,围观众人便指点嘲笑那人,那矮胖男子羞愧难当,以袖遮面,冲出人群向东急走。

“盂县离此甚远,便是上任也管我们不到,你们跟了去,多诈他些银两。”那大汉将文帖给了另外一人。

后者答应下来,拿了文帖,又带了一人,快步跟上了前面的矮胖男子。

“散了吧,散了吧。”大汉挥手驱散了围观百姓。

“盂县离龙空寺有多远?”南风冲胖子问道。

“你说啥?”胖子早已被那些坦胸露乳的姑娘乱了心神,没听到南风的问话。

南风又问了一遍,胖子答道,“没多远,同在一郡,龙空寺在驹县,驹县东面就是盂县。”

“在这里等我。”南风转身向东走去。

此时那两个大汉正押着那倒霉的矮胖男子向东行走,那矮胖男子是读书人,虽然干了龌龊事,却终究有些斯文,行走之时连声向那二人告饶,只道莫要让仆从知晓此事,只说失手打坏了器皿,要照价赔偿。

那二人只为求财,便应了他,又问他住在哪里,那人答曰‘来福客栈。’

此时官场甚是**,只要有钱便可捐官来做,这矮胖男子行止不端,寻花亵妓,想必那官也是花钱买来的。

南风跟了他们,乃是动了心思,想要劫了这矮胖男子的差事,若是能做了官差,便可过的舒坦些,最主要的是李朝宗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会隐于官场,混迹市井乃是中隐,隐于庙堂就是大隐了。

那二人押着矮胖男子走了几条街,到了来福客栈,那客栈也不很大,不似有钱人住的地方。

三人自正门进去,南风纵身跃起,趴着屋脊,看那矮胖男子进屋拿钱。

矮胖男子还带了个小厮在身边,矮胖男子扯谎,要了钱财出来,给那两个大汉,但后者要白银五十两,矮胖男子拿不出,连声告饶。

此事终究瞒不住,那小厮还是知道了矮胖男子乃亵妓惹事,便连声埋怨那矮胖男子,只道老爷是卖了田地才筹齐了贡献,得了这官职,怪矮胖男子不懂事。

小厮又跪下冲那两个大汉求情,只道二人路上走了一个多月,盘缠已经耗尽,只剩下了这十两银子,再也拿不出钱来。

那二人哪有同情之心,也不罢休,只是逼那二人拿钱。

矮胖男子无奈,便将随身佩玉扯了下来,那二人还不罢休,欺他是个官身,又做了不光彩的事情,被他们抓了把柄在手里。

闹到最后,那主仆二人也拿不出钱来,两个大汉嫌少,便没有将官册给他,让他们筹银五十两,再去花楼赎回。

待二人离开,南风自房顶跳下,他是乞丐出身,早会偷窃,此番有了灵气修为,更是快迅捷,轻易便偷了文帖在手。

自无人处打开一看,那矮胖男子名为季忠林,此番补的是盂县县长。

这文帖又叫官册,一式两份,一份留在朝廷,一份交予官员,以为官员上任的信物,官册上面有名字,辖地,官阶以及赴任时限,并无年龄,长相,籍贯。

眼下的官阶主要沿袭了秦汉官制,共分九阶十八等,一品,从一品,二品,从二品。大县的长官喊做县令,小县的长官喊做县长,县令是七品,县长是从七品,下面还有八品乡正,从八品的乡约,以及九品里正,从九品的保长。

得了官册,南风并未急于回返,赴任之前得设法去了后顾之忧,以免那倒霉的县官儿死缠烂打,到处告状。

听那县长的仆从所说,二人来此赴任走了一个多月,一天最少也走个四五十里,一个月下来就是一千多里,由此可见那季忠林的老家在千里之外。

这季忠林哪怕不是个好官儿,也罪不至死,杀人灭口是不成的,可是除了杀人灭口,南风眼下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计策,斟酌过后又回了那二人居住的客栈。

此时主仆二人正坐在房中商议对策,远在他乡,自然无处筹钱。就这般去讨要,对方也定然不给。按照朝廷律令,官员亵妓是要戴罪受罚的,因寻欢而丢了官册,亦无法自本县县衙求得帮助。

那仆人很是忠诚,想到孤身回乡再筹银两,但二人现在身无分文,回程之人无有盘缠,滞留之人不得食宿,再者,一来一回得两个月,也过了赴任日期。

二人束手无策,百般愁恼,苦思良久最终议定,明日厚着脸皮去求那花楼主事开恩,先写下欠债字据,将官册拿了,等赴任之后筹了银两再来还债。

听到这里,南风便没有再听,纵身下房,回那花楼寻找胖子。

花楼对面有很多商铺,晚上都竖板关门,胖子坐在屋檐下,歪头看着花楼的姑娘迎来送往,由于是夏天,穿的都少,很有看头。

“好看不?”南风坐到了胖子旁边。

胖子转头看了南风一眼,咧嘴一笑,“你干嘛去了?”

南风没答话,而是伸手去抓胖子的头,这家伙之前是个光头,近段时间东奔西走,没有刮头去,头已经长了三四寸,勉强能够挽扎。

“干嘛?”胖子抬手去拨。

“想不想当官儿?”南风问道。

“当官儿?”胖子疑惑歪头,由于南风问的很突然,他自然想到之前生的事情,“你偷了人家的官册?!”

“小点声儿。”南风点头。

胖子也对那官册很感兴趣,“快拿出来我瞅瞅,看看是啥官儿。”

“七品县官儿。”南风拍了拍胸脯,示意官册在怀里。

“啊?不行不行,太大了,我做不得,还是你来吧。”胖子连连摆手,县官虽说不大,却也不小了,一县之内生杀予夺,掌管民生税赋,还要过堂断案。

“我太过瘦弱,不像官家。”南风摇了摇头,“你来做官,我做你的师爷,暗中辅佐你。”

“你当官,我做师爷。”胖子有些憷。

“你这样儿的当师爷谁要啊?”南风上下打量胖子。

胖子也知道自己做不得师爷,便说道,“还是算了,你将官册还了人家吧,咱们寻个安静住处好生修行。”

南风要了摇头,“咱们是外乡人,待的时间久了,就会有本方无赖寻衅欺辱,还是做官好,没谁会疑心我们,也能长久居留。”

胖子内心深处还是想过过官瘾的,又有南风在背后撑腰,便肯了,但他也有顾虑,“若是正主儿寻了去,咱们岂不露馅穿帮?”

“此事我来处置,不用你管。”南风说道。

胖子点了点头,又将视线移向了对面的花楼。

“你最好别动歪心,若是失了童子之身,那八部金身怕是再难练到登峰造极。”南风半规劝半恐吓。

“此话当真?”胖子半信半疑。

南风正色点头,其实他也只是吓唬胖子,那八部金身到现在还没全部译完,也不知道修行有何禁忌,不过童子身练功会事半功倍,这倒是真的。

听南风这般说,胖子便失了兴致,直身站起,“不早了,吃过东西寻处睡觉。”

郡城规模比较大,晚上也有夜摊,二人自夜摊喝了粥,也去了来福客栈。

胖子始终保持了看经书的习惯,南风也没有立刻休息,盘膝打坐,吐纳练气,三更过后方才先后睡下。

由于不急着赶路,南风便没有早起,睡到辰时方才起身,与胖子去了花楼所在街道,那季忠林主仆二人早已来到,但花楼上午并不开门,主仆二人自近处坐着,落魄狼狈。

二人吃过午饭回来,季忠林主仆仍在原地坐着,胖子于心不忍,便想送吃食给他们。

南风阻止胖子那善心,时候不到,不宜露面。

午后,花楼开门,季忠林前去求情,却被那一干壮汉轰了出来,季忠林的官册被他们弄丢了,季忠林拿不出钱财,他们正好有了不还的借口。

不得求回官册,季忠林主仆只能怏怏而回。

南风带着胖子去了布料店,扯了布料给胖子缝制新衣,马上就要上任做县太爷了,得穿的光鲜些。

傍晚时分,二人回到客栈,此时正是吃晚饭的时候,但季忠林主仆并没有出来吃饭,南风故意自前厅滞留等候,等到二更时分,那忠仆出来赊了两个饼。

主仆二人走投无路,次日又去了花楼,但对方丢了他的官册,拿甚么还他,最终二人又被撵了出来。

山穷水尽,举目无亲,到得夜晚,那仆人开始哭泣。

南风感觉时候到了,便去敲门,询问哭泣缘由,季忠林也顾不得羞耻,将亵妓被讹一事说了出来,病急乱投医,请南风帮忙要回官册。

南风作为难状,说那花楼有官家做靠山,想索回官册怕是万不能够,又说他一堂兄在本方很有势力,有心捐官却不得门径,若季忠林愿意,可将这差事转给他,可得一些银钱,之后再由其堂兄前去花楼讨要。

季忠林自然不愿意,但无计可施也只得同意,开价八佰两。

南风言之回去商议,随后便没了动静,季忠林要价太高,这里很是偏僻,捐个县官怕是五百两都用不到。

次日,季忠林主动来寻,降到了四百两,南风外出转了一圈儿,回来之后推说没有这些银钱。

人穷志短,断顿的滋味并不好受,最终季忠林主动降到了二百两,南风同意了,拿了金银出来,由季忠林写下了字据。

倒霉的季忠林死中得活,既欢喜又悲伤,拿了钱财与仆人连夜上路,狼狈回乡。

次日清晨,胖子穿了新衣,束了,骑上南风为其买的高头大马,由南风牵着,兴高采烈的往盂县上任去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新官上任

即将上任,胖子很是紧张,途中一直问东问西,但南风此前也没接触过官家,知道的也很有限,也说不出甚么。

由于不知道盂县的情况和官场规矩,南风便无法推测赴任之后会遇到什么情况,不了解情况自然无法提前想好对策,不过有一点他是晓得的,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二人初来乍到,县衙的一干官吏必然欺生,只要有人敢触霉头,立刻借机立威,绝不能被那些人弱了气势。

二人晓行夜宿,四天之后赶到了盂县地界,此时是傍晚时分,街上有百姓乘凉,南风便凑过去与那些百姓攀谈,这盂县共有十九个镇子,每个镇子又有十到二十几个村子,此处位于西魏的西南边陲,百姓多以耕种过活,由于北面和西面靠山,南面靠水,便有部分百姓靠渔猎为生。

这里土地还算肥沃,谷物也不少出,但百姓生活的很是清苦,究其根源与天灾无关,都是**,一是苛捐杂税繁重,二是官家索取盘剥,三是山贼土匪劫掠。

进入盂县地界是当日傍晚,赶到盂县县城是次日傍晚,县城方圆不到十里,不算很大却也不是很小,由于地处边陲,城池四周都筑有城墙。

本来城门还没关,眼见二人到来,看守城门的官兵便慢悠悠的推掩城门,南风高声呼喊,守门的官兵停止关门,等二人到来。

守城的官兵共有四人,都拿着兵戈长矛,其中一人慵懒的冲二人说道,“你们来迟了,城门要关了,明日再来。”

南风懂得人情世故,知道官兵此举乃是勒索钱财,便自怀中拿了银子出来,递送之前出言问道,“当真过了关门的时辰?”

“早就过了。”那年纪较大的官兵随口说道。

南风抬手示意胖子不要说话,转而递了银子过去,那官兵接了,摆手放行。

南风牵马进城,进城之后将胖子扶下马来,转身冲刚才接他银两的官兵走去。

那几个官兵不明所以,皱眉相望。

南风走到众人面前,自怀中拿了官册出来,手指胖子冲众人说道,“这位是新上任的盂县县长季大人。”

那几个守城官兵并不惊恐,冲远处的胖子抬了抬手,“见过大人。”

先前拿钱的官兵抬手北指,“往北直走,就是县衙。”言罢,小声嘀咕,“又来一个。”

“你叫什么?”南风冲那拿钱的官兵问道。

那官兵并不答话,而是瞅了南风一眼,然后心不甘情不愿的自怀里拿出了那块儿碎银,随手递给南风。

南风接过银子,趁势扭了那官兵的胳膊,将他踹倒在地。

那官兵大怒,叫骂着想要爬起,南风走过去又是一脚,将他再度踏倒,左脚一搓一挑,将那长矛拿在手里,冲着那官兵的大腿就扎了下去。

他此番是用了全力的,长矛直接洞穿了官兵的大腿,没土两尺。

另外三人本想前来帮忙,听得惨叫,瞬时吓的连连后退。

南风环视三人,言语平静,“看守城门渎职失责,明知过了时辰还放人进城,此人定是山贼内鬼,先留他性命,等季大人过了堂,再斩示众。”

三人明知道南风是趁机立威,也无计可施,谁让自己有错在前,被人抓了把柄在手。

南风指着其中一个官兵,“你去县衙喊人前来接迎季大人,天黑之前不到,便是看我家大人不起。”

此时那被戳了大腿的官兵仍在惨叫,那三人不敢违逆南风吩咐,转身就要跑走。

“去一个,另外两个留下。”南风喊住了那两个想溜的官兵。

那两个官兵只能留在原处,也不敢过去救那呼喊之人,胆怯低头,忐忑惊慌。

“过了关门的时辰,你们竟不关门,如此渎职,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南风冷声说道。

那两个官兵一听,吓的扑通跪倒,连声告饶。

“季大人在这里,我只是皇妃派来保护他的武人。”南风指着走过来的胖子,他此举乃是扯虎皮做大旗,皇上的妃子多了去了,谁能去查季忠林是不是跟哪个皇妃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

那两个官兵闻言急忙转了方向,去冲胖子求饶,胖子也知道南风此举乃是帮他立威,亦不宽容,干咳了两声,“这是小事儿,由师爷做主。”

二人一听,又过来求南风,南风随口问道,“县衙都有哪些在册官员?官差又有多少?”

那个子较矮的官兵口齿伶俐,连忙急奏快报,这盂县有县丞一人,主内,督办文书,税赋,民生等事宜。有县尉一人,主外,掌城防,牢狱,治安诸事。这两人是县长的左膀右臂,除此之外还有书吏,令史,主事,知印,堂吏,勾押,都头,公人,典库等一干官差,共计一百多人,这些都是直辖,算上各乡镇的乡正公人,数量过三百。

那受伤官兵的惨叫惊动了附近的百姓,大量百姓聚在远处,看着城门里的南风等人。

那矮个子官兵说完,南风再没有问,而是与胖子并肩站立,等县衙众人来接。

一等不来,二等还不来,一直等到天黑,也不见有人出来接迎,连先前跑去报信的官兵也没回来。

“咋办?”胖子束手无策。

“上马,去县衙。”南风抬手北指,先前他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天黑之前不来就是看不起季大人,看这架势,众人是摆明了想给他们来个下马威。

胖子上马,南风牵马前行,到得县衙已是掌灯时分,出示了官册,门房放二人进入。

县衙前面有偌大广场,县衙大门前面五丈处有一砖砌挡墙,县衙大门为两折对开,台阶三层,大门左侧有牛皮大鼓。

整个县衙为三进套院,一进是大堂,左右是官差办差的厢房,二进是议事所在,后院是县官内宅。

此时县衙大院一片漆黑,除了看门的门房,县衙里一个人也没有。

“这闹的是哪一出儿?”胖子哭笑不得。

“闭门羹,下马威。”南风撇嘴冷笑,外地前来赴任的官吏经常会受到本方常驻衙役的挤兑,说的直白一点就是欺生。

“是不是出事儿了?”胖子做贼心虚。

南风摇了摇头,“不会,就是要挫我们威风。”

“现在怎么办?”胖子求计。

南风想了想,出言问道,“你是想尽快解决还是想缓和处理?”

“你说呢?”胖子没什么主意。

南风没有答话,快步走向正北大堂,此时大堂的门是开着的,他径直进了大堂,来到县官升堂问案的官台,木台上有个黄布包裹,打开之后里面是个官印。

南风拿了官印,又随手拎了根威棍,出来之后拉上胖子,沿途打听县丞住处,一路寻往,来到县丞所住院落踹门而入。

有下人前来阻拦,被南风一脚踹倒,此时正堂里坐着两个中年男子,听到院内有异动,离座出门,查看究竟。

“你是何人?”其中一个锦衣男子高声喝问。

南风也不答话,推开二人大步进屋,进屋之后高示官印,冲外面的胖子喊道,“季大人,失窃的官印找到了!”

此时不但那两个中年男子是懵的,连胖子也是懵的,愕然之下便没有接话。

“谁是此间主人?”南风高声问道。

“这是本官的宅院,你是何人?”锦衣男子高声喝问。

南风也不答话,上前一步挥舞威棍将那锦衣男子打倒,“偷窃官印,罪大当诛。”

这一棍打的是头,直接将那锦衣男子打的倒地抽搐。

南风转头看向一旁被吓呆了的中年男子,“你是何人?”

“小的王中苏,乃本县税吏。”那中年男子吓的浑身哆嗦。

南风点了点头,指着院内的胖子,“这位是新上任的季大人,你本在这里,这官印是我带来的,还是原来就在这房中?”

那税吏已经明白生了什么事情,他们的确想挫挫新官儿的锐气,以便日后剥削权力,图财求利,却万万没想到这新上任的县官带了个如此凶狠的扈从。

“嗯?”南风瞪眼。

税吏吓的打了个激灵,扑通跪倒,“回大人,官印是自房中搜出来的。”

“嗯。”南风点了点头,扔了威棍转身向南走去,“大人,我看此人多有忠心,可当大任,这县丞一职可否由他接任?”

“这是小事儿,你看着办。”胖子随口应声。

“王县丞,召集各部差官急往县衙,季大人要升堂问案。”南风拉着胖子转身出门。

“初来乍到,就得罪了这么些人,怕是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胖子忧心忡忡。

南风冷哼,“不怕得罪我的人,我也不怕得罪他……”

第一百三十五章 奠基铺路

胖子也感觉南风说的有道理,但他仍有顾虑,“咱们本来就是假的,如此张扬,怕会露馅儿。”

“咱们不是假的,我们有字据在这里。”南风摆了摆手,“你放心就好,咱们越是胆大妄为,他们越是摸不清咱们的背景来历。”

“那姓王的税吏出卖友人,这样的人你怎能用他?”胖子又问。

“不升他做县丞,他会为我们作证?”南风再度摆手,“我们是来做官主政,又不是来推心交友,走吧走吧。”

二人回到县衙,命门房点亮火盆灯烛,胖子自座中堂,南风侍立在旁。

“你搬个凳子坐了。”胖子说道,他坐着,南风站着,这让他感觉很别扭。

“不能的,你是老爷。”南风笑道。

“待会儿我该做什么?”胖子紧张的看着桌上的文房,惊堂,签筒等物。

“你坐着就成。”南风说道。

“那成,那成。”胖子如释重负。

站立片刻,不见有人到来,胖子打了个哈欠,“咱们是不是有点儿不干正事儿?”

“何出此言?”南风随口问道。

“咱们是要练功修行的,怎么做起官来了,每日处理公务,岂不分神?”胖子说道。

“分神自是分神,但此举利大于弊。”南风正色说道,六年之内要晋身居山,依靠自身努力定然难以实现,当了县官就可以调动全县力量,寻找各种补气灵物,当日天启子给他的龙齿天蚕就得自西魏皇宫,地位越高获取灵物的可能性就越大。

又等了半炷香,有人来了,不是别人,正是先前被南风打倒在地的那个锦衣男子,也就是本县县丞。

那县丞先前挨了打,此时左脸肿胀,左眼不得开睁,急行而至,进得大堂,跪倒堂下,俯身告罪,“下官有眼无珠,冒犯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宽容。”

胖子没有主意,歪头看向南风,南风冲胖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用搭理堂下县丞。

二人不说话,县丞也不敢起身,只能在堂下跪着。

不多时,那税吏也来了,跪在了门外,他自然想做县丞,但都是本方人氏,他若是取了这县丞代之,便背上了卖友求荣的骂名,以后怕是再难做人了。

衙门的官差络绎到来,待得二更时分尽数到齐,这些人都明白生了什么事情,来到之后尽数跪在了门前的院子里,院子里跪不下,便只能跪在大门外。

哪怕众人到齐,南风也没有急于说话,就那么站着,足足站了一个更次。

胖子坐了一个更次,南风站了一个更次,一干官员跪了一个更次。坐的疲惫,站的劳累,跪的苦不堪言。

临近三更,南风终于说话了,“我家大人宽仁忠厚,临行前皇妃命我随行保护,司职所在,诸位若是欺他仁善,莫怪我心狠手辣。”

南风言罢,众人齐声应是。

“都退下吧,明日午后再来议事。”南风摆了摆手。

众人再度应是,辛苦站起,躬身退走。

“哎呀,可算完了,困杀我也,走了,睡去。”胖子哈欠连天。

县衙有几十处房间,县太爷住的大屋给胖子住了,一个人住五间房,好生宽敞。

南风住的厢房也是三间相通,一应生活器皿无有不齐。

南风躺卧在床,心情大好,世人皆以为清贫是修行之本,实则恰恰相反,富足才是修行的先决条件,只有富足才能心无旁骛,只有稳定才能安心定神,若是饥寒交迫,颠沛流离,怕是没谁能静下心参天悟道。

他先前之所以将议事定在了明天下午,为的就是给那一干官差留出私下拜会的时间,眼下他已经掌控了局面,接下来只需将琐事一件件捋顺就成。

南风起的很晚,这时候拜访他人有个规矩,不能早于辰时,不然就是失礼。

最先来的还是那挨打的县丞,过了一夜,脸肿的更加严重,表面上看他是空手前来,实则此人袖管里藏了一只木盒,里面是一只金镯,一根金簪,一枚金戒,外加一副金耳环。

南风收了那县丞的礼物,与之对坐说话,这县丞名叫崔振,四十有二,本方人氏,分管本县内务,督办税农民生,由于还有其他访客,南风便没有留他多坐,定下再会时间便打法他去。

随后来的是本县县尉,此人当有三十五六,名张忠,亦是本方人氏,分管本县治安兵事,督办三班牢狱,这人会些拳脚,却无有灵气修为,此人也不是空手而来,而是送了一方白玉印石,此时上好玉石价值不菲,亦算厚礼。

随后便轮到一干县衙差官,走马灯一般的来去,所谓拜访,不过是送礼结交,也不多待,报了名号,呈上礼物,也就走了。

对于众人送来的礼物,南风一律笑纳,若是不收,便是视众人为外人,众人心中忐忑,便不能安心办差。

胖子是县官,众人送礼也不能拉下他,不过送他的礼物就敷衍了些,只是些布料银钱,不似给南风的这般厚重。

由于之前都见过面,下午的议事气氛就较为和平,主要是各部官差向二人讲说本县情况以及本部人员和差事分工。

晚上,众人请二人去城中酒楼吃酒,吃到中途,南风唤了张忠出来,命他回去召集人手,往北山蛤蟆岭剿匪。

那群山贼有三十多人,领头的是个武人,亦是高玄修为,南风带了弹弓,用那能炸开的弹子儿将那人打伤拿下,一干官差则杀散了其他山贼。

这伙儿山贼盘踞此处多年,多得不义之财,一干赃物皆收归县库。

次日,消息传开,城中商贾富户借庆功劳军之名又来送钱攀交,南风也都收了,仍然归于县库。

新官上任,各乡官吏亦来拜见,免不得送钱送物,南风照单全收,亦归县库。

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南风便开了粮仓,准许百姓来借,秋后还本就可,亦不收息。

牢里还关着几百人,逐一看过卷宗,冤假错案不少,多是屈打成招的穷人,大部分都放掉了,那些斩监侯的都改为活刑,判了斩立决只待秋后问斩的也有冤枉的,也放了几个,天高皇帝远,也没谁来查。

夏天多雨,水利沟渠也挖了几处,孤寡贫疾也救济了一些,道路也修了几条,赢得众口赞扬。

邻县也差人送了些礼物过去,郡里亲自去了一趟,打点处理,上下连通,皆大欢喜。

这段时间胖子几乎不怎么与南风说话,倒不是南风抢了他的风头,而是南风将本方富商送给他的两个年轻丫鬟退了回去,要了两个年过五十的大婶儿回来伺候他。

盂县也有几处寺庙,做官有做官的好处,直接喊了僧人回来,自县衙翻译梵字,待得翻译完成,重新排列,得练气法门八篇。

胖子得了八部金身的练气法门,便开始专心练功,不再惦记那两个被送走的丫鬟,也不再隔三差五就出去微服私访。

此时私自伐木采石都是杀头大罪,但南风不管那套,喊了一干下属过来,众议之后直接以官府的名义伐木采石,贩卖各处,所得三成分给官差官兵,三成通上打点,剩下四成再归县库。

除此之外,各镇皆购马车数辆,运送渔猎所得往他县或郡城买卖易换,回程捎带粮米布匹,以活商贸,以善民生。

如此这般忙了半年,众事皆入正轨,南风终于得以抽身,便开始各方打听,寻找补气灵物……

第一百三十六章 全县之力

补气灵物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炉鼎练就的补气丹药,不过此时道人练气皆走内丹法门,已经很少有人熔炼并服食外丹,似天启子当日送他的那种丹药已经非常少见,便是有,也都是多年之前留下的,存世很少,极难获得。

还有一类就是补气药草,似山参,黄芪,白术,附子,地黄等药草都有补气效力,年头越久,药力越强,不过年头越久也就越稀有,稀有自然就贵。

南风寻的是后者,贴出告示,以上贡为名,召药农百姓进山寻找,寻得五十年以上补气药草者,免赋三年,寻得百年者,免赋十年,寻得五百年补气药草者,终生免赋。若是寻得千年以上,不但终生免赋,还免除兵劳杂役。

眼下正值秋冬农闲,告示一出,万人空巷,这可是重赏,谁都想碰碰运气。

不过最先送来补气药草的还是富户商贾,这些人多有钱财,又精于计算,盘算之后现便是花钱自外面买来献上也很是划算,于是就派人出去购买。

不过三日,便得补气药草数十份,五日之后,得数百份。

若是寻常入药,草药都是要熬制煎煮的,但用来补气练功就不能煎煮了,煎煮过的汤药带有很大火性,服用太多会导致气血两旺,燥热难安。

用来练气的补气药草只能研磨成粉,以无根之水送服。所谓无根之水便是雨水,雨水不沾地脉阴气,可催化药力。

胖子早已开始修炼八部金身,八部金身虽是外邦技艺却也需要练气,既要练气就免不得盘膝吐纳,外邦僧人采用的是冥思,冥思与吐纳都有吸纳天地灵气的效果,不过前者流于被动,而后者则是有意为之,吐纳的练气效果要好于冥思。

都要练气,就都要喝药,二人一起吃,补气药草大多苦,二人天天喝那苦涩绿水,咽那草糠一般的药粉,当真苦不堪言。

草木长于天地之间,沐雨饮露,映日迎风,于日暮朝夕之中吸纳并储有天地灵气,服用补气药草比盘膝打坐所得灵气要快上很多。

不过服用补气药草也有一个很大的弊端,那就是吐纳所得灵气可直接纳入气海丹田,而服用补气丹药所得灵气要由脾胃消化引出,灵气一旦散出必须将其引入丹田,若有迟滞,所化灵气就会自经络里肆意游走,若能下行排出也就罢了,大不了失些药力。若是胡走乱窜,就可能导致气息差乱,再严重些就是走火入魔,坏五脏,毁根本。

南风已有高玄修为,练气导引驾轻就熟,一日可服药三次,药草所藏灵气乃是利于草木自身,并不为利人,服药的本质乃是掠他人之物为己用,若药草藏灵气十分,人只能得其一二,其余部分多被浪费,难得物尽其用。

服药三次,每次只需半个时辰就能炼化吸纳,所得甚少,却比呼吸吐纳要快上很多。

南风一天服药三次,胖子一天服药一次,南风服药三次是因为这东西苦涩难咽,而并非不能多服。但胖子是不敢多吃,他练气生疏,导引无力,便是每日一服,也难得尽数吸纳,上顶下冲,打嗝放屁。

服药是要忌口的,服用补气药草忌辛辣,断荤腥,每日只能吃些米面点心,酒肉都不能沾,盐是属火的,也不能吃。

“这得喝到什么时候啊?”胖子捧着一只宽口大碗,里面是粘稠的青绿药汤。

“喝到喝不起为止。”南风说道,补气药草乃是补品,富贵之人多有妻妾,气血常亏,便拿了它们补充气血,由于用的太多,价格就贵,二人喝的又都是五十年以上药力强劲者,一碗药足以折银十几两,也幸亏做了官,贪了财,不然还真的喝它不起。

“练功修行的多了,也没见人家像咱们这样天天饮牛一样的喝这玩意儿。”胖子始终没有下口的勇气。

南风先喝了自己的那碗,擦嘴说道,“咱们天赋不如人家,入门又晚,想要早有成就,只能左右填补,努力上进。”

胖子无奈叹气,闭着眼睛将那碗汤药喝了,又将那干稠的药粉抓了来吃,咽的好生费力。

好不容易吃完,胖子端水漱口,“师父曾经说过欲则不达,咱这样行偏取巧,会不会难得长久?”

“不会的,只是多受些苦楚。”南风摇头说道,眼下修行法门走的都是内丹路子,而内丹路子对天赋要求很高,二人天赋不好,单靠苦练永无出头之日,只能借助外力。

胖子刚想说话,忽然打了个嗝儿。

一见胖子打嗝儿,南风急忙起身走了,这家伙又岔了气息,很快就会放屁。

刚想回房打坐导引,县丞崔振快步进来,往胖子房间去,见到南风,冲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南风别回房,他有事启奏。

崔振是很懂规矩的,虽然看出胖子屁事儿不管,每次遇到事情还是先去跟胖子禀报,其实他也知道胖子永远都是那句‘这是小事儿,由师爷做主’,但该走的步骤他还是不会漏过。

崔振进门的时候胖子正在放屁,尴尬之下不等崔振说话,就把他撵了出来。

崔振出门之后快步走到南风近前,“大人,出事了。”

“嗯?”南风皱眉。

“请往前厅说话。”崔振说道,今日天寒,天上还飘着雪花。

南风只能随他去了中院,二人眼下是借了盂县全县之力来帮助自己修行,为求长久受益,公务不可懈怠。

二人自前厅坐下,有衙役为二人搬了火盆,崔振凑火暖手,低声说道,“刚才青槐乡差人送信,那里死了十几个乡人。”

“还有山贼?”南风问道,他无视王法,大肆采伐,贩卖石木,不但交足了郡里限定的税赋,还下了各乡请求的粮米布匹,饿死人冻死人的情况应该不会生。

“不是山贼。”崔振摇头。

“那是甚么?”南风疑惑侧目。

崔振皱眉低声,“是妖怪。”

“什么妖怪?”南风追问。

“先前大人不是了告示寻那上贡药材吗,告示下,县民乡人多有进山寻药者,死的那十几个乡人就是进山采药的猎户和药农。”崔振起身走到公桌前,拿回一封书信递给南风,“这是青槐派人送来的禀文,您过目。”

南风接过那书信,抽出信笺展开看阅,信是青槐乡乡正写的,死的那些人是同一个村子的,昨天上午一行人结伴进山寻挖药材,半夜时分方才回返,但走了十几个,只回来一个,那年轻人受到惊吓,失魂落魄,回来之后语无伦次,只是不停的重复,‘大人参,大妖怪,全死了,黑石沟’。

那青槐乡位于盂县西北,而那年轻男子所说的黑石沟是深山里一处险恶所在,乡人都知道那里生长有上好药材,由于地势险恶,却很少有人前去采挖。

那年轻人被吓坏了,而乡人又被那年轻人给吓坏了,畏惧妖怪,便不敢前去确认寻找,只得求助县衙,希望衙门能派官兵前去寻人。

“会不会是山参成精?”崔振低声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异类成精的情况在此时并不少见,但杀生害命的通常是禽兽蛇虫,草木便是成精,也多不凶狠,那人参想必是有的,但杀害乡人的应该不是它,而是守护人参的某个凶狠异类。

“如何处置?”崔振又问。

南风没有答话,此事是他的疏忽,乡人不懂,他却明白,但凡天材地宝,周围通常会有异类守护,只待灵物成熟便抢先吞食。

“要不我回了他,让他们自行料理?”崔振见南风皱眉不语,便猜想他不想插手。

南风摆了摆手,“此事因我而起,不能袖手旁观,你去知会张忠,让他带人随我去青槐乡走一遭……”

第一百三十七章 鬼魅妖邪

“我这就去喊张忠。”崔振离座站起,“卑职也愿随行同往。”

南风摆了摆手,“还是别往了,当心有去无回,对了,你去把那送信的喊来,我问他几句。”

“好。”崔振转身出门。

出门之后,崔振想起一事,“既是妖邪作祟,当带上几位大师或是道长以策万全。”

“也好,你差人去喊上几个,午时出。”南风点了点头,盂县也有寺庙道观,道士和尚加在一起也有几百个,只是没有道行高深的。

崔振应声,反手想要关门,却又走了进来,将火盆向南风挪了挪,这才关门离去。

崔振此举固然有讨好之意,却也有五分真心,虽然二人见面之初南风就给了他一棍,他却并不记恨南风,究其根源,乃是南风待人甚厚,采伐贩卖所得他多有分摊,只这半年就获利千两之多,一干衙役差官也皆得其利。

不多时,门外有人喊报,南风应了一声,一个年轻差人躬身进门,此人就是青槐乡派来送信的那个,不过他对黑石沟一事并不知情,问过几句,南风就让他下去了。

此人刚走,门房就来通报,说是邻县的胡县令前来拜会。

南风立刻出门迎接,这胡县令是驹县县官,而龙空寺就在驹县境内,以后肯定有用得着胡县令的地方。

胖子这时候正在房间里噼里啪啦,自然不能让胡县令见他,而胡县令也知道胖子只是名义上的县长,真正主事的是南风,故此南风说胖子抱恙,他也就没坚持见胖子。

胡县令此来有两个目的,一是借粮,驹县在龚郡最西,地势偏远,穷的要死,下雪之后胡县令想开粥场,却苦于无米可炊。

有钱底气足,胡县令要借三百石,南风给了他五百石。

胡县令的第二个目的是求学,驹县多有土木,也想学习盂县换卖银米,只是不熟门路。

对于胡县令的第二个请求,南风没有立刻答复,砍树挖山是要杀头的,他和胖子是捡来的官职,又是说走就走的光棍儿,东窗事大不了一走了之,但胡县令是有家有口的人,上头真的追查下来,胡县令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斟酌过后,南风给胡县令说了‘实话’,只道胖子朝中有人,故此他们才敢肆意妄为。

见胡县令很是沮丧,南风便给他出了个主意,驹县是不能凿石伐木的,但驹县和盂县挨着,盂县可以派人越界砍伐,胡县令只需视而不见就能分利五成。

胡县令一听立刻喜笑颜开,自怀中拿出一个小木匣,打开之后递给南风,里面装的是一株成形的西山老参,看那大小品相,便是没有千年也有八百年。

南风笑纳,又多与粮米一百石,也不怪胡县令不见兔子不撒鹰,这老参价值不菲,若是不得收获,也的确不舍得送人。

按照官场惯例,中午是要宴请胡县令的,但他眼下有要事要处理,便实话实说,告诉胡县令青槐乡生了怪事,要前去处理,中午怕是不能设宴接待了。

胡县令大老远的赶来又不是为了蹭顿午饭,闻言急忙起身告辞,临走之时还不忘请南风和胖子去驹县做客。

送走胡县令,南风将人参送给胖子,人参补气效果最好,在众多补气药草里还算不那么难吃的。

胖子询问来处,南风如实告知。

“你越搞越大,早晚是要出事的。”胖子不无担忧,二人眼下修行的条件和环境非常优越,若是出了事,丢了官,便要颠沛流离,忍饥受冻了。

“若不应他,你就不怕他奏本参你?”南风反问。

胖子想了想,感觉南风说的有道理,也就不吭声了。

随后南风又将青槐乡一事简略告诉了胖子,胖子嚷着要去看热闹,南风不同意,这事儿太危险了,不能让胖子掺和。

但胖子不同意,非要去,南风也只能带上他。

午时,一行人动身上路,胖子是县官,近处坐轿,远行坐车。除了胖子的马车,还有一辆不带蓬儿的,上面坐着一个和尚和一个道士。

和尚年纪不大,穿了一身破袈裟,三十出头,法号悟真。道士是个老道,七十多了,穿的也挺寒酸,肺好像不好,一直咳嗽。

县尉骑马,南风虽然也会骑马却也只是粗通,不是很有技巧,骑的久了颠的胯疼,便跑到后面的那辆马车上与道士和尚同坐。

二人都带了行头,见南风上车,便将各自行头挪了挪,给他腾了位置。

南风问了二人来处,便向二人告罪,言之主政在此,一直忙于政事,疏了对出家人的照顾,言罢,又吩咐张忠,回去之后给二人所在寺院道观各送十石粮米,布匹三卷。

张忠应了,其实他并不分管这些,之所以应了是因为他知道南风此举是故意说给那二人听的。

南风也的确是这种想法,俗话说强将不差饿兵,不给人家好处,人家怎会尽心办事。

这大冷的天,二人被拖出来办公差,本来都是一肚子怨气,听南风这般说,满腹牢骚顿时变成了满心欢喜,出家人也是人,是人就有喜怒哀乐,能彻底免俗也就不叫人了。

攀谈过后,南风知道这悟真和尚擅长摄招度亡,说白了就是比较精通抓鬼。而那老道竟然不是玉清道人,而是授箓太清,属于太清远枝,此人擅长窥真见本,驱邪降妖。

三清各宗的势力分布也并不是完全遵循国界,只是在大概的某片区域,以盂县为例,此时属于西魏疆土,但此前并不属于西魏,而在西魏等国确定边界之前,三清各宗就已经存在了,故此,在西魏疆土出现太清门派也很正常。

这老道道号天木,与天元子同辈,但此人却只授了个洞神箓,在这穷乡僻壤的,能授箓已经算高人了,很多道人连传度都不曾有,都是些自修瞎悟的野道。

南风有心看那二人的家什行头,二人虽不十分乐意,却也只能让他看,天木子拿了张可分拆的木桌,这是开坛必备的法案,除此之外还有法旗,铃铛,磬锣,小鼓,朱砂,雄黄,白磷,香烛等一干法坛用物。

与天木老道的诸多行头不同,悟真和尚的行头较少,有木鱼,念珠,钵盂,黄伞等五六件。在南风看悟真行头之时,天木老道的眼中多有鄙夷,佛教是外邦教派,进入中土之后借鉴了大量道家科仪器物,这木鱼念珠本来都是道士用的。

道士和尚之间的关键是很微妙的,道士看不起和尚,和尚也瞧不上道士,但二者的教义都有道德仁义,故此平日里双方见到,表面上还是很和气很友善的。

悟真和尚虽然年纪不大,却很是沉稳,一路上垂眉闭目,少有言语,便是说话也多是不沾俗气的高尚言辞。天木老道的话也不多,此人很是明睿也很是尖刻,只要说话,多是针对悟真,十句有九句是拆台揭丑,搞的悟真好生尴尬。

眼见再说下去二人可能要打起来,南风便不敢再与二人多说了,跑回去骑马,跟县尉张忠走在一处。

青槐乡离县城有六十多里,为了能早些去到,众人行的就快,坐车骑马的还好,只是苦了那十几个步行的兵卒,下雪路滑不甚好走,还得扛着兵戈长矛。

冬天天黑的早,下雪黑的更早,申时不过天就黑了,好在地上有雪,马夫勉强可以看见路径。

一路辛苦,二更时分众人终于到得青槐乡。

乡和镇是差不多大的,这里也有处镇子,也有办公之所,只是没有县衙那般大,名为公所。

先前报信之人已经先行策马回返,乡正等人知道知县大人要来,一直在公所等候,众人一到,立刻上前接迎,拜见过后便领着众人前去吃饭下榻。

吃过饭,安顿下来,天木老道提出要见见那幸存之人,乡正便派人引着众人前往那人所在村庄,南风胖子,天木悟真,再加上一个县尉张忠,兵卒没有跟过去。

青槐乡在盂县西北,事的村落又在青槐乡的西北,三面环山,是个不折不扣的山村。

众人来到时已是下半夜,那死里逃生的是个年轻人,由于之前受了惊讶,又染了风寒,此时已经病倒,正躺在床上着高烧,满口胡话。

见到这人,南风心中不无愧疚,若不是他下寻药告示诱以重赏,这些村民也不会冒险进山寻找药草。

悟真伸手摸了摸那年轻人的前额,转而皱眉后退,“阿弥陀佛,此人之前受过阴气侵染,那黑石沟当有鬼魅藏匿。”

天木歪头看了悟真一眼,上前号了号脉,又翻了翻年轻人的眼皮,“脉象急乱,眼白昏黄,此人先前曾接触过剧毒妖物。”

悟真擅长捉鬼,却并不表示他不会捉妖。天木擅长捉妖,却并不表示他不会捉鬼。二人各执一端,辩论不休。

“啥意思,到底是鬼还是妖怪?”胖子疑惑追问。

“鬼魅无疑。”悟真和尚说的很是肯定。

“必是妖怪。”天木老道正色说道。

南风抬手示意二人不要争论,转而上前检视那人,他对法术不甚精通,却也不是一窍不通,检视过后现这幸存的年轻人气息很弱,脉象也乱,虽然没被妖鬼附身,却的确受到过异常气息侵染。

“到底是什么?”胖子凑了过来。

“不清楚,得去黑石沟看看……”

第一百三十八章 何方妖物

此时已近四更,外面又下着雪,自不能现在去那黑石沟,众人便自这里住下,差了张忠回去,天亮之后带了衙役再来。

道士和尚多通医术,天木老道有心帮那满嘴胡话的年轻人解毒治病,眼见悟真和尚自一旁念经祷祝,便收手不治了。

南风在旁边看的真切,隐约猜到天木老道在想甚么,出力救人的是天木,若是治好了,旁人会说是他的符水和悟真祷祝共起效力,无端的被念经的和尚分了功劳。

虽然没说什么,南风却隐约开始担心,早知道就应该请一个过来,道士和尚一起请,到时候二人可能互相推诿,都不出力,更不要指望二人会联手协作了。

那躺卧在床的年轻男子有个姐姐,伺候汤药不能去睡,胖子便与她说话,安慰人家,那女子一口一个老爷,叫的胖子越感觉自己是老爷,语重心长的与人家说话。

胖子那点心思自然瞒不过南风,这段时间二人一直在进食补气药草,他精通练气导引,能将药草散药力炼化归藏,但胖子练气生疏,压不住那药力,虽是冬天却天天面红耳赤,这几日看那两个上了年纪的大婶眼神都不对了,看来真是到了时候了,再不与他成就一门亲事,这家伙怕是会做出龌龊事来。

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南风便去了内屋,盘膝打坐,导引炼化白日服下那剂汤药所灵气。

那幸存的男子受惊过度,回来之后一直语无伦次,虽说同行的那些人都死了,那些人的亲人却不尽信,都希望亲眼见到,于是便自聚集,只待天亮之后与南风等人一起进山寻人。

天公不作美,天亮之后雪也没停,卯时,张忠带了衙役过来,与南风等人会合,一同出。

此事太过凶险,南风本不想让村民同行,奈何胖子“体谅”民心,准许众人一起进山,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便驳了胖子的面子,便带了村民一起进山。

十几个衙役,三十几个村民,一行五十几人冒雪进山。

几个知道黑石沟位置的村民自前面带路,众人走在后面,由于是初冬,虽然下的时间长,积雪却不厚,行走也不费力,只是有些打滑。

要指望天木和悟真协作估计是不太可能了,未雨绸缪,南风便提前跟二人说好,若是妖灵精怪,就由天木降服。若是阴魂鬼魅,就由悟真出马。

得提前把差事分了,免得到了关键时刻二人“彼此谦让”,都不出手。

行走之时,南风便与几个老年村民交谈,询问那黑石沟的情况,据村民所说那黑石沟离村庄有数十里,地势险恶,沟里常年有雾气萦绕,多生毒虫,村民一直敬而远之。

此外,那黑石沟早年可能曾经住过人,住的什么人不晓得,什么时候住的也不知道,村民只是根据沟里残存的房基猜测那里曾经有人住过。

山路难行,一行人中途不休,终于赶在日落之前来到了位于深山之中的黑石沟。

村民不得细分沟壑和山谷,黑石沟其实是一处散落着大量黑石的山谷,位于两座山峰之间,山谷里可能有处温泉,散出的雾气萦绕在山谷上方,受雾气影响,谷内情形看的不甚真切。

不过山谷里没有积雪,站在谷口隐约能够看到山谷里的草丛中有石砌房基,看那房基破损程度,至少也荒废了百年以上。

“大人,那些骨殖皆是山中野兽,其中并无人骨。”张忠指着山谷里的骨骸,他分管刑狱,经常跟着仵作验尸,认得人骨与兽骨。

南风点了点头,谷口散落着大量森然白骨,猛然一看,着实骇人。

“趁天亮,早点进去找人。”胖子下令。

“大人,稍等片刻,容贫道窥察试探。”天木老道说道。

“好吧,你先进去看看。”胖子同意。

未曾想天木老道并没有进入山谷,而是纵身跃起,往山谷外围的山峰掠去。

“他跑哪儿去了?”胖子问南风。

“布阵去了。”南风说道,雾气由水凝化,有雾气阻隔,修行中人看不到山谷里的异常气息,不过太清宗有一门法术,可以通过布阵来窥察阵内隐藏之物的实力,其实也不能确定对方的确切实力,只能大致判断出对方与自己孰强孰弱。

“阿弥陀佛,大人亦通玄术?”悟真和尚疑惑的问道。

南风嫌他多嘴,便冲山谷努了努嘴,“你若是闲来无事,可进去探上一番。”

“别听他的。”胖子插嘴阻止,转而歪头看向南风,“你怎么不让道士进去?”

南风笑了笑,没有接话,人都有一己好恶,胖子是和尚,自然偏向和尚。而他是道人,对道人就会多有眷顾。

半炷香之后,天木老道回返,自谷口以朱砂画了太极图形,又以柳枝两根,各卷符纸一张,先插太阴鱼眼,后插太阳鱼眼。

两面符纸小旗插上之后皆在微微摇摆,片刻过后,太阴鱼眼的小旗缓缓歪倒。

见此情形,天木老道如释重负,“可能有些野兽,却也无甚道行,可入。”

众人见他这般说,也都暗暗松了口气,人都喜欢捏柿子,没谁喜欢捏刺猬。

胖子一声令下,天木和悟真先行,张忠等一干衙役随后,胖子和南风再后,一干村民最后。

前行不远,谷中出现了房屋的遗迹,由于荒废多年,墙壁已经尽数倒塌,只余石座。

“什么人会在这里盖房子?”胖子很是疑惑。

南风也感觉疑惑,这里地势险恶,不适合长久居住,不过这里很隐蔽,当年住在这里的人可能是出于躲避目的,秦汉至今刑罚一直非常严苛,动辄株连,经常有人为了保命而避之山野。

不过这些避之山野的人通常没有好下场,一是山中有野兽,二是山中有山贼,再者,朝廷也会寻找追杀。

山谷很深,上方有雾气,左右是峭壁,行走其中很是压抑,加之天色已晚,光线不明,众人无不惊心紧张。

山谷里多有黑石,走不多远,地上出现一把头,衙役拾了来送,南风看了看,反手递给了胖子,这头想必是先前进入山谷的村民遗落在此。

“在那里!”张忠手指北侧石壁,高声喊道。

众人闻声转头北望,只见陡峭的石壁上有一处很大的纵裂石缝,离地三丈的位置有一簇艳红参籽儿自石缝里探出。

此处温暖潮湿,易生草木,看参籽儿大小便知道那山参必然很大。

不过张忠所指的却并不是那长在石缝里的山参,而是山参上方的一只多足毒虫,此时那毒虫半隐于石壁,观其形体,当是一只巨大的黑色蜈蚣,体形宽大,当有一丈长短。

天木当其冲,抽出长剑,纵身跃起,自石壁上踩踏借力再升丈许,到得近处,长剑挥舞,斩那蜈蚣。

那蜈蚣年久成精,已有道行,眼见天木攻来,歪头吐出一蓬幽蓝毒雾。

天木旋身避开,攀附石壁以臂借力,转身而回再斩蜈蚣。

蜈蚣眼见喷吐毒雾不得伤及天木,急忙躲进了石缝。

天木剑交左手,右手自袖中取出纸符一道,贴于掌心,击向石壁。

这符咒貌似有助威增力之效,击出之后石壁随之一颤。

天木连出三道纸符,终于将那蜈蚣自石缝逼出,天木见状再度出剑,但那蜈蚣甲壳坚硬,长剑竟然不得伤它,只是把它震落地面。

张忠高喊一声,率领衙役冲上前去,兵戈长矛胡乱戳刺。

那蜈蚣惊慌失措,蜿蜒冲出,向山谷深处逃去。

天木等人哪能让它走脱,各执家什,呼喊追赶。

“还愣着干啥,过去帮忙啊。”胖子冲村民喊道。

村民这才反应过来,拿着农具,急冲上前。

待得村民跑远,胖子手指石壁冲南风说道,“快上去把山参挖了。”

南风刚想接话,却现跑在前面的张忠等人惊慌失措的调头往回跑,连那天木老道和悟真和尚也在逃跑之列,观其惊恐神情,当是遇到了甚么恐怖之物。

不等南风看上真切,山谷里就传来一声震耳咆哮,那咆哮雄厚低沉,震撼心神,当是自猛兽之口,却不似虎豹之声。

“什么东西?”南风高喊。

“有阴气萦绕,当是鬼物。”天木回应。

“尖牙利齿,当是妖怪。”悟真也在逃。

南风没有再问,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那个追赶众人的妖怪,那物有三头猛虎大小,通体白毛儿,双目赤红,面宽吻长,獠牙下探,其形有三分似虎,七分像狼,是一只他从未见过的怪形异类。

那怪物貌似极为愤怒,一跃数丈,两个起落就追上了张忠等人,挥爪砸飞数人,又是一个冲扑,追上了天木,又将天木打飞,纵身一冲,再将村民撞散。

关键时刻,悟真显露了修为,但他不是英勇拒敌,而是亡命奔逃,不过他却快不过那白毛怪物,被那怪物追上摁在地下。

那怪物指爪甚是灵活,抓了悟真在手,低头看罢,反手将其抛出。

危急关头,南风也顾不得多想,急忙探手入怀,想取那九转莲花,未曾想胖子已经先他一步扔出了震天铜雷。

不过胖子太过紧张,抛扔之前忘了打开机簧,铜雷扔出却不爆炸。

眼见怪物疾冲而至,南风急忙将胖子推开,纵身跃起,想要攻那怪物双目。

但他刚刚跃起,便被那怪物挥爪砸飞,撞上石壁,跌落在地。

虽然摔的七荤八素,南风却顾不得检查自己伤势,急切爬起,想要援救胖子。

眼见怪物向自己扑来,胖子吓的亡魂大冒,自以为难保性命,道了声阿弥陀佛便闭目等死。

未曾想那怪物听得胖子声音,竟然陡然收势,落在胖子身前,歪头看他。

等了片刻,不见怪物来咬,胖子睁开了眼睛,眼见怪物就在眼前,吓的转身就跑。

那怪物纵身跃起,落于丈外,将胖子拦下,又歪头看他……

第一百三十九章 白犬剃度

眼见怪物挡住去路,胖子哎呀一声再度转身,又向东跑。

那怪物纵身一跃,又将胖子拦下。

南风此时已经拿了九转莲花在手,但胖子左右冲突,他便不敢抛扔,无奈之下只得换了龙威短弓,夹了弹子儿试图瞄准,但胖子和那怪物一直在动,他也不得瞄准。

“别乱动。”南风喊道。

胖子已经慌了神,仍然大叫闪躲,“妖兄啊,这么多人,你为啥专追我?”

南风喊胖子不住,只得仓促射出弹子儿,也该胖子倒霉,本来往东却忽然调头,恰好被那弹子儿打了左腿,站立不稳,扑倒在地。

“好你个南风,你是怕它抓不着我呀。”胖子叫苦不迭。

不等他说完,那怪物便伸出左侧前爪将他拦腰抓起。

南风又夹了弹子儿,担心弹子儿不足以伤及怪物,便冲那怪物高声喊叫,试图引那怪物转身,以便攻击头脸,但那怪物对他的叫喊置若罔闻,只是歪头看着爪子里大呼小叫的胖子。

“快想招儿啊。”胖子高呼求救。

“它好像并不想咬你。”南风说道,他注意到那怪物抓着胖子的左爪并未用力,而看着胖子的眼神也并无残虐暴戾,反而多有疑惑。

张忠只是被那怪物撞飞,却并无大碍,眼见胖子有难,暗道机会难得,持拿长矛上前救主,“大人,我来救你。”

那怪物不躲不闪,也不转头,只待张忠冲到近处,方才甩动长尾将他打飞出去。

天木老道此前表现的不甚勇敢,亦想挽回颜面,便拿了纸符附于右掌,纵身而起,攻那怪物。

那怪物如法炮制,又将天木老道打飞。

击退二人,那怪物再度歪头看着胖子,左歪头,右歪头,反复打量。

“南风,快想招儿啊。”胖子极力挣扎,奈何脚不着地,无处受力不得挣脱。

“你别乱动,看它想做什么。”南风喊道。

胖子无计可施,干脆听了南风的,心一横,眼一闭,不动了。

南风趁机环视众人,这怪物先前只是将众人砸飞撞飞,众人虽然多有受伤,却无人丧命。

那怪物看了胖子片刻,转而低头张嘴。

胖子也没有完全闭眼,眼见怪物张嘴,吓的亡魂大冒,“啊,要下口。”

眼见怪物张嘴,南风也慌了,再弹子儿,正中怪物后颈。

那怪物也不理会,伸出鲜红舌头,舔向胖子额头。

怪物的舌上带有细小肉钩,一舔之下胖子额际便秃了一片,再舔,又秃一片。

“阿弥陀佛,大人莫慌,贫僧来也。”悟真也想挽回些许颜面,但他话音刚落,那怪物便转过头来,吓的他急忙止步,不敢上前。

但众目睽睽,既然喊了出来,硬着头皮也得上。

关键时刻,南风伸手拦住了他,“等等再说。”

胖子此时彻底慌了,眼见南风拦下了悟真,不让悟真前来援救,便破口骂他。

“大人危在旦夕。”悟真一副焦急神情。

“那妖物应该不会伤他。”南风皱眉摇头,吃人的妖怪并不少见,但他还从没见过吃人之前还拔毛儿的。

一舔,一舔,又一舔,怪物越舔越快,片刻过后,胖子成了秃瓢儿。

将胖子舔成秃子之后,怪物仰头长啸,“哇吽……”

虽然怪物叫的瘆人,众人却能听出这啸声之中蕴藏着不可自抑的欢喜。

一啸之后,那怪物将胖子放下,围着他上蹿下跳,左右乱蹦,与此同时连连怪叫。

几蹿之后,那怪物的形体出现了变化,快缩小,眨眼之间变为一条体长不过三尺的白犬,围着胖子撒欢儿吠叫,不时还用脑袋蹭他。

胖子吓傻了,翻着白眼儿,摸摸头,看看狗。看看狗,摸摸头。

“大人,它好似认得你。”张忠喊道。

胖子闻言更加疑惑,壮着胆子伸手去摸那白犬,那白犬见他来摸,便张嘴去舔,吓的胖子急忙缩手。

“别乱动,坐下。”胖子冲白犬喊道。

白犬并不听从,仍然围着他转,举动亲昵,如同故友重逢。

眼见白犬并不听话,胖子便小心的向南风挪了过来,那白犬也不阻拦,反倒随他一同走了过来。

“咋回事儿?”胖子指着白犬问南风。

“它可能认错人了。”南风说的并不肯定,事有蹊跷,他也摸不着头绪。

“认错人了?”胖子疑惑皱眉。

“看它举动,当是认识一个与你长相相似的僧人,之前你有头,它便不能确定,去了你的头,它才认定是你。”南风说道。

“的确是哈。”胖子抬手挠头,“也不对呀,它如果认错了人,应该听我的话才对。”

言罢,又指使白犬,“去,把那蜈蚣撵出来。”

白犬垂舌仰头,温顺的看着胖子,并没有听从他的言语进去撵蜈蚣。

胖子的话提醒了悟真和天木等人,二人带了一干衙役和村民冲进山谷,寻那蜈蚣去了。

待众人走远,胖子又问,“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应该是条狗。”南风说道,这白犬此时不过三尺长短,与寻常家犬一般,不但形体缩小獠牙隐去,连眼睛也不再赤红,眼下这般模样应该是它的本相,也就是原形,先前的庞然大物应该是它变化所致。

“狗精?”胖子追问。

“也不是。”南风摇头,异类成精与道人修行有些类似,亦会有红蓝紫三色九等气色散出,只是正色之中掺有黑气,但这条白犬不管是此时还是先前,都只有少许黑气,并无九等正色显露。

“不对,等我想想。”南风抬手说道。

此时天木等人想必已经找到了那条蜈蚣,正在山谷里叫喊围攻。

南风皱眉思虑,久久不语。

“我想到了!”南风恍然大悟。

胖子被南风吓了一跳,“你想到啥了?”

“能够变化的异类,定是有道行的,有道行就一定有灵气修为,有灵气修为就会有气色显露。这白犬能够变化却无气色显露,走的当是外邦佛教专修佛法的路子,它无有灵气修为,能够变化乃是得益于佛法神通。”南风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它是自外邦来的?”胖子隐约懂了,他在佛光寺待了不短的时间,佛光寺就有一些只修佛法不练灵气的僧人,佛教本无练气一说,进入中土之后现灵气能够更快的催神通,便对道家练气法门进行了大量借鉴。

“应该是。”南风说的并不肯定,“你可以试一试,跟它说句梵语。”

“嘿,傻狗。”胖子说道。

那白犬正在歪头看着山谷深处,没有反应。

“阿弥陀佛。”胖子唱诵佛号。

阿弥陀佛是梵语,那白犬闻声歪头,看了胖子一眼。

“咦,还真是外邦来的,但它是一条狗,狗怎么能修炼佛法?”胖子大着胆子去摸那白犬脑袋,白犬也不咬他。

“那得看是谁的狗了。”南风说道,他此时已经开始怀疑这白犬没有认错人,如果白犬没有认错人,胖子就很可能与大眼睛的情况类似,都是仙佛转世,这条白犬应该就是他前世的坐骑或者仆从,而白犬出现在这里,就是在等待胖子的到来。

“狗都这么厉害,主人不是更了不得?”胖子咂舌摇头,“对了,你说这狗会不会就是我上辈子的狗?”

“有可能,你们佛教有没有一位带着白犬的人物?”南风问道。

“有降龙的,有伏虎的,好像没有带狗的,这个我不太清楚,得回去翻翻经书……”

第一百四十章 回阴之地

南风闻言点了点头,“你留在这里,我去谷里看看。”

“先把它挖出来。”胖子拉住南风,伸手指着石壁上的山参。

南风纵身跃起,贴附石壁,拔了那山参出来,这山参有酒盅粗细,比胡县令送的那株要细上不少,当是两三百年的东西。

南风下得石壁,将山参塞给胖子,转身向山谷跑去,此时张忠等人仍然山谷里大呼小叫。

“别动啊。”胖子有点怕那白犬,想摸又不敢,别看它此时是这般模样,万一怒了,怕是会变回先前的凶煞嘴脸。

那蜈蚣虽是毒物,却也无甚道行,吐了几次毒雾便黔驴技穷,在数十人的围攻之下被打的奄奄一息。

眼见南风到来,天木老道有心邀功,连出三道符咒,将那蜈蚣震晕,转而回头看向南风,“大人,这妖物已被我等拿下,当如何处置?”

“捆了,带出去示众。”南风向山谷深处走去,此时天已经快黑了,得赶在天黑之前找到之前进入山谷的那些村民。

众人随身带了绳索,听南风这般说,便上前捆缚,但蜈蚣多足,捆的好生费力。

张忠带人跟了上来,护着南风向前搜寻,前行百余丈,前方出现了一具村民的尸体,尸体是完整的,面目黑紫,当是中毒身亡。

这山谷呈马蹄形状,前行不久改道向北,山谷一侧出现了一处地脉温泉,温泉不大,不过井口大小,泉水也不深,透过水汽,可见黑石泉底。

再行十几丈,又现三具尸体,身上无伤,亦是中毒身亡,看到这几具尸体的同时,众人也看到了位于山谷尽头的一处房屋,那是一处由黑石垒砌而成的屋子,高有三丈,长宽皆在五丈左右,说是石殿也说得过去。

这处石屋保存的相对完整,倚着石壁垒砌,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门洞,由于天色已晚,看不到石屋内部的情景。

“大人,你看。”张忠手指石屋上方。

南风抬头望去,只见石屋顶部隐约能够见到两条人腿。

张忠歪头看向一旁衙役,后者会意,跑过去攀着石壁爬了上去,看罢屋顶情形,高声喊道,“大人,这里有三个乡人,都是摔死的。”

“进屋看看。”南风迈步前行。

作为下属,自然不能让官长先行探路,哪怕心中胆怯,张忠仍然率了几人抢先进了石屋。

刚刚吹燃火捻,屋里就出一声凄惨叫声,众人猝不及防,吓的亡魂大冒,狼狈逃出。

南风迈步进入,环视检察,他听的真切,先前那惨叫自人口,并非妖物。

屋里的景象很是骇人,遍地都是森然白骨,除此之外地面上还散落着不少陶片和木牌,看那木牌的样式,当是先人灵位。

“都是人骨。”张忠自旁边说话。

南风点了点头,手指东北角落,“角落里有人。”

石屋依靠石壁建造,东北角落有一凹处,那里隐约有人影晃动。

张忠带了人过去,拉出一人,那人受惊过度,已经失了神智,连声惨叫。

“大人,那里有五具尸身,都是中毒身亡。”张忠禀报。

南风被那人叫的心烦,便挥手示意衙役将他带出去,转而弯腰捡起一面灵位木牌,由于年代久远,上面的字迹已经斑驳脱落。

再捡一面,这张字迹清晰,写的是“先严韩公老大人之灵位。”

道人除了修行法术和练习武艺,还要学习堪舆风水,度殡葬诸事,故此南风熟悉灵位的写法,这灵位与寻常灵位不同,少了名字。

连捡几面,皆无姓名,这便验证了他先前的猜测,当年住在这里的人是逃难至此的。

“大人,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还是早些走了吧。”张忠有些毛。

他不说话,南风还忘了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人,“你多与仵作验尸,辨察一下这些人当年死因。”

张忠暗暗叫苦,持了火捻蹲身察看。

南风漫步石屋,随意观察,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有处土坑,应该是白犬先前躺卧之处,根据土坑大小来看白犬平日并不显露原形,而是庞然大物形态。

屋里灰尘很厚,但除了门口区域,其他地方少有脚印足迹,这表明白犬虽然自石屋藏身,却并没有四处游走。

“大人,共有尸身二十几具,皆为锐器所伤,不见头颅,当是被人砍下带走。”张忠有了辨察结果。

南风尚未答话,天木和悟真自门外进入,见到这满地白骨,天木道了声无量天尊,悟真唱了句阿弥陀佛。

念诵佛号也就罢了,念完佛号悟真又来了句,“如此黑暗,大人怎能看得清楚?”

南风瞅了悟真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凶杀枉死,怎不见阴魂怨气?”天木疑惑摇头,转而跟了出来。

“大人,还少一人。”张忠跟了上来。

“想必被那蜈蚣吃了。”南风随口说道。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但这里不是吉地,众人皆不想自这里过夜,自石缝找到那具村民尸骸之后南风便号令回返,衙役抬着蜈蚣,村民抬着尸体。

幸存的那人吓出了失心疯,天木老道与他喝了点朱砂水压惊,又针其几处安神穴道,那人竟然逐渐恢复了神智。

事情并不复杂,众人结伴进山寻找药草,无有所得,便想到来这里碰碰运气,未曾想真的寻有所获,在免赋的巨大诱惑下,众人无心谦让,一哄而上要挖那山参。

结果那蜈蚣蹿出,冲众人喷吐毒雾,众人惊慌失措,夺路逃走,但蜈蚣拦住了出口,他们只能往山谷内部奔逃,中途几人毒身亡,剩下的那些人逃到了山谷尽头。

没想到石屋里又蹿出一只凶煞妖物,众人再度四散逃亡,有人爬上了石壁,也有人慌乱之下躲进了石屋。

除了此人,其他人也都中了毒,看着同伴一个接一个的死掉,此人经受不住,疯了心神。

南风听完点了点头,这白犬虽然与蜈蚣为邻却并不吃人。

“那就好啊,那就好。”胖子长喘了一口粗气,他也怕这白犬凶残食人,若真是那样,断不能留它在身边。

“大人,借一步说话。”天木老道冲南风低声说道。

南风侧身让路,让众人通过,与天木老道走在了最后。

天木低声说道,“那山谷常年不见天日,乃罕见的回阴之地,若是丧命于此,魂魄难得远走,年头长久必成祸患,那石屋里的尸骸尽皆无头,全是枉死,但这山谷之中竟不见哀怨魂气。”

“或许是之前有道人度了它们。”南风随口说道。

“好,只当这样。但那几名乡人可是死于近日,且皆为非命,为何不见其魂魄?”天木又道。

南风皱眉点头,他虽然修为高于天木,却终究少了阅历。

天木又道,“先前悟真所说谷内有阴气亦不曾说错,那阴气自白犬,此物可吞食魂魄,且来历不明,万不可留在身边。”

“多谢道长提醒,我们会多加提防。”南风点了点头,这白犬的确来历不明,不过他并不认为白犬对胖子有恶意,原因很简单,白犬要杀胖子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下口,没谁能拦得住它。

“对了,道长,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窥察这白犬的年岁?”南风问道。

天木摇了摇头,“此物不是寻常家犬,观毛辨齿怕是不得准确。”

南风没有再问,这白犬当是某位佛教大德前世的扈从,是有神通的,与其说它能够吞食魂魄,倒不如说它能够度亡灵……

第一百四十一章 佛之三身

地上有积雪,众人勉强能够找到下山路径,雪地跋涉很是辛苦,三更时分,众人寻了一处避风所在,生火歇脚。

张忠等人带了干粮,休息时便拿了出来分与胖子和南风。

“你干啥呀?”胖子叫道。

南风闻声转头,只见那白犬抢走了胖子手里的肉脯。

张忠又送,胖子拿到手里之后那白犬又来抢夺,胖子高举闪避,“你那块儿还没吃,怎地又来抢我的?”

那白犬不会言语,纵身一跃,将胖子手里的肉脯抢下,快跑几步,扒出一处雪窟,埋了。

胖子疑惑抬手,想要挠头,抬手之后才想起南风拿了一顶衙役的帽子扣在他头上。

张忠又走过来想送肉脯给胖子,刚没等他走近,那白犬就冲过来怒目相向,龇牙驱赶。

南风走上前去,示意张忠退下,又自一村民手里拿了张面饼给胖子,这次那白犬没有叼走。

胖子想要说话,南风摇头制止,人多眼杂,有些事情不宜谈论。

南风拉着胖子走向远处,避开众人,又拿了酒袋递送,白犬又来抓挠阻止,南风又换了水袋,白犬转身走开。

“你笑啥?”胖子疑惑的看着窃笑不已的南风。

“没什么,吃点东西,早点上路吧。”南风笑道,这白犬的举动让他更加确信自己先前的猜测,白犬原本跟着一位高僧,在它的印象当中,这高僧就不应该喝酒吃肉。

“它好像不让我吃荤。”胖子也有所察觉。

“你的前世可能真是它的主人,这里人多,此事回去之后再说。”南风低声说道。

二人正在说话,天木走了过来,冲南风使了个眼色。

南风循着天木的视线,看向西北方向,只见那白犬正趁众人不备,以利爪豁开了捆缚着蜈蚣的绳索。

南风抬手示意天木不要制止,任凭白犬抓断绳索放走蜈蚣。

“这俩家伙是一伙儿的?”胖子低声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白犬可能在那山谷住了很久,与蜈蚣成了邻居,也可能这蜈蚣认了它做老大。二者究竟是什么关系他并不清楚,就像他不清楚原本躲在山谷的那些韩姓之人是何来历。

众人要上路了才现蜈蚣跑了,开始鼓噪寻找,其实那蜈蚣先前被打了个半死,又受了冻,并没有跑出多远,只是藏在不远处的雪下。

南风制止众人搜寻,命众人启程。

悟真自然知道蜈蚣在哪儿,但他也现南风有心放走它,也就没有指出那蜈蚣的藏身之处。

南风自然注意到悟真的表情,他有点后悔带悟真过来了,这家伙正事儿没干多少,却知道了太多的秘密。

那蜈蚣很是沉重,衙役们抬的苦不堪言,跑了正好,走的轻松些。

次日凌晨,疲惫不堪的一行人回到了山村,此行带回了尸体,又救下一人,也不算徒劳无功。

临走之前,天木去看那卧病在床的年轻男子,胖子也跟着去了,那白犬也跟着去了。

没过多久,胖子气恼的回来了,与张忠等人先行回返。

南风等天木老道回来,与他走在一处,问了天木才知道胖子与那年轻男子的姐姐依依道别,白犬冲上前去,不让胖子碰触那女子。

南风有心笑却并未笑,此事关系重大,当务之急是封锁消息,不能让外人知晓,不然会生出无谓事端。

路上南风轻描淡写的冲众人说了几句,只道此事不可宣扬,违者以妖言惑众论处,虽然说的随意,表情却很是阴沉,众人急忙应承。

胖子是坐马车的,本来把白犬关在外面,白犬不肯,跳上了车顶,胖子无奈,只得把它放进来。

回到县衙,众人都很疲惫,便各自散去,天木老道始终担心白犬会伤害二人,临走之前还不忘留下两道符咒。

人都是有私心的,天木老道这般做,固然有讨好成分,但此举还是令南风很是欣慰,县库多有银钱,便增拨了五百两银子,让天木老道回去修修道观。

胖子异常疲惫,关门想睡,但白犬与他形影不离,不肯待在门外,开始抓门。

见它抓的急,胖子便担心它急切之下变化形体,只能让它进来,白犬进门亦不吵闹,安静的卧于床前,守着胖子。

虽然知道白犬不会害胖子,南风还是不放心,便与胖子同住一屋,晚上胖子起夜小解,白犬会跟着去。胖子饿了,去灶下寻吃的,白犬也会跟着去,当真是寸步不离。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你别从这儿吃,回自己房间去。”胖子气恼的看着南风,南风故意气他,他端了白饭在吃,南风偏在他对面喝酒吃肉。

“有它保护,便无人能够伤你,这是你的造化。”南风笑道。

“这造化还是给你吧。”有了对比,白饭吃的越无味。

“你是和尚,酒肉女色本不该沾。”南风又笑,之前他还在想要不要给胖子成亲,目前来看胖子这亲是成不了了,别说成亲了,以后荤腥也不能碰了。

“我就不信你能一直跟着我。”胖子看向桌旁的白犬。

这白犬听不懂汉话,见胖子看它,竟然摇了摇尾巴。

胖子将那碗没吃完的白饭给了它,白犬低头进食。

“咦,你有没有现它也不吃肉?”胖子饶有兴趣的看着白犬。

“你不是有经书吗,快找出来看看你们佛教有没有带白犬的人物。”南风提醒。

“我早翻过了,我这几本儿都是念的,没有记人的,你说它不吃肉,在野外都吃啥?”胖子仍然看那白犬。

南风想的不是这白犬都吃什么,而是更重要的事情,他们虽然不知道这白犬是谁的扈从,却总有学识渊博的僧人能知道,此事若是传扬出去,胖子可能就做不得县官儿了,搞不好会被各大寺庙抢去供起来。

“你说它真是我的狗吗?”胖子问道。

“你希望它是,还是希望它不是?”南风反问。

“我当然希望它是,但我怎么对它一点印象都没有?”胖子很是忐忑,若这白犬不曾认错人,他的前世就一定是一位非常厉害的佛门高人。

“我不太了解你们佛门的转世是怎么回事,我们道家的仙人若是转世临凡,会保留一点灵光,地仙百留其一,天仙千留其一,金仙万留其一,仙位越高,保留的灵光越少,对前世的记忆也就越模糊,如果你们也是这样,你记得越模糊,就说明你前世的品阶越高。”南风说道。

胖子摆手说道,“我们跟你们不是一回事儿,我们讲三身的,佛有法身,报身,化身。法身就是隐藏的真相,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报身就是成佛时的金身。化身又叫应身,是成佛之后再度下凡的肉体凡胎,佛下凡一次就有一个化身,一个佛可能会有很多化身,你能懂吗?”

南风听的有点糊涂,“就你这样儿的还想当佛,别惦记那么大,当个罗汉就成。”

“佛有十万亿,菩萨和罗汉少,佛并不一定就比菩萨和罗汉大,算了,跟你说不明白。”胖子摇头摆手。

“难道师娘说的上人不是指大眼睛,而是指的你?”南风自言自语。

“什么师娘?大眼睛怎么了?”胖子疑惑追问。

“不对,不对。”南风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师娘虽然没有穿着道袍,却极有可能是上清道人,她所说的上人应该还是指的大眼睛。

“千里传音的那个僧人会不会知道我偷了八部金身是要给你修行?”南风又在自言自语,当日他拓印八部金身时曾被一个老僧的元神现,但那老僧并没有为难他,而是让他顺利带走了八部金身。

“你到底在说啥?”胖子听糊涂了。

南风没有回答胖子的问题,而是问道,“你所说的那种记载有佛教人物生平的经书自哪里能够找到?”

“那是西域来的梵经,只有几个大寺才有,我看的这些都是译过的。”胖子答道。

“龙空寺有没有?”南风问道。

“没有,他们的梵经都是修行用的,咱们说的这种经书得佛光寺那种大寺才有。”胖子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此事有利有弊,弊端是想借阅那种经书难度很大,即便借到了二人也看不懂,短时间内可能无法确认胖子前世是谁。有利的一面是他们无从知晓,别的僧尼也无从知晓,除了大寺里几个通晓梵文的老僧,别人哪怕见到这条白犬也不知道它是什么。

这样也好,胖子可以继续留在盂县做官,他也可以抓紧时间努力修行……

第一百四十二章 晋身升玄

随后一段时间一直在下雪,衙门也没什么公事,二人依然进食补气药草,胖子依然面红耳赤。

一两日还好说,时间一长,胖子就耐受不住了,想要喝酒吃肉,但白犬跟着,他也寻不到解馋的机会。

起初胖子还想甩脱白犬,百般尝试,但不管他去到哪里,白犬都会跟着。他去茅房,白犬在他对面蹲着。去街上闲逛,白犬也在后面跟着。便是去后堂泡澡,白犬也会形影不离。

南风见胖子可怜,便偷着递点酒肉给他,胖子狼吞虎咽的吃下,吃了,白犬总不能逼他吐出来,但这白犬非常聪明,几次之后见到南风就龇牙驱赶,南风不走,它就咬。

“一辈子没人管,半道儿来了个爹。”胖子饮食受限,很是沮丧。

南风劝道,“凡事皆有利弊,要想修习佛法神通,就要断绝酒肉财色,不能天底下的好事儿都让你占了,似你先前那般这也不妨事,那也不妨事,是练不出神通异能的。”

“好不便利。”胖子叹气。

“你管自己不住,有它约束,也不是坏事。”南风端了汤药给胖子,之前这活儿都是那两个大婶儿干的,但白犬来了之后,便不让那两个大婶儿靠近胖子了。

白犬鼻子很是灵敏,闻听气味,知道南风送的是汤药,便没有起身驱赶。

胖子接了汤药端在手里,“以后若是来个访客,我总不能带条狗去见客。要升堂,也总不能带狗升堂。”

南风想了想,说道,“它可能来自西域,不通中土言语,不如这样,你抽空学习梵语,用梵语与它说话,它若懂了,可能就会听你使唤了。”

胖子无奈点头,“也只能试上一试了。”

“快把药喝了,我出去转转。”南风直身站起。

“你干嘛去?”胖子也站了起来。

“去林云观。”南风说道。

胖子本来也想出去转转,一听南风要去道观,便坐了回去,道士是不能进寺庙的,和尚也不能进道观。

林云观就是天木老道所在的道观,位于县城正北十几里外的山里,南风独自一人,拎着酒水茶点过去寻天木说话。

林云观很小,只有五间正,四间厢,正屋和厢房包括门楼儿都很破旧,此前他虽然调拨了修缮银两,但天气太冷,白灰无法粘合土石,也就不能动工。

不凑巧,天木老道不在,道观里只有一个看门儿的小道童,一问,才知道县城死了人,天木带着一个师弟和两个徒弟下山作法事去了。

除了三宗祖庭,其他那些小型宫观的日子并不很好过,道人为了生活,免不得接些白事科仪,有时还要卜卦行医换些米粮。

南风头一次来,这小道童不认识他,南风也没有多待,放下礼物便告辞离开。

其实他这次过来是想跟天木老道讨教一些道门杂学,也不能完全寄希望于自己依据九部真经推敲揣摩,碰到合适机会,还是要学点儿现成儿的

没有门派和师父的最大弊端就是修行没有一个完整的套路,只能东拼西凑,左借右捡,似他与胖子每日喝那补气汤药,其实也是无奈之举,借助外力并非正途,但二人没有正途可走,只要有条路走,也管不得是正途还是岔道儿了。

回到县衙,现县衙有客人,不是别人,又是邻县的胡县令,此番过来是听闻他和胖子在搜罗补气药草,便特意送来一些。

上次胡县令过来他没能设宴款待,这次自当补上,白犬一直跟着胖子,胖子也没办法接见客人,只能“卧病在床。”

除了送药,胡县令此行还有两个目的,一是想再借点儿米粮,二是来告诉他一个消息,临近年关,朝廷派出了几位钦点巡视,分赴各州郡考察吏政,抚军安民,其中一位可能在十天之内来到本郡。

胡县令的意思是让他这段时间消停些,免得被巡视逮个正着。

南风举杯道谢,随后又看似无意实则有心的与胡县令说些闲话,几经圈绕,最后说到寺庙道观,胡县令只道驹县有一龙空寺,颇有规模,邀请南风他日结伴同游。

南风应承下来,他不确定这县官儿能干多久,得抓紧时间拿到般若神功,假若他日东窗事,二人可以一走了之。

送胡县令出门的时候,现天木老道在门房坐着,不消问,定是回去之后听道童说了他的样貌,主动寻来冲他道谢来了。

送走胡县令,南风请天木去了后院,直涉正题,只说对法术很感兴趣,想请天木老道讲说一二。

对于南风的请求,天木老道并没有感觉惊讶,伸手入怀,拿出一卷草纸缝钉的书籍,“此乃贫道一些粗浅心得,手书成卷,抛砖引玉,送与大人。”

南风没想到天木会随身带着这东西,但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虽然天木老道没有像悟真和尚那么多嘴,却早已现他是道门中人,先前他纵身跃起挖那山参,天木老道若是留心,便会现他有正红灵气出。

大雪一直在下,接连下了半个月,已成灾祸,牲畜都有冻死,房屋多有坍塌,不过也有好处,朝廷派出的官差不得前来巡视,年关将近,也就回去了。

二人每天服食补气药草,除了打坐练气,其他时间南风会用来翻看天木老道的那卷书籍,将里面记载的法术与太清宗九部真经进行对照,比对之下便能现真经衍生法术的一些路数。

再有闲暇,便会翻看那本得自侏儒的公输要术,学些布置机关和制造暗器的技艺。

胖子真的在学梵文,请了个会梵语的老和尚住在衙门,每日咿咿呀呀的不说人话。

洞神和高玄之后便是升玄,这三阶修炼的都是任督二脉,旨在强身健体,洞神为打通,高玄为拓宽,升玄便是畅通,换做常人,自高玄晋身升玄,至少也要三年,得大量补气药草助力,年关过后,南风便感觉到体内灵气开始自行循环,往复度也逐渐加快,此乃进阶之兆。

修行是慢功夫,急不得,南风也知道这一点,正所谓欲则不达,借助外力太多,根基便不稳固,补借而来的灵气终不如呼吸吐纳所得那般精纯。

正月十八,灵气盈满,晋身升玄。

晋身高玄时南风还有些欢喜,此番晋身升玄他却只有沮丧,他今年十七了,离开太清宗已经四年了,再有八年就得回去,似这般恶补无异于拔苗助长,且不说根基稳固与否,只说修行度,品阶越高,进阶所需灵气就越多,若想晋身蓝气洞玄,需似之前一般一日不停的补上一年半。

修行最重要的就是天赋,他天赋不好,练气便慢于他人,人家走三步,他只能走一步。

愁恼之下,再度想到了龙齿天蚕,他曾经服食过龙齿天蚕,而且是只雄蚕,此物有脱胎换骨之效,但这脱胎换骨却需要濒死之际才能进行,眼下他活的好好的,总不能没事儿找根绳子把自己挂在梁上。

与南风的焦急愁闷不同,这段时间胖子很是兴奋,粗通梵语之后以梵语冲那白犬说话,白犬竟然温顺遵行,虽然仍然跟着他,却也不是寸步不离。

此外,胖子练气亦有成就,那八部金身乃是佛门神通,只需少许灵气便可催动使用,晋身洞神的同时,胖子也练成了八部金身第一重。

一经施出,中气鼓荡,皮坚肉硬,喊了衙役来打,棍棒拳脚,皆不能伤。

胖子不识时务,兴奋之下拦下南风,递了威棍过去,转而施出强身功夫,“来,打我。”

南风正暗自郁闷,便随手给了他一棍,将胖子打倒在地。

“你怎么打头?”胖子叫嚷。

“你真以为你刀枪不入啊,那是衙役诓你呢。”南风扔下威棍,转身回屋。

第一百四十三章 似曾相识

胖子落了威风很是郁闷,捡起威棍,怏怏回屋。

南风本已进屋,见到胖子神情,又出门喊住了他,随口开导了几句,其实胖子的八部金身还是有些效力的,寻常的拳脚的确不能伤他,但他已有升玄修为,一棍砸下去,胖子肯定耐受不住。

听南风这般说,胖子心情好了很多,“你怎么不早说,晋身升玄是大喜事呀,得好生庆贺一番。”

“免了吧。”南风摆了摆手。转身回房。

“怎么搞的心事重重的?”胖子跟了进来。

南风坐进座椅,叹了口气,“还是太慢了。”

“十七就晋身升玄,这不算慢了呀,照这度,二十岁之前你就能晋身蓝气,了不得呀。”胖子坐到了南风旁边。

南风转头看了胖子一眼,想了想,将太清宗一事简略的告诉了他。

胖子掰着手指算了算,“还剩下八年,还有洞玄,三洞,大洞,居山四阶,够呛,你算没算过,八年之后你二十五,我听说龙云子天赋极高,当年也是二十七岁才晋的居山,咱怎么能跟人家比,你这牛吹大了,别想了,门儿都没有。”

南风又叹了口气,当初年幼无知,心高气盛,气愤之下便随口说了个十二年,谁能想到修行会如此艰难。

“晚几年也没啥吧,你要感觉不好意思,就捎个信儿回去,跟他们说一声。”胖子出主意。

“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八年之后我必须回去。”南风正色说道。

胖子刚想接话,门外传来两声犬吠,胖子起身把白犬放了进来,又坐回座位,“八年之内你肯定到不了居山,回去干啥,送死呀?”

“你给我滚出去,让我自己静一静。”南风摆手驱赶。

胖子不走,但也想不出言语宽慰南风,只是闷声坐着。

南风努力定下心神,细想前后,先前胖子给他算的是八年之后晋身居山,还没有给他留出寻找和参悟龟甲天书的时间,不管怎么算,时间都远远不够。

而今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在晋身居山之前就着手寻找龟甲天书,没有居山修为就无法凌空飞渡,灵气也无法离体外放,这是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找死,凭借当年服下的龙齿天蚕脱胎换骨,加快修行的度。但此事极度危险,他服食的只是雄蚕,只能脱胎换骨,不能起死回生,一旦进入濒死状态,就必须有岐黄圣手守在旁边,拿捏尺度,予以救治,救早了不得脱胎换骨,救晚了可能就真死了。

“你这样不成啊,修行不能急,着急就容易出岔子。”胖子也现南风情绪急躁。

南风没有接话。

胖子又道,“还是别死要面子活受罪了,别管几年了,只要回去了就成,你师父已经死了,报仇也不差那一时半会儿。”

南风仍然没有接话,他此时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他手里有两片龟甲,但他却不认识龟甲上的文字,若是有人能认得龟甲上的文字,翻译下来,或许可以凭借这两片龟甲悟到妙法玄通。不过此时还不能大张旗鼓的张榜悬赏,若是被有心之人现端倪,就可能猜到他手里有龟甲残片。

苦思无果,南风只能将此事暂且压下,虽然急切,却还没到火烧眉毛的地步,缓缓再说吧。

“我明天去趟驹县,见见胡县令,然后跟他一起去龙空寺转转,摸摸底。”南风说道。

“八部金身我还没学会呢,那波若神功先放一放吧。”胖子说道。

“过了这个村可能就没这个店儿了,你别管了,这事儿交给我。”南风说道,正所谓好年防荒年,现在二人还在做官儿,天知道什么时候就得卷铺盖滚蛋,得提前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免得事到临头紧张慌乱。

“我也想回去看看。”胖子试探着问道。龙空寺当年是借口让他下山游方把他撵走的,他跟龙空寺没彻底翻脸。

“你感觉合适吗?”南风反问。

胖子想了想,也没有坚持要去,离座起身,向外走去,“你小心点儿哈,别亏着他们。”

当日晚间,南风去了县库,取了黄金五百两,连夜出城,施出身法向北掠出百十里,寻了一处隐蔽所在,埋了两百两,凡事要想的长远一些,万一东窗事,得备下逃亡的盘缠和日后生活所需。剩下的三百两带在身上,若是真的窃取了般若神功,便留下与龙空寺添置香油。

次日,南风带了张忠几人前往驹县,此前胡县令曾经来过两次,他此次属于回访。

由于之前下了大雪,路上走的就慢,一直到下午未时,一行人才赶到驹县县衙,胡县令见他到来,急忙设宴款待,喝到二更时分方才散席,散席之后定下明日往龙空寺游玩。

次日,小雪,众人早起上路,于辰时之前赶到了龙空寺。

龙空寺位于驹县北郊,寺庙不是很大却也不是很小,众人的车马刚到寺前广场,一个知客僧人就快步而至,但他不是迎客,而是拒客,“阿弥陀佛,鄙寺遇到事故,不得接迎香客,诸位请回吧。”

胡县令手下也有衙役,此番众人穿的都是便装,衙役就训那知客僧,“大胆,这位是本县胡县令,你们也要拒之门外?”

“阿弥陀佛,大人恕罪,不是鄙寺有心拒接,而是真的遇到事故。”那知客僧手指山门,“喏,那人挡住山门,声言挑战鄙寺住持,任贫僧如何相劝,只是不去,怕是稍后会有拳脚生出。”

循着知客僧人所指,南风抬头看向山门,广场北面有上山台阶,此时台阶下站着一个高瘦的男子,此人身穿蓑衣,头戴斗笠,右手抓着一把无鞘长刀。

众人此时位于广场东南,离进山台阶有十几丈,天上又下着小雪,那男子又背对着众人,故此便看不到那男子模样,不过那男子蓑衣斗笠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积雪,可见已经自此处站了好长时间。

“岂有此理。”胡县令手下的衙役有意上前。

“江湖之事还是让他们自行处理吧。”胡县令抬手拦住了他,转而冲那知客僧人说道,“进香也不急于一时,我们就在这里等候,待贵寺处理了此事,我们再进寺进香也不迟。”

胡县令言罢,转头看向南风,南风会意,冲他笑了笑,胡县令摆明了是想逼龙空寺派人出战,单纯观摩游览有甚意思,难得遇到这样的事情,必须趁机开开眼界。

那知客僧闻言只得回去通报,他们本来还抱有幻想,希望把这事儿拖黄了,而今县令大人来了,若是闭门不出就是认怂,虽然可以借口佛门与世无争,但终究瞒不过明眼人,还是要落威风的。

道士和尚受到双重管辖,一受祖庭约束辖制,二受地方官府管束,僧人道人都是要造册备案的,想要建造道观寺庙也得官府批准,庙产观地也都是地方官府划定,故此龙空寺对于胡县令还是很是忌惮的。

知客僧通禀之后,一名长老出来邀请众人进寺,胡县令摆手拒绝,只道等龙空寺处理完琐事,众人再进去进香。

长老亦不傻,知道胡县令想要观战,无奈之下只好回去与住持等人商议,最终决定出战。

龙空寺不是很大,共有僧人三十几位,住持法号空性,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僧。

空性身穿大红袈裟走在前面,身后是四位长老,再后面是一干比丘。

见龙空寺众僧尽出山门,南风便有心趁虚而入,绕至后门潜入寺内,趁机寻找般若神功心法,那般若神功不比太玄真经,定有秘籍记载。

就在南风犹豫是趁虚而入,还是趁机察看般若神功威力之际,那身穿蓑衣的高瘦男子横刀胸前,冲空性道了声“请。”

南风闻声陡然皱眉,这声音很是耳熟,此人他肯定认得……

第一百四十四章 胜负已分

就在南风努力回忆这声音来处之时,龙空寺住持空性双手合十唱诵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南风闻声立刻收回心神,定睛看那老僧空性,佛教进入中土之后借鉴了大量道教礼仪,以这道号和佛号为例,寻常道人只能念诵无量天尊,只有晋身居山的紫气真人才可念诵六全道号福生无量天尊。而寻常僧人也只能念诵阿弥陀佛,只有晋身紫气或者身拥与紫气相当神通的大德高僧才能唱诵南无阿弥陀佛。

龙空寺本不大,他先前小瞧了龙空寺,没想到这小庙之中竟蛰有紫气高手。

唱罢佛号,空性又道,“请问施主,此番到来乃是寻衅挑战还是比武切磋?”

这空性虽然年长,说话中气却足,众人于十几丈外听的很是清楚。空性这番话大有深意,目的是探明对方来意,如果是寻衅挑战,动手之时就不会留情。如果是比武切磋,那双方就只能点到为止。

“挑战。”蓑衣男子沉声回答。

那男子再度开口,南风越感觉对方声音很是耳熟,但他却仍然想不起这声音属于他认识或见过的哪个人。

“阿弥陀佛,再问施主,是要分胜负还是要见生死?”空性又问,高僧可以唱诵南无阿弥陀佛,却不表示他们必须唱诵六字佛号。

此番那蓑衣男子没有答话,后退两步,反手握刀,拉开了架势。

空性右手微抬,身后众僧会意,左右散开。

那蓑衣男子所用长刀与寻常武人所用利刃有所不同,有三尺长短,刀身平直,脊窄薄刃。

由于刀身平直,刀身又窄,故此这种样式的长刀在使用时力道会有所不足,但操驭却会更加便利,说白了就是以放弃力量为代价,换取出招迅。

单有度也不成,还要能够伤敌,缺失了力量就必须自别处弥补,这长刀的刀身上落满了雪花,说明长刀异常锋利,真正锋利的刀剑其刀身和刃口都会略显粗糙,不曾开刃的那些才会锃亮光滑。

此外,这蓑衣男子所用长刀连刀鞘都不曾配有,如此一来连拔刀出鞘的时间也省了,由此可见此人只求实用,不在乎美观,刀对他来说是武器,而不是配饰。

就在南风看那蓑衣男子握刀姿势之时,那蓑衣男子突然出招,此人走的果然是唯快不破的路子,身形左旋前移,与此同时右臂前送,那长刀本是反握姿势,送臂之下连挥刀的时间也省了。

同是观战,胡县令等人看的只是招式,而南风除了招式,还在看那蓑衣男子气色,令他没想到的是那蓑衣男子所灵气色呈赤红,竟然只有高玄修为,比他的升玄还要低上一阶。

也不知是站立不稳,还是角度的拿捏不够精准,那蓑衣男子的长刀对的竟然是空性的左脸。

临阵对敌,如果想杀人,就应该直接砍脖子。如果是试探性进攻,就应该攻击非要害部位。砍脸属于定位不清。

眼见长刀挥来,空性仰身避开,与此同时左膝弯曲,只以左腿支撑体重,右腿疾出,踢向那蓑衣男子的左腿。

蓑衣男子避无可避,也无心闪避,身形右倾斜倒,与此同时抖腕转刀,变挥割为劈砍,借助自身重量,加下劈。

空性此时单腿撑地,蓑衣男子斜身倾倒,令他踢出的右腿失去了准头,实则他此时仍然可以继续踢踹,而且也能踢中那蓑衣男子的左腿,但是一旦踢中蓑衣男子的左腿,就会令对方倒斜的度大大加快,届时反倒自受其害。

那蓑衣男子的应变不可谓不巧妙,但南风是行家,看的清楚,这蓑衣男子的长刀貌似再度失去了准头,砍的不是空性的脑袋也不是空性的肩膀,而是空性的耳朵,这是什么打法?

危急关头,空性收回右腿力道,身形向右侧扭曲,以右臂撑地,代替左腿稳定身形,腾出左腿,凌空反踢。

那蓑衣男子反应不及,被空性左腿踢中,旋转飞出,跌落雪地。

此人落地之后一跃而起,右腿前伸,左腿半蹲,双手握刀,略作调息。

蓑衣男子落地之后,头上的斗笠掉落,南风终于看清了此人样貌,心中陡然一悸,当真是既惊又喜,这蓑衣男子不是别人,竟是他失散多年的结义兄弟,公孙长乐。

时隔五年,公孙长乐有了很大的变化,离别时长乐不过十三岁,而今已经十八了,虽然还是那般瘦,却长高了很多,五官轮廓也更加刚硬,由于太过消瘦,颧骨眉骨显得很高,略凹的双眼暗蕴精光,专注沉稳,冷酷深静,这样的眼神他曾经在太乙山的那头公狼脸上见到过,二者如出一辙,极为神似。

当年失散的时候众人只是半大孩子,稚声还没有完全退去,而今都是大人了,声音也都有了些许变化,故此他先前只是感觉耳熟,却一直想不起是谁。

长乐这几年可能过的不很如意,身形消瘦,髻杂乱,此时已是冬天,蓑衣里面竟然是一身单衣。

南风与长乐私交甚好,眼见兄弟落的这般光景,心痛不已,恨不得立刻上前揽住才好,但此时长乐正在与空性对战,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分他心神。

长乐眼里只有空性,并没有看到南风,短暂的调息之后,再度挥刀上前。

“那人不是空性大师的对手。”胡县令手下衙役说道。

空性是紫气高手,灵气可以破体而出,眼见长乐来攻,不等他近身便隔空击出一掌。

长乐反应异常迅,在空性抬手之时便猜到了空性要以灵气遥攻,不等空性出掌便中途换位,令空性一掌击空。

长乐料事于先,堪堪避过空性两掌,再度近身,招出诡异,扭转刀锋,反撩空性会阴。

除了激动和担心,南风心中还有浓重疑惑,凡事都有原因,长乐为什么挑战空性他并不知道,但通过长乐出招的角度和方位来看,长乐好像并不为战胜对方,因为长乐选择的都不是最佳的攻击目标。

会阴乃汇聚阴阳的大穴,空性不敢托大,气丹田,疾送涌泉,在长刀近身之前凌空拔高。

长乐貌似早就料到对方会如此应对,仰身后倒,左掌击地借力,双脚同时上踹。

“糟了。”南风陡然皱眉,也不知长乐是修为不到还是怎地,双脚踢踹的角度并不是空性的会阴,而是空性的双脚。

空性岂能放过这难得的机会,灵气急收,反坠下落,双脚同时踏中长乐双脚。

紫气高手的蹬踏自是非同小可,受到千钧重压,长乐立刻倒栽落地,也亏得他应对及时,落地之前弓背弯腰卸去了大部分力道,如若不然很可能折断脖颈腰椎。

长乐再度受挫却并不气馁,稳定身形平稳呼吸,待得空性落地之后再度欺身抢攻。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儿时是什么性情,长大之后通常不会有大的变化,南风跟长乐从小一起长大,非常了解长乐,公孙不是汉姓,长乐的祖上应该是外族人,长乐言语不多,凶狠倔强,偏激执拗,不过长乐很聪明,头脑也清醒,做事很有条理,以当年杀那无良庸医为例,之前毫无征兆,藏刀,选时,入室,行凶,为了不连累兄弟,杀人之后留在原地等待官府来抓,所有这些都表明长乐是个非常清醒的人。

不过长乐此时所做的事情貌似并不理智,甚至很没来由,他修为差空性太多,绝无获胜可能。

前后八个回合,皆以长乐受挫败退而结束,由于连遭重创,长乐嘴角已见血迹。

“这家伙真是不知好歹,若不是空性大师手下留情,他早死好几回了。”一个衙役自以为是的说道。

“他到现在还活着,不是因为空性大师手下留情,而是因为他快。”张忠反驳。

南风不无赞许的看了张忠一眼,长乐只有高玄修为,竟能凭借过人的度与紫气高手对战八个回合,他自忖自己做不到。

此前胖子曾经说过般若神功共有十八招,但是在长乐的抢攻之下,空性这九个回合竟然一招儿般若神功都没用上,又一次被空性击退之后,长乐没有再度抢攻,而是横刀抱拳,“胜负已分,后会有期。”

言罢,不待空性答话,捡了斗笠,转身就走。

长乐心无旁骛,戴了斗笠低头疾行,自众人身边走过,竟然不曾看众人一眼。

南风此时心思已经不在般若神功上了,只道有心招揽此人,便舍了众人,独自一人去追长乐……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兄弟聚首

长乐有伤在身,走的很慢。

胡县令等人在远处观望,南风不愿让他们知道二人关系,便没有急于追过去。

直至走出众人视线,南风才加快度追了上去,担心长乐受惊之下会出刀自保,便没敢给长乐惊喜,靠近之前声呼喊,“长乐。”

长乐闻言周身巨震,停了下来却没有转身回头。

“是我,南风啊。”南风报名,不止是长乐,他的声音与五年之前也有了很大变化。

长乐闻言急切转身,虽然没有说话也没有迎过来,但其双目圆睁鼻翼抖动,可见其心中异常激动。

南风快步走近,伸手拍向长乐肩膀,兄弟重逢,激动失语。

长乐冲着南风左胸打了一拳,看得出来他是想笑的,但他可能许久不曾笑过了,嘴角微撇,鼻翼抖动,笑的甚是生硬。

“身上的伤打不打紧?”南风关切的问道,叙旧的话可以留到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确定长乐的伤势。

长乐摇了摇头,“死不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在这里等我,我回去与他们说上一声。”南风转身向西疾行。

什么胡县令,什么般若神功,都没有自家兄弟重要,与胡县令打过招呼,南风立刻率人回返,他自驱马车拉着长乐,命张忠等人先行回返。

坐上马车之后,长乐开始咳嗽,咳嗽分两种,一种是清脆的干咳,一种是掺有杂声,后者通常是风寒生痰,也不打紧。前者是肺腑有伤,不可忽视。长乐就是清脆干咳,几番咳嗽,竟然咳出血来。

“那和尚乃居山修为,你一高玄武人也敢前去挑战,没被打死算你走运。”南风心疼责怪。

长乐闻声皱眉看向南风。

南风知道长乐为什么看他,“我也是修行之人。”

“修行之人也能做官?”长乐疑惑的问道。

“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南风摆了摆手,道人和尚按理说是不能做官的,一来道人和尚是出家人,参与俗务政事会影响修行。二来三宗掌教都是护国真人,他们授箓于天,位在三公之上,皇上对他们都会言听计从,由于权力太大,便要避那安插亲信,篡位夺权之嫌。

长乐也没有追问,探手入怀拿出一个包裹,里面是一些晾干的药草,长乐取了一株,缓慢咀嚼。

“那有一袋酒。”南风指着内辕角落。

长乐摇了摇头,并不去拿。

“酒能活血,还能暖身。”南风说道。

长乐再度摇头,“我知道,只是我已多年不曾饮酒。”

冬日寒冷,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南风便没有急着跟长乐叙旧,而是抖擞马缰,催马疾行。

南风不主动说话,长乐也不说,靠辕而坐,出神愣。

一路疾驰,中午时分,到得盂县县城。

自远处南风就现了异常,县衙周围站满了衙役兵卒,到得县衙附近,便现县衙后院和中院有几间房屋倒塌了。

见南风回返,张忠跑过来接过了缰绳,“大人,季大人在大堂等你。”

“怎么回事儿?”南风指着那几处坍塌房屋。

“好像是那白犬坏的。”张忠也刚回来不久,不知其详。

南风没有再问,拉着长乐向县衙走去。

胖子见南风回来,急切的自大堂跑了出来,“坏事了,坏事了。”

喊了几声方才注意到长乐走在南风旁边,一愣之后,转忧为喜,跑过来拉住长乐,问东问西,又打又拍。

在胖子欢喜雀跃之时,南风喊了崔振过来,命他召集工匠,修葺房屋。

“修不修也没啥区别了,咱的好日子到头儿了。”胖子拉着长乐向县衙走。

“出了什么事儿?”南风跟了上来。

“我差点让你害死,幸亏它在,不然我就倒霉了。”胖子指着走在一旁的白犬。

“你们有事情要忙,我还是……”长乐想走。

“说甚么呢,那都是小事儿,快走,快走。”胖子拉着长乐进了大堂。

三人经大堂进了中院,中院的房舍也倒塌了五六间,看那残垣断壁,绝非大雪压塌,反倒像白犬化身猛兽,扑压冲撞所致。

灶间还未损坏,南风便吩咐杂役整治酒席,经中院进后院,只见胖子住的正屋也塌了,他住的厢房还算完整。

二人将长乐安顿在了南风所住厢房,胖子催茶催水,南风差人喊大夫,半炷香之后方才坐到一起。

胖子先说县衙房舍被毁一事,事情生在昨天深夜,一男一女两个刺客潜入县衙,拿住胖子逼问南风下落,就在此时,白犬见到主人遇到危难,化身獠牙猛兽咬杀了那男刺客,那女刺客抛出暗器制造烟雾,趁机逃走,白犬尾随追赶,胖子担心它遇到危险,便把它喊了回来。

胖子说到此处,南风下意识的想到了李朝宗差人寻仇,不过此事竟然与李朝宗无关,因为胖子事后检查过那男刺客的尸体,自其身上现了穿云雀和百花针。

“这两件都是墨门暗器。”长乐认出了胖子拿出的那两件暗器,“此为穿云雀,这件是百花针。”

“你知不知道墨门有个高手,是个矮小侏儒?”南风问道。

长乐想了想,说道,“好像有个侏儒,乃墨门弃徒,名号我记不得了。”

南风点了点头,那本公输要术原本是捆在侏儒腿上的,当日他还在想侏儒为什么将秘籍藏在腿上,现在看来那秘籍很可能是侏儒自墨门偷出来的。

他和胖子自宿州会合之后,他以铜雷算计了那个诓骗胖子的女子,又在城外以百花针伤了那女子的同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两个刺客应该是寻藤摸瓜找来此处的。

“墨门精擅机关,通晓造物,名气甚大,不过听说他们一直闭门自守,少涉江湖,你们怎会惹上他们?”长乐问道。

胖子也知道南风杀那侏儒一事,便告之了长乐,言罢,又看向南风,“你经常看的那本儿破书是不是他们的?”

长乐不是外人,南风也无意隐瞒,便自怀里拿出了那本秘籍,“此书是我在侏儒尸体上找到的,名为公输要术。”

长乐思虑过后出言说道,“墨门乃名门大派,处事公正,想必不会派出刺客,那两名刺客可能是那侏儒的弟子。”

“你有兴趣没有,你若喜欢就送给你?”南风问道,就算他把秘籍送给长乐也不会给长乐添麻烦,因为对方已经将这笔账算在他的头上了。

长乐摇了摇头,“一心不得二用。”

三人说到此处,外门有人敲门,是大夫来了。

南风将那公输要术收起,胖子开门放那大夫进来,长乐本不愿让那大夫号脉,但又不忍驳了南风好意,便容那大夫号诊一番。

没有伤到筋骨,有内伤却不严重,大夫开了两副药,背着药箱回去了。

酒席准备妥当,极为丰盛,兄弟三人关上房门,围坐吃喝。

二人眼下不缺银两,为长乐准备的是上等好酒,但任凭二人如何劝说,长乐只是不喝,被逼的急了,便说喝酒会浮动气息,影响武功。

胖子本来还想借这个机会光明正大的喝上几口,长乐这般,他便没了喝酒的借口,只剩下南风一人,也就无心去喝了。

吃饭时,胖子将二人与众人失散之后的一些事情告知了长乐,南风的事情他知道的不甚详细,只知道南风到处游走,得罪了好多人。

轮到长乐自述,只有三言两语,只说自己这些年居无定所,也无门派,漂泊江湖,刻苦练武。

当年逃亡时长乐和楚怀柔在一起,南风便问楚怀柔下落,长乐没有立刻回答,沉默良久方才木然开口,“失散了。”

胖子和南风皱眉对视,很明显,长乐没说实话。

“是我害了大家。”长乐闭目叹气。

“这话说的见外。”胖子起身搬过酒坛,倒了满满三碗,自捧一碗,“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和南风可从没埋怨过你,有你这么一个有种的兄弟是我们的兴趣……”

“荣幸。”南风出言纠正。

“不管是什么吧,那事儿你做的对,要说不对就是你没喊上我们,自己跑……来,干了。”门外传来的“汪汪”让胖子话没说完就急三火四的喝了那碗酒,然后放下酒碗跑去开门,开晚了白犬会破门而入,之前破过好几回了。

南风随后端起酒碗将酒喝掉,又将长乐那碗均给自己一半“你有伤在身,我代你一半,以后万不可以身涉险,急功求成。”

这次长乐没有推辞,端了酒碗起来,“我挑战空性不为博名,而是另有缘故。”

“空性?长乐去挑战龙空寺住持?”胖子惊诧的看向南风。

南风点了点头。

“赢了输了?”胖子追问。

南风没有答话。

长乐一饮而尽,放下酒碗,“我赢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前尘旧事

南风闻言歪头看向长乐,先前他便现长乐与空性比斗时出刀有失准头,现在看来长乐并不是拿捏不准,而是另有深意。

有了前言,自然就有后语,长乐又道,“我挑战空性乃是为了于比拼之中揣摩他的行气法门,我撑过了九个回合,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胖子接口道,“你也想学般若神功?”

长乐摆了摆手,“龙空寺的般若神功虽然有些名气,却也算不得上等武学,空性遁入空门之前本是武林中人,乃带艺投师,我想知道的是他早年所习武功的行气法门。”

二人闻言既惊诧又好奇,注视长乐,等他继续讲说。

“此事说来话长,空性俗家姓张,本是庐州铁剑门的弟子,铁剑门门人不多,掌门徐昆生前收有三位弟子,空性排行老大,在江湖上籍籍无名。二弟子便是当年名震江湖的追魂刀许云峰,排行第三的是个女子,也是徐昆的女儿,名为徐玲妃,剑法玄妙,人送外号寒霜剑。”

长乐说到此处略作停顿,转而继续说道,“他们都是数十年前的人物,你们可能不曾听说,这许云峰当年凭借一把铁剑纵横江湖,名头之盛不亚于当下紫光阁的李朝宗,许云峰与小师妹徐玲妃携手闯荡江湖,就在江湖中人皆以为二人将要结为神仙眷侣之时,许云峰却出了意外,原来此人虽然武功高绝却贪婬好色,暗中多有采花恶举,到得最后竟然染指梁国皇亲,被梁国请了药王司马东以奇毒毁去满身修为,落得个众叛亲离,万人唾弃的下场。”

“司马东是王仲的师弟?”南风问道,当日诸葛婵娟曾经说过自己的师父王仲还有个师弟。

长乐摇了摇头,“司马东是王仲和王叔的师父。”

南风点了点头,这几年他有一大半的时间在太清和玉清,还在太乙山里耽搁了好几个月,对于江湖之事少有了解,直到今日他才知道南药王名叫王叔,伯仲叔季是长幼次序,北药王的外号是王老二,那南药王的外号想必是王老三。

长乐又道,“事之后铁剑门就败落了,徐玲妃隐居山林,许云峰不知所踪,而空性则隐姓埋名遁入空门,空性为何遁入空门无人知晓,或许是此人武功平常,受师弟牵连,多遭江湖中人欺辱,故此躲入佛门。亦或许是姻缘不顺方才心灰意冷,此事不必深究,只说那许云峰,当年许云峰不过三十出头,药王虽然毁了他的修为却留了他的性命,几年之前此人再度自梁国出现,有人现他与太清宗前任掌教弟子天元子结伴同行。”

长乐说到此处,南风心跳陡然加,天元子是他的师父,是个品行端正的正人君子,怎么会与一个采花恶贼混迹一处。

长乐敏锐的现南风皱眉,便问道,“你认识天元子?”

南风尚未答话,胖子便急切催促,“快说,快说,然后呢。”

长乐接着说道,“好奇之下那人便暗中跟踪,竟然现许云峰所携掌门铁剑里藏有一张古老地图,那地图貌似与传说中的龟甲天书有关,就在那人准备下手抢夺之际,许云峰忽然不知所踪,连天元子也不见了去向。”

“然后呢?”胖子给长乐倒了杯水。

长乐接过水杯却并未饮用,放下水杯再度说道,“那人跟丢了许云峰和天元子,也就将此事撂下了,今年夏天我自益郡遇到了此人,当时那人病重濒死,我与他煮了一罐药水,但那人已经病入膏肓,最后还是死了,临死之前将此事告知于我,只道让我留意寻找许云峰,只要找到许云峰就有希望找到传说中的龟甲天书。”

“你找到许云峰了吗?”胖子好奇追问。

“他可能已经死了。”南风说道,当年他与天元子曾往长安西山招魂,客栈店主回魂之后告诉天元子曾经有一老者投店,结果当日晚间暴毙身亡,天元子也是根据店主讲述的细节找到那老者死前藏在灶下的那片龟甲,现在看来,那暴毙的老者很可能就是许云峰。

长乐摇了摇头,“是死是活暂且不说,只说这茫茫人海,想要寻找一个不曾谋面之人谈何容易,此事只能自别处着手,我寻访过铁剑门的故人,据他们所说徐昆早年只是庐州城里一名跑堂伙计,并不会武艺,中年之后忽然会了功夫并创立了铁剑门,我便想到此人既然无有师承,一身绝世武学定是来自龟甲天书。”

“那你应该去找他闺女,你跑龙空寺找方丈干嘛,他当年武功又不济。”胖子插嘴。

南风接口问道,“你是想结合他三个徒弟的行气法门来融合逆推出龟甲天书的奥秘?”

长乐点了点头,“除非单传,只要有多位弟子,师父授徒通常会各授一技,分以泾渭,以防手足相残。于是我便想到许云峰三人应该是各得徐昆部分真传,也是天无绝人之路,我竟自一老妪那里得到了许云峰的内功心法,今日又逼得空性使出俗家武功,窥其心法两相比对,果真是同源异流,若能再得徐玲妃心法,悟通玄妙武学便指日可待。”

“那个老妪是咋回事儿?”胖子追问。

“应该是许云峰当年的女人。”南风说道。

长乐点了点头,“说到此事话又长了,那老妪本是当年受害女子之一,为保性命便谎称有孕在身,许云峰虽是恶人却也有为父之心,不但未杀那女子,还写下心法欲传其子,殊不知那女子竟是骗他。”

“跟你俩一比,我就是个傻子。”胖子感叹。

“不跟我们比,你也是个傻子。”南风揶揄。

“这些年你们都没有变化。”长乐难得有笑,落魄破庙时南风就是戏弄人的那个,而胖子也一直是被戏弄的那个。

胖子自知说不过南风,便继续追问,“然后呢?”

“都说完了,哪里还有然后?”南风接话,至此脉络已经很清楚了,当时许云峰手里除了地图,应该还有一片龟甲,但他可能不认得龟甲上的文字,也可能是单凭这一片龟甲不足以恢复自己的修为,他没有能力独自寻找其他龟甲,又找不到可以信任的同伴,遇到自逐离山的天元子自然欣喜若狂,天元子瞎了双眼,却保留了修为,又是个会法术的道士,与天元子结伴成了他的最佳选择,互相依赖,互相牵制,如同瞎子背着瘸子过河,少了谁都不成。

天元子可能对于师父之死愧疚不已,听得许云峰的建议便生出了寻找天书回报师门,减赎罪过的想法,但他终究不是许云峰所能控制的,在二人联手获得一片龟甲之后,天元子并没有把龟甲给许云峰,不但没给许云峰,还拿走了他手里的地图,许云峰一看风头不对,只能带着那片龟甲北上逃亡,然后就生了龙云子得知消息暗中抢夺等诸多后事。

“长乐,你以后就住在这里,想出去办事我就派车马拉你过去,你得跟南风学,有肉不吃米,有米不喝汤,看你搞的,都快成要饭的了。”胖子伸手想拿酒坛,想起白犬还在旁边,急忙转换目标拿起了茶壶,但三人的茶杯都是满的,便又放了下去。

“我不能留在这里,吃完这顿饭我就走。”长乐摇头。

长乐言罢,见二人面有怒意,便改了口,“你我兄弟见面不易,我便留上一晚。”

“我们是不是得谢谢你赏脸哪?”胖子不悦。

“罢了,咱们眼下有麻烦,也的确不宜留他在这里。”南风说道。

长乐知道南风用的是激将法,也没有接话,只是左右伸手,拍了拍二人的肩膀。

吃到这时候,也吃的差不多了,菜也凉了,南风便喊人撤下了杯盏。

胖子本想跟长乐促膝长谈,却被南风拉了出去,长乐有伤在身,需要休养。

胖子的房间也被撞塌了,二人只能跑到对面厢房,崔振召了工匠想来修葺房屋,也被胖子撵走了,他担心叮叮当当的会影响长乐休息。

胖子一直在生气,唠叨长乐见外,生分,拿他们不当兄弟。而南风想的是另外一回事,许云峰所持的那片龟甲目前在他的手里,他在想要不要把那片龟甲送给长乐。

沉吟过后,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兄弟之间自然没有不舍得,而是那片龟甲上面的文字没人认得,长乐得了也毫无用处。此外,长乐还差一步就能大功告成,没必要将他拉回来,让他走另外一条陌生的路。

傍晚时分,赶制的绵衣送来,二人将绵衣送了过去,陪着长乐吃了晚粥,南风又将原本想给龙空寺的三百两黄金拿了出来,留给长乐明天做盘缠。

半夜时分,胖子起夜撒尿,出去之后很快跑了回来,“快起来,长乐偷着跑了。”

南风急忙起身,披着衣服去到西屋,只见被褥已经叠好,人已经走了。

胖子气不过,大牢骚,只怪长乐跟二人生分了,走也不说一声。

“绵衣他穿走了,金子也取了两块,他没跟咱们生分,而是有重要的事情急着去做……”

第一百四十七章 故交不忘

“什么事儿也不用搞的不辞而别,我还命人给他准备了干粮呢。”胖子又开始埋怨南风,“都怪你,急着拿钱给他。”

“就算我不拿金子出来,他还是一样会走。”南风转身回屋。

“这么冷的天,他又受了伤,多住几天养好伤再走也不迟。”胖子跟着南风回东厢,“学功夫也不用这么拼命吧,怎么搞的比你还着急。”

南风进屋关门,躺卧在床,“他急着修炼武功应该跟大姐有关,楚老大可能出事了,长乐应该知情但他没跟咱们说实话。”

“你怎么还躺下了呢,不去追他呀?”胖子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他既然要走,就让他走吧。”

“这家伙什么事儿都喜欢自己来,好像叫上咱们就不够英雄了。”胖子坐到床边推了推南风,“往里点儿。”

南风往里面挪了挪,“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但他不是为了逞英雄,而是他不喜欢连累别人。”

“如果这事儿真跟楚老大有关,那就不是他自己的事儿。”胖子和衣躺下。

“在咱们眼里楚老大是咱们的大姐,但在他眼里不是。”南风说道。

胖子点了点头,长乐喜欢楚怀柔众人皆知,如若不然当年也不会跑去杀那大夫。

“对了,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搞明白,你说当年那大夫会不会是冤死的?”胖子低声问道。

“不会。”南风摇了摇头,尽管包括他在内的众人都不希望楚怀柔受到了那大夫的蹂躏,但当时那种情况楚怀柔受辱应该是板上钉钉的,那时众人身无分文,穷困落魄,谁会无缘无故的与他们草药,要知道一剂药得几十个铜钱,更何况那大夫名声本就不好。

胖子叹了口气,“大哥现在过的挺好,咱们过的也不赖,长乐也学了武艺,只是不知道楚老大,大眼睛还有小莫离过的怎么样。”

“大姐应该没有性命之忧,大眼睛暗中有人保护,莫离被大哥送了人,应该也不缺衣食,”南风说到此处又补充了一句,“莫离被大哥送人这件事情是我猜的,他当时说的是莫离被人拐走了。”

“就算真是被大哥送走了,也不能怪大哥,那时他也不大,还要躲官司,也养活不了莫离。”胖子有些伤感,“当年为了给我治病,大哥把莫离的玉佩都给当了,小莫离还一直惦记着,要是知道他在哪儿,我就送一筐玉给他。”

南风没有接话,莫离的那块玉应该与他的身世有关,没了那块玉,莫离以后寻到亲人的希望就很渺茫了。

“你说有人暗中保护大眼睛是怎么回事儿?”胖子问道。

“大眼睛姓元,父亲好像很有权势。”南风没有跟胖子详说真相,大眼睛是太阴元君转世,她背后有人保护,但也有人想要加害于她,安顿下来之后他一直想焚香召请黄奇善,问他有没有找到大眼睛,之所以一直拖着没做是因为就算请了黄奇善过来也只能是问问,不管黄奇善有没有找到大眼睛,他都帮不上什么忙,更何况此事关系重大,黄奇善也必然不希望有太多的人知道内情。

先前起床冻的胖子睡意全无,躺在那里自言自语,感叹伤怀,说自己受人欺负之后吕平川为他出头打架,说自己生病之后南风为他偷鸡补身,又说楚怀柔为他缝补衣物,还说每次砍柴都是他砍长乐往回背,力气活儿多让长乐干了,说到莫离更是伤感,自责自己那时候嘴笨口拙,不好意思乞讨,带莫离出去都是他敲门,然后让莫离与人讨要。

南风没有接话也没有打断胖子,人最怕忘本,不忘本就是好人。人还怕自己心中的那杆秤不准,不能明白他人对自己的帮助和恩惠。胖子心中的那杆秤是准的,又不忘本,别说他并不愚蠢,就算笨的一窍不通,也是可以做兄弟的。

县衙塌了,总不能不修,天亮之后胖子喊人前来修葺房屋,天太冷,白灰不得粘合,但工匠有办法,自房屋周围生火,近百人,很是喧闹。

南风喜静,便离开县衙,往林云观寻天木老道闲聊。

去往林云观的路上,南风想的是二人的去留,那两个刺客既然找到这里,便说明他和胖子的行踪已经泄露了,两个刺客死了一个,跑了一个,由于墨门的公输要术还在二人手里,跑的那个早晚还会回来。

此前那两个刺客大意轻敌,没想到胖子身边有白犬守护,故此才会吃亏,但此时跑走的那人已经知道白犬的存在,再回来肯定会有所防备,天知道那家伙都能使出什么手段。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被贼惦记上了,从早到晚都得打起精神,一刻也不得放松,敌在暗,我在明,什么时候动手由对手说了算,怎么动手也由对手说了算,留在盂县早晚得出事。

凡事皆有利弊,想明了留在盂县的弊端,南风又开始想留在盂县的好处,留在盂县可以得到大量补气药草,衣食无忧也能更好的练气修行。

分析利弊并不费神,费神的是权衡利弊,有些事情的利弊相差并不悬殊,不是利九弊一或弊八利二这么明显,而是利六弊四或是利弊各半,这时候就很难权衡了,解决的办法就是往细处想,往远处想,集合诸多细小利弊整体权衡。

根据那两个刺客的举动来看,他们应该是那侏儒的弟子,要知道公输要术对墨门来说如同太玄真经之于三清各宗,属于镇派绝学,若是墨门知道此物在二人手里,定会派出能够话事的高手前来正式索要,绝不会派两个无甚修为的人夜半潜入。

那侏儒乃墨门弃徒,此人不可能招收太多弟子,那对男女可能就是他仅传的两个徒弟,而今死了一个男的,只剩下一个女的,仅凭她一人,敌不过白犬,寻找和邀请帮手也需要时间,故此短时间内此人应该不会有所行动。

易位而思,那女刺客也知道惊动了二人,亦担心他和胖子会受惊逃走,此时那女刺客很可能就藏在附近,一是寻找机会,看看能不能凭借一己之力得到公输要术,二是观察他们在受惊之后有没有离开盂县。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男刺客死了之后女刺客气馁退走,永不再来,但推敲的基础是合情合理,这种可能不符合情理,也算不上一种可能。

行至半途,南风停了下来,自原地站立片刻转身回返,他往林云观是想与天木老道闲聊,顺便向天木老道讨教一些浅显的法术,再者也能听天木老道说些抓鬼降妖的趣闻,自闲谈之中感受学习。

忽然调头回去是因为想到那女刺客很可能就在附近,此人知道公输要术在他身上,也知道胖子身边有白犬保护,拿住胖子来向他交换公输要术这条路走不通,想要凭借她一己之力得到公输要术,除了偷就是抢,偷的难度比抢大,因为白犬在县衙,她不敢靠近。而抢的难度就比较小,那女刺客可能并不知晓他有灵气修为,而女刺客又随身带有暗器,若是藏在暗处给他来上一记百花针可怎么得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先回去,免得遭了算计。

回到县衙,胖子正站在屋顶指挥工匠修葺房屋,此番倒是拿出了县太爷的架势,穿着官服,呼三喝四,衙役是有饷银的,冬日闲着也是闲着,胖子把他们也调了过来。

“屋里有吃的,你去吃吧。”胖子冲南风喊道。

南风点了点头,刚想迈步,张忠走了过来,“大人,前夜那具尸体如何处置?”

“还没处理?”南风反问。

张忠咧嘴点头,“季大人不话,我们也不敢随意掩埋,还停在前院班房。”

“停班房干什么,快弄走。”南风随口说道,班房是衙役们的落脚之处,把尸体搬到那儿应该是胖子的主意,不过这家伙事后可能把这事儿给忘了。

言罢,南风忽然想起一事,拉住张忠低声说道,“把尸体送到义庄去。”

“义庄?”张忠皱眉,义庄存放的多是客死他乡的外乡人,死囚的尸体通常都是扔在乱葬岗。

南风点了点头,转身前行,去了后院。

一开门,吓一跳,桌上地上放了大大小小数十个食盒,打开一看全是碗口大小的焦黄面饼,没一千也有八百,一个足有半斤重。

掰开一个,香气扑鼻。

长乐已经走了,留了也没用处,南风便命衙役将面饼搬出去,分给工匠。

胖子不舍得,跑下来低声阻止,“这可都是加了鸡蛋羊奶的。”

南风摆了摆手,示意衙役继续搬,“你给长乐准备这么多,他得用马驮。”

“我本来就想送他一匹马。”胖子用官服衣袖擦汗。

南风笑了笑,拦住一个衙役,让他拎上两盒去林云观送给天木老道。

“你可真大方啊。”胖子嘟囔。

“行了,整个县衙就你闹腾,少扯嗓子,我睡会儿,晚上我得出去一趟。”南风走向床铺。

“去哪儿?”

“义庄……”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夜半笑声

“义庄?你去那地方干嘛?”胖子疑惑追问。

“我最近学了几招抓鬼的法术,去义庄看看有没有孤魂野鬼,拿来操练一番。”南风随口敷衍。

胖子对抓鬼降妖没什么兴趣,也可能是冬天懒得出门儿,嘟囔着出了房间,“大冷天儿的,你也不嫌冻得慌。”

南风扯过被子,闭眼思虑,那具不曾处理的尸体可以当做诱饵,倘若那女刺客就潜藏在附近,在得知尸体被送到义庄之后很可能会过去带走尸体,他此时想的是如果那女刺客真的去了,他该如何应对。

仔细想来,此事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由明转暗,藏身义庄,等那女刺客到来,然后暴起偷袭,取她性命。第二个办法就是藏身远处,女刺客若是来到,必然要带走尸体,届时再寻找机会潜伏狙杀。

这两个办法各有利弊,前者成功的可能性大,却也更危险,近身相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后者自远处观察,没什么危险,但想要杀掉那女刺客难度就会很大。

一时之间南风也拿不定主意,最终决定等晚上到义庄周围看看,他只知道盂县义庄在城西,具体在什么位置还真不清楚,也不知道义庄周围的地势,等察看过那里的地势再做决定。

昨夜跟胖子一起睡的,那家伙打呼噜,他睡的也不好,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申时,醒来之后带了弹弓在身上,又自枕头下面拿出了胖子放在那里的百花针和穿云雀,穿云雀有两支,其中一支是他自侏儒身上找到事后送给胖子的,还有一支是胖子自那死去的男刺客身上翻出来的。

南风只拿了一支穿云雀,虽然穿云雀一次只能射出一支锐刺,却能连三次。

此时破损房屋的修葺已近尾声,工匠走了大半,南风自县衙里转了一圈儿,没看到张忠,拉了个衙役过来询问,被告之张忠上午带了两人出去处理尸体,现在还没回来。

张忠等人上午就走了,按时间推算早该回来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估计是办完正事儿跑回去歇着去了,若是送去就回,怕是又要被胖子指使搬砖送瓦。

南风本想派人去喊张忠,想了想又没那么做,张忠是县尉,按理说不该亲自处理囚犯尸体,若是那女刺客藏身附近,见张忠亲自送尸很可能会生出疑心,若是再见到衙役喊张忠回来与他说话,疑心就会更重。不能喊,还是自己去城西找吧。

打定主意,南风戴上帽子自后门儿离开了县衙,出了县衙之后低头疾行,不过他并没有往西去,而是往南去了。

走出几条街,拐进了一条巷子,这是一条花柳巷,里面有几家花楼,南风低头进入其中一家,冬日寒冷,花楼外没人迎客,南风自前门进入,绕过主楼,自后院翻墙而出,急行快走,往西去了。

他进入花楼是为了迷惑敌人,若是那女刺客藏身暗处,就可能现他离开了县衙,如果暗中跟踪,便会现他隐藏行踪是为了去花楼戏耍。

在傻子的眼里所有人都是傻子,在聪明的人眼里就没人是笨蛋,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还是小心些好。

出城之后,南风也没有走大路,而是自山中林下徒步穿行,走出七八里爬上了一座山峰,自山顶居高远眺,现东南方向有一处很大的房屋,根据房屋的位置和大小以及破败程度来看,那里应该就是盂县义庄。

看罢地形,南风继续步行前进,离那义庄还有两三里时开始寻找合适的藏身地点,环顾左右之后选了义庄正北的一处区域,那里有一片常绿松林,可供人藏匿。

在距那松林还有百十丈时,南风现一只老鸹一直在松林上方盘旋,既不落下,也不飞走。

就在他皱眉打量那只老鸹之际,那老鸹却忽然坠向地面,坠落之时羽翼松垮,看那样子,当是死了。

眼见老鸹落地,南风心跳陡然加快,眨眼之前那老鸹还很是鲜活,却忽然死了,不用问,定是被人射杀了。

老鸹肉酸,并不好吃,猎户不会射它。再者,如果是猎户射杀,老鸹身上应该有箭才对。由此可见,藏身林中的极有可能是那女刺客,之所以射杀老鸹是因为担心老鸹在上空盘旋,暴露了自己的藏身之处。

南风深深呼吸,后怕不已,幸亏他先前没有沿着大路寻找义庄,而是往西去了高处,又自高处向回移动,如此方才避开了那女刺客的监视。

根据老鸹坠落的位置,他能够确定女刺客藏身的大概区域,便小心的向前挪移,挪到松林边缘时,他终于现了藏在林中树上的那个女刺客。

此时他离那女刺客当有五十丈左右,有松针遮挡,看不到那女刺客的样貌,只能看到树上那人穿的是灰色衣服,还能看到对方的两只脚,那是两只女人的脚。

此时天已经黑了,南风有灵气修为,并不影响夜间视物,不过他却没有继续向那女刺客移动,而是缓慢的蹲了下来,他不确定对方是何修为,便不确定对方能否听到他前行时踩踏积雪的声音。

蹲下之后,南风拿出了龙威短弓,也就是那形状怪异的弹弓,摸了几枚能炸开的弹子儿在手,不过他开弓之后并没有射出弹子儿,而是缓慢的松开了拉紧的弓弦龙筋,他之所以没有射出弹子儿是因为他虽然有把握射中那女刺客,却没把握射中对方的脑袋。

天黑之后气温骤降,南风强忍寒冷,蹲在原地不敢妄动。

那女刺客貌似并不知道他藏在附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轻微活动肢体,其间还自树上扔下了一张包裹食物的草纸。

南风耐性好,那女刺客耐性也不差,自入更等到二更,一直没有离开过藏身的巨松。

南风此时已经冻的手脚麻木,虽说练气打坐不会暴露气色,为了万无一失他还是没有催动灵气,只是缓慢的活动手脚,忍着寒冷继续等待。

临近三更,那女刺客终于下到地面,在其飘身落地的瞬间,深红气色一闪而逝。

见到对方下地,南风立刻开弓瞄准,那女刺客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头散乱,斜眼高鼻,神情很是阴鸷。

就在南风瞄准之际,那妇人却开始宽衣解带,观其情形是要解手撒尿。

见此情形,南风便没有开弓,此时出手貌似有些不妥,还是等对方尿完。

哪怕对方长的不好看,也终究是个女人,偷看人家撒尿总是不妥,南风便下意识的歪头看向别处。

估摸时间那女刺客应该尿完了,南风就转过了头,却现那女人已经尿完上了树。

思虑过后,南风决定不等了,那女人修为与他相当,龙威短弓的射程又远,便是没有命中要害,那女刺客也无法及时反击。

打定主意,南风自藏身之处站了起来,包裹黄色弹子儿,瞄准了那树上的妇人。

就在他马上就要松手之际,义庄方向却忽然传来一声桀桀怪笑。

此时已是三更,暗夜寂静,那突如其来的笑声诡异阴森,南风寒毛直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

第一百四十九章 初见僵尸

笑声有很多种,好听的有,难听的也有,这阵笑声已经不能用难听来形容了,声音之中不带半点活气儿,反倒带着一股令人头皮麻的阴风邪气儿。

南风本已瞄准了那女刺客,听得怪笑下意识的扭头看向山下义庄,那义庄周围套有院墙,大门朝东,放眼望去,院墙内外并无异常,而义庄周围也并不见鬼魅妖气。

就在南风皱眉远眺之际,义庄再度传来一声怪笑,这一次他听的更加真切,那怪笑正是自义庄那栋破屋出的。

尽管不晓得那怪笑是什么东西出的,但有一点南风却能确定,出怪笑的绝对不是人,不过令他疑惑的是如果义庄真的藏有妖邪,为何不见妖气?

想不明白干脆不想,妖怪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这个女刺客一定会想方设法抢夺公输要术,实是大患。

打定主意,南风再度瞄向那女刺客。

未曾想尚未开弓,那女刺客竟然自藏身之处向山下急切掠去。

看着那女刺客向山下疾掠,南风忽然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类似的情形他好像在哪儿见过。

仔细一想,当年白衣女子听闻天元子要散功与林震东同归于尽,急切的想要下山阻止,当日的情形与刚才的情形有几分相似,只是那女刺客修为不如白衣女子,离地不高,度也慢。

南风自藏身之处站了起来,使用身法就有会气息外露,为了隐藏身形,他便没有使用身法,而是自林下快步向山下跑去。

那义庄位于山下低处,奔跑之时他能够看到那女刺客疾冲向义庄,到得墙外纵身跳进了院子,又自院子冲进了破屋。

离义庄还有两百多丈时南风停了下来,自此处他仍能居高临下的看到义庄的情况,再靠近的话视线就会受阻,而他又不想靠的太近,天知道义庄里出怪笑的是什么东西。

刚刚站定,便听到义庄里传来了木板破裂的声音,听那动静,女刺客已经与义庄里的东西交上了手。

噼里啪啦的同时,义庄里不时有瘆人怪笑传出。

除了那瘆人怪笑,还有那女刺客出招时的呼喝,根据那女刺客的呼喝声来看,貌似她并没有落于下风。

南风自远处观望,看不到那女刺客与谁争斗,也不知道双方打斗的具体情形,只能听到声响,义庄里貌似除了木器,还有不少陶器,噼里啪啦之外还有丁浪咣当。

没过多久,伴随着一声咔嚓,义庄的窗户被人撞破,一道人影撞破窗户落进了院子,那人应该是被女刺客踹出来的,仰身跌落,后背着地。

那人跌倒之后,立刻直身而起,双臂前伸,跳向门口。

南风见状倒吸了一口凉气,双臂前伸,蹦着移动,这分明是一只僵尸。

定睛细看,可不怎地,那僵尸生前当是个中年男子,此时身穿一席破旧长袍,长袍本就腐朽,与那女刺客争斗时又多有撕裂,可以看到它周身的皮肉已经干硬黑,指甲森长尖利,嘴角已有獠牙生出。

“这里怎么会有这东西?”南风暗自心道,与此同时开始担心张忠等人,张忠之前带了衙役过来送尸,随后一直没回县衙,万不要被这僵尸害了才好。

此时那女刺客正背了什么东西想要夺门而出,但那僵尸跳到门口,将她又逼了回去。

随后屋子里又是一阵噼里啪啦,趁这工夫儿,南风自怀里拿出了天木老道写给他的书籍,这上面记载有一些粗浅法术,也记了一些天木老道对于妖邪鬼魅的了解和见识。

天木老道出自太清宗,包括太清在内的三宗道人大致可以分为两类,天赋好的那些通常会专注练气修行,以求得道飞升。而天赋差的那些道人因为无望得道,只能学习一些作醮科仪,做些驱邪抓鬼的细碎琐事,以此活命安身。

除了九部真经,太清宗还有很多杂学,不能修道的就学这些杂学,以后行走江湖也能有口饭吃,天木老道就属于此类,这本书上记载的就是天木老道对杂学的实践,这些正是他所缺乏的。

凡事都有阴阳两面,人也是如此,活着的人属于阳,死了的人属于阴,活着叫人,死了叫鬼,但僵尸既不属于人,也不算是鬼,更不是异类,因而它是没有气息外露的。

僵尸的形成需要三个先决条件,一是死的时候心中积有怨气,经常听人说‘我咽不下这口气’,这口气指的就是怨气。

再者,必须死于冬天,如果是夏天,用不了几天就臭了,尸体也不得保留。

最后就是尸体必须葬于阴地,所谓阴地并不是那些看似阴森的地方,阴地和阳地一般人是分不出来的,有些看似很开阔的地方却是阴地,而有些看似很吓人的地方却是阳地。

在南风急切翻书的同时,义庄里的争斗仍在持续,那女刺客捆了男刺客的尸体在背后,几次冲突都被僵尸拦下,而她随身携带的暗器竟然不能伤那僵尸,无奈之下只能就地取材,拿了木板和陶罐扔砸。

“嘿,在干嘛?”身后传来了声音。

南风被吓了一跳,闻声回头,只见胖子不知何时来了,先前翻书过于专注,竟然没有察觉到。

“你就不能吱一声儿?”南风环视左右,“你的狗呢?”

“在那儿。”胖子手指远处。

“你怎么找到我的?”南风循着胖子所指看向东北方向,只见百十丈外站了一群人,是张忠领的衙役,除此之外还有两个老道,其中一个是天木老道,另外一个是天木的师弟。胖子的白犬正在一棵树下撒尿。

南风冲天木老道招了招手,后者会意,与师弟一起走了过来。

“老白能闻到你的味儿,里面是什么鬼东西?”胖子眯眼观望,这段时间的药汤没白喝,他此时已能暗夜视物。

“你怎么把他们叫来了?”南风问道。

“我怕你抓不到鬼,却被鬼给抓了。”胖子随口说道,言罢又道,“他们不是我找来的,是自己来的。”

此时天木和他师弟已经走近,南风便与二人见礼,问过之后才知道事情原委,上午胖子搞了一屋子面饼,全让他给分了,还让一名衙役去给天木老道送了几盒儿,这衙役走到前院儿遇到了搬尸体的同僚,便随口问了一句扔哪儿去,后者告诉他要送到义庄。

这家伙借着公差的由头,跑出去玩了半天,下午才把面饼送过去,天木老道的师弟跟这衙役挺熟,面饼送过去之后二人便闲聊了几句,这衙役说起衙门修葺房舍一事,一问一答就说到了尸体,最后说到尸体送义庄去了。

天木老道的师弟一听,立刻跑过去告诉天木,当年二人曾经处理过一具即将尸变的尸体,那尸体就被放在义庄,盂县在西魏的西南,也没什么往来的客商,客死盂县的人并不多,时间一长,众人也就把这事儿给淡忘了。

今天听衙役说起,天木老道担心张忠等人往义庄送尸会毁坏他们当年布置的止煞局,便急三火四的赶了下来。

二人下来之后先去的县衙,胖子起初还不以为意,后来见二人说得严重,方才召集衙役,赶来此处。

虽然并未遇险,南风仍冲二人道了谢,转而与众人一同看那女刺客与僵尸争斗。

“那晚就是这婆娘。”胖子手指义庄。

“看好你的狗。”南风随口说道,白犬感受到了那僵尸的存在,呜呜低鸣,想要冲出。

此时那女刺客已经把背后的尸体放了下来,以短刀与那僵尸缠斗,僵尸被传得神乎其神,其实终是肉体凡胎,最终还是被那女刺客贯颅刺死。

那女刺客收起匕,走过去想要带走那具尸体,但不等她走到尸体近前,就忽然扑倒,连连抽搐。

“咋回事儿?是不是被僵尸咬了?”胖子看向天木。

天木点了点头。

“能救吗?”南风问道。

“尸毒尚未攻心,应该还来得及。”天木再度点头。

“此人虽是坏人,却很重情义,救她一命……”

第一百五十章 墨门秘术

天木师兄弟二人远道而来,本是报了救驾护主之心,没想到南风虽然年少却极为沉稳,只在远处窥望,并未激进冲动以身涉险,如释重负的同时心里多多少少也有几分失落,而今听南风这般说,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二人答应一声,下山前往义庄救那刺客。

“走,一起去。”胖子冲远处的张忠等人招了招手。

“你喊他们来干什么?”南风问道,这些衙役抓个市井地痞还成,似这种场合他们来了也无用处。

“人多力量大。”胖子带着白犬先走一步。

“人多不害怕吧?”南风言罢,又道,“看好你的狗,别让它把那刺客咬了。”

“它比你听话。”胖子摆手过后冲白犬说了几句什么,说的是梵语,南风听不懂,不过那白犬倒是能听懂,连连点头。

南风没有立刻跟过去,张忠等人晚上看不清东西,好在地上有积雪,还能勉强行走。

“大人。”张忠等人跟了上来,大冬天的被胖子喊起来,连夜跑了十几里的山路,个个冻的瑟瑟抖

南风抬了抬手,带着张忠等人南行下山。

胖子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跟那白犬说话,说的都是梵语,白犬虽不能说话,却能出几种鼻音予以回应。

“你跟它说什么?”南风好奇的问道。

“梵语。”胖子随口答道。

南风知道胖子故意吊他胃口,也就不再追问。不过白犬能够听懂梵语也证实了他先前的猜测,胖子前世是西域的高僧,而这白犬就是他前世的扈从。

再往深了想,白犬出现在这里有两种可能,一是白犬通灵,知道主人转世之后会出现在何处,便先行到此等待。第二种可能就是西域的高僧转世之前预料到自己日后去遇到什么事情,也预料到自己会出现在哪里,于是便告之白犬,让它前去等候。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白犬就需要具备一定神通才行,不过目前来看,这白犬虽有变身异能,却并不具备神通智慧,胖子骗它出恭,自茅房偷着喝酒它便不得察觉。

还是第二种可能性更大一些,白犬出现在这里是胖子转世之前授意的,如果真是这样,胖子前世就不是高僧那么简单了,应该是高僧中的高僧,能够预测到自己以后能够去往哪里,这不是寻常高僧能做到的。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这白犬都是值得敬佩的,西域离此不下千万里,路途漫漫,白犬孤身独行,跋涉至此,着实不易。

除了对白犬的敬佩,南风心里还有疑惑,胖子既是西域高僧,为何转世中土?

胖子自然不知道南风在想什么,带着白犬快下山,义庄的大门是关着的,他进不去,便跳到墙头,扶着门楼向里张望。

那白犬汪汪两声,不见胖子理它,纵身一跃,跳到墙头,冲着院子连声吠叫。

“看好它。”南风喊道。

胖子没应声,不过那白犬虽在吠叫却并没有跳进去。

南风带了张忠等人赶到义庄,南风命一干衙役自门外等候,纵身跳上了门楼。

“踩着我啦。”胖子龇牙缩手。

那白犬也知道二人关系,听得胖子叫唤,只是歪头看了一眼,若是换做旁人,它定会上来撕咬。

南风没理胖子,轻身跳进院子,此时天木老道和他的师弟已经开始救治那女刺客,那具被女刺客杀掉的僵尸还有女刺客想要带走的尸体都在不远处。

南风走到僵尸旁边,蹲下身定睛细看,他还是头一次近距离的观察僵尸,僵尸与死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它们的身体很是僵硬,皮肉黑,眼睛也已经干瘪,把一具尸体在阴凉的地方晾上半个月,再抹上锅底灰就是这般模样。

此外,僵尸的指甲的确很长,却并不似鹰爪那般尖锐,与人类不曾修剪的指甲是一样的,想必是死后指甲继续生长所致。

再者,僵尸嘴角有两根獠牙,獠牙有两寸来长,这两根獠牙并不是后期生出的,而是人原本就有的犬齿变长了。以木片拨开僵尸口唇,可见僵尸下颚的犬齿也已经变长,只是没有上颚犬齿那般长,不过一寸左右。

市井传闻僵尸肮脏污秽,也不是这样,由于已经僵硬干瘪,僵尸身上并无浓重异味,那气味与潮湿房间里许久不曾打开的衣柜有些相似,是一股霉气。

僵尸的头顶插着一把短刀,这是它的致命伤,由于不晓得拔出短刀会有什么后果,南风便没有妄动,而是直身站起,过去旁观天木二人解毒救人。

那女刺客不是被咬到的,而是被僵尸抓伤的,伤口在左臂,此时天木正在往那伤口上敷药拔毒,用的是白米混合少量朱砂。

见南风过来,天木便主动解释,这剂药的主药是朱砂,白米只是药引,朱砂为火属纯阳之物,能够中和僵尸所带阴寒尸毒,但朱砂有毒,不可多用,若常年服用,日久累积,死后也会因体内火气太重而导致肉身不腐。

白米为洁净之物,可吸附杂气,以它拔毒,在其吸满尸气之后可轻易去除,再换新药,若是用别的药引承载,耗尽药力之后便不能清洁的这般干净。

单是朱砂白米还不够,这只是外用拔毒,由于尸毒已经随着血液进入体内,故此还需要有内服解毒之药,最好是火属毒物,蛇毒就是火属毒物。

但此时是冬天,无处寻找毒蛇,就只能用别物代替,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僵尸的尸牙研磨成粉也可解毒,只是剂量不好拿捏,少了不足以中和尸毒,剂量大了就会毒死人。

天木老道砸了尸牙下来,以磨刀石磨蹭,南风站起走进义庄,由于先前生过争斗,义庄里一片狼藉。

义庄里有七八具棺材,还有一些不大的陶瓮,棺材和陶瓮大多破碎损毁,地上散落着很多陶片和骨殖。棺材是放尸体的,陶瓮是放尸骨的,这里放的都是客死他乡的异乡人,有棺材睡的应该是死的时候身边还有同伴,棺材都是同伴给他们购置的。陶瓮里的多是尸体不完整的,亦或者是穷人,没有银钱购买棺材,只能火化捡取骨殖。

都说众生平等,其实自古至今众生从来就不曾平等过,且不管五牲六畜都被人吃,只说人自身,有钱有势的锦衣玉食,出入车马。贫民百姓紧衣缩食,难得温饱。就算死了,待遇也不一样,有钱的睡棺材,没钱的连棺材都没的睡。

房中唯一保存完整的是西北角落的那口棺材,那是口灰白色的杂木棺材,隐约可见上面残留有暗紫色的横竖条纹,那是墨斗弹下的痕迹,墨斗本是工匠求平取直的器物,纵横平直等同天地规矩,再以鸡血代墨,弹下线条便可克制妖邪。

除了棺木上的墨斗血线,义庄的墙壁上还残留有不少已经白的符咒,梁上也有,正所谓趋吉避凶,不知吉凶也就罢了,若是某处有道家符咒或佛教咒语,亦或是周围刻有太极八卦等镇邪之物,当避而远之,以全其身。

在南风随意走动,左右观望的同时,天木师兄弟二人一直在院子里忙碌,南风自义庄出来,现二人已经停了下来,不过脸上的神情却不是大功告成而是愁恼困惑。

“怎么了?”南风低声问道。

“经络淤塞,内外药物不得连通会合,难起效力。”天木疑惑摇头。

“哪里出了问题?”南风问道,天木的意思是外敷的药物应该与内服的药物合并起效,而眼下两种药物并没有会合生效。

二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想想办法。”南风说道,这女刺客先前自义庄外面待了好几个时辰,一直不曾动手有两种可能,一是担心这是他设的局,去到义庄会遭到围捕。二是她并不在乎同伴尸体,想将计就计暗算于他。事实证明这女刺客一直没有动手是担心遭到他的暗算,如果是为了暗算他,在现同伴尸体受到破坏时,她便不会急于前往营救。而这也正是他决定救这女刺客的原因。

天木二人闻言更加焦急,先前还说能够救活的,若是救不活就现眼丢人了。

“经络淤塞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南风问道。

“原因有很多。”天木说道。

“后果是什么?”南风对于天木这个回答并不满意,这话等同不知道。

“她服下了牙粉,不得朱砂中和就会尸毒攻心。”天木说道。

胖子在墙上蹲的不耐烦了,嚷道,“还得多久啊,差不多行了,回去吧。”

南风闻声歪头,瞅了胖子一眼,这家伙怎么看都是个花和尚,哪有半点儿高僧风采。

胖子看到南风瞅他,扭头一旁低声嘀咕,“她没把刀架你脖子上。”

南风刚想说话,天木的师弟忽然想起一事,“师兄,若是尸毒上脑,她的面色应该黑才对。”

天木闻言恍然大悟,转头看向南风,“大人,你封住了她的穴道?”

“没有,我没跟她动手。”南风摇了摇头。

天木闻声皱眉,想了想伸手将那女刺客扶正,拉低了她的衣襟。

衣襟一低,南风立刻现了问题的所在,在女刺客的脖颈下方靠近锁骨的气舍,天鼎两穴各插有一根细小银针。银针一共四根,左右各二,入体多深不得知晓,皮外仅余少许。

“怎么会有银针?”南风看向天木。

“这是墨门的封穴易容术……”

第一百五十一章 美人凶狠

对于易容术南风并不陌生,当年天元子也曾经用过,但天元子当年好像并没有使用银针封穴,两相比对还是天元子用的易容术更加高明一些,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天元子是太清紫气真人,眼前这个女刺客没有他那么高深的修为,只能借助外物。

天木人老成精,很会办事,并没有立刻拔掉那几根银针,而是捏住银针末端看向南风,直等南风点头,才将女刺客脖颈的四根银针逐一拔出。

这银针比南风想象的要长很多,有一寸多长,银针拔出之后,那女刺客的经络立刻通畅,随着气血的缓慢运行,女刺客的样貌也逐渐生了变化,生硬的面部轮廓渐趋柔和。

“咋回事儿?”胖子在墙上摇头张望。

南风没理他,但南风可以不理,天木不能不理,就算胖子尸位素餐,屁事儿不管,那也是盂县县令季大人。

听得天木讲说,胖子好奇之心大起,跳下墙头,凑过来上下端详。

女刺客此时尸毒未解,气血运行迟缓,五官复原的也很是缓慢,众人只知道她不是先前模样,却不知道她最终会变成何等模样。

女人的样貌千差万别,但大致可以分为非常难看,很难看,难看,姿色平平,好看,很好看,非常好看,这七等。女人的五官轮廓柔和了才好看,若是轮廓非常硬朗,直接就得划归难看了,这女刺客先前的样子不但轮廓硬朗,还是个厚嘴唇,高颧骨,吊丧眼,说她非常难看估计她不同意,但说她很难看,她估计得道谢作揖。

随着时间的推移,很难看逐渐变成了难看,胖子下来的时候这女刺客就没那么难看了,等了片刻,逐渐变成了姿色平平,再等片刻,开始往好看展了。

“犯人也是人,这大冷天儿的,可别冻死了。”胖子脱下官服给那女刺客盖上。

眼见胖子要往上凑,白犬自墙头上连声吠叫。

胖子回头冲白犬喊了声梵语,白犬不叫了。

南风有点后悔让胖子学梵语了,现在胖子与白犬的交流他如同瞎子听雷,除了胖子给白犬起的名字“老白”能听懂,别的一个字儿也听不懂。

天木本来是扶着那女刺客的,见胖子这架势立刻识趣的松手后退。

胖子顺势接手,“这里也不是治伤的地方,要不,咱把她带回去吧?”

“你就不怕她再把刀架在你脖子上?”南风笑问。

此时那女刺客已经变的很好看了,哪怕样貌不再变化,也能算是美人了,胖子动心也不难理解。

“你这人怎么一点同情心没有?”胖子一脸正经。

见胖子这般无耻,天木师兄弟二人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但南风无有顾忌,笑道,“行啊,你是县太爷,你看着办。”

南风话音刚落,胖子的脖子上已经抵上了一支穿云雀。

事突然,众人根本来不及阻止,胖子吓的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那女刺客很是虚弱,无法起身,左手持拿穿云雀抵着胖子脖颈,右手撑地,稳住身形。

女刺客死里逃生,异常虚弱,一直在瑟瑟抖,胖子唯恐对方失手摁下了机簧,连道“有话好说。”

白犬见主人遭到了劫持,纵身跃下,冲那女刺客愤怒吠叫,吠叫的同时前腿拄地,有炸毛变身征兆。

胖子见状急忙喝止,转而又冲那女刺客念叨有话好说。

女刺客当真非常虚弱,能抵着胖子脖颈斜身不倒已经很不容易,此时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南风歪头看向天木,他位于胖子和女刺客的正前方,而天木师兄弟二人位于胖子后方,此时那女刺客精神萎靡,天木若是当机立断,能将那女刺客手里的穿云雀一脚踢飞。

天木见南风看他,不但没有当机立断,反而向后退了几步,他可不干这冒险的事儿,万一失手把胖子害死了,得落下一身的不是。

“你走不了的。”南风冲那女刺客说道。

那女刺客本来是低着头的,闻言抬头阴狠的看向南风,与此同时左手的穿云雀紧紧的抵住了胖子的脖颈。

“哎呀呀,有话好说,这里我做主。”胖子气急叫嚷,“好你个南风,你是怕她不杀我呀。”

“狗官,住口!”女刺客沉声训斥。

到得此时,女刺客的样貌已经由好看变成了很好看,确切的说应该是非常好看,不过此人虽然貌若天人,其脸上的阴狠却保留了下来,一个女人再好看,若是起狠来,美貌也会大打折扣。

“你就算拿住他,你也跑不了。”南风又道。

他说的是实情,但是在胖子听来却是另外一种感受,“干啥呀,你想逼她跟我同归于尽呀?”

那白犬虽然不曾上前,却一直在近处吠叫,那女刺客对这白犬很是忌惮,视线多在它的身上。

“你被僵尸咬了,是我们救了你,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啊。”胖子摆功求饶。

“出去!”女刺客很是警惕,“都出去。”

天木师兄弟二人看向南风,南风冲二人摆了摆手,二人缓慢退走。

“大人,你们没事儿吧?”门外传来了张忠的呼喊。

南风接口,“没事儿,你们把门打开,让两位道长先出去。”

南风言罢,回头看向那女刺客,“我也出去?”

“把秘籍交出来。”女刺客冷冷的看着南风。

“什么秘籍?公输要术?”南风明知故问。

眼见南风并不畏惧,女刺客眼中怒意更盛,挑眉皱鼻,手上再度用力,穿云雀把胖子的脑袋抵的紧靠右肩。

“你与死者是何关系?”南风随口问道,他并不怕女刺客冲胖子动手,胖子此时是她的护身符,她不会傻到毁掉自己的护身符。

女刺客将南风的话视为挑衅,眼中有凶光闪现。

“凡事儿都有个……”胖子话说了一半儿就没了下文儿,这女刺客恢复容貌之后也就十七八岁的光景,而死的那男刺客快四十了,二者自然不是夫妻,而他也正是现这一点才跑过来关怀示好,之所以说一半儿不继续往下说了是因为这女子实在太过凶狠,马是好马,但性子太烈,他肯定驾驭不住。

南风猜到女刺客想干什么,随意笑道,“别说穿云雀射不死我,就算能,你感觉你能活着离开?”

“把秘籍给我!”女刺客鼻翼急抖。

“实话跟你说了吧,其实我对公输要术没什么兴趣,给了你也无妨,不过公输要术是那侏儒自墨门偷出来的,按理说应该还回去,我也想把它还回去。”南风说道。

“伪君子。”女刺客冷哼回应。

南风并不动怒,接口道,“我真想还回去,我如果把公输要术还回去了,墨门就欠了我一个很大的人情,以后我如果有事相求,他们总不会拒绝我。”

“你如果还回去,他们会杀了你!”女刺客表情凶狠,语气也凶。

女刺客说的也正是南风所担心的,公输要术对于墨门等同于太玄真经对于太清宗,如果把公输要术还回去,对方除了高兴,还会有担忧,因为谁也不能确定他还回去之前有没有拓印私藏。

“你说的有道理,他们既然不领情,我也没必要过去找没趣。”南风给了对方暗示。

那女刺客虽然凶狠,却很是聪明,沉吟过后放缓了语气,“我需要那本秘籍,请你将它给我,我不会拿它作恶,日后你若有需求,我会前来助你。”

南风闻言未置可否,左右张望,一副思考模样。

胖子看出了门道,“我说女施主,我看你也怪累的,你放了我,我把狗带出去,你俩好好聊聊。”

女刺客皱眉侧目,胖子急忙又道,“你看它在这儿不停的汪汪,你们也不能好好说话,他这人看似不着调,其实很讲义气,你俩好好说说,化矛盾为金帛岂不是好。”

女刺客皱眉不语,没有立刻同意。

南风知道对方在思虑放掉胖子的后果,便出言说道,“如果我们想害你,就不会救你。”

女刺客低头沉吟,片刻过后垂下了穿云雀。

胖子仓皇爬起,唤了白犬往外急走。

南风快走几步追上了他,低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为难她。”

胖子知道南风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耐摆手,“别了,这马尥蹶子,我不要,给你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 心头一软

胖子言罢头也不回的走了,出门之后冲门外众人摆了摆手,“走了,走了,回去睡觉,冻死个人。”

冬夜寒冷,一干衙役都在暗暗叫苦,见胖子这般说,心里好生欢喜,胖子虽然不管事,说出的话还是有用的,南风肯定不会怪罪他们。

张忠会办事儿,歪头看向义庄里的南风,“大人?”

“大什么人哪,走啦。”胖子催促,他胆儿不大,哪怕有老白跟着也不喜欢走夜路。

“你们先护送季大人回去。”南风冲张忠抬了抬手。

一干衙役如蒙大赦,簇拥着胖子往东走,胖子临走之时还不忘责怪天木师兄弟二人,“深更半夜,一惊一乍。”

二人低头不语,等胖子等人走远,天木也在门外探头,“大人?”

“劳烦二位奔波辛苦,甚是感激,改日定当登门道谢。”南风冲二人拱手道谢,二人深更半夜的跑过来,且不管帮了多大的忙,这份心意就很是难得,可不能寒了人家的心。

天木二人稽回礼,搓手哈气,往东去了。

送走天木二人,南风看向斜卧在地的女刺客,“你可能自己行走?”

女刺客没有答话,努力撑臂,艰难起身。

眼见她站立不稳,南风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扶她一把,却被对方憎恶推开,“别碰我!”

女刺客尸毒刚祛,虚弱无力,把南风推开之后自己也跌撞踉跄。

南风见状急忙再度上前,伸手扶住了她,“进屋说话。”

这一次女刺客没有再推开他,虽不情愿却也只能由他扶着往屋里走。

但她走了几步之后就停了下来,低头看向地上的那具尸体。

南风松开了她,将那具尸体先行搬进了义庄,又回来搀她,“这是意外。”

“谢谢。”女刺客很不愿意冲南风道谢,但南风刚才的举动却令她真心想冲他道谢。

“他是你什么人?”南风问道。

女刺客没有回答。

就在南风以为女刺客不会回答之际,女刺客竟然回答了,“家人。”

“他是你的仆人?”南风随口反问。

女刺客皱眉歪头,疑惑的看向南风。

南风知道女刺客在想什么,便说道,“如果是亲人,你直接就会说他跟你是什么关系了,你说他是你家人,就说明他跟你不是血亲,而是情同家人的奴仆。”

女刺客没有答话,也没有流露出佩服的神情,但她眼中的警惕说明南风猜对了,对手如此聪明令她很是不安。

将女刺客搀进了义庄,南风拖了一块残破棺盖过来,让她坐下,又收拾木柴,以火镰生火。

在他生火的时候女刺客一直在看着他,南风知道对方在看他,也知道对方看的是他手里的火镰,这火镰原本是侏儒的,这东西生火比火捻子好用,他一直随身带着。

“你跟那侏儒是什么关系?”南风忙着生火,并未抬头。

“你就不怕我趁机暗算你?”女刺客答非所问。

南风仍未抬头,“公输要术就在我身上,你射死我就能拿走。”

女刺客没有再接话,而她也没有尝试杀死南风,沉默过后冷声问道,“你多大了?”

“十七,你呢?”南风反问。

女刺客开始后悔问南风年纪了,她问这个问题只是在她看来南风的年纪与他的睿智和老练不符,未曾想南风会趁机问她年龄。

“同龄。”女刺客回答的很不情愿。

南风点燃篝火,又拖了一块棺材板过来,坐到了女刺客对面,坐下之后感觉还是很冷,就起身把门关了。

“你想干什么?”女刺客很是警觉。

南风本来已经把门关上了,女刺客一说,他又回头把门打开了,然后坐回了女刺客的对面。

南风的举动令那女刺客很是尴尬,坐立不安,不知如何自处。

南风也没急着说话化解对方的尴尬,男强女弱,男人应该迁就女人,但迁就和纵容是两码事,女人要求合理而听从才是迁就,若是女人无理取闹胡搅蛮缠还听从,那就是纵容了,女刺客既然不让关门,那就让她冻着好了。

将篝火烧旺之后,南风方才说话,“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你是那狗官的智囊。”女刺客冷声回答。

南风心里有数了,女刺客这么回答说明寻找他的线索来自挨了百花针的那个年轻武人,如果女刺客知道他在麒麟镇坏了李朝宗好事,就能知道他和胖子本不是此方官吏。

“你不是侏儒的弟子,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南风问道。

女刺客闻言鼻翼急抖,再度疑惑的看向南风。

“你如果是他徒弟,我先前喊他侏儒你会很不高兴,而你并没有不高兴。”南风说道。

女刺客解了心中疑惑,收回视线,垂眉不语。

见女刺客不说话,南风也没有继续追问,往火堆里扔了几块棺材板,然后说道,“公输要术的确在我身上,但我需要一个给你的理由。”

女刺客没有立刻回答,沉吟片刻方才问道,“你为什么救我?”

“你没有扔下他。”南风指了指一旁的那具尸体。

“你为什么肯给我一个给你理由的机会?”女刺客又问。

南风想了想,笑道“你长的挺好看。”

南风这话说的很是轻薄,但女刺客却并没有恼火,原因很简单,她知道南风说的是实话,这也是唯一一个合理的理由,一个说实话的男人总是不令人讨厌的。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其实男人只要足够聪明足够细心,还是能够揣度和琢磨的,当然了,前提是这个女人神智健全,因为没人知道疯子在想什么。

不过南风这么说话倒并不是为了讨好那女刺客,而是他懒得撒谎。

想了片刻,女刺客问道,“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

“你能为我做什么?”南风反问。

“日后你如果需要帮助,我一定会来。”女刺客说道。

南风没有接话。

见南风不说话,女刺客开始皱眉犯愁,南风不接话就表明不为所动,而不为所动有可能是回报的份量不够,也可能是口头许诺难有保障。

南风不说话,女刺客也没说话,房中只有棺材板燃烧出的噼啪声。

良久过后,女刺客开了口,“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南风闻声抬头,女刺客语气并不悲伤,眼中也无有乞怜之意,恰恰相反,她的眼神坚毅而倔强,坚毅和倔强看似毫无来由,实则正是她此刻心情的写照,坚毅说明她在硬撑,而倔强则是不愿求人。

除了硬撑和不愿求人,坚毅和倔强还有另外一层深意,无言之意便是“我已经一无所有,但不管你提出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你,公输要术我一定要得到。”

女刺客一句‘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令南风心头一软,抬手入怀,拿出那本公输要术随手扔给了女刺客。

女刺客以右手接住,急切翻看。

翻看了几页之后,女刺客停了下来,抬头看向南风,南风已经将公输要术给了她,但南风并没有提出条件和要求。

“好生研习,日后我可能会求助于你。”南风说道。

女刺客闻言眉头微皱,她没想到南风会提出这种对自身毫无保障的要求。

“这是墨门的东西,我本不该擅自处置,我也不知道你会拿它做什么,希望你别拿它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南风叹了口气,再清醒的人也不可能一直清醒,此事他做的就很不理智。

女刺客没有立刻答话,沉默良久纠结开口,“我没什么能报答……”

南风抬手打断了对方的话,“我如果需要你的帮助,自哪里能够找到你?”

“长安,前朝钟楼附近……”

第一百五十三章 安宁公主

“你住在长安?”南风很是意外,他和吕平川等人当年栖身的破庙就在西城,离女刺客所说的钟楼还不远,也就几条街。

女刺客点了点头,“那钟楼三层有口落地破钟,你若寻我,可于辰时敲打三声,我自会现身。”

“你一直住在那里?”南风疑惑的看着那女刺客,在长安时他们曾不止一次的去钟楼玩耍,女刺客说的没错,那里的确有口铜钟,挂链断裂,自五层砸碎地板落到了三层。

女刺客又点了点头,“我们在那附近住了好多年。”

南风没有再说话,而是直视着女刺客,钟楼附近住的也都是穷苦人家,钟楼离破庙不过半炷香路程,那片区域的人他都有印象,按理说也应该认识此人。

女刺客见南风一直盯着她,有些窘,但她的表情很复杂,既有窘迫,又带了几分戾气,最终酸楚的苦笑取代了窘迫和戾气。

要饭的最会察言观色,见女刺客这般神情,南风知道对方误会了,这女刺客误以为他生出了色心,这等事情自然会不好意思,所以窘。而那几分戾气则是在想已经拿到了公输要术,杀了他也无妨,至于那最终的苦笑则是打消了杀他的念头,决定从了他,但同时也对他的品行感觉失望。

哪怕知道对方误会了,南风也没有立刻出言解释,他此时正在回忆那片区域都有哪些住户,钟楼周围的住户不下数百家,但耐不住他在那里住了十几年,走街串巷的要饭,就算上千家也能记得住。

长久的注视和回忆之后,南风想到了一处地点,而他非常确定这女刺客先前就住在那里。

“你叫什么名字?”南风问道。

女刺客闻声陡然皱眉,这时候女孩子的名字是不能随便问的,问人名字很唐突,近乎轻薄。

“你想做什么?”女刺客反问。

“总得有个称呼。”南风说道。

女刺客没有答话。

南风也没有再说话,他不说话就表示执着于这个问题,在等对方回答。

沉默的对峙过后,女刺客退让半步,“安宁。”

“你姓安?”南风追问。

女刺客歪头一旁,未置可否。

南风也没有再说话,此番不说话不是在跟对方较劲,而是在想这女刺客为什么说了名字却不说姓氏,这一点有违常理,通常情况下都是说姓氏的,赵小姐,钱小姐之类的都是最常见的称呼,说名字比说姓氏要亲近的多,而这女刺客明显不想跟他亲近。

这个问题并不复杂,很快南风就有了头绪,对方的姓氏应该非常少见,一旦说出姓氏就可能暴露身份。

片刻过后,南风摆了摆手,“你不用说了。”

“谢谢。”女刺客如释重负。

“你姓元,是前朝公主。”南风正色说道,他如此肯定有三个原因,一是对方姓氏的稀少和特殊,二是对方的名字很大气,寻常女子起名多用常见花草,官宦女子则流于轻淡雅致,而皇家女子则多与国事有关。三是对方的年龄,这女子今年十七,而前朝至于十一年前,不过六岁,大难来临,孩童更容易获救。

女刺客闻言面色大变,滕然起身。

南风笑着冲元安宁压了压手,“放心好了,我不会害你,不但不会害你,我还得好生感谢你。”

“你是什么人?”元安宁如鸟惊弓。

南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出言说道,“钟楼往东十几丈有棵大柳树,大树后面那排屋子一直往东走,走到尽头的那个院子就是你的。”

元安宁此时的表情已经不是惊讶了,而是愕然瞠目,“你如何知道?”

“我原来也住在长安。”南风再度冲元安宁压了压手,“钟楼南面有个破庙你知道吗?我原本就住在那里。”

“你是那群乞儿之一?”元安宁追问。

南风点了点头,“对,我之所以记得你们是因为你们与众不同,每次去你们那里讨饭你们都不开门,而是把吃的自墙头扔出来。如果不给,我们就唱花子调儿,你们好像很怕人,只要我们一扯嗓子,便会有铜钱扔出来,也不多,一两个,对不对?”

元安宁一听疑惑尽去,脸上露出罕见笑意,“我记得你们,你们每个月会去两次,最多三次。”

“你有伤在身,快坐下。”南风说道,待元安宁坐下,又道,“这是我的主意,我担心去的次数多了,会吓跑你们,你们如果跑了,我们就少了个赏饭的,不过我们只去两次,如果有三次,那一定是胖子偷着去的,胖子就是你喊他狗官的那个,你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元安宁彻底放松下来,摇头说道,“我也只是这几年才出来走动,为策安全,在长安时我几乎足不出户,都是王将军和张婕妤应付你们。”

“他就是王将军?”南风指着那具中年男子的尸体。

元安宁闭目叹气,点了点头。

“你在这里坐会儿,我去去就来。”南风站了起来。

“少侠何往?”元安宁问道。

“我去追那两个道士,让他们天亮之后带了科仪行头为王将军作法事,还得追上胖子他们,让他们派车来接你,你有伤在身,不能立刻上路,要走也得等王将军下葬之后再走。”南风说道。

“怎能劳烦……”

南风打断了对方的话头,“我们叨扰了你们好些年,正所谓天道承负,也该轮到我们回请你了。”

南风言罢,快步出门,反手关上房门,施出身法提气东掠。

往东是南北大道,上了大路,南风先往南行,去追天木,让他派人过来作醮,度死者。

来去他都有使用身法,也没有避讳天木师兄弟,实则天木已经知道他有灵气修为,估计也能猜到他和胖子这官差来历不明,但天底下来历不明的人和事多了去了,只要对自己有利,哪个还会多嘴告。

追上胖子,让他派了车马来接,胖子无比惊讶,“这么快就要娶啦?”

“娶什么呀,这人跟咱们有些渊源,等回去再跟你详说,快些走,回去派了车马过来。”南风转身急走,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事,“派两辆。”

“早晚都是你的人,避什么嫌哪?!”胖子不无羡慕,不过也只是羡慕,并无嫉妒,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南风可是自家兄弟。

“胡说什么呀,拉尸的,对了,回去买口棺材,要上好的木料。”南风说道。

胖子转头看向张忠,“听见没,回去买棺材,要贵的。”

张忠满口答应,冻了一夜积累的满腹怨气一扫而空,他最喜欢为胖子采办购置,,胖子习惯以价格的高低衡量货品的好坏,在他看来贵的不一定好,不贵的肯定不好,事实也确实如此,不过昂贵的东西没什么参照比对,可以趁机虚报。

南风快去快回,来回用了不过半炷香的工夫。

元安宁正在翻阅公输要术,见他回来,便合上书页想要起身。

南风急忙摆手,“别起来,咱在这里等会儿,他们回去派车马拉你和王将军,明天会有道人过来为王将军作醮,你放心好了。”

即便南风不让她起来,元安宁还是站了起来,右手覆左手,平措左胸,蹲身低头,“多谢少侠。”

“别这样,我也没做什么。”南风连连摆手,此时女子行礼有大礼和常礼之分,元安宁行的是大礼,常礼是右手覆左手,左手附左胯,蹲身低头,区分也很简单,就看女人的双手往哪儿放。

道谢过后,二人再度坐下,南风对元安宁的身份很是好奇,但谈论出身显得有非分之想。

就在南风斟酌说些什么之际,元安宁主动问,“当日许久不见你们登门,我亦问过婕妤,据她所说你们闹出人命,惹了官司。”

南风点了点头,“有人欺负我们,被我们杀了。”

“既然获罪,又怎会入仕做官?”元安宁追问。

“实话也不瞒你,我们这官儿来路不正。”南风将季忠林一事简略告之。

元安宁听罢缓缓摇头,“官场险恶,尔虞我诈,你们还是不要做了。”

“我们也没打算一直当官儿,对了。”南风本想问元安宁跟侏儒是什么关系,却又感觉这个问题好像也有非分之想的嫌疑,便中途换了另外一个问题,“当年我们出事儿的时候你还在长安?”

元安宁点了点头。

“你在长安时就开始练气,还是离开长安之后才开始练气?”南风问道。

“之后。”元安宁答道。

“你什么时候离开长安的?”南风追问。

“三年前。”元安宁回答。

“三年前?!”南风大惊,“你只用了三年就晋身升玄?”

元安宁有伤在身,异常乏累,身形有些摇摆,“确是如此,但我得了外力相助,方能这般迅。”

“什么外力?”南风急切追问。

“补气灵丹,当年王将军以一面八宝琉璃镜为我换得一枚三转灵丹……”

第一百五十四章 涌泉相报

南风闻言心中一凛,“打哪儿换的?”

“自药王手里。”元安宁答道。

“哪个药王?”南风追问。

元安宁闭目垂头,很是萎靡,声音也小,“南药王王叔。”

南风虽然急于知道补气灵丹的详情,但见到元安宁这般模样,便不忍心催她说话,“你先休息一会儿,马车很快就来了。”

元安宁点了点头,以右手抚额,强自支撑。

南风起身自周围寻找木板,将篝火烧旺,帮元安宁驱赶寒气。

等了半个时辰仍不见马车到来,南风便起身出去接迎,上得南北大路之后看到了匆匆驶来的两辆马车。

南风等了多时,有些不满,但见到响嚏不断的马匹和瑟瑟抖的车夫,便不忍心责怪他们,深更半夜的被喊起来,又要套马又要驾辕,再跑出十几里,已经不算慢了。

等南风带了马车回到义庄,元安宁已经晕了过去,南风快步上前,将她抱起,往院外急走。

颠簸之下,元安宁醒了,察觉到南风在抱着自己,下意识想要推开他,但她体虚衰弱不得抬手,无奈之下只得闭上眼睛佯装未醒。

胖子的马车是带蓬儿的,里面已经铺好了被褥,南风将元安宁放进马车,扯了被子与她盖上,又回义庄搬动尸体。

将尸体搬上另外一辆马车,南风自己驾辕,“你们两个赶一辆车,将尸体送到县衙,我先回去。”

虽然心中急切,南风却不敢催马太急,之前下过大雪,道路结冰,马匹行走其上不时失足。

等到赶回县衙天已经蒙蒙亮,南风下车想要搬移元安宁,但元安宁非要自己行走,南风无奈,只能随她,但元安宁下车之后站都站不稳,刚一挪步就要摔倒。

见此情形,南风也不管她愿意与否,直接上前抱起了她,穿堂过院,将其送到了自己房间。

点火盆,烧热水,煮药汤,好生忙碌。

“胡知县送的那株人参呢?”南风推开了胖子的房门。

正屋和厢房离的很近,南风叮叮咣咣的早把胖子给吵醒了,本来就有点起床气,南风开门又带进一股冷风,便更没好气,翻身嘟囔了两声,卧在炕前的老白陡然蹿出,怒目龇牙过来撵人。

“别闹了,她气血两虚,需要进补。”南风也不怕,老白虽然听胖子的话,却也不会真的咬他。

“在第二个抽屉里。”胖子裹紧了被子,“见色忘友的家伙,以前怎么没现你是这种人呢。”

南风懒得理他,拿了人参转身就走,临走故意不给胖子关门。

胖子先是骂了几声,随后又说了几句梵语,老白竟然帮他把门推上了。

有早起的衙役现南风在忙碌,便去喊醒了那两个大婶儿,由大婶儿接手熬药,南风跑到前院安置尸体,把尸体停好之后,刚想去东厢睡上一会儿天木老道就来了,除了天木师兄弟,还有天木的一个徒弟,作法事最少也得三人以上,一个主持,两个帮衬。

道人一到,立刻开始作法事,吹吹打打,胖子本想睡个回笼觉,却被生生的吵了起来,不过他起来了也好,南风鹊巢鸠占,占了胖子的窝。

胖子披着衣服撒尿回来,见南风躺在自己炕上,骂过几声打水洗漱去了。

心里惦记着元安宁,南风睡的也不踏实,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起来了,西厢的门关着,元安宁正在里面休息,他也不便打扰,便去了中院,与胖子自中厅烤火喝茶。

“还是你的本事大。”胖子挤兑他。

南风端着茶杯喝茶,没接茬。

“你昨天晚上说她跟咱有渊源,啥渊源?”胖子问道。

南风放下茶杯,简略的向胖子讲说了此事,不过只说旧事,没提元安宁的出身来历。

胖子一听无比欢喜,他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熟人,虽然这个熟人跟他连面都没见过,却在他穷困潦倒的时候给过他多次帮助。

实则世间真正的小人并不多,恩将仇报的更少,多数人都是知恩图报的,只不过有时受自身情况所限,没有能力回报恩人,胖子知道元安宁就是他经常去讨饭的那户人家的主人,激动万分,又是命人去县库搬拿银两,又是差人出去采买布料,这还不够,又命崔振出去寻人打造金饰送给元安宁。

“别忙活了,她不缺钱的。”南风说道。

“怕什么,早晚都是自己人,今天送出去,明天她就得带回来。”胖子笑道。

“胡说什么。”南风摆了摆手。

“帮我想想,还差什么?”胖子问道。

“得宴请她。”南风说道。

胖子一听,又呼喊衙役,命衙役出去采买食物菜蔬。

虽是白事儿,却搞的喜气洋洋,二人自然高兴,跑腿儿办差的也高兴,这可是中饱私囊的大好时机。

二人自中厅主事,一大婶儿匆匆跑来,告知二人元安宁已经醒了,正在收拾,一会儿要过来拜谢二人。

“这女的真懂规矩,肯定是大户出来的。”胖子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道家认为人分贵贱,但贵贱并不以地位和财富来衡量,而是根据品德,气度,教养等内在来评判,元安宁乃前朝公主,虽然亡国没落,其高贵气度却不曾失去,对尺度分寸的拿捏和掌握也恰到好处。

不多时,元安宁来了,穿的是一身宽大的素布衣裳,她先前的衣服已经不堪穿戴,这是大婶儿借给她的。

见元安宁到来,二人起身相迎,元安宁自后门进来,没有立刻冲二人行礼,而是绕到了二人南面,方才屈膝蹲身,冲二人施以大礼,感谢二人操持王将军殡葬。

“王将军?什么王将军?”胖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是前厅死者,早年曾经带过兵。”南风接口。

元安宁心窍玲珑,听南风这般说便知道南风并没有将她的身份告诉胖子,这么做自然是为了保护她,心中感激,便抬头看向南风,以眼神传递谢意。

还礼过后,元安宁落座,胖子开始询问早年在长安之事,元安宁轻声对答,所说无有不合。

回忆起早年旧事,胖子感叹唏嘘,当年七人在长安活的好生艰难,便是残羹剩饭也不曾吃饱,多数时候他都是喝那煮过的饭汤,实在饿得狠了,就会偷偷跑去元安宁那里,讨个米饼火烧。

就在三人叙旧说话之际,张忠来到,“启禀大人,寿材已然买到,停在前厅,请大人验察。”

“花多少钱?”胖子随口问道。

“两千两。”张忠答道。

“啊?!”胖子吓了一跳,此时二十两银子就能买一口很厚实的棺材。

眼见胖子惊乍,张忠急忙补充,“大人,那寿材是黄杨打造,盂县只有这一口。”

胖子反应也算及时,高声说道,“你怎么办差的?我不是让你买贵的吗?”

官场上的人最会见风使舵,眼见胖子这般,张忠立刻心领神会,“大人容禀,寿材最贵便是黄杨,您说的万两白银一口的寿材实在寻它不到。”

“怎么办?只有两千两的?”胖子还不忘给南风脸上贴金。

南风看向元安宁,后者感动非常,离座起身,冲二人再度施礼道谢。

南风还了礼,与元安宁等人一同去往前厅看那棺材,贵的不一定好,但好的肯定贵,见到这口棺材南风心里就有数了,张忠可能虚报了一些,却绝对没有以次充好,这东西一千两肯定拿不下来。

死分为两类,一类是寿终正寝,很多人认为睡死了才是寿终正寝,实则不是,死在家里,而且死的时候子女都在身边,这便是寿终正寝。寿终正寝庇子旺孙,但死于别处或子女不全,便算不得寿终正寝,对后代也多有不吉。

还有一种就是枉死,除了寿终正寝之外的所有死法儿都属于枉死,枉死被道家视之为凶,枉死之人通常火化,若想全身入土,就必须有道人或者和尚作醮度。

佛教推崇火化生,而道教遵循事死如生,不过是火化还是土葬二人说了也不算,这个得由元安宁决定。

斟酌过后,元安宁选择了后者,全身入土。

元安宁很是悲伤,但她并没有哭泣落泪,也没有披麻戴孝。

胖子对王将军的死多多少少负有一些责任,为了安慰元安宁,胖子便大声训斥老白,说它瞎了狗眼,伤了朋友。

老白听不懂中土言语,也不知道胖子在说些什么。

见老白毫无“悔意”,胖子便罚它为王将军守灵,说是这样说的,但随后的句梵语很可能是,“你老实在这儿坐着,别乱跑。”

停尸七天是规矩,目前还差两天,不到丧的时候。

将王将军的尸体放进棺材之后,元安宁回了自己的房间,南风本来还想宴请她,想了想又感觉不妥,一来元安宁身份特殊,不宜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二来男女有别,他们两个与元安宁同席也不太妥当。

午饭是送过去的,午后南风卧床补觉,醒来已是掌灯时分,天木等人还在前厅操行法事,胖子和一干衙役在中院喝酒。

南风一直惦记着补气灵丹一事,急于向元安宁询问详情,但此时已是晚上,前去敲门怕是不妥。

召了大婶儿来问,晚饭和参汤已经送过去了,也没有敲门的理由了。

罢了,等明天再说吧……

第一百五十五章 公主心胸

次日清晨,南风早早起身,漫步来到前院,度法事的前期需要三人协作,后期只需一人诵经,天木师兄弟二人在班房休息,留了个小徒弟在这里。

这小徒弟不过十来岁,没有好好念经,拿了根骨头在挑逗老白,老白爱理不理,也不正眼瞧他。

眼见南风到来,那小道人很是惊怯,扔了骨头开始诵经。

“累了就休息一会儿,你师父应该告诉你了,这狗咬人的,离它远点儿。”南风笑道。

小道人连连点头,敲着木鱼继续诵经。

等到南风回到后院,西厢的门已经开了,元安宁起来了,正在屋里洗漱。

南风没有往西厢去,而是去了正屋,推门没推开,胖子在里面上了门栓。

南风又往东厢走,走到东厢门口时元安宁推开了西厢房门,“少侠安好。”

“姑娘平安。”南风闻声回头,他在后院转悠为的就是让元安宁看到他。

“我有几句话要说与少侠,不知少侠可有空闲?”元安宁问道。

“什么事?”南风问道。

“请屋里说话。”元安宁出来站到了门旁。

南风走了过去,元安宁将他迎进房里,虚掩房门,二人隔桌落座。

元安宁再次对二人帮忙治丧表示感谢,道谢过后低声说道,“前夜少侠曾问及灵丹一事,可是亦有换求之心?”

南风最关心的正是此事,“药王手里还有补气灵丹?”

元安宁点了点头,“想必是有的,药王鼎在他手里,若得药草齐全,他每年都可淬炼一次补气灵丹。”

“药王鼎?”南风头一次听说这器物。

元安宁再度点头,出言解释,“药王鼎乃药王一门的镇派之宝,可熔炼灵丹,眼下外丹之术早已没落,炼丹方法也早已失传,世间虽有不少丹鼎残留,却已无人知晓炼丹法门,这药王鼎神异非常,便是不知炼丹之法,也可炼出灵丹。”

“灵丹效力如何,需要用什么东西与他换?”南风急切追问。

“此事说来话长。”元安宁先为南风斟茶,再说话,王叔手里有药王鼎一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很多江湖中人都知道,但知道也就知道了,很少有人去跟他换取灵丹,这倒不是众人不想得到补气灵丹,而是王叔脾气怪异,不讲情面,想要自他手里得到补气灵丹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拿东西去换。

王叔对金银珠宝没有兴趣,也无意字画古玩,此人没什么固定的喜好,喜欢什么全看当时的心情,当初王将军带了十几种御用器物过去交换补气灵丹,王叔对别的都没有兴趣,偏偏看上了一面八宝琉璃镜,这镜子是铜铸的,以琉璃为镜面,镶以八种宝石,虽然价值不菲,与其他御用器物相比却是最为低廉的。

一件器物在外人看来价值几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王叔眼里是不是有价值,说白了就是他喜不喜欢,以及喜欢的程度,王叔很喜欢这面镜子,便给了王将军一枚三转灵丹。

王叔淬炼的补气灵丹也并不相同,根据效力大小分为九等,分别为一转,二转,乃至九转,一转最为常见,九转最为贵重,一转灵丹可让初学吐纳的修行中人一年之内晋身洞神,二转则是两年之内晋身高玄,最为神异的九转灵丹,竟能帮助一名初学者九年之内晋身太玄。

听到此处,南风心跳陡然加,似他这种情况,一转二转三转灵丹已经没有用处了,但四转以上的灵丹还有很有裨益的,若是能得到九转灵丹,便可在六年之内晋身太玄。

不过元安宁随后的一番话又让他对此事不抱太大希望,至今为止从未有人自王叔那里得到过八转以上的补气灵丹,而七转灵丹也只换出去一颗,给了梁国一个武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武人得到补气灵丹的当晚就死在家中,开膛破肚,死相极惨。

“他是用什么换到的七转灵丹?”南风问道。

“此事被江湖中人传为笑谈,那人带了几件器物过去,王叔皆不喜欢,却看中了那人马车上的一条辕子。元安宁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正所谓术有专攻,但凡某一行业登峰造极的人物,必然与众不同,到了那个地步已经不在乎外人的看法了,行事全凭一己好恶。

“你若有心求取,我可以送你几件器物,都是之前王将军不曾带过去的。”元安宁说道。

南风摇头谢绝,他需要的是四转以上的补气丹药,得希世奇珍才有可能换到,前提还得王叔喜欢才行。

见南风拒绝,元安宁也知道他对此事不抱希望,便安慰道,“据说那药王鼎一年只能使用一次,得丹九枚,优劣参差,多是一转,三转已是少有,七转更加稀有,九转怕是从未出过。”

南风点了点头,这条路难度极高,很难走得通,不过他还是询问了南药王王叔的住处,若是以后遇到什么稀罕之物,可以拿去碰碰运气。

元安宁对南风很客气,言谈举止很是得体,也不打听南风过去,只问他日后有什么打算。

南风自然不能告诉她自己要做的事情,只道没有具体打算,元安宁便劝他远离官场,苦练武艺,待得修为高深,便可似李朝宗那般号令群雄,左右江山。

南风只是应着,却并没有往心里去,不过对元安宁却有了更深的了解,此人终究不是小家碧玉,她是有很大抱负的,而这个抱负极有可能是为父母报仇,甚至是匡扶山河。

历朝历代都有重臣,若是臣子权力太大,就会架空皇权,此时西魏头号重臣并不是大司马李尚钦,而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宇文泰,此人把持着西魏军政,前朝皇帝就死于此人之手,元安宁要想为父报仇,希望渺茫,难度极大。

一个女人如果心胸太小,就会扭捏小气,缺乏大家风范。一个女人如果心胸太大,想的是国家,就少了女子柔媚,元安宁就属于后者,似这种女子是不会喜欢凡夫俗子的,她喜欢的叱咤疆场的大英雄。

南风本来还想问她跟侏儒是什么关系,此时也不想问了。本来还想问她拿了公输要术做什么,此时也不想问了,不想参与的事情最好别问,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没有时间也没有理由去帮助元安宁报仇复国。

二人说了半个时辰,南风出门与胖子一起吃早饭。

“人家拒绝你啦?”胖子问道,南风虽然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却也不是什么都在脸上带着,但对于打小儿一起长大的胖子来说,南风那些细小的情绪变化瞒不过他。

“你以为我是你呀,见到女人就两眼直。”南风撇嘴摇头。

胖子也不生气,“怎么了?不对路?”

“门当户对很重要。”南风随口说道,似公主喜欢穷小子,皇子喜欢野姑娘的事情只不过是传闻瞎说,不在一个层面,很难相处对接。

“她到底是啥人?”胖子好奇追问。

南风端碗喝粥,没有答话。

“她挺好看的。”胖子替南风感到惋惜。

南风仍然没有答话,元安宁好看是真,但他对元安宁没有感觉也是真,以后会不会有不能确定,至少现在没有……

第一百五十六章 堪选阴宅

吃完早饭,南风来到前院,与天木老道商议殡葬事宜,天木老道有咳喘痼疾,前夜又受了风寒,这几日又忙着作法事,此时咳的更加厉害,南风有心让他回山休息,但天木老道坚持不回,只道等明日出了殡下了葬再走。

南风挺喜欢天木老道,这老道虽然俗气重了点,却很会办事,也很博学,对于道门杂学多有涉猎,颇为精通。

要出殡自然要选坟地,到得辰时,二人离开了县衙,往城外寻找风水阴宅。

堪舆风水也属于道门杂学,天木老道对此很是精通,寻找之际便随口与南风讲说阴宅,阴宅说白了就是掩埋死人的地方,阴宅选的好,可福萌子孙。阴宅选的不好,可祸及子孙。

阴宅的挑选有三葬三不葬,有靠山可葬,朝阳可葬,面水可葬,所谓靠山就是坟墓后面有山,朝阳就是葬在阳坡,而面水就是坟墓前方有河流或者小溪。只要三者占据其一,就可下葬。若是三者齐全,则是阴宅吉地。

三不葬与三葬相对,远无罩山不葬,背阴不葬,后有恶水不葬,罩山便是与坟墓正对的远处需要有一座大山,坟墓正对大山,此为罩山。背阴就是不能葬在山的阴坡,见不到太阳阴气就重,此为不吉。后面有河流为背水格局,也不能葬。

这三葬三不葬只是阴宅基本要诀,还有很多旁支细节需要灵活掌握,天木自山中行走,与此同时向南风叙述讲说,南风一边聆听,一边左右指点现学现卖,天木老道便会加以肯定或指正。

“我看那地方不错。”南风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山坳,那山坳后面有山,前面有水,左有辅,右有弼,中规中矩,很是难得。

天木老道眯眼看了看,摇了摇头,“阴宅墓碑不可低于周围地势,那里地势太矮,葬在那里虽旺孙却伤子,于家中妇人也多有损伤。”

眼见南风有些尴尬,天木老道接着说道,“阴宅之术此乃道门杂学,是似我这种不得修真悟道的俗人糊口的末微伎俩,大人是做大事的人,学习这些也无用处。”

“做大事?道长何出此言?”南风笑问。

“大人天庭虽不饱满却隐现峥嵘,地格虽非正方却暗藏灵真,依我看您绝非池中之物,这小小的盂县藏不住您,用不了多久便会猛虎出山,与兕豹争雄,金龙出水,与日月争辉。”天木老道说道。

“真的假的?”南风笑问,这天木老道人老成精,尽说好话。

“自是真的。”天木也笑,一笑岔气,又咳。

南风伸手帮天木拍背,“你个老东西,尽拍马屁,没一句实话。”

天木老道止住咳嗽,手指西山,“贫道句句属实,大人若非龙虎,岂能开山毁林?”

“哈哈哈哈,行啊,以后我收敛一些。”南风又笑,为了富裕民生,他来到盂县之后一直在伐木采石,此举虽然可在短时间内解决百姓温饱,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我是担心大人会因此受过,好在您也没有久留之心。”天木老道压低了声音,“若是现风头不对,当尽快远走高飞,千万莫要耽搁滞留。”

南风点了点头,天木老道根据他的所作所为猜到他不会一直留在这里,故此才会说什么金龙出水那套,不过不管怎么说天木老道的用心还是好的。

“我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你算一个,趁我们现在还能做主,你有何需求,直说无妨。”南风说道。

天木老道还真有事请求,林云观只有八亩地,此时耕种田地亩产不过两百来斤,地太少,道观里的道士不得温饱,过的比较辛苦。

虽然天木老道说的隐晦,南风却明白他的意思,便让他回去挑选田地一百亩,由县衙出面买下送给林云观。

天木老道没想到南风这么大方,闻言急忙连声道谢,一激动,又咳嗽。

“你这病根儿是怎么落下的?”南风随口问道。

天木老道叹了口气,“不敢隐瞒大人,早年道观少米缺粮,又遇上了灾荒,无奈之下便做了伤天损德之事。”

“你挖坟遇到了僵尸?”南风好奇追问,伤天损德指的是挖坟掘墓,不过他却并没有因此轻看天木老道,人都有求生之心,快饿死了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

天木摆了摆手,“那倒没有,我可堪舆定位,辨察地气,自不会指点那些极阴之地的墓穴让他们去淘,不过那墓里虽无僵尸,却有牛尸瘴气,坟墓开启,瘴气反冲,我躲闪不及呛了一口,便落下了这毛病,唉,也算是报应了。”

“牛尸瘴气是什么?”南风追问。

“便是牛尸腐烂所生恶气,对他人无甚用处,只伤道人。”天木说到此处又咳嗽,待得咳嗽止住,接着说道,“道人不食忠牛,义犬,孝鱼,挚雁,外人也知晓我们的这些禁忌,下葬之时便会屠杀耕牛置于墓室,由其自行腐烂滋生恶气,道人平日禁忌牛肉,便受不得那牛尸瘴气。”天木老道解释。

南风疑惑追问,“他们为何针对道人?”

“道人辨察风水,能够找到他们的阴宅。”天木老道言罢伸手南指,“看那远处白石,那里就有墓葬一处。”

南风恍然大悟,不过他也没往心里去,他又不准备挖坟掘墓,也只当趣事听了。

上好的阴宅极为难寻,最终天木自近处找了块中等阴宅,留下记号,二人下山回城。

“大人,前夜所救女子面有丹凤气象,纳之旺夫益子。”天木老道低声说道。

南风闻言歪头看向天木老道,凡事都有阴阳两面,其实道士也有两面,一面是虚言好话,还有一面是真心实语,寻常算命通常只说些好话,没几句是真的,只有至亲好友或者捐献巨大的香客才可能换得一言片语的指点,之所以会有这般情况,乃是因为不管是面相还是手相,亦或者是摸骨断字都会泄露天机,说真话是要损福折寿的,若不是他答应给天木老道一百亩田地,怕是天木老道也不会有此一言。

见南风看他,天木老道正色点头,示意自己所言不虚。

南风笑了笑,迈步前行,“你别看她,你看我吧,跟我说句实话,我面相如何?”

天木老道快走几步跟了上来,歪头端详南风,虽然早就认识,但此番端详的极为细致,良久过后,天木开腔,“自面相上看,大人不是好人。”

南风刚想笑骂,天木老道又说出了下句,“也不是坏人,不是富贵官宦,也不是贫贱黎民,非大善亦非大恶。”

“好了,好了,别说了,你这说了等于没说啊。”南风摆手打断了天木老道的话头,“还是说点正事儿吧,等过了这几天,你带我出去见识见识,寻几只妖怪,找几只鬼魅抓给我看看。”

天木老道本不愿多生是非,但南风有话,他也不能驳面子,便点头应承了下来。

二人回到县衙,天木老道又带了劳役往山中挖土建坟,南风吩咐厨下准备酒菜,到得中午,自后院正房设宴,正式宴请元安宁。

宴请的主要目的是答谢元安宁当年对他们几人的施舍,胖子给元安宁准备了很多礼物,金银珠玉无有不全,但元安宁只取了一套衣裳和十两银子。

胖子嫌元安宁取的少,便逼她多拿一些,南风知道元安宁不缺钱财,并摆手阻止胖子强送。

不谈元安宁与侏儒的关系,不谈元安宁的出身来历,不谈元安宁以后的打算,如此一来能谈的就很少了,但宴席上也总不能不说话,于是南风便与元安宁商议明日为王将军出殡的细节,说到出殡自然而然的说到了王将军,说到王将军便说到双方之前的误会,最后又说到前几天晚上生的事情。

元安宁只道幸亏众人来的及时,若是再晚到片刻,怕是自己性命难保,其意还是感谢二人。

胖子多嘴,便说南风早就去了,他们在老白的带领下自山腰找到了南风,那时南风正在观望义庄里的情况。

元安宁闻言有些窘迫,轻声问道,“少侠何时去到那里?”

“三更天,我是听到那僵尸出异声才赶过去的。”南风答道。

“胡扯,你天没黑就走了,十几里路你走了仨时辰啊?”胖子纠正。

胖子言罢,元安宁面色大红,歪头一旁,好不尴尬。

胖子有些疑惑,歪头看向南风,“咋啦?我说错啥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有客来访

元安宁闻言更窘,南风急忙端起茶杯岔开了话题,“来,以茶代酒,再谢元姑娘当日接济恩情。”

元安宁道声言重,端起茶杯浅尝辄止,转而放下茶杯出言说道,“散席之后我便要走了,王将军殡葬诸事就劳烦二位操持。”

“急啥啊,你伤还没好利索呢。”胖子说道。

“有些琐事亟待料理,不走不成。”元安宁轻声说道。

“要走也得等送了葬再……”

“元姑娘有要事在身,便让她去吧。”南风打断了胖子话头,转而冲元安宁说道,“此去路途遥远,我们派车马送你一程。”

元安宁正色谢绝,南风也没有坚持要送,元安宁身份特殊,需要隐藏行踪。

午辰交接,元安宁起身告辞,二人相送。

到得前厅灵堂,元安宁冲王将军灵柩弯身鞠躬,叹气过后转身离开。

二人将元安宁送出县衙,又往东送出两三里,元安宁不让送了,与二人正式作别,孤身上路。

“差点事儿。”胖子咂舌摇头。

“嗯?”南风不解歪头。

“怎么着也得等那男的下葬了再走吧。”胖子说道。

“她有苦衷的。”南风随口说道,元安宁是公主之尊,哪怕是亡国的公主也是公主,而那姓王的将军只是她的仆从或护卫,身为公主是不能为仆从送殡的。

“你一点儿也不喜欢她?”胖子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

“你摇头是啥意思,是不喜欢还是不告诉我?”胖子好奇追问。

南风瞅了胖子一眼,转身回返。

次日二更,送殡入土,胖子没起,南风去了,安葬掩埋,起坟茔却不竖墓碑。

天木老道这几天操劳过度,南风就没提那降妖抓鬼一事,来日方长,也不急于一时。

事情了结之后,生活重新归于平静,补气汤药还得接着喝,太清宗的九部真经还得继续推研,这些都是慢功夫,急不得。

今年冬天下雪的次数比往年要多,雪量也比往年要大,大部分时间二人都待在县衙,胖子虽然不甚着调儿,八部金身修炼的却极为刻苦,南风也没有再提般若神功一事,此前长乐曾经说过那般若神功算不上精妙武学,既不是精妙武学,也不值得分神获取。

某日午后,天木老道来了,拿着长剑,背着包袱,看样子是要出远门。

天木老道这次过来有两个目的,一公一私,公事是希望县衙批准林云观在道观周围开辟田地,南风本来说要送他们一百亩的,天木老道回去之后可能感觉不太合适,就折了个中,自道观周围开垦五十亩。

这是小事情,南风自无不准。

还有一件私事,天木老道要去江南参加太清法会,林云观属于太清宗分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祖庭一趟,参加法会的同时禀报请示,以明从属。

天木老道要去参加法会,一来一去得不短的时间,得过来跟南风告个别,此外之前南风还想让他演示降妖捉鬼,此番走了,得跟南风说一声,以免南风怪他言而无信。

“你每年都会去太清宗?”南风提壶为天木老道斟茶。

“也不是每年,只有祖庭召唤,我们才会过去。”天木老道抬手谢茶,转而又道,“实则去了也无甚要事,只是诵几天经,听几天法,但不去就是自断后路,道观弟子日后便不得授箓。”

南风点了点头,太清宗多有大型宫观,似林云观这种道观是排不上号儿的,太清宗喊他们过去无非是看看他们还听不听指使。

“大人曾经去过太清山?”天木老道问道。

南风没有回答天木老道的问题,而是随口问道,“道长,冒昧问一句,你师承何人?”

“家师玄辉子,经师玄纪子。”天木老道答道。

南风点了点头,似林云观这种旁支门派是可以自行传授技艺的,并不受非掌教亲传弟子不得授徒的限制,但按照门规祖制,这些旁支门派的弟子在祖庭都有一位经师,实则这也只是走个过场,这些旁支弟子可能连那些担任经师的紫气真人的面都没见过。

天木老道的经师不是现存的两位玄字辈二老,可能是已经驾鹤的某位高功。

点头过后,南风一直没有说话,端着茶杯皱眉沉吟。

天木老道也没有急于起身告辞,南风的神情说明他正在考虑一件很重要或者很复杂的事情。

片刻过后南风放下了茶杯,“道长,你可知道天元子?”

天木老道点了点头,“听说过,此人本是太清掌教弟子,后来犯下过错,被太清宗逐出山门。”

“他犯了什么过错?”南风问道。

天木老道摇了摇头,“不太清楚,好似与前任掌教亡故有关,但此事祖庭讳莫如深,忌讳提起,大人若想知道真相,我此番前去可为大人打听一番。”

南风闻言歪头看向天木老道,天木老道表情凝重,缓缓点头,示意他一定会掌握尺度,拿捏分寸。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已经开了头,南风也不再藏掖,低声说道,“顺便帮我留意一下,看看山中还有哪些紫气真人。”

天木老道并没有询问南风为什么要知道这些,而是郑重点头,“大人放心。”

“盂县很是偏远,消息多有闭塞,沿途可多听些时事,回来说与我。”南风又道。

“好。”天木老道点头应承。

“你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南风问道。

“早去早回,下月中旬就能回来。”天木老道说道。

眼见南风不再问,天木老道便起身告辞,南风送了天木老道一些盘缠,又派了县衙马车将他送往龚郡。

送走天木老道,南风回到后院闭门思虑,留在盂县有留在盂县的好处,可以安静修行,少有打扰。但留在盂县也有很大的弊端,这里很是偏远,消息闭塞,外面生了什么事情也无从得知。

不过去留并不难以决断,哪怕这里消息闭塞也得待在这里,哪怕外面到处都是机会,他和胖子眼下也没有与别人争抢的能力,磨刀不误砍柴工,没长出牙齿之前不能急着张嘴。

说走就走并不是勇气,而是鲁莽,与说走就走相比,不该走而不走更加可贵,哪怕无聊也得留在这里,实则也不是无聊,而是难得的平静,得抓紧时间练气修行。

每日的生活很有规律,一天服药两剂,打坐四个时辰,闲暇之余或翻阅天木老道撰写的手稿,或沉思推敲洞玄真经,练气可以通过服用补气药草来提,但对灵气的驭使方法,对法术的领悟使用,这些需要自九部真经里获得。

南风在用功,胖子也没有松懈,他所修行的八部金身貌似需要辅以佛教咒语,而那佛教咒语都是梵语,正屋不时会传来胖子念诵咒语的声音,什么内容南风自然不懂,他只能听懂啊,啦,咄,啰等咒语后缀。

二人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与南风喜欢闭门独处不同,胖子喜欢微服私访,踱着方步,领着狗,自城中四处转悠,说是体察民生,实则是享受被人认出的虚荣,最喜欢听的就是“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大人。”

出去的次数多了,城里人都认识他了,确切的说是认识狗了,黑狗很常见,但白狗很稀有,一传十,十传百,只要看到老白,就知道季大人来了。

“诶,开门,跟你说个事儿。”门外传来胖子的叫嚷。

“门没关。”南风说道。

胖子走上台阶,推门进来,神色慌张,“刚才米铺店主来找我,说上午有人在偷着给我画像。”

“画像?画什么像?”南风疑惑追问。

“不知道,当时我正在断案,围了一圈儿的人,有人在远处拿了笔墨给我画像,让米铺店主瞅见了,那人是外地口音,米铺店主怕那家伙别有用心,就跑来跟我说,让我小心点儿。”胖子很是紧张。

“他确定是那人画的是你?”南风问道,胖子是县官儿,谁都想跟他攀交。

“不画我画谁?”胖子反问。

“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南风又问。

“男的,四十来岁,个子挺高,穿着大袄,戴着帽子。”胖子说道。

“还有呢?”南风再问。

“没有了。”胖子摇头。

“不用紧张,如果真要对你不利,也不会给你画像,直接就砍了你了。”南风说道,他的仇家很多,但胖子没得罪什么人。

“我就不明白,他给我画……”

胖子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了门房的声音,“大人,有人求见。”

“谁呀?”胖子问道。

“一个年轻女子。”门房说道。

“年轻女子?”胖子满脸是笑。

“是啊,她说她是自墨门来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随机应变

胖子吓的一个激灵,“你说啥?”

“她说她是自墨门来的,要见大人。”门房又道。

“完了完了,祸事了,正主儿找来了,咋办?”胖子万分紧张,“肯定是冲那本破书来的,那书还在你这儿不?”

言罢,见南风皱眉就猜到他已经把公输要术给了元安宁,“完了,完了,真完了。”

“慌什么?”南风抬手示意胖子不要惊慌,转而冲外面的门房问道,“她的原话是什么,是要见我还是要见季大人?”

“她没说,只说要见‘你家大人’。”门房答道。

南风想了想,冲胖子说道,“你留在屋里,我出去见她,不管生什么事情你都别为我出头,就当不知道此事。”

“你准备咋办,他们既然找上门就是知道那书在咱们手里,咱们拿不出来,他们肯定不能轻饶了咱们。”胖子急的往复踱步。

“他们不知道那书在咱们手里,只是怀疑,不要自乱阵脚,稳住。”南风直身站起。

胖子也要跟着出去,南风皱眉回头,“你别出去,由我应对。”

胖子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连点头,但他还是不放心,伸手拉住南风,低声说道,“实在顶不住就跟他们说实话吧,咱知道那姑娘住哪儿,去跟她把书要回来。”

“馊主意,但凡看过公输要术的人,他们都不会让他活着。”南风正色说道。

“好吧,好吧,你去吧。”胖子松开了南风。

南风随门房去往前院,行走之时自心中急切思虑,墨门找上门有两种可能,一是元安宁被他们抓到了,审讯之后知道他也看过公输要术,此番过来是要杀他。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即便元安宁被他们抓到,也不会供出他来,他虽然对元安宁不太动心,对此人的人品却很是信任。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是墨门抓到了那个当日挨了一记百花针的年轻男子,顺藤摸瓜找过来的,这种可能性比较大,元安宁既然能找来,就说明那男子走漏了风声,元安宁能找来,墨门自然也能找来。

如果是这种情况,墨门就并不确定公输要术在他手里,只是怀疑,眼下来不及思虑缜密说辞,只能稳住阵脚,随机应变。

按照此时的会客规矩,一个不曾谋面的人要求见官吏,官吏应该坐在中堂等门房带对方进来,但南风并没有那样做,而是随着门房来到了大门口,他需要观察此人是孤身到来还是有同伴随行。

门外站着一个年轻女子,实则此人也不年轻了,只是保养的比较好,显得年轻,此人年纪当在三十岁上下,应该已经出阁了,长的还算秀气,个子比较高,跟诸葛婵娟个头差不多。

此人穿了一身黑色麻衣,两手空空,没有持拿兵器也没有携带包袱。

“这就是我家大人。”门房冲对方引见,言罢又冲南风说道,“大人,就是她。”

“你先下去吧。”南风冲门房摆了摆手,转而冲那黑衣女子说道,“你是哪位?找我有什么事情?”

那黑衣女子冲南风抬了抬手,“我乃墨门公输氏,今日登门乃是有事向大人求证。”

南风没有佯装没听过墨门名号,而是侧身抬手,“里面说话吧。”

黑衣女子道了声谢,迈步进门,南风自后面环视左右,没有现车马和同行之人,不过没马车不表示对方是走着来的,此人鞋帮非常干净,明显是坐车来的。此外,若是孤身远行,即便不带兵器,换洗的衣服也得带上几件,此人空手前来,定是将包袱放在了别处。

待得看罢情况,南风快走几步过黑衣女子,自前面引路,这黑衣女子表情还算平静,看不出喜怒,不过此人的架子倒是很大,寻常百姓若是见到官家自然不敢如此托大,但墨门终究不是寻常百姓,墨门传承近千年,历史悠久,人才辈出,虽然比不得三清宗,却也是名门大派,弟子门人自然不会将县官放在眼里。

此外,据长乐所说墨门有两大姓氏,一是墨,一是公输,墨是墨子的后人,公输是鲁班的后裔,墨氏与公输氏世代通婚,墨门实则是这两大家族繁衍生出的门派。

不等坐定奉茶,行走之际那黑衣女子就出言问道,“大人前些时日曾经去过东魏?”

此事无关紧要,但南风却并没有立刻回答,害怕是真,但骨气不能丢,“女侠为何有此一问?”

黑衣女子貌似没想到南风敢反问,眉头微皱,但她并没有急于火,皱眉过后压下了心中不满,“我们在追查奸佞恶贼,此事可能与大人有所关联。”

挫了对方锐气,南风也就承认了,“我的确去过东魏。”

“去东魏所为何事?”黑衣女子追问。

南风厌恶对方的霸道语气,便强硬回应,“那是我的事情,请直说来意。”

黑衣女子眉头再皱,鼻翼微抖,但她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怒,右手下垂,自袖管顺下一物,拿在手里示于南风,“你可曾见过此物?”

南风歪头看了一眼,“见过,我也有一个。”

“哪儿来的?”黑衣女子收起百花针。

南风没有立刻回答,进入中厅之后自主位坐下,手指客位,待黑衣女子落座方才回答,“别人送的。”

“谁?”黑衣女子追问。

有客人到访,按规矩是要上茶的,但上不上茶由主人说了算,仆人会假装路过门口,若是上茶,主人就会吩咐上茶,若不上茶,主人就不吭声。

大婶儿照例“路过”,南风喊住了她,“把我的药端来。”

大婶儿应了一声,揣着满心疑惑端药去了。

“谁给你的百花针?”黑衣女子又问。

南风歪头看了黑衣女子一眼,通过黑衣女子的神情不难现,对方并不知道侏儒是他杀的,如果知道是他杀的,就不会追问谁给了他百花针。

聪明和机灵是两回事,聪明是善长推敲,虑事缜密,偏阴偏厚。而机灵则是擅长应对,事到临头能够随机应变,偏阳偏浅。有些人很聪明但临时应对不成,而有些人擅长临时应对却缺乏深谋远虑。

电光火石之间,南风已经想到了应对之策。

见南风上下打量自己,黑衣女子多有不满,表情转冷,“我在问你话。”

“一位道门前辈。”南风说道。

黑衣女子皱头大眉,“道门前辈?”

南风点了点头,想让对方退走只有一个办法,也是他经常使用的办法,扯虎皮做大旗。

黑衣女子皱眉不语,没有急于再问。

南风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当初侏儒跟着李朝宗去东魏挑战上清宗,死在道人手里合情合理。

大婶儿端了汤药来送,南风也不避讳黑衣女子,当着她的面将那碗补气汤药喝了。

“具体是谁?”黑衣女子看了一眼南风放在桌上的药碗。

“我只能告诉你是一位前辈高人,道号我不能说,我是敬你们墨门名号才与你说这些的。”南风不卑不亢。

黑衣女子脸色变的很是难看,南风这番话说的夹枪带棒,言下之意就是对她到来之后的态度很是不满,她没想到南风敢冲她如此无礼。

“没什么事情我要回去打坐了。”南风站了起来。

“你说的那人究竟是哪个?”黑衣女子离座起身,面色不善。

南风早就知道对方不会这么轻易的退走,冷笑过后走到壁柜前,拿了练习画符的文房下来,自怀中取出法印,蘸染之后加盖于符纸,捏住印有道号的一角,示于黑衣女子,“我不能告诉你他是谁,但我能告诉你我是谁。”

短暂的展示之后,放下符纸,画符其上,扔进火盆。

这是一道净宅符,符咒燃烧,化为细小旋风一道,围着火盆旋转消失。

那黑衣女子瞠目结舌,惊骇万分,她虽不是道门中人,却知道道家授箓品阶,南风法印分明是一品太玄的天官官阶,玉石为印,焚化起效,这便说明南风所持法印是真的,只是南风先前遮住了道号,便不知道他是哪一宗的掌教弟子。

烧掉符咒之后,南风转身向后院走去,“来人,送客……”

第一百五十九章 萌生去意

南风头也不回的去了后院,没有再理睬那黑衣女子。

行走之时,南风一直是憋着气的,走的不快也不慢,步子不大也不小,此时那黑衣女子可能正在后面看他,可不能让对方现他胆怯心慌。

一直进了后院正房,南风才长喘了一口粗气。

“咋样?”胖子紧张的凑了过来。

南风抬了抬手,示意胖子不要着急,那黑衣女子此时可能还在中厅,会不会退走还在两可之间。

见南风不说话,胖子走到窗户前,戳破窗纸独眼窥望,“咦,走了。”

“真走了?”南风如释重负。

“走了,你看。”胖子往旁边挪了挪,南风走过去向外窥视,一个大婶儿正引着那黑衣女子往外走,那黑衣女子行走之时多有踌躇,不过最终还是走了。

“你怎么把她骗走的?”胖子很是好奇。

南风回到桌旁,倒茶漱口,先前喝那药汤没有漱口,嘴里很是苦涩。

漱口过后,南风将经过简略说出,胖子听完抬手挠头,“唬走的呀?”

南风点了点头,“没别的办法,打又打不过。”

“你觉着他们以后还会再来吗?”胖子问道。

南风没有立刻答话,想了想方才出言说道,“他们知道我授箓一品,在他们看来我肯定有很大的来头,在没有更多证据证明公输要术被我拿到了之前,他们不会再来找咱们的麻烦。不过公输要术对他们太过重要,他们也肯定不会放弃寻找,假以时日,他们一定能找到更多线索,届时他们会重新怀疑咱们,一旦怀疑咱们,就会设法摸清我的底细,但他们只知道我授箓一品太玄,却并不知道我是哪一派的弟子,除了三宗掌教弟子之外,还有一人授箓太玄,此事定然大有蹊跷,他们是外人,很难对三清宗内部事务进行查证。”

胖子懒得听过程,他关心的是结果,“你就说他们会不会回来。”

“除非找到侏儒的尸体,否则他们不会回来。”南风说道,言罢,见胖子面露疑惑,便主动解释,“侏儒是被我用石头砸死的,如果墨门找到他的尸体,就会知道他并非死于高人之手,到时候他们就可能怀疑是我杀了侏儒,但他们在不知道我底细之前,也不敢冲我下手,墨门虽然是大派,却还不敢得罪三清宗。”

胖子一听,放心不少,“那应该没事儿了,这么久了,尸体估计早被狼狗给吃了。”

南风摇了摇头,“野兽吃的了肉和内脏却吃不掉骨头,那人是个侏儒,尸骨很容易分辨,我当时将他脑袋都打烂了,检验尸骨能看得出来。”

“那咋整,这地方咱还能待吗?”胖子心里七上八下。

南风倒了杯水端在手里,“短时间内应该没问题,时间长了就不好说了,他们如果确定是我杀了侏儒,就算畏惧三清宗,最终也会冲我下手,大不了做的隐秘一些,不走漏风声。”

胖子坐到南风对面,“那咱走还是不走?”

“走,这地方不能待了,不过也不用立刻就走,他们商议对策需要时间,重新寻找线索也需要时间,至少三个月内咱们是安全的。”南风说道。

胖子点了点头,“那还成,要走也得安排一下,不然走的太仓促了。”

“他们可能不会立刻离开,这段时间咱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以防他们藏身暗处观察咱们。”南风叮嘱。

胖子点头答应,南风喝掉杯子里的水,放下水杯迈步出门,“我回房打坐。”

盘坐练气一个时辰,南风跟胖子打了声招呼,离开县衙,往林云观去了。

天木老道去了太清宗,不过他的师弟和徒弟还在,闲来无事,可以找天木的师弟说话去。若是墨门的人藏在暗处,也可以趁机迷惑他们,让他们误以为他与太清宗关系密切,对方越是摸不清头绪,他就越安全。

南风去到林云观的时候,林云观的道人正在山下伐木,为开春垦荒做准备,见他到来,天木老道的师弟便负责出面接待。

天木老道的师弟道号天寻,与八面玲珑能言善道的天木不同,天寻子比较木讷,不善言辞,为人敦厚。

南风与天寻子一道儿划定了林云观的开垦范围,随后与众人一起自山上吃了晚饭,由于要款待客人,晚饭就做了两个好点的菜,一个是炖冻豆腐,还有一个是熏肉葵菜,主食是糙米饭,所谓糙米就是去壳之后没有经过筛选的谷米,官家吃的米都是精米,去壳去的干净,还会过筛子,去掉那些碎米。

林云观道人不多,一张大方桌,中间放着一盏昏黄油灯,光线很是昏暗,众人围坐吃饭,吃饭时南风与众人说话闲谈,询问众人的情况,道观里的道人有几个孤儿,还有一些是火居道人,也就是有家的,当道士只是为了谋生糊口。

饭后,南风向天寻子提出想要见识一下降妖抓鬼,天木老道去了太清宗,短时间内回不来,等天木回来,他和胖子估计也要走了。

天寻子是个实诚人,道观又刚得了五十亩田地,于公于私都不能驳南风面子,“不知大人想见识甚么?是降妖,亦或是捉鬼?”

“都可以,只要你拿的住就成。”南风说道。

天寻子认真想过,然后说道,“这近处无有鬼魅作祟,也少有鸟兽成精,不过去年夏天我和师兄进山采药,自驹县见到一处废弃庙宇,那里阴气甚重,必有阴魂潜藏。”

驹县离盂县有不短的路程,今晚是去不得了,南风便与天寻子议定,明日出,赶在夜晚之前去到那处破庙。

南风谢绝了天寻子的留宿,走了半个时辰的夜路回到了县衙。

回到县衙,胖子的房中还晾着灯烛,南风刚想过去,胖子先行推开了房门,“进来,我跟你说个事儿。”

南风迈步过去,“什么?”

“今天傍晚米铺店主又来了。”胖子关上了房门。

“过来干嘛?”南风问道。

“他下午又碰见那个画我的人了,那人去他店里买锅巴做干粮,弯腰时帽子歪了,是个光头和尚。”胖子说道。

“和尚?和尚画你干嘛?”南风很是疑惑。

“会不会是佛光寺的人?”胖子猜测。

“不会。”南风摇头,当日他拓印八部金身的时候曾被一个神秘老僧现了行踪,但对方并没有难为他,而是让他顺利的拿走了八部金身,现在想来,那个以千里传音与他说话的老僧极有可能知道胖子的身份,对方既然让他带走了八部金身,自不会再派人与他为难。

“我怎么感觉有很多人在背后盯着咱,要不咱还是走吧,早走也是走,晚走也是走,留在这里我心里不踏实了。”胖子萌生去意。

“别着急。”南风抬了抬手,“米铺的店主有没有说那和尚去了哪儿?”

胖子摇了摇头,“没有,不过那和尚不是本地人,说话是外地口音。”

南风也想不出头绪,“你也不用过于紧张,你是西域高僧转世,和尚绝对不会害你,可能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想过来把你画下来,拿回去给那些有见识的高僧,让他们看看认不认识你。”

“万一是我上辈子的仇家咋整?”胖子杞人忧天。

“胡扯什么,早点睡吧,明天我还得去驹县一趟。”南风转身迈步。

“般若神功我不想学了。”胖子说道。

南风摆了摆手,“我不去龙空寺,天寻子说驹县有一处废弃的古代庙宇,里面可能有阴魂藏匿,我随他去长长见识……”

第一百六十章 不吉之地

上午辰时,天寻子来了,带着行头,还带了两个帮手。

道人作法的行头有二三十种,最大的是法台,也就是桌子,为了方便携带,通常是能够拆卸的,材质以桃木居多,也有用枣木和柳木的,忌讳用槐树。

除了法台,还有诸多请神蟠旗,赦令令牌,通灵香烛,辟邪朱砂,旺阳白磷,桃木剑,金钱剑,八卦镜,葫芦,法绳,法鞭,师刀,三清铃等一干事物,除此之外还有两件活物,一条黑狗,一只公鸡。

南风命车夫赶来了马车,天寻子等人将诸多法器搬上马车。

那条黑狗是林云观养的,平时好吃好喝当大爷伺候着,关键时刻用来放血作法,浑身上下一根杂毛儿没有的黑狗是很难寻到的,不可能做一次法就杀一条。

那黑狗很是凶狠,见了生人会呲牙吠叫,叫了几声把老白引了出来,畜生有趋吉避凶的本能,不等老白吠叫,那黑狗就夹起了尾巴,钻到了车底下。

“大包小包的,你们是抓鬼还是逃难?”胖子打着哈欠。

南风正在往车上搬干粮,“我这次出去可能得几天,你在家守着,有事就跟崔振商量。”

“轻点折腾,早点回来。”胖子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将东西搬上马车,也不用车夫,自己驾辕。

“诶诶,等等,驹县是胡县令的地盘儿,你不给他捎点儿东西啊?”胖子在后面吆喝。

南风只当没听见,胡县令当时送了株人参给他,元安宁只用了几条根须,剩下的都让胖子吃了,吃了人家的东西,就一直念着人家的好儿。

天寻子是个闷葫芦,不善言谈,一路上也不怎么说话,南风一边驾车,一边想着昨天的事情,其实墨门找到侏儒尸体的可能性很小,因为当初他是在山里将侏儒杀掉的,想在茫茫大山里找一具尸体不啻于大海捞针,只要墨门找不到侏儒的尸体,就不会也没必要铤而走险的冲他下手。

不过凡事都怕万一,不能心存侥幸,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得离开盂县,退一步说即便没有墨门这档子事儿,盂县也不是久留之地,万一被太清宗知道了他的下落,派个紫气高手来直接给他咔嚓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太清宗,南风又开始担心天木老道,他一直不晓得天元子和白衣女子当年生了什么事情,确切的说是不知道细节,此番让天木老道顺便帮他打探,万一天木老道的举动被有心之人察觉,跟着天木老道回到盂县,那就把他和胖子堵在这里了。

好在天木老道临走之前,他询问过天木老道回来的大致日期,届时可以藏在大路两侧的山里等天木老道回来,如果有人跟踪,也能及时现。

盂县和驹县相邻,天寻子所说的那处破庙就在盂县西北,驹县东北的深山之中,众人辰时出,未时赶到了群山之外,卸车放马,带了东西徒步进山。

山中无有道路,一名小道人拿了柴刀自前面开路,南风等人走在后面。

未时出,一直在山中跋涉了两个时辰,到得酉时,太阳西下,仍未见到天寻子所说的那座废弃庙宇。

“道长,还有多远?”南风问道。

“就在前面。”天寻子说道。

南风无奈摇头,之前问过几次,天寻子不是说快了,就是说不远了,这次又说在前面,究竟还有多远可能连天寻子自己也说不准,他甚至怀疑天寻子是不是迷路了。

不过事实证明天寻子没有迷路,在夜幕降临之前,南风终于看到那座荒废的庙宇。

此前他曾经跟随天木老道进山为王将军寻定阴宅,受到过天木的指点,此番见到这个庙宇,立刻就现了问题,这处庙宇建在悬崖上,南面不远就是一道很深的峡谷,峡谷不宽,但很长,东西走向,下面隐约有水声传来。

那庙宇坐南朝北,连围墙在内占地有五里方圆,着实不小,围墙虽然残破,却没有完全坍塌,保留了一大半,那座庙宇也保存的很是完整,连屋顶的飞檐都不曾损坏。

“大人,到了。”天寻子伸手北指。

南风点了点头,他又不瞎,自然知道到了,他此时的注意力在远处那座破庙上,那处庙宇周围长满了树木,最粗的有两抱粗细,这说明庙宇至少建造于数百年前,几百年前的庙宇在风吹日晒之下竟然能保存至今,可见当年建造的是何其坚固。

令南风没想到的是这处寺庙竟然不是石头垒砌,而是以大块儿的灰砖建造完成,在山中凿石建庙不算稀奇,但用灰砖建庙就不合情理了,一来路途遥远搬运困难,二来灰砖烧制很是麻烦,造价高昂。

“什么人会把庙宇建在这里?”南风看向天寻子。

天寻子摇了摇头,“大门朝北本就不吉,背水更不吉,背的还是不见阳光的阴水,主大凶。”

“你和天木道长先前进去过没有?”南风追问。

“没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里明显藏着古怪,没来由的惹它作甚?”天寻子摇头说道。

天寻子这话一语双关,多多少少有埋怨南风无事生非的意味,南风听出来也只当没听出来,又问,“道长,依你之见,这是一座什么庙?”

“不像是为祭祀而建。”天寻子神情凝重,“罩山反冲,后依阴水,左右无靠,这是镇压妖邪的风水格局,这庙里应该镇压着什么妖邪,亦可能是鬼魅,后靠阴水是为了泄其怨气。”

南风没有再问,“你们在这里等我,趁着还没入更,我先进去看看。”

“我们和你一起去。”天寻子迈步先行。

南风快走几步跟上天寻子,“道长,你感觉这庙里镇压的是异类还是阴魂?”

“阴魂的可能大一些。”天寻子答道。

“你有把握拿的住它吗?”南风又问。

天寻子没说能也没说不能,而是来了一句,“来都已经来了。”

见天寻子这般语气,南风便没有再问,落后几步,拦住了那两个小道人,“见势不妙赶紧跑。”

其中一个小道人笑答,“大人放心,师叔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南风闻言放心不少,此行他纯属观摩学习,可不能为了增长见识,害了人家性命。

前行不远,到得峡谷边缘,这条峡谷虽然很长,却并不宽,窄的地方不过五六尺,众人自狭窄处跳到对岸,自庙宇东侧绕往北门。

破庙东侧的院墙有一处坍塌,自缺口可以看到院子里的情形,院子里没有像其他庙宇那样摆放香炉或鼎炉,而是南北放着两列石像,西面有三座,东面有七座,共十座,这十座石像每一座都有两人多高,雕的都是巨蟒,亦可能是蛟龙,头上无角,鳞爪鲜明,很是逼真。

不过这十条蛟龙的形态有些奇怪,全是受刑的情景,或受烈火焚烧,或被绳索捆缚,亦或刀斧加身,再或万箭穿身,十条蛟龙,十种刑罚。

见到这十条受刑蛟龙,南风心里越没底,不过他早就能够观察气色,这破庙虽然有些阴森,却也没有妖邪鬼魅之气显现。

既来之,则安之。既来之,不安也得安,总不能中途退回去。

端详过后,南风与天寻子等人绕到北面,门是双开铁门,但此时早已经锈住了,一个小道人上前推了推,纹丝不动。

无奈之下众人只得回到东墙缺口,天寻子冲其中一名小道人伸手,后者会意,立刻送上几面精巧蟠旗,天寻子环绕破庙,自三面插旗,又回到缺口,以朱砂画就太极图形,再以柳枝卷绕符纸,分插太极双鱼的鱼眼。

天寻子所用的这种方法天木老道先前也曾经用过,用来窥察阵内妖邪道行如何,不过这种阵法貌似不是非常准确,因为天木当日就没有窥察到白犬的存在。

窥察的结果是两根柳枝纹丝不动,这种情形有两种可能,一是破庙里没有妖邪鬼魅,二是里面的妖物或者鬼物被封住了。

天寻子貌似早已料到会是这种情况,也不意外,迈步跨过那坍塌的院墙。

这处破庙没有厢房,也没有窗户,只有一道大门,大门高九尺,宽八尺,锈迹斑斑,竟然也是铁门。

铁又称恶金,是可以阻隔气息的,以铁为门,更说明这里面封印有阴邪鬼物。

那铁门很是厚重,天寻子推它不动,南风身拥升玄修为,倒是有把握击倒铁门,但他并未急于出手,而是往西走了几步,这里有棵树,自墙根儿生出,将外墙顶出了一道裂缝。

打量过后,南风找到几块松动灰砖,伸手将其拔出,自缺口向里张望。

“大人,里面有什么?”一个小道人既紧张又好奇。

“钟,一口巨大的铜钟,周围全是人头……”

第一百六十一章 何方妖孽

屋子里很是空荡,正中放着一口铜钟,很是巨大,高近两丈,需要三人合抱,元安宁住处西面的钟楼里那口破钟不算小了,但是跟这口钟相比还是小了很多,此外这口钟的样式也与钟楼里的破钟不太一样。

钟是倒扣在地上的,周围放了一圈儿人头,有些头骨只有海碗大小,明显属于婴孩。

看罢下方的头骨,南风又将视线移回了铜钟,那铜钟虽然放在这里好多年,却并没有锈蚀绿,仍然很是光亮,钟身上刻有很多奇怪图形,定睛细看,不是图形,而是文字。

铜钟上的文字他并不认得,却感觉很是眼熟,再细看,心跳陡然加快,铜钟上的文字竟然与龟甲上的文字很是相似。

就在南风定睛细看之际,天寻子伸手拉开了他,南风疑惑回头,天寻子摆手说道,“此处硫磺气味很重,庙里定有大量朱砂,闻久伤人。”

南风道了声谢,手指孔洞冲天寻子说道,“道长,你看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天寻子凑近缺口向里张望,片刻过后收回视线,皱眉摇头。

“先退出去吧,等天亮之后再来。”南风建议。

天寻子点头同意,众人原路回返,越过峡谷,回到南岸,寻到避风处,生火休息。

话唠儿烦人,闷葫芦更要命,天寻子吃过干粮便闭目养神,也不与南风说话,那两个小道人先前走了很远的山路,此时也都累了,互相依靠着睡了。

南风就近寻找柴草,看守火堆,与此同时暗自思虑,且不管那破庙里藏着什么,此番过来都算是造化了,那铜钟上的文字与龟甲天书上的文字极度酷似,可以将其誊抄下来,与龟甲天书上的文字进行对比,哪怕比对不出龟甲天书的内容,日后也可以拿着铜钟上的文字出去请教别人,而不虞被有心人现天书端倪。

想罢此事,又想那破庙里的蛟龙石像,那十座蛟龙受刑的石像有何用处目前还不得而知,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雕刻这些石像的人定然有着极大的势力,寻常人等根本没有那么大的财力雕刻如此巨大的石像。

再者,那建造庙宇的灰砖以及那两处偌大铁门也都价值不菲,要建造这么大的庙宇,至少也得花费万两白银,这还不包括大殿里的那口巨大铜钟,在他和胖子到来之前,盂县穷的叮当响,粮仓能饿死耗子,这处庙宇不可能出自县衙之手。

那口钟倒是可以作为线索,此时的钟可以分为四种,奏乐的乐钟,皇家用的朝钟,报时用的更钟,还有道观寺庙用的醒神钟,先前那口大钟比长安的更钟都大,样式与更钟也不相同,极有可能是某个朝代的皇家御用朝钟。

眼下已经开春了,但夜晚还是很冷,为了御寒,南风将篝火烧的就旺,火只要烧旺了,湿柴也能着,就近取材,也不费事。

添加了柴草,南风放下柴刀继续思虑,为了安全起见,他已经不准备捉鬼了,明天天亮之后将那铜钟上的文字誊抄下来就回去,那口钟周围全是人头,还是不动为妙。

想到人头,南风忽然想起一事,破庙里只有人头,却没有尸体,而白犬先前所在的那处山谷里有处很大的石屋,那里有很多尸骨,却一颗头颅都没有。

破庙离那处山谷只有几十里,破庙里的头颅混杂有婴儿骨头,有老有少,由此可见那些头骨很可能属于先前生活在山谷里的那些人,有人将他们杀掉,将头颅带到了此处。

当初他曾经查看过石屋里的情形,在那里曾经现了几块灵位,那些灵位木牌属于韩姓家族,由此推断,铜钟下面扣着的应该是一个姓韩的人,围绕着铜钟的那些头骨都是此人的家人或者亲眷。

想到此处,南风的思绪被不远处的小道人打断了,那小道人好似正在做梦,说起了梦话,“此地不宜久留。”

南风抬头看了那小道人一眼,也没在意,拿了柴刀起身想要砍柴,刚一起身,小道人又道,“留在此处凶多吉少,早些走了,保全性命。”

南风皱眉回头,小道人不是在说梦话,而是被阴魂附身,假小道人之口跟他说话。

阴魂附身于人,人的气色会有变化,但他却并没有现这小道人的气色有异,惊诧之下便呼喊天寻子,“天寻道长,天寻道长。”

喊了两声,天寻子毫无反应,南风走过去推他,推了几下,仍无反应。

“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将火灭掉,快些走了。”小道人双目紧闭,说话却很是清晰,暗夜之中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你是何人?”南风正色问道。

“我乃……糟了,它来了。”小道人说到此处突然站起,抓起一根树枝狠命抽打篝火。

见他举动疯癫,南风也不敢加以阻拦,小道人将篝火扑灭,双腿一软,萎靡倒地。

小道人瘫倒之后,天寻子和另外一名道人同时苏醒。

“天寻道长。”南风看向天寻子。

“我听到了。”天寻子抬手擦汗,“此物不是鬼魅,鬼魅魇不住我们。”

南风刚想接话,忽然现西北山中出现了一道紫色气息,那气息紫中带黑,正自二十里外向此处快移动。

“西北山中出现了一个厉害的异类,正在向咱们这里移动。”南风急切的踩踏着篝火余烬,“快离开这里,躲远点儿。”

天寻子抓起包袱,背起那个先前被附身的小道人,与另外一个牵狗的小道人向南跑去。

南风踩灭火星,拎上公鸡追了上去。

奔跑之际,南风频频回头,那道紫色气息度极为迅捷,眨眼之间已经到了十里之外。

往南是平坦区域,藏不了人,南风便拉着天寻子等人改道向东,躲到了一处山丘后面。

刚刚躲好,一道巨大的黑影就出现在了破庙的西北方向,此物当是虎豹之属,纵身跳跃,一跃数里,转瞬即至,落于破庙屋脊。

距离一近,南风看清了那黑影的真容,那物虽有猛虎大小却并非老虎,而是一只巨大的弓背青狼。

那青狼自屋顶上左右张望,随即纵身落地,跳跃之时还是青狼,落地之后已幻化为一长相英俊的青年秀士。

南风捏着鸡嘴,又示意小道士捂住狗嘴,以免黑狗乱叫,惊动了狼妖。

那狼妖幻化的年轻秀士落地之后抬起了右手,貌似在掐指捏诀。

片刻过后,那秀士垂下右手,微微跺脚,一个学究模样的老者凭空出现,站立于秀士面前。

那年轻秀士貌似在与那老学究说话,看那老学究唯诺神情,似乎对那狼妖变化的年轻秀士很是惧怕。

“那老头儿是这里的土地?”南风低声问道。

天寻子点了点头,“应该是的,先前寐住我们的想必也是他,这妖孽不知是何来历,竟能拘遣土地。”

那狼妖与土地说了什么南风自然不得知晓,不过根据二人指点的方位来看,狼妖应该是询问土地是不是有人来过,而那土地可能回答已经被他赶走了。

那狼妖与土地说话貌似很不客气,土地一直低头听训,最后那狼妖又指着破庙说了几句什么,土地连连点头。

狼妖围着破庙转了一圈儿,这才现出原形,腾空而起,往西北去了。

“土地天职虽小,却是正神,这妖孽竟敢驱策土地,定然大有来头。”天寻子皱眉摇头。

南风也在皱眉,但他想的不是这狼妖是什么来头,而是这破庙的铜钟下面究竟扣着谁……

第一百六十二章 肆意妄为

狼妖走后,那土地也消失无踪,破庙周围回归寂静。

天寻子歪头看向南风。

南风知道天寻子为什么看他,那土地受狼妖驱使,负责看守这处破庙,有土地看守,他们自然不能前去降妖捉鬼了。

到得此时,他也不想开眼界长见识了,但也不想就此离去,因为那口铜钟上的文字与龟甲天书上的文字极为酷似,他有心将那些文字誊抄下来。

斟酌过后,南风冲天寻子摆了摆手,“你们先回去,自山下等我。”

天寻子很是疑惑,“此地不宜久留,大人为何不走?”

南风自然不能告诉天寻子龟甲天书的事情,便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只说先前那峡谷石屋里有大量无头尸骨,此处又有诸多头颅,身为本地官差,总要查个究竟。

这个理由在天寻子听来多少有些牵强,都死了几百年了,现在查案毫无意义,不过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南风有其他留下的理由,想了想冲那两个小道人说道,“你们连夜下山,我与大人明日就回。”

南风本想连天寻子一起差走,但沉吟过后并没有那么做,天寻子终究比他懂得要多,留在此处可以应对突情况,此外,天寻子哪怕见到他誊抄铜钟上的文字他也有理由解释,只说为了查案寻找线索。

两个小道童连夜走了,鸡和狗都带走了,桌案也都背走了,天寻子只留了一些简单的行头在身边。

先前闹了那么一出儿,二人便不敢再生火了,蜷坐在避风处,夜晚寒冷,下半夜开始下霜,南风便拿出酒水与天寻子暖身,起初天寻子不喝,后来实在冻的受不住了,也喝了。

如果跟天木老道在一起,可以谈话请教,过的还快一些,换成这么一个闷葫芦,就格外难熬,打坐练气固然可以舒活气血,却也不能完全抵御寒冷。

好不容易熬到太阳升起,南风又困又乏,本想晒着太阳睡上一会儿,天寻子却急于离去,催他前去破庙查看,早去早走。

南风有心过去誊抄文字,又担心土地有所察觉,想过之后让天寻子去西方二十里外放把火,来个调虎离山。

放火烧山在此时可是死罪,太清道人虽然不戒杀生,却也不会枉杀,山火一旦烧起,会有很多无辜鸟兽遭殃。

见天寻子犹豫,南风猜到他在顾虑什么,便给他出了个主意,选那些不能大范围蔓延的地点放火。

踌躇过后,天寻子还是去了,吃人家的嘴短,刚得了五十亩土地,总得为人家做点什么,眼下也不能抓鬼降妖了,若是连放火都不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待天寻子走后,南风拿出朱砂罐,拔掉木塞,往里面添倒酒水,朱砂得用酒调和,用水和不开。

半个时辰之后,西山开始冒烟,耐着性子等了片刻,南风自藏身之处出来,提气轻身,往北飞掠,实则他现在只能算飞跃,一次借力只能跳出七八丈,还算不得飞掠。

此前他早已想好了细节,一旦动手,极为迅,越过峡谷,进入破庙,将破庙铁门西侧的缺口扩大。

刚拔出几块灰砖,耳畔就传来了老年男子的声音,“你想作甚?”

南风转身回头,不见人影。

“为何滞留不去?”声音难寻来处。

“你是本方土地?”南风问道,昨夜土地是附身于小道人,借他之口说话,声调都是小道人自己的,这老年男子的声音应该才是土地自己的声音。

“不错,即刻退走,不然休怪老朽出手伤你。”土地严厉警告。

南风并没有好言相求,而是正色说道,“你既是本方土地,就该知道我们兄弟二人现在主政盂县,此处有凶杀惨案,我必须查明真相,你既是本方土地,就不该阻止本官破案,逼的急了,我回去调集差役民夫,把这破庙拆个片瓦不留。”

土地没想到南风竟然如此强硬,惊诧之下无言以对。

南风也不磨蹭,继续向下抽拿灰砖,扩大缺口。

“拆不得。”土地语气异常焦急。

南风暂时停手,“为什么拆不得?这铜钟下面压的是谁?”

“说不得。”土地很是无奈。

见他不说,南风也不等待,转过身,继续拿那灰砖。

未曾想他拿下一块灰砖,地上的灰砖就往墙上补上一块,慢拿慢补,快拿快补,缺口始终不得扩大。

南风转身就走,“好你个土地,你身为敕封正神,竟然与妖孽为伍,阻止官家办差,本官即刻回去,征调万众民夫,将这破庙还有这方圆百十里内的所有土地庙一股脑儿的给你拆了。”

南风并不想真走,只是出言恐吓,但貌似他先前的这番话没有吓住土地,一直到他跳出院墙缺口,土地也没有再吭声。

“眼下已经开春,不日县衙就要起塔祭天,我会将你的罪行上达天听,别以为昨晚我没看见那妖精与你说话。”南风加重了语气,“你与狼妖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祸害盂县百姓,罪大恶极。”

“官长误会了。”土地语气变软。

“误会什么?昨夜我亲眼所见。”土地的反应也在南风的意料之中,不管是给朝廷办差,还是给天庭办差,都属于官差,是官差就得按规矩办事,如果敢贪赃枉法,欺压良善,万不可忍气吞声姑息纵容,直接还以颜色,于大庭广众之下将其所行恶事公之于众,将事情闹大,害怕的就是他们。

当然,这个法子只适用于官差或天官,如果对方是土匪妖精之流,那是不好用的,他们无有顾忌,受到指责,恼羞成怒杀人灭口也不是无有可能。

“官长息怒,我与那狼妖并无瓜葛,昨夜也是出于善意,恐它害了你们性命,方才奉劝你们离开。”土地语带颤音。

“这里面的那些头骨是怎么回事?”南风沉声问道。

土地不吭声。

“是不是你杀的?”南风激将。

“不是,不是,老朽怎会行此恶举。”土地吞吞吐吐。

“不是你杀的是谁杀的?”南风又问。

土地又不答。

“好啊,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也欺负我年纪小是吧,我这就回去征调劳役。”南风转身就走,实则没谁欺负他年纪小,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为的是给土地施压,成熟稳重,老奸巨猾的人有时候并不具备威慑力,大部分人都怕点火就着的暴脾气和做事不计后果的愣头青,南风虽然年纪小,却不是愣头青,但有些时候佯装愣头青也是让别人不敢欺负自己的一种方法。

一直走出老远,土地都没有拦他,南风这次是火了,不再恐吓,直接大步离开,到得峡谷北岸施出身法,快向南。

施出身法,行的就快,到得山脚下,天寻子刚回来,南风命三人自山下等候,独自一人,提气回返。

回到县衙是午后未时,胖子正在午睡,南风也没打扰他,找了张忠过来,命他召集官兵衙役,会骑马的骑马,不会骑马的乘车,急赴西北。

张忠询问缘由,南风回了一句,“剿匪!”

见南风面色不善,张忠也不敢多问,拿了火标前去调兵。

南风又喊了崔振过来,写就文书,加盖官印,命他即刻抽调三乡民夫,携带农具赶赴西北。

一个乡有十几个村子,一个村子有几百人不等,三乡民夫至少也有万人,这可是很大的征调,崔振总得问明原因,南风回了一句,“开荒!”

众人平日里没少得南风的好处,见他怒气冲冲,便有心表现,县衙上下倾巢出动,连门房都去了。

南风喝过水,刚想上路,胖子在后面吆喝,“人呢,人都哪儿去了?”

“让我调出去了。”南风回应。

“整个县衙就剩俩大婶儿,你搞啥呢?”胖子自后院走来。

南风也没瞒他,将昨夜和上午生的事情简略的跟胖子说了一遍。

“你是吓唬他,还是真挖?”胖子问道。

“真挖,本来我还不想动那口钟,现在我非得看看那钟底下藏着什么……”

第一百六十三章 土地夜访

胖子一听来了兴致,“我也去。”

“不行,县衙得留人看门儿,你不能去。”南风迈步出门。

胖子追了出来,“等等我,我也去,人都走了,留我自己在这儿能干啥呀。”

“看门儿。”南风解下马缰,翻身上马,也不管胖子在后面吆喝,策马西行。

实则他不让胖子去并不是为了留胖子在家看门,而是此事有很大的风险,那狼妖若是得知他们要破坏庙宇,极有可能现身阻止,正所谓擒贼先擒王,胖子不去他就是王,狼妖真要下手他就是目标,胖子去了倒霉的可能就是胖子了。

南风会骑马,却不喜欢骑马,他现在有升玄修为,跑的比马快,马必须在路上跑,他能草上飞,可以翻山越岭走直线。

跑到城门口,南风翻身下马,将马匹交给了守城兵卒,他把马骑出来是担心留在县衙胖子会骑马追赶。

天黑之前,南风回到了山脚下,天寻子见他回返,立刻迎了上来,“大人急切往返,意欲何为?”

“明天你就知道了。”南风很是饥渴,走到马车前,拿了干粮来吃。

天寻子虽然纳闷儿,却也能忍住不问,不过他根据南风神情猜到南风可能要冲那处破庙下手,但究竟如何下手,他无从猜测。

众人出时带了不少干粮,吃过干粮天也黑了,点上篝火,露宿野外。

二更不过,张忠带了县衙官兵赶到,除狱卒之外的所有官兵衙役全部来到,沿途张忠还召集了不少乡勇,人数当在五百以上。

南风没有急于动手,命众人就地休息,等天亮之后与民夫一起进山。

露宿就得生火,这么多人生了数十堆篝火,火光照亮半边天。

“大人,咱们究竟要做什么?”张忠疑惑追问,他自然不相信南风是真的要进山剿匪,一来山里土匪在南风上任之初就剿干净了,二来剿匪都得隐藏身形,突袭围剿,似众人这般大张旗鼓,别说土匪了,附近的兔子都被吓跑了。

南风尚未答话,一名老兵自远处走了过来,径直走向二人。

“老齐,有事儿?”张忠歪头询问。

“我有要事与你家大人说,请你回避一下。”老兵答道。

这老兵是张忠的部下,这话说的蹊跷,张忠有点听不懂,不过南风听懂了,冲张忠歪了歪头,示意他起身回避。

张忠顶着一头雾水走了,那老兵凑到近处,“大人息怒,白日多有冒犯,老朽向您赔罪了。”

南风阴着脸没吭声儿,本来他只是吓唬这土地,但对方不听吓唬,害得他往复奔走,累的筋疲力尽。

“大人,那狼妖大有来头,我们开罪不起。”土地又道。

“你是来吓唬我的?”南风没好气儿。

土地连连摆手,“岂敢,岂敢,我只是来与大人说明缘由,那庙宇当真动不得,若是毁了那庙宇,狼妖定会狂行凶。”

南风想了想,说道,“我不与你置气,我只问你,那庙宇是何来历,钟下扣的又是何人,那狼妖为何如此紧张那座庙宇?”

眼见不说不行,土地只能说了,“那庙宇建于汉朝,乃是皇家建造,钟下是一位汉臣的尸。”

土地说到此处,见南风无有反应,只能继续说道,“大人可曾听说过韩信此人?”

南风点了点头,先前那山谷石屋里的灵位写的就是韩老大人,现在看来,那些人应该是韩信的家眷亲属。

这土地公很不干脆,能不说就不说,不得不说就少说,说到此处又没了下文,南风只能追问,“韩信为何被葬在此处?”

“老朽不知。”土地公摇了摇头,“庙宇建造之时老朽尚未受封本方,老朽来时,这庙宇已经在了。”

南风换了个问题,“那处庙宇大门朝北,背靠阴水,这样的格局对尸有何影响?”

“可封禁魂魄,又可借助阴水遮掩冲天怨戾。”土地答道。

“庙里的蛟龙石像有何用意?”南风追问。

“韩信属蛇,蛇大则为蛟龙,那十座石像被前辈高人施过法术,封印有韩信魂魄,左边三座封的是三魂,右边七座封的是七魄。”土地低声说道。

“韩信不是属牛的吗?”南风并不肯定,因为韩信属牛是他听说书人说的。

土地摆了摆手,“不是的,韩信属蛇。”

“那狼妖为何对破庙如此紧张?”南风又问。

“老朽确实不知,那狼妖并不在本方成精,前些年才来到这里,就在近处流连,很少远走。”土地说道。

“它什么时候来的?”南风再问。

土地掐指回忆,“十八年前。”

“它来到之后,对破庙做过什么?”南风问道。

土地摇了摇头,“也不曾做过什么,它虽然守着庙宇,却很少靠近,也从未进过庙宇,更未动过铜钟。”

目前的这些线索还不足以推敲出狼妖看护破庙的目的和动机,南风只得继续追问,“你说他大有来头是什么意思?”

土地压低了声音,“这狼妖不但道行高深,还能施展道门法术。”

南风闻言立刻想到了上清宗,未曾想那土地接下来的话却否定了他的推测,“它所用的拘役之法乃玉清正宗。”

事情越来越复杂,南风越听越糊涂,玉清宗对异类是极为排斥的,他们不可能将高深的法术传给异类。

“大人,事情就是这般,您熄了怒火,早些回去吧。”土地冲南风作揖。

“韩信的尸体现在如何?”南风问道,事情没搞清楚之前他是不会走的。

“那庙宇以朱砂铺地,厚达三尺,我不曾靠近。”土地答道。

到得此时南风的气已经消了大半,也不再坚持非要毁那庙宇,最主要的是此事关系重大,他不确定毁了庙宇会产生何种效果。

见南风无意离去,土地又劝,“大人,非我危言耸听,那狼妖极度凶残,你们若是毁坏庙宇,它定会出面阻止,届时免不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南风最不愿受人恐吓,冷笑反问,“你怎么知道它极度凶残?”

“前几年它自外面虏了两个宫女回来,那两个宫女啼哭不已,吵的它烦,被它下口咬杀了。”土地说道。

“宫女?”南风更加疑惑,“你不是说它很少远走吗,自哪儿抓的宫女回来?”

“四年前它离开了半月,想必是去了都城。”土地说道。

“四年前?”南风隐约捕捉到了什么,再一想,豁然贯通,当年大眼睛的亲生父母遇害,王府惨遭灭门,带出大眼睛妹妹的黑衣男子曾说过那件事情乃狼妖所为,那时他刚从太清宗逃出来,算时间也对的上,正是四年前。

“大人……”

南风抬手打断了土地的话头,如果当年王府惨遭灭门真是这只狼妖所为,那这只狼妖就是大眼睛的对头,狼妖是十八年前出现在这里,他今年十七,大眼睛比他大一岁,十八年前正是大眼睛投胎转世的那一年。

且不管这狼妖是何来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这狼妖是大眼睛的敌人,不管狼妖为什么要看守这处破庙,只要是敌人要做的事情,就必须加以破坏和阻止,这是间接的帮助大眼睛。

“我有数了,你先回去吧。”南风冲土地抬了抬手。

“大人保重。”土地自以为南风知难而退,拱手道别,抽神离去。

眼见老兵瘫倒,张忠急忙跑过来搀扶。

“派人出去遣散民夫,别让他们过来,剩下的人跟我进山……”

第一百六十四章 以身涉险

张忠答应一声,将那老兵交由其他兵卒搀走,转而高声呼喊,集结队伍。

官兵整装列队时,天寻子走了过来,看样子是想说话,但站定之后却什么都没说。

天寻子不说,南风也不说,天寻子等不到南风主动开口,只能开腔,“大人,我随你们一起进山。”

南风点了点头,他看出天寻子不想再靠近那处破庙,但少了天寻子还真不成,哪怕天寻子修为低微,也终究是个能够降妖捉鬼的道人,而他现在充其量只能算个半吊子。

列队完毕,点了火把,南风和天寻子自前面带路,官兵在后面跟着,那两个小道人没有进山,这是天寻子的安排,由此也能看出天寻子认为此行极为危险。

实则不止天寻子这样认为,南风也明白动那破庙不是明智之举,但何为明智,若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明哲保身才是明智,那他还真不屑于明智,天元子曾经说过,凡事都有利弊两面,只要利大于弊就能去做,此事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大眼睛都有益处。

他需要铜钟上的文字,以此对比推敲龟甲天书。

坏了那破庙的风水格局,就是坏了狼妖的大事,这狼妖曾经试图杀掉转世的太阴元君,虽然最终未能达到目的,却能通过此事看出一些端倪,狼妖十八年来一直在附近守护,只在四年之前出去了一趟,夜袭王府,由此可见狼妖在大眼睛的敌人一方属于重臣大将,大眼睛的敌人将此事交由别人去做不甚放心,便将狼妖自此处抽调出去。

没有哪个大帅会把大将军派出去看守库房牢门,狼妖既是敌方大将,做的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由此可见那破庙,或者说破庙里的韩信对敌方非常重要。

山路难行,夜晚行军度很慢,南风也没急着赶路,只要在天亮之后赶到破庙就行,去的太早反而对己方不利,官兵都无夜视之能,最好白日作战。

有些事情看似毫无头绪,实则真的静下心来,还是能够根据诸多细小线索推敲出部分真相,先前那土地曾经说过,狼妖是十八年前才来的,而那破庙已经存在了数百年,由此可见庙宇建造之初生的那些事情与狼妖无关,狼妖的领派它前来,只是因为在他们看来,葬在这里的韩信对他们有利用价值。

再者,狼妖来到之后什么都没做,这就排除了韩信对大眼睛一方有所助力的可能,因为韩信如果可能帮助大眼睛等人,狼妖来了之后就会毁掉破庙,而不是单纯的守在这里。

狼妖什么都不做,也有两种可能,一是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安静等待便可获利。还有一种可能是目前还不能做,可能是时辰不到,亦或是敌方还没有准备好,总之是目前还没到动手的时候。

狼妖十八年前就来了,在这里守护了十八年,足见韩信对他们是何其重要,只要毁了那处庙宇,就会对大眼睛的对手造成很大损伤。

要破坏庙宇也并不困难,狼妖再厉害也只有它自己,而己方有五百兵卒,庙宇有四面,狼妖自己不可能四面兼顾,届时一拥而上,将破庙毁了,谅它也不得顾及周全。

值不值得去做,怎么做,他都想好了,但这还不够,做一件事情最重要的是到最后如何收场,也就是说破坏了庙宇之后怎么对付狼妖。

此事他也有计较,他随身带了自侏儒身上搜到的几件暗器,那九转莲花在公输要术记载的诸多杂器之中位列上品,之前一直不曾使用,这次正好派上用场。

除了九转莲花,他还有另外一个对策,黄奇善当年离开时曾经跟他说过,如果有朝一日遇到危难,可以焚香求援,此事与大眼睛有关,黄奇善若是得知此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黄奇善乃罗酆六天百司总判,位列天仙,要降服区区一个狼妖,想必易如反掌。

上次见到黄奇善还是在玉清宗,那时黄奇善正在寻找大眼睛,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大眼睛,当年众人走散时大眼睛和吕平川莫离在一起,在躲避官兵追捕之时,莫离被人拐走,这当然是吕平川的一面之词,实则莫离被吕平川送人的可能性大,莫离被吕平川送人之后,吕平川拜入了李朝宗门下,自那之后就没了大眼睛的消息。

当年众人在一起的时候,吕平川和楚怀柔一直照顾着他们,不能说吕平川和楚怀柔对他们没有恩情,但功是功,过是过,单就众人失散之后吕平川的所作所为来说,他是将大眼睛给抛弃了的。

很难想象大眼睛孤身一人会遭遇什么情况,会遇到何种困难,要是一个健全女子也还好些,但大眼睛是个哑巴,还是个聋子,果腹求生都成问题。

众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只有十二岁,大眼睛十三岁,女孩本来就比男孩懂事早一些,当年他还是孩童心性,不很懂事,但那时候他虽然不懂事,却记事,那时只知道大眼睛跟他很是亲近,还一直纳闷儿大眼睛为什么总是偷偷看他,却不敢与他对视。

现在他懂了,但也只是懂了,除了些许温馨,还有些许惆怅,大眼睛是太阴元君转世,不出意外的话会重证大道,再晋大罗,懂了又如何,还不如不懂。

众人行的不快,一个更次才走出不到十里,南风便稍微加快了度。

临近五更,众人暂时停下,略作休整。

南风召了张忠崔振等人过来,与他们说了实话,但也只是说了部分实话,没提狼妖,没说土地,只说要破坏一座庙宇,中途有可能遇到阻力。

张忠等人免不得询问为何要破坏破庙,以及可能遇到何种阻力。

至于破坏庙宇的动机,南风没有详说,但张忠等人既然问起,他就不能再隐瞒狼妖一事,便与众人说了个大概。

未曾想张忠等人并不害怕,在他们看来,己方有数百官兵,又有天寻子压阵,便是遇到妖怪也不怕它。

担心影响士气,南风就没跟众人详说狼妖厉害,若是众人知道那狼妖连土地都可以拘役,怕是就不会这么乐观了。

与众人说明情况之后,众人一起商议遇到阻力之后的对策,分出一些官兵与那狼妖周旋,另外一些人一拥而上,拆那庙宇。

商议的最后,南风定下了一条规矩,拆庙归拆庙,绝对不能移动和破坏庙里的那口铜钟,之所以定下这样的规矩有两个原因,一是他不确定铜钟下面扣着的韩信现在是怎样一种情况,二是他想留着那口铜钟,既可以参详上面的文字,又可以以铜钟为礼物,去王叔那里尝试交换补气灵丹。

这铜钟乃汉代皇家器物,不但甚是巨大,器形也很庄重,铸造极为精美,上面还铸有上古文字,这种文字很是古老,认识的人很少,王叔不太可能认识上面的文字,一定会感觉好奇,人都有好奇之心,在好奇之心的驱使之下,王叔留下铜钟的可能性很大,以这铜钟换个四品以上灵丹想必不难,但前提是不能让王叔知道这钟扣了几百年死尸。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韩信是谁,那可是大汉开国的头号功勋,精善谋略,乃千古名臣,王叔若是知道这铜钟先前扣的是他,可能会更加好奇。

不过这都是后话,当务之急是先过去把庙拆了。

短暂的休息之后,众人再度启程,拂晓黎明,赶到了山谷南岸。

数百官兵赶路之时尾衔接,到得此处前队左右分散,给后面的官兵腾出位置。

后面的官兵尚未尽数跟上,西北方向就出现了一道黑紫气息,离此处不过三十里。

见此情形,南风先行跳过峡谷,振臂高呼,“拆砖碎瓦,赏银十两。击杀猛兽者,赏银千两……”

第一百六十五章 强敌当前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南风话音刚落,数百兵卒就欢呼着越过峡谷冲向破庙。

南风提气拔高,轻身上房,站在屋脊指挥调度。

这破庙占地颇广,着实不小,但耐不住人多,众人一哄而上,下推砖墙,上揭屋瓦。

眼见有希望在狼妖到来之前毁掉庙宇,南风再度高喊鼓励,但他并没有空喊加油,而是指名道姓,“王奎,别用手,用脚踹。长房通,别往上爬,用戈捅瓦。张子栋,快动手,少给我滥竽充数……”

兵卒听得南风呼喊,干的越卖力,唯恐磨蹭怠工被南风看在眼里,殊不知南风只是瞎喊,为的就是给他们造成一种长官在上面明察秋毫的压力。

南风急切关注破坏进度,与此同时查看气色,判断狼妖离此处的距离,那狼妖想必已经现他们正在破坏庙宇,移动的很是迅,眼下离此已经不过十里。

“敌人来了,南面的,拿起兵器,去西面准备阻截。”南风高呼调动,破庙南面离峡谷很近,兵卒聚集在那里很危险。

南风喊罢,庙宇南侧的那些官兵纷纷拿起兵器,向西移动。

此时那狼妖已经冲到西山东麓,正在加前冲,虽然看不到它的表情,但根据其前冲的动作不难现其心中的焦急和恼怒,一旦冲到近前,定会大开杀戒,到时候免不得出现血肉横飞的场面。

前瞻到了事态的严峻,南风再度呼喊,“实话告诉你们,咱们办的可是皇差,敌人马上就要来了,一会儿谁敢后退半步,诛九族。”

众人闻言无不心惊胆战,他们没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

要做好一件事情,不但要有动力,还得有压力,赏就动力,罚就是压力,赏罚缺一不可!

在狼妖离破庙不足三里之时,破庙轰然倒塌。

杂乱之中想要控制破庙的倒塌方位并不容易,想完全不碰触铜钟也不可能,好在那铜钟很是沉重,房屋倒塌并没有将它压倒,铜钟仍在原地。

在房屋倒塌之前,南风飘身落地,向西冲去,前冲之时高声喊道,“将杂物搬走,将石像推倒。”

狼妖急冲而至,怒气冲冲,面目狰狞,守护了十几年的东西遭人破坏,可想而知其心中是何等愤怒。

眼见狼妖冲至,负责拒敌的兵卒立刻上前阻截,那狼妖并没有与他们纠缠,纵身一跃,自他们头顶越过,直接落于破庙废墟,左右冲扑,疯狂噬咬。

这青狼不同于寻常猛兽,并非胡乱冲突,攻击很有章法,每次冲扑都有兵卒惨叫丧命,每次噬咬都有兵卒断肢血流。

一干兵卒虽然畏惧狼妖凶残,却更怕被诛了九族,危急关头血气上涌,高喊着上前冲杀。

眨眼之间已有十余人丧命,南风事先预料到会是这种场面,但他只想到了血肉横飞,没想到惨叫哀嚎,人受伤濒死之际出的惨叫非常瘆人,充满了绝望和恐惧,令人头皮麻。

那狼妖虽然凶戾,却耐不住己方人多,在狼妖冲扑之际,一群兵卒将其中一座石像推的向北倾倒,那狼妖见状一跃而至,化身为人,反手挥出一道灵气,将那石像扶正,随即抖身再化青狼,自人群中往复冲杀。

人多混乱,南风不得使用暗器,跑到崖边解开了自己的包袱,一看之下眉头大皱,先前混乱之下包袱遭到了踩踏,香烛全被踩断。

直身四顾,现天寻子就在不远处,便疾行上前,“道长,借香烛一用。”

天寻子长剑已经出鞘,但场面太过混乱也太过拥挤,他寻不到出手的机会,听得南风说话,耸肩卸下包袱,解开一看,“香烛在灵柏子包袱里。”

灵柏子就是先前同行的两个小道人之一,听天寻子这般说,南风叫苦不迭,没了香烛便,如何能够召请黄奇善。

“大人要香烛何用?”天寻子不明所以。

南风正在观察战况,没有答话,此时那些兵卒仍在围攻狼妖,狼妖虽然身陷重围,行动却并未受到影响,肆意冲突,无人能拦。反倒是兵卒死伤惨重,人群之中不时传来惨叫哀嚎。

“大人,庙宇已经拆了,我拦住它,你们及早抽身,若是死伤太多,您也不好安抚交代。”天寻子说道,他自然知道南风先前所说言语是为了鼓舞士气,别说南风不是县令,就算是,也没权力诛人九族,那是皇上才有的特权。

“骑虎难下,退不得了,你在外围掠阵,我设法杀它。”南风纵身向东掠去,一直远离战团,自数十丈外呼喊指挥,“莫要与它缠斗,推倒石像,快,推倒石像。”

南风远离战团并不是为了躲避风险,事实恰恰相反,他远离众人是为了将危险转移到自己身上,他高声呼喊是为了让那狼妖知道他是头领,只有狼妖过来杀他,他才有机会使用九转莲花。

南风的呼喊果然引起了狼妖的注意,亦可能是那狼妖早就知道他是头领,此番只不过提醒了它,南风喊罢不久,那狼妖便化身青衣秀士,纵身拔高。

不过那狼妖幻化的青衣秀士并没有过来击杀于他,拔高之后挥臂扔出了一支自兵卒手里夺来的长矛。

狼妖在投掷之时在长矛上灌上了灵气,长矛脱手,快入离弦箭矢,眨眼之间便到得南风近前。

早在那狼妖拔高之时,南风就注意到了它手里抓着一支长矛,也正因为猜到狼妖会扔出长矛,才能躲过这支疾刺而来的夺命长矛。

不过虽然避开了,却也非常勉强,倒地翻滚,很是狼狈。

一击不中,狼妖再度现出原形,冲入人群,将那些想要推倒石像的兵卒杀散。

南风爬起之后再退十几丈,又在呼喊,“拉开距离,离它太近,伸展不开。”

那些兵卒虽然貌似勇敢,实则内心深处早就惧了,只是畏于南风威严,不敢后退。而今听得南风言语,立刻抽身后退,不再拥挤一处。

那些想要推倒石像的士兵也与众人一起后退,如此一来那狼妖压力骤减,立刻拔高,向南风冲来。

“大人小心!”天寻子高声示警,与此同时向南风所在位置疾行狂奔。

天寻子度很快,但他却快不过那狼妖,不过也幸亏他快不过那狼妖,若是他度再快一些,南风就会有投鼠忌器的顾虑。

眼见狼妖向自己扑来,南风立刻向东疾掠,这九转莲花可笼罩方圆百丈,而他此时离人群还不到五十丈。

南风落地之时,那狼妖离他已不足十丈,落地的同时南风扔出了九转莲花。

这九转莲花与寻常暗器不同,使用时不是扔向对手,而是扔到自己的右手边,九转莲花会以落地之处为中心,由内而外做九转循环。

九转莲花落地,立刻起效,此物是机簧与火药配合起效,在火药的催动之下,自暗器内部射出了九片圆形铜片,这铜片有寻常铜钱两个大小,既薄且利,射出之后立刻向左侧旋转。

九转莲花并非只有九片铜片,而是有九九八十一片,第一批九片射出,第二波紧随其后,位于第一批那九片铜片的上方,随后是第三批,眨眼之间八十一片铜片尽数飞出,围着南风反向旋转,由近及远,扩大膨胀。

九转莲花既可以杀伤多人,又可以攻击一人,九波铜片高度不一,青狼躲闪不及,前肢,面门各受一记。

由于九转莲花每一波都有九片铜片,青狼的前肢和面门实则是各挨了九记,九转莲花所用铜片混杂了别的金属,异常锋利,狼妖受创颇重,身形一挫,转身躲闪。

它不躲还好,躲闪之时身形略高,九转莲花剩下的七波再度旋回,最下方的九片铜片再度扫中了它的脖颈。

眼见狼妖受创,南风立刻自怀中摸出了百花针,只待九转莲花旋走,就上前与那青狼致命一击。

九转莲花很快消失,但南风并没有上前,原因是他惊讶的现狼妖身上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度快愈合。

稳住阵脚之后,狼妖弓背想要二度冲扑,南风急忙又拿了一只九转莲花在手。

狼妖见状犹豫不前,踌躇之际现其中一座石像又在晃动,便舍了南风,回去攻击那些正在推拉石像的兵卒。

这狼妖乃紫气修为,又会玉清法术,之所以一直没有施展法术是因为要保护铜钟以及那些石像,若是等它稳住阵脚,腾出手来,指不定会用出什么霸道法术。本来就难以对付,再有自愈之能,便更是杀它不得了。

就在南风急思对策之际,南方传来了胖子的叫嚷,“咦,这是什么妖怪?”

南风闻声回头,“来的正好,你的狗呢?”

“在这儿……”

祝大家新年快乐,2o17万事如意,福寿绵长。

第一百六十六章 血战比拼

“还愣着干嘛,快让它帮忙。”南风急切呼喊。

“干啥,让老白打妖怪?”胖子咧嘴。

“快点儿,死人啦。”南风无比焦急,那狼妖折回之后将那些正在推拉石像的兵卒杀散,每一次冲扑必然有人丧命,具体死了多少目前还无法确定,但破庙的废墟周围到处都是尸体。

胖子答应下来却并没有立刻命令白犬上来冲杀,而是冲白犬嘀咕着什么。

“你还得跟它商议呀?”南风哭笑不得。

“我得先问问它打不打得过。”胖子喊道,言罢又冲白犬嘀咕梵语,那白犬早已跃跃欲试,听得胖子询问,亦不回应,纵身跃过峡谷,前冲的同时化身白毛凶兽,咆哮着扑向那正在人群中肆意冲突的青狼。

那青狼体形巨大,比寻常猛虎还要大上几分,但白犬化身的凶兽体形更大,足有三头老虎大小,疾冲而至,将青狼一举撞飞。

青狼翻滚之下压倒一片兵卒,待得稳住身形,立刻反扑而回,血口大张,噬咬凶兽脖颈。

在青狼咬住凶兽脖颈的同时,白犬幻化的凶兽扬起右爪,拍中了青狼面门,只这一击,就将那青狼的面门拍的血肉模糊,而那青狼也着实凶狠,紧紧的咬住凶兽脖颈,在被凶兽砸飞的同时亦将凶兽脖颈撕开了一处偌大的血口。

“哎呀。”胖子心疼不已,寻到狭窄处跳过峡谷,向北跑来。

由白犬幻化的凶兽比那青狼还要狰狞三分,凶兽敌住青狼之后,一干兵卒急忙散开,唯恐遭到殃及。

凶兽虽然颈下血流如注,却并未停止攻击,将青狼砸飞之后立刻冲扑而上,与青狼互相撕扯,大肆抓挠。

异类的拼杀比人类的争斗度更快,也更加凶残,有攻无守,亦不管对方攻击自己什么部位,噬咬,抓扑,一心只想置对方于死地。

眨眼工夫,那青狼和凶兽的皮毛就被鲜血染红,身上密布伤口,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急促而疯狂的噬咬很快告一段落,那青狼被凶兽甩出之后没有反冲而回,而是凌空化为人形,跳上了北面的一棵大树。

眼见对手怯阵退避,凶兽急冲而至,到得树下纵身跃起,自树干上两度借力,蹿上大树,追杀那已经幻化为青衣秀士的青狼。

那青衣秀士左手抓扶树杈,腾出右手,回臂出掌,出一股刚猛灵气,将凶兽震落地面。

“还愣着干什么,把石像推倒。”南风高声呼喊。

那些已经被吓破了胆的兵卒闻声回过神来,再度上前,推拉废墟北面的那些石像。

此番青衣秀士没有立刻过去阻止,双手各抓一根树杈,警惕的注视着在树下咆哮的凶兽。

“老白在流血。”胖子心急如焚,由白犬幻化的凶兽身上至少有十几处伤口,最为严重的还是脖颈下的那处,自血肉模糊的伤口能清楚的看到喉管,鲜血一直在快滴沥。

不止胖子着急,南风也同样着急,情急之下拿了龙威短弓出来,裹了黄色弹子儿,冲着那青衣秀士出一记。

那青狼幻化的青衣秀士身具紫气修为,南风激射而至的弹子儿对它并不构成威胁,不过这妖物也是作死,没有避开弹子儿,而是伸手去接。

青衣秀士想必是想接了弹子儿反掷回来攻击南风,但它却不曾料到这弹子儿能够炸开,接住弹子儿的同时,弹子儿炸裂,将其右手炸的皮开肉绽。

树下的凶兽没有尝试再度冲扑,愤怒咆哮之后转身向废墟冲去。

那些正在奋力推拉石像的兵卒眼见凶兽冲来,慌乱之中来不及分辨,惊慌失措,四散躲闪。

“不要怕,它在帮助我们。”南风高呼。

哪怕听到南风呼喊,众人仍然对凶兽很是畏惧,实则也不怪他们,这白犬幻化的凶兽长的十分狰狞,似虎非虎,像狼非狼。

南风本以为凶兽冲向废墟是要毁坏石像,未曾想冲到废墟之后凶兽竟然做出了一个奇怪的举动,扒掉掩盖着铁门的砖石,一屁股坐了上去。

“它在干嘛?”南风疑惑的看向胖子。

“打累了不得喘口气儿呀?”胖子语气之中不无埋怨,这凶兽出现之后一直如影随形的保护着他,朝夕相处,胖子已然将其视为亲人,而今凶兽受伤严重,他自然心疼不舍。

“那妖怪有自愈异能,越是拖延对咱们越是不利。”南风焦急的说道。

“你着急,你上去打呀。”胖子没好气儿。

南风懒得与胖子拌嘴,转身看向不远处的天寻子,“道长,快想想办法。”

天寻子不过洞神修为,抓个孤魂野鬼还成,寻常的蛇妖狐妖也能对付,但这青狼道行太深,身拥紫气修为,已不是他所能降服的了。

不过天寻子虽然不得降服狼妖,却现了一个细节,手指青狼所在大树,“快看它把握的那两根树杈。”

得天寻子提醒,南风和胖子转视东北,那棵大树是棵松树,四季常青,青衣秀士抓握的两根树杈上的松针在这片刻之间已由翠绿变为枯黄。

“咋回事儿?”胖子疑惑的看向南风。

南风也不明缘由,还是一旁的天寻子见多识广,“这青狼自愈伤口需要吸纳草木气息。”

“快,快过去把树砍了。”胖子冲废墟外围的兵卒下令。

“大人,你快看。”一名兵卒手指凶兽,惊讶叫嚷。

二人闻声转头,循着那兵卒所指看向坐在铁门上的凶兽,只见那凶兽两只前腿奋力撑地,怒目龇牙,浑身剧烈颤抖,只这片刻工夫,身上那些伤口已经多数愈合,颈下伤的严重,此时还未痊愈,但伤口已经明显缩小。

天寻子是明眼人,“这妖物当是金属异类,可汲取金属气息自愈创伤。”

胖子一听大喜过望,“好个老白,有这神通,了不得,了不得。”

就在胖子惊喜欢呼之际,树上的青衣秀士轻身落地,但它并没有冲向废墟,而是向东掠去。

南风知道狼妖不会退走,却不明白它为何向东移动。

不过这个疑惑很快就有了答案,青衣秀士东掠百丈之后直身站定,手掐法诀,脚走禹步,口中念念有词,竟是在念咒作法。

念咒作法分为很多种,有提升威能的,有借用五行的,也有敕令天兵的,不同法术有不同的作法步骤,但前期是看不出来的,得到中期之后才知道对方作的是哪门子法。

此时那些兵卒已经推倒了其中一座石像,确切的说是推歪了,石像歪斜之后露出了底部的一条粗大锁链,在锁链的牵扯之下,石像虽然歪斜却并未彻底倾倒。

危急关头,南风疾冲上前,自十几丈外扔出了震天铜雷。

有了前车之鉴,那青衣秀士不再伸手抓拿,而是随手挥出一股无形灵气,将那铜雷反挥而回。

眼见铜雷折回,南风急忙扑倒,铜雷落于附近,炸了他个灰头土脸。

胖子疾奔而来,将南风拉起,见他无甚大碍,如释重负,“咋没炸死你呢。”

“不好,它要召请神兵。”天寻子喊道。

南风闻声回头,只见那青衣秀士已经取了符咒在手,正在加盖法印,只有召请天兵才有这种仪程。

“妖精也能请神?”胖子咧嘴。

“只要授箓,就可请神。”南风暗自心焦,这狼妖究竟是何来头,不但会玉清拘役之法,竟然还能够请神下凡。

“我就不信神仙会帮妖怪来对付咱们?”胖子不以为然。

“仙家自不会为难我等。”天寻子在旁插话,“但大人的这个,这个,这个扈从阴气甚重,怕是会被仙家视为妖邪。”

胖子一听慌了神儿,“你也是道士,快想想办法。”

天寻子尚未答话,那青衣秀士已经抖手焚掉了符咒,“敕令雷部神将熊霸临凡降妖,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熊霸是什么神?”胖子更加惊慌。

“雷部神将,天仙正神。”天寻子疑惑摇头,“这妖孽怎会授箓太清?”

“你也召啊,保不住老白,你人头落地。”胖子惊慌失措。

天寻子无奈摇头,“贫道箓品低微,便是人头落地,也保不住大人的扈从。”

“那咋整?跑吧。”胖子六神无主。

天寻子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南风歪头看向天寻子,“道长,修为不够而强召神兵,有何后果……”

第一百六十七章 敕令神兵

天寻子摆手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召请神兵与修为无关,而是取决于召请之人的授箓品阶。”

那青衣秀士作法完成,踏地升空,向废墟疾掠而去。

眼见青衣秀士靠近,凶兽直身而起,仰天咆哮,但它貌似无有凌空之能,只是咆哮示威,并未升空阻截。

青衣秀士自空中盘旋移动,不时出无形灵气攻击下方那些正在推拉石像的兵卒,凶兽随着青衣秀士的移动而变换方位,寻找进攻机会。

“看天干啥?快想招儿啊。”胖子急切催促。

天寻子知道胖子脾性,也不理他,而是转头看向南风,与此同时抬手上指,示意南风看天。

南风仰头上望,只见东方天际出现了一团不大的乌云,今日晴天,万里无云,那团乌云出现的很是突兀。半吊子道士也是道士,南风自然知道那乌云之中隐藏着天兵神将。

“道长,若是授箓之人灵气修为低于授箓品阶,而强行召请高阶仙神,其后果会是什么?”南风又问,正如天寻子所说,那白犬幻化的凶兽阴气很重,一旦雷部天兵到来,极有可能将它劈杀,来的是道家正神,他们不会因为白犬与佛门大有渊源就对它手下留情。

天寻子再度摆手,“这种情况不会出现,灵气修为乃授箓的前提,修为不到,哪怕品行……”天寻子说到此处隐约感觉到了什么,止住话头,疑惑的看向南风。

南风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所说的这种情况就是自身的情况。

“大人所说的这种情况从未有过,贫道无从揣测。”天寻子面色凝重,“这狼妖请的是雷部神将,乃天仙品阶,要想召请这等仙家,至少也要授箓大洞方有可能,神兵奉召而来,便会听从召请之人的号令,除非大人授箓品阶高于大洞,且同授太清符箓,否则那神兵不会听命退走。”

在天寻子说话之时,凶兽抓到了机会,趁那青衣秀士俯冲进攻之时,纵身跃上石像,自石像上弓身借力,再度冲高,挥爪将那身在半空的青衣秀士拍了下来。

那青衣秀士落地翻滚,凶兽疾冲而去,试图乘胜追击,将那青衣秀士一举咬杀。

眼见凶兽冲来,青衣秀士亡魂大冒,顾不得体面,连连翻滚,堪堪避过凶兽的致命猛扑,随即踏地升空,再也不敢下来。

东方天际的那朵乌云移动的极为迅,眨眼工夫离众人已不过十里远近,自下方仰望,能够看到那朵乌云之中闷雷滚滚,电光隐现。

凶兽并未察觉到天上的异像,亦可能是察觉了却不曾在意,眼见对手居高不下,便改换了策略,不再试图冲高攻击,而是冲向了破庙废墟,到得近前,挥舞利爪,将那座已经歪斜却被锁链拉扯着不曾倾倒的石像砸倒在地。

石像虽然倾倒,下方的锁链却并未断裂,在石像的牵引之下,锁链自地面拔出,锁链的另外一端连的是一只一抱粗细的青铜大鼎,那大鼎下有三足,形同香炉。

这大鼎并不是空的,鼎口覆盖着厚厚的朱砂膏泥,锁链也不是连在鼎耳上,而是穿过朱砂膏泥,连在大鼎内部。

凶兽拍倒一座石像,随即转身又扑倒了另外一座,与第一座一样,这座石像的底部也连着一只青铜大鼎,鼎口也由暗红色的朱砂膏泥封堵。

眼见凶兽破坏了石像,青衣秀士急切的想要前来阻止,却畏于凶兽的狂霸凶戾而不敢俯冲,情急之下频频歪头东望,不问可知是在等那雷部神将的到来。

“咋办?咋办?”胖子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那雷云离破庙废墟已不足五里,即刻就能赶到。

“能否借助峡谷阴水,掩其气息?”南风看向天寻子,他虽然没有表现出慌乱,心中焦急却较胖子更甚,这件事情因他而起,可不能连累胖子失了几世陪伴的异类忠仆。

“大人有所不知,天雷若降,便是藏身地下也不得全身活命。”天寻子连连摆手,不止二人焦急,他也很是着急,若是真的让雷部神将劈杀了凶兽,他也难辞其咎,便是二人不怪罪于他,林云观又有何颜面拿那五十亩田地。

此时白犬幻化的凶兽仍在冲扑那些蛟龙石像,每一座石像的底部都连着一只铜鼎,每一只铜鼎的鼎口都由泥膏封堵,土地先前不曾撒谎,这些石像下方的铜鼎里当真封印有韩信的三魂七魄。

很快,乌云罩顶,到得此时胖子反而安静了下来,“南风,如果我真是高僧转世,就能护住老白,我就不信他能把我也劈了。”

南风眉头大皱,“来的可是道门仙家,你以为他会买你佛门的帐?”

“总得试试。”胖子言罢,高喊梵语,凶兽听得胖子召唤,立刻转身奔回,此时它已然扑倒了五座石像。

凶兽奔到近前,化身白犬,蹲坐在胖子身边。

胖子盘腿坐定,伸手将其揽入怀中,垂眉闭目,开始诵经。

南风见状暗暗皱眉,佛教是西域教派,传入中土不过几百年,而很多仙家都证位于千年之前,他们根本就不认可佛教,更不接纳,内心深处甚至多多少少有着些许的排斥,要知道仙人也是人,是人就有人性,没谁会喜欢与自己争夺香火的对手。

雷云来到,乌云罩顶,一声霹雳响雷之后,乌云之中传来了威严瓮声,“雷部熊霸奉诏来到,天青院事有何差遣?”

“祖庭怎会授予妖物洞渊品箓?”天寻子万分疑惑。

南风没有接话,授箓分为九品,不同品阶对应的天职也不相同,院事为授箓洞渊的紫气真人的天职,天启子授的就是二品太极督功南北诸院院事。

眼见神兵来到,那青衣秀士底气更足,手指白犬,阴声说道,“今有白毛妖邪祸乱人间,恶行昭昭,有请神将以九天雷霆之威将其诛杀,涤荡乾坤,明正阴阳。”

“领命!”乌云之中传来了应答之声。

胖子本在念经,听得狼妖信口雌黄,颠倒黑白,气急睁眼,高声怒骂,“你瞎呀,看不出它才是妖怪!”

“大胆狂徒,胆敢辱骂仙家?!”熊霸虽然不曾露面,言语之中却满怀怒意。

听得熊霸如此回应,南风知道自己猜对了,道家仙人果然不买佛门的账,且不说胖子是不是高僧转世还在两可之间,就算是,真的开罪了天庭神将,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就在南风暗暗叫苦之际,乌云之中落下了一道天雷,天雷落于三人面前三丈之处,震地裂石,惊心骇神。

“放开那妖物,若存心包庇,同罪论处!”熊霸严厉警告。

胖子并不惧怕,不曾放开白犬,而是紧紧的将其揽住,铁了心要以身相护。

南风看了看胖子,又看了看天上压顶的乌云,蹲下身,解开包袱,拿出了画符事物。

“大人意欲何为?”天寻子关切问询。

南风没有答话,人活于世,做的事情不可能全是正确的,不管做的事情是对还是错,只要是自己做的决定,不管有什么样的后果,都必须自己承受。

在南风画符之际,熊霸再度降下天雷一道,这道天雷离三人更近,不过丈许,土石飞溅,振聋聩。

在太清宗的时候南风曾经学过画符,亦知晓请神法术的步骤和仪程,事出紧急,从权从简,舍了焚香告祭,符咒写罢,加盖法印,禹步踏过,符咒焚化,气丹田,捏诀吟唱,“太极应乾坤,金符送天门,敕令神霄府,临凡现灵真,恭请雷部主神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不堪重负

此前南风屡次向天寻子询问越级作法的后果,但天寻子一直不曾给予明确回应,眼下情势危急,他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兵行险着,焚符作法。

作法之前南风一直心存忐忑,不晓得越级作法的后果,待得真言念罢,他终于不再忐忑,这倒不是他知道了越级作法的后果,而是直接失去了知觉。

在丧失知觉的最后一刻,他隐约听到了胖子的惊呼。

“啊?!道长,这是咋回事儿?”胖子惊呼出声。

天寻子在南风瘫倒之前将其扶住,若南风只是寻常晕厥他和胖子都不会如此震惊,南风在瘫倒的同时七窍流血,大量鲜血自其口鼻眼耳同时溢出。

眼见天寻子不答,胖子急忙爬起,想要试探南风鼻息,奈何南风鼻血横流,手指伸到亦探不到气息。

南风成了这般模样,白犬又随时有被熊霸劈杀的危险,胖子内忧外患,心急如焚,担心熊霸降雷,便抱了白犬在怀里,想要施救南风,却不知如何下手,“道长,快想想办法。”

天寻子的震惊较胖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离南风很近,南风先前念诵的真言他是听到了的,南风请的是雷部主神普化天尊,这普化天尊乃南极长生大帝的化身,为金仙极致,掌管天庭雷部神霄玉府,辖三省九司列位雷公,历来只有三宗掌教才能召请,而且必须是晋身太玄之后,授箓一品天职才能召请。

南风在他面前亦不曾隐藏修为,他晓得南风的灵气修为已达升玄,但升玄离太玄差了足足六阶,眼下来不及深究南风为何能够以升玄修为升授太玄符箓,只说以升玄修为施展太玄法术,这如同一匹不曾长大的马驹,本来只能负重百斤,却强行负载千钧,重担加身,直接将其压垮。

且不说他只是个品阶低微的底层道人,似南风这种情况,便是三宗掌教怕是也无法处置,因为这种情况有史以来从未出现过。

眼见天寻子不说话,胖子急切的想要帮南风止血,但伸手捂住口鼻又怕将南风闷死,气急攻心,方寸大乱,“这可怎么办哪?”

就在二人无比焦急却束手无策之际,上空传来了唱道之声,声音不喜不怒,声调不高不低,中正平和,恩威兼具,“福生无量天尊。”

二人闻声抬头,只见万丈高空出现了一朵白色祥云,白云之上盘坐着一位中年仙家,那仙人身穿金紫蓝红四色法袍,头戴三宝九阳芙蓉冠,左手斜揽一片金色朝芴,右手微垂,轻捏指诀。

正所谓面由心生,这仙人面相端庄,威严周正,虽无凌人盛气却有无形威压,令人心生亲近却不敢无礼放肆。

在众人仰头上望之际,那先到的雷部神将熊霸现身乌云之上,面向高空,拱手施礼,“末将参见天尊。”

普化天尊冲熊霸微微颔,转而将视线移向地面,“神霄雷霆院主事何在?”

那些兵卒何曾见过这等场面,眼见仙人现身,胆战心惊,多有垂跪倒者。

普化天尊虽然声调不高,却洪亮清晰,胖子听得真切,知道普化天尊唤的是南风,便急切的拍打南风脸颊,试图叫醒他,“快醒醒,你请的神仙到了。”

唤过多声,南风只是不醒,由于失血过多,其脸色已经惨白如蜡,再试鼻息,真是气若游丝。

不得回应,普化天尊便将视线移向熊霸,询问缘由。

熊霸自不会有所隐瞒,据实禀报,但他所禀报的事实只是表象的事实,并非事情的真相。

眼见熊霸说的有误,胖子便高喊辩解,奈何那白云之中的普化天尊却并不正眼看他。

“大人,没用的,仙家只会采信授箓道人的言语。”天寻子摇头,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与仙人对话的,究其根源乃是因为世人心性不定,反复无常,多有谎言,有时仙家也难辨真假,而修行授箓的道人其品行虽然也是良莠不齐,却比俗人要清明透彻,至少在仙家眼里是这样认为。

“我说他不听,你说呀。”胖子焦急催促。

天寻子再度摇头,仙家极重尊卑,他修为低微,无权言语,再者普化天尊也不是他召请而至,他若插言便是僭越。

听罢熊霸讲说,普化天尊垂眉闭目,微微沉吟,转而睁眼开口,“神霄雷霆院主事何在?”

眼见普化天尊又在呼喊南风,胖子又去拨弄南风,但南风此时已经命悬一线,连呼吸都不顺畅,又怎能醒转。

“神霄雷霆院主事南风子何在?”普化天尊三度开口。

此时胖子已经放弃了希望,闭目叹气,万分灰心。

就在此时,一旁的天寻子做出了奇怪的举动,以右手拇指的指甲将左手五指的指尖尽数划破,再以左手拇指的指甲将右手五指指尖划破。

胖子见状疑惑的看向天寻子,天寻子鼻翼急抖,神情凝重,待得十指溢出鲜血,双手同时伸出,抓向南风头顶,笼印堂风府,罩左右承灵。

天寻子双手笼罩南风三阳魁,南风呼吸立刻变的急促,片刻过后咳出一口鲜血,悠悠醒转。

胖子见南风醒转,欢喜非常,“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不得活了,刚才我还在想,回去也给你买一口两千两的好棺材。”

“我撑不了多久,回天尊问话。”天寻子面色赤红,浑身剧烈颤抖。

“快,你请的神仙到了,在喊你。”胖子伸手上指。

南风睁眼之初有些失神懵,得胖子提醒他才想起晕死之前生了什么事情,辛苦呼吸,勉力声,“狼妖欺天盗箓,残害生灵,罪大不赦,请天尊降雷灭杀。”

南风虽然声音不高,那高空白云之上的普化天尊却听了个真切,随即应声,“受命。”

普化天尊言罢,俯视熊霸,“道人授箓于天,代天行事,太极九天神霄雷霆院主事乃符箓至高,既有法旨,玉府各部自当遵行。”

“谨遵法旨。”熊霸高声领命。

事态急剧逆转,那青衣秀士一时之间竟然不曾反应过来,神将是它请来的,怎么到头来反倒要冲自己下手,直待熊霸开始酝酿雷霆,青衣秀士方才如梦初醒,抖身现出原形,向废墟南面的峡谷狂奔。

后事如何南风并不知晓,因为在那狼妖试图逃逸之时天寻子松开了双手,在天寻子松开双手的瞬间他再度晕死过去。

晕和死的感觉差不多,都是没有知觉,不过二者还是有些差别的,晕能醒过来,而死是醒不过来的。

醒来之时南风最先看到的是石头,确切的说是石顶,看那石顶,自己此时应该是在一处山洞里。

洞内光线昏暗,洞顶有火光投影,应该是个晚上。

苏醒之后总会有片刻的茫然,待得回过神来,南风回忆起了先前生的事情,但他却始终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山洞里,按理说胖子会给他带回县衙养伤,哪怕中途耽搁了,也有乡镇公所可以歇脚,怎么会住在洞里。

恢复了意识,南风开始尝试起身,但心中虽有起身的想法,却体虚乏力,不得移动。

修行中人遇到体力不支的情况,潜意识里会最先想到借助灵气,眼见不得移动,南风心念闪动,试图调驭灵气,然而心念所至,灵气并没有感应到来,他甚至不曾感觉到体内有灵气的存在。

南风虽然紧张,却也没有太过紧张,自己先前越级作法,想必伤到了经脉,假以时日,应该可以复原。

就在此时,白犬凑到了南风旁边,低头看他,见他睁着眼睛,便转头吠叫了两声。

胖子不知在做什么,没有回应。

白犬又叫了两声,胖子过来了,“哎呀我的祖宗啊,你可算醒了。”

看到胖子的瞬间,南风疑云顿升,胖子穿的不是之前的蓝袄,而是一件很破的单衣,胡子有半寸多长,气色也不如先前好看,瘦了不少。

“这是哪儿?”南风体虚乏力,声困难。

“皇宫。”胖子回答。

眼见南风皱眉,胖子又补了一句,“还能是哪儿,山洞呗。”

“我晕了多久?”南风又问。

“三个多月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神兽谛听

南风昏迷了许久,神志本就不甚清醒,听得胖子言语,思绪更加混乱,他感觉作法请神就生在片刻之前,但胖子也没有骗他的必要,二人目前所在的山洞也清楚的表明胖子说的是实情。

“三个月?”南风喃喃自语,三个月虽然不长,却也着实不短,看胖子的情形,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应该生了很多事情。

“对呀,我都想好了,等你一百天,如果到时候你还不醒,我就把你埋了。”胖子言语之中透着欢喜。

南风无心与胖子说笑,他此时极度虚弱,说话很是艰难,但他急于知道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生了什么,便硬撑着问道,“生了什么事情,咱们怎么会在这里?”

胖子干笑了两声,笑中带着苦涩,“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你先躺着,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胖子说完,起身离去。

南风挣扎翻身,打量山洞情形,二人所在的这处山洞很小,不过十几步见方,靠近洞口的区域有处火坑,火坑里烧着篝火,篝火上面吊着一个罐子,火坑周围是一些破旧的生活器皿,看这洞内情形,胖子已经在此处滞留了不短的时间。

胖子此时正用棍子搅和吊在火上的那个罐子,老白蹲在旁边看他忙活。

虽然很是虚弱,南风却并无睡意,想要说话又缺乏力气,只能眯着眼睛,看胖子在火坑旁忙碌。

胖子不时会拿起棍子,察看棍子上沾附的黑色浓汁,那浓汁也不知是什么事物,乌漆墨黑,很是粘稠。

不多时,胖子将那口罐子自火上取了下来,歪头现南风正在看他,便拎着罐子走了过来,“来,尝尝。”

“这是什么?”南风有气无力。

“黑米粥。”胖子笑道。

“这不是黑米。”南风疑惑的端详着罐子,这罐子里的东西有股土腥气,不似米粥。

“还行,没睡傻。”胖子将罐子放到一旁,“这是染布的染料。”

胖子说完,自墙角拿起一个陶瓮,自其中倒了些粗糙粟米出来,用另外一只瓦罐炖煮米粥。

南风很想说话,但他此时当真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需要喘息很久才能说上一句,想问的事情太多,只能先挑最重要的事情问,“在我晕过去之后,都生了什么?”

“唉。”胖子长喘了一口粗气,“生的事儿多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南风无力接话,好在胖子也没指望他接话,叹气过后将这三个月内生的事情讲说了出来,胖子不善表述,说的不甚明了,有时还会颠三倒四,好在南风早已熟悉了他的讲述习惯,倒也听的明白。

在他晕死过后之后,熊霸降下天雷,击杀了那个现出原形的狼妖,天雷一共两道,第一道打了个断气挺尸,第二道打了个粉身碎骨。熊霸击杀狼妖之后,随普化天尊回返天庭。

胖子并不擅长善后,便向天寻子求计,问过几声,天寻子只是闭嘴不答,就在胖子疑惑不解之时,天寻子喷出一口鲜血,瘫软倒地。

胖子慌了神,便召唤县丞崔振和县尉张忠,未曾想这二人竟然都在先前的争斗中丢了性命。

无人辅弼帮衬,胖子只能自己处理,好的扶着伤的,活着抬着死的,惨淡收兵。

先前一役,参战兵卒和乡勇近千人,死了八十多,伤了好几百,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总得善后,胖子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重恤苦主,也就是给死伤之人的亲人大量银两。

胖子这么做也的确达到了预期效果,没有人与他哭闹为难,都说人命无价,其实人命还是有价的,一千两白银就能令悲伤的家属认命,一百两白银也足够受伤的那些兵卒养伤。

只此一举,就将南风辛苦积攒的县库存余尽数掏空,俗话说财去人安乐,但有时候财去了,人也不安乐,这事儿虽然下面不追究,上面却听到风声派人下来追查。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动静肯定很大,很难捂得住,没过多久郡府就派人下来调查此事,而郡府派来的竟然是个清官,不受贿赂,将事情查实之后就回去复命去了。

这件事情到此告一段落,再回过头说那破庙,胖子虽然不很机灵,却也并不愚蠢,他没有移动那座铜钟,而是派人用废墟的土石砖瓦将其掩埋了起来,那些石像过于巨大,不好处理,只能留在原处。

他当初虽然没跟胖子说明那破庙的真实情况,胖子仍然多了个心眼儿,带回了其中一只铜鼎。回来之后将铜鼎打开,请天寻子将里面的东西挪到了一块玉璧上。

这是胖子自己的说法,可信度不高,真相很可能是带回铜鼎这个主意出自天寻子,天寻子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但他又无力留存韩信的三魂七魄,只能封印其中之一,为二人留下后路,以策万全。

天寻子当日之举为其自身带来了很大伤害,回去之后卧床数日,等胖子再次见到天寻子时,现天寻子苍老了很多,头竟然全白了。

再说那郡府派来调查此事的官员,那官员去过破庙废墟,也见过县衙里的那只铜鼎,当日生的事情连带破庙的情况,现在想必已经上报郡府乃至朝廷了。

行贿不成,胖子就知道事情要糟,盂县不能待了,得跑。

但他还在炕上躺着,也不能说走就走,回来之后他一直昏迷不醒,胖子请了好多大夫,诊断的结果都是气血反冲,淤堵心窍,但汤药灌下了不少,他就是不醒。

天寻子转移韩信魂魄是在回来数日之后,由两个师侄抬着来的,胖子又请天寻子给他诊治,天寻子没说问题出在哪儿,也没说怎么治,只说以人参汤吊命,百日之内若是不醒,就永远不会醒了。

郡府派来的官员回去之后,胖子就开始准备逃亡,他这官身来历不明,若是上头追查下来,别说官身保不住,怕是还会有牢狱之灾。

就在他备好车马,收拾了细软准备逃走之际,来了一伙人,把他堵在了县衙。

来的并不是郡府的捕快衙役,而是墨门的人,来的目的跟之前一样,索要公输要术。

他处于昏迷之中,只能胖子应对,胖子不会扯谎,干脆来个打死也不承认。但对方这次过来底气很足,几乎确定公输要术就在他身上,原因也简单,当日他使用九转莲花时有很多人在场,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就传到了他们耳朵里,那九转莲花寻常人是没有的,只有侏儒身上带有,他使用九转莲花就表明侏儒丧命他手,就算不是丧命他手,至少他也在侏儒死后搜过侏儒的身,因为侏儒不可能主动将这种霸道的暗器送给别人。

好在底气虽然足,却没有直接证据,墨门的那群人虽然将他们堵在了县衙,却并没有动刑逼问,态度还算和气,好话说尽,只希望胖子能交出公输要术。

胖子赖皮,赌咒誓公输要术不在二人手里,实则胖子也的确没有撒谎,那本公输要术已经让他送给元安宁了。

墨门众人不信,滞留不去,还有人假借为他诊治搜过他的身。

墨门找上门的时候,郡府差官已经回去好几天了,再不走,等郡府派人下来,可就真的走不了了。

但胖子着急,墨门不着急,胖子越急着走,他们越以为胖子是想避开他们,看的就越严实。

胖子虽然叫苦不迭,却无计可施。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本来就是内忧外患,没想到又出事儿了,墨门来的第二天晚上,一群和尚找来了。

这群和尚胖子还认识,都是佛光寺的高僧,连住持元空大师都亲自来了。

胖子做贼心虚,见到这群僧人,吓的腿都软了,元空等人提出请胖子回佛光寺挂单,胖子以为对方要抓他回去问罪,自然不肯前去。

元空无奈,只得与胖子说了实话,原来前些时日米铺店主现的那个偷着给胖子画像的僧人正是佛光寺的僧人,不过人家画的不是胖子,而是那条白犬。

他们之所以派人前来描画白犬,乃是因为得到了消息,怀疑胖子是佛教高僧转世,而他们消息的来源就是当日与他和天木老道一起前往山谷降妖的悟真和尚,当日悟真和尚就对白犬起了疑心,便将此事告知了佛光寺。

如果胖子真是佛教高僧转世,就必须方丈亲自过来迎请,如果不是,也不能让方丈白跑一趟,于是佛光寺就派人先过来描画,高僧转世之后样貌会有所变化,画人没什么意义,但有灵通的仆从其样貌是不会变的,经过众多高僧共同辨识,确认白犬就是地藏王菩萨座下的谛听神兽。

这地藏王菩萨乃佛教四圣菩萨之一,曾大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有心尝尽天下百种苦难,誓愿度地狱万千阴魂,在元空等人看来,西域地藏王转世中土,乃是为了再世修行,证位之后入驻东方阴间。他们愿意迎请胖子到佛光寺坐床,举全寺之力辅佐供养。

听得元空言语,胖子自然喜不自胜,但同时又无比烦恼,因为他不愿被人当菩萨供起来,虽然他没尝过那滋味,却知道肯定会很无聊。

不过最终胖子还是答应了佛光寺的邀请,原因也很简单,他想尽快离开这里,免得惹上官司。此外,也只有佛光寺才能将他们自墨门手里救出去。

于是,胖子就带着南风与元空等人上了路,墨门果然没有与佛光寺为难,要知道佛光寺乃中土四大名寺之一,墨门不想正面与他们为敌。

在上路前夕,天木老道自南国回返,听得消息,前来送行,暗中塞了封信给胖子,言之他若苏醒,就让胖子把信交给他。

胖子本打算半道儿溜走,但佛光寺等人寸步不离,他一直寻不到机会。不过机会最终还是来了,行出五百里时,又来了一群僧人,这群僧人是宝生寺的高僧,宝生寺也是四大名寺之一,寺庙位于西魏,在他们看来,胖子是西魏人氏,佛光寺位于东魏,不宜迎请供养,应该由他们供养才是。

宝生寺说远近宾主,佛光寺说先来后到,争执不下之际,胖子找到了机会,背着他跑了出来,藏匿山中……

第一百七十章 天黑路滑

这诸多事情都生在事之后的一个月里,胖子带着他躲进山里已经快两个月了,为了隐藏行踪,这两个月里胖子只出去了三次,自山下的村子里化些米粮。

听罢胖子的讲说,南风长长叹气,先前生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即便换做是他也必然焦头烂额,可想而知胖子应对的何其辛苦,何其艰难。

胖子讲说的同时在炖煮着米粥,讲完前事粥也熟了,舀了一碗过来,“来,吃点儿吧。”

“太烫了,凉一凉再吃。”南风摇头。

胖子将破碗放到一旁,走过去拿着棍子搅和另外一个罐子里的浓汁染料,“你三个月没吃东西了,凑合着吃点儿吧,当时我跑的太匆忙,把钱袋拉下了。”

“我三个月没吃东西?”南风低声问道。

胖子点了点头,“你给我的人参还有几根,每天我就给你灌点人参水儿,其实到后来我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你看你现在这样儿,都没人形了,估摸着连五十斤都没有了。”

南风还想说话,但实在是无力开口,只能闭上眼睛,休养心神。

胖子搅和了一阵儿,过来喂南风吃粥,南风长时间不曾进食,吞咽很是困难,勉强吃了半碗便不愿再吃了。

胖子不肯,执意让他将米粥吃完,这才放下饭碗,过去接着搅和。

肚子里有了食物,便不似先前那般虚弱,旁的不说,说话的力气总是有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胖子撇了撇嘴,“睡傻了吧,怎么不说人话了。”

南风又叹了口气,之前生的那些事情胖子处理的还算妥当,不管怎么说二人全身而退,官职乃身外之物,他并不留恋。至于钱财,他也不愁,早在多日之前他就已经藏下了两百两黄金,便是离开了盂县,也不用为生计愁。

胖子将那浓汁搅匀,喊了白犬过去,用手抄起一把浓汁就往白犬身上抹,那浓汁颇有异味,白犬纵身跳开,不让他抹。

胖子冲白犬说了几句梵语,又冲白犬招手,但白犬始终远避,并不靠近。

南风自然明白胖子为何有此一举,他的身份已经暴露,此时宝生寺和佛光寺可能正在四处寻找他,白犬很是少见,抹成黑狗便不似先前那么显眼。

胖子啰嗦了好久,白犬就是不过来,南风见状出言说道,“别抹了,没用的,就算你把老白抹黑,它跟着你,也会引起别人注意。”

胖子皱眉想了想,感觉南风说的有道理,便将抓在手里的染料撂回罐子,“你说的对,以后不能让老白跟着,得给它找个安全的地方,让它在那里等着咱俩。”

南风点了点头,“天寻道长怎么样了?”

“那天他作法把你叫醒,可能折了他的寿数,气色大不如前,头也全白了。”胖子说道。

南风闻言再度叹气,天寻子虽然木讷,却是个好人,当时那种情况换做别人,可能就不会那么做,天寻子那么做倒不是跟他有多深的交情,而是此前他给林云观划了五十亩地,天寻子始终念他的好,便在关键时刻还了他这个人情。

“怎么搞的唉声叹气的,能活着就不容易了。”胖子随手拿过一片破布,擦拭手上的染料,“我在盂县还藏了些钱,等你好了,咱们回去一趟。”

“我也藏了一些,在盂县北面一百里外,去拿我的那些,盂县不能回。”南风说道。胖子这么做他并不意外,二人乞丐出身,当真是穷怕了,都有好年防荒年的想法。

“多少?”胖子来了精神。

“两百两黄金。”南风说道。

“不少,不少,我那还有一百两,够咱俩花几年的。”胖子很是乐观。

擦过手,胖子走过来抱起罐子吃粥,他在长安就有抱着罐子吃东西的习惯,此时的情形与在长安时很是相似,风光了一阵儿,又被打回了原形。

南风体虚无力,精神萎靡,本想等胖子吃完,询问事情细节,却在等待的过程中昏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是黎明时分,胖子睡在旁边,老白蹲在洞口。

南风撑臂坐起,检查自身,胖子说的有些夸张,他此时的确瘦的皮包骨头,但五十斤是不止的。

“再睡会儿吧,起那么早干嘛?”胖子嘟囔。

“我的法印呢?”南风问道。

胖子随口应声,“被墨门拿走了。”

南风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法印对他极为重要,没有法印就不能作法,而他授箓走的是旁门左道,上清宗也不可能给他补法印。

“我就那么没脑子啊?”胖子闭着眼睛伸手自草褥下面摸索,先摸出了一封信,随后又摸出了南风的法印。

“差点儿让你吓死!”南风惊魂未定。

“你吓了我三个月,就不许我吓吓你?”胖子打了个哈欠。

南风体谅胖子心情,也不与他计较,放下法印,拿过信封,信封多有褶皱,还有些泛潮。

信封没有被打开过,南风撕开信封,拿出了里面的信笺,信纸只有一张,铺展开来,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见南风眉头大皱,胖子疑惑的问道,“咋啦,上面写的啥?”

南风没有说话,而是将那信纸递给了胖子。

胖子撑臂斜卧,拿过信纸,看罢之后疑惑追问,“‘天黑路滑,大人慢走’是啥意思?”

南风没有答话,一直以来天元子自毁双目的缘由都在困扰着他,便拜托天木老道打探当年太清宗生的那场变故,这封信是天木老道回来之后交给胖子的,自然与太清宗当年的那场变故有关。

“是暗语?”胖子很是好奇。

南风摇了摇头,他并没有与天木老道定下暗语。

“天黑路滑,大人慢走?”胖子再度看那信笺,但信笺上只有这几个字。

短暂的思虑过后,南风明白了,天木老道应该是打听到了什么,但在打探的同时他的举动也引起了太清宗的怀疑,太清宗可能派人尾随而回,试图顺藤摸瓜。

天木老道想必现遭到了跟踪,于是便将打探的结果另写书信,藏在了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这句话就是寻找的线索。

“这个老东西,搞啥呀。”胖子想不明白,反手扔掉了信笺。

“我饿了,煮点粥饭给我吃。”南风说道。胖子虽然不明白,他却是明白的,“天黑路滑,大人慢走”应该有两层意思,字面意思是前路凶险,大人多保重。此外还隐藏着另外一条线索,这句话是天木老道对他说的,而天木老道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在为元安宁拔除尸毒之后回返道观的途中,南风追上了他们,请他们明日去县衙作醮,临走时天木老道说了句天黑路滑,大人慢走。

当日他追上天木和天寻,与他们站立说话的地方应该藏有另外一封书信,只要拿到那封书信,就能知道当年太清宗生了什么。

想明了这句话暗藏的深意,南风心头很是沉重,天木老道如此谨慎,除了掩人耳目,应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不但探听到了当年太清宗生了什么,还现了当年那场事故的真相。

“咋啦,哭丧着脸?”胖子问道。

南风没有答话,如果事情真的像他推想的那样,天木老道此时可能已经遇害了。

“你看你,搞的愁云笼罩的。”胖子倒水来送,“来,喝点水,遇事儿得往好处想,没死就是万幸了。”

南风接过水碗,喝了一口,“是啊,没死就是万幸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脱胎换骨

没死其实只能算是万幸的一半,命是保住了,但修为能不能保住目前还不清楚,此时浑身上下察觉不到一丝灵气的存在,这种情况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得静养一段时间才能确定。

胖子一边淘米煮粥,一边与南风说话,“米不多了,我得出去化点儿。”

“咱们目前位于什么方位?”南风问道。

“在郡府东北,离郡府有一百多里。”胖子说道。

南风没有再问,他那两百黄金藏在盂县北面百里之外,离此处有数百里,胖子一来一回得好几天,他眼下还不能起身,也不放心胖子孤身去取。

“这地方挺安全,先在这儿住一段时间。”胖子说道。

南风没有接话,本来他是想毁了破庙,间接帮助大眼睛。同时又能得到那口铜钟,拓印上面的文字,等天木老道回来,弄清太清宗那场变故的真相,然后带上铜钟往南国寻药王王叔,以铜钟换取补气灵丹,提升自己的灵气修为。

但变故生的太过突然,之前的那些打算全都用不上了,不但没能走上捷径,反而耽搁了修行,胖子不做县令,补气药草就吃不到了,而今灵气全无,亦不知道是体虚所致还是先前越级作法伤了经脉,若是后者,那就彻底完了,便是养好了伤,也是废人一个,以后也练不得气,做不得法了。

身体虚弱,精神就会萎靡,不等胖子煮好米粥,南风便昏睡过去,胖子煮好粥,喊他起来吃了一碗,留下老白看护,夹着口袋,披着麻布,出去讨饭去了。

虽然心中忐忑,南风却做不得什么,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躺卧静养,便是不能恢复元气,也得尽快恢复体力。

此处可能离外面很远,天擦黑胖子才回来,除了一些糙米杂粮,还带回了一只母鸡,胖子没钱,这鸡自然是偷来的。

老白见胖子拔毛整治,在一旁汪汪。

胖子嘟囔了几句梵语,可能是告诉老白鸡是给南风吃的,自己不吃,老白便不叫了。

一直到二更南风才吃上晚饭,他醒的够及时,胖子带出来的人参马上就要吃完了,若是再不醒,就算胖子愿意继续守着他,也没什么给他吊命了。

剩下的人参根须与母鸡一起炖煮,这东西的确补身,喝过鸡汤,睡了一觉,早起之后南风就能自己起身出门解手了。

二人藏身的山洞位于一处东西走向的河道北面,河道不宽,南北都有树木,此时已是阳春三月,树木枝吐绿,为二人提供了庇护,自上空很难现这里还有一处山洞。

山洞南面有条小溪,小的不能再小,潺潺细流,宽不过尺,若是再不下雨,很快就会干涸。

解手过后,南风往西走了走,依靠着一块青石坐了下来,晒了半个时辰太阳,待得气温升高,走到小溪旁洗了手脸,三月不曾洗澡,身上气味难闻,但他不敢洗澡,没有了灵气修为,洗澡很容易感染风寒,他此时很是虚弱,若是染上风寒很可能送掉性命。

洗完手脸,南风回到山洞继续躺卧。

三日之后,南风开始尝试练气,练气对他来说轻车熟路,但坐下之后他却久久不敢开始,因为他不确定尝试的结果是什么,有些结果是他不愿也不能承受的。

俗话说丑媳妇早晚也得见公婆,静坐了半炷香之后,南风终于鼓起勇气,开始吐纳练气。

练气的第一步是静心,静心是为了宁心静志,灵气的运行需要心意的驾驭和引导,只有专注才能引领操驭体内灵气。

静心,定神,以心意感受体内灵气。

没有,丹田气海空空如也!

心中有感,遍体生寒,他本有升玄修为,哪怕呼吸吐纳的灵气耗尽,丹田气海里也会有些许本元灵气,这本元灵气如同农人的种子和商人的本金,不管如何困难,种子和本金也得留下,不然就无法耕种翻本。

失去了本元灵气,就无法利用升玄修为进行吐纳,即便日后还能练气,也只能自洞神重头练起,之前辛苦修行所得的升玄修为废掉了。

惊恐之下,南风急忙尝试吐纳,若是吐纳所得灵气能够留存丹田,就说明经络不曾受损,日后还能重新修行。若是吐纳所得灵气无法留存丹田,就说明经络受损出现了缺口,吐纳所得灵气封存不住,就会在体内胡乱冲撞。

南风忐忑紧张,万分惊恐,要知道经络不同于皮肉,皮肉损伤还能愈合,经络若是损伤永远难以修复。

开始吐纳之后,南风立刻察觉到了异样,这种感觉很难用言语形容,与之前呼吸吐纳的艰涩勉强不同,此时吐纳异常顺畅,一呼一吸之间便能感觉到外界灵气的流畅涌入。

虽然察觉到了异样,南风却并未深究,当务之急不是确定还能不能汲取天地灵气,而是确定丹田气海还能不能储纳灵气。

吐纳分为呼吸两部分,若是按照先后顺序,吸应该排在前面,吸为捕捉,呼为敛藏,一呼一吸便是抓捕并储藏,吐纳时的呼吸比平常时候要慢很多,三度呼吸之后,南风心头略轻,因为他察觉到呼吸吐纳所得来的少许灵气自丹田气海保留了下来,这就说明丹田气海无有缺口。

随后半个时辰一直循规蹈矩,捕捉天地灵气,敛藏丹田气海。

半个时辰之后,丹田气海盈满。

南风心中多有疑惑,平日若想将丹田储满,至少也要打坐半天,而今竟然只用了半个时辰,练气度至少快了五倍。

此外,此时丹田气海储纳的灵气还是升玄时的灵气储量,这就说明修为没有被废。

疑惑之际,南风忽然想起一事,他曾经服食过龙齿天蚕,雄性龙齿天蚕有脱胎换骨之效,但龙齿天蚕的起效需要一个很特殊的契机,那就是必须在人濒死弥留之际方能起效,他先前昏死了三个月,龙齿天蚕可能在这段时间生了效力。

想到此处,南风甚是欢喜,先前呼吸吐纳较之前流畅迅,这便说明龙齿天蚕真的生了效力。塞翁失马,因祸得福。

但欢喜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在南风尝试导引丹田灵气游走经络之际,欢喜再度变成了疑惑,丹田的确能储纳灵气,丹田里的灵气也听命于意念的控制和引导,但不知为何,丹田里的灵气始终无法离开丹田,几次尝试,就是无法引入经络。

南风打坐之时,胖子就在旁边,南风脸上的表情忽喜忽忧,胖子在旁边提心吊胆,一句“到底咋样啊”就在嘴边徘徊,却因为担心会乱了南风心神而不敢开口。

丹田没有损坏,灵气也听从调驭,吸纳灵气的度更是大大加快,这都是好事,但为什么灵气始终被困在丹田气海而无法进入经络?

思虑过后,南风想到了一种可能,先前胖子曾经请过几个大夫给他诊治,众口一词,气血反冲,淤堵心窍,难不成是经络淤堵,灵气方才不得进入。

若真是这种情况,就只能调驭灵气强行冲开。

一次,两次,连续十几次的尝试,灵气就是不得进入经络。

人的丹田气海储存灵气是有一定限度的,不同修为的修行中人,气海储纳的灵气数量也不一样,此时他体内的灵气已经盈满,但目前的这些灵气不足以冲开经络,若想强行冲拓,就必须兵行险着,向丹田气海灌入更多灵气。

半炷香之后,南风脸上再度出现了疑惑神情,此前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缓慢的向丹田灌入灵气,与此同时小心感受,此时经络不通,灵气只能进不能出,若是灌注太多引起腹胀,除非经络畅通,否则一直会处于腹胀状态。但半炷香的吐纳,丹田气海仍能储纳灵气且无有不适。

打坐自辰时开始,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南风终于收功睁眼。

“咋样?”胖子立刻凑了过来。

南风此时已经找到了症结所在,“我曾服食过龙齿天蚕,此物已经起效,但眼下药力只达丹田,经络未尽全功。”

“啥意思?你就说你还能用法术不?”胖子关心的是重点。

“能。但眼下我只能练气,不能使用灵气。”南风点了点头,此时龙齿天蚕正在改变他的经络,故此灵气才不得进入,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向丹田气海灌注灵气。

“啥时候能用?”胖子追问。

“半年左右……”

第一百七十二章 身陷囹圄

“那还成,你也别着急,半年眨眼就过去了。”胖子拿过罐子,给南风盛粥,“反正也没啥事儿,咱们也别急着出去,就在这儿窝上半年。”

南风点了点头,没有灵气修为,出去也做不得什么,就依胖子所言,自这里韬光养晦,虽然半年之内不得使用灵气,却并不影响灵气的吸纳。白日吐纳一天,丹田气海早已盈满,但盈满只是自身的一种感觉,这种感觉来自先前升玄修为的感知惯性,实则只要能够继续储存灵气,就表明丹田气海没有盈满。

留在这里也并不是浪费时间,有很多事情要做,需要摸清龙齿天蚕对丹田以及经络的改变程度,与此同时还要逐渐适应改变之后的经络状态。

胖子递了粥饭过来,南风伸手接了。

胖子放下罐子,自角落摸出一个很小的布包,“对了,这个给你。”

“什么东西?”南风伸手接过。

“铜鼎里的东西。”胖子随口说道。

南风打开布包,现里面是个不大的玉璧,玉者,灵石也,玉石是有灵性的,道家经常会用到玉石,多是开光之后送给捐献香油的善人保身辟邪,有时候也会用来封印魂魄。

这块玉璧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封印了韩信的三魂七魄之一,那狼妖守护破庙的动机他目前还不敢断言,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它们是冲着韩信去的,只要韩信魂魄不全,它们就达不到自己的目的。

“死了那么多人,就搞到这么个破玩意儿,有啥用?”胖子嘟囔。

“如果这东西落到敌人手里,死的就不是几十个了。”南风将玉璧重新包起,塞进石缝、

“谁都有考虑不周的时候,你就别给自己找借口了。”胖子撇嘴,“好好的非要抓什么鬼,你要是不瞎折腾,咱们现在还在盂县好吃好喝呢。”

南风无奈叹气,“我哪有给自己找借口,我且问你,韩信是什么人?”

“这还用问,韩信是刘邦手下头号大将。”胖子张口就来。

南风点了点头,“对,此人精擅谋略,用兵如神,刘邦能得天下,他当居功。这样一个人,狼妖一伙要来作甚?”

“这个,这个,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妖怪。”胖子又撇嘴,实则他已经想到了,韩信被后人奉为神帅,此人最擅长的就是调兵遣将,若是被敌方所得,肯定会请他带兵打仗。

见胖子这般神情,南风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了,便不再说话,低头吃粥。人活在世上,会经常被他人误解,对于无关紧要之人的误解,也没有解释的必要,让他们误解好了,但胖子是自己的兄弟,产生了误解应该给予解释,免得影响了兄弟情义。

“那玩意儿你准备怎么处理?”胖子冲藏着玉璧的石缝儿努了努嘴。

“先放着,以后再说。”南风说道,他之所以不在动手之前召请黄奇善告知破庙一事,乃是因为那么做太过浅薄,有献媚和告密之嫌。一件事情如果对朋友有利,做了之后再告知朋友比做之前告诉朋友要更有深度,也更显真诚。

这块封印着韩信三魂七魄之一的玉璧,日后可能会派上用场,也可能永远都派不上用场,只要韩信不为敌方所用,就是间接帮助了大眼睛等人。

吃罢晚饭,胖子离开山洞去了上游,虽然得不到补气药草,八部金身的修炼他却不曾懈怠,在修行一事上,二人的心态很是相似,不介意借助外力却也不会好高骛远,服用补气药草也并不影响二人恪守本分脚踏实地。

灵气不得通行经络,等同无有灵气修为,南风很是乏累,饭后早早的睡了。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眨眼又是七日,在这七天之中南风有六天在打坐练气,一直到第六天傍晚察觉到丹田胀方才收功停手,此时丹田储纳了多少灵气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只知道肯定不止升玄时的灵气储量。

第八日清晨,胖子收拾下山,先前讨的那些糙米杂粮都吃光了,春夏交接之际,山里能吃的东西也不多,只能出山找粮。

胖子一大早就走了,临走时说好未时之前就能回来,但申时过了,还是不见胖子回返。

起初南风也没有太过在意,青黄不接说的就是春夏交接的这段时间,此时山外的老百姓日子也不好过,胖子可能没有讨到米粮。

一直等到太阳落山,还不见胖子回来,南风开始紧张,二人眼下还在龚郡地界,之前戴罪逃逸,官府一定会追捕寻查。

入更之后,胖子还没回来。二更,三更,一直等到五更天,南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胖子出事了,很可能被官府抓了。

若是宝生寺佛光寺的僧人现了胖子,不可能限制胖子的自由,他们找胖子是要请回去供奉的,不可能把胖子当囚犯看管,惹的胖子怒了,打死不去,他们也不敢对菩萨用强。

被官府抓了,一定是被官府抓了。

黎明时分,老白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时衔了块地黄放在南风脚下,老白有佛性,不喜荤腥。

“你在这里守着,我出去一趟。”南风冲老白说道。

老白吠叫了两声,也不知有没有听懂。

南风身无长物,说走就走,但走了几步想起一事,上次墨门曾在他昏迷之际搜过他的身,法印差点让他们搜走,眼下无有修为,也用不得法术,带了法印在身上也无用处,徒增风险。

想到此处,南风转身折回,自洞内寻一隐蔽处,将法印藏了。

循着胖子的踩踏痕迹西行数里,南风改道向南,此前胖子曾经出去过几趟,林下有踩踏痕迹,他就循着踩痕前行。

先前昏迷的太久,元气大伤,没走多远南风就感觉疲惫,一路上走走停停,一直走到午后未时,方才看到山下村庄。

为策万全,南风没有急于前往山下村庄,而是藏在山腰远远观望,直至确定那村庄里没有可疑之人,方才动身下山。

行走之际,南风想的是若是胖子被郡府抓走,应该如何营救,他此时无有灵气修为,劫不得牢狱。不能劫狱就只能行贿,但行贿也得看犯的是什么罪,假冒朝廷命官是杀头的大罪,二人不但冒充朝廷命官,上任之后还大肆伐木采石,这也是杀头的大罪。除此之外还有先前生的那件事情,死了数十人,数罪并罚,够杀好几回的,别说两百两,就是两万两也不见得能把胖子捞出来。

事情棘手,心中难免忧虑,眼下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寻人帮忙,可是思前想后,也实在想不到有谁能帮助自己,若是天启子还在,可以往太清宗请他救人,但天启子现在生死未卜,往哪里去请。

正所谓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万般无奈之下南风再度想到了黄奇善,为了救胖子,也顾不得脸面了。

忐忑之余,南风心中还有一丝侥幸,兴许自己猜错了,胖子并没有被抓到,而是因为什么别的事情耽搁了。

就在南风沮丧忧虑之际,村子最后一排房舍的屋顶上出现了两个身穿皂服的捕快。

二人的突然出现令南风心中一凛,他没有猜错,胖子真的被人抓走了。

“哪里走?”其中一个捕快飘身落地,向南风冲来。

南风本能的想要逃走,奈何疲惫之下举步维艰,便是硬撑了逃走,很快也会被对方赶上。

罢了,束手就擒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 休养生息

骨气和倔强是两码事儿,关键时刻南风还真不介意束手就擒,反正也跑不掉,束手就擒至少不挨打。

事实也的确如此,那两个捕快毫不费力就抓到南风,得来全不费功夫,也就不与他为难,先问他认不认识季忠林,再搜过身,然后拿绳子捆了,押着回去。

虽然被抓,南风心里却是踏实的,至少能跟胖子在一起,也幸亏先前多了个心眼儿,没有带了法印在身上,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凡事儿都得多想一想。

两个捕快拿了南风,很是欢喜,说说笑笑,看的也不严密。

见二人这般神情,南风心中不无疑惑,看这二人的架势,貌似并不晓得他之前有灵气修为,细想下来也的确如此,二人若是知道他有升玄修为,也不敢前来拿他。由此可见他们并不知道当日破庙生的细节,只当他和胖子是两个冒名顶替的毛头小子。

不过也不对,若是二人知道胖子是假冒的,就不应该问他认不认识季忠林,难道郡府并不知晓他们冒名顶替一事?

此外,胖子被抓时若是进行了激烈抵抗,二人也不会对他看管的如此松懈,难不成那死胖子跟他一样,也束手就擒了

二人是骑马来的,马就拴在村口的树下,出得村子,二人将南风扶上马,一人同乘看着他,另外一人骑马跟在后面。

那两个捕快活泛的很,除了彼此交谈,还会主动与南风说话,言语之中还不无阿谀赞许,只说他和胖子上任之后,改善了盂县的民生,解决了百姓的温饱。

说来说去,南风听出话味儿来了,二人是想探听他和胖子逃亡之时有无藏有银两。

南风没说有,也没说没有,而是反问对方为何拘捕自己和胖子,捕快告知,据主簙所说乃是因为他们伐木毁林,碎石开山违了律法,还有就是二人要对破庙一事兵卒的大量伤亡承担后果。

南风本来也不是非常紧张,听得捕快这么一说,心中更无顾虑,这都是小事儿,朝廷办事儿审问过堂,上报请示,很讲规矩,他忌讳的是那些江湖门派,那可是说杀就杀呀。

此前他也就伐木毁林一事翻过律典,这是死罪,但不是斩立决,而是斩监侯,也就是先关起来,等秋后问斩。这个斩监侯活动空间是很大的,有钱的花钱免死,没钱但有冤情的可以上告翻案,没钱又没冤情的也不怕,可以在牢里老实待着,每年的秋后问斩之前都有一次大赦,被判斩监侯的或改判充军,或改为流放,基本上都活了。

“季大人现在可好?”南风问道,他需要确认郡府都知道些什么,若是他们冒充朝廷官员一事败露,那就不是斩监侯,而是斩立决了。

“还没过堂,据他所说,所有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他不知其详。”一名捕快答道。

南风心里有数了,“是季大人让你们来这里抓我的吧?”

“出了事,总要说清楚才成,一走了之也不是办法啊。”捕快顾左右而言他。

虽然捕快没有明说,南风却明白胖子故意将自己的行踪告知了捕快,说白了就是胖子被抓之后感觉问题没有那么严重,但自己又不得自由,于是就把他给招了出来,让捕快过来抓他,确切的说是过来接他。

眼见南风不明说自己有没有存银,两个捕快就换了个方法,却不是翻脸威逼,而是哭穷逞能,一说自己家里如何如何困难,另外一个则说谁谁犯了什么事情,是他暗中活动给予改判的。

在二人啰里吧嗦的时候,南风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他在考虑能不能趁此时机去把天木老道给他留的那封信取出来,斟酌过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一来天木老道说的那个位置在盂县的西南,而他藏黄金的地方在盂县正北,一来一回得好几天,捕快不可能耽搁那么长时间。

若是只去拿信,捕快不见金银,必定恼羞成怒,自己现在倒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却肯定不是二人对手,最主要的是他也不想跑。

好在天木老道做事缜密,那封信一定藏的很是隐蔽,考虑到春天多雨,那封信也应该有油纸包裹,也不急于立刻取回。

打定主意,南风终于开口,“不瞒二位,我和季大人确有一些私钱傍身,不是银钱而是黄金,其中一处位于盂县北面的山中,离盂县有百里左右,那地方很好寻找,山前有条河流,山腰以上无有树木,那黄金就藏在山顶最高处,在一块灰色石头下面压着。”

二人闻言大喜过望,南风又道,“我和季大人乃戴罪之身,亲眷又远在长安,这里无有亲友,劳烦二位将那黄金取了,上下打点一番,若我和季大人能在秋后保全性命,再送二位黄金两千两,以作家用。”

二人本就高兴,此番更高兴了,原因有二,一是得了那么多黄金,二是南风的要求并不高,哪怕不打点,他们应该也死不了,这事儿办起来没难度。

殊不知南风是故意那么说的,为的就是让对方垂涎那两千两黄金,只要二人心动,他和胖子在狱中就有人指使。

二人高兴之下,竟然给南风松了绑,中途还请他吃了顿饭,临近郡城方才将他重新绑上,押回郡府交差。

那主事之人貌似不在府衙,二人自班房交了差事,又押着南风往牢狱送。

中途南风遇到点心铺子,要吃点心,捕快给他买了一包。又遇到卤肉铺子,南风又要吃,捕快又给他买。临近监牢,南风又提出要喝酒,捕快便给他沽了一坛。

南风要求的越多,二人心中越有底,这说明南风先前说的是真话,二人去到那里就一定能拿到黄金,如若不然,回来还不将南风打死。

两个捕快一个拎着一包点心,一个拎着一包卤肉,南风自己抱着酒坛子,就这么去了监牢。

牢头一看三人这架势,立刻知道南风大有来头,低声询问一名捕快,那捕快说道,“这位是季大人的朋友,可能有些误会,待得说清楚了,兴许就官复原职了。”

这捕快既是说给牢头儿听的,又是说给南风听的,言下之意是让他心存希望,实则南风自己心里清楚,便是没有冒充朝廷命官,他和胖子砍树采石也是板上钉钉的,甭惦记官复原职了,充军流放算好的。

“季大人就是昨天你们送来的那位?”牢头儿表情不太对劲儿。

“怎地?出什么事了?我不是叮嘱过你要多加关照吗?”捕快冲牢头儿使了个眼色。

“季大人能的很,还真不用我关照。”牢头儿苦笑摇头,拿了钥匙,前面带路。

犯人被抓捕归案之后,并不是立刻投入大牢,而是先关进拘牢,等待过堂定罪之后再分别关进不同看守级别的牢房,郡府衙门并不每天过堂,有时甚至十几二十天不过堂,所有等待过堂的犯人都关在拘牢里。

拘牢很大,里面有二三十人,南风还没现胖子,胖子先现了南风,“你怎么才来?”

南风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胖子坐在东面角落的一堆谷草上,其他囚犯都挤在西边,离他远远的。

一听胖子这话,南风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两个捕快之所以能抓到他,胖子功不可没。

牢头儿走过去开解锁头,南风趁机看了看那些挤在西边的囚犯,其中不乏鼻青脸肿者,这应该也是胖子的功劳。朝廷明令禁止衙役殴打囚犯,但衙役也有对策,授意那些久拖不决滞留拘牢的囚犯殴打新来的犯人,为了免遭皮肉之苦,新来的犯人就只能让家人送来银钱,或贿赂牢头儿,或贿赂老囚,不管怎样,最后这钱还是让牢头儿拿走了。

胖子都混到要饭的地步了,哪里有钱贿赂他们,他的八部金身虽然只练到第一重,却也比寻常的金钟罩铁布衫要厉害,这些地痞无赖哪里是他的对手。

将南风送进牢房,捕快又将点心和卤肉递了过来,言之好生休息,静待过堂。

南风道了谢,拿着东西走向胖子,胖子急忙起身过来接拿,“来就来了,还拿什么东西呀。”

“怎么下手这么重?”南风冲那些鼻青脸肿的囚犯努了努嘴。

“我倒想跟他们讲道理,可他们也不听啊。”胖子接下南风怀里的酒坛,“对了,你临走跟老白交代过没有?”

“说是说了,就是不知道它能不能听懂。”南风说完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会出来找你?”

“我还不了解你。”胖子又过来拿卤肉。

南风没有再问,放下东西自地上坐下,他现在还是很虚弱,骑马颠簸,很是疲惫。

胖子先拆肉包,拿了卤肉咬嚼,与此同时低声说道,“对了,他们不晓得我是个假的,你没说漏嘴吧?”

南风摇了摇头。

胖子放心了,“我都问了,咱们最多判个斩监侯,自现在到秋后还有半年多,咱们就在牢房里待着,等到秋后你的修为恢复了,咱们再杀将出去。”

“如果到了秋后我的修为没有恢复呢?”南风笑问,他只是在逗胖子,龙齿天蚕在半年之内肯定能畅通经络,或许还用不了半年。

胖子也知道南风是在说笑,“那就等着杀头吧。”

南风抬起右手,现手背上有只潮虫,摆手将其甩掉。

“这里环境是差了些,却比外面安全。”胖子讪笑。

“咱在山洞也不危险。”南风瞅了他一眼。

“我也不想被他们抓到啊,我哪知道隔了这么久他们还在抓咱们。”胖子很是尴尬,“昨个儿我在村里没讨到吃的,就去了镇上,谁想……”

南风抬手打断了胖子的话头,“行啊,已经进来了,先住着吧……”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一波三折

南风一来,胖子心里踏实了,吃肉喝酒,好不痛快。

牢里的犯人早就断荤多日,个个垂涎欲滴,但胖子先前显过本事,他们虽然嘴馋,却也不敢来抢。

南风解开那包点心,拿着就要起身。

“你干嘛?”胖子拦住了南风,这家伙嘴里塞了肉,说话含混不清。

“分点儿给他们。”南风低声说道。

胖子不是很乐意,却也不好驳南风面子,“他们不是什么好人,别指望他们会领你情。”

南风笑了笑,拿了点心过去分给众人,犯人很多,全分光了,一人也只分到了一点儿。

自古以来,坐牢都是件苦差事,没有哪里的监牢是窗明几净的,龚郡的监牢也很污秽,二三十人用一个马桶,气味可想而知。出于防止犯人越狱考虑,监牢的窗户很小,光照不好,通风也差,牢房里阴暗潮湿。

二人早年曾经乞讨过,住的是破庙,但破庙的环境也比这里要好的多,到了晚上,二人连个躺卧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坐在谷草上倚墙而坐。

本来就难受,其他犯人还不安静,有受了冤屈哭泣的,也有受刑之后哼唧的,连耗子也来凑热闹,牢里没吃的,它们就去啃马桶。

半夜还不时有起来解手的,噼里啪啦,沥沥拉拉,这一夜熬的着实辛苦。

次日辰时,牢头儿来送饭,倒也省事,一人一个窝头,倒是对二人格外照顾了,一人给了俩。

“还行,你尝尝。”胖子递窝头给南风。

南风摆了摆手,没接那窝头。

“没你想的那么难吃。”胖子故意大口咬嚼,咯嘣一声咬到沙子,咯牙捂嘴。

南风皱眉歪头,未曾想胖子竟然没吐,囫囵着给那口窝头咽了。

“连沙子都吃,你是鸡呀?”南风揶揄。

“有吃的就不错了。”胖子又去咬窝头。

南风拿了昨天剩的卤肉递向胖子,胖子摇了摇头,“留着给你吃。”

南风在牢里受了一夜的罪,本来心里还有点怨气,见胖子这般说,那些许怨气瞬时消弭无踪,远的不说,只说近的,先前他强行作法,导致昏死了三个多月,在此期间跟死人没什么区别,胖子愣是守了他三个月。而今胖子坐了监,难道就不能陪胖子在牢里待上半年?

胖子吃了俩窝头,被囚犯要走一个,还剩下一个,胖子捏成小块儿,喂一只胆儿大的老鼠。

胖子喂老鼠的情景让南风想到了大眼睛,当年在破庙住着的时候,大眼睛就喜欢喂老鼠。

“也不知道大眼睛咋样了?”胖子跟南风想到一块儿去了。

“吉人自有天相。”南风安慰胖子的同时也在安慰自己,二人都担心大眼睛,但担心也是白担心,自五年前失散至今,一直没有大眼睛的消息,也不知道黄奇善有没有找到大眼睛。

牢里跟外面的饮食规律是一样的,一天两顿饭,上午是干饭,下午喝粥,粥其实也不脏,就是稀,水多米少,也不抗饿。

到了晚上,南风又熬了一夜,环境太差,实在是睡不着。

入狱之后的第三天晚上,两个捕快来探监,拎着食盒,把二人自拘牢提出去,自一个僻静的牢房与二人喝酒说话。

虽然二人只字不提黄金的事情,南风却知道这二人已经将黄金拿回来了,二人探监的目的有两个,也能算是一个,因为这两个目的是彼此相连的,先问二人若是无罪释放当如何答谢谋事之人。

胖子看南风,南风想了想,伸出了右手食指,“这是我们全部家当了。”

南风先前曾经应允过若是能够保命,给二人两千两黄金,伸出一根手指,自然代表一万两。

一万两黄金是个很大的数目,整个郡府的银库恐怕也没有一万两,但二人并不怀疑南风拿不出这一万两,因为郡府已经拿到了盂县的账簿,知道盂县有十几万两的白银不知去向,但他们却不知道这些钱被胖子拿去堵了阵亡兵卒家属的嘴。

南风的答复二人还是满意的,随后二人又询问了一些细节,又教二人过堂时该如何应对,简单来说就是打死也不承认,就往山贼头上推,而山贼就藏在那处有铜钟的破庙里,他们带兵过去是为了剿匪。

除了这些,还特意叮嘱不要牵扯别人,此时胡县令正在外面奔走打点,想救他们出去。

南风和胖子一一应了,哪怕捕快不说,他们也不准备说出胡县令这个同伙儿,进了监狱之后不能牵扯同伙儿是黑白两道儿共同遵守的规矩,一通乱咬,倒霉一片。打死不说,同伙儿还能在外面捞人。

四人密谋了一个时辰,捕快走了,二人也没往拘牢送,就住在了喝酒的这处牢房,没了同舍犯人的烦扰,南风终于睡着了。

次日清晨,其中一个捕快鬼鬼祟祟的来了,告知二人稍后就要过堂,过堂时周师爷会在场,让他们二人安心。

这周师爷南风是知道的,他在盂县胡作非为之时曾经派人来府衙打点过,礼物就送给了这个周师爷,有此人斡旋,备不住真能来个官复原职。

捕快说完就要离去,南风喊住了他,请他找两幅担架过来,抬着他和胖子过堂,只说先前在缉拿二人时伤了二人的腿脚,走不得路了。

捕快虽然疑惑,却也应了。

“你这架子够大的,过堂还得找人抬着。”胖子笑道。

“你是想躺着过堂,还是想跪着过堂?”南风反问。

胖子闻言恍然大悟,“哎呀,还是你想的周全,我只跪佛祖,不跪狗官。”

担架不好找,牢头儿把厢房的两扇门板卸了,命狱卒抬了二人去过堂。

有人照应,过堂也就是走个过场,对二人最有利的是死了那么多兵卒,县里却很平静,遇难之人家属没有上告。对二人最不利的是事之后二人跑了,对此胖子也有说法,只说自己是佛门居士,此番离去是被佛光寺的僧人邀请参加法会。

那坐堂的是龚郡刺史,此人昨夜貌似不曾睡足,亦可能是那周师爷故意寻了乐子与他,让他不得早睡,坐堂之时哈欠连天,待得审讯完毕,歪头询问周师爷,“师爷 ,意下如何?”

“少年心性,血气方刚,见不得匪患害人,剿的急了些,不过心意是好的,也是为了一方百姓,复了职事吧。”周师爷说道。

“成啊,成啊。”刺史又打哈欠,哈欠打到一半忽然想起一事,“不成啊,这事儿已经报上去了。”

“可以再补一份禀文另行说明。”周师爷笑道。

刺史不是傻子,见周师爷这般说,知道他可能拿了二人的好处,抬手指了指周师爷,二人心照不宣。

惊堂木一拍,“盂县县令季忠林剿匪有功,但死伤过重,功过相抵,不赏不罚,待朝廷回文下,官复原职。”

二人急忙道谢,惊堂木再拍,“退堂。”

退堂之后,二人又被抬回了监牢,堂是过了,但现在还得关着,因为这个案子已经报上去了,得等朝廷的回复。

如此一来,二人舒服了,牢头儿把自己的房间腾出来给二人居住,两个捕快每天来与二人喝酒攀交。

胖子愁的是放了之后怎么兑现承诺,此时他们可拿不出一万两黄金,不过他也有招儿,想到了先欠着,回去伐木采石慢慢还。

南风懒得跟他掰扯,就算放了,盂县也回不去了,天木老道先前所为,表明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了,若是再回盂县,别说墨门会来纠缠,太清宗也饶不了他。跑是肯定得跑,但跑之前得设法搞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打定主意,南风便趁喝酒之时询问捕快,得知那破庙里的铜钟和铜鼎已经运回了府衙,不过搬运之时铜钟是歪倒在地的,铜钟下面有大量朱砂,中间有个很大的长方形坑洞,里面先前应该放着一口棺材。

而那些铜鼎也并不是与石像连着的,鼎口都是打开的,里面是空的。

对于这种情形,南风并不意外,那狼妖定有同伙儿,事之后其同伙儿可能过来带走了韩信的尸和魂魄,好在他需要的不是尸和魂魄,而是铜钟上的文字。

于是他就提出想去看看那口铜钟,捕快答应了,只道明日先去库房走动,与库吏定好时辰再带二人过去。

捕快走后,胖子疑惑的问道,“你总惦记那口破钟干嘛?”

“我需要钟上的文字。”南风随口说道,那铜钟上的文字与龟甲上的文字笔画和结构很是相似,之所以是相似而不是相同,是因为龟甲上的文字与铜钟上的文字是同一字体却不是相同的内容,那铜钟上的文字极有可能与龟甲天书自同一源头,甚至可能是另外一部分龟甲天书。

次日上午,二人还在房中休息,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开门,开门!”门外有人叫嚷。

牢头儿开门,“你们是何人?”

“御林军左统领朱振阳,此乃御林金牌。”门外有人接话。

“哦,哦,将军有何公干?”牢头儿气势立刻弱了三分,这御林军乃皇帝近卫,不干公事,只办皇差。

“奉旨提押盂县朝钟案一干囚犯……”

第一百七十五章 荣归故里

“朝钟案?是不是说的咱?”胖子惊惧的看向南风。

南风皱眉点头,破庙的那口铜钟确是汉朝的朝钟,不过事突然,一时之间他也摸不清头绪,此事怎么会惊动朝廷,不止惊动朝廷,朝廷还派下御林军前来提押,所谓提押就是自此处押送到别处,不消问,一定是押到都城长安去。

“咋办?”胖子慌忙求计。

急切的思虑过后,南风摇了摇头,“还能怎么办,咱们又逃不掉,只能跟他们去。”

二人说话之际,牢头儿也正在门外与御林军说话,他是想把御林军挡在外面,自己进来提人,但那御林军左统领不肯,非要亲自来提。

牢头儿无奈,只能放他们进来,带着他们来到二人的房间。

犯人住了自己的房间,牢头儿有些尴尬,解释道,“这个,这个,刺史大人已经过了堂,季大人不日就要官复原职,就暂时住在这里。”

御林军一共进来三个人,为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将军,也没计较二人为什么会住在狱卒的房间里,进门之后先行确认二人身份,“他们就是盂县朝钟案的当事之人?”

“是啊,是啊。”牢头儿连连点头,南风和胖子也点了点头。

“可还有其他同案之人?”左统领问牢头儿。

牢头儿摇头摆手,“没有了,没有了。”

那左统领手里除了一面金牌,还有一张文书,随手将文书甩向牢头儿,“这是大理寺的提审公文。”言罢,冲两个随从使了个眼色,二人上前催着南风和胖子穿戴整齐,然后押着二人出了监牢。

出门之后,南风才现门外还有一队御林军,人数当有三四十,坐骑高大,甲胄光鲜。

“找来囚车载上囚犯,我先去府库与白将军会合。”左统领下令,言罢先行上马,带了两名亲信策马西去。

接手之人重回监牢,与牢头儿索要囚车,也不知牢头儿是多了个心眼儿,想让二人关在一起,还是吝啬车马,只给了一辆囚车,于是二人就被关在了一处。

“老弟,你们打哪儿来呀?”胖子腆着脸与囚车外面的骑马士兵套近乎。

“哪个是你老弟?再敢聒噪,给你上了嚼子。”那士兵高声训斥。

胖子不敢再说话,不过他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二人是自长安长大的,长安的口音自然听的出来。

囚车两侧都有骑兵看护,二人也不能随意交谈,往西走了几条街,到得郡府府库,只见府库门口停了十几辆马车,其中一辆是八马驾辕的大车,车上装的是那口铜钟,此时已经包裹的的严严实实。另外几辆马车上装的则是那十只铜鼎。

此时已经装车完毕,兵卒正在包裹马车上的那些铜鼎,周师爷等人站在府库门口,脸色很是难看,此事与他们本无关联,但煮熟的鸭子飞了,一万两黄金哪。

御林军都是万里挑一的良才好汉,孔武有力,手脚麻利,很快就将那些铜鼎包好,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将军右手一挥,“启程。”

此人应该就是那左统领口中的白将军,此人一声令下,队伍立刻开拔,虽在闹市,战马奔的却急,烟尘滚滚,乡人四避,片刻工夫就出了龚郡城池,往东直奔大道。

二人本来是坐着囚车里的,疾驰之下马车颠簸,二人只能抓着囚笼木柱蹲在囚车里,好在虽然难受却能借着马蹄声的掩护说话交谈。

“他们把咱弄长安干嘛?”胖子很是忐忑。

“问话。”南风冲驶在前面的那些马车努了努嘴,“朝廷里有人识货,猜到这些东西大有来历,把咱们押到长安是为了询问详情。”

胖子闻言长出了一口粗气,如释重负。

见胖子这幅神情,南风也不忍心打击他,实则事情并不像胖子想的那么乐观,通过这些御林军的神情不难看出朝廷对此事极为重视,赶路之时将铜钟和铜鼎严密包裹,这就说明他们不希望有人看到这些器物,二人是当事人也是知情者,问话过后很可能会被灭口。

“你快想想去了长安咱该怎么说,先定下来,免得到时候说的不一样。”胖子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事突然,他需要静下心仔细推敲。

事之后,郡府派下官员调查此事,官员将调查结果上报郡府,若是他们还在盂县,郡府就会问责他们,但那时胖子已经带着他跑掉了,如此一来郡府就无法结案,但先前之事死人太多,按照朝廷律法,郡府理应将此事上报,至少得让上头儿知道下面生了什么事情。

这只是例行禀报,又不是杀人批示,类似的事情轮不到皇上亲自过目。换言之,是有人通过龚郡禀文现了端倪并告知皇上,皇上才派出了御林军。

这个现端倪的人应该懂得阵法玄术,不然也不会现铜钟和铜鼎有蹊跷,再者,此人应该是皇帝身边的重臣,要知道此人只是通过禀文现疑点,并没有亲眼见过实物,仅凭自己的一己猜测,就能让皇帝派出御林军,这不是寻常人等所能做到的。

此人是谁不得而知,但有两个人可能性较大,一是玉清掌教龙云子,此人懂得阵法玄术,又是皇帝身边的重臣。还有一个是大司马李尚钦,此人的堂兄就是紫光阁的李朝宗,李朝宗虽是江湖中人,却也应该懂得一些玄学,而大理寺也正是李尚钦的管辖范围。

不管幕后之人是他们二人中的哪一个,对他来说都是莫大的灾难,他害的龙云子的爱徒岩隐子丢了两根手指,龙云子恨他恨的咬牙切齿。李朝宗更不用说了,把人家的好事儿搅黄了,这可是夺妻之恨,落到李尚钦的手里跟落到李朝宗的手里没什么区别,死定了。

不过也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幕后之人不是这两个人,若真是如此,那就还有一线生机,前提是应对得当,既不能让对方感觉他们言语不实,又不能让对方感觉二人知道的太多。

斟酌良久,感觉还是那两个捕快的主意还算靠谱儿,就说去剿匪,而之前他在调兵之时也的确跟张忠说过是去剿匪。

只说剿匪时遇到了妖怪,危急关头,他率领众人围攻杀掉了妖怪,自己也身受重伤,一直昏迷了一个多月。

这套说词并不严密,实则只要上头有心追查,当日白犬变身凶兽与狼妖搏杀,普化天尊自天空询问神霄雷霆院主事何在,这些都瞒不过明眼人,很容易露馅。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赌一把了,盂县离朝廷很远,往返需要不短的时间,就赌那幕后之人得了铜鼎和铜钟之后不去盂县寻根究底。

不过此事虽然凶险,却也只是对他而言,胖子是没什么危险的,先前之事胖子可以推说不明就里,全是他一人所为,胖子长的肥头大耳,也的确是个尸位素餐的贪官模样,推说自己一无所知可信度还是很高的。即便最后真的要倒霉,胖子也可以说出自己是菩萨转世,先前佛光寺和宝生寺曾经争抢过他,此事经得起查证,西魏皇帝虽然信道却也信佛,不可能真的把转世的菩萨给咔嚓了。

午时之前,众人上得大道,一路疾驰,战马不觉乏累,但拉车的马匹却口有白沫,响嚏连连,领队将军见状,命人以战马换下拉车的劣马,率一部分御林军护车先行,另外那些御林军骑乘劣马缓行于后。

“真要命,急着去投胎呀?”胖子被颠的七荤八素。

胖子多少还有些灵气修为,南风此时灵气全无,颠的更加难受,五脏六腑翻腾涌动,连话都不敢说了。

申时,赶到驿站,卸下拉车战马,换上驿站的马匹,歇了半个时辰,再度启程北上。

每隔几百里就有驿站,到了驿站就换马,换的只是拉车的马匹,御林军骑乘的战马耐力凡,奔出千里仍然大有余力。

一路疾行,第三日的黎明时分已能遥望长安,此时先前换乘劣马的那些御林军也已经换回自己的战马,疾行跟上。

“快看,前面就是长安了。”胖子伸手北指。

南风元气本就没有恢复,一路颠簸,只剩下半条命了,听得胖子言语,苦笑摇头,长安确是故地,但二人却不是荣归故里,而是被抓回来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大哥风范

车队来到长安时正值城门初开,进城的出城的络绎不绝,二人坐在囚笼里深埋其,唯恐被人认出来。

皇家御林军很少离开皇城,百姓难得一见,御林军万里挑一,年轻帅气,高大威猛,配的又是宝马良驹,行走街道引来了大量百姓的驻足围观。

与英姿飒爽的御林军相比,南风和胖子如同两只关在笼子里的耗子,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到得中城,御林军一分为二,白将军率领一队人马拉了铜钟和铜鼎赶赴皇城,左统领朱将军则带人押着囚车赶往大理寺。

大理寺掌管一国刑狱,台阶多,门槛高,偌大的堂口左右各立着一座狴犴石像,照壁外面有十几辆囚车,里面都是自全国各地提来审讯的要犯,此时大理寺的几位官差正在与押解官差进行交接,交接需要验明正身,囚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脱光衣服,以确定身上有无外伤,有无暗藏利器。

御林军押来的囚犯,大理寺自然先行接收,在交接之时,左统领朱将军说了一句,“这两个是奉常府的犯人。”

此前南风一直不明白是谁要提审他和胖子,而今终于知道了,奉常掌管祭祀宗庙,位列三公,担任这一要职的通常是护国真人,这护国真人只是尊号,官名是奉常。

此前他曾经害的岩隐子丢了手指,这对于掌教弟子来说是莫大的耻辱,缺了手指,日后捏诀作法也受影响,而今落到龙云子的手里,当真是凶多吉少了。

就在南风暗暗叫苦之际,囚笼外传来了说话声,“抬起头来。”

这声音很是耳熟,南风闻声抬头,只见囚笼外站着一个身穿官服的年轻男子,定睛细看,此人不是旁人,竟是二人的结义大哥吕平川。

胖子也认出了吕平川,既惊又喜,抬手指着吕平川,“大,大,大……”

此时场中人多眼杂,南风唯恐胖子喊将出来,急忙捂住了他的嘴,与此同时冲吕平川说道,“见过大人。”

南风本以为自己应对机敏,未曾想此举却令吕平川很是不悦,“自家兄弟,喊什么大人?”

吕平川说话之时并未压低声音,一语说完,周围众人纷纷向此处看来。

吕平川自接收犯人的大理寺官差手里拿过文簙,那官差急忙递上毛笔,吕平川执笔自文簙上画了一笔,转而将文簙递给差官,迈步上前解开了囚笼锁头,“出来。”

胖子先跳了出去,又将南风扶了下来,此时那左统领所率一队御林军仍在旁边,担心给吕平川惹乱子,胖子虽然激动万分,却硬憋着没敢说话。

“他们乃奉常府的要犯,怎能草率放纵?”左统领正色说道。

“到了大理寺就是大理寺的犯人。”吕平川冷声回应,言罢冲二人摆了摆手,“跟我走。”

二人闻言只得跟随,那左统领见吕平川如此强硬,挑眉想要作,一名亲信急忙上前劝阻,“此人乃大理寺少卿,将军三思。”

左统领闻言眉头大皱,斟酌过后没有冲吕平川难,而是冲那接管犯人的大理寺差官厉声警告,“奉常府请了皇命办差,若是走失了钦犯,唯你们是问。”

南风上次见到吕平川是在玉清宗,那时吕平川还只是大司马李尚钦手下的一名护卫,时隔三年,竟然升至大理寺少卿,这可是实权官职,除了大理寺卿,他的权力最大。

当年失散之后,胖子一直没有再见到吕平川,阔别五年,兄弟重逢,说不出的欢喜,虽然胖子比吕平川还要高出半寸,吕平川仍似当年那样拍打胖子的脑袋,“肥头大耳,好生富态。”

“大哥,想死我了,这些年我一直惦记着你。”胖子不善言辞,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吕平川丝毫不避讳周围有人观望“为兄也惦记你们,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早知道你跟南风在一起,我也不用如此挂念了。”

言罢,又拍南风肩膀,“你在玉清宗惹下了什么祸事?我去寻你,那些牛鼻子含糊其辞,躲躲闪闪,只说你不在山中,再问你去了哪里,为何离去,他们只是不说,我前后去了两次,问不出个实话。”

“一言难尽哪。”南风摇头。

吕平川没有带二人进大理寺,而是带着二人往西行走,行走之时与一名大理寺差官打了个招呼,“这是我的两位兄弟,我带他们回府叙旧,何少卿在西院,有事找他奏报。”

那官差连声答应,明知二人是钦犯,也不敢阻拦。

“大哥,会不会给你添乱?”南风回望,此时那御林军左统领仍未离去。

“从小到大你们给我添的乱子还少吗?”吕平川笑道。

“对呀,对呀,大哥,我们现在可是犯人,你就这么把我们领走了,不怕他去告你的状啊?”胖子冲那一干御林军努嘴。

“奉常府的犯人我放的多了,不多你们两个。”吕平川不以为意。

“大哥跟奉常府不对付?”胖子疑惑追问。

吕平川没接胖子话茬,又去拍胖子脑袋,“头怎么这么短?剃度了不成?”

“是啊,大哥,我现在是和尚,法名正德。”胖子回答。

“好好的汉子,做甚么和尚?”吕平川语气很是严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还俗。”

从小到大吕平川都是众人的头领,胖子打心眼里敬畏他,听他这般说,便闷着头不敢应声。

“大哥,我们不是寻常犯人,有你在我们就不惧了,但该走的过场还是得走,免得落人口实。”南风说道,他已经猜到吕平川为什么对护国真人有这么重的敌意,吕平川是李朝宗的徒弟,李朝宗当年曾经打败过龙云子,龙云子拿不出龟甲天书,李朝宗一气之下带人去玉清宗逼宫,双方由此交恶,吕平川是李朝宗李尚钦一派的,自然不买奉常府的账。

“我做事就如此不顾后果?”吕平川反问。

见吕平川这么说,南风便不能再说什么,吕平川底气十足自然有其底气十足的原因,此番当真是死里逃生,若是落到龙云子手里定是不得活了。

吕平川穿的是官服,二人衣衫褴褛跟在左右,路上难免有人驻足观望,吕平川也不以为意,一边与二人亲切说话,一边引着二人往自己的府邸行走。

吕平川住的地方离大理寺只有两条街,好大一座宅子,左右两座威武石狮,门上悬挂吕府匾额,上门有五层台阶,门外有兵卒把守。

“大哥,这是你的家?”胖子很是惊讶。

惊讶的不止胖子,南风也很是惊讶,此时不同品级的官员府邸大小是有规定的,大理寺少卿是五品官,按理说不应该住这么大的府邸,而且文官也不应该有兵卒守门。

“我们的家。”吕平川纠正。

见吕平川来到,两侧兵卒立刻冲其行礼,口称“吕将军。”

“将军?”胖子疑惑非常,“大哥,你不是当官的吗,怎么成将军了?”

“朝廷即将兴兵伐伪,昨日我已受封云麾将军,统领右军,待得兵马齐整便要随军出征,你们来的正好,再过几日我便不在大理寺了。”吕平川说道。

“恭喜大哥。”南风真心道贺,吕平川的夙愿就是领兵出征,驰骋沙场,其口中的伐伪,说的是讨伐东魏,东魏和西魏互相称伪,都认为对方不是魏之正统。

“大哥,云麾将军是几品官?”胖子好奇追问。

“三品。”吕平川回答。

“这么大?!”胖子惊叹。

“这算什么,王侯将相,焉有种乎?!”吕平川豪情万丈。

吕平川的宅子很大,为三进套院,前院有青石铺就的主道,主道左右是草木石山,布局大气,奢华清雅。

吕平川带着二人往正厅走,“男儿在世当奋勇努力,建功立业,和尚道士皆是偏门,参禅打坐只是蹉跎,你们以后就跟着我,保家卫国,杀敌立功。”

这番话若是别人说的,南风和胖子定会出言反驳,但吕平川说的二人也只能听着。

吕平川带着二人进了正厅,冲打扫清洁的丫鬟吩咐道,“摆酒设宴,为三爷六爷接风……”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兄弟情义

丫鬟轻声答应,急走出门。

“大哥,你的厅堂好生排场。”胖子环视大厅,这大厅比当年众人住的破庙还要大上几分,两张雕花大椅配一张紫木方几为一组,左右各有三组,正北是横几大案,上置办公文房器具,两侧墙壁上都悬有精裱字画。

“这有甚么。”吕平川摆了摆手,自座主位。

南风和胖子走向对面客位。

“啧!”吕平川眉头大皱,抬起左手拍了拍木椅扶手,“这边坐。”

二人闻言急忙转身,胖子排行老三,南风把他让到了上,自己坐到了下。

胖子转身侧对吕平川,“大哥,你这么年轻就当了将军,当真了不得呀。”

“区区一个三品将军何足道也。”吕平川毫不掩饰自己的雄心壮志,“一代名将霍去病,似我这般年纪已然官拜司马,封大将军,那才勇武,那才威风。”

“大哥,你没人提携,全靠自己努力,能有这般成就已然不易了。”南风在旁说道,霍去病十九岁封大将军,那是因为他的舅舅是卫青。

“是呀。”吕平川点头叹气,“为兄这几年过的着实辛苦,韬光养晦,忍辱负重,似奴才一般的伺候那些酒囊饭袋,好生憋屈,好生郁闷。”

“大哥,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过活,你怎么非要当官儿啊?”胖子接话。

“你懂甚么?”吕平川瞅了胖子一眼,“我若不为官,如何为先父翻案?我若不为官,如何施展满腔抱负?”

吕平川这话胖子没法儿接,南风也没法接,人都有抱负,要施展抱负就需要一个机会,吕平川先前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争取一个施展抱负的机会,但他所用的方法缺乏刚直正气。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一个叫花子,想搞甚么一身正气那一套,也没人会给他施展抱负的机会。

“你们就在这里住下,待得大军出征,封你们个校尉,与我并肩上阵。”吕平川说道。

二人尚未接话,门外有丫鬟端茶进来,为三人上茶之后侧身退下。

“把夫人喊来。”吕平川吩咐。

“大哥,你成亲了呀?”胖子既惊又喜。

吕平川点了点头,“那女子是大司马的妻侄,长的不甚好看,品性也不仁善,稍后若有轻视怠慢,你们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胖子闻言愕然点头,南风没有点头,怪不得吕平川升迁的这么快,原来是与大司马攀上了亲,为了得到一个施展抱负的机会,吕平川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不过吕平川对二人明言此事,也说明吕平川没拿他们当外人。

“大哥,我们现在是犯人,你把我们领回来,可能会给你惹乱子。”南风说道。

“大理寺那名簙不曾记载罪行,你们究竟犯了何事?”吕平川端茶自饮。

“此事说来话长。”南风说道。

“原原本本说与我听,我设法与你们脱罪。”吕平川说道。

胖子口拙,这种长篇讲述自然是南风来,南风也没瞒吕平川,将事经过简略告知,不能漏的一点没漏,没必要说的也没说。

胖子听出南风讲述时省略了一些关于自身的情况,虽然不明就里,却也没有多嘴补充。

吕平川听完侧目皱眉,“他们只带回了铜钟和铜鼎,不曾带回韩信棺木?”

“没有。”南风摇了摇头,“棺木不知去向了,他们只拉回了铜钟和铜鼎。”

“龙云子要那铜钟和铜鼎何用?”吕平川自言自语。

“那铜钟上有奇怪文字,我们也不认得,我怀疑那些文字可能记载有某种法术。”南风说道。

“言之有理。”吕平川缓缓点头,“似你先前所说,他们在运载之时以麻布严密包裹,想必是为了掩人耳目。”

二人点了点头,南风端茶来饮,胖子也跟着端起了茶杯。

吕平川直身站起,走向桌案,坐下之后研墨书写,与此同时出言说道,“那龙云子虽是修行中人,却行事狠辣,也幸亏你们遇到了我,如若不然,定会被他灭了口。”

南风再度点头,当年天元子带他寻找龟甲天书,那城东客栈满门就是被龙云子授意官府灭口的,不过那些人白死了,因为龙云子那次得到的龟甲天书是假的。

“我修书一封,将此事告知大司马,且不管那铜钟上记载的是不是玄妙法术,我们只说它是,让李朝宗出面与他争抢,如此一来龙云子便无暇祸害你们。”吕平川说道。

“好主意。”胖子很是欢喜。

南风也很欢喜,吕平川的这个主意的确好,一石二鸟,既向大司马表了忠,又分了龙云子的神,不过他欢喜的主要原因是吕平川直呼李朝宗姓名,这说明吕平川与李朝宗并没有很深的师徒情谊,就像他娶李尚钦的妻侄一样,只是为了借力上位。

吕平川写书一封,以蜡泪封了,唤了仆从过来,命他急送司马府。

仆从前脚刚走,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在两个丫鬟的陪侍之下进了厅堂,吕平川离开桌案,与双方互相介绍。

正如吕平川所说,这女子长的很是难看,又无德操,趾高气扬,对二人很是轻视,见过一面便匆匆走了。

由于吕平川先前打过招呼,二人对于大嫂的轻慢也就没往心里去。

大户人家菜蔬齐备,酒宴很快整治妥当,三人围坐圆桌,畅饮叙旧。

吕平川虽然不曾对二人隐瞒自己不甚光明的上位之路,对于分别之后的那些事情却不愿过多提起,三人说的多是前尘旧事。

说起前事,自然会说起其他兄弟姐妹,吕平川并不知道楚怀柔和公孙长乐等人的下落,公孙长乐的情况是南风告诉他的。除了楚怀柔和公孙长乐,还剩下大眼睛和莫离。

大眼睛和莫离当年都是跟着吕平川的,胖子问起大眼睛和莫离的情况,吕平川久久不语。

自斟自饮,连饮三杯之后,吕平川放下了酒杯,歪头看向南风,神情凝重,“当年我没跟你说实话,莫离并不是走失的,也不是被人拐走的。”

南风早就猜到莫离被吕平川送了人,听得吕平川这般说,便不感觉意外,不过他倒意外吕平川敢于说出实情。

“大哥,莫离究竟怎么样了,我还欠他一块玉呢。”胖子说道。

“莫离……”吕平川欲言又止。

见吕平川纠结,二人更加疑惑,直视着他,等他下文。

但吕平川没有说出下文,而是伸手去拿酒壶。

“大哥,酒多伤身。”南风摁住了吕平川抓着酒壶的手。

吕平川强行拿过酒壶,又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莫离让我卖了。”

二人闻言尽皆失色,瞠目结舌。

吕平川苦笑摇头,“在城外我们也找不到吃的,我和大眼睛还能挨住,但莫离还小,吃不得木薯野菜,总是哭。到得最后实在无路可走了,我只能给莫离找条生路,那对夫妻是南国人,带走莫离,留下了十两银子,那十两银子我给了大眼睛,告诉她我要学武,不能照顾她了,让她拿了银子寻处过活。”

二人听得心酸,心头沉重,叹气悲伤。

吕平川又道,“但次日起来,大眼睛已经不见了,她走了,却没带走那十两银子,她把银子留给了我。”

“唉。”吕平川闭目长叹,“那十两银子我一直没动,那是卖莫离的钱,饿死我也不会用它,这些年我一直后悔,我可以给人家当牛做马,可以给人家当奴才,但我不该把自己的兄弟卖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生死抉择

酒可以壮胆,若不是之前喝了不少,吕平川可能不会说出这番话。

“大哥,这件事情不怪你。”南风出言宽慰,此事吕平川是唯一知情人,他不说,别人永远不可能知道,而他之所以要说出来,乃是因为此事就像一根扎在他心底的刺,虽然无人知晓,他却过不了良心的那一关。

“不怪我怪谁?若是换成你,你会这样做?”吕平川很是自责。

南风没有立刻答话,他无心功名,目的不同,选择的道路自然也不一样。

胖子在旁接话,“大哥,你这话问的,他跟大眼睛多好啊,要是换成他,估计早领着大眼睛躲到哪里过日子去了。”

吕平川仰天长叹,“一定得把莫离找回来,我得亲口跟他说大哥错了。”

南风本来对吕平川将莫离送人心存不满,而今吕平川直言肺腑令他心中芥蒂尽消,“大哥,那十两银子你是留给大眼睛过活的,并不是为了自己,此事你做的并无过错。”

“别替我开脱。”吕平川缓缓摇头,“我若不是急着学武,带着大眼睛和莫离,虽然苦,却也不至于饿死。”

二人没有接话,吕平川说的确是实情。但他也的确有苦衷,他学武做官并不只为自己,一直以来他都想为父亲翻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只有自己才能明白,旁人不可能感同身受。

胖子拿起酒壶给吕平川倒酒,“大哥,你什么时候随军出征?”

“快了,最多半个月。”吕平川答道。

南风知道胖子是想岔开话题,便在旁附和帮衬,话题越扯越远。

吕平川年少得志,言语之中多有骄傲,二人也不见怪,小时候吕平川就是这样的,以大哥自居,努力的庇护一干弟妹,有时众人受了欺负,他去为众人报仇,吃了亏也不说,只报喜不报忧。

知道吕平川有这种习惯,南风便担心他摆不平二人之事,再度提起,吕平川又问了一遍细节,斟酌过后摆了摆手,“不妨事,我有法子,包在我身上。”

酒宴吃到最后菜都凉了,不过三兄弟的心思也不在酒菜上,心里满是阔别重逢的欢喜,三人是贫贱之交,又是结义兄弟,这番情义远非寻常友人可比。

三人之中南风酒量最好,吕平川次之,胖子最差,喝到最后胖子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只剩下南风和吕平川在说话,不过二人虽然在说话,却都大了舌头,好在兄弟之间也没有酒后失态一说,畅所欲言,也不用拿捏语气斟酌词汇。

临近午时,前去司马府送信的仆人回来了,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吕平川见此人到来,起身为双方介绍,“这是为兄的三师兄,姓崔,剑法高绝,人送外号一剑追魂。这两位是我的结义兄弟,这是南风。”说到此处去推胖子,没推醒,“这是正德。”

那中年男子闻言皱眉看向南风,上下打量了一番,转而冲吕平川做了个手势,吕平川会意,随他出门去了偏厅。

南风喝了不少酒,有些糊涂,坐在木椅上昏昏欲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吕平川回来推醒了他,“我去一趟司马府,你们先去后院客房休息。”

南风应了,与一名杂役搀着胖子去了后院。

睡了一下午,到了入更时分二人方才先后醒转,房间里的桌子上放着崭新的两套衣服,外中内齐全,连腰绳都是新的。

问过杂役,得知吕平川还没回来。

杂役为二人送来了粥饭点心,二人简单吃了些,自房中喝茶醒酒,等吕平川回来。

一直到二更时分,吕平川才回来,进门之后坐到桌旁,与二人闲聊说话。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三人一起长大,都熟悉彼此脾性,南风敏锐的察觉到吕平川心事重重,猜测二人的官司吕平川处理起来可能有难度,便主动提出和胖子先回大理寺,容吕平川自外面运作回环。

吕平川摆了摆手,只让二人住在府中,不用回那大理寺牢狱。

喝过几杯茶,吕平川起身离去,二人脱鞋就寝。

“大哥好像有心事。”胖子也察觉到了吕平川心中有事。

“咱们是钦犯,大哥处理起来难度很大。”南风说道,吕平川一直想在这些弟妹面前维护自己的大哥形象,好面子不能说不对,但似先前在大理寺门口,吕平川对御林军的态度就有些过了,实则他完全可以将此事做的更加隐晦。

“都怪你,没事儿抓什么妖啊?”胖子埋怨。

南风没有接话,胖子说的也是实情,老老实实在盂县待着就没这事儿了,细想下来此事坏就坏在太过急切,他动那破庙有一半是想为大眼睛做点什么,还有一半是为了誊抄铜钟上的文字,然后将铜钟拿去跟王叔换取补气丹药。

吕平川急着给父亲翻案,急着施展抱负。他也急着修行练气,为天元子翻案,回报师恩。路数不同,性质其实是一样的。

次日清晨,二人早早起身,洗刷过后换上了吕平川为二人准备的衣裳,当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换上了干净衣裳整个人都感觉精神了。

二人是精神了,但吕平川明显落了精神,虽然努力硬撑,却掩饰不住其眉宇之间的浓重忧虑。

南风和胖子察觉到了吕平川的忧虑,便再度提出要回大理寺,吕平川皱眉瞪眼,“回那里作甚?不做囚犯难受不成?”

见吕平川话语严厉,二人便不敢再提此事,吃过早饭,三兄弟再度饮茶说话,这次吕平川开始询问二人先前的经历,胖子将遇到南风之前的那些说与吕平川知道,南风自己的事情以及二人凑在一起之后的那些事情就由南风讲说。

这个尺度不好拿捏,因为有些事情连胖子都不晓得,斟酌过后,南风决定隐去天元子和龟甲天书一事,别的事情说的都是实情。

言谈之中,吕平川询问二人有无中意女子,胖子答曰没有,南风也回答没有。

胖子撇嘴纠正,只说南风多遇桃花,所知种种详说无遗。

胖子多有添枝加叶,说的也不是实话,南风也懒得纠正,随他去说。

吕平川听罢,便不再过问其他,但眉宇之间的忧虑却越浓重。

午后,吕平川去了大理寺,一直到傍晚时分才回来,精神萎靡,魂不守舍。

按理说兄弟住在府上,晚饭应该一起吃,但吕平川并没有与二人同吃,回来之后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不许任何人打扰。

见吕平川如此忧虑,二人更加内疚,有心自回大理寺,又担心坏了吕平川的安排,也不知道吕平川将此事推进到了哪种程度。

怀揣忐忑,二人早早熄灯,三更时分,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吕平川喊二人起来宵夜。

吕平川有了些许精神,脸上也有了些许笑意,南风问起官司之事,吕平川摆了摆手,“今晚我就送你们离开,大理寺走脱一两个犯人也不是甚么大事。”

南风不放心,担心连累吕平川,吕平川只道‘听我安排,我自有主意。’

宵夜很是丰盛,八荤八素,四配四点,设宴中厅。

“这是皇家御贡,我办差有功,大司马赏我的,我一直没舍得拿它待客。”吕平川指着桌上那个木雕酒坛。

“大哥,别浪费了,我们也喝不出好坏。”胖子心中不安。

“大哥,我们若是走了,你如何向上面交代?”南风担心的还是官司。

吕平川也不答话,拿过酒坛,拔掉木塞,为二人斟酒。

这贡酒的确好喝,入口醇和,犹如春风拂面,又如暖阳映照,实乃罕见佳酿。

贡酒虽好,坛子却小,只倒了两巡便剩了坛底,倒之不便,吕平川将残酒倒进了酒壶。

“今晚就得送你们走了。”吕平川眼神迷茫。

“大哥,真的不会给你添乱吗?”南风问道。

“直到现在你还在担心会不会给我添乱。”吕平川茫然出神。

“大哥做事比你靠谱儿。”胖子接话,言罢又道,“大哥,临走之前我想回庙里看看,一眨眼已经过去五六年了,我经常会梦到那土地庙。”

吕平川闻言眉头大皱。

“大哥,你回去过吗?”胖子又问。

吕平川点了点头。

“破庙有没有被别的叫花子给占了?”胖子伸手过来拿那酒壶。

就在胖子抓住酒壶的瞬间,吕平川摁住了他的手。

胖子疑惑的看向吕平川。

吕平川眉头紧皱,浑身颤抖,片刻过后咬牙站起,“走,马上走……”

第一百七十九章 李代桃僵

见吕平川这般神情,二人只道此事万分棘手,以吕平川之力已然无法平息。

“大哥,我们可是朝廷钦犯,放走了我们,你如何向大理寺交代?”南风心头沉重。

“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吕平川深深呼吸平静心情,待得情绪趋于平和,开口说道,“此处乃是非之地,走吧,走的越远越好。”

吕平川言罢,起身走向壁柜,自里面拿出一个木箱,解了身上钱袋,自木箱里抓了银两将钱袋装满,转而走过来递给南风,“拿了,赶紧走。”

南风担心连累吕平川,便不愿接拿钱袋,吕平川见状皱鼻挑眉,见他怒,南风只能拿了。

“大哥,我们要是走了,他们会不会罚你?”胖子不无担忧。

“在你眼里,大哥就这般无能?”吕平川不悦。

胖子闻言也不敢多说,伸手去拿酒壶,“大哥,今日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喝?!”吕平川抢下了酒壶,“跟我来,自偏门走。”

吕平川先行,二人只能跟了出来。

吕平川将二人引至西门,抽下门栓,拉开院门,“尽早出城,切莫耽搁。”

二人心中纠结,踌躇不动。

吕平川急了,伸手将二人推了出去,“快走。”

“大哥,你跟我们说句实话,放走了我们,大理寺会怎么罚你?”胖子急问。

“他们动不得我,我这府中也有他们眼线,快走。”吕平川再度催促。

事到如今,二人哪怕不想走也必须走了,明知走了会连累吕平川也只能走了,若是留下来,就辜负了吕平川的一番深情厚谊。

“你看这事儿弄的。”胖子急恼叹气,“都怪你,抓鬼,抓鬼,不抓鬼你就不是道士了?”

“怎么还是这般碎嘴?快走。”吕平川摆手驱赶。

“大哥,你多保重,我们走了。”南风说道,正所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二人肯定连累了吕平川,但兄弟之间也谈不上连累不连累,兄弟情义不消言表,只需铭记。

吕平川点了点头,看向胖子,“你脑筋不很灵光,凡事多听南风的。”

这话若是别人说的,胖子一定会反驳,但出自吕平川之口他就只能听着,吕平川虽然义气,脾气却爆,早些年没少骂他。

吕平川又看向南风,“你和长乐都不是省油的灯,韬光养晦的道理你不懂?牙口没长全就瞎叫唤,你咬的过谁呀,怕人家不杀你?!”

南风听的有些糊涂,心中疑惑便没有接话。

吕平川也不与二人多说,言罢就关上了院门。

“快走吧,我还得设法善后。”言罢,院子里就传来了吕平川离开的脚步声。

“唉,肯定连累大哥了。”胖子摇头,“他混到今天这地步不容易,可千万别害的他官儿都没得做。”

时至此刻南风仍然是糊涂的,刚才吕平川曾经说过大理寺动不得他,听他的话外之音,貌似所承受的压力并不是来自大理寺。

既然不怕大理寺,吕平川忌讳的是哪个?

朝廷,应该是朝廷,二人是朝廷的钦犯,吕平川忌讳的应该是当朝皇帝。

不过细想下来也不对,早些时候吕平川也曾经表现出了龙云子奈何他不得的意思,还有那押送他们的御林军,吕平川也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况且吕平川已经将铜钟一事告知了大司马,让大司马去跟龙云子争抢,如此一来龙云子就无暇加害他们。

办法都想好了,怎么忽然之间事情就变的这么复杂,形势就变的这么严峻?

在南风一头雾水,出神愣之际,胖子拉着他离开了南北小巷,到得东西大街,贴着北侧墙根往西城去。

此时已近四更,天上无月,漆黑一片,没了灵气修为南风夜间视物很是模糊,靠着胖子的引带小心前行。

混迹长安之时众人少来东城,对东城不很熟悉,一炷香之后,二人穿过主道进入西城,周围的景物变的很是熟悉,哪怕没有胖子的引带,南风也能自行行走。

“城门没开,咱也出不去,去土地庙歇脚。”胖子说道。

“不成,不安全。”南风摇头,想要对他们不利的那些人自然知道吕平川的生平,若是一心置他们于死地,就有可能猜到他们会躲在破庙。

“那去哪儿啊?”胖子转头四顾。

南风想了想,抬手北指,“去前朝钟楼。”

胖子闻言立刻明白南风要去哪儿,“对,去她家躲一躲。”

二人改道向北,行不多时,前方出现了光亮,一户大宅的门前悬挂了两盏大红灯笼,走得近了,便看到那灯笼上贴着大红喜字。

途经喜主门口时,胖子随口说了句,“咱们走的时候林歪嘴的儿子还在玩泥巴,这都娶媳妇儿了。”

一句娶媳妇儿惊醒了南风,疑惑的迷雾瞬时消散,他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

“怎么不走了?”胖子问道。

南风站着没动,也没有接话,吕平川原本胸有成竹,后来变的烦恼忧虑,他在回忆吕平川的态度是自何时开始转变的。

细想下来,吕平川去过司马府之后就变的忧心忡忡,此事极有可能与李朝宗有关,先前随家丁来访的吕平川的三师兄应该是认得他的,当年在东魏麒麟镇,李朝宗身边围聚了数十位武林中人,这其中很有可能就有吕平川的三师兄。

当日诸葛婵娟拉着他逼他承认二人有过肌肤之亲,在诸葛婵娟的逼迫和激将之下,他承认亲过诸葛婵娟,李朝宗虽然当时没有作,却搞了个灰头土脸,与诸葛婵娟的亲事让他彻底搅黄了。

细想那武人先前看他的眼神,也的确藏有冷淡和憎恶,也不与二人见礼就带着吕平川往偏厅说话去了。

当日之事对李朝宗来说属于丑事,在场的那些人可能会私下传说,却不会明目张胆的大肆宣扬,吕平川早些时候应该并不知情,是去了一趟司马府之后才知道此事的。

“走啊,还想蹭喜酒啊?”胖子拖着南风向前行走。

南风想到关键处,便随胖子拖拉赶路,与此同时再想前事,吕平川去了司马府之后生了什么事情不得而知,是谁告诉了他这件事情也不能确定,不过有一点能够确定,那就是有人给吕平川施加了巨大的压力。

这个压力应该是直接的命令而不是隐晦的授意,如果是隐晦的授意,吕平川可以佯装不曾领会,只有直接的命令,吕平川才会如此犯愁。

以吕平川的脾气,若是能够化解双方矛盾,一定会带着他去向李朝宗赔罪,吕平川没有这么做就说明矛盾不可化解,由此可见对方给他下的命令很可能是让他取二人的性命。

想到此处,再想到吕平川先前连番两次阻止胖子拿那酒壶,几乎可以断定那酒壶里的酒混有剧毒。

“我把大哥害惨了。”南风万分苦恼,他此时想的不是吕平川对他和胖子起过杀心,而是吕平川最后并没有冲他和胖子下手,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吕平川所承担的后果和付出的代价很可能是多年心血毁于一旦,辛苦经营付之东流。

“大哥应该有办法,咱着急也没用,要是跑回去投案,能把大哥气死。”胖子不明就里。

“祸是我闯的,黑锅让大哥背了。”南风说道,他终于明白临别时吕平川那句话是指什么而言了。

见南风自责,胖子也不忍心,“你也别太上火,大司马是大嫂的姑父,关键时候大司马肯定会保着大哥的。”

南风闻言心头略轻,胖子说的不无道理,大司马可能并不是此事的主谋,真的事到临头,他也不会让自己的妻侄当寡妇。

细想下来,吕平川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他现在只担心会影响吕平川的前程。

穿过几条街,二人到得前朝钟楼附近,那棵大柳树还在,柳树后面的那条街走到尽头就是元安宁的住处。

“门没锁,里面有人。”胖子说道。

“敲门吧……”

第一百八十章 不识时务

胖子上前敲门,这扇门他敲过好多次,上一次敲还是五年前。

敲了几下,无人应声,胖子回头看向南风,“太晚了,人家早就睡了。”

胖子说话时声音挺大,南风知道他的用意,便高声回答,“再等等吧,咱大老远的过来不容易。”

等了片刻,院子里还是没有动静。

南风又道,“走吧,先找个客栈住下,明天上午再来。”

“好啊,反正咱是下午回盂县。”胖子应声。

二人高声交谈,为的是让元安宁知道门外是谁,这次说完,透过门缝可以看到屋子里出现了光亮。

“亮灯了。”胖子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这次过来借宿只在其次,主要目的是看看元安宁是不是住在这里,当日元安宁走了不久墨门就找上门来,不排除元安宁回城途中出了意外的可能。

不多时,院子里传来了开门声,随即是脚步声,脚步声来到院门口,里面传来了女人的声音,“来的是谁?”

胖子闻言眉头大皱,这女人的声音很是苍老,并不是元安宁的声音。

南风知道元安宁身边有一个老宫女陪着,并不意外,便低声答道,“贵人的朋友。”

贵人是个很含蓄也很宽泛的称呼,元安宁是前朝公主,自然是贵人。

“开门。”内屋门口传来了元安宁的声音。

随即是抽栓的声音,大门拉开,一个老妇人提着灯笼,警惕的看着二人。

元安宁就站在内屋门口,二人进门之后,南风反手关上了大门,转而冲元安宁说道,“深夜打扰,当真冒昧。”

“贵客登门,蓬荜生辉。”元安宁侧立门旁,抬手迎客。

南风冲那老妇人点了点头,转身迈步,进了正房。

这处宅子并不大,五间正,四间厢,进屋是正堂,左右各有两间偏房,正堂很空荡也很干净,正中摆着一张方桌,周围是四把椅子,除此之外还有两处花台高几。

二人进屋之后,元安宁并没有立刻跟进,而是等那老妇关门回来,指着二人冲老妇说道,“这二位便是我先前跟你提起的那两位恩人。”

老妇虽然年长,却是宫女,闻言冲二人施了一礼,二人急忙回礼。

进门之后,老妇去了西间,烧水沏茶,三人自正堂坐下。

坐下之后南风先开口,向元安宁解释深夜敲门的原因,“我们遇到了麻烦,刚刚料理完,不宜投住客栈,只能厚颜前来借个宿头。”

虽是仓促起身,元安宁穿的却非常齐整,听得南风言语,摆手说道,“好生见外,你们就安心住在这里,待得事情毕了再作计较。”

“我们不能久留,天一亮我们就要离开长安。”南风说道。

“墨门没找你麻烦吧?”胖子在旁插言。

元安宁闻言面露疑惑。

南风主动开口,将墨门索书一事轻描淡写的说与元安宁知道,最后又道,“他们无有证据,只是猜疑,随他们去吧。”

胖子闻言疑惑的看向南风,他本以为南风过来是想顺便把书要回去的,没想到南风根本没这意思,要知道墨门此时几乎确定公输要术就在南风手里,不把书还给他们,墨门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个,那书你要是看完了……”

“啧。”南风皱眉咂舌。

“季大人所言也正是我所担心的。”元安宁直身站起,往东屋去,“回来之后我日夜赶工,不久之前刚刚誊完,原本正好还与你们,这本是墨门之物,理应物归原主。”

胖子皱眉,南风也在皱眉,胖子皱眉是因为他不姓季,而自己究竟姓什么又不晓得。南风皱眉则是感觉送出去的东西不应该往回索要。

不多时,元安宁自东屋出来,将一个布包放到桌上,推给了南风,“赠书恩德,永不敢忘,容当后报。”

“姑娘言重了。”南风有些尴尬。

南风尴尬,胖子却不尴尬,拿过布包揣进了自己怀里,“元姑娘别见怪,我们惹了一屁股麻烦,能了一件儿是一件,天天被人追着到处跑,这日子实在是没法儿过。”

胖子说的很是粗俗,元安宁笑的比较勉强,退一步说就算胖子说的不粗俗,她也不会笑的很开怀,认识元安宁至今,南风就没见她开心的笑过。

胖子也算识趣,打了个哈欠,“元姑娘,我有些困了,求个卧处。”

元安宁闻言喊来了老妇,老妇将胖子引去西屋安歇。

只剩下了二人,气氛就有些微妙,就在南风急切思虑接下来说些什么之际,元安宁先行开口,询问二人为何会到长安。

南风也没有隐瞒元安宁,将铜钟一事简略告知,强召金仙和吕平川受到威逼一事不曾提及。

“令兄放走你们,怕是会受到责罚。”元安宁说道。

南风之所以将前事告知了元安宁,为的是让元安宁不要误会,得让她知道二人北上并不是为了过来索要公输要术,而今话说开了,也就不似先前那般尴尬,听得元安宁言语,接话道,“依姑娘之见,我大哥会受到何种责罚?”

“当今律法沿袭前朝,钦犯乃皇帝钦点囚犯,私纵钦犯等同欺君。”元安宁说道。

南风闻言心头越沉重,若是二人的身份没有被识破,吕平川有大司马作为靠山,而今吕平川没有听从他们的命令,大司马会不会保他就很难预料,李尚钦和李朝宗等人根本不需要刻意陷害,只要袖手旁观,吕平川就要倒霉,欺君可是要杀头的。

元安宁显然不擅长安慰他人,南风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只是陪着南风干坐着。

不多时,老妇送来了茶水。

元安宁问过南风,得知他吃过晚饭,便让老妇去东屋歇息。

南风此时心乱如麻,也无心与元安宁长谈,喝了杯茶就结束谈话去了西屋。

西屋也很空荡,铺盖都是临时拿出来的,这里先前住的应该是那个埋在盂县的张将军。

胖子心宽,已经睡着了。南风和衣躺卧,无心睡眠,临行之前吕平川的告诫始终在他脑海里萦绕,吕平川说的不无道理,他修为不高,树敌却不少,但细想过后他却想不出自己究竟哪里做的不好,若是非要寻个缘由,那就是他心气太高,不识时务。

得罪太清宗是因为不识时务,自己是天元子的徒弟,不愿再拜天鸣子为师,若是当时直接认了天鸣子为师,转投阵营,天鸣子等人便不会与他为难。

得罪玉清宗是因为不识时务,不愿为岩隐子跑腿送信,由此与岩隐子交恶,报复了岩隐子的同时也导致自己无法在玉清宗立足。若是当时不那么倔强,顺了岩隐子,此时可能还在玉清宗学道。

再想李朝宗,得罪李朝宗也是因为不识时务,当众承认亲过诸葛婵娟,由此导致李朝宗无法迎娶诸葛婵娟,若是当时不说实话,便不会得罪李朝宗。

墨门亦是如此,墨门上门索书,他不愿出卖元安宁,由此令得对方气急恼怒,当时若是直说书在元安宁手里,再将元安宁的住处告知墨门,墨门想必不会与他为难。

只要他识时务,一个人都不会得罪,但他不是吕平川,他不识时务,他有自己的原则,有做人的底限,为人在世,尊严德操和忠孝仁义绝不能丢。

得罪人多并不一定是自己的过错,得罪人多也并不一定就需要反省,只要自己做的是对的,得罪再多人也不怕。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得罪了这么多人,一路坎坷,多有磨难,着实难过。

细想下来,之所以感觉难过,还是敌强我弱,无有抗衡之力,若是身拥太玄修为,再练就了龟甲天书上的玄法妙术,便不会觉得难过。

想到此处,南风心中阴霾一扫而空,连累吕平川已成事实,眼下无力改变。不愿低头就一定会得罪很多人,想改变这种状况只有两个办法,一是低头屈从,苟活求安。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努力修行,让那些他得罪的人后悔得罪了他……

第一百八十一章 花楼藏身

南风睡着时已是黎明时分,由于心事太重,睡的也不安稳,睡下不久隐约听到元安宁和那老妇起床的声响,随即就是二人轻声整治早饭的动静,再后来就是元安宁授意老妇前往城门查探情况。

卯时三刻,胖子起床解手,南风也与之一同起身。

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洗漱过后,三人进食早饭,尚未吃完那老妇就回来了,带回了一个坏消息,各处城门都贴有南风的画像,兵卒对出城的年轻男子严加盘缠。

南风闻言陡然皱眉,幸亏昨夜不曾去破庙栖身,不然此时可能已经被缉拿归案了。

“这可如何是好?”胖子很是紧张。

“季大人无需惊慌,我有办法。”元安宁站起身来。

南风猜到元安宁想做什么,“姑娘想施封穴易容术?”

元安宁点了点头,“封穴虽然疼痛,却也不是难以耐受。”

“我眼下用不得。”南风摇了摇头,封穴易容术是通过阻断经络灵气来改变人的样貌,但他现在经络里并无灵气运行。

元安宁闻言面露疑惑,南风便将自己失去灵气一事简略告知,至于因何失去灵气修为并未提及,坦诚并不是言无不尽,言无不尽也不是坦诚,那是口无遮拦。

听得南风讲说,元安宁娥眉微颦,急思他策。

“姑娘不需忧虑,我们自有应对之法。”南风站起身看向胖子,“走,离开这里。”

“等等。”元安宁急忙阻止。

“姑娘好意我们心领了,我们在长安生活多年,知道哪里可以藏身。”南风冲胖子摆手。

“朝廷自城门抓你们不到,一定会大肆搜捕,藏是藏得,总不能断绝吃喝。”元安宁连连摇头,“若是外出寻觅食水,便可能暴露行踪。”

元安宁说到此处,那老妇在旁插话,“姑娘,昨日烙的米饼还有一些。”

元安宁没有接话,沉吟片刻开口说道,“这住宅下面有处密室,你们就藏身其中,待得风声过去,再作计较。”

南风摇头谢绝,转身迈步。

见南风走,胖子也跟了上来。

元安宁快走几步拉住了南风,“此时出去会被他人看到,莫走,留下。”

南风没有立刻接话,他在权衡留下的利弊。

“要不……”

“姑娘,昨夜二位自门外言语,西院可能听到。”老妇说道。

“所言极是。”南风点了点头,转而冲元安宁说道,“我心意已定,莫要争执。”

见南风坚持,元安宁无奈叹气,出门送行。

老妇开门出去,左右瞭望,南风自门内与元安宁道别,“姑娘多保重,他日我可能会有求于姑娘,届时还会前来叨扰。”

元安宁点头答应,“我一直住在这里,不会往别处去,你们多加小心,若是避无可避,一定再回这里。”

南风点头答应,转而冲门外的老妇问道,“城门处只有我一人画像?”

得到肯定回答之后,南风冲元安宁拱手道别,转而迈步出门,与胖子同行西去。

“你打算去哪儿?”胖子低声问道。

“还没想好。”南风说道。

胖子一听愕然咧嘴,“啊?没想好你跑出来干啥?”

“我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担后果,不能再连累别人。”南风正色说道,元安宁的身份特殊,若是因为他的缘故而暴露了身份,他免不得自责内疚。

“长安城这么大,他们哪能挨家挨户的挖地?”胖子无奈摇头。

南风没有接话,快步离开小巷。

到得巷口,南风停了下来,自心中急切思虑去处,破庙不能回,破庙后面的山也不能去,住客栈更是不成,废弃的房舍也会是官兵搜寻的重点,那些看似隐蔽的地方实则并不安全。

斟酌过后,南风迈步向北。

“去哪儿?”胖子跟了上来。

“买马车。”南风说道,北城有处牲口集市,他知道位置。

胖子虽然不明白南风为什么购买马车,却也没有再问,跟在南风后头往北城去。

走出没多远,前面出现了一处很大的宅子,宅子里面有棵景树,树上挂着两只鸟笼。

南风行走之时捡了一块石头在手,到得墙边将石头扔进了院子。

“没狗,进去把那两只鸟笼偷出来。”南风冲胖子授意。

胖子仍不知道南风此举有何用意,但他却知道南风肯定不是遛鸟儿,他的灵气修为介乎洞神和高玄之间,虽然不高,跳过墙头却并不费事。

拿到鸟笼,二人各拎其一,放慢步子,佯装悠闲。

有了鸟笼作掩护,走在街道上便不会有人怀疑多看,离牲口集市近了,二人将鸟儿放飞,扔了鸟笼进入集市。

临行时吕平川给了二人不少银两,南风自集市买了车马,驾车向南,中途买了些廉价药草将车棚装满,连车棚外的车辕上也捆上了药草,看似满载,实则分量并不重。

“你究竟想干啥?”胖子之忍不住问。

“掩人耳目。”南风说道。

胖子撇嘴,南风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装满药草之后,南风又购买了不少食物,这些食物多是长安特产,做工考究,包装精美。

“咱们是南面太平镇来的药商。”南风驾车之时冲胖子说道。

“然后呢?”胖子追问。

“我们很有钱财,架子也大,不好说话。”南风说道。

胖子抬手挠头,“你究竟想干嘛?”

南风不答,驾车前行,穿过几条街,来到了东城和西城交界处的醉花楼。

“这是花楼,来这儿干嘛?”胖子又问。

“假装狎妓藏身其中,咱们是太平镇来的药商,很有钱财,架子很大,很不好说话。”南风再度叮嘱。

“能行吗?”胖子无有底气,这里人来人往,很不隐蔽。

“能。”南风正色点头,实则他这话是给胖子壮胆的,什么事情都不可能有十成把握,有六成就可以去做。

说话之间,南风将车停在了一处花楼前,此时已经是下午,花楼都开门接客了,有揽客的龟奴见到二人,冲二人招手吆喝。

“三哥,咱还是早点走吧。”南风冲胖子说道。

一听南风变了口音,胖子立刻会意,也改为外乡口音,“正事儿已经办完了,耍耍也不妨事。”

“那你去吧,我在外面看车。”南风说道。

那龟奴一听二人有寻花问柳之心,急忙跑过来招呼,言之后院可以寄放马车,二人大可放心。

实则南风早就知道这里有后院,听龟奴这般说,便顺水推舟,驾车赶往后院,中途龟奴撩开马车布帘偷看,南风趁机作,高声训斥。

那龟奴唯恐跑掉客人,只在心里咒骂,嘴上却是陪着不是。

停好马车,南风随手扔给龟奴一块碎银,“我们这马金贵的紧,上精料,好生喂着。药材也给大爷看好了,少了斤两,报官拿你。”

眼见南风这般大方,龟奴喜笑颜开,弓腰弯腿儿将二人请进了花楼。

市井百态南风见的多了,装和气简单,装不和气更简单,进门之后一副富商大爷的架势,说话走路全端着,那些娼人自然知道他在端着,却以为他是富商佯装大谱儿,而不以为他是为了隐藏身份故意如此。

胖子没有南风装的那般像,却记住了南风的叮嘱,有钱财,脾气坏,不好伺候。

这处花楼规模很大,有四五十位娼人,有真实的庸脂俗粉,也有假装的不污青莲,一群站在眼前,倒也眼花缭乱。

南风没有立刻选人,而是召来龟奴低声说了几句,那龟奴会心点头,冲那些娼人说了句,“这两位爷不是等闲之辈,打虎亲兄弟,谁能招呼?”

话音刚落,那群娼人皱眉撇嘴,纷纷退走。

龟奴见状急忙高喊,“谢大爷三两牵马钱。”

这话是在告知娼人二人多有银钱,于是就有几个娼人驻足留下。

“亏你想的出来。”胖子低声说道,浪迹市井多年的并不止南风自己,他也是,自然晓得这些市井污秽之事。

“咱们不能分开。”南风低声说道。

二人的要求虽然怪诞,对于这些见多识广的娼人来说也不算怪的离谱,南风本想选一个年纪小的,年纪小的好骗,老家伙很可能现二人马脚,但思虑之后选了个老的。

进屋之时南风故意跌下钱袋,让银子散落,老娼人帮忙捡拾,留下了一块儿,南风现之后高声喝骂,又喊来龟奴,只说娼人偷窃,要去报官。

龟奴好说歹说,南风这才作罢,于是换了先前就想选的那个年纪较小的。

如此一闹,耽搁了时间,再吃饭又耽搁了时间,合情合理的熬到了晚上。

到了晚上,南风犯愁了,好不容易合情合理的熬到了晚上,接下来怎么合情合理的熬到天亮……

第一百八十二章 身处险境

仔细想过之后,南风有了主意。

胖子长的五大三粗,这小娼人本就憷,奈何贪图钱财,又不想失了生意,摸透了她的心思,也就不难想出对策。

两步,一是佯装凶煞霪邪,让她心存畏惧。二是佯装蠢钝,让她自认为有机可乘。

此事做起来并不困难,最终小娼人自认为摸清了二人的底细,极力灌酒,二人酒到杯干,醉了。

醉了就什么都做不得了,小娼人高兴的溜走,二人舒坦的睡了一宿。

花楼下午才开门迎客,到得下午,二人故技重施,再度醉倒,一觉睡到半夜,起身之后不见小娼人,南风出门叫骂,有留宿的客人骂他扰了清静,南风骂骂咧咧的回了房。

可以当一天傻子,当两天也成,但不能总是当傻子,于是南风就换了个办法,小娼人再来,他便凶狠的训斥,那小娼人佯装可怜,于是南风就佯装心软,再后来便是与之谈心。

青楼女子多会编造悲惨身世赚人钱财和眼泪,于是南风就上了当,佯装对小娼人动了真心,既然动了真心,也就不会欺辱于她,如此一来又过了两晚。

第四天夜里,门外来了一队官兵,要搜查花楼,缉拿钦犯。花楼主事当是认得官兵头目,拉到一旁贿以银钱,只道莫要搜查,以免惊扰了客人。

那带队的头目很是为难,只道皇命难违,差事难办,若是犯人藏身在此,被上方知晓,免不得脑袋搬家。

“他们声音又小了,听不清了。”胖子低声说道。

南风正要说话,被二人遣去拿酒的小娼人回返,南风问道,“下面怎么来了官兵?”

“说是走脱了犯人,要来搜寻,大哥安心就好,这花楼靠山硬实,他们不敢上来搜查。”小娼人提壶斟酒。“这花楼是谁在照看?”南风问道,花楼赌肆多有官府撑腰,黑白勾结,互相得利。

“林大人,林大人乃司马府的领事,谁敢前来寻衅滋事,便会被抓去牢狱,活活打死。”小娼人说道。

南风佯装心安,点了点头,这小东西自以为聪明,拿了大司马来唬人,这是为了他金钱散尽之后不与他走,怕他闹事而提前震慑。

花楼主事与领队头目交涉良久,最终那领队头目还是没有率队退走,而是上楼搜查。

胖子很是紧张,坐立不安,南风倒是冷静,事已至此,怕也无用,从容吃喝,听天由命。

二人目前在三楼,二楼查过,那头目又想搜查三楼,花楼主事再度拦住,只道这三楼住的都是贵客,不可得罪。

那头目只道自己也是身不由己,非要上楼搜查,那花楼主事以身家性命担保,只道三楼的几位客人绝不是钦犯。

头目询问缘由,花楼主事说了两个人的名字,都是官家的败家少爷,还有两位是南面来的药商。

那头目听说有外人在,非要上来搜查,花楼主事拉了他到窗前,指着后院装有药草的马车让他观看,又道二人真是药商,愚钝多金,若是惊走了,便刮不得他们的骨,榨不到他们的油。

那头目看到满载药草的马车,也就信了,带队下楼,收队离去。

官兵退走,南风和胖子如释重负。

胖子继续睡,南风继续与那小娼人周旋,畅想后事,甚么赎身,甚么迎娶,说的虚情,听的假意。

下半夜,小娼人退走,南风脱鞋准备歇息,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哪个?”南风问道。

“大哥,是我,送壶热水与你们晚上喝。”小娼人在门外应声。

南风起身开门,一开门,现门外不但站着小娼人,还站着青楼主事。

那青楼主事是个五十多岁的男子,阴着脸推开了那小娼人,迈步进屋,反手关上了房门。

“你想如何了结此事?”花楼主事问道。

南风疑惑皱眉。

花楼主事撇嘴冷笑,“几乎让你们害了性命,我与你两条路走,第一条,交出钱财,离开醉花楼。第二条,我喊人捉了你们,送交官府换取赏银。”

南风仍未答话,听这花楼主事的言语,当是识破了二人的身份,但他却不明白对方是如何识破的。

“我看过他们持拿的钦犯画像。”花楼主事说道。

南风恍然大悟,原来花楼主事当时便知道他们就是官兵追捕的犯人,之所以没有将他们交出去,可能是考虑到他们若是自这里被捉走,花楼就有包庇窝藏的嫌疑,为了免受牵连才极力阻止那队官兵上楼搜查。

南风也不多说,走到床前拿了钱袋,走过来递给了花楼主事,又走过去喊醒胖子。

“干啥?”胖子喝多了酒,有些迷糊。

“走了。”南风说道。

胖子勉强起身,见花楼主事在房里,很是疑惑,“咋啦?出啥事儿了。”

南风也不说话,拿了衣服拉着胖子出了房间,花楼主事跟在后面。

到了后院,花楼主事打开了院门,南风迈步先出。

“咱的车马。”胖子手指马车。

“走吧。”南风催促。

“你们若是需要,可将马车赶走。”花楼主事说道。

南风摇了摇头,心里对这花楼主事却佩服了几分,此人虽然干的是害人的营生,却很通世故,既得了银钱,又不断人后路,如此一来他日也就不容易遭人报复。

时至此刻胖子已经明白生了什么事情,闷头走出了院子。

二人出得院子,南风迈步欲行,就在此时,那花楼主事开腔,“等等。”

南风闻声歪头,那花楼主事将钱袋扔给了他,“交个朋友。”

南风接了钱袋在手,看了那花楼主事一眼,也不说话,转身就走。

胖子快步跟了上来,“露馅儿了?”

南风点了点头。

“这家伙认出咱了?”胖子又问。

南风又点了点头。

“这人挺不错。”胖子说道。

这次南风没有点头,这花楼主事不能说不错,只能说很聪明,懂得放长线钓大鱼,不管他是否看穿了对方的用意,这个人情都得领,日后若有机会,就得还。世人皆以为坏人都很愚蠢,实则不然,坏人往往比好人要聪明,更有城府,也更会钻营算计。

这几日巡夜的官兵明显较之前多了许多,走出不远就有一队官兵巡逻经过,二人藏身暗处,那队官兵说着话自不远处走过,没有现二人。

“咱们现在去哪儿?”胖子问道。

南风没有答话,他也想不到去处,眼下风声正紧,也不能出城。

“实在不行……”

“不回去。”南风打断了胖子的话头,“对了,刚才那队官兵在说什么?”

“好像在骂谁。”胖子说道。

“你跟上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南风说道,刚才那队官兵貌似在说明日就要往城外大营整训新兵,今晚不该轮值。

“你想干啥?”胖子不明所以。

“快跟上去,多听一会儿,我在这里等你,你小心点儿,别靠的太近。”南风催促,他现在耳目不比从前,反不如胖子听的远。

胖子应了一声,快步跟了上去。

南风藏身暗处,等胖子回来,此时城门守卫正在严密盘查,想要出城难度极大,不过若能混进行伍,那就肯定能顺利出城。

半炷香之后,胖子回来了,“还是你机灵,真是个机会,募兵营的新兵明天就要往大营集合,他们彼此也不认得,咱们可以混在其中。”

一个更次之后,二人来到南城募兵处,募兵处有个临时营地,招募的新兵都在那里暂住,有十几处临时营房,警戒也不严密。

“咋办?”胖子问道。

“别急,先看看再说……”

第一百八十三章 如履薄冰

“看啥?天快亮了,得赶紧进去偷两身衣服。”胖子蹲到南风旁边。

“不对劲儿。”南风缓缓摇头。

“咋啦?”胖子并没有觉异常。

“岗哨怎么都睡着了?”南风手指营地,营地周围有八处岗楼,每处岗楼里的哨兵都在岗楼里坐着睡着了。

“这都什么时辰了?谁不困哪。”胖子打了个哈欠,“你怀疑这是陷阱?”

南风没有答话,是不是陷阱还不好说,但小心驶得万年船,他得罪了那么多人还能活到现在,也正在因为他一直小心谨慎。

兵营周围有篱笆,篱笆外停着很多马车,马已经被牵走了,只有车,车上装着什么东西,借着马车的掩护,可以很容易靠近兵营。

眼下有两个办法可以出城,一是装作士兵,随队出城。还有一个办法藏身马车,这些马车天亮之后很可能也会出城。

这两种办法都能行得通,但前提是确定这里不是对手布置的陷阱。

半炷香之后,南风站了起来,转身向北走去。

“干啥去?”胖子问道。

“确定这里是不是陷阱。”南风快步行走。

胖子紧走几步跟了上来,“想知道这里是不是陷阱咱得进去才知道,你往回走干啥?”

“别嚷嚷,跟着我。”南风改快走为慢跑,天很快就要亮了,得在天亮之前搞清楚这里是不是陷阱,如果不是,那就是出城的大好机会。

往回走了几条街,南风再度现了巡逻官兵,自官兵巡逻街道北面的街道绕了过去,抢在官兵到来之前躲到了官兵必经之路的暗处。

巡逻官兵说着话自二人不远处走过。

“还真是陷阱啊。”胖子骇然瞠目,先前过去的那队官兵交谈的内容竟然与之前遇到的那队官兵一模一样。

南风也是后怕不已,幸亏先前不曾自欺欺人,若是心存侥幸,此时可能已经被他们拿住了。

“他们是铁了心想要杀人灭口啊。”胖子感叹。

南风点了点头,这么大的阵势,足见对方除他而后快的决心,目前已经不能确定此事是李尚钦等人所为,还是龙云子等人所为,因为这两伙人都有杀他的理由。

“现在去哪儿?”胖子问道。

“别着急,容我想想。”南风摆手说道,通过此事不难看出对方认为他急于出城,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反其道而行之,不出去了,就藏在城里。元安宁的宅子不能去,有可能连累人家。藏于市井也有风险,对方确定他还在城里,搜不到可能再搜一次。而长安城里也没有很大的深山,要想不被找到,就只能找那些对方想不到或是不会搜的地方。

沉吟良久,南风转头看向胖子,“咱们分开走,他们要抓的是我,你先出城,我再想办法。”

胖子闻言皱眉撇嘴,“说点儿有用的。”

“我不是怕连累你,我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南风简略的将天木老道一事告知胖子,“天木可能已经遇害了,那封信我必须拿到,时间拖的太久,我担心那封信受潮损毁,你去我刚才说的那地方,把那封信拿回来,然后回咱先前住的山洞,我脱困之后会去找你。”

“你别说这个,想想怎么出城。”胖子不愿撇下南风。

“我现在担心城外也有官兵搜捕,就算混出去了,也有可能被他们抓回来,我在城里躲一段时间,你去帮我把信拿回来,天元子是我的师父,我受他大恩,必须为他正名报仇,但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当年太清宗究竟生了什么,那封信对我非常重要,你帮我把信拿回来,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长安城我熟的很,独自一人也方便藏匿。”南风说道。

胖子也知道南风说的是实情,却不愿与南风分开,此处离盂县有千里之遥,要走好久。

思虑过后,胖子说道,“天木聪明的紧,说不定用瓶子把信装了,没事儿的,那封信肯定坏不了,我不走,你不方便出面的时候,我还能出去给你买吃的。”

仔细想想,胖子说的也有道理,实则他将胖子遣走,除了拿信,主要还是担心连累了胖子,这可不是儿戏,抓住了是要砍头的。

“要不咱藏庙里去吧,我把头刮了去挂单。你装作香客,就住在庙里。”胖子出主意。

“不行。”南风摇了摇头,对方能让整个长安城的巡夜士兵整晚说那诓人言语,搜个道观庙宇也不在话下。

“要不咱藏在你的土地庙里?”胖子又出主意。

南风皱眉歪头。

“人家不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他们肯定想不到咱们还敢住在那里。”胖子自以为想出了妙招儿。

“说这话的估计都死了。”南风再度摇头,危险就是危险,安全就是安全,得远离危险,自作聪明的往危险的地方跑,那是老寿星上吊活够了。

“要不去皇宫?那地方他们肯定不会去搜。”胖子又献策。

“进不去也藏不住。”南风又摇头。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你说去哪儿?”胖子急了。

思虑良久,南风说道,“没什么安全的地方能躲,也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不能在一个地方待着,一天换一个地方,随机应变。”

“行啊,也只能这样儿了。”胖子又打了个哈欠。

“走吧,找地方睡会儿。”南风转身欲行。

尚未迈步,胖子就伸手将他拖了回来,与此同时伸手指着远处的一处屋脊。

循着胖子所指,南风隐约看到那屋脊上人影一闪。

“刚才一个人自塔上跳了下来,在屋顶借力之后跳下去了。”胖子说道。

“看清衣着了不曾?”南风问道,长安城有不少高塔,有的是钟楼,有的是祭塔

“像是皂衣,搞不好是捕快。”胖子说道。

南风闻言心中一凛,定睛看那祭塔,那祭塔高近十丈,自塔顶可以瞭望周围的情况,也幸亏二人先前行走的街道位于那祭塔观望的盲区,故此才没有被那捕快看到。

“多大仇啊,兴师动众的。”胖子认识到了形势的严峻。

南风想的也正是此事,就算他坏了李朝宗的好事,就算他害的岩隐子失了手指,李尚钦和龙云子也不至于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有点小题大做了。

不过二人原本正在愁去处,那祭塔倒成了合适的歇脚处,塔门是锁着的,进不去,胖子有灵气修为,可以跳到二层,南风虽然不得跳跃,却擅长攀爬,爬上二层,自二层木窗进入。

由于常年关闭,塔里霉气很重,这处祭塔应该是处五谷祭塔,也就是祭祀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场所,塔里放着一些盛粮的器皿,里面还残留着一些腐坏的谷米。

上得塔顶,可见地上散落着一些包裹卤味的油纸,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喝空的酒瓶,墙角有便溺痕迹,由此可见胖子先前见到的那个捕快在塔上待了不短的时间。

查看了情况,二人退到四层,寻了一处避风角落躺卧休息。

虽是春天,气温却低,失去了灵气修为便不得行气御寒,睡的并不踏实。

知道有捕快在高处瞭望,二人便不敢在夜晚四处行走,只在白天迂回,行走之时专挑人多闹市,以免行走小巷,惹人注目。

如此这般,过了三日,到得东城西南区域,二人壮着胆子往酒肆吃饭,南风坐在角落,背对大门。

酒肆里还有一桌食客,是几个武人打扮的江湖中人,他们的交谈令南风眉头大皱,时隔五年,护国真人龙云子再开玉清法会,广邀江湖同道,比武切磋,定天书残卷归属……

第一百八十四章 龙虎蚍蜉

“咋啦,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胖子扒拉着碗里的烩面。

“真是天书。”南风放下了筷子。

“嗯?”胖子不明所以。

“盂县那口铜钟上的文字就是天书的一部分。”南风满心苦涩,当日他就怀疑铜钟上的文字与龟甲天书有联系,也想到可能是龟甲天书的一部分,若是没出意外,那口铜钟应该是落在他的手里。可惜的是他作法出了意外,铜钟最终落到了龙云子的手里。

“便宜那家伙了。”胖子不无遗憾,但也只是遗憾,龟甲天书的事情他只是知道,详情南风并没有跟他细说,他并不知道龟甲天书是何等重要。

叹气过后,南风拿起筷子继续吃眼前的那碗面,他的运气一直不太好,挫折遇到的太多,已经习惯了。

“对了,我想到一件事情。”胖子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南风抬头看他,胖子低声说道,“抓咱的可能不是姓李的那伙人,搞出这么大动静,很可能是这个护国真人在搞鬼,他怕你认识钟上的字。”

南风点了点头,胖子只是不聪明,却并不愚蠢,此番推断就是正确的。

胖子又压低了声音,“你抄下来没有?”

南风摇了摇头,作法当时就晕死过去,醒来之后又被郡府捉了,本想买通捕快过去抄下文字,御林军去的正是时候,恰好赶在了他过去看铜钟之前。

“可惜了。”胖子放下筷子,捧碗喝汤。

南风没什么胃口,就将自己的那碗面推给了胖子,胖子也不嫌弃,重新拿起筷子,抄夹吞咽。

胖子吃东西的时候那几个武人还在说话,武人嗓门都大,也不避讳什么,起初是谈论,后来变成了争吵。

谈论的内容是这次玉清法会的性质,五年前龙云子战败,威风丧尽,脸面丢光,此番再开法会,其目的自然是挑战李朝宗,一雪前耻。

之所以变成了争吵,是因为这几个武人对李朝宗会不会应战产生了的分歧,有的说李朝宗一定会应战,因为李朝宗已经晋身太玄,且吞服过凤眼天蜂,可催生双翼,较五年之前更加厉害,此番龙云子摆明了要挑战他李朝宗,李朝宗于情于理都会应战。

而另外两人则认为李朝宗不会应战,原因有二,一是五年前龙云子还是玉清宗掌教弟子,而今已是玉清宗掌教,当年惨败之后卧薪尝胆,不但修为大增,还得了天书残卷,此番胆敢挑战李朝宗,乃是因为已经参透并研习了天书残卷的法术。二是不久之前李朝宗曾率众前往东魏挑战上清宗,结果被燕飞雪率人追回了老窝,连山门都被人作法搬来大山给堵了,锐气已失,很难再有作为。

双方各执一词,吵的面红耳赤,最后隐约有动手的征兆。

胖子见势不好,赶紧将面吃完,催着南风离开,但南风却抬手示意稍安勿躁,一直等其中一人说出一句“若李掌门下月十五现身应战,你喊我三声爷爷”方才起身结账,低头离开。

出门之后,胖子低声嘟囔,“一个好东西没有,狗咬狗,咬死才好。”

南风歪头看了胖子一眼,这家伙虽然疑似菩萨转世,却不见灵光,若是不明就里,猛一看,就是个脑满肠肥的酒肉和尚。

“别生气哈,你不说那天书有好几份吗,他得了一份,还有好多呢。”胖子安慰。

“生气有什么用,这几年我活的真窝囊。”南风有感而。

“说的好像你早些年活的不窝囊一样。”胖子笑道,言罢见南风皱眉,急忙又道,“窝囊不窝囊的,至少咱还活着,现在干啥去?”

“不能在一个地方待太久,走吧。”南风迈步向北,不停的移动是躲避追捕的最佳方法,即便有人认出了他,跑去报官,等官府派人来了,他也走了。

虽然事出无奈,他仍然对与天书擦肩而过耿耿于怀,铜钟上的文字与龟甲上的文字极为相似,他早该猜到那可能是天书的一部分,行动还是晚了,这是个惨痛的教训,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只要看准了就立刻下手,绝不能耽搁磨蹭。

傍晚时分,二人转悠到了大理寺附近,南风担心吕平川的安危,有心过去查看究竟,却又担心那里藏有伏兵,犹豫良久也没敢前去,待得天黑之后寻了一处高塔,自远处眺望吕平川的宅院,却现吕平川的宅子里无有光亮。

“你别瞎寻思,大哥不是说了吗,要领兵出征,兴许去城外军营了。”胖子宽慰。

“去了军营,家眷也应该在呀。”南风忧心忡忡。

“兴许带着老婆一起去了呢。”胖子凡事儿真往好处想。

“大哥跟大嫂感情淡薄,不可能带她同行。况且行军打仗,也不能带上家眷。”南风摇头。

“大嫂的娘家也在长安,大哥不在,她可能回娘家了。”胖子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他虽然不似胖子那样凡事儿往好处想,却也不会凡事儿往坏处想,他看重的是合情合理,丈夫出征,妇人通常会回娘家住着,一来有人陪伴,二来也能让娘家人给自己做个见证,免得丈夫出征回来听到一些闲言碎语。

龙云子要召开玉清法会的消息传出之后,长安的武人明显多了不少,朝廷对二人的追捕貌似也有所松懈,杀人灭口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观察了几天,确定风声已经过去,二人晚上敢住店了,但住店也是只住一晚,半夜投店,黎明离开。

在街上溜达总会听到一些消息,在菜市的档口前,南风听到店主和伙计的交谈,说的是明日清晨送什么菜到杨府,那店主叮嘱伙计一定要按时送到,伙计嘟囔着不愿去,只说杨府盛气凌人,又抠门吝啬。那店主叹气说了句,‘有甚么办法,谁让杨大人是李司马的舅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吕平川的夫人是李尚钦的妻侄女,喊李尚钦为姑父,其父正是李尚钦的舅哥或舅弟。

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获悉吕平川的消息,于是二人当晚就在菜市附近住下,次日清晨早早起身,来到档口前,跟着那送菜的伙计来到了杨府。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吕平川的岳父也是个官员,住的宅子好生阔气,后面有花园绣楼,二人绕到屋后,攀墙向里观望,由于时辰尚早,绣楼里的人还没有起身。

又等了片刻,绣楼里出来个丫鬟,这丫鬟南风认得,正是陪着大嫂的两个丫鬟中的一个,此时出嫁,丫鬟也会陪嫁,回娘家,丫鬟都会跟着回来。

见到丫鬟,南风心头略轻,胖子猜的没错,大嫂真的回了娘家。

随后一段时间二人一直在杨府周围转悠,等到辰时,听到墙内有说话声,再度攀墙观望,只见大嫂正和丫鬟在花园里喂鸟,说说笑笑,并不忧虑。

见此情形,南风方才真正放心,吕平川应该没有受到严惩,不然大嫂不可能如此舒心。

长安城很大,转上一圈儿要好几日,兜圈子的同时南风也没闲着,到得城门附近都会远远观望,这几日城门守卫对出城之人并不进行盘查,进城的武人很多,出城的新兵也很多。

“现在应该能混出去了,是尽快出去,还是留在这里看热闹?”南风征求胖子的意见。

“我没所谓的,听你的。”胖子说道。

南风没有立刻答话,而是自脑海里快斟酌去留利弊。

思虑过后,南风做出了决定,“走。”

南风的决定令胖子很是意外,“再过个十来天他俩就要开打了,你不想看看那个龙云子使了什么天书上功夫?”

南风摇了摇头,“人为龙虎,我为蚍蜉,看他作甚,早些出城,拿了那书信回山练气……”

第一百八十五章 功败垂成

“成,听你的。”胖子点了点头,实则他是想留在城里看热闹的,但留在城里不安全,再者,龙云子使出的厉害法术极有可能来自盂县的那口铜钟,而那口铜钟原本应该落在南风手里,自己挖井,别人吃水,南风心里肯定不是滋味儿。

二人目前位于南城的工市,这里聚集了诸多工匠,多是农闲时进城寻找活计的乡下人,二人混在其中也不惹人注意。

自此处可以清楚的看到城门的情况,南风靠着一棵大树席地而坐,有意无意的观察着进出城门的贩夫走卒。

不时有人来工市寻找瓦工木匠,他人多会上前毛遂自荐,二人不是真的工匠,只是坐着,也不与那些工匠争活抢工。

到得午时,胖子起身出去买了些吃的回来。

“看了一上午了,你到底在看啥?”胖子递了张米饼给南风。

南风随手接过米饼,“我在寻找出城的机会。”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胖子能猜到以南风的脾性可能会干什么,却猜不透他具体会怎么干,他也懒得寻根究底,吃了饼子靠在南风旁边晒太阳。

没过多久胖子就睡着了,南风眯着眼继续观察,虽然此时官兵的搜捕不似先前那么严密,想要出城仍然不能掉以轻心,在此之前他的画像就贴在城门内外,守城的官兵肯定会有或深或浅的印象。

午后未时,有马车拉着一口棺材出城,守城的官兵强令主家打开棺材进行查验。通过此事不难现,官兵并未放弃对他的搜寻。

日落之后,二人离开西行数里,寻了处客栈落脚,次日清晨,再度回到南门附近,这一次没有去工市,而是往东多走了几里,自无人处坐了下来。

虽然位置不同,目的却是一样的,观察城门的情况,寻找出城的机会。

早出晚归,接连三天南风一直在观望,却一点出城的迹象都没有。

第四日的清晨,二人刚刚来到工市坐下,南风开口了,“机会来了。”

“嗯?”胖子急顾城门,却现城门人来人往,一如往昔,并无异常。

“那个穿蓑衣戴斗笠的瘸子。”南风提醒。

得南风提醒,胖子找到了那个挑着担子,一瘸一拐进城的瘸子,凌晨时分下了阵小雨,那瘸子穿了一身蓑衣,头上还戴着一顶斗笠。

“只是身形差不多,长的也不像啊。”胖子说道,那瘸子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担子两头是木桶,木桶上的油漏子说明里面装的是菜油。

“他们没仔细看那卖油郎的样貌,不过这班官兵午时换岗,午时之前得出去。”南风说道,几日的蹲守他只现了这一个卖油郎,由于卖油郎不经常见到,那些看守城门的官兵对他一定有印象,再加上此人是个瘸子,瘸腿的卖油郎守城官兵的印象会更深。

由于官兵搜查的重点是出城的人,故此这卖油郎进城时官兵没有让他摘下斗笠,这也是一个机会。

“走,跟上他。”胖子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但他也并不想知其所以然,他只要知道南风想假扮卖油郎出城就足够了。

二人起身来到主道,远远的跟着那个卖油郎,卖油郎进城之后去了西城,走街串巷的吆喝叫卖,多有妇人出来沽油,与卖油郎讨价还价。

“抢还是买?”胖子问道。

“买他不一定肯卖。”南风说道。

胖子一听心里有数了,跟踪的同时开始四处寻找绳索。

巳时三刻,卖油郎放下担子,自一条小巷的巷口歇脚,胖子溜达过去,到得近前冲着那卖油郎的脑袋就是一掌,这家伙练了功夫,手劲很大,一掌下去直接将那卖油郎打晕。

二人对西城很是熟悉,将卖油郎拖进一处废屋,南风脱下袍子与之对换,又披上了卖油郎的蓑衣。

胖子将卖油郎捆好,用破布堵了嘴,试过鼻息之后又出去搬回一块锐角青石。

“你想干嘛?”南风皱眉。

“放心好了,我比你慈悲。”胖子将青石放到了卖油郎近处,“他解不开绳子,可别饿死了,给他块石头,醒了之后慢慢磨。”

南风点了点头,拿出钱袋取了块银子塞到卖油郎怀里,如果这家伙是个富家子弟也就罢了,但此人是个清贫贩夫,又是个瘸子,都说好人不打瘸子,打了也没办法,多给些银钱吧。

担子里还有一些菜油,不过也不是很重,南风挑着担子往南门急行,午时一到城门官兵就要换岗,新上岗的那些官兵对卖油郎没印象,一定会严加盘查。

离城门还有两条街时,南风改快走为瘸行,胖子跟在后头低声纠正,“再瘸点儿,再瘸点儿,别那么僵硬,摇晃点儿,唉,怎么这么笨呢,瘸大了,你这哪是瘸子,你这是鸭子……”

若是换做平日,南风早就烦了,但此时他却没有与胖子拌嘴,而是根据胖子的指点纠正行走姿势。

“你不能这么空手出城,得背个包袱。”南风说道。

事仓促,也无处寻那包袱,胖子环视左右之后现一户住家门口放着一辆独轮车,看了看独轮车,又看了看南风。

南风点了点头。

胖子低声说道,“我先出去,在城外等你,见势不好,我就冲进来救你。”

南风又点了点头,实则他并不认为被识破之后胖子能把他救出去,不过他也知道一旦被抓,胖子肯定不会弃他不顾。

胖子快走向前,到得门口向院里张望,眼见无人,推了独轮车就跑。

南风自后面一瘸一拐的走向南北主道。

胖子出城很是顺利,南风走在后头,卖油郎进城时戴的斗笠,但他却并没有把斗笠扣在头上,而是背在了身后,此举乃是为了显示自己心中不虚。

五十丈,三十丈,南风走的不紧不慢,离城门还有二十丈时,放下担子用袖子擦了擦汗,与此同时看那守门兵卒的神情,守门兵卒共有八人,此时正在说话交谈,他挑的这个时间很巧妙,快换岗了,守门士兵最为放松,心情也好。

擦汗过后,南风挑着担子继续行走,到得城门时有个士兵歪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收回视线与其他官兵交谈,并未起疑。

一个瘸腿卖油郎早晨进城,由于凌晨下雨,所以穿了蓑衣,戴了斗笠。中午时分作罢了生意,出城归家,担子还是那个担子,蓑衣还是那件蓑衣,不下雨了,斗笠就背在了身后,合情合理,毫无破绽。

穿过城门时南风皱着鼻翼,歪着肩膀,一副不堪重负的疲惫神情,额头的汗珠和先前放下担子擦汗的举动与此相互呼应,这么重的担子,挑着走上一上午,不累才不正常。

实则南风也是真累,他的元气本就不曾恢复,这些天又东奔西跑,担惊受怕,但他却不至于累的龇牙咧嘴,之所以皱着鼻翼,歪着肩膀,乃是为了与画像上的样貌有所出入,为自己再加一分胜算。

眼见南风顺利出城,胖子也是如释重负,推着独轮车大步向前。

南风现在恨不得扔掉担子狂奔远走,但出于防御外敌考虑,长安城外有长达数里的宽阔地带,视线无有阻碍,还得接着装上片刻。

既然装了瘸子,自然走不快,走了半柱香还没有走出这片无有遮蔽的区域。

就在南风咬牙坚持,艰难行走之际,西方忽然传来了呼喊声,“挑担子的那个,给我站住。”

南风闻声歪头,只见西面不远处走来一个年轻道人,猛一看有些眼熟,再细想,此人乃是玉清隐字辈道人,道号扈隐子,当年在玉清宗时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次例行比武,这扈隐子是岩隐子一党,曾经两次与他对阵,公报私仇,趁机殴打于他。

南风认出了扈隐子的同时,扈隐子也认出了他,面露狰狞,疾奔而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急中生智

见扈隐子疾奔而至,南风下意识的想跑,但他没跑,无有灵气跑不过扈隐子。

“你别过来。”南风喊道,眼见胖子闻声回头,又道,“别动手,不然同归于尽。”

南风这话一语双关,实则是提醒胖子不要插手,而在扈隐子听来却是对他的恐吓,听得南风呼喊,扈隐子不慢反快,疾冲而至,凌空起脚,将南风连同肩上的担子一同踹飞了出去。

木桶里还有不少菜油,木桶摔烂了,油洒了一地,南风前胸中脚,几乎背过气去。

胖子见状几欲回冲,南风急忙叫喊,“别过来,不要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你拿什么与道爷同归于尽。”扈隐子狞笑逼近,到得近前冲着南风又是一脚,“甚时瘸的?天有眼,报应到了?”

南风本已万念俱灰,听得扈隐子言语猛然现一线生机,扈隐子貌似并不知道他是装瘸。

“恶狠狠的看着道爷作甚,想咬我不成?”扈隐子起脚直踹面门。

南风本能抬臂,却慢了半分,扈隐子这一脚直中面门,瞬时金星乱闪,鼻血横流。

“这么慢?”扈隐子上前一步,抓过南风手腕。

南风张嘴吐他,扈隐子侧身闪过,“灵气呢?修为呢?哈哈哈哈。”

此时城外有不少赶路百姓,眼见一个道人殴打卖油郎,纷纷驻足旁观,自远处指指点点。胖子混在其中,咬牙切齿,双手握拳,强忍着没有冲上来。

扈隐子甩掉南风左手,右掌再出,“瞎眼的东西,好好的人不做,下山做狗?”

南风想避,但避不开,这一巴掌打的响亮,直接将他抽倒在地。

“你想干什么?!”南风怒吼。

他这话是冲胖子喊的,胖子见他挨打,按捺不住,想要上来相助。

听得南风怒吼,胖子咬牙忍耐,退回人群。

由于南风身上沾了油污,扈隐子便不再近身殴打,而是起脚踢踹,“你的修为呢?你的本事呢?知道你为甚瘸不?报应!”

无有灵气修为便还不得手,虽然明知还口会挨的更重,南风仍然忍不住破口,他是乞丐出身,情急之下骂的粗俗,“不孝的东西,老子可是你的亲爹。”

扈隐子闻言大怒,再度起脚,但南风身上沾满了菜油,踢了两脚都被滑开,一瞥之下见到扁担,抄起扁担冲着南风砸了过去。

扁担砸中了南风的左肩,断了,断的不止是扁担,还有胳膊。

“道人好生凶狠,一个瘸子,下得如此重手。”有围观之人看不过去,在旁开腔。

一人开腔,立刻有人附和,扈隐子皱眉环视,众人畏他凶狠,纷纷住口退走。

南风左臂扭曲,一看就是断了,但扈隐子仍不放过他,拿着那截断掉的扁担走上前来,“当年的硬气哪里去了?给道爷跪下,不然剩下那双手脚也给你废了。”

南风连遭重创,全靠一口怒气支撑着不曾晕死过去,听得扈隐子言语,心中更恨,本想亡命反击,忽然想到一事,“莫打了,莫打了。”

围观众人见状纷纷摇头,众人都以为他腿瘸志坚,未曾想他最后还是耐不住打,开始求饶。

扈隐子见南风服软,大为得意,却并未放过他,厉声喝道,“跪下!”

南风勉强坐正,腾出右臂自怀中拿出了一个纸包,抬手递给扈隐子,“莫要再打了,秘籍还你。”

一听秘籍两字,扈隐子好奇之心大起,扔掉扁担伸手接过,打开纸包看了两眼,他并不晓得这秘籍的来历,不过却知道这是一本制造暗器和机关的秘籍。

“东西我已经交出来了,莫再打了。”南风又道。

扈隐子得了秘籍,怒气大减,但周围有人围观,他拿了南风东西,有殴打抢劫之嫌。

见此情形,南风急顾左右,“这本来就是他的东西,我只是还他,你们别管闲事。”

众人都知道他在撒谎,却不知道他是栽赃,而是认为他被打怕了,生出了奴性,对他的同情便转为鄙夷,纷纷转身离去。

南风此时血流满面,垂着一条胳膊,狼狈凄惨,扈隐子得了秘籍,也不想在此多待,便高声说道,“道门慈悲,小惩大诫,日后你若再敢作恶,定不饶你。”

南风默然不语。

扈隐子虽然凶恶,却并不聪明,不晓得南风心思,只道他交出秘籍是在行贿求饶,训斥几句之后收起秘籍,往北去了。

众人散去,南风以右臂拎起一只木桶,冲有心过来帮忙的胖子低声说道,“往南走,在林间等我。”

胖子咬牙皱眉,转身先走。

唯恐他人起疑,南风便拎着一只木桶,一瘸一拐的向南挪移,勉强走到有树木遮蔽的地方,胖子急忙迎了过来,抢过木桶反手扔掉,“还拿个破桶干啥?”

不远处有路人经过,南风强打精神,高声道谢,“多谢好人援手,我胳臂断了,求你送我就医。”

胖子知道他在做戏,怜他伤重,将他抱上独轮车,推着前行。

路上有不少行人,偶尔也会有江湖中人走过,每遇到江湖中人,南风都会说话,“他们打我,只为要回那本公输要术,做豆腐的麻子是个好人,帮我说话。”

他这话自然是为了放出风去,让墨门知晓,他先前说的是还给扈隐子,这个还字很重要,至于那个卖豆腐的麻子,也并未帮他说话,但那人离的最近,到时可以让墨门去找他,借那人之口说出细节,如此一来玉清宗的罪名就坐实了。

胖子本来还不明白南风为何要交出秘籍,听他这般说,终于明白了,“这个办法好,玉清宗跳进江河也洗不清了,让墨门与他们纠缠。”

南风身受重伤,精神萎靡,勉力撑到岔路口,授意胖子改道向东。

“得赶快找人给你接胳膊。”胖子说道。

“往东,十几里外有个镇子,这条路我曾经走过。”南风说道。

南风没有支撑到镇子就晕死过去,醒来之后现自己躺在一处破庙里,胖子正在不远处熬药,胖子也是乞丐出身,寻找落脚之处会选破屋烂庙。

“给我点水喝。”南风喉头腥,满嘴血气。

听得南风言语,胖子急忙走过来给他倒水,“那道人下手很重,不但敲断了你的胳膊,还踢断了你的鼻子。”

“若不是他愚昧蠢钝中了我的圈套,我定会取他性命。”南风气怒难消,“便是这样,他日我也会要他一条胳膊。”

“行啦,都被人打成这个熊样儿了,还吹牛狠。”胖子端水过来,扶着南风喂他喝下,“胳膊上了夹板,莫要乱动,你在烧,再睡会儿。”

“我晕了多久?”南风问道。

“没多久。”胖子伸手外指,“你看,天还没黑。”

南风撑臂坐直,皱眉思虑。

“又想啥呢?”胖子问道。

南风没有立刻接话,他在想此处安不安全,扈隐子对岩隐子只是怕不是忠,得了秘籍不太可能交给岩隐子,他会将秘籍留下。不过扈隐子哪怕不将秘籍交给岩隐子,也会告诉岩隐子遇到并痛殴了他,以此向岩隐子邀功。

扈隐子可能不晓得他被通缉一事,但岩隐子是龙云子的亲传弟子,应该知道铜钟一事,若是扈隐子将遇到并殴打他一事告知岩隐子,岩隐子一定会率人前来追赶。

“此地不宜久留,走。”南风直身站起,一起身,牵动左臂,剧痛锥心。

“你现在这样儿,能走哪儿去呀?”胖子接话。

“咱现在在哪儿?”南风问道。

“镇子的北面。”胖子答道。

“独轮车呢?”南风又问。

“扔镇口了。”胖子说道。

南风沉吟片刻出言说道,“你出去一趟,搬块石头压车,推车往东走,二十里后往东南方向有条岔道,一直走到头,把车扔掉,抱着石头进山,中途找个隐蔽的地方将石头扔掉,再往前走十里,那片区域有不少荆棘,撕块衣服上的布条挂上,然后再回来,回来的时候别走路,走林子,快去快回,别磨蹭。”

“搞的这么费事,你既然认识路,咱直接往东走多好。”胖子说道。

“不能,往东就去东魏了,咱回盂县得往南走。”南风说道。

“唉,你真把你师父的事儿当事儿。”胖子知道南风回盂县干什么。

“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孝顺侍奉,若是再不为他洗冤报仇,便是忘恩负义的小人。”想起天元子,南风很是伤怀。

“行啊,你看着火,我去推车。”胖子扔下烧火棍,起身外出。

南风走过去烧火,待得药汤熬好,天也黑了,灭火喝药,也不敢在破庙待,在破庙东面的树林里坐着,等胖子回来。

一直到凌晨时分,胖子才回来。

“出了什么事?”南风问道,他知道那条路的路况,按照他的推断胖子应该在四更回返。

“好险,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近朱者赤

“遇到他们了?”南风问道。

胖子此时正在喝水,闻言点了点头,待得喝完水,长喘了一口粗气,“是啊,幸亏我躲得快,他们离我藏身的地方不到三丈,好险,好险。”

“在哪儿碰上的,你是不是没听我,在路上走?”南风追问。

“什么呀,我刚到地头儿挂上布条儿他们就到了,吓的我一头钻进了棘黎堆。”胖子低头反指后颈,“这里好像有根刺,给我拔出来。”

南风伸手帮胖子拔刺,“他们去了几个人?先前打我那个道士在不在?”

“五个,昨天那道士也在,他们在那儿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兵分两路,三个往东追了,另外两个调头回来,上大道儿往南追了。”胖子摇晃着脖子,“那领头的挺聪明,猜到你可能没往东走,而是往南走了,不过他没想到你藏在这儿。”

“那领头的手指齐不齐全?”南风问道。

胖子摇头,“我没留意。”

“那领头的跟昨天打我那道士说了什么?语气怎么样?”南风又问。

“挺客气,那道士一直在念叨自己大意了,把你放跑了,那个领头儿的还安慰他,说你狡猾的很,这事儿不能怪他。”胖子走到墙角坐了下来,“我听那领头儿的语气,好像跟你有仇,提起你咬牙切齿的,你在玉清宗叫六隐子是吧,他们这么喊你。”

南风点了点头,“你听过他们交谈,你感觉昨天那道士有没有把公输要术交给那个领头儿的?”

南风本以为胖子得回忆回忆,未曾想胖子立刻摇头,“肯定没给。”

“为什么这么肯定?”南风皱眉侧目。

“那道士一直在摆功,说把你打的口吐鲜血,最后顾忌有外人在场,担心杀了你会坏了玉清威名,所以才敲断你胳膊把你放了,压根儿就没提公输要术那茬儿。”胖子说道。

南风闻言心中大定,“没交就好,等墨门听到风声,找上门儿去索要,他们就算交出来也说不清了。”

“你就不怕昨天打你那道士把公输要术烧了,来个死无对证?”胖子自墙角拿了纸包出来,打开之后里面是两个饼,饼被耗子啃了,他也不嫌弃,将被啃的那部分掰掉,递给南风一个,“来,吃点儿。”

南风接了面饼在手,“我就怕他不烧,烧了才好呢,更说不清了,你还别说,我了解扈隐子,那人遇事慌,他一慌神儿备不住真烧了,不过就算他毁了秘籍也没用,墨门可以找昨天在场的那些人,只要有人证明我把秘籍交给他了,墨门就会死咬他们不放,让他们头疼去吧。”

胖子闻言瞅了南风一眼,“被人打断胳膊,你咋还得意上了?对了,你当年是怎么得罪他们的?”

南风坐到胖子旁边,吃着饼,将当年玉清宗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胖子。

“娘的,往饭里搀沙,往水里撒尿,太不地道了,换成我也得跟他们翻脸,不过我没你那么多花花肠子,捉奸也就罢了,还把所有人都骗过去,亏你想的出来,哈哈哈哈。”胖子本来义愤填膺,说到后来成了幸灾乐祸,“还行,你也不算赔,胳膊断了还能长好,手指头掉了可就长不回去了。”

想到那时那种情形,胖子忍不住想笑,“你真损哪,当时那些老家伙肯定脸都绿了,哈哈哈。”

南风吃着饼子,没有接话,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的确阴狠了一些,烟霄子烟平子可能也正是现他不够仁善,才没有极力维护他。

胖子忍不住笑,“哈哈,真损,换成我,我也得揍你。”

“不得罪最好,一旦得罪了,就往死里得罪。”南风说道。

“嗯,是你的作风。”胖子点了点头,“咋办,咱是在这儿住着,还是藏到别处去?”

“先在这窝几天吧。”南风说道,他的左臂断了,上了夹板之后脖子上挂根绳儿吊着,不敢动,走路都疼。

一个饼子胖子吃了不饱,跟南风要了银子去镇子上买吃的,南风靠墙坐着,闭目打坐。

辰时,胖子回来了,带了很多干粮咸菜,还有一包草药。

“咦,挺省事啊。”胖子笑道,南风左胳膊吊着,打坐时只需端起右臂就成。

南风正在闭目练气,听得胖子贫嘴,也没回他。

“你经络不是不通吗,还练它干嘛?”胖子把吃的往窗棱上挂。

南风收功睁眼,“我只是经络不通,丹田仍能储纳灵气,此时练气积存,待得经络畅通,便可开闸泄洪。”

“还泄洪呢,就你那练气度,也就个小河沟儿。”胖子笑噱。

“以前怎么没现你这么不厚道呢?”南风皱眉歪头,人都是会变的,小时候胖子很憨厚,随着年纪的增长,这家伙越来越贫,逮到机会就嘲笑他。

“不是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我这都是跟你学的。”胖子递了个饼子给南风,“来,这个还热乎。”

南风接过饼子,“以前咱们也在一起呀,你怎么没黑?”

“以前你也没这么坏呀?”胖子又在笑,不问可知又想起了南风先前所说的捉奸岩隐子的场景。

南风没有再与胖子拌嘴,这家伙只是貌似忠良,实则并不厚道,以后还是跟他少说为妙。

随后几日,二人一直在破庙窝着,南风只喝了两剂药,退了烧就没有再喝,不能让胖子总去镇子上买伤药,万一被有心之人看到,会暴露行踪。

有干粮,胖子也没再去镇子上,闲暇之余二人都会练气,南风坐得住,一坐一天。胖子坐不住,一坐半天,剩下的半天逗庙里的老鼠。

“干粮吃完了,明天我得去镇上一趟。”胖子燎烤着一串知了猴儿。

“我现在能走了,明天离开这里。”南风说道。

“不行就再养几天,别硬撑。”胖子说道。

“差不多了,不能磨蹭了,得早点回盂县。”南风看着篝火出神。

胖子点了点头,“你这几天练的咋样了?”

“挺好。”南风点了点头,由于经络不通,他只知道练气度较之前快了至少五倍以上,丹田气海一直是盈满的感觉,至于其中究竟储纳了多少灵气连他自己都说不准。

“拿了天木的那封信,咱再去哪儿?”胖子问道。

南风想了想说道,“盂县不能待了,往南走吧,去南国。”

“去南国干嘛?你不在那儿也惹祸了吗?”胖子将知了猴儿递给南风。

南风摆手没接,“过去这么久了,风声应该过去了,再说我也不去太清宗,我去找药王王叔。”

“咱又没东西跟人家换,去干嘛?”胖子咬嚼着知了猴儿。

“先过去摸摸情况,看看王叔喜欢什么,然后再设法寻找。”南风说道,元安宁曾经说过,王叔喜好的东西并不一定就是金玉宝物,有可能是一面镜子,也有可能是一条马车上的辕子。一个人的喜好总会有迹可循,感觉没规律那是不够细心,没有现规律。

“我就怕你过去之后把药王也得罪了。”胖子说道。

“你故意气我是吧?”南风皱眉。

胖子也不接茬,将树枝递了过来,“给你一个,挺香的。”

“滚一边去,自己吃吧……”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天木留书

胖子吃了知了猴儿,扔了树枝歪身躺倒,“明天真走啊?你胳膊能行吗?”

“走路又不用胳膊。”南风随口说道,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想好利索至少也得仨月,但他等不得仨月。

胖子点了点头,“那成,早点儿睡吧,明天赶早儿。”

胖子躺倒之后很快睡着,但南风却睡意全无,虽然过去了六七天,岩隐子派去向南追踪的那两人可能还没有回来,万一回程时恰好撞见他们,岂不倒霉。

斟酌良久,最终决定不走大路,翻山越岭,自山中行进。

次日,二人早早起身,胖子自镇上买了些干粮,二人没有往西,而是径直向南,进入山区。

此时已是春夏时节,草木旺盛,自山中行走多有阻碍,每日只能走出十几里。

起初二人是径直向南的,越走越偏西南,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深山之中多有毒虫野兽,往西靠近大路,野兽会少一些。

三日之后,二人离南北主道已不过五里,为了安全起见,南风还是没有走大路,而是继续在山中行走,不求度,但求安全。

来时二人是被御林军抓来的,一路飞驰,只用了两日就自盂县来到长安,但回程就要慢上很多,走了七日也只走了一小半。

山中多有荆棘,二人自山中行走,衣衫多有刮扯,进山之时购买的干粮也已经吃完了,只能挖些野菜充饥,遇到溪流,也会设法抓鱼来吃。

“有弹弓就好了,我那把弹弓你给我弄哪儿去了?”南风惦记着在侏儒身上翻出来的那把龙威短弓。

“走的急,忘带了,应该还在县衙。”胖子饿的有气无力,“这都过去半个月了,他们肯定回长安了,咱从路上走吧。”

“这片区域无有村镇,就算回路上也买不到吃的,再走几天。”南风说道。

胖子闻言无奈叹气,敲打着木棍儿拨草前行。

又撑了两日,二人回到了大路,南行十几里遇到了镇子,终于得以住店打尖。

隔壁房间住了几个江湖中人,二人自他们的交谈中得到一个消息,玉清法会如期举行,龙云子升座讲经,随后接受武人和修行中人的挑战,也有不长眼的想要碰碰运气,却尽数败在龙云子手下,法会持续了三天,李朝宗并未露面。

“幸亏没在长安等着,不然也没什么热闹可看。”胖子低声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李朝宗很聪明,他若是出战,不见得能讨得好处。”

“不管怎么说,他不出战就是胆怯,龙云子总算找回了一点儿面子。”胖子又道。

南风再度点头,此时三清各宗的掌教都是年轻人,上清宗的飞雪子,玉清宗的龙云子,太清宗的天鸣子。这三位年轻掌教脾性各异,上清掌教飞雪子虽是女流却大有豪气,生性率直,喜怒随心。太清掌教天鸣子好大喜功,三位掌教以他最为浅薄。玉清宗的龙云子心机很重,行事沉稳,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耐性,此人最难对付。

此前他曾在太清宗和玉清宗待过,也去过上清宗,对三宗现状有着大致了解,若是拿到天木老道留下的书信,就能知道太清宗当年生了什么事情,也有可能由此推断出三宗眼下这种状况是自身出了问题,还是有一个隐藏在幕后的黑手在操控和破坏。

除了玉清法会,隔壁的江湖中人还在谈论另外一件事情,不久之前两名玉清宗弟子在北面不远的和林镇遇害,这里虽是玉清宗势力范围,但也不是每个江湖门派都买玉清宗的账,生了冲突仍会痛下杀手。

此事的重点不是二人遇害,而是二人的死因,二人身上有外伤,但不是刀剑伤痕,而是暗器所伤,二人头上都插有一根两寸长的锐刺,有见识广博的,认出了那锐刺自墨门暗器穿云雀。

除了外伤,当地官府仵作验尸之后还现二人身中剧毒,那毒不是自口鼻进入肺腑,而是自手掌侵入血肉,这种下毒的手法比口鼻入体要难的多,而这种毒药寻常人也不敢使用,只有用毒高手才能掌控施为。

“会不会是你老婆干的?”胖子低声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胖子说的是诸葛婵娟,诸葛婵娟是药王弟子,擅长用毒,若是得知那二人正在追捕他,便有可能暗中下毒,为他除去祸患。

诸葛婵娟有这么做的能力,也有这么做的动机,但此事是不是她所为目前还不能确定。

抛开剧毒,再说暗器,穿云雀虽是墨门暗器,却不能说杀掉那两个玉清道人的就是墨门中人,他人有没有穿云雀他不晓得,但他知道元安宁手里还有一支。

当日元安宁曾经诚心挽留,希望二人能够自她那里藏身避难,不排除元安宁听到消息前来追赶保护的可能,她若知道玉清宗的那两个道人要对他和胖子不利,也有可能下手除患。

虽然不能确定杀掉那两个玉清道人的是谁,但这两个玉清道人的死的确免去了他和胖子的后顾之忧,至少不用担心南下时与对方走个碰头。

隔壁的武人一直喝到三更方才睡下,南风一直等他们睡下方才闭眼休息,这些江湖中人也并非事情的亲历者,他们得到的消息也是来自道听途说,根据他们的言语无法推断出杀掉那两个玉清弟子的究竟是谁,只能猜测是诸葛婵娟和元安宁。

虽然只是猜测,南风心里仍然很是欣慰,有人关心也的确值得欣慰。不过欣慰之余也有几分愁,不可否认诸葛婵娟对他很好,但诸葛婵娟是个直性子,比燕飞雪还直,不但直,脾气还爆,一言不合就动手,认识诸葛婵娟至今,挨了她不少打。挨打还是轻的,他日若是惹的她怒了,这家伙备不住还会下毒折腾他。

与诸葛婵娟相比,元安宁性子要温和一些,但元安宁乃是亡国的公主,心思很重,且言行举止很是端庄,他虽然做了道士,之前却当了十几年的叫花子,没什么规矩,也不喜欢守规矩,与元安宁相处始终不得伸展,束手束脚,也不自在。

平心而论,他并不讨厌诸葛婵娟,也不讨厌元安宁,不过要说喜欢,好像也不是,或许是年岁不到,亦或许是不曾共同经历甚么事情,不曾生出异样感觉。

吕平川先前送的那些银钱花去了不少,剩下的不够再买车马,只能步行赶路,确定不会有伏兵在前方蹲守,二人胆气壮了不少,每日能走三十几里。

又行数日,离盂县已经很近了。

“你要不要回去一趟?”胖子伸手东指,那是之前二人藏身山洞所在的方位。

南风摇了摇头,他的法印留在了山洞,不过眼下无有灵气修为,就算带了法印也无法作法。

“我也不回去了,老白若是见到我,肯定急着跟我出来。”胖子说道。

“嗯,直接去盂县吧。”南风点了点头。

到得龚郡,二人改道向西,三日之后的傍晚,二人终于回到盂县。

“等到天黑再去拿钱。”胖子说道,南风的那两百两黄金已经让府衙的捕快得了,但他藏的银钱还在,就在县衙附近。

“分头忙,我去城西,你去拿钱。”南风说道,这段时间他一直担心天木留下的那封信,而今终于回来了,急切的想要过去寻找。

胖子点头答应,南风迈步向南,自城南绕行义庄东面的那条道路。

没过多久,夜幕降临,好在天上有月,可以借着月光赶路。

二更时分,南风终于来到当日与天木老道说话的地方,最先引起他注意的是树上的一个乌鸦窝,但爬上去之后现乌鸦窝是空的。

下地之后环顾左右,又走向路西野地,那里有一块不小的青石。

自青石下面的缝隙仔细寻找,很快摸到一个圆滑的东西,抓出之后现是个小瓷瓶。

拔掉木塞,里面果然有一根拧卷的纸管儿……

第一百八十九章 事有蹊跷

急切的将纸管铺展开来,是一张不曾裁剪的黄色符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有不少文字,奈何天暗不明,看不清符纸上写了什么。

南风没有将符纸收起留待明处再看,而是拿出火捻,吹亮之后借着火捻的微弱光亮一目十行的将那符纸上的文字看了一遍。

之所以片刻不等,一是急于知晓内情,二是担心临时生出意外,失去了这张来之不易的符纸信笺。

看罢之后,南风心中了然,收起符纸,往回行走。

回到与胖子约定的会合地点,胖子已经回来了,身后背着一个包袱,手里还拎着一个。

“还好,新官不曾上任,这是你的弹弓火镰和袜子裤衩。”胖子将手里的包袱递了过来,“咋样,拿到没有?”

南风伸手接过包袱,点了点头。

“那就好,我的也拿到了,现在去哪儿?”胖子问道。

南风没有立刻答话,天木老道在信上只说以防出现变故,负他之托,特将书信藏留在那,并没有说自己受到跟踪,有性命之忧,他此时正在斟酌要不要去一趟林云观,看看天木老道是否安好。

胖子猜到南风所想,在旁说道,“你想去看天木?还是别去了,你现在就是个扫把星,可别给人家带去祸事。”

南风顾虑的也正是这个,他树敌太多,远离就是对天木最好的探望,退一步说就算天木出现了意外,以他现在的情况,也无法为天木讨回公道。

“走吧,往南国去。”南风迈步先行。

拿回了钱财,胖子心情大好,只要有钱,在哪儿都能过活,他也没有家人,南风就是他的家人,南风去哪儿他的家就在哪儿。

“怎么又皱眉?”胖子现南风行走之时一直皱着眉头。

“我在想事情。”南风随口说道,天木老道留下的那封信记载了太清宗当年的那场变故,但他始终感觉这封信有疑点,确切的说是信上的内容与他先前的猜测有出入。

胖子早就习惯了南风这种习惯,在他看来芝麻大小的事情南风也得想上半天,也懒得追问南风在想什么,“咱是走上一夜,还是找个地方歇脚,要是歇脚,我知道个地方。”

“先住下吧,我有点累了。”南风说道,没有了灵气修为,长途奔波令他异常乏累。

胖子前方带路,引着南风找到一处屋子,屋子位于一处坟地东侧,之前是孝子守陵的住处。

世人畏惧鬼神是因为不明其然,知道了也就不怕了,房中还有没烧完的木柴,胖子点上火,自包袱里拿了干粮递给南风。

南风正在重新看那书信,摆手没接。

“天木老道都写了啥?”胖子很好奇。

南风没有接话,仔仔细细的将书信又看了一遍,随手将信给了胖子。

胖子将面饼咬在嘴里,接过书信逐列看阅。

饼很大,信很长,胖子叼着吃力,便拿下面饼专心看信,“玄灵真人就是你师父的师父?”

南风点了点头。

胖子又看,片刻之后又问,“离落雪就是你师娘?”

南风又点了点头。

“怎么还有姓离的?”胖子自言自语,接着看阅,“怎么还有这个说法儿,嫁人就不能当掌教了?”

“你直接看完,别唠叨。”南风不胜其烦。

胖子没看完又嚷嚷,“啊,不是吧。你师娘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南风伸手抢信,胖子侧身避开,这次终于不唠叨了,直到看完信笺方才说话,“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不可能啊。”南风摇头,天木老道打探的结果与他之前推断的大致相符,白衣女子的确是上清掌教剑霜真人原定的掌教弟子,名为离落雪。离落雪与天元子如何相识,信上没说,只说二人‘感情甚笃’。

与俗人有了恋情就到处宣扬不同,二人相识,相知,相恋的经过无人知晓,直至天元子将离落雪带回太清宗拜见师父和长辈时,太清宗才知道天元子有了意中人。

离落雪是上清宗掌教弟子,太清宗有人认出了她,身为掌教弟子,是不能与他派掌教或者掌教弟子婚配的,这是三宗通训,究其根源可能是考虑到嫁给了别派掌教,本派的镇派绝学有外泄之虞。

有人提出了这一点,离落雪和天元子早就料到有此阻碍,据二人所说,离落雪在随天元子上山之前,就已经放弃了上清宗掌教弟子之位,不止如此,她做的更加决然,不但放弃了掌教弟子之位,连道籍也一并放弃,一心只想嫁给天元子,远离江湖,做个相夫教子的普通女子。

太清掌教玄灵子行事沉稳,并没有立刻同意这门婚事,而是留离落雪住在山上,与此同时派人去上清宗,确定离落雪的身份,以及她是否真的放弃了上清宗掌教弟子的身份。

变故就生在离落雪上山之后的第五天,玄灵子忽然否决了二人的婚事。

由于此时派往上清宗的人还没有回来,众人都不明白玄灵子为何忽然做出这样的决定,询问缘由,玄灵子只是不说。

别人也就罢了,天元子是当事人,不同意二人的婚事总要给天元子一个合理的理由,无奈之下玄灵子便说了这样一句话,“你不明白,她却明白,你自去问她。”

玄灵子说这句话的时候身边有个老仆,这话是自老仆嘴里传出来的。

那时离落雪住在西山俗务殿的客房,天元子下午去的俗务殿,二人说了什么外人不得知晓,但据附近的人所说,当天下午二人生了激烈的争吵,争吵时离落雪的声音很大,非常愤怒。

当天夜里,有人见到离落雪怒气冲冲的去了玄灵子居住的掌教别院,离落雪在玄灵子的住处待了大约一个时辰,其间离落雪又与玄灵子生了争吵,确切的说是离落雪在冲玄灵子火,玄灵子可能没有接话,也可能接话了但声音太小,没人知道他说过什么。

在离落雪火的时候,那老仆就在门房,隐约听到了离落雪说了这样一句话,‘我若有误他之心,怎会舍弃本宗尊位?’

二更时分,争吵停止,老仆起身穿衣,出来关门,却现玄灵子的房门开着,过去一看,玄灵子已经倒在了房中。

老仆情急之下大声呼喊,附近的道人闻声赶来,却现玄灵子已经驾鹤亡故,查其死因,乃是后背中掌,伤及肺腑。

当时就有人怀疑行凶者为离落雪,但天元子极力维护,只道凶手另有其人,绝不会是离落雪,随后天元子便离开此处,往西山寻找离落雪。

在天元子离开的这段时间,玄字辈三老先后来到,再查死因,这次有了新的现,玄灵子后背中掌,前胸骨骼却多有碎裂,这正是上清宗高阶真经衍生出的三种霸道武功之一的气贯长虹伤人表象。

天元子回来的时候太清宗紫气真人基本上到齐了,但天元子并没有带回离落雪,他是自己回来的,离落雪不在西山客房。

据那老仆所说,天元子虽然没有找到离落雪,却坚信离落雪不会行凶,直至玄真真人拿了他的手触摸玄灵子伤处,天元子方才相信离落雪便是杀人凶手。

天元子悲怒交加,做出疯狂举动,自挖双目,只道有眼无珠,留之无用。由于事突然,待得众人反应过来,他双目已毁,再难医治。

事后天元子自逐离山,太清宗严密封锁消息,与此同时等待派往上清宗的紫气真人回来。

数日之后,那人回返,带回了消息,离落雪确是上清宗掌教弟子,早在她随天元子上山的一个月前,就交还道籍,退出了上清宗。

既然离落雪已经退出了上清宗,太清宗便不能兴师动众问罪上清,由于事之前离落雪曾经与天元子和玄灵子生过争吵,众人便认定离落雪是不得成婚,气急之下失了方寸,故此铸成大错,虽然也在私下寻找她的行踪和下落,却也没有尽心寻找,毕竟她也是一个可怜人,放弃了掌教弟子之位却不得与天元子相守。

天木老道办事稳妥,现了疑点,便追问玄灵子为何突然阻止二人成婚。

谁也不知道什么人有用,天木老道接触不到那些紫气真人,但他却与那老仆私交甚好,他去年往太清宗时那老仆还健在,这些消息都是老仆告诉他的,有些连现任掌教天鸣子都不知晓。

老仆透露了一个重要的消息,玄灵子在世时他伺候茶水,一次送茶听到玄灵子在叹气自语,说的是‘心诚情深倒也难得,奈何非我族类。’

“你师娘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呀?”胖子很是好奇。

“人,还能是什么。”南风皱眉摇头,“这事儿肯定有古怪,师娘是被人陷害的……”

第一百九十章 理清乱麻

“谁陷害你师娘干啥?”胖子疑惑挠头。

南风摇了摇头,“幕后之人目的是杀害师公玄灵子,师娘只是替罪羊。”

“这个人为什么要冲你师公下手?”胖子又问。

南风再度摇头,在之前的数年之中三宗前辈掌教尽数驾鹤,掌教弟子升座掌权,玄灵子遇害可能不是独立的一件事情,极有可能是幕后之人巨大阴谋的一部分。

胖子往火里扔了几根木柴,“这事儿搞不好是内鬼干的,不过也不对呀,你师娘的那个什么功夫别人也不会呀。”

南风点了点头,“我想不明白的是师公为何突然阻止师娘和师父成亲,如果师娘真是异类,肯定瞒不过师父,哪怕瞒得过师父,也瞒不过师公。”

“这事儿搞的,有你头疼的了。”胖子打了个哈欠。

“你先睡吧,我再捋一捋。”南风将那封信笺投入篝火。

“还捋啥呀,一天到晚想那么多事儿,你不累呀。”胖子哈欠连天,“快睡吧,明天还得赶路,咱得早点走,免得碰上熟人。”

南风点头应着,胖子先睡了,由于有心事,南风就睡不着,闭着眼睛静心思虑。

离落雪当日不辞而别,在外人看来是畏罪潜逃,实则不然,离落雪乃上清宗掌教弟子,舍弃所有随天元子去往太清宗,婚事遭到了玄灵子的反对,她自然急于知道原因,而急于知道原因的还有天元子,天元子在玄灵子那里没有得到答案,只能去问离落雪,离落雪自己也是糊涂的,自然不能给出天元子答案。

而玄灵子却说离落雪自己知道原因,离落雪说不出所以然,在天元子看来就是有所隐瞒,自己舍弃所有一心跟随的男人不相信自己,这应该是离落雪怒的主要原因。

与天元子吵过一架之后,离落雪心气郁结,直接去问玄灵子,而玄灵子也并没有给出她明确答复,这才导致离落雪在别院冲玄灵子这个长辈了火。

此事比较伤脑筋,离落雪刚来的时候玄灵子没有反对二人的婚事,住了几天之后才忽然反对,这说明玄灵子知道了一些关于离落雪的情况,而这些情况是他之前不知道的。

玄灵子怎么知道的这些情况?是别人告诉他的,还是他自己现的?不管是哪种情况,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玄灵子确定自己知道的情况是真实的。

再者,玄灵子知道了什么情况,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他反对二人的婚事?玄灵子也知道离落雪上山之前放弃了上清宗掌教弟子的身份,应该明白阻止二人婚事对离落雪会有多大的打击,作为一个长辈,不会因为一件不确定的事情而去拆散一对相爱的恋人,尤其是女方为了这段姻缘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此事看似毫无头绪,实则还是有迹可循的,天木老道找的这个老仆所提供的细节非常有用,玄灵子当日让天元子自己去问离落雪,如果离落雪是无辜的,或者说是不知情的,玄灵子哪怕知道二人不能在一起,也应该会好言相劝,和声安慰。但玄灵子的做法很冷硬,这就说明在玄灵子看来,离落雪是有过错的,或者是故意隐瞒了什么。

此外,那老仆还说出了一个细节,就是玄灵子自言自语的那句‘心诚情深倒也难得,奈何非我族类。’通过这句话不难现,玄灵子虽然认为离落雪隐瞒了真实情况,却并不认为她隐瞒真实情况有什么阴暗的目的,离落雪只是为了与天元子在一起。

线索就在玄灵子的这句话里,非我族类,上清宗在东魏,东魏和西魏都是外族胡人坐天下,虽然对汉人严苛盘剥,却也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朝廷里有很多官员都是汉人,哪怕离落雪有胡人血统,玄灵子也不至于因此阻止二人成亲。

除此之外只剩下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离落雪不是人,而是异类,如果是寻常异类,天元子不可能看不出来,除非离落雪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异类,寻常人等根本无法现她不是七窍人类。

如果真是这种情况,一切就合情合理了,哪怕玄灵子体念离落雪对天元子的一片深情,也必须阻止二人成亲。

但婚事受阻之后,离落雪的反应又说明她不是异类,因为她底气很足,不但与天元子争吵,还亲自去见玄灵子,询问缘由。

只有一种情况能够导致她这样做,那就是离落雪自己并不知道自己是异类,而在玄灵子看来她应该知道。

排除了不合理的可能,剩下的那种可能哪怕再离奇,也应该是真相,也只有离落雪是异类而不自知,才会对婚事受阻如此愤怒。

玄灵子可能在偶然之下现了离落雪不是人类,在他看来离落雪自己应该知道,所以天元子问他为何不同意二人婚事时,他才让天元子自己去问离落雪。

但事实上离落雪自己并不知情,也就无法给予天元子解释。离落雪气怒之下去问玄灵子,当时的离落雪受了莫大的打击,已经有些乱了方寸,不然她不会冲玄灵子这个长辈大吵大闹。

玄灵子可能根据离落雪的言行现离落雪并不知道自己不是人类,到得最后他已经明白离落雪不是故意隐瞒,而是自己也不知情。

如果一个异类修行幻化为人,它自己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是异类,是异类而不自知,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此人不是真正的异类,而是异类与人的后裔。

“应该是这样。”南风心中豁然开朗。

“大半夜的,嚷啥?”胖子翻了个身。

南风翻身坐起,睁眼细想,面对着离落雪的询问,玄灵子并没有告诉离落雪真相,玄灵子这样做大有仁者之风,将所有的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离落雪是个可怜的女子,破釜沉舟却不得前行,在这种情况下,再告诉她你爹或者你娘不是人,对她来说太过残忍。与其这样,还不如不说。

如果玄灵子告知离落雪阻止二人成亲的真相,那就不是一个长者的做法,太过残忍,为了撇清自己而失了宽仁。

离落雪在玄灵子处没有得到解释,气怒之下怀着对二人的愤恨拂袖而去,就在她离开之后,凶手出现,凶手能够在玄灵子背后下手,说明此人是玄灵子熟悉的人,玄字辈二老的可能性最大。

二人见多识广,知道上清宗气贯长虹的特点,要伪造也不困难,后背一掌,前面再来一掌便可模仿。

想到此处,大的条理已经通顺,但还有一处细节有待推敲,那就是离落雪的身份,异类成精之后的确可以与人诞下后裔,但混血后裔多会带有父母的异类气息,毫无异类气息的混血后裔也有,那得他们的异类父母道行极度高深,亦或者是某种无有异类之气的天地异种才行。

事实究竟是不是自己推敲的这样,目前无法求证确认,上清宗前任掌教剑霜真人应该是知情人,但他已经驾鹤了。

剑霜真人对离落雪爱护有加,离落雪曾经向剑霜真人求情,请剑霜真人帮他授箓,那时离落雪早已失去了道籍,但剑霜真人仍然答应了她的请求。

易位而思,自己的弟子为了嫁给别人,主动放弃了掌教弟子之位,不再继承自己的衣钵,做师父的肯定会很生气,但剑霜真人仍然对离落雪很关照,由此可见剑霜真人对离落雪是抱有同情之心的,换言之他应该是知道离落雪身世的。

三宗之中只有上清宗招收异类弟子,离落雪拜入上清应该不是偶然,极有可能是有人在她儿时将她送到了上清宗。

理清乱麻,南风并不感觉轻松,离落雪在天元子瞎眼目盲之后一直随行保护,之所以没有出来与天元子相见,想必也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如若不然,她完全可以向天元子解释清楚,哪怕天元子已经瞎了,她也不会嫌弃背离。

人世间最大的无奈莫过于此,分明相爱却无法相守,只能默默随行,远远观望……

第一百九十一章 赶赴江边

就在南风为师父师娘暗暗伤怀之际,一旁的胖子竟然打起了呼噜。

南风皱眉看向胖子,按理说练气之人气息平稳和顺,不应该打呼噜,胖子也有练气,但他却是以灵气来催动佛法神通,与道人和武人的练气路数大有不同。

被胖子的呼噜一搅和,南风便没了继续推想的心境,哪怕他有心再想,听着呼噜也难得静心了。

那张饼子一直没吃,吃过饼子继续盘膝打坐,天气已经转暖,也没往篝火里再加木柴。

次日凌晨,二人早起上路,自这里到龚郡都是危险地段,当时他许诺龚郡捕快的黄金不曾兑现,那些人可不管二人是怎么脱困的,若是被他们遇到,免不得又要聒噪纠缠。

大路是不敢走的,只能走小路,这条路胖子之前曾经走过,知道一条通往江边的捷径,二人东行数十里便改道东南。

二人随身带有干粮,南风又有弹弓,自小路行走也不缺吃食,为了免生是非,偶尔路过村庄也不去借宿。

如此这般行了数日,绕过龚郡插到南北主路,上了主路南风仍不放心,再行几日就要渡江,万一在这里生出变故岂不可惜。

“走那么快干啥,你得罪了那么多人,就算去了梁国也不能万事大吉。”胖子猜到南风为何急着赶路。

南风想了想,感觉胖子说的也不无道理,便缓了下来。

胖子趁机跟了上来,“有时候我经常想啊,要是咱们没分开,一直住在破庙也挺好。”

“嗯?”南风歪头,“怎么想起这个?”

“那时候虽然七尺肠子空着六尺半,却很乐呵,能喝上一口酒就是做寿,吃上一块肉就是年关,现在没那感觉啦。”胖子大感慨。

南风也有同感,“我们总会长大,不可能一直待在一起。”

胖子点了点头,“我知道,其实我挺羡慕你们的,不过我也挺可怜你们的。”

“怎么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南风很是意外。

胖子紧了紧包袱,“你们哪个都比我聪明,哪个都比我厉害,不过你们这种活法儿我不喜欢,上次见到长乐我就有这种感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也不知道他急着学了功夫去干啥。你再看你,本来挺乐呵一个人,现在搞的心事重重,一天到晚皱着个眉头,也不知道你都在寻思啥。”

说到此处胖子摇了摇头,“大哥也是,讨了个自己不喜欢的老婆,就为了升官儿,你们活的太累了,就不能轻松点儿?”

南风无语点头,不得不承认胖子说的不无道理,“这次去梁国,可能的话顺便找找莫离,也算给大哥一个交代,这事儿都成了他的心病了。”

“是啊,他没杀咱,算是给咱俩面子了。”胖子点头。

南风皱眉歪头。

胖子伸手指他,“你看你,又皱眉,你别说你没看出来。”

“看出什么?”南风明知故问。

“大哥那天晚上想杀咱俩。”胖子说道。

“你怎么知道?”南风追问,他本以为胖子没有现端倪,之所以不告诉胖子,乃是担心胖子知道之后会与吕平川生出芥蒂,弱了兄弟情分,未曾想胖子粗中有细,竟然早就知道了。

“咱们几个在一块儿喝酒,什么时候用过壶啊?”胖子缓缓摇头,“到最后我是故意去拿酒壶的,我就看他会不会阻止我,还好,大哥还是大哥,没变成别的什么玩意儿。”

“如果他没有阻止你呢?”南风问。

胖子又摇了摇头,“这个我倒没想过,不过我肯定不会跟他翻脸,哪怕他现在变了,之前还是我大哥。”

关于吕平川的话题太过沉重,南风便岔开了话题,“以前怎么没现你这么聪明呢。”

胖子属猴儿的,给杆儿就爬,“我也觉得我现在变聪明了,可能是八部金身的功劳,以前我想事儿老是感觉脑子里有个框框儿,练了八部金身之后感觉那框框松了,要是真是这样就好了,以后我会越来越聪明。”

南风摆了摆手,“这跟八部金身没关系,跟你能安静下来有关,心能静下来,看东西就清楚了。”

“你不懂,这种感觉只有我懂。”胖子摇头。

南风没有再与胖子争辩,胖子说的这种情况也有可能,胖子疑似菩萨转世,如果真是菩萨转世,随着年龄的增长和修为的提升,心窍会逐渐打开,灵光会逐渐闪现,修为越高,前世记忆恢复的就会越多,如果真是这样,胖子神功大成之日,也就是他失去胖子之时。

不止胖子,大眼睛也是这种情况,大眼睛是太阴元君转世,早晚也会恢复前世记忆,到那时二人会是怎样一种情形谁也无法预料。

见南风不说话,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干啥,怕我以后比你聪明,反过来欺负你呀?”

“对呀,我都快吓死了。”南风笑应。他担心的只是二人恢复记忆之后与他生分了,并不怕二人比他高,兄弟姐妹比自己厉害是好事。

昨晚下雨了,二人住的地方漏雨,胖子没睡好,打了个哈欠,“你说你又没啥好东西,去找药王干啥。”

“不是跟你说了吗,先去看看情况。”南风接话。

“对了,我有个招儿。”胖子停了下来。

胖子不走了,南风也停了,“什么?”

“那个药王不是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吗,咱把老白带上……”

“说什么呢,让人打傻了吧?”南风打断了胖子的话,白犬是胖子几世的扈从,他绝不会用胖子的白犬去给自己交换补气灵丹。

“你听我说完哪。”胖子拉着南风走到路边,“老白懂我的话,我可以跟它说好,先让它在那儿待几天,等咱们走远了,再跑回来跟咱们会合。”

南风皱眉看他,没有接话。

“咋样,这个办法好吧,大不了以后咱达了再弄点好东西赔他。”胖子笑道。

南风哭笑不得,“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药王把老白杀了怎么办?大夫可有个癖好,搞不懂就想拆开看看。”

“不能吧?”胖子愕然咧嘴。

“怎么不能,幸亏之前你没跟我在一起,不然仇家会更多,这都什么馊主意,快走吧。”南风迈步上路。

胖子随后跟了上来,哼唧着想要说话,好不容易被南风表扬聪明,前后半柱香不到,又傻回去了。

二人眼下在大路上行走,沿途有镇子和村子,也有设在路边的茶摊,不时可以遇到歇脚的江湖中人,众人谈论的还是龙云子与李朝宗之事,虽是旧事重提,却有新的线索,确切的说是新的传言,有人说李朝宗之所以没有应战,乃是因为不在长安,也不在紫光阁,而是与药王王仲去了梁国。

说李朝宗去了梁国的还不在少数,有的还言之凿凿,连李朝宗南下时穿了什么衣服都晓得。

“人家是不小心中了箭,你这是哪儿放箭你往哪儿跑啊?”胖子瞅南风。

南风没有接话,他也正在担心这个,天知道李朝宗去梁国干什么去了,万一不小心撞上了,那就太冤了,唯恐别人找不到,不远万里送头上门哪。

见南风忧虑,胖子又反过来开解,“别自己吓唬自己了,梁国那么大,怎么那么倒霉就碰上了呢。快吃吧,吃完早点走,上次我都坐船过去了,又让你拉回来了,我听说梁国的女人白腻好看,说话细声细气儿,这次过去我得好好瞅瞅。”

“瞅什么呀,瞅了也是白瞅,再说了,江南女子个子都不高,你看不中的。”南风说道,胖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他大致知道,胖子不喜欢小的,这家伙喜欢膀大腰圆的那种。

胖子刚想接话,铺子外面来了个化缘的和尚,见到和尚,胖子急忙把头低了下去,他之所以支持南风去梁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担心自己在西魏会被人认出来,抓回去当菩萨供着。

和尚化了碗面走了,二人随后收拾东西启程上路。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南行数日,二人来到江边,此时乃是春夏时节,江水滔滔,无冰可踏,只能花钱摆渡。

渡船在什么地方靠岸并不固定,得看当日水流大小和风向方位,故此北岸三里内的河畔都有渡人等候。渡船一天打两个来回,等待过江的足有三四百人,能不能渡江还得看运气。

二人运气不算很好也不算很坏,渡船靠岸的地方离二人有五十几丈,就在二人跑着赶船之际,南风忽然现先上船的一个道人他竟然认得。

“走啊。”胖子催促。

“船头那个道人我认得,是太清宗的知客。”南风说道。

“他跟你很熟吗?”胖子问道。

“不是很熟。”南风摇了摇头,太清宗有好几个知客道人,跟他熟悉的只有灵喜子,船上的那个不是灵喜子。

“咋办,这船是上还是不上?上得快点儿,一会儿没地方了。”胖子催促。

南风想了想,“这几天天气不好,再等下去还不一定什么时候能过江,上吧……”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临危不乱

想要挤上渡船的人很多,二人迟疑的片刻工夫,已有二三十人冲上了渡船。

“早说啊,快走,快走。”胖子转身疾行。

南风紧随其后,等到二人靠近渡船,艄公已经解开缆绳准备开船,紧赶慢赶,总算赶在开船之前挤上船尾。

“坐下。”艄公高喊,“风大水深,掉下去就不得活。”

船上坐了四五十人,本来那知客道人坐在船头并没有注意到南风,艄公一喊,知客道人回头,看到南风顿时面露疑惑,一直盯着他看。

眼见被对方认了出来,南风急中生智,冲知客道人摆手高喊,“灵贵道长,灵贵道长。”

一边喊,一边自人群中向船头挤去,好不容易挤到船头,冲知客道人稽说道,“灵贵道长,你可还认得我?”

“你是?”那知客道人只是看他眼熟,此时尚未想起他是哪个。

“灵贵道长,你不认得我啦,我是南风啊,我跟灵喜道长很熟啊。”南风自报家门,事已至此,哪怕他不说,对方早晚也会想起他是谁,与其这样,倒不如直爽一些,尝试将坏事变成好事。

“你是赶车倒粪的那个小个子?”知客道人想起他来。

“对呀,是我,你这是干嘛去呀?”南风佯装他乡遇故知的欢喜。

“俗家有个娘舅在江北,前些时日过世了,我来送殡奔丧,好些年不见,你长高了。”知客道人说道。

“也没高多少,不曾想在这里遇到道长,甚好,甚好,回山也能结伴同行,你照应着我点儿,我回去请你和灵喜道长喝茶吃酒。”南风佯装套近乎。

此时渡船已经离开了江边,江上风大,艄公又呼喊着让不曾坐下的渡客坐下或者蹲下。

知客道人坐到船头,南风蹲到了他的旁边,“道长吃得午饭不曾,我这里还有些干粮,你若不嫌弃……”

“吃过了,吃过了。”知客道人摆手打断了南风的话头,他对南风有印象,而印象最深的就是南风精通人情世故,总给灵喜子送礼,“早些年听灵喜师兄说你已得本宗高功收录,怎地忽然不见了踪影?”

听知客道人这般说,南风心里就有数了,他当年离开太清宗只有少数人知道,天鸣子等人不可能大张旗鼓的追杀他,也不可能将他离开太清宗的真实原因公之于众,加上太清宗有近万人,知客道人对他不可能有很深的印象。

“一言难尽哪。”南风叹气摇头。

这个知客道人道号灵贵,灵贵子听得南风这般说,也没有追问,他和南风没什么交情,充其量也只是认识。

南风叹气过后自包袱里拿出干粮,递送灵贵子,“道长,再吃些。”

灵贵子摆手未接。

“道长,灵喜道长可还安好?”南风趁机打探消息。

“还好,还好,灵喜师兄已升任俗务殿辅事。”灵贵子说道。

“天成法师可好?”南风又问,当初在太清宗,天成子与天启子等人是同一阵营。

“天成师叔去年已晋身居山,仍在下和殿任职辅事,你此番回山所为何事?”灵贵子问道。

南风尴尬的笑了笑,“悔不该当初为了儿女私情离开太清,此番回去是想谋条活路。”

灵贵子闻言点了点头,本就对他不很热情,此番更加冷淡。

“道长,灵研师姐还在山上吗?”南风又问。

“不是很熟,不晓得。”灵贵子随口说道。

“哦,天启真人近来可好?”南风再问。

灵贵子本不想与他说话,却知道他与灵喜子很熟,也不便冷言相待,便说道,“天启师伯云游多年,尚未回山。”

“两位师叔祖仙体可还康健?”南风继续追问。

“还好,还好。”灵贵子已经有些烦了。

问到了自己关心的情况,南风缓了缓,又自包袱里拿了卤肉出来,请灵贵子吃。

灵贵子自然不会吃他食物,不过见他殷勤的垫付了渡资,也就不似先前那般烦他。

这艘渡船有四个艄公,皆是壮年,在老舵手的指挥之下很快将渡船摆到江心,用不了多久就要靠上南岸。

急切的思虑过后,南风心里有了计较,随后一直与灵贵子说些讨好的言语,灵贵子反应冷淡,爱理不理。

到得江心之后风势更疾,艄公摇桨分外吃力,眼见其中一个艄公划桨变慢,渡船左斜,一个壮汉便有心帮忙,但刚想伸手就被对方骂了回去,“滚开,想害死我们不成?”

那壮汉挨了骂,心中多有不忿,但很快他就知道那艄公是故意放慢划桨的度,让渡船左斜以避强风。

半柱香之后,渡船终于临近南岸,灵贵子和南风位于船头,眼见渡船即将靠岸,灵贵子站了起来,准备下船。

南风也站了起来,在渡船离岸边还有五尺左右时,纵身跳向岸边。

由于跳的太急,脚下打滑,身子一歪,马上就要失足落水。

眼见就要掉进江水,南风大声叫喊,与此同时伸手乱抓。

灵贵子离他很近,赶在南风落水之前伸手抓过了他的左臂,将他拖上了渡船。

“多谢道长临危救命。”南风佯装后怕。

“稳重些,急个甚么?”灵贵子言罢,眉头微皱,抓着南风胳膊的右手下滑摸向南风寸关尺,“何人废了你的修为?”

“说来话长。”南风急忙收回了胳膊。

灵贵子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如何关心,见南风不答,也就没有追问,待得渡船靠岸便跳下船去。

南风下船之后跟着灵贵子请求同行,灵贵子承他垫付了渡资,先前又拉了他一把,两不相欠,不愿理他,借口有别的事情要做,撇下他独自走了。

待得灵贵子走远,胖子走了过来,“你为啥要假装滑倒?”

“我装的不像?”南风反问。

“像,不过你一叫我就知道是假的。”胖子摇头,“别说摔一跤了,就是遇到再大的事儿你都不会乱叫唤。”

南风笑了笑,随着人群南行,与此同时低声说道,“此人回去之后很可能会跟别人说起我,我想借他的嘴,让我的那些对头误以为我修为被废,如此一来他们便不会视我为威胁。”

“你摔一跤,他就知道你没修为了?”胖子不明就里。

“他抓我手臂之时趁机试了我的脉象。”南风说道。

胖子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想了片刻方才恍然大悟,“你是故意让他抓你胳膊的?”

南风点了点头。

胖子惊骇于南风的细思极恐,面露惊诧,愕然哑口。

愣神过后,胖子快走几步跟上了南风,“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不拉你,你就掉水里去了。”

“我会水,淹不死。”南风随口说道,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有十成把握,有六成就敢赌,就该赌!

“那可是大江,不是长安的护城河,你想骗他们,可以直接跟他说,让他摸你脉象,用不着拿自己冒险。”胖子说道。

“永远别把别人当傻子。”南风正色说道。

胖子撇了撇嘴,“对了,你知道那个药……”

“别说话。”南风抬手打断了胖子的话头,前方不远处几个武人的交谈引起了他的注意,那群武人共有四人,三人守着一辆阔气的马车,另外一人是先前自船上下来的,此时四人正在交谈,等候之人问那江北来人,‘公输先生呢?’,后者答曰,‘公输先生怒气冲冲的去了玉清宗,也不知去做甚么?怕是要过些时日才能赶来。’

四人在路旁交谈,南风也不能驻足久听,只能正常行走,低头走过。

待得远离四人,胖子疑惑的看向南风,“你笑啥?”

第一百九十三章 南国见闻

“公输这个姓氏很少见,他们说的公输先生应该就是墨门的主事人,扈隐子得了公输要术一事已经泄露了风声,这个公输先生此去玉清宗想必是兴师问罪,讨要秘籍去了。”南风笑道。

“哈哈,活该。”胖子大笑出声,当日南风扮成卖油郎混出长安之后遇到了玉清宗的扈隐子,让扈隐子打断了胳膊,南风有心报复,便将公输要术给了扈隐子,说白了就是栽赃嫁祸。

南风也在笑,俗话说人要脸树要皮,若是江湖中人不晓得玉清宗得了公输要术一事,墨门可能还会畏惧玉清宗威严,好言相求索回公输要术,但江湖上一旦传开了,墨门就无法和平处理了,因为低三下四的讨要会丢了尊严,碍于江湖中人的指点和非议,哪怕他们不是玉清宗的对手,也只能硬着头皮登门问罪,不然就会被江湖中人戳脊梁骨。

“你说他们会不会真的打起来?”胖子跟着南风向前行走。

南风摇了摇头,“不好说,得看扈隐子惊慌之下是选择交出秘籍,还是一把火烧了来个死不认账,如果是后者,玉清宗就拿不出公输要术,墨门肯定会和他们拼命。”

“可惜墨门不是玉清宗的对手。”胖子摇头。

南风摆了摆手,“也不能这么说,论武功法术,墨门自然打不过玉清宗,不过墨门以暗器和造物见长,九转莲花的威力你也见识过了,便是紫气真人都不见得避的开。”

“那就好,那就好。”胖子很是幸灾乐祸,“你躺尸的那段日子,墨门找上门欺负我,我没少受他们的气,他们还搜你的身,这事儿爽利,最好打的头破血流。”

南风刚想接话,听到身后传来了马蹄声,便拉着胖子躲到路边,那辆阔气的马车自二人身边疾驰而过。

“这个赶车的是北方口音。”胖子冲着马车努了努嘴。

“这几个武人都不是南国人。”南风说道,除了口音,南方人和北方人的长相也很好区分,北方人比较高大,五官轮廓很是硬朗,而南国人较为秀气,五官轮廓比较圆润。

“墨门也不在梁国,这些北方的武人请墨门老大到南方来干啥?”胖子很是纳闷儿。

南风没有接话,胖子有什么疑问就问他,而他也不是万事通,有些事情也无从推度。

“走吧,快点走。”南风背着包袱快步先前。

南风走的快,胖子跟的急,“别追了,咱们追不上马车。”

“我没想追那马车。”南风伸手南指,“灵贵子在前面,我想跟着他。”

“你还跟他干嘛?”胖子问道。

“确认一下。”南风说道。

胖子没有再追问南风想要确认什么,二人远远的跟着灵贵子,起初灵贵子走的很急,傍晚时分进了镇子,灵贵子慢了下来,自镇上寻了一处客栈歇脚。

这处镇子地处边陲,多有过往客商,镇子上客栈很多,二人就住到了灵贵子所住客栈对面的一家客栈,为了方便监视灵贵子,二人就多花了两分银子,要了一处可以俯览大街的房间。

北方多是炕,南方多是床,胖子对房间的大床很感兴趣,对房中陈设的器物也很感新奇,这儿坐坐,那儿摸摸。

二人没有下楼吃饭,而是让伙计送了两碗面上来,南方和北方的食物有也差别,五谷之中稷,菽,黍南北皆有,而稻和麦则分别为南北独有,店主端来的两碗面是稻米磨粉碾晒制成,与北方的面差别很大。

稻子现在比较稀少,听过价钱胖子就想让伙计端走,为了让胖子尝鲜,南风就留下了那两碗面,不过胖子吃过之后很不喜欢,直道这稻米做的面条吃到嘴里就像吃了一口滑腻的蚯蚓,咬它不到。

“你知道药王住哪儿吗?”胖子整理被褥准备睡觉。

“知道,我当初问过元安宁,那地方离这儿不是很远,在太清宗的东边,在建康的北面。”南风倒着洗脚水。

“你知道路吗?”胖子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没去过,不过我知道大致方向,应该能找着,那地方离这儿不到一千里,咱走快点儿,有个十天左右就能赶过去。”

胖子点头过后没有再问,铺好被褥就想睡觉,刚躺下就被南风拖下来洗脚,胖子不爱干净,很少洗脚,每每搞的房中臭气熏天。

次日,南风早早起身,自窗前看着对面客栈,自卯时等到辰时,一直到辰时二刻方才见到灵贵子慢吞吞的离开了客栈。

见此情形,南风心中大定,灵贵子先前的言行并无伪装,并不晓得天鸣子等人意欲杀他而后快,如果先前只是为了稳住他,亦或者担心他是故意假装武功被废,与他分开之后就应该急切的寻找帮手才对。

南行两日,二人拐道向东,往南是去往丹阳郡方向,往东是去往南药王王叔所在的凤鸣山。

胖子初到南国的新奇此时已经变成了不适,梁国很温暖,但也很潮湿,温暖潮湿的环境滋生了大量的蚊虫,晚上便是点上蒿草,也被它们叮咬的不胜其烦。

胖子烦不胜烦,只道以后不再来了,南风也不应声,日后他们肯定还会再到梁国来,而且还要进行长时间的滞留,且不说他日重回太清宗,只说那龟甲天书,就有几处藏匿位置是在南方某处。

初到陌生地界,南风急于打探梁国时事,赶路之时多会在茶摊,酒肆,饭馆歇脚,要上少许吃食,听住店打尖的武人和贩夫走卒说些江湖市井琐事。

走了几日,消息倒也听到不少,梁国也有很多江湖门派,但与江北武林的紫光阁独大不同,梁国的江湖势力较为分散,有兽人谷,清羽山,青竹庵等十几个大派,除此之外还有近百个人数较少的门派,门派与门派之间也有恩怨纠葛,但大规模的血拼并不常见。

若是江北武林是狂风骤雨,江南的武林就是细雨清风,较为和平,相对舒缓。

第四天的傍晚,二人到得一处城池之外,由于临近关门的时辰,二人走的很急,江南多雨,自野外很难找到歇脚的地方,得进城投店。

就在二人急切的走向城门之时,自城内驶出一辆马车,这是一辆四马驾辕的大车,车篷由紫绸覆盖。

四马驾辕的马车并不常见,猛一看,这辆马车很是眼熟,再细看,赶车的正是之前在江边遇到的那几个北方武人之一。

驾辕的几匹马都是良驹,赶车的马夫也是好手,可能是赶时间,马夫催马甚急,四匹马奋力奔跑,眨眼之间就到得二人近处。

眼见马车驶来,二人便向路旁闪让,但那马车较寻常马车要宽上许多,由于避让二人,马车过于靠近道路右侧,碾到石头,引起颠簸。

“不长眼的东西,找死不成!”马夫转头怒骂。

对方骂的难听,胖子就想还口,南风急忙摆手,示意他不要多生是非。

“快些走,莫耽搁。”车里传来了说话声。

南风闻声心中一凛,急忙歪头看向别处,这马车里坐的竟是紫光阁的李朝宗……

第一百九十四章 前瞻推度

南风在东魏麒麟镇曾经与李朝宗有过近距离接触,能够听出李朝宗的声音。

此前江湖传闻李朝宗不曾前去参加龙云子二度举行的玉清法会是因为他不在西魏,而是来了梁国,未曾想此事竟是真的,更令他不曾想到的是会在路上碰上李朝宗。

好在李朝宗并没有现他,马车疾驰而过,向西去了。

眼见南风神色有异,胖子疑惑问道,“咋啦?”

“车里坐的就是李朝宗,我记得他的声音。”南风说道。当日在麒麟镇他被诸葛婵娟拉进了客栈,而胖子在客栈后院,没有跟他在一起。

胖子闻言暗暗后怕,“好险,好险,幸亏这老东西没掀帘子。”

南风点了点头,先前当真是命悬一线,若是李朝宗现了他,后果不堪设想。

“快走,快走,城门要关了。”胖子拖着南风向城门跑去。

城门守卫此时已经开始推动城门,好在城门很是沉重,关门迟缓,二人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跑进了城池。

“咱得小心点儿,李朝宗可能有同伙儿在城里。”胖子说道,当日二人在江边遇到了四个武人,除了赶车的那个,另外几人并未跟车随行。

南风摆了摆手,“那几个人不认得我,撞上了也没事儿。”

“那就好。”胖子迈步前行,“对了,你说李朝宗急三火四的往西走,是不是想回西魏帮墨门打玉清宗?”

“有这种可能。”南风走在胖子左侧,他此时在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据江湖传闻,李朝宗是和北药王王仲一同来到南国的,如果传言不假,王仲夫妇此时应该还在梁国,二人在,诸葛婵娟应该也在。

“打起来了就好。”胖子幸灾乐祸。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南风随口接话。

胖子左右张望寻找客栈,“啥呀,我这是关心你,他们打起来就没心思为难你了。”

“墨门和玉清宗应该起了冲突,不然李朝宗不会急着赶回去,不过他回去却并不一定是参战,也有可能是做和事佬。”南风说到此处见胖子面露疑惑,便详细解释,“李朝宗当年去东魏挑战燕飞雪,结果把燕飞雪惹急了,率领上清宗的数十位紫气高手来了西魏,要把紫光阁给灭掉,当时这件事情闹的挺大,李朝宗自己摆不平,是由玉清宗出面做了和事佬……”

胖子打断了南风的话,“这事儿你之前说过,龙云子当年不是让李朝宗给搞了个灰头土脸吗,他为啥要反过来帮李朝宗?”

“这个说来话就长了,可能是玉清宗感觉燕飞雪带人到西魏报仇有喧宾夺主之嫌,也可能是李尚钦请了皇上,皇上又请了龙云子,总之这件事情李朝宗落了威,上清宗虽然没把紫光阁怎么样,临走时却施展法术,移来一座大山,把紫光阁的大门给堵了。”南风说话之时现一家客栈,伸手指了指,与胖子一同前往。

“堵门儿比砸匾还丢人呢。”胖子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那件事李朝宗都是欠了玉清宗的人情,他这次回去应该不会帮墨门攻打玉清宗,做和事佬的可能性比较大,玉清宗理亏在前,也不能真把墨门怎么样。而墨门虽然占理,实力却终究不如玉清宗,一直僵着也不是办法,总得有人居中调和,李朝宗是西魏武林龙头老大,由他出面最合适,他可以趁这个机会把人情还给玉清宗,也可以趁机帮墨门一把,送个顺水人情。”

“有道理,咱过江之后遇到的几个武人,应该是过去接那个公输先生的。”胖子接话。

“听先前那几个武人的言语,李朝宗是想把墨门的公输先生请来做什么事情,结果中途公输先生得到了公输要术的消息,就没到梁国来,而是跑到玉清宗去了。”南风说话的同时屈指掐捏。

“干嘛呢?算命呀?”胖子笑问。

南风摇了摇头,“我在算路程,咱来了五天,车夫没有接到公输先生,就得回去告诉李朝宗,李朝宗要请公输先生帮忙,如果公输先生去玉清宗吃了亏,可能就不会帮他做事了,倘若我是李朝宗,听到车夫带回的消息,就会立刻动身回去帮公输先生处理此事,只要帮公输先生把这件事情摆平了,公输先生自然会反过来尽心帮他。”

“你到底想说啥?”胖子听的有些糊涂。

“那辆马车四马驾辕,度很快,一天跑出三百里不在话下,如果催的急,还能跑的更快。”南风竖起右手,“去见李朝宗的时候车夫肯定不会催马太急,但李朝宗听到公输先生去了玉清宗之后,一定非常着急,就会催着车夫尽快回去,因此回来的时候马车跑的就比去的时候快,五天时间,三天过去,两天回来,三天就是一千里左右,如果催马催的急,回来的时候两天也能跑出一千里。”

哪怕南风力求直白,胖子理解起来仍然有些吃力,费了好大劲儿方才转过弯来,“你说得对,应该是这么回事儿,不过你算这个有啥用?”

“能算出李朝宗先前所在的位置,他先前应该在距此处四百到五百里的地方。”南风说道。

“你就算算出来了,又有啥用?你要过去找他落脚的地儿?”胖子还不明白。

南风摇了摇头,“凤鸣山离此正好是这个距离,李朝宗南下时与北药王同行,他们先前很可能就在凤鸣山。”

胖子一听哈哈大笑,“我就说你是哪儿放箭往哪儿跑,你还不承认,你自己说吧,你是不是哪儿放箭你往哪儿跑?”

南风无心与胖子拌嘴,转身走向路边蹲了下来。

胖子跟了过来,“你不投店,蹲这儿干啥?”

“我在想咱们还去不去凤鸣山。”南风皱眉思虑,似这种深思熟虑是极为累人的,思虑之时还不能受到干扰,客栈里多有住客,太吵。

“去,为啥不去,不去人家怎么抓得到你。”胖子揶揄。

南风没接胖子这无聊话茬,而是自言自语,“根据诸葛婵娟在山里的言语来看,王仲和王叔虽然是师兄弟,却不是非常和睦,不然诸葛婵娟不会说王叔和王仲相比差了老远。”

“咱们离开长安的时候李朝宗应该还在长安,咱们离开长安之后曾经有两个玉清弟子在和林镇蹲守,想要抓咱们,结果却尽皆丢了性命,既中了暗器,又中了剧毒,现在想来,事时间恰好是李朝宗和王仲离开长安赶往梁国的途中,如若不然诸葛婵娟不可能知道长安生的事情,也没有冲二人下毒的理由。”

南风在自言自语,胖子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一言不,不打扰他。

随后南风没有再说话,改为暗自思虑,王仲和李朝宗虽是互相利用,却是同一阵营,他们同时来到凤鸣山,定会有所图谋,谋什么,丹药的可能性最大,因为除了补气灵丹,其他事情王叔能做到王仲也同样能做到,师兄弟二人各有所长,王仲能够通灵但王叔不能,王叔会炼丹但王仲不会。

不对!王仲不是不会炼丹,他应该也会,但他没有丹鼎,元安宁曾经说过,王仲和王叔的师父名叫司马东,他只有一只炼丹的丹鼎,名为药王鼎,而这只药王鼎就在南药王王叔手里。

“我知道李朝宗和王仲去凤鸣山做什么了。”南风眉头终于舒展,“他们可能是想谋取王叔的那只药王鼎。”

“那东西宝贝的很,王叔肯定不会给他们,他们想要不是偷就是抢,请个会机关的人过去干啥?”胖子不无疑惑。

“他们可能知道药王鼎在哪儿,但是拿不出来。”南风猜测。

“哦。”胖子对药王鼎没什么兴趣,确切的说是不抱幻想,“又要下雨了,早点住店吧。”

南风点了点头,直身站起,和胖子走向对面客栈。

住下之后,二人吃了点东西,南风早早躺下,他先前只是推断出了凤鸣山可能生了什么事情,去不去还不曾想好……

第一百九十五章 凤鸣山下

客栈里住客不多,很安静,外面又下着雨,这种环境最适合静心虑事,但南风却始终静心不下,原因无他,胖子又没洗脚。

实在耐受不住,南风只能起身打水,喊胖子起来洗脚。

胖子睡的迷迷糊糊,本不想起,但还是起来了,他知道不起南风是不会放过他的。

“你说咱还去不去凤鸣山?”南风征求胖子的意见。

“不怕死你就去。”胖子打了个哈欠。

南风没接话茬。

胖子又道,“有好处你去也就罢了,又没啥好处,还那么危险,你去干嘛呀?”

南风还没接话,胖子说的不无道理。

“北药王要是在那儿,你老婆可能也在那儿,你要是想见她,你就去。”胖子又道。

南风摇了摇头,胖子这话摆明了是激将法,很显然,胖子不想去,也不赞成他去。

胖子凑合着洗了脚,翻身躺倒,“洗好了,倒水。”

南风端了洗脚水去倒,“你不是我三哥,你是我三大爷。”

“咋啦,远的咱就不说了,就说年初,我伺候了你三个多月。”胖子理直气壮,心安理得。

南风倒了水,回来躺倒,闭眼想事。

洗脚之后胖子也没了睡意,他跟南风不同,他想事情喜欢睁着眼,“要不去一趟也成,要是你猜的没错,南药王眼下可能已经倒霉了,咱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他干点啥。”

“容我想想。”南风应声。

“想啥,我说的不对?”胖子问道。

“对,咱也没什么东西跟人家换,关键时候雪中送炭兴许真能换点补气丹药,我想的是事至今过去了多久,李朝宗什么时候能回来,还有就是梁国的江湖中人知不知道此事,如果他们听到风声,肯定也会一窝蜂的赶过去帮忙,咱去了也是画蛇添足。”南风说道。

胖子想了想,说道,“李朝宗肯定已经冲南药王下手了,但咱不知道李朝宗什么时候冲南药王下的手,也不知道那个南药王现在咋样了。”

“有三种可能。”南风斜身靠上后墙,“一是王叔被李朝宗给杀了,但他藏丹鼎的地方李朝宗打不开,所以李朝宗才急三火四的想要请墨门的人来帮忙。”

胖子坐了起来,“接着说。”

“第二种可能是王叔还活着,但他被李朝宗拿住了,李朝宗知道王叔将丹鼎藏在哪儿,但王叔打死也不告诉他怎样才能拿到药王鼎。”

“不说就对了,说出来就死定了,还有呢?”胖子又问。

“最后一种可能是王叔还活着,他也没有被李朝宗拿住,而是带着药王鼎躲在了一个密室里,李朝宗打不开密室,只能请墨门的人过来。”南风说道。

“你感觉哪一种可能比较大?”胖子问道。

南风没有立刻答话,沉吟片刻方才说道,“最后一种,不管怎么说王仲和王叔都是师兄弟,师兄不可能喊了外人来杀师弟,不过请外人帮忙抢药王鼎倒是有可能的。”

胖子点头赞同,“嗯,也对,药王鼎只有一个,也没谁规定药王鼎就该南药王得了去。”

南风又道,“如果是第一种情况,咱去了也做不得什么。如果是后两种情况,咱只要设法把南药王给救出来,他肯定会给咱几枚补气丹药。”

“说得轻巧,怎么救?咱俩现在打得过谁呀。”胖子撇嘴。

南风摇了摇头,“打是打不过,只能智取,李朝宗现在不在那里,只有王仲他们,是个机会。再说了,李朝宗和王仲就算冲王叔下手,也不敢大张旗鼓,肯定会封锁消息,实在不成咱就把事情宣扬出来,让梁国的江湖中人过去救王叔。”

“那样儿咱就拿不到补气丹药了。”胖子说道。

“那也没办法,就当做好事了。”南风说道,眼下二人拿不出像样的东西与王叔交换补气丹药,只能设法帮人家做点什么,能换点丹药最好,换不到也无所谓。

“成啊,去吧。”胖子重新躺倒,“我得睡了,你算算李朝宗啥时候能回来,咱还有多长时间。”

南风点了点头。

胖子先睡了,南风开始静心思虑,李朝宗去往江边得两天,过江之后去玉清宗多则三天,少则一天,三天是坐车,一天是凌空飞渡。处理墨门和玉清宗的矛盾最少也得一天,带着公输先生不能凌空飞渡,坐车回到江边又得三天,渡江之后回凤鸣山得四天,仔细算下来半个月内李朝宗回不来。

次日清晨,二人早起上路,雨是停了,但道路泥泞,走不快,紧赶慢赶,一天勉强走出一百里。

“要不咱再买辆车吧。”南风跟胖子商议。

“不是我不舍得,你自己算算,咱俩前前后后糟蹋了多少车马,最早遇见你时连夜逃命买一辆,你去上清宗又买一辆,前段时间又买一辆,没怎么用就扔花楼了,还有……”胖子说到此处见南风瞅他,便止住话头,“行啊行啊,买吧买吧,要不让你买,还以为我不舍得钱。”

南风想了想,“算了,还是不买了,去了也没地方放,还得扔。”

“就是啊,咱以后搞银子不容易了,得省着用。”胖子自包袱里拿出一个小布包,“路上花了一些,还有九十几两,给你拿着。”

“你拿着吧,咱俩又不分开。”南风摆了摆手。

胖子打开布包,拿了两块揣进怀里,将剩下的黄金包好塞给南风,“一人拿点儿,指不定哪天你又被人家抓走了。”

南风也不客气,收了布包。

二人沿途打听,晚投宿,早出,于三日之后的辰时到得凤鸣山外,凤鸣山位于凤鸣县正北的山中,一条宽敞大道自山外直通凤鸣山。

进山不久,二人遇到了一辆马车,由于不久之前刚下过雨,道路湿滑,这辆马车陷进了泥坑。

马车双马驾辕,车上拉着一件雨布包裹的大型器物,看轮廓应该是个柜子或箱子。

车夫和主家正在愁,见二人到来,便请二人帮忙推车,南风趁机打听消息,果不其然,主家拉了个新朝的雕花柜子去凤鸣山换药,不过换的不是补气灵丹,而是驻颜灵药。

第一百九十六章 山中密室

胖子力气大,不用主家和南风帮衬,自己走上前去蹲身力,直接将那马车自泥坑里抬了起来,耸肩推出了泥坑。

那主家不是江湖中人,而是个商贾,见胖子大力惊人,长的又雄武,便有心收他做保镖护卫。

胖子本想拒绝,一瞥之下现南风冲他使眼色,于是就应承下来。

如此一来二人就顺理成章的搭上了顺风车。

进山的路有十几里,巳时,马车到得凤鸣山下,这凤鸣山好气象,后有崇山为靠,前有秀水环绕,山清水秀,避风朝阳。

山脚下有个青石牌坊,右柱刻上联,“易换合天道。”左柱刻下联,“得失应阴阳。”上刻横批“不取不舍。”

牌坊不小,山下的广场也大,但山上的建筑却不多,只在山腰处有一个小院儿,不过七八间屋子,隐于林荫之中。

在上山的道路左右有十几处屋子,这些木屋虽然彼此挨着却各自独立,天气闷热,门窗都是开着的,可以看到里面是形形**的江湖中人。

“怎么没人?”听商贾言语应该不是头一次来了。

“那些木屋是干嘛用的?门前怎么都挂着鸟笼子?”胖子问车夫。

“壮士有所不知,这里面住的都是各大门派派来保护神医的高手,那笼子里养的都是信鸽,若是有人在凤鸣山撒野而这些高手镇他们不住,就会放飞信鸽,再召高手来援。”车夫答道。

“南药王好大的面子,这么多门派都派人保护他。”胖子咂舌。

二人说话之时,商贾走向其中一间木屋,他尚未走到,便自木屋里走出一人,热情的迎了上来。

看此人衣着,当不是武林中人,而是门房下人之流。

这下人貌似与商贾认识,二人见礼之时商贾偷偷塞了银两给他,随后二人低声说话。

不多时商贾回返,沮丧摇头,“来的不巧,神医正在为一个大人物治伤,本月不见外客。”

南风和胖子闻言面面相觑,南药王果然出事了。

“走吧,出山去,自客栈住到月底再来。”商贾说道。

南风和胖子寻了借口,送走商贾,留了下来。

那商贾临走之前反复叮嘱,只道那些江湖中人个个凶狠,二人切莫纠缠生事。

“今天是初十。”胖子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

“怎么办?”胖子问道。

南风没有答话。

“有他们看着,咱没法儿上山。”胖子又道。

南风仍未接话。

“实在不成,干脆跟他们说实话,让他们上山看看。”胖子说道。

南风还不开口。

“咱们报信儿也有功啊。”胖子又道。

南风摇了摇头,“我不是担心拿不到丹药,关键咱说了人家也不会相信,你去试试,你告诉他们王叔被人挟持了,他们会打的你头破血流。”

“不用试了,我信。”胖子摇头,“你就说咋办吧。”

“容我想想。”南风摆手。

“想也别在路上想,让他们瞅见该来撵了。”胖子拉着南风进了林子。

进入树林之后,二人寻了个隐蔽的高处,远眺凤鸣山。

由于距离较远,加之有树木遮挡,完全看不到山腰院落的情况,不过二人倒是看到了别的情况,那些山下木屋的江湖中人并不只守山前,每隔一炷香就有人围着凤鸣山转上一圈儿。

“那些开红花的是什么树?”胖子伸手北指。

“没见过,不认得。”南风摇了摇头。

“他们都在那圈儿开红花的树外面转悠,那些树可能是标界用的。”胖子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

“等他们转回来,咱偷偷摸进去。”胖子建议。

“摸进去容易,我就怕那些开花的树有毒。”南风摇头,歧黄之术与毒术都是相通的,岐黄圣手无一不是用毒高手。

“抓个活物过去试试。”胖子又出了个主意。

南风想了想,感觉胖子的主意可行,二人便悄悄溜到东山,沿途自溪流里抓了只青蛙,不过到得红花树附近南风就把青蛙扔了,不用试了,红花树有毒,下面有蛇虫的尸体。

“唉,咱要是能凌空飞渡就好了。”胖子感慨。

“凌空飞渡也不一定进的去。”南风伸手指着远处一只死乌鸦。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胖子念诵佛号脸上却不见伤悲,而是左右张望,“要不放把火,把树烧了?”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没仇家了。”南风瞅了胖子一眼。

“为啥?”胖子疑惑。

“你一直在庙里待着,要是把你放出来,你得罪的人比我还多,还放火。”南风手指山下,“那些人几个起落就能过来,火没烧起来,咱就被人家抓住了。”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你说咋办?”胖子急了。

“别着急,容我想想。”南风摆手。

胖子自不着急等到了着急,一直等了一个时辰南风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

等的无聊,胖子自朝阳处睡着了。

刚睡着没多久,南风就推他,“走,去后山找找。”

“找啥?”胖子睡眼朦胧。

“王叔喜欢收藏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么多年下来,他应该收藏了很多东西,但山上只有那处小院,他搞来的东西肯定放不下。”南风说道。

“啥意思?”胖子没有彻底清醒。

“凤鸣山肯定有一处很大的密室,密室应该在那处小院后面的山体里,我怀疑王叔没有被他们拿住,而是藏在密室里。”南风迈步先行。

胖子跟了上来,“密室要是有后门儿,他早就跑了,还用等咱去找?”

“不是后门儿,是通风口,密室肯定有通风口,不然自里面怎么换气?”南风说道。

胖子想了想,感觉南风说的有道理,便没有再问。

二人自东山来到后山,后山草木旺盛,通风口肯定不会很大,想要在这么大的范围内寻找通风口,不啻于大海捞针。

“这可咋找啊?”胖子犯愁。

“得来全不费功夫,有人已经帮咱们找到了。”南风手指西北,“五十丈之外的青石旁边。”

胖子循着南风所指看向西北,“那人我在江边见过。”

“他是李朝宗的爪牙。”南风蹲了下来。

胖子也蹲了下来,“你怎么知道他坐的地方就是通风口?”

“不是通风口,他守在那儿干嘛……”

第一百九十七章 策划营救

“现在咋办?”胖子低声问道。

“先看看再说。”南风说道,五十丈外的那个男子一身武人打扮,年纪当在三十岁上下,坐在一棵大树的树荫下,在其不远处有几块很大的青石。

“那人正在打瞌睡,咱绕过去把他制住。”胖子说道。

“然后呢?”南风问道。

胖子不接话了,他只现有制住对方的机会,却没想好把对方制住之后再做什么。

南风定睛远眺,那男子随身带了一柄单刀,就放在身边不远处,那单刀很是普通,并非利器。再看那男子自身,其样貌和衣着也不似身藏绝技的高手。

除了单刀,那男子并未携带其他物品,没有包袱,周围也没有水瓮和干粮。

此时是初夏时节,山中草木旺盛,那男子所在区域有着不很明显的踩踏痕迹,踩踏痕迹主要集中在男子目前所坐的位置和不远处那堆青石之间。

“此人只是个跑腿儿的,不是什么高手,密室的通风口应该就在那堆青石里。”南风低声说道。

“我始终没搞明白,你找通风口想干啥?”胖子问道。

“目前来看王叔很可能被困在了密室,具体被困了多久不得而知,不过根据李朝宗的动向来看王叔被困至少也在五天以上,如果密室里没吃的,王叔现在估计快饿死了,如果通风口不是非常小,咱可以自通风口里往密室里送吃的。”南风说道。

胖子随手掐了根茅草叼在嘴里,“这的确是个办法,不过我觉着药王既然用密室避难,应该会在里面准备吃的和喝的。”

南风摇了摇头,“不见得,山下有那么多高手保护,王叔自以为可以高枕无忧,这个密室应该只是他存放东西的库房,并不是他用来避难的地方,只是被人逼得急了才躲了进去。”

“要是里面没吃的,咱就得赶紧送吃的进去,可别把这家伙给饿死了。”胖子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随后开始躬身后退,“走,先离开这里。”

二人小心退后,到得安全之处,南风说道,“咱不知道通风口有多大,也没办法自近处观察,咱们一旦把那人制住,其他人就可能有所察觉,所以咱们没准备好之前不能动他,走吧,先出去准备吃的,把吃的准备好再下手。”

胖子点头同意,二人绕行前山,原路回返。

到得城外县城,天已经快黑了,二人寻得食铺,与店主银钱,连夜赶制干粮。

出于防虫和防潮考虑,通风口不可能开的很大,食物自然是越小越好,松散的炒米是最佳选择,足足炒了几十斤。

还有就是汤水,一锅很稀的米汤,担心流不下去,便不敢做的太过浓稠。

在店主烹煮之时,南风借了纸笔,将外面的情况,以及李朝宗请了墨门的公输先生一事写了下来,又将自己稍后会做的事情简略告知。

“别忘了写上名儿。”胖子端着饭碗凑了过来,“你不写名儿,他怎么知道是谁送的。”

“是得写上。”南风点了点头,做好事不留名儿看似然,实则有沽名钓誉哗众取宠之嫌,更何况二人本来就有所图,更得写上。

南风没姓儿,只能写上名字,写罢之后将写好的书信递给了胖子。

胖子喝光米粥,放下饭碗拿过那张信笺,由右至左,逐列看阅。

“他要是烧火冒烟儿,你真去抢鸟笼子啊?”胖子皱眉咧嘴,南风在书信上写下了营救计划,由于二人自身没有能力出手援救,只能借助外力,南风的计划是放飞山前那些木屋里的信鸽,请各大门派的高手来援,如果王叔同意他的做法,就在密室里设法生出烟雾,南风若是见到自通风口飘散而出烟雾,就设法放飞那些信鸽。

“没别的办法,送吃的进去治标不治本,等李朝宗回来王叔就倒霉了,只有把各大门派的高手请过来才能釜底抽薪。”南风拿起胖子饭碗去里屋盛粥。

待他回来,胖子已经看完了那封信,“你咋还把我的法号写上了?”

“得让他知道这事儿是咱俩干的,不然事成之后他只给一枚丹药怎么办?”南风自桌旁坐了下来。

“这事儿可不好成。”胖子撇嘴摇头,“别的不说,就说抢鸟笼子,要是碰了鸟笼子,那些江湖中人肯定会打死咱俩。”

“那也没办法呀,咱又打不过人家,只能请人过来。”南风放下饭碗,再拿毛笔,“你出去买支蜡烛回来,这信得用蜡封了。”

胖子点头应声,出去买蜡,这时候蜡烛很稀少也很昂贵,寻常人家用的都是油灯,蜡烛并不常见。

第二封书信字数很少,只有寥寥数语,意思是告诉王叔二人已经见到了烟雾,会想办法尽快放飞信鸽。

胖子买蜡烛回来,二人燃点蜡烛,用蜡将尽力折叠的书信封为两个指肚大小的蜡球。

做完这些,南风方才端起了粥碗,但他却没有喝粥,而是端着饭碗愣。

胖子以口袋盛了炒米,又以水坛装了米粥,准备妥当之后见南风还没吃饭,便出言催促,“想啥呢,快吃呀,吃了赶紧走。”

胖子不说还好,一说,南风反倒放下了饭碗,眉头皱的更紧。

“咋啦?”胖子凑了过来。

“没什么,走吧。”南风站了起来。

二人带了干粮和米粥离开食铺,往北行走,这里位于梁国腹地,城池不高,夜里官兵防守也不严密,二人自城墙西北跳了出去。

天上有月,林中有风,二人快步疾行,走的甚快。

“你到底在想啥?”胖子问道,二人一起长大,熟的不能再熟,胖子虽然不知道南风在想什么,却知道他肯定在想事情。

“一旦动手,跟李朝宗可就结下死仇了。”南风说道。

“说的好像你现在跟李朝宗是活仇一样。”胖子不屑撇嘴。

“我是怕连累大哥。”南风说道,之前吕平川放走了二人,定然引起了李氏众人的不满,吕平川现在究竟如何还不得知晓,若是再坏李朝宗的事情,李朝宗势必更加痛恨吕平川,因为吕平川当日若是不曾放走二人,便不会有这么多的枝节。

“大哥现在应该已经带兵出征了,李朝宗总不能跑阵前骂大哥一顿,再说了,这事儿是咱俩干的,跟大哥有啥关系?”胖子不以为然。

南风仍有顾虑,却也无可奈何,“诸葛婵娟可能也在山上,若是援兵来了,可别把她也拿了。”

“原来你是惦记着你老婆啊?”胖子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她不是我老婆。”南风正色反驳,言罢放缓了语气,“不过诸葛婵娟对我还是不错的,之前在麒麟镇,那场火雨过后,她担心我的安全,急切的跑回去找我。还有之前玉清宗派出的那两个抓咱的道人,可能也是她下毒毒死的。”

“你主意多,你自己想办法吧。”胖子懒思惰虑。

赶路之时南风一直在想如何才能让诸葛婵娟察觉到危险早日离开,同时又能营救王叔,这两件事情是冲突的,因为他无法靠近山中小院,只能在外围设法通知,而通知诸葛婵娟的同时,李朝宗一党以及王仲也会察觉,一旦察觉就可能阻止他放飞信鸽营救王叔。

二人回到凤鸣山是三更时分,南风没有急于靠近那处通风口,而是自远处停了下来,他现在没有灵气修为,无法夜间视物,要动手也得等到天亮,最重要的是山下那些屋子里的信鸽也只有天亮以后才会被拿到屋子外面透气。

凌晨时分,南风推醒了胖子,“起来,商量商量细节。”

胖子挠着脸上被蚊虫叮咬的大疱,“你说,我听着。”

“一会儿动手的时候留活口,把那人打晕,然后尽快把干粮和米粥倒进去,见到烟雾之后立刻跑到山下,一起动手放飞信鸽,一开始偷偷的放,被现之后就尽快放,挨打了也别停,放的信鸽越多来的人就越多。”南风说道。

“好。”胖子点头答应。

“一会儿由你动手,打的时候拿捏力度,要确保打晕,还不能晕太久。”南风叮嘱。

“不能晕太久是啥意思?”胖子不解。

“得让他苏醒之后回去报信儿,我不想让梁国的武人把王仲等人堵在凤鸣山,得让他们在各大门派高手到来之前觉危险并及时撤走。”南风说道。

“你是为了你老婆吧?”胖子笑问。

“走吧,时辰差不多了,山下的人都醒了。”南风站了起来。

二人带着干粮向西移动,到得五十丈外胖子放下口袋,蹑手蹑脚的向那正在打盹儿的男子摸去。

凌晨是最为困乏的时候,待得那男子听到动静回头张望时,胖子正在挥拳,钵盂大的拳头正中额头,直接撂倒。

南风带着食物小跑过去,先试那男子鼻息,随后来到青石处,推开几块大石,果然现一处位于山体岩石上的孔道,这处孔道有杯口大小,呈圆形,明显是人工开凿,不过此时这处孔道已经被人用湿布堵住了。

见此情形,南风心里凉了半截儿,这都好几天了,王叔可能已经被闷死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真假药王

震惊之余南风伸手拔那湿布,湿布塞的很是严实,好生费力才拔它出来,俯身自圆孔向里窥望,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虽然看不到密室里的情况,却能闻到一股硫磺和药气,由此可见密室里除了各种奇异器物,应该还有朱砂丹砂以及各种草药,朱砂和丹砂都是炼丹之物,这密室可能还是王叔炼丹之处,而这气孔正是炼丹时排除浊气的孔道。

“咋样?”胖子向石堆走来,刚走几步听到身后有动静,一回头,见那男子已经醒了,正哼哼着想要坐起。

见此情形,胖子急忙跑回去,冲着那尚未回神的男子就是一拳,将其再度打晕。

“他们把气孔堵住了,如果密室只有这一处气孔,王叔现在可能已经闷死了。”南风说道。

“死马当作活马医,管他是死是活,反正吃的都已经准备了,赶紧倒进去。”胖子走过来低声催促。

南风解开布袋,将其中炒米自圆孔灌入,这圆孔很是圆滑,炒米流的很是顺畅。

倾倒少许,南风停了下来。

“咋啦?”胖子问道。

“咱不知道密室有多大,如果王叔还醒着,现风口往下落了东西,得自别处走过来查看。”南风说道。

等了片刻,南风又开始倾倒,这次直接将所有炒米尽数灌入。

就在他提着口袋倾倒之时,那男子又醒了,胖子急忙跑回去把他再度打晕。

再等片刻,南风开始倾倒米粥,也是分为两次,第一次倾倒少许,停顿片刻再将剩下的全部灌入,如果一次全部灌入,王叔来不及寻找器皿承接。

也不知胖子是力道拿捏的不好还是那男子不易昏迷,南风刚刚倒完米粥,那男子又醒了。

“哎呀,你是不是傻?就不会装晕?”胖子叹气的同时再度将他打晕。

“力道拿准点儿,再打就打死了。”南风拿了蜡球出来。

“你来?”胖子撇嘴。

南风不接话茬,将那蜡球放进了气孔。

随后就是焦急的等待,足足等了一刻钟,气孔里并不见烟雾飘出。

“可能真的闷死了。”胖子说道。

“再等等。”南风摆手,实则他比胖子还着急,李朝宗既然派人堵住气孔,摆明了是想闷死王叔,待得请了公输先生回来,打开密室就能拿走药王鼎,不需再费周章。

“等了这么久,里面还没动静,怕是没啥希望了。”胖子开始沮丧。

“会不会是事仓促,他没有带火种?”南风猜测。

“有可能。”胖子手指山下,“要不咱先下去把鸟儿放了?”

“别着急,再等等。”南风摆了摆手。

又等了片刻,仍然不见烟雾,南风更加焦急,情急之下附身凑近气孔闻嗅有无烟气。

没有,气孔里有米汤的气味,并无烟气。

就在南风大失所望之际,忽然听到一声极为细微的声响,声音很小,几乎隐不可闻。

心中存疑,便歪头凑近气孔去听,待得贴上气孔,听的便真切许多,自气孔里传来了敲击铜器的声响,敲击声无有规律,一听就是人为所致。

“王叔还活着,他可能无法生火,在里面敲钟。”南风又取了另外一枚蜡球,将其放入气孔。

“走吧,下山把信鸽放飞。”南风站了起来。

胖子答应一声,伸手试了试那昏迷男子的鼻息,走了几步不甚放心,又回去把对方的鞋袜脱了,挠其脚心,不见对方苏醒,这才放心,“走吧。”

“亏你想的出来。”南风先行。

“嘿嘿,走。”胖子跟上。

不多时,二人来到山前广场的边缘,自此处能够看到山前那些木屋已经挂出了鸟笼,细数之下山门左右共有十一只鸟笼。

“你胳膊还没好利索,别去了,我去。”胖子说道。

南风正色摇头,“不行,一起去,我放左边的,你放右边的。”

胖子咂舌,“这回肯定得挨打。”

“如果能拿到补气灵丹挨打也值了,走吧,过去放信鸽。”南风迈步向前,“放信鸽时别拉插门,直接把笼底拽下来,这样放的快。”

胖子说道,“信鸽都是送信的,空着飞回去,他们会派人来吗?”

“会,各大门派会以为这里情势危急,守在这里的人来不及写信,他们不但会派人来,还会尽快赶来。”南风说道。

此时山前木屋的众人多在洗漱,二人走上前去,兵分两路,一左一右,靠近鸟笼就拽那笼底儿。

南风拽下一个,紧接着走向另外一个,此时木屋里的人已经现了他,快步出门,“你做什么?!”

南风也不答话,快跑几步,又拽掉一个鸟笼的笼底儿,与此同时高声喊道,“王叔被人困在了密室,情势危急。”

南风喊的很大声,众人闻言多有错愕,南风趁机又放飞一只。

“你是何人?”有人拦住了南风去路。

“南药王王叔生命垂危,快上山救他。”南风绕开那人,又破坏了一只鸟笼。

南风本来还想再放一只,但就在他靠近第五只鸟笼时,被急闪而出的一个武人抓着脖领摁到了墙边。

南风歪头东望,只见胖子也受到了武人的阻止,胖子运气不好,只放飞两只,此时已经被人自台阶上踹了下去。

眼见那武人要继续踢踹胖子,南风急忙喊道,“慢动手,药王现在遭了算计,被困在密室里,你们快上去救他,我们没有功夫,不会跑的。”

众武人闻言面面相觑。

南风趁机又喊,“我们是怕你们不相信才放飞信鸽的,我们以性命作保,所说句句属实,你们快上山探明情况,早些营救药王。”

胖子在旁帮腔,“是啊,是啊,别急着动手,药王被人困在密室里了,对方有高手,你们打不过他们,快喊人来帮忙。”

胖子喊罢,有几人反应过来,飞驰上山。

先行的几人都是鸟笼已经被破坏了的,信鸽飞了,很快门派就会派人过来,他们要在本门来人之前给出放飞信鸽的理由,若是说鸟笼被两个愣头青给破坏了,定会受到掌门的责罚。

愣神过后,另外几人也拎着鸟笼冲向山腰,如果二人所言不虚,其他门派已经放飞信鸽,届时那些门派派出的援兵就会率先赶到,他们所属门派就会失去救驾立功的机会。众人上山之后,连门房也向山上跑去,眨眼之间山前只剩下了南风和胖子两个。

如此一来,反倒轮到二人面面相觑。

“这么容易?”胖子有点不敢置信,他本来已经做好了饱受痛殴的心理准备,未曾想只挨了一脚。

“咱们要不放飞信鸽,他们才不会这么轻易的相信咱们。”南风走过去捡起了胖子的包袱。

“现在干啥?要不也跟着上去看看?”胖子拍打着身上的泥土。

南风将包袱递给胖子,“别,就在这儿等着。”

二人走到山路前,仰头向上眺望,此时先动身的几人已经到得山腰院落,是翻墙还是敲门不得而知,树木浓密,视线受阻。

“一会儿要是打起来咋办?”胖子前瞻。

“冲上去帮忙。”南风说道。

胖子自然知道南风在说反话,也不理他,左踮脚右抻头,急切的想要看清山上情况。

“你说药王能给咱们几品丹药?”胖子又问。

“不好说。”南风摇头,二人虽然不曾做得什么大事,却终究是救了药王性命,按照常理推断,药王脱困之后肯定会给予重谢。

就在南风担心这些人修为不高,可能不是王仲等人对手之时,他想象中的殴斗却并没有生,没过多久,那些武人就离开小院儿开始下山。

“怎么没打起来?”胖子疑惑的看向南风。

南风没有答话,他此时想的跟胖子一样,这些人怎么没与王仲等人打起来。

最先下来的是那几个坏了笼子失了信鸽的武人,眼见对方下山,胖子急忙迎了上去。

不等胖子说话,其中一人就起脚将胖子踹倒,“好个贱崽,坑苦了大爷,药王就在山上,何曾遇险……”

第一百九十九章 易容乔装

胖子躺倒在地,惊诧问道,“你说啥?药王还在山上?”

那武人也不答话,走上前来再度踢踹,胖子转身想跑,被踢中屁股,摔了个嘴啃泥。

“别打,别打,此事肯定有诈。”南风急切的想要过去帮忙,但尚未冲近,就被随后赶来的另外一个武人薅住了衣领,反手就是一巴掌,“说,你们是谁派来的?”

那武人失了信鸽,心中气愤,下手甚重,只一掌就将南风打的头晕眼花,眼前金星乱闪。

眼见南风被人抓住殴打,胖子叫嚷着想要过来救助,却被其中一人拦下,“贱崽,哪里去?”

在胖子被人拦下的同时,抓着南风的那个武人又反手给了南风一巴掌,打的南风鼻血横流。

见对方下了死手,胖子急了,眼见对方又要踹他,怒吼运气,扎马撑臂施出了八部金身。

那武人不曾想到胖子有此一举,一脚踹下不但没能将胖子踢倒,反倒被反震而回崴了足踝。

这些武人虽然修为不是不高,却无一不在淡蓝灵气之上,见胖子竟能将那武人震开,顿时提高警惕,急冲上前,四面围攻。

胖子将那武人震退,本想趁机过来护住南风,但不等他冲上前来,就被众人团团围住,拳脚齐出打倒在地。

“我们没有撒谎,药王肯定出了意外,你们再上去……”

不等南风说完,就有人将他踢倒,“没撒谎?你不是说你们不会功夫吗?欺我们眼拙不成,那胖子的铁布衫大有火候,说,你们是谁派来的?”

起初南风还在想如何说服众人,片刻过后就什么也没想了,这些武人气急之下下手很重,他已经快被打晕了。

“别打他,主意是我出的,要打打我。”胖子高声呼喊。

本来两人身边各有数人围殴,胖子一喊,殴打南风的数人之中有两人向胖子走去。

人一少,南风挨打就轻,略有回神,抬手抹去脸上鲜血,待得去了遮眼糊脸的鲜血,视物恢复清晰,一瞥之下现有两道身影自山腰一闪而过,隐入西面丛林。

“快看,有人跑了。”南风急切北指。

有人闻声回头,却一无所见,气愤之下起脚踢向南风左臂,“还不老实,到得这般田地还想诓人。”

这一脚不偏不倚,踢的正是南风伤处,一声断骨脆响过后,本就不曾彻底愈合的胳膊再度折断。

南风顾不得疼痛,再度高喊,“快看,又跑了一个。”

“嚎什么嚎,叫丧啊。”有人踢他。

此番离去的那道人影移动较慢,奈何无人回头,几个起落之后,那道人影亦隐入西山。

见此情形,南风彻底灰心,正想蜷缩抱头,少受些伤,却现先前那道人影又出现了,正自西山往此处快移动。

一通痛殴之后,这些武人略有消气,不再胡乱踢踹,而是高声喝骂,追问二人受何人指使前来捣乱坏事。

在众人逼问之际,远处那道人影快移动,由于距离尚远,看不清样貌,无有灵气修为也看不见气色,只能根据其移动时所用的身法大致判断出此人乃洞玄修为。

待得距离近了,隐约可见来人是个清瘦的老年男子,年纪当在六十岁上下,身穿灰白布衣,脚上穿的是黑布轻靴。

那老年男子自远处掠近,到得近处收起身法自山路上缓步而下。

由于南风一直向北张望,有武人就回头看了一眼,一看之下急忙冲众人说道,“莫打了,药王来了。”

众人闻言急忙舍了二人,聚到山脚下等那老年男子到来,待其来到,同时拱手行礼,“见过先生。”

那老年男子表情阴郁,也不答话,缓缓点头,只当回礼。

“咋样,死了没?”胖子跑过来搀扶南风。

“胳膊又断了。”南风咧嘴,胖子腿脚倒是齐全,不过头脸多有受伤,面目青肿,彷如猪头。

“反正你也习惯了。”胖子苦中作乐。

二人说话之间,那老年男子离开人群冲二人走来,到得近前低头看向南风。

南风皱眉抬头,那老年男子歪头斜视,上下打量,片刻过后抬起左手捋顺下颌胡须,就在其左手触及面部之时忽然皱鼻吐舌,冲南风做了个鬼脸。

胖子和南风站在一处,也看到了那老者做了鬼脸,先前有人称这老者为药王,这种鬼脸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脸上,更不应该出现在药王的脸上。

南风本就怀疑此人身份,见他做出鬼脸,瞬时猜到此人是谁,看身形,与诸葛婵娟相仿。再看耳垂,有遮掩耳眼的细微痕迹。

见到诸葛婵娟,南风大窘,抬手擦血,也不与之对视。

诸葛婵娟虽然易容为王叔,貌似并不能改变声音,也不说话,看罢二人之后转身阴冷的环视那一干武人。

这一干武人见她神情不善,误以为药王在怪罪他们欺凌弱小,纷纷低头。

环视过后,诸葛婵娟冲二人招了招手,转而迈步先行。

南风站立未动,他明白诸葛婵娟想救他脱困,但他不能走,受了这么多苦只是为了谋求丹药,走了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眼见二人站立不动,那门房小跑过来,“先生让你们随他上山,还不快去。”

“我们有求于药王,不能跟他走。”南风说道。

“看你们,下得重手,打的糊涂了。”门房埋怨那一干武人,言罢,又冲南风说道,“先生就在眼前,有何诉求,可与先生说。”

南风先前那句话乃是说给诸葛婵娟听的,得让诸葛婵娟知道他有求于药王,不能随她离去,听得门房话语,南风又道,“我们不能上山,一旦上山就会被灭口,我们得留在这里,信鸽已经放飞了,用不了多久各大门派的高手就会过来,我们得让他们与我们做个见证。”

南风这话说的众人一头雾水,也不知道他是想向本门高手告状,还是在跟谁赌气,没人知道他在间接的告诉诸葛婵娟你得快走,不然会被人堵在这里。

外人糊涂,说的和听的都不糊涂,听得南风言语,诸葛婵娟停了下来,犹豫片刻缓缓点头,转而反背双手,上山去了。

诸葛婵娟闹了这么一出儿,把那些武人搞的心里七上八下,看药王神情,明显是对他们欺凌弱小心存不满,待得本派高手来了,怕是会数落他们的不是,二人眼下被他们打成这个样子,若是被本派高手见到,定会责罚他们。但是若放他们走了,就无法冲本派高手解释信鸽一事了。

放也不是,留也不好,矛盾纠结之下只能各自回屋,也不理二人,任二人自行去留。

胖子扶着南风自角落坐下,低声问道,“是你老婆装的?”

南风点了点头。

“这小妞儿对你真不错,冒险跑回来救你。”胖子不无羡慕。

南风龇牙皱眉,没有接话。

胖子见南风面露痛苦,便去检查他的胳膊,“你三天两头儿让人打断骨头,以后我得学学怎么接骨。”

南风疼痛难忍,无心与胖子拌嘴。

“还是我学的功夫有用,你看我,一点事儿都没有。”胖子很是自得。

“省省吧,都被人打成猪头了,还不忘吹牛。”南风借胖子的话反过来说他。

“这可怎么办呢,我又不会接骨头。”胖子摸到了南风骨头的断茬,此番移位比上次还要严重,胳膊已经开始肿胀。

南风没有接话,歪头看向山路,此时诸葛婵娟已经不见了踪影。

眼见南风伤势严重,胖子无比焦急,厚着脸皮跑过去问那些武人谁会接骨,众人皆不理他,无奈之下胖子只能求助门房。

门房虽是下人,耳濡目染之下也学得几手医术,根据诸葛婵娟先前的表情猜到药王对他们二人心存怜悯,便过来帮南风正骨复位,又上了夹板。

胖子又借了木桶,拎水过来,帮南风擦去头脸的血迹。

“现在咋办?”胖子坐到了南风旁边。

“等各大门派的高手过来,他们比这些蠢驴聪明,肯定会上山确认……”

第二百章 八方来援

二人是清晨时分放飞的信鸽,中午不到就有两名紫气高手疾掠而至。

来的是两个中年男女,这二人貌似大有声望,来到之后一干武人纷纷出来与二人见礼,听众人称呼,这一男一女貌似是一对夫妻,男的是清羽山掌门,姓郑。那妇人姓高,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的师妹。

一干武人七嘴八舌的向二人讲说前事,二人听罢眉头大皱,转而向南风和胖子走来。

“这两位是我的师伯和师叔,他们有话要问你们,好生答复,不得隐瞒。”一武人抢上前来,先行告诫。

这说话的武人先前打过南风,南风闻言歪头一旁,并不接话。

那武人见南风执拗,心生不满,伸手指他,郑掌门摆手示意那说话的武人退下,转而走上前来,冲南风抬了抬手,“两位少侠请了,在下郑祁,乃清羽山话事人,你们先前放飞信鸽所为何事?你们说王先生遭人暗算,又从何说起?”

对方说的客气,南风便开口接话,“他们先前见到的王叔是有人假冒的,在他们围殴我们两个的时候,那些暗算和假冒王叔的人已经走了,你们上去看看吧,如果王叔还在山腰的院子里,你们可以回来再把我右胳膊也打断。”

郑祁焉能听不出南风言语之中的不满和愤怒,但事出紧急,他也顾不得训斥众人,更何况这些武人也并不是全是清羽门派驻,和声又问,“此事内情如何,还请二位详实告知。”

“你们先上山看看吧。”南风说道。

郑祁闻言歪头看向自己的师妹,后者缓缓摇头,她摇头不是不相信南风的话,而是兹事体大,他们若是贸然上山,药王安好也就罢了,药王若是出现意外,二人就有瓜田李下之嫌。

妇人终比男人要细心一些,这中年妇人猜到了南风心中所想,转身冲其中一名武人正色问道,“刁坤,这两位少年是你殴打致伤?”

那名为刁坤的武人深埋其,不敢接话。

“我问你话!”中年妇人抬高了声调儿。

“师叔,他们所言不实,神医分明就在山上,不久之前我们还见过他老人家。”刁坤虽在辩解却底气不足。

“是啊,是啊。”有其他武人帮腔。

“锄强扶弱乃武人之道,做人本分,传你功夫,是让你逞能作恶的吗?”中年妇人高声训斥。

刁坤弯腰低头,不敢接话。

训过刁坤,中年妇人又转身看向南风,“这少年,刁坤乃清羽门弟子,若有过失冒犯,我代他向你陪罪。”

正所谓恶拳不打笑脸人,见这妇人通情达理,南风心里轻快许多,“王叔虽然遭人暗算,却无性命危险,在那山腰院落之后有处很大的密室,王叔现在就藏身其中,你们可以带他们一起上山查实确定。”

听南风这般说,郑氏夫妇也担心犹豫蹉跎会失了救援时机,斟酌过后决定由郑祁率领各派武人二度上山,留下中年妇人看护二人。

众人上山之后,中年妇人再度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南风并没有详细告知,此事不但关系到李朝宗和墨门,还关系到北药王王仲,目前并不清楚王叔想如何处理此事,还是不要多说,尽量多给王叔留下善后余地。

不多时,郑祁回返,看他和一干武人的神情,就能猜到他们前去确定的结果。

到得此时,那一干武人已经知道冤枉了好人,无颜凑上前来,只有郑祁一人走到二人近处。

中年妇人以询问的眼神看向郑祁,郑祁表情凝重,缓缓点头。

点头过后,郑祁看向南风,“草堂有打斗痕迹,两名老仆倒毙厢房,当死于数日之前,北侧石壁确有密室一处,但那石墙很是厚重,衔接严密,我们高声呼唤,敲击捶打,却始终不得应答。”

南风也不接话,闭眼靠上了墙角。

胖子也懒得与郑祁夫妇说话,事到如今王叔已经没有了性命之忧,接下来无非是通知王叔强敌已退,他可以自密室里出来。

见二人这般模样,郑祁夫妇开始犯愁,二人见到信鸽立刻仓促启程,一路狂奔疾掠前来救驾,既然抢了先,自然希望王叔能知道二人是最早来到的,但南风和胖子的神情摆明了是想等更多的江湖中人到来。

就在二人犯愁之际,上空传来了一声飞鸟唳叫,南风闻声抬头,只见天上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飞鸟,那飞鸟乃鹰雕之属,体型庞大,灰羽褐翎,翼展足有五丈,颈部捆缚有驾驭缰绳,此时自高空敛翅下落。

细看之下,那鸟背上坐了一个彪形大汉,那大汉当是西南蛮人,身穿虎皮背心,头戴五色羽冠,左手抓着控驭巨雕的缰绳,右手拿着一根偌大的狼牙大棒。

“花刺儿到了。”郑祁貌似认得来者。

那巨雕收敛羽翼,疾落广场,气流激荡,尘土飞扬。

一名武人快跑上前,冲其见礼。

“出了甚么事,放鸽子唤我?”壮汉跳下雕背,高声喝问。

那武人急切的向其讲说事情经过,这壮汉脾气急躁,不曾听完就抓着狼牙棒向山上冲去。

花刺儿一走,那巨雕立刻振翅腾空,自天上盘旋。

“好大的鸟儿。”胖子仰望巨雕。

南风手臂疼痛,无心看那巨雕,再度闭眼,默不作声。

不多时,花刺儿的声音自山脚传来,“恩人被困在了洞里,你们两个竟不着急?快想办法,救恩人出来!”

郑祁闻言,走上前去与花刺儿说话,听不到郑祁说什么,只能听到花刺儿不停的大呼小叫,“这可如何是好?这怎么了得?等到甚么时候?”

二人先前放飞了六七只信鸽,日落之前,各派所派高手尽数赶到,多是本派掌门亲临。有郑祁的清羽门,花刺儿的兽人谷,青竹庵的了凡师太,离火宫的圣火娘子,还有青阳观的两位道人以及另外几个江南武林的紫气高手。

众人来到之后凑在一处计较商议,却始终想不到办法打开密室,也无法通知密室里的王叔。

最终众人的注意力回到了南风和胖子身上,二人既然放飞信鸽请众人来援,又知道王叔遭人暗算,自然知道如何通知王叔。

众人追问详情,南风只是不说,那花刺儿脾气暴躁,见二人爱理不理,屡次想要出手打砸,皆被他人阻止。

眼见时机成熟,南风冲众人说道,“你们每人写下一封书信,写些只有你们和药王知道的隐秘之事,以蜡封了。”

众人虽然不明所以,但急于见到药王,也就依言做了。

待得准备妥当,南风命胖子带了众人,往后山寻那通风口,由众人亲手将蜡球放进孔道滚入密室。

做完这些,众人便回到山腰院落等候,南风和胖子没有上山,留在了山下。

“王叔会出来吗?”胖子心存忐忑。

南风身上有伤,疲惫交加精神萎靡,听得胖子言语点了点头,密室里肯定有自内部开启的机关,王叔之所以不出来不是不能出来,而是不敢出来,只要确定敌人退走,友人来援,肯定会出来。

众人去了山腰院落,半个时辰之后,门房跑来呼唤二人,“二位少侠,快随我走,先生要见你们……”

第二百零一章 补气灵丹

二人闻言急忙站了起来,跟着门房拾阶上山。

南风身上有伤,不敢走的太快,胖子在一旁扶着他。

见二人行走缓慢,门房忍不住催促,“快些走,先生很是疲惫,无有精神,急需卧床休息。”

南风闻言加快了度,但步幅一大就牵动受伤左臂,好生痛苦。

“来,我背你。”胖子蹲下身来。

“不成,吊着胳膊怎么能背?”南风摇头。

“罢了,罢了,慢些走吧。”门房无奈摆手,“你们沿着石路去山腰院落,我先走一步,去为先生和客人准备些茶水。”

南风点头答应,门房快走离开。

“你说他能给咱几品丹药?”胖子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补气丹药论转,不论品。”南风随口纠正。

“哎呀,意思差不多,你说他能给咱几品丹药?”胖子搀着南风缓步行走。

南风摇了摇头,“很难说,此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咱们救了他的性命,往小了说,咱们只是跑了跑腿儿。”

“这我知道,你估摸着能给个啥样的?”胖子又问。

南风没有立刻答话,沉吟过后方才说道,“三转到六转都有可能。”

胖子皱眉摇头,“三转?你要三转丹药没用啊。”

“也不是毫无用处,补气灵丹都有补气效果,只是药力大小有所区别。”南风说道,王叔喊他们上来,自然是为了答谢他们,至于会给他们何种补气丹药实在难以预料。

胖子闻言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快走吧。”

唯恐王叔久等,南风就忍痛快走,不多时,到得山腰院落门外。

大门是开着的,正屋的门也是开着的,自门外可以看到正屋的情形,那些赶来救援的武人分别坐在正屋左右的座椅上,正北主位坐着一个麻衣老者,那老者的样貌与诸葛婵娟易容的一模一样,连衣着也是一样,只是面色饥黄,精神萎靡。

“形势复杂,你不要开口,我来与他应答。”南风冲胖子低声说道。

“有啥复杂的?”胖子不明所以。

“药王知道我们的姓名,那些武人都在,若是我们的姓名泄露出去,我担心太清宗……”

南风尚未说完,门房自东厢端了茶盘出来,见到二人站立门外,便出言催促,“还等甚么,快些进来。”

二人闻言迈过门槛儿进了院子,那门房先行,到得门口向王叔通禀,“先生,人带来了。”

门房言罢,端着茶盘给众人上茶,胖子搀着南风走到门口,自门外停了下来。

“进来说话。”王叔低声说道。

二人迈步进门,也没往里走,就站在门槛内侧。

胖子没冲王叔见礼,他不太懂得礼节,除了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别的也不会。

南风也没冲王叔见礼,他吊着胳膊,不敢弯腰。

虽然二人礼数不周,众人却没有流露出不满,恰恰相反,二人进门之后那些武人多不自然,原因很简单,二人救了王叔性命,但他们的手下却把二人打成了这幅德性。

王叔没有表现出不满,也没有表现出感激,平静的问道,“你们就是南风和正德?”

南风点了点头。

“你们打哪儿来?”王叔又问。

“西魏长安。”南风答道。

“来凤鸣山所为何事?”王叔再问。

“求医。”南风答道。

由于进门之前南风跟他打过招呼,故此南风说前来求医,胖子并没有流露出惊讶和疑惑。

王叔端起茶杯喝了口水,“你们如何知道老夫遇到了危难?”

南风规整了一下思绪,出言说道,“我们渡江之时自南岸现了一辆阔气的马车,马车旁边有几个武人说话,听他们言语,好像是去江边接墨门某人,另外一人则告诉他们,他们请的那人去了玉清宗,无法按时来到。来此途中我们再次遇到了那辆马车,马车行的甚急,差点撞到我们,车夫谩骂斥责,车里有人说了一句,‘快些走,莫耽搁’,这说话之人我曾在麒麟镇见过,识得他的声音。我们二人自西魏长安到此,知道长安前些时日生的事情,此人本不应该出现在此处,而墨门又以机关造物见长,此人请了墨门到凤鸣山定是有所图谋……”

“甚么此人那人的,你说的究竟是哪个?别与老子打哑谜!”花刺儿按捺不住,出言喝问。

王叔闻声看向花刺儿,冲其压了压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转而又冲南风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讲说。

南风接着说道,“来到此处之后,门房告知有人在此治伤,您本月不见宾客,我们无处可去,就在周围游荡,那些红花树木貌似有毒,我们不得靠近,便去了后山,自后山现一个形迹可疑的武人,那武人我们曾在江边见过,是那人同党,看过那堆青石之中的通风孔道之后,我们方才明白那人为何要请墨门来此。”

南风言罢,左右武人表情各异,多为疑惑,亦有凝重。

见到众人神情,南风知道自己做对了,不知为何,王叔并没有告诉众人此事是何人所为,那些面带疑惑的是不明白他说的那人是谁,而神情凝重的那些人则是猜到了他说的是谁,也知道此人不好对付。

王叔手捧茶杯,垂眉不语,片刻过后再度开口,“冒充老夫的那人,你可认得?”

南风没有立刻答话,王叔所问异常关键,关键的不是他认不认识诸葛婵娟,而是他一旦承担认识诸葛婵娟,就很难解释他为何舍近求远,南下求医。

“恩人问你话,装甚么哑巴?”花刺儿是个不折不扣的莽夫。

南风摇了摇头,“我只是怀疑,却不敢确定。”

王叔点了点头,看得出来,他对南风的回答还是满意的,通过他的神情也不难现,他已经猜到是谁易容冒充了他。

“你有何疾患,说与我知道。”王叔问道。

“我被人毁了经络,不得修行练气。”南风说道,此番救驾的除了武人,还有青阳观的道人,这青阳观乃太清宗分支,可借他们之口将此事传扬出去,如此一来便与灵贵子所说互相呼应,太清宗就会认定他修为真的被废,或许就不会似先前那么追杀他,日子可能会好过一些。

王叔放下茶杯冲南风招了招手。

南风知道王叔要给他号脉,便走到了王叔近前,他左臂有伤,吊在胸前,按理说男子应该号左脉,但医术高者亦可号右脉。

不过王叔并没有给南风号脉,二指搭上南风右手寸关尺时送入了些许灵气,南风此时经络尽毁,龙齿天蚕正在由内而外缓慢修复,此时尚未修复到四肢,灵气送入,立见散乱。

王叔有感,屈指收手,闭目沉吟,良久之后缓缓摇头,“老夫技艺不精,帮你不到。”

南风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王叔撑臂起身,往东屋行去,与此同时出言说道,“老夫能够脱险,你们亦有功劳,不能治你疾患,便送两枚丹药与你们。”

王叔说着进了东屋,眼见王叔要送丹药,包括胖子在内的所有人都注视着东屋木门。

王叔在东屋停留的时间比众人预料的要长,不过也不是很长,片刻过后,王叔推门而出,自壁柜拿下一只瓷瓶,将手里的两枚红色丹药放进了瓷瓶。

“这两枚三转补气灵丹送与你们,拿了,下山去吧。”王叔盖上木塞,将瓷瓶递给南风。

“三转?”胖子大失所望,“我们救了你,你就给个三转?”

“老夫生平不亏不欠,得几分还几分,你们确实辛苦出力,但救我脱险的是诸位同道友人。”王叔语气平静。

南风虽然失望,却仍然伸手接那瓷瓶,三转也好过没有。

“南风,别拿,让他自个儿留着吃吧。”胖子高声说道。

“少侠慎言!”清羽门郑祁皱眉看向胖子,“二位奔走忙碌为的不正是这补气灵丹?”

南风伸手接过瓷瓶,转身而回。

“南风,你啥时候变的这么没骨气,把东西还给他,咱不要了!”胖子喊道。

“我没求人,没干下贱的事情,更没白要别人的东西,我怎么就没骨气了?!”南风迈步出门,“丹药是我辛辛苦苦换来的,凭什么不要。”

“正所谓有心为善虽善不赏,这二人存有施恩求报之心,落了下乘。”郑祁摇头说道。

“得了丹药反倒心生愤恨,好生无礼。”青阳观的道人附和。

“人活于世谁无所求?有心换取已是上乘,贪心索取才是下乘。”说话的是个女子。

听得有人替自己说话,南风大为感动,回头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个三十出头的妖艳女子,一身红衣,乃是离火宫的圣火娘子。

南风回头之时,花刺儿正在跟王叔说话,“恩人,要不你给他点好丹吧,你看他也怪可怜的,为了放鸽子叫我们来救你,胳膊都被那群兔崽子打断了。”

王叔垂眉闭目,并不答话。

南风也不多待,转身迈步,出了院子

胖子心情不好,闷头跟在后面。

南风身上有伤,硬撑着走到山下便走不动了,坐在路边急促喘息。

胖子折了根树枝,帮南风赶蚊子,“早知道这么抠门儿,就不救他了”

南风摇了摇头,“就算事先知道他会给我们两枚三转丹药,我也会救他。”

“至于吗?”胖子撇嘴。

“至于。”南风缓缓点头,“一口吃不出个胖子,什么都是积少成多,三转补气丹药能让你在短时间内将八部金身练到第三重,也能给我补充大量灵气。”

胖子闻言心情有所好转,“我不要,都给你。”

南风正色摇头,“不行,咱们修为不能差距太大,不能等我能够凌空飞渡了,你还在地上跑。”

“唉,先别惦记凌空飞渡了,赶紧找地方养伤吧……”

第二百零二章 掩人耳目

南风身上有伤,走不快,此处到山外有十几里,似南风这般步履蹒跚,怕是走到天亮也走不出去。

无奈之下二人只能沿途寻处落脚,奈何山中无有废屋破庙,一直走到二更方才找到一处猎人樵夫休息的窝棚,眼下不是狩猎砍柴季节,窝棚无人居住,里面空无一物。

胖子寻了干柴回来,生着篝火,此时生火不为取暖,主要是为了熏烤蒿草,驱赶蚊虫。

唯恐火光暴露行踪,引出麻烦,二人尽量以湿蒿压火,以求多生烟雾,少出光亮。

窝棚不远处有处小溪,胖子以竹筒盛了溪水回来,与南风解渴。

溪水清凉,喝罢溪水,南风略生精神,自怀中拿出那只瓷瓶,咬掉木塞,递给胖子。

“我真不要。”胖子摇头不接。

“别啰嗦,这是我们换来的,便是吃了也不会失了骨气。”南风倒了一枚丹药给他。

胖子知道南风在生他的气,也不反驳,讪笑两声拿了丹药,捏在指间好奇打量,“你以前吃过丹药没有?”

“吃过。”南风说道。

“跟这个一样不?”胖子追问。

南风摇了摇头,“我吃的丹药只是寻常的补气丹药,比这个小,颜色也不一样,那个是浅黄色。”

“这个怎么是红的?”胖子不无疑惑。

“药王鼎与寻常丹鼎不同,丹色便是气色,三转灵丹就应该是这种颜色。”南风伸手拿过竹筒,将手里的丹药以水送服,转而将竹筒递给胖子,“得来不易,早些吃了,免得遗失。”

胖子接过竹筒,将丹药放进嘴里,喝水送服。

“等等!”南风急切呼喊。

南风喊的急切,胖子吓了一跳,含在嘴里的那口水几乎喷吐出来,勉强止住,艰难吞下,伸手抚胸,“干啥啊,一惊一乍的。”

言罢,忽然想到一事,“这丹药是不是有毒?”

南风皱眉低头,没有答话。

“问你话呀,看手干嘛?”胖子追问。

南风仍然没有答话,而是起身走到篝火旁,撩开蒿草,吹生火焰,借着篝火光亮看向自己的右手。

“手怎么红了?是不是丹药有毒?”胖子很是惊怯。

“不是。”南风将右手凑近鼻端,吸气闻嗅,隐约有硫磺气味。

胖子凑了过来,“咋啦,究竟咋啦?”

南风抓过胖子右手,看其拇食二指,亦可见细微红色。

“到底有没有毒,你手上沾的是啥?”胖子很不踏实。

南风歪头看向胖子,“应该是朱砂,炼丹需要用到朱砂,朱砂为硫磺气味,但丹药经受暗火高温,杂质尽去,不应该有朱砂残留,更不应该褪色。”

“肯定是次货,这老东西真抠门儿,连三品都不舍得给咱个好的。”胖子撇嘴。

南风没有接话,他隐约感觉事有蹊跷,但一时之间又缕不清头绪。

“真没毒吗?有毒的话现在兴许还能吐出来。”胖子紧张的看着南风,确切的说是南风凝重的神情令他很是紧张。

“你试试看,看看能不能吐出来。”南风说道。

胖子不明所以,以为南风不确定丹药有没有毒,又是捶胸又是抠喉咙,好一顿折腾,却只是干呕,始终吐不出东西。

屡次尝试之后,胖子放弃了,“完了,吐不出来了,咱一天没吃东西,肚子是空的,要是之前吃点东西,兴许就能吐出来。”

“丹药没毒。”南风说道。

“啊?!”胖子好生气愤,龇牙瞪眼,“没毒你让我吐个甚么?”

“我怀疑王叔给咱的两枚丹药以朱砂浸染过。”南风说道,此前王叔曾在东屋停留了一段时间,房门是关着的,众人只当他自隐蔽处拿取丹药,但王叔究竟在里面做了什么却没人知道。

“真是欺人太甚,还给个假的,真不该救他,让他闷死才好。”胖子气急咒骂。

“你想哪儿去了。”南风将蒿草重新覆上篝火,“咱们可能错怪他了,我怀疑咱们先前吃下的那两枚丹药不止三转,而是更好的丹药。”

“造假都是以次充好,我还是头一回听说以好充次。”胖子说到此处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是不是怕那些人眼红抢咱的丹药,所以才用朱砂把丹药染成了红色?”

南风点了点头,“很有可能,元安宁曾经说过一件事情,早些年一个梁国武人用一条车辕自王叔这里换得一枚七转灵丹,此人当晚就被人杀了,开膛破肚,死相极惨。”

胖子恍然大悟,“匹夫无罪,和氏璧招灾。”

南风懒得纠正胖子言差语误,接口说道,“担心给咱们招灾可能只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是王叔如果给了咱们精品灵丹,也必须给那些武人同样的丹药,不然他们就会心生不满。”

“不怕无就怕不均。”胖子点头。

“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南风忍不住纠正,“你不通文墨,别学那士子大夫的官话,说的不好,听着别扭。”

胖子受了批评也不生气,又道,“你说咱是不是真的冤枉好人了?”

南风点了点头,“九成可能,王叔应该是故意自正厅将丹药装进瓷瓶,只为让众人看到丹药颜色。”

胖子没有再问,不过脸上的神情却仍是半信半疑。

见胖子这般表情,南风又道,“你若细心,便能根据王叔言语看出他并不想报仇,不然他不会不告诉那些武人对手是李朝宗和王仲。他不告诉这些人是谁干的,应该有两个用意,一是息事宁人,不希望将事情闹大。还有就是他不想让那些武人尴尬,如果他们知道此事是李朝宗干的就会进退两难,去帮王叔报仇吧,他们打不过李朝宗。不去吧,又不好向王叔交代。”

“你说这个跟咱有啥关系?”胖子往篝火里扔蒿草。

“我的意思是王叔很沉稳,想的很周全,为了不给咱们惹麻烦,他极有可能将给咱的这两枚丹药染了色。”南风说道。

“如果他真的那么聪明,就应该能看出来咱们一开始就是冲着丹药去的,咱俩的动机不纯,他不可能喜欢咱。”胖子说道。

“你说的对,他可能真的不喜欢咱们。”南风说到此处伸手北指,“你还记得牌坊上的那副对联吗?”

“什么对联?”胖子压根儿就没细看那牌坊。

“凤鸣山下的牌坊上刻了一副对联:易换合天道,得失应阴阳,这应该是王叔的座右铭,也是他行事的准则,通过这幅对联不难看出他对人的脾性有着深刻领悟,并不苛求人心至纯。”南风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他不管别人想的啥,就看别人干了啥?”胖子似懂非懂。

“对。”南风正色点头,“他不管对方为什么做,只看对方做没做,咱们虽然有私心,却救了他的命,他理应重赏咱们,所以我才怀疑他给咱的那两枚丹药是染过的。”

“要真是这样,你感觉他给咱的是几品丹药?”胖子问道。

南风再度摇头,“不好说,四五应该不止,六的可能性大,七转也有可能。”

“唉,错怪人家了,要不咱别急着走,等那些武人走了,咱再回去一趟,跟人家陪个不是,顺便问问他给咱的到底是啥丹药。”胖子真性情,知错就改。

南风往后靠了靠,闭上眼睛准备歇息“没有必要,丹药是咱们换来的,已经两清了。再说丹药也已经吃了,究竟是几转以后总会知道。”

胖子也没有坚持要回去,将剩下的木柴扔进篝火,又覆了些蒿草。

“对了。”胖子忽然想起一事,“药王给你号过脉,你说他会不会现……”

“不会。”南风打断了胖子的话头,经络乃是灵气运行的路径,经络损毁,没人能够探查到丹田内部的情形。

此时已近三更,胖子也很疲累,打了个哈欠,解着腰带出去解手,不过刚刚走出窝棚,就急切的回来了,“快起来,有人来了……”

第二百零三章 兽人谷主

见胖子神情惊恐,南风心中亦是一凛,快起身,“谁?”

“那个骑鸟儿的蛮子。”胖子伸手东指,“咋办,跑不跑?”

“花刺儿?”南风问道。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在东面,马上过来了。”胖子拉着南风出了窝棚,指给他看。

今晚有月,南风勉强能够夜间视物,那花刺儿没有骑乘巨雕,是步行过来的,此时正在东面的小路上,离窝棚不过五十几丈。

“跑不跑?”胖子又问。

南风摇了摇头,“不用跑,此人不会抢夺咱们的丹药。”

“你咋知道?这家伙在山上吆三喝四,野蛮的紧。”胖子曾经受到过花刺儿的训斥,故此对花刺儿没什么好印象。

“咱们走的时候,他为咱们说好话了。”南风说道。

二人说话的工夫,花刺儿已经大步走近,冲二人高声吆喝,“山下有屋子,为甚不住,跑到这破地方,害得大爷寻找奔走,好生劳累。”

“花谷主有礼。”南风冲花刺儿抬手见礼。

“放甚么狗屁?”花刺儿张嘴就骂,“大爷姓搂衣,不姓花。”

南风搞不懂蛮人的姓氏,不过花刺儿虽然在骂却无有怒意,骂完又抱怨,“跑这么远作甚,害得大爷辛苦,累煞我也。”

“他想干嘛?”胖子低声问道。

花刺儿虽是蛮人,灵气修为却不低,已达大洞,自十丈外听到了胖子言语,接口道,“大爷来送利是给你们,你们真是造化了,遇到我这样的好人。”

胖子闻言疑惑的看向南风,南风也是糊涂的,不晓得这花刺儿所说的利是是指什么。

花刺儿快步走近,大口喘息,“累死我啦,累死我啦。”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胖子问道。

“你们烧那湿柴搞的浓烟滚滚,哪个看不到。”花刺儿鄙夷的瞅了胖子一眼。

“不知搂衣谷主深夜造访所为何事?”南风问道。

“说了送利是给你们。”花刺儿看罢南风又看胖子,见胖子跟他差不多高,瞪眼皱眉,胖子见状急忙低下头。

见胖子低头,花刺儿很是得意,自怀里拿出一个瓷瓶递给南风,“喏,这是恩人给你们的。”

“这是什么?”南风疑惑的看着那个瓷瓶,王叔可能有恩于花刺儿,花刺儿一直以恩人相称。

“好生蠢笨,连还阳丹都不认得。”花刺儿将瓷瓶塞到了南风手里,“这可是好东西,只要不曾凉尸,就能起死回生。”

南风惊诧的看着手里的瓷瓶,这瓷瓶比存放补气灵丹的瓷瓶要大上不少,不过样式却是一样的。

“看什么看,这是我给你们讨来的。”花刺儿双眼圆瞪,“我见你们可怜,便向恩人求情,恩人不好驳我面子,就让我送还阳丹与你们,这可是好东西,能起死回生啊,真是好东西。”

花刺儿一口一句起死回生,说的郑重其事,说的二人心里没底,这还阳丹若真能起死回生,王叔对他们就不是对等交换而是厚报重谢了。

“好了,东西我已经亲手交给你们了,差事我办完了。”花刺儿说道。

“多谢搂衣谷主。”南风单手道谢。

“嗯。”花刺儿重重点头,“那个,行吧,那个,这可是好东西呀,不曾想恩人这么给我面子,我一说,他便给了你们这般好的东西,你打开看看,好像给了不少。”

花刺儿如此一说,南风便咬开了木塞,胖子急忙伸出双手,南风将瓷瓶里的丹药倒在胖子手里,丹药共有五枚,有拇指大小,色呈金黄,异香扑鼻,沁人心脾。

见到丹药,花刺儿眼珠子都快瞪的掉出来了,“真是好东西呀,恩人对你们真是好,这么好的东西,他都不曾给过我。”

听到这里,再傻的人也知道花刺儿想干什么,于是南风就拿起一枚还阳丹递了过去,“有劳搂衣谷主奔走,这枚还阳丹就送给谷主。”

花刺儿一听,眉开眼笑,急忙伸手接过,“这怎么好意思,这是恩人给你们的,我不过是帮你们说了一堆好话。”

“应该的,应该的。”南风笑着接话,这花刺儿虽然是个莽夫,却不惹人讨厌,无有心机,率真性情。

“好吧,你既然非要送给我,我就勉强拿了吧,不过咱可说好,是你们送给我的,不是我自己拿的。”花刺儿说着自腰间拽下一个布袋,递给南风,“喏,这块狗头金给你。”

“不用,不用,我们不缺盘缠。”南风摆手推辞。

“啧。”花刺儿咂舌瞪眼,将布袋塞给南风,“给你你就拿着,我花刺儿是什么人,何时白拿过别人的东西。”

那块布包里的黄金形状并不规则,体积不大,份量却重,南风单手持拿竟然很是费力,至少也有七八斤重。

唯恐南风再推辞,胖子急忙自南风手里拿过布袋,冲花刺儿道谢,“多谢英雄。”

“我走啦。”花刺儿大谱儿的摆了摆手,捏着那枚还阳丹边走边看,爱不释手。

“搂衣谷主请留步。”南风出言喊他。

花刺儿握拳回头,“干啥,想反悔?”

南风没有答话,而是自胖子手里又拿了一枚还阳丹,走到花刺儿近前递给他,“我们兄弟也用不了这么多,再送你一枚。”

花刺儿脸上的表情如同见鬼,咧嘴问道,“你知不知道这是啥?”

“知道,这是还阳丹,能起死回生。”南风将丹药递到花刺儿手里。

“真给我?”花刺儿不敢置信。

“对。”南风点头,花刺儿虽然垂涎还阳丹却没有偷偷昧下,而是送了过来再设法讨要,比那些伪君子强上百倍,得了丹药还不忘赠以黄金,真正的性情中人。

花刺儿握了丹药在手里,浑身上下摸索,“给我俩,剩下那仨你俩咋分哪?唉,出来的急,也没带啥……”

“不用,不用,若不是谷主代为说情,药王也不会送这还阳丹给我们。”南风摆手说道。

南风说的真诚,花刺儿听的舒坦,心情大好,伸手拍向南风肩膀,“好小子,我就喜欢你这样儿的,来,拜个把子。”

花刺儿这一巴掌力道甚大,南风身上有伤,被打的龇牙咧嘴。

“咋的,你不乐意?”花刺儿瞪眼。

“没有,没有。”南风急忙摇头。

花刺儿也不多说,将南风摁跪在地,自己也跪了下来,“苍天在上,今天我跟……对了,你叫啥来着?”

南风被赶鸭子上架,只得答道,“南风。”

“嗯,我跟南风结拜为兄弟,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花刺儿说完站了起来,“也没带酒,先欠着吧,我还有事儿,得赶紧回去。”

“谷主慢走。”南风站立起身。

“甚么谷主,喊大哥。”花刺儿瞪眼。

“大哥慢走。”南风急忙改了称呼。

花刺儿大谱儿点头,屈指近唇打了个响哨,不多时,巨雕自东方飞来,到得近前敛翼俯冲。

“忙完正事儿到兽人谷找我,大妞儿前段日子起情出去撒野了,也不知道能不能下出蛋来,要是孵了崽儿就送你一个。”花刺儿纵身拔高,坐上了雕背。

那巨雕接上主人,唳叫一声,振翅拔高,往西去了。

“他说的大妞儿是不是那只大雕?”胖子目送花刺儿远去。

“应该是。”南风点了点头。

“没想到啊,你这样儿的也能交到朋友。”胖子笑道。

南风瞅了胖子一眼,转身向窝棚走去。

“你俩这结拜算不算数啊?”胖子跟了上来。

这次轮到南风挠头了,花刺儿结拜的太过草率,连方向都跪错了,应该往北,他往东了。

“别走,又来一个,是个女的。”胖子伸手拉住了南风。

南风退后几步,向东望去,“圣火娘子来干什么……”

第二百零四章 离火令牌

“你先应付着,我把东西藏起来。”胖子抓过南风手里的瓷瓶,转身躲进了窝棚。

圣火娘子走的并不快,对于她的到来南风更多的是疑惑,此人在凤鸣山曾帮他说过公道话,应该不会也不屑抢夺王叔赠与的那两枚丹药。

距窝棚五丈之时,圣火娘子开了口,“离火宫柳如烟有礼。”

“不敢,不敢。”南风抬手还礼。

“刚才花刺儿来过?”柳如烟缓步走近。

“来过。”南风答道。

“他有没有伤害你们?”柳如烟问道。

“没有,他是受药王之托送了几枚疗伤丹药与我们。”南风并未隐瞒,人在遭受众人置疑和诋毁之时,忽然有人站出来主持公道,便会感念于心,南风对柳如烟就是这般,休说柳如烟不是冲着丹药来的,就算是,他也愿意将还阳丹送给柳如烟。

胖子此时正在窝棚里藏瓷瓶,听得南风言语,瞬时泄了气,南风都说出来了,也不用藏了。

“是何丹药,共有几枚?”柳如烟随口又问。

胖子闻声急忙在窝棚里冲南风伸出两根手指,南风虽然见到他的举动却没有撒谎,“还阳丹,共有五枚,我送了两枚给花刺儿。”

南风言罢,胖子自窝棚里龇牙咧嘴,但南风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令他抬手抚额,南风说的是‘你若需要,我也送两枚给你。’

柳如烟面带微笑,“还阳丹有起死回生之效,你我萍水相逢,为何如此大方?”

“先前在山上,你替我说了公道话。”南风坦诚直言。

柳如烟笑着点头,“这份心意我领了,我用它不到。”

“宫主到此有何见教?”南风问道。

柳如烟迈步走近篝火,随手拿起一根树枝撩挑篝火上的蒿草,“我始终感觉事有蹊跷,便跟着花刺儿,以求解开心中疑惑。”

南风走到窝棚旁边,胖子也自窝棚里钻了出来,二人面面相觑,皆不明白柳如烟此言所指。

柳如烟又道,“王叔对你们过于刻薄,平心而论,你们救了他的性命,两枚三转灵丹不足以报偿你们。”

南风和胖子仍不明白柳如烟用意,便没有接话。

柳如烟又道,“王叔对得失功过拿捏的精准非常,不该只给你们三转灵丹,他暗中差了花刺儿送你们还阳丹便合理了,他之前之所以只送你们三转灵丹,想必是顾虑郑祁等人,若给你们的灵丹太好,给他们的报偿也只能水涨船高。”

胖子闻言急忙看向南风,唯恐南风将丹药褪色一事告诉柳如烟,但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南风并没有提及此事,柳如烟说完,南风只是点了点头。

“你先前所说的那人可是紫光阁的李朝宗?”柳如烟问道。

“对。”南风再度点头。

“据我所知李朝宗和北药王王仲走的很近,此番李朝宗可是受了王仲所邀,前来助他抢取王叔的药王鼎?”柳如烟又问。

“对。”南风又点了点头。

“在你们放飞信鸽之后,那易容为王叔之人曾经下山试图带你们离开,此人可是王仲的徒弟诸葛婵娟?”柳如烟撩动篝火,并不直视二人。

“宫主为何问及这些?”南风反问。

柳如烟没有回答南风的问题,而是继续问,“你得罪李朝宗,可是因为诸葛婵娟?”

南风闻言眉头大皱,柳如烟绝非嚼舌村妇,她不会问无关紧要的问题,既然问了,肯定有其用意,但他不明白的是柳如烟为何问及诸葛婵娟。

南风皱眉歪头之际,忽然现一旁的胖子双目圆睁,目不转动的盯着篝火对面的柳如烟。

见此情形,南风便循着胖子视线看向柳如烟,此时柳如烟正在弯腰拨火,红纱轻衫宽松下垂,春光隐现。

“咳。”南风干咳提醒,虽然柳如烟出现之后并无过激言行,但根据郑祁等人对她的态度不难现他们对柳如烟很是忌惮。

胖子对南风的干咳置若罔闻,眼都不眨。

好在柳如烟一直在低头拨火,并没有抬头,“诸葛婵娟天赋异禀,万万不能让李朝宗娶了她。”

南风闻言疑惑非常,他此前只以为李朝宗想娶诸葛婵娟是垂涎诸葛婵娟的美色,现在看来事情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柳如烟撩火的树枝烧着了,又换了另外一根,“你的修为是被何人所废?”

“练功出了点意外。”南风说完再度干咳了两声,胖子仍在盯着柳如烟,柳如烟只要抬头就能现胖子在盯着她。

这次他咳的很是大声,胖子有了反应,但他并没有收回视线,而是随手拿过窝棚旁边装水的竹筒递给了南风。

南风皱眉看了胖子一眼,抬手将竹筒拨了回去。

柳如烟自然听出南风不愿过多提及自己的情况,便不再追问,扔掉树枝拍了拍手,“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你们太过年少,出门在外需顾全自身,万不可以身涉险。”

“多谢谷主。”南风抬手道谢,趁机碰了碰胖子。

胖子不明所以,歪头看向南风。南风皱眉瞪他,胖子一脸茫然。

柳如烟转身欲行,但迈过一步又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南风,“你开罪了李朝宗,日后怕是难得太平,你又练不得武,自保也不能够,唉。”

南风闻言既有感动又有疑惑,感动于柳如烟的殷切关怀,疑惑的则是不明白柳如烟为何对他如此关怀。

站立良久,柳如烟自袖中拿出一面赤红圆牌递向南风,“这是离火令牌,在江南地界还有些用处,危难之时拿它出来兴许能够保全性命。”

南风犹豫未接。胖子见他不接,急忙代其接下,代其道谢。

柳如烟看了看胖子青肿面孔,又看了看南风吊在胸前的胳膊,叹气摇头,“漂泊在外,当真不易。”

柳如烟言罢转身离去,走出几丈之后施出身法,消失在暗夜之中。

“她为啥对咱们这么好?”胖子端详着手里的那面令牌。

“不好说。”南风缓缓摇头,“兴许是看咱们可怜,也可能是我先前要送他灵丹,她感觉我人品不差。”

“这人挺好,还送了令牌给咱。”胖子将令牌递给南风。

南风接过令牌,不满的瞅了胖子一眼。

“你瞅我干啥?”胖子一头雾水。

“你刚才看什么呢?”南风问道。

“啥?”胖子没反应过来。

“她如果知道你刚才色眯眯的盯着她看,能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南风转身向窝棚走去。

“谁色眯眯的看她啦?”胖子叫嚷着跟了上来,“我看的不是那啥。”

“没看那啥你看啥?”南风坐了下来。

“她脖子上挂了块玉,跟莫离那块儿很像。”胖子说道。

南风闻言腾然站起,“真的?你确定不会看错?”

胖子咧嘴摇头,“确定啥呀,在衣服里兜着呢,我就看见一个角儿,要是全看见了,也就看见那啥了。”

“那你凭什么说她戴的那块和莫离的那块很像?”南风急切追问。

“莫离那快玉是绿的,她那块也是绿的,还有,莫离那块玉上面有个耳朵,她戴的那个也有个耳朵。”胖子说道。

“什么耳朵,那叫挂扣,你为什么刚才不说,现在才说,她应该有三十二三岁,莫离比我小四岁,今年十三,年纪对的上,很可能是他娘。”南风气恼埋怨。

“我想啦,万一她真是莫离的娘,她问咱莫离哪儿去了,咱咋说啊,总不能告诉他莫离让大哥卖了吧……”

第二百零五章 关切探望

“卖?”南风皱眉侧目。

“送。”胖子急忙改口。

南风正色告诫,“大哥拿了那对夫妇十两银子的事情永远不能告诉别人,只能咱们两个知道,连大姐长乐他们都不能告诉,更不能告诉莫离。”

“不会,不会,我知道轻重。”胖子连忙摆手,“再说了,我就算想说,也得找得着人哪。”

南风点了点头,凑近火光看那圆牌,这离火令牌有掌心大小,赤红颜色,入手温暖,当是某种奇异金属铸造,正面铸有一只展翅浴火的朱雀,背面铸有一个偌大的离字。

“咱还是把火灭了吧。”胖子凑过来商议,“他们就算看不见火苗,也能瞅见烟雾。”

“好。”南风点头同意,先前在凤鸣山上只有花刺儿和圣火娘子帮二人说过公道话,其他人都是敌对态度,若是再有人来,估计就不会是朋友了。

胖子折来树枝,扑打着篝火,“你说这圣火娘子真是莫离的娘吗?”

“九成可能。”南风说道,言罢,主动解释道,“绿色的玉石很是名贵,平时少有见到。更何况两块玉的样式很是相似。再者,她之所以对咱们心存怜悯,很可能是想到了自己的孩子也漂泊在外。”

“爱屋及乌?”胖子问道。

南风点了点头,胖子虽然用词不是非常恰当,大致也就是这个意思。

“她这么有本事,为啥不去找莫离?”胖子扔掉树枝走进窝棚。

南风倚墙而坐,拿起竹筒喝了口水,转而放下竹筒出言说道,“如果她真是莫离的娘,莫离出生时她不过十六七岁,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有甚么本事?”

“也是。”胖子自南风旁边坐了下来,“搞不好莫离是她和谁的私生子。”

“眼下事情还不明朗,不要乱说。”南风虽在阻止胖子,却并不认为胖子说的不对,如果圣火娘子不是有着自己处理不了的难处,是绝不会让莫离离开自己的。

胖子打了个哈欠,“这一晚上闹腾的,快点睡吧。”

“还阳丹藏哪儿了?”南风问道。

“你不说我还忘了。”胖子侧身自墙角抠出瓷瓶递给南风,又拿过花刺儿送的那个布袋,花刺儿前脚走,圣火娘子后脚就来了,他都没来得及打开布袋。

南风接过瓷瓶,将其中的还阳丹倒出一枚,装进了先前存放补气丹药的小瓷瓶,“这你收着。”

布袋扎绳是死扣儿,胖子解不开,正在用牙咬,听得南风言语,摆了摆手,含混的说道,“你都拿着吧。”

“我仇家太多,带在身上不安全。”南风说道。

胖子伸手接过瓷瓶儿,“你拿着是不安全,你不像要饭的出身,你像有钱人家的少爷,好生大方。”

南风也困了,靠墙闭眼,不曾接话。

“啊,好大一块儿。”胖子惊呼。

南风没睁眼。

如果没人分享自己的喜悦,也就失去了喜悦的意义,胖子见南风不睁眼,又叫了一声,“这么大一块儿金子,那蛮子可真大方。”

“别喊他蛮子。”南风皱眉。

“哎呀,你还真把他当大哥呀?”胖子问道。

南风点了点头,“不管他是不是真心拿我当兄弟,既然结拜了,他就是我大哥。”

“他跟你结拜,是不是也把我们给算上了?”胖子问道。

南风没有接话。

“对了,咱们跟莫离是兄弟,圣火娘子是莫离他娘,是咱的姨娘还是婶娘啊?”胖子本来也困了,但见到黄金之后又来了精神,喋喋不休的与南风说话。

一开始南风还听着,后来就在胖子的喋喋不休中睡着了。

不再焚烧蒿草,蚊虫就开始肆虐,但二人实在太过乏累,也就随它叮咬,好在南方蚊虫虽多,却不似北方蚊虫叮人那么痛痒。

不知过了多久,南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碰触自己的额头,朦胧之中抬手去拂,一拂之下碰到了滑腻之物,误以为蛇,骤然吓醒。

睁眼之后却现有个黑影站在眼前,亡魂大冒,“谁?!”

“啊?”胖子被南风吓醒。

“别碍事儿。”黑影左手挥动,胖子瘫软倒地。

听到声音,南风便知道来者是谁,“你想吓死我呀?”

“你还知道害怕?”诸葛婵娟伸手戳点南风额头。

南风不耐烦的抬手拨挡,“别闹了,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有?”诸葛婵娟蹲了下来。

初醒视物不清,待得适应了昏暗光线,南风便看到了诸葛婵娟的样貌,此时诸葛婵娟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穿的是仍是那件密布衣兜的袍子。

南风先前被诸葛婵娟吓了一跳,此时仍然惊魂未定,也没好气,“能说人话吗?”

“哎呀,我不放心你,冒险回来看你,你反倒甩脸子给我看?”诸葛婵娟毫不示弱。

“好好好,是我不对。”南风打了个哈欠,摸索着找到竹筒。

南风刚要喝水,诸葛婵娟就挥手打翻了他手里的竹筒,“瞎呀,看不见里面淹死一条蜈蚣。”

南风早就知道诸葛婵娟是这般德行,也懒得与她拌嘴,张嘴打了个哈欠。

“真想把这东西塞你嘴里。”诸葛婵娟手里捏着什么东西,是什么南风看不到,不过她是自地上捏起来的,应该是她所说的那条蜈蚣。

“我又怎么得罪你了?”南风随口问道。

“你不知道?”诸葛婵娟凑了过来。

一听诸葛婵娟语气不对,南风急忙摆手,“别打,我身上有伤。”

“你还知道你身上有伤啊,真是活该,咋没打死你呢。”诸葛婵娟伸手抓住了南风的左臂。

南风被抓到伤处,疼痛难忍,“你干嘛呀,快松手。”

“不知好歹,我看看接歪了没有。”诸葛婵娟收手退后。

“我怕了你了,你究竟想干嘛?”南风知道诸葛婵娟是真心对他,但他实在是受不了诸葛婵娟的这种方式。

“你不知道?”诸葛婵娟又往前凑。

“我挨了打,脑子有点糊涂,你直说,别动手。”南风连连摆手。

诸葛婵娟见南风认怂,略微消气,“在麒麟镇你为何不辞而别?”

“麒麟镇?”南风佯装没有反应过来,趁机思虑应该如何回答,先前李朝宗一伙和上清众人在麒麟镇斗法厮杀,天降火雨,他和胖子趁乱逃走,逃走途中见到诸葛婵娟回去找他,但他没露面。

“装糊涂?”诸葛婵娟又想动手。

“哎呀你这都什么毛病啊,怎么总是动手。”南风不耐的拨开了诸葛婵娟的手。

“哼。”诸葛婵娟冷哼了一声。

“当时整个镇子都烧起来了,我总不能留在客栈让火烧死吧?”南风想到了合理的解释。

“嗯。”诸葛婵娟点了点头,“这件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我再问你,你都背着我干了什么好事儿?”

“啊?”南风没明白诸葛婵娟所指为何。

“又装糊涂?”诸葛婵娟再度冷哼。

“没装糊涂,我是真不明白你说的好事儿是指什么。”南风说道。

“惦记你的人还不少啊。”诸葛婵娟撇嘴冷笑。

南风仍不明白诸葛婵娟想说什么,不过他却自诸葛婵娟言语之中察觉到了浓重的醋意。

“哼,还不明白?那好,我提醒提醒你,那个没前没后的小娘子跟你是什么关系?”诸葛婵娟又在冷哼。

“没前没后的小娘子?”南风疑惑挠头,他认识的女人并不多,但也不止一两个,此时正在脑海里快筛选过滤。

“哦,你说她呀。”南风很快就明白诸葛婵娟说的是元安宁,元安宁身形瘦长,确实算不得丰腴。

“她是谁呀?”诸葛婵娟追问。

“你说的那人叫元安宁,是前朝公主,当初我逃离麒麟镇,路上遇到了一个侏儒……”

“怪不得你看不上我了,原来遇到公主了呀。”诸葛婵娟是真吃醋了,而她也毫不掩饰自己的醋意。

“你听我说完哪。”南风无奈叹气,转而将如何遇到侏儒,如何得到公输要术,以及如何与元安宁相识等诸多事情简略的说与诸葛婵娟知道。

诸葛婵娟听完歪头看天,当是在推敲南风所说的真实性。

南风见状,又将近期在长安生的事情说了出来,“你应该是在和林镇遇到她的,我没和她在一起,我那时胳膊被扈隐子打断了,和胖子躲在山里养伤,她应该是听到风声,不放心我,所以才沿途寻找。不过她不放心我可不是有什么私情,而是我把公输要术给了她,她欠我一个人情。”

“真的?”诸葛婵娟半信半疑。

“真的,我可以起誓。”南风正色说道。

此时世人皆敬鬼神,亦相信承负果报,誓言不敢乱,听南风这般说,诸葛婵娟便信了他,“好吧,暂且信你一回,就你这熊样儿,估计人家也瞧不上你。”

见诸葛婵娟说话不再夹枪带棒,南风便趁机去查看胖子的情况。

“放心吧,死不了。”诸葛婵娟仍没好气儿。

南风也没好气儿,“就我这熊样儿,你怎么就瞧上我了呢?”

见南风真的生气了,诸葛婵娟便放缓了语气,“起初我就是看你挺顺眼,也没怎么瞧得起你,后来你当着李朝宗和那么多人的面儿,竟然敢承认亲过我,这就令我刮目相看了,男人多的是,有种的可不多,能算得上爷们的更少,你这小爷们儿,我喜欢。”

说到最后,诸葛婵娟得意笑,“我不会看走眼,你绝非池中之物,咱可事先说好,真到了平步青云的那天,你可不能昧了良心,我可是在你倒霉时就跟了你的,那些后来靠上来的女人没法儿跟我比。”

见诸葛婵娟笑的得意,南风就有心逗她,而眼下也的确是个考验诸葛婵娟的好机会,“这次你还真的看走眼了,我经络尽毁,已经无法练气……”

第二百零六章 荒山野岭

南风言罢,诸葛婵娟陡然瞪眼,但她瞪眼却不是愕然,而是愤怒,瞪眼的同时冲着南风的脑袋就是一巴掌,“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南风被诸葛婵娟打愣了。

“说啊。”诸葛婵娟一直举着右手,看她架势,随时都会再来一巴掌。

见诸葛婵娟这般神情,南风还真不敢再说了,但他不明白的是诸葛婵娟如何知道他在撒谎。

南风不接话,诸葛婵娟怒气稍减,伸手指他,“我就这么令你讨厌啊?”

“不是,你……”

“不想娶我你就明说,扯什么谎?”诸葛婵娟打断了南风的话头。

南风没有接话,此时他也没法儿接话,说什么都不是。

“还经络尽毁?亏你想的出来,真的无法练气,你到凤鸣山作甚?”诸葛婵娟喝问。

诸葛婵娟心中气愤,声音很大,晕在一旁的胖子被其惊醒,哼唧着想要抬头。

诸葛婵娟反手挥出一蓬药粉将胖子迷倒,“若是不为补气丹药,你会来凤鸣山?若不是为了补气丹药,你会拼着挨打也不肯跟我走?”

“你说这个呀?”南风如释重负,原来诸葛婵娟是根据他所做的事情推断他在撒谎,并没有真凭实据。

“不想娶我你就直接告诉我,何必编些谎话惹人厌烦。”诸葛婵娟说的硬气却语带颤音。

南风没有答话,撸起袖子,将左手递给了诸葛婵娟。

诸葛婵娟见状面露疑惑,但南风此举摆明了是让她号脉,于是便并了食中二指搭上了南风的寸关尺。

起初诸葛婵娟脸上的表情是疑惑,很快疑惑就变成了惊讶,惊讶紧接着变成了震惊。

“什么时候的事情?”诸葛婵娟震惊之中带着关切,“毁的如此彻底,不似人为。”

“此事说来话长。”南风规整思绪,将先前破庙生的事情简略的说了出来,自然隐去了龙齿天蚕正在修复经络一节。

听罢南风讲说,诸葛婵娟惊诧愕然,眉头大皱,久久不语。

过了良久,诸葛婵娟方才低声问道,“你到凤鸣山是想求医问药?”

南风没有答话。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开始试探诸葛婵娟,就必须得出结果。

南风不答,诸葛婵娟也没有追问,而是重新陷入沉默。

又过了良久,诸葛婵娟抬头看向南风,“你经络受损并非外力所伤,而是越级作法导致阴阳灵气回荡反冲。”

恐南风不明就里,诸葛婵娟便拿过竹筒,捡了一根木棍敲打解释,“这竹筒便是鬼神天兵,这柴棒便是你的修为,请神作法是以你自身灵气感应触神兵灵气,借外力为己用,借助外力确实能够增加威势,但同时也需承受外力的回荡反冲。”

南风自然明白请神作法的原理,简单说来就是钟锤敲钟,钟锤就是自身灵气修为,铜钟就是各部天兵神将,钟被钟锤敲响的同时,钟锤也会受到铜钟震动所带来的反冲力道,铜钟越大,出的声音就越大,但同时震动也会越大,若是以小锤敲击大钟,就有被铜钟反冲震断的风险。

“你我都知道外伤容易调理,内伤很难痊愈,经络更是如此。”诸葛婵娟缓缓摇头,“似你这种情况,怕是难有痊愈希望,便是师公司马东在世,亦是束手无策。”

南风点了点头,诸葛婵娟说的是实情,但诸葛婵娟不知道的是他在此之前已经服下了龙齿天蚕。

“我不想骗你,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早晚你也会知道真相。”诸葛婵娟直视南风,“知道了真相,挺得住吗?”

“你现在还喜欢我这样儿的吗?”南风反问。

“我问你挺得住吗?”诸葛婵娟神情凝重。

“挺不住也得挺啊,难不成找地儿哭去呀。”南风答道。

“好样的。”诸葛婵娟冲南风竖起拇指,“古往今来有无数的英雄豪杰,有几个是靠修道练武出人头地的?不能练气也不怕,我来保护你。”

“算了吧。”南风歪头撇嘴,“以前咱就不说了,就说今晚,你自己算算,打我几巴掌了,还保护呢,不用别人动手,你就把我打死了。”

南风心里有底,说的随意。但诸葛婵娟不明所以,见南风受到这么大的打击仍能强颜说笑,对他更加钦佩,不过嘴上还是不饶人,“没毒你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我不能练气了,你会不会嫌弃我?”南风再度确认。

“没了修为也好,免得成天担心你被哪个浪蹄子给勾走。”诸葛婵娟自身上其中一个口袋里抽出一支细小竹筒,“来,我看看你的胳膊,给你上些凉药。”

“真不嫌弃?”南风又问。

“不哇,我喜欢的是人,又不是功夫。”诸葛婵娟不耐摆手,“真想找高手,我早嫁给李朝宗了。”

南风点了点头,伸出左臂让诸葛婵娟检查诊治。

“你若是真不嫌弃我,今晚咱就做了夫妻吧。”南风进行最后的确认。

诸葛婵娟闻言略感意外,皱眉看向南风。

“不乐意就算了。”南风歪头一旁。

“你身上有伤。”诸葛婵娟说道。

“我断的只是胳膊。”南风强忍着不曾露出笑意。

诸葛婵娟皱眉不语,片刻过后叹了口气,起身过去拖拉胖子,“怕了你了,谁让我长你两岁,让你一让。”

“你干嘛?”南风问道。

“他在这里儿,我别扭。”诸葛婵娟虽然爽朗,却终究是个女子,难掩羞涩。

“别别别,我……我……”

南风欲言又止是担心说出实话会挨揍,不说实话又担心诸葛婵娟日后为了给他治愈经络奔走涉险。不过他的支支吾吾在诸葛婵娟听来却有另外的理解,只当他年纪轻面皮薄,有那旖旎心思,但事到临头又不好意思,于是便抓着胖子肩膀,往外拖拽。

“别别别,我经络没坏,刚才逗你呢。”南风急忙阻止,“我曾经服食过龙齿天蚕,此时龙齿天蚕正自丹田反向修复受损经络,不出半年就能恢复修为。”

诸葛婵娟闻言疑惑歪头,半信半疑。

南风又补充道,“当年在山里你师父师娘说那处水潭周围还有一只天蚕,实则他们拿的那器物寻察到的是我。”

说这番话时,南风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不过心里却很是温馨,诸葛婵娟虽然不甚温柔,却真挚深情。

听得南风言语,诸葛婵娟咬牙切齿,气愤非常,但她并没有上来殴打南风,而是恶狠狠的瞪了南风一眼,然后继续往外拖拽胖子。

“我说的都是真话,你还拖他干嘛?”南风急忙起身阻止。

“我管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你不想做夫妻吗?遂了你。”诸葛婵娟有灵气修为,力道大,南风拽不住胖子。

“别开玩笑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告诉你,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想问你。”南风慌了,“别拖了,坐下说说话。”

“谁跟你开玩笑?”诸葛婵娟将胖子拖出窝棚,扔到一旁。

“轻点儿,这是我兄弟。”南风急忙跑过去查看胖子。

诸葛婵娟焉能看不出这是南风的缓兵之计,也不多说,伸手捏着南风耳朵就往窝棚拖拽。

“有话好说,别动手,我身上有伤。”南风理亏在前,不很硬气。

“你断的只是胳膊……”

第二百零七章 默契渐生

“好了,是我不好,我向你赔不是。”南风连声道歉。

诸葛婵娟也不说话,捏着南风的耳朵向窝棚拖拽。

眼见诸葛婵娟要来真的,南风慌了神,“我是担心你为了帮我修复经络而以身涉险,所以才跟你说真话,我是关心你,你不能恩将仇报。”

诸葛婵娟仍不答话,将南风拖进窝棚就开始解其衣扣。

南风左挡右闪,连声告饶,诸葛婵娟只是不听,几番纠缠之后南风袍子上的七个布扣被尽数解开。

“我不是不想跟你结成夫妻,是我还没有准备好。”南风奋力挣扎。

“别动,再动封了你的穴道。”诸葛婵娟恐吓。

南风已然知道诸葛婵娟是何种脾性,这家伙说得出做得到,但受到恐吓就乖乖就范也不是他的作风,纠结之下只能抓着衣裳继续求饶,“你这样对我,日后我还怎么敢跟你说实话?”

“是你戏弄我在先,怨不得我。”诸葛婵娟将南风摁倒在地。

“你别乱来。”南风喊道。

“哼哼。”诸葛婵娟坏笑。

“我现在无有修为,你这是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我本来对你甚是高看,你若趁机欺辱于我,我会看你不起。”南风做着最后的挣扎。

诸葛婵娟双手撑地,屈身凑近。

南风见她凑了过来,心跳骤然加快,悸动之中掺杂激动,诸葛婵娟容颜美貌,身形婀娜,少年气盛火旺,怎能不为所动。但身处荒山野岭,又在简陋窝棚,更何况胖子又近在咫尺,他便是气血浮动,也无有旖旎春心。

眼见朱丹樱唇由尺变寸,由远而近,南风有心去迎却又心生胆怯,只得强定心神,歪头一旁。

令他没想到的是诸葛婵娟凑近之后并没有欺身亲吻,而是得意笑,“怕了吗?”

南风闻言如释重负,转头回来,连连点头。

诸葛婵娟甚是得意,“以后还敢不敢骗我了?”

南风恐她变卦,只得连连摇头。

“好吧,你既然知道错了,我就饶你这回。”诸葛婵娟退后坐直。

南风刚想说话,却现诸葛婵娟皱眉侧耳,细听片刻轻声直身,蹑手蹑脚的出了窝棚。

“这是哪儿啊?生了什么事情?”窝棚外传来了胖子的声音。

南风闻言大为窘迫,胖子定是被二人的争吵惊醒,试图偷听偷看。

“哎呀,哎呀,不行了,头晕,哎呀……”

胖子的演技很是拙劣,不问可知是在佯装晕倒。不过也算他聪明,若是再不晕倒,等待他的估计又是一把**。

诸葛婵娟自然知道胖子在装晕,但胖子既然已经识趣的“晕倒”了,总不能再过去补上一记,略微犹豫之后舍了胖子,转身回到窝棚。

“不与你打闹了,我是来送药给你的。”诸葛婵娟将那细小竹筒递了过来,“外敷,消肿止痛。”

“谢谢。”南风伸手接过。

隔墙有耳,二人皆感别扭,尴尬之下说话便不随意,只得说些多加保重,好生养伤这般的废话。

“对了,你说有事情要告诉我,何事?”诸葛婵娟问道。

南风本来想将柳如烟先前所说之事告知诸葛婵娟,并询问她自己是否知情,但此事极有可能涉及到床帏隐秘,胖子在旁边就不便问起,只得换了另外一个话题,“先前王叔给了我们两枚补气丹药,那两枚丹药色呈深红”

诸葛婵娟打断了南风的话头,“药王鼎所出丹药与寻常丹鼎所出丹药不同,九转丹药分别对应灵气九阶,色呈深红便是三转灵丹。”

“这个我晓得,但此事有个疑点,那两枚丹药拿在手上会有朱砂残留,所以我怀疑那两枚丹药被王叔以朱砂浸染过。”南风说道。

“丹药拿给我看。”诸葛婵娟伸手。

南风摇头,“没了,让我们吃了。”

诸葛婵娟皱眉思虑,没有言语。

“以你对王叔的了解,我们做的那些事情,他会给我们几转丹药?”南风问道。

“我不了解他,他和我师父交恶已久,平日里少有来往。”诸葛婵娟摇了摇头,“不过我倒是很了解我师父,你如果想知道凭你们做的那些事情,他会怎么对你们,我倒是能告诉你。”

“算了算了,我不想知道。”南风连忙摆手。

诸葛婵娟瞅了南风一眼,眼神之中不无怪责。

南风还以讪笑,他拿到丹药是因为救了王叔性命,但同时也破坏了王仲和李朝宗的阴谋,诸葛婵娟夹在其中自然多有尴尬。

“对了,你师父要那丹鼎干嘛?”南风岔开了话题。

“还不是为了他那宝贝儿子。”诸葛婵娟说话之时看向东墙。

南风知道诸葛婵娟不想让胖子知道太多,便没有再问。

“钻研岐黄药理之人性情大多古怪。”诸葛婵娟凑了过来,“与你们的丹药难保无有蹊跷。”

诸葛婵娟先撩起南风额看其额头,又抬其眼皮看其眼睛,“还好,无有中毒迹象。”

南风刚想接话,诸葛婵娟突然吻了上来。

事突然,南风毫无心理准备,惊愕之下难免失神,就在其努力稳下心神开始思虑是避开还是回应之时,诸葛婵娟已经面带笑意,抽身退走。

“天快亮了,我得走了。”诸葛婵娟自内衬里摸出一只蜡丸扔给南风,“这也是一枚补气丹药,出自皇宫,虽不如药王鼎所出丹药神异,却也大有裨益。”

“我已经有……”

“给你你就收着,近段时日不要再回西魏。”诸葛婵娟叮嘱。

南风点头答应,又道,“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最多三年,我就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能需要很长时间,到时候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

诸葛婵娟先点头,再微笑,最后问,“什么事情?”

“我有两片龟甲天书残片,还有另外那些残片的线索,我要去寻找它们。”南风说道。

南风言罢,诸葛婵娟愕然瞠目,天书残卷何其神异,能得其一便是造化,南风手里竟然有两片,不仅如此,南风竟然还有其他残片的线索。

“你押对宝了。”南风不无得意。

诸葛婵娟横了南风一眼,“你能活着练成妙法神功再说这话也不迟,如你所说,那狼妖守护的铜钟所铸文字极有可能亦是天书一部,回去之后我设法与你取得。”

“不用。”南风正色摇头,“不用集齐全部,我也能参悟修炼。”

“你怕我去求李朝宗?”诸葛婵娟压低了声音。

南风歪头一旁,没有答话。

“好,我听你的,你不喜欢的事情我不会去做。”诸葛婵娟说到此处抬高了声调了,“好了,你歇着吧,我得走了。”

诸葛婵娟言罢,冲南风摆了摆手,转而轻身西去。

待得南风走出窝棚,诸葛婵娟已经消失在了山野晨曦之中。

“我能起来了吗……”

第二百零八章 竖瞳异类

南风闻声转身,走向窝棚东侧,此时胖子已经直身站起,正在拍打身上的灰土。

“真是一物降一物,没想到啊,你也有今天哪。”胖子幸灾乐祸。

由于之前的窘态为胖子所见,尴尬自然难免,听得胖子言语,南风更窘,也不理他,转身回到窝棚。

胖子自后面跟了上来,“你不是她的对手,她比你还狡猾,吃定你了。”

南风还不接话,此时最聪明的做法就是不理胖子,由得他说上两句。

“我让你老婆毒坏了,头晕目眩,到现在脑子还懵,没个半斤八两估计是清醒不了了。”胖子趁机索酒。

“天快亮了,收拾走吧。”南风说道。

“睡会儿再走吧,困死我了。”胖子走进窝棚,坐下之后打了个哈欠,“你有罪受了,以后要是不听她的话,她会变着法儿的折腾你。”

南风拿出诸葛婵娟给的蜡丸,捏碎之后端详里面的丹药,这枚丹药与天启子当年给他的那几枚丹药很是相似,豆粒大小,浅黄色。

“你还别说,你老婆对你真的不错。”胖子又道。

南风端详着丹药不曾接话,据诸葛婵娟所说,这枚补气丹药来自皇宫,而当年天启子给他的那三枚丹药也是来自西魏皇宫,这西魏皇宫怎么会有这么多补气丹药?

“她给你的伤药呢,给我抹点儿。”胖子伸手索要。

南风将那竹筒递给胖子,胖子自竹筒里倒出药粉,涂抹自己肿胀的面孔,“三年之内你有把握晋身居山?”

胖子这话是就南风先前对诸葛婵娟的约定而言,早些时候南风也曾经跟他说过,除非能够凌空飞渡,否则无法前去寻找另外那些龟甲残片。

“有。”南风点了点头。

胖子闻言很是吃惊,疑惑歪头,“你现在才是升玄,离居山还有好几阶呢。”

“我现在修为尽毁,连升玄亦不曾保有。”南风摇了摇头,“不过我此时练气较之前快了数倍,先前练气自丹田积蓄了大量灵气,具体积蓄了多少灵气很难估算,不过我估计待得经络修复贯通之后,至少也能晋身淡蓝洞玄。再加上昨夜吞服的那枚补气丹药,若是尽数炼化,晋身蓝气三洞想必不是难事。余下两年半,只要勤加修行,不曾懈怠,晋身淡紫居山当无悬念。”

听得南风解释,胖子点了点头,继续往脸上涂抹药粉,“你怎么知道王叔给咱的是五品丹药?”

“我不知道。”南风再度摇头,“我只是保守估计,倘若王叔给咱的丹药是六转,那我晋身居山可能还用不了三年。”

“我也得抓紧,可别到时候拖了你的后腿。”胖子将竹筒还给南风。

南风接过竹筒,将诸葛婵娟刚才给他的那枚丹药递给胖子,“这个给你。”

“我不要。”胖子摇头,一摇掉粉,便不敢再摇。

南风再递,“我练气比你快,三年之内晋身居山难度不大,反倒是你练气较慢,需要外力相助。”

胖子抬手挠头,“这可是你老婆送你的,我吃了不太好吧?”

“需要你冲锋在前时,你软弱无力才真的不好。”南风将丹药塞给了胖子。

胖子想了想,感觉南风说的也有道理,便不在推辞,拿起丹药张嘴吃了,随后又凑过来帮南风往胳膊上敷药。

诸葛婵娟所赠伤药很是神奇,本来肿胀痛麻的胳膊涂上药粉之后疼痛大减,很是清凉。

昨夜不曾睡好,二人便小憩了个把时辰,白天蚊虫较少,二人睡的还算踏实。

辰时,二人收拾东西,离开了窝棚。

南风身上有伤,包袱杂物都是胖子背的。

“再去哪儿”胖子问道。

南风想了想,说道,“咱们眼下也无甚急事,不如去一趟兽人谷。”

“你想去要鸟儿?”胖子问道。

南风点了点头,“若是真能讨得一只巨雕,那可真是造化了,日后不但有了脚力,在寻那龟甲之时也多了一分助力。再者,兽人谷当在西南荒野密林之中,自那里落脚盘桓也安全一些。”

“行,听你的。”胖子点头同意,“不过听那蛮子的话,那大雕好像还没有下蛋,咱去的太早也没啥用处。”

“咱们赶路需要时间,想要去到兽人谷,至少也得个把月。”南风说道。

“成,早点去也好,先占着,免得让别人得了去。”胖子说道。

二人说话之间,远处出现了一辆马车,那是辆双马驾辕的马车,车上拉着一件严密包裹的大型器物。

见到马车,二人急忙避入树林,这辆马车二人先前曾经见过,还帮忙推过车,那主家邀请胖子做他护卫,胖子还应承了下来,此番若是撞见,免不得浪费口舌,还是避开为妙,少生枝节。

二人自林中看着那辆马车逐渐驶近,不知为何,那两匹原本很是温顺的马匹今日竟变的很是焦躁,驾辕之时不但多有嘶鸣,还不时尥蹶子。

“车夫哪儿去了?”胖子很是疑惑,此时赶车的是那个商贾,并不是先前的车夫。

南风没有接话,前日商贾曾经来过凤鸣山,并从门房处得知王叔本月不见客,无奈之下便决定往山外城镇落脚,住到月底再来。

既然知道王叔本月不见客,这商贾又怎会在月底之前二度回返?

那两匹马焦躁不安,而商贾貌似并不善于驾驭马车,控缰执鞭,手忙脚乱。

到得二人不远处,其中一匹马再次尥蹶子,那商贾好生费力方才将其拉住,轻抖缰绳,再度上路。

在上路之前,商贾往二人所在的西侧树林看了一眼,只是一扫而过,并未仔细打量。

“你看到没有?”胖子语带颤音。

“看到什么?”南风歪头,只见胖子双目圆睁,一脸惊恐。

“他眨眼了。”胖子低声数道。

南风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胖子。

“他是左右眨眼的,这样,这样。”胖子伸手比划。

“你确定不曾看错?”南风追问。

“不会错,我们都是上下眨眼,他刚才是左右眨眼,眨的还很快。”胖子翘看向已经北去的那辆马车。

“竖瞳?!”南风不很肯定,似胖子说的那种情形就是竖瞳,但人没有竖瞳,竖瞳常见于虎豹和蛇虫。

“啥叫竖瞳?”胖子问道。

“你说的这种情况就是竖瞳,人没有竖瞳。”南风解释。

“这家伙是妖怪?”胖子很是惊恐。

南风摇了摇头,“不好说,不管他,快走吧。”

二人自林中行走片刻,待得那辆马车不见了踪影方才回到大路,南行出山。

巳时,二人出得山区,刚刚走上官道,就现远处跑来两人,定睛细看,不是别人,正是那商贾和驾车的马夫。

二人跑的很快,气喘吁吁的来到,那商贾冲二人作揖抬手,“壮士请了,你们自山里来,可曾看到我们的马车?”

“马车?”胖子转头看向南风,正主儿在这儿,先前过去的定是异类幻化无疑。

“不曾见到。”南风摇头说道,看这情况,当是异类偷了他们的车马和器物,又化做这商贾的样貌,前往凤鸣山换取丹药,既然对方是异类妖物,这二人就算追上前去也难能抢回马车,处置不当还有可能丢了性命。

“你们的马车被人盗走了?”胖子问道。

商贾沮丧点头,带着车夫往西奔走,“快些追,莫要走脱了那女贼。”

目送二人跑远,胖子抬手北指,“当是妖物偷了他们的器物,往凤鸣山换求丹药去了,咱们……”

南风摆手打断了胖子的话茬,“咱们眼下也做不得什么,快走吧,进城打听路径,早些前去兽人谷……”

第二百零九章 七大门派

“那个妖物能够变男变女,不知药王能不能瞧得出来。”胖子很是好奇。

南风不接他话,且不管王叔能不能认出那假商贾是妖物幻化,与他们都无有关系,总不能为了看热闹而调头回去。

南风吊着胳膊,走不快,到得县城已近午时,烈日当空,酷热难当,二人急切的寻了一处客栈,避暑歇息。

正值饭点儿,客栈里多有食客,除了本方人士,亦有江湖武人混杂其中,喝多了酒便会说些江湖事,不过凤鸣山生的事情尚未传扬出来,武人们说的多是争强斗狠,争名夺利的寻常琐事。

提起江湖中人,世人多会想到快意恩仇,英雄豪迈。实则江湖中人并不全是这般,真正的英雄并不多,粗俗浅薄的莽夫占了多数,这些人不通文墨,也分不清粗俗与豪迈的区别,大口喝酒,大声骂娘,粗鄙的很。

二人身上有不少金银,但唯恐露财招灾,叫的都是些寻常菜蔬,也没有喝酒,而是叫了解暑的酸梅汤。

梁国比北方的东魏和西魏要富庶,百姓生活安逸,食物也做的精细,只是口味较淡,南风还好,胖子之前没在梁国待过,吃的不很习惯。

一顿饭自午时吃到未时,虽然不曾听到甚么有价值的线索,对南国武林却又多了几分了解。

饭后,二人没有急于上路,自房中午睡休息,待得日落西山,不似那么热了,方才离开客栈,出城南去。

凤鸣县地势不偏,四通八达,二人没有原路回返而是往南行走乃是担心会遇到李朝宗等人。

晚上赶路比较凉快,一直走动也能避免蚊虫叮咬,随后几日二人一直夜行晓宿,白天休息无有蚊虫叮咬,晚上赶路惬意凉快。

俗话说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这鬼二人还当真遇到过,不过都是些孤魂野鬼,只在暗处隐现,也不敢现身拦路。

由于周围没有很大的山林,异类见的也不多,夜晚赶路倒是遇到过几条蟒蛇,大的有一丈多长,看着瘆人,却也不会主动伤人,有人靠近都会主动避开。

武林中人见到不少,每天晚上都会遇到几个,多为骑马飞驰而过,也有使用身法踏树疾行的,这些人连夜赶路当是急着去做什么事情,并不会与二人为难。

草寇也有,但二人结伴同行,胖子长的人高马大,他又吊着一只胳膊,一看就知道不是善与行人,也没人敢打劫他们。

所谓闯荡江湖,无非是多看多听,增长见识。多做多为,结交朋友。二人没有交友之心,便是有机会也不与那些江湖中人攀交,不过多看多听倒是不曾懈怠,每次打尖休息都会选人多的客栈和酒肆。

七日之后,终于听到有人谈论凤鸣山一事,王叔在江南大有威望,差点被人害死,此事自然成为众人热议的话题。

起初南风还担心消息传出会将二人置于风头浪尖,未曾想众人对他们并不关心,多在猜测此事是何人所为,李朝宗和王仲嫌疑最大,原因很简单,只有他们二人既有动机又有能力。除此之外还在猜测赶去救驾的清羽门,离火宫等人得到了王叔怎样的回报,压根儿就不曾提到他们。

消息传开,前去救驾的那些门派就多被江湖中人提及,二人不但知道了花刺儿的兽人谷位于梁国西南边陲的桃花林,还听到了不少江湖中人对于南国武林各大门派的讲说。

与东魏西魏武林的腥风血雨不同,南国武林较为平和,但平和不是和平,看似平静却暗流涌动,南国不似东魏西魏那般由一或两个大派掌控,这里实力较强的有七大门派。

郑祁的清羽门就是七大门派之一,有门人弟子三百多人,在梁国西北大有影响,居七雄凤尾。郑祁执掌清羽门,多有侠名,此人以轻功和剑法见长,本门轻功名为飞鸟投林,迅疾非常。剑法为郑祁自创,名为玄风剑法,忽快忽慢,十分诡异,威力惊人,不过有人认为玄风剑法并非郑祁自创,原因是这玄风剑法的某些招式与当年铁剑门的许云峰所用招式极为相似。

排在第六位的是落霞山,这落霞山是靠近南海海岸的一处海岛,传闻岛上居民为共工后裔,混有鲛人血统,天生水性,有翻江倒海奇术,有搏鲸擒龙异能,多活动于沿海一带,有时也会逆水而上,自内6江河活动。落霞山岛主乃一中年男子,人送外号锦衣怒龙,真实姓名无人知晓。

位列第五的就是圣火娘子柳如烟的离火宫,离火宫在梁国中部,离建康不远,门人两百余众,皆擅驭火,离火宫有两种镇派绝学,确切的说是一件镇派神兵和一种镇派绝学,离火宫有离火神弓一把,所离火神箭无坚不摧,无人可挡。镇派绝学名为离火天翼,施将出来可自背后催生火翼一双,追风逐日,日行万里。

但这离火天翼的施展需要女子乃纯阴之体,故此历代离火宫主都是单身女子,由于柳如烟执掌离火宫之后从未施展过离火天翼,故此有人猜测她并非处子之身。

七大门派排在第四位的是一个神秘的门派,神秘到连名字都没有,门派也很小,小到只有一个人,此人是个瞎眼老者,看守着建康城外的一座土地庙,土地庙的院子里有个很大的香炉,这个香炉不是烧香用的,而是用来放置书信,若有所求,可将所求之事写成书信投入香炉,次日便能拿到回信,回信会写明达成愿望所需付出的代价,只要满足对方的要求,不管所求是迎娶倾国花魁,还是大罪免死,皆能得偿所愿。

但这土地庙的门槛很高,需纳黄金三千两方得进门,若诉求者无法或不愿付出相应代价,该门派亦不会将黄金退还。

位列第三的就是凤鸣山,王叔是神医,不但能够治病活命,还能炼制丹药,谁也不敢保证日后用他不到,故此对他多有敬畏,百般讨好,为南国武林排列位次的这人想必也存有讨好之心,不然王叔排不到这么高的位次。

梁国第二大门派是一大型寺院,名为无常寺,该寺与东魏的护国寺,佛光寺以及西魏的宝生寺并列中土四大名寺,无常寺为半皇家性质,领梁国佛事,不计下属分支,单本寺常驻僧侣就有千人之众,其镇寺绝学名为九天梵音,与护国寺的普渡慈航,佛光寺的八部金身,宝生寺的正眼法藏,并称中土佛门四大神功。

最大的门派自然是太清宗,掌教身兼护国真人一职,领梁国道事,不管是武功还是法术,南国门派无有出太清宗之右者。

知道了兽人谷的位置,又知道凤鸣山一事二人并没有引起他人注意,南风心情大好,不过他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太久,凌晨投店时听到隔壁房间两个武人的对话,起初二人说的是趣事,说是梁国武帝不务正业,又跑到无常寺当和尚去了,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出家了,皇帝出家,朝臣肯定不肯,皇帝前脚偷着跑过去,大臣们后脚就得过去要人。

正所谓奇货可居,无常寺自然不肯轻易将皇帝放走,说辞冠冕堂皇,不过说的直白一点就是‘他已经不是你们的皇帝啦,他是佛祖的弟子,姓释啦,你们想要借他回去当皇帝,得交租子。’

第一次朝臣们用了十万两黄金把皇帝赎回去了,但没过多久皇帝又跑了,这次又交了二十万两,前后三十万两黄金,便是梁国富庶,也经不住这么折腾,这次更离谱,要五十万两,大臣们明知道无常寺在趁火打劫,也不敢讲价,一讲价人家又有说词,‘怎么地?难道你们的皇帝在你们心里连五十万两都不值吗?’

满朝文武一边咬牙切齿的骂秃驴一边忙着四处筹钱赎皇帝,东拼西凑,翻箱倒柜,就差打家劫舍了,搞的梁国上下鸡飞狗跳。

说罢梁武帝,那两个武人又说了些闲话,正是这几句闲话让南风心情变的很差,二人怀疑昨天傍晚遇到的那伙人里有西魏的李朝宗,又说那身穿百兜花袍的女子很是俊俏。

见南风皱眉,胖子凑了过来,低声问道,“他们说的是不是你老婆?”

南风歪头看了胖子一眼,没有接话。

“一群人呢,又不是他俩。”胖子宽慰。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南风摇头。

“那是啥?”胖子不解。

“绕了这么远的路,怎么还是没避开这个老东西。”南风无奈叹气。

“这就叫缘分哪……”

第二百一十章 刀枪不入

南风无心与胖子说笑,端着茶杯静心思虑,那两个武人是昨天傍晚遇到李朝宗的,他们晚上又来此处投了店,这就说明他们是在这里或西面不远的某个城池与李朝宗等人相遇。

此时二人所在位置离梁国的南北官道不远,李朝宗等人出现在这里,说明他们在凤鸣山失利之后并没有立刻回西魏,而是沿着官道向南来了。

这些人南下的目的是什么不得而知,不过这些人离二人不远倒是真的,为了避免撞见李朝宗等人,最好自此处多待几天。

隔壁的两个武人也没有再提及李朝宗,洗漱之后便启程上路。

二人也赶了一夜的路,很是疲惫,上了门栓倒头就睡。

午后,南风先醒,见胖子还在睡也就没有急着叫醒他,先是喝了杯茶,然后自房中盘膝打坐。

练气之时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体内的补气灵丹在快散出灵气,可惜的是经络不通,只知道灵丹散出的灵气充盈浩瀚,却无法准确判断补气灵丹究竟散出了多少灵气。

胖子是申时醒的,由于不到饭点儿,便陪着南风自房中打坐,到得傍晚时分下床穿鞋,“这丹药当真厉害,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我就能晋身紧那罗。”

胖子虽然练气,用的却是八部金身的神通法门,与道家九阶略有不同,他练气共有八阶,这紧那罗是第二阶,亦是八部金身的第二重。

“两个时辰,一个……”南风喃喃自语,与此同时自脑海里回忆胖子服下丹药至今累计打坐了几个时辰。

“你想推算出药王给咱的是几品丹药?”胖子猜到了南风的用意。

南风点了点头。

“别算了,你忘了你老婆给你的那枚丹药也让我吃了吗,不准了。”胖子说道。

“有道理。”南风收回思绪穿鞋下地。

南风停止估算,胖子却开始计算,回忆之后出言说道,“满打满算我打坐的时间也不过两个昼夜,服药之前我是一重有四,现在是一重有九,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咱就能知道药王给咱的是几品丹药。”

南风摆了摆手,“一晋二和二晋三所需灵气并不相同,经络不通我便不能精准感知,罢了,随它去吧,先去吃饭,李朝宗他们可能就在这附近,别急着赶路了,在这儿住上几天再说。”

胖子点头同意,二人自后院来到前厅,简单吃了晚饭,又回房中打坐练气,他人练气都能准确的感知到体内灵气的逐渐增加,但南风经络不通,虽然炼化补气丹药得到了大量灵气,却无法判断补气丹药究竟散出了多少灵气,亦不知道体内此时储纳的灵气在经络畅通之后能令自己晋身何种境界。

三更天,南风练的乏累,收功下地。胖子急于晋身紧那罗,便没有随他一起洗漱,南风睡倒之时他仍在练气。

不知过了多久,南风被胖子推醒,睁眼之后现胖子手里拎着一根顶门棍。

类似的事情胖子之前曾经做过,南风知道他想做什么,翻身坐起,自胖子手里拿过了那根顶门棍。

“等等哈,我先运气。”胖子弓步扎马,收臂运功,“好了,来吧。”

南风打了个哈欠,“打哪儿?”

“随便。”胖子说道。

“你确定练到第二重了?”南风确认,他的习惯是打头,上次就将胖子一棍放倒了。

胖子郑重点头。

南风也不磨蹭,卯足了力气扬起木棍冲着胖子脑袋砸了下去。

一声闷响之后,童臂粗细的顶门棍就中断成两截。

“没事儿吧?”南风皱眉问道,胖子疼不疼他不晓得,但他看的都疼。

“没事儿。”胖子摸了摸脑袋,转身往门口走去,“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你干嘛去?”南风问道。

胖子也不答话,开门走了。

房中闷热,南风起床喝水,一杯茶水不曾喝完,胖子回来了,手里拎着一把菜刀。

“你想干嘛?”南风惊诧的放下茶杯。

胖子关上房门,将菜刀递给南风,“来,用这个试试。”

“你快省省吧,要砍你自己砍。”南风转身就走。

胖子急忙跟了上来,“你傻呀,不会试着砍呀,非得拿出吃奶的力气?”

南风停了下来,胖子说的也对,可以悠着来。

为了让胖子做到心中有数,南风便接过菜刀,上下打量着胖子,寻找下手的地方。

“来。”胖子将肩膀凑了过来。

南风将菜刀贴上胖子肩膀,小心拉割,在菜刀触及皮肉之时,自刀刃上传来了很明显的阻力和韧劲儿。

“不成,不成,疼。”胖子急忙叫停。

南风将菜刀递还胖子,“第一重可以挡拳脚,第二重可以抗棍棒,想刀枪不入估计得三重以上。”

“对,你接着睡,我把菜刀送回去。”胖子拿了菜刀去还。

见识了八部金身第二重的威力,胖子很是兴奋,急切的想要再升一重,做到刀枪不入,随后几日练气更加勤奋,当真是头悬梁针刺股,每日练气皆在八个时辰以上。

南风也在练气,但他没有胖子那般迫切,每日练气六个时辰,余下时间会在前厅听过路的客商和江湖武人说些外面的事情。

在此之前,王叔遇险一事情多被众人谈论,自从出了皇帝出家一事,王叔之事就很少有人提起,市井谈论的多是皇上跑无常寺当和尚这件事情。

由于皇上不是第一次当和尚了,众人也都习惯了,关注的不是皇上出家本身,而是由此产生的后果,据说大臣们已经筹到了五十万两,但皇上却不肯回去,又额外加了两个条件,一是封无常寺住持印光和尚为护国法师,二是在梁国大建寺院,一城一寺,共计四百八十座,两年之内必须完工。只有朝臣答应他的这两个条件,他才肯回去。

耗费钱财暂且不说,梁武帝此举摆明了是要抑道扬佛,有了护国法师,护国真人往哪儿搁?不过此时太清掌教尚未对此事做出回应,众人都在猜测圣旨正式下达之后他会如何应对,道佛会不会因此生激烈冲突。

除此之外,众人还在担心朝政的荒废会不会令西魏和东魏趁虚而入,这个南风倒是清楚,不久之前西魏兵打东魏去了,眼下二者应该正在鏖战拼命,谁也腾不出手来攻打梁国。

南风虽在长安长大,却是汉人,东魏和西魏都是外族掌权,他内心深处是排斥的,梁国倒是汉人朝廷,却出了这么个不着调的皇帝,就这么折腾,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得亡国。

在此处滞留了五日,二人启程上路。

行了半日,前方出现了一处较大的城池,此处位于南北官道,多有江湖中人和贩夫走卒往来。

梁国之所以富庶,除了土地肥沃适合耕种,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梁国沿海出产盐巴,盐为民生必须,由官府把持,这里就是梁国盐巴的集散地。

上得官道,二人一路南下,照例还是夜行晓宿,赶路之时打起精神,唯恐撞见李朝宗等人。

步行赶路一宿也就七八十里,要赶往西南边陲至少也要走上一个多月。

十日之后的清晨,二人照例打尖儿住店,睡下不久,南风就被胖子推醒了,睁眼之后现胖子又拿了把菜刀在手里。

“来,再试试。”胖子把菜刀递了过来。

“干嘛?”南风不解的问道。

“我练成第三重迦楼罗了。”胖子说道。

“别闹了,快睡吧。”南风翻了个身。

“咋啦?”胖子问道。

“炼化一转丹药需要一年,二转需要两年,三转就是三年,你这才几天,有半个月吗?”南风反问,当年元安宁曾经跟二人说起过补气丹药的一些情况。

“我真的练到第三重了。”胖子说道。

见胖子不似说笑,南风便翻身坐起,“真的?”

胖子正色点头。

南风半信半疑,看胖子神情当不是说笑,难道佛教的练气法门能够加炼化补气灵丹,亦或许是王叔在赠与丹药之前在丹药上做了手脚?

“来。”胖子将菜刀塞到南风手里。

棍可以乱砸,刀可不能乱砍,南风拿刀在手,犹豫良久不敢下手,这菜刀很是锋利,一刀下去后果难料。

胖子急切催促,南风无奈,只能似先前那般小心尝试,此番刀刃传来的阻力更大,韧性也更强。

见此情形,南风便加重了力道,胖子再度喊停,“不成,还是疼。”

“你当真练到了第三重?”南风问道,八部金身不同于寻常的金钟罩铁布衫,八部金身是佛门神功,练到第三重应该能够做到刀枪不入,神兵利器肯定不成,但菜刀应该能够挡得住。

“这怎么能有假?”胖子抬手挠头,皱眉思虑,片刻之后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少咒语。”

不等南风接话,胖子便快的念诵了一串梵语,转而将右肩凑向南风。

见他这般,南风只能再度尝试,这次刀刃传来的阻力异常巨大,坚韧非常,菜刀触及皮肤无法拉动。

胖子神情凝重,冲南风重重点头,示意他大胆挥砍。

见胖子这般自信,南风便壮着胆子砍了一刀,菜刀触及皮肉,立刻被反震而回。

加大力道再来一刀,又被弹回。

奋力再砍,仍被弹回。

“哈哈,成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西南边陲

胖子高兴非常,连连搓手,“这八部金身着实厉害,真能刀枪不入。”

南风也替胖子高兴,“早就跟你说过,要练就练霸道的功夫,那些容易练成的,便是练了也无甚用处。”

“是啊,是啊。”胖子连连点头,“多亏了你,要不是在盂县喝了那些补气汤药,又得了药王的补气灵丹,此时怕是连第一重都练不成功。”

“好了,早些睡吧,明天一早儿还得赶路。”南风将菜刀递向胖子。

胖子摆手不接,“别着急,再试试,再砍我几刀。”

“先前不是试过了吗,还试它作甚?”南风将菜刀置于床边。

胖子拿起菜刀再度递送,“别睡别睡,再砍我几刀,再砍我几刀。”

南风尚未接话,门外传来了伙计惊怯的声音,“客官,不要想不开呀。”

“我们在练功,不会连累你们吃官司,快走开。”胖子随口说道。

伙计半信半疑的走了,胖子又逼着南风砍他,被胖子缠的没辙,南风只得拿起菜刀,再度尝试。

哪怕他用尽全力,菜刀也难伤胖子分毫,胖子十分得意,连声叫好。

见胖子这般,南风便故意泼他凉水,“我现在无有灵气修为,若是换做那些能够行气助力的武人拿刀砍你,你怕是耐受不住。”

“晓得,晓得,你别睡,我去去就来。”胖子转身欲行。

“干嘛去?”南风问道。

“找个尖枪长矛回来。”胖子说道。

“别闹了,快睡吧。”南风歪身躺倒,“你别去哈,便是寻得枪矛回来,我也不与你演练。”

胖子闻声止步,回到床前又把南风拉了起来,缠着他继续尝试。

事实证明多次尝试还是大有用处的,多次尝试之后,二人对八部金身有了更深的了解,八部金身有三种防护状态,在不曾运气的情况下虽然亦有防护效果,效果却并不明显。一旦调驭灵气存心防御,防护效果就会大大增强。防护效果最强的是调驭灵气的同时辅以梵文咒语,此时八部金身的防护效果便能挥到三重极致。

做到了心中有数,胖子还不满意,仍然惦记着寻枪矛回来戳刺尝试,南风拗不过他,便准他出去寻找,但深更半夜的除非打劫官兵,又往哪里寻那长枪铁矛。

胖子没找到枪矛,只找了个锥子回来,这锥子是纳鞋底用的,比枪矛要尖锐,扎了几下,虽然不曾破皮进肉,却扎的胖子龇牙咧嘴。

南风是故意加重力道的,目的是让胖子认识到自身的不足,戒骄戒躁,努力修行。

一直到四更天,二人才停止尝试,尝试的最终结果是如果对手没有灵气修为,第三重八部金身就能够做到刀枪不入,对手如果有灵气修为,那就不好说了。

说白了就是第三重八部金身尚不足以与武林高手对抗,不过打个流氓山贼倒是够用了。

便是停止尝试,胖子仍然激动的睡不安稳。其实也不怪他,此时连南风也对八部金身刮目相看,平心而论,在此之前他对八部金身并不是非常看重,只当它是霸道的横练功夫,但此时他不这么想了,这第三重八部金身便有如此威力,若是练到八重那还了得,怕是当真能够做到金身不灭,届时哪怕在无有防范的情况下受到紫气高手的攻击,也无性命之忧。能不能战胜对手暂且放到一旁,动手之初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临近五更二人方才先后睡去,但睡了没多久就被人吵醒了,是伙计敲门,胖子起身开门,伙计支支吾吾的请二人离开。

胖子不满,喝问缘由,伙计只说这是店主的意思,连昨夜的房钱也一并退还。

南风阻止胖子叫嚷,起身收拾东西,昨夜二人在房中尝试八部金身的护身效果,伙计定然听到了什么,店主担心他们失手死人,这才催他们离开。

“你若不急着说话,他还得管咱一顿早饭。”胖子埋怨。

南风笑了笑,原来胖子不是不知道客栈为什么撵人,而是故意装傻,想蹭顿早饭。

二人收拾东西,离开客栈,自街头食摊喝粥吃饼,周围多是贩夫走卒,很是嘈杂,二人自角落里吃喝交谈。

“都说攻守兼备,有守无攻总是不成,你有什么想法?”南风问道。

胖子明白南风所问为何,“我也想过,但九天梵音是说唱功夫,威力虽大却不够刚猛。普渡慈航和九天梵音差不多,也是以灵气声震慑心神,我也不喜欢。正眼法藏太过玄奇,什么穿行三界往复三生,我也搞不明白。”

南风闻言点了点头,胖子不喜欢阴柔功夫,对刚猛勇武的外门功夫情有独钟,但胖子练外门功夫有个很大的弊端,那就是由八部金身练气法门练就的灵气只适合催动八部金身,用来为外门功夫助长威势效果不是非常明显。

“可惜呀,凡事不能尽如人意。”南风叹了口气。

“咋啦?”胖子捧碗喝粥。

“五大奇药之中的虎皮天蝉最合你用,可惜被李朝宗得了去。”南风说道,传说虎皮天蝉药效神奇,服之可强壮身体,大力开山。似胖子这种情况,若是在修炼八部金身的同时再练别的功夫,势必会分他心神,虎皮天蝉最为合用,只要力气够大,招数便不那么重要了,一通乱砸也没人能够经受的住。

“你怎么还惦记那玩意儿,燕飞雪都抢不过他,怎么可能轮到咱们。”胖子说道。

南风缓缓点头,“李朝宗得了虎皮天蝉之后并没有自己服用,而是将它送给了北药王王仲,王仲有个死鬼儿子,好像不很聪明,天赋也不很高,王仲夫妇一直希望能够让他脱胎换骨……”

胖子打断了南风的话头儿,“你的意思是说虎皮天蝉虽然被他们得了去,却并没有使用?”

南风掰了块饼子缓慢咬嚼,“虎皮天蝉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怕是很难找到第二只,得设法弄到他们手里的那只。”

“你就别惦记我啦,先管管你自己吧。”胖子说道。

南风闻言没有接话,胖子所说也正在他所忧虑的,此前他一直专注灵气的提升,忽略了技艺的习练,三清各宗转了个遍,像样的本领一点儿没学到,降妖抓鬼也不会,武功招式也不行。

见南风皱眉,胖子便岔开了话题,“别想这些了,先去找蛮子,要是那大雕真的下了蛋,这时候应该已经孵出来了。”

“什么蛮子,他有名字的,若是喊顺了嘴,惹得他怒,给你一棒。”南风说道。

“嗯,咱快点走吧,赶早不赶晚。”胖子擦嘴起身,“那家伙有些憨莽,天知道他有没有应承别人,早些过去占着,若是孵的多了,还能挑个公母。”

“要饭的还想吃个热窝头。”南风笑道,“但凡异种,后代总不很多,能得一只就不错了,还挑什么公母。”

胖子结了账,二人启程上路,说的还是先前话题。

“到时候咱也别空手过去,多带点礼物,让那蛮子……他叫什么来着?哦,花刺儿,得让花刺儿不好意思赖账才成。”胖子说道。

“有道理,多带女人喜欢的东西,送给他的妻妾,让她们吹耳边风。”南风笑道。

“好看的衣裳多买几身。”胖子接话。

“还有饰和胭脂水粉,有好酒也带上一些,过去请他喝酒。”南风说道,喝酒之人都有一个弱点,只要喝多了酒,自制力就会差,情绪就容易激动,也会更大方。

“对,就这么办。”胖子笑道。

有了计较,二人便沿途搜寻礼物,礼物得提前备下,若是自近处采买,女眷就会感觉不够新奇。

行走江湖和赶路有着本质的区别,行走江湖的宗旨是没事儿找事儿,而赶路的原则则是不生是非,存了不生是非之心,二人便远避麻烦,专心赶路。

七日之后,二人大包小包的赶到了梁国西南的戎州,穿过戎州就是兽人谷所在的桃花林地界。

戎州多有崇山峻岭,戎州城就是一座山城,城池建在山腰。

由于地势偏远,戎州城并不大,不过五里方圆,城中建筑也不是很多,看那百姓衣着,便知道这里很是贫穷,此外,城中还有不少身穿奇装异服的蛮人,背着箩筐,拎着口袋,不管男女,一律佩刀。

就在二人沿街寻找客栈之际,南风忽然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胖子也现了那人,“那个跟蛮子讨价还价的很像李朝宗的马夫。”

“就是他。”南风暗暗叫苦,车夫在此处,就表明李朝宗也在此处,避来避去,怎么又碰上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水下火器

那马夫正在边采买什么东西,并没有现二人在远处窥视。

“怎么办?还敢在城里住吗?”胖子问道。

“别着急,看看再说。”南风摆手说道。

蛮人说的是土语,马夫听不懂,讨价还价是靠比划进行的,一通比划之后,马夫拿了银钱出来,买走了那蛮人售卖的一件东西,由于隔的太远,看的不是非常真切,貌似是一块不曾雕琢的璞玉。

马夫买到东西,沿街向南行走,东张西望,很是悠闲。

二人自后面远远的吊着,跟了一炷香的工夫,马夫进了街道旁边的一处酒肆,要了酒肉大肆吃喝。

“李朝宗他们不在城里。”南风说道。

胖子点头,“他要是在城里,这家伙也不敢这么放肆,喝那么多,脸红的跟猴儿屁股似的。”

南风闻言歪头看向胖子。

“看我干啥,我说的不对?”胖子问道。

“你变聪明了。”南风收回了视线。

“我本来也不笨,现在咋办?”胖子问道。

“别着急,容我想想。”南风摆了摆手。

二人此时位于酒肆对面的路旁,有路过的蛮人见到二人包袱里的女人衣物,便停下来比划着想用自己带的虎皮与二人交换。

这倒是个不错的掩护,二人假装与蛮人讨价还价,自酒肆外消磨时间。

那马夫很是恋酒,喝了两斤多米酒方才结账离开,摇摇晃晃的往东行去。

南风率先跟了上去,胖子自后面收拾东西,拎着包袱随后跟上。

“这东西带到长安少说也能换两百两银子。”胖子腋下夹着一张由纱衣换来的虎皮,虎皮非常完整,虎头和虎尾都在,虎耳也在。

“这东西可遇不可求,卖它作甚,留着给你做个大袄,冬天肯定暖和。”南风说话之时盯着前面的那个马夫。

马夫走的踉踉跄跄,度很慢,二人走走停停,在后面跟着。

“好主意,不过这个虎皮是生的,得找地方硝一下,不然干透了会掉毛。”胖子说道。

南风心思不在这上面,敷衍的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如果李朝宗他们不在城里,你准备怎么办?”胖子低声问道。

南风想了想,出言说道,“此人喝成这个样子,要拿住他很容易,想问出李朝宗的去处想必也不困难,但逼供之后怎么处置他?总不能一刀杀了,若是不杀,事后他定会告知李朝宗我们也在这附近,如此一来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二人说话之间,马夫走进了一家客栈,这家客栈规模很大,门朝西,里面有个很大的院子。

二人自客栈门前走过,趁机向客栈里面张望,李朝宗等人乘坐的那辆马车就停在院子一角,驾辕的马匹已经卸下来了。

南风快步疾行,绕到后门自门缝看里窥探,只见先前喝酒的马夫此时正在院子里与另外一人说话,那人二人先前也曾经见到过,是李朝宗的门人爪牙。

那人见马夫喝的醉醺醺,正在埋怨数落,马夫也不在意,自马车北面的阴凉地方坐下,催促那人去吃午饭。

那人叮嘱了马夫几句,然后离开后院去了前面厅堂。

“看守的如此严密,马车里肯定藏了什么。”胖子说道,先前那人临走时叮嘱马夫打起精神守着马车,不许闲人靠近。

“稍等一会儿,找机会进去看看。”南风变化角度,观察院子里的情况,院子的南北西三面都有住人的客房,由于天气炎热,大部分客房都支着窗户,北面靠东的几处上房门窗都关着,门上还挂着锁头。

那马夫喝多了酒,很是困倦,坐下没多久就开始犯困,起初还努力的想要睁着眼睛,几度点头之后终于耐受不住困劲儿,靠着北墙睡了过去。

“会不会是圈套?”胖子担心马车里藏着人。

“不会,若真是做戏,他做不得这么像。”南风拿了匕出来,挑开了后门的门栓,若是晚上,除了门栓还会有顶门棍,但白天只有门栓,挑开门栓就能打开后门。

“你在这里等我。”南风拎了个包袱充当伪装,推门进入。

“好,小心点儿。”胖子环视左右为南风把风。

南风不是第一次偷东西了,偷东西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害怕,得大大方方,不能畏畏缩缩。

南风进门之后也不东张西望,径直走向马车撩起帘子向里张望,马车内部很是宽敞,南北两排竹编座椅,若是坐人最多可容纳八人,若是人少,可供两人躺卧。

在座椅的下方放着两个黑色的木箱,木箱长两尺,高宽皆有一尺多,上面有铜扣把手。

南风也不犹豫,拖出一个,拎了就走。

这木箱比他想象的要重很多,当有六七十斤。

出得后门,胖子立刻接过木箱,用虎皮一裹,扛在肩上。

南风关上院门,又以匕将门栓挑了回去,如此一来便是有人现失窃,也会率先怀疑院内住客。

“什么东西,这么重?”胖子低声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不晓得,我没打开。”

“里面好像是两个挺大的东西,摇摇晃晃的。”胖子说道。

南风也有类似的感觉,先前提着木箱的时候隐约感觉到木箱里的东西在摇摆滚动。

二人沿途买了些干粮,未时三刻,带着木箱离开了城池,出城之后也不敢走大路,挑了一条山中小径,到得僻静之处,胖子放下木箱,“扛着怪累的,快看看是啥,没用赶紧扔了。”

胖子拿走虎皮,南风蹲下身试图打开木箱,但这木箱与寻常木箱不同,不是上下闭合,找了半天才在木箱的右侧找到一处略低于箱体的圆形卯榫,用力摁下,木箱自上部分裂展开。

“这是什么玩意儿?”胖子疑惑的打量着木箱里的东西。

木箱里有两件器物,大小是一样的,扁圆形状,有些像矮肚儿酒坛,泛着黄色的金属光泽,上部有个酒盅大小的凸起,凸起上部扣着一个圆形木盖。

小心的取下其中一个的木盖,看到里面的引信火捻,南风立刻明白这两件器物是什么,“这应该是墨门的东西,里面放的是火药,点燃药捻就能炸开伤人。”

“我看看,我看看。”胖子凑过来仔细端详。

“别看了,这东西比九转莲花威力还大。”南风说道。

“这么危险的东西你让我扛着跑了半天。”胖子撇嘴。

“我哪知道是这个。”南风随口说道。

胖子疑惑挠头,“他们带这东西干嘛?为了去凤鸣山炸门?也不对呀,山下那些人又不是聋子,搞出那么大动静,傻子也知道山上出事了。”

“这东西应该不是为炸门准备的。”南风伸手指着凸起内部的引线火捻,“药捻藏在内部,点燃之后盖上木盖,药捻可以自里面继续燃烧,如果我不曾猜错,这两件火器应该能在水下炸响。”

“他们带了这东西过来,是不是要对付落霞山的鱼人?”胖子猜测。

南风摇了摇头,“应该不是,落霞山在海边,去落霞山还得往南走。”

胖子走到一棵树下解手放水,“这东西他们肯定用得着,不然也不会留人看着。”

“对,应该是用来对付水下的什么东西。”南风说道。

“会不会是龙齿天蚕?”胖子也知道龙齿天蚕能够潜入水中。

“应该不是。”南风摇头,上古五大奇药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生息繁衍都有一定的地域性。

胖子撒完尿,提着裤子回来,“怎么处理这两个东西?”

“埋了吧,总不能带着。”南风说道。

胖子同意,帮助南风将木箱就近埋了,随后再度启程,自小路西行,赶往桃花林……

第二百一十三章 突增变数

由于李朝宗等人可能就在附近,二人赶路时便揣着小心,李朝宗已是太玄修为,耳目清明,二人不但要防着近处,还得兼顾远处,只挑有林荫的地方走,交谈也压低了声音。

赶路之时,二人谈论推敲的是李朝宗来戎州的目的,李朝宗是西魏武林龙头老大,寻常事物也不值得他出手。

李朝宗乘坐的马车上有四件水下火器,这些火器自然是用来攻击水属异类的,如果按照五行方位推断,这片区域很有可能出现龟背天牛,而且龟背天牛五行属金,五行之中金生水,龟背天牛既然被称为龟背,想必跟乌龟有些相似,生活在水里的可能性也很大。

身为上古五大奇药之一,龟背天牛药效神奇,能够抵御外力,刀兵难伤。其效力与八部金身的护身效果有些相似,若是胖子能够得以服食,便是强上加强,好上加好。

但此事也只能想上一想,并不能付诸行动,想在李朝宗手中抢走龟背天牛不啻于虎口夺食,毫无胜算可言,稍有不慎,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小路上偶尔也会有路人经过,多是些蛮人,二人能避就避,尽量减少与外人接触,以免暴露行踪。

戎州地界经常下雨,有时一天会下两场,下过雨就出太阳,气候闷热潮湿,傍晚时分,天上又有雨云凝聚,眼瞅着又要下雨,二人急忙加快度,沿途寻找能够避雨的所在。

二人此时位于大路的北面,大路在山脚,小路在山腰,小路上寻不到避雨的地方,但大路右侧有处破屋,无奈之下二人只能自山上下来,往破屋避雨。

破屋有后窗,自林中透过后窗确定屋里没人,二人才敢进入,刚进屋,大雨就倾盆而下。

屋子很是破旧,大梁都快断掉了,不过还算整洁,有简单打扫的痕迹。

“甚么鬼天气,热就罢了,还潮,身上就没干爽过,好生难受。”胖子看着外面的大雨牢骚。

南风此时正在打量屋子,听到胖子言语也没有接话。

“还是北国好,住在这里可不爽利。”胖子又道。

南风还是没有接话,而是深深吸气,闻嗅房中气味。

胖子回头,见南风正在四处闻嗅,很是纳闷儿,“你干啥呢?”

“过来。”南风冲胖子招了招手。

胖子疑惑的凑了过去,南风蹲下身,手指墙缝,“你看。”

胖子定睛细看,只见那墙缝上插着一截香蒂,伸手拔下,皱眉端详,“不就是蚊香吗?”

“蛮人不用这东西的。”南风说道,此时蚊香并不多见,很是昂贵,不是富贵人家根本用它不起。

“兴许是走脚的货郎。”胖子说道。

南风摆了摆手,“货郎才不舍得用蚊香,除非是外乡人,耐受不住山中蚊虫。”

“你怀疑李朝宗他们在这儿歇过脚?”胖子问道。

南风点了点头,转而直身站起往别处寻找,很快,在东北角落和东南角落的墙缝里也现了相同的香蒂。

“这里也有。”胖子在大门右侧也有现。

“是他们。”南风说道,李朝宗一行至少是五人同行,李朝宗,王仲夫妇,诸葛婵娟,还有墨门的公输先生,四截香蒂说明歇脚时他们分处不同的位置。

“怕什么就来什么,还真往西走了。”胖子不无忧虑。

南风点了点头,单凭几截香蒂只能大致判断出在这里歇脚的可能是李朝宗等人,却无法推断出他们离开了多久。

“等你恢复了修为,咱再去一趟长安,让元姑娘教咱易容术。”胖子捡起一根树枝,走到门口将一条游进屋里的花蛇挑了出去。

“有人来了!”胖子急切回头,“看身法是紫气高手。”

“快走。”南风闻声炸毛,拎起包袱就想跳窗。

“东面来的,个子不高,不是李朝宗。”胖子说道。

“东面来的?”南风止步回头。

“好像是个道士。”胖子说道。

胖子话音刚落,一道身影就出现在了破屋前的大路上,落地之后立刻向二人所在的破屋跑来。

此时想跑已经来不及了,二人只能躲到东北角落。

胖子不曾看错,来的真是个中年道人,穿的是太清道袍。

见到此人的瞬间,南风急忙低下了头,此人他竟然认得,是太清宗的紫气高手之一。

就在南风急思对策之际,那中年道人先开了口,“有扰。”

南风低头不语,胖子嗯了一声。

这中年道人拎着个偌大的包袱,冲二人打过招呼之后便急切的检视包袱里的东西。

南风歪头瞟了一眼,这中年道人包袱里全是作法的法器。

眼见对方不是冲自己而来,南风放心不少,他在太清宗前后待了不过一年,认识的人并不多,认识他的也不多,这个中年道人不是天启子一伙儿,不过也没现此人跟天鸣子走的很近,此人也没有职事,在太清宗也只见过一两次。

雨水貌似打湿了包袱里的符纸,中年道人急切的将那些潮湿的符纸剔除,以免浸湿其他符纸,也不知这中年道人想去作什么,竟然带了两捆符纸,符纸一捆通常是九十九张,两捆接近两百张,寻常法事根本用不到这么多符纸。

二人带了很多衣物和酒水,这些杂物和胖子先前换到的虎皮为二人提供了很好的掩护,那中年道人只当二人是谋利的货郎,进屋之后一直专心整理自己携带的事物,也不多看二人。

由于担心被对方认出来,南风就一直低着头,但一直低头又担心对方起疑,留在这里随时都有被对方认出来的危险。但外面仍在下雨,此时若是离开,也会令对方起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忐忑不安,如坐针毡。

好在没过多久雨就停了,那中年道人拎上包袱,出门离开。

中年道人一走,二人如释重负,不约而同的喘了口粗气。

“太清宗的道士到蛮人的地盘干啥?”胖子向外张望,那中年道人上了大路之后往西去了。

南风摇了摇头,那中年道人带了大量法器,很明显是要起坛作法,而且还不是寻常的法事,先前那道士整理包袱的时候他曾经看过几眼,几乎所有道士用的法器全带上了。

“还往西走吗?”胖子又问,一个李朝宗已经令二人提心吊胆了,而今又来了一个太清宗高手,又多了几分变数。

南风想了想,说道,“咱们好不容易来到这儿,总不能调头回去,再说了,咱偷了李朝宗的东西,城里现在更危险,打起精神继续走吧。”

“那成吧,花刺儿的兽人谷离这儿还有多远?”胖子问道。

“还得走两天。”南风拿过一坛酒,拍开泥封喝酒压惊。

待得南风喝过几口,胖子拿了酒坛过去,“你说这道士会不会也是冲着龟背天牛来的?”

“应该不是。”南风摇头。

胖子抓着酒坛喝了一口,“为啥?”

“龟背天牛虽然神异,却终究是外物,对紫气道人无甚用处。”南风解释。

“不是为了抓龟背天牛,他带那么多行头干啥?看他那架势,分明是要大干一场。”胖子将酒坛递向南风。

南风接了酒坛在手,却没有喝酒,胖子所说也正是他所疑惑的。

“雨停了,咱是现在上路,还是在这儿待上一宿?”胖子问道。

“这里不安全,万一那道人想到我是谁,就可能调头回来。”南风站了起来,“走吧,连夜赶路……”

第二百一十四章 似曾相识

由于之前刚下过雨,道路很是泥泞,二人拎着不少东西,深一脚浅一脚,走的煞是辛苦。

自从摔了一跤之后,胖子就开始抱怨,只道不该连夜赶路,南风也不接话,主意是他出的,胖子数落,也只能听着。

事实证明晚上赶路的确不明智,而且很不明智,同样是山林,这里的山林比其他地方的山林要危险的多,雨后各种野兽都开始活动觅食,暗夜之中不时可以看到林中冒着幽光的眼睛,大型蛇类自林中爬行游动所产生的沙沙声响也令二人心惊肉跳。

小路位于山腰,很是狭窄,一旦踩空打滑就可能滚下山去,走出五六里之后,二人便离开小路,回到山下自大路上行走,大路同样泥泞,却比小路好走许多。

走了半夜,估计也就走出十几二十里,疲惫之后便有心寻处歇脚,但山中破屋并不多见,走了许久也找不到落脚之处,别说落脚之处了,就是干燥的地方都找不到一块儿。

这一夜走的苦不堪言,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出了太阳之后也不曾好受一些,二人昨晚都摔过跤,衣服是湿的,太阳一晒,闷蒸难受。

天亮之后,路上行人渐多,出山的不多,多是昨天被大雨阻在城中不曾回山的山民和蛮人。

这片区域的百姓分为两类,一类是蛮人,不很开化。还有一类是山民,山民可能经常跟汉人打交道,开化程度较高,会说汉语。

此处虽然民风彪悍,人却淳朴,有人驾车路过,见到二人举步维艰,便主动停车询问往何处去,得知二人要去桃花林,便让二人上车,载二人一程。

马车上除了二人,还有一个蛮人,驾车的是个山民,一边驾车一边与二人讲说山中情况,只道山中有很多村落和山寨,这些村落山寨分属不同族群,山民多属马王岭,蛮人多归兽人谷,车上拉的这个蛮人就是兽人谷所属山寨的猎户。

驾车之人也将二人看做行脚的货郎,还说了些易换的禁忌与二人知道,山民还好一些,多是银钱交易,蛮人对货物价值不是很明白,也不用银钱,易换时会根据自己的喜欢程度拿出自己认为可以与之交换的物品,有时候拿出的东西并不值钱,届时货郎万万不可流露出鄙夷轻视的表情,不然会被蛮人视为羞辱,一旦产生矛盾,后果非常严重。

有时蛮人拿出的东西会远远出货郎出售物品的价值,此时也不要好心的多给,一旦多给,蛮人也会认为受到了羞辱,失了利还不讨好。

二人不是来做生意的,这些生意经对二人也无甚用处,不过倒也从中听出一些门道,那就是蛮人说啥就是啥,别跟蛮人争执。

上车之时那蛮人就是躺着的,没过多久胖子也睡着了,不大的马车几乎被二人躺满,南风被挤在一角,歪着身子与赶车的山民说话。

交谈之中提及花刺儿,这山民虽不是花刺儿一族,对花刺儿评价却很高,只道花刺儿性情纯良,很讲义气,喜欢锄强扶弱,大有侠义心肠。

此外,花刺儿还有很多兄弟姐妹,单是亲生的就有十几个,结拜的多到数不清,对眼就结拜,也不管对方是官家还是土匪,是老人还是小孩,有时甚至不管对方乐不乐意。

山民所说,南风并不意外,花刺儿认识他不到一天就跟他拜了把子,跟别人投缘,自然也会磕头结拜。

此时他只庆幸听了胖子的,早早的来了,若是来晚了,别说小鸟儿了,怕是连蛋壳儿都捡不着了。

南风有心探听花刺儿的武功师承,便一味赞扬花刺儿功夫了得,那山民接话,言之花刺儿最厉害的不是功夫,而是驯服野兽的本领,不管什么野兽,到了他的手里,都会变的顺从听话。

南风又问花刺儿驯兽的本领是跟谁学的,山民并不知情,不过却知道这本领不是祖传的,因为兽人谷上几代领并没有驯服野兽的本领。

中午时分,一行人来到山中小镇,这小镇当真是名副其实,小的可以,只有一条街,也没有客栈,只有一家酒肆和几家售卖米粮油盐的铺子。

到得这里,南风请驾车的山民吃酒,连带那车上的蛮人一起请了,二人也不客气,喝酒之时山民询问二人去处,南风回答想去蛮人居住的桃花林地区,那山民见他带了虎皮,误以为他尝到甜头想去得利,便用方言与蛮人交谈,说的什么不晓得,想必是让蛮人带二人去桃花林。

饭后,山民驾车往北走了,蛮人带着二人继续往西走,这蛮人好生淳朴,吃了二人的酒肉无甚报偿,便帮二人拎着东西,此人很是强壮,带了许多东西仍然健步如飞,胖子高大,跟的轻松,南风无有灵气修为,步子又小,疾行小跑,勉力跟随。

有了本地人带路就方便许多,哪里有水可喝,哪里能够歇脚,那蛮人全知道,太阳下山之后,那蛮人离开了大路,往山上走去。

南风比划着询问缘由,那蛮人用生涩的汉语回答,“睡觉,洞。”

这处山峰着实不矮,爬了将近半个时辰方才在靠近山顶的区域找到那处山洞,山洞很大,洞口向西,山风吹来,清凉舒爽。

此时天色尚未全黑,蛮人用手指着西方,循着蛮人所指,南风看到了一处很大的村落,那处村落位于群山之中,离此直线距离不过二三十里,但去往那里却需要自山下曲折圈绕,最快也得明天傍晚才能去到。

指罢村落的位置,蛮人便进山洞放置东西。

胖子自山洞里转了一圈儿,出来之后冲南风说道,“这顿酒没白请,这家伙真会找地方,今晚不用遭罪了。”

南风看向远处,没有接话。

“别看了,快睡吧,这地方好,凉快。”胖子转身迈步。

胖子走到洞口,见南风还站在悬崖边,便回头喊道,“你看啥呢?”

南风还不答话。

胖子察觉到事情有异,再度走了过来,低声问道,“咋啦?”

“寨子后山有个很大的湖泊。”南风说道。

“嗯?”胖子不明所以。

“这里的地势我有点印象,好像来过这里。”南风说道。

“你做梦来过。”胖子笑道,他跟南风打小儿就认识了,天天在一起,那些年南风连长安都没出过,更别说来西南蛮疆了。

南风也知道自己没来过这里,但不知为何,这里的山峰走向还有湖泊位置总令他感觉似曾相识。

见南风不似说笑,胖子便收起笑意,还归正经,“是不是你前世曾经来过?”

南风摇了摇头,一摇头,忽然想起一事,转身向山顶跑去。

胖子不明就里,疑惑的跟了上来。

到得山顶,南风急切的环顾远望。

“到底咋啦?”胖子既疑惑又担心。

环顾之后,南风蹲下身,拿了石块自地上画出了附近的山峰湖泊以及河流走向。

“原来如此。”南风扔掉石块直身站起。

“啥呀?到底咋啦?”胖子急的抓耳挠腮。

“我师父当年曾经给我留下一份地图,上面标明了龟甲天书藏匿的九处位置,根据附近地势来看,这里就是其中一处。”南风正色说道。

“你确定?”胖子也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确定。”南风点了点头,“那地图我找人翻译过,之前的地名现在已经不准了,但根据地势来看应该是这里,这里又是最边缘的一处,所以我印象很深。”

“糟了,你如果没有看走眼,李朝宗他们就不是来抓天牛的。”胖子说道。

“对,他们很可能是冲着天书来的……”

第二百一十五章 沆瀣一气

胖子疑惑挠头,“他们怎么知道天书藏在哪儿?”

“不清楚。”南风摇了摇头,“去年遇到长乐的时候你也在场,根据长乐所说不难现,庐州铁剑门的徐昆应该是最早现天书的人,此人本是庐州城里的跑堂伙计,并不会武艺,中年之后忽然成了绝顶高手,随后创立了铁剑门,铁剑门的掌门铁剑里藏了一张地图,那把掌门铁剑在徐昆二弟子许云峰的手里,后来许云峰作恶,被王叔和王仲的师父下毒废去了修为,失去修为之后许云峰沉寂了好多年,直到他现了掌门铁剑里所藏的那张地图,那时他已无灵气修为,只能借助外力共同寻找天书,恰好遇到了我师父。许云峰的本意是利用我师父,但他不是我师父的对手,最终那张地图落到了我师父手里,我师父临终之前又将那张地图给了我。”

“照你这么说,徐昆当年应该是先得到的地图,然后根据地图找到了一块龟甲。”胖子接口说道。

“对。”南风点了点头,“现在我手里有两片龟甲,还有一张地图,咱在盂县见到的那口铜钟上铸有上古文字,那也是天书的一部分,可惜那口铜钟现在落到了玉清龙云子的手里。”

“可惜了,可惜了。”胖子扼腕叹息,“那块天书既然被人刻在了汉代的大钟上,就说明那块龟甲在汉代被人现了,咱就算按照地图去找,现在也找不着了。”

南风点了点头,“是啊,失之交臂。”

“那岂不是再也找不齐了?”胖子说道。

南风再度点头,“肯定找不齐了,好在这九片龟甲彼此之间联系不大,即便得到一片也能悟有所得,当年徐昆只得到了一片龟甲便成了绝顶高手,而我现在手里已经有两片了。”

胖子尚未接话,下方传来了蛮人的呼喊,那蛮人手里拿着几个树叶包裹的米粽,不问可知是喊二人下去吃晚饭。

胖子一通比划,示意蛮人先吃,转而冲南风说道,“话又说回来了,李朝宗怎么知道天书藏在这儿?”

南风环视左右,寻了一块青石坐下,“他肯定没见过那张地图,至于为何知道这里藏有天书,可能是根据一些蛛丝马迹猜到的,也可能是受到了什么人的指点,各种可能都有,你聚精会神,看看那山寨后山的湖泊有无异常气色。”

胖子虽然修的是神通,练的却是灵气,亦可观察气色,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摇头说道,“没有,怎么了,湖里应该有什么东西吗?”

“太乙山也有一处藏匿天书的地点,那里也有一处这样的湖泊,湖泊里有与人类紫气相仿的强大异类。”南风答道。

“你也不想想,湖里要是有怪物,蛮人怎么敢在前面建寨子?”胖子回来坐到了南风旁边,“你那地图上有没有说龟甲具体藏在哪儿?是在水里还是在山上,亦或是在地下?”

南风摇了摇头,“没有,那张地图并不详实,只有九个点和九处地名儿,还是以前的名字,现在可能不叫那名字了。”

“现在咋办?”胖子问道。

“李朝宗等人可能就在附近,你仔细观察周围气息,只要他们使用灵气,就能现他们。”南风说道。

“行啊,你先下去吃饭吧,我在这儿盯着。”胖子摆了摆手。

南风回到山洞,拿了几个米粽回来,陪着胖子在山顶观望,山顶有几丛灌木,二人藏身其中,也不虞被李朝宗等人现。

胖子咬嚼着粽子,“寨子西面的山上有三只飞禽,一个是那个大雕,还有两个不晓得是什么鸟儿。”

“那应该是花刺儿和他兄弟的坐骑。”南风说道。

“还有几只老虎,剩下那俩不认得,比老虎大。”胖子看的是气色,并没有看到实物。

“那都是他们的坐骑,找人,别看那个。”南风说道。

胖子点了点头,将视线移向别处。

二更时分,胖子有了现,“有道气息,居山淡紫。”

南风本已昏昏欲睡,闻言陡然清醒,“在哪儿?”

“湖北面的山顶。”胖子手指西北。

南风无有灵气修为,也看不到什么。

“好像是那个道士。”胖子说道。

“昨天在破屋见到的那个?”南风问道。

“对,是他。”胖子点头,“又来一个,不对,是俩,还有一个,是仨!”

“自哪里出现,在做什么,都是什么修为?”南风急切追问。

“在湖北面的山脚下,往山顶去了,两个居山淡紫,一个太玄深紫,是李朝宗,这老东西还真在这儿啊。”胖子极力远眺,太玄修为并不多见,除了那些避世隐居的高人,目前已知的太玄高手不过五个,三清宗前任掌教也都是太玄,但他们在近些年尽数驾鹤,新升座的三位掌教修为只在居山或洞渊。

“他们在做什么?”南风又问。

“刚到山顶,好像在跟那个道士说话,除了李朝宗和那个道士,还有一男一女,岁数都不小了,是你老婆的师父?”胖子问道。

“对,见到诸葛婵娟没有?”南风不得亲眼所见,只能询问。

“没有。”胖子摇头。

“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南风又问。

“什么也没做,就在山上站着。”胖子说道。

南风没有再问,事情比他想象的要复杂,那个太清道士带了大量作法的法器,此处又无妖精鬼魅让他降服,带了法器过来,极有可能是帮李朝宗寻找龟甲,三宗各有所长,太清宗对杂学多有涉猎,研究精深,其中不乏堪舆点睛,寻穴定位一类的法术。

“太清宗怎么跟李朝宗搞到一块儿去了?”胖子很是疑惑。

“他们可能很久之前就有联系。”南风说道。

“为啥这么说?”胖子转头看向南风。

“当年我离开的时候将太玄真经留给了太清宗,李朝宗和玉清宗关系很差,跟上清宗关系更差,我还以为他晋身太玄是机缘造化,没想到是受了太清宗的指点。”南风说道,太玄真经乃三清宗的不传之秘,上次在麒麟镇他就现李朝宗晋身太玄,还一直纳闷儿李朝宗自哪里得来的练气法门。

“走就走了,临走儿还把真经留给人家,你这是唯恐人家以后打不过你呀。”胖子撇嘴揶揄。

“我是怕他们死咬着我不放。”南风辩解,当日他若不将太玄真经留下,怕是连宛陵县都走不出来。

“他们一直站着没动,好像在商量什么事儿。”胖子打了个哈欠。

李朝宗等人在山顶待了一炷香的工夫,随后下山回到湖泊北岸,由于有树木遮挡,胖子看不到他们藏身之处的具体情况,只知道他们藏匿的大概位置。

李朝宗等人下山之后,那道士留在山顶忙碌,根据胖子转述,那道人很可能在山顶布置什么阵法。

熬到四更天,那道士终于下山回到藏身之处,随后便没了动静。

“哎呀,困死我了,走走走,睡会儿去。”胖子哈欠连天。

回到山洞,那蛮人早就睡着了,胖子自北墙根躺倒,“还去不去兽人谷?”

“你说呢。”南风征求胖子的意见,李朝宗等人就在附近,在这里逗留很是危险。

“我觉得没啥事儿,他们是冲着天书来的,又不是专门过来抓你。”胖子说道。

辛辛苦苦来到这里,就此回头南风也心有不甘,“好,去一趟,如果真的孵出了幼雕,拿了赶紧走……”

第二百一十六章 百兽之王

夏天天亮的早,二人睡下没多久那蛮人就起来了,呼喊二人上路。

由于洞口无有遮拦,睡觉时山风直吹,胖子体内有灵气运行,可抵御寒气,但南风不成,竟受了风寒,流起了鼻涕。

正所谓归心似箭,蛮人急于回返村寨,走的很快,南风走几步跑几步,勉力跟着。

由于言语不通,也无法向蛮人打听村寨里的情况,只能闷头赶路。

语言不通有语言不通的弊端,但也有语言不通的好处,二人能够随意交谈而不需避讳蛮人。

赶路之时胖子一直在观察湖泊周围的气色,却并不见李朝宗等人有活动的迹象,亦可能李朝宗等人虽在活动却没有使用灵气。

一路疾行,三人自日落之前赶到了村寨附近,村寨建在阳坡,湖泊在后山阴麓,相隔十几里。

蛮人的村寨多为木屋,与汉人的相邻而居不同,蛮人居住的相对分散,整个阳坡到处都是木屋,不成排也不成列,很是杂乱。

村寨西面亦有一处高山,南北走向,山脚下是一片很大的平坦区域,占地足有数百亩,外围竖有拒马篱笆,里面种了很多桃树,此时正是桃子成熟的时节,树上挂满了红艳的桃子。

山清水秀,绿叶红桃,本该是一副雅致景象,但这份雅致却被寨子里不时传来的惨叫给破坏了,听那声音,当是在屠宰什么牲畜。

蛮人为二人指明了桃花林的所在就往北去了,二人拎着东西往西去。

“这是在杀马还是杀驴?”胖子问道。

南风从未见到杀马,也没见过杀驴,分不清惨叫属于什么牲畜,不过那惨叫此起彼伏,不管是在杀什么,肯定不止杀一头。

入口有岗楼儿,岗楼上的蛮人见二人走近,高声呼喝,喊的是蛮语,二人也听不懂。

见二人这幅神情,那哨兵便改为蹩脚的喊话,“不许进来,快些走。”

由于李朝宗等人就在后山不远处,南风不敢大声说话,继续向前走,直到对方拉弓要射,方才说道,“莫放箭,是你们谷主让我们来的,我是他的兄弟。”

“你是哪个?”哨兵垂下了弓箭。

“说了你也不知道,快去喊你家谷主。”胖子摇晃着装有狗头金的布袋。

哨兵认得那口袋,低头冲下面的蛮人喊了几句,有人转身跑走,不问可知是去通报花刺儿了。

二人到得拒马之外停了下来,放下东西,等花刺儿来接。

不多时,里面传来了花刺儿的声音,“哪个兄弟来了?”

南风个子矮,听得花刺儿声音急忙攀着拒马冲花刺儿摆手,“大哥,是我。”

见到南风,花刺儿煞是高兴,大笑急迎,“哈哈哈哈,小北风,是你呀。”

“哈哈哈,啥时变了风向?”胖子大笑。

眼见来的真是花刺儿的兄弟,守门的便拉开了栅门,二人拎着东西进门。

花刺儿先前可能正在屠宰牲畜,双手满是鲜血,到得近前冲着南风的肩膀就是一巴掌,“胳膊好利索了吗?”

一拍之下现在南风肩膀上留下了血手印,急忙收手,往左右腋下一擦,“怎么搞了一身泥巴?”

“山路不太好走,摔了几跤。”南风笑道。

花刺儿视线下移,面露不满,“怎么还带了东西?兄弟不用带东西,带东西就是不拿我当兄弟!”

“这都是女人用的东西,是给嫂子的。”南风说完又冲胖子拎的酒坛努了努嘴,“我们是来找你喝酒的。”

“少来这套,你是惦记大妞儿孵的崽儿。”花刺儿毫不客气的戳穿了南风,转而接过南风手里的东西,“走,里面说话。”

南风跟在花刺儿后面,“大哥英明,那雕儿下了几个蛋,孵出来没有?”

“大妞儿也不知怎地,好吃好喝却不好生养,下倒是下了,就下了一个,也不知道孵出来不曾,我这几天没往西山去。”花刺儿说道。

“哎呀。”胖子叫嚷。

南风闻声歪头,只见桃林之中走出一只花斑豹子,正在冲摘桃子的胖子龇牙。

花刺儿听到动静,冲那豹子说了句蛮语,豹子弓身退走,隐于林中。

“这桃子不好吃,山上有好的。”花刺儿冲胖子说道。

“这,这,这……”胖子又现了什么。

循着胖子所指,南风看到了一条偌大的红蛇,那红蛇足有碗口粗细,盘绕在一棵桃树的树丫上。

花刺儿放下东西,自腰间口袋里抓出一把灰色粉末,冲二人身上各洒了一些,“好了,走吧。”

那粉末当是某种药粉,异味很重,南风打了个喷嚏。

花刺儿回头,见南风正在擦鼻涕,问道,“怎地受了风寒?”

“昨晚吹了风。”南风说道。

“晚些时候喊大夫给你治治。”花刺儿大步向前。

不多时,三人穿过桃林,眼前豁然开朗,数百亩的空地分为南北两个区域,南面是平坦的草场,牧草长的旺盛,里面放养着大量的牲畜,以马为主,还有一些别的。北面区域是各种凶猛野兽,以栅栏分隔,虎豹狼熊,狼最多,当有上千只,虎豹也有数百头,熊不多,有百十头,不过这些熊与寻常的熊相比个头要大上很多,直立起来有一丈多高。

二人先前听到的惨叫是杀驴,一群蛮人正在将宰杀好的驴喂给那些虎豹豺狼,只是杀了,也不分割,整头喂食。

“大哥,这些猛兽都听从你的号令?”南风打量着那些抢食的恶狼,一头驴扔进去,眨眼之间就被分尸吞噬,且不说那些虎豹熊罴了,单是这群恶狼就能抵得上一支军队。

“这些算不得猛兽,猛的你还没见过呢。”花刺儿不无得意,“等改日我带你去地下见识一番,咱可说好,吓的尿了裤子可别怪我,哈哈哈哈。”

“栅栏这么矮,它们会不会越界残杀?”胖子随口问道。

花刺儿有心卖弄,高声呼喊了几句,那些本在疯狂抢食的猛兽立刻停止进食,奔往栅栏正中排阵列队,片刻工夫列队完成,纵成队 竖成伍,比士兵列队还要齐整。

二人见状愕然震惊,但令他们震惊的还在后面,随着花刺儿的呼喝,一干虎豹狼熊时而趴伏,时而跃进,令行禁止,整齐划一。

“便是皇帝老儿的千军万马,也敌不过谷主的这些猛兽。”胖子惊叹。

“算你有些见识。”花刺儿得意大笑。

在花刺儿大笑之际,一个正在喂食的女子喊了声蛮语,野兽听闻,散了队伍,继续进食。

“这是我八妹。”花刺儿指着那些喂食的蛮人冲二人介绍,“这些全是我的兄弟姐妹,驱兽本领虽不如我,却也有些能耐。”

花刺儿言罢,又冲那些人介绍南风,“这是我的结义兄弟小北风。”

那些蛮人正在忙碌,闻言抬起了右手,这可能是蛮人的一种礼数,也可能是打招呼的一种方式。

南风急忙抱拳还礼,那些人垂下手,各自忙活。

“谷主,这十二个全是你的兄弟姐妹?”胖子问道,先前众人一举手,他正好数数。

“我有九个弟弟,四个妹妹,都是亲生的。”花刺儿说道。

“怎么少了一个?”胖子问道。

“小十四在西山看大妞儿孵蛋呢……”

第二百一十七章 巫医刮痧

南风闻言心头一沉,急切的问道,“大哥,十四今年多大了?”

“十七了。”花刺儿随口答道。

南风没有再问,那灰雕只产了一枚蛋,便是成功孵化也只有一只幼雕,十四若是十岁八岁也就罢了,看灰雕孵蛋只当有趣,便是想要,花刺儿也不会答应,但十七岁已经是大人了,若是想要,怕是轮不到他这个结义兄弟。

花刺儿带着二人往西行走,“今个儿太晚了,等明天我带你们见识见识厉害家伙,也不知哪个瞎眼的东西胡排乱点,搞了个七大门派,娘的,竟然没有老子的兽人谷,真是瞎眼的东西,没得见识,胡排乱点……”

见花刺儿对江湖排名如此在意,南风便出言安慰,“那些人见识浅薄,不曾见过大哥的虎狼之师,这群兽兵若是驱将出去,定然横行无忌,所向披靡。”

“还是你有见识。”花刺儿心中大快,“那些江湖中人有甚本领?不过打架卖弄,争点小利博个虚名,若遇到大阵势,都就怂了,我可不同,我不怕阵势大,最好有大仗可打,这群孩儿们使将出去,哪个敢挡,哪个敢拦?!”

“大哥有这般异能,为何不往军中效力?封侯拜相,想必不是难事。”南风问道,平心而论,花刺儿的兽兵在江湖争斗中还真无用武之地,正如花刺儿所说,最好是大阵势,大型战役中驱使上阵,定收奇效。

花刺儿先是骂了一句,随即大牢骚,“不提还好,一提这茬我便恼火生气,早些年汉人朝廷也曾请我出山,封了个劳什子官来着,什么校尉,我也记不住,让我随军效力,抗魏护国,当时我感觉有趣,又看那盔甲威风,也就去了,可是未曾想朝廷规矩忒多,办事也不爽利,我要牛马喂狼,久不给我,等了七八日,给了我几车糙米,虎狼又不是和尚,怎能吃素?不得已,我便亲自前去讨要,那督粮官不说好话,我一气之下给了他一棒,那货也不经打,竟然死了。”

花刺儿说话的工夫带着二人来到西山脚下,这里有一处偌大院落,以西为正,砸山开洞,立门安窗,自南向北十几处洞口,这十几处洞口就是十几间正房,正房南北两侧各有厢房一片。

院子很大,有水井,磨盘等生活器皿,还有不少大树,此时正是晚饭时分,北面几处厢房有炊烟升起。

“谷主,最后你要到牛马没有?”胖子问道。

花刺儿带着二人向南侧厢房走去,“别提了,毛都没要到一根,眼瞅着孩儿们就要饿死,一不做二不休,我索性率领它们去了江陵的骑兵营地。”

“事情最后怎么了结了?”南风笑问,杀朝廷命官,吃骑兵战马,这事儿估计也只有花刺儿能干得出来。

“我本领强大,他们奈何我不得,便使诈用计,将我拿了,后来还是我本事大,他们也不敢把我咋地,只得放我回来。”花刺儿指着西南角落的厢房,“你们就住在那里,一人一间。”

南风点头答应,对于花刺儿先前所说之事也没有再问,花刺儿肯定说谎了,他被朝廷抓住之后保住性命定是费了周章的,但丢面子的事情花刺儿是不会说的。

花刺儿将二人带到厢房门口,“你们先安顿下来,我去命人煮肉熬饭。”

“大哥,这里还有些胭脂水粉,烦劳你将胭脂水粉和衣物分赠女眷。”南风又递了一个包袱过去。

“你们汉人就是狡诈,知道讨人欢心。”花刺儿笑着接过包袱,扯着嗓子吆喝了一声,女眷自各处过来,花刺儿打开包袱,将东西当场分了。

没人不喜欢礼物,蛮人也不例外,礼物自身价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礼物所代表的心意,这里的女子很少见到这些精细之物,得了衣裳水粉,都很开心。

“外头风大,你先进屋。”花刺儿指着南风,“我去唤人来与你治病,总这么咳可不成,可别咳出痨病来。”

南风进了西南第一间厢房,胖子住在隔壁。

屋里很是空荡,连桌子都没有,也没凳子,地板是木头铺就的,被褥就放在角落里,几件简单的生活器皿放在门口,屋子正中挂着一个铜盘,里面有油脂,应该是火灯。

南风刚刚放下东西点着火灯,胖子就跑了过来,“那个道士的气息刚才又出现了,去了昨晚那处山头儿西面的山头儿。”

南风走到门口,看向东北方向,由于有树木阻隔,自此处看不到远处的情况。

“他应该在布置阵法。”南风猜测。

“什么阵法?”胖子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太清宗有很多堪舆定位的法术,他不确定对方用的是哪一种。

“知不知道啥时候能布好?”胖子又问。

“寻常定位法术至少需要五处呼应,他一晚上安插一处,最快也得三日之后。”南风说道。

胖子点了点头,“还行,不着急,对了,咱这身儿穿戴太显眼,得跟他们要两身蛮人衣裳。”

二人说话之间,一个老妪出现在了厢房门口,此人年纪当在八十岁上下,满脸皱纹,皮肤黢黑松弛,头上戴的是鸟羽冠,上身穿了一件麻衣,外套蛇皮坎肩,下身穿的是百羽裤裙,左手拿着一根蛇头木杖,右手拎着一个黑色的木箱。

在二人打量老妪穿着的同时,老妪一直在拄点着左手木杖,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念的什么。

二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大娘,你在干啥?”胖子问道。

那老妪貌似听不懂胖子言语,继续在门口拄点木杖。

“我听说蛮人的大夫都是巫师,她可能是个巫医。”南风根据对方右手提着的木箱猜测对方的身份。

“应该是。”胖子说道。

那老妪吟唱了一阵儿,走过来端详二人,胖子伸手指了指南风,“别看我,我没毛病,是他病了。”

南风受了风寒,一直在咳嗽,还流鼻涕,老妪放下木箱,歪头看着南风,片刻之后忽然浑身颤抖翻起了白眼,彷如抽风。

“她要给你跳大神,你们慢慢折腾,我先走了。”胖子窃笑溜走。

“大娘,我没什么大碍,我自己会配药,就不烦劳你了。”南方说道,这老妪诡异的举动令他头皮麻。

由于言语不通,老妪也不应声,一边颤抖一边吟唱,围着他又唱又跳。

“我是受风寒,不是鬼上身。”南风哭笑不得。

老妪自然不会给予回应,只是围着他跳。

正所谓盛情难却,这巫医是花刺儿找来的,也不便将她撵走,无奈之下只能站立原地,随她折腾。

老妪围着南风正转三圈儿,反转三圈儿,与此同时嘴里念念有词,若只是低声念叨也就罢了,但她指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忽然出一声高亢厉叫,一惊一乍,吓的南风连打激灵。

究竟转了几个圈子南风也没细数,终于,老妪不跳了,也不唱了,拎起木箱走到床铺旁,招手示意南风过去。

南风心中疑惑,却也只得走了过去,那老妪又示意他脱掉衣服。

这次南风不干了,天知道这老巫婆想干啥。

见他犹豫,老妪伸手顺理着他脑后风池到后背大椎这片区域。

南风懂了,这是要给他刮痧,此时受了风寒多用刮痧,刮痧可驱邪排毒,理气活血,比服药更常用也更有效。

“刮痧就刮痧吧,跳什么大神儿啊。”南风嘀咕着走了过去,去了上衣自褥子上趴下。

老妪坐在南风旁边,打开木箱,掏拿药具。

南风对这老妪不甚放心,便歪头看她拿了什么出来,最先是一个拳头大小的小坛子,打开盖子,里面是一些白色的油脂。

刮痧需要用到刮痧油,见到油脂,南风确定对方要给他刮痧,便放下心来。

刚想扭头趴好,那老妪又拿出了一物,是个扁圆形的东西,色呈灰黑。

见到此物,南风心跳陡然加快,龟甲,老妪用来刮痧的竟然是片龟甲!

定睛细看,有字,龟甲上有字……

第二百一十八章 造化造化

那老妪拿出龟甲之后将南风摁倒,开始往他身上涂抹刮痧油。

南风低头趴伏,心脏狂跳,房中火灯很是明亮,先前虽然只是一瞥,却清楚的看到龟甲上的文字与他手里那两片龟甲上的文字是同一种,不同的是他手里那两片龟甲是灰白颜色,而老妪手中龟甲有些黑,这也说得通,龟甲用来当做刮痧板,常年接触油脂,颜色自然会生变化。

那老妪并不知道南风为何抖,只当他心中紧张,涂罢刮痧油便双手持拿龟甲开始刮痧,此人虽然年老,手劲儿却大,只一下就将南风激动的抖刮成了疼痛的抖,若不是强行忍耐,几乎叫出声来。

不等南风回过神来,第二下又来了,这次南风没忍住,叫出了声。

“哈哈。”胖子在隔壁幸灾乐祸。

剧痛之下想要保持清醒是很困难的,南风有心静心思考,却耐不住剧痛锥心,他人刮痧是以刮红为目的,这老巫婆的目的怕是要刮层皮。

便是耐受不住,也只能咬牙耐受,若是不让这老妪刮痧,老妪就会拿了龟甲离去,得争取时间思虑判断。

先要确定这老妪知不知道自己用来刮痧的是什么,仔细想来她应该不知情,若是这老妪知道所用龟甲乃是天书,定然不会轻易示人。

再者,这片龟甲怎会在这老妪手里,此事也不难推敲,大夫的前身是巫医,而巫医的前身是巫师,早些年巫师的地位很高,往往是部落领,这片龟甲落在巫师手里也很正常,早前的那些巫师应该知道这片龟甲的来历,但中途可能生了什么变故,老巫师临死之前没来得及告知下任巫师龟甲的来历和用处,于是龟甲便被新任巫师单纯的看做老巫师的遗物,由于龟甲有滋阴潜阳之效,于是便被用做刮痧板。

这片龟甲当初由哪位巫师现已不可考究,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龟甲被现之后,有人曾经推敲过它,花刺儿所用的御兽之术极有可能就来自某位巫师对这片龟甲的推敲所得。

前日搭车之时那位山民曾经说过,花刺儿之前的几位谷主并没有花刺儿御兽的本领。这也能说明在传承过程中某位巫师忽然暴毙,没能将天书衍生而来的御兽之术传承下来,而花刺儿之所以掌握了这一本领,想必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在某个地方现了某个巫师留下的关于御兽技艺的备用记载。

确定老妪不知道龟甲的来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设法拿到这片龟甲。

胖子自隔壁房间听得南风吃痛叫苦,很是幸灾乐祸,一直在笑。

胖子的笑声让南风想起一事,随着老妪的刮痧惨叫两声之后,翻身爬起,光着膀子跑去了隔壁房间。

“哈哈,可还爽利?”胖子捧腹大笑。

南风也不理他,拿过胖子的包袱快翻找。

“你找啥呢?”胖子凑了过来。

“你在盂县受贿得来的那些玉呢?”南风急切追问,当年胖子在盂县当官,很多人拿了玉石给他送礼,胖子都收了,还道以后见到莫离要送一筐玉给莫离,二人自长安逃脱之后曾经回过一次盂县,除了黄金和信笺,还拿回了包括弹弓在内的一些杂物,他清楚的记得其中有玉璧和玉佩。

胖子尚未答话,南风就找到了那几块玉石,急切的选了一块适合充当刮痧板的玉佩转身跑走。

“你干啥呀?”胖子一头雾水。

南风跑回房间,那老妪仍在原处愣,那片龟甲还拿在手里。

南风也不说话,快步走到老妪近前,伸手夺下了那片龟甲,将玉佩塞给她,转而拿着龟甲重新趴好。

那老妪说了句蛮语,南风听不懂,不过听对方语气,好像并不焦急,也不严厉。

老妪言罢,见南风没有反应,愣了片刻,拿了玉佩继续帮南风刮痧,刮痧板大致可以分为三类,木类,角骨类,玉类,刮痧效果最好的就是玉石,南风的举动被老妪理解为他吃不住痛,故此换了刮痧板。

玉石刮痧也痛,但此时南风是痛在身上,高兴在心里,什么是造化,这就是造化,原本以为这片龟甲无望得到,没想到不但得到了,还全不费功夫,再想到李朝宗等人在后山忙着布阵寻找,心中更是高兴,李朝宗若是知道龟甲被他拿走了,怕是要气的吐血三升。

刮痧最长不能过半柱香,老妪掌握火候,待得刮出血痧就停了下来,将玉佩递向南风,言下之意是要换回自己的龟甲。

南风趴着不动,装傻充愣,那老妪说过几句,见南风不还,也就拿了玉佩走了。

见老妪拿走了玉佩,南风放下心来,老妪拿走玉佩就说明默认交换。

待得老妪走远,南风将压在身下的龟甲拿了出来,定睛细看,这片龟甲与另外两片龟甲质地完全一样,上面的文字也是同一种,不过这片龟甲不似另外两片那么完整,这片龟甲的边缘被打磨过,目的自然是为了适合刮痧,好在打磨的只是边缘,大部分文字都很完整,残缺的那些也不严重,主体仍在,不难辨别。

“喂,我的玉呢?”胖子在外面叫嚷。

听得胖子叫喊,南风收起龟甲整理衣裳,胖子最近貌似变聪明了,但此事暂时还是不宜让他知道,天知道这家伙会不会再傻回去。

“你刚才叫的比杀驴还难听。”胖子进门揶揄。

“滚一边去。”南风随口骂道。

胖子也不生气,“咋样,轻快点没有?”

“岂止轻快,简直是神清气爽。”南风笑道。

“说,你们刚才都干了啥?!”胖子打趣。

南风系着布扣,也不理他。

“你是不是拿我的玉佩当定情信物了?”胖子继续揶揄。

南风瞅了胖子一眼,胖子只是貌似忠良,谁如果拿他当好人,怕是要失望了。

“以前怎么没现你是这种人呢?”胖子仍然不肯放过他。

南风心情很好,也不与他拌嘴。

见南风不回应,胖子也就没了说笑的兴致,“刚才有个小孩儿给我送水,我问他了,花刺儿说的十四是个女的,我看这鸟儿你是拿不走了,那可是人家的亲妹妹,她如果想要,轮不到你。”

“那是自然,君子不夺人所爱,不过别人不爱的我就不客气了。”南风笑道。

胖子没听出南风的话外之音,“你不上火就行,既然拿不到鸟儿,咱就赶紧走吧,那帮家伙就在后山,咱留在这儿太危险了。”

“言之有理。”南风点头同意。

二人说话之间,花刺儿来了,“小北风,好些没有?”

“好多了,多谢大哥,这份人情我记下了。”南风正色道谢,以花刺儿的心智,便是得了龟甲也无用处,花刺儿只能吃现成的,无法根据龟甲进行推研,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算花刺儿无法推研龟甲,这片龟甲也总是他的先人当年得到的,人情得记下,以后设法报偿。

“自家兄弟,客气什么,走,肉快熟了,喝酒去。”花刺儿冲二人摆了摆手。

南风快走几步,跟上了花刺儿,“大哥,刚才那巫医与我刮痧,我换了她件刮痧的器物。”

“不需换,你喜欢啥,我让她送你。”花刺儿不以为意。

“大哥,我叫南风,不叫北风,你以后莫要喊错了。”南风笑道,他将此事告知花刺儿有两个目的,一是让花刺儿知道此事,二是李朝宗等人就在附近,万一寻不到龟甲,有可能与兽人谷为难,届时得让李朝宗知道龟甲在他手里,如此这般,便不会与兽人谷为难。

“你们汉人的名字忒难记。”花刺儿讪笑着岔开了话题,“快些走,人都到齐了。”

“我想过了,我们现在颠沛流离,便是得了雕儿也照顾不好,那雕儿我不要了,与十四吧。”南风说道。

“十四有白鸾,要雕作甚?”花刺儿随口说道。

南风闻言大感意外,不过细想下来花刺儿说的应该是实情,昨夜胖子曾经看过周围的气色,这西山之中除了那只巨雕,还有两只飞禽,花刺儿所说的白鸾想必是其中之一。

“我刚才问过十四了,还没孵出来,这东西有灵性,得打小儿养,不然养不熟,你们就在这儿安心住着,啥时候孵出来你们再走……”

第二百一十九章 飞来艳福

“还得孵上几天?”南风问道,花刺儿让他在这儿安心住着,但李朝宗等人就在后山,他身上又带着一片天书龟甲,能安的下心才怪。

“这可说不好。”花刺儿摇了摇头。

胖子向南风投以询问的眼神,南风无奈点头,他本以为十四想要那只幼雕,未曾想十四已经有了坐骑,此时若是坚持要走,便显得没有来由,最主要的是他也想要一只属于自己的飞禽,晋身居山之后虽然也能凌空飞渡,却总不如骑乘飞鸟来的迅捷便利。

吃饭的地方在北面厢房,北面的厢房一体连通,西面是两口大锅,东面是一片吊锅,与汉人不同,蛮人吃饭不用桌椅,在地上挖个火坑,四周用石头垒砌,上面吊着一口铁锅,下面生火,周围放着一圈儿蒲团。

蛮人主要吃肉,西面的两口大锅是烧水褪毛用的,屠宰的牲畜也不剔骨,连骨带肉剁成肉块,先在大锅过水去血,再自吊锅里小火蒸煮。

相同的吊锅有十几个,每个吊锅周围都有十几二十人,蛮人没汉人那么多规矩,女人孩子也一起吃饭,上席在饭厅正中,此时已经坐了十几个男女,这些人应该是花刺儿的兄弟姐妹。

蛮人不是规矩少,而是一点没规矩,也可能他们这里就是这种规矩,客人没到,他们自己已经吃上了,也不用筷子,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把刀,用刀自锅里插出肉块,待得肉块冷却,直接上手。

花刺儿也不冲众人介绍二人,引着二人落座之后才互相引见,“他们是我的弟妹。”“这是小南风和他的朋友,小南风也是我的兄弟。”

花刺儿言罢,一干蛮人冲二人抬了抬手,二人冲众人抱拳还礼,然后落座。

蛮人都有刀,二人没有。花刺儿见状,便用蛮语喊来一个半大小子,冲他说了几句,后者转身跑走。

二人到来之前蛮人已经开始喝酒了,花刺儿拿过酒坛给自己倒满,转而放下酒坛看向南风,“还愣着作甚,自己倒上。”

南风坐在花刺儿旁边,闻言伸手去拿花刺儿的酒坛,花刺儿伸手指着南风右侧的酒坛,“一人一坛,不够再搬。”

花刺儿一说,南风才注意到每个人的右侧都有一坛酒,这里喝酒竟然是整坛来的。

南风本以为花刺儿会等他倒上酒,说几句场面话,没想到等自己倒满酒,花刺儿已经将自己碗里的酒喝光了,用刀插了一块驴肉大口咬嚼。

南风和胖子端着酒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继续。

花刺儿单手抓着酒坛再倒一碗,冲二人抬了抬酒碗,“来。”

花刺儿先喝了,二人急忙跟着。

花刺儿喝完,其左侧的一个中年男子也端起酒碗遥对二人,二人见状急忙倒满酒,端起了酒碗。

花刺儿还说了个‘来’,此人连‘来’都省了,一言不,一饮而尽。

主人喝了,二人只能跟着,这陶碗可是不小,一碗足有半斤,连喝两碗,好不爽利。

老二喝完,老三紧随其后,正所谓入乡随俗,主人敬酒,客人焉能不喝。

喝完第三碗,南风就开始往门口张望,那半大小子应该是去给二人拿刀去了,他此时迫切的希望那小子快点回来,有了刀就能吃肉了,其实吃不吃肉也在其次,主要是趁着吃肉缓缓酒劲儿,这要是直接灌上十四碗,再好的酒量也得喝趴下。

还好,那小子赶在老四敬酒之前回来了,手里拿了两把带鞘的短刀,但花刺儿接了短刀却并没有分给他们,而是随手放到了自己的左手边。

如此一来二人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与花刺儿的弟妹对饮,一个接着一个,一碗接着一碗,好不难受。

南风此前从未如此凶猛的与人拼酒,虽然酒劲儿还没有上头,肚子却喝的很是鼓胀,喝到老七时已经不能一饮而尽了,中途得缓口气,停一停。

与南风相比,胖子显得豪爽很多,他个子高,长的大,肚子也大,还能一口一碗。

老八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等了片刻见南风始终不曾将酒喝干,便不等他,倒了碗酒敬胖子。

即便知道落后会被蛮人瞧不起,南风也只能认怂,肚子就那么大,当真喝不下了。

南风停下不喝,花刺儿也不给他短刀,南风无奈之下只能看着花刺儿的弟妹走马灯一般的给胖子敬酒。

很快,敬酒进入尾声,十二也是个女子,年纪当在二十出头,长的五大三粗。

花刺儿的这些兄妹长的都很高大,但长相差别很大,有些长的粗犷硬朗,有些长的英俊美貌,应该是分别随了老爹或老妈。

这个十二妹长的就很爷们儿,敬酒时也很豪爽,连敬两碗。

胖子虽然不明所以,却也只能将两碗都喝了。

胖子喝完,包括花刺儿在内的众人脸上都出现了笑意。

十三是个英俊男子,性情也比较平和,安静的敬了胖子一碗。

随后轮到十四敬酒,个子小的不一定长的好看,大个子的女人也不一定就不好看,这个十四就是既强壮又漂亮的,敬酒之时也是连敬两碗。

胖子此时已经快喝晕了,但美人敬酒,就算是硬灌也得灌下去。

花刺儿等人本来脸上都是带着笑的,待得十四敬完酒之后,众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担心和忧虑。

南风喝的少,此时尚且清醒,敏锐察觉到十二神情凝重,十四的表情也很是严肃。

“是条好汉!”花刺儿拿起一把短刀递给胖子,“接着。”

胖子伸手接了,还不忘道声谢。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岁?”花刺儿问胖子。

胖子打了个酒嗝儿,“我叫正德,今年十八。”

“起来。”花刺儿冲胖子做了个手势。

胖子不明所以,疑惑的看向南风,南风此时正在纳闷儿花刺儿为什么不给他短刀,见胖子看他,一时之间也没反应过来。

见南风没有反应,胖子只能站了起来。

“有甚本领,使将出来。”花刺儿说道。

胖子又看南风,南风隐约猜到了花刺儿想干什么,便低声提醒,“打套拳。”

“干啥呀?”胖子纳闷儿。

“让你打你就打。”南风催促。

胖子也不怯场,走到空旷处,拉开架势,打了几招套路,虽是粗浅功夫,打出来也有几分威风。

胖子打完,十二站了起来,大步走向胖子。

眼见十二站起,饭厅里的众人甚是兴奋,纷纷扭头看向二人,与此同时呼哈呼哈的呐喊。

十二自胖子五尺外站定,双手握拳,“跟我打。”

“啥?”胖子懵了。

十二也不多说,垫步前冲,到得胖子近前吐气声,挥拳直袭胖子前胸。

十二出招迅疾,胖子来不及躲闪,只得振臂挺身,施出八部金身硬受了十二一拳。

胖子的八部金身已有火候,十二一拳击出,不但没有打倒胖子,反被他反震而回。

十二后退丈许,右脚后撤,止住退势,随即揉身再上,迅猛起脚,凌空飞踹。

胖子没有躲闪,其实他也不是不想躲,而是躲不开,只能故技重施,又以八部金身受了十二这脚。

结果还是那样,十二又被震回。

“别打了,我喝多了,再打要吐了。”胖子摆手。

十二也不理他,眼见自己两度进攻不曾奏效,厉叫一声,再度前冲,到得近前侧腰歪身,双拳齐出,施出了大力刚猛的霸王举鼎。

胖子只能硬挨,连退三步,并无大碍。

十二没有再出招,冲胖子笑了笑,回归原位。

“我喝的太多了,改天再切磋吧。”胖子想回来。

胖子言罢,十四也站了起来,快走几步拦住了胖子,冲胖子做了个武人的拱手礼,“请阿哥赐教。”

胖子只能接招,十四也打了三拳,也没有打倒胖子。

“定是我这两个妹子让你,我来试你一试。”花刺儿站了起来,不久之前在凤鸣山下二人让那一干武人打的头破血流,这才过了一个多月,他不相信胖子会变的如此厉害。

见花刺儿也要打他,胖子更迷糊了,急切的看向南风,南风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无需惊慌。

花刺儿出了两拳,第一拳将胖子打退三步,第二拳将胖子打飞了出去,但胖子随即爬起,并无大碍。

花刺儿很是满意,冲十二和十四点了点头,两位女子在众人的呼喊声中低头离去。

“好小子,恭喜你,我的两个妹子看上你了。”花刺儿揽着胖子的脖颈。

“看上我了?”胖子先是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这个,这个,小生何德何能,哪能娶两个呀。”

“正德。”南风沉声提醒,胖子是和尚,一旦成亲,势必影响修为。

但胖子此时已被桃花运冲昏了头脑,别说南风喊他正德,就是喊他地藏王他也不会理会。

“当然不能娶两个,只能要一个。”花刺儿说道。

“那成,我要十……”

花刺儿打断了胖子的话头,“都是我的妹子,我得一碗水端平,你抽签吧,抽到哪个娶哪个。”

“啊?抽签呀。”胖子愕然咧嘴,“不抽行不行?”

“不行!”花刺儿板起了面孔。

“我不抽,我一个都不要还不行吗?”胖子退缩了,亲生姐妹,长的却是天壤之别,他不敢冒险。

“你喝了她们的同心酒,想赖账不成?”花刺儿动怒。

眼见花刺儿是真怒,南风急忙打圆场,“大哥,你所说的抽签是怎么一回事?”

“她们已经准备洞房了,一会儿这小子进到哪个洞房就娶哪个……”

第二百二十章 地狱西天

一听要洞房,南风慌了神,“大哥,他们刚认识,这就洞房,是不是草率了些?”

“草率甚么?”花刺儿不悦瞪眼,“你们汉人娶老婆不都是家主说了算吗,我是家主,我同意了,我的这些弟妹也不反对,这就成了。”

“大哥,你是女方家主,男方家主还不知道此事,等我们回去告知……”

“啰嗦甚么!”花刺儿大怒咆哮,“人是你带来的,你就是男方家主,你是我兄弟,我同意了你也就同意了。”

南风没了计策,只得看向胖子,“成亲的是你,你怎么想啊?”

花刺儿此时正揽着胖子的脖颈,听得南风言语,用力一勒,“你不愿意?”

“我能说不愿意吗?”胖子对这未来的大舅哥不无畏惧。

“不能!你刚才都说了你愿意,只是不能娶两个。”花刺儿落锤定音,“就这么定了,都赶紧吃,吃完了闹洞房,利是。”

众人闻言欢喜非常,高声呐喊,喜气洋洋。

花刺儿心情也很好,放开胖子,递刀给南风,“你这酒量得练上一练,不能喝酒算什么好汉。”

南风沮丧的接过短刀,实则他也不是不能喝,就是个头儿吃亏,肚子没有人家大,喝的又急,实在装不下那么多。

胖子比南风还要沮丧,沮丧之中有忐忑,忐忑之中有紧张,人都有爱美之心,那十二长的实在是难看了点儿,连霸王举鼎这种彪悍的招式都使得出来,可见其是何等粗野。

胖子有灵气修为,可以压制酒力,也不曾醉倒,虽然沮丧却并不影响胃口,抓着驴肉大口咬嚼。

“你也吃呀。”胖子插了块驴肉给南风。

南风用酒碗盛了,缓慢进食。

“快帮我想个招儿。”胖子低声说道。

“我没招儿,你听天由命吧。”南风摇头,婚姻大事得自己拿主意,哪怕是抽签碰运气也得自己去碰,别人若是提供意见,日后肯定落埋怨。

眼见南风不想帮忙,胖子急了,动了坏心思,抬头冲花刺儿说道,“谷主,南风也没成亲,他人品好,又聪明,要不你那俩妹子我俩一人一个吧。”

“死秃驴,自己倒霉还想拉个垫背的。”南风以方言咒骂。

好在花刺儿一听连连摇头,“他长的跟瘦猴儿一般,我妹子瞧他不上。”

眼见害人不成,胖子又想当好人,低声说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是想啊,我要是挑错了,好的就给你了。”

“滚。”南风歪头一旁。

骂归骂,内心深处南风还是希望胖子能够得到如意伴侣,终身大事不是儿戏,不管对男人还是女人来说都是一生最重要的选择,得设法帮帮胖子。

他最先想到的是此事是不是花刺儿等人的圈套,十二已经二十好几了,早就过了婚配的年纪,是老姑娘了,花刺儿肯定急着把她嫁出去。

不过根据花刺儿和他那些弟妹的表情和举动来看,应该不是圈套,正如花刺儿自己所说,蛮人没汉人那么狡诈。

他最担心的就是两处洞房彼此连通,胖子进哪个都是错的,只要不是这种情况,胖子还有五成胜算。

眼下还不知道洞房的情况,亦不知道成亲的具体步骤,想不到什么好法子,只能随机应变。

大事做不得,只能做点小事,花刺儿有四个妹妹,另外两个早就成亲了,但她们还住在兽人谷,这就说明男方是入赘在此的,这个后患得先去了。

想到此处,南风冲花刺儿正色说道,“大哥,承你看重,正德能与你攀亲是他的造化,但他是家中独子,绝不能入赘。”

花刺儿连连摇头,“不成不成,你们若是把她领走,以后我想妹子了如何是好?”

见南风表情严肃,花刺儿便让了一步,“行啊,要是嫁了小十四,她有白鸾,想回来就回来。十二妹的老虎不能飞,不过也没事儿,大妞儿孵的崽儿长大了也能驮她回娘家。”

“我们也不是非要带走你的妹子,她可以住在娘家,男儿志在四方,正德得去奋斗,他是你的妹夫,若不闯出一番事业,会堕了你的名头。”南风说道。

“这话对,男人得奋斗,听你的,妹子还在这儿住着。”花刺儿痛快答应。

众人急着闹洞房,仓促吃完离开饭厅,此时十二和十四可能正在准备,花刺儿将二人撵回厢房,门也关上了,还派人在外面看着,亦不知道是担心胖子跑了,还是担心二人偷看。

胖子又让南风帮他出主意,但此时情况不明,南风也拿不出什么有用的主意,“真的没办法可想,只能靠运气。”

“我的运气好像一直不大好。”胖子还在打嗝儿。

唯恐胖子选错了懊恼,南风便先行开导,“常言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女人的样貌不重要,品行德操才是关键,诸葛亮的老婆黄月英也不好看,但她……”

不待南风说完,胖子就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头,“去去去,你说这话自己都不信。”

南风没有接话,胖子说的也是实话,安慰别人怎么都好,轮到自己头上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别说那没用的,你快给我想个有用的招儿。”胖子催促。

南风皱眉思虑,片刻过后心生一计,“这样,你进门之前先吆喝一声,只说男人大丈夫,理当三妻四妾,以后你要纳妾。她们若是不做声,就是默认,若是不幸选了十二,你以后就纳妾。若是出声,你就能听到房中是谁。”

“这都什么馊主意呀 。”胖子皱眉撇嘴,“我这么一吆喝,花刺儿不打死我才怪。”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没招儿了,你听天由命吧。”南风说道。

“算了,算了,抽到哪个是哪个吧,这都是缘法,真的抽到十二,那也是前生的姻缘,今世的果报。”胖子貌似想开了。

道家讲究承负,道家的承负和佛家因果有些类似,不同的是承负止于今生,而因果涉及三世,听得胖子这般说,南风心头略轻,“这就对了,再说那十二的身材比十四好,有前有后,以后肯定很好生养。”

胖子歪头斜视南风,“你是笑话我呢,还是真的这么想?”

“真这么想。”南风连连点头,“不过你可得想好,和尚是不能成亲的,一旦成亲就不是四大皆空了,你极有可能是地藏王菩萨转世,一旦成亲,可能就回不去了。”

胖子连连摆手,“你说的不对,如果我真是菩萨转世,就更该受千般苦,享千般福,好的我要试试,坏的也得尝尝,不亲身经历过,就不明白喜怒哀乐是啥滋味儿,连喜怒哀乐都搞不懂,以后怎么去度别人?”

“我真是太佩服你了,连破戒都说的这么大义凛然。”南风笑道。

“我说的这是道理呀。”胖子伸手西指,“想要修成正果,就得去过西天,下过地狱。”

“行啊,行啊,你想开了就好。”南风自床铺上躺倒,不再与胖子说话。

道理是懂了,但胖子仍然很紧张,自房中往复踱步,几次按捺不住想要戳破窗纸往外张望,都被看守之人现并阻止。房里亮着油灯,外面的人能看到屋里的人影儿。

忐忑的等到二更,花刺儿来了,“走,入洞房。”

二人闻声起身,随花刺儿一同离开厢房往北去,此时场上已经燃起了篝火,可能是为了防止走漏风声,外面除了自家人,一个闲人都没有。

山洞自南向北有十几处,花刺儿的那干弟妹站在篝火旁边,待得近了,花刺儿指着偏南和偏北区域的两处山洞冲胖子说道,“看见没,门口有火盆的就是。”

“哦。”胖子看向南风。

“看他作甚,去呀!”花刺儿推了胖子一把。

胖子左看右看,右看左看,始终拿不定主意往哪边走,出于习惯,又回头看南风。

由于花刺儿等人的住处并不遵循长幼位次,南风也看不出端倪,只能低声说道,“随便选一个吧。”

婚姻是终身大事,虽然胖子嘴上说明白因果,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能够讨个漂亮老婆,犹豫踌躇,始终难以选择。

“快去,再磨蹭,我代你选。”花刺儿高声恐吓。

胖子紧张的看了花刺儿一眼,犹豫着往南侧那处山洞挪去。

“这才像话。”花刺儿点了点头。

花刺儿此言一出,胖子立刻停了下来,花刺儿自然也希望难看的妹子能够先嫁出去,他选南面这个,花刺儿说‘这才像话’,难道南面这个是十二的房间。

心中犯疑,胖子便中途变道,往北走去。

行走之时回头张望,见花刺儿等人面带微笑,又不敢走了,这些人笑,很可能是因为十二在北面山洞。

胖子从小到大都喜欢听南风的,万般无奈之下又回头看向南风。

南风也想帮胖子一把,但他实在寻不到蛛丝马迹,只能冲胖子摇了摇头。

自南风这里得不到指点,胖子只能靠自己,情急之下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左点右点,“点兵点将,骑马打仗,点到谁,谁就是我的大将。”

一通念叨,最终手指指向了南面的山洞。

“就她了。”胖子高喊一声为自己壮胆,转而大步向南侧山洞走去,“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能不入还是别入,最好还是上西天,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他脑袋是不是有毛病啊?”花刺儿疑惑的看向南风。

“不是不是,他只是紧张,大哥,那是谁的闺房?”南风低声问道。

“不是不说与你,而是我们也不晓得。”花刺儿不似说笑。

胖子念叨着走向山洞,此番没有再犹豫,径直跨过火盆,推开了山洞的房门。

包括南风在内的众人都紧张的看着那处山洞,片刻过后,山洞里传来了**肃穆的唱佛之声,“阿弥陀佛。”

南风太了解胖子了,一听这动静就知道完了,这家伙下地狱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洞房花烛

若山洞里是漂亮的十四,胖子也有可能念佛,但绝不会这般严肃。

此时木已成舟,花刺儿便领着诸位弟妹往那山洞走去,南风也跟随前往。

走到半途,房中亮了灯烛,南风无法通过窗纸投影分辨屋里的女子是谁,但花刺儿可以,“是老十二!”

十二的亲事貌似已经成了花刺儿等人的心病,眼见她被胖子选中,无不面露喜色。

南风无奈叹气,正如胖子自己所说,这家伙的运气一直不太好,事已至此,已无回环可能,只能认命。

众人走到门口时,胖子正在跟十二说话,“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女人的样貌不重要,品行德操才是关键……”

十二听到这番话是什么心情不得而知,但花刺儿却立刻对胖子高看了一眼,“好见地,好胸襟,十二有福气!”

南风自然不会告诉众人胖子这番话是现学现卖,不过他却对胖子的随机应变大感意外,分明是选错了人,却让这家伙说的好生坦荡。

花刺儿抢先进门,冲胖子和十二道贺,其他弟妹也挤了进去,对胖子大加赞赏,道他慧眼识人,又说他胸怀宽广。

事到如今,胖子也认命了,与一干姨姐舅哥亲切说话,丝毫不见沮丧失落。

大事已定,花刺儿便拉着二人出了山洞,高声吆喝,让众人出来冲新人道贺。

花刺儿一喊,谷内众人自四面八方涌了过来,跑到近处冲二人道谢,说的都是蛮语,南风也听不懂。

蛮人的确跟汉人不同,十四之前虽然与十二争夺胖子,却并没有因此与十二生出芥蒂,得知胖子抽中十二之后也自山洞出来,跑过来冲姐姐道喜。

胖子此时满脸是笑,丝毫不见失落,十四出现之后,甚至不曾正眼看她。

除了十二,最高兴的要属花刺儿,喜钱早就准备好了,众人来到之后,花刺儿解开布袋,抓了几把碎银子呼喝着洒向篝火附近的空地。

银钱洒出,众人纷纷过去捡拾,喜气洋洋,好生欢乐。

成亲是大喜事,一干女眷拉着十二去打扮,男人忙着搬柴加火,花刺儿则带着一干兄弟去抬酒扛肉。

南风终于有机会冲胖子贺喜,“恭喜恭喜啊。”

“嘿嘿,没想到吧,我走你前头了。”胖子笑道。

见胖子笑的开心,南风便有些疑惑,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没确定关系之前,大部分人都能保持冷静公允,一旦做出了选择,哪怕对方很差,也无法重新选择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想方设法开导甚至是欺骗自己,让自己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如果继续保持冷静,那就没法儿活了,敝帚自珍就是这个道理。

“你真要洞房啊?”南风低声问道。

“怎么说的我好像不该洞房一样。”胖子笑道,言罢,拉着南风往西寻找遮蔽,“他们又上山了,在东面山头儿,在山顶能瞅见咱们,得找两身衣服换上。”

很快,二人换上了蛮人的衣服,胖子穿的是花刺儿的衣服,南风个子矮,成年蛮人的衣服他穿不了,穿的是先前跑去拿刀那个半大小子的。

换过衣服,二人在人群之中便不显得突兀了。

肉烤上,酒满上,一群人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唱的什么听不懂,反正不优美。跳的也不好看,跟跳大神儿似的,不过这都是南风的感觉,花刺儿等人肯定不这么认为。

新娘子终于出来了,穿的还是那身衣裳,也没有擦胭脂抹粉儿,连盖头都没有,但她的确打扮过,确切的说是装扮过,所谓的装扮就是穿金戴银,脖子上挂了大量饰品,黄金居多,也有珊瑚和各种宝石。金镯玉镯自双手手腕一直戴到手肘,少说也有几十只。头上戴的是金冠,上面镶嵌着五颜六色的宝石。身上,腰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金银饰品。

展示嫁妆可能是蛮人成亲的规矩之一,带了这么丰厚的嫁妆,哪个夫家敢小瞧她。

不过也幸亏十二长的人高马大,若是换个娇小的汉人女子,戴了这么沉重的饰品,怕是连走路都困难。

蛮人成亲也不互通生辰八字,但名字得报,总不能连老婆和丈夫叫什么都不知道,新郎释正德,汉人。新娘搂衣花梅儿,夷人。

新娘出来亮个相就回去了,胖子本来已经做好了再吃一顿喝一顿的准备,未曾想没他的份儿,他得跟新娘子回去。

“我走了哈。”胖子临走儿还不忘跟南风打招呼。

“保重。”南风笑道。

胖子还是有几分紧张的,可能也不是紧张,而是期待,摩拳擦掌的走了。

他们前脚走,后脚闹洞房的就去了,但与汉人闹洞房的陋习不同,蛮人闹洞房是孩子去,敲窗,拍门,进去捣乱,想清净安宁就得给东西,给吃的还不行,得给金银饰品,孩子们讨了东西回来也不给父母,自己戴在身上,可能是留待长大后下聘陪嫁。

最近一段时日南风一直在赶路,也不曾好生休息,困乏异常,自篝火旁坐了半个时辰便起身回房。

昨夜没有睡好,加之喝了不少酒,躺下之后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怪异的声响,南风惊醒之后侧耳细听,现异响竟然是床笫之声。

惊诧之下仔细辨别,没有听错,真是十二在闹动静。

长安城有很多花楼,南风对这声音并不陌生,但十二闹的动静比青楼女子要响亮的多,如果说前者是哼唧,那后者就是呐喊,夜深人静,这动静估计谷里所有人都能听到。

声音这般大,自然不对劲儿,很显然是故意抬高声调的。这可能也是蛮人的规矩,得让人家知道自己的男人是真正的男人。

不过喊过几声之后,动静就没了,可能是胖子被她吓着了,不让她吆喝了。

南风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继续睡。

一通好睡,一直到辰时,南风才被胖子叫醒,“起来,吃东西。”

南风睁眼,只见胖子左手抓着两张面饼,右手拎着个小篮子,里面是桃子。

南风翻身坐起,抓过一个桃子咬了一口,“你昨晚是上西天了还是下地狱了?”

“小毛孩子,瞎打听啥。”胖子笑道。

南风上下打量着胖子,他本以为胖子今天会精神萎靡,未曾想这家伙满面红光,精神抖擞。

“你慢慢吃着,我先回去了。”胖子转身想走。

“等等。”南风喊住了胖子,“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走啥啊,出去也没啥事儿,就在这儿住着吧……”

第二百二十二章 弄虚作假

南风闻言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此地不宜久留,李朝宗等人……”

不等南风说完,胖子就打断了他的话头儿,“咱现在穿的是蛮人衣服,他们在远处瞅不见咱。”

南风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你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我先走。”

胖子大感疑惑,转身蹲下,“为啥急着走,你就这么怕李朝宗啊?”

“他是太玄高手,杀我易如反掌,换做是你,你怕不怕?”南风反问。

“也对,不过你现在没有灵气修为,自己上路怎么能行,再说了,你不想要鸟儿啦?”胖子问道。

南风没有立刻答话,花刺儿曾经说过幼鸟要打小儿养,大了就养不熟了,错过了这次,日后怕是很难再有类似的机会。

见南风动摇,胖子趁热打铁,“别急着走了,就在这儿住着,你以后尽量少出门。我也不在这儿多待,等你拿了鸟,咱们立刻走。”

沉吟过后,南风点了点头,天元子曾经说过凡事都有利弊两面,不能奢望只享其利不受其弊,只要利大于弊就可以去做,留在这里固然危险,但留在这里也有益处,一来可以等幼雕出壳儿,二来也能确定李朝宗寻天书而不得之后会不会迁怒花刺儿等人。

见南风同意,胖子顿感轻松,“好了,你吃吧,我走了。”

南风继续吃桃子,胖子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上午我们得忙活,你自己待着吧,等吃了晌饭,大哥再带咱们去地下开开眼。”

南风点了点头,昨日花刺儿就说要带二人去地下开开眼界,由此可见兽人谷的地下有一处很大的地洞。兽人谷位于地图标示的龟甲所在区域的范围之内,故此他怀疑花刺儿豢养猛兽的地洞就是先前放置龟甲的地方。

如果真是这样,就可以通过对这处地洞的观察,推断出另外几处地点的大致情况,退一步说,就算这里的情况和别的地方不同,至少也能推断出这些藏匿地点的危险程度。

桃子很是爽口,南风吃完一个又拿起一个,接连吃了三个,然后起身走到门前,插上了门栓。

回来之后拿过包袱,自其中取出了笔墨,研磨之后将墨汁涂于龟甲,转而脱下中衣,将龟甲上的古字拓印了下来。

待得墨汁干透,穿上中衣,外面再套上蛮袍。找不到得不到没办法,一旦得到了,就必须抓牢,李朝宗等人就在附近,得留个后手,以防万一。

穿戴整齐,南风自脸盆里洗过脸,又将龟甲冲洗干净,随后便无事可做了。

之前在凤鸣山,王叔说他经络尽毁时花刺儿就在旁边,在花刺儿看来他是无法练气的,此时练气若是被花刺儿撞见还得大费口舌解释一番,用功也不差这一时半刻,歇几天再说。

闲来无事,便想去西山看那巨雕,但推门之后现花刺儿正带着十四等人在院子里摆弄一件笼子样式的器物,没十四带领,他也不便独自一人去西山,于是就退了回来。

刚刚坐下,门外传来了敲门声,起身开门,现来的又是昨晚那个巫医。

看到老妪手里的药箱,南风放下心来,带了药箱过来就说明她不是来讨要龟甲的,而是要继续给他刮痧。

还是那一套,跳罢大神儿,趴下刮痧。

待得老妪拿出刮痧板,南风愣住了,老妪拿出的并不是昨晚那个玉佩,而是一片扁圆形状的龟甲。

定睛细看之后方才如释重负,老妪手里的那片龟甲颜色青,上面并无古字,只是一片普通龟甲。

南风伤寒没好利索,便由得老妪与他刮痧,起初他也没有多想,待得老妪刮过几下之后忽然想起一事,撑臂起身,向外跑去。

不多时,回来了,手里又拿了一只玉佩,不由分说的换下了老妪手里的龟甲。

老妪急了,呜哩哇啦的跟南风索要,南风就是不给,这东西他有大用处,可不能还给她。

趁手的龟甲和备用的龟甲都被南风换走了,老妪没了家什,坚持讨要,耐不住南风装聋作哑,僵持良久,老妪生气了,也不与他治病了,拎着药箱走了。

老妪走后,南风将那龟甲拿了出来,端详的同时皱眉思虑,李朝宗此时正请了太清道士布阵做法,想要找到龟甲藏匿之处,一旦那道士现了可疑地点,李朝宗等人势必会前去探寻,若那太清道士找到的可疑地点正是花刺儿豢养猛兽的地洞,李朝宗寻无所获,自然会想到龟甲被蛮人得了去。

李朝宗兴师动众的跑到这里,为的就是龟甲天书,为了得到龟甲,李朝宗极有可能攻击蛮人,逼问龟甲下落。而真正的龟甲被他得了去,蛮人交不出龟甲,便有可能受到杀戮,得设法将这个后患消弭掉。

而免除后患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李朝宗寻有所获,真的自然不能给他,不过可以给他个假的。

打定主意,南风拿出了昨夜花刺儿给的短刀,尝试划刻龟甲,短刀很是锋利,能自龟甲上刻出字迹。

尝试过后,南风以布条缠住刀刃,将短刀做刻刀使用,自龟甲上刻字,刻的正是龟甲上的古字,但所刻古字杂乱无章,东拼西凑,有他那两面龟甲上的几个字,也有昨夜得到的那面龟甲上的几个,铜钟上的古字他见过,也记得几个,剩下那些胡乱篆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刻了什么。

待得将龟甲刻满,已是巳时。

仔细端详,刻痕太新,笔画太细,明显是近期所为,肯定糊弄不了李朝宗。

无奈之下只得二次修整,加粗笔画线条,又寻了石子儿磨蹭棱角儿,一通忙活,终于有了几分味道。

但这龟甲太新,而且明显是小龟壳儿,不似大龟壳的一部分,要想鱼目混珠,还必须将内侧的骨脊磨掉。

磨掉骨脊,形状也不太像,还得打磨边缘。

临近午时,终于完工,有七分味道了。

之所以是七分而不是九分或是十分,乃是因为龟甲太新,没有岁月的斑驳痕迹。

思虑过后,南风起身离开了房间。

此时花刺儿等人不在外面,南风四顾寻找,现他们在西面一处山洞,看情形正在开会议事。

南风也没过去寻他们,而是往东去了东厢,此时东厢灶间有两个妇人正在忙碌,南风过去一通比划,示意花刺儿叫二人过去,二人不明就里,疑惑的去了。

南风趁机将那龟甲投入灶火,龟甲焚烧之后会白,与古代龟甲的颜色很是相似。

但龟甲是可以被烧坏的,南风小心的拿捏火候,待龟甲颜色与他之前得到的那两片一样色呈灰白,便掏了出来,以布包着,离开了东厢。

刚出门就现那两个妇人引着花刺儿向东厢走来。

“小北风,你要干啥?”花刺儿喊顺了嘴。

“我问她们中午吃什么。”南风随口敷衍。

花刺儿只当双方言语不通产生了误会,以蛮语冲那两个妇人交谈了几句,转而冲南风喊道,“羊肉。”

喊罢,花刺儿就回去了。

南风揣着龟甲回了住处,待得龟甲冷却之后再度修整,此番便是没有十分像,也有九分像了,只要将这龟甲放到合适的地点,让李朝宗自己找到,那就万事大吉了,让那老东西绞尽脑汁的推研去吧。

“你笑啥呢?”胖子推门进来。

“你们上午忙什么呢?”南风岔开了话题。

“他们要出去抓犀牛,造了个大笼子。”胖子随口说道。

“什么时候去?”南风问道。

“就这几天,走吧,吃饭去,吃完饭去地下转转……”

第二百二十三章 周朝大墓

午饭吃羊肉,蛮人吃饭不似汉人那般有饭有菜,羊肉就是饭。

似昨天那种围坐火坑吃饭的情况在夏天并不常有,由于天气炎热,都是一人一碗,端出来在外面吃。

二人在阴凉处坐着吃,十二端着碗在旁边站着吃,胖子吃得快,眼见胖子吃完,十二就会主动帮他再去捞肉。

“十二对你真不错。”南风说道,美丑其实都是比较造成的,没有比较也就没有美丑,实则十二并不丑陋,只是不如十四那般好看,还有就是她高大强壮,女人过于强壮便显得缺乏娇柔妩媚。

“盛个饭有啥呀,她以后不管啥事儿都得听我的。”胖子不无炫耀。

南风皱眉瞅了胖子一眼,三从四德是汉人的礼仪,蛮人应该不讲这些。

“怎么你不信啊。”胖子伸手指着远处的花刺儿,“这是大舅子定下的规矩。”

“他还定了什么规矩?”南风笑问。

胖子伸出两根手指,“就两条,一,她得听我的。二,我不能欺负她。”

“这规矩定的好,很公平。”南风点了点头。

二人说话之间,十二端肉回来了,胖子便岔开了话题,“对了,你怎么把那个老巫婆得罪了,我看她自你房里出来的时候气呼呼的。”

南风没有回答胖子的问题,而是将空碗塞给胖子,“我吃饱了,先回屋。”

“小北风,过来,我带你下去溜达溜达。”花刺儿在远处吆喝。

可能北风比南风喊着顺口,花刺儿又喊错了,不过南风也懒得纠正,“我回去拿点东西,马上回来。”

羊肉是好,但吃多了也腻,胖子早上带过去的饼子还在,南风回屋拿了饼子,咬嚼着走了回来。

胖子此时也已经吃完了,正在跟花刺儿说话。

“走。”花刺儿转身先行,“今天就让你们看看我压箱子的家什,甚么七大门派,徒有虚名,你们出去之后帮我扬扬名,省得他们总是小瞧我。”

西山山脚下有一排山洞,自南向北共有十五处,自外面看这十五处山洞大同小异,花刺儿带着二人进了正中第八处山洞。

其他山洞都与窑洞相似,用来住人,挖的不高也不深,里面有器物陈设。这处山洞内部高达两丈,宽过三丈,只在靠门墙角有一套简单的被褥,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生活器皿。

北面有一道很大的石门,石门分为两扇,此时是关着的,这两扇石门的边缘位置都有一处拳头大小的孔洞,一道粗大的铜链穿绕其中,接口处在外面,上面挂着很大的锁头。

“大哥,谁在这儿睡呀?”胖子看向墙角。

“我。”花刺儿自腰间解下钥匙,过去开启锁头,“这可是家底儿,得好生守着。”

南风手里拿着饼子,一边咬嚼一边打量山洞情况,这处山洞开凿的不很粗糙,不过也不是非常细致,这里属于外围,看不出什么。

花刺儿解开锁头,拉下锁链,用肩膀顶推着右侧门扇。

眼见花刺儿推的费力,二人便上前帮忙,这石门足有两尺多厚,异常沉重。

待得推出可供人进出的缝隙,花刺儿侧身进入,胖子随后跟进。

南风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定睛观察这两扇石门,石门的表面很是光滑,蛮人虽然也会开凿雕刻,却不太可能有这么高的技艺,这两扇石门应该是之前就有的。

而石门衔接处穿绕锁链的两处孔洞开凿的却很是粗糙,这应该是蛮人后期开凿出来的。

即便不曾进入内部,单看这两扇石门就已经验证了他之前的猜测,这里的确是放置龟甲的地方,蛮人现了这处所在并对它进行了改造。

观察地洞的内部构造只是此行诸多目的之一,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需要观察确定,这处山洞出自何人之手?此人是何种身份?

还有就是此人为何将天书放置在此,是为了妥善保管还是为了永久封存,亦或是有别的目的。

通过这道石门就可断定,藏下天书的那个人并非山野闲人,此人应该有很高的权势和地位,也只有这类人有能力兴师动众的驱使工匠开凿并安放如此沉重的石门。

“哇,真凉快。”胖子在里面嚷嚷。

南风刚想进门,一瞥之下现石门右侧的地面上有一处区域与其他区域颜色不同,颜色异常的那片区域呈长方形,长八尺,宽两尺。

由于颜色差异非常明显,也就排除了机关的可能,既然不是机关,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那地方原本放了什么东西,后期又被搬走了。

仔细想来,墓志铭的可能最大,记载有主人身份的墓志铭通常会放在墓外坟前的这个位置。

如果那地方先前真的放有墓志铭,这地方就应该是一处古代的大墓。

“快进来,这里面真凉快。”胖子催促。

南风暂停思虑,侧身进门。

此时花刺儿正在燃点通道里的火盆,借着火盆出的光亮,南风隐约现三人前方是一条很长的通道,地面由石板铺就,两侧是石壁,上方穹顶亦是青石垒砌。

“大哥,这地方怎么阴森森的?”胖子问道。

“这里以前是埋死人的地方。”花刺儿的话验证了南风的猜测。

“埋的谁呀?”胖子好奇的问道。

“听我爷爷说是周朝的那个谁,那时我还小,他说了个人名儿,我没记住。”花刺儿拿了火把向前行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花刺儿所说的年代应该是正确的,他在玉清宗藏经阁曾经现过一捆竹简,那竹简上的文字与鹿皮地图上的文字是一样的,据看守藏经阁的老法师所说,那种文字叫鼎文,是周朝使用的文字。

实则在玉清宗也没白待,除了得罪人还干了点正事儿,若不是藏经阁那个老法师帮他翻译了鼎文,他到现在还看不懂那上面写的什么。

“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鬼,我怎么感觉脖子后面冒凉气儿?”胖子疑心生暗鬼。

南风懒得搭理他,此时他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先前埋在这里的那个人应该是个很有名的人,如果那人名不见经传,花刺儿的爷爷不可能告诉一个孩子墓主人叫什么,因为那么做毫无意义。

既然这里是一处墓穴,那龟甲自然就是作为殉葬品埋在这里的,且不管墓主人是谁,单是确定这里是一处墓葬,对他来说就是坏消息,因为这里是墓葬,其他八处极有可能也是墓葬,而墓葬的机关千变万化,根本无法借鉴防范。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元安宁正在参详公输要术,有她在,面对这种情况便不至于束手无策……

第二百二十四章 地宫异类

那本公输要术集天下造物机关之大成,元安宁很是聪慧,定能参有所获,他日探寻龟甲,一定要请她同行。

“我真感觉脖子后头冒凉气儿。”胖子抬手摸头。

花刺儿在前面接话,“外面热,里头凉,现在是脊背凉,待久了全身都冷。”

洞里光线昏暗,走在墓道之中感觉沉闷而压抑,好在这条墓道并不长,不过十几丈,很快就到了尽头。

墓道的尽头是一道木门,也是双开,这道木门明显是后来安上的,很是粗糙,修修补补,异常破旧。

木门上没有锁头,不过花刺儿并没有立刻开门,而是自腰间的布袋里又抓了些粉末冲二人身上撒了些。

“大哥,这什么东西呀?”南风问道,这药粉除了药味儿,还有一股臭气。

“吃了虎杖草的母驴屙的驴粪。”花刺儿拍了拍手。

南风手里本来还拿了半张饼,闻言将饼子递给胖子,“你饿不饿?”

胖子瞅了南风一眼,没接那沾了驴粪的饼子。

“我开门之后你们快点进去,进去之后别嚷嚷。”花刺儿准备开门。

“大哥,里面是啥?”胖子很是好奇。

“厉害的蜂子。”花刺儿拉开了木门。

里面一片漆黑,胖子先进,南风随后跟进,花刺儿拿了火把最后进入,反手关门。

借着火把的光亮,南风看清了所处的环境,这里是一条与外面墓道相似的通道,不同的是这条通道很宽,两侧石壁相距五丈左右,通道长约十几丈,尽头又是一道木门。

“蜂子在哪儿?”胖子环视左右。

花刺儿冲二人招了招手,带着二人走向右侧石壁,待得距离近了,可见石壁上有大量酒盅大小的圆孔,密密麻麻,整面石壁全是这样的圆孔。

花刺儿蹲下身,拔出短刀,磕碰其中一处圆孔。

很快,圆孔里爬出了一只昆虫,此物与马蜂有些相似,但其个头远比马蜂要大很多,足有一捺长短,拇指粗细,通体黑色,爬出之后带出了一股浓重的臭气。

那怪蜂自圆孔爬出,围着圆孔转了一圈儿,不见异常,又钻回了圆孔。

“这蜂子怎么这么大个儿?”胖子问道。

胖子说话声稍大,惊动了附近的怪蜂,十几只怪蜂自圆孔钻出,有几只振翅飞起。

随着怪蜂飞起,通道里出现了怪异的声响,那声响如同女鬼阴笑,阴森瘆人,“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由于那几只怪蜂正围着三人飞翔盘旋,胖子便不敢乱动,也不敢出声,待那些怪蜂重新回到石壁圆孔,方才如释重负,长喘了一口粗气。

花刺儿带着二人回到通道正中,得意的笑道,“咋样,吓坏了吧?”

“这是啥呀?”胖子左顾右盼,唯恐声音太大,惊动了那怪蜂。

“这是所向无敌大鬼蜂,一只就能蜇死牛,牛死了,它还死不了,回来养几天又能蜇人。”花刺儿很是得意。

胖子对那女鬼阴笑一般的声响心有余悸,“不用蜇,半夜放出去就能把人吓死。”

花刺儿明显不是个好向导,也不介绍这怪蜂的来历,得二人询问他才作答,这怪蜂自然不叫“所向无敌大鬼蜂”,这名字应该是花刺儿自己给它们起的,不过这些怪蜂飞起之后会出鬼笑一般的怪声,称其为鬼蜂倒也贴切,此物不食花蜜,乃食肉动物,一年喂食两次,别的肉都不吃,只吃人肉。

由于只吃人肉,加之石壁上原本就有圆孔,胖子便怀疑这东西是建墓时就有的,属于防盗机关的一部分。

听胖子这般说,花刺儿很是不悦,将火把塞给南风,跺脚呼喊了一声,圆孔中的鬼蜂受到惊扰,纷纷爬出飞起,通道瞬时变成了幽冥鬼域,万千鬼蜂振翅飞舞,阴森鬼笑自密闭的通道中回响激荡,骇的二人毛骨悚然,站立原地,大气都不敢出。

花刺儿口中念念有词,不时振臂呼喝,那众多鬼蜂随着他的呼喝忽左忽右,上下纷飞,片刻之后花刺儿出了一声拗口呼喊,鬼蜂立刻归巢,外面一只也见它不到。

见二人吓的面色惨白,花刺儿得意非常,“这是我在外面找到的,搬到这里来养,你也不想一想,要是早先就有,没人喂食,岂不饿死了。”

胖子闻言连连称是,但显然口不对心。

“两侧石壁里应该有射长矛利刺的机关,那些圆孔是长矛出口,先前并不是挖来养蜂的。”南风说道。

“还是你有见识。”花刺儿拿过南风手里的火把,继续前行。

“大哥,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言语?”南风问道,花刺儿指挥鬼蜂之时嘴里一直念念有词,他就在旁边,听得真切,花刺儿说的不是蛮语。

“咒语。”花刺儿随口回答。

花刺儿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不过南风没有继续追问,花刺儿应该不是藏私不说,很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喊的是什么言语。真言和咒语是很玄妙的东西,有些需要施法者明白真言咒语的具体含义,而有些只需要知道音就能起效。

“这些鬼蜂大致有多少只?”南风问道。

“这叫所向无敌大鬼蜂。”花刺儿出言纠正。

“对,所向无敌大鬼蜂。”南风“知错就改。”

“究竟有多少我也不晓得,万把的应该有。”花刺儿走到木门前,“小心哈,这里面是个大坑,贴边儿走。”

二人点头答应,花刺儿拉开了木门,闪身而入。

待二人进去,花刺儿已经点亮了火盆,火盆是后来搬进来的,放在墙角。

借着火光,南风看清了这里的情况,眼前是一处与鬼蜂所在通道大小相仿的区域,不同的是这里的地面已经尽数塌陷,三人目前站立的地方是后来凿挖插榫铺设的木板小路,小路贴着右侧石壁通向前方,而下方则是一处深达五丈的深坑,虽不很深,但四壁非常光滑,陷落其中很难攀爬脱困。

“这下面原来是厚厚的铜板,上面全是钉子,早些年缺钱,让我给搬出去融了,换了一群牛。”花刺儿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由于开采冶炼困难,铜多被铸成了钱币和兵器,铜的价格很高,几乎可以当做货币通用。百姓所用器物多为陶木,金属器皿则多用恶金,也就是铁器。

“前面养的啥?”胖子伸手前指。

“这下面也养了东西。”花刺儿伸手下指。

二人闻言再度将视线投入坑底,但坑底除了一些砂砾,不见其他事物。

花刺儿抓过南风一直拿在手里的那半块面饼投入坑底。

胖子看的真切,“那几个小黑点儿的是蚂蚁?”

南风无有灵气修为,只能隐约看到那块面饼,看不到胖子所说的黑点儿。

“对,不过它们可不是普通的蚂蚁,这是寸草不生大蚂蚁。”花刺儿面有得色。

“那不还是蚂蚁吗?”胖子随口说道。

“会不会说话?”花刺儿瞪眼。

南风见状急忙岔开了话题,“大哥,那块饼子沾了驴粪,它们也吃?”

“这你就不懂了,它们本在僵死,只有闻得药气才会苏醒。”花刺儿将南风往后扯了扯,“小心点儿,别掉下去。”

南风被花刺儿拉到墙根儿,伸手扶墙,一扶之下觉手上粘滑,缩手低头,只见手上沾了少许红色污垢。

心中存疑,便定睛看向石壁,只见石壁上有零星的红色和蓝色斑点,当是某种颜料,再看对面石壁,也有类似的痕迹,这两面石壁上先前应该都画有壁画,可惜年代久远,已经斑驳消退了。

南风左右打量的同时,胖子一直在盯着坑底的蚂蚁,看了半天也没看出门道,有些意兴阑珊,“要不,咱去里面看看?”

“别着急,再等会儿。”花刺儿不肯走。

南风识趣,接话道,“这些蚂蚁定有神异之处,若是寻常俗物,大哥也不会将它们养在这里。”

“那是自然。”花刺儿微笑点头。

“它们怎么不动了?要下崽儿?”胖子问道。

“对,吃饱了就产仔儿,半柱香就能孵出来,要是吃得饱,再过半柱香小的就能长大,长大之后再产仔儿,用不了一个时辰,就是浩浩荡荡的一大群,罢了,不等了,走吧,回来再看。”花刺儿迈步先行。

“只要有吃的,它们就会一直繁殖?”南风跟在花刺儿后面。

“对,别小看这小东西,哪个得罪我了,就放两只过去,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什么殿堂宅院,府邸房舍,都给他啃个干净。”花刺儿笑道。

“此物可听操控?”南风追问。

“那是自然。”花刺儿回头看向南风,“你若喜欢,送两只给你。”

“多谢大哥。”南风立刻道谢,这小东西实乃暗中坏,损人报仇的极佳手段。

“我也要。”胖子叫嚷。

“不过蚂蚁罢了,你要它干啥?”花刺儿记仇。

胖子不乐意却也没法儿,谁让自己不会说话,开罪了大舅子。

南风幸灾乐祸,歪头笑他。

胖子撇嘴嘟囔,“马屁精。”

三人贴着石壁来到门前,这道门也是木门,不过门上有着很重的药气。

“猜猜这里面是啥?”花刺儿卖关子。

“猜对了有赏吗?”胖子想要蚂蚁。

“有。”花刺儿点头。

“不是耗子就是蝎子,不是蝎子就是蜈蚣。”胖子一口气猜了三个。

南风摇了摇头,“门上的药气属于七叶一枝花,这里面应该是蛇。”

“算你有见识,不过你猜的也不对,这里面可不是蛇,是龙……”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太极蛟龙

南风自然不相信花刺儿能养条真龙在此,南方多有体形庞大的蟒蛇,似龙非龙的异种也有不少,花刺儿养的这条想必就属此类。

不过心里不信,嘴上却不能说出来,好不容易讨得两只蚂蚁,万一惹得花刺儿生气,可别反悔不给了。

南风有顾忌,胖子没有,反正蚂蚁已经拿不到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还别说,龙我们还真见过几条,快开门,让我看看是不是真龙。”

“你见的是什么龙?”花刺儿半信半疑。

“黑龙和青龙都见过。”眼见花刺儿面有疑色,胖子手指南风,“真的,不信你问他。”

花刺儿转头看向南风。

南风点了点头,“确实见过,前几年在江边有一条黑蟒渡劫,那黑蟒当是上清宗弟子,渡劫时有同门在旁帮衬,危急关头,其中两人化作四爪青龙升天保护,当时我们二人就在远处。”

听南风这般说,花刺儿有些意兴阑珊,“看过算甚么,又不是你们的,我的这条可听我调遣。”

“当时离得远,天又黑,看的不甚真切,快些开门,带我们开开眼界,容我们看个仔细。”南风说道。

花刺儿闻言找回精神,伸手拉开了木门。

在花刺儿开门的同时,胖子又在后面嘟囔着骂南风是马屁精。

花刺儿先行进入,二人随后跟进。

木门里面是一处与外面大小相仿的空间,长十几丈,宽五丈,偌大的空间一分为二,左边是水潭,右边是实地,水潭与实地虽是对等双分,却并非就中一分为二,而是以太极形状分割,借着火把的光亮,可以看到右侧实地上盘卧着一条黑灰色的庞然大物。

此时那庞然大物已经感知到了有人进入,头颈已经抬起,此物着实巨大,颈部当有一抱粗细,头似斗箩,目如铜铃,隐约可见其头顶生有两只鹿形龙角。

不过此物虽然生有龙角,却并无龙爪,无爪之龙自然不是真龙,只能算是蛟属。

花刺儿冲那蛟龙高声说了一句蛮语,后者蜿蜒游近,自丈外停下,伸颈探向三人。

远观是一回事儿,近距离接触又是另外一回事儿,眼见硕大的龙头缓慢靠近,二人压力顿生,下意识的躲到了花刺儿身后,再驯良的异类也很难彻底褪去兽性,这大家伙若是起飙来,吞人都不需要换气。

花刺儿抚摸着蛟龙的口鼻,“这是我捡来的龙蛋自己孵的,听话的很,现在还小,等长得大了,我就引它出去,养在山后的湖里。”

“养了多少年了?”南风问道,正如花刺儿所说,这条蛟龙听话的很,花刺儿抚摸它,它竟然闭上了眼睛。

“十几年,这么大个头,覆舟沉船易如反掌,再过个十来年,怕是翻江倒海也不费事。”花刺儿收回了手。

花刺儿缩手之后,蛟龙睁开了眼睛,歪着脖颈打量南风和胖子,此物虽是蛟龙,却已生出龙须,打量过后吸气闻嗅,鼻孔张合,龙须摇摆,甚是吓人。

龙这种动物天生神威,便是蛟龙给人的压力也十分巨大,被它盯着,心慌气短,头皮炸。

眼见蛟龙吓到二人,花刺儿心情大好,指着水潭冲蛟龙说了句蛮语,后者听话的游进了水里,待得全身入水,昂头转身,自水中打量三人。

“大哥,你在哪儿捡的龙蛋?”胖子好奇的问道。蛟龙虽然不是真龙,却已经算作龙属,蛟龙也分两种,一种是蛇蟒活的久了,有了道行化作蛟龙。还有一种双亲皆是先天蛟龙,所诞子嗣拥有蛟龙血统,出生便是幼龙,花刺儿所豢养的这条就属于后者,这种蛟龙是能够养的熟的,但前提是有龙蛋。

“那地方告诉你,你也去不得。”花刺儿随口敷衍。

胖子还想追问,南风抬手阻止了他,花刺儿所谓捡到龙蛋并不可信,龙属都有护卵的习惯,怎么可能遗失龙蛋,所谓捡,极有可能是偷。

眼见这条蛟龙很是温顺,胖子便好奇的打量它。

花刺儿也有心显摆,唤了蛟龙过来,让胖子触摸,似这种庞然大物,常人很难近距离接触,更别说抚摸了。

蛟龙的鳞片足有巴掌大小,胖子好奇的询问蛟龙习性,吃些什么,鳞片可能抵御刀兵。

在花刺儿和胖子围着蛟龙说话之际,南风看的周围的环境,此处采用的是太极构造,太极非道家不用,这便说明墓主人或建造陵墓的人与道家有一定渊源。

“大哥,这里原来就有水吗?”南风问道,按理说这里也有机关,但他不明白此处原本是何种机关。

“有,不过当初放的是毒水儿。”花刺儿给出了肯定回答,“这下面都是空的,看着是实地,踩上去就往下陷,一陷下去,对面就会升起来,毒水就会倒流。”

南风点了点头,所谓太极,其实就是天道,讲究阴阳相对,阴阳互通,阴可变为阳,阳亦可变为阴,此为变化无常,亦为循环往复。

“这些通道之间原本也不是木门吧?”南风又问。

“都是石门,有些让我砸了,有些沉下去了。”花刺儿说道。

二人说话之间,胖子在旁边插嘴,“大哥,你看你们都有坐骑,我也没……”

“门儿都没有,你驾驭不了它,我可不想十二当寡妇。”花刺儿打断了胖子的话。

眼见胖子动了歪心思,花刺儿便不想继续带二人往里走了,“好了,里面也没啥可看的了,出去吧。”

二人自然不肯,极力要求继续参观,花刺儿已经“引狼入室”,只能继续带二人往里去。

“为什么我们踩踏其上,不会下沉?”南风问道,此时三人都站在右侧的实地上,实地不曾下沉,对面的水也没有流过来。

“有神龙在水里压着,它若出来,这里就会下陷。”花刺儿说道。

南风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此处机关的原理,不过这些机关虽然巧妙,却也算不得玄奇,只要元安宁将公输要术参透,想必都能逐一化解。

“大哥,里面还有几个这样的地方?”胖子问道,先前已经过了三处通道,每一处通道都有一种奇异物种。

“六个,不过我没有都用上。”花刺儿说着推开了木门,“小心点儿,这里不好走。”

南风先跟进,进去之后一脚踩空,几乎摔倒,站稳之后定睛细看,周围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碎石。

“这里原来是一间铜屋,也让我拆了。”花刺儿说道。

“铜屋外面应该还有很多金属器物。”南风说道。

“对,乱七八糟一大堆,我也搞不明白,早些时候我还没有这般本领,日子不很好过,都拆走换了牛马米粮。”花刺儿带着二人向前行走。

“大哥,你这一身本领跟谁学的?”胖子问道。

“无师自通。”花刺儿随口敷衍。

南风自然知道花刺儿所言不实,花刺儿的本领应该就来自这处墓穴的某个地方……

第二百二十六章 沉闷新奇

穿过这片乱石嶙峋的区域,前方又出现了一条通道,这条通道没有木门且异常狭窄,宽不过两尺,与之前的石壁不同,这处通道的四壁皆为黑色金属,仔细辨别,当是恶金,也就是生铁。

花刺儿率先迈上通道,回身拉二人上去,“这里跟外面这处一样,都是金属,不过这里是恶金,不值钱。”

“地上怎么有这么多石条?”胖子问道,在眼前的这条通道里有大量石条横向摆放,石条的两端分别抵住了左右两面铁壁。

“不用石头顶着,两边儿就合上了。”花刺儿侧身而过,举着火把自前方带路。

胖子不曾多想,跟在花刺儿后面闷头前行,南风想的却多,这处通道的机关与被花刺儿拆除的机关非常相似,通常情况下一处墓穴不应该出现两处相似的机关,这两处机关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用铜,一个用铁,铁之所以被称之为恶金,乃是因为它能够阻隔天地灵气,同样也能阻隔修行中人的灵气,仔细想来,这处恶金铁室极有可能是陵墓修建者为了防范修行中人进入而故意布下的。

不多时,到得通道尽头,又是一道门,不同于先前的木门,这是一道铁门。

“猜猜里面是啥?”花刺儿又卖关子。

胖子先前受挫,意兴阑珊,“这么猜谁能猜得到,你得提醒提醒。”

花刺儿唯恐胖子不猜,急忙提醒,“个头儿不大,会飞。”

“你说的这种多了去了,范围太大。”胖子摇头。

“也是虫子。”花刺儿又提醒。

“有啥本领?”胖子追问。

此番轮到花刺儿失去兴致了,磕灭火把拉开了铁门。

火把一灭,通道里瞬时一片漆黑,南风急忙伸手抓住胖子衣服,随他进入前方通道。

“这是什么虫子?”胖子疑惑的问道。

南风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闻到通道里有浓重的油脂气味。

“这可不是寻常的虫子,这是杀人放火大甲虫。”花刺儿高声纠正。

南风早就知道花刺儿有好大喜功的毛病,唯恐别人小看他豢养的异类,给这些异类都起了个在他看来威猛霸气的名字。

胖子当了花刺儿的妹夫,便没了南风那么多顾忌,“这么个小东西怎么杀人放火?”

“什么东西?”南风好奇的问道,两眼一抹黑的感觉并不好。

南风说完,胖子塞了个东西到他手里,“来,拿着。”

“大哥,这东西咬人不?”胖子问道。

南风刚感觉到手里是个鸡蛋大小的甲虫,听胖子一说,赶忙将那甲虫扔了。

“不咬我。”花刺儿得意的笑道。

这话外之音就是甲虫咬人,由于需要胖子带路,南风也不能立刻报复,只是腹诽,也不说话。

花刺儿又道,“这杀人放火大甲虫厉害的紧,夜间放将出去,它们会寻光扑火,碰火就炸。”

“炸?”胖子半信半疑。

“它们喜食油脂,一肚子油。”花刺儿转身退出。

胖子也拖着南风退了出来。

花刺儿重新点亮火把,甩手将火把扔了出去。

“看仔细。”花刺儿松开了右手。

由于光线不明,南风只看到一个不大的黑点向远处的火把疾飞而去,不等他看个真切,一团赤红火焰就自火把所在区域陡然炸开,三丈之内皆受波及,随爆裂火焰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声沉闷的声响。

赤红火焰并非一闪而逝,炸开之后化为点点火雨,散落四处,落地之后仍在燃烧。

“咋样?”花刺儿得意的问道。

南风和胖子面面相觑,皆不接话,胖子惊诧的是这甲虫的威力,不但飞的迅捷,炸开之后威力也十分巨大。

而南风想的则是花刺儿给豢养的异类起名字也并非胡吹乱叫,这小东西还真能杀人放火,先前这只若是放进有灯光的宅院,炸开之后定能引大火。

“那蚂蚁我不要了,这个给我几个。”胖子见异思迁。

“这个不好控驭,可不能给你。”花刺儿笑道。

此时那些星星火焰已经熄灭,花刺儿拉开铁门,“快走吧,还有两处,看罢早些出去。”

由于通道里漆黑一片,南风便看不到此处的环境,走过几步之后,胖子出言提醒,“两边儿是深坑,挺深的。”

南风点了点头,转而冲花刺儿问道,“大哥,这个杀人放火大甲虫是什么来头?”

“这里原来就有这东西,不过只能蹦不能飞,我用一种大个儿的滚粪蛋儿给它们混了种儿。”花刺儿所说的滚粪蛋儿是一种能飞的昆虫。

“此物有多少只?”南风又问。

“没数过,千八百应该有。”花刺儿说到此处抬高了声调,“快拿出来,出去见了太阳,也会炸。”

听花刺儿言语,就知道胖子在偷甲虫。

“我就是拿来看看,墙上是啥?”胖子岔开了话题。

“嗯?”南风很是疑惑。

“墙上有画儿。”胖子说道。

“画的什么?”南风急切追问,壁画与墓志铭有些类似,往往记载了墓主人身前经历的一些事情。

“一群道士在下棋,有松树,有云彩,好像在个岛上。”胖子放慢度看那壁画,“不对,不是道士,应该是一群神仙,远处还有一个腾云驾雾的。”

胖子表述的不是非常清楚,南风虽然着急却无计可施,自然不能在此处燃点火把。

“一共有几幅壁画?”南风追问。

“一二三……八幅,第二幅是这些神仙在喝酒,还是原来那些,第三幅是在看美女跳舞,还是神仙的日子好过,有吃有喝还有歌舞可看。”胖子笑道。

“快些走,看那些作甚。”花刺儿自尽头催促。

“走吧。”南风听到这里也失去了兴趣,壁画除了记录墓主人生前经历过的事情,还有另外一种情况,那就是寄托后人的哀思,希望先人死后能够羽化升仙,过上逍遥快活的神仙日子,这里的壁画应该属于后者。

“咦,怎么做了官还愁眉苦脸的。”胖子又道。

“什么?”南风随口问道。

胖子尚未答话,花刺儿又在催促,胖子便带着南风快走几步,与花刺儿会合。

进得下一处,花刺儿拿出火镰点亮了火盆。

令二人没想到的是这里并无异类,而是被当做仓库来用,墙角堆满了金银铜钱,除此之外还有不少风干的药草。

南风对金银没有太大兴趣,不过墙角的那堆狗头金却引起了他的兴趣,那都是些天然的金块,形状并不规则,有大有小,有些还夹带着小石子儿。

“大哥,你在哪儿找来的这些?”南风好奇的问道。

花刺儿大手一挥,“山里捡的,尽管拿,能拿多少拿多少。”

“你先前给我们的那块儿我们还不曾用掉。”南风环顾四周,“这里原本就是空的?”

花刺儿点了点头,“我记事儿就是空的。”

“里头是啥?”胖子往里走。

“没了,没了,走吧,出去抓犀牛……”

第二百二十七章 重见天日

花刺儿越是阻拦,胖子越是好奇,“你刚才说还有两处,这只看了一处,里面是啥?”

“一些没用的家什,走吧,不早了。”花刺儿推搡胖子。

“大哥,你这不对呀,说好了带我们开开眼界,怎地真正的好东西还不让我们看了?”胖子拗着不走。

“罢了,君子不夺人所爱,咱们还是出去吧。”南风在旁激将帮腔。

未曾想花刺儿顺坡下驴,“就是就是,你看小北风多通情理。”

见花刺儿不中招儿,南风只能调转话锋,“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们只是看看,又不拿你的。”

“对呀,看看也不成啊,你这个大英雄怎么变的这么小气?”胖子与南风一唱一和。

也不知是南风那句不拿你的起了作用,还是胖子那句大英雄有了效果,花刺儿不再推搡胖子,“行吧,看看就看看,里面只是一些破铜烂铁,也没甚好物件。”

听花刺儿这般说,胖子迈步走向木门,花刺儿不放心,快步跟上。

南风走在最后,实则胖子算的也不对,走过三处通道之后花刺儿曾经说过还有六处,也就是说这里共有九处区域,而三人即将进入的这处只是第八处,里面应该还有一处。

花刺儿拉开木门率先进去,胖子随后,等南风进去的时候花刺儿已经点亮了墙角的火盆。

待得有了光亮,南风看清了石室里的事物,这里存放着一些兵器,数量也不多,只有七八件,不看兵器自身,单看陈列摆放兵器的名贵几案就知道这些兵器不是俗物。

“哎呀呀。”胖子快步走向右侧的一张木案,木案上放着一只木架,木架上横放着一根紫色棍棒。

眼见胖子面露贪婪,花刺儿叫苦不迭,想要上前阻止却又怕失了气度,悔不该心存炫耀,引狼入室。

胖子走过去拿起那根紫色棍棒,随手晃了晃,“怎么这么轻啊?”

花刺儿如释重负,暗暗松了口气,“木棍嘛,当然轻了。”

胖子放下那根紫色棍棒,走向旁边木案,那里陈列的是一把厚背大刀。

南风拿过胖子放下的木棍定睛打量,“大哥,这棍子是什么来头?”

“这可是……这个……木头。”花刺儿吞吞吐吐。

南风笑了笑,将木棍放回原处,其实花刺儿的心思并不难猜,又想炫耀,又怕他知道来历会向其索要。

不过花刺儿最终还是没憋住,“这可是万年铁桦的树心儿,坚韧无比,便是欧冶子铸的宝剑也斩它不断。”

“那是欧冶子铸造的宝剑?”南风伸手指着左侧上的一把长剑,这里的兵器每一种只有一件,长剑也只有那一件。

“不是不是。”花刺儿连连摆手。

二人说话的工夫,胖子已经放下了那把厚背大刀,那大刀与汉人用的刀不太一样,刀把是向内弯曲的,用惯了汉人刀剑的人持拿起来很不顺手。

正所谓术有专攻,南风是道士,道法才是安身立命之本,对于兵器并不十分看重,不过胖子与他相反,对石室里的这些兵器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看罢大刀又拿过一根长矛,这长矛长约一丈有余,矛身青,三折矛尖,左右开刃。

胖子双手抓握,晃了几晃,由于矛身太长,既颤又抖,不好抓握,于是又放下了。

花刺儿怕的是胖子,不怕南风,变低声解释,实则是低声炫耀,“那是当年蜀国五虎上将张翼德的丈八蛇矛。”

“真的?”南风好奇的向长矛走去。

眼见南风生出兴趣,花刺儿又怕了,“兴许是,好多年了,谁能说得准。”

南风走过去低头看那长矛,“大哥,你自哪儿得来这些神奇兵器?”

“我与人捕驯坐骑,人家送了一些,我自己也买了几件。”花刺儿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江湖中人有三件心头之物,一是武功,二是兵器,第三就是坐骑,好的坐骑不但能代替脚力,还能衬托身份,花刺儿擅长驯兽,人家得了坐骑,拿兵器做谢礼也不稀奇。

“这斧子咋样?”胖子问道。

南风闻声抬头,只见胖子拿了一柄斧头形状的兵器在手,那兵器样式古拙,周身皆有绿锈附着,一看就是有年头的东西。

“这东西应该叫戚。”南风纠正,戚和斧子很像,却不是一种东西。

“有见识。”花刺儿冲南风竖拇指。

“威风不?”胖子挥舞铜戚。

南风摇了摇头,“东西是不错,但不合你用,有点小。”

“是有点儿小,分量也轻,使将起来不够大气。”胖子将铜戚放了回去,“大哥,有沉点儿的没有?”

花刺儿连连摇头,“没了,没了,你拿的就是最重的了。”

胖子刚放下铜戚,闻言又拿了起来。

花刺儿见状急忙改口,“我想起来了,有个重的。”

“哪个?”胖子环顾左右,剩下的几样是锏,戟,铲,钩,看大小也不很重。

“不在这里,在外面。”花刺儿说道。

一听在外面,胖子下意识的认为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问了,又把铜戚拿下来了。

眼见胖子拿了放,放了拿,花刺儿越紧张,看胖子这架势,是想把这铜戚给要走。

“大哥,你说的兵器是什么?”南风随口问道。

“一双铁锤,水火不侵,好生了得。”花刺儿说话之时一直盯着胖子。

“水火不侵?”胖子生出好奇之心。

“那铁锤放在炉里炼了三天三夜都不曾融化,真乃神物。”花刺儿说道。

“这么厉害?走走走,出去看看。”胖子放下铜戚向二人走来。

“你喜欢重的,那双铁锤定合你意。”花刺儿迈步先行。

胖子跟随在后,走了几步见南风没有跟上来,便止步回头,“走啊。”

“这里面是什么?”南风问道。

“我家祖坟。”花刺儿随口说道。

“大哥,正德与你攀亲,便是你的家人,我是你的结义兄弟,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来了,理应祭拜一下历代先人。”南风说道。

“还是你懂事儿。”花刺儿走到入口处点了火把回来,“可惜你长的太小,不然我把十四许配给你。”

“他有老婆了。”胖子在后面嚷嚷。

南风闻言皱眉看向胖子。

“我说的不对吗?”胖子看了南风一眼,转而跟着花刺儿进了最里面的石室。

最后一处石室很是宽敞,足有外面这些石室通道五个大小,上有圆形穹顶,下有四方石壁,取的应该是天圆地方。

石室正中有一处三阶石台,石台上放着几口棺材,台下还有十几口,大部分是木棺,年代较近的是石棺。

除了这些棺材,石室里并无其他事物,再看四壁,石壁泛白,上面残留着星星点点的颜料,壁画是无法直接画在岩石上的,要想图画必须先上白灰,泛白的石壁和残留的颜料说明此处原本是有壁画的,但后来被人为的擦掉了。

胖子实诚,走到棺材前跪下就拜。

按照教派规矩,道士是不能随便跪拜除了三清双亲之外的其他人的,在胖子磕头之际,南风自墙边拿过一把扫帚,开始打扫清洁。

在石室的左下角有一堆杂物,其中有腐朽的棺木,有祭奠残留的纸钱香烛,还有酒坛和别的杂物,南风将灰土扫到角落,趁机将龟甲塞进墙角的杂物。

想了想,又将龟甲拿了出来,李朝宗等人若是寻到这里,定会先自棺木里寻找,寻之无果才会翻找杂物,将龟甲藏在这里李朝宗肯定会现,但在此之前花刺儿的祖宗就免不得倒霉,不能为了算计李朝宗而连累花刺儿的先人。

但这石室也只有这处杂物堆是放置龟甲的最佳所在,若是放在外面,李朝宗定会起疑。

短暂而急切的思虑过后,南风有了计较,拿过先前祭奠剩下的香烛纸钱等物,自杂物附近焚烧,待得火苗升起,将那龟甲踩碎投入火中。

此举乃是为了掩盖龟甲断茬的颜色。

祭拜自然要烧纸,花刺儿和胖子也不曾多想,胖子磕头过后回到门口,与花刺儿说话等候。

南风拿捏火候,待得龟甲断茬变成灰白,停止焚烧,以木片拨出龟甲,寻了铜钱大小的一片留在外面,其他碎片分别放进杂物堆的不同位置。

做完这些,火也灭了,以扫帚将灰烬扫进角落,只留了那片铜钱大小的在外面。

清扫过后,感觉那片龟甲离角落太远,又用扫帚将龟甲向角落扫了扫。

刚想走,又想起一个细节,蹲下身,伸手抚摸地面,寻了一处石板和石板连接的不平处,将那龟甲挪移过去,如此一来便合情合理了,龟甲之所以没被扫进角落,是被石板缝隙卡住了。

正所谓细节决定成败,但凡身居高位者,无一例外是细心之人,李朝宗是何等人物,要想骗他,必须做的滴水不漏,便是这样,他也没有十成把握骗过李朝宗。

不过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就只能靠运气了。

回返就快得多了,重见天日之后三人心情皆好,南风心情好是因为达到了目的,胖子心情好是因为花刺儿也给了他两只蚂蚁,而花刺儿心情好则是既显摆了家底儿,又没让胖子抢走。

“你俩回去歇着吧,我们得走了。”花刺儿关门。

“大哥,你说的那两个铁锤在哪儿?”胖子惦记兵器。

“在炉子那块儿,你俩过去找找。”花刺儿手指西北。

二人循着花刺儿所指向西北方向望去,那里有一处简易熔炉,周围全是杂草,一看就知道废弃很久了。

“刚才应该拿那个斧子。”胖子嘟囔,好东西谁会乱扔,这是孩童都知道的道理。

“闲着也是闲着,过去看看吧……”

第二百二十八章 玄铁重锤

“不去,好东西谁会撂在外头,我回去收拾一下,跟他们抓犀牛去。”胖子转身要走。

南风拉住胖子,“别忙走,还是过去看看吧,刚才大哥不是说了嘛,那东西在熔炉里烧了三天都没有融掉,兴许是什么他不认得的宝贝。”

胖子撇嘴摇头,“听他吹牛,就那破炉子还能三天不灭火儿?”

“就算烧了一天,没融掉也是好东西。”南风说道。

听南风这般说,胖子也起了好奇之心,“也对,走,过去瞅瞅。”

那熔炉在西北方向,行走之时南风一直贴着西侧山洞,胖子明白就里,“你现在穿的是蛮人衣服,他们不会注意你。”

“他们最近有什么动静?”南风问道。

“哪有什么最近,咱们昨天刚来,今天才第二天,他们应该还在东山忙活着布阵。”胖子打了个哈欠。

“怎么哈欠连天,昨晚没睡好?”南风明知故问。

胖子瞅了南风一眼,“我要说我昨晚睡的很好,你信不信?”

“肯定不信。”南风摇头笑道,“那动静,跟杀猪似的。”

胖子脸皮再厚,此时也免不得窘,撇了撇嘴,没接南风话茬儿。

南风往胖子身边靠了靠,低声问道,“喂,跟我说说。”

“啥?”胖子歪头斜视。

“什么感觉?”南风笑问,他这话有一半是打趣,也有一半是真心好奇。

胖子又打哈欠,“你老婆就在后山,找她去呀,问我干啥?”

见胖子不说,南风也没有再问,这种事情谁也不会跟别人探讨,退一步说,就算胖子肯跟他探讨,估计也很难表述清楚。

胖子用原本存放还阳丹的瓷瓶装了花刺儿给他的蚂蚁,担心蚂蚁会被闷死,就拿出瓷瓶拔掉木塞给它们透气,“怎么不动了?”

“大哥不是说了嘛,没有食物就会僵死。”南风随口说道。

胖子晃了晃瓷瓶儿,又自瓶口往里吹气。

南风抢过瓷瓶儿,塞上木塞,反手递给胖子,“快收起来,别折腾死了。”

说话之间,二人到得西北区域,花刺儿所说的熔炉位于厨房后面,熔炉垒砌的简陋粗糙,与厨房烹煮的锅灶有些相似,只不过比锅灶要大,烟囱也高。

这处熔炉应该是花刺儿早年融化石室里那些铜质器物而垒砌的,近些年日子好过了,也就没再用过,由于位置太偏,平日也没人过来,加上温湿多雨,熔炉周围长满了齐膝的杂草。

本以为还要费上一番工夫寻找,未曾想那两把大锤就扔在熔炉后面,锤头为正圆球形,大约一尺,锤柄有儿臂粗细,长约两捺。

“不是铁锤吗,怎么是绿的?”胖子蹲身打量着那两把大锤。

“可能自熔炉里沾了铜水。”南风说道。

由于存放多年,大锤已经深陷入土,清理了周围的杂草和泥土之后,胖子伸手握住了其中一把大锤的锤柄。

一提之下大锤倒是动了,却没提起来。

胖子有感,疑惑的看向南风,南风指了指那大锤,示意胖子多使力气。

胖子弓身站立,双手紧握锤柄,奋力提拎,此番倒是将大锤提了起来,但也只是提起,并不能挥舞使将。

“这么重?”南风惊诧的问道。

胖子亦是惊骇非常,愕然咧嘴,“最少也有两百斤。”

“胡扯,我才两百斤。”南风半信半疑,此时一个年轻男子通常在两百到三百斤之间,胖子属于例外,足有四五百。

“比你重,不信你试试。”胖子说道。

南风伸手握住锤柄,提拿尝试,虽然也能提起大锤,却异常吃力,堪堪离地就力竭松手。

“去拿斧头凿子。”南风指使胖子。

“干啥?”胖子问道。

“这外面沾了铜水,多了份量,拿凿子把外皮剥了。”南风说道。

胖子答应一声,转身跑走。

南风留在原处仔细打量这两把大锤,便是纯铜实心,也不应该如此沉重,石头更没有这般份量,虽不晓得这两把大锤是何来历,有一点却能确定,那就是这两把大锤绝不是寻常铜铁打造。

不多时,胖子拿回了斧凿,“从哪儿开始剥?”

南风也不答话,拿过斧头冲着锤头就是一记。

“你轻点儿,别砍坏了。”胖子不放心的叮嘱。

叫喊过后,胖子就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他看到了铜皮里面包裹着的黑色金属,也看到斧头颓了的刃口。

“我来。”胖子拿过斧头,竖起凿子,拿捏力道小心敲剥。

胖子敲剥铜皮的同时,南风警惕的观察着周围以及远处的情况,此处北面和西面有树木遮挡,南面有厨房遮挡,东面有熊圈遮挡,很是隐蔽,不易被人窥察。

铜皮并不厚,胖子顺着斧头砍出的豁口很快就将铜皮剥离,花刺儿说它是铁锤也不是没有来由,此物色泽乌黑,与铁很像,但此物绝不是铁,因为铁器没有这般沉重。

“这锤以前被人用过。”南风指着锤柄,这把大锤的锤头和锤柄浑然一体,乃同一种金属,锤柄末端很是光滑,除非多年持拿,否则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你看这儿。”胖子指的是锤头。

南风歪头看去,只见胖子所指的锤头部位有一道缺口,缺口很窄却很深,想必是剑锋所留。

“这儿也有一些,不过很浅。”胖子又指着锤头的另外一侧。

胖子此番所指的缺口并不明显,南风看不真切,便伸手去摸,一摸之下现锤头上除了那道最深的缺口,还有很多细微的痕迹,这些痕迹想必也是各种兵器与之磕碰所留。

“这把圆锤的主人当年定然身经百战。”南风说道。

“铁锤这么硬,得多大力道,能砍出这样的缺口。”胖子抚摸着最明显的那道缺口。

南风摇了摇头,“用剑的人对力道并不看重,他们看重的是兵器是否锋利,这道缺口一定是某件神兵利器留下的。”

胖子点了点头,“有道理,你歇会儿,我把这个也剥了。”

胖子叮叮咣咣敲剥的同时,南风将铁锤滚了滚,检视另外一侧,另外一侧也有很多细微痕迹,不过可以称之为缺口的只有刚才二人现的那一处。

通常情况下兵器上面都会有兵器的名字亦或是主人的名号,但检视过后,南风并没有现类似的文字。

“可惜。”南风惋惜叹气。

胖子并不知道南风叹气的原因,“有缺口怕啥,这就跟男人脸上有道疤一样,威风。”

“有字就好了,哪怕只有一个,也能判断出它的年代。”南风说道。

“管它什么年代,好用就成。”胖子继续敲剥。

“这东西应该与道家有一定渊源。”南风说道。

“嗯?”胖子疑惑歪头。

南风冲胖子招了招手。

胖子抻着脖子看过来,南风调转锤柄,指着锤柄末端,“看见没有?”

“一半儿太极?”一天到晚跟道士在一起,胖子自然认识太极。

“这是太极的阴鱼,你手里那个应该是个阳鱼。”南风说道。

胖子此时已经剥的差不多了,又来了几凿子,剥去铜皮,先看尾部,果然有个阳鱼。

“这俩锤是一样的,怎么还分公母?”胖子笑道。

南风没有接话,锤是很常见的兵器,用双锤的也不少,关键时刻一手一个拿着就上阵了,没听说还有分阴阳左右的。

阳锤的锤头也有很多痕迹,却没有较深的缺口。

“我知道了。”胖子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你知道什么了?”南风问道。

“你们道士不是说太极就是阴阳,阴阳就是乾坤吗,这两个锤,一阴一阳,一手一个,不就是手握乾坤吗。”胖子不无得意。

南风摇了摇头,“用锤的多是猛将莽夫,哪有这种心思。”

“也是。”胖子抬手挠头,“对了,你说这东西是什么造的?”

“很可能是玄铁。”南风说道,所谓玄铁是个很宽泛的统称,天上掉下来的金属是玄铁,地上没人认识的金属也是玄铁,只要是不认识的金属,都可以称之为玄铁。

“大哥肯定知道来历,等会儿找他问问。”胖子说道。

“他也不见得知道。”南风摇了摇头,虽不知道此物来历,却能确定其绝非凡品,花刺儿若是个识货的主儿,绝不会将它们弃之野外。

胖子忽然想起一事,“这俩锤是黑色的,瞎子也知道不是铜,他为啥还要往炉子里扔,是不是这东西不太吉利,他想把它们毁了?”

“你想哪儿去了。”南风再度摇头,“当年大哥的日子不好过,靠卖家底儿过活,你以为他垒炉子是为了给买主熔炼器物呀,他是为了往铜里掺假填份量。”

“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对了,你说大哥的本事儿打哪儿学的?会不会是咱刚才进的那处山洞?”胖子好奇的问道。

“有这种可能,我怀疑他的驯兽之术是天书衍生而来的技艺。”南风说道。

“咱们刚才进去的地方很可能就是放天书的地方,要不问问大哥,看看他有没有天书的线索”胖子说道。

“我要说我已经拿到了这里的天书龟甲,你信不信?”南风笑问。

“信。”胖子很是高兴。

二人早有默契,南风也不多说,手指铁锤出言问道,“这两只大铁锤你喜不喜欢?”

“喜欢,很合我用。”胖子连连点头,不过随即就转为沮丧,“不过喜欢也白搭,我又拿不动。”

“喜欢就成,先把锤要过来,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南风直身站起。

胖子又打了个哈欠,“你想干啥?”

“我想把虎皮天蝉给你弄来……”

第二百二十九章 西山静候

“虎皮天蝉?”胖子挠头回忆,随即恍然大悟,“哦,你说的是麒麟镇那个呀,那东西不是让人抢走了吗?”

南风点了点头,“让李朝宗抢走了,但他没用,而是给了北药王王仲。”

“咱救了王叔也就得罪了王仲,他现在估计恨咱恨的牙痒痒,肯定不会把虎皮天蝉给咱,只能想别的招儿。”胖子说道,虎皮天蝉乃上古五大奇药之一,功效神奇,可强壮身躯大力开山,此前他对这虎皮天蝉也不是很在意,但此番得了称心满意的兵器却拿它不起,对虎皮天蝉便开始看重。

南风再度点头,“这事儿急不得,我眼下也没想好,容我从长计议。”

“这东西咋整?”胖子指着那两把大锤。

南风想了想,说道,“现在拿了也没什么用处,拿在身边招风显眼,还是先放这儿吧。”

胖子不放心,“要不要埋起来?”

南风摇了摇头,“埋起来会令人起疑,就扔这儿吧,回头你跟大哥说一声,就说这东西你要了,免得他再给了别人。”

“成。”胖子将铁锤逐一拎到深草处,南风将剥下的铜皮扔进草丛,二人拿了斧凿回返。

二人出来时花刺儿等人正准备动身。

“大哥,我也去。”胖子冲花刺儿喊道。

“快来帮忙装车。”花刺儿回应。

胖子看向南风,“反正你也没啥事儿,跟着看热闹去吧。”

花刺儿听到了胖子的话,不等南风接口就急忙制止,“小北风没功夫,去了只能添乱,去西山盯着吧,算日子也该孵出来了。”

“我先去帮忙。”胖子转身跑走。

南风跟了过去,“大哥,大妞儿在哪儿?”

花刺儿此时正与一干弟妹将先前制作的笼子往马车上抬,听得南风问话,冲西山努了努嘴,“山腰那棵最大的樟树,去的时候记得带挂驴肝。”

南风答应下来,转而上前伸手帮忙。

“一边儿去,别添乱。”花刺儿撵人。

南风个子矮,众人抬那笼子他也用不上力,便往厨间拿了一挂驴肝。

待南风自厨间出来,花刺儿等人已经启程,一名女子骑乘青鸾载了花刺儿升空先行,其他人分别骑乘异种虎熊,与载了笼子的马车一起走6路。

猛兽坐骑需要口粮,在队伍后面跟了一群驴,胖子的任务就是看护和驱赶这群驴。

“我们来回得三四天,你在家老实点儿哈。”胖子骑在驴背上。

“你快下来吧,别折腾那驴了。”南风看不过眼,毛驴个头不大,胖子沉重,骑的那毛驴举步维艰。

胖子自己也现毛驴不堪骑乘,抬腿下驴,拿了鞭子在后面吆喝驱赶。

目送众人走远,南风收回视线往西行走,走了几步现十四在山洞前晾衣服,便拎着驴肝过去了,“你不跟他们一起去?”

十四闻言看了南风一眼,摇了摇头。

“我要去看大妞儿,你去不?”南风问道。

“我得看家,你自己去吧。”十四对南风还算和气,“别上大妞孵蛋的那棵树,不然大妞儿会啄你。”

十四要看家,自不能随便离开,南风只能自己去西山。

上山之前南风回了一趟厢房,将剩下的桃子拿了,身上还有一张之前剩下的饼子,他虽然穿了蛮人的衣服,留在此处还是容易被李朝宗自高处现,还是西山安全些。再者大妞孵蛋也快有结果了,此番过去没事儿就不下来了。

花刺儿所说的那棵樟树很好寻找,循着羊肠小径爬到山腰就看到了那棵大樟树,这棵樟树足有十几丈高,在离地五丈左右的树丫上有一个很大但很简陋的鸟巢,花刺儿的那只巨雕就趴在窝里。

见到有外人到来,巨雕立刻唳叫警告,南风急忙抬起了手里的驴肝。

这巨雕很通人性,见到南风手里拎着的驴肝,知道他受到过花刺儿的指点,也就不再示威驱赶,待得南风放下驴肝,便离巢进食。

由于之前得到过十四的提醒,南风就没攀爬那棵大樟树,而是爬上了大树旁边的一棵小树,其实这树并不小,只是没有大樟树那般高大。

爬到树顶,巨雕尚未吃完驴肝,可以看到鸟巢里有一枚白色鸟蛋,那鸟蛋好生巨大,伸展双臂不见得能揽得过来。也不知是风吹所致还是蛋里的雏鸟即将出壳,鸟蛋正在微微晃动。

很快巨雕就吃完了那挂驴肝振翅归巢,见到南风在对面树上又出了两声唳叫,不过叫过之后就没了动静,也没有过来驱赶。

南风此时离地足有五六丈,没有灵气便不敢托大,抱着一根树杈看巨雕孵蛋。

除了偶尔低头翻动一下身下的蛋,大部分时候巨雕都一动不动,闲来无事南风就不时向远处观望,此处视野开阔,又有树叶遮蔽,当真是个观察敌情的好所在。

不过周围山头并没有李朝宗等人的踪影,此时是午后时分,天气炎热,李朝宗等人想必正在午休避暑。

树上凉快,南风也不觉得困乏,观察情况的同时也在犯愁幼鸟孵化之后该如何照顾,雕蛋如此巨大,孵化的幼雕肯定也是大个头儿,按照花刺儿的说法,幼雕孵化之后应该尽早让它离娘,不然幼雕不认主,带着这么一个大个头儿的小家伙赶路,定然会有诸多麻烦。

不过犯愁归犯愁,南风却并不恼火,凡事都有利弊两面,飞禽坐骑固然便利迅捷,但驯化养育难度也大,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需要分神照顾这个小东西,等它能够振翅升空自己觅食,压力才能小一些。

申时,南风耐受不住了,往下挪了两丈,坐在树丫上拿出天木老道当年送他的那本记载有粗浅法术的书籍来看,没有师父教导有诸多弊端,他目前虽有玄妙的练气法门,却只会一些粗浅的道术,玄妙的法术只能靠自己摸索积累,借鉴推敲。

而今胖子行走江湖的“行头”已经齐备了,八部金身为守,玄铁重锤辅以虎皮天蝉为攻。

胖子的攻守兼备属于外门路数,而道法修行走的则是内外兼修的路子,随着对九部真经的参习,能够逐渐领悟五行拳,八卦掌,**拳,乃至混元神功,他需要做的就是潜心炼气,修为一高,武功水到渠成,无需特意学习招式。

夏天天黑的晚,入更之后还没有全黑,也幸亏天没有全黑,不然他就看不到协助李朝宗的那个太清道人去了南面山峰,那道人去南山自然是为了布阵,根据这道人先前几处布阵的时间来推断,最多两天阵法就能完成。

阵法一旦起效,这太清道人就能找到藏匿天书的疑似地点,届时李朝宗就该上场了。

夜幕降临,十四来了,带了两块肉和一坛酒。

可能是因为先前没被胖子选中,十四的情绪有些低落,也不与南风多说,送了晚饭过来就转身离去。

南风自树丫上吃晚饭,他在夜里看不清东西,吃过晚饭就得睡了,樟木有驱虫效果,加之高处凉爽,他也不打算回去,就在野外露宿。

没吃几口,树下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你给我滚下来……”

第二百三十章 疑心善妒

声音很熟悉,熟悉到南风不需要反应就知道说话的是谁。

“你怎么来了?”南风问道。

“我不能来吗?你给我下来。”诸葛婵娟语气很不友善。

“怎么了?”南风问道,由于光线太暗,他只能看到树下有个人影,看不到诸葛婵娟的表情。

“你先下来。”诸葛婵娟说道。

“我好不容易爬上来,下去就上不来了。”南风说道。

“你下不下来?你不下来我上去了。”诸葛婵娟抬高了声调。

“好好好,你别上来,我下去。”南风唯恐诸葛婵娟惊动了巨雕,急忙扔了手中的吃食,摸索着下树。

会爬树的人都知道下树比爬树要难,加上天黑,南风也寻不到踏脚处,战战兢兢的往下挪,“怎么这么大火气,谁惹你了?”

诸葛婵娟不答反问,“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南风反问,反问是因为他想到自己拿了龟甲,想争取时间考虑要不要将此事告知诸葛婵娟。

“不想说就别说了。”诸葛婵娟言语之中暗藏怒气,实则也不是暗藏,因为诸葛婵娟的不悦非常明显。

“我怎么不想说了,我来这儿是为了讨只幼雕。”南风急忙接话,转而将如何与花刺儿相识,如何结拜,花刺儿如何许诺给他一只幼雕等事简略告知。

南风本以为此事合情合理,诸葛婵娟即便有误会也会消弭,但他说完诸葛婵娟只是冷哼了一声,并未接话。

心中忐忑疑惑,就免不得分神,一不留神失足踏空,急坠落地。

诸葛婵娟就在树下,却并没有出手承接,南风重重落地,便是泥土松软,亦摔了个七荤八素。

眼见自己失足诸葛婵娟都不拉自己一把,南风心中不无怨气,爬起之后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也不主动与诸葛婵娟说话。

“咋没摔死你呢。”诸葛婵娟冷哼。

“我怎么得罪你了,一来就冲我甩脸色?”南风皱眉看向诸葛婵娟,天色本来就暗,树下更暗,便是近在咫尺也看不到诸葛婵娟的表情。

“哼。”诸葛婵娟又在冷哼。

诸葛婵娟的态度令南风很是不满,也没好气儿,“你来干嘛?”

“嫌我碍事儿了?”诸葛婵娟冷笑。

南风闻言愣了一愣,闪念过后便明白诸葛婵娟为何生气,先前十四前来送饭,想必被她看到了,不但看到了,很可能还误会了。

南风深深呼吸平息心情,随后出言解释,“十四是来给我送饭的,我跟她没说过几句话。”

“十四?叫的真亲切。”诸葛婵娟阴阳怪气。

“她排行十四,蛮人的名字很难记,我也懒得记。”南风耐着性子解释。

“是吗?”诸葛婵娟摆明了不信。

“是啊,你就别瞎寻思了,你们来这儿干嘛?”南风试图岔开话题。

“你拿我当傻子是吧?”诸葛婵娟纠结不放。

南风无奈叹气,女人一旦被妒意冲昏头脑,是没办法与之讲道理的。

“送饭完全可以派个下人过来,她为什么亲自来?”诸葛婵娟问道。

诸葛婵娟的态度令南风有些恼火,便不再解释。

见南风不说话,诸葛婵娟又道,“他们都走了,为什么偏偏把你们两个留下?”

南风也急了,不耐烦的说道,“我哪知道,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我啥都没干,你别来兴师问罪。”

“你敢冲我吼?”诸葛婵娟抬高了声调。

“你能不能别无理取闹,很烦哪。”南风走到树下,靠着大树蹲了下来。

“是我无理取闹还是你心中有鬼?”诸葛婵娟步步紧逼,“你给我说清楚。”

南风已经到了火的边缘,但对女人的宽容令他再度压下怒气,“她亲自送饭可能是担心派别人过来会惊动树上的巨雕,他们把她留下是因为她的坐骑也是飞禽,如有意外生……”

不等南风说完,诸葛婵娟就打断了他的话茬,“我也是陌生人,我来这里不也没惊动那扁毛畜生?”

南风没有再接话,看待问题最怕失去冷静和公允,诸葛婵娟怀疑他言而不实,有了这种想法,再努力的解释也是徒劳。

“我来找你之前,你知不知道我在附近?”诸葛婵娟问道。

南风也懒得细想诸葛婵娟为何有此一问,随口答道,“知道。”

“知道我在附近,为何不设法与我联系?”诸葛婵娟追问。

“李朝宗等人跟你在一起,我怎么跟你联系?”南风答道。

“你这么聪明,只要有心跟我联系,总会想到办法。”诸葛婵娟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想与你联系?”南风皱眉反问。

“哼。”诸葛婵娟冷哼。

“我不跟你吵架,我和十四也没有任何关系。”南风做着最后的努力,“世上有多少男人就有多少女人,你不能遇见个女人就怀疑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得相信我,也得相信你自己。”

南风的这番话终于起了作用,诸葛婵娟变了语气,“你和那蛮子真的没事儿?”

“真没有。”南风无奈叹气,诸葛婵娟什么都好,就是疑心重,醋劲儿大,这可是个令人郁闷恼火的大毛病。

“我就说嘛,你的眼光也不会那么差,那蛮子长的五大三粗,你怎么可能看得上,你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回来。”诸葛婵娟闪身离开。

“你干嘛去?”南风问道。

诸葛婵娟的声音自东面传来,“给那蛮子解毒。”

南风闻言再度叹气,他相信诸葛婵娟对他真情一片,但诸葛婵娟的疑心和醋劲儿也令他不胜其烦,还有这动辄下毒的毛病,若不是他先前耐着性子再三解释,十四怕是就让她给毒死了。

十四没甚么灵气修为,诸葛婵娟歧黄之术已得北药王真传,要解毒也不用近身。

不多时,诸葛婵娟回返,蹲到南风旁边,用肩膀撞了撞他,“喂,生气啦?”

“唉,我若是说我生气了,你会不会也给我下毒?”南风无奈摇头。

“不会,不会,我怎么舍得。”诸葛婵娟连连摇头。

“你怎么现我的?”南风问道。

“我下午到后山摘桃子,见你和那胖子在东厢后面捣鼓什么家什。”诸葛婵娟自腰囊里拿出一个桃子,在身上蹭了蹭,递给了南风,“给。”

南风余气未消,也不接拿。

“来,我喂你吃。”诸葛婵娟将桃子送到南风嘴边。

“别闹了。”南风接过桃子,“你们来这里干嘛?”

“他们来找一件东西,这东西好像跟龙有关,具体是什么我不太清楚。”诸葛婵娟又拿了个桃子出来,张口咬嚼。

“跟龙有关?”南风疑惑皱眉。

诸葛婵娟点了点头,“嗯,我无意之间听那老东西和牛鼻子说什么龙尾。对了,你们下午在捣鼓什么呢?”

“想给胖子搞件兵器,但那兵器太重,胖子拿不动,东魏麒麟镇的那只虎皮天蝉是不是在你师父那儿?”南风问道。

“对,龙齿天蚕,虎皮天蝉,龟背天牛都在师父手里。”诸葛婵娟说道。

“吃了虎皮天蝉真能大力开山?”南风问道。

“不晓得,不过虎皮天蝉能够壮大气力倒是真的。”诸葛婵娟指了指南风手里的桃子,“你吃呀,别人给的肉你吃,我给的桃子你为何不吃?”

“怎么又来了。”南风无奈摇头。

眼见南风生气,诸葛婵娟急忙回环,“我与你说笑呢,你想要虎皮天蝉?”

南风点了点头,“对。”

“不难,交给我。”诸葛婵娟大包大揽。

“别,我可不想你为了我去偷东西。”南风摆手。

诸葛婵娟没有立刻答话,吃过几口桃子之后出言说道,“不偷也成,不过你得吃些苦……”

第二百三十一章 月黑风高

“什么?”南风问道。

诸葛婵娟歪头看了南风一眼,没有接话。

“是不是要我的血?”南风猜测,龙齿天蚕分雌雄,先前在太乙山王仲夫妇抓到的那只是雌蚕,虽能起死回生却无法脱胎换骨,王仲号称药王,想救人性命很简单,想令人脱胎换骨却力有不逮。

诸葛婵娟点了点头,“虎皮天蝉乃上古五大奇药之一,也只有龙齿天蚕与它份量相等。”

“要多少?”南风问道,虎皮天蝉对胖子用处甚大,但他不愿让诸葛婵娟为了他去偷王仲的东西。

“全部。”诸葛婵娟说道。

“啊?”南风愕然瞠目。

诸葛婵娟说道,“啊什么啊,我没与你说笑,那龙齿天蚕的药力已融入你的血液,每滴血液都有少许药性,除非尽数换出,否则不足以令他人脱胎换骨。”

“换?怎么换?”南风的惊诧变为好奇。

“寻与你血相相同的人,用他们的血换出你的血。”诸葛婵娟随口说道。

眼见诸葛婵娟不似说笑,南风又追问道,“血相是甚么?”

“人的血液并不相同,有些相融,就可以换血。有些不融,便不能换血。”诸葛婵娟解释。

南风似懂非懂,又问道,“若是别人的血给了我,那人岂不死了?”

“可以多寻几个,各取一些,便不会死人。”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没有再问,将周身全部血液换掉非同小可,搞不好是要死人的。

“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你别管了。”诸葛婵娟指了指南风手里的桃子,“吃啊,很甜的。”

“不行,你别偷你师父的东西,等我好好想想。”南风张嘴吃桃儿。

“好,你学的是法术,练的是灵气,要虎皮天蝉其实没什么用。”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摇了摇头,“我不是自己用,我是给胖子,白日里我们现了一双铁锤,很合他用,但那铁锤太重,他拿不动。”

“拿不动就换个轻点的。”诸葛婵娟往南风这边凑了凑,“诶,想我没?”

“你想干嘛?”南风侧目歪头。

“看你那样儿,我能吃了你呀。”诸葛婵娟抬高了声调。

南风转头回来,岔开了话题,“跟你说正事儿呢,那双铁锤不是俗物,在熔炉里都不曾化掉,很可能是玄铁铸造。”

“玄铁?那双铁锤什么样子?有多重?”诸葛婵娟随口问道。

南风伸手比划,“一个足有两百多斤。”

“先搁那儿,等以后修为高了,便拿的动了。”诸葛婵娟又往南风这边挤了挤,“那蛮子也挺漂亮的哈,你真的一点不动心?”

南风摇了摇头,“她没你好看。”

南风说的是实话,但诸葛婵娟听来却是另外一番感受,“还成,眼睛没白长。”

南风低头吃桃子,没接诸葛婵娟话茬,诸葛婵娟说话嗓门大,嗓门大就显得不够女人。再者,诸葛婵娟说话随意,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少了几分女人的矜持。

诸葛婵娟可不知道南风在想什么,“咱们能在这么偏远的地方遇上,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是吧。”南风随口接话。

“我跟他们在一起,你有没有生气?”诸葛婵娟问道。

南风吃桃子,不说话。

“我知道你不乐意,等我找个机会,别了他们,寻你去。”诸葛婵娟说道。

“你看着办。”南风说道。

“什么叫我看着办,你不乐意呀?”诸葛婵娟不悦瞪眼。

南风扔掉桃核,转头看向诸葛婵娟,“你想听真话?”

诸葛婵娟有些紧张,“你说。”

南风说道,“我又乐意,又不乐意。”

“嗯?”诸葛婵娟很是疑惑。

南风解释道,“跟你在一起也挺好的,不过跟你在一起肯定不得自由,你会看着我,惹到你了,你还会动手,搞不好还会下毒,换做是你,你怕不怕?”

“你很怕我吗?”诸葛婵娟笑问。

“有点儿。”南风实话实说。

“怎样才能不怕?”诸葛婵娟又问。

“不知道。”南风摇了摇头。

常言道哪个年轻男子不多情,哪个年轻女子不怀春,二人此时的交谈虽然算不上谈情说爱,却也很是亲近了,亲密的言语往往多是废话,而亲密的关系也往往是由废话来沟通和建立的。

别人都是花丛中小溪旁,二人却是蚊虫肆虐的深山老林。别人幽会,头上是明月,二人交谈,头上却是鸟窝。别的女子身上都是芝兰香气,诸葛婵娟身上却是一股子药味儿。

不过随着气氛的缓和,距离的缩短,南风自诸葛婵娟身上闻到了药味儿之外的女子气息,夏天本就燥,美女在旁,难免心生旖旎,渐渐心猿意马。

“你出来,他们不会寻你吧?”南风问道,他问这话的目的是想确定诸葛婵娟会不会突然离开。

“自打凤鸣山之后,他们做什么都避讳我,巴不得我不在。”诸葛婵娟说道。

“哦。”南风抬手擦汗。

“你很热吗?”诸葛婵娟问道。

“还好。”南风很紧张,紧张是因为他有伸手的冲动,却不知道该怎么伸,往哪儿伸。

“有蚊子。”诸葛婵娟没话找话。

“是啊。”南风心思不在说话上,此时正自脑海里快思虑手该往哪儿伸,也不知怎地,平时清醒敏捷的头脑,此时竟变的很是迟钝。

“你饿不饿,我还有桃子。”诸葛婵娟说道。

“不饿。”南风鼓起勇气抬起了右手,但也只是轻轻抬起,直至此刻也没想好该往哪儿伸。

缓慢抬手的同时,南风放弃了两处主要目标,退而求其次,想去拥揽诸葛婵娟的肩膀。

就在此时,树上的巨雕叫了一声,声音虽然不大,却吓的南风惊慌收手。

“你就没什么跟我说吗?”诸葛婵娟低声问道。

“哦,是啊。”南风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此时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伸手,之前他从未有过这种强烈的念头,迫切的想要抚摸碰触。

“你在想什么?”诸葛婵娟歪头看他。

“我在想……哦,我在想这鸟儿孵出来之后怎么养。”南风终于想到了一个拙劣的借口。

此番轮到诸葛婵娟叹气了。

此时二人紧挨着,南风看到诸葛婵娟在直视着他,但他却看不到诸葛婵娟脸上的表情。

“你看我干嘛?”南风歪头避开了诸葛婵娟的直视。

“你的爷们儿气概哪儿去了?”诸葛婵娟扳过南风的脑袋,张嘴下口。

之前南风也被诸葛婵娟亲过,但当时并没有这种旖旎眩晕的感觉,此番有了,心跳加快,血气上涌。

虽然没吃过猪肉,却也见过猪跑,之前在长安时也曾听人说过一些花柳情事,但身临其境之后才现道听途说并不全对,这种感觉并不只有美妙,更多的是心悸和紧张,亦有兴奋和眩晕。

纸上谈兵和亲临战场是两码事,事到临头南风才现自己对此事竟然一无所知,不但不知道怎样主动开始,连被动应对都不会。

不过有一点他却是肯定的,那就是到得此时,已经可以伸手了。

于是就伸手了,也不揽肩了,直接冲着最想伸手的地方去了。

此前他也想过那是怎样一种感觉,但入手的感觉却与他之前料想的截然不同,不是软的,而是硬的。也不是圆的,而是别的形状。

诸葛婵娟浑身都是口袋,连胸口都有,摸的是个药瓶子。

感觉不对,换了个位置,再摸,怎么是个竹筒儿。

南风不会换气,气息用尽,憋气胸闷,急忙歪头一旁。

诸葛婵娟疑惑的看着他。

南风大口喘息,“先等等,我先喘口气儿……”

第二百三十二章 我钟意你

深深呼吸之后,憋闷感觉消失,但随憋闷感觉一起消失的还有那种火热的感觉,实则消失的也不是火热的感觉,感觉仍在,但惯性没了,呼吸过后不知如何继续了。

此时女子十三,男子十五便可婚配,之所以女子要早一些,乃是因为女子懂事比男子更早,诸葛婵娟比南风要大,又是江湖儿女,见南风一脸茫然,再度主动亲近。

南风对于亲吻一窍不通,心思也不在这上面,最初想伸手,此时想的还是伸手,但伸过几次摸到的不是瓷瓶儿就是竹筒儿,急恼之下便换了目标

此处无有衣兜,夏日衣裳单薄,触手之后指间传来的圆滑令南风周身巨震,本来还有些许清醒,此番彻底被无名之火焚烬,脑海之中满是混沌的狂热。

只要不曾晕厥,哪怕意识再混沌也能思虑问题,此时南风心里的念头有些奇怪,自己从未碰过“酒”,应该循序渐进,先饮温平米酒,后饮暴烈醇浆,悔不该先前一时性急,跳过温平直奔暴烈,此时不胜酒力,已有失控征兆。

最可怕的是哪怕明知不胜酒力,也无心退缩,手一旦伸出去了,便不想再缩回来了。

宇宙有乾坤,天地有阴阳,阴阳相吸为天道正理,情窦初开的光景,心动性起的年纪,皆都喜欢,哪个还能把持的住,哪个还愿意把持,又有甚么把持的必要?

眼见南风又要窒息,诸葛婵娟急忙歪头一旁,容他换气。

她停了,南风却不停,先前只是见到过,却从未触及过,今天触及了,原来是这种感觉。

在南风心悸动手之时,诸葛婵娟揽住了他的脖颈,自其耳边启唇轻语,“我钟意你。”

南风闻言感动非常,此时南北倾诉爱意的说法并不相同,北方胡人多直言“爱”,而南方汉人则言之“钟意”,爱和钟意等同明誓,份量很重。

眼见诸葛婵娟示爱在前,南风便有心回应,也应该回应,但说出来的却是“我喜欢你。”

“钟意我。”诸葛婵娟掐捏着南风的耳朵,“快说。”

南风此时狂热激动,也不觉得痛,亦不接话,舍了圆滑抬手上移,寻那百兜花袍的布扣。

袍子的布扣多在左侧,但左侧摸过之后无有现,于是便摸那右侧,还是不见布扣。

“哈哈哈。”诸葛婵娟笑。

南风夜间不得视物,也不知诸葛婵娟是何表情,见她笑,又想到自己的急切,便误以为她有轻视戏弄之心,“你笑我?”

“不曾,不曾。”诸葛婵娟连连摆手,“这百囊衣重三十多斤,扣子难承其重,是套穿的。”

诸葛婵娟言罢,直身站起,耸肩脱卸。

夏日炎热,衣裳单薄,这外袍一去,里面定是一副别样景象。

就在南风急切等待之时,上方突然传来一声暴躁唳叫,叫声是巨雕出的,异常高亢,充满了震惊和愤怒。

南风本来一腔热血满心期待,突如其来的叫声如同一盆冷水,浇了他个透心凉,吓的一个激灵,甚么旖念,甚么期待,刹那之间跑了个干净。

“出了什么事?”南风看向诸葛婵娟。

诸葛婵娟此时正在仰头上望,尚未接话,不远处就传来另外一声鸟类叫声,听那声音,当是十四的鸾鸟所。

不等二人反应过来,山下也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嘶鸣吼叫,有虎豹的怒吼,有驴马的嘶鸣,连山中的野兔山鼠也随之乱跑乱叫。

安静的夜晚,忽然百兽狂,虽然看不到景象,单听叫声就足以令人心惊胆战。

南风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却知道一定出事了,而且是大事。

就在其急切思虑之际,巨雕振翅离巢,往西飞去。

“怎么回事儿?”南风看向诸葛婵娟。

“不清楚。”诸葛婵娟看向南方,那里的白鸾也已经自栖身的大树上飞起。

“完了,完了,我的鸟儿啊。”南风叫苦不迭,孵蛋最怕大鸟长时间离巢,失去了大鸟的温孵,蛋壳里的幼鸟很容易受凉夭折。

虽然光线不明,却还是能够看到那巨雕向西疾飞而去。

就在南风以为巨雕要受惊飞远之际,那巨雕竟然停了下来,确切的说不是停了下来,而是被无形的阻碍给拦了下来,可以看到它疾飞之际忽然受挫调头。

见此情形,南风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此时山上山下的牲畜鸟兽仍在嘶鸣吼叫,南风话音刚落,刺耳骇人的嘶鸣吼叫突然弱了下来,除了少数牲畜仍在叫唤,大部分鸟兽都停止了嘶鸣。

“你刚才说什么?”诸葛婵娟问道。

“这是太清宗的一种法术,通过阻断地气来查找气息异常的区域。”南风手指山下木栏里的野兽和牲畜,“异类对地气的感知异常敏锐,它们通过地气来辨别方向,地气一旦被阻断,它们会最先察觉,失去了方向,就会惊慌失措。”

“原来如此。”诸葛婵娟缓缓点头。

南风言罢,抬头看向天空,此时那巨雕和那只白鸾仍在天空盘旋,受惊之后惊魂未定,并没有立刻归巢。

看罢上方,南风又将视线移向山下,此时山下众人正在到处燃点篝火,这些野兽和牲畜都是驯养的,光亮的出现能够减轻它们的焦躁。

“李朝宗他们在哪儿?”南风冲正在环顾的诸葛婵娟问道。

诸葛婵娟指了指正南方向。

南风没有再问,地气被封闭说明那太清道士的阵法已经布置完成,地气恢复流通则说明那太清道士已经找到了地气异常的区域。

“有人来了。”诸葛婵娟手指山下。

“谁?”南风问道。

“还能是谁。”诸葛婵娟回头看向南风,“那蛮子还真是关心你。”

南风知道诸葛婵娟是什么脾性,也懒得辩解,重新抬头上望。

此时那白鸾已经开始敛翅下落,巨雕也降低了高度,意欲归巢。

见此情形,南风松了口气,短时间的离巢对鸟蛋影响不大。

“他们现在在哪儿?”南风问道,而今李朝宗等人已经查明了墓穴的位置,随时都可能动手。

“往东去了。”诸葛婵娟冲山下努了努嘴,“蛮子快来了,我是不是得给你们腾地方了?”

本来一腔热血,结果被生生的吓了回去,南风的心情自然不好,但此事也怨不得诸葛婵娟,要怪只能怪那太清道士,“腾什么呀,我和十四一点关系也没有,那个死道士坏了我们好事,早晚我得打他个鼻青脸肿。”

女人善变,听得南风这番言语,诸葛婵娟心情大好,“知道,知道,我与你说笑呢。”

南风再度抬头上望,只见巨雕已经归巢,心中的重石终于落地。

“她要来了,我先躲一躲,你早些打她走。”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正在沮丧,听出了诸葛婵娟的话外之音心情亦好,“好啊。”

“嗯?”诸葛婵娟疑惑皱眉。

“怎么了?”南风问道。

“他们进了院子。”诸葛婵娟口中的他们自然是指李朝宗等人。

南风刚想接话,东面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诸葛婵娟急忙躲开。

诸葛婵娟刚刚躲好,十四就出现在不远处,“你没事吧?”

“我摔了下来,怕是摔断了胳膊。”南风扯谎,此时李朝宗等人已经动手了,可不能让十四回去,十四若是回去,便会现李朝宗等人侵入了山洞,她哪里是李朝宗等人的对手。

“能走不能?若是不能,我下山喊人抬你。”十四没有继续往前走。

眼见十四急着回去,南风急忙叫嚷喊痛,十四见状走上前来,询问探伤。

南风此时面东背西,借着山下篝火的光亮,隐约看到几道人影进了山洞。

确定李朝宗等人进了山洞,便更不能放十四回去,于是便寻找各种借口,拖延时间。

眼见假装受伤拖延不了太久,南风便换了个法子,与她探究先前牲畜野兽受惊嘶鸣一事。

十四正在为此事疑惑,想要知道缘由,于是便耐心听南风讲说。

阴阳五行玄妙变化,想简单说明很困难,想长篇大论很容易,南风拿捏尺度,借着讲说尽量拖延时间。

南风嘴里讲说的是阴阳五行和太清法术,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两件事,一是李朝宗等人进入山洞之后会做什么,在遇到阻碍之后会不会冲花刺儿的那些心肝宝贝下手。二是诸葛婵娟还在暗处等着呢,拖延时间虽能令十四免受伤害,却会耽搁自己的“正事儿。”

满心焦急的解释了半柱香的工夫,终于看到几道人影儿离开了山洞,其中一人好像受了伤,是由另外一人背着的,也不知道是让所向无敌大鬼蜂蜇到了,还是让杀人放火大甲虫给烧到了。

眼见李朝宗等人离去,南风便加快了讲说的节奏,最终得出了结论:有人利用法术阻断地气,目的应该是查找一处特殊的所在。

十四一听,叫声不好,撒丫子就往山下跑。

南风如释重负,环视左右,“人呢?”

“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诸葛婵娟自不远处走了过来。

“我跟她说这些不是……”

“我知道你跟她没关系。”诸葛婵娟打断了南风的话头,“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把她拖在这里?”

南风闻言松了口气,诸葛婵娟醋意大是真,好在不愚蠢。

“我是来要鸟儿的,李朝宗如果杀了她,我这鸟儿怕是讨不到了。”南风这话说的有点提心吊胆。

还好,诸葛婵娟并未误解,而是抬手东指,“我得走了,师父在喊我。”

“这就走啊……”

第二百三十三章 异种飞禽

“怎么啦,不舍得我呀。”诸葛婵娟笑道。

诸葛婵娟说的没错,南风还真是不舍得,不过就算不舍得也不能承认,不然就折了面子,就在南风思虑如何接话之际,诸葛婵娟自其中一处衣兜里拿出一支竹筒递了过来,“拿着。”

南风伸手接过,“什么?”

“靑螟,你带着它,我就能找到你。”诸葛婵娟说道。

“我这只能找到你吗?”南风曾经听说过这种东西,这是一种会飞的昆虫,江湖中人多用它来寻人。

“能是能,就怕你跟它不上,这只刚喂过,半年之内无需再喂,你好生带着。”诸葛婵娟伸手捏向南风耳朵,“我得走了,你给我老实点儿,莫让蛮子勾了去。”

“别闹了。”南风歪头挣脱。

诸葛婵娟很是得意,凑嘴过来,“来,亲一个。”

“去去去,隔靴搔痒。”南风不无失落。

“哈哈哈哈。”诸葛婵娟提气拔高,轻身上树,“有点盼头也好,下次让你把靴子脱了,走了哈。”

诸葛婵娟言罢,施出身法,绕南向东。

夜晚黑暗,南风很快见诸葛婵娟不到,失落自是难免,不过有些期盼也不是坏事,再者,这荒山野岭的也不应风景,人家岩隐子至少还有个山洞,而这里连床铺盖都没有。

不见了诸葛婵娟,南风将视线移向山下,此时十四刚刚回到山脚,正往那处通往墓室的山洞奔走。

见此情形,南风急忙摸黑跑向山下,这事儿还没完呢,得下去善后。

由于心中急切,跑的就快,中途摔了两个跟头,等到气喘吁吁的到得山洞,现十四正准备进入墓道。

“出了甚么事?”南风明知故问。

十四闻声回头,“你所言不差,果然有人进了密室。”

“快进去看看,丢东西不曾。”南风说道,他急三火四的跑下来,就是希望能与十四一起进入墓室,确定李朝宗有没有拿走那些龟甲碎片。

“你留在这里,我自己进去。”十四转身欲行。

“我也去,之前大哥带我们进去过。”南风说道。

十四想了想,点头同意。

进入墓道之前,十四也自腰囊里抓了药粉出来,往南风身上撒了一些。

第一处是所向无敌大鬼蜂,二人进入时,石室通道里仍有鬼蜂飞舞,地上有一些鬼蜂尸体,到得居山紫气,灵气就可外放护体,这些鬼蜂想必是被李朝宗等人的护体灵气给震死的。

眼见鬼蜂死的不多,十四心头略轻,说声“还好”,快步去往下一处石室。

第二处是寸草不生大蚂蚁,这些蚂蚁完好无损,李朝宗等人并不是进来搞破坏的,他们会求极力求快,不会多生是非。

第三处是那条蛟龙,南风最担心的就是李朝宗杀了这条蛟龙,这可是花刺儿的心头之物,还好,里面传来的轰隆之声说明那条蛟龙正在怒,受没受伤不晓得,至少还活着。

进入之后现蛟龙也无大碍,见此情形,十四长喘了一口粗气,转而继续前行。

第四处和第五处是空的。

第六处是杀人放火大甲虫,进去之前南风就灭了火把,但进入之后刺鼻的油气和脚下不时传来的咔嚓声说明大甲虫死了不少,这东西见火就炸,受伤被人背出去的那个,想必就是在这里吃的亏。

第七处是金银药草,完好无缺。

“他们为什么不拿金子?”十四很是疑惑。

“他们可能在找别的什么东西。”南风说道。

自此处短暂停留之后,二人去了第八处,这里放的是兵器,也都在,李朝宗等人连碰都没碰。

最里面的石室就是存放棺木的,其中两具石棺被人打开了,另外那些石棺和木棺没有被人动过。

在十四检查棺椁和尸骨之际,南风去了左侧,放在石板接缝处的龟甲碎片不见了,角落里的那堆杂物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由于临走时他曾经打扫过这里,便能现细微的差别,地上多了少许灰烬纸屑,这说明事后有人对被翻动的杂物进行了简单的清扫和规整,其目的自然是为了掩盖侵入的真实动机。

龟甲散落的位置南风自然清楚,简单寻找之后不见龟甲。

失窃会令人愤怒痛惜,但有些失窃则令人无比欢喜,南风此时就是第二种情况,此前他虽然讨厌李朝宗,却也只是因为那些西魏武人为了讨好李朝宗而追杀于他,有了与诸葛婵娟先前的接触,他对李朝宗的讨厌就升级为憎恨了,这个老不死的,还想染指他的女人,眼下打不过这个老东西,只能设法坑他,让这老家伙得了龟甲,练个走火入魔,吐血身亡才好。

确定龟甲被李朝宗拿走了,南风就跑过去帮十四搬抬棺盖,“少了什么?”

“好像没丢什么东西。”十四疑惑摇头。

“这些人应该是冲着这处墓室原本存放的某件东西来的。”南风与十四合力将棺盖盖好,盖棺之时看到里面的尸骸也没有被移动过。

“你会不会搞错?刚才的兽群受惊真是太清宗的法术所为?”十四问道,出了这样的事情,总得知道是谁干的。

“我能确定是道士的法术,但不一定是太清宗搞的鬼,因为上清宗和玉清宗也有类似的法术。”南风说道,哪怕知道是太清道士干的,也不能告诉花刺儿,那可是个莽夫,一气之下很可能跑去问罪太清宗,没有铁证,太清宗自然不会认账,搞不好还会倒打一耙,兽人谷是厉害,但与太清宗相比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他们到底在找什么?”十四满心疑惑,一头雾水。

南风自然知道李朝宗等人在找什么,却不能明白告诉十四,闷着头帮十四将那两具石棺的棺盖重新盖好,随十四退了出来。

退出之时,十四重新检视了一番,确定没有失窃。

即便确定没丢东西,十四仍然满目愁容。

南风机灵,猜到十四心中所想,花刺儿等人出去抓犀牛去了,十四是负责看家的,最重要的地方被别人闯入,花刺儿若是知道,定然少不得一番批评数落。

大部分石室都有清洁打扫用的扫帚等物,南风拿了扫帚摸黑清扫甲虫尸体,他的举动提醒了十四,便接过扫帚,仔细清扫。

将甲虫和鬼蜂的尸体打扫干净,其他石室也无甚损失,那条蛟龙想必是挨打了,不过它是个哑巴畜生,欺它不会说话告状。打扫了尸体,修了外门锁链,此事就这么瞒下了,既然没丢东西,就不告诉花刺儿了。

一起干过好事,可以滋生友谊。一起干过坏事,也能拉近彼此关系。待得锁门退出,十四对南风的态度便亲近了许多,“你饿不饿,我去拿肉给你吃。”

“不饿,不饿,你忙你的去吧。”南风说道,此时谷里的其他人仍在野兽和牲畜的木栏附近忙碌,先前地气的封闭引起了野兽牲畜的躁动,拥挤冲撞之下出现了一些伤亡。

“你真聪明。”十四冲南风竖起了拇指。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希望得到异性的赞美,不过有些赞美是不能接受的,因为赞美是欣赏的表现,而欣赏是喜欢的前兆,常言道最难消受美人恩,不想接受就别给对方机会。

“困死了,我回去了。”南风打着哈欠往南走去。

“你胳膊怎么样了?”十四关切的问道。

“好像没什么事儿了。”南风也不回头。

此番他没有往西山去,之前在西山看巨雕孵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安全考虑,而今李朝宗等人已经走了,可以安心的回房睡了。

回到厢房,自床铺上躺倒,本以为能够安然入睡,未曾想辗转反侧,竟然睡不着了。

计谋得逞,固然高兴,但还不至于睡不着。

之前的旖旎固然美好,却也没到睡不着的地步。

没有“脱掉靴子”固然遗憾,也不至于没出息的睡不着。

睡不着的主要原因是担心,之前好像不曾开窍,此番突然开了窍了,想到了一些之前不曾想到的事情,多了一些之前不曾有的担心,李朝宗不是个好东西,诸葛婵娟跟着他如同与狼为伍,可千万别吃亏呀。

不过仔细想来,有王仲夫妇看着,李朝宗应该不敢胡来。再者,诸葛婵娟可是个烈性子,惹急了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李朝宗也不敢来硬的。

想及此处,心头略轻,心思再度回到了先前的旖旎,怪不得胖子曾经说过他是小汉子不知大汉子饥,原来这事儿的感觉是如此美妙。

诸葛婵娟先前曾经说过,很快就会离开王仲夫妇前来寻他。而二人先前也说过虎皮天蝉一事,他现在担心诸葛婵娟临走时会偷走虎皮天蝉,他需要虎皮天蝉是真,却不希望自己的女人为了自己去偷师父师娘的东西,那很不地道,也不硬气。

什么时候睡着的不晓得,待得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洗刷出门,现十四正率人在杀驴宰羊,昨天晚上牲畜受惊拥挤,伤了不少。

见南风出来,十四自远处走了过来,“我给你留了肉。”

“多谢多谢,不过我不饿,你忙你的,我去西山看看。”南风转身迈步。

“我给大妞拿些吃的。”十四转身跑走。

便是避嫌,也不能无礼,十四要来,南风也不能撵人,只能让她跟着。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登山,一炷香之后来到巨雕鸟巢所在樟树下。

“快看。”十四手指树下。

便是十四不说,南风也看到了树下的东西,那是一些蛋壳碎片。

“孵出来了。”南风欢喜搓手。

此时巨雕仍在窝里趴着,看不到雏鸟。十四将那挂肠肚扔在树下,巨雕也不下来吃。

南风急于看那雏鸟,便爬上了对面的那棵树,十四也爬了上来,二人各揽一根树杈,翘看向对面鸟巢。

巨雕身下捂着一只毛茸茸的雏鸟,虽是雏鸟,个头却大,少说也有二三十斤。

但令南风惊诧的不是那雏鸟的个头儿,而是那雏鸟的长相,除了羽毛与它娘有些相似,长相和体形完全不同,巨雕体形修长,但小家伙却圆滚滚的,不但身子是圆的,连脑袋都是圆的。

“那是什么呀?”十四惊诧的看向南风。

“好像是猫头鹰……”

第二百三十四章 夜枭八爷

十四自然认得猫头鹰,但她却很难相信巨雕能孵出猫头鹰来,可事实也由不得她不信,这毛茸茸圆滚滚的小东西长了一副猫一样的脸孔,不是猫头鹰还能是哪个。

“大妞儿怎么能孵出猫头鹰来?”十四满心疑惑。

“那得问它自己。”南风哭笑不得,这巨雕长的翎明羽亮,好生威风,他本来满心希望自己也能有这样一只飞禽坐骑,现在看来这个愿望是落空了,小东西个头倒是有,可是长的实在是跟威风不沾边儿。便是不威风也就罢了,能似十四的白鸾那般清秀飘逸也好,但小东西明显也不属此类,长大之后能不能干活儿不知道,单看这身板儿就知道饭量不小。

“似大妞儿这般巨大的鹰雕并不多见,它能找到雄鸟婚配已属不易了。”十四笑道,且不管大妞儿孵出什么,都是南风的,雏鸟是什么样子,是威风还是憨蠢,都与她无关。

“说的也是。”南风点头,这小东西一出壳儿个头就这么大,长大之后负人飞行肯定没什么问题,但这小东西实在不够威风,再者,以飞禽充当坐骑多以鹤,鸾为主,骑大雕和老鹰的也有,但不多,还没听说有骑猫头鹰的。

小家伙是睁着眼的,见到对面树上的二人也不害怕,冲着二人叫了两声,“咕咕咕~咕咕咕~”

听得叫声,南风又叹了口气,长的不威风,叫声也不威风,巨雕的唳叫惊人心神,但这家伙的叫声一点也不吓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来了只鸽子。

“我回去拿筐。”十四说道。

“拿筐干嘛?”南风问道。

“得早些带走,时间久了,它认了娘,就养不熟了。”十四轻身落地。

南风本想出言阻止,犹豫过后又没有开腔,正所谓聊胜于无,猫头鹰也是鹰,要饭的就别嫌窝头凉了。

小家伙对南风很是好奇,看着他冲他咕咕叫。

南风冲它摆手打招呼。

小家伙不明所以,有点惊怯,转身钻进巨雕身下,露了个屁股在外头。

南风吆喝了几声,小家伙也不回头,无奈之下攀着树杈下到地面,自地上坐着,等十四回来。

不多时,十四回返,拿了一个背筐回来,还有一块儿麻布和一段儿麻绳。

“一会儿我引走大妞儿,你上去背了幼鸟快些走。”十四递了根细麻绳过来。

南风接过麻绳,问道,“这个做什么用?”

“得把幼鸟的嘴捆上,不然它叫,大妞就会循着叫声找过去。”十四说道。

“这么小就让它离娘,是不是早了点儿?”南风有些于心不忍。

听南风这般说,十四有些意外,看了南风一眼,“飞禽都是这么得来的,大了就养不熟了。”

见南风还在犹豫,十四又道,“这种飞禽长的都快,个把月就能飞翔,届时大鸟儿就会把它们撵走,它自己漂泊在外,捕不到吃的,日子会很难过。”

“最晚什么时候带走,不耽搁日后驯养?”南风问道。

“越早越好,最晚不能过三天。”十四说道。

“那就再等三天。”南风说道。

十四不明所以,以为南风有妇人之仁,不满皱眉,放下背筐转身就走,“好生婆妈,随你吧。”

南风坐在树下,仰望树上的鸟巢,他不忍心带走雏鸟确有仁慈之心,但主要还是以人推己,想到自己的身世,当年究竟出于什么原因,父母将自己弃之破庙,这些年偷摸乞讨,过的好生悲苦,受了多少骂,挨了多少打,自己都记不清了。

中午时分,十四前来送饭,见南风还坐在原地,也不与他说话,放下食物转身就走。

待得傍晚时分,十四又来了,南风还坐在原地,那碗饭也没动。

“你没事吧?”十四问道。

南风本想摇头,但唯恐自己的举动令十四因怜生爱,便抬头冲她龇牙一笑,“没事儿呀。”

蛮女的心思不似汉女那般细腻,见南风这般,便不多想,“也别等三天了,早晚都得出窝儿,快背走吧。”

“好。”南风直身站起。

待得南风准备妥当,十四出声呼唤大妞儿,大妞儿听得她的召唤只是叫唤了两声,并未离巢。

十四见状闭眼抬手,口中念念有词。

南风虽然听不懂十四念的什么,却注意到十四的双手十指在快掐捏,其情形与道人作法时掐捏指诀极为相似。

十四的举动间接验证了他之前的猜测,花刺儿等人所用的御兽之术极有可能是由那片龟甲天书衍生而来。

片刻过后,巨雕唳叫一声振翅离巢,十四踏地拔高,自树干上连番借力上得雕背,呼喝了一声蛮语,巨雕振翅西去。

南风看的仔细,十四念罢咒语之后,巨雕便进入一种失神状态,无有自主神识,全凭施法者指挥驾驭。

机不可失,南风也顾不得多想,攀爬上树。

此时那小家伙还不知道啄人,见南风靠近,咕咕乱叫,四处乱拱寻找庇护。

南风狠下心肠,伸手将其抱住,拿了麻绳捆嘴。

反抗自是难免,南风也不管它,捆了嘴往背筐一放,遮上麻布,攀爬下树。

下得树,便往山下跑,小家伙不老实,在筐里乱动。

一口气跑到山下,进得厢房,点上油灯,将小家伙自筐里拿了出来。

小家伙受惊不小,瑟瑟抖,若不是捆了嘴,定会胡乱叫嚷。

南风也不敢给它松绑,只能抱它在怀,抚摸安抚。

此时得到飞禽为坐骑的喜悦已经被仁慈之心冲淡,驯兽之事太过残忍,没有铁石心肠是做不得的。

没过多久,十四回来了。

“大妞儿怎么样了?”南风问道。

十四闻声皱眉,原本还因为南风聪明对他有些许好感,而今见他如此纠结扭捏,便对他心生厌烦,没好气儿的说道,“你若不要就送它回去,我们送别人。”

见南风不接话,又道,“别急着给它松开。”

十四言罢,转身离去,留南风一人抱着小东西在墙角坐着。

南风本以为巨雕会在外面鸣叫呼唤,未曾想等了良久也不见动静,也不知十四用了什么法子,巨雕竟然不曾寻子。

虽然没有养过飞禽,但南风儿时养过小狗,知道当务之急是给小家伙起个名字,叫它什么好呢?

起名字是有学问的,可不能像花刺儿那般给巨雕起那么个俗气的名字,得起个有深意的,还得顺口才行。

南风是道士,率先想到五行太极,但思虑再三感觉不太合适,便换了想法,自小家伙自身着手。

小家伙像它老爹的地方多,像它老娘的地方少,个头再大也是一只猫头鹰,猫头鹰又叫夜猫子,也叫夜枭,夜枭倒是有点味道,但总不能喊它夜枭,枭不是什么好字儿,不能用。

猫头鹰都是晚上出来的,夜字可以用,但夜字在前,后面不太好接续,把夜放后面,夜与爷同音,他们兄弟七人,小家伙既然跟了他,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儿,得拿它当亲人待,老八,八爷!

嗯,这个名字不错,霸气,不会被人小瞧了。

不过八爷八爷的喊了两声,南风就没喊了,眼下还不知道小家伙是公是母,要是母的,就不能喊八爷了。

母的就得起个秀气点儿的名字,猫头鹰为世人所不喜,原因是这种鸟儿不吉利,通常跟鬼魅联系到一起,要是母的,就叫它魅儿。

南风心软,不舍得一直绑着它,待它睡着,便轻轻给它松了绑。

一松绑,小家伙醒了,张嘴就叫,吓的南风急忙捂住了它的嘴。

捂紧了怕它疼,捂松了怕它叫,力度可不好拿捏。

白天没解手,下半夜急着撒尿,小心翼翼的将小家伙放下,蹑手蹑手的出去解手,也不敢走远,就在门口。

尿到一半,小家伙叫了,南风吓的提起裤子就往回跑,谁撒尿也不能说停就停,总要漏上一些,搞的好不狼狈。

强打精神撑到五更,南风耐受不住了,昏昏睡觉。

没睡不久,小家伙醒了,又叫。

南风乍然惊醒,急忙伸手捂嘴。

如此这般折腾了一夜,筋疲力尽,苦不堪言。

天亮之后,十四来给他送饭,“你怎么给它解开了?”

“怕憋死。”南风无精打采。

“我们的坐骑都是这般驯养的,也没见憋死。”十四过来要给小家伙捆绳索。

南风见状急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还是捂着吧。”

十四瞅了南风一眼,放下早饭,转身欲行。

“别忙走,帮我看看是公是母?”南风喊住了十四。

“公的。”十四也不回头,她常年跟鸟兽打交道,看过一眼就能分辨公母。

“是不是该喂了?”南风追问。

“前三天不用喂食,喂了它也不吃。”十四说道。

“三天不喂?会不会饿死?”南风又问。

“哪那么娇贵。”十四出门而去。

南风心里不踏实,抱着八爷追到门口,“水也不用喂吗?”

十四也不理他,自顾去了。

唯恐被巨雕看到,南风急忙抱着八爷退了回来。

八爷嗜睡,本来正在睡觉,被南风颠醒,睁眼看他。

南风也在看它,“我这纯粹是找罪受啊,老婆还没娶就先当上爹了。”

“咕咕咕……”

“别叫啊……”

第二百三十五章 药王身亡

八爷自然不会听话,还在叫,南风只能捂嘴。

虽然出生之后不曾进食,却并不影响八爷屙屎,这是南风之前不曾想到的,八爷个头大,屙的多,又稀又粘,又脏又臭。

便是屙了,南风也不得立刻清理,因为他不想捆绑八爷,而不捆绑就不敢松手,一松手它就会乱叫。

待得八爷睡着,南风方才腾出手清理秽物,他此时穿的是蛮人的袍子,而今李朝宗等人已经走了,也没必要隐藏身形了,便脱了袍子换上自己的衣服。

十四在不远处见到南风往门外扔衣服,猜到是八爷便溺脏了衣物,高声喊道,“别脱那衣服,上面有它的气味。”

听得十四叫喊,南风便将脏衣服又穿了回去,此时秽物已经半干,气味也不那么难闻了。

换作旁人驯鸟,捆了鸟嘴,扔在一旁,也不耽搁自己正事儿,但南风不舍得捆绑八爷,生活就多有不便,吃饭要抱着,入厕也得抱着,连睡觉也不得安稳,八爷一叫,马上就醒。

说来也怪,自从八爷屙了那泡鸟粪在南风身上,对他便不再那般排斥,虽然还是会叫,却也不似先前叫的那么凄惨。

世人只见到骑乘飞禽时的洒脱惬意,却少有人知道驯养飞禽的辛苦,按照十四所说,还有一个往雏鸟身上涂抹主人尿液的步骤,但这个步骤被南风省略了,一来实在下不去手,二来大热天的抱着这么个大肉球,一直汗流浃背,八爷早就沾染了他的气息和气味。

好在八爷叫的时候少,睡的时候多,南风有机会眯上一会儿,但害怕八爷鸣叫,睡的也不踏实。

好不容易挨过一日,第二天八爷虽然还是叫,声音却小了很多,但南风不敢松懈,八爷一叫,还是会轻轻的捂着它的嘴。

到得第三天,八爷叫的声音更少了,有时会趁南风睡着时自房中转上一圈儿,待得累了,就会主动回到南风身边。

第三天傍晚,十四送来了一挂羊肝,南风亲手切割喂食,由于第一次照顾雏鸟,也没经验,喂多了,夜里八爷屙个不停,搞的房中遍地污秽。

正所谓虱子多了不咬人,南风也懒得收拾了,随它随地便溺。

得十四提醒,南风逐渐掌握了喂食的技巧和规律,得经常喂,每次不能喂太多,一天得喂十几次,夜里也不得消停。

第五日,十四引来了巨雕,让南风抱了八爷出去,禽兽终究不是人,骨血亲情虽然有,更多的还是自本能,巨雕虽然对八爷有印象,但因为它身上气味不对,而对它很是冷淡,八爷也不认娘了,巨雕一叫,吓的直往南风怀里钻。

“成了,天热,别总待在屋里,出来透透气。”十四跨上了巨雕,“算日子阿哥他们也应该回来了,我不放心,你留在这里,我去寻他们。”

“好,小心点儿。”南风点了点头。

十四呼喝一声,巨雕振翅飞起,往西南方向去了。

这几日南风被八爷折腾的够呛,眼圈乌青,无精打采,坐在门口晒太阳,八爷在他周围转悠,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事物。

八爷走路很有特点,走的很慢,两只爪子高抬轻放,有些像官老爷踱方步,起初南风还以为是因为八爷还小,走的蹒跚。后来才现这家伙走路就这样儿,慢条斯理,慵懒悠闲。

院子里有小孩子,见到八爷,便好奇的过来围观,八爷有些认生,扑腾着翅膀往南风身边跑。

巳时,花刺儿等人回来了,可能跟十四走差了头儿,十四不在回程的队伍里。

笼子里关着一只犀牛,看个头儿应该是小犀牛,南风对犀牛的了解仅限于知道犀角可以入药,还从未亲眼见过犀牛,便抱着八爷凑过去看热闹。

“你抱的啥?”胖子在远处叫喊。

“大妞儿孵的雏鸟。”南风答道。

胖子很是好奇,快步跑来,待得看清八爷模样,好生愕然,“这是个啥呀?”

“夜枭。”南风说道。

“什么夜枭啊,这分明是个夜猫子。”胖子围着八爷左右端详。

“你懂什么。”南风撇嘴,这种情况就跟生了个丑儿子一样,哪怕真的很丑,也不愿意别人说他丑。

“大哥,你看看这是啥?”胖子冲花刺儿喊道。

花刺儿此时正在指挥众人安置犀牛,听得胖子叫喊,自远处走了过来。

花刺儿长的高大丑陋,八爷有些惧它,便将脑袋扎进了南风怀里。

花刺儿粗鲁的很,到得近前抓着八爷的脖子把它拎了起来,歪头一看,“嗯?这是大妞儿孵的?”

“是啊。”南风伸手去抱八爷。

“怎么孵了这么个玩意儿。”花刺儿将八爷塞给南风,“好孬能飞,凑合着吧。”

南风本来已经很受打击了,胖子还不放过他,“大哥,这是不是夜猫子?”

“对,让夜猫子串了种了。”花刺儿转身向远处走去,一边走一边吆喝,“快蒙上眼,别惊着。”

“哈哈,哈哈。”胖子幸灾乐祸的看着一脸尴尬的南风,“哈哈,人家骑雕,你骑夜猫子,哈哈。”

“以后你别坐。”南风抱着八爷转身就走。

胖子还在后面哈哈,南风没好气儿的说道,“别笑了,在这耽搁的时间也不短了,收拾一下早点走吧。”

“算头算尾也就七八天,再住几天。”胖子说道。

“你在这儿住吧,我明天就走。”南风说道。

胖子新婚燕尔,自然不想走,嘟囔着想再住些日子,南风也不接话,不管胖子走不走,他明天一定会走。

午饭时,南风向花刺儿说了自己想走的想法,花刺儿也不挽留,“行啊,我们也得忙了,没工夫陪你耍,晚些时候我去找你,教你怎么训鸟儿。”

这几日南风都没有好生休息,眼下八爷终于不再吵闹了,午后便趁机补了一觉。

傍晚时分,胖子来了,“快起来,跟你说个事儿。”

“嗯?”南风朦胧睁眼。

“下午来了几个买马的贩子,带了消息进来,出大事儿啦。”胖子说道。

南风倚墙坐好,抓了八爷揽在怀里,“什么大事儿?”

“药王死啦。”胖子说道。

南风闻言心中一凛,“哪个药王?”

“北药王,你老婆的师父。”胖子说道。

“啊?”南风闻言炸毛,急切追问,“怎么死的?”

胖子伸手东指,“被炸死的,就在他们放马车的客栈里,据说是马车炸了,死了不少人,客栈都炸塌了。不过你放心,你老婆没事儿。”

一听诸葛婵娟没事,南风心头顿轻,“把你听到的都告诉我。”

“说是前几天的事儿,大白天的马车自己炸了,药王和他老婆住的房间离马车近,被炸死了,还死了几个跑腿儿的喽啰,李朝宗和一个穿黑衣服的老头儿住的地方稍微远点儿,没被炸死,你老婆当时好像在街上溜达,也没事儿。”胖子说道。

南风闻言皱眉不语,自心中急切思虑,李朝宗乘坐的马车里放有四枚偌大的铜雷,当日他偷走两枚,还剩下了两枚,那四枚铜雷是用来对付水下异类的,不过并没有派上用场。

此时他想的是铜雷炸响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要说意外也不是没有可能,这几天异常闷热,车厢密闭,温度更高,那两枚铜雷里灌注了大量火药,受热爆炸也不稀奇。

但此事也不排除有人暗中破坏,李朝宗杀人灭口的可能性不大,因为这些人是他寻找天书和奇药的班底,不管死了谁,对他来说都是损失。再者,如果真是杀人灭口,也不会只杀王仲夫妇,那个黑衣老者极有可能是墨门的公输先生,此人也进过墓室,想必也知道李朝宗拿到了龟甲天书,如果为了灭口,此人也活不了。

再退一步说,那两枚铜雷结构复杂,就算李朝宗想引爆,也不会操控。最主要的是李朝宗没有杀人灭口的动机和必要。

“马贩子怎么知道李朝宗的身份?”南风歪头看向胖子。

“他们哪知道。”胖子摇头,“他们当时也住在那处客栈,见过那些人的样子,他们说的白胡子老头儿肯定是李朝宗啊,那个哭师父师娘的大妞儿不是你老婆还能是哪个?”

南风闻言点了点头,原来李朝宗等人的身份和行踪并未暴露,只不过马贩子碰巧在事现场,知道此事,当谈资讲说出来,胖子猜到是李朝宗等人。

“还有呢?”南风追问。

“没啦。”胖子摇头。

“怎么善后的?”南风问道。

胖子又摇头,“那谁知道。”

南风想了想,又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们没说,就说前几天,那几个人还没走,要不我把他们叫过来,你问问。”胖子说道。

“不用了,他们骑马来的吗?”南风又问。

胖子点了点头。

“自那里骑马过来用不了两天,应该是刚回去就炸了。”南风推算时间。

“出了这档子的事儿,我看咱还是别急着走了,等风头过去再说。”胖子说道。

南风歪头看了胖子一眼。

见南风看他,胖子急忙摇头,“我可不是想多住几天,我是怕别人怀疑咱,你别忘了,你曾经去那客栈偷过他们一个箱子。”

南风摆了摆手,“这个不重要,明天早点走吧,我得去那客栈看看。”

“看啥呀,你怕人家不怀疑你呀?”胖子有些后悔了,他来报信儿是想趁机拖延几天,没想到起了相反的作用。

南风皱眉摇头。

“你在担心你老婆?马贩子都说了,她没事儿。”胖子又道。

南风再度摇头,李朝宗一直对诸葛婵娟心存不轨,之所以没有强行纳娶,乃是因为顾忌王仲夫妇,而今王仲夫妇被炸身亡,诸葛婵娟就失去了庇护,李朝宗随时可能冲她下手……

第二百三十六章 初窥开悟

“唉,早知道不告诉你了。”胖子沮丧摇头。

“你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我先回去。”南风站了起来。

“你干啥?”胖子问道。

“我现在就走,你住够了就去山洞找我。”南风说道,之前无有牵挂,亦不知道牵挂是甚么滋味,此番有了牵挂,方才知道牵挂一个人是如此揪心。

胖子见状急忙劝阻,“事情都出了好几天了,他们早就走了,你去了也见不到人。”

南风皱眉不语。

见南风松动,胖子又道,“天已经黑了,你晚上看不清,怎么赶路?”

南风愁闷叹气。

胖子指着八爷说道,“再说你还带着它呢,真的要走,也得给它准备吃的。你也别着急,再在这里住一晚,明个儿一早咱们就走。”

南风尚未接话,花刺儿自外面推门而入,“黑天了,怎么不点灯?”

花刺儿是来教南风训鸟儿的,胖子对这个无甚兴趣,听了片刻寻个借口走了,留南风自己,心神不定,思绪万千的听花刺儿讲说。

训鸟与驯兽差不多,需要恩威并施,以食物诱导,养成亲近。辅以鞭打惩戒,令其畏惧。

打小儿抚养的鸟兽较易驯化,只需以食物诱导就可驯化,由于其野性不重,故此不需要鞭打惩戒,若是惩罚,反倒令其畏惧疏离。

正所谓术有专攻,花刺儿虽然是个粗人,对御兽之道却颇为精通,讲的头头是道,南风虽然挂牵诸葛婵娟,却也只能强止杂念,好生听,用心记。

半个时辰之后,有人来喊花刺儿,说是先前抓到的犀牛了狂,在木栏里横冲直撞。

花刺儿急忙起身,“差不多就这些了,我先走了。”

南风起身相送,花刺儿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对了,还有几句咒语。”

言罢,将咒语念过两遍,又说了指诀的捏法,这才急匆匆的去了。

南风目送花刺儿离去,花刺儿先前所说的咒语和指诀正是十四先前所用的那些,咒语和指诀的作用是控制坐骑,令其失去自主神识,完全由主人操控驾驭。

这几句咒语对坐骑的神识会有所损伤,平日里是用不到的,但是危急关头可以用这几句咒语和指诀操控坐骑去做乎本能之外的一些危险举动。

八爷又饿了,开始叫,南风只能出去与它寻找吃的,对面厢房有不曾烹煮的羊肉,便拿了条羊腿回来,用花刺儿给的那把短刀切割喂食。

正所谓关心则乱,南风本想静心思虑李朝宗等人所在的客栈生的那场爆炸是人为还是意外,奈何心境不平,满脑子都是诸葛婵娟,离火宫主柳如烟曾经说过诸葛婵娟天赋异禀,万不可让李朝宗娶了她。诸葛婵娟究竟哪里异于常人他并不知晓,但李朝宗想必是知道的,不然的话不会急着纳娶诸葛婵娟。

失去了王仲夫妇的庇护,李朝宗也就没了顾忌,随时都可能冲诸葛婵娟下手,李朝宗可是太玄修为,诸葛婵娟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可能生的事情是他不敢想象也无法接受的。

保护自己的女人,不让他人染指,是每个男人与之俱来的本能,想到李朝宗可能会冲诸葛婵娟做的事情,南风既急又恨,怒火中烧,心中烦恼,久久难平。

感觉憋闷,便抱了八爷出来,自门口坐下,外面有风,很是凉快。

热会令人暴躁,冷能令人安静,在夜风的吹拂之下南风逐渐恢复了冷静,细想下来李朝宗对诸葛婵娟下手的可能并不大,做出这样的判断自然不是因为李朝宗是什么正人君子,而是他了解诸葛婵娟,诸葛婵娟性子烈的很,自然不会屈服于李朝宗的婬威之下,若是李朝宗用强,诸葛婵娟一定会拼死反抗。诸葛婵娟已得王仲真传,精通医术亦通晓毒术,李朝宗对她不可能毫无忌惮。

再者,爆炸生在白天,围观之人众多,在那种情况下李朝宗也做不得什么。而诸葛婵娟也知道李朝宗垂涎于她,到得晚间自然会有防范之心应对之法。

冷静权衡,诸葛婵娟出事的可能性只占三成,至多三成。

“咕咕咕……咕咕咕……”八爷在叫。

南风收回思绪,歪头看向八爷,只见八爷也在歪头看他,与寻常鸟类不同,八爷的脖颈转动的幅度很大,若是换作人或者别的什么禽兽,脖子扭成这样儿,怕是早就断掉了。

“担心也没用。”南风深深呼吸平息情绪。

这一晚南风睡的并不踏实,每隔一段时间就得醒来给八爷喂食,实则八爷自己也能进食,但让八爷自己进食就无法在喂食时喊它名字,八爷也就不知道自己叫八爷。

次日清晨,南风早早起来,往山洞见花刺儿,与花刺儿讨要马车。

花刺儿自然不会吝啬,披着衣服出来冲在院子里忙碌的族人喊了几句蛮语,然后指着那族人冲南风说道,“你跟了他去,要什么就跟他说。”

既是自家兄弟,南风也不道谢,与那蛮人要了一辆带蓬儿马车,铺了稻草被褥,放了随身包袱,由于天气太热,肉食不耐储藏,便不能带肉上路,但八爷总要吃东西,骡马太大,杀了吃不完也会坏掉,羊也吃不完,最终只能搞了一筐草鸡带上。

南风忙完,胖子还没起床,南风又不方便去叫,只能在外面等着。

早饭时分,胖子终于起了,南风将那马车赶到厢房后面,与胖子将那两只玄铁大锤抬到了车上。

“带了也拿不动,还不如放在这儿。”胖子絮叨。

南风没有接话,凡事都有利弊两面,王仲夫妇一死,诸葛婵娟失去了庇护。但诸葛婵娟先前曾经说过龙齿天蚕,虎皮天蝉,龟背天牛都在王仲手里,王仲夫妇一死,虎皮天蝉自然就被诸葛婵娟得了。

辰时,二人启程上路,蛮人没有汉人那么细腻,花刺儿只将二人送出山寨就回去了,南风驾车走在前面,胖子和十二在后面,嘀嘀咕咕的说些保重啊,小心啊,常回来看看啊之类的情话加废话。

送了五六里,十二回去了,胖子拎着一大一小两个包袱追上了南风。

马车后面有布帘儿,胖子撩开布帘将包袱扔了进去,听那声音,这两个包袱里装的应该是金银和干粮。

“喂,你的猫头鹰在咬鸡。”胖子在后面叫嚷。

南风闻声回头,只见八爷正在后面意图不轨,不过它还小,也不是真咬,只能算騒扰。

“这次走了,不知啥时候才能再回来。”胖子快走几步,坐到了车辕另外一侧。

“你陪我去了龚郡,再把老白带回来,我若是需要你帮忙,就回来找你。”南风说道。

胖子昨晚没睡好,太阳一晒开始打哈欠,“男儿志在四方,哪能在一个地方窝着。”

“你不会不想要人家了吧?”南风问道。

“哪能啊。”胖子摆了摆手,“十二人不错,对我也好,虽然不怎么好看,但身板儿壮实,好生养,不都说娶老婆看人品,娶妾看长相嘛,再说了,不好看有不好看的好处,十二放在家里我也放心。”

“那叫娶妻娶德,纳妾纳貌。”南风纠正。

“也就那个意思,十二这样的当老婆挺好,好生养,还省心。”胖子又打哈欠。

“你现在哪里还像和尚。”南风听出了胖子的话外之音,胖子这话摆明了是想以后纳妾。

“和尚该啥样儿?”胖子问道。

南风没有接话,胖子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你不是佛门中人,有些事情说了你也不懂。”胖子撇嘴说道。

南风瞅了胖子一眼,“你可以说说,看我懂不懂。”

“那好,我就跟你说道说道。”胖子抬腿踩着车辕,“和尚就跟平民差不多,百姓要遵守律法,和尚也要守戒律,但除了平民,上面还有官哪,有些律法平民得遵守,但官就不用。”

“你这胡搅蛮缠的本事还真是见长,你的意思是你是菩萨转世,就不需要遵守清规戒律?”南风笑问。

胖子摆了摆手,“我这么说也不太对,你别着急,等我想想。”

禽兽和人不一样,但也不是完全不一样,以欺负人为例,都是试着欺负,确定对方好欺负,就会得寸进尺,此时八爷就得寸进尺了,确定筐里的草鸡不会反抗,就改騒扰为真咬了,咬的草鸡叽喳乱叫。南风闻声急忙呼喝阻止,不是不让它吃,而是它现在还不饿,纯属破坏。

胖子闭着眼睛,皱眉思虑。

见胖子这般神情,南风反倒有点意外,看这架势胖子是真有什么过人的想法,只是笨嘴拙舌,不知如何精准表述。

良久过后,胖子睁眼,“酒色财气都是毒药,别人吃了会死,但我吃了没事儿,也不能说我吃了没事儿,而是我比他们身体好,这些毒药毒不死我。能懂吗?”

“接着说。”南风点了点头。

“他们受不了酒色财气的毒,就不能让他们去碰,所以就定下清规戒律约束他们。但总得有人告诉他们毒药的害处有多大,不亲身试毒,拿什么告诉他们?”胖子又道。

南风歪头看了胖子一眼,直至此刻他仍不能确定胖子是在胡搅蛮缠的给自己找借口还是真的对佛法人生有所感悟。

“我现在已经跳下去了,如果以后能爬上来,我就可以现身说法,让其他比丘远离酒色财气,这是莫大的功德。”胖子说道。

“你这和尚当的爽利,娶妻生子当菩萨,两不耽误。”南风揶揄。

“你别急着挤兑我。”胖子急切摆手,“我说的是我以后能爬上来,如果爬不上来我就完了,别说菩萨了,连罗汉都当不了,会重归六道,再入沉沦。”

“我这活儿说白了就为给别人指路铺道,那些遵守清规戒律的和尚日后可能比我的果位还高,你能明白我说的吗?”胖子紧张的看着南风。

见胖子这般神情,南风知道他是说真的了,仔细想过之后点了点头,“以身试毒,舍己为人。”

“对,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胖子很是欢喜,有一个能明白自己想法的朋友实乃幸事。

“那你准备再下几回地狱?”南风笑问。

“下多了我怕自己回不来,少下几回总不打紧……”

第二百三十七章 回程北上

南风本来还对胖子有些许歉意,感觉让胖子舍了老婆陪着自己闯荡江湖有些不妥,而今听胖子这般说,便不再内疚了,哪怕不是为了他,胖子自山里住够了也会往外跑。

见南风不曾接话,胖子以为他在担心诸葛婵娟,“你就别瞎寻思了,你老婆肯定没事儿。”

南风点了点头,实则他先前想的并不是诸葛婵娟,而是胖子自己,佛光寺的八部金身貌似真能开心通窍,提升心智,胖子较之前聪明了许多,想事情也周全了不少。不过变化总不是朝夕之间能够完成的,胖子心窍尚未全开,先前十几年的虑事习惯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

八爷在后面冲草鸡下手,确切的说是下口,咬的那些草鸡惊叫不已,南风呵斥了几次,八爷也不收敛,胖子不胜其烦,“来来来,我来赶车,你去看着你的猫头鹰。”

南风拉动缰绳停车,将马鞭交给胖子,“什么猫头鹰,它叫八爷。”

“八爷?还八哥呢。”胖子接过马鞭,蹭上车辕,“驾!”

南风自后面坐进车厢,上车之后现八爷已经离开了装有草鸡的箩筐,躲到一角低头假寐。

“你还装无辜?”南风抓了八爷过来,伸手捏去了它嘴角的鸡毛。

八爷在白天不怎么活泼,被南风揽着,很快就睡着了,马车颠簸,南风担心把它颠醒,就一直托着它。

胖子知道南风急着回去,一路催马,花刺儿大方的很,马车是双马驾辕,两匹马都是好脚力,很是赶道儿。

天气炎热,马匹出汗,每跑几十里就得停车饮马,饮马时趁机解手方便,其他时间都在赶路。

二人来时走的是小路,回程走的是大路,又有马车代步,行的快,入更之前便赶回了李朝宗等人先前下榻的客栈。

客栈的毁坏程度比南风预想的还要严重,东墙连带东厢全被炸没了,北面正房也严重损毁,东北角落的几间连废墟都没剩下,砖石瓦块全被炸飞了,地上遗留着一个偌大的土坑,偏西的几间由于离爆炸区域较远,没被炸飞,但房屋也都塌了,残垣断壁,一片狼藉。

客栈西面是前厅,前厅也塌了,不止前厅,连南北的邻居也都遭了秧,房屋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

“要不要过去问问?”胖子指了指废墟,此时那里有几个工匠在处理废墟,捡拾砖瓦。

“先等等。”南风抬了抬手,爆炸的中心正是先前停放马车的位置,根据这一地的狼藉不难看出当日爆炸的威力是何等惊人,此前他并不确定此事是人为还是意外,现在看来意外的可能性大,一来李朝宗没有杀掉王仲夫妇的动机,二来最近几天实在是太热了,长这么大就没遇到过这么热的天气,便是把车篷的帘子撩起来,在里面坐着也热的懵,而李朝宗的车辇是停放在这里的,门又是关着的,里面的温度定然高的吓人。

在二人打量废墟之时,一名工匠冲二人摆手,“走吧,这里住不得了,往西面走两条街,那里有住处。”

“多谢多谢。”南风冲那说话的工匠拱了拱手,转而迈步向那人走去,到得近了,问道,“请问老哥儿,这里生了什么事情?”

正所谓礼多人不怪,礼物是礼,礼貌也是礼,两个礼都能换得好人缘,那工匠见南风礼数周全,便答道,“前几日有几个客商寄宿在此,车上当是载了火药,日头蒸腾,炸了。”

“啊?”南风佯装惊讶。

“往西去吧,那里还有一家客栈。”工匠好心指路。

南风道过谢,退了回来。

“咋样?”胖子问道。

“等他们下了工,我再去问问。”南风将手伸进车厢抚摸着八爷,八爷见他就在外面,便不再咕咕寻找。

二人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没过多久天就黑了,工匠开始下工,南风快走几步,追上了先前说话的那个工匠,“老哥儿,又叨扰。”

“不碍事,你说。”工匠说道。

南风递了两分银子过去,“天热,与老哥儿买梅解暑。”

“这是作何?”工匠大感疑惑。

南风将那银子塞进工匠衣兜,说道,“实不相瞒,先前出事的那些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与他们约定在这里见面,请问老哥儿,我的那些朋友怎么样了,坏了客栈的房舍,他们可曾赔偿?”

那工匠住在近处,了解情况,对南风印象又好,便将事情经过详说与他。

半柱香之后,南风问明了情况,别了工匠,回到马车旁。

“咋样?”胖子问道。

“事之后李朝宗和那公输先生先走了,诸葛婵娟没走,请当地人帮忙,在西山焚了尸骨,捡了骨灰才走的。”南风说道,他最担心的是李朝宗欺辱诸葛婵娟,现在看来李朝宗并没有那么做,事情生的太过突然,他可能没那心境,不过最重要的应该是他自以为找到了龟甲天书,急于回返西魏,不想节外生枝。

“那老东西好没义气,竟不留下帮忙。”胖子说道。

南风摆了摆手,“当是诸葛婵娟不想让他插手。”

“我就说你老婆没事儿吧,你还不信。”胖子打了个哈欠,“走吧,投店去。”

南风没有接话,按照殡葬规矩,枉死的人是不能设棺下葬的,得烧掉之后捡取骨殖,此时诸葛婵娟想必正带着王仲夫妇的骨灰北上,返回家乡破土安葬。

“走啊,一天没吃东西,饿了。”胖子催促。

“它怎么办?”南风冲车厢努了努嘴,若是寻常猫头鹰,也不难藏,但八爷个头儿太大,很难不露行踪的带进客栈,万一被人现,定会引围观。

“城门已经关了,咱也出不去啊。”胖子说道。

不能连夜赶路,也不能投店,二人只能在城里寻了处破屋落脚。

十二给胖子带了不少干粮,二人吃的是干粮,八爷吃的是鸡。

白天好生劳累,入夜之后不似那么热了,二人就想早些歇着,但八爷白日里睡够了,晚上来了精神,一直在咕咕。

好在八爷虽然在叫,声音却不大,南风堵了房门,任它在房里踱步游荡。

下半夜,二人被八爷吓醒了。

“哎呀娘啊,这都啥动静啊。”胖子被八爷吓了一跳。

胖子话音刚落,八爷又叫了,还是咕咕开头儿,但后面多了个音儿,“咕咕嘎……咕咕嘎……”

南风循着声音,抓了八爷回来,“猫头鹰都这么叫吧。”

“快别让它叫了,深更半夜的,瘆人哪。”胖子歪身躺倒。

正所谓驯养,驯养,驯养一只飞禽分为驯和养两部分,眼下八爷太小,还不到驯的时候,也不听话,南风只能陪着它玩耍,一玩儿就是一夜,没办法,只要睡着没了动静,八爷就会叫。

天亮之后,胖子套马上路,南风昏昏沉沉的躺在车里,八爷眯着眼睛蹲在他旁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南风被胖子叫醒了,“快出来,快出来。”

南风翻身爬起,撩开帘子钻了出去,此时当是中午时分,马车正在往北走。

“快看。”胖子伸手西指。

循着胖子所指,南风看向西侧山野,只见两个光头和尚正自西山疾掠向北。

“拿枪带棒的,这是要干嘛去?”胖子很是好奇。

“他们只带了兵器却没拿包袱,不像游方行脚,应该是打架去。”南风随口说道,先前过去的两个和尚都能凌空飞渡,至少也是居山高手。

“驾。”胖子抖缰催马。

“你干嘛?”南风问道。

“还能干啥,看热闹去……”

第二百三十八章 自毁江山

“看什么热闹?”南风连连摆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两个和尚是紫气高手。”胖子说道。

“紫气高手怎么了,这里是太清宗势力范围,快些赶路,少生是非。”南风说道。

胖子撇了撇嘴,闷头赶车。

见胖子不曾减,南风又道,“赶那么快作甚,我没与你说笑,不准去。”

“你让我快走,赶快了你又聒噪。”胖子转身递送马鞭,“你来赶。”

南风自知理亏,也不与胖子争辩,摆手不接那马鞭,“走吧,走吧。”

走不多远,路旁出现了水潭,胖子提水饮马,南风趁机给八爷清理粪便。

午时不过,前方出现了一处城池,看到城池的同时,二人也看到了城池南门外的空地上聚集了好大一群人,弧形的人群围住了城门以及城门周围百步见方的区域,人头攒动,摩肩擦踵,目测当有千余人。

“前面出事儿了。”胖子用马鞭指着城外的人群。

南风没有接话,城外聚集的除了过往客商还有大量江湖中人,除此之外还有为数不少的道人和僧人,由于外围被人群挡住,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城门被他们挡住了,怎么办?”胖子问道。

南风环顾四周,此处是南北要道,除了穿城而过,周围并无小路可走。

“要不在这儿等着吧?”胖子又道。

南风看了看睡熟的八爷,又看了看北面被挡在人群之外的车马,“停在这儿会令人起疑,往前走,混在那些马车中间。”

胖子应了一声,抖动缰绳,驭马前行。

外围多是过路的客商,驮载货物的车马不少,胖子将马车赶了过去,待得停好马车,冲附近的一个车夫问道,“老哥儿,里面出了什么事?”

“一群道士抓了几个和尚在过堂。”那车夫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被堵在这里不得前进,被日头蒸的苦不堪言,“小兄弟,有水吗?讨一口。”

“有。”胖子跑下车,拎了个木桶下来,里面是水,不过是饮马用的。

那车夫口渴非常,哪里还顾得了那么许多,低头就饮,周围的其他车夫也纷纷过来喝水,这倒好,半桶水就换了个好人缘。

白受人恩惠的人还是少,大多数人都会念好报答,而眼下最直接的报答就是告知二人此间生了什么事情。

此事往短了说就是有几个办差的僧人干了坏事,被道人拿了送官,而县衙不知何故突然坍塌,县官只能在城外断案。

要往长了说就复杂了,此事还得从皇帝出家说起,这个梁武帝很不着调,前后三次跑到无常寺出家,前两次都被朝臣花钱赎回去了,最后一次无常寺开价五十万两,满朝文武绞尽脑汁,东搜西刮,好不容易凑够了,梁武帝又提出了两个条件,一是封无常寺住持印光和尚为护国法师,二是在梁国境内大建寺院,一城一寺,共计四百八十座。

此事二人是知道的,进山之前外面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但事情如何展二人却不知情,听得这些车夫的讲说才知道满朝文武最终屈服了,不屈服也不成,皇上在无常寺待着不回朝。

一道旨意下来,印光和尚就成了梁国的护国法师。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太清宗的天鸣子本是梁国的护国真人,而今突然多了个护国法师,他的身份和地位就变的很是尴尬。

不过天鸣子并没有立刻作,而是强压怒火等待机会,很快机会就来了,先前说到印光和尚要在全国大建寺庙,一城一寺,想在两年内建造四百八十座寺庙,就不能逐一建造,得同时动工,想建寺就得选址,于是无常寺就派出了大量僧人分赴各地,与当地官员一同选址建寺。

派往其他地方的和尚是怎样一种情形目前尚不知晓,但派到这里的几个和尚依仗着皇帝对印光的器重,作威作福,无恶不作,来了没几天就犯下了杀人,奸霪,勒索,强占等诸多大罪。

也活该他们倒霉,前几日奸霪杀害了一个钱姓女子,此人的叔父不是别人,乃是江南颇有威望的青阳观观主天墨真人。

天墨子得知此事大雷霆,率领观中道人连夜前来,将这几个僧人拿住押送官府,也不知怎地,县衙竟然塌了,于是过堂就选在了南门外。

除了钱姓一家,另外几家苦主也闻讯赶来,控诉这些僧人种种恶行。

这些苦主所说皆有根据,也有证据,容不得那几个僧人辩驳,审讯很快结束。

但审完了,难题也就来了,按照当朝律法这几个僧人应该斩立决。但这几个僧人都是奉了皇命下来办差的,县官哪里敢杀。

本想书写奏折请示朝廷,以天墨子为的苦主不干了,言之此等情况按照律法理应问斩,请示朝廷乃是画蛇添足,徇私枉法,有心包庇。

天墨子等人也并非信口开河,这几个僧人虽然下来办差,却并无钦差身份,按理来说也的确不用请示朝廷。

杀也不行,不杀也不行,县令被逼的没辙了,只能佯装晕倒试图躲灾,但天墨子怎肯放过他,一指下去,县令一蹦三尺,也装不得晕了。

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扔签子杀人。

未曾想火签刚扔出去,就来了一群僧人,这些是闻讯而来的救兵,不过这些和尚来这里不是劫法场的,而是来给那几个犯事儿的和尚辩护,要求重新审理。

那些和尚都带有兵器,凶神恶煞,县令也不敢不重审。但天墨子不同意,案子本已审完,那几个和尚也已经认罪,没有再审的必要。

眼见天墨子不同意再审,那些后来的和尚就怀疑此事是天墨子等人设下的圈套,目的是设计陷害这几个无常寺的和尚。

那几个本已画押的和尚眼见来了帮手,也翻了供,只道他们是被人陷害冤枉的。

天墨子不是善茬,那些和尚也不是易与,很快争执就变成了对骂。

眼见此事难以善了,双方纷纷邀请帮手前来助阵,天墨子的青阳观乃太清宗分支,多有同宗道友。而无常寺乃是梁国诸寺之,得知无常寺僧人有难,各处寺院纷纷派出高手前来助阵。

此时双方仍在争论不休,自外围亦能听里面的吵闹声。

听罢众人讲说,胖子无奈摇头,“这都啥事儿啊。”

南风笑了笑,没有接话。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此事是太清宗设下的圈套,财物女子很可能都是送上门去的,摆明了是想找茬儿教训无常寺。但无常寺的和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谨守清规戒律,也不会被太清宗算计。

“县衙肯定是天墨子震塌的,再说哪儿不能找个屋子断案,非得跑到大道上来,这些道士分明是想坏和尚的名声。”胖子说道。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个好东西也没有。”南风说道。

胖子冲北面努了努嘴,“你听,还在吵吵。你说他们能不能打起来?”

“太清宗辛辛苦苦制造了这样一个机会,不动手岂不浪费了。”南风说道。

胖子站在车辕上,翘向北张望,“好像没几个道士,也就十来个,还是和尚多,有三四十。”

南风伸手拉了拉胖子,“快下来。”

“太清宗好像没来人啊。”胖子坐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来,他们应该早就来了,只不过没有现身。”南风低声说道。

“为啥不现身?”胖子不解的问道。

“好不容易撒一次网,鱼太少,不值得收网。”南风说道,他了解太清宗的作风和手段,此番那猪头皇帝真是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扬佛抑道做的太过明显,将太清宗逼上了绝路,这是逼着太清宗冲南国的僧人痛下杀手。

“收什么网?”胖子皱眉。

“快走吧,这里不安全,找个安全地方待着。”南风说道,太清宗此番是真的怒了,待得来的和尚多了,很可能会大开杀戒,得赶紧离开这里,走的晚了,就可能被收进网里。

“去哪儿?”胖子问道。

南风环视左右,手指东南,“把马车赶过去,咱们躲进山里。”

先前听那些车夫讲说事情经过用了不短的时间,在此期间后面又来了不少马车,胖子着实费了一番工夫才将马车赶了出来。

东南方向三里之外就是山林,胖子将马车赶进树林,卸了辕子,将马拴了吃草。胖子背着干粮拿着细软,南风拎着箩筐抱着八爷躲进了林子。那两只铁锤太过沉重,拿不动,只能留在车上。

“咱去山顶吧。”胖子说道。

“别去,容易被他们现。”南风摇头说道,他不让胖子去山顶其实有另外的考虑,便是不守清规戒律的和尚终究还是和尚,倘若太清宗大开杀戒,他怕胖子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树荫下很是凉爽,吃罢干粮,胖子先睡着了,南风喂了八爷才睡的,给八爷喂食的时候想的是道佛之争对南国的影响,正所谓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且不说梁武帝屡次出家,胡作非为,只说他敕封国师大建寺院一事就彻底开罪了太清宗,日后若是遇到危难,太清宗是不会帮他的。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被吵醒了,吵醒二人的是夹带着灵气的怒斥,“你们当真要包庇这些无耻败类?!”

“无耻者另有其人!”说话声亦以灵气助势。

“让开!”

“南无阿弥陀佛!”

“太清弟子听令,比丘无德,坏伦常,败朝纲,毁江山,惑君王,尽数拿了,反抗者,就地正法……”

第二百三十九章 背道而驰

“打起来了!”胖子翘北望。

二人藏身树林,胖子看不到城门外的情况,一着急就想往树上爬。

南风急忙拉住了他,“你怕他们看不见咱?”

“你听,打起来了。”胖子手指城门外。

“跟咱没关系。”南风自然听到了城门外嘈杂的声响,其中有吐气助力的呼喝,有灵气冲撞的震动,亦有伤者的闷哼和惨叫,不过更多的还是围观众人的惊呼。

担心被人现,胖子便不曾上树,但远处传来的动静令他大感好奇,急的抓耳挠腮,坐立不安。

混战之中不时有人提气声,“四百八十寺,耗银千万两!”“百姓辛苦劳作不得温饱,妖僧蛊惑君王敲骨吸髓!”“外邦邪教,乱我中华!”……

这些叫喊并非一人所,但无一例外的都是提气声,声音能够传出很远,不止围观众人,便是城中百姓想必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这些叫喊自然是有意为之,目的只有一个:揭露以无常寺为的和尚对梁国造成的巨大伤害。通过这些道人的喊声不难现此事并非偶然,他们早有预谋。

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胖子看的是那施出身法离开地面的激烈打斗,“快看,那道士好生了得。”

循着胖子所指,南风看到了那对正在半空过招的僧道,前者用的是一根禅杖,后者用的是一支长剑,前者是个五十岁出头的僧人,身穿大红袈裟。后者当有四十多岁,穿的是太清法袍。

那和尚南风不认得,但那道士他认得,此人道号天山子,为太清宗上玄殿职事,当年他离开太清宗之后曾和胖子在江北隐居,太清宗派出道姑灵莲子乔装尼姑灭缘,自二人隐居之处不远的无情庵监视二人,后来灵莲子三人被师娘离落雪所杀,天山子事后曾去过现场。

“那道士使的一手好剑。”胖子说道。

“他厉害的还不是剑法。”南风说道,当日天山子检视过着火的无情庵之后曾施出法术开山裂土,将整个无情庵掩埋地下,之后又去了祥云镖局,以一己之力屠尽祥云镖局百余镖师。

“你认识他?”胖子问道。

南风瞅了胖子一眼,这家伙怕是早就忘了当年去无情庵劈柴挑水献殷勤一事了。

太清宗此番出手,无疑经过缜密布置,那和尚想必是被天山子故意逼上半空的,腾空之后不过三个回合就被天山子一脚踢中,急坠下落。

天山子一击得手,并未追击,而是凌空高喊,“太清有好生之德,快快放下凶器。”

喊罢,凌空旋身,向下追击。

“看不到了。”胖子又想爬树。

“别看了,和尚要倒霉了。”南风摇头说道,天山子是故意将那和尚逼到半空,然后出手击败,让众人看到,连得手之后说什么都提前想好了,可见太清宗布置的何等缜密,计划的何等周详。

“唉,做了和尚就该好生修行,非得争名逐利,这下倒好,给人抓到了把柄,此番怕是保不住性命了。”胖子既有不满又有痛惜。

“唉。”南风也叹了口气,正如胖子所说,这些和尚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但太清宗在此事上也并非正义,摆明了是设计陷害,诱以金钱美色,待和尚上钩再揭丑杀人。

二人说话之间,又有两人离地升空,还是一僧一道,道士还是天山子,和尚是个花甲僧人,亦是紫气高手。

这天山子是个狠角色,他此番的任务想必就是选择并逼迫对手升空,然后自高处将对手击败,目的自然是尽可能的让对手丢人落威。

果不其然,没出三个回合,那和尚又被天山子给踢了下去。

“天山师弟,僧人过百,道人不过二十,数倍我等,正在辣手围攻,切莫再度抬手留情。”人群之中传来了喊声。

“道士只来了二十个?”胖子看向南风。

“听他瞎说。”南风摇了摇头,世人有耳无眼,道听风闻,那道士是故意叫喊,让围观众人听到并传扬,实则道人的真实数量应该不止二十,退一步说,就算道士不到二十个,后来的七八个也必定是紫气高手,红蓝二气与紫气有着天壤之别,紫气高手一个能打一群。

“福生无量天尊。”天山子唱诵道号,转而转身俯冲,加入战团。

不知情者,还以为天山子是心慈手软的良善之人,南风却知道此人不是善类,分明是一只恶狼,非要披上一张兔皮,如此欺天瞒人,与道家的自然无为早已背道而驰了。

“天快黑了。”胖子抬头看天,“差不多就行了,早些停了,咱们也好进城。”

南风没有接话,太清道人的目的是杀人立威,天黑了虽然打斗仍能继续,围观众人却看不到战况了,没了围观之人传播宣扬,他们的打斗也就失去了意义,不出意外的话战斗会在天黑之前结束,这些僧人怕是一个也不得活。

“好个妖僧,竟然下毒。”又有道人提气声。

“我不妨事,快散开,快散开。”是女声。

“唉。”胖子摇头。

“和尚没下毒,他们达到了目的,想趁乱杀人。”南风随口说道。

“唉。”胖子又摇头,“打不过人家就老实过活,论狡诈和尚哪是道士的对手,也不消停,非要出来作死。”

“你啥意思呀?”南风皱眉。

“我又没说你。”胖子嘟囔。

人群一听有人下毒,立刻慌了,也顾不得看热闹了,拥挤着想要远离。

先前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眼下想躲谈何容易,推搡拥挤,大呼小叫,乱成一团。

“青阳观弟子,疏散救人。”喊话的当是天墨子,南风曾在凤鸣山见过此人,熟悉此人腔调。

混乱之中,惨叫声不时传来,他猜的没错,太清宗真的开始痛下杀手了。

胖子虽是个不遵守清规戒律的花和尚,却终究是个和尚,见僧人被屠,自然难得平静,左踱右走,唉声叹气。

太清宗是道门正宗,又是师父天元子所属的门派,而今变成了这个样子,南风心里也不好受,如此奸诈凶戾,哪里还有道人的然正气。道人行走世间,替天行道,济世救苦,但众人此时的行径哪是替天行道,这分明是祸乱人间,涂炭生灵。

你唉一声,我唉一声,你摇头,我叹气,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二人的唉声叹气并不能阻止城门外的杀戮,惨叫声不时传来。

“南无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凭空响起。

这声佛号与之前的那些佛号不同,**肃穆,蕴慈悲,藏正气。

二人闻声急顾寻找,却不见声之人。

“适可而止,少造杀孽。”说话声再度传来。

阿弥陀佛每个人念声音都差不多,一说别的,南风立刻听出这声之人正是当年他盗取八部金身时自暗中规劝的声音,此人应该不在此处,用的是千里传音。

“何方妖孽,现身相见。”有道人怒吼。

道人喊罢,无人接腔。

屠杀仍在继续,惨叫声此起彼伏。由于人群散开,二人此时已经隐约能够看到远处情形,身穿各色僧衣的和尚死了一地,剩下那些也在艰难抗拒,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赶尽杀绝。

“来人了!”胖子喊道。

“哪儿?”南风问道。

胖子手指东北,“十几个,都是高僧,道士要倒霉了……”

第二百四十章 飞来横祸

南风循着胖子所指看向东北方向,东北方向是绵延群山,隐约可见十几道人影正自层峦叠嶂的群山之中向此处疾飞掠。

南风只能看到人影,看不到来者的气色,便问道,“都是什么修为?”

胖子举目远眺,“一个太玄,两个洞渊,剩下那些是淡紫居山。”

“正主儿来了。”南风缓缓点头,练气九阶,越练越难,拥有洞神修为者犹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拥高玄修为者就较洞神少了许多,升玄又少,洞玄再少,能够渡过天劫晋身居山着实不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晋身洞渊的更是凤毛麟角,而太玄乃练气极致,能够登峰造极的万中无一,若是他不曾猜错,这个身拥太玄修为的僧人很可能就是无常寺的印光和尚。

“早干啥去了,怎么才来。”胖子撇嘴说道。

“在路上。”南风说道,无常寺在建康,而此处位于江陵南部,两地相距一千多里,哪怕印光和尚身拥太玄修为,赶到此处也需要几个时辰。

“快点呀,人都快死光了。”胖子很是焦急,此时太清宗一方的紫气高手正在围攻仅存的两个僧人,那两个僧人左支右挡,危急非常。

南风缓缓摇头,“泥菩萨过江。”

“嗯?”胖子疑惑的看向南风,“啥意思?”

“你能看见那些和尚的气色,那些太清道人自然也能看到。”南风伸手北指,“他们知道敌方有太玄高手到来,为何丝毫不见惊慌?”

胖子闻言皱眉,思虑过后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道士还有伏兵?”

“应该有。”南风点了点头。

“事儿大了。”胖子也现了事态的严峻,原本他以为这只是小范围的冲突,此时才现冲突远比他想象的要激烈。

“走吧,这里不安全。”南风抱着八爷迈步向南,九天梵音是无常寺的镇寺绝学,为中土佛教四大神功之一,若是来者真是印光和尚,一定会施出九天梵音,留在此处很容易受到殃及。

胖子虽然有心观战,却不敢滞留不走,二人此时离城门不过三四里,若是太玄高手自南门斗法拼杀,这里绝不是安全距离

荒山无路,二人又带了不少东西,走不快,尚未翻过山脊,那些飞掠来援的僧人就到得城门外,都是老僧,清一色的大红袈裟。

来者全是光头,南风不得辨察气色,也就无从分辨哪个老僧是太玄高手。

众僧一到,立刻出手,杀退太清众道,救下了那两名身陷重围,遍体鳞伤的和尚。

就在二人转头回望之际,一道人影自南面百丈外凌空拔起。

二人有感,抬头上望,只见一老年道人自二人头顶一闪而过,向城门处掠去,二人看这老道的同时,老道也在回头打量二人。

见到此人的瞬间,南风如坠冰窟,遍体生寒,这老道不是别人,正是太清宗两位玄字辈道人之一。

震惊的同时,南风也自对方眼中看到了森然杀机,完了,被认出来了。

就在南风错愕震惊之时,那老道竟然没有调头回来,而是催气加,往北面战团掠去。

与这老道同时现身的还有二十几个太清道人,无一例外的都是居山以上的紫气高手,这些人出现于四面八方,现身之后立刻向城门飞掠,不问可知是想完成合围,将来援众僧尽数灭杀。

一瞥之下,南风竟然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有天成子,天罡子,还有天相子等人,这些人与玄字辈二老并不同心,却也参与了此番围剿,究其缘由,当是那印光和尚嚣张跋扈,扬佛抑道,令得太清上下同仇敌忾。

见到这些熟面孔,南风本想出言呼喊,但那些人现身远处,现身之后又立刻前往合围,此时呼喊他们也不会听到。

短暂的愣神过后,南风反应了过来,急切的冲胖子说道,“那老道认出我了,分头走,我往南,你往东。”

胖子亦现那老道看南风的眼神暗藏凶狠,知道南风所言非虚,但他仍然心存侥幸,“他们眼下没工夫理睬咱们,一起走。”

南风刚想接话,却现一名道人脱离混战,向二人所在区域疾掠而来。

“糟了,分头走。”南风将八爷塞给胖子,扔掉鸡笼向南狂奔。

一回头,却现胖子跟了过来。

“快走啊!”南风气急低吼。

胖子步子大,几步赶上,扔了金银干粮,拉着南风就跑,“你没灵气修为,被追上就死定了。”

“就算有灵气修为,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快分开走。”南风试图甩开胖子的手,但胖子力气大,他甩不脱。

胖子也不说话,拖着南风向南狂奔。

狼狈逃命的同时,南风不时转头回望,等到第三次回头时,追兵已经赶到身后五丈外,手提长剑,面露狰狞,正是狠毒辣手的天山子。

眼见不得逃脱,南风先求缓兵,“天山真人,我的经络被废,已经练不得气了。”

天山子并不接话,鼻翼抖动,快步上前。

胖子见状急忙将八爷塞给南风,转身挡在南风身前,“你想干啥?!”

天山子不接话,不减,闪身上前,挥剑就砍。

眼见长剑斩来,胖子急念咒语,弓背耸肩施出了八部金身。

天山子乃紫气高手,所用长剑亦非凡品,一剑斩下,将胖子左肩近颈之处豁出了一道长长血口。

眼见自己不曾斩下胖子头颅,天山子有些意外,皱眉歪头,愣了一愣。

危急时刻,南风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缓兵之计,“我知道天书的下落,只要……”

不等南风把话说完,天山子二度出招,改砍削为直刺,长剑正中胖子左胸。

胖子的八部金身已然有些火候,天山子灌以灵气的一剑虽然碎衣破皮却未能进肉断骨。

天山子有感,眉头再皱,抬起左掌猛击长剑末端,长剑受力,贯胸透背。

心肺受创,胖子立刻萎靡瘫倒。

南风愣住了,他虽然知道自己一直处在危险之中,却没想到危险会来的这么突然,眼见胖子死在眼前,脑海里瞬时一片空白,尽管他知道必须保持冷静,但脑海里仍然一片空白。

天山子并不说话,也不迟疑,抽出长剑欺身而上,起脚踢飞了南风怀里的八爷。

天山子这一脚力道甚大,八爷出生不久,骨头都不曾长硬,哪里受得住这般重创,哀鸣一声,落地殒命。

“我尻你老……”

南风不曾骂完便戛然止声,不是他不想骂,而是他不出声音了,天山子在踢飞八爷之后长剑立刻跟进,正中咽喉。

天山子见惯了鲜血,铁石心肠,长剑一进即出,带出一蓬鲜红血雾。

刺于咽喉的长剑被拔出之后,南风最先感觉到的是一股凉气自伤口处直冲肺腑,浑身上下一片冰凉。

最先感觉到的是凉意,随后才看到脖颈狂喷而出的血液,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之下,下意识的抬手去捂摁伤口。

来的迅捷,杀的利索,走的干脆,不待南风摔倒,天山子便踏地凌空,回返参战。

虽受致命创伤,南风心中却并无畏惧,有的只是紧张愤怒和愕然,原来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真的要死了也不是那么痛苦。

伤口自然捂不住,鲜血一直在快流淌,但意识仍然清醒。

受伤对南风来说并不稀奇,他也有过失血过多的经历,知道随着血液的流失会逐渐失去意识,但目前还是清醒的,得抓紧这宝贵而短暂的清醒做点什么。

换做旁人,此时最先想到的定然是求助,但多年的乞讨,无数的白眼令南风明白这个世上好人并不多,不能寄希望于别人的帮助。

他最先想到的是自救,想到自救,立刻想到自己身上带有还阳丹。

还阳丹在左侧内兜,他此时以右手捂摁伤口,要想拿出还阳丹,就必须腾出右手。

但他不敢这么做,哪怕他用力摁压伤口,鲜血仍然喷涌急流,若是松手,怕会狂喷。

危急关头,分秒必争,只是片刻的犹豫,他已感觉头晕目眩。

越是危急关头,越能看出一个人的秉性,察觉到自己即将失去意识,南风松开了捂着脖颈的右手。

一松手,南风知道自己的勇敢令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实则不管他捂与不捂,鲜血都会喷涌,松手之后也并没有加晕厥。

拿出瓷瓶,直接拍碎,拿了一枚还阳丹在手,塞进嘴里,意图咽下。

进食是人的本能,吞咽亦然,但此时他竟然咽之不下,仿佛忘记了如何吞咽。

几番努力,还阳丹消失,亦不知是吞下而不自知,还是自行融化。

还阳丹大有奇效,眨眼之间鲜血止住,神识虽然混沌却并未继续恶化。

踉跄的走到胖子旁边,将另外一枚还阳丹塞进胖子嘴里,此番他看到了,还阳丹入口即化,自行入喉,不需吞咽。

喂胖子服下还阳丹之后,南风开始自胖子身上摸索寻找,还阳丹共有三枚,胖子身上还有一枚,得救八爷。

但找到瓷瓶之后却现瓷瓶里装的是蚂蚁,而原本装在瓷瓶里的还阳丹不见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大难不死

不见了还阳丹,南风心中陡然一凛,胖子的还阳丹莫不是让他给了十二?

再一想,不对,胖子在石室以瓷瓶装蚂蚁时还阳丹还在,当是被他放在了别的什么地方。

先摸腰囊,没有。再摸内兜,也没有。

还阳丹乃疗伤丹药,胖子定会随身携带,不可能放在别的地方。

再一想,摸腰带,胖子喜欢在腰带里藏东西,这个习惯儿时就有了。

此时的腰带多以一捺宽窄的麻布拧卷而成,里面可以卷带少许小件器物。

还好,摸到了。

还阳丹真是神异,此时胖子前胸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度缓慢愈合,脸色亦由灰青变为苍白,虽然依旧难看,却也有了些许活气儿。

捻出还阳丹,南风踉跄的走向东侧草丛,很快便找到了八爷,可怜的八爷口鼻流血,死在那里。

还阳丹的神奇效力令南风无比震惊,花刺儿先前所言不虚,此物当真能够起死回生。

明知还阳丹能够起死回生,也知道二人此时只剩下这一枚还阳丹,南风却没有丝毫的犹豫和不舍,抱了八爷起来,捏开鸟喙将还阳丹塞了进去。

待得还阳丹融化入喉,南风抱着八爷回到胖子旁侧,一边抚摸八爷帮它顺气,一边频繁试探胖子鼻息。

不多时,胖子胸前伤口彻底愈合,一声闷哼之后,弓腰挺背,深深吸气。

“怎么样?”南风凑到近前。

胖子此时已经睁眼,但眼神很是茫然,不问可知是死中得活,尚未回神。

“好险,幸亏有还阳丹。”南风说道,他这话主要是说给胖子听的,目的是帮胖子尽快回过神来。

胖子的眼神仍然迷茫,也不接话。

“没事儿吧?”南风害怕了,人有三魂七魄,人死之后魂魄很快就会离体,胖子莫不是失了魂魄?

胖子急促呼吸,仍未接话。

“喂,喂。”南风伸手拍打胖子的脸颊。

“你打我干啥?”胖子问道。

胖子虽然开了口,眼神却很是呆滞,说话之时嘴角有涎水流出。

见此情形,南风真的慌了,完了,胖子真的失了魂魄。

“你别吓我。”南风哭的心都有了。

胖子翻身坐起,咧嘴傻笑。

招魂引魄对道士来说算不得难事,大部分道人都会类似的法术,但南风却不会,因为他没有学过。

就在南风焦急束手之际,怀中的八爷有了动静,“嘎,嘎!”

惊叫的同时,八爷开始挣扎扑腾,南风顾不得安抚,紧紧的抱着八爷,与此同时伸手抓住了它的嘴,万不能让天山子等人听到八爷的叫声,若是调头回来,那就真的死定了。

“啊,那狗道士呢?”胖子惊慌爬起,急顾左右。

“你没事儿吧?”南风既惊又喜。

“咋回事儿?”胖子检视左胸,“谁救了咱?”

见胖子恢复神识,南风大喜,“没谁救咱,是王叔给咱的还阳丹。”

胖子一听,立刻垂手摸向后腰。

八爷受了惊,一直在挣扎,南风一手抱着它,一手握着它的嘴,也腾不出手来抚摸,只能轻声安抚。

“你脖子上全是血。”胖子说道。

“没大碍,快收拾东西,赶紧走。”南风抱着八爷向回走。

此时太清众道正在与以无常寺为的众僧激斗,其中一名老僧貌似想要施出神通,其他僧人环其四周,意图护法。而太清众道上攻下取,左冲右突,并不与那老僧作法的机会。

大难不死,二人已经吓破了胆,哪里还敢观战,捡了东西,匆忙远走。

先前二人失血过多,尽皆虚弱,走的踉跄,但逃命之际也不敢懈怠,咬牙硬撑,艰难行进。

下到山脚,现一条小溪,二人此时已经大汗淋漓,几近虚脱,见到溪水急忙跑上前去痛饮了一番。

八爷此时也已经安定了下来,南风将其凑近溪水,但八爷不喝。

无奈,南风便放开了它,得了自由,八爷自在许多,自岸边抖擞羽毛,然后踱到溪边自行喝水。

溪水清凉,喝水过后二人乏累稍减,掬了溪水清洗血污。

胖子不晓得后事,追问。南风简略告之,释疑。

“幸亏他没刺你心脏,不然你连吃药的机会都没有。”胖子后怕不已。

“我如果不骂他,他可能真会那么做。”南风说道,先前天山子杀了胖子,又踢死了八爷,他出身市井,气急之下骂的难听,天山子听得开头,猜到他会问候其母,故此一剑封喉,令他不得声。

事实上天山子也的确达到了目的,他的那句‘我尻你老娘’确实没能喊全,不过也幸亏他先前没有认怂伏低,若是哀求乞命,天山子早就给他一个透心凉了。

吃亏是教训,受益是经验,此番虽然凶险,却也长了经验,管他对手如何强大,避无可避之下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骂,硬汉不一定能活,怂包一定会死。

除了傻子,没人是不怕死的,胖子也怕,“哎,早知道就远远躲着,不往前凑了。”

“没用的,太清宗在四面八方都设了伏兵,咱如果调头回去,怕是早就被他们现了。”南风摆手摇头,先前二人并不想过去看热闹,去到外围只是为了探听情况,不等双方开战他们便先行离开藏在山中,这已经是小心到极点了,此番被人现不是虑事不周,而是运气不好,不是**,实乃天灾。

“快走吧,再走远点儿。”胖子拎起了包袱。

“不用走太远,就在这附近找个地方躲着。”南风说道,山里不是什么地方都有水的,再者,通过天山子之前的举动不难现此人对自己的武功修为极为自负,自忖二人无有生还可能,调头回来的可能性并不大。

山洞不是那么容易寻的,不过靠近溪流的树木随处可见,二人往上游走了走,自一棵近水的大树下安顿了下来。

自此处已经听不到北方的厮杀之声,二人此时对于道佛战况也不关心,管他谁胜谁负,都与他们没有关系,当务之急是保住性命。

失血过多,疲惫乏累,很快二人便昏昏睡去。

由于先前受到了严重惊吓,八爷也无甚精神,蹲在南风身旁,也不鸣叫。

南风是被冻醒的,周围光线不明,也不知道具体时辰,不过此时是夏天,只有下半夜才能将人冻醒。

八爷能够夜间视物,看到南风醒了,抬头看他,咕咕鸣叫。

南风随手将八爷抱起,抚摸羽毛。

虽然都是咕咕,却有着细微的不同,此时他已经能够根据八爷的叫声判断出它想做什么,知道八爷饿了,就起来宰了只草鸡,让它自行啄食。

自溪边喝过水,南风回到原地闭目盘坐,他所服食的是雄蚕,不能起死回生,只能脱胎换骨,此时天蚕的药力已经进入血液,先前大量失血,极有可能影响淬炼经络的度。

细心辨察过后,南风心里有数了,他猜的没错,大量失血确实导致了药力的部分流失,虽不会影响脱胎换骨的效果,却会延长这一过程所需的时间,大致估算当在原有基础上延时一到两个月。

凡事皆有利弊,任何一件事情都有利弊两面,但这并不是说任何事情的利弊都是双分均等,恰恰相反,利弊均等的事情很少遇到,大部分事情都是利大于弊或者弊大于利。单就昨天傍晚一事而言,当是利大于弊,太清宗一直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几欲杀之而后快,而今他们终于得偿所愿,自此往后,太清宗再也不会想起他。

南风先前一直不曾吃饭,此时有些饿了,便摸了干粮出来咬嚼,还阳丹实乃疗伤圣品,昨天喝水还有些许疼痛,到得此时已经吞咽自如,一如往日了。

正所谓术有专攻,武功高强固然难得,歧黄之术练到王叔那般境地也同样惊世骇俗。

想到王叔,便想到王仲,王仲等人的行踪并不隐秘,王叔若是有心报复,一定能够找到他们,王仲夫妇的身亡会不会与王叔有关?

“也不知道咱的马有没有被偷走。”胖子醒了。

“应该不会。”南风说道,马在树林里,只要不去到近处就不容易现,不过他此时担心的不是马,二人身上带了很多金银,马没了可以再买,他担心的是马车,确切的说是马车上的那对铁锤,虽然不知那对铁锤是什么来历,但有一点能够确定,那对铁锤由玄铁熔铸,玄铁可是可遇不可求之物。

胖子解包袱拿干粮,“昨天那狗道士你认得?”

“此人道号天山子,我离开太清宗之后,他可能负责追查我。”南风说道,当年灵莲子等人丧命,信鸽放飞,来的就是天山子。

“我早晚得打的他叫爹。”胖子气怒难消。

南风说道,“昨天我看的清楚,你施出八部金身之后,他一剑刺下没能伤你,是补了一掌才刺进去的,你现在才练到第三重,我感觉你不用练到第八重,只需练到第五重,紫气高手就伤你不得。”

听得南风这般说,胖子心情大好,“你帮我记着,这家伙绝不能轻饶了他。”

南风点了点头。

胖子拿了个饼咬在嘴里,捆好包袱,拿下饼子站了起来,“天快亮了,估摸着也应该打完了,我过去看看。”

“自远处看,千万别靠近。”南风叮嘱。

“成,你在这儿等着吧……”

第二百四十二章 回家的路

半个时辰之后,胖子回来了,“人都走光了,咱的马丢了一匹,别的东西都在。”

“周围有没有伏兵?”南风问道。

“应该没有。”胖子说的并不肯定。

南风没有再问,此时东方已经放亮儿,用不了多久城门就会打开,要想继续北上,现在就可以动身了。

胖子去到溪边喝水,顺便儿洗了脸,甩着手上的水滴走了回来,“走不走?”

“别着急,容我想想。”南风摆了摆手。

斟酌过后,南风决定上路,昨日天山子行凶之后走的很是急切,急于离开应该有两个原因,一是不想在行凶现场久留,二是急于回返参战。天山子一旦与同门会合,就很难再找到单独行动的理由,他没机会也没理由回现场再次确认。

马少了一匹,也不知是被偷走了还是脱缰跑掉了,好在马车并不大,独马驾辕也不吃力。

昨日道路受阻,北上客商早早的来到城门处等候,胖子将马车赶了过去,与众人一同等待城门开启。

城门外的空地上有着明显的填补和打扫痕迹,由此可见斗法过后有人打扫了战场。

城门外聚集的路人商贾虽然不少,却很少有人说话,都知道昨天这里生了巨变,不愿沾惹是非,一心只想过关赶路。

卯时开门,二人随着车队人流进入城池,也不敢多待,径直穿城而过,往北行进。

夏天炎热,太阳升起之后若是继续垂着车帘就会惹人起疑,但撩开帘子又容易被人看到,思虑过后,南风想到了对策,撩起半边帘子,躺在车里,如此一来路人都能看到车里躺了一个人,却看不到他的样貌,也看不到蹲在另外一侧布帘后面打盹儿的八爷。

有了前车之鉴,二人越小心,心无旁骛,闷头赶路。

由于不与别人交谈,便不知道昨天战况如何,一直到日落时分,二人才自几个骑马而过的江湖中人嘴里听到了关于昨天斗法的消息,那几个江湖中人走的很急,二人只听到了一些零碎言语,那几个江湖中人貌似并不知道僧道斗法的结果,只知道昨日南面城池有僧人和道人斗过法。

二人先前是自凤鸣山南下前往兽人谷的,此番是自兽人谷往北方去,走的并不是先前的道路,不过南风曾在太清宗待过,对梁国的路径有所了解,选了一条略微圈绕的路线,为的是避开太清宗所在的丹阳郡。

当日晚间,二人没有进城歇脚,而是自山中露宿。

二更时分,下起了大雨,二人挤在车里,虽然很拥挤心里却很踏实,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二人现在见到道士就脊背凉。

官道上不时可见茶摊食铺,第二日中午时分,二人途经一处茶摊,胖子停车买了梅汤来喝。

茶摊儿外面放着几张桌子,此时其中一张桌子旁边坐了一对年轻男女,这对年轻男女亦是武人打扮,喝茶之时说的也是太清宗与无常寺斗法一事,与先前那些骑马的武人不同,这对年轻男女对此事很是了解,据那年轻男子所说,先前的争斗太清宗大获全胜,杀了不少,擒的更多,连新任护国法师印光和尚都拿住了,扬眉吐气,好生威风。

有心听二人说话,南风便将那酸梅汤大口喝完,将陶碗递给胖子,让他再去购买。

连喝三碗,南风不喝了,他已经知道了先前那场战事的结果,印光和尚真的被太清宗拿住了,这倒不是他技不如人,而是太清宗压根儿就没给他施法的机会,倒霉的印光和尚九天梵音不曾施出就被太清众道拿下了。

先前的战事身为太清掌教的天鸣子并没有直接参与,战事结束之后他才出现,去到之后立刻对太清众道严厉斥责,怪他们不加请示肆意妄为,随后又命人为众僧松绑,但太清众道并没有释放俘虏而来的那群僧人。

天鸣子无奈,只能亲手松绑,未曾想捆绑众僧的绳索竟然不是寻常之物,而是仙家法宝捆仙索,这捆仙索可变化长短,非操驭之人亲口念诵真言不得解开。

天鸣子解不开捆仙索,只能找来马匹,一马一人,驮了印光等人往建康去,但凡有份参与此事的太清道人尽皆同行。

天鸣子对外的说法是带了门人往建康负荆请罪,实则谁都知道他是在向梁武帝示威。

这样的结果有些出乎南风意料,那印光和尚乃是太玄修为,太清宗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将他拿下,所谓的捆仙索想必不是真的,应该是天鸣子不想给和尚松绑的说辞。此番印光和尚丢人丢大了,天鸣子所谓的负荆请罪,说白了就是游街示众。

二人本来还想改道建康,得知此事,路线就只能临时改动,太清众人正在往建康去,可不能傻头傻脑的跟过去。

胖子虽是佛门中人,在听到这一消息之后却并没有对印光和尚表现出同情,印光和尚胡作非为,让太清宗教训一下也不是坏事儿。

消息一旦传出,很快就世人皆知,街头巷尾说的都是此事,说什么的都有,不过归总下来,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一是对太清宗的敬畏,二是对印光和尚的鄙夷,还有就是没有立场没有看法的乱嚼舌根。

这第三种情况最为普遍,多是一些过的不甚如意的人,自己不长进,没出息,便寄希望于别人倒霉,只要有人倒霉,就可以拿来说一说,比一比,以别人的倒霉背时冲淡自己的一无是处,看这家伙多倒霉,跟他一比,我还算好的呢。

即便知道太清宗的紫气高手都去了建康,二人也不敢松懈,晓行夜宿,一路疾行,七日之后终于到得江边小镇。

眼下是夏天,江河多水,过江只有摆渡一途,车马摆渡困难,只能便宜卖掉,南风背着装有八爷的箩筐,胖子背着装有玄铁大锤的木箱,步行上路。

箩筐里除了八爷,还有几只鸡,这是掩护。

自江边等候渡船时,二人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清羽门的郑祁夫妇。

“他们去江北干啥?”胖子低声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他对郑祁夫妇的印象并不好,先前在凤鸣山郑祁曾经道貌岸然的指责他帮助王叔动机不纯,落了下乘。

担心被郑祁夫妇现,二人就往别处走了走,待得郑祁夫妇乘船离开,方才来到江边等候下一班渡船。

过江之后南风暗自松了口气,终于离开梁国了,此行几次差点丢了性命,着实凶险。

不过细想下来,此行还是达到了当初的目的,不但自王叔那里得了补气灵丹,还背回了八爷。

外面凶险,没有灵气修为实在不宜四处走动,此番回来哪儿也不去了,就在山中养鸟儿练气。

坐惯了马车,就受不得步行的苦了,确切的说是受不了步行的慢了,过江之后二人又买了两匹马,一人一骑,星夜回返。

三日之后,二人来到龚郡,自这里卖了马,又买了些日用之物,步行进山。

胖子负重不轻,却走的飞快,南风知道胖子是急于见到老白,也理解他的心情,勉力跟着。

“哈哈,到家啦。”胖子向北方山谷跑去。

“慢点走,我看不清路。”南风快步跟着,家是什么,有人等的地方就是家,狗也算。

“快点儿,快点儿。”胖子急切催促。

“汪汪汪,汪汪汪!”

“咕咕嘎,咕咕嘎……”

第二百四十三章 鸡飞狗跳

老白不是狗,但不威的时候很像狗,听得胖子声音,老白自北面林中疾冲而来,到得近前又扑又蹭,吠叫连连,好生欢喜。

胖子也欢喜,抚摸狗头,叽里呱啦的与老白说话,这家伙说的是梵语,只有老白能听懂。

老白的吠叫惊到了八爷,紧张唳叫,“咕咕嘎,咕咕嘎。”

八爷的唳叫又引起了老白的注意,好奇的向南风和八爷走了过来。

见老白靠近,八爷越紧张,南风见状急忙冲胖子说道,“喊住老白,别让它过来。”

胖子冲老白说了句梵语,老白闻声止步,不再上前,不过仍然歪头打量着八爷。

“跟它说明情况,以后不能与八爷打架。”南风说道,胖子先前只说了一句话,明显不是冲老白介绍八爷。

胖子点头答应,拎着东西向前行走,与此同时冲老白说着梵语,老白跟在胖子身后,不时回头看向南风怀里的八爷。

入更之前,二人回到了先前居住的山洞,山洞仍保持着二人离开时的样子,细想下来二人已经离开快半年了。

胖子忙着放置带回来的生活器皿和杂物,南风则率先检查藏在这里的法印等物,还好,都在。

山洞冬暖夏凉,酷暑时节待在洞里很是凉快,不足之处是山洞近水,多有蚊虫。

胖子放好东西出去寻找蒿草熏蚊子,老白也跟着去了。

南风将最后一只草鸡杀了,扔给了八爷。

鸟兽的嗅觉比人要敏感许多,先前老白趴卧在靠近洞口的那片区域,八爷就选了山洞里面的位置。

异种就是异种,吃的多长的快,半个多月八爷已经长到了五六十斤,十四先前说它一个月就能出窝,现在看来十四还真没有言过其实。

熏过蚊子,吃罢干粮,二人准备睡了,先前一路疾行,着实劳累。

老白还是很听话的,自从胖子话,它就没有再靠近八爷,虽然好奇也只是远远的看着。

八爷毕竟还小,有些惧怕老白,吃过东西便凑到南风身侧,安静趴伏,也不啼叫。

一夜好睡,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帮八爷清理粪便,八爷可不是寻常的猫头鹰,它个头大,屙的多。

煮粥做饭仍然是胖子的营生,南风捡了柴禾给他,然后带着八爷去溪边洗漱。

夏天多雨,溪流比冬天大了不少,水里有鱼,南风抓了一条扔给八爷,八爷没见过这东西,鱼一蹦,它就跑。不蹦了,就调头回来。再蹦,又吓的跑。

待得鱼死了,八爷开始近距离观察,一试,此物竟然能吃,于是就吃。

“夜猫子怎么还吃鱼?”胖子到溪边打水。

“住在此处,好生惬意。”南风答非所问,之前一段时间一直过的提心吊胆,此番终于安顿下来,安静祥和,好不放松。

“这回可别到处跑了,消停几天吧。”胖子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而今他已经得到了补气灵丹,又得了八爷,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炼化补气灵丹,静待龙齿天蚕淬炼并拓宽经络,还有就是抚养并驯化八爷。

“走了,走了,吃饭了。”胖子招手。

早饭过后,二人说了几句闲话,说的是梁国的太清宗和无常寺的争斗,那印光和尚已是太玄修为,太清宗如何能够将他拿住。还有就是太清宗将印光等人押到建康,梁武帝见到之后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所谓闲话就是没有目的的谈话,太清宗怎么拿住了印光,梁武帝作何感想,这些与二人并无直接关系,任何事情都有内情和真相,但不是所有事情都值得去推敲和探寻真相。

练气是二人的要任务,上午两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晚上两个时辰,一天六个时辰。

不管是人还是异类,小的时候好奇心都重,消除了畏惧之后,八爷开始对老白好奇,起初是在远处唳叫,见老白无甚反应,便壮着胆子逐渐靠近,乃至自老白身旁转悠。

老白事先得了胖子叮嘱,也不攻击八爷,任凭八爷在它身旁踱着方步走来走去。

见此情形,八爷越胆大,靠的更近,偶尔还去啄咬老白。所谓的啄咬也不是真啄猛咬,更多的还是挑逗和戏耍,老白不曾被它啄痛,便继续趴着,也不与它一般见识。

三日之后,八爷越放肆,见老白对它不理不睬,便改戏耍为真啄,老白被它啄痛了,只能起身换了个地方趴着。

但八爷并没有因此放过人家,转悠着跟过去再啄。

“你管管它呀。”胖子看不过眼了。

“怎么管?我说什么它又听不懂。”南风随口说道。

“都说三岁看老,这家伙长大了肯定不是什么好鸟儿。”胖子说道。

“夜猫子本来就不是好鸟儿。”南风说道。

驯养,驯养,除了养,还得训,眼见八爷越长越大,南风开始缩短练气时间,每日花上不少工夫训导八爷,八爷很聪明,能够察言观色的领会他的意图,但领会归领会,照不照做就不一定了,是不是听话得看它心情,心情好就听话,心情不好就“抗旨”,抗旨有两个惯用招数,要么尖叫造反,一直叫,叫的人脑瓜子疼,怎么喊都喊不住。要么闭眼装睡,任你喊叫推搡,就是不睁眼。

胖子先前说的不差,三岁看老,八爷聪明顽劣,长大之后肯定任性,这么下去可不成,得严格训导,让它养成良好的习惯,令行禁止,任劳任怨才行。

严厉的管束并没有起到正面作用,反倒给八爷搞的火大,但它不敢冲南风和胖子放肆,就去找老白撒气,欺负老实人。

八爷吃得多,长的快,一天一个样儿,鸟喙大了,啄的就疼,一嘴下去就是一嘴狗毛,啄的老白苦不堪言,无奈之下只得躲了出去。

八爷还不会飞,也跑不快,追不上老白,就在洞外尖叫撒泼,老白不回来它就一直叫,南风喊也没用,打更不成,也不舍得真打,分明是高抬轻放,八爷闹那动静就跟挨了刀一样。

“你看你,都把它惯成啥样儿了。”胖子埋怨。

“你也看到了,我没惯它。”南风无奈摇头,早些时候八爷差点被天山子踢死,救活之后他就对八爷很是放纵,所谓打,更多的时候也只是八爷欺人太甚,没办法了就做做样子,给老白和胖子一个交代。

“你还想怎么惯?”胖子皱眉撇嘴,“我不管哈,它再这样儿,我就让老白还手。”

“行啊。”南风理亏,只能说行。

八爷并不知道自己的恶劣行径给主人添了多大麻烦,只要一有机会就过去騒扰老白,搞的老白见它就跑,都不敢在山洞待了。

眼见八爷不知收敛,胖子忍无可忍,终于下令。

但下令归下令,却不是死命令,老白试着恐吓,可惜晚了,八爷已经不怕它了,只当老白在与它戏耍,更来劲了。

无奈之下老白只能怒吼抖身,现出凶兽本相,一爪子将八爷拍了出去。

此番八爷是真怕了,惊叫着跑到南风身边寻求庇护。

“差不多行了,还真打呀。”南风好生心疼。

“真打?”胖子瞪眼,“要是真打,一巴掌就拍死了。”

有些时候教训教训也不是坏事儿,挨了老白一爪子,八爷老实了许多,不再过去騒扰老白,但它好动,在山洞里待不住,就跑到河边抓鱼,溪水虽然不深,但它还是稚嫩,也抓不到什么鱼,只是玩耍罢了。

要是以为八爷知错悔改,就此收敛,那就大错特错了,八爷不敢明着招惹老白,改玩阴的,趁胖子和老白不注意就跑过去屙屎屙尿,它与人不同,想屙就屙,蹑手蹑脚的过去,去了就屙,屙了就跑。

“这都什么毛病啊。”胖子一不留神,摁了一手鸟屎。

“这是在报复老白。”南风随口说道。

“真是谁养的就像谁,这家伙跟你一个德行。”胖子离开山洞,往溪边洗手。

最近一段时日南风也被八爷搞的焦头烂额,此时只能寄希望于八爷快点长大,长大了或许就懂事了。

事实上八爷也的确在长,而且长的很快,此时已有百十斤重,二十多天的时候就开始换毛,满月时已是一身黑羽。

与它的娘亲相比,八爷的翼展并不长,还没有达到一丈,也不知道这家伙最终能长多大,若是个头太小,怕是载不得人。

羽翼丰满,八爷就开始尝试飞翔,但是没有大鸟儿的诱导和帮助,八爷只能自己摸索,只在地上扇动翅膀,也不知自高处借势俯冲。

“这家伙的老子到底是谁?夜猫子可没有一身黑毛的。”胖子搅动着罐子里的米粥,看着八爷在洞外扑腾。

南风坐在洞口,翻看着天木子送他的那本书,“那得问它娘。”

“咱回来多长时间了?”胖子问道。

“还不到一个月,二十来天。”南风随口说道。

“你练的咋样了?”胖子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不清楚,我现在经络不通,无法辨察体内究竟积蓄了多少灵气。”

“迦楼罗晋身阿修罗可不容易,至少还得半个月。”胖子说道。

“你走的是以灵气催动神通的路子,前三重是初阶,三晋四会比较困难。”南风翻过一页,高阶的东西他不缺乏,有九部真经,还有三片龟甲,他缺的是基础的东西,而天木老道给他的这本书上记载的正是一些肤浅但实用的法术和心得。

“幸亏有王叔的补气灵丹,若是不然,练的更慢。”胖子舀了米粥来尝,当是不熟,又倒回去了。

南风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你什么时候经络能够畅通?”胖子又问。

“两个月左右。”南风说道,经络的淬炼主要由龙齿天蚕起效,与练气是否刻苦关系不大。

“你也吃了补气灵丹,练气度又比我快,你感觉经络通畅之后能达到什么修为?”胖子问道。

南风没有立刻回答,他在推算。

“能不能晋身居山?”胖子追问。

南风摇了摇头,“够呛。”

“李朝宗能找到一处就能找到第二处,你得赶快晋身居山,不然天书都让李朝宗给抢走了。”胖子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转而指着不远处的八爷说道,“只要八爷能够载人飞翔,我就不必等到晋身居山,经络一通就可以着手寻找……”

第二百四十四章 幕后之人

“你为啥非要等它能飞?”胖子用勺子指着八爷。

“来去可以得些便利,再者,能够飞翔也可以应对一些意外情况。”南风说道。

胖子拿了饭碗盛粥,“龟甲都是放在坟里的,就是有意外情况,它也帮不上忙。”

南风摆了摆手,“不然,兽人谷那里是九处地点最南端的一处,那片龟甲藏于陵墓,不表示其他地方的龟甲也藏在陵墓里。”

“如果别的龟甲没有藏在坟里,还要元安宁干啥?”胖子递粥过来。

“元安宁通晓机关造物,带上她能多几分胜算。”南风随口说道。

胖子点了点头,抱着罐子开始喝粥。

在世人看来隐居山野是件然潇洒的事情,心中多有向往。实则隐居山野是个苦差事,别的不说,只说这份寂寞就不是每个人都能耐受的,正所谓物以群分,人以类聚,聚在一起是人的本性,离群寡居会很无聊,一天两天还好,时间长了没几个人能受的了。

都知道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但明志和致远的前提是受的住寂寞和无聊,只有受得住寂寞的人才能真正安静下来,并在安静的环境和平和的心态下静思远虑,领悟然。

除了练气和驯养八爷,其他时间南风多在回忆前事种种,大步向前固然重要,但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停一停,回头看一看,确定自己没有走歪,还需要前瞻一番,确定自己接下来往哪里走。

虑事不能胡思乱想,杂念丛生,需要提纲挈领,紧抓根本,什么是根本,习得法术,回返太清宗就是根本。

太清宗是三宗之一,乃梁国第一大门派,宗内有大量紫气道人,那印光和尚乃太玄修为,又有不少洞渊和居山的高僧为帮手,却仍然被太清宗擒住拿下,由此可见太清宗是何等强大。

要想为天元子翻案,就一定会触及太清宗隐秘,以玄字辈二老为的太清道人自然会百般阻挠,单是晋身紫气是无法与太清宗对抗的,只能寄希望于龟甲天书。

天书分载于九片龟甲,能够得到全部的九片龟甲固然最好,但这种可能性不大,而他也并不奢望得到全部,此事有个最低限度,那就是九得其五,只要拿到五片龟甲,便是剩下四片全被李朝宗或龙云子得到,也不是他的对手。

而今他手里已经有了三片,只要再拿到两片就能立于不败之地,这是最低限度,是必须拿到的,至于剩下四片,能拿就拿,实在得不到也不值得用性命去搏。

再者,二人先前曾经进过兽人谷的那处古墓,古墓上有壁画,上面画的是一些道人,也可能是仙人生活的情景,由此可见龟甲天书原本可能是在一群道人或仙人手里的,后来这群人也许是飞升了,亦可能是死了,总之是离开了,而原本在他们手里的那些龟甲就留在了他们先前居住的地方或是死后掩埋的地方。

先前在兽人谷时,诸葛婵娟曾经说过李朝宗等人提到过龙尾,李朝宗等人口中的龙尾自然不是真的龙尾,应该是龙脉的龙尾,龙脉如何认定不得而知,但兽人谷位于中土最南,自古北上南下,兽人谷的位置很可能位于龙脉的尾部。

仔细想来,李朝宗等人之所以能够找到兽人谷的那处古墓,并不是得到了什么具体的线索亦或是得到了什么人的指点,而是根据龙脉走向找到了龙尾所在的大致区域,然后请了太清道士过去,最终找到了那处古墓的具体位置。

通过此事能够得出两个结论,一是李朝宗等人知道其他八处位置的可能性不大,确切的说是另外七处,因为龙脉的龙尾和龙头是最容易寻找和辨别的,龙脉开始的地方就是龙头,终止的地方就是龙尾,很容易寻找,能找到龙尾自然就能找到龙头。但位于中间的那七处位置就不易寻找了,龙脉自北向南绵延数千里,自数千里的范围内寻找七处藏匿龟甲的位置不啻于大海捞针。

得到的第二个结论就是李朝宗和太清宗一定有勾结,太清宗派了道人出来帮李朝宗寻穴定位是其一,还有就是李朝宗晋身太玄一事,与参悟道法神通的道士和僧人不同,李朝宗是武人出身,依靠自身努力晋身太玄不太可能,除非得到练气法门。而李朝宗晋身太玄的时间正是他将太玄真经还给太清宗的一年之后,时间对的上。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李朝宗惹了玉清宗,又跑到东魏想去挑战上清宗,唯独没有騒扰太清宗,此事绝非偶然,要知道三清宗虽然三足并立,却各有所长,玉清宗擅长练气修真,上清宗擅长奇门异术,太清宗擅长的是起坛作醮,单就法术的威猛程度而言,太清宗是最弱的,李朝宗不来捏柿子反倒去惹刺猬,不合情理。

思虑龟甲之事的收获是明白了最少还要再拿到两片龟甲才能达到底限。

思虑太清宗与李朝宗关系的收获是现了李朝宗和太清宗是一伙的,他已经把李朝宗和太清宗都得罪了,知道二者是一伙的貌似也没什么用处,实则不然,有大用处,太玄真经是太清宗的镇宗绝学,太清宗竟然把太玄真经给了李朝宗,这跟将原本属于自己的刀借给别人是同样的道理,是有着很大风险的。

且不管李朝宗拿了这把刀去干什么,在给李朝宗这把刀之前太清宗先要确定李朝宗不会拿这把刀反过来杀他们。

同流合污见得多了,还没见过同流合污的人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交给同伙,总得留点儿后手,但太清宗没留后手,他们应该留却没留,为什么不留?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是哪怕他们不愿意将太玄真经传给李朝宗也不能不传。

李朝宗没那本事去强迫太清宗,既然不是李朝宗强迫的,真相就出来了,是别人命令或是授意太清宗将太玄真经传给李朝宗的。

换言之,李朝宗和太清宗都是受人指使的,在他们背后应该还有一个强大的幕后黑手在指挥操纵。

太清宗乃太清祖庭,太清道人受命于天,替天行道,符咒一出,可赦令金仙,那幕后黑手即便是天仙金仙,太清宗也不会买账,由此可见,那幕后黑手定然是过金仙的存在,至少也是大罗金仙。

将诸多细碎线索前后连贯,左右收集,脉络逐渐显现,太清宗和李朝宗听命于一个神秘的强大存在,他们要做什么目前还不得知晓,但他们的敌人是谁是可以推度的,太清宗和李朝宗的敌人应该是大眼睛,确切的说是太阴元君。

如此判断原因有二,一是太阴元君也是大罗金仙,临凡转世定有原因。二是先前看守韩信魂魄所在破庙的那只狼妖,那只狼妖曾经请神作法,雷部熊霸现身之后曾经说过一句‘天青院事有何差遣’,院士是天职官阶,天青是那狼妖的道号,亦就是说那狼妖道号天青子。

灵虚青守正,长平逸玄天是太清宗的十字辈分,那狼妖与天元子一辈,授的是太清宗符箓。

太清宗不比上清宗,太清宗并不招收异类弟子,不招收异类弟子的太清宗竟然会给狼妖授箓,便说明他们与狼妖关系密切,同属同一阵营。

那狼妖早年曾经试图寻找并杀害转世的太阴元君,自然是太阴元君的对头,而与狼妖同一阵营的太清宗和李朝宗自然也是太阴元君的敌人。

此时已经知道身份的只有太阴元君,但太阴元君是不是己方核心目前还不能确定,如果是,那对手应该也是一位大罗金仙,哪怕不是大罗金仙其修为也应该与大罗金仙相仿。如果不是,事情就更严重了,因为大罗金仙之上就是三清祖师了。

便是现了端倪,也做不得什么,二人眼下如同地上蝼蚁,便是察觉到天要下雨,也无法改变阻止。

眼下能做的就是抓紧时间吐纳练气,还有就是尽心驯养八爷。

八爷一直努力的想要飞翔,每日除了进食休息就是扇动翅膀锻炼力气,好不刻苦。

不管做什么事情都需要有强大的动力,八爷也有,但南风却不晓得促使它如此刻苦的动力是什么,只当它是急于感受翱翔天空俯览万物的那种感觉。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自己错了,八天之后,八爷终于飞了起来,而它能够飞翔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过去攻击老白,原来这家伙挨打过后一直憋了一口气,急于报仇雪恨。

老白不会飞,挨了啄咬也无法还手,好生吃亏。

见老白奈何不得它,八爷越得意,追着啄咬,它会飞了,度就快了,能追上老白,频频俯冲,追的老白到处乱蹿。

这下苦了南风和胖子,跟在后面呼喝阻止,但八爷玩的起兴,也不听话,对南风的喝止置若罔闻。

得意忘形是要付出代价的,一次俯冲之后升的慢了,被老白抓到机会,结结实实的拍了一爪子,这一爪子力气大,拍的鸟毛飞扬。

吃了亏,八爷长记性了,不再俯冲攻击,但这并不表示它不惹老白了,恰恰相反,它做的更恶劣了,老白在哪儿趴着,它就飞过去自人家头上屙屎。

胖子气的连连叫骂,八爷不听他的,他就开始数落南风。

南风也犯愁,这家伙倒是会飞了,但不听话,不听指挥可怎么成……

第二百四十五章 江河奔流

胖子骂八爷是个无赖,南风也认可,尽管他不愿承认,但八爷就是个无赖。

对付无赖只有两种方法,一是痛殴,打怕他。二是不理,随他去。

无赖会飞,打不着,只能随它了。屙够了,气消了,意兴阑珊了,也就罢了。

胖子带着受害者去溪边清洗秽物,南风将凶手叫到洞里训斥批评。

无赖眼一闭,装睡。

一开始可能是装睡,但后来变成真睡了,八爷晚上活跃,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八爷如此无礼,南风自然生气,但他也不敢打八爷,八爷已经能飞了,万一打跑了,可别不回来了。

南风没当过父亲,但养了这么个东西,感觉跟养了个混账儿子差不多,肆意妄为,无恶不作,还不敢打,一打就可能离家出走。

“喂,我已经跟老白交代过了,以后让它躲着八爷。”胖子说道。

南风此时正在苦思如何才能让八爷听话,闻言点了点头,“也好。”

胖子坐到南风旁边,“也不知道外头这段时间都生了什么事情?”

南风没有接话,他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诸葛婵娟带了王仲夫妇的骨灰回乡安葬,算日子也应该忙完了,诸葛婵娟给他的靑螟虫他一直带着,诸葛婵娟能够找到他,既然正事儿忙完了,为什么不来寻他,难不成又生了什么变故。

“也不知道长乐得没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胖子说道。

南风仍然没有接话。

胖子本来也没指望南风接话,又道,“也不知道大哥现在咋样了。”

这话南风也没法儿接,二人离开长安时吕平川已经不在府上了,有他夫人的那层关系,李尚钦等人想必不会难为他,不出意外的话吕平川此时应该领兵在外。

“唉……”

南风了解胖子,这家伙一想起那些兄弟姐妹就会一个不落的扒拉一遍,说上一番,见胖子叹气,知道他又想那么干,便打断了他的话茬,“别想了,练气吐纳。”

除了练气,二人眼下也做不得别的,确切的说是做不得别的大事,闲暇之余南风一直在翻看天木老道留下的那本书籍,而胖子除了煮饭,剩下的时间多在锻炼力气,他很喜欢那对铁锤,奈何铁锤太重,不得操使。

想不到训导八爷的法子,南风也就随它去了,八爷现在还小,不管是人还是异类,小的时候都很顽皮,长大了,懂事了,也就好了。

会飞之后,八爷每天晚上都会出去溜达一圈儿,有时候一两个时辰,有时候夜不归宿,不过每天天亮之前都会回来。

八爷的个头一直在长,半月之后翼展已近两丈,体重当有两百多斤。担心八爷不堪重负,南风就没有急于骑乘,再等等,等八爷长大再说。

任何一种能够载人的异类都可以称之为坐骑,但坐骑与坐骑的差距很大,好的坐骑不但能载人,还能在主人与他人争斗时提供帮助,要想做到这一点,就必须与坐骑培养默契。

默契的培养由两方面的原因决定,一是主人和坐骑的亲密程度,坐骑得真心喜欢主人才行,南风对八爷娇惯纵容,八爷自然喜欢他。

二是坐骑本身是否聪明,八爷虽然顽皮,却非常聪明,不但能够听懂南风的话,还能看懂他的手势。

不管是人还是异类,一起玩耍是搞好关系最有效的方法,八爷喜欢玩耍,南风就投其所好,抓鱼回来,只要八爷领会了他的意图,就扔一条给八爷。

八爷此时已经能够自己捕猎,它喜欢的是兽类,鱼虽然也吃却不是很对胃口,但它仍然很喜欢与南风玩耍,确切的说是很喜欢将南风的那些鱼赢过来,在它看来那很有成就感。

召唤八爷有两种方法,呼哨是最常用的,多用在八爷在远处时。若八爷在附近,不需要口哨,只需一个手势,八爷就能看懂并飞过来。

召唤是最基本的,也是最重要的,关键时刻得让八爷马上过来接迎才行,不能需要它的时候没影儿了。

赢得奖励是八爷的动力,但赢来了奖品它也不吃,而是不无炫耀的送给老白。

老白不吃,它就生气,就威逼,老白不就范,它就追着欺负。

见此情形,南风就将奖品换成了果子,没想到八爷竟然吃果子,不过它只吃甜的,不好吃的还送给老白。

每日除了练气看书,就是玩耍,感情和默契就这样在玩耍的过程中建立了,感情并不局限于南风和八爷,还有老白,八爷也很喜欢老白,但它不喜欢胖子,原因很简单,胖子对它没好脸色,总吼它。

“来。”胖子将在兽人谷得来的短刀递给了南风。

类似的情形南风之前经历过,知道胖子为何有此一举,接过了短刀,“第四重?”

胖子点了点头,弓背撑臂,“来吧。”

胖子这些时日一直在锻炼力气,着实下了工夫,练就了一身的腱子肉。

“哪儿?”南风握刀在手。

“随便。”胖子说道。

类似的事情南风之前也干过,也不磨蹭,冲着胖子的胸腹就是一刀。

花刺儿送二人的短刀很是锋利,但锋利的短刀戳上胖子皮肉如同刺到了坚韧的木革,任凭他如何用力也难进分毫。

“再来。”胖子反背双手。

八部金身分为三种状态,护身效果最强的是催动灵气并辅以咒语,不念咒语只用灵气效果次之,不用灵气亦不念诵咒语护身效果最差,胖子此番就是试探这最后一种情形,毕竟平日里都是这种状态。

再刺,亦难入。

胖子拿回短刀,又递了一根棍棒过来。

南风拿了棍棒,卯足力气选了大腿脖颈等柔弱处击打,棍棒挥出,如中败絮,胖子毫无损。

“用这个。”胖子此番递过来的是一根柴棒,这根柴棒是自火坑拿出来的,上面带着炙热的火炭。

“能行吗?”南风心里没底。

“来。”胖子信心满满。

见胖子这般神情,南风便接过柴棒以炭头碰触胖子手臂。

胖子微微皱眉,弓背撑臂。

这是他运气的表现。

便是催动了灵气,胖子仍然面露痛苦,随即又加上了真言咒语。

此番终于顶住了炭火的烙烫。

“还是差点火候。”胖子不甚满意。

“别贪心,已经很不错了。”南风扔掉了柴棒,“这八部金身着实了得,对了,横练功夫都有罩门弱点,八部金身有没有?”

“有。”胖子说道。

南风没有再问。

胖子本来还在等南风追问,没想到南风竟然不问,于是就只能反问,“你猜我的罩门在哪儿?”

“你自己知道就好,不要告诉任何人。”南风正色说道。

“嘿嘿,猜不到吧,我告诉……”

“别告诉我。”南风急忙打断了胖子话茬,他问胖子有没有罩门并不是出于好奇,而是得知道八部金身有没有弱点,而今他已经知道了,八部金身也有弱点。

有时候不能与他人分享秘密也挺憋闷的,但南风既然不让他说,胖子就只能压下倾诉的欲望,“你咋样了?”

南风以右手点了点左腕。

“到寸关尺了,那就快了。”胖子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不出意外的话本月月底经络就能彻底通畅。”

“好好好,我也想知道你能升到啥地步。”胖子说道。

南风尚未答话,就听到八爷在外面叫唤,八爷喜欢玩耍,玩的兴起连奖品都不用南风提供,自己寻了野果回来给南风。

玩耍了半个时辰,八爷将奖品赢回去了,自己将好吃的吃了,将剩下的叼给了老白。

为了让八爷更喜欢玩耍,南风早些时候与胖子商议,由胖子授意老白,让老白在得到八爷残羹冷炙时表现的很高兴,由此让八爷对玩耍更有兴趣。

老白照做了,哪怕酸涩难咽也表现的甘之若饴。

见此情形,八爷开始纳闷儿了,分明不好吃,为什么老白反倒很喜欢?于是就变着法儿的寻找更难吃的果子,这倒不是坏,而是好奇,它想知道什么样的果子才能让老白难以下咽。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八爷也是用了心费了力的,时不时的叼回一些奇形怪状的果子,这些果子多是二人不曾见过的,连名字都叫不上来,也不知八爷自哪儿找来的。

“它要是把老白毒死了,我就把它给炖了。”胖子不无担心,天知道八爷叼回来的那些果子有没有毒。

“放心好了,它知道轻重。”南风说道,八爷虽然欺负老白,却并不影响它喜欢老白,也不影响它和老白成为朋友,它有可能作弄老白,却不会毒它。

也不知此番八爷叼回来的果子是什么来头,老白吃了之后狂吠着冲到溪边喝水。

“你看看,你看看,这叫知道轻重?”胖子不放心的跟了过去。

“八爷。”南风喊它。

八爷闻声回头。

“你给老白吃了什么?”南风训斥。

“咕咕。”

南风自然听不懂鸟语,他虽然相信八爷不会害老白,却不相信八爷的判断,这家伙出壳儿还不到半年,怕是没什么鉴别能力。

不放心,就去了溪边看老白,老白貌似吃了什么辛辣的东西,一直在吐舌头。

胖子少不得又是一番抱怨,南风也只能听着。

此时八爷已经有三百斤了,估测过后,南风感觉它应该能够载人了,便开始为骑乘做准备。

冷不丁的坐上去自然不成,得先行铺垫,也简单,自洞外向上跳跃,自然跳不高,跳跃的时候八爷就在一旁看着,眼见南风不得飞翔,就想帮他一把。

它想载,南风自然乐意,他等的就是八爷主动载他。似八爷这种脾性,不能拧着来,得给它设个圈套,让它自己钻进去。

南风不重,八爷载的也不费力,原本南风还在为八爷体形圆滚,不似其母那般修长而遗憾,此番坐上鸟背方才现八爷更适合骑乘,八爷肩背宽平,不需跨骑,能够盘坐。

八爷飞的很稳,振翅之时不起风声,毫无声响,由于担心八爷太累,南风便没让它飞的太高,也没让它飞的太远,第一次载人,可不能累着它,不然以后它就不载了。

现自己能够载人,八爷也很兴奋,落地之后咕咕唳叫,好不欢喜。

南风估测无误,眨眼到了月底,经络即将通畅,江河奔流,只差一线。

“你快来看。”胖子在洞外叫嚷。

南风正在盘膝打坐,没有接话。

“快下来,快下来。”胖子言语之中透着急切。

南风静心凝神,不敢分心。

不多时,胖子跑了进来,“你快去看看,八爷驮着老白上天了,快把它叫下来。”

见南风闭目不语,胖子猜到他到了紧要关头,“你专心用功,我给你护法……”

第二百四十六章 大洞之上

胖子所谓的护法就是在南风旁边坐着,除此之外也做不得别的,而眼下也没什么需要他做的。

急切的等了一炷香,不见南风有什么反应,胖子有点纳闷儿,“没事儿吧?”

南风正处在紧要关头,也不接话,只是缓缓摇头,示意胖子无需紧张。

不止胖子急,南风自己也着急,他能感觉到经络已经通达指尖,只差分毫就大功告成,而就是这分毫之差,推进的却异常缓慢。

实则也不是龙齿天蚕修复经络的度迟缓,而是他心情太过迫切,故此感觉进度缓慢。

又等了一炷香,胖子又忍不住了,刚想开口,南风却睁开了眼睛。

“成了?”胖子急切的问道。

南风点了点头,他能清晰的感受到经络已经彻底通畅。

“什么修为?”胖子追问。

“我还没来得及释放丹田灵气。”南风说道,经络只是灵气运行的路径,经络通畅不表示丹田灵气立刻就会进入经络,灵气是否进入经络取决于练气之人是否释放灵气。

“放啊,还等啥?”胖子急不可耐。

“不着急,容我想想。”南风说道,他之所以没有立刻释放灵气,是因为不确定打开丹田之后会出现什么后果,之前的那段时日只要有机会他就会练气,由于龙齿天蚕的脱胎换骨效力,练气时吸纳灵气的度快了许多,除此之外他还吞服了王叔赠送的补气灵丹,补气灵丹也早已开始释放灵气,而今他丹田之中储纳了海量灵气,如同拦江大坝挡住了大量江水,一旦开闸,江水势必汹涌急下,他担心的是万一河道不堪重负,还能否及时关闭闸门,重新挡住江水。

胖子不明其要,只当南风故意卖关子,一个劲儿的催促。

南风也急于知道这些时日的练气效果,便谨慎的开始调驭丹田灵气进入经络。

与他担心的奔涌急下不同,灵气进入经络的势头并不猛烈,充盈却不狂暴。

练气九阶又分三等,洞神,高玄,升玄为初等,此三阶修炼的是任督二脉。在此之前南风经络尽毁,此番需要从头开始。

丹田灵气引出,自进任督,片刻过后任督二脉循环通畅,久违的耳清目明随之再现。

灵气自任督二脉循归丹田,随即再出,二转任督,高玄水到渠成。

按理说有了灵气修为便可估测丹田储纳了多少灵气,但晋身高玄之后南风仍不能准确估算自己丹田所储灵气,原因无他,灵气浩瀚,难以估算。

灵气二转而回,随即三转,仍是半柱香,再晋升玄。

晋到升玄,南风略作停顿,再度睁眼。

“完了?”胖子急问。

“还没有。”南风摇了摇头。

“接着来呀。”胖子催促。

南风闻言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再引灵气。

与初等三阶修炼任督二脉不同,中等的洞玄、三洞、大洞三阶修炼的是大周天。运行大周天灵气需要游走四肢百骸,但耗时却没有延长,仍是半柱香,晋洞玄。

“到洞玄了。”南风低声说道。

“我都洞玄了,你肯定能到洞玄啊,快点儿,继续。”胖子比南风还要着急。

南风缓缓呼吸,再度行气,正如胖子所说,二人服用了相同的补气灵丹,胖子八部金身的第四重略高于洞玄修为,他晋身洞玄自然在意料之中。

晋身三洞耗时仍是半柱香,到得此时他已经能够估测出丹田的灵气储量,灵气不同于银钱,无法具体量化,此外三洞修为也并不能估算出体内灵气究竟能到什么品阶,因为他虽然能够感知到体内灵气的储量,却并不知道晋身更高一阶的修为需要多少灵气。

南风也懒得估算,只需半柱香就能知道结果,也没有估算的必要。

三洞气色为正蓝,再晋便是深蓝大洞。还是半柱香,晋大洞。

连番晋阶的同时,体内经络亦在随之拓宽,晋到大洞之后,南风以大洞灵气估测丹田灵气,凝神细辨,现体内灵气要略高于大洞极致。

灵气又出,再行大周天,果不其然,堪堪越过大洞极致,此后的每次循环,丹田皆有少量灵气剩余。

大功告成,南风收功睁眼。

“咋样?”胖子问道。

“你可以猜一下。”南风这次是真卖关子。

“这可不好猜。”胖子摇头,“咱俩都吃了丹药,你最低也能到洞玄,但你吃了龙齿天蚕,那东西能脱胎换骨,天知道它能把你脱到啥程度。”

南风没有接话,直身站起,外出解手。

出得山洞,只见八爷正和老白在溪边玩耍。八爷虽然喜欢作弄老白,却不会真的把它自天上扔下来,且不说它们感情甚好,便是不甚友好八爷也不舍得摔死老白,若是把老白摔死了,它以后欺负谁去。

胖子走到南风旁边,与他一起撒尿,“说呀。”

南风正在看八爷和老白玩耍,大洞修为带来的不止是灵气的提升,还有感官的敏锐,他能清楚的看到八爷扔给老白的那只螃蟹缺了左侧鳌足,而老白此时离他至少也有三十几丈。

南风不答话,胖子也有招儿,冲着南风的后脑就是一巴掌。

胖子这巴掌用了力道,南风突然受创,体内灵气自生反应,灵气一动,气色显现。

“你搞啥?”南风歪头皱眉,他正在撒尿,被胖子一巴掌拍回去了。

“深蓝?!”胖子惊呼。

等了片刻,尿不出来,南风提上了裤子,“不止大洞。”

“嗯?”胖子疑惑歪头,他快头儿大,尿脬子也大,此时还在尿。

“已经突破大洞。”南风说道。

“突破大洞不应该是紫气吗?”胖子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不一定,大洞要想晋身居山,需要经受三雷天劫,我没有气送玄关,召请天雷,还算不得居山。”

“我把这茬儿给忘了,那你快送啊。”胖子提上了裤子。

“你还记得咱们在江边见到的那条渡劫黑蟒吗。”南风走向溪边蹲下洗手,“有同门相助,它渡劫都异常凶险,我现在初晋大洞,行气都不熟练,召请天雷等同找死。”

胖子点了点头,当年那条黑蟒经受天劫的情景他也看到了,便是有几条青龙合力相助,也险些被天雷劈死。

“可是你早晚也得挨那几下子。”胖子又道。

“我现在一点把握都没有,等等再说,看看能不能寻到帮手。”南风甩着手上的水滴走了回来。

“说的好像你人缘很好一样。”胖子撇嘴。

南风没有接话,胖子虽是揶揄,却也是实话,这些年他得罪的人比交到的朋友要多的多,得罪的多是厉害人物,交的朋友都修为平平。

“没想到龙齿天蚕这么厉害,你高出我那么多。”胖子不无羡慕,羡慕与嫉妒不同,羡慕是善意的。

南风摆了摆手,“不全是因为龙齿天蚕,我炼化丹药的度比你快,此时体内的补气灵丹只剩下两成。”

“我只用了一半,王叔给咱的应该是七品丹药。”胖子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由于之前不曾看到那两枚补气灵丹的颜色,二人便一直疑惑自己服下的是几转丹药,现在能够推算出来了,是七转。

七转灵丹能够在七年之内催生出居山紫气,确切的说是供给修道中人足够冲击居山所需要的灵气,属于奇物,没想到王叔如此大方,竟然送了这样的灵丹给二人。

不过惊讶归惊讶,南风也不是非常惊讶,因为他已经根据王叔当初赠送灵丹的细节,猜到这两枚灵丹在六转到七转之间,六转的可能性大,七转的可能性小。

“这人真不赖,明知道咱是冲着丹药去的,还给咱这么好的丹药。”胖子说道。

“如果不是咱们,他可能已经被李朝宗等人害死了,在他看来他的命值两枚七转灵丹外加五枚还阳丹。”南风说道,平心而论他并不了解王叔,不过王叔行事的原则却很令他钦佩,正如凤鸣山牌匾上的那句‘易换合天道,得失应阴阳,’此人不管对方出于什么目的,只要对方做了对他有益的事情,就会等价报偿。世上以德报怨的人少之又少,能够做到不亏负别人已经算是好人了。

“有机会得跟他交个朋友。”胖子又道。

南风摆了摆手,“不可能的,我们与他已经两清了,他不会跟咱们交朋友。”

“可惜了。”胖子转身向山洞走去,“我去弄点吃的,给你庆祝庆祝。”

“做饭之前记得把手洗了。”南风向上游走去。

胖子头也不回,“爱吃不吃。”

见南风过来,八爷冲他咕咕两声打过招呼,转而继续与老白玩耍,八爷会翻石头抓螃蟹,抓到螃蟹就扔给老白,老白衔起来放到一旁,随它们悄悄溜走。

在外人看来,这是很幼稚的玩耍,但南风不是外人,八爷是他养大的,他了解八爷,知道这家伙在打什么鬼主意,它想让螃蟹夹老白。

南风瞅了八爷一眼,什么叫默契,默契就是不需要说话,只需要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看南风眼神,八爷知道南风看破了它的伎俩,便歪头一旁,不与南风对视,不过也没有放弃抓螃蟹夹老白的尝试和努力。

龙威短弓胖子也会用,晚饭吃的是野鸡汤和粟米饭,对二人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饭菜了,好久没出去了,也没什么好吃的。

“咱啥时候出山?”胖子问道。

“你说呢?”南风随口反问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李朝宗已经开始找天书了,赶早不赶晚。”胖子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吃完饭收拾一下,明天动身……”

第二百四十七章 准备周详

胖子点头答应,帮南风盛了饭,又将鸡腿挑出来给他,随后将剩下的米饭往罐子里一倒,直接抱着罐子吃,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很难改了。

饭后二人照例打坐练气,临近三更,八爷和老白回来了,也到了睡觉的时辰,二人收功休息。

胖子和老白很快睡着了,八爷夜猫子,不困,踱出山洞玩耍去了,南风闭着眼睛躺在角落,睡意全无。

经络通畅之后直晋大洞是他先前不曾想到的,确切的说是直晋居山,只要受过雷劫便可晋升紫气,十二岁离开长安,十三岁自太清宗开始练气,十七岁晋身居山,练气之快,惊世骇俗。

玉清宗是三宗之中收徒最为严苛的,非良才不收,玉清宗有这样一条规矩,掌教亲传弟子十二年内必须晋身大洞,普通弟子二十四年必须晋身大洞,如若不然,强令还俗。

算头算尾他练气不过五年时间,五年之内晋身大洞已是不易,更别说跨越鸿沟,晋身居山。想那玉清宗现任掌教龙云子,当年自长安举行玉清法会时已近而立,亦不过是居山修为,如此算来,他比龙云子晋身居山至少快了十年。

修为的提升固然令他兴奋,不过他难以入眠还有别的原因。

当年天元子临终前曾经留下三条忠告,一是前瞻远瞩,谋而后动。二是静心思远,权衡利弊。三是对女子不可轻易交心。

天元子的这三条忠告他一直铭记于心,也正是这三条忠告让他有惊无险的活了下来。

正如天元子所说,世人之所以碌碌无为乃是因为他们少谋多动,没有定下目标,没有辨明路径就仓促上路,上路之后方才现准备不足,只能半途而废。

他此时想的是明日就要上路,自己真的准备好了吗,对于可能出现的问题是否进行过充分的前瞻。

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否定的,他没有准备好,也没有进行足够的前瞻。之所以急于上路,乃是因为李朝宗可能正在寻找另外的几片龟甲,不早些下手,这些龟甲就有可能被李朝宗得了去。

想要抢在李朝宗之前动手,就必须尽早上路,越快越好。而付出的代价就是前瞻不够,准备不足。

想求快,就得承担准备不足的风险。想准备充分,就得承担龟甲可能被李朝宗抢走的恶果。

天元子也说过万事皆有利弊两面,得其利亦受其弊,莫要妄想只享其利不受其弊。既然利弊皆有,就得斟酌利弊大小。

冷静的权衡过后,南风做出了决定,求稳,在没有充分准备之前,不能着手寻找龟甲天书。

做出这一决定有多方面的原因,但主要原因有二,一是李朝宗正在寻找龟甲天书的可能性不大,王仲夫妇死于先前的那场爆炸,李朝宗失去了很大的助力,短时间内不具备寻找龟甲天书的条件。

二是九片龟甲是可以单独解读参习的,李朝宗自兽人谷的古墓里拿走了假的龟甲,得到龟甲之后应该会急于参习,而龟甲上的文字是此时已经失传的古字,李朝宗试图破解龟甲上的文字也需要时间。

说走就走的本质是盲目冲动,不计后果,乃下品。上品是心里想走,却能冷静权衡利弊,压下想走的念头而不走。

次日清晨,胖子起来收拾东西,南风闻声醒转,“不走了,再住一段时间。”

胖子很是意外,“不是说好了吗,怎么又变卦了?”

由于之前已经想好了诸多细节,南风答的就快,“八爷还小,也不听话,我需要时间训练八爷。我刚晋身大洞,也需要时间熟悉此时的修为。武艺我也得练一下,我现在连**拳和八卦掌都打不好,遇到高手无法应对。还有,我得学习一些降妖捉鬼的法术,万一藏有龟甲的地方有妖怪鬼魅,也不至于束手无策。再者,你的八部金身火候也不到,第四重无法抵御紫气高手。”

南风罗列种种无不在理,胖子也无法反驳,“龟甲咋办,你不想要啦?”

“我当然想要,但咱们现在不具备寻找的条件,仓促下手,危险太大。”南风说道,有能力获取而去争取是上进,没能力获取非要争取就是贪婪,贪婪要不得,十次吃亏,九次是因为贪婪。

“行啊,听你的。”胖子将卷起的铺盖重新铺好,“你感觉时候到了,咱再出去。”

南风想了想,说道,“下雪了咱就走。”

“为啥要等下雪?”胖子好奇的问道。

“龙脉循山绵延,咱去的地方都是深山老林,冬天毒虫能少一些。”南风出言解释。

胖子恍然大悟,歪身躺倒,“早说不走,我就不起这么早了,再睡会儿。”

南风起身离开山洞,自溪边洗过脸,随即开始尝试灵气提升对自身带来的变化,感官自不必说,大洞为炼神极致,两里之外的蝉鸣侧耳能听,五里之外的松鼠举目可见。

除却敏锐感官,灵气提升主要体现在力量和身法两个方面。

由于不曾经受天劫,体内灵气便不可离体外延,只能催气助力,心念闪动,气出丹田,灌注右臂,厚达半尺的河石轻松击碎。

再以树木尝试,灵气催到极致,起脚旋踢,碗口粗细的坚硬柞树拦腰断裂。

虽然能够碎石断木,手脚却好生疼痛,能够提气助力不假,奈何灵气不得离体外延,进攻之时需要拳脚接触目标,灵气方得助力起效。若是晋身居山,便不会有此弊端。

试罢力道,再施身法,提气轻身,踏地借力,平地拔高,低头俯视,离地当有五丈左右。

自树梢微微借力,向西飞掠,力竭回头,现一掠之下移动了一里左右,恰好是居山修为的一半。

简单测试之后,南风回到洞口坐了下来,自脑海里回忆太清宗的居山真经。

练气九阶,每一阶的练气法门都有些许不同,并非盘膝打坐吸纳灵气就能顺利提升,练气之时需要根据九部真经衍生而来的练气法门对之前的练气法门进行相应调整。

南风修为的快提升并没有令胖子沮丧灰心,恰恰相反,胖子练气更加刻苦,第四重八部金身虽然霸道,却抵御不了紫气高手的全力进攻,但第五重就可以,便是抵御不住太玄对手,寻常的洞渊居山怕是伤他不得。

**拳和八卦掌都是蓝气法师的武功技艺,南风选了**拳来练,要练**拳就得明白什么是**,**有多重释义,此处用其两种,一是方位,上下,前后,左右合称**,此为**拳的攻防方位。二是经络,人体有十二条正经,六阴六阳,六内六外互相对应,一对便是一合,六对就是**,这是**拳的运气路径。

**拳本身并不难,难的是娴熟使用,攻击不同方向需将灵气快调驭到与方位对应的两条阴阳经络增加威势,不但要准确,还要快,没别的办法,只能苦练,熟能生巧。

夏秋时节多有猎物,不缺食物八爷长的很快,此时已有七八百斤,进山洞都得挤。

对它的训导也有了一定进展,亦可能是八爷长大了,听话了许多,不过是否听话还得看它心情。

挑八爷心情好时,南风拉上胖子同时骑乘,不行,八爷虽然竭力振翼却无法升空。

见此情形,南风又换了个方法,让八爷先行飞起,然后与胖子先后跃上鸟背,此番成了,八爷虽然载的辛苦,却能振翅飞翔。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眨眼之间到了秋天,这段时间二人一直不曾懈怠练气,虽然没有晋阶提升,却也多有积累。

此外,胖子一直在锻炼气力,此时已经能够拿起双锤挥舞几下,但也只能挥舞几下,时间一长便舞不动了。

南风的**拳也有小成,所谓小成就是能够使用却不是非常娴熟。至于降妖抓鬼,这附近也没有妖邪供他操练,不过天木老道那本书籍上记载的一些法术他已经烂熟于心,倘若遇到妖鬼,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不过天木老道送他的那本书籍上记载的法术大多粗浅,也只能降服一些寻常鬼物,若是遇到厉害的,还得束手。

回到山洞不久,南风就盼着诸葛婵娟寻来,但诸葛婵娟一直没来,南风心中忐忑却也无可奈何,数次拿出诸葛婵娟送他的那根竹筒,看那里面的靑螟虫,靑螟虫还活着,不过诸葛婵娟再不来,靑螟虫可能就得饿死了,诸葛婵娟临走时曾经说过这只靑螟虫半年之内无需喂食,而二人分开至今已经快半年了,他又不知道靑螟虫吃什么,也无法喂食。

今年气候反常,不到十一月就下雪了,雪不大,零星飘落。

一下雪,不等南风说话,胖子就开始收拾东西。

南风也没有阻止他,是时候了,也该走了。

被褥南风没让胖子带,二人自这里住的熟了,兴许有朝一日还会回来。

不带被褥,二人也没什么需要收拾的,捆了两个包袱,一人一个。

“去哪儿?”胖子问道。

南风没有接话,他本想先去太乙山拿回地图,但想了想又改变了主意,太乙山也有一处藏匿龟甲的地方,还是请了元安宁同行,拿回地图和龟甲的同时争取将那里的那片龟甲也拿了。

“说话呀。”胖子催促。

“去长安……”

第二百四十八章 再回长安

两个包袱一人一个,两只铁锤一人一个。

老白跟随左右,八爷飞在上空。

“它俩跟着咱是不是太显眼了?”胖子上下指点。

“咱们自外面行走,让它们自山里暗地跟随。”南风说道,他曾经试过,倘若八爷能够看到他,相距五十里八爷仍能看清他的手势,若是八爷见不到他,可自二十里外听到他的召唤。

胖子点了点头,“成,老白能闻着味儿找到我。”

午后未时,离山村近了,兵分两路,二人快步出山,老白和八爷自山里隐藏跟随。

八爷与寻常飞禽不同,别的飞禽都是飞在高处,但八爷喜欢贴着树梢低飞,这可能与猫头鹰的捕猎习惯有关,不过这个习惯对八爷的隐蔽很是有利,不容易被人现

先前二人是一路逃回来的,此番出山虽然仍然揣着小心,却不似先前那般草木皆兵了,南风已然晋身大洞,胖子的八部金身也即将突破第五重,此时就算遇到紫气高手也有一战之力,便是不敌,保命总是不难。

到得山村,胖子迫不及待的买了辆车,不是马车,村里没马,也不是骡车驴车,而是独轮车,这两只玄铁大锤实在是太重了,二人扛着走了几个时辰,累的苦不堪言。

“这俩铁疙瘩太要命了,幸亏我快练到乾闼婆了,到时候使的就不这么费劲儿了。”胖子推车前行。

“还得多久?”南风问道,胖子口中的乾闼婆是八部金身第五重的准确叫法。

“还得半个月。”胖子说道,这八部金身与道人练气极为相似,都是越练越难,越练越慢。

南风点了点头,八部金身乃中土佛教四大神功之一,神异非常,倘若胖子能够练到第五重,寻常紫气高手便很难伤他。

紧走慢走,二人也没能在天黑之前赶到镇子投店,也没寻到破庙破屋,只能自野外露宿。

白日里下过雪,很是寒冷,上半夜篝火着着还不觉得冷,下半夜篝火灭了,开始冷了。

胖子开始埋怨南风不让他带铺盖,南风一句‘带了铺盖怎么拿锤’给顶回去了。

不过胖子有招儿,跑到老白旁边抱着老白取暖。南风也想如法炮制,但八爷不在,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唉,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南风叹气。

“咋啦?”胖子随口问道。

“咱们都有身法,施了身法出来,一炷香就能到镇上。”南风说道,二人此时如同突然暴富的乞丐,一时之间还不习惯使用钱财。

“对呀,快走快走,可冻死我了。”胖子翻身爬起。

南风开始喊八爷,喊了几声不见八爷回来,想必是飞的远了。

“走吧,走吧,它能找着你。”胖子催促。

南风不放心,提气声,再度召唤,夜晚安静,这声口哨怕是在百里之外都能听到。

不多时,八爷回来了,二人动身上路。二人有灵气是真,但身法是谈不上的,充其量只能算是提气加,南风催动灵气纵身跳跃,而胖子则是催动灵气推车狂奔。

那独轮车哪里受得住这般颠簸,不出三五里,散架了,二人只能一人扛一个。

到得镇上寻到住处,天也快亮了,一觉醒来已是午后未时。

这里是处很小的镇子,食客也不多,加之过了饭点儿,吃饭的只有他们两个。

吃过饭,二人回房打坐练气,待得入更时分启程上路,晚上赶路可以使用身法,比白天赶路要方便许多。

二人一出镇子,镇子北面的山里就传来了犬吠,这是老白在告诉胖子它跟上来了。

汪汪过后,还有一声咕咕嘎。

夜行晓宿有夜行晓宿的好处,但也有弊端,那就是白天二人多在睡觉,没机会打听江湖消息,也不知道住在山里的这段时间外面生了什么大事。

数日之后的凌晨,二人遇到州城,投了店,午时一到,南风起身去了前厅,州城是大城,人多,其中不乏江湖中人,吃饭时免不得进行交谈。

南风自角落里坐了一个时辰,待得食客散尽方才回到后院。

胖子刚醒,正在伸懒腰,南风进门之后将两个火烧递给了他,然后将先前听到的消息说与胖子知道。

比较重要的消息有三个,一是王仲身亡一事已被西魏武人知晓,此时众人正在猜测谁是凶手。

二是西魏境内有个门派叫白虎门,门派不小,势力很强,不久之前白虎门与五鬼山起了冲突,据说是抢了五鬼山的生意,具体什么生意不晓得,总之是生了冲突,五鬼山死了几个人,混江湖都是有派系的,五鬼山的后台是紫光阁,于是众人便猜测白虎门惨遭灭门是紫光阁所为。

最后一个消息是西魏出兵攻打东魏吃了败仗,好像还输的挺惨,东魏乘胜追击,占了西魏三座城,还杀了不少人,朝廷派了十万援军过去,由龙云子挂帅领兵。

胖子对这些不感兴趣,嫌南风没给他带下饭的菜蔬,不等南风说完就跑到前厅要咸菜去了。

先前花刺儿给了块狗头金,临走时十二又给了胖子不少金银,二人此时腰缠万贯,但有些习惯一时之间也改不了,便是有了钱二人也没想到浪费花销,能吃饱就成,有地方住就好。

这三个消息有两个是没用的,只有第二个还有点用处,先前李朝宗去东魏寻衅,结果被燕飞雪追到老窝儿好一顿羞辱,自那之后李朝宗老实了不少。此番五鬼山和白虎门生冲突,紫光阁完全可以出面调合,但李朝宗并没有那么做,而是直接将对手灭门,由此可见李朝宗有杀鸡骇猴,重振声威之心。

通过此事不难现李朝宗底气足了,若是没有底气,他不敢如此嚣张,李朝宗的底气何来?

细想下来那块假龟甲的可能性最大,李朝宗自认为得到了天书,所以才敢大张旗鼓的杀鸡骇猴。

倘若真是这样,李朝宗想必正在设法解读那片龟甲,李朝宗与他不同,他只有居山修为,还是个半吊子,还有雷劫没有经受,还有洞渊太玄没有练成,也不急于推敲天书。而李朝宗已然晋身太玄,到得练气极致,得到龟甲之后一定会急于修炼,不太可能放到一旁,等找齐了其他龟甲再开始研习。

只要李朝宗正在推研那片假龟甲,就不太可能前去寻找另外那些,这一点对他是有利的。

先前二人曾经被御林军抓回长安,那次二人坐的是囚车,此番北上,沿途见到不少熟悉事物,还有当日御林军换马的驿站也见过几处。

由于不赶时间,二人走的也不快,走了十几日,离长安近了。

胖子先前所说半个月能将八部金身练到第五重,到得此时还差了不少,究其缘由是胖子所说的半个月是按照二人在山里练气而言的,出山之后晚上要赶路,白日还要睡上一上午,只在下午练上几个时辰,度自不能与在山里一天六个时辰相提并论。

到得长安是中午时分,自远处便现南门外围了不少人。

见到人群,南风最先想到的是西魏也生了与梁国类似的事情,不过转念一想就知道不是,这是官府在杀犯人,每年都会有这么一次,少则一两天,多则三五天,都在南门杀,当年在长安居住时,他们还跑过来看过一次,人头一掉,血自腔子里喷出两尺多高,煞是吓人,看过一次便不敢再看。

二人没有上前围观,而是自远处坐等,杀人都是午时三刻,快到了。

“这次回来一定回破庙住一晚。”胖子始终惦记着众人住过的破庙。

“好。”南风点了点头,人这一生会去很多地方,但不管去到哪儿,都不能忘记当年自哪里出。

“还有个事儿,你别忘了,跟元安宁学学易容术,以防万一。”胖子递了个果子过来。

南风伸手接了,“我只需经受雷劫便可晋身居山,学易容术没甚鸟用。”

胖子刚想说话,远处传来了喊话声,“大统十二年,皇帝诏曰,上天怀德,方得感召日月,上天有威,方得驱策风雨。下皇怀德,方得沐泽民生,下皇有威,方得治罪严明,今有勇威,振威,云麾诸将,治军怠懈,缺勇无谋,乃致兵亏将损,境边不安,身为臣子,枉负皇恩,经大理寺问罪,拟定立决,钦笔再定,大辟斩,钦此。”

南风本在吃果子,听得宣旨隐约感觉哪里不对,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究竟哪里不对。

“不用问,杀的这些将军肯定又是汉人,鲜卑人就算吃了败仗也不会被砍头。”胖子撇嘴说道,西魏为鲜卑掌权,汉人的地位很低。

“那人刚才喊的是不是云麾将军?”南风急切的看向胖子。

“好像有这俩字儿,咋啦?”胖子不明所以。

“大哥封的就是云麾将军。”南风急切起身。

就在此时,北面再度传来喊话声,“午时已到,开刀问斩。”

喊声过后,击鼓之声随即响起。

“咋办,咋办?”胖子慌了。

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时间深思熟虑的,事突然,南风也顾不得多想,“还能怎么办,快救大哥……”

第二百四十九章 目无王法

“啊?劫法场啊。”胖子愕然瞠目,“劫法场可是死罪,你可千万别搞差了,真是大哥?”

“我不会记错,大哥封的确是云麾将军,快走,鼓声一停就要砍头了。”南风言罢,施出身法,纵身前掠。

胖子扯开布包,拿了双锤出来,叫嚷前冲,“大哥,我们来救你!”

胖子嗓门大,这一声喊,令本来正在观刑的众人纷纷扭头回望,一转头,看到了正在凌空前掠的南风和操着双锤前冲的胖子,立刻炸了锅,惊叫连连,四散躲避。

劫法场的事情并不少见,也正因为时有生,朝廷对此也早有防范,行刑时会派出大量官兵守卫,正北有三张桌案,那里坐着三个官员,眼见有人试图营救死囚,东面桌案一个武官模样的人抓起桌上长剑纵身跃出,与此同时高声喊道,“冲撞法场等同谋逆,格杀勿论。”

南风此时身在半空,正在急切寻找吕平川的身影,法场上自东向西跪了二十几个身穿囚衣的死囚,这些死囚都被除了冠巾,为了方便行刑,头都撩到了前额,很难看清众人的样貌。

不得看清样貌,南风只能辨察众人体形,但这些人都是领兵将领,身材无不魁梧高大,仓促之间也很难看清哪个是吕平川。

就在南风俯视法场,急寻吕平川之时,先前声的那名武官纵身跃起,长剑出鞘,迎向南风。

初见此人,南风感觉此人很是面熟,眼见长剑拦腰斩来,也顾不得多想,凌空出脚踢向武官左腮。

临阵对敌,灵气强弱直接决定了出招快慢,南风这一脚虽是后,却是先至,在那武官长剑斩来之前将对方踢了下去。

那武官受创下落,失了官帽,官帽一掉,南风立刻想起此人是谁,当日在吕平川府上曾经见过此人,据吕平川介绍此人姓崔,外号一剑追魂,乃李朝宗弟子。

若是换做别人也就罢了,但此人决不能放过,当日吕平川之所以受到李氏众人逼迫,要杀二人,全是因为这家伙认出了他,向李氏众人告了密。

想及此处,南风灵气收敛,急坠下落,抢在那人落地之前追了过去,提膝起脚,急踩猛踏。

眼见南风急追而至,武官长剑反挥,试图逼退南风以求自保。

由于修为差距太过悬殊,那武官急挥而至的长剑在南风眼中来势甚是迟缓,既无受伤之虞,便不减收势,一脚下去,正中前胸。

那武官闷哼一声,喷血落地。

正所谓动手不留情,留情不动手,当年几乎让此人害死,可不能饶了他,心存此念,落地之后又补了一脚,惨叫过后,武官不动了,想必是死了。

法场周围有百余名官兵,眼见南风一个回合就打死了那武官,知道他不好惹,便不来惹他,纷纷冲着大呼小叫的胖子围了过去。

未曾想胖子更不好惹,玄铁双锤抡将起来所向披靡,无人能挡,轻者断骨伤筋,重者吐血毙命。

打架和厮杀是两码事,胖子打过架,却不曾经历这等厮杀,眼见自己杀了人,心中惶恐,缓下攻势喊了声阿弥陀佛。

那一干官兵本来已经怕了,想退走,一听他念阿弥陀佛,只当他心慈手软,又重新呼喊着围了上来。

穿袈裟的不一定是和尚,念阿弥陀佛的不一定就不杀生,眼见官兵持着兵戈又围了上来,胖子又开始挥舞铁锤,一锤好几个,砸死一个,尸体倒飞时还会撞倒几个。

南风杀了那武官,捡了武官的长剑急顾法场死囚,每个死囚周围都有四人看守,加之上了刑具,那些死囚虽想活命,却不得趁乱逃脱。

就在南风急切寻找吕平川之际,官兵围了上来,寻不到吕平川,南风只能高声呼喊,“大哥!”

喊叫过后,死囚抬头,但这些死囚都披头散,仓促之下也看不清样貌。

南风喊,胖子也跟着喊,“大哥,我和南风救你来了。”

听得胖子叫喊,南风陡然皱眉,挥舞长剑逼退官兵,转而回头骂道,“我还以为你聪明了呢。”

“啥意思?你快点儿,我打杀七八个了。”胖子叫苦不迭。

寻不到吕平川,也得不到吕平川回应,南风只能上前查看,那些看守死囚的官兵只当他要抢人,挥舞着腰刀阻止他上前。

此时周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为求快,南风便不曾逐一辨察,而是纵身跃起,落到那监斩官近前,起脚踢飞了其近身护卫,长剑横颈,“哪个是云麾将军?”

身为监斩官,本该有些胆识,但此人胆子还真不大,眼见长剑架上了脖子,一害怕,竟然晕了。

南风无奈,只能松开他,再顾左右,寻那左侧的监斩官。

四周寻不到,一低头,只见桌案下撅着个大屁股,穿的是官服。

南风起脚将桌案踢飞,抓了那人起来,是个脑满肠肥的胖子。

“快救雷大人。”官兵高喊上前。

按照惯例,劫持人质之人在此时应该喊上一句‘不准过来,不然我就杀了他。’于是他们就能趁机停下来,未曾想南风不守规矩,也不喊,如此一来他们冲到近前只能自己停下来,也不敢真的上前营救,好生丢人。

比官兵更丢人的是雷大人,先前南风逼问主官时他听到南风说了什么,不等南风长剑架上脖子就伸手西指,“左边第三个就是云麾将军。”

南风很喜欢这种识时务的,也不为难他,纵身一跃,落到其所指死囚近前。

那死囚正好抬头上望,南风看清了他的样貌,也是个年轻男子,却不是吕平川。

眼见南风怒目相向,那雷大人也顾不得体面,“就是他,就是他。”

“你是云麾将军?”南风皱眉问。

“正是,你是哪路英雄?”年轻男子问道。

南风也不答话,舍了他,挥舞长剑逼退官兵,逐一看过那些死囚样貌,吕平川不在其中。

“大哥不在这里。”南风冲胖子喊道。

“可让你害死了,快跑吧。”胖子气喘吁吁。

南风也萌生退意,但临走之前想起一事,又杀到那年轻男子近前,“你何时受封此职?”

“出征前日。”年轻男子答道。

“快走啊,还磨蹭啥?”胖子在远处叫嚷。

劫法场的就在眼前,不上来打是不成的,官兵只能呼喊着往上凑,但也不敢真打,只是装装样子。

南风长剑再挥,将附近官兵逼退,转而砍断了那年轻男子的刑具,“逃命去吧。”

未曾想那人并未逃走,“多谢英雄,我们皆有家眷,若是走了,她们就会受到牵连。”

南风也不接话,纵身向北掠去。

“你干啥呀?”胖子在后面吆喝。

“你先走。”南风落地借力,跳上了城楼。

胖子虽然不明就里,却不放心南风自己进城,快跑猛冲,到得城门前纵身跳跃,城楼太高,没跳上去,只能走门。

“喂,等等我。”胖子冲正在飞檐走壁的南风喊道。

“别跟来。”南风回身摆手。

“你到底干啥去?”胖子喊道。

“找大哥去。”南风喊道,云麾将军本是吕平川的官职,而这一官职在军队出征之前被别人替换了,这就说明二人当初猜错了,吕平川并没有出征,而是因为放走他们而受到了李氏众人的惩罚。

“去哪儿?”胖子追问。

“杨府。”南风喊道,吕平川的岳母是李夫人的姐妹,夫家姓杨,也是个官。

胖子跑在街道中,“杨府在哪儿。”

南风掠于檐脊上,“咱当日去过,大哥老婆的娘家。”

穿过几条街,南风轻身落地,与胖子自小巷里快奔跑。

“大哥是不是出事了?”胖子问道。

“对。”南风点头,“早就出事了,大哥没有出征,他被咱俩连累了,丢了官,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们会不会杀大哥?”胖子慌了。

南风没有接话,吕平川与他们一样,都是乞儿出身,也无甚背景,之所以受到重用是因为与李尚钦攀了亲,但这亲也算不得实亲,只能算远亲,吕平川放走他们,在李氏众人看来等同背叛,是杀是剐全在对方一念之间。

“咱们刚才闹了那么一出儿,他们肯定能猜到咱们跟大哥是啥关系,得赶快找着大哥,可别让他们把大哥害了。”胖子上气不接下气。

南风点了点头,胖子所言不差,这也正是他不往外跑,反倒冲进长安的原因。

“我帮你拿一个。”南风想帮胖子拿锤。

“不用,我能行,快走。”胖子催促。

二人先前曾经去过杨府,知道地方,半柱香之后跑到杨府,也不走前门,直接翻墙,去了绣楼却现杨女不在。

丫鬟的惊叫引来了杨李氏,“好个贱婢,哭娘叫嚷……”

不等那胖妇人喊完,南风就冲上前去,长剑一伸,“说,你女儿呢?!”

李氏哪里见过这般凶煞的人,吓的面无人色,“在夫家。”

“哪个夫家?”南风问道。

“侍郎府,与你们金银,莫行凶。”李氏瑟瑟抖,语带颤音。

“谁稀罕你们的臭钱,你闺女改嫁了?”胖子拎锤上前。

“家门不幸。”胖妇人还想斯文。

“他娘的,佛爷问你话呢,你闺女是不是改嫁了?”胖子听不懂对方的含蓄说法。

眼见胖子怒目瞪眼,李氏吓的结结巴巴。

杨府有护院,听到后院声响,冲了进来。

胖子拎着铁锤前去阻拦。

“吕平川去了何处?”南风问道。

“他……他……”李氏吞吞吐吐。

“快说。”南风急了,看李氏这神情,吕平川一定出了大事。

“他获了罪,被抓去了天牢。”李氏说道。

“一派胡言,他分明被你们杀了。”南风诈她。

李氏闻言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听下面的奴才说明日才是刑期,你们现在去,当能救他出来。”

南风气急非常,一巴掌将其扇倒在地,“好一张臭嘴。”

“娘的,又打杀俩。”胖子拎着铁锤回来了,冲趴在地上的李氏喝问,“你说不说?”

“她已经说了。”南风抓起门旁花瓶,拔出花枝,喝水解渴。

“大哥呢?”胖子抢水来喝。

“在天牢。”南风说道。

胖子将花瓶喝干,反手扔掉,拿起铁锤,“走啊,还等啥,去天牢……”

第二百五十章 擅闯天牢

南风站着没动。

“走,我知道天牢在哪儿。”胖子催促。

“我也知道,别急,容我想想。”南风说道。

“还想啥,就算是龙潭虎穴也得去啊。”胖子瞪眼,“快走,越磨蹭越危险。”

南风想的不是天牢防守是不是森然,也不是擅闯天牢有什么严重的后果,而是吕平川是不是真在天牢。

正如胖子所说,二人现在孤军深入,越耽搁变数越多,最好能赶在朝廷得到通报派人来追之前将吕平川救出来。

“这婆娘好生可恶,不给她点苦头吃,她是不会说实话的。”南风走上前去抓着髻将李氏自地上拖了起来。

李氏不明所以,吓的尖叫不已,“公子饶命,英雄饶命,我说的都是实话,吕平川私放钦犯,犯了死罪,我们想保他也不能够。”

南风也只是吓她,见李氏这般嘴脸,便断定她没有撒谎,似这种女人,通常心思较浅,也扯不得大谎。

“走。”南风将李氏掼倒在地,转身先行。

二人自后墙入,还自后墙出,出门之后沿着小巷往大理寺去,大理寺管刑狱,天牢就在大理寺东面。

“亏得咱们救错了人,不然还不晓得大哥被他们抓进了天牢。也亏得今天来,要是明天到,大哥就被他们砍杀了。”胖子后怕不已。

“官宦人家大多薄情,他们若是有心保大哥,大哥不会落得这般下场。”南风疾行向前。吕平川放走二人是三月的事情,如此算来吕平川已经自天牢里待了半年多,牢狱辛苦,天牢更甚,不敢想象吕平川这半年多都经历了什么。

“大哥也是,找老婆哪能找这样儿的,难看也就罢了,还坏,人还没死呢,就改嫁了,娘的。”胖子埋怨。

南风没有接话,他此时想的是去到天牢如何行事,还有就是若是救到吕平川,如何全身退走。

长安城很大,若是换做往日,自杨府赶到天牢至少也得半个时辰,但那已经是往日,此时的二人皆有不浅的灵气修为,半柱香便到得大理寺附近。改道向东,很快便看到了天牢高耸的围墙。

天牢关押的都是重犯,墙高两丈,青石堆砌,白灰抹就,坚固非常。

二人自西面来,到得西墙外胖子就想纵身翻墙。

南风急忙拉住了他,“把墙破了。”

“干啥?”胖子疑惑歪头。

“能不能破开?”南风急问,来时的路上二人遇到了不少行人,二人拎锤拿剑,一看就不是善类,此时想必已有好事之人去报了官,得快进快出。

“让开点儿。”胖子卯足力气,挥锤就砸。

一锤下去,坚硬的石墙被砸出了一个大洞,围墙当真坚固,砌墙的石块足有一尺多厚,若是换了旁人,或是换了兵器,还真是破它不开。

右锤破坚,左锤拓宽,两锤下去,墙上出现了一处八尺多宽的缺口。

胖子躬身冲入,南风后随。

天牢内多有守兵,此时已经听到异响,正在向此处汇聚。

“我去拦住他们,你往北去,自百步外再破一个缺口。”南风说道。

“打那么多洞干啥?”胖子越疑惑。

“我要把天牢里的犯人全放了,得让他们有路可逃。”南风急切解释。

胖子闻言愕然咧嘴,“放他们干啥,你还怕朝廷不抓咱哪?”

“不把他们放了,咱们肯定逃不掉,让天牢的囚犯都跑出去,朝廷就得到处抓人,咱们才能趁乱逃走。”南风言罢,抬手抓住了一支自远处飞来的箭矢,“快去,他们有箭,破开洞,回来帮我。”

胖子恍然大悟,双手拖锤,狂奔向北。

南风歪头东望,寻到那放箭的守卫,反手扔出了箭矢。

能抓住箭矢不表示能以箭矢伤人,力道是有了,角度不对,箭矢翻着跟头往东去了,没扎到人。

天牢的布局呈“回”字形,二人此时位于外墙之内,距内墙还有百丈远近,外墙到内墙的这片区域很是空旷,没有任何遮蔽。

此时大量守卫正自内墙的房屋里向二人所在区域汇集,与外面的官兵不同,这些守卫所用兵器各不相同,除了矛戈,还有刀枪剑戟。

忌惮用弓守卫,南风便不敢提气飞掠,而是自地面上疾行猛冲。

冲至中途,一骑马校尉冲出人群,长枪前伸,策马迎来,“擅闯天牢,该当何罪?”

南风也不答话,继续冲刺,到得近前急闪而过,避开那骑马校尉,继续向前。

那骑马校尉一刺不中,勒马转身,刚想策马追赶,却被随后赶来的胖子连人带马一锤砸倒。

胖子无心恋战,砸倒那人也不补刀,拎着双锤赶去与南风会合。

南风此时已经与守兵短兵相接,刚刚踢飞一用刀兵卒,冷箭就自东南方向飞来,也亏得他反应迅捷,避的及时,利箭贴着脸颊疾飞而过,只差分毫不曾射中面门,好生凶险。

南风吓出一身冷汗,回过神来便舍了近处目标,往东南方向追那用弓兵卒。

弓箭乃远攻兵器,眼见南风冲来,那人立刻后撤,另有他人上前拦截阻挡。

南风心中有气,便扔了长剑去刺他,用力过猛,长剑又翻着跟头飞向别处。

那用弓兵卒趁机又射了一箭,自左肩飞过,刮碎了衣裳。

南风没了兵器,便与一用刀兵卒近身相搏,想抢了他的兵器,而那用弓的兵卒则趁机开弓,又想射冷箭。

眼见那人要暗算南风,胖子也来不及多想,怒骂一声,耸肩振臂,将右手铁锤奋力掷出。

情急之下胖子用尽了全力,那铁锤去势迅猛,接连砸翻几个兵卒,余势不消,将那正在开弓的兵卒连弓带脸尽皆砸烂。

南风见状暗暗叫好,就在此时,诡异出现,那只被胖子抛扔出去的铁锤竟然自行调头,向胖子疾飞而去。

“小心。”南风高喊示警。

胖子此时正在挥舞铁锤拒敌,闻声回头,但他看的是南风,而不是倒飞而回的铁锤。

那铁锤倒飞迅,南风也来不及二度示警,说来也怪,那铁锤到得胖子近前竟然骤然减,悬停半瞬,自坠落地。

“嗯?”胖子疑惑的看着脚下的铁锤,分明扔出去了,怎么自己又回来了。

二人来的是时候,来晚了吕平川就要被砍头了。但二人来的也真不是时候,斩之前劫狱多有生,天牢皆会加强守卫,此时天牢守卫较平日更加森严,片刻工夫已有上百兵卒围在二人四周,还有更多的兵卒自东面冲来。

胖子也没时间纳闷儿,捡起铁锤继续前冲,他有八部金身护体,无人能伤,铁锤挥舞,无人可挡。

南风跟随殿后,片刻过后杀到内墙近处,这内墙并不是单墙,而是成排的房屋,东西南北各有排列,封住了内部区域。

中空区域的上方有不少兵卒站立,由此可见上部并非露天,而是封顶。

二人冲进其中一间房屋,看这房屋陈设,当是守卫居住场所。

南风手指东墙,胖子会意,挥锤破壁,亦是尺许石墙,对面是间牢房,很是狭小,长宽不过三步,内有铺板马桶,无窗,有门,是铁门,内开。

这牢房先前可能并不见光,光线自缺口透入,里面的囚犯抬臂挡眼,不敢视物。

“你在这儿守着,我进去瞅瞅。”胖子躬身冲进了牢房。

南风抓过房中桌案,砸向众人,趁机退入牢房,又抓过马桶扔了出去。

秽物洒出,兵卒退避。

胖子一锤砸倒铁门,里面是一条通道,通道里漆黑一片,不见火把,也无光亮。

胖子环视左右,往左去了,没走多远,又回来了,将先前砸倒的铁门搬进牢房,挡住了缺口,“你撑着点儿,我去把人放了。”

南风斜身顶住铁门,“尽快。”

“好。”胖子出得牢房,拎锤而去,随即就是一阵噼里啪啦,不问可知胖子正在砸门放人。

铁门挡住了缺口,兵卒不得进入,自外面合力冲撞,南风催动灵气,勉力顶扛。

那犯人回过神来,也过来帮忙,此人身形高大,先前可能也是一条好汉,但此时骨瘦如柴,形同枯槁,也无甚力气,全靠南风一人抗拒。

好在没过多久冲撞力道就弱了下来,听外面动静,兵卒当是去了大门,要自大门进来抓捕。

此时缺口外仍有少量兵卒冲撞,又撑片刻,南风拉着那犯人侧身避开,任凭兵卒撞开铁门,随即闪身而出,将外面的几个兵卒打杀。

就在南风弯腰拾刀之际,牢房里的那个犯人冲了出去。

“别出去。”南风伸手拉他。

那人重见天日,欣喜若狂,挣脱南风,跑到屋外。

南风无奈摇头,扔掉赭衣布片,拿了大刀重回监牢,进了通道向北疾行,追赶胖子。

通道两侧都有牢房,胖子都是破门放人,追上胖子时胖子正在弯腰喘息,通道里有犯人胡冲乱跑。

见南风到来,胖子冲其叫苦,“累死我了。”

“不用砸门,砸锁。”南风挥刀断锁,又放两人,但那大刀只是凡品,也不坚硬,再砍便断了。

南风回身拿过一只铁锤,继续破锁。

放几人,便往西面破壁开出一条通道,光线进入,犯人循光逃出。

到得拐角处,后面传来了打杀之声。

南风闻声回头,只见并无兵卒自缺口进入,想必是走门的那些兵卒追了进来。

有胖子挡着,南风便继续放人,不过放过几个之后便抡不动那沉重的铁锤,只能扛了铁锤,疾行向前,呼喊大哥。

这里面可能关了不少大哥,南风一喊,多有回应,南风只能改呼吕平川,吕平川已经是死囚了,也不怕暴露了姓名。

内部的通道呈口字形,二人自西侧破墙而入,往北行,胖子自途中停下阻挡追兵,南风向北行到尽头,刚要东行,却听得后面传来破风之声,一回头,偌大一个铁锤疾飞而来。

愕然之际,铁锤飞至,悬空停了半瞬,下坠落地。

与此同时,胖子自后面狼狈奔来,“娘的,闹鬼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雌雄双锤

胖子疾冲而至,手指地上的铁锤,“咋回事儿?”

南风愕然摇头,先前胖子扔出铁锤打杀那用弓兵卒,铁锤曾自行飞回,若说有人暗中相助也还说得过去,但此番胖子正在挥锤拒敌,铁锤脱手,搞的好生狼狈,这便排除了有人在暗中相助的可能。

眼见追兵赶到,胖子也顾不得多想,抓起地上的铁锤再度迎向呐喊冲至的兵卒,“快,接着找。”

南风转身疾行,与此同时高声呼喊吕平川。

牢房里的犯人听得南风呼喊,纷纷回应,只道知道吕平川关在哪里,其目的无非是想诓骗南风救他们脱困。

南风也不理睬,快步向前。

“他关在东侧左数第三间牢房。”一间牢房里传来了喊声。

南风闻声止步,挥锤破锁,将那人放了出来。再将北面牢房打开,快步进去,挥锤砸墙,便是有大洞修为,这铁锤挥舞的也着实费力,一锤破墙透光,两锤砸出豁口。

将那说话之人和此间牢房里的犯人放走,南风回到通道,向东狂奔。

尚未跑到尽头,后面传来了胖子的惊呼,一回头,只见铁锤又凌空飞来,不同于上次,此番胖子双手抓握,铁锤不曾脱手,将他也拖了过来。

眨眼之间,铁锤到得南风近前,二人面面相觑,惊惑不已。

半瞬之后,铁锤落地,胖子扑倒。

惊诧之余,南风想起一事,调了锤柄末端来看,他手中的这把铁锤末端刻的是太极的阳鱼。

“这两只铁锤不能分开太远。”南风说道,当日在兽人谷二人便现铁锤末端分别刻有太极双鱼,当时不明所以,此时想来,这两把铁锤如同雌雄男女,能够互相吸引,只要分开太远,就会自动会聚。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南风卯足力气将铁锤甩向追兵。

由于其扔锤的前奏过于明显,那些追兵得以闪身避开,铁锤穿过人群,砸中西墙,掉落在地。

“你干啥呀?”胖子咧嘴。

南风尚未答话,胖子手里的铁锤陡然转向,拖着胖子向西冲去。

“雄锤不能回来,母的可以。”南风转身奔跑。

到得先前那犯人所说的牢房,南风急切拍门,“大哥!”

“南风?”牢房里传来了回应。

听到熟悉的声音,南风喜不自胜,提气出掌,将铁门震开。

此前他曾经猜想过吕平川的凄惨景象,未曾想吕平川的境遇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恶劣,只是瘦骨嶙峋,身上并无伤处,精神也还可以。

“大哥。”南风气血上涌,几乎落泪,吕平川已经瘦脱了形,原本的意气风被暗无天日的天牢囚禁消磨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落寂和茫然。

南风激动,吕平川亦然,百感交集,语带颤音,“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来救你。”南风说道,大哥哪怕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也永远是大哥。早年若无吕平川和楚怀柔庇护帮助,众人怕是活命糊口都不能够。若不是吕平川顾念旧情,没有冲二人下手,也不会落得今天这个地步。为了替父申冤平反,吕平川苦心竭力,耗费精神,好不容易到得那般高位,却为了二人而前功尽弃。

“你们不该以身涉险。”吕平川眼圈泛红,他自然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本已做好了上路的准备,未曾想行刑前夕,兄弟会来劫狱救他,这可是天牢,全身而退的可能微乎其微,但不管三人能不能逃出去,至少南风和胖子不畏生死的来了。

南风心中有千言万语,但他很清楚此时不是叙旧之时,双臂回环,双掌齐出,将东墙破开一偌大缺口。

时值未时,光线明亮,吕平川抬手遮眼,不敢视物。

南风趁机回到通道,冲胖子呼喊,“找到了,快走。”

胖子闻言心情大好,舍了对手转身急行,“哈哈,佛爷不陪你们玩啦。”

“别贫,快走。”南风急切催促。

“放的有点少,再放几个。”胖子双锤齐出,砸锁放人。

南风也出手帮忙,大洞修为不是白予,牢门锁头虽然坚固,却也耐受不住猛力冲撞。

连破七八个锁头,南风转身回返,大洞修为虽能震断锁头,双掌却很是疼痛,这便是灵气不得外放的弊端,若是晋身居山,便无有此虞。

胖子见到吕平川喜极而泣,“大哥,是我们害了你。”

“客气话留着说给外人听,走,杀出去。”吕平川自胖子手中拿过一把铁锤。

吕平川不曾想到这铁锤如此沉重,抓握不稳,失手掉落。

“大哥,这锤是玄铁造的,一个有两百多斤。”胖子捡起铁锤,“我和南风开道,你跟着就行。”

胖子言罢,自缺口进到对面房间,吕平川后随,南风殿后。

此时通道里的兵卒正在与脱困的囚犯争斗,不曾及时追来,三人推门而出,只见东侧并无兵卒看守。

“大哥,我背你。”南风说道。

“当我废人?走!”吕平川大步前冲。

二人见状急忙护卫左右,往东狂奔。

天牢的屋顶上有兵卒瞭望,三人没跑多远就被他们现,后者高声呼喊,召人追截。

外墙之内,内墙之外的这片区域很是空旷,这种布局自然是为了及时现并追赶逃脱的钦犯,出于追赶需要,天牢里养了不少马匹,在二人进入天牢内部之后,所有马匹都被人自马厩牵出,为的就是一旦他们出来,能够及时追堵。

得瞭望的哨兵示警,二十多匹战马载着兵卒狂奔而来。

吕平川虽然奋力奔跑,却快不过战马,眼见要被追上,南风横移五尺,揽住吕平川纵身跳跃,突进二十丈。

即便这般,还是不曾逃脱,战马疾奔而至,在三人靠近外墙之前将三人拦了下来。

马上的兵卒用的都是长兵器,到得近前也不下马,直接在马上挺刺。

吕平川虽然被困多日,却不忘武艺,闪身避开对方急刺而来的长矛,歪身探臂将其夺下,将长矛当枪来使,将另外一人刺下马来。

胖子虽有八部金身护体,临阵对敌经验却多有不足,眼见矛戈刺来,还会下意识的想要避开。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南风不善使用兵器,徒手对敌,多有不便,如此一来便耽搁了杀敌突围,被随后赶来的兵卒团团围住。

这些兵卒之中亦有校尉官长,但这些官长的武艺也只是较寻常兵卒高强,在二人眼中与寻常兵卒无甚两样。

眼见围上来的兵卒越来越多,南风有些急了,此处西面就是大理寺,东面就是皇城,援军随时可能到来,也可能援军已经在来时的路上了。

眼见无有突围可能,吕平川高声大笑,“兄弟,后悔不?”

“大哥,你后悔不?”南风笑问。

吕平川尚未接话,胖子在旁打趣,“大哥,告诉你个坏消息,你老婆跑啦。”

“哈哈哈,塞翁失马。”吕平川笑。

“哈哈哈,那马妨主,失了也就失了。”南风笑。

“哈哈哈,失了好,那破马谁骑谁倒霉。”胖子笑。

大笑过后,南风深深吸气吹响口哨,带了吕平川二人无有突围可能,必须先将吕平川送走。

吕平川只当三人今日要死在这里,他早就做好了上路的准备,临死之前能与兄弟并肩作战,心中满是欢喜,也不惧怕,挥舞长矛,奋力厮杀。

胖子自然知道南风在喊八爷,只要八爷带走吕平川,二人就能杀出重围,心里有底,更不害怕,想起铁锤能够自行飞回,便试着再度抛扔。

一试之下果不其然,只要雌锤离开雄锤过三丈就能自动飞回,三丈之内就不成了,得去捡回来。

再试着扔雄锤,正如南风所说,雄锤不能扔,扔出去无法自行飞回。

眼下当真不是揣摩雌雄的时候,不过胖子忍不住心中好奇,又试着抛扔,他有八部金身护体,扔出去也能捡回来。

几番尝试,终于作罢,这对玄铁大锤也不知有什么古怪,只有雌锤能够自行飞回,雄的不成。

两只铁锤虽然一模一样,却也不难分辨,尾部有太极阴鱼的就是雌锤,此外,雌锤的锤头上有一道很深的缺口,在兽人谷的时候二人就已经注意到了。

南风本想阻止胖子抛扔显露,想了想又没有开口,此时阻止已经晚了,铁锤的神异已经被兵卒现,随他去吧。

不多时,八爷自城南飞来,此番它飞的很高,到得附近方才敛翼降落。

胖子挥舞双锤逼退众人,转而抬举锤上指,“大哥,这夜猫子咋样?”

吕平川疑惑歪头。

胖子笑道,“这是南风的坐骑,哈哈哈。”

天牢之中不止一个用弓的兵卒,眼见八爷降落,料定它想接应三人,便有用弓兵卒冲它放箭。

八爷侧身避过,不曾被箭矢射中。

不过八爷也没有继续降落,而是重新拔高,向南飞去。

“怎么跑了?”胖子愕然。

“不会,它知道载不了咱们,回去叫老白去了。”南风说道,正所谓知子莫若父,八爷是他养大的,八爷什么脾性他自然知道。

“老白?”吕平川越疑惑。

南风踢飞一个用刀兵卒,“胖子的狗。”

“我的坐骑。”胖子纠正。

“你的坐骑是狗?”吕平川被二人说糊涂了。

胖子刚想解释,却被南风打断了话头,“不妙。”

胖子循着南风视线向西望去,“糟了,来俩紫气高手……”

第二百五十二章 好个畜生

吕平川闻声西望却一无所见,“来者何人?”

“身份不明,现在五十里外。”南风答道。

“是不是护国真人来了?”胖子气喘吁吁。

“龙云子现在领兵在外,不可能是他。”南风抢了单刀在手,逼退数人,“不能被他们拖在这里,冲出去,与老白和八爷会合。”

胖子扔出雌锤,破墙开路,“你们先走。”

南风扔出单刀,将一骑马兵卒戳下马来,转而踢飞另外一人,上前抢马,“再破。”

二人早有默契,眼见南风抢马,胖子立刻猜到他想做甚,再度扔出了自动飞回的雌锤,将缺口拓宽。

在胖子抛扔铁锤的同时,有兵卒趁机偷袭,挺枪刺他。

胖子正在扔锤,不曾察觉,吕平川有感,闪身相护,“小心。”

胖子闻声回头,横移反护,任那长枪刺中左肋,转而抓了飞回的铁锤在手,将那偷袭之人砸了个满脸开花。

吕平川见胖子不曾受伤,好生疑惑,情况危急,胖子也来不及解释,双锤挥舞,逼退追兵。

南风此时已经抢了战马回来,将吕平川托上战马,力拍马臀,“走。”

那战马吃痛,奋力扬蹄,撞倒数人,自缺口冲将出去。

南风踢飞数人,趁机冲出。

眼见二人突围,胖子快步冲向缺口,但他并未急于与二人一同南冲,而是横立缺口,挡住了兵卒。

吕平川回头,见胖子落单,急忙勒马,意欲回援。

南风见状急忙阻止,“那些士兵伤他不得,不用管他。”

吕平川不是婆妈之人,听南风这般说,虽然心中疑惑却也不再迟疑,抖缰催马,向前狂奔。

“走啦。”南风冲胖子招手。

眼见吕平川跑远,胖子也不磨蹭,转身就跑。

有兵卒挥刀砍他,砍中了包袱,包袱里的金银散落一地。

胖子有感,回身就是一锤,想要捡拾金银,却苦于双手握锤,不得空闲。

“那都是身外之物,只要留得性命,要多少有多少。”南风高喊。

胖子虽然不舍,却也只能舍弃金银,快步前冲,与南风会合,同追战马。

战到此时胖子已经筋疲力尽,眼见胖子跑的辛苦,南风便与他分担铁锤,战马冲在前面,二人疾行在后。

紫气高手移动迅,这片刻工夫就已经到了十里之外,此时要想隐藏身形,就必须收敛灵气,但灵气一旦收敛,二人便无法使用身法疾行向前。

好在八爷已经出现于南方天空,老白的气色亦出现在二十里外,犬形时老白并无气色外露,此番显露气色,说明老白已经现出原形,狂奔救主。

此时街道上多有行人,三人闹市奔逃,搞的鸡飞狗跳。

来的二人皆为居山修为,居山可凌空飞渡,一次借力能够掠出两里,奔跑之时南风自心中急切估测,老白和八爷无法赶在对方之前到达,短兵相接势不可免。

“兵分两路,你往南,我和大哥去祭塔。”南风将铁锤还给胖子。

胖子答应一声,继续前冲。

南风垫步跃起,落于马背,“大哥,往祭塔去。”

吕平川重重点头,勒缰调头,拐进小巷。

年初吕平川放走二人之后,朝廷曾对二人进行了大肆追捕,二人不得出城,只得滞留长安,那时曾经于祭祀五谷神灵的祭塔栖身,那祭塔有五层,很是高耸,可自那里将吕平川送走。

不曾提气飞掠,便无气色显现,穿过几条小巷,离那祭塔不过百丈远近了。

此前南风曾在祭塔住过,对这祭塔很是熟悉,进得祭塔,立刻疾行上楼。

到得祭塔三层,八爷已经到得祭塔上空,但八爷并未减下落,而是振翅加,往北去了。

心中疑惑,南风便自北窗向外探望,只见一中年道人正在追赶八爷,那中年道人他也认得,是玉清道人,道号宣云子,为赤阳宫主事。

玉清宗也是派系争斗,这宣云子乃龙云子一党,当日他被岩隐子等人欺辱,气怒之下把扈隐子给咬了,罚他面壁三年的就是这宣云子。

一口灵气用尽,宣云子落于北侧屋脊,看罢飞在天上的八爷,又回头看向二人所在的祭塔,看其情形当是起了疑心,想要回来搜寻。

就在其回头看向祭塔之际,八爷回来了,它飞行之时无有风声,宣云子亦不曾察觉。

到得此时南风已经知道八爷想做什么,它想将宣云子引到远处,再折返回来接他。

哪怕猜到八爷心中所想,南风仍然为它捏了把汗,八爷初生牛犊,不知轻重,宣云子乃紫气高手,攻击宣云子太过危险,很容易被宣云子反制。

宣云子听不到八爷的振翅风声,却能察觉到天上出现了阴影,一抬头,现八爷就在上空,立刻垂手拔剑,提气拔高。

到得此时,南风反倒不再为八爷担心了,因为他现八爷并没有探爪,而是翘起了尾巴。

八爷会飞之后,曾经俯冲攻击老白,后来遭老白跃起攻击吃了大亏,它就改变了策略,不再用爪子去抓老白,而是改为自老白头上屙屎,翘尾巴就是它屙屎的前兆。

果不其然,八爷真的屙屎了。

鸟屎不同于牛马粪便,是连屎带尿,又稀又粘,八爷个头又大,好大一泡。

宣云子哪里会想到八爷会有此一着,待得察觉有异,已然屎尿淋头。

事突然,宣云子不明就里,只能放弃进攻,挥剑自保,敛气下落。

八爷一击得手,也不磨蹭,趁势俯冲,向南风所在祭塔飞来。

根据八爷飞行势头,南风猜到八爷已经现他在三层,转身冲吕平川说道,“大哥,你先走。”

言罢,不等吕平川答话,便将他送出祭塔。

窗户一碎,南风得以与八爷对视,八爷根据南风眼神猜到他心中所想,加俯冲,接住了吕平川。

待得宣云子抹去头脸上的鸟屎,八爷已经载了吕平川振翅飞起。

“可恶的扁毛畜生,看我不活剥了你。”宣云子受到了羞辱,气怒非常,施出身法,凌空去追。

人和畜生不一样,畜生和人也不一样,人若解手,一次了结,畜生屙尿可一而再,再而三,眼见宣云子即将追上,八爷尾巴一翘,又是一泡。

宣云子哪里想到它还能屙出屎尿,又是屎尿淋头,此番真是气炸了肺,高声怒骂,穷追不舍。

本来南风还担心八爷飞不高,被宣云子给伤了,结果现自己的担心只是徒劳,八爷喜欢低飞不表示它不能飞高,而它也没有直接攀高,而是戏弄着宣云子逐渐高飞,宣云子每次跃起它都会再高几分,让宣云子看到希望却抓它不着。

见八爷如此聪明,南风放下心来,顽劣的孩童长大之后大多聪明,乖巧的孩童则往往趋于木讷,八爷戏弄宣云子固然有挑逗玩耍之心,但主要目的还是为他争取时间,让他顺利脱身。

宣云子追着八爷往南去了,南风快步下楼,环视左右,追上了正在不远处走动的战马,翻身而上,循着胖子和老白的气息快奔驰。

此时另外一道紫气已经出现在了胖子和老白所在区域,离此处有两条街,不过双方虽在一处,貌似却并未开战,因为不见老白的咆哮和打斗的烟尘。

南风策马而至,只见胖子和老白已经被那道人堵在了一条高墙小巷,老白此时已经现出凶兽原形,胖子持拿双锤跨背而坐。

那道人背对巷口,长剑亦已出鞘,南风赶至之时,那道人正在冲胖子问话,“这双玄铁重锤你自何处得来……”

第二百五十三章 聚首离别

胖子没有答话,而是歪头看向巷口,此时南风正在翻身下马。

那道人亦听到了马蹄声,侧目歪头。

那道人一回头,南风看清了他的长相,此人他也认得,是玉清宗赤阳宫辅事凌云真人。

南风认出了凌云子,凌云子也认出了他,眉头微皱,欲言又止。

见南风到来,胖子挤眉弄眼,示意二人合围夹攻,与凌云子争斗。

南风冲胖子摇了摇头,转而快走几步,到得凌云子身前,冲其稽行礼,“无量天尊,参见真人。”

凌云子不曾答话,看了看南风,又回头看了看被堵在墙角的胖子。

“这是我的三哥,我们的兄长遭人陷害,被囚天牢,我们此番要救他出去。”南风冲凌云子解释,在玉清宗的时候凌云子对他甚是友善,究其根源乃是黄奇善当年因为凌云子带回的女子并非太阴元君转世而大雷霆,问罪玉清宗,烟平烟霄二老找了他回来,为凌云子作证,这才消除了双方的误会。

凌云子仍然没有答话,略作沉吟之后微微侧身。

南风冲胖子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赶快离开。

胖子此时已经知道南风认得这道人,自老白身上翻身下来,冲老白说了句梵语,后者还归白犬体相,跟着胖子急行往北。

待胖子走到近前时,南风冲其低声说道,“去城外等我。”

“好,你小心点儿。”胖子点头答应,快步离去。

不等凌云子说话,南风主动说道,“我三哥拿的那双铁锤是我们自梁国西南边疆的兽人谷得到的,那里有处古代陵墓,早在多年之前已经遭到蛮人破坏,里面的铜器亦被蛮人拆卸融售,这双铁锤就扔在熔炉旁,蛮人不当物件,就被我们拿了来。”

“兽人谷?”凌云子皱眉重复。

南风点了点头,“对,我们往凤鸣山求药,自那里结识了兽人谷主花刺儿,他应许送我一只飞禽为坐骑,我们便去了那里,那巨枭也是我们自那里得来的。”

凌云子举目西望,不曾接话。

南风也能根据宣云子的气息确定他的位置,确定宣云子短时间内不会折返,便问道,“真人为何询问那铁锤来历?”

“若是贫道不曾看错,此物当是一件仙家法器,与玉清宗有些渊源。”凌云子随口说道,言罢,问道,“下山之后你有何际遇,怎地修为提升如此迅猛?”

“我们机缘巧合之下救了南药王王叔的性命,他送了两枚七转补气灵丹与我们。”南风实话实说,他对凌云子的印象很好,当日被罚面壁三年,凌云子曾经极力帮他说情。

凌云子点了点头,“你下山之后贫道一直耿耿于怀,只怪自己人微言轻,不得留你,而今你有这般造化,贫道亦算了了一件心事,快些去了吧。”

“真人,我们在兽人谷做客期间,李朝宗和墨门的人也曾去过那里,他们还请了一位太清道人前去帮忙堪舆定位,找到了那处古代陵墓,不过他带出来的东西可能是假的。”南风说道。

凌云子眉头微皱,缓缓点头。

此时那宣云子的气息正在往回移动,南风抓紧时间问道,“在那之后,黄总判可曾回过玉清宗?”

凌云子摇了摇头,“快走吧,江湖险恶,好生珍重。”

南风道了谢,本想说话,想了想又没说,冲凌云子稽行礼,转身离去。

眼下的情形与年初的情形差不了许多,都是满城搜捕,但不同的是二人的修为已经今非昔比,城墙虽然高耸,却困二人不住。

出城时南风不曾见到胖子,也不曾刻意寻找,出城之后往山里行了五六里,找了处空旷所在,等八爷寻来。

八爷果然寻来了,八爷刚到,老白也带着胖子到了,老白能够闻嗅气味,循着气味就能找到他。

胖子使用铁锤本就勉强,此时已经累的双臂难抬,举步维艰,“大哥呢?”

“八爷知道,走,寻他去。”南风说道。

“别了,我走不动了,让八爷把大哥驮过来吧。”胖子一屁股坐下,仰身躺倒。

南风点头答应,冲八爷吩咐几句,八爷会意,振翅离开。

“哎呀,娘啊,累死我了。”胖子几近虚脱。

“还好,救了大哥出来,也不枉忙碌一场。”南风也累的筋疲力尽。

“刚才那道士你认得呀?”胖子问道。

“认得,那是玉清宗的凌云真人,在玉清宗的时候对我不错。”南风说道。

“你不正愁着不能渡劫吗,为啥不跟他说说,让他帮你一把。”胖子问道。

“哪能劳烦人家。”南风摇了摇头,实则他临走之前想跟凌云子说的也正是此事,但斟酌之后感觉太过唐突,也就没好意思张口。

没过多久,八爷回来了,驮了吕平川回来。

死中得活,重见天日,吕平川心中波涛涌动,但他不善谢辞,只是拍打着二人的肩膀,感慨唏嘘。

二人当初离开长安之前,曾经寻找过吕平川,那时不曾找到吕平川,只能根据吕杨氏的举动猜测吕平川不在府中是出征去了,未曾想吕平川压根儿没有出征,而是被朝廷问罪关押了。

幸亏二人来的及时,也幸亏西魏诸将吃了败仗,亦亏了二人救错了人,如若不然二人还不知道吕平川被关在天牢里。

听得二人讲说,吕平川好生感慨,此番当真是善有善报,当日若是狠下心肠害了自己的这两位兄弟,倒是能够统兵出征,但出征之后吃了败仗,白日里斩的就是他了。

说起当日之事,胖子好生气愤,只道李氏众人薄情无义,害的吕平川受了这半年多的牢狱之苦,又道决不能轻饶了他们,要抽空去李府放蚂蚁。

吕平川听了好生疑惑,不明白放蚂蚁算哪门子报复。

南风见状只得向吕平川解释,由于兽人谷一事有李朝宗牵扯其中,而李朝宗又是吕平川名义上的师父,故此就省略了龟甲天书一事,只说二人这段时日的经历,又说胖子成亲一事,最后说的才是蚂蚁。

得知那蚂蚁能够快繁殖,泛滥成灾,吕平川急忙阻止,这里可是京城,如果不得收敛控制,将会酿成莫大灾祸。

傍晚时分,南风乘了八爷,往附近镇子买了酒菜回来,胖子支开老白,三人围坐喝酒。

待得回过劲儿来,胖子双臂开始肿胀,几乎连酒碗都不得端拿,南风负责斟酒伺候,三人之中他最小,按规矩也应该他倒酒。

此番说的是二人修为的提升,要说修为,免不得说起补气灵丹,要说补气灵丹,就不能不说补气灵丹从何而来,最终还是说到了李朝宗。

说到李朝宗,吕平川免不得尴尬,不是什么错误都可以补救的,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李朝宗哪怕对他薄情寡恩,也终究是他的师父,这个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胖子邀请吕平川同行,吕平川思虑过后摇头拒绝了,二人眼下跟李朝宗是死敌,他日免不得冲突争斗,吕平川自然无法与二人同行共事。

“大哥,你以后有啥打算?”胖子问道。

“西魏待不得了,我想去梁国谋事求生。”吕平川说道。

“梁国皇帝不务正业,痴迷佛教,数度出家,朝政荒废,你就算去了,也很难有所作为。”南风说道。

南风说这话的时候胖子也有些尴尬,兄弟几个选的都不是同一条路,立场不同,一不小心就说到对方痛处。

吕平川摆了摆手,“再不济那也是汉人国家,再者,我要往南国去也是希望能够找到莫离,在牢里的这段日子我已经想通了,功名利禄都不重要,问心无愧才是为人之本。”

二人点头赞同,端碗敬酒。

酒过三巡,吕平川冲二人道别。

二人极力挽留,吕平川只是要走,他是大哥,二人也拗他不过,细软南风身上还有一些,与了吕平川不少,临行前南风脱下了身上的中衣相赠 “大哥,天书你想必听说过,天书本由九片龟甲组成,这衣服上的拓文便是其中之一,送与你。”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吕平川连连摆手,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天书,却不止一次的听说过天书,相传天书乃修真总纲,万法本源,比三宗的太玄真经更加神异。

虽然吕平川极力推辞,南风仍然强行的塞给了他,“这些文字好生冷僻,我亦不懂,你可寻访渊博之士,阐解翻译。”

不等吕平川说话,南风又道,“若是遇到长乐,可问其是否集齐铁剑门练气法门,如若不曾,让他莫要着急,待得我们再聚,我送他另外一份天书,供其研习。”

吕平川愕然点头,好生惊讶。

定下再聚日期,吕平川动身,二人自不会让他孤身上路,而是派了八爷负载相送,南风再三叮嘱,吩咐八爷一定要将吕平川送过江河。

暗夜之中,八爷负着吕平川振翅南下,二人目送。

“大哥还是不甘心,不然他不会要你的天书。”胖子说道。

“统帅千军万马,叱咤沙场是他儿时就有的梦想。”南风点了点头,吕平川失望的只是西魏的官场,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能有一番作为,并不甘心庸碌一生。

“你的梦想是啥?”胖子问道。

南风歪头看了胖子一眼,“你早点歇着吧,我出去一趟。”

“干啥去?”胖子追问。

“见元安宁……”

第二百五十四章 再回破庙

胖子自然知道南风找元安宁做什么,随口问道,“放龟壳儿的那些地方可危险的紧,她肯跟咱去冒险吗?”

“她会去的。”南风点了点头,元安宁虽然寡言少语,品德却好,懂得知恩图报,年初二人逃离长安,自城外遇到扈隐子暴露了行踪,龙云子派人自和林镇蹲守,蹲守和林镇的那两个玉清道人就是元安宁和诸葛婵娟除去的。

“那成,你去吧。”胖子打了个哈欠。

南风转身欲行,想了想又停了下来,“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去干啥呀。”胖子不愿动。

“去吧,做个伴儿。”南风说道,自兽人谷一别,至今已经快半年了,诸葛婵娟给他的靑螟虫再不喂食怕是要饿死了,诸葛婵娟自然知道这一点,不出意外的话最近几天就要前来寻他,诸葛婵娟醋劲儿太大,也知道元安宁在和林镇帮二人除去了威胁,此去若是恰巧被诸葛婵娟撞到,那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得拉上胖子,做个见证。

胖子好生乏累,不愿动,南风好说歹说,方才勉强同意,留下老白等八爷,二人连夜进城。

元安宁住在西城,在二人先前栖身破庙的北面,二人去寻元安宁,会路过破庙。

眼见破庙就在不远处,二人就回了一趟破庙。

十二岁离开破庙时是深秋,十七岁回返亦是深秋,整整五个年头了,由于无人居住修葺,破庙更加残破,院子里长满了杂草。

二人拨草进屋,进屋之后立刻察觉到了异样。

“地上有脚印,不久之前有人来过。”胖子手指地面。

“是个女子。”南风深深吸气,来者可能离开不久,屋子里还残留有胭脂水粉的香气。

“谁?”胖子疑惑的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根据房中的脚印不难现,来者曾经自破庙里走动过。

“会不会是大眼睛?”胖子猜测。

“不清楚。”南风摇了摇头,胭脂水粉虽然都有香气,但香气与香气也不相同,廉价的庸脂俗粉香是香了,却很是刺鼻。昂贵的水粉沁人心脾,醇香长久,破庙里的香气就是后者。

“会不会是大姐?”胖子又猜。

南风没有接话,而是循着脚印自破庙里缓步行走,来者进门之后是往右侧走的,在破庙的东南角落有个破碎的陶罐,那是众人之前煮饭的器皿,陶罐边缘有捏拿的指印,由此可见来者曾经拿起过这个陶罐。

到得此时,南风已经能够确定来的是大眼睛和楚怀柔其中一个,七人之中只有她们两个是女子,也只有她们才有可能用胭脂水粉。

脚印随后去了已经损毁的神像前,经西北角落去了西南角落,脚印在西南角落有往复行走的痕迹,南窗破损的窗棱上也有抚摸留下的指痕。

“是大姐。”南风说道。

“嗯?”胖子应声,他自然相信南风的判断,他想知道的是南风做出这一判断的原因。

“大姐当年就睡在这个位置。”南风手指东北角落,“大眼睛睡在东北角,而来人并没有去那个角落。”

“这么说大姐现在在长安?”胖子接话,当初七人虽然同居一室,睡觉的位置却是分开且固定的,他睡东南,大眼睛睡东北,南风和长乐靠着神像,西北是吕平川和莫离,而楚怀柔正是睡在西南角。

“应该是。”南风点了点头。二人白日里劫了天牢,闹的沸沸扬扬,楚怀柔可能得知了消息,故此回到破庙想要寻找他们,可惜二人来的晚了些,若是来的早,兴许能碰上。

“也不知道大姐现在过的咋样?”胖子触景生情,有些伤感。

“应该过的不差,用的不是便宜水粉。”南风说道。

胖子点了点头,走到东南角落靠墙坐下,“我很想他们。”

“我也是。”南风靠着土地像坐下,土地像损毁严重,泥胎也只剩下半截。

“如果咱们能一直在一起,那该多好。”胖子说道。

“不可能的,长大了早晚也会分开。”南风叹了口气,又道,“你刚才问我有什么梦想,其实我真没什么大的梦想,除了帮师父正名,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有朝一日我们七个能再回到这里,自这里喝上一顿酒,再住上一宿。”

胖子摸着已经破碎的罐子,“会有那么一天的。”

随后一段时间二人都没有说话,人活着应该向前看,积极争取,勇敢拼搏,但是在拼搏之余,也应该找个时间静下来,回忆一下当年自己自哪里出,再好生想想自己究竟想往哪里去。

良久过后,胖子先开口,“走吧,办正事儿去。”

南风摇了摇头,“太晚了,不去了,等明天吧,今晚就住在这儿。”

胖子自然同意,点头过后靠上了后墙,“我膀子疼,你去弄点柴草回来,生个火。”

南风说道,“我也不想带上元安宁,但那些机关咱们破不了。”

南风说的突兀,胖子闻言好生疑惑,刚想接话,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你们怎么住在这儿?”

一听是诸葛婵娟的声音,胖子反应过来,原来南风是听到声响,知道诸葛婵娟来了,先前那句话是故意说给诸葛婵娟听的。

胖子冲南风做了个鄙视的手势,转而歪头装睡,上次自凤鸣山他就领教过诸葛婵娟的手段,诸葛婵娟嫌他碍事儿,用蒙汗药把他给蒙晕了,做人得有眼力劲儿,还是装睡吧,别等人家下药了。

“你怎么来了?”南风起身相迎。

“这话说的,我不能来吗?”诸葛婵娟大步进门,穿的还是百兜花袍,手里拎着一个不大的包袱。

“当然能啊,我们刚才还在说你呢。”南风说道。

“你们刚才说的不是我吧。”诸葛婵娟自布兜里抽出一支竹筒,又拿出一个瓷瓶,往竹筒里滴了几滴浓稠的液体。

“这是什么?”南风问道。

“喂虫的蜜汁。”诸葛婵娟收起竹筒,冲南风伸手。

南风拿出装有靑螟虫的竹筒,诸葛婵娟接过,往里面滴了几滴,塞上木塞,还给南风。

哪怕胖子装睡,诸葛婵娟也没有放过他,反手洒出一蓬药粉,转而冲南风问道,“想我不曾?”

南风尚未接话,胖子在墙角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诸葛婵娟闻声皱眉,反手又是一把。

胖子仍然没晕,却被呛的咳嗽,无奈爬起,“大姐,别毒了,我给你们腾地方还不成吗。”

见蒙汗药不曾起效,诸葛婵娟好生纳闷儿,疑惑的看着拍屁股往外走的胖子。

“你干嘛去呀?”南风问道。

“给你们腾地方。”胖子没好气儿的走了。

见南风面露不悦,诸葛婵娟有些尴尬,“怎么迷他不倒?”

“他的八部金身已经快练到第五重了。”南风说道,八部金身乃佛门神通,淬炼的是皮肉筋骨,强大的是体质元神,修炼有成不但能够刀枪不入,亦得百毒不侵。

诸葛婵娟嫌胖子碍事儿,胖子走了正合她意,放下包袱,伸手来抱,“嘿,小汉子,想我没有?”

“想了,想了,你师父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节哀顺变。”南风说道。

诸葛婵娟本来满心喜悦,听得南风说起王仲,心头一灰,松手叹气。

“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太伤心。”南风出言安慰,“对了,那件事是天灾还是**?”

“天灾,墨门水雷所用火药乃是阳硝,阳硝耐寒却受不住热,那几日南国酷暑难当,硝石炸了。”诸葛婵娟拎起包袱,放于神案。

“你师父能够通灵,与阴间当有交情,便是去了阴间,也不会太难过。”南风安慰。

诸葛婵娟摇了摇头,“事之时乃是中午,阳气本来就重,又受阳硝冲击,还是枉死,魂魄怕是不得齐全了。”

“后事都处理好了?”南风问道。

诸葛婵娟点了点头,“这段时日我一直自绝天岭守孝,不久之前守孝期满,这才出来寻你。”

“你来的正好,我的经络已于两个月前连贯通畅……”

“为何延迟了这么久?”诸葛婵娟打断了南风的话头。

“路上出了意外。”南风将二人自梁国路遇僧道纷争,被太清道人认了出来,受伤濒死,大量失血一事简略告知。

“伤你那道人叫什么?”诸葛婵娟冷声问道。

“你不用管了,此事由我处理。”南风说道,那天山子是个狠角色,可不能让诸葛婵娟知道,以免她以身涉险。

诸葛婵娟瞅了南风一眼,转而自神案前坐了下来,先前跟随靑螟虫前来,可能不曾停歇,腿脚有些酸麻,捶打着双腿问道,“你现在是何修为?”

南风坐到诸葛婵娟身旁,“已越大洞,只是不敢触雷劫。”

诸葛婵娟闻言大感意外,“这般快?”转念一想,恍然大悟,“王叔与你们的当是七转灵丹。”

南风点了点头,“你饿不饿,长安晚上有食摊,咱们出去寻些吃的。”

“不用,我带了干粮。”诸葛婵娟摇了摇头,转而自衣兜里拿出两个瓷瓶,“龙齿天蚕让师父用掉了,这是虎皮天蝉和龟背天牛。”

“哪个是虎皮天蝉?”南风伸手接过。

“白瓶,黑瓶是龟背天牛,已经研磨成粉,可直接吞服。”诸葛婵娟说道。

“你师父的儿子安顿好了吗?”南风问道,这些东西原本是王仲的,王仲一死,他和胖子捡了便宜,要说不欢喜那是假话,但心里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诸葛婵娟点了点头,自包袱里拿了干粮出来咬嚼,“我没处可去,以后就跟着你了。”

“好。你先歇会儿,我出去把胖子喊回来。”南风站了起来。

出了破庙,南风往西走了,破庙西面有棵大树,胖子小时候一生气就喜欢往那儿去。

去到那里,现胖子不在。四处召唤,也不见胖子应答。

“人呢?”诸葛婵娟问道。

“不在附近。”南风说道。

见南风神情凝重,诸葛婵娟有些忐忑,“开个玩笑,怎地还生气了。”

南风摇了摇头,“不会的,他心宽,你再毒他几次他也不会气恼。”

“那他去了哪里?”诸葛婵娟问道。

“他对李氏众人一肚子怨气,很可能趁机祸害他们去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两大奇药

“哪个李氏?什么怨气?”诸葛婵娟不明就里。

诸葛婵娟刚到,对白日里二人劫狱之事一无所知,于是南风便将吕平川一事前因后果简略告之。

“这事儿怪我,你大哥是被我连累了。”诸葛婵娟不无内疚,李朝宗李尚钦等人之所以授意吕平川杀掉南风和胖子,乃是因为南风在麒麟镇勇敢的承认了二人有过亲昵举动,彻底断绝了李朝宗娶她的念想。

南风摆了摆手,“关你什么事儿?你的确亲过我,我只不过说了实话。”

“是我逼你说的。”诸葛婵娟说道。

“要是没亲,别说逼我了,就是打我我也不会承认。”南风说道。

“小爷们儿,有血性。”诸葛婵娟冲南风竖起了拇指,“越来越钟意你了。”

南风摆了摆手,“我到现在都没搞明白李朝宗为什么非要娶你。”

“我漂亮呗。”诸葛婵娟笑道。

南风瞅了诸葛婵娟一眼,无奈摇头。

“怎么了,我不漂亮吗?”诸葛婵娟站了起来。

“漂亮,漂亮。”南风急忙敷衍,“不过他娶你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嗯?”诸葛婵娟应声。

“你的体质可能异于常人。”南风说道,在凤鸣山柳如烟曾经说过诸葛婵娟天赋异禀,万不能让李朝宗娶了她,根据柳如烟的话外之音不难现诸葛婵娟的某种天赋很可能与男女床帏之事有关。

“哪里异于常人?”诸葛婵娟笑问。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南风摇头。

“来,试试,试过就知道了。”诸葛婵娟凑了上来。

诸葛婵娟自然不是真想做什么,只不过是调戏南风,南风也知道,急忙推开了她,“别闹了,烦着呢。”

诸葛婵娟也不生气,“照你这么说,胖子很可能去了李府,你若是不放心,咱们就寻他去。”

南风尚未接话,就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自破庙院墙外经过,往西去了。

南风熟悉胖子的脚步声,急忙追了出来,“你干啥去了?”

“找人解毒去了。”胖子也没好气儿。

“你去李府了?”南风追问。

“你不是不让我去吗,我找水喝去了。”胖子随口答道。

“真的?”南风确认,胖子去报复李氏众人也无可厚非,用别的法子都成,唯独不能用蚂蚁,李朝宗曾经进过花刺儿驯养虫兽的山洞,很有可能认识这种蚂蚁,只要细心推敲,就能猜到二人曾经去过兽人谷,再往深里想,就可能对拿到的龟甲起疑心。

“婆婆妈妈。”胖子迈步向西。

“诸葛婵娟给你带来了虎皮天蝉。”南风说道。

“啥?你说啥?”胖子自然听清了,但他得装作没听清,不然就没理由调头回来了。

“非得连名带姓吗?”诸葛婵娟横了南风一眼。

“咱俩好说,人家大老远的来找你,哪能让人住破庙啊,走走走,找客栈。”胖子凑了过来。

“我刚才与你开玩笑,别往心里去。”诸葛婵娟冲胖子道歉。

胖子连连摆手,“你太小看我了,我是那种小气的人吗,你是南风的老婆,就是我弟妹,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呀。”

见胖子这般无耻,南风皱眉看他,诸葛婵娟和胖子倒有共同之处,都是直性子,都是厚脸皮。

见南风看他,胖子又道,“我说的对吧?”

南风只能说对。

“走走走,找客栈住下。”胖子催促。

“不用了,我没那么娇贵。”诸葛婵娟摆手。

“不行,不行,你大老远的过来,肯定累了,找个客栈好生歇歇,走走走。”胖子进屋背了南风的包袱,拎锤先行。

诸葛婵娟手指胖子,冲南风说道,“你得跟人家好生学学。”

“你要是不给他天蝉,他认得你是谁呀。”南风撇嘴。

诸葛婵娟自然知道南风说的是实情,但见到南风,心情大好,便不反驳。

长安有很多客栈,三人投店时,胖子的铁锤以及衣服上的破洞令店主起了疑心,猜到他们是白日里劫狱的二人。

店主看了看南风,又看了看胖子,说道,“几位客官来的巧,卫戍官兵先前沿街搜查要犯,搞的好不安宁,此时静了,正好歇息。”

南风本来想给点碎银子,听得店主这么说,便扔了五两过去。

店主也不客气,收了银两将三人引到上房,又送了些食物,关门走了。

“他会不会去报官?”胖子猜到店主认出了他们。

“不会,他是个聪明人。”南风摇了摇头,家世如何,是何出身,勤奋与否都能影响一个人的命运,但真正决定命运的是品德的好坏和心智的高低。品德高尚之人被众人敬佩并信任,都愿与之共事谋利,自不会穷。心智过人亦能过活,聪明人只要遇到机会,就能立刻抓住,想穷都难,这店主就是后者。

“好啦,时候不早了,你们早点歇着吧。”胖子嘴上说要走,却压根儿没有挪步的意思。

诸葛婵娟冲胖子道了谢,南风看了胖子一眼,没开腔。

“没啥事儿我先走了哈。”胖子看的是诸葛婵娟。

南风点了点头,“走吧。”

“那行,我累的胳膊疼,先去睡了。”胖子不想走也得走了。

诸葛婵娟焉能看不出胖子在想什么,便瞅了南风一眼,示意他不要再吊胖子胃口,赶快将虎皮天蝉给胖子。

南风佯装没看见,任胖子心不甘情不愿的挪了出去。

“这虎皮天蝉怎么服用,药力怎样?”南风自怀里拿出了那个白色瓷瓶。

此时胖子正在关门,听得南风言语,兴奋好奇,又推门回来了,“你拿的啥?”

“此物温平,可以就水服下,若求快起效,亦可以酒水送服。”诸葛婵娟笑道,“虎皮天蝉乃上古五大奇药之一,可强健身体,壮大气力,至于能够壮大到何种程度,得服了之后才得知晓。”

“给。”南风将瓷瓶递给了胖子。

“这个,这个,无功不受禄,唉,这怎么好意思。”胖子嘴上推辞,接的却快。

“又不是外人,客气甚么。”诸葛婵娟摆了摆手,“那龟背天牛亦是温平之物,可与天蝉同服。”

南风点了点头,“好了,没事了,你歇着吧,我们走了。”

诸葛婵娟也没有挽留,将二人送了出去。

到得隔壁房间,胖子急不可耐的冲南风伸手,“龟背天牛呢,我瞅瞅。”

“都是药粉,你能看出什么?”南风将黑瓶也给了胖子。

胖子一手一只,左看看,右看看,好不欢喜。

“还愣着干嘛,早些吃了。”南风和衣躺倒,忙碌一日,他也累了。

唯恐到手的鸭子飞了,胖子也不耽搁,拔掉木塞,以桌上的酒水将药粉送了下去,担心浪费,连药瓶都用酒涮了一遍。

“什么味儿?”南风问道。

“好像没啥味儿。”胖子摇头。

南风点了点头,他先前吞服用龙齿天蚕,那药粉也无甚味道。

“把龟背天牛的也吃了。”南风催促。

“你说吃了龟背天牛会不会长出龟甲来?”胖子问道,他此时迫切需要的是力量,虎皮天蝉正合他用。而龟背天牛的作用是抵御外力,刀枪不入,与八部金身类似。

“照你这么说,吃了虎皮天蝉就得长出一身虎皮。”南风说道。

“要不我还是等等吧,刚吃了天蝉,可别搞混了。”胖子不无担心。

“行啊,留着吧,让别人偷走。”南风说道。

胖子知道南风说的是反话,为求万无一失,便将那龟背天牛也吃了。

“什么感觉?”南风问道。

“现在还没啥感觉。”胖子摇头。

“睡吧,睡吧。”南风闭上了眼睛。

没睡多久,南风就被胖子吵醒了。

“你哼唧啥?”南风也不睁眼。

“身上痒痒。”胖子左抓右挠。

“不该用酒送服。”南风说道,服药多以温水送服,用酒送服是为了催动气血,加药力起效。便是用酒送服,也都是黄酒,而胖子先前喝的是白酒,这会让药力起效更加迅猛。

胖子嗯了两声,强忍着不再哼哼,南风翻了个身,又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南风又被胖子吵醒了,这家伙没在床上躺着了,下地吃东西去了。

好不容易睡着,又让胖子给吵醒了,胖子开门要出去。

“你干嘛去?”南风问道。

“饿的慌,找吃的去。”胖子说道。

“你不刚吃过吗?”南风又问。

“还饿。”胖子关门。

出去就得回来,回来又得开门关门,又吵醒了。

本来三人投店就晚,胖子一晚上没闲着的折腾,害的南风也没睡踏实,待得拂晓时分,南风刚找回点睡意,胖子就来捅咕,“你看。”

南风先叹气,后坐起,再睁眼,只见胖子单手抓着两只玄铁重锤的锤柄,举重若轻,也不吃力。

“药力起效了。”南风侧身躺倒。

“来来来,再试试。”胖子将南风拖了起来,放下铁锤,递了短刀过来。

“有完没完,信不信我一刀捅死你?”南风不胜其烦。

“来呀,捅啊,快捅死我呀……”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一丝异样

南风真捅了,冲着胖子的大圆肚子就是一刀。

此番他是用上了灵气的,大洞灵气催到极致,毫无保留。胖子的八部金身已经练到第四重,便是没有服食龟背天牛,这一刀也杀他不死。

果不其然,一刀下去,连皮毛都不曾伤到。

捅肚子,捅胸脯,捅大腿,连捅三刀,南风停了下来,拿刀对准了胖子的裆部,“信不信我阉了你?”

“你阉个试试。”胖子好不得意。

南风没了兴致,扔了刀,翻身躺倒。

“这身衣裳没法儿穿了。”胖子看着满是窟窿的破褂子。

南风无奈叹气,“你能让我睡会儿吗?”

“成,你睡吧,我出去吃点东西。”胖子转身欲行。

“你不刚吃过吗?”南风问道。

“也不知怎地,总是觉得饿。”胖子说道。

南风没有再接话,闭着眼睛寻找睡意。

此后胖子没有再来聒噪他,睡到辰时,自己醒了,起床洗漱,隔壁房间有动静,胖子和诸葛婵娟在说话,二人的交谈他听的一清二楚,胖子在问诸葛婵娟他身上一直痒是怎么回事,诸葛婵娟说那是龟背天牛的药力经腠理达肌肤。胖子又问为什么总是感觉饿,诸葛婵娟言之那是因为力气的增大,需要更多的食物补充体力。

桌上有早饭,洗漱过后南风自桌旁吃饭,二人也知道他醒了,就过来与他说话。

三人说的是接下来的去处,在与二人说话时南风想的是怎样带上元安宁而不令诸葛婵娟吃醋,早先在和林镇诸葛婵娟应该与元安宁打过照面,虽然嘴上说元安宁没前没后,内心深处却已经视元安宁为威胁,她自然不想带上元安宁。要想让诸葛婵娟不吃醋,就必须让她感觉少了元安宁不成。

心存此念,说话时南风就偏重讲述兽人谷那处古墓的机关是何其凶险。

未曾想诸葛婵娟虽然醋劲儿大,性子直,却聪明的很,不等南风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头,“把姓元的叫上吧。”

“南风也不想叫她,但那些机关我们破不了。”胖子帮腔,昨夜元安宁没进门时南风曾经说过这话,他记心里去了。

诸葛婵娟瞅了胖子一眼,“你们自龚郡来,要往太乙山去,不想叫她,你们来长安做什么?”

诸葛婵娟问到了点子上,胖子哑口无言,不得应答。

这话南风也没法儿接,承认诸葛婵娟说的对不成,辩解更不成。

好在诸葛婵娟并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此去太乙山路途遥远,进山之后耗时也必定长久,得准备一些用物,你去喊她,我们去采买用物。”

南风点头答应,约定午后在城外会合,然后分头行动。元安宁住在前朝钟楼附近,南风赶到那里时竟然在大街上遇到了元安宁,元安宁穿了身土布衣裳,拎着一个篮子,里面是一些菜蔬,还有一包药草。

见到对方,二人都很意外,元安宁带了南风往住处走,行走之时低声交谈,原来一直陪着元安宁的那个老宫女年老体弱,染了重病不得下地,元安宁只能抛头露面,买菜抓药。

待得去到元安宁的住处,南风见到了那老宫女,正如元安宁所说,此人病的不轻,加上年岁大了,也不容易调理。

上了茶水,元安宁询问南风来意,南风只道路过,顺便来看她一看。

元安宁何其聪明,自然不信,再三追问,南风只能实话实说,元安宁听罢好生犯愁,这老宫女陪她多年,而今卧病在床,也不能撇下不管。

“不如这样。”南风放下茶杯,“我早先时候得了一只夜枭为坐骑,虽是幼年,却已经能够载人,我们先去,若有必要,我再回来接你,你看如何?”

元安宁沉吟过后点了点头,“也好,那公输要术包罗造物万象,机关技巧我尚未尽数掌握,你们先走,我抓紧时间研习领悟,若是遇到困阻,万不可以身涉险,回来唤我,咱们一共商议。”

正事说完,南风本想立刻告辞,一瞥之下现桌上的一盘剩菜,不但糊了,还夹生。

元安宁乃前朝公主,不会做家务,也不善烹煮,老宫女一病,她的日子很不好过,本来就不胖,此时更瘦了。

见此情形,南风就没有急着离去,而是帮元安宁烙了一锅饼子,又教她如何烹煮简单的粥饭和菜蔬。

待得忙完,已经是中午了,元安宁留他吃饭,南风找了个借口,没有留下。

走时,元安宁出来送他,走到巷口,南风回头,只见元安宁还在门口站着。

南风冲元安宁摆了摆手,示意她回屋。

元安宁点了点头,却没有回去。

南风一直视元安宁为朋友,他对元安宁有七分欣赏,皇家后裔,行止有度,知书达理。与此同时也有两分同情,在盂县亦庄他第一次遇到了元安宁,当日元安宁被僵尸咬伤,被天木子救下之后,二人自义庄里等胖子回去派马车来接,那时二人曾经有过短暂的交谈,交谈过后,他将公输要术给了元安宁,确切的说是在元安宁说出那句‘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之后,他将公输要术给了她。

除了七分欣赏和两分同情,还有一分异样的感觉,这一分异样的感觉也并非凭空出现,而是有原因的,他曾在义庄北面的山中监视过元安宁,期间元安宁曾下树解手,实则在他转头之前就已经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时至此刻他仍能清晰的回忆起那副情景,一个男人,一旦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对这个女人的感觉就会变的异样。

不过他能确定这份异样的感觉不是色心欲念,但究竟是什么却想不明白,也说不清楚。

回到城外,胖子和诸葛婵娟已经先回来了,八爷也回来了,见到南风回返,自树上飞了下来,踱过来冲南风叫了两声,默契是不需要用语言表达的,在胖子和诸葛婵娟听来八爷只是叫了两声,而南风却能听出八爷叫声里夹杂的兴奋和得意,如果能说话,八爷说的应该是“你交代我的事情我办好了。”

南风抚摸着八爷,好声夸奖了一番,又拿了干粮给它吃。

八爷自然不吃,但吃不吃是一回事,奖不奖又是另外一回事,便是不吃,八爷也高兴,踱到树荫下眯眼蹲着。

“这是大哥给咱的信。”胖子递了块布片儿。

南风随手接过,是吕平川写的,告诉二人他已经到了南国地界,让二人无需挂牵。

“你这坐骑当真特别,还没听说过有谁骑乘夜枭。”诸葛婵娟走了过来。

“别看它模样怪,却聪明的很。”南风说道。

“你请的人呢?”诸葛婵娟问道。

“她有个老仆人,病了,走不开。”南风随口说道。

“我去给她瞧瞧?”诸葛婵娟问道。

“最好。”南风正有此意。

“我才不去。”诸葛婵娟转身走开。

南风无奈摇头,诸葛婵娟是故意那么说,为的是确定元安宁家里是不是真有病人,说白了就是诈他,看他有没有说谎,说到底她对元安宁还是有戒心的。

“东西我们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走?”胖子问道。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早些动身吧……”

第二百五十七章 有仇必报

胖子和诸葛婵娟尽皆同意,三人收拾东西准备动身。

“它们怎么办?”诸葛婵娟手指八爷。

“不用管它们,它们能找到咱们。”南风随口说道。

“快看,那狗竟然叼了果子给鸟儿吃。”诸葛婵娟很是好奇。

“老白不是狗。”胖子纠正。

“有其主必有其仆,它是想讨好八爷,搭个便车。”南风笑道,在山里隐居的时候八爷就会驮着老白到处跑,当然了,前提是它心情好。

“你啥意思啊?”胖子皱眉撇嘴。

南风笑了笑,也不接话,迈步先行。

诸葛婵娟随后跟上,胖子扛着铁锤走在最后。

山中无有道路,不好行走,没走多远胖子就嚷着要走大路。

南风想了想,点头同意,眼下三人同行,便是遇到紫气高手也不惧怕。

上得大路,走的就快了,诸葛婵娟对龟甲天书不甚了解,南风就于行走之时将诸多线索说与她听。

胖子搭不上话,独自走在后头,此番不再是低头行走了,而是前瞻后顾,左张右望,偶尔有江湖中人路过,便会瞪眼直视,恨不得有人找茬与他打架才好。

怕事儿的时候,没事儿也有事儿找上门。一旦不怕事儿了,有事儿也变没事儿了,老话说的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无所畏惧的气势一旦出现,别人就不敢轻易欺辱了。

二人自前面说话,自然不知道胖子在后面做什么。

酉时,南风准备住店打尖儿,这条路他走过多次,知道哪里有城池乡镇,下一处镇子离此处有八十多里,不在这里住店就得错过宿头。

不过转念一想,不对,三人皆有灵气修为,八十里也不过个把时辰,还是接着走吧。

夜幕降临,三人施出身法,快向前,诸葛婵娟早先是升玄修为,此时已晋身洞玄,气呈淡蓝。胖子八部金身即将练到第五重,由于其练气法门只有八阶,与道家九阶略有出入,此时已晋身三洞,为蓝色灵气。

南风为大洞修为,气呈深蓝。

南风虽然灵气修为最高,实力却是三人之中最弱的,诸葛婵娟乃岐黄高手,精通药理,可以医术救人,亦能用毒术杀人。胖子此时反倒成了三人之中最为厉害的,八部金身已有火候,又吞服了龟背天牛,逾强更强。再得虎皮天蝉强大力气,又有远攻近取的玄铁重锤为兵器,当真是力大无穷,刀枪不入。

二更时分,三人投店。

一顿饭吃的店主和小二目瞪口呆,三人吃的是米粥和饼,南风和诸葛婵娟饭量都不大,一碗粥一个饼,胖子一人吃了二十张,算份量得有十斤重,这还不算那几碗粥。

饭后,三人回房,照例还是两间房,诸葛婵娟住一间,二人住一间

龟背天牛和虎皮天蝉的药力不曾彻底散出,胖子就在床上打坐练气。南风昨夜不曾睡好,早早就睡下了。

夜半时分,远处传来了八爷的叫声,知道八爷跟了上来,南风翻身再睡。

睡得早,起的就早,次日清晨,南风早早起身,与诸葛婵娟商议进山路径。

太乙山的山脉走向是西北延向东南,此时改道向东亦可进山,但进山之后需要在山里走上好久才能去到目的地。还有一个办法是继续南下,待得去到他当日藏匿龟甲的正西方,再改道向东,如此一来虽不能缩短路程,却能少在山里跋涉。

推敲过后,二人决定继续南下。

沿途住店打尖儿三人也不避人,东躲西藏了这么久,终于不用畏头畏尾了。

三人走的是西魏南北主路,客栈里多见江湖中人,西魏很大,门派也多,这些江湖中人分属不同门派,彼此也不熟识,走了这几日,一个熟面孔也不曾见到。

不过消息倒是听到不少,被提及最多的还是白虎门被灭门一事,此事已经被证实是紫光阁所为,说到紫光阁自然会说起李朝宗,李朝宗这段时间好像在闭关,连李尚钦的寿宴都不曾参加。

龙云子和燕飞雪被提起的也不少,前段时间西魏吃了败仗,无奈之下请了龙云子出来,由龙云子统兵东征,目前龙云子还没有与东魏短兵相接,但江湖传闻东魏得知龙云子挂帅,担心他会在对阵之际施展法术,便请了上清宗的燕飞雪前往军中助阵,此时双方即将对战,众人都在猜测哪一方能够取胜。

再有就是梁国皇帝刚回宫没几天又跑了,无常寺住持印光和尚前脚被封为护国法师,后脚就被太清宗捆的跟粽子一般送去了皇宫,罪名一大堆,什么欺君罔上,误国殃民,欺男霸女,纵容僧尼,说白了就是给皇帝点颜色看看,让皇帝老儿知道谁才是江南教派老大。

印光和尚乃太玄修为,修为着实不低,但最终还是被太清宗给拿下了,太玄高手自然不是绳索能够捆得住的,用绳子捆了,自然是为了羞辱他。而印光和尚是皇帝封的国师,羞辱印光就等同羞辱皇上。

太清宗名义上是将囚犯交由朝廷落,傻子都知道他们是在逼宫,眼见来了一群紫气高手,皇帝知道大事不妙了,急忙拿了印光和尚护国法师的头衔,又暂缓自各地建造寺院。

太清宗达到了目的,也就回去了,并没有逼皇帝太狠。但皇帝自己感觉面子上过不去了,一气之下又跑去出家了,这次没有去无常寺,而是跑到了同泰寺。

除了这几件大事,还有很多谁抢了谁的地盘,谁又惹了谁的兄弟,以及谁劫了谁押的镖银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二人劫狱一事也在这鸡毛蒜皮的小事之列,也没人在意,讲说之人也不知道胖子和南风就是当日劫狱之人,毕竟用锤的江湖中人也不在少数。

江湖并不像世人认为的那么精彩神秘,快意恩仇固然有,但乌漆墨黑的争名夺利更多,读书作官,习武上阵是正道主流。练气修行,参天悟道有三宗道人,所谓江湖中人,多是一些草寇强盗,欺男霸女,打家劫舍大多是这些人干的。

这些事情三人听了也就是听了,也不往心里去,世上每天都会生很多事情,若是事事关心,势必分心耗神,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得专心致志的做自己的事情,不能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分神。

南行数日,三人准备改道进山。

胖子照例盘坐练气,那虎皮天蝉和龟背天牛的药力直到现在也不曾全部释放,按胖子的说法是还有不少,但究竟剩下多少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不知道剩下多少,也就无法推测药力全部释放之后胖子的力气能够强大到何种程度。

胖子练气时南风去了诸葛婵娟房间,三人住店时房间都是挨着的,别说胖子有灵气修为,就是没有,也能听到隔壁的动静。

见南风到来,诸葛婵娟知道他是有事前来商议,便不插门,“什么事?”

南风自桌旁坐下,将太乙山龟甲藏匿之处紫气异类一事说与诸葛婵娟知道,言罢又将早些时候自西南边陲的客栈盗取并掩埋墨门水雷一事说了出来。

“你想用阳硝水雷对付那紫气异类?”诸葛婵娟问道。

南风点了点头。

诸葛婵娟想了想,点头同意,“带上也好,只是那东西好生危险,万不可让它受热。”

“我现在就去,天亮之前就能回来。”南风说道。

“我与你同去。”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尚未接话,胖子也在隔壁吆喝,“我也去。”

“我自己去,八爷还未长大,不能负载太重。”南风说道。

“多加小心。”诸葛婵娟叮嘱。

南风点了点头,起身出门,往城外寻到八爷,往南飞去。

八爷飞的既快且稳,秋高气爽,明月当空,上仰浮云明月,下俯城镇山河,舒泰非常,好不惬意。

半个时辰之后,南风忽然命令八爷减调头。

八爷斜翼回飞,南风指了指北侧的一处小镇,示意八爷去往那里。

八爷疾飞而至,到得镇子上空,南风纵身跃下,八爷歪身飞走,寻处歇息。

自屋顶缓冲之后,南风落于镇中主道,此时不过二更时分,镇上仍有路人。

“请问此处是不是太平乡?”南风拦下了一个路人。

后者点了点头,快步走开。

南风环视左右,辨明路径,找到了位于镇南的那家木楼客栈。

客栈里有两桌食客,店主在柜上算账,跑堂的伙计倚着柜台站着,见南风进来,立刻迎了过来,“客官,住店还是打尖儿?”

南风没有接话,而是上下打量着那个伙计,看罢伙计,又看那店主,“很好,你们都在。”

伙计不明所以,含混应着,“是啊,是啊。”

南风环视左右,拿了条板凳过来,坐在柜前,“记不记得我?”

“您是?”伙计疑惑挠头。

“忘了呀,那好,我提醒提醒你。”南风缓缓说道,“五年前的冬天,外面下着雪,比现在早一点儿,是个傍晚,一个小叫花子来到这家客栈,他病的很重,想买些吃的,他给了你一颗金豆子,结果你昧了他的金子,把他推了出去,那天很冷,那小叫花子央求店主给他一壶酒,不然他会冻死,但店主没有给他,而是用顶门棍将他推了出去。”

南风言罢,店主和伙计面色大变,实则在南风讲说之时他们的脸色就已经变了。

店主和伙计没吭声,其中一个食客反倒接了话,“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谁他娘的能记得。”

南风闻声歪头,笑道,“你也想欺负外乡人?再说一个字,我就打死你。”

南风虽然在笑,那食客却感觉到了透骨的寒意,心中忐忑,便不敢接话。

“就这么闭嘴很丢脸的,说,说个试试。”南风表情转冷。

那人此时已经后悔多嘴,哪里还敢接话,匆忙起身,狼狈逃走,另外的那些食客也跟着跑了个干净。

南风转视店主和那伙计,冷声开口,“想起来了吗……”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一般见识

“这位小兄弟,您是不是记错了,这里不止我们一家客栈。”店主自柜里走了出来。

“没记错,我记得你们两个。”南风说道。

店主快步上前,拱手赔笑,“您别生气,先喝口水。”说到此处,冲愣在一旁的伙计喝道,“还愣着干什么,上茶,上好茶。”

正所谓恶拳不打笑脸人,店主这般说,南风也就不急于动手。

店主走到门口左右张望,“这帮食客好不讲究,这便走了,酒资也不曾付得。”

南风自然知道店主在看什么,平静说道,“别看了,我是一个人来的。”

被南风看破伎俩,店主大为尴尬,讪笑道,“小兄弟,您确定没有记错?”

“我有没有记错,你们心知肚明。”南风说道,他没有急于动手也不是存了戏耍之心,而是触景生情,想起了当年悲惨的遭遇,当年他染了风寒,又没有吃的,实在耐受不住了,这才冒险出来购买食物,但这伙计和店主却昧了他的金子,将他推了出去,他记得很清楚,当日他是摔在门外的,起来之后寻了破屋栖身,又被几个在此处吃酒的食客寻过去打骂,自他身上搜找金银。

那伙计拎着茶壶过来,店主急忙接过,倒了杯茶,双手递给南风,“夜里冷,您先喝杯热茶。”

南风伸手接过,随手将那茶杯放在柜上。

“这天儿可真够冷的。”店主走到门旁关上了房门,回头冲伙计喊道,“快去把厨子喊回来整治酒菜,向这位小兄弟赔罪。”

伙计急忙应承下来,转身欲行。

“等等。”南风忽然开口。

店主闻声皱眉,伙计闻声转身。

“我给你们两条路走,一,你们伙同厨子冲我动手,被我制住,然后每人打断你们一条腿,再放火把你这客栈烧了。二,你们去寻两只老鼠回来,一人吃上一只,吃完我就走。”

听南风这般说,店主和伙计面色变的更加难看,看南风这身板儿,不似有功夫的人,但南风说话的语气却表明他胸有成竹,二人摸不清南风底细,便不敢贸然动手。

愣了片刻,店主先有了反应,满脸赔笑,“小兄弟,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们当真记不清了,但您说有此一事,也定然不是信口开河,请问当年这不长眼的东西昧了您多少银两?”

“一颗金豆子,折银十一两。”南风说道。

“十一两?”店主愕然瞠目。

南风瞅了那店主一眼,此人的愕然是装的,太平乡只有这一家客栈,南来北往的客商大多在此歇脚,十两银子算不得什么。

店主言罢,快步走进柜台,拉开抽屉看了一眼,转而冲那伙计喊道,“快去马家铺子借十两银子回来。”

伙计闻言先是一愣,待得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快步走到门口,拉开房门,往西跑去。

伙计走后,店主端了南风放在柜上的茶水递送,“小兄弟,喝口水,稍等片刻。”

南风接过茶杯,又将其放回柜上,“他报官去了吧?”

店主闻言连连摆手,“哪里,哪里,您误会了,我这柜上真的没有那么多银钱。”

南风点了点头,“你放心好了,在官家来到之前我是不会走的,我也不会冲你动手,等官家到了再说。官不能白报,本来我只想打断你们一条腿,如此一来客栈该烧烧,两条腿都给你们打断。”

店主闻言再度摆手,“不敢,不敢,您先坐着,我去切盘卤肉。”

“老实待着,哪儿也不准去。”南风冷声说道。

店主不敢轻举妄动,只得陪着笑脸与南风说话,随他说什么,南风皆不应声。

不多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听那脚步声,来者甚众,当有十几个。

片刻过后,来人到得客栈门前,伙计在前,后面跟着一群差人。

为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男子,看那模样当是此间乡正,怒气冲冲,进门就喊,“就是你在此寻衅?”

“是我。”南风点了点头。

“绑了。”乡正下令。

“且慢。”南风抬手,“你是此间乡正?”

“是又怎地?”乡正蛮横。

“你现在带人离开,我不会为难你们。”南风数道。

“死到临头还充好汉。”乡正冲众人挥手,“还等什么。”

早在进门之初,南风便看到了那根顶门棍,身形闪动,操了顶门棍在手,不伤要害,只是敲腿。

深蓝大洞对战寻常乡勇,哪有什么悬念,片刻过后十几人全部倒地抱腿,凄惨嚎叫。

那伙计见势不妙,转身想跑,南风追上前去,接连两棍,将其双腿尽皆砸断。

那乡正南风不曾动他,那店主原本想跑,见南风移动快,便不敢跑,而是跪下求饶,“英雄饶命,英雄饶命。”

“别害怕,我本来也没想杀你。”南风言罢,歪头看向乡正,“你是此间官长,我便将此事经过说与你知道,你来评评理。”

此时周围惨叫连连,南风不得顺利讲说,只能高喝制止,“闭嘴,谁再喊痛,另外那条腿也给你们敲断。”

众人怕他,便不敢喊,疼痛难忍,亦只能强行忍着。

南风清了清嗓子,将当年之事详细的说与乡正知道,言罢,问道,“依你之见,我该不该回来寻仇?”

“该,他们有错在前,怪不得你。”乡正急切接话,“我即刻让他们赔你银两,双倍赔付,可恶的杀才,真无良心。”

“我不要金银,留给他们接骨治伤吧。”南风转头看向跪倒在地的店主,“准备好了吗?”

那店主早就吓破了胆,闻言磕头连连,哀声求饶。

“英雄,他已经知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他一马吧。”乡正惊怯求情。

“当年我来买吃的,他们昧了我的钱财,也没与我吃食,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南风抬手南指,“我在那山上的义庄里栖身,没有吃的,只能以老鼠果腹。”

乡正接话道,“英雄,英雄,他们愚蠢无知,你万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您是行走江湖的人,识大体,有见识,想此间淮阴侯韩信,当年曾受胯下之辱,但得势之后不但不曾为难那人,还封官与他做,先贤尚且……”

南风摆手打断了乡正的话,“他那是做给世人看的,我既不求万民敬仰,又不惧千夫指点,为何要学他惺惺作态?我就要和他一般见识!”

言罢,南风迈步向那店主走去,那店主见他拿了棍棒来到,惊叫挣扎,南风也不管他,上去两棍,断了他的双腿。

“好了,都出去,我要烧了这客栈。”南风自柜上拿了酒坛闻嗅,此时酒水驳杂,能够助燃的酒水并不多。

到得此时,众人已经知道他说到做到,哪怕行动不便,爬也得爬出去。

待得众人出去,南风将几坛烧酒扔碎,以灯火引燃。

此时街道上已经聚集了大量乡人,本来还在搀扶那些乡勇,见南风自客栈出来,急忙四散避开。

“以后多做点好事,坏事做多了,早晚会有报应的。”南风笑道。

“恃强凌弱,算什么好汉。”人群中有人嘀咕。

“他娘的,谁规定弱者作恶就该得到宽恕?”南风手指人群那说话之人,“你给我跪下!”

那人心存侥幸,佯装无辜,并不跪倒。

“带帽子那个。”南风伸手再指,“我这人可不大度,谁惹到我我都不会放过他,你也惹到我了,跪不跪,不跪把你的腿也给你敲折。”

众目睽睽,那人哪里想跪,但跪下总比被打断双腿要好,只能跪了。

“不怕聪明人,不怕蠢人,最怕你这种自作聪明的,你很有见识吗?”南风看向那人。

那人深埋其,哪里敢接话。

南风这才满意,转身向南,缓步离去。

众人哪敢拦他,直待他去的远了,方敢上前搀扶那些被他打伤之人。

到得街头,南风纵身向南掠去,到得镇外,寻到木屋,敲门。

“谁呀?”里面传来了老年男子说话的声音,与当年他雪夜至此敲门求助却让他滚的不是同一人。

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既然不是当年那人,南风便不与他为难。此时八爷正在上空盘旋,见得南风手势,立刻下来接他,待那老者开门,已不见人影。

八爷飞的平稳,南风躺在八爷背上,心情畅快,好不爽利,正所谓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人活着不是为了忍气吞声的,有仇必报,有恩必偿,宽恕伤害过自己的人并不是有气度,也不是有胸襟,而是恩怨不明,混乱纠结。管他是谁,强的不能怕,弱的也不用怜,只要伤害过自己就得报复,一个也不能漏下。

所谓重情重义并不是宽容他人,而是恩怨分明,一个能够轻易忘记仇恨的人,也必定能够轻易忘记别人对自己的恩情。人得活的简单明了,哪有那么多无谓的顾忌和纠结。

有飞禽为坐骑就是便利,不过四更南风便开始回返,由于负载了重物,回程就慢了一些,待得回到客栈已是卯时,那两枚水雷南风也不曾带回客栈,而是埋在了附近山里,此物危险,可不能随身携带,若是需要,再回来取走。

由于过了约定的时辰,胖子和诸葛婵娟有些担心,问起,南风便将先前之事告知二人。

“可惜那时候我不认得你。”诸葛婵娟拍了拍南风肩膀,此事不值一提,她心疼的是南风,事之时南风不过十二岁。

“你应该叫上我。”胖子倒是义愤填膺。

“杀鸡焉用宰牛刀。”南风笑道。

胖子一听很是受用,“说的也是,我若出手,他们都不得活了。”

“好了,收拾东西,准备进山……”

第二百五十九章 太乙山中

“好,我去结账。”胖子背了包袱,拎锤下楼。

诸葛婵娟随口问道,“你在太平乡耽搁了多久?”

“不过半个时辰,怎么了?”南风反问。

“没什么,随口一问。”诸葛婵娟摇了摇头,“那两枚水雷呢?”

“带回来了,不过那东西太过危险,我将其埋在了山里。”南风伸手东指。

诸葛婵娟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你不会以为我回兽人谷了吧?”南风隐约猜到诸葛婵娟为何会问这些,藏匿水雷的地方离兽人谷虽然远,但有八爷载着,想飞过去也用不了多久。

“那蛮子身材不错,真没惦记?”诸葛婵娟笑问。

“你都想哪儿去了。”南风无奈叹气,转身出门。

“小样儿。”诸葛婵娟在后面掐他。

南风回臂拨挡,“别闹了,快走吧。”

待得二人下楼,胖子已经结了账,三人自前门出来,往东行走。

这里是个镇子,往东还有几个村子,再往东就进山了,没人了也就没路了。

山中多有荆棘,步行缓慢艰难,三人使上了身法。

南风和诸葛婵娟自树梢借力飞掠很是顺畅,但胖子不行,他习惯用跑的,不习惯飞跃,落脚没有准头,十次有九次踩偏,叫嚷着摔下去。

南风有心帮胖子分担重量,奈何那双铁锤不能分开太远,过三丈就会自行会合,便是有心帮忙也插手不上。

勉强行出十几里,三人停了下来,随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赶,胖子这么踉踉跄跄的肯定不成。

细想过后,南风想到一个办法,这双铁锤虽然自行会合却并非互相吸引,而是雌动雄不动,他扛了雄锤先行,胖子抓着雌锤在后,拖着走。

一试,不成,雌锤移动的度要快过他的身法,距离一旦拉开,不等他再度跃起,雌锤就拖着胖子撞了过来。

诸葛婵娟本不知道这双铁锤有此等特性,知道之后帮忙出了个主意,让胖子抛雄留雌,由雌锤拖带,抓到雄锤之后再行抛扔,如此循环重复。

再试,还是不成,雄锤抛出之后会急坠落地,雌锤会拖着胖子扎进树丛。

摔过几回,胖子自己找到了窍门,将雄锤往高处扔,在其下落的同时,雌锤拖着他疾飞而至,与雄锤在半空会合。

试过之后现此法可行,雄锤离的越远,雌锤飞的越快,可以通过抛扔雄锤的力道来控制移动的度。

此法的不足之处是不易掌控,忽高忽低,忽快忽慢。还有就是需要全神贯注,不能分神,一不留神错将雌锤扔出,就会自天上掉下来。

好在胖子不怕摔,便是扔错了,也摔他不死。

胖子自前方上蹿下跳,二人施出身法跟随在后。

“此物如此神异,不知是何来历?”诸葛婵娟问道。

“不晓得,好像是一件道门法器。”南风高声回应,山中有风,交谈需要大声。

“这双铁锤既分阴阳却又违逆阴阳,当真少见。”诸葛婵娟说道。

“是啊。”南风接话,诸葛婵娟所说的分阴阳是指铁锤分了阴阳雌雄,违逆阴阳说的则是这两只铁锤并不完全遵循阴阳,若是完全遵循阴阳,一旦分开两只铁锤都会移动。

此前他一直觉得这是缺陷,仔细想来现并非如此,若是两只都会移动,就无法抛扔远攻,亦无法凭借雌寻雄的这一特性,通过抛扔雄锤将使用者带上高空。

“嗨。”胖子在天上大叫。

南风闻声上望,只见胖子离地已有百丈,还在抛扔雄锤继续攀升,“小心点儿。”

“他若将这双铁锤用的熟了,怕是没人能奈何的了他。”诸葛婵娟感叹。

南风点了点头,这双铁锤除了能够脱手远攻,还可利用铁锤快移动,若是用的娴熟,临阵对敌时可以利用抛扔铁锤来快变换方位。

兵器是好兵器,但想要用的熟练却并不容易,总是右臂抛扔,很快就会感觉疲惫,只能换手,一换手就容易出错,再抛扔时很容易习惯性的还扔右锤。

便是手忙脚乱,南风仍然鼓励胖子双手轮换,对敌之际可不能让对手摸清规律,得让对手猝不及防才成。

要想用好双锤,就必须熟练转身,利用转身可以将铁锤甩的更远,也可以在转身之际快换手,如此一来对手就无法确定胖子扔锤是想攻敌,还是想撤离。

胖子服食的虎皮天蝉此时已经生了效力,奋力抛出的铁锤迅若流星,好不快。

赶了一个时辰,三人落脚歇息。

“真是好宝贝。”胖子用袖子擦拭铁锤。

“别往上面吐口水。”南风皱眉。

“这东西你们自何处得来的?”诸葛婵娟问道。

“兽人谷。”南风说道,“此物应该出自兽人谷的那处古墓,花刺儿等人不明就里,当它废物,用来糊弄胖子,没想到被他捡了便宜。”

“我有名字的。”胖子不满。

“你先前为何说它是道门法器?”诸葛婵娟又问。

“我们曾经进过兽人谷的那处古墓,那古墓里有壁画,当日我经络尚未通畅,不得黑暗视物,据胖子所说,壁画上画的是一群道士生活的情景,故此我猜测那处古墓是一个道人的坟墓,而这铁锤则是他生前所用的兵器或法器。”说到此处,南风抬手北指,“前几日我自长安遇到了玉清宗的凌云子,他曾问过我们这双铁锤得自何处,还说这铁锤可能是件仙家法器,与玉清宗还有些渊源。”

“既是玉清宗之物,他怎会让你们带走?”诸葛婵娟不无疑惑。

南风接话道,“他只说此物与玉清宗有些渊源,有渊源亦不见得就是玉清宗之物,另外凌云子与我私交不错,不然当日也不会放我们离开。”

诸葛婵娟点了点头,自包袱里拿出水罐递向南风。

南风摆手未接,“凌云子虽是玉清道人,与龙云子却不是同一阵营,我和胖子自盂县那处破庙现的汉代朝钟被龙云子得了去,那上面记载有天书一部,我担心凌云子等人得知李朝宗得了天书龟甲,设法谋取,以求与龙云子抗衡,便提醒龙云子李朝宗所得之物不是真品,免得他们徒劳无功。”

“你说的这些我怎么一无所知?”诸葛婵娟皱眉看他。

“此前你一直与李朝宗在一起,我干了什么你怎么能知道。”南风说道。

“这话你是想反过来说吧?”诸葛婵娟笑道。

南风瞅了诸葛婵娟一眼,没有接话。

“你都啥时候干的这事儿,怎么连我也瞒?”胖子插话。

“又不是什么大事,大事我何曾瞒过你?”南风说道。

“兴许凌云子压根儿就不知道李朝宗得了龟甲天书。”胖子又道。

南风点了点头,“也有这种可能,所以我没明说李朝宗在古墓里拿走了什么,如果他们没有听到风声,也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你可真狡猾。”胖子撇了撇嘴,继续擦捶。

“岂止狡猾,简直狡诈。”诸葛婵娟接话。

胖子闻声抬头,诸葛婵娟手指南风,“如果凌云子等人知道老东西拿到的天书是假的,就可能撺掇或诱使龙云子去与老东西争抢,到时就是两败俱伤。”

胖子活动着肩膀,“都不是什么好鸟儿,打的头破血流才好。”

诸葛婵娟凑到南风旁边,笑道,“你好像很讨厌老东西。”

面对诸葛婵娟的调侃,南风不无反感,“我应该喜欢他吗?”

诸葛婵娟也不怕他,歪头追问,“你为什么讨厌他?”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应该讨厌他,应该讨厌你?”南风正色说道,他自然知道诸葛婵娟在与他说笑,亦知道诸葛婵娟在明知故问,但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喜欢自己的女人与狼犬为伍,诸葛婵娟明知李朝宗对她存有非分之想还一直与李朝宗同行,已然令他心生不满。

“你什么意思?”诸葛婵娟抬高了声调。

“你不知道?”南风挑眉侧目。

“诶诶诶,干啥,干啥。”胖子见势不好,急忙劝架,“本来说的好好的,嚷嚷啥呢?”

“走吧。”南风直身站起,提气先行。

胖子见诸葛婵娟一脸气愤,急忙劝解,“他就这德行,你别跟他生气,他其实还是很关心你的,一听马贩子说客栈炸了,怕你吃亏,急的饭都吃不下了,连夜就要找你去。”

诸葛婵娟歪头看向胖子,“真的?”

“我这么老实的人怎么会撒谎,快走吧。”胖子催促,南风先走,摆明了不想让诸葛婵娟跟着,他若是再不说和,诸葛婵娟就没有台阶下了。

诸葛婵娟将水罐放回包袱,纵身跃起。

胖子铁锤一甩,“走喽。”

南风哪怕不想等诸葛婵娟,也得等胖子,行不多远,就被诸葛婵娟追上,诸葛婵娟也不说话,追上去冲着屁股就是一巴掌,“跑那么快干嘛?”

南风本来满心不快,一巴掌拍成了满心无奈,“你干嘛呀?”

“小汉子生气啦?”诸葛婵娟笑问。

“怎么那么讨厌你呢。”南风冷哼,总有一些人能令人爱恨交加,无计可施,诸葛婵娟就是此类。

诸葛婵娟自树枝上借力,追上南风,“别生气了,我帮你消消气?”

“你想怎么消?”南风强忍不笑。

“你想怎么消?”诸葛婵娟反问。

“给你一巴掌。”南风没忍住。

“你想打哪儿?”诸葛婵娟坏笑。

“想好了再告诉你,快走吧,争取天黑之前赶过去……”

第二百六十章 太阴洞府

太乙山由西北走向东南,算上外围山区,约有千里长短,下午未时,南风自群山之中看到了熟悉的山峰。

两年前他离开玉清宗,往东魏佛光寺寻胖子,当时走的就是太乙山,也正是那时,第一次遇到了诸葛婵娟。

“快些走,天黑之前能赶过去。”南风说道。

“你来过这里?”诸葛婵娟问道。

“我曾经在这里住过。”南风落地借力,向北掠去。

诸葛婵娟和胖子都不认得路,南风往哪儿走他们便跟着往哪儿走。

不多时,到得无名山峰附近,南风敛气落地,步行往北。

胖子随后落地,“来这儿歇脚?”

“不是。”南风摇了摇头。

“那停下来干啥?”胖子追问。

南风没有答话,自林间快步行走,片刻过后来到山脚,这里有处山洞,洞口长满了杂草。

“你当年就住在这里?”诸葛婵娟问道。

南风点了点头,拨草进洞,山洞里仍然保持着他离开时的状态,草垫还在,不曾烧完的柴草也在。

诸葛婵娟抬手自洞顶擦拭揉捻,“你在这里住了多久?”

“半年左右,走吧。”南风转身出来。

出得山洞,南风提气拔高,疾行东南。

“绕了一圈儿,你就为了回来看个破山洞啊?”胖子在下面叫嚷。

“我在这里交了个朋友,想回来看看它还在不在。”南风说道。

“什么朋友?”诸葛婵娟跟了上来。

“一只狼。”南风答道。

“公的母的?”诸葛婵娟追问。

南风皱眉看她,诸葛婵笑道,“看我干嘛,我随便问问的,你想哪儿去了。”

南风闻言无奈答道,“是公狼。”

“啊?公的呀。”诸葛婵娟故作惊讶。

“你这么说话,我很不喜欢。”南风眉头微皱,诸葛婵娟比他大,涉足江湖也比他早,大气豪迈倒是有了,但矜持婉约彻底没了。

诸葛婵娟鼻翼微皱,“没劲,说说就恼。”

南风也不接话,专心赶路,当年自此处到藏匿龟甲的山峰他走了三天,此番倒是行的快了,但是想在天黑之前赶到,路上还是不能耽搁。

一路疾行,终于赶在日落之后,天黑之前到得藏匿龟甲的山峰。

山顶有块黑石,东行十步,找出两片龟甲,再行十步,找到鹿皮地图,都在,也完好。

“快给我看看。”胖子抢走了地图。

“这就是你说的龟甲天书?”诸葛婵娟也很好奇。

南风将那两片龟甲递给诸葛婵娟,站在山顶看向西南方向,三十里外是一处圆形区域,那里是一处很大的水潭,当年他曾经自那里现了一道紫中带黑的气息。

此时那道气息仍在,只是不甚明显,这倒不是那气息自身生了变化,而是那道气息位于水下,水属阴,可阻隔和削弱气息。

“来,这个给你。”胖子看不懂那些线条,想与诸葛婵娟交换。

诸葛婵娟也看不懂龟甲上的那些古怪文字,二人交换看过,皆是意兴阑珊。

胖子接过诸葛婵娟递来的鹿皮,连同龟甲递给南风,“看啥呢?”

南风接过龟甲鹿皮纳于怀中,手指那处圆形区域,“水下有东西。”

二人修为皆过蓝气,定睛细看,亦有所见。

“什么东西?”胖子疑惑的看向南风。

诸葛婵娟也扭头看向南风,她只能隐约看到水下有灵气修为与人类紫气相仿的异类,却无法通过气色辨察出是何种异类。

有水气阻挡,南风亦无法细辨气息,只能回忆当年所见,两年前他曾经见过那道气息,那时那道气息非常明显。回忆过后,南风说道,“与龙有关,却不是龙。”

“蟒蛇?”诸葛婵娟问道。

“不是。”南风摇了摇头,蟒蛇气息与龙气差别很大,不难区分。

“蛟龙?”诸葛婵娟又问。

南风再度摇头,蛟龙的气息他曾经见过,蛟龙算不上龙,远处那水潭中隐藏的异类气息与蛟龙相比更加强大,确切的说是气势强大,当年他只是看过一眼便感觉心惊肉跳,心慌气短。

诸葛婵娟没有再猜,“你先前说过这九处位置都在龙脉上,可能是受龙气熏染的某种异类。”

“有这种可能。”南风点了点头。

胖子忽然想起一事,“对了,都说龙生九子,你们说这九个放龟甲的地方会不会分别住着龙的九个儿子?”

“也有这种可能。”南风再度点头。

胖子退后几步,自黑石上坐了下来,“咱也别在这儿瞎猜了,你回去把那两个铜球弄来。”

“弄来干啥?”南风回头。

“还能干啥,炸它呀。”胖子说道。

南风连连摆手,“这都什么馊主意,眼下已是深秋,水属异类开始蛰伏猫冬,人家刚睡着,你上来就扔俩铜雷下去,本来不想咬你也得咬你了。”

“好好好,我的主意馊,你出个不馊的。”胖子说道。

“我觉得正德说的有理。”诸葛婵娟在旁插言,“趁它现在不曾察觉防范,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瞎起哄。”南风无奈摇头,“它就在那水潭里,若是对我们有敌意,我们随时都能炸它,急个甚么。”

“你来偷它东西,还指望它对你有善意啊?”胖子撇嘴。

南风懒得再与胖子争辩,便不接话。

“天快黑了,得赶紧找地方住。”胖子说道。

“不着急,先去那水潭周围转转。”南风说道。

胖子站了起来,“被它现了怎么办?”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南风纵身跃出,往西飞掠。

三十几里片刻就到,这处环形区域由四座经纬相连的山峰环绕形成,四座山峰中间是一处天然水潭,当有百亩见方,呈圆形却并不规则,称之为湖亦不过分。

三人自北面山峰落脚,站稳之后,南风最先看的是那水潭里的异类气息,那道气息位于水潭中央,自始至终不曾移动过。

“水都蓝了,肯定很深。”胖子探头下望。

南风正在看那水中气息,没有接话。

“这里是地图上的第几处?”诸葛婵娟问道。

“好像是第五处。”南风答道。

“完了完了。”胖子惊叫。

二人闻声同时看向胖子,胖子一脸惊恐,“这里的坟在水下。”

“你怎么知道?”南风皱眉追问,他水性很是一般,而胖子比他还差,狗刨都刨不好,只会扑腾。

“你看。”胖子伸手下指,“看水边,有台阶。”

循着胖子所指,南风果然自水边现了几块石条,水潭四周的山上皆是高大树木,故此看的不甚清楚。

“我下去看看。”南风飘身而下。

“不要靠水太近。”诸葛婵娟随之跃出。

“都小心点儿。”胖子拎着铁锤跑在后面。

南风最先到得潭边,但到得潭边之后并没有看向水潭,而是看向北面山坡,水潭边的台阶止于潭边,并没有通往水下,而是通向山腰。

这些由石条铺就的台阶大有年头,损毁的非常严重,自石条缝隙长出的树木粗的已有两抱粗细。

短暂的观望之后,南风躬身而上,自树下沿着台阶急行向上,有些石条已被树木顶起,横七竖八,已不能称之为路了。

上行百余丈,南风停了下来,山腰有处平坦区域,平坦区域靠近山体的树荫下有处山洞,确切的说是洞府,山洞与洞府的区别就在于洞府有门而山洞没有。

这处洞府有门,但门是开着的……

第二百六十一章 羽化尸解

门是石门,高约八尺,宽七尺,双开,活轴,左扇朝里,右扇朝外。由于常年处于树荫的遮挡下,洞府周围的石壁以及石门上长满了青苔。

在南风打量洞府之际,诸葛婵娟和胖子跟了上来。

“怎么有个山洞?”胖子问道。

“有道人在此居住过。”南风答道。

“你怎么知道?哦,门上有个太极。”胖子自己现了端倪。

“进去看看。”诸葛婵娟先行。

洞府门前是一片平坦区域,东西长约四丈,南北宽有两丈,由石板铺就,原本应该是洞府的外院,不过此时地上的石板多被树木顶起破坏,在树丛之中隐约还能见到一张较大的圆形石板,细看,是石桌的桌面,在其周围还散落着几个石墩。

看罢外面景物,诸葛婵娟和胖子已经进入洞府。南风最后进门,与二人共同打量洞府内部的情形。

这处洞府并非天然,而是后天开凿,形状非常规则,呈长方形,长约四张,宽两丈,与外面的院落大小相仿,高有丈许,自西向东分为三处区域。

正对门口的是中间区域,正北的石壁内放有一尊石雕神像,与洞府等高,为坐姿的道德天尊,神像之前有长条形状的石桌香案,上面放着一只香炉,香炉为铜铸,已经受潮绿。

“这是哪路神仙?”胖子看向诸葛婵娟。

“我也分不清,问他。”诸葛婵娟手指南风。

“太清祖师道德天尊。”南风随口说道。

胖子左右张望,“我总感觉那三个神仙长的都差不多,你是怎么分出来的?”

“法相还是有差别的,分不清就看他们手中所持法器。”南风向前几步,蹲了下来,供桌之前的地上有一堆灰烬,细看,是草木灰,大部分灰烬都被山风吹散,剩下那些已经受潮结板。这处位置明显不是火坑所在,这堆灰烬也明显不是主人所留。

在南风蹲身看那灰烬的同时,诸葛婵娟和胖子分别去了西侧和东侧区域。

起身之后,南风去了西侧区域,西侧中间区域放有一张石几,古人习惯席地而坐,故此石几不高,离地尺许,这张石几应该是主人生前的书桌,上面还放着几捆竹简。

“石门原本应该是关着的,不然竹简早就烂没了。”诸葛婵娟手指那些竹简。

南风点了点头,这几捆竹简腐朽的很严重,一碰就碎,根本不得入手。根据洞内的几案样式不能现这处洞府当使用于千年之前,竹简若是一直处于潮湿环境,到得此时怕是连痕迹都不会剩下,但那几捆竹简虽然腐朽,捆绳还在,若是不曾看错,腐朽应该生在近百年之内,换言之,这处洞府的石门在之前一直是关着的,直到近些年才被人打开。

被何人打开目前还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不是李朝宗,洞内落满了灰尘,显然已经许久没人来过。

除了石几,西侧区域再无陈设,这里应该是主人的书房,但书不是放在书架上,而是放在南北西三面石壁上,三面石壁上被凿有数百个石龛,大部分石龛上都有腐坏的竹简。

“这道士是个穷鬼。”胖子在东面嘀咕。

南风此时正在自石壁上寻找腐朽程度较轻的竹简,听得胖子言语,随口说道,“书文典籍可以增长学识,醒神开窍,比金银宝贵的多。”

“说的跟你很好学一样。”胖子要是老实听着也不是胖子了。

南风懒得与他抬杠,自西南角落偏上的位置现几捆保存较好的竹简,竹简都有绳索串连,串到最后都会留下一段绳索,做捆扎之用,捆绳比他想象的要结实,竟然能够解开。

小心铺开,只见竹简上的文字已经模糊,不过能够看出文字是由朱砂写就的,模糊痕迹泛红。

一直展到卷尾,终于现几列字迹。

“这是什么文字?”诸葛婵娟蹲到南风旁边。

“周朝所用的鼎文。”南风说道。

“写的什么?”诸葛婵娟又问。

南风摇了摇头,“不认识。”

“不认识?那你怎么知道是鼎文?”诸葛婵再问。

“我在玉清宗藏经阁曾经见过类似的文字,问过看守藏经阁的老法师才知道这是鼎文。”南风自怀中拿出那张鹿皮,“这上面的文字就是鼎文,我不认得,但那老法师认得,我就设法让他帮我译了出来。”

诸葛婵娟接了鹿皮过去,铺开对比。南风直身站起,向东走去。

东侧区域是主人生活的区域,在靠近石门的地方放有铜盆陶罐等器皿,也不多,寥寥几件。靠近东侧石壁的地方有张石床,所谓石床,只是略高于地面的一面石台,离地一捺,上面残留有几件腐朽的衣物。

“你动过这些东西没有?”南风问道。

胖子此时正准备找地方坐下,听得南风问,摇头说道,“知道你想找线索,我肯定不会乱动,我就看了看。”

“来的不是道门中人。”南风说道。

“你怎么知道?”胖子问道。

南风指了指石床上的石枕,“若是道门中人,不会乱动仙人枕头。”

仙人与先人同音,胖子只当南风说的是先人,便没有追问。

石枕是放在石床边缘的,很显然曾经被人移动过,床上的衣物分为整齐叠放和散放两种,整齐叠放的那几件放在床尾,也被人移动过,叠的虽然整齐,放的却不规矩。散放的是完整的一身,外袍,中衣,连鞋袜和内衣都在。

胖子放下铁锤,走过来指着那双已经褪色的鞋子,“你现没有,袜子还在鞋子里,这是咋回事儿?”

南风没有立刻答话,而是指着散放的那身外袍,示意胖子观看。

“咋啦?”胖子分不清道袍和长袍的区别,道人的道袍与百姓穿着的长袍样式差不多,礼服还好辨认,尤其是常服,几乎与百姓的长袍一样。

“看扣子。”南风提醒。

得南风提醒,胖子终于现端倪,“扣子怎么是系上的?”

“再看这个。”南风指着床上的腰绳。

“怎么也是系上的?”胖子好生疑惑。

“先前住在此处的道人已经尸解成仙。”南风说道,言罢,又解释道,“人间九品功名,天界有五等仙家,地仙为仙家之末,不得肉身飞升,只有元神存留,死后尸解者,地仙也。”

“照你这么说,这人就是在这儿死的,没有坟墓。”胖子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仙人也是人,道人也是人,是人就有人性,而人性有千万种,每个人的脾性不同,行事的风格也就不同,这九个道人虽然在做同一件事情,但对于身后事却有不同的安排,兽人谷的那个道士为自己建造了奢侈豪华的大墓,并在墓中布置了大量机关,而原本住在这里的道人却并没有那么做,生前在这里居住,大限到来,也在这里羽化尸解。

“他的衣物被谁动过?”胖子问道,若是没被人动过,这个道人羽化前所穿的衣物鞋袜就应该维持在人躺卧时的姿态和形状。

南风没有答话,胖子想知道的也正是他想知道的。

就在此时,诸葛婵娟走了过来,“你看。”

南风闻声回头,只见诸葛婵娟一手拿着那张鹿皮地图,一手捏着一根竹简捆绳。

竹简的捆绳原本是被拧成一股的,此时已经被诸葛婵娟捻开,约有一寸宽窄,展开之后看的真切,这根捆绳亦是鹿皮捻就,与地图所用鹿皮极为相似。

“这张地图原本属于这里。”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当年来到这里的,应该是徐昆。”

“徐昆是谁?”胖子问道。

“龙空寺住持空性的俗家师父,此人本是庐州城里一个跑堂的伙计,中年之后忽然成了武功高手,后来创立了铁剑门,空性出家之前是他的大徒弟。”南风说道。

“长乐好像说过这茬儿。”胖子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对,这张地图原本就藏在掌门铁剑里,那把铁剑很可能就是住在这里的那个道人在世时所用的兵器。”

“这里的龟甲也被徐昆拿走了?”胖子问道。

南风再度点头,“对,就是我原本所有的两片之一,这片龟甲后来落到了二弟子许云峰手里,许云峰无恶不作,被诸葛婵娟的师公下毒废去了修为,事后现铁剑里藏有地图,便诓骗先师天元真人共同寻找,二人联手找到一片,随后产生分歧,这张地图落到了我师父手里。而许云峰带有天书一事后来被玉清宗的龙云子得知,便在其入住的客栈将其杀害,许云峰为求保命,交了假的天书给龙云子,龙云子得了那假天书也没留许云峰性命,将其杀掉灭口,连同客栈众人也一同灭口,后来我跟随师父往城西坟场,中途还遇到胖子跟着龙空寺中人在城外露宿。”

“就是城里开法会那几天啊?”胖子问道。

南风点了点头,“对,龙云子得了天书不辨真假,召开玉清法会想要扬名立威,没想到后来被李朝宗打败,无奈之下只能拿了天书出来,与李朝宗共同研习,李朝宗后来现天书是假的,气了个半死,直接跑玉清宗讨说法。”

“对了,你师父当年为啥跟他产生了分歧?”胖子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不清楚,那时候师父已经瞎了,许云峰可能欺他眼瞎,想要利用他,结果被师父察觉。”

“此事还涉及我师公?”诸葛婵娟插话。

南风点了点头,“你师公是叫司马东吧?”

“对。”诸葛婵娟连连点头,“不过听我师父说,师公潜心推研药理,很少过问江湖之事。”

“许云峰是个大霪贼,色胆包天,辱了皇亲,是朝廷请你师公出马的。”南风说道。

“不该,我师公很不喜欢朝堂中人,朝廷请他不动。”诸葛婵娟摇头。

南风没有接话,是谁请了司马东出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许云峰确实是被司马东下毒给废去修为的。

“照你这么说,咱们这次白来了,这里是空的。”胖子说道。

“也不一定,你们再找找,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我回去一趟,把铜雷带来。”南风转身欲行。

“这里又没龟甲,你还炸人家干啥?”胖子叫嚷。

“你知道我要炸谁?”

第二百六十二章 洞府遗物

南风如此一问,胖子立刻明白过来,“好主意,快去拿,炸那老东西给大哥报仇。”

“你要用那两枚阳硝水雷暗算李朝宗?”诸葛婵娟问道。

南风点了点头,“李朝宗迟早会现自兽人谷得到的龟甲是假的,我估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开始寻找龟甲天书,早晚会找到这里来。”

“你知道水雷怎么激?”诸葛婵娟又问。

“应该不难,我先回去,天亮之前肯定回来。”南风转身出门。

八爷和老白不在近处,担心惊动潭中异类,南风就没有立刻召唤,掠出几十里方才出呼哨召唤八爷,八爷低飞来到,载他西行。

西行之际,南风静下心神,将洞府所见反复想过,串连竹简的鹿皮与他怀里的地图同一材质,由此可见这张地图当年是自此处流传出去的。

当年住在这里的那个道人既然能绘制出这张地图,就表示他知道另外八处的具体位置,通过胖子在兽人谷陵墓里见到的壁画不难现,看守或者拥有天书的是一群道人,这些道人彼此是认识的,而且平日里可能还会偶尔相聚。

先要确定的是这群道人一共有几个,这个不难推度,九处位置应该有九个道人守护或者居住。

接下来要搞清楚的就是这群道人彼此之间是什么关系,胖子所用铁锤出自兽人谷的那处陵墓,若是凌云子不曾看错,此物应该属于玉清宗。而这里的洞府供奉的是太清道德天尊,这便说明住在这里的道人属于太清宗。由此可见这九个道人并不属于同一宗派,仔细想来,可能性最大的就是这九个道人三宗各占三人。

做出这样的判断有两个依据,一是天书为万法总纲,神异非常,玉清宗和太清宗既然有份参习,上清宗也不可能被排除在外。二是这九个道人居住修行的地方都在龙脉上,龙脉影响的是国家的气数,对练气修行无甚裨益。既然对修行没有好处,这九个道人住在这里就不是为了修行,很可能肩负着什么使命。

此外,地图上的备注是以鼎文写就的,鼎文使用的时间并不长,只见于周朝,春秋之后就是篆字了,那道士既然使用的是鼎文,自然是周朝人。

细心梳理过后,大致的脉络就显现出来了,周朝时,九个道人得到了龟甲天书,分别于龙脉上居住研习。

这九个道人所持有的天书应该是仙人分的,如果是他们自己寻到的,这些人绝不会老老实实的各守其一,都知道对方手里有宝贝,也知道对方住在哪儿,早抢的热火朝天了。不抢是因为不敢抢,他们忌惮的自然不是彼此,而是给他们龟甲残片的仙人。

周朝最出名的仙家当属玉清宗的姜子牙,姜子牙为周朝宰相,也的确有派人保护龙脉的动机,但下龟甲的绝不会是他,原因也简单,这龟甲天书可是万法总纲,三清祖师之所以成为三清祖师,就是因为他们参习过完整的龟甲天书,如果姜子牙得到了完整的龟甲天书,他就不会在凡间做官了,早不知飞哪儿去了。

排除了姜子牙,那就只剩下了三清祖师。

三清祖师曾经参习过龟甲天书,这就说明龟甲天书在他们手里,而他们也知道龟甲天书何其重要,绝不会乱丢乱扔,一定会妥善保管。

他曾在太清宗待过,上的第一堂课就是太清宗的渊源,道人的前身是巫师,太清宗的前身是道教,玉清宗的前身是阐教,而上清宗的前身就是截教,三教衍为三宗就生在周朝,而巫师转为道人,也生在周朝。

与巫师的巫术相比,道人的法术更加强大,修行法门也更加正规,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三清祖师将龟甲天书分别给予三教的九位道人,由他们研习推敲,传衍本宗。

再者,三界是开天辟地之初就已划定的,但有三界不表示有天庭地府,周朝之前是没有天庭和地府的,天庭和地府的出现也始于周朝。

此前凌云子见到胖子的玄铁重锤曾经询问来历,之后又说此物与玉清宗有些渊源,这一细节可以间接证明先前的推断,胖子用的铁锤是阐教的某位道人生前使用的,故此凌云子才说有些渊源,而没说就是玉清宗前辈的法器。

龟甲天书由三清祖师分,但这里也有一个疑问,三清祖师可以扭转乾坤左右阴阳,他们没有派这九个道人看守龙脉的必要,他们若是有心插手,直接就能决定周朝国运的长短,由此可见,派这九个道人看守龙脉的另有其人。

三清祖师乃至高无上的仙家,脱物外,便是金仙都难见仙颜,更别说寻常道人了,当年他们在分龟甲时应该是假手于人的,这个奉命分龟甲天书的人可能就是姜子牙,也只有他才有保护龙脉的动机。

想到此处,南风收住了思绪,寻究真相需要有理有据,先前的推断虽然合情合理,却并无直接证据,只能自另外那几处地点寻找线索和证据。

待得载了铜雷回来,已是四更时分,胖子和诸葛婵娟正坐在门口吃东西。

唯恐潭中异类现八爷,南风拿了铜雷下来就遣走了它。

“怎么才回来?”胖子帮忙拎拿。

“这已是最快的了。”南风看向诸葛婵娟,“有现没有?”

“有。”诸葛婵娟点了点头,转身进洞,“你来看。”

南风进入洞府之前又看了看那潭中异类的气息,此物一直蛰伏在潭底,想必已经开始猫冬了。

诸葛婵娟带着南风来到东侧石床,手指一件索带样式的黑色条带,“这是鹿皮做的剑带,此人生前是用剑的。”

南风点了点头,俗人一般将长剑佩在腰间,故名配剑,但道人除了兵器,还需要持拿拂尘,故此长剑平日里都是背在身后的,背负长剑就得使用剑带。

“还有。”诸葛婵娟转身向西。

石几上摆放着一件器物,不到一尺,宽两寸。

这东西南风并不陌生,这是一根芴板,道人作醮经常会用到。不过这张芴板与道人所用芴板不同,更像朝芴,也就是官员上朝时持拿的礼器。

虽然时隔多年,这根芴板却并未腐烂,也不曾锈蚀,隐现金光。

“这东西原本放在墙龛里,在一捆竹简下面压着。”诸葛婵娟指着其中一处石龛。

南风随手拿过,入手沉重,竟是金的。

芴板多见玉竹象牙,从未听说过有谁持拿黄金芴板,原因也简单,黄金太重,长时间持拿会非常累人,这根芴板足有十几斤重,明显不是实用之物。

芴板分为正反两面,反面是阴刻云纹,装饰,无意义。正面刻了一条龙,蜿蜒于芴板边缘,芴板正中有字,也是鼎文,他曾经写下鼎文找玉清宗藏经阁的老法师翻译,事后回来逐一比对,故此认得几个鼎文,芴板上的六个字他认识俩,最后两个刻的是真人二字。

“这应该是官家的东西。”诸葛婵娟说道。

“对,这条龙有五个爪子,为五爪金龙,非帝王不可赐用。”南风放下芴板,“先前住在这里的道人应该受过朝廷的封号,这根芴板就是信物,不过这东西并不实用,那道人可能从未用过。”

诸葛婵娟点了点头,“徐昆可能自洞里带走不少东西,没剩下什么了。”

“能找到这两条线索已经很不容易了。”南风说道。

“你在表扬我吗?”诸葛婵娟笑道。

南风尚未接话,胖子在旁插言,“喂喂喂,别调情,快干正事儿,我可不想守着铜雷过夜。”

铜雷上面有盖子,打开盖子,里面是引信火捻,此物需要燃点,很难延时设伏。

有困难很正常,克服了就是。诸葛婵娟随身带了白磷,自引信处倒满,快盖紧,挂绳,门是活轴,方便放置,一左一右,不管是推还是拉,都会触。

“接下来去哪儿?”诸葛婵娟问道。

南风想了想,“去龙头。”

“去什么龙头,先找地方睡觉……”

第二百六十三章 真正拥有

“好,先找地方休息,去白日去过的那处山洞。”南风说道。

胖子困倦非常,打了个哈欠,“这都什么时辰了,就近找个地方得了。”

“还是去那儿吧,反正要往西去,也不绕路。”南风说道。

胖子拗不过南风,只能强打精神,与二人同行向西。

赶到山洞已是凌晨,这处山洞朝阳,洞里很是干燥,胖子和衣躺倒,枕了包袱很快睡去。

此时已是深秋,凌晨寒冷,南风自洞外寻找生火的柴草,诸葛婵娟也来帮忙。

“我怎么感觉你心不在焉的,想啥呢?”诸葛婵娟问道。

南风转头看了诸葛婵娟一眼,说道,“先前那处洞府的石门太厚,李朝宗便是触了铜雷,怕是也炸他不死。这铜雷的威力他曾在南疆见识过,也知道铜雷丢了两个,如此一来他不但会怀疑兽人谷所得龟甲的真假,还能想到有人也在搜寻龟甲天书,只要略动脑筋就能想到是我们所为。”

诸葛婵娟将拾到的木柴递给南风,“想这么多,不累呀?”

“当然累,但累点儿总比死了好。”南风又道,“他只要猜到此事是我们所为,就能想到我们既然寻找龟甲天书,就一定掌握了重要的线索,甚至能够猜到我手里有龟甲天书。”

“有道理。”诸葛婵娟点了点头,“不过不管他知不知道你手里有天书,都不会轻饶了你。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先前那处山洞正对水潭,只要水雷炸响,便是炸他不死,气浪也会将他撞进水潭,水里的那只异类那时想必已被惊醒,气怒之下必不能轻饶了他。”

诸葛婵娟如此一说,南风心里轻松不少,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捡了柴草,生了篝火,洞里暖和许多。

诸葛婵娟倚墙坐着,南风自篝火旁看那鹿皮地图,看罢地图,又拿出三片龟甲逐一检视,这三片龟甲有两片是天元子留下的,有一片是他自兽人谷得来的。

三片龟甲的形状并不完全相同,兽人谷的那片边缘被打磨过,很容易区分,天元子的那两片差别不是很大,但他也能区分出来,他当年在长安客栈的炕下摸出来的那片较为光亮,这是常年抚摸沾上了手上的油脂所致。另外一片色呈灰白,没有光泽。

亮的这片龟甲是自许云峰处得来的,这片龟甲原本属于东面那处洞府,徐昆拿到这片龟甲之后对其进行了参悟,并且悟有所得,成为绝顶高手。

灰的这片应该是许云峰与天元子联手寻得,自哪里寻到的不得而知,对其进行参悟能够有何收获也不清楚。

第三片是兽人谷得来的那片,这一片原本应该落在花刺儿的先人手里,那人也对这片龟甲进行了参悟,花刺儿所用的御兽之术想必就是其先人参悟龟甲天书而得来的。

眼下有这样一个问题需要推敲,那就是这九片龟甲记载的内容有没有差别,具体的差别自然是有,因为每片龟甲上的文字都不一样,字数也不相同,字数最多的是徐昆得到的那片,有四十多个古字,字数最少的是色呈灰白的那片,只有十几个。

所谓差别,指的是这些龟甲所载内容有无本质不同,徐昆得到龟甲之后参研出了高深武功,而花刺儿的先人得到龟甲之后却参出了御兽之术,剩下那些龟甲记载的会不会也是某一方面的技艺。

仔细想来,这种可能性不大,九片龟甲所记载内容的本质应该都是一样的,并不局限于某一方面,之所以参习之后出现了不同的结果,是因为参习天书的人着眼之处各不相同,徐昆原本是跑堂的伙计,见多了江湖中人,对高深武功是心存向往的,所以他自龟甲天书里看到并得到了绝世武功。

而花刺儿的先人住在西南蛮荒,见多了凶猛野兽,自然希望能够控制这些野兽为己用,心存此念,就自龟甲天书里看到并得到了御兽之术。

正如天元子所说,这九片龟甲为万法本源,修行总纲,包罗万象,心中有什么,就能自其中看到什么。

往火堆里扔了几根木柴,南风再度拿起其中一片龟甲,看几眼就闭目片刻,随后再看几眼,再闭上眼睛。

见南风时而睁眼时而闭目,诸葛婵娟误以为他困了,“别看了,睡会儿吧。”

南风点了点头,转而继续之前的举动,实则他并不困,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记住龟甲上的文字,他不认得这些文字,而此时不但要记下文字,还要记下具体的笔画。

龟甲上的古字很明显是刻上去的,但细看之下不难现,这些古字都遵循着龟甲固有的纹路,其情形与覆纸拓印极为相似,后天的刻画只是为了让原本的纹路更加清晰。

想要记住不认识的文字并不容易,想要记住每个字的具体笔画更加困难,但困难只是不容易做到,只要下了功夫还是能做到的。

辰时,南风将先前端详的那片龟甲投入篝火,目不转睛的看着它自篝火中慢慢变白酥化。

“什么味儿?”胖子皱鼻吸气。

南风没有接话,龟甲焚烧出的并不是骨甲的焦臭,而是类似于檀香的特殊气味。

诸葛婵娟闻声醒了,循着南风视线看到了火中的龟甲,惊叫起身,“你怎么把天书烧了?”

南风注视着火堆,“不为他人所得,才是真正拥有。”

听他这般说,诸葛婵娟知道他已经将龟甲上的文字记在心里,便不再紧张。

“又不说人话了,文绉绉的。”胖子打着哈欠自石壁上蹭痒,“你不用瞎搞,万一记错了,可没地儿哭去。”

此时那片龟甲已经彻底焚烧殆尽,唯恐其中暗藏线索,南风又以树枝挑拨观察,确定没有方才放心,随即又拿起第二片。

“得来不易,你可千万慎重。”诸葛婵娟提醒。

南风点了点头,“你们再睡会儿。”

胖子饿了,拿了干粮出来吃。诸葛婵娟出去寻了些柴草回来,唯恐打扰南风,放下柴草便回到原处继续假寐,而此时胖子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抓着半个饼子。

第二片龟甲字数较少,加之已经习惯并找到了记忆的诀窍,半个时辰之后,南风又将其投入篝火。焚烧之后仍然不忘仔细察看。

到得午时,最后一片龟甲也彻底记下,闭上眼睛,三片龟甲能够自脑海里清晰重现,完整无缺。

不止八部金身能够静心开窍,增长智慧,道门的修行方法也有类似效果,晋身大洞之后心智记忆皆有提升,此前可能会记下文字,却无法似这般将龟甲自脑海里精准重现。

这最后一片龟甲是自兽人谷得来的那片,对于这片龟甲,南风并没有投入篝火,而是扒开篝火,将其埋在了篝火下方的泥土里,深约三寸。

回填泥土,再覆篝火。

“你这是作甚?”诸葛婵娟不解其意。

“这都看不出来,做叫花鸡呢。”胖子打趣。

南风摇了摇头,冲二人正色说道,“咱们得给自己留条后路,目前已经知道李朝宗和龙云子在寻找天书,消息一旦传出,会有更多的人加入寻找之列,这些人都是咱们的对手,他们若是知道我们手里有天书,估计会想方设法的算计咱们,万一咱们之中有人落单被俘,这就是最后的保命符,必要的时候交出这片龟甲,以此拖延时间,给同伴争取营救的机会。”

“真是乌鸦嘴。”诸葛婵娟嗔怪。

“也不能怪他,他是让人给杀怕了。”胖子说道,不久之前二人险些死在天山子手里,经历过那样的事情,谁也免不得后怕,留条后路也在情理之中。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都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搞不好以后找咱们的人比找天书的人还多,你俩跟着我,免不得受累倒霉。”南风伸了个懒腰。

“之前也没少倒霉,不过也没少跟你沾光,哈哈。”胖子笑道。

“这片龟甲字数较多,为何留它?”诸葛婵娟手指篝火,她曾经看过这三片龟甲,知道边缘光滑的这片字数不少。

南风解释道,“这片龟甲我曾拓印下来给了我们的大哥,万一日后泄露出去,会有很多人知晓这片龟甲的内容,知道的人太多,就不值得藏留了。”

诸葛婵娟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南风扔掉拨火的树枝,拿了鹿皮察看。

“你昨天说这是九处位置中的第五处?”胖子又拿了饼子出来吃。

“对。”南风伸手讨要。

胖子递了一张给他,又给诸葛婵娟,诸葛婵娟也接了。

“既然在中间,为什么要往龙头跑,直接就近开始找多好。”胖子问道。

“龙头龙尾比较容易寻找,我担心李朝宗抢了先。”南风说道。

“也有道理,不过我觉得咱还是就近开始找比较好,不然光跑道儿了。”胖子说道。

南风皱眉思虑,没有接话。

“诸葛,你说呢。”胖子看向诸葛婵娟。

“我同意你的说法,龙头离此肯定不近,很快就要入冬了,往北走会非常寒冷。”诸葛婵娟赞同胖子的提议。

“要不这样,咱们兵分两路,你们去最近的一处,我和八爷赶去龙头,看看那里的情况。”南风说道,太乙山的洞府验证了他先前的猜测,这九处放置龟甲的位置并不全是机关重重的古墓,若是第一处区域与这里相似,便能轻松拿到。

胖子一听连连摇头,“还是别了,咱们本来就不是人家对手,分开更危险。别以为骑了八爷就安全,你可别忘了,李朝宗也会飞。”

南风没有立刻表态,而是仔细看那地图,与此同时自脑海里斟酌利弊。

见南风不接话茬,胖子又看向诸葛婵娟,“诸葛,你说呢。”

“你说的有道理。”诸葛婵娟在旁帮腔。

“你俩什么时候穿一条裤子了?”南风随口说道。

“怕什么,又不是穿一双鞋子。”诸葛婵娟笑道。

南风横了诸葛婵娟一眼,没有接话。

“啥意思,穿鞋咋啦?”胖子并不知道二人在兽人谷说过什么,听的一头雾水。

诸葛婵娟自然不会解释。

仔细看罢地图,南风做出了决定,“行啊,听你们的,去临近的第四处……”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两个好人

“第四个地方在哪儿?”胖子凑过来看地图。

“在这里。”南风手指地图示于胖子,“在此处西北方向,离此一千多里。”

“啥山?”胖子追问。

“古时叫太乌山,现在叫什么不晓得。”南风说道,地图绘制于周朝,距今已经一千五百多年,很多地名都不再是当年的叫法了。

诸葛婵娟也过来看那地图,看罢之后说道,“这里位于西魏边境,再往西就是吐浑了。”

南风点了点头,此时除了中原三国,外围还有一些小国,诸葛婵娟所说的吐浑就是其中之一,是鲜卑慕容氏掌权。

“要去这里,需要横穿西魏。”诸葛婵娟说道。

“这是离此最近的。”南风说道,他自然知道诸葛婵娟的言外之意,西魏是李朝宗的势力范围,三人目前位于西魏东疆,要去西边,一路上很容易暴露行踪。

“第六处在哪儿?”胖子问道。

“这里。”南风再指地图,“西南方向的太和山,也在西魏境内,比去太乌山要远一些。”

“诸葛,你说去哪儿?”胖子看向诸葛婵娟。

“太和山虽然也在西魏境内,但过了江河就是梁国,我觉得去那里安全一些。”诸葛婵娟说道。

“也好。”南风以手指比划地图上的山势走向,这九处存放龟甲的位置连贯起来是一条蜿蜒的龙形,三人目前在龙脉中部,也是最东的一处地点,另外八处都在此处西南或西北,太和山在西南,比较荒僻,去那里沿途可以避开西魏的繁华地带,若是出现意外,也可以向南进入梁国,若是顺利,可以自那里直接北上,自无人的深山直接去往太乌山,能够最大限度的隐藏行踪。

决定了去处,三人西行出山,此番没有原路回返,而是略微偏南,出山之后到得大路,三人辨明了目前所在的具体位置,此处位于龚郡北面,离二人当年隐居的山洞不远。

三人自镇上打尖,补充了干粮,连夜出,继续往西南方向行进,下半夜,南风看到了熟悉的山峰,此处山前有河,山腰无树,正是他先前藏匿黄金的地方。

不过此时黄金已经被那两个差官给取走了,南风站立山头,抬手南指,“这里离盂县不远,咱们回去一趟。”

“不是回去过吗,还回去干啥?”胖子问道。

“上次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去林云观,也不知道天木和天寻道长现在怎么样了,我想回去看看。”南风说道。

“那俩老头儿都不错,应该回去看看。”胖子赞同。

诸葛婵娟不知内情,好奇问起,南风就将先前之事说与她知道,说起天木天寻,自然就会说到太清宗和玉清宗,天木老道是去太清宗帮他打探消息而遇到危险的,至今生死不明。而天寻老道年初曾与他共同探寻封印有韩信魂魄的破庙,在他强行作法陷入昏迷之后,还帮胖子将带回的那只铜鼎里的韩信魂魄封进了玉璧,相同的铜鼎共有十只,胖子只带回了一只,至于里面封印的是魂还是魄也只有天寻子知道。

藏金之处离盂县有一百多里,黎明时分,三人来到了位于盂县南面的林云观。

二人主政盂县之时曾赏给了林云观不少田地,此时这些田地已经被林云观垦出耕种,时值秋后,谷米已经收割,地里只剩稻茬。

山门是开着的,有小道童在清扫落叶,南风曾在道观里吃过饭,那小道童认得他,见他来到,亲切的冲他打招呼。

回礼过后,南风问起天木老道,小道童神情黯淡,“师父已于年初驾鹤了。”

虽然早已猜到天木老道已经遇害,得到证实之后南风仍然非常难过,“天木道长身体硬朗,怎会忽然驾鹤?”

小道童摇了摇头,“不晓得,不过师父好像知道自己大限将至,驾鹤之前将身后事都作了安排。你们还不曾吃得早饭吧,来,我们正在煮粥,一起吃过。”

南风摆了摆手,“天寻道长可好?”

小道童又摇了摇头,“不好,师叔病的很重。”

见小道童摇头,南风还以为天寻子也病故了,未曾想他还活着,急切说道,“走走走,带我们寻他说话。”

林云观是个小道观,没有多少房舍,天寻子还住在原来的屋子,敲门过后,里面传来了虚弱的应答之声。

南风推门而入,只见天寻子躺在床上,白满头,异常消瘦,若不是胸脯还在起伏,还当他不是活人。

天寻子白头一事他是知道的,那是作法转移韩信魂魄的后果,道人掌握了天地玄机,能为常人之不能为,但做任何事情都得承担后果,作法也是一样,天寻子只有洞神修为,授的也只是洞神箓,韩信魂魄异于常人且充满怨气,转移这样的魂魄对他来说属于越级作法,故此才会折寿白头。

令他不曾想到的是不到一年时间,天寻子竟然瘦到这种程度,人至大限,必先消瘦,天寻子此时显然已经油尽灯枯,若是再晚来几日,怕是见他不到了。

南风走到床前,冲天寻子打招呼。

天寻子睁眼看他,缓缓抬手想要稽,南风急忙阻止,“道长,我回来看你来了。”

天寻子异常虚弱,气若游丝,自喉头出细弱声音,“好,好。”

当日胖子带他离开盂县的时候他是处于昏迷状态的,天寻子此番说好,乃是为他能够再度醒来而感到欢喜。

“道长,我带了大夫过来,让她与你瞧病。”南风转头看向诸葛婵娟。

诸葛婵娟走到床边看了天寻子一眼,转而高声说道,“老道长,你这是气虚阴亏,需要服药调理。”

天寻子看了看诸葛婵娟,笑着摇了摇头,他也懂医术,焉能不知道诸葛婵娟是在安慰他。

望闻问切为医者四诊,观望气色为四诊之,闻听次之,问情再次,切脉为四诊末流,诸葛婵娟是岐黄高手,只是看了天寻子一眼就知道他已经病入膏肓。

“我去写个方子。”诸葛婵娟说到此处声音转小,“让他过了年关再走。”

“多谢。”南风真心道谢,他出道之后遇到不少人,但对他心存善意的不多,天寻子能算一个。

诸葛婵娟瞅了南风一眼,转身出门。

“你俩说话吧,我出去转转。”胖子也走了。

天寻子病的很重,气息微弱,不便长谈,于是南风便挑重要的话与他说。

问到天木老道的死因,天寻子只是摇头,并不作答。

天寻子便是不说,南风也能猜到事情的真相,天木老道是被太清宗给害死的,天寻子之所以不明白告诉他,是担心他会为此生出愧疚,毕竟天木老道是为了帮他打探消息而送命的。

问罢此事,南风又问起当日昏迷之时天寻子转移韩信魂魄一事,当初狼妖看守的破庙共埋有十尊铜鼎,分别封印着韩信的三魂七魄,由于铜鼎太过沉重,胖子只带回了一只,这只铜鼎里的魂魄被天寻子转移到了玉璧里,他想知道的是玉璧里封印的是魂还是魄。

此番他终于知道了,是三魂之一的爽灵。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七魄各有所主,所谓各有所主就是各有司职,分别掌管人体某一方面的功能,三魂分别是胎光,爽灵,幽精,爽灵主智慧灵识,若有缺失,人会变成傻子。

天寻子太过虚弱,说了这几句话便疲惫不堪,南风有心告辞,却被天寻子留下,强自撑着,说了另外一事与他知道。

当日天寻子自县衙作法转移魂魄,眼瞅着就要大功告成,爽灵却忽然有失控远走征兆,天寻子察觉到异常,咬舌吐血,强**力,赶在爽灵远走之前将其封进了玉璧。

虽然只是极为短暂的短兵相接,天寻子仍然通过韩信爽灵的异动现有人在作法招魂,而且招魂所用的法术正是出于太清宗。

对于天寻子的这番话南风并不感到意外,那狼妖授的是太清宗的符箓,而李朝宗之所以能够晋身太玄,也是自太清宗得到的太玄真经,不久之前李朝宗往兽人谷寻找龟甲天书,也是请了太清道人前去帮忙。通过这诸多线索不难现,太清宗和李朝宗,还有那狼妖,同属同一阵营,都是坏人。

坏人已经浮出水面了,但好人呢,这几年大眼睛音讯全无,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亦不知道黄奇善有没有寻到她。

与天寻子的谈话只持续了半柱香的工夫,随后南风就告辞出来,天寻子倒是有心相送,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已经不得下床了。

见天寻子这般模样,南风心中好生难受,平心而论天木和天寻虽然对他好,却也是有私心的,私心就是想讨好他,能够多得一些田地耕种。

但哪怕二人动机并不单纯,所为也有所求,至少二人懂得交换,帮人家做点事情,换来一点回报,眼下外族当朝,少了汉人教化,世风日下,以怨报德之人比比皆是,忘恩负义之人也为数不少,在这等时候,能够做到不白要人家东西,已经能算作好人了。

南风是林云观的熟人,道人都认得他,都念他的好儿,殷切的留他吃饭,胖子也想蹭上一顿,但南风并没有答应,观里熬多少粥都是有数的,三人若是留下吃饭,人家就没得吃了,还是走吧……

第二百六十五章 坏事曹操

辞别了林云观众人,南风开始斟酌去处,三人昨晚不曾歇息,得尽快寻处歇脚,而盂县是不能去的,怕人认出来,只能去西面的驹县。

驹县有个龙空寺,胖子当年离开长安之后最早去的就是那里,熟悉驹县的情况,三人于辰时赶到,寻了客栈落脚。

吃过早饭,三人回房休息,但凡情况允许,南风都会寻客栈落脚,原因无他,诸葛婵娟是女子,不能似男人那般餐风露宿。

照例还是两间房,照例还是南风与胖子一间,诸葛婵娟单独一间。

睡到傍晚时分,南风先醒,开始打坐练气。

胖子也醒了,感觉冷,推窗一看,外面下雪了。

“你又不能渡劫,还练个啥?”胖子向外张望。

南风没有接话,他不是不能渡劫,而是不敢渡劫,不过没有经受雷劫并不影响灵气的吸纳和积存,练气修行非一日之功,贵在持之以恒,不能懈怠。

或许是受南风感染,胖子也生出故地重游的念头,“我想回龙空寺看看。”

南风仍然没有接话,练气需要专心致志,说话会导致气息波动。

胖子关上窗户,翻动包袱,“我去了哈,当年空性对我还是不错的,还有另外几个老和尚对我也挺好,我买点茶点回去看看他们。”

“是挺不错,不错的都把你撵出来了。”南风心道。

胖子不知道南风心里想些什么,拿了银钱,出门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夜幕降临,南风敛气入海,起身下地,拉开窗户之后现外面仍在下雪,积雪已经没过脚背。

虽然能够夜间视物,出于习惯,南风还是点亮了房间里的油灯,在其燃点油灯之时,听到诸葛婵娟与小二儿说话,让小二送热水给她。

女人嘛,总是要洗洗擦擦,南风也不曾多想,自怀中拿出那张地图再度打量。

不多时,隔壁房间传来了撩水的声音,不问可知诸葛婵娟正在清洁擦洗。

起初还不觉得什么,但那水声不时传来,犹如海浪拍沙,惹的他心猿意马,难得静心。

驹县很偏远,再往西就没有城镇了,县城里只有这一处客栈,客栈里只住了他们三个,而今胖子不在,只剩下了他和诸葛婵娟。

少年心性,血气方刚,欲念一起,好不烦躁。

诸葛婵娟大胆豪放,此时他若是过去敲门,诸葛婵娟一定会开,甚至不能排除诸葛婵娟在故意撩水暗示他,即便想到这些,他仍然强压旖念不曾起身。

没有行动不是不想行动,而是他没想好一旦行动,会有何后果。

人活于世,难的不是说走就走,说做就做,而是分明想走,分明想做却仍能保持清醒,不轻举妄动。

天元子当年的三条忠告他一直铭记于心,最后一条就是对女子不能轻信轻爱,他并不怀疑诸葛婵娟对他的情意,恰恰相反,他完全相信诸葛婵娟对他一片真诚,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判断是有依据的,因为诸葛婵娟做了很多足以表明诚意的事情。

他之所以犹豫,是因为诸葛婵娟的性情,与诸葛婵娟相处越久,他越现诸葛婵娟与他喜欢的女子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他虽然欣赏诸葛婵娟的爽朗,却不希望自己将来的妻子是这种性情,相较于显露于外,他更喜欢深藏于内,前者激烈炙热,后者厚重绵长,他喜欢后者。

之所以只是犹豫,而不是毫不心动,是因为诸葛婵娟不但身形婀娜,还美丽非常,谁都喜欢好看的女子,他也不例外。

随着撩水声音不时传至,南风心中的犹豫在一点一点的减少,宇宙有乾坤,阴阳化天地,男女互相吸引乃人伦大道,乎本能,男为阳,阳主动,女为阴,阴主静,若是遇到同等诱惑,男子克制的难度更大。

此外,在男女之事上,男子为宣泄的一方,为前因。女子为承受的一方,为后果。相较于承受的后果,宣泄的前因份量更轻,付出的代价也更小,故此在男女一事上,男子往往不会过于挑剔,也不会去想后果,因为后果不需要他来承受。

正所谓千般事,万种人,人与人是不一样的,南风虽然心猿意马却仍然强行克制,前瞻后果,男人不能完全受本能驱使,在做一件事情之前先要想到后果,还得确定自己能否为这件事情担起责任。

后果也简单,就是娶了诸葛婵娟,诸葛婵娟对他一片赤诚,娶了也是应该的,但二人性情迥异,成亲之后肯定会多有摩擦,诸葛婵娟性子急,一生气就喜欢动手,这种直性子有好处也有坏处,日后相处起来倒是轻松,有什么说什么,却少了几分相视一笑的默契和顾盼生姿的柔情。

心存顾虑,南风就没有急于行动,一直在灯下坐着,足足坐了半个时辰,这段时间隔壁房间的撩水声一直没有停止,别说擦洗了,就是泡澡也用不了这么久。

又过了片刻,南风想通了,男女之间最重要的就是真诚,真诚是一切的根本,真诚可以衍生一切,没有默契以后可以慢慢培养。此外诸葛婵娟修为没他高,以后想要打掐,他也有能力自保,只是怕这家伙下毒。

“什么人?!”隔壁传来了诸葛婵娟的喝问。

南风闻声陡然皱眉,他有大洞修为,别说有人靠近了,就是街头有人走过他都能听的一清二楚,哪有什么人靠近诸葛婵娟的房间,分明是她虚张声势,在骗他过去。

本来他已经打消了顾虑,想好了后果并愿意承担,诸葛婵娟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儿,令他下意识的一愣,反倒没有立刻行动。

换做旁人,听到异响马上就会有所行动,但他却没有立刻做出反应,诸葛婵娟连番暗示都没有得到回应,气急败坏,“你是不是傻?”

南风也不答话,起身出门,走到诸葛婵娟门前咣咣敲门。

“你来干嘛?”诸葛婵娟怒气冲冲。

“脱鞋。”南风开门见山。早些时候二人曾在兽人谷有过亲近举动,由于诸葛婵娟急于离去不得成事,他说了句隔靴搔痒,而诸葛婵娟则言之下次让他把鞋子脱了。

听他这般说,诸葛婵娟转怒为喜,笑道,“你傻呀,门没插。”

南风推开少许,探头进去,房中没有亮灯,诸葛婵娟坐在床上,左手抓着被子遮羞,以右手冲其招手,“小汉子,快来。”

诸葛婵娟双肩露在被子外面,看其双肩就知道她不曾穿得衣服,见此情形,南风好生欢喜,先前还是受到的诱惑不够,若是早些看到这些,怕是决定能做的更快一些。

诸葛婵娟在笑,南风也在笑,侧身进门,插上门栓,跑向床榻,确切的说是跑向美人。

房间本就不大,三两步就到,到得近前也不磨蹭,自解衣扣。

诸葛婵娟也来帮忙,手一松,胸外露,南风就由得她来解,腾出手来做些别的。

“瞎正经,为何不早些过来。”诸葛婵娟埋怨。

“我想看你能洗到啥时候。”南风笑道。

“快上来,胖子可别回来了。”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尚未接话,街道上忽然传来了夜行人落地的声音,落地的声音很沉重,落地不稳,还摔了,二人闻声双双皱眉。

“都怪你。”诸葛婵娟缩手回去,拉了被子躺倒。

“你个乌鸦嘴。”南风好不沮丧,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胖子回来了。

本来已经很沮丧了,未曾想胖子竟然落地之后不是走,而是跑进来了。此时他在诸葛婵娟房中,还衣衫不整,被胖子看到一定会被其揶揄嘲笑。

危急关头,急中生智,打开窗户自外面回到自己房间,刚刚坐好,胖子就推门而入。

“怎么急三火四的,出什么事了?”南风问道,被胖子坏了好事自然沮丧,但沮丧之余也有几分庆幸,若不是先前耽搁了时间,胖子回来时二人已经箭在弦上,届时是还是不。

胖子不明就里,只当南风要脱衣睡觉,急切说道,“别睡了,快跟我走。”

“去哪儿?”南风直身站起,逐一拧上衣扣。

“我回来的路上看到两个妖怪。”胖子拿了双锤在手。

“什么妖怪?”南风皱眉。

胖子摇头,“不晓得,气色黑,肯定不是人。”

“哪里没有几个妖怪,一惊一乍。”南风又坐了回去,外面还在下雪,大冷天的哪有心情出去降妖。

“不是啊,那俩妖怪往破庙的方向去了。”胖子手指东北。

南风闻言心中一凛,“你确定?”

胖子点了点头,“东北方向就是老林子,它们往那儿走,不是去破庙还能去哪儿。”

“它们什么修为?”南风急切问道,龙空寺位于驹县北郊,而封印韩信魂魄的那处庙宇位于驹县东北,胖子在龙空寺附近的确能看到那片区域的异类气息。

“一个淡紫,另外一个好像是紫气。”胖子说的并不肯定。

南风一听立刻打了退堂鼓,“一个居山咱们都不一定对付的了,再加上一个洞渊,怎么打?破庙已经没什么东西了,不去惹这乱子。”

“要是没什么东西,它们去破庙干啥?”胖子问道。

南风被问住了,仔细想来胖子说的也不无道理。

“它们过去多久了?”南风问道。

“不到半柱香。”胖子说道。

南风想了想,说道,“咱们一旦靠近,它们就可能现咱的气色,这样,你留在客栈,我让八爷载我过去看看……”

第二百六十六章 危机四伏

胖子虽然也想跟着去,但仔细想来南风说的也确有道理,“那成吧,你千万小心点儿。”

“我又不和它们正面接触。”南风系好衣扣推门而出。

出门时,正好诸葛婵娟也推门出来,“我和你一起去。”

南风摆了摆手,“不用,你们都留在客栈,我自己去。”

“我份量轻,八爷能载得动。”诸葛婵娟给了南风一个带她而不带胖子的理由。

南风摇了摇头,转身迈步,诸葛婵娟自后面跟了上来。

出得客栈,南风施出身法,往城外掠去,与此同时出呼哨召唤八爷。

尚未到得城外,八爷就自东方疾飞而来,南风掠上屋顶,待诸葛婵娟到来,牵了她的手纵身拔高,落到八爷背上。

八爷回旋转身,往东北方向疾飞而去。

初乘飞禽,诸葛婵娟好生新奇,“它如何知道你要往何处去?”

天上风大,南风拉着诸葛婵娟坐下,“它背上有八处位置,上来之后踩踏不同的位置,它就知道往哪个方向飞,也可以直接告诉它,它听得懂人话。”

“才半岁就这般聪明,当真了得。”诸葛婵娟说道,当日她自兽人谷见到南风的时候是个夏天,那时八爷还没出壳儿。

南风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此时仍在下雪,雪夜之中观察气色很是困难,飞出数十里也不曾见到胖子先前所说的那两道气息。不过他记得那处破庙的大体位置,便驱策八爷赶往那里。

离那破庙废墟还有十几里时,终于现了两道异类气息,胖子先前不曾看错,这两只异类确是居山和洞渊修为,此时那两道气息就停留在废墟周围。

唯恐被它们察觉,南风就授意八爷飞高,飘洒的雪花为二人提供了掩护,而那两只异类此时正在破庙废墟大肆翻找,并没有察觉到八爷载了二人在天上窥视。

“它们在找什么?”诸葛婵娟低声问道。

南风没有答话,那两只异类幻化的是人形,但视线受阻,相貌和衣着看不真切,也无法通过气色确定是何种异类。

根据那两只异类的举动不难现,它们正在废墟中有目的的进行寻找,但究竟在找什么却不得而知。

这处破庙当初有四种器物,分别为朝钟以及朝钟下埋藏的尸体,石像以及石像下埋藏的铜鼎,朝钟和铜鼎被龚郡运回了府衙,尸体失踪,石像损毁。

朝钟最终落到了玉清宗龙云子的手里,在府衙过来搬运这些器物的时候,那九只铜鼎已经被人打开,里面的器物已经被人取走,这九只铜鼎里封印的是韩信的魂魄,带走其魂魄和尸的应该是另外一群人。

铜鼎原本有十只,胖子带了一只回县衙,在其昏迷之际,天寻子作法将铜鼎里封印的那一魂转移到了一面玉璧上。带走尸和魂魄的人自然是为了复活韩信,但少了主管智慧灵识的爽灵,便是韩信重新活过来,也是个浑噩的傻子。

如此想来,这两只异类此番过来,极有可能是为了寻找当日缺失的那只铜鼎。

由于当日曾经与狼妖在这里进行过激烈鏖战,破庙损毁的非常严重,已经成了一片废墟,连残垣断壁都不曾剩下,那两只异类自废墟中仔细搜寻,找的好生仔细,就差筛土挖地了。

筛土倒是不曾,但它们真的挖地了,在将废墟全部移走也不曾寻有所获之后,两只异类抖身现出了原形,这两只异类是同类,同为穿山甲,体形硕大,其中一只有牯牛大小,另外一只体形更大,弓背下力,利爪挥舞,挖的尘土飞扬。

由于形体硕大,挖掘甚是迅,没过多久两只异类就完成搜寻,重回地面,幻化成人。

随后这两只异类进行了短暂的交谈,有风,听不真切,但其中一人最后抬高了声调,说的是‘去谷底寻找,定要找到那只铜鼎。’

“什么铜鼎?”诸葛婵娟疑惑的看向南风。

“这里原本封印有韩信的尸身及其三魂七魄,魂魄被封印在十只铜鼎里,其中一只铜鼎里的东西现在在我身上。”南风说道。

在那废墟南面不远有一条天堑沟壑,那两只穿山甲自北岸挖洞,它们皆是异种,爪齿尖利,径直挖开坚硬的岩石往下方去了。

待得两只穿山甲离开地面,八爷凌空转向,往东飞去。

“去哪儿?”诸葛婵娟问道。

“去盂县县衙,那只铜鼎应该还在那里,它们自这里寻不到,很可能寻到县衙去,一旦现铜鼎被打开,就能猜到东西在我手里,得去将铜鼎拿走,扔到别处。”南风说道。

八爷飞的迅,半柱香之后到得县衙上空,南风熟悉县衙情况,知道府库位置,轻轻踩点八爷后背,示意它敛翅下落。

八爷会意,俯冲降落。

他通常会在离地十丈时纵身落地,离地三丈时轻身而上,故此每次八爷都会掌握合适高度,但此番它却并没有降到离地十丈的高度,离地二十丈时忽然仰头,振翅飞高。

这一异常情况令南风立刻心生警惕,八爷眼尖,定是现了什么。

但八爷虽然聪明,却终究不会说话,也无法进行询问,只能自行观察。

他曾在县衙住过,熟悉县衙的房屋布局和衙役的作息时辰,县衙有班房,也就是衙役执夜守班的场所,此时班房里有灯光传出,还有猜拳吃酒的喧闹声。

后院是县官的住处,此时后院一片漆黑,二人离开盂县已经快一年了,不可能没有新官补任,若有新官上任,此时想必已经睡了,那些衙役便是喝酒也不敢那般放肆。

“事出反常?”诸葛婵娟定睛下望。

南风点了点头,“胖子在的时候经常会跑到班房和衙役猜拳喝酒,故此那些衙役敢大声喧哗,新上任的官员不可能似他那般没有架子。”

“或许是新官未到。”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皱眉摇头,“新官若是没有上任,这么冷的天儿衙役早跑回去睡热坑了,谁会在班房待着。”

“陷阱?”诸葛婵娟提高了警惕。

南风没有立刻接话,自脑海里快思虑,他决定回县衙是临时起意,原因是听了那两只异类的谈话,想要回来带走那只铜鼎,如果县衙有埋伏,那两只异类先前的所作所为就是故意做给他看的,所说言语也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诸葛婵娟也想到了这一点,“它们若是现了胖子,并故意让其现行踪,为何不干脆跟着胖子找到咱们?”

“它们可能没有现胖子,只是知道我们在附近。”南风说道。

诸葛婵娟尚未接话,南风又道,“那铜鼎遗失已经快一年了,它们早就应该着手寻找了,不该等到现在。可能有人现了咱们的行踪并告知了他们,他们自远处赶来,知道我们在附近,却不知道我们具体在哪儿,贸然搜寻又怕打草惊蛇,于是便设局诱骗我们,让我们自投罗网。”

“单是诱饵就用了两只紫气异类?”诸葛婵娟心存疑虑,“这么大的阵势,直接撒网追捕岂不更快,何必大费周章?”

“撒网只能抓到王八,抓不到泥鳅,对方可能对我很是熟悉,知道我不好对付。”南风说道。

“倒不谦虚。”诸葛婵娟横了南风一眼。

“我已经很谦虚了。”南风笑道。

诸葛婵娟伸手下指,“我都快冻僵了,早做决定。”

南风想了想,授意八爷北行,到得远处,下来鸟背,抱了块石头上来。

八爷聪明,根据他的举动猜到他想做什么,自行回到县衙上空,振翅飞高。

飞的越高,扔下的石头威力越大,一直飞到呼吸困难,八爷方才停住,南风将那石头奋力扔了下去。

“早知道让胖子跟你来了。”诸葛婵娟说道。

“他的铁锤扔不了这么远。”南风说道。

话音刚落,下方传来了一声闷响,两道深紫灵气乍现即逝。

“太玄?!”诸葛婵娟惊呼。

气息出现的瞬间南风就被吓出了一声冷汗,他只是怀疑下方有埋伏,没想到真有,来者虽然只有两人,却是太玄修为,先前若不是八爷现异常,此时二人已经被拿下了。

紧张之下哪里还敢磨蹭,立刻驱策八爷西行回返。

“来人是谁?”诸葛婵娟问道,此时身拥太玄修为的人屈指可数,李朝宗算一个,但李朝宗会飞,若是来的俩人之中真的是他,早就振翅来追了。

“很可能是太清宗的玄清玄净。”南风猜测。

诸葛婵娟好生惊诧,“玄字辈?”

“也只有这两个老东西能想到这么阴险的计谋。”南风点了点头,此时他既有后怕又有后悔,后怕的是敌人细思极恐,险些中招。悔的是当年不该为求自保,将太玄真经交给他们,这一错误的决定已经造出了三个太玄高手,日后可能还会出现更多。

“相传三清宗只有掌教才能晋身太玄。”诸葛婵娟说道。

“能否晋身太玄取决于有无太玄真经,与修行之人的身份无关。”南风摇头,此前他还一直纳闷太清宗是怎么拿下无常寺印光的,现在终于知道了,最后是玄字辈二老出手了。

“会不会是林云观有他们的眼线?”诸葛婵娟猜测。

“有这种可能,也可能是别人现了咱们。”南风说道。

一炷香之后,二人回返客栈,胖子正在焦急等待,问罢情况,大惊失色。

追兵就在临县,三人不敢大意,顶风冒雪,连夜上路……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一点灵光

出得驹县就是茫茫群山,借着风雪的掩护,天亮之前三人行出两百多里,这才放慢度,自山中寻处落脚。

大雪封山,想要寻落脚之处只能找山洞,但山洞不是随处可见的,需要碰运气,三人运气不太好,一直找了大半个时辰也不曾找到能够栖身的山洞。

再行片刻,三人停了下来,自山顶看向西北方向,不远处的山腰有烟雾飘出,那里应该有处山洞,而且里面有人在生火。

“谁会跑这儿来。”胖子自言自语。

“咱们至少行出了三百多里,猎户不会走这么远。”诸葛婵娟说道。

“那里没有田地房屋,也不像隐居在此。”南风亦是满心疑惑。

“会不会又是陷阱?”胖子杯弓蛇影。

南风摇了摇头,那山腰处的烟雾很是轻淡,若不是走到近处,根本不会现,玄清等人即便想要在此设法,也无法确定他们行走的具体路线,若是离的稍微远一些,就看不到那烟雾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绕过去。”诸葛婵娟建议。

南风点了点头,刚想移动,却现山腰附近的树林里出现了几道灰影,定睛细看,是几只灰狼。

那几只灰狼汇集一处,向山洞靠近,洞里的人貌似扔出了石块儿,灰狼跳跃闪躲,不曾进入山洞却也不曾离开,而是在洞口周围徘徊。

“不是什么厉害人物,走吧,过去借个光儿。”胖子说道。

南风点头同意,纵身先行。

几个起落之后,三人到得山腰,那几只灰狼眼见三人来到,生出惧意,转身跑走。

胖子扔出铁锤砸死一只,乐呵呵的跑过去捡拾。

这里的确是处山洞,有一间房舍大小,洞里有堆奄奄一息的篝火,篝火旁边站着个落魄少年。

那少年与三人年纪相仿,个子不高,很是消瘦,衣衫褴褛,髻杂乱,模样算不得清秀却也不算难看,手里拿着一把长剑,正惊怯的看着他们。

在那少年打量二人的同时,南风和诸葛婵娟也在打量此人,南方和北方人的长相是有细微差别的,看这少年模样,应该是南方人。

在篝火旁边,还放着一个不小的包袱,包袱解开了一角,可以看到里面有不少干粮。

胖子拎着死狼回到洞口,冲里面的少年说道,“小兄弟,你怎么在这儿?”

那少年看了看胖子手里的死狼,又看了看胖子,欲言又止。

见少年不开腔,胖子又道,“我们是路过的,没处落脚,借个光哈。”言罢,不等少年接话便大步走进山洞,放了铁锤下来,自腰间拔出了短刀。

见他拔刀,那少年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胖子蹲下身剥那狼皮。

南风与诸葛婵娟对视一眼,迈步进得山洞。那少年见二人进来,急忙跑到火旁抓起包袱躲进了角落。

那包袱本来就不曾捆好,少年一拿,里面掉出了一件事物,是双不曾沾土的新绵鞋。

诸葛婵娟捡起鞋子扔给了那少年,那少年有心接住,奈何诸葛婵娟扔的力度不够,他不曾够着,鞋子落到了地上。

南风自然知道诸葛婵娟此举是在试探少年有无灵气修为,看那少年笨拙反应,应该不是修行中人,但奇怪的是此人所拿长剑却不是俗物,一看就是精钢打造,而且双面开刃,很是锋利。这种长剑至少值百两银子,只有真正的江湖中人才会持拿使用。

“我出去捡些柴草。”诸葛婵娟转身离开了山洞。

胖子正在剥狼皮,搞的鲜血淋漓,那少年貌似不曾见过这种血腥场面,皱眉歪头,不敢直视。

南风没有急于与这少年说话,而是环顾所在山洞,这处山洞并无人工修凿的痕迹,洞顶也没有很重的烟熏黑垢,由此可见这少年在此停留的时间并不长。

就在南风想要收回视线寻处坐下之时,一瞥之下却现洞口内侧的石壁上有几黑色的大字,字是用燃烧过的木炭写的,‘留在这里,不可远离。’

这八个字写的龙筋虎骨,鸾飘凤泊,既有刚劲气势,又不乏飘逸洒脱,没有几十年的浸霪是写不出这手好字的。

用来书写的是根燃烧过的柴棒,就扔在山洞一角。

“这是谁写的?”南风转视那个畏缩在墙角的少年。

少年摇了摇头。

“我问你话。”南风抬高了声调。

胖子闻声回头,“你干啥呀?”

南风没有接话,而是直视着那少年,等他回答。

少年无奈,只得回答,“我不知道。”

一开口,果然是南方口音。

少年说完,抱着包袱想要往外挪。南风走到洞口,挡住了他的去路。那少年眼见不得离开,又退回了墙角。

“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南风正色问道。

见南风神情不善,那少年更加惊慌,“我叫高平生,打梁国京口来。”

“来做什么?”南风追问。

“我来……我来……”少年很是焦急,但焦急过后却是一脸的沮丧,“我不知道。”

言罢,也知道南风不会相信,又急切补充,“我真的不知道。”

南风闻言眉头大皱,看这少年神情不似说谎,但如果不是说谎,此事也说不通,千里迢迢的过来,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来做什么。

“你是被人抓来的?”胖子回头问道。

少年摇了摇头,“不是,我自己来的。”

“有意思,不知道来干什么,你跑这荒山野岭的干啥?”胖子笑道。

“不知道,不是我想来的。”少年又摇头。

胖子本来见他挺可怜,还有几分怜悯,听他这般说,也生气了,“怎么说话颠三倒四?”

胖子长的高大,又在干那血腥之事,少年怕他多过怕南风,见他火,好不惶恐,“英雄息怒,我所说句句是真。”

“真你个头啊。”胖子转头回去,继续剥皮。

“当是得了失心疯。”诸葛婵娟自外面抱了柴草回来,放下柴草冲那少年走去,“来,我与你号号脉。”

那少年不敢不从,只能放下包袱长剑,伸了胳膊过来。

诸葛婵娟伸出二指为其号脉。南风则走过去拿起了那把长剑。

见南风拿他长剑,少年好生惊慌,想要抢回却又不敢。

“就这么点胆子,你怎么敢一个人往山里跑?”胖子说道。

“我说过了,不是我想来的。”少年摇头。

诸葛婵娟此时正在为那少年号脉,不知为何,突然眉头大皱。

南风在旁看的真切,立刻提高了警惕。

“你是练武之人?”诸葛婵娟问道。

“不是,我是读书人。”少年摇头说道。

诸葛婵娟未置可否,缓慢收手,收至中途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向那少年后脑。

那少年不曾防范,被她打了个正着。

练气之人倘若突然遇袭,体内灵气会自行护体,抵抗外力,消减伤害,诸葛婵娟一掌下去,那少年体外顿现气色,气呈深蓝,竟是大洞。

见此情形,二人同时抽身后退。

胖子不明所以,被二人的举动吓了一跳,仓促起身,跑去拿锤。

被吓了一跳的不止胖子,那少年亦被吓的面无人色,背靠石壁,抖如筛糠。

“你究竟是什么人?”诸葛婵娟喝问。

“我真的是个读书人。”那少年快被吓哭了。

三人见状更加疑惑,若是对方有意隐瞒,就应该知道自己的修为已被三人察觉,还有何继续假装的必要。再者,此人身拥大洞,便是敌不过三人,也不至于吓的要哭。

就在三人面面相觑之际,那少年真的哭了,哭的好生伤心,好生无助。

南风看向诸葛婵娟,与此同时指了指自己的头。

诸葛婵娟摇了摇头,示意那少年神志没有问题。

“不是失心疯?”胖子问道。

诸葛婵娟又摇了摇头。

“那是咋了,鬼上身?”胖子疑惑的看着那哭坐在墙角的少年。

“此人身拥大洞,气定神稳,什么鬼能附身于他。”南风摇头,鬼魂附身于人的情况并不少见,但修行中人中正阳刚,阴邪之气无法动摇影响。

那少年听得三人交谈,抬头看来,“你们会抓鬼?”

“我不会,他会。”胖子手指南风。

少年闻言连滚带爬到得南风近前,作揖乞求,“英雄,求你救我一救。”

胖子唯恐此人趁机偷袭,急忙挡在南风生前,“你想干啥?”

“求英雄施展威能,驱走附于我身的这只恶鬼。”少年央求。

“你并未被恶鬼缠身。”南风摇头说道。

“有的,有的,我之所以来到此处,并非我想前来,而是那恶鬼驱策所至,天可怜,在这里遇到几位英雄,求您大慈悲,驱了恶鬼,全我性命。”少年连连作揖。

南风不曾理清头绪,皱眉不语。

胖子问道,“你知不知道你有灵气修为?”

“甚么修为?”少年茫然。

“他不知道。”胖子看向南风。

“你今年多大了?”南风问道。

“我生于普通八年,大字丁未。”少年说的是南国年号,大字亦指生辰。

“属羊的,比你大一岁。”胖子又看南风。

南风点了点头,他得了龙齿天蚕脱胎换骨,又得了七转灵丹裨益灵气,可谓惊天造化,方在十七岁得了大洞修为,而此人只大他一岁,竟然也是大洞修为,修行如此迅却不自知,其中必有缘故。

“似他这种情形,你之前遇到过不曾?”诸葛婵娟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转而手指洞口石壁上的字迹,“那些字是谁写的?”

“是那恶鬼的笔迹。”少年回答的很是肯定,类似的事情之前想必出现过。

“恶鬼在哪儿?”胖子问道。

“在我身上。”少年回答。

“你身上没鬼。”胖子纠正。

“有的,有的,只是不曾醒来。”少年坚持。

“你为何称其为恶鬼?它做过什么恶事?”南风问道。

“它若醒来我就会失去知觉,几次醒来都在荒野坟茔,天晓得它做过甚么。”少年说道。

“你这种情况是不是好多年了?”南风又问。

少年连连点头,“十二岁便遭了这灾祸,家父请遍道人和尚,作醮无数,银钱花去不少,却始终除它不去。”

“道士和尚自然奈何不得你。”南风随口说道。

“什么鬼这么厉害?”胖子好奇。

“说了不是鬼。”南风摇头。

“那是啥?”胖子追问。

“临凡之后的一点灵光……”

第二百六十八章 仙家临凡

南风说的是道家术语,胖子和诸葛婵娟不甚明白,胖子疑惑的问道,“临凡?你的意思是说他是神仙?”

由于少年在旁,南风就未置可否,而是冲那少年说道,“你切莫着急,将此事详细说来,前前后后,原原本本,不得遗漏,不然我难得准确判断。”

少年闻言连连点头,开始讲说,此人想必真是个书生,迂腐的紧,竟然自出生时开始说起。

眼见他要长篇大论,胖子就放下铁锤继续剥那灰狼。

“擦干净,以后不要让它沾染污秽。”南风指着铁锤冲胖子说道。

胖子点头应了。

“坐下说吧。”南风又指了指那少年。

少年闻言回到角落坐下,南风和诸葛婵娟一边往篝火里添加柴草,一边听他讲说生平琐碎。

这少年是梁国京口人,名叫高平生,祖上是开染坊的,家境殷实,父母成亲三十多年不曾生下子女,眼瞅着就要到五十了,二人好不焦急。

此事也有些玄奇,其双亲不得子嗣心中焦急,求医问药,偏方用尽,皆无效果,最后受人指点,开始散布家财,铺路修桥,遇僧布施,遇道救济,花了好些银钱,做了千般好事,殷氏终于在知天命之年有了身孕。

殷氏有孕当晚,睡梦之中曾见到怪兽一头从天而降,穿过屋顶直入其腹,大惊苏醒,随之有孕。

在高平生出生之时亦有异事生,由于殷氏是大龄生产,其父高云智担心不得顺利,就请了三个稳婆接生,到得出生那天果然生了意外,胎儿胎位不正,是个坐胎,不得降生。

“啥叫坐胎?”胖子燎烤着狼肉。

诸葛婵娟接口解释,“寻常胎位都是头下脚上,坐胎就是反向坐着,凶险的很,除非遇到高手推胎正位,否则只能剖腹保子,亦或是碎胎保母,很难母子两安。”

高平生闻言连连点头,转而继续讲说,事实正如诸葛婵娟说的那样,难产,三个稳婆想尽办法也催生不得,最终只能向事主问询,问他要保哪个。

一个是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结妻子,一个是自己殷切渴望的子嗣,这样的选择无疑是痛苦的,但再艰难也必须选择,最终高父决定保大人,孩子不曾谋面,而老妻陪了自己半辈子。

殷氏本来已经晕死过去,在稳婆要坏其孩儿之时却突然苏醒,执意要舍了自己保全胎儿,给高家传下香火,稳婆闻言只能出去商议,高父坚持保妻子,而殷氏坚持保孩子,夫妻矛盾,稳婆就不敢动手,最终殷氏抢了产刀在手,自行破腹。

殷氏那时已经万分虚弱,下刀也无准头,但说来也怪,一刀下去其腹部竟然横裂开来,待得稳婆察觉,胎儿已然自己爬了出来,也不哭闹,就在殷氏旁边坐着,通体洁白不沾血污,白白胖胖,好不可爱。

就在众人以为殷氏必死之际,生了奇怪的事情,殷氏腹部的伤口竟然自行愈合,片刻工夫好了彻底,连刀疤都不曾留下。

此事神异,在当地着实传扬了一段时间,待得平稳下来,高父为儿子取名平生,一语双关,既有平安一生的寓意,又有谦卑仁和的态度,高本来就是大姓,名字还是起的普通一些为好。

高平生天赋异禀,聪明非常,有过目不忘之能,不到五岁就能熟读诸子百家,恭敬双亲,和善邻里,多被称赞,大有口碑。

变故生在高平生十二岁那年,高平生突然开始梦游,起初高平生还不自知,早起之后见房中事物被移动过还当是熟睡之时有人进过屋子,后来还是家人现他在夜深人静之时会在黑暗之中写写画画,亦或是离开家院四处游走,起初只当他是梦游,便与他药吃,但服过药汤也不见好,后来越严重,夜游的越频繁,夜游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待得意识恢复却现已经不在原处。

“你醒来之后可知道你失神之时画写了什么?”南风问道。

高平生摇了摇头,“是一些奇怪的文字,也不认得,起初还偶尔能够见到几次,到得后来就不曾见过了,当时被它毁去了。”

“写几个。”南风递了一根树枝过去。

高平生挪过来拿过树枝,回忆片刻自地上画写了几个文字。

三人看罢,尽皆皱眉,高平生写的文字垂肩立柱,撇捺弯曲,竟与南风所持鹿皮地图上的文字酷似。

“是不是?”诸葛婵娟看向南风。

南风知道诸葛婵娟在问什么,便点了点头,高平生写的确是鼎文。

这些文字是高平生失神时书写的,换言之书写这些文字的并不是高平生本人,而是隐藏在高平生七窍神府之中的前世灵识,由此就能推断出高平生前世是周朝人。

“继续。”南风冲高平生抬了抬手。

高平生点了点头,语接上言,继续讲说。

起初失神的时间很短,也就片刻工夫,后来失神的次数逐渐增多,时间也越来越长,逐渐展到一到晚上就开始病,本来正在秉烛夜读,突然就失去了知觉,待得恢复知觉已是次日清晨,人也不在书桌前了,而是安静的躺在床上。

如果一直是这种情况,包括高平生在内的高家人还不会太过紧张,但有几次高平生是在晚上突然恢复神智的,醒来之后现自己身在荒野坟茔。

到得此时,高家人开始怀疑他不是病患而是中邪,于是就开始请道人和尚作醮,驱邪捉鬼,折腾了几年,也不见好。

后来一个江湖郎中给他开了个方子,每天睡觉之前服食少量朱砂,说来也怪,这方子竟然有效,只要按时服用,晚上便不梦游。

“朱砂有定神效果,但久服伤身。”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朱砂属于阳性药物,外用也就罢了,内服会助长体内阳气,导致体内阴阳失调,阳盛阴衰,既燥且虚。

见二人无心讨论,高平生就接着讲说,随后几年虽然偶尔也会现病夜游,却不似先前那般严重,只要察觉到有病征兆,就服食少量朱砂,如此这般过了几年,很快他就到了婚配的年纪,高家就张罗着给他娶亲。

就在成亲前夜,高平生跑了。

高平生也不知道自己跑了,本来在家睡着的,一觉醒来竟然身在数百里外的客栈里。

害怕自是难免,但类似的情况之前出现过,知道怎么应对,一边买了朱砂来吃,一边寻路回家,待得回到家中已是半月之后,亲事自然告吹。

那朱砂终究是有毒之物,也不能总吃,但吃的太少压它不住,吃的太多又损伤身体,随后出现的情况令人啼笑皆非,只要一不留神他就会跑掉,等到醒来就寻路回去。反反复复,好不烦人。

“你都往哪个方位行走?”南风问道。

“往北,每次都是向北。”高平生答道。

“你想去哪儿?”胖子割了狼肉给诸葛婵娟,诸葛婵娟接了。

“不晓得。”高平生摇头。

胖子又割肉给南风,南风摆手未接,转而冲高平生问道,“你失神有无固定时辰?”

“若是不服朱砂,日落之后就没了自主。”高平生言罢,冲递肉给他的胖子作了个揖,“多谢,我带有干粮的。”

“你不吃肉?”胖子问道。

“吃的,只是现在不饿。”高平生答道。

“你平日里的言行,他是否知道?”南风问道。

“不知道。”高平生回答的很是肯定。

见南风侧目看他,高平生急忙解释,“我藏下的朱砂它就寻不到。”

“你能否夜间视物?”南风又问。

高平生摇了摇头。

南风心中有了计较,“你无需惊慌,以我之见,你并非中邪,而是仙家再世临凡,操控你言行的也并非恶鬼,而是你前世的灵识。”

高平生听的好生糊涂,南风只能详加解释,“天上的仙人可以再入轮回重新修行,临凡之后不会再有前世记忆,也不会再有灵气法力,但天庭会保留他们的一点灵光,这一点灵光会在冥冥之中影响他们的心性,引导他们向善修行。”

“他这哪是一点灵光啊,他很清楚自己想干啥。”胖子插话。

诸葛婵娟亦道,“此人十二岁之前不曾失神,修行应该生在十二岁之后,前后不过六七年,只能夜晚练气便身拥大洞修为,靠的自然是前世的练气法门,由此可见此人神识非常完整。”

南风没有立刻接话,二人所说也正是他所疑惑的,仙人临凡,仙品越高,灵识保留的就越少,似胖子和大眼睛都是高阶仙佛,对于前世诸事皆不明了,而高平生能够练气修行,表明他完整的保留了前世的记忆。

“会不会是补气丹药所致?”诸葛婵娟提醒。

“也有这种可能。”南风点了点头,诸葛婵娟的意思是高平生的修为不是练气得来,而是吞服过补气丹药所致,这种可能性也有,高平生用了六七年的时间晋身大洞,而六转灵丹在不用灵气催化加的情况下也能在六年之中将人送至大洞。不过如此一来问题又来了,若真是这种情况,他的丹药从何而来。

“他跟大眼睛一般大。”胖子也出言提醒。

南风又点了点头,高平生比他大一岁,与大眼睛同龄,但这并不表示高平生和大眼睛的情况一样。

“你也别费了脑筋了,等天黑直接问他。”胖子建议。

“他不一定肯说。”南风说道。

“不说?”胖子冷哼,“不说就打到他说……”

第二百六十九章 再世归途

南风闻言陡然皱眉,“这都什么馊主意,咱们得罪的人还少啊。”

“那你说怎么办?”胖子反问。

南风尚未接话,诸葛婵娟在旁插嘴,“不如这样,咱们佯装不明就里,只是受这书生托付,当它是鬼,要作法拿它。如此一来,它想令我们停手,就只能说出真相。若是不说,就变着方儿的折腾他。”

诸葛婵娟话音刚落,胖子就表态赞同,“这个办法好。”

可怜的高平生不得做主,只有皱眉咧嘴的份儿,他分不清鬼和前世灵识的具体区别,只知道胖子想打他,而诸葛婵娟要变着方儿的折腾他。

南风挑眉看了诸葛婵娟一眼,未置可否。

诸葛婵娟本以为自己出了个妙计,见南风这般神情,知道他对自己所说的办法并不满意,便不痛快,“这也不好,那也不成,你究竟想怎样?”

“现在离天黑还早,咱们别急于决定怎么处理,先把线索捋一捋。”南风说道。

诸葛婵娟和胖子没有接话,反倒是坐在角落里的高平生连连点头,“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南风规整思绪,出言说道,“毋庸置疑此人乃是仙家临凡,但眼下仍有三处疑点需要推敲,一是这仙家的临凡的原因,二是这仙家临凡之前的品阶,最后一个就是他为何来到此处。”

“屁大的事儿你也得推敲推敲,推这些干啥呀?”胖子接话。

“此人的身份和立场决定了我们以怎样的态度来对待他。”南风说道,说做就做并不可贵,可贵的是考虑周全,一做就对。

南风说的有道理,胖子不得反驳,就摆了摆手,“行,你推吧,我们听着。”

南风说道,“仙人临凡有两种可能,一是应劫不成被贬下凡,天上的仙家也并非一劳永逸,地仙每隔百年就有一劫,天仙千年一劫,金仙万年一劫,大罗十万年一劫。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对现有品阶不甚满意,故此主动下凡,重新修行。”

“他属于哪一种?”胖子用狼腿指着高平生。

“第二种可能比较大。”南风说道,言罢,补充原因,“仙家应劫不成被贬下凡等同流放,不会有灵光保留,这类仙家下凡之后很难再回天庭。此人临凡十八年就已经晋身大洞,这表明他很清楚自己下凡做什么。”

“接着说。”胖子咬嚼狼肉。

诸葛婵娟拿了水罐出来,递水给南风喝,南风接过喝了一口,转而继续说道,“第二处疑点推敲比较困难,按照常理来说,仙家的品阶越高,临凡之后保留的灵识就越少,此人不但保留了大量灵识,甚至还保留了之前的记忆,就算是保留灵识最多的地仙也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

“会不会是仙之大者?”诸葛婵娟猜测。

“也不一定。”南风摇了摇头,大眼睛前世就是大罗金仙,而胖子前世亦是等同大罗金仙的存在,二人都不曾保留完整灵识。

南风言罢,二人都没有接话,胖子是佛家的,而诸葛婵娟属于学医的武人,对于道门的这些事情并不了解,提不出什么好的建议。

片刻的沉默之后,诸葛婵娟先开口,“仙家品阶的高低与其临凡之后的天赋资质的好坏有无关联?”

“并无直接关联。”南风答道,即便是主动下凡的那些仙家,也不一定资质过人,天庭行事比人间要公正的多,人情不能说没有,却不会出现贪赃枉法的情况。

“你感觉他是什么品阶?”胖子问道。

“没有依据就只能猜测。”南风说道。

“猜也行。”胖子说道。

“我感觉此人在天庭的品阶应该不会很低,但也不是很高。”南风说道,“大罗金仙若是保留了完整的灵识和记忆,临凡十八年应该不止目前这个修为。地仙若是临凡,也不应该保留有完整的灵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保留灵识都属于徇私舞弊,临凡的仙人无法决定自己保留多少灵识,保留多少灵识由天庭的某些仙家决定,天庭掌管此事的仙家冒着巨大的风险让一个地仙保留这么多的灵识,有些得不偿失,毕竟地仙能做的事情很有限。”

“你的意思是说是天仙和金仙?”诸葛婵娟问道。

南风点了点头,“这两种可能性最大,此人临凡可能并不是为了自己修行,而是追随或是效力于某个更强大的仙家。”

胖子一听来了兴趣,“为啥这么说?”

“我这是猜的。”南风说道,不知为何此人让他想到了追随太阴元君的黄奇善,仙家也是有立场和派系的,每个大罗金仙都有属于自己的嫡系,主将若是出征,会有很多副将追随,他怀疑高平生就属于追随主将的副将,但这也只是猜测,没有依据。

“还有最后一个。”胖子又指高平生,“这家伙来这里干啥?”

高平生虽是当事人,却给不出答案,只能扭头看向南风,等他说话。

南风说道,“那灵识能左右他的行动之后,曾经不止一次的往江北来,这说明他是有既定去处的,此处离山外有三百多里,他来到此处绝非偶然,应该是想去这山中的某个地方。”

诸葛婵娟闻言微微皱眉,“这里离咱们要去的地方还有多远?”

“不足三百里。”南风说道,诸葛婵娟怀疑的事情也是他所怀疑的,高平生前世的灵识属于周朝的某个仙家,而当年驻守九处龙脉的九个道人正是生活在周朝,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高平生前世就有可能是那九个道人之一。

胖子知道二人在说什么,佯装擦嘴低声说道,“搞不好是跟咱抢东西的,趁他不曾醒来,先给他捆了,免得天黑了麻烦。”

“大洞修为寻常绳索是捆不住的,只能封穴。”诸葛婵娟看向南风。

“不会。”南风答道,言罢,见诸葛婵娟皱眉,又重复了一遍,“真不会,没正经学过。”

高平生在墙角不明就里,疑惑插嘴,“几位英雄,似我这般情况,该如何处之?”

“有我们在,你就放心吧。”胖子随口敷衍。

“不如这样,咱们不与他正面交锋,藏身暗处,看他到底去往何处,然后再作计较。”南风建议。

“也成。”胖子点头同意。

诸葛婵娟拿了一支竹筒出来,走到墙角递给高平生,“随身带着,不要打开,只要带着这竹筒,我们就能找到你。”

时至此刻高平生都不晓得三人想做什么,只能疑惑的接过竹筒,贴身放了。

南风直身站起,拿了地图出来,指给二人看,“你们先上路,往西北走,大约三百里,能见到三座相连的山峰,左边最高,中间略矮,右边再矮,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在最高的那处山峰周围。”

角度不对,胖子拿过地图翻转打量,南风又道,“他若全赶路,你们跟他不上,只能先过去等候,我留下看他要去哪里。”

“好。”诸葛婵娟点头同意。

南风不放心,又道,“那地方很可能也有龙属蛰伏,你们去到那里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寻安全之处等我。”

“好。”胖子将地图递给南风。

“你先拿着,千万别迷路了。”南风摆了摆手。

胖子将地图揣进怀里,“成,那我们就先过去,你自己小心点儿。”

二人也不磨蹭,说走就走。

二人走后,高平生挪了过来,“英雄,你是道人?”

南风点了点头,虽然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半吊子道人,但授箓不是假的。

“似我这般情况,该如何处之?”高平生问道。

南风也理解他的心情,便耐心的与他解释。

在得知神识不可驱除之后,高平生好不沮丧,见他情绪低落,南风又向其解释前世神识即便与当世融合,他也不会丧失自我,而是能够回忆起前世种种。

高平生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躯体被前世神识占据,若真是那样,自己等同死了,听得南风这般说,终于如释重负,甚至隐约的生出了些许期待。

南风又问了些那灵识做主时所做的事情,试图以此揣摩那灵识脾性,但这条路走不通,那灵识控制高平生躯体时除了暗中修行,很少做别的事情,一直在韬光养晦。

冬天天黑的早,申时一过,天色就暗了下来,由于三人曾在山洞待过,担心被那灵识察觉,南风就授意高平生离开山洞,往东行走。

知道南风就在暗中保护,高平生便不害怕,踩踏积雪踽踽而行。

南风藏身东面山顶,远远的看着。

积雪甚厚,高平生也走不快,没走多远天就黑了。

夜幕降临之后,高平生停了下来,短暂的呆立之后,歪头环顾周围景物,随即凌空拔高,往西北方向掠去。

高平生先前所言不差,那灵识在蛰伏之时并不知道高平生经历过什么,此番是继续赶路,往目的地去了。

唯恐被那灵识现行踪,南风便不敢跟的太紧,只能根据对方气色,远远的在后面吊着。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那道深蓝气息翻过一座山头之后竟然消失了。

见此情形,南风急忙加追上,到得山顶正好看到高平生翻越前方的山峰,此人当是用上了某种隐藏气息的法术,虽在催气飞掠,却无气色显露。

虽然同为大洞,南风跟的却非常吃力,高平生所用的身法很是飘逸,但度很快,他身法笨拙,需要用尽全力才能勉强跟上,好在高平生不曾想到有人跟随在后,赶路之时没有后顾,便没有现他。

南风跟随在后,越跟越心惊,高平生一直在往西北方向移动,看其情形极有可能是要去往那处藏匿龟甲的所在。

二更不到,前方出现了相连的三座山峰,高平生落到了西侧山峰的山脚下……

第二百七十章 如此简单

山脚下长有不少高大树木,高平生落地之后环顾左右,向西行出十几步,随即抽出长剑,斩断了其中一棵大树。

长剑归鞘,大树方才开始缓慢倾倒,高平生侧身一旁,从容避开。

待得大树倒伏,高平生走向北侧石壁。

这处山峰很是高耸,多年风吹雨刷,山脚下堆积了不少落石积土,高平生走到近前放下包袱长剑,开始搬动石壁前的山石。

南风自暗中窥望,高平生自莽莽群山之中准确的找到这里,说明他对此处非常熟悉,确切的说是其前世的灵识对这里非常熟悉,其先前斩断的那棵大树后面很可能就是地图上记载的藏匿龟甲的地方,由于离的太远,那片石壁看的不很真切,也就无法确定那里藏的是坟墓还是洞府。

石壁下方跌落有不少山石,高平生正在推滚搬拿,南风趁机四顾环视,按理说这里也应该有一只龙属异类,但不知为何周围并无异常气息。

除了寻找可能存在的龙属异类,南风还在寻找胖子和诸葛婵娟,二人午后出,现在应该早就到了。

寻不见二人,南风就趁高平生背对自己之时散出灵气,只要二人在附近,就能看到他的气色。

二人果然在附近,现南风气色,二人亦以气色表明了位置,二人在西侧山峰的山腰,离高平生不过百丈远近。

到得此时,几乎可以确定高平生前世就是参研龟甲天书的九个道人之一,而且极有可能就是住在此处的那一个,其他人也有可能知道这处位置,但时隔千年,他们即便能够寻来,也不可能寻的这般精准。

此人千里迢迢的回到故居,肯定不是故地重游这么简单,最大的可能就是回来拿什么东西。

虽不知道此人具体要拿什么,但龟甲天书先能够排除在外,原因很简单,此人前世曾经参习过龟甲天书,已经烂熟于心,没必要再回来拿它。

就在南风定睛观望之际,胖子的气息再度一闪而逝。

南风虽然见到却并没有给予回应,胖子这是在询问他是不是要现身动手,但此时情况尚不明朗,不能轻举妄动。

堆积在石壁前的山石虽然不少,搬移也不很费工夫,费时的是那堆积土,高平生此前可能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也没带趁手的家什,只能以长剑削了木铲来挖。

在等待的同时,南风也在斟酌该如何处理此事,最愚蠢的做法就是现在冲出去,与高平生大战一场,将他拿住。但拿住之后再怎么办?刑讯逼供,高平生肯定不吃那一套。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此时现身,尝试与高平生和谈,但高平生并不需要三人的帮助,总不能以帮他挖泥土为由向他索要龟甲天书,高平生不了解三人,绝不会将龟甲天书交给他们。

仔细想来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待高平生移走泥土,打开洞府的瞬间暴起突袭,将其缠住或制住,先抢了龟甲再说。

这个办法可行,但难度很大,因为时机不好拿捏,天知道这处洞府有没有繁琐的开启机关,若是有,就只能寄希望于高平生自己打开,若是动手早了,洞府可能没有被打开。如果动手晚了,高平生就会进入洞府,届时他就有可能自内部关闭石门,亦有可能趁机毁掉里面的龟甲天书,高平生是主人,自己的东西放在哪儿没谁比他更清楚。

任何事情都有利弊两面,这个办法虽然可行,但也有不小的弊端,那就是一旦动手,高平生立刻就会视三人为敌人,再想和平处理就不太可能了,换言之,机会只有一次,抢不到龟甲就完了。

足足用了一个时辰,高平生方才将石壁下方的积土清理干净,又向石壁下方挖了片刻,随即放下木铲纵身拔高。

胖子和诸葛婵娟位于山腰,高平生位于山下,看他们不到,但高平生若是上得石壁上方的崖顶,就有可能现他们。

好在高平生并没有上到崖顶,而是落到了石壁上方的石坡上。

贴着石壁进行了短暂的观察之后,高平生摇了摇头,飘身落地,带了包袱长剑向东掠去。

由于高平生带了诸葛婵娟给的靑螟虫,南风就不担心他一去不返,而且看高平生先前的举动,很可能是外出寻找趁手的工具去了。

待高平生走远,胖子和诸葛婵娟过来与南风会合。

“这家伙干啥去了?”胖子哈气搓手,大冷天的藏在雪地里,滋味儿不好受。

“可能出山寻找趁手的工具去了。”南风包袱里有酒,拿了酒壶递给胖子。

“过去看看?”诸葛婵娟手指石壁。

“先别着急。”南风摇了摇头,之前下过雪,若是过去查看,很容易留下脚印。

“此人先前很可能住在这里。”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高平生先前清理的那片区域原本应该是一处山洞,那道人生前可能就住在那里。

胖子喝了几口酒,将酒壶还给南风,“这都三更了,他今晚肯定回不来了,咱先找地方住下吧。”

南风摆了摆手,“眼下有两个办法,一是找地方住下,等他明天晚上回来,然后在他打开山洞的瞬间冲出去缠住他,其他人趁机进入山洞寻找龟甲。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赶在他回来之前打开山洞,找到龟甲。”

“你就说咋办吧。”胖子说道。

“这处山洞可能没有机关,而是永久封闭。也有一种可能是年代太久,机关坏了,不得开启,不然他也没必要中途停下来。”南风分析。

“真冷啊。”胖子不耐烦的催促,“不管你想干啥都赶紧的,别在这儿啰嗦。”

“我先过去看看情况,你们别过去。”南风开始脱鞋。

“你干啥?”胖子疑惑的问道。

“别留下脚印。”南风随口回答。

“有必要吗?你咋不把裤子也脱了。”胖子撇嘴,高平生没来他们就已经在在山腰等着了,冻了半宿,一肚子怨气。

南风没理他,纵身向石壁掠去,中途自倒伏的大树上借力,落于石壁近前。

眼前的这面石壁非常光滑,颜色与山体略有差别,与山体虽然紧密连接,却并非浑然一体,石壁自身长约三丈左右。

在石壁的下方,有处人为挖掘的土坑,这是高平生先前所挖,深约三尺,北侧仍是石壁,并未挖到石壁下方。

通过这处坑洞不难现高平生先前试图自石壁下方挖出缺口进入山洞,却未能如愿。

察看了下面情况,南风纵身拔高,落于高平生先前寻察之处,低头一看,立刻现端倪,下方的石壁原本属于上部山体,是人为凿空坠落封住了洞口,与墓室防盗的断龙石作用相似,整个石壁长约三丈,高有两丈,厚度当在五尺左右。

当年石壁与山体应该是契合且有剩余的,但时间一长,沉重的石壁开始下陷,由此石壁与山体之间出现了三寸左右的缝隙。

南风侧身歪头,试图通过缝隙观察里面的情况,但角度受限,只能看到里面有不小的空间,看不到里面的具体情况。

观察过后,南风冲远处的二人招了招手。

诸葛婵娟和胖子轻身来到。

“这面石壁后面是处山洞。”南风蹬穿鞋子,“想进山洞有两个办法,一是拓宽上面这处缝隙,钻进去。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向下挖,自石壁下面挖进去,我和八爷马上出去,买了工具早些回来。”

“还有一个办法。”诸葛婵娟手指石壁上方,“这石壁厚有五尺,可以凿上一处孔洞,穿上绳索,自远处拖拽,我们三人齐心合力,应该能够将其拽倒。”

“是个办法。”南风点了点头,老白能够变身庞大凶兽,力气甚大。

“你刚才说这石壁有多厚?”胖子在下面吆喝。

“五尺左右。”诸葛婵娟说道。

“五尺呀,我还以为五丈呢。”胖子拎着双锤跳到石壁前,弓步扎马,奋力挥锤。

一锤下去,石壁巨震。

“不要鲁莽,小心点儿。”南风飘身落地,高声阻止。

他不喊还好,一喊胖子更来劲,反手又是一锤,打的石屑飞溅,胖子有八部金身护体,也不避那尖利石屑,连续挥锤,疯狂打砸。

“都让开点儿,别崩着。”胖子双臂挥舞,嘴上也不闲着,“前怕狼后怕虎的,跟个娘们似的。”

胖子服食过龟背天牛,力气巨大,又有灵气助力,铁锤下去打的石屑乱飞,二人抬臂遮挡,远远避开。

“别乱砸,砸同一个位置。”南风出言提醒。

“挺简单个事儿,到你那儿就复杂了,砸哪儿不一样?”胖子继续挥锤。

见他犯二,南风就懒得理他。诸葛婵娟在旁说道,“砸同一位置更加省力。”

她喊了也是白喊,胖子不听他的,一通乱砸,片刻工夫就将那偌大石壁砸出了两处豁口,随后一声怒吼,将两处豁口连通,依靠蛮力生生的开出了一条通道。

胖子虽然疲惫,却好不得意,回身看向二人,“看见没,就这么简单。”

胖子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咔嚓之声,那石壁被其一通乱砸,自豁口处横向出现了裂纹,此时正沿着裂纹快断裂。

待得现上部石壁有倾倒征兆,南风急忙高喊示警,“快躲开。”

沉重的石壁在倾倒前期很是缓慢,但一旦开始倾斜度极快,胖子听到南风示警,惊慌想跑,奈何那石壁倒伏的太快,竟然不得闪躲脱身。

南风和诸葛婵娟离的都远,想要前往救助也有所不及,沉重的石壁崩塌倾倒,地动山摇。

短暂的愕然之后,南风反应过来,奔向石壁,悲切呼喊。

“我还没死呢,哭什么丧啊。”石壁下方传来了胖子的声音。

“以后千万别冲动,咱吃的亏还少啊。”南风抬手擦汗,先前的瞬间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

“别说这些,快把我挖出来……”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三具石棺

听得胖子呼喊,南风急忙跳下石壁,自四周寻找缺口缝隙。

胖子之所以大难不死,与八部金身并无直接关系,他的八部金身还不曾练到第五重,根本受不住这千钧万斤的打压,能活着得感谢高平生,高平生先前将石壁下的大量山石搬到了南侧区域,正是这些山石顶住了石壁,自石壁下方留出了些许空间。

胖子就卡在石壁下方,脸朝下,头朝西,腿朝东。

缝隙狭窄,感觉压抑,胖子很是惊慌,“快点儿,我快闷死了。”

“你往外退,能退出来。”南风喊道。

“动不得呀。”胖子喊道。

“别着急,我来救你。”南风放下包袱,自其中拿了换洗的衣服出来,以短刀割了,结成绳索,贴着地面钻了进去,将绳索套上了胖子足踝。

南风瘦,进出容易,退出来之后与诸葛婵娟合力将胖子拖了出来。

重见天日,胖子心情大好,拍打着身上的泥土,“哎呀,差点没憋死我。”

“锤呢?”南风看向北侧山洞,与太乙山的那处山洞相比这处山洞要更大一些,里面的布局也不太一样,一瞥之下也看不全细节,但摆放在山洞正中的三具石棺却看了个真切。

“在下面,你去帮我拿出来。”胖子说道。

凡事都有先后主次,南风没有急于帮胖子拿回铁锤,而是转身往北侧山洞走去,诸葛婵娟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转身跟上了南风。

“怎么有三具棺材?”诸葛婵娟疑惑的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先前住在这里的是那九个参习龟甲天书的道人之一,住在太乙山的那个道人已经羽化证位,即便住在这里的道人没能飞升,也应该只有一具棺材,怎么会出现三具?

到得洞口,南风停了下来,定睛打量山洞里的情况,这处山洞有太乙山的那处山洞两个大,洞里的器物也比那处多,也是东西布局,东面最显眼的是一堆编钟,有大有小,当有二三十个,之前应该是悬挂在木架上的,而今木架腐朽,音钟跌落在地。

除了编钟,东面区域还有不少其他乐器,南风认得的有竽和古琴,也都腐朽很是严重。

在东面区域靠北的位置有一堆木器杂物,先前应该是一张很大的木床,现在也腐朽坍塌了。

木床偏南的位置有一处石台,石台为圆形,上面放着不少碗碟,先前应该是吃饭的地方。

石台南面还有东西,是茶桌,石质,上面有茶壶茶杯,茶壶有两把,茶杯有两套,每套都是三只。

这处山洞没有供奉神像,正北是一堆腐朽的木器,先前应该是柜子或者箱子,中间区域是那三具棺材,都是石棺,中间的最大,左右的略小,南北停放。

西侧区域有处灶台,山体上亦挖有不少石龛,但里面放的不是书卷竹简,而是各种生活器皿,缸瓮罐盆无一没有,各种烹饪灶具也都齐全,单是煮饭烹肉的镬釜和喝酒的樽觥就有好几套。

胖子走过来左右张望,“这道士小日子过的挺滋润啊。”

南风亦有同感,怎么看这里都不像是道人的清修之所,反倒有点像藏娇的金屋,吃喝玩乐的家什全有。

“还愣着干啥,找龟甲呀。”胖子率先走进了山洞。

胖子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搜罗器物,之前没有能耐,只能化些别人用坏的瓶瓶罐罐,而今长本事了,这习惯也改不掉,不过此时他搜寻的是金银器皿以及在他看来有意思的东西。

由于山洞顶部有道缝隙,洞里透风受潮,木器尽皆损坏,铜器也尽数泛绿,胖子有经验,挑黄的和灰的察看,金通常不变色,是黄的,银随之时间的推移会逐渐灰。

胖子拿拿放放的同时,诸葛婵娟走向了正北那堆腐朽的木器,随手拿起一物示于南风,“这里曾经有女子住过。”

南风正在打量那几口石棺,闻声抬头望去,只见诸葛婵娟手里拿的是一个篦子,看材质当是角质。

此时男女都留长,但用来梳头的器物却不尽相同,男人用梳子,梳齿比较宽。女人用篦子,梳齿比较密。女人若是用梳子,头整理的就不够细致,显得邋遢。男人若是用篦子,头梳理的过于细腻,就显得油头粉面。

将篦子示于南风之后,诸葛婵娟蹲下身继续寻找。胖子寻过那堆乐器,走到东北区域看那木床残骸,翻找过后拿起一串蓝色珠子,“嘿,看,这是啥?”

南风摇了摇头,“不认得。”

“金丝儿串的肯定是好东西。”胖子说道。

“拿我看看。”诸葛婵娟冲胖子招了招手。

胖子送了过去,诸葛婵娟接过,随手套上了脖颈,“送我吧。”

“行啊。”胖子也大方。

南风皱眉看向诸葛婵娟,“什么东西你就乱戴。”

“荆州石。”诸葛婵娟随口说道。

胖子又回去翻那堆烂床,诸葛婵娟找那堆破箱柜,二人不时找到一些珍贵物件,示于南风,确定没什么用处就自己拿了。

南风早就知道胖子是什么货色,但他没想到诸葛婵娟对这些东西也感兴趣,不过诸葛婵娟喜欢的不是金银,而是各种饰品,珠链,篦子,耳环等饰都有寻得。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饰品?”诸葛婵娟问道。

南风没有答话,而是看向胖子,“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兽人谷看到的壁画上有几个道士?”

“没细数,咋啦?”胖子反问。

“里面有没有坤道?”南风又问。

“坤道就是女道士是吧?好像有。”胖子不很肯定。

南风没有再问,道人很少佩戴饰,即便住在这里的是坤道,也不应该有这么多饰,再者高平生前世也不应该是个女子。仔细想来这些饰应该属于世俗女子,但世俗女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道人的家眷?

南风皱眉思虑的同时,胖子又找出一物,“嘿,诸葛,这是啥?”

“珊瑚坠子。”诸葛婵娟答道。

“你要不?”

“要。”

“给你。”

“你俩到底来干嘛?”南风忍不住话。

“你找你的天书,管我们干啥?”胖子接话。

“我们都是俗人,就喜欢这些。”诸葛婵娟笑道。

南风懒得与二人拌嘴,小心的掀开了左侧石棺的棺盖。

石棺里有具尸骨,通过不曾彻底腐烂的衣着来看,应该是个女子的尸骨。

“别找了,你们想要金银饰这里多的是。”南风说道。

二人一听,急忙走了过来,正如南风所说,这具棺材里有着大量的陪葬器物,饰居多,挂珠就有七八串,手环有六七条,还有很多精巧的玩物,有玉石雕刻的小玩偶,有鸡子大小的珍珠,不过珍珠已经变色斑驳了。

“它嘴里含的是啥?”胖子指着那尸骨嘴里的一件玉器。

胖子刚伸手,诸葛婵娟就拨开了他,“别动。”

南风转头看向诸葛婵娟,诸葛婵娟伸手指着那尸骨的咽喉部位,“这是个女子,看它喉骨黑,应该是被毒死的。”

“你确定?”南风问道。

诸葛婵娟点了点头,自棺头捡了一根玉簪,将那堆已经腐朽的衣物拨开,“此人死时应该在二十三四岁,中毒死的,毒物是鹤顶红。”

“鹤顶红?”南风皱眉,鹤顶红与鹤鸟没有任何关系,而是一种红色毒药,只因颜色与鹤顶相似,故名鹤顶红,此物属于剧毒,中毒之后很难解救,而且中毒者会非常痛苦。

“对,此女生前不曾生育过。”诸葛婵娟说道。

胖子大感好奇,“这你都能看出来呀?”

“这有什么。”诸葛婵娟不无得意,“我还能看出此女生前多用胭脂水粉,且多吃肉食,体内积浊很重。”

见胖子面有疑色,诸葛婵娟随手拿起那棺中头颅,指其颧骨,“别处白,此处灰,此乃铅汞腮红日久存留。”

待胖子点头,诸葛婵娟又放下头骨,拿了手臂肱骨自石棺边缘磕断,指其断茬,“肉食可补血气,常食肉类,骨髓充盈,髓管粗大。若是常年吃素,气血虚弱,骨髓就少,髓管狭窄。”

“厉害,你应该去当仵作。”胖子冲诸葛婵娟竖大拇指。

南风接话道,“凡事皆有利弊,肉食多含浊气,虽补血气,却添浊气,于修行不利。不过一味吃素也不好,血气不足会缩短寿命,这个尺度不好拿捏。”

“看我的小汉子多渊博。”诸葛婵娟笑道。

“好厚的脸皮。”胖子笑道。

诸葛婵娟不以为意,看向南风,“看完了吗?”

南风点了点头。

得他许可,诸葛婵娟就去拿那棺中陪葬之物,胖子也伸手去拿,“给我几个,给我几个。”

“你要它干嘛,这是女人戴的。”

“给我老婆。”

“拿死人的东西不吉利,你个女孩子怎么这么粗俗?”南风无奈摇头。

“夫君,妾身好生乏累,你且扶我一扶。”诸葛婵娟嗲声嗲气,佯装羸弱,言罢,问道,“这样便不粗俗了?”

南风皱眉,胖子大笑,“哈哈哈,出花子窝儿没几天,你还雅上了,嫌人家俗。”

“这个给我。”

“你都有了,给我。”

“猜拳,赢的拿。”

“好,来。”

南风嫌二人闹腾,又不得阻止,便去了东面,掀开了右侧石棺,里面也是一个女子的尸骨,亦有大量陪葬器物。

“这人死的时候多大,死因是什么?”南风摆手召诸葛婵娟过去。

诸葛婵娟过去拨动检视,“年纪也不大,不是中毒,死于锐器刺伤。”

胖子也凑了过来,“看来那姓高的小子上辈子不是啥好东西,花天酒地,临死还杀人陪葬。”

自棺中没有现龟甲,南风就走向正中的那口棺材。

胖子和诸葛婵娟又在分那棺材里的珠宝。

“要那么多金银饰干嘛?”南风不很乐意。

“送人也好。”诸葛婵娟随口说道。

“都小心点儿,我要打开主人的棺材。”南风提醒。

二人闻声停止拿取,分居南风左右,等他开棺。

“里面会有什么?”胖子很是好奇。

“高平生乃仙家临凡,便是证位地仙也不会有尸骨留下,棺中想必是其生前所用的一些器物,龟甲应该就在其中。”南风说话的同时掀开了棺盖。

待得棺盖掀开,三人看清了棺中情形,南风猜对了一半,棺中确有一片龟甲,但棺中也有一具尸骨……

第二百七十二章 仙还是鬼

那片龟甲就放在棺头,见到龟甲的瞬间南风就将其拿在了手里,急切端详,龟甲坚硬灰白,上有古字,正是他所寻之物。

胖子和诸葛婵娟对龟甲没兴趣,他们感兴趣的是棺中的其他器物,由于石棺密封严实,棺中事物保存相对完好,石棺正中是一具成年男子的尸骨,身上穿的是一件双龙法袍,头上戴的是五岳金冠,左手边是一柄黑丝拂尘,右手边放的是一柄长剑。

“南风,他穿的是不是道袍?”胖子伸手指着棺中尸骨。

南风点了点头,“是,这是双龙法袍,通常只有掌教或掌教弟子才有资格穿着。”

胖子解了疑惑,随手自棺中拿了那柄拂尘出来,一甩,散了。

“烂了。”胖子自言自语,扔了拂尘柄又去拿那长剑,也不知是年代久了锈住了,还是没找到拔剑的销簧,拔了两下,没拔出来。

“这人死时多大年纪?”南风看向诸葛婵娟。

诸葛婵娟抓起头骨看了看,“四十多岁,不到五十。”

“能不能看出他生前的一些情况?”南风又问,道人吐纳练气,气清体净,通常长寿,此人既然身穿双龙法袍,至少也有紫气修为,不到五十就躺尸了,不合情理。

诸葛婵娟先看牙齿,“饮食很精细,牙齿磨损不很严重。”

言罢,又看左右指骨,“此人生前可能很少劳作。”

再看胸骨和椎骨,“打坐的时间比较长。”

最后又拿起头骨端详,“这个人是个汉人。”

“你不去做仵作当真可惜了。”南风心悦诚服,正所谓术有专攻,诸葛婵娟专攻岐黄,对骨骼和脏器都非常了解。

“现在知道我有用了吧。”诸葛婵娟并不掩饰自己的得意。

南风横了诸葛婵娟一眼,转而将视线再度转移到了那口石棺里,自其中寻找应该存在的东西,法印,道士都应该带有法印。

胖子拔不出长剑,随手将其放到一旁,转身冲西面区域走去。

诸葛婵娟走向右侧石棺,拿起棺中的各种饰端详打量,她与胖子相似却不相同,二人都拿陪葬品,但胖子是挑值钱的拿,而她则是只拿自己喜欢的,但她的品位着实不高,喜欢的通常都是色彩艳丽的。

“哇,还有酒,这酒能喝不?”胖子在西面叫嚷。

南风和诸葛婵娟都在忙,没人接话。

“诸葛,过来看看,这酒还能喝不?”胖子又喊。

诸葛婵娟拿了一只红色手环,一边打量,一边向胖子走去。

“能不能喝?”胖子问道。

“死不了人。”诸葛婵娟随口说道。

“死不了人是啥意思?”胖子追问。

“会坏肚子。”诸葛婵娟说道。

二人说话之时,南风将中间的这处石棺细细找过,除了几块无字佩玉,竟然不见法印。

“怎么不见法印?”南风微微皱眉。

胖子和诸葛婵娟正忙着寻找新奇器物,哪有心思接话。

求人不如求己,短暂的思虑之后,南风想到了答案,确切的说是想到了合理的解释,周朝时三宗只有三教雏形,而那时天庭和阴司尚未成型,道人作法可能不需要祭告天庭,也就用不到法印。

想明白缘由,南风随手拿过胖子先前试图拔开的长剑,入手之后现这长剑看似无奇却非常沉重,至少也有五六十斤。

长剑有剑鞘,剑鞘呈暗红色,似金非金,似石非石,定睛细看,终于根据其纹路确定了剑鞘的材质,这只剑鞘竟是朱砂所制。

常见的朱砂多为粉末,色彩艳红,这是开采之后加工碾压的结果,实则真正的朱砂原矿为暗红色,多为小块,很少有这么完整的。

朱砂乃纯阳之物,以它为剑鞘有两种可能,一是可以用来驱邪震鬼,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长剑本身为阴邪凶器,需要以朱砂来包裹压制。

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南风就没有试图拔出这把长剑,而是拿在手里,往洞外走去。

“你干啥去?”胖子问道。

“帮你把锤拿回来。”南风随口说道。

待他将胖子的双锤自石壁下带出来,胖子和诸葛婵娟已经靠着棺材坐了下来,之前两夜都不曾睡好,二人都累了。

南风将铁锤扔给胖子,转而迈步向二人走去。

“看出门道了吗?”胖子指着南风手里的那把长剑。

南风摇了摇头,“这把长剑有些古怪,剑鞘竟是朱砂。”

二人对这些不感兴趣,胖子拿了干粮出来,递给诸葛婵娟,诸葛婵娟正在看那些饰,摆手没接。

“你们想过没有?”南风自诸葛婵娟旁边坐了下来。

“什么?”诸葛婵娟问道。

“地仙是尸解羽化,天仙是肉身飞升,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不会留下尸骨,此处有尸骨存留,便说明当年住在这里的人不曾窥悟大道。”南风说道。

“你的言下之意是高平生的前世并不是这个道人?”诸葛婵娟问道。

“也不能这么说。”南风反手指了指三人身后的石棺,“也可能他的前世就是这个道人,但他可能不是仙人临凡。”

言罢,南风又解释道,“仙人临凡顶多有心头的一点灵光,不应该有完整的灵识,眼下有两种可能,一是……”

“又开始数数了。”胖子察看着自己搜来的器物。

南风没理他,继续说道,“一是高平生是仙人临凡,但他前世却不是这个道人。第二种可能就是高平生的前世就是这个道人,但他不是仙人临凡。”

这个问题有些复杂,胖子没认真听,没听懂,但诸葛婵娟听懂了,“你认为哪种可能性比较大?”

南风没有说话,这两种可能都有,很难说哪种可能性更大。

见他不说话,诸葛婵娟说道,“高平生对这里很是熟悉,时隔千年仍能准确的找来,这表明他前世很可能就住在这里。”

“你认为第二种可能性比较大?”南风问道。

“对。”诸葛婵娟缓缓点头,“他是仙人临凡只是你的猜测,我认为他前世就是这个道人,但他没有飞升。”

南风摇了摇头,“你不是道门中人,不懂天规阴律,若他不是仙人,灵识不可能保留至今,早就投胎去了。”

“我说你俩就别猜来猜去了。”胖子在旁插话,“东西咱已经拿到了,也不怕得罪他了,直接拿住逼问不就得了。”

“你困了,眯一会儿吧。”南风摆手。

“我不困。”胖子摇头。

“你困了,快睡吧,什么时候上路我们喊你起来。”南风又道。

诸葛婵娟整理了思绪,说道,“这个道人生前沉溺酒色,声色犬马,两个年轻女子想必也是他在临终前害死的,可见此人德操不高,这样的人也能位列仙班?”

“难说,周时天庭初成,怕是天规不很完善。”南风拿了水罐喝水。

胖子忍不住又打岔,“我就不明白了,你俩为啥对那书呆子这么上心儿,咱要的是龟壳儿,他是谁有啥打紧?”

南风耐着性子解释道,“如果此人前世就是这个道人,他不但知道这片龟甲的内容,还可能知道其他道人生前所在的位置,如果是咱的敌人,就得将他除去,如果是友人……”

“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可能跟大眼睛一伙儿。”胖子打断了南风的话头。

南风没有接话,胖子这种说法是片面的,好人和坏人其实没有明确界限,人性是复杂的,好人不一定不做坏事,坏人也不一定不做好事,此外是好人还是坏人有时候也得看站在什么立场来看,不能一竿子打一片。

南风虽然不赞同胖子的说法,胖子的这番话却提醒了他,“你还记不记得前年咱们前往麒麟镇途中在榆林山遇到的那处鬼宅?”

“当然记得,那儿有三个女鬼。”胖子答道。当年二人偷了八部金身,又想往幽州寻虎皮天蝉,途中遇到了一处鬼屋,二人胆怯,放火壮胆,被两个年轻女鬼拿住,交由另外一个女鬼问罪,那时二人修为低劣,为了拒敌曾脱裤子撒尿,搞的好不丢人。

“那两个年轻的确是女鬼,但那个中年妇人不是鬼。”南风说道,当年他曾经以灵莲子的法印攻那妇人,后者不但毫不惧怕,在拿了法印之后还知道灵莲子已经死了。

“就算不是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胖子说道,当时二人被擒拿过去,那妇人正在做那霪邪之事,二人都亲眼看到了。

“你听我说完,别打岔。”南风说道,“此人来自阴间却不怕法印,想必是阴官之属,事后我曾问过那两个侍女,据她们所说那妇人乃是受命自那里驻守,那三人自榆林山驻守了多久我不曾问过,但根据她们的言行不难现他们还阳时日已经不短了。”

“她们跟这个道士有啥……好好好,你接着说。”

南风继续说道,“倘若高平生的前世真是这个道人,那他就不是仙人,死后只能是阴魂,阴魂自然居于阴间,但此人终究不是寻常鬼魂,在阴间可能有官职在身,有长久居留阴间的可能。另外,此人与大眼睛同年转世,故此我怀疑高平生和榆林山的那个妇人是同一种情况,都是受人指派还阳,来做某一件事情的。”

“这俩人都不是什么好鸟儿,肯定不跟大眼睛一伙儿,别伤脑筋了,直接打杀了。”胖子说道。

“你怎么就知道他们不是受大眼睛指派?”南风无奈摇头,“幸亏你没有任职大理寺。”

“你啥意思?”胖子也不傻,听出南风在讽刺他。

南风没理他。

二人所说之事诸葛婵娟不都明白,疑惑问道,“大眼睛是哪个?”

胖子现世现报,指着南风就嚷,“他的老相好儿……”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一言不发

胖子话一出口,诸葛婵娟陡然皱眉,歪头侧目,看向南风。

胖子一说这话,南风就知道后果是什么,他本以为诸葛婵娟会追问,未曾想诸葛婵娟并没有追问,既然不曾追问,就不好接话。

主动解释嫌疑更大,不解释误会更深,犹豫也不行,有自心中编造谎言之嫌,说不行,不说也不行,说慢了还不行。

好在南风反应迅,随口说道,“当年在长安我们七个乞儿住在一起,大眼睛就是其中一个,她身有残疾,天生聋哑,五年前我们几个在长安犯了血案,为了躲避官府抓捕走散了,自那时起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诸葛婵娟醋劲儿大是真,但她聪明也是真,南风今年十七,五年前才十二,哪懂什么男女私情,再知道大眼睛身有残疾,便不多想,而是转头冲胖子撇了撇嘴,“没有比你更坏的了。”

胖子只是坏说笑,并不想恶意挑拨,咧嘴一笑,也不反驳。

“听你们刚才言语,她貌似有些来历?”诸葛婵娟问道。

南风点了点头,“此事说来话长,三年前我离开太清宗,自江边遇到胖子,逃难之际在虎林镇遇到了一个老者带着一个女童……”

此事当真是说来话长,哪怕南风力求简略,也足足说了一刻钟,因为此事并不独立,还牵扯到了玉清宗和黄奇善等人。

南风所说的这些事情胖子都知道,提不起兴趣,南风还没说完,他已经睡着了。

由于说的简略,南风说完就等诸葛婵娟追问,然后再给予相应解释,未曾想诸葛婵娟并没有询问大眼睛的来历出身,也没问黄奇善和玉清宗,而是问了个令他哭笑不得的问题,“大眼睛的女子通常好看,她长的好不好看?”

“叫花子有好看的吗?”南风自己都佩服自己应对得当,这避重就轻使的巧妙,不用说实话了,而他也不敢说实话,因为大眼睛虽然衣衫褴褛,却并不邋遢,长的也很好看。

听他这般说,诸葛婵娟心里踏实了,“你既然认识那姓黄的阴官,何不请他现身,就此处道人的来历问他一问。”

“此人乃阴间百司总判,位列天仙,不便随意召请。”南风缓缓摇头,“我们先自行寻察,实在不行再召他前来。”

诸葛婵娟点了点头,“夜长梦多,咱们早些动身,寻他去。”

南风也无睡意,便推醒胖子,“走了,走了。”

胖子直身站起,打着哈欠走向右侧石棺,拿取棺中陪葬器物。

“有完没完,拿那么多有啥用?”南风不悦,若是为衣食所迫,取些金银糊口也说得过去,而眼下三人并不缺乏花销。

“钱能通神,越多越好。”胖子说到此处伸手南指,“你还记得建康的那个土地庙吗?进门就得三千两金子。要是咱有个十万八万两的,也能娶个公主回来。”

“你说的是金鼎庙?”诸葛婵娟问道。

胖子答道,“不知道是不是叫这个名儿,就是建康城外那个,梁国七大门派排第四,我听说只要给够了他们钱财,连公主都能娶到。”

“是金鼎庙。”诸葛婵娟说道,无人知道那小庙的背景,但胖子所说迎娶公主确有其事,是一盐商以十万两黄金求得,此外还有十恶不赦的死囚,金鼎庙亦曾收其黄金帮其免死。

“你对那小庙知道多少?”南风看向诸葛婵娟。

诸葛婵娟摇了摇头,“没多少,那金鼎庙好生神秘,别说北国人,便是梁国武林中人对它也知之甚少,但金鼎庙着实厉害,只要付予足够金银,便没有办不成的事情,百年招牌,从未砸过。”

“欺世盗名,真有能耐,让它把龟甲给我找齐了。”南风面露不屑。

“你予它黄金一百万两,说不定真能给你寻来。”诸葛婵娟说道。

“哦,怪不得没砸过招牌,搞了半天是办不到的事情就漫天要价,将主顾逼走。”南风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诸葛婵娟歪头撇嘴,“看你那样儿,我不与你抬杠,快收拾上路。”

南风转视胖子,“差不多行了,还拿。”

“走吧,走吧。”胖子又抓了一把。

此时已是凌晨时分,诸葛婵娟放了靑螟虫出来,那靑螟虫为甲虫,个头不大,爬出竹筒振翅飞走,很快就寻它不到。

二人寻它不到,诸葛婵娟却能,但这靑螟虫有个弱点,不耐严寒,每隔半个时辰就得收它回来,揣进怀里暖上一暖。

根据靑螟虫移动的方向不难现高平生昨夜的确是往山外去了,临近午时,三人看到了山外的镇子,不过靑螟虫并没有往镇子上去,而是往镇子北面去了。

镇子北面是片田地,没有了遮挡,南风隐约能够看到那只靑螟虫,那靑螟虫此时已经慢了下来,正准备落地。

但周围很是空旷,并不见高平生的踪影。

一直到得近处,三人方才现高平生,田间有口枯井,那倒霉的家伙就在井底。

水井有一丈宽窄,高有三四丈,三人来到时高平生正在坐井观天,见到三人出现在井口,急忙站立起身,大声呼救。

“哈哈哈,真会挑地方。”胖子大笑,“下面冷不冷?”

“冷倒是不冷,只是憋闷,还请英雄救我出去。”高平生在井底呼喊。

“幸亏是冬天,若是夏天,来上一场雨,还不把你淹死?”胖子还在笑。

“那倒不怕,我通水性的。”高平生是个老实人。

听他这般说,胖子又忍不住笑。

最终还是南风下去将高平生带了上来,除了先前的那个包袱,高平生身边还多了几样斧凿器物。

出得水井,四人步行去往镇上,路上南风并没有追问高平生昨夜做过什么,因为那灵识一旦苏醒,高平生立刻就会失去意识,做过什么他根本就不知道。

这里非常偏远,镇上只有一处简陋客栈,简陋到前厅只有两张桌子,后院只有两间厢房。

有吃饭的地方就不错了,四人吃饭时店主往后院帮他们烧了炕,简单吃过东西,四人去后院休息。

厢房很小,只有一铺炕,勉强能躺下两个人,如此一来南风哪怕有心避嫌也没法儿避嫌了,总不能让胖子或高平生与诸葛婵娟住一间屋子。

那灵识得到晚上才会苏醒,下午可以睡上一觉。

刚准备躺卧休息,二人就生了争执,南风习惯躺外面,而诸葛婵娟也不喜欢躺里面,争来争去最后竖着睡了,炕不够长,得蜷着腿儿。

南风有心事,醒得早,醒来之后先出去了一趟,买了些香烛回来,若是那灵识不说实话,就只能请黄奇善前来,他一直挂牵大眼睛,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捎带着问上一问,若是只为打听大眼睛的下落而召请黄奇善就显得不识大体。

临近傍晚,三人先后醒来,高平生已有大洞修为,只是不会调驭灵气,但他身上的灵识却会,得在那灵识苏醒之前将其制住。

别说不会点穴,就算会,也不好使,原因也简单,高平生可以催动灵气冲开穴道。要想捆缚也不太现实,麻绳肯定捆不住,牛筋也够呛。

也亏了有诸葛婵娟在,她有办法,一点地麻粉下去,高平生立刻中毒麻痹,上半身能动,也能说话,却走不得路。

眼见高平生紧张颤栗,诸葛婵娟又甩出**将其迷晕,免得他吓坏自己。

为策万全,南风搜了高平生的身,将周围可能用来攻击的器物也搬到了别处,高平生自炕上倚墙斜坐,三人围坐桌前,一边喝茶一边紧张等待。

“老规矩,我还扮黑脸儿。”胖子说道。

“没用。”南风摇了摇头,高平生是个贤良书生,但他身上的灵识却不似他那么贤良,此人前世活了五六十岁,人老成精,焉能看不出二人是在唱和做戏。

“等着看他是何反应。”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和胖子点了点头,没有继续交谈。

约莫半柱香的工夫,高平生睁开了眼睛,环顾左右,待得看清周围景物,眉头微皱。

正所谓双眼通心,通过观察一个人的眼神,大致能够看出此人是怎样的心性,此时的高平生眼神锐利,内有精光闪动,这种眼神自然不属于高平生本人。

眼见那灵识苏醒,胖子和诸葛婵娟先看高平生,再看南风。

南风只是平静的看着高平生,并没有急于说话。

看罢周围环境,高平生将视线移向三人,自胖子和诸葛婵娟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到南风身上。

但其视线刚刚定住,随即快游离,看的是胖子的那双铁锤。

扫了一眼那双铁锤之后,高平生再度将视线移回了南风脸上,面无表情,不露喜怒。

短暂的对视过后,高平生垂眉低头,若有所思。

见此情景,南风只能率先开口,“你是何人?”

高平生不曾回答,甚至不曾抬头。

对方的反应在南风意料之中,随即又问,“你重回人间,有何图谋?”

高平生闻言微微歪头,瞟了南风一眼。

眼见高平生眼神多有轻视,胖子在旁插嘴,“少给我们装聋作哑,快说。”

高平生对胖子言语置若罔闻,甚至不曾看他。

“你前世是何人?”南风又问。

高平生不答。

南风再问,高平生还不答。

“不说更好,你也别问了,直接打杀了算了。”胖子恐吓。

高平生闻言嘴角出现了些许笑意,但那笑意却并非自真心,而是带着很明显的嘲笑。

“你认得这双铁锤?”南风指着胖子身旁的铁锤。

高平生仍不接话。

“故弄玄虚是吧?”胖子怒目瞪眼。

此番高平生有了反应,面带鄙夷,很是不屑。

胖子碰了个软钉子,好生气闷,但他又不能真把高平生给打杀了,只能看向南风,“这家伙铁了心不说话,用刑吧……”

第二百七十四章 惊天变故

“行,你用吧。”南风点了点头。

胖子没想到南风会同意,如此一来反倒无法接话,他老实了十几年,只在近些时日才长了本事,开始不老实,连架都打不好,哪里会用刑。

见胖子愣,诸葛婵娟站了起来,“我来吧。”

见诸葛婵娟给他解围,胖子如释重负,冲诸葛婵娟竖了竖大拇指,“你会下毒,你来。”

“我跟他说笑,你搀和什么。”南风急忙阻止,问话有三种方式,一是来软的,二是来硬的,三是先软后硬,先硬后软肯定不成,排除在外,这三种方式哪一种有用得看对方是什么脾性,没骨头的直接来硬的。软骨头先来软的,不行再来硬的。对真正的硬骨头,就只能来软的,来硬的只会激怒对方,来个打死也不说。

诸葛婵娟也没有坚持,南风言罢,就重新落座。

胖子在旁边歪鼻子扭嘴的瞅南风,很不乐意。

诸葛婵娟坐下之后,南风冲高平生说道,“实话也不瞒你,我们之所以问你这些,是担心误伤友军,我们与太阴元君关系匪浅,也知道天书龟甲一事,你先前试图开启那处洞府时我们就在附近,你离开之后我们打开了那处洞府,该看到的我们都看到了,该拿到的我们也拿到了,现在我们想知道的是你的身份,还有你重回人间的动机。”

南风言罢,胖子和诸葛婵娟双双皱眉,在他们看来高平生身份不明,南风不应该跟他说这些。

皱眉的还有高平生,脸上的不屑已经被凝重所替代。

南风自怀中拿出先前得到的那片龟甲,示于高平生,“这是我拿到的第四片龟甲。”

眼见南风跟高平生露底,胖子好不疑惑“你跟他扯这些干啥?”

他疑惑,高平生却不疑惑,他自然认得南风手里的那片龟甲,也明白南风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南风这么做有两个目的,一是向他显示诚意,二是向他显露决心,而今他已经知道了南风的秘密,如果不给南风一个满意的答复,南风是不会让他活着的。

南风言罢,高平生并没有立刻接话,南风也没有催促,只是安静的坐着。

随后一段时间四人就这样默然坐着,一炷香之后,房中油灯烧干了灯油,灭了。

胖子的忍耐到了极限,“你们就准备这么陪他干坐着啊。”

诸葛婵娟冲其抬了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南风再度转视高平生,“你若不说,我们也不强求,我与阴间百司总判黄奇善有一面之缘,稍后会请他前来,如果他也不知道你的来历,我们便不敢留你。”

南风言罢,高平生抬起了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南风知道高平生是想通过他的眼神确定他这番话的真实性,便平静回视。

短暂的对视过后,高平生有了动作,抬起右手,做了个书写的动作。

高平生不是哑巴,灵识既在,自然也能说话,见他这般,南风猜到他再世为人之前可能受到了什么约束或限制,便说道,“太阴元君托生元氏,与我们是异性兄妹,你若为我们破戒,她与其从属绝不会责怪于你。”

高平生摇了摇头,再度做出提笔动作。

二人随身带有笔墨等物,南风找了出来,研磨之后将砚台和毛笔给了高平生,但房中没有可供书写的纸张,胖子便将木桌搬上土炕。

高平生提笔写道,“那把龙魂剑现在何处?”

写罢,立刻以衣袖将字迹擦去。

胖子站在对面,角度不对,没看清,“他写的啥?”

南风转头看向诸葛婵娟,诸葛婵娟会意,去隔壁房间将南风的包袱拿了过来,取出那把长剑示于高平生。

高平生看了看那把长剑,再度提笔书写,此人书写度极快,行云流水,写一行不待墨迹干透就随即擦掉。

胖子自对面绕了过来,却仍看不清高平生写了什么,“他写的啥,你们看得懂吗?”

南风点了点头,高平生书写连笔非常严重,有些字笔画还不完全正确,这是因为此人原生周朝,那时的文字与现在大有差别。

胖子的本意是让南风转述给他听,见南风不接话,又去问诸葛婵娟,“他到底写的啥?”

“稍后告诉你。”诸葛婵娟随口说道。

高平生书写快,用墨就快,眼见墨汁即将用完,南风指了指砚台,示意胖子过去磨墨。

每次都以衣袖擦拭,很快衣袖就会墨汁浸透,南风又指使胖子,让其拿了毛巾在旁擦拭。

如此这般持续了半个时辰,高平生终于放下毛笔,停止了书写。

南风转头看向诸葛婵娟,诸葛婵娟皱眉不语。

“咋啦?”胖子好奇的问道,这半个时辰中二人的表情时有变化,既有惊愕又有凝重,唯独没有疑惑,而今只剩他自己还顶着一头雾水。

高平生先前写的是他的来历以及随后要做的事情,高平生所述有些在南风的意料之中,但也有他不曾想到的一些事情。

沉吟良久,南风冲诸葛婵娟点了点头,后者会意,拿出一个瓷瓶,倒了两枚药丸递给了高平生。

高平生伸手接过,也不辨察,张嘴吃了,转而闭上了眼睛。

“你们要把他放了?”胖子猜到诸葛婵娟拿出的是解药。

南风点了点头。

“你不找黄什么善了?”胖子追问。

南风看了胖子一眼,拿出先前备下的供香,取出九支,焚香祷告,“恭请罗酆六天百司总判黄奇善现身相见。”

连请三遍,不见黄奇善到来。

等了片刻,不见动静,胖子环视左右,“人呢?”

南风摇了摇头,将供香折断,放置一旁,他召请之前就已经知道黄奇善不会到来,之所以还要召请,只是为了进一步确定高平生讲述的真实性。

胖子刚想说话,高平生突然站了起来,走到桌旁拿起了那把长剑,也不与三人说话,背上包袱,推门而出。

外面正在下雪,待得胖子追出门外,高平生已经不见了踪影。

“到底咋回事儿,现在能说了吧?”胖子急切追问。

“大眼睛真是太阴元君临凡。”南风说道。

“这个我早就知道了。”胖子说道。

“他在阴间留有假身,一旦开口,假身就会消散。”南风又道。

“还有呢?”胖子问道。

“黄奇善已经遇害了。”南风叹了口气。

胖子大惊,“啊?他不是已经成仙了吗,谁能杀的了他?”

“能杀神仙的,只有神仙。”南风走到炕边坐了下来。

胖子将桌子搬下来,坐到南风旁边,“能不能别吞吞吐吐,我这忙前忙后的折腾了一个晚上了,大眼睛没事儿吧?”

“希望没事儿。”南风说道。

“我来跟你说。”诸葛婵娟关上房门,拖了凳子坐到胖子对面,“南风先前猜的没错,那道人正是当年参悟天书的九个道人其中之一,由于沉溺红尘,惰了修行不得飞升,死后下到阴间,做了阴间的差官,位列地仙,他此番再世为人乃是受黄奇善指派,前来做一件有来无回的事情,。”

“什么事情这么危险?”胖子追问。

诸葛婵娟没有立刻回答,见她不说,胖子又看向南风。

“寻到五爪金龙,与其同归于尽……”

第二百七十五章 神仙之争

二人浪迹长安市井多年,虽然没有机会学文识字,却听过不少传闻轶事,五爪金龙就是那诸多轶事之一,胖子对其并不陌生,“决定帝王气数的那个五爪金龙?”

“对。”南风直身站起,走到门前拉开了房门,见雪大风疾,便吹响了呼哨。

“你要干啥去?”胖子问道。

“太冷了,把八爷和老白喊来避避雪。”南风说道。

听南风这般说,胖子也走到门前嚎了一嗓子,他喊的是梵语,音很怪。

二人也没有关门,就站在门旁等老白和八爷过来,胖子话接上文,“这个道士是黄奇善派来的,黄奇善是大眼睛的部下,他们为啥要杀掉五爪金龙?”

此时八爷已经到得上空,南风招手示意它落下,没有回答胖子的问话。

诸葛婵娟接过了话头,“我们也很纳闷儿,五爪金龙都是应天而生的,你们所说的那个大眼睛应该是正义的一方,我们也搞不明白她和她的扈从为什么要杀五爪金龙,那道人先前只是一笔带过,没有详说,也可能他自己也不明白其中缘由。”

“他写了半个时辰,就说了这点儿东西?”胖子意犹未尽,“就没说点儿别的?”

诸葛婵娟说道,“说了,不过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说是天地初生的时候就已经划分三界了,但那时的三界没有规矩,人间没有王朝,天界没有天庭,阴间也没有地府,人鬼神是混杂居住的,自夏朝时三界才有了雏形,但真正定下规矩是在周朝,谁管地府,谁管天庭,谁主人间都是在那时定下来的。”诸葛婵娟说道。

诸葛婵娟说到此处,胖子跑了出去,帮南风往屋里推八爷,八爷个头大,门小,卡住了。

将八爷推进屋里,老白也到了,胖子拿了扫帚给老白扫去身上积雪,将其送进隔壁房间,这才和南风回屋。

忙完琐事,胖子又急不可耐的追问下文,灶下还有木柴,南风嫌炕凉,让胖子烧炕,为了听事儿解惑,胖子烧了。

南风倚墙坐着,替下诸葛婵娟继续讲说,“组建天庭和地府的过程并不顺利,天庭和地府跟人间的朝廷有些相似,有朝廷就得有官吏,那时候的神仙有的住在天上,有的住在仙岛,住在灵山的也不少,这个灵山跟你们佛教的灵山没啥关系,就是灵气充盈的名山大川,总之是到处都是,这些神仙没人约束,散漫惯了,并不想前往天庭当差,见此情形三位祖师只能派出自己的亲传弟子下去软硬兼施,能哄就哄,能骗就骗,实在不听话就打到听话,总之是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们先证位再说。”

南风说的通俗,胖子听的半信半疑,“这是道人的原话吗?”

“不是,你想听原话?”南风看向胖子,“诸仙桀骜,散布九州,有旨不奉,有诏不遵,乃致天宫职空,地阙衔缺……”

胖子听的头大,自灶前连连摆手,“快打住,你还是说人话吧。”

“这些祖师亲传弟子就是后来的大罗金仙,这些大罗金仙前前后后忙活了好多年,终于将天官阴官给找齐了……”

“怎么搞的跟抓壮丁似的。”胖子笑道。

“当年就是这种情况,本来就能长生不老,谁愿意上天受那约束。”南风说道。

胖子往炕下添柴,“高平生跟你们说这些干啥?”

“他就生活在那个年代,不说这些怎么证明他的出身来历。”南风说道。

“别打岔,听他说完。”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又道,“当时天官和阴官的出身非常杂乱,有修行得道的仙家,也有死后灵识不灭的神明,亦有道行高深的异类,还有一些魂魄不散的阴魂。”

说到此处,南风往左侧挪了挪,避开了被子下面那只不老实的脚,“这些官吏来历不尽相同,又是不同的大罗金仙召请而来,聚在一处矛盾自是难免,故此天庭地府组建初期,着实混乱了一段时间,这种情况虽然被压制和平息了下来,但也只是被压制了下来,实则不管是天庭还是地府,直到现在也有派系争斗,只是我们不曾参与其中,故此便认为他们按部就班,一堂和气。”

“对了,我想起个事儿。”胖子忍不住插嘴,“兽人谷的那处壁画上有这么一副情景,一个道人穿上了官服,天上有车辇来接,但那道人愁眉苦脸,好像很不乐意。”

胖子说的这些南风有点印象,“真正有本事的人是不会做官的,官做的再大,也总有人压着,不自在。”

言罢,南风又道,“高平生怀疑黄奇善是被另外一个神仙设计害死的,说这些也是为了让我们知道天庭地府也有矛盾存在,也有复杂阵营。”

“咱先别管天上的事儿,说地下的吧。”胖子继续往炕下添柴。

“不说天上的,就没法儿说地下的。”南风又往左挪了挪,“当年组建天庭地府之后,定下了大量的规矩,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尊卑,修道有成的仙家地位最高,在世时有功于社稷却没有灵气修为的人死后可以封神,地位较仙家略低,异类和阴魂地位再低。”

“有了天庭地府,人间就清净许多,人间位于天庭和地府中间,行善有果,修行有成的擢升天庭。作恶多端,碌碌无为的堕入地府。三界各有辖属,泾渭分明,互不连通。但与相对稳定的天界和阴间相比,人间充满了变数,除了不时生出的妖孽鬼魅,还有不少当年不曾降服的妖邪蛰伏人间,由于神仙不可随意下凡,这些妖邪就没了约束,这时候就需要有人代替他们降妖除魔,这也是三宗道人存在的意义。”

“既然要让道人替天行道,就要给予其相应的能力,龟甲天书就是在这时候被分于三宗手里的,三清各宗,每宗三人,参研天书,推演法术。”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胖子将南风往右边推了推,想往炕上挤。

“明白了就好,你去隔壁歇息吧。”诸葛婵娟说道。

“我还没彻底明白呢。”胖子还是挤了上来,“高平生有没有说天书的事儿?”

南风摇了摇头,“提过,却没有详说,我也不便追问。”

“他也是大洞,也快渡劫了,你没问问他怎么样才能不被雷劈死?”胖子又问。

南风再度摇头。

“你肯定也没问我的锤是什么来头?”胖子说道。

南风没有接话,先前高平生在书写时他几乎没有问,高平生写他认为有必要写的,他和诸葛婵娟只负责看阅。

高平生书写的目的是为了向二人表明身份,并不是为了帮二人尽释心中疑惑,二人自然也不便问他与其身份来历无关的事情。

“好不容易逮着个明白人,你就这么让他走了。”胖子牢骚,“他肯定认得龟甲上的字儿,你让他给你解释解释再走啊。”

“听他的言外之意,他剩下的时间应该不多了。”南风瞅了诸葛婵娟一眼,诸葛婵娟一直在挑逗他,实则也算不得挑逗,只能算騒扰。

“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吧。”诸葛婵娟说道。

“等等,咱们再捋一捋,黄奇善已经死了,高平生能猜到凶手是另外一个仙人,但他没有证据,对吧?”胖子问道。

南风点了点头。

胖子又道,“高平生这次转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用他的那把龙魂剑去杀五爪金龙,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杀,是黄奇善让他杀的,对吧?”

南风再度点头,“此事非同小可,黄奇善不敢擅自做主,哪怕不是得到了太阴元君的授意,也是获得了她的默许。”

“高平生并不知道大眼睛的下落,对吧?”胖子再问。

“对,听高平生的言外之意,黄奇善好像是在人间遇害的,他当时应该在阴间。”南风说道,“高平生虽然转世十八年,却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在人间,平日里他的灵识可能回到阴间继续当差,也正因如此,他才没有被别人现。”

“这是他自己说的,还是你们猜的?”胖子疑惑追问。

南风说道,“我猜的,他不说话是因为在阴间留有假身,一开口会假身就会消失,若是这十八年他不在阴间,假身早就被人识破了。”

胖子连连点头,又说道,“他跟你们说当年生的那些事情,除了证明自己的身份,也是为了让你们知道天庭和地府并不像咱之前想象的那样,一直是存在内斗的,而且内斗很激烈,黄奇善是天仙,这群人连天仙都敢杀。”

“应该是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南风问道。

“没了。”胖子侧身下地,准备往隔壁去,“咱忙活这两天,除了那片龟壳儿,也没啥大的收获。”

“我们不但知道了龟甲是在什么情况下出现在人间的,还知道黄奇善已经遇害,大眼睛下落不明。除此之外你们还得了好多金玉珠宝,怎么能说收获不大。”南风起身下地。

胖子出门之前回头问道,“咱接下来干啥?”

“神仙之间的事情咱们管不了,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等雪停了,继续寻找天书龟甲……”

第二百七十六章 吐浑皇室

“成,那我睡觉去了。”胖子开门出去。

南风也跟了出来。

胖子好生疑惑,瞪眼问道,“你出来干啥?”

“还能干啥,睡觉。”南风往隔壁去。

“睡不下呀。”胖子嚷道。

等胖子回屋,南风已经上炕了,偌大的土炕让八爷占了大半,南风一躺,彻底没地儿了。

“你真熊,怎么不跟它争炕。”胖子自炕上扯被,没扯下来,一看,八爷叼了被子一角,“你干啥?”

八爷哪会说话,只是奋力与他争抢,待胖子松手,叼了被子给南风。

“你看看人家这奴才当的。”胖子数落老白。

老白吠叫了两声,并不上前争抢。

南风起身将那被子扔给胖子,转而拍了拍八爷,“早些睡吧。”

二人都累了,老白和八爷自外面受了冻,得了避寒处,也舒服的睡了。

次日清晨,雪停了,但地上积雪很厚,若要等到积雪融化,怕是要在此处耽搁不短时日,三人商议过后决定早些上路,自山中往北行进。

高平生前世居住的那处洞府位于太和山中,往北就是太乌山,两地直线距离当在八百里左右,但这八百里全是山路。

胖子和诸葛婵娟自洞府里得了不少金银,随身带着多不方便,于是就逼南风骑八爷回趟早前居住的山洞,山洞位于龚郡东北的山中,往返不过半天时间。

天气寒冷,南风本不愿回去,但有了前车之鉴,便想带些绳索斧凿等器物备着,于是就回了,卯时上路,未时回返,这次下雪范围很大,大雪天路上少有行人,中途也无有所见。

短暂的歇息之后,三人上路,此番不再是使用身法,而是各乘坐骑,八爷负了南风和诸葛婵娟,老白现出本相驮了胖子。

可不要小看老白,现出本相之后形体巨大,踏雪前冲,迅捷非常,遇到阻碍便弓背跃起,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但跑的总是没有飞的快,飞的走直线,跑的不行,得跨越障碍。

申时出,一直到夜幕降临三人仍在路上,八爷飞的轻松,老白也不显疲惫,疾冲纵跃,好不威猛。

南风有心试探老白耐力,也不提议休息,一直跑到二更时分,胖子受不住了,在下面吆喝着‘歇歇。’

出门在外,能不能找到宿头全看运气,今天三人运气不错,找到了山洞,还不小,可惜的是这处山洞南北贯穿,透风。

透风也比没有遮挡好,寻了柴草,点上篝火。

老白虽然像狗,却终究不是狗,不只爪子出汗,身上也出,汗水渗出,自皮毛上冻成根根冰凌,移动之时叮当作响。

生了篝火,南风出去解手,胖子也跟着去了,解手时龇牙咧嘴,好不痛苦。

“怎么了?”南风疑惑歪头。

“你看。”胖子将裤子往下褪了褪。

南风歪头看去,只见胖子大腿内侧通红一片,骑乘凶兽固然威风,行的也快,缺点是太过颠簸。

“你们在干嘛?”诸葛婵娟的声音自后面传来。

胖子闻声急忙提上了裤子,南风收回视线,只见诸葛婵娟一脸疑惑,也不解释,而是问道,“有伤药没?”

“什么伤药?”诸葛婵娟问道。

“不用,不用,歇歇就好了。”胖子撇着八字儿回山洞。

看着胖子回到山洞,诸葛婵娟走上前来,递上一件事物,“你看。”

南风伸手接过,是片白的事物,有碗口大小,“这是什么动物的甲片?”

“有点像穿山甲,但不是。”诸葛婵娟说道,“看这甲片大小,这动物的体形至少有骆驼大小。”

南风闻言将视线挪向眼前这处山洞,根据山洞的大小和形状来看还真是穿山甲一类的动物开凿所致,只是不知道这异类为何要在山腰处挖出这样一条南北连通的山洞,若要通过,完全可以绕行,何必多此一举。

甲片颜色白,想必已经脱落了不短的时间,多年之前的事情,也不值得深究,故此二人也没有过分在意。

回到山洞,坐到篝火旁边,南风拿出了那张地图,根据周围山势确定三人目前所在的位置,“咱们先前赶了一半,还有三四百里就到了,那里可能有一处很大的湖泊,太乌山就在湖泊正中,很容易寻找。”

“那是第几处?”胖子问道。

“咱们最先去的是第五处,昨天去的是第六处,太乌山是地图上的第四处。”南风说道。

“这个找完,咱别再往北找了,滋味不好受,去南方吧。”胖子建议。

“成。”南风同意,别说三人没有紫气修为,便是有,也耐受不住这般寒冷。

冬夜寒冷,也不能好生休息,到得五更天三人再度上路。

上午巳时,三人离太乌山近了,远远的看到太乌山所在区域的上方有大片雾气笼罩,待得到了近处方才现偌大的湖泊在寒冷的冬日竟然不曾结冰,上方的雾气就自下方的湖水。

这处圆形湖泊可是不小,至少也有百里方圆,在湖泊的正中有处孤峰,高有两百多丈,但大部分山体隐藏在雾气之中,只有山尖儿刺破雾层显露在外。

三人是自东南方向来的,到得湖边就现湖水里漂浮着一些木板,这些木板大多平整,先前应该属于船只的一部分。

胖子走到湖边,想要拿那木板,老白急忙跑了过去,咬着他的衣襟往后拖拽。

“小心点儿,湖里可能有东西。”南风提醒,由于湖泊上方有雾气笼罩,观察气色大受阻碍。

胖子还是拿了片木板回来,看了看,递给南风,“断茬是新的,有人抢在了咱的前头。”

南风最先想到的是李朝宗来过,除了李朝宗龙云子也有可能,不过这二人都是紫气高手,尤其是李朝宗,是可以催生双翼的,他若前往太乌山,根本不需要乘船。

就在此时,湖西传来了擂鼓的声音,鼓声与军鼓有些相似,细听声响,还不止一面,至少也有五面。

“什么人?”胖子疑惑的看向南风。

南风此时正在侧耳听那鼓声,没有立刻答话。

他此前曾经听过军鼓,此时的鼓声与军鼓很是相似的,但是鼓点儿不同。

“这里离吐浑很近。”诸葛婵娟说道。

“他们也在找天书?”胖子接话。

南风本不能给出答案,但他在鼓声之中听到了细微的喊声,声音是自湖心的太乌山出的,与中原语言相似,是女声,在呼喊求援。

“有人被困在山上了,正在呼救,湖边的那些人可能是想过去救她。”南风说道。

胖子和诸葛婵娟得到提醒,亦侧耳细听,南风趁机冲八爷和老白挥了挥手,示意它们远离湖泊,寻安全地方藏身。

“是吐浑口音。”诸葛婵娟说道。

“你去过吐浑?”南风随口问道。

“没去过我能知道这里位于西魏和吐浑边境?”诸葛婵娟反问。

那鼓声一直在持续,听调子像是在催军前行,有雾气遮挡,三人看不到对岸生了什么,距离也远,亦听不到清楚的声音,只能隐隐约约的听到好像有人在惨叫。

三人就站在湖边,能够明显的看到湖水出现了摇荡,此处位于湖泊的东南方向,水浪能够蔓延到这里,说明湖对面此时正是惊涛骇浪。

“他们可能在跟湖里的东西搏斗。”南风猜测。

“走走走,过去看看。”胖子催促。

南风正有此意,三人施出身法,绕行南岸,往西岸去。

接近西岸,三人最先看到的是漫山遍野的军帐,大大小小的军帐至少也有百十顶,最大的一座军帐设在西岸山顶,离湖泊有三里远近,此时那军帐前站着不少身穿铠甲的将校,这些人环绕着一个身穿白裘的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正在紧张的看着东面的湖泊。

“是吐浑皇帝!”诸葛婵娟说道。

“皇帝?你咋知道?”胖子问道,此时三人位于那片营帐的正南方,离大帐约有五里,雾气只集中在湖泊上方,湖边是没有的。

诸葛婵娟伸手前指,“帅营上挂的是龙旗。”

“这湖里应该有什么妖怪抓走了公主。”胖子猜测,“也可能是皇妃。”

诸葛婵娟瞅了胖子一眼,“为什么不能是太后?”

“抢个老太婆回去干啥?”胖子笑道。

“洗衣做饭。”诸葛婵娟嘴硬。

“这话说的,你自己都不信。”胖子撇嘴。

二人拌嘴的同时,南风看的是周围的情况,聚集在湖边的兵卒当有数千人,除了兵卒,还有不少工匠,根据湖边残留的木料来看,那些船只是就地取材打造的。

妖怪虏人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吃了,二是当老婆,没有听说哪个妖怪抢了女人回去是做家务的,南风关心的也不是妖怪抢人回去干什么,他甚至不关心这是什么妖怪,抢的是什么人,他关心的是龟甲天书,而今他已经得了四片龟甲,再得一片就稳操胜券了。

这里乃是深山老林,公主也好,皇妃也罢,自然不会没事儿跑到这里来让妖怪抓住,可能性最大的是妖怪自己跑出去虏了回来,若是抓来吃,早就下口了,哪会等到现在。再者,若真是抓来吃的,谁不能吃,为什么偏偏抓皇上身边的女眷。

此事并不难推断,皇上嘛,找的女人自然是绝色,美女生的女儿大多也是美女,这妖怪抓她回来,自然是当压寨夫人的。

抓压寨夫人的前提是有寨子,搞不好这妖怪已经鹊巢鸠占,把先前住在这里的那个道人的洞府给占了,若真是这种情况,那片龟甲很可能也落到了这个妖怪手里……

第二百七十七章 龟身龙尾

三人说话的同时,岸上的鼓声还在继续,湖里的惨叫声也在继续,由于离的近了,能够清楚的听到翻腾的水浪,却不曾听到那妖怪出动静,亦不曾见到它的原形真身。

“你不是道士吗,快去降妖啊。”胖子知道南风法术不精,故意挤兑他。

南风鄙夷的看向胖子,“你以为我是你啊?”

“我咋啦?”胖子反问。

“蠢呗!”南风手指湖心孤峰,“妖怪正在与官兵厮斗,那女子就在山上,我与八爷飞过去就能救她出来,如此简单的事情,到你那里怎么就变的那么复杂。”

胖子闻言愣了一愣,仔细想来南风说的也确是实情,不过心里虽然认输,嘴上却不饶人,“能救你快去救啊,还等啥?”

“时候不到。”南风说道,为人在世不能浮夸虚妄只说不做。但也不能闷头傻干只干不说,干是一定要干的,但能不白干还是尽量别白干,分明对方能够领情的事情,就别搞的对方不领情了。

“对,等妖怪把人吃了,就到时候了。”胖子碎嘴。

诸葛婵娟猜到南风心中所想,冲胖子说道,“他们又没有求咱,咱主动腆着脸过去帮忙,不合适。”

“人家又不知道咱们藏在这儿,怎么求?”胖子辩解。

诸葛婵娟也现胖子有抬杠的毛病,便不理他。

不多时,那身穿白裘的中年男子沮丧摇头,叹气过后转身往大帐走去。

见此情形,立刻有人敲响了铜钲,众所周知击鼓就是催军,鸣金就是收兵,铜钲敲响,落水的兵卒攀附着木板游回湖岸。

就在岸边士兵忙着救助之时,雾气之中传来了声音,是男声,如嘶似吼,沙哑难听,“岳丈大人,莫要再来了,枉送了这些士兵的性命,山中寒冷,早些回朝去吧,若得闲暇,我与凤儿会回去看望你们。”

“听见没。”胖子手指雾气,“是公主,不是太后。”

胖子经常挨瞅,此前只是南风瞅他,待得熟了,诸葛婵娟也摸清了他的脾性,领教了他的毛病,也开始瞅他。

“这妖怪真有意思,还怕冻坏老丈人。”胖子笑道。

南风没有接话,他想的可不是这妖怪体不体贴老丈人,而是这妖怪竟然能够口吐人言,但凡能够口吐人言的异类,灵气修为都不会很低。

白裘男子自然不会回它话,那妖怪貌似也知道对方不会理它,说完便没了动静,想必是回湖中孤峰去了。

“现在咋办?”胖子问道。

“容我想想。”南风说道,三人是来此处寻找龟甲的,自不能就此离开,这妖怪抓了公主,吐浑皇帝率领兵卒前来营救,此事对三人来说并不算坏事,可以受吐浑皇帝之托前往孤峰营救公主,对三人来说营救公主只是顺水人情,因为不管救不救公主,三人都得到孤峰上去。

打着营救公主的名义去,不但能够得到吐浑皇帝的大力支持,还能送个顺水人情,一举两得。但前提得让吐浑皇帝来请他们,自己送上门可不行。

实则此时除了思虑如何让皇帝主动来请,还要思虑如何对付那只妖孽,趁妖怪不注意将公主救出来治标不治本,二人前脚走,妖怪后脚又会把人抓回来。

沉吟片刻,南风有了计较,冲二人低声讲说,胖子和诸葛婵娟听罢,连连点头。

三人悄然退走,自远处召来八爷,南风和诸葛婵娟轻身而上,八爷振翅飞高,往西岸移动。

到得营地外围,南风命八爷凌空悬停,与诸葛婵娟说话,说什么都是之前想好的,只说这里妖气很重,定有妖怪在此作祟云云。

八爷没有飞进雾层,出现之后立刻就有士兵现了他们,能够载人的飞禽很是罕见,非高人不得骑乘,那些士兵见到二人,立刻往大帐通报。

眼见通报的士兵进了大帐,南风授意八爷往北飞行,待得白裘男子出来,八爷正好飞到近处,南风“随口”说道,“这妖孽道行高深,不好应对,先去寻那味药草,回来再与它计较。”

诸葛婵娟点了点头,“如你所言,正事要紧。”

二人说话的工夫,八爷已经飞过了那处大帐,二人不得回望,也不知那白裘男子有何反应。

“两位仙家,请留步。”身后传来了喊声。

兜了个大圈子,为的就是等对方挽留,南风闻声回头,“谁在呼唤我们?”

白裘男子拱手回应,“两位仙家可否暂停鹤驾,落云叙话?”

“我们有要事在身,不便停留。”南风拒绝。

南风言罢,诸葛婵娟在旁说道,“你看此人面相。”

南风知道诸葛婵娟用意,佯装端详,“青龙气象?”

那白裘男子哪知道二人是凭借龙旗和身边护卫猜到他的身份,只当二人有相人之术,更加不拿他们当凡人,殷切挽留,“两位仙家,孤乃吐浑国主,敢请二位赏脸暂留,孤有事相求。”

“孤?”南风皱眉,君王都是称孤道寡的,这人以孤自称也很正常,他此番属于没事儿找事儿,为的是挫那白裘男子锐气,免得被对方小看了。

白裘男子见状立刻改口。“这湖中有水妖一只,拿了我的女儿,还请二位仙家慈悲出手,救她一救。”

“国主误会了,我们不是仙人,此番是来山中采药的。”南风环视左右,转而手指孤峰,“那里确有人气一道,气息高贵,是你家公主?”

“正是,正是。”白裘男子连连点头。

南风转头看向诸葛婵娟,诸葛婵娟点了点头,“正德行的慢,咱们就在此处等他一等。”

南风早就知道诸葛婵娟会做戏,当日自凤鸣山就是她易容为王叔,她应对得当亦在意料之中。

南风“勉强”同意,授意八爷转身飞回,二人凌空飘落,八爷斜翼飞走。

二人落地,白裘男子先行施礼,“慕容律见过二位仙家。”

“无量天尊,贫道回礼。”南风回了个稽礼。诸葛婵娟是女子,只是抬了抬手。

见礼过后,慕容律将二人迎进大帐,那一干将校也随之跟进,二人终究是生人,防人之心不可无。

分宾主坐定之后,慕容律询问二人来历,知道诸葛婵娟善于应对,南风就将应答一事交由她去做,诸葛婵娟介绍南风是上清宗南风真人,此番是进山寻找一味稀缺药草的,之所以这般说是因为上清宗在东魏,离这里非常遥远。

吐浑是个偏远小国,疆域比西魏一个郡大不了多少,国家小,国主的架子就小,加上救女心切,慕容律也不纠结二人身份,而是询问二人寻的是什么草药,兴许吐浑有藏。

诸葛婵娟随口说了个药草名字,南风没听过,慕容律貌似也不曾听过,看向下一个医官模样的老者,那老者摇了摇头,“雪顶天冬极为罕见,我们也不曾储纳。”

听医官这般说,慕容律越相信二人真是进山采药的,便主动讲说事情始末,慕容律说的详实,但归结起来也不复杂,今年夏秋相交之时吐浑大旱,朝廷张榜求贤,寻找能够呼风唤雨的能人异士,由于吐浑位置太过偏远,国内少有道人和僧人,皇榜贴出去始终也没有人揭榜。

后来来了一个能人,自称能够降下雨水,可以解吐浑燃眉之急,此人有些奇怪,一不要金银,二不要米粮,只求事成之后能得一位贴心的夫人。

夏秋时节正是农时关键,始终不下雨影响甚大,慕容律心急如焚,没有多想就答应了此人的要求,让他作法降雨。

本来也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未曾想那人竟然真的求下雨来,事后慕容律兑现诺言,选了几个美貌宫女与他,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不要,而是指名道姓的要三公主慕容凤。

慕容凤国色天香,又是金枝玉叶,本来对这能人还存着几分敬佩,未曾想见到此人之后态度大变,严词拒绝,只道便是死了,也绝不嫁他。

慕容凤不嫁的原因很简单,这个能人长的非常丑陋,身高不过五尺,手短脚短,还是个驼背,五官难看也就罢了,头上还有一片病疮。

有言在先,慕容律也不便反悔,但内心深处也确实不想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这样的夫家,无计可施之下只能拖一天算一天。

但拖延终究治标不治本,最终那人等的烦了,虏了公主出来,禁卫一路追赶寻到此处,竟然现那人是妖怪幻化,接下来的事情二人也知道了,只是在此之前类似的事情还有两次,此番这是第三次了。

“会不会是癞头鼋?”诸葛婵娟看向南风。

南风点了点头,“有可能。”

慕容律连连摆手,“据那些生还的士兵回报,那妖怪既有甲壳,亦有龙尾,想必不是癞头鼋。”

三人正说话,帐外有士兵来报,有一骑了异兽的彪形大汉闯入营地。

来的自然是胖子,见到老白本相,包括慕容律在内的一干将校都好生震惊,对三人越高看。

讲说了来龙去脉,接下来就该请三人出手了,正所谓强将不差饿兵,请人帮忙,得给予相应的报偿,有了前车之鉴,慕容律长了记性,再也不敢含混应诺了,回报很明确,赏金万两,加封护国。

对于这样的条件,胖子和诸葛婵娟是满意的,南风也满意,不过当务之急不是想着让谁去当吐浑护国,而是搞清楚水里的到底是什么妖怪……

第二百七十八章 短兵相接

有壳儿的通常是龟类,但龟类不应该有龙尾,这条不该有的龙尾恰恰成了判断妖怪身份的线索,九处藏匿天书的位置都在龙脉上,这只妖怪极有可能是受了龙气熏染的龟类。

“这处湖泊一直不曾结冰?”南风看向慕容律。

慕容律自然不能回答这个问题,求助诸将,有人说道,“末将八年前追击贼寇曾经路过此处,亦是冬天,也是这般雾气弥漫,湖水也未封冻。”

又有人道,“这湖水很是温暖,其下当有地热泉眼。”

“你问这个干啥?”胖子低声问道。

“我要确定眼前的雾气是天然形成,还是妖怪作法生出。”南风说道,言罢,又看向慕容律,“这妖怪真能行云布雨?”

慕容律是国主,并不亲力亲为,大部分事情都是臣子奏上来他才知道的,此事亦然,听得南风问,又看向帐内的一个老官儿,那老官儿当日负责此事,见国主看他,急忙躬身说话,“确有此事。”

南风看向那老官儿,“你亲眼见过它作法求雨?”

老官儿连连摇头,“那倒不曾,这妖怪自暗室祈雨,不让我等观看。”

“暗室有天窗没有?”南风追问。

老官儿再度摇头,“那暗室就设在司天府后堂,没有窗户,更无天窗。”

南风闻言如释重负,道人祈天作法必须顶天立地,所谓顶天立地就是脚踏实地,头顶青天,只有这般才能感应天地灵气,如果上方有遮挡,就会阻断天人感应,这妖怪在密室里干了什么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它不是在祈天作法。

不是作法就好,不是作法求雨就说明这妖怪虽然住在此处,却并没有拿到这里的那片龟甲。

凡事都有利弊两面,此事也有不利的一面,这妖怪不依仗法术,单靠自身异能就能呼风唤雨,足见其修为精深。

慕容律已经看出三人之中南风主事,见他皱眉不语,便说道,“此事确实棘手,需从长计议,已近晌午,请三位赴宴入席。”

南风摇了摇头,“我们还要往寻那药草,不能耽搁,我们现在就走,快则明天,慢则三日,就会回来。”

胖子知道南风是在欲盖弥彰,在一旁撇嘴。

南风见状本想让胖子留下,但转念一想,不成,这家伙可别鲁莽坏事,不能留他下来,得带走。

挽留自然少不了,但南风执意要走,慕容律等人也留不得,只能目送三人北上。

北行五十里,下方出现了一面悬崖,悬崖上宽下窄,底部可供避风,三人停了下来,自崖下休息,与此同时商议对策。

“视线受阻,不得便利,得设法将雾气去了。”南风说道。

“作法。”胖子说道。

南风哪里有呼风唤雨的本事,知道胖子纯属打趣,便不接话。

胖子又道,“我有个主意,那两枚……”

南风知道胖子想说什么,不等他说完就摆手摇头,“那两枚水雷已经用上了机关,不敢动了。”

“我有办法对付它。”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转头看向诸葛婵娟,见她表情严肃,知道她不是说笑,“什么办法?”

“下毒。”诸葛婵娟自其中一个衣兜里拿出一个扁圆瓷瓶示于二人,“这是花无常的毒牙打磨而成的药粉,若中此毒,就会迷乱心性,嗜血好杀,倘若被其抓伤或咬到,也会中毒。”

“花无常是啥?”胖子问道。

“一种蜘蛛。”诸葛婵娟收起了那个瓷瓶。

“有解药吗?”南风问道。

诸葛婵娟摇了摇头,“没有,需要放血排毒,好不麻烦,不过这种剧毒依附血液,如果中毒者死去,血液停止流动,毒性就会消失。”

“这个法子太过狠辣,那处湖泊有百里方圆,可是不小,其中定然生活有大量水族,一旦下毒就是灭门绝户,会损伤你的福禄寿命。”南风说道,人活着本身就是一场抢掠,不管是吃素还是吃荤,都属于抢掠,抢的是植物的籽实,掠的是牲畜的血肉,吃素和吃荤并没有高下之分,本质都是掠夺。

为了糊口生活,不管是采集籽实还是屠宰牲畜,都是为上天所允许的,但前提是不能过度,若是过度,就可能招致责罚。

诸葛婵娟听得南风言语,好生感动,问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目前没有。”南风摇头。

“我有个法子。”胖子说道,等二人转头看他,又道,“那妖怪是水里的妖怪,设法把它引到6地上拿住它。”

“行,你去。”南风并不认为胖子的计策可行,那妖怪年老成精,自然知道上到6地对自己不利。

“你去,你比我骂得好。”胖子推辞,实则也不是推辞,他说的是实话,乞丐都会骂人,七人之中估计只有大眼睛没骂过人,那也是因为大眼睛是哑巴,说不得话。南风不但会骂人,还很会,只是当了道士,骂的少了。

“破口有失体面。”南风说道。

“有失体面的事儿就该我去啊?”胖子瞪眼。

“猜宝。”南风自钱袋里抓了几个铜钱握在手里。

这种游戏小时候众人经常玩儿,但长大了就玩的少了,胖子一下子来了兴致,“单!”

南风伸开手掌,胖子俩俩拿走,数到最后,一个没剩。

“娘的。”胖子输了。

诸葛婵娟鄙夷的瞅了南风一眼,自她的位置能看到南风指缝下面还夹着一枚。

有些事情可以做也可以不做,那就得慎重考虑。而有些事情必须去做,就没必要犹豫不决,摆在三人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把妖怪引到岸上来,然后合力围攻将其拿下。倘若此计不成,那就只能硬闯,到太乌山上与那妖怪拼斗。

定下计策,各忙各的,胖子烤饼子吃,诸葛婵娟整理随身物品,她穿的是袍子可不止一百个衣兜,除了大量药物,还有不少小昆虫,这些昆虫是需要偶尔喂食的。

除了练气打坐,平日里南风很少正坐,通常是斜坐,此时就倚着一块圆石端详那片自太和山得来的龟甲,与其他龟甲相比,这片龟甲棱角比较鲜明,想必是因为高平生前世观摩的不甚频繁所致。

次日上午,三人回返,慕容律正在焦急等待,见三人来到,这才放心,好生礼遇,求问计策。

眼见那些造船的工匠都在雪地里瑟瑟抖,南风动了恻隐之心,请慕容律将工匠和部分士兵先行遣回,只留下一队禁卫。

吃过茶点,胖子抖擞精神,问得那妖怪揭榜时报上的姓名,跑到湖边高声叫骂。

两军对垒,经常出现骂战的情况,所谓骂战就是揭丑,泼脏水,夸大其词,目的是激怒对方,令对方出战。

行伍里都有专门的骂战士兵,嗓门响亮,用词精准。与他们相比,胖子嗓门更大,但用词却不精准,实则他压根儿就没词儿,直接问候祖宗亲人。

南风本以为那妖怪不会搭理他,未曾想胖子没骂几句,雾气之中就传来了怒骂,“哪里来的混账泼皮,嚎的丧气,扰俺清净。”

胖子见对方回他,越来劲,“关照”列祖,“问候”女眷。

胖子在七人之中不算会骂的,却比那妖怪会骂,那妖怪骂他不过,难免气堵,加之美女在旁,哪里忍得下这口恶气,一边回骂,一边往西岸移动。

“待它上岸,立刻毒它。”南风冲诸葛婵娟说道,那妖怪不但能幻化人形,还能呼风唤雨,道行自然不低,他和胖子很难在短时间内拿住对方,万一对方吃了亏逃了回去,再想骗它上来可就难了。

诸葛婵娟点了点头。

就在二人全神贯注等那妖怪靠近之时,那妖怪竟然停止了移动,自百丈外裹足不前,任凭胖子如何叫骂,那妖怪只是回骂,并不靠近。

南风焦急,便上前耳语几句,胖子听了他的,变了说词,那妖怪化名万中一,他就骂万中一是缩头乌龟,绿毛王八。

此计果然可行,妖怪怒了,携风带浪,疾冲而至,到得湖边急停转身,摆尾横扫。

胖子没想到它有此一着,猝不及防,被其砸飞出去。

等候在旁的南风和诸葛婵娟见状急忙闪身上前,准备拒敌,未曾想那妖怪并未上岸,一击得手立刻隐于雾气之中。

“见识过俺的厉害了吗?快些走,莫寻死。”那妖怪高声呼喊。

实则双方此时的距离不过几十丈,那妖怪根本无需这么大声,之所以如此大声,想必是喊给孤峰上的公主听的,无言之意就是‘我已经与他打过了,他不是我的对手。’

胖子撞上岸边的一棵大树,停了下来,他有八部金身护体,亦不曾受伤,跑回来就想回骂,南风见状急忙阻止,再行授意。

胖子听罢,高声喊道,“你说些甚么,我一直站在这里,你都不敢靠近,见识甚么厉害,哦,我晓得了,你是怕在公主面前丢了脸面,故意喊话诓她,好个无耻的王八,当真虚伪。”

想要激怒一个人,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冤枉对方,此时在妖怪看来,胖子就属此类,它分明占了先机,胖子竟然不承认,不承认也就罢了,还冤枉它。

一气之下,调头回来,还是摆尾。

哪怕早有准备,胖子仍然不曾闪躲开来,又被龙尾砸飞。

在南风看其气色的同时,诸葛婵娟反手甩出了一蓬药粉,但那龙尾一闪而逝,毒药貌似不曾沾附其身。

“好生快。”诸葛婵娟皱眉。

“淡紫居山,自然快。”南风说道。

“泼皮,死了不曾?”妖怪喝问。

“怕你没爹,不敢死。”胖子回骂。

胖子一骂,间接证明妖怪打到他了,妖怪心满意足,破浪去了。

胖子气急失言,不但当了老王八,还让对手遂了心愿,气急败坏,“诸葛,下毒,端它老窝儿!”

“此举大伤阴德……”

“你给我滚一边儿去,放火烧山的事儿你干的还少啊。”胖子打断了南风的话头,又催促诸葛婵娟,“下毒,给它来个满门抄斩。”

胖子的话提醒了南风,“还有个办法。”

胖子懒得听,催着诸葛婵娟下毒,但没南风同意,诸葛婵娟也不会下毒,“什么办法?”

“抓几个小王八上来,打了儿子,不怕老子不出头……”

第二百七十九章 九宫石门

南风言罢,诸葛婵娟立刻赞同,“物伤其类,此计可行。”

“我可不下水,要抓你们去抓。”胖子退缩。

“设法钓几只上来。”南风说道。

“王八冬日不吃食的。”诸葛婵娟走到湖边试了试水温,转而向北掠去,“我水性好,我下去。”

“别下水。”南风急忙跟了上去。

“非礼勿视,我就不去了哈。”胖子在后面叫嚷。

诸葛婵娟沿着湖边向北移动,不多时,到得北岸避风处,环视左右之后开始褪脱花袍。

“别让人看见。”南风紧张四顾。

“这是死角儿,他们看不到。”诸葛婵娟将袍子塞给南风,又开始解中衣。

“别脱了,从长计议。”南风急切阻止。

诸葛婵娟也不答话,解下中衣又解亵衣,乃至身无寸缕,鱼跃入水,消失无踪。

南风抱着那堆衣物坐立不安,既担心诸葛婵娟自水下遇到危险,又担心有人自远处窥望。

片刻过后,湖中飞出一物,落于岸边草丛。

南风定睛望去,是个脸盆大小的王八,摔了个肚皮朝上,此时正在用脖子撑顶试图翻身。

诸葛婵娟选的这地方避风向阳,可能最适合王八越冬,片刻工夫就抓出四五只,大的有脸盆大小,小的也比碗口要大。

为了阻止王八跑回水里,南风只能放下诸葛婵娟的衣服,手忙脚乱的四处抓捕。

诸葛婵娟纵身出水,快穿戴,先前脱的迅,此时穿的也麻利,待得穿戴整齐,一人两只,调头回返。

“以后千万别这么干,太危险了。”南风埋怨。

“你是担心水下的妖怪伤了我,还是担心岸上的人看到我?”诸葛婵娟笑问。

“都有。”南风皱眉。

诸葛婵娟得意一笑,并不在意。

二人带了王八回去,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胖子了,这几只王八都是癞头鼋,那妖怪想必也是这物。

胖子找了几口行军大锅,将那些王八放置其中,自下面点火烹煮,与此同时高声呼喊,“万中一,我们抓了你的亲戚在煮,你快来救它们。”

那妖怪哪里想到胖子会如此卑劣,听得胖子叫嚷,就在湖中高声回骂。

为了逼妖怪上岸,胖子极尽挖苦之能事,骂那妖怪是缩头乌龟,眼见亲人遭人烹煮,却不敢过来援救。

“你再不出手,它们就要被活活煮死了,简直是惨绝人寰,人间悲剧啊。”胖子高喊挑逗。

胖子话音刚落,一朵乌云出现在三人上方,这乌云来的突然,到得三人上方立刻大雨倾盆,眨眼工夫就将那锅下的篝火浇灭。

眼见锅里的王八想跑,胖子急忙起脚踩住一个,拿了短刀在手,喊道,“你灭火也不顶用,砍头剁爪,五马分尸,看仔细了,我真砍了。”

“打我不过就拿弱小出气,丢人不丢?”妖怪声音之中透着无奈。

“我们也没办法,你不上岸我们抓不到你,只能逼你上岸。”胖子倒也实诚,“你来不来,不来我真砍了哈。”妖怪不胜其烦,无奈问道,“你们究竟想怎样啊?”

“不想怎样,你把公主交出来,我们就既往不咎。”胖子喊道。

那妖怪没回应。

眼见妖怪不接话,胖子就想拿王八开刀,南风走上前去,冲胖子低声交代了几句。

胖子听罢,喊道,“我们初来乍到,不摸底细,也不想与你为难,快放了公主。”

“别的都应你们,想索了公主回去,万不能够。”妖怪喊道。

“这般说话好费气力,我去岛上与你谈判。”胖子喊道。

那妖怪不曾立刻答话,沉默片刻方才说道,“若不让你来,还当俺怕了你们。”

见对方口风松动,胖子趁热打铁,“好,你等着,我们马上到。”

胖子言罢,扔掉王八冲南风低声说道,“成了,它同意了,咱走吧。”

南风点了点头,出呼哨,召八爷过来。

胖子沉重,八爷负载两人很是吃力,那铁锤自然不能拿上,诸葛婵娟也只能在岸边等候。

八爷飞高,往那孤峰飞去,待得近了,胖子喊道,“我们没带兵器,你可不能趁机偷袭。”

“那等龌龊事只有你们人类方才做得出来。”妖怪声音自下方传来,“我在山脚,你们来吧。”

此时八爷已经飞抵山顶,胖子轻身跃下,南风紧随其后。

山顶位于雾层上方,气温较低,少有草木。

雾层之下很是温暖,草木茂密,春意盎然,加之有雾气萦绕,置身其中如同身在瑶池仙境,好不缥缈。

“你在这儿等着,我自己去见它。”胖子冲南风高声说道。

这是二人之前商议好的说辞,南风便应了一声,没有随胖子下山,他的目的是来此查看一番,并不想擒拿妖怪。

雾层之上山势陡峭,雾气之下坡度稍缓,穿过雾层,南风就想施出身法环绕寻找,未曾想刚一动身,就自树丛中现了一道石门。

这处石门位于山腰偏上区域,也不很大,宽约五尺,高不过丈,石门为单扇,内嵌山体,不见门轴。

这处石门可能许久不曾被打开过,门上已经附着了一层青苔。

此时胖子已经与那妖怪接上了头,正在互报姓名,二人本来就无甚仇恨,见面之后敌意也不很浓重。

南风来到石门近前,定睛端详,石门上没有把手,却有不少文字,这些文字是鼎文,约有几十个,除了这些文字,在石门中间区域还有一处九宫格,刮掉青苔,可见九宫格的九处区域都是单独存在的,呈方形,约有拳头大小,用力摁压,能够推动。

由于雾气萦绕,南风看不清山脚下那妖怪的样貌,只能隐约看到妖怪和胖子在站立说话。

“这里有道门,公主可能被关在这里。”南风高声呼喊。

“你这扈从好生眼拙。”妖怪说道,“那哪里是门,早些时候可能有人在那里挖洞,不知怎地没有挖通。”

“别瞎嚷嚷,在那儿等着。”胖子吆喝。

南风喊话的目的是试探那妖怪知不知道这处石门的来历,听它这般说,心里就有了计较,周朝那道士在这里居住时这妖怪还没有成精,与那道士并不相识。

南风拿了石块在手,剐去青苔,细看文字,是鼎文,不认识。好在包袱里有朱砂毛笔,便拿了出来快誊抄,连那九宫格也一并画了下来。

做完这些,提气助力,出掌试探那石门厚度,一掌下去,眉头大皱,这石门至少也有五尺厚,在其内部还有金属夹层。

做完这些,南风转头看向山下,胖子已经不原处了。

“人呢?”南风高喊。

“喝酒呢,你也来吧……”

第二百八十章 化敌为友

“喝酒?”南风好不惊愕,胖子是来谈判的,怎么喝上酒了。

“你要没啥事儿,也过来喝一杯吧。”胖子回应。

胖子的声音自山下传来,南风循着声音下到山脚,只见山脚下是一处石滩,近水的地方有不少鹅卵石,北侧靠近山体的地方有处山洞,洞口不很规整,也没有洞门,自外面能够看到洞里的情况,里面有些简单的生活器皿,胖子就坐在洞里的石桌旁,石桌上有两个粗瓷大碗,一个黄衣男子正抱着酒坛往那大碗里倒酒。

在山洞的东北角落有个卧处,也没有床铺褥,只在地上铺着几张草帘,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就蜷缩在那里。

见南风在外面张望,胖子冲他招手,“愣着干啥,来来来。”

“主人既然喊你,你就来吧。”黄衣男子也冲南风出了邀请。

此人一转头,南风看清了它的长相,此人年纪当在三十出头,虽然矮了些,也不是非常矮。有些驼背,也不是非常驼。五官不很周正,却也不是非常不周正。头上束了,也看不到有癞疤。

此人自然是妖怪幻化,但近距离观察,却丝毫不见其身上有妖气外散。

“他不是我的随从,是我的把兄弟。”胖子冲万中一介绍南风。

“那还顾忌甚么,快些进来,我与你们说上一说,你们来评评理。”万中一放下酒坛,往墙角去找大碗。

南风疑惑的走进山洞,疑惑的看向胖子,胖子知道他在疑惑什么,便说道,“这事儿好像不是那个慕容啥来着,慕容律,对,不是慕容律说的那么回事儿,咱先听听它咋说,可别冤枉了好人。”

石桌旁有四个石墩子,胖子坐了西面那个,南风就坐了南面这个,刚刚坐下,万中一就拿了大碗过来,给他倒酒。

“他叫南风。”胖子冲万中一介绍南风。

万中一放下酒坛冲南风点了点头,“我这里穷的紧,也没什么待客的东西,这酒还不错,你俩将就着喝些。”

南风刚想接话,万中一就抢在他前头开了腔,“岳丈只跟你们说是我等得烦了就抓了凤儿出来,真相才不是那般,他没与你们说实话,揭榜之后我就跟他们说了,让我下雨可以,但我得娶凤儿,当时岳丈是答应了的,但事成之后他们反悔了,将我晾在了宫外驿馆。

下雨的时候是**月份,事后我在驿馆足足等了三个月,今天推说筹备嫁妆,明天托词裁剪衣裳,一直等到天寒地冻即将下雪我才明白过来,他们这是想反悔赖账啊。

当日降雨我前前后后忙碌了好些时日,劳累就不说了,感应水气大损灵气,千里降雨足足折去我五百年的修为,而今他们竟然反悔,那怎么能行,我气不过就去找岳丈理论,未曾想他们竟然试图下毒害我,被我识破之后又冲出一群和尚道士,用狗血粪尿泼我,想要坏我道行,伤我性命。见他们这般,我好不生气,杀伤了那些僧道闯入后宫,扛了凤儿出来。”

万中一说到此处抓起大碗礼遇二人,然后大口喝酒,偌大的一碗,一口气喝光,不等二人放下酒碗,万中一又道,“此事当真不能怪我,是他们说话不做准,我喜热惧冷,自外面忍挨寒冬好不难受,眼见天将降雪,我才进宫追问,他们竟然恩将仇报,下毒害我。”

“有这事儿吗?”胖子看向畏缩在墙角的宫装女子。

这里又没有别的女子,这女子自然是三公主慕容凤,此人年纪当十七八岁,长的煞是好看,但金枝玉叶,生长宫闱,胆子不大,胖子一问,吓的哆嗦。

眼见胖子喝问慕容凤,万中一急忙摆手,“莫吼她,她那时候在后宫,哪里知道那么许多,事后我告诉她,她却不信,唉。”

胖子转头看向南风,南风此时正端着那个大碗,见胖子看他,只是喝了一口酒,并不急于表态说话。

南风不想说话,但耐不住胖子问,“皇帝老儿没跟咱说实话,你说这事儿咋办?”

“此事需要从长计议。”南风用了缓兵之计,万中一所说的情况也不无可能,最是无情帝王家,杀功臣昧良心的事儿皇帝经常干,慕容律想害万中一固然不对,但此事有个前提,那就是慕容律之所以不肯将女儿嫁给万中一,极有可能是现了万中一不是人,若不是现了这一点,他们也不会请了僧道用秽物克制万中一。

皇帝的女儿经常被当做和亲联姻的工具,如果只是因为万中一长的难看,慕容律应该还会逼迫女儿嫁给他,毕竟天子一言九鼎,不能出尔反尔。但万中一是妖怪就不行了,皇帝再怎么狠心,再怎么为江山社稷考虑,也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妖怪。

胖子可能也想到了这一点,犯愁挠头,这事儿慕容律做的是不对,但仔细想来也不能全怪他。听万中一语气,当初下雨也是付出了很大代价的,事先就说好了,事儿也办成了,结果对方赖账了,换成谁都免不得生气。

挠了半天头,胖子好像想到个办法,“这个,人跟人在一起要看缘分的,你是有道行的那个啥,她就是个凡人,你俩在一块儿好像不太好,不如这样,我让他们给你物色的同类,你看成……”

不等胖子说完,万中一就连连摆手,“我长在此处,朝夕受龙气熏染,异类气息本就不重,先前又受了天雷,洗了髓,开了窍,已经与人无异了。”

“真的?”胖子半信半疑。

“那还有假?”万中一正色说道。

胖子还是不信,又看南风,“异类能真正变成人?”

“好像有这种情况。”南风说的不很肯定,在太清宗他曾经听说过类似的事情,异类也有彻底褪去异类气息的可能,不过这种情况极为少见,多数异类都是徒有其表,虽能幻化成人,骨子里还是异类。

眼见二人不很相信,万中一有些急了,“当日我不曾防范,被他们淋了一身狗血,若我异类之气尚在,早就失了修为,被他们打杀了。”

二人没有接话,纷纷皱眉看向万中一头顶,看气息万中一的确没有别的异类那份黑气,但气色终究做不到观察入微,哪怕残留有一丝异类气息,万中一也不能算人。

“快作法试试。”胖子看向南风。

“好像没有这种法术。”南风说道。

“是没有还是你不会呀?”胖子皱眉。

南风没有接话,胖子说的是对的,这种法术可能有,但他不会。

“这道士让你当的,啥法术都不会,诸葛能试出来吗?”胖子又问,倘若万中一没有异类气息,那就好办了,直接撮合俩人算了,如果万中一没有彻底褪去异类气息,那就不好处理了。

“不晓得。”南风摇头。

自南风处得不到答案,胖子想到了墙角的三公主,“喂,它跟别的男人一样不?”

他这话问的就有毛病,三公主自然无法回答,她是未嫁之身,身在皇宫又不比混迹市井,哪知道成年男子是怎样的。

三公主不说话,万中一反倒说话了,“我对她一往情深,便是抓她过来,也不曾欺负**。”

“真的?”胖子看那公主。

公主低头不语。

“哎呀哈,有意思,不欺负她你抓她来干啥?”胖子大感有趣。

见胖子说的粗鄙,南风干咳了一声。

“真心相待,假以时日总会出现转机,便是一直不让近身,看着也是好的。”万中一说的好生深情。

“唉,你不了解女人,你长的这么……这么不英俊,对她再好她也不会喜欢你。”胖子一副过来人的语气。

万中一皱眉不语,也不知道是因为胖子说的话他不乐意听了,还是感觉胖子说的有道理而心生沮丧。

随后一段时间三人都没有说话,南风和胖子想的是如何确定万中一已经褪去了异类气息,而万中一早已经跟慕容律闹翻了,胖子和南风属于第三方,他们的出现给此事增加了新的变数,有变数就有可能出现转机。

片刻过后,胖子忽然想起一事,看向南风,“我听说妖怪喝醉了酒都会现出原形,如果喝醉了酒不现出原形,是不是就说明它不是妖怪了?”

“对,正是如此。”南风连连点头,醉酒之后神志和气息都会失控,本能会占据上风,如果万中一体内仍有异类气息存在,就一定会现出原形。

胖子将刚开的那坛酒挪到万中一面前,“来,喝吧,往醉了喝。”

万中一也是个粗人,但粗人不一定就是蠢人,它也有自己的顾虑,“我若喝得醉了,你们不会趁机把凤儿带走吧?”

胖子一心想要帮忙,听万中一这般说,有点不高兴,“有这可能,我们可能还会趁机把你的脑袋砍了。”

万中一知道胖子说的是气话,便拿起了酒坛,喝酒之前又问,“我若是醉酒之后不曾现出原形,后事再当如何?”

“要是真没了异类气息,我们就帮你俩撮合撮合。”胖子说道。

万中一看了看胖子,又看了看南风,还回头看了看慕容凤,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抓着酒坛大口喝酒。

万中一鲸吞牛饮的同时,慕容凤一脸疑惑的看着南风和胖子,这二人是父皇请来的帮手,本该降服妖怪救她出去,怎么会临阵倒戈,反过来帮这妖怪。

趁万中一换气的时候,胖子趁机问道,“这个土什么国的皇帝信什么教?”

“吐浑离佛国很近,佛教乃是此间国教,道人也有,却不多,也就十之一二。”万中一说道。

“那就成了,你喝吧,要是你真的没有异类气息,我来给你做主,敢保皇帝会把公主嫁给你。”胖子底气十足。

胖子说的大气,万中一好生纳闷儿,疑惑看他。

“看啥,你知道我是谁吗……”

第二百八十一章 滴血认人

“不知道。”万中一脸茫然。

胖子闻言撇嘴一笑,冲南风歪了歪头,“告诉他。”

对于胖子这般张扬,南风不甚满意,也不配合,佯装愕然,“啥呀?”

胖子搞了个没趣,好不郁闷,咂舌瞪眼。

拆台也得看场合,此时明显不适宜说笑,南风便低声说道,“你可想好,你的身份若是泄露,他们会把你抓回去摆神坛上供着。”

眼见南风临危转向,胖子保住了颜面,抬手捏着颌下几根儿短胡子,“也是。”

二人一唱一和,搞的万中一一头雾水,大起好奇之心,酒也不喝了,疑惑的看向南风,“这位兄弟,你们是何方高人?”

“我不是高人,他是。”南风手指胖子,“你对佛教可还了解?”

“那是吐浑的国教,我之前经常幻化人形去听法师讲经。”万中一说道。

“知道地藏王菩萨吗?”南风又问。

“当然知道,那是佛前四大菩萨之一。”万中一上下打量胖子,“这位兄弟曾得菩萨开示?”

胖子冷哼一声,歪头看向别处。

见他这般大谱儿,南风踹他的心都有了,但有外人在前,也不能让他难堪,只能说道,“实话也不瞒你,他就是地藏王。”

万中一一听,眉头大皱,看了看南风,又看了看胖子,眼神不是半信半疑,而是压根儿不信。

南风见状只能再度说道,“我们没有诓你的必要,他真是地藏王菩萨转世,只是灵台未扫,佛光不现,他的那只谛听神兽此时就在湖边林中。”

听南风这般说,万中的表情变成了半信半疑,“菩萨是僧侣,怎地……”

“什么怎地,我喜欢光头就剃了,乐意留就留着。”胖子摆谱不甚成功,心里不太高兴,“跟你说这些是为了替你做主,又不是讨你什么,刚才在湖边你也试过了,打了我两记,可曾伤得了我?”

万中一闻言急忙拿起了酒坛,接连喝了几口,放下喘息,“菩萨座下确有谛听一只,相传谛听可辨察人间善恶……”

“现在还不成,快喝吧。”胖子打断了万中一的话头。

万中一又喝,喝了几口又放下酒坛说话,“若您真是菩萨临凡,可否度我……”

胖子又摆手,“以后再说,快喝。”

万中一再喝,喝几口又放下了,刚想说话就被胖子打断,“怎么这么啰嗦?”

“我喘口气儿。”万中一拿起酒坛,一口气喝光才放下酒坛。

“醉了没?”胖子问道。

“等等便醉了。”万中一答道。

“成,那就等等。”胖子端起酒碗,将里面剩下的酒也喝了,“对了,忘了问你,你喝醉之后会不会耍酒疯?”

万中一打了个酒嗝儿,“那倒不会,只是会睡。”

胖子放心了,打了个哈欠,昨夜他不曾睡好,而今到了温暖的地方,开始犯困了。

不多时,万中一趴在了石桌了。

“醒醒。”胖子伸手去推。

万中一没反应。

“它也实诚,听你几句话也就信了。”南风说道。

“我又没诓他。”胖子又打哈欠,“你找的咋样了?”

“公主不是在这儿吗?”南风冲胖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万中一此时只是初睡,尚未彻底醉倒。

胖子会意,说道,“他既然信我,我便不能亏他,他若真褪去了妖气,我就让那皇帝老儿同意他们的婚事,也算积了一件功德。”

“大师高抬贵手,饶我则个。”慕容凤在墙角悲声乞求。

胖子闻声转头,“什么这个那个的,他给你们立下了莫大功劳,你爹都同意你俩的婚事了,就因为他长的不好看你就讨厌他,什么叫以貌取人,你这就叫以貌取人,你得反省。”

胖子说的义正言辞,南风听的暗暗皱眉,这家伙真是说一套做一套,他若不是以貌取人,当初选婚也不至于瞻前顾后,战战兢兢,最后选了十二也不是他想选的,而是运气不好。

见到南风表情奇怪,胖子歪头问道,“咋啦,我说的不对吗?”

“对,我在担心慕容律会不会相信你是菩萨转世,你现在的言行举止可不像有道高僧。”南风说道。

胖子一听,站起来撸起了袖子,“诶,我就不明白了,哪个规定高僧就得垂眉闭目的坐着,哪个规定高僧就得一脸的慈悲,哪个规定高僧就得一副深不可测的架势,不能有半点儿人气儿?”

“你干嘛,要跟人打架呀?”南风接话。

胖子闻言坐了回去,“他们的看法是错的,你想让我那样儿,还不如杀了我,再说了,我是菩萨,又不是和尚,知道我为啥能成菩萨吗,就因为我跟那些和尚不一样,他们俗啦。”

“好好好,你不俗。”南风笑道。

胖子很少说这么多话,说出来心里舒服了,气也顺了,就看向万中一,看了看万中一又看了看南风,意思是问他万中一睡熟没。

南风点了点头,万中一就在他右侧,离的很近,他能清晰的听到万中一的呼吸声,万中一呼吸明显变慢了。

“妖气褪干净了?”胖子追问。

“应该是。”南风说道。

“你别应该啊,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得搞准了,这要是生窝小王八出来我的罪过可就大了。”胖子回头看向慕容凤。

慕容凤之前已经被胖子训哭了,见他回头,又听他这般说,哭的更凄惨了。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把诸葛婵娟喊来。”南风站了起来。

“找她干啥,你就不能做个法啥的?”胖子问道。

“这里不露天啊。”南风转身出了山洞。

到得山顶,召了八爷过来,载着回了西岸。

慕容律等人正在焦急等待,见他回返,急忙迎了上来,“真人,如何?”

“你们曾经试图毒害万中一?”南风皱眉问道。

“这个……这个……”

见慕容律这等表情,南风心里有数了,万中一没有撒谎,慕容律等人的确曾经试图毒死它。

“怎么样了?”诸葛婵娟来到近前。

“跟我去岛上。”南风拉着诸葛婵娟,纵身上得八爷背上,“老白在哪儿,把它也接上。”

“真人。”慕容律在下方呼喊。

“派人快马加鞭,将国中有见识的高僧请来几个,恭迎菩萨。”南风冲慕容律说道。

八爷接老白时,诸葛婵娟趁机问道,“出了什么事?”

南风头脑清晰,将先前生之事提纲挈领三言两语告知诸葛婵娟,诸葛婵娟听完不无疑惑,“胖子真是菩萨转世?”

“你不知道?”南风反问。

“你告诉过我吗?”诸葛婵娟反问。

“应该说了,是你没记住。”南风说的不很肯定。

好在诸葛婵娟并没有过分纠结此事,“他一时兴起显露身份,会不会给他招来麻烦?”

南风摇了摇头,“应该没什么麻烦,不过倒是会招来一群信徒,你不说这茬儿,我还没反应过来,这家伙可能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故意暴露身份。”

“为何?”诸葛婵娟不解。

“可能想当吐浑的护国法师。”南风笑道。胖子面相忠厚,给人的感觉是毫无心机,他可能也的确没有心机,但心眼儿还是有的。

二人说话的工夫,八爷飞至孤峰,此番直接落在了山洞前的石滩上,见他们来到,胖子自洞里迎了出来。

“怎么样了?”南风问道。

“还在睡,没变成王八。”胖子说道。

一行人进了山洞,南风指着万中一冲诸葛婵娟说明情况,言罢,问道,“有没有什么法子能确定它是否已经彻底褪去了异类气息。”

“可以刺穴。”诸葛婵娟说道。

“这个不成。”南风摇头,异类幻化成人穴道经络会与人略有不同,但这只是道行浅的异类,道行深的,穴道跟人是一样的。

“滴血。”诸葛婵娟又道。

“又不是认亲,滴血干啥?”胖子插嘴。

“滴血有用吗?”南风也不明就里。

“有用,异类血液与人类不同,若它的血液与人类血液相融,那便说明它与人无异。”诸葛婵娟解释。

“如果他的血跟人一样,是不是生的孩子就跟人的一样?”胖子最担心的就是点错了鸳鸯谱,生出混血怪物来。

“对。”诸葛婵娟点了点头,“子嗣乃血脉传承,如果它的血与人相同,便不会诞下异类子嗣。”

“那成,快试吧。”胖子催促。

这法子也简单,一碗酒,取万中一血液一滴,再取胖子血液一滴。

“怎么不相融?”胖子大为紧张,两滴血液在酒中是独立的两滴。

诸葛婵娟没有答话,泼了酒,重新倒了一碗,又取万中一血液,此番混的是南风的血液,也不相融。

“完了。”胖子好生沮丧。

“不能急于断言。”诸葛婵娟摇了摇头,“人与人的血液也不尽相同,你们的血与它不融,或许别人的血液就相融。”

二人听得不甚明白,但有诸葛婵娟在,他们也不需要太明白,只需安静看着。

随后诸葛婵娟又用自己的血去试,还是不成。

“要不我去抓只王八回来试试?”胖子一脸沮丧。

诸葛婵娟没理他,走向墙角采了慕容凤的血,融了,两滴血自酒中缓慢的融为一滴。

“是人。”诸葛婵娟泼掉了那碗酒。

“会不会搞错?”胖子不放心。

为了让他安心,诸葛婵娟又试了一次,还是相融。

“是人,不会有错。”诸葛婵娟很是肯定。

“滴血不都是用来认亲的吗,还能用来认人啊。”胖子长了见识。

“滴血认亲很容易搞错,若是孩子随了父亲的血脉,以母亲的血脉来试,血液便不会相融,反过来也是如此。”诸葛婵娟说道。

“你能不能确定两个人是亲生母子?”南风问道。

“你想试谁?”诸葛婵娟反问。

“说来话长了。”南风说道,他想到的是离火宫的柳如烟和七弟莫离。

诸葛婵娟也没有追问,而是说道,“不难,哪怕那孩子的血脉随了父亲,我也有办法确定他们是不是母子。”

“那就好。”南风点了点头,转而手指万中一,“把他叫醒吧。”

“牛刀杀鸡,泼醒不就是了。”诸葛婵娟不愿动手。

胖子闻言,拎着空酒坛子出去盛了湖水回来,一碗凉水泼下去,“快醒醒,起来做新郎……”

第二百八十二章 九宫石门

万中一被冷水泼了一个激灵,猛然惊醒,愕然四顾。

“你小子造化了,等我跟那皇帝老儿说说,让他准了你们的亲事。”胖子说道。

胖子言罢,万中一大喜,连声道谢。慕容凤大悲,啼哭不止。

听得慕容凤哭声,胖子皱眉回头,“哭个甚么,女人家,头长见识短,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长的好看又不顶饭吃,有本事才是正经,你看看他,一身的本领,行云布雨,好不厉害,跟了他是你的福气,就知道哭,好不丧气。”

慕容凤并不答话,只是哭。

胖子不胜其烦,回头看向南风,“接下来怎么办?”

“先出去吧。”南风说道,胖子倒是大包大揽,但能不能成事还得看慕容律的意思。

“走吧,走吧。”胖子先走。

南风和诸葛婵娟后随,万中一去墙角扶慕容凤,慕容凤讨厌他,不让他搀扶,抹着眼泪自己走了出来。

待得万中一和慕容凤出得山洞,胖子手指老白冲万中一说道,“认识它不?”

“这便是谛听?”万中一猜道。

胖子也不答话,冲老白说了句梵语,老白抖身变化,现出凶兽本相,仰头咆哮,好不威武。

实则万中一也不曾见过谛听,亦不知道谛听样貌如何,但胖子所做的事情是在帮他,也没有骗他的必要,故此见得老白变化,立刻仆倒在地,连呼菩萨。

“免了吧,免了吧,我现在还没证位,不用冲我磕头。”胖子摆了摆手。

“容我现出原形,负了菩萨一行出去。”万中一说道。

“你可别了,没来由的吓到他们,腾云驾雾会不会?”胖子问道。

“那是会的,只是飞不高。”万中一答道。

“你带了公主先出去,我们骑坐飞禽。”胖子手指八爷。

万中一恭声应了,携了慕容凤腾空西去。

“八爷载不了这么多人,你和老白先出去。”南风冲胖子说道。

“好,正事儿办的咋样了?”胖子抬手上指。

南风摇了摇头,“不太顺利,你们先出去吧,先别跟慕容律说什么,我已经让他派人回国寻些有道高僧过来,咱们自己说了不做准,得他们确认才行。”

胖子答应一声,与变回白犬的老白乘了八爷升空西去。

胖子走后,南风冲诸葛婵娟做了个手势,随后先行带路,往那山腰石门掠去。

到得石门近前,诸葛婵娟上前仔细打量,良久过后回头说道,“是道石门,只是这里水气太重,附了青苔,看似一体。”

“石门很厚,内部还有金属夹层,如果找不到开启机关,便是胖子的铁锤也破它不开。”在诸葛婵娟查看石门时,南风看的是石门左右的石壁,石壁上并无开门机关。

“这处九宫格可能就是开门机关。”诸葛婵娟指着是门上的九处凸起。

南风点了点头,他也怀疑这道石门由九宫格控制,类似的机关他并不陌生,在长安时曾经有个偷儿自富户盗了个饰盒出来,上面就有这种九宫格,那偷儿打不开,求助铁匠,结果被后者报官给抓了,此事由此传扬开来,据说这种机关只有按照相应顺序契应九宫才能开启,九宫格旁边的那些鼎文极有可能就是线索。

“你来看。”诸葛婵娟指着其中一处凸起。

南风凑了过去,定睛细看,只见这处凸起的边缘有些许残缺,看那缺口,当是受到外力撬动而产生的崩裂。

“有人曾经试图打开这处石门。”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的确是撬动所致,不过这些痕迹不像近期造成的。”

诸葛婵娟扔掉了用来拨擦青苔的树枝,“万中一一直住在这里,他应该知道谁曾经来过,可以问他。”

“他可能也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这里是道石门。”南风摇头说道。

二人说话的工夫,八爷回来了,二人纵身跃出,由八爷载着前往西岸。

西岸的气氛有些异样,慕容凤和慕容律等人在大帐里,胖子和万中一在帐外,他们身边有几个将校,看似陪护说话,实则是防范看守。

二人落于大帐之外,慕容律想必是看到了,却没有出来相见。

“怎么样?”南风向胖子走去。

“不怎么样。”胖子很是不悦。

“在外面站着做什么,进去说话。”南风冲二人招了招手,转而率先向大帐走去。

见他想要进帐,那几个将校意图阻拦,南风皱眉冷视,后者讪讪退下。

此时慕容凤想必已经将众人先前的谈话和举动告知了慕容律,慕容律可能不很愿意,故此对南风和胖子多有不满,见他们进来,借着安抚慕容凤,也不与他们说话。

谁都不喜欢尴尬,南风也不例外,眼下的尴尬是慕容律一手造成的,谁造成的尴尬谁就承担后果,南风既不忍气吞声,也不和颜悦色,冷言冷语直涉正题,“你的女儿已经给你找回来了,现在该说说别的事了。”

慕容律没想到南风会说出这番话,也没想到南风语气会这么生硬,愕然抬头,不得接话。

南风自行走向一处座位坐了下来,“我且问你,万中一揭了皇榜,有没有如约降下雨水?”

见南风这般语气,慕容律自然不悦,但他不摸南风底细,也不敢开罪太狠,犹豫过后点了点头。

那一干将校也察觉到气氛的异样,本来在账内的向主坐靠拢过去,本来在帐外的也进了大帐。

南风又问,“我再问你,万中一在作法之前,有没有告诉你降雨的条件是迎娶慕容凤?”

此时慕容律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但南风所说不差,他只能再度点头。

“对于他的这一要求,你有没有应允?”南风再问。

慕容律不是蠢人,已经猜到南风接下来还会问什么,甚至猜到南风最终会说什么,但事到临头,也不得拾遗补缺,只能继续点头。

“据我所知,事情是这样的,你下皇榜,招求能够降雨的贤人异士,万中一揭了皇榜,如约降雨,但事后你却并没有如约将慕容凤许配给她。”南风阴着脸直视慕容律,“你们不但没有履行誓约,还试图以毒药加害于他,被其识破之后,又请了一干无能之辈想要施加刀兵,身为一国之君,竟然背信弃义,恩将仇报,此事你作何解释?”

“大胆野道,胆敢诘问主上。”有将军拔剑跃出。

“有些内情怕是真人尚且不知,这位英雄非我族类,我如何能将女儿下嫁于它。”慕容律语气生硬。

南风接话道,“万中一若是凡夫俗子,必不能降下雨水,既是能人异士,自然有其神异之处,随心变化,行云布雨对我们修行中人来说算不得难事,说它是异类纯属污蔑,究其根源无非是雨水已降,他没了用处。”

“你们对它如此了解,怕是之前便很熟稔吧?”慕容律冷声问道。

先前说话的将军又道,“这三人定是那妖怪请来的帮手,联手做戏,试图蒙骗主上和公主,请主上明察。”

“我怎么那么讨厌你呢。”诸葛婵娟皱眉看向那说话的将军,“你再胡说八道,我让你这辈子都说不了话。”

那将军并不畏惧,怒声喝道,“你敢恐吓本将军?”

“只说不做才是恐吓。”诸葛婵娟抱臂胸前。

南风离诸葛婵娟很近,看的真切,诸葛婵娟暗中放出了一只极小的飞虫,飞虫径直飞向那说话的将军,落到他的脖颈上。

那将军遭到叮咬,抬手想要拍打,但抬至中途就突然倒地,连连抽搐。

“你们竟敢以妖法加害朝廷命官?”慕容律拍案而起。

胖子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但他也不是委曲求全之人,抓了双锤在手,怒喊一声,“他娘的,杀你不比杀鸡费事,给佛爷坐下……”

第二百八十三章 菩萨应身

一干将校见状,纷纷拔剑相向,帐外的兵卒也向大帐快聚拢,剑拔弩张,气氛异常紧张。

三人年少,血气方刚,不计后果。慕容律身居高位,老成持重,关键时刻谁顾全大局谁就妥协让步,慕容律顾全大局,所以他让步了,坐回座椅,示意众将校退下。

“诸位息怒,此事可能有些误会,依真人之见,此事该如何了结?”慕容律问道。

“万中一绝不是异类,你说此事该如何了解?”南风反问。

“若它不是异类,我定会践行诺言,将公主许配给它,但谁能证明它不是异类?”慕容律问道。

南风唯恐胖子说他能证明,好在他的担心是多余的,胖子并没有这么说,而是冲万中一说道,“依我看这个公主你不娶也罢,当爹的胡搅蛮缠,闺女也肯定不是啥好东西,你还是报仇吧,他当初不是想毒死你吗,你感觉怎么做解气就怎么做,我们会全力支持你。”

万中一也没想到事情会搞成这样,胖子这是摆明了想让他报复慕容律,但他也是真心喜欢慕容凤,哪能杀了老丈人。

见万中一不做声,胖子无奈摇头,“真没骨气。”

眼见陷入僵局,慕容律想到了缓兵之计,“真人先前曾命我召请国中高僧前来,我已传令下去,今日晚些时候就会有僧侣前来,不如等他们来到再做计较,可好?”

“也好。”南风点头同意。

“不管后事如何,单是化干戈为玉帛就值得庆贺,传旨,设宴。”慕容律下令。

胖子生气刻薄,“别了,我们怕你下毒,你给我们一顶帐篷吧,我们不想跟你们待在一块儿。”

慕容律对他们很是忌惮,巴不得他们离他远点,听得胖子言语,立刻命人腾出一顶帐篷,供他们歇脚。

众人离开大帐之时,慕容律在后面说话,“这位巾帼英雄,呼延将军护驾心切,冲撞了你,我代他向你赔罪。”

诸葛婵娟知道慕容律是想让他帮那将军解毒,却并不买账,只是嗯了一声便走了出来,并未帮那抽搐不止的将军解毒。

四人进得帐篷也不交谈,或坐倚,或躺卧,各怀心事。

万中一担心的是事情搞僵了婚事会泡汤。

胖子在窝火事情不如他料想的那么顺利。

诸葛婵娟在替南风和胖子鸣不平,慕容律先前说那话,摆明了是怀疑三人与万中一是一伙的。

南风想的则是别的事情,那处石门上的九宫格极有可能是开门机关,如果单纯的九宫格也还好说,只要请了元安宁过来,应该能够打开。但此事难的是记载开门线索的那些文字是鼎文,他和元安宁都不认得鼎文。除此之外还有诸葛婵娟之前的细心现,那九宫格上的撬动痕迹是谁留下的?什么人在什么时候出于什么动机曾经去过那处湖心孤峰?

此事万中一可能知道,但也可能不知道,不管他知不知道,眼下都不能直接问,不然会暴露此行的真实目的。

此外,万中一给他留下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胖子也挺欣赏此人,可以肯定的是李朝宗和龙云子没有来过这里,但他们随后肯定会来,万中一如果继续留在这里,极有可能被他们斩杀,得设法让万中一离开这处湖泊,而最好的方法就是娶了慕容凤,慕容律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女儿住在这里,一旦成亲,势必赏赐宅院。

为了万中一的安全,必须对慕容律进行适当的让步,至少得让慕容律有台阶可下,不能将事情搞的太僵。

吐浑之所以没有护国一职,可能是因为慕容律不太信任道士和尚,此行他也并没有带了道士和尚同行,但他却是带了信鸽的,此处离吐浑并不远,信鸽放出,傍晚时分就有大量僧人来到,除了僧人,还有不少道士。

南风此前只是让慕容律召请僧人,没让他请道士,而今道士也来了,便说明慕容律请他们过来并不是单纯为了确定并迎接菩萨,还有抵御抗衡他们的意思。

来到的僧人有三四十人,身穿大红袈裟的高僧只有七八个,道人有十几人,修为平平,连蓝气都少,多是升玄以下的红色灵气,吐浑疆土很小,国内僧道数量也不多。

这些人来到之后先往大帐见慕容律,此时八爷和老白就在不远处,参见了慕容律之后,众人便去观望老白和八爷,三人耳目清明,能听到那些僧人的交谈,吐浑离佛国比中土要近,对佛国的诸佛菩萨比中土了解的更加详实,几位高僧曾经前往佛国朝圣,见到老白之后立刻认出了它就是地藏王座下的神兽谛听。

看罢老白,众僧方才在慕容律的带领下过来看望胖子,听得帐外的请见之声胖子方才起身出去。

几个老僧见到胖子,立刻跪倒,顶礼膜拜,口称‘菩萨慈悲,应身显圣。’

平心而论慕容律先前并不相信胖子是菩萨转世,原因无他,胖子行止不像菩萨,反倒更像匪类,见众僧对他膜拜,心中仍然存疑,“平回大师,你们确定没有认错?”

“绝对不会,老衲曾于吉鲁寺见过菩萨金身法像,佛容法相与这少年异常酷似。”老僧答道。

慕容律仍不敢尽信,又看向另外一个老僧,那老僧不等他问,就道,“那白犬乃谛听化身,其真身高大非常,似虎像狼,如狮类犼,若它能显现真身,便可断定这少年乃地藏王菩萨转世。”

胖子先前是骑着老白来的,包括慕容律在内的众人都见到了,按理说慕容律亦该信了,但他是一国之君,若胖子真是地藏王转世,是要跪倒朝拜的,但胖子实在与他印象中的菩萨相去甚远,若是跪错了人,日后传扬出去就会被人当做笑柄,他不敢冒险,便三度确认,“平明大师,你们确定此人就是地藏王菩萨转世应身?”

被问到的老僧连连点头,“地藏王菩萨证道大成,果位略逊佛祖,尤高万佛,其转世应身会酷似证位法身,这少年身形相貌酷似菩萨,又有认主谛听跟随左右,必是菩萨转世无疑。若有菩萨庇护,定得国运宏昌,还请皇上虔诚接迎。”

听得老僧言语,慕容律终于信了,五体投地,谦卑跪倒,“菩萨慈悲,宽恕我等。”

皇上一跪,除了道人在内的将校兵卒也尽数跟随,黑压压的跪倒一片,齐呼菩萨。

胖子虽然虚荣张扬,却没想到众人会对他如此礼敬,眼瞅着众人全部跪倒,反倒慌了,不知如何应对。

无奈之下只得看向南风,以口型求助,“我该说点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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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佛门八戒

南风没有说话,倒不是故意不帮胖子,而是这种场合他也不知道身为事主的胖子应该对众人说些什么。

得不到援助,胖子反倒急中生智,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现在还不是菩萨,就是个凡人,别跪着了,都起来,都起来。”

没有信仰的人是很可怕的,没有德操底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但信仰一旦变的狂热也同样可怕,过度的崇信会失去自我,哪怕胖子说的随意,包括慕容律在内的众人仍然对其虔诚的三跪九叩,这才缓慢起身,站起周围,等他继续说话。

胖子好不容易糊弄过去,看这架势众人还想让他说话,没办法,只能说,但此番却没能急中生智,万般无奈只能再度看向南风,求助于他。

南风仍不说话,不过却歪头看了看慕容律。

二人早有默契,哪怕只是一个眼神,胖子就能知道他心中所想,清了清嗓子冲众人说道,“我这次下来是有大事要办的,本来不想暴露身份,但我现慕容律敬天法祖,事佛诚心,是个好皇帝,但有些小地方他做的不够好,所以我才现身点他一点,当皇帝的得尊信守诺,一言九鼎才行。”

胖子说到此处,看向那群僧人,“你们虽然是我佛弟子,但也是皇帝的子民,念经参禅,行善修行是正事儿,在国家需要你们的时候为君分忧,为国解难也是正事儿,两件正事儿都不能耽误。”

胖子言罢,众人面色肃然,再唱阿弥陀佛。

胖子好不容易挤出这几句场面话,唯恐众人再逼他说话,急忙摆手,“好了,好了,不说了,都各忙各的吧。”

胖子是菩萨,菩萨说的话是有份量的,眼见胖子说他是个好皇帝,慕容律喜不自胜,胖子这几句话抵得上千条爱民仁政,胜过万两抚恤粥银,菩萨都承认他是个好皇帝,子民哪个敢不服。不过在欢喜之余,也多有自省,以后可得好好干,可不能给菩萨丢了脸。

有些时候一句话就能化敌为友,胖子这几句话就达到了这个效果,慕容律的态度瞬时逆转,对三人恭敬非常,礼遇万分。

但同样是一句话,也能置他人于万劫不复,胖子倒是把和尚给推上了很高的高度,但无形之中就把道士贬低了,在场的道人脸色都很难看,看这架势以后的日子怕是没法儿过了。

见此情形,胖子急忙指着南风冲那些僧人说道,“这是我在人间的结义兄弟,授箓太玄,一品高功,我跟他是兄弟,你们跟道士也得和睦相处,可不能欺负人家。”

众僧闻言,恭声应是。

那群道人本来还在担心受到排挤打压,而今也消了顾虑,一堂和气,皆大欢喜。

胖子的身份得到认可,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菩萨都说话了,万中一和慕容凤的亲事自然不会有问题,实则慕容凤本来还是不乐意的,但耐不住胖子一句前世姻缘,这就完了,前生今世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还不是胖子说啥就是啥。

不过说来也怪,自从听了胖子那句前世姻缘,慕容凤对万中一就出现了异样的感觉,女人都喜欢胡思乱想,也都渴望刻骨铭心的恋情,得不到就幻想得到,所谓的异样感觉只不过是慕容凤的幻想和自我欺骗,实则万中一哪是什么玉树临风痴情三世的如意郎君,他就是个千年成精的癞头王八。

不管怎样,婚事就这么定了,双方也都同意了,接下来就是琐事了,慕容律要设宴,胖子本来是喝酒吃肉的,但一群高僧在下面看着,他酒也不能喝了,肉也不能吃了,只能挑些素菜来吃。实则被人崇拜的感觉并不很好,想要维持这种感觉,就得一直端着,好不疲累。

晚宴结束之后,这群人还不放过胖子,请他讲经。胖子不同意,他们就求。还不同意,就跪着,不讲经就不起来,在他们看来胖子可是地藏王菩萨,随便说点什么都能令他们终生受益。

胖子没招儿了,只能同意,借着出来解手的机会求计南风,“咋办?”

“什么咋办?”二人站在崖边撒尿。

“讲经啊,我哪会呀。那群老东西对经文肯定比我熟,我要是讲错了岂不让他们耻笑?”胖子愁。

“不会的,他们现在对你异常崇信,不管你说什么,在他们看来都是对的。”南风说道。

胖子连连摇头,“那也不成啊,万一我说错了,他们照着做了,岂不是害了他们。”

南风提上裤子,系着腰绳儿,“要不这样,你别跟他们讲经了,跟他们讲话吧,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别端拿,那样反倒不像。”

“那也不能随便说啊,总得有个脉络。”胖子说道。

南风想了想,说道,“你就跟他们说八戒吧,这个简单,也不容易露馅。”

“这个办法好。”胖子点头,八戒是佛门弟子日常遵守的戒律,可深可浅,不容易出错。

“行,你进去吧,我去劝劝那犟驴,让她把那倒霉将军的毒给解了。”南风说道,那表忠的将军抽搐一阵儿也就起来了,却落了个病根儿,不能说话,席间过来冲诸葛婵娟敬酒,诸葛婵娟也不理人,现在还哑着呢。

胖子闻言急忙拉住南风,“你别走,你跟我一起进去,你不在我心里没底。”

“你们和尚开法会,我一个道士跟着搀和什么。”南风不想去。

“打虎亲兄弟,去吧去吧。”胖子拖。

“至于吗?”南风笑。

“还不如让我去打老虎呢,我最头疼的就是这个。”胖子叹气。

南风无奈,只能随胖子一起进去。

该走的都走了,人也不多,只有那几个老僧,慕容律自然得陪着,万中一也在,就这些人了。

胖子得坐主位,慕容律在旁边陪着,那些老僧分居左右,南风和万中一在下。

大帐里点着牛尾烛,还燃着香,高僧讲经按规矩应该用金盆先洗手,武林中人的金盆洗手就是学的和尚的,不过盆子倒是有,水也备下了,胖子却没洗手,坐下之后随口说道,“都不是外人,不要那么拘束,我现在还不是菩萨,就不跟诸位讲说经文了,随便聊上几句吧。”

众人本来正襟危坐,听他这般说,便略有放松,不过却没有似他那般垂腿儿坐着,都是盘着腿儿,连慕容律都是盘着腿。

胖子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诸位都是受过比丘诸戒的大德高僧,经文典籍研读的都很透彻了,我就不与你们说这些了,说点平日里经常用到的,你们挑着听,认为我说的有道理就听,认为我说的没有道理,就别往心里去,我还不是菩萨,说的不一定对。”

胖子努力的想要缓和气氛,但菩萨当前,众人还是做不到平静放松,南风自然是例外的,别说胖子是地藏王菩萨,就算是释迦如来,在他眼里也还是那个抱着罐子吃剩粥的小胖子,真正的兄弟是不会因为对方地位高了而生分疏远的。

“佛门第一戒,戒杀生。”胖子说到此处看向众僧,“你们杀过生没有?”

胖子看到谁谁低头,不问可知都杀过,只不过是大小多少的问题,可能没杀过人,但谁敢保证自己走路不踩死蚂蚁。

见众僧低头,胖子继续说道,“杀生最大的可能就是杀来吃了,闲着没事儿杀着玩儿的应该不多,贼寇越货杀人的情况也不很多,杀戮大多是为了糊口,我说的没错吧?”

胖子虽然说的通俗,却不无道理,众僧点头。

胖子又道,“佛说万物有灵,一花一木也有灵性,有灵性就有生命,其实咱们吃斋也是杀生,咱把草木的后代给杀了,不同于牛羊的是草木不会说话,不会喊疼,也不流血,所以我们就感觉不那么残忍,但说到底咱还是杀生了,而且每天都在杀。”

胖子的这番话没有得到众僧的回应,亦不知道众僧是在反省还是不同意他的看法,但这并不影响胖子继续往下说,“这个戒杀生我觉得不是绝对的不杀,而是别乱杀,能吃素就别吃荤了,毕竟牛羊的灵性比草木要大一点。

平日里若是遇到恶人,能度化就度化,不能度化也不用一味的度化,有些人你是感化不了的,你不杀恶人,恶人可能就会害死更多的好人,怎么办,杀了,把恶人杀了,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为了众生活命,这个罪名我背了,这个恶人我当了。

所以啊,咱们不能太拘泥,也不用因为走路踩死蚂蚁,点灯烧死飞蛾而害怕,那都是小事儿,不影响你成佛正果,如果光去盯着这些小事儿,那就不是慈悲,而是魔障啦。”

起初胖子还有些紧张,说到这里已经放开了,也不在乎众僧看法了,继续说道,“第二戒,戒偷盗,这个咱要说偷盗,就得明白啥是偷盗,我觉着吧偷盗就是让别人受到了损失,偷盗肯定是不对的,但是,如果我快饿死了,又没人肯施舍,为了活命我可能会去偷吃的,但我绝不会去偷穷人的,我们不能为了自己活命而害死别人。”

胖子说到此处去拿水杯喝水,与此同时看向南风。

南风微微抬手,示意他将语放缓一些,胖子虽然说的粗浅了一些,也不太全面,但大致还是正确的,只是语太快,在世人眼里说话太快不是反应灵敏的表现,而是不够沉稳。

胖子微微点头,放下水杯继续说道,“再说第三戒,戒霪邪,那个谁不是说过吗,食色性也,吃饭和讨老婆是人的本性,咱们说的戒霪邪跟凡人的娶亲是两码事,凡人娶老婆生孩子都是对的,要不然世人很快就死绝了,咱们说的霪邪是不能坑蒙拐骗的欺负人家,那肯定不对。另外咱之所以要戒色,主要是对自己定力的一种约束,是空明见性,连最难控制的咱都控制住了,还有什么是咱们控制不住的。”

胖子说话,自然没人打岔,停顿过后,胖子又道,“第四戒是戒妄语,戒妄语说白了就是不撒谎,吹牛擂鼓肯定是妄语,但过分自谦也是妄语,妄语就是不说实话,说大了是妄语,说小了也是妄语,你是小沙弥就别说自己是师,你是师也别说自己是小沙弥,是啥就说啥,别怕别人说你不谦虚,要是在乎凡人的看法,你们就着相啦。”

胖子这番话令那些僧人神情更加凝重,多有反省,狂妄之言他们的确不曾说过,但胖子所说的后一种情形的确存在,仔细想来,与实情不符的谦卑言语也的确流于虚伪。

“五戒饮酒,这个跟戒霪邪有点像,喝酒容易上瘾,参禅悟道的前提是控制住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可不成。另外,这戒饮酒还有个原因,咱是吃供养的,喝酒很奢侈,不能让施主感觉咱拿了人家的布施在花天酒地。”

说到此处,胖子想打哈欠,强行忍住了,强打精神继续说道,“六戒着香华,这个不难做到,出家人四大皆空,连皮囊都是假的,皮囊之外的东西更不重要,不能穿的太花哨。”

八戒由难至简,胖子说的便越简单,“七戒坐卧大床,这个也得看什么情况,如果只有一张大床可睡,难不成还要舍了它睡在地上?不能太过拘泥,不刻意追求奢华也就是了,睡在哪里,坐在何处,视情况而定。”

“八戒非时食,过午不食这规矩其实有些不近人情,至少我觉得不近人情,说白了就是得了施主的供养,有些心虚,不敢饱腹。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哪能静得下心研习佛法,哪怕不能吃撑,怎么着也得吃个七分饱吧,据我所知各国朝廷都拨给寺院不少田产,与其将那些田产租给农人耕种暗得金银,倒不如自己拿来耕种,得了米粮也能多吃一些,少与人伸手讨要。”

“一开始我就说了,我现在还不是菩萨,说的也不一定就对,就说这么多吧,时候不早了,都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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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千年往事

胖子说完,直身站起,那一干僧人急忙合十唱佛,“南无阿弥陀佛,万谢菩萨开示。”

“我说了多少遍了,我还不是菩萨,”胖子连连摆手,“我说的这些也不一定对,你们挑着听。”

眼见胖子要走,慕容律上前挽留,情愿让出大帐供胖子歇息,胖子摇头拒绝,与南风一同离开了大帐。

出得大帐,胖子环视左右,见左右无人,急忙低声问道,“我说的咋样?”

“有条不紊,浅显直白。”南风冲胖子竖起了拇指,实则胖子说的并不是非常全面,也不是非常深刻,不过对于胖子来说,不出丑丢人就已经算成功了。

听南风这般说,胖子如释重负,“接下来咋办?”

南风想了想,说道,“慕容律肯定会邀请你去吐浑,你随他去一趟吧,我和诸葛婵娟想办法把这里的事情处理了。”

“你可饶了我吧,”胖子连连摇头,“我不去,去了他再让我讲经咋办?”

“不会的,他顶多让你在百姓面前露个面,不会让你当众讲经的。”南风随口说道。

“为啥?”胖子不解。

“因为你和百姓心中菩萨的形象相差甚远,他不会让百姓看到你真实的一面,我觉得他请你过去主要是为了与你攀交,可能还会给你大量供养,你去待上几天也无妨。”南风分析。

二人说话的工夫,到得昨夜居住的营帐前,南风先入,胖子后进。

这是顶军帐,先前住了十多个士兵,很是宽敞,而今只住了他们三人,慕容婵娟在西北角落,南风昨夜睡在东北角落,胖子守门,睡在东边,也没床,都是地铺。

二人进来时诸葛婵娟正和衣躺卧,拿了一本书籍在看,见二人进来,也没有主动与二人说话。

“我要是去了,他让我当国师咋办?”胖子拉了南风在自己床铺坐下。

南风摇了摇头,“你要是当了吐浑国师,就不能似现在这般自由了,吐浑是个小国,水太浅,养不了你这条大鱼。”

胖子咧嘴一笑,“有道理,水是有点浅,你说让万中一当国师咋样,这家伙想拜我为师。”

“可以,不过他资历太浅,很难服众,你得让那些老和尚辅佐他。”南风说道,吐浑虽小,也终究是一国,安插个自己人总是有好处的。

“成,我有数了,你快去睡吧,人家一直在等你呢。”胖子冲诸葛婵娟努了努嘴。

胖子是故意这般说的,诸葛婵娟闻声抬头,瞅了胖子一眼,“你在这儿,我们能做的了什么?”

“哈哈哈哈,那我出去,给你俩腾地方。”胖子笑道。

“别闹了,”南风摆了摆手,“你这次过去别光顾着装模作样,顺便帮我办点事情,看看吐浑有没有人识得鼎文,如果有人会,我就跟他们学上一学,以后也能便利一些。”

“好,我去跟慕容律睡,不在这儿碍你们的眼了。”胖子站了起来,撩开帘子,走了。

南风也没有留他,他的确有话要和诸葛婵娟说,不过却不是甜言蜜语,而是婆心苦劝,而今已经与吐浑化敌为友,那个将军的毒也该解了。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任他怎么说,诸葛婵娟就是不同意,说到最后竟然恼了,“他骂你野道,你都忘了?”

“那是气急失言,哪能当真。”南风说道。

“事先我警告过他,再胡说八道我让他这辈子都说不了话,他还大放厥词,那便是咎由自取,我不解,要解你解。”诸葛婵娟拗劲儿上来了。

“我哪会呀。”南风摇头。

诸葛婵娟也不接话,合上书籍,翻身躺倒。

南风无奈,只能回到自己卧处,拉了被子躺倒,嘀咕了一句,“唯妇人与小人难养也。”

南风说这话是想诱使诸葛婵娟接茬,诸葛婵娟还真接了,却不是反驳言语,而是“知道就好。”

诸葛婵娟这般说,南风便不得接话,只得随她去了。

起初他也没有多想,只是感觉诸葛婵娟太过记仇,但躺倒之后细想湖中孤峰上的那处密室,忽然明白诸葛婵娟为何火气这么大,那密室入口的石门上有九宫机关,这种机关他们是不会解的,要想解开,就只能请元安宁前来相助,诸葛婵娟想必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抑郁烦闷,那个将军时运低,做了她的出气筒。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实则只要足够细心,还是能够揣摩出女人心思的,当然了,前提是这女子不是个是非不分,恩怨不明,不知所谓的浑噩之徒。

诸葛婵娟非常聪明,但心思很简单,恩怨很分明,她一直视元安宁为情敌,打一开始就不喜欢元安宁,更不喜欢他与元安宁走的太近。

想明了原因,就得思虑对策了,最有效的办法是别请元安宁过来,但是否去请元安宁,取决于在没有元安宁的情况下他们能不能进入密室。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明天再去湖心孤峰看上一看,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能够进入密室。

有心事就睡不踏实,五更天,南风早早起身,诸葛婵娟也醒了,但南风对她的不近人情有些不满,便没有叫她同行,唤了八爷过来,独自去往湖心孤峰。

这处湖心孤峰名为太乌山,峰顶高耸,破雾冲天,朝阳的第一缕光辉映照的就是这处山峰,这想必是太乌山名字的由来。

再次查看,最先看的还是那处石门,细看之下不难现这处石门与高平生前世居住的那处洞府的石门并不相同,高平生的那处洞府石是破开上方石壁,令其垂落而封闭洞口的。眼前的这处石门却是另外一种情况,石门与四面石壁之间都有极小的缝隙,这种情形表明这处石门并不是上下左右开启的,最大的可能是内外伸缩,也只有内外伸缩的石门才有可能四面都有缝隙,似这种样式的石门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再次试过石门厚度,探查结果与之前一样,石门很厚,而且其中很可能有金属夹层,由于灵气不能破体延伸,就只能依靠灵气反震进行大致判断,也正因如此,就不能确定石门内部的金属夹层究竟是单纯的金属墙壁还是由诸多金属组合的开门机关。

在石门前停留了一炷香之后,南风离开了石门,往其他地方寻找线索,石门所在高度的山体宽约八十几丈,想自其他位置开凿通道异常困难,哪怕能够凿通,耗时也必定长久。

此处离山顶也有不短的距离,自上部向下开凿也行不通。

万中一居住的那处山洞位于山体下方,向内延伸不过四五丈,离那处密室更远。

寻遍其他区域,也没有现能够侵入密室的漏洞,连透气孔都不曾找到。

就在南风寻之无果,暗自愁恼之时,万中一回来了,他要随慕容律等人回朝,此番是回来收拾行装的。

见到南风在岛上,万中一自然会询问缘由,南风以推研龙脉地气为由搪塞了过去,万中一也没有多想,他有心拜胖子为师,又知道南风与胖子甚是亲密,便恳请南风代为说情。

南风趁机询问他的生平,询问生平是假,真正目的是确定此前有谁来过这里,周朝时万中一尚未成精,记不得那时候的事情,但石门上的九宫石格有人为撬动的痕迹,很可能是周朝之后的某个年代里有人曾经来过这里。

万中一虽不知道那石门后面隐藏着什么,甚至不知道那石门是一处真正的石门,却记得在很久以前有几个人曾经来过。

正所谓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万中一只记得很久之前有人来过,却不记得那几个人具体是何时来的,那是一个很多年前的冬夜,山上传来了说话声,那时他道行尚浅,有生人到来他避之尚且不及,也不敢往近处窥探,再者,秋冬季节山上有雾,即便他想窥探,也不得看清。

来的究竟有几个人他说不清,自此处停留了多久他也不确定,他能确定的是来人不止一个,还能确定来人自山上停留的时间不过一夜,因为次日他浮出水面,便没有再见到人。

“那时你有几百年的道行?”南风问道,想知道具体时间是不可能了,只能根据万中一的道行来反推个大概。

“四五百年当是有的。”万中一答道,言罢,又道,“那些人当是来此采药的道人。”

“为何有此一说?”南风追问。

“他们到此并未泛舟,那时尚无僧尼,不是道士哪个有凌空飞渡的本领。”万中一抬手上指,“当年那崖顶生有灵草一株,后来不见了,自然是被他们挖去了。”

“什么灵草?”南风又问。

“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但那灵草神异的很,它生在崖顶时,周围寸草不生。”万中一说道。

“你还记不记得那灵草的形态?”南风再问。

万中一回忆片刻,说道,“那物高不过尺,似草非草,似木非木,长在无土石壁上,黄根,白茎,绿叶,红花,结的是黑籽儿。”

南风点了点头,“时候不早了,出去吧,我与正德和尚说一声,让他收下你。”

万中一闻言连声道谢,二人分行上下,回返西岸。

此时慕容律等人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动身了,军帐也都收了起来,只剩下三人居住的那一顶。

慕容律见到南风,盛情邀请他和慕容婵娟随胖子往吐浑做客,南风借口先前不曾寻得药草,不能立刻前往,打他们先去,待得送走众人方才回到帐篷,将万中一所说灵草的形态说与诸葛婵娟,“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应该是回生草。”诸葛婵娟还真知道。

“有何功效?”南风问道。

诸葛婵娟随口答道,“此物上承天露,中受龙气,下收地火,若以无根之水送服,可修补阴阳,再全五行。”

“直白一点。”南风不很明白。

“此物乃疗伤圣品,可修复后天残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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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 群起哄抢

“后天残疾?”南风看向诸葛婵娟,“怎样的情形算是后天残疾?”

诸葛婵娟瞅了南风一眼,“天生聋哑肯定不算。”

“你都想哪儿去了。”南风无奈摇头,平心而论诸葛婵娟还是不错的,只是有一点,醋意太重,这话摆明了是冲大眼睛去的。

“那你问它干嘛?”诸葛婵娟撇嘴。

慕容律临走为二人留下了一些日常用物,南风走到桌旁坐下,规整思绪,出言说道,“我问的这种药草原本长在太乌山顶,后来被人挖走了,照万中一所说,周朝那道人住在这里的时候他可能还不曾出生,也可能已经出生还没有成精,不然他不会对周朝的情况一无所知,在他有了四五百年道行的时候,那株回生草被人挖走了,按时间推断挖走回生草的人很可能是汉朝人,当年我在驹县东北密林现了封印韩信尸身和魂魄的破庙,破庙里的那口汉代朝钟上铸有部分天书,所以我怀疑当年来到这里的可能是韩信等人,如果真是这样,那处密室就已经被他们打开了,里面的龟甲可能也不在了。”

听罢南风讲说,诸葛婵娟缓缓点头,“有道理,当年刘邦宠爱的戚夫人被吕后砍掉四肢做成了人彘,他们寻这回生草……”

不等诸葛婵娟说完,南风就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头,“吕后加害戚夫人是在刘邦驾崩之后,那时韩信早就死了,他们寻找回生草应该在此之前,很可能是为某个受伤的将帅疗伤。”

对于南风的讲说诸葛婵娟有些意外,“你怎会知道这些?”

“我在长安长大,类似的事情我听的多了。”南风说道,见识这东西取决于生活的环境和经历事情的多少,与年龄没有直接关系。

“你现在有何打算?”诸葛婵娟向东努了努嘴。

南风没有立刻接话,他先前所说只有一半是有根据的推断,还有一半是没根据的猜测,他只是怀疑这里没有天书,却并不能确定,而今已经来到这里,动手可能白忙一场,不动手又可能与天书失之交臂。

实则最正确的做法就是找人译出鼎文,然后请了元安宁过来,设法打开石门。

他之所以犹豫,是因为诸葛婵娟对元安宁充满了敌意,一旦请元安宁过来,诸葛婵娟定会心生不满,天知道她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凡事皆有利弊,不能犹豫不决,两利相权则其重,两害相衡则其轻,寻找天书是大事,直接关系到他的生死,他离开太清宗已经快五年了,离十二年的期限只剩下七年,七年之后能否自太清宗活着出来,全看他能否拿到足够与太清宗抗衡的天书残片。

打定主意,南风看向诸葛婵娟,“我与玉清宗藏经阁的老法师私交甚好,我想去一趟玉清宗,请他帮忙译出石门上的鼎文。”

“你与龙云子交恶,去玉清宗岂不是自投罗网,还是等胖子消息吧,吐浑兴许也有人识得鼎文。”诸葛婵娟说道。

“那会耽搁不少时间。”南风摇头。

“总之我不同意你去玉清宗,太危险了,那里高手如云,便是有八爷驮你,也不见得能全身而退。”诸葛婵娟说道。

“总不能在这儿干等啊。”南风叹气。

诸葛婵娟走了过来,自南风旁边坐下,“可以先往别处看看,说不定会有与太乙山相似的所在,不很费事就能拿到。”

南风想了想,感觉诸葛婵娟说的不无道理,便拿出鹿皮地图铺开察看,二人目前所在的太乌山是九处位置的第四处,往北有一二三三处,往南有六七八三处,一二三全在江北,六七八全在江南。

“咱们现在在这里,”南风指点着地图,“你说去哪里?”

“我没什么主意,听你的。”诸葛婵娟说道。

“往北去吧,如果路上不耽搁,有三天就能打个来回,只是辛苦了八爷,往北会越寒冷。”南风说道。

诸葛婵娟点头同意,“八爷载我们两个很吃力,我就不与你同去了,你自己去吧,我守在这里。”

“也好,不过这里不安全,不要住在这里,你往吐浑找胖子。”南风说道,此时龙云子和李朝宗都在寻找天书的下落,万一诸葛婵娟与他们相遇就会非常危险。

“好,你快上路吧,不是唾手可得就不要强求,早点回来。”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带了包袱,捆了床毯子,唤来八爷,升空向北。

这段时日一直餐风露宿,八爷瘦了不少,不过振翅飞行倒是大有长进,升空之后立刻攀高,高过云层,躲避下方寒冷气流。

辰时动身,午时天降下雪,下方白茫茫一片,哪怕身在云层上方,那刺骨的寒冷也令南风耐受不住,无奈之下只得授意八爷下落,自山中寻处避雪。

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山洞藏身,只能于一处避风崖下躲着,那把龙威短弓南风一直带着,外出打了一只花鹿回来喂与八爷。

在八爷进食之时,南风割了鹿皮为它包裹小腿,这些部位没有羽毛覆盖,接触冰雪会非常寒冷。

他本来只为八爷包了腿,可能是感觉这样舒服,八爷又抬起爪子,示意将它的爪子也给包上。

南风满足来了八爷的要求,仔细的给它的爪子包上了,前端还留了小孔,让其可以自如抓握。

包上了爪子,八爷又展开了翅膀,南风会意,解开毯子捆于八爷腋下。

亲近的关系源自亲近的举动,对于南风的照顾八爷很是领情,扯了块鹿肝给他,这是它最喜欢的食物,在它看来是好东西。

南风尚未作出回应,忽然现上空出现了几道巨影,由于风雪甚疾,看的不很真切,只能确定是几只巨大的飞禽,隐约还有紫气闪动。

南风抬头上望之际,八爷也在歪头上望,待得那几道巨影由北向南一闪而过,“二人”收回视线,面面相觑。

“什么东西?”南风自言自语。

八爷自然不会接话,而是趁机将叼在嘴里的那块鹿肝给吞了。

南风鄙夷的看了八爷一眼,这家伙只是做做样子,其实并不舍得真给。

就在此时,上空又出现了几道身影,此番出现的是人影,有七八道,自他们所在的悬崖上方一闪而过,有两人还落于悬崖上方踩踏借力。

此番南风看的很是清楚,这些人穿的都是道袍,无一不是紫气高手。三宗道袍大致相仿,只是略有不同,先前落于崖顶借力的那两人穿的都是上清宗的道袍。

此处位于西魏的西方边境,而上清宗的势力范围在东魏,他们怎会出现在这里。

心中存疑,南风直身站起,纵身跳上崖顶举目南眺,此时那一行人已在五里之外,仍在继续南下。

那些道人与前方的飞禽相距很近,看情形不似在追赶那些飞禽,反倒像是在跟随。上清宗是有异类道人的,最先过去的那些飞禽极有可能是宗内异类门人。

就在他疑惑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上清高手出现在此处之际,却现那群道人和前方的飞禽突然消失了,他们自然不是真的消失了,而是落到了南方不远的群山之中。

那群道人在下方停留的时间并不长,片刻过后再度出现,顶风冒雪,继续南下。

待众人走远,南风唤了八爷出来,来到众人先前停留区域的上空,只见下方是一处很高的山峰,山腰区域有处很大的山洞,山洞南北贯穿。

类似的山洞他曾经遇到过,在太乌山的南面也有一处,三人还曾在那里歇息过。

此时那群道人已经去得远了,几乎看不到了,但根据众人移动的轨迹来看,他们是循着山势走向在向南移动的,取的并不是直线。

先前的那处贯穿山洞和此处的山洞都位于龙脉上,类似的山洞如果还有,上清宗就能循着这些山洞找到所有藏匿龟甲天书的地方。

上清众人是自北面过来的,北面的三处极有可能已经被他们现。

急切的思虑之后,南风做出了决定,“调头,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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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兵贵神速

八爷听得懂简单的言语,听得南风言语立刻振翅南下。

此时仍在下雪,视线多有阻碍,八爷根据南风的授意自山峰之间低飞折绕,顺利避过上清宗众人,到得安全区域立刻拔高,自高空全南下。

南风抱着八爷的脖颈竭力趴低,以此减少八爷的飞行阻力,八爷虽然不明白南风为何中途调头,却知道他急着回去,奋力鼓动双翼,飞的风驰电掣。

虽然情势危急,南风却不曾失了方寸,越是危急,越要保持冷静,根据上清众人的移动路线几乎可以断定他们是冲着天书来的。

再者,上清众人先前曾在那处贯穿山洞有过短暂停留,这便表明他们寻找天书依靠的并不是地图,而是另外一条线索,他们依靠的线索就是那些由巨大异类开凿出来的山洞。

那只巨大的异类为何自龙脉上挖出那些贯穿山洞目前还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倘若江南也有类似的山洞,上清众人就能循着那些山洞找到藏匿天书的地点。

上清宗应该是在近期才现循着那些贯穿山洞能够找到天书,如果早就知道,不会等到现在才开始寻找。

此外,上清宗依据的这条线索极有可能已经泄露,如若不然,他们不会如此焦急,他们顶风冒雪一路疾行,说明他们想战决,抢在对手之前找到那些龟甲残片。

眼下有两种可能,一是北方的三处区域都被上清宗探寻过了,而且他们也自那几处地点拿到了龟甲,确定了这条线索的真实性,故此才会快南下,试图抢占另外那些。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上清众人自北方与对手短兵相接,上清宗兵分两路,一路与对手争抢,另外一路趁机南下,寻找另外那些。

这两种情况都有可能,但后一种可能更大一些,他先前曾在麒麟镇见过燕飞雪率领上清道人与李朝宗斗法,上清宗紫气道人远不止先前见到的那十几个。

三宗法术大部分都是当年负责推研龟甲的那九个道人留下的,且不说那些道人能不能将天书推研透彻,就算他们将所得龟甲彻底参透,各宗也只得了天书的三分之一,另外两宗所掌握的法术他们是不会的,倘若能够拿到原本属于本宗的龟甲就能拾遗补缺。若是拿到属于他宗的龟甲益处更大,不但能够取长补短,还能握住对方脉门。

龟甲天书乃万法总纲,得天书者得天下,如此重要的事物,足以令上清宗举全宗之力搜寻,上清宗紫气高手大举出动,另外两宗不可能听不到风声,不需深思熟虑也能猜到上清宗是冲着天书去的。

天书可不是金银珠宝,这是关系到本宗生死存亡的事物,若是被别人得了去,别说本宗法术了,就是镇宗绝学太玄真经也会被他人悟得,形势如此严峻,他们不可能不抢,不但会抢,在遇到阻碍之后甚至会撕破脸面大肆厮杀,礼让也得分时候,关系到本宗生死的东西谁敢礼让,也没人会顾及身份和名声,不出意外的话,包括三宗在内的各方实力在北面已经打破头了。

正所谓兵贵神,上清宗深谙此道,他们会马不停蹄的向南搜寻,绝不会有片刻耽搁,想要抢在他们前面寻遍位于南方的三处地点难度很大。

不过再一想,也不是没有可能,上清宗并没有地图,赶路的同时需要分神寻找,自然不能全前进,此其一。其二,龙脉并非直线,而是多有弯曲,尤其是第五处,位于东方太乙山,上清宗往返需要白跑两千多里,至少也得浪费一天一夜。

这一天一夜,加上南方的几处曲折,再加上上清众人赶路之时分神寻找,算在一起当有三天左右的差距。

算出大致差距,南风略微心安,有这三天的差距他就能带上胖子和诸葛婵娟,有他们在,只要藏匿龟甲的所在不是非常棘手,就应该能够拿到。

来时用了两个时辰,回返只用了一个时辰,八爷功不可没,另外冬天多有北风,顺风也得了不少助力。

到得太乌山不见诸葛婵娟,就往西面追赶,慕容律等人步行,路上又有积雪,走的不快,追出几十里就赶上了众人,胖子和诸葛婵娟皆在队列之中。

该想的在路上已经想过了,此时已不需再想,南风甚至不曾落地,命八爷俯冲接上诸葛婵娟,与此同时冲胖子喊道,“出事了,回去。”

等到八爷转飞东方,胖子已经骑上了变身凶兽谛听的老白冲出队列,自下方狂奔跟随。

跑出十几里,确定慕容律等人闻听不到,胖子方才高声吆喝,“出啥事儿了,急三火四的?”

“天书藏匿位置已经泄露,上清宗正派了一群紫气高手火南下,他们后面应该还跟着其他人,咱们得抢在他们前面去南方搜寻剩下的三处。”南风回应。

胖子大惊,“啊,咋回事儿?北方那些已经被他们拿走了?”

“应该是。”南风点头。

“怎么早不露晚不露,偏偏咱开始找了就露了?”胖子好生疑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诸葛婵娟闻声皱眉,“你什么意思?”。

胖子并没有怀疑诸葛婵娟,便不明白诸葛婵娟为何有此一问,“什么什么意思?”

见胖子神情,诸葛婵娟也知道自己多心了,看向南风,“胖子说的也是,怎么之前不见他们有动静,咱一开始寻找他们也有了动作?”

南风没有答话,上清宗凭借的是那些贯穿山洞,他们依靠的是地图,用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方法,由于不明白那些贯穿山洞的来历和用处,也就无法推断出上清宗是自何处得来的消息。

“高平生应该知道另外八人住在何处,会不会是他?”诸葛婵娟问道。

“也有这种可能。”南风点了点头,当日高平生并未提及自己前世是那一教的道人,若他是截教门人,就有可能将天书线索泄露给上清宗,以此作为当年沉溺酒色,不曾好生推敲龟甲的补偿。

“你现在有啥打算?”胖子自下方喊话。

“先回一趟太乌山。”南风说道。

“回去有啥用,咱又打不开。”胖子喊道。

南风说道,“回去不是为了打开那处密室,上清宗并不知道密室的具体位置,咱们可以将山腰的那处洞口堵上,将万中一居住的山洞伪装一番,造成龟甲先前放在那里的假象。”

“能行吗?”诸葛婵娟表示怀疑,她先前是近距离看过那处石门的,石门的位置并不隐蔽,只要留心寻找,很容易就能现。

南风也无信心,“赌一把吧,希望他们急着赶往下一处,不会搜的那么仔细。”

不多时,三人回到湖边,诸葛婵娟留在岸边收拾那顶帐篷,南风和胖子去了孤峰,自各处搬移石头遮掩洞口。

“还是挺显眼。”胖子咂舌摇头,遮掩的效果不甚理想。

“没办法,只能这样了,好在有雾气遮挡,不是离的太近也不易现。”南风说道。

“其实就算被他们现了也不妨事,他们也搞不懂门上的机关。”胖子说道。

“实力如果足够强大,根本不需要用脑,那些紫气高手合力作法能将整个太乌山给豁开,压根儿就不用走门,”南风叹了口气,“走吧,去下面。”

待二人忙完回到西岸,诸葛婵娟已经将帐篷及内部的器物沉入水中。

“走吧。”胖子翻身上“马”。

南风皱眉未动。

“走啊,想啥呢?”胖子催促。

“太乙山那处石室被咱们布置了陷阱,陷阱本来是用来暗算李朝宗的,如果上清众人贸然前去,就会误伤他们,我授的是上清箓,怎么也有点香火情谊,我可以跟他们争天书,却不想害他们送命。”南风说道。

胖子恍然大悟,“你不说我都忘了,你想咋办?”

诸葛婵娟根据南风往返的时间猜到上清宗众人离此不远,“时间不够了,来不及过去撤除。”

“就算时间来得及,那机关也撤不了啊。”南风犯愁。

“要不给他们留个条儿吧,告诉他们那里有机关。”胖子建议。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南风打开包袱拿了画符文房,朱砂都是事先以酒调好的,纸是切好的符纸,蘸上朱砂就能书写。

“太乙山石室伏有火器两枚,威力甚大,万勿大意。”南风写道。

诸葛婵娟就在旁边,提醒道,“你这么写,等同告诉他们太乙山已经空了,万一他们舍了太乙山直接南下怎么办?”

南风摆了摆手,“没事,他们不知道龟甲所在的具体位置,得根据贯穿山洞找寻龙脉,再循着龙脉向下寻找。”

“快找个地方把它放好,赶紧上路,我跑得慢,先走。”胖子言罢,老白纵身跃出。

放在别处上清众人有可能见不到,只能放在万中一先前居住的山洞,自醒目处压好字条,南风回到西岸,接了诸葛婵娟往南追赶胖子。

八爷尚未成年,负载两人有些吃力,度慢了不少,直到傍晚时分方才自江边追上胖子,时值寒冬,江面封冻,老白踏冰而过,进入江南地界。

到得江南,南风拍了拍八爷左颈,这是询问它是否疲惫。

八爷叫了一声,示意还能坚持。

“第六处区域离此还有多远?”诸葛婵娟问道。

“五百里,天亮之前能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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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梅林团扇

前行不久,前方出现了村庄,胖子坚持不住了,在下面吆喝,“在前面歇会儿吧。”

南风正有此意,三人自村头落下,步行进村。

此时不过二更,还有百姓不曾入睡,三人敲开一户农人的院门,给了银钱请对方帮忙整治饭菜。

见三人出手阔绰,又有女子同行,户主便同意了三人请求,将三人请入家中烧水煮饭。

这户农家养了一头猪,可能是想等到年关宰杀,胖子给了双倍价钱买下,用木棍儿敲打着赶出了家门,半柱香之后拎着猪头回来了。

胖子回来的时候饭菜还未上桌,南风和诸葛婵娟正在西屋整理被褥。

“送给你们过年,”胖子将猪头扔给农妇,迈步去了西屋,“不是赶时间吗,怎么还在这儿睡呀?”

“来得及,好好歇歇,明早再走。”南风说道。

“成,”胖子担心花刺儿等人的安全,“对了,到时候我得回兽人谷一趟,让他们出去避避风头。”

南风点了点头,虽然上清众人冲花刺儿等人动手的可能性不大,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避还是避一下。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五更刚过,三人再度动身南下,由于取的是直线,走的便不是官道,多在山野之中穿行,飞的畅通无阻,倒不觉得什么,但跑的跋山涉水,多有阻碍,受胖子拖累,五百里的路程耗了五六个时辰,直到午时方才赶到地头儿。

这是深山之中一处平坦区域,方圆十几里一眼望去全是梅花,梅林深处隐约有房屋影迹。

三人目前位于梅林正北的山顶,正值梅花绽放的时节,山风吹来,花香扑面。

“好香啊。”诸葛婵娟深吸闻嗅。

“香啥啊,冲鼻子,”胖子抬手南指,“快看,那里有个小屋子。”

南风没有接话。

“看见没,在最大的那棵梅树下面。”胖子又指,“算你造化,屋子那么小,肯定没机关。”

诸葛婵娟循着胖子所指,找到了那处房舍,但她却不似胖子这般乐观,“这里虽然远离城池,却并不非常隐蔽,如果真的没有机关,这么多年不可能没人来过。”

“也是,走吧,过去看看。”胖子迈步欲行。

南风伸手拉住了胖子,“别急,看看再说。”

“咋啦?这周围没妖气,我都看过了。”胖子不明所以。

“那栋屋子是什么搭建的?”南风问道。

得南风提醒,胖子和诸葛婵娟定睛再看,这一看现了端倪,“像是木头房子。”

南风点了点头,“如果真是当年那个道士所留,木屋不可能千年不朽。”

现了疑点,三人便不敢轻举妄动,自山顶喝水歇息,与此同时观察打量周围情况。

观察了半柱香,不见异常,南风乘了八爷飞向梅林,自梅林上方俯视观察,那栋木屋位于最大的梅树之下,自树枝缝隙之间向下探望,能够看到那栋木屋,木屋有三间,门在正中,东西有窗,在木屋之前有篱笆围成的小院,院子西侧是一盘不大的石磨,东侧靠近梅树的地方则是一张石几,石几旁边只有一只石墩。

那石几很是简陋,几面是一张不规则的石板,石板上还放着一把壶和一只充当茶杯的竹筒,除此之外还有一把蒲扇,蒲扇是团扇,不大,当是女人用物。

“喂。”南风声试探,根据院子里的景物来看,这里应该是有人住的。

下方无人回应,死寂依然。

连喊两声,无人应答,南风有心下去一探究竟,刚想轻身跃下,一瞥之间忽然现了端倪,其他区域都落满了梅花,唯独院子里一片花瓣也不曾落有。

便是有人打扫清洁,也不能这般干净,再者,即便有人打扫,也不可能连屋顶也打扫的这般干净。

“咋样?”胖子在北面叫喊,南风都喂了好几声了,他也不用避讳了。

“这屋子有古怪,搞不好是障眼法,我先试它一试。”南风自腰间摸了块碎银子,随手抛向木屋屋顶,障眼法都是幻象,若木屋真是障眼法的幻象,银子就会直接落向地面。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抛下的银子并没有落向地面,也没有击中屋顶,在距屋顶尺许的地方仿佛遇到了无形阻碍,凭空止住,弹向别处。

“不是障眼法,是灵气屏障。”南风授意八爷落地。

八爷敛翅降落于柴扉之外,南风下到地面,双手前指,缓步前行。

距柴扉一尺左右的位置,南风感受到了笼罩在木屋周围的那道无形屏障,那无形屏障蕴含灵气充盈猛烈,双手刚刚触及,便如遭雷击,跌撞急退,险些摔倒。

胖子先到,翻身下“马”,“咋回事儿?”

“你试试。”南风抬手北指。

“瞎子过河,你就没点儿好心眼儿。”胖子鄙夷撇嘴,南风被反震而出他都看到了,知道这屏障不可碰触,不过知道归知道,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仗着有八部金身护体,走过去伸手就摸。

结果自然与南风一样,也被灵气屏障震的一个踉跄,手臂酸麻,好不难受。

诸葛婵娟后到,随手扶了胖子一把,转而快步走向南风,关切的问道,“受伤不曾?”

“你咋不关心关心我呢?”胖子在后面嚷嚷。

诸葛婵娟闻声回头,“受伤不曾?”

“去去去。”胖子不耐摆手。

在二人说话之时,南风又折了一段梅枝前伸试探,触及无形屏障之后,梅枝折断崩飞。

南风扔掉手中的半截梅枝,“这灵气屏障厉害的紧,能阻隔一切事物,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哪怕是寒潮湿气都能阻隔。”

“这木屋就是当年那个道士的住处?”诸葛婵娟问道。

南风点了点头,“对,此人参悟天书大有所获,道行高深,似这种灵气屏障,非仙人不能布置,不过此人应该不是道士,而是个道姑,你看那院中石几,上面那把团扇只有女人才会持用。”

诸葛婵娟看罢院中那处石几,拿出水罐,将里面的清水向北泼洒,正如南风所说,这屏障阻隔一切事物,清水泼至,亦被挡住,反弹飞溅。

“这可如何是好?”诸葛婵娟很是急切,她之所以急是急南风之所急,三人来时猜想了诸多可能,唯独没想到会有灵气屏障的出现,与各种机关相比,灵气屏障最简单,也最难破除。

“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南风好生烦闷,他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这分明就是以大欺小,仙人留下的屏障凡人怎能破除?不过易位而思,人家这么做也无可厚非,龟甲是人家的东西,是毁掉还是留下,亦或者是送人都由人家做主,谁规定人家必须留下活口,让原本属于自己的龟甲被后人拿到。

“可不可以自地下进去?”诸葛婵娟问道。

南风摆了摆手,“你这就不懂了,似这种灵气屏障,都是呈圆形的,地下肯定也有阻挡,想都不用想了,第七处也在这附近,去那里。”

“用锤试试,我这可是玄铁,兴许能穿进去。”胖子拎锤过来。

“就算铁锤能够进入屏障也没用啊,它又不能抓握取物。”南风说道。

即便南风这般说,胖子还是试了一下,还别说,铁锤真的穿过了屏障,也顺利回返。

“这里太远,去屋后,”诸葛婵娟说道,“哪怕不能带回龟甲,至少也知道里面是怎样的情形。”

“也好。”南风点头。

三人绕到屋后,到得屋后,三人愣住了,在木屋后面有处地洞,这地洞是在屏障内部的,分明是有人自外部打洞进到了屏障内部。

“不应该啊。”南风疑惑非常。

“在这附近应该还有个洞口,快找。”诸葛婵娟与胖子自房屋周围环绕寻找。

不多时,胖子有了现,“在这儿。”

南风和诸葛婵娟闻声快步去往,只见胖子现的洞口位于木屋东面的梅树下,那梅树生长多年,树根极为粗大,整个地洞是打在树根上的。

“我瘦,我进去看看。”南风放下杂物钻进了地洞。

“小心点儿。”诸葛婵娟叮嘱。

南风应了一声,匍匐前行,这处地道与其说是地洞,倒不如说是树洞,完全循着树根走向,很是狭窄。

前行不久,南风再度碰触到灵气屏障,身在狭窄树洞,受到反弹无处可退,好不疼痛。

无奈之下只得倒退而回,“梅树的树根原本延伸到了屏障内部,气息没有被完全阻隔,先前打洞之人利用了这一点,而今这条树根已经烂掉了,屏障已经将地道封住了。”

“看情形,这树根死了没多久。”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想了想,拿了地图出来,端详片刻恍然大悟,“应该是师父来过,你看这红点儿比别的要小,分明是后来加上的,这里的龟甲应该已经被他拿到了,就是他随身携带的那片。”

“没落到别人手里就成。”胖子说道。

“我看差了红点儿,本以为要探寻三处,实则只剩下两处,我们最先到的是第五处,之后往西去了高平生所在的太和山,太和山就是第六处,花刺儿的兽人谷不能计算在内,南国实则只剩下了七八两处,这是第七处,而今只剩下最后一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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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极凶之地

“最后一处离这儿有多远?”胖子问道。

“八百里左右,再往南五百里就是兽人谷,”南风收起了地图,“走吧,早些上路。”

“等等。”胖子仿佛想到什么,沉吟片刻,出言问道,“你师父瘦还是铁剑门的那个啥……”

“许云峰。”南风提醒。

“对,他俩谁瘦?”胖子问道。

“你问这个干嘛?”南风不解。

胖子手指木屋,“我想知道他俩谁自地洞里钻进去了。”

南风还是不很明白,“怎么了?”

“当年那些道士都有兵器,龙尾那个道士用的是玄铁大锤,那个高平生用的是龙魂剑,都是好东西,这屋里兴许也有兵器,要是你师父当年进去了,那把兵器搞不好还在里面。”胖子解释。

诸葛婵娟不明所以,疑惑的看向胖子,胖子随口解释,“他师父是个瞎子,只能摸索着找东西,兴许会漏掉兵器。再说了,他师父是道士,原本住在这里的也是道士,他师父应该不会拿龟壳儿之外的东西。”

“有道理。”诸葛婵娟冲胖子竖起了拇指,转而看向南风,“你一直没有趁手兵器,这等机会不能放过。”

“原本住在这里的是个道姑,即便有……”

胖子打断了南风的话头儿,“你这人咋那么自私呢,你不能用可以给诸葛啊。”

“行啊,行啊,你去拆吧。”南风摆了摆手,别人不了解胖子,他却是了解的,这家伙得了物件总会显摆一番,他的铁锤能够进入灵气屏障,不让他派上用场,他始终感觉屈才,彷如英雄无用武之地。

那木屋之所以能够存在千年,只是因为有灵气屏障保护,其自身并不非常坚固,胖子拿捏力度,自后墙砸出几个窟窿,三人自缺口处打量屋里的情景。

屋里没什么东西,只有简单的生活器皿,通过床头上的那把篦子不难现,原本住在这里的还真是个女人。

“怎么没兵器?”胖子左瞅右望。

“也不是每个道人都会使用兵器的,床头那柄拂尘不似俗物,设法给它弄出来。”南风指着木屋东面房间。

“黑不溜秋的那个?”胖子问道。

“对。”南风点头。

木屋宽约八尺,那拂尘离众人直线距离不过丈许,但铁锤圆滑,想将其勾带出来并不容易,接连十几锤皆不能将其带出,胖子有些急了,铁锤失了准头,击中了拂尘的手柄。

胖子接住飞回的雌锤,咧嘴看向南风,“呵呵,白忙活了。”

“断了就断了,走吧。”诸葛婵娟开腔。

“去下一处。”南风本来也没想自这里得到什么,敲开后墙也不算白忙,至少证实了他的猜测,这里的龟甲已经被取走了。

胖子和诸葛婵娟先前自高平生洞府得了不少金银,指使南风送回了位于龚郡的山洞,回程时南风顺便买了绳索等物,胖子拿了绳索出来,将老白推倒,开始捆它。

“你干嘛?”南风皱眉。

“它驮我这么远了,该我背它一阵儿了。”胖子用绳索捆了老白四肢,将其背在后背,不很结实,又就中来了几道。

“幸亏你骑的不是骡子。”南风笑道。

“你看看你把它折腾的。”诸葛婵娟笑道,老白并不愿意被胖子背着,但它也不曾反抗,只是一脸的无奈。

胖子也不接话,晃了晃,“成了,走吧。”

雄锤甩出,雌锤拖着胖子直飞上天。

“他一直这么不着调吗?”诸葛婵娟笑问。

“类似的事情他经常干,这还不算最离谱的。”南风笑道。

飞起之后,八爷扇动翅膀追上了胖子,冲着老白啼叫,确切的说是笑,咕咕嘎,咕咕嘎。

且不管最后一处能否得到龟甲,至少寻找龟甲的过程马上就要结束了,三人都有即将卸下重担的轻松,胖子在前面持续抛扔铁锤,八爷跟在他后面时快时慢,南风趁机讲述一些关于胖子的趣事给诸葛婵娟听,诸葛婵娟很是爽朗,想笑就笑,也不矜持,不时大笑,听到胖子时运低,选中十二,甚至捧腹。

南风的心情也很轻松,正所谓命里八斗,难求一升,晋身大洞之后他立刻着手寻找龟甲天书,中途没有任何的耽搁,出现变故不是他所能预料和控制的,而今他已经得到了四片龟甲,能再得一片自然更好,哪怕得不到,他也已经有了四片,应该是所有参与寻找天书的这些人中拥有龟甲最多的。

三人是自未时出的,半个时辰之后胖子就将老白放了下来,这倒不是他受不了了,而是老白受不了了,为了将铁锤扔的更远,每次胖子都是旋身回臂奋力抛扔,他有准备,知道何时旋转,但老白没有,天旋地转,苦不堪言,实在耐受不住了,就开始叫。

南方只是气温比北方要高,并非没有冬天,虽然山中草木繁茂,各种冷血毒虫数量却比夏天要少很多,沿途也没有遇到道行很深的异类,寻常的虎豹豺狼倒是碰到不少,但那些都不构成威胁。

傍晚时分三人落脚休息了半个时辰,随后一鼓作气,于三更之前赶到了鹿皮地图标注的第八处地点附近。

龙脉循着山脉绵延数千里,却不是每一处地方都有山峰,此处就是一处相对低矮的区域,由于地势低矮,周围积水向此处汇集,形成了大片沼泽,方圆数十里全是黑水,由于水质,水中只有蚊虫和蛙类滋生,不见鱼类和水鸟。

“谁放屁了?”胖子皱眉闻嗅。

“贼喊捉贼。”南风没好气儿。

“是瘴气,毒性很大。”诸葛婵娟递了枚药丸给胖子。

胖子也不细看,张嘴吞了,伸手又要,“再给我俩,我给老白和八爷。”

诸葛婵娟给了胖子两枚,又递了一枚药丸给南风,南风转头看了诸葛婵娟一眼,接过吃了,回头继续观察沼泽气息。

“这什么破地方,你找的地方对吗?”胖子问道,在他的印象当中龙脉应该是山遒岭劲,风景美丽的好所在。

“东北起山,西南聚水,外高内低,没错,是这里。”南风说道,地图上的几处参照与周围的环境是对应的。

“这破地方哪能住人哪?”胖子皱着鼻翼,诸葛婵娟的那枚药丸只能解毒,并不能阻挡气味,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气。

南风没有接话,方圆数十里内全是黑水,也没有很高的杂草遮挡,一览无遗,反复看过,不见任何建筑。

“地图给我瞅瞅。”胖子伸手讨要。

南风拿了地图给他,继续观察周围环境,地图上标记的地方就是这里,但地图并不非常精确,只能看出大致的范围,这方圆数十里哪里都有可能。

胖子查看地图,南风观察环境,诸葛婵娟蹲在沼泽边缘以银簪拨弄着一只蛙类,那蛙类与寻常青蛙不太一样,个头要大上很多,周身满是红色疤瘤,屁股后面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怪不得呢。”胖子一幅恍然大悟的神情。

待得二人回头看他,胖子调转地图指给二人,“你们看,这是龙头,这是龙身子,这五个都是腿儿,最后这是龙尾巴,咱在这个地方是龙屁股,是龙屙屎撒尿的地方。”

胖子说的并不准确,龙脉之所以被称之龙脉,是因为它只有大致的轮廓和脉络,并不似胖子说的那样有五只龙爪,更没有龙屁股一说,不过胖子一说,反倒提醒了南风,正所谓否极泰来,龙脉也并非全在吉祥之地,亦有凶险之地,有凶有吉方才合应天道,齐全阴阳,这里无疑就是那凶险之地。

“你们来看。”诸葛婵娟说道。

二人闻言蹲下身去,只见诸葛婵娟捏了一只怪蛙在左手,右手拿着银簪撬开了它的嘴。

“这是什么蛤蟆,怎么还长牙?”胖子好生疑惑。

“蛤蟆怎会有牙齿,这不是蛤蟆,而是玄黄蟾蜍。”诸葛婵娟知道二人不认得此物,便解释道,“古有五芝之说,分别为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这五种灵芝皆可延年益寿,其中肉芝指的就是这种玄黄蟾蜍。”

“这东西花里胡哨的,一看就有毒,能延年益寿?”胖子咧嘴怀疑。

诸葛婵娟扔掉了那只蟾蜍,“寻常的玄黄蟾蜍自然不能,但蟾后可以,这里有玄黄蟾蜍栖生,沼泽之下一定藏有一只成精的蟾后,此物剧毒无比,它的胆汁就是传说中的玄黄天露。”

“玄黄天露是啥?”胖子并不知道上古五大奇药之中有玄黄天露。

“可以长生不老的奇药。”南风说道,诸葛婵娟虽然大大咧咧,却不是信口雌黄之人,她既然这般说,这里就一定有成精的蟾蜍,但先前他曾经观察过这里的气息,并不见妖气隐藏。

“真能长生不老?”胖子双眼冒光,他最是怕死,早先当和尚也是为了死后能得佛祖照应,不过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地藏王菩萨转世。

“能,”诸葛婵娟正色点头,“但自己上吊服毒亦或是被人砍杀了,那就不能了。”

“好东西,找。”胖子好生兴奋。

就在众人说话的工夫,沼泽西北方向出现了异动,黑水剧烈翻腾,不问可知是有什么活物要自水下出来。

三人有感,暗中戒备,定睛打量。

随着黑水的翻腾,泥浆的外涌,有东西自沼泽之中缓慢出现,但令三人不曾想到的是出现的并不是体形巨大的蟾蜍,而是闪着金光的房舍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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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玄黄蟾后

最先出现的是一角飞檐,寻常房舍并无飞檐,飞檐多见于宫廷庙宇或道观寺院。

“是个啥东西?”胖子好生疑惑。

南风也是一头雾水,自然不能帮胖子解惑,按照常理来说房屋最高的是屋脊,即便出水,也应该屋脊最先显露,但远处那处诡异的房屋最先出现的却是一侧飞檐,而且那飞檐角度也并非经纬平直,而是歪歪斜斜。

房屋出水的度非常缓慢,等了良久方才见到两侧飞檐和屋脊,另外两侧飞檐仍在黑水沼泽之下。

“是个小道观,不似幻象。”南风说道,通过屋脊大小能判断出房屋大小,沼泽之中的那处房屋并不很大,长不过两丈,宽不到九尺,乍一看与土地庙有些相似,但仔细端详,与土地庙还是有差别的,飞檐下的立柱说明那是一处很小的道观。

“诸葛,你说的那东西有多大?”胖子看向诸葛婵娟。

“不清楚,这种上古异类现在已经很少见了。”诸葛婵娟回答,言罢,反问,“你怀疑这道观建在蟾后的背上?”

胖子点了点头,伸手前指,“你仔细看,那房子一直在颤悠。”

二人说话的工夫,道观的另外两处飞檐也自水下升起,随着附着在瓦片和墙壁上污水的滴落,道观逐渐现出了真容,屋瓦和飞檐呈金色,墙壁呈白色,屋瓦是鎏金还是纯金不得而知,至少也是贴金。而那墙壁当是玉板垒砌,虽然常年浸泡在污水里,却不曾被污水玷污。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那道观虽然很小,却有一门两窗,由于离的远,也不能确定那两扇窗是真正的窗户还是只是装饰。门是双开石门,此时是关着的。

那道观出水之后也并非平直,而是西高东低,很是歪斜。

三人翘远望,试图看清道观以何为基,但那道观底部仍然浸在污水之中,只差少许不曾看到。

就在此时,道观西侧区域出现了一蓬黑雾,那黑雾出现的毫无征兆,于污水,直冲数丈,被山风一吹,立刻扩散。

三人目前位于沼侧,北风向南吹刮,那蓬黑雾大多往南去了,即便这般,仍有少许蔓延到三人所在区域,一股浓烈的腐臭气味,若非之前吞服过解毒药丸,此番怕是连傍晚吃下的干粮都要吐出来了。

“啥味儿啊?”胖子掩鼻皱眉。

“这黑雾剧毒无比,那些瘴气就是由它衍生的。”诸葛婵娟接话。

由于隔的太远,也看不到毒气是什么东西出的,不过黑雾出现不久,沼泽里的道观就开始缓慢下沉,由此可见胖子先前的猜测应该是对的,道观就建在玄黄蟾后的背上,只在蟾后呼吸换气时才会短暂显现。

道观出水很是缓慢,但入水很是迅,片刻过后便消失了踪影。

待得道观消失,胖子看向南风,“有戏吗?”

“说不好,得继续观察。”南风摇了摇头,三人初来乍到,还没摸清情况,也没找到规律,目前很难说有没有希望拿到,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东西不好对付,棘手的很。

“那成,你俩在这儿观察吧,我先回去一趟。”胖子往南努了努嘴。

“让八爷驮你回去。”南风说道。

“别了,我还是跟老白回去吧,八爷给你俩留着,万一出啥事儿还能跑的快点儿。”胖子摇头。

南风点了点头,“路上小心点儿,晚上赶路很容易迷失方向,记得看北斗。”

“好,去五百里,回来五百里,明天傍晚回来来得及不?”胖子计算时间。

“不着急,后天中午回来就成。”南风说道,结合时间和路线推断,上清宗众人此时应该正在赶往太阴山,时间并不紧迫。

“好,我先走了,你俩也别在这儿待着,往北去,那是上风头儿。”胖子提醒。

南风答应下来,又道,“跟他们简单说说情况,别光把人弄走,那些珍禽异兽也挪到别的地方安置,别让上清宗给顺手祸害了。”

胖子道声知道了,骑上老白,往南去了。

“你这当兄弟的可真是贴心。”诸葛婵娟笑道。

南风不清楚诸葛婵娟所指,疑惑歪头。

“知道他是成了亲的人,还让他在家里住上一晚。”诸葛婵娟又笑。

“你这一天到晚的都想了些啥呀。”南风瞅了诸葛婵娟一眼,他压根儿就没往那上面想,只是感觉时间宽裕,不想胖子太过辛苦。

“想我的小汉子呗。”诸葛婵娟往上凑。

南风本来还在瞅她,听她这般说,也笑了,女人最怕扭捏作态,排除了那些虚伪的假装,婉约含蓄也好,爽朗直白也罢,都很可爱。

“夫君,累不累,奴家给你捏捏脚?”诸葛婵娟逗趣。

“可让你恶心死了,一边去。”南风纵身往北。

“别跑啊,等等奴家。”诸葛婵娟在后面追。

唯恐她追上来动手,南风跑的更快,“再奴家奴家的恶心我,我就一脚踢死你。”

“哈哈哈哈,小样儿。”诸葛婵娟好不得意。

胖子这建议不错,北面是上风头,位置也高,不但没有臭气,还能观察远处的情况。

事关重大,诸葛婵娟自然不会在这时候騒扰南风,到得山顶就恢复了常态,“道观下面想必就是那玄黄蟾后,沼泽里除了有毒的腐水还有很深的淤泥,不能下去,只能等它上来。”

“我刚才吃下的药丸能不能抵御它喷出的毒雾?”南风问道。

诸葛婵娟摆了摆手,“不能,不过我有别的办法,你不用担心腐水和毒气。”

南风点了点头,“那还好一点,不过就算不顾忌这些也不成,刚才我掐算过,它换气的时间很短,根本不足以令我从容进出。万一这家伙受了惊,势必加下潜,我如果进了那栋屋子,就可能被它带进沼泽。”

诸葛婵娟没有接话,南风说的也正是她所担心的。

南风皱眉打量着南面的那片沼泽,此事棘手是铁定的了,但棘手也在情理之中,别处只有龟甲天书,此处不但有龟甲天书,还有玄黄天露,龟甲天书自不必说,单是那玄黄天露就足以令人趋之若鹜,他虽然没见过玄黄天露,却见到与玄黄天露同为上古五大奇药的其他几种,他的脱胎换骨,胖子的力大无穷,李朝宗的催生双翼,这都是亲眼见到的事实,那玄黄天露哪怕不能令人长生不老,多活个三五百年总是能的。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所谓预,就是事前谋划,谋划不好,做什么都是徒劳,此事固然棘手,但那是对玄黄天露与龟甲天书全部拿到而言,若是只取其一,难度就会降低一半。

玄黄天露和龟甲天书只能选一个,选哪个?

当然选天书!

人的寿命是有限的,只够做好一件事情,重要的是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只有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才能舍弃那些相对次要的东西,紧盯目标,坚定持恒,若是三心二意贪婪无度,这也想要,那也想要,势必一事无成,碌碌终生。

选天书,天书是万法总纲,有了天书长生不是难事,玄黄天露是次要的,直接舍弃,毫不犹豫。

不杀玄黄蟾后,难度就小很多,有诸葛婵娟在,蟾后喷吐的毒气和有毒的腐水都可以忽视,如此一来,需要解决的问题就只剩下一个,如何在短暂的时间内进入那处道观拿到龟甲并全身而退。

最大的难题还是时间不够,不好解决。

“玄黄蟾后五行属土,耐受不住木属毒物,我有把握将其毒死。”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闻言连连摇头,“不成,不成……”

“毒性先侵脾胃,后入肝胆,只要咱们在其死后立刻动手,玄黄天露还是能够得到的。”诸葛婵娟说道。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你能保证它中毒之后爬出来死在岸边?万一钻进淤泥怎么办?”南风摇头。

诸葛婵娟不说话了,她先前的确忽略了这一点。

“这都什么馊主意。”南风叹了口气。

诸葛婵娟自然不乐意听,却也没说什么,因为她出的的确是个馊主意。

“这个玄黄蟾蜍有蟾后,应该也有蟾王吧?”南风问道。

诸葛婵娟知道南风在想什么,“这东西与蜜蜂有些相似,有很多公蟾,体形也小,我刚才拿的那只就是只公蟾。”

眼见这条路走不通,南风又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这东西喜欢吃什么?”

“土属异类最不挑食,什么都吃。”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没有再问,现在看来想将它引到岸上可能性不大,只能自沼泽里动手。

随后一段时间二人说的是闲话,推测,确切的说是猜测当年那道人为何在这玄黄蟾后背上建造道观,最大的可能是那道人知道玄黄蟾后能产出玄黄天露,想要严密看守。不过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当年那道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喜欢待在地下,故此就在蟾后背上建了这样一座道观,平日里是住在地下的。

有些时候线索是在不经意之间想到的,倘若是后一种情况,那道观应该就是密闭的,蟾后呼吸的这段时间不足以令他进去找到龟甲并出来,但开门进去反手将门关上应该够了。

“青蛙蛤蟆多长时间一换气?”南风问道。

“这可说不好,有些能一直待在水下,有些半柱香都撑不到就得换气。”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没有再问,先前那蟾后出来换过气,这便说明它不能一直待在水里,而今需要确定的就是它能在水下待多久。

凌晨时分,道观再度出现,不过此番不是在沼泽西北方向,而是在偏南的区域,呼吸过后再度潜入沼泽。

“两个时辰,那屋子若不透水,里面的空气应该够了。”南风说道。

“你想干什么?”诸葛婵娟皱眉问道。

南风刚想解释,忽然现北方出现了两道紫色气息,定睛细看,一只飞禽载着一名紫气道人,根据其移动轨迹判断,正是冲着二人所在区域来的。

“糟糕,怎么来的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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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各路人马

诸葛婵娟修为不及南风,看不真切,“来的是上清道人?”

“对,快找地方躲起来。”南风躬身躲进西侧树林。

担心显露气息,二人便不敢使用身法,自林下疾行快走,寻处藏身。

南方温湿,树木多不落叶,这为二人藏身提供了便利,不过二人找的并不是暂时的藏身之处,而是能够长时间潜伏的地方,这便不好找了,一直往西走出三四里方才找到一株大树,那大树枝繁叶茂,上下方便。二人刚刚上树藏好,就有两个道人从天而降,落于东侧不远处。

“委屈师妹。”说话的是个六十左右的老年道人。

“事急从权,不算甚么。”摆手的是个二三十岁的年轻道姑。

这两个上清道人离二人藏身之处不远,其交谈二人听得很是清楚,这年轻道姑应该就是那只紫气异类,但此人并不是那老道的坐骑,而是他的同门,按理说是不能骑乘的,故此那老道才有委屈一说。

“五师兄,是这里吗?”道姑手指南面沼泽。

“想必是的。”老道说话的同时自袖中拿出一张黄纸,低头察看。

见此情形,诸葛婵娟疑惑的看向南风。

高手在旁,南风也不敢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他也不晓得那老道所持黄纸记载了什么,不过那老道所用黄纸应该是未曾裁剪的符纸,不像是年代久远之物。

看罢黄纸,老道点了点头,“正是此处。”

“这里瘴气浓重,怕是有毒。”道姑说道。

老道点了点头,“既有瘴气,便说明那金玉观就在此处,走,下去看看。”

老道言罢,纵身先行。

“瘴气有毒,为策万全当屏住呼吸。”道姑随后跟上。

待那两个道人远走,南风和诸葛婵娟才敢开口说话,诸葛婵娟说道,“他们说的金玉观会不会是蟾后背上的那处小道观?”

“应该是。”南风说道,蟾后背上的那处道观覆金为瓦,竖玉为墙,称之为金玉观非常贴切。

诸葛婵娟又道,“他们应是近期才得到消息的,如果早就知道金玉观在这里,不会等到现在才来。”

“是高平生走漏了风声。”南风说道,言罢,见诸葛婵娟面露疑惑,又解释道,“除了高平生,别人不可能知道一座千年之前的道观叫什么名字。”

诸葛婵娟还有疑惑,“高平生临走之时曾经说过时间紧迫,他怎么有那闲心去与上清宗嚼舌?”

“有两种可能,一是高平生原本就是截教门人,前世沉溺酒色懈怠了正事,对上清宗心存愧疚,便设法补偿他们,”南风说到此处缓缓摇头,“不过这种可能不是很大,最大的可能就是高平办不了那件差事,由于时间紧迫,无奈之下只能以告知天书所在位置为代价,换取上清宗出手相助。”

诸葛婵娟点了点头,南风说的不无道理,三人着手寻找龟甲天书的时候并无竞争对手,放走高平生之后竞争对手就出现了,这些竞争对手对龟甲所在地点知道的如此明确,自然是获得了高平生的指点。

此时那两个上清道人正围着南面的沼泽反转寻找,可能是忌惮沼泽出的瘴气,二人搜寻之时并不敢太过靠近沼泽。

回过神来,诸葛婵娟突然想起一事,“如果真是高平生走漏了风声,你就很危险了。”

“我危险什么?”南风随口问道。

“当日你曾经告诉他你手里有四块龟甲,他若是将此事告知……”

南风摆手打断了诸葛婵娟的话头,“不会的,他知道我与太阴元君是什么关系。”

听得此言,诸葛婵娟如释重负,有些话不需要讲的太明白,南风的意思是高平生此番转世是为了帮太阴元君办差,自然不会出卖太阴元君的结义兄弟。

如释重负归如释重负,心里却不舒服,“说的也是,你是谁呀,太阴元君的老相好。”

“小心眼儿。”南风皱眉。

那两个上清道人皆是淡紫灵气,居山修为一次借力能够飞掠两里,此时仍在围着沼泽转圈子。

半柱香之后,那两个上清道人自沼北方向寻了处隐蔽所在蛰伏了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不见动静。

“他们在等待援兵。”诸葛婵娟猜测。

“对。”南风说道,他上次见到的上清道人至少也有十几个,但此番来的只有这两个,由此可见上清众人并非一直同行,在到得一处地点之后会留下几人,其他人继续推进,这样的做法不但能够最大程度的节省时间,还能快推进抢占先机。

“这里的东西怕是很难得到了。”诸葛婵娟又道。

南风苦笑摇头,本来难度就大,而今对手还派了前锋过来守着,想要得到这里的龟甲难比登天了。

但就这么走了,又心有不甘,只能继续藏匿,见机行事。

蟾后是凌晨时分出来换气的,不出意外的话到了巳时又会出来换气。临近巳时,南风打起了精神,定睛看向沼泽,寻找随时可能出现的蟾后。

“你看。”诸葛婵娟推了推南风。

南风循着诸葛婵娟所指看向东方,只见东方出现了大量灵气,单是居山紫气就有四道,更远处还有不少蓝色灵气。

不多时,掠在前面的紫气高手翻过山岗进入二人视线,令南风不曾想到的是来的竟然不是道人,而是武人打扮的江湖中人,那四个居山修为的高手他认得其中两个,是清羽门的郑祁夫妇,另外两个一个是身穿灰衣的老者,还有一个是身穿红袍的中年男子。

“你认不认得他们?”南风看向诸葛婵娟。

“那对夫妇我认得,在凤鸣山见过,是清羽门掌门和他夫人,另外两个不认得。”诸葛婵娟说道。

“他们怎么来了?”南风哭笑不得,“上清宗怎么搞的人尽皆知?”

“谁没几个眼线。”诸葛婵娟笑道,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来了这么多人,龟甲不可能落到二人手里。

二人说话的工夫,郑祁等人已经到得沼侧,四人站在岸边指指点点,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不多时,落在后面的那些江湖中人也到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当有三四十人。

这群人来的还真是时候,刚刚来到,沼南区域的黑水就开始翻腾,飞檐一角再度显露。

见到金色飞檐,人群立刻躁动,有性急之人纵身跃出,向那飞檐掠去。

这处沼泽有数十里方圆,蟾后现身之处离岸边有五六里,那些人自然不能一跃而至,他们想必知道这一点,也没想直接掠上飞檐,只想掠的远一些,然后游将过去。

扑腾扑腾的入水声不绝于耳,但随后就传来了求救声,沼泽里的水并不深,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淤泥,身在其中立刻下陷,根本不得游动。

这些人可能知道此处藏有龟甲,心生贪婪,心存侥幸,哪里还会出手救人,袖手旁观的已经算是好人了,更有甚者轻身而出,踩踏着那些陷入沼泽之人的脑袋借力,试图掠上飞檐。

所谓富贵险中求不过是亡命之徒的无知叫嚣,更多时候险恶只能带来杀身之祸,带不来富贵,那些试图富贵险中求的人也纷纷落水,原因无他,哪怕踩踏别人的脑袋借力,也不过是向前多掠几丈,离那飞檐还有不短的距离。

陷入淤泥下陷的度非常快,不过片刻工夫黑水就没过头顶,凄惨的呼救声随之消失。

死了一批,剩下那些都老实了,可能也不是真老实,至少不再轻举妄动了,只是围在外围,翘注视着黑水之中缓缓升起的飞檐和屋脊。

相较于寻常武人,郑祁等人显得沉稳许多,只是观望,并未动手。

“那几个人身后背的什么?”诸葛婵娟手指东南,在那红衣男子身后站着几个黑衣男子,都背着一口大缸。

“缸。”南风答道。

诸葛婵娟横了南风一眼,“我知道是缸,我问的是缸里是什么?”

“我哪知道。”南风的注意力在那身穿红衣的中年男子身上,在众人看那道观的时候,此人自沼泽边缘取了黑水对着太阳端详。

“一群傻子,死到临头还不自知。”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歪头看向诸葛婵娟,只见诸葛婵娟手里捏着一根茅草,山风吹来,茅草向东南方向歪斜。

此时那道观已经升到一半,那群江湖中人并不知道道观完全升起之后蟾后就会喷出毒雾,他们的心思全在那处金顶玉壁的道观上,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毫无察觉。

“有人。”人群之中有大嗓门。

南风循着众人观望的方向看向东北,只见东北方向出现了十几道紫色灵气,其中一人气呈深紫,竟是太玄修为。

山峦多有起伏,待得那群人翻过山脊进入视线,南风陡然皱眉,来的并不是三宗道人,而是另外一群武人,为的不是别人,正是西魏武林龙头老大李朝宗。

李朝宗此时并未催生双翼,用的乃是身法,与梁国的这群乌合之众不同,李朝宗率领的全是居山以上的高手,移动迅,眨眼工夫已经到得二十里外。

“你的老相好来了。”南风记仇。

“会不会说人话?”诸葛婵娟顶撞。

“不会。”南风没好气儿。

“小心眼儿。”诸葛婵娟鄙视。

南风没有再接茬,在麒麟镇诸葛婵娟跟着李朝宗,在凤鸣山诸葛婵娟还跟着李朝宗,在兽人谷诸葛婵娟还跟李朝宗在一块儿,他心里自然不舒服,不过说出来感觉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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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 山雨欲来

与诸葛婵娟拌完嘴,南风将视线移向沼南,此时那小道观已经出水七尺,上一次是在道观出水九尺时蟾后喷出了毒雾,而今还剩下两尺,李朝宗等人应该是赶不上了。

看罢那小道观,再看岸边的众人,郑祁等人自然不会以为李朝宗一党是来与他们饮茶攀交的,眼见强大的对手即将来到,包括郑祁夫妇在内的众人大多面露惊慌,不慌的也有,那个灰衣老者和红衣男子正在接耳交谈,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李朝宗等人此时已经现沼泽边缘的郑祁等人,亦看到了沼泽里的那处小道观,移动度明显加快,眨眼之间再近五里。

就在此时,那灰衣老者和那红衣男子同时纵身跃出,灰衣老者是向前飞掠,而那红衣男子则是纵身入水。

灰衣老者气呈淡紫,较那些寻常武人掠的更远,但凌空飞渡也是需要落地借力的,居山淡紫两里一落地,洞渊紫气可掠出五里,太玄深紫一次借力可达八里之遥,此人是淡紫灵气,只能掠出两里,蟾后离岸边有五到六里,他是无法一跃而至的。

眨眼之间,南风心中的疑惑就被惊诧替代,那红衣男子入水之后立刻潜入水下,水面以上完全看不到身影,只能看到一道激流劈波斩浪疾向前,此人水性已然达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自水下移动快比飞鱼,竟然不输那凌空飞掠的灰衣老者。

“水下那人应该是落霞山的锦衣怒龙。”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曾经听说过这个名号,江南有七大门派,落霞山排名第六,相传落霞山众人有鲛人血统,现在看来传言当不为虚,人的水性再好也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诸葛婵娟话音刚落,那灰衣老者忽然落向水面,但其下方皆是黑水,并无落脚之处。

就在灰衣老者落水的瞬间,水中的激浪突飞猛进,加赶到了他的下方,灰衣老者自那红衣男子身上踩踏借力,再度拔高,继续前掠。

到得此时南风方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二人是在联手协作,此前红衣男子辨察黑水,乃是为了确定能否耐受黑水毒性。

那灰衣老者和红衣男子显然是想抢在李朝宗等人到来之前进入道观拿到龟甲,为求快,灰衣男子并不等两里力竭,每隔一里就会借力加,如离弦之箭一般往那沼泽之中的道观冲去。

“蟾后的毒雾能不能毒死紫气高手?”南风问道,那二人配合默契,李朝宗等人来不及赶到阻止。二人靠近道观拿取龟甲也势必快,而今能够阻挡他们的只有蟾后喷吐的毒雾。

“那得看他们是否闭气。”诸葛婵娟随口说道。

“如果不闭气呢?”南风追问。

“那就等死好了。”诸葛婵娟很是肯定。

见南风面带疑色,诸葛婵娟又补了一句,“紫气没你想的那么厉害,他们同样怕毒。”

二人说话的工夫,灰衣老者和红衣男子已经接近那处蟾背上的道观,可能是对蟾后心存忌惮,红衣男子并没有太过靠近,在离蟾后还有一里左右的地方送了灰衣老者最后一程,然后便留在了原地。

灰衣老者借力之后凌空跃起,不偏不倚的落于那处道观的屋脊。

此时道观已经出水八尺有余,虽然剩下的时间不多,却也足够此人快出手,拿走龟甲。

机会难得,那灰衣老者站稳之后立刻回臂聚势,冲着屋脊就是一拳。

令南风没想到的是,灰衣老者灌以灵气的一拳竟然没能破开屋顶,那金色的瓦片虽有瓦片形状,却并非单个排列铺就,很可能是一块完整的金属,只是自外部勾勒出了瓦片的形状。

一击未果,灰衣老者并未二度尝试,果断的换了另外一种方法,单手攀附飞檐,弯曲双膝,奋力踹向白玉墙壁。

此人踹的是道观的东侧墙壁,二人位于西北方向,看不真切,不过一踹之下灰衣老者的身影并未消失,这便说明他也不曾破开墙壁。

灰衣老者接连两次击打都不曾建功,却惊动了玄黄蟾后,后者加浮升,露出口鼻喷出了毒雾。

这毒雾只是蟾后体内积蓄的污浊之气,蟾后喷吐毒雾也不是为了伤人,只不过是为了换气。

但它虽无伤人之心,其蕴含剧毒的浊气却对那灰衣老者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毒雾一现,灰衣老者立刻抬臂护住口鼻,反应不可为不快,奈何那毒雾毒性太烈,堪堪挡住口鼻,毒性已经作,攀附着飞檐的左手无力松脱,随即落水。

见此情形,在远处等候的红衣男子立刻前来援救,自水下找到那灰衣老者托着他疾回返。

之前二人也曾见到蟾后换气,但那时角度不对,看的不很真切,此番角度对了,虽然不曾看到蟾后的真面目,却见到了两只大眼睛和两个大鼻孔,蛙类的眼睛本来就大,蟾后的两只眼睛更是大的吓人,比晚间拎着照明的灯笼还要大上许多,两只鼻孔大如烟囱,喷出的两股黑雾间隔过一丈。

通过两只鼻孔的距离就能大致推断出那蟾后的形体,蟾后有多长目前还不确定,但体宽至少也在三丈以上,是个不折不扣的庞然大物。

唯恐龟甲被旁人得了去,在距沼泽还有十里远近时李朝宗催出了双翼,风驰电掣,赶在蟾后下沉之前到得道观上方,急切出拳,击向屋顶。

这屋顶也不知是何金属,便是他身拥太玄灵气,亦不曾顺利破开,反倒令蟾后加下沉。

李朝宗有感,双手抱住飞檐一角,奋力鼓动双翼,试图将那道观自蟾后背上剥离,但他此举也只是徒劳,蟾后仍然带着那道观快下沉。

李朝宗也并没有坚持到最后,眼见不得成功,只能中途放手,振翅北飞,到得上风头方才长喘换气。

“这老不死的,还知道憋着气。”南风好生惋惜。

“前面已经毒倒一个了,他又不瞎。”诸葛婵娟不知在哪儿抓了只蜘蛛在手里玩弄,见南风皱眉,便拿那蜘蛛吓唬他。

虽然明知诸葛婵娟不会真的毒他,对于这种毒虫南风还是很排斥,歪身避开,“别闹,先办正事儿。”

诸葛婵娟转头看向东南方向,此时那红衣男子已经托着那灰衣老者离水上岸,那些背着大缸的黑衣汉子立刻过来,往二人身上倾倒清水。

“原来缸里盛的是水。”南风说道。

“事后诸葛亮。”诸葛婵娟又拿蜘蛛来吓南风,南风烦了,随手抓过,扔到一旁。

岸边的那些人不知道毒雾厉害,但红衣男子见识过了,上岸之后可能冲众人说了什么,郑祁等人闻言急忙往北移动,躲避那即将飘来的毒雾。

与龟甲失之交臂,也不见李朝宗怎么惋惜,收起双翼,往东飞掠,与随后赶来的同伙会合。

李朝宗等人自然现了郑祁等人,郑祁等人也同样现了李朝宗一党,但双方并没有互相拜会,也不曾动手厮杀,李朝宗等人自东北方向歇脚,郑祁等人占了正东,双方间隔七八里。

这两伙人都是初来乍到,也不知道蟾后换气的规律,只能静观其变。

稳住阵脚之后,郑祁一方放出了一群信鸽,李朝宗等人也看到了他们放出信鸽,却并没有出手拦截,任那些信鸽向东飞走。

“他们为何不拦那些信鸽?”南风有些疑惑。

“梁国武林没什么厉害角色,让他们搬救兵也请不到高手。”诸葛婵娟拿了干粮递给南风,“再说了,李朝宗与太清宗有瓜葛,太清宗可是梁国地主,有他们撑腰,李朝宗还怕什么。”

南风皱眉看向诸葛婵娟,这家伙先前拿蜘蛛了,没洗手。拿吧,恶心的慌。不拿吧,又怕诸葛婵娟说他叫花子出身瞎矫情。

“拿着呀。”诸葛婵娟可不知道南风在想什么。

“你拿蜘蛛了,我不要。”南风自己自包袱里拿了块米饼。

诸葛婵娟鄙夷的瞅了南风一眼,伸手将包袱里剩下的干粮摸了个遍。

“没有比你更坏的了。”南风无奈。

“我当你夸我了。”诸葛婵娟好不得意。

南风咬嚼着米饼,说道,“以你对李朝宗的了解,他为什么不冲郑祁等人动手?”

诸葛婵娟随口说道,“还不知道是荤是素呢,有必要杀人吗?这老东西无利不起早,没好处的事儿是不会干的,他们一方有这么多高手,郑祁等人对他们构不成威胁。”

“大意轻敌的亏他也没少吃。”南风笑道,别人不说,他就坑过李朝宗好几回。

“郑祁他们拿不到龟甲是他们命大,如果被他们拿了,老东西立刻就会翻脸,这些人一个也不得活。”诸葛婵娟说道。

“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别忘了还有他们呢。”南风冲那两个上清道人藏身的地方努了努嘴。

“说的也是,老东西和上清宗有仇,不过燕飞雪正在边境与龙云子对峙,她可能无暇抽身。”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此事关系重大,燕飞雪就算不会亲自来,派出的也必定都是狠角色,他们真的到齐了,李朝宗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上次被人把门儿给堵了,还不够丢人啊。再蹦跶,老窝也给他端了。”

诸葛婵娟不是个顺着别人的人,“我算看明白了,你恨老东西恨的牙痒痒啊,你别在这儿狠了,真有本事过去跟他比划比划。”

南风不悦瞪眼,“我过了这个年才十八,他都快八十了,比我爷爷还老,他占了六十年的便宜,我傻呀,跟他打?”

“不敢打就别找借口。”诸葛婵娟故意气他。

“我跟他打不公平,你把他孙子找来。”南风说道。

诸葛婵娟笑着戳南风,“别打孙子了,有本事打儿子。”

“别小看我,给我七年,我打他个四世同堂。”南风也笑,诸葛婵娟总是能让他的心情忽好忽坏。

笑过之后,诸葛婵娟说道,“你说接下来还有其他人来吗?”

南风想了想,摇头说道,“除了上清宗的那十来个道士,别人怕是不会来了。”

“太清和玉清不会来?”诸葛婵娟问道。

南风再度摇头,“应该不会,我怀疑在北方与上清宗争夺龟甲的就是玉清宗,他们即便想来,也来不了那么快。太清宗和李朝宗穿一条裤子,有李朝宗在,他们还来掺和什么。”

蟾后于巳时现身,再次现身应该在午后,南风吃过干粮,趁机小睡。

没过多久,诸葛婵娟推醒了他,“来了。”

南风睁眼,循着诸葛婵娟所指看向东方方向,只见不少紫气正在向此处快移动,定睛细数共有八道,全是淡紫居山,其中一道紫中泛黑,当是异类。

“是上清道人,却不是我先前见到的那些。”南风举目远眺。

“你看,其中怎么还有个女娃?”诸葛婵娟伸手指点。

“那不是女娃,是个侏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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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御气移山

那些道人虽然只有居山修为,用的身法却很是玄妙,移动异常快,转瞬之间已然到得二十里外。

潜伏等候的两个上清道人离开藏身之处,往西来到山顶最高处,遥望东方,等待援兵的到来。

此时那两个道人离南风和诸葛婵娟不过百丈远近,南风冲诸葛婵娟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高声说话。

不多时,那八名紫气道人凌空来到,落于山顶,等候在此的两个道人上前与众人见礼,互道福生无量天尊。

见礼过后,一名面目俊朗的壮年道人冲先到的老道说道,“今早接到本宗赦令,请我等众人前来,弼助两位师叔成事。”

先到的老道稽说道,“前日惊闻陈真人驾鹤寿终,不胜唏嘘,本不应在诸位奉孝之期贸然召请,但情势危急,只能请奏掌教,向诸位师侄夺情求助。”

“易雪师叔言重了,同礼上清,祖庭有请,我等总不能失了道义。”壮年道人说道。

易雪子尚未接话,壮年道人旁边的一位中年道人插言道,“先师大行之前已将道宝法印授予大师兄。”

那人言罢,易雪子和那名异类道人再度稽,“恭贺师侄接掌尊位。”

“哀事不贺。”壮年道人摆了摆手,“我师兄弟八人已奉诏来到,不知师叔要行何事?”

易雪子闻言,手指南面沼泽,与那壮年道人讲说情况。

在二人说话之时,南风将视线移向另外几人,来的八人并非随意站位,而是各守长幼,恪循尊卑,壮年道人下是一中年道人,当有四十几岁,神态从容,此时正在听那中年道人和易雪子说话。

再下是一异类道人,亦是四十多岁,面相憨厚,正在与那同为异类的先到坤道颔点头。

第四位的是一高大道人,三十出头,长的五大三粗,正拿了水囊,殷勤的递给站在第六位的侏儒,那侏儒虽然长的矮小,长相却不难看,见那道人递水过来,摇头未接。

在二人中间的也是一位英俊男子,中等身形,此时正无奈的看着隔着他递水给侏儒的高大道人,“四师兄好偏心,我也口渴,你怎不给我。”

站在最后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长的好不英俊,此时正笑着打趣,“五师兄,谁让你不曾投得女儿身。”

在年轻男子上,是一个面色阴郁的男子,当有三十五六岁,此时正歪头看向东北方向,那里是李朝宗等人所在的方位。

来的几人与先到的易雪子不同,并未将李朝宗等人放在眼里,轻松交谈,随意说话。

听罢易雪子的讲说,为的壮年道人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便拿了。”

见他说的轻松,易雪子和那异类坤道面露惊讶,同样惊讶的还有南风和诸葛婵娟,这人好大口气,竟然视一干对手为无物,也不知是身藏绝技还是口出狂言。

那壮年道人言罢,向前迈出一步,提气声,“沼泽里的事物原属上清,而今我们要取走,妄夺者灭烛上清,灭烛者断香绝嗣。”

“嗯?”诸葛婵娟不曾听懂。

南风压低声音,“谁敢阻拦,诛灭九族。”

那人喊罢,略作停顿,再度开口,喊的还是先前言语。如此这般,连喊三遍,东北和正东皆无应答。

眼见无人接话,那壮年道人眉头微皱,屈指捏诀,环视沼泽,转而手指西南,“在那里,抓它出来。”

众人闻言先后跃出,壮年道人也随之跃出,站在最东的那人行在最后,一掠之下到得二人藏身大树上方,“两个小麻雀躲在这里作甚?”

事突然,南风不曾反应过来,好在那人也不曾多待,说了句‘快些走了罢’便向南掠去。

“他怎么现咱的?”南风疑惑的看向诸葛婵娟。

“我也想知道。”诸葛婵娟摇头。

那八人绕行西南,自岸边站定,壮年道人和行四的高大道人同时捏诀作法,由于离的太远,亦听不到其念诵了什么真言,只能看到二人手捏指诀跃向沼泽。

这二人当是使用了某种土属法术,落到哪里哪里就变为实地,眨眼之间二人已然跃出十几里,随即对折聚合,自沼泽之中圈出一处环形区域。

岸边的众人眼见二人完成合围,立刻赶来相助,八人各执一方,隔空遥抓。

“道法通天,御气移山!”伴随着齐声怒吼,那金玉打造的道观连同其下的巨大的蟾后被生生的自沼泽里抓将出来。

南风知道蟾后体形会非常巨大,却未曾想到会如此巨大,那蟾后形态与寻常玄黄蟾蜍并无两样,但其体形却要庞大百倍,如同一座小山一般悬在沼泽上方。

这八人虽然合力将那蟾后抓了出来,支撑的却极为辛苦,其中一人纵身跃出,到得道观附近,亦不知道其使用了什么法术,原本捆缚在蟾后腰腹部位的三道金属勒条同时断裂,巨大的蟾后怦然落水。

蟾后落水之后,其他人尽数收手,只由那人单手控驭道观,自水面之上往岸边快推移。

在那人控驭道观的同时,其他人紧随左右,警戒护法。

也不知是那壮年道人先前的警告起了作用,还是八人联手作法的巨大威势镇住了众人,李朝宗和郑祁等人只是在远处观望,并没有靠近抢夺。

片刻过后众人回到岸边,那人收起法术,将道观放下,也不见其如何准备,只是右手微摆,那道观的金顶随即掀开。那壮年道人上前一步,亦伸右手,四面玉墙同时张开,道观里的事物随即显现。

道观本就不大,里面的东西也少之又少,不但没有生活器皿,连床榻都没有一张,只有一副上清画像和一条香案和一只香炉,香案下是一张草团,除此之外并无他物。

由于年代久远,那画像和草团见风酥化,随风飘散,那香案之上除了香炉想必还放有一件不大的器物,壮年道人取了那物低头看了看,冲众人点了点头。

其他道人随即出手,将道观抛回沼泽,与那壮年道人同行回返。

待众人回到远处,南风看清了那道人手里持拿的东西,正是一片龟甲。

“幸不辱命。”壮年道人将那龟甲递给易雪子。

易雪子接过龟甲,手指南方,“在那……”

不等易雪子说完,那壮年男子就摆手打断了对方的话头,“先师遗命,令我等勿涉江湖,清心修法,此番奉诏而出已然全了宗情道义,我们这就赶回山中,还请易雪师叔转告掌教,日后莫要再度召行。”

易雪子闻言愕然瞠目,那人也不多待,稽过后率领众人凌空而起。

眼见众人要走,易雪子二人急忙同行,“诸位慢行,敢请护送一程。”

“这群道人好生厉害。”诸葛婵娟目送众人远去。

“听那领头道人的话外之音,他们好似很少在江湖上行走。”南风说道。

二人说话的工夫,那群人已在十里之外。

再看,已在数十里外。

渐行渐远,消失不见……

第二百九十四章 拾遗寻漏

待那群道人身影消失,南风收回了视线,“之前竟不知道上清宗有这么一群厉害的道人。”

诸葛婵娟接话,“他们是上清宗的外支门派,确切的说算不得上清宗的人,早先上清宗在麒麟镇与老东西一伙人交手,并不见他们参与。随后上清宗杀到西魏紫光阁,他们也没有随行,那新任掌门说的话你也听到了,这次过来摆明了是卖燕飞雪一个面子,以后上清宗的事情他们肯定不会参与。”

南风点了点头,华夏九州藏龙卧虎,名声响亮不一定本领高强,本领高强也不一定名声响亮。

“怎么办?是走是留?”诸葛婵娟问道。

南风没有立刻答话,而是看向正东和东北方向,此时李朝宗和郑祁等人仍然愣在原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堂堂太玄高手,被人三言两语吓住了,连手都不敢伸,真他娘的丢人。”南风说道。

在场众人只有李朝宗身拥太玄修为,诸葛婵娟自然知道南风说的是他,“性命总比面子重要,想好没有,到底走不走?”

“他们认不认识玄黄蟾蜍?”南风看向诸葛婵娟。

“这种东西极为罕见,上清宗等人肯定不认得,不然不会随手将它扔了,郑祁他们也应该不认得,不过李朝宗可能认得,但也说不好,我也不晓得师父有没有跟他提起过。”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想了想,说道,“现在走可能跟胖子走岔头儿,在这儿等着吧。”

诸葛婵娟自然不会有异议,也不知道打哪儿抓了只不知名的昆虫,在掌心拨弄。

虽然龟甲被上清宗得了去,风头也被人抢了去,却不见李朝宗有颓废神情,待上清众人走远,便带着一干西魏高手回到沼泽边缘,对着沼泽指指点点。

“他们可能知道玄黄天露就是蟾后的胆汁。”南风说道。

“其实那东西也没什么用处。”诸葛婵娟随口说道,“这年头儿有几个人是老死的,除非他得了天露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隐居,若是继续在江湖上行走,早晚会被人杀了。”

南风点了点头,且不管别人会不会对付李朝宗,他就不会放过这老家伙。

李朝宗等人不走,郑祁等人也没走,按理说郑祁等人应该走,因为哪怕他们也认得玄黄天露,也没实力与李朝宗等人争抢,他们为何不走。

夜幕降临之后,蟾后再度出现,卸下了沉重的负担,换气从容许多,毒雾出现的毫无征兆。

蟾后换气需要先吐出体内秽气,然后再吸入新的空气,一呼一吸也需要一定时间,在那蟾后喷吐毒雾的同时,李朝宗一伙儿有一用弓之人,冲着蟾后所在位置射出了一箭。

可能是先前受惊过度,蟾后换气过后立刻沉入沼泽,也不知那一箭有没有命中目标。

“他们认得玄黄蟾后。”南风说道,之前他只是怀疑,现在已经能够确定了,如果不认得这东西,李朝宗等人不会冲蟾后放箭。

“没用的。”诸葛婵娟摇了摇头,“蟾后乃剧毒之物,寻常毒箭奈何它不得,若是箭上没毒更没戏,连皮都穿不透,狗咬猪尿泡,白忙。”

“这帮家伙为啥还不走?”南风看向郑祁等人。

“他们先前放了信鸽,可能也是担心跟同伴走岔头儿。”诸葛婵娟纵身下树,“我要解手,你快偷看。”

南风没理她。

不多时,诸葛婵娟回到树上,站稳之后突然皱眉,随即自花袍里拿了一只瓷瓶出来,拔掉木塞送到南风鼻前。

也不知道诸葛婵娟的瓷瓶里装的什么,好生呛人,南风本能的想要拨开,诸葛婵娟见状正色说道,“你中毒了,这是解药。”

“中毒?什么毒?”南风疑惑。

诸葛婵娟深深吸气,“不消魂,一种厉害的**,应该是师叔到了。”

听诸葛婵娟这般说,南风便接过那瓷瓶大力闻嗅,此物虽然呛鼻,却有醒神效果,吸过之后立刻感觉神清气爽。

诸葛婵娟拿走瓷瓶,爬向高处,“这种**可随风传出十几里,师叔应该就在上风头儿。”

南风恍然大悟,他一直不明白郑祁等人为何不走,原来是在等王叔,先前王叔受到李朝宗等人的暗算,郑祁是最早前往救驾的几个人之一,自然知道王叔是被谁暗算的,先前放飞的信鸽想必是告知王叔,李朝宗等人就在此处。

除了傻子,没有谁是不记仇的,当日王叔差点儿让李朝宗等人害死,逮到机会哪能放过。

“寻不到。”诸葛婵娟在树上抻着脖子左右张望。

“晚了,他们走了。”南风说道。

诸葛婵娟闻声回头,只见李朝宗等人已经离开了沼泽,往东北方向去了。

“算他们命大。”诸葛婵娟攀着树枝下到树丫处。

南风皱眉看向诸葛婵娟。

“看我干嘛?”诸葛婵娟被南风看的毛。

“不让我看让谁看。”南风收回了视线。

诸葛婵娟亦不曾深究,“胖子回来之后,咱再去哪儿?”

“你说呢?”南风反问。

“往远处走,走的越远越好,找个没人的地方住上几年。”诸葛婵娟说道,言罢,见南风面露疑惑,解释道,“你想想吧,九片龟甲,你得了四片,玉清宗上清宗,可能还得算上太清宗和老东西他们,这些人一共才得了五片,你说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

“会寻找另外四片的下落。”南风说道,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玉清上清等人都不是傻子,只要稍微留心,就知道他手里有龟甲,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都会试图拿到他所拥有的那些龟甲。

“对呀,你很快就要成抢手的宝贝了,趁现在还没红得紫,赶紧走,找个安全的地方参悟天书,别在外面瞎晃悠了,容易死。”诸葛婵娟笑道。

南风刚想接话,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松香气息,诸葛婵娟也闻到了,“这是不消魂的解药,师叔应该现老东西他们跑掉了,这是给郑祁他们解毒,看样子他是不想露面了。”

“不露面?他对玄黄天露没兴趣?”南风手指沼泽。

诸葛婵娟摆了摆手,“你这人聪明倒是聪明,就是不通世故,他对玄黄天露有兴趣才不露面,没他在场,那些人抵御不了蟾后的毒雾,等那些人走了,他随时可以回来对付蟾后。”

“我感觉你师叔是个好人。”南风说道,王叔看重交换,不亏别人也不亏自己,在这个以怨报德泛滥的世道,能不亏待别人就已经能算好人了。

“好人就不干坏事了吗?再说了,这也不算坏事,他只是不想让别人拿到玄黄天露。”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没有再接话。

郑祁等人一直在岸边待着,如假包换的临渊羡鱼,李朝宗等人先前试图捕捉蟾后都被他们看在眼里,即便原本不知道那蟾后与天露有关,此时也猜到了,传说中能够长生不死的玄黄天露就在眼前,却偏偏拿不到,何其惆怅。

次日辰时,胖子回来了,他也认得郑祁,“他们怎么来了?”

“说来话长,走吧。”南风准备上路。

“那东西……”

“早让人拿走了。”诸葛婵娟打断了胖子的话头儿,“走吧,路上说。”

有郑祁等人在远处,三人便不曾立刻升空,而是步行往北,步行的同时南风将先前生的事情简略告知胖子,胖子听罢也不感觉惋惜,惋惜是本该得到却失之交臂,技不如人,好东西被别人得了去也很正常。

“咱现在干啥去?”胖子询问去处。

南风想了想,说道,“往北走吧,看看万中一那处密室还在不在,兴许能捡个漏儿。”

二人自然不会反对,返程就不似来时那么急切了,走的也不快,三日之后方才回到太乌山。

虽然本来也没抱很大希望,但回到此处仍然很是失望,确切的说是很受打击,孤峰变成了孤岛,山腰以上被直接夷平,这自然是上清众人所为,他们可能不懂得鼎文,也不懂得精巧机关,但他们身拥道法,可以直接豁开山峰。

“再干啥去?”胖子有些沮丧,与那些能够移山动岳的紫气高人相比,他和南风的那点本事实在算不得什么。

南风没有立刻接话,如果只是他和胖子,他会立刻回二人先前居住的山洞,那里位于龚郡东北的山中,自那里不管去梁国还是去东魏都不远,既隐蔽又便利,但而今多了诸葛婵娟,诸葛婵娟虽然泼辣,却终究是个女子,总不能让她蜗居山洞,再者,那山洞也不是很大,三人住在那里亦不方便。

“要不这样,你俩去咱之前住的那个山洞,我再回兽人谷住些日子,要是有事儿,你就过去喊我。”胖子建议。

南风看了看诸葛婵娟,诸葛婵娟点头同意。

见诸葛婵娟点头,胖子说道,“那成,走吧,我也回去一趟,拿点饰送我老婆。”

“那都是死人的东西。”南风皱眉,胖子和诸葛婵娟在高平生前世居住的山洞里搜罗的饰都是自尸骨上扒下来的。

“没事儿,你帮我开开光。”胖子笑道,那些饰非常精美,此时便是舍得花钱也不见得买得到。

“你还是自己加持一下吧。”南风随口说道,开光属于道门,加持才是佛家。

“走走走。”胖子准备动身。

“你们先回去,我往北再走走。”南风抬手北指,“北面那些地方我还不曾去过,我想去转转。”

“还去干啥呀,肯定都没啦。”胖子说道。

诸葛婵娟接话,“算了,让他去吧,省得他心里不踏实。”

“那成,咱走。”胖子先行。

“路上小心点儿,早去早回。”诸葛婵娟跟上了胖子。

待二人上路,南风冲八爷做了个手势,后者振翅升空,载了他向北飞去……

第二百九十五章 龙脉源头

动身北上时是下午未时,入更之前南风回到了先前与上清众人相遇的地方,这里有一处贯穿山洞,晚上就在这里落脚。

贯穿山洞并不避风,只能寻来柴草,生火御寒。

点上篝火,南风仰头打量着这处山洞,类似的山洞他曾经遇到过,虽然不知道这种山洞共有几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当年挖出这些山洞的异类是循着龙脉挖掘的,这些山洞应该与龙脉有关。

由于时隔多年,山洞里并无线索存留,打量过后南风收回视线,自怀中拿出了自高平生洞府得到的那片龟甲,时至今日他仍不认得这些文字,只能死记硬背,正如诸葛婵娟所说,而今龟甲天书的争夺已经尘埃落定,那些龟甲已经被众人瓜分了,接下来所有想要龟甲的人都会将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为了安全起见,不能留龟甲在身上。

南风打量龟甲的时候八爷外出觅食去了,回来时是三更时分,南风正在往篝火里添柴,待得篝火烧旺,将手里的龟甲投入其中。

今晚刮的是北风,八爷挪到了上风头,替南风遮挡寒风。

南风没有立刻入睡,而是打坐了一个时辰,这段时间琐事缠身,练气懈怠了,之所以打坐练气主要是想窥察一下当日吞服的那枚七转灵丹残存的药力有没有彻底散尽。

窥察的结果是灵丹所蕴含的灵气已经彻底散出,大致估测,体内灵气晋身居山之后还有七成存余,再纳三成便可晋身洞渊。

北方仍是寒冬,天寒地冻南风就没有急于启程,一直等太阳升起方才再度北上。

午时,赶到了第三处区域,眼前的景象令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鹿皮地图上标注红点的那座山峰一片狼藉,树木大多倾倒断裂,有些还离开了原位,虽然不见尸体,雪地里却随处可见大片血迹。

不久之前此处应该生了一场混战,根据山体和树木岩石的破坏程度来看,这场混战的规模应该很大,战况也十分的惨烈,尸体可能被人带走或掩埋了,但血迹和残肢脏器却没有打扫干净。

在那山峰的阳麓有一处很大的豁口,要想豁开山体,非道法不能为之,至于是哪一派的道人,那便不得而知了。

不过那豁口内部只有山石,并不见石室墓穴,石室墓穴应该在山峰南侧的平坦区域,那处平坦区域有着非常明显的翻移回填痕迹,想必是得手之后有人将墓室重新掩埋,附近还残留有不少残缺黑的竹简,这应该是先前石室里的东西。

南风拿出鹿皮地图再三对照,最终确定这里的东西已经被人取走了。

便是如此,他也不曾急着上路,虽然拿不到龟甲,却可以通过对战场的观察还原当日的战况,至少也得知道当日是谁和谁在这里厮杀争抢。

此时地上的积雪仍未消融,积雪里就隐藏着线索,有残缺的兵刃,有被斩断的手指,还有不少羽毛和皮毛。

道士很少用奇门兵器,有奇门兵器就说明当日有武人参与其中,被斩断的手指有些还保留着捏诀的姿势,这自然是属于道人的。

羽毛和野兽的皮毛隐藏的线索最多,上清宗有异类道人,这些羽毛和皮毛有一些可能是属于上清道人的,但还有一些不属于上清道人,这个也不难区分,上清异类道人会在无人处打理自己的本体,其本体与寻常异类的区别如同家养与野生,很好辨别。

越往北越冷,二更时分,南风到得第二处所在,这里也有斗法留下的痕迹,却不似第三处那么严重,战场位于一面陡峭的悬崖上方,确切的说是悬崖后的山洞里,这面悬崖在春夏时节应该是一处瀑布,到得寒冬瀑布封冻,下垂的冰凌遮掩了洞口。

但此时冰凌已经被人打破,隐藏在后面的山洞也已经暴露,战事就生在那里,周时的那九个道人其中一个应该就住在这瀑布之后的山洞里,里面只有一些简单的生活器皿,大多很是沉重,略轻略小的那些都不见了,想必是战后有人来过,不见龟甲,便随手拿走了山洞里的东西。

在石几和石壁上残留着几道清晰的剑痕,一面断为两截的石桌上残留着一个巨大的掌印,仔细辨别,当是野兽的爪印,除此之外地上还有一滩已经冻硬的液体和不少灰色的毛,那些毛不属于人类。

根据那滩冻住的液体所覆盖的范围来看,这里原本倒毙了一只体形巨大的异类,它的对手应该是几个用剑的道人,那异类战死之后,有人向其尸体上倾倒了某种可以融肉化骨的药物,将其尸身融掉,至于融掉尸体的是谁,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将尸体融掉,又不得而知了。

当晚就住在这处山洞里,下半夜,又下雪了,看着外面的鹅毛大雪,南风有点打怵了,最后一处地点就是龙头区域,在北方六百里外,这么冷的天,往返一趟可不容易,其实也不是不能跑这一趟,关键是很可能白跑,龙头部位是最好寻找的一处,不管是谁都不会漏掉。

天亮之后大雪仍未停止,八爷跟着南风的日子也不短了,知道他通常什么时候上路,到得上路的时辰,便踱过来看他。

“咱还往北走吗?”南风看向八爷。

八爷可能听懂了,也可能没听懂,总之是没有给予回应。

“这都什么鬼天气。”南风抄手蹲坐在墙角。

冬天北风多,但也不是没有南风,南风一起,雪花直往山洞灌,南风本来还想在山洞等上一段时间,看看大雪会不会停,如此一来就待不住了,太冷了。

“走吧,走吧。”南风站了起来。

八爷踱到洞口,振翅飞起。

南风纵身而上,“算了,不找了,回去。”

八爷听得懂简单的言语,振翅攀升,高过悬崖。

到得悬崖上方,风势更疾,八爷飞的很是吃力。

“罢了,趁着顺风,过去看看吧,调头,往北。”南风改变了主意。

顺风与逆风差别很大,八爷几乎不用扇动翅膀,只需伸展双翼保持平衡,借助风势疾向北。

“我这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南风自言自语,他虽然继续北上,实则并不抱任何希望。

这么冷的天气,八爷有些耐受不住,试图攀到高处躲避寒冷,但“二人”目前位于寒北极地,地势本就较中原要高,再行攀升呼吸都感觉不顺畅。

区区六百里,竟然歇了三回,不是体力不支,而是实在太冷。

傍晚时分,“二人”风尘仆仆,眉挂霜的赶到了地头,南风从未见过鸟类打哆嗦,此番见到了,八爷紧缩双翅,瑟瑟抖。

虽然早就料到会白跑一趟,在见到那面塌了半边的山体和大量残冰碎石之后南风还是大失所望,“日他娘,真白跑了。”

骂完也就完了,又不是别人让他来的,是自己要来的,自己做出的决定只能自己承担后果,不过自己挨冻也就罢了,只是可怜八爷,生于温暖的南国,还不曾成年就陪着他跑到这冰天雪地。

沮丧自然难免,但总不能气死不活,天马上就要黑了,天黑之后更冷,得赶紧找地方歇脚,“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找个避风的地方熬一宿。”

南风说的太长,八爷不是很懂,但那个等字它懂,故此在南风纵身掠出之后,它就不曾跟上去。

南风不让八爷跟着是不舍得八爷伸展翅膀受那寒风,这近处只有北面那一座山峰,他便往北面去,北面那处山峰方圆百里,高耸入云,半边阳麓全部崩塌,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碎石。

南风不曾渡过天劫,也就掠不很远,需要频频落地借力,在距山峰还有五里处,他现了一件事物,定睛细看,是个圆形的米包。

南风走过来捡起了那个米包,米包不大,已经冻的很硬了,上面有细碎红点,当是血迹。

米包这种食物在北方很少见,是南方人出门爱带的干粮,现米包,他最先想到的是太清宗来过这里,不过转念一想也不对,最早得到消息的应该是上清宗,哪怕太清宗在上清宗安插了奸细,在得知龟甲天书一事之后以最快的度告知太清宗,太清宗也来不及赶在上清宗之前来到这里,因为太清宗在江南,离这里非常遥远。

又起风了,气温再降,一时之间想不明白南风也就没有再想,随手扔了米包继续向北移动,北面的山峰阳麓大面积崩塌,山腰以下肯定寻不到避风之处,只能往阴麓或山腰以上寻找,今天又是北风,阴麓不避风,只能自阳麓山腰往上找。

山上少有树木,多为岩石,还有积雪,上行不久,南风停了下来,在一堆乱石之后隐约出现一道石门,石门双扇对开,左右各嵌阴阳。

“嗯?”南风好生疑惑,阴阳多为道人使用,这里怎会出现这样一道石门。

怀揣疑惑,将那堆碎石移走,定睛看那石门,石门上没有门鼻也没有拉手,只在石门中间有一对阴阳图案,尝试摁下左侧阳鱼,没有动静。再摁右侧阴鱼,伴随着沉闷的摩擦声响,石门缓慢打开。

南风惊愕的看着缓慢打开的石门,石门内部是一处不大的石室,石室左侧有一面圆形石几,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再细看,正北石壁上好像还有很多上下排列的圆孔。

就在南风暗自疑惑之际,石门彻底打开,与此同时北侧石壁的圆孔中射出了大量箭矢,出来的箭矢当有几十支,却没有一支射到门口,大部分都跌落在石壁下方,还有很多直接卡在了石壁的圆孔里。

南风没想到这里会有机关,反应过来之后急忙侧身一旁,摩擦声再度传来,石门缓缓关闭。

“不对呀。”南风自言自语,这里荒无人迹,这处石室极有可能是当年那道人居住的地方,机关不曾触就说明没人来过。但如果这里是那道人居住的地方,山腰以下的山体崩塌又是怎么回事。

短暂的愕然之后,南风想到了那个米包,顿时恍然大悟,当初见到高平生时,他包袱里就有这种米包,这里是龙头所在位置,高平生要寻找的五爪金龙极有可能就在此处地下,这山体的崩塌应该是高平生散功自爆造成的。

那些寻找龟甲的人见到山体崩塌,下意识的想到是他人抢了先,作法拿走了龟甲,你认为是我干的,我认为是你干的,于是就不加辨察急切的赶往下一处,结果谁也不曾想到此事乃高平生为了与五爪金龙同归于尽所造成的,与龟甲天书无关。

“哈哈哈,造化啦……”

第二百九十六章 洛书河

高兴,好生高兴,瞎猫逮着个死耗子也就这种心情了,这么多路人马都在寻找龟甲,竟然还能漏掉一处,真是造化。

高平生在帮大眼睛等人做事,知道了这一点之后,他们只能放走高平生,正因为放走了高平生,龟甲天书的消息才泄露了出去,导致他们不得从容寻找,后悔倒也谈不上,但心中还是多少有些沮丧,未曾想高平生竟然还做了点好事,散功自爆引起的山崩误导了寻找天书龟甲的各路人马。

先前见到的那个米包自然是高平生随身携带的干粮,米包带血说明高平生已经死掉了,是否杀掉了五爪金龙不得而知,不过有一点倒是能够推度,那就是高平生为何将消息泄露给上清宗,香火情意只是次要原因,主要原因应该是他需要得到上清宗的帮助。

这里的密室完好存在,说明上清宗没有派人相助高平生,也可能是高平生不让对方知道他想做什么。如此一来问题就来了,既然不让上清宗随行相助,上清宗能给他提供什么样的帮助。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他需要上清宗那些高功真人帮他抵御天劫。上次见到高平生的时候高平生乃是大洞修为,离居山淡紫只有一步之遥,他孤身一人,想要渡劫入紫异常危险,但散功自爆又非居山以上修为不得为之,高平生不能晋身居山就无法散功自爆,故此他迫切需要晋身紫气,无奈之下只能求助于上清宗,并以天书线索予以答谢。

八爷自南面能够看到南风,眼见南风久久不动,不甚放心,振翅飞来。

南风冲八爷做了个手势,示意它躲开一点,然后再度摁下了门上的阴阳凸起,石门缓缓打开,这次北面那些圆孔里没有再射出箭矢,这处机关已有一千多年了,年代久远机簧可能已经失效,亦或许是先前巨大的爆炸对这处机关造成了一定的破坏,总之这处机关现在是不好用了。

趁着开门的工夫,南风探头进去,左右张望了一番,石门内部右侧石壁上亦有一处太极图案,较石门上的阴阳要小很多,想必是开门的机关。

扔了几块青石进去,不见异动,南风迈步走进石室。

八爷也想跟进来,被南风留在了外面,他不确定里面的这处凸起是不是开门的机关,如果不是,他可能就会被堵在里面,届时八爷还能回去搬救兵。

时间一到,石门自动关闭,眼见南风不让它进去,八爷在外面气急尖叫。

摁下内部的那处凸起,石门重新打开,不等南风招呼,八爷就挤了进来,冲着南风嘎嘎叫嚷。

“这里很危险,我先进来探探路。”南风指着太极图案冲八爷解释,八爷记仇,可不能让它误解,若是离心离德后果可就严重了。

嘎嘎就是生气了,咕咕就是明白了,至少在眼下的这种场合是这个意思。

眼见石门又要关闭,南风捡了一块先前扔进来的石头挡住了石门,留了一道缝隙,这处石室如果完全封闭,在里面睡上一夜很可能被闷死,这样虽然有些透风,却也不是很冷。

八爷抖擞羽毛,甩掉沾附在羽翼上的冰雪,这里避风暖和,有这么一处地方过夜它也感觉很满意。

南风走到墙角坐了下来,拿了干粮出来,饼子冻的跟石板一般,咬不动,只能一点一点的啃。

八爷过于劳累,抖过羽毛之后就凑到南风旁边蹲下来闭眼假寐。

待得暖和过来,南风站了起来,拿着那张尚未化冻的饼子走向石室西侧区域,那里有一面圆形石几。

石几上落满了灰尘,拂掉厚厚的灰尘之后现石几中间区域有“主”字形图案,共分十格,最上面的格子是空的,另外九格皆是巴掌大小的方形石板,石板上有数字图形,数字自古至今变化都不大,自一到九,很好辨认。不过这些数字却并未按顺序排列,是乱的。

空格下面的石板刻的是九,尝试推动,能将其推到上面的空格里,其他那些也能推动。

“要命。”南风自言自语,稍微有点易数常识的都认得这东西,这是一幅九宫图,确切的说是洛书河图,是术数鼻祖,若是顺序正确,不管是上下左右还是东南西北,怎么排列,最后得的都是十五。

这东西本身并不难,难的是每次只能移动一块石板,这就难了,至少对他来说很难,他擅长参悟深奥缥缈的玄机,最怕这种细致具体的数字。

夜晚无事,便尝试移动组合,折腾了一个更次,最多只能排出两组十五,与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的九宫格局相差甚远。

正所谓术有专攻,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穷其一生只能做好一件事情,所谓全才,必是庸才,这东西他实在不在行,好在他虽然不在行,却有在行的,元安宁肯定在行,找她去。

打定主意,南风并未立刻动身,而是自石室里仔细查找了一番,在四面墙壁上并没有现潜在的入口,入口应该在石室正中,地板上有两块较大的长方形青石,大小与外面的门扇相仿,与地面平行,并无把手。石几上的洛书河图应该就是开启这道石门的机关。

确定不会让元安宁白跑一趟,南风就想立刻动身,但八爷小睡未醒,也不忍心叫醒它,就坐回墙角,耐心等待。

人这辈子最缺的就是时间,干等也是等,等的同时顺便想些事情便不浪费时间,南风最先想到的是如果请了元安宁过来,诸葛婵娟一定会吃醋。

诸葛婵娟是个醋坛子,而且对元安宁一直充满敌意,若是知道他请了元安宁过来,醋坛子肯定会翻。

避免打翻诸葛婵娟的醋坛子有三个法子,一是远离元安宁,这条路肯定走不通,元安宁学的就是这个,术有专攻,最为对症。

还有一个法子就是回去跟诸葛婵娟商议一下,先征求诸葛婵娟的同意,且不说诸葛婵娟现在还不是他老婆,就算是,这么干了也感觉窝窝囊囊,本来就没什么事情,有什么必要搞得战战兢兢。再说了,诸葛婵娟就算勉强同意了,也肯定会跟着来监督,这鸟地方又远又冷,往返需要八爷驮负,八爷还没有成年,按照人的年纪推算,顶多是个十一二岁的顽童,连个半大小子都算不上,驮两个人已经是极限了,三个肯定不堪重负,三人同行不现实。

最好回去把胖子喊回来,四人同行,但如此一来中途就要耽搁大量时间,别看这地方现在没暴露,等到龟甲天书的消息传开了,谁得几片谁得几片都就浮出水面了,一算计,少了几片人家心里也有数,在众人搜寻龟甲时他所在的大致方位人家也知道,他手里有哪几片人家都能大致推算出来,有心之人只要稍稍用心,立刻就知道他没到这里来,到时候会蜂拥而至,别说蜂拥而至了,就算随便来一拨儿,他就应付不了。

不行,不能浪费时间,得赶快动手,好不容易捡这么大一个便宜,可别没吃到嘴里又让人抢走了。

最后一个办法比较危险,那就是直接瞒着诸葛婵娟,确切的说也不是瞒着,而是眼下来不及跟她说明,等事后再跟她说,本来就很坦荡的事情,怕个毛啊。

想好细节,权衡了利弊,八爷也醒了,此时二更刚过,外面在刮大风,天随人愿,不但是大风,还是北风,不但是北风,还是西北风,往长安去一路顺风。

飞禽飞行需要借助气流,是逆风还是顺风对飞禽来说尤为重要,顺风飞行的度能够达到逆风的三到四倍,二更出,只用了两个时辰就到得长安上空。

天寒地冻,暗夜无光,南风辨察方向,直接命八爷降落在元安宁住处西面的前朝钟楼,在天上冻了两个时辰,浑身麻木,下得鸟背,几乎不能行走。

长安早些时候可能下过雪,这几日没下,道路两旁有积雪,但路上没有,南风踩踏着冰水冻结的冰碴来到元安宁的住处。

此时已经过了四更天,但元安宁住处仍有烛光透出,应该还没睡下。

不过走到门前却现院门上挂着锁头。

木门有缝隙,循着门缝向里探望,现房门是关着的,窗纸透光,可以看到房中点着两根蜡烛。

蜡烛?蜡烛通常是有钱人家才会用的,为了隐藏行踪,元安宁等人并不露富,一直点的是油灯,再者,即便点蜡烛,也应该是一支,怎么点的是两支。

心中存疑,便再度侧目探望,这一看明白了,门旁有个铜盆,铜盆是反扣着倚在门旁的墙上的,可以看到盆底有几个窟窿,道士都懂殡丧事宜,对于这种铜盆自不陌生,这是给死人烧钱用的,烧纸钱有个规矩,不能用铁盆,得用铜盆,下面还得有窟窿,不然地下的亡者收不到。

元安宁不是一个人住在这里的,陪着她的还有个老宫女,上次他来的时候老宫女病的很重,他还试图请诸葛婵娟给她瞧病,结果诸葛婵娟恨屋及乌,没应承,那老宫女怕是已经死了。

他和胖子第一次来的时候那老宫女还给他们烙过干粮,想到生死无常,便不无伤感,不过更多的还是疑惑,锁头挂在门上说明元安宁不在家里,这都四更了,这家伙干啥去了。

元安宁钻研的是公输要术,擅长布置机关,唯恐房中设有机关,南风也不敢进屋避寒,只能抄手蹲在门前。

都以为有灵气的人不畏寒暑,其实不然,有灵气只是比常人抗冻,并非完全不怕冷,没过多久南风就耐受不住了,起来活动腿脚。

刚刚起身,就懂得东方传来了呼喊声,“那刺客往南去了,分头追……”

第二百九十七章 二人同行

南风目前位于元安宁门前小巷,看不到东面气息,亦不敢使用身法轻身上房,只能爬上墙头向东探望,只见东方两里之外有道人影正踩踏着屋脊向南疾行,十几个身穿官服的将校自后面飞檐走壁尾随追赶。

前面的那人穿的是一身夜行衣,那身形一看就是女子,气呈深红,乃升玄修为。

后面的那些高手多为淡蓝洞玄以上修为,细看之下所穿官服乃御林军衣着,其中一人提拿长枪赶在最前,此人他认得,乃御林军左统领朱振阳,当日前往龚郡押解他和胖子的就是此人。

元安宁的身形他自然认得,那身穿黑色夜行衣的女子又是升玄修为,不是元安宁又是哪个?

若是没有玄妙身法,灵气修为的高低直接决定了移动度的快慢,元安宁修为不高,度不快,只能凭借地利,穿街入巷,试图甩脱追兵。

可能是不想暴露藏身之处,元安宁并没有往住处来,而是往南去了,那些追兵如同跗骨之蛆,任凭元安宁如何闪转,始终紧随其后。

眼见即将被追兵追上,元安宁突然转身甩出一物,由于隔的太远,看不清其脱手的是什么,不过朱振阳离的最近,现她抛出了一件事物,急忙高声示警,“小心暗器。”

朱振阳示警的同时闪身避开,一道伴随着火光的闷响之后,后面数人同时跌下屋脊,不消问,定是遭了暗器。

元安宁抛出暗器之后并不停留,纵身下房,隐于小巷。

可惜的是她此举虽然伤了几人,却未能甩掉众人,朱振阳倒提长枪,自屋脊上踏瓦疾追,“往右边去,堵住她。”

南风站立墙头举目眺望,御林军是守卫皇宫的,被御林军追赶说明元安宁去了皇宫,不过她去皇宫倒不一定是行刺谁,只要潜入皇宫的都会被御林军视为刺客,也有可能元安宁此去真是为了行刺,元安宁是前朝公主,当朝皇族都是她的仇人。

不过当务之急不是计较元安宁为什么去皇宫,而是如何救她脱困,眼下自后面追赶的还有十个官兵,身为御林军将校,修为自不会很低,其中不乏三洞修为的高手,三洞与大洞只有一步之遥,他的优势并不明显,即便加上元安宁,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克制对手。

这里可是帝都长安,若是拖延的时间太久,很可能有高手到来,届时变数就会更大。

急切的思虑过后,南风攀着墙头下到院子,揣着小心推门进屋,他先前猜的不差,房中是处灵堂,房中不见棺木,想必已经下葬了。

换做旁人,见到灵堂难免心惊,做道士还是有好处的,连死人都不怕,自然不会怕这些东西,直接去到东屋,元安宁换下的衣裳就在炕上,除了那些衣裳,炕上还有一些酒盅大小的圆球,看样子当是新制的火器。

炕角有几个包袱,南风随手拿过一个,打开之后现是一些换洗衣物,以包袱包了元安宁换下的衣物,那些火器也装了几个,系上包袱,回正屋吹灭灯烛,锁了房门,翻墙出来。

朱振阳等人此时仍在追赶元安宁,使用身法就要调御灵气,调御灵气就有气色显露,根据气色辨察,元安宁此时已经改道向西了,她住的地方就在附近,不可能离开太远。

南风拎着包袱大步疾行,出得小巷改为快跑,穿过两条街之后施出身法纵身上房,回钟楼,只见八爷正在楼顶看他,便以手势示意,让八爷来接。

眼见八爷动身,南风便向西南方向纵身飞掠,前去接应元安宁,要救走元安宁不是难事,但要想保住元安宁的藏身之处就需要动点脑筋了,得接了元安宁立刻远走,给朱振阳等人造成他们来自别处的假象。

单是保住元安宁的藏身之处南风还不满足,元安宁先前曾经抛扔过火器,暗器很多门派都会用到,但火器相对少见,通常只有公输墨门才会制造。

想到此处,南风动了坏心,公输墨门那群人跟李朝宗过从甚密,且不管他们是好是坏,只要与敌人混迹一处,就以敌人论处,嫁祸给他们。

打定主意,南风便自元安宁的包袱里寻摸,寻找蒙面之物,朱振阳是认得他的,若是被朱振阳认出来,就嫁祸不成了。

蒙面自然不能用大褂子,得用小的,摸出一件小的,本以为是毛巾,未曾想是换洗的肚兜,此时离元安宁等人已经不远了,唯恐被众人看到嘴脸,便顾不得那么许多,直接蒙上,别说,这东西蒙面还挺好用,后面有捆绳儿。

此时元安宁已经出处于两路人马的围堵之中,他所在的位置是唯一的空当儿,唯恐元安宁误以为他也是追兵,南风便事先声,“师妹,我来接你。”

在南风声之前,元安宁就已经注意到他,但那时他已经蒙了面孔,元安宁不知道他是何人,不过倒是认得他用来蒙面的粉色肚兜,根据他的身形隐约猜到是他,只是声音有些不像,说的也不知所谓。

南风曾和朱振阳有过交谈,唯恐对方听出嗓音,只能继续遮掩,将包袱示于元安宁,“师妹,东西已经拿了,快走。”

元安宁是何许人也,聪明伶俐,猜到南风不便显露身份,提气加,向他奔来。

朱振阳等人也现了天上飞翔的巨大飞禽,唯恐刺客被人接走,灵气疾催,加追赶。

等待的同时,南风自包袱里摸出一枚铜球,铜球上有三处凸起,他也不晓得哪个是触机关,亦不敢乱按,只是拿在手里,待元安宁等人到了近处,冲着追在后面的朱振阳等人将铜球扔了出去,“炸死你们。”

朱振阳等人认得此物,眼见暗器袭来,纷纷闪身避开,南风趁机前冲,与此同时冲元安宁伸出了右手。

此时八爷已经飞到上空,元安宁猜到南风用意,便伸手去迎,南风抓住元安宁转身抛送,八爷急忙俯冲,自半空接住了元安宁。

送走元安宁,南风再催灵气,踩踏屋脊,纵身拔高,落到了八爷背上。

朱振阳等人避开之后方才现南风扔出的暗器并未炸响,待得回过神来,八爷已经载着二人振翅拔高。

眼见就要走脱了刺客,朱振阳大急,五指微松,垂枪下滑,握住枪身,奋力抛掷。

八爷载了两人,攀升迟缓,眼见长枪急刺而来,只能侧翼闪躲,也亏它闪的快,长枪擦翼而过,只是冲掉了几根羽毛,并未伤及血肉。

眼见朱振阳伤及八爷,南风勃然大怒,纵身跃下鸟背,凌空出掌,直取朱振阳。

朱振阳此时已无兵器在手,眼见南风直冲而至,只得弓步扎马,举掌上击。

南风灵气修为本就较朱振阳要高,俯冲借力更占便宜,四掌相接,朱振阳闷哼一声坠落房中,南风则借着反冲之力重回空中,攀着八爷脖颈反身回到鸟背。

不用南风吩咐,八爷也知道做什么,眼见南风将伤它之人自屋顶打落房中,好不解气,拔高之时嘎嘎连连,很是得意。

待得飞到高处,南风冲八爷授意,“往南。”

八爷侧翼转向,顺风南飞。

“没事儿吧?”南风扯掉了遮脸的肚兜。

元安宁拉下蒙面黑巾急促喘息,不曾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眼见元安宁面色苍白,南风便猜到她有伤在身,急切打量,正面不见伤痕,歪头再看后背,只见元安宁左肩有处伤口,这伤口当是枪伤,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你先忍一忍,到得安全区域,我给你上药。”南风压住了元安宁的伤口,由于元安宁穿的是黑衣,鲜血便不很明显,伸手一捂方才现流血甚多。

急切的喘息之后,元安宁低声冲南风道谢,“多谢你了。”

“谢啥呀,你去皇宫了?”南风问道。

元安宁点了点头。

南风随身带了伤药,但身在半空没办法给元安宁敷药,只能帮她压住伤口,一是止血,二来也防止寒风吹袭留下病根。

唯恐对方追来,近处也不敢降落,一直出城老远,南风方才示意八爷降落,扶了元安宁下来。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处破庙?”元安宁问道。

“我当年被人打断了腿,就躲在这里养伤。”南风说道,那是他乔装卖油郎被扈隐子识破之后的事情。

此时天已经快亮了,庙里还有残余的柴草,南风点上篝火,自怀中拿出了竹筒,这伤药是诸葛婵娟在凤鸣山送他的,他一直没有使用。

元安宁伤在后背,上药不便,南风也不曾多想,“来来来,把扣子解了。”

元安宁转头看他,面带羞涩。

此时南风已经拔掉了木塞,眼元安宁羞涩,急切催促,“快点儿。”。

听他这般说,元安宁也只好抬手解扣,但她身上有伤,抬手牵动伤口,面露痛苦。

见此情形,南风拿了短刀出来,想要割开伤口附近的衣裳,但冬天穿的太厚,短刀又不比剪子,不很好用,比划几下只能放弃,将手里的竹筒递给元安宁,“拿着。”

元安宁接过竹筒,南风也不磨蹭,伸手就解元安宁布扣。

南风倒是不曾多想,但元安宁却好不害羞,本来面色苍白,此番竟然红了。

解了俩扣子,不成,伤口露不出来。

只能再解一个,还是不成。

到最后夜行衣的七个扣子全解开了还是不成,因为里面还有中衣。

南风又去解中衣,元安宁羞不自胜,垂手挡住了他。

“哎呀,我早就看过了,还挡啥呀……”

第二百九十八章 袒诚相见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元安宁疑惑的看向南风。

南风自知失言,也不接话,趁元安宁松懈,伸手解其中衣布扣,此番元安宁没有挡他,而是歪头一旁,以掩其羞。

中衣也得全解开,天冷,中衣有两件,还得继续解。

第二件中衣解开,里面就是肚兜了,肚兜这东西遮不住羞,元安宁再度抬臂护胸。

“你干啥呀?”南风好生焦急,元安宁中的是枪伤,伤口很大,一直在流血。

元安宁不说话,也不回头。

南风拽了两把,元安宁并不放手。

别看元安宁没有伤及要害,但失血过多也可能要命,眼见危急关头元安宁还在娇羞遮挡,南风大为急恼,“你这没前没后的,就算不挡也没啥看头,快松手。”

元安宁闻言转头看向南风,眼神好生复杂,有七分羞涩,两成恼怒,还有一分疑惑。

“害羞也得分时候啊,我这是给你敷药,又不是要非礼你,快松手,再不放手我要打晕你了。”南风提醒。

之所以说是提醒而不是恐吓,乃是因为要打晕一个人需要重击后脑,力度不好掌控,他自然不能重击元安宁,但下手轻了又打不晕,故此便提醒她,言下之意是我要打你了,我一动手你就装晕,晕了就不尴尬了。

言罢,南风出手了,轻轻一拍,元安宁晕了,自然是假晕,真晕的话就歪倒了,哪能继续坐着。

解开衣扣还是不方便上药,因为往后扒衣服会牵动左肩伤口,左肩受伤也不能脱左袖子,得脱右袖子,右袖子一脱,基本上就光的差不多了。

南风自元安宁手中拿过竹筒,帮她上药,“可惜了这身白皮,这回怕是要留疤了。”

也不知是因为南风说的轻浮,还是这伤药敷到伤口会令人疼痛,元安宁突然紧皱眉头。

诸葛婵娟给的伤药异常神异,敷到伤口鲜血立刻止住,竹筒里的伤药本就不多,之前还被胖子糟蹋了一些,剩下的这些南风全给敷上了。

敷多了就往下掉,南风自下而上将掉落的那些药粉重新糊上伤口,他此举有两个用意,一是不舍得浪费药粉,还有一个用意是趁机摸一把,元安宁肌肤细腻,当真是欺霜赛雪,好奇之下就想摸一把试试啥感觉,至于这两个用意哪一个更多,他说不清,不过啥感觉倒是知道了,真滑啊。

敷上药,就得包扎,他脖子上还挂着元安宁的肚兜,解下来,叠好,斜着捆上。

伤口在后面,布片就得在后面,带子得在前面系,这一系该看的不该看的全看见了,肚兜这东西松松垮垮,其实也兜不住什么。

元安宁只是比较羸瘦,身形不似诸葛婵娟那般婀娜惹火,前后多多少少还是有的,南风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乘人之危倒不至于,趁机看两眼还是可以的,不大,挺精巧。

捆好带子,南风问道,“你的衣服都被血染透,换一身吧?”

元安宁本来就脸红,闻言更是面红耳赤,南风装的也太不像了,她此时应该晕着呢。

不过有些事情双方都心知肚明,猪都丢了,也不在乎一只鸡了,于是就点头了。

南风抓过元安宁的包袱,自其中翻了件中衣,将元安宁身上的血衣脱了,帮她换上,又拿出她先前换下的日常衣物,逐一帮她穿戴。

墙角还有之前躺卧的稻草,南风走过去抱了一些过来,铺好,“你先趴会儿,我去给你搞点水喝。”

言罢,走到门口捡了个破罐子出去装雪,他之所以选这里落脚就是因为他知道这里有这些东西。

八爷蹲在门外负责警戒,见南风出来,以为他要动身,南风抬了抬手里的破罐子,“我不走,你别在外面待着了,进去,进去。”

八爷早就想进去了,闻言便进去了。

南风装了积雪回来,元安宁已经自行挪到墙角,倚墙而坐,此时当然是趴着最便意,但趴着不成体统。

“这飞禽……”

“它叫八爷,是我在南国寻来的坐骑,别看它圆头圆脑却聪明的很,飞起来也比寻常雕鸾要快。”南风拿了树枝搭架子,将破罐子挂了上去,“感觉咋样?”

“你给我用的是什么药物?”元安宁轻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总之是好药。”南风拿起血衣示于元安宁,“这个还要吗?”

元安宁摇了摇头,“这伤药绝非凡品,你自哪里得到的?”

南风将那血衣扔进篝火,“朋友给的。”

“诸葛姑娘给的?”元安宁问道。

南风刚想问你怎么知道,转念一想立刻明白了,那两个在和林镇蹲守试图抓捕他们的玉清道人就是被二人除去的,诸葛婵娟和元安宁应该在和林镇打过照面。

“谢谢你,也谢谢诸葛姑娘。”元安宁再度道谢。

南风笑道,“都说大恩不言谢,我这可是救命之恩,你口头道谢可不成,得帮我办点事儿。”

“但说无妨。”元安宁并不感觉意外,也没有心生误解,南风半夜前来寻她,自然是有急事求助。

南风用树枝拨弄着篝火里的几件血衣,“公输要术你推研的怎么样了?”

“十得七八。”元安宁答道。

“应该够用了。”南风以树枝自地面上画出了石室里的九宫格,“上面这个是空的,剩下九处是活动的,只有一格……”

不等南风说完,元安宁就打断了他的话头,“这是洛书河图衍生而来的术数,看似复杂,实则很是简单。”

听元安宁这般说,南风心里有底了,“你的伤什么时候能好?”

“诸葛姑娘给你的伤药药效神奇,此时便不感觉那般疼痛。”元安宁说到此处话锋一转,“我伤的是胳背又不是腿脚,要去哪里我随时可与你同去。”

南风将水罐拎了下来,放到一旁任其降温,“不着急,先养养。”

“若不着急,你不会夜半前来。”元安宁摇头说道。

南风歪头看向元安宁,他早就知道元安宁聪明,此番只不过更加确定她很聪明。

“你去皇宫做什么?”南风问道。

“寻人。”元安宁说道。

见元安宁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南风也就不便追问,“忠仆过世,你要节哀呀。”

元安宁叹了口气,缓缓点头。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南风问道,元安宁身边本来有两个人陪着,一个是张婕妤,也就是刚死的那个老妇。还有一个是王将军,也就是当初陪着元安宁去盂县被老白咬死的那个男子,而今身边的人都死光了,元安宁成孤家寡人了。

元安宁再度摇头。

南风有点后悔问出这个问题,家里有个大醋坛子,就算元安宁成了孤家寡人,也不能带过去一起住啊。

估摸着水不那么热了,南风拿了破罐子走到墙角,“深山野岭的,也找不到像样的家什,你凑合着喝点吧。”

元安宁也的确渴了,接了水罐过去,浅饮轻酌,那叫一个雅致,若不是左肩有伤不便抬手,估计还会用袖子挡着。

“宫里的人都像你这么讲究吗?”南风接过了元安宁还回的水罐。

元安宁苦笑摇头,没有答话。

“你睡会儿吧,我去寻点柴草回来。”南风说道。

元安宁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眼见南风迈步而出,八爷咕咕了两声。

“睡你的,我不走。”南风冲八爷摆了摆手。

此时天已经亮了,这里离村镇不远,南风就去了趟西面镇子,买了些吃食用物,过几天就是年关了,有不少杀猪的,顺便买了副猪下水,鸟兽和人不同,人喜欢吃肉,但异类更喜欢内脏,正所谓强将不差饿兵,八爷一路辛劳,得犒劳犒劳。

回来时元安宁已经醒了,南风将早饭递给她,将下水扔给八爷,然后出去寻柴生火,破庙没门,白天也冷。

与诸葛婵娟的爽朗啖咽不同,元安宁吃相很雅观,这是真的雅观,没有丝毫造作,好生自然。

实则不管是痛快咬嚼还是细嚼慢咽都不难看,难看的是不雅装雅,端拿作态。不管什么,只要是自然真实的,就都是好的。

“咱们上路吧。”元安宁放下了碗筷。

“不着急。”南风随口说道。

元安宁轻声说道,“你是不是要去北面?”

“为什么这么说?”南风有些意外。

元安宁站了起来,“你一直在辨察风向,南风一起,你面露惋惜。”

南风皱眉看向元安宁,元安宁与诸葛婵娟完全是两个极端,诸葛婵娟外向率真,粗枝大叶。元安宁内向婉约,心细如。

“我真的已无大碍,早些上路吧,免得季大人和诸葛姑娘久等。”元安宁说道。

南风懒得纠正元安宁对胖子的称呼,“他们不在那里,只有咱们两个。”

“只有你我?”元安宁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当中南风和胖子一直是秤不离砣,砣不离秤。

“对。”南风点了点头,“你怎么不问咱们要去哪里?”

“你若想说,自然会说。”元安宁弯腰拿起包袱,“咱们走吧。”

“能行?”南风虽然心中焦急却担心元安宁伤情。

“伤口痒,想必已经结痂,真的不碍事了。”元安宁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转而歪头看向八爷,八爷也已经吃饱了,此时正在用爪子拨弄一只胆囊,试图弄清楚这块绿肉为什么苦。

见南风看它,八爷抬头看向南风,“咕咕。”

南风冲门口歪了歪头,八爷会意,踱出去振翅飞起。

“此物与夜枭有些相似。”元安宁迈步出门。

“你说的对,这家伙就是夜猫子,不过是异种夜猫子。”南风往八爷脸上贴金。

先前外出南风买了条毯子回来,原本是想到了夜晚给元安宁御寒的,而今提前上路,就给她裹上,帮其御寒挡风。

帮元安宁裹好毯子,南风坐到元安宁旁边,拍了拍八爷的后背,“走吧,回去……”

第二百九十九章 独处一室

天随人愿,来也顺风,去也顺风,顺风不但飞的快,也不似逆风那般冷。

便是不似逆风那般寒冷,冬日飞行仍然很是冻人,元安宁失血过多,面色苍白,也可能是第一次乘坐飞禽有些眩晕,双目紧闭,紧紧的裹着毯子,也不说话。

唯恐风向改变,路上也没歇脚,来时是西北风,回程是南风,耗时较来时要长一些,一共用了三个时辰,午后未时方才赶到石室所在的山峰。

自八爷背上下来时元安宁有些眩晕,打了个踉跄,南风急忙伸手去扶,“没事儿吧?”

元安宁摇了摇头,“这是何处?”

“以前好像叫太阳山,现在叫什么我也不晓得。”南风随口说道。

元安宁打量着周围景物,“来这里做什么?这石门之后是什么所在?”

“听说过天书吗?”南风摁下了看门机关。

石门缓缓打开,八爷不待石门彻底打开就抢先挤了进去,别以为鸟兽有羽毛皮毛就不怕冷,飞了三个时辰,把它给冻坏了。

“天书?”元安宁侧目看向南风。

虽然元安宁是反问语气,但看她神情,应该是知道天书的,天书虽不见于江湖,江湖却有天书的传说,只要是江湖中人,都知道天书,至少也是听说过这种东西。

“天书就在这里面。”南风试图搀扶元安宁进入石室。

元安宁没有立刻进去,而是手指南侧塌陷山体,“这是怎么回事?”

“不太清楚,先进去吧,一会儿门要关了。”南风将元安宁扶进了石室。

刚进来,石门就自动关闭,外面明亮,石室黑暗,便是有灵气修为,也需要时间来适应黑暗。

待得能够看清周围事物,南风将元安宁搀到墙角,将毯子给她铺上,“来,先歇会儿。”

元安宁坐下,抬头看向南风,不问可知是在等他讲说缘由,眼下二人已经来到地头了,有些东西她必须知道了,不然连过来做什么都不知道。

南风对元安宁关怀备至,究其原因有二,一是元安宁有伤在身,得照顾好。二来元安宁是外人,是来帮忙的,不能像指使诸葛婵娟那么实在。

客气有时候并不一定是有礼貌,也可能是见外,对于诸葛婵娟南风是完全信任,而对于元安宁他则只有七成信任,这七成信任来源于对元安宁人品的认可,元安宁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是坏不到哪儿去的。至于那三成不信任,则是来源于他对元安宁的不了解,二人只有数面之缘,没有深入的交流。

有几成信任就说几成的真相,不过南风并没有急于说出真相,而是坐到元安宁旁边出言问道,“你对天书知道多少?”

元安宁摇了摇头,“我对天书的了解止于江湖传闻,只知道天书乃现行道法武学的鼻祖,通过对天书的参详可以悟到玄妙的武功和法术,甚至能够得道飞升。”

南风点了点头,“还有呢?”

元安宁又道,“天书貌似分为数卷,分别散落于各处,便是寻得,也不完整。”

南风再度点头,龙云子当年在长安开玉清法会的时候打的旗号就是邀请各路英雄共同参详天书残卷,元安宁常住长安,自然听说过这些。

元安宁言罢,直视南风,等他接话。

南风想了想,说道,“天书包罗万象,蕴藏玄奇,乃修真本源,万法总纲,天书共有九卷,上次出现是在一千多年前的周朝,当时由三教分别派出三名道人各执一卷隐居推研,而今三宗所用的法术大多是由他们推研得来的,这里就是其中一个道人隐居的地方,他所持有的天书应该就在里面。”

说到此处,南风停了下来,等元安宁问,他之所以没提龟甲只说天书也是因为对元安宁不是完全信任,信任其实也是分等级的,他对元安宁的信任是相对信任,没有任何来由就完全信任一个人,那不是坦诚,那是愚蠢。

元安宁并没有立刻问,南风也没有继续往下讲说,元安宁想知道的事情肯定很多,此时应该在斟酌哪些该问,哪些不该问。

沉吟过后,元安宁问道,“你确信此处就是当年九个道人其中一个隐居的地方?”

南风点了点头,“有九成可能。”

元安宁又问,“你确定他当年所持有的天书就留存在山洞深处?”

南风再度点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那九卷天书都被那些道人留在了隐居的地方,在世的时候没有损毁,驾鹤飞升之时也没有带走。”

“诸葛姑娘与季大人为何没有与你同行?”元安宁再问。

南风答道,“天书的线索在不久之前被人泄露,包括三宗在内的江湖众人蜂拥而至,而今那九卷天书已经被众人瓜分了,我们修为太弱,没办法与人家争抢,既然抢不到,他们就先回去了,我不甘心,又到处转了一圈儿,没想到还真的拾了点牙慧。”

元安宁笑了笑,“你这哪是拾人牙慧,分明是他们拾你牙慧。”

“嗯?”南风歪头看向元安宁。

元安宁平静说道,“当日你将公输要术送给我的时候,曾经说过有朝一日会需要我出手相助,可见那时候你就已经知道天书藏在哪儿了,甚至猜到需要破解机关,只是因为时机不到,没有能力取走。如果我不曾猜错,大部分天书都被你们得了去。”

南风闻言心中大惊,他没想到元安宁会如此细心,既然她已经猜到了真相,撒谎欺瞒就太不地道了,但此事关系重大,也不能亲口承认,只能打了个哈哈,“哈哈,我倒想。”

“我猜的对吗?”元安宁追问。

“你对天书也感兴趣?”南风反问。

“我身负国仇家恨,需要助力。”元安宁倒也坦诚。

“你好像还欠我一个人情。”南风笑道,顽皮嬉闹是少年心性,但大事当前不能含糊,绝不能将龟甲拱手让人,哪怕对方是个漂亮的女子。

“你这样问,我就这样答,我不想骗你。”元安宁缓缓摇头。

元安宁如此一说,南风反倒感觉不好意思了,“哈哈,我虽然是叫花子出身,却大方的很,这样吧,事成之后我送你一卷。”

“南风,谢谢你。”元安宁郑重道谢。

“客气啥。”南风摆了摆手,同样一件事情,站在不同的立场就会有不同的感受,若是只站在自己的角度,会感觉元安宁心生贪念,但易位而思,元安宁的表现完全在情理之中,正如元安宁自己所说,她迫切的需要帮助,而天书的确能给予她极大的帮助,实则二人的处境是一样的,都需要得到强大的助力去做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大恩不言谢。”元安宁正色说道。

“真的不用客气,我这人喜欢听真话,你不骗我,值得奖励。”南风笑道,正所谓不怕真小人,就怕伪君子,实话实说索取讨要,比分明想要还哼哼唧唧扭捏作态要坦率的多。

“你还没有告诉我我先前猜的对不对?”元安宁问道。

“什么猜的对不对?”南风自包袱里拿了水囊出来,水囊冻的邦硬,喝不得了。

“天书是不是大多被你们得了去?”元安宁问道,言罢,急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好奇。”

天书是传说中的神物,元安宁好奇也在情理之中,不好奇才是装的,不过南风却并不准备跟她说实话,只能半真半假佯装登徒子,“我对你还好奇呢,你让我摸两把我就告诉你。”

“可以。”元安宁很是平静。

“哈哈,我才不上你的当呢,我不摸,我也不告诉你。”南风笑道。

“我也相信你不会逾越礼数,所以才敢应承你。”元安宁微笑。

“去去去,少给我戴高帽子。”南风有些窘,他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昨晚就趁机摸了一把,还瞅了几眼,不过那也只是好奇,感觉好玩儿占了多数。

南风不说,元安宁也没有再追问,她有伤在身,微微挪了挪身体,靠上了后面石壁。

南风磕了磕水囊,听动静已经冻结实了,“水冻住了,我出去弄点雪回来。”

元安宁点了点头。

南风歪身放下水囊,站起身启动机关,八爷见他开门,抬头看他,南风没有任何反应,八爷不确定他是不是要走,就跟了出来。

外面有积雪,南风先用雪擦了手,随后握了两个雪球开门回来。

“委屈你了,你身上有伤,应该喝点热水的。”南风递了个雪球过去。

“我没那么娇贵的。”元安宁接了雪球过去。

南风肯吃着雪球,没有再与元安宁交谈,他先前是故意带八爷出去的,目的是给元安宁一段时间,看她会不会暗中翻看他的包袱,实则他先前歪身放下水囊的时候已经将包袱的褶皱细节记在了心里,回来之后现元安宁没动他的包袱。

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天元子当年的教诲他早已铭记刻骨,三条教诲前两条都是至理真言,遇事遵循,受益良多,不可能唯独最后一条是错的,对待女子一定要清醒审视,万不能受本能驱使自欺欺人。

啃吃雪球的同时,南风拿了两张饼子捂在怀里,待得化了冻递给元安宁一张,他虽然试探元安宁,却并不影响细心照顾,也不曾后悔答应给元安宁一部天书,快乐来自分享,但分享的前提是这个人对自己存有善意,若是别有用心,别说天书了,一个铜钱都不给。

元安宁没什么胃口,吃了少许就收起了那张饼子,“那洛书河图在哪里?”

“在那个石几上。”南风冲石几努了努嘴。

“看看去吧……”

第三百章 阴阳术数

元安宁有伤在身,起身困难,南风就扶她起来,本来还想搀她过去,但元安宁起身之后抬手避开了他。

南风撇了撇嘴,跟在元安宁后面走向那处石几。

到得石几近前,元安宁低头看向石几,“确是洛书河图衍生的九宫幻方。”

“有把握吗?”南风问道。

元安宁点了点头,“不很困难。”

南风没有陪着元安宁看那河图,而是走到左侧墙角检视八爷腋下,这家伙一直在啄咬左翅下方的一处部位,可能是冻伤了。

“先前住在这里的那个道人有心让我们拿到天书,还是无心让我们拿到天书?”元安宁虽在说话,看的却是石几上的洛书河图。

“为什么这么问?”南风随口问道,检查过后现八爷不是冻伤了,而是被蜱虫咬到了,好大一个蜱虫,已经吸饱了血,这东西不能硬拔,只能掐碎它的血囊,血囊一破,很快就死了。

“如果他无心让我们拿到天书,便是我们破解了机关,最后也会徒劳无功。”元安宁推动着石几上的格子,“此外,他是否希望天书被他人得到,也会影响这里机关的凶险程度。”

南风在衣服上擦去了手上的血迹,元安宁所说的这个问题他之前没有想过,需要临时思考,想了片刻,说道,“那九个道人分属三教,有男有女,性情也各不相同,但他们无一例外的将所有天书留在了原处,这应该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命令或者是授意他们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后来有人能够得到天书并再次使用它们。”

元安宁点了点头。

南风又道,“另外那些天书有的唾手可得,有的困难重重,是困难还是简单得看当年推研他们的那些道人是什么脾气,脾气不一样,做事的风格就不一样,不过我感觉,他们应该还是希望有人能够拿到的,退一步说,就算他们不想让别人拿到,也不会将天书放在任何人都拿不到的地方,不然跟毁掉天书有什么分别。”

“言之有理。”元安宁说话的同时手上的动作也未停顿,一直在快推动石几上的那些石板。

“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南风又道。

元安宁闻声歪头,南风刚想接话,八爷又亮起了右翅,冲南风咕咕。

南风挪到八爷右侧,拨开羽毛仔细寻找,又找到一只蜱虫,对指掐捏,“也可能藏在此处的天书比其他的天书更重要,当年的那个道人唯恐它落于道门之外的其他人的手里,所以才布下了九宫之类只有道人才能解开的机关。”

此番元安宁没有接话,因为单凭眼前这处九宫机关,还不足以验证南风的推断。

“还有吗?”南风冲八爷问道。

八爷抖了抖羽毛,咕咕了两声,示意没有了。

“以后少往草里钻。”南风起身走到石几旁边,“咋样了?”

“走了十七格,还有三十二步。”元安宁推动石板很是迅,貌似完全不用思考。

“你能前瞻五十步?”南风好生惊讶。

“不是的,这机关有规律可循的。”元安宁一边推动石板,一边加以解释。

元安宁所说的是乾坤震巽南风自然懂,但说到经纬对应上下平行,他就开始糊涂了,也不听了,开始在心里默数元安宁推动石板的次数。

正如元安宁所说,三十一步之后,九宫格几乎拼对完成,只需将最上面的那块石板向下移动就能彻底完成。

到得最后一步,元安宁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南风。

南风点了点头。

元安宁随即将最后一块石板归位。

石板归位的瞬间,空缺处弹出一块石板,将几面彻底铺满,石几立刻缓缓下沉,待得落到与地面平齐时,地下传来了轻微的震动,与之一起出现的还有石板摩擦的沉闷声响。

伴随着轻微的震动和沉闷的声响,地面上那两块长形石板同时向下对折,露出了一条通往地下的通道。

通道由南向北,由高至低通往地下,当有七八十层台阶,在台阶的尽头也有一处方形石室,石室里亦有一处与此处样式相仿的石几。

有路就走,那叫慌不择路,毛躁是要吃亏的,即便出现了通道,二人也没有急于进入,而是自通道外向里打量,元安宁看的什么南风不知道,他看的是通道两侧的石壁上有没有机关隐藏,细看之下感觉石壁上应该没有机关。

看罢两侧石壁,再看折下的石门,石门并不很厚,不到一尺,若是胖子在此,一锤就能破开,压根儿就不需要费事拼图。

不过等到视线移向台阶时,他就不这么想了,这些台阶的两侧无一例外的堆积了不少白色粉末,细看之下乃是石粉,若是台阶原本就在这里,不应该有石粉堆积,结合先前地下传来的轻微震动,不难现这些台阶原本是在地下深处的,完成了九宫幻方,才能触它们,令它们向上抬升,若是使用蛮力砸开上面的石门,看到的很可能是巨大的深坑。

“等我一会儿。”南风转身向南,摁下机关,开门出去。

八爷也跟了过来,在看到南风摁下阴阳凸起之后石门开启,感觉有趣,就试着去啄,一啄,门关上了。

南风此时正抱了块石头在怀里,腾不出手,就在外面喊。

八爷再啄,门开了。

南风闪身进去,“一边去,别乱碰。”

言罢,见八爷没反应,便加重了语气,“听到没有?”

八爷连连点头。

南风抱着石头走向入口,甩手扔了下去。

石头沿着台阶滚进了下面石室,并不见机关出现。

“走吧。”元安宁迈步先行。

南风伸手拉住了她,指着门旁的那处阴阳凸起说道,“下面没有与之类似的开门机关,万一咱们进去之后石门关闭,岂不将咱们堵在里面。”

元安宁点了点头。

二人又自上面等了片刻,始终不见动静,这才放下心来,先前南风扔下的那块石头怕是有两百多斤,与人的重量相仿,由它探过,应该不会再有变故。

“我先进去,你留在外面。”南风先行。

“我进去。”元安宁抢在了南风之前,“若有意外生,你在外面能够救我。”

虽然元安宁说的有道理,但让女人探路却不是他的作风,干脆与元安宁一起下去。

踏脚很是稳定,台阶并不飘忽。

下了七八道台阶,忽然感觉脑后有风,退后上望,只见八爷又在啄那开门机关,见南风探头出来,八爷急忙歪头一旁,佯装无辜。

南风本想制止它,想了想又没有那么做,这里很是封闭,八爷开门玩耍正好能够通风换气。

等到南风收回视线,元安宁已经走出了几十道台阶,南风加快度追了上去,与元安宁一同来到台阶下的石室。

石室里空无一物,确切的说是只有一物,有个石几。

这张石几上也落满了灰尘,擦去灰尘,出现一处圆形石盘,石盘分为内外两环,外圈有八处方形空缺,内圈有八块方形石板,上面分别刻有八卦卦象。

石盘的内环要略高于外环,伸手碰触,内环竟然能够旋转。

“这个怎么这么简单?”南风不无疑惑,道门中人对八卦并不陌生,也知道八卦分别对应什么方位,只需旋转内圈,将八块石板分别送入相应方位就成,不过如此简单反而有些不合常理。

元安宁颦眉打量着石几,没有接话。

不明就里,南风就不敢乱动,趁机打量所处石室,石室四壁和顶部都是石墙,并不见机关圆孔,通道仍然位于地面,也是两块长方形状的门形石板。

“这里貌似没有机关。”南风说道。

元安宁并未接他话茬,而是手指石几出言说道,“八处方位,八种卦象,除了各自正位,也没有别的走法。”

“知道八卦方位吗?”南风问道。

元安宁点了点头,“震东,离南,兑西,坎北。”

南风闻言连连摆手,“不对,不对,你说的这是后天八卦,周朝以后后天八卦才出现,之前是先天八卦,离东,乾南,坎西,坤北。”

元安宁皱眉看向南风,南风重重点头,“这个我比你懂,听我的。”

见南风信心十足,元安宁便不迟疑,伸出双手转动圆盘内圈,待得离卦正对东方,便将那石板推向了外圈。

刻有离卦图像的石板进入外圈之后,内环的石板竟然无法继续推动。

短暂的疑惑之后,元安宁将离卦拉回内圈,重新转动,以后天八卦方位尝试,待得震卦对应东方,将其送入,再转,内圈仍然卡住不动。

“歇会儿吧。”南风自包袱里拿了水囊出来,捏了捏,冰块已经融化了一部分,“来,喝点水。”

元安宁摆手未接,盯着石盘皱眉沉思。

“你确定先天八卦的八种方位是正确的?”元安宁问道。

“确定。”南风很是肯定。

元安宁闻言再度伸手转动内圈,此番是以乾卦对应正南,待得将乾卦石板推进外圈儿,圆盘竟然能够继续转动。

再次对应的是坤卦,方位是正北,坤纹石板推入,内圈再度不得转动。

“乾坤竟不对应?”元安宁疑惑的看向南风,公输要术记载的多是机关术数,阴阳五行涉猎不多。

“乾坤,震巽,兑艮,离坎彼此对应遵循的是阴阳相对。”南风喝了口冰水,“除了阴阳相对,还有四象相对,分别是太阳,太阴,少阳,少阴。”

“四象不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吗?”元安宁不甚了解。

南风点了点头,“那是另外一种叫法,四象之中南朱雀为太阳,北玄武为太阴,东青龙为少阳,西白虎为少阴,你按照这个组合再试一下。”

元安宁没动,脸上的疑惑说明她没听懂。

南风只得详解,“八卦分为四阳四阴,乾震兑离为阳,坤巽艮坎为阴,南方的朱雀为太阳,八卦组合为阳加阳。北方的玄武为太阴,卦象组合为阴加阴。东方青龙为少阳,卦相组合为阴加阳。西方白虎为少阴,卦象组合为阳加阴,懂了没?”

南风说的太过深奥,元安宁没能立刻领悟,沉吟良久方才缓缓点头,伸手出去,再移石盘。

即便知道大致方法,亦需要结合阴阳四象以及先天八卦进行复杂的组合匹配,这个是术数范畴,就需要元安宁来尝试组合了。

南风帮不上忙,便跑回上面的石室拿包袱,上去之后只见石门半开,有雪花飘进来,八爷眯着眼睛蹲在西南墙角。

眼见石门半开,南风就过去摁动阴阳凸起,摁了两下,没反应,让八爷玩儿坏了。

“看你干的好事儿。”南风看向八爷。

八爷睁开左眼瞄了一眼,赶紧闭上。

南风刚想过去拨弄它,就听得下方传来了异响,快步跑过去,只见下方石室的两扇石门正在向下对折。

“我要下去干正事儿,你在这儿冻着吧你……”

第三百零一章 新鲜血迹

八爷担心受责备,继续装睡,南风也不理它,带了包袱快回到下面的石室。

此时石门已经打开,地道再次出现,歪头下望,还是同样的台阶,还是同样的石室,还是同样的石几。

“怎么还有?”南风无奈摇头。

先前的苦心思虑耗时良久,元安宁有些累了,走到墙角坐了下来,“这些机关并不凶险,便是推算错误也没有诱不良后果,只是不得继续前进。”

南风点了点头,元安宁说的不无道理,除了进门时那道箭矢机关,石室里没有再出现伤人的机关,先前那两道机关与其说是机关,倒不如说是对二人心智和道门学识的考验。

先前扔下的那块石头还在,南风又抱它起来,扔了下去。

“有把握吗?”南风走到元安宁右侧坐了下去,元安宁之前曾经拒绝过他的搀扶,若无必要,他便不再靠近元安宁。

元安宁摇了摇头,“如果这些机关考验的是术数技巧,那我还有几分把握,但它们针对的是阴阳易数,这个我不精通。”

“当年住在这里的那个道人可能是担心留下的东西落到道门以外的人手里。”南风说道。

元安宁没有再接话,靠上石壁,闭上了眼睛。

南风也没有再说话,而是自包袱里拿出了画符文房,半吊子道士也是道士,是道士就得画写符咒,吃饭的家什得随着带着。

短暂的书写之后,南风起身向元安宁走去。

元安宁有感,睁开眼睛。

南风将那张写有字迹的符纸递了过去,“给你。”

元安宁疑惑的看了南风一眼,伸手接过那张符纸,看过一眼之后更加疑惑,“这是什么符?”

“这不是符,这是一卷天书。”南风回到原处整理画符文房,“天书共分九卷,分别刻在九片龟甲上,这是其中之一。”

元安宁闻言愕然瞠目,看了看那张写有字迹的符纸,又看了看南风,“这……这……”

南风收拾着东西,并未抬头,“天书上的文字是古字,应该是甲骨文,我也不认得,是死记硬背记下来的,每片龟甲上的字数也不一样,给你的这份不是字数最多的,但也不是字数最少的。”

“无功不……”

不是南风打断了元安宁的话头,而是元安宁自己没说完,等了片刻不见元安宁下文,南风说道,“我答应过你的,早晚都得给你,早点给你,免得你分神。”

“怎么会。”元安宁低声说道。

“收起来吧,等出去之后慢慢推研。”南风又拿了水囊出来,“你渴不渴?”

元安宁摇了摇头,仔细看过那张符纸之后将其小心折叠,自包袱里拿出一个瓷瓶,倒出其中的药丸,将符纸放了进去,盖上木塞,贴身放好。

“谢谢。”元安宁道谢。

“客气。”南风摆了摆手。

随后是长时间的沉默,南风也没有喝水,将水囊放回包袱,默然坐着。

看得出来元安宁想说话,也看得出来她不知如何开口。

南风能猜到元安宁心里在想什么,且不说能不能拿到这里的天书还在两可之间,就算能够拿到这里的天书,在元安宁看来她也没有理由分得一卷天书,正如他先前所说,她欠他一个人情,此番是过来还人情的,人情还没还,又向人讨了份大礼,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但她又是真心想要,如此一来心中除了矛盾纠结,应该还有很重的惭愧。

即便知道元安宁心里在想什么,南风也没有给予宽慰,倒不是他不舍得将天书与元安宁分享,也不是因为元安宁对他的帮助不足以换得龟甲天书,而是出于一个很简单的原因,元安宁先前曾经拒绝过他的搀扶,让他有热脸贴人凉屁股的感觉,这令他很是不满。

片刻过后,元安宁站了起来,“走吧,下去看一下。”

南风点了点头,率先起身,沿阶而下,“你身上有伤,慢点儿走。”

元安宁下到一半的时候,南风已经下到石室擦去了石几上的灰尘,石几上也是一处圆盘,但与上面石室的两环圆盘不同,这处圆盘共有五环,内环为阴阳,二环为五行,三环为八卦,四环为天干,五环为地支。

伸手去推,每一环都能整体移动。

确定能够整体移动,南风暗自松了口气,这处五环石盘看似异常复杂,实则很是简单,确切的说也不是简单,而是之前有人进行过整理,不但进行过整理,还由此造出了罗盘。

“这圆盘的格局与罗盘相似。”后来的元安宁也看出了端倪。

“这些文字能看懂吗?”南风问道,除了图形和卦象,圆盘上还有一些鼎文。

“能猜到个大概。”元安宁端详过后点了点头,鼎文与当下文字差别很大,但知道了大致的范围和可能的内容,还是能够辨别出来。

“试试。”南风走向别处,这里也没有任何潜藏的机关,通道仍在地面以下。

罗盘在公输墨门也有用到,南风本以为元安宁调整对应能够很是轻松,未曾想转了一圈儿回来,元安宁仍在转动,打量片刻方才明白过来,二环五行之一对应一环阴阳之后,三环八卦的活动范围就只剩下原来的一半,三环之一对上二环之后,四环天干的活动范围再度缩小一半。

“这东西与最上面那处石室的情况有些类似。”南风说道。

元安宁点了点头,“道理是一样的,只不过更复杂。”

“别着急,慢慢来,我先上去看看。”南风说道。

回到上面石室,现八爷正在角落里蹲着,这家伙身上有毛儿,只要不是非常寒冷,透点风它是不怕的。

南风走出石室,观察外面的情况,外面冰天雪地,十步之外的景物看着都很是模糊,这么恶劣的天气是不会有人来的。

“咕咕。”八爷想跟南风一起下去。

“你不许下去,留在这里,看门,看门。”南风指了指半开的石门。

八爷看了看南风,又转头看了看石门,退了回去。

南风想了想,出门抱了块大石头回来,放在通道入口,“看到人就推下去,推,推,对,看到人就推下去。”

确定八爷领会了他的意图,南风方才下到元安宁所在石室。

元安宁的规正对应并不顺利,此时正闭着眼睛站在石几旁边。

南风过去看了两眼,现整个石盘仍然杂乱无章,正所谓牵一而动全身,这东西要么全对,要么全错,不会有阶段性的进展。

“很难?”南风问道。

元安宁闻声睁眼,摇了摇头,“难倒不难,只是非常复杂。”

“学了公输要术,对推研对应有没有帮助?”南风又问。

“有。”元安宁再度点头,“若是不曾得到公输要术,想要将五环全部对准,至少也得三年,前提是这个人能够静得下心,若是心一乱,之前想好的线索立刻就会断掉。”

“你估算得多久能完成?”南风再问,他此时除了担心有人会来,还在担心耽搁时间太久诸葛婵娟会着急担心。

元安宁想了想,答道,“快则两个时辰,多则三天。”

“不着急,慢慢来。”南风言不由衷,可不能催促元安宁,这种事情需要极度心静,越催越糟,越催越毛。

为了不给元安宁增加压力,南风走到墙角躺了下来,地下恒温,比外面暖和的多。

睡醒之后现元安宁仍然站在石几旁,眉头紧锁,面色苍白。

“睡一会儿吧。”南风将唯一的一条毯子铺好。

元安宁心力交瘁,走过来和衣躺倒。

南风本来还在犹豫元安宁有伤在身,躺卧时要不要伸手搀她一把,未曾想元安宁虽然精神萎靡,伤势却大为好转,已经敢平身躺卧。

南风又上去一趟,此时当是五更时分,天色昏暗,外面仍在下雪。

八爷不是个称职的哨兵,昨晚肯定脱岗了,不然那几只雪兔不可能自己跑进石室被它逮住。

八爷很聪明,但也只是禽兽的聪明,见南风上来,就将兔子叼过来给他,丝毫没有想到这些猎物是它脱离岗位的证据。

南风自然不会责怪八爷,八爷如果恪尽职守那才叫不正常。他上来一是解手,二是想给八爷弄点吃的,而今八爷自己解决了温饱,解手过后就回到了地下。

闲来无事便盘膝打坐,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元安宁起身了,南风也没有睁眼,听动静元安宁应该是上去解手去了。

不多时,上面传来了骨碌碌的声响,听到异响,南风急忙敛气入海上去察看,刚到二层石室就现元安宁侧身站在通往上面石室的台阶上,八爷蹲在上面的出口处,正伸头向下探望,原本放在出口处的那块石头已经滚到了二层石室。

“没事儿吧?”南风看向元安宁。

元安宁疑惑的摇了摇头。

“我让它看着门儿,来人就将石头推下去,它没搞明白我的意图。”南风将石头抱回原处,刚想斥责,八爷就腆着脸凑了过来,一副邀功请赏的架势。

“好,很好。”南风轻拍着八爷,本来还想告诉它外面来人才推石头,想了想又作罢了,说太长八爷听不懂。

“你是不是在怪我?”元安宁走了上来,她敏感的察觉到南风对她的态度产生了改变。

南风歪头看她,没接话。

“我不该要你的东西。”元安宁不无尴尬。

“你想哪儿去了。”南风摆了摆手。

元安宁欲言又止,几度犹豫没有说话,迈步往门外走去。

南风本想喊住她,告诉她外面的积雪有一尺多深,想了想又没吭声,元安宁是个讲究人,哪怕外面冻屁股也肯定不会在石室里解手。

为了避免尴尬,南风就先回到了地下,没过多久,上面又传来了骨碌碌的响声,这次南风都懒得上去看了。

不多时,元安宁回来了,站在石几近前专心沉思。

元安宁没能在两个时辰之内完成拼对,但也没用三天,到得下午未时,五环石盘衔接对应,机关触,石门再度下折。

南风心急,不等石门彻底打开就走过去向下探望,一看之下如释重负,下面不再是石室,而是一处不大的山洞,里面有大量器皿,除了桌几还有香案书架,右侧貌似还有一处通道,由于角度不对,看不真切。

此番连试也懒得试了,直接下去,不过走到中途南风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元安宁低声问道。

南风伸手下指,“看那地上的莲花石团。”

元安宁循着南风所指,向下望去,“怎么会有新鲜血迹……”

第三百零二章 木盒铜盒

下面的山洞与上面的那些石室大小相仿,不同的是下面的山洞没有进行细致的雕琢和垒砌,只是自山体开凿出了这样一处区域,正北是一尊石质神像,其下有东西放置的香案一张,香案上摆放着不少器物,左侧为石龛书架,上面尘封有大量竹简和石板,桌椅等生活器皿位于右侧区域,山洞的右侧貌似有一条通道,由于没有下到山洞,便不确定山洞右侧是一条通道,还是只是微凹于山体。

二人所说的莲花石团位于山洞正中,在香案偏南位置,与碾压稻谷的小磨有些相似,此物自然不是碾压稻谷用的,而是一处供人盘坐的法座,道家认为玉有灵性,日常多用,但佛教传入东土之后,这种外围有莲花花瓣装饰的法座就很少为道士所用了。

那莲花石团,也可能是玉团,玉者,石之美者,二者本就没有明确分别,南风出身卑微,不辨玉石,只当它是石头,在石团南侧的一处花瓣上有着很明显的血迹。

血迹为摩擦所留,很明显的一片,已经干燥,元安宁之所以确定那是新鲜血迹并不是观其干湿,而是辨其颜色,新鲜血迹红,陈年血迹黑。

见到血迹,南风立刻想到高平生,山洞右侧如果真有一条通道,其走向应该是通往山体塌陷的那片区域,高平生走的可能是另外一条通道,但两条通道很可能是连通的。

不过转念一想,立刻排除了这种可能,他在来时的路上曾经现了一个米包,米包上有血迹,米包所在的位置离塌陷区域有三五里,只有散功自爆才能解释米包上的血迹以及它所在的位置。

既然不是高平生,那留下血迹的又是何人?

心中存疑,南风就打起小心,迈步下行。

刚刚迈步,元安宁就伸手拉住了他。

南风回头,元安宁冲其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可妄动。

南风看了看元安宁,又低头看了看被元安宁抓着的衣袖,转而抬手挣开了她,继续下行。

元安宁有没有感觉尴尬南风不晓得,因为他没往后看,不过他心里倒是舒服了,扯平了。

下行台阶共有六七十道,现血迹时二人走到中央,又下了十几道台阶,南风停了下来,自此处已经能够清楚的看到山洞里的细节。

由于封闭多年,地面上落满了灰尘,他下行的目的是寻找可能存在的脚印,但令他感到惊讶和疑惑的是地面上的确有摩擦的痕迹,却不是脚印,而是很怪异的一些痕迹,痕迹共有三道,中间为弯曲连贯的压痕,两侧的印痕略显零散,如同鸟类爪印。

“何物所留?”元安宁低声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不管留下痕迹的是什么,可以确定的是这东西个头并不大,痕迹一共有两处,自右向左一处,自左向右一处,由此可见那东西是自右侧的通道进入,自山洞停留过后又折返了回去。

“会不会是蜥蜴?”元安宁猜测。

“也可能是蛇虫。”南风说道。

不管是哪一种异类,只要个头不大就不足为惧,至少南风是这样认为,短暂的停留之后,再度迈步,向下行走。

下到山洞之后最先做的不是寻找龟甲,而是向右侧望去,他先前猜的没错,山洞右侧的确有一条通道,通道与人等高,宽约五尺,通道入口有一道厚重的恶金铁门,那铁门已经严重变形,向内凸张,右下角有一处缺口,缺口当是山石跌落挤压所致,可以看到铁门对面的岩石一角,而缺口处的些许血迹也验证了他的猜测,那异类就是自通道对面来到这处山洞的。

且不管留下血迹的是什么,可以确定的是它个头不大,而且还受了伤,想必不会对二人造成威胁。

确定了这一点,南风移回视线,向北侧石像走去。

“这是哪一路神仙?”元安宁站在原地,并没有跟上来。

“玉清元始天尊。”南风说道,身为道门中人,三清祖师法像他自然认得。

说话之间,南风走到石像南侧的香案,香案上除了香炉和烛台还有不少器物。

香炉居中,左侧是一张芴板,长尺许,宽两寸,泛着金色光泽,不问可知是黄金打造,类似的东西他曾在太阴山的石室里见过,这张芴板与太阴山的那张很是相似,也分正反两面,背有云纹,正面六字鼎文,前面的四个不认得,最后两个亦是真人。

芴板的左侧是一块长方形金板,金板上部雕铸龙头,下部为铭文区,有小字百余,这种器形的事物多见于皇家封赏,通常记载着赏赐的因由。

此前他曾经去过其他道人隐居的地方,在那里也曾现有芴板,但这金板是第一次见到,由此可见当年住在这里的那个道人应该是九人的头领,故此才得以保留此物,这东西得带走,出去之后慢慢推研,一旦学会鼎文,就能知道当年生过什么。

香炉右侧放着一大一小两个箱子,小的是个木箱,呈方形,高宽不足一尺。大一点的是个铜箱,比木箱大了一圈儿,也是方形。

木头能保存多久与所处环境不无关系,但主要的还是取决于是何种木质,这只木箱虽然历时千年却仍然保存完好,擦去上面的灰尘,可以看到箱盖上有太极图形,箱盖上的太极图形并非机关,而是由白玉和墨玉镶嵌而成的装饰,看似朴实无华实则贵气暗藏。

小心的拿掉箱盖,木箱里的东西显露了出来,最先看到的是捆竹简,解开之后现竹板上写有不少鼎文,他认识的鼎文怕是连十个都没有,自然看不懂,便放下竹简看里面的东西。

元安宁不无好奇,“里面有什么?”

南风闻声回头,只见元安宁还站在远处,“你离那么远干嘛?”

“有些累了。”元安宁后退一步,自最下面的那层台阶上坐了下来。

见她这般,南风明白了,元安宁始终站在原地乃是为了避嫌,无言之意是不染指山洞内的任何事物。

“你过来看。”南风冲元安宁招了招手。

元安宁摇了摇头,并不过去。

见她不来,南风就伸手抱起了那木箱。

抱起木箱的同时隐约听到右侧的铜箱传出细微的咔嚓声,再细听,便没有了。

等了片刻不见动静,南风就抱了那木箱回来,坐在台阶上将木箱里的事物逐一往外拿,“这家伙修道之前可能是个木匠……”

第三百零三章 风云主事

南风这般说不是没有原由,木箱里放的是精巧的工具,有把小铜锤,还有几个锉刀和凿子,除此之外还有一块木板和一方玉石。

那些工具没啥看头,南风感兴趣的是那一块木板和一方玉石,木板长有一捺,宽过一寸,上面有两列文字,左下角还有一处印记,文字是朱砂写就的,印记是朱砂加盖的,书写加盖时可能使用了特殊的方法,时至今日仍然不曾褪色。

“你认不认得鼎文?”南风看向元安宁。

元安宁摇了摇头,“不认得。”

“那你在上面怎么能认得石盘上的那些鼎文?”南风追问。

“我早年曾经学过小篆,小篆与鼎文有些相似。”元安宁说道。

“来来来,不认得爷爷认得爹也成,你来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南风将那带有印记的木板递了过去。

元安宁无奈,只得接过,看了片刻,摇头说道,“我不确定对不对。”

“没事儿,说就成。”南风鼓励。

“这应该是个敕字,第二个我不确定,我真的不敢乱说,万一误导你……”

“你就挑你认得的说吧。”南风打断了元安宁的话头。

“敕,上大天……”

“什么乱七八糟的,还下大地呢。”南风笑道,刚说完,突然醒悟,“我明白了,是上达天听。”

“对,后面这个应该是个听字。”元安宁点头。

“继续说。”南风催促。

“太极九天,风云,这两个应该是主事。”元安宁读的磕磕巴巴。

“太极九天神霄风云院主事?”南风猜道。

“是的,应该是你说的这几个字。”元安宁再度点头。

南风隐约猜到了什么,“最后的那个印记是不是玉清法印?”

元安宁摇了摇头,“应该是玉清,后面这两个不是法印,好像是重宝。”

南风随手拿过那方玉石,玉石呈不规则的方形,只有一个平面,平面上阴刻有不少字迹,正的鼎文他都看不懂,反的自然更不懂了,好在随身带有朱砂,蘸上朱砂往掌心加盖,拿过木牌两相比对,瞬时明了,“这是玉清宗祭天传法的授箓文册。”

元安宁不曾听懂,面露疑惑。

南风拿过玉印示于元安宁,“看见没,法印上有处空白,能刻上道号。”言罢,又拿过那片加盖有玉清法印的木板,“这上面加盖有玉清法印,若是再盖上道士本人的法印,焚烧之后就能完成授箓。”

“授箓过后就是玉清道人?”元安宁仍然不很明白。

“对。”南风点了点头,“风云院主事是玉清宗的一品太玄,通常情况下只有掌教或掌教弟子才能得授。”

“此人为何要留下授箓文册?”元安宁轻声问道。

“我也在纳闷儿,授箓可不是闹着玩儿,更何况是一品太玄,我怀疑当年住在这里的玉清道人可能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完,想让授箓的人帮他接着做。”南风拿过原本覆盖在诸多杂物上的那捆竹简,“这上面应该有线索,可惜看不懂。”

元安宁大概懂了,点了点头。

“想当道士不?”南风笑问。

元安宁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要。”

“真不要?这可是一品太玄的符箓,你日后参悟天书,免不得请神作法,早晚会用到。”南风说道。

“你以天书想赠,我已然愧疚非常,绝不会再图其他。”元安宁正色摇头,“你也是道人,此物最合你用。”

“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跟玉清宗混在一起。”南风撇嘴说道,他之前授的是上清宗雷霆院主事,这个是玉清宗风云院主事,都是一品太玄,也不知道能不能兼任,要知道他这个太清宗的一品太玄本来就不是光明正大得来的,再授个玉清宗的一品太玄,万一上头追查下来,可别全给他扒了。

“什么声音?”元安宁皱眉侧耳。

南风闻言屏息聆听,山洞中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听到沙沙声,他最先想到的就是蛇类移动的声响,不过仔细听过现声音并不是来自山洞右侧缺口,而是自香案上的那只铜箱。

“你先前动过那只箱子?”元安宁问道。

“没有。”南风摇头,“不过我拿这木盒子的时候,那铜箱出过声响。”

元安宁没有再问,闭目细听。

“你就别避嫌了,过去听。”南风催促。

担心出现变故,元安宁便没有坚持,起身移步,走向香案。

南风将一干事物收归木箱,抱着木箱跟了过去。

元安宁贴耳铜箱,细听辨察,“里面有只漏壶。”

“啊?”南风愕然,漏壶又名沙漏,是一种计时装置,虽然不知道沙漏为何会触,但一旦开始计时,到得一定时间势必产生某种后果,最糟糕的是会生什么后果没人能够预料。

不止南风着急,元安宁也急,南风之所以请她过来,就是为了处理类似的事情,沙漏通常伴随着机关,此事只能她来处理。

元安宁顾不得有伤在身,将铜箱搬到地面,只此一举就得出了初步判断,“你搬动木箱令得香案失衡,由此触了机关,好在机关只在铜箱内部。”

“会不会是炸雷?”南风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

元安宁左右检视着铜箱,“不会,那时尚无火器。”

这只铜箱是方形的,盖子不在上部,细心的观察过后,元安宁现了端倪,将其中一面铜板向右侧挪移,抽掉那面铜板,打开了铜箱。

箱子里是一只很大的水晶沙漏,与寻常沙漏不同,这只沙漏共有上中下三节,上部是一种红色的细小砂砾,中部是一些淡绿色液体,而底部则放着一片碗口大小的龟甲,这片龟甲比其他龟甲要大上不少,上面至少有近百个古字。

“这片龟甲就是天书。”南风异常急切。

元安宁抬手示意南风稍安勿躁,转而小心的将沙漏自铜箱里拿了出来。

此时那沙漏上部的红色砂砾正在向中部滴落,那些红色砂砾看似是砂砾实则不是,滴入绿水之后立刻融化消失,原本淡绿的液体颜色越来越深。

“是化骨水。”元安宁说道。

南风本想说快把沙漏砸了,但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他对这沙漏机关一无所知,元安宁可是行家,要是能砸,她早就砸了。

“怎么办?”南风急切追问,此时上面的红色砂砾已经所剩无几了。

“机关在这里。”元安宁手指沙漏顶部的平面,“这里有一列字迹,当是一道符咒。”

得元安宁提醒,南风定睛看向沙漏顶部,他也看不懂那些文字,但根据文字书写排列来看,应该是一道符咒,但是什么符不晓得,有什么用也不晓得,因为不认得字。

“这里有处凹陷,这里应该是加盖木盒里那枚法印的地方。”元安宁再指。

“啊?那上面没道号,得现刻啊……”

第三百零四章 万分危急

“那就刻啊。”元安宁也很是焦急。

南风探手入怀拿出法印,“来不及了,用这个试试。”

元安宁看了一眼,连连摇头,“不成不成,只能用木盒里的那个。”

“三宗符咒彼此共通,只要加盖……”

不待南风说完,元安宁就打断了他的话头,“不是有无法力,而是器形不同,你手里的那个无法嵌入这处凹陷。”

“啊?”南风看了看手里的法印,又看了看那沙漏顶部的凹陷,正如元安宁所说,凹陷与木盒里那块法印胚料是互相匹配的,别的法印根本无法顺利加盖。

“这怎么办,我不会篆刻啊。”南风束手。

元安宁也不废话,拖过木箱,自其中拿出那块玉石法印,又取了凿子在手,“道号?”

南风不确定重复授箓的后果,心中忐忑,连连摆手,“我已经授箓了,这个给你吧。”

元安宁摇头过后直视南风,语气加重,“道号?”

此时沙漏顶部的红色砂砾已经流失大半,南风慌乱之下本能接话,“就是我的名字,南风。”

元安宁也不犹豫,立刻竖凿对准了印区,刚要下锤,南风忽然想起一事,“不对不对,玉清宗没有风字辈。”

元安宁急忙停手,歪头看了沙漏一眼,“有哪些辈分?”

“周行现白鹤,烟云隐真功。”南风答道。

“来不及了,挑笔画少的篆刻吧。”元安宁又想下锤。

“等等。”南风再度喊停,“你刻个六隐吧,五六的六,隐藏的隐,我曾在玉清宗待过,那是我在玉清宗的道号。”

“确定?”元安宁加以确认。

“要不还是给你吧。”南风还有顾虑,每个道人对一品太玄都梦寐以求,但好东西多了也烫手,天知道双重授箓会有何后果。

元安宁没有接话,立刻下锤,那玉石乃和阗白玉,并不很硬,一锤下去,印区出现了一个点,这是六字的开头,真正的一锤定音,再也无法更改。

南风既不想双重授箓,又不愿失去沙漏里的那片龟甲,双重授箓风险极大,但那龟甲又极为重要,如果说其他八片都是副,这一片就是主,必须得到。

心中矛盾,踌躇万分,既不希望元安宁刻错,又不愿她刻对。

“你什么时候学的篆刻?”南风盯着那枚法印,元安宁每一凿下去都是一处笔画,非常精准。

元安宁没有回答他的问话,“授箓有哪些仪程?”

“将加盖有三清法印和道人法印的授箓文册焚烧,对了,我还得再画写一道符咒加盖法印才能完整授箓。”南风说道,此事也怪他粗心大意,若是在搬动木箱的同时就现沙漏,时间会从容很多,之所以如此仓促,乃是因为触动沙漏之后他和元安宁坐在台阶上研究了半柱香的工夫。

“快做准备。”元安宁嘴上说话,手上也不停顿。

南风立刻拿出画符事物,先自授箓木牌上填上道号六隐子,又仓促写就了一道粗浅符咒,作罢这些,又自包袱里拿出一件中衣,拿出火捻子吹着燃点。

忙碌的同时,南风抽空看了一眼沙漏,心中一沉,“完了,漏光了。”

“化骨水需要蛟溺与红帆混合起效,还有时间。”元安宁加凿刻,六字简约,但隐字繁琐。

听得元安宁言语,南风强行稳住心神,继续生火,那件中衣是麻布,燃烧缓慢,奋力鼓吹,终于出现火苗。“给。”元安宁将法印递了过来。

南风急忙接过,蘸染朱砂盖于木牌左下,将其投入火中,再蘸朱砂,加盖写好的那张符咒。

在南风忙碌的同时,元安宁跑过来帮忙吹火,情势危急,也顾不得姿态,伏地歪头,鼓腮吹气。

南风于百忙之中看了一眼那符咒上的法印,元安宁刻的六隐二字与当下所用的隶文不同,与之前见过的鼎文也不太一样,当是小篆,也不知道有无效力。

看罢符咒上的法印,又看了一眼沙漏,沙漏中部的液体已然变成了墨绿色,此时那墨绿色的液体正在生出烟气,不问可知正在腐蚀通往底部的那层隔片。

“把沙漏歪过来成不成?”南风急切问。

说完,不见元安宁接话,便回头看她,一看之下现元安宁没在吹火,而是一脸愕然的看向右侧通道。

心中疑惑,便循着元安宁的视线向右侧望去,一眼望去,心中骤紧,不知何时铁门下的豁口处出现了一条龙形生物,之所以说是龙形生物而不是龙,乃是因为他从未见过这么小的龙,体长不过一尺,便是寻常蛇虫也不止这般大。

之所以能够确定此物属于龙形生物而不是其他蛇虫,乃是此物虽然很小,却生就一副龙形,骆头蛇脖,鹿角龟眼,鹰爪牛耳,金鳞覆身。

不过此时这龙形生物的情况可不太好,身上密布伤痕,金鳞掉落不少,身上有两处致命伤,一处在颈部,另一处在尾部,颈部那处伤痕为贯穿伤,身体两侧都有贯穿伤口,尾部的伤势当是重击砸压所致,已经不能称之为伤口了,整个尾部皮肉模糊,歪斜扭曲,筋骨想必已经断掉了。

那龙形生物此时已经穿过铁门缺口,完全暴露在二人视线之中,只要是活物,都会有表情,便是没有表情也会有神态,这龙形生物异常虚弱,求助的神情非常明显。

“金鳞?”元安宁错愕的看向南风。

“五爪金龙?”南风茫然,元安宁所说不差,此物虽然身受重伤,危在旦夕,但其身上的金鳞和腹下的五条弱小龙爪却清楚的表明了它的身份。

元安宁没有再接话,传说中真龙可以变化形体,随意大小,此物一尺长短当是变化的结果,其真身定非如此。

五爪金龙突然出现,二人心惊难免,但事有轻重缓急,当务之急可不是与金龙对峙,而是尽快焚烧木牌,那可是上达天听的授箓文册。

麻布能燃却不易燃,无风火势骤弱,元安宁回头看了一眼那沙漏,转而继续伏低,奋力吹气。

眼见麻布燃烧缓慢,南风就有心寻找其他易燃之物,山洞西侧有石龛书架,那里有竹简,当能燃烧。

刚想过去搬拿竹简,却现那条五爪金龙竟然开始向前缓慢移动。

此时那化骨水正在腐蚀沙漏隔片,而木牌又刚刚开始燃烧,情势本来已是万分火急,中途又出了这种变故,二人皆是叫苦不迭,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便是重伤濒死的五爪金龙那也是五爪金龙,阻止它向前移动很可能会激怒它,天知道惹怒它的后果是什么。

二人心急如焚束手无策的同时,那条五爪金龙一直在向前移动,其移动的方位正是二人所在的位置。

“你别过来。”南风伸手指它。

五爪金龙虚弱非常,断掉的尾部也为其爬行移动增添了阻碍,南风言罢,金龙停了下来,抬头看他。

都火烧眉毛了,南风哪有心思理它,连声催促元安宁,“快点儿,快点儿。”

见南风不理它,金龙垂下头,继续向前爬行。

南风此时既要观察沙漏里的化骨水,又要分神警惕金龙,与此同时还要抽空帮助元安宁吹火,手忙脚乱,恨不得分身多用。

金龙身受重伤,爬行缓慢,但它终究还是爬到了二人附近,距二人还有一尺左右时,金龙停了下来,引颈抬身。

蛇类在进攻之前通常会摆出这种姿态,见它这般,南风急忙拉着元安宁向后退开。

后退的同时,南风再度看向沙漏,那沙漏中部与底部的隔片并非水晶,而是另外一种材质,此时沙漏的上部和中部已经弥满烟气,而下部的那处隔片只差分毫就要被化骨水腐蚀穿透。而麻布上的那块木牌此时才刚有燃烧的征兆,便是没有阻碍,也来不及了。

功亏一篑自然令人气恼,触手可得而不得更是令人遗憾,但人生总会有诸多遗憾,二人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天不遂人愿,没办法了。

就在此时,变故生,引颈抬身的金龙竟冲着麻衣和木牌喷出一道幽蓝火焰,那火焰虽不很亮却炙热非常,二人身在两尺之外都感觉酷热难当,只能急退躲闪。

火焰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三滴水的工夫,待得火焰消失,麻衣和木牌已被烧成灰烬。

突生的变故令二人震惊失神,元安宁率先反应过来,拿起那方法印拉过沙漏,“快烧符咒。”

听得元安宁叫喊,南风立刻回神,吹亮火捻,点燃着早已写好并加盖了法印的符咒。

燃点很是顺利,符咒开始燃烧,若是换做平时,燃烧符咒的这点时间当真算不得什么,但此时南风却感觉符咒然后的异常缓慢,为了保证符咒顺利燃烧,便一直捏在手里不曾松开,不等符咒彻底烧完,待符咒上写有文字的部分烧完,南风就歪头看向元安宁,“好!”

元安宁早已持拿法印对准了沙漏上的那处缺口,南风话音未落,法印已然加盖其上。

不见反应,竟然没有反应?!

“法印需要本人使用?”元安宁急问。

“不用。”南风摇头,授箓道人的法印若是落在他人手里,也能被他人借用。

元安宁闻言收回视线急顾检视,检视之时沙漏歪斜,金属底部随即脱离。

眼见底部脱落,元安宁立刻探手抓那龟甲,就在此时隔片彻底蚀透,冒着烟气的化骨水随即涌出。

元安宁有感,抓住龟甲迅疾抽手踉跄闪躲。

“怎么样?”南风急忙付出了她。

元安宁看了看右手手背,转而将龟甲递给南风。

南风没有接拿龟甲,而是先看元安宁右手,元安宁先前虽然反应迅,却没能彻底避开沙漏里的化骨水,手背上的那处黑点说明她沾上了一滴……

第三百零五章 皆是缘法

“打不打紧?”南风关切的问道。

元安宁摇头过后将龟甲塞给了南风,转而缩手回去,以手绢擦那黑点。

南风不很放心,拿了水囊过来,“快洗洗。”

“化骨水貌似不能沾水。”元安宁说的不很确定。

南风刚想说话,一瞥之下却现沙漏里流出的化骨水正在向远处流淌蔓延,五爪金龙萎靡在地,竟然不曾察觉。

眼见化骨水即将浸染五爪金龙,南风急忙闪身过去,用脚将五爪金龙拨至一旁。

五爪金龙虚弱非常,歪倒之后腹部朝上,龙爪无力屈伸,想要正过身来。

“好险,要不是你,这片龟甲就毁了。”南风前行几步,自石团上坐了下来。由于之前过于紧张,放松下来之后甚至有虚脱之感。

“我是来帮你做事的,能拿到天书,是你时运高。”元安宁抬手擦汗。

有个词语叫惊魂未定,二人此时就是这种感觉,得到龟甲天书固然欢喜,但更多的还是后怕,若不是二人处置得当,虽急不乱,于最后一刻抢出龟甲,这最重要的一片龟甲怕是已经被化骨水毁掉了。

待得回过神来,南风低头打量手里的龟甲,这龟甲与另外八片本来应该是一只乌龟的完整背甲,手里的这片为中心部位,另外八片皆为边缘,单就龟甲的大小以及上面古字的多少来看,这片龟甲的重要程度要远远高于另外八片。

短暂的打量之后,南风手捏龟甲冲元安宁说道,“这片龟甲是你我合力……”

不等南风说完,元安宁就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头,“你的心意我明白,莫要再说了。”

南风还想说话,元安宁伸手指着墙角的五爪金龙,“也莫忘了它。”

南风皱眉看向五爪金龙,此时五爪金龙已经翻过身来,正抬头看着他们二人,它本就身受重伤,之前喷吐异火更是加重了伤势,越萎靡,奄奄一息。

“我这里还有几枚伤药,也不知道合不合它用。”元安宁自怀里摸出几枚药丸,这些药丸本是放在瓷瓶里的,后来瓷瓶被她腾出来装了那张写有天书古字的符纸。

南风挑眉看了元安宁一眼,没有接她的话茬,也没有接她手里的丹药。

“这些伤药比不得诸葛姑娘给你的那些,却也能够生肌止血。”元安宁又道。

南风仍然没有接话,而是直身站起,走过去收拾木牌法印等物。

五爪金龙虽然重赏濒死,却不浑噩,貌似知道二人是南风做主,便一直盯着他看,南风走到哪里,它的视线就跟到哪里。

南风焉能看不出金龙眼中的求助神情,这条金龙很通人性,受伤之后知道向人求助,为了得到二人的帮助,还知道尽己所能帮他们做事,若是没有金龙喷吐异火,那张上达天听的授箓文册根本无法及时焚化,二人能顺利拿到龟甲,金龙功不可没。

且不说金龙当真帮到了他们,便是金龙所为无甚作用,单凭它知道与人做事,换得他人帮助,就理应出手相救。

若是没有别的缘故,他自然会竭尽所能救治金龙,但此事牵扯颇广,令他想救却不能救。

金龙此时的形态自然是其变化的结果,其本体应该非常巨大,它身上的伤势自然是高平生留下的,高平生听命于黄奇善,而黄奇善听命于太阴元君,可以说高平生寻找并击杀五爪金龙是太阴元君,也就是大眼睛的意思,为了击杀金龙,高平生不惜散功自爆,此番若是救了金龙,岂不是与大眼睛的意愿反其道而行之?

若是寻常小事,唱上一回反调儿也不打紧,但此事关系重大,五爪金龙暗应天子,主宰人间气数,若是救它性命,怕是会对大眼睛等人所行之事造成巨大的影响和破坏。

南风的犹豫自然逃不过元安宁的眼睛,疑惑之下轻声问道,“为何不施援手?”

“你知不知道五爪金龙是何种存在?”南风反问。

元安宁点了点头,关于五爪金龙的传说由来已久,当真是妇孺皆知,便是不曾加冠的孩童也知道五爪金龙是人间帝王。

“它身上的伤是一个道人散功自爆造成的,那道人是奉命行事,其主上与我关系非同一般,我若是救了它,那道人白死了不说,还会给我那位朋友增添诸多阻碍。”南风并未向元安宁隐瞒真相。

元安宁闻言好生吃惊,“他们为何伤它?”

南风摇了摇头,自从当年在长安与大眼睛等人失散,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大眼睛,而今与他有一面之缘的黄奇善也死了,大眼睛现在何处,境遇如何他一无所知,大眼睛等人击杀五爪金龙的原因更是无从知晓。

元安宁没有再说话,她虽然认为应该救助金龙,却不会自作主张,此事关系重大,救或不救,决定权在南风手里。

南风内心深处也想出手救助,但他不敢施以援手,原因很简单,不知道五爪金龙活下来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大眼睛是太阴元君转世,太阴元君乃大罗金仙,所行之事自然是正义的,她要杀掉五爪金龙定然有她的道理,最大的可能是这条五爪金龙应命的皇帝会于江山社稷不利,此时若是救了它,等同助纣为虐。

唯恐自己心软,南风便不去看那金龙,而是向左侧走去,检视那里的事物。

石龛书架上摆放了很多竹简,由于此处干燥,无风无虫,竹简大多保存完好,随手拿过一卷,上面书写的是鼎文,看不懂。

当年那道人的卧处在山洞的西南角,是一张很小的石床,床上有一方石枕,没有被褥,也没有换洗的衣物。

在石床所在区域的石壁上有处石龛,里面有两件器物,一件扁圆形状的太极八卦香炉,香炉不过掌心大小,下有三足,上有铜盖,铜盖上有镂空的太极八卦图形,此物不是日常上香所用,而是熏香器皿。

另外一件器物当是一件兵器,这是一件他从未见过的兵器,他甚至不能确定此物是不是兵器,因为这器物的形状太过奇怪,与武人所用铜棍粗细相仿,却比铜棍要短很多,一尺都不到,若不是一端有两处不很明显的环形凸起,倒是跟擀面杖有些相似。

此物通体黑色,有环形凸起的三寸区域当是握柄,除了这三寸区域,其他部位密布鳞纹,鳞纹既多且密,比那覆盖蛇身的蛇鳞还要细小数倍。

伸手拿过,现入手异常沉重,此物黑,又如此沉重,当非寻常铜铁,他立刻想到了胖子所用的玄铁重锤,这短棍的颜色与那玄铁重锤的颜色非常相似,极有可能是同种金属。

寻常的棍棒多是长兵器,与人等高的最为常见,长达丈许的也不少见,最短的也是齐眉短棍,这根棍子实在是太短了,不足一尺,判官笔也不止这么长。

疑惑好奇,就拿在手里比划摇甩,一摇,竟然歪了。

惊讶过后定睛细看,本来不足一尺的短棍长了数寸,却细了少许。

好奇之下再度摇甩,却不见继续再长,只有一尺二寸,软趴趴的,活像一条大泥鳅。

“你看,这是个什么东西?”南风感觉有趣,回头示于元安宁。

元安宁此时正坐在最后一道台阶上,闻声转头,“拿来与我细看。”

南风走过去将短棍递给元安宁,“你怎么满头是汗?”

元安宁没有答话,拿过短棍定睛打量,片刻过后出言说道,“此物内有活节,想必能够随意伸缩。”

“是根软鞭?”南风追问。

“像,却不是。”元安宁摇了摇头,双手弯折再度细看,“这种黑金我之前从未见过,寻常金属若是敲打的如此纤细,怕是早就折断了,根本无法衔接承重。”

“这东西应该有机关,你帮我找找看。”南风说道,元安宁是钻研过公输要术的,公输要术集天下造物之大成,由她来看,能省却不少工夫。

在元安宁端详打量的同时,南风看向墙角的五爪金龙,那金龙越虚弱,已然萎靡伏地,见南风看它,勉力抬头,再看南风。

南风唯恐自己心软,不敢与它对视,急忙移走视线。

“此物长短自在,软硬从容。”元安宁将短棍交还南风,“软硬长短当由持握力道决定,你且试上一试?”

南风伸手接过,右臂前伸,五指用力,短棍骤长两尺,此番不再绵软摇摆,而是刚挺笔直。

“有意思。”南风好奇之下奋力再握,短棍再长三尺,又细少许。

“直力则刚,曲力则柔。”元安宁再度提醒。

南风闻言,双手持握弯曲摇摆,亦不晓得哪一下应对了力道,六尺长棍陡然变软并再度延长,已有丈许。

山洞狭窄,不得随心尝试,南风便没有继续演练,“怎么收回去?”

“还待揣摩。”元安宁摇头。

“你怎么了?”南风疑惑的看向元安宁,元安宁额头和脖颈满是汗水,脸色也好生难看。

元安宁再度摇头,“没事。”

见她这般,南风好生疑惑,又见她右手以手绢包扎,便伸手去抓她右手。

元安宁躲避不及,被他一把抓住。待得解开手绢,只见元安宁手背上的黑点明显变大,先前只有谷粒大小,这片刻工夫已大如豆粒。

“为什么不告诉我化骨水会腐蚀蔓延?”南风焦急责问。

“没事的。”元安宁抽手回去。

南风也不多说,立刻收拾东西,那短棍延长的软鞭不会收回,便揉成一团塞进包袱。

“走。”南风背上包袱,拉着元安宁拾阶而上。

上得数十道台阶,南风鬼使神差转身回望,只见那五爪金龙已经自墙角艰难的爬了出来,受台阶阻挡不得跟来,只能自台阶下无助仰望。

南风本想狠心离开,奈何虽然想走,却不忍迈步,沉吟良久长长叹气,冲元安宁伸出手去,“伤药给我……”

第三百零六章 三人同面

元安宁自怀中摸出三枚药丸递给南风,“可直接吞服,也可以碾碎外敷。”

南风接过伤药,快步下到山洞,蹲身看那金龙。

金龙貌似知道南风去而复返是要施以援手,很是激动,但它不同于温顺猫犬,并不谦卑示好,只是充满期待的看着南风。

“你能不能听懂我的话?”南风皱眉问。

金龙当只是抬头看他,并无其他反应。

“我本不该救你。”南风又道。

金龙继续看他,仍无回应。

南风没有立刻给予救治,犹豫良久方才将药丸递了一枚过去。

金龙看着那枚药丸,并不张嘴来咬,直待南风将药丸放到地上,它方才低下头张嘴吞食。

“遇到我算是你命不该绝,”南风将余下两枚药丸捏成药粉,为其敷药,“如果你真的该死,上天不会让我这心软之人遇到你,若是你与那帝王灵识相通,一定要谆谆善诱,引他仁善爱民,万不可无道,杀生害命,不然我就成千古罪人了。”

那药丸并不大,但金龙非常虚弱,吞咽困难,此时仍在勉力吞咽,自然不会对南风的话给予回应。

金龙身上覆有龙鳞,药粉不得充分沾附,南风只得撕下布条,洒药包扎,除了鳞片的大量缺失,金龙身上还有两处较大的创伤,一处在脖颈处,横向贯穿,伤口扁平,看形状酷似刀剑贯穿。

这处伤口应该是高平生所用的龙魂剑造成的,金龙能够随意变化,这处伤口也随着其形体的缩小而缩小,由于不曾深入推研和学习道家典籍,便不明白一个庞然大物为何能变的这般小,不过当务之急也不是想那金龙为何能够变化,而是尽快帮其治伤,然后带着元安宁及早就医。

伤药通常会造成疼痛,但敷药包扎之时并不见金龙显露痛苦,处理了脖颈处的伤口,还剩下尾部的那处,这处创伤比脖颈的那处要严重的多,皮肉已经炸碎,骨头也被炸断,只剩下些许白筋牵连。

由于伤势太过严重,南风就不敢随意处置,只能向元安宁求助,“你来看,这处创伤该怎么处理?”

元安宁闻声过来,看过之后也拿不出主意,她精通的是造物机关,而这属于岐黄范畴。

要处理这处创伤有两个办法,一是将那些细碎的皮肉回归原位,完整包扎。这样处理有可能保住金龙的尾巴,但那些皮肉碎的很严重,还沾附了大量灰土,一旦完整包扎极有可能化脓腐坏。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丢卒保车,直接斩断,这样做的好处是不容易化脓,可以保住性命,而弊端就是失去尾巴。

由于急着带元安宁外出就医,就无法长时间的推敲思虑,急切想过之后,南风拔出了短刀,指了指金龙受伤的尾部。

金龙当是明白了南风的意图,竟然给予了回应,而它的回应则是缓缓摇头。

见它不舍,南风也不便强行施为,只能以清水帮其将伤口洗净,上药包扎,担心伤口腐坏,包扎之时布条缠绕的就不很紧密,便是这般,还不放心,又搬了两个石墩过来,将短刀刀刃朝上,以石墩夹住,“若是不成,自行断掉,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剩下的看你的造化了。”

言罢,也不多待,转身拉着元安宁拾阶而上。

到得上层石室,南风再度转头回望,只见金龙仍在下面仰头看着他们。

为防他人进入,元安宁将契合对应的石盘再度打乱,石门缓缓关闭。

“快走,快走。”南风拉着元安宁快步疾行。

沿途如法炮制将另外几处石室封闭,到得最上面的石室,八爷正在墙角午睡。

二人是午后未时进到最下面那处山洞的,自山洞停留了不到一个时辰,此时是下午申时,外面的风雪已经停了。

“快走,回去。”南风冲八爷喊道。

八爷初醒,本来还有些含混,听得南风呼喊,陡然清醒,它虽然不晓得生了什么事情,却知道南风急于离去,也不磨蹭,快走几步,自半开的石门挤了出去。

待二人出得石室,八爷已经振翼飞起,石门里面开启的机关虽然坏掉了,外面的阴阳凸起仍然好用,南风封闭了石门,托着元安宁纵身上得八爷背上。

“回家,山洞,家。”南风冲八爷指示去处,八爷虽然聪明,却终究年幼,下令时需要给予解释。

刚下过雪,风也停了,不是顺风也不是逆风,没有阻碍也没有助力,全看八爷飞的快慢。

“快,快,快。”南风催促八爷的同时给元安宁裹上了毯子,随后抓过她的手,解开手绢查看伤势,就这片刻工夫,黑点竟然又扩大了少许。

“有没有伤到筋骨?”南风关切问。

元安宁屈伸五指,试过之后缩手摇头,“没有。”

南风没容元安宁抽手,一直拽在手里,“在外面冻着,能减缓恶化。”

“不碍事。”元安宁有些窘。

“你当我瞎呀。”南风好生急切,元安宁是为了帮他拿取龟甲才沾上化骨水的,他并不了解化骨水的毒性,不过单听名字就是知道此物甚是霸道。

元安宁收不回手,只能由他握住。

“这东西到底有多厉害?”南风问道。

“我也不很清楚,只是知道有这么一种毒药。”元安宁疑惑摇头,她应该真不了解化骨水的毒性,若是了解此物,要么惊恐要么安定,绝不会是疑惑,疑惑就说明她不知道沾上化骨水会有什么后果。

“你别害怕,我来想办法。”南风出言宽慰。

元安宁摇了摇头,“有你在,我不怕。”

南风闻言歪头看她,元安宁急忙又道,“你虽然年少却不毛躁,处事总是很有条理。”

“你倒真看得起我。”南风随口接话,他看得出来元安宁先前所说的那句话乃是对之前言语的解释或掩饰,但他不确定的是元安宁究竟是在解释还是在掩饰。如果是解释,那还好说,如果是掩饰,那就复杂了。

元安宁没有再接他的话,南风也没有再说话,眼下有个巨大的难题摆在他的面前,那就是如何让诸葛婵娟为元安宁治伤。

正所谓术有专攻,诸葛婵娟是岐黄高手,通晓药性药理,再霸道的毒药也离不开五行药理,对她来说为元安宁解毒应该是小事一桩,但能解是一回事,肯不肯出手又是另外一回事,诸葛婵娟本就视元安宁对情敌,对她敌意甚重,此番他请元安宁过来,事先还不曾告知诸葛婵娟,而今带着元安宁过去请她医治,该如何向她解释?

且不说诸葛婵娟本来就是个醋坛子,即便是个寻常女子,遇到这种事情也难免多心,好在此事他有合理解释,又有龟甲作为证据,可以证明他请元安宁过来是为了做事,而不是撇下她去与元安宁私会。

便是这般,南风心中还是异常忐忑,诸葛婵娟不但是个醋坛子,还是个一条道儿走到黑的倔驴,当日在太乌山毒哑了吐浑的呼延将军,任凭他如何劝说,诸葛婵娟到最后都不曾为其解毒。

虽然忐忑担忧,却也无计可施,唯一能做的就是顺着诸葛婵娟,诸葛婵娟吃软不吃硬,届时不管她说什么,都不与她争吵。

高空寒冷,元安宁露在外面的手冰冷异常,南风不放心,不时命元安宁弯曲五指,担心其手指会被冻伤,每隔一段时间就为其活动,

自太阳山赶去长安是顺风,用了两个时辰。自长安返回太阳山是偏顺风,用了三个时辰,眼下无风,即便八爷竭力振翼,到得长安也已经是二更时分。

亏得南风处理得当,让元安宁将右手暴露在外,黑点虽然一直在蔓延,度却很是缓慢,此时的黑点约有铜钱大小,虽坏皮肉却不曾侵染筋骨,元安宁的右手仍能弯曲伸展。

情势危急,二人并没有自长安停留,而是径直南下,赶往龚郡。

越往南气温越高,温度越高,化骨水蔓延的度越快,南行不久元安宁的中指便无法弯曲,已经扩大为黑斑的伤处隐约可见森然白骨。

南风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八爷已经飞了三个多时辰,全力疾飞不同于悠闲飞翔,八爷此时已经异常疲惫,别说他不忍心再度催促,便是他忍心催促,八爷也无法再快了。

元安宁经受了怎样的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过了长安之后额头上的汗珠就不曾消失过,她本就有伤在身,此番再受创伤,当真是雪上加霜,在距龚郡还有两百里时再也坚持不住,身形歪斜,晕死过去。

到得龚郡已经是三更时分,南风本想将元安宁安置在城中,孤身前往山洞,请诸葛婵娟来医,之所以想如此处理,乃是为了让诸葛婵娟心里能舒服一些,只说元安宁是外人,不能让她知道二人的藏身之处。

但元安宁晕死过去,便不能这般做了,只能带着元安宁直接前往山洞。

二人栖身的山洞位于一片悬崖下,有上部探出的石壁遮挡,直到八爷敛翼降落,南风方才看到洞口有微弱的光亮。

落地的颠簸惊醒了元安宁,但她此时已经不得行走,南风只能抱着她跑向山洞。

尚未跑到洞口,诸葛婵娟就自山洞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和一方不曾剪完的贴花红纸。

“快救人。”南风快步跑向山洞。

“怎么回事儿?”诸葛婵娟好生愕然。

“龙头那片龟甲没有被人搜走,那里有数道机关,我请她前去破解,她为了帮我得到龟甲,被化骨水伤到了。”南风抱着元安宁进入山洞。

短短数日,山洞已经彻底变样,本来鄙陋的山洞多了诸多生活器皿,桌椅板凳无一不全,甚至还有一张梳妆台,这些自然是诸葛婵娟所为。

洞内有张木床,这也是之前没有的,床上铺着全新的大红被褥,情势危急,南风也顾不得许多,抱着元安宁走向木床。

“喂,喂,喂……”

诸葛婵娟不曾“喂”完,南风已经将元安宁放到了床上,“快,快救人。”

元安宁本是裹着毯子的,躺卧在床之后毯子展开,诸葛婵娟看清了她的样貌,顿时勃然变“是她?!”

“那地方有机关阻碍,我无法破解,又担心被人抢先,只能请元姑娘过去帮忙。”南风急切解释,此时元安宁是醒着的,不能一口一个她,不然对元安宁太过失礼。

待得看清南风抱的是谁,诸葛婵娟的脸就变得非常难看,听得南风言语,既不接话,也无动作,只是愤恨的盯着他。

南风最担心的就是出现这种情况,唯恐诸葛婵娟翻脸,急忙拿出龟甲示于诸葛婵娟,“我请元姑娘过去真的是为了龟甲天书,那片龟甲我们已经拿到了。”

见诸葛婵娟怒容不减,南风只得抬手指天,“我与元姑娘只是朋友,我可以对天起誓。”

“这番话你一定想了很久?”诸葛婵娟冷笑,“为了让我救她,你不惜起誓?”

“哪有啊,我是怕你误会,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也能明白你的感受,你先救人,人家是为了帮我才受伤的,咱们不能过河拆桥。”南风好声请求。

“你平时说话不是这种语气。”诸葛婵娟走到桌旁,自椅子上坐了下来,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你想让我救她?”

为了让诸葛婵娟出手,南风也顾不得元安宁就在一旁,好声说道,“对呀,人家是为了我才受伤的,咱应该救她。”

“我如果不救呢……”

第三百零七章 女子心性

南风闻言陡然皱眉,他最担心的就是这种情况,诸葛婵娟果然犯倔了。

若是换做旁事,也就随她去了,不理她,晾着就是,但此时火烧眉毛,元安宁急需她出手救治,可不能晾她,不但不能晾她,火也不能,因为诸葛婵娟吃软不吃硬。

“别闹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快过去看看元姑娘伤势。”南风和声再劝。

诸葛婵娟坐着未动,冷声说道,“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大不了废只手,要不了她的命。”

听她这般说,南风还想再劝,就在此时,元安宁低声说道,“诸葛姑娘,你可能误会……”

不等元安宁说完,诸葛婵娟就勃然瞪眼,“我们夫妻说话,你插什么嘴?”

元安宁闻言越尴尬,“我不是……”

“咎由自取。”诸葛婵娟厌恶的瞅了元安宁一眼。

见诸葛婵娟这般刻薄,南风按捺不住想要火,但转念一想,事出有因,也不能全怪诸葛婵娟,换做别的女人,也会像她这般生气,无奈之下只得压下怒火,说道,“这事儿都怪我,别说了,快点救人。”

“我跟她是什么关系呀,凭什么救她,要救你救。”诸葛婵娟余怒未消。

“我哪会呀。”南风无奈叹气。

“也亏得你不会,不然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怪不得你把我和胖子支开,原来是怕我们碍你的事儿啊。”诸葛婵娟阴阳怪气。

“你分明知道事情不是这样,说气话干嘛?”南风接话。

“哼。”诸葛婵娟抱臂胸前,歪头一旁,“我心里不舒服,不救,你想别的办法吧。”

南风深深呼吸,压制心中急火,转而伸手拖着诸葛婵娟向洞外走去。

“放开我。”诸葛婵娟气怒挣扎。

南风并不放手,拉着她离开山洞,到得溪边方才松手,“你有完没完?”

“你想干嘛,打我吗?”诸葛婵娟怒目相向。

“我再说一遍,我跟她是清白的,她是为了帮我拿取天书才受的伤,我能袖手旁观?”南风心中急切,声音便大。

“若是真的清白,为何瞒我?”诸葛婵娟仍没好气儿。

南风无奈,急整思绪,出言说道,“你听我跟你细说,当时北上我并没有报很大希望,我本想快去快回,所以才不曾带你前去,未曾想龙头那里真的被他们疏漏了,实则也不是他们疏漏了,而是高平生所要寻找的金龙就藏身那里,高平生寻到金龙并散功自爆,令得山体崩塌,那些寻找天书的江湖中人误以为山体崩塌是别路人马寻找天书所致,那里的天书因此才得以保留下来,但那里有诸多机关,我无法破解,为免夜长梦多,我只能前往长安请她过去帮忙。”

南风言罢,诸葛婵娟怒气稍减,“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说不定那龟甲本来就在你身上。”

“你也知道不是这样,说气话干嘛,别闹了,快进去救人,别让我欠她人情。”南风继续安抚。

“我讨厌这騒蹄子,装的半死不活,说话嗲里嗲气,‘诸葛姑娘……’呸,脏了姑奶奶的名字。”诸葛婵娟骂道。

古语有云,妇人善妒,妇人的妒忌与男人的好斗一样,都是天性,南风虽然急恼却不怪她,“她不是故意那样的,我去寻她的时候她正在被人追杀,还负了伤,流了好多血,是带伤跟我去极北寒……”

“你还替她说话?”诸葛婵娟抬高了声调。

南风闻言连连摆手,“我这是讲说实情,哪有替她说话,事情的经过你都知道了,你说我错在哪里?”

“你错在带她不带我。”诸葛婵娟瞪眼。

南风伸手指着蹲在树下的八爷,“八爷还不到一岁,哪能载的了三个人?”

“就算你没错,难道我有错?”诸葛婵娟手指山洞,“我这几天忙着收拾住处,一刻也不得闲,本想给你个惊喜,你倒好,给了我个惊喜,还是个大惊喜,那床是咱们的,你把她放上去,我以后还能用吗?”

见诸葛婵娟语气松动,南风心头微轻,“换,换个新的,我本来想把她安置在镇上再请你过去的,但她晕过去了,我只能把她带过来,这地方以后咱也不住了,再找个地方。”

南风苦口婆心的一番宽慰解释终于起了作用,诸葛婵娟不再说气话,“看你那样儿,平时对我龇牙咧嘴的,一口好气都不给我,这倒好,为了这个騒蹄子,反倒给我赔起了笑脸。”

南风苦笑摇头,“你摸着良心说句实话,我若是似之前那般跟你说话,你会给她治伤吗?”

“我会毒死她!”诸葛婵娟撇嘴,“做了亏心事,还敢冲我耍横?”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好了,好了,快点给她治治,这几天累的我筋疲力尽。”南风拉着诸葛婵娟往山洞走。

“你都跟她干啥了,累的筋疲力尽?”诸葛婵娟跟着南风往山洞去。

南风知道她说的是气话,也不接她的话头,而是问道,“那化骨水霸道的很,已经伤到了骨头,又耽搁了这么久,还能彻底治好不?”

“那得看谁来治了,就算保住了她的手,疤痕总要给她留下一个,免得她不长记性,我的男人她也敢抢,瞎了她的狗眼。”诸葛婵娟冷哼。

听她这般说,南风如释重负,“她只是个帮忙的,你就别再嘲讽她了,我们刚才的谈话她都听到了,你也不想想,如果我与她真有私情,哪能在她面前冲你低头,那可是很丢面子的。”

“咱俩之间还要什么面子?人家都是男子主动示好,说些甜言蜜语哄女子开心,你倒好,仗着我中意你,好生大谱儿,好听的话都没有一句。”诸葛婵娟随口说道。

“哄骗,哄骗,哄说白了就是骗,我不哄你就是不骗你。”南风接话。

“狡辩。”诸葛婵娟撇嘴。

二人说话之间回到洞口,诸葛婵娟并未听从南风的劝说,再嘲讽,“好好的一张床,无端的沾了臊气。”

短暂的躺卧之后,元安宁冻僵的肢体恢复了些许知觉,听得诸葛婵娟言语,急忙歪身坐起,挣扎下地。

南风见状急忙上前阻止,“你有伤在身,别乱动。”

“当我是瞎的吗?”诸葛婵娟自后面叫嚷,“当着我的面还拉拉扯扯。”

南风没有接诸葛婵娟话茬,将元安宁强行摁坐在床边,“别乱动。”言罢,回头看向诸葛婵娟,“快来看看。”

诸葛婵娟虽不乐意,却还是走了过来,她生气是真,却不至于当真不给元安宁医治,若真是那样,岂不是陷南风于不仁不义。

诸葛婵娟移步上前,冷言冷语,“伸手。”

元安宁没有伸手,而是抬头直视着她。

南风见状暗道糟糕,元安宁分明是动了气,不想让诸葛婵娟诊治了。

诸葛婵娟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一气之下真有可能置之不理,虽然心中急切,却也不能伸手拖拽元安宁,不然诸葛婵娟又会疑心生气。

令他略感宽慰的是诸葛婵娟虽然不悦却并未就此袖手,而是再度催促,“伸手!”

元安宁仍然没有伸手,而是歪头看向南风,“西阁位于何处?”

西阁是官宦人家对茅房的称呼,南风倒是懂,但是没法儿说,因为之前是他和胖子住在这里,压根儿就没茅房。

“我们这穷地方可没有西阁,只在西面溪边有个茅房。”诸葛婵娟嘴不饶人。

言罢,见南风面露疑惑,又加了一句,“看我做什么,我就不能搭一处?”

元安宁直身站起,移步桌旁,拿起自己的包袱向外走去。

见元安宁拿了包袱,南风就担心她会就此离去,不放心,便跟了上去。

“干嘛?还想跟着去啊。”诸葛婵娟在后面叫嚷。

南风闻声止步,待元安宁出得山洞,方才冲诸葛婵娟说道,“她心气甚高,你先前骂她她怕是听到了,而今又带了包袱出去……”

诸葛婵娟猜到南风要说什么,便打断了他的话头,“瞎操心,谁家的妇人如厕会空着手去?”

话虽如此,南风还不放心,走出山洞向西望去,在西侧百步外有处新搭的茅房,元安宁就是往那边去的。

“还看?!”诸葛婵娟很是不悦。

唯恐诸葛婵娟改变主意,南风也不敢一直观望,只能回到山洞。

但他仍不放心,便不曾进到里面,只是站在洞口打量着山洞里新增的事物,“这几天你受累了。”

“没你累。”诸葛婵娟一语双关,暗含嘲讽。

南风只当没听出来,趁诸葛婵娟走向木柜拿取药瓶,后退一步向西张望,此时元安宁已经走到了茅房附近,应该真是如厕去了。

就在此时,听到破风声响,急忙回头,抬手抓住了诸葛婵娟扔过来的瓷瓶。

“你对我何曾这般上心?”诸葛婵娟既气且冤。

南风见状迈步走了过去,将那瓷瓶放于木柜,“我是怕她赌气离开。”

诸葛婵娟冷哼,“若她真有那般骨气,我反倒高看她一眼。”

诸葛婵娟话音刚落,洞外就传来了八爷的叫声,八爷很少出这种嘎嘎的叫声,除非生了什么变故。

听八爷叫声有异,南风急闪而出,只见八爷在西面树下拍打着翅膀唳叫连连,而元安宁则倒伏在离大树不远的河滩上。

见此情形,南风骇然大惊,纵身跃出,两个起落到得近前。

眼前的情形令他亡魂大冒,元安宁蜷缩在地,在其身边是一把带血的匕,一滩鲜红血迹和一只森然断手。

短暂的愕然之后,南风上前扶起了元安宁,慌乱的撕扯衣襟为其包扎伤口。

诸葛婵娟后至,见此情形,骇然瞠目,呆立当场。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南风侧目冷视。

元安宁大量失血面如白纸,浑身抖汗如雨下,但她却不曾晕厥,强自忍耐,仰头看向南风,“送我回去……”

第三百零八章 好自为之

“你这是做什么?”南风手忙脚乱的帮元安宁包扎伤口,他与元安宁相处的时间并不长,知道元安宁心气高却没想到她会如此决然,元安宁用的可是匕,不可能一刀断腕,割断受伤的右手至少也得数刀,这份疼痛绝不是常人所能耐受的。

剧烈的疼痛令元安宁双目紧闭瑟瑟抖,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南风的话,只是喃喃着“送我回去。”

南风从未处理过这种伤口,急切之下便冲诸葛婵娟吼道,“还愣着干啥,快来帮忙。”

诸葛婵娟也没想到元安宁会真的断去手掌,震惊之下愕然呆立,听得南风叫喊方才回过神来,快步上前伸手帮忙。

元安宁本已处在晕厥边缘,察觉到诸葛婵娟靠近,骤然睁眼,尖叫咆哮,“走开,不要碰我。”

诸葛婵娟被元安宁突如其来的尖叫吓得一个激灵,急忙缩手退后。

这声尖叫耗尽了元安宁最后的一丝气力,身体不再抖,逐渐萎靡瘫软,晕死之前茫然的看向南风,“送我回家。”

南风本来只是紧张焦急,元安宁晕死前的这句话令又他生出了莫名伤悲,陪着元安宁的那个老宫女已经死了,元安宁已经没有家了,她有的只是长安城里的一栋房子,而那栋房子现在还被布置成了灵堂。

危急关头,哪有时间伤感唏嘘,南风急整思绪看向诸葛婵娟,“断手能不能接上?”

听得南风言语,诸葛婵娟急视地上断掌,转而惊慌摇头,“人体气血对外侵毒污有些许防御,断手离体,失了这最后的防……”

“我问你能不能?”南风怒吼着打断了诸葛婵娟的话头。

“不能了。”诸葛婵娟语带颤音。

见诸葛婵娟吓的面无人色,南风怨气稍减,“一天到晚就知道吃醋,你脑子里有没有点正事儿?人家有求于你,想救就救,不想救就不救,你他娘的倒好,冷嘲热讽,没一句人话,逼着人家把手砍了,你现在满意了?”

诸葛婵娟也慌了,急切解释,“我没到事情会搞成这样,我就是说说她,我哪能真的不救她?”

“滚一边去,真想一拳打死你。”南风将元安宁伤口简单包扎,捡起断手塞进包袱,起身冲八爷高喊,“八爷,走!”

“你干嘛去呀?”诸葛婵娟急切问道。

“去凤鸣山。”南风抱起元安宁,等八爷振翅升空。

“没用的,师叔也接不上她的手。”诸葛婵娟连连摆手。

“不去怎么知道?真让你给害死了,鼠目寸光,不识大体,她原本就是个可怜人,你挤兑她干嘛?”南风又骂。

诸葛婵娟自知闯了祸,也不敢还嘴,“真的没用啊,再说了,师叔无利不起早,没好处他是不会出手的。”

“天书够吗?!”南风吼道,之前的长途奔袭令八爷体力严重透支,此番升空异常缓慢。

听南风这般说,诸葛婵娟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要把天书送人?”

“去你娘啊,都是你害的。”南风伸手过去,“给我些止血伤药。”

诸葛婵娟连连摇头,“不能啊,伤药止血生肌,吃了更接不上了。”

此时八爷已经振翅飞起,南风抱着元安宁纵身而上,“南下。”

八爷闻言振翅南飞。

“你什么时候回来?”诸葛婵娟在下面呼喊。

“我哪知道?她现在这个样子,我能抛下她不管?”南风喊道,事情搞成这个样子诸葛婵娟难辞其咎,但此事也不能全怪她,正如诸葛婵娟自己所说,她只是碎嘴泄愤,并不是真的见死不救。

上路不久,南风就命八爷调头了。

见南风去而复返,诸葛婵娟急忙迎了上去,“怎么回来了?”

南风余怒未消,也不理她,抱着元安宁走进山洞,拎起自己的包袱转身出来,他先前将龟甲拿出来给诸葛婵娟看,随手放进了包袱,没往怀里揣。

“她知不知道你有五片龟甲?”诸葛婵娟跟了上来。

“你想说什么?”南风很不耐烦。

“她到底知不知道你有五片龟甲?”诸葛婵娟追问。

“知道又怎么啦?”南风瞪眼。

“好重的心机。”诸葛婵娟缓缓摇头,“我中计了。”

南风急于离去,未曾细想,随口问道,“你什么意思?”

诸葛婵娟冲南风摆了摆手,“你快去吧,我等你三个月,如果三个月后你没有回来,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南风本就急着上路,听诸葛婵娟这般说,便没有立刻离去,“你到底想说什么?”

“快走吧。”诸葛婵娟摆手催促。

南风强行压下心中焦急,分出些许心神,简单一想,立刻明了,瞬时气冲肺腑,怒冲冠,“你想说这是她的苦肉计?”

“你有五片龟甲,以后会是全天下法术最厉害的人。”诸葛婵娟说道。

虽然诸葛婵娟未曾明言,他却听出了诸葛婵娟的话外之意,在诸葛婵娟看来元安宁断手是有意为之,是处心积虑的阴谋。

虽然诸葛婵娟的毒舌挤兑是造成元安宁断臂的主要原因,但他此前也只是生气愤怒,并没有与她离心离德,诸葛婵娟刚才这番话却令他极度憎恶,这是自以为是,这是推卸责任,这是侮辱他的判断,这三条条条都是他的逆鳞死穴。

此番南风没有再骂她,也没有过激举动,只是平静的看了诸葛婵娟一眼,转而纵身拔高落到八爷背上,放下元安宁腾出手来,自怀中拿出了那支装有靑螟虫的竹筒扔了下去,“好自为之。”

诸葛婵娟自然明白南风此举代表着什么,失态尖叫,“你才需要好自为之,等着吃亏吧你。”

哀莫大于心死,南风此时连回骂的心都没了,更不会与诸葛婵娟辩论争吵,他明白人无完人的道理,与人相处也从不苛求对方完美,但有些缺点是他不能忍受的,当其冲的就是自以为是,自以为是其实算不得缺点,而是一种处事态度,任何一个获得巨大成功的人,都会是个自以为是的人,因为只有自以为是才能无视他人的质疑和影响,坚持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自以为是是好还是坏,取决于自以为是的人是不是具备过人的见解和人的心智,真正的聪明人非常少,大部分人都只是自以为聪明,实则并不比他人聪明。

如果这类人自以为是,那就完了,这类人听不进他人善意的劝解和纠正,会执着的去做自认为正确实则错误的事情,拉都拉不回来,吵的面红耳赤也无济于事。

诸葛婵娟认为元安宁断去手掌是苦肉计,也并非毫无缘由,大部分人都会这样认为,元安宁是前朝公主,身负国仇家恨,迫切需要助力,而他一人独占五块龟甲天书,假以时日定然会有惊天修为,元安宁的确有这样做的动机。

但诸葛婵娟不了解详情,不知道元安宁对他的态度,也不知道元安宁自他这里拿到过一片龟甲的内容,如果元安宁真的想自他这里得到更多,是不会要那张写有天书的符纸的,因为那样做会在他心中留下贪婪的坏印象。

诸葛婵娟不了解内情就做出了自以为正确的判断,既然没有事实为依据,她的判断就只能来自自己的猜测,而正确的判断永远只能来自于事实,绝不会来自臆断。

每个人都会犯错,犯错之后绝大多数人会寻找借口为自己开脱,哪怕不是故意寻找借口,潜意识里也会寻找对自己有利的理由和借口,以此减轻罪责,维持自信。诸葛婵娟可能并不是故意抹黑元安宁,但其内心深处或多或少会有这样的意愿,因为元安宁断去手掌会对二人的关系造成巨大影响,这种影响是诸葛婵娟不想看到的,如果元安宁是在施展苦肉计,二人的关系就可以回到原来那种亲密的状态,这是诸葛婵娟最希望的。

再者,此事他是当事人,知道更多诸葛婵娟不知道的细节,元安宁是不是苦肉计他比诸葛婵娟更清楚,天元子留下的三条忠告他一直铭记于心,也正因为如此,在与女子相处时他一直揣着小心,不排除元安宁真的喜欢他,但元安宁喜欢他绝不会是因为他得到了五片龟甲,年初他被玉清宗前追后堵,狼狈逃窜,元安宁就曾经去往和林镇,除去了试图伏击他和胖子的那两个玉清道人。

当日去往和林镇的不只元安宁,诸葛婵娟也在,她做的与元安宁做的是同一件事情,元安宁是不是喜欢他尚未可知,但诸葛婵娟钟意他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想到此处,南风心生惆怅,回头望去,只见山谷所在区域有火光传来,那处山谷很是避光,寻常灯烛不可能透出火光,除了火光,山谷之中还有浓烟升起,不消说,诸葛婵娟气急之下将山洞烧了。

诸葛婵娟有这样的举动他一点都不意外,诸葛婵娟城府不深,不善隐藏自己的情绪。

参天悟道的前提是明窥阴阳,而明窥阴阳体现在日常处事中就是恩怨分明,细察功过,不能因为对方做错了什么就将其全盘否定,也不能因为对方做对了什么就将其之前的过错一笔勾销。

平心而论,诸葛婵娟人品还是不错的,但她心胸狭窄,强势毒舌也是实情,两相抵消,还剩下一个负面的自以为是,若是朝夕相处,别的不好说,吵架肯定是少不了的,吵一阵儿可以,吵一辈子可怎么能行。

想罢诸葛婵娟,又看向怀中的元安宁,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与元安宁生什么,倒也不是对元安宁没有感觉,而是心里有诸葛婵娟占据,便不曾放别人进来。

本来已经非常烦躁,再想这些更是心烦,正事儿没干,儿女私情倒惹上不少,罢了,不去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得了这么多龟甲,法术修为还如此平庸,如假包换的大肥羊,谁见了都想抢,说不定哪天就被人打死了……

第三百零九章 求于王叔

龚郡是西魏最南面的一处郡城,半个时辰之后八爷飞过江河,到得梁国地界。

起初,每隔一段时间南风就会伸手去试元安宁鼻息,到得后来干脆握住了元安宁的左腕,时刻感受她的脉搏。

元安宁在长安受了枪伤,失血甚多,不曾得到休养再遭重创,接连大量失血令她元气大伤,脉搏异常微弱。

便是心急如焚,南风也不忍催促八爷,八爷已经拼尽全力了,八爷飞行迅捷快且悄无声息,但与鹰雕相比,它也有自己的弱点,那就是受形体所限,并不擅长长途奔袭,此前八爷自申时一直飞到亥时,早已筋疲力尽,不曾好生休息再度升空,此时虽然在飞,却也是勉力支撑了。

到得凤鸣山附近已是次日凌晨,凤鸣山周围有克制飞禽的毒气,不得直接前往,南风只能授意八爷自远处降落。

八爷筋疲力尽,落地不稳,南风好生心疼,但元安宁急需救治,也顾不得安抚褒奖,只是拍了拍八爷脖颈便抱着元安宁急赴山前。

凤鸣山他曾经来过,知道凤鸣山前驻有江南各大门派的高手,这些人都是认得他的,自这里现身一定会暴露行踪,消息传开,太清宗早晚会听到风声,届时天山子等人就会知道他大难不死,便是没有龟甲天书一节,太清宗也会再度追杀于他。

当务之急是帮元安宁接上手掌,别的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

不多时,到得凤鸣山前,由于来的太早,山前木屋里的众人尚未起床,只在山前广场上有几辆马车,想必是昨夜到的,也不知道是来求医还是换取丹药。

山路上并无阻碍,南风有心径直上山,又唯恐冒犯王叔,便不敢鲁莽,好在他知道哪一处木屋里住的是王叔的仆从,快步上前,急拍房门。

“时辰不到,等着。”屋里传来了慵懒且不耐烦的回应。

“人命关天,还请通禀。”南风曾见过这仆从受人金银,便自腰间钱袋里抓出一块黄金,戳破窗纸塞进房中。

钱能通神,想必是见到了那块黄金,仆从语气有所缓和,“不是我不通禀,而是家主此时尚未起身,还请等到卯时。”

历时半宿,元安宁已是气若游丝,哪里还能拖延,南风无奈,只能再度恳求。

拍门声和说话声扰了他人清净,隔壁房间传来了呵斥声,“有求于人还这么鲁莽,真是不懂规矩。”

见此情景,南风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深深呼吸屏气纵身,施出身法往山腰小院奔掠。

那些早到之人见他不经通传擅闯上山,纷纷高声叫嚷,通知木屋里的各派武人。

听得外面的叫嚷,各派武人仓促起身,持拿兵器,前来堵截

由于不确定山中有无毒气,南风便不敢呼吸,一直到得小院附近方才呼吸换气。

此时院门是关着的,到得此处,南风便不敢造次,伫立门外,急呼王先生。

南风呼喊的同时,那些武人亦追到了近前,将南风围住,高声斥责。

“诶,怎么是你?”有人认出了他。

“这是我家谷主的朋友,可别伤了他。”说话的黑壮汉子当是花刺儿的属下。

“何人喧哗?”小院里传来了王叔的声音。

那黑壮汉子知道南风与花刺儿的关系,便代为答话,“神医,是您闭关时给我们报信的那个年轻人,他带了个姑娘来,这姑娘的手好像被人斩断了。”

王叔遭李朝宗等人暗算是今年五月的事情,王叔当是想起了此节,便拉开了院门,实则他早就醒了,穿戴的也很整齐,手里还捏着一把小茶壶。

“王先生,事危急,贸然上山,坏了您的规矩。”南风先行告罪,真有大本事的人架子都大,规矩也多,元安宁能否接上手掌,只能依赖此人。

“是你呀。”王叔上下打量着南风。

“正是。”南风知道王叔的规矩,唯恐他误以为此番是凭借旧情空手来求,主动说道,“我这友人断了手掌,还请先生慈悲救治,重症自有重酬。”

见南风这么懂规矩,王叔很是满意,抬起茶壶嘬了口茶水,转而歪头瞄了眼元安宁的伤口,“何时断的?”

“昨日三更。”南风说道。

王叔闻言点了点头,“你我虽然认得,却也不能坏了规矩,请我急诊当付双倍谢礼,你有甚么?”

南风闻言没有立刻答话,而今他身边有七八个武人,一旦说出自己带有龟甲,消息定会走漏,之前别人可能还只是猜测,一旦亲口承认,那就等着被追杀吧。

南风的左右张望并没有令王叔屏退左右,或许在王叔看来,他拿不出像样的谢礼,一旦他拿不出谢礼,这些人正好可以用来撵人。

唯恐王叔等的急恼,南风便不敢耽搁,但此事非同小可,说出来后果非常严重。

急切的斟酌之后,南风单手揽住了元安宁,自包袱里拿出了元安宁的断掌示于王叔,“先生,你确定能接上吗?”

诸葛婵娟先前所说不差,手掌断开之后化骨水侵染的度明显加快,此时黑斑几乎蔓延至整个手背。

王叔瞥了一眼,摇了摇头,“没用了。”

南风闻言心中一凛,“先生,您再看看。”

“不消看了。”王叔转身进院,“门房有伤药,敷点药,早些去了吧。”

王叔是元安宁最后的希望,他若不出手,元安宁就一定残废,心中焦急,急切说道,“先生,您再好好看看,我有龟甲天书为谢礼。”

南风言罢,众人齐声惊呼,王叔亦是身躯一震,皱眉回头。

“先生,天书是刻在龟甲上的,我有一片,有巴掌大小,上面有三十几个古字,只要您能治好她,我就将天书送给您。”南风正色说道。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他们都听说过天书,却很少有人知道天书是刻在龟甲上的,南风不但知道天书刻在龟甲上,还知道龟甲有多大,上面刻了多少古字,这说明他是真有天书,至少也是见过天书。

王叔是岐黄圣手,一代药王,但他也是人,是人就有喜欢的东西,如果说这个世上有一件东西是所有人都喜欢的,那就一定是天书。

王叔转身回来,将手中茶壶递给气喘吁吁跑来的下人,接过断掌定睛细看,看过之后凑鼻闻嗅,闻过之后又拿出随身银针戳刺,随后闭目沉吟,良久过后睁眼摇头,“筋骨已经坏死,难以接续了。”

南风闻言如坠冰窟,浑身冰凉,王叔说不成,那就是真不成了。

“你那天书自何处得来?”王叔问道。

南风本不想说,转念一想,也就说了,“得自兽人谷,本是巫医刮痧所用,被我换了来,此事花刺儿谷主是知道的。”

众人闻言皆是半信半疑,那黑壮汉子脸色不很好看,如果南风说的是真的,那片天书就应该是兽人谷所有。

南风自然注意到那黑壮汉子的表情,他之所以这般说是为了将兽人谷自天书争夺的漩涡中彻底撇出来,有心之人都知道兽人谷是龙尾所在,如果找不到那里的天书,既有可能冲花刺儿等人下手,他如此一说,所有矛头全都对准了他,兽人谷众人安全了。

王叔闻言缓缓点头,转而抬起右手,“用完不曾?”

“用完了。”南风答道,王叔抬起右手代表的是五,指的自然是当日送他的五枚还阳丹,那五枚还阳丹他送了两枚给花刺儿,余下的三枚用来救了自己和胖子还有八爷的性命。

王叔再度点头,转而垂手再抬,“换命一条?”

“谁的?”南风问道,王叔的意思是再给五枚还阳丹,换一条人命。

“我还不曾想好。”王叔摇头。

南风没有立刻接话,还阳丹的药效他是亲身体验过的,真能起死回生,日后受伤总是南面,这东西确实需要,但他不敢贸然答应王叔,原因很简单,万一王叔让他杀的人是不该杀的怎么办。

见他犹豫,王叔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说道,“不请追杀,但求救放。”

南风闻言恍然大悟,王叔这是认为他奇货可居,赌他能够在众人的追杀之下活下来并练成妙法神功,到得那时,便可能请他救一个王叔需要他救的人,也可能是放一个他本来想杀的人。

王叔目前应该并无具体对象,只是囤积居奇,只要他能有所成就,王叔手里就有了一张适用于任何人的免死金牌,今日之事这些武人一定会传扬开来,届时谁都知道王叔手里握有一张免死金牌,谁如果想用他的这面免死金牌,就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斟酌良久,南风点了点头,王叔虽然是个大夫,却更像一个精明的商人,且不管王叔是出于何种动机,交易的本身就是对他的一种认可,至少在王叔看来,他能活下来,这就是看得起他。

见南风点头,王叔转身进院。

王叔一走,众人纷纷冲南风道喜,“恭喜少侠……少侠好高造化……之前多有冒犯,少侠万不可与我等一般见识……”

南风也不接话,只是苦笑摇头。

不多时,王叔出来了,手里拿了几件事物,站定之后将一个瓷瓶递给南风。

南风接过,也不看,贴身收了,这个瓷瓶里自然是五枚还阳丹。

除了这个瓷瓶,王叔还带了纱布和伤药出来,为元安宁包扎了伤口之后,将剩余的伤药递给了南风,“人力有穷时,不能保全贵友手掌,好生遗憾。”

“多谢先生。”南风接过了那半瓶伤药,“请问先生,回生草可合她用?”

“你怎知道有这种东西?”王叔有些意外。

南风皱眉未答。

“哦,晓得了。”王叔当时想起了什么,不无惋惜,“本是岐黄奇才,可惜跟错了人。”

南风没有接话,王叔说的自然是诸葛婵娟。

王叔又道,“回生草确实有用,却需在受伤一个对时之内服用,时间久了,经络就封闭了,唉,走吧。”

“再谢先生。”南风抱起了元安宁。

“不需谢,他日恪守承诺便是谢了。”王叔冲他摆了摆手,转而冲那一干武人说道,“来来来,老夫前日得了些冬茶,与诸位品一品。”

“万谢神医邀请,我等衣衫不整,下去换过衣裳再来。”有人说道。

“不必了,请吧,品过茶,吃了午饭再下山。”王叔侧身邀请。

到得此时南风方才明白王叔之前为何不遣散众人,原来是担心众人下山放鸽子通知各大门派,此番王叔将众人留下,乃是给他争取时间容他远走高飞。

众人虽不乐意,却也不敢强行离去,只能随着王叔进了院子。

南风也不多待,抱着元安宁快下山,过了午时,他持有龟甲一事就会传扬开来,趁着还有些时间,赶紧跑吧……

第三百零九章 安身之处

那些早到之人先前曾经叫嚷着告知那些武人南风擅闯上山,而今见他下来,做贼心虚,纷纷看向别处,避免与南风对视。

南风急于离去,片刻也不多待,到得山脚立刻施出身法,轻身向南。

八爷降落在当日他和胖子歇脚的那处木屋附近,见南风回来,八爷自林中低声鸣叫,告知南风它在那里。

南风循声望去,看见了八爷,八爷身边有只死兔子,想必是刚抓的,还没来得及吃。

“你先吃东西。”南风冲八爷摆了摆手,强将不差饿兵,八爷太过疲惫,得让它吃点东西,歇上片刻。

元安宁仍在昏迷当中,南风自木屋附近找了处平坦区域,暂时将其放下,便是有灵气修为,也受不住这般折腾,既累且烦,当真是身心俱疲。

烦闷时最好能睡上一觉,若是能睡,南风也就睡了,但此处不可久留,容八爷歇息一会儿就得走了,也不敢睡,只能干坐着,想想诸葛婵娟,再看看元安宁,好不烦心,好不上火。

八爷知道南风急于离去,狼吞虎咽之后再度冲他出了咕咕叫声,同样是咕咕,不同的声调有不同的意思,八爷这是在告诉他,它吃完了,可以上路了。

“歇会儿,歇会儿。”南风伸手虚拍,八爷与他虽有默契,却尚未达到心领神会的地步,有些时候下令还需要辅以手势。

八爷也真的累了,见南风不走,便裹紧双翼,闭眼小憩。

忧心上火时是不宜思虑问题的,但有些事情还必须现在想,例如接下来去哪儿。

回生草不用想了,元安宁受伤是昨天午后,那回生草只在龙脉附近生长,且不说极为罕见,便是随处可见,时间也不够了,自这里飞到龙脉附近也得三四个时辰。

按照元安宁的意愿,她是想回长安的,但眼下长安当真不是好去处,随后很长一段时间元安宁不得自理生活,需要人照顾,二人若在长安居住,他就免得抛头露面采买米粮,他在长安居住了十多年,认识他的人也多,而元安宁的住处离他们当年居住的破庙不过几条街,出门很容易遇到熟人。

此外,元安宁先前还遭到了禁卫军的追捕,在他接走元安宁之前的那段时间,元安宁一直带着那群禁卫在住处附近兜圈子,不排除事后禁卫军会搜寻那片区域的可能。

不管自哪方面考虑,长安都不是好去处,去哪儿好呢?

兽人谷肯定不成,会给花刺儿等人惹上麻烦。

之前居住的山洞让诸葛婵娟给烧了,也不能回去了。

太阴山倒是有一处山洞,但那里太过偏远,元安宁有伤在身,又是个女子,不能自那里居住。

吐浑貌似可以考虑,但仔细想过之后也不成,上清宗在寻找龟甲时曾经去过那里,自然会现那里有兵卒安营的痕迹,太乌山的那处石室里应该没有龟甲,上清宗寻不到龟甲,极有可能往吐浑去。

这处安身的所在既要有利于元安宁养伤,又要能够躲避追捕,此时龟甲的争夺已经尘埃落定,所有龟甲都有归属,接下来不管是三清宗还是各派武人,都会将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所有拥有龟甲的人中他的实力最弱,不抢他抢谁?

为了安全起见,之前去过的那些地方都不能去,看罢钱袋,现还有不少金银,干脆寻个从未去过的地方,选个陌生的小镇栖身。

王叔虽然给他争取了两三个时辰,但这两三个时辰却不是最佳的逃亡时间,天气晴朗,晴空万里,八爷自高空飞翔很容易暴露行踪,要想不被他人现,唯一的办法就是借助山峰和密林的掩护圈绕低飞。

凤鸣山所在山脉绵延向南,干脆往南去。

打定主意,南风也不曾立刻动身,得让八爷多休息一会儿。

试过元安宁脉搏,现虽然微弱却很是平稳,只是失血过多,短时间内怕是难得苏醒了。

等候的同时,南风趁机整理了一下二人随身事物,元安宁的断掌腐蚀的越严重,想要永久保存已不能够,为免元安宁醒来之后见之伤怀,只能以布裹了,挖坑掩埋。

他先前自元安宁家里带出来的包袱里是春秋的衣物,南方温暖,正合穿戴。

他包袱里有大量杂物,有包括龙威短弓在内的一些旧有之物,也有近期得到的那件怪异兵器和木板金板等物,几乎所有家当都在包袱里,也亏得之前他去而复返,带走了包袱,不然诸葛婵娟一把火给烧了,那就坏事了。

不过仔细一想,也不对,如果他没有去而复返 ,也不会听到诸葛婵娟质疑元安宁是苦肉计的那番话,没听到那番话也就不会与诸葛婵娟翻脸,不与诸葛婵娟反目,诸葛婵娟也就不会放火。

想到诸葛婵娟,南风好不郁闷,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诸葛婵娟往山洞添置了大量器物,正如诸葛婵娟自己所说,满心欢喜的想给他个惊喜,连被褥都是红的,红烛也被备下了,完全是洞房的布置,结果生了这样的事情。

想罢诸葛婵娟,再看昏迷不醒的元安宁,平心而论诸葛婵娟的怀疑并非没有来由,他奇货可居,值得元安宁施展苦肉计,但值得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元安宁乃落魄皇族,心气儿甚高,若是她不曾亡国,可能还不会如此敏感,面对诸葛婵娟的冷嘲热讽,她已经一忍再忍了,由此可见她并不想舍弃手掌,直到最后诸葛婵娟拐着弯儿的骂她是狐狸精,才忍不住爆。

在斩断手掌之后元安宁并没有立刻晕厥,在晕厥之前一直念叨着‘送我回去’,晕死之前的瞬间,说的却是‘送我回家’,送我回去是句非常硬气的话,但送我回家就不是了,这句话很悲伤也很无助,这说明元安宁内心深处并没有她表现出的那么坚强,一直在硬撑,她没诸葛婵娟想的那么阴险。

“咕咕。”八爷醒了。

八爷的叫声打断了南风的思绪,也暂时冲淡了他的惆怅,背上包袱,抱起了元安宁。

见他这般,八爷知道要走了,振翅升空,等他上来。

到得八爷背上,南风冲八爷指了指蜿蜒的山脉,又压了压手,“往南,低飞。”

八爷会意,贴着树梢循山低飞。

低飞不得借助气流,度较慢,循着山势飞行也不似直飞那般赶路,到得午时,直线距离不过赶出五百里。

南方较为温暖,太阳当空,山风拂面,元安宁悠悠醒转。

见她睁眼,南风急忙关切问,“怎么样?”

元安宁口唇微动,有心说话,但尚未声便再度晕死过去。

此前南风也曾经经历过这种情况,知道失血过多会导致频繁晕厥,便不紧张,每隔一段时间就自水囊里倒出少许清水,为其清唇润喉。

大部分时间八爷都飞行于深山之中,偶尔也能见到山脉附近的城池,下午未时,西方出现了一处巨大城池,那城池占地比长安还广,高耸的城墙和宽达数丈的护城河表明这处城池极有可能是梁国都城,建康。

此时城中有大量负载辎重的车马正自南门出城,想必是给在外征战的军队运送给养。

他最后一次得到关于梁国的消息是不着调的皇帝又出家了,这家伙是个惯犯,已经是第三次跑去当和尚了,也不知道梁国的文武百官这次有没有赎他回来。

在建康城西有个金鼎观,据说那金鼎观只要给足金银,所求之事都能实现,奈何二人现在建康正东,而那金鼎观又是个不大的建筑,便不曾看到它。

由于飞的不快,中途八爷就不曾休息,一路向南,一直飞到入更时分,此时沿途所见的城池规模越来越小,空气中隐约有淡淡咸意,想必离海边已经不远了。

大致估算,此处应该在兽人谷正东千里之外,当日与胖子前往兽人谷时沿途曾见到一些运盐的车队,得找到那条运盐的主道,自那周围寻个地方安顿下来,目前所在区域虽然也有城镇,却不能落脚,原因无他,口音相差太大,一张嘴就容易暴露行踪。

那条运盐的主道离此处并不远,二更不到南风便寻到那里,一番挑选之后,选了一处盐队不经常落脚的小城,小城东西两侧全是大山,可容八爷觅食隐藏。

落地之后,南风留下八爷看护元安宁,先进城寻到一处僻静客栈,要了间带窗的上房,然后回到城外,带着元安宁回返客栈,翻窗进屋。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是尽可能的不要让更多人见到元安宁,此时消息应该已经传扬了出去,受伤的元安宁极有可能成为别人寻找和辨识他的线索。

傍晚时分元安宁又醒了一次,也是不曾开口就晕了过去。躺到客栈床上不久,元安宁再次苏醒,这次终于能够说话,“这是哪里?”

南风正忙着打地铺,听得元安宁声音,急忙走了过来,“在梁国偏南的一处小城,长安不安全,咱们不能回去,先自这里养伤吧。”

元安宁没有再说话,只是睁着眼睛,眼神茫然而空洞。

“喝不喝水?”南风问道。

元安宁缓缓摇头,一摇头,又晕了过去。

南风自地板上坐了下来,摇头叹气,元安宁善用右手,而今右手没了,做什么都不得便利了。

两天之中生了这么多事情,令他身心俱疲,躺倒之后混混睡去。

不管生了什么事情,生活总得继续……

第三百一十一章 小城夜语

有烦心事,睡的就不踏实,四更不到南风就醒了。

醒来之后最先歪头看向床上的元安宁,元安宁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此时眼睛是睁着的。

南风翻身坐起,“你醒了?”

“嗯。”元安宁低声回应。

就在南风思虑接下来该说什么之际,元安宁先开了口,“给你添了许多麻烦。”

“唉,这怎么说的……怎么搞成这样儿。”南风好生惭愧。

“此事不怪你。”元安宁声音很低,“也不怪诸葛姑娘,是我自己冲动了。”

听元安宁这般说,南风越惭愧,他是当事人,事情搞成现在这个地步,他难辞其咎。

元安宁又道,“诸葛姑娘嘴硬心软,是太紧张你才会奚落于我,她最后也是想要救治我的,是我没让她出手施救。”

元安宁的这番话南风没法儿接,只能摇头叹气。

“你不要怪她。”元安宁又道。

“你真不记恨她?”南风皱眉看向元安宁。

元安宁苦笑,“我当然恨她,但我不希望你们因为我反目成仇,诸葛姑娘的伤药很有效力,伤处已经不觉疼痛了,等我恢复些许气力,还得烦劳你将我送回长安。”

元安宁很是虚弱,说话艰难,说到此处停了下来,略作喘息之后又道,“你也不要过于自责,是我自己昏了头,做了傻事,真的不怪你们。”

“伤药不是诸葛婵娟的,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带你去了凤鸣山,王叔也无能为力。”南风缓缓摇头,“你就算不让她治,咱也可以去找王叔,唉,这事儿闹的。”

“是我莽撞了。”元安宁又道。

南风焉能看不出元安宁极力想要减轻他心中的愧疚,但元安宁越是这样说,他心里就越难受。

“喝不喝水?”南风站了起来。

“嗯。”元安宁应声。

南风倒了杯水回来,元安宁习惯的想要撑臂起身,刚有动作,南风就伸手抓住了她的右臂,以免其触及伤口。

元安宁转头看了南风一眼,口唇微动,貌似想要说话,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南风将元安宁扶起,将水杯递到她的嘴边,元安宁抬起左手,接过,将水杯喝空,将杯子还给了南风,“谢谢。”

南风接过水杯,“还喝吗?”

元安宁摇了摇头。

南风将元安宁重新扶躺,将杯子放归木桌。

喝过水,元安宁又多了几分精神,“缺了手掌好生不便,还好,公输要术有对义手的详载纪要,可以锻造义手弥补缺憾。”

“你在安慰我?”南风问道。

“我在安慰我自己。”元安宁试图挤出一丝笑意,但她失败了,挤出的是表情是无奈和苦涩。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南风说道,此时不宜继续谈论此事,想宽元安宁的心,最好的方法就是分散她对此事的注意力。

“什么?”元安宁问道。

“你喜欢我不?”南风笑问。

元安宁闻言并没有太过惊讶,也没有回答南风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为何有此一问?”

“我想知道。”南风直视元安宁。

元安宁闭上眼睛,不与南风对视,“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你?”

“我希望你说真话。”南风说道。

元安宁没有立刻答话,思虑良久方才幽幽开口,“早年我曾经想过未来的夫君是个怎样的人,我想象中的人与你相去甚远。”

“你想象中的丈夫是个怎样的人?”南风转身拖了把椅子过来,反坐其上。

“是个叱咤疆场的将军,也可能是个满腹经纶的才子。”元安宁答道。

“接着说。”南风笑道。

“说完了的。”元安宁说道。

“顾左右而言他?你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喜欢我不?”南风步步紧逼。

见南风不肯罢休,元安宁再度垂眉思虑,片刻过后出言说道,“自盂县初遇之后,我也曾想过与你同行会是怎样一种情形,但我想象不到我们在一起会怎样,我们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反倒是诸葛姑娘,虽然刁蛮了些,却是率真性情,跟她在一起你会很轻松。”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南风说道,正如元安宁所说,二人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身份背景有差异,连生活习惯和处世态度也有差异,若是换做诸葛婵娟,早就嚷出我中意你了,有可能还会连嚷三遍,但元安宁很是含蓄,更喜欢婉转表达,让人自行会意。

元安宁无奈,只能鼓起勇气,“诸葛姑娘喜欢你不是没有道理的,你虽然不拘小节却胸怀大义,豪爽大方又不端拿作态,和你在一起很开心,可惜我们相遇的太晚了,我不会去抢夺别人的夫君,也不会接受一个薄情弃义的男子。”

元安宁言罢,忐忑的看向南风,“你不会生气吧?”

“你说了这么一大堆好话,我高兴还来不及。”南风笑道。

见南风笑的真诚,元安宁如释重负。

见元安宁如释重负,南风也如释重负,他对元安宁也有好感,但更多的是欣赏,要说有没有异样的感觉,应该还是有的,毕竟男女有别,对于好看的女人,哪个男人都不会讨厌,不过他还真没想过与元安宁生点什么。

“害你失了一只手,我心里很不舒服。”南风撇嘴说道。

“我都说过……”

“你说的那是废话,事情是我挑起来的,后果自然应该我来承担。”南风说道。

元安宁没有接他话茬,而是悠然问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想问我喜不喜欢你?”南风猜测。

元安宁羞涩点头。

“喜欢,美女谁不喜欢,似你这种女人,最好以后生女儿,蕙质兰心,婉约优雅,这样的女儿我喜欢。生儿子不成,生儿子得诸葛婵娟,我喜欢能上房揭瓦的那种儿子,哈哈。”南风故意说笑,令元安宁分神宽心。

元安宁是真羞涩,慌乱之中急切的岔开了话题,“你责怪诸葛姑娘了?”

“对,我骂了她一顿,轻重不分,我都想揍她。”南风说道。

“那怎么能行,夫妻之间岂能施之武力,待得送我回去,你回山洞……”

南风摆手打断了元安宁话头,“别提了,我带你离开山洞之后她一把火把山洞给烧了,这脾气大的,真他娘的。对了,我跟她可不是夫妻,哦,我说这个可不是为了跟你那啥,咱们就当好朋友处着,对了对了,我说咱俩做好朋友可不是因为你少了一只手,你要是现在想跟我,我也,是哈,你明白的。”

南风言罢,元安宁皱眉低头。

南风抬手挠头,先前那番话貌似说的不是很准确,也可能自己心里的想法本来就不是很明确。

“你身上有伤,多睡会儿吧。”南风不想再说下去了。

“你也休息一会儿。”元安宁闭上了眼睛。

南风将椅子拖回原位,自地铺上躺倒,之前的这番谈话可不是呢喃情话,主要目的是弄清楚元安宁心里怎么想的,现在看来,元安宁的想法和他的想法是一样的,都处于有好感的阶段,往前一步就是感情,往后一步就是友情,他被诸葛婵娟气得半死,无心前进,也没必要故意后退,搞得跟嫌弃人家一样,就这么悬着吧。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确定元安宁是不是诸葛婵娟说的那样,斩去手掌是苦肉计,答案是否定的,元安宁不是苦肉计,哪怕失了手掌,也没有与他携手同行的念头。

次日清晨,南风出去买了米粥回来,元安宁吃了一些。药总是要换的,换药时元安宁歪头一旁,不敢直视。

伤口已经结疤,没有感染迹象,但换完药,南风心中还是一阵难受,人家只是来帮忙的,无端的失了一只手。

难受之余就免不得暗骂诸葛婵娟,这个坏事精,自以为是,把山洞都给烧了,烧了更好,不回去了,自己闯了祸,还这么大脾气,滚,爱死哪儿死哪儿去。

南风曾在梁国生活过,会说梁国的官话,只说是过往客商,住在店里也无人起疑。

当日元安宁就能起身走动,又住了两日,元安宁催他启程,南风拗不过她,又恰逢南风,入更之后便动身北上。

这几日二人每日都会交谈,但对于各自的情况提的都不多,说的主要是龟甲天书,龟甲天书是甲骨文写的,得设法将它们翻译出来。

事关重大,自然不能假手他人,只能自己翻译,要想自己译对,就得有相应的书籍参照,类似的书籍还真有,名为九州字典,就在皇家书库。

三更天,二人途经先前所在的山洞,此时元安宁已经裹着毯子睡着了,南风授意八爷减,自洞前低飞而过,好个诸葛婵娟,真把山洞烧了,洞里一片狼藉,人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见此情形,南风又在心里将诸葛婵娟臭骂了一顿,但骂过之后又开始担心,诸葛婵娟与他们同行是有人知道的,可别人家想抓兔子,结果把耗子给抓了。

但人已经走了,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好在他曾在太阴山埋下了一片龟甲,当日就定下了,不管是胖子还是诸葛婵娟被人抓了,都可以去那里挖走龟甲,保全性命。

那片龟甲得自兽人谷,他给吕平川和元安宁的都是这片,不管什么东西,得到的人越多就越不珍贵,现在看来元安宁有点亏,他在考虑要不要再过她一片……

第三百一十二章 夜入皇宫

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得有个理由,得有个为什么,还得讲个凭什么,就凭元安宁此行的贡献,以及她所做出的牺牲,一片龟甲的确有些亏待她,送她两片也说得过去,不过给与不给也在两可之间,给也行,不给也可,看看再说。

八爷飞的很快,哪怕是顺风它也不曾懈怠,反而全力疾飞,这家伙学聪明了,知道趁着顺风多赶些路,若是风向变了,就得多费许多气力。

入更出,五更不到就到得长安城外,冬天天亮的晚,此时的长安还笼罩在夜幕之中。

八爷的老爹可能是个不同寻常的异类,八爷延续了它的特异血脉,不似别的飞禽那样有气色外露,南风早就知道这一点,便没有让八爷自城外降落,而是径直飞到元安宁居住的西城偏北区域,自高空俯视,寻到元安宁的那处小院,示意八爷降低高度,自那小院上空盘旋了一阵儿,感觉没有敌人埋伏,便揽起元安宁纵身跃下,径直落到院子里。

落地之后松开元安宁,转而快检视了一遍院落各处,确定没有异常,便冲在上空盘旋的八爷挥了挥手,示意它到城外栖身。

冬夜寒冷,元安宁久坐不动,手脚冻得麻木了,步履蹒跚的推门进屋。

南风又自外面观察了一番,进屋之后现元安宁正在往茶壶里添加茶叶。

“你干嘛?”南风问道。

“与你沏茶。”元安宁说道。

“唉,你规矩真多,快上炕歇着吧,我给你烧烧炕。”南风抢下了元安宁手里的茶壶,将其推进了东屋。

“这……这……”

“什么这儿那儿的,上去歇着。”南风放下包袱,出去搬拿柴草。

元安宁的院子里还有处厢房,里面放的是柴草,南风搬了柴草回来,往锅里添了水,自灶下点上了火。

“真是烦劳你了。”元安宁很是过意不去。

“你就别说客气话了,我也不会在这儿常住,什么时候你能自理生活,我就走了。”南风说道。

“嗯。”元安宁点了点头。

虽然南风本不想在这里常住,但见元安宁丝毫也不挽留,还是有些失落,“上炕吧,别在地上站着了。”

元安宁点了点头,上炕之前再次道了谢。

南风往灶下添了柴草,出门轻身上房,自屋脊一侧蹲了下来,观察周围的情况,这时候可不是生火做饭的时辰,若是这里被别人盯上了,现烟囱冒烟就知道元安宁回来了。

等了良久,不见动静,南风放心了,轻身下来。

“你做什么去了?”诸葛婵娟问道。

“在外头望风儿。”南风伸手西指,“西面住的是什么人?”

“一对老夫妻,耳聋眼花,也不生是非。”元安宁说道。

此时锅里的水已经开了,南风给元安宁舀了些热水,也没放茶叶,茶叶性平偏阴,不适合气血虚弱的人饮用。

“你快睡会儿吧,我去西屋。”南风说道。

元安宁点了点头,“委屈你了。”

南风知道元安宁说的是客气话,也不接话,只是摆了摆手,便往西屋去了。

西屋之前是那老宫女住的地方,那老宫女就死在这铺炕上,被褥也都是那老宫女的,南风自然知道,却不忌讳,当道士就这点儿好,百无禁忌,不畏妖邪,不惧鬼魅。

之前居住的地方与长安温度差距悬殊,躺下良久也不曾焐热被窝,一直到外面有了光亮方才睡着。

说心神不宁有些夸张,不过心境不平倒是真的,睡着之后竟然做了梦,梦到了什么也记不太清,貌似与诸葛婵娟有关,好像是跟诸葛婵娟吵架,最后是气醒的。

下地时是辰时,元安宁早就醒了,也已经洗漱了,正坐在东屋的桌子前翻阅书籍,那是一摞誊抄拓印的书籍,不问可知是公输要术,公输要术的原本已经让他丢给扈隐子了,元安宁手里的这份是拓本。

见南风自西屋出来,元安宁站了起来,“你醒啦,锅里有粥饭。”

南风打了个哈欠,摇头醒神,先前睡的太沉了,元安宁什么时候起来的他都不知道。

“你早起煮粥,是为了招待我,还是为了告诉我你能照顾好自己的生活,我应该早点走?”南风笑问。

听南风这般说,元安宁哭笑不得,南风与她之前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不管什么事情都尽量化繁为简,提纲挈领,节省时间。

见元安宁不答话,南风撇了撇嘴,脸上满是鄙视。

见南风撇嘴,元安宁笑道,“我这伤没有一年半载怕是不得痊愈,你别走啊,一直在这儿住着。”

在南风印象当中元安宁是个不会说笑的人,听她这般说,反而不知如何接话,便迈步向她走了过去,“你在看啥?”

元安宁侧身一旁,让南风靠近观看,元安宁所看的书籍是她自己誊抄的,上面的字迹比原本的字迹还小,除了字迹,还有不少图形,看那器物的分解图形,应该是元安宁之前所说的义手。

“这是你画的?”南风问道,元安宁画的图形很是逼真。

元安宁点了点头。

“哎呀,看不出来,才女呀。”南风半开玩笑。

“见笑了,我也只是粗通浅涉。”元安宁谦逊。

“有机会给我画张像。”南风随口说道,话音刚落,立刻就后悔了,元安宁的右手没了,以后怕是不能绘画了。

唯恐元安宁伤怀,南风急忙指着书籍上的图形岔开了话题,“这东西这么复杂,制作起来一定很费工夫。”

元安宁摇了摇头,“铸造拼接倒不困难,难的是与筋骨连接。”

“这个好说,到时候再去找王叔,要是我在,我就陪你一起去,我要是不在,你就自己去,他认得你,你随便自地下密室拿点什么东西给他,让他给你接上。”南风说道。

南风言罢,元安宁疑惑皱眉。

南风见状,解释道,“我带你过去让他帮你接续手掌,他无能为力,却跟我做了个交易,给了我五枚还阳丹换一条命,不是要我的命,也不是让我去杀谁,而是让我以后放一个我想杀的人,或者救一个他想救的人。”

南风说完,元安宁愣了片刻,转而说道,“他为何与你做这等交易?”

“他知道我有龟甲天书,赌我以后能有过人造化。”南风说道。

“他怎会知道你有天书?”元安宁追问。

“我告诉他的,只要他能帮你接上手掌,我就将龟甲天书送给他做酬劳,可惜他学艺不精,治不好你。”南风说道,言罢,见元安宁惊讶瞠目,又笑道,“没想到吧,为了给你治伤,我连天书都能送出去,是不是很感动?”

“你怎么这样啊?”元安宁的表情很复杂,既有感动,又有无奈,还有几分想笑。

南风笑道,“我一直这样,就这么说了,以后你要是造好了,就去找他给你接上,他知道咱俩的关系,不敢拒绝你,他要是拒绝你,以后我就跟他耍赖。”

“君子言而……”

南风摆手打断了元安宁的话头,“什么君子小人的,我说的是耍赖,又不是不认账,他让我去救人,我可以晚去几个时辰,那人要是死了,可怪不得我。他想让我饶人性命,我就给那人打个瘫痪在床,这也不算言而无信。”

元安宁忍俊不禁,莞尔摇头。

南风自怀里拿出了那个瓷瓶,拔掉木塞,自里面倒出一枚药丸递给元安宁,“给,这是还阳丹,我亲身试过,真能起死回生,只要不是被人砍了脑袋,没凉尸之前服下,都能救活。”

元安宁好生惊讶,愕然瞠目。

南风将那丹药塞到元安宁手里,“拿着吧,别跟我客气,我的日子也不好过,以后屁股后面肯定会跟一大群人,我得多留几枚保命儿,也不能多给你。”

元安宁拿着那枚还阳丹,欲言又止。

在元安宁愣的时候,南风俯下身再看那书籍上的文字,义手这东西只能是金属材质,根据材质的不同,分为上中下三等,上等是玄铁,玄铁来自九天之上,可感应五行,不管伤者五行属什么,都可以与筋骨衔接。中等是昆吾赤铜,这是一种属于人间的灵铁,只要五行不是属火者都可配接。下等是普通黄铜,只有五行属金和五行属水之人才能配接。

看罢书籍上的文字,南风转身去了西屋,自包袱里拿出那盘黑色玄铁走了回来,“这就是玄铁,送给你做义手。”

元安宁此时手里还拿着那枚丹药,见南风又送她大礼,越惊讶,双目圆睁。

南风随手将那盘玄铁扔到炕角,“这东西好是好,只是不易融化,寻常的炉子奈何它不得。”

“你知不知道这是何物?”元安宁回身看向那块延伸为鞭形的玄铁。

“我当然知道,玄铁可是好东西,寻常兵器只要加上一点儿就能变成利器,完全由它熔铸的兵器就是神兵。”南风说道。

“你明知此物神异,还将它给我?”元安宁好生惶恐。

“你的意思是好东西得自己留着,自己不稀罕的破铜烂铁才拿去送人?”南风撇嘴。

元安宁惊愕的看着南风,良久过后方才回过神来,“诸葛姑娘若是知道……”

南风不耐摆手,“别提她,让这家伙气的肺疼,这是我的东西,我愿意送给谁就送给谁,她不是爱吃醋吗,使劲儿吃,好话不听,非得来硬的。”

元安宁闻言微微低头,没接南风话茬。

南风也没有再说话,转身去了灶间,拿了碗筷出来,舀了粥饭来吃,“今晚就是年关了,家里没什么吃的,一会儿我得出去一趟,买点东西回来,你给我插上两针,易易容。”

“墨门不擅练气,他们的封穴易容术只适用于洞玄以下修为。”元安宁自东屋接话。

“怎么还有这茬儿?”南风随口接话,天元子当初也是易容了,不过却不是银针封穴,而是另外一种方法,那种方法不受修为限制,可惜他不会。

“我可以走动,还是我去吧。”元安宁说道。

南风没有接话,大白天的,他还真不敢出去乱转悠。

喝了两口粥,南风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你说的那个九州字典藏在哪儿?”

“皇家书库在太学殿。”元安宁答道。

“太学殿在哪儿?”南风又问。

“在皇城里,右侧辅殿二进就是。”元安宁说道。

“防守严不严密?”南风再问。

元安宁摇了摇头,“皇族住在中宫一线,那里防守严密,辅殿相对松懈。”

南风想了想,说道,“今天是大年夜,防守应该更松懈,我今晚就去看看,对了,你上次去皇宫干啥去了?”

“我去寻人。”元安宁说道。

南风洗过碗筷,放归橱柜,“寻到了吗?”

元安宁摇了摇头,“不曾。”

南风没有再去东屋,而是随手拿过一个小板凳坐在厨间,自这里可以看到元安宁,他之前给元安宁的那枚丹药元安宁一直拿在手里。

见南风看她,元安宁摇头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两件东西我真的不能要,你还是收回去吧。”

“为啥不能要?”南风随口问道。

“我们只是朋友,这些礼物太贵重了。”元安宁垂头说道。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希望我们只是朋友呢,还是希望我们不止是朋友。”南风追问。

元安宁低头不语。

南风也没有再说话,元安宁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家闺秀,很有礼貌,很有尺度,但一直遵循这些尺度就令人感觉不太爽利,这也不是因为元安宁扭捏,平心而论元安宁还真不算扭捏,之所以相处的不是非常默契,应该和二人的出身有关,一个是浪迹市井的叫花子,一个前朝的公主,生活习惯和脾气心性相差甚大。

沉默片刻之后,南风打破了沉闷,“我给你的那部分天书你并不是唯一一个得到的人,我还将它给了我的结义大哥,我始终感觉亏你,还阳丹和那块玄铁你拿了,我心里就舒服了。”

元安宁歪头看向南风,“除了谢谢,我还能说什么?”

“你连谢谢都不用说,好啦,我没睡够,再睡会儿,你忙你的。”南风站起身,将板凳放归原位。

这一觉睡的比之前的那觉舒服,一直睡到午后,醒来时元安宁已经买了鱼肉菜蔬回来,南风会烹煮,晚饭很丰盛。

饭后,太阳下山,夜幕逐渐降临。

南风再次确认了太学殿的位置,带上随身物品,出门东去。

长安城他很是熟悉,知道皇宫在哪儿,自北面绕到皇宫东侧,瞅准机会,避开城墙守卫,轻身进入皇城,穿过甬道,进入太学殿。

太学殿的院子里亮有灯盏,但没人走动,皇宫里每一处宫殿的院子里都有灯盏,这是为了体现皇家气派,也是为了防范宵小。

太学殿是做学问的地方,这年头学问没什么用处,大年夜更不会有人留守,正殿和偏厅的门上都挂着锁头。

观察过周围环境,南风闪身来到正殿门前,拧断锁头闪身而入。

就在其转身关门之际,西侧书架后走出一人,“哼哼……”

第三百一十三章 生性顽劣

突如其来的一声冷哼令南风亡魂大冒,这声冷哼得意之中暗藏凶戾,来者不善。

待他转身回头,那人已经反背双手,自书架后踱了出来。

“是你?”南风眉头大皱,此人他是认得的,不是旁人,正是玉清宗掌教弟子岩隐子,时隔两年,岩隐子的身形样貌并没有很大变化,只是神态与当年不同,虽然还是那么倨傲张狂,却多了几分阴骘的沉稳。

“很意外?”岩隐子笑问。

笑分很多种,岩隐子脸上的笑意满是嘲谑,兼具阴狠的冷笑和得意的嘲笑。

南风没有立刻答话,他本在斟酌转身逃跑对否可行,但是听到外面传来的几声破门声之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除了岩隐子,还有其他人埋伏在这里,跑不掉了。

岩隐子并没有立刻冲南风动手,而是随手自书架上拿下一本书籍低头翻阅,“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你两天,本以为等不到你,没想到你竟然来了,你的运气不太好,若是晚来个把时辰,我们就回山了。”

“你怎么知道我会到这里来?”南风问道,有句话叫人算不如天算,此话当真不假,他之所以挑初更动手,是考虑到了三更半夜,皇宫里的守卫会更加森严。

岩隐子没有立刻接话,而是拿出火捻子点燃了其中一张木桌上的残烛,坐在桌旁的椅子上翻着那本书籍,“九州字典,你是冲它来的吧?”

南风不接话。

岩隐子又道,“甲骨文字现在没人读的懂了,想要译出天书的内容,只能借助说文解字的九州字典,而九州字典只有皇家书库才有收录。”

“你们的消息很灵通。”南风说道,岩隐子等人在这里等了两天,这说明他去凤鸣山求医一事已经泄露了,岩隐子等人知道他有天书在手,于是就在这里守株待兔。

“逮到那疯狗不曾?”门外传来了叫嚷。

“在外面候着。”岩隐子冷声说道,言罢,笑着看向南风,“还记得此人吗?”

南风没有接话,先前的那声叫喊好生愤恨,不是旁人,正是被他利用公输要术栽赃嫁祸了的扈隐子。

“不是每个人都似我这般大度的。”岩隐子合上那本书籍,正身过来看向南风,“现在想来,儿时的那些睚眦当真算不得什么,有些事情也怪不得你,当初若不是我年轻强势,欺压于你,你也不会气急报复。”

南风隐约猜到岩隐子想干什么,这是最为常见的先软后硬,目的自然是要他交出龟甲天书,对于岩隐子的这番说辞他自然不信,小时候喜欢谁,长大了可能就不喜欢了,但如果小时候讨厌谁,长大了也肯定接着讨厌。

见南风不接话,岩隐子又道,“六隐子,你俗家名字应该叫南风吧,你也是个聪明人,咱们做个交易可好?”

“什么交易?”南风随口问道。

“你将手里的那片龟甲交给我,我保你全身而退,再送你一本金钟神功,你想必听说过这门功夫,这可是横练技艺的绝学。”岩隐子说道。

南风闻言陡然皱眉,听岩隐子的话外之音,好像并不知道他有灵气修为,他是今年四月遇到的扈隐子,那时他修为尽失,被扈隐子好生痛殴。九月恢复的修为,十一月回长安劫法场救了吕平川,劫法场至今有一个月了,岩隐子竟然不晓得?

细想下来,此事也有可能,玉清宗是三宗之中门规最为森严的,门人弟子,尤其是赤阳宫的弟子,是不能随便下山的,当日劫法场一事凌云子是知情的,但凌云子当日偷偷放走了他,事后自然不会将此事告知岩隐子等人。

“金钟神功在哪儿?”南风问道。

岩隐子自腰囊里拿出一卷书,扔给南风。

南风伸手接住,还真是金钟神功的秘笈,不过这金钟神功虽然名字起的响亮,说到底还是横练功夫,是不入流的,就像乞丐中的王者一样,说到底还是乞丐。

岩隐子扔出那卷书之后,缓慢的说道,“身为玉清掌教弟子,我不屑谎言诓你,君子一言九鼎,只要你交出那片龟甲,我立刻放你走。”

“你能做主?”南风问道。

当权者或者日后将会当权者,身边永远不缺走狗,门外有人听到了南风的话,抢着接话,“真是狗眼看人低,掌教真人统兵在外,岩隐师兄现在代理玉清监察,他的话,谁敢不从?”

监察是个职事的名称,通常由掌教弟子担任,说白了就是跟着师父学习怎么当掌教,不过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龙云子在边境跟燕飞雪对峙胶着,岩隐子就有了狐假虎威的机会。

“你怎么知道我有龟甲?”南风将那卷书扔还岩隐子。

岩隐子衣袖一摆,将那卷书托于桌面,“若是没有天书,你来此作甚?”

南风没有再说话,岩隐子的消息应该来自玉清宗安插在外面的探子,探子这东西每个门派都有,名门正派也有,不然成天待在山上,连外面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监察嘛,总得干点什么,没实权,做不得什么大的决定,收收鸽子,看看消息还是能的,岩隐子应该由此得到了第一手的消息,推断出他会来这里,便带着一群爪牙跑了过来。

如果此事还有他人知晓,也轮不到岩隐子出马,玉清宗肯定会派高手过来,岩隐子是谁呀,那可是掌教弟子,师父在外面征战,看家的那些人得保护好掌教弟子,万一跑出来被人打死了,可就不好了。

岩隐子消息之所以闭塞,可能也跟长辈的严密看护有关,另外,他之所以不晓得劫狱一事,那是因为劫狱时龙云子还没有统兵出征,龙云子自然是出征之前任命岩隐子为监察的,在那之前他还不是监察。

沉吟过后,南风再度看向岩隐子,“你为什么不拿住我,直接搜身?”

岩隐子对南风的问题好生不屑,“那么重要的东西,你会随身带着?”。

南风笑了笑,岩隐子真是自作聪明,以常人心态来揣度他,他身上不但带有龟甲,还是那块最大的,字数最多的。

“同门一场,我也了解你的脾性,知道你吃软不吃硬,所以才待之以礼,好言相求,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岩隐子说道。

南风又不接话,岩隐子对人性还是有一些了解的,知道给贪生怕死的怂包一点台阶下,给因畏惧而屈服的软蛋留下一片遮羞布,不过他还真不需要这个台阶,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想认怂。

南风不接话,外面有接话的,主子话了,奴才得识相,得配合,“师兄,莫与他浪费口舌,将他交给我,看我不活剥了他。”

“对,将那疯狗交给扈隐师兄,由扈隐师兄打杀了,消气解恨。”又有人说。

南风听在耳中,乐在心里,倒霉的扈隐子肯定因为公输要术一事受罚了,不然何来消气解恨一说。

窃喜过后,南风看向岩隐子,“我知道你们手里也有一部分天书,不如咱们互通有无?”

“我们有甚天书?”岩隐子皱眉。

惊讶的表情和疑惑的表情有些相似,岩隐子虽然佯装疑惑,实则是利用疑惑来掩饰自己的惊讶。

“那口汉代朝钟上的古字就是天书。”南风说道。

“甚么朝钟?”岩隐子此番装的就更不像了,一眼就能看出他很惊讶,而他惊讶的自然是南风怎么会知道此事。

见他这般,南风又道,“我知道那口朝钟在你们手里,除非你拿朝钟上的天书与我交换,不然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将那片龟甲交给你。”

岩隐子面色变的阴沉,“你这是在强人所难,我从未见过你所说的甚么朝钟。”

岩隐子的这番话南风是相信的,岩隐子应该知道此事,但他可能没机会亲眼见到那东西。

该探听的也探听的差不多了,也没有再啰嗦的必要了,南风环视左右,寻找顶门棍,没寻到,这里晚上没人住,用不着顶门。

不过顶门棍没有,倒是看到一把铜舀子,这里放的全是书卷,要防火,门旁放着一口盛水的大缸,缸盖上有个长把儿的大铜舀子。

“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岩隐子阴声说道。

“我不会束手待毙的。”南风侧身抓过了那个大舀子,这东西有五六斤重,砸头肯定顺手。

见南风这般,岩隐子叹气摇头,“唉,蚍蜉撼树,枉费徒劳。”

“去你娘的,拖腔拉掉装沉稳,快别装了,累不累呀。”南风骂道,正所谓动手不留情,留情不动手,骂人也是一样,不骂就别骂,一旦开骂,就得全力揭丑。

岩隐子的确想装儒雅,想玩深沉,未曾想被南风给扒的鲜血淋漓,瞬时恼羞成怒,愤然骂道,“一群蠢货,还愣着干什么,拿了。”

听得岩隐子下令,屋外之人立刻冲了进来,南风并没有立刻动手,而是退到了墙角。

不多时,外面的人全进来了,其实也没几个人,除了扈隐子,还有另外两个,连岩隐子在内,一共四个。

岩隐子反背双手,歪头一旁,一副傲然态度,扈隐子等三人各持长剑,狞笑逼近。

这些人连蓝气都不曾有,哪是南风对手,“咣。咣。咣。”

听得异响,岩隐子顾不得端拿作态,急切回头,“咣。”

岩隐子修为较高,一舀子不曾敲死,又是一舀子,这才晕了。

得手之后,南风放心了,哪怕有高手赶到,有岩隐子做人质,也不怕了。

推门一看,外面没人。

舀子一扔,自桌上拿起那本九州字典,简单翻看,纳入包袱。

他大致还记得岩隐子是自哪里拿的这本书籍,寻了过去,现相同的还有两本,全拿了。

转身出门,一转念,又回来了,他生平最讨厌他人端拿作态,得折腾折腾岩隐子。

既然得罪了,那就不妨往死里得罪,片刻过后,岩隐子等四人的衣裳全被扒了,裤衩都不曾留下一条,包括法印在内的随身器物全搜走。

作罢这些,拿了本书做引火之物,自屋外将那堆衣物给点燃了,这才得意出门,扬长而去……

第三百一十四章 别元安宁

到得安全区域,南风转头回望,由于皇城的城墙太高,他站位又低,便看不到火光,不过倒是看见了烟雾,有烟也行,他放火可不是为了烧掉西魏皇宫,而是让端拿作态的岩隐子等人丢丑,此时皇宫里的卫兵想必已经现太学殿里升起的烟雾,估计都拎着木桶推着水车过去救火去了。

一想到岩隐子等人的窘态南风就按捺不住想笑,这比杀了他们几个还爽利,平心而论他与岩隐子等人的仇恨还没到不共戴天的地步,杀了他们有点过了,不过这么一来也过了,他倒是不跟人家不共戴天,但人家跟他不共戴天了,堂堂玉清掌教弟子,光着屁股暴露在众人面前,这可是奇耻大辱啊。

爽利倒是爽利了,但爽利也是要付出代价的,现在玉清宗已经知道他在长安,而且还在皇宫放了一把火,这是什么举动,这是太岁头上动土,等着挨抓吧。

长安是不能待了,其实也不是不能待,而是继续留在长安会给元安宁带来危险,为了自身也是为了元安宁考虑,得赶紧走了,如果只是考虑自己,可以偷偷的走。但考虑到元安宁,就不能走的那么隐蔽的,得让人看到他离开长安了,如此一来就不会出现全城搜捕的局面,元安宁就相对安全。

走是要走,但不能这么走了,还得回元安宁的住处一趟,一来是跟元安宁告个别,二来也将九州字典送给元安宁一本,三来也得给元安宁带点米粮回去,减少她抛头露面的次数。

此时不到二更,长安城里的一些铺子还没有关门,南风寻了处米铺,买了一布袋精米,本来还想买点粟米面的,考虑到元安宁一只手揉不了面,也就作罢了。

回返途中一直揣着小心,不过也没到谨小慎微的地步,他现在是头号肥羊,是主要目标,如果有人现了他的行踪,立刻就会动手拿他,绝不会磨蹭耽搁。

回到元安宁住处,元安宁正蹲在灶间烧火,确切的说是给他烧炕。

见元安宁独臂添柴,南风心中不无感动,“别烧了,我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得走了。”

“出了什么事?”元安宁疑惑问。

南风放下口袋,将先前生的事情简略的说与元安宁知道,接着说道,“他们已经知道我在长安,我得赶紧走,免得他们大肆搜捕,把你给牵连了。”

元安宁听罢,叹气摇头,“打晕他们也就是了,为何在皇宫纵火?”

“我那把火是在院子里放的,不会引起火灾,再说了,我就算不放那把火,他们也会抓我,怎么啦,不舍得我走?”南风笑问。

元安宁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再度摇头。

南风自包袱里拿出一本九州字典置于饭桌,“九州字典一共有三本,我全给它拿了,给你一本,你对照参详。”

“你要往何处去?”元安宁不无惆怅。

“不晓得。”南风摇了摇头,“貌似我也无处可去。”

“你若是不曾焚烬皇宫,他们怕是不会兴师动众大肆搜城。”元安宁说道。

南风焉能听不出元安宁在婉转挽留,但他留在城里确实太过危险,灯下黑的道理谁都懂,傻子才会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若是不让别人知道他离开了长安,搜城的情况就一定会出现。

“放心吧,我本来就无家可归,走哪儿哪儿就是家,我身上带有银钱,日子不会很难过。”南风走向东屋,拿了元安宁所用的文房出来,自灶间饭桌旁坐下,往砚台里加了水,捏着墨棒开始研磨。

“你做甚么?”元安宁问道。

“去找几张纸过来。”南风说道。

元安宁不明所以,却依言去了东屋,取回白纸两方。

此时的白纸都是方形的,一张又称一方,能写不少字,南风磨好墨汁,提笔书写的同时出言说道,“天书太过玄妙,你对练气不甚精通,得给你一些参照,免得你老虎吃天不知如何下口,我将太清宗的练气经文写下来给你,这是正宗的道家练气法门,由天书衍生而来,会对你有所帮助。”

元安宁闻言好生惶恐,“这怎么可以?”

“你就别客气了,驴我都送了,也不差一根缰绳了。”南风说话之时手下不停,“不过太玄真经我不能给你,这是太清宗的镇宗绝学,他们给不给外人我不管,我却不能将太玄真经泄露给太清宗之外的人。”

元安宁刚想接话,南风又道,“你伤势不曾痊愈,我本不该现在就走,但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当真不能再留了,你自己住在这里一定要多保重,若是生活不便,就找个老妈子,也可以买个小丫鬟,担心她们嚼舌可以买个聋哑……”

元安宁打断了南风的话头,“我也不会在长安久留,待得事情料理好,我就会离开这里。”

“你需要料理什么事情,用不用我帮忙?”南风问道。

“先父亡故多年,却一直不曾入土为安,一些老臣旧部为了此事多费心神,而今伪帝的态度已经有所松动,待得处理完此事,我就往玉璧寻故人去。”元安宁说道。

“他们为什么不让你父亲下葬?”南风问道。

“先父是被他们给毒杀的,他们想必得到了道门中人的指点,知道先父阳寿和帝寿皆未终了,唯恐下葬入土引起气数变故,便将先父尸身停于城外草堂佛寺,由僧人念经度,消戾除怨,迷惑上天。”元安宁说道。

之前元安宁很少说起自己的情况,听罢元安宁讲说,南风有些意外,“用不用我帮忙?”

元安宁摇了摇头,“此事不宜强求,只能智取,等我寻到伪帝的枕边人,求她与伪帝说情。”

“成啊,你自己拿捏。”南风继续书写,太清宗九部真经的前几部字数很多,书写很费工夫。

元安宁点头应了,拎着茶壶为南风倒了杯茶。

元安宁倒茶时南风歪头看了一眼,没有了右手,元安宁左手持拿茶壶倾倒不得平直,只能以右臂断肢在旁承托。

南风一口气将真经默写下来,又看过一遍,确定没有笔误,这才拿起茶杯将那茶水喝了,“好了,我得走了。”

元安宁想要说话却欲言又止,想要看他却垂目低头。

南风迈步走向西屋,自炕上一躺,“好生舒服,可惜了这铺暖炕。”言罢,直身起来,拿了包袱准备动身。

“你要往何处去?”元安宁问道。

相同的问题元安宁之前问过,听她这般问,南风知道她有不舍之意,“我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之前去过的地方都不能去。”

“前路凶险,万自珍重。”元安宁低声说道。

“嗯嗯,我会的,我走了。”南风推门而出。

“我送你。”元安宁跟了出来。

“不用,不用,外面冷,快回去吧。”南风边走边拦。

不过元安宁最终还是跟了出来,出得院门,南风又催,“快回去吧。”

元安宁摇头,“我送你到巷口。”

南风闻言侧目看向元安宁,笑问,“咋啦,不舍得我走啊?”

元安宁歪头一旁,并不接话。

“敢不敢告诉我此时此刻你心里在想什么?”南风笑噱问。

“我……我……”元安宁欲言又止,最终鼓起勇气,“我在为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到你而怅然。”

人与人是不同的,元安宁含蓄内敛,说出这番话对她来说并不容易,话一出口,好生羞涩,退回院子,关上了院门,“珍重。”

“哈哈,哥可是有大鸟的人,来去从容,走啦。”南风大笑迈步。

这条小巷并不长,不多时,南风到得巷口,转身回望,见元安宁自门内伸头窥望,便冲其咧嘴摆手,后者羞窘,急切关门。

待得离开元安宁的视线,南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忧虑和凝重,在与元安宁相处的这段时间他用尽全力,努力营造轻松快乐的气氛,包括临走时的那句轻薄言语都是为了转移元安宁的注意力,冲淡她失去右手的忧愁和苦闷。

这可是一只手,还是一只女人的手,女人比男人更在意形体容貌,一个女人失去一只手对她的打击是巨大的,若是此时还与她一本正经的相敬如宾,会令她更加压抑,得让她感受到一些轻松和快乐。

正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元安宁失去右手他难辞其咎,除了那部天书,那枚还阳丹,那件由玄铁打造的奇门兵器,还有最后留下的八部经文,也都是对元安宁的补偿。

元安宁自然知道他这么做的用意,此时她心里应该是欣慰的,至少不会后悔当初帮过他,一个真正的男人,是不应该让一个帮过自己的女人后悔的。

不过他这几天的表现也并非全是强颜欢笑,那是他在长安做乞儿时的那种状态,但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他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吃饱了就很开心的乞儿了,肩上的担子很重,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面临的风险也很大,乐观的天性虽然仍在,但忧虑却是免不了的。

此时他就很忧虑,忧虑的是怎么离开长安最合适,还有就是离开长安之后往何处去……

第三百一十五章 清点整理

离开长安不能太过招摇,不然对方会认为他在故布疑阵,只是虚晃一枪,实则还在城里,届时他倒是跑了,但元安宁可能受到牵连,之前还有老宫女出面应付,而今不管什么事情都得元安宁自己出面了,她少了一只手,又是独居,必然会成为盘查的重点。

若是太过隐蔽,别人又见他不到,玉清众人和官兵就不知道他走掉了,还是会搜城,既得让对方知道,又不能让对方起疑,这个度不好拿捏。

同样是开动脑筋,做好了那叫计谋,做不好就是花招,短暂的思虑之后,南风心里有了计较。

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元安宁所在区域,长安城里晚上是有行人的,万一被人见到,会给元安宁带来潜在风险,到得破庙附近就不怕了,便是有人见到并传扬出去,他也只是回来故地重游。

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再忙回家的工夫还是有的,破庙还是那个破庙,只不过更破了。

他自西城长大,对这里非常熟悉,离开破庙之后往南走了两条街,到得一处院子外面咣咣敲门。

开门的是王屠夫,这些年南风长高了不少,样貌也有了些许变化,王屠夫不认得他了,实则当年王屠夫也不认得他,谁会去在意一个小叫花子。

十两银子,杀头猪。

今天过年,家里有卖剩的猪肉,那不成,不要,得现杀。

大年夜谁都不愿意干活,但那也得看值不值干,过了年日子还得过,十两银子能买好几头猪了,杀,现杀。

这时候都快三更了,一刀下去,叫的那是一个惨,大年夜出现这种声音,可不晦气,周围立刻传来了叫骂声,王屠夫可不管,他看重的是银子。猪也不管,命都快没了,还不让人叫唤两声。

杀猪时南风一直在催促,只说急着赶路,让王屠夫麻利点。

不多时,猪杀了,南风留下了银子,拿走了全部的猪下水,别的没要,送给王屠夫了。

此前他曾经在五谷祭塔救走了吕平川,此番还去那里,出呼哨,不多时,八爷来了。

八爷喜食动物内脏,最近一段时间它甚是辛苦,眼见南风要犒劳它,好生欢喜,大快朵颐,着实饱餐了一顿。

待八爷吃饱,南风将剩下的渣滓往塔下扔了一些,然后乘了八爷,往南去了。

这就够了,真正的计谋不是什么都帮对方想好,让对方吃现成的,而是给对方留下一些错误线索,让他们自己冲着错误的判断找过去。大年夜杀猪,到得白日,王屠夫一定会挨骂,王屠夫免不得讲说经过,一个背着大包袱的年轻人用十两银子买了一头猪,杀了之后竟然只拿走一挂下水,这么稀奇的事情自然会被人当做谈资。

有心人听到消息,细心一想,结论就出来了,他喂饱了八爷,连夜跑了,若是还在城里潜伏,他不敢也没必要半夜里杀猪喂鹰。

第一个难题解决了,轮到第二个了,去哪儿。

今天可是大年夜,人家都好吃好喝,守着老婆孩子,自己倒好,孤身在外,无有去处。

换做矫情之人,这时候就该自艾自怜了,但南风却不伤感,只是愁,都说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自己这次该往哪儿隐呢。

脑子里想的都是之前去过的地方,没去过的地方想都想不到。

由于不曾得到明确命令,八爷飞的就不快,优哉悠哉的往南飞,只当饭后慢走消食儿了。

没有既定去处,就只能用排除法,将不能去的地方逐一排除,去过的地方都有危险,以后不是单独某一方或某个人会搜寻他,所有想要染指天书的人都会参与寻找,他们没有寻找的依据,只能去那些他之前去过的地方。

排除了这些地方,还剩下几个大方向,东魏,西魏,梁国,中土之外,前三个都有风险,中土之外他又不想去,情况不明,言语不通,人离乡贱。

深山也不能去,按照常人思维,他得了天书最有可能往山里跑,不排除有人去深山碰运气,他身上有龟甲,哪怕撞见他的可能性很小,这个大运也值得去撞。

此外,八爷是他逃亡的助力,同时也是限制,因为带着八爷就不能离山太远,不然八爷没地方隐藏。

得找一个有山的地方,还不能是之前去过的,最好还是别人不曾想到的,满足这几个条件的地方可不好找。

就在此时,下方一个策马奔驰的兵卒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兵卒应该是个送信跑腿儿的驿卒,也不知传递的是什么战报公文,大年夜还在外面奔波。

看到驿卒就想到战报,想到战报就想到战事,想到战事脑海里立刻出现一处所在,眼下龙云子不是正在边境与燕飞雪对峙吗,有这两大高手坐镇,闲杂人等没事儿谁也不敢往那儿跑,谁也想不到他会跑到那里。

对,就去那里,最好能混入军中,若是能藏身军营,那就万无一失了。

打定主意,立刻冲八爷指明方位,八爷侧翼转身,往东飞行。

下半夜都在赶路,直到日出时分南风才授意八爷落地休息,寻到避风处生了一堆火,吃着干粮检视昨夜的战利品。

岩隐子等人都是道士,还不曾出师,也没有多少细软,搜到的银钱不多,法印倒是齐全,四个人的法印全带在身上,一个不漏的都让他给搜了来,扈隐子等人的法印品阶太低,没什么用处,随手扔了,岩隐子授的可是一品太玄,是玉印,这可是好东西,得留着,法印遗失之后能不能再补他不清楚,不过他却知道遗失的法印同样能够用来作法,这可是岩隐子的法印,以后岩隐子要是不老实,就用这法印来坑他。

倒也不必用它来伤天害理,可以用它来请神,天兵天将可是认印不认人,真有必要的话,今天让地仙来杀只鸡,明天让天仙来抓条狗,次数多了,神仙就烦了,一见是岩隐子召请,便是不能不来,也会磨蹭拖延,可别小看这拖延,真的与妖邪斗法那可是瞬息万变,神兵来晚了,岩隐子搞不好就要倒霉吃亏。

除了这些,还有个香囊,应该是岩隐子的定情信物,绣的那叫一个漂亮,里面是鼓的,捏了捏,软,放的应该是檀香粉,不过对他来说没什么用,随手扔了。

除了自己换洗的衣物和干粮水囊,包袱里还有一块金板,这块金板是自太阳山山洞的长几供桌上拿到的,应该是周朝皇帝敕封那九个看守龙脉道人的诏书,只要将其翻译出来,就能知道天书的来龙去脉,不过现在还看不懂,先放着。

除此之外还有一方木板,这块木板也得自太阳山,是放在那个小箱子里的,压在玉印毛坯和斧凿等物的上面,这上面应该是当年住在那里的那个道人想对来后来者说的话,应该还有让来人尽快凿刻玉印的吩咐,可惜当时没看懂,不然就不会搞的那么仓促了,这个也是鼎文写的,照样看不懂。

金芴也在包袱里,若是胖子在,这东西轮不到他拿,胖子就拿了,金芴上面刻的应该是那个道人的封号,那个道人的封号在金板和木板上应该都有提及,这个就没什么用处了,不过倒是金子,可以弄碎了花销。

龙威短弓也在包袱里,这东西现在对他来说没什么用处了,主要用来打猎,打鸟打兔子着实好用。

自兽人谷得到的那两只寸草不生大蚂蚁还在,这东西与靑螟虫不同,不用喂食,没有食物就会进入假死状态,由于之前去过极北太阳山,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严寒低温冻死,总之是不动了,拨弄了两下也不见反应,先留着吧。

还有个离火令牌,这是当初在凤鸣山附近离火宫主柳如烟送他们的,一直没用过。

玉石也有几块,封印有韩信爽灵的那块也在其中,这东西可得好生留着,以后肯定有大用处。

那张鹿皮地图也在包袱里,这东西现在没用了,本想留做纪念,转念一想,不成,寻找天书的那些人只知道他有龟甲,却不知道究竟有几块,这张鹿皮地图若是被别人见到,就能猜到下落不明的那些龟甲全被他得了,不能留,得烧掉。

此前他曾经誊抄过太乌山九宫石门上的鼎文,应该是开启石门的步骤和提示,而今太乌山被上清宗挖了个底儿朝天,这东西也没用了,烧了。

此外还有九州字典两本,天木老道当年写给他的那本记载有粗浅道术的书籍,画符的文房四宝和少量符纸,这些都得留着。

这些是包袱里的,身上还有一些,玉清和上清太玄法印各一枚,得自太阳山的那片龟甲,还阳丹四枚,小半瓶伤药,金银七八十两。

全部家当就这些了,重要的全带在身上,也幸亏带在身上,不然怕是已经被诸葛婵娟烧掉了。

该烧的烧掉,剩下的全部随身带着,一旦被人拿住,命就没了,也没必要再埋起来了。

所有这些事物中最重要的自然是那片龟甲,这片龟甲有一百多字,死记硬背好生辛苦,一直到日落时分方才熟记于心,反复校对,确定无误,这才重新生火,焚烧毁掉。

毁了最重要的这片龟甲,南风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粗气,有些东西只有毁掉才是真正的拥有。

不过轻松之余也有些许担心,而今最宝贵的就是自己的脑袋了,一定要好生保护,万不能被人打傻了。

待得龟甲化为灰烬,南风又拿起一本九州字典,这九州字典记载有历朝历代的文字,同一个文字有甲骨文,鼎文,篆字,隶书四种字体,实则现在已经出现楷书了,只是不属于官方文字,便不曾收录。

龟甲的内容他已然熟记于心,需要做的就是翻阅字典,与脑海里的甲骨文逐一比对,这是个慢功夫,急不得,好在此时除了九州字典还有普通的字典,只要扯去封皮,即便有人看到他在翻看,也只当他在学字,不会往深了想。

翻过几页之后,南风将九州字典收起,拿出了装有还阳丹的瓷瓶。

而今情势紧迫,除了寻处藏身,还应未雨绸缪,做些应对,还阳丹还有四枚,他在斟酌是可否用掉三枚,触天雷,渡劫入紫……

第三百一十六章 详加准备

早在半年之前他就已然越大洞修为,只是一直不敢气冲玄关引天雷,经受天雷乃修行路上的最大关隘,届时会有三道渡劫天雷降下,他担心自己撑不过去。

粗略估算,中土包括三宗在内的道门中人和各路江湖武人不下数十万,但紫气高手不过三五百,居山以上的练气之人数量之所以如此之少,除了练气之人天赋良莠不齐很多人穷其一生都不曾达到触天雷的条件之外,还有很多人是卡在了大洞晋身居山的这道关隘上。

众所周知,渡劫时需要经受三道天雷,天雷是上天对练气之人的考验,天雷加身会对练气之人的身体及经络造成严重伤害,市井常有某某人作恶多端,被雷劈死的传闻,练气中人经受的天雷与除恶天雷有些相似,但威力却比除恶天雷更大,除恶天雷都是一击毙命,而渡劫天雷却是接连三道,一道不死再补一道,还不死,再来一道,十人渡劫,活下来的不过一两个,火中取栗已不足以形容其凶险,当真是拿命来搏。

渡劫如此凶险,却始终不乏练气之人以身涉险前赴后继,此为何故?只因渡劫天雷不但是对练气之人的考验,同时也是对练气之人的赏赐,延寿长生是大部分人练气的目的和原因,人承父母气血,得肉体凡胎,肉体凡胎浊气甚重,会影响和左右寿数,想要延年益寿,就必须通过呼吸吐纳吸纳天地灵气,排除体内污浊秽气。

但仅靠呼吸吐纳不足以彻底摒除体内污浊,此时就轮到渡劫天雷登场,每一道渡劫天雷都是对肉体凡胎的一次淬炼,浩荡的雷霆之威可将体内顽固污浊强行焚烬,经受的天雷越多,体内污浊之气存留的越少,日后飞升的可能就越大。

此外,被天雷击中的事物都会有雷霆之威残留,被天雷击中的次数越多,体内残留的雷霆之威也就越多,他日作法的威力也就越大。

凡事都有利弊两面,渡劫亦是这般,有多凶险就有多诱人。

练气之人都知道天雷加身的益处,但绝不多数的练气之人因为对天雷的强大威势心存忌惮而不敢尽受三道,在渡劫之时他们会寻求帮助,似先前他和胖子在江边见到的黑蟒渡劫就是这般,那黑蟒渡劫时得到了同门的鼎力相助,又是起坛念经又是升空护送,眼见黑蟒经受不住第二道天雷,还画写符咒护佑其身,在第二道天雷降下时护住受伤的黑蟒,卸去了第二道天雷。

黑蟒得同门相助方才顺利渡劫,那黑蟒依仗本体强大,先后经受了两道天雷,似它这种情形并不多见,大部分练气中人都是设法卸去或者躲开了两道,只受一道亦可焚烬体内多数污浊,日后只要勤加修行亦有飞升希望,故此他们便不求多受,只受其一,若是一道都不曾经受,渡劫便会以失败告终。

想到此处,南风感到尿急,便暂停思虑,起身解手。

见他起身,八爷自一旁出了咕咕叫声,南风知道它想四处游玩,便冲其摆了摆手,“去吧,不要跑的太远。”

八爷飞走之后,南风回到原地再度想过,性命攸关,必须缜密思虑,慎重推度,当真大意不得。

眼下他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无人相助,一旦引天雷,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必须承受全部雷霆,一道天雷都可能被劈死,三道全挨了,死的面儿更大。

但事情也有对他有利的一面,那就是他手里有还阳丹,而且有足够的还阳丹,还阳丹的威力他曾经见识过,真能起死回生,最为可贵的是此物入口即化,起效迅。

当日他和胖子在江边曾经见过黑蟒渡劫,细节也都看的清楚,那三道渡劫天雷并不是接连降下的,一道降下,会有些许酝酿时间,然后第二道才会降下,闭目细想,还阳丹起效的时间要略短于天雷停顿的时间,如果没有意外生,依靠还阳丹经受天劫应该还是可行的。

之所以说应该可行,是因为类似的事情之前似乎没有生过,自江湖上行走了这么久,还没听说过有谁依靠还阳丹来渡劫。

想到此处,又有新的问题出现,那就是为什么没听说有人依靠还阳丹来渡劫,是还阳丹不适于渡劫使用?还是还阳丹得来不易,别人得不到?

还阳丹他前后得了十枚,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单他一人就得了十枚还阳丹,貌似这还阳丹也不是很珍贵,但仔细想来却并非如此,他这十枚还阳丹是分两次获得,第一次是救了王叔的性命,王叔在赠送两枚七转补气灵丹的同时额外给了五枚还阳丹。

王叔虽然不近人情,却非常看重公平,在他看来自己的性命非常宝贵,在二人救了他性命之后,他给出的回报应该是与自己性命等价的,但人命终究是无价的,所以他的谢礼只能是极力优厚。

第二次得这五枚还阳丹是王叔与他进行的交换,在此之前王叔对他的脾性已经有所了解,此番又知道他有天书在手,仔细思虑之后认为他奇货可居,故此才会与他进行交易,实则王叔并不是跟他做交易,而是在和一个至少拥有一片龟的年轻人进行交易。

不久前王叔曾经去过蟾后所在的沼泽,并在上风口下毒,试图暗算李朝宗,王叔所在的上风口就在他们藏身之处的西北,也不排除王叔当日现他们在场的可能,如果真是这样,王叔对他的评价就会更高,不但对他的心智评价会提高,甚至可能猜到他手里不止一片龟甲。

这种可能性不但有,还很大,如果真是这样,在王叔看来他就是奇货中的奇货,这场交易的份量也就更重。

王叔下了赌注,自然是希望自己能赢,但双方的交易只是信义的交易,没有除了信义之外的其他约束,他日王叔若想让他彻底兑现诺言而不打折扣,就必须让他自内心的认可当年的那场交易,至少不能让他觉得王叔当年坑过他,要想做到这一点,必须是日后的他回忆起这场交易,不会认为王叔以这五枚还阳丹换一条人命是在以小博大。

综合权衡所得出的结论就是不能因为自己得了太多的还阳丹就轻视它,还阳丹还是非常宝贵的。

得出这一结论的同时,上一个疑问也有了答案,别人之所以不曾使用还阳丹渡劫,不是因为还阳丹无效,而是他们得不到,凭借还阳丹渡劫应该是可行的。

没有任何事情是万无一失的,任何事情都有风险和意外,正如天元子当年所说,只要感觉利大于弊就去做,这条路应该走得通。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斟酌这条路什么时候走,怎么走。

他之所以一直拖着不曾渡劫,主要是因为没人帮衬,他不敢冒险,但此时没人帮衬,日后更不会有人帮衬,岩隐子之事说明此时江湖上对他的搜捕已经开始,接下来面临的危险会越来越大,人家不杀他不抓他已经算仁义了,谁会帮他,又有谁敢帮他。

早晚都要走这一步,晚走早走没有任何区别,应该在合适的时间里尽快尝试渡劫,越早渡劫越安全,不能再拖了。

确定要迈出这一步,接下来要斟酌的就是细节了,而今他有四枚还阳丹,在第一道天雷降下之前就应该服下一枚,这样做的目的是将第一枚还阳丹的药力充分利用,同时也是为了防止天雷加身之后受伤太重无法正常服药。

倘若第一道天雷令他无法正常服药,那随后两道就只能寄希望于先前服下的这枚还阳丹了。

如果第一道天雷过后他仍能服药,绝不能小家子气,不能舍命不舍财,必须立刻服下第二枚。

第二道天雷降下之后,第三枚还阳丹也必须服下。

最后一道天雷过后如果不死,再服第四枚疗伤。

如此算来,四枚还阳丹刚刚好,并无剩余。

此外,还有另外一些细节,天雷降下之后,不但自身会遭受重创,身上的衣物以及周围一定范围内的其他事物也会遭到殃及,故此渡劫时不能穿戴任何衣物,还阳丹也不能带在身上。

渡劫地点最好选在空旷区域,因为遭受天雷之后很可能移动不便,若是周围有杂物阻碍,届时怕是不能及时拿到并服下还阳丹。

最后一个细节就是时机的选择,最好是雷雨天气,渡劫天雷不会引起他人注意,但此事也有弊端,那就是万一下雨,还阳丹就可能遇水融化,出于这般考虑,便不强求雷雨天气,毕竟凡事不能尽如人意。

想罢这些,南风长出了一口粗气,正所谓细节决定成败,细节来自细心,上天只给了他一个机会,他能在重重危险之中活下来,并在五年之内自长安城里的乞儿成长为最年轻的深蓝大洞,靠的就是远常人的细心……

第三百一十七章 渡劫入紫

他目前所在区域的正东就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区域,那里先前应该是一处草夼,此时枯草倒伏,绿草尚未生出,可用做渡劫之处。

想到此处,南风直身站起,过去检视一番,还好,这里不久之前下过雪,枯草松软且潮湿,若是干燥,便不能用,可别诱山火把自己给烧了。

大石搬来三块,分置四周三丈之外,留作放置还阳丹使用,小石三块,留以覆压还阳丹,以防气流将其冲飞。

作罢这些,南风出呼哨,喊回了八爷,唯恐八爷惊慌,他便想将八爷暂时支开,但斟酌过后留下了它,连说带比划,好生费事才让八爷明白他的意图,前两道天雷不可妄动,最后一道天雷降下,若他不动,便衔了最后一枚还阳丹过去救治。

便是进行了反复叮嘱,南风还是不甚放心,又以布条将八爷耳朵裹上,以减少雷鸣对它的惊慑。

衣裳尽去,夜风吹来,南风打了个哆嗦,要说不怕那是假的,但有些事情总要面对,早晚也逃脱不得,该想的他全想到了,该做的准备也全做了,要是这般还是不成,那可真是该死了。

压好三枚还阳丹,南风拿着最后一枚走到三块青石之间,深深呼吸,准备气送玄关。

最后关头,忽然想到天雷加身可能导致口渴,又跑回去拿了水囊放在附近。

刚刚鼓起勇气,又想到万一气流太大,撞飞压着还阳丹的石头,可能导致还阳丹滚落草丛,又跑过去将几块石头周围的枯草给拔了。

刚刚回到原地,又想到万一死了,八爷会很伤心,便有心回去叮嘱一番,但转念一想,不吉利,还是算了。

深深呼吸,深深呼吸,还是深深呼吸,早晚也跑不了,害怕也没用,气丹田,直送玄关,来吧!

渡劫天雷由有心渡劫的练气之人自行引,气冲玄关之后,天地有感,一朵雷云现于东方天际,向此处快移动的同时凝聚变厚。

到得此时,南风知道箭已离弦,已然无法回头,也不似先前那般害怕,紧握还阳丹,抬头上望,密切关注雷云变化。

暗藏渡劫天雷的雷云较寻常雨云移动的要快,移动之时有着明确的轨迹,直接就是冲他来的。

在距他所在方位还有数十里时,厚重的雷云之中开始有电光闪现,随着距离的缩短,电光闪动的越频繁,雷云之中闷雷滚滚,暗孕霹雳。

眼见雷云临近,南风下意识的想要调驭灵气防范抵御,但闪念一想,不成,没有什么能够抵挡的了渡劫天雷,天雷加身会导致气息差乱,得敛气入海,闭关自守。

雷云移动的甚是迅疾,片刻过后便到得草夼上空,此时雷云中那细碎电光已然扩大为触目惊心的巨大银蛇,闷雷越沉重,天雷随时可能降下。

见此情形,南风将手中的那枚还阳丹张嘴吞服,气守丹田,尽力放松。

要说准备好了,那是不曾的,这等生死攸关的事情,什么时候也不可能彻底做好准备,就在他极力放松之际,上空骤响霹雳,第一道天雷笔直击下。

天雷加身,南风如遭重锤,七分剧痛直冲七窍,三分麻木肆虐全身,眼前全是五颜六色的奇怪光线。

好在这股强大的力道并没有一直自体内冲撞肆虐,片刻过后便散于足底涌泉。但力道虽然消失了,其造成的影响和破坏却不曾随之消失,一种介乎于虚脱和窒息之间的感觉充斥心头。

危急关头,南风也无心仔细体察那种怪异的感觉,眼见不曾被天雷震死,立刻向其中一处放置还阳丹的青石走去。

本来还是直立的,一迈步,立刻跌倒,这才现虚脱并不是错觉,而是真的虚脱了,连呼吸不畅也是真的。

唯恐无法赶在第二道天雷降下之前吞服还阳丹,南风强自支撑,踉踉跄跄到得青石附近,拿到第二枚还阳丹张嘴吞服。

由于呼吸不畅,吞咽也十分困难,好在几经努力终于将其咽下。

此番他没有再直身站立,虚脱之下只能盘膝坐下,规整差乱的气息,回防丹田,静心守中。

在第二道天雷降下之前,他感受到了虚脱的真实本质,那与体力耗尽极为相似的虚脱实则是由身不由己造成的,而身不由己则是因为全身的血肉筋骨以及各大经络都处于一种麻痹的瘫痪状态,不听调驭指使。

天雷何时降下并不取决于渡劫者是否准备妥当,它们只遵循阴阳规律,南风坐下不久,第二道天雷如约而至。

还是那种感觉,只是更加难受,之所以感觉更加难受,倒不是因为第二道天雷比第一道天雷威势更大,而是因为此时的他尚未自第一道天雷的重击之下恢复过来。

待得雷霆之威散去,南风已经处于失神状态,除了难受,脑海里什么也没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神志有所恢复,最先想到的就是得尽快服下第三枚还阳丹,奈何此时手脚不听指使,想要起身也不能够。

此时他开始后悔,还是有些冲动了,不应该独自一人应对天劫,若是胖子在旁边,此番便能帮他服药。

眼见南风不动了,八爷焦急非常,但之前南风有过叮嘱,时候不到,它也不敢贸然上前,只在一旁急切唳叫。

说来也怪,八爷每叫一声,南风就清醒一分,伴随着八爷急切的叫声,南风迅回神,待得能够移动,连滚带爬到得另外一块青石附近,服下了第三枚还阳丹。

此番连盘坐的力气也没有了,服下还阳丹,平身一躺,就这么来吧。

没有谁比当事之人更清楚自身的情况,到得此时南风已经知道自己能够顺利渡劫,先前的两道天雷带来的并非只有痛苦,还焚烬了体内大量污浊之气,人体本由灵气与浊气组成,经过长时间的呼吸吐纳,体内灵气逐渐增多,浊气逐渐减少,浊气虽然给人带来的是负面的影响,却也是组成肉身的一部分,天雷将这些浊气焚毁之后,导致部分由浊气控制的机能失效,这是身不由己的主要原因。

还阳丹与补气灵丹有些相似,都能补充人体灵气,还阳丹所蕴灵气虽然没有补气灵丹那般多,散灵气的度却更加快,而且其散的灵气还能寻到人体气息残缺的伤处快修复补充,事实证明服用还阳丹经受天劫是正确的,大有奇效,但前提是有足够的还阳丹并舍得使用。

打挨多了也就不感觉疼了,第三道天雷降下之后,雷云立刻散去,只留下南风四仰八叉的躺在草夼里。

八爷还是会数数的,至少一二三还能分得清,三道天雷响过,急忙飞过来抓走压着还阳丹的小块青石,衔了还阳丹过来救人。

南风本来是闭着眼睛的,感觉到八爷到得身边,便睁开了眼睛。

八爷本以为南风死了,见他睁眼,吓了一跳,一叫,张嘴,还阳丹掉了。

八爷掉了还阳丹,急忙低头寻找,寻到之后衔起来要喂,南风缓缓抬手,拿下了八爷衔着的还阳丹,“不用了,留着吧……”

第三百一十八章 紫气真人

见南风还能说话,八爷彻底放下心来,自一旁咕咕鸣叫,好生欢喜。

南风握着那枚还阳丹,再度闭上了眼睛,此时除了大难不死的轻松,还有虚脱一般的身心疲惫,身心疲惫只有心累是真实的,身体的疲惫只是假象,经受天雷之后身体生了巨大的变化,这种巨大的变化导致他对蜕变之后的身体缺乏了解,由此不得随心控制。

见南风闭眼,八爷的叫声立刻变的急切焦虑,见它这般,南风只能勉力睁开眼睛,“我没事儿。”

八爷见状立刻转忧为喜,蹦跳着往草夼边缘跑去。

唯恐八爷担心,南风便撑臂坐起,此时的感觉有七分爽利还有三分怪异,爽利来自感官的极度敏锐,听的更远,看的更真,仿佛连血液自体内流动的声音都能听的到。而感觉怪异还是因为对身体太过陌生,仿佛控制的不是自己的手脚,连听声视物用的也不是自己的耳目。

本来还疑惑八爷干什么去了,很快他就知道了,八爷好生体贴,见他光身,给他叼衣服去了。

他随身带有大量事物,八爷叼着衣服向他跑来,诸多随身事物洒落一地。

“别跑,别跑。”南风仓促爬起,向八爷迎去。

起身之后感觉身体飘,站立不稳,踉跄的跑了几步,感觉晃晃悠悠不踏实地,不过度倒快,十丈远近,三步就到。

“好了,好了,给我,给我。”南风勉强站稳,自八爷嘴里抢下衣服,又回头捡拾散落一地的杂物。

将诸多杂物尽数捡起,南风开始穿戴衣物,很难形容此时是怎样一种感觉,如果非要形容,有点像用惯了柴刀的人忽然得了把宝剑,好肯定是好的,只是用不习惯。

待得穿戴整齐,收起随身器物,南风回到原处坐了下来,冲八爷挥了挥手,“你去找吃的,我睡一会儿。”

八爷不放心,不走。南风又催,这才走了。

八爷一走,南风立刻闭眼躺卧,身体在短时间内生了巨大的变化,需要详细感受并逐渐适应,只需闭着眼睛,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去想,给神识和身体足够的时间和自由,让它们自行熟悉融合。

良久过后,南风逐渐回过神来,实则生巨大变化的并不只是身体,连神识也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本是孩童持拿柴刀,此番不但柴刀变成了宝剑,孩童也变成了大人,之所以感觉怪异和生疏,乃是由神识和身体的双重变化所导致的。

要想消弭这种怪异和生疏,并不需要刻意改变或纠正什么,只需安静的待着,让强大的神识逐渐适应强大的身体,慢慢找回孩童持拿柴刀的那份娴熟。

躺卧的同时,南风也在暗自庆幸,幸亏选了这么一个从容的时机渡劫,若是强敌当前才仓促渡劫,妄想来个咸鱼翻身,那就彻底死定了,因为渡劫之后还需要一段时间来熟悉神识和身体的巨大变化,在此期间渡劫之人如同刚刚蜕皮的巨蟒,非常虚弱,对手很轻易的就能将其杀掉,届时哗众取宠不成,反倒会贻笑大方。

渡劫之人渡劫之后应该都会出现神识和身体变化的生疏,但身不由已的程度应该不会似他这么严重,原因是他人不会尽数承受三道天雷,先前的三道天雷他是尽数承受了的,体内浊气被大量焚毁,这就加重了渡劫之后神识与身体的生疏,受的天雷越少,体内浊气残留的就越多,渡劫之后神识与身体的生疏感觉就越轻微。

待得神识稳定,身体平复之后,南风开始凝神感受自身变化。

练气九阶,又分三等,洞神,高玄,升玄为初等道长,旨在强身。洞玄,三洞,大洞为中等法师,旨在炼神。而居山,洞渊,太玄为上等真人,旨在通玄。

所谓通玄,便是通达玄妙,何为玄妙,脱物外便是玄妙,何为物,俗世万物即是物,脱离俗世万物的限制和约束就是通达玄妙。

只有渡过天劫之人,才是真正的登堂入室,成为介乎仙人和俗人之间的真人。

渡过天劫之后,最大的变化就是体内灵气开始自行往复循环,不再需要刻意吐纳引导。

到得此时,灵气终于能够离体外放,而不再局限于身体四肢。灵气外放大有用处,不但能够散出灵气攻击敌手,还能够进入他人经络,助人行功。

修行中人之所以能够使用轻身身法,乃是因为通过呼吸吐纳减少了自身的浊气,浊气越少,身体越轻,确切的说是在施法者需要身体变轻的时候身体能够变的很是轻盈,渡劫天雷将体内浊气大量焚毁,因此渡过天劫之人才能够轻身升天,凌空飞渡。

在没有玄妙身法辅助加的情况下,体内浊气越少,凌空飞渡的度就越快,他先前承受了三道天雷,体内浊气较寻常居山道人更少,寻常的居山道人使用凌空飞渡,应该是快他不过的。

便是有八爷为坐骑,南风仍然对这凌空飞渡异常渴望,借助飞禽升空和自己能够凌空是不一样的。

少年心性作祟,忍不住想要尝试,深深呼吸纵身跳跃,灵气催动,一飞冲天。

待得察觉到有势微征兆,灵气反运,悬空停住,环视左右,当真是高瞻远瞩,好生开阔,百里之内的景物尽收眼底。

初次跳的这般高,下无承托,有些心虚,不待灵气耗尽就轻身飘落。

欣喜之余忍不住再度尝试,刚才尝试的只是高度,还不曾尝试远近,寻常居山凌空飞渡可达两里,他先前是经受了三道天雷的,体内浊气较寻常居山道人更少,按理说应该掠的更远一些。

灵气运转,冲着东方草夼轻身掠出。

在跃出之前他是大致选定了参照的,两里外有个凸起的草包,能掠到那里就是与寻常居山相当,若能再远一些,就是略高于寻常居山。

很快,就到得那凸起草包的上方,飞掠之势不得消减,疾闪而过,继续向前。

差不多了,有两里半了。

咦,竟能达到三里,尽受三道天雷竟有这般好处?

怎么还能继续向前,当有四里了,怎么回事?

啊,到得草夼边缘了,至少也有五里,五里?

到得草夼边缘,前掠势头终于减缓,灵气耗尽,踉跄落地。

待得站稳脚跟,急切回望,先前他是自草夼西侧踏地升空的,此时位于草夼正东的树林边缘,两者之间的距离当在五里到六里之间。

寻常居山一次飞掠在两里左右,哪怕体内浊气比寻常居山少了很多,也不应该出一倍有余,这是何故?

心中疑惑,伸出右手,心念闪动,指尖骤现紫色气柱,色彩中正,不是淡紫,竟是纯正紫气。

居山只是淡紫,正紫乃是八阶洞渊!

“呀,呀,呀,哈哈哈。”南风喜不自胜,怪不得渡劫之后身体与神识变化如此巨大,原来渡劫的同时由大洞直晋两阶,已达洞渊。

当日他独自北上试图捡漏时,曾在一处贯穿山洞窥察过体内灵气,感知的结果是七品补气丹药已经彻底耗尽,灵气修为已过居山七成,只差三成便可触达洞渊,仔细想来,先前渡劫并非直晋两阶,服下的三枚还阳丹只不过在疗伤之余补满了晋身洞渊所缺的三成灵气。

便是这般,那也是了不得的大喜事,要说欣喜若狂也不为假,喜极歌唱,“富贵的老爷啊,慈悲的夫人嘞,行善有福报哟,救命多子孙诶……”

唱了几嗓子现不应景儿,改为说,“正月福寿喜临门,富家大院多金银,得了赏钱不忘本,看门守夜撵小人。”

说了一套,感觉还不应景,都是要饭的词儿,也不会别的,表达不出心中喜悦,不说了,也不唱了,只是笑,“哈哈哈哈哈。”

夜深人静,声音传出很远,远处的八爷听得南风喊声,急飞而回,落于附近歪头打量,它不明白南风为何如此失态,只是担心,这又唱又叫,上蹿下跳的,难不成被雷给劈疯了?

“看什么看,还不过来参见本真人?”南风冲八爷喊道。

八爷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自然不会过来,只在一旁歪头看他。

“十八岁的紫气洞渊,前无古人,服不服?”南风大笑,正所谓人不轻狂枉少年,哪个少年不轻狂,若能轻松的活着,谁愿意苦竭心智活的这般辛苦,但一不小心命就没了,身不由己啊。

八爷自然听不懂,只是疑惑的咕咕了两声。

见八爷叫声满是关切,南风就走过去抚摸拍打,“放心好了,我没事儿,我好的很呐。”

眼见南风不似疯癫,八爷放心了,歪头蹭他。

“嗯,甚好啊,十八岁就洞渊,六年之后怎么着也晋太玄了,到时候我就杀回太清……”南风说到此处停了下来,心头的狂喜也骤然冷却,原因无他,只是突然想到了无常寺的印光和尚,那可是太玄高手,却仍然被太清众人给拿了。

不过转念一想,喜悦又恢复了几分,“哼哼,我有五部天书在手,早晚打的他们屁滚尿流。”

这些话也只能说给八爷听,得意是真得意,不宣泄出来憋得慌,却也不至于得意忘形,晋身洞渊固然是喜事,但此事绝不能泄露出去,若是让太清众人知道,人家不会等到他成了气候杀上山去,在此之前就会下手除掉他。

不行,不能小蛤蟆憋不住三两尿儿,高兴是高兴,却得保持冷静,眼下虽然晋身洞渊,却不会法术,武功也不成,不善实战,不到天下无敌那一天,绝不能懈怠放肆。

“唉,可惜呀,也没人分享我的喜悦,只能跟你说说。”南风轻轻拍打着八爷的脖颈。

“咕咕,咕咕。”八爷回应。

“你好好跟着我,努力多活几年,我若是得道成仙了,一定把你也带上。”南风说道。

八爷的回应还是咕咕。

初晋洞渊,免不得各种尝试,一次借力可飞掠五里有余,灵气外延可达五丈,但延出这么远,威力就很有限了,三丈之内威力还是很大的,不过灵气外放会耗损大量灵气。

洞渊紫气固然威猛,但不会法术总是不成,顶多只能算个内功精深的武人,法术必须得学。

龟甲天书虽然玄妙非常,想要参习透彻却不是朝夕之功,在此之前得学点现成的防身。

便是临时使用,寻常法术他也不屑去学,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要学就学厉害的。太清宗的九部真经他倒是有,但有了龟甲天书,就没必要再去深入研习由天书衍生来的九部真经了。

思虑过后,心中有了计较,燕飞雪和龙云子分别为上清玉清掌教,想学厉害的法术,还得从他们身上想办法。

如果一直哭丧着脸搞的苦大仇深,那也未免活的太压抑了,高兴时就得高兴,但该给自己泼冷水时还得泼冷水,眼下虽然晋身洞渊,却也只是多了几分自保之力,不能招摇,还得找地方猫着去……

第三百一十九章 赶赴沙场

见南风开始捆扎包袱,八爷照例飞起,自空中等他。

不过南风却没有照例骑乘,捆好包袱之后指了指正东方向,随后纵身拔高,凌空先行。

此番去到边境是要隐藏行踪的,怕是没有机会再施展身法了,在途中必须熟悉洞渊紫气的凌空飞渡,免得事到临头生疏仓促。

八爷不明所以,振翅追来,冲南风咕咕鸣叫。

南风冲八爷做了个手势,示意它全飞翔。

八爷貌似明白了南风的用意,也可能没明白,只当他也能飞了,唯恐自己没了用处,振翅疾飞,力求快过南风。

八爷在上方高飞,南风自下方飞掠,八爷全力飞翔,南风灵气疾催,夜空之中你追我赶,争先恐后。

洞渊紫气全力施展凌空飞渡,度是非常骇人的,但人终究不是飞禽,快是快了,却快不过八爷,很快八爷就拉开了距离,起初只有三五丈,到得百里之外距离已经拉到二十多丈。

远南风之后,八爷降低高度,飞在南风前面,得意回头,“咕咕嘎。”

“你才不成呢。”南风笑道,言罢,改变飞掠节奏,一次借力不等掠出五六里,掠出三里就落地借力,凌空飞渡的前期度很快,到得三里之后度就慢了,如同滑翔,三里一落地,始终保持最快度,不过快也是要付出代价的,那就是频繁落地所耗费的灵气比正常飞掠要多很多。

此时丹田气海里的灵气是盈满状态,要想做到心中有数,就必须将丹田里的灵气全部耗空,如此这般不但能够知道全飞掠有多快,还能知道体内灵气在施展凌空飞渡的情况下能支撑多久,此外,在丹田彻底空乏之后,也能知道需要多久的呼吸吐纳才能将灵气重新补满。

眼见南风加追赶,八爷再度奋力振翼,争强好胜是雄性的天性,让这没翅膀的家伙追上,在它看来是件很丢人的事情。

为了力求快,八爷再度飞高,自低空飞行不但耗费气力,还飞不快。

五十里后,南风将三里一借力改为四里一借,便是能够追上八爷也不能追上,不然它会不高兴。

随后一个时辰一直保持这等节奏,渡过天劫的益处开始逐渐显现,渡过天劫之后灵气自动游走于周身经络,能够在一定限度内补充耗损的灵气,说白了就是灵气很是经用,先前的一个时辰大概掠出了五百多里,体内灵气还有八成剩余,据此估算,若是正常施展凌空飞渡,至少也能坚持五个时辰,可掠出两千多里。

不过这也只是理想估算,真实情况会有些许出入,别的不说,体力就支撑不了那么久,凌空飞渡借助的是灵气,但对力气也会有所耗损,很累人哪。

除此之外鞋子也受不了,凌空飞渡落地借力的踩踏非常猛烈,一双冬鞋千层底,一个时辰之后就感觉硌脚,再这么踩,很快就要漏脚趾头了。

八爷耐力好,也不觉得累,见南风慢了下来,又开始得意,俯冲下来,嘎嘎嘲笑。

“不玩了,过来接我。”南风喊道。

听南风这般说,八爷慢了下来,南风借力拔高,到得八爷背上,“走走走。”

八爷平稳东飞,南风坐在八爷背上,脱下鞋子磕倒里面的沙子,凌空飞渡好是好,不过还是乘坐飞禽更舒服,只是可惜不能继续挥霍灵气,丹田不空,也就无法确定需要多长时间能将空乏的丹田补满。

年轻人,脑子活,一闪念,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新奇的想法,在长安时经常听说书人讲说高手师父临死前传功给关门弟子的故事,传功是个世俗的说法,应该与转送灵气是一个道理,渡过天劫之后灵气能够离体外放,既然能够将灵气传给他人,应该也能将灵气传给坐骑。

想及此处,南风将右手探于八爷后背,心念闪动,体内灵气自劳宫缓慢延出。

八爷察觉到异样,有些惊慌,咕咕鸣叫。

“别怕,别怕。”南风轻声安抚,与此同时继续延送灵气,这外延离体的灵气如同伸长的手臂,虽然离体,却仍有感觉,能够感知到八爷的骨骼和血肉。

只要是活物,就有经络,细心感知之后现八爷也有经络,但与人的经络大有不同,人体有包括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在内的诸多经络,但八爷体内的经络只有两条,横向一条通达双翼,竖向一条连贯头尾。

经纬的交接处位于八爷的背下腹部,这里应该是丹田的所在,但只有年老成精成了气候的异类才有丹田存在,八爷是个年轻后生,还不曾化生丹田。

寻到经纬交接处,南风缓慢送出灵气,灵气上下传送,左右延伸,八爷随之精神一振,奋力鼓翼,加疾飞。

八爷一加,体内的灵气开始耗损,南风再送补充,供给八爷消耗。

得南风紫气帮衬,八爷精神抖擞,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向前。

见它飞的这般快,南风有些担心,八爷还不曾长大,经络不很通畅,如此疯狂加,怕是会伤及它的筋骨和经络。

想到此处,便收回了灵气,以灵气帮助八爷加是可行的,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不良后果。

八爷也察觉到助力消失,疑惑歪头,“咕咕?”

“痛不痛?”南风问道,其实他是想问八爷感觉如何,但这么说八爷肯定听不懂,只能力求简单。

“咕咕嘎。”八爷回应。

可别小看这咕咕嘎,可分为咕,咕咕,咕嘎,咕咕嘎四种叫声,每一种叫声又有不同的声调儿,不同的叫声加上不同的声调儿表达的就是不同的意思,八爷这声咕咕嘎尾音向上,想说的应该是,‘接着玩呀。’

“不成,不成,快飞。”南风摆手。

“咕咕嘎。”八爷又叫。

见八爷很有精神,不像难受,南风便再度延送灵气。

感觉到助力又回来了,八爷欢喜鸣叫,兴奋飞翔。

南风打起精神,谨慎拿捏,唯恐送出的灵气太强太多会伤到八爷。

待得感觉到所送出的灵气都被八爷快闪动的双翅给消耗掉了之后,开始试着送出更多灵气,此番八爷飞的更加迅,穿云破雾,风驰电掣,自其背上几乎不得睁眼。

八爷终究还是小,起了玩心怕是会不知轻重,考虑到这些,南风便不敢跟它一起疯,没过多久便撤回了灵气。

八爷感觉有趣,不曾尽兴,又在叫嚷,此番不管它怎么叫嚷,南风都不理睬了,似这种送出灵气帮助八爷加的举动肯定会对八爷有不良影响,除非到了紧要关头,平日里还是不用为好。

玩也玩了,闹也闹了,得干正事儿了,现在已经是四更天了,得尽快赶路,尽量赶在天亮之前找到两魏前线。

他只知道两魏在边境交战,具体在哪儿却不知道,不过想找也不困难,先找到通往边境的主路,循着主路向东应该就能去到。

此前他曾经去过东魏两次,第一次是和胖子去的,那时二人走的是南路,自东魏南侧进入。第二次是被玉清宗撵了出来,穿过太乙山去找胖子,自东魏的中部进入,此时他在东魏的北部,这条路第一次走,也不知道沿途所见的城池和乡镇叫什么名字。

临近五更,见到一座大城,可是不小,有长安一半大,看到这座大城时,一支庞大的运粮队伍正在络绎出城向东移动。

都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支运粮队伍应该是给边境的士兵运送辎重的,这说明方位没搞错,继续向东就能去到战场。

不久之前他在梁国建康也曾现有粮队出城,那支粮队的车马可是不少,看方向应该是往南去的,也不知道要送到哪儿去。

真不知道梁国的探子都是干什么吃的,梁国难道不知道两魏正在东北边境作战,此时可是趁火打劫的大好时机,但这帮不着调的家伙不往北打,却往南打谁去了,白白浪费了收复河山的大好时机。

梁国是汉人当权,他内心深处还是倾向于梁国的,奈何梁国太不着调了,简直是不务正业,尤其是那个皇上,隔三差五跑去当和尚,也不知道这家伙咋想的,当道士也比当和尚好啊,至少不用剃光头,也不会被坑那么多银钱,唉,这个不争气的老东西。

东行途中又见到几座小城,三百里后,看到了南北走向的崇山峻岭,群山之中有一条位于山谷中的小道,山谷的东面是一座城池,这座城池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城池,而是一处巨大的营地,只是因为后期搭建了大量防御工事,令其看似城池。

这处城池依山而建,扼守西进要道,城里有大量营帐,此前他曾在太乌山见到类似的营帐,知道一个营帐住多少士兵,大致估算,这里应该有五六万人,不消问,是龙云子的部队。

在城池的正东是一片长达数十里的平坦区域,那片区域没有很高的树木,多是杂草,实则杂草也不多,都被马蹄践踏的斑驳颓秃了,除此之外还有大量战车的残骸和破碎的甲胄,不问可知,此前这里曾经生过激烈的战事。

在平坦区域的正东,又是一个葫芦嘴儿地势,那里也驻扎有大量军队,目测人数比西侧还要多,应该有八到十万人。

东魏一直比西魏强大,兵多也很正常,不过有一点不正常,那就是两处营地悬挂的帅旗都不是龙云子和燕飞雪,而是不认得的两个人。

仔细一想,其实也没什么不正常的,燕飞雪和龙云子都是道门中人,道门中人就算统兵出征也不能光明正大的挂帅,不然就违背教义了,得找两个朝廷官吏担当名义上的将帅。

八爷没有异类气息散出,南风乘着八爷,趁着天还不亮,自附近转了一圈儿,在北方数十里外找了处山头落了下来。

这里位于一道很高的山脊背面,哪怕八爷飞起觅食,也不虞被南面的众人看到。

“好了,你在这儿待着吧,我当兵去啦……”

第三百二十章 藏身军中

此处离南面战场有数十里,不能施展身法,只能步行,临近中午方才到得战场正北的山头。

到得地头,也不急着混入军营,而是寻了处避风所在,晒着太阳睡了一觉,醒来之后方才斟酌去处。

其实去处也没什么可斟酌的,龙云子认得他,肯定不能混入西魏军中,要混只能混进东魏的队伍,需要思虑的就是怎么混进去不令人起疑。

刀剑无眼,打仗是要死人的,没谁愿意当兵,愣头愣脑的跑过去跟人家说我要当兵,不被当奸细抓起来才怪,得想个招儿才行。

最省事的办法就是趁双方开战,混入其中,佯装西魏士兵,被东魏俘虏,此时对于俘虏来的士兵通常是劝降并编入队列,如此一来就有了不令人起疑的身份。

不过这个办法有两个弊端,一是得等双方开战,看战场残迹,貌似最近一段时间没打仗,天知道双方什么时候会开打。二是即便成功被东魏俘虏,日子也不好过,降兵低人一等,一天到晚要干活儿,哪有工夫翻字典。

转念一想,又生出一个念头,别在这儿等着,往东魏境内跑,在境内被“强征入伍”并派送过来,仔细再想,这个办法也不好,新兵要经过训练才能派往战场,可不能受那鸟罪。

左右不成,又动了别的念头,要不还是别去当兵了,就在附近猫着,还得自由,不过浪迹在外总不如混入军中安全,不管被哪一方现行踪,都会被视为对方的奸细,抓起来严加盘缠是免不了的。再者,参悟天书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不是一年半载能够完成的,这段时间吃喝怎么办,生火还是不生火。

权衡利弊,还是混入军中最为实际,不但能隐藏行踪,一日三餐还能吃现成的。

不过眼下没什么合适的机会,先等等再说吧,趁机观察一下双方的情况和士兵的日常。

出征的队伍分为作战和后勤两部,作战的士兵占了总人数的八成,剩下的是后勤士兵,砍柴,取水,做饭,养马,修理军械,调配辎重粮草,还有送信跑腿倒马桶的。

他本想混入后勤队伍,但观察过后现作战的士兵更舒服,在不打仗的时候都在闲着,乐意动的可以洗洗衣服,懒的就在营地附近晒太阳。

随身的干粮已经吃完了,这么饿着可不成,撑到天黑,准备动身找东西吃,站起之后意外的现东面山坳里有匹马,马身上有鞍具,应该是匹战马。

到得近处,看的更加真切,这的确是匹战马,应该在之前的战事中逃离了战场,马鬃有些杂乱,身上还沾附了一些苍耳,在野外应该流落了不短的时间。

看到这匹战马,南风有了主意,缓慢靠近,试图抓它。

那马在野外流浪的久了,生出了野性,见到有人靠近,转身想跑,南风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缰绳将其拉住。

这马终究是战马,不似野马那般桀骜不训,跑不了也就不跑了,亦不嘶鸣挣扎。

有了马,还少一套兵士的衣服,这个就好办了,趁着夜色潜入营地,偷一套。

包袱不能带进军营,就近寻个安全所在仔细藏了,换上军服,带上少许银钱,再带上一本九州字典,齐了,可以动身了。

但动身之后却不曾骑马进入军营,而是往东去了。

东魏一方有十万大军,正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么多人总要吃饭的,后方得往这儿运粮啊,运粮就得有运粮队伍,他往东就是寻运粮队伍去了。

晚上自小镇的客栈上住了一夜,顺便探听点消息,这里虽是后方,离战场却近,前方战事如何这里的人也知道,既然要混入军中,总不能连什么时候打过什么仗都不知道。

运粮也是有规律的,多长时间运一趟客栈的伙计都知道,按照惯例,运粮的队伍明天中午就能到这里。

于是就睡到巳时,起来之后将水囊灌了些酒,骑马上路。

走不多远,遇到了运粮队伍,立刻快马迎上,只道前方粮草吃紧,让粮队走快一些。

类似的事情之前应该生过,押队的校尉很不耐烦,“走的这般快了,还催,累死了劳役,算谁的过失?”

酒早就准备好了,赶紧递上,人家喝不喝是一回事,态度总得有。

粮队赶路甚急,校尉好生乏累,接过喝了几口,态度立刻转变,“唉,天杀的营生,真是背时,年都不得过好,真他娘的。”

南风将校尉递过来的酒囊又推了回去,只道官长辛苦,留着解乏暖身。

如此这般就得以与运粮队伍同行,前面转转,后面转转,待得离大营近了,策马先行,“粮队到了,快开门。”

营门的士兵只当他是运粮的,运粮士兵只当他是前线兵士,双方对他都很客气,进入营地之后围着押队的校尉转,偷摸的塞了点银两,求那校尉将他带回后方。

那校尉自然没这权力,只说与某校尉熟识,让南风寻那校尉,央他谋个差事。

借到了虎皮就好办了,打着押粮校尉的名号,去寻那校尉行贿,他身上也没多少银子,有十几两,塞了五两,也好使,那校尉吩咐下去,让他去某队寻某队长。

于是南风又去寻,又塞二两,人家也不白拿,让他当了个小伍长。

此时的军队是按伍,什,队,幢,军来分的,伍长就是五个人的头领,最小的官儿。

常年打仗,老兵都死的差不多了,队伍里新兵多,这几个士兵都跟南风差不多大,也不排挤他。

安顿好了,正好开饭,人都被弄到前线打仗了,种粮的就少了,军队虽然还是一日三餐,却是两稀一干,稀就是稀粥,干就是饭团,菜蔬是清一色的咸菜。

吃的一般,住的凑合,两伍是一什,一什士兵住一顶帐篷,一股子臭脚丫子味儿,晚上睡觉还有打呼噜的,条件是艰苦了些,好在安全哪,全天下估计没有比这再安全的了,既安全还管饭。

只安全了半宿,下半夜西魏竟然来偷营,确切的说是来搞破坏,可能是跟诸葛亮学的,搞了个火牛阵,一群身上泼了油脂的火牛在营地里横冲直撞。

便是不用灵气,反应和力量却仍是有的,夜间视物的能力自然也在,混乱之中用长矛刺死两头火牛,由于什长被牛踩断了腿,他就升官了,一夜不到当什长了。

折腾半宿,天亮之后就想赖床,未曾想提前开饭了,竟然是干饭,还有肉。

当兵的不怕吃糙米,就怕吃肉,一吃肉就说明要打仗了。

果不其然,吃完饭,整装列队,作为对昨晚西魏偷营的报复,要去西魏营前索战。

与作战不同,所谓索战就是过去挑战,人家可能会出战,也可能不会。

东魏一方派出了三个军,一个军大约有三千人,三个军有一万人左右,分左右中三路,中路是骑兵,左右是步兵,南风所在队伍位于右翼。

行军时是一路小跑,跑到西魏营前天都晌了,都以为行军打仗气氛**肃穆,其实不然,有些时候跟闹着玩儿似的,索战就是骂人,队伍里有嗓门大的士兵专门负责骂人,骂的花哨,骂的难听,扯着嗓子骂,累了喝口水继续骂。

嗓门大也是本事,对于人才要着重保护,额外多在他们面前竖几面盾牌,免得被人冷箭射死了。

类似的事情之前应该有过,而以往对方可能不会理睬,任他们骂一阵儿就回去了,未曾想人家今天理睬了,骂了没多久营地里就冲出大量骑兵。

带队的将军见状,立刻命令三军前压,堵门儿,别让对方骑兵出来的太多。

后方见到这等情况,立刻派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骑兵过来驰援。

都说军队里老兵活的比新兵长,其实不然,将军一声令下,新兵都往上冲,老兵怕死,往后退,但西魏一方早就安排好了弓兵,为了防止误伤己方士兵,弓兵射箭都是尽量射向外围,自作聪明的老兵被射死不少。

南风是第一次行军打仗,也不太懂,双方士兵在厮杀时喊的不是杀呀冲啊,而是一二三的数数,不是一个人数,都在数。

观察了片刻终于明白了,杀一个敌方士兵就是一,杀俩就是二,喊的时候也没人乱喊,都是杀一个喊一声,没有虚报的。

南风是过来蹭吃蹭住的,本不想杀人,但他不想杀人,人家想杀他,自卫免不了,于是也开始喊,一二三四五六七……

喊到七之后,不敢再喊了,周围的人都在看他。

他停止叫喊之后,身边传来了战友的喊声,“什长,九。”“什长,九”

“我没杀那么多。”南风喊道。

“马算半个。”有人回应。

到得这时南风才明白过来,原来身边还有监督作证的,怪不得没人乱喊。

唯恐惹人注意,南风就尽量少杀,以躲避和保护为主。

也不知道是谁想出的馊主意,不过这个办法的确有效,士兵都在努力杀敌,在现战友遇到危险时也会出手相救,唯恐战友死光了,没人证明自己杀了几个敌人。

不管干什么事情,最怕慌乱,一慌就完了,南风胸有成竹,也不慌乱,由于不想杀人,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以救人为主,但救人总不能上去拖着劝,还是得杀。

“真勇武,杀几个了?”有被救之人问道。

“忘了。”南风是真忘了。

他忘了,有人没忘,“什长,二十二。”

“什长二十二。”还有附和的。

“我的娘诶。”南风暗暗叫苦,表现太惹眼了。

“那什长,会骑马不?”有人高喊。

南风闻声左右观望,左侧不远处有人喊道,“那小个子,将军问你话。”

南风本想否认,又唯恐有人之前见过他骑马,只能应承,“会。”

“杀过来,与我一同护卫将军。”喊话的是个身穿官服的偏将。

南风哪里愿去,但不愿去也得去,只能持拿长矛冲进人群。

军队出征都有主将,统领中路的都是主将,马上的将军是中路主将,当有三十六七岁,副将年纪也不大,二十七八。

这里是骑兵战团,到处是无主战马,南风翻身上马,挥舞长矛将试图偷袭主将的两名敌方骑兵打落马下。

“接刀。”主将长枪反撩,将一把长刀挑向南风。

南风抓刀在手,叫苦不迭,完了,这得杀多少。

哪怕心中愁恼,却没有太多的时间供他踌躇,谁都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敌方骑兵正在竭力围攻中路主将,他得出手保护。

战场上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事到如今已经骑虎难下,不杀也得杀了,奋勇杀敌也并非只有坏处,也是有好处的,若是升做校尉,就能得个单独的住处……

第三百二十一章 有条不紊

临阵对敌,免不得拼杀,但对手毫无灵气修为,甚至连武功都不会,全靠几分蛮力,紫气高手与这样的对手作战,已经不能称之为拼杀了,而是不折不扣的屠杀。

实力相差悬殊,南风本不想大开杀戒,但骑虎难下,拿刀在手,总不能袖手旁观。

本以为杀过一些,另外那些就会怕了,就会退缩,未曾想对手已经杀红了眼,根本不知道怕,反倒蜂拥而上,试图杀他立功。

南风的职责是保护主将,起初人家都是冲主将下手的,后来见他厉害,都冲他来了,作战拼的是血性,越强大的对手越能激起对方攻击的欲望。

对方士兵度太慢,自然伤不到他,伤他不到,就攻他战马,几个回合下来战马嘶鸣倒地,南风再抢战马一匹,继续拼杀。

在双方交战之初,东魏一方就派出了骑兵来援,眼见东魏援军将至,西魏骑兵终于开始撤退。

东魏军队自然不会孤军深入,敌军一退,己方立刻撤兵,南风和另外一名副将各持盾牌在手,抵挡城**出的箭矢,保护主将后退。

先前生的战事规模并不大,死的人也不多,但主将险些被敌方拿住,好在有南风出力保护才化险为夷,人命有贵贱,救个寻常士兵怕是连句褒奖的话都没有,但救个将军就了不得了,不等回到营地,后退之时主将就话了,“你以后就跟着我,做本将军的副将。”

副将只是个差事,不是正式官职,但南风也不能问副将相当于什么官阶,只能道谢应了。

“你叫甚么名字?”主将问道。

“我?”南风急切思虑,“我没名字,排行老六,人家都喊我老六。”

主将问他姓名也只是为了有个称呼,听他这般说,就转头看向另外一名副将,“回营之后安排一下。”

那副将点头应了。

南风不知道对方所谓的安排是怎么一种安排,但他关心的不是能得个什么官职,更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奖赏,他最关心的是能不能得个单独的住处。

回城之后,主将复命去了,那副将将南风带到了将营右侧一处略小的军帐,“这是胡校尉的住处,以后就归你用了。”

天随人愿,想什么来什么,南风高兴非常,连声道谢。

那副将姓钟,自先前的战事中受了轻伤,短暂的交谈之后便寻军医处理伤口去了。

帐篷不大,不过两丈见方,也没有床铺,是地铺,行军打仗,总不能带着家具器皿。

虽然帐篷简陋,南风却很是知足,他需要的就是个独立的住处,方便他翻阅字典,比对和参悟天书,这里位于军营内部,谁也不会想到他能藏身在此。

钟副将所说的那个胡校尉应该是主将的另外一名副将,这家伙想必在先前的战事中战死了,房中还留有一些遗物。

不多时,来了几个兵卒,送来了官服甲胄,又将军帐重新打扫过。

南风长的不算很瘦小,但与那些强壮的军官相比,个子还是不够高,也偏瘦,官服穿在身上有些显大。

当官就是好,不但能有独立的住处,连吃的都比寻常兵卒好,有米饭和菜蔬,由火头送到帐篷里。

就在南风席地而坐,扒拉饭食时,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这是主将的脚步声,看样子已经忙完了公事,正自别处回返军帐。

回到自己军帐之前,那主将到南风所在军帐转了一圈儿,问了南风一些简单问题,南风此前曾在东魏待过,知道一些地名,便说出来搪塞。被问起武艺自何处习得,只说是跟卖艺的老人学的。

主将又问南风认不认字儿,南风只道认的不全,正在学习。

主将也不曾起疑,随意问了几句就转身离去,临走前还特意叮嘱要努力学字,待得学全了文字,会送他几本兵书学习。

主将刚走,钟副将又来了,送了几件日常用处过来,此番停留的时间比较长,向南风说明副将的职责,副将说白了就是某位将军的副手,主要任务就是协助将军治军,战时负责跟随将军上阵,杀敌的同时保护将军。

二人的官长也就是白日里出征的那个主将姓李,官封平西将军,是个二品将军,营地里共有二十几位将军,一品将军有一人,姓高,官拜上将军。二品将军包括李将军在内共有四名,其他的都是三四品的杂号将军,五品以下就是校尉了。

主将也并不是固定的,出征时谁领中路除就是主将,此外,军队里还有包括护国真人燕飞雪在内的几个道门中人,挂的是督军监军一类的官职。

在讲说的同时,南风自钟副将的言语之中听出了一些端倪,貌似东魏军队也并非一团和气,燕飞雪和姓高的上将军好像不很对路,下面的将校也各有阵营。

同为副将,也分主次,钟副将为主,治军传令操练诸事多由他负责,而南风主要负责守夜,重点保护李将军。

南风耳目清明,自营帐里躺着,百丈范围内的风吹草动听的一清二楚,有谁靠近大帐他立刻就能听到,听到异响就出去拦截盘查,李将军晚上出来巡视解手,他也会赶在李将军出来之前跑出去等着,屡次被李将军看到,就以为他一直在外面守着,对他越满意,便送了本孙子兵法给他,大有栽培之意。

早在他到来之前,东魏和西魏的战事就已经进入胶着的对峙阶段,双方各占地利,谁也不得推进。

国与国的交战耗时漫长,有些时候一场战役要打好多年,自上次索战之后,双方没有再生战事,就这么守着,干耗粮草。

南风最想看到的就是这种情况,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营帐里翻看九州字典,布帘子都是挑起来的,有人靠近他早早就能听到,会将九州字典换成孙子兵法,以惑来者。

住着营帐,吃着军粮,好生舒泰,每隔几天就趁着夜色往北山寻八爷,与它待上个把时辰,免得时间长了,八爷会感觉自己受到了冷淡。

那五片龟甲上共有两百多个古字,由于没有索引,就无法有目的性的查找,只能一页一页的翻看,一列一列的寻找。

如此这般,过了半个月,龟甲上的文字译出大半,但译出的这些文字非常零散,并不成句,要想着手推研,得将龟甲上的所有古字都译出来才成。

燕飞雪等人住在营地偏北区域,平日里很少露面,夜深人静时偶尔会出现,往西面敌营查探敌情,除了燕飞雪,还有另外三名高手,燕飞雪已晋身洞渊,另外三人是居山淡紫。

燕飞雪等人也并非一直留守营地,有时也会偷偷离开,数日不见人影,也不知做什么去了。

与燕飞雪的情况差不多,龙云子一方也并不只有龙云子自己,还有另外两个居山高手随行,他们也不是一直守在这里,有时也会悄然离开。

燕飞雪和龙云子离开之后都会往国内去,应该是回去料理宗内事务了,倘若真是这般,他们就是做好了长久僵持的打算,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大动作。

不过也不会一直这么耗着,很快就到青黄不接的时节了,届时粮草就会吃紧,双方可能会有所动作。

又过了七八天,朝廷的公文到了,赏了南风个七品官阶,按理说副将至少也是六品以上,七品有点低了,但南风志不在此,也不在意。

士兵不能随便离开营地,但官长可以,南风在北面山中藏有金银,隔三差五取出一些,去东面镇子买些酒肉回来,与钟副将吃酒,钟副将也有朋友,有时也会一并叫上。

人喝了酒,话就多了,平日里不说的此时也说了,在此之前南风对东魏的国情并不了解,听得众人讲说方才逐渐缕清了东魏形势脉络。

此时东魏的皇帝是个年轻人,按辈分来算,此人应该算是元安宁的堂哥,元安宁的父亲当年是东魏的皇帝,后来与权臣高欢交恶,被逼出走,在宇文泰的扶持之下建立了西魏。

西魏建立之后,元安宁的父亲被宇文泰毒死了,随后宇文泰又立了另外一个人当皇帝,现在西魏的皇帝应该是元安宁的远房叔伯。

东魏和西魏在政事上有着惊人的相似,都是元姓做皇帝,却都是傀儡,真正说了算的都是权臣,东魏是高欢,西魏是宇文泰。

龙云子支持的是宇文泰还是西魏皇帝尚不知晓,但据这些校尉所说,燕飞雪支持的是东魏皇帝,与高欢的关系并不好,上将军是高欢本家,而燕飞雪支持的则是皇帝,这可能是二人面和心不合的原因。

玉清宗和上清宗的内部也有分歧,玉清宗可能也有一部分人是支持西魏皇帝的,另外一部分人与宇文泰走的近一些。他当日往上清宗谋求授箓时也现上清宗内部有分歧,燕飞雪本人是支持东魏皇帝的,但另外一些上清道人支持的可能是高欢。

可能正是因为这千条万绪纠结在一起,才造成了双方军队长时间的对峙和僵持,僵持固然有对方的原因,但自己内部不合应该也有一定的原因。

世上最复杂的就是利益关系,这些事情知道了也就是知道了,南风也懒得为此分神,他来这里是为了译对并参悟天书的,目前来看译对的还算比较顺利,再有十天半个月应该能将五片龟甲上的甲骨文尽数译成现用隶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 鼎文解密

---未检查,稍等。

煞费苦心的混入军营,为的就是能寻个安全的所在译对天书,没事儿最好,每天多数时间都在房间里翻阅字典,也不多生是非。

出征在外,不打仗干耗着对朝廷也没法儿交代,交战双方貌似有了默契一般,每隔半个月左右就会派出士兵前来索战,时间一到,你若不来,我就来了,派出士兵厮杀一番就各自回去了,打倒是真打,却不会恋战贪功,可能只当练兵了。

之前南风所在的军队曾出战过,之后就轮到别路人马,军官又不需要参加操练,故此在军营的这段时间几乎都是闲着。

十天之后的傍晚时分,南风合上了那部九州字典,这部九州字典是皇家藏书,对古字的记载非常详尽,龟甲上的所有文字都在字典里找到了相应的隶文,共计两百三十八字。

他所得到的这五片龟甲分别属于龙头所在的第一处,先前被徐昆得到的第五处,高平生生前所在的第六处,由天元子许云峰共同探得的第七处,最后一片得自龙尾所在的兽人谷。

这九片龟甲当年貌似是按照顺序分给那九个道人的,五六七三片龟甲上所记载的内容尾衔接,虽然内容生涩隐晦,好在所得的五片龟甲之中第一片字数最多,而五六七三片也能拼接成大段文字,只有最后一篇龟甲相对独立。

与单独推敲一片龟甲相比,推研多片龟甲难度反而有所降低,因为可以彼此参照,互相验证,只可惜没有尽得九片,不然推研起来还会更加顺畅。

天书所载内容异常生涩,甲骨文和现行隶书的译对也做不到非常精准,因为甲骨文有很多通假字,有些是音同就互相代替,有些是形似就彼此通用,以“大羊”为例,相邻两字都是通假,苦思良久不明就里,而九州字典里也没有对通假字的注释,只能顶着一头雾水向下推敲,连贯前后憋闷良久终于了然,搞了半天大羊竟做太阳解释,大与太是形似,羊与阳是音似。

单是一个“大羊”就憋了三天,郁闷自是难免,动怒也是必然,但生气于事无补,还得耐着性子逐字逐句的猜测推研。

郁闷之余也有几分疑惑,天书如此生涩,徐昆当年是怎么推敲的,此人早年不过是庐州城里的跑堂伙计,应该没什么学识,若是独自推敲天书,岂不是要推的吐血。

不过转念一想,不久之前烧掉的那张地图就是徐昆自太阴山那处山洞拿到的,类似的地图别的地方没有现,不排除太阴山那处山洞里当年那道人留下了对天书的注解。

另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徐昆本人很聪明,是靠自己的努力自天书里悟出了一些功夫,要知道徐昆当年是庐州城里一个跑堂的伙计,而他成为高手是在中年之后,跑堂肯定不要岁数大的,都是年轻人,也就是说从当初的跑堂到后来的高手,这之间有十几二十年的间隙,只要一个人足够专注,十几二十年足够做成一件事情,不过徐昆的天赋可能并不是非常好,也可能不是非常聪明,因为若是将那片龟甲全部参习透彻,就不只是一个武功高手了,便是不能得道飞升,也应该是个法术通天的玄门真人。

见南风每日忧心忡忡,李将军就不甚放心,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南风只说没有,李将军爱才心切,只当他是不满七品官职,便宽慰了一番,只道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大的战事,届时可以再上战场,杀敌立功。

李将军的本意是宽慰,但南风听了不但不宽心反而开始忧心,他身在底层,接触不到高层的机密,听李将军的言下之意,上层已经准备有大的动作了,到时候免不得又是一场屠杀。

天书推研异常缓慢,逐字逐句的推敲,便是推敲所得,也不敢妄自理解,这个急不得,得等后面的那些推度出来再反过来比对参照一番才成,此时开始感悟,很可能出现差池,不过大致看来,目前译出的这几句应该是有关天地阴阳的一些论述,貌似还有对真假虚实的释解。

到得晚间,南风离营了一趟,此番没有去北面看八爷,因为昨日才去过,这次出去是拿东西,一是拿点银钱,二是拿自太阳山得到的金板和木板。

金板上记载的应该是周朝皇帝敕封九人的诏书,而木板上应该是太阳山的那个道人对后来者的嘱咐,都是鼎文,也需要翻译。

由于之前翻看过九州字典,就认得一些鼎文,但认不全,还得逐一对照。

最先翻译的是那块金板,不出所料,这块金板上的确是周朝皇帝对这九个道人的敕封,上面有这九个道人的道号,三个周字辈,三个灵字辈,三个雾字辈,这是三宗辈分的第一位,诏书是周武王下的,将这九个道人全部敕封为真人,真人之外还有灵虚,中正,高崇等额外尊号,这些额外尊号没什么实际意义,只是一些赞美言辞。

不过这金板上却并没有详细说明这九个道人的职事是什么,只能通过其中“风霜劳苦,基奠江山”等字眼结合他们九人所在的位置判断出他们九人是在保护龙脉。

此外,金板上也没有提到龟甲得自何处,又是何人召集挑选这九个道人的,不过武王伐纣一事妇孺皆知,而辅佐武王伐纣的自然是姜尚姜子牙。

姜尚此人为阐教弟子,玉清门人,三清虽然同大,但玉清居中,三清假他之手传下天书也在情理之中。

现在看来姜子牙在分龟甲时也是有所侧重的,甚至可以说是有私心的,最大的这块龟甲让他给了玉清宗的人,怪不得自古至今玉清宗出的仙人最多,应该跟这个不无关系。

再者,高平生是何许人也,此人的前世纯粹是个不着调的花花太岁,守着龙脉还搞了两房夫人,姜子牙又不是傻子,焉能看不出他贪霪好色,为什么选这样的人来参悟龟甲,这其中有没有担心上清的法术日后压玉清一头而故意坑人的成分,怕是只有姜子牙自己知道。不过事实倒是摆着的,虽然上清宗的法术威力在三宗之中是最大的,但仙人出的却是最少的,上清宗若是知道了这茬儿,怕是会在心里千遍万遍的问候老姜的亲眷和先人。

译出金板,再译木板,木板上的文字较多,可分为上中下三个部分,上部是对破解机关的指点,记载了如何破解化骨水的机关。

中部的内容是对进入山洞之人的认可,令他不曾想到的是他本以为开门之后的那些锐刺机关是因为高平生散功自爆而导致失效的,实则不是,那处机关本来就不是为伤人而设立的,存在的意义只是吓退不慎误入的山民闲人。

随后的那些关卡是对后来者的考验,既是对耐性的考验也是对道门学识的考验,只有那些有耐性的道门中人才可能经过长时间的推敲进入最底层的山洞。

第三部分的内容是对拿到天书之人的提醒和托付,所谓提醒就是如何参悟天书,天书的参悟分为乾坤两种方法,乾坤只是高深的说法,说白了就是高下两种参悟途径,简单的方法就是根据龟甲的脉络演练武功,每片龟甲上都有诸多龟裂,一道龟裂就是一招武学,只要加以模仿,就能在练招的同时自动练气,这个方法见效比较快,但弊端是褪不得俗气,只能成为武功高手,木板上的原话是技击,周时称武功为技击。

看到此处,南风并未慌乱,因为在焚烧那些龟甲之前,他都无数次的看过龟甲上的文字,包括龟甲的龟裂分布都如烙印一般铭记在心,此时只需闭上眼睛,就能将那五片龟甲自脑海里清晰重现。

乾坤虽然同等重要,但乾永远在上,推研龟甲的乾法就是解读龟裂所形成的文字,这个是没有任何捷径可走的,只能勤下苦功,多思多想,而参悟所得,却与每个人天赋,品德,报复,脾性,甚至是成长的环境都有直接关系,万人见万象,绝无雷同。

除了这些,最后还有几列,说的是授箓之后就是玉清弟子,以后得按玉清门规行事,要严格要求自己,不能坑蒙拐骗,除此之外还给了两项工作,一是认祖归宗,辅佐玉清现任掌教将玉清宗扬光大。二是验查真龙天子,验查的方法很简单,有句九字真言,只需念诵真言便可观察龙脉之中的金龙气色是否纯黄,有杂色便为孽龙,立刻以降龙锏击杀,孽龙既去,真龙很快便会孕生。

若是授箓之时孽龙已成气候,不得降服,便可三念真言,届时那孽龙应生之人亦会出现与金龙相同之气色,若寻之,则杀之。

“管的倒宽。”看罢木板上最后几列字,南风哭笑不得,还认祖归宗呢,他现在若是跑玉清宗去,龙云子不打死他才怪。就算不打死,排挤也是少不了的,半道儿杀出个祖宗来,这玉清宗的老大该谁当。

最后的任务更是做不得,留守山洞,可拉倒吧,冰天雪地的,过去找罪受啊。

至于验查金龙是好是坏,这个倒可以随手干干,不过这事儿应该已经让他给搞砸了,山洞里的那条金龙应该不是什么好货色,不然大眼睛也不会授意下边的人去杀它……

第三百二十三章 关键所在

通过现有的诸多线索来看,救治那条受伤的金龙很可能是一个错误的决定,错应该是错了,不过要说后悔却也不至于,如果再给他一个机会,他还是会出手,倒不是那条金龙向他求救他就有救治的义务,而是那条金龙明白只有付出才能换取回报的道理,身受重伤仍然喷吐火焰助他焚烧授箓文册,明白这个道理的,不管是人还是异类,都值得帮助。

不过自己虽然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却很可能造成了严重的后果,这也没什么值得纠结的,人总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承担后果,倘若那条金龙应生的帝王祸国殃民,那就亲手杀掉他。

确定金板上没有其他线索,南风随手将其毁掉,所谓毁掉就是将其折叠挤压成金块,力气和灵气都是气,灵气充盈力气自然就大,而黄金本身质地也很柔软。

记下九字真言之后,木牌也被毁去,自帐外尝试念诵九字真言却并未见到远处有异常气色,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一是九字真言也是鼎文写的,鼎文距今也有一千多年,便是文字能够翻译成隶文,音却不一定是现在的音,按照现在的音念诵之前的真言,很有可能无效。

第二种可能就是九字真言有一定的感应范围,而此时那金龙应生之人并不在这一范围内。

作罢这些,南风离开军营去了东面镇子,之前李将军曾经说过不久之后将有大的战事,对于此事他一无所知,得买些酒水回来,尝试自其他将校嘴里套些消息,免得事到临头仓促慌乱。

酒是好东西,可以增进情义,但酒也是坏东西,喝了酒之后往往话多,容易泄密,这些副将校尉虽然不知道即将有大的战事生,却知道最近一段时间真人与上将军因为是否进军生了几次大的争执,上将军想要大举进攻,而真人则认为局势不明,不宜冒进。

众人口中的真人自然是上清掌教燕飞雪,两魏之间的战事他之前在长安听说过一些,本来并没有道门中人参与,是西魏吃了亏之后,朝廷请了龙云子出来领兵,东魏听到风声,便请了燕飞雪出来镇场。

虽然都是受到朝廷邀请,却也有乐意和不乐意之分,龙云子应该是乐意出征的,因为早年曾经遭受过李朝宗的羞辱,他需要做一件大事来重振声威,统兵东征就是最好的机会。

再看燕飞雪,她本身是个异类,对于人世间的事情应该不会很感兴趣,她之所以出征是不得不来,人家的护国真人都来了,自己总不能一声不吭,吃着国家的供养,总得为国家做些事情才行。

说白了,龙云子是个主战派,而燕飞雪应该是个主和派,至少她内心深处是不愿掺和此事的。

但不愿打仗却不是燕飞雪不想兵的理由,因为哪怕她不愿打,既然来了,也只能打了,她不建议出兵,应该是有别的考虑。

‘局势不明’是她不愿出兵的理由,但眼下真没什么东西是不明确的,双方有多少兵马全在明面上,对方有哪些将校,粮草的供给是否充足她也清楚,既然这些都清楚,那有什么是她不清楚的?她所说的局势不明又是指什么?

其他将校也在纳闷儿为什么双方都在这里干耗着,谁也不主动出兵,以往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凡事都有原因,但他们实在搞不懂对方和己方为什么搞这么一出儿。

有些事情之所以看似毫无头绪,是因为缺乏推断的线索,与那些一头雾水的校尉相比,南风多了一条线索,这条线索就是之前三宗明争暗夺的龟甲天书。

而今龟甲天书的争夺已经尘埃落定,除了他手里的五片,还有四片被别人得了,目前能够确定的是龙云子手里有一片,龙云子手里的那片并不是龟甲,而是那口汉代朝钟,与汉代朝钟相对应的太乌山的那片龟甲已经不复存在,龙云子得了朝钟就等于拿到了一片龟甲。

而当初蟾后背上的那片龟甲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上清宗得了,当时有很多人在场,消息自然捂不住,至于剩下那两片被谁得了,目前还不得而知。

如此一来就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局面,那就是龙云子和燕飞雪都知道对方手里至少有一片龟甲,这是能够确定的,但还有不能确定的,那就是除了他们各自得到的龟甲,还有大量龟甲下落不明,即便二人知道他手里有龟甲,也不确定他究竟有几片,不确定他有几片,就不能确定对方手里有几片。

龙云子和燕飞雪此时应该是同样的心理,那就是担心下落不明的龟甲在对方手里,而且他们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通过对龟甲天书的参悟掌握霸道的法术,打胜仗的前提是知己知彼,而今连对方手里有没有杀手锏都不知道就贸然出手,万一捏的不是柿子而是刺猬可如何是好。

此时的龙云子和燕飞雪不但是同样的心理,应该还在做同样的事情,一方面抓紧时间推研天书,与此同时加大对那些下落不明的龟甲的搜寻,只有确定天书的真正归属,他们才能对局势做出正确判断,不然就是冒险,而冒险一旦失败,后果就会非常严重,不是个人丢人现眼那么简单,还会影响本宗声誉甚至是本国国运。

在此期间二人频频回国就是他们在搜寻龟甲的最好证明,如果不是为了调查龟甲的下落,他们哪能隔三差五的往回跑,除此之外他们也没有回国的必要啊,总不能是想家了。

之前双方每隔半月就派兵出来,互相试探,应该也是这个原因,一来出兵在外不能一场仗也不打,这么多士兵,一天要吃多少米粮,不打仗对朝廷和本国百姓没法儿交代。此外,双方也是通过这种不痛不痒的騒扰来试探对方的底细,但双方都没有大规模的进攻,这就令燕飞雪和龙云子更加疑惑,不确定对方究竟是真的底气不足还是在故意示弱。

想到这些,南风好生庆幸,这段时间外面应该已经在翻天覆地的找他了,若不是藏在这里,怕是行踪早就泄露了,双方一天找不到他,就不知道他手里有几片龟甲,不知道他手里有几片龟甲,就摸不清对方底细,这么大一个变数,谁也不敢无视他的存在。

此前他还疑惑对方为什么按兵不动,搞了半天是因为这茬儿。

不过之前李将军曾经说过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大的战事生,这自然不是因为双方有了他的线索,应该还是迫于本国的压力,两国的皇帝和权臣可不知道龙云子和燕飞雪在顾忌他们,在他们看来己方的按兵不动很没来由,拖得久了他们自然受不了,忍耐到一定限度,就会爆,到底在磨蹭啥,赶快给我打。

东魏比西魏的国力要强一些,士兵也更多,倘若交战,西魏吃亏的可能性更大,也就是说龙云子的压力实际上是比燕飞雪要大。

龙云子拿到汉代朝钟的时间比燕飞雪拿到龟甲天书的时间要早,龙云子推研天书有所收获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倘若大战真的生,只要龙云子参悟天书真的有所收获,一定会施展出来扭转劣势。

真到了双方决战那天,双方的底细就彻底暴露了,对他来说此事弊大于利,摸清二人底细对他来说没什么大的用途,但双方通过交战,却能知道对方手里的龟甲并没有自己担心的那么多,如此一来矛头就转向他了,好小子,害我们提心吊胆这么久,搞了半天全在你身上,找,挖地三尺的给我找。

眼下也做不得什么,只能等着,等也不是干等,得抓紧时间将天书所载尽快理顺,然后才能潜心推研。

那些不知所谓的通假字让南风吃尽了苦头,又没个人帮忙提醒,只能靠自己苦思,经常搞的一个头两个大,太过乏累不得继续进行就会想些别的事情,也不是胡思乱想,而是有目的性的前瞻。

不久之前毁掉的那块金板上有九个道人的道号,敕封那九个道人时并不是玉清前三,太清中三,上清后三,可能是考虑到三宗情绪,排名的顺序是打乱了的,他所拿到的龟甲是一五六七九,不需要依靠金板就能够确定的是第一处是玉清道人,第六处的高平生是上清道人,而第九处玄铁重锤属于玉清道人。

再与金板上的道号比对,一是周字辈,六是雾字辈,九又是周字辈。

这三个全部对应之后,就大致可以判定金板上的顺序就是驻守龙脉的顺序,他推敲这个的目的是确定自己所有的五片龟甲先前分别隶属于哪一宗,比对的结果是这五片龟甲中的一九属于玉清宗,而五六属于太清宗,属于上清宗的只有六。

这九片龟甲与三宗现有法术有着直接的关系,确定自己手中的龟甲原本属于哪一宗,就可以根据三宗现有法术的特点来倒推出手里这些龟甲所包含内容的大致方向,所谓不同的人参悟天书有不同所得也只是高低之别,人的思维哪怕有不同,也不会完全不一样,无非是一人看见的是兔子,而另外一人看到的是马,应该不会出现一人看见的是兔子,而另外一人看到的是条河这种本质的差别。

三宗法术的特点是玉清擅长修炼飞升,太清擅长降妖捉鬼,而上清法术则更具攻击性……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一触即发

不过根据三清现有法术的特点,来倒推每片龟甲所载的大致内容也并不一定准确,因为三宗法术的不同与三宗风气也有很大关系,一直以来玉清宗都是孤芳自赏,自视甚高,在他们看来玉清宗才是道门正宗,平日里很少与外人打交道,一心只为练气飞升。

而太清宗是三宗之中入世最深的,道法既是他们降妖除魔积累功德的手段,也是安身立命谋生糊口的本领,既求财谋生又练气修行,在外人看来他们最容易接近,也最好说话,但与玉清和上清相比,太清宗貌似少了几分出世的然和洒脱。

上清宗在三宗之中最具争议,除了招收异类弟子,上清门人戾气很重也是保受世人和太清玉清两宗诟病的原因,玉清和太清受儒家影响较大,隐忍持中,多有君子之风,但上清宗不是,上清虽然不乏慈悲,却多有桀骜言行,行事无有既定章法,少有温和说教,多用武力惩戒,通过燕飞雪率领上清高手跑到西魏追杀李朝宗就能窥见一斑,似这种追过去移山堵门的事情,估计也只有上清宗做得出来。

若是换做另外两宗,考虑到自重身份,可能不会与李朝宗一般见识,但上清宗不吃这套,管你是妖孽鬼魅还是贩夫走卒,你敢惹我,我就揍你,你以为我会不跟你一般见识,我偏要与你一般见识,说好听点叫率性,说难听了就叫倔。

三宗风气的不同,导致了他们的法术往不同的方向侧重,实则玉清宗也不是不能降妖,太清宗也不是不能打架,上清宗也不是不能专心练气。

不过确定九片龟甲原本属于哪一宗也并非毫无用处,至少能对三宗武学有所了解,因为龟甲天书上除了文字,还有裂纹,三宗现用的武学都是自龟甲上的裂纹衍生而来的。

除了法术,武功也是要学一学的,不然临阵对敌手忙脚乱可不成,三宗之中他对太清宗的武功相对了解,便将五七两片龟甲上的裂纹自脑海里详细想过。

之前还需要翻字典,此番连翻书也省了,只需自脑海里回忆。

由于学过太清宗的粗浅武学,但可与龟甲上的裂纹互相比对,一经比对,立刻现太清宗的武功招式与龟甲上的纹裂不谋而合,五行拳八卦掌**拳的大部分套路都能与纹裂对应,之所以不是完全对应,那是因为他手里还缺一片太清宗的龟甲,所有的这些招数是由三片龟甲融合演化的,由此可见当年各宗的道人并不是独自参悟,有时还会聚在一起进行推敲。

此外,这两片龟甲上还有部分纹裂与五行拳等三种武功无从比对,这些无从比对的裂纹,对应的应该就是只有太清掌教才能参习的混元神功。

这混元神功他曾经施展过一次,是在玉清宗,当日险些被岩隐子打下悬崖,无意之中施展了出来,他自己并不知道自己使的是混元神功,却被玉清几位老道看出了端倪。

这混元神功的特点是一气双,反冲往复。所谓一气双就是丹田灵气可以同时向不同的经络游走,以此施展出诡异的招数,以挥舞右拳为例,右拳挥出,右侧身体必定前倾,此时右腿应该是无法踢出的,左拳也无法聚力击出,但混元神功的一气双就能做到这一点。

此外,混元神功还有反冲往复的特点,所谓反冲往复,便是一击不中,所灵气能够自行返回丹田气海,既不会因为击空而浪费灵气,又能够反冲后招,增加威力,若是二次出手仍未命中,三次出手就可汇聚三记全力,如果仍未命中,灵气就会尽数散去,不得继续反复。

简单说来,混元神功就是可以在武学套路之外施展各种诡异招数,而且攻击灵气能够三次累积。

这就了不得了,便是寻常武人,三次全力出招的力道尽数累积也是非常骇人的,若是由紫气高手施出,威力就会更加恐怖。

演练揣摩只能自暗中进行,平日里偶尔会随钟副将练练兵,也会与士兵聊上几句,这些士兵都来自东魏,与他们聊天也能知道一些东魏的民生国情。

东魏的国力比西魏强盛一些,但百姓也只是勉强糊口,还得是风调雨顺才行,这几年东魏雨水少,百姓都在挨饿。

士兵的吃相都很难看,原因无他,在家里吃不饱,当兵倒是勉强能吃饱,但有可能丢掉性命,在家里可能饿死,当兵就可能战死,这也是一个死结。

眨眼之间又过了半个月,到了三月,一日清晨,钟副将告诉了南风一个消息,说是皇上已经下了圣旨,令大军见旨出兵,本月攻不下玉璧就要降旨问罪。

“玉璧?”南风眉头微皱,“玉璧在哪儿?”

“位于西方三百里外,是西魏的边关重镇,也是东北门户。”钟副将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对于这样的消息他并不意外,之前是西魏主动讨伐东魏,不曾想被东魏挫了锐气,此番东魏是想一鼓作气,打进长安。

“早些收拾一下吧,今天白日不出兵,晚间也会出兵的。”钟副将拍了拍南风的肩膀,转身离帐。

南风应了一声,起身相送。

送走钟副将之后,南风自帐外坐了下来,此时是辰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钟副将所说的玉璧城他在来时的路上曾经见过,当时只看到有运粮队伍自那里出东进,并不知道那里就是玉璧,离开长安时他曾经问过元安宁的去处,元安宁说的是往玉璧寻故人,搞不好此番可能又会遇到她。

他离开长安已经三个月了,也不知道元安宁伤势恢复的怎样了,有没有造好义手,有没有往南国寻王叔接续,三个月不算长也不算短,各种可能都可能出现。

想起元安宁,自然而然的想到诸葛婵娟,一想到诸葛婵娟,南风立刻改想别的事情,他还在生诸葛婵娟的气。

这段时间胖子应该过的挺滋润,当初在凤鸣山,他曾经说过兽人谷的龟甲被他得了,按理说不会再有人去兽人谷,他和胖子一直是秤不离砣砣不离秤,众人若是想寻他的下落,很可能也会捎带着找胖子,好在那些人并不知道胖子在兽人谷讨了房老婆,应该寻不到那西南边陲去。

不过转念一想,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兽人谷是有飞禽的,这段时间内胖子很可能乘飞禽回龚郡山洞看他们,若是现山洞被烧了,就可能误以为他和诸葛婵娟遭了不测,一定会四处寻访他的下落。

虽然担心胖子被人抓住,南风却也只是担心而没有太过忧虑,一来胖子的八部金身应该已经练到第五重了,又有玄铁重锤在手,寻常紫气高手奈何他不得了。再者,很久之前他就预料到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在太阴山的山洞里留下了一片龟甲,就算胖子被人抓到了,也可以带人去取走那片龟甲,性命应该是无碍的。

好不容易混进了军中,也不能就这么走了,真要打仗也没办法。

钟副将走后不久,帅营里传出了号令,各部整装列队,开出军营。

副将是有马的,南风骑了马,拿了长矛,与钟副将一左一右的跟着李将军,率领本部开出军营,自营外的宽阔地带列队。

除去火头军和一干后勤兵卒,东魏一方上阵的士兵当有八到十万人,这些士兵分为五个大部,包括李将军在内的四位将军各统一部,人数最多的一部由上将军亲自统带,上将军姓高名眭,是个四十多岁的高瘦男子,面相阴骘,一看就是善谋权术之人。

在东魏一方排兵布阵的同时,西魏军营也有了动作,大军出营,阵前列队,观其情形当时想与东魏大军正面决战。

在大军之中一处五丈高矮的木头法台,燕飞雪和另外几名上清道人就站在法台上,法台上有香案等做法器物,燕飞雪穿的是掌教法袍,表情平静,不见喜怒。

这处法台下有诸多粗大轱辘,前置九驷九驸,是可以移动的。

类似的法台西魏一方也有,也已经推出大营,龙云子穿的是双龙法袍,周围亦有几名护法道人,可能是为了作法方便,两座法台上都没有绸顶遮阳。

辰时列队,午时不到,列队完成,战前动员总是要做的,由高眭亲自进行,说的无非是杀敌立功保家卫国那一套,也没什么新意。

高眭本来是在阵前的,做完战前动员就跑到队伍后面去了,传令兵敲击军鼓,三军开拔。

可能是考虑到对士气的影响,西魏一方也开始主动进军。

随后两个时辰双方一直在对向行军,龙云子和燕飞雪的法台也在随军前进。

到得两军相距五里时,各部将军一声令下,双方士兵行军的同时开始呼喝助威,东魏士兵喊的是“呼,呼,呼。”西魏士兵喊的则是“吼,吼,吼。”

五里,三里,一里,到得双方相距百丈时,队伍同时停止前进,士兵的呼喝声也随之停止,偌大的战场甚是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战马响嚏。

此时南风距西魏法台不过两里,能够清楚的看到上面的龙云子和那几个玉清道人,好在他穿了甲胄,又戴了战盔,而龙云子的注意力也不在他的身上,只是平静的盯着东魏法台上的燕飞雪。

很快,短暂的平静就被打破,一名西魏将军策马冲出,到得阵前扬刀高喊,“我乃大魏荡寇将军钱允,尔等贼寇,谁敢来战?”

那将军喊罢,李将军歪头看向南风。

南风愕然瞠目,急忙歪头一旁,别看我,别看我……

第三百二十五章 受命出战

歪头也不能一直朝一边儿歪,不然明显就是畏战,只能左顾右盼,他在李将军的右侧,往右看没事儿,往左看就不成了,一转头,李将军竟然还在看他。

此番不单是看他了,还有了动作,微微歪头,示意他出战。

南风无奈,只能装傻,佯装疑惑的看着李将军。他倒不是怕那甚么荡寇将军,而是担心法台上的龙云子会认出他来。

那荡寇将军三十出头,中等身材,略微偏瘦,用的是一把五尺长短的窄刃长刀,行伍将校通常使用适合马战的重兵器,似这种窄刃长刀用的并不多,此人当是有些威名的,扬言索战,东魏一方竟然无人应战。

等了片刻不见有人应战,荡寇将军再度声,“我乃大魏钱允,伪将谁敢来战?”

见南风面露疑惑,李将军只当他初逢大战,底气不足,便低声说道,“此人虽是西魏五虎上将之一,却也不用怕他,上去将他斩于马下,当可一举成名。”

南风一听叫苦不迭,他最不想干的事情就是成名,不愿出战就装糊涂,“五虎上将不是蜀国的吗?”

“我去战他。”钟副将在旁请战。

“你不是他的对手。”李将军连连摇头,言罢再度看向南风,“相信自己,去吧。”

赶鸭子上架,如假包换的赶鸭子上架,但明知道是赶鸭子上架也得上了,因为人家此时已经喊了第三声了,东魏那些将校一个主动请缨的也没有。

他是三年前离开玉清宗的,那时候他的样貌几乎定型,若是龙云子仔细端详,定能认出他来,无奈之下只能尽力低头,让头盔下垂,策马出阵,粗着嗓子吼道,“我乃……”

别的士兵被封为官长都会欢喜兴奋,而他则压根儿没往心里去,只记得朝廷封了他个七品官儿,具体的官名却没记住。

情急之下随口借了个故人的名字,“我乃曹猛,前来战你。”

南风虽然已满十八,长的却不很魁梧,确切的说是很不魁梧,头盔戴着都大,摇摇晃晃,穿的又是校尉官服,哪有半点威风。

眼见东魏派出了这么一号人物,钱允陡然皱眉,长刀侧垂,“退下,本将军不斩无名小卒。”

或许对方只是看他不起,才让他退下,但在南风听来却还是动了些许恻隐,“你也退下,换个校尉来跟我打。”

此言一出,双方阵营一片哗然,临阵对敌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打不过就别出来,既然出战,哪有让人家换人的道理。

钱允闻言眉头再皱,也不多说,抖缰策马,加前冲。

在钱允前冲的同时,南风趁机看向法台上的龙云子,自他这里刚好能看到龙云子,再往前个几十丈,应该就看不到了,他看不到龙云子,龙云子也看不到他。

此时钱允已经策马前冲,想要赶在钱允冲至之前冲出几十丈已不能够,再者,他也只是会骑马,马术并不娴熟,见钱允冲来,也不知道是该前冲相迎,还是该静观其变。

等待钱允到来的片刻工夫,南风再度以眼角余光看向龙云子,龙云子此时并没有严密观战,而是反背双手,歪身远眺,看向东魏法台上的燕飞雪。

这二人都是一宗掌教,神仙一般的人物,将校的厮杀他们并不在意,他们在意的是对手的一举一动。

眼见龙云子不曾看他,南风稍稍安心,陡缰策马,向钱允迎去。

眨眼之间,双方短兵相接,钱允长刀平挥,横斩南风头颅。

南风以长矛去挡,未曾想钱允的长刀锋利异常,径直将长矛铁杆斩断,来势不减,仍取头颅。

钱允度虽快,南风却不慌乱,快后仰,于电光火石之间避开了钱允这一刀。

不过他虽然避开了,头盔却没有避开,被钱允长刀削掉。

本来就担心被龙云子认出来,现在头盔还掉了,失去了掩护,只能快回身,趴伏马背策马前冲。

大型战役的战至关重要,胜败会直接影响士气,这也是东魏一方谁也不敢贸然请战的原因,李将军派南风出来,乃是因为之前见过他厮杀,知道他有本领,但到得此时却不这样想了,南风此番的表现实在太过丢人,狼狈不堪,一招就被人斩下了头盔,自知不敌退返本阵固然丢人,但更丢人的是南风还跑错了方向,往西魏那边儿跑了。

李将军和钟副将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其他将校则多有幸灾乐祸,休要以为身在同一阵营彼此之间就是朋友,谁表现抢眼,就会被众人厌恶并排挤。

南风可不知道众人的心思,当务之急是尽快跑到龙云子看不到他的地方,免得被龙云子认出来。

由于需要勒缰调头,钱允在短时间内就没有追上他,待得进入龙云子视线盲区方才勒马转身,刚转过身来,钱允就到了,长刀再挥,这次取的是他的胸腹。

南风所用长矛之前已经被钱允斩断,此番手里只剩下了一根不足三尺的铁棍,挡是肯定挡不住的,不过他也不需去挡,直接出招,打的是钱允拿刀的右臂。

钱允度再快,也快不过紫气高手,南风的铁棍后先至,将其右臂一棍砸断,骨头一断,长刀凛冽的攻势自然消弭。

这一棍南风是用了力道的,铁棍在打断钱允右臂的同时也将他打下马来,那钱允也着实凶悍,便是身受重伤也不曾停止攻击,刀交左手,蹲身疾挥。

一刀下去,南风所骑战马前蹄顿失,悲鸣一声,跄倒在地。

马失前蹄,南风身形不稳,随着战马落向地面,钱允貌似早就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左臂后探,改横挥为下劈,取的正是南风头颅。

战场厮杀攻击战马也是克敌手段,类似的事情他此前也曾经干过,但他攻击战马都是给战马一个痛快,杀而不虐,眼见钱允竟然断去战马两只前蹄,怒气顿生,在钱允长刀劈下之前抓住了他的左手,旋身起脚,将钱允踢飞。

将钱允踢开的同时,也抢了钱允的长刀在手,但他却不曾过去追杀钱允,而是反手斩下了受伤战马的马头。

马头一掉,战马立刻毙命,大量鲜血自脖颈喷涌而出。

见此情形,南风急中生智,蹲身拍打马尸,“一路走好,来世莫要再涉沙场。”

此时战马腔子里正在喷血,一低头,溅了满头满脸,这正是他想要的,抬手一抹,行了,这个样子别说龙云子了,就是胖子来了都不一定能认出他来。

先前那一脚力度甚大,当是踢断了钱允的肋骨,钱允趴伏在地,几番想要起身,终是不能。

眼见南风打了胜仗,李将军好不欢喜,长矛上举,“呼。”

由他带头,东魏兵卒兵器上举,声庆祝,战场上自然不能似集市那般乱喊乱叫,而是有节奏的助威声,“呼,呼,呼。”

获胜之后,南风一刻也不想多待,急切的想要回返本营,见钱允的战马就在不远处,就过去牵,未曾想人家的战马有灵性,见他过来,竟然踢他。

“敌将休走,房隆前来战你。”西魏阵中又出来一员战将。

南风是头一次参加这种战役,也不知道规矩,按理说应该是一对一的,怎么还能车轮战?但此时离己方阵营很远,也无法求助李将军,只能松开马缰,让那马跑了。

房隆人高马大,络腮胡子大圆脸,用一支九尺狼牙棒,由于距离较近,便不曾策马冲锋,而是驱马走了过来。

见房隆来到,南风抬头看他,“我已经打过一场了。”

房隆也不接他话茬,狼牙棒一探,“刀剑无眼,自求多福。”

“你们这是车轮战。”南风嚷道。

房隆不再说话,狼牙棒奋力斜挥,那狼牙棒乃重兵器,末端有大量锐刺,若是被它砸中,瞬时就得变成筛子。

南风此时拿了钱允的长刀在手,眼见狼牙棒砸来,随手一刀将那狼牙棒就中斩断,侧身避开刺头的同时抬手抓住房隆腰绳,奋力拖拽,将其拖下马来,不等房隆反应过来,左拳已经挥出,冲着房隆的面门就是一拳。

都说身大力不亏,这话不假,身大不但力不亏,还经打,一拳下去房隆竟然不曾晕厥,再补一拳,还想起来,又补一拳,这次晕了。

打晕房隆,立刻过去抢马,好的战马都认主,这匹马也认,不让骑,见南风上来,又蹦又跳的尥蹶子,南风受不住颠簸,只得跳将下来。

没有马,只能用跑的,好在己方阵营就在六十丈外,也不是非常远。

不想打了,撒丫子就跑。

双方阵中不乏久经沙场的老手,各种情形见过不少,还是头一回看到打了胜仗往回跑的。

不敢用灵气,只能快跑,没跑多远,身后就传来了喊声,“曹猛休走,与我分个高下。”

南风也不回头,只是跑,“滚一边去,老子打过两场了。”

他胜了两场,已然为李将军挣了脸面,见他回撤,李将军授意麾下的两名将军策马接应。

那二人刚刚冲出,东方就传来了传令声,“上将军有令,斩敌军上将三名,封镇西将军。尽诛五将者,保万户侯。”

这话摆明了是冲南风说的,但南风只当没听到,继续往回跑,打俩已经够显眼的了,五个都打了,龙云子估计就没心思再去看燕飞雪了。

不用灵气也跑不了很快,没过多久,追兵来到,将他拦了下来,“休走,接招。”

“接你娘啊,讲不讲规矩,咋还不让走了呢……”

第三百二十六章 乌云罩顶

君子是不会破口骂人的,但南风不是君子,打小儿就流落市井,沾了一身的市井痞气,气急就骂,骂的还很难听。

后面追来的将军听他辱及双亲,气怒非常,也不多说,挺枪就刺。

渡过天劫之后耳目清明,不需回头也能听风辩位,察觉到长枪刺来,急忙侧身躲开,继续奔跑。

眼见南风竟然自奔跑的同时躲过自己的戳刺,那敌将好生惊讶,抖缰策马,追上之后又是一枪。

南风再度安然躲开,继续往己方阵营奔跑。

那敌将乃西魏五虎上将之一的巴腾,是个外族将领,背后下手还两击不中,感觉面子上挂不住,急追而上,拦腰横扫。

本以为南风避无可避,未曾想长枪扫到,南风竟然疾前扑,堪堪避开了他的横扫。

前扑之时,头脸距地面不过尺许,但南风并未扑倒,待长枪扫过,瞬时挺直,继续前冲。

三击不中,巴腾恼羞成怒,频频出招,自后面又戳又扫,南风跑在前面,又蹦又跳,极力闪躲。

便是能够躲开对方的攻击,南风也有些烦了,这家伙太过卑劣,他一直不曾出手,对方竟然频频自背后偷袭。

烦恼之下于急冲之时突然骤停,趁对方收势不住自身旁冲过时快出手,将其拖下马来。

不等巴腾反应过来,左脚疾出,将其踢晕,抓着衣领向前拖拽。

见他生擒了敌将,钟偏将策马出来,与他一同将巴腾拖了回去。

南风三战告捷,东魏士气大涨,万众欢呼,高喊曹猛。

南风虽然担心被龙云子认出来,却也只能强压忧虑装出一副欢喜神情。

“好本领,我果然不曾看走眼。”李将军欢喜非常,下马道贺,南风是他提拔的人,谁提携的人就是谁的嫡系,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面对李将军的道贺,南风好生忐忑,按理说他应该说几句感谢表忠的话,但他迟早是要离开这里的,如果悄然离开那还好说,如果被人识破,怕是会连累李将军。

李将军自然不晓得南风在想什么,见他满脸是血,便拿出帕巾递给南风,“擦上一擦。”

南风本不想接那帕巾,一瞥之下现远处的龙云子正在侧目看他,若是不擦,龙云子定会起疑,于是便接过李将军的帕巾自脸上蹭了蹭。

便是蹭了,也没蹭干净,龙云子当是没有认出他来,收回视线,再度看向东魏法台上的燕飞雪。

“受伤不曾?”李将军关切的问道。

“没有,没有。”南风摇头。

“可曾疲惫?”李将军又问。

南风本想说不累,转念一想,不对,听李将军的话味儿,搞不好还想让他出战,于是大口喘气,“累呀,累呀。”

二人说话之时,后方的传令官高传帅令,“上将军奉旨平叛,专权赏罚,李欣座下中兴校尉曹猛,勇克敌将三员,即擢镇西将军,官从二品。”

帅令一下,己方士兵好不兴奋,连呼镇西将军。

连折三员大将,西魏大军颜面尽失,为了挽回颜面,军中再出战将一员,指名道姓向他挑战,“我乃大魏云振龙,曹猛,你可敢战我?”

南风自然不会接话,但他不接话,东魏一方的兵卒却开始起哄,矛戈拄地,齐声诸位,“应战,应战,应战。”

兵卒的想法很简单,南风于几个回合之下连胜西魏三员上将,得封从二品的镇西将军,若能一鼓作气尽胜五将,便能一战封侯,流芳百世。

听得众人助威,南风叫苦不迭,他连上阵都是被赶鸭子上架的,哪有什么心思扩大战果,但己方众人起哄,总得有个说词,于是便粗着嗓子冲云振龙喊道,“我累了,等我喘口气儿再跟你打。”

两魏和梁国的语言虽然相通,但口音还是有所不同的,唯恐龙云子起疑,他此番是梁国口音混杂东魏腔调,掩饰掉了自己的长安官话。

南风此前曾经跑错过方向,还要求对方换人出来,此番再出浑噩之言,众人也不起疑,只是感觉好笑,大笑哄堂。

南风已经连战三场,便是不出来也说得过去,云振龙自然不能等他休息够了再与他打,便高举长柄大刀,向他人挑战,“尔等无胆鼠辈,谁敢战我?”

“屠狗小儿休要张狂,张轩前来战你。”东魏有将军应战。

除了李将军等四位大将,军中还有二三十位普通将军,这张轩就是普通将军之一。

那云振龙早年可能是个杀狗的,杀狗与杀猪一样,都属于下贱行当,都说英雄不问出处,实则不是的,没有高贵的出身,很容易被人诟病,听得张轩揭短,云振龙好生气怒,抖缰策马,拖刀前冲。

这张轩见南风三战连捷,于阵前被封为从二品的正号将军,既羡慕又嫉妒,便想出战立功。

都说富贵险中求,这话不假,但更多的人只看到了富贵,却忽视了凶险,张轩便是这般,策马出战,只一个回合就被云振龙连人带马斩于阵前。

西魏一方迫切需要一场胜利来挽回颜面,鼓舞士气,云振龙胜的干脆,杀的果断,西魏士气瞬时暴涨,“吼,吼,吼……”

云振龙得胜之后并不退下,而是再度索战,“除了小将曹猛,尔等老朽皆是酒囊饭袋,只堪祭刀乎。”

将校也是人,是人就有人性,南风立了大功,得了重赏,众人心中本就不是滋味,听他这般说,面子上更是挂不住,立刻有两人策马出阵。

按规矩一次只能出来一个,其中一人晚出,便有心勒马,未曾想云振龙好生傲慢,“一起过来,黄泉路上也得同行。”

那两人听他这般说,也不硬充好汉,二人一起攻他。

云振龙此番没有前冲,而是留在原地,待二人冲到,自马上一记旋刀,同时斩下了二人的头颅。

再立战功,云振龙仍不退下,倨傲声,“容你们五将齐出。”

就在此时,东魏法台上传来了一声“福生无量天尊。”

这是女声,说话的自然是燕飞雪,这声福生无量天尊是以灵气助势出的,声传四野。

“龙云真人,此乃兵马战事,指派修行中人出战,怕是不妥。”燕飞雪沉声问道。

“福生无量天尊。”龙云子唱礼,转而说道,“古人云,习得好武艺,卖与帝王家,云将军本是武林中人,入伍戍边有何不妥?”

龙云子言罢,不等燕飞雪开口,又道,“天下多有练气之法,云将军与我玉清宗并无瓜葛。”

听得二人对话,南风方才明白了此番缘由,三宗虽然没有明文规定道人不可以参军作战,却有清静无为,不改乾坤,不逆气数的教规,先前那云振龙在斩杀二将时有深红气色闪现,被燕飞雪看在了眼里,故此才会有此一问。

到得此时他方才明白为何二人只是旁观而不曾斗法,只因玉清宗和上清宗异枝同根,一直维持着表面的和谐,谁也不愿率先撕破脸皮。

见龙云子这般说,燕飞雪点了点头,“龙云真人所言极是,天下多有练气之法,只要不曾使用法术,便与上清玉清无关。”

龙云子笑了笑,没有接话。

燕飞雪言罢,东魏军中走出一人,此人是个低等校尉,年纪在四十岁上下,中等身形,不高不瘦,连坐骑都不曾配有,手里拿了一支寻常士兵所用的长矛,出阵之后缓步向那云振龙走去,“你现在认输,还能留个全尸。”

见到此人,南风恍然大悟,怪不得先前燕飞雪有此一言,原来是早有准备,此人虽然穿了军装,却不是真正的行伍中人,应该是个江湖武人。

“来人报名。”云振龙扬刀前指。

“张三。”这自然是个假名。

“藏头露尾,口出狂言,引颈受戮。”云振龙驱马上前。

南风猜的没错,此人果然是个武人,短兵相接之后,气色顿现,色呈深蓝,竟是大洞修为,也不知道是哪一派的高手,被燕飞雪临时请了过来。

云振龙不过是升玄修为,哪是此人的对手,三个回合之后便被打下马来。

眼瞅着云振龙就要被张三刺死,一支箭矢自西魏军中激射而至,将张三所持长矛射偏。

“哈哈哈,王帮主,甚时改了姓氏?”一人自西魏法台附近平地拔高,踩踏着兵卒的头肩疾掠出阵。

张三当是认得此人,冷笑接话,“哟,胡镖头,你这把年纪了,怎地也参了军?”

燕飞雪和龙云子虽然不曾撕破脸皮,双方的遮羞布算是扯掉了,大量江湖武人各施身法自两军阵中飞掠而出,待得尘埃落定,空旷区域已经站了百余人。

东魏一方人数较多,当有七十余人,多为蓝色灵气,只有三个淡紫居山。而西魏一方人数较少,不过三十上下,但紫气高手却多,过十个。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双方将士尽皆瞠目,这些人早先时候就隐藏在自己的周围,深藏不露,竟然一直不曾察觉。

“福生无量天尊,诸位心存社稷,投效行伍,难能可贵。”龙云子微笑开口。

听他说话,西魏武人立刻抱拳回礼,“蒙真人赞许,我等不甚惶恐,此番从军,定会严守军纪,听从号令,唯宇文将军马是瞻。”

西魏一方挂帅的是权臣宇文泰的侄儿宇文吉,听众人这般说,哭的心都有了,他连这群人什么时候来的都不晓得,别看人家说的是唯他马是瞻,实则连他的马屁股都不会看。

“既入行伍,所行便是国事,恩怨不关私人。”龙云子又道。

听他这般说,东魏武人神情越凝重,纷纷回头看向法台上的燕飞雪。

燕飞雪焉能听不出龙云子的言外之意,龙云子这是在为随后的屠杀铺路,因为不便直接出手,她才在暗中请了武人前来,但她不曾想到的是龙云子也做了相同的事情,而且请来的多是高手,一旦开打,她请来的这些武人怕是要全军覆没。

“福生无量天尊。”龙云子高唱道号,“飞雪真人先前所言极是,天下多有练气之法,只要不曾使用法术,便与玉清上清无关,尔等各行其是,玉清上清定当谨守宗训,绝不会犯戒插手。”

燕飞雪脸色本就难看,此番更加难看了,这番话的确是她先前所说,此时却被龙云子拿来挤兑她,若是出手就是犯戒,若不出手,请来的武人就要遭殃。

无奈之下只得挥了挥手,示意三军冲锋,都说好虎架不住群狼,只有凭借混战,才可能扭转劣势。

在燕飞雪挥手的同时,西魏武人开始冲东魏武人下手,百丈的空旷区域,足够众人捉对厮杀。

燕飞雪挥手过后,李将军和另外一名大将指挥本部杀向西魏,另外三部竟然按兵不动。

南风虽然意外却也不是非常意外,他早就知道燕飞雪与高眭不合,燕飞雪辅佐的是东魏皇帝,而高眭则是东魏权臣高欢一党。

“上将军?!”燕飞雪回身催促。

高眭的做法令场中众人大为惊讶,此人不但不曾击鼓催军,反而鸣金收兵。

铜钲响起,余下三部回撤,已经冲出的两部也不听令,继续前冲。

站在大局上看,高眭这种做法无疑是错误的,会贻误战机,也会令友军受损。但打上小算盘,他这么做就是对的,因为冲出去的两部兵马都是效忠皇帝的,皇帝的兵马死的越多,高欢就越占优势。

阵营是个坏东西,不管何时,不管何处,只要内部出现了不同的阵营,就是败亡的前兆。

眼见东魏主力后撤,龙云子大喜,右手微抬,示意己方冲锋,而今己方有武人做前锋,只要大军出击,就有把握吃掉东魏冲锋的这两部兵马。

很快,龙云子的大喜就变成了大怒,跟燕飞雪的遭遇一样,宇文吉也没听他的,不过宇文吉没有高眭做的那般明显,只当没看到他的手势。

西魏的国情与东魏一模一样,也是皇帝和权臣的分歧,三宗心气皆高,只会辅佐皇上,绝不会屈于权臣,双方各有立场,根本不会协从作战。

“宇文吉,你在做甚么?”龙云子气急怒吼。

“龙云子,你在指挥战事?”燕飞雪高喊责问。

龙云子虽然气恼,却也不敢催促下令,虽然早晚都要撕掉脸皮,但谁先谁后太重要了,先坏规矩的,就要为大规模的宗派混战背负全责。

龙云子和燕飞雪是什么心情南风懒得去想,也没时间去想,他先前表现太过抢眼,不但引起了己方将校的嫉妒,还引起了西魏武人的憎恶,短兵相接之后,几个西魏武人不冲东魏武人下手,反倒冲他来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请神作法

眼见西魏武人向他冲来,南风暗暗叫苦,来的三人有两人是三洞蓝气,还有一人是大洞深蓝,与他们动手,想要不用灵气可不容易,无奈之下只得翻身下马,“钟副将,保护李将军,我去引开他们。”

言罢,不等钟副将答话,转身冲进了人群。

那几个西魏武人的目标是他,见他想逃,立刻转向,尾随追赶。

东魏冲出的这两部兵马当有三万人,众人都在摩肩擦踵呐喊前冲,人潮汹涌,他也无法后退,只能向右移动。

南风个子不高,混在军中很难辨别,那几个武人没追多远就失去了目标,只得一边斩杀冲过来的东魏士兵,一边左右张望,四处找寻。

“镇西将军,我来保护你。”有兵卒认出他来,不失时机的呐喊表忠。

本来那几个西魏武人已经寻他不到了,听得那兵卒喊叫,知道他在那里,立刻舍了寻常兵卒,施出身法向他冲来。

南风见势不妙,只能再跑,唯恐被人认出,便顺手抢了个战盔扣在头上,戴上战盔,就不容易被认出来了,一瞥之下现一个西魏武人正在近处屠杀东魏骑兵,便挤将过去,之前抢来的长刀一直不曾扔掉,此时派上了用场,瞅准机会斜身出招,冲着那武人的大腿就是一刀。

那西魏武人乃西魏白马帮帮主,大洞修为,一把长剑使的好不娴熟,哪里将寻常兵卒放在眼里,虎入羊群一般杀的正是兴起,忽然中刀,好生惊惑,下意识的低头去看,有骑兵趁机上前,又戳了一矛。

正面较量,骑兵自然不是武人的对手,但痛打落水狗他们还是能的,眼见有机可乘,蜂拥而至,噗噗补刀。

偷袭得手,南风立刻抽身退走,翘环视,只见先前追他的那三个西魏武人正在左侧五丈外围攻一个东魏校尉,那校尉动手之时有淡蓝灵气现出,不问可知是乔装的东魏武人。

刀适合近战,不太适合偷袭,挪移之时抓过一个东魏步兵,抢下其手中长矛,将长刀给他,“喏,这个给你。”

不等那兵卒说话,他已拿着长矛混入人群,此时东魏士兵正在前压,横向挪移也不容易,左躲右闪,终于靠近。

那东魏武人在三人的围攻之下左支右绌,险象环生,眼瞅着就要被他们打杀,却现用刀的大洞对手突然停止了进攻,捂着屁股,一蹦三尺。

不等他反应过来,又有一人惨叫着退出了战团,与之前那人不同,这个受伤的部位在右侧大腿。

眼见两个战友受伤,剩下那西魏武人急切四顾,不等他现敌人,左脚足踝就传来锥心剧痛,一歪头,现了南风弯腰混在人群中,双手握矛,正在戳他。

“好你个小王八,敢偷袭你公孙爷爷。”那武人气怒非常,舍了对手,转身来杀。

南风急忙转身,拖矛就跑。

混战之中想要杀人很容易,想要被杀也很容易,但想要追人就很难了,南风也不恋战,左转右窜,很快将那武人甩掉。

此时场中除了西魏武人,剩下的都是东魏阵营,他穿的是东魏校尉官服,也没人伤他,由此得以从容观察周围气色,仔细一数,场中的紫气共有十四道,都是淡紫居山,先前双方出阵时他曾经数过东魏的紫气高手,只有三个,这便说明龙云子请来的紫气高手有十一人。

此时这十四道紫气相对集中,分为三个大的战团,东魏只有三个淡紫武人,那三处紫气集中的战团说明西魏的紫气高手正在围攻东魏的三人。

那些可是紫气高手,近距离偷袭太过危险,只能远攻。

有些骑兵是背着弓箭的,但不是每个骑兵都背,背着弓箭的那些士兵在另外三部兵马之中,不曾参战,退一步说,就算有弓也没用,因为他不太会用。

欺凌弱小是大部分人的劣根性,别以为厉害人物就都是好人,那些西魏的紫气高手平日里可能还守江湖规矩,但身在沙场,有了不守规矩的理由,数人联手,围攻东魏的紫气高手。

东魏的紫气高手本就不多,若是被他们打杀了就更加被动了,东魏和西魏都是外族人掌权,他本来没什么立场,但在东魏蹭吃蹭喝这么久,不帮人干点事情怕是说不过去,得设法帮帮那几个身陷重围的东魏武人。

近身偷袭太过危险,远攻又没家伙,这可如何是好。

一闪念,想起一物,于是便在人群之中向北挪移,此时场中的士兵已经分散开来,一直到北侧树林边缘都有人在厮杀,环视左右,现没人注意,一头钻进了树林。

没跑多远,见到两个怕死的小兵猫在一棵大树后头。

见他到来,两个小兵好生尴尬,“将将将,将军,你也来啦。”

“来你娘啊,我是尿急出恭,快给我出去打。”南风连骂带踢,将那两个开小差的士兵撵了回去。

撵走那两个士兵,南风继续向北移动,急行四五里之后停了下来,静心凝神,听六路,观八方,确定周围武人,闪身到了一处大石之后,自石堆里找出了自己的包袱。

他不会用弓箭,弹弓还是会的,龙威短弓还在包袱里,还有不少弹子儿,可惜能炸的那种炸子儿剩的不多了,全拿上。

刚想捆扎包袱,一瞥之下看到了岩隐子的那块法印,燕飞雪和龙云子都想参战却始终不曾翻脸,只因谁先用法术谁就要背负破坏三宗道义的罪名,不如帮他们一把,确切的说是黑岩隐子一把,嗯,这个办法好,就这么定了。

符咒总得写一道,他对符咒只是不很精通,又不是完全不会,请神的还是会的,这次别请普化天尊那么大的了,请个小的,就请个雷部神将吧。

符咒写好,加盖岩隐子法印,纳于袖管,拿上弹弓,回去。

到得树林边缘,探头张望,此时西魏一方仍然按兵不动,龙云子仍在法台上观战,面色铁青,估计正在心里问候宇文吉的先人。

燕飞雪的脸色也不好看,那群西魏武人已经现持久鏖战于己方不利,正在加紧进攻,试图尽快击杀混在敌军之中的东魏武人,杀武人是他们的事儿,杀寻常兵卒就不是了,东魏武人死光了,他们就可以走了。

东魏一方原本有三个居山淡紫,这片刻工夫已经死了一个,紫气修为固然厉害,却也是相对而言,猛虎自然不怕豹子豺狼,但它们怕同类。

混入人群之中,南风拿了龙威短弓出来,裹上弹子儿寻找目标。

可别小看这龙威短弓,那公输要术共分土工,器械,杂器三卷,每一大类又根据器物的威力分为上中下三品,这龙威短弓是杂器里的中品,神异之处是出的弹子儿没有破风声,这就可以拿来对付紫气高手了,若是寻常弹子儿,人家听到风声,伸手就抓住了。

瞅准机会,打出一枚弹子儿,不偏不倚,正中一名西魏紫气高手的脑袋。

便是不使用灵气,洞渊紫气的力道也很是惊人,那武人惨叫一声,步履踉跄。

一击得手,也不看战团众人的反应,立刻改变方位,于移动时再裹弹子儿一枚,瞅住机会再,还是寻常弹子儿,还是打头,再次命中目标。

能够渡过天劫的可能不都是好人,但可以肯定的是能够渡劫的绝对没有傻子,连续两个战友遇袭受伤,余下众人都知道有暗器高手混在人群中,不再紧逼进攻,改为警惕自保。

类似的战团共有三个,这一个开始警惕了,还有两群没警惕的,照例,一个战团打俩,可惜不能使用灵气,不能伤其根本,不过打的头破血流还是能的。

过六枚弹子儿,南风收起了短弓,捡了一根长矛装模作样,虽然龙云子和燕飞雪不太可能于万人之中现他,却也不能太过大意。

知道敌方有暗器高手潜藏,西魏武人便不敢全力猛攻,东魏武人数量较多,开始聚拢围攻,进行反击。

眼见己方武人失去了优势,龙云子阴沉声,“差不多了。”

龙云子不能直接指挥进退,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西魏武人后撤。

果不其然,龙云子言罢,西魏武人开始后撤,东魏武人占了上风,哪肯放他们走,与士兵一道,追赶阻截。

看热闹的永远不嫌事儿大,更何况还能趁机坑岩隐子一把,在人群中走禹步转悠几圈儿也没人注意,禹步走完,火捻子一吹,将符咒烧了,低颂,“敕令雷部神将熊霸临凡诛邪,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念完,竟然不见动静,难不成法印无效?

再一想,不对,太上大道君是上清的,玉清的应该是元皇大道君,再念一遍,这次对了,东方天际出现乌云。

眼见请神有效,南风放下心来,看得出来燕飞雪是想动粗的,只是碍于道义不得率先动手,此番正好可以帮帮她。

雷云现于东方天际,随即向此处快移动,包括燕飞雪和龙云子在内的道门中人有感,纷纷望向东方,他们都是作法的老手,自然知道快到来的雷云是有人作法召请的。

在雷云来到的这片刻工夫,南风自心中急切思虑,请雷部神兵是来诛邪的,该诛谁呢,宇文吉和高眭都是备选目标,岩隐子是玉清宗,劈宇文吉伤的是自己人,有点说不过去,那就劈高眭吧。

他不经常作法,也不太知道作法的禁忌,只知道请神通常用来对付妖邪鬼魅,很少用在活人身上,至于为什么很少用在活人身上,他不晓得,也没人跟他说过。

不多时,乌云罩顶,云中传来神将话语,“雷部熊霸奉诏来到,岩隐主事有何差遣?”

熊霸喊话之时,南风看的是龙云子,不出所料,龙云子听得熊霸言语,瞬时愕然瞠目,眼睛睁的像铜铃,嘴巴张的能塞进鹅蛋,看得出来,岩隐子没敢将丢失法印一事告诉他。

窃喜过后,南风低声说道,“杀了东魏上将军高眭。”

敕令神将不需要扯着嗓子吼,声音再小他们也能听得到。

“说与岩隐主事知道,高眭阳寿未尽,恕不能降雷击杀,若无旁事差遣,当回返天庭,交差复命。”熊霸瓮声说道。

“有劳,恭送。”南风低语。

熊霸闻言,驾云飞高,回返天庭。

“龙云子,岩隐子可是你玉清门人?”燕飞雪高声叱问。

龙云子尚未答话,东方便传来了急切的军鼓声,这是三军冲锋的鼓点,不消问,高眭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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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大战来临

高眭的反应在南风的意料之中,正所谓孰可忍孰不可忍,人家都请了神仙想降雷劈死自己了,再不冲过去拼命岂不是孬种。

东魏响起催军战鼓之后,西魏一方也开始击鼓,立场是立场,胜败是胜败,打仗最重要的是士气,再不催兵,等东魏杀过来就会失去先机,到时候更吃亏。

都说有苦自知,龙云子此时就是这般,他自然知道作法的不是自己的徒弟岩隐子,却不知道岩隐子的法印于何时何地在何种情况下落于何人之手,面对燕飞雪的叱问,只能急切的规整思绪,准备解释言辞。

还不等他开口,西魏一方的传令士兵就先开了腔,“神威浩荡,正义昭昭,我军有神仙护佑,三军将士还不顺应天意,奋勇杀敌?”

龙云子本来还想解释,听得传令官言语,气急失语,一不小心着了人家的道儿,本来就被埋到脖子了,这下倒好,被自己人给彻底埋坑里了,主帅都承认神仙是他请来的,还解释什么,说什么人家能信。

西魏的传令兵喊一遍还还成,相同的话连喊了三遍,龙云子此时的脸色只能用如丧考妣来形容,要多难看有多难看,阴着脸歪头回望,也亏得他方寸没乱,若是换成旁人,怕是要跑回去痛殴宇文吉了。

不过宇文吉传下这样的帅令可不是为了坑害龙云子,他也是没有办法,东魏兵马本来就多,先前的阵前较量,己方失了三员大将,便是后来挽回一些颜面也无济于事,而今东魏还先行催军,西魏仓促应战,士气低迷,身为主帅,总得设法鼓舞士气,有神仙相助就是他能想到的,也是最好的鼓舞士气的办法。

事实证明宇文吉的做法是正确的,帅令传出,西魏士兵士气大涨,呼喊着冲向敌群,背后有神仙,还怕个甚么,必须奋勇杀敌,若是侥幸不死,能封官免役,便是死了,也有神仙照应。

大军相距不过百十丈,片刻过后短兵相接,本来还在比斗的双方武人纷纷施出身法自战场上撤离,刀剑无眼,这么大规模的混战如同惊涛骇浪,武功再高,也难保不挨黑刀中冷箭,还是走为上策。

见武人撤离,南风也想跑,之前三战连捷怕是已经令龙云子等人起疑,之后又频频偷袭,伤了西魏一方不少武人,不久之前的召请神兵更是埋下了祸根,此战过后龙云子一定会找岩隐子问话,岩隐子自然不敢隐瞒,届时龙云子就会知道岩隐子的法印在他身上,军营不能待了,得赶紧走。

便是有心远走,也没有机会了,那些武人都是使用身法撤出人海的,他不敢使用身法,人群摩肩擦踵,他无法脱身。

好在抽身远走也不急于一时,便奋力杀到李将军附近,自一旁拼杀保护。

钟副将也不知道是战死了还是被冲散了,没在李将军身边,见此情形,他便一直留在李将军左右,平心而论李将军对他还是不错的,临走之前得把这个人情还了。

双方士兵的嘶吼和呐喊不曾淹没燕飞雪的提气声,“龙云子,你授意门人妄施法术,左右战局,扰乱气数,证据确凿,万人同见,你还有何话说?”

龙云子是怎么想的不知道,听得燕飞雪的这番话,南风暗自摇头,与龙云子的心机深重不同,燕飞雪是个直性子,没什么心机,这番话的目的应该是为了将龙云子先坏规矩的罪名给坐实,实则这番话说的很没必要,反倒给了龙云子解释的机会。

果不其然,听得燕飞雪的话,龙云子沉声说道,“岩隐子乃是我的徒儿,他一直留山监察,不在此处,事情原委有待查证,飞雪子,你若想闭目自障,凭空加罪,尽管放马过来,本座定让你有去无回。”

有心机就是有心机,龙云子的这番话既达到了辩解的目的,为日后场面上的事情留下了充分的说辞和余地,又间接鼓舞了士气,西魏士兵听他这般说,士气更盛,底气更足,吼叫冲杀,形同癫狂。

燕飞雪虽然没有龙云子的深重心机,也是极度聪明的人,听龙云子这般说,立刻看透他的用意,还口道,“念在三清同气连枝的份上儿,此事我便不与你计较,但你记住,玉清宗已经违规在前,若是接下来的战事玉清宗上下有一丝逾越,我立刻就会还手,届时伏尸万里,血流成河,可怪不得我上清宗。”

南风一边保护李将军,一边分神听二人吵架,燕飞雪此番应答尺度拿捏的甚是精准,主动让了一步,但同时也警告了龙云子,如果龙云子敢再影响战局,他们立刻就会出手。东魏比西魏多了数万人,天时地利双方均等,拼的就是人和,只要没有外力影响,这将会是一场拼人数的战事,谁的兵多,最后胜的就是谁。

燕飞雪这般说,龙云子没有再接话,他没必要再接话,也没法儿再接话了,事情展到现在走进了死胡同,供他腾挪迂回的余地几乎没有了。

眼见龙云子不接话,燕飞雪便将视线转移到下方战场,此时双方的武人已经撤到了战场的左右边缘,西魏一方的武人还有十几个,己方的武人还剩三四十,这样的结果已经出了她先前的估测,对方埋伏有十几个紫气高手,己方没有全军覆没实乃侥幸。

她自然知道这样的结果不是来自运气,而是来自额外的助力,根据对方那些头破血流的紫气高手,以及先前突如其来的做法请神,她已经现己方阵中有高手潜藏。

龙云子比燕飞雪更想找出那个藏在军中的高手,他这次算是让此人给坑苦了,挨坑固然丢人,但更丢人的是还不知道被谁坑了。

南风知道二人此时都在寻找他,确切的说是寻找可疑之人,但他却并不是非常紧张,个子不高有个子不高的好处,他又不曾骑马,只要不用灵气,谁也无法自万军混战之中寻他出来。

杀伤几名试图围攻李将军的西魏骑兵之后,南风分神看向两侧法台,龙云子和燕飞雪都在密切观战,不过龙云子所在的法台上不知何时少了一名紫气道人,燕飞雪之前说过,接下来不管是龙云子还是玉清宗的谁,只要敢动手干预战事,她立刻就会出手,在这种时候那紫气道人应该不敢混进人群寻他踪迹,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回玉清宗找岩隐子去了。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总得问个清楚,只有知道了真相,才能做出应对,哪怕是准备说词,也是越早越好。

这回岩隐子算是倒了霉了,确切的说是更倒霉了,之前被扒光了扔在皇宫里已经够倒霉的了,此番法印又被人盗用了,结结实实的坑了师父一把,一番痛斥是免不了的,搞不好还会受到责罚,一想起岩隐子可能受到的责罚,他就暗感爽利,当年若不是岩隐子欺负他,逼他送信,差人打他,他就不至于被罚面壁。

便是沦落到后山面壁了,岩隐子还不放过他,往他饭里洒沙子,往他水罐里撒尿,对于这样的人,轻饶了简直是天理难容,没有宽恕,必须报复。

龙云子和岩隐子这对师徒他都讨厌非常,龙云子当初撵他下山,后来又抢走了他辛苦得到的那口朝钟,还派人抓他去长安,这辈子头一回蹲囚笼,全是拜龙云子所赐,不报复他报复谁。

凡事都有两面,他这么讨厌龙云子和岩隐子,固然有其合理的原因和充分的理由,但也有一己好恶,想那岩隐子,都被捉奸成双了,龙云子还竭力保他,岩隐子有人保,他却没有,最后只能灰溜溜的被人撵走,若是那时自己的师父还在,定不会让他受那份委屈。

大军午时不到就开拔出,行军两个时辰,到得阵前是申时前后,将校的比拼和武人的混战用了不到一个时辰,此时是傍晚酉时,太阳已经偏西,用不了多久天就要黑了,天黑之后就能偷偷跑掉了。

双方一直在混战胶着,谁也不曾向前推进,战死士兵的尸体自阵前堆积了三尺多高,此时双方都在踩踏着尸体浴血奋战。

作战与拔河有些相似,大部分时间都在僵持,一旦哪一方出现颓败迹象,战事很快就会结束。

贱人哪里都有,混战之中,有带弓骑兵冲着西魏法台射了一箭,那一箭力道甚大,很明显是冲着龙云子去的。

龙云子身边有几个玉清道人,眼见箭矢飞来,其中一人闪身上前,抓住了那支箭矢,随手掷回。

扔回的箭矢有没有伤到开弓之人不得而知,但此人的举动却没有逃过燕飞雪的眼睛。

“龙云子,约束你的门人。”燕飞雪冷声警告。

那接箭之人闻声好不尴尬,但龙云子并没有责怪他,而是瞅了燕飞雪一眼,没有接话。

总有一些人自以为是,也总有一些人迎风拍马,眼见燕飞雪这般说,东魏兵卒就以为她急于寻找借口动手,片刻过后,又有两人冲龙云子箭。

此番龙云子没有等旁人动手,双手各接一箭,旋身掷回。

在抛扔箭矢时,龙云子是用上了灵气的,两支箭矢带着刺耳的破风声冲进人群,将两名手持长弓的骑兵贯胸射死,余势不消,尸身倒飞,又撞倒了数人。

见龙云子掷箭伤人,燕飞雪立刻自法台上纵身跃出,“大胆龙云子,欺我上清无人?”

龙云子既窝火又憋气,此番当真忍到了极限,扔出箭矢之后提气前掠,“你也算人……”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两宗掌教

旁人不明所以,只当龙云子是气急骂人,只有为数不多知晓内情的人知道龙云子是在嘲讽燕飞雪是非人异类,不过不管是骂人还是嘲讽,这话都十分呛人,燕飞雪脾气暴躁,听得龙云子言语险些气炸了肺,灵气急催,向龙云子疾冲而去。

二人灵气一动,立刻有气色显现,早些时候燕飞雪和龙云子皆是居山修为,这几年当是下了苦功,而今已经双双晋身紫气洞渊。

与南风不同,二人除了身拥紫气修为,还会玄妙身法,眨眼之间便自各自法台掠到战场上方,短兵相接之后,燕飞雪率先提气出掌,龙云子不闪不避,右掌疾出,裹带充盈灵气,直撄锋芒。

临阵交锋,只有自认不敌才会投机取巧,似这种直接进行灵气比拼是取不得巧的,二人此举证明二人皆有必胜之心,都有把握在灵气修为上胜过对方。

紫气高手能够将体内灵气延出体外攻击敌手,两股刚猛灵气对冲挤压,出了沉闷刺耳的气爆声响,与气爆声同时产生的还有凛冽气浪,由灵气撞击产生的凛冽气浪上宣下泄,激得下方尘土飞扬。

对掌之后燕飞雪和龙云子各退五丈,由此可见双方的灵气修为在伯仲之间,但燕飞雪在倒飞之势停止之后抢先一步旋身而回,这便说明她的灵气修为较龙云子要略高少许,不过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燕飞雪本是飞禽,在身法上有着先天优势。

同为紫气洞渊,便是有强弱之分,也不会十分明显,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时候便是能够使用招数,二人也不会使用,因为使用招数等同投机取巧,是不够自信的表现,次对掌之后,二度对掌紧随其后,各退三丈。

南风本打算趁着天黑早些离开,见燕飞雪和龙云子动上了手,反倒不急着走了,龙云子和燕飞雪都是一宗掌教,玉清宗和上清宗的各种高玄法术他们都会,灵气比拼过后肯定会有过招,过招分不出胜负就会斗法,这可是偷学法术的莫大良机。

对于龟甲天书之外的法术,他懒得分神推敲,能吃现成的自然最好,可以省下更多的精力来推研天书。

长时间的厮杀是很累人的,两国士兵早已经筋疲力尽,只盼望能够撑到天黑,届时双方各自收兵,就算逃过一劫。

本来斗志就有所消减,两国的护国真人交上手之后,双方士兵越不思进取,原因很简单,他们个人的胜负没什么鸟用,两国护国真人的较量才是重中之重,谁胜谁负直接决定这场战役的结果。

攻势一缓,钟副将自别处杀了回来,眼见钟副将回来,南风了了心事,挥矛逼退几个西魏士兵,冲二人道别,“二位将军多保重,我要走了。”

“曹猛,你往哪里去?”钟副将好生疑惑。

“嘿嘿,我不叫曹猛。”南风笑道,言罢,冲进人群,快向北挪移。

此时龙云子和燕飞雪正在三度对掌,这一次双方只退了两丈不到,紫气固然厉害,却也只是凡人,无法长时间滞留空中,之前的两度比拼几乎耗尽了二人的凌空之势,三掌过后,同时下落,分别踩踏下方的兵卒借力升空。

眼见二人再度升空,南风急切的向北挤去,灵气比拼是没什么看头的,但接下来的过招值得一看,太清宗有一气双反冲往复的混元神功,玉清宗和上清宗肯定也有类似的看家本领。

按照惯例,过招免不得我打你一拳,你闪开再踢我一脚这种常见的路数,但令南风不曾想到的是燕飞雪和龙云子的过招并不是这样,也不知道燕飞雪本来就是这般骁勇,还是龙云子先前揭短令她气怒,进攻时只攻不守,亦可以说是以攻代守,动手之时一味抢攻,完全无视龙云子的反击。

目前来看燕飞雪的这种打法是抢了先机的,二人出招的度都很快,龙云子无法做到在自己不受伤的情况下打伤燕飞雪,只能在两败俱伤和回招自保之中二选一,看得出来他并不想与燕飞雪两败俱伤,既然不愿两败俱伤,就只能中途放弃对燕飞雪的攻击回招自保。

紫气高手过招,也并不是紫气满天飞,搞的人眼花缭乱,便是紫气高手,丹田气海储纳的灵气也是有限的,频繁的催体外,会令得体内灵气很快耗尽,正确的做法是聚于拳脚,待得打到对方再催吐灵气加重伤害。

如果是你来我往的常见打法,或许还能够揣摩出双方的招式,但这种一个猛攻,一个防守的情况,就只能看出攻击的一方出的是什么招式,防守的一方是根据对方招式被动防守的,看不出什么来。

就在南风仰头上望之际,西魏一名兵卒自以为有机可乘,举矛戳他,南风有感,侧身避开,抓住长矛横向拖拽,将那偷袭的兵卒拖到近前,起脚将其踢倒。

一松手,现长矛竟然不曾落地,歪头右看,只见矛尖扎进了一名东魏兵卒的腹部,那兵卒手捂伤口,咧嘴看他。

“我不是故意的。”南风挤进人群,继续藏匿。

再抬头,却现燕飞雪正在倒飞,不问可知是被龙云子击中,但龙云子怎么出招的他却不曾看到。

就在南风暗道惋惜之际,龙云子开始反攻,疾飞掠的同时左手食中二指自右掌掌心快写画,与此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虽然龙云子的声音很小,他却听了个真切,龙云子念的是‘清微宫中借妙法,混元一气正乾坤。’

真言念罢,龙云子右手化掌握拳,振臂出招,外延出体的紫色灵气聚气变化,化成磨盘大小的巨拳,脱离本体,冲着仍在倒飞的燕飞雪疾冲而去。

此时燕飞雪离龙云子不过三丈左右,这巨大的拳头笼罩范围已达两丈有余,去势甚疾,燕飞雪倒飞之时不得自主,怕是要吃大亏了。

电光火石之间,燕飞雪急念真言,‘紫微存玄灵,元神化真身,走!’

真言念罢,异像陡生,一只巨大的碧眼白鸾拖着虚影横移数丈,而燕飞雪本人则留在了原处。

白鸾堪堪移走,带着澎湃灵气的巨拳已然来到。

南风观望之际,遭到己方士兵的推搡,待得站稳脚跟,燕飞雪已经不见了,巨拳夹带着星星粉尘,急向东,逐渐散去。

再一看,不对,燕飞雪还在,只不过不在原位了,而是在那白鸾所在的位置。

仔细一想,心中了然,燕飞雪先前所用的应该是一种类似于一气化三清的分身法术,危急关头真身遁走,留下了虚影,亦可能不是虚影,但至少不是真身。

先前二人所用的已经不是武功招数了,而是法术,实则在此之前,龙云子将燕飞雪击出所用的应该是玉清宗武学的看家本领,可惜让那偷袭的士兵给分了神,不曾看清细节。

再回忆,燕飞雪在念诵真言时貌似左手掐有指诀,可惜不曾留意,也没有看清。

燕飞雪虽然不曾被龙云子伤到,却也算是吃了亏,再聚人形之后振臂催出了兵刃,此前燕飞雪和李朝宗等人在麒麟镇争斗时他就在附近,此番燕飞雪催变出的兵器仍是两把白色羽扇。

龙云子不敢托大,亦亮出了兵刃,是五尺长剑,剑为百兵之君,道人用剑的比较多。

亮出兵刃之后,燕飞雪疾冲而至,贴身抢攻,她所用的白色羽扇只有一尺长短,属于短兵器,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兵器越短走的路子就越凶险。

这白色羽扇张开可做鸳鸯钺,跨虎拦使用,闭合可用做分水刺和判官笔。张张合合,诡异多变,龙云子一柄长剑上架下封,左拨右架,疲于应付,屡遇凶险。

武人与人较技争斗,声助力并不罕见,但身为女子,声助力的却不多见,燕飞雪就属于并不多见的这类,出招之时频频声助力,除了羽扇和长剑碰击出的铮鸣和脆响,再有就是她短促而急切的助力之声。

倘若燕飞雪不是异类而是人,倘若她不是一宗掌教而是寻常女子,此人很可能会是一个不怕打架的泼辣妇人,在她的抢攻之下,龙云子一言不,疲于应付,有没有暗中叫苦不得而知,不过其表情凝重之外的无奈至少说明他对燕飞雪非常忌惮。

燕飞雪走的是快,险,狠的路子,龙云子走的是持中,守恒,应变的路子,二人迥异的进攻风格可能与二人的性情有关,与本宗的风气应该也不无关联,玉清宗一直以稳见长,而上清宗则以狠闻名。

燕飞雪攻势凌厉,如同狂风骤雨。龙云子侧重防守,犹如盘根老树,任他外面暴雨狂风,我自巍峨伫立,不为所动。

都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话一点不假,在外人看来燕飞雪无疑占了上风,但在为双方掠阵的那些紫气高手以及南风看来,燕飞雪的处境并不乐观,她的这种打法非常凶险,一旦攻势减缓或者露出破绽,龙云子立刻就会反击,不反击则以,一旦反击,燕飞雪势必不得全身而退。

燕飞雪凌厉的攻势以其凌空之势枯竭而告一段落,此人应该久经战事,多有经验,在凌空之势耗尽之前展开双扇,旋身退走,如此一来龙云子便不能趁势追击。

被人劈头盖脸的一顿抓挠,最后还让人跑了,龙云子好生气堵,急坠下落,抢在燕飞雪之前落地借力,灵气催动,急冲追赶。

在龙云子冲到之前,燕飞雪也落回了地面,但此番她没有来得及升空龙云子便到得近前,龙云子自知兵刃上占不得便宜,便还剑归鞘,双掌齐出,试图以充盈灵气重创燕飞雪。

燕飞雪自忖羽扇不得封挡龙云子的灵气,抖腕收回羽扇,亮出双掌,聚气回击。

南风本以为接下来又会出现气爆之声,未曾想短兵相接之后只有气浪冲出,并无气爆声响。

凛冽的气浪将二人周围五丈内的兵卒尽数冲飞,待得尘埃落定,只见二人斜身撑地,四掌相接,再无进退攻防。

见此情形,双方掠阵的道人纷纷离开法台向此处疾掠,明眼人都知道二人此时已经开始比拼灵气,比拼灵气就是以命相搏,异常凶险,在决出生死之前,二人非常脆弱,谁也不能受到外界干扰。

玉清一方抢先一步来到,而今双方已经撕破脸皮,玉清道人凌空亮剑,直取燕飞雪。

见此情形,场中惊呼一片,燕飞雪要遭殃了。

但令众人不曾想到的是,那玉清道人并没有伤到燕飞雪,而是被一道半圆形状的紫气屏障挡在了五丈之外。

“紫气比拼自生气屏,我等不得入内,快去请虎云真人。”那人踉跄落地,急切高喊。

一名上清道人随后赶到,亦被气屏挡下,急切回头,“师兄,我宗哪一位洞渊同门离此最近……”

第三百三十章 昂首挺胸

可能之前不曾想到龙云子和燕飞雪会比拼灵气,变故生之后,双方阵脚大乱,高声呼喊,急商对策。

原本已经撤到战场边缘的双方武人现场中变故纷纷飞掠而回,但他们之中也没有洞渊紫气,无法出手干预,只是分居两侧,谩骂挑衅。

不管是玉清宗还是上清宗,都有洞渊修为的紫气高手,但这些紫气高手都不在附近,武人争吵对骂的同时,护法的道人都在急切商议该往何处搬救兵。

玉清宗的虎云真人可能离此最近,但最近也只是相对而言,战场位于两国边境,非常偏远,便是过去搬请救兵,往返也需要不短的时间。

上清宗哪一位洞渊紫气离此最近不得而知,但根据那几位护法道人焦急的神情和急切私语来看,这附近貌似也没有修为达到洞渊紫气的同宗门人。

就在双方武人愤怒对骂,道人急思计策之际,龙云子沉声开口,“拦住他们。”

可能是比拼灵气之时说话会导致灵气波动,龙云子这句话只说了四个字,虽然说的没头没脑,玉清道人却心领神会,其中一人高声喊道,“掌教有必胜把握,拿下他们,不能让他们出去搬救兵。”

一干武人本就吵的不可开交,听得此人言语,西魏武人和玉清宗的护法道人立刻亮出兵刃,扑向东魏众人。

此时天色已经很是昏暗,双方兵卒视物不清,便是有心厮杀也看不清目标,但将帅不曾下令退兵,他们也不能主动退走,只能继续留在战场,挥舞矛戈击打对方兵器,听着倒是叮叮当当,实则只是做做样子,已经不再真打真杀了。

玉清宗和上清宗各有四位护法道人,在此之前玉清宗离开了一位,但将武人计算在内,西魏一方还是占了很大的优势,他们虽然人数较少,居山高手却多,而上清宗一方除了四位护法道人,只剩下两名有伤在身的居山武人,混战一起,几乎是二打一的几面,几个回合下来,上清一方的道人和武人就渐露败相。

南风在人群中摇晃着长矛,与此同时歪头看向北侧正在比拼灵气的燕飞雪和龙云子,他从未见过紫气高手比拼灵气,也不知道似这种灵气的比拼需要多久才能分出胜负,二人的神情皆是凝重非常,不过龙云子的凝重之中多了一丝阴冷,而燕飞雪的凝重之中则多了一分急切。

在此之前龙云子和燕飞雪各自施展了一次法术,龙云子施展的是那灵气幻化的巨大重拳,而燕飞雪为了自保,施出分身法术,很难确定这两种法术哪一种更耗灵气,不过在那之后,燕飞雪有过一轮快抢攻,而那时龙云子在守中自保,灵气耗损的相对较少。

没有谁比当局者更清楚情况,龙云子既然让己方人马拦住上清众人,自然是通过估算权衡之后感觉自己胜券在握。

二人既然开始比拼灵气,过招和斗法自然是看不到了,要走,现在正是时候。

不过南风却没有急于离去,原因很简单,他授的是上清符箓,与上清宗有几分香火情,再者,上清宗也是三宗之中唯一一个对他没有敌视态度的宗派,而今燕飞雪即将落难,见死不救很不仗义。

虽然没走,却也没有出手,原因也简单,上清宗没有请他帮忙,虽然帮助别人不是为了让别人领情,但至少不能热脸贴人凉屁股,一番费事之后人家如果来一句谁让你多管闲事,怕是会气的吐血。

东魏一方虽然紫气高手较少,却比西魏一方多了二十多个三洞和大洞修为的武人,这些人也并非一无是处,在他们的帮衬和策应之下,玉清一方想要尽诛上清众人也不是易事。

片刻过后,夜色弥重,西魏一方率先鸣金收兵。

西魏铜钲一响,东魏随之鸣金,黑灯瞎火的,没法儿再打了。

双方兵卒早就累的筋疲力尽了,听到鸣金之声,立刻扛着矛戈长枪往回走,马上就要入更了,回去还得走一个多时辰,估计得三更半夜才能吃上晚饭。

南风本来混在人群中,双方一退兵,他没法儿再浑水摸鱼了,是走是留,必须马上做出决定。

供他考虑的时间并不长,在士兵尽数离开战场之前,他拿出龙威短弓冲着龙云子射出了一枚弹子儿。

弹子儿疾飞而去,在距龙云子两丈远近时受阻弹开,不成,比拼灵气所产生的无形屏障不但能够阻隔活物,还能阻隔活物之外的其他东西。

士兵撤退的度永远比冲锋的度要快,片刻之后双方兵卒撤走,他没有随行,而是留在了原地。

此时场中有大量尸体,要想继续隐藏,可以倒下装死,不过这个念头刚一闪过就被他自己否决了,没有自保之力也就罢了,而今已经晋身洞渊,若是倒地装死,定会成为别人的笑柄。

除了正在厮斗的道人和武人,他是战场上唯一一个站着的了,对于有灵气修为的人来说,黑夜白天没什么区别,他突兀的站在那里,很快就有人现并注意到他。

由于他离的较远,那些道人和武人虽然注意到他,却没有过来与他为难。

南风也没有傻傻的站着,而是自尸体上解下几个水囊,倒水洗脸,只要出手,身份一定会暴露,与其藏头露尾,还不如以真面目见人。

洗罢脸,南风扔掉水囊,向北走去。

在龙云子和燕飞雪附近有不少道人和武人正在厮斗,见他身穿东魏官服,一名西魏武人就挑起一支长矛,反手向他掷来。

南风歪身避过,继续前行。

此时双方正在激烈厮杀,各有对手,无暇他顾,南风趁机走近,几番闪避,来到二人不远处,触及到灵气屏障之后前进立刻受阻。

南风有感,心念闪动,气出丹田,散于体外,再试,迈步而入。

最先现他进入禁区的是龙云子和燕飞雪,但二人此时正处在比拼灵气的紧要关头,便是看到他来到也无力阻止。

他离开玉清宗的时候已经十五岁了,这几年模样没有很大变化,龙云子率先认出他来,神情剧变,紧张非常。

燕飞雪本来还在担心来的是玉清宗的帮手,见龙云子这般神情,知道南风并不是龙云子的帮手,但她也不认得南风,只能急切的自脑海里搜寻回忆,试图找到这个年轻高手的师承和所属门派。

有人自厮斗之际现龙云子和燕飞雪身旁多了一个年轻的东魏校尉,惊诧之下失声惊呼,众人循声望去,顿时大惊失色,纷纷舍了对手,往龙云子和燕飞雪掠来。

到得近前,仍被气屏挡住,便有人呼喊,“此人是谁?”

南风在玉清宗待了不到一年,平日里很少接触紫阳宫的紫气高手,加之离开时间又长,除了龙云子还记得他,另外几个玉清道人对他已经毫无印象了。

龙云子认得南风,但龙云子此时说不得话,燕飞雪此时更多的是惊讶和疑惑,而龙云子则是疑惑和惊恐,南风晋身紫气洞渊他倒不感觉意外,因为他已经知道南风得了龟甲天书,只当南风的洞渊紫气是修习天书的结果,令他感到惊恐的是南风与他是敌非友,当年正是他将南风自玉清宗逼走的。

南风走到二人近前站定,看了看龙云子,又看了看燕飞雪。

双方领随时都有性命之忧,众人哪里还有心思厮杀争斗,一玉清道人急切问,“那少年,你是哪一派的高手?”

南风看了看那人,没有答话。

“英雄,你受何人差遣,暗中相助我们?”一东魏居山高手问道,此前他们与西魏武人争斗,敌人遇袭受伤,那时他们便知道有人在暗中相助。

南风摇了摇头,他虽然想要帮助燕飞雪,却不想杀了龙云子,他与龙云子确实有仇,龙云子抢走了那口朝钟,还曾经试图杀他灭口,报复龙云子也不可厚非,但他除了授箓上清宗,还受过玉清宗的符箓,哪怕不听周朝那个老道的差遣去辅弼现任掌教将玉清宗扬光大,却也不能把玉清宗掌教给害死,如果真的那么做了,就显得太不地道了。

“少年,你是武林中人还是道门中人,说与我们知道,也好有个称呼?”有人问道。

“我是道士。”南风说道。

“敢问真人道号上下?”那人追问。

南风没有立刻答话,只要说出了道号,对方就能知道他是哪一宗的道人。

见南风不吭声,又有另外一人问道,“不知令师是哪位前辈高人?”

事关天元子的颜面与声誉,南风便不曾隐瞒,“先师是太清宗的天元真人,上清宗的落雪真人是我的师娘。”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在场的众人大多知道天元子和离落雪,但令他们惊讶的却不是南风与二人的关系,而是通过南风与二人的关系现他就是那个持有天书的年轻人。

实则众人都知道天元子与离落雪不曾成亲,但南风既然亲口承认离落雪是他师娘,自然就不会对燕飞雪不利,想到此处,上清一方重负暗释。

众人先前忙于混战,不曾注意到南风进入龙云子和燕飞雪的比拼范围,但南风既然能够进去,就说明他至少拥有洞渊修为,对于一个拥有天书并且晋身紫气的年轻人来说,他们拿不出什么能够令他动心的东西来诱使他做什么,做什么,不做什么,全在南风一念之间。

就在众人思虑该如何劝说之际,南风歪头看向上清宗为燕飞雪护法的那几个道人,“我欠上清宗一个人情,想将这个人情还掉,你们希望我做什么……”

第三百三十一章 揭丑扒皮

帮忙得看帮谁,倘若是帮自己人,不需问,知道对方需要什么,直接给就成了。但如果是帮外人,那就不能自作主张了,得问对方需要什么,免得出力不讨好。

不过他之所以这般说,也并不是担心对方不领情,而是此事非常棘手,一旦出手,极有可能重创龙云子,便是重创也还罢了,万一弄死了咋办,玉清宗还不疯似的寻他拼命,谁拿主意谁就得承担后果,这个决定得由上清宗来做,倘若一不小心将龙云子给弄死了,也有人帮忙背这个大黑锅。

上清众人满心希望南风能出手相助,却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出儿,一下子全愣住了,怎么说?总不能明目张胆的让南风将龙云子给杀了,两宗掌教斗法死伤那是各安天命,谁也说不出什么来,但寻求外援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且不说对不对,至少不够光明。

上清众人不说话,玉清一方却炸开了锅,唯恐南风冲龙云子痛下杀手,声色俱厉的恐吓,恐吓南风也恐吓上清宗。

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一上清道人就借着问话争取商议的时间,“请问真人,这人情之事从何说起?”

南风并不答话,他自然不会告诉上清众人苍雪子受命于上清宗前任掌教暗中为他授箓,绝不能出卖私下帮忙的朋友,这是做人的底限。

南风不说话,上清众人越忐忑,因为他们不知道南风欠他们的是什么人情,也不知道这个人情能换得南风帮他们做什么。

南风无心在此久留,见上清宗久久拿不定主意,便出言提醒,“我曾经在玉清宗待过一年,后来因为撞破了玉清宗掌教弟子岩隐子与门人怜隐子的奸情,龙云子便徇私护短逼走了我,不过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不管怎么说我也在玉清宗待过,哪怕后来他们往我粥饭里掺沙子,往我水罐里撒尿,也不能抵消我这一年里吃他们的那些米粮,我不愿伤及龙云子的性命,别的倒没什么顾忌。”

南风言罢,双方皆不答话,受南风提醒,上清众人知道了大致的求请范围,只要不杀掉龙云子就成,有了这大致的范围,他们需要考虑的就是让南风怎么做了。

而玉清众人则大为尴尬,南风如此一说,他们都想起了南风,当时那件事情搞的很大,南风谎称岩隐子遇袭,将玉清宗所有高手都引去了后山,兴师动众的去了,众目睽睽的见证了岩隐子的奸情。那属于门派丑闻,谁也不希望被外人知道,但南风明显是故意在人多的时候说出来,又是岩隐子又是怜隐子的来了个捉奸成双,这是唯恐别人无法进行查实啊。

便是捉奸成双也就罢了,还趁机说出了当年他为什么那么做,堂堂玉清掌教弟子,竟然恃强凌弱的做的那般绝,又是撒沙子又是撒尿,龙云子护短还将人撵走了,这事儿传将出去当真丢人。

“我想到了,先前假冒岩隐子请来神兵的就是他,是他盗走了岩隐子的法印,行那挑拨离间之事,一定是他。”有一玉清道人恍然大悟。

恍然大悟也就罢了,还大呼小叫,大呼小叫也就罢了,还有一群人应和,“原来如此!”“罪魁祸就是此人。”“做贼三日不打自招,快拿下他。”

众人鼓噪,南风只是笑,“就因为我与岩隐子有仇,你们就污蔑我盗走了他的法印,有证据吗?没有吧,我记得岩隐子好像是升玄修为,我想要他的法印,还用偷?”

南风说到此处,手指其中一个西魏武人,“你想拿下我?来,我就在这里,有本事进来拿呀。”

这些人不怕君子,也不怕小人,最怕南风这种人,头脑冷静,条理清晰,每一句话都能戳到他们的痛处,气的五内俱焚却又无可奈何。

便是这样,南风还感觉不够爽利,又道,“我得了龟甲天书之后看不懂龟甲上的文字,就去了一趟西魏皇宫,想借用九州字典,没想到在皇家书库遇到了岩隐子和几个玉清门人,我去到那里的时候他们已经被人打晕了,衣服也被扒光了,短裤都不曾剩下一条,他们的法印肯定是被别人拿走了,反正我是没有见到。”

西魏众人本就够生气的了,听他这般说,险些气炸了肺,南风摆明了告诉他们他做过什么事情,却又不正面承认,谁都知道此时只要将南风拿下,一定能自他身上搜出岩隐子的法印,但他们却无法进入由龙云子和燕飞雪比拼灵气所激起的紫气屏障。

“喂,你们商议好了没有?”南风冲那几个交头接耳的上清道人问道。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有人答道。

“快点儿,现在谁都知道我有龟甲天书了,此地不宜久留啊。”南风笑道。

南风言罢,收回视线看向龙云子,龙云子此时面色铁青,跟猪腰子一个色儿,这应该不是比拼灵气所致,而是被他给气的,估计也不是被他一个人给气的,可能还在生岩隐子的气,惹谁不好,惹了这么一个记仇的家伙,事情都过去三年多了,还死咬着不放。

看罢龙云子,又看燕飞雪,燕飞雪此时表情很是怪异,有些看不懂,仔细再看,应该是强忍着不曾笑的一种难受,她想笑可能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对手马上要倒霉了,二是对他之前言语的支持和赞许。

紫气高手比拼灵气并不经常生,一旦生,通常会分出生死,想要不分生死将二人分开本就不易,想要在分开二人的同时将龙云子制住就更加棘手,上清众人此时正在急切商议,该让南风怎么做,才能兼顾这两点。

有个成语叫无事生非,南风此时无事可做,就搜肠刮肚的想要趁机干点儿什么,眼珠子一转,想到了该做什么,“龙云子,前年年初我去盂县西北的破庙降妖,不知为何,那作恶多端的狼妖竟然被太清宗授箓了,道号天青子,这妖怪请了神兵下来,妄图对我们不利,为了降它,我作法请了普化天尊临凡,那时我修为低劣,差点死了,醒来之后听人说那破庙里有口汉代朝钟,朝钟上刻的就是天书的一部分,后来那口朝钟被你差遣一个姓朱和一个姓白的将军带着御林军给运到长安去了,你还记得这事儿不?”

龙云子此时正在与燕飞雪比拼灵气,不得随意开口,听得南风言语,只有愤恨怒视。

“你说我们去降妖,你不帮忙也就罢了,事后还派人抢走那朝钟,这可就是你的不对啦。”南风又道。

“你说你抢走朝钟也就罢了,天书谁不想要啊,这事儿也不怪你,但你为啥还要把我和我朋友给抓到长安去,你是想灭口吗?”南风笑问。

龙云子不得说话,南风便自问自答,“肯定是,我当年跟着师父在长安,师父带我去了城西坟场,在那里找到了几个人头,师父作法让其中一个人头开口说话,那人好像是长安东城福运客栈的店主,据他所说他并没有犯错,之所以被官府给砍了头,是因为在此之前一个老头儿在他那里住店,当晚被人杀掉了,那个老头儿应该就是铁剑门的许云峰吧,铁剑门的徐昆当年就是得了一卷天书才练成绝技的,许云峰是徐昆的弟子,不过他已经被药王给毒成废人了,谁会杀他呀?我感觉这么卑鄙的事情肯定不是你干的,因为那时你正忙着在长安准备玉清法会。”

如果能让南风闭嘴,龙云子不惜一切代价也会去做,但此时南风抓到了一个极为特殊的机会,谁也不能阻止他说话,气急之下猪腰子变成了猪肝,脸色简直没法儿看了。

南风继续说道,“后来我跟着师父去了福运客栈,自许云峰住处隔壁房间的炕下找到了一片龟甲,师父说这才是真的天书,杀掉许云峰的凶手以及将福运客栈一家四口灭门的幕后主使,拿到的天书是假的。”

场中此时有四五十人,原本喧闹争吵,此时却鸦雀无声,都在侧耳聆听,南风说的这些与天书有关,他们都希望根据南风的言语得到一些与天书有关的线索。

有些事情原本不需要说的太透,留下一层遮羞布比较好,但南风连那层遮羞布都不给龙云子留,“我听说前几年李朝宗去玉清宗问罪去了,因为啥呀?”

这话场中所有人心中都有答案,因为李朝宗打败了龙云子,但龙云子拿出的天书是假的,这就不是间接暗示了,而是直接指着龙云子的鼻子,“你就是杀掉许云峰的凶手,为了封锁消息,你连无辜的百姓都杀。”

此时上清宗的那几个道人已经停止了交谈,不问可知已经想到了分开二人的具体方法。

不过南风并没有急于询问,他还有话不曾说完,也有事情没有做完,“别的事情咱就不说了,盂县和驹县交界处的那处破庙里的朝钟原本应该是我的,可惜被你抢走了,趁你现在不能动,我得搜搜。”

南风说干就干,说搜就搜,虽然没搜到,却趁着背对众人的机会将岩隐子的法印塞进了龙云子的怀里。

龙云子自然知道他干了什么,便是他修道有成,气定神稳,也险些被南风气的吐出血来。

“算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可能随身带着。”南风缩手回来,转视上清众人,“想好了吗?”

“先封其神道,再点至阳,重返灵台,顺序千万不要搞错。”有人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他对点穴不很精通,好在对方说的这三处都是奇经穴道,比较好认。

知道如何施为,南风也并未立刻出手,而是看向龙云子,高声说道,“我之所以帮上清宗是因为欠人家一个人情,我不是上清宗的人,你别抓不到我,就迁怒人家。还有,你之前抢过我的东西,还试图杀我灭口,你的徒弟还欺负过我,这次我报复你也在情理之中,我没杀你已经算手下留情了,恩怨两清,以后你要想抓我,别打着报仇的幌子,直接说冲着我的天书来的就成。”

南风言罢,环视左右,“实话说与你们,我的确得到过龟甲天书,而且还不止一片,不过那些龟甲已经被我给毁了,所有天书的内容全在我的脑子里,以后如果想抓我,记得千万别打头,打傻了,天书就没了。”

南风说的有趣,众人听到的却不只是有趣,还有对他心智的佩服,毁掉龟甲是最决绝也是最安全的做法,而今抢夺已经没有希望了,想要得到龟甲,只有两种办法,一是拿下南风,逼他招供。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利诱示好,哄得他开心,自己说出来。

略作沉吟之后,南风又道,“此前南药王王叔曾经与我做过一个交易,五枚还阳丹换一条人命,我答应了,我很喜欢与人做交易,如果你们有其他龟甲,可以寻我,我们互通有无,我已经将一部分天书给了两个朋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不吃独食儿,喜欢与别人分享,但前提你得是我的朋友。”

南风说出了王叔与他交易一事,是为了告诉众人想与他交换至少具备怎样的条件,同时也是为了告诉众人不要试图使用武力,王叔是何人,还阳丹是何物,连王叔都拿出这么重要的东西与他做交易,可见王叔是何其看好他。

这是个双赢的事情,大庭广众之下承认与王叔做过交易,王叔就知道他不会反悔。此外,越多人知道王叔手里握着一条人命,王叔就越有可能换得更大的利益。

“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南风走到了龙云子的背后,“对了,刚才光说好听的了,还得说几句难听的。”

众人闻言尽皆皱眉,暗道无耻,他先前哪里说过半句好话,都是些难听的言语,还想再怎么难听。

南风说道,“托你们给江湖中人传个话儿,别来找我麻烦,我麻烦已经够多的了,我师父和我师娘都是被人陷害的,我得寻找线索给他们洗清冤情,太清宗一天到晚惦记着想要杀我灭口,我得对付他们,没工夫为琐事分神,谁来惹我,我就杀谁,就这么简单,谁敢拿我的亲友要挟我,那就是逼着我去杀你们的妻儿老小,别妄想我会用仁义对待你们的卑鄙。”

义字尾音刚落,电闪出手,连点龙云子神道,至阳,灵台三穴,收手的同时纵身跃出,与此同时出了呼哨。

藏匿包袱的位置离他所在区域不足五里,一跃而至,待得拿到包袱,八爷已经到得上空。

也不知是他先前的警告起了作用,还是双方众人更关心龙云子和燕飞雪的安危,此时众人都在原地向此处张望,并没有尾随追赶。

八爷眼尖,看到了林下的他,俯冲来接,南风一跃而上,八爷振翅飞高。

暗夜寂静,明月当空,山风吹来,好不爽利,对朋友要仗义关怀,对那些对自己心存恶意的人,就要往死里得罪,这才是恩怨分明。

就在南风深深呼吸之际,却现八爷突然加攀升,心中有感,低头下望,只见燕飞雪正自下方疾掠而至,“南风子,且留步……”

第三百三十二章 推心置腹

南风没想到燕飞雪会追来,有些意外,燕飞雪喊的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他在上清宗授箓的道号,这便说明燕飞雪已经知道他在上清宗授箓之事。

燕飞雪不曾现出原形,到不得八爷所在高度,短暂的思虑之后,南风自八爷背上跳了下去。

落地的同时,燕飞雪也到了。

“真人留我所为何事?”南风冲燕飞雪稽见礼。

“真人稽当口宣福生无量天尊。”燕飞雪笑道。

南风笑了笑,他虽然是道人,这些年一直都在隐藏身份,道门的礼仪都快忘光了。

“贫道是来向你道谢的,感谢你先前出手相助。”燕飞雪郑重道谢。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南风连连摆手,燕飞雪是上清宗掌教,身份高贵,地位尊崇,如此郑重的向他道谢,令他很是惶恐。

“你口中的人情一说,指的可是我宗授箓于你?”燕飞雪本在丈外,说话的同时向前迈了一步。

南风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却并未后退,而是留在了原地,对于燕飞雪的问话,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见南风不说话,燕飞雪猜到他担心连累暗中帮他之人,便说道,“师姐回山见先师的那天夜里我就在外面等她,她向先师所求之事我也知道,我若是知道当年你去过上清宗,一定会将你留在山中。”

南风挤出了一丝笑意权当回应,燕飞雪应该早就知道他在上清宗授得太玄符箓,至于是如何知道的不得而知,有可能是在苍雪子暗中为他授箓之后翻看了授箓名册,也有可能是在往授箓文册上加盖上清法印时看到了他的名字,一品太玄除了掌教只能授予掌教弟子,名册中出现一品太玄,燕飞雪不可能无视。

“你现在要往何处去?”燕飞雪问道。

“还没想好。”南风说话的同时歪头看向南面战场,也不知道在他封住龙云子穴道到燕飞雪前来追他的这段时间里燕飞雪与龙云子说过什么,貌似双方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此时龙云子正带领玉清众人和一干武人向西掠去,而东魏众人也东行回营。

“是否有心归于上清门下?”燕飞雪开门见山。

南风闻言大感意外,燕飞雪的意图很明显,想将他收于上清宗,虽然与燕飞雪没有太多交往,对于燕飞雪的人品他还是信得过的,他相信燕飞雪不是冲着他的天书来的,而是纯粹乎善意,想给予他强大的庇护。

见南风久久不语,燕飞雪问道,“你有什么顾虑?”

“真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能去上清宗,我现在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去了上清宗一定会连累你们。”南风缓缓摇头,“便是他们畏惧太清宗威严,不敢挑衅冒犯,也定会极尽诋毁污蔑之能事,只道真人收留我是另有所图,届时定会影响上清声誉和真人的清名。”

燕飞雪是个急性子,见南风瞻前顾后,不耐摆手,“这些事情交给我来处理,我只问你想不想归于上清宗?”

与急性子说话得注意技巧,南风想了想,说道,“我自上清宗授箓,早已是上清门人,但我现在还不能回山,我与太清宗还有些恩怨要处理,现在归于上清宗,会令你们难做。”

见南风承认自己是上清门人,燕飞雪异常欣慰,“你想的倒是周全,不过这些不值一提,天鸣子好大喜功,端拿作态倒是擅长,真本事反倒没有多少,不足为惧。”

“不知真人近段时间可曾见过太清宗的玄清玄净?”南风问道。

燕飞雪皱眉侧目,“我好些时日不曾往南国去了,你为何提起他们?”

“去年冬天曾经有两位太玄高手自盂县县衙设伏,试图拿我,如果我不曾猜错,那两位太玄高手就是太清宗的玄清和玄净。”南风说道。

燕飞雪闻言峨眉一挑,“便是他们都已晋身太玄又能怎地,他们舍得鱼死,我便舍得网破。”

南风闻言好生感动,但他却始终不明白燕飞雪为什么对他这么好,“真人为何如此厚待于我?”

“你不知道?”燕飞雪笑问。

南风摇头。

燕飞雪抬起右手,伸出一根手指,“你宁肯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肯落了天元子的名声。”

再伸一指,“天元子已经驾鹤多年,你还念念不忘要为其正名。”

三指,“你授箓上清宗,一直感念在心,危急关头没有独善其身,而是挺身而出,投桃报李。”

听燕飞雪这般赞许,南风有些不好意思,刚想出言谦逊,燕飞雪紧接着伸出了第四根手指,“太乌山下山洞里的字条是你留的吧?”

“那两枚炸雷我本来是想暗算李朝宗的。”南风点了点头,当日他担心寻找天书的那些上清道人被他自太阴山石室里埋伏的两枚水雷误伤,便在万中一的山洞里给那些道人留了个字条。

“要确定一个人的品性,不能听他说过什么,得看他做过什么。”燕飞雪微笑和声,“回上清宗吧,漂泊在外总不是办法。”

燕飞雪这个“回”字令南风好生心暖,从小到大他唯一能称之为回的就是在长安乞讨时天黑之后回破庙。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军营。”燕飞雪伸手拉他。

南风已经打算走了,不想再回去,便站着没动。

见他这般,燕飞雪退而求其次,“便是要走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先跟我回去。”

南风想了想,转身与燕飞雪往魏军营地行去。

二人都没有施展身法,是步行的,行走的同时继续交谈,燕飞雪并不知道南风的详细来历,问起,南风就得从长安说起,如此一来话就长了,便是只选重要的讲说,也足足讲说了半个时辰。

在南风讲说的时候,燕飞雪一直没有插话,也没有问,关于天书的事情也只字未提,待南风讲完,皱眉问道,“你何时离开的太清宗?”

“五年前的冬天。”南风说道。

“你知不知道你再回太清宗意味着什么?”燕飞雪问道。

南风点了点头,“知道。”

“除非你能将包括玄清玄净在内的所有太清道人尽数镇服,否则你不可能全身而退。”燕飞雪说道。

南风没有接话,他此时只能寄希望于龟甲天书,虽然他一人独得五块龟甲,却也不敢保证能在七年之内推研出高深法术,原本他还是比较乐观的,但是在军营的这三个月,对龟甲天书的推研异常缓慢,令他好生忧虑,仔细算来,七年并不长,也没几个三个月。

燕飞雪没有再说话,南风也没有开腔,二人自月下迈步前行,八爷自上空盘旋等候。

中途遇到一队人马,这是埋尸的队伍,白日里战死的那些士兵不可能运尸回乡,只能就地掩埋。

到得营地外围,南风不走了,此时军营里的士兵正在吃晚饭,他不想进去。

燕飞雪劝说无果,知道他去意已决,也不过分勉强,“你在这里等我,天亮之前我会回来。”

南风指了指北侧的树林边缘,示意去那里等,燕飞雪点头同意,纵身拔高,自空中现出原形,振翅飞往东南。

南风来到树林边缘,八爷落了下来,蹲在他旁边。

他之所以不肯马上归于上清宗,除了担心给上清宗惹麻烦,还有另外的苦衷,那就是他的身份,他的身份非常尴尬,不但授了上清符箓,还受了玉清符箓,而天元子又是太清宗的,他是天元子的徒弟,若是认祖归宗,也应该归于太清,如此复杂的身份,不管归于哪一宗都不太合适。

燕飞雪临走之前也没说要去哪里,不过应该是往远地方去,如若不然,她没必要现出飞禽原形。

此处离西魏军营也不远,龙云子和一干西魏武人就在那里,自此处等候也并不安全,需要打起精神,时刻警惕。

等候的同时,南风也在规整思绪,他有几个问题一直想向燕飞雪求解,一是师娘离落雪的真实身份,师公玄灵子当年不同意师父和师娘的婚事,极有可能是现师娘不是真正的人类,此事燕飞雪应该是知情的,哪怕不知情,也应该知道一些端倪,但此事关系到师娘的隐私,燕飞雪不主动说,他也不便冒昧问。

还有就是去年高平生是不是求助于上清宗,在之前的天书争夺之中,上清宗又拿到了几块龟甲。但燕飞雪为了避嫌,自始至终不曾涉及龟甲天书,燕飞雪不说,他也不好主动提起。

这些问题只能留待日后再寻机会问,当务之急是斟酌去处,先可以排除荒山野岭,如果有人想暗算他,荒山野岭是最好的选择,也没个见证,再卑劣的手段他们也用得上,便是暗算不成,也不丢人。便是把他们杀了,也起不到震慑效果,得找人多的地方,倘若有人意图暗算,也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一儆百。

胖子这段时间应该已经练成了八部金身的第五重,寻常的居山高手奈何他不得了,得去兽人谷把胖子拉出来,这家伙回去四个月了,估计也住够了。

五更时分,燕飞雪回返,风尘仆仆,额头见汗,落地之后递过几张黄纸,“拿着。”

“这是什么?”南风没有接拿。

“这是我们得到的那块天书残片的拓本,还有本宗三十六种高玄法术……”

第三百三十三章 投桃报李

在等待的这几个时辰里南风也曾想过燕飞雪做什么去了,也猜到燕飞雪可能要送东西给他,但他却不曾想到燕飞雪会将天书和上清宗的高玄法术倾囊相授,这个人情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他不敢接受。

见南风犹豫不接,燕飞雪便拉过他的手,将那几张黄纸塞给了他,“收着。”

“这可使不得。”南风急忙推辞,这可不是客套,是真心不能要,不管什么事情都有个为什么,也得讲个凭什么,无功不受禄,不能要上清宗这么重的礼物。

见南风拒绝,燕飞雪面露不悦,反背双手,侧目问道,“你不需要?”

“我当然需要,但我凭什么要?”这几张黄纸拿在手里好生烫手,燕飞雪虽是异类,幻化的却是个年轻女子,总不能拉扯失礼。

“凭你是上清门人,凭我对你很是器重。”燕飞雪正色说道。

虽然与燕飞雪不曾打过交道,南风却对燕飞雪的脾气有些了解,燕飞雪是个有血性的性情中人,过分推辞在她看来是客套虚伪,也是不识抬举。

“你说的对,我也确实需要,但这么重的礼物,我不能白拿。”南风将那几张黄纸小心折叠,贴身收纳,转而席地而坐,拿过包袱自里面找出了画符文房。

“你要做什么?”燕飞雪侧目问。

“我先前没有说谎,龟甲确实已经被我毁掉了,作为答谢,我回赠上清宗两份天书残卷……”

“省省吧,我不是与你交换。”燕飞雪不悦。

“我知道不是,但天书关系重大,便是掌教也不能随便送人,你总得给宗内众人一个交代。”南风拿出文房开始研墨,他曾经去过上清宗,知道上清宗与玉清和太清一样,也有派系争斗,燕飞雪是异类弟子,一干人类门人对她接掌掌教始终心存芥蒂。

“你还真是有心。”燕飞雪面露欣慰,“不过此事他们并不知晓,你也不消说与旁人知道。”

“便是他们不知道,我也不能白得。”南风继续研墨。

“我说过了,我不是与你交换。”燕飞雪语气转冷。

燕飞雪的语气很是冷硬,南风唯恐她动怒,便不敢继续坚持,但白得人家这么重的厚礼,他心里很是忐忑,很是矛盾,好生忧愁。

见南风惶恐仰视,燕飞雪也体谅他的心情,便放缓了语气,“近些年江湖上生了很多事情,三宗也深陷其中,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有两股非常强大的力量在暗中比拼较力,但它们是谁,想要做什么却毫无头绪,上清宗也不似你想象的那般一团和气,我临危受命,掌管上清,一直以来如履薄冰,你将琐事料理完早些回来,我需要你的帮助。”

听得燕飞雪的言语,南风停止研墨,收起了画符文房,他早就知道上清宗不是一团和气,也有与燕飞雪相似的感觉,有两股很强的势力在暗中较力,目前可以确定的是这两股势力的头领至少是大罗金仙一阶,因为大眼睛就是大罗金仙太阴元君转世。

见南风收起了画符文房,燕飞雪欣慰点头,“你处理的很是妥当,而今龟甲已毁,他们便是垂涎天书,也无法正面抢夺,但你要当心,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虽然聪慧,却终究年少,世间的卑劣你见识的太少,日后要时刻提防他们设下圈套,诓骗于你。”

“多谢真人教诲,我记住了。”南风稽道谢,转而问道,“先前的天书争夺,本宗只得了一片龟甲?”

燕飞雪点了点头,“事之时你想必也在附近,应该知道战况何其惨烈,若不是我请了紫阳八子出山,怕是连这片也拿不到。”

南风没有立刻接话,沉吟片刻方才说道,“连本宗所得的这片计算在内,我现在有六部天书残卷。”

燕飞雪闻言很是意外,却也不是非常意外,“三宗现有法术由各宗前辈高人推研天书所得,天书固然神异,却也不是得其一就可横行无忌,除非得到完整天书,否则便是九得其八,也终是难得大成。”

南风闻言连连点头,燕飞雪所说与他这段时间参悟天书的感觉是对应的,天书分为阴阳两部分,单纯根据龟裂纹路研习武功,只能成为武功高手,可能能和紫气道人相抗衡,却终究不是研习了太玄真经的各宗掌教的对手。若是根据文字推敲玄理,至少也需要三片龟甲才能与各宗掌教平起平坐,得到的龟甲越多,推研就越顺畅,日后的修为和成就也会越高。

但是除非得到完整的天书,否则修为再高,也只是小成,难得大成,何为大成?比肩混元大罗方为大成。

在南风收拾包袱的同时,燕飞雪又道,“除了三宗和各路武人,还有一股神秘势力参与了天书的争夺。”

南风闻言皱眉歪头,在事后北上捡漏的途中,他曾去过第二处和第三处藏匿龟甲的地方,根据第二处区域留下的线索来看,那里曾经有过小范围的厮杀,其中一方应该是体型庞大的异类,但是什么不晓得,因为事后有人用化骨水一类的毒水将其尸体融化掉了。而第三处区域有着惨烈的斗法痕迹,上清宗应该是在那里与燕飞雪所说的神秘势力相遇的。

如此一来天书的归属就大致清晰了,他独得五片,,玄黄蟾后所在黑水沼泽的那片龟甲落在了上清宗的手里,太乌山的龟甲间接落到了天元子的手里,余下的两片应该全被燕飞雪所说的那方神秘势力给抢走了。

“好了,天快亮了,早些上路吧,日后除了能够看到的危险,还需提防冥冥之中的无形影响。”燕飞雪说道。

南风没有立刻接话,燕飞雪虽然说的隐晦,却也不难理解,能够在冥冥之中影响他人的只有天神和仙人,这与他先前的猜测也是吻合的,目前天下生的所有事情都可能是两方仙家的博弈,而他和燕飞雪龙云子等人,不过是这盘棋局上的棋子。倘若真是这样,那就令人沮丧了,因为自己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他再怎么小心,也经不住仙人暗中刁难。

燕飞雪见状,猜到南风心里所想,便说道,“上有神明,下有承负,我们最终去到哪里,取决于我们自己的选择,没有人能够强行改动,古人云,事出反常便为妖,遇事三思而行也就是了。”

“多谢真人教诲。”南风出言道谢,本已经捆好了包袱,却又重新打开了,又在掏拿画符文房。

“你又要做甚么?”燕飞雪面露不耐。

南风说道,“本宗所得的这片龟甲原本就属于上清宗,费心参详作用不大,我写下两部原本属于玉清和太清的天书与你,这个你也当真需要,你若推辞,就是看我不起。”

燕飞雪根据南风的语气和表情知道他犯了倔,也不敢强扭,只是皱眉看他,不曾说话。

南风拿出符纸快些书写,他早已将天书熟记于心,书写很是迅,加之天书字迹本就不多,就将原文以及译文尽数写下,供燕飞雪参详,龟甲纹路他也清晰记得,奈何不善作画,便不曾画下,好在龟裂纹路只是武功招式,对燕飞雪来说作用也不是很大。

南风写下的是第七和九,七原本属于上清宗,九原本属于玉清宗,燕飞雪本已习得本宗太玄真经,大约等同拿到了属于本宗的三片龟甲,再得五七,便是天鸣子和龙云子也得到了一片原本属于上清宗的龟甲,也只能与她战个平手。

南风将写好的几张符纸递给燕飞雪,此番轮到燕飞雪犯愁了,犹豫踌躇,拒而不能。

南风笑着递送,“我没有亲人,朋友也不多,我可不希望自己的朋友被别人杀掉。”

“不妥。”燕飞雪摇头。

燕飞雪是离落雪的师妹,相当于南风的长辈,南风也不能抓着她的手将符纸塞给她,见她不接,便将符纸放到地上,收拾包袱起身告辞,“真人多保重,我要走了。”

“这……”燕飞雪手指地上的符纸。

“你若不要,就让龙云子捡了去。”南风笑道,言罢,冲不远处的八爷挥了挥手,八爷会意,振翅飞高。

“福生无量天尊。”南风笑着唱全道号,纵身拔高,落到八爷背上。

八爷早就等的不耐烦了,接到南风立刻鸣叫,请示方位。

得到南风示意,八爷斜身转向,飞向西南。

燕飞雪知道轻重,自不能将那几张符纸留在地上,小心捡起,高声道谢,“多谢你了,南风子,多加珍重,琐事料理完,早些回山。”

燕飞雪这几句话是以灵气出的,她可能是故意这般做,既是间接告诉了龙云子等人南风送她了龟甲天书,让龙云子对她心存忌惮,又是告知了众人南风是上清门人,上清宗是什么作风世人皆知,开罪了上清道人一定会受到严厉的报复,这也是对南风的间接庇护。

彻夜不眠,也不感觉困倦,心情既沉重又轻松,沉重是因为前路漫漫,危险重重,轻松是因为终于被正统道门接纳,成了真正的道人。

再者,他也不曾白受燕飞雪的厚礼,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对于朋友,不能吝啬给予,但他也并没有将天元子当年的忠告抛于脑后,天书可以与他人交换分享,却要保证自己始终是那个拥有天书最多的人……

第三百三十四章 寻衅滋事

两魏战场在东北方向,兽人谷在西南边陲,要往兽人谷去,得往西南方向移动。

春天多有东风,八爷飞行之时渐渐偏向西方,南风本想纠正,想了想干脆授意八爷改道,顺风向西,此处离玉璧城并不远,元安宁曾经说过琐事处理完会来玉璧城寻找故人,也不知道她来了不曾。

玉璧在战场西方三百里外,去到那里已是黎明时分,南风授意八爷降低高度,自城池上空转了两圈儿,此举招致了城中百姓的惊呼仰望,若是元安宁身在玉璧,应该会有所听闻。

不见元安宁,南风也不多待,乘着八爷往南去了,实则他到这里也只是心血来潮,若是元安宁真在此处,他反倒不知道如何面对。

南行几百里,太阳升起,有些晒人了,八爷也不喜欢在白日里飞行,恰好下面又有城池,南风便落于城外,步行进城。

此时城中商铺已经开门,南风先往布料店买了布料,又寻了裁缝,让她帮忙赶制两身道袍,道袍与汉服很是相似,是个裁缝都会缝纫。

寻到客栈,吃饭,洗澡,随后自房间里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往裁缝店拿回道袍换上,对镜自观,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这话一点不假,穿上崭新的道袍,着实精神。

按理说道人游方行走还应该背把长剑,拿个拂尘甩子,但没有也不强求,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可有可无,但道袍就不一样了,穿上道袍就是正大光明,扬眉吐气的做人,这五年过的战战兢兢,东躲西藏,而今终于不用藏头露尾了。

人生总有跌宕起伏,失意落魄在所难免,人倒霉之时可以活的狼狈,可以过的寒酸,却不能活的下贱,这些年多遇凶险,好几次都险些死了。早些年连耗子都吃过,但不管怎样,这些年都不曾失了骨气,也不曾做过丢天元子颜面的事。

此时是下午申时,太阳还没下山,南风没有急于上路,而是自房中翻阅燕飞雪给的那几张黄纸,黄纸共有三张,第一张拓印的是那片龟甲,是以朱砂拓的,很是清晰,上面共有三十几个古字,经过先前的译对,他已经能够认出上面大部分的古字,余下那些不认得,再翻九州字典,这是备用的那本,原来翻看的那本扔在军营里了。

后面两张记载的是上清宗的高玄法术,蝇头小楷,应该是燕飞雪的亲笔,字很小,详细记载了各种法术的行气方法,以及作法所需灵气的多寡,还有指诀的掐捏和真言的念诵,仔细数来,正是三十六种。

上清宗自然不止这些法术,大大小小的法术应该有数百种,燕飞雪给他的这些都是经过甄选的上等法术,大部分是攻击性法术,也有少量辨察感应召请法术,这些都是高玄法术,加上天木老道生前写下的那些常用粗浅的法术,法术算是齐了。

一目十行的看过,南风将黄纸小心收起,往前厅吃饭。

由于时辰尚早,客栈里只有他自己在吃饭,就在他吃过面片准备动身之时,门外来了一群武人。

来的武人有七八个,其中几人南风感觉眼熟,可能是昨夜曾经见过,但此时他们已经脱下军服,换回了武人衣着,他便不确定这些人昨天是不是在战场上出现过。

这些武人之中有两个年纪比较大的,剩下的都是三四十岁的壮汉,看衣着,应该是同一门派,为的两人年纪当在六十岁上下,就这两个南风感觉眼熟。

在南风打量他们的同时,那二人也在打量南风,不止他们换过了衣服,南风也换了衣服,南风不确定他们昨天是否在战场上出现过,他们也不确定南风是不是他们见过的那个人。

若是平常百姓,这般直视一定会换来那些壮汉的训斥,但他们也不是傻子,知道道人不好惹,进来之后便佯装不曾见到南风打量他们的头领,而是拉凳子选位子,服侍那两个老者坐下。

那两个老者坐下之后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人缓缓点头,应该是认出了他。

此时南风已经吃完面了,本来正打算结账走人,但见到这些人,便没有立刻离去,而是转过身来,毫不避讳的盯着那两个老者。

直视通常被理解为挑衅,至少也表示不畏惧对方,见南风无礼直视,其中一个不长眼色的壮汉终于按耐不住,“那道人,你看个甚么?”

“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南风笑道。

“你谁呀?”那壮汉色厉内荏。

“我没跟你说话,诶,那两个老头儿,还记不记得我,昨天咱们在战场上见过。”南风毫不掩饰的进行挑衅,而今江湖中人都知道他得了天书,得天书者得天下,此等神物,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要么威逼抢夺,要么主动示好,肯定得做点什么,得给众人来个下马威才行,只有惩前,才能毖后。

那一干武人见他说的难听,勃然大怒,刀剑出鞘,拉开了架势。

姜还是老的辣,那两个老者闻言先是皱眉,半瞬之后脸上就堆起了笑容,离座起身,冲南风拱手,“老朽眼拙,不曾认出真人,莫怪莫怪,真人此番要往何处去?”

南风是想找茬打架的,见二人这般,便不得翻脸,都说恶拳不打笑脸人,人家赔了笑,怎么好意思再动手。

不过恶拳不打笑脸人也是冲好人说的,若对方是坏人,越是赔笑对方就越是得寸进尺。

“我也没什么事儿,四处转转。”南风站了起来,走向柜台。

其中一名老者抢先一步,到得柜前拿出了钱袋,“常言道相遇便是有缘,真人自管去,卖我们兄弟一个面子,容我们给您结账。”

“那怎么能行?”南风有些意外,他隐约记得这二人都是紫气高手,便是不想与他起冲突,也没必要抢着帮他结账,还当着门人弟子的面儿,很丢面子的。

“真人只管去,日后若是有机会去到吉平,定要往双龙山略作盘桓,也容我们略尽地主之谊。”另外那个老者也凑了过来。

见此人过来,南风立刻打起了精神,天知道这二人是真心示好,还是想趁机靠近,暴起偷袭。

“你们跟紫光阁不是一路的?”南风问道。

“真人慧眼如炬,看的真切,双龙山是小门小户,乱世求存,多受胁迫。”一名老者拱手赔笑。

“不易啊。”南风点了点头,这老者的意思很明显,是对昨天帮龙云子打前站的自我开脱,担心他会因为讨厌龙云子而迁怒他们。

“真人大度。”老者立刻就坡下驴。

“成啊,那就多谢你们了,你们吃吧,我走了。”南风转身欲行。

“真人且留步。”其中一老者指了指另外一老者的钱袋,后者会意,拿了钱袋给他,那人接过,将两个钱袋里的银钱汇集一处,双手递送过来,“真人吃的节俭,这里有些俗物,是双龙山的一点心意,事出仓促,您别嫌弃。”

南风想了想,伸手接了,笑道,“还未请教二位尊姓大名。”

“在下苟大林。”年长的老者说道,言罢指着身旁那人,“这是在下的胞弟苟大庆。”

“福生无量天尊,有礼有礼。”南风稽还礼,“山不转水转,日后总有相见之日,走了。”

二人拱手赔笑,将他送出了客栈,一直目送他消失在街头,方才如释重负。

“师父,他是何人?”有一门人不解问。

“得了多部天书,急于杀人立威的人。”苟大林面色好生难看。

南风心满意足的走了,这样的结果也是他所希望的,与暗中加害相比,他更希望众人示好求取,前者需要时刻提防,后者只需要斟酌给与不给,比时刻提防轻松多了。

到得城外,太阳也下山了,八爷飞起,载他南下。

人遇到什么事情,有些是不可预知的,但更多的时候,人遇到什么事情是由自己之前的举动所导致的,南下途中南风想的是接下来应该做什么,有两件事情必须尽快去做,一是尽快找到对手,辣手立威。二是找到对自己幸存善意的人,给予褒奖,这两件事情只要做了,就可以给世人留下一个对他有利的印象:不能硬来,得好生哄着。

半夜时分,到得太阴山附近,在这里他曾经埋下了一片龟甲,也就是在兽人谷得到的那片,而今花刺儿已经他自兽人谷带走了什么,此番去找胖子,花刺儿见到他,肯定会问责训斥,这都是人之常情,自己没用的东西,被别人拿走了,也会心生不满。

想到此处,便绕了点路,去了趟太阴山的那处山洞,龟甲还在,挖出来之后刚想离开,忽然想起一事,而今他有天书一事已经传开,很多人都知道此前诸葛婵娟与他和胖子同行,不排除有人冲诸葛婵娟下手的可能,得给诸葛婵娟留下点保命的东西。

瓷瓶还有一个,拿了符纸出来,将这片龟甲上的文字誊写其上,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就此收手,既往不咎。”

这般写是为了让那些胁迫诸葛婵娟的人不至于因为害怕而杀人灭口,写好之后放入瓷瓶,严密塞住,埋于原处。

五更到得梁国地界,忽然想起一事,便授意八爷往凤鸣山去,暂时找不到立威之人,不过施恩的人倒是现成的。

到得凤鸣山,正是辰时,山下还是一群人,他也不避讳,直接在山前落下,在众目睽睽之下迈步走向门房。

看门儿的下人认得他,见他过来,急忙撇下他人迎上前来。

“烦劳通禀一声,只说南风子求见,愿以天书一卷,换得百毒不侵。”南风高声说道,他是故意大声说的,王叔有没有百毒不侵的法子他也不晓得,他的主要目的是借众人之口将此事传扬出去,一来可以告知众人他并不吝啬天书,二来也是间接告诉那些有心下毒害他的人,别惦记下毒了,没用的。

那门房闻言好不惊讶,急切转身,快步上山。

门房走后,南风歪头环视左右,众人见他眼神不善,皆不与他对视。

寻不到对手,南风有些失望,罢了,不欺负这些小人物了,要搞就搞大的,往兽人谷叫上胖子,去紫光阁偷袭李朝宗去。

刚转头回来,却现那门房又跑回来了。

门房到得近前,低声说道,“英雄,您的朋友现在在山上……”

第三百三十五章 玄铁右手

南风闻言心中一凛,“哪个?”

“就是去年您带来求医的那位女子。”门房答道。

“她何时到的?”南风追问。

“今早刚到的,我认得她,便率先通报,家主已经将她请上山了。”门房说道。

“多谢。”南风摸向腰间钱袋,他焉能看不出门房是在示好讨赏。

那门房见状连连摆手,“您的钱袋上次遗落在……”

“那是送你的。”南风打断了门房的话头,上次他抱着元安宁过来求医,由于来得太早,王叔尚未开门接诊,他便将钱袋扔进了门房居住的木屋,试图贿赂门房早些通报,但事紧急,门房得了钱却没能为他办事,人的格局有大小,关心的事情也有大有小,对门房来说,拿了钱却没能为人家出力有些不厚道,这可能也是他前来示好的原因。

见南风这般说,门房了了一桩心事,快步跑走,上去通禀。

仆人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当好的,这个门房就做得很好,上山时一溜儿小跑儿,自山腰茅庐停留了片刻,回来又是跑着下来的,当日王叔与南风交易时他也在场,知道南风不是寻常人等,他也没有别的办法来讨好结交,只能费些力气,快去快回,以此彰显对南风的尊重。

“家主正在为您的那位朋友诊治,有话传出来,让您上去坐等。”门房冲南风说道,言罢,转身看向其他候诊求药的宾客,“贵客求诊,我家主人需全心诊疗,今天怕是不得空闲了,都走吧,明日再来。”

说完,撇下一群面露不满和失望的宾客,又过来冲南风赔笑,“英雄,走,我带您上山。”

对于这样的礼遇,南风着实不太习惯,从小到大冲自己有口好气,有个笑脸的人都少,而今受到如此殷勤的对待,这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来的也着实太快了。

随着门房来到山腰茅庐,门房将南风引入正屋,随后又忙着去泡茶,王叔身边原来有个伺候茶水的老仆人,但那老仆后来被李朝宗和王仲给害死了。

此时王叔并不在房间里,元安宁也不在,在茅庐的北面有个密室,他们二人应该在那里面。

南风坐下没多久,正北墙体的暗门就被人自里面推开,王叔探头出来,“还需半个时辰,莫要着急。”

王叔此时脸上戴了一层面巾,双手戴有轻薄的羊肠手套,两只羊肠手套上都沾有新鲜血迹。

“有劳。”南风稽道谢。

王叔也不多说,转而退了回去,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竟然没有关上暗门。

南风本不想过去窥探,但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只见密室里面是一处很大的空间,分为东西两个区域,东侧是各种稀奇古怪的器物,应该是王叔多年的收藏。

西侧有不少药架,上面摆放着各种药材,在西侧中间区域有一张石床,石床一侧放着大量奇怪的岐黄用具,元安宁躺在石床上,脚朝外,身上覆盖着黑色的麻布,王叔站在石床右侧,正在紧张忙碌。

王叔也是有修为的人,听得脚步声,知道南风自外面探望,头也不抬,忙碌的同时出言说道,“令友服下了麻沸散,正在昏睡。”

“多谢先生。”南风再度道谢,有些人年轻时愚蠢,上了岁数更蠢,但有些人年轻时就聪明,上了年纪更聪明,王叔无疑属于后者,他应该是故意没关门的,目的是让南风自外面看着,元安宁此时处于昏迷之中,他虽然是大夫,却终究是个男子,这是为了避嫌,让南风不会多想。

就在此时,门房端了茶水来送,一开门,进风了,南风唯恐灰尘进入密室,便试图关上石门,但他找不到机关,便只能挡在门口。

门房送来茶水就退了出去,出门之后还不忘带上房门。

南风回到客座,坐下喝了几口茶水,但他始终不放心,便端着茶杯回到石门处,此时王叔正在密室里紧张忙碌,忙碌分为两种,一种是手忙脚乱,一种是有条不紊,王叔就是后者,他的动作非常快,很是连贯,各种器械使用的极为娴熟,此时应该正在接续的紧要关头,王叔一边下针试探,一边对接缝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正所谓术有专攻,每一行顶尖的人物都值得尊重,大夫也是如此,世间的大夫千千万,但达到王叔这种高度的怕是只有他自己,要想谋利生活,为他人之能为也就够了,但若想登峰造极,名利双收,则必须为他人之不能为。

似这种复杂的接续,便是王叔做起来也非常吃力,不但要精准对接快缝合,还要不时下针试探,银针扎的都是元安宁的右臂,根据王叔的下针部位来看,他扎的并不是穴道,应该是筋脉,银针扎下,刺激筋骨,黑布覆盖下的义手就可能有所反应,若是没有反应,就需重新对接。

王叔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这等繁重紧张的工作很快令他大汗淋漓,王叔穿的衣服是特制的,双肘各缝有一面毛巾,可能担心汗水滴下会感染伤口,王叔在忙碌的同时还需要频繁擦汗。

接续的时间比王叔预计的时间要长,何时开始的不知道,南风来到之后又过了一个时辰王叔方才忙完,下针再试,义手弯曲随意,伸展自如,抓握掐捏,灵活非常。

放下刀剪之后,王叔自一瓷瓶里倒出药粉少许,覆于接续处,再取药丸一枚,以水喂元安宁送服。

做完这些,方才拉下面巾,摘下羊肠手套,一边喝水一边密切观察元安宁右腕。

“先生辛苦了。”南风诚心道谢,他目睹了大部分的过程,王叔真的是用尽全力了。

“还好,幸不辱命。”王叔也是如释重负。

南风刚想说话,王叔又道,“老夫生平做过不少接续手术,以这一例最为满意。”

见王叔这般说,南风彻底放心了,王叔虽然行事乖张,却非常沉稳,他既然说好,那就是真好。

王叔冲南风招手,“你且来看。”

南风闻言侧身进入密室,走向石床。

王叔将遮盖着元安宁右手的黑布揭掉,“寻常义肢便是做的再好,也终是外物,总不能如血肉一般敏锐,但你们寻了九天玄铁,又以墨门造物之术熔炼捶打,令友的这只手掌虽然看似纤细,实则刚强非常,便是百炼精钢打造的锋芒利器也不得毁坏,再辅以老夫的延筋之术,便有了触知感觉,而今已如真的手掌无有二致了。”

“先生神医妙手,造化通天,大恩不言谢,容当后报。”南风急忙稽道谢,元安宁虽然不比寻常女子,却也还是女子之心,一只义手做的好生精巧,只是颜色与肤色不同,除此之外几乎看不出是一只义手。

“言重了,言重了。”王叔摆手谦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是你们的这只义手做得好,若无坚韧皮骨,便是有再多华丽毛羽,也无处附着。”

看得出来王叔对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频频打量,细观欣赏。

“她何时能够苏醒?”南风问道。

“等麻沸散的药力消散自然苏醒。”王叔言罢转身向外走去“出去说话。”

到得外面客厅,二人分宾主坐定,王叔端杯请茶,转而笑问,“怎地?吵架了?”

南风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和元安宁不是同时来的,在王叔看来二人应该是吵架了,元安宁先到,他不放心,又寻了个由头跟了过来。

“先生误会了,我刚自东北过来,是碰巧撞上的。”南风解释。

“哈哈,确实够巧。”王叔的表情和语气说明他并不相信南风的话。

南风也懒得继续解释,喝了几口凉茶,将不久之前凭借还阳丹晋身洞渊紫气,以及在东北战场生的事情还有他说过的与王叔有关的话,简略的说与王叔知道。

“先前与你的那五枚还阳丹是最后的家底了,想要别的还有,还阳丹是没了的。”王叔笑道,南风当着众人的面儿承认与他有过交易,对他来说是好事,晋身洞渊更是好事,奇货可居,他赌中了。

南风放下茶杯,说道,“先生误会了,我此番过来是另有所求。”

“嗯?”王叔侧目。

见他这般,南风知道那门房先前没有将他的原话传给王叔,便将先前自山下说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

王叔听罢再度笑,“有人要毒害你?”

南风闻言,知道王叔又误会了,王叔先前曾经去过黑水沼泽,在西北风口下毒试图报复李朝宗,那时应该是看到他与诸葛婵娟在一起的,而今他又与元安宁同行,也不怪王叔会将他视为花心的负心汉。

“不是先生想的那样,我是担心别人会下毒害我。”南风说道。

王叔自然不会窥探他的隐私,说道,“毒物也分五行,五行毒物不下上千种,没人能够真正做到百毒不侵,不是我吝啬给予,而是真的没有这样的法子。”

不等南风接话,王叔又说道,“百毒不侵是真的不成,不过倒有个防毒的法子,你稍等,我送你个小玩意儿。”

王叔说着站立起身,回到了北侧密室,不多时,拿了个扁平的小盒子出来,小盒子是木雕镂空,只有掌心大小,“这里面是只麝香鼠,本身是无毒的,但它以毒物为食,若是身边一丈范围内有毒物,它就能闻到气息,此物是个哑的,不出叫声,你贴身带着,它若有异动,你就要当心了。”

“多谢先生,无以为报,只有……”

王叔微笑摆手,“你这不是答谢我,是在给我惹麻烦,你既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了,我便是不想要,也只能要了,他日万一有人杀将上来,我也将其交出去保全性命。”

南风刚想接话,却听得密室里有起身的声响。

“她醒了,进去扶她出来吧……”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不期而遇

南风闻言急忙放下木盒,起身走向密室,到得密室门口,只见元安宁已经自石床上坐了起来,可能不曾回过神来,没有端详接续的右掌,而是抬手摁向两侧太阳穴。

“哎哎哎,别乱动。”南风急忙侧身而入,元安宁抬起的是右手,由玄铁打造的义手异常坚硬,万一摁压力道太重,可别把自己给捏死了。

听到声响,元安宁转过头来,见来的是南风,脸上立刻露出欢喜神情,“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南风愣了一愣,“我碰巧路过,王先生刚为你继了义手,你不要乱动。”

得南风提醒,元安宁方才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抬手低头,紧张打量。

南风没有急于说话,王叔所用的麻沸散想必是一种能够减轻痛苦的药汤,这种药汤除了能够减轻痛苦,貌似还会对人的神志产生一定影响,元安宁此时就处于大梦初醒的茫然状态。

看得出来元安宁很紧张,起初只是转动手臂,正反打量,随后才慢慢开始尝试活动弯曲,现接续的义手很是灵活之后好生喜悦,虽然不曾欣喜若狂,身体却在微微抖。

看得出来,元安宁对义手很是满意,也可以说达到了她预期的效果,但令她没想到的是接续的效果远远不止她想象的那样,快弯曲掐捏之后,垂手抚摸石床边缘,此番抖的更厉害,不问可知,她已经现义手不但如臂使指一般的灵活随心,甚至还能让她感受到久违的触觉。

南风没有出言催促,直到元安宁停止尝试惊诧抬头,方才问道,“感觉如何?”

元安宁面带喜色,点头连连。

“走吧,王先生还在外面等咱们。”南风说道。

元安宁再度点头,撑臂下地,麻沸散的药效可能不曾彻底散去,她腿脚软,下地之后站立不稳,一个踉跄。

南风见状急忙伸手扶住了她,搀着她往密室外行走。

走过几步,元安宁貌似想起一事,停了下来,左右张望,转而手指西侧木桌,“我的包袱。”

南风松开元安宁,过去拿起了那个包袱,在包袱旁边还有一件麻布包裹的器物,随手拿起,现很是沉重。

“这是什么?”南风随口问道,实则他一入手就根据重量猜到此物是九天玄铁,但此物的形状与降龙锏差别很大。

“我为你做的刀剑。”元安宁歪头一旁,不与南风对视,“玄铁余下不少,留了也无甚用处。”

旁人送人礼物,都是唯恐他人不能感受到自己的一片真诚,但元安宁却恰恰相反,好像唯恐南风念了她的好儿,是什么促使元安宁这么做南风自然清楚。

有些事情知道了也没必要说破,南风笑了笑,上下打量,寻找捆扎麻布细绳的绳头儿,“剑还是刀?”

失了搀扶,元安宁站立不稳,伸手扶向石床床尾,“既是刀,又是剑。”

见元安宁站立不稳,南风就没有打开那个布包,将其夹在腋下,拎着包袱,过来搀着元安宁出了密室。

见到王叔,元安宁免不得再度道谢,来时她是万分忐忑的,而此时除了喜悦还是喜悦,当真是满心欢喜。

道谢和谦逊过后,三人落座,元安宁也是客,坐南风下。

南风自包袱里拿了画符文房出来,将第九片龟甲的内容默写出来,递给了王叔,“这是其中一卷天书,先生收好。”

王叔伸手接过,放于一旁,转而指着那木盒说道,“这麝香鼠不比虫蚁,最长半月就要进食一次,也不用寻毒物喂它,只需打开木盒放它出去,它自己会去寻觅食物,进食过后会自行回返。”

见南风面露疑惑,王叔解释道,“这木盒乃千年檀香的木心雕琢而成,麝香鼠一直以此为巢,别处住不惯。”

“君子不夺人所……”

王叔摆手打断了南风的话头,“此物稀罕倒是真的,却不是我的心头之物,也是换的旁人的,送给你了。”

南风再度道谢,转而起身告辞。

王叔也没有挽留,送二人到院门之外,目送二人下山。

此时元安宁已经能够自己行走,南风便没有继续搀扶,而是与她一同慢走下山,“可还满意?”

“出乎意料。”元安宁抬臂看手。

南风本想说喜欢就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再好的义手也是假的,只是对残缺的一种弥补,终究不如原来的好。

元安宁貌似也想说什么,但只是有开口的征兆,却没有下文。

眼见气氛有些尴尬,南风就说话打破沉闷,“你接下来要往何处去?”

“去玉璧。”元安宁说道。

“我刚打那儿回来,那地方你最好别去。”南风摇头说道。

“为何?”元安宁的表情不是疑惑而是黯然。

南风答道,“两魏正在那里交战,龙云子和燕飞雪都在军中督战,我感觉战况对西魏不利,玉璧离战场很近,估计用不了多久战火就会蔓延到那里。”

“那我更要早些去了。”元安宁随口说道。

南风本想问元安宁过去干啥,但转念一想又没有问,元安宁自然不会帮西魏对抗东魏,但不排除她要过去带走自己的亲友和故人。

“此处距玉璧有两三千里,步行太慢,我送你一程。”南风说道。

“可不要耽搁你的正事。”元安宁没有拒绝。

“不会,我也没什么急事儿。”南风摇了摇头。

说话之间,二人到得山脚下,来时山脚下有不少车马,先前门房告知王叔今天不接诊,山下的人此时几乎走光了,只剩下一辆马车停在青石牌坊东侧的树林边缘。

见二人下山,那门房急忙出来送行,其他木屋里的江湖中人各行其是,看似不曾注意二人,实则都在暗中窥探。

直到目前为止,除了送给燕飞雪的那两卷天书,南风送出的所有天书都是第九块龟甲,给元安宁的也是这一卷,但那时他尚不知道龟甲的纹路就是武功招式,与元安宁的只有文字,没有龟裂纹路,此时有心将第九块龟甲的纹路拓印给她,奈何周围到处都是眼睛,只能暂时压下这个念头。

他有八爷为坐骑一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他也懒得藏头露尾,到得空旷处便出呼哨,召唤八爷。

不多时,八爷到来。

就在南风想要提气拔高之际,一瞥之下现了可疑之处,在东侧马车的车辕上半躺着一个车夫,车夫翘着腿儿,头上戴着一顶斗笠,那斗笠遮住了眉却没遮住眼,根据那车夫歪头的方位来看,应该正在窥探他们。

那车夫是个面色蜡黄的中年汉子,属于混进人群再也认不出来的那类,此人很是面生,之前应该没有见过。

刚想移回视线,却突然注意到那中年汉子的耳朵,人的耳朵千差万别,那中年汉子的耳形令他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而今他已经晋身紫气洞渊,百丈之内的苍蝇都能分清公母,定睛细看,那汉子的耳垂上有遮掩耳洞的迹象,猛然想起一人,再比较,虽然掩饰的巧妙,却还是能够看出端倪。

“那马车我前日曾经见到过。”元安宁低声说道。

南风没有接话,拉着元安宁进到西侧树林的边缘,自怀中拿出第九片龟甲,涂抹朱砂进行拓印,转而将拓印好的黄纸递给元安宁,“我有些事情要处理,八爷送你过去,这是我先前与你的那卷天书,上面的纹路就是上等武学的招式,此事只有你我知道,不要泄露于旁人。”

“出了什么事?”元安宁问道。

“小事情。”南风将那黄纸塞进了元安宁的包袱。

“你有事就去做,不用管我,我自去玉璧。”元安宁说道。

“没事儿,快走吧。”南风冲在上方盘旋的八爷做了几个手势。

元安宁虽然不明所以,却也没有寻根问底,而是将那把由麻布包裹着的刀剑递给了南风,“持握便为双刃剑,紧握就是单刃刀。”

“多谢,准备,我送你上去。”南风言罢,将元安宁送上半空。

八爷之前得到过南风的授意,知道南风想让它做什么,见元安宁上来,便俯冲接住了她,唳叫一声,往东北方向去了。

目送她们离开,南风自树林边缘坐下,解开麻布看那里面的器物。包袱里是一把四尺左右的长剑,木质剑鞘,可能是单手不得雕刻,剑鞘上并无纹饰,不过用料倒是考究,应该是自皇家器物上拆解下来的名贵木料。

剑柄为黑色玄铁,与寻常长剑的剑柄不太一样,护手呈雄鹰展翅状,这样的护手介乎于刀的护手和剑的护手之间。

握柄有五指轮廓,只能单向持握,这样的结构应该是为了在长剑变为长刀之后确保刀刃位于受力的下方。

拔剑出鞘,只见由玄铁锤炼的剑身长约四尺,这一长度兼顾了刀剑的需要。

此外,剑身除了贯穿正反两面的森然血槽,没有任何多余装饰,刀剑的作用是杀人,不是为了好看,千百年来铸剑师的揣摩和武人的实战,已经找到了刀剑最佳的形状,正所谓大巧不工,大巧若拙,过多花哨的改动反而画蛇添足,会降低刀剑的进攻威力。

用力紧握,长剑立刻变为长刀,与寻常的厚背大刀不同,由长剑变化而成的长刀与窄刃苗刀很是相似,修长锋利,此物由玄铁铸成,坚硬无比,窄刃既能加快进攻的度,又不虞被对手斩断。

检视过后,南风还剑归鞘,靠着大树闭眼假寐,老子就在这儿,赶快来道歉。

等了片刻不见动静,南风也不着急,看谁能倔的过谁。

太阳升起,气温回升,南风有些困了,就在此时,东面传来了驾车的声响。

听到声响,南风歪头一旁。

等了片刻,却听到马车没有往西移动,而是往南去了。

回头张望,他娘的,竟然走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秣马厉兵

马车沿着林间道路向南移动,不紧不慢,渐行渐远。

南风坐着没动,直至马车消失在道路拐角也不曾起身,元安宁曾经在几天前见过这辆马车,这便说明诸葛婵娟一直在暗中跟踪元安宁,诸葛婵娟为什么要跟踪元安宁?

如果是为了加害元安宁,她早就动手了,元安宁虽然精通造物,随身带有暗器,但她失了一只手,诸葛婵娟要杀她并非难事。

仔细想来诸葛婵娟加害元安宁的可能并不大,因为她没有那么做的动机,排除了这种可能,还剩下两种可能,一是对元安宁失了手掌心存愧疚,暗中护送至此。这种可能性也不大,诸葛婵娟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做过的事情绝不会后悔,元安宁便是失了一只手,她也不会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毕竟她没有必须医治元安宁的义务,而且元安宁的手掌也不是她斩断的。

除此之外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那就是跟踪元安宁是为了找到他,二人当初虽然吵的很厉害,也各自说了绝情的气话,但内心深处不管是谁,还是挂牵着对方的,只是各自有气,不愿低头。

他来凤鸣山之前并不知道元安宁在这里,的的确确是碰上的,但诸葛婵娟不这么看,在诸葛婵娟看来他与元安宁是约好在这里碰头的,一个刚来,另一个紧接着就到了。在元安宁接上玄铁义手之后,二人又一同下山,这便说明二人的关系非比寻常,至少诸葛婵娟会这么看。

以诸葛婵娟的倔脾气,寻他道歉的可能性并不大,既然不是道歉求和,那就只能是出于关心,可能是听到了什么对他不利的风声,也可能是担心他会遇到危险,有心暗中相助。

但他来到凤鸣山之后,立刻高声向门房说出了自己来此的目的,丝毫没有避讳众多求医者,这说明他底气十足,并不畏惧。下山之后又出手将元安宁送上了半空,此举是需要使用灵气的,灵气一动,洞渊紫气立刻就会显现,诸葛婵娟自然会看到。

在现他与元安宁关系很是亲近,而他又已经晋身洞渊有了自保之力之后,诸葛婵娟驾车离开了,可以想象诸葛婵娟的心情是何等失落,何其惆怅。

南风一直坐着没动,平心而论,诸葛婵娟是误会他了,他与元安宁的关系并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但要想让他主动上前解释,绝无可能。

南风自己不愿低头,又希望诸葛婵娟能够低头,诸葛婵娟应该也是这种想法,这就进了一条死胡同。

生气之余,又有些担心诸葛婵娟会因为误会而去另寻新欢,不过转念一想,若诸葛婵娟真的那么做了,便说明诸葛婵娟对他的感情并没有他所认为的那么深挚,这样的女人,也不值得他惋惜留恋。

有些事情道理虽然能够想明白,但心情总是会受到影响,少许烦躁,几分担心,还有些许郁闷。

南风所在的位置在青石牌坊的西南,离北面的木屋不是很远,诸葛婵娟驾车离开之后,南风站了起来,步行向南,西行进山,来到当初与胖子歇脚的那处木屋,八爷知道这地方,能寻来。

玉璧离这里着实不近,八爷短时间内回不来,南风寻了阴凉处坐下,拿出了燕飞雪赠送的那几张写有上清法术的黄纸。

但他心中不静,不得专心,看过几眼之后将黄纸收起,拿出了天木老道当年送他的那本记载有天木老道捉鬼降妖心得的秘籍,这上面记载的都是具体事例,虽然不是什么厉害法术,却是一些日常经常用到的法术,这些雕虫小技能让一个道人在世人眼中更像道人。

由于昨夜不曾睡好,看过几页竟然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时分,南风起身另寻了一处阴凉的所在,又拿了元安宁送的那把长剑审视打量。

此物既是长剑,又可做刀用,元安宁应该将那把降龙锏重新熔炼过,此时这把刀剑已经失去了柔性,只剩刚性,虽然使用更加顺手,论技艺,实则是退步了的,只有刚性与刚柔并济相比是落了下乘的,不过这种改变却是他所希望的,之前的降龙锏太难操控,拿在手里如同一条瘫软的死鱼。

此外,降龙锏虽然神异,却没有锋利的刃口,临阵对敌遵循兵不血刃的原则,这在他看来也是华而不实的,兵器就是用来杀人的,动手不留情,留情不动手,真动手了,还管对方流不流血,又不是教书匠拿来打手掌的教鞭戒尺,自然是越锋利越好。

重新熔铸的刀剑异常锋利,剑身较寻常刀剑更薄,充分利用了陨铁坚硬的优势,若是寻常铜铁,打造的这般薄,一旦与他人兵器磕碰,很容易就会折断。

此物虽然刀剑兼用,实则还是以剑为主,刀为辅弼,只有用力持握剑柄,长剑才会变成长刀,一旦持握力道减弱,长刀瞬间就会变为长剑。

了解了玄铁长剑的特性,南风将其还归剑鞘,闭着眼睛,靠着大树,自脑海里回忆那些龟甲上的纹路,他不擅长使用兵器,而今得了好的兵器,只能自龟甲的纹路上揣摩招式。

这些龟甲上的裂纹多寡不一,有的只有四五道,有的则多达几十道,自龙头得到的那片龟甲虽然个头最大,但上面的裂纹并不多,裂纹最多的是第五处,也就是天元子当年得到的那片,这片龟甲原本属于铁剑门的徐昆。

静心回忆,很快现些许端倪,当日长乐挑战龙空寺的空性,一味抢攻,逼的空性疲于应对,般若神功一招也不曾用上,全的全是出家之前的功夫。

空性出家之前是徐昆的徒弟,他所用的那些招式与第五片龟甲上的纹裂有形似之处,由此可见太阳山的玉清老道木板上的留言讲说的都是实情,龟甲天书上纹裂的确能够衍生高等武学。

推研天书古文是有很大难度的,但照葫芦画瓢就容易多了,这些龟甲上的纹路适合每一个参习,胖子可以学,长乐也可以学。

长乐此人沉默寡言,很是内向,勤奋刻苦倒是真的,却并不是非常聪明,有些木讷死板,当初在浪迹长安时他与长乐的私交是最好的,也不知道长乐现在何处,若是能够遇到他,这六片龟甲上的所有纹路都可以画写下来,交由他去演练。

酉时,南风听到西南方向有异动,离此有三四里,听声音貌似是不小心踩断树枝的声响。

便是猜到有人在暗中窥探,南风也不以为意,若是真有本领,也用不着藏头露尾,鬼鬼祟祟了。

日落西山之时,百鸟归林,东西南三面皆有飞鸟在上空盘旋,不曾投林,眼下正是鸟雀建巢时节,那些在树林上空盘旋不落的鸟雀说明下方有令它们感觉不安的事物,它们不怕野兽,能令它们感觉不安的只有人

来的是谁南风不晓得,明知周围来了很多人他也不惊慌,此时北方无人潜伏,要想离开也不是不能,但他也没走,有些事情早晚都是要面对的,总有一些人不见棺材不掉泪,对于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这类人,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们看到棺材。

夜幕降临之后,来的人越来越多,大部分人还是有所避讳的,自远处悄然靠近,不曾使用身法。但也有一些大胆之人不曾隐藏身形,直接落到了他周围不远处。

他能看到的这些人都是些生面孔,梁国很大,他认识的武人不过是先前赶来搭救王叔的那些,在那些人之外,还有很多别的门派。

到得入更时分,聚集在附近的武人至少已有近百人,侧耳细听,各处都有窃窃私语。

便是存了立威之心,身陷重围还是令南风有些紧张,八爷是巳时动身的,八爷送人会全飞行,以求尽快回来交差,按照八爷的度,此时应该刚到玉璧,哪怕到得玉璧立刻回返,最快也得明早才能回来。

天黑之后来的人越来越多,想必都是听到风声,自远处过来的,有对年轻男女还是乘了白鹤过来的,他们不曾靠近,而是落于西侧山头儿。

来的这些人应该彼此之间都是认识的,至少有些是认识的,来到之后各自联络,商议对策。

派系这东西哪里都有,梁国武人也有,有些人是朋友,也有一些人是对手,复杂的关系纠结掺杂,彼此忌惮,各怀鬼胎,都不愿当那出头鸟,只希望别人冲在前头倒霉遭殃,他们躲在后面占便宜捡漏儿。

存了这样的想法,各路人马虽然摩拳擦掌,却都没有急于行动,他们不动手,南风自然不会主动挑衅,真的动手,厮杀不会持续很长时间,拖得时间越久,八爷越有可能赶回来,只要八爷回来,就不是背水一战了,哪怕不敌,也可以全身而退。

凡事都有两面,此事亦然,拖延时间固然有好处,但也有弊端,那就是拖延的越久,太清宗越有可能得到消息,倘若太清宗派了高手过来,他的处境会更加危险。

危险的情况之前遇到过好多次,但大部分都是被动遇险,而此时的凶险则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有心立威扬名,震慑众人,免得日后今天来一个挑衅,明天来一个暗算,不胜其烦。

来的人越多,震慑的效果越大,但来的人越多,承受的风险也就越大,有风险不一定有回报,但要想有回报,就一定会面临风险。

正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今日就是成名之战,要么一败涂地,要么一鸣惊人。

要说不紧张那是自欺欺人,但要说害怕也不至于,王叔虽然就在附近,但他是不会出手帮忙的,好在他渡劫之后还剩下一枚还阳丹,又得了玄铁剑,之前在军营里对混元神功的参习亦有心得,再加上充盈的洞渊紫气,应该够用了。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时间不多,想要研习燕飞雪留下的法术已不能够,不过却可以趁机揣摩一些别的,他手里有两片原本属于太清宗的龟甲,分别为第五片和第七片,太清宗的混元神功就是由这两片龟甲和另外一片龟甲衍生而来的,也就是说混元神功与龟甲上的纹路是有共同之处的,混元神功不但可以徒手使用,也可以用在兵器上。

这个世上永远不缺莽夫,三更刚过,有一彪形壮汉拿着虎头大刀纵身跃出,“议,议,议,一个毛头小子议个鸟儿,老子就不信这个邪,我来拿他。”

眼见对手来到,南风纵身跃起,凌空出剑,直取头颅,一蓬鲜血,身异处。

“你应该信的……”

第三百三十八章 血腥血性

一剑毙命,南风飘身落地,剑不归鞘,直身侧目,冷视众人。

每个人都喜欢快意恩仇,也都希望能够快意恩仇,却搞不懂什么才是快意恩仇,快意恩仇除了要有强大的能力做前提,还需要做到恩怨分明,冷静审视,仔细思虑,不含混,不纠结,不犹豫。

他人对自己的伤害分为两种,一种是无心之过,这种情况哪怕造成了严重后果,在自己愿意和对方知错的前提下,可以原谅对方。还有一钟是故意为之,对于这种情况,哪怕没有造成不良后果,也绝不能原谅,心术不正,卑劣阴险,不但不能原谅,还必须报复,人不能对不起别人,但更不能对不起自己!

善意和大度只能留给那些对自己心存善意的人,对于那些对自己心存恶意的人,必须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绝不能借着自己有教养,不与对方一般见识的幌子,来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卑微和懦弱。

这个彪形壮汉应该有家人,我管你有没有家人,有没有妻儿老小,你想杀我,我就杀你,就这么简单,这就是公平,没有那么多无谓的疙瘩和令人作呕的纠结。

那壮汉是谁南风不晓得,使的什么功夫他也不知道,因为他没给对方出招的机会,他唯一看到的就是此人气呈正蓝,为三洞修为。

此时南风所在山头人头攒动,先前隐于林下的那些武人此时纷纷来到树顶观战,里三层外三层,放眼望去,密密麻麻,便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南风知道周围有很多人,却没想到有这么多,要说不担心那是自欺欺人,要说胆怯却也不至于,都说人多力量大,那也得看都是些什么人,这是灵气的抗衡,是武功的对决,不是街头匹夫的聚众群殴,这些人中能与他正面抗衡的不会过一拳之数,剩下的全是局外人,当然,局外人是在他们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只旁观不出手的前提下,一旦出手,他们就是死人,弱,不是作恶的借口,也不是被宽恕的理由。

古人有云,神恩如海,神威如狱,寡恩不足以令人心服,无威不足以令人惧怕,人只会尊敬比自己强大的人,所谓不打不相识,不过是领教了对方的厉害,知道对方不好惹,而采取的一种明智的互不侵犯的态度,想要不受欺负,就必须展示力量,以德服人是建立在拥有强大力量的前提下,打不过别人,谁会跟你讲道理?

每个人都有朋友,那彪形大汉也有,也可能是他的同门,在彪形大汉被南风斩杀之后,其他武人由此窥见了南风的真实实力,变的更加谨慎,但彪形大汉的朋友见他身异处,怒火攻心,乱了方寸,疯一般的冲了过来。

南风在确定对方人数的同时,也根据对方的呼喊声确定了这三个人与那彪形大汉的关系,其中一个老者嚎的是‘老三’,而一个妖艳的女子喊的则是‘杀了他给三哥报仇’,由此可见这四个人应该是结义兄妹。

这三人移动时都用上了身法,使用身法是需要调驭灵气的,灵气一动,修为立刻暴露,一个深蓝大洞,两个正蓝三洞。

渡过天劫之后,除了灵气修为的提升,自身感官的变化也非常明显,反应度也大大提升,这三人虽然移动很是快,在南风看来却并不很快,确切的说是还不够快,差太多了。

倘若双方实力相差不是非常悬殊,技巧,方法,计谋或许还能派上用场,倘若双方实力有天壤之别,再好的计策,再诡诈的狡计也毫无用处,再强大的螳螂也挡不住战车。

最先落地的是那个大洞修为的老者,此人左眼戴着眼罩,应该是个独眼龙,年纪当在七十岁上下,还有些驼背,用的是一根青铜拐杖,落地之后双手持拐,拦腰横扫。

南风站着没动,直待另外一个用护手钩的高瘦汉子交叉双钩封他上行退路时,方才有了动作,身形疾动,顺着铜拐移动的方向疾旋转,与此同时,长剑上抬贴肩,借着旋转之势将那独眼龙的脖颈环割斩断,待得转回原位,长剑高抬尺许,自头顶反挥加,将那瘦高汉子自腋下一分为二。

此时那身穿花衣的妖艳女子刚刚落地,拿了一根软鞭作势抽扫,但她也只是作势,并没有出招式,因为在她出招之前南风自高瘦汉子腋下划出的长剑已经顺势斩断了她的腰腹。

在斩杀那彪形大汉之后,四周虽有惊讶声音却并不很多,声音也不是很大,但此时周围却传来了齐声惊呼,当然,人多嘴杂,惊呼也不相同,喊啊的居多,喊呀的也不少,还有一些零散的,‘一个照面便杀了黄山四残?’‘好小子,用妖法害人。’‘定是下毒无疑。’

“你们懂个屁呀。”相较于啊啊呀呀,南风更讨厌那些零散的呼喊,见识不到还自以为是,他先前是以混元神功催动龟裂招式,是不折不扣的武功,哪是什么妖法。

有观战的也有好处,他原本不知道这四人的身份,现在知道了,是甚么黄山四残,那个高瘦汉子面色蜡黄,一看就有痨病,至于那个妖艳女子和那彪形大汉有什么残疾,他倒不曾现,不过这个也不重要,便是他们都有残疾,也不影响他下手无情,残疾也好,岁数大也罢,都不是作恶的借口,更不是被宽恕的理由。

玄铁长剑异常锋利,那高瘦汉子和那妖艳女子虽被一刀两断却并没有立刻殒命,自地上惨叫哀嚎,痛苦挣扎。

南风侧目歪头,长剑挥出,斩下了那高瘦汉子的脑袋,给予对手同等惩罚是没有错的,但可以杀,不能虐。

那高瘦汉子解脱之后,南风提着长剑走向那只剩半截的妖艳女子,那妖艳女子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了但身形很是婀娜,蜂腰肥臀,但大煞风景的是此时肥臀在五尺之外了,蜂腰也断了,肠肚流了一地。

见南风向她走来,那妖艳女子痛苦的表情变的更加复杂,有求生的渴望和对死亡的畏惧,也有对尽快解脱,免受痛苦的渴望。

南风自然不会征求她的意见,长剑再出,还是斩。

女人是弱者,理应受到优待,但如果女人做了不该女人做的事情,她就不再是女人,优待的特权随之消失,与男子等同。

不伤害女人常被一些男人拿来标榜自己,实则那非常浅薄,真正有能力,有修养的男人,身边的女人会受到无微不至的保护和关爱,她们会心甘情愿的做好女人,不会做出那些需要男人咬牙瞪眼的强忍着不动手的事情。

连杀四人,南风仍未收回长剑,拎着长剑环视四周,见无人上前挑衅,方才收起长剑走向尸堆,自那独眼龙的腰间扯下一个皮囊,拔掉木塞之后闻了闻,现是酒,便扔了,喝酒的唯一作用就是壮胆,大敌当前,喝酒会反应迟钝。

众人都知道他想喝水,却自然不会有人送水给他,好在肥臀附近也有一个皮囊,这里面是水,闻了闻,确定是水,便喝了。

剑客的头必须是乱的,不然就没有落魄的味道了。但南风不是剑客,他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喝完水,整理了一下头,临阵对敌必须保证视物清楚,搞几绺头在额头耷拉着,倒是好看了,但死的也快。

高手通常是沉默寡言的,得惜语如金,不然就显不出高手的深度和冷酷了,但南风不是高手,实则他也是高手,只是懒得按照世人眼中的高手去做那些令自己感觉不舒服的事情。

第一波儿较量之后,南风回到山顶坐了下来,将第九片龟甲捏在手上示于众人,“我的确有龟甲天书,还不这止一片,你们想杀我尽管来,但我给你们提个醒儿,我这人记性好,谁得罪我了我都记得,不管过多少年我都不会忘记。而且我这个人气度不大,很记仇,今天你们冲我动手,就别指望来日与我化敌为友,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报复,我会找到你们的老窝儿进行报复,抓不到和尚我就拆你们的庙。”

“阿弥陀佛。”远处传来了一声颂佛之声。

听得颂佛之声,南风也不感觉意外,都说四大皆空,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四大皆空,是人就有人性,连神仙都有一己好恶,更别说没断烟火的沙弥和尚了。

再者,穿着袈裟,念着阿弥陀佛的也不一定就是和尚,这跟满嘴仁义道德的不一定是好人是一个道理。

念一声意思一下也就罢了,那人念过一声阿弥陀佛之后紧接着唉了一声,这一声唉充满了失望和无奈,还有浓重的失望,完全是一副高僧的口气,唉完了紧接着又是一声阿弥陀佛。

南风烦了,抬手冲着阿弥陀佛传来的方向喊道,“你,就刚才喊阿弥陀佛那个秃驴,你给我过来。”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是满堂哄笑,这等危急关头,身陷重围还有心说笑,着实罕见。

南风喊完,没人应声,南风还不罢休,又喊,“你刚才哎呀哎呀的,好一副慈悲的神气,我正在大开杀戒,你快来阻止我,你家老大有割肉喂鹰之举,你也得学学,快来度我,让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快来度我,度我一个能顶你度一百个村妇。”

若不是身旁倒伏了几具残尸,鲜血满地,南风此时的神情活脱一个骑着墙头骂人的小无赖。

那人听他骂的难听,哪里还敢接话。

便是这样,南风还不放过他,“你都到这儿来了,还装什么好人,不为了抢我的天书,你到这儿来干嘛?他娘的,都进了窑子上了炕了,还装啥,你给我过来,让我一刀砍死你。”

人的出身对一个人的影响几乎是终生的,南风此时也可能文雅说话,但那是刻意纠正的结果,现在这种腔调儿才是他乞丐的真面目。

南风喊完,无人接话,不多时,人群中传来了笑噱声,“梦义大师,你做甚么去?”

“老衲还有事,先走了。”场面话交代的很是敷衍,再引哄笑。

“别走,别走,过去度他,功德无量啊。”有人起哄。

随后便是一阵儿聒噪,聒噪声中传来喊声,“我帮你拿了,接着。”

话音刚落,一个肥胖僧人就自西南林中向此处飞来,旁人使用身法都是脑袋在前,此人是屁股向前,不问可知是被人扔出来的。

见此情形,南风几乎笑出声来,这么个夯货,他自然能痛下杀手,纵身跃起,凌空起脚,只待那肥僧过来,一脚将其踢回去。但拔高之后,却现那僧人的的双手缩在宽大的袖筒里,此举表明他手里藏着什么暗器。

那僧人移动度很是迅捷,眨眼之间便到得三丈之外,至此,那僧人的双手自袖管里伸了出来,果不其然,真拿着东西,不过不是暗器,而是两个很大的圆形纸包。

由于已有防范,南风便不曾等他转身,长剑出鞘,催出剑气,斩向两丈外的肥僧,仍是一刀两断,伴随着一声惨叫,尸身落地,纸包散开,定睛细看,竟是两包生石灰。

“你们想弄瞎我?”南风既惊且怒,他知道自己处境危险,却没想到竟然有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使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人心之卑劣,乎想象。

低调只是一种态度,与修养无关,更多时候,低调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以免自己日后失势,受到他人的嘲笑和排挤,但总有一些人不屑如此,南风就是其中之一,气怒之下以剑环指,“我一个要饭的叫花子,也没师父指导帮衬,练气五年就晋身洞渊紫气,你们这群废物,棺材秧子,都这么大岁数了,就这么点儿能耐,活了一肚子坏水儿,没活出半点儿血性,你们怎么还有脸活着?日你娘的,一起上,老子让你们一起上……”

第三百三十九章 扒皮揭丑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江湖中人有江湖中人的路数,虽然身在江湖,但南风不是江湖中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野路子,野路子是不守规矩的,至少不守别人的规矩,这一通叫骂骂的在场众人目瞪口呆,类似的言语他们从未听到过,又不谦虚,又不礼貌,太无礼了,太狂妄了。

人如果过分在意别人的看法,就会活的无比纠结,别人怎么想南风不管,他只知道这群下三滥的东西连生石灰都用上了,想弄瞎他。

“都上,一起上,让我见识见识武林中人都是些什么东西!”南风怒吼。

立场不同,看法也不相同,站在南风立场,他是在怒吼,但是站在那些江湖中人的立场,南风就是在叫嚣,而且是在狂妄叫嚣,他们可不管南风为何如此愤怒,他们看到的只是南风此时此刻的狂妄,吞天一般的口气,对于此前自己一方的卑劣手段选择性的忽视了,别管我干了什么,你都不能失态,如果冲我火儿,你就是没教养。

呵斥,责问,贬低,回骂,唯独没有人站出来说一句,‘别怪这个后生火,是我们偷袭在先。’

“你们就是一群败类,凡是来到这里的,都是冲着我的天书来的,一个好东西也没有,来,你家大爷就在这儿,天书就在我手里,来拿,不怕死的就来拿。”南风怒目环视。

“呵呵呵呵。”聒噪声中传出了几声冷笑。

这几声冷笑是以灵气出的,虽然声音不高却震人心神,笑声里透着强烈的不满,除此之外还有森然冷意。

“呵你二大爷,就你会以灵气助势?给我滚出来。”南风气丹田,上冲喉头。

紫气真人的提气声是将灵气自口鼻出,与自劳宫涌泉出是同样的道理,随着言语停顿,出的灵气会产生颤音,颤音是震人心神的主要原因,先前那人笑声之中多蕴阴冷,而南风的言语则满是愤怒。

愤怒会导致胆大妄为,也可能造成方寸大乱,但不是每个人都是这般,总有一些人在愤怒的同时仍能够保持清醒,仍能够稳如磐石,骂是为了泄自己的不满,而泄不满则是为了维持心中的平和,通过先前那人的笑声,南风判断出此人也是洞渊修为,故此才会直接挑战。

渡过天劫的人与有了万贯家财的人是同样的心理,既然有了家底儿,就会更加惜命,没有把握的仗他们是不会打的。此外,除非有惊人际遇和通天造化,否则想要晋身紫气,至少也得四五十岁,三十多岁那都算年轻的,人的年纪越大,越不会冲动,故此他认定此人不会贸然出战,以身涉险。

只要此人不出战,就会对围观众人产生一种无形的影响,‘啊,连他都不敢出战,我出去岂不是找死?’如此一来,他反而会更加安全。

倘若那人真的应战,他也不惧,谁规定紫气洞渊只能与居山以下修为的武人对战,与势均力敌的对手厮杀那才过瘾,同为紫气洞渊,差距不会很大,谁狠谁就赢。

南风喊罢,人群中再度传来惊呼,“好生狂妄,胆敢挑战天墨真人?”

“真是狂犬吠日,不知天高地厚。”

“蚍蜉撼树,自寻死路。”

除了类似的声音,还有更加阴险的挑拨,“天墨真人乃青阳观高功,这狂徒竟然让天墨真人滚出去。”

“卑劣猖狂,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看此人也有些能耐,若是没有几把刷子,焉敢如此放肆。”

“天墨真人若是不惧他,一定会出战。”

“若是惧了呢?”

“若是惧了?那就会推说不与他一般见识。”

“福生无量天尊。”天墨老道唱诵道号。

听了众人的聒噪,南风方才知道此人的身份,当初前来凤鸣山救王叔的那群人中就有此人,在王叔获救之后此人还曾经训斥过他,在不久之前,太清宗和无常寺爆冲突,也是此人充当的导火索,不过那时此人只有居山修为,尚不曾晋身洞渊,此人所在的道观名为青阳观,是太清宗的外支。

不过他连太清宗都招惹了,还怕什么外支,恰好先前有心怀鬼胎的江湖中人说话挤兑天墨子出战,他便顺着那二人的话说,“天墨子,刚才他们的话你听到了不曾,他们说了,你若是不怕我,就会出来战我。你若是怕了,就会推说不与我一般见识。”

南风言罢,众人停止了喧哗,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烫手的山芋落到天墨子手上了。

天墨子此时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南风是这么个货色,先前就不应该笑那两声,实则他先前也是无奈之下才笑的,南风狂妄叫嚣,骂的难听,身为洞渊紫气高手,若是没点儿反应,岂不是让人瞧不起。

而今后路已经被人堵死了,若不出战,声誉就会受损,若是出战,又没有胜过南风的把握,这可如何是好。

都说人老成精,人老了会不会变聪明不知道,至少路数玩儿的通透,短暂的思虑之后,天墨子笑道,“哈哈,黄沙岭的二位庄主好不仁义,竟然拿话挤兑贫道,贫道若不出战,怕是二位会趁机嘲讽,但有兵马不动将帅的道理谁都懂得,不若这样,二位先上,若是二位能活着回来,贫道再行出手,你们看这样可好?”

来的江湖中人虽然多,却分属不同阵营,看热闹的总不会嫌事儿大,想抓鱼的都希望水浑,听天墨子这般说,便有人起哄,让先前说话的甚么庄主出来与南风较量。

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人应该多做一点好事儿,坏事做多了总会有报应,这二人没想到烫手的山芋眨眼之间到了自己的手里,但他们都是小人物,也不在乎脸面,厚着脸皮开始胡搅蛮缠。

众人都知道他们在胡搅蛮缠,也都知道他们怕了,多有嘲笑,尽是挖苦。

就在此时,南风又说话了,“你,就你,别看了,穿黄衣服的那个,你刚才笑的声音最大,好像很看不起他们两个似的,你不怕我?不怕的话给我滚出来,要是你也怕,你有什么脸去笑话他们?”

南风一开腔,所有人的视线都移到了那个身穿黄衣服的中年男子身上,那男子骇然瞠目,茫然四顾,他本来还在幸灾乐祸,没想到南风会突然冲他难。

“不要脸的东西。”南风骂道。

骂了也就是骂了,那人也不敢还口。

南风还不解气,又骂了一句,“没种的软蛋。”

种这东西还真不是每个男人都有的,想要有种就要上去跟人家打,打不过就得死,还是没种好了,至少命还在。

如此一来,场中很快安静了下来,他们摸不清南风的路子,南风就跟个官差一般,看谁不顺眼就上去扒皮,每次还都能扒到点子上,扒的他们鲜血淋漓,颜面丧尽。

为了不丢人,还是少说话吧,免得惹起南风的注意,搞得灰头土脸。

见众人不来战斗,南风打了个哈欠,“你们还打不打了?”

没人接话。

“不打我先歇会儿。”南风走向那几具尸身,自尸身上翻找干粮,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饿了。

外围众人见他翻找,猜到他想找吃的,便有人扔了只卤鸡过来,“给你。”

南风有感,见是卤鸡,便抬手接了,拿在手里看了看,坐回原位张嘴咬嚼。

扔鸡那人没想到他敢吃,见他真吃,后悔不迭,早知道他吃,就该下毒。

南风吃东西的时候,围聚在周围的江湖中人在急商对策,与之前的小范围商议不同,这次是很多人凑在一起商议,确切的说是密谋。

南风敢吃那卤鸡是因为麝香鼠没有异动,但那卤鸡是什么味道他却没心思品味,他在此处已经滞留了快一个对时了,江湖中人既然能够听到风声赶来,太清宗不可能毫不知情,此时虽然不见太清道人现身,但他们极有可能埋伏在外围,不出手是因为顾及身份,不想在人多的地方显露自己的卑鄙。

凡事最怕齐心,一只鸡吃了半截儿,那群江湖中人就达成了共识,大小门派的领共有三四十个,正聚在一起抽签儿。

签字是用树枝临时削成的,偌大的一捆,貌似是以长短区分的。

抽签结束,各门派或进或退,调整位置。

半刻钟之后,位置调整完毕,近千人分为三环,最近的一环在南风十丈之外,二环在二十丈外,三环在三十丈外。

就在此时,山东跑来一人,定睛细看,不是旁人,乃凤鸣山负责通传的门房。

那门房虽然是个小人物,却是个有靠山的小人物,也不怕这些武人,径直跑到人群之外,高声喊道,“我家主人说了,凤鸣山之外的事情我们管不着,但谁要是敢去凤鸣山捣乱,就是跟我家主人过不去。”

言罢,颇有深意的看了南风一眼,这才转身跑走。

门房的这个举动自然是善意的,不过也是多余的,王叔传出这样的话,明摆着是告诉他实在不成就往凤鸣山跑,王叔可是在他身上下了大本钱的,自然不希望血本无归。

门房跑走之后,一个老者上前说道,“狂徒欺我江南无人……”

不等那老者说完,南风就中途插嘴,“狂徒带有龟甲天书。”

见他事到临头还不忘揭丑扒皮,那老者也懒得遮羞了,侧目看向内圈众人,“动手!”

第三百四十章 血腥杀戮

这老者身穿蓝袍,六七十岁光景,此人当是众人推举出来负责调驭指挥的人物,但这些江湖中人并不属于一个门派,此人的号令还需要各个门派头领的认可。

‘动手’过后,内圈众人并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纷纷看向自家的带头大哥。

短暂的死寂之后,一个手持板斧的赤膊大汉怒喊下令,“杀了他!”

此人言罢,立刻有十几个手持斧头的武人喊叫着向南风冲来,其余众人见他们有了动作,也不再犹豫,纷纷吼叫着围了上来。

南风长剑出鞘,待众人冲近,灵气双,下行脚底涌泉,附地支撑,上灌长剑,仰身旋斩。

灵气灌入,剑芒突现,森长剑芒闪过,叫嚷冲至的武人多遭腰斩。

一旋过后,南风并未收势,腰身上挺,变躺仰为后仰,顺势再转,剑芒再现,将一干飞跃而来的武人再度斩杀。

有漏网之鱼见南风身形后仰,自认为有机可乘,急冲上前,高举利斧,狂叫劈头。

混元神功一气双,反冲往复,眼见利斧劈来,南风骤停收势,欺身挥剑,将那偷袭之人连斧带人就中破开。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只是形容修行中人耳目清明,实则除了仙家,没人能够真正做到这一点,对手太多,招数各不相同,用的兵器也不相同,危急关头很难逐一辨别,兼顾周全。

好在他也不需要逐一观察,分别应对,只需挥舞长剑护住自身,对手会自己冲上来送死。

喊叫声,惨叫声,异常刺耳,刺耳便会烦心,一旦烦心就容易失去方寸,晋身紫气的另一个好处就是气定神稳,我自恒稳,你是大是小,是高是低,是仁义是卑劣,是沉默是叫嚷,是死是活,与我无关,我不会受你的影响。

心静就能守住方寸,外面嘈杂喧闹,我自守心头章法,以旋杀为主,漏网之鱼快补刀,倒伏的死尸堆积在四周,间接为他护住了下盘,杀的人越多,周围堆积的尸体就越高,敌人进攻越不便利。

常言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第一轮攻击通常是最猛烈的,谁打赢了这第一仗,谁就掌握了主动。

通过对手的衣着和所用兵器来看,这些人应该属于六七个小的门派,修为并不是很高,以升玄以下的红色灵气居多,蓝气也有,但不多,不过大洞深蓝和居山淡紫虽然只差一阶,却隔着一道巨大的鸿沟,鸿沟两侧,天壤之别。晋身洞渊之后,对手是深蓝大洞还是淡红洞神已经没有本质差别了,都是天壤之别。

倒伏的尸体多在三丈之内,越往里尸体越少,这种情况是南风刻意造成的,尸体若是堆积到了大腿部位,腾挪就会受限,必须放一些进来,斩杀之后充当踏脚石。

古人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一把趁手的兵器是至关重要的,玄铁长剑摧枯拉朽,可以直接斩断对手的兵器,能够保证每一次出招都达到预期目的。

趋吉避凶是人的天性,没有人是真正无所畏惧的,如果自认为无所畏惧,那是因为不曾遇到令自己感到害怕的人或事。

江湖中人与绿林中人没什么本质区别,在官府和寻常百姓眼中,他们属于黑道中人,多是些亡命徒,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胆子自然很大,但此时他们开始害怕了,死人他们见得多了,打打杀杀见的也不少,却从未见过这种残酷的拼杀,流血也就罢了,尸体还都不完整,南风是以攻代守,多用挥砍,少用戳刺,被他杀死的人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儿,一分为二的更多。

侥幸不死,确切的说是尚未冲上前去的那些人开始怕了,仗着人多生出的胆气开始渐渐消退,他们看不到胜利的希望,只能看到南风木然的表情和狠辣的招式。

实则南风出招也并不凶狠,无有屠杀之心却行屠杀之事只是因为他必须使用那种招式才能保全自己,不将那用棍的汉子的双腿斩断,那汉子手中的铜棍就会砸中他的脑袋。不将那用短刀的妇人双手砍掉,那两把短刀就会插进他的脖颈。

一个恒定冷静的人就如同一棵葵菜,本身是没有任何味道的,他人往里面掺杂怎样的佐料,它就是怎样的味道,我怎么对你不取决于我,而是取决于你怎么对我。

气势一馁,进攻立刻迟缓,南风压力大减。

压力一减,便能够分出些许心神拾遗补缺,这些武人有一些是用箭用弩的,但这些使用远兵器的人一直不曾出手,仔细想来他们不出手应该有两种可能,一是担心伤及同伴,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这些人并不在乎他人的生死。还有一种可能是担心把他逼急了他会跑,这些人中能够追上他的人并不多,他一跑,对对方很不利。

南风自然不会跑,如果他想跑,早就跑了,也不会等到现在,他的确有杀敌立威之心,但这是建立在这些人想杀他的基础上,他只是没有扬风格,与对方一般见识,给了对方应得的“回报”。

既然不会走,那就只能继续杀,确切的说是继续自保,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他可没有自虐倾向。

正所谓兵不厌诈,若不耍诈,还打个鸡毛仗,回家抱孩子去吧,不不不,去当阿弥陀佛的和尚和满口仁义道德的教书先生去吧。诈也简单,露出破绽,诱敌来攻。

这些武人算不得高手,破绽卖的也不用特别巧妙,一个突兀的跄踉就能让这些利益熏心的武人蜂拥上前。

趁机斩杀,在杀掉最后一人之后的一口粗重喘息也能让那些武人误以为他灵气不续,再冲上前,结果自然还是死。

死完这批,还剩一些,后退一步,以剑拄地,又能引来一批。

世人都喜欢捡便宜,其实这个世上哪有什么便宜可捡,贪小便宜的下场就是吃亏,贪大便宜的下场就是丢命。

杀掉这些,还剩下五六个,这些人已经被吓破了胆,知道捡不到便宜,也知道冲上去就会死,也顾不得颜面了,转身就跑。

见此情形,南风纵身跃出,凌空挥剑,扫飞了几个试图逃走武人的脑袋。

落下之后踢出一把长剑,将另外一人刺死。

还有一人在往西侧跑,南风闪身而至,那人逃跑之际频频回望,见南风追来,亡魂大冒,“别杀我,鸡是我给你的。”

南风手中的长剑几乎斩到了那人的脖颈,闻声强行收势,旋身避开。

那人死中得活,惊魂未定,吓的面无人色,抬手摸头。

“滚。”南风起脚将其踹飞。

此时还剩下最后一人,那人已经逃到二十丈外,正在树下弯腰喘息。南风环视左右,自尸堆里拔出一杆长枪,气灌右臂,奋力掷出。

长枪疾飞而去,将那人钉死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至此,除了一个扔鸡的,第一波进攻的武人无一得活,除恶务尽,必须杀的一个不剩,如果跑掉一个两个,就会让随后进攻的那些人心存侥幸,自以为便是打不过也有可能全身而退,得让他们知道,胆敢来犯,必死无疑,只有这般,才能让他们心生畏惧,若能就此退走,也能少些杀戮。若是仍然执迷不悟,也会让他们背负更大的压力。

掷出长枪之后,南风回到远处,垂剑等待。

一鼓作气的道理谁都懂,对手不太可能给他留下喘息的时间,第二波进攻很可能紧随而至。

令他没想到的是那一干江湖中人并没有再度围攻,一些脑再度汇集一处,急商对策。

凡事都有利弊,此事亦然,对方商议对策他可以得到短暂的喘息,这对他是有利的,但杀戮一旦停止,沸腾的热血就会降温,惯性就会减退,再度拼杀,需要重新找到那种状态。

凡事都有利弊不假,但绝大多数的事情利大还是弊大都很容易权衡,此事就是利大于弊,先前冲上来的武人便是没有两百也有一百多人,他频繁出招,对方一直在远处观察,自认为摸清了他的套路和出招习惯,实则混元神功是毫无套路可言的,会用出什么样的招数全看对方用什么招数前来攻击。

可以趁着对方商议的间隙,喘口气儿,喝口水。

先前的厮杀用时不短,此时天色微微放亮,已经是黎明时分了。

这是南风第一次大开杀戒,满地的残尸,腥臭的血气,所有这些都令他感到厌恶,他与吕平川不同,儿时从未想过建功立业出人头地,有口水酒喝,有顿饱饭吃就很知足了,要是再能讨房媳妇儿那就更好了,但天不遂人愿,偏偏遇到天元子,改变了他的命运,得到了很多之前不曾想到的,同时也承受了很多他人不曾承受的。

此时那些头领的急议已经到了尾声,南风放下水囊,调整呼吸,准备再度迎战。

在二环人群中有一个身形高大的壮汉,腰间围了一张虎皮,见到此人,南风想到了花刺儿,在凤鸣山下有花刺儿的族人,按理说花刺儿也应该得到消息了,他当初换走龟甲并没有隐瞒花刺儿,花刺儿便是知道他拿走的是龟甲也应该不会生气,若是得到消息,应该也会来,但他为何没来。

此外,胖子也应该和在一起,胖子为何也没来。

就在此时,蓝袍老者的一声呐喊打断了他的思绪,“此人已是强弩之末,拿下他……”

第三百四十一章 各自为战

是不是强弩之末只有南风自己知道,先前的拼杀他并未耗损太多灵气,疲惫倒是真的,强弩之末还真的谈不上。

但二环的那些武人却不知情,也不知道他先前的跄踉只是假装诱敌,都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此话当真不假,在巨大的诱惑之下,这些武人已经失去了理智和判断,只当经过一轮的消耗,此时的南风锐气已被磨光,灵气也已然耗尽。

与之前的那些武人不同,此时这些武人并没有使用身法靠近,而是缓步向前挪移,逐渐缩小包围圈。

不曾使用身法,就不会暴露修为,不过这些人谁打头阵,谁打第二阵是抽签决定的,按理说这些人的修为也不会比先前他斩杀的那些人高出多少。

但自以为是要不得,有些事情不能以常理推断,倘若那天墨子等人先前在抽签时作了弊,此番上来的这些人就可能比打头阵的那些马前卒要厉害的多,便是杀鸡,也得拿出搏虎的全神贯注。

参与此事的这些门派,人数有多有少,此番围上来的比上一波人数还要多,除了武人,还有身穿袈裟的僧尼和身穿道袍的道人。

穿着袈裟不一定就是和尚尼姑,穿了道袍也不一定就是道人,当下除了三宗和佛教的四大名寺,还有不少霪僧野道,袈裟和道袍不过是他们行走江湖的行头。

众人缓步靠近,十丈,五丈,到得四丈外,众人挪的更慢了,上次南风是在三丈左右主动出手的,三丈就是他们眼中的雷池。

“呀!”南风叫了一声。

叫声来的突然,声音也大,众人如闻丧钟,亡魂大冒,惊叫急退,乱作一团。

未曾想南风只是声,并没有起进攻,而是一脸笑噱的看着那些被他吓坏的江湖中人。

被人吓退了是很令人沮丧的事情,这么多人看着,丢不起这人哪。

止住退势,壮着胆子,再往前挪。

刚刚挪到三丈处,南风长剑一摆。

此举再度将众人吓出一身冷汗,哎呀哇啊的往后跑。

“哈哈哈。”南风忍不住笑,“我可给你们提个醒儿,先前那一阵我没消耗多少灵气,一旦动手,你们这些人一个都不得活。”

什么叫惊弓之鸟,什么叫杯弓蛇影,什么叫草木皆兵,这群江湖中人就是这般,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能将他们吓破胆,前头儿已经死了一地了,这可不是随便说说吓唬人的。

听得南风这般说,众人停在了五丈外,小声嘀咕,当是在判断他到底是不是强弩之末。

“我真没骗你们,我丹田气海里的灵气还剩下不少,虽然不够支撑我杀光你们所有人,但杀光冲上来的这些还是够了的。”南风说道。

好人的心计叫智谋,坏人的心计叫阴谋,南风也不知道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也就不知道自己此番的心计是智谋还是阴谋,他的确没有撒谎,但他也知道这番话说出来会有什么后果,那就是挑拨离间,世人最怕的就是自己栽树他人乘凉,此番若是冲上来,自己估计是活不了了,便宜让别人捡走了,这怎么能行。

起初是小声嘀咕,后来是低声商议,到最后变成了争吵和谩骂,“日他先人,赔本儿的买卖,老子不干了。”

“我寨中出了点事,我得回去看看。”“啊,这么巧,我也刚接到飞鸽传书,走走走,咱们顺路,一去走。”

见二环众人要临阵脱逃,蓝袍老者和天墨子急声叱问,“王大同,林西平,张宗正,你们要背信弃义?”

“林镖头,我们是真的有事儿,不好意思,告罪告罪。”言罢,跑了俩。

众人见他们不曾受到拦截,纷纷仿效,“我堡里也遇到点儿急事儿,我们得赶回去平息。”“我也是。”“定是这小子的帮手在行那釜底抽薪之举,快走快走,回去看看。”

作鸟兽散,东西南北,噼里啪啦跑了一群,不过没跑干净,还剩下一些,二环剩下百十人,三环还有七八十。

这些人之所以没跑,并不是不害怕,而是怀着别的心思,眼下跑走了一大批,若是能够杀掉南风,分赃也能多得一些,他们想赌,赌南风先前说的那些话是在吓唬他们。

待得尘埃落定,天墨子沉声说道,“实话不瞒诸位,此人乃太清逃亡囚徒,当年前往太清宗跪求收录,一干真人动了恻隐之心,将其留在山中,未曾想此人心术不正,在山中多行奸邪之事,又在暗中偷学高等经文,太清宗本想拿他,却被他走脱了,诸位一起动手,将其拿下,押送太清,天书乃赃物,自当诸位共享,便是被其毁坏,太清宗也会拿出居山洞渊二经酬谢诸位。”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见天墨子这般说,众人知道自己只要活着,就不会白忙一场,三环众人快步上前,与二环汇集一处,再度前压。

此时除了这一百多人,外围只剩下了六个老者,其中两个南风认得,是天墨子和青阳观的另外一个老道,其他四个都是武人,六人分居各处,负责策应拦截。

在众人缓慢靠近之际,西面山中跑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猛一看,有些眼熟,定睛细看,再一想,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被他踹飞的那个。

西面山势陡峭,那人摔了个鼻青脸肿,褂子在手里拎着,里面当是兜着什么东西。

“少侠,少侠。”那人一边跑一边喊。

众人听到他的叫嚷,纷纷止步,歪头看他。

那人也不理众人,快步穿过人群,将褂子里的东西示于南风,“少侠,这山下有早熟的果子,我给你摘来解渴。”

众人见状面面相觑,那蓝袍老者气急怒喊,“哪一派的混账东西?”

“此人是无情书院的二当家。”有认识中年男子的武人接话,言罢皱眉看向中年男子,“侯书林,你搞什么?”

那名为侯书林的男子也不理他们,反手将褂子扔给南风,“少侠,接着。”

南风真接了,放于胸前,麝香鼠没有异动,应该没毒,不过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麝香鼠被他颠晕了。

侯书林扔出了褂子,转身指点众人,“不是我说你们,你们这么做是不对地,亏你们还自诩名门正派,这么多人打人家一个,还要不要脸啦。”

众人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下子全愣住了。

侯书林见众人不做声,越来劲,一脸正气,“围攻也就罢了,连车轮战都用上了,人家还是个半大孩子呢,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侯书林,你到底想说什么?”认识他的那个武人愕然问。

“我想说一时行差踏错不要紧,要紧的是能够悬崖勒马,刚才我在山下已经想明白了,人可以坏但不能卑鄙,你们现在回头还来得及,都散了吧,散了吧,散了吧。”侯书林冲众人连连摆手。

见他这般,天墨子和蓝袍老者等人杀他的心都有了,半道儿杀出这么个玩意儿,这里哪有他说话的份儿,但此人也无甚罪行,杀他也找不到理由。

“摔傻了吧你,快滚一边去。”有人揪着侯书林的脖领子将他扔了出去。

“少侠,保重啊。”叫声自西面山谷传来。

就在南风歪头西望之际,江湖中人有了动作,各持兵刃,吼叫冲来。

临阵对敌,南风虽然凝重却不紧张,但也没有放松到能够一边吃果子一边与人过招的地步,见众人上前,撇了果子,挥剑攻防。

世事相通,厮杀较技与做饭烹煮的道理有些相似,好吃的做法就那么几种,守旧不等于不好,有些时候创新和改变反而会丧失自身的优势,还是那般,以旋杀为主,漏者补刀,以攻代守,以守代攻。

混战开始不久,东北方向就传来了一声唳鸣,南风不需抬头也知道来的是八爷。

“那是他的坐骑。”有人认出了八爷。

“他要跑,并肩子上!”蓝袍老者高声呼喊,言罢,捏唇出了一声呼哨。

呼哨响过之后,西面山中传来了一声鹤鸣。

南风身形急转,杀退众人,趁机眺望,只见八爷正在东北方向向此处飞来,而一只白鹤则载着一个身穿蓝衣的年轻女子自西山疾飞东北,试图拦截八爷。

见八爷来到,南风便萌生退意,几度杀退众人试图拔高脱困,但众人亦知道他有心离开,前赴后继,并不与他拔高的机会。

此时那只白鹤已经迎上了八爷,冲撞啄咬,阻止它靠近南风。

白鹤背上还有个年轻女子,那年轻女子背后背着一柄长剑,但她并未使用长剑,手里拿的是另外一件兵器,抢得空暇定睛细看,竟然是一把劲弩。

此时那身穿蓝袍的年轻女子已经射出了一支无羽箭矢,正在开弦装箭。

见此情形,南风急切出呼哨,授意八爷立刻远避。

八爷貌似已经中了一箭,它生性记仇,无视南风的命令,不退反进,斜翼冲撞,将那白鹤撞偏,转而探出利爪,抓那年轻女子。

那年轻女子见状,只得暂停装箭,拔出长剑挥舞自保,八爷振翅拔高,加以躲闪。

身陷重围,南风也不敢太过分神,屡次杀退对手,试图拔高,却被外围一个驴脸老者以袖箭逼了下去。

见他这般,蓝袍老者抓到了他的痛处,抬头高喊,“蓝灵儿,杀了他的坐骑……”

第三百四十二章 大获全胜

年轻女子身穿蓝袍,与蓝袍老者当是一路的,听得蓝袍老者言语,立刻还剑归鞘,再度拿出短箭拉弦装填。

八爷先前可能吃过劲弩的亏,见她拉弦,不退反进,停止攀升疾俯冲,不等蓝灵儿装上短箭,已经冲到近前,逼迫蓝灵儿出剑自保。

见八爷应对得当,南风放下心来,左右腾挪,长剑频出,八爷回来之后他多了一层顾虑,无心恋战,只想尽快结束战斗,离开这里。

洞渊紫气辅以玄铁长剑,再得混元神功助力,搏杀一干武人如同狮子搏兔,摧枯拉朽,挡者披靡,转瞬之间再斩十余人。

再次旋斩将冲至身侧的一干武人斩杀之后,南风分神上望,只见那蓝灵儿不知何时已经装上了短箭,正持拿劲弩试图攻击八爷,八爷侧飞翻腾,极力躲闪,令她不得瞄准。

根据八爷飞行的轨迹来看,八爷是想向西迂回,甩掉对手过来接他,蓝灵座下的那只白鹤也窥察到了八爷的意图,振翅疾飞,奋力追赶。

八爷长途奔袭,此时已经很是疲惫,屡屡变换方位,却始终不能甩掉那只白鹤。

短暂的观察之后,一干武人再度蜂拥而至,其中一人趁南风攻击他人之际,甩出绳索弯钩,抓向他身后的包袱。

南风虽然背对对手,却可闻声辩位,回剑斩断绳索,将那弯钩反撩而回。

冲到近前的武人一多,就只能以旋杀退敌,就在其再度后仰挥剑旋转之际,忽然现眼前紫气一闪,有紫气就说明有高手在身前,而在他的印象当中,对方居山以上修为的只有包括天墨子在内的六人,而他们都在外围策应。

突然出现在身旁的紫气高手自然是对方刻意设下的伏兵,虽然不知道此人具体要做什么,却能知道此人大致会做什么,偷袭,隐藏身形悄然靠近,目的一定是偷袭。

察觉有异,立刻急停收势,与此同时气出涌泉,变急旋为后翻。

待得向后翻起,方才察觉到右肋传来锥心剧痛,事出突然,他亦不晓得先前的应对是否正确,待得落地站定,方才看到一身穿布衣的江湖武人左臂撑地,借力弹开,此人右手抓了一柄青锋长剑,锋芒毕露,绝非凡品。

这布衣武人气呈淡紫,又持利器,但其衣着打扮却庸俗无奇,这自然是其刻意乔装的结果。

此人偷袭结束,有心退走,根据其退走身势不难看出此人先前是平卧在地,暗竖长剑,等他自旋而至,若是先前收势稍晚,此时已被拦腰斩断了。

眼见那偷袭之人试图溜走,南风顾不得检查伤势,起脚踹飞一名挥刀武人,据此借力,反冲追赶。

三丈之外全是形形**的武人,待他追至,那人已经退至人群之后。

追击受阻,南风气愤难平,长剑化刀,左右砍杀,倒伏数人之后,露出狭窄间隙,高抬右臂,急出左掌,将玄铁长剑奋力击出。

那偷袭之人此时正在人后寻找观望间隙,待得现那道间隙,玄铁长剑已经疾飞而至。

玄铁来自九天之上,可破护体灵气,加之距离又近,不过两丈,也容不得那人反应,找到间隙的同时,长剑正中额头,瞬间毙命。

此人没想到南风会在混战之中舍弃兵器,其他人也不曾想到,短暂的惊愕之后,现南风失了兵器,呼喊着上来拼杀。

兵器终究是外物,总不如拳脚自如流畅,失了长剑之后,南风先起右脚,将冲到近前的一名武人踢飞,转而双拳齐出,将前方的两名武人击退,借着二人后退之势,急进丈许。

二人后退之时撞倒武人一片,后退之势被逐渐抵消,待二人不再后退,南风已欺身而至,双手齐出,抓住二人衣领振臂环扫,将二人充当兵器,扫飞一片。

众人皆知道他向此处冲突是为了拿回兵器,被逼退之后立刻揉身再上,但此时南风已经扔掉了那两个武人,自那偷袭之人的头上拔出了陨铁长剑。

徒手有徒手的好处,兵器有兵器的用处,使用兵器虽然做不到如臂使指,却可以借助兵器的锐利减少灵气的耗损,混战之时,兵器的作用尤为重要。

见他拿回长剑,众人下意识的后撤退避,南风趁机仰上俯下,此时八爷仍在空中与那白鹤纠缠,也不知是其太过疲惫还是被短箭伤到,飞行度大减,换位也不太灵便,那名为蓝灵儿的年轻女子已经收起劲弩,持拿长剑,骑乘白鹤,追杀攻击。

待得确定八爷现状,南风方才观察自身伤势,那偷袭之人所用长剑很是锋利,道袍被豁开半尺,已经伤及皮肉,这片刻工夫,鲜血已经打湿衣摆,能够活动便说明不曾伤及筋骨,大量失血说明伤势不轻,失血的经历他有过好多次,知道大量失血的后果,必须设法止血。

心念一转,扬手抓过一具尸身,探手其上,高声喊道,“洪荒大道,借法乾坤!”

围攻他的众人以武人居多,武人与道人最大的区别就是武人不会法术,不会法术自然就忌惮法术,听他念诵真言,众人也不知道他要施展什么霸道法术,气势一馁,便不曾抢攻。

就在众人忐忑的等待南风施展霸道法术之时,南风却并没有施展法术,而是趁机扒下了那尸体的麻衣卷做宽条捆扎腰间,到得此时众人才知道他压根儿就不是施展法术,只不过是虚晃一枪,趁机包扎伤口。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临阵对敌,摸清对手的性情至关重要,能够凭此推断出对手可能做什么,但令这些武人叫苦不迭的是直到现在他们也摸不清南风的脾性,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也不知道是该相信他的话,还是该对他的置若罔闻。

虽然暂时包扎了伤口,却也终究不能彻底止血,南风出招之时再度以眼角余光观察上空战事,八爷终究年幼,没有太多的对敌经验,始终想要甩脱对手过来接他,而那蓝灵儿所骑乘的白鹤应该是个老鸟儿,不需蓝灵儿指挥就知道如何阻截,也知道如何变换角度,让蓝灵儿方便出手。

八爷一个对时之内奔袭数千里,此时已经疲惫非常,而那白鹤一直在西山养精蓄锐,此番精神抖擞,占了上风之后越放肆,不但冲撞啄咬,得了机会还会探爪抓挠,鹤爪虽不如鹰属锐利,却也能扯掉羽毛,抓伤皮肉。

便是自己还能战斗,南风也无心再打了,八爷情况堪忧,必须尽快离开。

外围的紫气高手共有六人,分据不同方位,蓝袍老者守在西侧,青阳观的另外一个老道守在南侧,先前出袖箭的那个老者守在北边,天墨子守东,余下二人分别在东北和东南方位。

目前已知的是天墨子是洞渊修为,另外几人应该全是居山,想要离开必须甩脱身边这群死缠烂打的武人,还要避过那驴脸老者的袖箭,除此之外还要面临天墨子的阻截,天墨子是洞渊修为,也必定练有身法,他没把握在身法上胜过此人。

八爷疲惫不堪,飞的好生吃力,度一慢,更加吃亏,在那只白鹤和蓝灵儿的围攻下险象频生。

见此情形,南风越焦急,攻防之时急思对策,此时那驴脸老者离他有六到七丈,必须设法除掉此人。

武人所用的兵器各不相同,刀剑居多,棍棒也有,用枪使矛的较少,环顾左右之后,南风有了计较,于攻杀之时刻意挑选对手,将他们击杀于他所选定的区域。

待得准备妥当,南风收剑归鞘,身形疾左旋,旋转之际揽得一枪,旋身向那驴脸老者甩出,再旋,又得一枪,再甩出,再旋,拔得一矛,单手持拿,前探疾冲。

那驴脸老者刚刚格飞了之前的两杆长枪,长矛已近面门,此人终究不是庸手,反应倒也迅,快后仰,长矛贴着鼻尖急刺而过。

眼见不曾戳中此人,南风立刻松手抛弃长矛,五指下探,抓住了此人的髻,耸肩振臂,猛甩向前。

一甩过后,也不松手,反手再甩,驴脸老者两度五体投地,摔的五脏移位,天旋地转。

见此人站立不稳,南风松开了他的髻,双拳齐出,如同乱锤擂鼓,猛攻胸腹。

眼见驴脸老者危在旦夕,站位较近的蓝袍老者以及天墨子和另外一名紫气高手同时跃出,试图救援,天墨子修为最高,最先来到。

此时南风面向西北,正在猛攻那驴脸老者的胸腹,天墨子凌空而至,紫气急催,灌注右臂,到得近前也不示警,右拳疾出,直取南风后心。

南风等的就是这一刻,他之所以不曾出剑斩下那驴脸老者的头颅,而是乱拳猛砸,是为了隐藏并酝酿后招,混元神功的精髓有二,一是一气双,二是反冲往复,所谓反冲往复,就是前招落空,灵气会返回丹田为二招助势,二击不中,灵气会再会丹田,为第三记进攻助力,说的直白一点就是两招落空之后的第三招会凝聚三招全力。

在天墨子到来之前,他虽然出招,却并未真正击中驴脸老者,为的就是以混元神功的反冲往复汇集三倍灵气一举击杀天墨子。

陡然转身,拳掌相接,天墨子闷哼一声,吐血倒飞。

南风弓步前冲,自半空猛踏天墨子,补招的同时借力跃起,向八爷掠去。

见他到来,八爷精神一震,斜身来接。

蓝灵儿心有不甘,驱鹤来追。

“不可恋战,快快退走。”蓝袍老者高声示警。

蓝灵儿听得告警,急忙驱策白鹤,调头西飞。

南风落至八爷背上,气出涌泉,送气助力,“追上去,弄死它……”

第三百四十三章 以身相代

得南风灵气助力,八爷瞬间精神抖擞,引颈唳叫,振翅疾追。

相同的事情南风之前曾经做过,知道八爷能够耐受其洞渊紫气,便大胆催送,助八爷加。

蓝灵儿之所以退走,乃是忌惮南风,不曾想到已是强弩之末的八爷会突然精神百倍,待其听到身后传来唳叫,回头张望,八爷已经疾飞而至,距其不过两丈远近。

见此情形,蓝灵儿亡魂大冒,急切声,催促白鹤加闪躲。

飞行之时骤停急转是甩开对手的常用方法,听得蓝灵儿言语,白鹤急振双翼,加向前,飞出十几丈后突然歪身侧翼,改道向北。

八爷当是料到对手会有此一着,在白鹤转向的同时侧翼跟随,双翅急振,拉近距离,待对手进入其攻击范围,立刻出手。

确切的说是出嘴,啄咬对于飞禽来说本来也算不得什么,但八爷啄咬的很不讲究,这家伙啄的是白鹤的屁股,实则它可能也不想啄白鹤的屁股,但眼下它只能啄到屁股。

八爷先前憋了一肚子的气,而今逮到机会,哪里还会留情,有十分气力不用九分九,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去啄那白鹤。

一口下去,白鹤立刻出了惨叫,拼命鼓翼,将八爷甩掉。

八爷这一口虽然没有扯下皮肉,却拽下不少尾羽,一击得手,也不解气,甩掉嘴里的羽毛,继续追赶。

蓝灵儿和那白鹤本来是想自附近兜圈子的,但八爷如同神灵附体一般飞的风驰电掣,蓝灵儿无奈,只能停止指挥,让那白鹤自行设法,逃避自救。

白鹤是老鸟儿,至少比还不到一岁的八爷老,有经验,眼见自己失去了度的优势,立刻向下俯冲,试图借助山谷里的树木和复杂的地势甩掉八爷。

该做什么八爷自然明白,南风也懒得干涉指挥,便由得八爷自行追赶,白鹤在前面拼命飞,八爷在后面玩命儿追,八爷是猫头鹰,体形是圆滚滚的,这样的形体与白鹤修长的身形相比,是很吃亏的,按理说它应该飞不过鸾鹤一类的飞禽,但八爷的老子应该是个奇异的物种,八爷得了它的血脉,飞行度远远快于同类,而今又得了南风充盈灵气相助,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气力,加之一心想要报仇,死盯着白鹤不放,它甚至没有耐性多扇动几下翅膀追过去啄头,只要能够触及白鹤就立刻下口,啄的白鹤鸟毛乱飞,惨叫连连。

进入山谷之后,白鹤变平飞为辗转侧翻,用尽浑身解数想要甩掉八爷,八爷紧盯死咬,灵敏应对,始终不曾被白鹤甩掉。

危急关头,白鹤和八爷都已经忘记了背上还驮着人,肆意旋滚,胡乱侧翻,南风灵气可以外放,依靠灵气紧紧吸附在八爷背上,蓝灵儿修为有限,不得如法炮制,只能紧紧的抱着白鹤的脖颈,不时出惊叫呼喊。

先前调头受到八爷阻截,那白鹤便不敢再度施为,用尽全力,加向前。

起初蓝袍老者还在后面呼喊追赶,但很快就被甩掉,修行中人的凌空飞渡是无法与飞禽的振翅飞翔相比的,不管是高度还是度都差了好大一截。

白鹤屡屡被啄,屁股上的毛儿都快被八爷给扯光了,吃痛不住,慌不择路,双翅急敛冲入林中,自林下左右躲避,闪晃向前。

此时已经是春夏交接时节,树木多有枝叶,杂乱的树叶碰肩扫臂,拍额打脸,好生难受。

不过难受的只是蓝灵儿,南风不难受,他能及时躲开,不但能及时躲开,还趁机抓了几个果子。

这种果子与侯书林先前送他的是同一种,刚想到侯书林,就听到了侯书林的叫嚷,“少侠,少侠。”

循声望去,只见侯书林陷在了偌大的一堆荆棘之中,那堆荆棘蓬松杂乱,多生锐刺,侯书林身在其中,不踏实地,使不出力,只能一根一根的去折那荆棘。

“少侠加油。”侯书林挥臂高喊。

南风冲那侯书林笑了两声,世上除了受人敬爱的好人和被人痛恨的坏人,还有另外两种人,一种虽然是好人,却为世人所厌恶。还有一种虽是坏人,世人却不讨厌他们,这侯书林就属此类,一看就知道心术不正,甚至是卑鄙无耻,但他却不讨厌此人。

“能够得遇少侠,也不枉侯某迢迢来此,少侠侠肝义胆,豪气干云,睚眦之仇必报,一饭之恩必偿,实为污秽武林的一缕清风,千年难见的英豪……”侯书林在下面大拍马屁,后面说的什么南风没听清,因为八爷已经快飞离。

也幸亏他没听完,不然侯书林接下来那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类的言语会令他生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白鹤自山谷中循着山势急飞西北,八爷自后面啄咬追赶,不多时,白鹤翻过了一道山脊,进入另外一道山谷。

就在八爷跟随翻越之际,南风一瞥之下现山脊北面有人影晃动,定睛一看,是几个身穿道袍的道人。

由于距离太远,八爷飞的又快,他便不曾看清这些人的样貌,不过这些人各持兵刃,正自林下向东快移动。倘若不曾猜错,这些道人应该是太清宗派来围剿他的高手,担心显露气色会被他察觉,这些人便不曾使用身法,而是自树下快移动,试图包围。

不过他们来晚了,眼下八爷已经飞出了可能存在的包围圈,太清宗白跑一趟了。

有个成语叫慌不择路,那只白鹤此时就是慌不择路,没有具体去处,也没有可行的办法,只能奋力前飞,走一步看一步。

正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走一步看一步是处事大忌,不管是人还是禽兽,一旦走一步看一步,很快就会走进死胡同。飞到两道山脊之后,白鹤再度飞进林下,八爷穷追不舍,逼的白鹤亡命乱飞,最终一不留神,嘭,撞树上了。

白鹤被撞懵了,身形不稳,跌落林下。八爷哪里会给它回神起身的机会,一个俯冲扑了过去,胡抓乱啄,疯狂报复。

眼见白鹤受到攻击,蓝灵儿顾不得检查自己是否受伤,仓促爬起,抽出长剑就想上前帮忙。

南风见状,凌空一脚,将蓝灵儿长剑踢飞,凌空旋身,再度后踹,将蓝灵儿踢飞了出去。

蓝灵儿今年不过十七八岁,身形婀娜,既年轻又好看,不过年轻好看的女人多了去了,要是遇到好看的就手下留情,估计只能去打老弱病残了。

说是不留情,其实还是留情了,至少没有下重手,不然这一脚直接就能将蓝灵儿踢死,而不只是踢的咳嗽。

眼见蓝灵儿还不消停,又取下了劲弩,南风闪身而至,抢下她的劲弩,顺手掐住了她的后颈,“再不老实,捏断你的脖子。”

除了傻子,没有谁是真正不怕死的,蓝灵儿也怕死,本来可能还会硬撑着装一装,但南风先前的辣手她都亲眼看见了,唯恐微有忤逆南风就痛下杀手,连象征性的反抗都没了,直接僵在那里,一动不也敢动。

失去了南风灵气的支援,八爷再度回归疲惫状态,但那白鹤先前撞懵了,此时尚未回神,被八爷趁机拿下。

八爷以两只爪子抓着白鹤的长颈,令其不得挣脱,转而连连下口,撕扯羽毛。

八爷的记仇南风早就领教过了,早在它还不会飞时,老白曾经惹过它,实则也不是老白主动惹它,只不过是对它顽劣挑衅进行了反抗,此事就被八爷记住了,待得能飞了,就追着老白自人家头上屙屎,先前八爷是吃了亏的,应该是被白鹤扯掉了一些羽毛,此时它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不急于杀那白鹤,只是摁住脖子,拔它的毛。

见白鹤惨叫蹂躏,蓝灵儿心痛非常,急切喊道,“别杀慧儿。”

八爷自然不会听她的,见八爷仍不停手,蓝灵儿只得冲南风告饶,“求你们高抬贵手,饶了它吧。”

“别跟我说。”南风手指八爷,“你们先前打的是它,你跟它说去。”

“求求你,我知错了。”蓝灵儿改口倒快。

南风不理她,八爷继续撕扯那白鹤的羽毛,那白鹤的脖颈被八爷抓住,不得反抗,只是哀鸣连连。

见南风不接话,蓝灵儿急了,“慧儿是我姑奶奶送我的,你们要是敢伤它,我姑奶奶是不会放过你的。”

“你姑奶奶是谁呀?”南风随口问道。

“我姑奶奶是瀛洲的神仙,你现在放了我们,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生过。”蓝灵儿恐吓并议和。

“你当我是吓大的呀?”南风撇嘴。

南风不出言阻止,八爷就继续撕扯,禽鸟的羽毛也是连着皮肉的,生生被拔掉,滋味自然不好受,那白鹤惨叫不停,乃至哑嗓。

“别打它了,求求你饶了它吧。”蓝灵儿心急如焚,竟然哭了,“是我让它那么做的,你要罚就罚我好了。”

“罚你?”南风歪头看她。

蓝灵儿不说话,只是哭。

南风冲八爷抬了抬手,示意它暂停拔毛。

女人的眼泪是女人诸多武器之一,不过不是对每个男人都有效,南风歪头想了想,指着白鹤冲蓝灵儿说道,“这可是你说的,我的坐骑怎么对它,我就怎么对你,同意不?”

蓝灵儿闻言先是一愣,待得反应过来,双手急抬,护住了衣领,“无耻,登徒子,不要脸。”

“你想啥呢,我就问你,同不同意?”南风冲八爷使了个眼色。

八爷本来就没拔解气,立刻又拔,白鹤又叫。

眼见白鹤叫的凄惨,蓝灵儿心疼大哭。

“你哭也没用,你爹离这儿好几百里。”南风说道。

“那是我爷爷。”蓝灵儿纠正。

“哦,我还寻思你哪儿来那么个老爹呢,哈哈。”南风放肆的笑,“你快说同不同意,再等一会儿你的白鹤就成秃鸡了。”

“别伤它,我随了你。”蓝灵儿伤心欲绝,“你是个畜生,你不会有好下场的,卑鄙无耻,霪贱下流……”

“这可是你亲口同意的。”南风快出手,点了蓝灵儿几处穴道,他虽然不精通点穴,却能以灵气暂时阻断经络,令蓝灵儿肢体麻痹。

点过穴道,长剑出鞘。

蓝灵儿虽然不得移动,却能看能说,见南风拔了长剑出来,惊讶疑惑,“你要做什么?”

南风也不接话,一剑挥出,将蓝灵儿髻斩断,再贴头皮,齐根剃刮。

“啊,你要做什么?快住手。”蓝灵儿本以为南风要非礼她,未曾想南风竟将她的头给剃了。

“你亲口同意的,不能反悔。”南风忍着笑,继续剃刮,他现在气定神稳,下剑有准,剃的锃亮还不伤头皮。

女子都爱美,剃成光头还不如杀了她,蓝灵儿气急怒骂。

“再不老实,连毛儿也给你刮了。”南风恐吓。

毛的区别蓝灵儿还是懂的,惊恐之下闭嘴噤声。

好好一个美人,片刻工夫就生生的剃成了秃子,事毕,南风好生解气,还剑归鞘,“八爷,走……”

第三百四十四章 胖子何在

八爷不解气,低头看那白鹤。

“没几根毛儿了,给它留着吧。”南风冲八爷摆了摆手。

八爷仍然不肯走,展开翅膀,垂头轻啄自己左腋。

南风走过去低头寻找,现一支短箭,短箭入肉二寸,着实不浅,好在不曾伤到要害。

拔掉短箭,八爷吃痛,气急败坏的又去啄那白鹤。南风见状急忙上前阻止,好生劝说,八爷方才饶了那白鹤,松开爪子,振翅飞起。

“眼睛瞪那么大,想咬我啊?”南风歪头看向蓝灵儿,蓝灵儿此时的表情几乎可以用狰狞来形容,就算杀了她爹,也就这表情了。

蓝灵儿双目圆睁,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

“这话我从小到大听了好多次了。”南风撇嘴,“回去给你爷爷捎个信儿,以后睡觉把门关严实了,所有围攻我的这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指不定哪天就找上你们。”

言罢,解开了蓝灵儿的穴道,他不会解穴,是抓着手腕寸关尺输入灵气直接将淤塞的经络穴道冲开。

蓝灵儿本想奋力甩开南风的手,但南风抢在她之前松手跃起,落到八爷背上。

蓝灵儿气急败坏的在下面叫骂,南风也不理她,指了指西南方向,八爷会意,振翅飞走。

打完仗总得回顾总结一下,整体来说这场仗打的还算比较圆满,杀敌立威,全身而退。他和八爷虽然都受了伤,却也不是非常严重,打成这样儿算是很不错了。

杀那群小喽啰算不得本事,此役最大的收获是以混元神功攻击天墨子,三倍洞渊的强悍灵气直接将天墨子震的吐血,再加上随后的跃起踩踏,天墨子绝无生理。

这条路线八爷先前曾经飞过,轻车熟路,但它实在太过疲惫,没飞多远就飞不动了,见它飞的艰难,南风再度送出灵气,助其飞行。

到得巳时,已经离凤鸣山有五六百里了,途经一处镇子时,南风授意八爷自镇东山中降落。

他身上还有小半瓶伤药,这是王叔当日为元安宁治伤剩下的,这伤药不是凡品,敷上之后伤口清凉,很快止血,八爷快头儿大,那支短箭对它伤害不大,见南风敷药,自己也亮开翅膀咕咕讨要,也是它不能说话,要是能,此番想说的应该是“我也受伤了,怎么不给我抹点儿。”

南风自然不会忘了八爷,也给它敷了。

重新包扎了伤口,换上备用道袍,南风就近寻了处干净所在躺卧休息,他倒是不饿,却又累又困。

一觉睡到日头偏西,南风起身去了镇子,买了些吃的回来。入更之后,八爷再度升空,载着南风继续南下,凤鸣山下有兽人谷派出的护卫,那人不可能不将凤鸣山生的事情告知花刺儿,花刺儿是有飞禽的,他若是听到消息,不可能不来,除非兽人谷生了什么事情。

当日他虽然放出风声,告知众人兽人谷的龟甲已经被他得到,却也不能完全杜绝他人侵扰兽人谷,再者,他和胖子的关系不是秘密,倘若有心之人稍微查访,就知道胖子在兽人谷,想要拿了胖子,来与他交换龟甲天书也不是没有可能。

忐忑一夜,黎明时分到得兽人谷地界,自远处看兽人谷一切如常,并没有遭到破坏的迹象,到得寨子上空,可以见到一些蛮人正在忙着喂羊喂马。

南风曾经在兽人谷住过,这些蛮人都认识他,见他到来,便有人冲他招手打招呼。

八爷在南风的授意下敛翅落地,几个女眷冲他走了过来,南风熟悉的是十二和十四,两姐妹都在,十二大腹便便,由十四和另外一个姐妹搀着。

汉人讲究请到厅堂,上茶叙话,蛮人不管这些,十二笑着问南风近些时日都在忙什么,怎么没与胖子一起回来。

看到十二的表情,南风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可以肯定的是花刺儿和胖子现在都很安全,还有就是兽人谷众人虽然知道他拿走了龟甲,却并没有生气。

南风自然不能将之前生的事情逐一罗列,只能借口忙碌琐事,然后便问花刺儿和胖子的去处。

十二的汉语不是很好,就由十四来说,胖子年前的那段时间一直在兽人谷待着,过了年儿就想回西魏龚郡去寻他,熬过正月,忍不住了,想走,包袱都收拾好了,谷里来了个汉人,叫什么十四不知道,只知道胖子喊那人是大哥。

十四不知道此人是谁,南风却知道,胖子喊大哥,自然是吕平川,去年他和胖子自长安救了吕平川,吕平川不愿与他们同行,说是要往梁国寻生计,他就派八爷将吕平川送到了江南。

蛮人分不清士兵和将校衣着有什么不同,只知道吕平川穿的是军服,来兽人谷寻胖子,是来求助的,说是梁国一个什么官儿在什么地方造反,朝廷派兵讨伐,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久攻不下,所以想请胖子和花刺儿过去帮忙。

当日二人救下吕平川之后,胖子曾经跟吕平川说过自己的近况,吕平川应该知道胖子与兽人谷的关系,吕平川投军之后战事遇到阻碍,跑到兽人谷寻胖子帮忙也在情理之中。

吕平川和胖子花刺儿说这些事情的时候,这些女人都不在场,十二和十四也是听胖子临走时说过几句。

据十四所说,花刺儿和胖子已经走了两个多月了,具体去了哪里不知道,只知道往东南去了。

兽人谷所在区域已经是梁国西南边陲,东南方向还有个交州,胖子和花刺儿往东南方向去,应该就是往交州去了。

都说天高皇帝远,离都城越远的地方,将校官员的权力越大,也越容易造反,不出意外的话胖子和花刺儿应该是跟着吕平川讨伐交州去了。

问明情况,确定兽人谷没有受到侵扰,南风就急着上路,十二不肯,非要让他吃了饭再走。

南风不饿,但八爷饿,它出生在这里,隐约记得这里的羊肝好吃。

吃饭时十四过来送肉,起初他还以为十四是胖了,仔细再看,不对,十四当是有孕在身。

十二见他盯着十四的肚子看,猜到他在想什么,便低声告诉他,十四在去年腊月也嫁给了胖子。

对于十二的讲说,南风既意外又不意外,意外是因为胖子是地藏王转世,娶妻生子本就有违佛教戒律,而今连小姨子也一起收拾了,这哪是菩萨该干的事情。要说不意外,那是因为此事符合胖子的脾性,胖子一开始就喜欢十四,正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心里惦记着,下手是早晚的事儿。

吃过饭,南风起身告辞,此处温湿,有不少早熟果子,除了水果和吃食,还给胖子和花刺儿带了不少换洗的衣服和鞋袜。

辰时动身,飞往东南。

当日他带着元安宁离开凤鸣山之后曾经南下寻找藏身之处,途中现建康有大量粮队往南进,当时还疑惑又是哪里起了战事,现在想来应该正是交州战乱,时间也对的上,他带着元安宁南下时是去年腊月,那时平叛大军应该已经开拔了。

按照常理推断,朝廷的兵马不应该冲江湖中人求助,除非战事受挫,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胖子和花刺儿已经走了两个月了,如果顺利,他们早就回来了,不出意外的话二人应该遇到了硬骨头,本想过去捏柿子的,结果捏了个刺猬,这大舅子和妹夫俩都不是有耐性的人,若不是骑虎难下,早跑回来了。

交州是梁国最南面的一处州府,地势偏远,地广人稀,也没有很宽大的道路,都是些狭窄的山路,偶尔能够看到村寨,也都是位于群山之中的山寨。

好在八爷飞的快,便是一时之间寻不到也不要紧,转圈儿找,这地方几乎没什么汉人,全是蛮人,有心问过也不能够。

晋身洞渊之后观察气色的能耐也水涨船高,看的更清楚,也看的更远,南方温湿,更适合蛇虫野兽生息,群山之中不时能够看到异类的气息,有些道行还不浅,异类的气色与人类大致相同,也分三大色九小等,只不过其气色会掺杂些许黑气,这是异类特有的气色,俗称妖气。

转到傍晚时分,现了一条较宽的路径,循着往南,现一处城池,这是一座建在山上的城池,规模着实不小,东西当有十几里,此处先前应该生过惨烈的战事,城墙多有坍塌,城中的房舍也多为大火焚毁。

此时已经入更,城中漆黑一片,不见灯火,城里城外一片死寂,连犬吠鸡鸣也没有一声,竟是一座死城。

待得飞到近前,却现城里有人,起初只看到一两个,衣衫褴褛,形容枯槁,在街道上缓慢游走。

本以为是乞丐之流,定睛细看,却现不是,这些人穿的都是梁**服,不是乞丐,而是士兵。

仔细再看,现城中各处都有骨瘦如柴的士兵,或躺或坐,便是在行走的那些也没有声音出,如同鬼魅附身,彷如失魂梦游。

就在南风打量城中景物之时,八爷飞临城池,刚刚到得城池上空,如同撞上了一道无形墙壁,前进受阻,反震后退。

“此处怎会有如此巨大的灵气屏障……”

第三百四十五章 李贲谋反

类似的情形南风曾经遇到过,第六处藏匿龟甲的梅林小屋外面就有灵气屏障庇护,想要将某一区域与外部隔绝有两种办法,一是利用阵法令人产生感官错觉,诸葛亮的八阵图就属这类。还有一种办法就是直接使用灵气将这一区域与外界强行隔绝。

布阵相对简单一些,但效果差强人意,倘若他人也通晓阵法,就可以轻易破除。

灵气屏障威力较大,阻隔的更加彻底,但付出的代价也大,需要耗费施法者大量灵气。

至于具体耗费多少灵气,与隔绝范围的大小有关,隔绝的范围越大,耗费的灵气自然就越多,除此之外还与隔绝的效果有关,有些灵气屏障只能隔绝活物,而有些灵气屏障连死物都能隔绝,后者耗费的灵气自然比前者要多。

眼前这处城池占地十几里,倘若尽数处在灵气屏障的隔绝之下,这处灵气屏障就绝不是出自凡人之手,因为即便是太玄高手,灵气屏障也只能隔绝百丈见方。

要确定灵气屏障有多大也不困难,灵气屏障在受到外力冲击时会乍现气色,可以以灵气冲撞试探。

这么大的灵气屏障,需要全力施为才能令其产生反应。

由于灵气屏障有反震之力,南风就不曾在八爷背上出手,而是凌空跃起,气出丹田,凌空挥出一拳。

灵气所至,灵气屏障的气色一现即隐,倒退消弭反震之力的同时,南风根据气色确定了这处灵气屏障的范围,竟然真的笼罩了整个城池。

冲撞灵气屏障,可能令屏障内部产生了异动,那些在街道上游走的兵卒抬头现了他,大喜过望,冲他踉跄跑来的同时,疯狂的挥舞着双臂,应该还在高声呐喊,却没有出声音。

实则这些兵卒应该是出了声音,只不过声音被灵气屏障阻隔,没能传出来。

八爷回身想要接住南风,南风冲它摆了摆手,转而运转灵气落于南侧城门外。

进城的道路已经长出了杂草,由此可见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城门此时是开着的,可以看到城门处倒伏着大量的尸体,至少也有几百具,此处气温很高,尸体已经严重腐烂,皮肉都快烂光了,很多只剩下森然白骨。

南风距城门不过十几丈,这么近的距离按理说应该能够闻到尸体腐烂的臭气,但他闻到的只有周围草木出的青涩气息,这便说明眼前的灵气屏障连气味都能阻隔。

就在南风打量城中景物时,有士兵跑到城门处,自屏障内部呼喊求救,彷如即将溺死的人看到了舟船,泪涕俱下,好生凄惨。

屏障外听不到屏障内部的声音,但屏障内部的兵卒却听到了同伴的呼喊,纷纷自城中各处跑了出来,聚集到城门周围,片刻工夫连城墙上都站满了人。

这些士兵无一不是骨瘦如柴,形容枯槁,不问可知已经被困了不短的时间。

若是南风只是孤身一人,这些士兵也不会如此激动,令他们激动不已的是南风身后那只巨大的猫头鹰,它的存在表明南风不是凡夫俗子。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南风就近寻了木板回来,以符笔写了一列文字,“你们是何人的部下?”

城里可能没吃的,却有柴草,很快士兵就点上了篝火,用木炭书写。

他们写的什么南风没看,因为在他们书写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实则那个身影也不是非常熟悉,但他熟悉那两只玄铁大锤。

胖子穿了个坎肩儿,一脸的胡子茬儿,瘦的都不像胖子了,来到之后踢走了几个挡路碍眼的士兵,待得看到城外站着的是南风,咧嘴大笑,转而回头冲那一干兵卒说话,说的什么南风听不到,不过大致猜测应该是‘我就说肯定有人来救我们,现在你们信了吧’一类的话,不然那些士兵也不会连连点头。

“大哥他们都好吗?”南风写道。

胖子有当官儿的潜质,大谱儿的很,口述,有专门的兵卒代为书写,“除了快饿死了,别的都挺好的。”

南风刚想再写,却现那兵卒仍在继续往下写,“你咋才来,你应该再等几天,到时候直接来给我们收尸。”

胖子还在不停的说,但代笔的兵卒跟不上他的语了,也可能是胖子说的都是废话,那兵卒感觉没有再写的必要。

胖子啰嗦半天,一回头,见木板上只有两列字,说了那么多,人家都没转述,白说了,一生气,就过去踢人家。

踢过两脚,又说,那代笔的兵卒急忙捏着炭棒书写,“还愣着干啥,快救我们出去啊。”

“怎么救?”南风写道。

“想办法啊。”胖子说道。

“生了什么事情?”南风写道。

胖子又开始说,说肯定比写快,那代笔的兵卒又跟不上了,惊怯的想要让胖子慢点儿说,却又担心胖子生气。

胖子不曾察觉,自说自话,最后还是南风指了指那片木板,他才现代笔的又没跟上,又起脚踢踹,那兵卒耐受不住,扔下炭棒跑掉了。

胖子左右张望,当是在寻找能够代笔的人,但士兵大多不认得字儿,最后没招儿了,胖子又把那个被踢跑的士兵找了回来,顺便派出了几人往城里跑去,应该是去通知花刺儿等人,这处城池方圆十几里,他们可能住在不同的地方。

胖子说几句,就得等一会儿,士兵书写的间隙,胖子指了指南风的包袱,不消问,这是要吃的。

吃的倒是带了不少,但送不进去,这处屏障不但隔绝活物,连没有生命的事物也无法进出。

若是吕平川在这儿,定会提纲挈领抓重点,简明扼要讲经过,但胖子说的没什么条理,代笔的士兵写了一片又一片木板,写过一片,南风就看一片,直到花刺儿和吕平川赶到,胖子还没将事情讲完。

花刺儿和吕平川见到南风,皆是欢喜异常,除了花刺儿和吕平川,同来的还有两位中年将军,受屏障阻隔,也不能彼此介绍,只是礼节性的互相点了点头。

吕平川接过代笔士兵的炭棒叙说经过,交州刺史李贲谋反,朝廷未能及时剿灭,乃至养虎为患,直至去年李贲称帝,方才派出大军前来围剿,前期很是顺利,但后来李贲也不知自哪里请了一群会妖法的夷人过来,梁国大军不敌,吃了大亏,领兵的将军无奈,只能向朝廷求助,降妖抓鬼这档子事儿自然是护国真人来做,但天鸣子借口闭关,并不前来,而是让朝廷请高僧前来。

梁国皇帝隔三差五就跑去当和尚,不但赐封国师,还在梁国广建寺庙,身为护国真人的天鸣子自然不乐意,故此才会生拿了印光押解建康一事,说是闭关,其实就是在赌气,无言之意就是,“和尚吃肉,道士跑腿儿,可去你娘的吧,老子不去。”

最终道士没来,和尚也没请动,皇帝没招儿了,让领兵的将军自己想办法,于是吕平川就想起了他和胖子,其实吕平川的本意是请他来的,但他不在兽人谷,于是就把胖子和花刺儿请来了,二人来到之后立刻打了几场胜仗,那些夷人所用的妖法很是粗浅,胖子也能勉强应付,眼瞅着就要大功告成了,出事儿了,头一天晚上还好好的,睡一觉起来就被困在城里出不去了,也不知道是谁搞的鬼,被困了一个多月了,前半个月消耗粮草,后半个月就杀牲畜战马,就是这样,还是饿死不少人,五万兵马,活着的不足三万了。

看罢吕平川的叙述,南风皱眉不语,吕平川提供的线索没有很高的价值,他想知道的是这处屏障是何人所布,只有知道是谁所为,才能思虑对策。

见南风皱眉,花刺儿在旁边说话,吕平川写道,“那些夷人是孟获的后代。”

诸葛孔明擒拿孟获一事世人皆知,孟获等人的确会妖法,却很是粗浅,似这种十几里的灵气屏障,绝不会出自他们的后人之手。

吕平川等人提供不出有用的线索,但人总是要救的,灵气屏障不同于阵法,只能强行毁去,但这么强大的灵气屏障,别说紫气洞渊了,就是深紫太玄也无法破除。

当务之急是搞清楚这处屏障是何人布下的,可以肯定的是布下这处灵气屏障的人绝不是凡人,因为凡人没有这么充盈的灵气,直接笼罩方圆十几里,这需要极为浩瀚的灵气支撑,凡人肯定做不到这一点。

如果是神仙和妖怪,也说不过去,不管是人还是神仙妖怪,杀孽造的太多就会招致天谴,当年诸葛亮火烧藤甲兵折损寿数就是例子。

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这灵气屏障出自何人之手,只能先设法将其破开,凭借一己之力肯定不成,只能借力,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召请天庭神兵,降下天雷将屏障强行炸开。

南风懂的法术不多,请神算是用的比较熟练的,书写符咒,念诵真言,禹步走过,符咒化去,雷部神将很快现身,雷部并不只有熊霸一员神将,此番来的是另外一位,“熊震奉诏前来,南风主事有何差遣?”

“今有妖孽祸乱乾坤,妄施法术,以灵气屏障禁锢万千士兵,还请神将降下天雷,破除禁锢,救他们活命。”南风高声说道。

南风言罢,空中的熊震眉头大皱,没有接话,也没有遵行。

“他们被困多日,危在旦夕,还请神将早些出手。”南风催促。

南风言罢,熊震疑惑看他,“这灵气屏障乃六十四位高功联手布下,主事当真要将其破除?”

第三百四十六章 冲日青龙

“请问神将,这六十四位高功为哪一宗的道人?”南风急切问道,高功在道门泛指那些可以领坛作醮的道门高人,多是紫气真人,亦有不曾晋身紫气但担当高功的,只是数量不多,但不曾晋身紫气的道人灵气不得外放,自然也就无法布置灵气屏障,故此这六十四位联手作法的高功,应该全是紫气高手。

南风本以为熊震会心存顾忌,不与他说,未曾想熊震并没有藏掖迟疑,“当是烟雨风云两院巡授联手布下。”

南风本就震惊,听熊震这般说,险些惊掉下巴,天庭的天兵天将是不管下界道人隶属哪一宗的,他们受命办差,只看调令来自哪一院,三清宗授箓各不相同,玉清宗隶属风云院,太清宗隶属烟雨院,上清宗则授箓于雷霆院,熊震这般说,就表明这处灵气屏障是由太清宗和玉清宗两宗的紫气高手联手布下的。

且不管玉清宗和太清宗为什么会沆瀣一气,只说玉清宗和太清宗有什么理由帮助叛军,被困的这些都是梁国朝廷派出讨伐叛逆的士兵,玉清宗和太清宗联手布下灵气屏障来对付他们,这可是大伤阴德的举动。

熊震可不管南风在想什么,他是奉命办差,一心只想办好差事回去复命,便催促道,“请真人示下。”

“请问神将,若以天雷破除屏障,可会殃及作法道人或阵内的兵士?”南风问道,他实在想不出玉清宗和太清宗有什么理由联手困住这些人,在他的印象当中玉清宗和太清宗虽然也没什么过节却也没什么交情,唯一能令两宗联手的理由就是为了对付他,倘若天雷击下,灵气屏障散气爆,将被困众人尽数震死,那就成他的过失了。

“那倒不会。”熊震随口说道。

唯一的可能被熊震否定了,南风有些懵,棘手的事情他遇到不少,但只要静心思虑总能缕清脉络,但此事不同,毫无头绪,两宗兴师动众的派出了六十四紫气真人,联手作法只是为了困住这几万士兵实在有些小题大做,再者,这五万士兵可不是妖邪鬼魅,毫无来由的杀了他们一定会折损阳寿,便是众人均摊,那也得折损不少,那些作法的紫气真人自然知道这一点,他们为何宁肯折损寿数也要这么做。

“真人若无差遣……”

熊震话未说完,东侧不远处就传来了说话声,“麻风岭土地拜见上神。”

说话的是个老年男子的声音,南风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戴秦汉衣着的老年男子自东侧三丈外幽幽现身,现身的同时冲着空中的熊震作揖见礼。

这老年男子当是本方土地,若是白日里,怕是还不得现身,此时天已经黑了,便可幻身相见。

见到土地,南风暗自松了口气,此人既然现身,自然有其目的,最大的可能就是告知缘由,阻止他破坏这处灵气屏障。

“客气,客气。”熊震摆了摆手,“快与主事商议计较,熊某还要赶往别处去,耽搁不起。”

那土地道声好,转身向南风走来。

土地公须皆白,当有七八十岁了,有些驼背,却不曾持拿拐杖,手里拿的是一片芴板,来到南风身侧持芴作揖,“见过真人。”

“福生无量天尊,土地安好。”南风急忙回礼。

那土地也不说闲话,凑到近前直涉正题,“小真人莫要鲁莽,实话说与你,这禁锢可是几十位真人联手设下的,你若将其破坏,怕是要闯下大祸。”

“还请土地明示。”南风虚心求问。

土地压低声音,“老朽法力低微,也参不透天机,是听那一干真人零碎言语才知道他们联手设下禁锢,乃是为了困杀冲日青龙。”

南风闻言陡然皱眉,他是道门中人,自然熟悉玄门术语,冲日青龙泛指那些命中无有皇帝命数,却有可能当上皇帝的人。

“真人年轻有为,当行实踏稳,万不能鲁莽冲动,毁了这一身的奇骨,坏了这一身的修为。”老土地和声说道,言罢,冲南风拱了拱手,“言尽于此,真人自行定夺,老朽去了。”

老土地温和有礼,临走再次冲熊震拱手道别,这才隐去不见。

得老土地提醒,南风终于明白太清和玉清的那些道人为何会联手布下灵气屏障,原来这军中藏有他日将会夺取梁帝江山的人物,这也解释了众人为何不担心折损寿数,天庭亦有功过相抵之说,众人若是困杀了冲日青龙,其功德足以抵消数万兵士殉葬的罪过,事实是不是这样不得而知,至少那些作法的道人是这样认为的。

此番南风没有再等熊震催促,略作沉吟便做出了决定,“请神将降下天雷,破除此处屏障。”

“当真?”事关重大,熊震再次确认。

“当真,后果由贫道自承。”南风点了点头,他的决定之所以做的这般快,有四个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胖子等人在里面,不管有什么后果都必须把他们救出来。

二来他不认可玉清和太清众人的这种做法,他们之所以一棒子砸死一片,可能是因为他们不确定这五万人里哪一个才是正主儿,误伤的事情谁也不能杜绝,但一下子误伤好几万,有点说不过去了。

第三个原因是个人好恶,梁帝不务正业,不关心民生,不在意社稷,一天到晚惦记着当和尚,他既然想当和尚,那就满足他好了,让他去当和尚,皇帝让给想当的人去当。

最后一个原因就简单了,虱子多了不咬人,连五爪金龙他都放了,也不差一条青龙了。

熊震得到肯定答复,也不迟疑,立刻隐于云中,作法生雷。

这灵气屏障由多位紫气真人联手布下,当真是固若金汤,一记天雷竟然不曾破开,熊震再一记,灵气屏障这才轰然消散。

“真人若无差遣,熊某这便去了。”熊震的声音自云中传来。

“有劳,多谢。”南风稽送行。

“份内之事。”乌云退走。

“你就不能吭一声让我们有个准备啊。”胖子摇晃着脑袋自城门处走了出来。

“要饭的还嫌馒头凉,能救你们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南风快步迎了上去,与此同时冲吕平川和花刺儿招手,“两位大哥。”

“小北风,真是多亏了你,你们先聊着,我去把大妞儿放出来。”花刺儿转身往城里跑。

见南风面露疑惑,胖子接口说道,“大妞儿饿的想吃死人肉,我们把它捆起来了,哎,这回惨哪,大哥那点儿家底儿全被吃光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南风说道,早些时候去兽人谷,他便现那里的虎豹豺狼都不在了,不问可知都被花刺儿带了出来,不过也幸亏花刺儿带了兽群,不然众人支撑不到现在。

说话间,吕平川到得近前,未语先叹,“唉,都怪我,是我连累了你们。”

“大哥,你这就见外了,能跟你并肩作战是我们的幸运。”胖子与吕平川私交甚好,当初住在破庙,吕平川经常将自己的饭食省下来给胖子吃。

“胖子说的对,能跟大哥并肩作战是我们的荣幸。”南风附和。

见南风纠正他的词语,胖子不满撇嘴,“就你会说话,你怎么才来?”

“我都差点儿来不了啦。”南风伸手北指,“不久之前我在凤鸣山跟梁国的江湖中人打了一架,杀了好几百。”

“你咋不说杀了好几千?”胖子放下铁锤,拿过南风手里的包袱,找出吃的递给吕平川,“大哥,你吃。”

吕平川也是饿了,接过果子大口咬嚼,随后又与胖子讨了些干粮,回到城里送给那两位正在整军列队的将军。

“你刚才在跟那黑不溜秋的家伙啰嗦啥?”胖子嘴里塞满了吃的,言语含混。

“在商议怎么救你们。”南风转身看向八爷,“去找点吃的回来,要肉,肉,不要果子。”

八爷懂了,咕咕两声,振翅去了。

“日他娘的,可饿死我了。”胖子狼吞虎咽。

“没有那金刚钻儿,就别揽瓷器活,你修为不够,跑出来蹦跶啥?”南风拿着胖子的铁锤往南走,屏障一去,城里的臭气飘了出来,熏人欲呕。

“大哥要我帮忙,我能不来?”胖子随口说道。

南风没有再说话,胖子说的确是实情,别说是胖子了,换成是他,吕平川有事相求,也肯定不会推辞。

被困住险些饿死,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情,胖子也知道丢人,就给自己找借口,一个劲儿的念叨是遭到了偷袭,若是正面相遇,那些人必定不是他的对手。

“你打得过谁呀,你知道这灵气屏障出自何人之手吗?”南风横了他一眼。

胖子噎住了,连连打嗝儿,“谁呀?”

“是玉清宗和太清宗的六十四位紫气真人联手布下的。”南风说道。

胖子闻言愕然瞠目,愣了良久方才回过神来,“那是打不过。”

“真臭啊。”南风又拉着胖子往南走。

“不对呀,这事儿不对呀。”胖子后知后觉,“太清宗和玉清宗困我们干啥呀?”

“此事说来话长,你先吃点东西吧。”南风说道。

南行几十丈,臭气没那么重了,胖子席地而坐,扒拉着包袱风卷残云。

南风皱眉看向胖子,他是了解胖子的,胖子没什么大志向,喝好喝好,睡个小姨子也就心满意足了,当皇帝他肯定没有想过。

花刺儿也肯定不会,退一步说就算他想干,脑子也不够用。

吕平川倒是有可能,另外军中那些领兵的将校也有可能,玉清宗和太清宗之所以将数万人尽数困住,就是因为不确定那冲日青龙到底是谁。

不过玉清宗和太清宗不能确定,他却可以,在太阳山的木板上有句察验金龙气色的九字真言,若是那冲日青龙他日真能坐拥大宝,这九字真言应该可以辨察出此人的气色……

第三百四十七章 双龙齐现

便是要找出此人,也不急于一时,当务之急是处理善后,稳住军心。

“你别都吃了,给大哥他们留点儿。”南风冲胖子说道。

“还有不少呢。”胖子抓了些吃的站了起来,“你在这儿等着,我进去一趟。”

“你去做什么?”南风问道。

“老白在地窖守着大妞儿,我去把它带出来。”胖子往北跑去。

胖子跑到城门处,与吕平川走了个碰头儿,吕平川道声慢点儿,胖子含混应着,往城里跑走。

虽是无心之过,却几乎害死胖子和花刺儿,吕平川甚是内疚,南风好生宽慰,又问其南下之后的经历,以此分他心神。

吕平川在西魏是带兵的人,来到梁国自然还想投军,这年头儿干别的难,当兵却容易,但他也不是乱投,而是选了个他认为有前途的将领,投入了此人的麾下,吕平川练有武艺,骁勇善战,几场仗打下来就晋身为校尉,后来的事情南风都知道了,吕平川所在的队伍南下平叛,受到妖人阻碍,便想到他和胖子,于是就前往兽人谷求助。

玉清宗和太清宗的紫气真人布置灵气屏障时做的非常隐秘,吕平川也不曾察觉,只当这屏障是夷人的妖法,南风也不瞒他,如实相告。

吕平川闻言好生惊讶,“那太清宗一直受到朝廷供养,为何恩将仇报?”

“此事大有隐情,待安顿下来,我慢慢说与你知道。”南风说道,言罢,见八爷回来了,便授意它将那只山羊扔在附近,继续出去寻找食物。

不多时,胖子和花刺儿自城里出来了,胖子和花刺儿抬着大妞儿,老白在后面驱赶着几只瘦骨嶙峋的野兽,这些野兽共有八只,两只老虎,两头黑熊,两只狼,还有两只豹子,几千只的浩瀚兽军就剩这几个了,应该是花刺儿留的种。

出来之后免不得狼吞虎咽,半柱香不过,死山羊连皮都没剩下。

八爷很快又回来了,这次叼回了一条大蟒蛇,落到南风身侧,那些野兽见到,呜叫着想要过来抢食。

八爷厉叫着将它们吓退,拖着那条蟒蛇踱到大妞儿近前,与大妞儿吃。

大妞儿已经不认得八爷了,八爷离开大妞儿时还很小,对大妞儿也没什么印象,但血脉这东西很奇怪,八爷始终感觉大妞儿很亲近。

梁国大军对这座城池有着深入骨髓的恐惧,也不敢再住在里面,连夜迁出,自城外宿营,众将校忙着寻找指派士兵寻找食物,往北寻找并接应粮队。

将士忙碌之时,四人自营地西南的山脚下叙旧说话,八爷很会捕猎,频繁往返,为大妞儿和野兽带回食物,待得它们吃饱,南风便授意八爷将猎物送给那些士兵。

士兵得了食物,免不得欢呼。八爷回来一次,士兵欢呼一回,到后来八爷不干正事儿了,也不知自哪儿捉了只小耗子回来,飞到营地上空往人群里一扔,见到士兵愕然沮丧的神情,八爷大感有趣,嘎嘎怪笑。

四人分别的时间虽然不算短,却也不是很长,叙旧也用不了多久,随后便开始考虑接下来的事情,花刺儿的兽军都被吃光了,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了,他自己也想回去,便让他早些回去。

临行之前,南风将凤鸣山生的事情告知了花刺儿,也没别的目的,只是让花刺儿知道此事,做到心中有数。

南风本来只是随意一说,未曾想花刺儿竟然好生紧张,“你把那姓蓝的丫头怎么着了?”

“没怎么着,我没碰她,只是把她剃成了秃子。”南风笑道。

“白鹤山庄后台硬的很,老蓝头儿的妹子是东海散仙,你捅了马蜂窝了。”看得出来花刺儿对这祖孙二人很是忌惮。

“是马蜂先来蜇我,又不是我先去捅它。”南风说道。

“大哥,那个什么散仙以前出来过吗?”胖子问道。

“那倒没有,不过他家真的出过仙人,这事儿我们都知道。”花刺儿说道。

“剃的好。”胖子拍打着南风的肩膀,“佛祖感谢你。”

南风横了胖子一眼,拿出了那片龟甲,“大哥,这是当日我自巫医那里换到得龟甲,是天书一部,还给你。”

“我要它没用啊,你留着吧。”花刺儿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

“这上面的纹路就是玄妙的武功,你带回去参照演练。”南风将龟甲塞到了花刺儿的手里。

“照葫芦画瓢?”花刺儿很是惊讶。

“对,很容易的,等我忙过这阵儿,我去兽人谷寻你,再画几张给你。”南风说道。

“成。”花刺儿将龟甲揣进怀里,顺手掏出个皱皱巴巴的纸包,“这是当年你给我的那两枚……”

“我们用不到的,你留着。”南风说道,他与花刺儿结识就源自王叔赠送的那几只还阳丹。

“杀人放火大甲虫先前打仗用光了。”花刺儿说着自腰囊里掏出两个瓷瓶,“我这儿还有几个寸草不生大蚂蚁,你们留着用。”

胖子抢在南风说话之前拿过那两个瓷瓶儿,“大哥,路上小心点儿哈。”

花刺儿失了兽群,心情不佳,瓮声应着,赶着那几只野兽往西去了。

大妞儿勉强飞起,却不能载人,八爷有些不舍,跟着飞了一阵儿,待花刺儿走远,便回来了。

花刺儿也是自己人,但他毫无城府,有些秘密不能告诉他,不然很可能说漏嘴,待花刺儿走远,南风将玉清太清联手布下灵气屏障的原因告知了胖子和吕平川。

“你的意思是说咱这群人里头有以后的皇帝?”胖子问道。

南风点了点头,“应该有。”

“谁?”胖子追问。

南风没有接话,而是轻声念出了那句九字真言,真言念罢,环顾左右,果然现一道异常气息,那气息呈龙形,青中带黄,直冲云霄。

刚想收回视线,却现相似的气色在正南三百里外亦有一道,亦是青中带黄,定睛细看,两道气息竟然完全一样。

“你说啥?”胖子没听清。

南风伸手指着诸多营帐中的一处,“那是何人的营帐?”

“那是陈霸先将军的将营,陈将军现任交州司马,此次出征,杨瞟为帅,他为副帅。”吕平川说道。

南风没有再说话,有些话没必要说的太透,说到这里二人应该都知道他所指为何了。

“我怎么看不到他的气色?”胖子问道。

“龙气与寻常气色不同,需要辅以咒语真言才能看到。”南风伸手南指,“南方三百里外是什么所在?”

“那里是龙编城,叛军的伪都就在那里。”吕平川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此前他一直认为玉清宗和太清宗围杀冲日青龙是为了保全梁帝,现在看来他把事情想简单了,冲日青龙竟然有两条,玉清太清困杀陈霸先,极有可能是为了帮助另外一条冲日青龙。

由此可见玉清和太清并不是在拨乱反正,而是在某个身居高位之人的授意下根据他们的意愿改朝换代……

并非我本意 生日加更,以后盟主生日一律加更。

第三百四十八章 神秘刺客

幕后的主使是谁?

有两种可能,一是幕后主使是一个地位极高的仙家,玉清和太清都得听从此人号令,但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三宗虽然共崇大道,却各有从属,便是大罗金仙也有各自派别,玉清宗的大罗金仙传下的旨意,太清宗的道人就不一定会遵照执行,尽管按照天归律令他们应该遵行。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幕后主使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其中有玉清和太清的高阶仙家,他们分别传下旨意,授意两宗门人联手作法。

仔细想来,第二种可能性比较大。

而今线索还是不足,强行推敲难度很大,而且还容易误入歧途,此事只能先放一放,待局势明朗一些再做计较。

看得出来,吕平川是想请二人留在军中帮忙的,胖子也有此意,但南风一直不曾表态,自己琐事缠身,明显不宜留在此处。

之所以没有立刻拒绝,是碍于吕平川的情面,大哥需要帮助,当兄弟的不能袖手旁观。

胖子倒是不曾留意南风一直不曾表态,但吕平川现了,“此事与我关系不大,你们万不要勉强为难。”

“勉强啥啊。”胖子咂舌歪头,“哎哎哎,管管你的鸟儿,老白都剩半条命了,还折腾它。”

南风闻声转头,八爷本来正在扯老白的耳朵,见南风转头,立刻歪头一旁,佯装无辜。

南风收回视线出言说道,“大哥,自家兄弟,我也不与你圈绕,我的确不方便留在军中,但就这么走了也不太合适,不如这样,我和胖子设法帮助杨将军和陈将军除去那些使妖法的夷人,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他们自己去处置吧。”

吕平川闻言连连点头,只道这般最好,南风没有说帮他,而是强调是在帮杨瞟和陈霸先,事实也正是如此,此事与他不能说没有关系,但关系并不大,南风和胖子能帮忙除去那些会妖法的夷人已经是帮了他们很大的忙了,再奢求其他就有些过分了,毕竟二人别无所求,只是冲着他的面子过来帮忙。

按照吕平川的本意,是想与二人引见一下杨瞟和陈霸先,但南风摇头拒绝了,他不想与这二人有太多交集,哪怕一面之缘也不愿留下,原因也简单,陈霸先是他救出来的,倘若陈霸先称帝之后荼毒生灵就是他的罪过,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只能亲手纠正这个错误。

黎明时分,三人停止交谈,南风不愿与两位将帅见面,胖子就只能陪着他住在城里,吕平川自回军中。

军心总要设法稳定,粮草总要派人接应,疲惫饥饿的士兵总需要一段时间进行休养,粮草是在第二天的中午送来的,粮队每半个月送一次粮,之前每次运送粮草都是军队派人出山迎接,此番粮队一直没与军队取得联系,只能在山外的城池干等。

这些士兵饥饿过度,已经伤了元气,没个十天半个月是恢复不过来的,南风有些着急,他不愿在这里等这么久。

想要早些离开也不是不能,可以主动前往龙编城,寻找那些能够使用妖法的夷人,将他们除掉。

就在南风斟酌是否要主动前往之时,却现南方两百里外出现不少异类气息,这些异类当是一些人类驯养的大型动物,相对集中,正在向此处移动。

两军交战,都有探马,梁军脱困之事可能已经被敌方探马察觉并禀报给了叛军高层,不出意外的话,敌军应该已经兵,想要趁梁军虚弱之际加以围剿。

粮队除了运送粮草,还会运送辎重和马匹,梁军得了战马,便派出了探子,傍晚时分,探子传回了消息,敌军兵分两路,五千骑兵西行迂回,试图包抄截断梁军退路,还有一万步兵走大路正面进攻,步兵之中除了兵卒,还有不少骑乘巨象犀牛的异服夷人。

消息传回,一干将校立刻汇集一处急议对策,所谓对策,无非是是打还是跑,若是敌军来个三万五万人,也不用合计了,直接跑就成了,肯定打不过。

但此时敌人只派出了五千骑兵和一万步兵,而且还是兵分两路,这一阵梁军需要面对的只有一万敌军,梁军三万对敌军一万,机会难得,若是不打,实在可惜。

众将校都倾向于打,但他们不确定敌军是真的轻敌大意,还是故意只派出一万兵卒前来拖住他们。

南风住在城里一处大宅子里,这处宅子先前住的是个富户,战事来临之时仓促逃亡,生活器皿家什物件大多留了下来。

吕平川来寻南风和胖子,只道两位将帅请他们过去议事。

吕平川来的时候南风正在桌案前提笔画写,胖子则坐在一旁翘着腿儿喝茶。

南风自然不会前去与杨瞟和陈霸先见面,实则杨瞟和陈霸先也知道他不会去,之所以派吕平川过来,无非是想确定一下倘若开战,他和胖子能帮上什么忙。

南风的回答也简单,“大哥,你回去告诉他们,不管是打还是撤,都不需顾忌那些会妖法的夷人。”

吕平川点了点头,南风的意思很明白了,他只负责那些梁军对付不了的左道妖人,厮杀争斗他不会参与。

“依你之见,打是不打?”吕平川问道。

“我是个局外人,不帮别人拿主意。”南风笑道,热心自然不是缺点,但也算不上优点,只能算是性情,主意还得当事之人自己拿,因为谁拿主意,谁就得承担后果。

“大哥问你打不打,你叽歪这些干啥?”胖子插嘴。

“打不打都行。”南风搁置毛笔,将那张画了一半的黄纸凑着灯烛点着,放进铜盆烧毁,随后再度拿起一张,重新绘画,他在画写龟甲脉络,那些龟甲的龟裂脉络他倒是牢记于心,但想画出来却不容易,必须保证精准,不能出现偏差。

“说了等于没说。”胖子瞅了南风一眼,转而将倒满的茶杯递给吕平川,“大哥,你想不想打?”

吕平川接过茶杯摇了摇头,“士气本来就低迷,若是再撤兵,怕是会溃不成军。”

“那就打。”胖子说道。

“好。”吕平川放下茶杯直身站起。

“大哥,你再坐会儿,我送你点东西。”南风说道。

吕平川闻言,重新落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我问你好几遍了,你到底把诸葛弄哪儿去了?”胖子问道,昨天他就问诸葛婵娟的下落,南风一直没有正面回答,南风越不说,他就越疑惑。

眼见糊弄不过去,南风也懒得再瞒他,“吵架了。”

“为啥呀?”胖子疑惑追问。

南风刚想接话,胖子抢先说道,“你别跟我说什么说来话长哈。”

南风无奈,只能将之前生的事情简略的说了出来,吕平川也不是外人,胖子能知道的事情,吕平川也可以知道。

南风说完,胖子连连咂舌,他与诸葛婵娟的关系更好一些,但此事诸葛婵娟做的也不是太好,而元安宁性子也太烈了,想来想去,也说不上来这事儿到底应该怪谁。

“你到底喜不喜欢元安宁啊?”胖子问道。

“我不讨厌她。”南风实话实说。

“那就是喜欢咯,回头儿找诸葛好好说了,一起娶了吧。”胖子出主意。

“你以为诸葛婵娟是十二儿啊?”南风嘴里说话,手上不停。

“你都知道啦?”胖子讪笑。

南风没理他,拿起画好的黄纸吹拂干燥。

“这就是龟甲上的裂纹?”胖子猜到南风画的是什么。

南风点了点头,将手里的这张黄纸与另外两张画好的黄纸放到一处,转而再度拿起符笔,快书写。

胖子拿过那三张黄纸逐一看过,“你还别说,这些条条杠杠还真像武功招式。”

“别弄花了,给大哥。”南风说道。

胖子看那黄纸也只是好奇,实则并无很大兴趣,便随手递给了吕平川。

南风书写时说道,“大哥,这三张黄纸你收着,外人并不知道龟甲上的裂纹是武功招式,你也不要告知他人,我再将太清宗的练气法门写给你,内外兼修,假以时日,便是不能天下无敌,也足以安身立命。”

吕平川也不客气,接过黄纸笑道,“沾你们的光,托你们的福。”

“大哥,你都说了些啥呀,当初要是没有你和大姐,我们怕是早就饿死了。”胖子接话。

“胖子说的是。”南风附和。

除了太玄真经之下的八部真经,南风尽数默写了下来,确定无误之后,交给了吕平川。

吕平川急于回去传话交差,便急匆匆的去了。

待吕平川走远,胖子收回了视线,低声问道,“你怎么只给大哥三张?”

胖子不知道燕飞雪给了他一张拓本,便是不算那一张,他手里也有五片龟甲,而他只画给了吕平川三张。

“三张最合适。”南风说道,胖子并非毫无心机,若是真的毫无心机,这番话就会当着吕平川的面问出来。

“嗯?”胖子皱眉侧目。

“大哥跟咱们两个不同,他野心太大,若是将所有龟裂全画给他,怕是会害了他。”南风说道。

胖子一时之间没明白南风意思,转念之后方才想通,“你担心他天下无敌之后想当皇帝?”

“大哥干不出来?”南风反问。

胖子没接话,正如南风所说,吕平川很重情义,但吕平川的野心也的确很大,倘若力量强大到无人能够克制的地步,难保不会谋政篡位。

“唉。”胖子叹了口气。

南风知道胖子在想什么,便说道,“大哥想干什么咱们左右不了,只要他拿咱们当兄弟,咱们拿他当大哥,这就够了。”

“是啊。”胖子缓缓点头,言罢,腆脸笑问,“对了,我要是想要,你给我几个?”

“自然是全部给你。”南风随口说道。

“大姐她们要是想要呢?”胖子又问。

“那得看具体情况。”南风收拾文房,“别说这些了,他们肯定不会退兵的,下半夜估计就要开战,抓紧时间歇息,帮他们处理完那些蛮夷妖人,早些离开这里。”

“好。”胖子直立起身。

“对了,你的八部金身练到第五重不曾?”南风问道,佛门练气法门与道家不太一样,八部金身练到第五重就能够抵御寻常紫气真人的攻击,但凌空飞渡仍然不能,得练到第六重。

“成了。”胖子点头。

南风刚想接话,城外就传来了惨叫声,那声音当是自军营,侧耳细听,隐约有保护将军的呼喊。

“好像是敌人偷营。”胖子走了出去,看过几眼之后急切回头,“不是敌军,是个洞渊高手。”

“那些妖人有紫气高手?”南风快步而出。

“连居山都没有,哪来的紫气,这个刺客不是夷人,快走,过去看看……”

第三百四十九章 铜甲洞渊

“等等,拿上兵刃。”南风转身回房。

胖子进屋拿了双锤连声催促,“拿啥包袱啊,救人要紧,快走快走。”

“被人偷了,你赔我呀?”南风随口说道。

“这里哪有人哪。”胖子说道。

“你先去,我马上就到。”南风捆扎着包袱,助人为乐是可以的,但助人为乐的前提是不能搞的自己没法儿过,包袱里有法印等一干要紧事物,是他的全部身家,兵营里的那些人除了吕平川,没有谁值得他以丢掉包袱为代价去救,而对方明显不是冲着吕平川去的,因为吕平川只是个校尉,不是那些士兵叫嚷着要保护的将军。

胖子跑的慢,南风快,到得门外提气跃起,一掠而至,落于城楼环顾四周。

梁军驻扎在城池的南门外,此处闷热潮湿,大部分士兵都是席地露宿,营地里没有多少帐篷,騒乱生在营地中间偏北区域,那里是军帐较为集中的地方,住的都是将校军官。

此时大量士兵已经自各处冲了过去,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也看不清具体情况,只能看到那道洞渊紫气的大致位置。

根据气息所在的位置来看,刺客是冲着主帅大营去的,军中的将校有些是练武的武人,也有些许灵气修为,紫气周围的那些红色灵气应该就是他们。

胖子没现南风站在城楼上,急三火四的自城门门洞里跑了出去。

南风喊了一声,胖子没听到。

南风本想再喊,转念一想随他去吧,胖子的能耐他见识过,八部金身第五重,没那么容易死。

胖子大呼小叫的冲进了人群,如同一条冲进鸡群的猎犬,那刺客本来正在人群里大肆杀戮,胖子一到,立刻被撵了出来。

待那刺客凌空跃起,南风看清了此人的部分情况,之所以是部分而不是全部,乃是因为此人身穿金属甲胄,护住了周身和头脸,此人个子不高,也不是非常壮硕,用的却是重兵器,一把鬼头大刀至少也有六十斤。

眼见刺客提气拔高,胖子立刻踏地借力上来追赶,但他刚刚跃起,就被那刺客转身反踹给踢了下去。

踢走胖子之后,刺客灵气催动,凌空冲向帅营。

胖子经打,刺客这一脚并没有伤到他,急切爬起,冲着那身在半空的刺客扔出了玄铁雌锤。

刺客虽然头上戴着沉重的铜盔,耳目却很是敏锐,察觉到铁锤飞来,急抬左臂,奋力外摆,将疾飞而至的铁锤砸了回去。

胖子曾经服食过虎皮天蝉,力大无比,那刺客明显不知道这一点,虽将铁锤击回,自身亦被强大的力道冲撞的向北偏斜。

胖子收回雌锤,纵身跳到帅营近前,待那刺客二度来攻,再次振臂扔出了铁锤。

有了前车之鉴,那刺客不再硬抗封挡,而是凌空横移,躲过了那只铁锤。

胖子这几年跟着南风多经战事,对敌经验大有长进,知道凌空换位不能非常迅,转身助力,将雄锤也扔了出去。

那刺客刚刚躲过雌锤,雄锤已然近身,此时已经来不及闪躲,但此人反应着实迅,立刻回刀胸前,右握刀柄,左抓刀背,以那鬼头大刀硬拒雄锤。

那鬼头大刀的刀身虽然厚重,却哪里经受的住玄铁重锤,短兵相接,大刀立刻断裂,铁锤余势不消,砸中了那刺客的前胸。

那刺客虽然中招,却不曾慌乱狼狈,而是凌空后翻,借此消减玄铁重锤的冲撞力道。

眼见胖子占了上风,南风就没有急于出手,不知为何,那刺客的身法和攻防的招式他感觉有些眼熟,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不过有一点他能够确定,那就是此人所戴头盔虽然铸有蛮人常用的纹饰,但此人绝不是蛮夷叛军,这人应该是个汉人。

再者,此人身上的甲胄金黄闪亮,当是黄铜熔铸,熔铸打造的时间应该不会太过久远。

胖子失了兵刃,趁着刺客后翻之际冲出去捡拾,那刺客见状,翻转出手,将断掉的刀尖灌气甩出。

胖子刚刚推开几个挡路的兵卒,断刀已到身前,胖子一心想要尽快捡回铁锤,便没有躲闪避让,而是耸肩振臂,急念梵语,不问可知是想以八部金身硬扛。

胖子念诵梵语的同时断刀刺中了他的前胸,电光火石之间也不能确定是胖子先念完梵语真言还是断刀先刺中了他。

断刀刺中胖子之后立刻跌落地面,破没破皮不晓得,至少不曾进肉。

不过看胖子那扭曲的嘴脸,滋味儿应该不怎么好受,但此时周围全是人,胖子好面子,又不能摸揉,硬撑着前冲几步,自人群中捡回了已经自动汇聚一处的玄铁双锤。

“受伤不曾?”喊话之人自然是吕平川。

“没有。”胖子高喊回应,言罢,急问,“瘦猴子呢?”

吕平川说的什么南风没听清,只见到胖子挥舞双锤冲向那疾冲而回的刺客。

见胖子能够耐受对方攻击,南风更不急着出手了,胖子的脾气他知道,自己能干的事情最烦别人插手,说白了就是讨厌别人抢功,让他先打一阵儿吧,等他喊救命再说。

眼见胖子冲上前来,那刺客并没有与之正面相搏,在胖子作势出招之前疾闪晃避开了他,抓住一杆急刺而来的长枪,拖拽起脚,将那长矛的主人踢飞,持了长矛自帐后冲向大帐。

此时那大帐周围已经聚集了大量兵卒校尉,见刺客到来,纷纷挥舞兵器,胡乱抗拒。

那刺客貌似用不惯长枪,以长枪刺死一名用剑校尉,舍了长枪,抢了那人的长剑在手,气出劳宫,挥出一道玄紫剑气,剑气所至,斩杀兵卒一片。

见到此人用剑,南风越感觉熟悉,此人他之前一定见过,只要此人再使几招,他就有把握辨别出此人属于何门何派。

实则也不用几招,半招就够了,那刺客逼出剑气之后右腿外探,斜身压剑,此举是为了尽快收势以便于再次出招,这是太清剑法的招式。

毫无疑问,此人是太清道人。

他之前曾在太清宗待过,除了那些旁支门派,太清宗本宗的紫气真人他几乎全认识,他离开太清宗已经五年多了,当年的那些居山道人此时可能已经晋身洞渊,单是根据修为,很难判断此人是谁。

根据身形也不成,一来此人穿戴了厚重的甲胄,看不真切,二来汉人的个子都不高,当年玉清宗有三十七位紫气高手,只有几个身形较为特别,剩下的身形都差不多。

那刺客一击得手,立刻松手反扣,改正手持剑为反手抓握,回剑再毙数人。

胖子扑了个空,此时刚刚止住冲势转过身来,见那刺客正在肆意杀戮,再度扔出了玄铁重锤。

扔就扔吧,还唯恐背负偷袭的恶名,扔锤的同时还吆喝了一声。

那刺客修为比胖子高出甚多,便是胖子不示警,人家也能避开,只不过此番避的更加从容了。

胖子趁机前冲,收回铁锤,与那刺客战在一处,八部金身当真是一门好功夫,完全不用防守,一味抢攻,那刺客寻到他的破绽先后踢了他一脚,斩了他两剑,皆奈何他不得。

除了此人的身份,南风此时还有另外一个疑问,那就是此人深夜行刺的目的是什么,冲着帅营来的,自然是想杀死主帅,也就是杨瞟,由此可见此人并不知道真正的冲日青龙是谁,亦可能是此人此番过来并不是冲着冲日青龙来的,只是为了击杀梁军主帅。

若真是这样,就说不通了,单是击杀梁军主帅,受益的只是叛军,太清宗和玉清宗联手布下灵气屏障,只是为了困杀冲日青龙,并不是为了帮助叛军。

不过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太清和玉清察觉到灵气屏障被毁,在无法确定冲日青龙是谁的情况下,只能碰运气,先杀主帅,再杀副帅,随后是一干将校。

但如果真是这种情况,也不应该只派一个人过来,不用六十四个都回来,就算来个十个八个,别说将帅校尉了,就连幢长队长也能杀的一个不剩。

再者,能够晋身洞渊的都是举足轻重的高手,便是不在乎面子,也不会搞这种藏头露尾的事情,还搞身盔甲穿着,这要是传扬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胖子皮糙肉厚,那刺客貌似从未遇到过这种打不死剁不烂的对手,不畏拳脚,不怕刀剑,连封穴都不管用,当真是老虎吃天,不知如何下口。

将洞渊高手逼的疲于应付,胖子好不得意,又是呼哈,又是嗨呀,上蹿下跳,越战越勇。

得意忘形是世人的通病,十个有九个都有这毛病,胖子也不例外,唯恐别人不知道他的铁锤能够自行飞回,频频扔出铁锤,遥攻那用剑刺客。

待得摸清他的套路,那刺客找到了克制之法,待其再度扔锤之际,旋身出掌,将那雌锤击向正南帅营。

帅帐为牛皮缝制,铁锤疾飞而至,偌大的帅帐被一举掀飞。

帐内除了杨瞟,还挤了数十位近卫,帐布一失,众人如同一窝见光的老鼠,惊慌失措,躁乱惶恐。

雌锤前冲势头减弱,立刻倒退回飞,连那偌大的帐布也一同扯了回来。

胖子已经拉开架势准备接拿雌锤,未曾想雌锤是拖着帐布回来的,猝不及防,被罩了个正着。

见此情形,南风立刻纵身跃出前往援救,牛皮坚韧,被它罩住如同被塞进麻布口袋,胖子无有锐器,很难脱困。

南风跃出的同时,那刺客也有了动作,纵身跃向失了帐布的帅营,凌空起脚将照亮的火盆踢向胖子,随之落地,挥剑杀向杨瞟。

火盆里有灯油,洒落之后火势骤起,胖子帮人家,人家可不帮他,周围的士兵唯恐被火烧到,纷纷后退躲闪,只有吕平川奋不顾身冲上前去挣拉拖拽,试图将着火的牛皮帐布自胖子身上拖开。

实则胖子的八部金身已有火候,寻常火焰短时间内也伤他不得,但他被困其中,局促昏暗,呼吸不畅,免难慌乱,紧张之下胡乱挣扎,反倒越缠越紧。

南风落地出剑,将帐布豁开几处缺口,胖子见到光亮,连滚带爬的钻了出来,气急败坏的四顾寻找,“他娘的。”

胖子话音刚落,那一干近卫已经开始嚎叫哭丧,不消问,主帅杨瞟已经被那刺客给杀了。

南风帮吕平川拍灭身上的火苗儿,侧目歪头,只见那刺客已经凌空跃起,正在向高空抛掷什么东西。

那刺客抛掷的当是一件火器,到得高空炸裂开来,出耀眼光亮。

光亮一现,西南和东南方向立刻响起了催兵号角。

到得此时,刺客的真实目的已经显露,此人前来与冲日青龙无关,只是为了击杀主帅,帮助叛军对抗梁军。

号角响于五里之外,号角响起,梁军之中立刻有人高喊下令,“轻车将军率部拒左,平难将军率部拒右,震远安远两部随本帅居中策应。”

这声之人当是副帅陈霸先,众将听令,立刻遵行,各整己部,列阵排兵。

那刺客扔出火器之后并未立刻逃离,而是凌空悬停,愣在了那里。

胖子回过神来,叫骂一声,跃起扔锤。

那刺客察觉到铁锤飞来,横移避开,疾俯冲,来攻胖子。

南风凝神戒备,只待那刺客来到,便要出手。

就在此时,西南方向传来了一阵急促铃声。

那铃声自西南树林,距此当有百丈远近,铃声响起,那刺客陡然收势,左掌出灵气下击借力,重回空中。

南风早已蓄势待,见那刺客下击借力,知道他要退走,便抢先跃起,挥出剑气将刺客逼了下去,“缠住他。”

胖子闻言挥舞重锤战那刺客,一歪头,现南风并没有下来帮忙,而是往西南方向掠去,“你干啥去?”

南风没有答话,胖子不是道门中人,不熟悉道门法术,但他是,若是他不曾听错,刚才林中响起的铃声当是引魂铃的声音。

引魂铃通常用来赶尸,但也能用来控制失魂之人,这刺客是死人还是活人尚不可知,但有一点能够确定,那就是此人是受他人控制的。

胖子先前吃了亏,大呼小叫的与那刺客拼命,见他这般,南风急切回头,“莫要伤他。”

“啊!”胖子愕然咧嘴,“为啥?”

“他很可能是有恩于我的一位故人……”

第三百五十章 故人再见

“故人?啥故人?”胖子追问。

南风提气前掠,不曾接话,在那引魂铃响起之前他一直不能确定这刺客的身份,只知道此人是太清宗的洞渊高手,突然响起的引魂铃表明此人是受他人控制的。

三宗三足鼎立,人多势众,寻常人等别说控制紫气真人,便是招惹了他们也会招致严厉报复,这个太清道人受到他人控制,说明太清宗不会对此人的失踪进行追查。

太清宗不做深究就说明此人与本门的关系并不好,至少与掌教等掌权人物关系交恶,符合这一情况的太清道人并不多,失踪多年的天启子便是其一。

天启子脾气暴烈,嫉恶如仇,不似天德子等人那般韬光养晦,敛锋怀柔,与以玄清玄净为的当权派经常生正面冲突。在太清宗的那段时间,天启子对他帮助甚大,不但于暗中严密保护,还寻到三枚补气丹药与他,令他脱胎换骨的龙齿天蚕也是天启子当年为他辛苦寻到的。后来天启子外出为其寻找能够提升修为的药物,一去不返,为了诓骗安抚他,玄清等人派人去天启子的住处制造天启子回来过的假象,后来在师娘离落雪的暗中帮助下,他方才识破了对方的诡计,留下太玄真经,逃离了太清宗。

除了师父天元子,天启子是对他帮助最大的一位长辈,与那些故作深沉的老道不同,天启子虽然脾气很大,却是率真性情,见识过人,了然大道。

仔细想来,天启子失踪已经五年多了,这些年他一直以为天启子已经遇害了,未曾想今日自此处遇到了他。

根据天启子临阵对敌时的反应来看,天启子应该没有死,因为死人哪怕能够移动,也无法似天启子那般反应迅,随机应变。

若是他不曾猜错,天启子应该是失去了部分魂魄,能不能将其治好目前尚不能确定,不过哪怕治不好,天启子也总是活着,活着就比死了好。

百丈远近,一掠而至,紫气高手夜间视物与白昼无异,到得近处,立刻现了那摇铃之人,此人是个中年汉子,偏高偏瘦,武人打扮,此时正趴在草丛里藏头露尾。

看到此人,南风立刻闪身过去拿他,那人听到动静,滚爬躲闪,与此同时急切摇铃。

这中年汉子修为不高,滚了几滚就被南风一脚踹翻。

中年汉子见他手持利剑,唯恐他痛下杀手,急忙跪倒求饶,“英雄饶命。”

南风也不与他说话,再度将其踹倒,拎着衣领将其带了回来。

此时一干将校已经率领兵卒前往外围,准备拒敌,那疑似天启子的刺客仍在与胖子争斗,确切的说是在痛殴胖子,胖子修为本来就不如人家,又得了南风不能伤人的叮嘱,也只有挨打的份儿了。

那引魂铃此时仍在中年汉子手里,南风放下刺客,转而歪头看了看正在争斗的胖子和那刺客。

中年汉子会意,急忙摇铃儿,叮当两声过后,刺客停止了进攻,呆立当场,茫然四顾。

胖子虽然力气大,却并非不知疲倦,长时间的拼斗累的气喘吁吁,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指那中年男子,“这家伙谁呀?”

那中年汉子长的贼眉鼠眼,看其面相就知道身上没有硬骨头,听胖子问,不等南风接话便抢先接口,“回英雄问,小的叫胡二,本是交州城外的一名赶尸匠。”

“此人是谁?”南风指向那个正在左右张望的刺客。

“是个获罪的和尚。”胡二说道。

“和尚?”南风眉头大皱,看了胖子一眼,示意他看住胡二,自己迈步上前,来到刺客身边。

那刺客现了南风的到来,却并没有主动出手,而是左右摇头,彷如在寻找什么。

“英雄,你别主动打他,他是不会打你的。”胡二喊道。

“闭嘴,蹲下!”胖子高声呵斥。

胖子长的高大,胡二怕他,急忙蹲下,抄手蜷缩。

得胡二提醒,南风慢慢抬手,将那沉重的头盔自刺客头上取了下来。

他先前果然不曾猜错,头盔取下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不是天启子又是哪个。

但天启子此时的情况并不好,脸上密布皱纹,好生苍老,头也被剃光了,头上有好几处疥疮。

“是不是你说的那人?”胖子不认得天启子。

南风点了点头。转身看向胡二,冷声开口,“将此人的来历给我说清楚。”

胡二说自己是个赶尸的,应该没有撒谎,赶尸是个下贱的行业,好人是不会干这行的,这胡二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世俗的污浊贱气,为求保命,不打自招。

胡二也是近些时日才被李贲等人给抓来的,这是他自己的说法,实际情况应该是被李贲等人花钱雇来的,雇他的主要目的就是让他照顾并控制天启子。

胡二见到天启子的时候天启子的头已经没了,据请他的人说,天启子是个获罪的和尚,本来应该被砍头的,后来不知怎地就到了李贲手里。

李贲自何处得来这么一个疯和尚胡二并不晓得,他只知道此人是个武功高手,李贲花了大价钱才得到了他。

不过貌似李贲最初并不冲着天启子去的,是对方受了他的重金礼物却没有帮他的忙,便将天启子补偿给了他。

看的出来,胡二是想招的更彻底一些,但他也实在没什么可招的了,这是他第一次驱使天启子,连路数都没有摸清,除了知道怎样带领,怎样给天启子指定目标,别的一概不知。

对于胡二的招供,胖子是不信的,天启子可是洞渊修为,不折不扣的高手,他不相信对方会将这么重要的“利器”随随便便交给一个赶尸匠。

南风抬手阻止了胖子对胡二的恐吓,他相信胡二说的是实话,李贲谋反称帝,梁军前来围剿,李贲请了会妖法的夷人助阵,朝廷请太清宗派人相助,太清宗借故推脱。

不但推脱,还暗中与玉清宗联手布下屏障困住了梁国大军,很难说他们此举是只是针对冲日青龙,还是割草捡兔子,顺便儿帮助李贲。

由此可见,李贲极有可能与太清宗暗中有联系,交州地处沿海,产盐,富庶,李贲原本是交州刺史,自然不缺金银,送个十万八万两黄金给太清宗也不是没有可能。

太清宗在三宗之中最为亲民,说的直白一些就是俗气最重,他曾经在太清宗待过,当年收录弟子时的情形至今历历在目,那些紫气真人与达官贵人走的都很近,很多内定的弟子都是富家子弟。

这样一个宗派,再加上天鸣子那样的掌教,收受李贲黄金并不稀奇,但他们为李贲所做的事情可能远远低于自己收受的贿赂,故此就将魂魄不全的天启子送给了李贲。

不过李贲明显低估了天启子的能力,不但画蛇添足的打造了沉重的盔甲,还为天启子配上了鬼头大刀,实则天启子轻装上阵,使用长剑威力会更大。

胡二眼巴巴的看着南风,等他说话,自己是死是活只在人家一念之间。

见南风久久不语,胡二越紧张,努力解释,想法设法为自己开脱,只道自己受到了李贲等人的胁迫,是不得已而为之。

“控驭阳人大伤阴德,以后不要再干了。”南风说道。

胡二闻言,知道南风无心伤他,连声应是,只道以后再也不敢了。

“留下铃铛,走吧。”南风说道。

胡二闻言急忙起身,将铃铛双手送上,转身狂奔而去。

“这人是杀死杨瞟的凶手,你咋把他放了?”胖子好生不解。

“杀他脏刀。”南风随口说道。

“这人咋样了?”胖子问道,此时喊杀之声已经自外围传来,不消问,叛军前锋已经与梁军短兵相接。

“说不好,可能是失了五魄中枢。”南风说道,人体有三魂七魄,三魂七魄各有主使分工,五魄中枢与爽灵都是主灵识的,但前者比后者作用略小,失了中枢只是变的茫然浑噩,但遇到事情还能凭借自身的本能应对处理。失了爽灵就不成了,爽灵是三魂之一,失了爽灵,人会变的蠢笨呆傻。

“你准备怎么处置他?”胖子冲正在附近缓慢游走的天启子努了努嘴。

“若能召回他失去的魂魄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只好寻个安全所在,妥善安置,赡养终老。”南风叹气摇头,修行中人的魂魄比普通人要强大许多,不会自动离体,除非被人作法抽离,倘若真是这样,天启子复原的可能性就很小,因为能够将其魂魄自七窍神府抽离的人,也有能力将离开神府的魂魄灭杀毁坏。

“成,你在这儿看着他,那群骑大象的来了,我去帮忙。”胖子拎起了玄铁重锤。

南风点了点头,提气拔高,跃上北侧城墙,转而摇动铃铛,将天启子引了过去。

天启子所穿的那身盔甲很是沉重,上得城墙之后,南风帮助天启子卸下了身上的盔甲。

卸除盔甲之后,现天启子身上亦有不少疥疮,有些已经结痂,阴暗潮湿是生出疥疮的主要原因,由此可见,在重见天日之前,天启子一直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第三百五十一章 回归中原

天启子是紫气高手,修为精深,太清宗天字辈众人属他武功最高,正面相搏能够胜他的人屈指可数,最大的可能是被人设计陷害,嫌疑最大的自然是太清宗,也只有面对同门天启子才有可能放松警惕。

检查过天启子的外伤之后,南风伸手抓向天启子的手腕,试图为其号脉。

天启子原本处于茫然状态,见南风抓他脉门,立刻有了反应,抬臂竖掌,击向南风。

南风侧身避开摇动铃铛,天启子听得铃声,茫然垂手,放弃攻击。

引魂铃虽然多为赶尸匠所用,实则是一件道门法器,原本是用在法事上的,可以用来引领度魂魄,亦可以为那些受到惊吓丢了魂魄的病人招魂引魄,此物在使用之前需要焚烧符纸加以淬炼,而符纸上必须写有受控人鬼的生辰八字。

天启子是道门中人,自然知道生辰八字不能随意泄露,能知道天启子生辰八字的,也只有太清道人。

待天启子安静下来,南风缓慢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为其号脉,还好,天启子虽然有外伤,脉象还算平稳。

“真人,您可还认得我?”南风沉声问道。

天启子闻言歪头看向南风,但他失了一魄,心神不定,只是看了南风一眼视线便移向别处,无有目的的左右张望。

虽然早就猜到会是这种情形,见天启子这般,南风还是好生失望,此处不是作法的地方,待此战过后,得尽快作法为其招魂。

虽然做了这样的打算,他却并不认为能够将天启子失去的一魄召回来,原因无他,作法之人将天启子的一魄自七窍神府抽离之后,要么立刻灭杀,要么封印某处,不可能放任其四处漂泊。

招魂的唯一意义就是确定天启子的那一魄是被毁去了,还是被封印住了,如果是前者,那就完了。如果是后一种情况,那就还有希望。

沉吟过后,南风摇动铃铛,这铃声能够让天启子混乱的思绪获得短暂的清醒,实则也不是彻底清醒,只不过是让他能够安静下来,以便于冲其号施令。

“真人,歇会儿吧。”南风说道。

天启子既不接话亦不点头,闻言直接盘坐于地,闭目调息。

这么多年下来,打坐练气几乎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便是不甚清醒,也知道该怎么做。

南风将引魂铃放在天启子旁边,转而举目远眺,观察远处战况。

敌人分两路来袭,李贲此人本是交州刺史,他麾下的兵卒多是汉人,亦有一些蛮人和夷人,自东南方向杀来的是汉兵,自西南方向杀来的则是蛮人和夷人。

胖子此时已经练成了八部金身第五重,修为与大洞相仿,气色深蓝,战场上深蓝灵气只有一道,在西南方向。

西南方向有不少大象,与花刺儿的兽兵不同,这些大象是蛮夷的坐骑兼战车,腿部和下腹都有铜甲保护,每头大象的背上都有数量不等的敌人,他们躲在高处,频弓箭,充当前锋。

大象这种动物北方并不多见,不过他也不头一次见,外族有时会赶几头大象去长安进贡,在他的印象当中这种动物的性情是很温和的,但此时这些庞然大物显露出了凶残的一面,借着铜甲的保护,吼叫着冲入梁军人群,往复冲突,踩死兵士无数。

寻常士兵自然奈何不得它们,但胖子能,追上去直接砸头,休说大象的头部无有铜甲保护,便是有,也经受不住玄铁重锤的沉重力道,大象毙命瘫倒,象背上的人落入人群,梁军一拥而上,疯狂戳刺。

那些蛮夷之前曾经领教过胖子的厉害,知道他力大无穷不惧刀兵,都不愿与他正面为敌,见他杀来,纷纷四散躲避。

一旦混入人群,胖子就懒得去追了,将十几头大象砸死,环视左右不见厉害对手,便转身跑了回来。

“杀的爽利?”南风皱眉问。

“没啥意思,都不经打。”胖子冲天启子努了努嘴,“你想怎么安置他?”

“还没想好。”南风说道,天启子这般情形,总不能一直带在身边,得寻处暂时安置,兽人谷明显不合适,但除了兽人谷,也没别的地方,上清宗倒是能够保护天启子周全,但天启子是太清道人,送到上清宗容易引起争议,若是太清宗倒打一耙,上清宗就成了谋害天启子的凶手。

“来了,来了。”胖子手指西南,“厉害角色来了。”

南风循着胖子所指举目望去,只见西南方向出现了两个身形魁梧的老者,这二人都是蛮人穿戴,年纪当在七十岁上下,容貌有些相似,当是一对双生子。

“这是两只老虎精,有一个能够撒豆成兵,另外一个能飞沙走石。”胖子说道。

“你跟它们交过手?”南风问道。

胖子点了点头,“打过,这两个妖怪不是我的对手,但它们也不知道自哪儿学了土遁的法术,打不过就跑,抓它们不到。”

“除了它们两个,对方还有哪些妖人?”南风又问。

“这俩是最棘手的,别的都好说。”胖子随口说道。

“杀了它们,咱们就能走?”南风再问。

“你就不杀它俩,你想走谁还能拦你呀。”胖子撇嘴。

南风无意自此处久留,便画写符咒,召请雷部神将前来,那妖人施出土遁,凡人自然寻它们不到,但神兵天将可以,两声轰隆过后,神将回返复命。

“怎么又是用雷劈?”胖子意犹未尽,“你就不会点儿别的?”

“有省事儿的法子,为啥放着不用?”南风随口说道。

胖子没有再接话,召请天雷是很多道士毕生的追求,此法一来威力巨大,二来用途广泛,对付妖邪鬼魅非常好用,但前提是有足够的灵气修为,还需要授箓到一定品阶。

“若是没有厉害的对手,咱们早些走了吧。”南风催促。

“你急着干啥去?”胖子问道。

南风指向坐镇中军的陈霸先,“先前我为了救你们出来,召请神将破了那灵气屏障,若是此人日后作恶,就是我的罪过,我得亲手杀了他,我不想与他们有太多交集,免得日后下不了手。”

胖子闻言恍然大悟,“怪不得呢,要不这样,你先走,我再待几天。”

“也好。”南风点头同意,他现在是众矢之的,胖子与他同行有弊无利,二人虽然皆有不浅的修为,却还没有到横行无忌的地步,指不定哪天就遇到硬茬,他有八爷为坐骑,便是打不过也可以全身而退,但老白不会飞,无法驮负胖子快离开。

“那成,你俩走吧,我在这儿盯着。”胖子说完,手指西南大声喊道,“那里顶不住了,快派人过去增援。”

“你也别在这里逗留太久,快当爹了,回去陪着十二。”南风说道。

“嗯嗯嗯,大哥忙着呢,你也别过去跟他道别了,我到时跟他说一声儿,对了,你要去哪儿?”胖子问道。

“说不好。”南风说道,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什么地方是绝对安全的,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不停的移动,不在某个地方停留太久。

“好吧,我过几天就回兽人谷,你有啥事儿就去兽人谷找我。”胖子说道。

“这不是咱们的战事,不要插手太多。”南风拿起了地上的引魂铃,轻轻摇动,“真人,跟我走吧。”

天启子睁眼起身,随着南风向北掠去。

到得无人处,南风出呼哨召唤八爷,等了良久,不见八爷到来,心中疑惑,便辅以灵气再呼哨。

再等片刻,八爷终于来了,背上还驮着老白,也不知带老白去何处玩耍去了。

坏人就是坏人,热情的带着人家出去玩耍,不表示不会中途把人家扔下,在距南风还有三五里时,八爷歪身将老白扔了下去,转而振翅加,过来接南风。

训斥自然是免不了的,但八爷可以装听不懂,它不愿意听就装听不懂。

天启子消瘦,八爷负载二人也不吃力,眼下没有既定去处,南风只能让八爷往北飞。

动身时已是二更时分,到得四更天,已经飞出了八百多里,眼见下方出现了规模较大的城池,南风便授意八爷自城外降落,天启子盔甲之内只穿了中衣,得为他找身衣裳。

趁着天还没亮,南风带着天启子翻越城墙进城投店,客栈也分三六九等,好客栈里面都有洗澡的木桶,住下之后南风也不曾休息,而是拎了干净的进水,帮天启子洗澡。

天启子被囚多日,免不得肮脏,那疥疮亦有浓烈臭气,南风不避污秽,接连换水,细心清洗。

便是得不到天启子的回应和感谢,南风也不曾敷衍糊弄,人不能忘本,不能忘记他人对自己的伤害,更不能忘记他人对自己的恩情。

洗了三遍,水终于清了,将天启子安顿好,天也亮了。

南风开门出去,天启子的衣服都不能穿了,得出去采买。

一夜未眠,精神不振,刚到得前厅,就险些与一个哼着小曲儿进门的住客撞个满怀,也亏得他反应迅,闪身避开。

“瞎呀?!”那住客怒骂训斥。

南风懒得搭理这些市井俗人,也不接话,迈步出了客栈。

未曾想他前脚出去,那住客后脚就跟了出来,“呀呀呀,我瞎,我瞎,真是瞎了我的狗眼哪。”

见此人前倨后恭,南风有些意外,别止步回头,看那住客。

此人有些眼熟,只是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能在此处得见少侠,真是缘分哪。”那住客一副喜不自胜的神情。

见南风面露疑惑,那人抬手自指,“少侠,是我呀,您不记得我啦,我是侯书林哪,送卤鸡和果子给你吃的那个……”

第三百五十二章 月夜招魂

对于侯书林这个名字南风是陌生的,但对于卤鸡他却有印象,“是你呀。”

“对呀,对呀。”侯书林满脸堆笑,“少侠好记性啊,竟然还记得我,您住这里?”

南风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随口反问,“你喝花酒去了吧,这么晚回来?”

侯书林一听面露惊讶,“少侠慧眼如炬,明察秋毫,佩服,佩服啊。”

南风自然知道侯书林在拍马屁,谁出门不得带个包袱,侯书林空手回来的,说明他住在这里,满嘴酒气加上哼着小曲儿回来了,不是喝花酒还能干啥去了。

当日侯书林曾经“悬崖勒马”“义正言辞”的训斥过那些试图围攻他的梁国武人,虽然知道他是别有用心,南风却并不讨厌他,“忙你的吧,我出去办点事情。”

“我不忙啊。”侯书林跟了上来,“这片儿我熟,少侠要去哪里,我带您去。”

南风本不想带上此人,但转念一想,不成,侯书林现在已经知道他住在这里了,若不让他跟着去,怕是这家伙会潜入房中偷他的东西,“我想买身衣裳。”

“哎呀,您算找对人了,这旗湖城只有一家卖成衣的,不认识路还寻不着,我带您去。”侯书林快走几步,自前方带路。

怀璧之罪和奇货可居并无明确界限,有能力抢夺的,南风此时就是怀璧之罪。没能力抢夺的,南风就是奇货可居,侯书林见识过南风的厉害,知道想抢夺宝物是没什么指望了,只能献媚讨好,拍马逢迎。

侯书林是个碎嘴子,唠叨个不停,大部分是拍马屁的话,此人应该是读过书的,出口成章,什么飞花摘叶,一剑封喉,剽若豹螭,万夫不敌,说的南风一身鸡皮疙瘩。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是郑重谴责梁国武人的言语,他也打不过人家,只能谴责,还义正言辞的谴责,当是忘了自己也曾是那些“以多欺寡”“人面兽心”“朋比为奸”的武人之一。

此人的唠叨也有一些是有用的,介绍旗湖城周围的情况,附近都有哪些江湖势力,如数家珍,好生熟稔。

“你可知道当日围攻我的都是哪些门派?”南风随口问道。

侯书林闻言连连点头,“知道,我全记得,当日有份围攻您的门派一共有四十一个,这些卑鄙小人罪大恶极,坏了江湖规矩,浊了武林风气,少侠要去寻仇么?我给您带路。”

“四十一个?我记得是四十二个呀。”南风笑道,此前他并不曾仔细打量此人,今日仔细端详,此人微胖,面白无须,眉清目秀,眼大鼻挺,长的也算是一表人才,但长的好不一定品德好,也亏得此人生在江南,若是生在两魏,定是个外族走狗。

见南风看他,侯书林了毛,“我当日是受人蛊惑,好在我醒悟的早,不曾酿下大错,古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少侠是天人一般的人物,自不会记恨于我的。”

“我不能白吃你的卤鸡。”南风笑道。

“少侠宽仁大度,襟怀磊落,侯某当真佩服的五体投地。”侯书林又拍马屁。

“行啦,行啦,快干正事儿去吧。”南风摆手催促。

“是是是,咱们正往那衣店去,对了,少侠,您用过早膳不曾?”侯书林问道。

南风刚想说吃过了,侯书林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起的这般早,定是没吃,那马家铺子的竹筒豆汁和小笼包当真不错,我带您去。”

南风刚想接话,侯书林又道,“您在那儿进膳,我去给您采买,也不耽搁您的行程。”

“这怎么好意思?”南风是真不好意思,有生以来还真没谁这么谦卑恭敬的对他,尽管对方是有求于他。

南风不好意思,侯书林好意思,拉着南风去了那早食铺子,为其买好了早餐,便要去卖衣服的铺子为其采买衣物。

南风说了个大致的尺寸,侯书林一听,知道不是南风自己穿着,便询问此人年纪,南风告知五六十岁。

侯书林也没有多问,转身跑走。

南风刚吃完,侯书林就回来了,带了个包袱,打开之后拿出一身衣服,拎抻开来,示于南风。

读书人不一定品德好,但读书人一定有品位,一件外袍不曾浸染,是白麻的灰白底色,裁剪中庸,朴实低调。而中衣和内衣用料考究,为丝绸绵布。

别人穿衣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而侯书林带回的这身衣服反其道而行之,好料子在里面,穿着舒服,还不张扬。

最令南风满意的是侯书林除了衣服,还买了一双布鞋一顶帽子和一根拐杖,帽子是富贵人家长者戴的帽子,样式普通,很是常见。而拐杖则是一根竹杖,竹子高洁,简单清雅。

人都有一己好恶,见侯书林这般会办事,南风便对他刮目相看,此人虽然品德不好,却很是聪明。

见南风满意点头,侯书林又要了一份早点,付过账带着南风往回走,又是一路唠叨,但唠叨归唠叨,却始终不曾过问这身衣服是给谁买的。

回到客栈后院,侯书林将衣帽拐杖和那份早点递给南风,“少侠,我就在下面候着,您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

南风本以为侯书林带回的早点是自己要吃,没想到却是给天启子准备的,对他好感又多了几分,“你昨晚不曾休息,回去歇着吧。”

“不不不,我就在这儿候着,您自管去。”侯书林连连摆手。

南风拗不过,便随他去了,回房为天启子穿戴衣衫,还不错,很合身。帽子也很合适,在天启子头长长之前,的确需要这么一顶。

穿戴整齐,请天启子吃饭,天启子站立未动,南风这才想起需要摇动铃铛,铃声响起,天启子歪头看他。

“真人,吃饭吧。”南风说道。

天启子这才坐下吃饭,那豆汁是热的,他也不知道吹凉,直接端了竹筒来喝。

见他这般,南风急忙伸手,试图抢下那竹筒,他动作一快,天启子立刻出掌,这是本能反应,只为自保。

南风闪身避开,天启子也没有追袭,重新坐正,继续吃东西。

见他这般,南风闭目摇头,长长叹气。

在天启子吃饭之时,南风拿出了燕飞雪当日赠送的那几张写有上清法术的黄纸,重新看过,现上面并无对招魂法术的记载。

天木老道留下的那本笔记上貌似有,拿出翻阅,果然有。

招魂法术属于粗浅法术,而燕飞雪给的那些多是些移山动岳,辨星改命的霸道法术。

招魂需要在有月亮的晚上进行,还需要准备一干用物,南风本不想让侯书林代劳,奈何侯书林好生盛情,无奈之下只能写下名录,由他前去采买。

除了所需之物,侯书林还帮他买了双鞋子回来,他当日做了两身道袍,却没有做鞋,脚上的鞋子已经很是破旧了,这也被侯书林看在了眼里。

看罢招魂法事的作法和步骤,天还没黑,南风便走出房中,与侯书林自后院的树下说话。

也没有具体话题,只是闲聊。

侯书林本以为南风寻他说话是要询问不包括无情书院在内的四十一个门派的情况,未曾想南风说的并不是这个,只是闲聊。

闲聊也好,只要南风与他说话,对他来说就天大的喜事,天书是万法本源,得天书者得长生,便是不能长生,成为绝顶高手也不在话下,而所有的这一切都建立在能否与南风攀交的基础上,而聊天就是攀交最直接的方法。

南风自不会对侯书林提起自己的情况,他问的是侯书林的情况。

侯书林对别人话多不多不知道,但跟他在一起话是很多的,南风提了个开头儿,他就喋喋不休的开始讲述,事无巨细,说的具体。

侯书林是无情书院的二当家,无情书院没有大当家,确切的说是现在没有,之前是有的,是侯书林的兄长,此人后来病死了。

大哥死了之后,侯书林干了一件勇敢的蠢事,把大嫂给霸占了,据他所说这是他大哥临终遗嘱,让他照顾遗孀,侯书林可能误解了他大哥的意思,认为大哥所说的照顾就是把大嫂给他了,至于他是不是故意误解,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侯书林的名声本来就不怎么好,霸占了大嫂之后名声更差了,有人诽谤他为了霸占大嫂害死了大哥,而他则强调他娶了大嫂是大哥的遗愿,于是又有人说在他大哥还活着的时候,他已经跟大嫂有了私情,是二人合谋害死了大哥。

是是非非也没人说得清,虽然侯书林信誓旦旦的说是被人冤枉的,南风也并不完全相信他,此人最大的本事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无情书院就在旗湖城东郊,侯书林盛情相邀,请南风去做客。

南风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他此时正在愁如何安置天启子,他现在是众矢之的,天启子跟他在一起的时间越长,越有可能引起他人注意,必须尽快寻个完全所在安置,他在考虑无情书院是不是这样的所在。

之所以没有立刻同意,是因为此事关系重大,还需要对侯书林进行进一步的观察,侯书林此人品德不好是一定的了,但此人很识时务,也非常细心,倘若有利可图,一定会尽心办差。

夜幕降临,侯书林背着一干做法用物,将南风和天启子带到一处僻静所在,帮南风布好法台,识趣的跑到外围放风去了。

关于招魂,天木老道记载的很是详细,由于不知道天启子的生辰八字,只能以他的舌尖之血代替,为了让天启子张嘴,南风着实费了一番周折。

招魂法术分为召魂和召魄,魂为阳,需以阴性法器召引。魄为阴,需以阳性法器召引,金钱剑历经数朝,过手万人,为最常见的阳性法器。

手持金钱剑,禹步走起,真言念诵,“承应天阴,感召地灵,阳魂归气,阴魄附形,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罢,带血符咒贴于天启子印堂,与此同时灵气经金钱剑散出,感召五魄中枢。

招魂真言和咒语都是固定,但能否成事,还得看作法者自身的灵气修为和授箓品阶,授箓的品阶和灵气修为越高,感知到目标的可能性就越大。

此法说白了就是散出自己的灵气去感应对方的魂魄,修为越低,搜寻的范围越小,灵气越充盈,覆盖的面积就越大。

此前南风从未使用这种法术,本以为这只是细微小术,未曾想此法可大可小,搜寻百丈之内几乎不损灵气,但扩大到十里,就察觉到灵气开始耗损,到得百里,体内灵气开始急剧消耗,几乎与召请天雷所耗损的灵气等同。百里之内无有所见,只能继续扩散,到得千里,体内灵气几乎耗尽,却仍无所见。

眼见灵气即将耗光,南风只能停止外散。

就在此时,忽然察觉到西北方向千里之外传来了细微异动。

心中有感,立刻收起别处灵气,往西北方向全力探察,灵气所至,感应立刻传回,没错,是天启子的中枢。

待得确定天启子中枢所在,集周身灵气于剑尖,全力拖拽,“回来!”

在试图带回中枢的瞬间,千里之外传来一股坚韧阻力,心中有感,再催灵气,金钱剑不堪重负,崩裂四散。

南风扔掉手中残剑,皱眉喘息,令他感觉欣慰的是天启子的五魄中枢还在,但糟糕的是这中枢遭到了封印,中枢所在方位在西北方向千里之外,那里是太清宗的所在,由此可见加害天启子的正是太清宗,而洞渊紫气都拖不回来,便说明作法之人是太玄修为。

这样的结果不算好也不算坏,但即便是这样的结果,南风也已经很满意了,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天启子的五魄还在,就有恢复神智的可能。

金钱剑崩碎出了异响,侯书林听到动静,自远处抻着脖子向此处张望。

南风冲其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收拾残局。

侯书林屁颠儿屁颠儿的跑了过来,在此之前他已经想好了道贺和安慰的说词,但南风的表情很平静,他看不出喜怒,也就不知道南风作法成还是没成,只能小心的试探问,“少侠,法事可还顺利?”

“还好。”南风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少侠道法高玄,作法哪有不成的道理。”侯书林随附讨好。

南风在思虑别的事情,没有接话。

“少侠,那客栈人多眼杂,喧闹嘈杂,不宜长者静养,我那书院安静的紧,往那里去吧。”侯书林趁机邀请。

南风想了想,点头同意,“却之不恭,那就叨扰一晚……”

第三百五十三章 无耻至极

眼见南风同意登门,侯书林喜不自胜,收拾了一干作法用物,自前头带路。

赶往无情书院的途中,侯书林不说别的,只说无情书院是如何安静,平日里少有访客,还有无情书院的厨子能够烹饪怎样精美的食物。

南风只是安静的听着,不曾接话。毫无疑问,侯书林在自卖自夸,但侯书林的自卖自夸却并不是为了炫耀,而是看出了他需要寻一个安静隐秘的地方安置天启子,与其说是自卖自夸,倒不如说是毛遂自荐。

这处城池名为旗湖城,侯书林的无情书院在城东,三人行了半个更次,于二更之前来到无情书院。

无情书院只是一个附庸风雅的名字,实则就是侯书林的私人园林,南方的四季不似北方那般明显,冬天也不很冷,植物四季常青,有建造园林的条件。

书院大门朝南,但侯书林并没有带二人走大门,而是打开东面的偏门将二人请了进去。

侯书林没有解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南风也没说什么,这么做自然是为了避免正门的门房看到他和天启子。

无情书院也不是很大,占地不过二十几亩,里面多种花木,绿荫笼罩,内部分为东中西三个院子,据侯书林介绍,中间区域是生活区域,西侧区域是女眷住的地方,而东侧则是他的书房和雅舍,所谓雅舍说白了就是建在树荫下假山旁的木屋和石屋,

侯书林带二人自东院走了一遭,然后低声问道,“少侠,你们中意哪一处雅舍?”

南风没有立刻接话,而是走到一处位于树荫笼罩下的石桌前,先帮天启子落座,随后自另外一只石墩上坐了下来。

侯书林跟过来躬身候着,等南风说话。

南风只是坐着,一直不曾开口。

侯书林等了片刻,不见南风说话,便主动说道,“少侠若有差遣,侯某一定守口如瓶,全力尽心。”

南风看了侯书林一眼,仍然没有接话,他在斟酌将天启子留在这里的利弊,弊端显而易见,侯书林品行不端,谦卑恭敬图的无非是利,一旦有利可图,极有可能反水告密。

有利的一点是侯书林的这处书院环境很好,天启子住在这里,饭食茶水都有人伺候。还有就是侯书林此人虽然品德不好,人却聪明,只要与他足够的好处,他一定会尽心照顾天启子。

沉吟良久,南风沉声说道,“你知不知道此人是谁?”

“当是一位遭遇了变故的高人。”侯书林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刚想将天启子的身份告诉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与一个人品不好的人谋事,由不得他不谨慎。

见南风这般,侯书林猜到他心中所想,“都说良禽择木而栖,少侠若不嫌我愚钝俗气,侯某愿意鞍前马后追随少侠。”

“言重了。”南风摆了摆手。

见南风言罢又没了下文,侯书林急中生智,“这位长者可有家眷后人?”

南风并不知道侯书林为何有此一问,眉头微皱,摇了摇头。

“我愿认这位长者为义父,”侯书林突然跪倒,冲着天启子咣咣磕头,“我侯书林对天立誓,对这长者执孝子之礼,若有亵渎怠慢,不得善终。”

事突然,等到南风想要阻止,侯书林已经冲天启子磕了三个响头站了起来。

见他这般,南风既尴尬又为难,他这辈子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像侯书林这么不要脸的,当真是厚颜无耻到了极点,为了讨好他,不惜磕头攀亲,认一个身份不明之人为义父。

不过侯书林这么做虽然唐突冒昧,却非常有用,此时的人对誓言非常看重,侯书林这么做,是为了让他放心的将天启子留在这里。

先前他吃了侯书林一只卤鸡,作为回报,他饶了侯书林一命,通过此事侯书林应该是察觉到了他待人甚厚,知道只要尽心帮他做事,就一定能得到奖赏。

“实话也不瞒你,此人乃太清宗天启真人,早年曾经有恩于我,此人眼下与太清宗交恶,你敢留他在此?”南风冲侯书林说出了天启子的身份。

见南风这般说,侯书林知道他有心将天启子留下了,也不多嘴探听,立刻旦旦表态,“少侠放心,我一定照顾义父周全。”

侯书林一口一个义父,搞的南风好生别扭,侯书林的名声太差,他日天启子若是恢复了神志,怕是不会认他这个臭名昭著的义子。

“少侠,起风了,早些将义父安顿下来吧。”侯书林说道。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犹豫的了,南风就选定了那处木屋,天启子在太清宗住的也是木屋,应该住得惯。

安顿下来,已是三更时分,侯书林告退出门。

侯书林离开木屋之后,并没有立刻往中院去,而是自东院儿又溜达了一圈儿,此人附庸风雅,在东院儿各处挂了不少鸟笼子,转过一圈儿,把鸟儿都放了,这般做,自然是为了让东院儿更加安静。

侯书林的举动自然逃不过南风的眼睛,他有些佩服侯书林了,此人不但迎风拍马的功夫厉害,伺候人也着实有一套,这奴才当的,真是登峰造极了。

半夜无话,五更天,南风起身,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侯书林早就在远处瞅着了,见木门开了,就走过来与南风请安,随后又询问天启子的饮食和生活习惯,南风逐一说与他,随后将那引魂铃也留给了他,没这东西,侯书林没法儿照顾天启子。

天启子虽然神志不清,却修为精深,为防侯书林控制利用,便正色告诫,只道不准带天启子离开书院。

古人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为了让侯书林尽心伺候,南风就画了第九片龟甲的纹路出来,送给侯书林。

侯书林知道天书,却不知道龟甲的裂纹竟然暗藏玄妙,得南风提醒,这才明白过来,免不得感激流涕,确切的说是喜极而泣,当真是行了大运了,只与南风跑跑腿,就得了这么大的好处。

南风只是将龟裂纹路画给了侯书林,至于上面的文字却并没有告诉他,龟裂纹路成但浅显,实则天书真正的玄妙之处还是在于文字。

他此时有六片龟甲,也不吝啬与他人分享,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众人弱而我独强乃小心思,众人强而我更强方为大格局。

侯书林本想留南风盘桓几日,但南风急着要走,侯书林留客不成,便端来文房,将当日有份有围攻南风的那些门派写了下来,大部分门派他都知道具体位置,剩下那些便是知道的不甚具体,也知道大概方位。

待侯书林写完,南风拿起看阅,做人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当日这些人无视他的警告围攻于他,事后必须进行报复,不能让好人吃亏,更不能让坏人占便宜。

至于如何报复,需见机行事,屠杀灭门这类的事情是做不得的,但就这么放过他们,也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得让他们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

吃过早饭,南风留下感应灵符一道起身告辞,居山以上修为的道人可在符纸上留下一丝灵气,倘若他人焚烧符咒,便能心生感应,循着那一丝灵气找寻过去。

侯书林有心赠送金银盘缠,南风婉拒未受,他身上还有一些金银。

无情书院在旗湖城东郊,再往东就是山林,南风不曾急于离开,而是步行进山,自山中放出了那只麝香鼠。

那麝香鼠只有拇指大小,赤红皮毛,出得盒子,先屙了两粒米粒大小的鼠粪,转而仰头闻嗅,闻嗅过后,向西跑走。

南风将那木盒放于青石之上,转而拿出侯书林书写的那张黄纸,逐一查看当日有份围攻他的那些门派所在的位置。

当日围攻他的门派大大小小共有四十一个,也不是每个门派都倾巢而出,只是有份参与,扣除那些半道儿跑了不曾动手的,还有九个门派是动过手但没付出代价的。

当日他曾经警告过这些人,明确告诉他们倘若动手,就会寻到他们老窝儿去,此时那些武人很可能已经有所防范。

那些人没甚么本领,便是有所防范也不足为惧,但是得提防他们与太清宗暗通消息,若是太清宗闻讯赶到,就将陷入被动。

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往后拖上一段时间也不是不成,但总感觉不够解气,得尽快把这些琐事给处理了,然后专心参习天书,演练燕飞雪赠与的上清法术。

若是前去寻仇,必须力求快,在太清宗赶到之前离开,由于门派不止一个,还得提防太清宗闻讯赶往下一处蹲守,最安全的作法就是定好路线,一气呵成,打了就走。

自脑海里定好路线,麝香鼠也回来了,小东西饭量有限,寻到一只有毒的甲虫就能吃饱。

为免暴露行踪,南风没有立刻召唤八爷,而是往东移动了十几里,到得山中方才吹响呼哨,八爷闻声赶来,载他升空。

南风再度拿出黄纸看了几眼,转而授意八爷往东南飞,寻仇不能专挑软柿子捏,硬骨头也得啃,先过去折腾蓝灵儿她爷爷……

第三百五十四章 天下攘攘

当日梁国武人自凤鸣山对他联手围攻,有两个领头人物,其中一个是青阳观的天墨子,还有一个蓝袍老者,也就是蓝灵儿的爷爷,此人一直在负责指挥调度,天墨子应该已经被他用混元神功打死了,那个蓝袍老者就成了要目标。

蓝灵儿当日曾经说过她有个姑奶奶是什么岛的神仙,此事花刺儿也知道,据他所说那蓝袍老者后台很硬,妹子是个甚么散仙,由此可见蓝灵儿应该没有撒谎,不过也不能因为此人有靠山就放弃报复,那岂不成了欺软怕硬?

总有一些人是不识时务的,南风就是其中之一,都说人活一口气,这话不假,人活着就是为了扬眉吐气,若是为了谋求利益而活的窝窝囊囊,畏畏缩缩,战战兢兢,活着还有个毛意思。

在此之前他并不认识那蓝袍老者,但侯书林认识,而且比花刺儿更了解情况,那蓝袍老者并不姓蓝,而是姓林,名蓝平,是八通镖局的总镖头,八通镖局是梁国最大的镖局,在各地多有分支,此人有两个老窝儿,一个是东海之滨的白鹤山庄,具体位置在什么地方侯书林不晓得,另外一个是八通镖局总局,在建康,也就是梁国的都城,林蓝平多数时间都在那里。

常言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善谋多虑总不是错,哪怕要做痛快解气的事情,也得思虑计划,什么时候去,去了之后怎么做,遇到意外之后如何处理,这些都得在途中想好。

旗湖城离建康约有八百多里,两个时辰不到便到得建康西郊。

南风自西郊山中飘身落地,步行进城。

实则侯书林在黄纸上详细说明了八通镖局的具体位置,他本可以乘着八爷飞到八通镖局上空,之所以没那么做是因为想顺道儿看看久负盛名的金鼎庙。

这金鼎庙是梁国七大门派之一,相传只要给足金银,所求之事无有不成,一百多年的金字招牌,从未砸过。

这金鼎庙并不难找,就在建康西行的官道上,在道路的北侧,孤零零的一座小庙,这庙可够小的,比他们当年住的土地庙还小,三间房舍大小的一处正殿,两间西厢,一个小门楼儿。

门是关着的,庙周围有官兵环绕把守,这些官兵自然是朝廷派来的,有官兵把守不一定就与朝廷有关,也可能是朝廷派人来讨好金鼎庙,就如同那些江湖门派派人帮王叔看门儿是一个道理。

这些官兵自然拦不住南风,但南风也没有硬闯,他来这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纯属好奇,不怕事儿倒是真的,但也没必要到处惹事儿。

自远处看了几眼那金鼎庙,南风步行进城,此时已经快到中午了,街上到处都是人。

他之前曾经多次路过建康,却从未似这般进城闲逛,建康比他想象的还要繁华,吃食用物丰盈齐备,价格也不高,日子越好过的地方,东西就越便宜。

中途遇到酒肆,就进去吃饭,正所谓兵贵神,不动手则以,一旦动手,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那几个门派都跑上一遍,得先吃点东西,做好准备。

世道不太平,带兵器的人并不少见,但南风进门之后还是引起了不少食客的注意,转念一想方才明白过来,他此时穿的是道袍,这年头江湖中人多的是,连打家劫舍的强盗都是江湖中人,但道士就相对少见了。

在他进来之前有两桌江湖中人在大吹牛皮,见他进来,便不说了,当是担心引起他的反感,惹出乱子。

既然被他人注意,想要探听什么消息就不太可能了,叫了碗面,吃了,又让伙计包了几个烧饼留着当干粮。

出门之后一边闲逛,一边循着黄纸上的线索,很快找到了位于东城的八通镖局。

八通镖局西面不远处就是大理寺,与八通镖局一主两副,宽过五丈的黄铜大门相比,大理寺的两丈朱门着实寒酸,不看别的,只看大门就知道这八通镖局大有实力。

门口有两个看门儿的壮汉,挎着刀,见南风驻足打量,便出言询问,“小道长,有什么事吗?”

正所谓恶拳不打笑脸人,对方言语还算礼貌,南风就没有立刻难,继续剥吃着路上买来的荔枝,“林蓝平是住这里不?”

那人之所以冲南风礼貌,是因为他是道士,不久之前太清宗把无常寺的印光给绑到建康,借请罪之名搞了一出儿示威逼宫,事情生之后,各门各派对道人都多了几分畏惧,若无必要,都不去招惹他们,见南风指名道姓,那人好生不满,言语便不那么客气了,“你寻我家总镖头作甚?”

“我来给他送东西。”南风说道。

“送甚么?”那人追问。

“送葬。”南风笑道。

那两个看门之人闻言面色剧变,其中一人噌地拔出刀来,另外一人急忙拦住了他,低声说话,让他进去通告主事之人。

南风也没有急于动手,之所以没有急着动手也不是遵循什么江湖规矩,江湖他都不放在眼里,更不会在乎那些虚伪的规矩了,江湖规矩还不让以多欺少呢,也不影响那数百人对他围攻。

没动手是因为买的荔枝还没吃完,他生在北方,很少见到这种水果,香甜糯滑,当真好吃,不过此物不耐储藏,自凉水里捞出来,就得尽快吃了。

便是嘴里吃着东西,南风也没闲着,冲那守门的人问道,“喂,蓝灵儿气死没有?”

那人自不会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皱眉说道,“小道人,你是哪一派门下?”

“我是个野道,无门无派。”南风笑道。

那守门之人也有几分善心,见他这般说,好言劝道,“你快些走吧,莫要受人利用,枉送了性命。”

在世为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南风无有固定原则,遵循的是投桃报李,说白了就是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见那人不坏,便笑道,“一会儿动起手来,你跑远一点。”

言罢,见附近有路过的行人驻足旁观,便转身瞪眼,“没见过踢场子的吗?滚一边儿去。”

人有诸多劣习,喜欢看热闹就是其中之一,南风这一嗓子不但没将那些人驱走,反而招来了更多的路人,除了路人,西侧大理寺门口的官差也纷纷向此处张望。

镖局大门是开着的,眼见里面气势汹汹的走出一群镖师,南风加快度,将剩下的那几个荔枝也吃了。

“你现在走还来得及。”守门之人急劝。

南风吐出嘴里的果核,拍了拍手,“我一会儿要把大门给拆了,你离远一点。”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前来寻死?”有镖师在里面边走边吆喝。

“我。”南风右行几步,冲里面招手,那一行镖师共有十几人,先前吆喝的不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镖师,应该是个头目,能当上头目的人,都不是咋咋呼呼吆三喝四的人。

南风一招手,镖师立刻加,向他冲了过来。

不过不是所有镖师都冲了过来,领头的那个没有冲过来,不但没冲过来,还站住了。

当日局面混乱,南风也记不全那些围攻他的人都是什么长相,不过止步不前的那个镖师头目应该有份参与,此人想必是认出了他,不敢往外走了。

那头目认得他,另外那些镖师也不认得,急冲而至,抽刀拔剑,就要动手。

南风并未急于拔出背后长剑,而是侧身抬手,“等等。”

见他这般,众人以为他怕了,便没有立刻上来打杀。

“你们应该先问问我,为什么找上门来?”南风高声说道。

自不会有人问,南风也没指望他们会问,提气声,自报家门,“我叫南风,北国人,不久之前林蓝平伙同江湖贼寇数百,于凤鸣山前围攻于我,我这次过来是来寻仇的,我的仇人是林蓝平,与你们无关,倘若你们冲我动手,我也不介意多杀几个。”

此时周围有大量路人围观,南风是故意说出缘由,以此羞辱八通镖局。

众人本不认识南风,他一说,众人认识了,当日在凤鸣山外生了什么事情他们都有耳闻,只是不知道当事之人是谁。

心中惶恐,便左右环视,试图寻头目拿主意,左右不见,一回头,却现头目愣在了院子里。

不消说,来人没说假话,真是正主儿。

众人并不了解南风,实则他们也不需要了解,只要知道南风是个不重身份,喜欢与“弱者”一般见识的洞渊高手就足够他们害怕退缩了。

吓退众人,南风面色转阴,沉声说道,“让林蓝平滚出来!”

言罢,无人接话。

“再不出来,我就拆了八通镖局的招牌。”南风提气声。

此番声是以紫气助力,四面回声,延扩全城。

这些镖师修为平平,声浪所至,心慌气短,急忙回头,看向院内头目。

那头目当日有份参与围攻南风,见识过他的狠辣,眼下众目睽睽,他也想鼓起勇气出来应付场面,但一鼓再鼓,终究不得硬气,满脑子都是当日所见到的碎尸和鲜血,此时出来,一定会死,没有万一,没有或许,还是别出来了。

不见回应,南风也不磨蹭,心念闪动,意达丹田,灵气左右双出,分注双臂遥攻出掌,将左右门垛尽数击毁。

门柱既毁,沉重的大门连同上部的门楼立刻歪斜倾倒,众镖师见势不好,急忙抱头闪躲。

在大门倾倒的同时,南风纵身跃起,摘下了门楼上的牌匾,牌匾铜质镀金,八通镖局四个大字金光闪闪。

这四个字文风偏柔,不似出自武人之手,看落款,竟是梁帝题字。

大门倾倒,巨响轰隆,地面震动,烟尘骤起。

“好。”周围传来了叫好声。

南风皱眉回头,这些叫好之人可不是站在他这一边的,看热闹的人没有立场,谁死谁活他们不在乎,事儿闹的越大他们越开心。

这匾额南风本想出手毁去,转念一想,毁了没用,他们可以再铸一面,对于一个想置自己于死地的人,不管给予怎样的报复都不过分。

借着遮眼烟尘,南风开始解腰绳儿,等到尘埃落定,他已经提上了裤子,众人虽然不曾看到细节,却都知道他往匾额上撒尿了,又有好事之人叫好。

“林蓝平率领数百贼寇围攻于我,卑鄙小人,遗臭万年。”南风言罢,闪身而入。

不过他没进去杀人,而是拿住了那个吓的魂不附体的头目,“林蓝平在哪儿?”

“不,不,不在这里。”人没有不怕死的。

“在白鹤山庄?”南风手上用力。

那头目见他用力,以为他要痛下杀手,急求饶命,“不不不,小姐在海滨别院养伤,总镖头没在那里,他去了绝天岭。”

“绝天岭在哪儿?”南风追问。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些,”头目急切告饶,“我当日只在外围,没有参与……”

不等此人说完,南风忽然想起一事,急忙甩开此人,吹响呼哨……

第三百五十五章 霉星高照

吹罢呼哨,南风歪头看向那摔倒一旁的头目,“他走了几日了?”

那头目不敢不答,“当有三四天了。”

南风没有再问,踏地借力,提气拔高。

眼见南风要走,一干大理寺官兵自下方鼓噪,“快抓住他,莫要走脱了匪人!”

南风本欲西掠与八爷会合,听得鼓噪,好生心烦,急止去势,敛气下落。

自大理寺附近动手,官兵不敢上前阻止,事后便想装装样子挽回点颜面,未曾想南风连这最后的颜面都不给他们留,竟然下来了。

面子和性命相比,还是性命比较重要,眼见南风下落,一干官差狼狈的逃回了大理寺,街道各处传来嘲笑一片。

南风自不会杀进大理寺,吓跑那些鼓噪的官兵再度跃起,自城池上空疾西行。

行不多远,八爷来到,俯冲接了南风,引颈攀升。

南风往西北方向指了指,八爷会意,到得高空,往西北方向振翅飞翔。

“飞快些。”南风催促。

这种简单的言语八爷还是听得懂的,闻言再度向上攀升,借着高空气流疾飞西北。

他之所以这般急切,是想起了绝天岭是何所在,当日王仲夫妇在西南蛮荒被自爆的水雷炸死,诸葛婵娟带了骨灰北上安葬,事后告知他那段时间她在绝天岭守孝,由此可见那绝天岭极有可能就是王仲夫妇生前的住处。

林蓝平往那里去,自然不是祭拜王仲,在与诸葛婵娟闹翻之前,二人曾经同行多日,加之麒麟镇一事,他与诸葛婵娟的关系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但外人并不知道他们已经闹翻,林蓝平往绝天岭去,很可能是想拿住诸葛婵娟,逼他说出龟甲天书。

诸葛婵娟不过洞玄修为,自然不是林蓝平的对手,得尽快赶去援救。

不久之前他曾在凤鸣山下遇到过诸葛婵娟,诸葛婵娟是跟踪元安宁到那里的,在见到他与元安宁相携下山之后,独自赶着马车离开了,并没有过去与他说话,在此之前诸葛婵娟已经误会了他,再见到二人相携下山,怕是误会的越严重。

诸葛婵娟是不是误会了他,此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诸葛婵娟驾车离开的时间,诸葛婵娟走后,他自凤鸣山外滞留了一个对时,随后去了兽人谷,又自兽人谷去了交州,自交州耽搁了几天,随后又带着天启子北上,安顿天启子之前又耽搁了数日。

屈指一算,诸葛婵娟离开凤鸣山至少也有七八天了,若是中途不曾耽搁,诸葛婵娟此时应该已经回到了绝天岭,若是林蓝平等人赶去,就可能将其堵在那里。

便是心急如焚,也不曾失去冷静,眼下有两件重要的事情要做,第一件就是对那头目的话进行确认,没有能够直接确认的方法,只能间接确认,林蓝平是梁国人,往西魏去,应该不会孤身前往,极有可能带上帮手,他自然不会带那些酒囊饭袋,便是拉帮结伙儿,也会找那些渡过天劫的紫气高手。

当日有份围攻他的那些梁国武人中有几个居山修为的武人,林蓝平最有可能与他们同往。

其中一个居山高手名为沈传虎,为飞鹰门的门主,这飞鹰门就在北面三百里外,可以顺路去那里走一遭。

第二件重要的事情就是他只知道大致方位,并不知道绝天岭具体在哪儿,得找人打听。

不多时,到得飞鹰门上空,这时候很多江湖门派都是占山为王的贼寇,这飞鹰门就是其一,位于一处地势险恶的山峰半腰。

纵身跃下,踹飞大门,砍翻几个,拿住头目逼问沈传虎的下落,那人耍狠不说,五指用力,抓断手臂,这才说了,三日之前与林蓝平等人离山,至今未归,去处不明。

再问“等人”都有谁,那人回答男女三人,只认得高帮主,另外两个不认得。

当日围攻他的那些居山高手中的确有个姓高的,再问另外二人样貌,那人说了,南风听罢眉头微皱,其中一人正是当日围攻他的紫气高手,但那个背着药箱的年轻女子他却不认得。

当日共有六个紫气高手联手攻他,那天墨子被他打杀了,用袖箭的驴脸老者便是没死,此时应该也在卧床养伤,青阳观另外一个紫气道人有没有参与此事不得而知,目前已知的紫气高手就有三个,诸葛婵娟那点修为,一个都应付不了,更别说三个了。

此外,那个年轻女子既然背着药箱,无疑是精通医术之人,林蓝平等人自然知道诸葛婵娟是王仲弟子,精擅用毒,担心中毒,连解毒的大夫都带上了。

那头目断了手臂,负痛嚎叫,南风被他叫的烦心,问得众人是骑马离开的之后,便提气拔高,与八爷继续北上。

下午未时,飞过江河,到得西魏地界,北上途中南风开始思虑寻何人探听绝天岭的具体位置。

此事虽然棘手,却也并非无迹可寻,王仲在世时与李朝宗走的很近,曾经与李朝宗等人一同往东魏挑战上清宗,当日自麒麟镇斗法,有数十位西魏江湖中人在场,这些人应该知道王仲住处。

其中一个用戒尺的瘦高个儿他有印象,是什么青牛山的山主,青牛山他知道在哪儿,便往那里去。

青牛山在和林镇的东南,不太顺路,但没办法,只能耽搁个把时辰。

到得青牛山,果然寻到那麻杆儿一般的山主,此人是居山修为,本有反击之力,奈何南风破门而入之时此人正在与侍妾嬉戏,猝不及防,被南风一拳击中后脑,封住穴道,拎着就走。

飞出两百里,到得深山之中,南风落下逼问,此人果然知道绝天岭的位置。

唯恐此人泄密,将李朝宗等人引了去,南风就不曾放过他,灵气延出,内侵丹田,坏其经络,废其修为。

一个无有修为之人,想走出这百里深山至少也得个三五天,更何况此人还光着屁股赤着脚。

问明路径便疾赶赴,绝天岭在西魏的西北方向,位于雍州季兰山中。

春季多东风,属于偏顺风,估测距离,不出意外的话,当可在日落之前赶到绝天岭。

林蓝平等人带了能够解毒的大夫,是骑马北上的,三天时间,连今天算上是四天,他们便是赶到了绝天岭,也应该刚到不久,应该来得及。

他曾经警告过众人,若敢冲他的亲友下手,他也会以牙还牙,伤及对方妻儿老小,但这番警告是在东北两魏的军中,在凤鸣山外他并未提及此节,只说谁敢冲他动手,他会追到老窝儿加以报复。

没有得到警告应该是林蓝平等人胆敢冲诸葛婵娟下手的原因,不过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林蓝平等人自忖已经与他结下死仇,便是不冲诸葛婵娟下手,他也会上门寻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想要抢他在找上门之前拿住诸葛婵娟,既可自保,又有希望得到龟甲天书。

想到此处,南风心头微轻,对方的目的是抓人而不是杀人,便是诸葛婵娟不敌被擒,想必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除了焦急忐忑,南风心中还有些许纠结,但当日若不是诸葛婵娟冷嘲热讽,元安宁也不会自断右手,就算情有可原,不是大过,小错也肯定有,但诸葛婵娟始终不肯认错。

此番他若是找上门去,出手保护,岂不成了低头认输?

他的确不讨厌元安宁,但不能因为他不讨厌元安宁,本来坦荡的事情就变的不坦荡了,这不公平。再说了,元安宁是为了帮他拿到最重要的那片龟甲才沾上化骨水的,于情于理他都有义务救助。

诸葛婵娟身为女主人,却不曾做女主人该做的事情,任他好言相求,就是不听,小肚鸡肠的挤兑元安宁,这事儿本来她就有错,还不反省。

不成,不能认错,本来自己就没错,凭什么背一身的不是。

得想个又能救人,又不服软的法子。

可惜想了良久,也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法子,算了,到地头儿看看情况再说吧。

申时刚过,到得雍州地界,酉时三刻,到得季兰山东麓。

到得此处,南风授意八爷贴着树梢低飞。

山中有条羊肠小径,八爷自山谷之中穿梭,循着小路向前寻找。

半柱香之后,远处出现了一处陡峭的山峰,那山峰并不是一处孤峰,而是东西走向的一处陡峭山岭,东西当有十几里,左右低缓,中间高耸,在山岭的最高处有一处平坦区域,有几间房舍。

此时房舍周围有两人正在缠斗,由于距离较远,看不真切。

眼见敌人已经动手,南风也顾不得多想,授意八爷直飞前往。

待得到了近处,南风看清了场中的情况,有三人倒在房舍西侧的草地上,其中一人身穿蓝袍,不消问,正是林蓝平。

包括林蓝平在内的三人貌似都中了剧毒,口吐白沫,正在抽搐连连。

诸葛婵娟正在与一个身穿黄衣的女子交手,与寻常武人的过招不同,二人动手并不以打倒对方为目的,辗转腾挪之间频频抛洒出各色粉末,那些粉末五颜六色,不消问,都是毒药。

空中无有遮挡,二人都现了他和八爷,同时转头南望。

见林蓝平等人已经被诸葛婵娟毒倒,南风暗自松了口气,早知道诸葛婵娟自己能应付,就不该来。

诸葛婵娟侧目横了他一眼,收回视线出手抢攻。

那身穿黄衣的女子注视他的时间比诸葛婵娟要长,待她收回视线,一蓬红色粉末已经迎面罩来,待其甩袖拂走那蓬粉末,诸葛婵娟右脚已到胸前,躲闪不及,后退摔倒。

诸葛婵娟一击得手,反持短刀,上前挥斩。

“别伤她!”南风急切高喊。

待得诸葛婵娟闻声转头,手里的短刀已被烧饼砸飞……

第三百五十六章 绝天岭上

眼见南风扔出烧饼打飞了自己手中短刀,诸葛婵娟疑惑非常,愕然皱眉,看向南风。

那黄衣女子虚惊一场,惊魂未定,急切站起,侧身歪头,亦看南风。

南风看罢诸葛婵娟,又看那黄衣女子,虽然时隔多年,但那黄衣女子的样貌并无很大变化,不是旁人,乃是当年自太清宗学艺的同门,名为郑娴。

诸葛婵娟乃药王弟子,精擅用毒,为防万一,林蓝平自然会寻找精通歧黄之术之人随行,八通镖局的匾额由梁帝亲笔题写,由此可见林蓝平与梁帝多有交集,林蓝平自然请不动王叔,除了王叔,通晓药理的人大多为皇家所用,林蓝平请个太医随行也在情理之中。

郑娴的父亲名为郑思,乃当朝太医,至少五年前是太医,郑娴女承父业也在情理之中。

他与郑娴是旧识,当年还曾经追求过人家,虽然年少懵懂,也不曾干过什么,那也是追求过,自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诸葛婵娟杀了。

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却搞了他个措手不及,他急三火四的跑过来是为了援救诸葛婵娟的,结果却自诸葛婵娟手下救了郑娴。

而今两个女人都在看他,不问可知都在等他说话,说啥,这时候能说啥,不说肯定不成,但说啥呀,貌似说啥都不对。

智慧有两种,一种是深谋远虑,还有一种是随机应变,局面虽然棘手,却也不至于懵束手,短暂的思虑之后,南风脑海之中灵光一闪,冲郑娴说道,“郑娴,多年不见,你怎么会在这里?”

此话一出口,南风对自己佩服的五体投地,眼下也只有这么应对是正确的了,得让诸葛婵娟知道他不是冲着郑娴来的,只是碰上的,还顺便告诉诸葛婵娟他好多年没见过郑娴了。只要诸葛婵娟明白这一点,自然会明白他到绝天岭的真实动机。

“南风?你是南风?”郑娴不是非常确定,当年她离开太清宗的时候南风不过十三岁,这几年变化还是很大的,实则变化大的也不是样貌,而是南风抛扔烧饼时所出的正紫灵气以及他坐下巨大的夜枭坐骑。

“是啊,你来这里做甚么?”南风明知故问,此时二人周围的毒粉仍未彻底散去,他也不敢过分靠近,便授意八爷悬停空中,与二人保持了五六丈的距离。

郑娴本想答话,一瞥之下现诸葛婵娟神情有异,猜到二人认识,看看诸葛婵娟,再看看南风,“你们认识?”

“不认识。”二人异口同声。

郑娴闻言越疑惑,“你怎么会来此处?”

最难处理的环节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就容易多了,南风指着那三个还在斗气儿的家伙,说道,“林蓝平等人前段时间伙同江湖中人数百,自凤鸣山前围攻于我,我养好伤之后寻他们报仇,一路追到这里。”

“哦。”郑娴闻言愕然点头,她的确是林蓝平请来的,却并不知道林蓝平与南风的过节。

南风说话之时一直没有看向诸葛婵娟,也不知道她此时是何表情。

至此,开始沉默尴尬,郑娴是林蓝平请来的,而今她已经知道南风与林蓝平有过节,自不能请南风出手救助林蓝平等人。

南风则是无话可说,确切的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他只能寄希望于诸葛婵娟先开口,不管说什么,只要先开口就能听出话外之音。

但诸葛婵娟却始终不曾说话。

等了片刻,不见诸葛婵娟说话,南风有些恼了,他先前所说的追赶林蓝平等人到此,傻子都知道只是说词,分明是担心诸葛婵娟的安危来赶过来的,这已经是先让一步了,但诸葛婵娟并没有就坡下驴,仍在坡顶蹲着。

不肯下来就继续在上头蹲着吧,做人不能得寸进尺,想让他先道歉万万不能,当日他没有过错,退一步说就算站在诸葛婵娟的立场上看,他做的有不足之处,而今已经先给诸葛婵娟台阶下了,她还不下,若是再与她说好话,就成了委曲求全了。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不能太惯着,实则惯着也不是不可以,但前提是此人心中的那秤杆非常准,有着恒定的不变的标准,会念好儿领情,不会越惯胃口越大,不会越惯要求越高,但欲求不满是人的天性,能做到这一点的,一万个人里头也出不了一个。

打定主意,就没准备再与诸葛婵娟说话了,但残局总要收拾,那还躺着三个抽筋儿斗气儿的呢。

若是为郑娴考虑,自然是容郑娴救了林蓝平等人最好,但他并不想那么做,肚子上的伤口还没彻底愈合,哪能忘了当日林蓝平等人对自己的围攻,再说了,就算他肯放过林蓝平等人,诸葛婵娟也不会同意,林蓝平等人眼下是诸葛婵娟的俘虏,他无权处置。

若是为诸葛婵娟考虑,趁着那三人还没断气儿,上去再砍几刀,将杀人的罪名揽到自己身上,如此一来就算日后有人寻仇,也算不到诸葛婵娟头上。

沉吟过后,南风纵身跃出,落于崖顶。

他没有落在二人附近,而是落在了郑娴东侧三丈外,这里是上风口。林蓝平等人之所以吃亏,乃是因为对毒药不够了解,跑到了西侧下风头儿,有些霸道的毒药,只需闻到气味就会中毒,当日王叔在黑水沼泽所用的“不消魂”甚至能笼罩十几里。

“将他们扔掉。”南风指着林蓝平等人冲八爷说道。

南风言罢,郑娴欲言又止,不消问,是有心为三人求情,又不得开口。

南风只当没看到,一码归一码,他与郑娴有旧是真,但他与郑娴的交情以及郑娴与三人的关系,不足以让他放过这三人。

八爷听得南风言语,振翅冲那三人飞去。

眼见八爷飞来,诸葛婵娟右手挥出,少许极为细小的药粉随风向八爷飘去。

她洒出的药粉能不能解毒不得而知,至少能防毒,二人交恶是真,但八爷与她可没有交恶,见她挥手,以为诸葛婵娟在跟它打招呼,还冲她咕咕了两声。

当日八爷曾经飞到凤鸣山接应南风,在那里曾经见过这三人,它记性好,又通人性,知道这三人是南风的敌人,也无顾忌,借着俯冲之势抓起两人,拖拽带起,向西飞去。

“南风,我知道不该开口,但……”郑娴好生焦急。

“你是奉命办差?”南风问道,虽然郑娴不曾说完,他却知道郑娴想说什么。

郑娴点了点头。

“与他们无有私交就好。”南风说道,被皇帝派出来办差,结果只剩下自己回去了,确实不太好交代,但这也好过是林蓝平直接找到的她,若是那样,他会更加为难。

八爷飞的迅,很快消失在暮色之中,在等待八爷回来的这段时间,郑娴数次欲言又止,只差直言相求了。

见她这般,南风有些心软了,还是得给郑娴留点面子的,这三人可以留待以后再杀。

再等片刻,八爷回来了,抓起了林蓝平。

这三人都是居山修为,修为不可谓不高,但紫气高手也不是金刚之体,还是会中毒,还是会死,此时林蓝平已经一动不动了。

眼见八爷抓起林蓝平飞走,诸葛婵娟转身向木屋走去。

见她要走,南风说道,“他们来这里是想拿了你来要挟我。”

诸葛婵娟闻声止步,却并未回头。

南风又道,“这里不安全了。”

诸葛婵娟仍然没有答话,站立了片刻,重新迈步,穿过长满药草的几分田地,回到木屋,关了房门。

郑娴早就猜到二人认识,见南风这般说,便知道他与诸葛婵娟关系匪浅,加之留在这里已无有意义,便冲南风告辞,“多谢你们手下留情,就此别过。”

“别忙走,我送你一程。”南风说道。

郑娴闻言看了那木屋一眼,摇头说道,“不劳烦了,你多珍重。”

“他们可能还活着。”南风说道,他先前只是让八爷将那三人扔掉,并没有授意八爷杀了他们。

听南风这般说,郑娴便不曾离去,“当真不该让你为难。”

南风摆了摆手,“你现在是太医?”

郑娴点了点头,“我接替家父任职太医署,几年不见,你修为精进许多。”

南风没有接话,只是挤出了些许笑意,权当回应。

“听人说你已不在太清宗了?”郑娴问道。

南风点了点头,“令……尊身体可还康健?”

“还好,多谢。”郑娴答道。

实则南风先前是想提醒郑娴,当日她母亲暴毙,极有可能是太清宗搞的鬼,之所以临时改口,是想到即便郑娴知道了真相,又能怎样?她无力报仇,只是徒增烦恼。

二人说话之间,八爷回返。

南风轻身而上,示意八爷飞低,接了郑娴,向南飞去。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飞离绝天岭时,南风往后看了一眼,他耳目清明,看的真切,原本关着的窗户被撑开了少许,不问可知诸葛婵娟正在向外张望。

“他娘的,你就接着倔吧!”南风偷骂腹诽。

“这些年你变化很大。”郑娴说道。

南风闻声回头,“你指的是修为?”

郑娴摇了摇头,“不止是修为,你成亲不曾?”

“没有,”南风摇了摇头,“问这个干嘛,想嫁给我?”

“你貌似也没怎么变。”郑娴无奈摇头。

南飞两百里,离开绝天岭地界,南风授意八爷调头,绕路赶往抛扔林蓝平等人之处。

“怕是来不及了。”郑娴并不乐观。

南风本来就不想放过林蓝平等人,也不是很在意,活着算他们命大,死了也是咎由自取。

抛扔地点位于一处干涸的河道,两岸全是坚硬的青石,自百丈高空抛下,哪里还有幸存的道理。

八爷只当二人是确认这三人死了不曾,自以为差事办的漂亮,咕嘎咕嘎的叫着邀功。

“你闯了大祸了。”郑娴面有忧色。

“嗯?”南风不以为意。

“此人大有背景,开罪不起的。”郑娴缓缓摇头。

“我知道他妹妹是个仙家。”南风随口说道。

郑娴闻言好生疑惑,“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自寻麻烦?”

“这不是自寻麻烦,”南风笑道,“我这叫不识时务……”

第三百五十七章 厚待亲友

郑娴没有接话,只是皱眉看向南风。

“看我干嘛?”南风歪头侧目,“是不是在想我这样的人怎么能活到现在?”

“那倒不曾,”郑娴摇了摇头,“你离开太清宗之后投了哪一派门下?”

南风说道,“我又去玉清宗待了一段时间,前后也就一年光景,后来得罪了玉清宗的掌教弟子,被他们撵了出来,再之后我就到处游逛,没有再入门派。”

郑娴闻言越好奇,“那你的修为打哪儿来的?”

“自己练的呀。”南风随口说道。

郑娴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你离山之后有没有再回去过?”南风问道。

郑娴摇了摇头,“没有。”

“建康到宛陵也不是很远。”南风说道。

“远是不远,但回去作甚?”郑娴反问。

“也是。”南风接话,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得有个动机,郑娴也的确没有回太清宗的理由。

虽然与郑娴相处的时间不长,但郑娴是他懂事之后第一个喜欢的女人,现在喜不喜欢另说,至少当年是喜欢的,多年之后再见到,虽不至于心猿意马,却也不无温馨。

实则这几年他还是有不小的变化的,之所以郑娴感觉他变化不大,是因为他见到郑娴就想到了当年的自己,以及自己当年的那种心态。

南下需要不短的时间,路上免不得要进行交谈,南风本就不是个严肃的人,嬉皮笑脸也也不至于,谈笑风生倒是真的,他此时心情还是比较好的,此行也算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诸葛婵娟现在已经知道绝天岭不安全,自不会继续留在那里,再者,诸葛婵娟的用毒功夫着实厉害,虽然灵气修为不高,三个紫气高手都奈何她不得,自保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当初在太清宗,二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共同话题也就那些,很快就说完了,回忆过往事,免不得问现状,郑娴早就定亲了,到秋后就要出嫁了。

这时候十五六岁成亲的比比皆是,十**岁已经算大龄了,正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郑娴要成亲也在情理之中。

知道郑娴要成亲,南风也不感觉沮丧,不但不感觉沮丧,还有几分欢喜,欢喜是据郑娴所说,在去太清宗之前她就定亲了。

不端架子有不端架子的好处,可以随意说话,便问郑娴,若是幼年不曾定亲,会不会与他交好。

郑娴歪头不答。

这就令南风很高兴了,天下有数不清的美女,并不是尽数娶了才会开心,有些时候开心很简单,知道当年对方喜欢自己也值得开心。

三更天,八爷飞跃江河。

可以看得出来,郑娴还是有心事的,她的心事也不难猜,奉旨相助林蓝平等人行事,结果人家都死了,就她自己回去了,怎么回去交差。

“那个不着调的老东西啥时候自同泰寺回去的?”南风问道。

梁帝屡次出家一事已经被世人传为笑柄,郑娴自然知道南风说的是他,“你问他作甚?”

“我在想要不要去跟他说一声儿,让他别难为你。”南风笑道。

郑娴闻言面色大变,连连摆手,“擅闯皇宫罪大不赦,万万不可。”

见南风面露不屑,郑娴又道,“你有所不知,前些时日南疆反贼派了刺客前来行刺圣上,几乎害了圣上性命,所幸护国真人及时赶到驱走了刺客,自那之后,皇宫内外森严警戒,护国真人常住皇城,你若贸然闯入,定会被他察觉。”

“你才有所不知,”南风撇嘴,“李贲早就与太清宗勾搭成奸了,杨瞟和陈霸先的平叛大军就是太清宗和玉清宗联手围困的,我若是再晚去几天,那几万人怕是就要饿死了。另外,你也不了解天鸣子,那家伙练气修行狗屁不是,鸡鸣狗盗却是在行,那刺客应该不是李贲派来的,搞不好是天鸣子使的伎俩,来了个贼喊捉贼。”

郑娴只是个太医,并不了解南疆战况,听南风这般说,好生惊讶,愣了良久方才说道,“你为何离开太清我不晓得,但咱们总是在太清宗待过的,还是要积点口德的,护国真人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怎么说天鸣子也是居山修为,说他狗屁不是的确过分了点儿,”南风说道。

就在郑娴以为南风有心反省之际,南风说出了下半句,“那就算他是个狗屁吧。”

“你,你,你……”郑娴无言以对。

“你啥啊,你以为我冤枉他呀?”南风挪了挪位置,帮郑娴挡住了迎面吹来的凉风,“梁帝敕封国师一事你应该知道吧,事后太清宗找了个借口,把印光给拿了,押到建康逼宫,梁帝没办法,只能废除了国师一职,你觉得梁帝心里能舒服?还有,前段时间杨瞟陈霸先的平叛大军遭遇蛮夷妖人,梁帝也曾指派天鸣子过去帮忙,但天鸣子找了个借口没去,换成你是梁帝,你会不会讨厌天鸣子?”

深思熟虑之人语通常很慢,但南风说的却很是快,给人一种错觉不是深思深虑之言,郑娴便没有接话。

南风继续说道,“关系搞的这么差了,天鸣子总得想个办法,缓和一下与梁帝的矛盾,顺便儿彰显一下自己的重要,就在这时候刺客出现了,怎么就那么巧呢?”

郑娴刚想接话,南风就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头儿,“你修为太低,有些事情你不懂,我跟你说,倘若那个刺客是渡过天劫的高手,天鸣子拦不住人家,倘若那刺客没有渡过天劫,那家伙也跑不了,你说吧,我有没有冤枉他?”

听到此处,郑娴方才恍然大悟,南风虽然语很快,但条理清晰,有理有据,仔细想来确是如此,有些时候垂眉闭目深思熟虑,并不一定就是老谋深算,也可能是迟缓愚钝。而语很快,也并不一定就是肤浅片面,亦有可能是眼光锐利,旁人需要深思一夜才能明白的事情,有些人瞬间就能看清真相。

“你救梁军脱困一事,圣上是否知晓?”郑娴问道。

郑娴此言一出,南风就知道她想撺掇他去为梁国效力,直接封口,“我管他知不知道,我救人又不是为了他,我兄弟被困在里面了,我得把他们救出来。”

见他这般说,郑娴便没有再接口,只是点了点头。

每个人都念旧,但念旧的程度不一定,此外,有些旧值得念,而有些也不值得念,还得分是什么人,也得看是什么事。

世上的事情大部分都可以准确衡量,唯独感情不能,虽然与郑娴并无私情,当年却的确喜欢过她,就冲着当年的些许喜欢,也要给予优待。

天书的最大特点是万变无常,不同的行业的人参详,都能有所收获,可以给郑娴一部,确切的说是半部,只给她文字就好,招式她要了没用。

打定主意,就得考虑给哪一部,最安全的作法还是给第九片龟甲,但第九片龟甲给过元安宁和吕平川等人了,继续外散会降低这片龟甲的份量,可以给她第七块龟甲上的内容,第七块也就是当年天元子和许云峰自梅林小屋获得的那片。

四更天,到得建康上空,南风授意八爷低飞,携着郑娴纵身跃下。

到地头儿了,郑娴邀请南风往郑府盘桓,这种邀请只是出于礼貌,南风自然不会去,便放下包袱,拿了文房,将第七片龟甲上的文字以及译文写了出来。

“这是甚么?”郑娴疑惑接过。

“天书的一部分,送给你。”南风说道。

郑娴虽是太医,对江湖之事也并非一无所知,知道天书的份量,她不曾想到南风会将如此重要的东西轻易相赠,好生震惊,错愕瞠目。

“这东西对你肯定有用,别推辞。”南风收拾着包袱。

“太贵重了,我不能要。”郑娴回过神来,试图交还。

“拿着吧,你的喜酒我怕是没机会来喝了,这东西就当我送你的贺礼。”南风随口说道。

郑娴之所以推辞除了礼物太重,还有另外的一些顾虑,听南风这般说,方才知道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既感动又惭愧,喃喃,“这如何使得?”

“怎么使不得?”南风背上了包袱,“这东西太招风,最好别让别人知道,不然他们会想方设法来折腾你。”

“你要往何处去?”郑娴问道。

“你确定天鸣子住在皇宫?”南风问道。

郑娴连连点头,“确定,护国真人就住在太明殿,离仁和殿不过一墙之隔,你万不要去侵扰圣上。”

“嗯嗯。”南风含混应着。

“那林镖头之事,你当作何应对?”郑娴关切的问道,人与人交往,重义不重利,此话不假,但利是心血结晶,艰难取得,在某些时候反倒是最直接的表达诚意的方式,南风以世人趋之如骛的天书相赠,她焉能不为之感动。

“还没想好,”南风摇了摇头,“眼下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了,我准备找个地方猫起来。”

郑娴闻言好生惊讶,“你无有应对之策,为何还去惹他?”

“是他先惹我的,惹我了我就得报复回来,我管他有没有靠山,”南风摆手催促,“巡夜的士兵往这边来了,你快走吧。”

“这可如何是好?”郑娴好生焦急。

“没事儿的,别担心,”南风说道,“按照天庭律例,神仙是不能插手凡间之事的。”

“话是这样说……”

“好了,好了,快回家去吧。”南风催促,此时一队巡夜的士兵正自东面街道向此处走来。

“日后可能再见到你?”郑娴问道,可能是感觉此言有失端庄,言罢,转身疾走,“我家就在后巷,若有需求,可去寻我。”

“嗯嗯。”南风应声。

目送郑娴走远,南风闪身进入另外一条街道,当日在凤鸣山,太清宗曾试图包围捉拿于他,老账先放一放,新帐得先算了,天鸣子既然喜欢端拿作态吹牛擂鼓,那就送头大牛让他吹吹……

第三百五十八章 智慧伎俩

借着夜色的掩护,南风穿街过巷,前往梁国皇宫。

天鸣子不过是个傀儡,实则太清宗真正主事的并不是他,不过就算此人只是个傀儡,那也是太清宗名义上的掌教,抛开太清宗与他的旧怨,天山子之前险些杀了他,不久之前太清宗又派人去凤鸣山试图围杀他,还有太清众人残害天启子,这么多仇怨累积到一起,必须狠狠整治天鸣子才行。

在赶往皇宫的途中,他想的全是怎么做最解气。

想让一个人丢脸,得在人多的场合,若是没人知道,哪怕天鸣子再怎么狼狈,也没人四处宣扬。

皇宫里自然少不得侍卫和宫女,但这些人不怎么出皇宫,便是看到天鸣子出丑,也不会大肆宣扬,得设法找些碎嘴嚼舌的人过去围观才行。

不过深更半夜的,上哪儿找碎嘴的人去?

不多时,到得皇宫外围,一瞥之下现皇宫西侧有处不小的寺庙,貌似叫什么报国寺。

看到这处寺庙,南风暗道天助我也,不久之前印光被太清宗给绑到了建康,此举虽然打的是无常寺的耳光,丢的却是所有和尚的脸,四大皆空与世无争那都是说给居士信徒听的,没谁能够真正做到,这些和尚若是见到天鸣子的窘态,一定会添油加醋的大肆宣扬,以此转移世人的注意力。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说的直白一些就是不管什么事情,只有事先经过周密计划,才能获得成功。若是之前不曾计划准备,就会失败。

这个道理南风自然懂得,此时离天亮还有一个更次,也不急于动手,便自宫外的树下坐着,闭目沉吟。

动手不留情,留情不动手的道理谁都懂得,但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什么叫不留情,所谓不留情并不是狠拼命,而是抓住重点,专攻要害,将伤害扩大到最大限度。

天鸣子五年前是居山修为,此时有没有晋升洞渊不得而知,不管此人有没有晋升洞渊,他都不准备正面进攻,得偷袭,偷袭最省事也最安全,若是与天鸣子嘿嘿哈哈的打上几百个回合,反倒给他长脸了,得一个回合就给他拿下,这样天鸣子会更丢人。

偷袭就得乔装打扮,只能假装皇宫禁卫,但军服还不能抢夺当值士兵的,得自别处获得,拿住天鸣子之后立刻脱下来,不能被旁人所见,不然天鸣子事后会说自己是护驾心切,一不留神才遭到了偷袭,不能给他留下这样的借口。

禁卫军就驻扎在皇宫外围,进去偷身衣裳并不困难。

军服先不忙偷,还得接着往下想,怎么拿住天鸣子?点穴,他虽然不怎么会,却也不是一点不会,几处重穴还是会点的,若是点穴不成,就直接猛击后脑,将他打晕。

打晕之后再做什么?先可以确定的是不能废掉他的修为,修为得给他留着,若是天鸣子没了修为,太清宗就可能将其换掉,那可不成,得留着天鸣子丢人现眼。

扒光他的衣裳倒是可以考虑,不过单是扒光了他,貌似也不太解恨,得想个更解恨的法子,对,剃头,把他也剃成秃子,堂堂太清掌教,被剃成了秃子,这可是奇耻大辱啊。

剃成秃子之后,可以将其带到外面的报国寺,让报国寺的和尚看见他的丑态。

但深更半夜的,和尚们不一定出来的那么齐全,得设法将所有的和尚召集起来才成。

这个不太好办,总不能撞钟召集,转念一想,有办法了,放火,让和尚们出来救火。

放火虽然简单,但着火的时机不好控制,这个也不难,可以让火势慢慢烧起来,等到大火烧起,他也拿了天鸣子回来了,届时可以将天鸣子扔进救火的人群,偷来的那身军服也可以趁机扔进大火烧掉。

想到这里,南风又回头重新思虑了一遍,思虑过后,又补充了两个环节,一是将天鸣子带走之前,得说几句话,就说之前的刺客是天鸣子请来的,直接让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还有就是事成之后离开的路线,当日围攻他的那些门派还有五六个不曾过去报复,离开之后顺道儿过去溜达一圈儿,来个善始善终,无一漏网。

如此一来江湖中人就会知道他睚眦必报,不是个以德报怨的君子。常言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世人从不介意去得罪好人,因为哪怕得罪了君子,也不会受到报复。但得罪坏人他们就不敢了,因为肯定要遭受报复,想要不被欺负,单是以德服人是不够的,那只会让对方越得寸进尺,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通过一些事情告知众人,“我不是君子,都别来惹我。”

自脑海里将可能生的各种意外预想了一遍,南风开始行动了。

最先潜入报国寺,寺庙都有大殿,大殿里都有佛像,佛像上面有穹顶垂幅,扯一条下来,拧成一股,将其中一端与其他垂幅系在一起,另外一端自长明灯上点着了。

“佛祖慈悲为怀,自不会与我一般见识,”南风冲佛像笑道,“你若与我一般见识也没事儿,咱俩不是一路的,你管不到我。”

若是佛像能够说话,定会说他无耻,但佛像只是个泥胎,自不会说话。

南风悄然离开,潜入禁卫军营,院子里晾晒有不少军装,寻了件大的,先将身上道袍反穿,再将那军服穿上。

天鸣子住在大明殿,但南风并没有往大明殿去,而是落到梁帝所在的仁和殿屋脊,自暗中观察周围环境。

仁和殿里有一队士兵往复巡逻,为的一人垮的是腰刀。

待士兵走到大殿北侧,南风自前檐落地,落地时故意闹出动静,转而高声呼喊,“什么人?!”

南风一喊,巡逻的士兵开始自殿后向殿前快奔跑,皇帝住的地方可比百姓的院落大的多,仁和殿南北有一百多丈,士兵跑过来也需要片刻工夫。

天鸣子的反应可比这些士兵快多了,眨眼之间就自东院翻墙而入,落于南风身侧,“何事喧哗?”

这些年天鸣子可能光顾着端拿作态了,修为毫无长进,还是淡紫居山。

“有刺客。”南风说话的同时疾转身,右手疾出,连封天鸣子前胸膻中,期门,日月三穴。

在守夜士兵到来之前,南风已经拎着天鸣子翻过墙头,进入西院。

“好你个天鸣子,背信弃义!”南风扔下天鸣子,快脱下了身上的军服。

天鸣子面部朝下,见他不到,虽然不得移动,却能够说话,“你是何人?!”

“看仔细了,大爷就是你和林蓝平请来假扮刺客的林震东!”南风高声呼喊。

南风虽然让人家看仔细了,却不曾让人转过身,天鸣子趴伏在地,看不到他的容貌,听他这般说,下意识的接话,“林震东?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南风闻言急切起脚踢向天鸣子后脑,这家伙好不容易接错了话,可不能让他再多说了,哑穴不好点,直接踢晕算了。

“你们两个卑鄙小人,许诺黄金千两,让我假扮南疆刺客,事后竟然想要杀我灭口,但大爷命不该绝。”这几嗓子都是带着灵气喊出来的,夜深人静,传出很远。

此时那一干禁卫正在绕行南门往这边来,在他们到来之前,南风已经拎着天鸣子凌空而起。

跃起之后,现宫外的护国寺有火光传来,便拎着晕死过去的天鸣子往那里去。

大火烧起的时间比他料想的要早,剃头已经来不及了,但就这么放过天鸣子他又心有不甘,一瞥之下现其中一处宫院里有宫灯,纵身而至,挥剑将天鸣子的髻削去,再拿宫灯火烛,燎烧其。

烧比剃快多了,不足之处是疼,天鸣子疼醒了,呼喊,再给一脚,又晕了。

拎着天鸣子往报国寺去,到得大殿上空,只见一干僧人正拿着水桶奔走救火,人数着实不少,当有百余人。先往火中扔了军服,在扔下天鸣子之前,南风摸了摸他的胸襟和腰间,这家伙出来的太急,没带法印,这才扔了,“太清掌教天鸣子洗心革面,皈依佛门。”

天鸣子再不济也是居山修为,肯定摔不死,南风也懒得看他有没有摔死,灵气疾催,快西掠,他只管放火,救火归和尚管。

到得城外,唤了八爷出来,指明方位,飞往东南。

大功告成,南风自然高兴,对付坏人,就得用这种阴损刁钻的办法,也只有这种阴损的办法才能对付坏人,别管是大智慧还是小计俩,有用就是好办法,鸡鸣狗盗都是小伎俩,却能救孟尝君的命,屈原倒是有大智慧,却被一群小人气的投了江。

高兴之余,也不曾得意忘形,此事既出,太清宗怕是会疯了一般的寻他拼命,还有,那个林蓝平的妹子搞不好也会前来寻他麻烦,得赶紧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剩下几个门派都不是什么大派,见他找上门去,纷纷磕头乞命,既然认错了,不杀也成,踢上两脚解解恨也就是了,还有一个担心遭到他的报复,关门闭户,躲难去了,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屋子给他点喽。

好了,该干的全干完了,赶紧跑吧,找个地方学习法术参详天书去……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上清秘法

往哪儿跑?

到处都可以跑,只要不在一个地方停留时间太长就成,就算是行踪泄露,等追兵闻讯赶来,他也走掉了。

眼下是春天,可以在南方待一段时间,等到了夏天,就往北走,北方凉快,到了冬天就往南方来,南方暖和。

打定主意,就寻了处小镇的客栈歇脚,醒来时是入更时分,吃过晚饭,关门闭户,拿出了燕飞雪当日赠送的那两张黄纸。

当年那九个道人穷其一生各参天书一部,之所以耗时这么长,可能是因为每人只有一片龟甲,线索太少,盲人摸象,不得要领。

如果真是这种情况,得到的龟甲越多,参详起来就应该越连贯,推研的难度也就越小。

可惜,真相应该不是这样,根据兽人谷壁画上的内容来看,这九个人隔三差五还会跑到一起聚一聚,聚在一起自然不是花天酒地,肯定会说起各自参悟的心得,与其说是九人分头参详,还不如说是九人共同推研。

哪怕因为分属不同的宗派,交流和探讨有所保留,本宗同门之间自然不会保留藏掖,最不济也是三人一组,每组各推三片。

如此一来,真相就出来了,那些道人耗时长久与所得龟甲的多少无关,龟甲本身生涩难懂才是关键,说白了就是参一片难,两片一起参可能更难。

九片龟甲包罗万象,尽数参透当得道法大成,想得大成,难度自然就大。若是只参其中一片,只能得小成,得小成难度自然就小。

同时参悟的龟甲越多,难度就会越大,但相应的,日后的成就也就越高。得到和付出永远是均等的,这也符合阴阳天道。

思考这些可不是胡思乱想,而是为了更好的计划和安排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傻子可能认为自己很聪明,聪明人可绝对不会认为自己很傻,南风自认为不是傻子,但他却不认为自己比那九个道人更聪明,人家参详天书用了一辈子,换成是他,就算不用一辈子,十年八年之内也没啥指望。

这十年八年总不能不学法术,不久之前晋身紫气洞渊,还跑出去蹦跶了一圈儿,搞了个万众瞩目,倒是爽快了,但树敌也更多了,往后的日子肯定不能太消停,得先学点法术自保才行。

麻烦是麻烦,但他却不后悔之前的所作所为,能干就去干,不干憋的慌,有小本事就先干小事儿,总不能带着龟甲找个山洞躲个几十年,等到七老八十神功大成再出来,那时候对手估计都老死了,还杀谁去呀,那岂不是白痴。

思虑的结果是天书玄妙非常,眼下东颠西跑,也静不下心去推研,先把上清法术给学了,燕飞雪给他的黄纸上记载了三十六种霸道法术,将这些学会了,再将灵气练到太玄,基本上也就不怕谁了。

天书先放一放,要搞就搞大的,设法将另外三片找齐,一起推研,这样会更加精准,若是残缺不全,前期的推研就可能成为日后推研的障碍,残缺的天书里看到的一条腿可能并不是真的腿,而是完整天书里的一根手指。

与太清和玉清法术相比,太清法术更具攻击性,这三十六种法术大部分都是极具破坏性的霸道法术。

燕飞雪誊写时可能是想到哪个就写哪个,也没有具体分类,法术名称在上,真言在下,指诀再下,这些法术大部分不需要起坛,不过也有需要起坛的,这些在指诀之下还有具体的作法仪程。

不需要起坛的那些法术,后缀的是施展这种法术所需要的灵气修为。

需要起坛的法术,后缀的则是施展这种法术所需要的授箓品阶。

他已经授箓太玄,授箓品阶对他没什么限制,能对其构成限制的只有灵气修为。

大致看过一遍,有半数威力相对较小且不经常用到的,可能用到的有十六种。

第一种为五雷**,这是一种不需要召请雷神就可以降下天雷的法术,需要授箓一品并具有太玄修为方能使用。

这种法术应该是上清宗的看家本领,请神实在麻烦,得等,就算来了,还不一定听话,若是学了这种法术,就能自己动手了,想劈谁就劈谁,不过也不能胡搞,劈错了是要折寿的。

第二种法术名为五行御物,说是五行御物,实则只写了如何操控土石,燕飞雪可能现他五行属土,故此只写了这一种,这也是一种极为霸道的法术,能够移动土石乃至改变土石的形状,施展前提是居山修为。

不曾晋身紫气,灵气就不曾外放,这样的前提也在情理之中,这种法术与天山子当年裂开地面,埋葬灵莲子等人所用的法术有些相似,当年上清宗追到紫光阁搬了座大山挡住了紫光阁的大门,用的也应该是这种法术。

第三种法术名为借法乾坤,说是借,其实不是,确切的说应该是换,是以折损十二年阳寿为代价,换取一个对时的双倍修为,这个法术的名字不太准确,用杀鸡取卵比较贴近,需太玄修为方得施展。

第四种法术名为烈日纯阳,这是一种针对妖邪鬼魅的法术,将自身灵气化为凛冽阳气,散体外,可令妖邪现形,鬼魅退避,这种法术大耗灵气,通常只在身陷重围时使用,施展纯阳正气需要居山修为。

第五种名为化外分身,当日燕飞雪与龙云子对战,曾经使用过,危急关头可幻化分身,不过分身没啥用,也不能帮忙打架,只能扰乱对手,需洞渊方得施展。

第六种为三昧真火,这是一种兼具攻守的法术,既可于灵气之中灌注心火外放伤敌,又能内敛体内,炼化体内浊气,以求飞升,需晋身太玄方得修行。

遮天蔽日为第七种,顾名思义就是凝聚乌云,遮住太阳,具体有什么用,燕飞雪没写,使用此法,需授箓三品居山,而且需要起坛。

召请,确切的说是感召四方神兽,化虚为实,以为助力,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各有真言指诀,亦需晋身太玄方得使用,此为四种。

行云布雨为十二,说白了就是自己下雨,不需请动神将,此法极为凶险,因为在哪里下雨,什么时候下雨,该下多少,都是有一定定数的,天庭不下,你非要下,就可能折寿。

万劫不复为十三种,此法可灭杀阴魂阳魄,不允许其下到阴间,亦不允许其再世为人,此法不需起坛,但非三院主事不得使用,非大奸大恶不可施为。

第十四种为服气辟谷,说白了就是不吃不喝,主要用来排除和减少体内浊气,亦可在危急关头,以消耗灵气来延续性命,无水可存活半个月,无食可弥留一个月,居山紫气可用。

第十五种既是法术又是身法,名为土遁,此法只有五行属土的太玄高手才得使用,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快,此彼至并不能够,只是能于土下移动,关键时刻保命倒是好用。不过貌似也没什么大用,太玄修为都打不过的,也只有神仙了,土遁怕是瞒不过神仙法眼。

第十六种为元神出窍,此法的施展亦建立在太玄修为的基础上,若肉身损毁,可凭元神借尸还魂,但只能存活三日……

第三百六十章 跗骨之蛆

往复看阅,将黄纸上的诸多法术熟记于心之后,南风点亮油灯,将那两张黄纸近火焚毁。

这两张黄纸上所记载的法术有不少都需要太玄修为才得施展,由此可见这些法术是上清法术的精髓,燕飞雪倾囊相授,并没有藏私。

感念燕飞雪真诚的同时,南风也有些许失望,他急于学习法术乃是为了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对手,但那些霸道的法术都是建立在身拥太玄修为的基础上的,他此时只有紫气洞渊,离太玄还差一步。

洞渊与太玄虽然只有一步之遥,但这一步却很难跨越,太玄既是凡人修行所能达到的极限巅峰,又是凡入圣的起点门槛,洞渊晋身太玄需要积蓄海量灵气,便是龙齿天蚕令他脱胎换骨,练气度大大提升,想要跨越这一步晋身太玄也不是朝夕之功。

近些时日他一直不曾静心练气,便无法估算出在静心练气的状态下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晋身太玄,不过当下已知的几个身拥太玄修为的巅峰高手,全是七八十岁的老家伙,足见洞渊晋身太玄是何等困难。

失望归失望,却也不至于沮丧,虽然那些霸道的法术大多不得使用,却也有一些可以施为,最为有趣的就是化外分身,还有五行御物也很有趣,可以演练一番。

白日里睡够了,也不困乏,便吹灭灯烛,抓起长剑,背起包袱离开了客栈。

带着包袱倒不是不回来了,而是包袱里有法印等重要事物,必须随身带着。

他所在的小镇位于梁国西北方向,镇子西面就是绵延群山,想要演练法术,荒野深山自然是不二之选。

此时已是三更时分,由于不赶时间,便不曾使用身法,背着包袱,自月下步行向西,

出得镇子,南风回头看了一眼。

本来只是随意回头,未曾想却吓出了一身冷汗,三道深紫灵气正自东南和东北方向向镇子快移动。

气呈深紫,自然是太玄修为,三个太玄高手深夜到此,定然是冲着他来的。

待得回过神来,南风快步疾行,隐入林中树下,回头再看,那三道深紫灵气已经到得镇子周围,自东北方向来的那人身穿对襟汉服,身形高大,须皆白,不是李朝宗还是哪个。

自东南方向来的那二人他亦认得,乃太清宗的玄清和玄净,这二人也不曾隐藏行踪,穿的是道袍。

李朝宗和玄清玄净都是徒手前来,不曾带有包袱,也不曾带有兵器。

这三人皆是有身份的人,便是夜行至此,也自重身份,并没有自低处窥觑窃窃,而是落在镇东鼓楼,自高处说话。

说的什么自然听不到,但三人的动作却能看得清,玄清玄净先到,李朝宗后至,来到之后冲玄清玄净作揖行礼,既不是弯腰深揖,也不是随意抬手,而是较为礼貌的一种齐胸礼。

相较于李朝宗,玄清玄净回礼就显得随意的多,确切的说是大谱儿的多,只是抬了抬手,别说什么程度的稽礼了,连双手都不曾环抱阴阳。

李朝宗与太清宗狼狈为奸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至少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秘密,今晚只不过证实了他的猜测,根据双方见礼的细节来看,李朝宗对太清宗是非常客气的,而太清宗对李朝宗也并非视若奴仆,别管二人回礼是否郑重,至少还是回了。

三人自鼓楼说话,南风自林中窥望,除了后怕,心里更多的还是疑惑,这三人深夜至此,自然是冲着他来的,为什么冲他来,原因太简单了,用屁股想也能想到,他把天鸣子烧成了秃子,还找了一群和尚做见证,这对太清宗来说是奇耻大辱,玄清玄净肯定气炸了肺,迫不及待的想抓住他。

这二人皆是太玄修为,想抓他,一个人就够了,两个都出马无疑是为了万无一失,至于为什么喊上李朝宗,也不难揣度,李朝宗得了凤眼天蜂,能够催生双翼,玄清玄净找他来,当是为了对付八爷的。

这些都在情理之中,但有一件事情不在情理之中,那就是这几个家伙怎么知道他藏在这里。

他是上午投的店,现在是三更,前后还不到一个对时,三人就找来了,怎么这么快?

短暂的交谈之后,玄清玄净分头行动,先后前往镇子的东南西北四处,而李朝宗则往西移动了几里,到得镇子的中间区域。

玄清玄净在镇子四面皆有短暂停留,做了什么不晓得,直到玄净落到镇子西侧自袖管里拿出一方木盒开始画写符咒,他方才明白二人想做什么。

二人这是在作法布阵,将镇子的地气与外界隔绝开来。

待得玄净将画好的符咒贴于镇西石鼓,镇子突然消失了,这自然不是真的消失,而是被封闭隐藏了。

与此同时,镇子的所有牲畜都开始躁动,犬吠,马嘶,牛哞,鸡鸣,乱成一团。

二人布好阵法便闪身消失,不消问,这是进去抓他去了。

“好险哪。”南风长喘了一口粗气,转身疾行。

八爷就藏身在镇西林中,见他到来,便咕咕鸣叫,告知方位。

南风寻了过去,待得八爷飞起,示意八爷低飞绕行,借着蜿蜒起伏山势的掩护往北去了。

虽然有惊无险,南风却始终想不通玄清玄净是怎么找到他的,不过他离开建康之后,又往那些当日曾经参与围攻他的几个门派走了一遭,玄清玄净可能是去过那些地方,得到了一些线索,再结合他带了八爷,必须寻那些依山城镇落脚的弊端,方才找到这里的。

真相是不是这样不得而知,而今他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都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这也是自己给自己找面子,再怎么说的好听,本质还是逃,逃是很丢人的事情,心里免不得窝火。

八爷没有得到南风进一步的授意,便一直往北飞,天亮之前飞过了江河,又回到了西魏地界。

到得西魏地界,南风起了坏心,冲八爷指明方位,直飞李朝宗的紫光阁。

林震东死了之后,青龙门树倒猢狲散,李朝宗的紫光阁成了西魏最大的江湖门派,让这个老匹夫不老实,趁他不在家,过去把他老窝儿给端了。

紫光阁太好找了,辰时不到就寻了过去

到得紫光阁附近,南风忍不住笑出了声,都说开门见山,紫光阁现在可真的是开门见山了,一座偌大的山峰挡在了紫光阁的八脊大门门前,这自然是上清宗的杰作。

偌大的一座山峰,若是尽数搬走估计得搬到猴年马月,李朝宗就想了个办法,开凿山洞,这都是前年七八月份的事情了,至今山洞也没开凿出来,还有不少工匠在那儿忙活。

紫光阁位于岷山阳麓,江湖门派大多涉足黑道买卖,有的是银钱,琼台楼阁雕梁画栋,好生宏伟,九进大院儿,正房耳房偏房厢房,加在一起至少也有数百间。

门人弟子也多,各处全是人。

八爷自后山隐蔽处敛翅落下,南风翻过山脊,来到阳坡儿。

他身上还带着寸草不生大蚂蚁,倒出来,现蚂蚁不动了。

用树枝拨拉,应该还活着,只不过处于假死状态,得设法将它们唤醒。

当日花刺儿倒是大方的给了一对,却忘了给他唤醒的药饼,这可如何是好?

回兽人谷去拿药饼也不太可能,就这么放弃又心有不甘,于是就地取材,寻了几棵药草,拨弄尝试。

撩拨了一阵儿,没醒,腿儿还掉了几条。

见此情形,南风不敢再拨弄了,再折腾就折腾死了。

歪头思虑,又生一计,用水泡。

这也是死马权当活马医,未曾想蚂蚁竟然动了,再等片刻,开始啃吃托水的树叶。

南风包裹里有干粮,便拿了干粮出来给它们吃,吃饱了便凑在一起嬉戏,然后便不动了。

南风紧张注视,那个个头儿较大的应该是个母的,但它的腿儿掉了几条,也不知道能不能生养了。

事实证明它还是能生的,实则这种异种蚂蚁繁殖是非常快的,只需半柱香幼蚁就能生出,但这半柱香南风却等的好生焦急。

待得幼蚁长大,南风寻了一对留存做种,剩下的那些悄然放置于紫光阁各处,这些小东西什么都吃,繁殖也快,用不了多久就能将紫光阁给啃的寸草不生。

根据花刺儿所说,这种蚂蚁是能够操控的,但他也不会操控,退一步说,便是会,也不操控,让它们敞开了吃。

做完这些,南风也没有急于离去,而是自山脊寻了处隐蔽地点,一边观察远处情况,一边等着好戏上演。

这种异种蚂蚁的最大特点是泛滥之前毫无征兆,一个时辰不到,后院一处房屋毫无征兆的塌了,众人惊慌而至,却现了大片的蚂蚁,这种蚂蚁也咬人,但它个头不大,咬几下也不打紧,但多了就不成了,咬的人到处乱跑,不多时,紫光阁就乱成了一锅粥。

南风坐在山脊,笑着看热闹,但没过多久,他就笑不出来了,正南方向两百里外出现了一道深紫气息,正在向此处疾移动。

定睛细看,来者背生双翼,凌空疾飞,正是李朝宗。

“他娘的。”南风暗骂一声,自藏身之处站起,翻过山脊,唤了八爷出来,自山谷中疾飞逃离。

逃走途中,不时回头反望,李朝宗的移动度不比八爷快,若是八爷得他灵气助力,李朝宗只能在后面跟风吃屁。

现了这一点,便想回去戏弄一番,想了想,忍住了。

到得紫光阁上空,李朝宗落了下去,并没有继续向北追赶。

李朝宗虽然能够催生双翼,却并不会轻易那么做,因为他催生的是鸟的翅膀,不伦不类,并不威风。

若不是心中焦急,李朝宗应该不会催生双翼,而且在他回来之前,也并不知道他正在祸害他的老窝儿。

如此一来真相就显露出来了,李朝宗急着回来是有别的目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知道他在这里,但李朝宗是怎么知道的?

先前北上,八爷一直飞翔于深山密林的上空,不可能有人看到八爷,李朝宗等人是根据什么确定了他所在位置的?

道家倒是有根据生辰八字寻人的法术,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李朝宗等人更不可能知道。

难道是身上被留下了什么可供追寻的线索,也不太可能,他从未与李朝宗等人做近距离的接触。

否定了诸多可能,忽然想起一事,甩过包袱,自其中摸出了封印有韩信爽灵的那面玉璧……

第三百六十一章 老谋深算

排除了各种可能,最后的可能就是这面玉璧了,早些时候他曾经作法为天启子寻招失去的一魄,虽然不曾招回,却感知到了那一魄所在的大致方位。

他既然能够感知到天启子失去的那一魄所在方位,玄清玄净自然也能够感知到韩信爽灵所在的大致区域。

当日在盂县和驹县交界处的破庙,他为了对抗狼妖天青子,强行作法,重伤晕死,在他昏迷的那段时间,有人暗中带走了封印在破庙铜鼎里的韩信魂魄。

带走韩信魂魄的自然是太清宗,原因有二,一是狼妖授的是太清符箓,二是在他和胖子重回盂县时,曾经有两只异类往破庙寻找过韩信的魂魄,而当日玄清玄净也出现在了盂县县衙。

当时破庙生的变故是他和胖子引的,少了一只封印魂魄的铜鼎,太清宗自然会怀疑韩信失落的爽灵在他身上,只要作法试探,立刻就能根据韩信爽灵所在方位判断出他所在的位置。

远距离搜寻魂魄非常耗损灵气,千里搜魂自身灵气会一举耗空,而且过一定范围就不得奏效,这应该是玄清玄净此前不曾以此法寻他的原因,不久之前他将天鸣子烧成了秃子,打了太清宗的耳光,两个老家伙终于坐不住了,凑巧他先前所在位置不曾过二人招魂的感知范围,故此二人才会不惜血本作法寻他。

想明缘由,南风开始思量对策,这玉璧封印有韩信爽灵,自然不能随意舍弃,要灭杀玉璧里的一魂也不是不能,但眼下天启子的一魄在太清宗手里,是否与太清宗进行交换暂且不说,手里总得留点儿能够交换的东西。

要想令玄清玄净感知不到韩信爽灵也不费事,铁器能够阻隔灵气,只需以铁器将玉璧紧密封存就成,但他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这么做。

眼下玄清玄净并不知道他已经现了真相,这对他来说是个机会,玄清玄净是太清宗的幕后掌权者,他日重回太清宗也免不了正面对战二人,能否利用眼下这个机会将计就计,设法将二人除去?

北上途中,南风一直在推敲此事,千里搜魂会将自身灵气一举掏空,这对他来说就是机会,但弊端是对方有两个人,连李朝宗在内是三个,不可能出现三人灵气同时虚空的情况,便是有一人留有灵气,他也毫无胜算可言。

斟酌良久,最终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儿,太凶险了,火中取栗,不值得做。

铁匠铺随处可见,寻到一处,打造一方铁盒,将那玉璧放置其中,唯恐气息泄露,缝隙亦以铁水封死。

当晚,野外露宿,独坐山顶,警惕四周,一夜不曾合眼,不见三人追来。

接连几日,总不见三人追来,南风如释重负,但也不敢自一处多做停留,最多一个对时就前往别处。

这东西带在身上总不安全,为保万无一失,便寻得安全所在挖坑深埋,若是他日用的到,再回来取走也不迟。

他身上带有两枚法印,作法只会用到一枚,多余的一枚暂时用不上,也一并埋了。

翌日,再投客栈,他耳目清明,自后院亦能听到前厅动静,这里是西魏地界,天鸣子丢人一事尚未传到这里来,众人谈论的是紫光阁的变故,那寸草不生大蚂蚁着实厉害,两天不到就将紫光阁给毁了个彻底,而今李朝宗已经无家可归了。

听得江湖中人讲说,南风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寸草不生大蚂蚁还真是名不虚传。

江湖中人大多有派系立场,外面的那些人应该不是李朝宗一党,言谈之中多有幸灾乐祸,除了幸灾乐祸还有鄙夷嘲讽,而他们之所以鄙夷李朝宗,是因为李朝宗老不正经,老窝儿都没了还贪恋美色,眼下正在召集西魏武人,要前往玉清宗去向玉清宗讨要王仲的女弟子。

听得众人讲说,南风眉头大皱,王仲只有一个徒弟,那就是诸葛婵娟,难不成玉清宗把她给抓了?

仔细想来,玉清宗冲诸葛婵娟下手也不是没有可能,上个月他在东北战场将龙云子给拿住了,说的好听点儿是拿住了,说的难听点儿就是乘人之危,龙云子自众目睽睽之下颜面扫地,估计活剐了他的心都有。

龙云子自然想要龟甲天书,但他拿住诸葛婵娟可能还不是为了天书,而是为了引他前去,想要杀他,以消心头只恨。

他离开绝天岭前后已经快半个月了,若是玉清宗真的拿住了诸葛婵娟,应该就生在他离开之后的这段时间里。

诸葛婵娟被玉清宗拿住,自然是受他牵连,于情于理都应该他去搭救,但李朝宗却抢在了他的前头,老东西还真是贼心不死。

不过道听途说的事情总不能全信,此处离玉清宗并不远,可以去玉清宗探上一探。

到得玉清宗附近是傍晚时分,他曾经在这里待过,熟悉这里的地形地势,绕至后山思过崖,思过崖有几处山洞,确定山洞无人,便授意八爷藏身洞中。

自山脊向南窥望,现玉清道人正在操行晚课,山中各处只有几个清洁打扫的杂役,山前也没有武林中人的身影,一切如常。

见此情形,南风暗生疑惑,按理说此时山下应该有不少武林中人才对,难不成来晚了,人已经被救走了?

但既然来了,总不能就这么走了,得设法摸清楚情况。

半个时辰之后,晚课结束,各宫道人离开晚课场所回返住处。

玉清宗的道人他认得不少,不过多是些关系交恶的,当日被他扒光的岩隐子和扈隐子等人也在其中。

玉清宗分为赤阳宫青阳宫和紫阳宫,各宫都是分别操行晚课的,紫阳宫的晚课散的较晚,最先出来的一人正是龙云子。

当日他封点了龙云子的穴道,但之后燕飞雪很快就为龙云子解了穴,燕飞雪与龙云子说过什么不得而知,不过二人应该是达成了某种共识,龙云子出现在玉清宗有两种可能,一是龙云子与燕飞雪议定双方保持中立,不参与朝廷战事,故此龙云子离开西北战场,回到了玉清宗。第二种可能就是龙云子并没有彻底置身事外,此番回来只是为了拿住诸葛婵娟,逼他现身。

单看表象,看不出所以然,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进去拿住一人,逼问内情。

但玉清宗高手如云,单是渡过天劫的紫气高手就有八十多位,贸然进入有很大的风险。

龙云子是否真的拿住了诸葛婵娟还不能确定,若是真的拿住了,这个险还值得冒。若是不曾拿住,只是虚晃一枪,设好陷阱诱他前来,贸然进入岂不是自投罗网。

等待观察的同时,再度回忆先前客栈那些武人交谈的细节,可以确定的是众人的那些话并不是故意说给他听的,若是众人知道他在后院,也没必要多此一举,直接喊了李朝宗来拿他岂不省事。

再者,那些武人并没有提起玉清宗是什么时候拿住了诸葛婵娟,也没提及李朝宗是什么时候率领武人前来的,或许李朝宗等人还没来到玉清宗。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若是李朝宗自己过来肯定早就到了,但呼朋唤友召集人马就没这么快了。

很快,夜深人静,除了少许灯火,各宫庭院一片漆黑。

龙云子住的是单独的院落,三更时分,屋子里的烛光灭了。

南风藏身树丛,咬嚼着干粮,耐心等待的同时敏锐观察。

干等一夜,不见动静,次日五更,撞钟诵经,龙云子与众人一同前往早课大殿,早课完毕,往偏殿处理宗教俗务,早饭之后,往各处宫院监察巡视。

等到中午时分,南风准备抽身离开,玉清宗一切如常,不似有变故生,诸葛婵娟应该不在此处,外界所传当是风语谣言。

打定主意,便往后山唤了八爷出来,悄然退走。

离开玉清宗之后心里总不踏实,虽然感觉诸葛婵娟不曾被龙云子拿住,却始终不曾得到确认。

斟酌过后,便授意八爷往绝天岭去。

当日与郑娴离开绝天岭时,他曾经警告过诸葛婵娟那里不宜久留,却不知道诸葛婵娟有没有离开绝天岭,若是诸葛婵娟是在离开绝天岭之后被玉清宗拿住的,这一趟就是白跑。若是诸葛婵娟是在绝天岭遭到玉清宗围攻的,就应该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玉清宗离绝天岭有一千里多里,中午动身,入更时分赶到,距绝天岭还有几十里时,便现绝天岭所在山脊有被山火焚烧过的迹象,一片漆黑,山上的房舍也成了残垣断壁。

见此情形,南风亡魂大冒,这个倔驴果然没听他的警告,仍然住在这里,定是在他走后遭到了玉清宗的围攻,房舍周围的那些药草都是有毒的,焚烧自然是为了避免中毒。

不过他之前去过玉清宗,根据玉清宗上下的举动来看,貌似诸葛婵娟并不在那里。

好在只要是动手过招,就免不得留下蛛丝马迹,只需寻找辨察,总能找出端倪。

想及此处,便纵身跃出,落于山顶,快步往那几间焚烧过的房舍走去。

那几间房舍为石墙木顶,而今屋顶已被烧毁,只剩下几面墙壁。

刚刚来到破屋门前,一道人影就自墙后疾闪而出,不等南风有所反应,前胸已然中掌。

这一掌力道沉重,灵气刚猛,南风中掌之后只感觉五内俱焚,天旋地转,倒飞之际一口鲜血夺喉喷出。

偷袭来的太过突然,南风毫无防备,中掌之后疾倒飞,仓促望去,偷袭的正是李朝宗。

其身后五丈外就是悬崖,按照倒飞势头本该坠入悬崖,未曾想在落下悬崖的瞬间,崖下飞起一人,凌空起脚,将其踢了回去。

本就不曾回过神来,眨眼之间又遭重创,气血反冲,喷溢口鼻。

待得南风撞上墙壁跌落扑倒,李朝宗迈步上前,踩踏其背,“刁钻的小畜生,拿你当真不易……”

第三百六十二章 被擒搜身

李朝宗这一脚力道甚是沉重,踏的南风再度吐血,由于是贴地趴卧,吐出的鲜血激起了地上的灰土,倒吸入肺,接连咳血。

见他吐血,李朝宗便不曾再下重手,弯下腰来,将他背后的包袱扯了去。

李朝宗拽下包袱,迫不及待的拧解打开,崖下阻截之人飘身落地,正是太清宗的玄清老道,事关重大,玄清老道也顾不得体面,急切上前,“李掌门,包袱里有什么?”

李朝宗此时正在急切翻找,不曾答话。

就在此时,藏身后山的玄净也到了,三人一起翻检包袱里的事物。

南风连遭重创,五内翻腾,心神不定,体内灵气岔乱冲撞,一时之间竟不得规整调驭,自忖不得逃脱,便佯装伤重痛苦,挣扎着自怀中摸出了燕飞雪当日赠送的天书拓本,塞进了嘴里。

当日燕飞雪给了他三张黄纸,其中两张记载有上清法术,还有一张是天书拓本,拓本上的文字他已经译对出来并记住了,但纹裂不曾牢记于心,便一直不曾销毁,这东西绝不能落在三人手中。

此时三人正在翻检南风的包袱,不曾注意到南风往嘴里塞了东西,最终还是玄净注意到他在快咀嚼,急忙闪身将其拽了起来,“嘴里藏了什么?”

说话的同时,伸手来捏南风牙关,南风气息岔乱,手脚无力,也不得反抗,眼见玄净伸手过来,想都没想,张嘴就咬,事到如今怕是难得活命了,心中愤恨,无有顾忌,咬住玄净手指之后拼命用力,恨不得将其手指咬断才好。

眼见玄净负痛叫嚷,玄清闪身而至,双手齐出,连封南风数道大穴,转而右掌反抬,一托一带,将他的下下巴卸了下来。

至此,玄净方才得以抽回右手,低头检视,只见右手食指中指鲜血淋漓,已经破皮见骨。

在玄净检视伤情之时,玄清自南风嘴里抠出了那张纸团,急切铺展,奈何纸团已经被嚼乱,鲜血混杂朱砂,模糊一片,已然不得辨认了。

玄清和玄净都是八十多岁的老道,须皆白,玄清是长脸,玄净是圆脸,休要以为圆脸的人脾气就好,险些被南风咬去两根手指,玄净怒不可遏,愤然出掌,拍向南风天灵。

“师弟,留他性命。”玄清抬手挡住了玄净,与此同时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过去与李朝宗一同翻检包袱。

玄净过去与李朝宗检视包袱,玄清开始搜身,搜遍全身上下,只有些许零碎金银和一方木盒,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玄清的目标自然是龟甲天书,得了木盒迫不及待的打开,木盒一开,一只赤红小鼠纵身跳出,玄清下意识的侧身闪避,麝香鼠跌落地面,钻入废墟。

玄清虽不知道麝香鼠是什么,却知道它与天书无关,急切检视那方木盒,上下左右前前后后看了个仔细,不见文字,便随手抛弃,急望玄净和李朝宗。

包袱里有换洗的衣物,这是二人检查的重点,那本九州字典也在其中,除此之外还有两只瓷瓶,一只装着两只蚂蚁,另外一只装着一枚丹丸。

不见龟甲,三人便开始逐一检视包袱里的其他东西,玄净拿过那方法印看了一眼,眉头微皱,反手将那法印递给了玄清。

除了法印,包袱里还有一本天木老道当年赠送的作法心得,一面离火令牌,还有一坨黄金,这坨黄金是由太阳山金板融化得来。

在玄清玄净检视这些的同时,李朝宗将包袱里的烧饼尽数掰开,又豁开水囊,检查内外。

三人都是身拥太玄修为的高手,但此时三人却毫无高手的体面,便是分赃的贼人也没有这般急切贪婪。

就在此时,南风忽然感觉肩头一轻,双脚随即离地。

他被玄清点了穴道,周身皆无知觉,只有脖颈尚能转动,抬头上望,乃是八爷趁着三人不备,自后山悄无声息的飞来,试图将他带走。

八爷不可谓不聪明,时机选择的也刚刚好,奈何玄清等人皆不是寻常武人,哪能容它将南风带走,不等它振翅飞高,玄清已经闪身而至,抓住他的足踝将其拽了回去。

“好个扁毛畜生。”玄净右手反挥,将地上的一方石块挥向八爷。

眼见石块飞来,八爷急切侧翼,试图避开,但那石块来势甚疾,还是击中了它的右肋。

八爷吃痛,唳叫一声,振翅飞远。

三人急于继续检查包袱里的杂物,也无人前往追赶。八爷亦不敢再来,但它也不曾飞走,而是一直在高空盘旋。

既然不见龟甲,三人便猜测他将龟甲上的文字誊抄了下来,换洗的衣物尽数拆开,九州字典和天木老道所赠的那本秘籍也是重点,一时之间不得仔细检查,便各取其一,留待日后仔细揣摩。

寻无所获,又开始检视南风所穿戴的道袍,连同中衣,割的稀碎,风度和气度是做给外人看的,事关龟甲天书,三人哪里还会端拿自重,不见天书,玄净老道急了,拿了那把玄铁剑,割下了南风的髻,撕扯检查,亦无所见。

“天书藏在何处?”玄净长剑横颈,厉声逼问。

“在你娘屄里。”南风阴笑。

由于下巴被卸了,音含混,玄净不曾听清,左手抬送,将其下巴复位,“说清楚。”

南风的回答令他后悔不迭,怒吼一声,就要割断南风的脖子。

“莫要中他诡计。”玄清急忙拉住了玄净的右臂。

“玄清真人所言极是,这小畜生一心寻死,真人莫不要遂了他的心意。”李朝宗劝道。

玄净乃太清前辈,活了**十岁,一直受人敬仰,别说粗话了,连顶撞的话都没人敢冲他说一句,未曾想南风如此恶俗,竟然辱及双亲,若是依他本心,怕是会将南风大卸八块,但南风关系到天书的下落,杀了他怕是再也得不到天书了。

气急败坏之下,垂下长剑,左掌疾出,正反两个耳光。

南风灵气被封,这两巴掌挨的实在,直接被打懵了,懵是个临界点,有些人懵了会害怕,但有些人懵了之后会狠,南风就属于后者,虽然咳血却在笑,“你娘早些年定是养猪的。”

玄净闻言愣住了,一时之间没明白南风是甚么意思,李朝宗和玄清应该听明白了,抢在玄净反应过来之前挡在了二人生前。

玄净可能压根儿没往那方面想,一直没有反应过来,见他这般,南风笑着提醒,“不然你怎么这么笨?”

玄净终于反应了过来,怒吼一声,挥剑来斩。

玄清奋力抓住他的右臂,令其不得挥剑,而李朝宗则将南风拖开,避过了玄净奋力踢出的一脚。

李朝宗会封穴,将南风拖开之后快封点了他气穴,令其不得声,转而过去与玄清一同劝慰玄净。

“这杂碎绝不能留!”玄净怒不可遏。

二人好不容易将玄净劝住,再也不敢让他上前,玄清自己过来,沉声说道,“说出天书下落,给你个痛快。”

李朝宗的地位貌似略低二人半筹,见玄清问话,急忙解开了南风的哑穴。

见玄清一脸肃穆,南风好生鄙夷,便佯装思虑,片刻过后,学着玄清的语气,沉声答道,“你打哪里来,天书就藏在哪里。”

玄清虽然奸诈,却也是大奸大恶,哪里能猜到南风的坏心思,听南风这般说,侧目沉吟,当是在想天书是不是被藏在了太清宗。

玄清玄净都是道士,再坏也是道士,没有过多的接触市井,但李朝宗不同,他是江湖中人,之前又被南风坑了好几回,对南风的路数有些了解,隐约猜到南风在拐着弯儿的骂玄清,但便是猜到了,也不能提醒玄清。

“在太清宗?”玄清疑惑追问。

李朝宗闻言眉头大皱,欲言又止。

“你打哪里来,天书就在藏在哪里。”南风又道。

之前被骂过的玄净反应了过来,“师兄,这小杂碎在骂你。”

得玄净提醒,玄清终于明白过来,但他比玄净沉稳,只是冷笑了两声,转而西行几步,与玄净和李朝宗低声说话。

灵气不得运行,耳目便不得敏锐,不过三人离他并不远,三人议论的自然是如何处置他。

眼见三人离开了南风,八爷又开始寻找机会,见它这般,南风急切高喊,“快走,离开这里。”

听得南风呼喊,八爷停止尝试,但它也不曾离开,而是落于十里之外的一处山顶,自那里打量观望。

玄清等人正在商议,听得南风叫喊,李朝宗转身回来,再度封点了他的哑穴。

移动不得,也说不得话,事到如今唯一还能动的就是脑筋了。

栽是肯定栽了,但就算是栽了,也得搞清楚为什么会栽,李朝宗和玄清玄净自这里蹲守,并不是守株待兔撞大运,而是精心策划的阴谋。

当日他和郑娴离开之前,曾经警告过诸葛婵娟,目前来看,诸葛婵娟是听从他的警告并离开了绝天岭,玉清宗可能压根儿也不曾抓捕诸葛婵娟,所有的这些都是李朝宗深谋远虑的计策……

第三百六十三章 自省吾身

当日他自东北战场封点龙云子穴道一事李朝宗应该是知道的,故此李朝宗才会对外放出风声,谎称诸葛婵娟被玉清宗拿了,至于召集西魏武林中人前往玉清宗要人一事,李朝宗可能也的确做了,之所以这么做,既是为了借呼朋唤友拖延去往玉清宗的时间,又可以趁机让西魏武林中人将风声传扬出去。

他若是听到消息,自然会前往玉清宗察看情况,不见玉清宗有异动,就免不得跑到绝天岭来察看诸葛婵娟还在不在。

李朝宗此计有四大高明,一是事出有因,龙云子的确有擒拿诸葛婵娟的动机。二是谎称自己要去玉清宗要人,利用了他的嫉妒之心,率先将他引到玉清宗,他与玉清宗和李朝宗都有仇,去玉清宗时自然会打起精神,但一旦离开玉清宗,自然就会松懈。三是焚烧掉了绝天岭的药草和房舍,制造出了之前此处生战事的假象,再度对他进行了麻痹。第四大高明就是李朝宗心思缜密,事先已经将他听到传闻的心情以及接下来可能做的事情估测的一清二楚。

实则李朝宗还有第五大高明,那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在乎颜面,堂堂武林前辈,太玄高手,竟然藏在石壁后面偷袭一个弱冠少年。

服,除了服,还是服,栽的心服口服,这就是静心思考的用处,勇气和坚持固然重要,但真正决定一件事情成败的并不是努力和坚持,而是动手之前的深思熟虑,这次李朝宗想的比他多,所以人家把他抓住了,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被抓住了只能自认倒霉,谁让自己想的少。

出了事情,大部分人都会寻找借口为自己开脱,能够认栽并进行深刻反省的人少之又少,而今他倒是深刻反省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斟酌怎么善后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貌似也没什么斟酌的必要,不过有一点他能够确定,那就是自己死不了,至少在交出天书之前死不了,这是对他有利的一面。

但是也有不利的一面,那就是接下来李朝宗和玄清玄净一定会设法逼供,皮肉之苦少不得,修为也肯定保不住,人家会变着方儿的折腾他。

春风得意的时候得往坏处想,倒霉的时候得往好处想,被抓住了肯定沮丧,但同样是被抓住了,事情的严重程度也不一样,在此之前他将韩信爽灵给埋了,此物对李朝宗可能没用,但是对太清宗肯定有用,他一日不坦白交代,一日就没有性命之忧。

再者,燕飞雪给的那张拓本也让他给毁去了,没有让李朝宗和玄清玄净捡到便宜,这也是值得庆幸的地方。

最令他庆幸的是他所得到的那些龟甲天书全在他的脑子里,只要有它们在,哪怕修为被废了都不怕,天书是什么,那可是修真总纲,万法本源,他一人独得六片,修复修为绝非难事。

南风反省思虑的同时,李朝宗和玄清玄净一直在低声交谈,确切的说是商议,而今三人已经达成了共识,将他关起来,至于关在哪儿,由谁负责看管却一直不曾谈拢。

原因也简单,他知道天书的下落,奇货可居,谁负责看管他,谁就有可能得到天书,而且还不止一部。

南风有伤在身,又不得运气疏通经络,气血两淤,好生难受。

难受固然难受,却也只能咬牙忍着,此事怪不得李朝宗和玄清玄净,要怪只能怪自己,是自己想的太少,才会上了人家的当,活该承担恶果。

最终,商议终于有了结果,李朝宗夹起南风,纵身先行,玄清玄净随行左右。

八爷一直在远处观望,见三人带走了南风,振翅飞起,自后面远远的跟着。

“得将那畜生给杀了,不然会走漏风声。”玄净回头张望。

“随它去吧。”李朝宗随口说道。

三人之中只有李朝宗会飞,见他不去追杀八爷,玄净好生不解,玄清见状,在旁说道,“师弟,李掌门自有计较,不要管了。”

李朝宗闻声冲玄清微笑颌。

听得三人交谈,南风微感疑惑,但转念一想,便明白了李朝宗想做什么,他不去追杀八爷,而是让八爷跟着,就是想让八爷知道他被带到了哪里。

八爷很通人性,不得救他,一定会往别处搬救兵,只要肯来救他的,自然是他的朋友,届时李朝宗若是将那些人拿下,就有了逼供的筹码,他可能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却不能眼看着朋友为自己送了性命。

便是心中担忧,也无计可施,而今他先机已失,不得掌控局面,只能见机行事了。

先前中的一掌一脚已经伤到了他的肺腑五脏,玄清封点了他的穴道,令气血淤塞,也加重了他的伤势,耐受不住起落的巨大颠簸,几个起落之后气堵晕厥。

晕了多久不得而知,睁眼之后最先看到的是刺眼的光亮,待得眼睛适应了明亮光线,终于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这是一处不算狭窄的空间,有一丈多高,长三丈,宽两丈,四面皆是坚硬的青石,在左侧墙角有一垛一人多高的黄金,右前方是一道石门,石门上部有处尺许见方的方孔,一盏油灯就放在那里。

根据胸腹传来的剧痛来看,晕死的时间应该并不长,凝神内窥,现经络仍然闭塞,挣扎坐起,只见右腿足踝多了一道童臂粗细的沉重铁链,铁链有三丈长短,其中一端固定在墙角的那堆黄金上。

除了那处尺许见方的方孔,整个石室近乎封闭,身处其中,好生压抑。

石室角落的那堆黄金并不是金砖金块儿,而是浑然一体,估算重量,至少也有几千斤,黄金附近有一细小的绿色事物,捡起一看,是块圆形的玉石,先前应该是镶嵌在什么饰上的。

若是不曾猜错,此处先前应该是李朝宗放置财宝的地方,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别的财宝都被搬了出去,只留下这堆黄金用来固定锁链。

勉力起身,走到方孔处向外张望,隐约可见外面是一处很宽敞的空间,里面有石桌石椅等生活器皿,这里应该是在地下,外面的空间四面也都是石壁,在角落里有一条上行的石头台阶。

李朝宗和玄清此时正坐在外面的石桌旁边喝茶说话,听到动静,纷纷歪头向他看来。

“渴不渴?与你杯茶水喝?”李朝宗平静的问道。

“好。”南风答道,他是那种享得了福也吃得了苦的人,只要条件允许,绝不会虐待自己。

李朝宗还真的倒了杯茶水,走过来将油灯往一侧挪了挪,将茶杯递给了他。

南风接过喝了,“再给点儿。”

李朝宗笑了笑,又回去倒了一杯,南风又喝了,还要,李朝宗又给,连喝三杯,南风方才解渴。

在李朝宗为南风倒茶的这段时间,玄清一直黑着脸坐在石桌旁,也不曾说话。

“猪头哪儿去了?”南风问道,外面只有玄清,不见玄净。

李朝宗自然知道南风口中的猪头指的是圆脸的玄净,随口答道,“前去请一位故人过来见你。”

李朝宗言罢,玄清干咳了两声,不消问,这是在怪李朝宗接南风话茬,这一接话茬就等于间接认同玄净是猪头。

“诶,你说他娘是不是养驴的?”南风指着玄清冲李朝宗问道。

这话李朝宗自然不会接,转身回去,“别贫嘴了,省点力气吧。”

“诸葛婵娟到底有没有被龙云子抓走?”南风问道。

李朝宗笑了笑,没接话。

“别笑啊,说呀。”南风催促。

“不这般放出风声,怎么诱得你这小畜生自投罗网?”李朝宗随口说道。

“七老八十的人了,设计害我这弱冠少年,要不要脸哪?”南风回骂。

李朝宗不曾接话,回到石桌旁坐了下来。

见李朝宗不接话,南风又将矛头转向了玄清,“嘿,老驴脸,喊我一声爷爷,我告诉你天书在哪儿。”

便是玄清有城府,也耐不住南风这般羞辱,鼻翼急抖,面色阴沉。

“你想干嘛?想咬我啊?”南风继续挑衅,反正就算不挑衅人家也饶不了他,还不如过过嘴瘾。

玄清自然不会接话。

南风还不罢休,又道,“算了,你这么大岁数了,估计也没几年活头了,这样,我给你机会,你出去给我买些羊肉,再给我买壶好酒,我背两句天书给你。”

玄清焉能看不出南风在戏弄他,气愤站起。

见此情形,李朝宗急忙说道,“真人息怒,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玄清看了看石室里的南风,又看了看李朝宗,冷哼一声,拂袖背手,往台阶走去。

李朝宗冲南风笑了笑,转身跟上了玄清。

地下封闭,有些许回音,不见了二人,却仍能听到二人低声说话,玄清说的是‘不废其修为,后患无穷。’

李朝宗接的是,“若废其修为,必令其万念俱灰,怕是会自寻短见,与他留下一丝希望,也方便行事。”

二人随后还说了些什么,但走得远了,听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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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 天鸣大师

听李朝宗这般说,南风喜忧参半,喜的是能保住修为,忧的是李朝宗肯定会有克制他的方法,绝不会给他使用灵气的机会。不过总的来说,还是喜大于忧,李朝宗明显想给他敬酒吃,能吃敬酒,谁愿意吃罚酒,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去受罪受刑。

二人离开之后,南风回到墙角坐了下来,也不知道八爷现在咋样了,不出意外的话它应该会往兽人谷求助,也可能会直接去寻胖子,胖子可千万别来,不然李朝宗会连他一起给拿了,只他一人怎么都好说,多个胖子就不好搞了,别的不说,李朝宗等人折磨胖子,他肯定不能坐视不理。

眼下唯一可能救他脱困的外力就是上清宗,但胖子并不知道他与燕飞雪有多深的交情,怕是不会过去请上清宗帮忙。退一步说,即便胖子请了上清宗过来,也不一定就能救他出去,因为玄清玄净已经现了那枚法印,知道他授的是上清宗的一品太玄,应该会对上清宗有所防范。

此时身陷囹圄,想的太多也没什么用处,既来之则安之,慢慢与李朝宗周旋便是。

有伤在身,精神萎靡,地下也闷热,便想睡去。

尚未睡着,就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较为杂乱,当有不少人自上面下来。

爬起身,凑到孔洞向外张望,最先下来的是李朝宗,紧接着是玄清和玄净,最后下来的一人裹着头巾,定睛细看,哎呀,大事不好,怎么是天鸣子。

待得走到近前,李朝宗伸手指了指南风,天鸣子透过孔洞看见南风,立刻面露狰狞,快步上前。

眼见天鸣子来势汹汹,南风恐他出手,急忙转身想要避开,一转身,想起方孔还有一盏油灯,恐天鸣子用油灯砸他,便反手拿了油灯,退到石壁一角。

眼见南风害怕,天鸣子好生得意,狞笑连连。

“天鸣大师,你笑啥?”南风佯装愕然。

怎么讨好别人南风可能不会,但怎么惹别人生气他倒在行,一句天鸣大师直戳天鸣子痛处,气的天鸣子暴跳如雷,伸手就想拽开沉重的石门。

见他这般,李朝宗急忙上前劝阻,“掌教真人息怒,此人已是瓮中之鳖,只能卖弄口舌之利,万勿动怒。”

天鸣子闻言,也知道自己失态,深深吸气,和声唱道,“福生无量天尊,李掌门过虑了,贫道乃参天悟道之人,岂能与这黄口小儿一般见识。”

天鸣子言罢,玄清玄净同时皱眉,都被人烧成秃子了,还不忘端拿作态。

“是极,是极。”李朝宗点头附和。

“来日方长,容贫道慢慢劝导于你。”天鸣子冲南风阴笑。

南风闻言暗道糟糕,听天鸣子的话外之音,这是准备留在这里与李朝宗一同逼供,玄清玄净自然不能留在这里,但他们又不相信李朝宗,故此才会将天鸣子搞过来,天鸣子这幅德行一时半会儿也见不得人,正好过来干这差事。

便是心里打怵,嘴上却不饶人,“天鸣大师,你还是回建康陪王伴驾吧,我有什么话与李朝宗说就成。”

南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天鸣子之前当着梁帝的面儿丢了大人,哪里还有脸回去,再者,陪王伴驾指的通常是妃嫔,南风这是在骂他与梁帝有龙阳苟且,别说他本不是有气量的人,就算是,也受不住这等羞辱,努力压下的怒火瞬时爆燃,又去拉门,“看老子不打死你这小杂种!”

见他失态,玄清好生不满,沉声说道,“掌教!”

天鸣子貌似对玄清很是畏惧,听他说话,急忙缩手,没什么言语能够遮丑,只得连颂福生无量天尊。

见他窘迫,南风好不得意,冲李朝宗说道,“你刚才说的故人就是他呀?”

李朝宗微笑点头。

“你们还是把他带走吧,他留在这里会被我气死的。”南风说道。

李朝宗莞尔,玄清阴沉着脸,玄净挑眉侧目,天鸣子怒目相向。

“三位真人劳累辛苦,李某已经备下了酒宴,请三位真人入席。”李朝宗侧身邀请。

玄清玄净先走,待二人转身,天鸣子阴狠的指向南风。

“真人请入席。”李朝宗再邀。

天鸣子这才转身,跟上了玄清玄净。

待天鸣子走开,南风回到方孔处,冲走在最后的李朝宗喊道,“有啥好吃的,给我也送点儿下来。”

李朝宗闻声回头,冲他点了点头。

“别说我没提醒你,”南风趴在方孔处喊道,“我在太清宗待过,据我所知天鸣大师剃度之前手脚可不太干净,你外面那些珠宝最好都搬走,不然他会偷你的东西。”

天鸣子本来就恨不得活剥了南风,再听他这般说,当真是七窍生烟,恨不得立刻上来痛殴一番,奈何玄清玄净就在身边,也不敢放肆,只能咬牙强忍。

李朝宗也不接话,陪着三人拾阶而上。

“那本九州字典没什么用,那本秘籍你留下来。”南风喊道。

无人应声。

南风也只是随口说说,没指望李朝宗能真的送酒菜下来,未曾想半柱香之后,竟然真的有人下来了,不过不是李朝宗,而是个女的,很年轻,不过比他大,应该二十出头,看打扮,当不是仆役下人。

那年轻女子穿的是绸缎,身形婀娜,长的很是好看,手里拎着个食盒,来了也不说话,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酒菜拿了出来,通过方孔,递给南风。

“你是什么人啊?”南风问道。

那年轻女子摇了摇头,继续递送菜蔬。

“这是哪儿啊?”南风又问。

那年轻女子仍不接话,只是摇头。

“你是个哑巴?”南风激将,能听到声音的往往不会是哑巴,除非是后天残疾。

“不是。”那女子很是顺良,也不生气。

见女子这般,南风知道李朝宗不让她乱说话,也不为难她,逐一接了她递过来的酒菜和碗筷。

四菜一汤,这是客人才有的待遇,李朝宗虽然卑鄙,却不傻,知道软的比硬的好用。

年轻女子将酒菜递了过来,也不走,只在石门外站着。

“你怎么不走?”南风问道。

“等你吃完,收走碗筷。”年轻女子低声回答。

“一起吃点儿?”南风邀请。

“我吃过了,谢谢。”年轻女子说道。

听她这般说,南风便坐在地上,端着碟子,吃了几口羊肉,那羊肉做的很是不错,但他有伤在身,气血淤堵,羊肉咽下,胃中一阵翻腾,不曾压抑的住,一口淤血连同羊肉一同喷了出来。

“你怎么啦?”那年轻女子好生惊慌。

“你是不是傻呀,这还用问,吐血肯定是受伤了啊。”南风抓过瓷瓶,灌了两口酒。

那女子闻言也不接话,垂眉低头,安静的等着。

“你是被李朝宗抓来的吗?”南风问道。

年轻女子摇了摇头,“我是老爷三年前买来的。”

“这个老不死的,都快进棺材了还霪心不死。”南风随口骂道,这女子的穿戴明显不是下人,既然不是下人,自然是侍妾之流。

“你别这么说,老爷没有欺负我。”年轻女子连连摆手。

南风有些意外,“李朝宗买了你回来不是为了做填房?”

“总之老爷没有欺负我们。”年轻女子摇头。

南风闻言陡然皱眉,皱眉不是因为年轻女子无意之间说出还有一些与她身份相似的女子,而是李朝宗没碰她,若是李朝宗的侍妾,倒是可以调戏调戏的,不是,可就不能调戏了,可不能中了这老家伙的美人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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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 功亏一篑

打定主意,便不再理睬那年轻女子,自顾吃喝,终究是有伤在身,只吃了少许就放下筷子,将碗碟递了出去,那瓶酒只喝了一半,留下了。

那年轻女子话也不多,收拾好碗筷,拎着食盒走了。

既来之则安之既是一种豁达,也是一种无奈,走也走不了,不安之也得安之。

该想的都想了,再想就是没用的胡思乱想了,既然没用,还想它干嘛,睡。

石室里非常安静,也无人打扰,很快睡着。

醒来之后尝试运行灵气,还是不成,位于经脉上的几处穴位郁结不通,尝试提气冲穴,也不成,经络不通灵气就不得运行,灵气不得运行,拿什么冲击穴道。

“要不要喝杯茶?”石室外传来了李朝宗的声音。

听得李朝宗说话,南风也不感觉意外,李朝宗可是太玄高手,耳目灵光,离得这么近,怕是连他的呼吸变化都能察觉的到。

“现在什么时辰了?”南风坐了起来。

“三更了。”外面传来了倒茶的声响。

“我被关了几天了?”南风又问。

“不过两个对时。”李朝宗答道。

南风站起身,伸着懒腰打哈欠。

打完哈欠,李朝宗已经将茶杯放到了方孔处。

南风走过去端起茶杯,将茶水喝了,“驴脸和猪头呢?”

李朝宗自然知道他问的是玄清和玄净,笑道,“回山去了。”

“天鸣大师呢?”南风又问。

“在外面歇息。”李朝宗答道。

南风闻言眉头大皱,天鸣子真的留下了,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李朝宗当是猜到他心中所想,说道,“往后每逢单日由我来照看你,双日归天鸣子。”

“我还以为你们一起下来呢。”南风撇嘴,若是有李朝宗看着,天鸣子肯定不能胡来,若是只有天鸣子自己下来,指不定这家伙会怎么折腾自己。

“若是我们两人一同下来,怕是问上十年,你也不会吐露真相。”李朝宗指了指南风捏在手里的茶杯,“再来一杯?”

南风点了点头,将茶杯递了回去。

李朝宗回去端了茶壶过来,又为南风又倒了一杯茶水。

南风端起茶杯,刚想喝,忽然想起一事,“对了,散出谣言,往绝天岭蹲守设伏是谁的主意?”

李朝宗笑了笑。

“你个老不死的真是老奸巨猾。”南风也笑。

“你个小畜生也刁钻的很哪。”李朝宗脸上带着胜利者从容的笑容。

“兽人谷捡到的天书推敲的怎么样了?”南风笑噱揶揄。

“好个顽劣的泼皮,害得我空欢喜一场,无端的蹉跎了好些时日。”李朝宗并不生气。

南风将那茶水喝了,“我要撒尿,给我弄个马桶过来。”

李朝宗早就将马桶给他准备好了,听得南风言语,便拉开石门,将马桶送了进来。

南风尿急,将马桶拨到墙角,开始解手,“我虑事不周,着了你的道儿,这次栽的心服口服。”

除了马桶,李朝宗还为南风准备了衣物和被褥,南风解手之时,他正在忙着搬拿那些事物,也不曾接话。

“我觉得你是个聪明人,我有没有看错?”南风问道。

“你们道家认为人分贵贱,你认为我是贵还是贱?”李朝宗自腰间解下钥匙,走到南风身后,蹲了下来。

“你干嘛?”南风疑惑转身,他还没尿完,一转身,李朝宗疾闪而退,幸亏他躲闪的快,不曾被尿到。

“自己解开,出来说话。”李朝宗将钥匙扔到南风脚边。

对于李朝宗的举动,南风也不感觉意外,李朝宗是好人还是坏人暂且放到一旁,是阴险卑鄙还是光明磊落也先不管它,单说心智,此人绝对是个聪明人。

南风提上短裤,拿起钥匙解开锁头,又拿起李朝宗为其准备的衣裤穿上,出得石室,走到石桌前坐到了李朝宗对面。

茶具李朝宗已经自方孔拿回来了,等南风坐下,便提壶为他倒茶,“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贵贱?”南风反问。

李朝宗点了点头。

“你是个有着贵气的贱人。”南风笑道。

“公允,我的确算不得正人君子。”李朝宗竟然不曾反驳,待得放下茶壶,直视南风,“我需要天书。”

“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要天书干嘛?”南风随口问道。

若是有外人在场,绝对看不出二人是胜利者和阶下囚的关系,只有两位当事人心里明白,眼下的这种融洽只是暂时的,也是非常脆弱的,对方随时都可能翻脸,之所以没有立刻翻脸,乃是因为二人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正因为我年纪大了,所以才更加需要天书。”李朝宗平静的说道。

“你怕死啊?”南风笑问。

“你不怕吗?”李朝宗反问。

南风想了想,摇头说道,“怕死是因为有牵挂,我既没有家人,也没有你这么多财宝和美女,我的那些朋友没了我也能活的很好,我还真不怕死。”

李朝宗点了点头,“人若是没有了家人,是很可悲也很是可怕的事情。”

“是啊,可以为所欲为,不需考虑后果。”南风接话。

“貌似你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吧。”李朝宗说道。

此番南风没有接话,他说自己不怕死乃是为了扳回劣势,但李朝宗一言中的,将他再度压了下去,为天元子洗清冤情是他多年的心愿,这件事情没完成,他怎么可能一心寻死。

李朝宗也没有再说话,二人已经开门见山了,接下来就看南风是什么态度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南风歪头看向李朝宗,“你希望我怎么做?”

“那得看你想怎么做?”李朝宗反问。

“我想怎么做,取决于你会怎么做。”南风说道。

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也没必要说透,便是谈判,也是在无形之中进行,李朝宗随即接话,“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不喜欢这里。”南风说道。

“我的年纪也大了。”李朝宗说道。

“你自己一点头绪也没有?”南风问道。

李朝宗没有立刻接话,沉吟片刻方才说道,“有一点。”

“可以再多一点儿。”南风说道。

李朝宗摇头,“那也是杯水车薪。”

“我以后可能还会疏忽大意,每次疏忽,我都愿意为之付出代价。”南风说道。

“你自己也知道,你很少疏忽。”李朝宗说道。

“只是很少,不是不会。”南风说道。

李朝宗摇头,“我年纪大了,不似你们年轻人,有大把时间去寻找和等待机会。”

“你需要多少?”南风问道。

“你有多少?”李朝宗反问。

“你猜我有多少?”南风再度反问。

“五个,若是你嚼烂的那张黄纸是金玉观龟甲的拓本,就是六个。”李朝宗说道。

南风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你需要多少?”

清醒和冷静至关重要,二人此时都在谨慎的拿捏尺度,同时也在小心翼翼的试探对方底限,二人都清楚,若是要求出了对方能够接受的底限,谈判立刻就会失败。

南风言罢,李朝宗没有立刻接话,要少了,就会白白吃亏。要多了,又担心南风翻脸,届时连一片都得不到了。

沉吟良久,李朝宗伸出了右手五指。

南风见状,伸出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他此时和李朝宗是一样的心思,被别人拿住了,就一定得付出代价,只要这个代价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他就会付出代价换取自由。这与有没有骨气无关,与是否吝啬贪婪有关,做错了事情还想不付出代价,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李朝宗五指未动,南风二指也不动。

僵持,长时间的僵持,僵持并不只是僵持,僵持的同时二人也自心中急切思虑权衡,李朝宗怎么想的不得而知,南风此时想的是李朝宗不知自何处得来了一部天书,再得两部就是三部,若是能参透三部天书,李朝宗应该可修至地仙品阶,这对李朝宗来说已经有不小的诱惑了。

僵持许久,李朝宗压下了拇指。

此时若是犹豫,会让李朝宗后悔主动让步,谈判既得勾心斗角,又不能缺失诚意,李朝宗让步之后,南风立刻伸出了无名指。

僵持,又是僵持,此时二人已经各让一步,再让就会非常危险,若是给李朝宗四片龟甲,李朝宗就有五片,若得参悟透彻,日后当至天仙境界,此人虽然聪明,但心术不正,若是尝到甜头,怕是会得寸进尺,死咬着他不放。

“我是历经艰险,你是坐享其成。”南风正色说道。

“放你离开等同自绝后路。”李朝宗也是一脸凝重。

“被我得到的龟甲,已经全部被我记下并将龟甲烧毁了,除非我主动给你,否则你永远也得不到。”南风说道。

“换做是我,也会那么做。”李朝宗点了点头。

“各退半步,”南风伸出了小拇指,“我要你的那片。”

李朝宗眉头微皱,急切思虑之后点头同意,“可以。”

李朝宗言罢,站起身自一侧书案上拿过了文房四宝,“写下来。”

“解开我的穴道。”南风说道。

“先写。”李朝宗坚持。

“先解。”南风也坚持。

“只要你不耍诈,我便不会食言。”李朝宗正色说道。

“解开我的穴道,我立刻写给你。”南风不再让步,确切的说是不敢再让步,李朝宗若是得了他的四片龟甲,手里就有五片了,只要将他杀掉,李朝宗就是拥有龟甲最多的人。

李朝宗被南风坑了好几回,认定南风刁钻诡诈,哪里还敢相信他。

再度僵持,但此次的僵持没有似之前那两次那般找到平衡,双方谁也不敢让步,一直僵持到四更天。

“我困了,你回去仔细斟酌斟酌吧。”南风站了起来,僵持到现在,谈判功亏一篑,二人之间有个解不开的死结,那就是谁也不相信谁,这就完了。

“也好,来日方长。”李朝宗也站了起来。

南风自回石室。

“莫要让我难做。”李朝宗说道。

南风瞥了李朝宗一眼,自己套上了脚镣。

“日出之后天鸣子就会前来,你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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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揶揄戏弄

“他来干嘛?”南风撇嘴笑道,“找气受?”

李朝宗无奈摇头,推上石门,反背双手,缓步去了。

南风将被褥铺展开来,躺卧其上,闭眼思虑,天鸣子毫无城府,不足为虑,难对付的是李朝宗。

之前的谈判二人都曾经试图拿出诚意,但最终还是功亏一篑,原因也简单,他不相信李朝宗,李朝宗也不相信他,他先前曾经屡次坑害李朝宗,李朝宗不相信他也在情理之中,而李朝宗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他也不敢相信李朝宗。

想与李朝宗进行交易没什么指望了,这是一条走不通的死胡同,接下来就要看谁斗得过谁了,胜者大获全胜,败者一败涂地,没有就中取平的可能了。

想要脱困,赶早不赶晚,拖的时间越长,变数越大,倘若八爷喊了胖子过来,李朝宗再把胖子拿了,那就难办了。

但李朝宗和天鸣子刚刚拿住了他,一定会严密看守,而他穴道被封,又有伤在身,想要脱困谈何容易。

下半夜南风一直闭着眼睛思虑各种脱困的可能,穴道被封不得使用灵气也有办法冲开,自己是冲不开的,但有人能,确切的说是神仙能,请神作法时需要付出一定灵气作为代价,届时天庭会强行抽取,被抽取的灵气需要通过四肢百骸散出,被封的穴道自然会被冲开。

难的是没有作法所需的符纸朱砂和法印,想获得符纸相对容易,没有黄纸,寻常纸张亦可代替。毛笔也好说,难的是拿到朱砂和法印,这两件东西只能自天鸣子身上想办法。

此外,八爷不在附近,便是冲开穴道,也跑不过李朝宗,就算这条路能够走得通,也需要李朝宗不在附近时才有可能逃脱。

打定主意,便睡了,没睡多久,天鸣子就来了,反背双手,踱着下来的。

若不是头上裹着头巾,举止还真有几分然洒脱,但裹着头巾就成四不像了。

与昨天的气急败坏不同,过了一夜,天鸣子一脸的平静,也不知道这家伙昨天晚上都想了些啥,亦不知道这家伙今天想干啥。

与天鸣子一同下来的还有昨天送饭的那个年轻女子,除了石盒,还带了水罐下来,年轻女子为南风递送早饭的时候,天鸣子自石桌旁坐着慢条斯理的泡茶。

早饭是米粥,里面有菜蔬,还有肉糜,南风喝了两碗,将碗筷交还年轻女子,年轻女子收拾离去。

天鸣子此时正端着茶杯抿茶,他不来寻衅,南风主动去惹人家,“大师,喝茶呢。”

都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南风是反其道而行之,专门儿揭短打脸,可想而知大师二字传到天鸣子耳朵里是天鸣子是怎样一种心情。

令南风没想到的是天鸣子竟然没有火儿,而是缓缓歪头,平静的问道,“是啊,你渴不渴,与你一杯。”

南风闻言好生疑惑,这家伙怎么跟李朝宗一个腔调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算了吧,我怕你往里面吐口水。”南风摇头。

天鸣子闻言微微皱眉,转而舒展眉头平静说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寻到皇宫,毁我肤,害我丢丑?”

“看你不顺眼呗。”南风笑道。

听得南风这般说,天鸣子再度皱眉,“昨日火气大了些,说了几句气话,你莫要当真,你也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自己眼下的处境,你有何打算?”

南风本来还心存疑惑,听了天鸣子言语,便明白这家伙想干什么,这是想装好人,来个先礼后兵。

要说先礼后兵,李朝宗能甩出天鸣子几条街,天鸣子的那点儿心思如同司马昭之心,不过闲着也是闲着,不妨拿他耍耍。

“我没什么打算,你有什么打算?”南风问道。

天鸣子没有回答南风的问题,慢慢放下捏在手里的茶杯,“我可以放你走。”

“谢谢谢谢,之前是我错怪了你,我还以为你会要挟逼供,未曾想你竟会以德报怨,佩服,佩服,来来来,给我解开穴道。”南风顺坡下驴。

天鸣子焉能听不出南风在挤兑他,但他也不曾想到刚刚竖起旗杆,猴子就爬了上去,这可如何是好,这锣还敲不敲。

干咳两声掩饰尴尬,天鸣子缓缓说道,“我是真心想放你走,但是我也有自己的难处,若是轻易放走了你,我如何向两位师叔交代。”

“你是一宗掌教,怎么还要跟他们交代?”南风佯装疑惑。

天鸣子闻言越尴尬,深深呼吸平息情绪,“便是贫道身居高位,对长者,也还是要给予尊重的。”

“哦,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他们扶持的傀儡呢。”南风佯装恍然大悟。

天鸣子鼻翼抖了抖,急忙呼气压制,又道,“你师出太清,难道不想回归本宗?”

“你都剃度当和尚了,还能收我回去吗?”南风问道。

“若你也有此意,贫道可以破例,”天鸣子一脸仁和,好不从容,“年轻人嘛,难免行差踏错,只要能够回头,师门还是会大度接纳的,修行中人,不为惩前毖后,旨在治病救人。”

“好,你把我穴道解开,我跟你回太清宗。”南风随口说道。

南风总是不按套路来,搞的天鸣子灰头土脸,尴尬非常,“这个……这个……也不急于一时。”

“是啊,我还没交出天书呢,我怎么忘了这茬儿。”南风笑道。

天鸣子此番应对的还算及时,“之前搜找天书,乃是因为你是外人,若你回归本宗,便是自家人,你辛苦寻得的天书我们绝不会染指。”

“真的?”南风笑问。

“贫道何许人也,岂能诓骗于你?”天鸣子一脸郑重。

“行,那就这么定了,咱什么时候走?”南风再度刁难。

“你曾在盂县待过?”天鸣子岔开了话题。

南风闻言立刻猜到天鸣子想要什么,主动说道,“对呀,我在盂县西北的山中找到一处破庙,我还拿了破庙里的一样东西,你想要啊?”

装是很累人的,装坏人还轻松一点,装好人特别累,时刻得按照好人的标准说话做事,天鸣子自然知道南风在戏弄他,但已经开始装了,硬着头皮也得继续装下去,“咳咳,那东西有些来历,你留着也无甚用处。”

“怎么没用啊,那可是韩信的爽灵,没了它,就算韩信能复活重生,也是个傻子,这么重要的东西得好生藏着,能不能寻回天启真人缺失的一魄全靠它了。”南风说道。

完了,没法儿接了,总不能说天启子真人的魂魄在太清宗手里吧,就算明知道南风知道,那也不能承认啊。

窘迫之下,只得继续干咳掩饰。

“大师,你受了风寒么?怎么总咳嗽。”南风继续揶揄。

天鸣子面皮抽动,无话可接。

南风也不主动说话,气氛尴尬的时候就让它尴尬着,尴尬的时间越长,天鸣子就越难堪。

最终还是天鸣子先开口,“我们之间的确有些误会,若能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好。”

“这个提议不错。”南风随口应着。

不得顺理成章的引出自己想说的话,天鸣子只能直接问,“那庙宇里的东西你置于何处了?”

“用玉璧封了,藏在铁盒里,埋了。”南风说道。

僵局,又是尴尬的僵局,没法儿继续了。

李朝宗有多少诚意不得而知,但至少还是有点儿诚意的,但这个天鸣子就不同了,谈判还不想拿出诚意,贪婪的想来个空手套白狼,这种人是最可恶的。

“怎样你才肯交出那面玉璧?”天鸣子问道。

“你要韩信的爽灵做什么?”南风反问。

天鸣子愣了一愣,转而答道,“不是我要,此事说来话长。”

南风放下酒坛,走回被褥处坐了下来,“据我所知当日看守破庙的妖怪授的是太清符箓,道号天青子,太清宗历代掌教,属你胆子大,敢给妖精授箓。”

装好人得在对方不知道自己底细的前提下,天鸣子一开始就错了,之前已经显露出真实嘴脸了,此番再想挽回已经不可能了,不但不能取信于人,还会自取其辱。

至此,天鸣子开始后悔不该搞先礼后兵那一套了,眼下想翻脸也找不到由头了,若是生硬的翻脸,就显得太小人了,尽管他本来就是小人。

“实话跟你说了吧,”南风靠着石壁翘着腿儿,“天书和那面玉璧是我的护身符,我什么时候将它们交出去,我什么时候就得死。”

“你不交出来,就不会死?”天鸣子翻脸了,翻的生硬而牵强。

“不会。”南风回答的非常肯定。

“怕是你说了不算。”天鸣子冷笑。

“你若是敢杀我,我佩服你是条好汉。你若是不敢杀我,你和你的子子孙孙就全是乌龟王八。”南风笑道。

天鸣子没想到南风翻脸比他还快,气急站起,“如此恶毒,好生卑劣。”

“你他娘的要不要脸,你都想杀我了,还不让我骂你,”南风怒目相向,“天鸣子,你给大爷听好了,你就是个傀儡,你就是个王八,认识王八吗,就是那种扁扁的,圆圆的,脖子长长的,对,就是那种,会缩头的……”

“住口!”天鸣子怒吼上前,骂也就罢了,还比划着骂,这分明是往死里气他。

南风自然不会住口,“住你娘的口啊,你看你那双小豆眼,还有那尖嘴儿,分明是王八投胎,还有啊,你走路一步一踱,说话慢条斯理,你敢说不像王八?太像了呀,你自己不觉得,我们都感觉像王八。”

他是故意这般说的,骂人其实也是一种攻击,能够对对方造成严重伤害,在强大的暗示误导之下,天鸣子日后怕是都不敢照镜子了,不然就会越看越觉得自己长的像王八,别说照镜子了,估计连说话走路以后都会感觉别扭。

“日你先人。”天鸣子失控了,拽开石门冲了进来,南风穴道被封,他也无所顾忌,近身就踹。

南风蜷缩诱敌,待天鸣子疏忽大意,伸手抱住天鸣子的右腿,张嘴就啃……

第三百六十七章 以怨报怨

可想而知南风会不会口下留情,天鸣子惨叫一声,闪身急退。到得丈外低头检视,只见中裤已经破了,右腿连皮带肉被南风咬碎好大一片,鲜血淋漓。

若是天鸣子不退,伤势可能还会轻些,之所以伤势这般严重,与其说是被南风咬的,倒不如说是他自己拖拽撕扯造成的。

比拼较量天鸣子经历的也不少,但似南风这般不守规矩不走套路的对手还是头一次遇到,就在其检视伤情之际,南风又扑了过来,劈头盖脸,连打带抓。

唯恐打死南风,天鸣子便不敢使用灵气,只能以招式攻防,俗话说的好,乱拳打死老拳师,南风压根儿就没招式,他的招式也就无有用武之地,几个回合下来,好生吃亏,头巾也被南风扯掉了,脸也被南风抓破了。

眼见南风还想下口,天鸣子骇然惊恐,灵气急催,后退两丈,躲到了石门之外。

南风追到石门处,被铁链扯住,不得继续追赶。

“疯狗啊你呀!”天鸣子气急败坏。

“我日你娘的,你欺负我,还不让我还手?我一还手,就成疯狗了?你个王八犊子,有种你给老子穴道解开,打的你跪下喊爹……”南风接连破口,破口对还是不对,得看是什么时候,受到了*和欺负,必须激烈反抗,无力反抗就破口大骂,这时候还讲究什么修养和气度,那不是真有修养有气度,而是为他人的无礼和没有分寸而承担后果。

南风既不会虐待他人,更不会虐待自己,这一通臭骂,狠毒放肆,诋毁父母,辱及先人,无所不用其极,骂的既通顺还押韵,气的天鸣子怒火冲冠,却不知如何还口。

本以为南风骂一阵儿就会停下来,未曾想南风一直在骂,而且越骂越难听,那语气,那腔调,那架势,哪里是一个身拥洞渊修为的紫气高手,分明是一个市井泼皮,还是个资深泼皮。

眼见南风没有停下来的征兆,天鸣子怒吼一声,“够了!”

天鸣子吼的倒是响亮,但南风却不听他的,继续骂,竟然还是新词儿,骂的天鸣子头晕脑胀,心烦意乱。

骂人不一定是坏人,不骂人不一定就是好人,天鸣子是坏人,但他却不会骂人,不知如何还口,心中又生气,便急切的想抢回主动反过来气南风,苦思之下终于想到一个计策,上前三步,来到门口,站到了南风只差分毫就能够到,却又无法触及的位置,倨傲仰头“来呀,抓我呀,咬我呀,你这条疯。”

“狗”字还没出口,南风一口唾沫已经吐到了他的脸上,在其抬手抹脸之际,第二口又吐过来了。

天鸣子仓皇退开,好生狼狈。

“你竟然辱及贫道双亲?下流胚子,真乃野种。”天鸣子终于想到了一个在他看来比较恶毒的词儿。

“老子再下贱也没有封了人家的穴道欺凌殴打,你才是野种,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爹是谁。”南风骂道。

这个世上有好人,自然也有坏人,坏人之所以猖狂,多是好人借着不与对方一般见识掩饰自己的懦弱而惯出来的,但俗话说的话,恶人自有恶人磨,天鸣子这次算是遇到克星了,光明正大的打不过,玩阴的也不成,讲理自己又理亏,骂人又不是人家对手,一脸的唾沫,满腿的血,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你就是个野种,好人没有辱骂人家父母的,真是条疯狗。”天鸣子萌生退意。

“你她娘的过来欺负我,还不让我骂你娘?那我骂啥,你想让我跟你咬文嚼字啊,骂你就是为了让你生气,拐个弯儿我都不解恨,你个端拿作态的伪君子,遇到我你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你,再敢下来,我就让你知道知道你是怎么来的。”南风骂道。

天鸣子这辈子有过一次迫不及待,那是在接任太清掌教的前夜,但与此时此刻相比,那时的迫不及待当真算不得什么,南风之前所说的那些话他多不认可,但有一句他是打心眼里认同的,那就是遇到南风他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赶紧走,在被气疯之前赶紧走,这地方他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按照惯例,临走得交代几句场面话,但他被南风气的半死,脑子乱哄哄的,什么江山不改绿水长流那一套用在南风身上也不合适,此时此刻他的思绪已经被南风带着走了,脑子里只剩下市井词语,“你给我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等着,你再敢打我,还是这一套,便宜不了你。”南风喊道。

天鸣子逃跑了,连包头的头巾都不敢回来捡。

天鸣子一走,南风立刻恢复了冷静,侧目皱眉,缜密思虑,实则他先前也并未失去冷静。

愤怒每个人都会,那是很廉价很低级的,但愤怒的同时还能保持清醒和冷静就很难得了,他能,之前所有的那些话并不只为了宣泄自己的愤怒,他的目的是让天鸣子怕他,只有天鸣子怕了他,才会减少下来折腾他的次数。

至于最后一句,是为了误导天鸣子,让天鸣子误以为他害怕挨打,只有天鸣子产生了这样的误解,日后在受到辱骂才可能再次殴打他,而只有天鸣子再次近身殴打他,他才有机会盗取天鸣子身上的画符器物。

先前连打带抓也并非胡乱为之,借着攻击的掩护,他搜过天鸣子的身,天鸣子的腰囊里有一方木盒,类似的木盒他曾经见过,玄清玄净与李朝宗追赶他的时候,曾经作法布阵试图围困他,那时二人拿出的画符器物就是一方木盒,道门高手都会随身携带简便的画符器物,天鸣子也不例外。

除了木盒,他还摸到了法印,天鸣子这次属于出远门儿,重要的东西都会随身带着。

他先前也有机会盗取天鸣子的这两件东西,之所以没偷,是因为时机还不成熟,现在李朝宗还在外面,就算偷到画符器物作法冲开穴道也逃不掉,得等,得耐心的等。

穴道被封,无法练气,闲来无事,就自躺卧之时将那些龟甲的龟裂自脑海里推敲琢磨,这些都是武功招式,武功招式还是有用的,当然了,前提是这些招式不是花架子。

推敲这些武功招式并不费事,一天一夜就有所收获,推敲心得就是厉害的,有用的,能伤人杀人的招式,往往姿势怪异,施展起来既不潇洒,也不好看,不过武功就是用来杀人的,姿势好看没什么鸟用。

早饭过后,那年轻少女没有再下来送饭,不消问,这是天鸣子生气了,想饿他。

他儿时曾经挨过饿,对饥饿有着深深的恐惧,那是一种能够摧毁人意志和理智的痛苦,如果有这世上有一件事情是他怕的,那就是饥饿,能将人逼疯。

不过此时他却并不害怕,明天就轮到李朝宗了,李朝宗肯定会给他送饭,退一步说,就算李朝宗也饿他,他也不怕,因为不管是李朝宗还是天鸣子,都不可能真的将他饿死。

儿时的饥饿伴随的可是深深的绝望,连续几天讨不到吃的,那时候若是再寻不到吃的,就真的会被饿死,现在一天不东西,当真算不得什么。

他熟悉饥饿的感觉,熟悉的感觉也将他的思绪带回了那种感觉存在的往日,为何吕平川一开口,胖子二话不说就赶去帮忙,那是因为早些年在长安,吕平川经常将自己的食物分出胖子,在食不果腹的艰难岁月,拼着自己挨饿,将吃的送给别人,等同救命。

想到胖子和吕平川,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另外那些兄弟姐妹,那时候他的衣物都是楚怀柔和大眼睛缝补的,连内裤都是。与别的乞丐打架,长乐总是护着他。莫离小,讨饭容易些,偶尔能讨点好的回来,一次讨回了一个鸡蛋,不曾自己吃了,非要哥哥姐姐都咬一口,胖子咬的大了些,莫离那既高兴又想哭的表情他也清楚的记得,这些兄弟姐妹都是相依为命的贫贱之交,这辈子都无法忘记,不能也不该忘记,若是能够成功脱困,别的事情都放一放,全力寻找失散的大眼睛等人,将天书与他们分享。

天地有阴阳,上下分乾坤,人心亦然,每个人心中都有善恶两面,对于朋友,当真心相待,与人为善。对于敌人,就得像对待天鸣子那般狠辣,隐忍宽容是留给朋友的,若是对待敌人也像对待朋友那般和颜悦色,自己的那些朋友岂不是很吃亏?

次日,那年轻女子先下来了,带来了早饭。

早饭很丰盛,不问可知李朝宗知道他昨天挨饿了,刻意给他多准备了一些。

便是知道李朝宗这么做是有目的的,南风也很是高兴,好吃好喝伺候着他的坏人和断粮断水饿他的坏人,他还是喜欢前者。

吃饭时南风仍然不与那年轻女子说话,有时候美人计并不一定就是美人自己使用的计策,更多的时候美人也是被人利用的,若是与这女子说话太多,二人就会逐渐熟悉,一旦熟悉,就容易滋生感情,倒不一定是男女之情,便是友情他也不希望与这个女子生,一旦双方熟悉,李朝宗一定会利用这个女子来要挟他,若是他不肯就范,这女子怕是连性命都保不住,既无摘花之心,就直接自源头杜绝,不给机会,连话都不说,这样对双方都好。

想不说话也是很难的,白天李朝宗一直没出现,他纳闷儿李朝宗是不是出去了,想要确定这一点,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询问送饭的年轻女子。

不过最终南风还是忍住了没问,原因也简单,晚饭时多了道叫花鸡,这种菜多见市井,似李朝宗这种人是不会吃的,这自然是李朝宗授意厨子给他做的,这说明李朝宗没离开这里。

白天李朝宗没来,晚上也没来,一开始南风还有些纳闷儿,后来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李朝宗这是在以退为进,想给他造成虽然想要天书却不急于一时的错觉,只要他产生了这种错觉,就会急躁并失去耐心,只要一着急,李朝宗就占了上风了。

要说不急,那是假的,但有些事情急不得,好在被关在这里也没有蹉跎光阴,可以趁机揣度武功招式。

第四日清晨,天鸣子也没来,下来的还是送饭的年轻女子。

早饭还是粥饭,年轻女子将粥饭递了过来,南风自己盛了一碗,刚想喝,却见到那年轻女子欲言又止。

南风心中犯疑,就歪头看她。

那年轻女子垂下头,不与他对视。

等了片刻,抬起头来,见南风仍在看她,面露为难神情,犹豫良久低声说道,“这粥你还是别喝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消磨锐气

“嗯?”南风歪头侧目,“这米粥被天鸣子动过?”

“我不认得天鸣子。”年轻女子摇头。

“就是那裹着头巾的道士。”南风说道。

“嗯。”年轻女子点头。

“他往粥里放了什么?”南风追问。

年轻女子缓缓摇头,“不清楚,他只是拦住我拿走了食盒。”

南风没有再问,用筷子拨动检视碗里的米粥,没现什么异常,放下碗筷再拿起粥罐闻了闻,隐约有几分药草辛气,带辛气的药物多是顺畅肠胃的药草,最常见的就是双眼龙,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巴豆。

天鸣子自然不敢将他毒死,但前天被他臭骂了一顿,憋了一肚子的火儿,下点泻药让他拉肚子倒也在情理之中。

“有毒么?”年轻女子既疑惑又好奇。

南风摇了摇头,“没毒,这家伙往粥里放了巴豆,想让我拉肚子。”

年轻女子闻言如释重负,轻声再问,“你得罪他了么?”

“瞅见他的光头了吗?就是我干的。”南风不无得意,他虽然失了髻,头还剩下半尺来长,不似天鸣子,一点儿没剩。

“你为何要剃他的头?”年轻女子好奇的问道。

“他得罪我了,”南风随口说道,“他那不是剃的,是我用火烧的,剃的话没那么干净。”

南风说的有趣,年轻女子抬袖莞尔。

见这年轻女子品性不坏,南风就随口问道,“诶,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女子当是出身寒门,也不扭捏,“高迎春,你呢?”

“我叫南风。”南风说道,年轻女子说的应该是真话,若是撒谎,不会扯这么一个土气的名字。

“你为什么会被老爷关起来?”高迎春收拾方孔里的碗碟,粥里被下了泻药,南风自然不会吃了。

“我得罪他了。”南风拿过粥罐,走到马桶旁边将里面的米粥倒了一些,没全倒,全倒了天鸣子会起疑。

“你若是得罪了老爷,老爷会对你敬如上宾?”高迎春不无疑惑。

“你家的上宾都关在地窖里呀?”南风将罐子递了出去。

“也是。”高迎春点了点头,“我出去之后,他若是问我你吃了米粥不曾,我该如何作答?”

“就说我胃口不好,吃的不多。”南风说道。

“嗯。”高迎春点了点头,将碗筷装进食盒,拎起来准备走了。

“等等。”南风喊住了她,待高迎春回头,说道,“一看你就没撒过谎,我若是真的吃了粥,你能出去的这么快?”

高迎春闻言恍然大悟,垂手放下了食盒。

“你今年多大了?”南风问道,之前他尽量避免与高迎春说话是不想连累她,而今已经说了,也不在乎多一句少一句了。

“十九。”高迎春说道,言罢,反问,“你呢?”

“十八,这里是什么地方?”南风问道。

高迎春貌似并未受到李朝宗的叮嘱和告诫,也不隐藏,“这里是老爷的别院。”

“这里是什么地界?”南风追问。

“长安啊,你不知道?”高迎春有些意外。

“我知道这是长安,只是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所在,这里离大理寺有多远?”南风言而不实。

“往西走两条街就是大理寺。”高迎春说道。

南风此前曾经和胖子在长安东城游荡过,高迎春一说,他立刻自记忆里找到了这片区域,这里往东不远就是皇宫,附近有不少大院子,住的都是王侯显贵。

见南风不说话,高迎春主动说道,“我看老爷虽然将你关在这里,却不曾真的与你生气,你与老爷陪个不是,央他放了你吧。”

“李朝宗跟你说过什么?”南风问道。

高迎春面皮红,垂摇头,“没说什么,只是让我尽心侍奉你。”

言罢,有些羞窘,便拎起食盒,快步离开。

“别急着走,过来。”南风在石室里冲高迎春招手。

高迎春闻声止步,转身回来。

南风凑到方孔处,低声说道,“不管谁问你,你都不要跟他们说与我说过话,只说我不理你。”

见高迎春面露疑惑,南风解释道,“我与李朝宗的矛盾不可能化解,他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就会杀掉我,如果让他知道你与我走的太近,他也会杀掉你。”

“老爷虽是江湖中人,却很是仁善,不会这样做的。”高迎春摇头。

见高迎春不通世故,南风无奈摇头,“行啊,你爱信不信,走吧,走吧。”

高迎春忐忑的走了。

有些事情只要有个开头儿,就能前瞻到结尾儿,毫无疑问,高迎春是李朝宗的一枚棋子儿,李朝宗早晚会走她这步棋,届时李朝宗可能会拿高迎春的性命来要挟他,他若是不受要挟,高迎春就会死。

说到底就是想利用他的善良,这是一种非常阴险的作法,他虽然没有救高迎春性命的义务,但高迎春却因为他而送了性命,如假包换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前瞻最大的作用就是能够早做准备,但他虽然能够猜到结果,却猜不到中间会生什么事情,届时是救还是不救,还得看事情如何展。

天鸣子一直没有下来,可能是昨天被骂怕了,担心一下来,南风就告诉他他是怎么来的。

晌午,高迎春又下来了,带来的还是米粥,这次是黄米粥。

“是天鸣子让你们做的这个?”南风问道,天鸣子应该是想用黄米粥的貌相来恶心他。

“是的,不过他没碰过,你快吃吧。”高迎春帮南风盛了一碗。

吃过粥饭,高迎春又递来了浸过水的毛巾,南风擦过脸,回去接着睡。

二更时分,隐约听到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响,这处石室很是隔音,只能听到外面有人呼喊,喊的什么却听不真切。

次日,轮到李朝宗了,但李朝宗仍然没下来,只是高迎春按时下来,为他送饭。

一直被关在这里,外面生了什么事情一无所知,高迎春就成了他获悉外界消息的唯一途径,据高迎春所说,昨天夜里别院失火了,所幸现的早,及时扑救才没有酿成大祸。

秋冬时节天干物燥,容易生火灾,但眼下是春夏交接的时节,火灾并不频,昨夜的火灾极有可能是人为纵火,最大的可能就是八爷请了救兵过来,放火的目的应该是为了浑水摸鱼,救他出去。

不过此事看似合情合理,实则也有不合理的地方,因为八爷若是搬请救兵,肯定会先去找胖子,依胖子的脾性,最大的可能是直接冲进来跟李朝宗拼命,应该不会放火,因为放火容易打草惊蛇,还会令李朝宗有所防范,此事不像胖子的作风。

仔细想过之后,感觉此事大有蹊跷,贼喊捉贼的可能性大,这把火很可能是李朝宗自己放的,目的是为了造成有人营救却没有成功的假象,以此来摧毁他等待援救的希望。

说过几句话,高迎春就上去了,之后又回来了一趟,拎走了马桶。

此前与李朝宗和天鸣子各自较量了一阵,李朝宗可能自忖短时间内不会有所收获,便改换策略,将他晾在这里,试图慢慢磨光他的锐气。

而天鸣子想必是被他骂怕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该怎么对付他,这几日应该在上面苦思计策,也没有下来。

起初南风还不感觉怎样,但过了七八天之后,开始感觉沉闷,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喜群居,离群寡居没几个人受得了,尤其是身处这样一个压抑封闭的狭小空间。

到得此时,他开始佩服李朝宗了,李朝宗这步棋下的很巧妙,哪怕明知道李朝宗日后会利用高迎春来要挟他,每日与高迎春交谈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高迎春也乐意与他说话,为什么乐意与他说话南风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高迎春与他说话乃是自内心的喜欢与他说话,而不是受李朝宗授意和指使。

又熬了几日,高迎春带来了一个消息,别院里有十几个护院,还有几条狗,昨天夜里连人带狗全死了,怎么死的不知道,只知道死的很安静。

可以确定高迎春带进来的都是真消息,是的确生过的事情,但这并不表示诸葛婵娟来了,这也是李朝宗计策的一部分,但他不知道的是胖子与诸葛婵娟并无联系,诸葛婵娟现在在哪儿没人知道,既然没人知道,如何请她前来援救。

除了这个消息,高迎春还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昨天傍晚天鸣子离开了别院,走的时候带了个很沉重的包袱,至于去了哪儿,她不晓得。还会不会回来,她也不晓得。

便是知道李朝宗在消磨他的锐气,锐气也还是在一点点的消磨,被抓来已经快半个月了,若是在外面,半个月算不得长,但受困在此,压抑沉默,当真是度日如年。

就在南风百无聊赖之际,出口处传来了的天鸣子声音,“疯狗,死了不曾?”

“王八,这几天你死哪儿去了?”听到天鸣子的声音,南风立刻来了精神,一骨碌爬了起来,太好了,终于找到解闷儿的事情了。

刚想继续揶揄,却听到天鸣子在与别人说话,是个女子的声音,有些饶舌,不是高迎春。

心存疑惑,便走到方孔处向外张望,不多时,天鸣子下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奇怪的女子,那女子与中原女子不太一样,蓝眼睛,黄头,身形很是高大,比天鸣子还要高出半个头,穿的是奇怪的外邦衣服,看年纪当在四十岁上下。

“神女,就是他。”天鸣子手指南风。

“你家的神女就长这德行?”南风笑道。

那外邦女子当是听懂了南风的话,冲其冷笑了两声,转而用蹩脚的汉话冲天鸣子说道,“把门打开……”

第三百六十九章 外邦异术

天鸣子闻言,快走几步,到得石门前伸手拉开了沉重的石门,“这是一条咬人的疯狗,神女万勿大意。”

那外邦女子迈步欲行,听得天鸣子言语立刻裹足不前,转头看向站在石门旁的天鸣子,“你进去,将他捆住,不要让他乱动。”

南风虽然不知道此人是何来历,却知道此人是天鸣子请来对付他的,哪会乖乖就范,急忙爬起,躲到墙角全神戒备。

天鸣子先前曾经领教过南风的手段,担心再遭抓咬,便犹豫着不想近身。

见天鸣子站着不动,那外邦女子好生不满,“不把他捆住,我怎么功?”

天鸣子连声应着,一步一挪的靠向南风。

由于不知道天鸣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南风免不得紧张,也无心骂他,只是紧贴墙角,警惕的盯着他。

天鸣子之前被咬到是因为疏于防范,有了前车之鉴,此番就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真打伴随着佯攻,终于将南风逼出了墙角,随即闪身其后,封了他几处穴道。

“真是条疯狗。”天鸣子反手给了南风一记耳光。

“你爹……”

不等南风说完,天鸣子就点了他的哑穴,连扇耳光,“骂,让你骂,我让你骂。”

“干什么,你在?”外邦女子高声叫嚷。

天鸣子不明所以,疑惑回头,那外邦女子说道,“他不能生气,不然脑子会乱。”

天鸣子闻言愕然瞠目,看看南风,再看看那外邦女子,“这……这……”

外邦女子大步走近,抬手将天鸣子推开,“让到旁边去。”

南风穴道被封,不得移动,若是能够移动,早就掩面而逃了,平心而论这外邦女子长的也算有几分姿色,但身上异味太重,都春夏时分了,还裹着一条厚厚的羊毛毯子,浓重的汗臭混杂着一股姜蒜的辛辣气息,好生难闻。

“我封了他的哑穴,容我解开。”天鸣子往前凑。

外邦女子再度将他推开,“我的他心神通非常厉害,不用他说话,我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那是最好,若是解开了他的哑穴,怕他又会骂人。”天鸣子对此人貌似很是忌惮,连声应着,退到一旁。

推开天鸣子之后,外邦女子一直不曾收回视线,双目圆睁,直盯着墙角的那堆黄金。

见她失神,天鸣子上前提醒,“神女,若得成功,金银随你取带,能取多少就与你多少。”

“好的,好的。”外邦女子点了点头,转而上前两步,到得南风近前,自怀里掏出一个镶嵌着珠宝的银壶,捏开南风的牙关,将壶里的液体往南风嘴里灌了几口。

虽然知道这液体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南风却无力反抗,待得液体进口入喉,立刻感觉到火烧一般的痛苦,这种感觉与葱姜的辛气有些相似,却比葱姜剧烈十倍百倍。

眼见南风面露痛苦,天鸣子既幸灾乐祸又忐忑紧张,“神女,你与他喝的什么?会不会伤了他的性命?”

“这是我秘制的通灵神水,没有毒的。”外邦女子说道。

虽然外邦女子这般说,但南风的表情此时几近狰狞,他与南风接触过,知道南风骨头硬,若不是异常痛苦,绝不会是这般表情,“真的不会有事?”

“你不信,就尝尝。”外邦女子将银壶递向天鸣子。

天鸣子连连摆手,又退后了几步。

吓退了天鸣子,外邦女子好生得意,将银壶收起,扳正南风的脑袋,双目圆睁,直视南风双眼,与此同时口中念念有词,此人念的不是中土语言,也不像梵语,而是一种拗口的不曾听过的语言。

虽然不知道此人在念叨什么,南风却知道此人想窥探他的心神,此时他不得移动,也无法反抗,只得闭上眼睛不与那外邦女子对视。

“神女,可要贫道帮忙?”天鸣子问道。

“不用。”外邦女子不满的看了天鸣子一眼,转而又自怀中拿出了那把银壶。

待得此人捏他牙关,南风才睁开了眼睛,一看那外邦女子又要灌药,吓的亡魂大冒,此时此刻他嘴里和喉咙仍然似火烧一般难受。

那外邦女子可不管他是否害怕,捏着嘴又灌了几口。

若是不曾被封哑穴,南风还能试图喷吐,但哑穴被封,连吐都不能,只能任凭那外邦女子灌药。

灌完药,那外邦女子又来与他对视,南风明知道闭眼的后果,却仍然强忍着火烧炮烙一般的痛苦紧闭双目。

不其然,又来灌,南风此时已经大汗淋漓,却仍然双目紧闭。

见他硬朗,外邦女子没有办法,冲天鸣子歪了歪头,后者会意,上前几步,伸出双手撑开了南风的眼皮。

不得闭眼,眼睛还能上下左右胡乱转动,不过这么做似乎干扰不了那外邦女子,后者如巫医念咒一般念诵着奇怪的言语,与此同时瞪眼与南风对视。

不多时,外邦女子额头见汗,貌似大费心神,又过了片刻终于停止念咒,抽身后退,后退时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一副心力交瘁,体力不支的德行。

在与外邦女子对视的这段时间,南风倒是被那药水折腾的痛苦非常,却并未察觉到神志有何异样,也不知道这外邦神婆所说的他心神通施展出来是怎样一种情形。

“神女,如何?”天鸣子紧张的问道。

“这个人不是普通人,元神非常强大,我废了十牛三虎的力气才看到他脑子里的东西。”外邦女子抬起沾满油污的毛毯擦拭额头大汗。

天鸣子闻言大喜过望,放下南风,快步走到外邦女子近前,“神女,你都看到了什么?”

“很多,你想知道什么?”外邦女子问道。

“他叫什么名字?”天鸣子问道。

“他叫南风。”外邦女子一字一句。

天鸣子闻言大喜,急切追问,“姓什么?”

那外邦女子此番没有立刻接话,而是抬手抓着头上杂乱的黄儿,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就在此时,台阶上传来了脚步声,南风失了灵气,也听不很远,等到听到脚步声,李朝宗已经走下台阶,来到外面的石室。

“李掌门,你怎么来了?”天鸣子皱眉问道。

“真人的言下之意是老朽不能来?”李朝宗笑问。

“不然,不然,只是我们之前有过约定……”

不等天鸣子说完,李朝宗就打断了他的话,“听下人说真人带了外人下来,老朽心中疑惑,就下来看看,真人请自便。”

李朝宗话音刚落,那外邦女子就开了口,“这个人只有名字,没有姓氏。”

天鸣子闻言再露喜色,而李朝宗闻言眉头大皱,疑惑歪头,打量着那外邦女子。

“神女,他都想了些什么?”天鸣子急切问。

“他一直在骂你的妈。”外邦女子说道。

“妈?”天鸣子没听明白。

“你的母亲,你们中土喊娘,西域叫妈。”外邦女子解释。

天鸣子大窘,急忙岔开话题,“可有天书的线索。”

“天书是什么?”外邦女子问道。

“就是一些龟甲,上面有上古文字。”李朝宗在旁插话,不过他是笑着说的,看得出来,他对天鸣子请来的这个外邦女子并不看好。

“有,除了骂你的母亲,那是他想的最多的事情。”外邦女子正色说道。

李朝宗闻言莞尔笑,天鸣子更加窘迫,“他一共得了几片龟甲?”

外邦女子闻言闭上了眼睛,伸出手指,逐一回忆“一,二,三,四,有五片。”

“真有这么多!”天鸣子大惊失色。

李朝宗本来自石桌旁的石墩上坐着,闻言亦离座站起,“确定是五片?”

“我是不会看错的,一定是五片。”外邦女子说的非常肯定。

李朝宗闻言疑惑皱眉,思虑过后恍然大悟,要说龟甲,南风真的只得了五片,上清宗那一片他得到的是拓本。

“那些龟甲现在何处?”天鸣子问道。

“大部分都被他烧掉了。”外邦女子走向石桌,拿过桌上的茶壶,将里面的凉茶给喝了个干净。

“你的言下之意是还有没被烧掉的?”李朝宗问道。

那外邦女子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转头看向天鸣子。

人是天鸣子请来的,不回答别人的问话也在情理之中,见外邦女子这么懂规矩,天鸣子好生得意,但李朝宗眼巴巴的等着呢,也不能明目张胆的瞒他,便是不想让他知道,也只能干咳了两声,“这位是李掌门,是我们太清宗的友人,不需避讳。”

那外邦女子闻言,便想告诉李朝宗,未曾想天鸣子终是不舍得,急切插话,“神女,他身上有件玉器,那玉器现在何处?”

李朝宗闻言眉头大皱,侧目看向天鸣子。

天鸣子急忙歪头一旁,只当不见。

“玉器?是这么大的那块儿吗?”外邦女子伸手比划,“被你们拿走了呀。”

那外邦女子比划的是法印,天鸣子急切摆手,“不是那块儿,应该还有一块儿。”

外邦女子没有立刻接话,闭着眼睛想了想,“还有一面玉璧,被他藏在了一座山里。”

天鸣子大喜,“你能找到那地方吗?”

“能。”外邦女子点了点头,转而说道,“不过那得另算,这次我要两百斤。”

“金银不在话下。”天鸣子立刻答应。

“他为何不曾将所有龟甲尽数烧掉?”李朝宗问道。

“他没有想,我便看不到,你去问他吧。”外邦女子指了指僵立在石室里的南风。

“没烧掉的有几片?”李朝宗追问。

“一片。”外邦女子伸出了一只粗大的手指。

李朝宗可不管天鸣子怎么想,急切追问,“在何处?”

“那片龟甲被他埋在一个山洞里。”外邦女子说道。

三人说话之时,南风只能自一旁听着,本以为遭了这外邦女子的道儿,直到听到此人最后一句话,方才明白过来。

那片龟甲早在不久之前已经被他取走还给了花刺儿,而今埋在山洞里的是一个瓷瓶,瓷瓶里是写有天书内容的符纸。

此人若是真会读心术一类的法术神通,就应该知道埋在山洞的是瓷瓶而不是龟甲,但她不知道,由此可见此人并不会什么他心神通。

既然不会他心神通,能说出这些只能是她之前就知道这些,此人是谁,不问可知。

虽然被诸葛婵娟灌的这劳什子神水折腾的“神魂颠倒”,但此时他却不曾埋怨她,除了感动更多的还是担心和焦虑,诸葛婵娟这番易容当真下了功夫,不但改变了容貌,还设法拔高了身高,连手指耳洞等细节都尽数隐去。

便是这般小心,也不见得能够成事,骗天鸣子容易,但李朝宗这只老狐狸在,想骗他可是难上加难,一旦露出破绽,后果不堪设想……

第三百七十章 援兵赶到

猜到这外邦女子乃诸葛婵娟易容,南风便重新打量,端详细节,还好,不管他看的再怎么仔细,也无法自眼前这黄蓝眼的中年女子身上找到诸葛婵娟的影子。

他与诸葛婵娟很是熟稔,连他都看不出破绽,李朝宗想现破绽也不容易。

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几遍,南风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此人不止外表身形与诸葛婵娟大相径庭,连说话的语气也完全是另外一种腔调。

在南风打量那外邦女子之时,李朝宗正在询问那片龟甲藏匿的具体地点,那外邦女子刚想接口就被天鸣子打断了话头,“神女受累了,先出去喝杯茶,歇息一下吧。”

那外邦女子应了一声,侧身抬手,指着石室,但她指的不是僵立的南风,而是石室的一侧角落。

天鸣子知道她想要金子,便说道,“此处憋闷,出去说话。”

见他这般,那外邦女子面露疑色,“你们东方人不守信用,不把余下的那些给我,我不会再帮助你们。”

“不会不会,贫道说话一定作准。”天鸣子正色说道。

那外邦女子站立未动,双目圆睁,直盯着天鸣子的双眼。

天鸣子起初还不明就里,待得反应过来,猜到她在窥察自己心中所想,急忙歪头一旁,“神女安心,贫道一定信守承诺。”

“原来这些金子不是你的。”外邦女子说道。

“二十斤金子不是大数目,走走走,上去说话。”天鸣子拽着那外邦女子身上的毛毯,连说好话,将她哄上了上行的台阶。

“天鸣真人,此人下来之后可与南风交谈过?”李朝宗皱眉喊住了天鸣子。

天鸣子先是一愣,转而连连点头,“说过几句,但声音很小,说的什么我不曾听清。”言罢,催促着那外邦女子拾阶而上。

李朝宗是何许人也,焉能看不到天鸣子是在骗他,这外邦女子下来之后应该并未与南风私下说过话,天鸣子之所以说二人私下交谈过,是为了误导他,让他误以为这外邦女子来历不明,最终目的还是麻痹他,让他不相信这外邦女子所说的话。

见此情形,南风心头微轻,倘若那外邦女子真是诸葛婵娟易容假扮,那天鸣子的私心无形之中就帮了诸葛婵娟很大的忙,原本李朝宗还在怀疑诸葛婵娟的身份,此番怕是不再怀疑了。

短暂的皱眉过后,李朝宗迈步意欲跟上二人,一瞥之下现南风还僵在那里,便快步走进石室,解开了南风哑穴和几处令其不得移动的穴道。

能够移动之后,南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抬起右臂,用衣袖擦去了额头和脸上的汗水,这也是在误导李朝宗,让李朝宗注意到他赤红的脸颊和满头大汗,由此判断出他先前经历过剧烈的痛苦,此举可加重外邦女子作法的真实性,其最终目的是为了间接帮助诸葛婵娟隐藏身份,当然,前提是那外邦女子真是诸葛婵娟假扮。

“此人所说可是实情?”李朝宗沉声问道。

“说啥?”那药水辛辣之气极重,剧烈的刺激令南风有些大舌头。

眼见南风说话都不清楚了,李朝宗更加紧张,“那片不曾焚毁的龟甲藏在何处?”

南风挑眉看了李朝宗一眼,没有答话。

“你想便宜那绣花枕头?”李朝宗加重了语气。

“在太阴山的一处山洞里。”南风说道。

“那山洞位于何处?”李朝宗追问。

南风想了想,说道,“取文房给我。”

李朝宗转身离开石室,往外面石室拿了笔墨回来,南风将那用来研墨的凉水喝去大半,转而快研磨画写。

“太阴山有处偌大的圆形湖泊,你知不知道那里?”南风问道。

“那湖泊位于何处?”李朝宗问道。

听李朝宗这般说,南风心里就有数了,这家伙没去过太阴山。

去年秋冬时节,他和胖子等人开始寻找龟甲天书,那时最先去的地方就是太阴山那处位于湖泊北岸的洞府。

当时包括上清宗在内的众人并没有得到龟甲天书的相关线索,只有李朝宗在寻找,为了对付李朝宗,临走时他将当日盗取的两枚炸雷搬了过去,安放在了那处洞府的石门后面。

后来上清宗得到了高平生提供的线索,开始搜寻龟甲天书,为免误伤上清道人,他在万中一所居山洞留下了一张字条,告知上清众人太阴山的那处洞府里藏有炸雷。

上清道人得他提醒,没有触陷阱,但上清道人有没有去过那处洞府他却不晓得。

不过不管上清宗去没去过,都可以利用那处洞府,倘若上清宗没去过,那更好了,李朝宗一去,就会触炸雷,便是不死,也会脱层皮。

倘若上清宗去过那里,移除炸雷进入洞府,那也好说,可以推说藏在那里的龟甲被别人得了去。

最先画的是山势走向,南风一边画写一边急切思虑,倘若那外邦女子真是诸葛婵娟,此番前来最大的可能就是调虎离山,但李朝宗不是愚蠢之辈,天鸣子虽然相对容易对付,却也不表示他非常愚蠢,想将二人引走,必须以自己为饵才行,不然二人是不会上当的。

既然以自己为诱饵,诸葛婵娟就抽不出身来救他出去,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与胖子配合,她负责将二人引走,胖子再趁虚而入,着手营救。

此时他能做的就是分担诸葛婵娟的压力,天鸣子此时还蒙在鼓里,出于私心,应该不会先去寻找龟甲,而是会带着诸葛婵娟去找玉璧,玉璧只对他有用,对李朝宗没什么用处,即便李朝宗跟着,也只是白跑一趟。

而今李朝宗得了他画写的地图,就会舍下天鸣子和诸葛婵娟,先行赶赴太阴山,如此一来,这两只老虎就会尽数离山,而且是前往不同的地方,这不管是对诸葛婵娟脱身,还是对胖子着手营救,都是非常有利的。

思虑的同时,南风快画好了地图,“这处湖泊北岸山腰处有处洞府,隐于树荫下,不易寻找,那片龟甲就埋在洞府的东北角落。”

李朝宗拿了地图,略作端详,转身离开,“回来再与你说话。”

李朝宗走后,南风坐回墙角,回忆那外邦女子来到之后的种种细节,仔细一想,很快现了破绽,那外邦女子念咒时所说的既不是汉语也不是梵语,而是一种他从未听过的言语,他当年曾经见过来自身毒的使臣,身毒就是佛教源的地方,那些使臣所说的就是梵语,衣着也与那外邦女子相似,但容貌差别却很大。

那外邦女子是身毒的衣着,却不是身毒人的长相,说的也不是身毒的梵文,这便对不上了,几乎可以断定此人不是外邦人氏,只是拼凑假扮。

李朝宗可是见多识广之人,眼下只能寄希望于他一时粗心没现破绽,若是现异常,很可能会将三人一网打尽。

不幸中的万幸是有天鸣子这么一根搅屎棒,为了保密,天鸣子是不希望李朝宗与自己请来的神女有太多接触的,接触越少,诸葛婵娟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小。

忐忑的熬了半个时辰,高迎春带着午饭下来了。

担心高迎春会走漏风声,南风便不敢问她李朝宗和天鸣子还在不在别院,高迎春带下来的饭食他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不吃就代表他心中有事,非常紧张,吃的话就说明他乐观,若是天书线索真的泄露,他怎么可能吃的下。

见南风胃口不佳,高迎春就询问缘由,南风摇头不答,将碗筷还给了她,只留下了那罐清水。

按照惯例,高迎春每次下来送饭都会陪南风说会儿话,但这次高迎春没有滞留,只道李朝宗临走时吩咐有几位贵客要来,让她们收拾房舍准备酒宴。

听高迎春这般说,南风急忙喊住了她,“天鸣子和那老妖婆在做什么?”

“哪个老妖婆呀?”高迎春笑问。

“就是披着羊毛毯子那个黄毛儿妇人。”南风说道。

“没见到,”高迎春摇了摇头,“吃饭时也不见天鸣子,当是出去了吧。”

南风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你好生歇息吧。”高迎春往台阶走去。

“晚上带点酒给我。”南风说道。

高迎春点头应了,拎着食盒去了。

高迎春走后,南风心中忧虑,自石室里往复走动,眼下李朝宗和天鸣子已经离开了别院,应该是真的离开了,不然的话不会请人过来帮助看护,高迎春所说的那几个贵客,应该就是李朝宗请来的看守。

二人离开了别院是个好消息,但坏消息是李朝宗并非放松对他的看管,临时离开也请了别人过来代为看守。

倘若诸葛婵娟真的与胖子联手要对他进行营救,那留给胖子的时间并不多,李朝宗是能够催生双翼的,去往太阴山,往返有四个时辰就够了。

修行中人便是没有罗盘日晷,判断时辰也不会相差很大,一个时辰不见动静,两个时辰仍然不见动静,等了三个时辰,外面仍然没有异动,南风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拖着锁链自石室里乱转。

就在他心急如焚,万分忐忑之际,外面传来了一阵巨响,与巨响一同传来的还有剧烈的震动。

一声之后,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大的震动令整个石室随之震动。

震天巨响一声接着一声,接连三声,都自石室上面的别院。

听到巨响,南风知道自己先前不曾猜错,胖子真的前来援救了,但激动之余又有几分忧虑,先前的巨响无疑是火器造成的,看这架势胖子还不是自己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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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章 艰苦营救

三声巨响过后,外面乱成了一团,嘈杂之中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哭喊,这处石室很是隔音,也听不清外面的人都在喊什么。

就在南风屏气侧耳仔细聆听之际,一声响亮清晰的呼喊自上面传来,“南风!”

是胖子的声音。

听得胖子呼喊,南风急忙高喊回应,但胖子这声呼喊是以灵气助势出的,他不得调驭灵气,便是高声呼喊,胖子想必也听不到。

先前那三声巨响无疑是火器爆炸造成的,火器在当下非常少见,只有墨门能够制造,但墨门与李朝宗相熟,自然不会帮助胖子前来救他,唯一的可能就是元安宁来了。

胖子是如何找到诸葛婵娟和元安宁的不得而知,眼下也没工夫去寻思这些,但被困石室也做不得别的,唯一能做的就是估算胖子和元安宁能否顺利救他脱困。

动手的时机胖子拿捏的不是很好,李朝宗已经走了三个多时辰,若是没有被石门后的炸雷炸死,此时应该快回来了。

胖子和元安宁此时面临的最大阻力就是高迎春口中的那几位贵客,高迎春说的是几位贵客,能够称之为几位的,至少也是三人以上,还有可能更多。

李朝宗走的很仓促,仓促之间怕是也寻不到洞渊以上修为的帮手,来的这些人应该都是淡紫居山的武林高手。

胖子的八部金身已经练到第五重,淡紫居山对胖子没有很大威胁,但数名居山高手联手,胖子也肯定占不到什么便宜。

元安宁修为粗浅,近身动手自是不成,但她精通造物,擅长使用火器和暗器,可以自远处对对手进行干扰和攻击。

就在南风急切思虑之时,上面又传来了几声爆炸声响,此番传来的爆炸声较先前的巨响要弱上不少,听声音当是震天铜雷炸响出。

其中一只铜雷就炸响在石室的正上方,爆炸过后,外面传来的声音清晰了少许,想必是先前的爆炸令石室通往外界的出口产生了缝隙。

便是声音清晰了少许,也只能听到一些高声的呼喊,此时外面有人正在大声呼喝,貌似是让谁和谁去敌住胖子,剩下的那些人守住后院的偏厅。

此人高喊过后,胖子吐气力时出的呼喝声逐渐远去。

之前南风并不知道自己被关在院子的什么区域,听得那人呼喊,他才明白自己被关在前院的某个地方,那人之所以要召集人手守住后院,无疑是为了误导胖子。

眼见胖子上当,南风声嘶力竭的高声呼喊,可惜胖子不曾听到,追着众人往后院去了。

喊过几声,南风灰心作罢,没用的,胖子听不到。

不过随后传来的铜雷炸响的声音又令他生出了几分希望,铜雷是自附近炸响的,这说明胖子虽然被引走了,元安宁还在附近。

“哪里可得弓箭?”外面有人喊道。

谁问的不清楚,问的谁也不知道,只这一声就没了下文儿。

此人寻找弓箭,有可能是想克制元安宁的暗器,但更大的可能是为了对付八爷,不出意外的话,八爷应该载着元安宁飞在高处,并没有随胖子一同下来。

元安宁灵气修为不高,留在空中的确是最明智的作法。

此时除了等待,也做不得别的,焦急的等了片刻,外面再度传来了铜雷炸响的声音,但这次铜雷炸响的位置离此处很远,在东南方向百丈之外。

那里已经出了这处宅院的范围,铜雷自那里炸响,极有可能是为了阻拦闻讯赶来的官兵。

猜到官兵正在逼近,南风越焦急,急顾左右,寻找能够为胖子和元安宁指明方位的办法。

他被关在石室内部,脚上又有脚镣,唯一能够接触到的东西就是方孔处的那盏油灯,当视线触及到油灯之后,南风想到了一个办法,自方孔处向外急切打量,在外面石室的墙角有几口木箱子,木箱子是打开的,里面的东西想必已经被取走了,可以将油灯扔向木箱,令木箱燃烧出烟雾。

烟雾会向上飘移,若是二人现烟雾,就能知道他被关在这里。

想到此处,便抓起油灯,瞄准比划,几番比划之后,将油灯自方孔处扔了出去。

油灯不偏不倚,正中木箱,但在砸中木箱之前,灯头火苗儿已经灭了,油灯虽然砸中木箱并洒出了灯油,却并未将其引燃。

油灯一灭,石室里一片漆黑。

南风本就不很乐观,此时更加沮丧,他熟悉诸葛婵娟的行事风格,诸葛婵娟虽然大大咧咧,真到了紧要关头,做事还是非常缜密的,按照诸葛婵娟的作风,在将天鸣子和李朝宗引走之后,一定会设法告诉胖子他被关在什么地方。

胖子被人引去后院,说明他并不知道囚室在什么位置,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最大的可能就是胖子没得到诸葛婵娟的暗示和提醒。

天鸣子装模作样在行,却没什么真正的本领,退一步说若是此人智慧过人,玄清玄净也不会选他做傀儡了,诸葛婵娟很是机灵,即便被天鸣子跟着,想留给胖子留下线索也并非难事。

胖子没得到诸葛婵娟留下的线索,再加上他晚到了这么久,二者联系到一起,就能猜到胖子并没有一直跟着诸葛婵娟,而是抽空和八爷去了一趟玉璧城,请了元安宁过来。

也就是说,元安宁参与营救诸葛婵娟很可能是不知情的,诸葛婵娟也应该不知情,依她的脾气,绝不会与元安宁联手,哪怕是为了救他,诸葛婵娟也不会与元安宁联手,因为在她看来,二人的关系搞成今天这个样子,元安宁是罪魁祸。

眼下也没时间去想那些说不清理不顺的男女私情,东南方向传来的密集爆炸声说明有大量的官兵正在往此处移动。

元安宁忙于拦截官兵,而胖子则被对手引到了后院,就算胖子冲进了偏厅,怕是也不会想到众人是在骗他,搞不好还会到处寻找并不存在的密室机关。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胖子的喊声,此番喊的是一连串的梵语,虽是梵语,却不是八部金身的咒语。

不多时,胖子的喊声再度传来,还是梵语,却与之前说的那句不太一样。

“炸开那座景山。”胖子提气高喊。

这话自然是冲元安宁说的,片刻之后胖子又喊道,“老白自那景山嗅到了他的气味,炸开看看。”

听得胖子呼喊,南风方才明白胖子先前是在用梵语让老白闻嗅寻找他的气味,这家伙还算是粗中有细,没有一错到底。

不多时,上面传来了一声巨响,巨响自通道正上方传来,爆炸过后,外面有光亮透了进来。

“我在这儿!”南风急切呼喊。

老白就在景山附近,爆炸过后,最先冲了回来,听得南风呼喊,回头冲胖子吼叫连连。

胖子与老白大有默契,见它这般,知道南风就被关在那里,怒骂一声,向假山冲来。

见计策被胖子识破,那些居山高手立刻舍了后院偏厅,纵身跃出,拦截胖子。

八部金身只能保证胖子不受伤害,却无法抵消那些居山高手出的冲撞灵气,胖子每次冲出都会被众人拦住,急的怒吼连连,却不得移至近前。

胖子与那一干居山高手纠缠的同时,东南方向再度传来炸雷声响,不消问,是元安宁折了回去,在拦截蜂拥而至的官兵。

老白此时已经现出凶兽本相,正自通道出口处抓挠冲撞,但那通道貌似隐藏在景山的缝隙中,老白的兽身本相很是巨大,不得全力施展,几番冲撞,见效甚微。

除了紧张和期待,南风心里更多的还是忐忑和焦虑,对于胖子和元安宁来说,外面的对手太过强大,局势不容乐观。

就在此时,八爷出了一声唳叫,这声厉叫非常尖利,尾音也长。

南风与八爷朝夕相处,自然知道这种叫声代表着什么,八爷受伤了,而且伤势很是严重。

“杀了那个射箭的。”胖子怒吼。

这句话当是对老白说的,话音刚落,老白就离开景山,往别处冲去。

外面生了什么不得而知,眨眼过后,胖子高声骂道,“去你娘的。”

几乎与此同时,一声惨叫自不远处传来,当是那用弓之人为了躲避老白,提气跃起,被胖子抛出雌锤击中了要害。

“八爷受伤了。”隐约是元安宁的声音。

“我又不瞎,”胖子高喊回应,“你们先走。”

“怎能舍你不顾?”元安宁喊道。

“那夜猫子是瘦猴儿的心头肉,把它搞死了,怎么跟他交代。”说到此处,陡然变声儿,“我的娘诶,快走。”

胖子话音刚落,老白就出了一声咆哮,咆哮声向西远去,不消问,胖子骑上老白往西跑了。

“为何半途而废?”元安宁高喊。

“你往南看。”胖子的声音自西面传来。

元安宁看到了什么不得而知,最大的可能是李朝宗回来了。

便是功败垂成,元安宁也只能惋惜退走,很快外面就安静了下来……

第三百七十二章 威逼利诱

未能脱困固然惋惜,但南风此时想的却不是元安宁和胖子没能将自己救出去,而是二人能否顺利脱身。

二人能否脱身,取决于胖子现李朝宗时李朝宗离此处还有多远,若是距离较远,二人就能及时冲出长安隐入西山,眼下已是春末夏初,山中草木葱郁,只要进入深山,就能够顺利甩脱李朝宗等人的追赶。若是距离太近,情况就不容乐观了。

除此之外,他还在担心八爷的伤势,正如胖子所说,八爷是他的心头肉,也不知先前那一箭伤它到何种程度。

至于诸葛婵娟,他反倒不担心,李朝宗并不知道天鸣子与“神女”去了哪里,只有天鸣子一人,诸葛婵娟脱身并不困难。

忐忑的等了片刻,上面传来了移动土石的声响,随即有光亮自上面照了下来。

听到急切的脚步声,南风立刻藏身门后,此时他也做不得别的,只能尽量为胖子和元安宁的撤退争取时间。

下来的真是李朝宗,灰头土脸,一身对襟汉服千疮百孔,鞋子也失了一只,不问可知此去太阴山生了什么。

李朝宗自方孔处不曾见到南风,便闪身来到石门旁,伸手拉开了石门。

见到南风仍在,李朝宗如释重负,就在此时,南风高喊一声,“动手!”

李朝宗闻声急切四顾,又往各处能够藏人的地方找过一圈儿,不见人影儿,这才明白南风是在故弄玄虚。

此人城府极深,也不与南风多说,快转身,冲向出口。

李朝宗自远处赶回来,只知道别院生了变故,却不知道南风是否已经被救走,而他请来的那些高手又都追了出去,他无人问询,只能下来查看究竟,追赶救兵事小,看住正主儿事大。

李朝宗若是不赶回别院,而是直接前去追赶,胖子和元安宁很可能被他追上,但中途拐了个弯儿,又下来耽搁了这片刻工夫,胖子和元安宁应该已经冲出长安进入丛林。

便是如此,二人也不一定能够脱困,能否脱困得还看胖子有没有甩掉追兵,也得看受伤的八爷能否继续驮负元安宁。

他便是被关在这里,对外界的情况也并非一无所知,可以揣度判断。半个时辰过后,南风放心了,李朝宗等人应该不曾抓到胖子和元安宁,不然的话早就回来了,过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应该是在山中寻找。

也不知道元安宁先前那些炸雷都扔在何处,不过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厨房还在,因为到了饭点儿,高迎春蓬头垢面的拎着食盒下来送饭了。

此时天已经黑了,高迎春手里拎着灯笼,下来之后用灯笼将石室外面的油灯点着,捧送了过来。

“外面生了什么事情?”南风明知故问。

“好凶险,”高迎春惊魂未定,“也不知自哪里来了两个恶人,还带了两只怪模怪样的禽兽,毁坏宅院,肆意伤人,好不吓人。”

“李朝宗他们呢?”南风问道。

“老爷和张帮主他们刚回来,在后院叙话。”高迎春往外拿食物。

“为什么不在前院?”南风笑问,众人刚回来,说明胖子和元安宁逃掉了。

高迎春不明所以,答道,“前院中堂都被恶人用火器炸塌了。”

“那两个人是我的朋友。”南风拿起碗筷开始吃饭,只要众人能够顺利脱身,别的事情都在其次。

高迎春好生意外,懦懦道,“你怎么会认识那些恶人?”

“因为我也是恶人。”南风笑道。

高迎春闻言有失望神情流露,低着头,不说话了。

南风胃口不错,风卷残云的将晚饭吃了个干净。

此番高迎春没有似以往那般留下与他说话,收拾碗筷,拎着食盒和灯笼,拾阶去了。

对于高迎春的反应,南风也不意外,李朝宗搜罗这些年轻女子养在此处,应该并不是为了自己受用,而是为了拿她们充当礼物馈赠结交朝中官员和武林中人,高迎春被李朝宗派来侍奉他,就认定以后要跟着他,在得知他是个“恶人”之后,失望在所难免。

不用为胖子等人担心,南风又开始担心八爷,也不知道它伤势如何。

就在此时,通道上面有人下来,侧耳细听,好像是天鸣子的脚步声。

不多时,来人下到石室,真是天鸣子。

天鸣子是自己下来的,一脸的沮丧和懊恼,不问可知已经知道自己请来的“神女”是诸葛婵娟易容冒充的。

“大师,你把神女弄哪儿去了?”南风哪壶不开提哪壶。

“住口。”天鸣子好生烦躁。

见天鸣子一副死了爹的嘴脸,南风大感有趣,不过依天鸣子的性子,知道自己上当之后应该会恼羞成怒,直接表现就是迁怒于他,但天鸣子下来之后一屁股坐到桌旁,垂头丧气,长吁短叹。

心中疑惑,便不谩骂,只是凑在方孔处,端详打量。

天鸣子是真的很沮丧,低着头,也不说话,只是连喘粗气。

见他这般,南风越疑惑,上当受骗固然令人沮丧,但诸葛婵娟等人最终还是功亏一篑,未能成功将他救走,只要他还在,天鸣子就算是被人戏弄了一番,也不算吃了大多的亏,怎么会这幅德行。

喘过几口粗气之后,天鸣子抬起左手,撸起衣袖,看了看手臂,转而放下衣袖,再度叹气。

见此情形,南风恍然大悟,看来诸葛婵娟将天鸣子引走之后并没有将他甩掉,而是暗算了他,极有可能是给他下了某种霸道的毒药,逼着天鸣子回来放他走。

诸葛婵娟虽然平日大大咧咧,却并不是粗心之人,这计策用的好,釜底抽薪。

实则诸葛婵娟重情重义,人聪明,长的也漂亮,当真是个不错的伴侣,奈何她妒意太重,这就美中不足了。不过仔细想来,这也不能怪诸葛婵娟,善妒是女人的天性,每个女人都善妒,无非是程度不同。

“天鸣子。”南风冲天鸣子招了招手。

南风不喊他大师,天鸣子反倒有些意外了,疑惑抬头,“作甚?”

“放我走,我写一部天书给你。”南风说道,威逼不能说没用,却不如利诱有用,但最有用的是威逼加利诱。

“嗯?”天鸣子越意外。

“别嗯,你应该知道她是谁,她下的毒只有王叔或许能够解救,但此处离凤鸣山有数千里,你来不及赶过去了。”南风说道。

“卑鄙呀,”天鸣子伸手指点着南风,“你们真卑鄙呀。”

见他这般说,南风知道自己猜对了,“李朝宗已经回来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下来,你要做决定一定要趁早。”

天鸣子眉头大皱,“你有五卷天书,竟然只给我一部?”

“对,就给你一部,这还是为了让你尽快做决定,”南风正色说道,“李朝宗现在已经知道你上当了,会严密的盯着你,你快把我放了,晚了你想放也放不了了。”

“我要三部。”天鸣子讨价还价。

“就给你一部。”南风表情严肃。

见天鸣子伸出两根手指,不等天鸣子说话南风就抢先说道,“就一部,再啰嗦一部也不给你。”

天鸣子此时还真的硬气不起来,腆脸恳求,“两部总行吧。”

“就一部。”南风语气坚定。

对于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家伙,天鸣子当真是束手无策了,“你坏了我的名声,还烧了我的头……”

“你还给我下泻药了呢。”南风打断了天鸣子的话头。

天鸣子没有再说话,低着头,沮丧思虑。

担心李朝宗会来,南风就容不得他犹豫踌躇,再度说道,“李朝宗如果下来了,肯定不会任凭你放我离开,如果不能放我走,你就等死吧,诸葛婵娟尽得王仲真传,她让你三更死,你绝对活不过五更天。”

天鸣子闻言双手抱头,“让你们害惨了。”

天鸣子只是个傀儡,可能有些小聪明,却无大智慧,由于不掌实权,也做不得什么决定,他之所以折腾天鸣子只是因为这家伙是太清掌教,与天鸣子本人倒没有多深的仇恨,见他这般,也就无心继续逼迫,“罢了,给你两部,快放了我。”

天鸣子抬头瞪眼,“当真?”

“当真。”南风正色点头。

“可敢对天起誓?”天鸣子不相信南风。

“敢,你放我离开我就送你两部天书,若是食言,不得善终。”南风说道,只要确保自己是第一就成,不怕天下有一万个第二,更何况两部天书也造不出个第二来。

话可以乱说,誓不能乱,见南风敢起誓,天鸣子站了起来。

刚刚站起,忽然皱眉歪头,“糟糕,他往这边来了。”

南风穴道被封,耳目不如天鸣子敏锐,不过却知道天鸣子口中的他指的是李朝宗,闪念思虑之后低声说道,“快进来打我。”

“啊?”天鸣子愣住了。

“快进来打我,不然他会起疑心的。”南风急切催促,按照天鸣子的脾性和作风,吃亏上当之后一定会迁怒于他,若是不殴打于他,李朝宗就可能猜到天鸣子受制于人。

天鸣子反应过来,拉开石门进入石室,此人不善临时应对,遇事懵,“怎么打?”

“真打。”南风先动手。

见他这般说,天鸣子没了顾忌,他自然不会手下留情,假戏真做,连下重手。

南风被天鸣子踢倒在地,抱头辗转。

天鸣子屡遭南风戏弄,憋气窝火,而今终于抓到机会,连连踢踹,脚脚到肉。

就在他踢的正起劲儿时,却现南风竟然又抱住了他的腿,还在张嘴。

“哎,哎,你这,啊……”

第三百七十三章 敬酒罚酒

天鸣子本以为二人是周瑜打黄盖,未曾想他倒是周瑜,但南风不是黄盖,这一口下去,剧痛锥心。

有了前车之鉴,天鸣子便不敢抽身后退,而是揪着南风的头,试图将他拉开,“啊,原来你才是属王八!”

南风自然不会说话,因为一说话就得松口。

李朝宗下来的时候二人正撕扯在一起,见此情形,李朝宗快步上前,出掌拍向南风后背。

这一掌倒是不曾使用灵气,但力道甚重,南风气息不畅,连声咳嗽,李朝宗趁机拉开了天鸣子。

“切莫打死了他。”李朝宗冲天鸣子说道。

天鸣子既气愤又窝火,其间还掺杂着几分恐惧,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些什么,只是指着南风“你,你,你……”

“真人息怒,”李朝宗说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真人乃是大德贵人,是一时疏忽方才遭了他们这些宵小的伎俩,好在他们不曾将人救走,也不必过分气恼。”

听李朝宗这般说,天鸣子气顺了些,一歪头,疑惑的问道,“李掌门,你的眉毛怎么了?”

李朝宗闻言好生尴尬,“咳咳,老夫也疏忽了。”

人不怕倒霉,就怕没人跟自己一起倒霉,见李朝宗这般窘态,天鸣子心情大好,但转念想到人家虽然眉毛被烧了去,却不曾身中剧毒,想及此处,心头灰暗,面露沮丧。

一起倒霉也能拉近两个人的关系,此时李朝宗对天鸣子的态度好了不少,拍了拍天鸣子的肩膀,“听下人说真人回来了,便过来请你赴宴吃酒,走走走,恰好有几位江湖同道在此,咱们上去说话。”

不久之前天鸣子方才被烧光了头,此时长出了不过半寸,闻言连连摇头,“我这般模样,哪能见人待客,李掌教的美意心领了,请自便。”

见他这般,李朝宗也不勉强,宽慰了几句,转而冲南风说道,“立场不同,你们这么做我们也不怪你,不过他日我们投桃报李,你也不要记恨我们才好。”

“嘿嘿,不会的。”南风歪头坏笑。

李朝宗冷笑了一声,转身背手,缓步去了。

天鸣子将李朝宗送了上去,等了片刻方才下来,“怕是放你不得了。”

“嗯?”南风皱眉。

天鸣子抬手上指,“他们吃酒的地方就在后院楼阁,自那里能够看到此处。”

“你先帮我解开穴道。”南风说道。

天鸣子闻言连连摇头,“你已晋身紫气洞渊,却不知道太玄灵气所封穴道,只有太玄灵气可解?”

“我哪知道,这些年我东颠西跑,谁会跟我说这些。”南风撇嘴说道。

南风说话的时候天鸣子又在撸袖子,此番撸到了手肘以上,待得放下袖子,扼腕忧虑,“这可如何是好?”

“还能撑多久?”南风问道,诸葛婵娟是什么脾气他自然知道,诸葛婵娟不会虚张声势,天鸣子应该真的中了剧毒。

“最多两个时辰,这可如何是好?”天鸣子说完,循着台阶跑了上去,待了片刻,下来了,“糟糕了,他们请了工匠连夜修葺房屋,人多眼杂,今晚定然不能带你出去了。”

南风想了想,说道,“你与她约定自哪里拿取解药?”

“城西乱葬岗,”天鸣子抬手西指,“但不得带你同往,她怕是不会现身。”

“不碍事,我给你写个字条,你带去寻她。”南风说道。

天鸣子随身带有画符事物,便拿了出来,南风提笔以朱砂写就,“确有难处,宽限几日。”

“她认得你的笔迹?”天鸣子好生忐忑。

南风点了点头,将画符事物还给了天鸣子,眼下八爷受了伤,不得负载接应,作法冲开穴道这条路暂时走不通,一旦作法,一定会闹出很大动静,李朝宗立刻就会察觉,没有了八爷的接应,就算冲开穴道也无法摆脱李朝宗的追赶。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快去吧。”南风说道。

天鸣子急于保命,收起字条,关门时还不忘道了声谢。

天鸣子走后,南风回到被褥上坐了下来,看李朝宗先前的表现,应该没有起疑心,只要此人不起疑心,有天鸣子充当内鬼,脱困是早晚的事情。

不过能早还是别晚,晚了容易生出变数,李朝宗先前所说的那番话说明他已经彻底翻脸了,敬酒估计是不会再给他喝了,接下来就要上罚酒了,这老东西心机深沉,很难猜测会上什么样的罚酒。

三更过后,天鸣子鬼鬼祟祟的回来了。

天鸣子能活着回来说明他见到诸葛婵娟了,不过这家伙的脸色很难看,愁眉苦脸,如丧考妣。

“她宽限了你几日?”南风笑问。

天鸣子冲南风伸出了四只手指。

“已经不少了,你还想咋样?”南风还笑。

“你们当真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坏透了呀。”天鸣子也顾不得体面了,席地而坐,长长叹气。

“此话怎讲?”南风问道。

天鸣子低着头,不接话。

南风也没有再问,看这家伙的语气和表情,应该是诸葛婵娟给他解药时多了个心眼儿,既不让他死,又不让他有机会外出求医,想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但同样一件事情,容易还是困难得看对谁而言。

天鸣子坐了一会儿直身站起,叹了口气,转身想走。

“唉,别忙走,我有事儿问你。”南风喊住了天鸣子。

“何事?”天鸣子情绪非常低落。

“你们当年为什么要暗算我师公?”南风问道。

“福生无量天尊,此言差矣,师父是被离落雪所害,与我们何干?”天鸣子说道。

“当真?”南风确认。

“自然是真的,此事世人皆知,就是离落雪所为,”天鸣子抬手东指,“那离落雪当年放弃上清掌教弟子的尊位,随天元子往太清宗,未曾想师父不同意他们的婚事,离落雪鸡飞蛋打,恼羞成怒之下便暗算了师父。”

听天鸣子这般说,南风也没有再追问,天鸣子说的自然不是实情,但他却自以为是这就是真相,说白了,他也被蒙在鼓里。

“玄真师叔是怎么死的?”南风又问,当日天鸣子就是命他将龟甲和太玄真经带回太清宗交给玄真子的,但他千辛万苦赶到太清宗时,玄真子已经死了。

“我如何知道?”天鸣子摇头。

天鸣子故作镇定,但眼神飘忽,南风心中有数了,“你自然知道。”

“我知道甚么,玄真师叔驾鹤时我不在山上,”天鸣子不耐摆手,“这些事情你别问我,你想知道,得去问玄清和玄净师叔。”

“太清宗历来不招收异类门人,你为何会给狼妖授箓?”南风又问。

天鸣子不胜其烦,转身迈步,“你问他们去,太清法印在他们手里。”

“你这掌教当的可真够窝囊的。”南风说道。

此时天鸣子已经走上了台阶,闻言恼羞成怒,气愤回头,“窝囊?窝囊我也是掌教,你个毛头小子懂个甚么?有了点能耐就锋芒毕露,不知敛藏,所以你才有今日灾祸,窝囊?我那叫韬光养晦。”

“算了吧,你那叫胆小怕事,还韬光养晦呢。”南风很喜欢揭丑,也很擅长揭丑。

天鸣子虽然生气,却奈何他不得,只能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外面可能真有工匠在连夜赶工,叮叮咚咚的敲打声响不时自上面传来。

黎明时分,上面下来一人。

这个时辰还不到饭点儿,下来的不是高迎春,而是天鸣子。

“你怎么来了?”南风问道,天鸣子和李朝宗是轮流看管审讯,按理说今天下来的应该是李朝宗。

“我来与你说一声,往后三日都是他来。”天鸣子急切说道。

“不是一人一天吗?”南风疑惑的问道。

“之前我提议每人三天,他不准,也不知怎地,今天忽然同意了,我也不便出尔反尔。”天鸣子快说完,转身就走。

“你为啥提议每人三天,想饿我?”南风随口问道。

天鸣子自然听到了,却没应声。

天鸣子走后不久,李朝宗下来了,但他不是自己来的,而是带了两个下人,那二人将内外打扫了一番,无关的器物搬了出去,原本打破的那盏油灯也换了盏新的

在二人收拾整理的时候,李朝宗一直没与南风说话,待下人走后,笑着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问我多大干啥,想给我做媒呀?”南风随口问道。

南风只是随意接话,未曾想李朝宗竟然点了点头,点头过后拍了拍手。

不多时,上面下来一群妙龄女子,身穿绫罗绸缎,身形婀娜,姿色万千,连拎着食盒在内的高迎春在内共有七人,下来之后站立一排,面向石室。

“你个老东西,到底想干啥?”南风皱眉看向李朝宗。

“与你做媒。”李朝宗拉开了石室,“都进去,近处看的真切些。”

那群年轻女子鱼贯进入,再度列队。

南风瞥了众人一眼,转头看向李朝宗,“还有吗,这些都不好看,我没有中意的。”

李朝宗并不答话,转身将那食盒拎进了石室,“这里面有水米和点心,可供三日食用。”

“你到底想干啥?”南风喊道。

李朝宗笑了笑,“你分明知道,为何明知故问。”

“你要给我下毒?”南风皱眉看向石室里的那个食盒。

李朝宗没有答话,直到走上了台阶,方才转身开口,“这些食物是没有毒的,不过她们早饭所食米粥里有,救与不救,你自行斟酌……”

第三百七十五章 赏心悦目

众人见她凶狠,皆不敢做声。

先前与她撕扯的那个女子却不惧她,抓起桌上用来撬掰茶饼的茶刀,遥指高喊,“把烛台放下!”

行凶女子哪肯放下烛台,拿刀的女子正是先前喊南风少侠的那个,此人也有胆识,持刀上前,将那行凶女子逼走,转而蹲下身,割了衣裳,为那倒伏在地的江南女子包扎。

南风带有脚镣,不得离开内部石室,只能皱眉打量着外面石室的那些女子,他早已经知道女人善妒,却没想到会妒到这种地步,那江南女子或许真有讨好意图,但就因为她有心讨好,就招致了众人的围攻,眼下身受重伤,流了那么多血,怕是不得活了。

高迎春胆小,眼见众人开始自相残杀,便有心进入石室求得南风庇护,却又担心离南风太近会引起众人的嫉妒,心中忐忑,自门口踌躇犹豫。

那拿刀的女子帮江南女子包扎了伤口之后,留在原处看护她。

手拿烛台那女子自台阶上坐了下来。

余下三人坐在石室中间的桌子旁边。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包括高迎春在内的众女子面色越来越红,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行凶女子沉声说道。

众人皆不答话。

那行凶女子手指南风冲众人说道,“你们还没现吗,他根本就不想救我们,若想搭救,早就出手了。”

仍然无人接她话头。

“与其摇尾乞怜,不如一起进去,将他拿了,逐个解毒。”行凶女子鼓动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动摇。

“谁娶了你,离倒霉就不远了,”南风沉声说道,“谋杀亲夫的事情都是你这种人干的。”

那女子听南风这般说,知道自己无望获得他的帮助,越气急败坏,“帮我们解毒你又无甚损失,你为何不与人为善,美色在前,端拿作态,真是伪君子,好个假道学!”

南风尚未接话,那女子又冲桌前的几人说道,“他被困石室,脚上戴着脚镣,又手无寸铁,咱们一拥而上,将他摁住,若是再拖延犹豫,怕是真要死了。”

在其鼓动之下,有人站了起来,另外两人犹豫片刻,也站了起来。

这些女子貌似并不知道对方姓名,那行凶女子得了三个同伙儿,又看向高迎春,“你怎么说?”

“我?”高迎春惊怯后退。

“想死还是想活?”那行凶女子隐约成了头领。

高迎春不曾答话,而是回头看向南风,“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南风随口说道,他虽然不得使用灵气,拳脚功夫还在,力气也有,这几个女子他压根儿就没放在眼里。

自南风处不曾得到建议,高迎春无奈之下回头看向那四人,“这样做是不对的。”

那行凶女子闻言面露凶相,自台阶上下来,走到门口揪着高迎春的头将她拖到右侧墙角,“在这儿站着,敢乱动就打死你。”

高迎春不敢动,只能哭。

那行凶女子又看向拿刀的女子,“你要不要与我们一起?”

拿刀女子想了想,离开墙角,走向石门。

行凶女子以头领自居,转身与南风谈判,“是你不救我们的,怨不得我们用强。”

“你与我借银两,我不借你,你就抢我的?”南风打了个比喻。

见南风这般说,那行凶女子知道他不会屈服,便转过身冲众人说道,“他虽然瘦小,终究是个男子,一起上,不可惜力,不将他制服,我们都不得活命。”

众人点头答应,那行凶女子拿了烛台转身先行,心中紧张,走的就慢。

刚走两步,身后传来一声惨叫,那行凶女子受惊不小,急切转身,只见那拿刀的女子正将茶刀自其中一人的腹部拔出。

就在此时,南风有了动作,快步上前,勒住了行凶女子的脖子,右肘勒紧,左手反扣,同时用力,将那女子的脖颈生生拧断。

那持刀女子趁机又刺杀一人,最后一人吓的亡魂大冒,转身跑了出去,那持刀女子穷追不舍,那人围着桌子躲过几圈之后,罗裙被椅子挂到,惊叫扑倒,持刀女子趁机追上,以茶刀*其后背。

茶刀不很锋利,不曾伤及要害,那女子便没有立刻死去,连中数刀之后方才停止挣扎,瘫软抽搐。

那持刀女子胆子是大,但连杀三人,自己也受到了很大惊吓,扔掉茶刀,踉跄后退。

高迎春见状,急忙上前扶住了她,“你没事儿吧?”

持刀女子吓的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推开了高迎春,待得看清是高迎春后,心头一轻,后退两步,瘫坐木椅。

七个女子,江南女子最先遇害,南风随后杀掉一个,持刀女子杀死了三人,而今只剩下了那持刀女子和高迎春二人。

短暂的喘息之后,那持刀女子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石室门口,“少侠,想到没有?”

这女子之前曾经问过南风有什么办法能保全性命,南风言之正在想,此番她问,自然是询问南风有没有想到可行的办法。

南风摇了摇头,“你还能撑多久?”

那女子亦摇头,“不知道,我周身如火烧一般难受,想的全是男女之事,再等片刻,怕是会不得自制,做出放荡丑事来。”

南风没有接话,摇头叹气。

那女子沮丧退后,待得看见遗落在地上的茶刀,仿佛想到了什么,“少侠……义……义……可能替代?”

南风再度摇头,人分男女,男为阳,女为阴,但男子体内并非只有阳气,还有些许阴气,凡人需要兼具阴阳才能存活,女子为阴,体内多为阴气,但亦有些许阳气。

男子阳多阴少。女子阳少阴多,春毒的作用是催升女子体内阳气,令其阴阳失调,诱欲念冲动,若想中和压制,非男子不可,除此之外无有替代。

此前南风从未见过中了春毒的女子是何种表现,此番知道了,起初那女子和高迎春还能勉力克制,但到得后来二人再难自抑,自褪罗裳,身无寸缕。

衣裳并不是脱下来的,而是撕开扯掉的,中了春毒的人会异常燥热,任何触及皮肤的外物都会令她们感觉束缚和压抑。

非礼勿视的道理他懂,不可乘人之危的道理他也懂,不能救人性命就不该轻亵偷看的道理他更懂,但懂归懂,还是忍不住想看,李朝宗选的这些女子虽然姿态万千,却无一例外的身形婀娜,体肤洁白,好生悦目,煞是赏心。

圣人云食色性也,意思是说吃东西和男女之事乃是人的本性,这话当真不假,细看之下不难现,实则男女体态差距并不是很大,大部分地方都差不多,但就是那为数不多的不同,就能激起异性的好奇和欲念,着实奇妙,好生奇怪。

同样是看,亦有本质区别,龌龊之心南风是没有的,更多的还是好奇,有些事情只有知道了,明白了,才能不迷惑,机会难得,得趁机看个仔细。

扯光衣裳之后,二人表现亦不相同,高迎春一直蜷缩在地,仿佛清凉的石板能略微减轻她焚身的燥热和莫名的痛苦。而那持刀女子则自内外两处石室之间往复徘徊,数次茫然迷离的走进石室,又数次掩面跑了出去,伏桌痛哭,哭过之后再度不可自制的起身走向南风。

有些反应是正常的,若是没有反应反倒不正常了,失去了灵气之后不得调息静心,美人当前,焉能不为所动。二人静止不动还好,一旦走动,诱惑更甚。

看总是不能白看的,看了不该看的就感觉应该补偿对方些什么,只索取不付出,那岂是男人该做的事情?

二人此时已经开始出现抽搐的征兆,若是再不搭救,必死无疑。

“要不善心,救了吧?”天性使然。

天性一开口,脑海里立刻出现了人性的声音,“你是想救人吗?你是想打着救人的幌子满足自己的欲望吧?”

“这两件事情并不矛盾啊。”天性作祟。

“你若是把她们睡了,怎么安置人家?你能照顾她们周全吗?”人性反问。

“我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怎么照顾她们?”

“知道就好,老实点儿。”

“好吧,我老实点儿。”最终还是人性的理智占了上风。

睡是不曾,但总是看了,看也不能白看,得帮对方做点什么才行。

急切的思虑之后,南风想到了一个办法,这个办法应该有效,只是非常凶险,一不小心就可能害死她们。

但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能冒险一试,死马权当活马医吧。

打定主意,就冲那女子招了招手,“茶刀拿给我。”

那女子此时神志已经不甚清醒,听得南风召唤,摇摇晃晃的向他走来。

见此情形,南风又冲高迎春喊话,让她拿刀过来。

高迎春的情况比那女子略好一些,爬起身,捡了那把刀,走到了南风近前。

一个白花花已经让南风双目圆睁了,两个白花花直接心猿意马,深深呼吸稳住心神,冲着二人的后脑各拍一掌,二人本就神志不清,中掌之后随即晕厥。

晕了就得倒,得扶一把,不能摔着人家,南风找到正当理由,一人摸了一把,感觉甚好。

分明只是皮肉,为何感觉这般好?疑惑之下便摸了摸自己的腿,真奇怪,感觉一点儿也不好。

将二人扶住躺倒,南风拿起茶刀自二人手心,脚心,双耳,颤中,玉枕分别轻刺一刀,鲜血随即流出。

放血能排除融于血液里的部分毒性,也能减轻因为阴阳不调而造成的燥热,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了,二人能不能活下来只能看她们的造化了。

借胖子的话说,看几眼也不妨事,不过看多了就忍不住想伸手。

算了,还是别看了,可以不当正人君子,却绝不能做卑鄙小人……

盟主Lannettyao生日加更

第三百七十六章 神女本尊

不知道李朝宗什么时候会下来,眼下能做的也只有等,闭着眼睛等。

一炷香之后,南风睁眼看向那两具白条儿,先前那几刀割的并不深,伤口已经不再流血。

二人脸上赤红一片,呼吸也仍然十分急促。

见此情形,南风再次拿起茶刀,将伤口重新划开,转而拿过水罐,扶起二人,喂予清水。

喂水时高迎春醒了,眼神仍然茫然朦胧。

眼见高迎春伸手乱抓,南风只得将其再度打晕。

每隔一段时间就检视一番,放血喂水,如此这般过了三四个时辰,二人脸色逐渐恢复正常,呼吸也慢了下来。

又等了个把时辰,二人先后苏醒,恢复了些许神志,不过由于失血过多,药力消退之后二人面白如纸,几乎无力站起,有心捡了衣服遮羞,却是有心无力。

见此情形,南风便扯过被子与二人盖上。

道谢的话自然少不得,南风随口应着,只是不太心安理得,究其缘由,乃是他并不像二人说的那么磊落坦荡,在二人失去神志的这段时间虽然没做什么,却大开了眼界,大饱了眼福。

折腾了这么久,按理说此时已经入更了,南风有些困乏,就倚墙睡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开门声,随后就是下台阶的脚步声,被关了这么久,他早已熟悉了二人的脚步声,下来的正是李朝宗。

在此之前李朝宗可能猜想过会出现怎样的结果,但他却没想到事实与自己的猜想差距这么大,隔着老远就看到下面死了一地。

直至下到石室,看到被子下面的高迎春和另外一个女子,脸上的诧异才被微笑取代。

南风虽然知道李朝宗下来了,却一直闭着眼睛没与他说话,李朝宗拍了拍手,上面下来几个下人,家丁处理外面的尸体,女仆则进到石室抬走了高迎春和另外一名女子。

在见到二人身上的伤口和地上的血迹之后,李朝宗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皱眉看了南风片刻,转身离去。

整个过程南风都没有睁眼,但李朝宗是何许人也,自然知道他是醒着的,但二人始终没有任何交谈,已经撕下脸皮了,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随后很长一段时间没人下来,到了饭点儿也没人前来送饭,好在高迎春先前带来的食盒里有不少干粮,南风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困了就睡。

被关在地下,无法准确计算时间,只能大致估算,先前那些女子自石室里待了应该有一个对时,第二天没人下来,第三天白天也没人来,过了今夜,应该就轮到天鸣子了。

除了期待,南风心里还有些许疑惑和担忧,李朝宗先前的美人计自然是他的杀手锏,杀手锏不得奏效,李朝宗应该恼羞成怒才对,但随后这段时间李朝宗什么都没做,也不知道这老家伙在打什么鬼主意。

由于没有消遣,也无事可做,每日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睡觉,但睡觉也有睡够的时候,第三天夜里南风睡意全无,由于没人下来添加灯油,石室内外的油灯都灭了,他只能自黑暗中睁着眼睛失神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上面终于有声响传来,随后就是脚步声,脚步声有两道,其中一道属于李朝宗,另外一道很是耳生。

李朝宗二人是拎着灯笼下来的,另外一人可能是提着灯笼下来送饭加油的下人。

不多时,李朝宗自台阶上走了下来。

令南风不曾想到的是灯笼是在李朝宗手里的,走在后面的那人此时尚未下到石室,亦不知道是谁,不过来人的身份地位应该高于李朝宗,不然轮不到李朝宗拎着灯笼。

此外,需要灯笼照明,说明此人没有灵气修为,一个身份很高却无灵气修为的人会是谁?这里是长安,为西魏国度,难道是某位权臣或皇亲国戚?

很快,事实就证明南风的猜测是错误的,下来的竟然是一个衣着怪异的女人。

待得看清这女人的样貌,南风倒吸了一口凉气,此人身形高大,蓝颜黄,竟是先前见过的“神女”。

见到此人的瞬间,南风想的是诸葛婵娟怎么又来了,但转念一想,不对,当日李朝宗曾经见过诸葛婵娟易容的神女,诸葛婵娟故技重施,肯定骗不过他,再者,来人虽然样貌与诸葛婵娟易容的神女极度酷似,连浓重的体味都如出一辙,但衣着穿戴却截然不同。

李朝宗拎着灯笼为那女子照明,待后者走下台阶方才放下灯笼,为两盏油灯添加灯油并点亮。

那女子一直站立未动,直到李朝宗点亮油灯方才走到方孔处,看向石室里的南风。

有些东西能够假扮,但有些东西不能,眼神就不能,这女子虽然与诸葛婵娟易容的神女极度酷似,但眼神却大不相同,此人眼神异常空洞,不见任何情绪,没有丝毫神采。

片刻的打量之后,那女子转身看向李朝宗,“光线太暗。”

此人一开口,声音也与诸葛婵娟易容的神女不同,此人虽然亦带外邦口音,吐字却非常清楚,声音不大不小,不硬不柔,很是中性。

李朝宗点了点头,转身迈上台阶。

那女子收回视线,转身走到外面石室的桌椅旁,自怀中掏拿器物,最先拿出的是一片铺垫的干净麻布,随后拿出的器物有类似于中土针灸所用的银针,还有一些形状怪异的金属器皿。

此时内外石室之间的石门是开着的,南风自角落里能够看到那女子在做什么,那女子拿出的那些器物他多不认识,但他认识那把银壶。

那银壶与诸葛婵娟当日拿出的银壶很是相似,只是上面镶嵌的宝石有细微差别。

时至此刻,南风终于明白来人是谁。

诸葛婵娟先前易容的神女应该确有其人,也正因为真有其人,天鸣子才没有对诸葛婵娟易容的神女起疑,此人不但确有其人,名声可能还很响亮,诸葛婵娟是冒充了此人并借助了此人的名头才骗过天鸣子的,天鸣子得到线索前去邀请,结果请了个假的回来。

事后,天鸣子极有可能与李朝宗说过此事,亦可能是李朝宗主动问,上当受骗总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天鸣子自然会想方设法的为自己辩解开脱,想必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此前李朝宗一直没有出现,极有可能是去寻找并邀请此人前来。

之前那个神女是诸葛婵娟假扮的,此番出现的自然是真正的神女。

神女是不是神女不好说,但盛名之下无虚士,此人能够窥探他人心中所想应该是确有其事。

不多时,上面传来了说话声,此时上面的门应该是开着的,隐约能够听到说话的是李朝宗和天鸣子。

天鸣子貌似并不知道李朝宗在这段时间离开过别院,此时应该是五更时分,天鸣子问李朝宗怎么起的这般早,又问他带了这几只偌大的火盆做什么。

李朝宗随口敷衍,带了火盆进来,听声音应该是关上了外面的门,留给天鸣子的话是‘时辰尚早,到了时辰真人再来接替。’

李朝宗下到石室,根据那女子的要求,将火盆置于各处,转而加上灯油,逐一点亮,几只偌大的火盆照的石室里亮如白昼。

那女子此时正自银壶里倒出了些许无色液体,以小型器皿盛了,又取了银针出来,将银针一端浸泡在那器皿中的液体里。

“需要我做什么?”李朝宗问道。

“备好笔墨。”那女子随口说道。

外面的石室里有书写用的文房,李朝宗便取了出来,倒水研墨。

南风自石室里紧张的盯着外面的二人,此时那女子正在将浸泡过的银针分插在自己的后脑两鬓以及头顶。

“可需要将其制住?”李朝宗沉声问道。

“不可,会影响神识。”那女子蘸了那器皿里的液体自前额自上而下涂抹于面部,转而迈步向南风走来。

“此人桀骜,切莫大意。”李朝宗有心跟来。

“我自有分寸。”那女子说道。

见她如此自信,李朝宗就没有坚持。

“喂,老东西,想用美人计也得找个年轻好看的,这个太老了,还是个外族的,我不喜欢,换一个。”南风冲李朝宗笑道,虽然在笑,心里却是叫苦不迭,此人应该是有几把刷子的,这可如何应对。

李朝宗低头研墨,并不接话。

那女子也不生气,走进石室来到南风近前,“看着我的眼睛。”

南风哪里敢跟她直视,闻言急忙歪头一旁,“走开,别调戏我。”

那女子亦不接话,上前一步,扳过了南风的脑袋。

束手待毙可不是南风的作风,见她动手,南风挥拳就打,眼见拳头就要击中那女子的鼻子,视线接触到了那女子的双眼,脑海里猛然出现一个奇怪的念头,“不能打她。”

这个奇怪的念头出现的极为突然,如同自己临时改变了主意,心念所致,立刻停手,只差分毫不曾击中那女子的面孔。

对于南风的反应,那女子貌似并不意外,松手后退,直视南风双目,平静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南风此时正努力的试图移开视线,但不知为何,那女子的双眼如同急旋漩涡一般的吸住了他的视线,几番努力终是不能,便是想要收回前伸的拳头也不能够。

此时能动的只有口舌,“去问你娘,她知道。”

“他叫南风。”那女子的语气异常平静。

听得此人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南风亡魂大冒,此人一问,他下意识的想到自己的名字,随后才是不能告诉她,此人当真能够窥探他心中所想。

“问他姓什么。”李朝宗铺开纸张,坐于桌旁,准备提笔记录。

“你姓什么?”外邦女子问道。

哪怕心中惊慌,嘴上却不饶人,“你想认祖归宗?”

“他是个孤儿,也是个乞丐,与另外六个乞丐住在一处破庙里。”女子说道。

南风闻言越紧张,这女子提出问题之后,他想的正是自己是个孤儿哪来的姓氏,而脑海里浮现出的正是与李朝宗等人栖身城西土地庙的情形。

眼见外邦女子真有读心异术,李朝宗亦不耽搁时间,直涉正题,“他得了几卷天书?”

“你得到了几卷天书?”外邦女子问道。

此番南风连骂人的心思都没了,有的只是深深的恐惧,但恐惧之下还是下意识的随着对方的提问做出了本能的反应,便是明知不该想,便是一念过后立刻改想别的事情,心中所想还是被那女子捕捉到了,“他得了六卷,其中五卷载于龟甲,最后一卷载于纸上,天书当是一些很古怪的文字,他已经将其译对了出来。”

“问其天书内容。”李朝宗紧张激动,牙关打颤。

“那些天……”

外邦女子话未说完,一口吐沫已经迎面吐来。

外邦女子歪头避开,与此同时冲李朝宗尖叫,“快拦住他,他要自毁双目。”

李朝宗闻言亡魂大冒,扔下毛笔,急闪而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三百七十七章 出得虎穴

南风歇斯底里的笑声自石室里凄厉回荡,李朝宗来晚了,他已经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确切的说是做了不得不做的事情。

丢卒保车的事情每个人都会做,但丢车保帅的事情却不是每个人都会去做的,这需要准确的判断和莫大的勇气。

那外邦女子确有窥心之能,哪怕有片刻的犹豫,天书就会被她窃走,一旦天书被李朝宗得到,他的下场就是死。

在性命和双眼之间,南风果断的选择了前者,之所以这般决然,仍然是得益于天元子当年的教诲,两害相衡择其轻,不可犹豫蹉跎。

南风狂笑之际,李朝宗封住了他的穴道,翻开了他的眼皮,定睛望去,瞬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南风的双眼损伤异常严重,定是瞎了。

本以为天书唾手可得,未曾想中途生了这样的变故,李朝宗既痛惜又愤怒,抬起右掌就想扇掴南风,但抬手之后却久久不敢拍下,此前他只是以为南风运势高,有些小聪明,有些小手段,时至此刻方才明白自己错了,南风有今日的成靠的并不是好运势和小聪明,一个能在危急时刻果断毁去自己双眼的人是很可怕的,对别人狠算不得本事,对自己都下得去狠手,这才是真正的可怕。

南风自然不知道李朝宗在想什么,他一直在笑,笑的得意放肆,笑的歇斯底里,他曾经陪伴过瞎眼的天元子,知道失去了双目会有怎样的后果,但没办法,眼下这种情形绝无可能全身而退,必须做出选择,他做了无奈却正确的选择。

“可有他法?”李朝宗的声音。

李朝宗一开口,南风心中大悲,他此时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李朝宗的神情,也看不到那外邦女子的举动了。

外邦女子有什么回应南风不得而知,只能根据脚步声判断出那外邦女子走出了石室。

“老夫佩服你的勇气。”李朝宗冲南风说道。

“只佩服我的勇气吗?”南风双目流血,却仍然在笑。

“还有你的心智。”李朝宗的语气很是沮丧。

“如果当初你放了我,我会兑现自己的承诺。”南风自癫狂状态冷静了下来。

南风的这番话唯一的作用就是令李朝宗后悔不迭,叹气过后沉声问道,“如果我现在放了你,恩怨能够一笔勾销?”

李朝宗说出这番话南风并不意外,李朝宗此时的心态与王叔当日的心态很相似,已经察觉到了他日后可能会有凡成就,只是王叔比李朝宗更加聪明,根据直觉就能做出这一判断,而李朝宗直至他在关键时刻自毁双目才现了他的刚毅果断。

南风没有立刻答话,此时若是应许不向李朝宗寻仇,他相信李朝宗会放了他,但他不想这样做,毁了双目就成了瞎子,这一切全是拜李朝宗所赐,此仇岂能不报。

见南风歪头不语,李朝宗又说道,“有些东西可能真的不该属于我,你的都是你的,若是医治及时,或许还有复明的希望。”

南风仍然没有答话,李朝宗的言下之意是不但不继续威逼索要天书,还会彻底打消染指诸葛婵娟的念头,这个老东西真的害怕了。

不要以为坏人都很愚蠢,事实恰恰相反,大部分坏人都比好人奸诈,李朝宗此举与他自毁双目异曲同工,都是无奈且明智的丢车保帅。

“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不然你早晚会死在我手里。”南风沉声说道。

李朝宗闻言鼻翼急抖,再度扬手,但思虑过后,咬牙忍住,连出数指,解开了南风部分穴道。

“现在杀了我,你需要想的只是如何向玄清和玄净解释,”南风歪头面向李朝宗,“一旦被我脱困,你需要想的就是怎么保住性命了。”

南风的眼睛损伤非常严重,两只血淋淋的眼眶令李朝宗凛然心寒,皱眉思虑之后,转身走出石室,“我请大夫下来与你治伤。”

“不杀我你会后悔的。”南风吼道。

“若是没了对手,人生会少了很多乐趣。”李朝宗色厉内荏。

“你只是个马前卒,不配做我的对手。”南风笑道。

李朝宗被南风看的毛,与那外邦女子快步离开。

毁了双目,伤处难免疼痛,但疼痛还可以耐受,那无尽的黑暗却令他感觉异常憋闷,只能摸索着回到墙角,蹲身坐下。

坐下之后,南风深深呼吸,平复狂躁心情,待得平静下来,最先做的事情就是回忆细节,推度自毁双目是不是正确的,回忆推度的结果是自毁双目是正确的,若不毁去双目,那外邦女子真能将他脑海里的天书窃走。

只要做了正确的决定,不管后果如何严重,都能安心接受。

在此之前他本以为将天书记在心里,将龟甲烧毁就能万无一失,未曾想对方有窥心之术,而今他毁去双目,这才是真正的万无一失了,李朝宗只要还想染指天书,就不会将他弄成聋子哑巴,不然就无法逼供。

而今天书是他唯一的安慰,这些天书是真正属于他的了,没有人能够再将它们抢走。

受到打击,遇到挫折,不应该怨天尤人,更不能自哀自叹,不能惯着自己,不能贪得无厌,更不能妄想天下的好事情都让自己一个人占了,天书是夺天地造化的存在,九卷天书,他一人占了六卷,这已经是莫大的造化了,不管什么事情都得付出代价,这双眼睛就算是一人独占六卷天书所付出的代价吧。

虽然瞎了,好在脑子还不糊涂,还能听,还能说,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自我开导很有用,却也无法彻底消除成了瞎子的悲哀和痛苦,南风坐在墙角,不时大笑出声,实则他现在笑不出来,之所以笑,是为了宣泄悲愤和悲哀,若是不笑,怕是会哭。

不知过了多久,天鸣子来了,脚步声很急切,走的很快。

到得南风近前,天鸣子疑惑问,“你的眼睛怎么了?”

“你也瞎了?”南风笑道。

天鸣子闻声上前,翻开了南风眼皮,随即惊呼出声,“啊?李朝宗干的?”

“我自己干的。”南风说道。

“为何?”天鸣子疑惑非常。

“你没看见李朝宗带回的那个女人?”南风问道。

“甚么女人?”天鸣子反问。

南风没有接话。

“李朝宗刚刚出门往皇宫去了,快走,现在正是时候。”天鸣子扯过锁链,为南风开解脚镣。

待得解开脚镣,天鸣子拉着南风出了石室,“你可得告诉她,此事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南风点了点头。

天鸣子闻言长出了一口粗气,“那你之前应许我的,还作准吗?”

“作准。”南风再度点头。

天鸣子闻言如释重负,见南风行走不便,干脆将其背起,快步上得台阶。

外面是什么情形南风看不到了,他只能感受到和风扑面,呼吸顺畅了许多。

踏地的震动过后,耳畔是呼呼的风声,不消问,天鸣子施出了身法,带着他凌空逃离。

“我的东西呢?”南风问道。

“法印被师叔毁了,那枚丹药被李朝宗得了,剑在我这儿,但我忘了给你带出来了。”天鸣子说道。

南风没有再问,他也只是随口一问,瞎了之后要那些东西也没什么用处了。

或许是现南风情绪低落,天鸣子竟然反过来安慰他,“你夫人现在是北药王,有她在,定能治好你的伤。”

“我要不要与你说声谢谢?”南风笑问。

天鸣子尴尬的笑了两声,“不用不用,若是想谢,就再与我一卷天书吧。”

“想得美。”南风撇嘴。

天鸣子唯恐南风生气反悔,亦不敢还口,背着他向北飞掠,出城之后自城外林中折向西山。

一炷香之后,天鸣子敛气落地,将其放下,周围隐约有腐臭气息,应该已经到了城西乱葬岗。

天鸣子将南风带到一块青石旁,指引他坐下,“你可不能言而无信。”

“诸葛婵娟在哪儿?”南风问道。

“我哪知道,她只是让我将你带到这里,”天鸣子言罢,高喊了两声诸葛姑娘,却并不见有人应答。

“我身中剧毒,还等她前来给我解毒,不会诓你的,你快口述与我。”天鸣子急不可待。

南风想了想,点头答应,“我说你写。”

南风口述给天鸣子的是第七和第九片龟甲的译文,第七片龟甲原本属于太清宗,第九片属于玉清宗,这两片龟甲的龟裂纹路他先前都曾经给了吕平川,对于自己所持有的这些龟甲,给过谁,给过几片,给的是内容还是龟裂他记得非常清楚,大方赠与的同时必须确保送出去的天书不能被人收集凑齐。

“就这些?”在天鸣子的印象当中天书应该是非常玄奥繁琐的,但南风口述的译文不过几十字。

“就这些。”南风正色点头。

天鸣子半信半疑,将那写有译文的符纸小心收好,“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既然是不情之请,就不要说了。”南风说道。

天鸣子干咳两声,还是说了,“他日你若是杀上太清宗,可否不与我为难?”

“除非你不露面,不然我不会放过你。”南风沉声说道。

天鸣子闻言好生尴尬,为了掩饰尴尬,又开始呼喊诸葛姑娘。

“人呢?”天鸣子好生焦急。

南风刚想接话,天鸣子如释重负,“来了,来了。”

前一刻还是如释重负,后一刻就是疑惑忧虑,“这是谁呀?”

“什么情况?”南风站了起来。

“你的夜枭来了,但上面载的不是诸葛姑娘,而是另外一个女子。”天鸣子说道。

天鸣子言罢,不等南风问,又道,“是个消瘦的黑衣女子。”

南风点了点头,来的应该是元安宁。

不多时,上空传来了元安宁的声音,“南风。”

南风尚未答话,天鸣子抢先喊道,“诸葛姑娘呢?”

“她不会来了,”元安宁说道,“解药在你身边的青石下。”

天鸣子闻言急忙翻动南风先前坐的那块青石,果真现一个瓷瓶,“怎么藏在这里,也不怕碎了。”

可能是担心周围有埋伏,八爷一直自半空盘旋,见南风始终不曾上来,便冲其咕咕的叫了两声。

天鸣子见状,抓着南风的双腋奋力托送,“我好人做到底,再送你一程。”

南风升空之后,八爷俯冲接住,转而振翅飞高。

“你的眼睛怎么了?”元安宁关切的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诸葛婵娟呢?”

“这……”元安宁叹气摇头,“一言难尽,我本无心……嗯?”

“怎么了?”南风疑惑问道。

“有只偌大飞禽自后面疾追赶。”元安宁说道。

“什么飞禽?负载的是何人?”南风急切追问。

“是只白鹤,”元安宁说到此处便没了下文,等了片刻方才说道,“背上载的貌似是一只猿猴……”

第三百七十八章 追兵在后

“猴子?”南风好生疑惑,“什么猴子?”

元安宁定睛细看,“是只白头猿猴。”

不得视物着实不便,南风只能再问,“那猴子是冲着我们来的?”

元安宁点了点头,点头过后见南风没有反应,这才想起他不得视物,“是的,那猿猴一直在拍打骑乘的那只白鹤,眼下离我们有五里左右。”

“甚么表情?”南风再问。

“七分急切,三分恼怒。”元安宁说道。

猴子性子都急,不然也不会有猴急一说,那猴子有恼怒神情,说明来者不善,但仔细想过,却不记得曾经得罪过这类畜生,再一想,猛然想起一事,“那白鹤的羽毛可有缺失?”

“很是齐整。”元安宁说道,言罢,问计,“如何应对?”

且不管对方是什么来意,眼下最明智的作法就是避开,急切的思虑过后,南风快问道,“天鸣子现在何处?”

“正在东行回返。”元安宁说道。

南风闻言眉头再皱,他问天鸣子的在哪儿是想借用他的画符器物,八爷载了他和元安宁,定然飞不过那白鹤,要想逃脱只能灌输灵气给八爷,而他此时穴道被封,想要使用灵气,必须作法冲开穴道才行。

但天鸣子此时正在往东走,若是回去追他,就会与那骑乘白鹤的猴子走个碰头。

“何方妖孽?!”东方传来了天鸣子的高声叱问。

天鸣子是见到猴子随口一喊,还是故意拦住猴子为他争取离开的时间不得而知,不过天鸣子的这一嗓子的确将猴子引了下去。

“那猿猴冲着天鸣子去了。”元安宁说道。

南风没有立刻接话,先前天鸣子是趁李朝宗往皇宫请御医时将他背出来的,若是李朝宗现他逃走了,很快就能追来,不能回头,得赶紧跑。

打定主意,便拍了拍八爷的后背,“快些离开。”

话音刚落,东方就传来了天鸣子惊慌的叫声,“好个妖孽,如此放肆。”

“那猿猴正在抓挠天鸣子,”元安宁回头张望,“那猿猴气呈深紫,天鸣子不是它的对手。”

“太玄?”南风皱眉大皱。

“东方又飞来一只白鹤,上面是个身穿蓝袍裹着头巾的年轻女子,”元安宁及时告之,“此人骑乘的白鹤毛羽不全,多有斑秃。”

南风闻言立刻知道来人是谁,“是蓝灵儿。”

此时天鸣子正在惨叫惊呼,不消问,先前那一声妖孽激怒了那只猴子,猴子此时正在疯狂的攻击他。

南风不得调驭灵气,耳目便不灵光,确切的说是耳朵不灵光,因为眼睛已经瞎掉了,但元安宁有灵气修为,听的较远,“那女子喊那猿猴为白伯伯。”

“祸事了,定是她请来他帮手,”南风急问元安宁,“八爷伤势如何?”

“诸葛姑娘临走之前已经医好了它。”元安宁言罢,叹了口气。

“八爷,再快点儿。”南风再度催促,转而冲元安宁问道,“胖子去请你,事先是不是没告诉诸葛婵娟?”

“嗯,此事也怪我虑事……”

“跟你没关系,这个醋坛子,不对,简直是个醋缸。”南风好生无奈。

“诸葛姑娘非常挂牵你,这么说她是不……”

南风再度打断了元安宁的话头,“我比你了解她。”

见南风面露无奈和不悦,元安宁也不便寻根究底,而南风自然也不会将之前诸葛婵娟灌他辣水一事告诉元安宁,良药苦口只是世俗认知,实则真正的好药并不难喝,那银壶里的液体辛辣无比,肯定不是治病的药水,这是诸葛婵娟心里有气,顺便儿报复他。

元安宁原本还在愁如何向南风解释诸葛婵娟的拂袖离去,见他自己猜到了,也就省了这一环节,“你与后面那女子因何结仇?”

“知道她为什么包着头吗?”南风随口问道。

“嗯?”元安宁哪能知道。

“当日我派八爷送你去玉璧,我留在凤鸣山前等它回来,遭到……”

“此事我亦有耳闻。”元安宁打断了南风的话头。

“八爷回来之后,蓝灵儿骑乘白鹤拦截狙杀于它,待我抽身出来,就虏了她,将她剃成了秃子。”南风说道。

元安宁闻言哭笑不得,“你为何喜欢剃人头?”

解气二字尚未出口,元安宁就急切说道,“她们舍了天鸣子,来追赶我们了。”

南风闻言心中一凛,“距离?”

元安宁目测估算,“不足二十里。”

南风此前曾经与蓝灵儿各乘坐骑自空中追逐过,知道白鹤的飞行度,八爷比白鹤要略快一些,若是只负载一人,对方自然追不上,但眼下八爷载了他和元安宁,二十里的距离对方很快就能赶上。

“上空有没有云彩?”南风问道。

元安宁摇了摇头,“今日有风,万里晴空。”

南风本来还寄希望于飞进云层甩脱对手,眼下这条路也走不通了,急思过后又问,“胖子在哪儿?”

元安宁说道,“原本与我在一起,昨夜来了两名宝生寺的僧人,他随那两名僧人去了。”

元安宁言罢,又道,“我们本以为天鸣子便是行事,也会是夜里,未曾想他会在白天带你出来,正德临走时与我约定日落之前回来,眼下想必还在宝生寺。”

南风没有再问,宝生寺是中土佛教四大名寺之一,当日东魏佛光寺往盂县邀请胖子前去坐禅,宝生寺还曾经派人过去拦截,若是换做平常时候,胖子自然不会应邀前往宝生寺,此番前去想必也是为了营救他,一旦天鸣子没有将他带出来,胖子就可能蛊惑宝生寺的僧人前往长安救人,这家伙顶了个菩萨的名头,他说的话,那群和尚自然会视为圣谕法旨。

“我身上还有几件暗器,”元安宁说道,“但是火器之前用光了。”

“容我想想。”南风皱眉思虑。

若是只剃光了蓝灵儿的头也就罢了,关键是蓝灵儿的爷爷还被诸葛婵娟给毒死了,当时他是在场的,还是八爷抛的尸,这笔账自然会算在他的头上,一旦被抓住,肯定没命了。

蓝灵儿曾经说过她的白鹤是她姑奶奶送她的,蓝灵儿的姑奶奶是瀛洲的散仙,那只白鹤自然产自东海瀛洲。此番出现的那只白头猴子骑的也是白鹤,这就说明那只猴子也是来自瀛洲。

天庭亦有律法,神仙是不能肆意插手凡间事物的,包括下界的散仙,林蓝平的妹子,也就是蓝灵儿的姑奶奶是东海散仙,地仙是没资格滞留人间的,散仙通常是天仙以上品阶,自然也不能插手凡间事物,自己不得出手,只能假手于人,确切的说是假手于猴。

八爷曾经拔过蓝灵儿座下那只白鹤的羽毛,而今见人家请了帮手过来,知道是来寻仇的,拼命加,蓝灵儿和那猴子一时之间也追不上,只能自后面叫骂羞辱。

叫骂的只有蓝灵儿自己,那只猴子一直不曾吭声,也可能是吭了,但隔得远,他听不到。

骂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话,按理说南风应该生气才对,但遭到蓝灵儿谩骂过后,他反倒轻松了几分,蓝灵儿一直在羞辱他,骂他胆小如鼠,说他欺软怕硬,却只字未提林蓝平一事,根据她的语气来看,好像并不知道他林蓝平已经躺尸了。

仔细想来也有可能,当日他往八通镖局寻仇时蓝灵儿并不在那里,据镖局的头目交代,那时候蓝灵儿正在白鹤山庄养伤,说是养伤,说白了就是找地方躲着,等头长长。

白鹤山庄就在东海之滨,瀛洲就在东海,蓝灵儿极有可能顺道儿跑去跟她姑奶奶告状去了。

不同品阶的仙人有强弱不同的法术,想要俯览乾坤,洞察万物,非大罗金仙不可,蓝灵儿的姑奶奶自然没那么高的修为,可能并不知道林蓝平已经死了,派了猴子出来,或许只是因为耐不住蓝灵儿的死缠硬磨。

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蓝灵儿没求动自己的姑奶奶,却跟那猴子关系不错,直接请了猴子出来。

“还有十里。”元安宁打断了南风的思绪。

南风点了点头,眼下有三条路可以选择,一是让八爷载了元安宁先走,他留下来,任凭对方处置,若是对方不知道林蓝平是被诸葛婵娟下了毒之后又被八爷给摔死的,那挨上一顿也就过去了,大不了也被剃成秃子,反正现在也没多长,再短点儿也无所谓,但这个办法有个很大的弊端,那就是万一人家知道林蓝平的死跟他有关,那就完蛋了。

第二个办法就是与对方周旋,趁机拿住蓝灵儿来要挟猴子,但弊端是他穴道被封,又不得视物,元安宁想杀伤蓝灵儿倒是有可能,想拿住她,难度很大。

还有最后一个办法,确切的说是第二个办法的变通,那就是拼着挨打,与那猴子纠缠,被封的是哪几处穴道他是知道的,届时可趁着与猴子纠缠时,在挨打的同时让猴子帮他将穴道解开。

“还有五里。”元安宁好生焦急。

此时八爷已经开始侧翼翻转,不消问,是想借助下方的山势甩脱对方。

“那猴子有多大?”南风问道,目前来看也只有第三个办法可行,但前提得确定那猴子的个头儿,万一是个庞然大物,一拳下来可能就被打晕了。

“不是猴子,是猿猴。”元安宁纠正。

南风点了点头,猿猴比寻常猴子要大,但也不是很大,跟人差不多。

躲避追赶的同时,南风将自己的计策说与元安宁知道,由他缠住猴子,元安宁设法拿住蓝灵儿。

元安宁只能应承下来,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八爷负重,一连串的躲闪之后,还是被对方追上,在距八爷还有十丈远近时,那白头猴子纵身跃出,跳到了八爷背上。

不等站稳便展开了攻击,南风本来还惦记着趁机解开穴道,令他没想到的是这猴子并不是出拳出掌,而是劈头盖脸的胡乱抓挠……

第三百七十九章 白头泼猴

南风打架很不守规矩,今天终于遇到一个比他还不守规矩的,那猴子就如同撒泼的村妇一般,尖声厉叫,疯狂抓挠,叫的刺耳,抓的猛烈。

察觉到左脸挨了一爪子,抬手遮挡,头上又挨了一记,刚想护头,胳膊又被咬了一口。

休说南风不得视物,便是双目完好,也定然无法招架,这猴子的动作太快,如同狂风暴雨,若是双目完好,定会眼花缭乱。

猴子到得八爷背上,八爷又增负重,飞的更低。为了甩掉那猴子,八爷干脆敛翅冲入林下,自林间低飞,大量树枝迎面刮来,倒是不曾把猴子刮掉,却把南风给刮落下去。

好在下方是蓬松的野草,高度又低,摔了几个跟头之后也就停了下来。

刚刚坐起,猴子就冲了过来,挨过一爪之后,南风捂脸平躺,任凭那猴子胡乱抓挠,他被封的穴道分为两条经脉,得分两步解穴,先解前胸太乙,再解后背神堂。

现实与想象总是有一定距离的,躺倒之后,那猴子并没有踩踏捶打,而是继续抓挠,抓的布条乱飞,衣不蔽体。

眼见猴子不干正事儿,南风只能设法激怒它,开始蹬踢抓挠,若是人类的太玄高手,这般胡抓乱踹定然不得奏效,但猴子终究是猴子,修为再高也还是猴子,一不留神,被南风抓住了尾巴。

抓住了自然就不会松手了,那猴子挣了一挣,不得脱身,转身过来咬他,南风有感,冲着它的面门抓了一把。

这一把抓了个正着,猴子吃痛,尖叫一声纵身跃开,南风抓握不紧,被它抽回了尾巴。

猴子是最记仇的动物,比人都记仇,抓别人可以,别人抓它可不行,吃亏之后愤怒尖叫,再度扑来。

南风蜷缩双腿,弯曲双臂,如同刺猬一般抵御反抗,只留下太乙穴所在部位,引诱猴子来攻。

猴子冲突两次,抓了两把,没有重伤南风,便不解恨,定睛细看,终于现破绽。

南风等待的是猴子的拳脚,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人家没起脚也没出拳,而是扔了块石头过来,这石头夹杂了灵气,便是没有棱角也险些将南风打的吐血。

好在这亏也没白吃,总算点上了太乙穴。

接下来只需击中后背神堂,经络就能恢复通畅,就在南风蜷身翻滚之际,上空传来了蓝灵儿的呼喊,“白伯伯,快来帮我。”

随后只听得几声嗖嗖的声响,不消说,这是猴子上树了。

“嘎。”八爷负痛唳叫。

“白爷爷,就是它欺负慧儿的,追上它,拔它的毛。”上空传来了蓝灵儿的叫喊。

猴子的尖叫声和白鹤的唳鸣往北去了,听声音,当是猴子骑着白鹤去追赶八爷了。

“呀,”上空传来了蓝灵儿的惊叫,“白伯伯把你抓瞎了呀!”

南风尚未接话,上空又传来蓝灵儿的声音,“哼,这就是报应,该,活该,打死你都不解气。”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想报仇冲我来。”南风喊道。

“哼,想得美,等会儿再回来收拾你。”蓝灵儿的声音逐渐远去,“白伯伯,我来帮你截它。”

上空的战况南风看不到,便是看不到,却仍然能够听到,八爷不时出负痛的唳叫,想必是被那猴子扯掉了羽毛。

“快走,别管我。”南风高声呼喊,八爷是想带他一起走,所以才会自附近盘旋,若是它有心离开,那两只白鹤追它不上。

南风喊罢,无人回应,但听声音,八爷并没有抽身,而是继续载着元安宁与蓝灵儿和那猴子周旋。

不得视物,便不知道具体情形,只能根据八爷不时传来的负痛声判断出八爷一直在吃亏。

“快走。”南风再度高喊。

南风喊罢,元安宁出了一声闷哼,不消问,这是分神之下受到了攻击。

闷哼之后,不远处传来了树枝折断的声音,随即又有类似的声音,再之后就是连续掌掴的声音,“让你暗器,让你暗器。”

与此同时,上空又一次传来了八爷的叫声。

南风根据声响知道元安宁已经被那猴子和蓝灵儿拿住,便再度冲八爷喊道,“八爷,快走。”

之前八爷之所以一直不走,乃是因为负载着元安宁,在它看来还有可能将南风带走,而今元安宁也被人拿住了,希望破灭,便不再犹豫,振翅向西飞去。

“别让它跑了。”蓝灵儿在呼喊。

那猴子叽叽喳喳的应着,乘着白鹤自后面穷追猛赶。

“哼,你还敢瞪我?”东方五丈外又传来了掌掴的声音。

“日你娘的,有种冲我来。”南风吼道,元安宁是前朝公主,虽然落难了,心气儿却高,如何受得了蓝灵儿如此羞辱。

“没有教养,粗鄙下流。”蓝灵儿骂道,言罢,又道,“还看我?你还看我?!”

随即就是短刀出鞘的声音。

南风闻声亡魂大冒,“你想干什么?”

“哼,现在好看多了。”蓝灵儿的声音。

“你还笑?”蓝灵儿恼羞成怒,“我让你笑,我让你笑”

“还是比你的长。”元安宁冷声接话。

直至此刻南风方才明白蓝灵儿做了什么,这家伙自己成了秃子,见别人头长就气堵,先前定是割断了元安宁的长。

“别以为你少了一只手我就会手下留情,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割下你的舌头。”蓝灵儿恐吓。

元安宁话不多,也不与蓝灵儿做无谓的争执。

此时北方不远处传来了八爷的叫声,八爷先前是往西飞的,此时到了北边,这说明它并没有飞远,而是想留在附近寻找机会,但那猴子骑着白鹤一直穷追不舍,白鹤是追它不上,但猴子有太玄修为,能飞掠好远,几声负痛唳叫之后,八爷终于耐受不住,往西飞走。

在猴子尾随追赶的这段时间,蓝灵儿捡起树枝过来戳点南风,确定他失去了灵气修为之后,彻底放下心来,“这就是惹我的下场。”

“跟你有个屁关系?”南风骂道。

蓝灵儿并不知道南风为什么会失去修为,也不知道他的眼睛早就瞎了,只当这一切都是猴子干的,听他这般说,便接口道,“怎么跟我没关系,白猿是我叫来的。”

“算了吧你呀,没有你姑奶奶,你连狗都叫不来一条,”南风不耐的问道,“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本姑娘还没有想好,哼。”蓝灵儿得意冷哼。

“你是猪啊,总是哼哼。”南风嘲讽。

“你都瞎了还不老实?”不远处传来了蓝灵儿踱步的脚步声,不消问,这是在想怎么折腾他。

半柱香之后,上空传来了白鹤唳鸣,落地的声响说明猴子跳了下来。

这只猴子虽然修为很高,却仍然不会说话,落地之后唧唧吱吱的闹动静。

蓝灵儿貌似能够听懂猴子的言语,“别着急,我在想怎么处置他们。”

猴子又唧唧。

蓝灵儿又道,“咱们已经晚了,也不差这几个时辰了。”

南风没有公冶长的本事,也没与猴子长时间相处,自然听不懂它唧唧的什么,他只能听懂蓝灵儿的话,“不能啊,你不知道啊白伯伯,这个人很记仇的,若是放了他,他一定会寻我报仇,还是把他们杀了吧。”

听她这般说,猴子显得很焦急,快的说了句什么。

蓝灵儿没有立刻接话,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她犹豫,那猴子又开始唧唧喳喳,可能还在比划着什么,但南风看不到。

蓝灵儿接话道,“放心吧,姑奶奶最疼我了,回去之后她若是责怪你,我给你挡着,对了,有了。”

略作停顿之后,蓝灵儿坏笑道,“你不让我杀他,我又怕他寻仇,不如这样,正好咱们也要回去,顺路将他们带着,自东海寻个小岛,将他们放在那里,这个办法好吧?”

猴子又唧唧。

蓝灵儿又道,“真的不能放,就这么定了,走走走,快回去,免得那讨厌的夜猫子再折回来。”

猴子拗不过蓝灵儿,只得拎着南风跳到白鹤背上,蓝灵儿挟了元安宁骑乘另外一只。

随后很长一段时间耳畔只有呼呼的风声,约莫过了三个时辰,风中出现了咸湿气息,一炷香之后,听到了海浪声。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事到如今只能任人摆布。

又过了半个时辰,蓝灵儿说话了,“不成,不成,这里山清水秀,可不能让他们在这里享福。”

东海貌似有很多岛屿,半柱香之后,蓝灵儿又说话了,“不成啊白伯伯,这里有大树,万一他们做了舟船逃走怎么办,再寻一个吧。”

猴子说的什么听不懂,只能听懂蓝灵儿说什么,又过了片刻,蓝灵儿又道,“这个好,这个好,就放在这儿。”

猴子唧唧,蓝灵儿接话,“哼,他们可以抓鱼吃呀,饿不死的。”

猴子可能是偷跑出来帮忙的,也担心弄出人命回去不好交代,就想寻个环境较好的岛屿安置二人,但蓝灵儿不肯,专挑环境恶劣的。

二人前前后后转悠了好几个时辰也没寻到中意的。

“白伯伯,这是哪儿啊?”蓝灵儿问道。

猴子接话。

“啊,不会吧,迷路了呀。”蓝灵儿慌了。

猴子再接话。

蓝灵儿说道,“那就前面那个吧,快些送过去快些走。”

不多时,猴子拎着南风落地,踩踏实地之后,元安宁跑过来搀扶,“小心,前面是悬崖。”

“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你们好自为之吧。”蓝灵儿的声音。

南风低声冲元安宁说道,“不碍事的,待我运功冲开风门至阳二穴,心经就可连通,届时双目就可复明。”

元安宁闻言疑惑皱眉,不明白南风为何有此一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蓝灵儿冷哼一声,“想的倒美,白伯伯,把他神堂也封了,让他瞎上一辈子。”

那猴子闻言纵身上前,自南风神堂穴用力一戳,转而唧唧喳喳的催着蓝灵儿上路。

蓝灵儿乘上白鹤,好生得意,“这就是得罪本小姐的下场,慧儿,咱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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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 东海孤岛

蓝灵儿言罢,乘着白鹤升空飞走。

“乌云很厚,当是要下雨了,寻处避雨吧。”元安宁说道。

“现在是什么时辰?”南风问道。

元安宁抬头看了看天,不见星辰,只能大致揣度,“应该是三更前后。”。

“这处海岛有多大,周围是什么情况?”南风又问。

“方圆十几里,先寻处安顿下来。”元安宁拉着南风离开了悬崖。

南风看不到周围的情况,只能根据脚下传来的感觉判断出二人所在区域山势陡峭,乱石嶙峋,此外,岛上的树木貌似不多,行走之时很少碰触到树叶和野草。

不得视物,行走之时难免落脚不稳,磕磕绊绊,勉强走出几十步,元安宁停了下来,“前面更加难走,我背你一程吧。”

南风摇了摇头,“我背你。”

元安宁皱眉侧目,南风随即解释道,“我先前故意引诱他们封我神堂,实则是利用她们解开穴道。”

元安宁闻言恍然大悟,摇头说道,“你双目有疾,不得……”

“我是瞎了,不是患了眼疾,”南风打断了元安宁的话头,转而冲其摆了摆手,“来吧,我背你,你为我指点方位。”

元安宁站立未动。

南风等了片刻,不见元安宁有动静,便再度催促,“来吧,我能掠出五里左右,自五里内寻处平坦区域。”

“这……这……”元安宁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道,“这处岛屿没有我说的那般大,南北不足两里,东西只有一里左右。”

南风点了点头,元安宁先前之所以不告诉他实情,是不想让他担心,十几里的岛屿和一两里的岛屿有着天壤之别,大岛的环境往往比较好,岛上可能有更多的草木和动物,而小岛环境往往比较恶劣。

见南风面色凝重,元安宁宽慰道,“岛上有不少水鸟小兽,还有青草和一些灌木。”

南风又点了点头,元安宁说的应该是实情,但一个一两里的岛屿,还有一处陡峭的山峰,扣除这座山峰,也没多少平坦区域。

“西南方向有片草地,距此处约有八十……”

“我自己拿捏不准方位,上来。”南风打断了元安宁的话头。

元安宁知道南风说的是实情,便走到他的身后,南风有感,背起元安宁纵身跃起。

凌空之后,元安宁及时指点高度和方位,片刻过后,南风落到了元安宁先前所说的那片草地上。

恢复了修为之后,听觉亦回归敏锐,能够清楚的听到有一些小动物受惊跑走。

“这里不安全,应该有大型野兽。”南风说道。

“何以见得?”元安宁环视左右。

“如果这里很安全,动物不会如此警觉。”南风说道。

元安宁刚想接话,天上落下了雨点儿,开始下雨了。

“你留在这里,我去周围看一下。”元安宁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小心。”

岛屿很小,很快元安宁就回来了,“南面近水处有处山洞,可供栖身。”

“岛上有没有食肉野兽?”南风问道。

“不曾见到,”元安宁摇了摇头,“那处山洞是空的,快走吧,衣服都湿透了。”

雨越下雨大,南风只得随着元安宁去到那处山洞,自山洞里说话有回音,说明这处山洞不是很小,呼吸闻嗅,也闻不到野兽的臊气。

元安宁知道南风想了解所出环境,便主动告知,“洞口呈圆形,不甚规则,洞深五丈左右,深处较为宽敞,洞内不见兽骨和秽物。”

南风点了点头,张开双臂,触摸左右石壁,摸罢石壁,蹲下身再摸地面,摸到地面之后眉头大皱,“地面很光滑,说明经常受到摩擦。”

“这里近水,当是海浪。”元安宁说道,言罢,又道,“先自这里歇息一晚,明天再寻别处栖身。”

“岛上还有别的山洞吗?”南风问道。

元安宁摇了摇头,“没有了。”

南风没有再说话。

元安宁过来扶他,“里面干燥,去那里坐下。”

南风摆了摆手,“到我身后。”

元安宁虽然不明所以,却如言做了,南风抬起右手,延出灵气,以灵气感知上下左右和前方,灵气如同延长的手臂,将周围情况大致探明。

“走吧。”南风迈步先行,在毁掉双目之前他就猜到失去双眼会多有不便,却没想到会这般不便。

刚走两步,南风忽然想起一事,“岛上可有水源?”

“有,山腰处有处三丈见方的石坑水潭,清澈见底,我尝过,是淡水。”元安宁说道。

南风再度点头,倘若岛上没有淡水,就得出去以灵气击凿石坑趁着下雨储纳雨水。

山洞有五丈多深,但南风并未走到尽头,到得中途干燥处就停了下来,摸索着坐下。

“感觉如何?”元安宁坐到了南风对面。

“我说感觉很好你也不信呀,”南风笑道,“真是过意不去,连累了你。”

“你的眼睛……”

“我说过了,瞎了,”南风打断了元安宁的话头,转而将先前的一干经历简略说与元安宁知道。

元安宁听罢没有立刻接话,沉默良久方才开口,“若是换成是我,也会做同样的事情,只是不能似你这般果断决然。”

“我是没办法才那么干的,不过至少我还活着,”南风缓缓点头,“我本来就居无定所,住在哪儿都是一样,只是害了你,身在此处,不知何日才能脱困。”

“不用担心我。”元安宁说道。

南风没有再说话。

见南风闭目不语,元安宁便宽慰道,“正德回去不见我们,定会查找你我的下落,天鸣子曾经见到过蓝灵儿和那猿猴,只要正德寻到他,就能知道我们被蓝灵儿挟持。”

“话是这样说,但蓝灵儿先前与那猴子说的话你应该也听到了,言下之意是他们迷路了,就算是胖子找到她,她也不见得能够找回这里了。”南风笑道。

南风说的是对自己不利的情况,但脸上的笑容却不是苦笑或强颜欢笑,见他这般,元安宁好生疑惑,“你貌似并不希望她找到我们?”

“有个大美人陪着,我巴不得他们一辈子都别找到我。”南风苦中作乐。

元安宁自然知道南风在说笑,“究竟为何?”

南风抬手擦去额头流向伤处的雨水,转而将林蓝平一事简略说出,随后说道,“她早晚都会知道她爷爷是怎么死的,届时怕是会带着猴子回来取我性命,迷路了好,找不到我了。”

元安宁没有接话,此事兼具利弊,他们二人身在何处只有蓝灵儿和那猿猴知道,而今蓝灵儿和猴子迷路了,就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里了。

“东海类似的小岛多不多?”南风问道。

“如星辰密布,数不胜数。”元安宁说道。

南风笑了笑,转而说道,“你也不需过分忧心,天无绝人之路,我有天书在手,迟早会带你脱困。”

元安宁欲言又止,犹豫片刻出言说道,“先父已经入土为安,眼下我也没有亟待处理的事情,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南风问道,不知为何元安宁今天说话总是吞吞吐吐。

“我本无离间破坏之心,却总是令得诸葛姑娘心怀芥蒂。”元安宁说道。

南风笑了笑,这次是苦笑,其实诸葛婵娟醋意大也没什么不对,在乎一个人自然会紧张,没有人能做到完全自律,若不紧张守护,离失去也就不远了,只能说诸葛婵娟守护的方法不是非常巧妙,却不能说她有什么过错。

都说瓜田李下,而今二人是不折不扣的瓜田李下,不但是瓜田李下还是孤男寡女,不但是孤男寡女还是独处一“室”,这次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见南风情绪低落,元安宁便轻声安慰,“诸葛姑娘精擅岐黄之术,四海九州也多有玄妙灵药,你的眼疾总有一天能够治愈。”

南风仍然没有接话,他先前之所以能够在危急关头果断的毁去双目,固然是为了丢车保帅,但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心里有底,他十八岁便晋身紫气洞渊,且一人独占六卷天书,得道飞升是早晚的事情,一旦得到飞升,自然能够再见光明。

但眼下有这样一个问题,那就是参详天书需要时间,修行也需要时间,便是再努力,天赋再高,十年八年之内也无望得道飞升,而今距他重回太清只剩下五年多的时间,若是在此之前不得医好眼睛,重回太清就是自寻死路。

此外,一旦得道飞升,就无法插手凡间事物,故此,想要为天元子正名报仇,必须在飞升之前进行。

不飞升就是瞎子,想瞎着眼睛对抗玄清玄净和一干太清高手简直是痴人说梦,痴心妄想。

若是机缘巧合之下提前飞升,也就无法干涉凡间事物。

这是一个死结。

时间一到,必须按时赴约,当然,不去也可以,先行隐忍,待得时机成熟再去,但如此一来就成了言而无信,那可是约定日期郑重挑战,不同于闲话扯皮,可以撒谎耍赖。

实则耍赖也不是不成,只要最后赢了就成,但做人不能那样,定下了日期,死都要去,若是因为自己有困难而爽约,就是永远的污点,会永远遭人诟病。

隐忍与卑鄙往往只有一线之隔,在隐忍的时候若是做了卑贱的事情,哪怕日后翻身,也只是个卑鄙小人,卧薪尝胆之人便是再度为王,也永远洗不清当初携妻侍仇,尝粪讨好的下贱。

五年之内必须脱困,能治好双目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也要晋身太玄,往太清宗与仇人玉石俱焚,这才是真正的男儿血性。

“口渴不曾,我出去掬水与你解渴?”元安宁打断了南风思绪。

南风摇了摇头,“你身上可有兵刃暗器?”

“短刀被蓝灵儿搜了去,还有一支百花针。”元安宁答道,言罢,问道,“你担心此处是野兽的巢穴?”

南风点了点头,“我双目失明,虽有灵气修为却不得精准施展。”

元安宁想了想,说道,“近水处有不少鹅卵石,我出去捡回一些,若是兽群回巢,也可做暗器使用。”

元安宁言罢,站起来转身欲行。

“别去了。”南风皱眉侧目。

“嗯?”元安宁疑惑回头。

“来不及了,它已经进来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异种水虺

元安宁站在南风对面,不曾正对洞口,听得南风言语,歪身急顾,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什么?”南风低声询问,与此同时缓慢站起。

“是一条大蛇。”元安宁低声说道,山洞的主人貌似已经闻嗅到生人气息,便不曾立刻进来,而是自洞口警惕闻嗅。

“是蛇蟒还是龙蛟?”南风问道,大蛇是个很宽泛的称谓,细分可分为龙,蛟,蛇,蟒,而这四大类又可以细分为诸多小类。

“头大如斗,通体雪白,无足无角,颌下有须。”元安宁轻轻迈步,来到南风一侧。

便是元安宁脚步很轻,亦被山洞主人察觉,立刻缩回了探入洞口的巨大头颅,引颈出了嘶哑的叫声,那叫声由吐气声和嗓音混杂而成,酷似牛哞。

“应该是水虺。”南风根据元安宁的描述及其叫声判断出了此物的身份,水虺不是龙,也不是蛟,更不是蟒,此物是一种罕见的剧毒蛇类,寿命很长,能长的很大。之所以不能完全确定是因为水虺通常为黑色,白色的水虺极为少见。

“如何应对?”元安宁拿出了百花针,那水虺此时正在洞外焦躁蜿蜒,不时出嘶哑的示威声。

“有血腥气,此物很可能有伤在身。”南风说道。

元安宁闻言暗暗叫苦,不管是人还是异类,受伤之后都会变的很是暴躁,二人时运不佳,偏偏在这时候占据了它的巢穴。

“多大个头?”南风低声问道。

元安宁歪头看了一眼,“一抱粗细,体长三丈左右。”

南风点了点头,这种体形在蛟龙之中算是很小的,但对于蛇类来说,已经算很大的了。

都说人老成精,异类活的年头长了也会生出智慧,想及此处,南风冲元安宁低声说道,“收起暗器。”

“嗯?”元安宁不明所以。

“它对咱们可能会有用处,尽量不要伤它。”南风说道。

点头过后,元安宁收起了百花针。

“跟着我。”南风散出灵气,谨慎的向外挪移,与此同时开口说道,“我们走,我们走……”

异类终究是异类,便是生出智慧也不如人类那般聪明,说的太过复杂那水虺可能听不懂,故此南风力求言语直白,此外,异类本能感官比人类要敏锐的多,他散出灵气乃是为了展示实力,让那水虺不要轻举妄动。

看不到也有看不到的好处,蛇类的样子可算不上赏心悦目,由于看不到那水虺的样子,南风便不无谓分神,只是打起精神,缓慢向外挪移。

那水虺见二人向外移动,频频引颈嘶叫,偶尔探头示威。

南风一直重复着‘我们走’,与此同时向外挪移,并不因为那水虺的恐吓示威而迟滞耽搁,但移动之时也不曾加快度,随着距离的临近,血腥气越浓重,这说明这条水虺真的受伤了,任何的异动都可能令其冲二人起攻击。

实则水虺虽然体形巨大,他却并不胆怯畏惧,便是没有兵刃在手,洞渊紫气亦能重创乃至震毙对手,之所以这般谨慎,是为了以后打算,倘若能与这水虺结为朋友,他日就可凭借它的驮负离开此处。

“伤处位于颈下两尺,兵器不曾拔出,似是一根长矛。”元安宁低声说道。

水虺本就处在暴怒的边缘,元安宁的说话声彻底激怒了它,长颈探出,急噬猛咬。

水虺体形巨大,移动之时声响亦大,南风闻声辩位,急出双掌,灵气延出,抵御攻击。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水虺被南风所充盈灵气撞出了洞口。

一击得手,南风并未追击,而是继续说着‘我们走’,紧贴山洞石壁往外挪移。

攻击受挫,水虺越焦躁,愤怒嘶叫,蛇口大张,一股粘稠的黄色毒液疾喷而出。

元安宁唯恐南风躲闪不及,急忙探手将其后拽三尺,堪堪躲过那股剧毒毒液。

眼见二人躲开,水虺蛇尾急摆,横抽猛扫。

南风听到异响,再度出手,将那急扫而至的巨尾击回。

与人相处的初期,一味的显示诚意表达善意并不明智,在对方尝试欺辱得寸进尺之时,必须给予强硬回击,只有这样,对方才能明白你的善意是真正的善意,而不是实力不足之下所显露的懦弱,所谓不打不成交,说的也正是这个道理,不打,对方就不知道你的厉害,不知道你的厉害,谁会跟你交朋友,只会欺负你。

三番受挫,水虺不再轻举妄动,但也不曾走远,仍然停留在洞口嘶叫示威。

眼见水虺不再进攻,南风便伸手拉着元安宁缓慢的挪出了山洞,出得山洞之后,贴着石壁继续向左挪动。

此时外面仍在下雨,下的还很大,挪出了十几丈之后,南风停了下来,低声问道,“它在做什么?”

“还在原地盯着咱们,”元安宁低声说道,“我看仔细了,它身上插的不是长矛,而是一根竹子。”

“竹子?”南风贴着石壁蹲了下来。

“是竹子,长约一丈,折下的时间不长,呈绿色。”元安宁说道,蹲不是一个很雅观的举动,南风倒是蹲的习惯,但她不习惯,仍然贴着石壁站着。

“岛上有竹子吗?”南风抬手擦脸,他眼睛的伤势不曾愈合,雨水侵入,好生疼痛。

见他擦脸,元安宁急忙挪到上风头,俯身为他挡雨,与此同时拿出帕巾为他擦拭雨水,“岛上只有一些灌木,没有竹子。”

南风点了点头,既然这里没有竹子,那水虺伤口上插着的那根竹子就是自别处带回来的,这说明在这附近还有另外一处岛屿。

“伤它的那根竹子……”

元安宁猜到南风要问什么,不等他说完,就出言答道,“自上而下,不是意外,是人为。”

南风缓缓点头,这水虺如此巨大,鳞片自然异常坚硬,若非有灵气助力,寻常的竹子根本不可能破坏它的鳞片,由此可见,这附近不但有岛屿,岛上还有练气之人。

“它进去没有?”南风又问。

元安宁摇了摇头,“没有,它正在尝试拔掉那根竹子。”

片刻过后,元安宁又道,“那竹子所在位置它反咬不到。”

南风点了点头,有心过去帮忙,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眼下时机不到,等等再说。

海上风大,雨下的也大,当真是狂风暴雨,足足下了两个时辰雨势方才有所减缓。

在此期间,那水虺一直在尝试拔掉伤处的竹子,却始终不得成功,此时已经筋疲力尽,伏在洞口一动不动。

问明那水虺的情况,南风在元安宁的指引下独自上前。

见南风靠近,水虺勉力挺身,嘶叫戒备,元安宁指明方位,南风闪身而至,抢在水虺攻击之前触摸并拔出了那根竹子。

一击得手,立刻高高跃起,避开了水虺的噬咬,元安宁再度声,指点他落地方位。

这水虺貌似对能够凌空之人很是忌惮,攻击不成,便蜿蜒身躯,躲进了山洞。

南风落地之后小心的抚摸那根竹子,这根竹子与寻常竹子不太一样,异常坚硬,虽然在此之前那水虺多有扭动翻腾,竹子却并未折断。

触摸到末端时,现断口尖锐平滑,这表明竹子是被人以锐器削断并投掷出来攻击水虺的。

“天亮了没有?”南风将竹子递给了元安宁。

元安宁接过了那根竹子,“亮了,现在是拂晓时分。”

“去高处,看看附近有没有岛屿?”南风说道。

元安宁摇了摇头,“我昨夜看过了,没有的。”

“没有?”南风皱眉,海上不比6地,没有障碍阻挡,以元安宁的修为,两百里内的岛屿她不可能看不到,这水虺先前回来的时候还在流血,受伤的时间应该并不长。

“没有,”元安宁再度摇头,“别处多有海岛礁石,偏偏这附近一座也见不到。”

南风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岛上唯一的山洞有主儿了,二人只能另寻别处栖身,在岛屿东侧有处悬崖,那里有处避风处,元安宁就地取材,于太阳升起之前自那里搭了一处窝棚。

南风看不到,只能摸,令他没想到得是元安宁搭建的窝棚不但宽敞,还很是牢固,这自然得益于公输要术,公输要术分为土工,器械,杂器三大类,暗器只是杂器所属的一个小类,实则土工才是公输要术真正的精髓。

“难为你了。”南风说道,这些粗活儿应该男人来做的,偏偏他瞎了眼,只能委屈元安宁。

“只许你施恩于人,不准他人回报于你?”元安宁说道。

元安宁说的真诚,南风亦不得反驳,便随口问道,“你在做什么?”

“打磨器皿。”元安宁说道。

“给我,我来做。”南风伸手出去。

元安宁递过了石坯和石杵,南风接过,抚摸过后知道元安宁想做一只簋,他有灵气在身,打磨迅,一蹴而就。

“若不练气修行,你定是个很好的工匠。”元安宁笑道。

“哪有瞎眼的工匠,”南风苦中作乐,“我都想好了,出去之后我就搞个蟠旗,摆摊算卦。要不就学个乐器,沿街乞讨。”

元安宁自然知道他在说笑,便附和凑趣,“你若算卦,我就与你扛旗执蟠,你若……”

说到此处忽然现此言不妥,也就没了下文。

“接着说。”南风笑道。

元安宁没有立刻接话,沉默片刻之后深深呼吸,“你若乞讨,我愿为你捧碗引路……”

第三百八十二章 孤岛栖身

便是傻子也知道元安宁这番话里隐藏着什么,更何况南风不是傻子。

原本只是感觉有趣,想看元安宁窘,未曾想元安宁竟然鼓起勇气表明了心迹,如此一来反倒搞了他个措手不及,人家已经不想说了,非要逼人家说,而今人家说了,怎么办吧?

好在他很擅长临时应对,连愣神儿都不曾就接了话茬,“你可算了吧,哪个叫花子会带着美人乞讨?”

元安宁鼓起勇气表明了心迹,原本忐忑非常,不知南风会作何回应,听南风这般说,方才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南风既没有接受也没有明确拒绝,与此同时还用玩笑和赞美化解了即将出现的尴尬。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不加思索的做出这么完美的回应,回应如此巧妙,说明南风走了心过了脑,他并不是随口一说,而是经过快缜密的思虑。

“倘若你不是叫花子呢?”轮到元安宁笑了。

南风自然知道元安宁既是在为难他,又是在假戏真唱,便随口问道,“我如果不做叫花子,你还会为我捧碗引路吗?”

元安宁闻言峨眉微皱,“倘若你不做叫花子,还需要有人为你引路捧碗吗?”

“你感觉我需不需要?”南风反问,二人一直将主动权塞给对方,却始终无人主动做出决定。

“那得看你想不想要?”元安宁亦问。

南风此番没有立刻接话,元安宁步步紧逼,已经将他逼上绝路了,事到如今必须明确表态了。

短暂的思虑之后,南风笑道,“我倒是想要……。”

南风说到此处,元安宁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头,亦可能是南风这句话本来就没有下文,“你饿不饿?”

“饿,岛上那些叽叽喳喳的是什么,是兔子还是老鼠?”南风就坡下驴,这几个回合下来,很难判断谁胜谁负,仔细想来,貌似还是元安宁占了些许上风,不过也不能说是元安宁占了上风,因为元安宁是主动的一方,最终结果是主动得到了被动的回应。

“是一种短耳山兔。”元安宁站了起来,“我去捉两只回来。”

南风点了点头,元安宁转身去了。

元安宁走后,南风端着石簋散出灵气辨察路径,往海边走去,不多时,端了一锅海水回来。

海水是不能直接煮饭的,他取了海水是为了烧盐。

小岛虽然不大,却也不是很小,生火柴草还是有的。

就在二人忙碌饮食之际,南风听到了唰唰的摩擦声。

“那条水虺出来了。”南风冲元安宁说道。

元安宁闻言出了窝棚,向西望去,“没有往这边来,往山腰去了。”

“应该是喝水去了。”南风说道。

元安宁没有急于回来,一直在外面观望,将那水虺的行踪及时告之南风,那条水虺的确是冲着水潭去的,但它却不是前去饮水,而是潜入水潭,蛰伏其中。

等了片刻不见动静,元安宁回来了。

原本二人是想烹煮的,而今那水虺占据了水潭,取不得淡水,只能炙烤。

食物好不好吃,取决于人饿不饿,饿了什么都好吃,兔肉无甚异味,倒也可口。

昨夜经历了暴风雨,二人的衣服全湿了,穿在身上着实难受,南风也不避讳,将衣服全脱了,只穿了一条裤衩儿。

便是他看不到,元安宁也不能似他这般放肆,还是会顾及体面。

“你也脱下来晒晒吧,湿漉漉的不难受啊。”南风有些困倦了。

元安宁不接话。

“我又看不到,你怕什么?”南风说道。

元安宁仍不接话。

见她羞涩,南风就没有再说话,自草铺上躺倒,准备小睡片刻。

刚躺下不久,就听到山腰处传来了唰唰声,不消问,水虺出来了。

听那水虺游动摩擦的声响,此物离开水潭之后并没有回巢,而是向二人所在的窝棚游来。

听到异响,南风急切起身,由于起身太过突然,将元安宁吓了一跳,“呀。”

南风冲其压了压手,又指了指山腰,随后与元安宁移步走出窝棚。

此时那水虺离窝棚已经不足十丈,在二人出来之前,它已经停止了移动,自上方居高临下的观察二人。

“它在做什么?”南风问道。

“在看咱们。”元安宁说道,言罢,急切补充,“它身上的伤口不见了。”

“你看仔细了?”南风疑惑皱眉。

“当真不见了,在它前往水潭之前还在,那水潭里的水想必有疗伤生肌之效。”元安宁猜测。

南风随口说道,“若是真能疗伤,我也进去泡泡。”

二人说话之时,那水虺开始移动,但它并未往窝棚移动,而是保持了十丈左右的距离,自窝棚四周蜿蜒往复。

“它想做什么?”元安宁好生疑惑。

南风没有接话,他看不到那水虺移动的具体细节,也就无法判断水虺只是在观察,还是在挑衅。

自附近游走了片刻,水虺转身离开,但它仍然不曾回巢,而是向海边游去。

“它下海了,在向南游动。”元安宁将水虺的行踪告知南风。

“去山顶盯着它。”南风说道。

元安宁闻言,快步去往山顶,约莫半柱香之后轻身回返,“游的太远,看不到了。”

“游出了多远?”南风问道。

“至少也有五十里,之后亦不是突然消失,而是我看不清了。”元安宁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我怀疑这附近有古怪。”

“怎讲?”元安宁帮南风将岩石上的衣物翻转晾晒。

南风规整思绪,出言说道,“那只猴子原本就住在东海,对东海诸岛应该很是熟悉,但来到附近,它和蓝灵儿竟然迷路了,这是其一。再者,昨夜那水虺回来的时候伤口仍在流血,若是自很远的地方受的伤,回游时经过海水长时间的浸泡,伤口应该不会流血。故此,我猜测这岛屿附近很可能有类似于屏障或者障眼法一类的阵法。”

说到此处,南风略作停顿,转而继续说道,“东海多有仙山灵岛,其中不乏避世躲闲的仙人,他们不希望受到打扰,就可能布置阵法令外人见不到他们。”

“若是这般,他们想必能够看到我们。”元安宁说道。

南风摇了摇头,“应该不能,那条水虺居留在此已经有些时日了,他们对此物大有敌意,不然不会以竹竿伤它,若是知道它藏身在此,定会前来杀它以绝后患。”

元安宁点了点头,转而抬手上指,“而今水虺已经走了,当往那水潭查看究竟。”

南风点头同意,与元安宁去往山腰水潭。

那水潭不是很大,与寻常泉眼无甚差别,元安宁仔细查看,不见异常。

想知道水潭里的水有没有疗伤效果也很简单,一试便知,南风弯下腰掬了泉水清洗伤口,泉水触及到伤口,原本生涩疼痛的伤口顿感清凉。

“有用,我进去泡泡。”南风准备下水。

元安宁伸手拉住了他,“当心有毒液存留。”

“水虺既然知道浸泡在水里能够疗伤,自然是之前泡过,这水昨夜你还喝过,若是有毒,你早死了。”南风说道,。

见南风说的确有道理,元安宁便将他扶下水潭,水也不深,齐腰。

昨日为了引诱猴子解穴,肚皮也被抓伤了,浸泡在泉水里,疼痛立减。

“好生清凉,你也下来泡泡。”南风冲元安宁招手。

“我自外面为你把风。”元安宁摇头。

“担心我非礼你呀?”南风笑道。

元安宁闻言无奈摇头,他认识南风不是一天两天了,南风的贫嘴她也早就领教过了,不过与胖子相比,南风还算是好的,南风只是贫,胖子简直是贱。

眼见南风不止泡,还想搓,元安宁急忙制止,“这水是要喝的。”

听她这般说,南风就不搓了,“你们富贵人家都似你这么讲究吗?”

这个问题元安宁自然不会回答,而是岔开了话题,“你刚才说水虺自这里居留的时日不短了,言下之意是它原本并不住在此处?”

南风点了点头,“水虺栖息在淡水里,江河里偶尔能够看到,但它们很少进入大海。”

“那它为何选了这里栖身?”元安宁追问。

南风想了想,说道,“可能是为了渡劫化龙。”

“此言怎讲?”元安宁也有好奇之心。

南风说道,“蛇类想要脱胎化龙有三条路可走,第一条路就是熬时间,水虺原本就属异种,五百年就能成蛟,一千年就能成龙,连渡劫都免了,但前提是它们能活这么久,它们跟人一样,都是有一定寿数的,不是每一条水虺都有数百上千年的寿命,想要活的长,要么寻找吞服延年益寿的灵物,要么占据藏风聚气的灵地。”

“另外两条路是什么?”元安宁问道。

南风再度掬水洗脸,转而说道,“第二条路就是练气渡劫,活的久了,有了灵识,就能学会简单的吐纳方法,当体内灵气聚集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诱天劫,倘若能够经受天雷,就可脱胎换骨,化身成龙,不过这条路很不好走,能够经受天雷而不死的不过十之一二。”

“还有最后一条路。”元安宁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最后一条路就是过海,传说中海里有一道龙门,鱼蛇之类的动物只要越过龙门就能成龙,不过这个是我小时候道听途说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第三百八十三章 有眼无睛

听罢南风讲说,元安宁问道,“你怀疑传说中的龙门就在这附近?”

南风摇了摇头,“不好说,我只是怀疑,水虺是活在江河淡水里的,若不是为了成龙,来这里干嘛?”

元安宁点了点头,转而问道,“感觉好些了吗?”

南风抬手摸了摸胸前的抓痕,却现伤痕竟然悄然愈合,“这潭水真能治伤,”言罢,再度掬水洗眼。

“甚好,甚好,”元安宁站了起来,“你自这里多待一会儿,有些活计,我回去做完。”

“你真不进来一起泡泡?”南风笑问。

元安宁莞尔摇头,转身离去,南风总是这般,喜欢揶揄戏弄别人,但也只是说说,她若是真要下到水潭,他反倒会怕。

先前下手太狠,眼睛受损严重,总是掬水碰触难免疼痛,元安宁走后,南风干脆潜入水下,睁眼浸泡,他有灵气在身,可自水下停留很长时间。

被困孤岛,免不得与海水打交道,为了做到心中有数,南风便尽力闭气,以确定一次换气能够自水下停留多久,尝试过后,心里有了计较,若是静止不动,可自水下停留半个时辰,若是游动,时间就会大大缩短,只能勉强停留半柱香。

一个时辰之后,元安宁捧着南风的衣服来到水边,“你的眼睛?!”

“怎么了?”听得元安宁的惊呼,南风急忙抬手摸眼,一摸之下现原本损伤严重的眼睛已经回归圆滑,只是仍然看不见东西。

“这潭水当真神奇,这片刻工夫,你的眼睛竟然好了大半,若是……”

“别说这个,到底怎么了?”南风打断了元安宁的话头,元安宁先前惊呼出声,定然是看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景象。

眼见不得敷衍,元安宁只能告知真相,“你的双眼已经复原,但不知为何,只有白眼,不见黑睛。”

“哦。”南风点了点头,元安宁所说的这种情形他能想象到。

“是不是很吓人?”南风冲元安宁连连眨眼。

“你早些时候的样子才叫吓人呢。”元安宁放下衣服,“快出来吧,衣服我帮你补好了。”

“都被猴子抓烂了,你怎么补的,再说了,这里又没针线和布片。”南风问道。

元安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再度催促,“快出来吧。”

“你走吧,我得把短裤脱了。”南风笑道,且不管眼睛怎么样,至少现在不疼了。

元安宁无奈摇头,背过身去,“衣服在你右手边,你上来吧。”

南风摸索着爬出水潭,将湿透的短裤脱了,穿上了干透的衣服,先前被猴子抓烂的部位已经补好,不问可知是元安宁拆掉自己衣服上的丝线补上的。

“轮到你了,我给你把风。”南风将拧过的短裤铺展在水潭边已经被太阳晒热的岩石上。

便是南风是个瞎子,元安宁也无法彻底无视他,但她先前被蓝灵儿割去了头,又淋了一夜的雨,也的确需要洗澡,犹豫良久,最终还是褪去衣衫,进入水潭。

瞎了之后,耳朵貌似灵敏许多,南风能听到元安宁脱下衣服时尽量避免出声响,亦能听出她在水中清洗努力避免出撩水声音。

听到撩水声,便想起诸葛婵娟,诸葛婵娟曾经假借洗澡,撩水诱他,若不是胖子回来的不是时候,那晚就与诸葛婵娟成就好事了。

诸葛婵娟和元安宁都倾心于他,要说不高兴,那是撒谎,有女人喜欢自己,哪个男人会不高兴,不止是高兴,甚至还有些许得意。

不过更多的还是愁,都说最难消受美人恩,这话不假,二人对他都很好,至于灌辣椒水,那不算数,若是他能做得了主,也不介意一起娶了,但问题的关键是他倒是乐意,但诸葛婵娟和元安宁不愿意,二人心气儿都高,不可能联手合伙,本来希望就不大,二人之间还有着很深的积怨,简直是势同水火,见面不动手已经是彼此压制的结果了,想化干戈为玉帛这辈子也不用惦记了。

“唉。”想到愁恼处,南风喘了口粗气,二人都对他有意,选哪个都会伤到另外一个,而他哪个也不想伤害。

元安宁不知道他在想这些,只当他在为不得视物愁苦,“莫要伤怀,你有天书在手,重见光明是早晚的事情。”

南风闻声歪头,他从不怀疑元安宁倾心于他是有所图求,一个人若是真有图求,是不会显露图求意图的,言语更不会涉及谋求之物。

南风歪头过后,水潭传来了较为明显的水声,不消问,这是元安宁下意识的护住了某些要紧部位。

想及此处,便生出了戏弄坏心,只是不曾立刻显露实施,而是先行铺垫,说些别的事情,“你去玉璧寻到故人了吗?”

“嗯。”元安宁应该是在点头。

“故人是谁呀?”南风又问。

元安宁没有立刻答话。

“老相好?”南风笑问,他自然知道元安宁此前没有意中人。

“胡说,我曾经与你说过了,是效忠先父的一些旧部。”元安宁说道。

“你找他们干嘛,想造反?”南风又问。

元安宁又没有立刻接话。

“你不会真想复国吧,你一个女的,便是复国也做不得皇帝呀。”南风说道,早些时候他曾经与元安宁有过一次长谈,当时元安宁说的是想报仇复国。

元安宁还是没有接话,当是在考虑什么事情。

南风也没有催促,等了片刻,元安宁说道,“我还有个胞弟。”

南风有些意外,却也不是非常意外,“出事的时候你才六七岁,你弟弟岂不是更小?”

“他是先父的遗腹子。”元安宁说道。

“遗腹子?你验过了吗,可别让你爹背了黑锅。”南风笑道。

南风说的粗鄙,元安宁就没有接话,只是点了点头。

南风看不到元安宁点头,只当她没有接话,元安宁有个胞弟一事应该没几个人知道,所以元安宁才会如此谨慎。

“诶,商量个事儿呗。”南风说道。

“甚么?”元安宁问道。

“我要是帮你们复了国,你能不能别跟诸葛婵娟一般见识?”南风小心试探,诸葛婵娟和元安宁势同水火,若想化解矛盾,必须有一方让步才行。

元安宁听出了南风的话外之音,苦笑摇头,“她本就认为我与你亲近是别有用心,你若真的帮助我们,她会更加看我不起。”

听元安宁这般说,南风方才想起还有这茬儿,诸葛婵娟之所以这么讨厌元安宁,除了脾气不对路,主要原因是认为元安宁别有用心,想利用他,若是他真的帮了元安宁,诸葛婵娟会更加认为自己先前的判断是正确的,届时积怨就会更深。

“你不要主动插手,”元安宁幽幽说道,“若是确有必要,我自会厚颜求助。”

“成啊,不过我现在这个德行,也插不上手,”南风笑道,“咱们被困在这里,也不知道……”说到此处,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你弟弟在玉璧城?”

“嗯。”元安宁点了点头。

“那是是非之地呀,东魏大军正在逼近玉璧,大战在即,他们能护卫你弟弟周全?”南风急切问,此前他混在东魏军中,知道双方兵力情况,东魏明显强于西魏,不久之前他还将龙云子给拿了,现在龙云子已经跑回玉清宗猫着去了,没了龙云子的干预,西魏肯定打不过东魏。

“我临走之前已经将公输要术留给了胞弟,他们此时应该正在打造守城的各种器械。”元安宁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人与人相处,最重要的就是能够明辨是非,除了区分善意和恶意,还需要对善意和恶意的程度进行准确估量,表面上看元安宁只是应胖子邀请去长安救他,实则元安宁在答应胖子邀请时已经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不然的话她不会将公输要术留给自己的弟弟。

元安宁是西魏人,自然知道李朝宗的厉害,明知山有虎,还向虎山行,真诚如斯,勇气可嘉。

做人,心里的那杆秤得准,人家给予了十两银子的帮助,不能只领一两银子的情。

至此,气氛比较沉重了,但南风并没有放弃戏弄元安宁的打算,皱眉静坐片刻之后,猛然站起,手指南方,“不好,那条水虺回来了。”

元安宁闻声,急忙自爬出水潭,穿戴衣物。

“哈哈哈哈哈。”南风得意大笑,可惜看不到,不然一定很有趣。

“笑甚么,快走。”元安宁简单穿戴,拉着南风向东走避。

见她这般,南风方才明白水虺真的回来了,“它距我们还有多远?”

“已经上岛。”元安宁说道,言罢,“它身上有鲜血残留,想必有伤在身,定会往水潭疗伤。”

“这家伙到底去哪儿了?”南风好生疑惑。

元安宁自然不能回答他的这个问题,拉着他,自东面下山,回归窝棚。

那条水虺自行回返,往水潭疗伤,此番伤在头颈部位,元安宁看的真切,当是锐器割伤。

浸泡了一两个时辰,水虺离开水潭,回到洞穴蛰伏了下来。

二人自岛上也不守吃饭的时辰,只要不饿,便不烹煮,除了山上的兔子,海边还有一些海蚌和一些不知名的海鱼,植物亦有,要区分野菜和野草也简单,野菜的叶子通常较宽,元安宁自然不知道这些,但南风知道。

那水虺也不是每天都会离开岛屿,有时一连几天都会去,有时接连几天都在洞里猫着,也没有什么规律,不过只要它离开岛屿,都会带伤回来,有时是刺伤,有时是钝器砸伤,最多的还是锐器割伤。

水虺离开的时间也不一定,有时很长,有时很短,最短的一次间隔了一个时辰就回来了,按照水虺在水里游动的度,一个时辰顶多游出四百里,往返对折,可以估算出受到攻击的地点当在两百里内,但两百里在元安宁的目测范围内,这便证实了南风此前的猜测,这附近的确有一处二人看不到的神秘所在。

根据水虺身上的伤口判断,那里当有不少人把守。

虽然不知道水虺去那里做什么,二人却对这条水虺百折不挠的毅力好生敬佩,这家伙回回带伤回来,却并没有就此作罢,养精蓄锐之后又会跑过去挨打。

本来二人就好奇,时间越长越是好奇,但二人无有舟船,便不得前往一探究竟。

思虑过后,还得在这水虺身上想办法,得想个办法降服驯化了它……

第三百八十四章 日久生情

想要驯化禽兽,最好是在其幼年时期,朝夕相处,亲自喂食,自然就会与人亲近,但这条水虺早就成年了。

除了打小儿驯养,还有另外两个办法,一是食物诱导,二是武力驯服。

这岛上有大量短耳兔子,水虺不缺饮食,这第一条路走不通。

武力驯服倒是有可能,却有很大弊端,蛇类是很记仇的,便是无奈屈服,他日也会寻机报复,若是负载二人回游海岸时突然难,后果不堪设想。

想来想去,只能打消了驯化的念头,短时间内没有驯化这条水虺的可能,只能耐心的等待机会。

那些短耳兔子也不是一直唧唧叫嚷,大部分时间岛上都很安静,每日元安宁都会在石壁上画出一道竖痕,以此计算时间,不知不觉二人来岛上已经半个多月了。

安静的环境适合练气修行,每日大部分时间二人都在练气,上清宗几种霸道的法术大多需要晋身太玄才能施展,而晋身太玄需要吸纳大量灵气。

练气是慢功夫,贵在持恒,不可能一步登天,南风每日练气打坐,进展却异常缓慢,实则也不是进展缓慢,得龙齿天蚕脱胎换骨,而今他练气度远常人,之所以见效甚微,乃是因为晋身太玄所需灵气实在太多。

除了自行练气,南风还会指点元安宁,不止是指点,渡过天劫之后,灵气可以外延出体,探入他人经络助其修行,每隔一段时间南风就会传些灵气与元安宁,元安宁只有洞玄修为,吸纳灵气很是缓慢,得少许洞渊紫气,丹田气海就可瞬间充盈。

不知不觉,二人来岛上已经一个月了,这段时间南风的饮食起居一直是元安宁在照顾,朝夕相处,自然免不得说话交谈,都说日久生情,此言非虚,随着时间的推移,彼此的了解越来越深,关系也越来越近。

南风生性顽劣,经常戏弄元安宁,起初元安宁还有些窘,也不与他一般见识,但熟了之后便不拘谨,也会“投桃报李”的作弄他。

除了二人的关系,二人与水虺的关系很快也有了进展,一日水虺带伤回返,由于伤势过重,晕死在距潭水十几丈的山脚下,二人察觉,便合力将它送进了水潭,自那之后,水虺对二人的敌意大减,但此物终究不是人类,便是消除了敌意,与二人也不十分亲近,只是各居东南,和平相处,一时之间还做不到如邻居般融洽和睦。

二人的关系虽然很是亲近,却始终不曾有逾越礼数的举动,元安宁出身名门,自然不会与诸葛婵娟那般放肆大胆,终身大事,不肯草草。

南风也没有主动去示好,虽然眼下与元安宁在一起,但终有一日二人是要出去的,若是此时与元安宁定下终身,对诸葛婵娟如何交代。

在岛上的这段时间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可行的办法,那就是拖,一直拖,看二人谁能等到最后,谁等到最后就娶谁,若是拖上个十年八载二人仍然不离不弃,那就设法化解二人之间的矛盾,一起娶了算了。

元安宁很有才情,不但会作赋歌唱,还会吹笛作曲,水虺当日带回的那根竹子被她一分为二,较细的部分做了一根竹笛,剩下那些为南风做了根竹杖,竹杖是好听的说法,说白了就是瞎子拐。

得南风相助,两个月之后,元安宁晋身正蓝三洞。

元安宁好生高兴,但南风却不似元安宁那般欢喜,他是过来人,知道九阶练气各需要多少灵气,就算他继续传送灵气帮助元安宁吐纳练气,元安宁也没希望在今年晋身深蓝大洞。

有时候安静祥和和枯燥乏味也没有明确界限,岛上的生活很安静,但也很无聊,对一个看不见东西的瞎子来说就更加无聊了。

为了排解南风的苦闷,元安宁就会与他讲说岛上的景物,乃至一草一木的生长情况,还有那些兔子的日常以及偶尔飞过的海鸟的样貌。

除此之外,还会指点南风移动方位,养成默契,默契是一点点养成的,到得酷暑时节,南风已经能够凭借元安宁的指点,准确的判断方位,捕捉到快奔跑的兔子以及空中飞过的海鸟。

兔肉偏阴凉,吃多了会虚,且岛上的兔子也没到取之不尽的地步,到了酷暑时节,二人的饮食就以海边捕获的海鱼和各种贝类为主。

海水阳气重,鱼和贝壳阳气亦重,少吃一些也不碍事,但吃的多了,难免阳亢燥热。

便是身拥洞渊紫气,也不能完全压抑杂念冲动,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时候到了,不管男女都会有欲念生出,这是不可违逆的天性。

男为阳,阳主动。

女为阴,阴主静。

相较于女子,男人压抑欲望的难度更大,晚间免不得辗转反侧。

二人同居一室,任何细微的动静都逃不过对方的感知,元安宁自然知道南风在频频翻身,也能猜到他为何翻身。

南风虽然目不能视,耳朵却灵,能清楚的听到元安宁那刻意压制却仍显急促的呼吸声。

窝棚不大,只要南风伸手,就能触及到元安宁,实则他也很想伸手,却只是勉力忍住,此时若是伸手势必一不可收,不能放纵。

但很快心里就浮现出另外一个念头,伸手貌似也不能算是放纵,克制总得有个理由,此时此刻,有什么必要克制?

为免冲动,南风就分神去想诸葛婵娟,本来是想回忆诸葛婵娟对他的好,未曾想分神之后想的却是诸葛婵娟的上下前后,诸葛婵娟与元安宁不同,身形丰满,好生惹火,似那种身形,多被江湖中人所喜,究其根源,这类男子大多强壮,钟情野性,不惧挑战。

虽然诸葛婵娟一直诋毁元安宁,说她没前没后,实则元安宁并不似她说的那般不堪,只是较为消瘦,元安宁的这种身形多为当下的士大夫和才子文人喜欢,仔细想来,这类女子大多温良羸弱,不需金戈铁马亦能驰骋驾驭。

分神不但无效,反而火上浇油,南风忍不住想要伸手,但此事与平时的说笑打闹不同,总是有些抹不开颜面。

虽然想下手,却不好意思。

虽然不好意思,却还是想下手。

还是别下手了,怪丢脸的。

这有什么丢脸的呀,被人家拒绝了才会丢脸,只要伸手,肯定不会遭到拒绝。

要不,下手?

别犹豫了,快下手吧,娘娘们们的,一个大男人,难道还让女人主动?

可是不久之前才打定主意要拖人家的,现在下手岂不是出尔反尔?

你还真当自己是正人君子啊?在兽人谷你还冲诸葛婵娟下手了呢,再说了,你早就偷看过人家了,还记得在盂县那次吗,最不该看的都被你看过了。

貌似有道理呀。

当然有道理,还记得当日看到过什么吗,好看吗,好看就下手,早晚也得下手,快点儿。

好,下手,不过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我先试探试探,“睡了没?”

“没有。”元安宁轻声答道。

“知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南风问道,这话一出口,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耳光,太拙劣了,简直是司马昭之心。

“知道。”元安宁答道。

南风闻言窘迫顿消,他没想到元安宁会如此作答。

“接下来我该再说什么?”南风这话自己都感觉尴尬,怎么平日里脸皮那么厚,应对那么妥切,到得这时却变得这么愚笨。

“什么都不用说。”元安宁伸手过来,握住了南风的手。

元安宁伸过来的是左手,此前南风也曾拉过元安宁,但那时没有杂念,此番有了杂念,指间传来的精巧细滑瞬时令其心脏加狂跳。

就在南风紧张忐忑之际,却现元安宁在轻轻的拉他。

元安宁的主动令南风大为意外,意外的同时先前的尴尬也随之消弭,他心虚的试探竟然得到了元安宁强烈而直接的回应。

眼见南风没有立刻靠近,元安宁主动翻身,抱住了南风。

“啊。”南风好生慌乱,元安宁此时的主动与之前的婉约含蓄大相径庭,突如其来的巨大变化令他不明所以,措手不及。

见南风仍然没有动作,元安宁便继续主动,南风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的,刚张嘴,就被堵上了。

元安宁与南风同龄,同龄男女,女子懂事往往比男子早一些,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

除了激动,南风还有几分紧张和些许不安,紧张是因为没有经历过,不安是因为想到了诸葛婵娟,再不悬崖勒马可就来不及了。

旖旎的同时,南风忽然明白一个道理,谁要是以为女子在床帏之间应该羞涩拘谨那就大错特错了,不管平日里是婉约羞涩还是大方开朗,一旦动情,都会激烈非常。

“你今晚这是怎么啦?”南风有些慌乱,元安宁此时已经放开了她,听那声音当是在宽衣解带。

“我终于知道了。”元安宁答非所问。

“你知道什么了?”南风不明所以。

“我知道你与她不是夫妻,”元安宁呼吸急促,“如意郎君难觅,能者居之。”

南风闻言恍然大悟,原来元安宁之所以与他保持距离,是因为不知道他与诸葛婵娟是不是已经做了夫妻,元安宁通过他先前笨拙生硬的表现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既然他与诸葛婵娟没有夫妻之实,元安宁就没有顾忌了。

夏天穿戴较少,脱也便捷,不多时,元安宁腾出手来,越俎代庖。

“别急,别急,先等等。”南风被元安宁的激烈举动吓到了。

元安宁并不接话,亦不停手。

就在此时,南方传来了一声洪亮的叫声,气息悠长,犹如牛哞,又似鹿鸣。

“什么声音?”南风疑惑歪头。

“不去管它……”

第三百八十五章 点睛之笔

这附近除了那条水虺,再没有很大的动物,先前的叫声异常洪亮,不问可知是个大家伙,出的方向又是水虺经常前往的南方,这些时日他一直怀疑这附近隐藏着什么奇异的所在,眼下正是探寻真相的大好良机。

不过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还是先干正事儿要紧。

天气炎热,南风穿的也不多,中衣一去,就只剩下了短裤。

中衣脱的容易,但短裤去的却不顺利,元安宁两番轻拽,短裤只是不掉,腰绳早就去了,不该扯不下,定睛细看,原来是被挡住了。

就在此时,南方再度传来了叫声,此番不是一鸣即止,而是接连吼叫,那吼叫声如同人类负重之前的声助力,虽然力量充沛,却略带勉力艰难。

声音当是自百里之外,虽然相隔很远,叫声却能清晰传来。

打定主意不去管它,便不去管它,平日里每个人都是要脸的,但有些事情本身就不是要脸的事情,既然不是要脸的事情,干脆就不要脸了,担心元安宁又拽,南风干脆自己动手,将短裤去了。

刚刚去了短裤,远处又传来了一声怒吼,那怒吼声较先前的叫声高亢许多,声调也大有不同,威严暗蕴,震惊心神。

“是龙吟!”元安宁急切起身,出了窝棚。

元安宁跑了出去,也就做不得正事儿了,先前的那声龙吟也将他翻涌的气血压下不少,抓了两把没抓到遮羞之物,干脆光着出去了。

便是出去了,眼睛也看不到,“出了什么事?”

元安宁没有答话。

“什么东西在叫,真的是龙?”南风急切追问。

“稍安勿躁,稍后与你详说。”元安宁随口说道。

听元安宁这般说,南风比在窝棚里还要着急,“你就不能边看边说啊?”

“南方百里之外出现了一处奇异的所在,那是一座云雾萦绕的海岛,岛上有座很高的山峰,峰顶有处瀑布斜流西下,瀑布之水流经之处有古拙石门数道,与凤鸣山前的山门牌坊有些相似,却比凤鸣山的牌坊要大上不少,横跨南北,自西向东共有九道,西侧石门位于山脚下,最宽也最矮,越往东,石门越窄也越高,”元安宁说到此处略作喘息,转而继续说道,“那些石门的南北两侧都有大量守卫把守,负责狙杀阻拦那些逆流而上的万千鱼蛇,这些守卫衣衫褴褛,有老有少,所持兵器也不相同。”

“那声的是什么?”南风追问。

“本体当是一条红鳞巨鲤,此时正在山峰上空辗转翻腾,而今已经幻化出了红色的龙头和龙身,只是尾巴还是鱼尾。”元安宁答道,言罢又道,“那海岛山峰上的瀑布并非海岛固有,而是凭空出现,于虚空苍穹,经山顶流下,归入大海。”

南风刚想插嘴,元安宁又道,“龙门之说看来并非无中生有,此处极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龙门,那条红鳞巨鲤造化高,闯过了那九道龙门。”

趁元安宁喘息之际,南风出言问道,“水虺在哪儿?”

“原本在洞口观望,此时已经下水,往那龙门游去。”元安宁说道,言罢,继续讲说见闻,“那些守卫可能都是戴罪的囚犯,身上都拖带有一条黑色的锁链,令他们不得远离。”

“囚犯?”南风好生疑惑,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所以然,就问道,“共有多少人?”

元安宁没有答话,而是转身回到窝棚,拿了袍子出来与南风披上,这才说道,“当有百余人。”

“是何修为?”南风追问。

“他们出手之时亦有灵气出,但与我等红蓝紫气不同,尽是银白之气。”元安宁说道。

南风闻言骇然大惊,“银白乃天仙气色。”

“想必是的,”元安宁点了点头,“他们皆被锁链禁锢在一定区域,也不得饮食,若不是仙人,怎能不食而生?”

元安宁言罢,继续说道,“在那海岛的正下方有一处偌大漩涡,那些殒命的鱼蛇与从天而降的滔滔洪流尽归其中。距龙门较远的地方多有树木,南北各有几间房舍,南侧林中有一处石屋,不过三间。北侧林中隐约有一处木屋,亦是三间,除此之外岛上无有其他建筑。”

南风点了点头,转而出言问道,“那条红鲤怎么样了?”

“仍在快蜕变,此时只有尾部数尺不曾幻为龙尾,”元安宁答道。

“待其化龙飞走,海岛怕是又要隐去不见,尽快看清岛上情况,不分巨细,尽数说与我知道。”南风催促。

“那海岛约有十里见方,以瀑布为界,南侧多有松柏,北侧多有青竹,看守第一道龙门的共有二十八人,越往上看守越少,最后一道龙门处只有守卫两人。”元安宁说道。

“每一道龙门只见的间隔?”南风问道。

“九丈左右。”元安宁回答。

“海岛的地形,可有路径?”南风又问。

元安宁摇了摇头,“那海岛并非圆形,东侧如刀切斧凿一般陡峭,南北西三面树木近水,不见明显路径。”

“木屋里住的是何人?”南风问道。

这个问题元安宁自然无法解答,刚想摇头,一瞥之下却有现,“山顶站立一人,穿戴蓑衣斗笠,相距太远,不辨男女,但那人周围不见锁链,当不是戴罪囚犯。”

言罢,不等南风追问,主动说道,“此人站在瀑布南侧,当是石屋的主人。”

“那些身上的锁链有多长?”南风想要知道每一个细节。

“不尽相同,有些较长,有些较短,便是那最长的,也不过四五丈。”元安宁说道。

此时龙吟之声已经停止,不问可知那红鲤已经化龙完成,南风有感,再度催促,“趁海岛隐去之前多看几眼,日后我们可能需要登岛。”

元安宁点了点头,静下心神,仔细观察。

南风等了片刻,不见元安宁说话,便问道,“那条由红鲤幻化的赤龙仍未离去?”

“没有,还在海岛上空蜿蜒游动,呀。”元安宁突然出一声惊呼。

“怎么了?”南风追问。

“竹林木屋里的人也出来了。”元安宁答道。

南风看不到,听不全,只能干着急,刚想追问,却听得龙吟之声再度传来,与龙吟一同出现的还有滚滚雷霆。

“红为离火,归于南海,听候调用。”是老年男子的声音,此人声音虽然不大,却有灵气助威,盖过了天上轰鸣的雷声。

此人言罢,天上再度传来龙吟之声,那龙吟介乎于“嗷”和“呜”之间,是一种人类和其他动物所不能出的特殊声音。

这声龙吟如同人类的领命应是,一声过后,赤龙于雷声之声探爪攀云,升到高空,腾云驾雾,往南去了。

赤龙离开不久,元安宁深深呼吸,“龙门隐去了。”

“住在木屋里的是个什么人?”南风问道,当他询问赤龙动向时,元安宁曾经出了惊呼,想必是见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情形。

“是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女子。”元安宁说道。

“你刚才到底看到了什么?”南风疑惑追问,一个年轻女子肯定不会令元安宁感觉惊讶。

“那条红鲤化龙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滞留上空,蜿蜒等待,那身穿蓑衣的老年男子先行跃起,以右手触及赤龙左眼,只在那一瞬,赤龙左眼幽光大放,转而蜿蜒向右,那白衣女子亦凌空跃起,以右手触其右眼,那赤龙由此双目齐全,尽现灵光,至此,天雷增威,祥云环绕。”元安宁说道。

南风闻言没有立刻接话,道家历来有开光一说,开光并不局限于道家法器和随身配饰,还可开启灵慧,那一男一女极有可能是负责与新晋真龙开启灵目慧眼的仙家。

元安宁想了想,补充道,“由于离的太过遥远,那二人动作又快,我便不曾看清他们是徒手触及还是使用了某种仙家法器。”

南风仍然没有接话,转身回到了窝棚,这条路他走了好多遍了,闭着眼睛也能找回卧处。

元安宁亦随之回到窝棚,坐到了南风对面。

原本旖旎激烈的气氛此时已经消失殆尽,此时二人虽然并肩而坐,想的却不再是男女之事,而是先前奇异见闻。

片刻之后,南风开了腔,“你再好生回忆一下,那二人是徒手,还是使用了法器?”

元安宁闻言皱眉回忆,良久过后出言说道,“那蓑衣老者先出手,出手之后立刻敛气下落,由于有蓑衣遮挡,便看不清他是否收回了什么器物。那白衣女子事后倒是有个回臂抖腕的动作,却不能断定她是否收回了什么,便是使用了法器,那法器也定是很小的一件器物。”

元安宁言罢,问道,“你问这些是想……”

南风点了点头,笑道,“对,都说生花妙笔,画龙点睛,倘若真有点睛神笔,就设法将它们偷出来,给我也点上一眼。”

元安宁闻言莞尔摇头,“怕是没有的,便是有,也不能胡画乱点。”

“怎么不能,我已经瞎了,还能坏到哪儿去?再让我瞎一回?”南风笑道。

元安宁没有接话,而是伸手轻轻的握住了南风的手。

此番牵手自然不是乎欲念春情,而是温柔宽慰。

欲望是不受控制的,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也不是人所能控制的,此番旖旎欲念已经跑的远了,南风有心寻回,自脑海里试了几试,拉它不回,只能作罢。

“你再将先前见到的情形说一遍,越详细越好。”南风说道。

元安宁点了点头,自海岛的大小开始说起,再说龙门形状,又说看守的细节,当说到那年轻女子的身形和样貌时,南风陡然皱眉,“再说一遍……”

第三百八十六章 可是故人

“那白衣女子的样貌?”元安宁问道。

南风点了点头。

元安宁虽然不明所以,却仍然将那女子的身形样貌再度讲说了一遍。

听罢元安宁的讲说,南风摇了摇头,“不够详细,那女子当有多大年纪?”

“相距一百多里,当真看不真切,当在二十到四十之间,你认识那人?”元安宁问道。

南风再度摇头,“你所说的那人很像我的师娘,但我只是怀疑,却不敢确定。”

“师娘?”元安宁有些意外,“据我所知天元真人在世时并未成亲。”

“此事说来话长了,”南风歪身靠上了窝棚内侧的石壁,“我师娘姓离名落雪,本是上清宗前任掌教剑霜真人的亲传弟子,后来与我师父相识并倾心,但三宗有掌教不得通婚的规矩,为了嫁给我师父,师娘便主动放弃了上清宗掌教弟子之位,随师父前往太清宗,但不知为何,二人的婚事遭到了师公玄灵真人的反对,后来师公遇刺身亡,包括师父在内的太清众人皆认为师娘就是凶手。”

元安宁没有接话,她只能算是半个江湖中人,对江湖之事不很了解,这桩陈年旧事更是不曾听人说起过。

南风又道,“事之后师娘不知所踪,师父悲伤愧疚之下自毁双目离开了太清宗,但师父离开太清宗之后,师娘一直在暗中随行保护,不过一直到师父与林震东玉石俱焚,师娘也没有现身与他相见。”

元安宁缓缓点头,转而小心探问,“你师娘为何始终不与你师父相见?”

言罢,唯恐南风误会,急忙补充道,“我并不怀疑是她杀害了你的师公,只是不明白她为何跟随保护,却始终不与意中人相见。”

“应该与她的身份有关,”南风说道,“当年师公原本是同意二人婚事的,但不知为何忽然改变了主意,据一位故人自侍奉师公的老仆那里得来的线索来看,师娘极有可能不是真正的人类,此事师娘原本可能并不知晓,应该是在师公遇刺当晚才知道的,随后数年始终不与师父相见,可能是因为自惭形秽,也可能是在埋怨师父当年也如别人一样怀疑她。”

“你的师公既然是太清掌教,武艺应该非常高强才是,想要暗算……”

不等元安宁说完,南风就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头,“事当晚师娘曾经与师公争吵过,在其离开之后,师公遇袭身亡,是后背中掌,但前胸骨骼却多有碎裂,这正是上清宗太玄真经衍生的武功绝学气贯长虹的伤人特点,据此,太清众人就断定师娘是凶手。”

说到此处,南风略作停顿,转而又说,“师父死后,师娘爱屋及乌,一直在暗中保护了我两年多,若不是得她庇护,我早就死在太清宗那群无良道人手里了。”

二人虽然在岛上住了数月,这期间南风却很少讲说自己的过往,此番难得他开口,元安宁自然不会轻易岔开话题,只是出言应和,等他讲说下文。

“在四年前的夏末九月,师娘现身与我道别,只道要离去,却不曾说过要去哪里,自那之后,我就没有再见过她。”南风的思绪回到了四年前,那也是一个夜晚,他和胖子刚刚离开无情庵地界,逃亡东魏。

元安宁缓缓点头,幽幽叹气,“有情人不得成就眷属,终是憾事。”

南风也点了点头,“是啊,这件事情也不能说谁对谁错,平心而论,我觉得师父做的也有不妥的地方,没弄清楚真相就自毁双目。”

南风这话本来还有下文,但说到此处就停了下来,因为忽然想到天元子身拥居山修为,且多有见识,师娘也是高手,若是真有瞎眼复明之法,二人应该早就用了。

天元子当年一怒之下自毁双目,事后必定后悔,因为瞎了眼睛实在太不便利,便是寻找龟甲天书也会艰难许多,出于寻找天书赎罪太清考虑,天元子也有必要设法重见光明。

“你师娘心气亦高。”元安宁开淤导引。

“是啊,她若是不那么倔强,现身与师父说明真相,也不会留下终身遗憾了。”南风说道,当年天元子散功克敌,没有只字片语留给离落雪。

“你师娘离开时是何修为?”元安宁问道。

南风想了想,接口道,“当是居山,也可能是洞渊,先前那白衣女子凌空时出的是什么气色?”

“那二人凌空飞渡皆无气色出。”元安宁答道。

南风闻言眉头大皱,当年离落雪自太清宗暗中保护他,一直不曾被玄清等人现,正是因为离落雪能够隐藏自己的气色。

“你再好生回忆一下,那女子究竟是何……”

元安宁打断了南风的话头,“不是我记不起,而是看不清。”

“身高?”南风问道。

元安宁没有立刻回答,回忆良久无奈摇头,“罗裳皆有长摆,凌空下垂,只能看到个大概,当在五尺以上。”

南风摇了摇头,太过笼统。

元安宁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

南风闻声歪头。

“我只是猜测,你且听上一听,”元安宁坐直了身子,“当年你师父失去了双目,你师娘定然心疼非常,会不会一直在暗中寻找能与你师父恢复双目的方法?”

“自然会。”南风接话。

元安宁点头过后语接上文,“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你师娘找到了能够与你师父恢复双目的方法,只是时机尚未成熟,无法立刻施为,在等候的过程中,你师父生了意外,但你师娘为了帮你师父治伤已经走上了那条路,即便是你师父不在了,那条路她也只能继续走下去。”

南风本来是靠在石壁上的,听得元安宁言语,突然坐直,元安宁虽然只是猜测,却非常合乎情理,不管看来多么复杂的事情,动机总是非常简单的,龙门海岛上的白衣女子有为新晋真龙开通灵目慧眼的能力,而这种能力正是离落雪最希望具备的。

唯恐南风抱了太大希望,元安宁急忙降温,“我也只是猜测。”

“很有可能,”南风站了起来,自窝棚往复踱步,“我师娘的修为虽然不低,却不足以得道飞升,而她又很年轻,不可能寿数终了。但她当年与我道别时,言下之意却是再见无期,这与岛上的情况是吻合的,那龙门每时每刻都有鱼蛇冲跃,谁也不能确定何时会有真龙化生,二人负责为真龙点睛开眼,自然不能随意离开。”

“哦。”元安宁轻声应着,见南风这般兴奋,她有些后悔贸然猜测了,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不希望看到南风失望。

南风自然不知道元安宁心中在想什么,再度说道,“岛上有两处房舍,都是真实存在的石屋和木屋,而非仙台楼阁,住在那里的自然不是仙人,那女子应该是师娘。”

“倘若不是呢?”元安宁再泼冷水。

“是,自然最好,”南风坏笑,“不是,也没什么不好。”

元安宁没有追问,她已经根据南风的语气神情以及行事作风猜到他在想什么,倘若那白衣女子真是离落雪,自然会帮南风治伤,倘若不是,南风也就没了顾忌,岛上的仙人都被锁住了,没被锁住的那两个是凡人,可以设法去抢,若是打不过,就去偷。

由于太过兴奋,踱步时忘记了步数,多走一步,撞到了头。

元安宁见状急忙起身扶他坐下,“时候不早了,该安歇了。”

南风答应一声,歪身躺倒。

不过虽然躺下了,却毫无睡意,想的是如何前往那处龙门海岛。

那处海岛离此有一百多里,若是没瞎,想过去也不费事,但问题是他瞎了,若是没有元安宁跟随,去了也无甚用处。

倘若带上元安宁同行,前往那处海岛就很不容易了,眼下所在的小岛也没有很大树木,做不得载人的舟船。

思前想后,想要前往那里,唯一的希望就是那条水虺,但此物戒心极重,这都过去好几个月了,与二人仍然不很亲近,若是想与它混的熟络,怕是至少也得个三五年。

如果不去龙门海岛,也有一个办法能让离落雪知道二人的所在,当然了,前提是龙门海岛上的白衣女子真是离落雪。这个办法就是在下一条真龙出现之时,自岛上点起篝火,以火光引起她的注意。

不过这个办法弊端太多,一是万一岛上那白衣女子不是离落雪,二人就暴露了。二来如果那蓑衣老者也看到火光,离落雪想帮他便多了几分顾忌。

斟酌良久,还是设法前往龙门海岛这条路较为稳妥。

心中激动,睡意全无,但此时夜已经深了,也不便拉着元安宁说话,既然不得与元安宁说话,也就无法对龙门海岛上的情形自脑海里进行勾勒。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异响,元安宁尚未入睡,听得声响便起身外出察看。

“那条水虺回来了?”南风坐了起来。

元安宁点了点头,“对,貌似有些气恼,正在甩尾抽打散落在山洞附近的岩石。”

南风笑了笑,异类和人一样,都有喜怒哀乐,水虺今日本来是留在洞中的,眼见别人成龙成功,免不得心生羡慕,于是就急不可耐的跑过去碰运气,不问可知这家伙运气不太好,若是运气好,也不会在这里气急败坏的拿岩石撒气了。

那水虺折腾了一阵儿,就往水潭泡着去了,不消问,又受伤了。

约莫四更时分,元安宁先睡着了,南风仍然睡意全无,自脑海里运筹思虑。

元安宁只睡了两个时辰,待她起身,南风也坐了起来。

“你一直没睡?”元安宁盘挽着头。

南风点了点头,“走,带我去山洞。”

“作甚?”元安宁有些意外。

“去与它做个交易……”

第三百八十七章 朝夕相伴

“什么交易?”元安宁不甚明白。

“我想让它带咱们去那龙门岛屿。”南风说道。

元安宁闻言眉头微皱,歪头问道,“去那岛屿做什么?”

南风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元安宁没有立刻接话,沉吟片刻出言问道,“你有什么具体的打算?”

南风摇了摇头,平心而论他真没什么具体的打算,只是心存侥幸,想要过去碰碰运气。

元安宁没有支持也没有反对,想了想,说道,“所谓交易就是交换,咱们能给那水虺什么?”

“助它成龙。”南风这话说的很没底气。

元安宁没有接话,短暂的沉默过后,走出窝棚,“走吧。”

“算了,算了,再想想吧。”南风自己打了退堂鼓,元安宁问的这几个都是关键的问题,事实上他并没有真正的准备好,也没什么具体的打算。

见他这般说,元安宁转身回到窝棚,自他身边坐下,“我知道你心中苦闷,再耐心等上一段时间,下次再有真龙化生,便能看的更仔细一些,届时咱们再想办法过去,胜算也能大些。”

南风点了点头,实则元安宁早就现他眼下是在病急乱投医,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便是这般,元安宁也没有阻止反对,之所以不阻止,是因为能体谅他瞎眼之后的忧苦和郁闷。

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有鱼蛇化龙,二人只能早做准备,而所谓的准备,主要是吐纳练气,岛上除了那白衣女子,还有一位蓑衣老者,二人皆无气色显露,不得判断修为境界,只能将二人视为太玄高手,此外,在确定白衣女子就是离落雪之前,也得将此人视为对手。

凡事都要考虑到最坏的结果,而今他瞎了眼,只有晋身太玄,才有可能多出几分胜算。

但自岛上待了这么久,期间也不曾懈怠练气,但也只得了晋身太玄所需灵气的十之一二,若想晋身太玄,仍要数年等候。

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事情能够逐渐适应并习惯,但有些事情却不能,双目损毁已经半年多了,记忆中的世间万物越来越模糊,他甚至想不起太阳出的是怎样的光芒,也想不起树叶是什么颜色,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苦闷逐渐演变成了阴郁,阴郁又恶化为烦躁,总感觉心头有一股无名之火,随时都可能失控爆。

虽然心情极度恶劣,南风却从未过火,这倒不是他自我克制的功劳,而是元安宁细心安抚的结果,元安宁人如其名,心细如,平和温柔,总能细心的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并能够巧妙的安抚和缓解他心中的焦躁和烦闷。

对于元安宁的努力,南风虽然不能看在眼里,却是记在心里,这就是大家闺秀的格局和气度,哪怕他做的不对,也不会正面反驳,而是在不违逆他的前提下婉转的提醒。

也可能是酷暑缘故,这段时间南风始终感觉憋闷烦躁,元安宁的安抚只能起到缓解作用,却无法彻底消除和化解他的这种负面情绪。

眼见南风情绪异常,元安宁暗暗着急,曾数次随意自然的为南风创造机会,但南风如同未觉,并无逾礼举动。

元安宁不明所以,忐忑非常,若是不再给予和创造机会,便担心南风会误以为她与之赌气。若是继续给予机会,又当真放不下气节,抹不开颜面。

如此这般,又过了数月,到得秋冬时节。

眼见天气凉爽并没有令南风心情好转,元安宁无奈之下只能再做尝试。

南风亦是细心之人,好生敏感,便是有心暗示,也不能太过明显,不然会令其误以为是在施舍怜悯,但想要行云流水一般自然的创造机会是何其困难。

该想的元安宁都想过了,之前也试过了,此番再也没有不露声色看似自然的巧合暗示,无奈之下只能使用下策,于南风夜间辗转之际伸手拉他。

原本就是羞愧非常,忐忑万分,未曾想伸手过去,南风竟然拨开了她。

元安宁此时是何种心情只有她自己知道,但她却并未允许自己失态,而是努力压下冤屈,想要柔声说些什么,但屡次尝试,终是不能,此时此刻,一旦开口,必然落泪。

“你是公主,理应金册凤辇,南出宫门。”南风沉声说道。

元安宁是何人,焉能听不出南风的话外之音,虽然只有一句话,却有两重承诺。

一瞬间,之前所有的委屈和羞愧烟消云散,这世间没有什么比自己的付出被对方细心感受并铭记于心更令人欣慰的事情了。

便是万分感动,元安宁仍然不曾落泪,而是付之更大努力,令自己不曾失态,“多谢。”

便是她强行忍耐,这声道谢也是颤音出,言罢,急忙起身,“我去与你取水来喝。”

“嗯。”南风应声,他自然知道元安宁要出去做什么,优雅的气度和良好的修养是每个女人都崇尚并追求的,可惜的是不是每个女人都能真正做到,大部分都与天鸣子一般,画虎不成反类犬,都是假的,但总有一些是真的,元安宁就是其中之一。

一直到元安宁急切的脚步声消失,南风也没有听到她的哽咽,这自然是元安宁强忍的结果,都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话对不对,对,不过只适用于那些木讷平庸之人,只有这些人才需要很长时间去了解和现一个人的真实品行,若是聪明细心,判断和观察的时间就能大大缩短。

再者,什么才是日久,若是分居两地,交往十年也不见得能够真正了解一个人,若是朝夕相处,同居一室,互相了解的度就会大大加快。

二人自岛上已经待了大半年,他早已经确定了元安宁的品行,实则在元安宁第一次暗示时他就想冲她说这番话了,之所以没说,是因为知道这个承诺的份量太重,开弓没有回头箭,必须慎重确认,再确认。

经过慎重的考虑和多次的确认,他确认自己喜欢元安宁,也确信元安宁的真诚,所以给了元安宁一个承诺,这个承诺是她应得的,便是自己有难处,也应该自己设法处理,不能因为自己有难处就委屈别人。

而今已经给了元安宁承诺,至于自己的难处,只能慢慢设法处理,两不相负实在太难,便是这般,他也不愿辜负诸葛婵娟,元安宁已经得到了她应得的,诸葛婵娟也应该得到自己应得的。

在他落魄孤岛之际,元安宁毫无怨言体贴入微的陪伴着他,这是上天对二人的眷顾,也是对元安宁的眷顾,若是被猴子拿住的不是元安宁而是诸葛婵娟,诸葛婵娟也会做与元安宁同样的事情,尽管她可能做的没有元安宁这么好,但她内心深处一定是想做好的。

取水本该去去就回,结果元安宁去了一个时辰。

南风一直等到元安宁回来,接过她带回来的清水喝了几口,将石碗交还元安宁,道了声早些睡吧,这才睡了。

南风睡了,元安宁却睡不着,南风虽然没有很好的教养,却有着很多王侯公子没有的良善和细心,等她带水回来,喝过水才睡,是为了显示先前那句话的郑重和严肃,这看似貌不经心的举动,胜过凡夫俗子的千句甜言,万句蜜语。

次日早起,南风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随着气温转冷,烦闷渐渐消失,心情逐渐回归平静。

与南风一同郁闷的还有那条水虺,不过这家伙郁闷的时间比南风要长,眼见别人越过龙门化身真龙,而自己却屡战屡败,水虺好生受挫,回来之后一直猫在洞里,不思饮食,很少出来活动,自上次回来,便没有再去过龙门海岛。

见水虺这般,南风便有些担心,倒不是担心它绝食自尽,食物它还是吃的,只是吃的不多,他担心的是鱼蛇翻越龙门是不是有什么限制,水虺不再前往龙门海岛,是不是每年只有一条鱼蛇能够幻化成龙。

在下雪的前一天,南风的担心被证明是多余的,水虺又出去了一趟,又是皮开肉绽的回来了,这便说明那龙门一年四季都可以尝试翻越,并没有太多的限制。

下雪之后,气温骤降,元安宁将窝棚修补了一番,却仍然抵不住刺骨的寒风,无奈之下二人只能往邻居家借宿。

蛇类到了冬天都是要沉睡冬眠的,但这条水虺有些道行,便不似寻常蛇类那般睡的昏沉,见二人进来,便抬头打量。

经过将近一年的相处,水虺已经习惯了二人的存在,见进来的是他们,便重新盘绕,也不驱赶。

天气异常寒冷,但海水却不结冰,漫漫寒冬,二人多数时间都在山洞打坐练气,夜晚休息,元安宁多在靠近洞口的区域躺卧,之所以这样,当是为了一旦再有鱼蛇化龙,能够在第一时间看到龙门海岛上的情况。

虽然知道胖子找到这里的可能性很小,但被困在这里的初期,他还是多少抱着几分希望的,到得来年春天,南风不抱任何希望了,二人失踪之后,胖子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寻找他们,至今不曾找来,说明胖子已经尝试了各种方法却并未奏效。

眨眼之间又是数月,被困岛上已经一年多了,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也不知怎地,这处海岛附近一个生人也不曾见过,连灵鹤仙鸟也不曾见到一只。

这段时间南风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元安宁倒是没说类似的言语,但南风知道她也在担心挂牵,二人出事时东魏正在攻打西魏的玉璧,她的胞弟就在玉璧,那可是累卵之地,危墙之下。

夏天又来了,早在开春二人便回到了窝棚,经过南风的指导和帮助,元安宁终于晋身大洞,离居山紫气只有一步之隔。

某日深夜,南风再度被异类的吼叫声惊醒,那声音好生熟悉,又有鱼蛇成功化龙。

伸手去推元安宁,却推了个空。

“我正在看……”

第三百八十八章 亲人相见

便是心中焦急,南风也做不得什么,他只能听,却看不到。

等待的同时,南风数次想要出言询问,却都忍住了,因为那会干扰到元安宁。

除了询问,南风还想过要提醒元安宁着重观察岛上环境,最终也忍住了,元安宁知道他想要做什么,自不会将注意力放在越过龙门化身为龙的那条鱼蛇身上。

此番化龙的应该是条黑蟒,待得化龙完成,蓑衣老者命其前往北海听调。

待得滚滚雷声渐渐北逝,元安宁收回了视线,“你猜的没错,那白衣女子和蓑衣老者的手里各自执有一支笔状器物。”

言罢,不等南风接话,又道,“那女子身高五尺有半,长披肩,穿的是一身素衣罗裳。”

“那是师娘的穿戴,真是师娘。”南风既意外又不意外。

元安宁晋身大洞之后看的更远,对岛屿的观察较上次更加详实,“那蓑衣老者不曾穿鞋,手上和脚上貌似生有很长的黄毛,可能不是人类。”

南风只是听,并不接话。

元安宁继续说道,“在龙门下方有处很大的左旋漩涡,正中有一处圆形的无底深渊,当有三到五丈见方,漩涡向左急旋,吸力巨大,一旦进入岛屿西侧水域,立刻就会受到漩涡引带,若是不曾在靠近龙门的那一刹那越过最矮的那道龙门,就会被漩涡卷入深渊。”

元安宁停顿只是为了换气,并不是为了让南风接话,随即又道,“那些鱼蛇一试不成就会落入深渊,再也不得出来,水虺之所以能够全身而退,当是在上行受阻之后自第五道龙门的右侧逃出。”

南风点了点头,元安宁既然做出这样的判断,自然有其原因,可能是因为那里的地势有逃出的可能,也可能是镇守那里的人所持用的兵器与水虺曾经受到的伤势吻合。

元安宁又道,“龙门入口位于岛屿西侧,西侧区域尽数处于漩涡的引带范围,一旦进入很难摆脱,岛屿的南北两侧地势相对平缓,我们自那南北两侧登上岛屿并不困难,但很难避开那些守卫,只有自岛屿的东侧登岛才有可能,但那里的石壁非常陡峭。”

二人共同生活了一年多,朝夕相处,早有默契,元安宁知道南风还想知道什么,再度说道,“登岛和靠近岛上的两处房屋虽然困难,却也不是没有办法,难的是如何相助水虺,想要帮助水虺化龙,必须穿过那九道龙门,在诸多守卫的阻拦之下,那是不可能做到的。”

“是不可能,还是不太可能?”南风问道,想要水虺带二人前往龙门岛屿,就必须给予相应回报。

元安宁摇了摇头,“没有可能,那些守卫想必是触犯了天条来此受罚的,待得将功补过,可能就会重回天庭,若是永无出头之日,他们办差也不会如此尽心。”

南风没有立刻再问,不能给人家回报,凭什么让人家帮忙?

元安宁想了想,说道,“岛上还能收集一些草木,想载人是不能的,但攀附借力,入水泅渡应该还是可以的。”

南风点了点头,此处距龙门海岛有一百多里,虽然不近,却也不是很远,能够自己做到的事情,就不要去麻烦别人了。

“起风了,进去吧。”元安宁过来搀扶。

实则南风并不需要搀扶,元安宁自然知道这一点,而南风也没有拒绝元安宁的搀扶。

回到窝棚,元安宁又将岛上的情况详细的与南风讲说了一遍,便是自认为无关紧要的细节也不曾疏漏。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任何事情想要成功,前期都必须进行周详的计划和大量的准备。

经过数日的推敲和商议,二人制定了周详的计划,于秋后开始实施,之所以不选在水温较高的夏天而选在秋后,是因为海水的流向一年四季是不相同的,秋后前往龙门海岛是顺水。再有就是眼下岛上的草木并不多,等到秋后草木能长的更大一些。

为了让草木长的更大,二人便在干旱时取了潭水去浇灌,这些事情多是元安宁在做。

那条水虺也不知在这里待了多少年头,虽然屡战屡败,却仍然屡败屡战,当真有百折不挠的劲头儿。

随着秋后的临近,二人开始收割草木,有浇灌就有收获,由于二人精心照料,岛上的草木长的很是茂盛,原本只想借力泅渡,此番就能够考虑制作舟船了。

搓绳子南风是会的,经过多次加固之后,捆扎的小船终于能够负载二人,入水试探,也不漏水。

舟船做好之后,此番前往龙门海岛是否带上水虺再度被二人提起,若是只为登岛,二人并不需要水虺的帮助,但事成之后若想回归6地是个问题,小船经不住海水长时间的浸泡,若是能得水虺拖带,回归的时间就能大大缩短。

凡事都要做最坏的打算,但也得做最好的设想,倘若真能治好眼睛,就得立刻回归6地,而回程是需要准备饮食的。

水瓮得做几个,食物也得备一些。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北风起了,海水开始向南流动。

“你想好不曾?”元安宁为南风盘挽着头。

二人最近几天商议的都是要不要向水虺求助,此事利弊皆有,很难判断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想助它成龙是不能了,不过为它点睛倒是有希望,只是不知道不翻越龙门而点睛会有什么后果。”南风说道。

类似的话南风之前说过了,见他这般说,元安宁知道他还没想好,便说道,“不如这样,直接与它讲明,去与不去由它自己决断。”

南风点了点头,“只能这样了,你去一趟,尝试与它沟通,看它能不能明白。”

元安宁点头答应,为南风插上木簪,转身去了。

南风看不见,在岛上也不经常走动,那条水虺与元安宁更熟悉一些,由元安宁去与它说更合适。

半柱香之后,元安宁回来了,“它同意带我们登岛,也同意在事成之后带我们回内6。”

南风闻言疑惑皱眉,那水虺虽然有些道行,神智却不曾齐全,怕是还没有八爷聪明,这么短的时间元安宁是如何与它达成交易的。

见南风皱眉,元安宁猜到他心中所想,“这么繁琐的事情自然不能说与它知道,我是通过画写让它明白的。”

“倘若不曾翻越龙门,点睛怕是没什么用处。”南风说道。

“受天资所限,它此生怕是无望翻越那九道龙门了,”元安宁接口道,“据我猜测,它是想竭力冲逆,翻越五道龙门,然后开启灵目慧眼。”

“若是成功,岂不成了骡子?”南风笑道,不得尽跃九道龙门,便是点睛也不是真龙。

南风说的粗鄙,元安宁便没有接话。二人相处了这么久,她早就习惯了南风的市井痞气,南风若是说了污言秽语,她亦不批评纠正,却也不会出言附和。

“搬草给我。”南风说道,水虺既然同意了,就得准备绳索,由它驾辕拖带。

三日之后,一切准备就绪,水虺拖带小船离开了小岛。

得海水浮力,水虺拖带小船并不费力,加之又是顺风,很快就进入龙门海岛所在海域,担心受到漩涡殃及,便选择了自海岛东侧靠近。

龙门海岛之所以不被外人所见,是因为附近有障眼法一类的阵法,这阵法有可能是天成,也可能是人为,不过这些对南风没什么意义,他担心的是只有试图翻越龙门的鱼蛇才能靠近海岛,好在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解开捆扎在水虺身上的绳索,将小船固定在崖下的岩石上,南风背起元安宁,轻轻借力提气拔高,拔高之后自元安宁所指方位二度借力再度拔高,到得海岛山顶。

由于目不能视,便看不到周围的景物,耳畔只是轰鸣的水声。

“右前两丈。”元安宁自耳畔指点。

这里位于山顶,附近有两名守卫,听得元安宁指点,南风急闪移位。

“好了,不要再用灵气,放我下来。”元安宁说道。

南风闻言屈膝将元安宁放了下来。

元安宁落地伸手,拉着他自岛上快移动。

“那些守卫的修为当是受到了禁锢,没有现我们。”元安宁说道。

南风关心的不是这些,而是能否顺利见到离落雪,“这里离木屋还有多远?”

“不足百丈,前方就是竹林。”元安宁说道。

元安宁说话的同时拉着南风进入竹林,竹林里的竹子不是很密,二人自林下挪移行进。

走出几十步,元安宁突然停了下来。

由于元安宁停的非常突然,南风就知道出了意外,但周围全是轰隆的水声,干扰了听力,也无法辨察周围有什么异动。

短暂的沉默之后,元安宁歪头说道,“她现我们了。”

南风闻言心跳骤然加,急切转头,盲目左右,“师娘,是你吗?”

南风言罢,周围并无应答。

眼见无人应答,南风立刻心生忐忑,由于不曾亲眼见过这白衣女子的样貌,他便不敢确认此人就是离落雪,只是根据元安宁的描述猜测此人应该是离落雪。

就在南风暗自忐忑之际,前方五丈外传来了女子惊诧的声音,“你是南风?”

听得此人声音,南风心头巨震,“是我。”

“出了何事?”离落雪急切走近。

“师娘,我瞎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再见光明

离落雪快步走近,侧目端详,“何人所为?”

“太清宗的玄清玄净和紫光阁的李朝宗设计拿了我,又寻了一个会读心异术的外邦女子,想要窥探我记在心里的天书,无奈之下我只能自毁双目,令他们难以得逞。”南风语带颤音,不幸的经历可能会加一个人的成长,但同时也会自其心底留下永远的阴影,童年的不幸以及后期遭遇的种种阴险狡诈令他很难相信别人,但总有一些人是值得信任的,离落雪就是其中之一,而且离落雪是唯一一个他完全信任并愿意寻求帮助和依靠的人,师父死了,师娘就是最亲近的人。

“请问南风的眼睛可有复原的希望?”元安宁在旁问道。

离落雪此时正在翻捏南风眼皮,听得元安宁问话,歪头看她。

南风看不到离落雪的举动,却知道离落雪没有回答元安宁的问题是不确定她的身份,急忙说道,“师娘,这是我的……我的……”

“你们去过北面的那处小岛?”元安宁打断了南风的话头。

“是啊,我们就打那里来。”南风说道,言罢,将与蓝灵儿结怨的经过简略的说与离落雪知道。

听罢南风讲说,离落雪点了点头,转而迈步先行,“随我来。”

元安宁扶着南风自后面跟随,不多时,穿过竹林进到木屋。

房中有桌椅,南风心中忐忑,坐下之后急切问道,“师娘,我的眼睛还有救么?”

“有。”离落雪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南风闻言如释重负,有些东西只有失去了才知道是何等重要,快两年了,他一直活在黑暗之中,无时无刻不在经受着沉闷的压抑和绝望的煎熬。

“师娘,这里是什么地方……”南风话音未落,便感觉到右眼刺痛非常。

“不可乱动,”离落雪挡住了南风捂向右眼的手臂,“闭上眼睛。”

南风自然知道离落雪做了什么,他知道离落雪会这么做,却没想到她会立刻施为,右眼的剧痛异常强烈,令其不可自抑的瑟瑟抖。

“请问真人……”

离落雪抬手打断了元安宁的话头,“我早已不是道人了。”

元安宁不知道离落雪脾性,便不敢多说话。

听脚步声,离落雪当是往东屋去了,随后便是石板拖拉的声响,不多时,离落雪回来了,将什么东西放到了桌上,“需得阴阳齐全才得开启慧目天眼,稍后你们带了这坛酒去寻黄有亮,请它以阳笔开启左眼,此物好酒,必不会拒绝。”

“师娘,黄有亮就是披着蓑衣的那人?”南风问道,此时右眼的剧痛已经有所减轻,锥心的剧痛变成了刺骨的阴冷,得离落雪提醒,南风便不敢抬手揉搓,只能强行忍着。

“它并非人类。”离落雪的语气很平静。

南风点了点头,转而关切问道,“师娘,您怎么会在这里?”

离落雪没有答话。

“师娘,这几年您一直在这里?”南风又问。

离落雪仍然没有答话。

两度问离落雪皆未应声,南风便有些惶恐,不再问,而是说道,“师娘,我已经晋身紫气洞渊了。”

“哦。”离落雪随口应着。

离落雪反应如此冷淡令南风既疑惑又惶恐,在离落雪离开的时候,他所吞服的龙齿天蚕尚未起效,按理说对于他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晋身洞渊,离落雪应该感到意外才对,但离落雪却并没有表现出些许意外。

“师娘,这里是什么地方?”南风小心问。

“连通三界的东海龙门,”离落雪说道,言罢,又道,“可以睁眼了。”

此时右眼刺骨的阴寒已经变味冰凉爽利,听得离落雪的言语,南风便小心翼翼的睁开了眼睛。

眼睛睁开之后,木屋里的陈设器物立刻映入眼帘,离落雪此时正面向门口,茫然出神。歪头再看元安宁,看到的是元安宁消瘦的面孔和关切的眼神。

“如何?”元安宁好生紧张。

“能看到东西了,只是与之前不太一样。”南风低声说道。

南风言罢,离落雪在旁接口,“不得阳笔点睛,你只能看到阴属黑白二色。”

“多谢师娘。”南风站立起身,郑重道谢。

离落雪闻声转身,看了南风一眼,“此处连通三界,阳人不宜久留,早些去了吧,日后也莫要再回来。”

离落雪的声音很平静,看的出来她的情绪非常低落,究其缘由,当是“睹物思情”,看到他想起了早已死去多年的天元子。

南风本来还想问离落雪的境遇,见她这般,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桌上的那坛酒证实了他先前的猜测,离落雪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乃是为了帮助天元子重见光明,这坛埋在地下的酒,原本应该是用来引诱黄有亮为天元子治伤的。可惜的是天元子死的太早也太过突然,令离落雪苦心的安排和准备彻底失去了意义。

南风能够体谅离落雪的心情,但就这样走了,心里又有几分舍不得,“师娘,你离开之后,外面生了很多……”

离落雪摇了摇头,示意南风无需多说。

哪怕心里有一万个舍不得,也不能缠着离落雪聒噪啰嗦,愣了片刻之后,南风歪头看向元安宁,元安宁会意,冲离落雪拱手行礼,转身出门。

待元安宁出了木屋到得远处,南风再度看向离落雪,“师娘,您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离落雪没有立刻接话,沉默片刻方才说道,“天眼只能辨察妖邪,却无法判断人心真假,是真是假,还需自行判断。”

南风点头过后,歪头问道,“师娘,你怎么了?”

离落雪摇了摇头,“你师父已经驾鹤多年,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再追逆计较也无甚意义。”

南风闻言越疑惑,不知为何,离落雪今日的表现与当年与他告别时的态度有了本质的变化,当年离落雪离开时是赞同他为天元子报仇并查找真凶的,但此番却对此事表现的意兴阑珊。

就在南风暗自疑惑之际,离落雪叹了口气,“世间有无数的是是非非,有处置不完的恩恩怨怨,不可执念恩怨是非,没有什么比与有情人相守终老更重要。”

南风闻言恍然大悟,离落雪之所以态度生了变化,是因为现他有了意中人,担心他会步二人后尘,于恩怨是非之中本末倒置。

“师娘,您的恩情我会铭记于心,您多保重。”南风甩开衣摆,跪拜谢恩。

离落雪点了点头,“带上酒水,去黄有亮处,待得齐全天眼阴阳,可回去寻那岛上的白鳞水虺负载西归,宿州西北的浮云山阴麓有天坑水潭一处,内生红藕白莲一株,可助其蜕变蛟龙。”

“多谢师娘。”南风直身站起,拿起了桌上的酒坛。

“去吧,去吧……”

第三百九十章 猴子偷桃

南风心中还有诸多疑问,但离落雪情绪低落,意兴阑珊,也不便继续叨扰,只能抱着那酒坛出了木屋。

元安宁本自远处等候,见他出来,急忙快步上前,伸手搀扶。

南风微笑歪头,元安宁这才想起他已经能够视物,急忙缩手回去。

南风转身回头,只见离落雪正面对木屋北侧墙壁,那墙上挂的不是神像,亦不是天元子的画像,而是一幅太极阴阳图,此时离落雪正对着那幅太极图出神愣。

“师娘,我走了。”南风再度道别。

离落雪无有回应。\t

等了片刻,不见离落雪答话,南风只能转身西去,原路回返。

待得离木屋远了,元安宁轻声说道,“你师娘并非与你疏离,只是伤心太过,万念俱灰。”

“我知道。”南风点了点头,他本想将外面这几年生的事情告知离落雪,但离落雪并没有给他讲说的机会,而离落雪对自己所处的境遇也没有丝毫提及。

能够视物,便能从容躲过那些正在阻截冲跃龙门鱼蛇的守卫,由于天眼不曾开启,视物便不很齐全,只能看到那些守卫的衣着样貌,却无法看到他们在出招时出的灵气。

二人回到崖下时那条水虺仍在小船附近等候,元安宁以石做笔,自石壁上涂画,向水虺说明情况。

当水虺知道不得越过九道龙门点睛也无有用处时,好生气恼,异常沮丧,倒也不曾攻击二人,只是转身想要离去。

元安宁急忙喊住了它,又自石壁上画出了离落雪所说的化蛟白莲,元安宁可能没去过宿州,也不知道那浮云山究竟是怎样一处所在,只能画出天坑和水潭,再画莲花一朵,随后又画出了一条蛟龙形象。

这个在水虺的理解范围之内,它与二人在岛上相处了很久,对二人脾性已有了解,亦不怀疑二人会诓骗它,便转身回来,再度驾辕拉舟。

元安宁与它较为熟悉,捆缚绳索就由她来,在元安宁为水虺捆缚绳索时南风拿过石块将元安宁先前画写的图案尽数磨去。

准备妥当,水虺拉着二人自崖下向南行进,来到龙门海岛的南侧,如法炮制,上得崖顶,自林下往那石屋移动。

长年累月从事同样的工作,人会变的呆傻麻木,那些守卫只是木然的阻拦逆行鱼蛇,便是元安宁不小心踩落山石出声响,他们也不曾回头察看。

南风行的很快,若是这黄毛异类凶残危险,离落雪定会提前告知,她不曾警告,就说明此物已经齐全神志,不会攻击二人。

石室三间,有门无窗,门是开着的,里面无甚器物,除了一张石桌和一只石墩,再有就是地上散落的几枚桃核。

那异类不在正屋,但所穿蓑衣留在了正屋的石桌上,短暂的打量之后,南风冲元安宁做了个手势,二人悄然退后,到得三丈外,南风捡起石头扔向石门。

石头砸中石门出声响,石屋里随即传出了声响,当是有人自东屋出来。

在等那异类出来的时候,元安宁指了指南风的右眼,南风会意,闭上了双眼。

不多时,石屋门口传来了那异类的说话声,语气异常急切,“那坛子里装着什么?”

听得此物言语,南风心里有数了,按照常理主人见到生人,都会先确认对方的身份和来意,但这异类没问二人是谁,而是先问坛子里是什么,这说明这个异类是个老酒鬼。

在南风思虑时,元安宁接话回答,“酒。”

“真的?”此物虽是异类,人话说的却好,声音好生洪亮。

元安宁也不答话,而是自南风怀里拿过酒坛,拍碎了泥封。

泥封一碎,酒气外溢,醇香扑鼻,沁人心脾。

那异类闻得酒气,失态尖叫,“给我!”

“别过来,不然我摔碎它。”元安宁高举酒坛。

南风一直闭着眼,也不知道这异类是何模样,在它与元安宁说话时偷偷睁眼一瞥,此物浑身金毛,尖嘴猴腮,竟然也是个猴子,不过它与蓝灵儿先前请来的那个不同,这个不是猿猴,而是真正的猴子,确切的说是个猴精,因为寻常的猴子不会说话,更不会一身金色皮毛。

眼见元安宁要摔碎酒坛,那猴子急忙退了回去,强捺心急,“你们想要什么?”

元安宁并未直涉正题,而是出言试探,“你有什么?”

“好啊,”那猴子的语气之中满是气愤,“死王八,这次你又带了谁来戏弄我?”

二人自然不知道猴子口中的死王八是谁,不过却根据它的话外之音知道之前有人过来戏弄过它。

“我们是第一次来。”元安宁说道。

“真的?”猴子并不相信,“伸手出来。”

元安宁双手轮换,逐一伸出。

“还有你,”猴子又指南风,“说话。”

南风不明所以,疑惑问,“说什么?”

也不知道猴子是如何确认二人身份的,但猴子确实确定了二人身份,至少确定二人不是它所认为的那两个人,“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你能给我们什么?”元安宁问道。

“我也不问是谁指点你们来的,直说吧,是不是也想要桃子?”猴子急切的问道。

酒是好东西,但这东西也有个很大的毛病,那就是喝多了会上瘾,这猴子应该是深受其害,便是隔着三丈,不远处还有瀑布轰鸣,南风都能清楚的听到它吞咽口水的声响。

元安宁尚未答话,那猴子又道,“等着。”言罢,纵身跃起,往东去了。

二人急切回头,只见那猴子此时已经到得山顶,正在转头回望,“盖上,盖上,跑了酒气,便不好喝了。”

元安宁闻言急忙以衣袖盖住坛口,那猴子自山顶解下蓑衣,纵身一跃,冲进瀑布消失无踪。

“它做什么去了?”元安宁好生惊诧。

“摘桃子去了吧,”南风抬手上指,“此处连通三界,它应该是往天上去了。”

“我本想以退为进,未曾想它竟然会错了意。”元安宁有些担心,此番是来为南风治眼睛的,可不是为了换它桃子。

“那桃子既是天上的东西,定然有奇异之处。”南风说道。

元安宁便是担心,也只能等着,而今猴子已经走了,喊不回来了。

本以为猴子去去就回,未曾想足足等了半个时辰那猴子也没回来。

“你在这里等它,我下去与水虺讲明,免得等的焦心。”元安宁将酒坛还给南风。

南风点了点头,接过了酒坛。

半柱香之后,元安宁回来了,南风还在原地等候,猴子仍没回来。

“这么久不曾回来,怕是遇到了什么意外。”元安宁不无担心,那猴子所说的桃子自然是天上的仙桃,而仙桃肯定都是有主的,猴子此去说是去摘,实则是去偷。

“应该不会。”南风摇头说道,那石室里遗留有不少桃核,说明类似的事情猴子之前没少干,是个惯偷,惯偷总是比较容易得手的。

元安宁还是担心,“有传言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会不会真有……”

“应该不会。”南风打断了元安宁的话头,元安宁所说之事他也曾听说过,说是在汉朝有个樵夫进山砍柴,遇到神仙下棋,便自那观棋,得了神仙一枚枣子,便不饥饿,等到回家时方才现已经过去了好多年,亲人都老死了。

“是啊,那猴子虽然嗜酒,神智却十分齐全,应该会想到这一节。”元安宁说道。

又等了半个时辰,猴子仍然没回来,此番二人都坐不住了,看来这猴子办事儿还这不靠谱,擅离职守了这么久,若是此时有鱼蛇化龙,怕是会耽搁正事儿了。

想到鱼蛇化龙,南风忽然想起一事,“走,进屋看看。”

“怕是不妥。”元安宁摇头。

“那猴子离开时貌似是空手走的。”南风说道。

听南风这般说,元安宁明白南风想做什么,“只是不知那点睛之笔我们用得用不得。”

“试试再说。”南风心中急切,转身就走。

元安宁只能跟了上去。

正屋的地上有桃核,有些年代久远的已经黑了,南风往西屋去的时候元安宁弯腰捡了几个桃核。

西屋是一堆干草,猴子平时应该就在这里睡觉。

见元安宁打量桃核,“如果真是仙桃,地上肯定无法栽种。”

元安宁点了点头,“真是如此,无有核仁。”

南风又往东屋去,东屋有张石床,不过猴子没在这里睡觉,而是将石床用来放置杂物,上面有不少酒坛,细数当有几十个,材质各不相同,以陶土居多,也有瓷瓶。

除了酒坛,墙角还有几捆竹简,上面落满了厚厚的灰尘,拿过一卷,铺开看阅,竟然是本孟子,再看其他,亦是古代常见的书籍,这些自然是别人送它的,可能是为了让它看书增长见识,明白道理,不过这些竹简虽然老旧,扎线却都完好无损,不消问,猴子肯定没看,给猴子送书和对牛弹琴一样,只是徒劳。

无聊之下总得设法消磨时间,这猴子的爱好挺有意思,这家伙喜欢做木匠活儿,床上堆积了诸多大小不一的人偶,以猴子居多,也有身穿甲胄的天兵天将和各路神仙,眼下正在雕刻的是一匹马,类似的战马还有不少,估计在无聊时猴子会玩儿骑马打仗的游戏。

人偶太多,胡乱的堆积一处,南风也无暇逐一细看,扫了两眼就看向别处,除了这些杂物,床上还有一大一小两个盒子,都是白玉质地,打开那较大的玉盒,里面放的全是黑色的钥匙,应该是用来开启那些捆缚罪囚锁链的。

再开小玉盒,里面是一只黑色的笔状器物,之所以说是笔状器物是因为此物只是像笔的一块细长黑石,而不是真正的毛笔。

就在南风打量那细长黑石时,猴子回来了,直冲进门,见到二人私闯民宅也不计较,将手里的两个桃子向前递送,“快把酒给我……”

第三百九十一章 本相元神

寻常桃子不过拳头大小,而这猴子手里的桃子竟然比碗口还大,猴子手小,勉强抓托,桃子的色泽也不是常见的桃红色,而是白中带黄,晶莹剔透,里面的桃核隐约可见

见二人迟疑,那猴子再度递送,“快呀,再不吃,仙气散了,便没用了。”

见它这般,元安宁稳住心神,指着南风左眼说道,“实则我们此来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此番南风没有闭眼,那猴子歪头一瞥,见他左眼只有眼白,猜到他所求为何,也不多说,将手中的桃子塞给南风,转而抓起那玉盒里的细长黑石冲其左眼随手一点。

“成了。”猴子扔掉黑石阳笔,抢过元安宁怀里的酒坛,纵身一跃,跳上正屋石桌,抱着酒坛深深闻嗅,闻了再闻,只是不舍得喝。

也不知道是猴子仓促之下力道拿捏的不准,还是这阳笔点睛原本就会导致疼痛,南风此时只感觉左眼如遭火炙,又似刀割,当真是痛彻心扉。

痛也就罢了,再痛也能忍,此时南风担心的是这猴子点的太仓促,万一点偏了,岂不成了斗鸡眼。

“如何?”元安宁紧张上前。\t

“好生爽利,”南风龇牙咧嘴,言罢,反手将桃子递给元安宁一个,“快吃。”

元安宁双手接过,端详片刻摇头回递,“此物神奇,分食效力不得累积,白白的暴殄……”

南风此时已经闭着左眼在大口咬嚼了,见元安宁这般,不耐摆手,“啰嗦什么呀。”

听他这般说,元安宁便不再推让,以左手托着,用右袖擦拭。

这桃子乃天上的仙桃,担心沾染俗气失了药力,南风吃的就快,囫囵吞枣,狼吞虎咽,“别擦了,快吃。”

遭他催促,元安宁便停止擦拭,双手捧着,小心下口。

说来也怪,原本左眼疼痛非常,吃过桃子之后竟然不疼了,只是有些沙,一时之间还不敢睁眼,“这桃子怎么不甜?”

“凡夫俗子,不识仙家宝贝。”猴子鄙夷的瞥了南风一眼。

“黄真人,这桃子有何异处?”南风虚心求教。

南风本以为说的很客气了,未曾想猴子闻言竟然怒了,“甚么黄真人,谁是黄真人?”

它怒的突然,二人好生惊愕,就在此时,猴子又道,“我最讨厌的就是杂毛术士,见一个打一个,你,你是不是术士?”

术士是秦汉之前道人的称谓,这时候谁承认自己是道士就是傻子,南风闻言连连摇头,“我不是。”

“你这衣裳可有点像。”猴子上下打量南风。

“我真不是啊。”南风拒不承认,与此同时大口咬嚼。

“这酒你是不是偷喝了一些,怎么不满?”猴子疑心。

“没有没有,你也看见了,泥封都是刚刚打开的。”南风连连摇头。

“我走的这片刻工夫你没偷喝?”猴子半信半疑。

南风再度摇头,猴子说的是片刻工夫,这说明天上和人间的时间确实不对等,天上的时间比人间的时间要慢上不少。

“看你们长的也算周正,怎地这么不懂规矩,”猴子怀抱酒坛出言训斥,“这是我的住处,你们也敢乱闯?”

南风闻言陡然皱眉,这家伙得了酒水立刻翻脸,这前后的巨大变化让他不由得想起外面的那些登徒子,追求之初甜言蜜语,百般逢迎,一旦得手,立刻变了一副嘴脸。

“你挤眉弄眼的作甚?”猴子手指门口,“滚出去。”

南风左眼此时仍然不敢睁开,听得猴子逐客,急忙拉着元安宁离开石屋。

哪怕出得石屋,那猴子仍然不曾停止对二人的嘲讽,“看你们那狼狈的吃相,真是粗鄙。”

南风也不答话,一直将桃子吃了方才腾出嘴来跟它说话,“让你见笑了,这仙桃我们之前的确不曾吃过。”

“哼,走吧,莫要再让我见到你们。”猴子摆手驱赶。

南风闻言,伸手去拉元安宁,元安宁冲其使了个眼色,转而冲那猴子说道,“敢问仙家,您这桃子有何神异之处?”

元安宁说的客气,但那猴子听罢却好不乐意,黑脸瞪眼,“什么仙家?老子是神,上界的天神。”

见它这般,元安宁急忙改了称呼再问,“敢问上神,您这桃子有何益处?”

正所谓恶拳不打笑脸人,那猴子找茬不到,也不便冒然翻脸,只得说道,“你们吃的是上界的仙桃,虽不是上品,延寿百年总是能的。”

二人之所以滞留不去,为的就是确定这仙桃的用处,听得猴子讲说,南风就想道谢离开,尚未开口,那猴子又道,“若是中途被人打杀了,那就不做准了,鬼鬼祟祟,贼眉鼠目,真是可惜了那两只桃子。”

见它又想翻脸,南风急忙说道,“上神息怒,我们走了,若有机缘,再送酒水与你喝。”

“这地方岂是你们想来就来的,”猴子撇嘴挥手,“快走,快走,走得晚了,怕是忍不住打杀了你们。”

南风闻言,拉着元安宁转身急走,猴子在后面跟着叫骂,二人只是不答,到得山顶纵身而下。

猴子跟到山顶,穿回蓑衣,又指着二人叫骂,越骂越气,怕是随时都可能上来动手。

二人哪敢多待,上得小船便催促水虺往西疾行,留猴子自那山顶指天骂地。

此时南风的左眼已经不再疼痛,便小心睁眼,双眼齐睁,视物好生清晰,不但周围的景物一览无遗,连猴子的修为亦能看的一清二楚,这猴子先前是吹了大气的,这家伙并不是什么神仙,虽然行动之时没有灵气外散,却只有洞渊修为。

水虺游的快,很快就离的远了,距离一远,南风本能的定睛远眺,以求视物清晰,皱眉定睛之后,又有现,那猴子除了乎周身体外的淡淡紫气,在其头顶灵台方寸间还有一只拳头大小的黄毛猕猴。

感觉诧异,便收回视线再看元安宁,元安宁周身出的是深蓝灵气,说明了她身拥大洞修为,头顶灵台却不见额外显像,便是皱眉,亦无所见。

再看那游在前面的水虺,周身有淡红气色出,这说明此物并不会炼气之法,只是活的年头久了,有了几分道行,定睛再看,在其头顶灵台方寸之间有一条白色水虺,与那水虺一模一样,只是很是微小。

见南风左右观望,元安宁紧张关切,“可还顺意?”

“还好。”南风随口应着,转而站起身,眺望海岛另外一侧,但离落雪并未自山顶相送,受峭壁阻隔,便看不到她的气色。

不得所见,南风屈身坐下,抬手擦眼,转而看向元安宁,“我的眼睛可有异常?”

元安宁仔细看过之后摇了摇头,“没有,与之前无异,你感觉不妥?”

“有点不一样,那猴子便是没有使用灵气,我也能看出它是何种修为,”南风言罢,指了指元安宁,“你也是,你不使用灵气,我也能看到你体外萦绕着的深蓝灵气。”

元安宁闻言好生欢喜,“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天眼果然神异。”

“不止这些,我还能看到异类的元神本相。”南风说话之时屡屡定睛观察水虺,正常视物便看不到它头顶的本相元神,但定睛之后就能看到。

元安宁不知道南风在做什么,定睛只是南风自己的感觉,元安宁看到的是他不停的皱眉,天眼原本属于真龙,而今南风得了这等本领自然是好事,她原本只希望南风能够重见光明,并没有过多奢望,便是没有窥见元神的本领,她也知足了。

“莫要心急,慢慢来。”元安宁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转而说道,“先前吃下的桃子开始散出灵气,你能不能察觉到?”

元安宁闻言定神内窥,“果然,与早年服下的补气丹药有些相似,只是灵气更加充盈,弥散的也更加快。”

仙桃蕴含灵气南风并不感觉意外,但凡能够延年益寿的补药补的都是灵气。

“可要引导?”元安宁问道。

南风没有立刻接话,凝神感知片刻出言说道,“仙桃散出灵气与我们练气吸纳的灵气不甚相同,更似元气,若不引导炼化,元气就会充斥周身,延长寿命。若是加以炼化,元气就会化为灵气,归于丹田,提升修为。”

元安宁听得明白,便看着南风,由他拿主意。

南风想了想,做出了决定,“炼化。”

元安宁没有渡过天劫,不似南风那般能够随心练气,只能盘膝打坐,敛神导引。

行进之时南风一直频频回望,希望离落雪能够出现在崖顶,但离落雪并没有出现。

离落雪是否是异类,或者有异类血统,仍然不得判断。

前行两百里,龙门海岛突然消失。

眼见海岛消失,南风急忙喊住了水虺,令其调头,水虺虽然不明所以,却仍然遵从,拖带小船蜿蜒回游。

回游几十丈,龙门海岛再度出现。

见到龙门海岛,南风便令水虺再度调头。

再行几十丈,龙门海岛又看不到了。这便说明龙门海岛周围并无屏障或阵法阻隔,只是有障眼法,只需记住方位,他日还能找回来。

但茫茫大海,举目远眺,附近也不见任何参照,无奈之下只能继续西行,与此同时观望左右,寻找能够作为记号的岛屿。

又行数百里,仍然不见岛屿,南风喊住了水虺,待元安宁练气告一段落,由她与水虺交流,询问水虺能否重新找到龙门海岛,水虺只是摇头,但摇头之时亦有其他动作,最终二人看懂了水虺想表达的意思,那些跳跃龙门的鱼蛇并不是自己找来的,而是由水流送来的,至于那股异样的水流于何时何地出现,水虺表述不清。

与水虺交流过后,元安宁看向南风,不问可知是在询问他接下来的打算。

南风摇了摇头,“算了,先回去吧……”

第三百九十二章 惊涛骇浪

元安宁点了点头,转而抬手西指,授意水虺继续西行。

行不多时,太阳西下,天色逐渐暗淡下来。

水虺拖带小船向西疾游,元安宁自船上盘膝打坐,南风不需练气,不时抬头仰望苍穹,想要看那许久不曾见到的明月星辰。

可惜的是天黑之后天上并没有出现月亮和星辰,而是出现了厚重乌黑的雨云,再过片刻,开始刮风。

小船摇晃,元安宁不得静心,睁眼四顾,“这是暴风雨的前兆,得寻找安全所在躲风避雨。”

南风闻言举目远眺,回程时他一直在寻找可以当做记号的岛屿,却一直不曾有所现,夜幕笼罩下的大海茫茫沧沧,一望无际,哪里有海岛的影子。

“乌云很低,这场雨会下的很大。”元安宁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而今找不到可供歇脚的地方,着急也没用。

“那仙桃灵气充盈,散也快,不过几个时辰我已到得山前。”元安宁又道。

练气之人都将居山视为修行路上难以翻越的高山天堑,元安宁所谓到得山前是指已经积蓄到了冲击居山所需的灵气。

“眼下可不是渡劫的时候。”南风随口说道,晋身居山是要经受天劫的,好在什么时候诱天劫可以自己决定,只要收敛灵气,不送玄关,就不会诱渡劫天雷。

“你感觉如何?”元安宁递了水罐过来。

南风摇头未接,与此同时抬起右手拇指内扣,“晋身太玄所需灵气磅礴浩瀚,而今还差四成。”

“有没有希望?”元安宁皱眉问,在被困海岛之前南风就已经是紫气洞渊了,被困的这段时间他一直不曾懈怠练气,而今又得了那大补灵气的仙桃,经过这几个时辰的消化散,竟然只得了晋身太玄所需灵气的六成。

“难说,应该不够。”南风继续四顾,寻找海岛礁石。

元安宁喝了口水,将罐子盖好放置一旁,转身回来,“都说修行如登山,越往高处越是难行,当真不假。”

南风点了点头,“三十来岁的居山高手我见过,四十多岁的紫气洞渊也有,不过当下好像还没有七十岁以下的太玄,我的机缘造化已经不算低了,便是此番不能立刻晋身太玄,来年春夏也应该水到渠成了。”

二人说话的时候,乌黑浓厚的雨云越压越低,抬头上望,仿佛就在二人头顶百丈处,海风也越来越大,暴雨随时可能倾盆而下。

水虺也察觉到了危险,拖带着小船劈风斩浪疾游动,小船在海浪中上下起伏,异常颠簸,二人紧抓船舷,以免落水。

最终,二人还是未能在暴雨来临之前找到藏身之处,大雨滂沱,狂风凛冽,在这样的环境中灵气是毫无用处的,倘若落水,紫气洞渊和寻常渔人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必死无疑。

便是身处险境,元安宁也不曾似寻常妇人那般大呼小叫,而是沉着冷静,一手攀附船舷,一手持拿石瓮,排舀着落入船舱的雨水和海水。

南风自风雨中急切四顾,造船的材料多是杂草和灌木,本就不如木料结实,上浸下泡,怕是撑不了多久。

就在他暗自担心小船会不会散架之际,水虺拖带小船的绳索突然断裂,失去了水虺的拖引,小船立刻失控,自巨浪之中起伏打转。

“抓紧了。”南风高声喊道,小船此时正在快旋转,天旋地转,视物不清。

南风话音刚落,元安宁的玄铁右手已经伸了过来,紧紧的抓住了南风的手腕。

几番旋转之后,小船忽然停止打转。

惊涛骇浪之中小船自然不会自行稳住,不再旋转是因为水虺转身回援,以蛇尾卷住了小船。

见此情形,南风急忙挪到船头,接续绳索,重新套辕。

待得南风捆好绳索,水虺松开蛇尾,弓身力,再度拖带小船劈浪前行。

逃过一劫,二人皆是如释重负,元安宁拿出已经破旧不堪的帕巾为南风擦拭脸上的雨水,“好生凶险。”

南风没有接话,而是歪头看着自舟前奋力拖舟的水虺,这水虺在危急关头没有扔下二人,而是选择回来施以援手,不管这水虺回援是不是有私心在内,就算有,此举也是勇敢非常,在这种险恶的环境中它想自保都非常困难,再拖带二人,必将越危险。

元安宁循着南风视线看向水虺,“真是多亏了它。”

“堪当重任。”南风正色点头,这个世上完全没有私心的人和异类是没有的,似水虺这种肯于他人患难与共的异类已经不多见了。

二人在岛上住了快两年,这条水虺与二人并不是非常亲近,当日在兽人谷,他曾经听得一些驯兽经验,异类与人一样,品性亦有高下之分,那些见人就摇尾巴的,便是驯养出来日后也不得忠诚,谁都能领走。那些野性难驯的也不成,不念恩情,他日可能噬主,只有那些既不桀骜,与人也不亲近的幼崽才是上乘之选,虽然驯养难度会大一些,却得终生效忠。

此前他倒是不曾多想,经此一节,便生出一个念头,当设法驯服感化这条水虺,与元安宁做个坐骑。

听得南风言语,元安宁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南风想做什么,南风已经有坐骑了,这句堪当重任自然是对她而言的。

大部分人都怕水,尤其是深不见底的海水,之所以怕是因为不知道下面隐藏着什么,实则这种怕也并非毫无来由,深水之中往往藏有危险的水怪。

就在水虺勉力拖拽小船艰难行进之时,水中突然窜出一条偌大黑影,那黑影有五丈多长,体宽过丈,竟是一条长着满口獠牙的巨大怪鱼。

那怪鱼为灰青色,窜出水面之后巨口大张,冲着水虺拦腰咬去。

在那怪鱼出水的瞬间,南风就现了它,眼见它要对水虺不利,也来不及多想,随手抓过水瓮灌以灵气,奋力掷出。

二人所用水瓮是岩石打磨,很是坚硬,再灌注灵气,去势更疾,在怪鱼咬中水虺之前击中了它的脑袋。

危急之时南风施出了全力,借灵气助力,水瓮砸中怪鱼的脑袋之后直接贯穿头骨,一击毙命。

怪鱼落水,溅起大浪,水虺蜿蜒避过,也不回头,继续拖舟前行。

南风抬头看天,天上乌云仍然很是浓厚,暴雨倾盆,毫无停消征兆。

水虺虽然身躯庞大,却终有力竭之时,勉强拖出百十里,度逐渐慢了下来。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除了水虺力竭,还有一个棘手的麻烦,小船漏水了。

小船本来就是由杂草和灌木捆扎的,一旦漏水,根本无法修补,起初二人合力排水,还能勉强支撑小船不沉,最终四处漏水,二人无奈之下只能舍弃小船,四臂环抱,十指相扣,抱着水虺的脖颈腰身,随它一同自巨浪中沉浮。

便是情况万分危急,元安宁也不曾说些泄气言语,只是紧紧的抓着南风的双手,水虺腰身太粗,必须二人合力环抱,一人松手,另外一人也抱它不住。

情势固然危急,好在二人都是练气之人,不需似常人那般呼吸,只需抓住水虺冲跃海浪时快换气,其他时间都浸在水里。

由于二人是环抱贴在水虺身上,而不是趴在水虺身上,这便减少了水虺前行的阻力,水虺勉力支撑,顶风冒雨继续前行。

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水虺越游越慢,几乎无力蜿蜒凫水之际,一次换气时南风现前方海面上出现了一处黑影,那黑影隐约是艘大船轮廓,只是离的较远,看的不很清楚。

不需南风指使,水虺便主动向那黑影靠近,待得距离近了,现真是一艘舟船,而且是艘很大的渔船,足有十丈长短,竖有三桅。

大船压舱很重,吃水也深,虽然也随着海浪上下起伏,却不是非常颠簸。

水虺勉力游至渔船附近,南风松开右手,左臂反挥,先将元安宁送了上去,转而出灵气冲击海水,以此借力,跃上了甲板。

甲板上有七八个渔人正在划桨掌舵,本来还在大声呼喊,眼见二人上船,好生惊讶,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南风也不理他们,攀附船舷向下探望,只见水虺正在尝试登船,奈何力竭疲惫,几番探头终究不得攀上甲板。

见此情形,南风好生焦急,环视左右,现甲板上堆积的粗大缆绳,闪身上前,解将下来,拖着缆绳纵身跃出,下到水中将水虺拦腰捆住。

待得回到甲板,奋力拖拽,奈何水虺身躯庞大,好生沉重,便是能够催灵气助力,却耐不住甲板不堪重负,一力,脚下的甲板瞬时破碎。

“过来,把它拉上来。”南风冲那些渔人喊道。

那些渔人愣在当场,并不上前。

“我们不想杀人。”元安宁沉声说道。

这话虽然说的平和,却是恐吓,听她这般说,那些渔人只得上前帮忙拖拽缆绳。

众人合力,水虺慢慢出水,待得水虺攀上甲板,众人方才现自己拖拽的是这个么东西,吓的亡魂大冒,扔了缆绳狂嚎乱跑。

好在水虺的前半身已经上船,尾用力,勉力游上了甲板。

待得水虺上船,元安宁过去拧解捆在它身上的缆绳,南风则冲躲在桅杆后面的众人喊道,“这里谁说了算?”

没人应声。

“信不信我把你们全扔下去。”南风恐吓的很没技巧。

“我,”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战战兢兢的抬起了右手,“我是掌舵的。”

“过来,商量个事儿。”南风冲那老者招手。

那老者怕他,不敢过来,“以前是我做主,但现在不是了。”

“什么意思?”南风皱眉。

“我们遇到了海盗。”老者说道。

“海盗?”南风还是头一次听到海盗这个词儿,不过这个词儿不难理解,海里的强盗呗。

那老者连连点头。

“海盗在哪儿?”南风问道。

“在舱里。”老者说道。

“不用怕,我下去帮你们料理了。”南风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大的船,环视左右,竟然找不到入口,“入口在哪儿?”

众人闻言,纷纷伸手,指向船只正中的一座木屋。

南风闻言转身迈步,走向木屋。

“有多少海盗?”元安宁问道。

“一个。”有人答话。

“一个?”南风闻声止步,若是一群就应该是乌合之众,但一个就难说了,这群渔人都很强壮,若是此人没有几把刷子,这些人肯定不会乖乖就范。

“对,只有一个,还带了只奇怪的大鸟儿。”老者说话之时看的不是南风,而是甲板上水虺。

“哈哈。”南风闻言好生欢喜,胖子,应该是胖子。

想到此处,大步疾行,到得木屋近前伸手拉开了木门。

木门一开,一把长剑迎面刺来。

南风哪里会想到里面会有埋伏,眼见长剑刺来,心中一凛,混元神功由心而,疾后仰,堪堪避过了那要命的一剑。

此人既然偷袭,自然是敌非友,待得侧移挺身,立刻催气出掌,欺身反攻。

待得看清对手的样貌,南风眉头大皱,手掌外移,避开了那人的面门。

虽然避开了此人要害,掌风却冲掉了此人的头巾,头巾一掉,南风先是一愣,转而大笑出声,“哈哈哈,谁干的?”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先前请了猴子拿他的蓝灵儿,仇人见面,本应该分外眼红,但蓝灵儿的模样却令他按捺不住捧腹大笑,蓝灵儿衣衫褴褛,面色黢黑,头上只有很短的茬,这还不算,在头顶还有三列戒疤,一列三个,共有九个。

偷袭不成,蓝灵儿纵身跃出,长剑挥舞,连施辣手,但她修为太低,连南风衣角都碰触不到。

南风忍不住笑,只是大笑腾挪,也不还手。

蓝灵儿恼羞成怒,又劈又斩,恨不得将南风一刀两断。

见她出招狠毒,元安宁闪身而上,右手探出,抓住蓝灵儿的长剑,抖腕将其长剑就中折断。

蓝灵儿反手掷出断剑,元安宁歪头避开,再起一脚,将蓝灵儿踹倒在地。

就在此时,木屋里传来一声唳叫,一只浑身通红的怪鸟冲到了蓝灵儿近前。

南风本来就在笑,待得看清那怪鸟的模样,几乎笑岔了气,那是一只没毛儿的巨鹤,也不用问了,能干出这事儿的没别人,肯定是胖子和八爷……

第三百九十三章 回归中土

南风笑的放肆,蓝灵儿见状越羞恼,推开那白鹤,尖叫着想要上前拼命。

二人被困孤岛全是蓝灵儿之过,元安宁焉能不恨她,见她还想做困兽之斗,斜身而上,左手探出,连封蓝灵儿数处穴道。

那白鹤见蓝灵儿遇袭,急切的想要上前救助,它是飞禽,习惯了飞跃,便是没了羽毛仍然本能的扑腾翅膀,但没了羽毛自然飞不起来,只在原地蹦了蹦。

南风本来已经止住了笑,见它狼狈窘态,再度捧腹大笑,“哈哈哈哈……”

“怎么处置她们?”元安宁皱眉看向南风。

“别着急,容我想想。”南风笑道。

“还是杀了吧。”元安宁说道。

当日蓝灵儿拿住二人,也曾与猴子商议怎么处置二人,元安宁的这句‘还是杀了吧’就是蓝灵儿当日说过的一句话。

南风自然知道元安宁并不是真心想杀蓝灵儿,只是在提醒他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便笑道,“她已遁入空门,就留她性命吧。”

“你不杀我,我早晚会杀了你。”蓝灵儿歇斯底里的尖叫。

“你把我们扔在孤岛上,我还没说杀你呢,你倒反过来想杀我?”南风随口说道。

“悔不该当初,早知你杀了我爷爷,就该将你碎尸万段。”蓝灵儿失态吼叫。

“我可没杀你爷爷,这个屎盆子你别往我头上扣。”南风说的一本正经,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在往八通镖局寻仇之后又去了另外几个门派,包括林蓝平在内的那几个紫气高手都被诸葛婵娟给毒死了,蓝灵儿只要稍微察访,就能猜到此事与他有关,但蓝灵儿肯定没有证据证明人是他杀的。

“你没杀我爷爷?!”蓝灵儿半信半疑。

蓝灵儿这般语气,说明她可能直到现在也没找到林蓝平的尸体,见她这般,南风便摇了摇头,“真没有,不过你爷爷作恶多端,我是没杀他,但别人有没有杀他我就不知道啦。”

蓝灵儿不得接话,只能继续叫嚷着要杀了他。

南风被她骂的烦了,瞪眼恐吓,“闭嘴,再啰嗦个没完,让你满头都是戒疤。”

蓝灵儿领教过南风的手段,知道他说的出做得到,便是气怒也不敢骂了,却又憋不住,只能在那儿哭。

就在此时,元安宁伸手指了指船桅一侧,南风转头望去,只见一干渔人正站在那里,有心上前却又不敢。

“干嘛?”南风问道。

“吃水太深,得卸去压舱石。”掌舵的老者惊怯回答。

“那就卸呀,怎么着,还想还让我动手啊?”南风迈步上前,拎起蓝灵儿进了木屋,那木屋左侧有一条通往下面船舱的通道,其他区域当是渔人的住处,环视左右之后,将蓝灵儿放于一侧角落,那没毛儿的白鹤战战兢兢的跟了过去。

二人自木屋里喝水休息,一干渔人经通道将船舱里的石头搬出来扔进海里,蓝灵儿和那只白鹤窝在角落里一声不吭,一盏油灯悬在木屋正中随着海浪左右摇摆。

略作喘息之后,南风看向蓝灵儿,“胖子现在在哪儿?”

蓝灵儿歪头一旁,拒不回答。

“我问你答,答的好,我们就带你回去,答的不好,我们就自附近寻个海岛,把你放下去。”南风说道。

蓝灵儿怕了,“你想问什么?”

南风问,蓝灵儿答,半柱香之后南风对事情经过有了大致的了解,当日蓝灵儿将二人扔在岛上之后,又去瀛洲玩耍了几天,然后回到中土与众人一同寻找林蓝平,寻之无果只得回到白鹤山庄养伤,说是养伤,其实就是等头长长,但头还没长长,胖子就找过去了。

蓝灵儿自然不是胖子的对手,几个回合就被胖子拿住了,逼她交人。

休说蓝灵儿不想交人,就算她想交也交不出来,当日她和那猴子迷路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把南风和元安宁扔哪儿。

蓝灵儿说不知道,胖子自然不信,一把火烧了白鹤山庄,逼着蓝灵儿往海上寻找,蓝灵儿无奈之下只能带着胖子回忆寻找,却哪里找的到,东海浩瀚,海岛也多,前前后后找了大半年,也没见到二人人影儿。

在这期间,蓝灵儿也曾想过将胖子引到瀛洲去,但胖子虽然看似憨傻,却并非无有心机,料定她不会将二人放在那风景秀丽鹤飞猿啼的仙岛上,到了附近就调头,也不往岛上去。

后来又找了一段时间,蓝灵儿为了脱困,便咬定二人就被关在瀛洲某处,并由猴子看守,在外面转悠了许久,胖子早已疲惫不堪,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带着元安宁去了瀛洲。

这一去自然没有好果子吃,被猴子一顿痛殴,但令猴子和蓝灵儿没想到的是胖子虽然修为不高,挨打的功夫却好生了得,竟然被他给冲了出来。

见他跑,二人就追,未曾想胖子还有厉害的招数,趁二人大意,扔出铁锤将猴子砸下白鹤,转而调头回来,又把她给掳走了。

胖子吃了亏,上了当,憋了一肚子的火儿,于是蓝灵儿就倒霉了,严刑逼供,不说就剃头,还不说就点戒疤,头也剃了,疤也点了,蓝灵儿也招了,眼瞅着蓝灵儿是真的把二人给弄丢了,胖子险些气疯,便寻了个海岛,将蓝灵儿也给扔那儿了。

担心她骑着白鹤跑了,就授意八爷把白鹤的羽毛给拔了,这事儿八爷倒是乐意干,它跟白鹤是老冤家了,哪里还会手下留情,拔了个干干净净。

蓝灵儿说到此节是咬牙切齿的,这也是立场不同,实则站在胖子的角度来说,他已经手下留情了,没有杀了那白鹤,待得白鹤长出羽毛,蓝灵儿就能离开海岛了。

剃头点戒疤是在两个月之前,随后胖子便乘着八爷走了,是回了中土,还是仍然在海上寻找,蓝灵儿就不晓得了。

听罢蓝灵儿讲说,南风皱眉不语,他和元安宁被困的这段时间胖子一直在奔波寻找,感动自不必说,但只有胖子在寻找二人,期间诸葛婵娟并未参与,这令他多少有些失落,也不知是自己越行越远,还是诸葛婵娟远行越远,总之二人之间的距离是越来越大了。

便是卸了压舱石,渔船仍然吃水很深,担心渔船翻覆,那掌舵的老者便过来商议能否将水虺放在水中拖带,南风心情不好,怒目瞪眼,把他给骂跑了。

“你也不用太过忧心,正德寻我们不到,终会回去的。”元安宁低声安抚。

南风无奈点头,大海茫茫,二人也没有能够飞翔的坐骑,便是有心寻找胖子也无法实施。

人都有好奇心,蓝灵儿也有,她也知道不该与南风说话,却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你的眼睛是被谁治好的?”

“那个神仙叫什么来着?”南风歪头看向元安宁。

元安宁知道他又在耍诈,既不拆台,也不接话。

南风挠了挠头,“叫什么我没记住,总之是个很厉害的神仙,好像叫什么大帝。”

南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蓝灵儿倒也信了,此事也没必要纠结细节,便歪头一旁,不再言语。

二人登船不久,外面的风势就开始减弱,半个时辰之后雨也停了,乌云散去,星辰显现。

南风回到甲板,仰头上望,快两年不曾见到月亮和星辰了,瞎眼之后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沉闷的压抑,此时想起还后怕不已。

“英雄,你们要往何处去呀?”掌舵的老者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只要靠岸就成。”南风随口说道,这些年四处奔走,他已经能够根据别人的口音大致判断出对方是哪里人,不出意外的话这些渔人应该来自东魏沿海。

掌舵老者听他这般说,放心不少,一声吆喝,升帆划桨,全西行。

此时那水虺已经恢复了些许精神,正盘绕身躯,于右舷栖身。

就在南风再度抬头仰望苍穹之时,元安宁离开船舱,到他身侧,“渔船打鱼总不会出海太远,用不了多久就该靠岸了,靠岸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南风闻言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水虺。

“去往浮云山之后呢?”元安宁又问。

南风没有立刻接话,他被困海岛已经快两年了,这段时间外面生了什么事情他一无所知,情况不明,也就无从决定去处。

短暂的沉吟过后,南风说道,“先助你渡劫入紫,再与你去一趟玉璧。”

元安宁轻轻点头,转而说道,“秋夜寒冷,进去吧。”

“你先进去吧,我想再看看海上的夜色。”南风说道。

元安宁没有接话,站立一旁,安静陪伴。

半个时辰之后,星月黯淡,南风与元安宁回到船舱,此时二人身上的衣服仍是湿的,但眼下也没有衣物可供二人更换,只能忍着。

黎明时分,隐约能够看到前方的6地,在距6地还有百十里处,南风命渔船改道西南,这里位于河口处,南岸就是梁国,绕不了多少路,顺便将蓝灵儿送过去。

到得江畔树林,蓝灵儿带着白鹤下了船,狼狈逃走,南风和胖子已经成了她的梦魇,当真是避之犹恐不及。

渔船调头北上,回归东魏。

二人并未跟随渔人前往码头,而是在中途使用身法离船登岸,水虺也蜿蜒下船,那些渔人见这几个要命的祖宗终于走了,疯狂划桨,逃也似的跑掉了。

“终于回来了。”元安宁环顾左右,感慨伤怀。

“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南风郑重道谢。

元安宁微笑摇头,“若不是还有牵挂,一直住在那里倒也不坏。”

“还不坏呢,吃兔子吃的我都想吐,走走走,找个地方先吃上一顿……”

第三百九十四章 癸未三龙

“莫急,我先与它交代一声。”元安宁指了指浮在水里的水虺。

“快去。”南风摆了摆手。

元安宁去水边与水虺沟通,南风往西走了走,自树下解手,解手时现远处有成熟的野果,撒完尿就跑过去摘。

不多时,元安宁回来了,“它不愿在这里等候,想跟随我们前往浮云山。”

“怎么跟?咱们也不能一直在水边走。”野果又酸又涩,南风却不舍得扔,酸涩也是一种滋味儿。

元安宁摇了摇头,“那倒不用,它能闻嗅到我们的气味。”

“那行吧,走走走,”南风提气拔高,往西北移动。

元安宁乃大洞修为,提气加倒也不慢,只是不能似南风那般凌空飞渡。

辰时,二人到得一处海滨城池,每个人都得吃盐,沿海产盐的地方都很富庶,虽然只是一处县城,却比内地的州城还大,人来人往,好生繁华。

二人衣衫褴褛,走在街上不时遭人白眼,当务之急是买衣服,繁华的城池有卖成衣的,南风问明路径,带着元安宁往那里去。

“我们没有银钱。”元安宁低声提醒。

“谁说没有?”南风抬起了右手,手里抓着好几个钱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偷的。

偷盗历来被人所不齿,但南风从来就不以君子的标准来正身自律,元安宁早就知道他有诸多劣习,见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找到卖衣裳的铺子,蓬头垢面的进去,意气风的出来,里面有更衣处,买了直接换上,里外一身儿新,好生舒服。

“你那旧衣已经不堪穿着了。”元安宁指着南风手里的包袱。

“我是怕水虺闻不到咱们的气息儿。”南风将包袱塞给了元安宁。

南风自前面走,元安宁在后面跟着,读书人和富家公子走路都是直腰挺身,目不斜视。南风不然,摇摇晃晃,东张西望。

元安宁与南风朝夕相处,早已熟知他的脾性,与世人刻意追求的持重中庸不同,南风心情好时像无赖,心情不好时才像道士,这么摇摇晃晃的走路,说明他此时心情很好。

南风早已经饥肠辘辘,但他却不曾凑合将就,而是走了几条街,寻了城中最好的馆子,指着墙上的菜牌,“这个,这个,这个”

二人来的早,馆子里还没有其他食客,故此吃惊的只有店主和几个伙计,南风的这幅吃相让他们怀疑南风是不是刚从大牢里放出来。

吃,喝,又吃又喝,大吃大喝,胡吃海喝。

与南风的狼吞虎咽不同,元安宁只吃了一碗饭和少许菜蔬就放下了筷子。

“多吃点儿啊,看你瘦的。”南风嘴里塞满了食物,言语含混。

元安宁摇了摇头,提起茶壶给南风倒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捏着茶杯看南风吃喝。

“你这么瘦,肯定……是饿的。”南风说道。

元安宁自然不知道南风原本想说肯定生不出儿子,只是笑了笑,转而轻声问道,“还差多少?”

南风知道元安宁指什么,便暂停咀嚼,定神内窥之后竖起了右手食指。

到了饭点儿,食客多了,为免引起他人侧目,元安宁就唤来伙计,将起摞成堆的饭碗和盘子撤走。

伙计拿空碗可以,拿盘子不行,里面还有些汤水,南风舍不得。

吃完饭,二人没有立刻离开,自桌旁坐着喝茶,倒也不是为了探听消息,而是撑的走不动了。

店里先后来了几桌食客,却都不是江湖中人,而是一些客商和读书人,这些人自然不会谈论江湖之事,说的都是时事和政事。

二人现在两眼一抹黑,什么都想知道,时事和政事也急于了解。

客商重利,说的多是当下局势对经商生意的潜在影响。

书生迂腐,说的多是经纬政事,哪个官员做的不好,哪里的将领又不会带兵,貌似全天下的官吏都是蠢材,只有他们才能救国救苦。

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帮家伙眼高手低,以智者自居,除了牢骚,屁事儿干不了,听他们说话,无端的添了一肚子没来由的气愤不平,没什么有用的东西,听到最后南风甚至想要过去将他们踹跑。

真正有用的消息多得自客商,不了解当下时事就没办法做生意,哪里在打仗,朝廷自哪里采买粮草,盐往哪儿运最安全,他们全知道。

在二人离开的这段时间生了不少的事情,最大的消息是个好消息,至少对元安宁来说是个好消息,那就是玉璧城守住了,东魏大丞相高欢眼见自己的侄子不顶事儿,亲自出马率兵攻打玉璧,但他也不顶事儿,久攻不下,到了冬天只能狼狈撤兵。

这个高欢气性也大,回去之后上了一口火,折腾了俩月最后气死了。

东魏的高欢和西魏的宇文泰一样,都是朝政的实际把持者,高欢一死,儿子高澄子承父业,但儿子没有老子那么大的威信,镇不住手下的一干将帅,手下一员名为侯景的大将造反了,带着十万精兵投靠西魏去了。

这么大一个便宜,西魏的宇文泰是又想捡山芋又怕烫手,既想要侯景的十万兵士,又害怕侯景不听话,无奈之下就去找人算了一卦,这也符合宇文泰的作风,当日把元安宁的老爹给毒死了,这家伙就请教了道门中人,把元安宁她爹的尸体停放在草堂佛寺,派僧人念经度迷惑上天。

这一卦把宇文泰算出了一身冷汗,侯景生于景明四年,这一年是羊年,结合阴阳命理和那一年所生的事情,算卦的人得出了一个结论,景明四年是癸未羊年,这一年会有三羊临凡,若是换做别的羊年就成了三阳开泰的吉兆,但癸未年就不成了,癸为龙阴之水,这一念出生的三只羊都有冲日命数,所谓冲日,说白了就是夺权。

宇文泰本来就是抢夺的他人的权力,对这种可能抢自己权力的人最为忌惮,于是就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磨磨蹭蹭的不给侯景一个准话儿,侯景一看宇文泰没什么诚意,耗不起就带兵投靠梁国去了。

事实是不是如外面传言的这般,南风眼下也不得考证,不过给宇文泰算卦的这个人应该有点道行,景明四年的确是癸未羊年,梁国的陈霸先和在南疆称帝的李贲都是这一年出生的,他已经观察过二人气色,这二人都是冲日青龙,未曾想这冲日青龙还有第三条,这下好了,三条冲日青龙都跑梁国去了,这个梁武帝还真是个人才,不但擅长出家当和尚,还擅长引祸招灾。

元安宁现南风在笑,却不知道南风在笑什么。

话说高澄掌权没多久就跑了一员大将,这还了得,高澄急于立威,就把矛头一转,不再攻打西魏,改为派兵追缴叛徒侯景,眼下东魏的大军与梁国接应侯景的大军正在寒山一带对峙。

这个侯景当初是有地盘儿的,位于颍川附近,有七州十二镇,镇可不一定比县小,这些可都是大镇,占地颇广。

侯景一跑,王思政瞅准机会把侯景的地盘儿给占了,王思政就是协助韦孝宽驻守玉璧的大将,此人原本是东魏将领,后来元安宁她爹被高欢逼走,王思政就跟着他跑到了西魏,这个人自然是效忠元安宁她爹的,扶持保护元安宁姐弟俩的也是此人。

王思政占了侯景的地盘儿,这对元安宁是天大的好消息。

西魏宇文泰可能还不知道王思政在打什么算盘,眼见王思政占了颍川,喜不自胜,连连加封,此时王思政已经官拜大将军了。

此外,南方的陈霸先讨伐李贲也很顺利,此时已经将李贲主力击溃,李贲逃到了蛮人地界,陈霸先正在率兵清剿余孽。

这段时间生的大事也就这些,确切的说是时事只有这些,这些食客不是江湖中人,也不是宗派中人,三宗以及各大门派近期生了什么他们自然无从知晓。

未时,食客都走了,二人方才离开了饭馆儿,自街上采买了一些换洗衣物和干粮杂物,辨明路径,赶往苏州。

九州大6江河多是相连互通的,二人赶路之时多选河流两岸,以便水虺能够逆流跟随,担心水虺跟不上,二人也不曾全力飞掠。

夜幕降临,二人自河畔北岸寻到一破屋,这里是一处坟场,这屋子是之前孝子守灵时居住的,而今已经很破败了,不过栖身还是能的。

二人安顿下来之后来到河边,水虺已经跟了上来,自河边压倒一片茅草,盘伏在那里。

元安宁比划讲说,让那水虺明白明天此时就能赶到地头儿,水虺会意,点头回应。

元安宁转身要走,南风抬手拦住了她,“告诉它,今晚会打雷,让它不要惧怕。”

听南风这般说,元安宁有些意外,抬头看天,天上并无雨云。

“回到中原就会身处险境,得尽快助你晋身居山。”南风说道。

“也不急于一时。”元安宁说道。

“今天能做的事情绝不拖到明日。”南风随口说道,悲惨的童年自他心中留下了诸多阴影,好不容易讨到的食物没舍得吃,最后却被别的乞丐抢走就是其中之一。

元安宁点头答应,转身与那水虺交流解释。

回到破屋进行了短暂的休息,南风探手抓住元安宁的寸关尺,循河入海,探其灵气储量,片刻过后松手点头,“到时候了。”

元安宁知道渡劫凶险,难免紧张,南风细心解释,宽慰鼓励。

常言道朝中有人好做官,万事皆然,南风渡劫时无人相助,但他渡劫成功之后却可以帮助和提携他人,元安宁自然经受不住三道天雷,两道也非常凶险,最为稳妥的是只经受一道。

元安宁自受一道,余下的两道就得靠南风承受,他乃洞渊修为,堪堪耐受。

三更时分,二人来到北侧山顶,南风是过来人,熟知细节,站定之后就开始拧解衣扣,与此同时冲元安宁说道,“把外衣脱了。”

元安宁虽然不明所以,却依言做了。

“你要是愿意,还可以继续脱。”南风笑道。

元安宁自然不愿意。

南风脱的只剩短裤,将衣物放置远处,转而冲元安宁说道,“你受不住三道天雷,只能经受一道,第一道你来承受,不要紧张,也不要催气抗拒,只需意守丹田,余下两道我来帮你。”

“你会不会有危险?”元安宁好生紧张。

南风笑着摇头,“不会,我已经渡过天劫,天雷不会主动劈我,我先试着给你挡一下子,要是察觉不妙,我就不往上冲了。”

元安宁自然知道南风是在说笑,便是这般,她仍然很是紧张。

“准备好了吗?”南风后退三丈。

“没有。”元安宁急切呼吸。

等了片刻,南风又问,“准备好了吗?”

“等等。”元安宁越等越紧张。

“别等了,听我的,”南风高声喊道,“气丹田,上送玄关。”

听得南风喊声,元安宁心头一震,立刻遵行。

气送玄关之后,天地有感,雷云开始凝聚。

天雷如约而至,元安宁自承一道,余下两道皆由南风以身相代,三道天雷过后,雷云散去。

由于只经受了一道天雷,元安宁便不似南风当日渡劫那般凶险难受,还能自己穿衣服。

“让你全脱了你不听。”南风笑道,他此时只是没了短裤,而元安宁除了外衣什么都没了。

元安宁从未在南风面前“袒诚相见”,害羞自是难免,听得南风揶揄,也不答话,只是红着脸裹衣系扣,“你早知这般,为何不将包袱带来。”

“我就想看看待会儿你怎么下去。”南风坏笑。

元安宁自然不会这样施展身法,好言相求,南风只是不下去与她拿衣服,多次好言相求,南风方才回去将包袱拿了回来。

渡过天劫除了灵气可以自行运行,最明显的变化就是能够凌空飞渡,经受天雷的多少只会影响日后飞升的快慢,却不会影响灵气的正常使用,居山淡紫,一次借力可掠出两里。

初晋居山,总有诸多疑惑,南风没有得到师父的指导,此番却做了师父的事情,耐心与元安宁讲说解释,但元安宁不是道人,不得授箓,便不得修行和使用法术。

次日,二人早早起身,继续西行,赶往宿州浮云山……

盟主晓#枫生日加更。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三官显圣

南风对宿州较为熟悉,原因无他,佛光寺就在宿州,当年为了帮胖子拿到八部金身,他和胖子曾经在那里滞留了不短的时间。

二人卯时动身,一路不停,中午时分便到得宿州城,包袱里带有干粮,本来不需要进城打尖儿,但南风想要进城探听消息,宿州是东魏大城,城里肯定有不少江湖中人。

元安宁自然不会反对,二人行的太快,水虺想必已经被甩在了后面,得给它时间,容它追上来。

由于这些年一直在打仗,百姓的日子过的都很艰难,与之前那处海滨县城相比,宿州城倒是大了许多,但城里的景象却是一片颓废,行人大多面有饥色,商铺摊位上也没什么像样的货物。

二人是进城打探消息的,自然是哪儿人多往哪儿去,自街上转了几圈儿,选了一处客栈,客栈外拴着几匹马,马蹄上钉有铁掌,这表明里面有出远门儿的江湖中人。

一进去,果不其然,有好几桌,都是挟枪带棒的武人,客栈后面还有后院,大部分武人的马匹都拴在后面马厩。

南风习惯坐在门边的位子,进门之后随意点了些吃食和酒水,与元安宁细酌慢饮。

元安宁长的太过貌美,那几桌江湖中人多有侧目,不过也只是多看几眼,并没有上来调戏轻薄。

除了寻常食客,大堂里有三桌武人,还有一桌道人。

南风得阴阳双笔点睛,开了天眼,便是对方不使用灵气亦能看出对方的灵气修为,这几桌武人是真正的武人,都有不低的灵气修为,大部分在洞玄淡蓝以上,其中一个锦衣老者还是居山淡紫。

那几个道人坐在角落里,共有四人,多是三四十岁光景,一个年级较大的,当有五十出头,修为在升玄深红到三洞蓝气之间,穿的是上清宗的道袍。

南风是抱着探听消息的目的来的,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客栈里倒是有江湖中人,还有道人,但这些人吃饭之时很少交谈,便是说话,也是些无关痛痒的话。

半柱香之后,那些西魏武人结了账,去门外和后院解马离开。

众人走后,那几个道士开始低声交谈,谈话的内容是关于那些江湖武人的,但说的很是零碎,南风只能拼凑出个大概。

这几个道士貌似知道那些武人的来历,此时正在猜测这些武人去干什么,其中一人猜测那些武人做了叛徒,那个年纪较大的道人否定了此人的说法,‘今日便是十五,若是他们有心前去,此时便不会还在境内。’

探听消息最恼人的就是听得糊里糊涂,那几个道人都不是多嘴之人,说过几句也就不说了,端茶漱口,看架势是准备上路了。

若是这些道人是太清或是玉清的,南风自不会上前与他们说话,但他们是上清道人,由于离落雪和燕飞雪的缘故,南风对上清宗始终感觉很是亲近,眼见众人要走,便起身过去打招呼,“福生无量天尊,几位道友请了。”

众人见他过来,本来就有些疑惑,听他念诵道号,面上的疑色更重,只有居山以上的紫气真人才有资格宣唱齐全道号,而南风很是年轻,穿的又是俗人的衣着。

便是心中疑惑,那年长的道人仍然回了礼,“无量天尊,少侠是同道中人?”

南风点了点头,“贫道授的是上清符箓,与飞雪真人有些私交。”

听他这般说,众人更加疑惑,燕飞雪是上清宗掌教,统领上清数万道众,地位尊崇,而眼前的年轻人怕是还没有二十岁,怎会与燕飞雪有私交。

南风抢在对方问之前说道,“几位道友可属上清本宗?”

“正是,请问道友道号上下,于何处住观?”年长的道人问道。

南风想了想,微微抬手,灵气微露。

众人都可观察气色,眼见南风显露紫气,无不错愕惊讶,不过惊讶之余对他之前所说的话也都信了,如此年轻就身拥洞渊紫气,与燕飞雪有私交也就大有可能了。

那老道最先回过神来,直身站起,躬身补礼,“敢问真人……”

南风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头儿,“烦劳法师帮我带个口信给飞雪真人,只说我回来了,不需告知道号,她也知道我是谁。”

道教最重尊卑礼仪,眼见南风不想显露身份,老道也不便追问,待南风说完,躬身应是。

“贫道离开中土已近两载,不久之前刚刚回返,不知这两年各宗与江湖上有没有大事生?”南风问道。

众人闻言,急忙将他请上席,围坐周围,与他说话。

鸡毛蒜皮的事情自然不值一提,那老道只挑重要的说,若有疏漏,另外几人就在旁提醒补充。

令南风不曾想到的是他离开的这段时间着实生了几件大事,第一件就是两大上古奇书出世,去年八月,黄河水灾,洪水退去之后,东魏征调民夫治水清淤,现上古石碑一座,上刻洛书河图,齐全完整。洛书河图乃周易前身,当年周文王潜心推研,得双天八卦,后因先天八卦泄露天机,夺天造化,便被周文王毁了去,此番出现的是洛书河图全图,此等神物现身东魏,被东魏视为莫大吉兆。

同年同月,西魏岐山惊现彩凤一只,引百鸟齐飞,遮云蔽日,县吏闻讯前往,自彩凤落处得一石匣,不敢妄自开启,急送朝廷,朝廷召集百官,于上朝时开启石匣,得无暇玉板一片,上有古字数百,召史官译对,竟是天赐黄帝的上古奇书龙甲神章原本,得此奇书,朝廷立刻昭告天下,西魏上下皆将此视为天命所归。

第二件大事生在去年七月至今年年初,玉清紫薇大帝,上清清虚大帝,太清洞阴大帝,先后显圣人间,但这三位神祇并没有于三清各宗显圣,而是显圣于东西两魏以及梁国各处。

三官大帝分别于三元日显圣,天官玉清紫薇大帝显圣于东魏一处偏远山村,地官上清清虚大帝显圣于梁国建康附近,而水官太清洞阴大帝则现身于西魏皇宫上空。

三官大帝显圣的地点与三清各宗此时的势力范围没有任何关系,显圣之前三清各宗也没有收到上界谕示,三官大帝显露法像的时间非常短暂,亦不曾留下法旨天言。

对于三官大帝显圣的动机,三清各宗一直在揣摩推测,但直至今日也没有想到合理的解释,三官大帝显圣之前不曾谕示三宗接迎,亦不于三清各宗显圣,令得三清宗好生忐忑。

第三件大事是梁武帝召请天下僧侣,迎请四大名寺高僧,齐聚苏州,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水6法会,这是佛教最为盛大的法会,前后持续了三个多月。

大事也只有这三件,这三件大事最容易理解的就是最后一件,梁武帝对佛教痴迷成狂,已经彻底魔障了。

仔细想来,第一件大事有两种可能,一是东魏西魏都在吹牛,就跟刘邦斩白蛇一样,其实就是个蛊惑众人的噱头。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确有其事,倘若真有此事,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两魏的当权者,因为这两部奇书都被朝廷得了去。

第二件大事最难揣度,佛教的佛和菩萨倒是经常有显圣之举,似类似的事情道门并不多见,因为此举违背大道自然的规律,道家是不主动招揽信徒的,本是富贵之门,长生之路,这等好事,求之尚且不得,自不会主动给予。

但事实是三官大帝真的显圣了,而且事先没有谕示三宗接迎,显圣的地点也不是三宗各自的势力范围,这就耐人寻味了,此举有点儿类似于人间的御吏走访巡查,却不通知当地官吏接待。

此事当真给不出合理的解释,若是非要给个解释,三官大帝此举貌似是在表达对三宗的不满,也可能是在给三宗施加压力,间接告知他们在天庭看来天下没有三国之分,也没有地域归属。

想到此处,南风就有心放弃深究的念头,但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三官大帝虽然分别隶属玉清境,上清境,太清境,但他们三人却并不是仙人,他们是神。

对于那些长生不死且有过人能力的人,世人便称之为神仙,殊不知神和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存在,仙人是道人修道飞升而成,而神则是一些特殊的人和异类直接受封而成。

在龙门海岛时,那名为黄有亮的猴子对二人称它为仙家好生不满,立刻纠正自己是神,通过那猴子的表现不难看出,神和仙貌似并不是一堂和气。

三官大帝是神,与直接隶属于仙人的道人相比,他们与朝廷和民众的关系更密切一些。

就在南风皱眉思虑之时,那四人与他稽道别,“真人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们这就启程上路了。”

“走好。”南风抬手还礼,言罢,忽然想起一事,“刚才听诸位说话,貌似东魏武林近些时日出了不少叛徒?”

“实则也不能称他们为叛徒,”那老道摇头说道,“只是一些无有气节,如蝇逐臭的俗人。”

“此言怎讲?”南风问道。

那老道抬手西指,“那西魏的李朝宗得了天书,长了些本事,此番纳妾成亲,那些贪图天书的武人都往长安给他道贺去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两不相负

南风闻言陡然皱眉,欲言又止。

那上清老道见他不再接话,便冲他再度稽,转身与另外几人往北行走。

就在此时,元安宁起身跟了出来,“道长请留步。”

众人闻声回头,元安宁迈步上前,拱手问道,“道长可知道李朝宗纳娶的是何人?”

“那人可不是寻常女子,乃是当今的北药王,复姓诸葛,名字倒是不曾记住。”老道说道。

“多谢道长,诸位慢行。”元安宁抬手道谢。

众人知道她与南风同行,便客气的冲她稽回礼,这才转身走了。

待众人走远,元安宁转头看向南风。

见元安宁看他,南风就冲她笑了笑,以答谢她的善解人意,实则元安宁问的正是他想问但没问的,之所以没问,是因为一旦问了就表明对诸葛婵娟很是关心,不过想笑是真,但笑不出来也是真,连他自己都知道自己笑的非常勉强。

“此事大有蹊跷,诸葛姑娘怕是受到了李朝宗的胁迫。”元安宁平静的说道。

南风没有接话,倒不是他不想接,而是他不知道说什么,换作别的女人,绝不会鼓励自己喜欢的男人去见自己的情敌,尤其是这个男人现在是谁的还不一定。

见南风不接话,元安宁又道,“早些时候那道人曾经说过今日便是十五,言下之意今日就是昏期,八爷不在,路途遥远,需尽快动身。”

若说不想去,自然是假的,而今元安宁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再哼唧扭捏就太过造作了,急切的沉吟之后,南风说道,“你与我同去。”

元安宁摇了摇头,“不妥。”

“没什么不妥。”南风摆手,做人得有分寸,不能因为对方和善就让对方受委屈。

元安宁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往客栈结了账,取了包袱出来,与南风同行向西,行走之时出言说道,“你想过不曾,李朝宗此举很可能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南风点了点头,李朝宗是西魏武林龙头老大,是有身份的人,都七老八十了还纳妾,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本应保持隐秘,却大肆宣扬,消息都传到东魏来了,说明李朝宗早就放出了风声,正如元安宁所说,李朝宗此举极有可能是诱他前去。

元安宁又道,“倘若李朝宗真有此心,定会自长安设计埋伏,你此去危险重重,我初晋居山,武艺又不精通,若是去了,只会分你心神。”

南风没有接话,正所谓关心则乱,他此时表现出的冷静也只是表现出的冷静,实则心里已经急了,急倒不是因为诸葛婵娟委身他人,而是此人是李朝宗,诸葛婵娟哪怕与他断了情缘,也绝不会心甘情愿的嫁给李朝宗。

元安宁继续说道,“你先过去,我尽快前往玉璧,然后再赶去长安接应你们。”

“王将军他们已经不在玉璧了。”南风说道。

“我的那些火器和暗器都在那里,”元安宁说道,“此去玉璧,颍川也算顺路,你莫要管我,早些动身吧。”

南风想了想,摇头说道,“便是去,也不能立刻动身,做人不能失了信用,那水虺劳苦功高,我们得先去一趟浮云山,取了师娘所说的灵物给它。”

“此事交给我。”元安宁说道。

南风摆了摆手,“你有所不知,但凡神异的灵物,附近很可能有异类守护,我怕你应付不来。”

感觉南风说的有道理,元安宁便不再坚持,先行施出身法,凌空飞掠。

南风提气追上。

随后一段时间二人专心赶路,并无交谈。

为求快,二人便不曾循水道逆行,而是抄近路直线前往,申时,进入密林山区,离浮云山应该已经不远了。

至此,南风方才说话,“你当真愿意我去?”

“我虽与诸葛姑娘势同水火,却不能不顾及你的感受。”元安宁答道。

一问一答,便没了下文。

南风有些后悔多此一问,元安宁的这句话也可以反过来理解,这是婉转却坚定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言下之意是与诸葛婵娟的仇怨没有化解的可能,关键问题她是不会让步的。

南风此时是什么心情自己都说不清,他是真心喜欢元安宁,元安宁品性高洁,有大家风范,当日受他恩惠便铭记于心,以身涉险报答恩情,便是对他生出情愫也不曾横刀夺爱,直至确定他与诸葛婵娟无有夫妻之实方才吐露心声,自知往长安救他凶险非常,临行之前甚至交代好了后事,于海岛将近两年的陪护照顾,他瞎了眼,只知元安宁与他的是什么食物,却不知元安宁自己吃的什么。

但他也是真心喜欢诸葛婵娟,诸葛婵娟对他同样是毫无保留,在他一无是处的时候就倾心于他,倾囊相助却一无所求,不管是他还是胖子,都受过诸葛婵娟很大的恩惠,便不是糟糠之妻,那也是贫贱之交,最主要的是他与诸葛婵娟原本就是一路人,跟诸葛婵娟在一起,他更随意也更舒服,似昨日那顿饭,若是换成诸葛婵娟,一定会与他一样狼吞虎咽,而他也更喜欢坐在身边的女人能够不顾及吃相,与他一起敞开肚皮大吃大喝。

在岛上之所以强行忍耐,不与元安宁有夫妻之实,固然有对元安宁的尊重,但只有他自己清楚,这其中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心里始终牵挂着诸葛婵娟,不愿无情辜负。

若是能要一个,而不伤及另外一个,他会立刻掷筛子选一个,这两个哪个都好,得一个就知足了,但问题是无法选择,选一个肯定会伤及另外一个,而这两个女人所做的事情,哪一个也不应该换回辜负。

南风思绪万千,也不曾寻查路径,直至元安宁打断了他的思绪,“是不是那里?”

南风循着元安宁所指,举目看向东北,前方二十里外有处高耸入云的山峰,山腰处有白云萦绕。

他此前并未来过浮云山,也不知道具体位置,不过前方那山峰倒是与浮云山这个地名儿吻合,“走,过去看看。”

离落雪当日说的是阴麓,阴麓多指背阴的后山,二人去到后山,果然现天坑一处,位于荆棘和杂草丛中,周围还有几棵参天大树。

这处天坑很小,洞口不足一丈,定睛环视,周围不见异类气息。

二人落于天坑边缘,向下探望,下面果然是一处幽深水潭,与寻常死水不同,这处水潭非常清澈,底部想必有泉眼,泉水上涌,自距洞口五丈处透过四壁石缝流往别处。

在水潭正中生有异种荷花一株,这株荷花与寻常荷花不同,叶子不过铜钱大小,分为黑白两种,数十片荷叶围绕着中间的花苞环绕铺展,黑白各半,彷如一面天成地就的太极图,而太极图的阴阳双眼各有黑白莲花一朵,此时可能不到花期,花苞未展,尚未开放。

由于泉水清澈见底,水下和周围的情况一目了然,想象中的看护异类并不存在,之所以没有异类守护,想必与此处特殊的地势有关,这处天坑上窄下宽,如同瓶颈,进去容易,却不得出来。

“我自这里等它,你早些去吧。”元安宁催促。

南风远眺东南,“它距此不过百十里,等它一等。”

元安宁闻言疑惑歪头,此处离长安还有不短的距离,即便南风即刻动身,也不见得能在入夜之前赶过去。

“等等,等等。”南风抬了抬手。

元安宁虽然不明所以,却也没有再问,想了想,出言说道,“我长安故宅的东屋有处密室,密室的桌案上有个木盒,里面还有几枚震天铜雷。”

南风点了点头,震天铜类是一种较为常见的火器,威力有限。

“我会尽快赶去,若是去的晚了,就往当日你与我治伤的城南破庙。”元安宁又道。

南风又点了点头。

“对方以逸待劳,必有万全准备,你此去异常凶险,又无八爷接应,”元安宁说到此处深深吸气,不问可知是想叹气,可能是想到叹气会影响南风士气,便不曾长叹,而是轻轻呼出,与此同时出言说道,“好在他们不知道你已复明,想必会有所懈怠。”

南风摇了摇头,“李朝宗可不会轻敌大意,这老东西奸诈的很,便是狮子搏兔,也会用尽全力。”

“你有何打算?”元安宁轻声问道。

“现在情况尚不明朗,想太多也没用,去了再说吧。”南风随口说道,他此时最大的压力不是来自李朝宗,而是来自元安宁和诸葛婵娟,他在愁救了诸葛婵娟出来,以后该如何与她们相处。

又等了半柱香,水虺终于到了。

水虺一到,南风立刻出手,俯冲而入,在落水之前抓住莲花叶柄,与此同时右掌出灵气轰击水面,借力回掠,将那莲花一并带出。

异类的本能比人类要强上许多,知道什么东西对自己有用,眼见南风带了莲花上来,立刻蜿蜒上前。

待水虺靠近,南风扯下那段长约尺许的赤红莲藕,反手扔给了它。

水虺低头衔起,仰头吞咽,咽下之后又看南风。

南风又摘了那两朵尚未开放的荷花给它,水虺逐一捡食,转而高昂其,缓缓抬垂,当是在冲二人道谢。

眼见水虺无心吞食莲花的剩余部分,南风转身元安宁说道,“我得走了,你放心,我不会乱了方寸。”

元安宁点了点头,原本她还疑惑南风为何迟迟不走,此番终于明白了,但凡灵物都有补气效果,南风是想拾点牙慧,补齐自己晋身太玄所需的那一成灵气。

“你与我的那枚还阳丹我留给了胞弟,我会往颍川寻他,若他不曾使用,我就带去给你。”元安宁说道。

“应该够了,别麻烦了,我走了。”南风摇头说道。

言罢,待元安宁点头,便纵身跃起,凌空西去……

第三百九十七章 大喜之日

“多加小心。”元安宁高声呼喊。

南风闻声回头,“你别忙走,等它幻化蛟龙,许诺好处,尝试收它为坐骑。”

“好。”元安宁回应。

说话之间,南风已经去的远了,便不曾再与元安宁说话,提气加,疾行向西。

此时已是申时,再过一个时辰就是黄昏,成亲又被称为昏礼,皆于黄昏时举行,此处位于东魏中部偏西,距长安有一千多里,一个时辰之内肯定无望赶到,只能竭尽全力,越快越好。

那簇荷叶还抓在手里,莲花和红藕已经被水虺吞食,但剩下的这些也并非糟粕,亦有补气之效,只是药力不如莲花和藕根那般强劲。

咬一口,又酸又涩,着实难以下咽,但难以下咽也得咽,此去长安不啻于自投罗网,只有晋身太玄才能扭转劣势,而眼下唯一能够补充灵气的就是这些酸涩的荷叶。

由于不曾立刻消化,便不知道荷叶蕴含有多少灵气,为策万全,只能全吃了,但这东西实在难吃,酸涩不说,还苦。

眼下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至于这些荷叶能否补齐晋身太玄所缺的那一成灵气,只能靠运气了。

之前有八爷充当脚力,他便很少施展凌空飞渡,此番为求快,灵气催到极致,也不等到五里气竭,掠出三里便落地借力,犹如疾风过境,风驰电掣,疾行向前。

疾飞掠的同时,南风稳住心神,静心思虑,在此之前他一直在纠结如何与诸葛婵娟和元安宁相处,并未就李朝宗和诸葛婵娟的昏事细致推敲,正好趁着赶路的这段时间推敲揣摩一番,以免去到地头儿仓促应对。

先能够确定的是李朝宗并不知道他已经回返中土,因为他才回来两天,而李朝宗纳娶诸葛婵娟的消息在此之前早就传扬出来了。

李朝宗将昏事早早的传扬出来,自然是为了让他听到风声赶过去阻止,他若是去了,等待他的自然是陷阱埋伏。

他若是不去,李朝宗也没有白忙一场,他不去就表明心里没有诸葛婵娟,届时李朝宗就有了挑拨离间的理由和说辞。

诸葛婵娟可能并不希望他以身涉险出现在那里,但他若是不去,诸葛婵娟也一定会非常失望,女人的心思就是这般奇怪。

再之,诸葛婵娟为什么肯嫁给李朝宗,当日诸葛婵娟去李朝宗的别院救他,虽然事后因为胖子请了元安宁过来而拂袖离去,却也不至于因此就与他彻底反目并答应嫁给李朝宗,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既然诸葛婵娟不是心甘情愿嫁给李朝宗的,那李朝宗是怎么让她同意这桩昏事的?

肯定不会是强迫,因为前往道贺的人太多,李朝宗不可能捆了诸葛婵娟拜堂,可是除了强迫,诸葛婵娟也没有嫁给李朝宗的理由。

想到此处,就成了死结,诸葛婵娟为什么肯嫁给李朝宗,得赶到地头儿才能搞清楚。

这个问题走进了死胡同,还可以想别的,那就是诸葛婵娟有没有受到李朝宗的伤害。

当日梁国离火宫的柳如烟曾经透露了一个消息给他,那就是诸葛婵娟的体质异于常人,至于怎么异于常人,柳如烟没有明说,但据他猜测,应该是对男人有所裨益。

李朝宗豢养了那么多美女,自己却不曾染指,说明此人并不好色,他之所以追求诸葛婵娟,极有可能是知道诸葛婵娟的特异体质对自己有利,诸葛婵娟一旦落入他的手里,这老东西自然不会放过她。

不过转念再想,也不对,王仲活着的时候诸葛婵娟一直与李朝宗同行,后来王仲死了,李朝宗完全有机会拿住诸葛婵娟,但他并没有那么做。

仔细想来,李朝宗不来硬的不是因为他有君子之风,而是硬来很可能没用。若是硬来有用,他会直接硬来,事后还会杀人灭口。

既然硬来没用,诸葛婵娟此时应该很安全。

想到此处,南风暗暗松了口气。

由于一直在频繁起落,活动剧烈,先前勉强咽下去的荷叶此时已经开始散灵气,凝神感知,现荷叶散灵气的度很快,势头也很猛,只是不知道其效力能够持续多久,若是能似这般持续三个时辰,就能够顺利晋身太玄。

频繁落地借力,度倒是快了,鞋子却耐受不住,数百里后,鞋底磨穿,幸好附近有镇子,便往那里讨了几双鞋子,确切的说是抢的,一双穿着,剩下两双备用。

日落之前,南风赶到了和林镇,这里他之前曾经来过,知道此处离长安有多远,不出意外的话能在二更之前赶到那里。

事实证明南风估测的很是准确,二更不到,他便看到长安高大的城墙,飞掠而至,翻墙越过,先往元安宁故宅取了那三枚铜雷,又往东城疾赶。

到得贯穿南北的主路,南风停了下来,沉吟过后改道向南。

他当日曾在大年夜请了西城的王屠夫杀猪,王屠夫有个老爹,是个瞎子,瞎子的眼睛都是干瘪萎缩的,为免吓到别人,这老瞎子就戴上了眼罩,他想要的就是那副眼罩。

赶往王屠夫家的路上南风一直在担心,他请王屠夫杀猪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那瞎子岁数挺大了,可千万别死了。

还好,瞎子还活着。

于是他的眼罩被摘走了,老瞎子不明所以,还以为孙子跟他闹着玩儿,在那儿敲着拐棍儿左右摸索,他这一敲,提醒了南风,于是他的拐棍儿也没了。

没走多远,遇到几个乞丐,捧着破碗,里面有精细食物,仔细一看,都是一样的。

南风当过乞丐,知道在什么情况下乞丐能讨到这种饭食,上前一问,果不其然,是昏宴散食,在皇宫西侧的一处大宅院。

那里正是李朝宗的别院,担心有埋伏,南风就没往那里去,而是偏北,去了一处他比较熟悉的地方,城里有处五谷祭塔,很是高耸,自那里能够看到李朝宗的别院。

到得塔顶,南风举目远眺,只见那处宅院张灯结彩,人头攒动,貌似正在吃喜宴。

这时候的喜宴都是在院子里吃的,前院后院到处都是人,摆了至少也有百十桌,由于宾客太多,连门外的大街上都摆了桌子,可惜角度不是很正,院子上面又悬有红彩吊灯,自祭塔上只能看到面北而坐的少许宾客。

喜宴都是在拜堂之后进行的,这时候新娘应该已经送入洞房了,按规矩新郎官儿都得在外面陪宾客到二更过后才能入洞房。

此时离二更还有半柱香的时间,南风便趁机换了双鞋子,又将那眼罩戴上试了试,此时多用麻布,麻布织的很是疏松,间隙大,戴上眼罩也能够看清东西。

试探过后,南风将眼罩推上额头,拿出了那几枚震天铜雷,但估测过后现便是使用灵气助力,也无法抛掷那么远。

无奈之下只能收起铜雷,继续观望。

自从开了阴阳双眼,此时他已经能够在对方不使用灵气的情况下观察气色,但吊在庭院上空的红灯令其无法顺利窥察气色,只要皱眉眯眼,眼前就一片赤红。

眼瞅着二更就要到了,南风只能下了祭塔,往别院走去。

李朝宗与李尚钦是本家兄弟,李朝宗纳妾,官府便派了官兵自外围负责警戒,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想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自别处察看院内的情况绝无可能,想知道里面的情况,只能走大门。

这自然是李朝宗有意为之,目的无非是不让他或者他的帮手看到院子里面的情况。

此时喜宴的外围有大量乞丐围聚讨喜,南风绕西往南,混在乞丐群众向北张望。

院内多是一些武人装束的江湖中人,在前院和后院的堂门下开了两桌,身穿喜衣红袍的李朝宗在右侧一桌,令南风不曾想到的是身为太清宗掌教的天鸣子竟然也在席上,穿的还是双龙法袍,此时正面带微笑与身旁的一个老僧低声交谈,除了这三人,席上还有几个官员模样的老者和几个武人。

在这一桌的左侧还有一桌,坐了九个武林中人,这些武人衣着各不相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竟然有两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

堂门上面不曾悬挂红灯,南风便定睛察看众人气息,一看之下眉头大皱,令其皱眉的并不是李朝宗所在的那一桌,而是其旁边的那一桌,那九个武人竟然有三人是太玄修为,余下六人皆是紫气洞渊,但这些人气色并不纯净,灵气之中混杂黑气,且头顶上方有异类元神显现,竟然全是异类。

若是喜宴之中混入一两个异类,也还说的过去,而今竟然同时出现了九个,李朝宗不可能不知情,更有甚者,这些异类有可能还是他自己请来的。

此外,天鸣子乃太清掌教,西魏并不是其势力范围,竟然也出现在这等公开场合,这便说明太清宗与李朝宗的关系已经由暗转明,由暗中勾结变为朋比为奸。

再者,那九个异类并不是同类,李朝宗本人不可能认识这么多的异类,他之所以能请动这些异类,极有可能是与这些异类同属同一阵营。

一直隐藏在幕后的两股神秘势力终于显露端倪,确切的说是其中一方开始显露端倪。

就在南风皱眉思虑之际,远处传来了更夫的报更声。

南风闻声再度掏出了铜雷,转念一想,不成,此番若是扔出铜雷,宾客会一哄而散,李朝宗等人更容易趁乱行事,得将这些宾客留着,让李朝宗等人有所顾忌。

二更一到,李朝宗立刻直身站起,与诸位宾客告罪,准备离席。

南风来到之后并未见到诸葛婵娟,但李朝宗既然大张旗鼓的邀请宾朋,自然不会似诸葛亮一般唱出空城计,诸葛婵娟一定在这里。

凝神内窥,现腹中荷叶仍在散灵气,但是离晋身太玄还差不少。

而此时李朝宗已经转身走向后院,不能再等了,便是明知对方有埋伏,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打定主意,便将眼罩拉下,持拿拐杖挤出了人群……

第三百九十八章 助纣为虐

靠近大门的地方有李府的家丁在给乞丐分食物,眼见南风越界,其中一个家丁急忙上前推搡,“乱闯甚么,快滚出去。”

“我要是不滚呢?”南风沉声问道。

那家丁也算有点眼力,眼见推不动南风,便猜到他会功夫,急忙冲不远处的一个维持秩序的挎刀官兵喊道,“钱大尉,有人滋事。”

那姓钱的校尉长的五大三粗,满脸横肉,听得家丁喊叫,便骂骂咧咧的挤了过来,“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说话间,到得近前,“哎哟喂,还真是个瞎子,”说着便伸手抓向南风衣领,试图提拿扔撇,“给我滚。”

滚倒是说出来了,但人没拎动。

“你滚,不滚我就杀你。”南风冷声警告。

眼见南风语气阴冷,下盘又扎实,那校尉便生出几分惧意,但南风言语太过尖锐,大庭广众之下他也抹不开面子,只能色厉内荏招呼官兵,“来呀,给我拿了。”

话音刚落,他就死了。

是被拐杖捅死的,前进后出,直透胸腹。

这附近有数十桌吃酒的宾客,还有大量家丁和乞丐,原本喧闹非常,眼见南风真的杀了人,尽皆骇然瞠目,瞬时鸦雀无声。

南风抽回拐杖,继续点动探路,向前行走,为了蒙蔽对手,便不曾笔直行走,而是歪歪斜斜,附近的宾客见他靠近,纷纷后退躲闪。

院子里的宾客多是江湖中人,靠近门口的几个武人眼见南风生出事端,自认为有机可乘,有心讨好李朝宗,便持拿兵器纵身跃出,前来阻拦。

讨好人家得让人家知道,于是就有人高声吼道,“李掌门德高望重,为万众敬仰,他老人家大喜之日,你这瞎子竟然敢来寻衅找死?!”

当狗有当狗的好处,不但能狗仗人势耀武扬威,还可能自主子那里得来好处,但当狗也有当狗的弊端,那就是容易吃亏倒霉,这几条狗倒霉了,于是他们就死了,死法儿与那校尉一样,也是被拐杖捅死的。

南风没有继续前行,抽回拐杖之后面向正北,提气声,“李朝宗,我来了。”

李朝宗此时正在后院回头张望,在南风说话之前就已经现了他,听得南风言语,迈步向前,与此同时出言接话,“你我乃是故友,老夫大喜之日,你不送贺礼也就罢了,焉何为难江湖朋友?”

“你逼我现身,无非是为了染指我的那几部天书,现在我来了,你应该高兴才是。”南风冷声说道,正所谓仇人见外分外眼红,当日他自毁双目,全是李朝宗逼迫所致,瞎眼之后的憋闷和压抑他至今心有余悸,不过这并不是他憎恶李朝宗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李朝宗一直想染指诸葛婵娟,这是每个男人的逆鳞。

李朝宗打了哈哈,借机思虑言语,哈哈过后,四方抱拳,告罪宾客,“诸位远道而来,为李某道贺,李某不胜感激,而今酒过三巡……”

眼见李朝宗想要驱散众人,南风便插言打断了他的话茬,“你不是一直以老朽自称吗,今日怎么改为李某了,莫不是担心七老八十还纳妾,被人诟病耻笑?”

“哈哈,多日不见,还是那般刻薄。”李朝宗笑道。

南风接话,“好了,不嘲讽你了,你将他们打走吧,免得拿了我,得了天书,不得独吞。”

南风说的是不嘲讽了,实则嘲讽的更尖锐了,听他这般说,众宾客大多暗暗皱眉,因为之前李朝宗的确有结束喜宴的意图。

李朝宗早就领教过南风的厉害,知道他最擅长挖苦揭丑,说是肯定说他不过的,想要不丢丑,最明智的作法就是尽快动手。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李朝宗含混糊弄,言罢,歪头看向左侧酒桌。

那九个紫气异类早已开始提气准备,得了李朝宗的眼色授意,便有人试图起身难。

就在此时,一直不曾说话的天鸣子突然站了起来,提气声,“放肆!”

这一声放肆将场中众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天鸣子神色凝重,表情*,环顾左右之后冲南风说道,“南风,你可还认得我?”

南风闻言眉头大皱,这家伙又要开始装模作样了,也不知道这家伙当日是怎么冲李朝宗解释他逃离石室的,不过现在看来,这家伙糊弄的还不错,不然也不可能出现在李朝宗的喜宴上。

眼见南风不答话,天鸣子神情越*,几乎到了肃穆的地步,“当日贫道见你天赋尚可,便收你在太清修道,未曾想你却辜负了贫道对你的期望栽培,落得今天这般田地也是你咎由自取,贫道虽然痛心疾,却也不得继续庇护于你,贫道早已料到你今日会来此处,故此前来等候。”

天鸣子说到此处,呼吸停顿,场中众人无不面露惊讶,议论纷纷,窃窃私语,‘原来此人师出自太清,怪不得能够自凤鸣山全身而退。’‘若不是得了太清真传,他焉能抢得那么多天书。’

天鸣子从不放过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机会,听得众人言语,暗自窃喜,脸上却仍是那般肃穆*,“贫道主掌太清,本应惩罚罪过,清理门派,但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又毁了双目,贫道心生恻隐,便不与你为难,但自今日起,你与太清宗再无牵挂,本宗也不再庇护于你。”

一干武人闻言,再度议论纷纷,对于天鸣子的人品佩服的五体投地,此外,染指天书的念头也越强烈,没了太清宗的庇护,一个瞎子想必不难对付。

一干武人倒是自以为听得明白,但知道天鸣子底细的李朝宗和南风却是糊涂,尽皆皱眉,都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眼见装的差不多了,天鸣子见好就收,他也怕装的太过,南风会出言戳破,便弯腰自桌下拿起一只竹编长盒,迈步向南风走去,与此同时出言说道,“你留在的太清宗的旧物贫道今日也给你带来了,从今往后,你若是敢踏足太清宗半步,休怪贫道辣手无情。”

说话间,天鸣子走到南风近前,将那长盒塞给了南风。

南风接过长盒的瞬间就根据重量猜到里面装的是什么,他当日被擒,身上的东西都被众人瓜分了,那把可自刀剑之中随意变化的玄铁长剑落到天鸣子手里,天鸣子趁着李朝宗去皇宫请御医,把他给背了出来,由于走的匆忙,这把长剑就忘了归还给他。

“我就知道你会来,”天鸣子声音压的极低,“你可千万别死啊。”

众目睽睽之下,南风也不得应声,当日他答应给天鸣子一卷天书,脱困之后他也不曾食言,天鸣子这是尝到了甜头,示好讨赏来了。

不过便是知道天鸣子的小心思,南风却不讨厌此人,他甚至开始喜欢天鸣子,这家伙不应该当掌教,应该去唱大戏。

“你好自为之吧。”天鸣子高声说道,言语之中既有惋惜又有痛恨,言罢,在众人敬仰的注视下踱步离去。

早在天鸣子拿着长盒走向南风的时候,李朝宗就隐约猜到这家伙想干什么,没想到还真被他给猜中了,这家伙真把兵器还给南风了,这是什么行为,这是什么性质,这是不折不扣的助纣为虐,这是如假包换的叛变资敌。

若是眼神能杀人,天鸣子已经被李朝宗瞪死好几回了,可惜的是眼神不能杀人,于是天鸣子风风光光满心欢喜的去了,南风若是侥幸不死,再得一部天书应该问题不大。

天鸣子走后,南风摸索着打开了长盒,天鸣子也算有点小聪明,还搞了点掩护,长盒里除了玄铁长剑,还有一套破旧的道袍和一些碎银子。

南风将那些碎银子揣进怀里,取了长剑在手,舍弃了长盒和道袍。

眼见南风竟然自长盒里拿了长剑出来,一干江湖中人好生惊诧,面面相觑,又免不得私下议论,都在夸奖天鸣子,只说他顾念旧情,不忍心看着曾为门下弟子,现在已经瞎了眼的南风赤手空拳受到围攻。

战事还不曾开始,天鸣子这个逃兵就成了大赢家。

南风持剑在手,反手扔掉了拐杖,“李朝宗,诸葛婵娟现在何处?”

“三夫人现在后堂歇息。”李朝宗语气很是平静。

“是在后堂歇息,还是被封了穴道,绑在那里?”南风问道。

“我们情意相投,她是自愿委身于我的,天下英雄皆可为证。”李朝宗说话之时,授意旁边的武人护送那些官员模样的老者离席,为接下来的动手做准备。

李朝宗言罢,立刻有多人应声附和,只说不久之前他们见证了李朝宗和诸葛婵娟拜堂,礼毕之后,身为江湖中人的诸葛婵娟还曾摘下盖头,与李朝宗当众喝过交杯酒。

听得众人七嘴八舌,南风心中暗生疑惑,按照昏礼的惯例,成亲当日新娘一直顶着盖头,直至新郎去到洞房将盖头挑开,诸葛婵娟在成亲之后当众取下了盖头与李朝宗饮酒,此举自然是为了让众人看到新娘的样子,怎么回事?诸葛婵娟难道真的跟李朝宗成亲了?

“诸葛婵娟不会心甘情愿嫁给你,你是找人易容假扮,只为诱我前来。”南风沉声说道。

南风言罢,李朝宗大笑。

南风深深呼吸,稳住心神,“不管怎么样,我都已经来了,你们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来?”

李朝宗尚未接话,旁边那桌一个老妪模样的太玄异类就冲身旁那个闷头吃喝的尖嘴少年说道,“小六子,上去拿下他……”

第三百九十九章 金光异类

那少年约莫十四五岁,个子不高却很是肥胖,肥胖通常是肥头大耳,但此人却胖成了尖嘴猴腮,虽是少年模样,嘴角却有两撇小胡子,定睛观其元神,竟是一只黄毛儿鼬鼠,这东西还有另外一个俗称,黄鼠狼。

异类有了一定道行就可以幻化人形,幻化时不得改变性别,雄性异类只能变为男子,雌性只能幻成女子。

至于其变化之后的容貌,则由其道行的深浅决定,道行越浅,幻化时异类特征残留的就越多,道行越深,异类特征残留的就越少,甚至完全没有异类特征。

此外,异类幻化为人,是变成老人还是少年,与其自身年龄无关,与其道行的深浅也没有直接关系,而是取决于它们的记忆,它们在能够幻化之前对什么人印象最深,幻化时就会下意识的加以模仿。

再者,异类幻化为人,会或多或少的保留异类习性,这只黄鼠狼就是这般,这东西最喜欢的食物其实是老鼠,不过喜宴上自然不会端上一盘耗子,于是它就退而求其次,狼吞虎咽的吃那肥鸡。

说话的老妪本体是只吊睛白额母虎,与那黄鼠狼并非同类,眼见黄鼠狼幻化的少年只顾吞咽咬嚼,不接它话,老妪反手冲着那少年的后脑就是一巴掌,“还不快去。”

黄鼠狼挨了打,有些恼,“你怎么不去?”

“你去不去?”老妪抬高了声调。

那黄鼠狼是洞渊修为,不是老妪对手,便是不愿意,也不敢不去,只能扔下鸡骨抓着兵器站了起来。

这妖物的兵器是把单刀,有两尺多长,刃口还崩了几处,自然不是什么利器。

眼见开战在即,场中宾客急忙分散四周,将院子正中区域腾了出来,众人腾出的区域不过三丈见方,寻常武人打斗倒也够了,但两个紫气高手相搏明显不够。

南风有心提醒众人退后,转念一想打消了这个念头,李朝宗也是细心之人,一旦提醒众人退后,这老东西就会怀疑他是不是能看到东西。

他自毁双目时李朝宗是在场的,知道他眼睛损伤的程度,想装瞎就必须蒙眼,但蒙眼就会令李朝宗起疑,故此他才会往王屠夫家抢那瞎子的行头,那瞎子的眼罩和拐杖都很是老旧,只有这种老旧的行头,才能骗得了李朝宗。

按照江湖惯例,双方比武争斗都会自一定距离之外站定,先拉开阵势再动手,但这黄鼠狼幻化的少年却不守江湖规矩,进入三丈之内也不停步,而是继续向前。

“来人报名。”南风侧身垂剑,这黄鼠狼叫什么他并不在乎,之所以喊住它,是为了争取时间斟酌对策,所谓对策,就是接下来该怎么打。

那黄鼠狼闻声止步,单刀前探,“你马上就要死了,还问我名字做甚么?”

“别杀他,抓活的。”那母虎幻化的老妪在北面吼叫。

老妪一喊,那少年转身回头。

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两丈,此时动手乃是天赐良机,但南风急思过后放弃了这个机会,一个真正的瞎子是看不到少年转身回头的。

趁老妪与少年交代的间隙,南风确定了对策,示弱诱敌,与此同时尽量拖延时间,争取晋身太玄。

此时那少年仍在与老妪拌嘴,老妪命它抓活的,少年只说费事,老妪再吼,它就烦了,调头往回走,“要不你来抓。”

见黄鼠狼要回去,老妪再度站起,冲它斥责叫骂,逼它回来出战。

黄鼠狼幻化的少年虽然不乐意,却也只能转身回来,持刀逼近南风。

见此情形,围观众人议论纷纷,都在猜测李朝宗打哪儿请来的帮手,完全不懂江湖规矩。

那少年前行之时一直在嘟囔,“不能砍杀了,得抓活的,那只能把他手脚给剁了。”

话音刚落,自己的头就掉了。

南风收剑垂手,等待众人回过神来出惊呼,这少年是异类幻化,死后一定会现出原形,不知满堂的宾客见到这少年的原形本相会作何感想。

伴随着单刀落地的响声,众人齐声惊呼,“啊?!”

南风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也险些惊呼出声,倒不是这少年的原形怪异骇人,而是这少年死后压根儿就没有原形显现,而是化作一道金光往北急闪而逝。

他得了阴阳天眼,能够窥察本相元神,这少年当真是鼬鼠幻化,怎地死后竟然化作了一道金光?

李朝宗貌似对那黄鼠狼化光而逝并不意外,转身冲坐在席的黑衣老者拱手说道,“诸位盛情相助,李某不胜感激,此事还是由李某自行处置吧。”

那老者年纪当在六十岁上下,长的四方大脸,其本相元神为一只白蹄黑牛,闻言皱眉横了李朝宗一眼,转而歪头看向那母虎幻化的老妪。

老妪貌似对这黑衣老者很是畏惧,见它看向自己,不待其说话,抓起兵器纵身跃出,“小贼,看招!”

这老妪虽然很是干瘦,臂力却强,用的是一根丈许长短的熟铜大棍,到得近前拦腰横扫。

南风没有与其过招,而是灵气逼出,长剑环挥疾舞,用了与凤鸣山相似的打法,之所以说是相似而不是相同,乃是因为在凤鸣山时他是以攻代守,而此时则是只攻不守,完全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一阵叮当过后,熟铜大棍被削成了擀面杖,老妪既恼又怒,将手中短棍扔向南风,转而横身移动,自一旁的看客手中抢过一杆丈八长矛,再度上前打砸戳刺。

几个回合下来,长矛也成了短棍。

古人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一把神兵利器在临阵对敌之际可以增添偌大助力,眼见南风长剑舞的严密,老妪便不再近身上前,也不再借用兵器,而是改为徒手对战,以灵气遥攻。

催动灵气会出掌风,老妪一掌击出,南风侧身闪过。

这老妪乃太玄修为,灵气可离体数丈,不曾击中南风,便殃及了对面的几桌宾客,灵气冲至,桌碎椅飞,惨叫一片。

南风自不会站在原地任凭它打,避过一掌之后立刻欺身而上,催动灵气,挥剑猛斩。

眼见南风催出剑气,老妪急忙纵身跃开。

它倒是躲开了,但附近的那些看客却躲闪不及,数人遭到殃及,血肉横飞,惨叫哀嚎。

南风的修为要低于这妖怪,好不容易占得先机,哪里还肯放弃,老妪落到哪里他就追到哪里,灵气灌注长剑,以剑芒大肆挥斩。

老妪连番闪躲,不曾受伤,但所到之处的看客却没它这么快的身法,老妪落到哪里,哪里就死上一片。

看似是南风瞎眼误伤,实则他是故意为之,这些看客多是前来道贺的武林中人,与李朝宗是一丘之貉,敌人的朋友也是敌人,杀一个少一个。

几个腾挪下来,老妪成了扫把星,落到哪里哪里的看客就惊呼闪躲,武人倒是勉强能够躲开,但那些商贾学究躲不开,南风现在是“瞎子”,自不能分辨甄别,又有恨屋及乌之心,便照常挥剑。

眼见南风“误伤”频频,余下的那些终于明白与看热闹相比,还是性命更重要,于是便呼喊着往外逃走。

在南风进门之后没多久,门口就多了两个居山修为的老年武人,眼见众人要走,那两个武人抬头看向李朝宗,李朝宗以眼神授意,二人会意,侧身让开,未加阻拦。

人多拥挤,南风便无法继续追赶对手,实则他知道那老妪站在何处,但此时那老妪站立未动,若想继续假装瞎眼,便不能过去厮杀。

不能追赶,便假装侧目倾听,趁机观察周围情况,此时除了门口的那两个老年武人,在前院和后院各处都有武人出现,有几个他还认得,观察众人气色,其中两人为紫气洞渊,余下的都是居山淡紫。

根据黄鼠狼死后,李朝宗冲黑牛说的那句场面话不难现,以黑牛为的这九个妖人貌似并不是李朝宗请来的,反倒像有人主动将它们派来的,目的自然是帮助李朝宗,但李朝宗似乎并不领情,虽然允许它们出手,却仍然在周围安排了自己人。

片刻过后,该走的都走了,偌大的院子顿显空荡,只剩下了为数不多的一些武人,连把守各处的武人计算在内,共有二十二人,这还不算李朝宗本人和那八个异类妖人。

闲人散尽,那老妪再度开始进攻,但它对南风手中长剑很是忌惮,不再贸然上前,而是连连变换方位,与此同时将场中的桌椅踢向南风,借此分他心神,寻找机会。

便是知道老妪的准确方位,南风也无法前去搏杀,对手太多,只能继续装瞎,麻痹对手。

在将那老妪踢来的桌椅尽数斩断撞飞的同时,南风趁机看向后院,在后院的东西两侧,各有二层楼阁一处,那两个洞渊武人分别站在东阁和西阁外的阳台上,东阁挂彩,透过窗纸可见红烛光亮,无疑是洞房,而西阁门窗紧闭,里面一片漆黑。

洞渊高手都可以称霸一方,在此之前,李朝宗麾下一个洞渊高手也没有,这两个紫气洞渊应该是近些时候刚刚晋升的,按理说李朝宗应该派他们共同守护洞房,但为何将他们分开,东侧楼阁里是新娘子,西侧阁楼里有什么?

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大致估算,再有半个时辰就能晋身深紫太玄,只有晋身太玄,借助那些不需要法印也可施展的太清法术才有一线生机,但对方此时已经做好了准备,怕是很难撑过这半个时辰。

就在南风暗自忧心之时,门外传来了下人的斥责,“不长眼的叫花子,没看见……”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

“来者何人?”守门的一个武人闪身而出。

随即就是一声闷哼。

南风此时背对大门,正在凝神戒备,警惕防范一旁虎视眈眈的老妪,便是听到异响亦不得转身查看,退一步说,便是有机会回头他也无法回头,因为瞎子是看不见东西的,回头就不是瞎子。

另外一人有了防备,听声音当是拔出了长剑,随即就是锐器划过皮肉的森然声响,接连几声,快逾闪电。

不需回头,南风也知道出手的不是守门的武人,因为使用长剑,度不可能如此迅,能如此快连续出招的只有刀,而且必须是薄刃窄刀,

眼见南风来了帮手,担心生出变数,那老妪反手甩出两张瓷碟,与此同时变换方位,试图近身偷袭。

“右前两丈,右掌攻你前胸。”门外传来了男子的声音。

这声音既陌生又熟悉,陌生是许久不曾听到过,熟悉则是便是许久不曾听到,一旦听到立刻就知道此人是谁。

长剑灌注灵气,反手挥出。

那老妪此时已经开始催灵气,见势不好急忙抽身后退,但它慢了几分,衣衫已被南风剑气划破,险些开膛破肚。

南风出招也慢了半分,遭老妪灵气冲撞,踉跄后退。

急退三步之后,有人自后面扶住了他,“你应该知道这是陷阱,不该来的。”

“你也不该来。”南风沉声说道。

“但我还是来了……”

第四百章 胖子来也

“你应该知道凶多吉少。”说话之时南风一直不曾回头,上次见到公孙长乐是在三年前,那时公孙长乐不过升玄修为,时隔三年,便是公孙长乐如何勤奋刻苦,其灵气修为亦不会有太大提升,除非有过人的造化和惊人的际遇。

“我当然知道,”公孙长乐拍了拍南风的肩膀,“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已经自附近等了很久。”

公孙长乐的出现令局势出现了变数,那老妪便不曾立刻上前,二人趁机说话交谈。

兄弟重逢,自然高兴激动,南风转身过来,抓着公孙长乐的双臂,“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公孙长乐有外族血统,个子很高,南风想要看清他的样子就必须抬头,未免李朝宗等人起疑,他便没有抬头,只是右手拇食二指偷偷用力,掐捏公孙长乐的手臂。

公孙长乐与南风一同长大,知道他古灵精怪,只是一掐,便知道南风是在装瞎,但他生性木讷,脸上不见任何异常,平静答道,“去过很多地方。”

南风点了点头,松开长乐的手臂,转身之际借眼角余光瞥了长乐一眼,长乐此时穿了一身破旧的黑衣,上面打着很多补丁,还沾染了不少污渍,这几年他变化不是很大,还是那么高,也还是那么瘦,最大的变化是胡子长了,可能许久不曾刮剃整理,显得很是杂乱。

上次见面,长乐正在寻找搜集铁剑门的练气心法,徐昆将自天书悟得的心法分别传给了两个弟子和自己的女儿,那时长乐已经得了许云峰和空性二人的练气法门,只差徐玲妃一人,目前来看他是寻到了徐玲妃并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如若不然,短短三年间不可能自深红升玄晋升为正蓝三洞,也不可能以正蓝灵气击杀居山高手。

眼见南风来了帮手,唯恐夜长梦多,那黑牛就环顾左右,授意另外几个紫气异类与那老妪一起动手。

这六人有一人是深紫太玄,定睛辨察元神,其本体竟然是一条黄毛老狗。

余下五人皆为洞渊,其本体分别野猪,灰狼,麋鹿,白熊,鸥鸟。

前几种较为常见,但那只幻化为灰衣女子的鸥鸟在土却很是少见,似这种鸟类,通常出现在沿海一带。

眼见那些异类意欲动手,李朝宗环视众人,示意自己的人马远远避开,以免动起手来遭到殃及。

“来了。”长乐平静的说道,与此同时右移两丈,与南风拉开了距离。

二人都有兵器在手,聚在一处会互相掣肘。

南风没有答话,长乐虽然得到了徐昆的练气法门,却也是剑法见长,灵气修为差强人意,以正蓝三洞迎战洞渊紫气必无胜理。

就在那六个紫气异类与母虎幻化的老妪汇合一处缓慢逼近之时,外面街道上传来了轰隆的马蹄声。

眨眼之间马蹄声就到得门外,“皇城重地,天子脚下,焉敢滋事殴斗,杀伤人命,来呀,都给我拿了。”

伴随着高声呼和,外面冲进了一群身穿甲胄的禁卫官兵。

场中有人认得那带兵之人,“白将军为何到此?”

“本将军奉旨前来缉拿滋事之人,马帮主,你可不要阻拦本将军办差,”那说话之人大步走到场中,手指倒伏在四处的尸身高声喝问,“人是谁杀的?”

见此情形,那几个紫气异类尽皆皱眉,其中一人鼻翼抖动,意欲动手。

李朝宗见状急忙闪身上前,拦在了那些异类和带兵的将军之间,冲那姓白的将军拱手说道,“白将军,你们乃御林禁卫,怎地……”

不等李朝宗说完,那姓白的将军的打断了他的话头,“李掌门的意思是皇命圣旨只能止于皇宫?”

“岂敢,岂敢,白将军言重了。”李朝宗连连摆手,他虽是西魏武林龙头老大,却也不敢与皇帝正面冲突,但此事生的太过突然,其中必有隐情。

这姓白的将军南风曾经见过,三年前正是此人和一个姓朱的副都统将他和胖子自奉常府押回了长安,在那之后,他曾经在接迎元安宁时与那个姓朱的副都统交过手,却未曾再见过这个姓白的将军。

不过此人统领御林军倒是真的,此人奉旨前来自然是得了皇帝的授意,只是不知道皇帝为何有此一举,难不成是龙云子授意?

就在双方疑惑纳闷之际,白将军指着南风和长乐,高声喝问,“人是不是你们杀的?”

“是。”南风点了点头,他来了就已经冲诸葛婵娟表明了态度,此时二人身陷重围,想要救走诸葛婵娟全无可能,还不如让官兵带走。

“拿了。”白将军下令。

兵士高声应是,上前拿人。

李朝宗见状眉头大皱,歪头看向离的较近的一个武人,那武人会意,闪身而至,赶在白将军拔刀之前封住了他的穴道,拖至一旁。

众禁卫见状,呼喝前冲,试图营救。

“退下,不然我杀了他。”那武人恐吓。

众人投鼠忌器,只能退后。

“关门。”李朝宗转身离场。

眼见李朝宗托大,竟敢以后背对他,南风立刻欺身挥剑,直取其。

李朝宗有感,急切转身,右手疾出,抓向长剑。

李朝宗自然不敢徒手撄其锋芒,如此大胆乃是因为有所依仗,不知何时,双掌已经戴上了一双金色手套。

这金色手套南风曾经见过,在东魏麒麟镇李朝宗迎战燕飞雪时手上就有这样一双手套,此物很是神异,不惧神兵利器,只是不知能否抵挡的住玄铁长剑。

事实证明玄铁长剑也伤不得这双奇异手套,急斩而至的长剑被李朝宗生生握住。

不过李朝宗虽然拿住了玄铁长剑,却没能将它夺去,只因长剑受力之后化作长刀,力道消失之后复归为剑,剑身变窄,李朝宗不曾握住。

近处的那些异类眼见李朝宗拿住了南风的兵器,自认为有机可乘,便持拿兵器趁虚来攻,未曾想南风竟然收回兵器挥剑横斩。

眼见不曾占到便宜,试图偷袭的二人只能侧身避开,另有它人替换强攻。

混战一起,李朝宗不得从容出手,只能抽身退走,反背双手,自一旁观战。

那黑牛幻化的老者也不曾出手,包括老妪在内的那七个紫气异类分别冲向南风和长乐,其中四人来战南风,余下三人围攻长乐。

南风的四个对手有两个是太玄修为,四人联手,南风压力陡增,凭借兵器之利,辅以混元神功,左封右挡,勉力支撑。

由于压力巨大,便无暇分神旁顾,只听得围攻长乐的三人在呼喝叫骂,想必已经被长乐长刀所伤。

长乐用刀追求快,但度与力量不可能兼得,快倒是快了,力道却不足,那几个异类的叫骂声中气十足,说明伤势不重。

南风与那老妪对战时这些异类都在观战,对南风招式略有了解,此番虽是围攻却并不近身,而是催灵气,联手遥攻。

不近身,便不惧玄铁长剑锐利,而南风灌注灵气催出的剑芒,又能够被对方灵气抵消阻挡,如此一来就只能依靠混元神功勉力支撑。

围攻长乐的那三个异类越骂越大声,越骂越难听,不消问,这是频繁挨刀恼羞成怒,只可惜长乐出刀威力不足,那三个异类又是野猪白熊和灰狼,皮糙肉厚,只能杀伤,很难杀死。

高手过招,既快且险,十几个回合之后,南风回剑不及,被那老妪抓到机会,催灵气击中后背。

这老妪乃太玄修为,灵气充盈,力道浑厚,便是凭借自身灵气抵消了部分力道,南风仍然受创颇重,气息一窒,险些吐血。

就在此时,右侧传来了一身惨叫,“我的手!”

惨叫传来的同时,长乐吐血倒飞。

阴阳平衡,得失均等,长乐为了重创对手,在长刀砍上对手手臂之后没有立刻变招,而是顺势加重力道,但加重力道的同时,付出的代价就是度变慢,度一慢,立刻被对方抓到机会,施以重手。

眼见对方欺身而上,要取长乐性命,南风急忙旋身挥斩,趁机闪挪,斩断对方刺来的长剑,将长乐救下。

原本就处于劣势,又分神旁顾,对方怎会放过机会,那鸥鸟幻化的灰衣女子趁机近身,护手钩疾挥而至,自南风左肋划出一道森然血口。

那鸥鸟一击得手,继续抢攻,但它攻击的目标并不是南风,而是南风拖带的长乐。

长乐遭受重创,无力自保,南风只得勉力拖带,那鸥鸟趁机变招,又划伤了他的右肋。

就在此时,观战的李朝宗高声示警,“当心。”

示警的同时,李朝宗纵身跃起,将空中疾飞而至的一只玄铁大锤踢飞。

便是知道不该抬头,南风还是忍不住抬头,来的正是胖子,胖子想必已经练成了八部金身第五重,气呈淡紫,不过令他没想到得是胖子骑乘的并不是八爷,而是八爷身侧化为凶兽的老白,不知何时老白竟然能够凌空虚渡,胖子此时已经自老白背上跃下,正在疾冲下落。

眼见胖子来势汹汹,那一干异类纷纷后撤闪躲。

胖子于半空接住雌锤,轰然落地,“我来也。”

高喊过后,感觉也不是非常威风,便歪头看向南风和长乐,“我是不是来晚了?”

“你……怎么才来?”南风中途改口,他原本想说的是‘你怎么穿着新郎官儿的袍子……’

第四百零一章 大显神威

“别提了,我都差点儿来不了,”胖子随口说道,言罢,伸手扶住长乐,关切的问道,“咋样,没事儿吧?”

长乐面色苍白,额头见汗,想必已经伤到五脏肺腑,听得胖子胖子言语,缓缓摇头,“你怎么穿成这样儿?”

“啊?”胖子先是一愣,转而咧嘴讪笑,“这个……这个……这事儿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言罢,唯恐长乐追根究底,急忙寻找由头想要岔开话题,环视左右,现南风戴着眼罩,便放下一只铁锤,“让我看……”

眼见胖子想要伸手揭他眼罩,南风急忙抢先开口,“你来的正是时候,杀了它们,一个不留。”

胖子与天鸣子有相似之处,都是好大喜功之人,也都喜欢听好话,南风这么大一顶高帽子罩过来,瞬时热血沸腾,他此时已经晋身紫气,灵气可以外放,也不弯腰抓握,而是右手下垂,将那玄铁重锤吸附入手,转身冲那一干异类高声怒吼,“犯我天威者,虽远必诛,说吧,你们想怎么死?”

胖子无甚文采,懂得的典故和词汇也不多,这可能是他能想到的最有气势的话了,只不过用在此时却有些词不达意。

但不知为何,那些异类闻言却面色大变,亦不接话,纷纷转身看向那领头的黑牛。

在此之前那黑牛幻化的老者正在抬头观望滞留空中的八爷和老白,见到下属眼神,便随口说道,“你们已经重创对手,李掌门既然有心出战,你们便先行退下吧,他们若是不成,你们再来。”

李朝宗听得这番言语是什么心情南风不知道,但他却是好生欢喜,先前之所以给胖子那么大一顶高帽子,并不是鼓动他上前拼命,而是为了恐吓这些异类,这些来历不明的异类不但修为甚高,在动手之时还曾试图施展妖法,只是攻防迅,一直没有寻到机会,与它们打,压力太大,若是能将它们吓退,李朝宗一干人就容易对付了。

这些妖人本就心生怯意,得了头领授意,立刻抽身后退。

胖子一言吓退众人,好不膨胀,扬锤叫骂,“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走的慢了,一个个都给你们砸成肉饼。”

眼见过了这么些年,胖子还是这般不着调,长乐暗暗皱眉,但他本就沉默寡言,自不会说什么,而是撕下衣摆,为南风环腰包扎。

南风倒是没感觉胖子说的有什么不好,胖子骑乘老白凌空而至,旁边还有八爷伴飞,气势本来就足,此时越是张狂,越显得心里有底。

李朝宗没想到这些妖人会临阵拆台,但此前他的确说过不用它们插手,而今妖人退下,他也不便阻止挽留,只得随口说道,“诸位远道而来,李某身为南主理应保护周围,还请诸位于一旁掠阵观战,容我等上前探其虚实。”

李朝宗说的是场面话,其中也暗藏嘲讽,但南风却自其中现一条重要线索,那就是李朝宗自称南主,南主是南道主的简称,客人若是自西面来,主人就是东道主,若是自东面来,主人就是西道主,李朝宗自称南主,说明这些妖人是自北面来的,而之前那黄鼠狼死后所化金光,也是往北去的。

身为领头人物,李朝宗自不能一开始就亲自下场,便歪头上望,以眼神授意其中一个鹰犬下场。

眼神所至,立刻有人纵身跃出,“大胆肥彘,好生张狂。”

胖子虽然不精文墨,却也知道彘就是猪,他儿时就胖,一直遭人嘲笑,但儿时无能,遭到辱骂也只能忍气吞声,此时长了本事,骂他就不成了,听得武人辱骂,气怒非常,“你再骂一句!”

那武人年纪当在四十岁上下,好斗之心不减,自不会畏惧退缩,连骂三声方才作罢。

“等死吧你,”胖子高声骂道,言罢,歪头撇嘴,“你一个不够我打,再来几个,一起上。”

眼见胖子这般,长乐和南风所想完全不同,在长乐看来,胖子太过狂妄,不够稳重,但南风却知道胖子此举大有深意,胖子的八部金身已有火候,居山紫气伤他不得,但是只要一出手,对方立刻就会现他刀枪不入,既然一锤子就露底儿,敲一个实在浪费,必须趁机多敲几个。

眼见胖子自己托大,不等李朝宗授意,便有武人主动下场出战,嗖嗖嗖嗖,下来六七个。

当年梁国凤鸣山一战,南风一战成名,威名远播,但胖子此前一直籍籍无名,便是打架也只是在南蛮边疆帮助吕平川,中土除了少数佛门僧人,江湖中人多不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物,而今八个居山高手同时下场,皆以为胜券稳操,无不抱着痛打落水狗之心,眼见胖子瞠目,便有人嘲讽,“先前狂吹大气,而今怕了不成?”

“怕你老娘两张嘴,”胖子精神抖擞,右手反挥,雌锤脱手将大门砸倒,待得雌锤飞回,拎锤前冲,“老子以一敌八,不死不休,谁跑谁是王八!”

南风和长乐离大门较近,大门轰然倒塌,激起偌大烟尘,长乐伤了肺腑,连连咳嗽。

南风抓过长乐寸关尺,延出灵气助其通气散瘀,胖子此举自然是为了让比斗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以便于众人观战并为他扬名,不过此举还有另外一个作用,那就是令众人碍于颜面,在落于下风之后也无法抽身逃走。

都说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像什么往往不是什么,胖子像蠢人,但他不是。

此时外面仍有大量看客滞留,眼见大门倒伏,纷纷挤了过来,自门外的街道上推搡拥挤,翘观战。

就在此时,后院传来了一声高喊,“英雄以一敌八,当真豪气冲天,若是当真不惧,萧某也愿出战,与你凑个至尊之数。”

南风闻言陡然皱眉,这声之人乃李朝宗麾下两个洞渊高手之一,此人拿话挤兑胖子,以胖子性情,怕说会立刻应允,但洞渊不比居山,胖子不明就里,很可能会吃亏。

果不其然,那人喊罢,胖子立刻兴奋应许,“八个都打了,也不差你这一个,来,一起上。”

那人亦不犹豫,立刻纵身跃出,飘身而至。

胖子也不磨蹭,待此人站定,立刻弓步冲出。

见他冲出,那九个武人立刻环绕散开,尾相连,将他团团围住。

短兵相接之前,胖子嘴唇连动,不消问,这是在念诵梵言咒语,将八部金身施到极致。

寻常招式多是攻防兼备,但胖子自恃有八部金身护体,所用招式便有攻无守,一出手,立刻被对方现多处破绽。

胖子以一敌九,这九人恨其嚣张,现破绽哪里还会放过,立刻欺身围攻,恨不得一个回合将他杀死方才解恨。

既是与人争斗,对手自不会束手待毙,想要杀伤他人,就免不得要承担被他人杀伤的风险,故此,武人比拼对战,遵循的都是同样的准则,那就是抢在对方杀伤自己之前,将对方杀伤。

众人自忖能抢在胖子铁锤近身之前将胖子杀掉,结果到得最后时刻却现刀兵加身,胖子竟然毫无伤。

此时先机已失,来不及抽身也无力自保,只能引颈受戮,是生是死全在胖子一念之间,谁死谁活也只看胖子想杀谁了。

胖子没有既定目标,杀谁方便就杀谁,左右开弓,双锤齐出,先将正前方的两人当头砸死,又向左挥锤,再杀一人。

这些武人都是绿林中人,常年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打打杀杀经历的太多,已经养成了习惯,眼见胖子的脑袋脖颈等要害尽数暴露在外,竟然忘记了抽身后退,而是本能的出招攻其要害。

胖子见状窃喜不已,再出双锤,又击杀两人,

余下四人见势不好,哪里还敢继续尝试,急忙抽身疾退。

胖子雌锤脱手,凌空将其中一人打的鲜血狂喷。

待得收回雌雄,环顾左右,却现幸存的那三个已经逃到了三丈开外。

唯恐三人跑掉,胖子急忙叫骂激将,“谁跑谁是王八养的。”

包括那洞渊高手在内的三人惊魂未定,听得胖子叫骂也不还口,纷纷转头,求计于李朝宗。

李朝宗面色阴沉,眼见三人求计,微微皱眉,转而左手微抬,自前胸上下划过。

李朝宗的举动自然逃不过南风的眼睛,此时李朝宗想必已经现胖子横练功夫了得,所做手势是在指点三人攻击方位,只要是横练功夫都有罩门,按理说罩门可以选在任何一个穴道,但是想将横练功夫练到胖子这种地步,罩门必定会在人体正中一线,也就百会,颤中,会阴三穴。

三人会意,交换眼神,分散开来,欺身再上。

那洞渊高手握拳收臂,汇聚灵气自胖子右侧欺身而上,攻胖子头顶百会。

另外一人使判官笔,双手抓握,刺胖子中路颤中。

最后一人身形瘦小,持拿长剑,到得胖子身后跪地后仰,长剑上举,试图自胖子胯下穿过,攻其会阴。

南风虽不知道胖子罩门在哪里,却知道肯定不在这三大重穴上,八部金身乃佛门神通,不同于寻常横练功夫,罩门可以自周身穴道中随意选择。

不过便是如此,担心仍然难免,百会又称天门,为大穴中的大穴,对方又是洞渊修为,紫气灌顶,胖子怕是经受不住。

眼见对手到来,胖子还是先杀最顺手的,一锤将正前方攻中路的对手砸死。

为求同时出手,那攻下盘的武人自胖子背后逼近,后进前出,偷袭倒是得手,却未能全身而退,胖子将那攻中路的武人砸死之后,一低头,现下面又窜出一个,顺手将他也给打死了。

与此同时,那洞渊高手的右掌也击中了胖子的头顶,凛冽的灵气蕴含着巨大的力道,胖子受力,站立不稳,单膝跪地。

南风和长乐见状骇然大惊,本想立刻上前援救,未曾想胖子竟然不曾受伤,而是趁机挥锤砸断了对手的左腿,待对手歪倒,直身站起,又补一锤,将那人当头砸死。

至此,九名紫气高手尽皆殒命,南风亦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胖子所用的八部金身为佛门神通,特有的练气法门只有八阶,与道门九阶有所出入,紫气可能出现在第五重的后期,亦可能出现于第六重的初期,但五重八部金身不可能抵御的住洞渊高手的全力攻击,由此可见胖子的八部金身已经练到了第六重。

数日之前他曾经在回归途中偶遇蓝灵儿,据蓝灵儿交代,胖子两个月前还不曾晋身紫气,这表明胖子晋身紫气是在将蓝灵儿扔在海岛之后的这两个月内,如此快的晋身紫气,定然是得到了巨大的助力。

胖子对五行不甚精通,也不认得药草灵物,自东海偶得灵物的可能性不大,这家伙此时穿了一身新郎官的衣裳,难不成是走了桃花运,被哪个神仙家里嫁不出去的老闺女给看上了?亦或者是被哪个缺胳膊少腿儿的瞎眼女神仙看上了,再不然就是被哪个道行高深的女妖怪给看上了。

之所以不往好处想,是因为以胖子的条件,好闺女也不可能看的上他。

三个回合,尽诛九名紫气高手,此举可比南风当日在凤鸣山所为威猛太多,要知道当日南风杀的多是居山以下修为的寻常武人,而胖子杀的却全是紫气高手,而且是在三个回合之内。

愣神许久,门外的看客方才回过神来,惊叫高呼,鼎沸爆棚。

胖子大显神威,自己也好生激动,右臂高抬,举锤邀战,“谁?还有谁不服,再来打过。”

自然不会有人接他话茬,胖子激动之下往复走动,继续索战。

这一走,露馅了,确切的说是露光了,先前那攻他下盘的武人用的是长剑,虽然不曾找到他的罩门,却将他裤裆给划开了,不该露的全露了。

南风此时在装瞎子,自然不能出言提醒,长乐是个闷葫芦,也不爱说话,胖子激动之下自己也不曾察觉,就穿着开裆裤在那儿晃,“谁,还有谁……”

第四百零二章 火羽凰鸟

南风想提醒却不能,想笑亦不敢,什么都做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胖子丢丑。

最终还是长乐忍无可忍,干咳两声,试图提醒。

但胖子正处在亢奋状态,听得长乐咳嗽也不回头,而是继续叫骂邀战,眼见无人出来应战,便将矛头转向了李朝宗,“李朝宗,识相的赶紧把诸葛婵娟交出来,她要是少一根头,连全尸我们都不给你留下。”

“她是我的妻妾,与你们何干?”李朝宗面色非常难看。

“胡扯,她是南风的老婆,啥时候变成了你的妻妾?”胖子瞪眼。

胖子与李朝宗说话之际,南风以眼角余光看向后院西侧楼阁,先前跃出的那个洞渊高手是负责看护东侧洞房的,西侧楼阁上的另外一个洞渊高手一直留在原位。

此时门外已经有人现胖子裤子开档,告知左右,引哄笑。

长乐见状,再度干咳提醒。

胖子只是不曾会意,继续与李朝宗吵闹谩骂,只道李朝宗是老寿星上吊活够了,让他自刎谢罪。

长乐无奈,只得一直咳嗽。

胖子终于转头,冲南风喊道,“他咳成那样儿,你就不知道给他顺顺气儿?”

见他转头,长乐趁机指点提醒,胖子低头一看,急忙夹腿捂裆,“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长乐歪头不答,门外哄笑一片。

胖子十年磨一剑,好不容易露了回脸,还搞了个虎头蛇尾,好生沮丧,无奈之下脱下袍子往腰间一系,只当裙裤穿了。

胖子脱袍子时李朝宗距他不过三丈远近,却并未趁机动手,只是面色阴沉,冷眼旁观。

以黑牛为的那八个异类此时脸上的表情也很是凝重,除了凝重,还有些许庆幸和后怕,若不是黑牛先前见势不好叫回了它们,此时倒在地上的可能就是它们。

胖子穿上“裙子”,又回去与李朝宗聒噪,让他交出诸葛婵娟。

华夏历来推崇内敛修身,平和谦逊,在这种风气的影响下,分明有十分能耐,也只能谦虚的说有七分,得撒谎,倘若说实话,就是修养不够,就是狂妄乖张。

但胖子不管那些,分明只有七分,却非要说上十分,分明是吹牛夸张,却说的底气十足,这种打破常规的作法令李朝宗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看气色,此人只有淡紫灵气,却能在三个回合之内杀掉九名紫气高手,其中一名还是洞渊紫气,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一时之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正所谓当局者迷,此时连胖子自己都已经膨胀的云里雾里了,只有南风明白,胖子根本不是李朝宗的对手,不止是李朝宗,便是那三个身拥太玄灵气的异类,也能够杀伤胖子。

眼下的情况有些类似于空城计,只要李朝宗或那三个太玄异类亲自出手,立刻就能试出胖子底细。

胖子与李朝宗聒噪,自然不会有什么结果,但南风却不曾阻止,他需要争取时间晋身太玄,太玄乃凡人的最高境界,需要吸纳储备洞渊五倍以上的灵气方才能够突破晋升,那白莲荷叶蕴含灵气很是充盈,也一直在快散,此时已经隐约摸到太玄门槛,只要再拖上半炷香,就一定能够顺利晋升。

上清宗的大部分霸道法术都需要晋身太玄才能施展,其中不需使用法印,不需修炼研习的有两种,一种是五行御物,还有一种是土遁。

胖子一来,己方实力大增,若是再能晋身太玄,就可以凭借这两种法术反败为胜,尽诛对手。

就在此时,上空传来了老白的吼叫声。

胖子来到之后,八爷和老白一直悬停半空,八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叫声呼喊南风,但老白却一直不曾出声响,此番出的叫声连贯持续,其中蕴含着忐忑和焦急。

南风和长乐自然不明白老白想表达什么,但胖子能听懂,闻声急忙纵身跃起,往南远眺。

眺望片刻,敛气落地,“老白说南面来了一群高手,可能还在很远的地方,我没看到。”

南风闻言眉头大皱,林震东死后,李朝宗一人独大,西魏的武林门派大多臣服于紫光阁,半数以上的紫气武人眼下都在这里,来的不可能是其他阵营的江湖中人。

龙云子若是听到风声,应该是自西面赶来。

他回归中土之后曾经遇到几个上清道人,曾委托他们告知燕飞雪他安然回返,但计算时间,便是那些道人将口信带给了燕飞雪,燕飞雪也来不及率人来援。

逐一排除,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那就是来的是太清宗的人。

天鸣子回去通风报信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天鸣子希望他活着,只有他活着,天鸣子才有可能得到奖赏。

但天鸣子不主动报信,太清宗也可能得到风声,天鸣子是有劣迹的,当年就是天鸣子把他给放跑了,对于这种有前科的人,玄清玄净怕是很难再相信他,很有可能会派人暗中监视。

玄清玄净知道他得了天书,也知道他道法大成之后他们会有什么下场,只要他还活着,玄清玄净就会如芒在背,如鲠在喉,此番来的极有可能是他们。

老白身在高处,看的比胖子更远,胖子看不到对方的气色,说明对方离此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此时他要做的就是权衡利弊,做出对己方有利的决定。

急切的思虑过后,南风做出了决定,不等耽搁犹豫,必须立刻动*人。

“怎么办?”胖子急切的看向南风。

“救了人,赶紧走。”南风说道。

南风话音刚落,李朝宗就冲余下的众人做了个手势,十几个紫气高手一分为二,半数守住了后院的东侧阁楼,还有半数汇集到了前院的景山附近。

就在胖子左右张望,不知该往哪里冲突之际,李朝宗冲那八个紫气异类说道,“诸位远道而来,只为袖手旁观?”

黑牛幻化的老者想必也感觉什么都不做有些说不过去,便看了看后院楼阁,又看向前院景山,不消问,是在斟酌去哪里帮忙。

“上面有我的坐骑,我先送你上去。”南风冲长乐低声说道。

“我撑得住。”长乐提气垂刀,准备动手。

“人在哪儿啊?”胖子不得选择,只能问之南风。

南风先跃出,后说道,“先去洞房。”

眼见南风跃出,李朝宗紧随其后,在他之后是胖子和长乐,待他们跃出,那黑牛带着手下众人,慢悠悠的往假山去了。

南风虽然说的是‘先去洞房’,却不表示他随后还会去前院的景山,他自然知道景山下面有密室,却不认为诸葛婵娟会被关在那里,原因有二,一是李朝宗并不知道他能够在对手不使用灵气的情况下确定他们的修为,李朝宗将仅有的两个洞渊高手安置在了东西阁楼,必然是因为这两个地方非常重要。

二是这处庭院只有后院的东西阁楼能够俯视前后院落,按照李朝宗的作风,他一定会将诸葛婵娟放在这种地方,倘若他不来,诸葛婵娟就能确定他是真的没来,也就死心或者绝望了。

眼见李朝宗试图拦截南风,胖子凌空扔处雌锤,逼迫李朝宗回身自保,南风由此得以顺利落到东阁屋顶。

此时那些负责把守洞房的武人多在阳台和窗户附近,屋顶只有二人,南风长剑疾挥,催出剑气将二人逼退,转而灵气下行,施出千斤坠径直踏破屋顶,进入楼阁。

楼阁内部很大宽大,张灯结彩,红烛高照,在北侧有一只偌大的雕花鸳鸯木床,一个顶着盖头的红衣女子就坐在床边。

看其身形,酷似诸葛婵娟,但再看气色,便不对,诸葛婵娟早已晋身蓝气,而此人的气色却是深红升玄。

确定此人不是诸葛婵娟,南风也不曾就此离去,而是闪身而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揭掉了此人的盖头。

盖头一去,一支浸有剧毒的幽蓝袖箭激射而出。

南风早有防范,揭掉其盖头的瞬间便闪身挪开,待那女子射出暗器,欺身而上,出手拿她。

也不知道李朝宗自哪里找来的这个女子,长相竟然与诸葛婵娟有八成酷似,只是眉眼之间多了几分俗气。

那女子哪里是南风的对手,被南风封住穴道,拎在手里,破窗跃出。

此时胖子和长乐正在与李朝宗等人缠斗,眼见南风出来,胖子急切吼道,“快点儿,南面来人了。”

南风反手将那假扮诸葛婵娟的女子向南扔去,与此同时高声吼道,“这是假的,真的在景山下面的密室里。”

“左前五丈,可以落脚。”长乐迷惑对手。

南风凌空换位,落向南侧屋檐,他先前猜的没错,来的正是玄清玄净等人,此时已经到得五十里外,仓促一瞥,当有十几道深紫和紫色灵气。

眼见南风要冲向假山,李朝宗立刻舍了胖子,抢在南风之前掠向假山。

未曾想南风并没有继续前冲,而是自屋檐借力转身,往西侧楼阁冲去,与此同时出呼哨,召唤八爷俯冲接应。

“你干啥去?”胖子疑惑叫嚷。

“她不在那里,快带长乐走。”南风急切喊道,言罢,破窗而入。

西侧楼阁是李朝宗平日宴请宾朋的场所,里面有桌椅和茶具酒器,在南窗旁边有一张木椅,上面坐着一个年轻女子,衣有百兜,不是诸葛婵娟还是哪个。

但定睛一看,不对,此人虽是诸葛婵娟模样,气色亦吻合,头顶却有异类元神显现,仔细端详,竟然是一只火羽凰鸟。

见此情形,南风沮丧非常,闪身上前,“你是何人?”

那女子静坐不答。

见它貌似被封了穴道,南风便出灵气强冲穴道,转而厉声喝问,“诸葛婵娟在哪儿?”

那女子歪头瞥了南风一眼,“你瞎呀?”

此时李朝宗等人已经落于楼外阳台,眼见功败垂成,南风万分沮丧,听得此人谩骂,心中一怒,挥剑便斩。

长剑挥出,猛然现不对,这女子的眼神和语气分明就是诸葛婵娟。

收剑,收剑,快收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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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认输认错

二人相距不过数尺,长剑去势甚疾,便是有心收剑,又岂能说停就停。

关键时刻,混元神功起了作用,灵气反冲,强行逆止,只差分毫不曾砍上诸葛婵娟脖颈。

在南风挥剑的同时,李朝宗破窗而入,眼见南风即将斩杀诸葛婵娟,亡魂大冒,急忙高声喝止,“她是诸葛婵娟!”

李朝宗高喊的同时闪身而至,到得近前时南风刚刚收住长剑,见李朝宗来到,立刻长剑反挥,斩其腰腹。

李朝宗原本还在疑心南风是不是真瞎,眼见南风挥剑斩向诸葛婵娟,便确定他是真的瞎了,不然不会连诸葛婵娟都认不出来。

心存此念,便放松警惕。

此外,他之所以敢闪身而至,是因为自认为南风已经出招,无法中途收剑,未曾想南风竟然能够在电光火石之间收剑并变招。

待得反应过来,南风的长剑已经自其胸腹反撩而过。

南风也不曾想到这一剑能命中李朝宗,眼见李朝宗中剑,下意识的愣了一愣。

就是这愣神的片刻,给了李朝宗回神的机会,抢在南风左掌击来之前,闪身急退。

待得退到东侧窗边,鲜血已经自胸腹急涌而出,由此可见伤势甚重。

诸葛婵娟的穴道已经被南风冲开,眼见李朝宗中剑,立刻起身前冲,想要趁机补刀。

诸葛婵娟刚刚冲出,几名紫气武人几乎同时来到,南风见势不好,探手拉过诸葛婵娟,自西窗冲出,到得楼外,自一层屋脊踩踏借力,纵身拔高。

此时八爷已经接了胖子和长乐,正在奋力攀升,眼见二人自下方冲起,胖子急忙扶起长乐,自八爷背上踩踏借力,冲向正自上空前来接应的老白。

得胖子踩踏加,八爷得以快俯冲,自半空接住了南风和诸葛婵娟。

踏稳之后,南风扯掉眼罩歪头南望,只见玄清玄净等一干太清道人此时距此处已经不足十里。

“往哪儿去?”胖子喊道。

此时老白和八爷都载了两人,度大受影响,怕是很难甩脱对手,急切的思虑过后,南风授意八爷向西飞掠,“分头走。”

胖子闻言立刻命老白往东移动,“在哪儿碰头?”

“我养伤的地方。”南风说道。

“你隔三差五就伤一回,我哪知道……”

“我养腿的地方。”南风打断了胖子的话头。

这回胖子知道了,当日南风被扈隐子打断腿,二人是自南面一处破庙养伤的。

眼见胖子没有再问,南风知道他明白了,他所说的那个地方也正是之前与元安宁约好的碰头地点,便是他不能及时赶到,胖子和长乐也能将他的情况告知元安宁。

眼见四人兵分两路,太清众人立刻中途改道,往西追赶。

李朝宗身受重伤,生死不明,自不曾尾随追赶,但那些紫气武人和那八个异类却追了出来,那些异类之中有一个是鸥鸟幻化,到得空中便显露原形,振翅疾追。

并不是每个有道行的异类体形都很庞大,这鸥鸟现出原形之后与寻常鸥鸟个头相仿,此物生自海边,击风搏浪,精擅飞翔,八爷载了二人,度大受影响,双方的距离正在逐渐缩短。

南风有心气出涌泉,助八爷加,转念之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飞出百里之后,包括玄清玄净在内的众多追兵已经被甩在了十里之外,只有那鸥鸟穷追不舍,此时距二人不过二十几丈。

可能是担心太过靠近会遭到南风的攻击,那鸥鸟虽然能够追上八爷,却不曾继续逼近,始终与八爷保持着二十几丈的距离。

情势略缓,二人暗暗松了口气,诸葛婵娟先开口,“你来干嘛?”

见诸葛婵娟没好气,南风就投桃报李,“我来看你死了没有。”

“我是死是活要你管?”诸葛婵娟嘴硬。

“你能不能说句人话?”南风自然不会服软。

“不能。”诸葛婵娟强硬。

南风语塞,深深呼吸平息情绪,不再理睬她。

见南风不想说话,诸葛婵娟偏不遂他心意,“你不是瞎了吗,谁给你治好的?”

“元安宁。”南风故意噎她。

“她有这个本事?”诸葛婵娟冷哼。

南风歪头,不接她话茬。

也不知道诸葛婵娟想到了什么,语气微有缓和,但还是夹枪带棒,“你过来救我,我是不是得跟你说声谢谢?”

南风本想讥讽揶揄,一瞥之间现诸葛婵娟头上的异类元神,便无心与她斗嘴,诸葛婵娟头上有异类元神显现,说明她是异类,至少也是有异类血统,在此之前他不曾开启天眼,便一直不曾现察觉。

诸葛婵娟对此想必也是一无所知,她的情况与离落雪的情况极为相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异类,也可能她们原本也不是异类,只是有异类血统。

他开启天眼之后没有再看到离落雪,便不知道离落雪的本相元神是什么,但诸葛婵娟近在咫尺,看的真切,诸葛婵娟的元神是一只赤羽凰鸟,凰鸟亦叫玄鸟,又名朱雀,不同于寻常异类,乃是南方火属神鸟,与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同为四相神兽。

既是神鸟,血统自然高贵,但无论血统如何高贵,也终是异类,事突然,他一时之间很难接受这一事实。

“你看我干什么?”诸葛婵娟并不知道南风在想些什么。

南风也实在没有心情与她拌嘴,便随口问道,“你什么时候被他抓住的?”

“我要是说了,你会内疚的。”诸葛婵娟撇嘴说道。

“你走了之后又回来了?”南风猜测,当日诸葛婵娟假装神女,去李朝宗的别院设计引走了天鸣子,也将李朝宗骗去了太阴山,为胖子创造机会,前往营救。未曾想李朝宗多了个心眼儿,临走时还请了几个紫气高手帮忙看守,如此一来胖子和元安宁营救受阻,最终功败垂成。

在那之后,诸葛婵娟下毒逼迫天鸣子回去救人,在这期间,现胖子私下请了元安宁过来,一气之下就撂挑子走了,实则也不是撂了挑子,在她临走之前已经将事情都安排好了,解药也都留下了。

当时自然是赌气走的,可能是事后消了气,不放心,又回来了,那时往皇宫请御医的李朝宗应该已经回来并现他不在了,自然会追问天鸣子,以天鸣子的做事风格,肯定会将黑锅扔给蓝灵儿和那只猴子,李朝宗事后自然会来城西乱葬岗查看,若是诸葛婵娟真的回来了,直接就撞上了。

“我是不该回来,免得碍你的眼。”诸葛婵娟间接承认。

“这段时间你一直被他关在地牢?”南风好不心疼,他曾经被关在地下许久,知道被关在那里是何其憋闷。

诸葛婵娟横了南风一眼,“我一直住在皇宫。”

南风闻言先是一愣,待得反应过来方才明白诸葛婵娟在说反话,被李朝宗抓了,不关在地牢还能关在哪里。

“这两年你们躲哪儿去了?”诸葛婵娟随口问道,实则她也不是随口一问,只是假装随口一问。

南风知道诸葛婵娟虽然在乎他躲在哪儿,却更在乎他是自己躲起来的还是与元安宁一起躲起来的,不过便是知道,也总不能骗她,“什么躲在哪儿?我被人抓走了,当日往绝天岭试图暗算你的那几个江南武人,有一个是八通镖局的总镖头,他当年曾在凤鸣山与梁国的武人一同围攻我,他的孙女蓝灵儿也有份参与,乘了白鹤阻截前来接应我的八爷,我脱身之后拿了她,将她剃成了秃子,那蓝灵儿记恨在心,就往东海请了一只妖猴过来,天鸣子刚把我带出来,我就被他们抓走了。”

“元安宁也与你一同被抓走了吧?”诸葛婵娟阴腔阳调儿。

“对。”南风只能承认,“蓝灵儿和那猴子将我扔在一处海岛,我当时瞎了眼,没办法寻找食物,若不是元安宁在,我怕是就饿死了。”

“遨游东海,碧波荡漾,双宿双栖,卿卿我我,好一对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诸葛婵娟撇嘴冷哼。

南风忍无可忍,气急骂道,“我日你娘的,你还真是一句人话都不说,若不是人家,我早就饿死了,一天到晚正事儿不干,就知道吃那没用的干醋,知道什么叫自毁江山吗,你这就是。”

南风骂的难听,诸葛婵娟竟然没还口,反倒放缓了语气,小心翼翼的问道,“真的毁了?”

“毁了,全毁了,我跟她连儿子都生了。”南风是真烦了,有再深的情分,再多的真诚,也经不住一见面就吵。

“那干瘪的麻杆儿生不出儿子来。”诸葛婵娟如释重负。

南风本想出言训责,但是看到诸葛婵娟异常消瘦的面庞,心里一软,便不忍心责备,但心里还是有气,便黑着脸,不理她。

“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我跟你赔不是了。”诸葛婵娟终于正式认错,确切的说是认错兼认输。

“晚啦,当年你直接给元安宁解毒,啥事儿都没了,这前前后后耽搁人家四五年,又欠了人家那么大的人情,总得给人家一个交代。”南风趁机帮元安宁索要赔偿。

“帮她报仇复国也就是了。”诸葛婵娟与元安宁一样,关键问题绝不退步。

见她不松口,南风只能摆了摆手,“以后再说吧。”

“那尾巴怎么料理?”诸葛婵娟指向吊在后面的那只鸥鸟。

“让它跟着吧。”南风随口说道。

“若不将它甩掉,它会将追兵引来。”诸葛婵娟说道。

“我就想让它将追兵引来。”南风说道。

诸葛婵娟疑惑歪头。

“我马上就要晋身太玄,再往山中取了备用法印就能施展五雷**,到时候一个不剩的全给它们轰死……”

第四百零四章 巅峰太玄

“上清宗给了你两枚法印?”诸葛婵娟随口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不是,那东西每次只能核一枚,之前那个上清法印被李朝宗他们给搜走了,不过我还有个玉清的。”

诸葛婵娟闻言侧目歪头,“玉清?他们恨你恨的牙痒痒,怎么会给你授箓?”

“这事儿有点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明白。”南风随口敷衍,他若是向诸葛婵娟说明得到玉清法印的经过,就免不得要说起元安宁,还是别自找麻烦了。

好在诸葛婵娟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回头东望,“你说李朝宗现在会不会已经死了?”

南风摆了摆手,“不会。”

“你先前那一剑力道……”“

“别提了,”南风打断了诸葛婵娟的话头,“我当年被他们抓住时身上还带了一枚还阳丹,那还阳丹被李朝宗拿走了。”

诸葛婵娟闻言面露惋惜,她是岐黄高手,自然知道还阳丹有起死回生的效力。

“这段时间你一直被关在密室里?”南风问道,此时玄清玄净等一干追兵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那只鸥鸟自后面跟着。

诸葛婵娟点了点头,“你之前经历的那些事情那个丫鬟都跟我说了,真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定力。”

诸葛婵娟说的自然是当日高迎春等人中了春毒一事,诸葛婵娟言罢,南风撇嘴,“你才知道啊。”

“你们那岛上待了那么久,就没趁机干点什么?”诸葛婵娟笑问试探。

“我倒是想,她也愿意,但是没你同意,我哪能乱来呀。”为了让诸葛婵娟松口,南风大拍马屁。

“真汉子,好样的。”诸葛婵娟大加赞赏。

南风勉强笑了笑,看来诸葛婵娟是铁了心不松口,想要她高抬贵手估计是没什么指望了。

“这段时间外面都生了什么事情?”诸葛婵娟随口问道。

“不太清楚,”南风摇了摇头,“我也是刚回来,一回来就听说李朝宗要娶你,于是就急三火四的赶过来了。”

“你明知道那是个陷阱还往里跳?”诸葛婵娟好不欣慰。

南风眉头微皱,没有接话。

见他表情凝重,诸葛婵娟关切问道,“怎么了?”

南风微微抬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诸葛婵娟不明就里,紧张的盯着南风,片刻过后,南风眉头舒展,缓缓吐气。

“怎么了?”诸葛婵娟追问。

“灵气盈满,晋身太玄。”南风深深呼吸,晋身太玄之后感官更加敏锐,灵气自体内运行更加迅捷,快游走于四肢百骸,生生不息,源源不断。

“原来是进阶,我还以为你岔气了呢,哈哈,恭喜恭喜呀。”诸葛婵娟冲南风大笑道贺。

“同喜同喜。”南风也很是欢喜,二十岁晋身太玄,当真是年少得志,在诸葛婵娟面前,他也懒得掩饰自己的欢喜,“甚好,甚好啊。”

“看你给美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诸葛婵娟说道。

“什么?”南风歪头。

“你明知道那是个陷阱,为什么还往里跳?”诸葛婵娟问道。

南风知道诸葛婵娟想听他表白,但诸葛婵娟先前表现不好,马屁白拍了,这回就不说好话给她听了,撇嘴说道,“如果那不是个陷阱,我还不往里跳了呢。”

南风言罢,诸葛婵娟歪头瞅他,“你嫌我碍事儿,巴不得我心甘情愿的嫁给那老东西是吧?”

“是啊。”南风点头。

诸葛婵娟知道他言不由衷,却也不乐意听,伸手掐他。

“呀,呀,别闹,一边去。”南风抗拒。

眼见二人打闹,八爷不乐意了,感觉受到了冷遇,便咕咕低叫,表达不满。

南风见状,急忙舍了诸葛婵娟,与八爷叙旧说话,与八爷分开时八爷刚满一岁,而今八爷已经三岁了,除了个头大了不少,神态亦有变化,儿时的好奇和顽皮已经被成年之后的阴鸷和野性所取代,眉宇之间显露的气势更加阴狠凶戾,不再似之前那般懵懂可爱。

不管是人还是异类,都是小时候可爱,长大之后都会生变化,但有些东西会变,有些却不会,八爷是他一手养大的,对他有着本能的依恋和无限的忠诚。

施展五雷**需要画写符咒,二人眼下两手空空,自不会带有朱砂和符纸。

四更天,下方出现了城池,南风授意八爷下落,根据挑在外面的蟠旗找到一处药铺,破开门板,进去寻了些有用事物,转而继续升空西行。

之所以找药铺而不是找笔墨铺子是因为后面还跟着个尾巴,若是进了笔墨铺子,那鸥鸟将细节说与追兵,就可能有人起疑,去药铺就说得通了,诸葛婵娟精通岐黄,往药铺寻些药材也在情理之中。

最重要的是药铺里也有南风需要的朱砂等物,朱砂也是一味药材,药铺里都有,而大夫开方子用的也是草纸,可以用来画符。

药铺里的药材没有诸葛婵娟看的上眼的,只拿了一坛药酒,自己咕咚咕咚喝了半坛,抹嘴之后将酒坛递给南风,“来,喝两口。”

南风随手接过,刚想喝,却现里面有条泡酒的死蛇,便将酒坛还给了诸葛婵娟,“这两年李朝宗没给你酒喝呀?”

诸葛婵娟摇了摇头,“别说酒了,荤腥都不见一点儿。”

南风没有再问,诸葛婵娟可能并不知道自己的体质异于常人,但李朝宗明显是知道的,与她的食物应该都是有选择的。

二人说话时,八爷也在咕咕叫,起初南风还不明白它想做什么,后来才知道它是在讨酒喝。

八爷脖子短,抓着酒坛递送,它能边飞边喝,余下的半坛点滴不剩。

喝过了酒,八爷来了精神,抖擞羽毛,飞的更快迅疾。

“它竟然喜欢喝酒?”诸葛婵娟大感有趣。

“肯定是胖子教的。”南风随口说道,这两年八爷一直跟着胖子,学不了好儿。

“还有多远?”诸葛婵娟有些疲倦。

南风俯视下面山势走向,判断所出位置,“不远了,快到了。”

“它怎么不见了?”诸葛婵娟回头张望。

南风闻声回头,果然不见了那鸥鸟,定睛远眺,现那家伙正在往回飞。

“可能是怕落单吃亏,不敢跟了。”南风有些失望。

“现在怎么办?”诸葛婵娟问道。

南风想了想,说道,“他们不追,咱们就杀回去。”

黎明时分,寻到了埋藏法印的山头,法印还在,那装有韩信一魂的铁盒也在。

“怎么还有个盒子,里面装的啥呀?”诸葛婵娟很好奇。

“问那么多干嘛。”南风收了法印,那铁盒也一并拿走。

诸葛婵娟瞅了他一眼,忍住了,没还嘴。

取了东西,二人就往回走,中途落脚打尖。

元安宁是细嚼慢咽,斯文的很,诸葛婵娟恰恰相反,狼吞虎咽,如同饿鬼投胎,其结果与他回返中土的第一餐一样,撑的几乎走不动。

按照诸葛婵娟的意思,是想歇会儿再走的,但南风不同意,拖着她出了城池,到得城外夹着她跳到了八爷背上。

诸葛婵娟只当南风是急于回去报仇,却不知他真正的目的,元安宁此时应该还没有赶到长安,得赶在元安宁到来之前赶过去与胖子和长乐会合,设法避免诸葛婵娟与元安宁见面。

赶到长安时,李朝宗的别院已经人去楼空,连那些美貌的丫鬟也被带走了,只剩下了几个看门的仆人。

“这老东西当真没死,这是怕我们回来寻仇,躲了,”诸葛婵娟歪头看向南风,“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南风正在思虑,没有接话。

“要不要去紫光阁?”诸葛婵娟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走吧,先去找胖子。”

午后,二人寻到与胖子约定的破庙,还好,只有胖子和长乐在,元安宁还没到。

长乐的伤势已经没什么大碍,胖子也寻了一条破裤子穿上了。

诸葛婵娟言之要出去寻些药草,留三人自破庙叙旧。

胖子目送诸葛婵娟走远,自门口走了回来,“你把姓元的藏哪儿了?”

“藏什么呀,她回去找她朋友去了。”南风随口说道。

“不来了?”胖子问道。

“来,我跟她约定自这里见面。”南风面露愁容。

“现在怎么办哪?”胖子急南风之所急,“可不能让她们见面,不然非打起来不可。”

“你有什么好主意?”南风病急乱投医。

“我没主意,”胖子连连摇头,“我自己的坟都哭不过来呢,哪有办法救你。”

“你这身袍子是咋回事儿?你把谁给娶了?”南风指着胖子的袍子。

“这个……这个……”胖子支支吾吾的不想说。

“说啊。”南风催促。

“一言难尽哪。”胖子好生尴尬。

新娘是美是丑南风不关心,是老是少他也不在乎,甚至是缺胳膊少腿儿都无所谓,他最担心的是新娘不是人,要知道近些时日胖子一直在东海转悠,那里没有凡人,除了神仙就是妖怪。

“是不是人?”南风问道。

胖子犹豫许久,“算是吧。”

一听这话就知道不是,完了,“什么妖怪?”

“也不是妖怪,唉,你就别问了,先管你自己吧,你想怎么办?”胖子试图岔开话题。

“不是妖怪是什么?”南风不肯放松

“真不是妖怪。”胖子歪头一旁,不与南风对视。

“你就告诉他吧。”长乐在旁边插话。

“是龙宫里的人。”胖子说道。

“龙女?”南风精神一振。

“不是。”胖子摇头。

“水妖?”胖子越是不说,南风就越紧张,胖子可是地藏王转世,可别折腾的不得证位归真了。

“不是水妖,她也算出身名门,是有身份的人。”胖子说道。

“什么名门?”南风追问。

胖子扭扭捏捏,吞吞吐吐,“她爹在龙宫身居要职……”

第四百零五章 龟宝仙桃

“什么要职?”南风追问。

胖子不说。

南风再问,胖子扭捏的说了,“她爹是东海龙宫的大丞相。”

“原形是什么?”南风再度追问,龙宫里除了龙族,剩下的全是水族,水族自然是异类。

胖子被逼无奈,终于说了,“万年灵龟。”

南风和长乐闻言愣住了,面面相觑,片刻过后反应过来,大笑哄堂。

“你们笑什么,灵龟和王八不一样。”胖子急切解释。

二人本来就忍俊不止,听胖子欲盖弥彰,笑的越大声,长乐有伤在身,笑触及伤处,连声咳嗽。

“该呀,咳死你才好,”胖子怒了,先骂长乐,后骂南风,“笑你娘啊,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跑到东海去,我不去东海,就不会出这档子事儿,你还笑话我,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你放心,不管出了什么事情,我都会帮你。”南风试图克制,但没克制住,言罢又笑。

“再笑我真翻脸了哈。”胖子面色赤红,是真的生气了。

南风深深呼吸,忍住不笑,“怎么回事儿,把经过告诉我。”

“唉,这事儿真不怪我。”胖子先给自己留下退路。

“你不去东海,就不会生这样的事情,”南风正色说道,“把经过告诉我们,咱们一起想办法。”

事到如今,不说也不行了,于是胖子就说了。

胖子上了蓝灵儿的当,被她骗去了瀛洲,后来侥幸逃脱,对蓝灵儿来了个严刑逼供,眼见蓝灵儿是真的不知道他和元安宁的下落,一气之下将蓝灵儿扔在岛上自己走了。

前后找了一年多,就这么回去胖子也不甘心,想再碰碰运气,于是就继续在海上转悠。

但转悠了好些天也没寻到他和元安宁,胖子彻底灰心了,想要回去,就在回返的途中,现海里飘着一个年轻女人,现还没死透,就将女子捞起来带到附近的海岛上救治。

那女子身上有两处剑伤,恰好他出之前带了伤药,忙活了大半天将那女子救活了,未曾想那女子得救之后竟然看上了他,来了个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胖子是有老婆的人,自然不会同意,于是就正色拒绝,未曾想那女子竟然霸王硬上弓,直接将生米做成了熟饭。

胖子说到此处,二人实在忍不住笑,又笑出了声。

“你们笑什么,我说的都是真的。”胖子瞪眼。

“你不同意是因为那女子长的难看吧?”南风笑道,胖子要是真把十二放在心上,就不会把小姨子给睡了。

“不不不,你还真说错了,”胖子连连摆手,“那女子长的很是美貌。”

“真的假的?”南风笑问。

“真的。”胖子点头,见南风和长乐皆不相信,无奈之下只能补充道,“只是有些罗圈腿儿。”

为免忍不住又笑,南风急忙问道,“那女子是甚么修为?”

“居山。”胖子答道。

“你有八部金身护体,居山修为能拿的住你?”南风笑道,“我看你是有心成就好事,故意被她拿住的吧。”

胖子闻言急切辩驳,“什么呀,她现了我的罩门。”

“然后呢?”南风追问,胖子的罩门在哪儿他并不知道,胖子是半推半就还是完全被迫也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接下来生了什么。

“然后就逼我跟她成亲,”胖子叹了口气,“我本来是不愿意的,后来一想,都已经失身了……喂,很好笑吗,不说了,不说了。”

胖子生气了,赌气不说了,南风好一顿劝,方才哄他继续讲说,此番他和长乐都不敢插嘴了,也不敢笑了,一直安静的听胖子说完。

事情的具体经过是这样的,那女子,确切的说是龟女苏醒之后,胖子询问她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受伤,龟女也没瞒他,告诉胖子她是东海水族,与一干族人住在万寿山,父亲在龙宫任职。

之所以受伤,是因为不久之前十几个武人乘船潜入万寿山意图不轨,被龟女的族人现,双方生了争斗,那些武人无心恋战,登船逃走,龟女率人追赶,未曾想那些武人里面竟然藏有高手,眼见她们想要翻覆舟船,便放出了飞剑,将她们杀伤。

二人自岛上住了一些时日,龟女对他芳心暗许,胖子也是睡觉不关门的主儿,就跟人家眉来眼去,后来龟女能够起身移动,就请求胖子将她送回去,胖子答应了,在龟女的指引下去了万寿山。

万寿山所在的岛屿非常大,去到万寿山,胖子感觉不对劲儿了,怎么到处都是乌龟,到得此时方才明白这女子是乌龟幻化,要是个鱼精,蚌精他还能勉强接受,但乌龟他就接受不了了,于是就想反悔。

胖子自然不会主动交代,这些都是自他话里话外猜出来的。

见他想反悔,龟女自然不同意,于是就设法将生米煮成了熟饭,并且告诉他不用担心,她不同于寻常龟类,已经褪去异类气息,可以为他延续子嗣。

这龟女对胖子也是真心实意,见胖子修为低劣,就往龙宫寻她父亲,自她父亲那里得了一个桃子,吃了桃子,胖子才晋身紫气,将八部金身练到了第六重。胖子走的是佛门路子,与道门大有不同,不需渡劫便得以晋身紫气,此外,他与老白之间有着一种微妙的联系,随着他修为的提升,老白的实力也在逐渐增强,在其晋身紫气之后,老白亦能够随之凌空。

在不知道龟女原形是什么之前,胖子还是有色心的,自从见到了漫山遍野的乌龟,他就迈不过那道坎儿了,就找借口想要溜掉,那龟女也实诚,放他回来,不过在临走之前与他拜了堂,并要他琐事处理完就回去与她团聚,若是他不回去,龟女就找过来。

担心胖子回来之后缺了盘缠用度,龟女还将自己的龟宝给了他。

二人按捺疑问听胖子说完,胖子话音刚落,二人同时问,“龟宝是甚么?”“那桃子什么样儿?”

“一个白色小珠子,”胖子伸出左臂撸起袖子,指着肘前三寸的一个小巧伤疤,“喏,就在这儿。”

“有何用处,为何嵌之腠理?”长乐问道。

胖子闻言得意昂头,“你猜。”

“猜不到。”长乐摇头。

胖子卖过关子,也就说了,“我现在能看到埋藏在地下的金银珠宝,只要我愿意,很快就能富可敌国。”

“当真如此神异?”长乐半信半疑。

不等胖子接话,南风就插了嘴,“龟女给你的桃子什么样儿?”

“什么龟女,她有名字的,人家叫阿月。”胖子出言纠正,转而伸手比划,“可是不小,有这么大。”

“什么颜色?”南风急切追问。

“白的,还有点儿黄。”胖子说道。

“自皮外能不能看到果核?”南风进一步确认。

“能。”胖子好生疑惑,“你见过?”

南风没有回答胖子的问题,而是进行最后的确认,“甜不甜?”

“不怎么甜,你在东海是不是也见过那种桃子?”胖子问道。

南风没有接话,根据胖子描述,他吃的那桃子与二人自龙门孤岛得到的桃子很可能是相同的东西,那桃子是猴子自天界偷出来的,凡间没有,阿月的父亲又是自何处得来的?

仔细一想,恍然大悟,当日他和元安宁去龙门海岛时,那猴子曾经误以为二人是异类幻化,说过一句,‘死王八,这次又带了谁来戏弄我。’

这表明在此之前,曾经有一只龟类带着某人去过那里,与那猴子换过什么东西。

若是不曾猜错,那猴子所说的‘死王八’极有可能就是阿月的父亲,王八是骂人的话,并不一定就是王八,也可能是其他龟类。

“问你话呢,你在哪儿见过那种桃子?”胖子伸手去推南风,“那东西神异的紧,补气大有奇效。”

“我曾经……”说到此处,南风忽然想起一事,陡然皱眉,愕然瞠目。

“咋啦,一惊一乍的。”胖子撇嘴。

“别说话。”南风抬手,当日那猴子为了确定二人不是它所怀疑的那两个人,曾经设法验查二人身份,除了检验掌纹,还要确定二人是不是都能说话,这表明那龟类此前去往龙门海岛时,带去的那个人是不能说话的。

“会不会是她?”南风自言自语,言罢,急切看向胖子,“当日前往万寿山的都是些什么人?”

“我哪知道,我又没见过,”胖子摇头,“据阿月说,是些武人。”

“使用飞剑是法术范畴,武人怎么可能会法术,”南风缓缓摇头,言罢,又问,“他们去万寿山都干了什么?”

“意图不轨。”胖子说道。

南风摆了摆手,胖子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意图不轨包含的范围太广了,不干好事儿都能算是意图不轨,不过有些事情可以推断出来,对方既然有能够施放飞剑的高手,万寿山的那些乌龟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由此可见那些人去万寿山并不是为了杀人越货,最大的可能是去找人,确定人不在,马上就走。

“你怀疑这事儿跟大眼睛有关?”胖子问道。

南风点了点头,转而将之前自龙门海岛的所见所闻简略的说与二人知道。

听罢南风讲说,胖子接话道,“就算那猴子说的王八是阿月她爹,他带过去的那个人也不一定就是大眼睛,兴许是个不能说话的异类。”

“不无道理。”长乐赞同胖子的看法。

“不会,应该是大眼睛,”南风正色说道,“大眼睛是太阴元君转世,而太阴元君不但节制酆都罗山,还管辖五湖四海,东海也在她的统辖范围之内,此其一。”

“其二,大眼睛跟我同龄,今年不过二十岁,就算有旧部相助,也不可能这么快飞升,龙门海岛连通三界,她若是想去天界和阴间做什么,自那里上下也最为便利。”

南风言罢,胖子和长乐尽皆点头,猜测与推测的本质区别在于猜测没有任何依据,而推测则有着完整且合情合理的依据。

“看来以后我还真得回去。”胖子有些沮丧。

“你把人家睡了,总得给人家一个交代。”南风随口接话。

“什么呀,是她把我睡了,”胖子高声辩解,“一开始就是她喜欢我的,我拦都拦不住。”

“这话你自己都不信,”南风横了胖子一眼,“你这肥头大耳的,人家会看上你?”

“真的呀,哎,对了,你说是不是我之前吃的那个龟背天牛起了什么作用?”胖子猜测。

南风皱眉摆手,“吃了龟背天牛乌龟就喜欢你呀?我还吃过龙齿天蚕呢,也没见有龙女喜欢我。”

胖子撇嘴接话,“你还惦记龙女?手头儿的这两个已经把你搞的焦头烂额了,再来一个,你不得哭啊。”

胖子的话提醒了南风,当务之急是赶快想个法子,别让元安宁和诸葛婵娟碰面。

急切的思虑过后,南风想到了一个办法,“不如这样,你陪我去太清宗,他们还不知道我已经晋身太玄,现在过去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成,”胖子点头同意,“不过我得先回家一趟,看看老婆孩子。”

“好,我也得去一趟无情书院,”南风说道,“我有个故人在那里,我离开这么久了,得去看看我托付的那个家伙有没有糊弄差事。”

“元安宁什么时候能过来?”胖子问道。

“最早也得日落时分。”南风说道。

“那行,不着急,”胖子歪头看向长乐,“长乐,这些年你都在忙些什么。”

“练武。”长乐随口说道。

“有没有大姐和小莫离的消息?”胖子又问。

长乐低头不语。

见长乐不说话,胖子就当他不知道,又道,“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海上转悠,江湖上都生了啥事儿?”

长乐与胖子说话,南风取了原本准备用来画符的朱砂和纸张快画写,长乐走的是外门路数,以招式见长,既然以招式见长,干脆将所得的这六片龟甲的所有纹路都画写下来,交由他去揣摩演练。

画写完毕,交予长乐。

长乐抬头看了南风一眼,伸手接了。

就在此时,诸葛婵娟回来了。

见到诸葛婵娟头上的凰鸟元神,南风心头一暗,在往太清宗之前,还得去一趟江南的离火宫,当日是离火宫的柳如烟提醒他诸葛婵娟体质异于常人,朱雀为南方火属神兽,而离火宫擅长的也正是火属技艺,对于火羽凰鸟以及元安宁的特殊体质,柳如烟应该能给出准确解释……

第四百零六章 酒入愁肠

“你们在说什么?”诸葛婵娟带了不少药草回来,除了药草,还有一些五颜六色的蛇虫,大部分都被她给弄死了,还有一些是活的。

“在商量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南风随口说道。

破庙里还存留有一些残破的器皿,诸葛婵娟放下药材,过去翻检那堆破烂瓦罐。

胖子趁机冲南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尽快想办法,将诸葛婵娟支走。

南风缓缓摇头,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合理的理由支开诸葛婵娟,最主要的是他内心深处也并不想支走诸葛婵娟,因为不管支开的是诸葛婵娟还是元安宁,都属于一种变相的欺骗。

“喂,诸葛,你的蝎子爬出来啦。”胖子叫嚷提醒。

诸葛婵娟闻声回头,将那几只蝎子抓了回去。

等了片刻,不见南风有反应,胖子就站了起来,“要是没啥事儿,我就先走了,我得先回家看看,咱们在哪儿碰头?”

南风想了想,说道,“后天三更,建康城西的金鼎庙。”

“好,那我得赶紧走,”胖子转头看向长乐,“等我们办完正事儿再去找你喝酒,你现在在哪儿落脚?”

“我没什么固定的住处,”长乐摇了摇头,“不过我可能还会在长安待上一段时间。”

“成,我们办完事儿,就来长安寻你。”胖子转身看向诸葛婵娟,“我要回南荒一趟,跟我一起去转转?”

胖子只是抱着权且一试的心理,未曾想诸葛婵娟竟然没有立刻回绝,而是皱眉考虑。

胖子见状,急忙趁热打铁,“北方太冷了,毒虫都躲起来猫冬了,南方好东西多。”

诸葛婵娟随身携带的药物都被李朝宗搜了去,她精通和依仗的就是岐黄和毒术,失了药物就如练气之人失了灵气一般,心里没底,听得胖子言语,越动心,但她与南风久别重逢,当真不舍得分别。

见她这般,胖子随口又道,“那成吧,你在这儿等南风和长乐,等他俩明天办完正事儿,你再跟南风去建康跟我会合。”

诸葛婵娟一听连连摆手,“蛮荒有我想要的东西,我还是跟你去一趟吧。”

“那成,走吧。”胖子转身先行。

“我跟胖子去趟蛮荒,找点东西。”诸葛婵娟冲南风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好,记得后天晚上三更之前赶到建康金鼎庙。”

诸葛婵娟随口应声,冲长乐抬了抬手,转身出门。

胖子将老白让给诸葛婵娟骑乘,待诸葛婵娟跨上坐稳,老白纵身跃起,冲上天空。

“服不服?”胖子好不得意。

“服。”南风心悦诚服,实则真正令诸葛婵娟打定主意跟胖子去南荒的是胖子那句‘等他俩明天办完正事儿’,其实他俩没什么正事儿要去做,胖子之所以这么说,是在间接告诉诸葛婵娟,这几天没有机会跟他独处。

“记着哈,以后要是轮到我落难,也得帮我打圆场。”胖子提气拔高,他已经晋身紫气,可以凌空飞渡,抛扔雄锤,借力加,比洞渊高手行的还高。

南风和长乐自庙前目送,待二人走远,长乐收回了视线,“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南风点了点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提升的只是修为和心智,脾性总不会变的。”

“是啊,”长乐叹了口气,“我也要走了,你们多保重。”

“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南风说道。

“我知道你迟早都会问的,”长乐低头看向手里的窄刃薄刀,“实话与你说了吧,那大夫死的并不冤枉。”

虽然事情过去了很多年,这个答案还是令南风心生寒意,但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玖,并不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不想要什么什么就不会出现。

沉默过后,南风低声问道,“大姐现在在哪儿?”

“皇宫,”长乐始终在看他手里的那把刀,“她现在是皇帝身边的楚昭仪。”

南风闻言既意外又不意外,不意外是因为昨天夜里出现在李朝宗别院的禁卫军显然是受人指使前来营救他们的,此外,早些年他和胖子曾经回过长安的土地庙,在破庙里现了脚印,脚印集中在楚怀柔当年睡卧的西南角落,由于来人离开不久,破庙里还残留着香粉气息,那香粉是昂贵的上品,寻常女子受用不起。

这些线索汇集一处,就令他怀疑楚怀柔是不是身在皇宫。

之所以感到意外,是因为他没想到楚怀柔会被封为昭仪,昭仪在后宫是仅次于皇后的存在,与诸侯和丞相同爵,位极人臣,楚怀柔获封昭仪,说明西魏皇帝对她极为宠爱。

心中百感交集,便不曾出言接话。

“我走了。”长乐迈步欲行。

“等等。”南风喊住了他,转身回屋,取了笔墨留下字条,转身出来,“咱们兄弟许久不曾见面,吃顿酒去。”

长乐点头同意,“好。”

西南方向有镇子,二人去到镇子,寻了酒肆吃酒,也不说话,只是喝酒。

早年二人自长安时偶尔也会喝酒,多是南风偷来的劣酒,也没什么菜蔬佐酒,此时有酒有菜,人也是当年的那两个人,却再也喝不出当年的味道了,时隔七年,有些东西没变,但有些东西还是变了。

长乐的酒量很好,南风的酒量也不差,一坛酒是五斤重,二人每人喝了两坛,喝到第三坛时,南风终于说话了,他知道有些事情不该问,但也不得不问,因为这些事情可能会影响到长乐和楚怀柔的安危。

“大姐为什么没跟你在一起?”南风问道。

“我那时太小,没有容人之量。”长乐随口说道。

南风自然知道长乐指的什么,每个男人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不可能做到大度包容,除非这个女人在他心中没有足够的份量。

“我努力过,但迈不过那道坎儿。”长乐抓起坛子倒酒,倒满之后端起一饮而尽。

“该死的已经死了,是你亲手杀死的,直到今天我还清楚的记得那晚的情景,他的脑袋几乎被你砍掉了,一地的血,屋子里弥漫着难闻的血腥气。”南风说道。

“这些年每当我烦闷气堵,就会去回忆那一幕,也只有那一幕,能令我好受一点。”长乐说道。

“如果……”

“没有如果,”长乐打断了南风的话头,“你也知道没有如果。”

“如果有呢?”南风问道。

“如果有,我可能不会再寻短见。”长乐眼神朦胧空洞,“她是为了帮我治病,我自不能打骂责备,但我始终无法面对,只想一死了之,她救下我的当日也离开了我。”

南风缓缓点头,怅怅叹息,“这些年你与她有联系吗?”

长乐摇了摇头,“她现在过的很好。”

“你应该知道西魏局势,她看似风光,实则立在了危墙之下。”南风说道,西魏的实权掌握在宇文泰手里,元安宁她爹就是被宇文泰毒死的,现任皇帝对宇文泰也并非言听计从,若是继续展下去,很可能步入前任皇帝的后尘。

“我自然知道,这也是我苦练武功的原因,”长乐再斟再饮,然后说道,“没有绝世武功,就无法保护她周全。”

南风有心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思虑良久,方才说道,“她应该知道你一直没有走远。”

长乐没有接南风话头,将酒坛里的残酒尽数倒进陶碗,转而放下酒坛,歪头看向南风,“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南风没有立刻接话,当心爱之人有了残缺,是大度包容,还是松手放弃,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选择,但不管是哪一种选择,都改变不了两个无法改变的事实,那是心爱之人,但她有了残缺,这两个事实就如同阴阳两面,会一直共存,且永远无法彼此取代。

长乐既然问出了这样一句话,自然是想知道答案的,不管怎样,都得给他一个答案,而且得是他真实的想法,要说大度包容,当做没有生过,那是自欺欺人,一个清醒的人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要说难以释怀,因此放手,那也是自欺欺人,因为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自己内心深处很清楚,哪怕对方有了残缺,那也是心爱之人。

“我的运气比你好。”南风终于开口,这可能不算是答案,却是他的心里话。

南风言罢,长乐大笑了两声,将陶碗里的酒水仰头喝光,拿起了搁在桌案上的长刀,“我得走了,安心做你自己的事情,不用挂牵我,若有需要,我会冲你们开口的。”

南风点了点头,解下钱袋,取了银钱留在桌上。

见到钱袋,长乐伸手拿了过去。

南风又解了两个递给他,长乐也拿了。

二人出门,长乐往西北回长安,南风往东北回破庙。

担心在离开的这段时间元安宁赶到,临走之前就在破庙里留了字条,回来时字条还在,元安宁没来。

由于早些时候喝多了酒,此时有些微醺,便试图自破庙里找个卧处,但诸葛婵娟先前抓来的那些蛇虫已经跑的到处都是,掀开草垫看见几条蛇,走到墙角现几只蝎子,最终只能跳上屋顶,自那里躺着。

由于这几日一直不曾好生歇息,便趁着酒劲儿睡了几个时辰,醒来时已经是三更时分,明月当空,繁星点点。

按理说元安宁应该到了,却并不见她人影,南风也不曾多想,元安宁需要先往颍川再去玉璧,还得自玉璧再赶过来,可能是中途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闲来无事,便纵身落地,而今已经晋身太玄,可以趁机演练一下只有太玄才能施展的各种法术……

第四百零七章 太玄之能

他此时带了玉清法印在身上,可以画写符咒施展五雷**,但眼下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充当目标,总不能胡劈乱炸。

刚想放弃,转念一想还是演练一下为好,得确定玉清法印能够用来施展上清法术才行,可别关键时刻出了岔子。

符文写好,加盖法印,聚压灵气将其引燃,由于五雷**不是请神法术,便无有咒语真言,待得符纸焚毁,一股灵气自出丹田反冲百会,感应云霄,雷云开始自上空疾汇聚。

施展五雷**生出的雷云覆盖范围很小,不足寻常雷云的一半,但汇聚的度却比寻常雷云快了数倍,灵气自百会冲出,眨眼之间上空的雷云便汇聚完成,银蛇闪动,霹雳暗藏。

雷云汇聚完成,便可降下天雷,天雷落在哪里并不是由心意控制,而是需要延出灵气指明方位,晋身太玄之后,灵气的外延极限为八丈,这也是天雷所能笼罩的范围。

由雷部神将降下的天雷可笼罩方圆数十里,五雷**自然比不得真正的天雷,无法攻击远处的对手,这也是这种霸道法术最大的弱点。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确定五雷**的威力,五雷**的威力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威力的大小取决于自双掌劳宫穴延出灵气的多少,延出的灵气越少,天雷的威力就越小,若是全力催灵气,天雷就会爆最大威势,在自身灵气与天雷的双重攻击下,能够自灵气指定区域留下一处一丈见方,深达七尺的深坑,在此范围内的所有事物都会被劈焚烬毁。

如此巨大的雷霆威力,肉体凡胎不可能经受的住,威力巨大是五雷**的长处,而弱点就是只能近身施展。

有能吃不能干的,没有能干不能吃的,五雷**虽然威力巨大,感应施展对自身灵气的损耗也非常严重,在灵气盈满的状态下,最多能够全力施展九次。

此外,五雷**威力太大,历来只有授箓一品且晋身太玄的上清掌教才能施展,上天将威力巨大的天雷交予凡人之手,必然会有约束和限制,这个限制就是只能用来对付妖邪鬼魅,不可用来杀伤凡人。

若是非要用在活人身上,也不是不成,但会付出沉重代价,折寿,对方阳寿还有多少,就折施法者多少。

有了这样的限制,怕是没人会用五雷**来对付活人,因为除了五雷**,还有很多不折寿数的法术可以使用。

突如其来的天雷惊动了远处的八爷,撇了没吃完的食物,急切的飞了回来,见南风安然无恙,便自屋顶上蹲着,歪头看他演练法术。

第二种绝学是五行御物,这种法术不需要画符念咒,只需延出自身灵气,感应外界与自身灵气相对应的五行事物,南风五行属土,所谓五行御物对他而言就是控驭土属事物,土生万物,为五行之,不同于金木水火,土石随处可见,随手拈来,随心御用。

御土之术不受灵气外延限制,可大可小,大可移山动岳,小可化土为兵,兵非兵卒,而是兵器,顽石在手,可凭借自身土属灵气在顷刻之间将其化为任何形状的兵器,且坚硬非常。

移动山岳大耗灵气,便不曾演练尝试,只是试着改变土石形状,倒是能够令土石变形,却无法将其变化为自己想要的兵器,究其根源,乃是心中的兵器形状不够清晰,心里只有轮廓,变化所得也就不得具体完备。

这御土之术是最常用的法术,若是运用娴熟,威力也十分惊人,但这种法术也有一个缺陷,那就是需要长期演练,还需要做到一心二用,非练到无比娴熟不足以将其威力施展到极致。

晋身太玄之后,还可以施展借法乾坤,借法乾坤是以自身十二年阳寿换取一个对时的双倍修为,这个自然没法儿演练,不但没法儿演练,以后估计也用不上,若不是身陷绝境,谁会折损自己十二年的寿命,那可是十二年,人生有几个十二年。

化外分身紫气洞渊便可施展,太玄自然也能,但这种法术威力不大,唯一的作用就是在临阵对敌时迷惑对手,随意施展,分身立刻显现,眼见出来两个南风,八爷大感惊诧,唳叫连连。

不过化外分身持续的时间很短,待得幻影消失,八爷也就停止了惊叫。

晋身太玄之后,还可以修炼三昧真火,这三昧真火威力巨大,不但能够自灵气之中灌注心火杀伤对手,还能够利用三昧真火加体内浊气的炼化,这种法术也是上清宗独有的,因为上清宗多有异类弟子,它们体内的浊气更重,想要彻底炼化浊气必须借助特殊法门,三昧真火就很是合用。

三昧真火有诸多益处,却也有其不足之处,实则也不能算是不足,只能算是限制,那就是三昧真火是个慢功夫,修炼这种法术除了持之以恒,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取巧成。

感召四方神兽也需要太玄修为,这是为数不多的只需要晋身太玄不需要授箓一品就可以使用的法术,故此这种法术就是那些机缘巧合之下晋身太玄,却没有授箓一品的修行中人所能施展的最为霸道的法术。

这一法术的施展不但需要念咒画符,在施展时同样大耗灵气,此处离长安不远,为策万全,不能将灵气耗空,便只试着画写符咒,并未焚符召请。

道人代天巡狩,替天行道,除了降妖除魔,还需要救苦救难,泽被苍生,行云布雨就是这样一种法术,旨在利人。

三院主事,也就是三宗掌教,还有一种独有的法术,名为万劫不复,用来灭杀穷凶极恶之人的三魂七魄,这一法术可以用在活人身上,是除了五雷**之外的又一种狠辣法术。

三宗法术有很多是雷同相似的,万劫不复就是其中其一,不止上清掌教能用,太清和玉清掌教也可以施展,不过龙云子和天鸣子眼下还用不了,因为他们虽是掌教,却不曾晋身太玄。

辟谷他早就会了,却一直不曾使用,有饭可吃,谁会故意去饿自己。

所有这些法术中,他最感兴趣的就是土遁,土遁也只适用于五行属土的练气之人研习,虽然名为土遁,却不是自地下胡钻乱拱,而是感应和利用土属事物,这一法术有两种用处,一是潜入地下,暂时藏身,这个用处不大,一来自地下停留的时间不能太长,二来自地下不能使用灵气,一旦使用灵气,就会有气色自地面显现。

真正有用的是第二个用途,借土而行,有很多隐藏身形的巫术异能都称之为土遁,实则那并不是真正的土遁,真正的土遁是借助土属事物的灵气快移动,自长安直接土遁到建康是不能的,却可以自目视范围内快移动,能看出多远,就能在瞬间移动多远。

需要注意的是,在施展土遁之前,一定要选好现身之处,现身之处不能有土属事物之外的东西覆盖,不然无法破土而出。

土遁不需要焚烧符咒,只需要掐捏指诀,自近处试了试,不很好用,只因地下多有树根,上行现身屡屡受阻。

元神出窍是肉体损毁之后苟延残喘的法术,可以借尸还魂,再活三日,这种法术最大的作用就是在临死之前争取些许时间,完成未了的心愿,估计自被研创出来至今,也没有几个人使用过它。

试过只有太玄才能施展的那些法术,南风好生兴奋,太玄与洞渊虽然只有一阶之差,能力的差距却有天壤之别,晋身太玄,一只脚已经迈入仙门了。

李朝宗和玄清玄净都已经晋身太玄,但这三人都有各自缺陷,李朝宗最大的缺陷是此人不是道门中人,无法施展法术。而玄清玄净的最大弱点是不曾授箓太玄,他们可以左右天鸣子那个傀儡,却不敢给自己授箓太玄,一来败坏门规,二来,若是给自己授箓太玄,世人就会怀疑他们是不是为了夺权而谋害了玄灵真人。

演练过法术,南风回到屋顶坐到八爷旁边,此时月亮已经偏西,周围除了秋虫的低鸣,连鸟兽的叫声都听不到一声,好生静谧。

等待的同时,南风将与八爷分开之后生的事情说与八爷知道,八爷可能能听懂一些,也可能压根儿听不懂,不过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知道南风在跟它讲话,这就够了。

月亮西沉,黑暗朦胧,拂晓黎明,旭日东升,艳阳高照,烈日当空。

一直等到午后未时,元安宁仍然没来。

根据时间和路程来推算,元安宁昨天下午就该到了,直到现在还不见人影,自然是遇到了阻碍。

二人分开时,元安宁知道他要来长安,也知道局势对他不利,若不是遇到了阻碍,元安宁一定会尽快赶过来接应他。

担心自是难免,但除了担心眼下也做不得别的,元安宁早些时候已经晋身居山,可以凌空飞渡,赶来长安时不一定会走官道,此时若是前往寻找,极有可能与元安宁走岔头。

焦虑的等到天黑,元安宁还没来。

明天晚上就得去建康与胖子和诸葛婵娟会合,接下来还得去一趟无情书院和离火宫,时间紧迫,不能再等了。

最后一次翘东望之后,南风飘身落地,自破庙留下了字条,怀着不安和忐忑与八爷连夜南下……

第四百零八章 锦上添花

当日他自南荒救了天启子出来,无处安置,偶遇侯书林,在侯书林的盛情相邀之下,便将天启子交由侯书林照顾。

他之所以将天启子托付侯书林照顾,主要还是因为此人唯利是图,唯利是图之人看重的利益,只要能够得到好处,一定会尽心办事。

但侯书林终究是个小人,小人的通病是急功近利,他离开中土已经快两年了,在此期间一直不曾去过侯书林所在的无情书院。此外,他也不确定双目损毁一事当年有没有传扬出去,倘若侯书林听到风声,怕是会误以为无法继续自他身上得到好处,并因此怠慢天启子。

天黑出,三更赶到。

沉吟过后,南风没有敲门,翻墙而过,径直来到东院,寻到了天启子当日居住的木屋。

木屋周围打扫的很是干净,树下石桌上还放着不曾吃完的水果,而木屋里平缓的呼吸声也说明天启子还在这里。

见此情形,南风放心不少,除了师父天元子,在他落魄羸弱时,天启子对他恩情最重。

自门外伫立片刻,南风推门而入,天启子听到声响,自床上翻身坐起,他失了一魄,很是浑噩,只要不受到攻击便不会主动伤人,坐起之后也只是看了南风一眼,便重新躺倒,继续睡觉。

房中很是整洁,被褥也非常干净,貌似还是熏过檀香的,床下还放着夜壶和起夜时临时穿戴的木屐,墙角放着两盆木炭,南方湿气重,木炭是用来吸附湿气的。

打量过房中事物,南风放下心来,转身想走,但是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一事,又转身回来了,自近处仔细的观察过天启子的指甲,这才彻底放心。

他是前夜自长安露面的,长安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消息一定会风传各处,难保侯书林不是听到风声,知道他回来了,而临时布置房间。

想要确定侯书林有没有糊弄差事,最省事的办法就是看天启子的指甲是不是刚刚修剪过,观察过后,现不是,天启子的指甲应该是在十几天前修剪的。

出得木屋,南风自屋外树下的石桌旁坐了下来,以右手中食二指敲点石桌,夜晚寂静,敲击声虽然不大,却仍然能够清晰的传到西院去。

不多时,侯书林衣衫不整的冲了过来,眼见南风自石桌旁坐着,好生激动,快步而至,将塞有棉絮的铃铛放在桌上,冲他弯腰行礼,由于太过激动,乃至哽咽“少侠,少侠……”

侯书林是真的想哭,还是装的想哭南风也不去深究,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人都是有私心的,得容许他人有私心,不能要求至纯至性,不管出于什么动机,只要办好了差事,就应该给予认定和褒奖。

侯书林竟然真的哭了,哭的好不伤心,瘫跪在地,抓着南风的衣摆,“少侠这些时日去了何处,早些时日我听到谣传,还以为您遭遇了不测……”说到此处,哭的越伤心,乃至泣不成声。

“哪那么容易死,快起来吧。”南风笑道,在他看来,侯书林的举动并不突兀,对于侯书林这样一个小人物来说,能在没有他消息的情况下,冒着被太清宗灭口的风险照顾天启子,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两年中一直担惊受怕,而今现他还活着,自然是如释重负,哭两声也在情理之中,平心而论,这个差事对他来说实在有点太沉重了。

不过侯书林虽然有真诚,却也有小心眼和小聪明,强调听到谣传以为他遭遇了不测,实则是为标榜自己的忠心并向他邀功,‘你看,外面都说你死了,我却仍然在尽心帮你办差。’

侯书林仍然在哭,直至南风将他扶起来送到对面石墩方才止住哭声,关切的询问南风的近况。

南风没瞒他,但也没说的太过具体,三言两语应付过去,转而自包袱里拿出了符纸。

一见南风拿出的是符纸,侯书林立刻借口为他准备宵夜起身离开。

待侯书林走远,南风笑了笑,这家伙真是个聪明人,知道他想干什么,立刻借口离开,免得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书写,令吃相难看。

不多时,侯书林端了木盘回来,里面是些粥饭和卤味,南方人都比较喜欢卤味,晚饭也多是吃粥。

当日离开时,南风曾经将第九片龟甲的纹路画给了侯书林,此番写给他的是第九片龟甲的内容,侯书林办差有功,必须给予重赏。

侯书林接了那符纸过去,好生激动,扑通跪倒,道谢不止,只道无德无能,愧受天恩,言辞谦卑,自比奴仆。

好几顿没吃饭,南风正在喝粥,听得侯书林阿谀拍马,也懒得纠正,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需如此。

侯书林躬身站起,侧着身子坐到南风下,先说天启子的生活日常,后说这些时日江湖上生的事情,自始至终不问南风具体经历过什么。

随着修为的提升,心智也会随之提升,虑事待人也会更加公允,平心而论,似天启子那般雪中送炭,一般人是做不到的,侯书林所做的这些只能算是锦上添花,但锦上添花也不能算错,人之常情,不应该鄙夷嘲讽。锦上添花固然算不得高尚,但是与那些心生嫉妒佯装不屑一顾,诋毁污蔑锦上添粪的伪君子假清高来说,侯书林还算是很真的一个人。

这个人可以用。

粥饭吃完,侯书林也说完了,他说的大部分事情南风都知道。

眼见南风探手抓向长剑和包袱,侯书林压低了声音,“少侠,当日听闻您遭遇不测,我便乔装改扮暗地察访,着实费了一番工夫,虽然一直没有打探到您的消息,却有意外所得。”

听他这般说,南风便缩手回来,“甚么?”

“外面传言您早年曾经浪迹长安,我往长安寻到了您的故居,虽然不曾寻到您,却意外的现了一个自那附近流连的落魄少年。”侯书林说道。

南风闻言心中一凛,“那人多大年纪,什么样子?”

侯书林也不卖关子,立刻回答,“十四五岁的光景,个子不高,一身乞儿装束,可能是为了隐藏本来面目,脸上多有污垢。”

“接着说。”南风说道。

“那少年貌似有些惧人,也不往破庙去,只在附近的山上眺望破庙,接连数日,天天如此。”侯书林说到此处以眼角余光窥视南风表情,转而继续说道,“我见那少年行踪有异,便有心上前询问,却又怕惊到他,便自附近寻老人打听,据他们所说,您当日并非一人独居,而是有一干友人……”

“那人现在在哪儿?”南风打断了侯书林的话头,侯书林所说的那人极有可能是与众人失散多年的幼弟莫离,众人离散时莫离八岁,已经记事了,长大之后寻回故地也在情理之中,当年众人是自长安犯了案而逃走的,故此莫离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我见那少年落魄可怜,又怀疑他与少侠是旧识,便有心救助于他,却又担心他会受惊起疑,只得故意遗落银两让他捡到,未曾想那少年捡了银两也不曾远走,而是自西城的四方客栈寻了份差事,自那里帮人家养马。”侯书林说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南风急切追问,长安多有西域商人前来买卖谋利,那四方客栈就是他们的落脚点,位于长安西门附近,而莫离当年跟随吕平川和大眼睛就是自西门逃走的。

“去年五月。”侯书林说道。

南风闻言陡然皱眉,这都一年多了,莫离等不到众人,可能已经离开了。

倘若那乞儿真是莫离,一定会在破庙留下线索,可惜众人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回破庙。

见南风皱眉,侯书林欲言又止,直至南风侧目看他,方才小心翼翼的说道,“那少年应该还在那里。”

“何以见得?”南风问道。

“他腿脚不太便利,怕是走不远。”侯书林说道。

见南风面有忧色,侯书林只得实话实说,“那少年的右腿有疾,行走需要拄拐。”

“知不知道他的名姓?”南风追问。

侯书林摇了摇头,转而说道,“少侠,此人您认得?”

“他可能是我的结义兄弟,”南风抓了包袱和长剑,直身站起,“你有心了,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少侠言重了,能与少侠办事是侯某的福分。”侯书林一副惶恐的神情。

南风也不与他多说,纵身跃起,凌空往北。

“太玄?!”侯书林目瞪口呆,待得南风走远,便露出真实嘴脸,兴奋搓手,“哈哈,没想到那瘸子真是他的兄弟,这次达了,哈哈哈,达啦。”

南风心中急切,径直飞掠,到得城外,八爷自后面追了上来。

南风落到八爷背上,伸手北指,“回去,向北,快点儿。”

听他下令,八爷立刻振翅加,风驰北上。

便是八爷全力疾飞,南风还是觉得它飞的太慢,与莫离失散八年了,做梦都在挂牵这个小弟弟,只是没有线索,不得寻找,未曾想莫离竟然自己找了回去。

据吕平川讲说,带走莫离的是一对南方夫妇,他当年曾经自长安步行前往太清宗,风餐露宿,苦难重重,未曾想相似的事情竟然也生在了莫离的身上,唯一不同的是他是由北向南,而莫离是由南向北。

八爷飞得快,凌晨时分便赶回长安,南风知道那客栈的具体位置,直接授意八爷飞到客栈上空。

这处客栈多有往返外域的客商,脚力除了马匹还有骆驼,客栈后院很大,此时大量客商正在装载货物,准备西行上路。

第四百零九章 幼弟莫离

八爷的到来引起了众人的抬头瞩目,南风也不避讳众人,径直自八爷背上纵身跃下,落于客栈后院。

那些马匹和骆驼对八爷很是畏惧,嘶鸣躁动,惶惶不安,马夫和货主忙于控驭,局面很是混乱。

南风在众人疑惑忌惮的注视下自后院快走动,急顾左右,搜索寻找。

这处客栈的后院占地当有十几亩,停放了大量车马,堆积了好多货物,视线多有阻碍,唯恐疏漏错过,南风就开始高声呼喊,“莫离,莫离……”

这些客商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精通世故,知道什么样的人不能招惹,南风从天而降,又骑乘了巨大的猛禽,明显属于不可招惹的那类人,自然不会有人过来拦他。

南风和八爷的到来令驼队和马队躁动不止,不得正常装卸,客栈的伙计只能硬着头皮上来招呼,“英雄,请问您是找人吗?”

上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伙计,手里还拿着一根很大的叉子,南风曾经在太清宗养过骡马,知道这种叉子是用来叉草喂马的。

见南风看他手里的叉子,那伙计急忙将叉子扔了,自远处赔笑,“英雄,请问您要找谁?”

“自你们这里喂马的可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南风沉声问道。

见南风面色阴沉,那伙计心中惧怕,急切说道,“我们这里照料牲口的伙计都是您说的这个岁数,有十几个,您说的是哪一个?”

想起侯书林先前言语,南风便说道,“那少年腿脚不太便利。”

伙计闻言皱眉回忆,半瞬之后眉头舒展,但随即就胆怯的以眼角余光看向南风。

南风乞丐出身,察言观色很是擅长,见这伙计神情,知道他知道莫离的下落,而那无意之间流露出的胆怯则说明莫离在这里并没有得到善待。

“人在哪儿?”南风脸色很是难看。

“他……他……”伙计吞吞吐吐。

“说!”南风迈步逼近。

见他意欲动手,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便试图上前说话,就在此时,一头受惊的骆驼脱缰乱跑,被南风反手挥至数丈开外,那管事见状骇然瞠目,哪里还敢上前。

见他逼近,那伙计面无人色,连连后退,“英雄,您来晚了,您找的那个人已经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哪里?”南风沉声问道。

“不知道,小的真的不知道,”那伙计唯恐触怒南风,言罢急切回头,“账房,你可知道瘸子去了哪里?”

先前想要上前劝说的那中年男子闻声连连摆手,“不晓得,不晓得。”

南风本不想难为这些出苦力的伙计,但关系到莫离的下落和安危,焉能做到和颜悦色,这两人欲言又止,很明显有所隐瞒。

就在此时,一个十六七岁的赤膊少年自远处说道,“英雄,我知道小瘸子在哪儿。”

南风闻声快步向那少年走去,到得近前急切问道,“你当真知道?”

“我真的知道,”那少年扯下搭在肩膀上的汗巾擦了把脸,“他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我带你去吧。”

“有劳。”南风抬了抬手。

那少年冲管事的人打过招呼,带着南风自后门出了客栈,出门之后沿着大街往东行走,与此同时向南风讲说莫离的情况。

这少年不知道莫离叫什么,只喊他小瘸子,据他所说,莫离去年至今一直都在客栈喂马,前不久得了咳喘,后来恶化成了肺痨,店主担心他将痨病传给他人,就将他撵走了。

这个少年与莫离关系不错,在莫离离开客栈之后隔三差五就会去看看莫离,莫离得的是痨病,没有客栈敢让他住宿,只能一直住在西城的一处破屋里。

南风对长安很是熟悉,根据这少年所说的位置隐约猜到莫离住在哪儿,但为了万无一失,便不曾先行赶去,而是与这少年同行前往。

半柱香之后,少年带着南风来到了一处破屋前,这处破屋南风也很熟悉,先前他为了混出长安,曾经和胖子打晕了一个卖油郎,之后就是自这里换下那卖油郎的行头的。

刚刚到得破屋门前,一阵急促沉闷的咳嗽声就自屋里传了出来。

听到咳嗽,南风如释重负,这表明莫离还活着,只要活着,不管病情多严重,诸葛婵娟都能将其治愈。

如释重负的同时,也在暗暗担心,他与莫离分别八年了,那时莫离还是童音,眼下单是听这咳嗽声,很难判断屋里的人是不是莫离。

南风愣神之际,那少年抢先进到破屋,“小瘸子,有人找你。”

“谁?”虽然声音虚弱无力,却带着明显的紧张。

南风迈步进门,破屋残破非常,空空如也,只在东北角落有堆稻草,一个瘦弱的少年此时正在带路少年的搀扶下自那稻草上勉力站起。

虽然此人衣衫褴褛,瘦同枯槁,南风仍然一眼认出了他,语带颤音,激动呼喊,“莫离。”

也不知道莫离之前都经历过什么,此时如同惊弓之鸟,听得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吓的打了个激灵,惊怯的看向南风,待得看清南风样貌,脸上的惊怯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惊诧意外和激动惊喜,口唇急抖,忐忑确认,“你是六哥?”

久别重逢,南风心中百感交集,听得莫离呼唤,竟然不知如何应答,只是重重点头,“是我。”

见到兄长就是找到亲人,千般苦难,万种委屈顷刻之间齐涌心头,莫离呜咽落泪,“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回来,我一直在等你们。”

在师娘面前,南风是晚辈,但是在莫离面前,他却是兄长,听得莫离言语,好生心酸,快步上前,搀其臂膀,“别难过,兄弟重逢是喜事,别难过。”

莫离只是哭,“你要是再晚来几天,我就等不到你了。”

“别哭,别哭,肺痨不是绝症,我会请岐黄圣手为你医治,定能药到病除。”南风连声安慰。

那少年也在旁边帮腔,“是啊,是啊,小瘸子,你别哭了,你兄长武功厉害的紧,是有大本事的人,他说能治好你,就一定能治好你。”

便是知道南风不会骗他,莫离仍然止不住哭,既有无尽的欢喜,也有满心的悲伤,百感交集,难能自抑。

南风一直好言安抚,良久过后莫离方才止住哭泣,与南风对答说话。

当年众人离散也是深秋时节,至今已经整整八年,八年之中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一时之间也无法一一叙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莫离的情况也不适合长谈,于是南风就问他回到长安之后有没有遭受过欺辱。

听得南风问话,莫离竟然自怀中拿出一张黄纸,“怎会没有,我怕我等不到你们回来就病死了,都一一写了下来,只待临死前送到庙里,你们若是见到了,就能帮我报仇。”

南风接过黄纸一目十行的看过,只见纸上密密麻麻的写了十几列文字,都是莫离曾经遭受过的非常严重的欺辱,受了欺负,还用笔墨记下来,等兄长和姐姐帮他报仇,这一举动多少有些幼稚,但南风自不会说他,看过之后将黄纸小心收起,“这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先带你去吃饭,吃过饭,一个一个的找上门去。”

搀着莫离出了破屋,那带路的少年就与莫离和南风告辞,想要回客栈去。

莫离拉住了他,转而歪头看向南风,“六哥,大山跟我是好朋友,他也没有爹娘,让他跟着咱吧。”

莫离的要求南风自然不会拒绝,点头应允,“好。”

那名为大山的伙计曾经见过南风的本事,眼见莫离为他说情,且南风应允,急忙冲莫离和南风道谢,转而殷勤的接替南风,扶着莫离。

考虑到二人的安全,南风就不想自长安停留太久,带着二人吃过早饭,便往城西客栈去,那客栈的店主昧了莫离的工钱,得去帮莫离出气。

途经一处当铺时,莫离停了下来,“六哥,我的玉好像就被大哥当在这里了,你去帮我讨回来。”

南风自然不会拒绝,进去晓之以情,但对方不予理会,付诸暴力,对方方才说出了那块玉的下落,由于莫离的那块玉颜色翠绿,为难得的上品,店主便不曾出售变卖,一直留作镇店之宝,三年前宫里负责采办的差官前来指明讨要,店主无奈之下只能交给了他们。

莫离之所以对那块玉看的很重,是因为那块玉关系到他的身世,眼见玉被皇家得了去,好不沮丧。

“你不用担心,我知道那块玉被谁拿走了,那人要了那块玉也是为了还给你。”南风拍了拍莫离的肩膀。

莫离不解,追问。

南风笑而不答,他原本就打算去一趟离火宫,此番恰好可以带莫离一起去,不过暂时还是不宜告知莫离太多,因为柳如烟的态度还不明朗。

公道,公道,什么是公道,世间本无公道,公道都是自己讨来的,而能否讨回公道,只看自身能力大小。

城中有个无良庸医,卖假药给莫离,延误病情,险些害了他性命,南风寻到那里,将那大夫打的跪地讨饶。

随后继续西行,往西城客栈,当着那客栈店主的面,一把火将那客栈给点了,直待那店主哭喊着冲莫离磕头认错,莫离消了气,南风方才允许他们汲水扑救。

欺辱过莫离的还有不少人,不过长安只有这两个,余下那些都在莫离北上的途中,南风命八爷载了莫离和大山,自己施出身法同行跟随,沿途寻找,逐一惩戒。

之所以这么做,主要还是为了给莫离出气,此外,他自己也并不推崇以德报怨,以德报怨会助长罪恶,坏人就应该受到惩罚,如果做了坏事也不受到惩罚,谁还会去做好人。

中途,南风偏离了方位,往东去了一趟破庙,留下的字条还在,元安宁没有来过。

由于要帮莫离报仇,确切的说是出气,一路上就走走停停,一直到傍晚时分方才忙完,但所有这些人中,并没有伤及莫离右腿的凶手,问起,莫离说是养父打的,由于要赶去与胖子和诸葛婵娟会合,便不得追问详情,当务之急是尽快赶到建康,请诸葛婵娟救治莫离的病患,然后带着莫离往离火宫去见柳如烟……

第四百一十章 久别重逢

赶到建康城西的金鼎庙是二更时分,金鼎庙位于路旁,晚上也有兵卒把守。

三人来到的时候胖子和诸葛婵娟还没来,南风自近处落下,担心胖子和诸葛婵娟来了之后见不到他们,便自土地庙不远处落脚,八爷自去山中觅食,三人自那里休息等候。

莫离先前多受欺辱,一直憋着一口恶气,南风来到之后,疾风扫落叶一般的将那些曾经欺辱过他的恶人尽数寻到,逐一惩处,莫离心中郁气一扫而空,神清气爽。

疾病多是郁结憋闷所致,心情一好,莫离大长精神,虽然仍不时咳喘,却不再是先前那般有气无力,奄奄一息。

见识了南风的高强本领,莫离好不羡慕,央求南风教他武艺,南风满口答应,兄弟姐妹七人,而今皆有成就造化,只有莫离无能孱弱,理当帮助提携。

莫离又求南风教大山武艺,南风也答应了,只要能让这个受尽苦难的小弟弟高兴,与他一个玩伴又何妨。

之前一直忙着赶路寻仇,便不曾好好说话,坐下之后,南风免不得问起莫离这些年的遭遇,莫离与众人分别时已经八岁了,八岁的孩童虽然还不懂事,却已经记事了,对于与众人分开之后的事情记得很清楚。

当年带走莫离的是梁国的一对商贾夫妇,家主姓年,以贩卖锦绣为生,多有家资田产,之所以要收养他,是因为成亲多年一直不曾生育,想收养一个男童养老送终。

起初二人对莫离还是不错的,但两年之后,女主人忽然有了身孕,又生下了一个男婴,都说亲疏有别,这话哪能有假,有了亲生儿子,收养的自然就不讨喜了。

本来虽然不讨喜,日子也还过得去,后来年家遭遇了变故,被官府借口私卖擅营罚没了大半家产,日子就开始难过了,主人自己心情不好,就开始迁怒于他。

莫离只知道年家被官府罚了好多银两,却不知道这背后的真相,那段时间梁武帝跑去当了和尚,梁国朝廷正在疯狂敛财筹钱,想要赎他回来,只差没有派兵明抢了。

日子越来越难过,莫离就开始想家,尽管他也没家,但他想念哥哥姐姐,于是就偷了几两银子离家出走。

他离家出走是在三年前,没走出多远就被年家追到并抓了回去,至于离家出走和偷盗银两哪个更令养父养母生气他不晓得,只知道男主人暴跳如雷,一气之下就用顶门棍打断了他的腿。

也正是这一棍,将他对年家的些许留恋彻底打没了,更加坚定了回家的念头,趁着卧床养伤,年家疏于防范,又跑了。

由于没有被年家找到,他便不知道年家有没有找过他,担心被年家抓到再挨打,他便急切的赶路,那时腿伤还没好利索,骨头又断开了。

是怎么熬过来的莫离没有详说,只用一句‘险些死了’一语带过,之后便一边乞讨一边赶路,他是不记得路的,好在长安并不难找,前后走了将近一年,终于回到了长安。

莫离本以为过去了那么多年,当年的那件事情早就被人淡忘了,未曾想刚到长安,就现城墙上张贴的大理寺缉拿告示上有吕平川和二人的画像。

南风没有打断莫离的话头,莫离初到长安应该是在他和胖子劫狱救走吕平川不久,那时楚怀柔可能还未入宫,也可能已经入宫但尚未得宠,不然她若是知道吕平川入狱,一定会出手营救。

莫离担心被官府抓到,也不敢自破庙居住,只能自附近的山上眺望观察,后来认识了大山,大山告诉他四方客栈缺个饲养骡马的伙计,他便去了。

“你当日捡了多少银两?”南风问道。

莫离闻言好生惊诧,“六哥,你现在可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你怎么知道我捡到过银两?”

“你捡到的银两是一个江湖武人故意遗落的,你的下落也是他告诉我的。”南风说道。

“足足十两,好大一锭,我一直没舍得花销,后来病的太重方才拿出来使用,却被那可恶的大夫用假药给骗了去,”莫离越说越气,“大夫没有好东西,一个好东西都没有,等我以后长了本事,见一个打一个。”

“你怎么跟胖子一个德行,”南风笑道,“品行的高下取决于自身的性情和修养,与所从事的行业无关。”

莫离点头应是,转而急切的追问吕平川等人的下落。

南风刚想接话,却听得八爷自西北树林出叫声,叫声不很急切,当是在召他过去。

“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南风站起身,循声找去。

进得树林前行不久,现了八爷和老白,老白化作白犬的时候是没有气色显露的,但它头上却始终有谛听的本相元神。

老白自一棵大树下趴着,旁边有一口偌大的水缸,还有十几口大小不一的麻袋,除此之外还有一堆沾附着泥土的大型青铜器物,杂七杂八,甚么都有。

老白自然不会驱逐南风,任凭他走过去检视那口水缸,水缸没盖子,探头一看,大吃一惊,里面竟然全是金银珠玉和各种罕见的宝贝,琳琅满目,足有半缸,这些东西当是在土里挖出来的,大多沾着泥土,有些器物还有不同程度的腐蚀损坏。

再看那些口袋,里面竟然也是金银宝物,除了杂七杂八的金杯玉盏银碗牙箸,还有不少汉代才有的马蹄金和金饼。

胖子的那双铁锤就在水缸旁边,说明胖子就在这附近,这些东西自然是他搞回来的,此前胖子曾经说过得了龟女的龟宝,能够看到埋藏在地下的宝物,现在看来这家伙没有吹牛,单是树下的这些,其价值已经不可估量了。

“胖子呢?”南风看向老白。

老白转头看向建康方向。

“诸葛婵娟和他在一起?”南风又问。

老白貌似没听懂,没回应。

“两个人?”南风伸出了两根手指。

这次老白听懂了,再度点了点头。

原来胖子和诸葛婵娟早就到了,闲来无事,跑到建康挖宝去了。

担心莫离等的着急,南风便没有自树下等候,而是回来自近处搜集了一些柴草,点上篝火,为莫离取暖,也希望以此吸引胖子和诸葛婵娟的注意力。

莫离又问众人下落,南就逐一告知,眼下七人之中只有大眼睛下落不明,不过楚怀柔的情况较为特殊,也不宜告知莫离。

知道几位兄长都有成就造化,莫离自然高兴,得知胖子就在附近,更加迫不及待,屡屡翘,殷切等待。

过了三更,胖子和诸葛婵娟还没回来,四更仍没回来,一直等到鸡鸣拂晓,二人才回来了。

二人一出城就看到了南风,直接冲他过来了。

南风先前猜的没错,二人真的进城挖宝去了,建康是五朝帝都,城中各处埋藏遗留了不少的宝贝,故此二人才能收获如此丰富。

挖了一夜,二人蓬头垢面,灰头土脸,胖子脖子上挂着两个大口袋,手里还拎着两个大肚子陶瓮,诸葛婵娟扛着头,另外一只手拎着一件怪模怪样的四足青铜器。

胖子也知道挖的兴起,错过了时辰,自老远就腆着脸冲南风笑,“啥时候来的,等急了吧。”

“你俩这是搞的哪一出?”南风哭笑不得。

“这事儿不怪我,要怪怪她,”胖子冲诸葛婵娟努嘴,“我说早点儿回来,她非缠着我挖那个洗脚盆。”

说话间莫离和大山自卧处坐了起来,胖子瞥了二人一眼,“他俩谁呀?”

胖子没有认出莫离,但莫离认出了他,欢喜爬起,“三哥!”

胖子闻言先是一愣,待得回过神来定睛细看,狂喜雀跃,“啊!莫离,哎呀呀呀。”

胖子甩下口袋,放下陶瓮,跑过去将莫离抱了起来,“瘦猴子打哪儿把你找着的,我做梦都在想你呀,太好了,太好了。”

胖子身形高大,双臂一揽,莫离直接双脚离地,气息不畅,连连咳嗽。

胖子见状急忙松手,摸头掐脸,“哎呀呀呀,怎么瘦成这样儿,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我们不止一次的说起过你,我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当年吕平川为了给胖子治病,将莫离的玉给当了,这事儿成了胖子的心病,一直耿耿于怀,始终感觉亏欠莫离,而今久别重逢,又见莫离骨瘦如柴,既高兴又心疼,说着眼圈儿竟然红了。

身边有旁人,胖子也感觉掉泪不爷们,便指着大山问道,“这个小兄弟又是谁呀。”

“三哥,这是我在长安结交的好朋友,名叫大山,六哥答应教他功夫。”莫离说道。

“好好好,小伙子别见外,以后都是自家人。”胖子冲大山表示欢迎。

大山也不是腼腆的人,听得胖子言语,急忙出言道谢。

“三哥,这些年你都在做什么?”莫离关切询问。

“我一直跟着南风帮他擦屁股,”胖子又摸莫离的脑袋,“小东西,长大了,会说话了,不喊胖子开始喊三哥了,哈哈哈。”

“我是怕喊胖子你会打我。”莫离笑道。

“哈哈哈哈,不会,我们怎么舍得打你,哎呀,真是太好了,大哥要是见着你,还不知道高兴成啥样呢,”胖子说到此处回头看向正在与诸葛婵娟说话的南风,“告诉你个好消息,大哥班师回朝了,现在就在城里。”

“真的?”南风欢喜确认。

诸葛婵娟接过了话头,“是真的,我们昨天下午亲眼看见平叛大军班师回朝,皇帝率领文武百官出城相迎,你大哥骑着战马走在陈将军左侧,穿的是将军铠甲,好不威风,胖子想上去跟他打招呼,考虑到人多眼杂,我就拦住了他。”

“一会儿咱们进城寻他去,”胖子说道,言罢,指着诸葛婵娟冲莫离说道,“愣着干啥,还不过去跟你六嫂问个好儿。”

听得胖子言语,诸葛婵娟喜笑颜开,待莫离走过来与她见礼时,好生亲近,嘘寒问暖,还主动为莫离察诊伤病。

莫离一走动,胖子才现他腿脚不便利,“腿咋回事儿?”

莫离尚未答话,诸葛婵娟就接过了话头,“不碍事,不出三日,还他健步如飞。”

“三日?”南风皱眉侧目。

“我是谁呀。”诸葛婵娟冲南风挑了挑眉。

南风横了她一眼,歪头一旁,不与她说话。

“好啦,拿了包袱跟我走,”胖子冲莫离和大山打了个招呼,转而冲南风摆了摆手,“走走走,过去帮忙收拾东西。”

“你们挖了那么多,怎么收拾?”南风随口说道。

胖子指了指不远处的金鼎庙,“喏,往那儿送。”

“你想干嘛?”南风眉头微皱,那金鼎庙是梁国七大门派之一,号称有求必定,金字招牌,只要给予足够金钱,所求之事无有不成。

“还没想好,你想干嘛?”胖子反问。

南风没有接话,金鼎庙极为神秘,单是进门就需要纳金三千两,若是有所图求,对方还会根据所求的难易程度索取数量不等的黄金。

“我和诸葛都对这小庙儿挺好奇,走走走,过去捡金子,进去看看。”胖子扛上了布袋,刚要拎那两个陶瓮,大山殷勤的过来帮忙,别看那两个陶瓮不大,份量却重,大山竟然拿不动。

“哈哈,全是金饼子。”胖子自己拿了。

一斤十六两,三千两就是两百斤上下,金子很重,一锭马蹄金就有一斤左右,便是不用那些金器饰品,单是马蹄金和金饼就不止三千两,两个结实的布袋就装了。

“你俩在这儿守着,我们先去庙里转转。”胖子冲莫离和大山说道。

“三哥,我也想去。”莫离叫嚷。

“小毛孩子,凑什么热闹,在这儿等着,我们一会儿就回来。”胖子拎着布袋迈步先行。

莫离撇嘴不乐,又看南风,南风笑着歪了歪头,莫离大喜过望,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走过十几步,转头回来,“大山,你喜欢什么就自己拿,别客气。”

不多时,四人到得庙前,守门的士兵横戈拦住了他们,“知道规矩吗?”

“你说的是这个?”胖子放下布袋,将里面的黄金示于兵卒。

金鼎庙可能很长时间没人来过了,那几个兵卒见到这么多的黄金,无不惊讶瞠目。

“走。”胖子推开庙门,拿了布袋迈步欲行。

“等等,只能进去一个。”兵卒又拦。

胖子两眼一瞪,想要火,诸葛婵娟急忙冲其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生事。

“喏,给你。”胖子将机会给了南风。

言罢,见南风皱着眉头不接那布袋,便循着南风的视线看向金鼎庙,金鼎庙的院子里很是空荡,除了那偌大的鼎炉,别无一物,一个驼背老者此时正拿着扫帚在清扫院子里的落叶。

“怎么了?”胖子低声问道。

“那老者双眼白,乃翳症致盲。”诸葛婵娟低声说道。

“对呀,瞎子怎么能扫地,”胖子恍然大悟,转而妄自猜测,“肯定是个深藏不漏的高手。”

南风摇了摇头,那老者深藏不漏倒是真的,但此人却不是甚么高手,在其头顶竟然有本相元神显现,但奇怪的是此人的本相元神并不是禽兽的原形真身,而是一盏着幽蓝光亮的油灯……

第四百一十二章 空谈误国

与西魏国都长安相比,建康占地更广,也更加繁华,城中多有高塔大楼,三五丈高的楼阁随处可见,七八层的楼阁也不稀奇。

城中居民的衣着穿戴也比北方民众要齐整体面,多见绸缎,便是麻衣也多是细麻,比北方人穿戴的粗麻要细密柔软的多。

胖子挖了一宿,早就饿了,进城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地方吃饭,梁国的早饭不叫早饭叫早茶,食物品种比西魏要丰富的多,除了主食还有各色茶点,偌大的大堂有数十张桌子,人头攒动,很是热闹。

西魏百姓在吃饭时喜欢喝酒,喝多了就会扯着嗓子吹牛擂鼓。而梁国的百姓在吃饭时喜欢喝茶,交谈时慢条斯理,说的多是千秋大业。

起初南风还对梁国百姓这种淡泊静雅的氛围很是欣赏,但一顿饭没吃完就现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因为很多士子文人包括一些商贾和官人的交谈,看似宏大远,实则完全不接地气,张口闭口千秋大业一壶茶,却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想表达什么,说白了就是空谈,故作风雅的空谈,只是为了谈而谈,一文不值。

“吃啊,你听他们瞎扯淡,成天正事儿不干,就知道吹牛呲屁儿。”胖子吃的满嘴流油。

“北方都被外族占了,还他娘的以德服人,说什么千秋大业,再这么下去,连江南都保不住了。”南风摇了摇头,孔孟之道被梁人视为君子之道,崇尚不战而屈人之兵,推崇以德服人,梁国人以秉承孔孟之道为荣,鄙夷一切野蛮粗俗,殊不知很多时候真相就是那么野蛮粗俗,以德服人只适用于君子对君子,倘若对方是小人,越是以德服人,对方越是得寸进尺。

“说的好像你心怀天下似的,”胖子将一盘白斩鸡递给莫离,“来来来,这个好吃。”

二人的交谈引起了邻桌食客的不满,有一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离座走了过来,到得近前冲三人抬手一揖,“几位兄台请了,小生以为两位先前言语好生偏颇,失了公允,不但辱及江南士子,还谤及先圣大德,小生不才,愿与以德服人与三位辩上一辩。”

胖子耐着性子听他说完,双眼一瞪,“辩你娘啊,滚一边去。”

那书生闻言好生吃惊,貌似不曾遇到如此粗鄙凶恶之人,但就此离去又心有不甘,壮着胆子又道,“圣人云,三军可夺其帅,匹夫不可夺其志也,兄台如此恶言诋毁……”

“滚,少在这儿给我装人。”胖子抓起南风的陨铁长剑作势欲砍,那书生见状急忙跑了,胖子余怒未消,愤愤坐下,“还他娘的三军可夺其帅,三军要是没了帅,那得死多少人哪,匹夫就算有志气,又能干点啥?喝杯茶就感觉自己不是一般人了,喝傻了吧。”

胖子声音很大,周围食客都听到了,但畏惧他们凶狠蛮横,只是低头吃喝,也不敢真与他们理论。

“北方的蛮子要是打过来,这一个个的全是等死的鸡崽。”胖子放下长剑拿起一个小包子,送到嘴边又放了下来,“倒了大爷的胃口。”

“走吧,找大哥去。”南风放下了筷子。

结了账,三人出了茶铺,打听陈霸先和吕平川的下落,陈霸先是封疆大吏,虽然不在建康居住,建康却有朝廷赏赐的宅院。

三人寻到那里,问门房吕平川可在陈府,门房回答‘陈大将军正在与诸位将军议事,吕将军也在其中。’

按照南风的意思,是在门口等的,但胖子没那耐性,“进去告诉陈霸先,就说正德来了。”

门房闻言面露为难,胖子再度瞪眼,“去啊。”

门房去了。

胖子此前曾经帮助陈霸先等人对付谋反的李贲,劳苦功高,陈霸先知道他来,立刻亲自出迎,陈霸先走在最前,后面是吕平川等十余位身穿便服的将官。

本相元神与青龙命数不同,陈霸先是凡人,故此头上并无本相元神显现。

吕平川此时气呈深蓝,这自然是得益于龟甲天书,如若不然,他的灵气修为不可能提升的这般快。

陈霸先等人也认得南风,当年他们被困在南疆孤城,险些饿死,正是南风救了他们。

在陈霸先与二人见礼时,莫离认出了吕平川,欢呼,“大哥。”

便是有同僚在旁,吕平川仍然未曾按捺住心中激动,快步上前,抱住莫离高声痛哭。

将军府门前多有行人,为了避人耳目,陈霸先将三人礼让进门,请进大厅,然后告罪离开,与麾下将领往偏厅继续议事。

吕平川见了莫离,既喜且愧,他心里有道坎儿一直迈不过去,那就是当日收了年氏夫妻十两银子。

见他欲言又止,南风知道他想跟莫离说什么,便打断了他的话头,“大哥,那时候咱们是泥菩萨过江,谁也没有能力照顾莫离周全。”

吕平川知道南风在宽慰他,感激的看了南风一眼,转而拍打着莫离的肩膀,“以后你就跟着我,有一口吃的,大哥也先给你。”

“好啊。”莫离欢喜答应,同样是兄弟,也有细微差别,莫离小时候就与吕平川亲近,是吕平川的跟屁虫。

“不跟我学功夫啦?”南风笑问。

胖子跟吕平川的关系也非常亲近,便在旁说道,“你把天书给大哥,让大哥教他也是一样的。”

“哈哈,好。”南风大笑点头。

“陈将军正在和我们抉择大事,”吕平川站了起来,冲胖子和莫离说道,“你们两个先在这里坐上一会儿,”转而看向南风,“你跟我去偏厅。”

吕平川用了抉择,说明众人谈论的事情重大且机密,眼下局势不明,他并不想站位列队,便迟疑着没有起身。

吕平川猜到他心中所想,正色说道,“我不会看走眼。”

听吕平川这般说,南风只能起身,与他去了偏厅。

在场的将军大多认识南风,知道南风是法术高强的道门中人,见吕平川带了他来,并不怀疑介意,反倒面露喜色。

寒暄过后,南风拒绝了上位,坐到了吕平川身后……

第四百一十三章 难测天机

陈霸先等人眼下商议的是要不要遵从圣旨交还兵权,南疆谋反的李贲已经死了,陈霸先等人大获全胜,回朝之后梁武帝对他们大加封赏,但与此同时也担心陈霸先拥兵自重,故此想要削夺他们手中的兵权。

包括吕平川在内的诸位将军都认为不能交还兵权,但是若不交还兵权,就是抗旨,等同谋反。

吕平川等人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是没有原因,在他们看来梁武帝狂热的崇佛,昏庸无道,重用前来投靠梁国的东魏大将侯景,侯景此人是个羯族人,羯族的石勒石虎曾占领北方地区,残杀汉人千万,之后冉闵颁下杀胡令,以血还血,将羯族杀了个精光,几乎灭族。

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吕平川等人认为梁武帝接收侯景是引狼入室,若是再交还兵权,他日怕是连勤王救驾的能力都会失去。

而梁武帝之所以信任侯景,理由荒谬的不能再荒谬,只因侯景与他都崇信佛教,在梁武帝看来,崇佛之人心术端正,品性仁慈,可以信任。

本来梁武帝就已经糊涂的不能再糊涂了,士族出身的学究宰相竟然还在一旁敲边鼓,与梁武帝说了一番‘博容百川,始成大海’的言论,劝他博容广纳,成就大德明君。

带兵打仗的将军都是血性之人,火气旺,脾气大,说话也不避讳,有痛骂侯景狼子野心的,也有骂梁武帝昏庸无道的,更多的还是骂那群文臣,说他们不明时局,引狼入室还不自知,只知道纸上谈兵。

麾下将官义愤填膺各抒己见之时,陈霸先一直没有表态,但他也没有制止,这其实已经是他的态度了,骂皇上是欺君之罪,他没制止部下谩骂梁武帝,实则已经是有了不臣之心。

待得众人说完各自看法安静下来,陈霸先起身冲南风拱手施礼,“还请真人指点天机。”

南风自然知道陈霸先想听什么,这也是吕平川拉他过来的主要原因,当遇到难以决断的大事,世人往往会借助占卜揣度天机,

侯景,陈霸先,李贲是同年降世的三条冲日青龙,而今李贲已死,还剩下侯景和陈霸先,这两人其中一个,势必会取代梁武帝,成为梁国新主。

他不曾与侯景接触过,对侯景为人不太了解,只知道侯景是羯族人,羯族是个臭名昭著的民族,没有任何一个有血性的人会喜欢疯狂屠杀过自己同胞的仇人。

对于陈霸先,他倒是有些了解的,此人心机颇重,当年对方控制天启子刺杀梁军主帅杨瞟,在杨瞟身亡之前,陈霸先一直不曾调驭兵马做有效防守,这其中固然有身为副帅不能贸然下令的成分,但是也不能排除陈霸先一直在等待机会掌管军队。

此外,当日陈霸先等人被困孤城,是玉清和太清联手作法所为,玉清和太清私下并没有太多交集,但是在对待陈霸先的态度上,却达成了共识,这说明他们并不希望陈霸先成为梁国新主。

玉清也好,太清也罢,行事可能会有掌教的一己好恶,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他们绝不会故意祸乱人间,他们既然不看好陈霸先,必定有他们不看好的理由。

见南风沉默不语,陈霸先再度恳求,“请真人为我等指点一条明路。”

南风仍然没有说话,他此时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太清宗和李朝宗都听命于同一个幕后主使,他们所作的事情无疑是那幕后主使授意的,他们不看好陈霸先这条冲日青龙,而大眼睛一方则派出了高平生击杀那条五爪金龙。

太清宗的幕后主使曾经派出狼妖攻击王府,试图杀掉大眼睛,由此可见那幕后主使与大眼睛是对立的。

因此,是否可以反过来推断,那就是大眼睛看好的是陈霸先,而太清宗的幕后主使看好的是那条五爪金龙?

青龙和金龙最大的区别就是青龙没有一统天下的命数,倘若大眼睛看好的是陈霸先,那便说明她希望天下继续保持这种三足鼎立的局势。

不过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大眼睛之所以不希望天下一统,可能是因为对方支持的那条五爪金龙在一统天下之后会有祸国殃民之举,要知道金龙只是天下之主,却并不一定就是天下英主。

见南风仍不说话,吕平川转身回头。

“能否等到明日再做计较?”南风问道,只有知道大眼睛的对手是谁,才有可能知道他们矛盾的根源是什么。

“不能,时间紧迫,必须立刻决定。”吕平川摇头。

南风看了吕平川一眼,沉吟良久,出言说道,“天机善变无常,哪里有人能够真正参透,实则要做什么,诸位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做你们想做的事情吧。”

听得南风言语,陈霸先心中大定,直身站起,高声下令,“立刻出城,统帅各部兵马回返交州。”

众将军齐声应是,逐一与南风拱手之后,出门离去。

陈霸先走到南风近前,“多谢真人指点迷津,眼下战乱四起……”

南风知道陈霸先想说什么,便打断了他的话头,“不当谢,将军多保重。”

见南风这般说,陈霸先知道他没有辅佐之意,亦不强迫,“为免生出变故,陈某即刻便要出城,他日真人若是鹤驾交州,一定盘桓数日,容我等略尽地主之谊。”

南风点了点头。

“将军先行,”吕平川冲陈霸先说道,“我留下与兄弟吃顿酒。”

“好,”陈霸先手指后堂,“此地不宜久留,那一干赏赐之物尽管取用,代我好生宴请两位高人。”

二人送陈霸先出门,回正厅途中,吕平川低声问道,“你不看好陈将军?”

“那倒不是,”南风苦笑摇头,“实话跟你说了吧大哥,我也猜不透天下大势的走向。”

“猜不透才有意思,若是了料事于先,反倒少了趣味。”吕平川笑道。

四人虽然不怕麻烦,却也不愿多惹麻烦,并没有自将军府多待,收拾出门,自城中采买了一些酒菜,往城外与诸葛婵娟和大山会合。

吕平川急于赶回军中,便不曾多喝,午时不到就起身告辞。

莫离更喜欢跟着吕平川,但他需要留下医治疾患,便无法与吕平川同行,吕平川只能留下行军路线,先带着大山走了。

上午诸葛婵娟已经进城了一趟,兑换了一些金钱,也购得了一些药草,午后便着手医治莫离疾患,痨病好说,只需两副秘法药剂就能治愈,右腿比较棘手,只能打断重新接续。

好在诸葛婵娟也会配制麻沸散,整个过程莫离也不感觉疼痛,次日清晨,药力消退,断骨已有愈合征兆。

天亮之后,南风重新去到金鼎庙,那瞎眼老者仍在重复昨日的工作,知道他来,便放下扫帚,往西厢取了一物递向南风。

待得看清老者手中事物,南风眉头微皱,这老者手里拿的竟然是一只巴掌大小的木盒,按照金鼎庙的规矩,纳了进门的三千两黄金之后,才能提出要求,金鼎庙随后会给出达成目标所需付出的金钱数目,而今给个小木盒子是何用意?

“请问长者,这里面是什么?”南风伸手接过。

“真相。”老者转身离开。

“不需缴纳金钱?”南风疑惑问道。

老者摸索着拿过扫帚继续清扫,“你想得到的是真相,知道真相不需要付出代价,只需要承担后果。”

老者说完,便不再言语。

南风站立片刻,收起木盒出了金鼎庙。

到得无人处,南风拿出木盒定睛端详,这木盒的一侧有木榫连销,不问可知是掀开的,只要打开木盒,就能知道真相。

片刻的沉吟过后,南风缓缓打开了木盒。

木盒里只有三个朱红小字,西王母……

第四百一十五章 大有隐情

金银珠宝太多,又带不走,只能送庙里去。

但金鼎庙只要金子,送之前得挑一挑,捡一捡,这事儿诸葛婵娟和胖子都乐意干,南风乐得清闲,便与醒过来的莫离说话,确定莫离是真心想要跟着吕平川,便将其中一片龟甲的纹路画写下来,让莫离收着,待他日交给吕平川,由吕平川研习之后再传授给莫离。

莫离虽然不曾习武,却也听说过天书,知道学了天书就能成为绝顶高手,想到他日能够横行无忌,高兴的不得了。

“横行无忌不是目的,行侠仗义才是修道练武的本旨。”南风出言纠正。

“我记住了,等我练成了功夫,我就行侠仗义,锄强扶弱。”莫离点头应声。

南风尚未答话,一旁的胖子就接过了话茬,“也不用故意去行侠仗义,那太假也太累了,我教你个法子,你以后长了本事,别去欺负老实人,欺负老实人没啥意思,你就去欺负那些欺负别人的人。”

胖子说的拗口,莫离皱眉挠头,没反应过来。

见他这般,胖子解释道,“谁不老实你就收拾谁,这回懂了吧。”

“懂了。”莫离连连点头。

唯恐莫离受到了胖子的误导,南风急忙插话,“你可得搞清楚,胖子的意思是谁是恶人你就收拾谁,可不能看谁不顺眼就收拾谁,那就成祸害了。”

二人你一嘴我一舌的把莫离给说糊涂了,听得南风言语,只是茫然点头,怕是没有真明白。

见他这般,南风只得耐着性子再度强调叮嘱,莫离儿时不幸,包括他在内的几位义兄都对莫离心存愧疚,过于溺爱袒护有加,天书可不是寻常武学,若是莫离学了天书上的功夫,一旦行差踏错,后果不堪设想。

莫离很会说话,诸葛婵娟也很喜欢他,见南风严肃的与他说话,诸葛婵娟便借口给莫离换药,令南风的叮嘱告诫不得继续。

诸葛婵娟给莫离换药时,胖子冲南风招了招手,待南风过去,低声问道,“你刚才给了莫离了几张?”

“一张。”南风说道。

胖子闻言眉头大皱,“你给长乐几张?”

南风没说话,他知道胖子想说什么。

“都给他吧。”胖子低声说道。

见南风犹豫,胖子又道,“你给的只是武功招式,又不是全部,出不了大事儿。”

“当年徐昆只演练了一片龟甲的武功招式,就成了绝顶高手……”

“他再厉害,能厉害的过你?”胖子皱眉打乱了南风的话头。

“我不是那个意思。”南风摇头叹气,再度拿出两张符纸,将最后两片龟甲上的纹路也画写了下来,早些年他曾经给过吕平川三片,再加上这三片,吕平川就得到六片了。

实则他不愿将龟甲纹路全部画给吕平川并不是藏私,而是有别的顾虑,倘若吕平川得了六片龟甲,怕是连三宗掌教日后都不是他的对手了,万一吕平川生出了野心,届时除了他,恐怕没人能阻止吕平川,而他最不愿看到的就是兄弟反目。

待诸葛婵娟给莫离换过药,南风将那两张符纸也交给了莫离,千叮咛万嘱咐,唯恐莫离大意遗失。

金子挑出来,还剩下不少玉器铜器和珠玉,胖子将那些金子以大缸装了,送去了金鼎庙,诸葛婵娟将余下那些以布袋装了,向南风借用八爷,要将那些东西送回龚郡山洞。

“被你烧的乌漆嘛黑,还能住吗?”南风没好气的说道,与此同时抓过其中一个口袋,自其中找了几件玉器佩饰揣进了怀里。

“说的也是,那就先找地方放着,”诸葛婵娟伸手东指,“我听正德说东海有很多景色宜人的海岛,等你们忙完正事,咱们就自东海寻个新的住处。”

南风瞅了诸葛婵娟一眼,没接她话茬。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担心滞留时间太长会将对手引来,四人就收拾上路。

离火宫是江南七大门派之一,位于梁国中部,离建康不是很远,下午未时,四人到得离火宫附近。

离火宫位于群山之中,最近的镇子也在其东方两百里外,离火宫也是建在一座山上,但山势非常特殊,有山无峰,山体凸起百十丈之后忽然内陷,离火宫的建筑环绕分布在山顶四周,正中的凹陷区域当是一处火山口,自很远就能看到上空扭曲空气的滚滚热浪。

出于对离火宫的尊重,四人就不曾直接落到离火宫山前,而是自离火宫东面三里外的山路上落下,步行前往。

离火宫属于大派,山下有门房,南风报上了性命,请门房上山通报。

“她在不在山上?”胖子低声问道。

“不知道。”南风摇了摇头,他的天眼虽然能够看到人类的灵气修为和异类的本命元神,却需要在没有阻碍的情况下。

过了半柱香,山上下来了一行人,为的正是离火宫主柳如烟,柳如烟是人,头上没有本相元神显现,当年柳如烟是居山修为,在这几年中其修为亦有提升,此时为紫气洞渊,在其身后跟着的几人当是门派重要人物,有两个淡紫居山,余下几人是深蓝大洞。

宫主亲自下山接迎,是对宾客最高的礼遇,时隔数年,柳如烟的模样无甚变化,神态举止也一如当年。

到得山前,南风先行上前,与柳如烟稽见礼,只道有事求教。

柳如烟还礼,逐一看过南风身后的胖子,诸葛婵娟,莫离。

柳如烟的视线在胖子脸上一扫而过,在看向诸葛婵娟和莫离时,其视线都有所停留。

为了彰显对众人的重视,柳如烟就请了门派重要人物一同接迎,有他们在旁,有些话自然说不得,直到将三人迎上离火大殿,闲杂人等退去,南风方才看向坐在下的胖子等人,“我与宫主有话要说,你们先回避一下。”

胖子和诸葛婵娟都以为南风要跟柳如烟讲说莫离一事,也不曾多想,起身告罪,然后带着一脸疑惑的莫离出了殿门。

待三人走远,南风刚想说话,未曾想柳如烟却抢先开腔,“真人可是要问诸葛婵娟的奇异体质异在何处?”

“正是。”南风点头。

“实话说与真人也无妨,诸葛婵娟乃朱……”说到此处,柳如烟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话锋一转,“真人现在是何修为?”

虽然感觉柳如烟问的有些唐突,南风仍然如实回答,“不久之前刚刚晋身太玄。”

“甚么?!”柳如烟闻言眉头大皱。

见她这般,南风好不疑惑,他与柳如烟虽然并无深交,却也有些交情,他晋身太玄,柳如烟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怎么看她神情,却是紧张和忧虑。

沉默片刻之后,柳如烟缓缓摇头,“真人远道而来,本应知无不言,但此事不比寻常,我可以将真相说与她本人知道,却不能告诉你,真人莫怪。”

南风没想到柳如烟会有此一说,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接话。

沉吟过后,南风说道,“实话不瞒宫主,贫道这些年有些造化,得了龙目天眼,可辨察气色,窥见本真,与拙荆再见之后,竟然现其灵台有玄鸟元神,心中多有疑惑,无奈之下只能冒昧前来,还请宫主解惑释疑。”

听罢南风言语,柳如烟先冲他道贺,然后说道,“诸葛婵娟并非异类,只是天赋异禀,异于常人。”

柳如烟说到此处端起了茶杯,但她并未喝茶饮水,而是端着茶杯若有所思。

南风本以为来到之后立刻就能得知真相,未曾想柳如烟态度大变,竟然讳莫如深,矢口不言。

“宫主既然不愿告知,自是大有隐情,我也不便强人所难,”南风说道,“实则我这次过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情。”

“请讲。”柳如烟放下了茶杯。

“刚才坐在末席的那个少年是我的义弟,名叫莫离,今年十六,与我们兄弟一样,他也是个孤儿。”南风说道此处停了下来,观察柳如烟的表情。

柳如烟面无表情,再度拿起了茶杯。

见她这般,南风又道,“莫离幼年,曾经有一面绿色玉佩,上有莫离二字,”南风说着自怀中拿出几块玉佩,“后来迫于生计,那片玉佩被我们当掉了,但我记得那面玉佩的样式,那玉佩与这片玉佩颜色相仿,样式与这个有些相似,上面的挂扣与这一个酷似。”

柳如烟仍然没有答话,表情也不见异常,但端在手上的茶杯却出现了异动,她的手在抖。

见她这般,南风心里有计较,又道,“他的那面当掉的玉佩我们已经有了线索,想要寻回也不是难事。”

柳如烟手里的茶杯叮当作响,几乎持拿不稳。

“此事只有我和正德诸葛婵娟知道,他人皆不知晓,莫离自己也不知情。”南风言罢,站了起来,“早些年莫离曾经与我们失散,吃了不少苦,而今我们已经寻到了他,自不会让他再受委屈。”

柳如烟将茶杯放归木几,口唇抖动,欲言又止。

“多有叨扰,我们这就走了。”南风转身欲行。

“等等。”柳如烟站了起来。

南风闻声止步,却并未转身,毫无疑问,柳如烟就是莫离的娘亲,但柳如烟得知真相之后的反应却令他大为不满,柳如烟竟然完全没有与莫离相认的意思。

“你要将他带到哪里去?”柳如烟急切追问。

“这是我们兄弟自己的事情。”南风迈步前行。

“时候不早了,留下盘桓一晚吧。”柳如烟语带颤音。

“不必了。”南风伸手准备拉开殿门。

“好吧,我告诉你。”柳如烟抬高了声调。

“不必了。”南风拉开了殿门,他生气不是因为柳如烟不跟他说真话,而是柳如烟不认莫离。

“你已经晋身太玄,若是跟她在一起,会毁了你一身的修为……”

第四百一十六章 宫主之言

此时南风已经拉开了殿门,听得柳如烟言语陡然止步。

远处的胖子等人见南风打开了殿门,刚想过来与他会合,却现南风重新关上了殿门。

“此话当真?”南风转身看向柳如烟。

柳如烟忐忑的看了南风一眼,没有接话。

“怎么会这样?”柳如烟先前言语比天雷加身还令人震颤,南风只感觉呼吸不畅,双腿软,只得背靠大门,勉强站立。

柳如烟又看了南风一眼,深深呼吸稳定心神,转而出言说道,“诸葛婵娟于九月初九午时三刻出生,上应朱雀,下对离火,乃纯阳命数,又是纯阴之体,她的这种命格体质对练气男子大有裨益,若与意中人神魂相授,便会心火内,焚其体内浊气,助其提升修为。”

“还有呢。”南风茫然问,柳如烟所说的这种情况解释了李朝宗此前为何会疯狂追求诸葛婵娟。

“所谓阳极必阴,阴极必阳,你已晋身太玄,灵气充盈,阳气鼎盛,若是再得其心火,会适得其反,由盛极逆落衰败。”柳如烟说道。

“哦。”南风木然应着,此前他一直不明白李朝宗为什么明明有机会冲诸葛婵娟下手却没有下手,在李朝宗还是洞渊修为的时候,王仲夫妇还活着,他不敢乱来,后来李朝宗晋身太玄,将诸葛婵娟关了两年却并未下手,原来是因为晋身太玄之后诸葛婵娟对他已经没用了。

“造化弄人,你要想开些。”柳如烟低声安慰。

南风茫然的点了点头,“你怎么会知道她的生辰八字?”

南风本以为柳如烟会说离火宫与朱雀之间有玄妙感应,未曾想柳如烟却是另外一种回答,“她是我亲手接生的。”

虽然勉力支撑不至失态,实则南风此时已经懵了,亦不知道接下来该冲柳如烟说些什么。

柳如烟缓步走到南风近前,低声说道,“自离火宫盘桓一晚,可好?”

南风此时魂不守舍,听柳如烟这么说,便木然的点了点头。

“天下多有美好女子……”

南风摆了摆手,“多谢宫主宽慰,这不算什么,我不会因为这个而放弃她,我相信她也不介意多等我几年。”

柳如烟闻言眉头大皱,“你如此年轻便已晋身太玄,又得了龟甲天书,金身飞升是早晚的事情,横断腰斩,功亏一篑,当真可惜。”

“没事儿,没事儿,”南风强打精神,强颜欢笑,“我对做神仙没什么兴趣,等我把该做的事情做完,我就讨老婆生儿子去。”

柳如烟焉能看不出他是在咬牙硬撑,也知道此时不宜再多说什么,便打开殿门,召了门人过来,命他们给南风等人安排住处。

见南风面色难看,诸葛婵娟关切的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么这幅嘴脸?”

“你猜。”南风笑道,有句话叫有苦自知,他此时就是这种情况,此事自然不能告诉诸葛婵娟,只能自己兜着。

“猜你娘啊,快说。”诸葛婵娟催促。

“她险些不认莫离。”这是南风能想到的唯一可以解释自己脸色难看的理由了。

诸葛婵娟信了,歪头看向站在殿门前的柳如烟,与此同时低声说道,“当娘的岂有不认自己孩子的道理,她一定是有苦衷的。”

南风尚未接话,胖子就在前面吆喝,“你俩在后面嘀咕啥,快走。”

离火宫女弟子比较多,但男弟子也有,住处也遵循男左女右,男弟子住在东侧,女弟子住在西侧,北侧貌似是供奉历代掌教灵位和离火朱雀的圣地,待客区域在南侧。

四人一人一间房,房中陈设简单,没有多余事物,但墙壁上挂有名家字画,客房遵循的风格是大巧不工,大道至简。

安顿下来之后,有人送来了点心果品,诸葛婵娟没在自己屋里待着,端着果盘跑到了南风屋里。

刚想跟南风说几句悄悄话,胖子也来了。

胖子和诸葛婵娟都知道此番过来是给莫离认亲,对于柳如烟的态度,二人虽然不是非常满意,却也能够理解,柳如烟并没有不认莫离,但她身份特殊,也的确不能将此事公之于众,将众人留在这里,已经表明她的诚意了。

不多时,柳如烟来了,名义上是要带贵客游览参观离火宫,实则三人都明白她想见莫离,于是就寻找借口不与其同行。

诸葛婵娟不负神医之名,莫离的腿已经好了七八分,已经能够正常行走。

眼见三人都不去,莫离也不想去,耐不住三人你一句我一嘴的撺掇,于是就跟着柳如烟出了门。

待柳如烟和莫离出门,南风借故跟了出去。

见他出来,柳如烟知道他有话说,急忙转身走了回来,趁机与莫离拉开了距离。

“宫主,此事还请代为保密,不要告诉她。”南风低声说道。

柳如烟看了看南风,又看了看诸葛婵娟所在的客房,沉吟过后点了点头,转而迈步向西,与莫离循着石路往山中走去。

南风转身进院,回到客房。

三人自房中说话,胖子这几天没休息好,没说几句就打着哈欠回房睡觉去了。

见南风脸色仍不好看,诸葛婵娟误以为是因为莫离,便安慰道,“世道不太平,似莫离这般境遇的少年不在少数,莫离还算幸运的,有我为他治伤疗疾,又有你们保护,还有福分参习天书武学。”

“是啊。”南风随口应着。

“柳如烟有没有告诉你莫离他爹是谁?”诸葛婵娟鸡婆八卦。

“她怎么可能告诉我?”南风横了诸葛婵娟一眼。

诸葛婵娟抓了个果子在手里,啃了一口,咬嚼说话,“柳如烟今年应该也就三十出头,莫离今年十六,这么算下来,她十五六岁就当娘了。”

“你算这个干嘛?”南风也伸手去拿果子。

“吃这个,这个甜,”诸葛婵娟将手里的果子塞给南风,转而说道,“我在想她是不是被人给骗了。”

南风吃果子,没理她。

“诶,”诸葛婵娟用手肘碰了碰南风,“人家十五六就当娘了,咱俩都二十了,你可得抓紧哪。”

“抓个毛啊。”南风沮丧的瞅了诸葛婵娟一眼,当日若不是诸葛婵娟执意不给元安宁治伤,怕是该干的事情早就干了,洞房都布置好了,又让这家伙一把火给烧了,这火爆脾气还真对得起她的生辰八字。

“毛也有啊,你来抓。”诸葛婵娟眨眼挑逗,确切的说是戏弄。

南风真下手了。

“啊。”诸葛婵娟捂着屁股蹦开,“你想死啊,这么大力。”

“都怪你。”南风转身走到床前歪身躺倒。

“好好好,都怪我,”诸葛婵娟凑了过来,“诶,你真的没跟那麻杆儿……”

“你上辈子是不是个醋缸?”南风烦了,瞪眼撵人,“滚滚滚,我困了,睡会儿。”

“一起呀。”诸葛婵娟又笑。

门都是开着的,她自然不会动真格的,南风闭着眼睛不理她,诸葛婵娟自桌上果盘挑了两个果子,吃着走了。

南风此时哪里睡得着,好不沮丧,早知道事情搞成这样儿,还不如早些把该办的事情给办了,这下倒好,不但白白浪费了提升修为的捷径,还搞成了天大的麻烦。

说是不想飞升成仙,若是能,谁会不想,至少能知道天上是啥样儿,也能感受一下腾云驾雾云游四海的爽利,还有琼浆玉液可喝,有仙桃佳肴可吃,这下不用指望了。

沮丧自然难免,却也不至于垂头丧气,天元子曾经说过两利相衡取其重,在做神仙和娶诸葛婵娟之间,他肯定选择后者,尽管这个婆娘不太听话,却是一片痴心和满心真诚,那神仙不能当就不当吧。

能想开是一回事,心里却总是有点儿舍不得,好不容易得了那么多天书,这下岂不是浪费了,这事儿就怪诸葛婵娟,不识大体,不能这么便宜她,得设法让她同意把元安宁也娶了,要不然就太亏了。

万里之行始于足下,有困难慢慢克服,有矛盾可以慢慢调和,虽然难度很大,却也不是没有希望。

想的美,也能算是一大优点,总比成天忧心忡忡愁眉苦脸要好,不过眼下还有一大难题,那就是不能告诉诸葛婵娟实情,不然诸葛婵娟一定会心生愧疚,得尽快把该做的事情做完,可不能让诸葛婵娟等到七老八十,那时可就真的生不出儿子来了。

此事诸葛婵娟早晚会知道真相,不过不要紧,等到生米做生熟饭,诸葛婵娟就算知道了也无力改变了,届时这家伙一定会感动的声泪俱下,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能为了自己的女人而放弃大好前程的。

说不定诸葛婵娟一感动,也就同意他连元安宁一起娶了。

不过也有另外一种可能,诸葛婵娟还是不同意,倘若真的不同意,那就真完了,届时他没了修为,诸葛婵娟想怎么整治他就怎么整治他了。

本来是有条理的思考,后来变成了无条理的乱想,再后来就睡着了。

南风虽然无门无派,却是太玄高手,柳如烟按照江湖惯例,设宴款待了四人,为显郑重,还特异请了几位离火宫的重量级人物作陪。

离火宫虽然门规森严,却终究是江湖门派,柳如烟自己不饮酒,几个得力的下属却都是海量,不过他们最终没能拼过胖子和诸葛婵娟,被二人喝的落荒而逃。

南风喝的不多,多数时候都在与柳如烟说话,说的多是江湖上生的事情,柳如烟此时已经自之前的震惊和激动中冷静了下来,若不是刻意观察,很难现她怀有心事。

反倒是诸葛婵娟的举动有些奇怪,虽然她生性豪爽,但今晚貌似有些过于豪爽,感觉不对劲儿,却也说不上来是哪儿不对劲儿。

心中存疑,散席之后南风就去寻胖子,想要询问在他睡过去的这算时间有没有生过什么事情,结果胖子酒劲儿上来了,睡的跟死猪一般,推都推不醒。

一出门,遇到了倾倒洗脚水的莫离,一问,方才知道柳如烟带他游览回来之后去过诸葛婵娟的房间,而且自诸葛婵娟屋里待过不短的时间。

南风闻言眉头大皱,莫不是柳如烟与诸葛婵娟说过什么……

第四百一十七章 分赴南北

心中存疑,便放心不下,自院子里侧耳细听,诸葛婵娟房中寂静无声,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他先前亲眼看到诸葛婵娟回屋,相隔不过十几丈,怎会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

本想立刻过去察看,转念一想,先回屋一趟,拎了茶壶出来,走到诸葛婵娟房前,抬手拍门。

一拍门,屋里传来了声响,当是撩动被子的声音,诸葛婵娟在屋里,而且还没睡着。

但诸葛婵娟并没有答话,这说明她先前可能蒙着被子哭过,担心出声会暴露哭腔余音。

“开门,开门。”南风故意大声说话。

诸葛婵娟仍然没有回应。

外延出体的灵气不但可以用来攻击他人,还可以自门外移动门栓,推门进去之后现诸葛婵娟和衣斜卧在床,面朝里躺着。

“醉死没有?”南风问道。

诸葛婵娟没有答话。

“起来喝点水。”南风拿着茶壶走到床前,伸手将诸葛婵娟扳了过来,只见诸葛婵娟眼圈是红的。

见此情形,南风心中一凛,糟糕,柳如烟很可能将真相告诉了诸葛婵娟。

便是心中忐忑,却也不能自乱阵脚,而是心存侥幸,明知故问,“出什么事了?”

眼见装睡不成,诸葛婵娟只能歪身一旁,随口敷衍,“没事。”

“没事儿你哭什么?”南风问道,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放弃希望。

诸葛婵娟不开腔。

眼见诸葛婵娟不说话,南风只能硬着头皮问道,“我听莫离说下午柳如烟来过,是不是她跟你说了什么?”

诸葛婵娟闻言撑臂起身,背靠墙壁,抬手整理额头乱,“她知道我的身世。”

南风刚想接话,诸葛婵娟又道,“原来我娘是离火宫的前任宫主。”

南风闻言如释重负,诸葛婵娟是离火朱雀命数,与离火宫有渊源也在情理之中,柳如烟曾经说过诸葛婵娟是她亲手接生的,也间接证明了这一点。

由于离火宫的镇派绝学离火天翼必须处子之身才能施展,故此历代离火宫主都是单身女子,诸葛婵娟的母亲既是前任宫主,自然不能成亲生子,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柳如烟会为诸葛婵娟接生,要知道柳如烟只比诸葛婵娟大十二三岁,这样的年纪,要么是前任宫主的丫鬟,要么是前任宫主的徒弟,想必是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才担当稳婆这一角色的。

“令尊令堂还健在吗?”南风倒了杯凉茶递了过去。

诸葛婵娟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也没有接南风递过去的茶杯。

南风自床边坐了下来,按理说窥人隐私是不对的,诸葛婵娟想必也不愿提起过世的父母,但他心中忐忑,担心诸葛婵娟撒谎骗他,便佯装无心随口问道,“令尊是什么人?”

“是个道人。”诸葛婵娟答道。

身为子女,自然不会直呼父母姓名,但诸葛婵娟未经思考便出言回答,说明她没有撒谎,柳如烟的确跟她说过她的身世。

“喝点水吧。”南风再度递送茶杯。

诸葛婵娟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转而说道,“你的烦心事已经够多的了,本来不想让你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忧心,没想到还是瞒不过你。”

“要是需要报仇……”

诸葛婵娟打断了南风的话头,“冤有头债有主,他们自己做的孽,找谁报仇去。”

南风没有接话,他是个孤儿,自然能够理解孤儿的心情,不管出于什么动机,父母抛弃孩子都是不对的,每一个孤儿对抛弃了自己的父母都是心存怨恨的。

诸葛婵娟喝掉凉茶,将茶杯递给南风,“再给我倒点儿。”

南风倒,诸葛婵娟喝,接连三杯,诸葛婵娟终于不喝了。

“有些事情我们改变不了,想太多也没什么用,”南风出言安慰,“你得想开点儿,你至少比我幸运,我到现在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也好,我死了之后墓碑上就能刻上全名了。”诸葛婵娟苦笑。

“是啊,不过那得有儿子才成,不然谁给咱们刻?”南风说道,此时妇人过世是不能留全名的,只能上冠夫姓,下缀本氏,如赵钱氏,孙李氏。

诸葛婵娟闻言眉头一挑,转而脸上浮现坏笑。

见她心情好转且起了坏心,南风急忙起身,“行了,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吧。”

“我悲伤难过,心里好生难受。”诸葛婵娟伸手拉他。

南风闪身躲开,“接着哭吧,哭够了心情就好了。”

唯恐诸葛婵娟又来纠缠,南风抓着茶壶逃也似的离开了诸葛婵娟的房间。

回到自己房中,南风如释重负,虚惊一场,看来柳如烟并没有言而无信,只是告诉了诸葛婵娟她的身世,并没有说别的。倘若柳如烟真的说了,诸葛婵娟就会躲得远远的,不可能再拉拉扯扯。

便是如此,南风还是不放心,躺在床上竖起耳朵细听动静,倘若诸葛婵娟知道了真相,极有可能不辞而别,得对此事进行最后的确认。

听了一宿,除了胖子起夜自门旁撒了泡尿,莫离和诸葛婵娟都没有出门。

天亮之后,南风放心了,吃过早饭,便冲柳如烟辞行。

柳如烟也不挽留,亲自送四人下山,到得山下,取出一枚鸽卵大小的红色挂珠交予南风,只道这离火灵珠蕴含离火灵气,他日若是有事召请,可将其砸碎,她自有感应,会立刻前去相见。

南风自然知道柳如烟的用意,道谢接过,然后将她先前所赠离火令牌被玄清等人搜走一事告知柳如烟,柳如烟闻言不以为意,离火宫是江南七大门派之一,太清宗便是知道她与南风相识,也不敢拿她们怎么样。

四人在柳如烟的注视之下原路回返,南风知道柳如烟为什么一直目送不归,走出十几丈就将那离火灵珠递给了莫离,“我们居无定所,不会一直待在梁国,这个珠子给你,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就砸碎它,请柳宫主过去帮你。”

“我跟着大哥,谁敢欺负我?”莫离说道。

“给你你就拿着,”胖子在旁说道,“大哥连个紫气都没有,万一遇到厉害对手就抓瞎了,你……她可是洞渊高手,梁国没几个人打得过她。”

眼见胖子险些说漏嘴,南风和诸葛婵娟都皱眉看他。

胖子歪头一旁,不与二人对视。

莫离倒也听话,伸手接过,那离火灵珠原本就配有挂绳,可以直接佩戴。

莫离戴上了离火灵珠,柳如烟仍然没有回返,一直站在原地,直至四人走远不见。

到得会和地点,老白和八爷自林中出来,胖子冲莫离说道,“好了,我们得去干正事儿了,不能再带着你了,我带你去找大哥。”

“三哥,你们要往哪里去?”莫离恋恋不舍。

“这还用问,肯定是打架去,要是玩儿,哪能不带你。”胖子言罢,转头看向老白,老白会意,现出谛听原形,趴伏在地,等莫离骑乘。

莫离转身看向南风和诸葛婵娟,“六哥,六嫂,我要走了。”

诸葛婵娟微笑点头。

“我给你的那几张符纸你收好了不曾?”南风问道。

“在这里。”莫离自怀中拿出叠好的符纸示于南风。

“收好了,去了之后立刻交给大哥。”南风说道。

莫离点头答应,将符纸重新贴身放好。

“咱打哪儿碰头?”胖子问道。

南风想了想,说道,“宛陵县城。”

“好。”胖子准备动身。

南风忽然想起一事,“你将莫离送过去之后,再回一趟兽人谷,让他们出去避一避。”

“拖家带口的,往哪儿避呀。”胖子咧嘴。

“总之不能再住在兽人谷。”南风正色说道,一旦胖子与他一同前往太清宗,太清宗就可能拿花刺儿等人做文章。

“成吧。”胖子点头同意。

“等等,”诸葛婵娟看向南风,“不如你送莫离寻大哥,我和正德再去一趟兽人谷,大战在即,我的药物还不曾备齐。”

南风求之不得,立刻点头同意,“好,你们办完正事就去宛陵找我,可不能到处挖坑砸墙找宝贝。”

“搬家不是小事儿,得个十天八天的。”胖子随口说道。

“不着急,眼下玄清玄净等人已经稳住了阵脚,早一天晚一天也没什么差别。”南风说道。

如此,胖子和诸葛婵娟行往西南,往蛮荒去了。南风和莫离原路回返,循着官道向南追寻。

陈霸先吕平川等人是带了部队的,找寻也不费事。

由于大军正在全南下,也没有吃酒说话的时间,将莫离交给吕平川之后,南风就离开了,但他并没有往宛陵去,而是授意八爷往东北方向飞翔。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不能厚此薄彼,元安宁没有如约前往长安城南的破庙,定然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之前一直忙碌,也无暇抽身,而今终于腾出时间,得赶往颍川寻找元安宁的下落。

动身时是四更时分,颍川原本是侯景的地盘,位于东魏西北方向,离此处着实不近,直到上午辰时,方才到得颍川地界。

颍川是个大致的范围,有七州十二镇,想要寻人谈何容易,好在有条线索,侯景跑了之后,王思政占了这里,王思政和元安宁是同一阵营,而且元安宁的胞弟处于王思政的保护之下,元安宁离开浮云山之后一定会去找他……

第四百一十八章 行踪下落

想找王思政就简单多了,一路打听,终于在天黑之前寻到了王思政所在的将军府。

颍川地界原本属于东魏侯景,刚被王思政占领不久,可能出于安全考虑,将军府守卫森严,周围有大量兵卒守卫,寻常人等别说进门,就是想进入将军府方圆三里之内都不能够。

南风也没有尝试报名求见,不但麻烦,还容易泄露行踪,用不了多久天就黑了,天黑之后直接潜入。

附近街道有酒肆,南风就自那里吃饭等候,与此同时暗自思量进入将军府之后如何行事。

元安宁应该不会向王思政提起儿女私情,所以王思政很可能并不知道二人之间的关系,贸然潜入,询问情况,王思政在不确定他身份的情况下,怕是不会告诉他元安宁的下落。

这个问题比较棘手,王思政是个忠臣,元安宁的身份也非常特殊,想斩草除根杀她的人也很多,王思政绝不会轻易将元安宁的行踪泄露给来历不明的人。

想来想去,始终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够证明他与元安宁之间的关系,想证明自己的身份倒是能,但是想证明二人之间的关系就难了。

半个时辰之后,夜幕降临,南风仍然没有想出切实可行的办法,但已经来了,无论如何也得见见王思政,因为眼下只有王思政才有可能知道元安宁的行踪。

瞅准机会,提气凌空,借着夜色的掩护,落于将军府东院屋脊。

刚刚落下,就听得内院传来了高声喝问,“谁?”

话音刚落,自内院西厢冲出一个中年道人,出门之后立刻翻身上房,环顾四周。

由于情势不明,南风便不曾现身,而是侧身低伏,隐藏身形。

环视左右不见异常,那中年道人又自西厢屋顶掠向南风所在的东院屋脊,听得破风声,南风再度躲闪,单手攀附屋瓦,垂在了北檐之下。

“师兄,出了什么事?”内院传来了说话声。

“我先前隐约听到了踩踏瓦片的声音。”那中年道人答话。

此人言罢,内院再度传来了轻身上房的声音,为免被此人现,南风便曲身荡入飞檐之下,撑着檩木,藏身其中。

上面的两个道人寻无所获,自屋顶逗留片刻,也就下去了。

由于只是仓促一瞥,南风便没看清这二人的长相,只能根据其所穿道袍的样式确定此人是玉清道人,此外,这两人也都是居山修为。

西魏占领颍川的时间并不长,按理说这里不应该出现玉清道人。

这两个玉清道人出现在这里有两种可能,一是西魏朝廷为了保证王思政的安全,派了他们来保护王思政。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软禁了王思政,也可能连元安宁也一并软禁了,以他们为诱饵,引他前来。

不过仔细想来,后一种可能不是很大,王思政是西魏大将,玉清宗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软禁他。再者,就算玉清宗现了元安宁的行踪,也不会在此设伏,因为玉清宗不能确定他短时间内会不会前来寻找。

再者,倘若他们想在此设伏,至少也会派出太玄高手,不然就算他来了,玉清宗也拿他不住。

还是第一种可能性大,两个玉清道人出现在这里,很可能是应朝廷指派,前来保护王思政。

就在此时,内院正屋的房门被人拉开了,自里面走出两个将军模样的人,二人出门之后反手将房门关上,离开时看到那两个站在院子里的道人,还客气的与他们打招呼。

由于位于视线死角,南风就不曾看到正屋里的景象,不过根据这两个将军对那两个道人的态度来看,他先前猜的是正确的,这两个道人的确是玉清宗派来保护王思政的。

有这两个玉清道人在,就不能轻举妄动,这二人是来保护王思政的,自然不能杀了他们。若是被这二人现他出现在这里,就会令玉清疑心他与王思政的关系,这对王思政是很不利的,对元安宁姐弟更不利。

而王思政又不认识他,一旦他现身,极有可能当他是刺客,若是高声呼喊,这两个玉清道人会立刻破门救援。

看周围如临大敌的架势,王思政也不太可能独自前往偏僻的地方,想要找个机会与王思政独处难度很大。

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可行的办法,只能耐心等待,寻找机会。

二更时分,西院出来两个丫鬟,手里拎着食盒,不问可知是来给王思政送宵夜的。

其中一个丫鬟拎着食盒敲开了西厢房门,房门一开,南风看清了西厢的情景,里面只有两个道人,玉清宗有八十多个紫气高手,他并不是每一个都认得,这两个他就不认识。

另外一个丫鬟带着食盒来到正屋门前,敲门进入。

由于是自东院侧向观察,便看不到正屋里的情景,只能看到西侧门旁悬挂了一件将军穿戴的甲胄。

半柱香之后,正屋的那个丫鬟先出了门,此时西厢那两个道人仍在吃粥。

机会难得,在那丫鬟放下食盒,伸手关门的瞬间,南风飘身落地,施出土遁,现身于正屋西侧。

那丫鬟不曾觉察,关上房门,拎着食盒走了。

正屋里有桌椅等器皿,在正北有张很大的木案,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正穿着便服自案前批阅战报,此人身形高大,坐姿挺拔,大有行伍之风,不消问,正是大将军王思政。

由于南风出现的毫无声息,王思政便不曾有所察觉,待房门关闭,南风闪身上前,长剑出鞘,抵住了王思政的脖子。

直至此时王思政方才回过神来,此人久经沙场,自忖必无生理,也不慌乱惊叫,只是慢慢放下手中毛笔,叹气过后闭上了眼睛。

南风自然不会杀他,随即收回长剑,低声说道,“我不是敌人。”

王思政闻声睁眼,侧目看向南风,也不问,而是等他说话。

“那两个玉清道人不是我的对手,但我不想惊动他们,他们若是知道我来过,对你们会非常不利。”南风低声说道。

王思政颇有大将之风,临危不乱,也不惊慌,听得南风言语,只是缓缓点头。

南风也不知道如何取信于王思政,沉吟过后,长剑横于王思政眼前,微一用力,化剑为刀,“她的手是我这把剑的一部分。”

王思政闻言微微皱眉,待长刀化为长剑之后,将视线移到了南风脸上。

“这两年她一直与我在一起,不久之前刚刚回返中土,她要来寻找你们,我也有急事要去做,便临时分开,原本约好于长安会合,但她一直不曾赶去,我来寻你,是想知道她有没有来过这里。”南风低声说道。

王思政仍然没有说话。

王思政不说话,就说明王思政不相信他,南风只得再度说道,“你们守城所用的公输要术,也是我送给她的,她临走之前将公输要术转交给了谁,我也知道。”

王思政是聪明,焉能听不出南风的言外之意,这个秘密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南风既然知道,就表明他与元安宁关系匪浅,“她来过,但只待了半个时辰就匆匆离去。”

“回玉璧去了?”南风追问。

王思政点了点头。

“她离开时是自此处径直向北,还是偏向西北?”南风又问,此处西北二十里外有条很大的河流,他问这个问题是想推断那条水虺有没有与元安宁同行。

“向北。”王思政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转而出言说道,“将她在玉璧的具体住处写下来,我要去找她。”

王思政也没有犹豫,提笔书写,转而将那张写有字迹的白纸递给南风。

南风伸手接过,看了一眼,折叠收好,“事出无奈,令将军受惊,他日再来向将军谢罪。”

“珍重,定要找到我家小姐。”王思政冲南风拱手道别。

南风点了点头,自后门离开,施了土遁,闪现远走,到得城外,乘了八爷,急赴玉璧……

第四百一十九章 书知南风

玉璧离颍川不过八百里,天亮之前便赶到地头儿,南风曾经来过玉璧,按图索骥,很快找到了元安宁先前的住处。

元安宁并没有住在军营里,而是住在玉璧西城的一处偏远僻静的独立院落。

此前玉璧城曾经受到东魏大军的猛烈猛击,此时战乱的痕迹仍未褪去,城池内外一片萧条破败,城中房屋多有坍塌损坏,元安宁所住的那处院落也未能幸免,院子里的一棵大树向西倒伏,压坏了西侧厢房。

南风自八爷背上跃下,落向院落的同时忽然现一个细节,院子里的那棵大树是自中部折断的,已经断为两截,但树木的枝叶却是绿色的,只是蔫打卷儿,并未干燥脱落。

东魏大军攻打玉璧已经有些时日了,倘若这株大树是被东魏攻城的抛石车砸断的,树叶早就掉光了,怕是连树枝都干透了。

想到此处,心中隐约生出不详的预感,元安宁很可能出事了。

倒伏的大树虽然压塌了西厢,却并没有殃及院墙,庭院四周的院墙都是完整的,由于许久没人居住,院子里已经长出了杂草,此时是四更时分,夜幕笼罩下的庭院死寂一片。

南风艺高人胆大,也不惧怕会有埋伏,径直落到院子正中,皱眉四顾,不见异常,侧耳细听,无有异响。

那棵倒伏的大树就在左侧不远处,上前查看,大树断茬参差不齐,吸气闻嗅,隐约还残留有硝石硫磺的气味,不消问,这棵大树是被震天雷一类的火器炸断的。

此时正屋的大门是关着的,原本用来锁门的锁头掉落在门前的石阶上,定睛细看,锁头是被人拧断的。

见此情形,南风眉头大皱,糟了,出事了,元安宁肯定出事了。

虽然心急如焚,却也不能乱了方寸,通过倒伏的大树能够大致推断出元安宁遇袭的时间,应该就在二人回到中土不久,元安宁赶来这里拿取火器的当日。

当日他与元安宁分开之后,先往长安营救诸葛婵娟,之后又带着诸葛婵娟去挖取法印,回来之后又自城南破庙等了两天,随后南下前往无情书院探望天启子,自无情书院得到莫离线索,又回返长安寻找莫离,之后又带着莫离南下,自建康耽搁了几天,随后还去离火宫待了一天,仔细算来,与元安宁分开已经有十多天了。

根据元安宁离开颍川的路线和方位来看,她并未带水虺同行,故此,在他离开之后,元安宁需要在浮云山停留片刻安置水虺,而她在颍川也只停留了半个时辰,按照元安宁的度,赶到玉璧应该是他离开当日的半夜到次日凌晨。

事情已经生了这么久,急也没用了,当务之急是确定元安宁出了什么事情。

院子里的大树是被火器炸断的,嫌疑最大的就是公输墨门,两魏战事声势浩大,王思政等人所使用的守城器物大多借鉴于公输要术,墨门很可能听到了风声。

不过转念一想,不对,应该不是墨门,元安宁已经晋身居山淡紫,而墨门并不擅长练气,倘若二者相遇,倒霉的应该是墨门而不是元安宁。

元安宁始终没有前去与他会合,说明元安宁已经遇袭,是被擒还是已经遇难目前尚且无法确认,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元安宁是在进屋拿了火器,出来之后与对手遭遇的,炸断大树的火器应该是出自元安宁之手。

元安宁炸断大树有两种可能,一是为了攻击对手,但所火器被对方躲过,大树遭到了殃及。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元安宁是故意出火器炸断大树,倘若他他日寻来,也能现异常,有所防范。

仔细想来,还是第一种可能比较大,院子里能够藏人的地方并不多,这棵大树足有一抱粗细,当日伏击元安宁的那人应该就藏在树后。

此人能够躲过元安宁扔出的火器,无疑是练气之人,而且其灵气修为要高于元安宁才可能将元安宁拿出。

至此,墨门彻底排除。

既然不是墨门,正屋紧闭的房门之后就不应该藏有暗器,但对方拿住元安宁之后,又将房门关上了,此举自然有其目的。

想及此处,南风越紧张,他不怕开门之后遇到机关火器,只怕开门之后看到他最不愿看到的景象。

伸脖子也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便是再害怕,再紧张,早晚也得开门。

上前推门,现房门被什么东西在里面抵住了,由于不明就里,也不敢破门而入,左移两丈,直接破开墙壁。

破开墙壁之后,一股霉气蔓延而出,霉气肯定不好闻,但此时此刻,这难闻的霉气在南风闻来却比花香还要沁人心脾,他最担心的是闻到别的气味。

待得尘埃落定,南风自缺口进入正屋,只见正屋的房门被人用顶门棍顶住了,房中的陈设器皿并不多,都在原位,没有打斗的迹象,这表明他先前的猜测是正确的,元安宁是在出去之后遭遇伏击的。

乾阳为奇,坤阴为偶,此时的阳宅多为三五七九等单数,这处房子是五间,中间三间为连堂,东西各有一间,先去西屋,除了简单的生活器皿,没有其他东西。

再去东屋,东屋原本是元安宁的卧处,有床榻等物,在靠近床榻的区域有个五尺见方的方形坑洞,坑洞外散落着几块石板,一口铁箱已经被打开,里面的东西已经被取走,箱子里的只剩下一些防潮的油纸。

在元安宁原本躺卧的木床上遗留有一封书信,书信就放在显眼的位置,信封上有朱砂写就的四个红字,“书知南风。”

南风站在床前,皱眉打量着那封书信,伫立良久,也不曾伸手去拿,不拿不是因为担心信笺被毒药浸泡过,而是这封书信是被一团紫气包裹着的,包裹着书信的紫气异常淡薄,并不能阻碍他拿起拆阅,但是一旦去拿,这团紫气的主人立刻就会有所感知。

此人可能并不知道他已经得了龙目天眼,故此才会有此一举,但现在的问题是,便是现碰触书信对方会有所感知,也必须碰触,不然就无法看阅。

心存顾虑,南风就没有急于看阅书信,只要不碰这封书信,对方就不知道他来到玉璧,一旦碰了,对方立刻就会有所感知,自己马上就会陷入被动。

他是道士,自然认得朱字,这四个字就是以道士画符的朱砂写的,刀风剑骨,撇捺如钩,无疑出自男人之手,由此可见,对手应该是个身拥洞渊修为的男道士。

此人是谁?

嫌疑最大的就是龙云子,之所以怀疑龙云子也有两个原因,一是龙云子跟他有仇,有报复他的动机。二是只有龙云子才可能得知元安宁的行踪。

先前他往颍川寻王思政,曾在王思政的将军府看到了两个玉清道人,那两个玉清道人是朝廷派去保护王思政的,与王思政住在同一个院落,元安宁去寻王思政,一定会被他们看到。

朝廷派出这两个玉清道人是真心保护王思政,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在保护的同时一并监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两个道人是玉清宗的,既然是玉清道人就一定会听从龙云子的号令。

当然,玉清宗也有内部分歧,有些道人并不愿意听从龙云子号令,但这些不听话的道人,龙云子也不会派他们出来办差。

二人失踪很久,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回来了,故此不可能有预谋的设伏,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两个玉清道人现了元安宁,且听到了元安宁与王思政的谈话,并将所见所闻以及元安宁接下来的去处飞鸟传书告知龙云子。

龙云子得到消息,便往玉璧堵截,颍川离玉璧较近,长安距玉璧较远,故此元安宁还是先到了,但龙云子的修为要高于元安宁,虽然是后到的,却在元安宁离开之前赶了过来,元安宁一出门,就被他给拿住了。

所有这些只有他的猜测,虽然只是猜测,却是真相无疑,因为合理的猜测只有这一种,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有条件有动机有能力来做这样一件事情。

书信早晚都得拆,不拆就不知道龙云子想做什么,哪怕一碰触书信立刻陷入被动,也必须得拆。

拿起书信的同时,萦绕在书信之外的淡薄紫气立刻消息,龙云子之所以用顶门棍顶住了房门,无疑是担心有灾民误入碰触。

书信是用符纸写就的,‘告之匪人:尔阅书同时,吾亦有感,自此刻计时,两个时辰之后,余孽同谋枭长安乾阳,乱臣贼子正法颍川郑州,大魏护国真人龙云子。’

看罢书信,南风亡魂大冒,立刻破窗而出,出呼哨召唤八爷。

若是寻常召唤,一声呼哨,此番连三声,急切召唤。

在等待八爷疾飞来接的同时,南风自心中急切思虑,他与龙云子积怨太深,折腾岩隐子那些都不算了,单说当日在万军阵前害的龙云子颜面扫地就足以令龙云子恨他咬牙切齿,而今龙云子终于抓到了机会,开始大肆报复。

龙云子以大魏护国真人的名义留信给他,说明此番所为是站在朝廷官方的立场上,所说的余孽同谋自然是指元安宁,而乱臣贼子指的无疑是王思政和元安宁的胞弟。

他此时焦虑犯愁的不是龙云子是不是公报私仇,是不是自居正义,管他站在什么立场,人都是一定要救的。他愁的是时间不够,龙云子摆明了是在戏弄他,两个时辰自玉璧赶到长安,便是有八爷代步时间也不够。此外,龙云子还故意分他心神,令他尾难以兼顾,在龙云子感知他阅读了书信之后,怕是会立刻放出信鸟,命颍川的那两个玉清道人杀掉王思政和元安宁的胞弟,他若是赶去长安营救元安宁,王思政和元安宁的胞弟就会人头落地。

龙云子思虑的非常周密,但有两个地方他没有考虑到,确切的说是不知道,一是他可以将自身灵气输送给八爷,助它加。二是他已经晋身太玄,可以使用上清宗的土遁。

太玄灵气可以帮助八爷在半夜时辰之内飞回颍川,但太玄灵气过去霸道,八爷一定耐受不住,届时自颍川赶去长安,只能凭借土遁,但土遁快是快,耗费灵气却多,龙云子一定会在长安布下天罗地网,灵气若是耗尽,便是去了也会是飞蛾扑火。

没办法,必须救下王思政和元安宁的胞弟,不然元安宁便是活着,也会郁郁终生。

思虑之时,八爷疾飞来到,唳叫提醒,南风纵身跃起,落到八爷背上,气出涌泉,连通经络,“往南,回颍川……”

第四百二十章 借法乾坤

察觉到经络涌入灵气,八爷知道南风有急事要办,不需南风催促,便奋力鼓翼,破风疾飞。

为八爷输送灵气的同时,南风仰望星辰判断时间,此时是寅时三刻,辰时三刻之前必须赶到长安,如若不然,龙云子一定会杀掉元安宁。

此前他刚从颍川过来,知道赶回颍川需要多长时间,秋天多刮北风,来时是逆风,此番南下是顺风,半个时辰之内一定能赶回颍川。

自颍川赶往长安就是逆风了,那时便不能再依仗八爷了,需要借助土遁,土遁是看到哪儿就能移动到哪儿,度比八爷飞的还快,但最大的弊端是耗费灵气太多,但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能在辰时三刻之前赶去长安就已经是万幸了。

便是心急如焚,也不能乱了方寸,有些事情需要在赶到长安之前搞清楚,不能糊里糊涂的跑过去送死。

元安宁不曾如约前往城南破庙,他就已经猜到元安宁遇到了麻烦,但他却没想到元安宁会被人拿住,要知道二人刚刚自海外回返,知道二人行踪的人并不多,此外,元安宁已经晋身居山,又有火器暗器助力,寻常人等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这也是元安宁没有赶去破庙,而他没有立刻寻找的主要原因,不过退一步说,就算他立刻着手寻找,也已经晚了,那时候元安宁已经被龙云子给拿住带走了。

正所谓百密一疏,人的思维再缜密,也总有疏漏的时候,就像龙云子不知道他会土遁,也不知道他能够以自身灵气为八爷加一样,他也没想到在王思政的身边会有玉清道人,这属于意外,没有谁能够前瞻预防。

颍川的那两个玉清道人不足为虑,他有把握赶在龙云子所信鸟飞到颍川之前赶过去,抢先将那两个没有防备的玉清道人杀掉。

眼下最令他忐忑的是赶到长安之后会遭遇什么,龙云子留下那封书信时,可能还不知道他已经晋身太玄,但此时龙云子应该早就知道了,因为在此之前他曾在李朝宗的别院显露过灵气修为,龙云子不可能不听到风声,换言之,龙云子已经知道他现在是太玄修为。

既然知道他是太玄修为,就一定会做出相应的准备,龙云子带着元安宁,度自然会受到影响,但是就算走的再慢,三天也足够他回返长安了,在余下的这七八天里,龙云子有足够的时间针对他的太玄修为进行周密的准备。

人活于世,若是不想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就一定会得罪人,同样是得罪人,得罪的程度也不一样,龙云子此番拿了元安宁,还要在长安将元安宁杀掉,这是将他往死里得罪,压根儿就没有留下半分日后和解的余地。

龙云子之所以这么干,既是因为之前受到了他的羞辱,也是因为龙云子有把握让他有去无回,说白了就是不给他日后寻仇的机会。

长安的城门多带阳字,皇宫南门为正阳门,长安南门为乾阳门,龙云子选了那里杀害元安宁,无疑是为了让万众所见,以此扬名立威。

选了在乾阳门杀害元安宁,也间接说明龙云子就没给自己留后路,在众目睽睽之下,龙云子败不起,一旦落败就会身败名裂,在这种情况下,龙云子便是落于劣势,也会以命相搏,不死不休。

归总思绪,得出结果:此去长安不但会身陷重围,还会有一场不死不休的血战,敌我双方必须分出生死。

对局势有了清醒判断,也就知道该怎么打了,杀,只能杀,除了杀,没有任何其他办法,不但要杀了龙云子,还要杀掉龙云子请来的那些帮手,动手之时绝不能有丝毫怜悯和迟疑,不然死的就是自己。

八爷早已成年,飞的本就迅,得了南风灵气助力,又得了顺风,飞的越快,风驰电掣,彷如疾风过境。

一旦赶到颍川,接下来就需要使用土遁行进,届时就无法分神思虑了,该想的只能在这段路上想好,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去到之后拿什么跟人家打。

龟甲天书指望不上,他手里有六片龟甲天书却一直不曾推敲演练,之所以不练,原因有三,一是龟甲天书不够完整,便是着手推敲,也是驴不像驴,马不像马的四不像,要练就得找齐九片龟甲,届时方能连贯全文,事半功倍。

第二个原因是龟甲天书不是三字经,那是万法本宗,深奥玄妙,便是满足于推敲出个四不像,在三年两年之内也根本无望完成,与其这样,还不如有点抻头,凑齐了之后再练,直接搞个大的,抻头这东西真不是每个人都有,大部分人都是小蛤蟆憋不住三两尿儿。

最后一个原因是哪怕不借助天书,凭借上清宗的那些镇宗绝学,也足以应付眼前的麻烦。

此番前往长安,只能寄希望于上清绝学。

想及此处,南风便自脑海里将上清宗的那些霸道法术逐一想过,缜密斟酌逐一排除之后,最终找到了应对之法。

此时八爷已经飞到了颍川地界,南风收回思绪,指点方位,到得大将军府上空再度仰头看天,此时仍是寅时,还未到卯时。

南风伸手下点,示意八爷降落,转而轻身跃出,俯冲先行。

为求一击必杀,便不曾落于院内,而是直接穿破屋顶,落于西厢,闪身出剑,将那两个惊惶起身的玉清道人斩杀于床榻之上。

破门而出,来到正屋门前,吐气力震断门栓,推门而入。

王思政听到砖瓦破碎的声响,匆忙起身,一双军靴不曾穿好,南风已经进门,“将军莫慌,是我。”

“哦?”王思政愕然应声。

房中没亮灯烛,南风也没去点灯,而是急切说道,“我已经知道了元安宁的下落,她被西魏护国真人龙云子拿了,辰时三刻便要问斩于乾阳门前,而今朝廷已经知道将军在庇护她们姐弟,也知道将军不是真心效忠,西厢的那两个道人一直在监视你,朝廷已经下令他们二人加害你们,不出意外的话,信鸟很快就会来到。”

王思政是带兵将领,遇事不慌,便是南风说的急切快,他仍然听的真切,想的明白,“少侠能在辰时三刻之前赶回长安?”

“可以,将军随我来。”南风转身向门外走去。

此时门外负责保护的军士已经汇聚来到,正在急切召唤询问,王思政出来,冲门外众人交代几声,让他们无需慌张。

南风指着落在屋檐上的八爷冲王思政低声说道,“这夜枭名为八爷,是我的坐骑,我暂时将它留在这里,若是再遇危急,可负载两人脱困。”

王思政重重点头,冲南风抱拳致谢。

南风冲八爷做了个手势,示意它听从王思政的调遣,八爷先前飞脱了力,此时精神很是萎靡,勉力咕咕了两声,权当应着。

“将军保重,我得走了。”南风提气升空,到得空中想起一事,“它飞的劳累,别忘了与它些食水。”

“少侠放心。”王思政应声。

南风也不犹豫,凌空出城,到得城外敛气落地,定睛选好现身落脚之处,掐捏指诀,遁身前往。

土遁看到哪里便能移到那里,但事先必须选好现身地点,而且需要脚踏实地才能施展,由于山中多有阻碍,现身之处不好选择,有时视野开阔,可一次移动百里,多数时候都是三里五里,还不如凌空飞渡来的快。

此时东方天际隐约放亮,已过卯时。

好在不久之后寻到路径,度得以加快,到得官道更加快,一次土遁便能移出数十里。

不惜灵气,片刻不休,终于赶在辰时之前到得和林镇。

到得和林镇,南风暗暗松了口气,离辰时三刻还有一炷长香的时间,勉强够了。

之前一直在拼命赶路,不曾内窥灵气耗损情况,凝神感知,眉头大皱,土遁果然大耗灵气,浩瀚如海的太玄灵气此时已经损耗大半。

除了耗损灵气,土遁还有个很大的弊端,那就是自地下行进,出入之时免不得沾染泥土,所穿衣物亦多有刮扯破损,当真是衣衫褴褛,灰头土脸。

不赶到地头儿,便不敢松懈,深深呼吸之后,再捏指诀,继续土遁北上。

辰时二刻,南风终于赶到长安附近,自几十里外便现长安的乾阳门前人山人海,心中急切,也顾不得远眺,选准位置,再施土遁。

前方人头攒动,已经无法自地上选定现身之处,担心元安宁安危,亦不敢有片刻犹豫,现身之后立刻踏地凌空。

到得高处,看清了场中的情形,乾阳门外已经搭起了一处行刑法台,法台上立有一根木柱,木柱两侧是两个五大三粗的刽子手,木柱上捆绑着一个身穿黑衣的女子,披头散,不见脸孔,不过观其身形,当是元安宁无疑。

法台四周五十丈内,盘坐着大量玉清道人,这些玉清道人穿的都是常服,当有七八十人,观其气色,以淡紫居山居多,约有六十多人,紫气洞渊十余人,深紫太玄七人。

不消问,玉清宗的所有紫气高手都在此处。

南风的突然出现令围观百姓出了齐声惊呼,那法台上的女子闻声抬头,南风趁机看清了她的样貌,确是元安宁无疑。

看清元安宁样貌的同时,南风目眦欲裂,元安宁的额头和左右脸颊皆有严重损伤,这种损伤他并不陌生,对于重犯,朝廷多会施以墨刑,所谓墨刑,就是自脸上刺字,元安宁额头的黑字是刺上去的,而两颊的损伤则是烙铁之后以青墨涂抹所致。

“什么人?”近处围堵百姓的兵卒高声喝问。

南风不曾理会他们,而是冲元安宁沉声问道,“怎样?”

元安宁强忍激动,颤声回应,“还好。”

就在此时,站立在法台之前的龙云子提气声,“时辰已到,斩。”

“等等。”南风挑眉制止,转而歪头看向龙云子,“你现在自刎谢罪,能保玉清一脉香火不灭。”

龙云子微笑摇头,再度抬手,“斩。”

龙云子话音刚落,南风便伸出双臂,双手捏诀,高声吟唱。

玉清宗不乏见识广博之人,见此情形,亡魂大冒,“这是上清宗的借法乾坤,快拦住他……”

第四百二十一章 大祸临头

声告警的是个老年道人,虽然修为不高,岁数却大,怕是没有九十也有八十好几。

此人喊罢,包括龙云子在内的众人都愣住了,倒不是对南风施展借法乾坤感到吃惊,而是对借法乾坤这种法术十分的陌生,一时之间想不起这是怎样的一种法术。

那老道眼见众人面面相觑,情急之下高声呼喊,“借法乾坤会激灵气修为,七十年前上清掌教丞雾子击杀鹤昼用的就是借法乾坤!”

众人闻言又是一愣,转瞬过后反应过来,立刻炸锅,有人高喊‘狂徒焉敢逆天行事’恐吓,有人急呼‘不可行刑’跃向元安宁所在的行刑法台,但更多的人还是冲着正在念诵真言的南风冲了过来。

借法乾坤的施展需要双手捏诀,同时还要辅以真言咒语,借法乾坤的真言并不长,不过五句,‘三魂奉天应碧落,七魄承地接黄泉,元神玄灵济阴阳,本命借法正乾坤,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罢,天地骤生感应,九天纯阳之气上灌百会,九幽纯阴之气下冲涌泉,走经络达任督,经任督汇丹田,阴阳龙虎汇聚,至纯灵气顿生。

阴阳二气有质无形,包括玉清众道在内的众人皆不曾看到南风借引阴阳二气入体,而深紫太玄又是凡人练气极致,便是修为暴涨,灵气的气色也无有改变。

施展了借法乾坤之后的诸多变化只有施法者本人知晓,此时丹田气海的灵气已经彻底盈满并暴涨双倍,游走于百骸经络的灵气也是平日的双倍,经络的宽度,感官的敏锐,心跳的度,连呼吸的节奏都是平常时候的双倍。

短时间内修为暴涨,肉身,经络,元神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虽然堪承重负,事后一定会有所损伤。

天下没有白得的好处,不管什么事情都要付出代价,这一个对时的双倍修为,是以折损自身十二年阳寿为代价换来的。

人生最宝贵的东西就是时间,虽然这个最宝贵的东西经常被凡夫俗子浪费糟践,但道人通晓阴阳,窥本见真,知道时间是何其宝贵,一次作法便折去了十二年,已不是心疼所能形容的了,心在滴血,若是原本能够活到八十岁,此番连七十岁都活不到了。

心疼在所难免,但南风却不曾后悔,因为眼前的这种局面,除了借法乾坤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全身而退,生死关头,必须当机立断,若是心存贪念,犹豫不舍,付出的代价就是性命而不是这十二年的寿命了,人得想开点儿,少赔就是赚。

此时已经有几名紫气道人冲到了近前,南风并未急于出手,而是闪身避开,与此同时出最后警告,“自废修为,当得不死。”

玉清一方人多势众,哪里会被他吓倒,自恃人多,亮出兵刃,围而攻之。

借法乾坤需要晋身太玄才可施展,三宗各有所长,上清宗擅长的是攻击法术,练气并不是他们的强项,故此,上清宗虽然紫气高手不少,能够晋身太玄的却寥寥无几,哪怕晋身太玄,往往也多是花甲古稀之年,到得那时,谁还舍得折损十二年阳寿来施展这借法乾坤。

正因如此,包括龙云子在内的众人对这借法乾坤都非常陌生,在场众人可能只有先前说话的那个老道亲眼见过借法乾坤的威力,此时有不少道人正围着那老道追问借法乾坤是一种怎样的法术,但那老道已经瘫倒在地,茫然摇头,连道‘大祸临头’。

见那老道萎靡懦弱,龙云子大怒,“洪霄子,休要危言耸听。”

那老道听得龙云子训斥,也不说话,只是苦笑摇头。

此时玉清道人都知道南风修为暴涨,却不知道涨到了何种程度,警告无效之后,南风拔剑出招。

南风一出手,他们知道了,但他们也死了,借法乾坤提升的不仅仅是灵气修为,还有反应度,此时那一干玉清道人所招式在南风眼中犹如蜗牛一般缓慢迟钝。

世人都喜欢看热闹,外围围观的万千百姓原本还因为被堵在城外,耽误了活计而恼火郁闷,而今现有热闹可看,还是千载难逢的大热闹,无不激动兴奋,眼见南风举手投足之间连杀数人,越兴奋,高呼叫好。

眼见一个回合不过,己方已有数人中剑身亡,龙云子急忙高喊调度,“不要与他比拼招式,作法降他。”

听得龙云子言语,冲在前面的玉清道人立刻抽身急退,南风躬身踏步,纵身前冲,随手砍杀一人,冲上刑台之后左右起脚,将那两个刽子手踹飞,转身挥舞剑斩断了捆绑元安宁的绳索。

元安宁虚弱非常,绳索一断,站立不稳,只能扶着木柱勉强站立。

到得元安宁身旁,元安宁脸上的烙印和刺印看的越真切,毁肤伤肌,深入腠理,触目惊心。

南风皱眉抓过元安宁的右手,灵气延入,待得感知传回,顿时怒冲冠,元安宁苦修而来的居山灵气已然荡然无存,经络尽毁,丹田气海空空如也。

见南风愤怒之下表情近乎狰狞,元安宁急忙低声安抚,“稳住心神,切莫冲动。”

“我已经冲动了,”南风挑眉看了元安宁一眼,转而沉声问道,“他还干了什么?”

元安宁知道他在问什么,急忙答道,“他终究是一宗掌教,还不至于那般下作。”

南风闻言心头略轻,“那就留他全尸。”

言罢,抬起左手,反挥拱绕,布起一处丈许见方的灵气屏障,将元安宁护卫其中。

在他与元安宁交谈之际,那一干玉清道人正在画符作法,有一人最先画符完成,加盖法印之后催气焚化,真言急念,“罪天妖邪,祸乱人间,符告风云,令达颢天,敕令西宿神兽奎木狼现身临凡,元皇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罢,平地起风,一头牯牛大小的巨大青狼借风现身,昂怒嚎,那作法的道人左手平搭右臂,右臂直指向前,“去。”

得那道人驭使,奎木狼立刻纵身跃出,血口如盆,利齿森然,冲着南风直冲而至。

不待奎木狼冲至,南风便纵身跃起,自空中与那奎木狼相遇,长剑挥出,逼出剑芒,直斩其。

南风挥剑之时已将自身灵气灌注剑身,剑尖之前探出丈许剑芒,剑芒自奎木狼脖颈径直划过,将狼头一举斩掉。

令他不曾想到的是,奎木狼的狼头被砍掉之后,一股淡淡的木属青气自四面八方急聚拢,眨眼之间奎木狼断再生,落地之后反背转身,再度扑来。

这奎木狼乃星宿应召现身,移动度异常迅捷,断再生令南风疑惑分神,躲闪慢了半分,左肩被那巨狼利爪挥中,衣物被扯走一片,臂上留下四道森长血口。

眼见此举有效,又有道人如法炮制,各自画符,作法召请。

见此情形,南风皱眉冷哼,与躲闪腾挪之间取出了画符器物。

“拦住他,莫要让他作法。”有人高喊前冲,试图阻挠干扰。

此人也算见机的快,但他忘记了南风此前已经施出了借法乾坤,便是太玄修为,也快他不过,冲到近前,不等出招,便被南风起脚踢断了脖颈。

“好腿法!”有围观之人高声叫好。

此言一出,立刻有多人附和,只道南风好功夫。

只是片刻工夫,又有两名道人作法完成,奎木狼的数量增加到三只,南风于三只巨狼的围攻之下腾挪闪躲,险象频生。

屡次遇险之后,终于画符完成,催气焚化,手捏指诀,念咒作法,“妖孽现世,祸乱人间,符告雷霆,令达颢天,敕令西宿主神白虎真君现身临凡,元皇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听得南风高唱真言,玉清众人惊诧非常,三宗请神法术效力相当,真言也是大同小异,通过焚烧符咒告达天庭某院便可知道作法之人是哪一宗,南风先前曾经施展过借法乾坤,故此他们都知道南风授箓于上清宗,但他们并不知道这借法乾坤需要授箓一品太玄才可施展,而今听得南风召请白虎方才知道他竟然授箓一品。

不过很快,他们的惊诧就变成了目瞪口呆,既然南风授的是上清符箓,就应该以太上大道君敕令,但南风竟然以玉清的元皇大道君敕令。

分明是上清的真言,却使用玉清的敕令,这也能行?

这也能行!南风真言念罢,狂风骤起,一头高达九尺,体长三丈,皮毛如雪的吊睛巨虎现身于疾风之中,待得疾风散去,四足踞地,歪身昂,怒声咆哮,声震四野。

人有主从,兽有尊卑,白虎乃西宿主神,奎木狼归其统辖,听得白虎咆哮,那几只奎木狼气势顿时萎靡,但它们终究不是星宿真身,便是气馁畏惧,却仍然遵从召请之人的号令,猛冲上前,试图与白虎抗拒。

作法的玉清道人授箓品阶要低于南风,灵气修为也要低于南风,召请的奎木狼又岂能与主神白虎抗衡,几个回合下来,被白虎撕碎一只,扑杀一只,甩尾再杀一只。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被白虎杀掉的巨狼无法吸收木气重聚形体,死后便彻底消失,不复再见。

至此,场中出现了短暂的寂静,外围百姓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那头巨大的白虎身上,这白虎不愧是百兽之王,气势强大,威严肃杀,但是就是这样一头庞然大物,在杀掉对手之后竟然温顺的回到了南风身后俯待命。

玉清众人此时已经陷入了巨大的恐惧和疑惑之中,恐惧既是因为南风此时恐怖的灵气修为,也是因为其身后踞立的那头巨大白虎。

疑惑则是因为不明白南风为何能够使用玉清敕令来催动上清真言,还有就是不明白南风此时的灵气修为究竟恐怖到何种程度。

沉默最终被那见识过借法乾坤威力的玉清老道打破了,“龙云师侄,我们不是他的对手,认输吧。”

“住口,休要妖言惑众。”龙云子怒声训斥。

“丞雾子当年击杀鹤昼我也在场,借法乾坤自折阳寿,违逆阴阳,我们没有克制它的法门。”洪霄老道缓缓摇头。

“师叔,鹤昼是何修为?”有人问道。

“鹤昼本是天庭风部神将,位列天仙。”洪霄老道再度摇头,但他只是向右转动了脑袋,却没能向左转回,因为他的头被砍掉了。

“大敌当前妖言惑众,罪大当诛!”龙云子扬起滴血长剑怒吼下令,“布九天伏魔大阵……”

第四百二十二章 不韪天意

九天伏魔大阵是什么阵法南风不知道,他也无需知道,因为此时的局面完全由他掌控,他不会给对方布阵的机会。

龙云子话音刚落,南风便神授白虎扑跃冲出,白虎攻击的目标不并不是龙云子,而是玉清宗那几个太玄高手。

龙云子他得留着,留到最后,得让龙云子亲眼看看自己的错误决定造成了何其严重的后果,得让龙云子知道做事不留余地会有何种下场。

龙云子拿住元安宁,不但废了她的修为还毁了她的容貌,又限定了两个时辰的时间来逼他自元安宁和王思政以及元安宁胞弟之间进行选择,所有的这些,都是为了戏弄和羞辱他,用心险恶,其心可诛。

他之所以施展借法乾坤,也是被龙云子生生逼出来的,正所谓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龙云子既然自寻死路,那就给他死路。

白虎冲入玉清人群,本想站位布阵的玉清道人哪里还顾得布阵,皆以自保为先,待得稳住阵脚方才开始反攻,他们皆是道门中人,自然知道似这种召请现身的神兽不畏刀兵,只能设法将凝聚白虎形体的灵气打散。

人多不一定势众,得看对手是谁,白虎移动迅,跳跃敏捷,任何试图近身攻击的道人都可能有来无回。

混乱之中有人作法,请得雷神临凡。原本晴空万里,突然乌云罩顶,围观百姓大呼神奇,待得雷部神将现身声,纷纷作揖打拱,更有甚者,双膝跪地,顶礼膜拜。

“雷部熊震奉诏来到,桃云院士有何差遣?”雷神瓮声问询。

“神将降下天雷,将那肆虐妖兽击杀。”有人应声。

“这白虎乃星宿化身,奉神霄敕令凝聚现身,既是替天行道,天雷岂能伤它?”熊震沉声拒绝。

那召请雷神的道人闻言气怒非常,手指正在四处冲扑的白虎高声说道,“这妖物正在追杀我等,这也叫替天行道?”

熊震不答。

不管什么事情冲在前面都是有风险的,如此一来,桃云子引起了南风的注意,神授白虎,前去追他。

桃云子不过居山修为,哪里敢与白虎正面抗衡,情急之下只能狼狈躲闪,与此同时高声叫骂,骂熊震袖手旁观,见死不救,身为上界官差,竟然不主持公道。

“是非始于恩怨,终将归于承负。”熊震言罢,腾云走了。

眼见白虎就要追上桃云子,场中再起疾风,一前一后,两股疾风过后,两只浑身赤焰的猛虎现身场中,这两只老虎与寻常老虎大小相仿,神异之处是浑身上下皆有火焰附着,此物也是星宿神兽,乃东宿主神青龙麾下的火属神兽尾火虎。

这两只尾火虎自然是玉清道人召请,玉清宗除了掌教及掌教弟子,其他道人便是晋身太玄,也不得授箓一品主事,不得授箓一品,便无法召请四宿主神,此番召了这尾火虎出来,无疑是想凭借五行相克之理来压制南风所召西金白虎。

两只尾火虎现身之后连咆哮示威都省了,径直冲向正在追赶桃云子的白虎,前后堵截,战到一处。

其他道人眼见此法可行,纷纷仿效,召出火属星宿,三猪一蛇,四猴两虎,将白虎团团围住。

在此期间南风一直在冷眼观战不曾动手,到得此时方才开口说话,“留在场中的,就是视我为敌。”

他的这番话是冲烟霄烟平等人说的,烟霄子等人先前曾经留他在玉清宗,但在他开罪了龙云子之后,却并没有全力庇护,而是让他离开了玉清宗,要说情分,那是没有多少的,不过怎么说也算是熟人,理应网开一面,与他们一条活路。

但他说完,烟霄子等人却并未离场,事情到得今天这般田地,已经势同水火,怒火已经将先前本就不多的情分烧的一干二净。

见此情形,南风挑眉冷笑。

元安宁看的真切,知道他杀机再起,急切劝阻,“不要迁怒无辜。”

“旁观的才是无辜,想杀我的,不是。”南风随口说道。

南风言罢,龙云子厉声喊道,“得志小人,玉清宗与你势不两立。”

南风歪头看向龙云子,龙云子此时一副气愤填膺的神情,一副大义凛然的嘴脸,“贫道今日便是拼了一死,也要为天下万民除了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

南风闻言苦笑摇头,阵营不同,立场不同,互相敌视也在情理之中,但他实在搞不懂龙云子的底气从何而来,分明是龙云子心胸狭窄,挟私报复,不留余地,怎么此番反倒将罪过全部推到了他的头上。

就在此时,龙云子再度高呼,“与我护法,我要开启生死之门,与这狂徒玉石俱焚。”

那一干玉清道人听得龙云子言语,纷纷悲声阻止。

南风也不知道这生死之门是甚么法术,看众人神情,应该是一种只有晋身太玄的掌教才能施展的霸道法术,龙云子虽然是掌教,却不曾晋身太玄,施展这种法术很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此时所召白虎已经在诸多火属星宿的围攻之下变的黯淡虚幻,用不了片刻就会气散消失。

南风歪头所见,再度画符一道,召了南宿主神火鸟朱雀,火羽朱雀既现,热浪滔天,朝阳无光。

召请星宿主神大耗灵气,连番召请白虎朱雀,体内灵气立去四成,南风不再迟疑,神授朱雀敌住那一干火属禽兽,自持长剑,再入战团。

当包括龙云子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南风锐气已失的情况下,南风的举动令他们明白自己错了。

当所有人都认为南风不可能继续痛下杀手的情况下,南风的举动令他们明白自己错了。

手持神兵,大开杀戒。

玉清宗最擅长的是练气飞升,而上清法术最侧重攻击克敌,又得双倍太玄,悬念全无。

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受到他人的道德绑架,委屈自己去迁就和迎合他人,因为担心遭到别人的非议,而去做那些自己并不想做的事情,亦或者是不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一个不重虚名,不在乎别人看法的人是很可怕的,一个时刻保持清醒,对是非对错有着公正判断,不会受到他人误导的人更可怕。

南风虽然愤怒,却不曾失去清醒,一言不,快出招,该杀的出刀,可以不杀的出掌毁去修为,不该杀的封穴。

片刻过后,除了修为被废的烟霄子等六人,以及被封了穴道躺在尸堆里的凌云子,活着的只剩下龙云子一人。

龙云子懵了,彻底懵了,玉清宗竟然真的被南风给毁了,八十多个紫气真人,玉清宗的所有精锐,就这么没了。

仇必须得报,但可杀不可虐,南风闪身上前,收剑出掌,连封龙云子三处大穴,转而缓缓抬手,“你想要的结果我给你了。”

“你永远得不到那部天书。”龙云子面露狰狞。

南风挑眉看了龙云子一眼,气送左臂,平静出掌……

盟主纣柒生日快乐。

第四百二十三章 故地重游

左掌击下,龙云子当即殒命,内伤灵窍,留得全尸。

龙云子临死之前有没有后悔,南风不知道,这个也没有任何意义,任何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承担后果,便是龙云子后悔,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在击杀龙云子之后,南风右手反挥,盘旋自半空的火羽朱雀由实化虚,消失不见。

此时场中还有七个玉清道人是活着的,但只有凌云子一人没有被废掉修为,当年在玉清宗被错罚面壁,凌云子曾经为他求过情,在长安劫狱营救吕平川,凌云子也曾经网开一面放他离开,快意恩仇的前提是恩怨分明,有仇的报仇,有恩的就得报恩。

南风没有再看凌云子和烟霄烟平等人,径直走向刑台,收起了灵气屏障。

元安宁四年之前初遇南风便不曾断过联系,之后又自东海孤岛上与南风朝夕相处了两年,自忖已经熟知南风脾性,时至今日方才现,自己并不真正了解他。

“我是不是冲动了?”南风笑道。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元安宁语带颤音,南风动手之时,她一直在观战,南风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一个真正冲动的人,是不可能在混战之时对围攻自己的对手区别对待的。

南风笑了笑,伸手抱起了她,“走吧,找人为你治伤。”

元安宁没有推辞拒绝,被南风抱起之后,伸出右臂,揽住了他的脖子。

“你在抖。”南风转身行走。

元安宁没有答话。

南风并未立刻施出身法,而是步行向南,此时若是施出身法,会被众人视为心虚忐忑,急于离开,但他并不心虚。

行走之时元安宁一直没有说话,之所以不说,不是不想说,而是始终无法自巨大的震撼之下稳定心神,八十多位紫气真人殒命在此,玉清宗千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自哪里来,还往哪里去,接近人群之后,南风停了下来,歪头看向先前喝问‘什么人’的那几个兵卒。

那几个兵卒见他止步,吓的肝胆俱裂,惊惶后退,跌撞踉跄。

“还想知道我是谁吗?”南风冲那几个兵卒眨了眨眼。

那些兵卒唯恐南风痛下杀手,哪敢接话,面无人色,狼狈后退。

南风言罢,施出身法,向南掠去。

元安宁有伤在身,需要医治,眼下诸葛婵娟和胖子远在西南蛮荒,指望不上,只能往凤鸣山求助王叔。

但他并未立刻赶赴凤鸣山,而是偏向东南,来到了先前与元安宁约定的破庙。

这处破庙留有一些用物,最主要的是破庙西侧还有一处残破的茅房。

体贴的前提是细心,虽然元安宁并不急于解手,但是在南风指了茅房位置给她时,还是好生感动,这是一个实在的男人,与这样的男人相处,轻松,自在。

先前留在庙里的书信还在,南风拿了出来,“这事儿是我疏忽了,我没想到你的行踪会这么快暴露。”

“疏忽的是我,”元安宁摇了摇头,“我不应该先去颍川,我应该直接赶去玉璧,我先往颍川去,表明我关心胞弟多于关心你。”

“哈哈哈哈。”南风笑。

见南风笑,元安宁面露疑惑,但她只是歪头看着南风,并没有说话。

“你想问什么?”南风问道。

“借法乾坤会对你造成怎样的伤害?”元安宁问道,先前玉清众人大呼小叫,她不可能听不到,但是那老道并没有详说施展借法乾坤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南风摇了摇头,“你想问的不是这个,龙云子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

元安宁点了点头,“正德先前有没有与你在一起?”

听元安宁这般说,南风就知道龙云子与元安宁说起过两个时辰的时限,便摇头说道,“没有,我是自己去的,不过我离开玉璧之后去了一趟颍川,杀掉了那两个奸细方才赶了过来。”

“两个时辰,如何来得及?”元安宁如释重负。

“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不过你放心,我将八爷留在了将军府,真有什么事情,可以载了他们逃命。”南风出言说道。

“你想的好生周全。”元安宁如释重负。

南风摆了摆手,转身进屋,“我拿点水给你喝。”

元安宁也想跟进来,南风见状急忙阻止,“你别进来,屋里有不少蜈蚣和蝎子。”

元安宁是聪明人,出言问道,“她来过?”

南风知道元安宁口中的她指的是谁,点了点头,“她哪会心甘情愿嫁给李朝宗,都是李朝宗的阴谋,甚么成亲,就是为了引我过去。”

南风拿了水坛出来,将扣在上面的陶碗取下,倒了清水出来,自己先喝了两口,转而将陶碗递给元安宁。

元安宁接过喝了,还碗回去,“你施展借法乾坤会折损多少寿数?”

“你耳朵倒是好使。”南风笑道,洪霄子先前曾经说过借法乾坤自折阳寿,这话也被元安宁听了去。

元安宁不接话,等他说。

“也没多少。”南风随口说道,这话肯定敷衍不过去,说这话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趁机思虑,要不要与元安宁说实话,毕竟借法乾坤这种法术不是谁都知道内情,想隐瞒也能瞒住。

元安宁仍不接话,只是看他。

“十二年。”南风说了真话。

元安宁闻言愕然瞠目,神情悲切,内疚万分。

南风知道说了真话元安宁一定会内疚,也知道元安宁内疚的同时也会感动,这也是他说真话的原因,而今诸葛婵娟已经有松口的征兆,元安宁的态度若是能再有所松动,齐人之福就有指望了。

元安宁想忍住不哭,却没忍住,“我若直接前往玉璧,便不会泄露行踪,明知你以身涉险,我本应尽快赶去长安,万不该绕路颍川,不曾相助帮衬于你,反倒连累你折了寿数。”

“这事儿真不怪你,当时情况不明,”南风出言宽慰,“再说了,我是去见诸葛婵娟,你能让我去,已经很大度了。”

元安宁没接他话茬,而是出言问道,“可有补救之法?”

“没有,”南风故作轻松,“你想吧,玉清宗那么多紫气真人,一个时辰不过全给杀了,这么厉害的法术,付出的代价肯定很大。”

元安宁心中忧苦,便不接话。

南风又道,“好了,好了,别想这些了,我已经晋身太玄,又有天书在手,早晚都是要飞升的,折点儿寿命没啥大碍。”

这话也就是说给元安宁听听,真相自然不是这样,要想飞升,就得放弃诸葛婵娟。若不飞升,寿命就会折损十二年,又是一个死结。

元安宁自然知道南风是在安慰她,感动,内疚,后悔,苦闷,五味陈杂,百感交集。

南风为元安宁所做的这些自然是乎真心,但小心思也不是一点儿没有,要是能趁机缓和诸葛婵娟和元安宁的关系,那就更好了,但问题是他既想让元安宁领情让步,又不想让元安宁内疚难过,这就不好办了。

想了片刻,没有头绪,只能作罢,“走吧,去凤鸣山,找王叔给你治伤。”

元安宁情绪低落,唏嘘沮丧,不曾回应。

南风也不等她同意,上前抱住了她,提气纵身,凌空向南。

元安宁不说话,南风又道,“不用担心灵气修为,龟甲天书的龟裂脉络可以延出外门功夫,虽是外门功夫,却能够在无形之中提升灵气,丹田经络也可逐渐修复。”

元安宁摇了摇头,“我担心的不是这些,玉清宗不比寻常门派,那可是修真玄门,你毁了玉清根基,怕是仙家神灵会怪罪于你。”

“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是应该很害怕才对。”南风不以为然。

见他这般,元安宁无奈摇头,心情越沉重,情绪更加低落。

南风最见不得女人愁眉苦脸,便设法缓和气氛,他眼下正抱着元安宁,正是揩油的大好良机。

元安宁也知道南风此举不是乎情性,只是为了暖她心神,感动之下越内疚,亦无心抗拒制止。

摸过几把,不见元安宁反抗,南风也就停手了,此时他的确没有心情想那男女之事。

土遁是不能带人的,好在南风此时已经晋身太玄,便是凌空飞渡度也快,午时不过便到得江南地界。

途中遇到镇子,下去接手进食,饭后偏往东南,直奔凤鸣山去。

王叔的生意还是那般红火,山脚下停了大量车马,南风是老主顾了,门房也认得他,这里人来人往,消息灵通,不久之前他和胖子自长安大战以李朝宗为的西魏武人一事已经传到这里,那门房见他带了病人过来,立刻大开方便之门,亲自引着南风和元安宁往山上去。

门房不但认识南风,还认得元安宁,眼见元安宁又被南风抱了过来,免不得暗生感慨,英雄的女人真不好当,隔三差五就受伤,还是重伤。

两年不见,王叔还是那般模样,通晓歧黄之术的人往往也精通养生之术。

王叔也知道南风不久之前在长安做过什么事情,他不怕南风大战连连,就怕南风默默无闻,他在南风身上下了大注,押了重宝,南风越是威名远播,他获益得利也就越大。

眼见南风带了元安宁过来,也不多说,立刻请入内室,诊察伤势。

“如何?”南风关切询问。

“不很棘手。”王叔是老江湖了,知道怎么说话,要说很难治,那是在自毁招牌,要说很好治,又怕南风不领情。

南风闻言长出了一口粗气,女人最重容貌,若是不能复原,元安宁怕是会郁闷终生。

“你呼吸急促,气血翻涌,是何缘故?”王叔是明眼人。

“年轻人火力旺。”南风笑道。

王叔自然知道他没说真话,却也不做深究,见南风满身血污,便询问缘由,南风的回答令王叔倒吸了一口凉气,“当真?”

南风点了点头,“人就交给你了,我先出去办点事。”

“你要去哪里?”元安宁问道。

“故地重游……”

第四百二十四章 重回太清

“故地重游?”元安宁不解。

王叔接口说道,“别忙走,你气息不稳,容我给你号号脉。”

南风摆手笑道,“号脉就不必了,那还阳丹还有没,再给我几颗。”

“我先前与你那些你都用完了?”王叔皱眉。

“啊。”南风点头,当日王叔给了他五枚还阳丹,他自己用去三颗渡劫入紫,送给元安宁一颗,被李朝宗搜走一颗。

“还阳丹熔炼不易,药草极难配齐,成丹也少,”王叔自袖管拿出一个瓷瓶,“我这里只剩下最后两枚,给了你罢。”

“多谢。”南风伸手接过。

“省着点用,这是还阳丹,不是大力丸。”王叔无奈摇头。

“晓得,晓得。”南风笑道。

元安宁原本还不知道南风所谓的故地重游是去哪里,见他讨要还阳丹,便猜到他要去太清宗,“长安出了偌大变故,他们可能已经听到了风声。”

“机会难得,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儿了。”南风随口说道,言罢,见元安宁面有忧色,又出言宽慰,“现在没人是我的对手,玉清不成,太清更不成,我要还阳丹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我知道。”元安宁点头,“我不担心你的安全,我是担心……”

“没事儿的,”南风打断了元安宁的话头,“太清宗是我师父的门派,与我大有渊源,我不会肆意妄为。”

见南风这般说,元安宁略微安心,“早去早回。”

南风点了点头,转而冲王叔说道,“我要去太清宗寻仇,那里有没有你的亲友?”

王叔人老成精,焉能看不出南风是想趁机还债,摇头说道,“没有。”

“那成吧,我欠你两个人情了。”南风转身欲行。

“算不清了,”王叔笑指元安宁,“似令正这种伤势,天下只有我敢伸手。”

南风笑了笑,转身迈步,王叔真是个老滑头,见他得势,不再与他谈交易,开始与他攀交情了。

王叔将南风送出门外,自腰上取了个香囊递给他,“这个香囊可以祛除凤鸣山四周的无形毒瘴,山前多有闲人,能避则避。”

“多谢。”南风道谢接过,收了香囊,向西掠去。

此番前往太清宗,时间就很宽裕了,凤鸣山离太清宗也不是很远,赶到太清宗也就个把时辰,只需在明日辰时之前将事情办妥就成。

同样的一件事情,若是能力不足,就需要以缜密的思考,周详的准备,巧妙的计策来弥补。

但一旦具备了足够的能力,所有这些都可以省略,只需保持头脑的清醒就够了。

前往太清的途中,南风并未多想,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全看对方的态度,真正的随机应变。

未时,南风来到太清山下。

七年前的冬天,他离开了太清宗,遗书明志,言之十二年后会重回太清,而今他将十二年的期限足足提前了五年。

故地重游,免不得遇见熟人,最先遇到的是知客道人灵喜子。

当年在太清宗,灵喜子对他还是不错的,眼见灵喜子自知客道人居住的木屋出来,南风就亲切的冲他打招呼,“灵喜道长,可还记得我?”

“你是南风?”灵喜子竟然一眼就认出了南风。

“是啊,是我。”南风笑道。

环视左右无人,灵喜子快步走了过来,上下打量南风,“怎么搞的如此狼狈?”

“说来话长。”南风还在笑。

灵喜子拉着南风走到树荫下,“前些年听灵贵子说起过你,好些年不见,你都去了哪里?”

“你不知道?”南风随口问道。

“知道甚么?”灵喜子面露疑惑。

见他这般,南风便明白灵喜子并不知道这些年他都做过什么事情,灵喜子是知客道人,平日里接触的多是香客信徒,而香客多是大叔大婶儿,江湖上的事情他知道的反倒不多,再加上他地位卑微,有些重要的事情,也没人会跟他说。

“天鸣子在不在山上?”南风问道。

“甚么?”灵喜子皱眉,道门最重尊卑,南风在太清宗辈分最低,直呼掌教道号乃大不敬。

有时候熟人也只是熟人,南风也没与灵喜子多说什么,自怀中摸出几块佩玉,这些玉器是他自胖子和诸葛婵娟寻得的宝贝里捡出来的,为的是拿到离火宫就莫离先前佩戴的玉佩,与柳如烟做比对和参照,而今没什么用处了,就送给灵喜子,“道长,拿去沽酒。”

灵喜子疑惑未接,南风将玉器塞给灵喜子,转身疾行,沿着石路拾阶上山。

午后山路上没什么人,很快南风就到得下和殿附近,下和殿往西有条路,是通往天启子住处的,到得此处,南风停了下来,他还能清楚的回忆起当年那个道人失手打碎药瓶的具体位置,确切的说那道人并不是失手,而是被离落雪暗算所致。

他此前曾在下和殿住过,便往下和殿去,下和殿里住的都是升玄以下的晚辈道人,大部分人都在房中打坐练气,也有一些在院子里洗衣服晒被子的。

就在南风环视左右,寻找熟悉面孔时,有人喊他,“南风?”

南风闻声回头,一个黑壮道人正拎着水自门口进来,“哈哈,曹猛。”

曹猛就是当年八试不中的那个车夫,当年在俗务殿,南风交了几个朋友,孔一鸣好坏不知,后来闹掰了,曹猛憨厚老实,一直交好,当年他离开太清宗,还是让曹猛给捎的话。

“你走了这么些年,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一直惦记你,你终于回来了。”曹猛走过来,抓着南风的肩膀好不欢喜,当年他之所以能够留在太清宗,全靠南风暗中相助,孔一鸣不领南风的情,他却一直念着南风的好儿。

“是啊,你这几年过的怎么样?”南风问道。

“还行,就是练气一直没什么进展,好在师父对我不错,私底下教了我不少法术。”曹猛指着自己的住处,“走走走,进去说话。”

“不用了,屋里有别人,说话不方便,”南风拉着曹猛走向阴凉角落,自那里坐下,“天成师叔还好吗?”

“好,师父现在是下和殿主事。”曹猛说道。

“天罡子去哪儿了?”南风问道。

“天罡师伯升任中威殿主事了,”曹猛指着南风的袍子,“你打哪儿来,怎么浑身是血?”

“长安。”南风随口说道,“当年的那些人还在吗?”

“你问谁呀?”曹猛问道。

“小胖子呢?”南风问道,当年梁国宗正萧虎的猪头儿子走后门进了太清宗,别人不敢惹那小胖子,他敢,没少折腾那小东西。

“早就回去啦,那些都是官家子弟,也就是来学点规矩,图个新鲜,哪能一直在这儿待着,”曹猛说到此处猛然想起一事,“对了,你吃饭没有,我屋里还有几块米糕。”

“坐着就成,我不饿。”南风说道。

见他这般说,曹猛就以为他没吃午饭,起身去拿米糕,实则他也真没吃午饭,之前跟元安宁吃的那算早饭。

盛情难却,南风也就不曾拒绝曹猛的好意,故人有时候承载的并不单纯是一份情谊,更多的还是当年的那份回忆。

曹猛关心的是太清宗会不会重新接纳南风,因为南风当年是不告而别,是坏了规矩的。

而南风关心的则是当年认识的那些人近况如何,连俗务殿当年拉车的骡子是不是还活着也会问上一句。

连牲口都能问上一句,仇人自然也能问上一句。

“灵研子呀,她还在,不过她现在不住在下和殿了,她搬到中威殿去了,”曹猛说道,言罢,欲言又止,踌躇半天,说道,“她跟咱们不是一路人,人家脑子灵,天赋高,现在都是淡蓝洞玄修为了,她现在跟范占林打的火热。”

“范占林是谁?”南风皱眉。

“跟咱们一届拜入山门的掌教弟子呀。”曹猛提醒。

“哦,我想起来了,还有个叫姜西联的对不对?”南风问道。

“对对对,你走了之后,灵研子就跟他好上了,”曹猛压低了声音,撇嘴摇头,“这个女人不成,就知道攀高枝儿。”

“哈哈。”南风笑。

“你不生气就好,快吃吧,”曹猛催促,“吃完我带你去找师父,让他出面给你说说,不过你这把剑最好别带。”

南风尚未接话,院子里的几个道人突然如受惊的兔子一般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曹猛疑惑站起,翘西望,“糟了,律察殿的人来了,快躲躲。”

“你回房去吧,不管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南风说道。

曹猛想拉扯南风,却拉不动,无奈之下只能自己跑了,“你快躲到茅房。”

这些年太清宗还是有变化的,至少多了个茅房,之前是没有的。

不多时,门外进来两个道人,太清宗有专门维持秩序,监督弟子门人的律察殿,这两个道人就属于律察殿。

若是没有这两个律察殿的道人,南风可能还会去西山的俗务殿见见那些大叔大婶儿,而今不成了,被两个律察殿的道人收了长剑,押着去律察殿听候主事‘天山师伯’处置。

主事和辅事是轮值的,今日凑巧就是主事当值,到得律察殿,有人前去通禀,只说拿了一个擅闯山门,形迹可疑的贼人。

不多时,天山子随那道人出得房门。

太清宗是天元子的师门,也就是南风的师门,怎么说也有几分香火情意,能不杀,还是尽量不杀,但有些人是必须杀的,这个天山子就在必须杀的行列。

天山子混杂着混怒和惊诧的表情,永远的凝固在了已经离开脖子的脑袋上。

南风动作太快,直到斩杀了天山子,两个律察殿的道人都不曾反应过来,那个陪着天山子的道人正在疑惑什么东西洒了满头满脸,而那个押着南风的道人则感觉手里一轻,此时正在低头找剑。

“别愣着了,还不去撞钟喊人……”

第四百二十五章 小人得志

南风言罢,两个律察殿的道人方才反应过来,惊慌失措,高声叫嚷。

“别叫了,”南风皱眉喝止,“快去撞钟。”

二人已经吓傻了,听得南风言语,呼喊着跑走,“杀人啦,杀人啦。”

律察殿还有其他道人,听得叫喊,取了兵刃自各处出来,眼见天山子横尸当场,惊愕非常,各持兵刃将南风团团围住。

南风没有理会这些道人,甚至不曾再看天山子的尸体,只是转身向大殿方向走去,天道承负,因果循环,当年天山子冲他和胖子八爷痛下杀手,而今他有了足够的能力,便杀了天山子报仇,简单明了,没必要盛气凌人的羞辱天山子,那是小人之举。

那一干围着南风的律察殿道人也只是随着他向大殿移动,并不敢上前阻止,天山子乃紫气洞渊,南风能够杀掉天山子,自然也能够杀了他们。

先前那两个道人跑走之后,兵分两路,一个往上玄殿去向主事之人禀报,另外一人则向山顶跑去,山顶有钟楼,但凡门派有什么大事生,都会撞钟召集门人。

由于那两个道人是一边叫嚷一边跑走的,太清诸殿的道人便有耳闻,纷纷出来查看端倪,这些人有一些认得南风,便喊出了他的名字。

由于此前天鸣子曾经试图将南风收归门下,便有人将他视为天鸣子的弃徒,南风原本只是迈步上行,听得那人言语,陡然止步,侧目歪头,“先师乃太清宗天元真人。”

众人自然不会接话,南风也没想过有谁会接话,言罢,转身继续行走。

“道门圣地,何人放肆?”自东侧掠来一名中年道人。

南风闻声歪头,太清宗紫气高手并不多,只有四十几位,来的这个居山道人他也认得,道号天通子,当年是中威殿辅事。

天通子疾掠而至,到得近前凌空出剑,直取南风前胸。

南风没有隐忍退让,也没有痛下杀手,待天通子掠近,抬手出掌,灵气后先至,将天通子震飞了出去。

一出手,气色随即显露,一片惊呼,“太玄?!”

高手往往沉默寡言,讳莫如深,但南风却不是这般,在击退天通子之后随口说道,“玄清玄净当年暗算师公玄灵真人,嫁祸师娘离落雪,逼走先师天元真人,我这次回来,是为师父和师娘讨回公道,谁敢拦我,我就杀谁。”

话音刚落,山顶传来了钟声,钟声洪亮急切,于安静的午后显得格外刺耳。

行走之时,南风也没有目不斜视,而是一直在左右张望,太清宗的紫气真人居住相对分散,并不全在上玄殿,大部分都有自己单独的住处。

就在此时,又有两名紫气道人自西侧疾掠而至,落于前方台阶,拦住了南风去路。

“好个狂徒,敢来太清撒野!”

“还不束手就擒。”

南风也不答话,还剑归鞘闪身上前,双手齐出,分抓二人衣领,振臂耸肩,将二人扔了出去。

太清不比玉清,太清是天元子的门派,是自家人,不能杀。

南风此举再度引得众人齐声惊呼,这人皆是居山修为,在南风面前竟然毫无还手之力,若不是南风手下留情,这二人此时已经命丧当场。

随后又有紫气高手来到,但有了前车之鉴,皆知道阻拦亦是徒劳,亦不以卵击石,只是控制局面,令无关之人闪避远离。

南风走的不快,但也不慢,不多时,到得太清大殿前方的宽阔广场。

刚刚站定,上玄殿方向就传来了一身威严的颂道之声,“福生无量天尊,何人擅闯山门?”

众人闻声同时转头,只见自上玄殿方向走来十余位紫气真人,为的正是掌教天鸣子,在其身后是玄清玄净以及天罡天德等人。

天鸣子等人并没有使用身法,而是步行前往,究其根源乃是自重身份,毕竟空来空去有失沉稳威严。

不多时,众人走近,原本围着南风的一干道人向左右散开。

到得此时,天鸣子方才看到场中站着的竟是南风,瞬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天鸣子只是愣了半瞬便回过神来,急切歪头看向西北方向。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天鸣子就出了一身愤怒高呼,“何方妖孽,妄施妖法!”

言罢,纵身跃起,往西北方向疾掠而去。

见他这般,众人纷纷翘看向西北方向,但他们只是看到天鸣子疾掠而去,却不曾看到天鸣子口中的妖孽在哪里。

下面的人不了解天鸣子,玄清玄净等人却了解,知道这家伙是什么货色,大敌当前,这家伙竟然找了个借口跑掉了。

天鸣子一走,众人的视线就集中到了玄清玄净等人身上,而今他们地位最高,烫手的山芋落到了他们手里。

玄清玄净阴沉的看着南风,并未说话。

南风也歪头看着他们,亦不说话。

短暂的对视之后,南风先说话了,“知不知道今日上午,长安乾阳门前生了什么事?”

南风言罢,玄清玄净表情并无明显变化,其身后的天罡天德等人脸上的表情不一而同,大部分人的脸色没什么变化,但也有几人面露疑惑。

这说明玄清玄净等人已经得到了消息,但他们并没有将这个消息告知门下所有的紫气真人。

玄清玄净等人已经听到了风声,却并没有逃走,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刚刚得到消息,还没来得及逃走,二是他们有应对之策,无心逃走。

见玄清玄净等人不接话,南风心里有了计较,二人现在不摸他的底细,在看风头。

“龙云子一个错误的决定,毁了玉清宗千年基业,而今太清宗的命运,也掌握在你们的手里。”南风说道。

玄清玄净仍不接话。

南风又道,“我已经晋身太玄,昨日辰时又以借法乾坤换得一个对时的双倍修为,如果你们能打赢我,现在就动手。如果不能,不要寄希望于计谋,没用。”

南风知道玄清玄净不会接口,而他的话也不曾说完,又道,“你们与我打过交道,应该知道我的脾性,我不是个犹豫不决的人,如果你们试图群起攻之,我会如你们所愿,灭掉太清。”

“南风,谨言慎行。”人群中有人说话。

此人南风认得,正是曹猛的师父天成子。

南风摆了摆手,“天成真人,论老谋深算,我不可能是玄清玄净的对手,所以我也不与他们比计谋,眼下也没什么在乎的东西能够令他们心存顾忌,但太清宗的生死存亡,他们肯定会在乎,我今天就把话跟你们说明白,如果他们试图负隅顽抗,我不但会杀了他们,还会杀了太清宗居山以上修为的道人,那些平日里与他们不甚亲近的人,我也会废了他们的修为,包括你的。”

天成子闻言眉头大皱,失望摇头。

“天元师弟不会希望你这么做。”说话的是另外一个紫气真人天疏子。

“我师父已经死了。”南风沉声说道,“刚才我的话还没说完,如果居山以下的道人试图阻拦我,我也会将他们杀掉,我不怕世人说我以大欺小,你们想要个忠义的名声,我就给你们,好人让给你们当,坏人我来做。”

天疏子闻言,摇头长叹。

南风笑,世人做事,往往遵循套路,规矩,习惯,他不管这些,能直线前往的,绝不绕圈子。

再者,他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过分在乎别人的看法,会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他此时所做的这些实则是在拯救太清宗,只是众人无法理解罢了。

“小人得志。”人群之中传来了一声低诽。

声音虽然很小,南风却听了个真切,这声音很熟悉,是灵研子的。

循着声音,找到灵研子,伸手指她,“你现在应该后悔自己当年有眼无珠,不该骗我。而不是妒火中烧,来辱骂我,贬低我。”

言罢,笑道,“当年你和那霪贼联手骗我,害的我为了救你,被他打掉一颗牙,这是你欠我的,你现在马上拔下一颗牙还我,我数十声,十声数完,如果你不拔,我就杀了你。”

“十,如果你真认为我是小人,你就不敢说这话了,行吧,我就当回小人,先拿你开刀。”

“九,玄清玄净,我如此狂妄,你们也能忍?”

“八,天山子已经死在了我的剑下,别人看不惯我,也可以出手。”

“欺人太甚,看剑。”有人跃出,是灵研子的相好范占林。

“你们是勾搭成奸,不是情深义重。”南风起脚将范占林踢飞,“七。”

“六,当年如果不是师娘暗中救护,我怕是早被你们害死了,别指望我会手下留情,也别试图再利用我的善良。”

“五,你们不该怀疑我说的话,我能自毁双目,能够自损十二年阳寿,你们应该知道我对自己有多狠,我说得出,做得到。”

“四,杀掉灵研子之后,我就会大开杀戒,我能毁了玉清宗,也能毁了太清宗。”

“三,我可能只是在虚张声势,你们可以尝试群起攻之。”

“二。”南风拔出长剑,催动灵气。

“我错了。”

“大声点。”

“我错了,我不该骂你。”

“看你是个女人,就放你一马,”南风转视玄清玄净,“一。”

“说吧,你想怎样?”玄清闭目叹气。

“师兄。”玄净急切插话。

玄清看了玄净一眼,缓缓摇头。

见此情形,南风如释重负,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靠德是不成的,世人不怕君子,他们怕小人,而他成功的让众人相信他是个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小人……

第四百二十六章 斗智斗勇

见玄清摇头,玄净将视线投向南风,等他说话。

南风没有立刻说话,实则该做什么他脑海里已经有了清晰的脉络,之所以故意拖延,既是为了加重玄清等人的忐忑不安,也是为了争取时间,将条理缕的更细。

而今玄清玄净锐气已失,他占据了主动,这对他是有利的,他先前费了那么多的口舌,说了那么多的狠话,就是为了不战而屈人之兵。

但此时只是开了个好头,能否将事情办好,还需要看接下来事态的展。

而事态的展,取决于他的态度,换言之,众人接下来会做什么,取决于他会什么。

“无关人等退下。”南风说道。

南风言罢,众人如释重负,在寻常道人看来,此举表明南风已经放弃了血洗太清的念头,而在一干紫气真人看来,南风此举是在保全他们的颜面,毕竟有些真相是不能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

很快,那些围聚在广场上的诸多道人,就在诸殿主事辅事的调度和号令下回归本殿,留下的都是居山以上修为的紫气真人。

虽然占据了主动,南风却面临着两个棘手的难题,一是日后谁来主掌太清,太清宗有四十多位紫气高手,这是一股很强的实力,绝不能落在他人手里,眼下有两个选择,一是自己继承天元子衣钵,亲主太清。二是寻回天启子失去的一魄,由他主掌。

不管是自己亲自统领,还是天启子来掌管,都不是上乘之选,原因也简单,他树敌太多,一旦入主太清,极有可能连累太清宗。而天启子的是个火爆脾气,可为将,却不可为帅。

两利相衡则其重,最终还是选定天启子,天启子当年一直想扶他上位,既是他的恩人,又是他的亲信,天启子掌权之后,遇到大事,一定会征求他的意见。

第二个难题就是如何善后,很多秘密只有玄清玄净知道,想要知道这些秘密,就得让玄清玄净看到希望,倘若二人自忖必死,是不可能将这些秘密和盘托出的。

但这二人必须死,私人恩怨尚在其次,关键是二人在太清宗根深蒂固,有大量亲信,只要二人还活着,便是没了修为,他们先前的朋党也会继续抱作一团。

此时场中只剩下一干紫气真人,南风环视左右,转而迈步前行,走向偏殿。

他此举是将主动权交给在场的每一个紫气真人,谁愿意跟进来,谁就跟进来。谁愿意留在外面,谁就留在外面。

都说斗智斗勇,实则斗智比斗勇更累人,也更凶险,他眼下正处于借法乾坤的双倍修为阶段,完全能够与众人斗勇,但他不能,因为太清宗是天元子的门派,他是天元子的徒弟,太清宗就是他的师门,得斗智,尽可能的保全太清宗。

之所以不进正殿有两个用意,一是因为太清大殿供奉太清祖师,为正大光明之所,而随后众人所说的事情很可能不那么正大光明。二是因为正殿没有座位,但偏殿有,坐下说话,可以在保留众人忐忑不安的同时缓解紧张敌对的气氛。

偏殿有大量座椅,进殿之后,南风自右侧下的一处座位坐了下来,这里位于门旁,每一个进来的人都需要经过他的眼前。

玄清玄净最先进来,坐到了右侧上的位置,随后又进来一些紫气真人,坐在了二人的下。

四十几位紫气真人,全部走进偏殿,坐的也全是右侧座位,座位不足,就站在一旁。

此时座位分为主位和客位,右侧是主人的位置,南风坐到右侧下,表明他对自己身份的定位。

余下那些紫气真人,纷纷站在右侧,连天德天成等人也不曾坐到左侧,这也说明了众人的态度,这是内部矛盾,与阵营立场无关。

见到南风坐到右侧,众人表情各不相同,有人面露欣慰,有人眉头紧锁,同样一件事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读,面露欣慰的那些可能是想到南风顾念同门情谊,便不会痛下杀手。而那些眉头紧锁的,想必是认为南风以主人自居,是否是想夺位侵权。

沉吟过后,南风出言问道,“师公玄灵真人生前为何忽然反对先师与师娘的婚事?”

众人闻言尽皆松了口气,他们没想到南风会问这个问题,放松的同时,心中也多有好奇,因为此事也困扰了他们好多年。

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只有玄清玄净,但二人并没有立刻回答,南风这个问题问的巧妙,重要的是忽然二字,这说明他知道当年的一些情况,只是不知道最关键的问题。

短暂的沉默过后,玄清说道,“离落雪非我族类。”

少见方才多怪,在场的紫气真人哪一个不是见多识广,听得玄清言语,虽然感觉意外,却也不曾惊呼出声。

“嗯?”南风应声。

听他鼻音,玄清便知道他在间接追问,只得说道,“此人乃炎天火部天神离夕与青丘狐女所生。”

南风早就猜到离落雪有异类血统,也猜到她不是人与寻常异类所生,便追问道,“你们如何知晓?”

“有神明与本宗有旧,得知此事便现身提醒。”玄清答道。

“何人?”南风追问。

玄清不答。

事关隐私,南风也知道不应该继续追问,但此事关系重大,必须搞清楚是谁将离落雪的身份透露给了太清宗,“此人是谁?”

玄净闻言面露不忿,玄清见状,抬手示意他不可急躁,转而说道,“庚辰。”

南风并不知道庚辰是谁,却也不便再问,知道了此人名号,其身份可以留待日后慢慢查考。

接下来要问的就是关键问题了,“玄灵真人为谁所害?”

玄清闭目不语,玄净面色铁青。

见此情形,南风并没有正面逼问,而是换了个问题,“西魏盂县林云观的天木道长,是为谁所害?”

二人仍不答话。

南风又问,“天启真人缺失的一魄现在何处?”

二人依旧不答。

“西魏盂县西北山中有处九蛟庙宇,原本封印有韩信的尸身和魂魄,那尸身和魂魄是被谁带走的?”南风继续问。

这些问题,二人自然不会回答。

便是明知道二人不会回答,南风也不曾停止追问,“看守庙宇的狼妖授的是太清符箓,你们为什么给异类授箓?”

“你们为何与玉清宗联手作法,困住梁国平叛大军?”南风再问。

“西魏武人李朝宗之所以晋身太玄,可是得了太清宗的太玄真经?”南风说话之时一直在盯着二人,眼见二人正在交换眼神,猜到二人心中所想,便出言警告,“我有把握在你们散功自爆之前斩下你们的双手,不要试图尝试。”

玄清玄净闻言眉头大皱。

“诸位先回避一下吧。”南风看向天德天罡等人。

众人闻言并没有立刻退走,直待玄清点头,方才起身离殿。

待众人出去,南风走到玄清玄净对面的座位坐下,“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做,但有些事情我可以不做。”

玄清闻言缓缓点头,而玄净则面露疑惑。

点头过后,玄清沉声说道,“师兄是我们杀的,江北的那道人也是我们授意门人所杀,我卧处东屋有张几案,天启子的中枢一魄就封印在几案上的砚台里,能说的只有这些,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南风问道。

“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玄净接过话头,“要杀就杀,啰嗦甚么?”

南风没有立刻接话,很少有人故意去做错事,很多时候,大错都是自以为在做正确的事情的人犯下的,很显然,玄清玄净并不认为自己做的事情是错的,这就更引起了他的好奇,确切的说也不是好奇,而是想要弄清楚二人做这些事情的真正动机。

双方此时看似是交谈,实则是他在对二人进行审问,既然是审问,想要犯人说实话,就得有一定的优待条件,但二人哪怕说了真话,他也不可能放过二人,玄清玄净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不愿说,不想说。

沉吟过后,南风说道,“不如咱们做个交易。”

“甚么?”玄净问道。

“告诉我真相,我设法保全你们的体面。”南风说道,想要为天元子和离落雪正名有很多方法,不一定非要将真相公之于众。

玄净闻言面露不屑,“不必了,当我们冲师兄下手时,已经将虚名抛于脑后了。”

南风想了想,正色说道,“我一直有个疑问,太清宗乃道门正宗,自古至今有很多前辈高人得道飞升,位列仙班,按理说你们应该站在太阴元君一方,为何你们会效忠于西王母?”

这番话有份量,玄净闻言双目圆睁,“道人奉行天道,不效忠于任何人,谁顺应天道,我们就帮助谁。”

“何为天道?”南风追问。

“师弟,时候到了。”玄清歪头看向玄净。

“好,师兄,我先走一步。”玄净说道。

南风闻言急忙闪身而,出手封其穴道,但玄清玄净修为高玄,便是经络被封,心脉之中残存的灵气仍然震断了心脉

第四百二十七章 收尸善后

玄净死的干脆,头一歪,登时气绝。

玄清不曾断气,靠坐木椅,直视南风。

南风皱眉后退,看向玄清。

他先前自王叔那里得了两枚还阳丹,但似二人这般以自身灵气震断心脉,还阳丹能否救治,他没有把握。

退一步说,即便还阳丹能救活二人,他也不会使用,一来玄清玄净是他的仇人,他不会混淆恩怨,救治仇敌。二来玄清玄净既然选择自己了断,就是打定主意三缄其口,他们认为可以说的已经说了,他们认为不能说的,便是救活了他们,他们也不会吐露。

“我想要的东西,你们没有给我。”南风沉声说道。

玄清心脉已断,一旦开口立刻就会断气,听得南风言语,便不答话,只是挤出一丝讳莫如深的笑容。

“不论你们如何粉饰,都掩盖不了你们曾经的卑劣,不论你们有怎样的理由,都不足以成为你们残害同门的借口,”南风冷声说道,“你以为故作高深,就能乱我心神?你以为自断心脉,我就会放弃追查真相?”

说到此处,见玄清想要张嘴吐气,左手抬起,催灵气闭其气息,令其不得如愿,转而冷声说道,“你们死后,我不但会查清真相昭告天下,还会剥夺你们的道籍,将你们自太清族谱上清除。”

玄清闻言,面露狰狞。

“你的确老奸巨猾,摸透了我的心思,知道我不会血洗太清,但你们百密一疏,你应该想到,我既然能够使用借法乾坤,自然也能施展万劫不复。”南风言罢,右手斜探,将玄净正在离体的魂魄元神拿住,屈指灭杀,“先走一步?你们谁也走不了。”

玄清见状,面如死灰。

南风收手后退,待玄清歪头断气,如法炮制,挥其元神,灭其魂魄。

做完这些,南风长喘了一口粗气,险些中了这老家伙的奸计,此前玄清等人已经知道他在长安的所作所为,也应该猜到他会趁热打铁来太清寻仇,他们之所以不跑亦不反抗,是因为他们有所依仗,二人的依仗就是太玄修为,但凡晋身太玄的紫气高手,死后魂魄元神都能得以存留,二人只要保留魂魄元神,其幕后之人自然有办法令其还阳重生。

先前自长安李朝宗别院,化光而去的那只黄毛鼬鼠,其情形应该与玄清玄净相似,只是那鼬鼠修为不曾晋身太玄,那幕后之人便与它了另外的保命之法,仔细回忆,当日那黄毛鼬鼠死后,不管是李朝宗还是那鼬鼠的同伴,都不曾显露悲伤,究其缘由,想必是知道那黄毛鼬鼠可以再活重生。

最可恶的人,不是那些穷凶极恶的恶人,而是那些做了坏事,还试图混淆视听,故弄玄虚,逃避惩罚的奸贼。

深深呼吸过后,南风走到门前,开门出去。

见他出门,天罡子等人立刻围了上来。

南风自门前石阶坐下,冲正在翘张望的众人说道,“玄清玄净已经畏罪自尽,”

众人闻言,皆以为南风是在逃避罪责,未曾想南风的话还有下半句,“他们罪大恶极,死不抵过,在二人死后,我以万劫不复灭杀了他们的魂魄元神。”

南风说完,众人面面相觑,变故天大,尽乱方寸。

眼下罪魁祸已经伏法,如何善后却仍是个棘手的问题,因为太清宗大部分紫气真人都是听从玄清玄净二人号令的,若是处理不当,会导致太清宗分崩离析。

他虽然认太清宗为师门,却连个太清道号都没有,名义上只是个外人,令出无名,好在有天鸣大师在,此人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想及此处,便赶在众人定下心神之前,提气声,“玄清玄净已经畏罪自尽。”

听他这般说,众人皆以为他还有下半句,未曾想他说完这句就没了下文。

南风此举旨在告知天鸣子玄清玄净已经伏法,若是天鸣子就藏在附近,听得言语,一定会跑回来善后。

果不其然,南风话音刚落,天鸣子就自西山疾掠而至。

天鸣子一副经历血战的模样,道袍多有破损,浑身大汗淋漓,胸前还有血迹,落地之后站立不稳,来了个踉跄,离他较近的两个道人急忙上前扶住了他。

众人原本都以为他是惧战而逃,而今见他又是血又是汗的跑了回来,好不逼真,便不敢确定他先前是故意逃走,还是真有什么异类出现在了西山。

玄清玄净选了天鸣子做傀儡当真是物尽其用,这家伙是个一流的戏子,站定之后急咳了两声,竟然咳出血来。

天鸣子抬手将嘴角血污擦去,摆脱二人搀扶,上前三步,义正言辞,“南风,此前在长安贫道已经与你阐明恩怨,明了是非,你此番不请自来,是何缘故?”

见他说的大义凛然,南风强忍不笑,起身说道,“天鸣大……”

“咳咳咳……”

“天鸣真人,此事关系重大,请借一步说话。”南风转身走回偏殿。

天鸣子环视左右,迈步上前。

“掌教师弟。”有人拦阻。

天鸣子一副慷慨神情,推开了阻拦的道人,上前几步,佯装初见玄清玄净尸体,大惊失声“师叔。”

待天鸣子冲进偏殿,南风关上了殿门。

天鸣子转身回来,自门缝向外窥望,随后又检查窗纸,确定窗纸不透,又跑去试探玄清玄净鼻息,见二人已经没了气息,快走几步到得南风近前,压低声音,“真的死了?”

“貌似是。”南风笑道。

天鸣子疑惑问道,“你用了什么法子,让他们引颈受戮?”

“我没杀他们,但他们知道我今日早些时候在长安杀了玉清宗八十多位紫气高手,一害怕就自尽了。”南风笑道,天鸣子这个掌教当的也够惨的,玄清玄净等人明显没将先前长安生的事情告诉他。

天鸣子骇然瞠目,“真的假的?”

“你以为我是你呀,没一句实话。”南风瞅了天鸣子一眼。

“豪气冲天,”天鸣子冲南风竖起了大拇指,转而高声呼喊,“你且说来,若不得取信于人,太清宗誓不与你善罢甘休。”

见南风皱眉看他,天鸣子尴尬讪笑,“总要做做样子不是。”

“他俩是死了,但事情没完,你得帮忙善后。”南风说道。

“这个自然,”天鸣子连连点头,“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

南风沉吟思虑,没有立刻答话。

见他这般,天鸣子自作聪明,“我这掌教本就来的不甚光明,你是天元子的徒弟,你来主掌太清名正言顺。”

“你想多了,我可不当掌教。”南风摆手。

“你若不做,我就再做几日?”天鸣子腆脸试探。

“你也别惦记了。”南风连连摇头,同样是趋利小人,天鸣子和侯书林还不一样,侯书林还有点底限,天鸣子是有奶就是娘,不但见风使舵是把好手,还是自敌方叛变过来的,太清宗可不能让他来管,便是当个傀儡也不成。

天鸣子闻言好生失望,沮丧低头。

“这样,我再送你半卷天书,权当补偿。”南风随口说道。

“半卷?你可知道在李朝宗别院,我送剑给你冒了多大风险?”天鸣子嘟囔。

“若能稳住局面,与你一卷。”南风倒也大方。

“此事颇有难度……”

“信不信我现在就给你一剑?”南风挑眉恐吓。

天鸣子自然知道南风在吓唬他,但他也知道再说也是徒劳,南风不会再给他更多,只能见好就收,再度声,误导门外众人,“啊?!此话当真?你可有证据。”

“当然有,你且来看。”南风只能配合。

天鸣子是个傀儡,真正的秘密玄清玄净也不可能让他知道,南风问了几件事情,天鸣子皆不知情,便懒得问了,随后就是长达半个时辰的商议,商议的内容自然是如何安抚众人,维持太清稳定。

商议完毕,天鸣子出门,主持大计,兵分四路,一路是各殿主事辅事往太清大殿议事,这些都是太清核心人物,必须给他们一个合理解释。一路负责收尸善后,玄清玄净和天山子的尸体需要入殓。一路往无情书院请天启子回归,最后一路负责搜查玄清玄净所居住的别院,查找太清至宝授箓法印,与此同时查找玄清玄净的罪证。

什么人做什么事情,需要注意什么问题,都是之前商议好的,也不担心中途会生出变故,天鸣子自太清大殿与众人议事,南风身份特殊,就不曾参加,但也没有离开,而是自殿外的台阶上坐着。

各殿主事和辅事不是傻子,想要给他们一个合理解释并不容易,但此事难不住南风和天鸣子,二人先前已经议定,玄清玄净暗算玄灵一事,必须告之众人,不然无法为天元子和离落雪平反正名。

此外,玄清玄净有五大罪状,一是残害同门,谋权擅专,此事二人已经亲口承认,故此畏罪自尽。

二是勾结异类妖人,违逆天道,玄清玄净先前曾经擅自为狼妖天青子授箓,这个不难查证。

三是将太清宗镇派绝学太玄真经私自外泄,助纣为虐,伤及太清安身立命之根本,李朝宗为什么晋身太玄,在场众人大部分都是知情的,便是不知情,也都在私下怀疑。

四是捏造神谕,强迫门人与玉清众道联手作法围困梁国平叛大军,祸乱朝纲,殃及万民。这事儿大家一起干的,谁也没法儿否认。

五是不守门规,荼毒生灵,当年祥云镖局的镖师尽数被杀,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这事儿是天山子干的,但可以“归功”于玄清玄净的指使,其实此事二人可能压根儿就不知情,也不管那些,直接把这个黑锅扣到他们头上,就说是他们指使的。

天鸣子说的有理有据,众人也就信了,其实也有不怎么信的,但是哪怕不信也得装信,此时人人自危,都在担心遭到清算,哪个还会出来当那出头鸟。

有些事情自己人知道也就是了,但有些事情得处理善后,议事一结束,各殿主事辅事回返本殿,安抚本殿门人,遏止惶惶猜测。

天鸣子则派人携带银两前往江北,寻找祥云镖局的老弱妇孺,妥善安置她们的生活。

此事自然是南风授意,当年他被祥云镖局四人围殴,险些被对方用铁锹砸死,当时尚无修为,不得亲自报仇,只能设计嫁祸,借天山子之手进行报复,未曾想天山子出手狠辣,竟然诛杀一百多人,当时感觉爽利,事后想来多少有些过分,行凶之人虽是天山子,但嫁祸之人却是他,此事他难辞其咎,别的也做不得,只能趁这个机会与她们一些补偿。

玄清玄净和天山子的尸已经入殓,暂时停放在别院厢房,三人如何下葬,要等新任掌教定夺。

稳住大局,二人就往玄清玄净生前所住别院察看搜寻结果,太清授箓法印已经找到,玄清所说的那方砚台也在,除此之外唯一不该属于这里的东西只有一方上清宗的太玄法印。

“韩信的尸体被你们运哪儿去了?”南风将那方法印收进怀里,这是他的法印,先前被二人搜走了。

“你觉得这些事情他们会告诉我?”天鸣子反问。

“你可能不知道,但天罡子等人应该知情,等稳住阵脚,我得与他们长谈一番。”南风说道,玄清玄净虽是主使,却不可能凡事亲力亲为,总要吩咐亲信去做一些事情,他们二人虽然死了,但真相却并不会随之石沉大海,可以通过与一干紫气真人的谈话,寻找端倪,推断真相。

“此时人心惶惶,不宜操之过急。”天鸣子说道。

南风没接话,这家伙还是舍不得退位让贤,能当一天是一天。

见南风不接话,天鸣子“随口”问道,“你准备推举天启子做掌教?”

“那得看他的意思,”南风说道,言罢,歪头看向天鸣子,“实话不怕告诉你,玄清玄净所做之事乃神仙授意,经过这场变故,你若是还做掌教,他们就会知道你已经弃暗投明,届时怕是会第一个拿你开刀。”

天鸣子吓了一跳,强作镇定,“你说的神仙莫不是庚辰?”

“庚辰是谁?”南风问道。

“庚辰乃上界神明,分管颢天刑律,位列天仙,受金仙云华元君辖制。”天鸣子说道。

“云华元君是何来历?”南风追问。

“此人乃颢天少阴之气化生成人,为西王母义女。”天鸣子说到此处面有得色,“亏你还是道门中人,竟然不知诸天神明,我似你这般年纪,早已将这些熟记于心,亦不知道你这些年都在忙些甚么?”

“忙什么?”南风也没好气儿,“你们疯狗一般的追杀我,老子忙着逃命。”

眼见南风不悦,天鸣子急忙手指山腰岔开了话题,“典藏殿收有完整的神仙图谱,你要是有兴趣,就过去借来翻阅几日。”

“你去给我拿过来,我回偏殿等你。”南风指使。

天鸣子自然不乐意,但也不能不去。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南风自偏殿门前的台阶上坐着,由于山上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太清宗便暂停晚课,各殿宵禁,任何人不得随意外出。

眼下处于特殊时期,南风又是特殊人物,便是有人想要与他说话,此时也得刻意避讳,于是南风一直在殿前坐着,也没人过来跟他说话。

不让人出门,就得有人送饭,等到俗务殿过来送饭,南风跑过去要了一碗,回来坐下,刚想吃,天鸣子回来了,带回了一个偌大的口袋。

南风放下碗筷,打开口袋,只见里面全是书卷,厚薄不一,足有几十本。

“怎么这么多?”南风随口问道。

“这是完整的神仙谱,三清各宗历朝历代飞升的仙人都有记载,远古神明和死后封神的也在其中,十分全面,连山神土地都不曾遗漏。”天鸣子顾及体面,便是累了,也不曾似南风那般席地而坐。

“太多了,等以后再看。”南风将口袋捆好,放到一旁,重新端起了饭碗。

“这些饭食太过粗劣,去我的别院,那里有上好的饮食和酒水。”天鸣子趁机讨好。

“不去,怕你下毒。”南风摇头扒饭。

“别院的厨子精擅烹饪……”

“你还有专用的厨子?”南风打断了天鸣子的话头。

“朝廷规制,我是不想要的,但也不好坏了规矩。”天鸣子讪笑。

“你到底是太清掌教还是朝廷贪官?”南风无奈摇头。

南风这话天鸣子没法儿接,眼见南风不吃这套,只能说别的,天鸣子心术不正,也说不出什么好话,话不投机,屡屡碰壁。

眼见越讨好越糟糕,天鸣子好生焦急,一瞥之下看到先前带回的那个口袋,便投其所好,向南风讲说神仙谱系。

这个南风爱听,此处离侯书林的无情书院着实不近,前去迎接天启子的天成子等人最早也得四更才能回返,眼下也做不得别的,正好可以趁机了解一下天界的情况,顺便也能知道毁了玉清宗,杀了玄清玄净都可能得罪哪路神仙……

第四百二十八章 三界神仙

天鸣子说,南风听,偶尔也会问。

天鸣子虽然一身毛病,但也有些长处,此人对道家典籍很是精通,尤其是讲说神仙谱系,头头是道,有条有理。

要说神仙,就得先说三界,天界,人间,阴间。

天界人间阴间,都与九有关,天界分九重,人间有九州,阴间有九幽。

九州不难理解,大禹治水,划定九州。但关于天界的九重和阴间的九幽,世人多有误解,九重和九幽指的并不是上下九层,九重和九幽与九州一样,指的都是方位。

天界九重分别为东方苍天,南方炎天,西方颢天,北方玄天,正中钧天,此为五主,还有四副,分为东北变天,西北幽天,西南朱天,东南阳天。

钧天为中天,为天庭所在,类似于人间的都城,余下八天,则如同都城之外的州城。

九天之中钧天为王,神仙的数量也最多,余下八天为诸侯,受钧天节制,也有大量神仙驻扎。

阴间九幽分别为极幽,乾幽,坤幽,坎幽,震幽,巽幽,离幽,艮幽,兑幽。

极幽为九幽之主,余下八幽受其节制。阴间也并非只有阴魂,还有很多不同品阶的神仙在那里任职当差。

三界之间相对独立,但也不是毫无关联,三者的关系有些像人间的官与民,天界为朝廷,人间为万民,阴间为牢狱。朝廷监管万民,有功者,擢升朝廷论功行赏,有过者,配牢狱量刑处罚。

神仙有七成在天界,两成在阴间,余下一成在人间,三界共有多少神仙,天鸣子竟然能够给予精准答案,九十七万四千三百五十八。

这个数字自然不可信,因为天鸣子不可能知道的这么详细,之所以说的这么精准,无非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渊博,毕竟他也不可能去计数验证。

不过大致数量应该不会相差很多,也就是说,三界之中的神仙数量已经接近一百万人,这一点是南风之前万万不曾想到的,一百万,这几乎是两魏兵力的总和。

见南风面露疑惑,天鸣子便予以解释,其解释倒也合理,天界比人间还大,神仙也有等级,身居高位的如同人间的士族,仙品较低的便如同人间的婢女仆役,虽是神仙,干的却是粗活,出的也是苦力。

仔细回忆,天鸣子的解释也与高平生当年讲说的情况对应,据高平生所说,当年划定三界,有很多神仙并不愿意被收编,无奈之下,很多大罗金仙带着亲信连哄带骗,软硬兼施方才凑齐了最初的班底。

此外,这百万神仙并不全是神兵天将,天界与人间一样,除了朝廷官府,还有寻常民众,道人请神作法时见到的神将属于天界朝廷,也就是天庭里一个很小的分支,实则天庭还有其他机构,天界也并不是一团和气,有时候也会出乱子,也需要维持秩序,天庭平日里并不是只盯着人间的那点事情,他们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只是在接到人间的救助禀文,也就是道士画写的符咒之后,才会派出几个官差下来平息麻烦。

天鸣子擅长装模作样,装的久了,练了一副好口才,表述简略精准,极为繁琐的事情,经他之口就变的条理清晰,通俗易懂。

确定南风听懂了,天鸣子接着往下说,此番说的是神仙的构成,说白了就是神和仙的区别。

这个问题是南风最关心的问题,便稳定心神,听他讲说。

神分三种,一种是感应天地之气自成神灵的上古大神,似盘古,伏羲,女娲都属此类,除了这几位名头很大妇孺皆知的,还有很多鲜为人知的大神,这些神灵的血脉可以延续给后代,神的子嗣后人也是神,一出生就是,不但有着乎常人的寿命,还有与生俱来的各种奇异能力。

还有一种神是死后被封的,孝子,贞妇,忠臣,义士,有功于社稷之人,死后都可能直接封神,哪怕生前不曾练气,也并不影响死后封神,不过这类神灵通常地位不高,多是当个土地公,运气好给个城隍当当。

最后一种是异类成神,所谓异类成神就是一些道行高深的异类,被天庭现,随便赏赐个官职,多是封做山神,也可能是河神,总之不会给予太大权力,名为封神,说白了就是收编,也不给什么好处,赏个一亩三分地儿,看着去吧。

这还算好的,更糟的是调到天界当差,名为擢升,实为抓壮丁,一旦傻乎乎的跟着去了,就倒霉了,干的都是伺候人出大力的营生。

之前经常生上界神灵私自下凡的事情,也多是这种情况,现天上的日子还不如人间,就想跑回来,但上去容易下来难,跑了,上面就会派人来抓,抓回去就罚。

这种事情只会生在神灵身上,没听说哪个仙人私自下凡的,私自下凡的都是神。

仙与神虽然在世人眼中无甚区别,实则仙和神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存在,仙人的来源只有一个,道人练气济世,功德圆满,飞升天界。

地位最为尊崇的三位仙人就是三清祖师,身为混元大罗金仙,拥有无穷法力。

三清之下,又有大罗金仙,金仙,天仙,地仙四阶。

品阶最低的地仙是没有肉身的,只有魂魄元神存留,修为不够,自然得不到什么好差事,不是看山就是看庙,倒霉的还有看灶看门看茅房的。

天仙以上品阶就能得到好差事了,通常是实权职事,便是闲职,也不会是苦差事。

权力这东西不止人间有用,天界和阴间也有用,因为天界和阴间也有吃食用度,权力的大小地位的高低直接决定了他们饮食用度的优劣好坏。

但仙人终究是仙人,有吃的更好,便是没有吃的,饿着肚子也死不了。此外,除了天界的饮食,神仙还能享用人间的香火,人间的香火是他们最喜欢的东西,香火等同功德,可以转化为任何他们需要之物,当然,转化多少取决于他们所受香火的多少。

神仙共同组建了天庭,也一直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实则矛盾一直是存在的,在那些天生大神看来,由凡人修炼飞升而成的仙人诡计多端,善谋权术,天庭要职多被他们给占了。心里不满,就想寻些平衡,似仙人每隔多少年渡劫一次,就是神灵提出来的,渡劫的也仅限于仙,神是不需渡劫的。

而在仙人看来,神是茹毛饮血的野人之流,来源杂乱,泥沙俱下,好坏皆纳,混杂不纯,不但难登大雅之堂,还难当重任,于是,分封差事时,好活儿往往轮不到他们头上。

当然,这些话也只能自心里说说,表面的和谐还是要维系的,毕竟都在一个锅里吃饭,把锅砸了,对谁都不好。

天鸣子所说的这些都是以前的情况,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神和仙之间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双方都准备砸锅了。

天鸣子滔滔不绝,说的吐沫横飞,眼见任凭他说,说到天亮也说不完,南风只能打断他的话头,先问最关键的问题,玉清出身的仙人有多少?

“玉清宗精擅练气,诸天仙人,有六成出自玉清宗……”

第四百二十九章 稳定大局

对于天鸣子的说法,南风并不感觉意外,三清宗虽然同为道门正宗,门派风气和侧重方向却是大相径庭。

玉清宗门规森严,门下道人平日里与外界的交往并不多,多数时候都在山中打坐练气,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练气飞升,世间琐事少有涉猎,由于专心致志,修行练气自然精进快。

见南风皱眉,天鸣子急忙补充道,“玉清宗所出仙家虽然不少,飞升之后却多为闲职散差,身居要职的反倒多是我太清前辈。”

“这是为何?”南风随口问道。

“你听我与你说来。”天鸣子娓娓道来。

很多事情彼此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此事还要从太清宗的门派风气说起。

太清宗入世较深,多涉道门杂学,所谓多涉杂学,倒也不是不务正业,而是他们修炼的多是为世人排忧解难的琐碎法术,世间降妖抓鬼的事情他们干的最多,作醮度,迁坟堪舆更是舍我其谁。

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侧重法术杂学,就难免疏于练气,太清宗自然知道这一点,但他们却并未纠正改变,原因也简单,想要飞升,不但需要相应的灵气修为,还需要积累大量的功德。

太清道人行走江湖,虽然很多时候是为了讨生活,但同时也能为世人排忧解难,这也是功德。由于经常在江湖上行走,在世时已经被世人熟知,飞升之后天庭授予的就多是与凡人打交道的职位,毕竟他们对尘世百态很是了解,百姓也对他们很是熟悉,其中比较有名的有太白金星和张道陵等人,他们都是太清前辈,飞升之后担任的都是天界要职。

哪怕南风听懂了,天鸣子还没停止讲说,南风无奈,只能再度打断他的话头,“你对上清宗如何看待?”

“上清宗?”天鸣子先是一愣,转而压低声音,“你是想听场面话,还是想听真话?”

南风瞅了天鸣子一眼,没有接话。

“上清祖师留有有教无类圣谕,上清宗千百年来一直恪守奉行,大开山门,博容兼济,弟子门人遍布五湖四海,法术武功高玄精妙,行事大有侠客之风……”

“行了,行了,说人话。”南风连连摆手,打断了天鸣子的话头。

“我知道你与燕飞雪有私交,这真话还是不要说了吧。”天鸣子讪笑。

“不碍事,说来听听。”南风笑道。

“我若是说他们是乖张凶戾的乌合之众,睚眦必报的山贼土匪,你定会气恼,还是不说了吧。”天鸣子连连摇头。

天鸣子说的巧妙,南风也不能责怪他,不过天鸣子对上清宗的评价也并非纯属污蔑,当年李朝宗率众前往东魏挑衅上清宗,事后被燕飞雪追到西魏,险些端了老窝,由此可见上清宗之凶悍,若是换成太清玉清,估计会自重身份,就忍下这口气换个好名声了。

天鸣子站起身,过去解口袋,“先前我只是说了个大概,我再将出身玉清的那些仙家逐一指给你。”

“不用了,有了空闲我自己看吧。”南风也站了起来,此时东方已经出现了三道紫气,其中一道为紫气洞渊,应该是接迎天启子的一行人回来了。

天鸣子修为不及南风,此时不曾看到东方气色,见南风起身,便讨好问道,“秋冬天凉,别在这儿坐着了,去别院歇着吧。”

南风摇了摇头,此前他还在愁如何安置天鸣子,眼下已经有了计较,天鸣子虽然心术不正却很是博学,可以将这家伙送到典藏殿任职,也算物尽其用。

天鸣子不知道南风所想,还以为他在为毁了玉清宗而忐忑忧虑,寝食难安,便安慰道,“三界各有统属,神灵仙家有天规约束,不敢肆意妄为。”

“我既然敢去捅那马蜂窝,就不怕马蜂来蜇我。”南风撇嘴。

“慎言,慎言。”天鸣子急忙制止。

南风不再说话,直面东方,等天启子等人到来。

派去接天启子的是天成子和另外一名紫气真人,眼下除了三人,天成子背上还背着一人。

“天成子背的是谁?”天鸣子自然不认识侯书林。

“一个朋友,与你性情相投,你以后可以与他多多亲近。”南风笑道。

天鸣子嘴上应着却面露不屑。

南风看在眼里,也不多说什么,实则天鸣子和侯书林还是有区别的,侯书林是个尽心办差的马屁精,而天鸣子则是个识时务的聪明小人。

不多时,天成子等人到来,见到南风,侯书林如释重负,也不管有人在旁,上来跪拜见礼,转而将一直抱在怀里的铃铛交给了南风。

南风将铃铛以及封印有天启子中枢的砚台给了天成子,由他召集众人作法回魂。

太清宗的一干道人都在等待天启子回来,得知他回返太清,纷纷前去探望。

实则此前南风已经向天成子交代了去到无情书院如何取信侯书林,侯书林之所以跟着来,也只是为了体现自己的谨慎和忠人之事,在将铃铛交给南风之后,便识趣的告辞。

接下来还有很多琐事需要处理,南风亦不留他,就想与他好处,打他回去,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眼下四周多有耳目,不宜书写赠送。

于是就安排了另外一个活计给他,摘下先前王叔赠送的香囊,让侯书林偷偷去凤鸣山,告诉王叔和元安宁他还需要在这里滞留几日,让二人不要担心。

眼见南风还有差事给他办,侯书林喜不自胜,连声应着,屁颠屁颠的去了。

太清宗有这么多紫气高手,将天启子魂魄归本正位易如反掌,半柱香不过,天启子便齐全魂魄,恢复神识。

自他被困至今已有七年,失去神志也已三年,再次苏醒,恍若再世重生。

有亲近之人意简言赅的将这些年生的事情告知天启子,随后便带他来见南风。

在见到南风之前,天启子已经自他人口中得知南风近况,也知道玄清玄净和天山子已经伏法,时隔多年,二人再度重逢,免不得感慨伤怀。

但天启子是个急性子,知道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在与南风简短交谈定下基调之后,便与一干紫气真人往太清大殿议事。

之所以这般急切,乃是因为知道一到辰时,南风的双倍修为就会消失,必须在此之前稳住大局。

此番南风也在受邀之列,但拒绝上座,自居末席。

此前二人定下的基调就是求稳,而今罪魁祸已经伏法,便是有能力清算也不能大举清算,因为有问题的道人太多,而且很多身居高位,这就如同一座房舍,很多砖瓦都有缺陷,但也只能留着,一旦尽数抽离,屋子就塌了。

急性子有急性子的好处,做事效率很高,只是与众人进行了半个时辰的商议,就弄清了事情的大致原委,随即撞钟召集门人,于大殿前的广场集合,殿门大开,一干紫气真人于殿内议事,余下的法师道长自殿外旁听,以示公明公正。

要说公正,实则也不是非常公正,因为众人将所有罪过都推到了死去的玄清玄净身上,也只有推到他们身上才能将局面稳定下来。

于是众人都知道玄清玄净是罪魁祸,至于二人为什么谋害玄灵子他们不晓得,恶人嘛,作恶就对了,至于为什么作恶,很少有人会去探究。

找出了罪魁祸,接下来就轮到玄清玄净的一干党羽罪己悔过,说白了就是打着罪己反省的幌子,将自己所做的一些错事归咎为玄清玄净的错误指挥。

这种事情也只是走个过程,在场的所有紫气真人先后言,自省过失,都说自己有错,也就都没什么错了。

最后一个言的是天鸣子,反省“彻底”,入木三分,最后的态度就是失职大过,引咎让贤。

按照天启子等人的意思,接下来就是为天元子正名,并为身为天元子徒弟的南风授予太清道籍。

此前南风一直不曾开口,此时终于说话了,只道此事稍后再议,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太清宗不能群龙无,当务之急是请天鸣子收回成命,继续担当掌教。

南风如此一说,众人就知道他无心接掌太清,倒也不是因为他挽留天鸣子,而是他将为天元子正名一事拖到了选出太清掌教之后,不为天元子正名,他就没有太清道籍,没有太清道籍自然也就不能担当掌教。

此前二人有过交谈,天鸣子便是一百个乐意,也不敢说乐意,极力推辞,态度非常“诚恳”,只道无颜留在太清宗,请求自逐山门。

坡修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该下驴了,先前南风曾经与天启子就掌教人选做过短暂商议,按照他的初衷是想让天启子接任掌教的,但天启子拒绝了,原因是他先前曾经遭受迫害,此番若是接任掌教,先前与他交恶者会人人自危。天启子思虑过后推举了天德子,理由是天德子为玄灵真人大弟子,德高望重,最重要的是天德子一开始就是天元子的支持者。

天德子就这样被推到了风头浪尖,眼见不得推辞,便勉强应了,但事先言明,只是暂理教务,不受升座大典,他日选到更合适的人选,便会退位让贤。

不管是接掌还是暂理,天德子眼下已经成了太清掌教,上来第一件事就是给天鸣子安排位置,天德子原本是典藏殿主事,此番二者调换一下,让天鸣子负责典藏殿。

天鸣子便是早有心理准备,此时此刻心里也不是滋味,见他如丧考妣的神情,南风便再度开口,建议保留天鸣子的一品太玄符箓,其亲传弟子仍为太清宗掌教弟子。

他的提议,众人自然不会拒绝,至此,大事敲定,各殿道人回返本殿,一干紫气真人仍然留在殿内,商议善后事宜。

昭告天下,为天元子正名,恢复道籍,清白名誉,同时也还了离落雪一个清白,至于当年玄灵真人为何突然反对二人婚事,此事外人不必知晓。

还有就是梁国的护国真人一职是否继续由新任掌教担当,大部分人是建议趁这个机会直接扔掉这个烫手的山芋,也有反对的,反对的理由也很充分,太清宗此前一直是吃朝廷供养的,若是不再为朝廷效力,供养自然就没了,太清宗这么多道人,日后的生计成问题。

关系到饮食温饱的事情就是大事儿,南风只是旁听,并不插言,在众人议论的同时,他一直在掐捏时辰,辰时将至,体内灵气突然骤减狂泻,五内俱焚,气血翻涌,便是强行压制,一口鲜血仍然夺喉而出。

一个对时结束,借法乾坤的弊端开始显现……

第四百五十章 三日阳寿

当日燕飞雪所赠的上清法术是写在两张黄纸上的,两张黄纸写下了三十六种法术,受篇幅所限,不可能对每一种法术详加论述,只是记载了施展的方法及弊端,以借法乾坤为例,只是告诫此法威力逆天,会折寿十二年,至于施法之后的具体反应则并无记载。

南风此时是有苦自知,先前施展借法乾坤,体内的灵气瞬间暴涨,丹田气海里的灵气增容双倍,经络承载灵气的能力也升至双倍,而今法术时限结束,丹田回收,经络敛缩,大量灵气无处安身,自体内胡冲乱撞,肺腑五脏立遭重创,大量鲜血随着失控的灵气狂泄而出,先是口鼻喷吐,随即诸窍之中皆有鲜血溢出。

天成子离南风较近,见此情形,急忙起身搀扶,惊呼追问,“这是怎地?”

南风有心答话,未曾想刚一张嘴,鲜血便抢先喷出。

而今大殿众人已经尽皆离座,就在天启子闪身来到,试图为南风号脉之际,突然自人群之中冲出两人,同时出掌,疾攻天启子。

天启子猝不及防,被二人击中后背右肩,吐血倒飞,撞上东墙。

“天璀子,你们做甚?”天成子既怒且惊。

二人闻声并不答话,再度出掌,攻向天成子。

此时天德子等人已经反应过来,斜冲靠近,试图援救。

但天德子等人刚一动手,立刻有数人横冲而出,拦住了他们。

天成子虽然有所防范,但吃亏在以一敌二,虽然出掌反击,却仍然被那两个道人协力重创,身形不稳,踉跄后退,撞倒座椅一片。

“天璀子,天玺子,你们要造反哪?”天鸣子惊讶呼喊。

天鸣子话音刚落,天罡子闪身而出,飞起一脚将其踢飞,与此同时阴声说道,“守住大门。”

天罡子言罢,立刻有数人抢到门旁,关闭殿门,封住去路。

“狂徒残害本宗前辈,诋毁太清清誉,罪不可赦,”有一花甲老道怒视左右,“天德天启等人助纣为虐,同罪论处。”

“天斐子,你身为上玄殿主事……”

天德子尚未说完,那天斐老道就向其冲杀过去,与此同时高声下令,“一并杀了,清理门户。”

祸事初起,南风就明白生了什么事情,反了,真反了,先前他顾念同门情义,有心想要稳定局面,便不曾追究玄清玄净党羽的罪责,奈何人无杀虎意,虎有害人心,己方的宽容大度并没有换来对手的感恩悔过,天斐子天罡子等人一直在拖延时间,寻找机会,而今终于让他们等到了机会。

太清宗玄清玄净之下,还有八人是洞渊修为,而这八人多是玄清一党,己方只有天德天启是紫气洞渊,而今天启子已遭偷袭,身负重伤,四十几位紫气真人,己方不足十人。

道人作法是需要时间的,眼下谁也没有机会作法,皆以灵气武功相搏。

对手早有预谋,而己方毫无准备,剧变突生,己方众人只能围在南风周围,勉力抵御来自四面的重围强攻。

对手人数是己方的三倍,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争斗,若是不加阻止,片刻过后天德子等人就会尽数毙命。

见此情形,南风好不焦急,屡次尝试起身动手,奈何体内灵气正在狂泻冲突,不但无法参与争斗,连站立起身都不能够。

就在此时,位于南风左侧的天疏子在数人围攻之下连中两掌,向右歪倒,又有一人上前补招,吐气出掌,震碎了天疏子的天灵。

不久之前天疏子还曾劝导过他,眼见天疏子死在当场,南风怒火攻心,情急之下双手各出二指,同时封住了颈前气舍和颈后风池,将正在狂泻上涌的灵气生生阻住。

灵气不得上涌宣泄,再度反冲经络丹田,生死关头,南风也顾不了那么许多,抓出瓷瓶,将里面的两枚还阳丹尽数服下。

灵气不得泄走,便仍是双倍修为,长剑出鞘,冲入战团,也不说话,电闪腾挪,接连砍杀。

天罡子等人一直在隐忍等待,本以为南风七窍流血,已经手无缚鸡之力,未曾想他竟然能够在这片刻之间稳住伤势,再度杀来,而且凌厉出招,神勇不失。见他这般,无不亡魂大冒,遍体生寒,哪里还敢与他正面抗拒,纷纷退后,想要逃走。

南风有感,闪至门前,接连三刀,将那几个试图开门逃走的对手砍杀,转而冲天德子等人喊道,“守住大门。”

天德子等人闻言立刻冲向殿门,南风再度冲出,杀向对手。

眼见不得逃脱,天斐天罡等人开始做困兽之斗,集结同伙,亡命反扑。

虎入羊群和虎入狼群还是有区别的,因为狼有反击之力,但南风将借法乾坤所得的双倍修为强行封在体内,灵气刚猛,摧枯拉朽。度迅捷,电闪风驰,天斐子等人的反击对其构不成威胁,每出一招必有一人丧命,长剑在大力持握之下一直保持长刀形状,砍头断骨,斩腰碎身。

由于封住了神府七窍,便无法感知体内的灵气运行情况,也无法确定肺腑伤势如何。

由于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南风便不敢有丝毫松懈,力求快,一刻不停,不多时,除了守在门口窗边的天德子等人,整个太清大殿就只剩下南风和天鸣子。

眼见南风看他,天鸣子吓的肝胆俱裂,“此事我毫不知情,事之后我一直跟你在一起。”

见天鸣子这般说,南风便垂下了长刀,在天斐等人动手之时,天鸣子的确不曾参与。

环视左右,不见对手,南风抬起左手,自解穴道。

穴道一解,灵气立刻上涌,但上涌的灵气并不似先前那般猛烈霸道,只是经大椎上百会,由百会下人中,重归丹田。

察觉有异,便凝神细窥。

天启子受伤颇重,但他关心南风,眼见南风眉头大皱,强忍伤痛,关切问询,“可曾伤得经络?”

南风缓缓摇头。

“伤及肺腑?”天启子追问。

南风再度摇头。

见他这般,天启子越紧张,因为包括他在内的众人都是练气高手,自然知道南风先前是将双倍灵气强行封在了体内,这种做法必然会对自身造成严重损伤。

天启子等人此时更多的是紧张,而南风此时更多的却是疑惑,经过凝神内窥,竟然现受伤的经络和肺腑正在快自愈,而先前散乱不堪的灵气正在有条不紊的回归丹田。

就在他怀疑此等异像,是否得益于先前服下的两枚还阳丹时,却惊讶的现体内的灵气稳定在了双倍状态,呼吸和心跳亦是如此。

难道是因祸得福?

但这个念头只在其心中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忐忑和忧虑,还阳丹虽然神异,却不可能将双倍太玄保持下来。此外,倘若还阳丹真的在机缘巧合之下将双倍太玄维持下来,呼吸和心跳便不应该是双倍。

呼吸和心跳既是双倍,就表明此时仍然处于借法乾坤状态。

正在暗自忐忑,一瞥之下现天德子等人正在面面相觑,众人奇怪的眼神说明他们察觉到了什么,此时正在通过眼神互相确认。

“可有感觉不适?”天启子皱眉问道。

“出了什么事?”南风反问。

天启子面色凝重,沉声说道,“食指塞住双耳,可能听得嗡嗡之声?”

南风闻言面色大变,天启子此时所说的是太清宗常用的确定将死之人有无救治可能的方法,若是以双手食指塞住双耳,听不到嗡嗡之声,就说明此人命不久矣。

便是心中忐忑,南风仍然放下长剑,如言施为,片刻过后垂下双手。

“如何?”天启子急切问道。

南风没有答话。

南风没有答话,实则已经是回答了。

“你先前服下的是什么?”天德子问道。

“还阳丹。”南风木然答道。

天启子等人闻言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生死关头,南风将借法乾坤所得灵气封在了体内,又服下了还阳丹稳定肺腑伤势,此举虽然令他得以再度出手扭转败局,却也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后果,那就是起效迅的还阳丹将其灵气和呼吸固定在了借法乾坤的状态。

此举所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此后南风会一直处于借法乾坤状态,始终拥有双倍太玄修为,但同时也会一直付出施展借法乾坤的代价,每过一个对时就会折损阳寿十二年。

“你们现了什么?”南风强定心神,看向天启子。

天启子闻言低头不语,犹豫良久方才沉声说道,“你脸上出现了死气。”

南风点了点头,实则他已经猜到众人看到了什么,人的寿命若是即将终了,脸上会有死气出现,死气是无法通过铜镜被自己看到的,但众人都看到了,自然不会出错。

“你莫要着急,容我们设法救治。”天德子虽在安慰南风,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语气不致抖。

南风没有答话。

“不要慌,先告知我们你的生辰八字。”天启子急切说道。

南风仍然没有答话,便是如何沉稳,一时之间也无法坦然接受即将寿终的事实。

“说啊。”天启子高声催促。

南风闻言歪头看向天启子,他自然知道天启子是想设法为他延长寿命,太清宗好像有这样一种法术。

见南风不说话,天启子就以为他顾忌天鸣子,刚想让天鸣子出去,天德子说话了,“师弟,南风曾说过自己是个孤儿。”

“这可如何是好?”天启子急火攻心,连咳吐血。

见他吐血,天德子急忙抓起手腕,送出灵气,为了疏通淤堵。

“可是有人暗中作祟?”有人猜测。

便是此人没有明说,众人也知道他的言外之意,所谓暗中作祟,是指天界仙家暗中加害,这一猜测虽然不是毫无来由,却也完全没有可能,一来神仙不敢肆意加害凡人,二来决定是南风做的,没有人逼迫他这么做。

最终还是南风先稳住心神,歪头看向一名老道,“天相真人,你精通相面之术,自我面相上看,我原本应该有阳寿几何?”

“道不问寿,这相面之术并不适用于道人。”老道摇头。

“告诉我。”南风加重了语气。

天相老道闻言看向天德天启,待得二人点头,方才甩下袖管,自袖管之中握着南风的手,捏出了一个数字。

待天相老道抽手回去,南风冲其点了点头,“多谢。”

天相老道掐捏的是七十,而今二十,剩五十,先前施展借法乾坤折去十二,余三十八。

一个对时折损十二年,如此算来,仅剩三天……

第四百三十一章 安排后事

推算出了自己阳寿只剩下三天,南风低头静坐,一言不。

坦然和木然有时候也没有明显区别,此时此刻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此时是坦然还是木然,亦或者只是失神懵。

“天德师兄,不知生辰八字,能否以七星续命之法延长寿命?”天启子看向天德子。

天德子闻言眉头大皱,沉吟良久方才低声说道,“可以借取指尖之血勉力一试。”

“不用了。”南风摆了摆手。

“太清宗能够拨乱反正,你当居头功,我们……”

“当真不用,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了,”南风打断了天启子的话头,转而抬头环视众人,“实话不瞒诸位,我手里有数卷龟甲天书,其中一卷恰好载有延寿法门。”

众人闻言如释重负,无不面露喜色。

只有天启子不曾相信,挑眉追问,“此话当真?”

南风点了点头,“当真,只是此前我一直不曾研习推敲,”说到此处,直身站起,稽告辞,“事不宜迟,我即刻赶赴凤鸣山,请王叔与我诊治,那还阳丹是他练就,设法抵消药力应该不是难事。”

南风言罢,转身欲行。

“等等。”天启子拦住了他,“还有多久?”

南风知道天启子在问他剩下多长时间,只能冲天启子伸出三根手指,“真人宽心,王叔便是无法将我治愈,延寿几日总是能的,届时我便可推研天书,回命自救。”

天启子还是不放心,“我与你同去。”

南风摇了摇头,“你有伤在身,行不快,时间紧迫,只争朝夕,当真耽搁不起,我这就走了。”

听得南风言语,天启子仍然揪心忧虑,见他这般,天德子冲南风说道,“你且去,若是不成,立刻回来,我们这就着手准备,太清宗愿与你同舟共济。”

“多谢天德真人,我先走了。”南风言罢,走到门旁拉开了殿门。

“南风,多保重啊。”天鸣子在远处说道。

“那神仙谱你先与我守着,我回来再看。”南风看了天鸣子一眼,转而收回视线,迈步而出。

待天德子等人跟出,南风已经消失不见。

时至此刻,南风心中仍是一片木然,他先前所说只是为了安慰天启子等人,龟甲天书乃万法总纲,若是参悟透彻,得享长生自然不在话下,但是天书上却并无延寿法术的明确记载,他之所以这般说,只是不想让天启子等人内疚自责,毕竟他是为了力挽狂澜方才落得这般下场的。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光照大地,但南风心中却一片灰暗,他并不认为有什么办法能够延长自己的寿命,此时此刻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一个人待着。

担心天启子等人会在后面跟随,便不敢停歇,连施土遁行出三百多里,回头再看,不见众人的灵气气色,这才自一处山峰的山顶驻足停留。

站定之后,靠着山石坐下,深深呼吸,平稳情绪。

南风生性豁达,遇事不慌,哪怕情势再恶劣,也不至于乱了方寸,但此时他却始终不得静下心来,这已经不是生死关头了,这是没有回旋余地的直面生死,而且来的如此突然,谁也无法坦然面对。

便是知道应该尽快冷静下来,也始终无法冷静下来,心潮起伏,杂念丛生。

一瞥之下,现西侧山涧有条溪流,便提气掠至,掬了溪水洗脸,又俯身灌了几口,溪水清凉,经嘴入喉,舒服许多。

现有效,便多喝了几口,转而寻到一处阴凉干燥处坐了下来。

恢复了清醒和冷静,就得以静心思虑,最先想的自然是如何才能保全性命。

先可以确定的是王叔无法消去还阳丹的药力,还阳丹是王叔淬炼的不假,但还阳丹起效迅,此时效力已经彻底散出,并将他的经络肺腑以及呼吸心跳固定在了施展借法乾坤时的状态,大错已经铸成,谁也无法修改。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自废修为,仔细想来,这条路也走不通,因为他现在改变的不单纯是修为,还有呼吸和心跳以及肺腑的正常机能,便是废了修为,这些也不会改变,换言之,就算放弃修为,也无法改变借法乾坤所造成的其他改变。

与诸葛婵娟圆房也是同理,其结果也无非与自废修为相同。

而今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那就是参悟天书,这也是条死路,他先前之所以一直不曾参悟天书,乃是因为天书太过深奥,想要参习透彻不是朝夕之功,当年若是得到天书立刻躲起来闷头参悟,此时怕是连太玄都不曾晋身。眼下只剩下三天寿命,想要在三天之内参透天书,不啻于痴人说梦。

稳下心神,往复想过,任何一种可能都往复推敲,最终得出了一个结果,无力回天,必死无疑。

得出了结果,南风反倒安静了下来,阳寿是一个人无疾而终所能达到的寿命极限,大部分人都是阳寿未尽中途死掉的,或是飞来横祸,或是无妄之灾,亦或是病入膏肓,此时他面临的问题不是这些外力的影响,而是阳寿本身出了问题,这种情况是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化解的。

认命了,当不认命也不成的时候,也就只能认命了。

虽然认的不那么甘心,但还是认命了,好在不是突然暴毙,还剩下三天,还有时间交代后事。

仔细想来,也没什么后事可以交代的,这些年他最大的心愿就是为天元子和离落雪洗清冤情正名复誉,而今他已经做到了。

亲人本就没有,朋友也就那么几个,也都安置的不错,一手带大的八爷也可以还它自由,最不舍得的就是诸葛婵娟和元安宁。

而今自己快要死了,便是不舍得,也得舍得了,好在他与二人并无夫妻之实,便是死了,二人也可以再寻佳婿良宿。

如何与二人道别,是个难题,足足想了半个时辰,南风方才有了主意,直身站起,再施土遁,往凤鸣山去。

午时不到,南风回到凤鸣山前,由于先前的避瘴香囊给了侯书林,便只能自山前落下。

此前他经历了两场血战,此时衣衫破碎,浑身上下都是血污,见他来到,山下等候就医的众人纷纷偷窥打量。

南风刚想上山,一瞥之下现兽人谷派来为王叔看家护院的那个蛮人正在屋外洗衣服,便迈步走了过去。

那蛮人认得南风,见他到来,便起身与他打招呼。

南风与那蛮人说过几句话,取了纸笔出来,写了书信一封,借他信鸽往兽人谷。

兽人谷家大业大,不可能说搬就搬,他是与胖子和诸葛婵娟分开不过三四天,二人此时应该还在兽人谷。

放飞信鸽,南风来到山腰院落。

王叔正在房中吃午饭,见南风推门进来,便放下碗筷站了起来。

“她呢?”南风迈步上前。

“失血过多,尚在密室昏睡。”王叔随口说道。

“什么时候能离开?”南风问道。

王叔不曾回答南风的问话,而是皱眉上下打量他,待他走近,伸手出来,“我与你号号脉。”

南风知道王叔现了什么,王叔虽然不是道门中人,却是岐黄圣手,自然能够察觉到他面带死气。

南风伸手过去,王叔并了二指搭其左手寸关尺。

号过左脉,又号右脉,这才缓缓缩手,“你心跳异常急促,牵连肺腑经脉。”

南风点了点头。

“这是你所习玄奇功法所致?”王叔疑惑的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

王叔见状陡然皱眉,再度伸手为其号脉,号脉过后又翻其眼皮,撩其鬓角,察看根。

王叔虽是岐黄圣手,却从未见过南风这种奇异的情况,很多表象互相矛盾,难辨症结。

“有没有办法令我的心跳慢下来?”南风心存侥幸。

王叔没有答话,而是再度号其脉搏,足足半柱香之后方才缩手摇头,“血气游走四肢百骸,牵一而动全身,若是减慢心跳,会令头脑肺腑萎靡衰竭。”

南风本就没抱太大希望,听王叔这般说,也不感觉意外,拿起茶壶喝了几口,“能否将我脸上的死气遮掩一下?”

“究竟生了什么?先前你去了哪里?”王叔急切问道。

“一言难尽,依你之见,我还有几天可活?”南风放下了茶壶。

王叔终究不是寻常人等,便是心中惊诧,亦不曾喋喋追问,沉吟过后,伸出了三根手指。

南风点了点头,“别让别人知道,需要我为你做什么赶紧说,说晚了我可要赖账了。”

王叔摇了摇头,迈步往东屋走去,不多时,拿了一枚药丸出来,“没什么用处,只能让你面色如常。”

南风也不说话,伸手接过,张嘴吃了。

“还要等多久?”南风指了指密室。

王叔知道南风急于离去,便向密室走去,“我这就去唤醒她。”

南风点了点头,又自怀中取了画符器物,快画写,眼下王叔并不需要他做什么,但人情总是要还的,先前王叔拿到的只有第九片龟甲上的文字,此番他画写的是第九片龟甲上的纹路。

待得纹路画写完毕,再取符纸两张,将第六片龟甲的纹路和文字尽数默写下来。

回头,见王叔仍在为元安宁拔除脸上的针灸银针,便再取符纸两张,将第五片龟甲的文字和纹路默写了下来,折叠整齐,收入怀中。

做完这些,王叔也忙完了,自密室走了出来,“已经服下了醒神药物,片刻过后便可苏醒。”

南风点了点头,将那三张符纸递给王叔,“这是完整的一部天书,这张与先前与你的文字亦可凑成一部。”

王叔叹了口气,伸手接过,“太过厚重,受之有愧。”

南风摇了摇头,“日后我不在了……”

南风说到此处,便没了下文,王叔猜到他想说什么,接口说道,“你放心,他日你的友人若是寻来,我定会尽心救治。”

“多谢。”南风点头道谢,转而站立起身,往密室看元安宁。

元安宁仍在昏迷之中,王叔不愧药王之名,只这一个对时,元安宁已经恢复了往日容颜,只是失血过多,脸色很是苍白。

“我能做的只有这些,其经络的损伤,我爱莫能助。”王叔说道。

“多谢了。”南风再度道谢,眼见元安宁脸上残留有血渍,便转身离开密室,拿了木盆往院子取水。

刚出门,就听到西侧传来破风声,出门西望,来的正是侯书林。

侯书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几乎跑脱了力,见到南风好不惊讶,“少侠,你怎地回来了?”

南风原本还打算在去颍川途中顺道去一趟无情书院,而今侯书林来了,也就不必去了,取了先前写好的两张符纸塞到侯书林手里,“这是天书一部,送给你,离开。”

“少侠。”侯书林激动的想哭。

“快走,不要被主人看到。”南风催促。

见南风面色严肃,侯书林也不敢不走,只是依依不舍,“少侠若得闲暇,定往无情书院盘桓几日。”

“我若真去了,怕是会吓死你。”南风笑的苦涩。

侯书林不明所以,连连摆手,“少侠若是去了,无情书院定会蓬荜生辉。”

“走吧。”南风转身回来,侯书林借着香囊的庇护,往西山去了。

回来取了水,往密室为元安宁擦拭,感觉到清凉,元安宁悠悠睁眼,眼见南风就在身旁,嘴角轻挑,冲南风微笑。

南风扶元安宁坐起,反手接过王叔递来的铜镜,送到元安宁面前,“来,看看。”

女人最重容貌,元安宁亦不例外,眼见容貌恢复如初,心中欢喜,奈何王叔在旁,亦不得说什么,只是冲南风再度微笑。

“好了,多谢你啦,”南风将铜镜还给王叔,转而抱起元安宁,“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第四百三十二章 游子回归

元安宁没问南风要带她去哪儿,因为她知道南风要带她去颍川与胞弟相见,只是因为王叔在旁才不得明言。

王叔送二人出门,到得大门外,南风转头看向王叔。

王叔明白南风为什么看他,但凡有一线希望,谁也不愿死,南风这是在向他做最后的确认。

他在南风身上下了重注,但凡有一线希望,他也不会坐视不理,但南风的这种情况是个死结,非药石之力所能回天续命。

见王叔摇头叹气,南风便冲他微笑道别,“王先生多多珍重,我们告辞了。”

听得南风言语,王叔皱眉咬牙,“莫忙走,等我片刻。”言罢,转身急走,去到内屋。

不多时,王叔抱着一个尺许见方的木箱走了出来,自院门内侧放下,打开木箱,自里面取出一只方形银箱,再打开,是又小一些的金箱,再打开,里面是只白玉雕琢而成的精巧玉坛,那玉坛不过拳头大小,晶莹透明,隐约可见里面有少量无色液体。

王叔双手捧着那精巧玉坛递给南风,“姑且一试。”

“不消魂?”南风问道。

王叔点了点头,由于元安宁在旁,他便不能明说此物乃玄黄天露,不然元安宁便会察觉异常,而南风所说的不消魂,也正是他先前在玄黄蟾后所在沼泽施放的毒药,为的是报复李朝宗,南风说起不消魂,就表示他知道此物是什么。

“你年老体虚,这东西还是留给你自己享用吧。”南风笑道,若是此物对他有效,王叔早就拿出来了,此番拿出来,无疑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思,实则王叔自己也很清楚此物对他没用,只是不忍心看他就这么走了。

南风言罢,不待王叔说话,便抱着元安宁凌空跃起,绕南向东,往颍川掠去。

若是换做诸葛婵娟,一定会好奇的询问王叔先前送的是什么,但元安宁不是诸葛婵娟,她没问。

南风行的很快,风声过耳,途中元安宁便不得与他交谈,只是抱着他的脖颈,用心感受这个身形单薄的男人带给她的安定和温馨。

颍川位于梁国东北,东魏宿州正西,龚郡东南,南风午时动身,途中亦不停歇,灵气催到极致,风驰电掣,急赴颍川。

不过三个时辰,二人便赶到了王思政所在的将军府附近。

将军府现在有重兵把守,外围埋伏了大量弓兵,眼见有人凌空来到,便有将领高声询问来人身份,南风尚未答话,八爷就自将军府飞起,唳叫着冲二人疾飞而来。

众人见八爷接住了来人,便知道来人是友非敌,纷纷垂下弓箭,任由八爷载着二人往将军府飞去。

自看到南风的第一眼开始,八爷就一直在叫,叫的急切,叫的紧张。

南风自然知道八爷为何如此紧张,八爷天赋异禀,王叔先前赠与的药丸虽然掩去了他脸上的死气,却瞒不过八爷的感知。

南风轻轻拍打着八爷的后背,以示安抚。

元安宁与八爷接触不多,分辨不出它紧张的叫声和激动的叫声细微的差别,只当它是见到南风,激动欢喜。

听得八爷叫声,王思政自堂屋走了出来,眼见来的是南风和元安宁,立刻屏退众人,将二人迎入正堂。

这里只有王思政自己,并不见元安宁的胞弟,这也在情理之中,元安宁及其胞弟身份特殊,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王思政一定会尽力掩饰。

进到正堂,八爷一直在外面嘎嘎叫嚷,南风放下元安宁退出了正堂,“你们说话,我去洗个澡。”

出得正堂,带着八爷来到僻静之处,连哄带骗,只道自己不会有事,好说歹说,八爷方才半信半疑的止住了唳叫。

八爷也会察言观色,唯恐自己显露悲伤被八爷察觉,南风便强打精神,装作若无其事,找来府中下人问明浴室所在,往浴室沐浴洗漱。

此时寻常人家沐浴都是浴桶,富贵人家有浴池,脱光剥净进到浴池,南风长出了一口粗气,浸在水中,出神愣。

时日无多,当务之急是尽快安排好后事,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以免疏漏遗憾。

想到此处,便听到屋外有轻微的脚步声,他与八爷相处多年,自然知道这脚步声来自八爷,八爷行走时是高抬轻放的踱步,此番也是踱步,只不过行走的步和踏脚的力度都有所减缓,这表明八爷正自屋外蹑手蹑脚的缓慢靠近。

心中有感,便以眼角余光观察门窗,不多时,八爷到得窗外,慢慢的啄破窗纸,自小洞里单目窥望。

八爷之所以这般做,自然是在担心他的安全,异类都有敏锐的本能,八爷天赋异禀,感官更是敏锐,本能的察觉到他命不久矣,哪里能够放心的下。

见八爷这般通人性,南风心中好生感动,却也只能佯装不觉,装出一副畅快的神情洗头洗澡。

窥探良久,八爷方才退走,便是再聪明,它也终究是只禽鸟,知道蹑手蹑脚的来,却忘了蹑手蹑脚的走。

事出仓促,也不曾准备换洗衣服,洗过澡,穿的还是那身旧衣裳。

穿戴整齐,南风再度拿出纸笔,沉吟过后将五六七八四卷天书的文字默写下来,先前他曾经给过元安宁第九卷天书,而今再赠四卷,元安宁一人独得五卷,假以时日,恢复修为不是难事。

沉吟过后,南风再取符纸一张,将甄别金龙的九字真言以及作用默写下来,元安宁有心帮助胞弟复国无可厚非,但有些事情并不是努力就可以完成的,还得看气数和天意,留下这九字真言,元安宁他日有可能会用的上。

原本还想遗书一封,想了想,作罢了,人若死了,说什么都没用了,便是让她节哀,也只会让她更加哀伤,不如什么都不说。

浴池上方有大梁,五张符纸就藏在大梁与椽子接茬处,不能直接交给元安宁,不然元安宁一定会起疑心。

做好这些,开门出来,往正堂见元安宁与王思政。

元安宁和王思政仍在说话,南风也不进门,只在门外冲二人道别,“我和他们约好在宛陵见面,我得去与他们会合。”

元安宁自然知道南风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诸葛婵娟和胖子,既然是诸葛婵娟在,她自然就不便同行前往。

“你自去忙,不用挂牵我们。”元安宁微笑回应。

“好,我走了。”南风说道。

按照南风的习惯,说走就立刻会走,但此番说完,却不曾立刻离开,而是迟疑了片刻方才转身迈步,之所以迟疑这片刻,是为了多看元安宁一眼。

“我送你。”元安宁跟了出来。

“你有伤在身,歇着吧,”南风并不回头,说话之时伸展双臂,“浴池宽大,洗的爽利,搓下许多灰。”

言罢,纵身跃起。

八爷见状,振翅飞来。

南风落到八爷背上,授意八爷,往东飞去。

元安宁和王思政自下方挥手道别,南风并未答话,不接话有不接话的原因,他日元安宁得知他的死讯,一定会想起他最后说的那句话,届时就会知道他在浴室里留了东西。

便是知道元安宁他日得知他的死讯一定会伤心难过,也无可奈何,有些事情他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改变,但有些事情不能,例如生死。

想起与元安宁相识至今的历历往事,又想到自己命不久矣,永远不得再见到元安宁,南风心中好生悲凉,奈何八爷在旁,也不能显露悲伤,只能咬牙硬撑。

此前他曾经向元安宁许诺,要让她自皇城出嫁,而今他马上就要死了,元安宁也嫁不成了,但有些事情他仍然可以做,元安宁曾经说过她有两大仇人,一是将他父亲自东魏撵走的高欢,另一个是毒死他父亲的宇文泰。而今高欢已经死了,但宇文泰还活着,宇文泰是西魏实际掌权者,他日王思政起兵,宇文泰将是头号劲敌,明日回返长安,当击杀宇文泰,为元安宁报了父仇,同时也为元安宁姐弟的复国扫清障碍。

这是他能为元安宁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八爷并不知道南风要往何处去,飞出几百里后便出叫声询问方位,南风手指上清宗方向,授意八爷往那里去。

燕飞雪对他很是友善,此前曾经将上清宗玄妙法术倾囊相授,这是人情,也是恩德,临死之前得将这个人情还上。

入更时分,到得上清宗所在的蓟州地界,上清宗与太清玉清不同,道观并不是建在山上,而是凿山为观,大部分道人都住在山洞里,但身为上清掌教,燕飞雪有自己的住处。

此时是晚课时分,燕飞雪并不在自己的别院,南风心情低落,无心与燕飞雪相见,便悄然潜入,自其房中留下了第六卷天书的文字和纹路,此前他曾经将七九两卷的文字赠与燕飞雪,此番便将这两卷天书的纹路也一并补齐。

除此之外,还有那枚上清法印和一面玉璧,法印得自上清,仍然还归上清。那玉璧里封印有韩信一魂,值得他相信的人并不多,燕飞雪是其中一个,此外,眼下也只有上清宗有能力处理此事。

由于燕飞雪的别院有道童走动,南风便不曾立刻离去,自山顶等了片刻,待晚课结束燕飞雪回返住处方才转身离开。

太清宗没必要再回去了,天启子等人会为天元子正名,自己已是将死之人,是否归于太清门下也无甚意义了。

四更天,南风到得长安附近,但他并未自长安落下,而是授意八爷继续西飞,往玉清宗去,他身上还有一枚玉清法印,也还了他们。

将玉清法印放于玉清大殿前的供桌,南风悄然退走,回返长安。

宇文泰就在长安,李尚钦也在长安,杀了宇文泰,再拿住李尚钦,逼迫李朝宗现身,若是能将李朝宗击杀,自己的一干亲友就安全了。

先前他往兽人谷的书信是让胖子寻到吕平川和莫离,于三日之内赶到长安,长乐此时应该也在长安,他此时最大的心愿就在临死之前与一干兄弟姐妹再见上一面。

拂晓时分,南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破庙,留八爷自后山藏身,南风独自一人回到破庙。

八年前的秋冬时节他自这里离开,八年后的秋冬时节他又回到了这里,自这里走,还回这里来……

第四百三十四章 气数使然

南风闻言陡然皱眉,低头看向那孩童。

唯恐幼子惹的南风动怒,宇文泰便示意那妇人过来抱走他,但那妇人刚刚迈步,南风就抬手阻止了她,转而蹲下身问那孩童,“你还记得甚么?”

“我只记得你们好像在救助我,旁的便记不清了。”那孩童说道,言罢,唯恐南风不信,急忙补充,“对了,你和那个大姐姐穿的好像都是黑色的衣裳。”

南风点了点头,这孩童所说的情况与当年他和元安宁自太阳山遇到受伤的五爪金龙时的情形很是相似,不过当日他穿的是蓝裳,黑暗之中与黑色很是相似,此事生在三年前,倘若这孩童真是五爪金龙应世,那时应该三四岁的光景。

孩童出生之初,阴阳初融,灵窍大开,本能感官较大人要敏锐许多,经常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随着年龄的增长,阴阳双分,灵窍逐渐封闭,到得六七岁,便彻底封闭,只得以肉眼看这世界。

事时这孩童三四岁,灵窍尚未封闭,与那金龙的感应尚未断绝,金龙所见,他亦能有所感知。

孩童不知南风所想,只道他不相信自己,急切的想要说出更多,奈何只能想起这些,无奈之下只能连番说自己不曾撒谎,又道南风是好人,求他放过自己的父亲。

这孩童并不是异类,以天眼观察,其头顶亦不见异类元神,但要确定此人是不是五爪金龙也不困难,因为他有辨察龙气的九字真言。

口唇启合,低诵真言,真言念罢,孩童头顶陡现五爪金龙气象,这金龙气象不似异类元神那般清晰,只是一团龙形气色,色呈金黄,较那冲日青龙的青中带黄更显肃穆高贵,但仔细辨察,不难现这金黄龙气之中有少许黑气掺杂,正是少许黑气的存在,令得那金黄龙气略失纯正。

宇文泰并不知道南风在做什么,见南风眉头大皱,神情严肃,便担心他会改变主意,伤其幼子,心中焦急,便屡屡示意那妇人过去抱走孩童。

那妇人壮着胆子走近,伸手牵引,奈何那孩童并不随她去,只是哭着为父亲乞命。

南风直身站起,冲那妇人摆了摆手,“你且去,我与他们父子有话要说。”

那妇人闻声转头,看向宇文泰,宇文泰点了点头,后者退走。

南风转身走到那黄姓武人近前,抬手将其击晕,转身回来,拉着那孩童的手走到宇文泰近前。

宇文泰虽然不明就里,却知道南风只是将那武人打晕,这便说明南风的态度生了对他们有利的转变。

南风正视宇文泰,却并未说话,他在想与宇文泰说些什么,若是告知宇文泰这孩童乃金龙临凡,怕是会助长其不臣之心。这孩童既是宇文泰血脉,就表明元安宁姐弟复国无望,有心请他们手下留情,莫伤元安宁姐弟性命,又担心此举会泄露元安宁姐弟身份。

沉吟良久,南风终于开口,“凡事不要做的太绝,与别人活路就是与自己活路。”

听南风这般说,宇文泰知道自己的性命保住了,但他并未敷衍应承,而是出言追问,“请英雄明示。”

“善待百姓子民,善待帝王皇亲,善待忠臣孝子,善待孤寡妇孺。”南风沉声说道,除了元安宁姐弟,他还要顾及楚怀柔等人。

“英雄所言,我父子定会谨记心头。”宇文泰正色答应。

南风深深叹气,收剑归鞘,转身迈步。

“英雄请留步。”宇文泰自后面说话。

南风闻声止步,却并未回头。

“犬子年幼,尚无师长,敢请英雄屈尊西席,耳提面命,朝夕教导。”宇文泰说道。

南风摇了摇头,“为君之道,教化。为王之道,威武。教化与威武并施,方齐君王之道。”

“大哥哥,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那孩童在后面说话。

听得孩童言语,南风转过身来,微笑问,“你叫甚么名字?”

“我叫宇文邕。”那孩童答道。

南风点了点头,延出灵气解了那黄姓武人的穴道,转身迈步,行走之时抬手撤去灵气屏障,“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今日你们不要外出,亦不要见客。”

宇文泰应着,牵了宇文邕自后面跟送。

待二人出得大门,南风已经不见了踪影。

土遁施的熟练,如同瞬移闪现,便是自多有行人的路上前行,行人亦不觉异常,李尚钦亦是朝廷重臣,府邸甚大,不难寻找。

到得李府附近,南风并未急于动手,而是自李府西面的街道买了几个包子,自无人处独坐进食,一日不死,饭总是要吃的。

人之将死,身体会出现诸多变化,食之无味就是其中之一,包子是细面为皮,葵肉做馅,应该很是鲜香,但此番吃到嘴里却如同嚼蜡。

要说不悲,那是虚假,便是男人,亦有软弱之处,悲伤之时,但自怜自叹要不得,因为负重行远乃男儿本分。悲伤哭泣更不可取,会削弱刚强坚韧,等同妇人。

便是味同嚼蜡,那几个包子也都吃了,不吃饿的慌,进食之时也一直在思虑,不过想的却不是如何去拿李尚钦,而是放过宇文泰父子会有何后果。

大眼睛麾下黄奇善曾经授意高平生去击杀五爪金龙,放过五爪金龙,等同与大眼睛为难,此前斩杀玉清众人,开罪了天上六成以上神仙,诛杀太清叛逆,亦伤及太清根基,怕是连太清仙家也一并得罪了,破开由玉清太清众人联手布下的屏障,救出了冲日青龙陈霸先,亦得罪了西王母。

胖子先前有句话说的好,这些年他没干别的,光去得罪人了,仔细想来,还真是这样,此番若是死了,下到阴曹地府,怕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与其落入他人之手,为砧上鱼肉,受人羞辱,倒不如在大限将至之时施展万劫不复,给自己一个痛快。

哭不能,笑总可以,笑的苦涩,笑的放肆,笑的歇斯底里,笑的路人侧目。

笑够了,起来往李府去,此前往丞相府封锁消息,是担心李尚钦听到风声躲避藏匿,此番便没有了顾忌,光明正大的前往,直接自大门杀进去。

此举也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将事情闹大,被众人得知,除了让李朝宗知道,还得让长乐听到风声,长乐先前曾经说过会在长安滞留一段时间,眼下应该还在这里,这是通知长乐前来与他会合的最佳方式。

当官有当官的好处,当官也有当官的毛病,那就是有庙儿的和尚,不能随随便便就撇下偌大家业跑了,便是知道先前乾阳门生了什么事情,李尚钦也没法儿跑,这么大的官儿不能说扔就扔了。

李尚钦若是知道只需躲上三日就万事大吉,他一定会躲上几日,可惜的是他不知道,于是就心存侥幸,留在府邸。

李朝宗若是知道他的借法乾坤出了偏差,双倍太玄保持了下来,也一定不会留在李府守株待兔,可惜的是他不知道。

眼见南风杀了进门,李尚钦在李朝宗的陪伴之下自正堂走了出来,双方见面,并不气愤谩骂,都在笑。

“呵呵呵呵,老夫等你许久啦。”李朝宗掩饰不住自己的得意。

“哈哈哈哈,想吃王八,就来了个四条腿儿的……”

第四百三十五章 兔死狐悲

李朝宗在笑,南风也在笑。

李朝宗笑的得意自信,南风也笑的得意自信。

李朝宗认为自己占了上风,南风也认为自己占了上风。

但是究竟谁真的占了上风,只有动起手来才能知道,

大笑声中,李朝宗出手了,自信满满,势在必得。

李朝宗一出手,南风就知道李朝宗完了,因为李朝宗的度虽然很快,却没有过太玄修为所能达到的度极限。

后先至,点,点,点,点,点……前前后后,上上下,周身大穴足足点了十几处,也就头和脖子能动了。

南风还在笑,但李朝宗笑不出来了。

“你这不叫守株待兔,你这是活够了呀。”南风笑道。

李朝宗此时面无人色,便是不曾被封哑穴,惊骇之下亦不得出言声。

“还不跑?等我杀你呀?”南风冲愣在门外的李尚钦瞪眼。

李尚钦转身就跑,什么叫识时务,重利不重情就是识时务。

“说吧,你想怎么死?”南风歪头看向李朝宗。

“不死行吗?”李朝宗一副如丧考妣的嘴脸。

“貌似不成。”南风摇头笑道,他与李朝宗也算老相识了,二人这些年没少打交道,尽管彼此为敌,互相谋害,但双方却一直不曾撕掉脸皮。

“不忙说这个,我且问你,你先前自乾阳门前施展的是不是上清宗的借法乾坤?”李朝宗知道南风不会立刻将他斩杀,好奇心便暂时占了上风。

“是。”南风承认。

“借法乾坤只有一个对时的效力,为何时至此时你的灵气仍然这般盈盛?”李朝宗问道。

“你想知道?”南风压低了声音。

李朝宗点了点头。

“我如果跟你讲了真话,就只能杀了你了,你现在还想知道吗?”南风一副猫耍耗子的神情,猫捉老鼠的游戏一直在二人之间持续,只不过猫和老鼠二人是轮着当的。

“罢了,你还是不要说了。”李朝宗笑道,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以怎样的语气与南风说话,保住性命的可能性最大。

“不成,我得告诉你,”南风翘脚耳语,“我先前施展借法乾坤出了偏差,所以这双倍修为一直保持了下来。”

李朝宗闻言陡然皱眉,撇嘴苦笑,“恭喜你了。”

“我话还没说完呢,我虽然一直是双倍修为,寿命却在快骤减,后天的这个时候我就要死啦。”南风笑道。

南风言罢,李朝宗笑不出来了,便是苦笑也挤不出来了,倘若南风所言不虚,是绝不会留他在世上的,“当真?”

“当真。”南风连连点头,转而笑道,“上次那刀没砍死你,你还不跑,还留在这里等我找上门来,你说你是不是傻?”

“这不是傻,这叫聪明反被聪明误。”李朝宗笑的比哭还难看。

“这样也好,省得我死了还惦记着你。”南风是真的很开心,他已经接受了残酷的事实,未曾想在临死之前还能撞上大运,把老对手给除掉。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还是别惦记我了。”李朝宗苦笑。

“哈哈,看在你陪我玩了这么多年的份上,自己选个死法儿吧。”南风说道。

“老死可不可以?”李朝宗问道。

“貌似不行,换一个。”南风摇了摇头,“对了,你也别想拖延时间,就算你的那群狐朋狗友来了,也救不了你。”

“它们不在此处。”李朝宗说道。

“行了,我时间宝贵的紧,快说,你想怎么死?”南风催促。

“要不咱们再做个交易?”李朝宗商议。

“不做,你个老不死的,还想霸占我的女人。”南风撇嘴。

“你这是欲加之罪,”李朝宗苦笑摇头,“她不愿意,我岂敢用强。”

“别说废话,快点儿选个死法儿,我还要往别出去。”南风再度催促。

“你难道不想知道玄清玄净听命于谁?”李朝宗问道。

“不想。”南风摇头,他都快死了,接下来世上生什么事情都与他无关了。

“你应该知道我手中也有一卷天书。”李朝宗说道。

“你不说我还忘了。”南风开始搜身。

“缝在左腋内衬。”李朝宗主动坦白。

“你便是不说,我也能找出来。”南风解开李朝宗的袍子,自其内衬里找出了一片龟甲,定睛细看,确是天书无疑,“这是第几片?”

“得自水帘洞内。”李朝宗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那就是第二片。”

“天书已经被你得了去,你还想怎地?”李朝宗间接求饶。

“我要它也没什么用处了,”南风叹了口气,将龟甲放于怀中,“你若是当年不跟我争抢诸葛婵娟,我此番或许还会考虑废而不杀,但你这老东西太不要脸了,我的女人你也敢抢,那就别怪我辣手无情了。”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李朝宗好生无奈,“我认识诸葛婵娟在前,是你横里杀出,自我这里抢走了她。”

南风没有立刻接话,仔细想来,貌似李朝宗说的也不无道理。

眼见南风有所动摇,李朝宗趁热打铁,“若是你愿意,我带你去见一位高人,那高人定能为你祛疾疗伤。”

“你所说的高人,是不是那群阿猫阿狗的主人?”南风问道。

“你能不能留点口德?”李朝宗无奈摇头。

“不能。”南风哼了一声,“我还急着去皇宫,你别磨蹭,选个死法儿。”

“当真没有丝毫回旋余地?”李朝宗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没有,不过咱们也算老相识,你虽然一直想害我,却始终没害成,这样吧,我网开一面,留下你的元神魂魄,如何?”

李朝宗皱眉不语。

南风又道,“你别不领情,玄清玄净的魂魄元神已经被我施展万劫不复给灭杀了,我把你的魂魄元神留下,他们若是想要救你,你还可以借尸还魂。”

“我是不是还要承你的情,与你道谢?”李朝宗摇头。

“不用,若是换作平常时候,无论如何也应该与你坐下吃顿酒。”南风的话貌似还有下文,实则没有,说到此处气凝右掌,击向李朝宗后脑。

李朝宗穴道被封,不得提气抵御,加之南风动手突然,他也不曾察觉,中掌即死,瘫软扑倒,亦算是得了个痛快。

看着李朝宗断气,南风心情好生复杂,呆立良久,叹了口气,都说兔死狐悲,原来兔子死了,狐狸当真会难过,这么多年的对手,说死就死了,多少有些失落。

耽搁了这些时间,跑走的李尚钦已经调来了官兵,待得官兵到来,南风便土遁走了,时间宝贵,没工夫跟这些官兵纠缠,直接甩开他们,去皇宫。

土遁用的熟了,着实好用,不多时,到得皇宫之外,此时不过巳时。

到得此处,南风也不曾隐藏行踪,凌空跃起,进到皇宫之内。

眼见有刺客侵入,御林禁卫立刻群起围攻,但这些人哪里是他的对手,南风只出拳脚,不用兵刃,伤人却不杀人。

自中宫闹过,又跑到西宫和东宫,带着一群御林禁卫到处乱跑,搞的皇宫鸡飞狗跳。

众人拿他不下,又见他并无行刺之心,追赶的累了,无奈之下便询问缘由。

南风只道明天晚上要与兄弟姐妹聚,来皇宫求几坛贡酒。

打不过,抓不到,加上南风的要求虽然奇怪却并不过分,最终在请示了皇上之后,与南风了几坛贡酒,打他去了。

这么一闹,楚怀柔自然会听到风声,一旦听到风声,自然会在明天晚上去破庙与众人相见。

公孙长乐留在长安是为了在暗中保护楚怀柔,闹了这么大动静,他不可能不知道。

该通知的都通知到了,该做的事情也都做了,接下来就是回破庙等着了。

午时,带着贡酒回到破庙,出去采买了一些用物,顺便给八爷带了些肠肚下水,八爷藏身的后山是个小山,没什么猎物。

大限将至之人之所以恋世,多是因为有心愿未了,此时南风大部分心愿已经了了,亲友也大多进行了妥善的安置,虽然只活了二十岁,却习得玄妙法术,练得精纯灵气,天下无敌,傲视群雄。

但是要说了无遗憾,也不是的,遗憾还是有的,而且还挺大,那就是白活一遭了,到死还是个童子之身,最该尝试的没有尝到。

但这个遗憾也只能遗憾了,不能为了弥补遗憾而害了诸葛婵娟或是元安宁。

午后无事,便拿了自李朝宗那里得来的那片龟甲反复打量,这片龟甲上的字迹也不多,不过四十几个,李朝宗显然不知道龟甲的纹裂暗藏玄机,只是将那龟甲上的文字以朱砂涂红,却不曾涂抹龟甲上的纹裂。

此前他曾经数次强记龟甲上的文字和纹路,已经养成了习惯,轻而易举的便将这片龟甲上的文字和纹裂熟记于心。

但熟记过后却突然想起,便是记下也无甚用处了。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南风再度点上篝火,随手将那龟甲投入火中。

二更不过,庙外出现了脚步声,南风闻声抬头,只见长乐出现在了通往破庙的小路上。

见他到来,南风急切站起,走到门口连连招手,“快来,我弄到了好酒……”

盟主荷塘月色生日加更

第四百三十七章 夜半三更

日落西山,天色渐暗。

“别在外面站着了,进来边喝边等。”胖子在庙里吆喝。

“你们先喝,不用管我。”南风随口回应。

胖子等人只当他站在门外是在等楚怀柔和大眼睛,却不知道他是在看那夜幕笼罩下的民舍楼阁,秋木枯草,这些之前一直存在却被他忽视了的东西,此时再看却是分外的真实亲切。

为人一世,两手空空的来,两手空空的去,来时一无所有,走的时候也带不走什么,眷恋和不舍在所难免,但是仔细想来,眷恋和不舍也只是源于内心的贪念,毕竟死后这世上的诸多美好自己再也享用不到了。

时至此刻,他方才明白人为什么会哭着来到这个世界,只因为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悲剧,最成功的人生也不过是扭转这场悲剧,做到虽然哭着来,却能笑着去。

所谓盖棺定论,实则毫无意义,人活这一辈子,不是为了获得别人的认可,因为别人的认知不一定就是对的,他们认为对的事情也不一定就是正确的,若是一举一动都在乎他人的看法,置自己于何地?委屈了自己一辈子,最后换来别人的一句赞美,有何意义?

同样的世界,在不同人的眼中有不同的样子,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活法儿,也都在按照自认为正确的活法儿活着,贪婪享受,好吃懒做,穷奢极欲,夜夜笙歌,在很多人眼中这就是活着的意义,这就是快乐所在。

但是也有一些人克己复礼,舍己为人,两袖清风,大公无私,能够做到这些的人,通常被世人视为圣人。

前者一辈子为自己而活,为阴。后者一辈子为他人而活,为阳。这两者确有高下之分,却无本质区别,都是违逆和压抑了部分人性,前者亏待了他人,后者委屈了自己。

为人在世,当明辨阴阳,看清是非,忠孝仁义不能缺,此为为人之根本,立世之基石,厚待仁义亲友,保护淳朴弱小,尽己所能,泽及良善。

除忠孝仁义之外的一切规矩,都是世人强加所致,之所以遵行,无非是为了方便处事,得利谋生,愿意遵行可以遵行,有能力不遵行,便可以不去理它。

阴阳两种活法儿,兼具方才完整,克己复礼不一定非要拘泥细节礼数,舍己为人也得看对方是谁,为官清廉两袖清风,便不能为子孙留下财产?大公无私之人便不能住间大屋,吃顿好饭?

善待自己,也要善待他人。不放纵自己,亦不放纵他人。如此,方为应和阴阳之为人正道!

想及此处,南风长长叹气,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有些事情也只有到了最后关头才能看的清楚,只有经历生死,才能看清生死。

“南风,进来吧。”吕平川自庙里召唤。

胖子叫,可以不理,吕平川叫,就得进去了。

“喊他干啥,咱们在里面喝酒,让他在外面喝风,”胖子抱着酒坛给长乐倒酒,三人都是大碗,只给长乐小杯。

“你这是干嘛?”南风指着小杯问胖子。

“长乐得练功,不能多喝。”胖子笑道。

“谁说的?”南风笑问。

“他自己说的,在盂县那回……”

“行了,别闹了。”南风拿碗过来,换掉了那个小杯。

五人边喝边聊,边聊边等,喝的是皇家贡酒,说的是儿时故事,血浓于水也得看血是什么样的血,水是什么样的水,五人虽然并非血亲,确是一起患难的结义兄弟,胖子等人是南风在世上最亲近的人,在世的最后一夜,有他们陪着,欣慰足以冲淡悲伤。

二更时分,南风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很轻盈,应该是个女子,不过此时尚未走近,便不知道来人是谁。

胖子等人修为要低于南风,耳目便不似他这般敏锐,直待来人走到庙前百丈处方才有所察觉,而此时南风已经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来的是个年轻女子,当有二十三四,脸上涂有粉黛,身穿罗裳,挎着个不小的包袱,行色匆匆。

南风并不认识来人,却知道此人来自皇宫,因为除了宫娥,外面很少有女子会梳这种双耳高髻。

“这谁呀?”胖子疑惑的打量着来人。

众人尽皆摇头。

那女子见到破庙里的火光,走的越急切,三步并作两步,很快来到庙前,冲五人蹲身行礼,口称万福。

“多礼,你是何人?”吕平川站了起来。

那女子并不接话,而是出言说道,“奴婢受主人遣派,来送些东西与诸位。”言罢,不待众人接话,放下包袱,屈身告退。

“诶,别忙走,你家主人是谁呀?”胖子招手吆喝。

那女子并不答话,加快步子,径自去了。

胖子坐的位置离门口最近,便过去将那包袱拿了过来,拧解开来,只见包袱里面还有很多小包袱。

“好像是衣裳。”胖子随手抓起一个。

“那个不是给你的。”南风说道。

胖子闻言疑惑歪头,南风也不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包袱系角上的绳结,这些包袱上都有绳结,但绳结的数量却不一样。

胖子拿的那个包袱上面打了两个结,不问可知是给吕平川的。

吕平川接过胖子递来的包袱,“是楚老大?”

南风点了点头。

“大姐为何不来与我们相见?”莫离好生失望。

“咋回事儿?”胖子看向南风,见南风无有反应,又看向长乐,长乐亦是一脸木然。

胖子收回视线,拧开属于自己的那个小包袱,里面果然是一件天青色的衣裳,用料上乘,做工考究。

“真是大姐送来的。”胖子叹了口气,既然派人送来了东西,楚怀柔自然不会来了。

四人皆不接话,吕平川和胖子莫离除了失望更多的还是疑惑,而南风和长乐却知道楚怀柔为何不来,楚怀柔自惭形秽,无颜再见自己的几位义弟。

“来吧,来吧,一人一件,别辜负了大姐的心意。”胖子将包袱分给众人,先给长乐,长乐没接,南风代为接了,塞给了长乐。

自己又接过一件,绳结最多的那个包袱给了莫离,“给,这是大姐给你的。”

“咦,这是什么?”五个小包袱分完,大包袱里除了那个属于大眼睛的小包袱,还剩下一个拳头大小的扁圆金盒,胖子探手抓出,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是张折叠平整的书笺,“应该是大姐给咱们的信。”

听得胖子言语,四人便齐齐的看向他,等他念诵。

未曾想胖子铺开那张书笺却眉头大皱,“这是啥呀?”

吕平川随手接过,看了一眼,转而递给了南风,“似是上古文字。”

南风接过定睛细看,他对天书很是熟稔,一眼就认出这些文字是龟甲天书,纸上共有古字五十多个,当是天书的拓本。

此前南风曾经译对过天书,久病成医,已经能够看懂这些古字,这些古字确是天书无疑,却不是已知的那七卷天书之一。

胖子和吕平川盯着南风等他说话,未曾想先说话的却是莫离,“呀,我的玉。”

众人闻言歪头看向莫离,只见莫离手中正捏着一块绿色玉佩,正是早年被当掉的那块。

南风事先已经知道这块玉佩被楚怀柔得了去,便不感觉惊讶,再度将视线挪到手中的书笺上,这五十几个古字彼此连贯,确是天书一卷,但楚怀柔怎么会有天书?

转念一想,恍然大悟,这卷天书极有可能是铸在汉代朝钟上的那一卷,也就是被龙云子得到的那一卷,当年龙云子是请了西魏皇帝派出御林军前往龚郡带走那口朝钟的,御林军带回朝钟,必然会向皇帝交差,出于好奇,在将朝钟转交龙云子之前,皇帝极有可能去一观端倪,楚怀柔是皇帝宠爱的昭仪,当日可能一同前去看过那口朝钟。

“可是天书?”吕平川问道。

南风点了点头,盘腿坐下,取了纸笔,逐字译对,他曾经做过类似的事情,此番翻译的很是快,不多时,便将古字译出,比对之后确定无误,便将那译文递给了吕平川。

待吕平川伸手接走,又书写一张,递给了长乐。

“我要它无甚用处。”长乐摇头。

南风将译文塞给长乐,“这卷天书所属龟甲早在汉代就被人现并取走了,眼下想必早已经损毁,这些文字被铸在了汉代朝钟上,这才得以保留了下来。”

听南风这般说,长乐方才将那译文收了,“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走啥走,大眼睛还没来呢。”胖子嚷道。

“难得聚在一起,不忙走。”吕平川说道。

长乐闻言,便不坚持离去,五人重新落下,继续饮酒。

知道楚怀柔不会来,众人心情都受到了很大影响,长乐最甚,闷闷不乐,也不言语。

等到三更,大眼睛仍然没来。

南风知道大眼睛不会来,也不意外,但令他纳闷的是怎么诸葛婵娟也没来。

眼见气氛不是很好,胖子就出了个主意,来个故地重游,重操旧业。

所谓重操旧业,说白了就是出去讨饭。

吕平川自然是不乐意的,耐不住莫离感觉有趣,便勉强同意,他既然同意,南风和长乐也只能跟着去。

胖子带着老白走在前面,四人跟随在后,众人原本就住在这里,对附近的情况很是熟悉,知道有几家为富不仁,吝啬施舍的,就往那里去。

到得人家门前,胖子开始扯着嗓子唱莲花落,这深更半夜的,门外突然传出这样的动静,主人立刻就被吓醒了。

起初是在家里骂,后来被胖子吵的没辙,便想出门驱赶,一开门,傻眼了,便是瞎子也知道五人不是乞丐。

胖子伸出破碗求施舍,主家哪敢不给。

讨了一家,又往别家去,这次换吕平川,吕平川被逼无奈,只得上前行乞,由于心中别扭,脸色便不好看,只是拍门,也不说唱。

主家被吵醒了,一开门,见吕平川这阴沉的嘴脸,吓的抖若筛糠。

“不玩了,不玩了,没意思。”胖子意兴阑珊,这哪是乞讨,这分明是打劫,现在别说寻常人家的饭食了,连皇宫的贡酒都能讨来,当真找不到当年的感觉了。

见此情形,长乐又提出要走,吕平川和胖子刚想接话,南风抢先接口,“他确有急事,让他去吧。”

南风既然开口,吕平川等人便不强留,任凭长乐往北去了。

在长乐走到街头拐角处时,南风出言呼喊,“长乐。”

长乐闻声回头,南风冲其摆了摆手,“珍重。”

长乐点了点头,转身行走,消失在街头。

待不见了长乐身影,南风冲胖子说道,“时候不早了,带大哥和莫离投店去吧。”

胖子刚想接话,南风又道,“大哥和莫离长途跋涉,疲惫乏累,需要投店歇息。”

“大眼睛……”

“她与我约定的是三更,三更不到,怕是不会来了,”南风打断了吕平川的话头,“快去投店吧,好好歇息一下。”

见吕平川不曾拒绝,胖子也就同意了,“那成吧,走,咱们住店去。”

胖子先行,吕平川冲南风点了点头,跟上了胖子。

莫离冲南风摆了摆手,“六哥,明天见。”

南风笑了笑,没有接话。

待三人走出十几丈,南风喊道,“明日午时回破庙寻我。”

“知道啦。”胖子也不回头,带着二人逐渐走远……

第四百三十八章 宫主谎言

一直目送三人离开,南风方才收回了视线,转身往破庙走去。

明日,确切的说是今日辰时过后,他的大限随时可能到来,三人午时回返破庙,那时他已经走了。

将身后事交给胖子等人,他很放心,实则他原本有另外一个打算,那就是自己寻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悄然离去,但斟酌过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做事不能只为自己考虑,自己与人为善,也要允许别人为自己做点什么。

回到破庙已是子时三刻,仍然不见诸葛婵娟。

闲来无事,便打开包袱,拿出楚怀柔所赠衣裳,这是一件秀士穿着的对襟长袍,针脚细密,裁缝的细小瑕疵说明这件袍子并非皇家织造。

此外,袍子折叠的压痕非常明显,抖了几抖,亦不见铺展,由此可见这些袍子早就做好了,一直折叠放在那里。

楚怀柔虽然没来赴宴,却不是因为淡了手足情意,她有自己的苦衷,有自己的难处。

同样的衣服,每位兄弟姐妹都有,对胖子和吕平川等人来说,这是大姐的一番情意,可能会一直珍藏,不会真的穿它。

若是换做之前,他也不会穿,但身上的衣服千疮百孔,满是血污,要出门远行,总得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

袍子穿在身上有点大,分别八年,楚怀柔不曾再见过他们,是凭借自己的想象缝的这些衣裳,可能在楚怀柔的印象当中,他长大之后应该挺拔魁梧,却不知这些年他虽然长高了,却并没有似吕平川和胖子一般长成彪形大汉。

就在南风上下打量身上袍子的时候,庙外传来了破风声,转头望去,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诸葛婵娟。

眼见诸葛婵娟来到,南风急忙将那换下的血衣扔到墙角。

诸葛婵娟风尘仆仆,落到门口大步进来,环顾左右,“怎么就你自己,胖子他们呢?”

“住店去了。”南风说道。

诸葛婵娟走到放置神像的石台前,拿了水罐仰头喝水,待得放下水罐,歪头打量南风,“谁给你做的袍子,这么难看。”

“我大姐。”南风说道。

“剪裁不错,只是有些大,”诸葛婵娟随手抓起一块卤肉大口咬嚼,“他们怎么没跟你一起住?”

“你看这里哪有卧处?”南风伸手指点。

“他们去了哪家客栈?”诸葛婵娟随口问道。

诸葛婵娟随口问,南风就随口答,“应该去了东面的客来客栈。”

诸葛婵娟点了点头,抓着卤肉往外走,“我有东西在胖子那里,我去拿回来。”

“你长途跋涉,也自那里投宿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做,稍后要出去一趟。”南风说道。

“不用,我去去就来,你在这里等我,我有事情要问你。”诸葛婵娟出得庙门,施出身法,往东去了。

待诸葛婵娟离开,南风将楚怀柔为大眼睛做的那件衣裳藏于梁头,又将那血衣扔在庙后。

诸葛婵娟去的时间并不长,半柱香不到就回来了。

“他们住下了?”南风站在门口迎她。

诸葛婵娟大步走近,“住下了。”

“你去拿了什么?”南风问道。

“一个小玩意儿。”诸葛婵娟进得破庙,转身关门。

“你想干嘛?”南风陡然皱眉。

“看你那样儿,”诸葛婵娟横了南风一眼,“你不冷啊?”

此时已经四更了,篝火也已经快灭了,的确冷。

南风往篝火里添柴,诸葛婵娟走到石台前,吃众人剩下的残羹冷炙。

由于不知道诸葛婵娟路上有没有听到关于玉清和太清的风声,南风就不知道诸葛婵娟都知道什么,便不曾主动说话。

诸葛婵娟貌似饿得狠了,一直在吃喝,也没有说话。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南风打破了僵局,“你有什么事情要问我?”

诸葛婵娟也不看他,自顾吃喝,“你是不是做过什么亏心事,我怎么感觉你说话底气不足,心里虚啊?”

“这都被你现了,你可真厉害。”南风敷衍糊弄。

诸葛婵娟擦了擦手,“我且问你,你将我和胖子支开之后去了哪里?”

“什么叫支开?”南风并不正面回答。

“你是不是又找那麻杆儿去了?”诸葛婵娟追问。

南风不答话,换作之前,他一定会解释,但此时他不会了,便是诸葛婵娟不问,他也会设法令她起疑,制造矛盾与其决裂。

恨一个人总比牵挂一个人要好受一些。

“我问你话呢,装什么哑巴?”诸葛婵娟抬高了声调。

“对,我是找她去了。”南风面无表情。

南风言罢,诸葛婵娟并没有生气,貌似也不感觉惊讶,沉吟片刻出言问道,“你为了救她,灭了玉清宗?”

南风没有回答,诸葛婵娟果然在北上的途中听到了风声。

见南风不答,诸葛婵娟又问,“玉清宗不乏太玄高手,你如何能够将他们尽数诛杀?”

南风想了想,沉声说道,“我自燕飞雪那里得了上清高玄法术,其中一种法术名为借法乾坤,折阳寿十二年,换一个对时的双倍修为。”

本以为诸葛婵娟得知真相一定会暴跳如雷,未曾想诸葛婵娟只是撇嘴冷笑,“你还真舍得。”

南风又不接话。

诸葛婵娟走到篝火前,往篝火里添加柴草,“若是换成是我被玉清宗拿了,你会不会那么做?”

南风仍不接话,实则诸葛婵娟这是在明知故问,先前她被李朝宗拿了,他也不顾一切的去了,只是当日只有洞渊修为,不得施展借法乾坤。此外,当时的局势也没有这般危急,李朝宗等人与玉清宗八十几位紫气高手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你是不是个爷们,我问你话呢?”诸葛婵娟瞪眼。

要说不会,诸葛婵娟自然知道他在撒谎,若是说会,又担心诸葛婵娟会消气和解,干脆装哑巴,不开腔。

见南风不开腔,诸葛婵娟亦不曾继续紧逼,而是换了另外一个问题,“我一直想知道,我们两个,你到底喜欢谁更多一点?”

“这个问题有意义吗?”南风歪头看了诸葛婵娟一眼,起身走到法台前,倒酒自饮。

“有,你别给我兜圈子,正面回答我。”诸葛婵娟催促。

南风没有回答,什么事情都有阴阳两面,男人也有,有高尚的一面,也有阴暗的一面,见到漂亮女子,谁都会多看几眼,也可能会同时或者先后喜欢几个女子,对不对?当然不对,不过这种想法虽然阴暗,却是本性。

本性自先天,而理智生于后天,本性是早于理智出现的,说的直白一点就是人先有本性,后有理智,对错是依靠理智来区分的,亦在本性之后。

平心而论,诸葛婵娟和元安宁他都喜欢,二者也都对他情深义重,很难说自己究竟喜欢哪个更多一点,实则这世上的事情没有对错利弊完全均等的,只要细心区分,还是能够分出细微的轻重差别,诸葛婵娟和元安宁,他还是喜欢诸葛婵娟多一点点,原因也非常简单,诸葛婵娟出现的比元安宁早。

见南风一声不吭,诸葛婵娟也不逼他,又问,“她知不知道你为了救她,施展了借法乾坤?”

南风放下酒碗,摇了摇头。

诸葛婵娟见状,脸色好看了许多,再度往篝火里添了些柴草。

“太清宗你去过了?”诸葛婵娟问道。

南风没有答话,事至今已经三天了,诸葛婵娟自梁国来,怕是也知道了他先前在太清宗的所作所为。

“你为什么急召胖子他们回长安?”诸葛婵娟又问。

南风闻言心中一凛,诸葛婵娟不是胖子,她虽然貌似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如,她很可能已经现了什么。

有些时候,不回答,也会透露一些信息,见他默然,诸葛婵娟又问,“你的那把玄铁剑呢,送给谁了?”

“你到底想问什么?”南风皱眉反问。

诸葛婵娟面向篝火,并不回头,“我想问你是不是在安排后事。”

南风仰头喝酒,并不答话,诸葛婵娟已经现他命不久矣,再说些气她的话,诸葛婵娟便会知道他是有意为之,没用了。

“知不知道我为何来的这么晚?”诸葛婵娟转身看向南风,“我知道你与师叔交好,在听到风声之后,绕路去了一趟凤鸣山。”

南风苦笑,“他与你说了什么?”

诸葛婵娟没接南风话茬,而是收回视线,幽幽说道,“你便是不说,我也知道你喜欢我多一些,不然你不会最后一个与我道别。”

“那是因为你来的最晚。”南风笑道。

“到得此时,你还在硬撑。”诸葛婵娟叹气摇头,“知不知道具体时辰?”

真相已经败露,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早饭总是能吃上的。”

“还来得及。”诸葛婵娟说道。

“哈哈,干嘛,你想睡我啊?”南风笑问。

“你还不愿意啊?”诸葛婵娟反问。

“若是能行,我还等你来睡我啊,我早冲上去脱你裤子了。”南风笑道,“似我这种情形,已经不是放弃修为就能保住性命的了,我的阳寿已经尽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兴许运气好,能留个一男半女呢。”诸葛婵娟也笑。

“这好运气还是留给别人吧。”南风虽然在笑,语气却异常坚定。

诸葛婵娟笑了笑,问道,“你明知道与我圆房会毁了修为,为何还留我在身边?”

“柳如烟真是个大嘴巴。”南风撇嘴说道。

“可是想处理完一干琐事,与我归隐山林?”诸葛婵娟问道。

“再猜。”南风笑道。

诸葛婵娟叹了口气,“你得了那么多天书,飞升是早晚的事情,为了我你连神仙都可以不做。”

“知不知道什么叫自作多情?”南风唯恐诸葛婵娟心生感动,急忙大泼冷水,“别忘了,我是为了救元安宁才施展借法乾坤的。”

“我当然知道,”诸葛婵娟接话,“你那点儿花花肠子能瞒得过我?就你这小身板儿还想娶俩,也不怕累死你。”

南风不接话,诸葛婵娟说的没错,他的确是想缓和二人之间的关系,娶俩的。

“当年我若是为她治手,她就不会有机会,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大的一件错事,”诸葛婵娟自篝火旁站了起来,转身走向南风,“这个错误,我要弥补它。”

“你想干嘛?”南风后退,“我说了,没用的,我是阳寿尽了,就算毁了修为,也活不了。”

“柳宫主没有与你说真话。”诸葛婵娟说道。

“什么?”南风疑惑皱眉。

“她与你说,与我同房会毁了你的修为是骗你的。”诸葛婵娟说道。

“她有什么理由骗我?”南风继续后退。

“自然是为了让你离开我,”诸葛婵娟继续逼近,“我娘是她师姐,我是她亲手接生的,她是我的姨娘,你说她是与你亲近,还是与我亲近?亏你一直自诩聪明,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

南风眉头大皱,连连后退。

“你已晋身太玄,若是与我同房,便可焚烬浊气,白日飞升……”

第四百三十九章 情深义重

听得诸葛婵娟言语,南风好生惊讶,“这是谁跟你讲的?”

“自然是柳宫主。”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没有再度追问,事突然,需要静下心来缕清头绪。

当日柳如烟与他说的是他已经晋身太玄,若是与诸葛婵娟有了夫妻之实,就会前功尽弃,失去修为。

当时他也信了,但此时仔细想来,柳如烟说这番话时眼神飘忽,当他追问‘此话当真’时,柳如烟忐忑的移开了视线,并未正面答复。

而且,柳如烟在与他交谈过后,曾经去过诸葛婵娟房间,随后诸葛婵娟的情绪就异常低落,当他问起时,诸葛婵娟以柳如烟告知了她的身世为由搪塞过去,实则诸葛婵娟也并未撒谎,柳如烟也的确告诉了她的身世,但同时也告诉了诸葛婵娟一些别的事情,对于这些事情,诸葛婵娟却并没有告诉他。

正如诸葛婵娟所说,柳如烟与她的关系更亲近,倘若让柳如烟在他和诸葛婵娟之间进行选择,柳如烟一定会选择诸葛婵娟。

但是,他与柳如烟亦有私交,而且还将莫离送回去与她相见,若非迫不得已,柳如烟绝不会骗她,如此一来事情就很明显了,只有一个原因能令柳如烟骗他,那就是为了保全诸葛婵娟。

换言之,倘若二人有了夫妻之实,他会获益匪浅,但诸葛婵娟会付出沉重代价。

南风整理思绪之时,诸葛婵娟仍在步步紧逼。

“别闹了。”南风摆手抗拒。

“哎呀,你还不愿意啊?”诸葛婵娟瞪眼。

“你先坐回去,等我想想。”南风说道。

“想什么,送上门了都不张嘴,还等我喂你呀?”诸葛婵娟瞅他。

南风此时已经退到墙角,退无可退,一边摆手驱赶,一边急切思虑,细想之下诸葛婵娟所说应该是真的,并不是为了骗自己与她同房留下血脉,既然是真的,那就更不能与之同房了,至少在弄清诸葛婵娟与自己同房会付出怎样的代价之前绝对不能。

“快点儿,磨蹭什么,再等天就亮了。”诸葛婵娟催促。

“等等,你先告诉我,若是与我圆房,你会怎样?”南风问道。

“嘿嘿,等一下你就知道了。”诸葛婵娟笑的霪邪。

“别闹,我不与你说笑。”南风板起了面孔。

诸葛婵娟也不答话,抬手去捏南风的脸。

南风抬手抵抗,“你刚才说来得及是什么意思?”

“辰时是仙家飞升的时辰,若是你在辰时之前死了,那就等不到飞升成仙了。”诸葛婵娟说话之时上下其手。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惹的麻烦,不会让一个女人替我承担后果。”南风正色说道,与此同时抬手并指,去封诸葛婵娟穴道。

未曾想伸出的手指竟然被诸葛婵娟握住了,随即反折,“哎呀,你想干嘛?”

南风吃痛,提气助力,心念所至,灵气却不得感应上行,只在丹田气海滞留打转。

一试不成,再试,还不成,眼见诸葛婵娟一脸得意,南风突然醒悟,“你冲我下毒?”

“我哪舍得毒你,”诸葛婵娟回望篝火,“只是烧了两片无味天香,别以为你晋身太玄就百毒不侵,只要是血肉之躯,就逃不出岐黄五行。”

诸葛婵娟手上用力,南风吃痛龇牙,“怪不得你进来就关门,原来是想暗算我。”

“小牛不喝水,只能强按头。”诸葛婵娟一脸坏笑,“诶,我问你,你是乖乖从了我呢,还是由我封了你的穴道霸王硬上弓呢?”

“上个毛啊,快松手。”南风奋力缩手,挣脱了诸葛婵娟的抓缚。

“别恼,”诸葛婵娟伸手挡住了想要自墙角离开的南风,“恼也没用,要不这样,还是你来吧,我佯装羞涩,欲拒还迎,这样可好?”

“好你娘啊,滚。”南风推不动,想钻,一弯腰,被诸葛婵娟抓住了后颈,“往哪儿跑?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诸葛婵娟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主儿,手劲儿很大,抓的南风好不疼痛,龇牙咧嘴,“日你娘的,你干嘛。”

“你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连丈母娘也不放过?”诸葛婵娟手上继续用力,抓挤脖颈大筋。

南风剧痛锥心,头皮麻,连说话都不能够,屡次提气,奈何灵气只在丹田打转,不得开关上行。

“还敢不敢了?”诸葛婵娟叱问。

“我日……啊,快松手。”不得使用灵气,便只是个普通人。

眼见南风痛的狠了,诸葛婵娟就松开了他。

南风脱困,直起身来,愤然怒视,想要火。

“嗯?”诸葛婵娟挺胸瞪眼。

南风还算是个识趣的,知道打不过,也不自讨苦吃,只是瞅了诸葛婵娟一眼,转身往石台走去。

“我就那么令你倒胃口啊?”诸葛婵娟跟了过去。

南风不说话,抓了水罐喝水。

诸葛婵娟斜靠残破神像,双手抱臂,歪头看他,“别喝了,喝再多也冲淡不了无味天香的药性,等个个把时辰,自己就解了。”

一不小心着了这家伙的道儿,失去先机,落于劣势,顽强抗拒肯定是不成了,而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好言相劝。

“我明白你对我的情意,”南风放下水罐,直视诸葛婵娟,“但你想过没有,倘若你为了救我,送了性命,我便是活了下来,又有何颜面面对自己。”

诸葛婵娟撇嘴笑,不接话。

眼见不得奏效,南风只得继续说道,“你这不是高尚,你这是自私,你可曾想过,若是你为了救我丢了性命,我一定会抱憾终身,会一直活在痛苦和内疚之中。”

“接着说,我看你能不能让我改变主意。”诸葛婵娟一脸笑噱。

眼见诸葛婵娟又臭又硬,南风知道再说下去也没什么用处,又换了副面孔,决然说道,“你若是用强,待我恢复了灵气修为,立刻就会散功自尽。”

见南风气急败坏,诸葛婵娟好生得意,“那时你已经飞升成仙,想死都死不了啦。”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为谁呀,那根麻杆儿?”诸葛婵娟笑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神仙与凡人是不能成亲的,哈哈。”

“天上也有女神仙的,你就不怕……”

“那我管不着,跟别人我不管,跟她就不行。”诸葛婵娟打断了南风的话头,“行啦,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今天你是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

南风闻言眉头大皱,眼见诸葛婵娟又要动手,越焦急,眼下这般情形,不见点血是不成了。

想及此处,心一横,就想咬舌自尽,但咬舌头不是说咬就能咬的,得先张嘴,再伸舌头,再咬牙,张嘴吐舌头都很顺畅,但想咬牙时,出于本能的缩回了舌头。

再来,诸葛婵娟已经觉,她是大夫,卸下巴不过举手之劳,便是卸了下巴,还不解恨,反手就是一巴掌,“什么穷狠,老娘欠你的呀。”

都说打人不打脸,南风挨了打,本能的想要还手,奈何灵气不得提拔,出拳无力,被诸葛婵娟拦住,左脸又挨了一记,“不识抬举。”

打不过,不来了,转身去撞石台。

见他这般,诸葛婵娟急了,急忙上前将其抱住,“好了,好了,小倔驴,是我不好。”

南风气急败坏,极力挣扎。

诸葛婵娟无奈之下只能封点了南风的穴道,令其不得移动,转而抬手将其牙关复位,“实话告诉你吧,便是与你同床共枕,我也不会丢了性命。”

南风自然不会相信,他一直以为自己比诸葛婵娟善于伪装,时至今日方才知道诸葛婵娟比自己更会撒谎,当日柳如烟告知诸葛婵娟实情之时,一定会告诉诸葛婵娟,此前都跟他说过什么。但诸葛婵娟一直不曾显露出来,明知道他是在伪装,还迁就附和,不见丝毫异常。

同样是情意,也有深邃厚重和轻薄肤浅的分别,二人无疑属于前者,在他认为与诸葛婵娟同床会修为尽失之后,并没有疏远诸葛婵娟,诸葛婵娟是知情人,自然知道他做出了怎样的选择,但她也只是将感动藏在了心里,并没有显露出来。

每个人都可以伟大高尚,但不是什么人都值得对方伟大高尚的。

见南风神情,诸葛婵娟知道他并不相信,又道,“我真的没骗你,我可以对天起誓。”

南风闻言面露疑惑,正所谓抬头三尺有神明,誓言是不可以乱的。

见此情形,诸葛婵娟伸手自怀中取出一物,示于南风。

“你刚才去客栈,就是为了拿这东西?”南风疑惑的问道,诸葛婵娟手里拿的是柳如烟先前赠予莫离的离火灵珠。

诸葛婵娟点了点头,“柳宫主先前曾经说过,若是情难自禁,逾越雷池,当设法通知她,她会接我回离火宫,照顾我周全。”

“真的?”南风问道。

诸葛婵娟正色点头,“真的。”

便是这样,南风仍不放心,与诸葛婵娟同床共枕,便是不会要了诸葛婵娟性命,也一定会对其造成严重损伤,“若是圆房,你会怎样?”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不会丢了性命。”诸葛婵娟正色说道,“天都快亮了,别磨蹭了。”

南风没有接话。

“我誓绝不骗你,若是事成之后你现我骗了你,在辰时之前,你随时可以自尽了断。”诸葛婵娟又道。

“嗯。”南风应声。

“夜长梦多,无谓的等待拖延,只会增加变数。”诸葛婵娟好生急切。

南风又嗯。

“你嗯个甚么,你到底在等什么?”

“你倒是把我的穴道解开呀……”

第四百四十章 凤凰涅槃

诸葛婵娟闻言,这才想起之前封了南风的穴道,连点数指,解了他被封的穴道,“好了,来。”

“怎么来?”南风大窘。

“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诸葛婵娟抛了个媚眼过来。

“咦~”南风龇牙撇嘴,打了个冷战。

“给你点温柔你还讨厌上了,”诸葛婵娟瞅了南风一眼,“快点儿,再等天真的要亮了。”

有些事情还真不是说来就能来的,其实也不是不能说来就来,也能,就是不太好意思,下不了手。

眼见南风扭捏尴尬,诸葛婵娟反客为主,捏碎那离火灵珠,上前两步,歪头就亲。

虽然事先早有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南风还是有些慌乱,实则也不全是慌乱,更多的还是紧张和激动,他虽然出身市井见多识广,却从未以身试法,说白了就是没吃过猪肉,光看猪跑了。

原本听过不少绯闻旖事,也知道该如何进退,但事到临头全忘光了,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诸葛婵娟倒是放得开,双手也不闲着,也不知怎地,三下五除二就脱下了他的长袍。

察觉到袍子掉了,南风好生紧张,歪头看门,“有人进来咋办?”

诸葛婵娟也不答话,扳过他的脑袋,又黏了上来,此番褪的是自己的衣裳。

借着诸葛婵娟耸肩卸那百兜花袍的空当儿,南风又说道,“把火灭了,太亮了。”

“哪来那么多废话?”诸葛婵娟褪下外袍,自去中衣,趁南风愕然瞠目,蹲身伸手,拽下了他的衬裤。

南风下意识的捂住了要害,捂住之后自知不该捂,又急忙拿开了手。

手一拿开,诸葛婵娟又趁机扯下一件,这可是最后一件了。

低头一看,全面失守,急忙又捂,“别着急,容我回回神。”

诸葛婵娟横了他一眼,缩手回去,自去其余,不多时,坦诚相见。

南风心如撞鹿,目不转睛。

“看清楚,这才是女人。”诸葛婵娟直身站立,倨傲歪头。

“你不说我还以为是男人。”南风撇嘴。

站立片刻,见南风只是看,却不动手,诸葛婵娟急了,铺开那面大包袱,伸手拉过南风,探臂搂住,歪身压倒。

“别动,别动,哎哎哎,不行,别动。”南风急切叫嚷。

南风喊罢,诸葛婵娟真的不敢动了,歪身坐起,扯过自己的百兜花袍,自其中取了一只瓷瓶出来,倒出一枚细小药丸,凑到南风面前。

“什么鬼东西。”南风皱眉。

“你想什么呢,这是无味天香的解药。”诸葛婵娟横了南风一眼,修行中人气定神稳,收由心,但南风灵气被禁,心浮气躁,激动亢奋,似他这般,若不恢复修为,怕是不曾上路就摔死在家门口了。

听诸葛婵娟这般说,南风尴尬一笑,拿过了药丸吃了。

诸葛婵娟趁机整理铺垫,准备妥当,看向南风,“能不能拿出点爷们气概,怎么搞的是我非礼你一样?”

诸葛婵娟歧黄之术玄妙非常,解药入口生效,丹田灵气重获自由,自行经络,往复循环。

右手挥出,一道能够阻挡他人,隔绝耳目的灵气屏障,瞬时将破庙尽数笼罩。

没了后顾之忧,便大胆了许多,不但敢下手,还敢下口了。

“好了,好了,快来。”新娘子催促。

“……”

“你怎么这么笨呢。”

“你会你来呀。”

“我来。”

“……”

“哎哟~”

“嘶~”

“是不是爷们,叫什么?”

“疼啊。”

“我也疼,我怎么不叫。”

“你还是叫吧。”

“哎呀,疼死我啦,哈哈哈哈哈。”

“疯了你呀,嚎什么丧。”

“我故意的,我就是要让人家知道,我诸葛婵娟把你给睡了,哈哈哈。”

“你个疯婆子,快给我滚下来。”

“别乱动,乖乖的,姐姐给你蜜糖吃。”

“呀,你也别动,疼啊。”

“诶,诶,诶……”

“哎呦,滚开。”

“你干嘛,快回来。”

“你这大石压死蟹一般,谁受得了,你老实躺着,换我来。”

“好,看见没,睁大眼睛看清楚。”

“我也没怀疑过你呀。”

“来来来。”

“……”

“……”

“还要多久?”

“我想多久就多久。”

“嗯。”

“不成了就告诉我一声。”

“嗯。”

“……”

“……”

“南风,中意姐姐不?”

“咱俩还指不定谁大呢。”

“我就问你中意我不?”

“你能等事后再问吗?”

“我现在就想知道。”

“你现在问,我若是说中意,你会不会认为我被冲昏了头脑。”

“不会。”

“中意啊。”

“再说一声。”

“我中意你。”

“抱紧我。”

“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诸葛婵娟面色赤红,并不答话。

南风察觉异常,定睛细看,只见诸葛婵娟灵窍之上的朱雀元神正在鼓动火翼,疾膨胀。

“记住此时,记住此刻,”诸葛婵娟冲南风嫣然微笑,笑的柔情,笑的悲切,“不要忘记我。”

见此情形,南风心中一凛,“你说过你不会丧命。”

诸葛婵娟并不答话,双臂拥揽,紧抱南风,与此同时,朱雀元神化虚为实,反附其身,一团熊熊烈火骤然升起。

突如其来的赤红火焰足有两抱大小,无比炙热,南风身在朱雀的环抱之中,烈火加身,灼肤烬骨,焚燎肺腑,痛苦非常。

勉力睁眼,透过眼前的一片赤红,看到的不再是那熟悉的面孔,而是一只气势威严,金睛赤羽的朱雀,那朱雀紧裹双翅,将其揽在胸前,与此同时引颈昂,唳鸣无声。

那朱雀出的火焰乃是有形之物,炙热高温将殿内一干事物尽数引燃,由于温度极高,只见赤红火焰,不见滚滚浓烟。

南风有心说话,但一张嘴,一股炙热火气夺喉侵入,五内肺腑,尽遭焚炙。

便是烈火焚身,剧痛锥心,南风仍然强打精神,令自己不至昏厥,此时他最担心的不是这烈火会不会灼伤自己的皮肉筋骨,而是这熊熊烈火会对诸葛婵娟造成何种影响。

自古便有凤凰涅槃之说,相传凤凰可以浴火重生,但浴火重生之后的凤凰,还是之前的那只凤凰吗?

半柱香不过,火势开始减弱。

火势一弱,南风得以定睛辨察,只见那巨大的朱雀正在缓缓缩小,此时已经不足三尺大小,这已经小于诸葛婵娟的形体。

见此情形,南风心神巨震,诸葛婵娟不在了。

悲切尚未自心头蔓延而出,便被眼前奇异的景象冲淡了,在那正在急剧缩小的火焰之中出现了一个人形事物,那人形事物不过婴孩大小,随着火焰的减弱,看的越真切,竟然真的是一个不大的婴孩。

由朱雀元神催的火焰一弱,再弱,到得笸箩大小,化作一道红光,冲破屏障,往南方天际急闪而逝。

元神闪逝,冲毁了屏障,晨风吹来,那婴孩开始低声啼哭。

婴孩的啼哭将南风自巨大的惊愕之中拉了回来,快步上前,将其抱起,环顾左右,却现破庙已在先前炙热火焰的焚灼之下化为一片焦土,哪里还有蔽体之物。

好在先前扔在庙后的那件血衣不在屏障之内,闪身过去,穿戴起来,撕下布片,裹那婴孩。

八爷现异常,早就来到近处,屏障既破,方才得以靠近,“咕咕,咕咕。”

南风冲八爷抬了抬手,示意它莫要焦躁。

尚未自震惊之下稳住心神,却有异像突然出现,天上隐约传来奏乐之声,一股从未闻嗅过的奇异花香从天而降。

待得定下心神,转念一想,恍然大悟,先前诸葛婵娟催动朱雀元神,诱九天离火,已经将其体内浊气尽数焚去,灵气彻底精纯,已被上天感知,故此前来宣旨接迎。

下界道人依据修为高低,依次可证地仙,天仙,金仙,大罗金仙,不同品阶有不同接迎规制,此时天上已经出现了一团白色云彩,云彩之上站着一位老年天官,其后是天庭乐师五人,散花天女五人,此为天仙接迎规制。

南风看过天上仙家,再看怀中娃娃啼哭的婴孩,百感交集,不知悲喜。

就在那以天官为的仪仗距破庙不过百丈远近时,天上突然出现白云一朵,踩踏白云的是一个年轻的天官,急急来到,拦住了那老天官等人,亦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随后那老天官一行调转云头,高升不见。

来的突然,走的蹊跷,就在南风暗自疑惑之际,胖子等人自东方疾掠而至。

胖子先到,急顾废墟,“这是咋回事儿?遭贼了呀?”

南风闻言看了胖子一眼,没有答话。

“诸葛呢?”胖子问道。

南风仍然不曾答话,只是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婴孩。

胖子这才现南风抱着个婴孩,快步上前,“哪儿来的小娃娃?”

南风不知如何与胖子解释,只是一言不。

吕平川带着莫离后至,落地之后,吕平川抬手指天,“那神仙一行,不是来接迎你的?”

南风摇了摇头。

“分明是冲着破庙来的,我们都听到乐声了,怎么又回去了?”胖子好生疑惑。

莫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六哥,生了什么事?”

南风没有回答莫离的问话,而是看向胖子,“脱下衣服,裹了她。”

胖子闻言急忙脱下袍子,将那婴孩包了,“你俩倒快,一宿不到,孩子都生了,诸葛呢?”

“回去了。”南风抬手南指,与其说这个婴孩是诸葛婵娟,倒不如说那道化光而去的朱雀元神是她。

胖子没听懂,追问,“到底出了啥事儿?”

南风此时不愿讲话,却耐不住胖子的追问,只能三言两语,说个大概。至于二人行礼周公一事则省略不谈,此事涉及儿女私情,若是外泄,定会有卑劣之人趁机大做文章,诽谤诋毁。

听罢南风讲说,三人好生惊讶,胖子高声埋怨,“这么大的事儿,你为啥不早说,瞒得我们好苦。”

“你让我们午时过来,可是让我们与你收尸?”吕平川也好生不满。

“大哥,三哥,你们别怪六哥了,快想办法救六嫂啊。”莫离插话。

“都成奶娃子了,咋救啊?”胖子将那婴孩塞给南风,“这是你的老婆,你抱着吧。”

“等她长大之后,能不能将那飞走的朱雀再捉回来?”莫离问道。

“小孩子别插嘴,你以为那是麻雀呀,还捉回来,去哪儿捉呀?”胖子说道。

相较于诸葛婵娟,吕平川更关心南风,“既然浊气已经焚尽,本应飞升才对,为何那些仙家中途折返?”

南风不曾说话,胖子接过话头,“还没成仙呢,天上的神仙都被他给得罪光了,人家不给他小鞋穿才怪。”

“辰时眨眼就到,这可如何是好?”吕平川好生焦急。

“死了也好。”南风说道,他是在诸葛婵娟起誓不会因此丧命才与之圆房的,诸葛婵娟的确没有骗他,但这跟死了貌似也没什么分别。对于这样的结果,诸葛婵娟应该是知道的,不然之前不会有柳如烟接她回离火宫,照顾她周全一说。

“都火烧眉毛了,别说这些没用的,快想个招儿。”胖子好不焦急。

“你们不用惊慌,我浊气尽去,理应飞升,天仙不授与我,地仙总会给的。”南风木然说道,

“地仙好干啥啊,当土地公啊?”胖子咧嘴。

“看他们这般作法,怕是土地公都不会让我去做……”

第四百四十一章 证位地仙

“啊?难不成还有比土地公更小的?”胖子咧嘴。

“当然有。”南风随口说道。

南风言罢,三人尽皆愕然。

襁褓中的婴孩啼哭不止,南风无奈,只能轻轻摇哄,那婴孩也不买账,只是大声啼哭。

“诸葛,已经火烧眉毛了,我们正在想辙,你就别凑热闹了。”胖子冲那婴孩说道。

那婴孩哪里会理他,仍然伸手蹬腿儿,大哭不休。

“六哥,六嫂是不是饿了?”莫离猜测。

对于莫离言语,南风有心纠正又不愿纠正,事突然,时至此刻他仍未自巨大的惊愕之中回过神来。

“应该是,该喂奶了。”胖子说道。

“哪里有?”南风无奈摇头。

“这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说点儿有用的。”吕平川横了胖子一眼。

“大哥,不是我不着急,是着急也没用啊,”胖子沮丧叹气,“不管人家封他个什么职事,咱都没辙。”

“不可以不去吗?”莫离看向胖子,见胖子冲南风努了努嘴,又看南风。

见莫离看他,南风摇了摇头,“我阳寿已尽,此番若不奉诏飞升,大限来到,只有死路一条。”

“你先前说你体内浊气尽去……”

南风打断了吕平川的话头,“浊气尽去,本应晋身天仙,奈何他们并不与我天仙品位,不得天仙之位,便是体内浊气尽去,也难逃一死。”

胖子接口骂道,“他娘的,这都行,传旨的都走到半路上了,又让人给拦回去了,这不是明摆着报复你吗?”

南风没有接话,胖子说得对,估计自天庭组建以来,从未生过类似的事情,这是如假包换的报复,这是毫不遮掩的排挤。

“六哥,他们会不会连地仙都不让你做?”莫离担心。

南风摇了摇头,“他们不敢,他们不准我晋身天仙还有借口和理由,若不准我晋身地仙,那就是挟私报复,我若是将事情闹大,作祟之人定会遭受责罚。”

“那时你已经死了,你拿什么将事情闹大?”胖子急且无奈。

“我身拥太玄修为,便是死了元神魂魄亦不得消散,元神可以携带灵气,元神在,修为就在,便是下到阴间,我也不会善罢甘休,在他们灭杀我之前,先闹他们个天翻地覆。”南风好生气堵,要知道天仙和地仙虽然都是仙家,却有着天壤之别,天仙是真正的仙家,而地仙只能算是鬼仙,并不入流。

听得南风讲说,莫离恍然大悟。

吕平川接口问道,“你刚才说他们不与你天仙品阶尚有借口,为何有此一说?”

南风说道,“晋身天仙除了需要足够的灵气修为,还需要积累功德,前者他们不得否认,但后者他们可以大做文章。”

“好没天理。”胖子叹气。

南风刚想接话,却现正南方向出现了一道红色人影,来者穿的是红衣,身拥紫气,不消问,是柳如烟到了。

见南风翘南望,三人循着他的视线看到了疾掠而至的柳如烟。

“好像是离火宫的柳如烟,她怎么来了?”胖子不无疑惑。

“昨夜六嫂自我那里取走了离火灵珠。”莫离说道。

二人说话之时,吕平川看向南风,南风点了点头,“这是诸葛婵娟的安排。”

柳如烟虽然不曾施展离火天翼,身法却仍然极为迅疾,不多时便赶到破庙。

对于眼前的景象,柳如烟貌似并不感觉惊讶和意外,落地之后冲胖子和吕平川抬了抬手,又冲莫离挤出了一丝笑意,转而快步上前,来到南风面前。

见到南风怀里的婴孩,柳如烟轻轻叹气,亦不说话,只是伸手将那婴孩自南风怀里抱了过去。

眼见柳如烟转身欲行,南风急忙喊住了她,“宫主留步。”

柳如烟闻声回头,看向南风,眼神和表情不见喜怒,只有平静。

“可能弥补?”南风问道。

柳如烟没有立刻回答,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先前谎言欺瞒实属无奈,我只是不想她丢了性命。”

“公主,若是可以,你一定要帮帮我六哥六嫂。”莫离恳求。

柳如烟闻言转头看向莫离,摇头说道,“不管是谁,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承担后果。”

柳如烟言罢,抱着那婴孩凌空而起,“孩子交与我,你们不需挂牵。”

眼见柳如烟要走,南风仰头上望,拱手开口,“大恩不言谢。”

柳如烟闻声低头,冲南风点了点头,转而催动灵气,带着那婴孩往南去了。

待柳如烟走远,吕平川沉声说道,“此人先前欲言又止,想必有所隐瞒。”

南风点了点头,吕平川所说的情况他也注意到了,在他问起可有办法弥补时,柳如烟犹豫了,这便说明事情很可能有转机,只是难度极大,无法完成。

目送柳如烟走远,胖子收回视线,“诸葛原本认识她?”

南风再度点头,此时天已大亮,太阳升起,辰时很快就会来到。

“元安宁知不知道这事儿?”胖子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

与胖子想起什么就问什么相比,吕平川问的都是关键问题,“知不知道会被封在哪里?”

“此时还不清楚,只有到得天庭才知道。”南风说道。

“你树敌太多,此去凶多吉少。”吕平川说道。

南风没有接话,要说凶多吉少,却也不至于,因为地仙只有元神魂魄,并无肉身实体,死是死不了的,不过境遇肯定好不了,免不得受到冷落和排挤。

“六哥,你晓得天书,能不能自那地仙之上,再修一步?”莫离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

见莫离面露疑惑,胖子代为解释,“凡人飞升时是什么品阶,飞升之后就一直是什么品阶,这个玩意儿可不像入朝当官儿,还能往上升迁。再说他没了肉身,也没法儿再练气了。”

胖子言罢,众人都没有接话,寻常道人晋身地仙,已经算很大的造化和成就了,但南风的情况与众不同,他晋身地仙可不是去延寿享福,而是去受罪坐监,天上的刀俎早就准备好了,此去只能任人宰割了。

“任职当差之后,可能与我们取得联系?”吕平川又问。

南风迈步向东,站到树荫下,待三人跟来,方才出言说道,“据我所知地仙虽能托梦,却仅限于自己管辖属地。”

“照你这么说,以后我们想去找你叙叙旧都不成了?”胖子眉头大皱。

吕平川闻言好生不满,皱眉说道,“你还想与他叙旧?他毁了玉清,又重创太清,开罪了无数仙家,此去定会遭到报复,当务之急是避免这种情况的生,便是不能避免,也得设法扭转改变,如若不然,他将会永沉苦海,再难出头。”

听得吕平川言语,胖子终于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急切看向南风,“要不这样,我去上清宗见燕飞雪,让她与本宗的前辈仙家说说,请他们照顾你?”

“这条路走不通。”南风摆了摆手,凡事都有得讲个凭什么,他与燕飞雪也只是交好而已,对上清宗并无很大贡献,如何能够请人家庇护自己,再者,即便燕飞雪有心庇护,上清仙家也不见得买她的账,这种情况就像有人自朝中做官,老家的同宗族人惨遭灭门,他们一定会震怒出手,但若是平常时候,老家来人打秋风,他们却不一定会慷慨相助。

见南风摇头,胖子又道,“大眼睛……”

“她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南风打断了胖子的话头。

“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得了天书,终有一日……”

胖子打断了吕平川的话头,“大哥,谁不知道咱们跟南风是兄弟,你要是飞升了,怕是也没什么好下场。”

所谓集思广益,有时候与议论纷纷也并无本质区别,三人一直在想办法,但所有的办法都被南风一一否决,最终,四人陷入沉默。

沉默最终被胖子打破,“距辰时还有半柱香。”

南风点了点头。

四人之中,胖子是佛门中人,吕平川是武人,而莫离年幼,三人皆不熟知仙家之事,想的办法便多有局限,情势危急,不能寄希望于他们,还得自己想办法。

眼下阳寿已尽,无法继续自人间滞留,走是一定要走的,哪怕明知道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证位地仙之后,便无望再度升迁,若是对所证品位不满,就只能再世为人,重新修行。

但再世为人有个极大的弊端,那就是会失去前世记忆,不久之前自金鼎庙看到的那个驼背老者,就是仙家再世为人,却修行失败的先例。

就在此时,胖子的一声惊呼打断了他的思绪,“快看。”

南风离开树荫,循着胖子视线抬头上望,只见天上出现白云一朵,云上站着一位书生模样的年轻天官,手捧卷轴,从天而降。

见到此人的瞬间,南风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天庭授予的果然是地仙位。

眼见天官即将来到,南风带了莫离闪身来到八爷身旁,急切言语,命八爷日后跟着莫离。

简略交代过后,那天官已经到得破庙上空。

“我走之后,你们要妥善保存我的肉身。”南风冲吕平川和胖子急切说道。

“你有何打算?”吕平川问道。

“我会设法再回来。”南风低声说道。

说话之际,那天官已经铺开卷轴,念诵诏旨,“玉帝诏旨:乾道南风子,练气有成,证地仙位次,飞升领职,钦语如上……”

第四百四十二章 飞升领职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在听得天官念完诏书之后,南风还是忍不住沮丧失望,证地仙位次只是其一,主要原因是这诏书的内容简略敷衍,竟无半句褒奖言词,连句真人的尊称都没有。

若是阳寿未尽,这地仙位次打死也不领受,但眼下命在旦夕,不得拖延,便是失望,也只能认命,“南风子奉诏。”

听得南风言语,那年轻天官略感惊讶,自云端冲其摆了摆手,“恭喜真人,真人请随我来吧。”

天官言罢,南风便感觉身子一轻,随即离地升空,离地之时有如释重负之感,又彷如褪下了一件衣裳,心中有感,自空中回头下望,只见自己的肉身已经瘫倒在地,吕平川等人正在搀扶呼唤。

“大哥,胖子,莫离,”南风高声呼喊,“好生珍重。”

南风喊的大声,但吕平川等人却不曾听到。

眼见不得唤醒南风,胖子抬头看向空中,急切寻找,高声呼唤,却不见南风踪影,亦不得南风应答。

南风能看到胖子等人,也能听到声音,但胖子等人却看他不到,也听不到他的回应。这种情况与魂魄离体的情形很是类似,但此番他离体的已不是魂魄,而是元神。

魂魄和元神是同一种事物,但它们也有不同之处,二者之间的关系很难表述,若是非要强行描述,与知了猴和蝉的关系有些相近,魂魄就是土里的知了猴,元神就是飞在天上的蝉,元神由魂魄强化而成,却与魂魄有着本质区别,每个人都有魂魄,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元神,只有那些修行有成的道人和奇异人士才有可能将魂魄强化为元神。

南风的元神在那天官的招引之下飞到云头,落于天官一侧,脚下踩踏的白云很是轻浮,站立其上,如同踩踏水中浮冰。

“恭喜真人,”那年轻天官将手中卷轴双手递给南风,“请接御旨。”

元神亦有形体,凡人不得看到,本人却能,待那天官说完,南风伸手接过了那副卷轴,“有劳天官。”

“份内之事,”年轻天官随口说道,言罢,伸手下指,“你不曾受封领职,便不得现身见人,若是有未尽之言,本官可代为告知。”

见那天官说的客气,南风微微安心,摇头说道,“不敢劳烦。”

“那好,咱们这便去了吧。”那年轻的天官言罢,微风生起,白云攀高。

就在此时,下方传来了一声高亢唳鸣,南风闻声下望,只见八爷双爪抓着他的肉身,振翅飞起,疾鼓翼,冲他急飞追来。

吕平川等人看不到元神,但八爷能看到,确切的说是能够感受到,眼见天官要带走他的元神,情急之下便来追赶。

眼见八爷来追,南风好不悲伤,自云端挥手,示意它不要追赶。

八爷貌似不曾看到南风的手势,亦可能是看到了却不曾遵行,拼命扇动翅膀,带着他的肉身飞到云团一侧,卯足气力,张嘴出悲亢叫声,“咕咕,嘎!”

八爷一叫,南风立刻感觉身子飘,确切的说是元神不稳,在八爷抓缚之下的本体传出一股强大吸力,正在试图将他强行带回。

见此情形,那年轻天官右手反挥,出一股银色灵气笼罩南风全身,转而冲急切呼唤的八爷说道,“你家主人已经证位飞升,此乃喜庆幸事,莫要挂牵,快些退去。”

天官言罢,八爷并不退走,仍然悬停在旁,急叫招魂。

男人应该坚强,南风也的确坚强,但总有一些事情是他无法承受的,此前他自认为已经安排好了后事,却侧重于亲友,而忽略了八爷,对八爷没有进行妥善安置,也没有想它所想。

八爷的所作所为令他惭愧动容,或许对于他来说,八爷只是他的坐骑,但对八爷来说,他却是八爷的全部。

八爷当年曾经出过类似的声音,那是在他经受天劫魂魄波动的时候,与那次相比,八爷此时的叫声更加高亢。

八爷的这种叫声有招魂奇效,但这种叫声貌似大耗真元,连叫数声之后,八爷便精神萎靡,身形开始摇摆。

便是这般,八爷仍然不曾离去,仍然竭力坚持,不懈努力。

只有南风自己明白,是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不曾落下泪来,为了冲淡悲伤,只能高声怒斥,命八爷回去。

见此情形,那年轻天官大动恻隐之心,抬手撤去罩在南风周身的银色灵气,右手探附其肩,助其现身,“交代几句吧。”

得天仙灵气助力,南风现出形体,冲八爷高声喊道,“不可胡闹,快些回去。”

八爷闻声停止唳叫,但它却不曾离去,而是滞留在旁,咕咕低鸣。

在见到八爷抓着南风本体飞起之后,胖子便随之凌空,此时已经到得八爷近处,南风现身,他也能看到,急切喊道,“南风。”

“记住我先前所说的话,先去一趟凤鸣山,带它下去。”南风说道。

胖子不曾骑乘老白,全靠自身一口灵气支撑,方才能够自空中悬停,此时已经支撑不住,听得南风言语,趁势落到了八爷背上,“别胡闹,快跟我下去。”

胖子升空之时是带了双锤的,胖子自身的重量,加上数百斤的玄铁双锤,再加上南风本体的重量,已经过千斤,八爷承受重负,拼命鼓翼,支撑的异常艰难并不退走。

见八爷辛苦,南风好生痛心,情急之下只能冲其说道,“我没有死,只是出去做些事情,等事情办完,我就回来找你,听话,快下去。”

听得南风言语,八爷心头一松,身形急坠,但它担心南风言而无信,急坠数丈之后又鼓动双翼缓慢的飞了上来。

八爷是南风一手养大的,自然知道它心中所想,八爷是想得个认真的答复,严肃的承诺。

“我一定会回来找你。”南风冲八爷正色说道。

八爷闻言,如释重负,心头一松,竟然气竭晕厥,自空中倒栽了下去。

“哎呦我的祖宗。”八爷急忙扔掉双锤,抓着南风的本体急坠落地,匆匆放下,再度跃起,与吕平川一道将八爷接下。

“有得必有失,”那年轻的天官收手开口,“有些事情迟早都是要放下的。”

“多谢天官。”南风稽道谢。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那年轻的天官很是和气,“不能错过时辰,咱们去了吧。”

南风点了点头,脚下云团再动,快飞高。

就在离地数百丈之时,下方再度传来了一身唳叫。

听得八爷叫声,年轻天官叹了口气,“异类蠢钝,你何苦骗它?”

南风没有答话,天官不明就里,误以为他先前与八爷所说只是敷衍诓骗,却不知他说的却是真话。

此时二人已经到得云天之上,南风冲那年轻天官说道,“多谢天官出手周全,敢问天官名号?”

“我乃中天文书院传旨天官赵行。”那年轻的天官说道。

“赵天官是封神证位?”南风问道,这年轻的天官对他很是和善,这说明此人很可能是神而不是仙,此外此人很是年轻,这样的年纪若是练气修行,不可能晋身天仙。

“然。”赵行点了点头,“你如此年少,为何如此保守谨慎。”

南风知道赵行指的是他飞升证位一事,寻常道人练气,若是似他这种年纪就晋身地仙,一定会拒绝证位,自人间继续修行,以求高位。

“我作法出了偏差,折了寿数。”南风并未隐瞒。

“可惜,可惜,”赵行惋惜摇头,转而说道,“刚才出手接引,感知你的本体,貌似已无浊重俗气,怎得没有肉身飞升?”

南风没有接话,这话他没法儿接,总不能与赵行说他得罪了很多仙家,是仙家在作祟报复。

未曾想赵行竟然猜到了其中缘故,“你可是开罪了什么人?”

“我得罪了好多人。”南风苦笑,他不但得罪了玉清太清仙家,还得罪了西王母,西王母虽是大罗金仙,却不是道门中人,与赵行一样,都是神灵。

赵行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二人所乘云团不过丈许见方,移动也不很快,此时仍然能够隐约看到长安的楼阁,但二人所在高度已经出了八爷平时飞翔的高度,若是换做平常时候,一定会呼吸不畅,但此番却浑然无觉。

就在南风疑惑为何此番没有呼吸不畅的感觉之时,忽然想到自己已无肉身,心头瞬时灰暗。

再行片刻,终于看不到下方城池,周围只有白云朵朵,再不见俗世之物。

“快到了。”赵行说道。

南风闻言抬头上望,一无所见,再环顾左右,亦无所见。

“尚未穿越结界,如何能够看到天庭,”赵行出言解释,转而又问,“你既是道人,当对三界有所了解才是,怎地对这天界之事一无所知?”

南风只能苦笑,总不能告诉赵行自己是个没有门派收留的野道,自太清宗离开已经数日,天启子等人想必已经恢复了天元子的道籍并与他授箓,不出意外的话,他此时是三清各宗皆有授箓,但飞升御旨上所说的却是上清道号,这便说明其他两宗的仙家很可能并不认可他。

苦笑过后,南风问道,“请问赵天官,我此番领受的是何职事?”

赵行摇了摇头,“眼下还不清楚,去了天庭才得知晓。”

见南风忐忑,赵行又道,“以往地仙飞升,多任职土地山神,亦有城隍阴差,却不多,留在天界的更少。”

“多谢天官解惑。”南风道谢。

赵行点了点头,“客气,稳住心神,这就到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 好个美差

此时周围仍是白云朵朵,并不见琼台楼阁,但赵行既然说快到了,此处自然离天界已经不远了,之所以看不到天界的情景,无疑是因为有结界阻隔。

所谓结界,实则亦是灵气屏障的一种,只是比寻常的灵气屏障威力更大,更加坚固,笼罩的范围也更宽泛。

景物的变化很是突然,前一瞬还是蓝天白云,后一刻周围就出现了高大的城墙,城墙由巨大的石块累积,老拙古朴,气势恢宏,墙高数丈,东西绵延。

二人眼下位于城墙的南侧,北侧不远处便是一处巍峨城门,大门宽达九丈,一主二副,弯拱三通,其上城楼八角飞檐,玉瓦覆顶,门楼正中悬有一面偌大牌匾,上书南天门三个鼎文大字,金底朱漆,肃穆威严。

“这里便是南天门了。”赵行收起云头,迈步先行。

南风尝试迈步,现行走并不虚空,而是脚踏实地,与自人间行走并无不同。

二人出现之处离城门有百丈远近,移步的同时,南风翘北望,只见城门下方有一队甲胄光鲜的天兵警戒把守,往复走动,看守森严。

在那城门之外,有三人躬身站立,由于三人面向城楼,便看不到三人的样貌,只能根据三人的穿戴确定是两男一女,衣着与当下人间的衣着别无二致。

赵行带着南风走向南天门,不多时,到得城门外,赵行止步回头,“地仙止步天门,真人请自这里等候,稍后会有御吏院天官前来分封职事。”

“多谢赵天官。”南风拱手道谢。

赵行点了点头,迈步去了。

目送赵行走远,南风收回视线看向右侧三人,这三人确是两男一女,分别是两个老年男子和一个中年妇人,穿的都是俗人衣裳,不是道人。

那两个老年男子都是七八十岁的光景,一副学究打扮,而那妇人年纪约在四十上下,奇丑无比,一脸的苦大仇深。

那妇人离南风较近,南风就与她说话,“大嫂,你们是人间来的?”

南风不说话,那妇人还在以眼角余光看他,一开腔,那妇人反倒歪头一旁,并不与她说话。

“原来是个聋子。”南风撇嘴。言罢,又看向其中一个老年男子,“老叔,你们可是自人间来的?”

那老年男子闻言面露不悦,亦不开腔。

见他这般,南风又问了一遍,那老者这才耷拉着脸说道,“无礼不与长者言。”

老头儿说的拗口,但南风听的明白,这是嫌他没有礼貌。

“失礼,失礼,”南风急忙稽道歉,“请问这位老不死的,你是不是自人间来的?”

那老头儿原本还以为他真的知错了,未曾想他后面跟了这么一句,一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生生憋死在了肚子里,冷哼过后,再不理他。

见此情形,南风又看向最后那个老者,那老者见他先前已经辱骂了两人,唯恐他再骂自己,不待他说话就主动说道,“我们确是来自人间。”

“你们是死了之后封神的吧?”南风追问。

“惭愧惭愧。”老者急忙回答。

正所谓恶拳不打笑脸人,见那老者惧怕,南风就饶了他,又去招惹站在中年的那个老头儿,“嘿,老不死的,你生前积了什么德?”

那老者并非肉身飞升,乃是得了天庭恩赏,强化魂魄,方才得以保全元神,此人应该是个迂腐的学究,也可能跟亡国之后饿死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一样,是个冥顽愚忠的人物。

南风说的无礼,那老者气的面色铁青,却并不出言与他辩驳争吵。

南风最见不得这种压抑自己,迎合他人的人物,又出言讥讽,“我最喜欢你这种老头儿了,给你几个耳光,你也不会还手。”

那老头已经死了,没法儿再死一回了,不然此番怕是会被南风气的吐血。

“你个老不死的,老子问你话呢。”南风撩拨挑衅。

“老夫,老夫,老夫……”老头儿气的浑身颤栗。

“别动气,别动气,装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熬了个神仙,可别还没受封,就气死了。”南风笑道。

那老头儿终于按捺不住,乱了方寸,“无耻小儿,谤我名节,老夫与你拼了。”

“天门肃穆,严禁喧哗。”南天门外传来了天兵的训斥。

听得天兵训斥,那老头儿好生惶恐,急忙回归原位,躬身候着。

南风仍是那般轻松散漫,先前他对赵行有礼是因为赵行对他很是友善,倒不是他怕了谁,该得罪的已经得罪了,大爷已经当过了,此番便是装孙子也没啥用了,还不如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一硬到底。

地仙连南天门都进不去,只能在外面候着,一等就是一炷香,也不见有人来分派职事。

那三人一直在躬身等待,南风百无聊赖,就想去戏弄一旁的那个妇人,但看她一脸的愁苦,想必生前是个贞洁妇人,便不去惹她。

按理说只剩元神是不应该感觉疲惫的,但来到天界,自南天门外站了这么久却感觉到了乏累。南天门外是一片石板覆盖着的空地,并无草木生出,环视左右,无处庇荫,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人家是站着等,他是坐着等,等待的时候也不闲着,自那石板的缝隙抠挑泥土,天界也是有泥土的,与凡间的泥土也没什么区别。

不止他累,看的出来,另外三人也很疲惫,但他们却一直躬身站立,一副诚惶诚恐的神情。

“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们是故意让咱们等着,目的是为了给咱们个下马威?”南风歪身斜坐,就差躺着了。

三人视他为祸害,既烦且怕,哪里会接他话茬。

南风也没指望三人会接话,再度回头看向天上的太阳,天界也是有太阳的,而且与人间看到的太阳是一样的,连太阳在天上的位置也与人间相同,由此可见天上与人间都有十二个时辰,只是不知道天上的十二个时辰与人间的十二个时辰是不是等同。

就在南风百无聊赖,想要躺倒之际,终于有人来了,是两个身穿官服的天官,一个是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其身后个手托木盘的年轻人,年纪当在十七八岁之间。

失去了本体,也就失去了龙睛天眼,看不出这二人是何修为,不过看二人的穿戴,应该都是天仙品阶。

道人飞升,往天界任职,便不一定还是之前的道人穿戴,多数穿的都是官服,故此,很难确定这中年男子是道人飞升的仙人还是神灵出身。

不过这年轻人无疑是神灵,因为似他这般年纪,若是走修行一途,是不可能这么快修到天仙品阶的,此外,此人应该也不是死后封神,年纪摆在这儿,如此年轻,不太可能积累很大的功德,不出意外的话,此人应该是神灵的后代。

二人到来之前,南风就站了起来,那两位天官都看到他之前是坐着的,但来到近前却并不训斥,而是冲四人说道,“恭喜诸位位列仙班。”

那两个老者说的分别是惶恐和惭愧,那妇人则低头不语,南风冲二人抬了抬手,也没有接话。

“有劳诸位久侯,御吏院考察诸位生平功绩,结合德操修为,已对诸位职事有所安排,”中年天官随手自那年轻天官所托木盘里拿出一份文册,展开阅读,这是其中一名老者的领职文书,前文是一通褒奖的言辞,说他忠字当头,遵礼奉德,恪守本分,还有一通别的,说白了就是表扬他老实本分,一辈子都在与人为善,天庭有感,特许嘉奖,擢地仙位,派到荒凉大漠去做一方土地。

念完文书,先前险些被南风气死的老者上前交还御旨卷轴,双手接过了一方木盒,这木盒里装的是官服和官印。

中年天官随后又拿过一份文书,是另外一个老者的,说他秉承教化,修桥铺路,济贫救苦,行善积德,可为师表,堪称楷模,赏了个河神,那条河的名字很是耳生,也不知道在什么兔子不拉屎的破地方。

然后又是派官服官印。

第三个是那个中年妇人,此人果真没有辜负那一脸的苦大仇深,还真是个贞洁妇人,说她守寡二十多年,不曾逾越礼法本分,乡邻为她立了数座贞节牌坊,夜游神将她的事迹禀报天庭,天庭特许嘉奖,命其去蛮荒任职山神,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去感动教化那里的蛮人。

南风本来就担心自己的境遇,眼见三人被封的都是穷山恶水,便越不往好处想,与那中年妇人官服官印,终于轮到他了。

南风本以为他的领职文书一定会被写的惨不忍睹,未曾想却并不是那么回事儿,“南风真人领雷霆,风雨,烟云三院主事,明窥阴阳,勤修不辍,摒杂纠偏,斧正弊端,弘扬正气,大有功劳,经御吏院众议,特许嘉奖,擢升地仙,封长安土地,即刻赴任。”

南风原本已经做好了倒霉的准备,未曾想竟然来了个突然逆转,长安可是个好地方,自那里当土地,怕是地仙最好的待遇了,难道之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错怪小瞧了这天庭仙家的气度和胸襟?

想不出所以然,只能顶着一头雾水,上前交还御旨,领了木盒回来。

“恭喜诸位,”那中年天官再度冲四人道谢,“诸位赴任之前,本官有几句忠告要送给诸位,为官一方当清正廉明,处事公正,慈悲救苦,教化众生,万不可假公济私,徇私枉法,擅离职守,欺压同僚,要知道天威浩荡,明察秋毫,若有逾越,定有责罚。”

两个老头儿回答受教,那妇人回答是,南风回答嗯。

“即刻赴任,不可延误。”中年天官言罢,转身离开。

“南行尽头便可回返人间。”年轻天官与四人指明路径,转身亦走。

待二人走远,四人转身行走,那三人对职事很不满意,哭丧着脸,不一言。

“我先走了,诸位有空去长安玩儿,我做东。”南风好生得意。

三人闻言面色更加难看,要是能到处跑,还不叫土地公了。

南风急于回返长安,三步并作两步走,很快到得天路尽头,纵身一跃,重回人间……

第四百四十五章 土地日常

见南风点头,猪妖走向墙角,将那里的一个坛子抱了过来,“大人,您走马上任,我和老槐也没什么礼物孝敬您,想办法弄来了一坛水酒,聊表心意。”

“有心了,有心了,”南风随口说道,“我初来乍到,很多事情都摸不到门道,还得请教你们两个。”

猪妖将那酒坛置于案头,转身退下,“大人,有何疑问,您尽管问。”

南风想了想,问道,“我以后怎么吃东西?”

南风自己觉得这个问题很是幼稚,未曾想猪妖和树精却并不感觉意外,想必类似的事情之前的土地也曾经问过。

猪妖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大人,您乃神仙灵体,不比凡人,吃不得五谷杂粮,但凡有食物供养,只能吸其灵气。”

南风闻言眉头大皱,“那岂不是跟鬼魂差不多?”

“不不不,”猪妖连连摆手,“还是有区别的,您能食气知味,感觉与凡人饮食品味无甚区别,鬼魂可不能够。”

南风指着那坛酒追问,“这酒我也只能闻嗅酒气?”

树精话不多,大部分问题都是猪妖回答的,“是的,大人无有肉身,只能品尝酒气。”

“如果不得饮食,我会怎样?”南风又问。

“也不会怎样,只是腹中饥饿,不会伤及根本。”猪妖答道。

南风想了想,又问,“你们自这里当差,可有俸禄?”

猪妖摇了摇头,“没有的。”

貌似知道南风接下来会追问什么,猪妖说完,树精主动说道,“我们本是异类,自您手下当差,得您庇护,便不会有道人和尚作法捉拿我们。”

南风点了点头,二人帮土地跑腿儿,说白了就是找个保命的靠山。

“既无俸禄,你们的饮食从何而来”南风又问。

“自己寻一些。”猪妖说道,言罢手指树精,“老槐能够餐风饮露,日子比我好过。”

南风很是不快,“土地是一方主神,你们为土地办差,怎么饮食还得自己寻?前任土地便不管你们吗?”

“王大人是个清官,自己尚且两袖清风……”

不等猪妖说完,南风就打断了它的话头,“他是清官,我可不是,以后你们安心跟着我,饮食用度,亏待不了你们。”

二人闻言面露喜色,躬身拱手,连声道谢。

“不说我还忘了,那个王大人犯了什么罪?”南风问道。

猪妖闻言看向树精,树精欲言又止,犹豫过后,低声说道,“失职不为。”

南风坐的累了,抬起右脚踩踏座椅,“失什么职?”

树精诺诺,“这个,这个,前几日您不是在乾阳门前……王大人不曾前往阻止,便获了罪。”

“搞了半天是因为我呀,那我做什么,他管的了吗?”南风笑问,他和玉清道人厮杀,一个土地公怎么可能插得上手。

“话是这样说,但有些事情您也知道。”树精说了半截便不说了。

“罢了,不说他了,”南风指了指二人,“你们也别站着了,拖两把椅子过来,咱们喝酒。”

二人惶恐推辞,直至南风瞪眼,方才从了。

猪妖和树精属于异类,是能够吃食饮酒的,它们是直接喝,南风是端起来闻一闻,与鬼魂享用过的祭品不同,被他享用过的食物酒水什么味道也没有了,闻嗅过后,只能泼掉。

南风年纪小,也没什么架子,很快便与二人打成一片,熟了之后,二人便不那么拘束了,说话也随意了许多,对南风的问题有问必答。

一坛酒喝完,该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

先说自身,土地没有本体,不能为凡人所见,想要现身,只能附身于人,平常时候多是托梦。

此外,土地公虽然没有本体,却不怕太阳,可以昼夜出行,也能够移动凡间实物,

再说土地职责,土地公是个出力不讨好的差事,辖区内所有与民生有关的事情都归土地管,确切的说是所有阳间官府没做好的事情才归土地管,归官府管的事情,土地不能插手。

长安是大城,但凡城池,都有城隍,城隍虽然官阶比土地小,权力却比土地大,考察功过,辨察是非,增减寿数,削添福禄,这些都是城隍的权力,当然,有些事情城隍本身决定不了,还得逐级上报,由阴间级别更高的官吏来决定。

阳间官府加上城隍,几乎覆盖了所有民生事宜,土地公实则也做不得什么,最大的作用就是当替罪羊,平日里无所事事,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就拖出来挡枪。

好在地仙虽小,终究是仙人,便是有错,也不会打入阴曹,通常是挨上几鞭子然后配到兔子不拉屎的穷乡僻壤,最惨就是削去仙籍,重入轮回。

除了人,土地还负责管理境内的异类,鬼魂是轮不到土地管的,它们归城隍管,但异类是阳间的,它们就归土地管。

对于异类,也不是说管就管的,有些异类道行较浅,土地能够拿的住,但有些道行高深的异类,土地拿不住,那就倒霉了,会遭到异类的反制,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如奴仆一般。

对于那些听从调遣的异类,土地就可以在其额头为它们加盖官印,加盖了官印的异类便无法离开土地所在辖区,不管是和尚道士还是天上的神仙都不可随意伤害收服,这算是给了土地一点有用的权力。

再者,由于地位卑微,土地是没有权力上天奏事的,天庭所赠的那朵白云也只是让土地在自己的辖区内转上一转。

土地公归御吏院统一管辖,没有顶头上司,对他们的约束主要来自日游神,夜游神,值时功曹,值日功曹,值月功曹,值年功曹,这六位天官等同凡间的巡视官吏,监察土地只是他们职事的一部分,日夜游神和四位功曹的职责与城隍有部分重叠,他们也负责记录凡人的功绩过失,但与城隍不同,他们会将所见所闻奏报天庭,除了阴司,天庭也有权力对凡人的寿数福禄进行增减改动。

以上多是土地该做和能做的,还有土地不能做的,假公济私排在了第一位,不能看谁顺眼就随意帮衬照顾,也不能看谁不顺眼就打击报复。其次是徇私枉法,有些土地公会被安置在生前所在地任职,对于阳间的亲属家眷也得一视同仁,不能徇私情,给好处。

猪老二和老槐说的只有这两条,但之前的那位天官说的是四条,还有两条是擅离职守和不能欺压同僚,被土地降服的异类是不能离开辖区的,但土地能,当然了,所谓能,只是说土地不受辖区所限,却不是说他们可以到处乱跑,离开辖区就是擅离职守。

对于同僚,指的无疑是城隍,人家城隍的权力那么大,不欺压土地就不错了,土地哪敢去欺压人家。

不过凡事无绝对,同样是土地,也得看是什么样的土地,别的土地可能不敢,他可就不一定了。

眼见酒坛空了,南风离座起身,“走,陪我出去转转。”

“大人要往哪里去?”猪老二问道。

“去城里。”南风说道。

“大人,那里是城隍的地盘儿,咱们还是不要去了。”猪老二有些怕。

“他娘的,这方圆三百里全是咱们的地盘儿,走走走。”南风迈步先行。

见他这般,猪老二和老槐只能跟着去了。

到得地上,南风手指那老庙祝冲二人问道,“他能看见你们不能?”

“他是个瞎子。”猪老二说道。

老槐知道南风想问什么,在旁补充,“不能的,我们得了土地印记,只要我们有心隐藏,他们便见我们不到。”

“那就好,走。”南风摆了摆手。

三人离开土地庙,步行往长安去,行走之时,南风自脑海里仔细思虑,天庭派他到长安担当土地,看似是处事公正,实则是圈套陷阱。

这里有很多人他都认得,仇人也有,把他派到这里,更容易找茬挑刺儿,若是将他派到穷乡僻壤,想挑他的毛病就不那么容易了。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越是隐忍,对方就会越放肆,只要对方有任何欺辱挑衅的征兆,立刻就得还以颜色,尽可能的将事情闹大,上任初期就生矛盾比稳定一段时间再生冲突对自己更有利,事情若是宣扬出去,对方就逃不得刻意谋害,打击报复的嫌疑。

能让对方心存顾忌,日子就好过了。

此时是午后未时,三人隐身入城,南风也不往别出去,先去破庙。

街上有行人,南风能够看到他们,他们却看不到南风,自行往来,起初南风还会避让,待得习惯了,也不避了,任凭行人穿身而过。

起初感觉很是新奇,后来便感觉不是那么回事儿了,此时自己已经成了局外人,不再属于凡间了。

破庙已经不在了,胖子等人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厚厚的灰烬随风飘洒。

此前他曾经让胖子等人带他的尸身去找王叔,请王叔设法保全,眼下胖子等人应该已经赶去了南国。

人常说物是人非,眼下是物非人也非,破庙没了,人也没了,唯一留下的只有脑海里的记忆了。

见南风站在废墟前失神愣,久久不语,猪老二迈步上前,小心说话,“大人,这是您的故宅?”

南风点了点头,有些事情是需要时间进行反应的,就如同遭到重创之后最先感觉的是麻木,随后才会感觉苦痛一样。

好在他并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他有八卷天书在手,又得元神存留,只要策划精心,准备周详,遗憾总是可以弥补的,失去的也总有一天能够再找回来。

想到此处,南风转身欲行,一瞥之下现路旁有很大一堆灰烬,这堆灰烬颜色黑,其中还有竹篾和箔纸残留,不消问,此前曾经有人在这里为他焚烧了大量的祭品。

“烧给我的东西呢?”南风看向猪老二。

“不曾见到。”猪老二摇头。

南风又看老槐,“他们烧给我的东西,我是不是应该收到?”

老槐点头。

“那东西哪儿去了?”南风追问。

二人闻言面面相觑,随后转头看向城中阴气宫殿。

“走,去城隍庙……”

第四百四十六章 胆大心细

猪老二和老槐闻言骇然瞠目,连连摆手,“大人,使不得啊。”“大人,三思啊。”

“有什么使不得的,”南风迈步先行,“我去讨要我自己的东西,还用三思?”

见他坚持,二人只能跟着他去。

“大人,城隍咱可得罪不起呀?”猪老二说道。

“有什么得罪不起的,你跟我说说。”南风随口说道。

“城隍多受香火,上下打点,八面玲珑,咱们若是得罪了他,他定会报复咱们。”猪老二说道。

“他能怎么报复?”南风笑问。

“罗织罪名,设法参你。”猪老二说道。

南风撇嘴一笑,大步前行。

猪老二和树妖跟随在后,不停劝说,但南风只是不听,穿街过巷,很快来到位于城中的隐形宫殿。

那宫殿足有十几个土地庙大,占地颇广,占据长安中线,位于地下,上面就是南北主路。

到得此处,南风沉气下行,来到宫殿门口。

城隍庙气派的很,门楼高大,上面悬挂着巨大匾额,也不写城隍庙,而是城隍府。

城隍庙由阴气凝聚而成,到得近处便感觉鬼气森森,府衙门前有两个鬼卒守卫,见三人来到,有鬼卒高声喝问,“来者何人?”

“回上差……”

不等猪老二说完,南风就打断了它的话头,指着自己所穿官服冲那问话的鬼卒说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是长安土地。”

南风说的难听,那鬼卒好生气恼,但他既是本方土地,便不能上前打杀,“你们来此作甚?”

眼前南风铁了心要来硬的,猪老二和老槐便不再徒劳的周旋缓和,低头站在南风身后,由他与那鬼卒说话。

“老子是本方土地,这里是老子的辖区,我特来巡视,”南风手指城隍庙,“去,让你家城隍出来迎我。”

“你说什么?”那鬼卒好不惊讶,历来只有土地来与城隍攀交,何曾见过这般无礼狂妄的土地。

“我说,让你家城隍出来见我。”南风加重了语气。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我家主上出门接迎?”那鬼卒恼了。

南风闻声回头,看向猪老二和老槐,“听见没,它骂我。”

二人闻言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鬼卒的确骂他了,但此前南风也骂人家了。

地仙是有神能法力的,这种法力来自天庭赐予,所谓法力,也不是具体的什么法术,而是靠元神和意念去做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也没什么明确界限,得慢慢摸索。

实则南风此时只需想上一想,就能将这鬼卒抓扯过来,但他刚刚晋身地仙,尚不习惯使用法力,闪身上前,冲着那说话的鬼卒就是一记耳光,“反了你了,敢骂我!”

那鬼卒本是一股阴气,而南风也只有元神,两者都是虚幻,虚虚为实,南风一巴掌甩出去,直接将那鬼卒打趴在下。

另外一名鬼卒见他动手,大叫一声,持矛来刺,南风探手抓住那长矛,飞起一脚,将那鬼卒踹飞。

“何人喧哗?”门内传来了喝问之声。

南风也不答话,将那试图起身的鬼卒踹倒,大步走进了城隍庙,城隍庙与人间的县衙布局有些相仿,却比县衙要大很多,此时已经有不少鬼卒和几个身穿官服的阴间官吏自各处房间来到院子。

“我是本方土地,巡视到此,快让城隍出来见我。”南风环视众人,确切的说是众鬼。

土地大多是学究老儒,要不然就是贞妇烈女,似南风这种土匪一般的土地众人还是头一次见到,看气势他实在不像土地,但身上却穿着土地的官服。

一瞥之下,现猪老二和老槐胆怯的跟在后面,便有人冲二人说话,“猪老大,这个狂徒是何来头?”

猪老二不敢与那人对视,歪头一旁,怯怯答道,“这是我家大人。”

见南风真是土地,那问话之人便强忍着不曾怒,“既是土地,当在城外守职,为何来城隍府撒野伤人?”

那说话之人是个五十来岁的老者,穿的是一身红衣官服,这种官服在阳间没有,想必是阴间官差独有。

“你谁呀?”南风迈步向那老者走去。

见他气势汹汹,那老者心生怯意,但众人在前,他也不能露怯,只能硬着头皮大声答道,“我乃城隍府钱判官是也。”

南风也不接话,径直走到那姓钱的判官近前,上下前后的打量他。

那判官被南风看毛了,收敛衣摆,高声问道,“你要作甚?”

南风回到判官身前站定,“我来巡视自己的辖区属地,让城隍出来见我。”

“我家主上正在会客,没空见你。”判官说道。

南风闻言举目环视,虽然失去了龙睛天眼,地仙却仍有观察气色的能力,只是这能力远不如天眼好用,身在城隍庙,只能看到阴森鬼气,看不到具体气息。

寻之无果,南风收回视线出言说道,“你去喊他出来。”

“这里是城隍府,不是你的土地庙。”判官板起了面孔。

“你去不去?”南风瞪眼。

“不去。”判官回瞪。

一话说了,二话便不说了,挥拳就打,一拳下去,打的判官负痛惨叫,南风也不收手,上前一步,抓住衣领,接连出拳,拳拳打脸,“去不去?去不去……”

此时前院有十几个阴差鬼卒,眼见南风动手,一哄而上,围攻援救,南风手上不停,左右起脚,连踢带踹,将众人尽数踢倒。

见他动手,猪老二和老槐叫苦不迭,既不敢上前帮忙,也不敢上前阻止,只在门口站着,忧愁进退。

“去不去,去不去……”南风只是打,一直打,起初那判官还咬牙坚持,后来实在被打的狠了,便开始骂,越是骂,南风下手越狠,打的满脸是血,打的鼻歪眼斜。

那判官终于耐受不住改了口,“我去,我去。”

“你说什么,老子听不见。”南风继续打。

那判官的牙都被他打掉了几颗,说话漏风,“别打了,我去。”

听他这般说,南风方才停手,将他往前一掼,“快去,去晚了,把你狗腿打断。”

南风话音刚落,中庭院传来了说话声,“放肆。”

南风闻声回头,只见一个身穿官服的男子自中院大步走来,那男子当有四十来岁,身形魁梧,方脸,五官长的还算周正,一看就像个当官儿的。

看那官吏衣着,看那威严气势,看那严肃表情,此人无疑是此间城隍。

气势这东西有些是自带的,有些是装出来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也很好区分,便是此人板着脸,一副严肃的神情,南风也不曾气馁退缩,也不站立等候,而是大步向他迎了过去,“你就是这里的城隍啊?”

见南风来势汹汹,那城隍唯恐他冲动动手,走的便不那么沉稳坚定了,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气势也弱了,“你寻本官所为何事?”

南风也不答话,大步走到那城隍面前,两者相距不多三尺,注目对视。

短时间的对峙之后,南风突然抬起了右手。

他抬手非常突然,那城隍以为他要动手,下意识的后退躲闪。

未曾想南风只是摸了摸头,“哈哈哈,躲什么,怕我打你呀。”

那城隍在下属面前丢了脸,好不羞恼,“你如此胡作非为,本官定不与你善罢甘休。”

“你倒想善罢甘休,那也得我肯才成,”南风上前一步,“我问你,你把原本属于我的祭品给弄哪儿去了?”

“甚么祭品?”城隍问道。

“今天早些时候,自西城荒废的土地庙前,有人烧了祭品给我,我为何没收到?”南风问道。

城隍闻言陡然皱眉,歪头冲被打成猪头的判官使了个眼色,“查上一查。”

那判官闻言,快步往公所去了,不多时,拿了一本书簙出来,快翻阅,“并无此事。”

“找死啊你,”南风眉毛一挑,转身冲那判官走去,“你都不知道老子叫什么,就知说没有?”

那判官也是被打迷糊了,竟然间接认罪了,“你姓甚名谁?”

“老子乃太极九天神霄雷霆,风云,烟雨三院主事。”南风伸出拇指指向自己,他这辈子学会了很多东西,唯独没学会谦虚,谦虚和吹牛其实没什么不同,都是虚伪造作。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怪不得他敢如此放肆,原来大有来头。

“这些阴间无有记载,只问姓名。”判官问道。

“他叫南风。”城隍的脸色非常难看。

“哎呀,原来你知道我呀。”南风笑道,判官不知道他姓名,城隍却知道,这说明在他来到之前,城隍自别处听说过他。

城隍歪头一旁,并不理他。

那判官又翻书簙,结果还是一样,“没有。”

“你确定没有?”南风歪头冷视。

城隍看了看城隍,城隍面无表情。

“真的没有。”城隍说的很没底气。

察言观色是叫花子的强项,见那城隍神情,南风越确定这家伙在撒谎,心中窃喜,但脸上却是一副怒容,“城隍,我问的是你,不是他,你给我个准话儿,到底有还是没有?”

一个人一旦长时间受到他人的逢迎,就会养成自大的习惯,城隍自大惯了,何曾受到此等羞辱,面色阴沉,好不难看,“我们不曾见到你的祭品,你胡作非为,本官定会将此事告知巡视御吏。”

“好!”南风提气高喊。

南风喊的突然,声音也大,城隍被吓的打了个激灵。

南风正色说道,“老子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你亲口说的没有,而不是判官说没有,你把自己的退路堵死了,老子现在搜,让老子找着了,就等死吧你。”

南风言罢,大步走向西院,城隍庙是三进院式,左右都有偏院,早上才烧的祭品,此时定然还在城隍庙。

眼见南风竟然要搜家,一干阴差鬼卒纷纷上前想要阻止,但他们都被南风打的怕了,只敢聒噪,并不敢上前阻拦。

“大胆!阴间府衙,岂能容你肆意横行,”城隍急了,高声下令,“来呀,拿了他。”

要是能拿,一干阴差早就拿了,也不用城隍在那吆喝了。

南风之所以去西院是因为那里有马厩,破庙前的灰烬里有没烧完的竹篾,那竹篾很大,无疑是用来捆扎牛马的。

西院的马厩里有不少牛马,纸扎的牛马烧掉之后自阴间就变成了实物,在焚烧祭品的时候亲人多会呼唤亡人的名字,也只有呼唤亡人的名字,才能自祭品上打上烙印,若是焚烧时不曾呼唤亡人名字,就会被视为无主之物,阴差鬼卒就可能将其昧掉。

马厩里有两匹浑身红毛的高头大马,其额头打的正是他的印记。

南风将那两匹马自马厩里牵了出来,指着其额头印记冲城隍笑道,“知道什么叫人赃俱获吗?”

城隍懵了,不止是他,一干阴差全懵了,怎么这片刻工夫,事情就搞成了这样。

世间不缺胆大之人,但胆大且心细的人就少了,便是占了上风南风也不曾就此收手,机会难得,万万不能见好就收,必须趁机扩大战果,“刚才这判官说你正在会客?”

城隍面如死灰,并不答话。

“如果你见的是官差,办的是公事,我如此行事,你那客人早就出来阻止了,此人不露面,就说明他不是官差,来城隍庙办的也不是公事,”南风松开马缰冲城隍走了过去,“刚才那判官不知道我的名字,你却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是不是你刚才自后堂会见的那位客人?”

南风虽然说的随意,城隍的脸色却异常难看。

南风走到城隍面前,右拳挥出,直取头脸,“躲在后院的那个人是谁呀?”

南风生前学有武艺,便是不用灵气,力道也大,一拳挥出,直接封门,“他来找你做什么呀?”

便是城隍鼻血横流,南风也不曾放过他,反手又是一记耳光,“你们在密谋什么呀,商量怎么给我小鞋儿穿哪。”

南风左一记,右一记,打的城隍晕头转向。

“不出来是吧,不出来我就打死他……”

第四百四十七章 以下犯上

城隍被打的惨了,再也顾不得体面,双手抱头,高声呼喊,“你也是一方神灵,如此胡作非为,与匪类何异?”

南风打不到城隍头脸,便起脚将其踹翻,“你们侵吞我的祭品,私下密谋害我,我奋起反抗就成了匪类?”

言罢,上去就踹,脚下踹,嘴上也不闲着,“除了作威作福,你们还会做甚么,没遇着我这号儿的是吧,老子告诉你,今个儿你遇着了。”

眼见长官惨遭痛殴,一干阴差鬼卒硬着头皮上来援救,南风哪里会对他们手下留情,拳打脚踢,谁来打谁。

阴差鬼卒里有人认得老槐和猪老二,眼见不得阻止南风,就去向它们二人求情,但南风此时已经了狂,它们哪敢上前阻拦。

“我告诉你,老子证位时可是带了灵气出来的,便是天仙也能杀了,躲在后院那缩头乌龟若是敢出来,老子连他一起杀了。”南风歇斯底里的吼叫。

愤怒会令人失去理智,但有些人却能在愤怒的同时保持冷静,南风看似歇斯底里的失控,实则是为了让那藏在后院的人不敢轻易出头。

此时那人若是出来,事态就会得到控制,眼下好不容易抓到了先机,必须趁机将事情闹大,一环扣一环的将幕后主使逼出来。

世人看事情大多有失公允,偏执一端,貌似心机只能属于坏人,好人若是聪明便不是好人了,南风可不管这一套,看似疯一般狂殴的同时,开始精心设伏布局。

“说,你们为什么侵吞我的祭品,为什么密谋害我。”南风扑头盖脸的打那城隍。

“你今天早些时候方才证位赴任,这祭品我们本想稍后给你送过去……”

眼见城隍很是冷静,找的借口也说得过去,南风便不容他说完,冲其口鼻就是一拳,“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证位,你怎么知道我会任职本方土地,谁跟你说的?说,是不是后院那人跟你说的?”

与人争吵,和与人争斗一样,都需要保持冷静,敏锐的抓到对方的弱点和把柄,然后精准的给予致命反击,南风看似疯狂,问的问题却是一针见血、,那城隍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环掩饰。

常言道遇事莫急,急必生乱,想要让这城隍自乱阵脚,就必须先让他急切慌乱,而让他急切慌乱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害怕。

想及此处,南风便不再站立踢踹,改为骑身殴打,那城隍反抗,与南风扯做一团。

以南风的身手,那城隍哪里有还手的余地,之所以让他有还手的余地,是为了制造机会,引周围的阴差鬼卒过来帮忙。

果不其然,周围的阴差鬼卒见状,自以为机会来了,一哄而上,自后面冲南风下手。

南风本可以躲开那鬼卒刺来的长矛,但他却不曾完全躲开,只是向右偏移,避开了要害。

元神是无法被凡人伤及的,但鬼卒阴差乃阴气鬼物,是可以伤及元神的,一矛刺来,南风后背立刻见红。

他是故意被刺中的,只要负了伤,对方便不能将罪责完全推在他的头上,等到上方追究下来,是互相殴斗还是他强横欺人,是有很大区别的。

背后的伤势给了南风疯的理由,也给了他击杀鬼卒的借口,揉身而起,拖拽那鬼卒长矛,将其拉到身前,灵气灌注右拳,直取那鬼卒面门。

这一拳蕴含充盈灵气,那鬼卒中拳惨叫,倒地毙命。

打架不可怕,可怕的是杀人,眼见南风杀了那鬼卒,众人尽皆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呼小叫,惊慌退走。

南风设计杀这鬼卒的主要目的就是让那城隍害怕,他也的确达到了目的,那城隍眼睛瞪的有铜铃大,嘴巴张的能塞进一个碗。

眼见达到了目的,南风立刻趁热打铁,紧握双拳冲向城隍,一副杀红了眼的神情,“你们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子与你们同归于尽。”

眼见南风狂,那城隍吓的肝胆俱裂,高呼,“温大人救我。”

南风闻言心中窃喜,终于知道藏身后院的人是谁了,若是他不曾记错,日游神正是姓温。

此时还不到火候,若是日游神现身,还有可能扭转局面,唯恐日游神现身,城隍喊罢,南风急切接口,“什么真大人假大人,若敢出来,一并杀了。”

南风是故意喊错的,实则他没有听错,之所以故意喊错,是为了给那日游神留下一线希望,令日游神自认为此事还有隐瞒可能。

眼见日游神不曾现身相救,城隍彻底垮了,赶在南风拳头挥出之前急切高喊,“我真的不曾与他们合谋。”

“嗯?”南风佯装意外,眼见城隍没有继续往下说,唯恐他定下心神,吞回真相,也不等待,高喊一声,“你们一个也不得活”灵气急催,灌注右拳。

那城隍原本还有所顾忌,听得南风‘一并杀了’和‘你们一个也不得活’,便认为他接下来会疯狂的去后院杀掉那人,如此一来,反倒不再担心说了真话会遭到报复,加上为求活命,便高喊求饶,“温大人让我监视你,冠盖罪名,上报巡视天官,但我并不曾应允遵行。”

南风费尽心机,连环相扣,为的就是城隍的这句话,至此,终于真相大白。

便是如此,南风仍然不曾松懈,而是急切吼问,“温大人是谁?”

城隍方寸已乱,防线崩溃,此时只求保命,听得南风叱问,急切回答,“日游神。”

“想套你的话还真不容易。”南风面露微笑。

那城隍听得南风言语,又见到南风神情,这才醒悟过来他先前只是做戏诈他,并不是真的失去理智,暴怒疯狂。

“高大同,休要血口喷人。”后院传来了愤怒的吼声。

南风闻声回头,只见一个身穿天庭官服的中年男子自后院快步走来,那男子个子不高,长着一副官家仆役的嘴脸,一边走,一边说,“高大同,你被他打的狠了,为求保命,胡言乱语?”

“哈哈,”南风笑道,“温大人,你在提醒他怎么回环?”

“你这土地,胆大包天,如此作恶逞凶,本官定会将你的罪行恶举上报天庭诸院。”日游神恼羞成怒。

“上报?你以为你现在还走得了吗?”南风收起笑容,冷声说道,“你身为天庭巡视,竟然私通阴差,冠盖罪名,污蔑害我,你可知罪?”

“好个南风,你不过区区地仙,胆敢违逆尊卑,威胁本官,你且等着,罪罚很快降下。”日游神心生退意,言罢,驾起云头,就想升天。

不等他飞起,南风就闪身上前,将他踹了下来。

日游神乃天仙品阶,大有神能,爬起之后右手前探,一道银色灵气自掌心蜿蜒疾出,灵活卷绕,自南风周身连缠数道。

这道灵气化成的绳索好生坚韧,被其捆住之后南风站立不稳,向前扑倒。

在摔倒的同时,南风灵气疾催,耸肩振臂,将那灵气绳索强行挣断,转而右手撑地,借力翻身,凌空起脚,将那正欲施法补招的日游神踹倒。

此前他从未与天仙为敌,亦不知道天仙都有何种能力,占得先机之后哪里还敢犹豫,落地之后右脚裹带灵气,猛踢那日游神的脑袋。

日游神是巡视人间的天官,便是难听的话都没人敢说他一句,更别说与他动手了,太平日子过惯了,神能仙法慢慢就懈怠了,而今突然遇到南风这个“刁民”,哪里是他的对手,躲闪不及,被踢中脑袋,七窍神府受创,本命元神不稳。

便是晕头转向,南风也不曾放过他,欺身而上,双手灌注灵气,拳掌齐出,接连出招,打的他七荤八素,天旋地转。

按照常理,与人打架,打过一阵也就停手了,但是令日游神不曾想到的是南风出手之后一刻不停,只是片刻工夫,也不知道挨了多少掌,吃了多少拳。

在将日游神打懵之后,南风仍未停手,扳过日游神左臂,横出一拳,将其左臂打折。

换做凡人,定然伤不得日游神,但南风此时已经证位地仙,同为仙人,便能够伤及对方。

神仙也并非似凡人认为的那般无所不能,确切的说他们也只是在凡人面前无所不能,若是遇到同为神仙的对手,双方都与凡人无异。

日游神断了左臂,惨叫呼痛。

对于这种想要加害自己的人,南风怎会手下留情,加之铁了心将事情闹大,便又扳过日游神右臂,出左拳将其打断。

打断日游神双臂,南风方才收手退后,任凭日游神在那里负痛叫嚷。

待日游神叫声减弱,南风冷声问道,“是谁授意你这么做的?”

都说人老成精,这些神仙至少也活了几百岁,见多识广,自然看得出南风是真狠还是装狠,听他问,日游神好生胆怯,此事关系重大,他不敢乱说,虽然不曾回答南风问话,却也不敢说话惹他。

“信不信我能打的你筋骨寸断?”南风问道。

日游神此时已经忍住痛楚,趴在地上总不体面,直视南风他又不敢,只能借着挣扎翻身掩饰拖延。

“你想必知道我在人间都做了什么事情。”南风间接施压。

日游神当然知道,但众目睽睽之下,焉能认怂服软,不然日后如何见人。

逼供也是一门学问,得软硬兼施,所谓软硬兼施,倒不是威逼利诱,而是在让俘虏惧怕之后,再主动帮俘虏寻找一个光明正大的当叛徒的理由,说白了就是给他们找个台阶下。

这个理由很好找,“看不出来,你竟然这般硬气,”南风冷笑过后环顾左右,“不过你虽然将个人安危置之度外,却不能坐视他人丧命,我再问你一句,是谁授意你陷害我的,你若不说,我就杀了这些城隍判官,连那鬼卒阴差也一并杀了。”

听得南风言语,日游神先是一愣,转而急切说道,“此事与他们无关,莫要伤及无辜。”

南风笑了笑,这家伙也算识趣,知道就坡下驴。

“我最后问你一遍,此事乃何人授意于你?你若不说,我便大开杀戒。”南风沉声说道。

因为贪生怕死而叛变是很丢人的,但因为保全众人性命而叛变就有情可原了,而今南风狠话已经放出去了,他若是再磨蹭,就将南风逼上了绝路,到那时南风是想杀也得杀,不想杀也得杀了。

一旦南风将众人杀了,肯定还会回过头来折腾他。

此时不叛变,更待何时,“天威院执法天官大行真人。”

“大行?”南风眉头微皱,行是玉清十字辈分之一,果然是玉清仙人在挟私报复……

第四百四十八章 阴事探秘

“此人出自玉清宗?”南风问道。

日游神点了点头,事已至此,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南风闻言不怒反笑,仙人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人性,只要有人性,就有一己好恶。

他在世时几乎将玉清宗紫气真人尽数杀光,玉清前辈不可能无动于衷,打击报复也在情理之中。

短暂的沉吟过后,南风歪头看向城隍,“将原本属于我的祭品都给我拿出来。”

该动手时就得动手,这话换做动手之前,人家根本就不会理睬,但此时城隍等人却奉若圣旨,招呼鬼卒,带领阴差,往各处寻找搬拿。

待众人离开,日游神方才说话,“此事与我无关,我也只是奉命行事。”

南风点了点头,“将我刚才的所作所为回去如实告知大行子。”

日游神等了片刻,不见南风有下文,便小心问道,“只有这些?”

“只有这些。”南风沉声说道。

二人说话的间隙,已经有鬼卒将属于他的祭品带了出来,阳间焚烧掉的东西,自阴间就变成了实物,地仙无有形体,与鬼魂有相似之处。

祭品可是不少,除了马匹耕牛,还有大量金银器皿,仆役丫鬟也有好几个。

险些被打死的判官畏怯上前,送上清单,“请大人查收,另外还有两处房舍,已往阴间,不在此处。”

“这些东西派人给我送过去,房子也给我搬回来。”南风冷声说道。

判官连声应是。

南风本想再交代几句,转念之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对方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公事公办怎么都成,胆敢假公济私,打击报复,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想到此处,转身就走,也不与日游神和城隍多说。

对方自然不会留他在这里多住几天,见南风离开,猪老二和老槐急忙跟了出来,一边走,一边不时向后张望。

猪老二想上前与南风说话,老槐急忙冲其摆手,示意它不可多言,此前它一直在门旁旁观,已经现南风不是无谋匹夫,虽然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却知道南风一直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便是老槐阻止,猪老二还是忍不住上前说话,“大人,您打了他们,他们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错了,我若是不打他们,他们才不会善罢甘休。”南风随口说道。

猪老二不明所以,疑惑追问,“大人何出此言?”

“你还真是头猪,前段时间我在乾阳门前杀了那么多玉清道人,灭了玉清威风,减了玉清香火,玉清宗的仙人能不恨我?”南风笑道,“我便是再怎么恪尽职守,他们也会找到把柄来加害于我,与其等他们暗中作祟,倒不如将事情挑明,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与他们有矛盾,如此,他们反倒不敢与我小鞋穿了。”

听得南风言语,猪老二恍然大悟,“大人英明。”

眼见猪老二开始拍马屁,老槐忍不住说道,“大人,您以灵气重创日游神,他一时之间难得复原,势必影响差事,此事捂不住的,定会惊动天界仙家。”

“呀,你的胳膊怎么断了?”南风自问自答,“天威院大行真人让我勾结城隍,陷害一个新晋地仙,未曾想被他察觉,把我胳膊打断了。”

南风说的是反话,猪老二听的迷糊,但老槐听的明白,南风的言外之意是对方有错在先,便是被打掉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话虽这样说,但那日游神乃上界天仙,自不能似凡人一般摔倒磕碰,怕是他们就算有心隐瞒,也瞒不住的。”老槐仍有顾虑。

“瞒不住更好,让天上的仙人都知道大行子授意日游神来加害于我。”南风笑道。

南风一身轻松的走在前面,二人忧心忡忡的跟在后头。

不多时,三人回返土地庙。

仙人与凡人不同,仙人是不需要睡觉的,由于前任离职,这几日就积压了大量公务,老槐都一一记录下来,只等新官上任前来处理。

架打完了,得干正事儿了。

老槐抱来了一摞厚厚的文卷。

“以前的先放一放,这几日的先拿来。”南风随口说道。

“这就是最近几天的,之前不曾处理的那些还在后面库房。”老槐将那抱文卷置于案头。

南风撇了撇嘴,随手拿过一页,上面写的是谁家的孝子穷困潦倒,没有过夜米粮。

再换一张,写的是谁家的老人病死家中,无人知晓。

再换,写的是谁家的顽童往井里撒尿坏了水源。

还换,这上面写的是丈夫远行未归,妇人在家不守妇道。

继续换,某个商人黑心无德,售卖粮米缺斤短两。

“这些都归咱们管?”南风皱眉看向老槐。

“是啊。”老槐点头。

“这些足有几百份哪。”南风指着那堆文卷。

“三百多份。”老槐说道。

南风叹了口气,耐着性子继续看阅,大部分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谁家的孩子迷路了,谁家的狗咬了路人跑掉了,谁宰杀了耕田老牛,连谁家的媳妇冲过往的路人抛媚眼,谁家的泼妇骂了街都记上了。

“这些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呀?”南风问道。

老槐尚未答话,猪老二说道,“大人,它们来了。”

南风闻声抬头,只见一队鬼卒肩扛手提,前拉后赶的将先前城隍侵吞的祭品给送过来了。

“那些杂役丫鬟留下,剩下的你去收着。”南风随口说道。

猪老二应声,转身出去。

待猪老二走了,老槐说道,“在这后院有口百相水井,但凡罪过言行,但有艰难困苦,自那里都有音像显现。”

南风又叹了口气,继续翻看,“以后这些屁大的事儿就别记了,谁有工夫去搞这些。”

“不成啊大人,这些都是您的份内之事,理应您来处置。”老槐说道。

“他娘的,谁家老婆生不出孩子,是不是也归我管。”南风骂道,之前还不明白天庭为什么给他安排到长安来,此时算是知道了,这不是个肥差,这是个苦差事,一刻也闲不着,在这儿当土地,对方想抓他的把柄实在太简单了,甚至不用故意陷害,渎职不为就是现成的罪名。

“是。”老槐说道。

“我还管女人生孩子?”南风哭笑不得。

“您不管女人生孩子,您管女人生不出孩子。”老槐说的一本正经。

南风皱眉。

老槐竟然还在一旁解释,“您别误会,送子不归您管,难产才归。”

“这么多鸡毛蒜皮的事情,不得忙死我呀。”南风烦了,不看了。

“大人,人多琐事自然就多,”老槐低声说道,“但琐事多,香火也多啊。”

“咱这儿也没多少香火呀。”南风撇嘴。

“您来了,香火就多了。”老槐虽然是棵老槐树,却有智慧,看出南风不是庸碌守旧之辈,能不能干好差事先不说,至少能捞好处。

南风没接老槐话头,而是直身站起,想去外面看那些丫鬟仆人,这些丫鬟仆人都是纸人焚化之后变成的,对此他一直很是好奇,急于寻根究底,一窥究竟。

见南风想跑,老槐急忙拉住了他,“大人,先议公务。”

“这么多事儿,咱们怎么干的完?”南风问道。

“可以寻人帮忙,”老槐献策,“这方圆三百里内有不少精怪异类,您法力高强,可前往降服收编,使用差遣。”

“这个办法好,一举两得,既得了帮手,又能趁机帮你俩解气报仇,就这么定了。”南风迈步走开。

老槐讪笑跟随,它只是一说,南风就猜到他私心所在,南风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如,谁如果被他的表象误导,认为他愚蠢好骗,那就要倒霉吃亏了。

门外站着四个仆人,两个丫鬟,与真人无异,至少在地仙看来与真人无异,六人容貌各不相同,年龄也不一样。

南风走上前去,扯了扯其中一个仆人的髻,竟然是真的,那仆人也面露惊怯,弯腰拱手,口称大人。

南风感觉有趣,又去捏其中一个丫鬟的脸,那丫鬟面露羞涩,蹲身行礼,道声万福。

“哎呀,有意思。”南风笑道,“你们是谁送给我的?”

六人不答。

看得出来,他们不回答不是有所隐瞒,而是不知道。

老槐跟随在后,出言说道,“大人,它们都是可怜的无主孤魂,借体附身,做工劳力,苟全性命。”

“说明白些。”南风说道。

老槐清了清嗓子,详加解释,“世间每焚化一具纸人,阴间便多一具无主躯身,有很多被人遗忘的无主孤魂游离在阴阳之间,出于各种缘由,不被阴间收纳,难得投胎转世,随着岁月流逝,它们的魂气会逐渐减弱,直至魂飞魄散,偶遇无主躯身,便会抢夺占据,甘为奴仆,只为活命。”

“我好像听谁说过。”南风点了点头,他也忘了之前是在玉清还是太清,听哪个法师说了一言半句。

见南风一直在打量那两个丫鬟,老槐趁机说道,“大人貌似对所证品阶不甚满意,实则做地仙还是有诸多妙处的,阳间所做之事,阴间也同样做得。”

南风自然知道老槐所指为何,更感有趣,手指那两个丫鬟冲老槐问道,“它们能生出孩子不能?”

老槐闻言连连摇头,“它们虽得实体,却只有阴气,生产子嗣需要阴阳兼融,无有阳气,便不能孕身。”

老槐言罢,见南风并没有显露失望,便知道他只是好奇探寻,并不是真有此心。

那一干阴差送来了东西,此时要走了,见南风站在门外,便有阴差过来说话,只说房子得晚上送来,让他不要着急。

南风摆了摆手,让它们走了。

待阴差离开,南风手指那四个仆役冲老槐问道,“它们与阴差有何不同?”

“都是阴人,没什么不同。”老槐说道。

“那就好,以后你们就留下给我当差。”南风说道。

“是。”四人应声。

南风又问六人姓名,有人说了,有人说不记得了。

老槐又在一旁提醒,只道有些阴魂虽然寄人篱下,却碍于颜面,不愿显露生前身份。

世人对神灵仙家,鬼灵精怪多有好奇,却很少有人能够知晓其详,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南风便寻根究底,追问不休,原来这些阴人也是能够侍妖怪的,但只是伺候饮食,不能干别的,若是干别的也行,却会对双方造成损伤,毕竟妖怪和鬼魂不是同类,就像鸡鸭,虽然可以成群,却不能配对儿。

不知不觉,太阳落山,夜幕降临。

神仙是不需要睡觉的,待得安顿好那些仆人丫鬟,南风冲猪老二和老槐招了招手。

二人快步来到,“大人有何吩咐?”

“走,跟我抓壮丁去……”

第四百四十九章 为官一方

“抓壮丁?”猪老二一脸疑惑,先前二人说话时它带了鬼卒在后院放置东西。

“衙内缺人办差,大人有心就近招安一些异类。”老槐解释。

猪老二没什么心机,闻言大喜,“好好好,咱这附近有不少异类,平日里依仗自己会些妖法,嚣张跋扈,胡作非为,前任王大人就经常遭到它们的欺凌,大人法术高强,定能降服它们。”

“走走走。”南风迈步先行。

“大人,带上官印。”老槐去到案头,拿了官印递给南风。

“我去拿家什。”猪老二往后院跑。

南风接过官印揣在怀里,“你用什么兵器?”

“这个。”老槐一探手,手中凭空现出一根疤瘤大棍,有五尺长短,手腕粗细,周身密布凸瘤疤痕。

“这东西你是怎么变出来的?”南风很是好奇,对于妖法他也只是知其然,并不知其所以然,而今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就趁机问个明白。

“这件兵器乃是我自身的木属灵气凝变而成,”老槐说道,“异类所用兵器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以实物居多,似武人所用的刀枪剑戟,我们也能使用。以灵气化虚为实的兵器也有,多与自身五行相关,似我这般草木成精,所化兵器便是木属。”

南风闻言点了点头,“是实物兵器好,还是化虚为实的兵器好?”

“不可一概而论,”老槐摆了摆手,“既得看实物兵器的优劣好坏,又得看我们灵气修为的深浅高低,似我有深红灵气,所幻化的这根大棒,寻常兵器皆是不怕,若是遇到利器,便不成了。”

二人正说话,猪老二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只铁链流星锤,那铁链有七尺长短,锤头大若胡瓜,比胖子所用玄铁重锤还要大上不少。

出得土地庙,二人引着南风往西去,由于不赶时辰,就不曾使用身法,步行前往。

此时城门已经关了,南风无有实体,可以穿墙而过,老槐和猪老二使用身法,翻越墙头。

见二人不曾穿墙进城,南风又问缘由,二人解释,只道并不是每个异类都能穿墙,能否穿墙取决于自身道行的深浅,还与自身五行所属有关,若是土属异类,拥有淡红灵气便能穿墙,若是其他异类,至少也要拥有深红灵气才能穿墙入室,还得消耗不少灵气来化实为虚。

老槐是五百年槐树成精,灵气修为与升玄道人相仿,猪老二是三百年猪妖,灵气也是升玄深红,二“人”都可以穿墙而过,只是需要消耗不少灵气,故此便采用较为容易的翻墙。

三人自城中向西行走,行走之时一直在交谈,确切的说是在问答,南风问,二人答,南风刚刚晋身地仙,对很多事情都感觉新奇。

二人有心讨好,有问必答,但事关三界众生,乾坤阴阳,体系非常庞大,一时之间也不能尽述其详,只能探究个大概。

天界有神和仙,人间有人和异类,阴间有鬼魂,三界虽然相对独立,却并非完全隔绝。

大部分神仙只能生活在天界,不能往人间和阴间去,但有少量的神仙在特定的时候可以前往人间和阴间,最常见的就是天官办差。

大部分鬼魂只能存在于阴间,但也有一些是例外的,最常见的也是官吏办差,似黑白无常来人间引领亡魂就是这种情况,有些阴间高官出于述职需要也可以前往天界。

人间并不只有人,还有异类,寻常的人和异类只能生活在人间,但道人和有道行的异类却可以与天界和阴间沟通联系,道人立足人间,接近天界,而有道行的异类同样立足人间,却更接近于阴间。

长安是西魏国都,晚上是有夜市的,途径夜市店铺,猪老二盯着售卖夜宵的摊位垂涎欲滴。

“饿啦?”南风回头。

猪老二抹了把嘴,迈步跟上“还好,还好。”

“不着急,吃点东西再走。”南风指了指那摊位。

猪老二自衣服上擦了擦手,却站着没动。

“大人,它没有银钱。”老槐低声说道。

“怎么咱吃东西还得花钱吗?”南风笑道。

“既然做了官差,总不能抢夺。”猪老二讪笑。

“这妖怪让你俩当的,”南风鄙夷的看了二人一眼,转而环视左右,瞅见一衣着光鲜的纨绔富少,迈步上前,扯下他腰间的钱袋扔给猪老二,“给。”

猪老二接了钱袋,皱眉咧嘴,“不好吧。”

“有事儿算我的,赶紧吃吧,吃了赶紧走。”南风摆了摆手。

猪老二也是真饿了,往僻静处现身变化,拿了银两买了两屉包子,一股脑的吞了,回来将钱袋交还南风。

“你留着用吧。”南风迈步前行。

猪老二犹豫之后,将银子留下了。

“大人,此事不妥。”老槐低声说道。

“有什么不妥的,又不曾抢夺。”南风随口说道。

“它是不曾抢夺,但您这有偷盗之嫌啊。”老槐小心翼翼,唯恐惹南风生气。

“他娘的,什么偷盗之嫌,我这就是偷,”便是老槐很是小心,南风还是生气了,“你们怎么也跟那些顽固不化的老夫子一样,假仁假义,你懂什么叫善恶是非吗?我跟你讲,善恶可以抵消,功过也分大小,豆大的善事儿你做上一辈子,不如你做一件磨盘大的好事儿。反过来也是这样,做一件大好事儿,那些小过失全抵消了。”

见南风生气,老槐好生惶恐,连道受教受教。

南风横了老槐一眼,继续行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辈子谁不干点儿坏事儿呀,能功大于过就问心无愧了。”

“大人明睿。”猪老二跟上来拍马屁。

“才知道我明睿呀,”南风笑道,“对了,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为什么你三百年道行,老槐五百年道行,你俩的灵气修为是一样的?”

老槐先前惹的南风不快,闻言便快走几步过来说话,“大人有所不知,似它这种禽兽……”

“你才禽兽呢。”猪老二不愿听。

“我倒想。”老槐随口接话,言罢又看南风,“与禽兽相比,草木无有血肉,修行更加困难。”

南风点头过后没有再问,此时已经入更了,得赶紧干正事儿去,不能闲聊了。

二更,三人穿城而过,往西山去,土地是能够看到异类气息的,在城西乱葬岗阴麓,有一窝狐狸,好大一群,单是成精的就有七八只。

这群狐狸住在一处很大的古墓里,二人将南风带到洞口,“大人,就是此处,为的是一只千年老狐,法术高强,可欺虎压龙。”

南风也不多说,径直去到地下巢穴,只见偌大的墓室之中横七竖八的躺着一群狐狸,连踢带踹,连大带小,一股脑的撵了出来。

待他追出,那群狐狸已经化作人形,正在与守在洞口的老槐和猪老二缠斗。

这群成精的狐狸都是母的,化作人形之后个个妖艳美貌,南风本就不是怜香惜玉之人,自然不会对它们手下留情,不曾费事就将它们尽数拿下。

为的母狐幻化的是个三十上下的美貌妇人,由于南风动作太快,它不曾施展法术,败的不甘,愤愤怒视。

南风上去就是一巴掌,“欺虎压龙的就是你呀?”

这一巴掌力道大,直接打的那母狐晕头转向,凄惨厉叫,南风上去又是一巴掌,“不知天高地厚,还欺负本方土地?来,欺负欺负我。”

他力道太大,几巴掌将那为的母狐打晕,转而又冲着那些喽啰去了。

欺软怕硬是异类的通病,眼见南风凶狠厉害,便有化作美貌女子的母狐试图示弱引诱,南风不为所动,拳打脚踢,打的它们跪地求饶。

这些狐狸先前曾经欺辱过老槐和猪老二,故此二人才引了南风先来这里,但是在见到南风狠辣手段之后,还是忍不住皱眉咂舌,如假包换的辣手摧花,如此美貌的女子,他竟然也下得去手。

二人一直守在洞外,不知道南风自洞里看到了什么,他是见过这些狐妖丑陋原形的,自然不会为其虚假的美丽皮囊所动,若是一开始见到的就是这般柔弱娇美,万种风情,怕是也下不去手。

打完了,也不盖戳儿,这些狐狸精可不能带回土地庙,不然会败坏风气,得撵走,“都给我滚,别让老子再看见你们,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南风是带了灵气证位的,便是天仙都不惧怕,更不会将这些狐狸放在眼里,狐妖领教了他的厉害,哪里还敢留在这里,连家当也不收拾了,狼狈的往西跑了。

南风又回古墓去,搜罗了些金玉出来,扔给了猪老二,常言道,强将不差饿兵,想让下属尽心办差,就得给够好处。

上半夜没干别的了,光给猪老二和老槐报仇了,这些妖怪与二人有仇,不能留,打完了只能撵走,眼下已经是初冬了,城南一条老蟒曾经欺负过猪老二,眼下已经猫冬入蛰,也被南风揪出来痛殴,那蟒蛇化身老者,作揖恳求明年开春再走,南风只是不准,老者无奈,只能背着铺盖,连夜走了。

神仙不但不用睡觉,还不会感觉疲惫,下半夜就干正事儿了,壮丁抓了十几个,也不是强抓,而是对方愿意效力,实则也有不愿意的,但不愿意的都打跑了。

回到土地庙已经是五更时分,土地庙东面多了两栋很大的房子,不消问,这是城隍还回来的,正好用来安置壮丁,不对,应该是安置衙役。

有猪老二和老槐在,再加上这群招安的衙役,南风就成了甩手掌柜,也不需要做什么。

眼下日游神一事还没什么动静,不过动静肯定会有,因为此事瞒不住,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动静,看看上面怎么处理此事。

若是能够杀鸡骇猴,那是再好不过,日后就不会有人来找麻烦,可以自此处专心的推研天书。

等了一天,不见动静,又等了一晚,还没动静。

南风开始纳闷儿,难不成此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三更时分,来了个与日游神一样穿戴的天官,个体不高,挺胖,来自天威院,是来传令训诫的,只说城隍高大同侵吞他的祭品,有错在前,他不顾官体,殴打高大同,有错在后,自行悔悟,反省思过。

那天官阴着脸来,南风有心与之攀交也不能够,只能应是,送人家走了。

天官一走,猪老二和老槐急忙过来与他道喜,南风自己也很高兴,天庭只字未提日游神一事,只拿高大同当了替罪羊,明显着是想压下此事,好日子来了。

喜事,总得喝几杯,一坛酒没喝完,就有衙役前来禀报,“大人,新任城隍前来求见。”

“新任?”南风皱眉。

“大人,高大同贪赃枉法,想必是被撤职查办了。”老槐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转而冲那衙役摆了摆手,“让他进来吧。”

老槐和猪老二闻言急忙搬酒撤杯,南风见状改了主意,“别收拾了,我出去见见他,回来接着喝。”

南风起身离座,往门外走,老槐和猪老二跟随在后。

出得大门,南风见到了来人,待得看清此人样貌,倒吸了一口凉气,双目圆睁,彷如见鬼,“你,你,你……”

第四百五十章 故人来访

南风想说的是你怎么没死,一直没说出来是因为此人已经死了,还是他亲手杀的,而今出现在门外的只是元神虚体。

“恭喜呀,南风大人。”李朝宗笑噱抱拳。

“你个老不死的,阴魂不散哪。”南风也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该沮丧,根据李朝宗的神情不难看出,这家伙登门之前就知道他在这儿当土地公,由此可见李朝宗任职长安城隍是有人刻意安排,其目的自然是为了对付他。不过此时此刻见到李朝宗,他还是感觉挺熟悉,朋友自然算不上,但至少是个熟人儿。

“大人所言极是,老朽确是阴魂不散。”李朝宗笑道。

“你能阴魂不散,还得感谢我手下留情。”南风没笑,事突然,他还没想好用什么态度来对待李朝宗。

“你害了我的性命,还想让我感激你?”李朝宗一脸无奈。

“我也没要你感激我,就算两清了吧。”南风自己也感觉让李朝宗感谢自己不太合适,二人生前确有仇怨,李朝宗没少害他,但他也没让李朝宗好过,到最后还把李朝宗给杀了,这就算扯平了。

“好胸襟,好度量。”李朝宗冲南风竖起了拇指。

南风自然知道李朝宗在说反话,也懒得辩解,“都说宰相家奴七品官,你这老狗还真跟对了主子,便是死了,还封了你个地仙,说吧,你主子派你来干嘛?”

李朝宗挨了骂,也不生气,至少表面上看不出生气,摆手说道,“大人此言差矣,老朽封神证位乃是生前积有功德,而非受人庇护提携。”

“这话你自己都不信,”南风撇嘴,“别跟我兜圈子了,你到底来干嘛?”

“老朽受任长安城隍,日后免不得与大人打交道,在世时与大人又是故交,于公于私都应该前来拜访。”李朝宗说道。

南风自然不会视李朝宗为朋友,极尽刁难之能事,“这么大岁数了,连规矩都不懂,登门拜访空手来呀?”

二人说话时老槐和猪老二一直在后面站着,却始终没搞明白二人到底是朋友还是仇人,眼见李朝宗想进门,二人便悄然退走,往庙里收拾酒坛酒碗去了。

待二人离开,李朝宗上前几步,笑道,“你我共主长安,只要协力同心,还能少了香火供奉?”

“你想拉我下水?”南风笑问。

“大人早在水里泡着了,还用老朽腐蚀拉拢?”李朝宗指着扩建之后的土地庙。

都说恶拳不打笑脸人,南风一直对李朝宗冷嘲热讽,但李朝宗始终隐忍退让,见他如此,南风也拉不下脸再给他难堪,“走吧,进去说话。”

“多谢大人。”李朝宗微笑迈步。

“别大人大人的了,你还是喊我名字吧。”南风听着别扭。

“大人乃一方主神,礼不可废。”李朝宗笑道。

“我一个土地公,到你嘴里就成一方主神了,哈哈,”南风歪头看向李朝宗,“你喊我大人,那我喊你什么呀,小人?”

“大人认为老朽是小人?”李朝宗问。

南风摇了摇头,“你不算小人,你只是个坏人。”

李朝宗笑,南风也笑。

二人进到土地庙,酒坛酒具已经被老槐和猪老二搬走了,南风吆喝了两声,让二人把搬走的东西再搬回来。

倒上酒,南风端起酒杯,“在世时没能跟你喝杯酒,很是遗憾,来,现在补上。”

南风言罢,一饮而尽,李朝宗也不造作,也喝了。

二人此时都无形体,喝倒是真喝了,却盛不住,只留下了酒气,酒水哗啦撒一地。

二人低头下望,转而收回视线,相觑苦笑。

“是谁让你来当城隍的?”南风看向正在倒酒的李朝宗。

李朝宗挑眉看天,权当回答。

李朝宗不说,南风也不意外,二人是熟人不假,却算不上朋友,李朝宗不会跟他说实话的,至少关键的事情不会跟他说实话。

“你来找我,不会只是为了叙旧吧?”南风又问。

“当然不是,我落得今天这般地步,全是拜你所赐,我恨你还来不及呢,与你叙的甚么旧啊。”李朝宗笑道。

“哈哈,你还真说实话。”南风端起酒杯。

先前喝一杯就是应个景,此番不是真喝了,闻过泼掉就算喝了。

“别兜圈子了,说吧,找我干嘛?”南风问道。

“你且猜上一猜。”李朝宗又倒酒。

“天书。”南风随口说道,天书是万法总纲,若得全部参悟,当是越大罗金仙的存在,但记载天书的龟甲全被他毁掉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对手肯定不会就此放弃。

南风本以为猜的一定对,未曾想李朝宗竟然摇了摇头。

“你们不想要天书?”南风侧目歪头。

李朝宗放下酒坛,出言说道,“我们当然想要,但我们却没必要自你这里取得。”

南风疑惑皱眉。

李朝宗笑道,“知不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

“我好像没什么缺点。”南风笑道。

李朝宗自然知道南风在说笑,端起酒杯敬酒,待得喝完放杯,方才说道,“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过大方,那天书是何种存在,旁人得了,定会私密珍藏,独自参详,你倒好,看谁顺眼就送人一卷,你将天书给了谁,我们迟早能够查明,将他们各个击破,收集规整,可比自你这里套取容易的多了。”

听得李朝宗言语,南风很是吃惊,他年纪不大,尚且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

察觉到他脸上的惊诧,李朝宗笑了笑,又端酒杯,“来,再喝。”

南风瞅了李朝宗一眼,没说话,也没端酒杯。

李朝宗掩饰不住自己的得意,或许是故意不掩饰自己的得意,满脸带笑的喝了。

“你感觉我会将所有的天书全部赠与他人?”南风说道。

“之前你肯定不会,”李朝宗摇了摇头,“但是到得生死关头,你必定不会再留后手,因为天书对你已经没用了。”

南风坏笑了两声,没接话。

“难道你没有将天书尽数留给友人?”李朝宗随口一问。

南风自然知道李朝宗不是真的随口一问,此事关系重大,可不能与李朝宗说实话,“我不告诉你。”

“呵呵。”李朝宗笑。

“哈哈。”南风也笑,龟甲天书他先后赠送了十个人,每人得到的天书数量并不相同,有些送的是文字,有些给的是纹路,纹路他是全部送人了的,但文字却留了一卷,也就是得自太阳山金龙山洞的那一卷,那卷天书的文字只有他自己知晓,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李朝宗跟南风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探不出什么,也就不做徒劳努力了,话锋一转,“你是个孤儿?”

“不是。”南风摇头。

“不是?”李朝宗有些意外,“据我所知你们几个都是孤儿。”

“知道是,你还问?”南风撇嘴。

至此,李朝宗方才知道南风在说反话,也不生气,笑道,“想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不想。”南风回答的很干脆。

南风的回答又令李朝宗很意外。

“活着的时候我都没找过他们,现在死了更没必要知道了。”南风正色说道,在世时他有机会也有能力寻找自己的父母,但他却并未寻找,原因很简单,他刚出生就被抛弃了。

李朝宗缓缓点头,没有立刻接话。

“你这次来,不会只是为了告知我的身世吧?”南风问道。

李朝宗摆了摆手,“你对梁国武帝有何评价?”

“你怎么又扯上他了?”南风不耐摆手,“别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朝宗也不恼,笑着抬了抬手。

南风耐着性子说道,“如果我能说了算,早给那老东西剃度了,他不是喜欢当和尚吗,干脆送到庙里去。”

李朝宗点了点头,又问,“如果魏国攻梁,你会帮谁?”

“谁都不帮。”南风随口说道。

“魏国可是外族人。”李朝宗说道。

说到这儿,南风隐约猜到李朝宗此来的目的了,这家伙应该是来试探他的立场的,“我知道魏国是外族人,我也知道梁国是汉人,但我不会因为魏国是外族人掌权就排斥他们,也不会因为梁国是汉人国家就偏向他们,谁干正事儿我就倾向谁,梁武帝成天胡作非为,一味作死,让外族人过去揍他一顿也不是坏事儿。”

“他已经被侯景囚禁在了梁国皇宫,怕是离死不远了。”李朝宗说道。

“他不是建了四百八十座寺院吗,这么大的功德,佛祖会去救他的。”南风笑道。

“呵呵,”李朝宗已经习惯了南风的反话,“你既无立场,那就好说了,言归正传,金龙与冲日青龙皆现峥嵘,上界神仙各有辅佐,冲突矛盾日益剧烈,群龙逐鹿中原势必诱三界狼烟,此等关头,你作何选择?”

“你所说的金龙是外族人吧?”南风问道,李朝宗,玄清玄净,包括先前出现在李朝宗别院的那些金光异类,都是西王母阵营,不过他们还没资格直接听命于西王母,之间应该还有金仙和天仙的授意指挥。

“对你来说也不算是外族。”李朝宗说道。

南风皱眉,李朝宗先前提及他的身世,极有可能是想告诉他他并不是汉人,亦或者并不是纯粹的汉人。

李朝宗看着南风,等他答复。

“地仙无有形体,也做不得什么。”南风没有正面回答。

“不需你做什么,只要你告诉我们自九龙庙拿走的东西现在何处,之前的仇怨便一笔勾销。”李朝宗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你们想知道韩信爽灵的下落?”南风笑道,韩信号称兵仙战神,驭兵之术天下无双,不管此人复活带领的是凡间军队还是天界神兵,都将会给大眼睛所属仙家阵营造成巨大威胁。

“对。”李朝宗正色点头。

“如果我不说,你们会不会变着方儿的折腾我?”南风问道。

“当然不会。”李朝宗笑的很是勉强。

“那我不说……”

第四百五十一章 香火妙处

对于南风的回答,李朝宗并不感觉意外,干笑过后,出言说道,“你不说,我也不会逼你。”

“不逼最好,逼也不说。”南风笑道。

“呵呵,知道,知道,”李朝宗努力维持着气氛,令谈话得以继续,“有个疑问困扰我很久了,你如何知道他们做的事情就一定是对的?”

南风自然知道李朝宗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没什么立场,我做的事情也并不只对他们有利。”

“此言怎讲?”李朝宗追问。

“我知道金龙是谁,但我没动他。”南风说道。

李朝宗点了点头。

“一直以来都是你们视我为威胁,主动来惹我,我只是自保。”南风又道。

李朝宗又点了点头。

“行啊,话也说的差不多了,走吧走吧。”南风逐客。

听得南风言语,李朝宗起身离坐,拱手告辞。

出于基本的礼数,南风出门送他。

到得门外,李朝宗转身说道,“你树敌太多,我们不与你计较,但不保证别人不与你为难。”

南风笑了笑,没接话,李朝宗的意思是他们不会给他小鞋穿,但玉清宗的仙人会不会寻机报复他们就管不着了。

李朝宗冲南风拱了拱手,消失不见。

南风站在庙外,没有立刻回去。

猪老二和老槐自里面出来,猪老二问道,“大人,您与新任城隍认识?”

“老朋友了,这家伙是我杀的。”南风随口说道。

二人闻言面面相觑。

“你们在庙里守着,我出去走走。”南风驾起云头,往长安行去。

他本想去皇宫寻楚怀柔,先前那些祭品无疑是楚怀柔送来的,理应过去与楚怀柔道声谢,但是到得皇城附近却没有往皇宫去,而今李朝宗在这里做城隍,还是不要与楚怀柔有太多交集。

城里有处五谷祭塔,改往那里去,自塔顶坐着,俯览长安。

有了之前日游神和城隍一事,天界的仙家怕是再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来挤兑迫害,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变故。

对方派李朝宗来长安当城隍,至少有三个目的,一是为了监视他,二是为了寻找韩信爽灵,三是为了拿到他手里的龟甲天书,别听李朝宗说的轻描淡写,想要自吕平川等人手中拿到天书并不容易,最直接的办法还是自他这里获取。

倘若李朝宗一直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迟早会翻脸,其直接后果就是被调离长安,往兔子不拉屎的穷乡僻壤任职,死是不会的,一来他不会犯下死刑大错,二来就算他真的做了什么错事,也不会被处死,原因很简单,他一死,天书就没了,至少是不完整了。

好在李朝宗不是个没有耐性的人,翻脸应该是很久以后的事情,近期不会有什么变故。

五谷祭塔居高临下,身在塔顶,可以俯览长安,一歪头,现西城破庙废墟有细微火光。

破庙周围没有民居,那火光自然是焚烧祭祀所致。

除了腾云,在辖区内土地还可以施展土遁,土遁前往,果不其然,真是有人祭祀。

既然夜晚祭祀,自然是亲友,不是旁人,乃是一身黑衣的长乐。

长乐携带的纸钱并不多,此时已经快烧完了,长乐坐在火堆旁,正在拎着酒坛喝酒。

当日长乐先走了,并不知道他已经飞升证位,事后胖子等人带着他的肉身赶赴凤鸣山,也没机会再与长乐见面,故此长乐并不知道他飞升成仙,只当他已经死了。

长乐将那酒坛里的酒喝掉一半,剩下的洒在了灰烬旁边,转而放下酒坛,拿过那把玄铁长剑,抚摸着长剑出神愣。

南风本就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便走上前去,自长乐手中抢过那把长剑。

眼见长剑脱手,长乐好生惊诧,弹身而起,急抓长剑。

南风左躲右闪,长乐屡次出手,尽皆落空。

“何方妖物?”长乐喝问。

“哈哈,你家兄弟。”南风得意笑道。

见长乐听不到,南风便使那长剑,自地上划出了名字。

“南风?”长乐倒吸了一口凉气,半瞬过后便转惊为喜,“真的是你?”

“是我。”南风写道。

嫌画写麻烦,南风便尝试托梦,但他也不会托梦,不知如何进行。

“兄弟一场,你有何未了心愿,我定会帮你达成。”长乐悲喜交加。

一时之间找不到托梦的法门,南风只得继续画写,“我没死啊。”

见得文字,长乐好不疑惑,“既然没死,为何见你不到?既然没死,她为何祭奠于你?”

“说来话长,你先等等。”南风写道,转而放下长剑,伸出手来,尝试以意念令长乐入睡,以便于托梦给他。

屡次尝试,皆是不成,急思过后,调驭灵气,试图以灵气缠绕,强行现身,还是不成。

“大人。”远处传来了猪老二的声音。

南风循声望去,只见猪老二和老槐缩头缩脑的出现在远处路口。

“你俩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南风问道。

“见你久不回归,我们放心不下,就来寻你,”猪老二说道,“大人,你别着急,我们这就为您寻些香火,只要得了香火,您就能现身见人。”

“他娘的,为什么不早说,快去。”南风骂道。

猪老二连声应着,与老槐往东去了。

长乐感知不到南风,却能察觉到猪老二和老槐的气息,但他不曾有所动作,二人已经跑了。

待二人走了,南风再度拿起长剑,画写道,“我已经证位地仙,被封为长安土地。”

“当真?”长乐半信半疑。

“当真。”南风写道。

“既是这般,为何事先不与我们明言?”长乐仍不尽信,早些时候南风佯装醉酒,毁了他的窄刀,再以玄铁长剑相送,当时他还不曾察觉异样,事后方才醒悟南风是在交代后事。

“稍等片刻,我设法现身与你说话。”南风写的烦了。

“我还以为你死了。”长乐说道。

“我现在跟死了也差不多。”南风说道。

这话长乐自然听不到,捡起长剑,坐回路旁。

长乐的话本就不多,但他耐性好,一直等了半个时辰,直到拂晓时分,南风方才现身出现。

“身形为何这般淡薄?”长乐急切起身。

“我得的香火太少。”南风说道,他是头一次承受香火,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与获得灵气很是相似,但香火的用途却比灵气更加广,不止能够用来现身示人,还可以用来强**力。

由于不知道所受香火能够支撑自己现身多久,南风也不说废话,急切而简略的向长乐讲说了事情始末,“我原本也以为自己要死了,未曾想最后时刻出现了变故。”

“如此情深义重,理应设法救护。”长乐说道。

“还用你说,但我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南风急切说道,“你帮我跑一趟凤鸣山,看看他们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把我的情况也告诉他们。”

“好。”长乐说走就走。

“不要让他们到长安来,这里不安全。”南风又道。

长乐点了点头,施出身法,往南去了。

长乐一走,猪老二和老槐自路口出来,“大人?”

“过来,过来。”南风冲二人招手。

二人走近。

“香火怎么来的?”南风好奇的问道,有句话叫食髓知味,不曾尝试便不知道香火的妙处,这东西用处太大,比灵气更加神异。

“百姓供奉所得。”老槐说道。

“这是好东西,设法多弄点儿来……”

第四百五十二章 胡作非为

听得南风言语,猪老二皱眉咧嘴,老槐上前低声说道,“大人,香火不比别物,只能得自百姓供奉,不得投机,难能取巧啊。”

“只有百姓焚香拜祭,我才能得到香火?”南风又问。

“还需乎诚心,不然便是祭拜焚香,也不得化作香火。”老槐答道。

南风点了点头,之前不曾享受香火,便不知道这东西的神异,香火与灵气很是相似,却比灵气更加好用,可惜眼下所受香火太少,无法对其进行尝试揣摩。

“大人,天快亮了,回去吧。”猪老二上前说话。

“你们先回去,我再四处转转。”南风随口说道,香火如此神异,得尽快摸清其中门道,而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去皇宫,见见楚怀柔,她是皇帝身边的人,吹吹枕边风,让皇帝诏令百姓拜祭拜祭。

“大人,来日方长,您刚刚上任,日后有的是时间熟悉民生。”老槐劝道。

南风想了想,点头同意,李朝宗刚来,短时间内一定会对他严密监视,近期还是不要去见楚怀柔为好,此外,老槐刚才也说过,便是百姓焚香祭拜还不够,想要将香烛化作香火,还得百姓乎诚心才行,便是皇帝诏令拜祭,人家心不甘情不愿,烧了香也不见得能够得到香火。

见南风点头,二人便拥着他往土地庙去。

南风是地仙,是不需要休息的,但它们是妖怪,吃饭睡觉少不得。

回返途中南风一直没有说话,满脑子都是香火,之前他只知道香火等同功德,直到今日方才真正感受到它的妙处,得了香火,地仙就能够化虚为实,现身示人,由此可见,香火可以转化为任何所需事物,包括灵气。

回到土地庙,二人休息去了,南风独坐府衙,翘腿桌案,闭目思虑。

想的自然还是香火一事,香火对于仙人,如同钱财对于凡人,可以转化为自己需要的事物,必须尽快摸清此物的真实用途。

与灵气不同,灵气多数时候只能自己修炼取得,也能够吞服丹药加以提升,且不管是自己修炼所得,还是吞服灵气所得,都是自己主动获取。但香火不是,香火得自他人的赠与和答谢,只能被动承受。

而且香火的来源非常单一,只有一个途径,那就是百姓自真心的焚香祭拜,香烛本身是很廉价的,珍贵的是百姓的这份真诚,所谓香火,说白了就是民心,得民心者得香火。

想到此处,南风放腿下来,“来人。”

“大人,有何吩咐?”有衙役跑了过来,这衙役本体是只刺猬,先前收编招安,这家伙不是很愿意,打了两个乌眼圈才愿意了。

“去后宅把民生文簙拿来。”南风差使。

刺猬去了,不多时,抱来一摞文卷。

南风拿过一份,快看阅,说来也巧,是个贫苦人家的妇人,到了时辰却难以生产,情势危急。

文卷上详细住址,南风便拿了那文卷往外走,想了想,转身又回来了,自案头又拿了几十张。

出了土地庙,土遁前往,他管辖的范围有三百里,包括长安,也包括长安周围的一些县城村落,这妇人就住在城外一处偏远村落。

产妇躺在里屋*,外面冷锅冷灶,一个年轻男子抄着手蹲在门口。

按理说这时候都应该有个稳婆在旁边的,便是请不起稳婆,家人至少应该着急,但这年轻男子脸上却是一脸的怒容,并无急切。

这年轻男子为何这般神情,他是知道的,因为文簙上有详细记载,原因也简单,孩子不是他的。

人间悲苦,各家有各家的难处,这男子是个田客,老婆是遭佃主*才有的身孕。

神仙终究是神仙,比人间官府要厉害的多,不需追查就能知道真相,不但能知道真相,连事情的经过都能知道。

南风也不犹豫,抄过顶门棍就给了那年轻男子一棍。

那男子挨了打,惊恐寻找,南风趁机又是一棍,男子只当白日见鬼,想跑,南风冲着他的左腿又是一棍,将他砸倒。

男子嚎叫,先前得的那些香火还不曾用完,为免浪费,南风也不现身,只说话,“你他娘的还是不是个男人,当初你在门外蹲着,连个屁都不敢放,现在你倒狠得下心,快去请稳婆,娘俩要是死一个,老子砸断你的狗腿。”

那男子吓坏了,只是嚎。

南风又是一棍,“当日你就该冲进去给他一刀,那时没种,现在的什么穷狠?”

南风下手之时避开了要害,只让他痛,并不伤其筋骨,一边打,一边骂,直到那男子连滚带爬的去请稳婆,方才拎着棍子往佃主家去。

大庭广众之下一通乱棍,与此同时揭露那佃主的罪过,此番他下手很重,直接将那佃主双腿打断,这还不算,又命佃主派人往那妇人家赔送银两,供应抚养。

他无有形体,佃主一家只当神灵下凡,实则也的确是神灵,只不过不是下凡,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赔了钱,孩子也生了。

临走,当然少不得来一句,我是本方土地。

做了好事,得留名,不留名谁知道谁干的。

终究是少年心性,急于知道结果,便不走,偷听偷看,但事情的结果却令他大感意外,不但佃主一家腹诽骂他,连那生产的妇人也怪他伤了自己的丈夫。

见此情形,南风险些气炸了肺,这都是些什么人,如此不知好歹,不但不烧香感谢,反倒怪罪上了。

但随后生的事情却令他大感爽利,当事之人虽然不领情,不念好,但村里的其他人却认为他如此处理大快人心,只道天道不亏,神仙显灵,多有烧香祭拜者。

处理完这件,紧接着就是第二件,一个老头儿得了重病,快死了,三个儿子却不管不问。

凡事都有缘由,老头儿是个鳏夫,平日里与村里的一个寡妇有染,儿子知道此事,引以为羞,便不管他。

只有工夫不值钱的人才会去罗里吧嗦的说教感化,南风忙得很,哪有闲工夫去说教,直接快刀斩乱麻,找上门去,将那三个儿子挨个打上一顿,“早同意你爹娶了那寡妇不就没这事儿了吗?准你们老婆孩子热炕头,就不准你爹续弦,找个老伴儿照顾饮食?”

有不服的,犟嘴。

犟嘴可以,犟嘴就得多挨打,“什么叫为老不尊?什么叫为老不尊?你爹是圣人哪,当爹的就不能有点儿毛病啊,有点儿毛病你就不认这个爹了呀?”

不服?不服还打,“他娘的,你当我不知道啊,你不让他续弦,无非是怕那寡妇分你爹的那几亩地,分明是有私心,还归咎你爹,你还说吗,再说把你扒的没脸见人。”

不说了,行了,快去给老头儿看病去吧,待老头儿病好了,让他把那寡妇娶了。

那根顶门棍一直拿着,往下一家去。

这是一个奸商,正所谓无奸不商,商人为了谋利,免不得贱买高卖,这也不算错,毕竟商人也是要养家糊口的,但缺斤短两就不成了,免不得又是一顿打。

光天化日之下,自街道上打,路上只看到奸商挨打,却不见打他的是谁,但最后他们还是知道了,因为南风自报家门,本方土地。

鸡毛蒜皮的事情处理起来也很有意思,打完奸商就去吓唬小孩儿,自路上拦住,揪着脖领子拎到井边,作势要将他扔下去。

小孩儿吓尿了,南风放他跑了,这孩子以后别说往井里撒尿了,就是靠近水井估计都不敢了。

“大人,您这是做什么?”猪老二和老槐终于找到了他。

“为官一任,理应造福一方,”南风将那文簙往老槐怀里一塞,又将那顶门棍递给猪老二,“走,跟我造福百姓去。”

二人尚未答话,李朝宗出现了,“你这是造福百姓,还是为祸乡里?”

“你别管了。”南风不耐摆手,转而冲老槐和猪老二扭了扭头,“走。”

李朝宗快步跟了上来,“你如此胡作非为,我岂能不管?有些事理应归城隍管辖。”

“再啰嗦,城隍庙也给你占了。”南风说道。

“好个泼皮。”李朝宗无奈摇头。

“你说什么?”南风瞪眼回头。

李朝宗急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你去吧,多些小心,可别闯出祸来。”

南风也不接话,带着老槐和猪老二走了。

长安城里有很多官家富户,多有二世子带了奴仆沿街调戏良家妇女,眼见那肥头大耳的富家子弟拦了女子在调戏,老槐和猪老二皆以为那人要倒霉了,未曾想南风竟然未曾理睬,反倒冲着一户正在嫁女儿的喜主去了。

唯恐南风胡作非为,老槐急忙劝阻,“大人,人家正在办喜事。”

南风也不理睬,径直去了,此时成亲都是黄昏傍晚,故此成亲又叫成昏,接新娘都是下午,三人来到时新郎刚下马。

眼见南风神色不善,老槐急忙又劝,“大人,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哪。”

“算了吧你呀,你真敢拆庙,和尚还不打死你。”南风走到门前,挡住了新郎的去路。

他此时是隐藏了身形的,新郎见他不到,突然受阻,毫不疑惑。

“把狗牵过来。”南风冲猪老二说道。

这户人家先前门口是拴了一条狗的,为了迎接宾朋,狗被牵到一旁去了。

“大人,牵狗作甚哪?”猪老二疑惑问道。

“牵哪。”南风瞪眼。

二人说话,凡人是听不到的,新郎又走,又被挡住了,事出诡异,一干宾客都愣住了。

虽然不明所以,猪老二还是把狗牵了过来,南风接过绳索,将狗拉到门口。

那狗不愿过去,是被拖过去的,诡异的情形宾客都注意到了,也亏得是白天,若是晚上,估计早就吓跑了。

冷场了,鸦雀无声。

“大人,您到底要做什么呀?”猪老二咧嘴。

南风也不说话,蹲下身,解开了狗脖子上的绳索,绳索勒的很紧,已经陷到了肉里,解下绳索,可见狗脖子上已经化脓的烂疮。

“你们不要惊慌,我是本方土地,我有几句话说。”南风自报家门。

也亏得他自报家门,如若不然,只一开腔,人就跑光了。

别的神仙说话都是慢条斯理,故作高深,南风可不喜欢装模作样,直接白话,“新郎官儿,看见狗脖子上的烂疮了吗?”

新郎官早就吓傻了,没跑已经算很勇敢了,哪里还敢接话。

南风清了清嗓子,“我跟你讲,看一户人家的人品性情,看他们平日里做甚么是不准的,因为他们能装出来,你就看他们怎么对待家里的牲畜,牲畜是不能说话的,受了委屈也只能忍着,看见这条狗了没有,瘦的皮包骨头不说,脖子还烂成这样儿了,这么长时间主人也不知道给它松松,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户人家对牲畜是很刻薄的,而且非常粗心,你可小心点儿,等你老了,卧病在床了,这条狗的下场很可能就是你的下场。”

南风言罢,喜主的脸都绿了,新郎官吓的调头就跑,马都不要了。

“哈哈。”南风好生得意。

“大人,为了一只牲畜,毁了一桩婚事,不好吧?”老槐咂舌摇头。

“牲畜怎么了,可杀不可虐,懂不懂?”南风转身就走。

“大人,适可而止吧。”老槐叹气摇头。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南风自老槐拿过那叠文卷,“你在这儿守着,看着新娘子别上吊了,猪老二,你跟我走。”

“大人,你如此作为,怕是会引起慌乱。”老槐又道。

“他娘的,哪那么容易引起慌乱,三官显圣都没引起慌乱,我在辖区内造福百姓就引起慌乱了?”南风迈步行走。

见他这般,老槐无奈摇头,冲猪老二使了个眼色,示意它跟着劝阻。

猪老二咧嘴摆手,只道不敢。

“大人,您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猪老二快走几步,跟上了南风。

“我不累。”南风随口说道,他此时能够感受到香火正在快积增,香火与灵气不同,并不是储存于丹田气海,而是积存于灵窍神府,由于刚刚接触,亦无法具体量化。

眼见劝不住,猪老二只能跟着,“大人,咱去哪儿?”

“去怡春院。”南风随口说道。

“那是妓院哪。”猪老二愕然。

“我知道……”

第四百五十三章 明辨是非

“您是仙家,去那污秽之地怕是……”

“啧。”南风一声咂舌令猪老二将后半句生生咽了回去,上前两步,自他手中拿过那叠文卷,低着头,跟他往妓院去。

待二人去到怡春院,天已经黑了,一群花枝招展的娼妓已经开始沿街揽客,霪声浪语,不堪入目。

“大人,这怡春院可是官府开设,您若是查封了她们,怕是有越俎代庖,逾界越权之嫌。”猪老二做着最后的努力。

“谁说我要查封她们?”南风随口说道。

猪老二还想说话,南风已经拾阶进门了。

怡春院隶属朝廷,里面都是官娼,官娼的来源通常是获罪连坐的女眷,由于出身大门大户,大户人家的女儿多有才情,容貌上佳,嫖客自然也多。

但令猪老二没想到的是南风进了妓院并没有惩戒嫖客,也不曾惩罚娼妓,而是穿过中堂,往后院柴房去了。

柴房里关了个女子,年纪不大,不过十五六岁,披头散,脚上套着一条锁链,被拴在房柱上。

这年轻女子明显挨过打,脸上带伤,衣衫不整,血迹斑斑。

房中除了这女子,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充当打手的龟奴,还有一个是老鸨子。

打手无疑是打人唱黑脸的,老鸨子是装好人唱白脸的,软硬兼施,目的自然是让这年轻女子接客。

南风径自进门,去了那女子的锁链,架着她往前院去。

事出诡异,老鸨子吓的杀猪一般的尖叫,那龟奴虽是一副凶狠嘴脸,却不是真的凶狠,胆子很小,只当见鬼,也不敢来拦。

到得中堂,南风也不现身,而是将那年轻女子架在半空,待得镇住众人,出言说道,“我乃本方土地,这女子良善贞烈,宁死不屈,神灵有感,特予赦放。”

南风言罢,猪老二高呼神威浩荡,由于嗓门大,喊的也突然,将原本愣在当场的众人吓跑大半。

南风将那女子放下,隔空抓过几个钱袋塞到她手里,“拿了盘缠,早些走吧。”

那女子惊魂未定,扑倒在地,连连磕头,道谢不止。

“走吧,走吧,我还得往别处去。”南风催促。

那女子反应过来,抱了钱袋,跌撞出门。

眼见女子要走,便有不长眼的打手想要尝试阻拦,猪老二可算找到表现的机会了,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棒,直接打的那人头破血流,如此,再也没人敢拦了。

南风迈步出门,“朝廷若是追查下来,让他们去城东土地庙找我。”

出得妓院,猪老二快步跟上,“大人,咱就这样走了?”

“你还想留下住一夜?”南风笑问。

“那些嫖客娼妓,您不责罚?”猪老二好生疑惑。

南风摇了摇头,“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随他们去吧。”

“您看看,”猪老二递上了那页文卷,“妓院多有逼良为娼恶行,理应训诫一番。”

南风抬手将那文卷拨开,“哪有逼良为娼这一说儿,贞烈女子再怎么逼迫,也不可能去做娼妓,只能被逼死。能被逼为娼妓的,骨子里就不是什么贞烈女子。”

猪老二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快走几步跟上南风,“那些娼妓也有过失,花言巧语,坑骗钱财,令得不少嫖客家破人亡,可以趁机训诫一番,也能积些功德。”

“家破人亡与娼妓有什么关系?人家靠这个吃饭的呀,不哄不骗岂不饿死?这事儿错在那些嫖客,他们不来,妓女还能硬捆了他们不成,”南风随口说道,“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他们既然管不住自己,一心寻死,那就让他们死好了,别拉着他们。”

南风言罢,猪老二又愣住了,南风的见解和做法与当下风气和通行的处事规矩大相径庭,猛一听感觉离经叛道,但细思量却是睿智非常。

“大人,再去哪儿?”猪老二已经现南风不是在胡作非为了。

“去醉花楼。”南风说道。

“那也是妓院哪。”猪老二咧嘴,神仙都是忌讳这种污浊场所的,也不知道南风是怎么想的,跟妓院杠上了。

不过很快它就知道南风是怎么想的了,多年之前,南风和一位朋友曾遭到官兵追捕,躲在了醉花楼,后来醉花楼的主人识破了二人的身份,趁机勒索他们。

去到醉花楼,南风现身出来,只冲那醉花楼的主人说了一句话,“还记得我不?”

当下属得有眼力劲儿,南风自己不说,猪老二就得帮他说,“这是我家大人,本为凡间三院高功大德真人,现已得道飞升,任长安土地。”

这花楼的主人是个老江湖,很识时务,见势不好,立刻认怂。

只在醉花楼停留了半柱香,二人就离开了,南风随意悠闲,猪老二则提心吊胆,“大人,这两百两黄金如何处置?”

南风大手一挥,“这是他赔我的,算不得索贿,再说我也不用花销,充公吧,给下面的兄弟饷。”

猪老二满脸是笑,连声应着,这样的官儿,哪个下属会不喜欢。

“下一件是什么事儿?”南风随口问道。

猪老二低头看了一眼,“恶狗伤人。”

“狗就应该咬人,不咬人的那叫猪,不管这个,换下一个。”南风摆了摆手。

“猪其实也是咬人的。”猪老二讪笑,“在长安西城,有不孝子忤逆父母。”

南风一歪头,猪老二急忙识趣的将那张文卷递了过去,南风接过看了看,“有点意思,走,过去看看。”

“大人,您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回去召集兄弟,组成阵势,添您威风。”猪老二讨好。

“挺好,挺好,快去。”南风竟然同意了。

妖怪来去都快,不多时,猪老二回来了,还带回了一队衙役,十来个,穿的都是皂衣官服,拿的都是齐眉大棍。

众人刚想走,老槐也寻来了。

“新娘子没寻死觅活吧?”南风笑问。

“起初是哭,后来是骂,既然骂,那便不会寻死了。”老槐说道。

“那泼妇骂谁呀?”南风皱眉。

“她倒是不敢骂您,只是骂那黄狗,骂到气处便唤人过来,想要打杀那条黄狗,见她这般,我只能现身出来,诓她,只说黄狗今日死,她就明日亡,她这才作罢。”老槐说道。

“差事办的挺好,走。”南风迈步先行。

这是个大户人家的宅院,两进四出,可是不小。

一行人穿墙入院,猪老二带头儿,高呼威武。

听得动静,便有下人提了灯笼出来察看,只看到满院子的官兵,却不曾注意这些官兵的皂衣与人间衙役的官服不太一样。

猪老二一声吆喝,家中主人和下人全出来了,很大一家子,主仆共有三十几口。

有猪老二在,就不需南风自己表明身份了,只需等到众人稳住心神,便开始问话。

“张云初,你为何忤逆父母?”南风明知故问,实则缘由在文卷上都有记录。

张云初是这家的公子,十六七岁的年纪,长的白白净净,很是斯文,虽然心中惊恐,在听得南风问话之后,还是壮着胆子回答,其实事情也很简单,父母给他定了门亲事,女方与他们门当户对,出身富贵,但这小子不愿从命,只因自己在外面有个相好的姑娘,那姑娘出身寒门,他倒是与那姑娘情投意合,但二老不愿意。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当下的风气,按理说张云初应该守规矩,但这家伙不听话,执意要自己做主,父母不让他娶那姑娘,他也不娶父母与他定下的那个富家小姐。

张云初说完,南风点了点头,“有情有义,甚好,我已经与你查过了,那女子品性良善,这样吧,本官与你做主,择良辰吉日,把你喜欢的那个姑娘娶了。”

南风言罢,众人面面相觑,连张云初本人也大感意外,他本以为自己南风是来问责降罪的,未曾想南风竟然为他说话。

“大人,您是土地,不是月老。”猪老二低声提醒。

“什么是不是的,这片儿我说了算。”南风不以为然。

这户人家貌似是女人说了算,当爹的没开腔,当娘的上前说话了,“神灵容禀。”

南风转头看那肥胖妇人,“你不用禀了,事情的经过我都知道了,为了不让你儿子娶那贫寒女子,你们百般阻挠,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那妇人打断了南风的话头,“神灵错怪我们了,身为父母,哪能害自己的子女,”说到此处,急切的看向那少年,“云初,我们所做的这些可都是为了你好啊。”

“行啦,一句为你好,不知害苦了天下多少愚孝子女。”南风冲那少年说道,“你做的很好,所谓孝顺,并不一定凡事都要顺着父母,要知道父母也有不对的时候,不管对错一律遵行那不是孝,是蠢!”

眼见南风这般说,那妇人急了,“神灵所言,我们难得苟同……”

“我还用你苟同?”南风面色一沉,“你不是喜欢以死相逼吗,来人,给她根绳子。”

猪老二会些变化之法,变出一段绳索,扔到了那妇人面前。

见此情形,那妇人愣住了,起初她还以为南风是来帮助他们的,未曾想南风竟然离经叛道,完全违背圣人教诲,帮助自己的儿子违逆自己。

“娘,万万不可。”少年吓坏了,急求南风,“土地公公,使不得呀。”

“他娘的,你才是公公呢。”南风冲猪老二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转而授意衙役,将那哭喊求情的少年拖到一旁。

南风又看向那妇人,“这事儿我管定了,你死不死?想死赶紧的,保证没人拉你。”

威胁得分对象的,以死相逼对自己的儿子可能有用,对南风可毫无用处,那妇人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也早就现南风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狠角色,哪里还敢真的寻死觅活。

“好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南风落槌定音,“张云初,我给你保媒,三天之内把那姑娘娶了吧。”

神仙旨意,谁敢违背,无人接话,尽皆默认。

南风放缓语气,冲那少年说道,“常言道,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为人父母绝不会坑害自己的子女,但他们终究不是圣人,受阅历见识所限,做出的决定不一定就是对的,对的,你就听着,说的不对,就别违心听从,不然会记恨在心,天长日久,便会离心离德。不过有一点你得记住,不管二老说的对与不对,为人子女都不能心生愤恨,也不能出言无状。”

“仙人教诲,学生定会铭记于心。”少年是个读书人,读书人都喜欢自称学生。

南风又看向那对夫妻,“可以建议提醒,却不要将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子女,那不是关心爱护,那是自私专横,要知道他们是你们的儿女,不是你们的奴仆。”

二人自是不敢犟嘴,但其表情却说明是敢怒不敢言。

见二人这般,南风也懒得解释开导,直接瞪眼,“听到没有?”

见南风语气不善,二人连声称是。

“三日之内将那姑娘娶了,不然断了你们张家香火。”南风言罢,也不多待,转身就走。

猪老二和老槐见状,急忙带领衙役快步跟随。

出得大门,猪老二快步跟上南风,“大人断案雷厉风行,明察秋毫,真是大快人心。”

老槐也跟了上来,“岂止大快人心,简直是剥皮见骨,深入显出,犹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耳目一新。”

“行啦,少拍马屁,看看还有什么事儿?”南风随口问道。

“背信弃义,欠债不还。”老槐递来一张文卷。

南风接过看阅,刚想说话,忽然现北面不远处有夜行人正在攀爬墙头,若是爬别处的墙头也就罢了,偏偏此人爬的那处墙头是他熟悉的一处宅院。

心中存疑,定睛细看,待得看清此人身形,心中一凛,周身巨震,反手将那文卷还给老槐,“你们先回去,我出去一趟。”

“大人要往何处去?”老槐问道。

“见个朋友……”

第四百五十五章 天人相隔

随口问问倒也无妨,但追问不休就是不识时务了,听得南风言语,老槐应了一声,与猪老二带着土地庙的一干衙役先回去了。

南风施出土遁,来到那处熟悉宅院,此时那熟悉的身形刚刚爬过墙头进到院子,正在摸黑往屋里去。

这里是长安城元安宁的老宅,由于多日不曾居住,院门外的锁头已经锈住了,这也是元安宁不曾开门而入的原因。

此外,元安宁之所以不曾飞檐走壁,乃是因为不久之前她曾经被玉清宗的龙云子废去了修为,事后他虽然请王叔治好了元安宁脸上的外伤,但王叔却无法恢复她辛苦修得的紫气修为。

失去了灵气修为,也就失去了夜视能力,元安宁摸索着进了正屋,先寻油灯,但油灯里的油脂已经干了,点不着。

不得油灯照明,元安宁便自随身包袱里拿出一枚拳头大小的圆形事物,此物着弱光,但光线偏白,不是夜明珠,应该是公输要术上记载的一种照明器物,名曰琉璃磷珠。

借着微弱的光亮,元安宁先往东屋去,二人自东海回归之后,他听到消息,急赴长安,营救诸葛婵娟。在动身之前,元安宁曾经告诉他在这处房舍的东屋密室里还藏有几枚火器,他来到长安之后,取走了那几枚火器。故此,元安宁往东屋,看到的就是他取走火器之后留下的木盒。

见到空了的木盒,元安宁并不意外,持拿磷珠看过各处可能藏人的角落,随后又往西屋去了。

在元安宁检视房屋时,南风就跟随在后,元安宁此举无疑是在察看他在不在这里。

他离开颍川的时间并不长,不过六七天的时间,元安宁想必是听到了风声,故此才会自颍川赶来长安,查看究竟。

检视无果,元安宁取了木桶出来,自井里汲水解渴,喝过水,又掬水洗脸。

此时是深夜,此时洗脸说明她是刚刚赶到长安,还没来得及往别出去。

失去了灵气修为,不止没了夜视能力,连体力也大不如以前,擦脸过后,元安宁自院外的石桌旁坐了下来,略作喘息。

元安宁面有忧色,眉头紧锁,不消问,这是在担心他的安危,她很可能听到了什么消息,却是这个消息却不足以让她断定他已经死了。

南风此时就坐在元安宁对面,相距不过三尺,能够清楚的看到她急切忧虑的表情,也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

元安宁并不知道南风近在咫尺,蛾眉轻颦,沉吟愣。

按照南风的作风,若是生前遇到这种情况,定会坏戏弄,大喊一声吓元安宁一跳,但此时不比往日,他已经死了,地仙无有形体,与死了也无甚区别。

眼下二人虽然不是阴阳两隔,却也是天人相隔,已然无望牵手,心中悲痛,哪有还有心思坏戏弄。

当日离开颍川,他并未告知元安宁自己命不久矣,不曾如实告知,也就不能道别辞行。

在世时不曾与元安宁辞行,此番元安宁闻讯赶来,理应现身相见,与元安宁说个清楚,道个明白。

话是这样说,理是这个理,但南风却一直不曾现身,不辞而别或许就是最好的结果,此时现身,只能令元安宁更加挂牵,沉溺悲痛,难能解脱。

该经历的事情早晚要经历,该知道的事情元安宁迟早也会知道,现身相见,画蛇添足,徒增奈何。

短暂的喘息之后,元安宁重新回到屋里,自东屋密室取了几样东西,背上包袱,爬出了院子。

元安宁行走在前,南风跟随在后。

西行出得巷口,元安宁往南去了,这是往破庙去的方向。

果不其然,元安宁真的去了破庙,她住在长安的时候不曾去过那里,事后却听南风说过那里,知道破庙位于何处。

破庙离附近的民居较远,在距破庙两里之处,元安宁看到了破庙方向有细微的火光。

见到火光,元安宁彷如看到了希望,快步疾行,冲着光亮传来的方向走去。

元安宁看不真切,南风却能,此时的确有人在破庙废墟焚烧香烛,祭奠缅怀。

那祭奠之人也是个女子,穿的也是一身夜行衣,与元安宁不同,此人脸上还蒙有黑色的面纱。

离别八年,楚怀柔的身形与之前大不相同,但看到此人的第一眼,他就确定此人是楚怀柔无疑,也没什么根据,只是一种强烈的感觉。

楚怀柔貌似有灵气修为,不待元安宁走近,就听得脚步声,快起身,躲到了路旁的树林。

待元安宁赶到,只见尚在燃烧的祭品香烛,却不见祭奠之人。

待得看到篝火旁边的纸钱等物,元安宁抬手扶额,身形摇晃,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见此情形,南风本能的想要上前搀扶,却也只能强行忍住。

他虽然不曾动手,却有人替他扶住了元安宁,而扶住元安宁的不是旁人,正是先前躲进林中的楚怀柔。

虽然楚怀柔蒙着面纱,元安宁却仿佛认出了她,“是你?”

楚怀柔点了点头。

“贵人为何在此?”元安宁问道,有些事情南风曾经跟她说过,但有些事情南风没有对她说过。

楚怀柔摇了摇头,“你来晚了。”

听得楚怀柔言语,元安宁好生惊愕,看了看楚怀柔,又看向尚未燃烧的祭品,“是他?”

楚怀柔点了点头。

元安宁又是一阵晕眩,楚怀柔见状,急忙扶她到路边。

元安宁扶着路旁的一棵大树,勉强站立,久久不语。

南风此时是局外人,是旁观者,看的明白,根据元安宁与楚怀柔的态度,不难推断出二人早就认识,当年他来长安请元安宁帮忙破解太阳山石室里的机关,恰好遇到元安宁被禁卫追赶,事后询问缘由,方才知道元安宁的父亲死后尸身停放在城外的草堂佛寺,朝廷一直不准其入土为安,元安宁无奈之下只好往宫中求人帮忙,此时看来,元安宁当年所求之人正是楚怀柔。

片刻过后,元安宁低声问道,“他是被何人所害?”

“你不知道?”楚怀柔蹲在火旁,焚烧剩余祭品。

“玉清宗?”元安宁问道。

楚怀柔摇了摇头,“据我猜测,他是作法出了偏差,临走之前他曾经召集故人来此相见,想必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早知这般,当晚我就该出来见他。”

元安宁愕然,她此前已经知道南风为了救她脱困,施展了借法乾坤,楚怀柔一说,她立刻明白借法乾坤是害死南风的根源。

“他不曾告诉你,可能是不想让你内疚。”楚怀柔并没有安慰元安宁,恰恰相反,她的言语之中透着些许不满。

“此事不能怪她。”南风心道,借法乾坤只是诱因,真正导致他折光寿数的是太清众人突然难。

楚怀柔言罢,元安宁神情茫然,不曾接话。

楚怀柔也不曾再说话,将香烛投入火中,待得祭品烧完,直身站起,转身欲行。

“庙宇为何会被焚毁?”元安宁问道。

“当晚我并不在场。”楚怀柔迈步向南,她虽然对元安宁不满,却并未诓骗她,因为事当晚她的确不在场,而且事后也没有与吕平川等人再有接触。

“多谢。”元安宁道谢。

楚怀柔没有接话,缓步走远,消失于夜色。

楚怀柔走后,元安宁转身看向破庙废墟,片刻过后,祭品烧完,火焰熄灭。

元安宁自暗夜之中伫立良久,突然想起一事,转身疾行。

南风隐约猜到元安宁想起了什么,按照他的作风,临死之前可能不会跟她说明实情,却绝不会没有交代和安排,元安宁定是想到了他临走时的言语,猜到他在浴室屋顶留了东西。

南风跟随在后,犹豫要不要喊住元安宁,元安宁走的这般急切,无疑是认为拿到浴室里的东西就能知道真相,实则他在浴室的梁上只是留下了天书,除此之外,并无只字片语……

第四百五十五章 为所欲为

长安很大,破庙在西城,元安宁一直往东走,不问可知是要自东门出城。

元安宁疾行在前,南风郁郁在后,此前元安宁被龙云子拿住,不但被废去了修为,还遭受了酷刑,自凤鸣山祛除脸上的黥墨又大量失血,雪上加霜,元气大伤,由于时日尚短,眼下尚未恢复。

根据时间来推断,元安宁在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就动身了,不得凌空飞渡,就只能骑乘马匹,千里之遥,奔波劳苦可想而知。

“咳。”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干咳。

南风歪头,只见李朝宗现身路旁,他此时心情低落,李朝宗的出现令他很是厌烦,便冷冷的瞅了李朝宗一眼。

李朝宗先前的干咳是阴声,元安宁是听不到的,此时仍在快步行走。

李朝宗自然看出南风对他的厌恶,也不以为意,“她是自颍川来的吧?”

南风没接话,甚至没看他。

李朝宗迈步跟了上来,走在南风右侧,“你临走之前没与她道别?”

南风本不想理他,却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有些话应该说清楚的。”李朝宗一副过来人的语气。

“你能滚远点吗?”南风瞪眼。

“不能,”李朝宗摇了摇头,“我也不想自这里碍眼,但我不能放过得到天书的机会。”

南风闻言眉头大皱,“你想让我再杀你一回?”

李朝宗再度摇头,“不想,不过你也不敢杀我,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你是天庭官吏,不再是市井泼皮。”

南风焉能听不出李朝宗在拐着弯儿的骂他,随口说道,“我好像不是个很计后果的人。”

“这话有些自欺欺人了,你貌似没做过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情。”李朝宗笑道。

南风没有接话,李朝宗说的对,这话的确是在自欺欺人,事实上他虽然胆大,却不是妄为,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前瞻后果。

就在此时,迎头走来一队巡夜士兵,元安宁急忙躲在了一处店铺的墙角。

“她是朝廷钦犯,以身涉险,孤身寻你,于情于理,你都应该与她说个明白。”李朝宗又道。

南风仍然没有接话,李朝宗这话有阴阳两面,除了表面意思,言下之意是不需亲自出手,只要稍加提醒,元安宁的行踪就会被官兵现,而眼下元安宁失去了灵气修为,定然无法安然脱身。

待官兵过去,元安宁自藏身之处出来,继续往东城去。

“她定然知道天书的内容。”李朝宗言归正传。

“你真要逼我杀你?”南风随口问道。

“我说了,你不敢杀我。”李朝宗很是自信。

南风没有辩驳,事实上李朝宗说的对,他的确不敢杀他,因为李朝宗与前任城隍不同,他毫无过失,若是杀了他,一定会遭到天庭责罚,要知道上面可是有无数只眼睛在盯着他,等着抓他把柄。

随后很长一段时间李朝宗都没有说话,直到元安宁到得东门准备攀爬城墙,方才再度说道,“你当真不现身相见?”

南风摇了摇头,平心而论,他是想见的,之所以不见,是因为不想让元安宁再见到他,当无法继续保护和照顾一个女人,最好不要让对方念自己的好儿,不然对方很难遗忘,不遗忘也就无法重新开始。

“你是为了救她,才施展了借法乾坤。”李朝宗又道。

南风没有接话,元安宁的包袱里带有不少器物,其中有一件攀爬城墙的绳索虎爪,元安宁此时已经扔出虎爪,开始攀爬城墙。

“我卖你个人情,放她走。”李朝宗说道。

南风挑眉看了李朝宗一眼,转而收回视线,没有接他话茬。

聪明人交谈,不会喋喋不休,但也不会故意讳莫如深,以表述明白为度。

南风不接话,但也没反驳,这就说明他默认欠了李朝宗一个人情,事实也的确如此,李朝宗有留下元安宁的理由,也有留下她的能力。

元安宁勉力爬过城墙,甩出虎爪挂住吊桥,荡过了护城河。

南风站立城楼,驻足目送,直至元安宁自城东林中牵马出来,骑马远去,方才收回了视线。

“你还真放得下。”李朝宗开腔。

南风笑了笑,实则他放不下,但做人不能只顾自己的感受,他不会忘记自己是怎么证位飞升的,即便胖子等人保住了他的肉身,他日再回阳间,也不能与元安宁再有儿女之情了,诸葛婵娟的舍身相救,直接将元安宁绝杀出局。

诸葛婵娟很了解他,知道他不是薄情之人,这可能也是诸葛婵娟敢于舍身相救的原因,我可以为了你去死,却决不允许别人占有你,这就是诸葛婵娟,虽不高尚,却很真实。

“如果没有进展,他们怕是不会让你一直留在长安。”李朝宗说道。

“朝三暮四,你还真没什么耐性?”南风冷笑,不久之前李朝宗刚刚与他谈过。

“此事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你太聪明,”李朝宗笑道,“你这么大刀阔斧的搞下去,用不了多久,整个长安的香火,怕是都要被你夺了去。”

“我到现在没弄明白香火到底有什么用。”南风也不撒谎。

“承受的香火越多,神能法力就越强大。”李朝宗竟然给予了解释。

“接着说。”南风说道,李朝宗不会无缘无故的提到这茬儿。

“你总得让我能够交差才是。”李朝宗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不管事情再怎么复杂,真相其实都很简单,李朝宗还是想要天书和韩信爽灵。

“往城隍庙喝两杯?”李朝宗邀请。

“不去。”南风瞅了李朝宗一眼,土遁离开。

回到土地庙,老槐和猪老二立刻迎了上来,本来想禀报收到祭品一事,见南风黑着脸,便小心探问,“大人,出了什么事?”

南风也不接话,冲二人抬了抬手,径直往后堂去了。

后堂有床榻等物,但也只是摆设,就算躺在床上,也睡不着。

南风也没想睡着,只想一个人安静的待着。

先前李朝宗出现,目的是给他一个警告,若他不主动交出天书,李朝宗一党就会冲他的亲友难,这既是一个警告,同时也是一个威胁。

但是天书和韩信爽灵绝对不能交给李朝宗等人,这可是最后的护身符,倘若交出去,自身的安全就无法保障,届时对方随便找个理由,让他重新转世投胎就等同杀了他,因为一旦转世投胎,前世记忆便不复存在,虽生犹死。

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等待胖子等人的消息,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肉身得以存留的前提下。倘若肉身毁了,一切都完了。虽然还能设法保留记忆再世为人,但若是托生婴儿,待得长大,已经物是人非了。

此前他已经让长乐往凤鸣山寻找胖子等人,估计用不了多久就有消息传回来,在等待消息的这段时间必须尽可能多的承受香火,香火是可以积存的。

迟早他都会被调离长安,一旦离开长安就很难再得到香火,这段时间承受的香火,以及元神自肉身带出的灵气将是他最后的本钱。

担心自己境遇的同时,更多的还是担心胖子等人,眼下已无自由,对方自他这里得不到天书,一定会冲胖子等人下手,本以为将天书分赠众人是泽及亲友,未曾想却是害了他们。

但担心也只是徒劳,对方要做什么,自己此时根本无力阻止,就算自己肯交出天书也没用,李朝宗等人在得了天书之后极有可能杀了胖子等人灭口,还不如维持现状。

天亮之后,南风来到正堂,喊来猪老二,召集衙役,继续昨日之事,有个背信弃义,欠债不还的家伙,得过去惩戒一番。

人活于世,谁都可能遇到困难,举债救急也算不得什么,因为穷困潦倒无力偿还也就罢了,但有些人分明有能力偿还,却拒不偿还,那就可恶了。

那人名叫张大义,名字倒是不错,人品却不咋地,在此之前老槐对文卷进行了整理,竟然有数百人有类似罪行,单一欠债不还的反倒不多,大部分是多人借一人,最多的有四五十人借了同一个人的钱粮却拒不偿还,这张大义就是这四五十人中的一个。

心存疑惑,便看那债主情况,债主张有根,是个开染坊的,出身贫苦,勤俭持家,累积了一些财富,置办了一些田产,借他钱粮的多是他的亲戚和朋友。

包括张大义在内的众人,对于欠债不还的理由惊人的相似,张有根有钱。

“张有根的钱财也是辛苦经营,劳累收入,你凭什么索要侵占,给我打。”

“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凭什么人家有钱就该帮你,你是他爹呀,打,给我打。”

“张有根与你非亲非故,借你谷米两斗,你还骂他为富不仁?是不是他把所有钱粮都给你,你才满意?打,狠狠打。”

“你前后向张有根借银七次,欠款二十二两,只因最后一次他不肯借你,你就与他反目绝交,四处败坏他的名声,知不知道什么叫忘恩负义,狗吃了人家的饭还知道摇尾巴呢,你连畜生都不如啊,打,给我往死里打。”

“今天必须把欠人家的米粮还给人家,他娘的,正是因为有你们这群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小人,世上的好人才这么少。”

城中各处不时传出的惨叫声惊动了官府,待得下午,朝廷下谕示,请了和尚出来,主要目的是确定南风等人是否真的是本方土地,毕竟南风所行之事不太像土地司职,反倒像妖怪作祟。

有和尚有天眼神通,确定南风真是本方土地,也不敢阻拦,只得回去如实禀报。

朝廷不派和尚也就罢了,眼见朝廷想要插手,南风干脆舍了平民,寻到官家头上了,先打县令,“那老不死的调戏良家妇女,为何治罪妇人,却放过那老头儿?只因为他老吗?品德败坏的老家伙多了去了,你都偏袒纵容?你这不是尊老崇德,你这是助长歪风邪气,给我打,打到他不再沽名钓誉为止。”

打完县令,天已经黑了。

累了一天,猪老二等人都累了,歇一晚。

次日,又想去打大理寺的官员,猪老二和老槐见势不好,苦劝不止,土地本就不该插手官府分内之事,南风已经严重越权,再由着他的性子,怕是很快就要打到皇帝头上了。

南风不听,执意要去,他能清楚的感受到香火正在激增汇集,这表明先前所为深得民心。

就在二人苦劝之际,庙外传来了喊叫声,“南风,你在这儿不……”

第四百五十六章 叮嘱安排

听得庙外喊叫,南风大喜过望,“快松手,我朋友寻来了。”

猪老二和老槐闻言急忙松开了他的胳膊,但还是不甚放心,跟着南风出了土地庙。

胖子原本正在庙外向里张望,猪老二和老槐出来之后,他隐约感觉到周围出现了异类的气息,便收回视线左右张望。

由于之前屡屡显圣,土地庙此时香火鼎盛,虽然时辰尚早,偌大的小庙里已经挤满了香客,南风现身出现也不曾引起众人注意。

“你果真在这儿。”胖子好生欢喜。

“这里人多眼杂,跟我来。”南风拉着胖子往东去。

“大冷的天儿,你带我去哪儿啊?”胖子问道。

“小庙里没说话的地方,我住的地方你又去不得,”南风行走之时散出灵气,自二人周围祭起屏障,“长乐寻到你们了?”

“废话,不然我怎么知道你在这里。”胖子说道。

“他现在何处?”南风追问。

“还在凤鸣山,梁国好像生了什么挺大的变故,大哥急着赶回军中,现在长乐在凤鸣山守着你呢,对了,还有太清宗的几个老道士也找过去了,你当初没白帮他们的忙,他们听说你证了地仙,又高兴又内疚,都说是他们害了你。”胖子说道。

南风闻言心中大慰,“侯景把那不着调的皇帝困在皇宫里了,大哥他们想必是前往救驾去了。八爷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沮丧的很,不过还是听你的话,跟着莫离去了。”胖子说道。

南风叹了口气,“正事儿办的怎么样了?”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一个?”胖子卖关子。

“好的。”南风说道。

胖子夹锤腋下,腾出手擤了把鼻涕,“你一断气儿我们就往凤鸣山去,到得地头儿你还没凉尸,也算你有造化,王叔那里恰好有一枚保存尸身的珠子,还是一具水精棺,这原本是王叔留给自己的,这老小子也真够意思,知道我们要用,二话不说就让了出来。”

“坏消息是什么?”南风追问。

“坏消息是他没把握修好你的尸身,”胖子也知道自己说的不甚明白,又解释道,“你之前吃过还阳丹,你的气血经络都是双倍太玄,很难改回原来的状态了。”

“意料之中。”南风缓缓点头。

胖子环视左右,不见有人跟随窃听,方才压低声音,“眼下有两个办法,我说,你听着,看看哪条路走得通,第一个,想办法去阴间把你的寿数给改了,第二个,王叔给你医治,想办法把你的尸身修到原来的状态。我觉得第一个办法最好,但难度太大了,阴间咱哪能说去就去。第二个办法倒是简单些,毛病是耗时太长了,得好多年,而且王叔还没有十成的把握。”

听罢胖子讲说,南风眉头微皱,想过之后出言说道,“第一条路走不通,我已经晋身地仙,虽然地位卑微,却也是位列仙班,寿数不再由阴间决定,没人能够改动了。”

“第二条路呢?”胖子累了,走到一棵大树下放下双锤,抄手蹲了下来。

南风自他旁边蹲着,“没得选,只能走第二条路。”

胖子忧心摇头,“就算王叔能医好你,寿数不改,还是死路一条啊。”

南风摆了摆手,“不是这样算的,我当日是辰时飞升,实则最晚我可以撑到午时,按照借法乾坤时的状态,还余下两个时辰的阳寿,若是王叔能够医好我的肉身,这两个时辰能够折算为两年的阳寿。”

“唉,两年好干啥呀。”胖子叹了口气。

“足够了。”南风正色说道,“我眼下无有肉身,无法练气修行,却并不影响我推研天书,待得天书研习有成,只要回归肉身立刻就能汇集灵气,不需两年,怕是只给我一个对时,就没人降的住我了。”

言罢,不等胖子接话,微微仰头,“就算他们,也降不住我。”

听得南风言语,胖子好生惊讶,“这么厉害?”

南风缓缓点头,“可惜天书不全,缺了一卷,若是让我尽数得了……”

便是南风不曾把话说完,胖子也知道他想说什么,若是得了完整的天书,怕是三清都拦他不住。

“王叔有没有说具体时日?”南风问道。

“别说具体的了,连大概的都没有,”胖子撇嘴摇头,“我问他需要多久,这老小子来了句有生之年,他娘的,谁知道他能活多大岁数。”

南风摆了摆手,“不要逼他,他在我身上压了重宝,一定会竭尽全力。”

“成,那我就放心了,”胖子站了起来,“北方太冷了,咱找地方喝酒去吧。”

“不成,李朝宗现在是长安城隍,此地不宜久留,你得尽快离开。”南风说道。

胖子愕然,“李朝宗当了城隍?你不是把他杀了吗?”

“他背后有神仙撑腰,是死后封神,”南风压低了声音,“他们始终垂涎天书,自我这里得不到,就会去逼迫你们,日后不要再来长安,不然他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逼我有啥用,我又不知道天书。”胖子抬头看天,“怕是要下雪了。”

“仔细听着,我尽快说完,你尽早离开,”南风说道,他此时以灵气布置屏障,以此隔绝耳目,若是换做在世时也不算什么,但此时灵气有出无进,便不舍得浪费使用。

“一,日后你们都不要再来长安,以免遭到暗算,此外,就算在别处你们也不安全,他们很可能会冲你们下手,务必打起精神,时刻提防。”

“哦。”胖子应着。

“二,若是被他们拿住,不要死撑,必要时可以交出天书以求活命,对我来说你们比天书更重要,丢了修为不碍事,便是少了腿脚都不要紧,只要能撑到我回归肉身,咱们就能彻底翻盘。”

“有这么严重吗,你什么时候开始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胖子撇嘴。

“有,”南风正色点头,“记住,一定不要逞勇斗狠,想尽一切办法保全性命。”

“行啊,你接着说吧。”胖子答应。

“三,我留下肉身一事迟早都会泄露,他们很可能会猜到我想做什么,你回去找王叔,让他尽早离开凤鸣山,寻一个只有你跟他知道的地方,专心修复我的肉身,他的行踪不要告诉任何人,记住,是任何人。”

“你放心吧,我知道轻重,这事儿我连大哥都不会说,我现在担心的是王叔肯听咱们的吗?”胖子有顾虑。

“王叔是个聪明人,还喜欢豪赌,你告诉他,此事若成,我许他长生不死。”南风说道,得失,得失,没有人是真正不计得失的,如此巨大的牺牲,不与足够大的回报,是没有人会去做的。

“这牛逼吹的,你自己都死了,还许人家长生不死。”胖子不是侯书林猪老二,他说话可不管南风是不是乐意听。

“我没死。”南风瞪眼。

“你死了。”胖子笑。

“我没工夫与你说笑,四,暗中保护诸葛婵娟,她的朱雀元神不曾寂灭,有朝一日或许还能找回来。”南风又道。

“就算找回来,诸葛也变成小娃子了,难不成你还想老牛吃嫩草?”胖子又笑。

“若是还是那棵草,我真吃。”南风也笑,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得有原因和动力,救回诸葛婵娟是他还阳的两大动力之一。

待胖子笑过之后,南风又道,“这个,要是有能力,你要是不忙……”

南风之所以欲言又止是因为知道胖子跟元安宁关系不是很好,胖子一直与诸葛投缘,委托他照顾元安宁,一定会遭到胖子数落。

二人光着屁股长大的,早有默契,一见南风支支吾吾,胖子就猜到他心中所想,“你他娘的有没有良心哪,人家为你把命都搭上了,你还惦记着那麻杆儿。”

胖子喊元安宁麻杆儿无疑也是受诸葛婵娟影响,听得胖子言语,南风无奈叹气,“我都没跟她道别,前日她来长安寻我了,我也没现身见她。”

“你到底喜欢谁呀?”胖子瞅他。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两个我都喜欢,若是换做元安宁是诸葛婵娟,她也会舍身救我。”南风说道。

“你这都什么毛病,吃着碗里的,看着……”胖子话说一半,当是想起自己没脸批评南风,急忙岔开了话题,“行啊行啊,我也帮你盯着,我也甭干别的了,帮你看着俩老婆就够我忙的了,对了,她要是嫁人了咋整?”

南风没有接话,他临走都没有与元安宁道别,此举会令元安宁很是寒心,元安宁便是移心他人,也不能怪她。

“等你回来,怕是麻杆儿也人老珠黄了,你这是嫩草老草一块啃哪,”胖子长途奔波,好生乏累,“还有啥要说的吗?”

南风想了想,说道,“五,他们自我这里得不到天书,便不会允许我继续留在长安,我估计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被调往别处,你也不要寻我,倘若王叔修复了我的肉身,你便于夜半子时焚香祭拜于我,接连三天,我就知道你们已经准备妥当,届时我就会设法回返肉身。”

“你能直接附身回去?不用去阴间再投胎吗?”胖子问道。

“目前还不清楚,容我慢慢思虑。”南风说道。

“还有没有六?”胖子撇嘴。

南风摇了摇头,“目前我只想到这些,逐一计数是怕你有所遗忘。”

“不着急,你慢慢想。”胖子说道。

南风想了想,又道,“事情办完不要乱跑了,好好陪着家人,对了,老二是男是女?”

“这回是个小子,”胖子随口说道,“我这一时半会儿是闲不着了,还得去趟东海,你说把王叔送东海成不成,那片儿我熟。”

“你自己斟酌,”南风说道,“好了,我以灵气布起屏障才敢与你这般说话,屏障大损灵气,我即刻收了屏障,送你出去。”

胖子闻言拎锤站起,喊了老白出来,南风在旁护送,一路东行,直至送出长安地界。

“行了,你回去吧。”胖子回头。

“今日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南风不无伤感。

胖子闻言眉头大皱,“酸的掉牙,我走了,你也多保重,可千万别让我们白忙一场。”

南风点了点头。

胖子也不磨蹭,骑着老白,凌空去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 远离是非

虽然城隍与土地一样,都无法越界,但南风还是不放心,一直站在原地目送胖子离开,直到胖子的身影消失不见,方才转身回返。

走不多远,李朝宗悄然现身,脸上带着笑。

“你怎么又来了?”南风没好气儿。

李朝宗也不恼怒,呵呵一笑,“你在这里,我怎么可能冲他们下手,你便不送他,我也不会动他。”

“你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个?”南风径直自李朝宗身边走过。

“不是,”李朝宗摇了摇头,“我来给你通风报信,你先前殴打朝廷命官一事,已被日游神与值日功曹察觉并报之天庭,怕是辰时一到,就会有天官前来追责。”

南风闻声止步,“你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李朝宗转身跟了上来,笑道,“因为我人缘比你好。”

“我人缘再差,也是个主子。你人缘再好,也不过是个奴才。”南风骂道,也亏得胖子来的及时,若是来的晚些,怕是就寻不到他了。

“你骂我做甚,又不是我举报告密。”李朝宗一脸无辜。

南风想了想,感觉李朝宗说的也对,李朝宗昨夜还找过他,按理说不应该这么没有耐性,此事应该与他无关。

“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结果?”李朝宗笑着探问。

南风又瞅了李朝宗一眼,李朝宗的言下之意他是故意殴打官吏,制造事端,以求尽快调离此处。

“我们会尽量保你,却不知道能不能保的下。”李朝宗低声说道,“眼下值时功曹就在附近巡视,万不要再胡作非为。”

“我是不是还得跟你道声谢?”南风始终没好气儿,天庭很是庞大,比人间朝廷的各部府衙还要复杂,先前将他安排到长安当土地的是出身玉清的仙人,这些人与西王母应该不是一路的,而李朝宗之所以能来长安任职,无疑是西王母一派暗中运作。

此事是多方势力各自运作的结果,不是哪一派所能够完全控制和左右的,天威院的那些主事神仙,怕是也不是一路的,有可能各方势力都有,故此李朝宗才有不一定保的下他一说。

“如果你不想走,或者不想这么快就走,那你是应该跟我们道声谢。”李朝宗笑道。

“看见你就烦,滚一边去。”南风瞪眼。

李朝宗拿热脸贴南风冷屁股也不是头一回了,这么多年的对手,他已经熟悉了南风的脾性,只要不触及南风逆鳞,平日里再多让南风占些嘴上的便宜,到得落于下风那一天,南风便不会赶尽杀绝,南风灭杀了玄清玄净的魂魄,却唯独留下他的,就是最好的证明。

心存此念,便不与南风生气计较,笑过之后消失不见。

待得李朝宗消失,南风收回视线,转身继续行走,实则他也能似李朝宗那般土遁回返,之所以步行,乃是趁机思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先前他已经就重要事宜与胖子进行了详细交代,没有了后顾之忧,便是马上离开长安也无妨。之所以不走,无非是想要多受几天香火。

留下有留下的好处,但留下也有留下的弊端,最大的弊端就是李朝宗随时可能利用自己的亲友来要挟威逼,他曾经领教过李朝宗的手段,如假包换的笑面虎,前一刻还是和颜悦色,后一刻就能撕破脸皮。

以李朝宗的手段,想要查出他与楚怀柔的关系并不费事,倘若李朝宗以楚怀柔为要挟,他势必陷入劣势被动,他若是执意不说出韩信爽灵的下落和天书的内容,李朝宗真能杀了楚怀柔,毕竟楚怀柔只是他诸多亲友中的一个,便是杀了楚怀柔,还有元安宁等人可以继续用来要挟他。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决定去留,只有定下去留,才能决定接下来怎么做。

这个决定并不难做,两利相衡择其重,两害相衡择其轻,走,留在这里除了承受香火,别的什么也做不了,对方上头有人,占据主动,若是贪恋香火滞留不去,迟早要出大事。

此时若是甚么都不做,西王母一派很可能会将此事压下来,不与追责,让他继续留在长安,必须得做点什么,添把火才行。

这把火烧多大也得慎重拿捏,大火就是再杀李朝宗一次,李朝宗此人对他们很是了解,留此人在世上,胖子和元安宁等人没有安全可言,杀了他可以免除后患。

但这把火太大,残杀同僚,违逆天条,其直接后果就是被罚转世投胎,要知道天庭可不是只有西王母一派的神仙,还有玉清仙人和一些秉公执法的天官,这些人可不管韩信爽灵在哪儿,也不管你有没有天书在手,只要犯错,立刻重罚。

思前想后,大火很可能引火烧身,还是烧把小的吧。

回到土地庙,立刻下令,“来人,抄家伙,跟我去大理寺。”

猪老二和老槐本以为他来了个朋友,心情一好,就忘了这茬了,未曾想他一直惦记着,听得南风吆喝,便想过来劝阻。

“别啰嗦,走。”南风挑眉瞪眼。

见南风怒,二人不敢再劝,只能召集人马,跟他往大理寺去。

大理寺掌管刑律,欺凌弱小,屈打成招是常有的事情,自狱丞开始打,打完狱丞打主簙,打完主簙打少卿,打完少卿找不着主官大理寺卿了,原来这家伙见势不好,跑宫里去了。

本以为将大理寺搞的鸡飞狗跳南风便会收手,未曾想南风还想追到宫里去,见此情形,猪老二等人呼啦跪倒一地,此番不是劝阻,而是求饶,南风的所作所为明摆着是胡作非为,若是它们继续跟着,怕是会一起遭殃。

见此情形,南风便没有坚持去皇宫,而是打众人先回去,独自一人来到了城隍庙。

城隍庙的鬼卒阴差都认得他,也知道他这几日在长安都干了什么,见他来到,哪里还敢阻拦,任他长驱直入,进了府衙。

“李朝宗,死哪儿去了?”南风进门就喊。

话音刚落,李朝宗就现身一旁,“你这又是搞的哪一出儿?”

“有你这个扫把星跟着,我不得自在,我不在这儿待了,想换个地方。”南风笑道。

“你能躲到哪里去?”李朝宗的脸色很是难看,“地仙由天威院管辖,往何处任职,岂能由你做主?”

“只要离开长安,去哪儿都行,眼不见,心不烦,”南风满不在乎,“辰时快到了,传旨的天官很快就要来了,临走之前我来跟你道个别。”

“别处可没有长安这么多的香火。”李朝宗苦笑摇头,南风不守成规,做事毫无章法,谁也不知道他能干出什么事来。

“别处也没人威胁我。”南风说道。

“你便是走了,该生的事情还是会生。”李朝宗又道。

“我便是留在这里,该生的事情也还是会生。”南风说道。

“你当真能够放得下?”李朝宗说道。

“我放不下又能如何,你们要做什么,我也改变不了。”南风说道。

李朝宗尚未接话,天上出现了云彩,来的自然是天威院的天官。

此番不再是训诫了,直接是责罚,逾界越权,武力擅专,冥顽不灵,屡教不改,即刻调离长安,往漠北黄沙岭赴任。

“嘿嘿,要不要一起去?”南风看向李朝宗,他不晓得黄沙岭是个什么所在,却知道漠北多是沙漠,不消问,一定是个兔子不拉屎的破地方。

李朝宗冷笑,南风的决定做的非常突然,搞了他个措手不及。

“交还本方官印,领取新印,即刻赴任,不得拖延。”天官沉声说道。

“好,我这就回去拿。”南风应声,转而冲李朝宗低声说道,“你在这儿待着吧,我先走了。”

李朝宗干笑,他已经隐约感觉到南风态度的转变与胖子有关,此前胖子到来,定然与南风说过什么,也正是胖子所说的一些事情,促使南风做出了尽早离开长安的决定。

南风言罢,撇下李朝宗,土遁回到土地庙,与猪老二和老槐交代了几句,取了官印,转身离开。

虽然与南风相处时日不长,二人却对他很是不舍,自后面依依相送,南风待人甚厚,也无甚架子,奈何他真不是个当官儿的料,像无赖,像军兵,唯独不像官员。

驾起云头,来到半空,交还长安土地的官印,领了新的。

“官印与黄沙岭自生感应,会引你前往赴任。”天官说道。

“有劳,有劳,”南风笑道,“敢问天官,此去我能否带上仆从?”

那天官冷冷的看了南风一眼,也不答话,驾云走了。

待天官走了,南风低头下望,冲一脸阴郁的李朝宗笑着招了招手,转而拎着官印,驾着云头,优哉游哉的往北去了。

行出百里,回望长安,如释重负,他被派到长安任职,原本就是玉清仙人设计报复的阴谋,而今又多了个李朝宗,这潭水越来越浑,有香火倒是真的,但不能因为贪恋香火就立于危墙之下,得赶紧走了,找个安静的地方专心参研天书去。

那天官说的不错,这官印似有灵性,引着他一路向北,起初还能看到城池村落,到得傍晚时分,看到的是茫茫草原,有野马奔跑。再往北是戈壁,偶尔可见野驼,戈壁再北就是一望无际的沙漠了,便是到得这里,仍然没到地头儿。

直到四更时分,方才赶到黄沙岭,土地管辖的范围有大有小,这黄沙岭方圆不过十里,小的可怜,放眼望去全是黄沙,除了沙子还是沙子,别说兔子了,连个耗子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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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八章 大漠黄沙

虽然早就料到黄沙岭不会是什么好地方,但是到得地头儿,眼前的荒凉还是令南风好生吃惊,这地方除了沙子,什么都没有,没有水源,没有草木,自然也就不会有活物。

地面上什么都没有,地下总得有点什么,来到地下,果然现一处被黄沙掩埋了的城池,城池很小,损毁严重,目测当是秦汉时的建筑。

在废墟的西侧有处土地庙,实物早就没了,存在的是虚化的庙宇,说是庙宇简直是抬举它,比窝棚还小,身在其中,直不起腰,伸不开腿,只能坐着。

吃得了苦,享得了福,能享福绝不吃苦,这是南风的习惯,此处的环境虽然恶劣,却是可以改善的。

土地虽小,却也是有法力的,可以移动土石,最主要的是他不但带有灵气,还自长安承受了几日的香火,扩建住处不过是举手之劳。

随手一挥,小庙扩涨三倍,虽然还是不大,至少能够住人。

由于无有形体,是躺着还是坐着其实也没什么分别,即便如此,南风还是幻化出了石床,这也只是出于习惯,其实没什么用处。

歪身躺倒,一身轻松,这里的环境虽然恶劣,却非常安静,也不会有人来叨扰,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住在这里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安全,这里没人,没人就不需要司职办差,不干活儿就不会出错,不出错别人就没机会也没借口来设计陷害他。

此外,这片区域周围全是一望无际的沙漠,也没有其他土地司职管辖,神灵仙人也就没有借口到这里来,这对他也是有利的,倘若有人过来刁难,他立刻就会出手反击,杀了也是白杀,死了也是白死,因为一旦事情闹大,对方没有合理的借口解释他们为什么到这里来。

若是能睡得着,南风此时一定会好好的睡上一觉,但做了神仙之后,想睡也睡不着了,这一变化令他很不习惯。

不过转念一想,不对,神仙应该只是不需要睡觉,实则还是能睡的,只是自己刚刚晋身地仙,还不得要领。

多番尝试,屡次摸索,终于睡着了,不过神仙睡觉与凡人睡觉不太一样,反倒更像动物的冬眠。睡觉之前必须自脑海里确定睡过去的具体时间,时辰一到,自己就能醒来。而醒来也没有凡人睡醒之后的舒泰和轻松,说白了就是睡与不睡一个样儿。

土地公不是鬼,便是身在地下,也知道外面的情况,实则外面也没什么情况,要说变化,也只是日出月升,昼夜更迭。

为免忘却岁月,就必须设法计时,计时倒也简单,凝变土石,化出小坛,每日往坛子里放入一枚砂砾。

第一日,南风忙着揣摩如何才能睡着。

第二日,回忆前事,实则具体的安排都已经交代给胖子了,貌似没什么疏漏。

第三日,香火断了,此前他虽然离开了长安,香火却一直不曾断绝,仍然在汇聚累积,但此时香火突然停止累积,变化生在辰巳之交,这个时辰通常是新任土地上任的时间,由此可见,香火并不受制于地域,而是受制于职位,长安百姓祭拜的是长安土地,而新官上任之后,那些香火就被那新上任的土地得了去。

第四日,南风开始尝试推研天书,由于深知欲则不达的道理,便不曾逐字逐句的具体领会,而是将已知的八卷天书连贯默读,以求前后通达,滚瓜烂熟。

都说熟能生巧,若能将天书熟记于心,推敲研习便能少些磕绊阻力,多些顺畅便意。

由于少了第三卷天书,前后便不得彻底连贯,这种感觉非常不好,不得从头到尾一蹴而就,每次走到中途都会受到阻碍,丢了感觉,坏了节奏,如芒在背,如鲠在喉,难得顺畅爽利。

气恼总是免不得,却也不至于气急败坏,虽然少了第三卷,令天书不得齐全完整,但自己一人独得八卷,这已经是莫大的造化了,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玖,没有什么事情是十全十美的,得以宽容之心对待瑕疵和缺陷,不能吹毛求疵,苛求完美。

没了干扰,少了牵挂,甚至不需要饮食睡眠,这种状态最适合静心冥思,深谋远虑,接连数日,南风都在熟记默念,只在心神疲惫之时出去透透气,捏粒沙子投入小坛。

由于周围没有草木,便无法通过草木的荣枯来判断天气的变化,此时应该是初冬时分,外面刮的是北风,只是刮风,也不见下雪。

起初,南风很享受这种安静,天书的推敲也略有进展,所谓进展,并不是具体所得,而是对天书的本质有了大致的认识,天书不是武功秘籍,并没有记载具体的法术,天书更像是一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无形规律。

半个月后,这种平静被打破了,打破平静的不是外来干扰,而是自身的心浮气躁,便是如何努力,也静不下心了。

这是一种心慌,烦闷,暴躁的感觉,起初南风还试图强行压制,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完全不得静心,察觉到危险,南风暂停了对天书的推敲,腾出精力,查找原因。

先可以排除外力干扰。没了肉身,自然不会是身体原因。推敲天书也只是梳理捋顺,并没有具体细化,自然不会有走火入魔一说,更何况天书不是武功秘籍,无论推研是否正确,也不会出现走火入魔的情况。

将可能的原因逐一排除之后,终于找到了病根,之所以心浮气躁,是因为自己太过专注,令得阴阳失衡。

要知道人体阴阳并不单指肉身的气血,还包含了元神的张弛,所谓元神张弛,实则就是思想的动静。

有些人好动,有些人喜静,但不管是好动之人还是喜静之人,都不是完全单一的动或静。

好动之人也会思考,只是想的很少,却不表示他们只做不想。

而喜静之人,也并非一味思考,也会有将心中所想付诸实施的时候。

他的问题就在于一味思考,精神有静无动,元神有张无弛,说的直白一些就是太过专注,绷得太紧,不曾放松。

找到病根便尝试缓解,但身在此处,能做的事情并不多,地面上除了沙子别无他物,想要找点事情做,只能着眼地下。

这处城池废弃的并不突然,原本住在这里的人应该是搬到别处去了,也没留下什么物件,不过在四处游荡的过程中,他倒是现了一口被泥沙堵死的废井。

闲来无事,便使用法力移走沙粒向下挖掘,很快自十几丈处挖到了泉水。

但那水脉并不旺盛,泉水不得外溢,只能继续向下挖掘,同一处位置,在不同深度可能有多处水脉,接连挖出几处,水量都小,直至下挖五十多丈,终于挖到一处旺盛水脉。

泉水向上喷涌,很快溢出地表。

起初,涌出的泉水都渗进了周围的沙地,待得周围的沙子吃饱了水,泉水开始自低洼处汇聚,渐渐形成了水洼。

数日之后,水洼变成了一处三丈见方的小水潭,此后便不见扩延,水深三尺,很是清澈。

南风挖井只是为了分散心神,并不是出于需要,挖了也就是挖了,实则也无甚用处,待得心境回归平和,便回去继续推研天书。

很快,又有所得,此番明白的是天书之所以隐晦难懂,并不是因为其内容过于生涩,而是因为它太大,囊括的范围太广,覆盖的东西太多,一条规律,若是只适用于某一件事情,能够表现的非常具体。若是一条规律适用十件事情,其表述就无法过于精准,而一条规律若是适用于天下万物,就势必显得空泛虚无。

推敲天书最大的难点不是逐字逐句的理解其字面意思,而是将天书内容与天地,乾坤,阴阳,是非,善恶,男女等互相矛盾且又彼此融合的诸多表象进行对照,找出隐藏在其中的诸多规律。

参悟天书实则就是参悟天道,只有明窥天道才有可能参透天书,一旦参透了天书,就可以找出并掌握隐藏的天道规律,拥有左右并改变乾坤阴阳的巨大能力。

所谓的很快,其实只是对南风而言,实则这些许心得足足花去了他一个多月的时间,不知不觉,他来到黄沙岭已经两个多月了。

在这两个月里,他没有见到一个人,没有见过一个活物,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极度的安静令他产生了错觉,仿佛这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但理智告诉他,世上还有很多人,他们都活在外面的世界,只是他见不到而已,随着时间的推移,孤独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迫切的想要与人说话,不管是谁,也不管说什么,哪怕只是闲聊几句也好。

无比孤寂之际,竟然现上面的水潭边落下了一只鸟儿。

见到活物,南风好不欢喜,急忙现身出去,将其抓住。

那鸟儿是只普通的山雀儿,受惊之后唧唧鸣叫,声音并不悦耳,但是在他听来却犹如仙音天籁,这些日子他听的最多的就是呼啸的风声。

好不容易见到活物,南风便有心将它养起来,但是观赏抚摸了良久,还是松开手,将那山雀给放了,这里没有吃的,雀儿留在这里会被饿死的。

看着山雀振翅飞走,南风好不悲伤,此前他一直以为往后的这些年最大的难题是如何参透天书,现在看来,除了参悟天书还有一个难题,那就是如何自这无尽的孤独中撑下去……

第四百五十九章 回首往事

目送山雀消失不见,南风收回视线,自水潭边坐下,说外面只有沙子其实也不对,除了沙子,还有风,天上还有太阳和云彩,到了晚上还有月亮和星辰,若是运气好,还能看到迁徙的鸟儿,不似地下,漆黑一片,鬼域一般。

推研天书之余,每天他都会来水潭边坐上一两个时辰,也不做什么,只是坐着,茫然出神,回忆往事。

人自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向前走,看到的都是前面的事物,想的都是以后的可能,除了那些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垂暮老人,很少有人在前进的途中暂停脚步,回顾过往。

在前进的途中,每个人都应该偶尔停一停,回忆之前做过的事情,只有清楚的记得自己自哪里出,都去过哪里,都做过什么事,都遇到过什么人,才可能对日后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事情,作出准确的判断和详尽的规划。

应该是很个不很确定的词语,用应该来形容其实也不准确,不是应该停一停,而是必须停一停,不回忆过往就会忘记自己曾经走过的路,不时刻牢记自己自哪里出,并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就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就一定会在前进的途中迷失自我,失去方向。

最早的记忆是在长安西城的破庙,那时破庙还不是那么破旧,土地神像还在,虽然彩漆多有脱落,泥胎仍是完整的,那时他还很小,看庙的老大爷还在,印象最深的就是老大爷自东厢做饭,他自灶前坐着烧火,那是他最喜欢干的事情,自灶前看着灶里的火苗,等待着热气自锅盖和锅沿跑出来。

再后来老大爷死了,死的很突然,由于没钱打造棺木,他就求人拆了东厢和正屋的门板,为老大爷做了口薄板棺材,自那之后,庙里就没有门了。

老大爷死后,有人想要领养他,但他没有跟人去,自己独自一人住在庙里,那段日子是他最孤独的一段时间,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但他怕的不是大爷的鬼魂,而是半夜醒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的那种孤独。

大爷在世时还能敲个磬,解个签,说些祷词好话,得些米粮铜钱,但这些他都不会,慢慢的庙里也就没人去了。

再后来下了场大雨,东厢倒塌,也是他命大,睡在炕角,没被砸死,自那之后,他就搬到了正屋,没了锅灶,就只能挖个火坑烧饭煮粥。

再后来就是兄弟几个先后到来,关于那段往事,他记忆最深的就是有人欺负他,吕平川帮他打架,那是他生平第一次觉得有个大哥真好。

与胖子等人在破庙住的那几年,虽然日子过的艰难,却不孤单,因为有伴儿,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身边都有人。

长乐生病,楚怀柔做的事情是他不愿想起的,但人生就是这样,不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苦难一直在旁窥觑,时不时的就会跳出来作祟,狠狠的戳你一刀。

闭上眼睛,他还能清楚的想起那一地的脏血,和那大夫几乎被砍掉的脑袋,那一刻除了害怕,更多的还是对长乐的赞许,长乐是个胡人,骨子里藏着凶狠血性,以血还血,不等待,不隐忍,不犹豫,不畏惧,在受到屈辱之后,立刻迎头痛击,卧薪尝胆,端尿尝屎,献老婆,钻裤裆的事儿,他们是打死都不会干的。

不管什么事情,都有两面,解气倒是解气了,但众人也跟着倒霉了,长乐砍死大夫之后,众人就走散了。

他遇到了天元子,胖子跟着龙空寺的僧人走了,长乐和楚怀柔逃出了长安,吕平川在将莫离送人之后,将银两给了大眼睛,孤身进了紫光阁。

天元子是他的贵人,若不是天元子,他就没机会进入道门,后来天元子遭林震东逼迫,宁死不屈,于歧坪山散功自爆,与林震东玉石俱焚。

天元子此前的三条忠告他一直铭记在心,一是事前深谋远虑,一旦动手便心无旁骛,一往无前。二是权衡利弊,只要利大于弊就去做,不贪求好事尽得。三是保持冷静公允,不可轻信自己的感觉,不可贸然与女子交心。

天元子的这三条忠告字字珠玑,他一直秉承践行,受益匪浅。

天元子死后,他便去了太清宗,一路辛苦自不必说,老鼠肉的腥臊他现在还记得。

去到太清宗,便生了诸多变故,若不是天元子之前的第三条告诫,他想必早已被感情冲昏头脑,哪里还能够察觉到灵研子隐藏在柔情之下的圈套。

在太清宗只待了一年,便狼狈的逃了出来,在那之后不久,便遇到了吃穷了龙空寺,被人撵出来的胖子。

此后,便与胖子相依为命,隐居了数月,直到后来在离落雪的暗示之下,识破天山子灵莲子等人的计谋方才逃往别处。

在那之后,二人逃亡东魏,胖子挂单佛光寺,而他则被烟霄烟平带往玉清宗,也是在那时,他方才知道大眼睛是太阴元君转世。

随后又自玉清宗待了一年,因为不会迎风拍马,与岩隐子结仇,最后揭了丑,闯了祸,便被撵出了玉清宗。

在离开玉清宗,经太阴山往佛光寺寻找胖子途中,他第一次遇到了诸葛婵娟,实则诸葛婵娟当时也只是拿他做挡箭牌,并不是真的喜欢他,所谓一见倾心,实则是非常盲目的,真正的感情不可能是一见倾心生的,都是时日长久,逐渐深厚。

此时,天元子的第三条忠告再度起效,令他不曾失去方寸,瞅准机会,立刻逃走。

冬日难行,只得自太阴山滞留数月,待得去到佛光寺,恰好遇到胖子被赶了出来,此时回忆,还能想起胖子当日被推出庙门的尴尬和窘态,那时胖子尚不会武艺,谁也不曾将他放在眼里。

盗得八部金身,二人一路北上,往麒麟镇去了,本意是获取虎皮天蝉,未曾想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虎皮天蝉不曾得到,却意外的授箓上清一品太玄。

也是在麒麟镇,他再次遇到诸葛婵娟,也第一次遇到了李朝宗,那时李朝宗正率领一干西魏武人往东魏挑战燕飞雪,双方大战麒麟镇,上清宗准备不足,落于下风。

逃离麒麟镇之后,便遇到了那姓邱的侏儒,自那侏儒身上搜到了公输要术,也正是因为这本公输要术,他才在日后与元安宁相识。

二人挖出八部金身之后,也不敢在东魏待了,又跑回了西魏,自龚郡偶遇*狗官季忠林,得了他的官册,冒名顶替,往盂县做了县官。

认识天木老道,胖子找回谛听,与元安宁相识,得到韩信爽灵,都是在盂县,要是记忆最深的,既不是喝那补气汤药喝的苦不堪言,也不是作法召请普化天尊击杀狼妖天青子,而是自那义庄外观察元安宁时饱了次眼福,其实也不能算饱,因为当日元安宁易容成了一个很难看的女刺客,也只是一瞥,早知道是美人儿,就不该转头了,应该盯着看。

在盂县的好日子,随着作法请神击杀狼妖而结束,随后就被朝廷拿了,押到了长安,由于此前越级作法,令得修为尽毁,无力抗拒,若不是吕平川相救,他和胖子怕是早已经人头落地,被龙云子给灭口了。

事后为了尽快恢复修为,又与胖子去了凤鸣山,恰好遇到王仲与李朝宗等人为了得到药王鼎,将王叔给拿了,那是他第一次跟王叔打交道,也是在凤鸣山,第一次遇到了兽人谷的搂衣花刺儿和离火宫的柳如烟。

当日不知道柳如烟与诸葛婵娟的关系,此时想来,柳如烟与他离火令牌,并叮嘱他不可让李朝宗娶了诸葛婵娟,并不是出于对他的欣赏,或者说不全是出于对他的欣赏,而是希望诸葛婵娟能有个好归宿,不过柳如烟当时应该不会想到他的修为会突飞猛进,在没有与诸葛婵娟成亲之前就晋身太玄。

离开凤鸣山,二人便应邀往兽人谷去了,胖子自兽人谷得到了膀大腰圆的搂衣花梅儿,而他自那里得到了第三块龟甲天书,还抱走了尚是雏鸟的八爷,要说记忆犹新,并不是拿到龟甲时的欢喜,而是那老巫医刮痧时的惨痛,老太婆手劲儿很大,扒皮一般的疼。还有就是带了八爷离开兽人谷之后,八爷自马车上偷鸡被他现时的小眼神儿。

在动身寻找天书之前,他们一直住在龚郡的山洞里,直到八爷能够飞翔,方才开始着手寻找天书。

之后的事情就是近几年的了,不需回忆也记得很清楚。

回忆也是需要时间的,尤其是仔细回忆,此时天气越寒冷,水潭已经开始结冰,记数沙粒,不知不觉,来黄沙岭已经四个多月了。

回忆只是副,推研天书才是主,虽然进展缓慢,却也不是一无所获,最大的收获就是扭转了困扰自己许久的一个误区。

一二四五六七**只是他根据龟甲先前存放的区域进行的划分,实则天书虽然前后连贯,彼此之间却并无既定的尾顺序,二和四之间的确是连不上的,但九和一之间能,一二四五六七**的确不连贯,但四五六七**一二却能,如此一来就将缺失的第三卷天书放到了最后,虽然最终还有缺失,整体却是连贯的。

一旦前后连贯,推研顿显流畅,天书犹如镜花水月,虽然仍不见本真,却已能渐窥端倪。

这八卷天书囊括了天地,阴阳,乾坤,男女,是非,善恶,真假,虚实等百态诸相。

每一卷天书都并非单一讲释,而是皆有涉猎,彼此互通。

由于囊括太广,范围太大,想要凭借心智推演远远不够,必须借鉴参照,虚实同进,阴阳并举……

第四百六十章 孤苦伶仃

想要虚实同进,阴阳并举,就必须有实物可供参照,有世态可供揣摩,有很多游方走脚的道人和僧侣,实则就是希望通过游走四方,见识人生百态,博览江河山岳,开阔眼界,明窥阴阳,体察人生,感映天道。

但此处无比荒凉,连活物都不易见到,哪里有实物可供参照。

再者,此处死寂沉默,少有变化,又哪有世态可供揣摩。

好在只是少有变化,不是一成不变,日落月升是变化,斗转星移是变化,连自身的喜怒亦是变化。

万事开头难,一旦摸到了门径,每日都会有所进展,但这进展并非具体心得,而是对天书神髓的了解,天书暗藏乾坤变化,包罗阴阳道理,若是尽得九部天书并彻底参悟,不但能够明辨虚实,左右真假,便是覆灭乾坤,改天换地,亦只在一念之间。

能力越大,心智也就越高,并非能力的增长引了心智的提升,而是只有具备强大的心智和智慧,才可能衍生并拥有强大的能力,一个人所拥有的能力倘若出了他心智所能驾驭的范围,局面就会失控。

天书亦是这般,想要真正参透天书,就必须拥有足够的心智,想要拥有覆灭乾坤的能力,就必须拥有然物外的智慧。

然物外是一种至高境界,是一种无我无众生的虚无,在然物外之下,是太上无情,太上无情也是一种然的态度,只是境界较然物外要低,便是太上无情的这种境界,人也会因为看的太过透彻,而失去喜怒哀乐,一个失去喜怒哀乐的人是很高尚也是很可怕的,因为在其心中只有对错是非,不再有立场和好恶。

而然物外比太上无情更加可怕,一旦进入然物外的境界,也就不再是人,甚至不再是仙人,而是一种永恒不变的存在。

明白了这个道理,心中也就没有了遗憾,此前一直因为不曾集齐九卷天书而遗憾,此时看来,当真不能尽参天书全部,不然在掌握了巨大能力的同时,也会彻底失去人性,那不是他想要的,至少不是眼下想要的。

水潭结冰之后,南风就不再往小坛里放沙粒了,因为到了冬天,水潭就会结冰,此前是以日计时,而今已经改为以年计时了。

在此之前南风一直以为沙漠里不会下雨,待得开春下雨,方才知道沙漠里也会下雨,只是较为罕见,而且雨量也不是很大。

雨后数日,水潭里出现了很小的涟漪,定睛细看,竟是很小的鱼儿。

见此情形,南风好不欢喜,细想来源,可能是雨有带有细小的鱼子,也可能是此处原本就有鱼子僵蛰,毕竟此处原本不是沙漠,而是一处城池。

惊喜接连出现,天气转暖之后,水潭边竟然出现了青草,而且不止一棵,环水寻找,足有十几棵。

青草只围绕水潭生长,说明在别处也有草籽,只是因为缺水而不曾芽,想到此处,别汲水往四周喷洒,果不其然,亦有青草生出。

稍微大些,便分出哪些是杂草,哪些是树木,其中以荆棘为多,灌木较少,能够长大的树木更少。

每日除了洒水照料,多数时间都在看着草木和水潭里的游鱼愣,实则也不是愣,而是思考。

思考亦分两种,一是胡思乱想,二是深思熟虑,此处的荒芜和安静令他少有杂念,更多的时候都是有目的的观察,窥小见大,寻找规律。

世间万物有三种形态,沙土和草木是肉眼可见之物,较为稳定,少有变化。

而人呼吸的空气以及修行所得灵气,皆不为肉眼所见,较为虚无,多有变化。

还有一种形态介乎二者之间,最常见的就是水。

世间万物的三种形态,与三界有共通之理,较为恒定的天界就如同沙土草木,而阴间鬼魅则与多有变化的空气很是相似,在这两者之间的水就是人间,人间之水遇冷凝冰,上补天界,遇热为气,下泽阴间。

实则三界之中,最为重要的就是人间,但眼下三界之中,地位最低的却是人间,天界阴间便是无有奴役剥夺之心,却有喧宾夺主之实,没有人间,他们什么都不是。

佛家追求顿悟,实则真正的开悟,是不可能在瞬间完成的,如同抽丝剥茧,又似堆土成山,是个极为辛苦,非常漫长的过程。

没有足够的付出,就不可能有相应的回报,妄图顿悟如同商贾谋利,追求以小博大,不劳而获,殊不知此举违背阴阳,不合天道,自误误人,自欺欺人。

杂草春天芽,夏天生长,秋天结籽,冬天消亡,次年再生,越繁茂。

那水潭里的鱼儿也长大不少,不止有鱼,还出现了小虾。

到得第二年夏天,出现了昆虫,秋冬时节,竟然来了一只鼹鼠,那只鼹鼠想必是长途跋涉至此,筋疲力尽,饥渴交加,来到之后大量饮水,肚皮撑的滚圆,躺在水潭边动弹不得。

南风一直自水潭边看着那鼹鼠,直待它缓过神来,自一株灌木下打洞安家方才放下心来,此后,每天都会来看它一看,与它说说话。

起初,鼹鼠听到声音还会惊慌逃走,待得熟了,便不跑了,也敢壮着胆子靠近,吃他啄来的虫子。

树木逐渐长大,引来了鸟儿,偶尔也会有野骆驼前来喝水,但它们不在这里久留,只是路过这里。

有了生机,也就有了寄托,每日除了推研天书,就是来上面走一走,与鼹鼠说说话,说话是需要浪费灵气的,但南风却不曾吝啬那些许灵气,原因也简单,由于常年不曾开口,他几乎都忘了怎么说话。

独处有独处的弊端,独处也有独处的好处,此时他已经摸到天书脉络,天书最大的神异之处在于化虚为实,化实为虚。世间万物皆由气息组成,万物皆可化为气息,气息亦可化为万物,若得大成,万物皆可化为灵气为己用,亦可以自身灵气化生万物。这一境界已经远大罗金仙的指点乾坤,并肩三清祖师的凝化宇宙,缔造天地。

而今要做的就是寻找化虚为实,化实为虚的具体法门,吐纳练气,吸纳外界灵气为己用,转而以自身灵气反过来影响外物,只是下品。

香火可以转变为包括灵气在内的所有事物,但它也只是中品,而上品是直接将由气组成的一切外物化为灵气,为己所用。

将实物化为灵气亦有三阶,吸纳天地灵气为初阶,难度较小,因为外界气息原本就是气态,改变的难度较小,与吐纳练气有些相似,但直接吸纳的度却比吐纳练气要快的多。

除了游离在天地之间的现有灵气,灵气还大量存在于江河湖泊的水里,与气态灵气相比,水里储纳的灵气更多,但改变其形态,吸纳利用的难度也更大。

蕴含灵气最多的是那些具有固定形态的实物,越是坚硬的实物,组成其形体的灵气就越多,一块顽石彻底化解之后所产生的灵气,可能远远出一处水潭所有清水化解灵气的总量,可能比百里方圆所有气态灵气的储量还要多。

但是,越是稳定的实物,化解为灵气的难度就越大,若是天地之间所有事物由十成灵气组成,山川实物就占了七成之多,有两成化为了江河湖海,而以空气形态存在的灵气所占份额怕是连一成都不到。

而今他所处的阶段只是初阶,尚做不到化实为虚,仍自化虚为虚之间徘徊,虽然已经找到门径,却始终不曾登堂入室。

想要改变什么,前提必须对其非常的了解,确切的说他此时仍然处在了解的阶段,尚未进入改变的地步。

天气越来越冷,水潭再度结冰,这已经是水潭第四次结冰了。

当年他来到黄沙岭是个初冬,水潭形成不久就封冻了一次,而后每年结冰一次,屈指算来,他来这里已经整整三年了。

在这三年之中,没有任何外界的消息,也没有仙家天官来过,这里是一片净土,也是一处监牢,身在此处,虽得清净,却无有自由。

希望总会在等待中慢慢变淡,有时他甚至会忍不住怀疑胖子和王叔等人是不是已经遇害了,若是胖子和王叔其中一个出现了意外,那就彻底完了,他在此处的等待就变的毫无意义,等到最后也是一场空,便是参透了天书,没有了本体肉身,也就失去了还阳回归的意义。

相较于胖子等人,诸葛婵娟和元安宁自他脑海里出现的更多,而元安宁又比诸葛婵娟出现的多,这倒不是孰轻孰重,而是诸葛婵娟不会再有任何变故,但元安宁的变数很大,他留给元安宁的天书多,李朝宗等人可能会冲她下手,此其一。其二,元安宁失去了灵气修为,只剩下暗器自保,很难保证自己的安全。其三,元安宁还有个弟弟,便是无心复国,时刻也会面临着朝廷的追捕和缉拿,要知道龙云子当年拿了她,她的身份就已经暴露了。

之所以时常想起元安宁,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此前元安宁曾经陪他自孤岛上渡过了一年多的岁月,那时他虽然瞎了,却有元安宁陪着,若是没有元安宁的照顾和开解,他怕是很难自那岛上活下来。

而今的情形与当年孤岛上的情形很是相似,只是没了元安宁的陪伴,唯一陪他的只有那只鼹鼠,但人家也只是偶尔钻出洞口,吃了他给的昆虫也就回去了。

孤独真的能逼疯一个人,便是强行按捺保持心境平和,南风仍然察觉到自己情绪有失控的征兆,数次险些在烦躁之下将辛苦营造出的绿洲尽数毁去。

此处虽然很像监牢,却并不是监牢,翌年秋天的一天夜里,上面传来了驼铃声。

在黄沙岭,驼铃声属于异响,听得铃声,南风心中一凛,急忙来到地面,举目望去,只见东面不远处出现了一支驼队,驼队由十几只骆驼组成,其中三只骆驼上驮着人。

这一刻南风哭的心都有了,快四年了,终于有人来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世事巨变

这些人无疑是走脚谋利的商贾,骆驼上都驮着沉重的麻袋货物,驼背上的三人满面风尘,憔悴不堪,随着骆驼的行走,自驼背上起伏摇摆,仿佛随时都会摔落下来。

驼队此时离绿洲不过三里远近,由于天色黑暗,便不曾现绿洲,直到骆驼将他们带到绿洲百丈内,方才看到了绿洲和水潭,尖叫着自驼背上跳了下来,疯了一般的冲向水潭。

沙漠里走脚贩运,总有绿洲可以落脚补水,三人这等模样,不问可知是迷失了方向,错过了补充饮水的绿洲,若是再寻不到饮水,怕是就要渴死了。

这三人其中一人是商贾模样,另外两人是脚夫打扮,其中一个脚夫率先冲到水潭边,俯身掬水,喝了一口,转而冲另外二人高声喊道,“是清水,可以喝。”

那二人听得此人叫喊,加来到,俯身下去,牛饮狂灌。

那些骆驼随后赶到,跪倒潭边,低头喝水。

三人解了渴,保了命,躺在潭边的沙地上,连道天可怜见,命不该绝。

南风一直在暗中观察,直到三人收集柴草点上了篝火,方才现身出来。

两个脚夫都是五十岁光景,其中一个借着火光现了南风,惊叫一声,连连后退。

另外二人循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南风,亦是大惊失色,原因很简单,此处不应该有人,而且看南风的衣着,也不似漠北人氏。

“不必慌张,我不是恶人。”南风急忙开口,好不容易遇到几个人,可不能给他们吓疯了。

便是这般说,三人还是非常惊恐,常年自沙漠里走脚谋生,免不得撞见鬼魅妖邪,南风虽有形体,但是在火光的映射下却不见影子,没有影子,岂不是鬼。

就在南风思虑该如何安抚三人之际,其中一人手指南风大声说道,“我认得你。”

南风闻声歪头,说话的是其中一个脚夫,此人相貌平平,风霜满脸,上下端详,并不认识。

“你是小瘸子的兄长。”脚夫喊道。

南风闻言好生意外,不过转念一想就明白怎么回事儿,此人口中的小瘸子指的无疑是摔断腿的莫离,此前莫离在长安城西的四方客栈做工,他曾经去四方客栈找过莫离,而那四方客栈正是走脚西域商贾的聚集地。

“英雄,您的结义兄弟自客栈养马时,我与他颇有交情。”脚夫试图攀交。

“有没有交情都不打紧,我说过,我不是坏人。”南风随口说道。

那脚夫嘴上应着,心里却是不信,他之所以对南风印象如此之深,是因为早年莫离自那里养马做工,店主克扣了他的工钱,在莫离染病之后还将他给撵走了。结果南风在寻到莫离之后,带着莫离回到客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四方客栈给点了,直到那店主磕头求饶,放才准许众人汲水救火。

都说人离乡贱,这话不假,走南闯北的人为的是谋财生活,也不在乎脸皮颜面,那货主见状,上前作揖说话,“英雄,前日沙漠里起了大风,我们迷失了方向,这才误入宝方,我们随身还带有一些盘缠,愿意交纳出来,以作赔偿,香烛酒水我们也带了一些……”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人?”南风笑问。

“您,您,您没有影子。”货主好生惶恐。

南风闻言恍然大悟,“我倒忘了这茬儿,放心好了,我不是鬼魅阴魂,而是这黄沙岭的土地。”

三人闻言恍然大悟,恍然大悟的同时也如释重负,世人都怕鬼和恶人,神仙和好人他们是不怕的。

“把酒水取出来,我与你们说说话,待你们休息好了,随时可以走。”南风说道。

听他这般说,三人立刻开始忙碌搬拿,酒水一共有十几坛,都是没开封的,他们带的都是烈酒,是不能用来饮用解渴的。

这些酒南风全留下了,也没与他们喝,不过也没白要他们的酒水,这处城池的地下有很多地窖,有处地窖里还留有马蹄金,取了两锭出来,与那货主做了酒资。

那货主本不敢要,直待南风瞪眼,方才连声道谢,谦卑的取了一锭,只道就是这般,也取的多了。

南风将另外一锭也扔给了他,转而席地而坐,言归正传。

自此处与世隔绝了四年,除了众人的安危和下落,他最想知道的就是当今时事。

这货主名叫张德利,乃西魏人氏,便先说西魏,这几年西魏生的最大的一件事情就是老皇帝死了,新皇帝继位,说是老皇帝,其实也不算老,也就四十来岁,而新皇帝不过二十来岁。

这几年东魏的变化也很大,东魏已经没有了,确切的说是被高家篡权了,当年高欢率兵攻打玉璧,久攻不下,回去之后自己就气死了,其子高洋掌权,两年前高洋将东魏皇帝给废了,自立为帝,现在东魏已经改国号为齐。

与两魏相比,梁国的变化就更大了,简直是翻天覆地,经常出家的那个不着调的老皇帝并没有因为在南朝建造了四百八十座寺庙而得到佛祖的庇护,最终被侯景抓起来给活活饿死了。

老皇帝一死,侯景先后立了两个傀儡皇帝,后来看他们都不顺眼,还是感觉自己当皇帝比较爽利,于是就自己当,还改了国号为汉,但这家伙终究是个外来户,根基不稳,当了没几天就被各路诸侯给剿灭了,而今梁国的皇帝名叫萧绎,是老皇帝的第七个儿子。

张德利主动讲说的只有这些,南风想要知道具体情形,就只能详细追问。

张德利没想到南风会关心西魏皇帝的后宫都落得个什么下场,但此事他并不知情,市井之间也无有流言,只得实话实说,只道不知其详。

南风问这个,自然是想知道楚怀柔的情况,而今老皇帝死了,楚怀柔想必不会继续留在宫中,若是在此之前李朝宗等人没有冲她难的话,她此时应该已经离开了长安。

不过与担心楚怀柔相比,他反倒更担心长乐,他当年离开的时候,曾经叮嘱过胖子,告知众人不要往长安去,若是换作平常时候也就罢了,但长乐若是知道老皇帝死了,一定会去长安保护楚怀柔,只要去往长安,李朝宗就可能冲他难。

“颍川的王思政现在境遇如何?”南风问道。

“三年前颍川为东魏所破,王将军自杀不成,又受到东魏礼遇,已经投了东魏了。”张德利说道。

南风缓缓点头,王思政原本就是东魏将领,是跟着元安宁的父亲离开东魏的,此人很是忠义,东魏拿了他之后以礼相待也在情理之中。

此人投了东魏,元安宁姐弟复国无望,不过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幸事,非要去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必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不过此时他担心的是东魏攻打颍川时,元安宁姐弟有没有协助守城,按照时间推断,东魏攻城时他离开还不到一年,元安宁的灵气修为必然不曾恢复,若是二人参与守城,极有可能遭遇危险。

“您既是神明,又如此挂牵中原,为何不回去看上一看?”张德利疑惑的问道。

“土地不得离开辖区,”南风随口又问,“南国的陈霸先境遇如何?”

“我们不往南国去,南国的事情知道的不多,”张德利摇了摇头,“不过您说的这个人好像在梁国势力很大。”

南风没有再问,实则他想知道的是吕平川等人的情况,但是不方便直接问,只能兜个圈子,不过此人连陈霸先都很陌生,自然不会知道吕平川。

沉吟过后,南风又问起三宗现状,张德利回答还是那般,只是名声不似之前那般大,三宗掌教也已经不再兼任护国一职,反倒是佛教在这几年越昌盛,单是西魏境内就有大寺数百,小寺数万,僧尼百万,寺院和僧尼的数量比梁国还多。

对于张德利所说的情况,南风既意外又不意外,不意外是因为当年乾阳门一战,玉清精锐几乎全军覆没,而此后不久的内讧也令得太清宗元气大伤,三宗之中只剩下上清宗没有遭到殃及,但燕飞雪品德固然高尚,可惜此人勇武有余而谋略不足,可为将却不可为帅,很难将上清宗扬光大。

若说意外,则是佛教的迅兴起出乎他的意料,僧尼百万,这是个极为惊人数字,佛教推崇断绝人伦,禁欲修行,这么多的僧尼投身空门,势必会损伤西魏民生之根本。抛开民生不论,单说如此之多的僧尼数量,就已经对皇权构成了威胁,要知道在佛教徒眼中,佛祖可比皇帝要大得多。

如此不知收敛,疯狂膨胀,当真是自寻死路。

“除此之外,江湖中可有大事生?”南风又问。

张德利连连摆手,“我们只是走脚商贩,哪里知道江湖中事。”

好不容易遇到活人,南风哪肯放过问话的机会,“这些年外面还生过什么大事?”

张德利此时已经困倦非常,强打精神回忆了片刻,“大事当真没有了,亦可能有,但我们不晓得,不过奇事倒是有几桩,去年夏天,有神灵显圣于原州高平郡,为万众所见,皆以为奇。”

“可知道显圣的是何方神灵?”南风皱眉追问。

“据说是赐福天官,”张德利打了个哈欠,“听说在此前后,北齐和梁国亦有神灵显圣,好像是赦罪地官和解厄水官。”

南风没有立刻接话,早些年三官大帝曾经临凡显圣,而今再度显圣人间,此事背后定有不为人知的缘由。

沉吟良久,南风出言问道,“三观显圣之后,朝廷可曾诏令祭拜?”

言罢,不见张德利回答,抬头望去,只见张德利已经睡着了,此人也当真是累的狠了,便是坐着也能睡着。

“时辰不早了,先歇息吧,明日再说。”南风叫醒了张德利。

张德利惶恐惊醒,“神明恕罪,您先前问我什么?”

“我问你他们显圣之后,朝廷有没有祭拜他们?”南风问道。

“此等祥瑞,自然少不得祭拜,不止朝廷,民间也多有祭拜供奉。”张德利说道。

见他疲倦,南风便没有再问,交代几句,让他先睡了。

那些骆驼也是许久不曾进食,一直在啃吃水潭边的杂草,南风看到了却不曾阻止,由得它们吃。

他先前之所以问张德利朝廷是否祭拜三官,是在怀疑三官之所以频频显圣,是为了聚揽人间香火,要知道香火不但可以自己使用,还可以转送他人,朝廷和民间供奉三官的香火,他们在得到之后,可以转嫁给任何神仙。

而张德利的回答也证实了他的猜测,三官显圣的确是为了聚揽香火,虽然他们聚揽香火的目的尚不明确,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他们正在为什么事情进行着紧锣密鼓的准备。

三人来到时是三更,张德利睡着时四更已经过了,在三人睡觉之时,南风开始自心中思量盘算,先前张德利所说多是重大时事,而他最关心的却是胖子等人的情况,他此时考虑的是要不要拜托张德利回中土探听一番。

萍水相逢,不摸张德利底细,贸然委托风险很大,但此处人迹罕至,往西域去的客商并不路过这里,张德利等人也是因为迷路才会来到这里,眼下也没有什么选择,只能请他帮忙。

张德利是商人,只要有利可图,他一定会尽心办事,这处废弃的城池下面有不少地窖,里面的黄金足以令张德利再回这里。

次日卯时,三人先后起身,商贩走脚是有交货期限的,此前已经耽搁了不短的时间,三人起身之后取了饮水,就想动身上路。

南风将张德利带到一旁,低声问道,“你去一趟西域,能得利多少?”

“也不很多,便是奔波三年,也赚不到您昨夜所赠的那两锭金子。”张德利说道。

“马蹄金我还有几十锭,与我办件事情,尽数给你。”南风说道。

“神明言重了,能与您分忧,乃是我的造化,只是不知您有什么事情要托付于我?”张德利问道。

南风压低声音,小声说话。

张德利听罢如释重负,“这个简单,我们即刻回头,但冬天将至,怕是得明年春天才能赶回这里。”

“此事并不急切,你们不需回头,继续西去,下次再往西域去,绕路过来一趟就成。”南风说道,此时便是知道了众人的情况,他也做不得什么,因为他被困在这里,哪里也去不得。

如此好事,张德利自然不会拒绝,问明细节,定下日期,方才引着驼队往西南去了。

南风目送驼队离开,直到驼队消失不见,方才默然转身,独自回返……

第四百六十二章 渐窥天道

水潭边仍残留着篝火的灰烬,骆驼的脚印还留在沙地上,但驼队已经走了,黄沙岭再度陷入死寂。

此前他与张德利交代的很是周详,张德利回去之后会详细打探他所关心的那些人的情况,而且二人也约定了日期,明年五月张德利会再来这里,将打探的结果告诉他。

不管在等什么,只要不是等死,心中就有希望,确切的说也不是希望,而是盼头,有盼头也好,日子能过的快一些。

这几年天书的推研一直在缓慢推进,不敢说每天都有进展,每个月都一定会有悟得,天书囊括的天地阴阳,乾坤男女,是非善恶,真假虚实就如同太极的阴阳双鱼,互相对应,二者缺一不可。

天地阴阳同在,方得齐全宇宙,就如同日落月升,昼夜交替,明暗更迭,循环往复。

乾坤男女同在,方得繁衍众生,就如同这独身来到的鼹鼠,是只公的,缺了母鼠,便无有后代衍生。

是非善恶同在,方得抵消对冲,所谓是非善恶,很多时候只是因为立场不同,昆虫啃吃草木,对草木而言是罪恶损伤,但对昆虫而言,不过是为了果腹谋生。

真假虚实同在,方得维系平衡,没有了虚情假意,也就不再有刻骨铭心,失去了虚假的丑恶,也就不再有真实的可贵,若是不曾失去肉身,怕是永远也体会不到肉身的重要,虚假如同腐臭的淤泥,失去了它,也就闻不到荷花的清香。

世间不可能只有仁善安宁,罪恶悲苦也必须存在,倘若将罪恶彻底消除,世间万物也就不复存在。

世人的痛苦往往来自迷惑,但世人的快乐也是来自迷惑,一个人若是真正看透了阴阳本质,便不会纠结于是非对错,便不会苛求人性至纯,亦不会对黑暗感到惶恐,更不会对罪恶恨之入骨,若是能够明白这些,便达到了太上无情的境界。

太上无情是无有迷惑的,但同时,也就失去了快乐,此亦是阴阳均衡,得失俱在的必然。

若是晋身仙人,明窥阴阳,顺应天道已经够用了,但他的目标不仅仅是飞升证道,而是了解并掌控天道,如此一来,就需要对阴阳有更深的了解。

历经四年的孤苦独处,不辍的推研凝思,而今的他双手已经握住了阴阳双鱼,但这远远不够,单是了解还不成,还得学会掌控,所谓掌控,就是不但要双手分执阴阳双鱼,还要扣住阴阳双鱼的鱼眼,阳鱼的阴眼,阴鱼的阳眼,是藏在真里的假,也是藏在假里的真,是互相转化的根源,只有抓住了它们,才能够扭转天地阴阳,操控真假虚实。

参悟天书,如同垒土成山,又如同积水成河,非日积月累不足以酵酝酿,非积少成多不足以爆变化,便有诸多参悟心得,却始终不曾破壳而出。

冬日到来,杂草枯萎,树木落叶,水潭再度结冰。

三九天,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鼹鼠的巢穴遭到破坏,蛰伏的鼹鼠在沉睡中惊醒,冰天雪地,无处安身。

这地下有处废弃的城池,其中有大量空隙,南风便将它带到地下。

也可能是受惊过度,鼹鼠来到地下之后便不再酣睡猫冬,既然醒着,就必须进食,但眼下昆虫已经死绝,只能破开冰面,捉那水中的鱼虾喂养。

坚冰的存在令水中的鱼虾难见天日,但与此同时,冰的存在也为水中的鱼虾提供了庇护,坚冰屡遭破坏,令得水温过低,大量鱼虾被严寒冻死。

天道无处不在,此事亦令南风大有感触,没有什么改变是单纯的改变,任何的改变都会有相应的后果生,倘若掌握了控制虚实的法门,对那些大事的改变一定要慎重,因为不管是良性还是恶行的改变,都可能引起相同程度的对立变化。

来年春天,寒冰融化,水里的鱼虾大部分都冻死了,小虾还有一些,但鱼只剩下了五条。

这是一种中原很少见到的鱼类,长不很大,只有两寸多长。

时辰可以通过观察日月星辰来判断,只要足够细心,不但能够通过草木的枯荣来判断月份,还能够根据星辰来加以确定,因为不同月份,星辰在天上的位置也是不同的。

到得四月,南风开始忐忑,因为按照之前与张德利的约定,张德利下个月就要来了,忐忑的是不知道张德利会带来怎样的消息。

忐忑的等到五月,南风更加忐忑,因为五月已经过半,却并不见张德利到来。

到得五月底,忐忑已经变成了紧张,他对张德利许以重酬,张德利是商人,权衡得失最是擅长,如此优厚的回报和辛苦的走脚贩卖,他应该知道哪个更值得去做。

再等十几日,南风更加忧心,由于之前放弃了详细计算时日,便不能准确判断具体是哪一天,但他却知道五月肯定过了。

张德利没有来。

张德利没来的原因是什么,根据张德利的表现,他应该不会放弃这么多的黄金,此外,张德利也知道这里是黄沙岭,倘若想来,一定能够找到这里。

再者,张德利是走脚的商人,常年在外奔波,面对危险,其察言观色的本领不会很差,在探听消息的过程中应该不会暴露行踪。

仔细想来,最大的可能是张德利遇到了意外,要知道在沙漠里走脚是非常危险的,人定胜天只是一句狂话,人怎么可能胜的过天,随便一场风暴就能够让人尸骨无存。

想到此处,南风后悔不迭,此前张德利是想直接调头回去的,而他却让张德利继续走完这趟,早知这样,就不该让他们继续西去。

忐忑也好,紧张也罢,忧心自己无法改变的事情只是徒劳,再等几日,还不见张德利来,南风也就放弃等待了,要知道便是张德利带来了消息,他也无法改变什么。

生活总要继续,枯燥乏味,循规蹈矩,上天就是这般,不会因为你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就加以改变,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只要自己无力改变,这种你不喜欢的生活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南风的记性算是好的,但是就算记性很少,很多事情还是渐渐变的模糊,忘记倒是不曾忘记,只是无法想起具体的细节,长安的破庙,自己曾经用过的陨铁长剑,诸葛的拥抱,元安宁的微笑,仿佛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绿洲虽然少有变化,却也不是一成不变,这几日南风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水潭里的五条鱼,有其中一条开始出现变化。

这种变化自然不会是本质的变化,鱼还是鱼,只不过颜色变了,这种鱼雌雄的颜色略有不同,雄鱼颜色偏黑一点。

去年冬天,鱼塘里的雄鱼全冻死了,剩下的五条全是颜色较浅的雌鱼,而今其中一条雌鱼竟然逐渐变成了雄鱼的颜色

起初也只是感觉新奇,到得后来却现其他雌鱼产卵之后,这条雌鱼竟然有了雄鱼的举动,再到后来,鱼卵竟然孵化出了小鱼。

这些鱼并不是什么神异的物种,之所以出现这种变化,无疑是为了传承血脉而产生的适应变化。

有些事情,非彻底静心不足以感受,这雌鱼化雄之事令南风大有感悟,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任何打破平衡的事情,天道都会加以纠正,多的,削弱。少的,补齐,阴阳,始终是平衡的。

而且天道对于阴阳的控制和影响是非常隐秘的,越大的事物,天道的影响就越隐秘。反倒是那些很小的事物,天道的影响反而比较明显。似这雌鱼化雄一事,若是换做是人,别说一年,就是将五个女人关上一百年,也变不出一个男的来。

自古至今,参天悟道之人比比皆是,但很多人只是在参悟,穷其一生到最后连天道是什么都不知道,所谓天道,并不指任何人,甚至三清祖师都无法代表天道,早在三清祖师之前,天地初开之际,天道就已经存在了,天道是一种规律,却并不仅是一种规律,天道对于乾坤,就如同本能对于人。

人一出生就会呼吸吃奶,就会屙屎撒尿,若有皮外伤,鲜血也会自动止住,天道对于乾坤亦是这般,天道是乾坤的一种本能,是与生俱来的,不受任何人控制的,对失衡的乾坤和错误的阴阳有着一定的修复能力,会尽己所能让乾坤生存下去。

但天道虽然神奇玄妙,却并非无所不能,若是乾坤受创太大,阴阳过分失衡,天道也无能为力,就似一个人,若是受伤太重,便无法自愈。

此时,就需要大夫来干预。

能够担当大夫一职的,多是那些对天道阴阳宇宙乾坤有着一定了解,且自身拥有过人能力的神仙,对阴阳的了解是医治阴阳的前提,若是什么都不懂就瞎治,搞不好会把病人给医死。而拥有过人能力亦是另外一个前提,没有足够的能力,便是有过人的见识也没用,只能生生憋死在肚子里。

神仙担当着乾坤阴阳的大夫,协助天道,令阴阳乾坤得以长久生存。

但眼下这群大夫出现了内讧,大眼睛和西王母都是大罗金仙,二人的矛盾很可能生在对医治乾坤阴阳的方法上,这二人可不是寻常大夫,都是掌握着巨大能力的御医,二人若是生矛盾,就说明乾坤阴阳的病症非常严重,在如何诊治的方法上,二人生了根本分歧,都以为自己是对的。

在对阴阳乾坤,或者在二人看来是对天道的维护上,二人是不敢退让的,因为对方一旦是错的,就会对乾坤和世人产生灭顶之灾。

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双方才会不择手段的去阻止对方,因为双方都认为自己是对的。

都说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实则世上哪有真正淡薄宁静之人,除非似他这般被困在这里,否则在外界多有干扰分神,怎么可能真正静心。

随着对天道和阴阳了解的加深,南风隐约找到了阴阳双鱼的鱼眼,开始尝试化虚为实,化实为虚。

就在此时,有人来到了绿洲。

不是驼队,也不是张德利,来的是一个包着头巾的胡人,骑着一头瘦弱的骆驼,自西面来到绿洲……

第四百六十三章 西域老僧

虽然来人不是张德利,南风还是很高兴,管他是谁,只要是人就好。

眼下是上午辰时,胡人骑了骆驼缓慢走近,到得近了,南风看清了此人的模样,来人真是个胡人,六十多岁,骆驼上驮着铺盖和一个竹筐,还挂着两个水袋。

看这胡人的打扮,南风隐约感觉有些眼熟,倒也不是之前见过,就是感觉似曾相识,直待那胡人到得水潭边,下得骆驼,取下头巾方才恍然大悟,这胡人竟然是个和尚,穿的衣裳可能是西域的袈裟。

既然来了,可就跑不了了,南风现身出来,轻声喊了一声,“喂。”

那老和尚不曾想到这里会有人,听得南风说话,吓的跌坐在水潭边,待得看清南风模样,双手合十,叽里呱啦。

除了开头那句阿弥陀佛,余下的完全听不懂,不消问,说的是梵语,要是胖子在就好了。

便是知道此人懂汉语的可能性不大,南风还是试了试,“大师,你自哪里来呀?”

老和尚先是面露疑惑,转而连连摆手,示意自己不懂汉话。

“嘿,老秃驴。”南风笑道。

老和尚见南风冲他笑,只当南风冲他表达善意,也咧嘴一笑。

见此情形,南风确定此人真的不懂汉话,抬手挠头,思虑该怎么跟他交流。

老和尚先前正在洗脸,被南风打断,而今与他打过招呼,便走到潭边,继续清洗。

在老和尚洗脸的时候,那匹骆驼也走到水潭边跪倒喝水,南风随意看了看骆驼背上的竹筐,现里面有不少书,随手拿过一本,本以为看不懂,未曾想竟然是本道德经,字里行间还有梵文译文。

再看,还是*家经典,又看,还有儒家的,都有梵语的译文和注释。

由于语言不通,也就无法交谈,老和尚也没有灵气修为,就是个普通的老僧,见南风看那筐子,便以为他在找吃的,走过来,自那筐子里拿了些饼子出来,这饼子与中土的饼子不同,很薄易碎,老僧手里拿的是饼子的碎片。

老僧递了饼子过来,南风却不曾伸手接拿,而是皱眉看向筐子一角。

那老僧循着南风视线,猜到他在看什么,便自筐子里拿出两锭金子,递给南风一锭。

南风伸手接过,看了看,将金子扔进竹筐,又拿过另外一锭,看完之后眉头大皱,去年他亲手将那两锭马蹄金交给了张德利,其中一锭有处很明显的沙眼,而老僧带来的两锭金子,其中一锭亦有沙眼。

见南风皱眉,那老僧面露惶恐,急忙伸手比划。

“你自哪里捡到的?”南风看懂了老僧的手势。

老和尚听不懂,仍然在比划,貌似唯恐南风误会。

语言不通,只能比划,虽然费事,却仍能交流,在经过一炷香的比划过后,南风终于弄清了事情的原委。

老和尚是西域人士,向往中土文明,是来游方学习的,这两锭金子是在离此处两百里外的一处沙丘捡到的,那里有很多骆驼的尸体,还有三具人的尸体。

南风比划,追问死因,老僧以手势回答,意思是那三个人和那些骆驼都是被人杀死的,头都被砍掉了。

看懂了老僧的手势,南风遍体生寒,张德利等人死在此处两百里外,说明三人在离开黄沙岭不久就遇害了,如果杀害他们的是山贼强盗,绝不会不带走黄金,更不会将骆驼都杀掉。

什么人会视金钱如粪土,什么人能在三人离开黄沙岭不久就杀害他们,杀人的动机又是什么。

这些问题并不复杂,真相也不难推度,害死张德利等人的极有可能是李朝宗一党,而他们之所以杀害张德利,其目的无疑是杀人灭口。

之前他曾经与张德利等人交谈过,张德利等人确是走脚的客商,绝不是由谁授意,前来诓骗于他。

但这并不表示此事不是对方的阴谋,张德利等人是客商不假,但张德利等人之前遭遇的风暴可能是假的,说白了就是凶手故意将他们引到了黄沙岭。

这不但是个阴谋,还是个极为阴险的阴谋,凶手对他的情况应该很是了解,猜到他急于知道外面生了什么事情,也猜到他会委托张德利等人打探胖子等人的下落。

他委托张德利做的事情,就是对方想知道的事情。

他委托张德利打听的那些人,都是跟他关系极为亲近的人,也是最有可能掌握天书的人,这些人都是谁,可能会出现在哪里,他都告诉了张德利,不然张德利也没法儿打听。

张德利只是个商人,可不是什么义士,经不过逼供的,而今他告诉张德利的那些线索,已经全被凶手所掌握,本是关心之举,却将自己的亲友全部置于险境。

“真是活够了呀。”南风怒冲冠。

见南风怒,老和尚好不惶恐,双手合十,急切的说着什么。

南风强压怒火,冲老和尚比划,只道死者是自己的朋友,让他无需紧张。

见南风没怀疑他是凶手,老和尚放下心来,和声说话,当是在劝解宽慰。

见对方友善,南风就冲其点了点头,而今大错已经铸成,急也没用了,张德利等人早就遇害了,凶手想要做什么想必已经做了,退一步说,就算对方还没来得及下手,他也做不得什么,因为他被困在这里,哪里也去不了。

那老和尚到这里来,也只是现了绿洲,过来取水,补充了饮水,便要走了。

南风也没有强留,商议过后,将老和尚所带书籍留下一些,这里面有不少道家儒家和佛家书籍,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能目空一切,要知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前辈智者留下的书籍还是可以看阅学习的,取其精华,舍其糟粕也就是了。

既然南风和那些客商是朋友,这金子就不是无主之物,老和尚非要留下那两锭金子。

是好人还是坏人,与所从事的行业无关,哪一行都有好人,和尚也并不都是坏人,恰恰相反,和尚也好,道人也罢,还是好人多,那两锭金子南风最终还是塞给了那老和尚,此去中土还有很远的一段路,中土连年战乱,百姓生活清苦,化缘艰难,他需要盘缠。

老和尚千恩万谢,收了金子,骑上骆驼,往东南方向走去。

在老和尚走出两里之后,南风追了上去,将一个小坛子递给了他,老和尚不明所以,接过一看,里面竟然是只肥头大耳的鼹鼠。

南风比划示意,老和尚这才明白南风是委托他将这只鼹鼠带到外面放生,此事他自然不会拒绝,欣然应了。

人都是需要朋友的,在这里没有朋友,这只鼹鼠就是他的朋友,既然是朋友,就得想对方之所想,它也需要朋友。

老和尚走后,黄沙岭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但南风心里却难得平静,他没想到自己会中了他人的圈套,当务之急是评估此事会造成怎样的损失。

吕平川莫离和楚怀柔长乐都暴露了,离火宫也暴露了,胖子和元安宁自不必说,凶手不止知道了这些,还知道他先前都与张德利说过什么,问过什么。那些话张德利可能没往心里去,但凶手却能够自其中揣摩出很多线索,也不用评估此事的后果了,最坏的结果就是此事的后果。

而今大错已经铸成,生气着急于事无补,好在此前他曾对胖子有过交代,若是万不得已,可以交出天书保全性命,对手在得到天书之后,应该不会伤害众人。

仔细想来,此事还有蹊跷,因为当日李朝宗曾经说过,知道他将天书给了谁。而今有两种可能,一是李朝宗当日只是在撒谎诈他,还有一种可能是行凶之人不是李朝宗一党,而是另有其人。

这两种可能各占一半,因为垂涎天书的并不只有李朝宗一党,世人都知道天书神异,得天书者得长生,如此至宝,谁不想要。

两相权衡,还是希望此事是李朝宗等人所为,李朝宗了解他,他一日不死,李朝宗就不敢把事情做的太绝,因为事后有可能招致他疯狂的报复。但此事若是别人所为,变数就大了,那些人不知道他的情况,一旦动起手来,很可能无所不用其极。

无能为力是一种极为糟糕的感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态恶化,却什么也做不了。

日落月升,再见星辰,东方放亮,又是一天。

日复一日,眨眼间又到秋冬时节,这已经是他来黄沙岭的第五个年头了。

初冬的一个夜晚,南风现多出了一丝细微的香火,心中有感,立刻来到地面,仰头看天,正是夜半子时。

此前他曾经与胖子有过约定,若是王叔将其肉身修复完成,当在午夜时分接连焚香三天,届时他感受到香火,便会设法回归肉身。

此时正是子时,难道胖子和王叔已经准备妥当?

紧张的等到次日子时,却不再见香火增加。

短暂的疑惑之后,南风恍然大悟,寻常人等是不会在半夜焚香祭拜的,昨夜之事定是胖子所为,之所以只焚香一次,是以此通知他修复肉身已有进展,让他做到心中有数。

想清原委,南风喜忧参半,喜的是肉身修复这条路走得通,若是没有把握,王叔不会让胖子焚香告诉他进展。忧的是五年了,方才有了些许进展,若是按照目前的进度推断,想要彻底修复肉身,至少还需要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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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四章 变化阴阳

还是那句话,只要有希望就有盼头,不管是十年还是八年,只要有出头之日就值得庆幸。

不过以胖子的心智,怕是不会想到将肉身修复的进度分三次通知他,此事想必是王叔的主意。仔细想来,此事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焚香的不是胖子,而是王叔本人。

倘若真是这样,胖子很可能没和王叔待在一起。

如果胖子真的没和王叔待在一起,有三种可能,一是为了保证此事的隐秘,故意远离王叔。二是忙别的事情去了。三就是最坏的结果,胖子出事了。

至于究竟是什么情况,线索不足,难以推断。

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老虎还有打盹儿的时候,没有人能做到滴水不漏,谁也免不得百密一疏。

后悔没用,但反省还是很有必有的,仔细想来,自己之所以上当,究其根源还是因为自己的心不够静。

静心是细心的前提,一个人只有静得下心,才可能做到细心,只有做到了细心,才可能对事情做出准确判断和正确前瞻。

心不静的根本原因是对胖子等人太过挂牵,这是人之常情,但真的想要做到全神贯注,心无杂念,就必须连这人之常情都遏制住,不能随着自己的性子,不能惯着自己,要知道分神不止容易受骗上当,还会影响推研天书的进度。

之前的五年,他无时无刻不在牵挂众人,迫切的希望离开黄沙岭,实则这都是不对的,不应该视黄沙岭为禁锢束缚,黄沙岭对他而言也的确不是禁锢束缚,而是难得的安宁,宝贵的机会,这里是最适合推研天书的地方,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想到此处,心中豁然开朗,不再视滞留此处为坐牢禁足,而是视其为闭关良处,每日推研,专心刻苦。

之前的五年只是认知,不管什么事情,想要做好,前提都必须对其非常了解,之前的五年就是在了解天书,而今对天书已经有了较为深刻的了解和认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着手尝试。

进入了尝试阶段,一只脚已经迈入了成功的门槛儿。

阴阳的转变分为化实为虚和化虚为实,所谓化实为虚,说白了就是将由灵气组成的事物进行分解,化归灵气为己用。

所谓化虚为实,就是将自身灵气凝结为具体实物。

化实为虚和化虚为实没有高下之分,也没有先后顺序,必须并驾齐驱,一同推进。

化实为虚和化虚为实与使用灵气改变外物形状完全不同,后者只是形状的改变,其本身仍然是五行事物,使用灵气将土石化为土刺,将清水化作冰刀就是这般,虽然形状变了,土还是土,水也还是水。

但化实为虚和化虚为实是本质的改变,不管实物是土石还是金属,亦或者是草木甚至是禽兽血肉,一律化为可供自己使用的灵气。反之亦然,自身灵气不但能够化作五行实物,甚至连草木和活物都能组合凝聚。

不管是化虚为实的阴转阳,还是化实为虚的阳转阴,只要是变化,就需要施以外力,砍柴需要一把刀,将柴草引燃需要一把火,将蜡烛吹灭需要一口气,将水自井里提上来需要一具辘轳,连调驭灵气都需要意的引导。

化虚为实和化实为虚也需要外力干预,这个外力就是自己的肉身和元神,相较于乾坤阴阳,自己的肉身元神非常弱小,与乾坤阴阳较力,试图强行改变是毫无希望的,必须找准脉门才能改变利用。

由于眼下无有肉身,便无法汇聚承受灵气,故此初级的化虚为虚便不得尝试,只能舍易求难,以水来试。

取水于掌心,送出灵气尝试分解,但灵气送出,水滴只是受灵气冲撞,左右滚动,上下飘移,却并不曾化为灵气。

这一情形也在南风的意料之中,灵气与水滴虽然本质相同,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状态,单纯施以灵气,不足以令水滴产生变化。

除了灵气,还必须施以意的控制,意,说白了就是想,如果说灵气是调兵虎符,意就是持拿虎符的人所下达的命令,某人跑到军营亮出调兵虎符却不说话,谁知道你想干什么。

想到此处,灵气送出,将水滴化为灵气的意亦送到,还是不成,不管如何加重意念,水滴还是水滴。

问题出在哪儿?

绞尽脑汁,穷极心智,最终还是通过寻找类似的情形找到了问题的所在,问题应该还是出在意上,之前以意行气,都是确信只要意一到,灵气就一定会随之运行。若是心意不坚,无有自信,便是下达意念,灵气也不会听令。

再度尝试,仍然不成。

原因也简单,人可以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虽然他想的是自己灵气送出,意念送到,水滴就能化作灵气,实则内心深处仍然是持怀疑态度的,说白了就是自己并不认为自己一定能将水滴化作灵气。

我能,我能,我真能,我一定能。

南风屡次尝试,拼命的想要增强自信,奈何内心深处的那一丝质疑却始终无法消除。

有些事情不是自己想做就能做到的,这就像一个叫花子想娶公主,实则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娶不到,便是喊的再大声,再怎么为自己鼓劲儿,再怎么愤图强,心里都是缺乏底气的。

要知道化虚为实,化实为虚可不是公主,人家不但看你的实力,还看你的心意,缺了灵气,少了真诚,直接拒之门外,根本就不给你机会尝试。

此事的关键是拥有完全的自信,认为将水滴化作灵气就是随手拈来一般的容易。

此时最大的难点就是人骗不了自己,分明知道自己做不到,却骗自己能够做到,这岂不是自欺欺人?

我为什么就不能认为我可以做到呢?

人家不管这些,那是你的问题。

整个冬天南风都在努力尝试,每次只取很少的水来尝试,因为尝试改变不但需要意念,还需要耗损灵气,之前承受的那些香火几乎全被他化作灵气用以尝试,接下来想要继续尝试,就只能耗损元神所携带的灵气了,那可是自己最后的一点棺材本儿了。

至此,尝试暂停,回归深思熟虑。

自脑海里思考是最廉价的,因为一旦现问题,放弃的只不过是之前的想法,而不会有什么具体的损失,但是不曾准备好就开始着手尝试,一旦不成,损失可就大了,前期的投入会付之东流,那可是实实在在的本钱,赔光了本钱,以后就算有了非常好的想法,也没有能力再去尝试了。

只有正视错误,才可能找到病根儿,痛定思痛,认真反省,很快找到问题根源,之前错就错在明知道可能不行,还非要自欺欺人的寄希望于万一,说白了就是侥幸心理,这也是世人的通病,认准了一件事情,自以为能成,就会失去冷静陷入狂热,满脑子都是此事有多好,可能存在的困难和危险全被忽视掉了。

不管什么时候,人都不能失去冷静,更不能狂热,得权衡利弊,全面考虑,不但得给自己鼓劲儿,还得给自己泼冷水。

这个错误当真不该犯,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的香火。

走了错路,还得回到原点,问题的关键还是怎么找到那种完全自信的从容状态。

人的心智各有不同,不单有愚蠢和聪明之分,还有前瞻的远近和虑事是否周全之分,有些人能够想的很远,但是想的却很窄,看到一只鸡,能想到鸡生蛋,蛋生鸡,直到最后有成百上千只鸡,却想不到在鸡生蛋,蛋生鸡的过程中可能出现什么样的变数。

而有的人对眼下的细节能够想的很周全,目光却很短浅,只有眼前,看不到以后的诸多可能,这也不成。

人思考问题,不但要有前瞻的竖向长度,还要有缜密的横向宽度。

寻找类似的事情,触类旁通是比较聪明的作法,苦思无果之下,南风突然想到了疯子。

人的想法之所以会受到限制,究其根源是自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灌输了很多他人的认知,你不该这样,你不能那样,什么东西你不能去碰,什么事情是错的,诸如此类。长期以往,心智和认知就受到了固化,这就如同一只鹤,一出生就和鸡在一起,一旦它认为自己是一只鸡,那它就会慢慢的变成一只鸡,永远不会尝试飞翔。

疯子的最大特点是毫无顾忌,都疯了,也就不再守什么规矩了,最主要的是他们认为自己能做到一些自己根本做不到的事情,他们是真的那么认为,可不是自己骗自己。

他此时需要借鉴和揣摩的就是疯子的那种状态,那是一种没有规矩,不受限制的状态。

借鉴疯子的心态,并不是模仿疯子,疯子之所以成为疯子,多是被世间的诸多规矩和精神枷锁给束缚的太紧,以至于到最后自己被枷锁勒的四分五裂,那不是真正的自由,而是一种失控。真正的自由不是将自己扯碎,也不是将捆缚在自己身上的枷锁扯碎,而是自己压根儿就不存在。

长年累月的推研和参悟,加上瞬间的灵光一闪,南风终于突破瓶颈,恍然大悟,实则枷锁并不存在,枷锁之所以存在只是因为自己存在,当自己都不存在了,枷锁自然也就消失了。

“我是假的,你也是假的。”反手挥出,水潭瞬间消失。

“我是真的,你才是真的。”南风微笑挥手,水潭重现……

第四百六十五章 二度香火

历经多年的推研和参悟,而今终于悟有所得,心中喜悦,焉能言表。

狂喜之余亦有些许忐忑,原因有二,一是由于无有肉身实体,化实为虚时不得吸纳潭水所化灵气,潭水所化灵气尽数消散。而在化虚为实时,用的却是自身灵气,此举直接将自身灵气一举耗尽,由于灵气不足,所化水潭比先前小了很多。

二是水潭里现在只有水,里面的鱼虾已经不复所见,这说明虽然掌握了化虚为实的法门,却做不到驾轻就熟,十分精准。

有些事情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真正的妙法是无法精准表述与旁人知道的,只有自己能够真切体会,窥悟阴阳之后的感觉并不是佛教所说的那种四大皆空,也不是然物外的那种自高处俯视,而是站在了阴阳的正中,双手各执阴阳鱼眼,对阴阳虚实有着准确的理解,同时也具有左右和影响它们的能力。

这种变化也并不是看透真相的悲观和麻木,而是看透了真相之后的爽利和舒展,是见识的增长,是心智的提升,对心态和脾性倒是没什么影响。

不管怎么说,能够登堂入室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先笑上两声再说。

由于灵气已经耗光,便是大笑,也没有声音出,而他也不需要声音出,只要知道自己笑过了就行。

高兴过后,就得应付眼前的问题了,最大的问题就是灵气耗光了,没有了灵气,也就无法继续尝试演练。

不过老话儿说的好,烂船还有三斤钉,先前的化虚为实直接将灵气耗的点滴不剩,但早些时候承受的香火还有细微剩余,可以转化为少许灵气。

没多少本钱了,只能做点小生意了,小生意也成,毕竟道理是一样的。

以水滴尝试,心念所致,灵气去达,水滴消失。

能够将水滴化为灵气,便说明已经真正掌握了化实为虚的法门,也找准并记住了这种感觉。

但是与化实为虚相比,化虚为实耗费的灵气更多,眼下无有肉身,灵气有出无进,明显不适于演练化虚为实。

化虚为实和化实为虚虽然并无高下之分,却有难易区别,目前来看,还是化实为虚更简单更常用,掌握了化实为虚的法门,就等于拥有了用不完的灵气,要知道灵气并不只能用以外物,还可以作用于自身,对肉身本体进行淬炼和强化。

化虚为实亦是如此,不但可以凝化外物,还可以修复自身,掌握了化实为虚,就等同拥有了不死之身,只要元神不灭,不管受到怎样的创伤,都可以在一念之间加以修复。

由于眼下无有肉身,便做不得太多尝试,实则化虚为实和化实为虚还有诸多神异,只是眼下不得详加揣摩,尽数掌握。

同样是窥悟天道,也有尽窥和初窥之分,眼下只能算是初窥,实则还有更玄妙的法门在等待推敲,登堂入室和登峰造极还是有着很大区别的。

就在掌握了阴阳变化之后的数月之后,南风再度感受到了香火的增加,又是半夜子时。

心中有感,皱眉回忆,此时距之前的那次焚香祭奠只过去了三年,比他料想的五年足足提前了两年。

次日子时,又是一炷香。第三日,没有感受到香火。

毫无疑问,香火来自王叔和胖子,此举表明王叔对他肉身的修复又有了新的进展。

仔细想来,第一次送来香火隔了五年,此次间隔三年,而且这两次都是在秋冬时节。

眼下胖子和王叔不知道他在何处,他也不知道胖子和王叔在哪里,唯一能够传递信息的就是香火,在这两次香火的传递过程中,除了肉身修复的进展,应该还有对他回归日期的约定,五,三,若是依次递减,接下来应该就是一,若是他所猜不错,第三次香火的出现应该会在明年的秋冬时节。

王叔和胖子可以准确计算时日,但他不能,眼下还不知道之前的两次香火出现的是不是都是同一天,不过这也不要紧,只当它们是在同一天,接下来只需要投沙计时,算准明年的今日就成。

想到此处,南风暂停了对天书的深度推研,而今掌握的这些已经足够他应对任何对手,所谓深度推研,无非是更加熟练的运用和掌握。

重心转移,着手处理另外一个棘手的问题,如何回归肉身。

回归肉身只有两种途径,一是故意犯错,被天庭削去仙籍,重入轮回。另外一个办法就是直接附身回去,而今他已经窥悟天道,明辨阴阳,不止明辨,甚至能够改变阴阳,想要附身回去易如反掌,不会出现元神与肉身不得契合的情况。

这两条路各有利弊,前者波折太多,变数太大,一旦被削去仙籍就与孤魂野鬼无异,别人想怎么折腾他都成,便是扣他在阴间不准投胎,也无可奈何。再者,进入阴间还需要设法保全记忆,太麻烦。

后者倒是干脆痛快,但后果非常严重,要知道他是有仙籍的地仙,离开属地辖区,跑出去回归肉身本体,等同渎职叛逃,别说上面得罪了那么多人,就算没得罪人,天庭只是公事公办,也会派人来拿他。

权衡利弊是南风的强项,能做到既周详又快,斟酌了半个时辰就做出了决定,不绕路了,直接走捷径,肉身一旦修复完成,就离开这里,回归肉身。

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谁也不用怕,什么神仙,什么寿数,统统不用理它,便是阳寿终了,老子就是不死,谁能咋地?

想到此处,突然想到自己此时已经拥有了化虚为实的能力,没必要继续等待王叔修复肉身,可以离开这里,强行附回肉身,自己加以修复。

不过转念一想,不成,他一旦离开,天庭立刻就会现,马上就会派人缉拿,而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肉身现在何处,怕是无法赶在被天庭拿住之前回归并强大肉身。

再者,便是掌握了控制阴阳的方法,也需要肉身来加以实施,未加改动的肉身只剩下两个时辰的阳寿,他现在对阴阳的互换和改变很是生疏,没有把握在两个时辰之内将肉身改变到坚不可摧的程度。

斟酌良久,还是得等王叔的消息,自己的肉身是太玄修为,可以快吸纳灵气,改变虚实不但需要元神的控制,还需要肉身的配合,太玄修为才能满足这一条件,若是换成一个无有灵气修为的肉身,便是有再强大的元神,再玄妙的法门,也没能力加以施展。

打定主意,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说白了就是弄清楚土地公为什么不能离开属地。

土地公的管辖区域的周围都有青光标记,黄沙岭也有,到得青光之处就无法继续向前移动,但这种感觉并不是灵气屏障的那种阻隔力道,而是一种很强的吸力,巨大的吸力来自自己辖区的四面八方,彷如有很人在牵拉拖拽。

驾起云头,往上飞行,到得一定高度,下方又会出现吸引力道,令自己不得继续上行。

往上不行,往下,但往下也不成,土地公并不能一直下潜,到得一定深度,上面又会有吸力传来。

如果周围是灵气屏障,那就没招儿了,但这青光只是边界标识,并不是灵气屏障,这就有一线希望,前提是找到吸力的来源。

这个也不难,此前他来黄沙岭是官印引着他来的,这就说明官印与黄沙岭有着某种联系,此前他从未看过那方官印,此番拿过一看,上面有自己的道号,不消问了,问题出在这方官印上。

这官印是天庭的,表明了他的身份和官职,想要离开这里其实很简单,只要毁了这方官印就成。

不过一旦毁了这方法印,天庭立刻就能察觉,届时就会派人下来查看原委,一看土地公跑了,肯定会派人去抓。

捋清了头绪,也就安心了,眼下时机尚不成熟,不能走,得老实在这儿待着。

有了周详的计划,心情大好,满打满算也就剩下一年,八年都待了,也不差这几天了。

悠闲的过了几天,黄沙岭又来人了,不是别人,还是之前往中土去的那个老和尚,这次是自东面来的。

如果说老和尚上次过来是风尘仆仆,那这次就是狼狈不堪了,骆驼也没了,筐子也没了,背着破铺盖,衣衫褴褛,憔悴不堪。

也就一年光景,老和尚就搞成了这般德行,看来这次中土之行不很成功。

老和尚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补充了饮水也没有急于离开,而是自附近收集柴草,自水潭边点火过夜。

老和尚很是劳累,念了会经就睡着了,一睡着,南风出现了。

实则他也并不是真的出现,而是托梦给这老和尚,他不舍得浪费仅余的那点儿灵气来现身相见,只能托梦。

托梦和现身相见也没什么区别,见南风出现,老和尚很是意外,但也不是非常意外,直身站起,合十唱佛。

南风连说带比划,询问他怎么落得这么狼狈。

老和尚自中土待了这段时间,已经能够进行简单的交谈,听得南风询问,好生沮丧,只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见老和尚说的笼统,南风就追问详情,此前他已经知道佛教在中土畸形展,见老和尚落魄,就猜他去到中土的时候,正赶上朝廷对中土佛教进行打压。

老和尚尴尬窘迫,支支吾吾。

见他这般,南风越感觉自己猜测无误,“中土朝廷正在驱散僧尼?”

“不,不是当官的。”老和尚摇头。

“那是谁?”南风很是意外,“道人?”

“不是,是妖魔,好多的妖魔……”

第四百六十六章 遥见狼烟

“什么妖魔?”南风疑惑追问,妖魔是西域才有的说法,中土自古至今只有妖精鬼怪,从来就没有魔这一说儿。

“好多好多的妖魔。”老和尚答非所问。

“我问的是它们都是什么样的妖魔?”南风再问。

“是啊,是妖魔。”老和尚还是答非所问。

南风没有再问,这老和尚在中土待了不过一年多,对汉语只是略知皮毛,还做不到正常交流。

见老和尚听不懂,南风也不再与他较真儿,老和尚所说的妖魔很可能就是中土的异类和阴魂,想必不是自西域跑来的什么魔。

“有多少个?”南风换了个老和尚可能听得懂的问题。

“好多。”老和尚一副心有余悸的神情。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南风耐着性子又问,“有一百个吗?”

“是的,”老和尚连连点头,“好多个一百个。”

南风闻言眉头大皱,便是老和尚表述的不是非常清楚,大致意思也不会有很大出入,眼下中土出现了很多妖邪鬼魅,它们为什么出现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这些妖邪鬼魅的数量一定极为惊人,而且已经影响到了百姓的生活。

短暂的沉吟过后,南风又开始问,此番问的比较详细,他需要知道老和尚所说的妖魔到底是妖怪还是鬼魅。

老和尚对妖怪和鬼魂没什么概念,南风只得模仿和讲说妖怪和鬼魂的一些举动和能力,这样老和尚方才懂了,连说带比划的予以应答。

再三确认之后,南风明白了老和尚的意思,眼下外面不但有说不清的妖怪,还有大量阴魂。

他之所以要确定老和尚所说的妖魔是什么,是想以此推断这些妖邪鬼魅出现的原因,说白了就是它们背后是谁在指使,

常言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若是国泰民安,人间充满正气,妖怪是不会出来作祟的,妖怪的大量出现说明外面战事连连,生灵涂炭。

相较于异类,阴魂出现的更少,因为异类属于阳间,而阴魂属于地府,除了少数滞留人间的孤魂野鬼,大部分阴魂都在阴间,不应该出现在人间,但眼下的问题是它们不但在人间出现了,而且数量还不少。

单凭异类和鬼魂出现在人间,是判断不出幕后主使的,但是结合它们在人间所做的事情,就能够知道它们背后是谁。

据这老和尚讲说,那些异类和阴魂出现在人间并没有祸害百姓,而是在干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破坏寺庙,驱逐僧侣。

如此一来就能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了,异类的幕后主使应该是西王母,因为在天庭建立之前,西王母就是昆仑众多山神的头领,而她手下的那些山神,多是异类之身。

阴魂的出现必然经过了地府的同意,因为没有地府的授意和遣派,它们不可能大量的出现在人间,它们的背后应该是原本掌管阴间的太阴元君,就算不是太阴元君本人所为,也应该是其手下遵从她的授意。

阴魂和异类出现之后毁坏寺庙,驱逐僧侣,这一举动颇为耐人寻味,早些年那遇害的张德利曾经说过西魏现有大小寺庙数万座,出家的僧尼过百万,此事就像滚雪球,会越滚越快,越滚越大,经过这几年的展,中土佛教的规模和僧尼的人数想必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程度。

百姓都当和尚尼姑去了,谁来耕种田地?谁来保家卫国?谁来繁衍子嗣?

关系到国事民生,危及到种族存亡,就必须有人予以制止了,谁最应该出手,肯定是朝廷,但事情展到这一步,朝廷已经不敢干涉了,单是住寺的和尚就一百多万,信徒怕是没有一千万也有八百万,而整个西魏也就两千万人,一半成了佛教信徒,朝廷敢动佛教,岂不是老寿星上吊,活够了。

除了朝廷,三宗也应该出手,但他们也有顾虑,最主要的是得避嫌,毕竟佛教和道教在信徒,香火,供养等很多方面有利益冲突,道人若是出手制止,立刻就会背上由妒生恨,心胸狭隘的骂名,就算做的是正确的事情,在世人看来也是卑鄙的举动,“看,牛鼻子坐不住了,出来污蔑排挤人家了。”

除了避嫌,自身实力也有一定关系,早些年玉清和太清都遭受了重创,尤其是西魏的玉清宗,乾阳门一战精锐尽失,也正是因为玉清宗受创最为严重,所以西魏的佛教展才如此迅,原因很简单,没有对手,少了辖制。

在朝廷和道人都无法出面制止的情况下,事情总得有人管,黑锅总得有人背,于是妖怪和鬼魅就出现了。

只要是人,就有人性,神仙也不例外,妖怪鬼魅毁坏寺庙,驱逐僧侣,对江山社稷,对百姓民生是有好处的,但在此事背后,还隐藏着另外一个真相,那就是佛教畸形展对民生的巨大损伤给了西王母和太阴元君一个极好的出兵理由。

太阴元君和西王母都是大罗金仙,私下里虽然政见不合,互相抗争,但表面上的和谐却一直不曾打破,说白了就是虽然面和心不合,还没有撕破脸皮。

双方都在等待一个契机,一个撕破脸皮的契机,此番出兵驱逐僧尼就是一个极好的契机,光明正大,理由充分。

可不要以为毁坏了寺院,驱逐了僧尼,那些妖邪鬼魅就会就此收手,不会的,外敌一去,接下来就会有激烈的内斗,而且内斗的生还会非常自然,在驱逐僧侣的过程中,异类和鬼魂不可能没有分歧和冲突。

眼下出现的这些异类和鬼魂,只不过是双方的马前卒,随着事态的升级,双方各部将校都会先后参与,到得那时,就是一场规模空前的三界混战。

老和尚本来是往中土观摩学习的,未曾想遇到了这种事情,貌似在中土受惊不小,此时还是一副心有余悸,后怕不已的神情。

南风又以手势询问,此番问的是四大名寺的情况,中土的四大名寺分别为东魏的佛光寺和护国寺,西魏的宝生寺,梁国的无常寺。

老和尚在中土这一年多的时间也没有蹭吃蹭喝享清福,这家伙还是很务正业的,一直在游方行走,不止去了西魏,东魏和梁国也去了,对四大名寺的现状也很了解,四大名寺香火鼎盛,方丈主持都兼任朝廷的护国法师,唯一一个例外的是东魏的护国寺,护国寺与朝廷的关系一直很好,但行事低调,皈依严苛,信徒不多,而且护国寺的住持也没有兼任护国法师,东魏的护国法师让佛光寺的元空和尚当了。

而梁国的护国法师竟然还是印光和尚,这家伙早年曾经被太清宗好一顿羞辱,但侯景上台之后又被启用了,侯景是篡位的,最怕民心不稳,于是就找印光来当国师,印光麻木民众还是很有一套的,后来侯景被杀,新皇即位,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也没把他给换掉。

问过四大名寺的情况,南风又问起地藏王菩萨。

未曾想老和尚竟然摇头,言之倒是听人说过地藏王菩萨转世中土,却不曾见到过。

南风闻言点了点头,没有胖子的消息就算是好消息,下落不明可以遇害涅槃好多了。

随后又问妖邪鬼魅的出现对中土有什么具体影响,老和尚只道那些妖魔虽然不曾杀人害命,但百姓还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眼下那些妖魔已经开始袭击寺院,攻击僧侣,但朝廷置身事外,道人袖手旁观,诸多寺院只能在那些大寺的带领下降妖伏魔,拒敌自保。

“早些降了,对谁都好。”南风讲说自己的看法,教派也是人管的,只要是人就可能犯错误,知错得改,改了就好,不改得死。

老和尚并不认可南风的见解,只道我佛威严,岂能屈于妖魔的霪威之下,而今中土僧侣皆是热血满腔,势要与那些乱世妖魔斗争到底。

“斗争个屁呀,人家只是打和尚,又没祸害百姓,”南风笑道,“我给你们出个主意,妖怪来了就往那儿一躺,它们保证不敢杀你们。你们要是反抗,那可就给它们痛下杀手的理由了。”

南风说的快,老和尚没听懂,继续讲说自己的看法,只道天下比丘是一家,而今中土正值末法时代,比丘同门正在受苦,他要赶回那烂陀寺,向主事大和尚告知此事,请了菩萨罗汉过来援救苦难之中的中土比丘。

听得老和尚讲说,南风连连摆手,说话辅以手势,告诉老和尚这条路走不通,千万别回去喊人。

老和尚不明所以,追问缘由。

南风自不能告诉他那些妖怪和鬼魅是大罗金仙的马前卒,只说中土之人历来不喜欢别人干涉自己的家事。

“比丘是我们的人,这是我们的事。”老和尚反驳。

南风笑了笑,没有再劝,既然一心要往坑里跳,也就别拉着了。

“施主是什么人?”老和尚对南风的身份产生了好奇。

“我是这里的神仙。”南风也没有瞒他。

老和尚虽然猜到他不是寻常人等,却没想到他会是神仙,好生惊诧,“你既是神仙,外面那么多的妖魔,你为什么不管?”

“谁说我不管?”南风笑道,“等我出去了,将它们一个不剩的全撵走。”

老和尚没完全听懂,歪头看他。

“听我一句劝,别回去请人了,不然到时候我还得撵你们……”

第四百六十七章 白驹过隙

老和尚茫然点头,也不知有没有听懂。

“不要回去叫人。”南风一字一句。

老和尚皱眉看他,“为什么不要?”

南风皱眉摇头,刚想解释,老和尚醒了,这家伙之前喝多了水,尿急。

老和尚一醒,自然托不得梦了,老和尚醒了之后茫然四顾,见他不到,挠了挠头,起身往一旁解手去了。

解完手,也不睡了,坐着念经。

南风也没有再强行与他交谈,重要的事情已经问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时事民生了,便是知道了,也无力改变什么。

老和尚在一旁念经,南风自旁边皱眉沉吟,眼下还有一件很棘手的问题需要处理,那就是得设法联系胖子和王叔。

此时他已经大致参透了天书,随时可以回返肉身,得设法联系胖子和王叔,联系二人的主要目的倒不是通知二人他此时的进展,而是确定肉身所在的位置。

一旦毁坏官印离开黄沙岭,天庭立刻就会察觉,得抢在天庭缉拿他的天兵到来之前回归肉身,要想做到这一点,就必须知道肉身的确切位置,只有知道肉身的位置,才能在离开这里之后在最短的时间内赶过去。

平心而论,老和尚实在算不得上好的人选,这家伙急着回返西域,想让他调头回中土难度很大,此外,老和尚没什么灵气修为,一旦回到中土,很可能会遇到危险。退一步说,就算他肯调头回去,回去之后也没有被人打死,还有个最大的难题,那就是怎么才能联系上胖子和王叔。

当年他在长安任职土地的时候曾经交代胖子,让王叔离开凤鸣山,寻个安全所在专心修复他的肉身,胖子当日的想法是将王叔带到东海,找个没人的海岛住下,也就是说二人眼下很可能在东海,就算老和尚回到中土,也找不到二人。

往复想过,感觉此事难度太大,且胜算太低,成功的可能很是渺茫。

但转念再想,就算此事希望不大,也必须让老和尚回去,原因很简单,他不知道肉身的位置,胖子和王叔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就算来年肉身修复完成,三日焚香,他也不敢离开黄沙岭。

迟早都要有这么一关,就算老和尚不是最佳人选,也只能选他,因为黄沙岭很少有人来,八年了,也只来了这个老和尚和那几个客商,而那几个客商还是被人引到这里来的,老和尚一走,天知道哪年哪月才会再有人来。

没得选,只能选他。

让老和尚调头回去虽然有难度,却也不是很难,难的是老和尚回去之后怎么与胖子和王叔取得联系。

老和尚找到胖子和王叔的可能微乎其微,想要与胖子和王叔取得联系,就只能让胖子和王叔来找老和尚,但是如此一来就需要让老和尚放出消息,这个尺度很难拿捏,放出的消息太过明显,对手可能会过去杀他,放出的消息若是过于隐秘,胖子可能注意不到,这家伙可不是个细心的人。

苦思良久,终于想到了一个可行的办法,不让老和尚直接找胖子和王叔,让他找别人,委托别人再找胖子。

委托谁?这个人必须非常聪明,还得拥有一定的实力,同时还要是自己信任,胖子也信任的人才行。

吕平川等人先行排除,眼下他们可能自身难保,不能再给他们添乱。

眼下有两个人可供选择,一是太清宗的天启子,二是上清宗的燕飞雪,也只有这两个人是值得信任的,而且胖子眼下很可能已经躲起来了,想要他露头儿,必须有大动作才行,也只有他们二人才能闹出大动静引起胖子的注意。

而这两个人中,最佳人选是天启子,一来胖子与燕飞雪没怎么打过交道,只是知道他与燕飞雪颇有私交,二来此事有一定的风险,他对上清宗没有很大贡献,不能让人家以身涉险。而太清宗欠了他一个很大人情,若不是为了帮太清宗镇压内乱清理门户,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般下场。

只有事前的深思熟虑,运筹帷幄,才有动手之后的摧枯拉朽,决胜千里。便是心中有了人选,南风也不曾立刻做出决定,因为此事还有一些旁枝末节需要斟酌考虑,一是地域问题,太清宗在梁国,上清宗在东魏,现在叫北齐了,不管是去太清还是去上清,路途都很遥远。

此外,还有东窗事之后的善后,当年太清的紫气高手有大半参与叛乱而遭到了他的斩杀,已然元气大伤,而上清宗则完整的保存了实力,一旦暗中帮助他的这一消息泄露了出去,他们可能遭受外敌的攻击,相较于太清宗,上清宗有更大的自保之力。

斟酌过后,最终还是选择了太清宗的天启子,不能到处欠人情,还是欠太清宗的吧,燕飞雪虽然很欣赏他,但师父天元子出身太清宗,太清宗才是自己的师门。

打定主意,老和尚就睡着了,实则老和尚没想再睡,但是身在黄沙岭,睡与不睡不由他本人说了算。

由于此前南风已经显露了身份,老和尚知道他是神仙,再见到他也不是非常意外。

直涉正题,让老和尚调头回中土,老和尚免不得询问缘由。

南风回答地藏王菩萨有危险,需要他回去寻找友人在地藏王证位之前加以保护。

老和尚好生紧张,但他并没有追问地藏王菩萨遇到了什么危险,因为眼下中土的和尚正在遭遇劫难,他问的是南风如何知道地藏王是谁。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只是需要浪费不少口舌,老和尚是西域来的,自然知道谛听,也知道地藏王菩萨的一些事迹,最主要的是他听说过吐浑国当年生那些事情,也知道鳖精万中一是被谁度化的,而这些与南风所说的情况完全对应。

老和尚是个真和尚,一听地藏王菩萨有难,恨不得以身相代,跑跑腿儿,报个信儿,自然不会拒绝。

至此,南风才告诉他去找谁,都说什么,为免生变故,消息泄露,力求简单,只一句口信,“设法通知地藏王我在黄沙岭。”

老和尚原本就不怀疑,听了南风的口信,更加确信自己此去真的是为了营救地藏王,默念数遍,待得将口信彻底记住,便起身收拾铺盖。

“稍后我会与你一些盘缠,去到中土立刻雇马买车,力求迅。”南风说道。

“我来走了三个月,回去可能要好长。”老和尚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收回神通,放他苏醒。

老和尚睁眼,现自己还在坐着,便起身再度收拾行李,这家伙是逃出来的,也没什么行李,只有一套铺盖。

老和尚卷起铺盖,带上水囊,捡起南风送到身旁的两锭金子,快步往东南去了。

南风站在水潭边,目送老和尚离去,与此同时施出神通,将老和尚前行之路化沙为土,令其走的顺畅一些。

老和尚察觉到脚下松散的沙子变成了坚硬的泥土,暗道神异,双手合十,转身示谢。

对于这个老和尚,南风心里多少是有些歉意的,实则佛教并非一无是处,其教义还是导人向善的,只是方法过于极端,一味隐忍求平,把人给给教化傻了。

确切的说这个老和尚是被他骗回去的,因为地藏王菩萨根本没有遇到危险,骗一个好人是不对的,但事出无奈,也只能从权,此事过后当把这老和尚留在中土,善加优待。

他是道人,对于佛教并不是非常喜欢,于情于理也不应该喜欢,来日若是脱困,不但要惩治对手,驱逐妖邪,还面临着如何面对佛教。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很头疼的事情,很多在世人看来非常重大的事情,其实都是身居高位的人谈笑之间的一句话,他和地藏王是兄弟,怎么可能对佛教太过严苛。

接下来能做的只有等了。

冬日到来,潭水再度结冰,这已经是潭水第九次结冰了,来年就是他来黄沙岭的第九个年头了。

不知为何,今年的冬天显得格外漫长,等待的同时,南风自脑海里将之前所学的法术逐一想过,实则参研天书悟有所得之后,已经不需拘泥具体法术了,但是在回归肉身之初,可能还会用到这些法术,原因无他,只因化虚为实和化实为虚太过霸道,一旦拿捏不慎,可能会对周围的人和事物造成严重损伤。

阳春三月,草木吐绿,按照时间推算,倘若那老和尚中途没有遇到意外,此时应该已经到了梁国境内了。

每日,照例往小坛里放一粒沙子,计算时日。

四月,五月,六月,六月的一天,东南方向出现了一道人影,此人来的时候正值大风沙,牵着骆驼,行走艰难。

为避风沙,此人头脸裹的很是严实,也看不到模样,不过看身形,应该是个中年男子,不是之前那老僧,而那骆驼上除了水囊粮袋,也没有别的,也不似走脚客商。

根据此人的行进路线来看,无疑是冲着绿洲来的,待得此人进入黄沙岭境地,南风施出神通,隔绝了风沙。

风沙突然消失,令那人好生惊诧,急顾左右,高声呼喊,“少侠,少侠。”

由于之前九年一直困在黄沙岭,很多事情都已经淡忘了,便是不曾淡忘,也感觉很是遥远,此人的声音他非常耳熟,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此人是谁。

那人呼喊几声,不见应答,便拖着骆驼往绿洲来,与此同时解下了隔挡风沙的面罩。

面罩一去,南风看清了此人的样貌,这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用心回忆,终于想起了此人,来者竟然是侯书林……

第四百六十八章 噩耗连连

屈指算来离开中土已经快十年了,侯书林苍老了许多,离开时侯书林正当壮年,而今老态已现,算年纪,也快五十岁了。

这么多年,变化总是有的,但也有一些东西是没有变化的,例如其脸上那夸张的关切和谦卑的语气,一边走,一边殷切呼唤,“少侠,少侠……”

南风没有急于与他相见,直待侯书林拉着骆驼来到水潭边,方才施出神通,让他睡着。

见南风出现,侯书林喜不自胜,急行几步,跪倒仰望,“少侠,少侠,没想到您真在这里。”

“你怎么来了?”南风和声问道,虽然侯书林的一些举动在他看来有造作之嫌,却不能因此否定此人的真诚,因为人的深度各有不同,浅薄之人的真诚虽然浅薄,却也是自他们内心的。

“是义父遣我来的,”侯书林抓着南风的衣角,哽咽落泪,“少侠,这些年我日夜思念您,没想到天可怜见,还能在有生之年再见到您。”

“好了,好了,起来说话。”南风将侯书林搀了起来。

侯书林擦泪起身,“这些年少侠容颜未改,青春依旧……”

“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南风打断了侯书林的话头,与侯书林相比,他的变化更小,当年就受不了侯书林这明目张胆的拍马屁,现在还是受不了。

“蒙少侠提携,赐予重宝,奈何小人天资粗劣,不堪雕琢,这么多年也只是悟得天书皮毛,前不久才在义父的帮衬之下,经历天劫,晋身居山。”侯书林答道。

“可喜可贺。”南风微笑点头,当年侯书林不过三洞蓝气,十年不到便晋身居山,就修行练气而言,已经算是很快的了。

“少侠,知道您滞留漠北,我便与您带了些吃食,”侯书林走向骆驼,“只是走的仓促,也不得精心准备,担心路上坏了,只带了一些卤味儿,有您喜欢吃的卤鸡。”

听得侯书林言语,南风心中大暖,“别拿了,我正在托梦于你,你此时尚在梦中。”

侯书林闻言好生惊愕,回头看向南风,又掐了掐自己的手背,果然不疼。

“来时天启真人与你有什么交代?”南风问道。

侯书林转身回来,站到南风身侧,躬身说道,“早些年天德真人驾鹤,义父接掌太清大宝,为免泄露行踪,便不得亲自前来,故此知会我前来寻您,那老番僧的口信已经带到,义父也已经设法与您的朋友取得了联系,他老人家让我来转告您,您交代给他们的事情,他们已经快完成了,两个月内就能带您需要的东西过来见您。”

南风缓缓点头,天启子的言下之意是将他的肉身带到黄沙岭,这么做对他是有利的,可以将破坏官印回归肉身的时间缩至最短。

“之前我在路上耽搁了一个月,这么算来,下月底他们就能过来。”侯书林又道。

南风再度点头,胖子可能不很细心,但天启子和王叔都是人精,根据他的口信猜出他已经大功告成,故此才会将他的肉身送过来。

实则此事还有另外一个处理办法,那就是告诉他肉身所在的具体位置,让他自己寻过去。天启子等人之所以不这么做,有两种可能,一是不知道他能够离开黄沙岭,还有一种可能是不想让包括侯书林在内的所有人知道他肉身的具体位置,确保万无一失。

“天启真人是怎么找到他们的?”南风问道。

“内情如何我不晓得,”侯书林摇头,“不过在此之前太清宗曾经出请帖,邀请各路同道于十月十五往太清宗参加您的坐床大殿,我怀疑义父是故意放出风声引他们往太清宗去。”

南风再度点头,天启子所用的方法与他之前猜想的大同小异,也只有将事情搞大才能引起胖子的注意,胖子自然知道此事大有蹊跷,听到风声之后一定会往太清宗询问原委。不过此事有个很大的弊端,那就是消息传出之后不但会引起胖子的注意,与此同时也会引起对手的注意,太清宗是以将自身置于险境的代价,将胖子引过去的。

“你见过胖子没有?”南风又问。

侯书林知道南风口中的胖子是指谁,摇了摇头,“没有。”

侯书林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点虚,南风有感,皱眉看他。

见南风看他,侯书林急忙加重了语气,“真的没有。”

“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南风说道。

侯书林既紧张又忐忑,更多的还是惶恐,连连摆手,“少侠对我有再造之恩,我怎么可能瞒您,您,您这些年与他们毫无联系?”

南风摇了摇头。

“哦。”侯书林低头。

“他们出了什么事?”南风沉声问道。

“兽人谷好像生了变故。”侯书林战战兢兢,欲言又止。

“说。”南风挑眉。

“三年前兽人谷遇袭,好像,好像没人幸存。”侯书林说话之时忐忑的看着南风。

南风闻言眉头大皱,此前他曾经让胖子将花刺儿等人带离兽人谷,往别处避一避,现在看来,事后花刺儿等人又回到了兽人谷。

“知不知道谁干的?”南风面无表情,胖子的老婆孩子都在兽人谷,对方下此毒手,无疑是想激怒胖子,引胖子现身复仇。

“不晓得。”侯书林摇头。

“在那之后,有没有再听到他的消息?”南风又问。

侯书林又摇头。

南风没有再问,时至此刻仍然不能确定胖子的情况,有可能胖子早在三年之前就已经出事了,眼下是王叔与天启子取得了联系。

仔细想来,这种可能性很大,因为对方的所作所为出了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人所能忍耐的范围,胖子得知此事,一定会过去与对方拼命,哪怕明知道那是陷阱,他也会去。

长时间的沉默过后,南风再度开口,“你还知道些什么?”

“您想知道什么?”侯书林小心翼翼。

“离火宫有没有生变故?”南风问道。

侯书林闻言面露难色,但南风既然问起,他也不敢隐瞒,“三年前离火宫数百门人一夜之间尽数暴毙,宫主柳如烟亦不曾幸免。”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之后,南风还是心头一沉,“谁下的手?”

侯书林摇了摇头,“不知道谁是凶手,相传他们都死在了自己的床上,神态安详,如同睡着一般,脸色不见乌黑,想必不是中毒,现场没有血迹,也没有动手的痕迹。”

“上清宗有没有生变故?”南风又问。

“变故倒是没有,不过去年上清掌教燕飞雪突然逊位于厉风真人。”侯书林说道。

侯书林言罢,南风再度皱眉,燕飞雪很是年轻,化人之后的年纪不过四十上下,而风字辈是上清宗的晚辈,年纪最大的眼下不过三十出头,燕飞雪的突然让位定然大有隐情。

眼见南风连听噩耗而不曾暴怒狂,侯书林低声说道,“少侠,还有一些事情,可能与您的友人有关。”

“说吧,早晚我也会知道。”南风点了点头。

“您离开之前,可是将那把神剑送给了一个高瘦胡人?”侯书林问道。

南风点了点头。

“也是在三年前,此人在长安血战紫光阁三十六天罡。”侯书林说道。

“三十六天罡?”南风知道紫光阁,却没听说过什么三十六天罡。

“李朝宗死后,紫光阁不衰反盛,短短几年之内出现了大量紫气高手,三十六天罡便是其中翘楚,联手所布天罡大阵无人可破……”

“战况?”南风打断了侯书林的话头。

“好生惨烈,三十六天罡尽被那胡人斩杀,”侯书林说到此处叹了口气,“但那胡人最后还是败了。”

“败在何人手下?”南风问道,李朝宗是长安城隍,战事生在长安,后果可想而知。

“栽在一个女人手里,紫光阁见势不好,也不知自哪儿抓出一个妇人,以杀了那妇人为要挟,逼那胡人自断手脚,有细心看客注意到那妇人穿的是宫人的鞋子,想必是宫里的人,事后他们都被紫光阁给抓走了。”侯书林说道。

侯书林原以为南风听到这些会暴跳如雷,未曾想他并无过激反应,于是又道,“在那之前,紫光阁曾经南下江陵,抓走了陈霸先帐下的一员大将,那大将姓吕,您可认得?”

“那是我大哥。”南风说道,言罢,问道,“你为何说起此事?”

唯恐南风误解,侯书林急忙答道,“江湖传言紫光阁正在四处搜罗天书,他们抓的人都是得到天书的人,而天书多是您分送出去的,他们冲那南国的将军动手,我便想到那人也是您的朋友。”

“他们有没有抓到一个缺失了右掌的女子?”南风问道。

“您说的是前朝公主元安宁?”侯书林问道。

南风皱眉歪头,侯书林急忙说道,“北周朝廷一直在悬赏缉拿此人,赏金丰厚,重金万两,不过好像一直不曾抓到。”

“北周?”南风没听过这个国号。

“西魏宇文泰谋朝篡位,但此人在登基之前突然暴毙,现在是其子掌权。”侯书林解释。

“几子?”南风追问。

“三子宇文觉。”侯书林说道。

南风没有再问,真正的金龙不是宇文泰三子,而是四子,宇文家是外族,西王母支持的正是他们,而李朝宗作为前锋鹰犬,自然也会获得西魏,确切的说是北周朝廷的支持,朝廷通缉元安宁,无疑是为了帮助李朝宗。

“少侠,满打满算还有一个月,您再忍耐几天,等义父他们来到再从长计议。”侯书林说道。

南风撇嘴冷笑,此时除了对西王母一党的愤恨,还有对太阴元君一党的不满,一干兄弟遭受劫难,大眼睛不可能毫无所知,不管她有什么苦衷和难处,都不应该袖手旁观。

不过这样也好,他日回归肉身,谁的账都不买,谁的面子都不给……

第四百六十九章 千钧一发

侯书林可不知道南风在想什么,见他冷笑,好生惶恐,“少侠,您……”

南风抬手打断了侯书林的话头,“佛教现在境遇如何?”

侯书林答道,“不知为何,这些年总有妖怪和鬼魅往各处寺院作难挑衅,但它们多是恐吓惊扰,毁寺杀僧之事倒不多见,我曾就此事问过义父,义父讳莫如深,只道不用理它。”

侯书林说到此处换了口气,又继续说道,“妖孽横行,按理说道人应该出手降服,但他们却只是袖手旁边,故此江湖中人都在猜测此事与道人有关,甚至有人猜测妖孽鬼魅是受到了道人的遣派和纵容。”

“妖怪和鬼魅有没有生争斗?”南风又问,旁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的,大眼睛和西王母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驱逐僧尼只是幌子,双方真正想做的事情是寻找机会正式开战。

“有,”侯书林连连点头,“它们虽然都与僧尼为难,彼此之间却并不友善,不时生争斗,不久之前我曾亲眼见过一只僵尸和两只厉鬼围攻一个化作道人的碧眼金雕。”

“那金雕化成的道人死了不曾?”南风追问,僵尸也属于阴物,与阴魂一样,都受太阴元君管辖,三界之中没有任何事物是彻底游离在三界之外的。

“死了,惨遭分尸。”侯书林心有余悸。

“金雕临死之前施展过法术不曾?”南风问道,上清宗是有异类道人的,他想确定那碧眼金雕只是化身道人,还是真的是道人。

“我分不清它施的是法术还是妖法。”侯书林摇头。

“妖法不能借用天地灵气,也不需捏诀念咒。”南风解释。

侯书林想了想,说道,“那道人在遭受围攻之前曾经试图念咒,不过对手来的太急,令它不得完成。”

听罢侯书林讲说,南风心里有了计较,那碧眼金雕很可能授箓取得了道籍,此前太清宗的玄清玄净曾经为狼妖天青子授箓,而今太清宗倾向于西王母的那群道人已经在之前的反叛中尽遭诛杀,天启子等人不会再听从她们的指令。为了方便行事,西王母等人很可能谋夺了上清权力,燕飞雪的突然逊位应该就与此事有关。

“少侠,您可饥渴?”侯书林关切询问。

南风摆了摆手,“我连本体都没有,哪会饥渴,我再问你,眼下外面的百姓多在供奉哪路神仙?”

“早些时候多在供奉三官大帝,近些年供奉的多是佛祖菩萨。”侯书林回答。

南风点了点头,三官大帝是神,归西王母一派,之前三官大帝频频显圣,无疑是为了聚集香火,厉兵备战。而他此前对太清和玉清的重创,削弱了道门和仙人的威望,实则是间接的帮助了西王母。

但西王母可能没想到佛教会趁机蓬勃展,抢去了他们急需的香火,这应该也是异类大量出现,侵扰寺院,驱逐僧尼的另一个原因。

“除了紫光阁,眼下江湖上还有哪些比较大的门派?”南风又问,他此时如同闭关,在出关之前,必须对外面的局势有所了解。

“落霞山,”侯书林抬手南指,“落霞山岛主锦衣怒龙不知得了什么造化,突然修为大增,落霞山单是太玄高手就有五位之多,洞渊居山当有数十位,近些年频频出现于内6江河,已然成为南国武林龙头老大。”

“他们与梁国朝廷的关系如何?”南风问道。

侯书林摇了摇头,“不好,但他们貌似与陈大将军多有往来,走盐贩粮,各取其利。”

脉络慢慢的都理顺了,太阴元君是仙人,与以西王母为的神不同,仙人多是汉人得道飞升,对血脉种族看的很重,他们是排斥外族的,而陈霸先是汉人,一直以来都是太阴元君一党扶持帮助的对象,落霞山这个门派是鲛人后裔,活动在各处水域,而太阴元君不但掌管阴间,还辖制四海江河。

“落霞山和紫光阁的关系肯定不好。”南风说道。

“少侠明睿,”侯书林冲南风竖起了大拇指,“这两个门派势同水火,互相敌对,屡有厮杀。”

“都是些马前卒。”南风说道,言罢,见侯书林面有倦意,便说道,“你一路辛苦,先休息片刻,晚些时候我再来与你说话。”

言罢,抽身退走,侯书林强打精神,起身走向骆驼,取了骆驼背上的食包,拿出祭品,洒酒供奉。

这么多年,南风几乎已经忘记了食物是甚么味道,但挂牵胖子等人,哪有胃口享用这些。

祭祀过后,侯书林躺倒睡着了,那骆驼自水潭边啃吃绿草。

随后几天侯书林多数时间都在睡觉,做梦其实不算是真的睡着了,若是一直做梦就跟没睡是一样的,故此在托梦之外,南风还会让他真的睡上一会儿。

侯书林得了两卷天书,担心露富招灾,这些年一直在韬光养晦,平日里也不怎么出去,大事倒是知道,琐事知道的也很少,八爷和莫离的下落他也不清楚,金鼎庙的动向他也不了解,不过闲谈之余,倒也说了些有用的事情,据其所说,现任上清掌教厉风真人俗家姓孔,而且对太清宗很不友善,如此一说,南风立刻想到了一个人,当初被太清宗拒之门外的孔一鸣,也就是当年被他用板凳砸倒,后来化敌为友,再后来因为不知好歹而反目成仇的那个家伙。

说起此事,免不得有些后怕,幸亏之前没有请那老和尚去上清求助,不然很可能惹祸招灾。

既然是交谈,就不只是南风问,侯书林答。侯书林关心的问题有三个,一是南风此时究竟是怎样一种现状,二是他推研天书有没有进展,三是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侯书林也知道这三个问题很是敏感,本不该问,但他却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实则除了好奇,更多的还是忧虑,因为这些年外面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太玄已经不足以震慑四方了。

不方便直接问,只能旁敲侧击,只说等南风出去坐床太清,愿意拜入太清,鞍前马后,效忠跟随。

看透了侯书林的小心思,南风也没有生气,谁还没有点儿私心,不管怎么说侯书林的忠诚他是不怀疑的,“我不会接掌太清。”

侯书林闻言好生惊讶,但他并没有追问,而是瞪着眼睛看南风,这是个聪明的作法,若是南风愿意,就会向他解释缘由。

但南风并没有向他解释不接任太清掌教的原因,而是随口问道,“你生平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能够跟随少侠……”

“别说没用的。”南风打断了侯书林的话头。

“这个,这个,真的没有了,”侯书林讪笑,“早些年盼望着能够晋身居山,而今已经做到了,若是能晋身洞渊,那就更好了。”

“哈哈,你倒不贪,”南风笑道,“不过做人还是要有点野心的,如果这条路你能走到最后,造化定会高过太玄。”

听得南风言语,侯书林扑通跪倒,磕头连连,南风此言不但间接告知了他自己推研天书的进展,也明确告诉了他最后能够得到什么,太玄是凡人极致,高过太玄,至少也是地仙。

这次南风没有扶他,而是随口说道,“好了,你也该回去了。”

“还有半个月,我自这里陪着您。”侯书林说道。

“你的干粮吃完了,这里没有吃食。”南风说道。

“把骆驼杀了。”侯书林指着正在反刍的骆驼。

“它驮你过来,你却把它杀了,合适吗?”南风皱眉。

侯书林是自内心的惧怕南风的,见他不悦,遍体生寒,急忙磕头认错。

“行了,行了,”南风摆了摆手,“走吧,回去吧。”

“我出去买些干粮,再回来。”侯书林商议。

南风想了想,点头同意。

“我即刻出,三日之内就能回返。”侯书林直立起身,背了水囊动身离开,他已经晋身紫气,可以凌空飞渡,便不曾骑那骆驼。

侯书林是中午走的,傍晚时分,太阳尚未完全落山,竟然回来了。

急三火四,身形踉跄。

“怎么回事儿?”南风也不托梦,直接问,侯书林大汗淋漓,身上满是血污,肩上的伤口仍在淌血,那伤口当是某种动物的爪子造成的,并排三道,深可见骨。

“义父等人提前动身了,但他们中途遭到了妖怪的阻截,一路拼杀,而今已到得百里之外。”侯书林抬手擦汗。

“除了天启真人还有谁?”南风心头巨震,举目眺望,却并不见异类气息,也不见人影,土地只能在自己辖区内观察气色,而沙漠里多有沙丘,视线受阻,也不曾见到天启子等人。

“太清宗的真人都来了,还有您那位使锤的朋友和元姑娘。”侯书林失血过多,面色惨白。

“有没有棺木?”南风急问。

“有,是具透明的棺材。”侯书林答道。

就在此时,上空突现云彩,南风有感,抬头上望,只见两朵云彩,一团较小,一团较大,较小的云彩上站着一个中年天官,而那较大的云朵上站着两员身穿甲胄的天将,看那二人穿戴,当是雷部神将。

离地百丈时,那朵较大的云彩收势悬停,而那天官急落而至,到得离地十丈处铺展卷轴,宣读旨文,“玉帝有旨,黄沙岭土地南风子调任落云山,即刻赴任,不得延误。”

南风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此等关头调他离开,分明是要置他于死地。

“南风子,接旨领命,交换官印。”天官催促。

“我要是不接旨呢?”南风怒冲冠,天庭在派出传旨天官的同时,还派了雷部神将同行,此举无疑是为了防止他离开属地。

“抗旨忤逆,就地正法。”天官高喊。

“少侠,拖上片刻。”侯书林拄剑站起,凌空南去。

“我收拾一下东西。”南风冲那天官怒声说道。

“玉帝有旨,即刻赴任。”天官自然知道南风在拖延时间。

“那土地,你真要抗旨不成?”半空的雷部神将助威。

“我哪敢抗旨啊,官印在下面,我去拿……”

第四百七十章 王者归来

南风言罢,潜入地下。

他自然不是真的去拿官印,而是以此为借口,拖延时间。

下到地下,取了官印在手,亦不曾立刻回去,而是趁机思虑前因后果,毫无疑问,天官在此时到来是受到了上界神仙的授意,想要阻止他回归肉身。

对方之所以这么做,无疑是现了胖子等人正在将他的肉身送往黄沙岭,而今有两种可能,一是上界的神仙已经知道他回归肉身的后果,还有一种可能是上界的神仙并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只是感觉此事大有蹊跷,故此才会横加阻拦。

这两种可能对事态的展有着截然不同的影响,倘若是第一种情况,拖延就没什么用处,因为对方绝不会允许他回归肉身,到得最后甚至可能直接违反天条,降下天雷将他的元神打散。如果是第二种情况,拖延就有用,只要不离开属地,只要不违命抗旨,那两员雷部神将就不会贸然降下天雷。

“南风子,领职,休要拖延。”传旨天官高声催促。

南风想了想,拿了官印现身地上,仰头问道,“敢问天官,此番传旨,为何如此仓促?”

那天官并不接南风话茬,再度催促,“交换官印。”

南风问之初便猜到天官不会解答,之所以问,是为了试探那两员雷部神将的反应,在他问之后,其中那员较矮的神将微微皱眉,歪头看向身侧较高的神将,而那高个子神将面色阴沉,并未看他。

见此情形,南风心里有了计较,先前叱问他是不是要抗旨的,正是那个高个子神将,不出意外的话,这高个子神将和那传旨天官应该是一伙儿的,而那个子较矮的神将很可能只是受命办差。

想到此处,南风灵机一动,“敢问天官名号,是哪一院的仙家?”

“你想作甚?”那天官好生警惕。

南风说道,“贫道练气飞升,证位之初天威院官长曾有训示,赴任之后,离任职前,都要巡视属地,完善始终,你身为天官御吏,竟然不知这一规程?”

南风言罢,传旨天官大皱眉头。

实则南风只是拿话诓他,见他这般,立刻趁热打铁,“本官巡过属地,立刻领旨离任,你们若是假传圣旨,意图谋害本官,随时可以动手。”

言罢,也不等传旨天官接话,手捧法印,驾云升空,到得那传旨天官近前,愤然怒视。

那传旨天官见他面露凶狠,心中紧张,“你要作甚?”

南风冷哼作答,转而继续高升,到得那两位雷部神将下方十丈处,“两位神将,南方五十里外一干太清道人正在与妖邪争斗,你们若想枉法妄杀,最好趁早,等他们来到近处,人多眼杂,便不好行事了。”

那高个子神将闻言鼻翼抖动,面露杀机,那矮个子神将怒目训斥,“休要胡言乱语,妄自猜疑,哪个要害你?快快完成职事,领了谕旨,我们也好回去复命。”

南风稽应是,转而驾着云头,往四方巡视。

虽在云游四方,眼睛看的却是东南方向,身在高空,看的仔细,五十里外黑压压一片,种属各异,大小不一的凶禽猛兽成百上千,这其中还不包括那些能够幻化人形的异类,方圆三里之内挤满了猛兽,在低空还有数十只凶禽虎视眈眈,不时俯冲偷袭。

战团南方目测可及之处,沿途倒毙了大量的禽兽尸体,由此可见战事早已开始,胖子等人此时身陷重围,此时正在竭力冲杀,胖子挥舞玄铁双锤,和化身谛听的老白自前方冲锋开路。

以天启子为的太清道人护卫两翼,一袭黑衫的元安宁居于队尾,手持一柄长剑,辅以火器和暗器殿后,在队伍正中,是两头并行的骆驼,两头骆驼共同拖拽着一架平底滑车,覆盖滑车的麻布已经破碎,那具泛着寒光的水晶棺椁已然显露。

那兽群之中有几只体形异常庞大的巨兽,样貌丑陋,獠牙满口,利爪锐长,不辨种属,谛听的身形已经非常巨大,但是在那几只巨兽面前,却如同犬对牛马,显得很是弱小。

混战之中,瞬息万变,就在南风观察战况的同时,一只异种秃鹫凌空俯冲,抓住了其中一头骆驼,那秃鹫翼展可达五丈,好生巨大,抓住那骆驼便奋力鼓翼,径直将其抓离地面。

滑车歪斜,自其中滚落一人,由于战况混乱,视线受阻,便看不清那人样貌。

眼见滑车歪斜,一人横里杀出,凌空跃起,以长剑去攻那秃鹫,待得此人跃起,南风方才确定了此人身份,不是旁人,正是不久之前赶来报信的侯书林。

侯书林所用长剑并非神兵利器,连出两剑,虽然命中秃鹫,却并不曾伤其要害,眼见另外一头骆驼也被秃鹫拽倒,情急之下只能挥剑斩断了骆驼身上的绳索,转而急落地面,将仅剩的那只骆驼推起,以剑鞘打它,催其前行,又回身拉过先前自车上摔落之人,与之共同前行。

至此,南风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样貌,那人满头白,身形佝偻,若不知之前猜到此人可能是王叔,很难将二者联系到一起。

在观察远处战况的同时,南风一直在一心二用,警惕着那天官和雷部神将的举动,此时那传旨天官正在冲那高个子神将偷偷送去眼神,后者眉头紧锁,以眼角余光看向自己身侧的矮个子神将。

眼见对方短时间内不会动手,南风继续移动云头,与此同时观望远处战况,那口水晶棺貌似非常沉重,一头骆驼拖拽的很是吃力,度一慢,拖累了整个队伍。

胖子有感,转身回望。

只一分神,前方立刻有猛虎冲至,谛听见状扭身横扑,抢在那猛虎噬中胖子之前将其拦下,与此同时,其中一头巨兽瞅准机会,猛冲而至,将谛听拦腰咬住,疯咬狂甩。

胖子听到声响,急切回头,眼见谛听遇袭,怒吼一声,雌锤脱手,遥砸那巨兽头颅。

那巨兽受伤松口,谛听趁机脱困,落地之后翻身而起,无视创伤,再度冲向敌群。

眼见失了一头骆驼,不得继续使用滑车,胖子转身冲向滑车,来到王叔近前。

胖子回撤之后,侯书林和天启子等三人前冲,补下了他的位置,但他们四人远不如胖子力大骁勇,前冲受阻,后方禽兽自两侧往前方大量汇集。

短暂的交谈过后,胖子扯下那片已经千疮百孔的麻布,掀开了水晶棺,将他的肉身自棺中拉出,扯过绳索捆在背后。

那群凶禽猛兽虽然数量众多,却并非乌合之众,亦有号令指挥之人,眼见胖子举动,立刻有一化身老者的异类指挥飞禽前来阻截。

胖子屡次尝试,皆不得突围升空,无奈之下只能落回地面,继续冲杀前行。

而今胖子等人距离此处已不过三十里,但胖子此前回身背带他的肉身,大量猛兽趁机冲到前方,而今再度冲杀,前行越艰难。

紧张关注战况的同时,南风再度收回视线,以眼角余光观察那传旨天官和两员雷部神将。

一瞥之下,亡魂大冒,那高个子神将暗抬右手,正欲重击那矮个子神将的百会神府。

“小心!”南风急忙高声示警。

听得南风高喊,矮个子神将立刻打起精神,但他却不曾想到危险来自身旁,高个子神将右手仍然击中了他的百会,矮个子神将闷哼一声,落下云头。

不幸中的万幸是那矮个子神将之前已经以神通护住了周身,此番虽然遭到偷袭,却不曾就此殒命,下落的同时脚下生出云彩,凌空稳住身形,“上官雄,你作甚么?”

“他要杀你灭口。”南风急切高喊,与此同时,将仅存的点滴香火化作灵气,挤碎了拿在手中的土地官印。

官印一毁,青光界限立刻消失。

传旨天官有感,骇然大惊,惊慌高喊,“快击杀了他。”

“徐进,你们要造反么?”矮个子神将高声喝问。

矮个子高喊的同时,那名为上官雄的雷部神将亮出了法器,是一双古拙的玄铁锤凿,锤凿相击,陡现天雷,但此人打的却不是南风,而是正在喝问传旨天官的矮个子神将。

那矮个子神将腾云想躲,却慢了半分,被天雷击中,跌下云头。

“黄沙岭土地南风子,抗旨谋反,残杀雷部神将熊虎,罪大当诛。”天官徐进高声喊道。

南风哪里会留在原地听他啰嗦,在毁掉官印之后立刻落于地面,心念闪动,施出了土遁。

虽然毁掉了官印,地仙的身份暂时还在,土遁仍然有效,但土遁只能出现在视线可及之处,胖子等人此时离黄沙岭还有三十里,中途有两座沙丘阻隔,难能一蹴而就,只能逐一翻越。

现身之后,哪里还敢犹豫,片刻也不耽搁,再施土遁。

前脚走,后脚一道天雷就落于先前现身之处。

二度现身,更是一闪即逝,便是这般,也险些被天雷击中。

躲过两记天雷,认准胖子所在方位,三施土遁,现身乱军之中,收敛元神,急附肉身。

这是久违的熟悉,时远游的回归,但眼下情势危急,亦顾不上喜极伤怀,那上官雄已然撕破脸皮,随时可能冲其肉身下手。

深深呼吸,定神内窥,王叔果然不负所托,而今肉身经络通畅,呼吸心跳正常。

最令他感到惊喜的是此时丹田气海竟然处于盈满状态,这无疑是王叔所为,此人做事缜密周全,不但补好了水瓮,还自其中装满了水。

“让开。”上空传来了上官雄的高喊。

上官雄言罢,围攻众人的凶禽猛兽立刻散开。

南风耸肩震断绳索,飘身落地。

胖子有感,转而回望,大喜惊呼,“南风!”

“稍后再说,你们先让开……”

第四百七十一章 加封大罗

见南风面色如常,胖子知道他胸有成竹,也不犹豫,高声呼喊,带领众人退后。

众人后撤之际,南风稽四方,冲一干太清道友和王叔等人致谢,待得看向元安宁时垂下手,冲其眨了眨眼。

此前元安宁的心情好生复杂,有内疚,有忐忑,有紧张也有期望,她曾无数次的猜想过二人再见会是怎样一种情形,却唯独没想到南风会冲她眨眼,刹那之间紧张忐忑一扫而空,时隔多年,南风还是南风。

待得稳住心神,想要微笑回应时,南风已经移走了视线,抬头看着天上的雷部神将和传旨天官。

此时那雷部神将上官雄面色阴沉,手执降雷法器,阴狠的看向南风,若不是那诸多异类不曾后撤远处,怕是早已经降雷难。

与上官雄的阴狠神情不同,那传旨天官徐进仍在高声嫁祸,只说他谋反抗旨,谋害了雷部神将熊虎。

南风没有反驳徐进的言语,只是冷冷的看着二人,能遇到几个好队友,乃人生莫大的幸事,王叔在修复他肉身的同时帮他补满了灵气,此举对他帮助甚大,若是体内灵气空乏,他回归肉身之后还需要聚揽灵气才能施展法术,而聚揽灵气的度,受自身经络所限,至少也要一炷香的时间。

省却了这一炷香的时间,直接决定了胜败,此番不需积少成多,直接以坛中之水扩充水坛,心念闪动,丹田之气瞬时耗尽,于顷刻之间化坛为井。

以井纳水,催生溪流。

以溪揽聚,再化江河。

江河储水,浩瀚成海。

既成大海,大局已定,胜券在手,稳居不败。

短时间内的疯狂聚气,令得周围狂风骤起,飞沙走石,上官雄有感,虽不明所以,却知道再等下去只能徒增变数,也顾不得那些凶禽猛兽尚未退到安全区域,扬起法器,撞击生雷,“反贼受死。”

眼见天雷降下,南风亦不躲闪,直身而立,如同未觉。

霹雳天雷眨眼即至,不偏不倚,打的精准。

在场的众人和异类多有经受天劫者,知道天雷的威力是何其强大,眼见天雷降下,纷纷以袖掩面,阻挡随后被天雷震飞的沙石。

但令众人不曾想到的是天雷击中南风之后威势尽消,没有丝毫雷霆余威外泄蔓延。

承受天雷之前,南风已经知道天雷不会对自己产生致命伤害,却不曾想到自己能够毫无损,不但毫无损,还能从中得利。

任何的攻击,实则都是灵气对灵气的伤害,伤害之所以能够生,是因为进攻的灵气要强于防守的灵气,若是防守一方的灵气足够强大,就可以减轻或抵消外来伤害。若是灵气再强大,就不止抵消和防御了,还可以将外来灵气吸收储纳,留为己用。

说的直白一些,伤害都是接受不了而撑着了,饭量小的人,两屉包子就能撑坏,饭量再大,能吃五屉而不撑死,若是饭量无比巨大,吃多少包子都撑不死。

眼见自己降下天雷而南风并不躲闪,上官雄就知道这一记天雷可能轰他不死,但上官雄却不曾想到南风硬受一道天雷能够毫无损,惊诧之下立刻挥砸法器,再补一记。

第二道天雷的情况和第一道天雷一样,虽然正中目标却消失的无声无息。

两记不成,再来一记,再来,再来,再来……

上官雄越打越心惊,越打越心寒,他自雷部当差多年,对天雷威势了如指望,便是道行高深的上古妖邪和位列仙班的神仙也经受不住这雷霆之威,南风不过区区地仙,还强行附归了肉身,血肉之躯怎么可能经受这么多道天雷而不死?

吃惊的不止上官雄,那传旨天官徐进亦是大惊失色,但他却并不认为南风能够耐受天雷是因为自己强大,只当他是施展了什么法术,亦或者是得到了什么庇护,方才能够无视天雷。

心存此念,在上官雄暂停喘息之际,以灵气化出长剑,疾冲而下,“反贼,还不束手就缚?”

徐进乃天仙品阶,既升天仙,便得天仙神通仙法,来去如风,快捷非常。

便是徐进来势汹汹,南风亦不曾出手抗拒,只是直身站立,等他来攻。

徐进见南风不做防御,只当他浮夸托大,试图后先至,想到此处,既怒且喜,怒他目中无人,喜他尽失先机,到得近前长剑挥出,直斩其。

在挥剑之初,徐进心中是欢喜的,因为此时南风便是有心防御也来不及了。但是待得长剑触及南风脖颈,他却心生惊恐,时至此刻南风仍未出手,这已经不是托大了,这说明他是胸有成竹,确定这一剑杀他不死。

开弓没有回头箭,便是心中惊恐,也只能顺势进招,长剑于电光火石之间划过了南风的脖颈,至此,徐进心中的惊恐再度化为狂喜,因为他能够清楚感受到自剑身传来的些许血肉阻力,这说明南风确是血肉之躯,而血肉之躯在被斩断脖颈之后是不可能活着的。

但是长剑划过南风脖颈之后,其心中的狂喜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就变成了惊愕,在他认为南风的脖子应该开始冒血,头颅应该掉下来的时候,南风的脖子上却并没有出现血迹,脑袋也没有掉下来。

心中惊惑,反手再砍,长剑再度自南风脖颈划过,仍然不见鲜血流出。

正一剑,反一剑,再来一剑,南风只是不死。

便是再傻的人,也知道南风随时可能出手取他性命,身处绝境,只能做困兽之斗,上下劈砍,连戳再刺,却不能伤南风分毫。

“你不累呀?”南风笑道,徐进的举动如同市井泼皮,虽然穷凶极恶却毫无章法。

“你,你,你……”徐进以长剑指着南风,与此同时连连后退,脸上的神情如同见鬼。

“还有什么招数,全使出来。”南风说道,不管是上官雄的天雷还是徐进的灵气长剑,对他而言都只是检验天书的化虚为实,化实为虚,天雷威力再大,不过是一团充盈灵气,长剑再怎么锋利,斩断脖颈都不可能于瞬间完成,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在瞬间完成的,只要不是瞬间完成,体内灵气就能够化虚为实,愈合修复。

徐进此时已经近乎绝望,听得南风言语,却仍然冲上来再度出剑,这倒不是他自忖能够伤到南风,而是他很清楚自己此时若是调头逃走,南风一定会取他性命。

此番是拦腰横斩,本以为剑身还会传来割破骨头血肉的细微阻力,未曾想剑身传来的却是坚硬无比的强大阻力,由灵气凝化的长剑堪堪触及南风腰身,便被彻底震碎。

“再来。”南风微笑鼓励,他此时只是以这徐进为验金石,来检验自己推研天书所得,灵气不但可以化虚为实,化实为虚,还可以化实为更实,化虚为更虚。

实到极致,金身不坏。

虚到极致,无处不在。

徐进此时已经知道南风是在猫戏耗子,哪里还敢再来,出于求生本能,抬头上望,与上官雄求助。

那上官雄原本还愣在当场,眼见徐进看他,反倒回过神来,驾起云头,调头就跑。

“我,我,我也是奉命行事。”徐进语带颤音,只差跪下。

南风尚未答话,胖子在不远处高喊,“快动手,它们要跑。”

南风闻声回头,笑道,“放心好了,一个也跑不了。”

“都跑啦。”胖子扬锤环指,此时那群凶禽猛兽已经现势头不好,作鸟兽散,有跑的快的,已在五里之外。

南风右手挥出,一道巨大的灵气屏障瞬间出现,如同天罗地网,笼罩十里方圆,上拦逃跑神将,下阻四散禽兽。

与寻常的灵气屏障不同,南风布下的灵气屏障由于蕴含海量灵气,已然化虚为实,能被肉眼所见,眼见退路被截,千百禽兽瞬时乱做一团。

“好!”胖子怒吼,“杀了,全杀了,片甲不留。”

南风尚未答话,上方传来了一声闷响,众人听得声响抬头上望,只见那上官雄正在高空坠落下来,不消说,这是试图强行冲破灵气屏障,遭到了屏障的剧烈反冲。

南风并未急于动手,而是收回视线,冲众人正式道谢,“多谢诸位真人护卫周全。”

天启子等人此时尚未自震惊之下回过神来,听得南风言语,愕然稽,茫然回礼。

南风又看向王叔,“王先生,辛苦了。”

王叔原本就是古稀老人,背井离乡,隐居多年,而今见到南风强大如斯,知道自己这些年的辛苦终有回报,喜极而泣,老泪滂沱。

侯书林一直在搀扶王叔,但南风冲王叔道谢之后并没有看他,而是跳过他看向元安宁,虽然被跳过了,侯书林却无比欢喜,南风此举这并不是无视他,而是已经视他为自己人。

南风看向元安宁,元安宁也在看南风,时至此刻元安宁终于有机会冲南风回以微笑。

南风也冲元安宁笑,但这笑里却并不全是欢喜,恰恰相反,欢喜只占很小的一部分,更多的还是伤怀和感触,岁月不饶人,元安宁今年已经三十岁了。

微笑过后,南风收回视线,再度挥手,自灵气屏障之内再布屏障一道,护住了天启子等人,转而张开双臂,收敛外围屏障,将那群凶禽猛兽和神将天官向内收缩挤压。

任那群禽兽如何奋力冲突,却始终不得突围逃走,随着灵气屏障的收紧,被尽数挤压在不足百丈的狭小区域。

“南风,三思。”天启子隐约猜到南风要做什么。

“师伯,我思了九年了。”南风说话之时外围屏障仍在收紧。

南风话音刚落,上空突然传来仙乐之声,与仙乐之声一同传来的还有淡淡的香气,仙乐商羽鸣瑟,缥缈绕梁,香气如兰似檀,沁人心脾。

众人有感,抬头上望,只见九天之上出现了数一朵巨大祥云,青龙车辇,天罡仪仗,天女散花,仙乐奏响。

一老年天官手捧卷轴,行在前方,到得近处,铺展卷轴,高声宣朗,“下界道人南风真人,授箓三院主事,刚直仁和,奉行天道,而今功德圆满,加封大罗金仙,钦语如上。”

老天官唱罢,面带微笑,“恭喜真人,贺喜真人。”

南风不说话,只是笑,与此同时双臂内敛,继续收紧屏障……

第四百七十二章 惊天造化

那老天官言罢,不见南风应答,好生疑惑,“真人,请接圣谕。”

“南风,快接旨啊。”胖子回过神来,急切催促。

“南风,莫负天恩。”天启子沉声说道,道人修行,穷其一生追求的都是位列仙班,大罗金仙是什么存在,那可是仙之极致,地位尊崇,法力无穷。

南风闻声看向胖子和天启子,转而抬头冲那老天官说道,“我不愿飞升,拒绝受封,你们回去吧。”

在天官传旨,加封南风为大罗金仙时,众人已经惊呆了,此时见他竟然拒绝飞升,更是惊的目瞪口呆,这可是大罗金仙,是他人想都不敢想的莫大殊荣。

老天官也呆住了,他负责传旨接引已经有些年头了,哪一个飞升的道人不是心存惶恐,态度谦卑,似南风这种倨傲无礼的还是头一次见到。此外,拒绝飞升的道人也有,却都是对所晋仙品不甚满意,有心滞留人世继续修行,以谋求更高仙品,但南风明显不属此类,要知道大罗金仙已经是凡人修行所能达到的最高品位,其上便是三清圣祖,已然升无可升了,再者,南风说的也很清楚,他不是暂缓飞升,而是直接拒绝受封。

“真人,此事肃穆庄俨,不可说笑嬉闹,快快领旨,证位金身。”老天官劝道。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说过了,我不愿飞升,快些走吧。”南风不耐催促,与此同时继续收紧灵气屏障。

就在此时,被困的徐进高声呼救,“张主簙,南风子此前抗旨不遵,屠杀雷部熊虎,已是反了,你快回报天庭,请了神兵前来降他。”

那老天官先前只是看到下面有大量禽兽异类,却不曾看到被困的上官雄和徐进,听得徐进呼喊,好生惊诧,看过南风,又看徐进,愕然惊慌,茫然失措。

“熊虎不是我杀的,是上官雄杀的,”南风随口说道,“天庭有人试图罗织罪名,加害于我,便命这徐进前来假传圣旨,还带了上官雄前来,熊虎不愿与之同谋,方才被其所杀,天官可将此事告知天庭。”

听得南风言语,老天官回过神来,冲南风急切说道,“事关重大,老朽哪敢擅专,真人快快停手,早些接了圣旨,去到天庭,查清原委,释解误会。”

南风也不接他话头,双臂再收,将屏障缩至二十丈,此时那诸多凶禽猛兽已经挤在一处,摩肩擦踵,难得移动。

就在此时,屏障内传来一声震耳轰鸣,轰鸣是上官雄降雷引起的,但之前多次尝试都不曾杀伤南风,此时再试,还是徒然。

诸多禽兽异类挤在一处,本就惊慌,突然出现的天雷更是加剧了它们的惊恐,凶禽厉鸣,猛兽嘶吼,叫声嘈杂,无比混乱。

“南风,不要胡来。”天启子急切呼喊,他知道南风心中有气,但是大罗金仙不是天仙金仙,大罗金仙品阶极高,不管此前受到了怎样的打压和排挤,晋身大罗金仙都足以抵消弥补。

“南风,天启真人说的对,报仇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先去把圣旨接了。”胖子也催。

听得二人呼喊,南风暂停挤压,皱眉思虑,此事生的太过突然,不久之前天庭还试图加害于他,而今他回归肉身,天庭的态度立刻转变,重赏加封,大罗金仙是怎样的一种存在,这种品阶的仙人,天庭是不可能肆意加封的,故此,加封大罗一事并无阴谋,而是确有其事,眼下只要他上前领旨,就一定会成为大罗金仙。

既然不是阴谋,如此重赏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笼络补偿,加封天仙金仙,份量不够,直接加封大罗金仙,诚意十足。

晋身大罗金仙固然是好,但晋身大罗金仙也有个很大的弊端,那就他一旦领旨受封,就成了天庭的官吏,便是再大的官吏也只是官吏,只要是官吏就要听从调度,接受约束,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此番加封,说白了就是招安,是建立在他参悟天书有成,拥有强大实力的前提下,若是自己一无是处,别说大罗金仙了,就是天仙人家都不会给。

在南风思虑的同时,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紧张的等他做出最后的决定。

短暂的沉吟过后,南风有了动作,耸肩振臂,暴猛挤压,灵气屏障内的所有活物,瞬间化为漫天血雾。

众人本以为南风冷静下来之后会改变主意,接受加封,未曾想他竟然将屏障里的凶禽猛兽连带天官神将尽数灭杀,那些凶禽猛兽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这里面还有两位天仙,便是对方真有过失,也应该由天庭处置,南风此举将自己的后路给断了个彻底,没有留下任何和解的余地,直接与天庭正面对立。

失去了灵气屏障的笼罩,血雾上涌翻腾,遮云蔽日,映得天空一片猩红。

见此情形,那老天官哪里还敢滞留不走,调转云头,高飞攀升,龙辇仪仗和乐师天女狼狈随行,飞在后头。

待得天庭众人飞走,南风回身挥手,撤去了庇护着胖子等人的灵气屏障。

“你疯啦?”胖子看南风的眼神就像真的在看一个疯子。

“是你让我杀个片甲不留的。”南风笑道。

胖子过度惊讶,语塞失言,不曾接话。

南风又看向天启子,而天启子看他的眼神和胖子很是相似,都是看疯子的眼神。

就在此时,有人说话了,“少侠豪气干云,妙法玄通……”

“闭嘴,你个马屁精,”胖子气急转身,痛骂侯书林,“成天就知道拍他马屁,神仙是说杀就杀的吗?”

侯书林挨了骂,缩头噤声。

“大罗金仙也不是说封就封的。”南风接话。

南风虽然没有明说,但言外之意很是明显,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天庭既然封他为大罗金仙,自然是因为他具有了大罗金仙的能力。

“天庭想必不会深究此事,但后患肯定会有。”天启子不无担心,同样一件事情,不同的人来做,后果也不相同,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是糊弄傻子的,也只有傻子才会真的相信,同样是杀了天仙,也得看是什么人杀的。

“真人如此作为,必有缘由。”一位太清老道在旁说道。

南风闻言歪头看向此人,此人自不会像侯书林那般阿谀奉承,之所以这般说,其实是为了询问他这么做的原因,也是探问他在拥有了翻天覆地能力之后想做什么。

南风没有立刻接话,心念闪动,近处黄沙骤起变化,翻滚涌动,化作砖墙屋瓦,四面铺展,化作坚实地面,再有黄沙左右依附,上下穿行,化作梁柱门窗,顷刻之间,一座不大的庙宇出现在了一望无际的沙原之上。

众人此时能做的只有目瞪口呆,除了目瞪口呆,还是目瞪口呆,这是一座非常破旧的庙宇,天启子等人并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处庙宇,但胖子和元安宁却是知道的,这是此前被朱雀离火焚毁的土地庙,也是南风和诸位兄弟姐妹曾经居住的地方。

就在众人惊愕的打量破庙时,破庙里传出了火光,那是篝火的光亮。

“夜里寒冷,诸位进屋说话吧。”南风看了元安宁一眼,转而迈步先行。

元安宁后随,随后是王叔,然后是胖子和侯书林,太清众人走在最后。

见元安宁跟了上来,南风刚想与之说话,胖子快走几步来到近前,“这是咋回事儿?”

“什么咋回事儿啊?”南风随口反问,他很难向胖子解释阴阳虚实。

“这破庙咋回事儿?”胖子伸手指着破旧的窗棂和残破的墙壁,“这是你变出来的,还是你修好了挪过来的?”

“这就是我们曾经住过的破庙。”南风说道。

“真的还是假的?”胖子又问。

“真的和假的有什么分别吗?”南风随口说道,“你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你看不到的不一定就是假的。”

“说点我能听懂的。”胖子撇嘴。

南风没有说话,迈步进门。

待得看清庙里的情形,胖子再度惊呆了,庙里的景物与长安土地庙里的情形毫无二致,甚至连窗纸破损的样子,地上的灰尘,角落里蛛网都一模一样,无比真实。

上前抚摸,灰尘真是灰尘,蛛网真是蛛网,破旧的窗棂掰下一段,断茬儿清晰,真是木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胖子追问。

“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南风随口说道,待众人都进了破庙,心念再动,无人踏足之处出现了诸多木椅,“诸位请坐。”南风先行入座。

众人忐忑入座,抚摸打量,大感新奇。

“你都是你变的?”胖子又问。

“变化都是虚幻的,但这些都是实物,不是假的,更不是幻象。”南风说道。

“你还能变什么?”胖子问道,实则好奇的不止他自己,但能这般与南风说话的只有他自己。

“我见过的所有东西。”南风问道,掌握了化虚为实和化实为虚,不但可以将实物化为灵气,也可以将灵气幻化为任何实物。

“人也能?”胖子急切追问。

南风知道胖子为何有此一问,“我只能重聚她们的肉身,无法凝聚她们的魂魄。”

胖子闻言好生失落,怏怏落座,叹了口气。

见胖子不再问,天启子冲南风说道,“你得惊天造化却不飞升受封,为何?”

“我不愿受人调驭差遣,我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第四百七十三章 玄门天子

天启子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追问南风究竟要做什么,因为南风先前的举动已经表明他想做的事情与天庭的意愿是相悖的。

“南风,”天启子欲言又止,“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见天启子这般神情,南风隐约猜到天启子是想予以训示提醒,急忙直立起身,“师伯,您说。”

天启子抬手,示意他坐下,见南风并不回座,便出言说道,“你有今日的成就,我等众人看在眼里,无不欢喜欣慰,天元师弟若是在天有灵,也必定为你感到高兴。”

南风没有急于接话,因为天启子的话明显没有说完。

略作停顿之后,天启子又道,“而今你已明辨阴阳,窥悟天道,不管是修为还是见识都已经远我们这一干无能老朽,按理说我本不该班门弄斧,但有些话我还是想说,也不管对错了,对,你就听着,不对,你也别怪我。”

见天启子这般说话,南风很是惊讶,要知道天启子在太清宗可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锋芒外露,锐气十足,换做之前,是绝不会以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的。

但是天启子之所以以这种语气与他说话,并不是因为他而今已经拥有了改动乾坤的能力,而是因为天启子老了,在他初上太清时天启子已是知天命的年纪,过去了将近二十年,天启子已经年过古稀,满头白了。

“诸位皆是我的长辈,您更是我的恩人,您有什么训诫,尽管示下。”南风冲天启子等人稽。

见南风虽然一飞冲天,却不曾目中无人,太清众人面露欣慰,天启子点了点头,“《战国策》你想必读过。”

“读过,只是不曾读全。”南风不明所以,战国策是一部前朝书籍,讲述的是战国时期国政,历史,民生诸事。

“《唐雎不辱使命》一卷,有天子之怒与匹夫之怒的议论,”天启子清了清嗓子,“而今你窥悟天道却拒绝飞升,大罗金仙滞留凡间,不啻于人间帝王,玄门天子,”说到此处,见南风想要插嘴谦逊,便抬手示意他不要插言,转而继续说道,“既为天子,万不可莽撞任性,随心所欲,更不可怒冲冠,偏激执拗,要知道天子不比匹夫,天子一怒,当真会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呀。”

“师伯教训,定当铭记于心。”南风正色答应,天启子的这番话是出于善意,既是对他的善意,也是对天下人的善意,要知道而今他能力太大,若是肆意妄为,足以荼毒生灵,殃及万民。

“甚善,甚善。”天启子好生欣慰,“当年你入门学法,就‘如受外辱,如何自处’的应答,贫道曾经深表赞同,你还记得当日你是如何作答的吗?”

此事已经过去了好多年,一时之间南风也想不起原话,只是隐约记得个大概,“既施之以辱,便自认可欺,不为则难改其过,远避便难消其恶,应施以武力,令其因怯生悔,自醒悔过,若改过,则化敌为友,若不改,则杀之除恶。”

“难得,难得,”天启子越欣慰,“世人多有可恨之处,但他们却是可怜之人,受天赋所限,他们没有你这般明睿的见识和然的悟性,免不得做出错事和蠢事,能不杀,还是别杀,留条生路给他们。”

“师伯,您大可放心,我不会胡作非为的。”南风忍不住插话。

“是啊,我这也是杞人忧天,”天启子老态已现,说话之时口唇微微抖动,“你已明窥阴阳,了然天道,这些道理你应该懂的,我只是不放心,要知道而今这四海九州已经没人能够制约你了,能够约束你的,只有你心中的善念和仁和了。”

“师伯,您的苦心我明白,能不杀我尽量不杀。”南风并没有将话说死,因为总有一些人是不能不杀的。

“你若不嫌我唠叨,我还想再说几句。”天启子说道。

“师伯,您这是怎么了,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您的晚辈,别说几句,您就说到天亮,我也恭敬听着。”南风语出诚心,这些年他一直被困在沙漠里,孤身一人,时间仿佛停止,在这种环境下,他的变化并不大,反倒是这一干故人,随着岁月的流逝多有变化。

天启子点头过后,又道,“天地阴阳虽然同生均衡,但人间世事不同于天地阴阳,惩恶扬善固然是好,却不能尽诛邪恶,不妨留它一些,警醒世人。”

“师伯说的是,我记住了。”南风正色答应,实则天启子所说的道理与水潭里的雌鱼化雄是相同的道理,阴阳是共存的,若是只有光明,没有黑暗,光明也会变成黑暗。

天启子缓缓点头,转而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包递向南风,“这是你的本宗法印,我们与你带来了。”

南风迈步上前,恭敬接过。

“好了,你收拾善后,我们这便回去了。”天启子说道。

天启子言罢,一干太清道人纷纷站了起来,跟着天启子出了破庙。

南风出门相送,来到门外之后冲众人说道,“诸位稍候。”

南风言罢,消失不见。

眨眼之间,重新出现,只这一瞬间,他已经自此处和太清宗打了个来回,这种能力与高阶仙人的瞬移相仿,但他却不是借用了天庭授予仙人的仙法神通,而是施展的天书妙法化实为虚,将自己化为气息,现身于太清宗之后,再施化虚为实,重聚肉身。

“你们在此处等我,我送诸位前辈回去。”南风冲胖子等人说道。

待胖子点头,南风延出灵气,将太清众人罩住,心念闪动,引带众人现身于太清宗山前广场。

景物的突然变化令众人好生惊讶,但他们都是修行中人,只是一想,便知道南风已经将他们送了回来。

“你是天元师弟的徒儿,这太清大宝……”

南风打断了天启子的话头,“师伯,我随后所行之事可能会为自己招致灾祸,我不想连累师门。”

对于南风这种反应,天启子也不非常意外,“若有需求,随时回来。”

“好。”南风心头大暖,一个人的能力再大,也终究需要家和家人,哪怕这个地方已经不能为自己提供庇护,哪怕这些人已经不能再为自己提供帮助,那也是自己的家和家人。

南风稽冲太清众人道别,忽然想起一事,右手探出,两片龟甲现于掌心,“这是师父当年委托我带回来的……”

不等南风说完,天启子就摆手说道,“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天下闻名,世人都知道你有今日成就是得益于天书,届时怕是会争夺的更加疯狂,此物留在太清,非福是祸。”

南风想了想,感觉天启子说的有道理,便将龟甲消去,“日后太清若有需求,可焚烧符咒,念我道号,我自有感知。”

天启子点头。

南风刚想走,忽然想起一人,“怎不见天鸣真人?”

“他已经失踪好多年了。”天启子说道。

南风闻言眉头微皱,天鸣子失踪有两种可能,一是得了天书,自己躲到没人的地方修炼去了,还有一种可能是拥有天书之事泄露,被人抓走了。

再度与众人稽之后,南风回到了先前所在的破庙。

见南风回返,侯书林急忙迎了出来,“少侠,您回来啦。”

南风点了点头,一瞥之下现侯书林不但后背有伤,脖颈和身上还有数道伤口,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在侯书林惊骇的现自己身上的伤口竟然尽数愈合的同时,南风迈步走进了破庙,胖子此时拿了一双锤凿自篝火旁端详打量,王叔自他旁边坐在,正在连声劝阻,而元安宁则坐在东北角落,正在抬头看他。

见南风进来,王叔说道,“这可是神仙宝贝,一不小心降下雷来,可如何了得。”

南风自然知道王叔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便冲胖子问道,“你自哪儿寻来的?”

“外头。”胖子随口说道。

“给我看看。”南风上前索要,此前他曾经将一干禽兽连同上官雄和徐进一举灭杀,连皮肉都不曾剩下,偏偏上官雄的这件法器保留了下来,这说明此物很可能不是凡间事物。

胖子虽有好奇之心,却已不似年少时那般强烈,便随手将那锤凿递给南风,南风拿在手里,尝试分解,果不其然,不受灵气控驭。

再以锤击凿,亦不见反应,便随手扔了那锤凿,“只有仙人能够使用,咱们用不得。”

胖子抬头看向南风,“你把他们送回去了?”

“嗯。”南风点了点头。

此时侯书林刚刚自巨大的惊愕之中回过神来,想要与南风道谢,但进来之后却不敢说话,因为他知道胖子不喜欢他。

“兽人谷的事情我听说了。”南风说道。

胖子撇嘴苦笑,没有接话。

“你不用担心,失去的东西,我会设法帮你找回来。”南风正色说道,胖子没表现出悲伤不表示他不悲伤,只是此事过去了好多年,胖子已经麻木了。

“真的假的?”胖子半信半疑。

“只要魂魄尚在阴间,没有转世投胎,我就能让她们复活重生。”南风说道。

听得南风言语,胖子精神一振,急切追问,“天书上有招魂的法术?”

南风摇了摇头,“没有,已经进入阴间的魂魄是召不回来的,只能下去找。”

“你能去阴间?”胖子双目圆睁。

“三界之中,没什么地方是我不能去的。”南风说道。

“行啊,要是真能成,你就帮我把她们找回来,”胖子好生伤感,“她们跟了我,也没过几天好日子,我成天不着家……对了,你会真听天启子的吧?”

“该听的,我自然会听。”南风说道,胖子是担心他听了天启真人的教诲,失了锐气,没了血性。

虽然南风的话只说了一半,胖子却知道他省去了什么,“你现在到底厉害到啥程度啊?”

“好像没什么事情是我做不到的,但究竟怎样,现在还不好说,我得逐一试过才知道。”南风说道,此前他先往太清宗去,就是在尝试自己能不能瞬移。

见胖子不再接腔,南风歪头看向王叔,刚想说话,突然现周围气息异常,一回头,只见门口站着两个手拿锁链的鬼卒,一个人身牛头,一个人身马,竟然是传说中的牛头马面。

“你阳寿尽了,上路吧。”牛头冲南风说话,语气好生大谱儿。

“我的阳寿尽了?”南风皱眉。

“你在跟谁说话?”胖子惊诧四顾。

“对。”牛头说道。

“我应该还有两年阳寿。”南风说道,在附归肉身之后,他曾经检视过自己的情况,已然不再是借法乾坤状态。

“有多少阳寿,是你说了算的吗?”牛头抛出了手中的锁链,那锁链当是传说中的拘魂索,抛出之后径直罩向南风脖颈。

南风摆手将那拘魂索挥了回去,“对,还真是我说了算……”

第四百七十四章 重赏三军

拘魂索倒飞之势甚疾,牛头把握不牢,绳索险些脱手。

眼见牛头受挫,马面闪身上前,再度抛出了拘魂索,“呔。”

此番南风没有再将拘魂索挥走,而是抬手将其抓在手里,任凭马面如何用力拉扯,终是不能将其收回。

“咋回事儿?”胖子惊惑起身。

“牛头马面前来拿我,说我阳寿已尽。”南风说话的同时手腕微抖,将那拘魂索抢来,拿在手里定睛端详,这拘魂索自然不是凡间之物,但也不是虚无之物,想必是由阴间金石打造而成。

“大胆狂徒,快还我法器。”马面既羞且恼。

“想要?自己来拿。”南风随口说道,这拘魂索与雷部神将所用法器有相似之处,都不得分解为阴阳之气。

牛头马面除了这拘魂索,腰间还挎了腰刀,听得南风言语,二人抽出腰刀,上前就砍。

在距南风丈许之处,二人前冲之势受阻,但阻力很快消失,二人愣了一愣,待得反应过来,顶着一头雾水继续上前。

此前牛头马面前冲受阻,乃是受到了南风的灵气阻隔,这也是南风有心尝试,目的是确定此时所使用的灵气对它们有无效果,试探的结果是自己所用灵气不管对神仙还是鬼差都有效果,只是不能分解天界和阴间的事物。

南风坐着没动,任凭二人胡乱砍剁,这两个鬼卒下得狠手,当头就砍,但砍过几刀之后却惊讶的现竟然伤南风不得。

南风也不多说,执拿先前抢来的拘魂索起身殴打,下手也重,打的二人皮开肉绽,鼻青脸肿。

二人办差的年头也不短了,哪见过如此凶悍的将死之人,眼见再不跑走,性命就要留在这里,哪里还敢多待,屁滚尿流的跑了,跑的时候也与市井地痞一般,说些狠话,“你莫要张狂,等我们回去请人拿你。”

见南风归座,胖子出言问道,“跑了?”

南风点头过后随手扔掉了那根拘魂索。

“它们怕是还会再来。”胖子说道。

“我不杀它们,就是希望它们回去喊人。”南风说道,他故意将牛头马面打的鼻青脸肿,为的就是让它们回去搬救兵,最终目的是弄清这两个夯货愣头愣脑的跑过来是正常办差,还是受到了谁的指使。

“我往复验查数次,不该出错啊。”王叔有些紧张,南风回归肉身不过一个多时辰,而今阴差说南风阳寿已尽,岂不表明他修复肉身未尽全功。

“先生多虑了,我树敌太多,想害我的人数不胜数,”南风摆了摆手,“这些年先生背井离乡,费心劳力,功劳甚高,而今我已经回归肉身,理应践行承诺,不知先生想要活在怎样的年纪?”

“不敢当,不敢当。”王叔喜极抖,南风的言外之意是不但送他长生,还让他选择具体年龄。

南风微笑说道,“而立之年,可好?”

王叔闻言连连摆手,“不必,不必,知天命就好,不求容颜不老,只求延些寿数。”

南风点了点头,略作沉吟之后右手微抬,送出灵气,替换王叔现有气息。

人之所以会死,乃是因为体内阴阳之气耗尽,男子和女子在双十年纪,体内阳气和阴气达到巅峰,随着年纪的增长,男子的阳气和女子的阴气会逐渐减弱,阴阳二气减弱的过程也就是衰老的过程,待得男子阳气耗尽,女子阴气耗尽,人也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将王叔恢复到五十岁的年纪也不棘手,只需拿捏五十岁男子体内所含阳气的多少就可以。此外,想要与人延寿,还需要将其肉身阴阳二气进行固化,不再受外界气息的影响,而这对于南风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南风举手之间,王叔的容貌立刻生了巨大的变故,由于变化生的太过突然,胖子等人骇然瞠目,面面相觑。

王叔也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好生紧张,抬手摸脸。

南风随手递了面铜镜过去。

此处自然不该有铜镜,这面铜镜无疑也是南风凭空变化,王叔接过铜镜,借着火光左右端详,既惊且喜,历时九年的一场豪赌,赚的钵满盆盈。

“在阴间看来你已经消失不在,便是他日阳寿尽了,它们也寻你不到,但滞留人间总不能无有限期,不然怕是会遭受天谴,至多只能延寿五百年,”南风随口说道,言罢,再度挥手,“为了方便出行,再送你太玄灵气。”

胖子等人看不到王叔的气色,但王叔自己能够感觉到,造化来的太过突然,狂喜之下险些晕厥,哪里还能从容说话。

“这也行?”胖子惊恐的看向南风,太玄修为乃凡人练气极致,常人穷其一生也不见得能够有此造化,而南风竟然能够随意赠与。

“他们敕封我为大罗金仙不是没有来由的。”南风随口说道,转而冲王叔说道,“我先前殴打了阴间差官,怕是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带了帮手前来,战事将起,此地不是善处,先生要往何处去,我送先生一程。”

听得南风言语,王叔自震惊狂喜之中回过神来,“不敢烦劳真人,我自回凤鸣山就好。”

南风想了想,点头同意,先前阻截众人的异类已被一网打尽,王叔的安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再施瞬移,将王叔送回凤鸣山,交代几句,又回破庙。

待南风回来,侯书林主动起身,冲三人辞行,他虽然溜须拍马,却绝非蠢人,知道南风正在将外人逐一送走,与其等南风撵,不如自己主动走。

见侯书林辞行,南风眉头微皱,没有立刻接话。

见南风如此,侯书林好生紧张,既紧张又期待,南风此时已经大功告成,如同帝王登基,正是论功行赏的紧要关头,南风皱眉,无疑是在思虑该与他怎样的奖赏。

“他也是出过力的,给个太玄吧。”胖子虽然不喜欢侯书林,却也不曾有失公允,侯书林先前打架也很是卖力,最主要的是他也知道侯书林当年照顾过天启子,也曾曾经故意遗落十两银子接济莫离。

“三爷……”见胖子竟然为他说话,好生感动,险些掉下泪来。

“别来那套,我可不是南风。”胖子打断了侯书林的话头儿。

听得胖子言语,南风点了点头,转而看向侯书林,“我送你回去。”

待得二人消失,胖子歪头看向元安宁,“这么乱搞,迟早出事儿。”

元安宁笑了笑,没有接话。

不多时,南风回返,他不止给了侯书林太玄,还延长了侯书林的寿数,人都有一己好恶,平心而论,他挺喜欢侯书林,倒不是侯书林擅长溜须拍马,而是此人既溜须拍马,又非常忠诚,此人的存在可以纠正世人的误解,世人多以为溜须拍马之人一定是坏人,实则不然,溜须拍马的也有忠臣君子,而仗义执言,敢于触碰逆鳞的也多有奸佞小人。

但与王叔相比,侯书林的功劳要略小,故此他所得的长生只有三百年,实则也不是不能多给,而是给的太多,怕侯书林活够了还死不了。

“看我干啥,你也想送我个太玄?”胖子瞅了南风一眼。

“如果你不是地藏王转世,我就送你个神仙做做。”南风说道。

胖子原本斜坐在椅子上,听得南风言语,腾的坐正,“你说啥?”

“神仙品阶取决于所能控驭灵气的多少,现在你想要多少灵气,我都能给你。”南风正色说道。

“真的假的?”胖子一晚上没干别的,光吃惊了。

“真的,只要你能驾驭的住。”南风说道。

“你这么搞,不怕出事儿啊?”胖子皱眉咧嘴。

“我是不是这么搞,都会出事儿。”南风抬手上指,“你以为我拒绝受封,他们会放过我?”

“你不怕事儿也别找事儿啊,你这么搞,不是露腚给人家踢吗?”胖子不通文墨,想让他说出授人以柄,他是不会的。

“肆意妄为的可不止我自己,你以为紫光阁和落霞山那么多紫气高手,都是自己修炼所得?”南风反问,当年紫光阁只有李朝宗自己是晋身紫气,而今单是围攻长乐的就有三十六人。而落霞山也在短时间内出现了数十位紫气高手,此事分明是上界神仙暗中左右。

“我这心里怎么这么不踏实。”胖子说道,南风此时的能力太过强大,大到他心里没底。

“你被欺压的太久了,一时之间还不习惯扬眉吐气。”南风看向胖子。

“你能习惯?”胖子反问。

“能,”南风点了点头,“如果你被关在一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成年累月连个人影儿都见不着,等到脱困的那一天,你也能习惯。”

“你没疯吧?”胖子半真半假。

南风摇了摇头,“没有,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就在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元安宁插了句话,“你为什么拒不受封?”

胖子和元安宁都是至亲,在他们面前,南风自不会有所隐瞒,“原因有三,一,他们并不是真心想要敕封我,我即便受封,也会坐冷板凳。二,他们敕封我为大罗金仙,只是因为大罗金仙是他们能敕封的最高品阶,并不表示我此时所拥有的能力应该被封为大罗金仙,”

“等等,啥意思,没听懂。”胖子打断了南风的话头儿。

“良驹负犁。”元安宁代为解释。

胖子想了想方才明白元安宁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封他为大罗金仙还委屈他啦?”

“对,”南风点头,“一旦受封,我所拥有的能力就会受到禁锢和限制,我认为三界独立对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天界和阴间也不应该干涉人间事物,但是你看现在,他们什么事情都想插手,什么都想左右,连帝王由谁来做他们都想说了算,你再看那些天官鬼卒的嘴脸,一个个趾高气扬,鼻孔朝天,视世人为奴才,我看不惯,我得让他们置身事外,人间的事情理应由世人自己做主。”

南风言罢,胖子愕然瞠目,“你这跟造反有啥区别?”

“造反是为了夺权,我不是。”南风笑道。

胖子点了点头,“那三是啥呀?”

“没三。”南风随口说道。

“你刚才还有说啊。”胖子不松口。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旦受封就是天人相隔,我不舍得扔下你们。”南风说道。

“你就不能说句实话?”胖子歪头看向元安宁,“你是不舍得我们,还是不舍得她们呀……”

第四百七十五章 默契不失

南风笑了笑,没接话。

见南风认了,胖子也没死咬着不放,“来吧,我这八部金身还差一重,你也帮我一把。”

南风瞟了胖子一眼,没动。

“咋啦?”胖子疑惑。

“你的八部金身是佛门神通,我不确定改动之后会出现什么后果。”南风言不由衷,实则他最大的顾虑并不是这个,而是神功大成之后胖子会有何变化,八部金身有个神异之处,那就是随着修为的提升,修炼者的心智会越来越高,他担心胖子练成第八重会出现与尽参九部天书同样的后果,大彻大悟,没了喜怒。

“能有啥后果啊,快点儿。”胖子催促。

南风又看了胖子一眼,这家伙已经练到第七重了,心智倒是见长,脾性却也没什么变化。

沉吟过后,反手送出灵气,助胖子晋身太玄,八部金身虽是佛门功法,但其修炼本质仍是练气。

在胖子惊喜于自身变化的同时,元安宁走了过来,自南风旁边坐下,轻声问道,“你有顾虑?”

南风点了点头,“我如果败了或是死了,经我之手改动过的人和事都会恢复原状。”

“你已窥悟……”

不等元安宁说完,南风就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天书龟甲共有九片,我只参透了其中八片,大罗金仙我虽然忌惮,倒也不惧,但大罗之上还有三清圣祖,那可是尽参天道的混元大罗。”

“只要你做的是正确的事情,他们想必不会为难你。”元安宁宽慰。

南风摇头,“难说。”

“何出此言?”元安宁追问。

“我能拥有如此巨大的能力,可能不是神仙的安排,但绝对逃不过天道的影响,”南风说到此处略作停顿,转而又道,“我眼下最大的困惑是不确定天道想要我做什么,若是天道只希望我晋身大罗,那我拒绝受封就已经违背了天道。”

元安宁尚未接话,胖子自一旁开腔,“人家栽棵大树出来是想顶房梁的,结果那棵树长大之后不听话,不去帮人家顶房梁,反倒跑去撞人家的城门。”

南风点头,胖子的比喻很是恰当,这正是他所担心的。

“栽树之人在栽树之初就应该知道自己栽下的是怎样一棵树。”元安宁说道。

南风再度点头,元安宁的意思是天道当初选择了他,已经料定以他的脾性在日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谁知道他半道儿是不是长歪了呢。”胖子笑道。

胖子这话就是抬杠了,换成是诸葛婵娟肯定会接着跟他抬,但元安宁不是诸葛婵娟,便不再接话。

见元安宁不再接话,胖子站立起身,往门外走去,“我出去看看老白。”

胖子一走,气氛立刻变的有些异样,元安宁在想什么不晓得,南风想的是该与元安宁说些什么,当年他是不辞而别的,在获悉他出了意外之后,元安宁还曾经去长安寻找过他,那时他已经任职长安土地,却并没有与元安宁现身相见。

沉默最终被元安宁打破,“你强大的能力来的过于突然,不止我们不适应,可能连你自己也不习惯,眼下不要想太多,过些时日心境安稳下来,自然能够缕清头绪。”

见元安宁言语并未涉及男女私情,南风心头略轻,同时也有几分失望和忐忑,“在你看来,我拒绝受封是对还是错?”

“这个问题只有你自己能够回答,”元安宁摇了摇头,“因为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元安宁言罢,南风没有立刻接话,沉吟过后方才再度开口,“你怎么会和胖子王叔同行?”

元安宁没有回答南风的问题,而是出言说道,“有个问题困扰了我好多年,一直想问你。”

一句好多年,令南风心中骤起悲凉,“我不知道该与你说些什么。”

便是参悟了天道,也看不透人心,尤其是女人的心思,更是难猜,南风本以为元安宁会问当日为什么不辞而别,未曾想元安宁问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当年你自颍川离开的时候,是抱了必死之心?”

南风点了点头,“对,我没想到自己能活下来。”

两个聪明人交谈,有些话只有双方才懂,元安宁之所以问这个问题,实则是‘当年你为何不辞而别’的婉转问法,除此之外也间接确认了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南风的心意,如果南风离开时知道自己不会死,那就说明他不辞而别是因为选择了诸葛婵娟而放弃了她,若是南风离开时自忖必死无疑,那不辞而别就是不希望她得知真相之后痛苦内疚。

有些事情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动机,这个问题困扰了元安宁好多年,这些年一直在猜测疑惑,而今南风终于给了她答案,而这个答案正是她最希望听到的答案,得到这样的答案令她无比伤怀,万分欣慰。

“你怎么会和胖子他们在一起?”南风重复之前元安宁没有回答的那个问题。

“我用了两年恢复修为,之后就找到了他们。”元安宁答道。

“辛苦你了。”南风说道,人的深度各不相同,有些浅薄之人与人点滴恩惠,便按捺不住示恩表功,唯恐他人忽略轻视。而有些深沉之人,便是为他人牺牲甚大,也不愿彰显表露,元安宁就是后者,她先前的回答省略了最重要的那部分,那就是在随后的七年里,她一直参与并辅助王叔修复他的肉身。

“辛苦的是你,当年我若没有被龙云子拿住,也不会有这么多变故。”元安宁说道。

南风没有在此事上纠结计较,想了想,说道,“我想寻她回来。”

元安宁闻言,并没有表现出不满和意外,“你应该寻她回来。”

“我不是个专情的男人。”南风答非所问。

“你的确不是,但你是个重情的男人。”元安宁说道。

“你想成全我们?”南风问道。

“不,如果她也愿意,我想成全我们。”元安宁答道。

“我……我……”南风好生感动。有些女人会在男人落魄时陪着他,但是一旦男人得势成功,反倒会离男人而去,这种女人还不在少数,究其根源乃是虚荣之心作祟,喜欢俯视救赎,倘若真的喜欢一个男人,是绝不会在对方优于自己之后离开他的,还好,元安宁不是这样的女人。此外,早些年他一直希望调和二人的矛盾,但二人针尖对麦芒,势同水火,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而今元安宁终于松口,且将此事建立在诸葛婵娟同意的前提下,这是他一直盼望但不敢奢望的结果。

“她值得尊敬。”元安宁说道。

“多谢。”此时唯一能表达南风心情的只有这句话,不是每个女人都通情达理,都能做到公允公正的,元安宁做到了,她没有因为诸葛婵娟是她的情敌,就忽略淡化诸葛婵娟的真诚和高尚。

元安宁貌似猜到了南风所想,“我没有感觉委屈,我宁愿做你的之一,也不愿做别人的唯一。”

幸福来的太过突然,南风好生激动,亦不知如何接话才好,“来,我与你修复手臂。”

元安宁摇了摇头,“不要,我想留着它,那是曾经的记忆。”

“好。”南风也不强求。

“我修为太低,与你们同行会拖累你们,助我晋身太玄。”元安宁说道。

听得元安宁言语,南风心里好生踏实,微微抬手,送出灵气。

察觉到自身的变化,元安宁冲南风微笑点头,示意已经成功。

南风回以微笑。

就在此时,胖子进来了,二人的神情自然逃不过胖子的眼睛。

南风知道胖子与诸葛婵娟私交甚好,本以为胖子见到二人相视微笑会出言讥讽,未曾想胖子竟然没有表达不满,而是嘟囔道,“牛头马面不是喊人去了吗,咋还不来?”

胖子的态度有这种变化,自然是有原因的,而原因也并不难猜,那是因为元安宁这些年一直与胖子和王叔一起修复他的肉身,蹉跎了女人宝贵的青春。

“先不去管它们,有大哥他们的消息没有?”南风问道。

“没有,”胖子摇头,“不过这事儿也找不着别人,肯定也是李朝宗搞的鬼,长乐和大姐应该也落在了他手里,你出来了就好,过去弄死他。”

“我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南风阴声说道,对于胖子的回答,他并不感觉意外,因为当年他曾经告诉过胖子李朝宗在长安当城隍,让他永远不要到长安去,胖子不去长安,自然也就不知道众人的确切下落。

胖子感觉还不解恨,“十八般酷刑,都给他上了。”

“上了,”南风点头,“莫离和八爷现在怎么样了?”

胖子撇嘴皱眉,没有答话。

“怎么了?”南风疑惑追问,若是莫离和八爷出了事,胖子不会是这般神情。

“这个,这个,哎,莫离让大哥给惯坏了。”胖子吞吞吐吐,一副难以启齿的神情。

“到底怎么了?”南风急切追问。

“莫离悟性很高,参研天书得了不小的本领,但这小东西心术不正,成天到处乱跑,祸害大姑娘小媳妇儿,唉,这事儿闹的。”胖子终于还是说了。

“等我出去寻到他,好好训诫一番。”南风也很尴尬,莫离早年吃了太多的苦,在寻到他之后,众人对他都非常惯纵,谁也不舍得严厉管教。

“行啊,我看牛头马面是不会来了,咱走吧,去长安抓李朝宗去。”胖子说道。

“好,去晚了可别跑了……”

第四百七十六章 以血还血

“我去叫上老白。”胖子出门。

不是每个人都能说走就走的,只有那些有足够能力的人才能说走就走,前一瞬三人还身在大漠,眨眼之间便到得中原长安。

阔别多年,再回故地,免不得心生感慨,这些年长安的变化还是很大的,城中楼阁高耸,商铺林立,比早些年繁华了许多。

南风知道城隍庙的所在,现身之处离城隍庙不远,现身之后带着二人向北行走,不多时,到得城隍庙近前。

胖子和元安宁看不到城隍庙,见南风停下不走,胖子问道,“到了?”

“到了,在这里等我。”南风言罢,迈步前行。

当年南风曾经来城隍府寻衅滋事,大闹了一场,那守门的鬼卒还记得他,见他来到,急忙歪头一旁,装作不曾看见。

本以为南风会直接往里面去,未曾想南风走到门前就停了下来,“李朝宗在不在?”

那鬼卒哪敢不答,急忙说道,“李大人早已调离长安,而今主政长安的是胡大人。”

南风闻言眉头微皱,“什么时候调走的,调去了哪里?”

“好些年了,去了哪里,我们却不知道。”鬼卒说道。

虽然感觉鬼卒没有撒谎,南风却并不尽信,径直进了城隍府衙。

城隍虽是地仙,却属于阴差,故此多在夜里办公,南风进去时城隍正带着判官鬼吏自府衙审讯一个五花大绑的阴魂。

见南风大步闯入,堂上的城隍好生疑惑,高声喝问,“来者何人?”

这城隍身高不过五尺,又矮又胖,嘴角还有两撇鼠须,看来守门的鬼卒没有撒谎,李朝宗真的不在这里。

现任城隍不认得南风,但衙内众人大多记得他,毕竟敢痛殴城隍,打伤天仙的土地公并不常有。

南风没理那堂上城隍,而是冲左右的那些鬼吏问道,“李朝宗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哪里?”

那些鬼吏尚未答话,现任城隍便气怒高喊,“哪里来的狂人,拿了!”

喊罢,竟然没人敢动。

至此,那城隍才明白南风此前可能来过这里,而且还做了一些令堂下鬼吏惊恐畏惧的事情。

“大人,他就是南风。”站在城隍旁边的主簙低声说道。

这城隍也是个聪明人,识时务,听得主簙言语,立刻赶在南风怒之前换了一副嘴脸,“大人有所不知,那李朝宗是下官前任的前任,早就调往别处了。”

言罢,环视左右,“你们谁知道李朝宗调去了哪里,赶快说出来,若是知情不报,必不轻饶。”

城隍喊罢,没人接话。

城隍又喊,还是没人吭声。

这城隍不认得南风,却听说过他之前做过的事情,为免重蹈覆辙,哪里还在乎威风体面,“月无梦,你掌管城隍庙文书,当年天庭调令下来,你可在场?”

那文书闻言吓的浑身哆嗦,“大,大,大人容禀,李大人卸任很是突然,也不见天官传旨,小的当真不知道李大人调去了哪里。”

“什么时候走的你总知道。”城隍说道。

“三年前的寒冬腊月。”文书急忙说道。

问罢文书,城隍腆脸看向南风,“大人,您看……”

南风没有接话,环视众人之后转身离去,对于这种结果,他虽然感觉意外,却也不是非常意外,李朝宗若是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就没有继续滞留长安的必要了。而这些鬼卒阴差不知道他的去向也很正常,李朝宗行事缜密,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行踪。

出得城隍庙,回到原处,胖子和元安宁正在低声说道,见南风突然出现,胖子上前几步,“人呢?是不是跑了?”

“是,”南风点了点头,“不过不是今晚跑的,在三年之前他就已经走了。”

“他娘的。”胖子好不气堵。

“等我一等,我去他别院看看。”南风瞬移消失。

李朝宗在长安有处别院,不过来到别院之后现门匾已经换了,成了“徐府。”

进到里面,现院落已经换了主人,再去地下密室,现里面堆放着大量酒坛,已经被作为酒窖使用了。

堆摞的酒坛上落满了灰尘,缝隙之中还有蛛网,由此可见,此处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

回到远处,冲焦急等待的胖子摇了摇头。

“这个老不死的,跑的倒快,这可往哪里寻他。”胖子骂道。

“不用气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紫光阁近些年有没有迁到别处?”南风问道。

“没有。”胖子说道。

“去紫光阁。”南风说道,他曾经去过紫光阁,知道紫光阁的位置,待二人做好准备,便延出灵气带着二人现身那里。

早些年他曾经来过紫光阁,还曾经以寸草不生大蚂蚁将此处祸害的很是严重,但眼下紫光阁已经恢复了元气,损毁的建筑也都进行了修复和扩建,占地较之前更广,而原本堵在大门前的那座大山,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此时已经是凌晨时分,有早起的门人已经开始清洁打扫。

待得现身站定,稳住心神,胖子便拎起双锤准备动手。

南风抬手拦住了胖子,“别着急,知不知道紫光阁现在共有多少紫气高手?”

“得有好几十。”胖子随口说道。

“当有五十余人。”元安宁比胖子知道的详细一些,却也并不知道具体人数。

“应该都在这里。”南风随口说道。

见南风说话之时眉头微皱,元安宁问道,“他们可能还没有得到消息。”

“有可能,”南风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胖子,“去吧,紫气高手全部杀掉。”

胖子好生意外,“都杀了,拿什么与李朝宗交换?”

“他有什么资格跟我们交换,”南风面色阴沉,“血洗兽人谷的凶手就在他们之中,也不去逐一甄别,全部杀了,一个也不能放走,我封了他们退路,你进去动手。”

胖子正色点头,拎锤冲出。

“你不便动手,我去帮他。”元安宁说道。

南风摇了摇头,“里面有不少太玄高手,你不要以身涉险,他有八部金身护体,谁也伤他不得。”

听南风这般说,元安宁便没有坚持前去帮忙,“这其中必定有人知道李朝宗的下落,可以拿了审问。”

“不审。”南风正色摇头,“知不知道李朝宗在哪儿也不重要,只要李朝宗知道我做了什么,他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南风的话虽然说的拗口,但元安宁却能心领神会,南风的意思是越是显示狠辣的手段,吕平川等人越安全,当然,前提是李朝宗在拿了天书之后并没有杀掉吕平川等人。

南风交代的是将紫气高手都杀掉,但胖子也懒得分辨,只要敢拦他的一律打死,自前院开始,血杀向北,他的八部金身已得大成,不惧刀兵,摧枯拉朽,挡者披靡。

起初紫光阁众人还试图阻拦截杀,待得现胖子刀枪不入,无有杀他可能,便心生退意,想要抽身逃走,但此时紫光阁周围已经被南风布下了屏障,他们又哪里能够逃的了。

紫光阁是北方第一大派,这里是他们的大本营,门人弟子加上仆役丫鬟当有两千多人,騒乱一起,大呼小叫,鸡飞狗跳。

“他们会对此事作何反应?”元安宁问道。

“希望他们有所收敛。”南风随口说道,他之所以血洗紫光阁有公私两方面的原因,为花刺儿等人报仇只是私事,于公,则是杀鸡骇猴,表明自己的立场,给予西王母郑重警告。

“也可能会暴跳如雷。”元安宁不无顾虑。

“聪明的话,就不该暴跳如雷。”南风说道。

元安宁未置可否,沉吟过后问道,“离开此处,你还要往落霞山去?”

“对。”南风点头,“离火宫众人死的蹊跷,我怀疑凶手是阴间的人,落霞山是阴间前锋,把它除掉,也向太阴元君表明我的立场。”

“我听说太阴元君与你们……”

南风抬手打断了元安宁的话头,“与我们情同手足的是大眼睛,不是太阴元君,如果她还是大眼睛,就是我们的手足,如果她是太阴元君,也就不再是我的故人。”

二人说话之时,胖子仍在紫光阁大肆杀戮,世人往往喜欢将事情定性为对或错,实则世上的事情压根儿就没有对错,因为世人判断对错所遵循的标准都不一定是正确的,又怎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对于杀戮,也不能说它是对还是错,只能说对某些人某些事,杀戮和武力是很有必要的。

“藏匿了不少,我去帮他找出来。”元安宁说道。

南风摇了摇头,心念闪动,使用灵气为胖子指路,哪处房间有紫气高手藏匿,哪里就有紫气冒出。

得南风提醒,胖子有的放矢,四处追杀,搜寻余孽。

杀戮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待得东方放亮,偌大的紫光阁已经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四处寻过,不见抵抗,胖子开始四处放火,焚烧楼阁,之所以这般做,极有可能是之前兽人谷也遭到了焚烧。

南风只是收回了屏障,并没有阻止胖子放火,有些时候以德报怨等同助长罪恶,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才是正道,不能让坏人抱有任何幻想,得让他们知道自己今日所为,他日也会受到同样的惩罚,只有这样,他们在作恶之时才会有所顾忌。

眼见紫光阁四处火起,南风便想召胖子回来,一抬手,突然现右手手背出现了一处伤疤。

那伤疤有一寸多长,森然醒目,不是新近伤口,而是陈年伤疤。

但他却不记得什么时候右手受过这么严重的损伤。

就在疑惑打量之际,却现右手缺失了两根手指,伤口也已结疤。

元安宁也现了异常,惊呼出声,“怎么回事?”

南风没有答话,而是急展双臂,疯狂聚气……

第四百七十七章 隔绝三界

灵气的快聚集令得周围气旋骤起,浩瀚灵气自四面八方向南风狂涌汇聚。

元安宁没有继续追问缘由,而是以袖掩面,抽身退后,南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已经间接回答了她的问题,南风如此紧张,甚至无暇与她解释,便说明生了巨大变故,而且这变故足以威胁到他的性命。

随着灵气的快汇聚,南风周围的气旋转的越迅疾,很快就在汹涌气浪的托带之下离地升空,身在半空。伸展双臂,继续吸敛灵气。

胖子此时正在放火,待得现南风异常举动,急忙扔了火把,带着老白往二人先前所在的山顶飞奔。

到得山顶,仰头上望,与此同时冲元安宁急切问道,“他要干啥?”

元安宁此时也在抬头上望,听得胖子问话,摇头说道,“此前他毫无征兆的失去了右手二指。”

胖子闻言收回视线,左右张望,不消说,是在寻找可能隐藏在附近的敌人。

见胖子这般,元安宁知道他误会了,解释道,“此事大有蹊跷,他虽然失了二指,伤口却不见鲜血流出,那伤口已然愈合,倒像是很久以前的创伤。”

元安宁说的是实情,但在胖子听来却是自相矛盾,“不是刚刚丢了两根手指吗,怎么又成了旧伤?”

元安宁没有再解释,因为胖子的问题也正是她的疑问。

二人说话的同时,上空的气旋亦在疾扩大,只这片刻工夫,已然形成了一处宽达百丈的巨大漩涡,南风身在漩涡正中,凌空悬停,双臂外探,仍在快聚敛灵气。

“他究竟想干啥?”胖子好生惊骇,灵气本是无形之物,便是能够看到气色,也无法见到灵气本身,但此时围聚在南风周围的灵气已经能够被肉眼清楚的看到,左右百丈,上下千尺,偌大的范围内全是南风聚敛的精纯灵气。

“要做一件大事。”元安宁随口说道。

“哦,你不说,我还以为他要干件小事儿呢。”胖子撇嘴,此时聚敛在南风周围的灵气已经到了惊世骇俗的程度,便是万千紫气高手联手作法也不可能汇聚如此磅礴的灵气。

元安宁自然知道胖子说的是反话,但心中紧张忐忑,也不与胖子计较,“他可能正在与大罗金仙斗法。”

“像。”胖子接话,南风聚敛灵气并不是汇聚积累,而是狂敛猛收,急切快,只这片刻工夫,那巨大的灵气漩涡已经扩至两百多丈,疾风如雷,振聋聩。

眨眼之间,气旋暴涨五里,定睛再看,已达十里,遮云蔽日,骇人心神。

扩至十里之后,气旋突然炸裂,巨响过后,气旋消失不见。

除了震耳巨响,二人并没有感觉到其他变化,在此之前极汇聚的浩瀚灵气竟然在一声巨响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待得上空的灵气消失,二人面面相觑,皆不知南风用先前汇聚的海量灵气做了甚么。

巨响过后,南风飘身落地。

不等个南风踏实,胖子就上前急切问,“咋回事儿?”

南风打量着自己的右手,“有人要害我。”

“谁?”胖子追问。

“不清楚。”南风摇了摇头。

“到底怎么回事儿?快说,别吞吞吐吐。”胖子焦急催促。

南风抬起右手,示于胖子,“我这两根手指失去的毫无征兆,且伤口已经愈合,但此前我并没有失去这两根手指,这便说明有人回到过去,想要在我参悟天书之前将我杀掉。”

南风本以为便是说了,胖子也很难理解,未曾想胖子竟然懂了,“传说大罗金仙能够往复古今,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有没有应对之策?”元安宁关切的问道,南风虽然强大却也只是现在强大,倘若大罗金仙真的能够往复古今,回到南风不曾参悟天书之前出手加害,那是无法防范和阻止的。

“有,”南风点了点头,“往复古今需要倒转阴阳,倒转阴阳就需要阴阳齐备,刚才我已经自天界和阴间各布灵气屏障一道,阴阳二气不得通融,他们就无法倒转阴阳,回去害我。”

听得南风言语,胖子愕然瞠目,“你把天界和阴间封了?!”

“封了。”南风摆了摆手,右手缺失的手指重现复原,伤疤消失。

“神仙下不来了?”胖子好生紧张,南风所行之事已经不能用胆大妄为来形容了,将天界和阴间与人间隔绝开来,乃是如假包换,明目张胆的造反。

“破掉灵气屏障之前,他们只能留在天界。”南风随口说道。

相较于担心隔绝三界的后果,元安宁更担心南风自身的安危,“此举当真能够阻止他们?”

“能。”南风点头,“不管什么法术都离不开阴阳二气,只要阴阳不通,大罗金仙的法术立刻就会失效,在破开灵气屏障之前,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你这么搞,会不会把想害你的人困在以前?”胖子问道。

“不会,往复古今并不是真身前往,而是元神回去,一旦法术失效,元神就会归于真身,不会滞留从前。”南风解释。

胖子还想追问,元安宁抢在他之前开口,“他们何时能够破开屏障?”

“除非三清祖师出手,否则没人能破开我布下的灵气屏障。”南风很是自信,实则他先前布下的已经不是灵气屏障了,如此巨大的灵气屏障应该称之为结界了。

见元安宁面露疑惑,南风解释道,“大罗金仙擅长的是神能仙法,我不曾受封,便无法使用神能仙法,他们有的我没有。不过,我有的他们也没有,我能够化实为虚,但他们不能,便是封闭了天地,隔绝了阴阳,我也能够随时吸纳灵气巩固这两道灵气屏障。”

“亏你先前应对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元安宁后怕不已,察觉到自身的变化之后,南风立刻就想到生了什么事情,在最短的时间内兵行险着,釜底抽薪,保全了性命。

南风点了点头,化虚为实是建立在现有修为的基础上的,若是在参悟天书之前遇害,此时的他也会随之消失。

“隔绝三界会产生何种后果?”元安宁问道。

南风想了想,说道,“阴阳不通,练气之人便不得吐纳练气。天界的神仙不得往人间来,人间亡故之人也不得往阴间去。”

“这事儿闹的好像有点儿大,得想办法擦屁股。”胖子插话。

南风摇头,“不是我想将事情闹大,而是他们逼我将事情闹大,按照天庭律法,大罗金仙便是能够往复古今,也不得篡改阴阳,扰乱乾坤,此事错在他们,怎么擦屁股是他们的事儿,走吧,去落霞山。”

“你把天界和阴间封了,还跟没事儿人一样到处溜达?”胖子撇嘴。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其实我倒不觉得这是个坏事儿。”南风没去过落霞山,没去过就没办法瞬移,便化出云彩,托二人和老白升空,腾云驾雾,往南移动。

前行之时,南风继续说道,“此事大罗金仙有错在前,我只是出于自保,我这是师出有名,就算三清祖师追究下来,也不能降罪于我,倘若三清祖师袖手旁观,那也是好事,要知道不表态也是一种态度。”

听完南风讲说,胖子心头略轻,“神仙下不来倒还好说,但死人去不了阴间怎么办?”

“我不会一直封闭天地,等我把人间的事情做完捋顺,我还得往天界和阴间去……”

第四百七十八章 如何自处

“你去天界干啥?”胖子随口问道,他知道南风一定会往阴间去,却不知道他为何要去天界。

“不好说,”南风笑道,“倘若他们能够反省思过,摆正自己的位置,我就去负荆请罪。倘若他们不甘心就此收手,仍然假借济世之名行内斗之实,我就去荡寇剿匪。”

胖子一时之间没明白南风的意思,疑惑挠头,元安宁在旁接话道,“何来内斗一说?”

南风解释道,“天庭建于周时,由神灵和仙人共同组建,神灵成就于先天血脉,仙人飞升于后天修行,太阴元君和西王母虽然同为大罗金仙,出身却各不相同,太阴元君是后天仙人,西王母是先天神灵,仙人多是汉人修道飞升,而神灵的血统则很是混杂,多不是汉人,由于出身不同,神仙虽然同殿共事却积怨颇深。”

“既为神仙,何来仇怨?”元安宁问道。

南风摆了摆手,“神仙没你想的那么公正公允,神仙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人性,只要有人性,就有喜怒。”

“他们的矛盾是政见的不同,还是另有原因?”元安宁追问。

“都有,”南风缓缓点头,“根据他们之前的所作所为来看,以太阴元君为的仙人是倾向于汉人陈霸先的,而以西王母为的神灵则倾向于鲜卑族的宇文邕。她们之所以有不同的人选,除了在她们看来,自己选中的人做了皇帝对民生社稷更有利之外,也不排除她们内心深处有一己好恶,毕竟陈霸先是汉人,而宇文邕是外族人。”

“你说的这是公事儿,神仙为啥互相仇视你没说啊。”胖子插言。

“原因多了去了,比方说受封的仙人不能生孩子,但神灵就能,而且所生的孩子一出生就是神,这在仙人看来不公平啊,为什么你能留后,我就不能?”南风笑道,“反过来也是这样,神灵的出现要早于天庭的建立,也就是说还没有天庭的时候就已经有神灵了,在神灵看来他们本身就优于凡人,但由凡人修炼而成的仙人竟然能够与他们平起平坐,有很多地位甚至越了他们,换成你,心里能舒服?”

“就不该分高低贵贱,像我们佛教众生平等就没这事儿了。”胖子说道。

“众生平等?”南风歪头看胖子。

“啊。”胖子点头。

“啊个屁呀,你们那套都是糊弄愚民百姓的,”南风伸手指着老白,“要是真平等,你别骑它呀,让它骑你。”

“你这是抬杠。”胖子瞪眼。

“你那是放屁。”南风反讥。

“你才放屁。”胖子回骂。

“信不信我把你变成王八?”南风恐吓。

“我日你娘啊,你来,不变算你没种。”胖子可不怕他。

南风自然不能来真的,笑了笑,不说话。

胖子余怒未消,“长本事了,吓唬我。要不是我们,你早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不说王八我还忘了,东海那事儿你怎么处理了?”南风急忙岔开了话题。

“你还有脸问,为了你,我欠了人家好大的人情。”胖子瞪眼。

南风没有追问详情,当年胖子曾经说过要将他的肉身和王叔送到东海的某个海岛上,想必胖子也真的那么干了,身在东海,自然免不得与那龟丞相的千金有交集。

“你们扯远了,”元安宁将话题拉了回来,“神仙之争影响三界,你身在其中,准备如何自处?”

南风想了想,说道,“在长安任职土地的时候李朝宗曾经找过我,据他所说我好像不是纯粹的汉人,也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总之我对种族血统看的不是很重,我只看人品德操,不看出身种族,所以我没什么立场,谁是好皇帝,我就认可谁。”

“我们佛教也不看重种族血统。”胖子随口说道。

“这话连你自己都不信,”那封瞥了胖子一眼,“不看重种族血统,你们老家的人为什么还分贵贱姓氏?”

“你是铁了心的要跟我抬杠是吧?”胖子生气了。

见二人又要吵嘴,元安宁急忙打岔,“你要置身事外?”

“不一定,”南风摇头,“我只是不希望神仙插手,人间的事情本来就应该由我们自己做主,他们就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行了,不该他们管的别随便插手。”

南风言罢,元安宁点头。

但胖子有不同看法,“你不让人家插手,自己还要插手,你这是只准自己放火,不让别人点灯啊。”

“我不是神仙哪,我是人,我为什么不能插手?”南风笑道。

“你把天都封了,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人?”胖子一脸鄙视。

“我不是人是什么?”南风笑问。

“天知道你是什么?”胖子言罢,纵身跃下云头,“等我一会儿。”

老白随之跃出,自空中接了胖子,俯冲下落。

南风低头下望,只见下面是一处偌大寺院,寺院周围围聚了大量的异类和阴物,有飞禽猛兽,也有鬼魅僵尸。

“这是宝生寺?”南风随口问道。

“对。”元安宁点了点头,见南风没有插手之心,便低声问道,“先前害你的那人,你可知道是谁?”

与聪明人相处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元安宁挑了这么个时候问,无疑是顾及到真相的答案可能会令胖子沮丧失望。

“说不好。”南风缓缓摇头,“紫光阁是西王母一党在人间的前锋,西王母出手的可能性比较大。不过也可能是别的大罗金仙。”

“大罗金仙共有几位?”元安宁追问。

“倘若全部在职的话共有十二位。”南风说道。

元安宁点了点头,转而又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先去剿灭落霞山,表明我们两不相帮的立场,同时也让他们知道我很反感他们越俎代庖左右江山社稷,然后寻找李朝宗,救出吕平川等人,”南风说到此处略作停顿,转而又道,“天地封闭之后各部神将和阴间差官都不得临凡司职,不但会影响农事民生,还可能有妖邪趁机作祟,我得尽快将急要的事情做完,不然天下就乱套了。”

“能否取而代之?”元安宁问道。

南风没有立刻答话,元安宁的意思是能不能将三界永久封闭,让人间完全独立。

沉吟过后,南风摇了摇头,“不是不能,但我不想那么做,他们确有过失,但他们也有功劳,我只是不希望他们逾越职权,过多干涉。若能三界清明,各司其职,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听得南风言语,元安宁心中有数了,南风并没有很大野心,他只想纠错,不想取代,更不想主宰。

“你准备如何处置他们?”元安宁屈指下指,此时他们,她们,它们的音是不同的,元安宁所说的他们指的无疑是僧尼。

“胖子是地藏王菩萨转世,我不能不卖他的面子,”南风随口说道,“退一步说,就算没有胖子,我也不会将他们赶尽杀绝,倒不是畏惧他们信徒众多,而是佛教确有存在必要。”

南风的回答有些乎元安宁的意料,“有虎狼在旁,方得牛肥马壮?”

“也不全是,”南风摇了摇头,“他们的教义虽然多有瑕疵,却终是导人向善的,对那些郁郁不得志的人很有用处,对劳苦大众也是一种慰藉,且不管是真是假,有信仰总比没信仰要好,有信仰就有希望,哪怕是虚无的希望也是希望,一个没有信仰的人是很可怕的,没了信仰就只能靠律法约束,若是再无视律法,就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了。”

“你可知道而今周齐梁三国都是僧人担当护国法师?”元安宁问道。

“知道,侯书林跟我说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失势不见得是坏事,得势也不见得是好事,”说到此处,南风伸手下指,此时宝生寺僧侣正在胖子的带领下与围困寺院的异类阴物争斗,“看见没,这就是得势的弊端,其实就算没有此节,他们也快大祸临头了,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任何教派都不能威胁到皇权,不然一定会自取其辱。”

“包括道教?”元安宁笑问。

“包括,”南风正色点头,“皇权代表的是民心民意,而教派代表的是神权,人间之事由世人决定,轮不到神仙插手。”

“俯视然,大彻大悟。”元安宁虽然在笑,却掩饰不住自己的担忧。

南风猜到元安宁在担心什么,便笑着凑了过来,伸手摸了一把。

元安宁皱眉瞅他。

南风笑道,“谢谢啊。”

元安宁知道南风为什么冲她道谢,之前的担忧倒是去了,新的担忧又来了,“万不要出什么偏差。”

南风自然知道元安宁说的是寻回诸葛婵娟不要出什么偏差,元安宁很了解他,知道他绝不会辜负亡人,倘若诸葛婵娟不得还阳,他就无法获得诸葛婵娟的允许,而没有诸葛婵娟的允许,他是不可能接纳元安宁的。“不会有意外。”南风说道,他能说的也只有这个,实则最好的情况就是择一人而终老,但而今已经碰到了两个,想享齐人之福,就免不得受齐人之苦。

“帮他一帮,早些往落霞山去。”元安宁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也不见他做什么,正在与胖子等人厮杀的大量异类阴物便尽数消失,消失的毫无征兆,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四百七十九章 不劳而获

异类阴物骤然消失,以胖子为的一干僧人突然失去对手,无不愕然惊诧,尽皆愣在当场。

元安宁知道这是南风所为,疑惑多于惊讶,“你如何能够区分敌我?”

“异类和阴物的气息与凡人不同。”南风出言解释,转而冲胖子说道,“走吧,早些上路。”

听得南风言语,胖子急顾左右,他此时位于宝生寺墙外,而南风身在空中,二人相距很是遥远,但南风的声音却仿佛于身旁,来自耳畔。

寻不到南风,胖子很快反应过来,冲宝生寺众人道别,在众人千恩万谢和无限敬仰中骑着老白离地升空。

待胖子回来,南风随口问道,“你与他们认识?”

胖子点了点头,“认得,他们知道我是谁,早些年你不是被李朝宗给抓住了吗,我还想请他们过去帮忙救人。”

南风没有再问,驾驭云头,继续向南。

胖子挪到南风旁边,欲言又止,几番犹豫之后还是说了,“等正事儿忙完,救他们一救吧。”

南风知道胖子口中的他们是指天下僧尼,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刚才不已经救了吗。”

见南风“误解”,胖子也不好再说什么,闷头坐着,也不开腔了。

见胖子这般,元安宁冲南风使了个眼色,她是明眼人,知道南风不愿干涉所以装糊涂。

南风见之,想过之后说道,“佛教注定有此一劫,咱们便是灭杀了异类阴物,他们也会受到朝廷的打压,因为他们已经影响到了江山社稷。”

胖子歪头看了南风一眼,仍不吭声儿。

胖子不说话,南风也没有继续再说,不管是谁都得为自己的言行承担后果,是否帮助别人承担后果得看自己的心情,最主要的还是要看彼此的交情,中土佛教不知进退,无限扩张,危及皇权,殃及民生,而今十个百姓里就有一个做了和尚尼姑,这是自寻死路,这是祸国殃民,他不出手对付僧尼已经是看胖子的面子了,自不会再去出手救助。

胖子终究还是憋不住,先说话了,“你是不是有啥事儿瞒着我啊?”

“什么呀?”南风反问。

“是不是你要对付我们啊?”胖子问道。

“放屁,”南风瞪眼,“阴物是受太阴元君调遣的,异类听命于西王母,毁庙撵和尚是她们的意思,跟我有什么关系?”

“哦。”胖子应了一声,又低着头不说话了。

见胖子这般,南风叹了口气,胖子这是没话找话,说白了还是想求他出手,只是不好意思开口。

“罢了,等忙完手头的事情,我随你走一遭,”南风还是心软了,他可以不喜欢和尚,却不能不在乎胖子。

见南风松口儿,胖子立刻转忧为喜,南风见状急忙补充,“不过咱可说好,我只管异类阴物,朝廷要对付他们,我可不管,不但我不管,你也不准插手,成不成?”

“成。”胖子连连点头。

“一言为定,可不准反悔,到时候别再耷拉脸了,耷拉也没用。”南风又道。

“好。”胖子满口答应,唯恐南风反悔,急忙岔开了话题,“你知道落霞山在哪儿吗?”

南风尚未接话,元安宁在旁说道,“我知道大致方位。”

“与我指路。”南风说道,待元安宁点头,催动云头,加赶路。

随后一段时间三人都没有说话,胖子在打盹儿,元安宁也好生困乏,精神不振,只有南风神府清明,思绪清晰,于赶路之际静心思虑,前瞻后事。

他是昨夜脱困的,脱困之后立刻反击难,五更不到就剿灭了紫光阁,凌晨时分就被迫封闭了天地。

此时上午卯时,不出意外的话午时之前就能将落霞山处理掉,冲落霞山难无疑是冲太阴元君难,但这并不会影响他的决定,先不管别的,各打五十大板再说,得让西王母知道他不是太阴元君一党,也得让太阴元君知道他不会手下留情。

腾云驾雾行的迅,辰时不到,三人便寻到了落霞山,落霞山是南海的一处很大的岛屿,方圆有五十几里,离岸边有三百多里。

实则元安宁并不确定这里就是落霞山,但南风能够观察气色,根据岛上紫气高手的数量确定这里就是此行的目的地。

南风不曾隐藏行踪,直接于众目睽睽之下落下云头,岛上有处很大的山寨,位于阳麓近水处,三人就落在寨子正中。

三人落地,岛上的人立刻一拥而上,将三人围在正中。

胖子看向南风,但南风并没有授意他动手,而是闪身而出,夺了其中一人的腰刀,砍杀了两个紫气高手,转而将刀一扔,“让锦衣怒龙出来说话。”

这是最快最省事的处理方法,眼见南风眨眼之间就砍杀了两个高手,余下众人哪里还敢上前,敲锣打鼓,告警求救。

不多时,锦衣怒龙来了,身后跟着十几位扈从,个个都是渡过天劫的高手,多为紫气洞渊,太玄也有。

早些年南风曾经在黑水沼泽见过锦衣怒龙,见他出现,也不废话,直涉正题,“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南风言罢,锦衣怒龙高声呵斥,“狂徒,你可知道这是哪里?”

南风没有答话,抬手将先前扔掉的长刀遥抓在手,迈步上前,将锦衣怒龙身旁一个太玄高手砍杀。

在南风动手之际,那太玄高手并未反抗,这倒不是他不想反抗,而是他被灵气严密捆缚,无力反抗。

不止此人不得移动,在场的近百人都不得移动。

“这十年间,落霞山为何多了这么多紫气武人?”南风问道。

锦衣怒龙知道遇到了硬茬儿,但他是江湖中人,所谓江湖中人说白了就是绿林中人,也就是黑道儿上的,硬气还是有几分的,“哪里来的妖人?”

南风也不追问,反手又砍杀一个,说好听点儿落霞山是梁国七大门派之一,说难听点儿就是个土匪窝,确切的说是海盗窝,不打家劫舍,不杀生害命,还能做海盗?

见锦衣怒龙不吭声,南风反手又是一刀,再杀一个。

下手之时也不停顿,杀过一个就去杀下一个,他下手是有选择的,专杀太玄,杀到第四个时,锦衣怒龙顶不住了,“住手,我说。”

南风转身回头,见锦衣怒龙踌躇犹豫,也不多等,挥刀又杀一个。

见他如此干脆,锦衣怒龙哪里还敢磨蹭,“我们得了些补气灵物。”

“什么灵物?”南风问道。

“九阳珠。”锦衣怒龙说道。

“九阳珠是什么?”南风追问。

“上古异蚌九阳砗磲所生珍珠,有补气之效。”锦衣怒龙回答。

“哪儿来的?”南风又问。

锦衣怒龙犹豫了,见南风又要出刀,急忙说道,“偶然寻获。”

单是回答还不成,还得说真话,锦衣怒龙这话自然不是真话,所以南风还是出刀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锦衣怒龙狂吼。

南风不接话,又走到第五个太玄高手面前,挥刀又把他给杀了。

想避重就轻是不成的,不啰嗦,不婆妈,不说实话就杀到他说实话,总有一些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

直到将最后一个太玄高手杀了,锦衣怒龙彻底崩溃,“得自南海龙宫。”

南风暂停,回头,“它们为什么要送九阳珠给你们?”

“要我们广聚钱粮,旁为辅弼,助陈将军成就大事。”锦衣怒龙说道。

南风没问陈将军是谁,因为他知道是谁,锦衣怒龙的回答也没有乎他的意料,太阴元君不但掌管阴间,还辖制四海,南海龙族之所以扶持落霞山,无疑也是受到了太阴元君的授意,眼下太阴元君可能还不曾归位,授意南海龙族的也可能是她的亲信或下属。

“离火宫那个十岁的女孩在哪儿?”南风随口问道,问话也是有技巧的,想要确定一个人是不是贼,不能问他有没有偷东西,得直接问他将偷来的东西藏哪儿了。

“什么女孩儿?”锦衣怒龙一脸疑惑。

见他这般,南风知道诸葛婵娟不在这里,他之所以怀疑离火宫一事与太阴元君有关是因为离火宫柳如烟等人死的太过蹊跷,都是毫无征兆死在床上的,身上也不见伤口。

见锦衣怒龙并不知情,南风也没有再问,他之所以亲自动手,就是为了查找诸葛婵娟的下落,既然诸葛婵娟不在此处,也就没有滞留的必要了,“托你给它们带个话儿,如果那女孩在它们手里,立刻交给我。”

南风言罢,收回捆缚众人的灵气,与灵气一同收回的还有锦衣怒龙等人的真元灵气,废其修为,留其性命。

收回灵气的同时,三人消失,瞬息千里,现身于离火宫。

来离火宫自然是为了查找线索,但现身之后南风眉头大皱,离火宫早已没了当年的模样,荒废已久,杂草丛生,门窗瓦片都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

“都这德行了,怕是查不出什么来了。”胖子左右张望。

南风没有接话,想要消灭踪迹,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老百姓引过来,无主之物,很快就会被抢的一干二净。

“既然来了,进去看看吧。”南风迈步前行,离火宫坐落在火山口,是环形建筑,三人分头寻找,试图自废墟中找到有用线索。

事情过去了好多年,事后又遭到了哄抢和践踏,想要寻到有用线索不啻于大海捞针。

“渣儿都不剩了,还找啥啊。”胖子寻之无果,掠到了南风旁边。

“看看能不能寻到尸骨。”南风说道。

“那多费事,你作法试试,看看能不能招出他们的鬼魂?”胖子建议。

南风尚未接话,正北传来了元安宁的声音,“快来。”

南风闻言立刻带着胖子瞬息前往,这里原本是离火宫的大殿,也是他们的祭祀场所,而今里面的东西能搬动的都被搬走了,只剩下了石头垒砌的法台。

“你看。”元安宁手指法台。

便是元安宁不曾指点,南风也注意到法台上放着一件东西,法台上落满了灰尘,但那器物上却并无灰尘。

“咦,那不是天书的龟甲吗……”

第四百八十章 陷阱圈套

胖子说着就想过去拿,南风急忙抬手拦住了他,“等等。”

胖子疑惑歪头,“陷阱?”

“哪儿来那么多陷阱,”南风环视左右,观察大殿各处,“龟甲是不久之前才被放在这里的,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谁放的?”胖子问道。

“我要知道是谁放的,还用找蛛丝马迹呀?”南风随口说道,大殿由青石垒砌,穹顶还在,殿内的地面上也没有留下足迹。

“会不会是大眼睛?”胖子猜测。

南风摇了摇头,“不会,当年争夺龟甲的时候,她并未参与。”

“这会不会是上界对你所行之事的提携和奖赏?”元安宁亦猜。

南风再度摇头,“怎么可能,别忘了我可是地仙强行回归肉身,这原本就违反天条,封闭三界在他们看来更是罪大恶极,他们会奖赏我?”

事出突然,元安宁也很是好奇,“难不成这龟甲暗藏蹊跷?”

“不会,”南风摆手,“这片龟甲应该是真的,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正是我所缺失的那一片,你们留在门口,我进去看看。”

南风言罢,轻身离地,飘进大殿,自右侧进入,环绕大殿,仔细寻找。

待得寻到放置龟甲的法台时,南风敛气落地,冲二人招了招手。

胖子和元安宁迈步进入,到得法台前。

南风手指龟甲右侧,示意二人细看。

“这是鸟爪子?”胖子问道。

“对。”南风点头,龟甲右侧留有一处爪印,爪印只有一只,很是巨大,接近一尺。

“龟甲是一只猛禽送来的。”元安宁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禽鸟也分两种,一种是吃素的,一种是吃肉的,将龟甲送到这里的那只飞禽无疑是后者,爪印前端有较长的利爪痕迹,此其一。其二,爪印只有一只,说明这只飞禽是以另外一只爪子抓着龟甲的,而吃素飞禽的爪子并不擅长抓握。

胖子也不追问元安宁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判断,而是指着那片龟甲催促南风,“快看看是不是真的?”

南风伸手拿起,往复看过,“是第三片。”

“你确定?”胖子难以置信,南风只是研习了八部天书就已经能够封闭天地,若是将九卷天书尽数参透,那岂不是更加横行无忌。

“不会有错。”南风说道,他知道另外八部天书的内容,没有任何一部与这龟甲上的文字是相同的。

“谁会对你这么好?”胖子疑惑挠头,“不对,这事儿肯定有诈。”

“连你都能看出有诈了,那肯定是有诈了。”南风笑道。

见南风笑,元安宁猜到他已经知道天书来处,便问道,“是谁?”

“西王母,”南风很是肯定,“当年我曾经去过另外几处存放天书的地方,这第三处位置也生过激战,山峰阳麓被整个豁开,根据现场遗留的痕迹来看,对战双方应该是西王母座下的异类和上清道人。”

“人家是先礼后兵,她这是先兵后礼啊,”胖子一脸鄙夷,“没杀的了你,就开始送礼拉拢?当你是啥人哪。”

南风摇了摇头,“你也小看她了,还没有交手斗法,她就心生惧意?”

“天书都送了,还不惧,”胖子撇嘴,“难不成还得把肚兜送给你才算?”

“那可是道家上仙,说话客气点儿。”南风皱眉。

“你对我这佛家的菩萨也没客气过呀。”胖子顶撞。

眼见二人又要拌嘴,元安宁急忙插话,“正德说的是,既然她无心求和,为何送这龟甲与你?”

南风尚未接话,胖子在旁插话,“看上他了。”

“滚。”南风瞪眼。

胖子笑。

“这是个圈套。”南风说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胖子听糊涂了,“我刚才说这是陷阱,你说不是,这怎么又成圈套了。”

南风看了胖子一眼,详加解释,“凡事皆有利弊,参悟天书亦是如此,对天道越了解,拥有的能力也就越大,反之亦然,拥有的能力越大,对天道也就越了解,而今我已参透八部天书,若是尽参九部,在拥有巨大能力的同时,也会因为对天道的完全了解而会失去立场和喜怒。”

南风说的深奥,但胖子还是懂了,“你的意思是说若是学了这部天书,你就不是人了呗?”

南风知道胖子在借机骂他,却仍然点了点头,“是这意思,我若是完全参透天道,我也就成了天道,到得那时,就会然物外,说白了,也就成了局外人,似这种争夺,天道是不能也不会参与的。”

“那你可以不学啊。”胖子说道。

“我为什么说这是个圈套啊,因为到时候她会想尽一切办法逼我学的。”南风说道。

“怎么逼?”胖子问道,得八部金身裨益,他心智大为提升,但他懒,问可比思考轻松多了。

“办法多了去了,总有一种方法能把我逼上绝路。”南风说道。

“她想干啥?”胖子又问。

南风摇头,“我不知道她会做什么,但她既然将这片龟甲送过来,就说明她已经有了周详的计划。”

“她怎么知道我们会到这里来?”元安宁问道。

“她可能一直在暗中观察我,知道我会做什么,也知道我在乎什么。”南风说道。

“你早上不是把……”

南风抬手打断了胖子的话头,“我也在纳闷儿,按理说三界一旦封闭,上面的下不来,下面的也上不去,但她似乎对咱们的行踪了如指掌,难不成被我堵在人间了?”

“能吗?”胖子追问。

南风摇头,“说不好,如果她真在人间,此时此刻可能就是咱们身旁。”

胖子闻言好生惊骇,急顾左右,紧张非常,“刚才我说她,会不会被她听了去?”

“有可能啊。”南风笑。

胖子做贼心虚,惶惶不安。

“我吓唬你的,她若是真在旁边,我能感觉的到,”南风鄙视的瞅了胖子一眼,“放心好了,她不会冲你们下手的?”

“为啥?”胖子问。

“因为她知道我不是好人,把我逼急了,我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南风笑道,地痞流氓和贪官污吏最喜欢欺负脾气好的人和想的多的人,因为这两类人会权衡利弊,会考虑后果,便是受到了欺辱,也往往会委曲求全,以求减少损失。

但脾气坏的人和想的少的人就不同了,这两类人不计后果,也不在乎得失,受到欺辱往往拍案而起,以命相搏,也正因为知道他们会激烈反抗,所以坏人反倒不敢轻易欺辱他们,惹急了上去就是一刀,这种人谁敢欺负。

“人家都给你下套了,你还笑的出来,”胖子指着南风捏在手里的龟甲,“这东西咋处理?”

南风笑了笑,反手将那龟甲化为虚无。

“没用的,她知道你看过了。”胖子低声说道,南风记性本来就好,而今得了这么大的造化,便是随意瞟上一眼,也能将龟甲内容记在心里。

“我的确记住了,学与不学,以后再说。”南风说道。

“你们可曾找到线索?”元安宁看向南风。

南风摇了摇头,“事情过去的太久了,已经无迹可寻了。”

“作法招魂。”胖子老话重提。

“这周围没有阴魂。”南风摇头。

“召下面的,离火宫这么多人,下面可能还有没投胎的。”胖子说道。

南风皱眉。

见南风皱眉,胖子这才想起三界已经让南风给封了,“这里有土地没有,召出来问问。”

“如果有,我早就叫出来了。”南风摇头。

“再往哪里去?”元安宁问道。

“什么哪里去,赶紧吃饭去。”胖子接话。

胖子一说,南风这才想起自昨日到今天二人一直饿着肚子,“走,吃点东西去。”

言罢,托带二人回到长安,三人都在长安长大,习惯这里的饮食。

寻到饭馆儿,三人进去吃饭,老白也跟了进去,自桌下趴着。

时隔九年,南风再次拿起了筷子,这种感觉很熟悉也很遥远,虽然没有尽参九部天书,看待事物也已经生了巨大变化,此时饭菜酒水在他看来既是实物,也是多寡不一,形态各异的气息,这种变化令他感觉很是怪异。

那酒水虽然仍是酒水的味道,喝在嘴里却始终感觉不很真实。

察觉到南风的异样,元安宁低声问道,“不对胃口?”

“我都快忘了怎么吃饭了。”南风说道,他此时的感觉如同再世为人,既熟悉又生疏。

元安宁夹菜给他,与此同时低声安慰,“回来了就好,失去的,遗忘的,慢慢都会找回来的。”

“实则我此时已经不需要饮食了。”南风叹了口气,参悟天书给他带来的不止是能力的变化,还有心态的变化,这种变化出现的非常突然,新奇过后是惶恐,确切的说也不是惶恐,而是巨变之下的不知所措。

“快吃吧,吃完饭我陪你四处走走。”元安宁将南风放下的筷子又递给了他,她能体会南风此时的心情,一个人自沙漠里待了那么多年,心态不可能不生变化,她最担心的不是南风能否找回凡人的感觉,而是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孤独。

不想元安宁担心,南风便接过筷子端碗吃饭,但不管什么食物,吃到嘴里始终感觉是在进食灵气,有些时候看的太明白当真不是好事,看的越明白,痛快就越少,但同时快乐也会越少……

第四百八十一章 重新做人

见南风情绪低落,胖子倒了碗酒递过来,“来,喝一碗。”

南风看了胖子一眼,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胖子又抓起酒坛倒酒,“别想那么多没用的了,出来就好啊,先歇上几天,回回神儿再说。”

“时不我待呀。”南风摇头。

“什么时不我待,说的好像有今天没明天一样,”胖子看向元安宁,“他被关的太久了,你看他神志都不太正常了,你陪着他,这几天别让他再干别的了。”

元安宁点头。

“我只是心情不是很好,与神志有什么关系?”南风哭笑不得。

胖子放下酒坛,再端酒碗,“你已经出来了,别再绷的那么紧了,好好歇歇,缓缓再说。”

南风点了点头,端碗与胖子对饮。

胖子将酒喝干,放下酒碗直立起身,“你俩吃吧,我得出去办点事儿。”

“你要去哪儿?”南风问道。

“你别管了。”胖子拎起双锤,带着老白往外走。

“什么时候回来?”南风很不放心,虽然胖子已经练成了八部金身,但总有一些厉害的对手能够伤害他。

“得几天。”胖子随口说道。

“遇到危险就焚香念我道号,我立刻过去。”南风说道。

胖子应了一声,出门去了。

见南风不甚放心,元安宁出言宽慰,“没事的,他神功大成,没人能够伤的了他。”

南风收回视线,点了点头。

元安宁取出银两付了账,“走吧,出去走走。”

这些年长安变化很大,较之前繁华了许多,楼阁也多了不少,二人沿街行走,往西城去。

“去哪里?”南风问道。

“没什么既定去处,随便走走。”元安宁说道。

南风没有再接话,随着元安宁漫步街头。

“故地重游,可有感触?”元安宁轻声问道。

“没什么感触。”南风随口说道,看透了真假虚实,也就不再有迷惑,没了迷惑,情绪就不容易出现波动,而人之所以有喜怒哀乐,都是情绪波动所致。

“我很担心你。”元安宁说道。

南风又没有接话,他知道元安宁担心的什么,之所以不接话是因为元安宁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他此时的确进入了明窥阴阳的然境界,但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类似于佛教四大皆空的悲观。

“你走的太快,已经将我们远远的甩在了后面。”元安宁说道。

南风是想接话的,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些年你一直在黄沙岭?”元安宁又问。

南风点了点头。

“那里很荒芜。”元安宁说道。

南风又点了点头,漫长的囚禁生涯会对人产生巨大的影响,这种影响有正面的也有负面的,好处是他此时静心致志,无比专注。而弊端则是他几乎忘记了怎么与他人相处,确切的说他已经想不出与他人交往有什么必要。

“一直是你自己?”元安宁又问。

南风摇了摇头,“也不是,我曾经养了一只鼹鼠。”

南风言罢见元安宁面露同情,急忙笑道,“也没你想的那么辛苦,起初的确不太习惯,后来慢慢也就习惯了,也不感觉太苦闷。”

秋天多有水果成熟,元安宁扔出两枚铜钱,自摊位上拿了两个果子,递给南风一个,“你现在在想什么?”

“说实话吗?”南风笑问。

元安宁笑着点头。

“我在想李朝宗现在何处,吕平川等人是否活着,还在想西王母会以怎样的方法逼迫我研习最后一片龟甲,还有金鼎庙现在还在不在……”

“你有没有现你自己的变化。”元安宁打断了南风的话。

“你指的是实力之外的变化?”南风反问。

元安宁点头。

“心态也有变化,但只是见识的提升,可不是神志出了问题,”南风笑道,“你也知道我神志没有问题。”

“你有没有现你少了点儿什么?”元安宁又问。

“少了人性?”南风反问。

元安宁点了点头,“你现在眼中有对错是非,有虚实真假,有因果承负,也有亲人朋友,却唯独没有了你自己。”

南风没认同也没反驳,张嘴咬了一口手里的果子。

“你已经然无我了。”元安宁说道。

“没有,”南风摇头,“我很清楚我想要什么,如果我真的忘我,就不会拒绝受封大罗金仙。”

“你想要什么?”元安宁追问。

“我想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南风笑道。

见南风这般说,元安宁忧虑大减,“此处离我的故宅不远,去那里略作盘桓。”

南风点头同意。

元安宁早年居住的房舍还在,由于不曾修葺已经很是破败,门窗多有破损,里面的家具器物也多被人给偷走了。

见南风试图以法术修复,元安宁急忙抬手制止,“不可。”

南风歪头。

元安宁说道,“变化总会有的,没必要恢复旧貌。”

元安宁言罢,开始着手收拾,见南风站立在旁,便冲他招手,“快来帮忙,不准使用灵气。”

收拾整理,清洁打扫。

南风知道元安宁为何有此一举,无非是想让他自天上下来,重接地气,找回已经忘记了的凡人感觉。

不过元安宁也的确达到了她的目的,起初南风还感觉有些虚幻,彷如身处梦境,通过打扫时与器皿的碰触和感受,虚无感觉慢慢消退,便是明知道各种器物都是气息凝聚,却也渐渐感受到了它们的真实。

见南风出神愣,元安宁便会及时打断他的思绪,不让他想的太多。

打扫的同时,元安宁将这些年生的一些江湖轶事和时事政事说与南风知道,也无甚条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南风的确有问题,但他的问题却不是神志的问题,而是长期封闭所导致的与外面世界的严重脱节,以及多年多思少动所造成的虚实混淆,元安宁的详细讲说逐渐将他这九年的空白补全填满,令其前后连贯。

由于常年无人居住,锅都被人偷走了,元安宁不准南风使用法术,陪他出去采买,傍晚时分,南风扛着锅,元安宁拎着菜蔬米粮回到住处。

晚饭是元安宁做的,当年元安宁就不善烹炊,现在还是不善烹炊,几样菜蔬做的都很失败,不是辛辣就是苦咸,几乎难以下咽。

元安宁可能是故意这么做的,目的无疑是让他重新体会苦辣酸甜。

夜幕降临,二人同床,确切的说是同炕,北方都是炕,南方才是床。

南风很老实,元安宁也很坦然,房中也没有灯烛,二人自黑暗之中交谈说话,说的还是这些年生的一些事情,元安宁讲说,南风聆听,想到一些自己关心的事情或者自己认识的人也会问,元安宁亦会解答。

二更时分,元安宁冲南风低声说道,“封住灵气。”

“你想干嘛?”南风笑问。

“你有多久没睡过觉了?”元安宁问道。

“睡什么觉?”南风故意曲解。

元安宁也不与说笑,“封住灵气,好好睡上一觉。”

“好。”南风点头,元安宁所说的封住灵气只是收敛灵气,不让灵气自行百骸。

灵气一收,立刻感觉到满心疲惫和无比困倦,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哈欠,这是一种久违的熟悉,是一种难受的安稳。

便是恨不得立刻睡去,南风也不曾睡去,而是强打精神下地出门,出去解手,灵气一收,与常人无异,外面很冷,冻的哆嗦。

回来之后迫不及待的往被窝儿钻,“阴阳是均衡的,持恒守中固然不失,却也不得。有失才有得,有得必有失,不曾体会到寒冷,也就不知道什么是温暖。”

“别说了,早些休息吧。”元安宁和衣侧卧。

“好。”南风闭眼,突然想起一事,“对了,那条水虺现在何处?”

“潜藏淮水。”元安宁随口说道。

“明天去唤它出来,我助它成龙,与你为坐骑,”南风又打了个哈欠,“对了,咱还得去一趟上清宗和榆林山。”

“榆林山?”元安宁不晓得这个所在。

“那里有个阴间女官,想必知道一些线索。还得往东海走一遭,我担心龙门海岛那处连通三界的缺口封不住。”南风说道。

“好了,不要说了,快睡吧。”元安宁催促。

南风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等了片刻,说道,“我睡不着。”

“怎么了?”元安宁问道。

“心里虚,不踏实,你与我个东西抓着。”

“你想抓甚么?”

“算了,你也没甚么可抓的,睡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 无功无名

眼睛倒是闭上了,也是真的困,但是不知怎地就是睡不着。

见此情形,元安宁有了动作,但她自不会遂其心愿,只是伸手过来,与他握住。

只握了片刻,南风就松手了,“不成,你离我远点儿。”

元安宁无奈摇头,撑臂起身,宽衣解带。

“你干嘛呀?”南风笑问。

元安宁横了他一眼,亦不停手。

“我让你离我远点儿可不是生气,我担心睡的朦胧,一不留神把你给变没了。”南风笑道。

元安宁本就羞涩,听得南风言语尴尬大窘,踹了他一脚,翻身躺倒,不再理他。

南风得意大笑,伸手騒扰,元安宁向右挪移,不让他碰。

“我现在体内灵气磅礴浩瀚,不加约束如同不柙虎兕,我是怕我半睡半醒之间伤到你。”南风说道。

听得南风言语,元安宁转身过来,枕手侧对,“我知道。”

“我这修为不是循序渐进所得,一时之间暴涨猛增,我尚不能娴熟驾驭。”南风又道。

“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元安宁轻声说道,他人练气都有一个提升的过程,在提升的过程中慢慢熟悉掌控,而南风则是越级飞升,自地仙直晋大罗,十年磨一剑,中途从未试剑,突然出鞘,怕是连铸剑之人都不知道这把剑有多锋利。

“我现在很危险。”南风说道。

元安宁没有立刻接话,南风这句话是一语三关,既有对无法完全驾驭自身能力的担心,也有对自己此时心态变化的忧虑,同时还有身在高处,随时可能遭受他人暗算的紧张。

沉吟过后,元安宁说道,“变化来的太过突然,总是需要时间来适应和习惯的。”

“眼下我最缺的就是时间,”南风眉头微皱,“封闭三界影响太大,拖的越久,后果就越严重,”

元安宁知道南风为什么会封闭三界,“除了封闭天地,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能够保全自身?”

南风翻身坐起,后靠墙壁,“眼下我还想不到,不过就算我想到了也没用了,因为我已经封闭了三界,这是莫大过错,一旦重开天地,等同打开了官府的大门,放官兵出来拿我。此时我还不能随心掌控自身能力,对神仙所能施展的法术也知之甚少,届时怕是会手忙脚乱,疲于应付。”

“最多能拖多久?”元安宁问道。

“不好说,”南风摇头,“天地封闭最大的弊端就是天界和阴间不得司职办差,时间一长势必天下大乱。”

“弊端说的详实一些。”元安宁说道。

南风出言解释,“三界隔绝,天庭各部皆不得临凡办差,影响最大的就是没有雨水降下,人间死去的阴魂也不得下到阴间,会一直在人间滞留游荡。”

元安宁想了想,说道,“能够下雨的并不只有天庭雨部,能够捉鬼降妖的也不只有阴间官差。”

听得元安宁言语,南风眉头大皱,此前他一直担心的是三界封闭令阴阳不得循环,影响社稷民生,元安宁的话提醒了他,实则还有另外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永远封闭三界,令人间不需要依附天界和阴间也能永久存在。

“可以请四海龙族降雨,暂代天庭雨部,……”

南风抬手打断了元安宁的话头,“我想的是可以不可以永远取代。”

元安宁原本只是想尽可能的多争取一些时间,并没有想过要完全摒弃天界和阴间,听得南风言语好生吃惊,颦眉不语,斟酌这条路能否走得通。

片刻过后,元安宁摇头,“龙族不能尽兼天庭各部的职事。”

“龙族确是不能,但天道可以。”南风说道,言罢,详加解释,“神仙并不是三界主宰,维系三界存在的是天道,神仙只是天道的帮手,但他们所行之事已经是越俎代庖,喧宾夺主了。”

“越俎代庖?”元安宁不甚明了,“你是说便是没有天庭各部的司职,也会有风雨雷电的出现?”

“对,”南风连连点头,“之前我一直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天庭是在周时才出现的,难不成在周朝之前就没有风雨雷电?肯定有的,只是天庭出现之后,这原本无主的权力被天庭的神仙抢了去,用原本就属于我们的东西来施恩要挟我们。”

“若真是这般,封闭天地之后也应该有雨水降下才对。”元安宁撑臂起身,穿鞋下地。

“对,应该是这样,只是神仙已经对天道进行了改动,如果失去了他们的操控,天道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来扭转这种改动。”南风回头,只见元安宁正自灶下生火,“已经很暖和了,不用再烧了。”

“我与你煮茶。”元安宁说道,言罢,问道,“如果真的如你所说,需要多久天道才能恢复元气,自现雷电风雨?”

“不清楚,”南风摇头,“不过在此之前可以由龙族暂替,等到天道恢复到周朝之前的自然状态,龙族就可以变主为辅。”

“你说的不无道理,”元安宁往灶下添柴,“但是我们不能确定天庭出现之后对天道进行了多大的改动,失去了他们的管辖,天道还能否恢复元气。”

“天道如水,看似羸弱,实则强大,只要摆脱了有形的束缚,就会恢复到无形状态。”南风说道。

“需要多久?”元安宁问道。

南风知道元安宁为何执着于所需时间的长短,因为九州博大,全靠龙族降雨维系民生,迟早会把这群水族给累死。

“不会很久。”南风转头看向窗外,“你看,外面有风,天庭也有风部,但封闭了天地之后,还是有风的出现,这说明天道的自愈能力比我们想象的要大的多。”

元安宁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元安宁不接话,就说明她还有顾虑,南风又道,“我想试试,只要我活着,我就能掌控,倘若在事态彻底恶化之前,天道还是不能恢复自然,那我就只能重开天地,让他们继续掌控。”

“你的决定我都会支持,”元安宁说道,“但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试?你本可以与他们一样身居高位,俯视众生,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风险与他们为敌?”

南风闻言愣住了,片刻过后摇头说道,“这个问题我还没想过。”

“不管做什么事情,总需要一个缘由吧?”元安宁又道。

南风知道元安宁为什么有此一问,缘由是初衷,也是动机,没有缘由的事情是不会持久的。但元安宁的这个问题他却无法回答,因为这件事情貌似对他也没什么好处,想要找回诸葛婵娟倒是他的愿望,但这二者也并无直接关系。

见南风沉默,元安宁又问,“你是自何时生出这一念头的?”

南风想了想,说道,“不久之前。”

“可是在附身回来之后?”元安宁追问。

“对。”南风点头,之前他虽然对天界和阴间依附于人间却奴役人间很是不满,却从未想过要改变这种现状,之所以生出这样的念头,是在现自己拥有了巨大能力之后。

“我懂了,”元安宁起身拿捏茶叶,“你生出这种想法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只是不希望世人受到天界和阴间的役使和影响,你本是个高尚的人,只是之前能力不足,做不得高尚之事。”

南风受到夸奖,有些不好意思,“别这么说,不然我以后不好意思干坏事儿。”

元安宁并不接他话茬,而是说道,“你可要想好,世人没有你这般见识,这么多年他们已经习惯了仰视和恭敬,你所做的,可能并不是他们需要的。”

“我只是做我想做和能做的事情,也没指望有人念我的好儿,等他们吃上米糕肉羹就会现吃糠咽菜不是好日子。”南风笑道。

“自然不会有人承你的情,因为他们不知道你做过什么。”元安宁端茶过来。

南风接过茶杯,“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你不是说我高尚么,那我就高尚一回。”

元安宁自捧茶杯,侧坐炕沿,“无功无名都不怕,我只怕你无己。”

“我绝不会放弃你们。”南风正色说道,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这是庄子逍遥游里的一段话,他用后两句来表达自己的不重虚名,而元安宁则用了前一句来表达自己的担心和忧虑。

元安宁明显不想深谈这个问题,吹茶浅尝,转而说道,“此事还有诸多细节需要斟酌推敲,倘若三界不通,亡者往哪里去?”

南风皱眉沉吟,没有立刻接话。

元安宁又问,“若是封闭了天界,世上还会有悟道修行的道人吗?”

“屏障是我布的,待我能够完全驾驭自身能力,我可以尝试改动,让他们可去不可回。”南风说道。

“还是有诸多弊端的,”元安宁说道,“依我之见,单是隔绝三界还不够,还需与他们定下盟约,三界各行其职,却又互不干涉。”

听得元安宁言语,南风皱眉摇头,元安宁的意思是不让天界和阴间插手人间事物,却又负责接收飞升的仙人和死后的阴魂,仔细想来元安宁的这种想法并不过分,可能也是三清圣祖划分三界的初衷,但现在的问题是天界和阴间已经习惯了凌驾人间之上,突然之间想与他们平起平坐,对方肯定不干。

“不好办。”南风说道。

“若想成事,必须与他们缔结盟约,单是封堵会有诸多后患。”元安宁说道。

“这种盟约他们肯定不会接受,除非是城下之盟。”南风摇头。

“也只能是城下之盟。”元安宁点头。

南风闻言没有立刻接话,沉吟良久方才缓缓点头,所谓城下之盟实则就是强迫对方缔结的盟约,说白了就是打的对方认输求饶……

第四百八十三章 理顺头绪

元安宁自南风手里拿过茶杯,“好了,三更都过了,你先歇息,细节明天再议。”

南风点了点头,歪身躺倒。

见南风无心睡眠,元安宁低声说道,“睡吧,睡醒再说。”

南风应声,闭眼。

元安宁收拾杯盏,侧卧相陪。

这么多年不曾睡过,虽然困乏非常,却始终难以入睡,将近十年没有合过眼,已经养成了习惯,而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更改。

虽然不时辗转,元安宁却不再与他说话,也不知道努力了多久,终于勉强睡着。

这一觉睡的并不好,心悸紧张,忧虑忐忑,前后不过一个更次就猛然惊醒。

待得看清周围景物,方才想起自己此时身在何处,再看到元安宁就躺在一旁,心中渐趋安稳。

元安宁还没睡,见他睁眼,冲他微微一笑,转而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继续再睡。

这一刻南风心中除了安稳,还有几分庆幸和些许愧疚,再刚强的男人也需要女人温柔的慰藉,这么多年的囚禁孤独已经将他的忍耐逼到了极限,脱困之后也只是在强行压制令自己保持平静,实则他心中是不平静的,不但不平静,还因为长期的憋闷积压了满腔的怒火,如果没有元安宁的安抚和慰藉,这股怒火迟早会迸出来,而一旦迸,势必会有极端疯狂的举动,胖子说的对,其实他的神智已经不正常了,只不过在假装正常,而元安宁敏锐的现了他的异常和症结所在,正在努力的抚慰和消除他心中多年积压的憋闷和怒气。

十年等候,不离不弃,温柔抚慰,和煦安宁,得妻如伊,何其庆幸。

越庆幸也就越愧疚,愧疚来自于对诸葛婵娟的怀念,同时也来自于因为怀念诸葛婵娟而对元安宁的不公,元安宁的所作所为不应该换回他的三心二意,而诸葛婵娟的所作所为也不应该换回背离和忘却。

倘若再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不会脚踏两只船,因为这对双方都是莫大伤害。但是倘若真的再有机会,他恐怕还是会试图鱼与熊掌兼得,诸葛婵娟和元安宁是女人的两个极致,不管失去了哪一个都是人生莫大的遗憾。

再睡就容易些了,也安稳些了,虽然仍然睡的很浅,却足足睡了三个时辰。

元安宁可能睡了,也可能压根儿就没合眼,见他睁眼,微笑说话,“你躺着,我与你煮粥。”

南风点了点头,打哈欠,伸懒腰。

元安宁自灶下忙碌,南风躺着赖床,“也不知道胖子跑哪儿去了。”

“我看他出门之后往南走了,”元安宁自灶下接话,“前天夜里走的急,他没来得及与宝生寺的僧人详加嘱托,应该是去了那里,与僧人商议救助其他寺庙的僧尼。”

“说好忙完这阵儿我随他走一遭的,至于这么急吗,一刻都等不得。”南风说道。

“他可能不太愿意请你帮忙。”元安宁说道。

“嗯?”南风有些意外。

“你先前与他说若是帮忙驱逐异类阴物,他日朝廷若是打压驱逐僧人,便不准他再插手,他不很乐意。”元安宁说道。

南风没有接话,翻身下地,出门解手。

洗脸回来也不再上炕,而是自灶前坐着,帮元安宁烧火。

元安宁回里屋取了外衣出来,与他披上,“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南风规整思绪,说道,“要做的事情很多,但是得分轻重缓急,当务之急是设法找到我的那一干结义兄弟。”

“自何处着手?”元安宁问道。

“没头绪,”南风摇头,“若是先前不动紫光阁,还能以紫光阁来要挟李朝宗现身。”

“没用的,”元安宁往锅里添水加米,“他虽然暗中操控紫光阁,却并不在乎那一干武人的生死。”

南风想了想,说道,“还有一个办法能够逼他们出手,不过这个法子太过极端,逼出的不一定是李朝宗。”

元安宁询以眼神。

南风抬手东指,“杀了五爪金龙宇文邕。”

“宇文邕并不是当今皇帝。”元安宁说道。

“他迟早会是的,”南风说道,“此人是西王母暗中扶持的人间帝王,只要动他,一定有人出来阻止。”

正如南风所说,这个办法太过极端,故此元安宁没有立刻表态。

思虑过后,元安宁说道,“你如果真能这么做,当年便不会救它了。”

南风苦笑,元安宁所说的它是高平生不曾杀掉的五爪金龙,当年二人往太阳山寻找龟甲,与受伤的金龙偶遇,金龙求救,他心软了。

元安宁拉起南风,自己添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确定西王母和太阴元君在不在人间?”

“太阴元君是临凡转世,只要不曾证位就一定还在人间,但西王母在不在人间就不好说了。”南风摇头说道。

“除了杀掉金龙,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逼她们现身?”元安宁又问。

“有,”南风点头,“三界虽然封闭,但人间滞留有大量土地城隍,可以拿它们开刀,连同一干阴物妖邪,全部杀了,我她们势必不能坐视不理。”

“太过暴戾。”元安宁摇头,南风的办法一个比一个狠辣,足见其被困多年,心中满是怨气,怒气难消。

“暴戾?”南风瞪眼,“她们反逆阴阳,回过去杀我,这么卑鄙的事情都干的出来,还不让我暴戾?”

见南风动怒,元安宁岔开了话题,“我倒有个主意。”

“甚么?”南风问道。

“不为而为,”元安宁说道,“实则你此时寻找拯救那一干亲友并不明智,只能让她们知道奇货可居,会以此对你百般要挟,便是最终你救出了他们,也无力保护他们周全,对手随时能将他们再次虏走,倒不如压下这个念头,做那清明三界的大事。”

南风闻言没有立刻接话,元安宁所说确是实情,他的对手是以大罗金仙为的一干神灵仙人,就算救回了吕平川等人,他也总不能形影不离的看着众人。

见南风松动,元安宁又道,“只要进展顺利,她们会主动寻来,与你谈判交换。”

“接着说。”南风隐约找到了乱麻的绳头儿。

“土地城隍杀不得,封闭天地之后,他们还在继续司职,若是杀了他们,情况会更加恶化。”元安宁说道,“我们昨夜议论之事,最好能够得到三宗的认可,不然我们便是师出无名。”

“他们不可能支持我。”南风说道,元安宁所说虽然不无道理,但此事涉及到天界和阴间,三宗若是支持他,那就是跟他一起谋反。

“若是不能得到他们的认可,那就谋取朝廷的支持。”元安宁又道。

“这个难度小一些。”南风点头,他虽然与宇文邕,陈霸先交情泛泛,与北齐皇帝高洋也从未谋面,但他有把握获得三人的支持,原因很简单,没有人喜欢当傀儡,哪怕是神仙的傀儡,只有摆脱了神仙的操控和影响,才能真正做到还政于民,要知道皇帝是民心所向,不得民心的皇帝,百姓迟早会造反换掉他。

粥饭做好,元安宁盛粥出来,二人对坐进食,将近十年的断节空白,经过细致梳理,大部分头绪都已经理顺,接下来要商议的就是如何行事。

先需要获得三国朝廷的支持,做到师出有名。

随后便是清理人间的妖邪鬼魅和阴物,土地城隍不在清理之列,因为尘埃落定之后还需要他们继续做好份内之事。

待得人间清明,便是争取与天界和阴间缔结城下之盟,说白了就是逼迫对方有所收敛,不再干预和插手人间事务。

步骤和计划就是这般,但真的着手实施却是任重道远,因为不管哪一步都不是短时间内所能完成的。

正所谓谋而后动,要想成事还需要揣摩推敲大量细节,最为重要的就是确定能够携带多少灵气进入天界和阴间。

一经尝试,立刻现问题,穿越灵气屏障时灵气只能储纳于丹田气海,无法于体外大量凝聚,负载可以转化为灵气的事物也不能过自身重量。

此前牛头马面曾经遗留下了拘魂索,那拘魂索乃阴间事物,无法分解为灵气,这便说明进入阴间之后,无法以阴间事物补充灵气,只能使用随身携带的少量人间事物来进行补充。

前往阴间犹如越境远征,谁也不知道需要耗损多少粮草,不得携带足够粮草,万一遇到强大对手后果堪忧。

在这种情况下,孤身前往毫无胜算,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招兵买马,统军出征。

斟酌细节最耗时间,不知不觉已是二更时分。

“需要几人同行?”元安宁问道。

“据我所知天界的神仙总数过百万,阴间的阴兵鬼卒怕是也不会只有几千几百,”南风摇头,“几人肯定不成,几十几百也不够,想要与他们为敌,咱们需要一支庞大的军队。”

“哪里寻得那么多人?”元安宁忧虑。

“也不管道人还是和尚了,只要能够召集的一律收编,武人也可以,若是再不够,异类阴物也可以招安。”南风说道。

“那岂不是乌合之众?”元安宁皱眉。

“这还幸亏我先行尝试,若是将世间的阴物和异类尽数剿灭才现此节,怕是连乌合之众也凑不齐了。”南风笑道,“好了,就这么定了,我得去一趟龙门海岛。”

“查看那里是否留有缺口?”元安宁问道。

“对,顺便再看看那里受罚的那群仙人还在不在。”南风随口说道。

元安宁刚想接话,突然皱眉侧目。

“怎么了?”南风问道。

元安宁抬手示意南风不要说话,片刻过后急切开口,“刚才有人传音与我,只说正德有难,要你去龙空寺援救……”

第四百八十四章 调虎离山

南风闻言心中一凛,他曾经去过龙空寺,知道具体位置,心念闪动,瞬间现身于千里之外的龙空寺。

现身之前,南风本以为现身之后会见到激战血腥场面,未曾想情况却并非如此,龙空寺山门紧闭,内有灯烛光亮,寺外空无一人,周围一片寂静。

见此情形,南风最先想到有人在此设伏,但转念一想,不对,不是设计埋伏,这是调虎离山。

心念急闪,瞬移回返,只见房中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元安宁的身影。

他此时感官异常敏锐,不但能闻嗅到房中残留的细微气味,还能感觉到周围灵气的残余波动。

灵气波动说明对方刚刚带走了元安宁,想及此处,心念急闪,一道偌大的灵气屏障瞬间将长安尽数罩住,皱眉凝神,静心感知,却不见灵气屏障有任何冲击异动。

眼见不曾拦住对方,南风闭目吸气,捕捉闻嗅空气中残留的气味,这种气味不是香气,也不是异味,而是一种很平常的气味,虽然平常却并不常见,他很确定自己在哪里闻嗅过,一时之间却想不起这种气味属于什么地方。

急切苦思,自记忆深处努力寻找,终于想起了这种气味,这是一种常年封闭的山洞特有的气味。

类似的气味他曾经在不同的地方多次闻嗅过,心念闪动,急赴太阴山,这里的山洞已经坍塌,不消问,是当年李朝宗受到他的诓骗误触炸雷所致。不见人影,再往太阳山去,山洞仍在,却不见金龙气息,无所见,再往高平生洞府,亦不见。

能够出这种气味的山洞太多了,只要常年密闭的山洞都会有这种气味,来人将元安宁带走之前一定待在某个密闭的山洞里,将元安宁掳走之后,想必也将她送到了那个密闭的山洞。

寻无所获,再回长安,房中空空如也。

强行压下心中的愤怒懊恼,静心回忆,先前之所以中了对手的调虎离山之计,是因为在听到元安宁讲述之后,立刻想到是早些时候曾经两度千里传音与他的那个神秘老僧在暗中提醒。

那老僧是佛门中人,倘若胖子有难,确有传音告急的可能,而他如今修为暴涨,老僧已然不得影响他的心神,故此便选了元安宁传话。

也正是因为心存此念,所以才丝毫不曾起疑,加之担心胖子安危,便不假思索立刻火前往,这才着了对方的道儿。

此外,此人提到了龙空寺,说明此人不但知道胖子的来历,还知道胖子此时没有与他们在一起,甚至知道胖子做什么去了,由此可见对方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此人在掳走元安宁之前很可能已经掳走了胖子。

再说来人的身份,此人能够瞬移,至少也是金仙修为,最大的可能是西王母,但也只是可能,不排除是其他拥有瞬移能力的仙人所为。

此人掳走元安宁的目的是什么,此人能将元安宁瞬间带走,想要杀她自然易如反掌,之所以抓而不杀,最大的可能是以此要挟他。

愤怒自是难免,却也不曾乱了方寸,对方既然想要利用元安宁来要挟他,元安宁想必不会有性命之忧。

独坐片刻,再施瞬移,现身于东海之中的那处龙门海岛。

龙门海岛的天水瀑布已经消失,那些原本负责拦截鱼蛇的戴罪仙人仍然留在原地,这些人的脚上都有锁链,而锁链的钥匙则掌握在那猴精黄有亮的手里。

黄有亮和离落雪的气息也在,担心打草惊蛇,也担心连累离落雪,南风便不曾在龙门海岛久留,查看过情况便瞬移离开。

由于无处可去,只能再度回到二人先前落脚的旧屋,人去楼空的空荡和死寂令南风既悲且怒,深深呼吸,极力克制。

龙门海岛的天书瀑布消失,说明三界确已封闭,不管先前掳走元安宁的是谁,此人都被困在了人间,此外,还有一点能够确定,那就是此人没有胜他的把握,如若不然会直接现身与他斗法,也就没必要调虎离山和劫人要挟了。

南风此时愤怒非常,如果知道对手在哪儿,他一定会立刻前往营救并施以报复,但眼下的问题是对手藏身暗处,便是有一腔的怒火也无处宣泄。

原本就不曾自多年的囚禁中回过神来,此番又出了这样的变故,更是雪上加霜,明知此时急切焦躁毫无用处,也始终不得平复心境,想要前瞻计划更是不能。

不幸中的万幸是此前已经与元安宁议定了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在没有元安宁等人消息之前,只能稳住心神,正常推进。

独坐良久,南风挥灭灯烛,关门离开。

城东的土地庙还是那个土地庙,这些年并无很大改变。

南风现身时,土地庙现任土地正自堂下背手踱步,一干衙役尽皆侍立左右。

南风出现的很是突然,那土地公吓了一跳,“来者何人?”

南风皱眉看他,这土地公是个古稀老者,官服官帽穿戴的周正严谨,生前应该是个循规蹈矩的老学究。

“大人,您怎么来了?”猪老二认出了南风,上前几步,作揖说话。

“见过大人。”老槐也过来冲南风作揖。

周围侍立的那些衙役也是南风早年征调降服所得,自然也认得南风,见他来到,纷纷上前与他问好。

“天庭和阴间是我封住的。”南风冲那土地公说道,此人先前之所以如拉磨的驴子一般踱来踱去,无疑是在为三界突然封闭而紧张忧虑。

听得南风言语,土地公倒吸了一口凉气,转头看向老槐和猪老二,二人曾经跟过南风,知道他不会夸大其词,便冲那土地公暗暗点头,示意南风没有诓他。

便是得到了老槐和猪老二的回应,那土地公也并不相信南风所说,原因很简单,封闭天地只在改朝换代的重要关头才可能出现,而且只有天庭能够做到,还没听说过有谁能够以一己之力隔绝三界。

见土地疑惑神情,南风也没有多做解释,心念闪动,灵气散出,自身气色接连变化,洞神淡红,高玄正红,升玄深红,洞玄淡蓝,三洞正蓝,大洞深蓝,居山淡紫,洞渊正紫,太玄深紫,地仙灰青,天仙银白,金仙金黄,直至大罗五彩。

土地公吓坏了,跪地接迎,连声告罪。

“我不是神仙,不用跪我,”南风冲其摆了摆手,转而看向猪老二和老槐等人,“带上文簙和一干用物,整理仪仗,随我出去一趟。”

众人轰然应是,各自收拾准备。

临走之前,南风回头看那土地公,“借你下属做些事情,你可同意?”

这话其实很是多余,谁敢说不同意。

出得土地庙,猪老二快走几步跟上南风,“大人,这些年我们一直在牵挂您。”

“我也经常想起你们。”南风随口应着。

“大人,咱们要往何处去?”老槐也跟了上来。

“去皇宫。”南风手指西北。

二人曾经跟随南风办差,知道他不愿别人多嘴,便不再追问,跟在后面,随着他往皇宫去。

众人隐去身形,进入皇宫,南风能够看到宇文邕的气息,循之前往,很快自皇宫后殿找到了宇文邕。

后殿挂着白灯笼,殿内停放着一口偌大的黄色棺材,殿外聚集了很多人,右侧是近百位文武官员,左侧是数十位披麻戴孝的后宫嫔妃,正中是十几位皇亲国戚,宇文邕就在其中。

后殿门口自南向北有九只偌大铜盆,此时一干皇亲国戚正在火盆旁有一搭没一搭的焚烧纸钱香烛等祭祀用物,个个身穿孝服,不消问,屋里那口棺材里躺的应该是死了的皇帝。

看众人那昏昏欲睡的神情,这皇帝应该死了有几天了,只是停灵时间未到,尚不曾对外传出消息并出殡丧。

众人隐身来到,宇文邕睡着了,这自然是南风所为,为的是与他私下交谈,此法与托梦有些相似,却也不尽相同。

南风看宇文邕,宇文邕也在疑惑的打量南风。

当年离开时宇文邕还是个孩童,而今已经长成了英姿少年,谁的孩子长的就像谁,宇文邕的身形也很魁梧,很像他的父亲,五官也有七分相像。

“是你。”宇文邕认出了南风,虽然过去了好多年,但南风的样貌并无改变。

“是我。”南风点头。

宇文邕并不知道此时是在做梦,见二人说话,周围的人并无反应,疑惑四顾。

“我此时是在你的梦里与你说话。”南风说道。

宇文邕颇有大将之风,虽惊讶却不慌张,“不知英雄有何赐教?”

随后是长达半个时辰的交谈,宇文邕非常警惕,唯恐南风是对手派来试探他的,始终不敢相信他,直到南风说出了自己此来的真实目的,宇文邕方才打消了顾虑。

这些年生了很多事情,宇文泰在世时是西魏权臣,架空了皇帝。宇文泰死后,其三子登基称帝,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此时的权臣是宇文泰的侄子,也就是宇文邕的堂兄宇文护,此人手握兵权,独揽朝纲,不管什么朝代,都是手握兵权的人说了算。

新皇登基,不想听宇文护的摆布,被宇文护废黜杀害。随后又立了一个皇帝,也就是躺在殿内棺材里的那个,此人是宇文泰的长子,但不是正室所出,此人登基之后也不想做傀儡,于是下场就跟第一个皇帝一样,说是暴毙,实则也是被宇文护给毒死的。

而今的形势是宇文护扶持了两个傀儡,皆不听话,于是就想自己当皇帝,只待丧事结束就正式登基。

宇文邕说完,宇文护就死了,死的很突然,众人不明所以,只当他睡着了,也不敢惊扰。

宇文邕没想到南风会直接杀掉宇文护,惊讶忐忑,唯恐授人以柄,遭后世猜忌诟病。

“当了皇帝,历史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南风随口说道,历史都是史官记录的,而史官是听命于皇上的,所以历史这东西是最不靠谱的。

听得南风言语,宇文邕缓缓点头。

“我带了随从在旁,还需要做什么,尽皆说了,我为你扫清障碍,助你登基。”南风又道,宇文邕是西王母选定的人,但他自己并不知道这一点,与西王母也没有任何交集,与其加害铲除,还不如插上一脚,助宇文邕登基,在孩子记事儿认娘之前把孩子偷走。

宇文邕虽然年轻,却很有大将之风,遇事不慌,很快稳住阵脚,逐一讲说,有些人是宇文护的亲信,必须除掉,往宇文护的宅院寻找调驭军队的虎符,通知自己的亲信准备接应等等,宇文邕说一件,就有土地庙的衙役前往办理,南风留在宫中,坐镇调度。

很快,有人现宇文护暴毙,高声呼喊,急召御医。

很快宫廷就陷入一片混乱,南风与宇文邕交代几句,转而收回灵气,放他苏醒。

在宇文邕与众人忙碌“救人”之际,南风瞬移离开,前往自己知晓位置的那些寺院,大部分寺院周围都有异类和阴物围困,但双方只是僵持,并没有殴斗厮杀。

南风也不犹豫,将寺院周围的阴物和异类分解消除便往别出去,他此举有两个用意,一是趁机寻找胖子,毕竟胖子遇袭只是他的猜测,并没有得到证实,二是倘若胖子真的已经被抓走了,就得代替胖子施以援手,尽管他并不想这样做,但是不看僧面总得看佛面。

他此时来去自如,半个时辰不到便去了近百座寺院,北周北齐和梁国他早些年都曾经去过,沿途见到的那些寺庙几乎全都去过了。

天亮之前,宇文邕稳住了阵脚,掌控了局势,但处理善后还需要一段时间。

南风见状,便冲宇文邕辞行。

宇文邕极力挽留,南风只道过些时日还会回来,宇文邕这才放他去。

交代猪老二等人暗中留心长安局面之后,南风现身梁国建康,接下来他要见的是陈霸先……

第四百八十五章 惩治印光

建康还是那个建康,但它已经不再是梁国都城,而今它是陈国的都城,这十年中外面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西魏成了北周,东魏成了北齐,而南梁则成了陈国。

单看国号便知道国主是谁,陈霸先掌权之后以自己的姓氏为国号,改年号为为永定,这些消息他也是昨日方才知晓,此前胖子和元安宁远在东海,对中土时事了解滞后。

南风现身之处位于城外,这里曾经有一座金鼎庙,但此时这座小庙已经不在了,连残垣断壁也不曾留下,小庙故址上长满了齐膝的杂草。

此时是清晨时分,城门初开,南风也不曾使用法术,而是随着城外的百姓步行进城。

建康这些年经历的战事比长安和邺城要多,城里随处可见战争留下的痕迹。

当年他曾经往建康皇宫戏弄过天鸣子,知道皇宫所在,径直前往,到得宫外,只见宫门外停满了车辇和马匹,现在是上早朝的时辰,这些马匹车辇应该属于进宫早朝的文武官员。

宫门是关着的,守卫森严,南风隐去身形,穿墙而过,一步一宫,缩地成寸,只三步便到得皇帝临朝的宫殿,这处宫殿原本是梁帝居住的仁和殿,但现在改名了,成了正明殿。

殿门是关着的,门外有一队禁卫把守,领队的官长附耳门上,聆听殿里的动静。

见到此人鬼祟模样,南风暗感好笑,这家伙倒不是在窃听朝政,而是在司职当差,上朝时皇帝随时可能下令处置臣子,皇帝一声令下,他们必须立刻进去抓人,若是没听到皇帝的召唤,不曾进殿候命,后果就是皇帝很尴尬,他们被砍头。

到得殿门外,南风长驱直入,穿过殿门,进入大殿。

大殿左右侍立着文武百官,说是百官,其实并不是个实数,能够参加早朝的都是三品以上官员,不计刺史都督等在外驻扎的封疆大吏,朝廷三品以上内吏高官不到一百人。

他最早见到陈霸先是在十二年前,那时陈霸先正值壮年,任平叛大军副帅,这么多年的征战,终于由将军变成给了皇帝,但同时也由壮年变成了老年。

而今的陈霸先身穿龙袍,面南背北,上居龙椅宝座,俯视殿下群臣。

殿内正在议事,议的是妖邪阴物围攻寺院一事,看的出来,陈霸先对臣子还是比较宽容的,群臣在他面前也不是噤若寒蝉,而是议论纷纷,各抒己见。

群臣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此事是因为佛教肆虐蔓延,大量百姓投身佛门不务劳作,不事生产,令得上天愤怒,故此放出妖邪惩戒僧尼,朝廷应该袖手旁观。

而另外一派则持反对意见,只说佛法慈悲,教化众生,乃国之基石,此番定是有妖王试图翻天覆地,祸乱人间,唯恐受到佛教阻拦,故此特派前锋前来扫荡障碍,佛教是在为朝廷挡灾,朝廷理应派兵相助。

除了群臣,殿内还有一个身穿大红袈裟的老和尚,年纪当有**十岁,根据衣着以及站位来看,此人应该是陈国的护国法师。

在众人争论的同时,此人也没有参与,只是垂眉闭目,一言不。

眼见众人争论不休,陈霸先看向那老和尚,“印光大师,你有何话说?”

陈霸先此言一出,南风陡然皱眉,对于此人他是如雷贯耳,当年引诱梁帝出家的就是这个老家伙,撺掇建造四百八十座寺院以保国运的也是此人,侯景称帝之后当了外寇国师的还是他,打跑侯景之后,梁元帝萧绎也封他为国师,这老东西前前后后已经害了好几任皇帝,怎么陈霸先还会用他。

南风心中的疑问很快就有了答案,陈霸先言罢,印光和尚双手合十,唱诵佛号,“阿弥陀佛。”

这一声阿弥陀佛洪亮悠长,满是慈悲,再辅以他一脸的好人长相,不管是听声儿还是看样儿,此人都像个大德高僧。

阿弥陀佛之后,印光开始说话,语不急不缓,语气不卑不亢,并不就此事阐述自己的看法,而是说些佛祖割肉喂鹰之类的典故,暗示他们愿意舍己为人,悲悯天下。

在场的文武百官无不身居高位,能够身居高位的人品德好坏暂且不论,但一定是聪慧过人,由于印光说的巧妙博大,引得众人低头深思,竟无一人现他的空泛虚假。

南风不止是明眼人,还是明心人,印光和尚的这一套自然骗他不过,实则众人之所以受到误导,原因有三,一是此人长的很是慈悲,貌似忠良,二是此人很是博学,能够引经据典,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此人习练有中土佛门四大神功之一的九天梵音,这九天梵音可以在无形之中影响他人心神,类似于道家的控魂之术。

说到最后,印光和尚话锋一转,只说佛祖慈悲,已于昨夜以无上神通涤荡妖邪,境内已有数十座寺院的妖邪被佛祖封印。

听到此处,南风按捺不住了,他按捺不住的后果就是印光开始胡说八道了。

“你们看似聪明,实则全是蠢材,”印光手指陈霸先,“也包括你。”

印光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哗然。

印光手指自己,“就因为我长了一副好人相,你们就当我是好人?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你们不懂?”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皆不知道他为何有此一说,还当他是别有深意,在点化他们。

印光又道,“面由心生只是就凡夫俗子而言,真正的大奸大恶绝不会是尖嘴猴腮,真正的大慈大悲也不一定就是慈眉善目,不要过于相信自己的的感觉,感觉是会骗人的,只能相信自己的判断。”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大师所言极是。”“大师果然是高人。”“大师一语惊醒梦中人。”

“还大师呢,”印光无奈摇头,“你们难道看不出我现在受人操控,身不由己吗,不然傻子才跟你们说真话。”

“大师,慎言。”陈霸先皱眉站起。

“闭嘴,给我坐下。”印光手指陈霸先。

陈霸先连喊来人也不见有人进来,这才坐下了。

就在此时,不知谁喊了一声“护驾”,百官一分为二,文臣冲向陈霸先,武将冲向印光。

冲向陈霸先的那群人倒是挡在了他的身前,但冲向印光的那群人却被印光抗拒在外,印光冲陈霸先怒声说道,“我害了武帝萧衍,害了伪帝侯景,害了元帝萧绎,在境内大肆扩建寺庙,广召信徒,你以为你是在利用我麻痹百姓,让他们温驯认命,不生是非,你可曾想过,而今听命于我的信徒有百万之众,只要我一声令下,借佛祖名义起兵造反,这天下是你坐还是我坐?”

说到此处,印光和尚开始宽衣解带,“亏你们还一天到晚勾心斗角,自以为深谋远虑,真不知道你们想的什么,虑的什么,世上的事情哪有那么复杂,判断一个人是好是坏,不要看他说了什么,只看他做了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三岁孩子都懂,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分明一步就能跨过去,非得绕出十万八千里再绕回来,不走点儿歪路,不兜几个圈子,就显示不出你们的深谋远虑?”

印光说完,开始当众撒尿,众人骇人,皆不敢上前阻止。

印光撒了尿还不算,袈裟一甩,开始脱内衬,“很多时候真相就在表面上,只看表面,最少也能对八成。”

“你是何人?”陈霸先沉声说道。

“救过你性命的人。”印光沉声说道,言罢,短裤一脱,冲开殿门,光着屁股跑了出去。

殿外的禁卫原本被挡在殿外,突然自里面冲出个光屁股老和尚,惊骇之下左顾右盼,不知进退。

“拿下。”陈霸先高声下旨。

禁卫闻言,急忙去追。

陈霸先是聪明人,南风稍加提醒,他便猜到来的是谁,拨开围在身边的官员离开龙椅高台,“你们退下。”

皇帝说的话就是圣旨,没人敢不听从,但是众人退到门口却被无形屏障给挡住了。

见此情形,陈霸先知道南风不想让众人离开,下得台来四方深揖,口称真人。

南风冷哼。

听得南风冷哼,陈霸先打了个激灵,犹豫过后双膝跪倒,再称真人。

皇帝跪了,谁敢站着,呼啦一声,跪倒一地。

“我曾经救你一命,而今受你一跪,两清了。”南风现身。

众人原本还在疑惑他是哪路神仙,见到真身,却是个二十左右的少年,好生愕然。

陈霸先终究是一国之君,已经不习惯跪拜他人,有臣子搀扶,便顺势起身,拱手冲南风再度见礼,“真人。”

“我大哥呢?”南风直涉正题,他对陈霸先这么不客气不是没有原因的。

一干官员皆不知道南风口中的大哥指的是谁,但陈霸先是知道的,听得南风言语,周身巨震,不敢应答。

“我在问你话。”南风冷声说道。

“吕将军前些年突然离营,不知所踪。”陈霸先答道。

“不知所踪?”南风歪头看他,连侯书林都知道吕平川被紫光阁抓走了,陈霸先怎么可能不知道。

陈霸先低头不语。

“你当真不知道他被谁抓走了?”南风加重了语气。

陈霸先额上见汗,浑身颤栗。

就在此时,禁卫把印光给押了回来,确切的说是拖了回来,他修为已经被南风废除,跑不了多远。

“启禀皇上,人犯带到。”禁卫自殿外复命。

陈霸先看向南风,南风转头看向印光,“昨夜清除妖邪之事是我所为,与你们的佛祖有什么关系,窃居他人之功,何其卑劣?”

听南风这般说,陈霸先也不犹豫,立刻下令,“斩了。”

待得禁卫拖走印光,陈霸先抬头看向南风。

“鸟尽弓藏,见死不救,不合适吧?”南风皱眉看他,吕平川被抓时陈霸先羽翼已丰,手握重兵,便不是紫光阁的对手,至少也应该尽力营救。

陈霸先汗如雨下,无言以对。

便是这样,南风也不曾作罢,又道,“你之所以不救他,是因为担心他在我们的帮助之下与你争夺皇位吧?”

一干臣子皆在旁边,陈霸先无法随意应答,只能低头不语。

说出心中所想,南风怒气略消,“你有皇帝命数,便是他有不臣之心,也不得与你争位。”

听得南风言语,陈霸先好生感激,连道惶恐,此前南风所为对他来说的确是奇耻大辱,但这句‘你有皇帝命数’足以抵消所有羞辱,尤其是在文武百官的面前说出这话,份量更重,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窃位的,最需要的就是上天的认可。

人都有一己好恶,这是人之常情,仙人也不能避免,但是真正的仙人理应处事公正,功过分明,平心而论他虽然埋怨陈霸先不曾营救,却能理解陈霸先的作法,陈霸先忌惮吕平川是对的,一起长大的兄弟,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吕平川,吕平川野心很大,又得了那么多龟甲上的玄妙武学,有可能也有能力取陈霸先而代之。

“你们退下吧,我与真人有要事相商。”陈霸先冲众人挥手。

众人闻声退走,此番南风撤走了灵气屏障,放他们离开。

“真人请上座。”陈霸先手指龙椅。

“那位子还是留给你坐吧。”南风随口说道。

陈霸先知道南风这话是故意说与百官听的,心中感激,但是碍于人多眼杂,亦不便道谢。

待众人退出大殿,陈霸先上前说道,“真人这些年去了哪里?陈某一直感念真人恩德,也曾多方寻找,却是难见仙踪。”

“说来话长,我此番过来是有事与你商议。”南风说道。

“国政诸事,皆请真人定夺。”陈霸先表态。

“你别套我的话,我对政事没什么兴趣,”南风摆了摆手,“我有别的事情与你商议。”

“可是营救吕将军?”陈霸先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我都不知道他们身在何处,如何营救?”

“真人当真不知?”陈霸先有些意外。

南风再度摇头,神仙也不是无所不能的,更何况他也算不得神仙。

“我知道吕将军被困何处。”陈霸先说道。

南风闻言好生惊讶,“当真?”

“当真……”

第四百八十六章 金婆罗花

眼见陈霸先说的郑重,南风挥手关闭殿门,压低声音出言追问,“在哪里?”

陈霸先不曾答话,而是转身向大殿东侧走去,大殿东墙悬挂着一幅很大的地图,上绘九州疆域,也绘有各国此时的疆土范围,陈霸先到得东墙,手指地图左下角,“在这片区域。”

早些年南风四处浪迹,去过很多地方,地图上的很多山川河流他都认得,陈霸先所指的这个地方位于陈国西南,位于绵延龙脉的龙尾,西北两侧有山,北侧有湖,这地方他熟的不能再熟了,这是花刺儿当年居住的兽人谷。

“你如何知道他被关在此处?”南风问道。

陈霸先抬手西指,“自城西金鼎庙得来的消息。”

见南风皱眉,陈霸先解释道,“当年吕将军失踪时正值北周南侵,江陵战事吃紧,也顾不得寻找,但事后我曾经往金鼎庙询问过吕将军的下落,据他们所说,吕将军就在此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南风问道,陈霸先所说应该是实情,他之所以不亲自前往营救,是担心吕平川获救之后会反客为主夺他江山。而他之所以在事后确定吕平川身在何处,是因为知道吕平川的身后有他和胖子,吕平川失踪,他和胖子早晚会跑过来跟他要人,届时他总得给二人一个说法。

“三年前。”陈霸先说道。

南风没有再问,据此前侯书林所说,吕平川被擒和长乐血战紫光阁三十六天罡都是在三年前,兽人谷遭到血洗也是在三年前,而李朝宗离开长安同样是在三年前。

眼下有两种可能,一是李朝宗授意紫光阁血洗兽人谷之后,不曾见到胖子现身,便往兽人谷长期蹲守。

兽人谷遇袭,胖子没有现身,唯一的可能就是胖子没有听到风声,如若不然,胖子一定会寻到紫光阁与他们拼命。既然胖子没听到风声,早晚都会回兽人谷,因为他的家人在那里,他不可能不回去探望。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李朝宗故意选择兽人谷推研天书,所谓灯下黑就是这种情形,那里曾经生过血腥惨案,是众人的伤心之地,回去就会触景伤情,谁也想不到他们会藏在那里。

“我即刻调动兵马,供真人差遣调用。”陈霸先说道。

南风摇了摇头,“不用,我自己过去。”

“皆由真人定夺,”陈霸先拱手问道,“不知真人此番前来有何谕旨示下?”

“此事留待以后再说,”南风摆了摆手,转而问道,“金鼎庙于何时遭遇了何种变故?”

“三年之前的腊月寒冬那庙宇突然遭人焚毁,庙祝和负责看护庙宇的士兵也被人杀害了,”陈霸先说到此处摇了摇头,“事后我们也曾经试图追查凶手,却一直没有找到线索。”

南风刚想接话,突然眉头大皱,半瞬之后转忧为喜,冲陈霸先急切说道,“我先走一步,来日再寻你说话。”

言罢,不等陈霸先接话便瞬移离开。

他急切离开并不是往兽人谷去,而是听到胖子在西北千里之外喊他的道号,根据胖子召唤瞬移前往,现身之后现身处一间静雅僧房。

这间僧房很是宽敞,此时胖子正捏着一炷香自靠近门口的区域作揖四方,房间正中有一张木桌,木桌周围的长凳上坐着三个人,一个中年男子,一个年轻男子,还有一个年轻女子。

眼见南风现身来到,胖子好生惊讶,“来的倒快。”

“这是哪里?”南风问道,此前他一直以为胖子被人拿住了,未曾想他竟然安然无恙。

“北齐的护国寺,”胖子指着站立起身的三人冲南风介绍,“他们都是我的老朋友。”

言罢,又冲那三人介绍南风,“这是我今生的结义兄弟。”

三人闻言,双手合十,唱诵佛号,与南风见礼。

南风稽还礼,这三人穿的都不是僧尼袈裟,中年男子是樵夫装扮,年轻男子的穿戴很像跑堂的伙计,而那个年轻女子则是村姑的穿着。

“猜猜他们是谁?”胖子卖关子。

南风摇了摇头,实则他已经根据三人头上的五彩气色猜到了三人的身份,这三人虽然是汉人模样,但他们却不是汉人,此时的样貌和穿戴只是他们变化所致。

“他们可是大有来头。”胖子很是得意。

南风并没有接他话茬,而是随口说道,“我还以为你被抓走了。”

“被谁抓走了?”胖子反问。

“说来话长,我是道人,本不应该进入寺院。”南风不愿多待。

“感谢真人对中土佛门弟子的庇护。”中年樵夫说道。

“大士言重了。”南风平静的说道,若是这三人知道不久之前他刚刚惩戒了印光,不知会作何感想。

“原来你知道啊。”胖子叫嚷,大士是菩提萨埵的俗称,而菩提萨埵还有另外一个称呼,菩萨。

“几位大士来我中土所为何事?”南风问道,他对一切外来干预都持反感态度,这三个菩萨也不例外。

“我们是奉佛陀之命,前来呈送一件礼物与真人。”村姑无中生有,拿出一方琉璃宝函,那琉璃宝函晶莹透明,可以看到里面那朵虚空绽放的三瓣白花。

村姑言罢,跑堂伙计出言补充,“午时之前我们就会离开。”

听得此人言语,南风反感之心大减,但语气仍不友善,“我们中土有句话叫无功不受禄,这东西你们还是带回去吧。”

便是他说的不甚客气,那三人亦不生气,村姑继续说道,“此物名为金婆罗花,三千年方得绽放,只需闻上一闻,便能斩断业果,立得重生。”

南风闻言皱眉侧目,见他这般,跑堂伙计知道他不甚明了,便详加解释,“自闻嗅的这一刻起,之前的你与以后的你再无关联。”

跑堂伙计说的直白,南风懂了,不过虽然懂了,却不曾接话,这三位菩萨的到来分明是有的放矢,知道他眼下遇到了棘手的难题,故此送来金婆罗花帮他抵御大罗金仙的往复古今。

平心而论,对方送来的东西正是他眼下急需的,但这礼物却不能贸然接受,原因也很简单,一旦接受了他们的帮助,就是欠了他们的人情,日后行事免不得需要顾及情面。

见南风犹豫,胖子走过来自村姑手里接过琉璃宝函,递给南风,“这可是好东西,有了它,就不怕那群大罗金仙跟咱玩阴的了。”

南风看了胖子一眼,没接那琉璃宝函。

那樵夫见状,自旁边出言说道,“此物只有护身妙用,曾经还是曾经,是不会改变和忘却的。”

南风歪头看向樵夫,此人一言中的,说的正是他所担心和顾虑的。

樵夫说完,跑堂伙计接话道,“真人所言无功不受禄,反之亦然,我们有求于真人,岂能无有奉献?”

村姑最后开口,“我们求助于真人,光明坦荡,并不以求助他人为耻。”

南风点了点头,这化作村姑的菩萨非常明睿,实则她的话只说了一半,其言下之意是求助别人和得到别人帮助都是很坦荡很光明的事情,并不丢人,我们很坦荡的向你求助,难道你还要因为死要面子而拒绝我们善意的帮助。

“若不收敛改过,必有灭顶之灾。”南风接过了胖子手里的琉璃宝函,虽然交谈不多,他却对这几个菩萨很是欣赏,通情达理,坦荡真诚。

“有错就改。”村姑微笑点头。

南风也不犹豫,拿掉琉璃护盖,嗅那金婆罗花。

这金婆罗花的气味与兰花的香气有些相似,不是很浓,闻嗅过后也无甚异样反应。

“给我也闻闻。”胖子凑了过来。

南风疑惑歪头。

“你只管你自己啊,万一他们回去杀我咋整?”胖子说道。

胖子言罢,南风将那金婆罗花递给胖子,胖子接过大力闻嗅。

失去了琉璃的笼罩,金婆罗花很快枯萎,胖子将那琉璃宝函交还村姑,说了句梵语,后者不说话,只是笑。

“阿弥陀佛,真人多保重,我们这便回去了。”樵夫冲南风道别。

“福生无量天尊,有劳三位大士。”南风冲三人稽道谢,人活于世,总是需要他人善意的帮助的,接受他人善意的帮助并不丢人,请求他人提供帮助并予以报答亦能体现一个人的修养,若是碍于颜面,拒绝他人的善意,那不是硬气,也不是倔强,而是自私和狭隘。

南风言罢,樵夫最先消失了身影,那跑堂伙计冲胖子说了句梵语之后也消失不见,村姑最后离开,离开之前冲南风说道,“我们不会再来。”

待得三人全部消失,胖子凑了过来,“感觉咋样?”

“没什么感觉,”南风随口说道,“他们是怎么找到你的?”

“他们想找我还不容易?”胖子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你怎么没把元安宁一起带来,对手可能就藏在附近,可不能留她一个人在长安。”

“你说晚了,她昨晚已经被抓走了。”南风苦笑。

“啊?”胖子好生吃惊。

“别啊了,跟我去趟兽人谷。”南风说道。

“去那儿干啥?”胖子皱眉。

“李朝宗可能在那里,过去杀他……”

第四百八十七章 一网打尽

胖子现在对李朝宗恨之入骨,听南风一说,猛然瞪眼,“走。”

“你怎么会来这里,要不要与他们道个别?”南风指了指房门。

“不用,”胖子连连摆手,“走走走。”

“好,”南风点头,“稍后我们先去兽人谷西山,我自那里布下屏障,如果他们真在那里,直接将他们困住。然后带你去山洞最深处,也就是兽人谷放置祖宗棺材的那个石室。”

“成。”胖子点头应承。

南风再度叮嘱,“我不确定李朝宗现在还在不在那里,如果在,你千万不要冲上去跟他拼命,以你现在的修为还杀不了他,贸然冲上去反倒令我投鼠忌器,咱们事先定好,如果在,你负责救人,我负责拿他。”

“嗯。”胖子重重点头。

“准备好了吗?”南风看向胖子。

“好了好了,快走吧,别啰嗦。”胖子连连点头。

“好了个屁呀,你的锤不要啦,还有,你的狗呢?”南风骂道。

得南风提醒,胖子这才想起忘了家什和坐骑,唤狗拿锤,“现在好了。”

“走。”南风散出灵气笼罩胖子和老白,心念闪动,瞬息千里,现身于兽人谷西山山顶。

为求万无一失,现身之后南风先布屏障,将兽人谷方圆百里尽数罩住,随后观察周围气色,附近有一只飞禽和一只犀牛,却不见人类气息。

“在不在?”胖子急顾左右。

“还不清楚,进去看看。”南风随口说道,兽人谷的那处山洞位于地下,厚重的山体也会阻隔气息。

心念闪动,现身于山洞最深处的石室,尚未看清石室里的景物,南风就知道此番来对了,因为石室里有灯烛的光亮。

稳住身形之后定睛细看,原本摆放在石室里的那些棺木不见了,这里已经被改建成了一处书房,书架上放着大量书籍,在房间正中的桌案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籍,这本书他太熟悉了,正是他先前译对天书时使用的九州字典。

除了这本九州字典和童臂粗细的蜡烛,桌案上还放着一杯茶,茶是热的,还冒着热气,但房中无人。

“他娘的,还真在这里。”胖子低声说道。

“李朝宗没了形体,怎能喝……”南风不曾说完,胖子已经拎着双锤冲了出去。

见此情形,南风急忙闪身跟随,待得进入外面的石室,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不是别人,正是阔别已久的宿敌李朝宗。

李朝宗眼下已经恢复了实体,重得肉身,此时正坐在一张木椅上歪头看向二人,这石室里不止李朝宗自己,与李朝宗一同看向二人的还有一个一身素衫的年轻女子。

见到杀妻杀子的仇人,胖子热血上涌,哪里还记得南风先前的叮嘱,挥舞双锤,怒骂前冲。

待得看清来人是谁,李朝宗和那素衫女子面露惊愕,不等胖子冲来便消失了身影。

在胖子前冲的同时,南风挥手布下灵气屏障,但这灵气屏障布的晚了半瞬,不曾罩住二人。

胖子丢了目标,急切回头,“人呢?!”

南风尚未答话,便察觉到外围屏障传来两股冲击力道,不消说,二人已经离开山洞试图逃走,却被外面的屏障给拦了下来。

“跑外面去了,”南风收回此处屏障,兴奋说道,“放心好了,一个也跑不了,我去抓他们,你快救人。”

言罢,不待胖子接话便离开了山洞,到得洞外忽然想起一事,左手反挥,再布屏障,将山洞所在山峰罩住,此举是为了防止二人回到山洞挟持人质。

南风自半空现身出来,以意御气,收拢先前布下的那道灵气屏障。

随着灵气的回缩,原本覆盖百里的灵气屏障逐渐缩至八十里,在缩至五十里时,南风再度感受到灵气屏障遭到了冲撞。

“谁也别想跑,今天都得给我死在这儿。”南风冷然声,他先前曾经与二人打过照面,那身穿素衫的女子色呈金黄,不消问乃是金仙修为,而李朝宗的气色亦是黄色,却黄中带黑,这种气色不属于任何品阶的仙人,是一种很罕见的气色。

在灵气屏障缩至二十里时,南风察觉到有一道无形灵气出现在了自己右侧三丈外,心中有感,右手伸出,灵气疾外探,径直将那隐身无形的来人拿了个正着。

灵气受制,来人现出身形,不是李朝宗,是那个身穿素衫的年轻女子。

在拿住年轻女子的同时,外围屏障再度遭到冲撞,此番的冲撞来的极为猛烈,浑厚严密的灵气屏障险些破碎。

“正主儿来了。”南风心头一凛,灵气双分,三分拘拿捆缚那年轻女子,七分外散,修复巩固受损的灵气屏障。

在修复屏障的同时,南风加收敛屏障,很快屏障便缩至十里大小,与内部较小的屏障之间只剩下五里间隙,再放灵气遥感寻找,很快寻到李朝宗的气息。

一旦现,立刻延出灵气寻捕拘拿,李朝宗隐藏身形,左右冲突,狼狈躲闪。

在寻捕李朝宗的同时外围灵气屏障再度遭到冲撞,此番冲撞的力度更大,两股强悍灵气的剧烈碰撞令得屏障内地动山摇,屏障外走石飞沙。

由于灵气来势迅猛,灵气屏障再度濒临破碎,倘若再受冲撞,势必破碎消散。

但此番南风并未再灵气修复,因为除了外围的这道灵气屏障,用来封闭天地的结界也传来了异动,不消问,这是天界有人在试图冲破结界。

结界在此时遭到冲撞,说明有人能够在天地封地的情况下与天界取得联系,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天界神仙虽然不得临凡,却能够透过屏障观察到人间的情况。

眼下情势危急,也无暇分神多想,当务之急是赶在对手震碎灵气屏障之前将李朝宗拿住。

世间的事情看似五花八门,繁杂多变,却万变不离其宗,皆是灵气衍生的百态万象,拥有了控制灵气的强大能力,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只要不惜血本,就可以加事态的展和结束,在释放出大量灵气之后,李朝宗受到灵气拘束,躲闪变慢,终于被南风确定位置,延出灵气自三里之外隔空抓住。

在拿住李朝宗的同时,灵气屏障再度受到冲撞,屏障不堪重负,崩裂消散。

察觉到灵气屏障破碎,南风灵气急收,赶在对手出手之前将李朝宗自三里之外拖拽而回,灵气拘压,逼其现形,双手各执其一,与此同时心念闪动,控驭灵气离体扩散,再度自二十里外布下了一道坚实稳固的灵气屏障,将原本冲撞屏障之人反困其中。

灵气屏障刚刚完成,一道强大无形威压就出现在了身侧不远处。

察觉到威压的存在,南风立刻瞬移躲避,与此同时灵气继续外放,还是一分为二,五成外扩,加固外围屏障,五成下压,强大笼罩胖子等人的那处小型屏障。

无形对手三度近身,南风三度躲开,由于来人一直处于隐身状态,他的龙目天眼便不得看到对方气色,但他已经根据先前对方冲撞灵气屏障的强大力道确定了来人的身份,此人具体是谁尚不敢断言,但此人一定是大罗金仙无疑。

眼见南风一味躲闪,来人心生疑惑,再看南风躲闪的方位始终在方圆二十里内,便心生警觉,随即南风便察觉到灵气屏障受到了撞击,此次撞击来自内部,力度不大,不消问,这是对方心中起疑,在尝试是不是遭到了围困。

“既然来了,就不要再走了。”南风沉声说道,多年的囚禁,穷极心智的推研,终于拥有了惊天造化,脱困之后却一直不曾找到对手,空有强大能力却苦于无处力,这次终于让他逮到了机会,不但将李朝宗和那金仙拿在手里,连大罗金仙都被他困住了。

南风言罢,对方并不应答,随之出现的是外围灵气屏障的剧烈震动。

南风有感,暗自冷笑,与此同时继续散出灵气巩固灵气屏障,先前的那次冲撞对方只是在确定是否被困,这一次对方则是用尽全力试图突围脱困,这表明什么,这表明对方信心不足,没把握战胜他。

在对手冲撞灵气屏障的同时,封闭天地的结界也一直在受到冲撞,灵气屏障也好,结界也罢,都由灵气汇聚而成,在受到冲撞之后,其所含灵气都会被中和损伤,好在他先前封闭天地时使用了海量灵气,便是眼下无法及时补充修复,结界也能撑上很长的一段时间。

一试无果,对手没有再度尝试,南风也没有再出言相激,而今他已经占据上风,只需稳扎稳打,杜绝意外,就能够稳操胜券。

在将两处灵气屏障加固之后,南风一心二用,全神警惕隐形对手的同时歪头看向被拿灵气拘在左手的李朝宗,“好久不见了。”

“是啊。”李朝宗笑道。

“重塑肉身,好大的造化啊。”南风亦笑。

“人活着总要努力上进,是吧。”李朝宗接话。

“你语气倒还平和,但气息却在颤抖,怎么啦,在害怕?”南风冷笑,“是不是把事情做的太绝,没给自己留后路?”

李朝宗无话可说。

此人一定要死,但眼下还不到时候,得让胖子等人亲眼看着他死才成。

见李朝宗不接话,南风便不再理他,又看向拘在右手的那个素衫女子,“这位大姐,你又是谁呀?”

那素衫女子极力挣扎,却苦于受到灵气捆缚,不得挣脱,听得南风言语,愤然回头,“死到临头,尚不自知。”

南风闻言不怒反笑,“见了我你跑什么呀,是不是干了什么亏心事呀?”

素衫女子冷哼作答。

见此人高傲无礼,南风动怒,“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谁,我数到三,你不说,我就让你没脸见人,一。”

“好个无耻之徒。”素衫女子骂道。

“准你们卑鄙,不准我无耻?二。”南风快计数。

“元君,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李朝宗急切提醒。

总有一些人是不信邪的,但不信邪就得承担不信邪的后果,三字出口,素衫女子瞬间变成了白条儿。

伴随着一声羞耻尖叫,三里之外有人声,“住手。”

南风闻声歪头,冷冷说道,“现身吧……”

第四百八十八章 龟山金母

南风言罢,对方并未应答,等了片刻方才自三里之外幽然现身。

凌空出现的是一个美貌的年轻女子,此人年纪当有二十五六,内着收祛紧袂龙鳞衣,外披竖襟无袖鹤羽氅,螓蛾眉,贝齿明眸,冰肌蝤蛴,长披肩。

此人衣着并无当下的魏晋之风,倒有千年之前的商周飘逸,且带有明显的外域特点,此人身形当在六尺上下,汉人女子很少有这般身高,再看五官,虽然秀美惊艳却并不似汉人女子那般温和亲善,诸多所见皆表明此人出身异域,不是汉人。

在此人现身之前,南风已经隐约猜到来人是谁,只是不敢完全确定,此人现身之后,其穿戴和长相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唯独令他感觉意外的是此人的年龄,此人比他想象的要年轻很多。

来人现身之后冷视南风,“放开她。”

便是此人气度然,不怒自威,南风亦不曾买账,而是歪头斜视,“你谁呀?”

来人挑眉。

“哈哈,你挑什么眉呀,你把眼珠子瞪出来我也不放啊。”南风笑的放肆。

来人鼻翼抖动,无言以对。

南风右手加重灵气,紧束那素衫女子脖颈,试图逼她尖叫,那素衫女子强行忍耐,憋的面红耳赤。

神仙的千般能耐,万般变化,也只是对凡人而言,在凡人眼中他们是无所不能的神仙,但是在身拥大罗修为的南风眼中,她们与凡人也没什么区别,继续催灵气,终于逼的此人痛苦出声。

南风所为都被那鹤氅女子看在眼里,气冲斗牛,“如此卑劣之人,何来福缘造化窃据天书?!”

“对呀,抓了他人的亲友胁迫威逼,真的是太卑劣啦。”南风鄙夷嘲讽,转而看向李朝宗,“听见她刚才说什么了吗?她让我放开她,而不是放开她们,亏你给人家鞍前马后的充当鹰犬,人家根本就没拿你当回事儿啊。”

“我现在弃暗投明还来得及吗?”李朝宗讪笑。

“好像是来不及啦。”南风亦笑。

“这么多年的交情,杀了我你会很寂寥的。”李朝宗变相乞命,他很了解南风,只有南风与他说话,他才有活命的可能。

“言之有理,我得留着你继续坑我,”南风点了点头,转而问道,“我问你,你旁边这位是谁呀?”

李朝宗很清楚做叛徒的下场,但他更清楚不回答的后果,犹豫过后还是说了,“这位是云华元君。”

李朝宗本以为南风不知道此人来历,未曾想南风竟然知道,“颢天少阴之气化生的云华元君?”

李朝宗只能点头。

“当年授意庚辰下凡策反太清宗玄清玄净的就是她?”南风明知故问。

李朝宗忐忑点头。

“那她又是谁呀?”南风又冲那鹤氅女子努了努嘴。

李朝宗不敢直视那人,只是连连摇头,“我从未见过这位上仙。”

“是不是龟山金母?”说到龟字,南风故意加重了语气。

鹤氅女子闻言瞋目切齿,但她并没有作,而是强忍怒火抬头上望。

李朝宗哪敢接话。

就在此时,南风突然察觉到云华元君气息鼓荡,心中有感,立刻加重灵气,稳固其身,“想死?没那么容易。”

云华元君乃天生神灵,为九天之一的颢天主神,地位尊崇,千百年来受人崇拜,何曾受到过此等羞辱,求死不得,既羞且恼,方寸大乱,气急怒骂。

“放开她,留你全尸。”西王母寒霜挂面。

南风佯装思考,想过之后摇了摇头,“不放,你让我死无全尸好了。”

南风话音刚落,西王母立刻有了动作,此番她并不曾近身来攻,而是侧身挥袖,祭出一条赤焰火龙,那火龙长达十余丈,浑身萦绕着赤红火焰,现身之后昂蜿蜒,带着滔天热浪向南风疾冲而至。

火龙来势迅猛,声势骇人,但冲出之后形体却急剧缩小,冲出两里之后只剩下一尺长短,再一翻腾,竟然化作一只巴掌大小的乌龟。

“好个龟山金母。”南风大笑出声,与此同时神授那乌龟膨胀变化,直至磨盘大小,形体变大之后也不反攻,只是自那里伸头缩头。

眼见南风极尽羞辱之能事,西王母怒火中烧,双臂上扬,引颈昂头,咒语急念,再施神通。

南风是道人出身,对法术还算了解,对神通却不甚明了,不过神通也好,法术也罢,其本质无非是灵气的变化,自忖能够克制便不曾出手阻止,只是冷眼旁观,等西王母从容施出神通。

随着西王母咒语的念诵,地面开始剧烈震动,眨眼之后山崩地裂,灵气屏障笼罩的大片区域与外围山体断裂脱离,缓缓升空。

就在此时,胖子等人狼狈的自洞口跑了出来。

巨变当前,又见南风自半空与人斗法,胖子高声呼喊,纵身冲跃,试图前来帮忙,但跃起之后却被内部那处较小的灵气屏障挡了回去。

“还抓着他干嘛,快杀啦!”胖子仰头高喊。

南风闻声分神下望,只见洞口除了胖子还有另外六人,分别是背着长乐的吕平川,扶着楚怀柔的元安宁,天鸣子也在此处,此时正试图搀扶一位以袖掩面遮挡风沙的女子,而那女子貌似对他很是厌烦,歪身一旁,不让他扶。

由于那女子遮住了面孔,便不得确定此人身份,使用龙目天眼定睛细看,现此人乃异类成人,竟然是上清宗前任掌教燕飞雪。

听得胖子言语,李朝宗面色大变,惊慌讨饶,“我虽然拿了他们在此,却一直待之以礼,并不曾苛刻虐待。”

“我是不会杀你的,但他们杀不杀你可就难说了。”南风笑道,言罢,化气成索,将李朝宗捆了个结实,反手扔向胖子等人。

眼见李朝宗飞来,胖子喜怒交加,不等他落地便纵身跃起,凌空出招,一锤下去打的*飞溅。

李朝宗的这具肉身得来不易,但他得了大量天书,便是失了肉身元神仍在,见此情形,南风收回灵气绳索,将绳索捆缚下的元神灭杀,只留了那具肉身在地上供胖子鞭尸泄愤。

西王母所施神通想必是为了破开外围的这处灵气屏障,但她所施神通却始终被南风所布灵气屏障限制在方圆二十里内,哪怕内部地动山摇,灵气屏障却始终不曾遭到破坏。

此时众人所在的这片区域已经离地十几丈,彷如漂浮在空中的巨大孤岛,屏障内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没来得及逃脱的飞禽走兽受到惊吓,四散冲突。

就在此时,原本自屏障内游走激荡的大量灵气猛然外散冲撞,笼罩着浮岛的灵气屏障扭曲变形,与此同时外围的景物出现了诡异的变化,下方的山川密林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浩瀚无际的幽蓝海水。

短暂的皱眉之后,南风明白了其中缘由,之所以出现这种变化乃是因为西王母为了破开灵气屏障而强行施出了瞬息移动,但她此举并未达到预期效果,强行瞬移只是将这方圆二十里的山川土地一同瞬移到了别处,灵气屏障仍在,而她也仍被困在灵气屏障里。

不止人力有穷时,神仙的法力也有穷时,连带方圆二十里的土地强行瞬移令得西王母好生疲惫,到得此处灵气不续,巨大的浮岛失去撑托,急坠入海。

在浮岛落水之前的瞬间,浮岛陡然消失,伴随着一阵猛烈的震动,浮岛落于实地,不偏不倚,仍归原位。

由于震动太过剧烈,胖子等人身后的山洞轰然塌陷,大量山石破碎滚落。

移走是西王母所为,而移回则是南风所为,移动方圆二十里的诸多事物在瞬间耗去了他大量灵气,原本聚集收拢在体内和体外的灵气骤减五成。

将浮岛移回原位,南风立刻着手补充灵气,隔绝天地阴阳之后,他仍然能够随意吸纳气态灵气,但屏障笼罩范围太小,灵气不足,只能化实为虚,将那后山湖泊里的湖水和一干碎石落叶化为灵气回补自身。

由于灵气回补的异常迅猛,疾附身的灵气已然能够被肉眼所见,灵气滚滚,磅礴浩瀚,仿若群鸟投林,又似江湖入海。

眼见南风急补充灵气,西王母自不会任他从容施为,竖指前额,聚精会神,再施神通,此番所施神通与上清宗的感召之术很是相似,只是威力更加刚猛,神通施出,木化青龙,金凝白虎,火幻朱雀,水聚玄武,四方星宿主神同时现身,怒吟,咆哮,唳鸣,低吼,疾冲出,四方合围。

四大神兽来势汹汹,金木水火相伴相生,无法逐一分解,要想化实为虚必须一蹴而就,同时分解,一口吃下。

这四大神兽由海量灵气凝聚而成,想要化实为虚,自身灵气必须过四大神兽所蕴灵气的总和。

闪念窥察过后,南风没有瞬移躲闪,而是灵气外散,兵拒敌。

四大神兽自四面疾冲而至,原本庞大的身形在前冲之时因为受到南风所灵气的阻碍而急剧缩小,五十,二十,十,五,二,在距南风不足两丈时,四只神兽灵气尽数耗尽,化归无形。

眼见所施神通功亏一篑,西王母好生惋惜,强打精神,又要尝试。

“还来,”南风好不气恼,“好,再让你试一次,如果你还杀我不死,我也让你没脸见人……”

第四百八十九章 无法无天

听得南风言语,西王母犹豫了,云华元君前车之鉴,她不敢不慎重,

眼见西王母抬头看天,南风知道她在等什么,随口说道,“他们已经现你落于下风,正在努力冲击结界,不过就算几位大罗金仙同时出手,封闭天地的结界也能撑上半柱香,这半柱香的时间,足够我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了。”

“你想做什么?”西王母侧目冷视。

“既然将你困住,你就应该知道我想做什么。”南风平静的说道。

“无知无畏,无法无天。”西王母冷声说道。

“你使用神能法术,回过去杀我,这是有法有天?”南风撇嘴冷笑。

“此为釜底抽薪。”西王母竟然承认了。

“我很想知道,以你的修为回去之后为什么会失手?”南风问道。

“我本以为你不值得我亲自动手,现在看来,我低估你了。”西王母歪头看向一直处在南风掌控之下的云华元君,“你能放她下来吗?”

“不能。”南风摇头,根据西王母的话外之音,她并没有亲自回到过去,只是施展神通仙法送了某人回去。

“你可知道结界消失的后果?”西王母问道。

“我会受到你们的围攻。”南风说道。

“你犯下弥天大罪,不但祸及自身还会连累亲友,此时收手可以减轻罪过。”西王母说道。

“减轻到何种程度?”南风笑问。

“至少不会连累亲友。”西王母说道。

“你们敢冲我的亲友下手,我就打上天界,端了你们的老窝儿。”南风知道西王母在拖延时间,但他却并不急于动手,因为他对结界受到冲击的程度了如指掌,在结界破碎之前,他做什么都来得及。

南风语气很冲,在西王母听来好生刺耳儿,鼻翼抖动,“狂犬吠日。”

西王母话音刚落,云华元君哀叫毙命。

变故生的太过突然,西王母愣住了,愕然瞠目,惊诧失神。

愣住的不止西王母,自下方观战的胖子等人也现南风所为,他们出来的较晚,并不知道此人来历,但他们却知道此人是天界的神仙。

“你竟敢灭杀上界仙家?”西王母悲怒交加,目眦欲裂。

“你现在还认为我只是在恐吓你们吗?”南风冷笑,“你们之前囚禁加害我的朋友,这就是后果,我警告你们,再敢对我的朋友不利,我就杀上天庭。”

云华元君乃九天神灵,又是她的义女,眼见云华元君殒命当场,西王母焉能按捺的住,咬牙切齿,又想施展神通仙法。

“你还余下多少灵气?”南风随口问道。

听得南风言语,西王母猛然皱眉,此前她疏忽大意,被南风以灵气屏障困住,身处灵气屏障,加之三界不通,很多威能都不得施展,之前的屡次尝试皆不得奏效,而今已成强弩之末,便是尝试也只是徒劳。

斟酌过后,西王母将这口怒气生生咽下,“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你应该关心的是我接下来还会做什么。”南风说话之时仍然在吸纳灵气,只是不似先前那般迅猛快。

千百年来西王母已经习惯了世人的温驯顺从和顶礼膜拜,南风的所作所为对她来说是莫大的冒犯和羞辱,气怒之下暗自后悔,悔不该一时大意落于下风,而今受制于人,如同龙游浅滩,又似虎落平阳。

“你究竟意欲何为?”西王母问道,实则她一句话也不想与南风说,但怒目相向是没办法拖延时间的。

“这个问题得等天界的一干神仙下来之后再说,”南风反背双手,踏立虚空,“先前离火宫那片龟甲是你送过去的?”

西王母微微皱眉,面露疑惑。

见她皱眉,南风亦随之皱眉,西王母的神情说明她并不知晓此事,送龟甲与他的另有其人。

“你们为什么冲离火宫下手?”南风又换了个问题。

西王母闻言眉头再皱。

南风也只是在迂回试探,西王母皱眉说明此事与她们无关,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此事是云华元君和李朝宗等人所为,而她并不知情。

“封我为大罗金仙是谁的主意?”南风又问。

西王母瞅了他一眼,并不回答。

“我原本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但结界即将消失,我不能再等了。”南风直视西王母。

在西王母眼中,南风就是个走火入魔的疯子,做事完全不顾及后果,对天庭也没有丝毫敬畏之心,被他看的毛,心中一凛,“你要做什么?”

“把你拿下,与他们谈判。”南风快收拢灵气屏障,与此同时再度说道,“我与你两条路走,一是由我将你拿住,二是你束手就缚。”

南风的语气如同问罪提审,已然将她视为阶下之囚,她此时的感觉如同封疆大吏遭到了土匪强人的绑架,心中满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屈辱。

“快做决定。”南风催促,此时封闭三界的结界已经在天界神仙的冲击之下变的很是薄弱,而他又身在灵气屏障内部,不得修复巩固,那结界随时有破裂消失的可能。

“阴间诸司过堂时,我一定会亲往旁观。”西王母冷哼。

“那是你们抓住我之后的事情,现在说这个为时过早,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是束手就缚还是负隅顽抗?”南风继续收敛灵气屏障,原本笼罩了二十里的灵气屏障此时只剩下了不足十里。

西王母强忍愤怒,努力拖延,“这两者有何区别?”

“区别就在于他们来的时候你身上的衣裳还在不在。”南风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这幅神情自然是他有意为之,临阵对敌最重要的是保持清醒,谁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谁就是倒霉的一方。

常言道是可忍孰不可忍,南风在说出这番话时,就知道西王母一定会暴跳如雷,结果果然与他料想的一样,西王母气冲斗牛,瞬息近身,化出青光长剑,拦腰挥斩。

你斩你的,青光剑疾闪而过,将南风拦腰斩断。

我抓我的,南风右手探手,在西王母挥剑的同时催灵气,将其拿住,得手之后灵气狂催,似蛛丝缠绕一般将其牢牢缚住,动弹不得。

伤口在长剑划过的瞬间便已经自愈,南风看向自己的腰腹,转而佯装凶狠愤怒,“我给过你机会,但你不知好歹,负隅顽抗是要付出代价的!”

西王母只当他要毁其衣衫,大惊失色。“你不要乱来。”

“哈哈哈哈。”南风好不得意,大笑的同时继续催放灵气束缚西王母,结界即将消失,三界连通之后可不能让西王母给跑了。

见南风得意大笑,西王母喜怒交加,喜的是南风只是在吓唬她,怒的是南风竟然吓唬她,这对于大罗金仙来说已经不是冒犯了,这是莫大的羞辱,是不可饶恕的侵犯。

就在此时,胖子的声音自下方传来,“南风,快放我们出去。”

听得胖子召唤,南风拖带西王母,瞬移回返。

二人先前自空中的交谈胖子等人不曾听到,见南风抓了个年轻女子回来,胖子疑惑打量,“这娘们年纪不大,本领却大,是啥来头?”

“西王母。”南风说话之时冲吕平川等人点头相见。

吕平川等人原本看的是他,听他一说,眼珠子险些掉出来,也不看他了,都扭头看向愤怒挣扎的西王母。

在众人愕然之际,南风看向长乐,互相点头之后左手挥出,助长乐修复肢体残缺。

“你怎么把她抓啦?”胖子语带颤音。

南风没有接他话茬,而是欢喜的看向楚怀柔,“楚老大。”

阔别多年,再度相见,当真有仿如隔世之感,楚怀柔喜极而泣,连连点头。

南风没有与元安宁打招呼,而是将燕飞雪排在了楚怀柔之后,“见过真人。”

燕飞雪点头回应,她心中也很欢喜,但更多的还是忧虑,因为她是道门中人,比吕平川等人更了解神仙诸事,西王母可是大罗金仙,南风拿了她等同向天庭宣战。

南风随后看向元安宁,二人早有默契,也不需多言,只一对视就能心领神会。

待得看到天鸣子时,南风陡然皱眉,天鸣子浑身颤抖,正在冲西王母稽见礼。

“你干嘛?”南风歪头看向天鸣子。

“你,你,你,”天鸣子惊恐的看向南风,转而又看向西王母,“元君容禀,我与他只是泛泛之交,也不很熟。”

西王母此时正烦的要命,听得天鸣子聒噪,厌恶的瞪了他一眼,只这一瞪就险些将他吓的跪倒。

“真是西王母?”胖子忐忑确认。

“除了她,谁有那么大能耐。”南风随口说道。

“那你先前杀的是谁呀?”胖子追问。

“一个金仙。”胖子答道。

“疯啦,真疯啦。”天鸣子吓的跌撞后退。

“我没有奴性就是疯啦?”南风说话的同时环视众人,除了楚怀柔修为低劣,修为尚在,其他人的修为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禁废。

辨明情况,南风左手反挥,“我助你们恢复修为。”

南风言罢,众人立刻察觉到自身变化,好生惊讶。

“你们寻处安身,我往别处去。”南风撤去了屏障。

见南风要走,天鸣子急切问道,“为何我的修为不曾恢复?”

“你跟我只是泛泛之交,也不很熟。”南风冲天鸣子笑道,言罢,带着西王母瞬移消失。

几乎在同一时间,封闭天地的结界崩裂消失,三界再度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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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章 使节来到

只要曾经去过的地方都可以瞬移前往,此番南风去了他最熟悉的地方,北周都城,长安。

待得看清下方景物,西王母面色大变,南风的用意显而易见,要让她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见西王母面色难看,南风笑道,“放心好了,我施了隐身之术,他们见我们不到。”

西王母歪头一旁,并不接话,隐身与否全在南风一念之间,这是不折不扣的威胁,倘若局势的展对南风不利,南风立刻就会收回隐身法术。

二人刚刚现身,长安就变天了,乌云笼罩,狂风大作。

“怕是要下雨了。”南风抬头看天。

西王母脸色难看,仍不接话,哪怕南风封闭了天地,隔绝了阴阳,他们在人间的情形天界的神仙也是能够看到的,至少大罗金仙能够看到,而今丢丑已成定局,除了懊恼便是沮丧。

片刻过后,大雨倾盆而下。

天变的蹊跷,大风刮的也蹊跷,暴雨下的更蹊跷,不消说,这是有人暗中操控,其目的可能是掩人耳目,保全西王母脸面。也可能是混乱局面,便与趁乱取事。

暴雨降下之后,诡异的情况生了,暴雨只在长安城外降下,长安城内滴水不见,而原本笼罩在长安上空的乌云也不见了踪影,城里城外两重天,城外乌云罩顶,大雨倾盆。而城里则是阳光普照,云淡天高。

如此奇异的景象引得城中百姓暗自称奇,纷纷驻足上望,却一无所见。

见此情形,西王母鼻翼急抖,她自然知道这是南风所为,眼下的情况对她极为不利,只要南风愿意,随时可以令她现身出丑。

西王母强定心神,稳住方寸,“你究竟想怎样?”

“我想见识见识神仙究竟有多大能耐。”南风笑道。

西王母闻言面色越难看,人不管做什么事情总会有目的,她本以为南风的所作所为是想达到什么既定目的,未曾想南风竟然没有目的,只想与他们比拼较量,南风的这种想法决定了此事不可能善了,只能付诸武力。

南风看似轻松,实则已经打起了十分精神,而今结界已经消除,以大罗金仙为的一干神仙随时可能冲他动手。

西王母身为大罗金仙,自不会愚昧昏庸,只一闪念便虑有所得,“试探我们的法力神能也只是你想达成目的的手段,你究竟想要甚么?”

“我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南风说话之时一直在快聚敛灵气,他窥悟天道之后尚未试过自己究竟能够承载多少灵气,便是之前封闭天地时所用的灵气也没有达到他所能承载的极限,他想确定的是自己究竟能够承载多少灵气。

南风话音刚落,右侧百丈外有人接话,“说来听听。”

强大的威压和声音几乎同时传来,南风闻声歪头,只见来的是个身穿麻衣,手持龙头拐杖的白面老者,此人年纪当在八十岁上下,好生肥胖,胖的离谱儿,猛一看,彷如孩童于雪后堆积的大肚子雪人儿。

“你谁呀?”南风斜视来人,此人之所以现身于百丈之外,不是因为此人想要现身于百丈之外,而是他只能现身于百丈之外,因为他已经自百丈之内布下了用以防卫的灵气屏障。

斜视是无礼的表现,不过来人貌似并不生气,咧嘴笑道,“我有许多名号,也有许多身份,但那些只是对世人而言,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还有必要知道我的名号吗?”

南风闻言微笑点头,此人说的很有道理,神仙是可以变化的,便是听说过神仙幻化的某个人,也不代表就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对于真正的仙人来说,自己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名号也只是一个称谓,真正能够代表他们的是他们的身份和他们所拥有的能力。

“大肚子,你是神还是仙哪?”南风笑问。

“我分明知道我是大罗金仙。”大肚子笑答。

“我问的是你的出身。”南风说道,他之所以问来人是神还是仙,是想确定来人的立场,而对方明显不愿意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不过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此人然和气,并无派系。

“我前身是只贪吃的老鼠。”大肚子言罢,佯装生气的横了南风一眼,“非要追根究底,好不敬老。”

有些人不怒自威,此人恰恰相反,长的喜相,说话也和气,这种人是最适合担当使节与人谈判的。

“罪过,罪过,”对方和气,南风也和气,不过他却并未放弃探寻对方的真实身份,“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是练气飞升还是天赋异禀?”

“都不是,”大肚子摇头,“好啦,实话说与你吧,当年祖师用以推研天书的山洞原本是我的住处,后来祖师见我可怜,就与我了一些能耐,差我与他跑腿做事。”

“哪位祖师?”南风又问。

“祖师就是祖师,怎么还有哪位?”大肚子摇头。

南风闻言好生疑惑,看大肚子的神情,不像是在装糊涂,但祖师分明有三位,他为何有此一说?

见南风皱眉,大肚子貌似想起一事,主动说道,“在祖师化身三清之前,我就已经跟随左右了。”

道家典籍里记载有一气化三清的典故,但典籍上的记载与大肚子所说有所冲突,不过此时也不是深谈讨教的时候,还是说些正事要紧,“你能做主?”

大肚子闻言连连摆手,“不不不,不是我,是我们,我一个人做不得主的,我们得商议。”

“商议?”南风皱眉,“原来你做不了主啊,那回去吧,换个能做主的人来。”

“还真是少年,年轻气盛,好吧,我能做主,你说吧,你绑了杨家妹子,想勒索多少赎金?”大肚子笑问。

大肚子言罢,西王母尴尬歪头,尴尬之中还藏着几分无奈,想必这老家伙在天上也不是个很严肃的主儿。

“我想……”南风说到此处略作停顿,整理思绪,斟酌词语。

大肚子见南风欲言又止,皱眉打岔儿,“咱可事先说好,天庭可不能让给你,我们倒是无所谓,只怕老张不愿意。”

“老张是谁?”南风好奇追问。

“封你做大罗金仙的那个。”大肚子说道。

南风没有再问,大肚子说的应该是玉帝,不过道家典籍里没有提及玉帝的俗家姓氏,但道家典籍都是人写的,而有些事情人是不知道的。

“说啊,你到底想勒索甚么?”大肚子催促。

“我这不是勒索,我这是讨要赔偿,”南风瞪眼,手指西王母,“她先前曾经送人回到过去杀我,若不是我应对得当,及时封闭天地隔绝了阴阳,怕是现在已经被她杀了。”

大肚子闻言略感意外,“这不没杀的了吗。”

“没杀的了就不治罪了?”南风瞠目。

“谁治?”大肚子笑问,“她是大罗金仙,谁能治的了她?”

见南风想火,大肚子急忙又道,“好啦,好啦,你这动静搞的也不小了,这些年天地封闭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却都是天庭封的,被人把门儿堵了还是头一回呢,要是治她的罪,你也跑不了啊,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既往不咎,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算明白了,你这不是来谈判的,你这是来和稀泥的呀,”南风很不高兴,“就因为她身居高位,就可以执法犯法?”

“她这不是被你抓了嘛,我这不是来商议怎么解决吗,”大肚子人老成绩,好生圆滑,“一个大男人,跟个小姑娘较什么真儿。”

“小姑娘?”南风咧嘴,“她比我老几千岁,还小姑娘?”

“她就比你年长一万岁,也是个女人不是。”大肚子说道。

“我不跟你谈了,你回去,换个人来。”南风摆手撵人,这老东西太滑,又一直陪着笑脸,令他无处着力。

“那可不成,他们脾气不好,换了他们,怕是会跟你打起来,”大肚子连连摇头,与此同时手指西王母,“你看你,把个女人捆的跟粽子一般,快把人放了。”

南风口才远不如这白胖的大肚子,自忖继续与他说下去会被他给带到沟儿里,便不再与他多说闲话,“我的要求很简单,天界和阴间永远不要再干涉和插手人间事物,我们的事情由我们自己做主。”

大肚子闻言好生意外,没有立刻接话。

南风又道,“当年祖师划定三界时定下了规矩,三界之中人间为主,天界和阴间的存在只为善后于人间,但你看现在,人间的帝王是你们暗中左右,气象风雨亦由你们掌控,你们的一己好恶决定了万千黎民的生死,这是反客为主,这是逾越本分。”

“祖师好像没说过人间为主,天界和阴间为辅。”大肚子摇头。

“三界平等,互不影响总是说过的。”南风说道。

大肚子缓缓点头,“你说的不无道理,此事确需反省,以后不该管的还是少插手为宜。”

“行啦,走吧,把我的意思带给他们。”南风又撵人。

大肚子手指西王母,不消说,这是在要人。

南风本不想放她,但眼下貌似也没有再拿她的理由了,沉吟过后收回灵气绳索,放西王母自由。

西王母气怒回头,愤恨的看了南风一眼。

愤然怒视之后,西王母撞上了百丈之外的灵气屏障,不消问,这是瞬移被挡住了。

见此情形,南风心念闪动,将屏障撤除。

就在灵气屏障消失的瞬间,三道强大威压突现身侧。

“这是作甚?”大肚子惊呼。

“封印了他……”

第四百九十一章 卑鄙偷袭

“不要乱来。”大肚子高呼阻止。

在大肚子呼喊的同时,三人现出身形,侧身直立,各出右掌,出无形灵气笼向南风。

由于不曾想到对方会暴起偷袭,南风事之前毫无防备,待得察觉有异,已经落于下风,陷入三股强大灵气的笼罩之下。

同样是延出体外的灵气,不同品阶所灵气不但有多寡区别,还有强弱之分,这三人一出手,浩瀚灵气立刻自周围冲压而至,如泰山压顶,又如怒浪冲袭,似这种强大的灵气威压,非大罗金仙不可拥有。

便是骇然心惊,此时也做不得别的,因为动手之初就失去了先机,而今唯一能做的只逼出灵气防守自保。

三位大罗金仙同时出手,声势之浩大,威势之刚猛,可想而知。处在三人的围攻之下,南风苦不堪言,除了不得自由的紧缩束缚,还需承受足以令气血逆流的狂猛挤压。

极为短暂的短兵相接之后,双方转入对耗僵持,至此,南风方才看清了偷袭之人的长相,这三人全是男子,而且都是道人打扮,其中两人年纪在四十岁上下,另外一人年纪稍大,当有五十。

这三人所穿道袍与当下道袍差别很大,不过都是常服,并不是庄重场合所穿戴的锦绣法衣,但三人所穿的登云道靴以及头上的五岳道冠却表明了他们身份的尊崇。

这三人虽然身形各异,年纪也各不相同,但脸上的表情却极为类似,皆是一脸嫉恶如仇的严肃愤恨掺杂以降妖除魔的大义凛然。

南风此时身陷重围,以一己之力勉力抗拒三位大罗金仙的灵气欺压,如同负载万钧重担,已然无法正常呼吸,想要说话更是不能,若是能,他最想说的就是日你娘,对方趁虚而入,卑鄙偷袭,已然是无耻至极,但最令他感到恶心的是偷袭之人怎么还有脸露出大义凛然的神情,这得多不要脸。

与所受的猛烈挤压相比,心中的愤怒更加令南风感觉憋闷,他显露诚意在前,对方回应的却并不是善意,而是无耻的偷袭。生出了满腔的愤怒却偏偏因为身不由己而无法报复宣泄,这种憋闷和窝火是他有生以来从未尝试过的。

“快住手。”大肚子试图阻止。

四人此时的情形与比拼灵气很是相似,异常凶险,那三个身穿道袍的大罗金仙是受封的仙人,不但拥有强大的灵气,还在受封时得到了天庭赏赐的仙人神通,而今尽施所能,灵气与神通双管齐下,铁了心要将南风一举拿下,此等关头,自然不会理会一旁的大肚子。

眼见三人并不停手,大肚子急了,“如此行事,有失光明。”

“与这卑鄙宵小还讲什么光明仁义?”西王母接话。

大肚子闻言歪头看向西王母,看其表情是想说什么的,但犹豫过后强行忍住了,最终只以不满眼神瞪了西王母一眼。

西王母只当未觉,出言说道,“天尊辛劳,此事交予我们处置就好。”

大肚子无奈摇头,无奈之中亦有不满,但他貌似并不喜欢与他人争执,便是不满也不曾作,摇头过后转身欲行。

转身之后,大肚子猛然回头,“不成,他是信了我才遭你们暗算的,你们拿他我不管,此番却不能拿他。”

说着,右手反挥,出灵气试图拆散四人。

此时这三位大罗金仙正在与南风胶着僵持,四人皆尽全力,所灵气自三丈外自生屏障,大肚子所灵气触及屏障立遭反弹,受灵气冲带,大肚子身形不稳,后飘数丈。

在大肚子插手之前,南风一直处于极度劣势,被三人死死压制,空有浩瀚灵气却不得全力散,大肚子无意之中出的灵气令四人灵气生了细微波动,虽然波动一闪即逝,却仍被南风敏锐捕捉,灵气狂泻,灵气离体半尺,稳住阵脚,与三人继续对耗僵持。

眼见不得阻止三人,大肚子好生烦恼,摇头叹气,拂袖隐去,也不知是眼不见心不烦,这就走了。还是回去寻人商议对策对了。

气屏既生,外人便不得插手干预了,但双方谁也不敢说这一情况对谁更有利,因为谁都不知道对方有多少灵气可供消耗。

西王母此时虽是旁观者,之前却是局内人,她与南风斗过法,自忖知道南风底细,自一旁说道,“此人先前曾经接连作法,虽不是强弩之末,灵气也必不充盈,想必撑不了多久,三位师兄力求快,以免横生枝节。”

三人都知道西王母所说的横生枝节是随后可能会有旁人前来阻拦,听她这般说,灵气催放的越急切,彷如攻城巨木,对南风所守城门猛烈顶撞。

南风此时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先前出现的变数并未对战况产生本质改变,他虽然趁机稳住阵脚却仍然处于明显的劣势,若不是有灵气支撑巩固,自己的血肉之躯怕是早已在三人灵气的猛烈挤压之下粉身碎骨了。

由于此前从未经历过如此激烈的斗法,亦不知道对手的灵气充盈到何种程度,如此一来也就无法对战况进行前瞻评估,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牙硬撑,能撑多久不知道,能不能撑住也不清楚。

不过西王母先前所言对他是有利的,因为包括西王母在内的四人并不知道他体内究竟储纳有多少灵气,西王母做出的判断其实并不正确,他的灵气先前虽然大量消耗,但是在拿住西王母之后却及时进行了补充,实则在他将西王母祭变的四方神兽分解吸纳之时,体内灵气就已经恢复到了与西王母斗法之前的状态,来到长安之后,也一直不曾停止过吸纳灵气。

所谓胶着僵持,实则只是生在极短的时间内,若是以快敲击木鱼的次数来计,自开始到现在,怕是连五十下都不到。

对南风来说这段时间支撑的无比忐忑也无比艰苦,实则那三个大罗金仙心中的惊骇却比他更甚,三人一起出手竟然没能将南风一举拿下,还让他支撑了这么久,这说明南风此时的实力已经远远的过了大罗金仙,必须尽快将他拿下,拖的越久对己方越不利。

再撑片刻,仍然不见南风有溃败之相,三人交换眼神,改变战术,改推顶挤压为聚势冲撞。

三人的想法是正确的,道理与冲撞城门雷同,撞门巨木一直顶在城门上是不得挥最大威力的,只有回撤聚势之后猛烈冲撞才有可能破门而入。

想法固然正确,但他们忽视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聚势之前是需要后撤的,三人的灵气刚有松动,南风的灵气立刻追至,他们退出了多远,南风就追出了多远。

见此情形,三人后悔不迭,急忙收住退势,赶在南风扳回劣势之前将其再度压住,竭力封锁,再也不敢有丝毫退让。

若是偷袭之初是敌九我一,大肚子无意之中的干预就将局势变成了敌八我二,先前三人战术有误又扳回两成,此时的局势已经变成了敌六我四。

至此,局面生了很大变化,南风虽然仍然处于劣势,压力已经大为减弱,虽然仍是防守的一方,防守的却不似先前那般辛苦了。

在双方僵持的同时,西王母一直自旁边密切关注,与此同时聚敛灵气,恢复由于连施神通导致萎靡虚弱的本命元神。

双方都知道对手不是易于之辈,随后的比拼便各尽全力,胶着之下局势的变化异常缓慢。

便是异常缓慢,也总会有变化,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谁都懂,三人未能一鼓作气拿下南风,锐气已失,僵持之下南风开始慢慢推进,只差分毫未能扳回劣势。

由于斗法双方自始至终都在皱眉,西王母便无法通过四人的表情确定斗法的具体进展,就算三人眉头大皱是因为南风即将扳回劣势,她也不明白三人为什么皱眉。

眼见局势将会变成均等的五五,南风知道三人灵气正在减弱,只要对手灵气一弱,他就能估算出对手拥有多少灵气,以及此时还剩下多少灵气。

此前他曾经与西王母斗过法,抛开神通仙法不论,单就灵气而言,这三人与西王母所拥有的灵气大致相仿,换言之,大罗金仙的修为都在伯仲之间,没有很大差别。

大致估算,这三人此时所余灵气应该在六成左右,之所以有减弱征兆,那是因为灵气在盈满状态威力最大,只要有所损耗,消减的就不单纯是灵气的数量,其威力也会随之下降,若是因为对方威压减弱就由此断定对方灵气即将耗尽,肯定是要吃大亏的。

随着时间既快且慢的推移,南风终于扳回了劣势,与对手各占半壁江山。

就在双方均分天下的那一刻,南风突然反击。

对三人来说,南风的反击出现的极为突然,且非常不符常理,通常情况下只有在占据上风之后,反击才可能出现,但南风并没有等到那一刻,扳回劣势之后立刻反击,半瞬都不多等。

不止反击的时间出乎对手意料之外,反击的方法也同样令对手措手不及,灵气瞬间撤回,所占五成一成不留。

此举是兵行险着,因为对手若是反应迅,及时跟进,他连关闭城门的机会都没有了。

由于对方没想到他会这么早有所动作,也没想到他会回撤的这么彻底,所有灵气尽数撤回,故此在变故出现之后出现了极为短暂的迟疑。

胜败往往只在一瞬之间,在对方大军压境之前,南风回撤的灵气与体内灵气会合一处,一循即出,大举兵。

在四成处,与对方灵气相遇,得回撤助势,此番南风所灵气凛冽刚猛,疾冲撞,径直将对方灵气冲压而回,敌二我八。

兵贵神,再回,再出,敌军大败,三人同时倒飞。

“我日你娘啊……”

第四百九十二章 诛杀大罗

南风终于说出了自己最想说的话,尽管这在对方看来不是说,而是骂。

在怒吼的同时,南风身形疾旋,借旋转之势环绕移位,正北方向一个,正西一个,正南一个,待得转回原位,三个大罗金仙尽遭灵气绳索捆缚。

由于西王母站位较远,又不曾参战,故此变故生之后得以后退躲闪,不曾遭到擒拿。

唯恐三人逃脱,南风站定之后立刻耸肩回臂,将三人拖拽而回,到得近前灵气狂泻而出,强大绳索,重复捆缚。

见此情形,西王母下意识的想要前来援救,但是刚要瞬移,却现南风愤怒转头,见到南风凶狠眼神,心中一凛,哪里还敢轻举妄动。

极为短暂的对视之后,双方几乎同时反应过来,南风心念闪动,开始凝布屏障,而西王母则施出瞬移,以防被困。

与布置灵气屏障相比,瞬移来的更快一些,待得灵气屏障完成,西王母已经消失无踪。

眼见跑了主谋,南风好不气恼,提气叫骂,他是叫花子出身,可不管什么风度体面,更不管是不是粗俗,只骂最难听的,专挑最解恨的,骂人就得这么骂,所谓骂人不带脏字就像是宫里的太监,不男不女,不知所谓。

旁人骂人唯恐遭到他人鄙视,南风不管那一套,直接现身出来,也以灵气绳索逼迫那三个大罗金仙现身,牵着三人自天上骂,下面就是长安城的万众百姓,看的真真切切,听的清清楚楚。

能想到的难听的都骂完了,也没把西王母给骂出来,南风余怒未消,将那三人扯到近前,冲其中一人高声问道,“说,你是哪一位大罗金仙?”

南风愤怒之下凝变的灵气绳索异常坚固,唯恐这三人跑了,不管死活的狠命捆勒,此时这三人浑身上下皆是密密麻麻的灵气绳索,单是脸上就有十几道,别说不想说话,就是想说也很难声。

见他不答话,南风也不多问,抬手就要取他性命。

就在此时,百丈之外有人急切呼喊,“切莫鲁莽。”

南风闻声转头,只见说话的是大肚子,但大肚子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身形消瘦,精神矍铄的古稀老者,此人穿的是麻衣,貌似也不是道门中人。

“稳住心神,莫要铸成大错。”大肚子紧张焦急。

“只准神仙杀我,我便杀他们不得?”南风冷笑。

大肚子骇然瞠目,如果南风只是冷笑,他自不会如此震惊,他之所以如此震惊是因为南风在冷笑的同时痛下杀手,将其中一人一掌拍死。

大罗金仙已得元神不灭,便是金身受损,其本命元神却仍然完整,眼见对方元神离体,南风左手反挥,再施万劫不复,“我让你死个彻底!”

同样一柄剑,在不同的人手里有不同的威力,万劫不复由紫气道人施展可以灭杀魂魄,由大罗金仙施展就可以灭杀金身元神。

在灭杀了其中一人之后,南风又拽来另外一人。

见此情形,与大肚子同来的那个老者知道他已经杀红了眼,又想杀人,急忙出手想要破除他先前布下的灵气屏障,但灵气出,灵气只是受到激荡短暂出现,随即便归于无形,并没有破裂消失。

“你走火入魔了。”大肚子吓坏了,竟然忘了说服阻止。

“大肚子真人,我没魔障,我清醒的很,天道承负,无人能够例外,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南风言罢,歪头看向那动弹不得的大罗金仙,“如果你们与我单打独斗,哪怕是偷袭我,我都不会杀你们,但你们太过卑鄙,三人联手偷袭我一介凡人,我如果不杀你,那就太对不起我自己了。”

言罢,挑眉下手,此番是万劫不复与灵气一同施出,毁金身,灭元神,一蹴而就。

此时大肚子和那老者已经知道劝他不住,也不再徒劳尝试,二人一起出手,以刚猛灵气轰击灵气屏障,试图破开救人。

南风又将最后一人扯到近前,“说,你们三个大罗金仙是不是联手偷袭我?”

那人勉力开口,“妖孽,休要张狂,天道……”

不等对方说完,南风就出手了,不过此番不是直接灭杀,而是左右开弓,连扇耳光,“你也配谈天道?天道让你们卑鄙无耻?天道让你们恃强凌弱?天道让你们草菅人命?”

就在此时,先前逃走的西王母又回来了,尴尬的与大肚子和那老道见礼,转而与二人一同冲击灵气屏障。

“我也不找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我杀你就是因为你想杀我,谁想欺辱我,我就冲谁翻脸,大罗金仙也不例外。”南风言罢,聚气出掌。

连杀三人,南风心中郁闷之气一扫而空,世上的事情其实并不复杂,只是被很多纠结之人给搞复杂了,加之很多人带有与生俱来的奴性,习惯跪着了,甚至开始享受被人欺辱了,这哪是什么处世之道?

善待善待自己的人,伤害伤害自己的人,不辜负,不放纵,简单明了,洒脱快意,这才是天道。

待得南风将三人尽数灭杀,歪头看向西王母等人时,三人愣住了,也不再轰击灵气屏障了,短暂的停留之后尽数消失。

待得三人消失不见,南风收起屏障面露笑意,在三人临走之前他自三人眼中现了一种属于凡人的东西,恐惧,原来大罗金仙也会害怕。

片刻过后,南风提气喊道,“大肚子真人,你是个好人。”

南风喊罢,无人应声。

南风也没指望大肚子会回应他,他之所以喊出这句话,只是因为他感觉应该给予好人一种友善的态度。

至此,战事结束,确切的说是告一段落,因为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灭杀大罗金仙,天庭肯定不会就此作罢。

南风收回屏障,瞬移离开,他并没有直接往兽人谷去,而是瞬移来到南海,自南海上空大肆补充灵气,足足半个时辰,声势骇人的狂吸猛敛方才结束,之所以结束不是因为到了吸纳的极限,而是他感觉差不多够用了。

回到兽人谷,现人走了不少,只剩下元安宁和胖子两人,元安宁自远处的溪流边浆洗着什么,而胖子则坐在废墟上出神愣。

南风现身于胖子身侧,“人呢?”

胖子仰头看了他一眼,“走了。”

“去了哪里?”南风问道。

胖子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这里是胖子的伤心之地,触景生情在所难免,南风没有再度问,而是自胖子旁边坐了下来。

胖子并不希望南风看到他悲伤的一面,歪头问道,“你把她给弄哪儿去了?”

“让她给跑掉了,不过我杀了三个大罗金仙。”南风随口说道。

“哦,”胖子心不在焉,一哦过后反应过来,愕然瞪眼,“你说啥?”

“我原本是想与他们谈判的,未曾想我放了西王母之后,有三个大罗金仙竟然偷袭我,我缓过神来把他们全杀了,本来还想抓西王母的,结果让她给跑掉了。”南风说道。

“你胆子也太大了。”胖子咧嘴。

南风笑了笑,换了个话题,“大姐他们呢?”

“大姐和长乐走了。”胖子说道,“大哥和燕飞雪走了,我让老白把天鸣子送回去了,这么远的路,总不能让他走回去。”

“大姐和长乐有没有说他们要去哪儿?”南风问道。

“没说,”胖子摇头,“我也没问,咱们现在太招风,他们还是离咱们远点儿好。”

“你看他俩……”南风笑道。

“我也刚来呀,能看出啥呀。”胖子说道。

“大哥和燕飞雪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南风又问。

“大哥好像挺喜欢燕飞雪,不过燕飞雪喜不喜欢大哥我就不知道了,”胖子摇头,“你就别操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了,你真的杀了大罗金仙?”

南风点头,“这还有假。”

“你怎么还真杀啊。”胖子皱眉摇头。

“吓唬不住,只能真杀了。”南风说道,实则他此前并没有想过冲大罗金仙动手,但问题是他不冲人家动手,人家冲他动手。

“他们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你等着吧你。”胖子有顾虑,别人都是欺软怕硬,挑软的欺负,但南风却是反其道而行之,谁厉害就去惹谁。

“只要我在人间,他们就奈何我不得。”南风正色说道,经过之前的斗法,他对大罗金仙有了大致的了解,大罗金仙也是能够以灵气制服的,而他此时最不缺就是灵气。

“你以后睡觉最好睁着眼。”胖子直身站起,拍打着屁股上的尘土。

“睁着眼睛睡觉的应该是他们。”南风笑道,常言道留情不动手,动手不留情,不打则已,要打就往死里打,先前一战他已经让对方领教了他的狠辣手段,打的对方心惊胆寒,倘若没有必胜的把握,对方是不敢贸然前来寻仇报复的。

“这里的事儿忙的差不多了,我还得走,我想去趟东海。”胖子说道。

南风想了想,点头同意,眼下这种情形,胖子的确不宜与他形影不离。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胖子问道。

“先等几天看看,如果没什么事情生,我想去趟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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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三章 快乐安宁

“去阴间?”胖子皱着鼻子看他,“你刚才不是说只要你在人间,他们就奈何你不得吗?”

“对呀。”南风点头。

“那你去阴间干啥?”胖子撇嘴,“唯恐人家打不过你,送上门找揍?”

南风没有接话,胖子说的不无道理,他此时的恐怖能力来源于对灵气的吸敛和掌控,但是一旦进入阴间,这巨大的优势就会立刻消失。

“行了,我得走了,送我一程。”胖子拎起了双锤。

“东海我只去过……”

不等南风说完,胖子就打断了他的话头儿,“什么东海呀,送我去太清宗,等老白把天鸣子送回去,我骑它去东海。”

南风点头同意,延出灵气罩住胖子,瞬移现身于太清山下。

“好了,你回去吧,这段时间我们最好离你远点儿,你惹的那些人我们一个也打不过,不能帮忙也别给你添乱。”胖子摆手撵人。

南飞想要说话,但想了想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快走吧,元安宁自己在那儿,可别又让人给抓走了。”胖子催促。

“遇到棘手的事情你就召我过去。”南风说道。

胖子点了头,再度摆手。

南风抬头看向太清山,过门不入是很失礼的,既然来了理应上去与天启子等人见个面,但斟酌过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树敌太多,跟谁走的近,谁就可能受到殃及。

仰望片刻,南风收回视线,冲胖子点了点头,转而再施瞬移回到原地。

现身之后现元安宁正自溪边赶来此处。

不多时,元安宁来到,落地之后冲南风显露微笑,“令你担心了。”

“还好,也不是很担心,他们就算抓了你,也不敢杀你。”南风笑道,自信和狂妄有时候是很难区分的。

元安宁笑了笑,没有接话。

“你刚才在洗什么,裤衩儿还是肚兜儿?”南风笑问。

元安宁横了他一眼,伸出手来,手里拿的是打湿了的帕巾,先前南风与西王母斗法,地动山摇,飞沙走石,他们倒不觉得怎样,却把下面的众人搞的灰头土脸。

南风坏笑过后,问道,“拿你的是云华元君?”

元安宁点了点头,“你赶来之前的这段时间他们只是将我禁足,逼问天书和你的近况。”

“真的?你是不是吃亏了?”南风佯装紧张。

元安宁无奈摇头,她刚才所说只是告知南风她不曾遭受酷刑,谁知道南风会趁机故意曲解,这么多年他对南风了解颇深,甚至能猜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快让我仔细察看一番。”南风动手。

元安宁没动,任他下手。

南风本以为元安宁会阻挡抗拒,未曾想她竟然放之任之,这就无趣了,但手既然伸出去了,也不能就此收回,都说贼不走空,不管什么凑合着拿点儿回来吧。

“还闹。”元安宁闪身避开,“你将西王母带去了哪里?”

之前怎么跟胖子说的,此番原封不动再说与元安宁知道,听罢南风讲说,元安宁亦感惊讶,但她却不似胖子那般大惊失色,原因很简单,她知道自己无法善后的事情南风是不会做的。

便是这般,仍然免不得担心忧虑,“你没有给自己留下退路。”

“我也没办法给自己留退路。”南风说道,元安宁说话是很精准的,退路和后路是有区别的。

元安宁又想接话,南风抬手说道,“这里废墟一片,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

待元安宁点头,二人出现于元安宁在长安的老宅。

来到此处,南风心情大好,房中事物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之前剩下的食物坏掉了,吃不得了。

南风此时已经不需要喝水进食了,但也只是不需要,并非不可以,眼见元安宁掀锅,知道她饿了,就带她出门找吃的。

“你就这样出去?”元安宁问道,南风已经将他此前在长安上空的所作所为告诉她了。

“我还得换身儿衣服?”南风笑问。

见他又贫,元安宁便不接他话茬。

南风想了想,抖身变化形体,此番变的是个古稀老者,弯腰驼背,老态龙钟,满头白,连拐棍儿都变出来了。

“小娘子,快扶老夫一把。”南风伸手去抓元安宁。

此前南风从未如此变化,便是知道这老者是南风变化,元安宁仍然感觉陌生,急忙侧身闪开。

见元安宁躲,南风大感有趣,又抓,元安宁跑,他就追。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巷口,追逐着往南去,没跑多远,遇到个中年男子,眼见南风光天化日之下为老不尊,那中年男子急忙放下肩上的担子,抽出了扁担,“老东西,你想作甚?”言罢,回头冲元安宁说道,“姑娘莫怕,有我在。”

“你个死瘸子,走道儿都不便利,还想英雄救美。”南风拿着拐杖上去就打。

那中年男子哪是他的对手,被他一棍打到了腿,站立不稳,歪身倒地。

南风玩得兴起,舍了他又去追元安宁,元安宁转身又跑,南风加追上,拉着衣襟坏笑轻薄,“长的好看就是好啊,还有人英雄救美,你若长的难看,怕是就没人救你了。”

“别闹了,你认识那人?”元安宁冲身后努了努嘴,她先前看的真切,南风在打那卖油郎的时候是送出了灵气的。

“认识,十多年前我和胖子曾经抢了他的担子,其实也不算抢,我给他留下银子了。”南风笑道。

“你要他的担子做什么?”元安宁问道。

“为了乔装打扮混出城去。”南风随口说道。

“可曾成功?”元安宁又问。

“成功个屁呀,我让人认出来把胳膊打断了,”南风坏笑着往上凑,“老夫早些年过的好不凄惨,小娘子快来与我一些温柔。”

便是明知他是佯装猥琐,元安宁仍然很是惧怕,转身再跑,到得街道尽头,东行之前回头再看,只见那卖油郎已经站了起来,正一头雾水的往复走动。

这世上有好人和坏人,判断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只看他品德如何,品德这东西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大多数的女人都喜欢与品德好的男人交往,一来是心中安稳,二来品德好的男人不会做出抛弃背叛等无情之事,不过也有一些女人不太看重男人的品德,也不能说她们有什么错,因为日后的苦果也没谁替她们承担。

心中温馨,便回头看向南风,回头之后却看到一张猥琐的老脸,“你这样子好不难看,我不喜欢。”

“简单。”南风随口说道,言罢,抖身再变。

元安宁本以为他会变回自己的样貌,未曾想他竟然变成了一个三四岁的幼童,白白胖胖,手短脚短,憨态可掬。

元安宁俯视打量之际,幼童竟然蹒跚的走了过来,伸手摸她,个头儿合适,一抬手正好摸到大腿。

元安宁虽感有趣,却还是羞涩逃跑,她在前面跑,幼童自后面步履蹒跚的追,一边追还一边哭喊,街道两侧有妇人,见状便拦下了元安宁,只说她不会当娘,任孩子哭闹也不管。

在几个妇人的责怪之下,元安宁只能将他抱了起来。

若是老实让她抱着,南风也就不是南风了,这姿势也顺手,摸。

元安宁好生无奈,只是强忍着不曾作,未曾想南风摸过一把竟然缩回了手。

元安宁有些意外,这也不似南风的作风。

“太小了,没寻着。”南风笑道。

元安宁闻言好不羞恼,反手把他扔了。

南风现出本来面目,走在旁边,边走边笑。

二人对长安都熟,行走之际便商议往哪家酒肆去吃,最终选了长安城里最好的一家酒楼,这家酒楼在东城,二人就往东城去。

不久之前长安刚刚生了两件奇事,一是城外大雨倾盆而城里却滴水不见,二是空中有神仙争斗,此时城中百姓谈论的都是这两件事,单是谈论貌似还不过瘾,猜测,杜撰,造谣,一股脑儿的上,无中生有,胡说八道。

南风原本还怕被人认出来,结果城里的百姓并不认识他,稍微一想也就了然了,他先前身在百丈高空,寻常百姓看不清他的样貌。

正值吃饭的时辰,酒楼里宾客不少,长安城是都城,城里有钱的人多,雅舍早就没了,连大堂都没座位了。

“往别处去吧。”元安宁说道。

“就在这儿,马上就有座位了。”南风拉着元安宁站到了屋檐下。

不多时,大堂里跑出几桌客人,再过片刻,伙计端着小簸箕出来送狗屎。

“好生龌龊。”元安宁皱眉看向南风,这里是长安最好的酒楼,又不是露天的地摊食铺,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东西。

“信不信我变出粪堆恶心你。”南风恐吓。

元安宁不敢犟嘴,以南风的性子,这事儿他干的出来。

有位子,进去吃,有灵气就有金银,整个东墙上挂的都是密密麻麻的菜牌,横十二排,竖十二列,招牌菜,贵菜居右,一锭黄金扔出去,“前三列。”

似南风这种做派的有钱人酒楼之前貌似也见过,掌柜提醒,“有些得等。”

“不怕,”南风又拿出一锭黄金,“最好的酒水也来两坛。”

掌柜连声应着,拿了金子往后厨去了。

“三十六道菜品,这可是王侯的膳食规制啊。”元安宁笑道。

“皇上一顿饭吃多少道?”南风笑道。

元安宁不答话,她知道自己若是说了,南风一定会让人上一百零八道。

卤制品切了就上,上菜之后,南风抓起酒坛往酒壶里倒酒,就在此时,门口进来七八个食客。

南风有感,眉头微皱,不过他并未回头,而是继续往酒壶里倒酒……

第四百九十四章 神仙满座

待南风倒满酒壶,元安宁伸手拿过酒壶,执壶分斟。

“来,喝一杯压压惊。”南风端杯敬酒。

“敬我的英雄。”元安宁微笑举杯。

南风哈哈一笑,先干为敬。

有外人在场,元安宁照例抬袖遮挡,这才喝了。

看的出来,元安宁是真的饿了,但有些习惯是深入骨髓的,便是腹中饥饿她也不曾狼吞虎咽,吃相还是那么安静雅致。

“看我做什么,你也吃呀。”元安宁说道。

南风应着,拿起了筷子却并未夹菜,仍然盯着元安宁看,他看的是元安宁,想的却是诸葛婵娟,诸葛婵娟的吃相不是这样的。

元安宁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当他在为之前的事情忧虑,便安慰道,“吃吧,吃过饭我们再仔细想过。”

南风收回思绪夹菜来吃,脚踏两只船弊端太多,不管对谁好一点,都会感觉亏欠了另外一个,尤其是二人都是毫无保留的真心相对,这种愧疚会越强烈。

金银和灵气有相似之处,都可以加事态的进展,左右事情的成败,多给了金银,也就受到了优待,别桌的客人上菜度明显减慢,跑堂儿伙计端来的菜蔬大部分送到了二人的桌上。

金银也好,灵气也罢,实则都是对自身能力的一种承载,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将无形能力化为了有形之物,很多故作清高之人会视金钱如粪土,实则这是不对的,金银得自于辛勤努力和苦心经营,承载的是自己的心血,酒楼之所以优先上菜,貌似是对有钱人的优待,实则只是对客人诚意的友善回应。

对于端上来的菜蔬,元安宁都是浅尝即止,最多不过三筷子。

剩下的都归了南风,荤腥不忌,一扫而空,对他而言这些菜品既是菜品也是灵气,荤腥菜品浊气较重,但所蕴灵气更多。素菜浊气较少,但所蕴灵气也很少。

很多事情一旦看的透了,也就了然了,生命本身就是一种掠夺,想要活着就必须将他人所拥有之物占为己有,草木掠夺的是天地灵气,牛羊掠夺的是草木灵气,而虎狼掠夺的又是牛羊灵气,虎狼死后,尸身腐朽,所蕴灵气还归天地。

周而复始,始终均衡,明白了这一点,也就明白了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永久占有什么,辛苦得来的东西,不管拥有多久,迟早都是要失去的。

佛教的四大皆空,就是建立在这一层面的,这是很悲观很消极的一种情绪,也是一种貌似看透,实则并没有彻底看透的状态,倘若真的彻底看透了,就会明白生命的意义在于全力拼搏,竭力争取,付出他人所不曾付出的努力,拥有他人所不曾拥有的美好,享受他人所不曾享受的精彩,哪怕最终难免归于虚无,至少曾经努力过也辉煌过。

桌子太小,菜品太多,原本伙计们已经准备给二人拼桌了,未曾二人每次都能在上菜之前腾出空位,起初也不觉得什么,菜蔬上到一半时,伙计开始惊讶了,看南风的眼神也不对了,不消问,心里想的肯定是哪儿来这么个能吃的饭桶。

南风的饭量令伙计们惊讶,但除了惊讶,他们心里还有疑惑,除了疑惑先前的那泡狗屎哪儿来的,还在疑惑今天的生意怎么这么好,这都未时了,又来了这么多的客人,大堂里有二十几张桌子,几乎座无虚席了。

不止伙计们疑惑,连掌柜的也在纳闷儿,今天遇到的怎么都是有钱的大爷,一出手全是成锭的金银。

虽然这些客人都在推杯换盏,但不时有人向二人所在的桌子窥视,元安宁有感,低声说道,“他们当是认出你了。”

南风笑道,“岂止是认出我了,他们原本就是冲着我来的。”

元安宁原本以为这些人只是之前见到南风斗法的寻常食客,听南风如此一说,方才知道不是,但仔细观察,那些食客的穿戴和样貌也不像是练气之人乔装改扮。

“哪一桌?”元安宁低声问道。

“什么哪一桌啊,大堂里的这些全都是。”南风为元安宁夹菜。

元安宁闻言更加疑惑,这些人中有不少是弱不禁风的书生,还有一些羸弱的女子,甚至还有几个不大的孩童。

“神仙是可以变化的,快吃,尝尝这个。”南风随口说道。

听得南风言语,元安宁心中大惊,怪不得这些人看不出异样,原来都是仙人所化。

身陷重围,元安宁哪有心思品尝,“天庭派出的天兵神将?”

南风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天庭行事没这么快,我如果猜的没错,应该是我之前杀掉的那三个大罗金仙的嫡系私下凡间前来寻仇。”

听得南风言语,元安宁越心惊,此时酒楼偌大的大堂几乎坐满了人,便是没有两百也有一百七八,虽知南风胸有成竹,却仍然不免忧虑,“何不早做应对?”

“不着急,吃完再说。”南风随口说道。

二人说话之时,原本喧闹的大堂说话的人逐渐少了。

察觉气氛有异,元安宁问道,“我们如此交谈,他们可能听到?”

“能啊,他们听的一清二楚,只不过在假装听不到。”南风说道。

原本还有人在说话,南风此言一出,整个大堂鸦雀无声。

突如其来的变化令掌柜和跑堂的好生疑惑,原本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没人说话了呢,要说是江湖门派在此聚集群殴也不对,在场的这些人没一个长的像江湖中人。

便是心中疑惑,菜该上还得上,但端上去的菜品除了南风在吃,其他客人连筷子都不动了,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对年轻男女。

南风先前变出的狗屎位于大堂正中,恶心跑了几桌客人,此时二人所在座位几乎在大堂正中,周围全是人,身陷重围,元安宁如何还能吃得下,早已端茶漱口,只有南风还在吃。

被南风点透身份之后,众人的眼神也都变了,怒目相向,义愤填膺。

“他们在等什么?”元安宁低声问道。

“在等厉害人物。”南风随口说道。

便是明知二人的交谈对方能够听得到,元安宁还是忍不住问,“此时抽身可还来得及?”

“来得及,想走的话我们随时可以走,没人能拦得住咱们。”南风笑道。

“走吧。”元安宁说道。

南风连连摇头,“我为什么要走?我此时走了,他们还以为我怕了他们,成天在屁股后面吊着,你不烦哪?”

南风说的很不客气,周围众人无不愤慨,但他们虽然愤怒却不曾有人出头叫骂,不骂有多种可能,可能是自忖不敌不想送死,也可能是此时还不到动手的时候。

元安宁闻言,忧虑的看了南风一眼,缓缓摇头。

南风知道元安宁是在劝他慎杀少杀,却不曾点头,只是笑了笑,转而冲掌柜吆喝,“还有哪些菜品,快做好了端上来。”

那掌柜的见多识广,已然现南风是众矢之的,眼瞅着群殴随时都可能生,恨不得立刻将这瘟神送走,哪里还愿意与他烹炊,听得南风吆喝,战战兢兢的过来,双手将南风先前与他的那锭金子奉还,“客官,本店今日来多了宾客,菜蔬不曾多备,菜品不得齐全,您多包涵,这饭资您收了回去吧。”

“你这是撵我走咯?”南风歪头瞪眼。

“不敢,不敢,是真的没了食材。”掌柜的只能陪笑。

“他们桌上的都没吃,我不嫌弃,去端给我。”南风伸手环指。

掌柜的闻言直接愣住了,他最怕的就是双方动手,但看南风这架势,摆明了不怕事儿,人多的不动手,他倒主动挑衅。

“走吧。”元安宁接话。

眼见元安宁接话,掌柜的喜不自胜,唯恐南风反悔,连声道谢,再还金锭。

南风摆了摆手,“这金子你拿着吧,再过片刻,可能也只有这锭金子能用了。”

此言一出,周围的神仙面色大变,他们所付的金子与南风给掌柜的金锭一样,都是由灵气凝聚,主人若是死了,灵气便会消散,金子自然也就消失了,南风如此说话,既是警告,又是挑战。

众人倒是知道南风此话的用意,但掌柜的不明白,顶着一头雾水继续递送金锭,见南风不收,就递向元安宁。

在掌柜的递送金锭之际,南风离座起身,但他却不曾往门外走,而是去了相邻的桌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自那桌上拿了一盘不曾被人动过的菜品。

见此情形,掌柜哭的心都有了,但他想象中的拍案而起,群起围攻的景象并未生,那桌食客只是自那坐着,竟然无人阻拦。

“算了,这个不对我胃口。”南风将盘子又放了回去,转而走向另外一桌,又拿了一盘,闻了闻,也放下了。

如此这般,每一桌他都不曾放过,一直走到位于西北角落的最后一桌,甚至故意背对元安宁,却无人敢趁机下手,也无人敢冲元安宁难。

为了杀一儆百,杜绝后患,他并不介意将众人全部杀掉以此立威,但对方既然不难,他也不会主动动手,自大堂走过一圈儿回到原位,冲元安宁笑道,“吃饱了不曾?”

元安宁瞅了他一眼,站立起身。

元安宁刚刚起身,南风突然皱眉侧目,转而伸手将她摁回了座位,“再坐会儿,他们等的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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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五章 谈笑风生

“几人?”元安宁低声问道。

“两个,都是大罗金仙。”南风挪了挪座椅,坐到了元安宁身侧。

南风话音刚落,门口有人走了进来,最先进来的是个麻衣老者,此人南风先前曾经见过,正是不久之前与大肚子一同出现的那人,在其身后是个身形高大的黑脸壮汉,此人年纪当有三十五六,身高足有九尺,肤色黢黑,膀大腰圆,上穿虎皮坎肩,下着狼皮围裙。

此人虽然貌似莽夫却并非莽夫,行走之时反背双手,缓步而入,很有威严。

在二人进门的同时,大堂里的众多神仙尽数起身,各现本相冲二人弯身见礼,“参见元阳真人,龙虎天尊。”

二人受礼之后颌回礼,在颔的同时,看的却是大堂正中的南风。

这麻衣老者就是众人口中的元阳真人,此人名号不在三宗现行辈分之列,亦不知道他是哪一宗的前辈,不过此人先前是大肚子请来的,临凡的本意应该是为了阻止四人拼斗,在见到他反败为胜即将灭杀那三个大罗金仙时出手轰击屏障也只是为了救人,由此可以断定此人敌意不重。

但敌意不重也只是在他杀掉那三个大罗金仙之前,而今他已经痛下杀手,没有留下相见的余地,故此元阳真人的脸色非常难看,很是阴沉。

那黑脸壮汉想必就是众人口中的龙虎天尊,天尊只是个尊号,并不是具体官职,某些金仙和大罗金仙都可以称之为天尊,看穿戴应该不是道人修行飞升,极有可能是上古时期就已经存在的神灵,此人只是穿了围裙和坎肩儿,手臂和双腿都裸露在外,可见浓密黑毛。

元阳真人只是面色阴沉,而这龙虎天尊则是满面怒容,看向南风的眼神好不凶狠。

大堂很大,二人迈步向前,径直向南风走来。

南风抬起右脚踩踏座椅边缘,侧目歪头看着二人。

距南风两丈处,元阳真人驻足止步,周围众人立刻搬来座椅,请二人入座。

元阳真人摆了摆手,示意不需座椅。而那龙虎天尊则径直将摆在眼前的座椅甩了出去。

见此情形,南风佯装疲倦,打了个哈欠,转而直身站起,“吃的差不多了,走吧。”

元安宁尚未接话,近处就有人怒声呵斥,“好个混世妖人,如此目中无人?!”

南风闻声歪头,看向声之人,那是个反背长剑的黄毛儿道人,年纪当有四五十岁,目若铜铃,鼻子既大且扁,应该是异类飞升。

“你骂谁呢?”南风随口问道。

“自然是你这个妖人,明知两位尊长来到,竟然还敢放肆张狂。”黄毛儿道人义愤填膺,南风此前挨桌儿端人家的盘子,这哪里是端盘子,分明是挨个儿挑衅,看谁敢出头。

“你再敢骂一句,我就杀了你。”南风笑道。

南风言语尖锐,那黄毛儿道人哪里按捺得住,自忖有元阳真人和龙虎天尊在旁,南风定会有所顾忌,故此听得南风言语,也不多想,随口就是一句,“妖人,当我们怕了你不成。”

与此人言语一同传来的还有元阳真人的一句‘慎言’,元阳真人是明眼人,根据南风言语猜到了他的用意,南风用了一个敢字,这是很明显的激将,说明南风希望他骂,以便于动手杀他。

元阳真人话音未落,那黄毛儿道人就消失了,所穿衣物亦随之消失,只剩下背后长剑,失去支撑之后锵然落地。

眼见南风只一挥手就灭杀了那黄毛道人,余下众人既惊且怒,满堂哗然,兵刃齐出。

“住手。”元阳真人喝止众人的同时横伸右臂,拦住了意欲动手的龙虎天尊。

“你们都看见了,是他先骂我的。”南风一脸无辜。

这般嘴脸,这般说词,哪个能不讨厌他?但南风视众人厌恶憎恨的眼神为无物,撇嘴歪头,故作傲态。他的目的就是让众人讨厌他,怎么能让众人讨厌他就怎么做。

先前故意不走,等对方领头儿的出现再走,为的就是表达对他们的轻视。而当着他们二人的面杀人,亦是对二人的正面挑衅。

常言道动手不留情,留情不动手,一旦动手,绝不能留情,不然倒霉的是自己,你留情,人家可不留情。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能不杀还是尽量少杀,毕竟杀的太多也无甚意义,怎么样才能少杀?杀鸡骇猴就能少杀,若不杀只鸡,猴子就不知道他的厉害,万一自认为有机可乘,一股脑儿的冲上来,那就不是杀只鸡的事儿了,得把这群猴子全杀了才能控制住局面。

“请诸位道友各归府邸,此事交由我们处置。”元阳真人沉声说道。

不等众人接话,南风就抢过了话头儿,“人多才有意思,他们若是走了,我们也走。”

元阳真人闻言眉头大皱,南风说的很明白,倘若这一干神仙离开此处他也会离开,这分明是拿了众人做挡箭牌,同时也是拿了众人做人质,倘若事情的展对他不利,他立刻就会杀掉这满屋子的神仙。

元阳真人能忍住,龙虎天尊却按捺不住了,瓮声骂道,“这个泼货好生可恶,可敢与本座斗上一场?”

良机一闪即逝,必须及时抓住,龙虎天尊言罢,南风立刻落槌定音,“好!老子让你先出手。”

眼见南风自称老子,龙虎天尊气冲斗牛,大手一挥,“往外面去。”

“不可。”元阳真人冲龙虎天尊缓缓摇头,转而看向南风,“我们此来不是与你为难的。”

“早说啊,搞这么大阵势,我还以为你们要以多欺少,以大欺小呢。”南风阴阳怪气。

见他这般,坐在一旁的元安宁无奈摇头,她自然知道南风是在故意惹对方生气,这家伙气人当真有一套,既损且刁,又阴又坏,一气一个准儿,谁见谁讨厌,若不是与南风同一阵营,怕是她也会忍不住冲上去踹他两脚。

世人多认为神仙高人一等,智慧过人,实则不然,神仙其实跟人间的官吏差不多,当官儿的不一定就比老百姓聪明,有些时候只是因为运气比老百姓好,也可能只是因为有个厉害的爹娘。

这龙虎天尊就是此类,虽是大罗金仙,却并无过人智慧,听南风这般说,怒火暴涨,“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牛鼻子,别拦着我,看我将他挫骨扬灰。”

元阳真人哪能容他动手,又拉又拽,就差抱着了,“他故意激你,切莫中计,你且引人回去,我留下与他计较。”

龙虎天尊是个暴脾气,此番也是动了真怒,极力冲突,元阳真人用上灵气方才将他拉住,与此同时冲他连使眼色,“往中天寻子神天尊前来。”

龙虎天尊哪里肯听,只道要与南风分个胜负,惩其罪责。

元阳真人再三劝说,终于将其劝住,随即授意一干神仙离开此处回返天界。

“他们若是走了,我也走。”南风又添乱。

元阳真人并不理他,催促众人及早离开,他已经现南风并不会真的离开,倘若真的想走,早就走了,滞留不去的唯一理由就是他有心和谈。

送走了龙虎天尊和一干神仙,元阳真人如释重负,冲躲在角落的掌柜和伙计挥了挥手,转而回头直视南风。

“你对他们作了甚么?”南风随口问道,此时掌柜的和那些伙计一脸疑惑,彷如大梦初醒。

“有些事情他们还是不要记得的好。”元阳真人说道。

“还有这般法术,能不能教我一教?”南风笑问。

元阳真人不苟言笑,并不接话,而是迈步走向南风邻桌,自一张座椅上坐了下来。

“你自己留下,不怕我趁机杀你?”南风问道。

南风言罢,元安宁自桌下踢他,不消问,这是在怪他不趁机缓和矛盾反倒说话气人。

“你不会,我也不惧。”元阳真人说道。

“你怎么知道不会,我先前已经杀了仨了。”南风笑道。

元阳真人微微皱眉,待得平静心情方才出言说道,“你若是嗜血妄杀之人,在我们二人闻讯赶来之前,这一干闲散神仙怕是已然被你给杀光了。”

南风笑了笑,问道,“子神天尊就是那个大肚子?”

元阳真人点了点头,子神是老鼠的雅称,南风根据名号猜到大肚子的身份也不出奇。

见元阳真人点头,南风便没有急于开口,元阳真人撵走了好斗的龙虎天尊,请了和善的大肚子下来,这表明对方自忖降他不住,有心议和。不过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此举只是在麻痹他,拖延时间,商议对策。

“你们想怎么处置我?”南风问道。

“你认为以你的所作所为,我们应该怎么处置你才算公平?”元阳真人反问。

南风笑道,“有实力才有公平,你们若是降我不住,我就逍遥自在。你们若是降了我,我就万劫不复。”

元阳真人看了南风一眼,不曾接话。

“我先前杀掉的那三个大罗金仙都是谁呀?”南风问道。

元阳真人眉头微皱,并不回答。

“天庭此时是不是正在集思合议如何拿我?”南风又问。

“合议是真,议的却不见得是如何拿你,亦可能是如何了结此事。”元阳真人说到此处略作停顿,转而又道,“你若肯飞升证位,此事或许还有转机。”

“飞升对别人来说是晋升,对我来说就是贬降,你会放着草头王不做,跑到朝廷当个官吏?”南风问道。

“如何取舍只看你想要甚么。”元阳真人说道。

南风笑了笑,说道,“看来眼下你们也没想好拿我怎样,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等你们拿定主意再来寻我说话。”

“说出你的要求,容我们慎重商议。”元阳真人说道。

南风随口说道,“神仙止步于天界,鬼物止步于阴间,神鬼不可插手人间事物,人间的事情由我们自己做主。”

听得南风言语,元阳真人有些意外,但也不是非常意外,“你想要公平?”

“对。”南风点头。

“你可曾想过,似你这般强大的存在,滞留人间本身就很不公平……”

第四百九十六章 三种可能

“是否公平得看对谁而言,羊群里突然出现一只老虎,对恶狼来说的确不太公平。”南风笑道。

元阳真人焉能听不出南风在挖苦讥讽,如此刻薄的言语,他岂能不气,“若是没有天恩沐泽,天威震慑,人间怕是早已尸横遍野,寥无人烟了。”

“若是没有人间,天庭和阴间从何而来?”南风挑眉侧目,“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你可知道人性本恶,若是失去了天庭的约束,定会天下大乱。”元阳真人接话。

元阳真人说完,南风连连摇头,“人性本善自是欺世谎言,但人性本恶也流于偏颇,应该是人性本真才对,便是你们不加约束震慑,人间也不会乱成一团,你若是不信,咱们可以试上一试。”

元阳真人不擅争辩,听得南风言语,气急语塞,无言以对。

“好了,我的想法你也知道了,早些回去吧,与他们商量好了之后再来与我说话。”南风言罢直身站起,歪头看向元安宁,待后者点头,施出瞬移之术带她离开。

“这是哪里?”元安宁环视左右,二人此时位于一处前后贯通的山洞里,南北两面全是荒野深山。

“太乌山附近。”南风随口说道。

“来此作甚?”元安宁不解。

“沿着龙脉走向有多处类似山洞,我虽不知道这些贯通的山洞究竟有何用处,却能确定这些山洞的出现对龙气进行了改动,我要将这些山洞堵上。”

“这些山洞是何人开凿?”元安宁问道。

“应该是上古神灵驱役某种巨兽所为,”南风手指石壁上的巨大爪印,“这些山洞很久以前就已经存在了,但不管这些山洞存在了多久,都是后天人为挖凿的,我将它们堵上,还归本来的先天状态。”

“不明其详,还是慎重一些。”元安宁说道。

南风摆了摆手,“若是这些山洞位于别处,我自不会管它,但它们所处的位置太过关键,对如此关键位置进行改动,一定会引极为重大的后果,正所谓大道自然,先天存在的东西最好不要进行后天改动。”

元安宁闻言缓缓点头,南风此举并非心血来潮,而是在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进行前期准备。

将这些山洞封住对南风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此前寻找龟甲天书,也曾经循着龙脉走过,亦知道其他贯通山洞的具体位置,逐一瞬移前往,化虚为实,凝变土石尽数封堵。

“怎么不见那子神天尊寻来?”元安宁问道,南风往各处封堵山洞前前后后用了半个时辰,而此前元阳真人曾经让龙虎天尊请子神天尊前来。

“他们眼下应该正在天上商议此事,不曾想好如何处置我,他下来做甚么?”南风随口说道。

“依你之见,他们会如何了结此事?”元安宁自小溪边清洗帕巾。

南风斜坐在溪边的青石上,听得元安宁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有三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就是设法降我,我杀了三个大罗金仙,灭了天庭威风,天庭想要挽回颜面,就必须将我拿住问罪。”

“元阳真人先前……”

不等元安宁说完,南风就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头儿,“不知道你留没留心,他先前说的是闻讯赶来,这说明他听到风声,知道那些神仙要来凡间与我为难,我灭杀那三个大罗金仙时他就在旁边,知道我的能耐,也了解我的手段,担心我会灭杀那些神仙,所以才会急切赶来阻止,由此可见他并不是天庭使节,也不是下来与我谈判的,他说的话代表不了天庭的态度。”

元安宁点了点头,“这种可能大不大?”

“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南风解释,“这是他们最想做的事情,所以可能性大。但他们眼下很难找到能拿住我的人,所以可能性小。”

“还有两种。”元安宁拧去水滴,走到青石旁将帕巾递向南风。

南风坐正,接过帕巾擦脸,“第二种可能就是降旨招安,他们打我不过,拿我不住,最终只能设法招安,让我与他们身处同一阵营。”

“他们若是如此作为,便等同露怯示弱。”元安宁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对,所以这种可能对他们来说是下策,非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这么做的,一来太丢人,二来就算他们想既往不咎,我也不会受封飞升。”

“还有。”元安宁接过南风还回的帕巾,现帕巾很是干净,一尘不染,南风此时虽有肉身,却已经不是凡人了,做一些凡人所做的事情,也只是在找回曾经的感觉。

“最后一种可能就是与我对赌。”南风笑道。

“此言怎讲?”元安宁追问。

南风歪身躺倒,枕臂看天,“若是拿我不住,又招安不得,他们只能与我赌上一场,各自努力,愿赌服输。”

“赌注?”元安宁问道。

“我能付出的代价只有两个,一是自废修为,二是受封飞升。”南风翘右腿于左膝,“他们能付出的代价就是各行其职,互不侵扰。”

“也有这种可能。”元安宁闻言再度点头。

“这种可能不但有,还非常大,”南风说道,“眼下不管是我还是天庭都有自己的顾忌,天庭忌惮的是拿我不住,三清祖师是不会插手三界之事的,将他们排除在外,大罗金仙就是天界最厉害的神仙,我不但能杀他们,还一杀就是三个,他们哪能不怕我?而我眼下最大的顾忌就是既不想让天庭插手人间事物,又希望他们能继续接纳人间飞升的仙人,我是道人出身,可不能因为我这一闹,就绝了全天下修行之人的飞升之路,

这还只是其次,最要命的是人间亡故之人的魂魄得往阴间去,阴间的存在还是很有用处的,世人都怕死,都不希望人死如灯灭,所以得把阴间留着,让他们的生命能够有所延续。此外,阴间的存在也可以让那些作恶之人心存忌惮,别以为坏事做尽就能一死了之,便是死了,也不能逃脱责罚。”

“倘若他们真的要与你对赌,一定会将此事遍告三界。”元安宁说道,南风此时的修为已经过了大罗金仙,几乎没什么东西能够制约他,唯一能让他在赌输了之后兑现承诺的只有名声,若是输了之后他翻脸赖账,所有人都会看他不起。

“对,”南风点头,“一来可以让我碍于面子不能耍赖,二来就算他们输了也有台阶可下,毕竟愿赌服输可比战败认怂体面多了。”

元安宁点头过后又问,“依你之见,这三条路他们会选哪一条?”

“缉拿,招安,赌局,”南风闭着眼睛自言自语,沉吟过后睁眼说道,“这可能也正是他们此时在犯愁的,若是缉拿在先,一旦落败,再想招安就难上加难了,不但难,还很是丢人,打不过才来软的,传扬出去很不好听。若是招安在前,他们又会感觉落了威风,会很不甘心。对赌也有弊端,对赌就需要告知三界,等同为我扬名,他们现在恨我恨的牙痒痒,肯定不想那么做。”

元安宁很少会在南风说话时打断他的话头,通常是在他说完之后才会问,此番亦然,“若是换成你,你会怎么做?”

南风摆了摆手,“我毕竟不是他们,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我不晓得,他们是什么脾性我也不清楚,甚至连先前被杀的那三个大罗金仙是谁我都不知道,他们与余下的那些大罗金仙关系怎样我更是一无所知,有些事情只有当事之人才能体会就中感受,没人能真正做到感同身受。”

元安宁又换了个问法儿,“怎么做对他们最有利?”

“杀了我。”南风正色说道,不管什么事情一旦形成了习惯就很难更改了,眼下三界的这种尊卑隶属关系已经延续了数千年,神仙们都已经习惯了。

南风的回答并没有令元安宁感到意外,再度轻声问道,“若有十成,这三种可能各占几成?”

南风闻言没有立刻答话,思虑良久方才开口,“杀我占四成,招安占三成,对赌也能占到三成。”

“眼下局势尚不明朗,亦不需太过忧心,我相信很快他们就会有所动作。”元安宁宽慰道。

南风点了点头。

“还有一事你需提防。”元安宁说道。

“甚么?”南风问道。

“先前那元阳真人曾经与你说起过公平,倘若他们真的要与我们对赌,一定记得留下活口,不然他日你寻她回来会有阻碍。”元安宁说道。

南风冲元安宁微笑点头,元安宁的意思是在计较公平的时候不要断了自己的退路,不然日后寻回诸葛婵娟会授人以柄,毕竟起死回生是不符合天规阴律的。

“我与你同行会分你心神,不如咱们分头行事,”元安宁说道,“你自去忙碌,我寻人合议,完善制定三界章法,他日你可能会用的到。”

南风并不想与元安宁分开,但元安宁所说也确是实情,三界的关系需要极为具体的条款来进行约定,而这正是他懒得分神去做的事情。

“也好。”南风最终点头同意,他倒不担心元安宁的安全,因为只要他活着,没谁敢冲元安宁动手……

第四百九十七章 南国女鬼

“你与太清宗交好,送我去那里,我与天启真人一同推敲细则。”元安宁说道

南风摆了摆手,“不成,他们是道人,此事不宜牵扯他们,再说了,这些事情他们之前也没经历过,必不精通。”

南风言罢,想了想,又道,“不如这样,我送你去建康,此事与两国制定盟约有些相似,可以参照朝廷以往的官方文书。”

元安宁闻言没有立刻接话,南风之所以选择建康是因为知道她与长安的宇文氏有仇。

仔细想过之后,元安宁说道,“送我去长安,此事也不宜牵连旁人,我自己来,长安皇宫我很熟悉,可以悄然来去。”

“也好,”南风翻身下地,“你还自老宅住着,云华元君先前曾经自那里掳走了你,此番你住在那里,亦能让那些自暗处窥觑之人知道我们无所畏惧。”

待元安宁点头,南风散出灵气,瞬移回返。

进屋之后,元安宁问道,“你要往何处去?”

“我先去一趟榆林山,早些年那里有个阴间女官,此人身份不明,若是此时还在那里,或许能问出一些与太阴元君有关的线索。”

“好,”元安宁摆手,“你自去,不用挂牵我。”

南风本想叮嘱元安宁多加小心,但闪念过后把这话给省去了,元安宁此时身拥太玄修为,人间少有对手,若是神仙要与她为难,她再怎么小心也无济于事。

现身之前,他最担心的是榆林山已经人去楼空,未曾想那阴气幻化的院落还在,只是此时是白天,那院落隐于地下,常人见它不到。

不过定睛再看,不对,那院落只有一道阴魂气息,而且是寻常阴魂,并无多深道行。

改变气息进得院落,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确切的说是年轻女鬼正在正房门口托腮愣。

那女鬼见到南风方才回过神来,站立起身,“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甚么?”

“高小兰可在这里?”南风还记得当年其中一个女鬼的名字。

见南风认得高小兰,那女鬼戒心大减,出言说道,“你来的不巧,兰姐随家主出门去了。”

“去了何处,何时回返?”南风追问。

“走了好些天了,什么时候回来亦不知道,”女鬼摇头,转而问道,“你寻兰姐作甚么?”

“我与你家主人有旧,与高小兰也很熟稔,今日恰巧路过这里,便来与她们叙旧见面。”南风随口敷衍。

女鬼不疑有他,抬手邀请,“屋里说话吧。”

“不了,”南风摆了摆手,转而自台阶上坐了下来,“山主不在,哪能往正房去坐,自这里稍坐片刻,我便走了。”

见南风这般懂规矩,那女鬼对他多了几分好感,陪他自台阶上坐着,“我家主人出门有些时日了,此番你怕是见她们不到了,不如这样,你留下名姓,她们回来之后我告诉她们你曾经来过。”

“我叫南风。”南风随口说道。

“原来是南公子。”女鬼冲他微笑。

南风也没去纠正她,实则就算他留下姓名,那榆林山主也不记得他,怕是连高小兰也早把他给忘的一干二净了。

“公子自哪里来,要往何处去啊?”女鬼问道,做鬼远不如做人好,外面官道上人来人往,但那都是人间的活人,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在这里想寻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自太阴山来,往上清宗去。”南风说道,言罢,问道,“你家主人离开多少时日了?”

女鬼想了想,说道,“有一个多月了。”

南风闻言缓缓点头,“知不知道她们做什么去了?”

女鬼摇头,“她们出门时只是叮嘱我在此看守,却不曾告知我她们要去做甚么。”

便是这女鬼不知情,南风也能猜到对方做什么去了,根据这女鬼所说的时间来推断,榆林山主此番出行应该与前不久阴物围攻佛教寺院有关。

倘若猜测无误,这榆林山主就是听从太阴元君调遣的。

“公子好本领啊,修得肉身,不惧太阳。”女鬼痴痴的看着南风。

南风歪头看了女鬼一眼,有句话叫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榆林山主本来就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善男信女,这女鬼与她朝夕相处,自然学不得好,此番看他的眼神暗藏暧昧。

“在她们出门之前,可曾有人前来寻过她们?”南风问道。

女鬼托腮摇头。

眼见这女鬼一问三不知,南风心生去意,直身站起。

见他起身,这女鬼也站了起来,“公子这便去了?”

此前他并不曾正眼看这女鬼,此番对立,便看的仔细一些,此人身形娇小,且口音软糯,不似北方人氏。

心中存疑,便没有立刻离去,“你叫甚么名字?”

“奴家小字翠玲。”女鬼娇声回答。

“你不是北方人吧?”南风问道。

“公子好眼力,奴家是江南人氏。”女鬼点头。

“既是江南人氏,怎么会在这里?”南风追问,当年这里除了榆林山主,只有高小兰和另外一个女鬼,眼下说话这个女鬼是之后来到这里的。

“一言难尽。”女鬼悲伤。

“看你魂气不重,是近些年亡故的吧?”南风又问。

女鬼又点了点头。

“你怎么会在这里?”南风追问,他之所以连番追问是因为这里是北齐地界,而前些年北齐和南国一直在生战争,这女鬼生前年纪不大,又是个女子,自然不是走脚的商贩,所以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是家主带我来的。”女鬼说道。

此言一出,南风微皱眉头,先前来此,高小兰曾经说过那榆林山主从未离开过榆林山,女鬼所言则表明在几年前榆林山主曾经去过南国。

想及此处,立刻联想到了狼妖天青子,那狼妖是西王母一党安插在人间的棋子,负责做一些神仙不方便出面的事情,平日里那狼妖就守在封印韩信尸身和魂魄的破庙附近,若是受到差遣,也会离开破庙往别处去。

他之所以想到天青子,是因为忽然想到这榆林山主会不会也是狼妖这种角色,只不过她听命的是太阴元君一党,而不是西王母等人。

“你来这里几年了?”南风问道。

“三年了。”女鬼答道。

南风闻言心中一凛,急切追问,“你故乡何处?”

女鬼自不知道南风在想什么,有问必答,“梁国浔郡,公子也是梁国人?”

这女鬼说他是梁国人可能是因为他的身高,也可能是因为他说话带有南国口音,但这些皆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女鬼所说的浔郡位于梁国中部,而柳如烟的离火宫正是位于浔郡。

唯恐这女鬼受惊闭口,南风便不曾再度追问,而是耐着性子略作圈绕,点头过后出言说道,“丹阳郡离浔郡也不很远。”

听南风这般说,女鬼好不欢喜,越感觉亲近,“公子何时再回家乡,能否与我捎个口信回去?”

“举手之劳。”南风说道。

女鬼闻言很是激动,待她心情稍稍平复,南风问道,“若是捎带口信,便需要取信于你的家人,将你故去的情形以及如何来到此处详细说与我知道。”

听得南风言语,女鬼连连点头,转而开始讲述,此人生前是长阳乡正的女儿,暴卒于三年前的秋夜,死的挺不体面,是翻越墙头出去偷会情郎失足摔死的。

人死之后魂魄很快就会离体,若是死在屋里,魂魄会被顶棚挡住,最终自透风处飘离,但死在户外,魂魄就会随风漂浮,当日恰是东风,魂魄便随风向西飘动,这女鬼就是在向西飘移的途中遇到榆林山主并被她带来此处的。

“你家主人当日可曾带了什么东西?”南风强忍心中激动出言问道,这女鬼所说的长阳乡正是离火宫东面的镇子,而榆林山主带她回来,无疑是她当日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听得南风言语,女鬼陡生警觉,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她此时警觉已经晚了,南风歪头冷视,“说……”

第四百九十八章 彷如隔世

“说甚么?”女鬼借着反问争取思虑时间。

“你家主人当日带回的那个七岁女童现在何处?”南风沉声问道,讯问要有技巧,既然已经猜到诸葛婵娟被榆林山主带了回来,直接一针见血点明细节,这样能给对方造成更大的心理压力。

此时这女鬼已经明白南风并不是路过这里,而是带有明确的目的,“什么女童,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善说谎,装的不像。”南风说话的同时心念闪动,自方圆百丈处布下灵气屏障,好不容易寻到线索,可不能让她跑掉,更不能让她被人封杀灭口,尽管这两种可能性都不大,但他绝不冒险,力求万无一失。

“你这人好没道理,我何曾说谎?”女鬼抬高了声调儿。

“你最好不要试图冲我翻脸,那并不明智,”南风左手微抬,一具女子肉身出现在女鬼面前,“我可以杀了你,也可以送你一具肉身,让你重新做人。”

女鬼愣住了,南风凝变的那具肉身明显是参照了她的身形样貌,与她此时的虚像一模一样。

“不久之前天庭敕封我为大罗金仙,被我拒绝了。”南风说道。低调跟虚伪其实没什么本质区别,甚至比虚伪更加卑劣,因为很多时候故作低调只是为了引诱他人轻看自己,然后出手显能,享受对方惊诧恐惧所带来的膨胀和虚荣,他不虚荣,他看重的是结果,万一此时有人察觉到异常,就可能转移诸葛婵娟,所以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这女鬼说出真相,而让女鬼说出真相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显露自己的身份。

那女鬼没见过大场面,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她有些懵,见她这般,南风亦不催促,右手再挥,送她附于肉身。

那女子急切爬起,既惊且喜,失声尖叫。

“这具肉身真实存在,并非虚幻之物,”南风沉声说道,“你家主人不过是阴间的一名官吏,修为不会高于天仙,我要杀她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不需担心后事,即刻将那女孩的下落告诉我,若是说的晚了,她被人挪到了别处,我会收回这具肉身,打的你魂飞魄散。”

南风倒是极力追求快,但这女子的反应却没他这般迅,直到现在还没有彻底回神,云里雾里,不明就里。

南风右手探出,一把匕现于掌心,反手一挥,将那女子的手臂划破,鲜血立刻溢出。

那女子见到鲜血,感受到疼痛,这才确信自己所得肉身是真的,但她仍有顾虑,故此欲言又止。

“你这肉身并非无中生有的幻象,而是化虚为实的实物,此等能力非大罗金仙不得拥有,”南风急切说道,“实话说与你吧,那女童前世是我的夫人,你告知她的下落,我绝不会让你身处险境,日后谁敢对你刁难报复我就杀了谁。”

听得南风所说,女子疑惑大减,但她心中仍有顾虑,“神仙能够呼风唤雨。”

女子言罢,骤起狂风,大雨倾盆。

“此事关系重大,耽搁不起。”南风急切说道。

“那女童就在北面的镇子上。”女子说道,实则此人是有名字的,生前名叫翠玲。

这条路他曾经走过,知道北面六十里外有处镇子,翠玲说完,百丈屏障立扩百里,转而带着她瞬移来到镇子正中的主道。

“在哪里?”南风急切追问。

景物的变化令翠玲好不惊慌,听得南风言语,急切四顾,转而伸手西指,“好像是那里。”

翠玲言罢,二人立刻出现在她所指的那处院落门前。

“这里?”南风手指院门,这是一户较为贫寒的人家,门楼低矮破旧,院墙也不高。

“应该是的。”翠玲不很肯定。

“应该?”南风皱眉。

见南风皱眉,翠玲急切解释,“我不曾亲自来过,只是听兰姐说过镇子西面门口有槐树的人家。”

南风也不多说,拉着她破门而入。

这户人家只是个很小的四合院,后面没有套院儿,进门之后院子里的景象一目了然,主人应该是个木匠,院子里堆放着不少木材,一老一少两个男子正在锯木头,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自门口坐着择菜,院子东面有口水井,一个女孩儿正自井边洗衣服。

南风是踹门进入的,众人受惊,纷纷看他。

在看到那井边的女孩之后,南风松开了翠玲,翠玲没有撒谎,诸葛婵娟真在这里,那女孩只有十岁,尚带稚气,五官酷似诸葛婵娟,实则也不能说是酷似,应该是无有二致,只是不曾长成。

见到那女孩,南风心头巨震,思绪瞬间回到了十年前那个寒冷炙热的凌晨。

南风看那女孩的同时,那女孩也在看他,眼中除了惊诧,还有几分疑惑。

南风何其敏锐,见女孩儿面露疑惑,心头一颤,莫非诸葛婵娟还记得他?

就在此时,那一老一少拿了棍棒过来。

“你为什么踢坏我家的门?”年纪较小的男子高声喝问。

南风闻声歪头,有些人长的就像白痴,此人就是此类,眼大无神,口鼻内陷,看年纪应该有二十五六。

“你们想干什么?”说话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儿,此时生活艰苦,大部分人的寿命都在五十出头,活到六十就算长寿。

南风没有理睬二人,而是迈步向那女孩走去。

二人急忙冲上前去,拦住了南风,那择菜的妇人也跑过来挡住了去路,怒容恶声,叱问来意。

“你们为什么拴她?”南风的脸色非常难看,那女孩的脚踝栓着一根铁链,有五尺长短,限制了她的自由。

“关你什么事?踢坏了我们的院门,少不得赔偿银两。”老头儿摇晃棍棒,虚张声势。

“你们是什么人?”那妇人也是恶声恶气。

南风皱眉斜视,转而扔出一锭金子,“这女孩我要带走。”

那老头儿见到金子,扔了棍棒自地上拿了起来,那妇人一把抢过,张嘴就啃。

南风绕开二人,来到井边,蹲身看那女孩儿,他不但记得诸葛婵娟的容貌,还记得她的气息,而一个人的气息是不会变化的,没错,是她。

此时心中除了激动,更多的还是紧张,因为这女孩看他的眼神带有很明显的疑惑,他之所以紧张,是因为不确定女孩眼中的疑惑只是对陌生人的突然出现感觉疑惑,还是因为他的突然出现令这女孩想起了甚么。

“你叫什么名字?”便是南风极力克制,说话声亦带着明显的颤音。

女孩儿只是看他,不曾接话。

见她这般,南风越紧张,扯断了她脚踝的锁链,转而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女孩儿此番有了回应,但她却不曾说话,而是一边支支吾吾,一边以手指点自己的嘴和耳朵。

见她这般,南风现异常,伸手过去想要抓她的手,见女孩儿缩手,亦不曾强逼,而是收手回来,隔空延出灵气侵其经络感知寻察。

窥察之下很快有所现,这女孩儿之所以不能闻听是因为气息淤塞,动手之人应该就是那榆林山主,因为气息淤塞的位置并不是穴道的所在。

灵气所至,清淤去堵。

重新听到声音令那女孩有些惊惑,皱眉聆听周围的动静。

“你叫什么名字?”南风和声问道,这可能是他这辈子说话语气最轻最柔的一次。

听得南风问,女孩儿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而是不甚连贯的问道,“你是谁?”

“我是南风。”南风微笑回答,这恐怕是他这辈子所有笑容里蕴含善意最浓的一次。

女孩儿尚未答话,傻子在后面喊道,“娘,我的哑巴媳妇儿能说话啦!”

南风闻言眉头大皱,猛然回头,但他看的不是这一家三口,而是站在门口的翠玲。

翠玲知道南风是在用眼神质问她,但她只是知道女孩儿在这户人家,至于女孩儿怎么会变成这傻子的媳妇儿她却并不知情。

此前南风曾经说过这女孩前世是他的夫人,唯恐南风动怒,翠玲急切说道,“当是童养媳。”

南风闻言眉头略有舒展,榆林山主如此安排无疑是为了掩人耳目,不令旁人起疑,至于封闭经络自然是为了不让女孩儿乱说话,因为女孩被掠时已经六七岁了,这个年纪已经开始记事了。

“你是什么人?”那妇人走过来挡在了南风和那女孩儿之间。

“我是她的亲人。”南风说道。

“她是我们买来的,你带她走可以,却需要补贴我们这些年的米粮。”妇人试图勒索。

南风没有接她话茬,而是冷声问道,“你们为什么锁住她?”

“这小妮子野的紧,养不熟,总是跑。”妇人说道。

南风没有接话,而是转头看向那女孩儿,“你还记不记得我?”

女孩儿摇了摇头。

经常听人说什么心碎心碎,之前只当是贱人矫情,此番南风方才明白原来真的会有心碎的感觉。

“我自离火宫来,带你回家。”南风和声说道。

听到离火宫,女孩儿好生激动,绕过那三人,来到南风旁边。

“白养了这么些年,眼瞅着就要圆房了,你要带她走?我告诉你,今个儿不补贴米粮银钱别想走出这个门儿。”那妇人嗓门大,活脱一个泼妇。

“你想要多少?”南风冷笑。

老头儿刚想接话,却被那泼妇拽到一边,自己上来与南风讲价,“你有多少?”

“我富可敌国,你随便要。”南风伸了左手过去,女孩儿犹豫片刻,抬手与他牵了。

“我要五百两,”泼妇狮子大开口,言罢,贪心不足,“我说的是金子。”

南风探手入怀,拿出几锭黄金扔了过去,转而牵着女孩儿向门口走去。

刚走几步,那傻子冲了过来,叫嚷着拉那女孩儿,“这是我媳妇儿。”

眼见那傻子拖拉女孩儿,南风怒气顿生,愤然起脚,“老子的女人你也敢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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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九章 百密一疏

这一脚虽然没用灵气,却用上了力气,踢的那傻子四仰八叉。

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便是得了这么多的黄金,那泼妇仍不知足,眼见南风打人,自忖抓到把柄,又冲过来谩骂要钱。

南风给了,牵着女孩儿离开了院子。

出得院门,翠玲小心翼翼的问道,“南公子,您要往哪里去?”

南风没有立刻接话,沉吟过后延出灵气,托带二人现身于南方六十里外的阴宅鬼屋。

“为何回到这里?”翠玲不明所以。

“与你善后。”南风随口说道,言罢,右手微摆,院中突现丈高墓碑一座,闪念过后,碑上现出字迹,“我找到了。”

“南公子,这般,家主就不会为难于我?”翠玲疑惑问,她本以为南风会在石碑上留下警告字句,未曾想南风所留字句语气并不十分严厉。

“她应该知道为难你的后果。”南风言罢收回屏障,再施瞬移,三人周围的景物在顷刻之间再生变化,这是一处三面环山的小镇。

待得看清周围景物,翠玲骇然大惊,这里不是别处,正是她的故土长阳乡。

南风变出布袋一口,递给翠玲,转而往其中放入黄金数锭,“回家去吧。”

翠玲死中得活,心中激动,感恩跪谢,只道已受大恩,愧受黄金。

“算是我送你的嫁妆,快些回家去吧。”南风微笑摆手。

翠玲再度道谢方才起身拿起了那口布袋,黄金好生沉重,她需要双手拎拿。

走出几步之后,南风自后面说道,“等等。”

翠玲回头,南风笑道,“以后可不要再爬墙,若是再摔死了,可没人救你了。”

翠玲好生羞愧,惶恐应是,感激的去了。

待翠玲走远,南风收回视线看向左手牵着的女孩儿,那女孩儿也正在看他。

便是此前他连施瞬移,女孩儿却也只是感觉好奇,脸上并无惊惧。

正在他思虑如何开口之际,女孩竟然先开了腔,“你认识柳姨?”

南风点了点头,“你叫甚么名字?”

“夏雨雪。”女孩儿说道。

“取自上邪?”南风问道。

“大哥本是读书人哪?”女孩儿没想到南风竟然能够知道她名字的出处。

“不是,你家大哥本来是个要饭的。”南风摇头说道。

十岁虽然不算大,却也不算小了,知道男女有别了,南风一直牵着她的手令她很是害羞,“大哥,你能松开我吗?”

南风再度摇头,“不能,我怕你跑了。”

“不会的,你救我回家,我如何会跑?”女孩儿摇头。

听得女孩儿言语,南风缓缓摇头,“有些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离火宫已经没有了,柳如烟也已经过世了。”

南风原本是抱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心理,未曾想女孩儿闻言竟然不曾感到惊讶,只是悲伤的说道,“其实我已经猜到了,如果柳姨还活着,她不会不去救我的。”

南风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你放心,我会照顾你的。”

女孩儿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曾接话。

“这里离离火宫不远,我带你回去看看吧。”南风说道。

女孩儿点了点头。

就在南风想要带她瞬移离开之际,却现翠玲自远处跑了回来。

心中疑惑,便不曾立刻离去,而是留在原地等她到来。

翠玲跑的气喘吁吁,到得近前急切说道,“南公子,我突然想起一事。”

“甚么?”南风问道。

“我家主人可能猜到你会来。”翠玲说道。

南风没有立刻接话,而是耐心的等她解释。

“兰姐临走之前曾经偷偷跟我说,若是在她们离开的这段时间有人前来,万不要与之生冲突,不管来人想做什么,都随了他,一切等她们回来再说。”翠玲说道。

南风眉头微皱,不曾接话。

翠玲又道,“此前我也不曾多想,只当她是关心叮咛,就在刚刚我突然想到,兰姐之所以这样说,是不是事先已经猜到在她们离开之后你会去那里。”

“也有这种可能,”南风点了点头,“多谢你了,快些回去吧。”

“公子多保重。”翠玲冲南风道别,转身去了。

翠玲走后,女孩儿疑惑抬头,看向南风。

“不碍事的,”南风随口说道,“我带你去离火宫,不过离火宫现在已经荒废了,你去了之后莫要悲伤。”

女孩儿点头。

南风施出瞬移,带她现身于离火宫。

便是事先已有心理准备,在见到那片荒芜的废墟之后女孩儿还是非常悲伤,伤怀唏嘘,哽咽落泪。

见女孩伤心,南风好生不舍,但事已至此,他也想不出有些办法能够减缓女孩的伤心难过,这些事情迟早都要面对的。

在保持警惕的同时,他想的是翠玲先前所说的情况,先前他自鬼宅竖立的石碑是墓碑形状,这是对榆林山主的威胁和警告,之所以墓碑上留下的字句不很严厉,是因为他不敢确定榆林山主是不是屠杀离火宫众人的元凶。

虽然现有的线索都表明此事是她所为,但唯一不能确定的是此人行凶的动机,不管做什么事情总得有一个动机,说白了就是为什么这么做,榆林山主为什么要冲离火宫下手,这一点他想不明白。

还有就是榆林山主事后带走了诸葛婵娟,此事亦有两种可能,一是此人带走诸葛婵娟是为了留待日后对他进行威胁,二是此人带走诸葛婵娟只是为了保护她,将她交由木匠一家做童养媳只是无奈之举。

这两种可能前一种几乎占到了九成以上,第二种可能微乎其微,但判断一个人可不是判断一件事情,能加上自己的猜测和感觉,判断一个人必须做到完全的公允和公正,绝不能放过坏人,但也绝不能冤枉好人,哪怕此人是好人的可能性并不大。

回归事情本身,翠玲先前所说的情况亦有两种可能,一是高小兰只是出于对翠玲的关心,才做出这样的叮嘱,这种可能占五成,因为高小兰所说的那些话并没有具体所指。还有一种可能是此事暗藏阴谋,榆林山主是故意让他找到诸葛婵娟的,其最终目的是对他不利。而高小兰之所以冲翠玲做出那样的叮嘱,也是受到了榆林山主的授意,因为榆林山主要确保他去到之后能够找到诸葛婵娟,不然阴谋就无法继续进行。

凡事不能只往好处想,也不能只往坏处想,好坏两面都得充分想到,最好的可能是榆林山主出于善意,在离火宫遭遇劫难之时救走了诸葛婵娟,并将她安置在一个不会引人注意的地方,为了让他此行能够顺利找到诸葛婵娟,才会授意高小兰对翠玲说出那番话,之所以不明说,是担心翠玲会泄露秘密。

这么做的动机也简单,榆林山主可能是听从太阴元君号令的,而太阴元君有理由对他心存善意。

最坏的结果就是榆林山主所做的这些是为了谋害他,要知道他此时已经成了天界和阴间的公敌,他参悟天书之后实力暴增,西王母和太阴元君原本的计划被全盘打乱,只要他存在一天,双方就无法实施既定的计划,也无法根据各自的想法左右和影响人间。

而今西王母已经明确表现出了对他的敌意和仇视,太阴元君虽然一直不曾露面,却不表示对他心存善意,原因也简单,太阴元君虽然有理由对他心存善意,却从未表现出任何的善意。

不是什么人都念旧的,大公无私,六亲不认的人也大有人为,事实证明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不看重亲情,在他们眼中,法理比亲情更重要。

物是人非对人的打击是很大的,更何况是物非人也非,记忆中的离火宫变成这般模样,换成谁都会伤心难过,更别说一个十岁大的孩子。

实则他并不想带女孩儿回来,但若不让女孩儿亲眼所见,她怕是不会心甘情愿的随他去。

女孩并没有隐藏自己的悲伤,这一点与诸葛婵娟很像,诸葛婵娟性情爽朗,不喜藏掖。

倘若榆林山主真的是在利用诸葛婵娟,最大的可能就是寻人假扮诸葛婵娟,而今的他修为惊人,近乎不死之身,外来攻击不可能奏效,除非近身偷袭,找人假扮诸葛婵娟就是最好的方法。

但他能确定眼前的这个女孩儿就是诸葛婵娟,她也没有任何的灵气修为,对他完全构不成威胁。

思虑无果,只能暂且放下,待女孩儿止住哭,上前说道,“该走了。”

“你要带我去哪里?”女孩儿问道。

“你饿不饿?”南风和声问道。

女孩儿点了点头。

片刻过后,二人出现在建康的一处酒肆,女孩儿喜欢吃肉,吃相也不雅观,这一点也与诸葛婵娟很像。

就在南风微笑的看着女孩儿,自她身上寻找诸葛婵娟影子之际,女孩儿问道,“你先前给那姐姐的金子是自木匠家里变过来的吗?”

南风摇了摇头,“不是。”

“你不该给他们那么多金子,他们不是好人,对我也不好,尤其是那贼婆娘,没少打我。”女孩儿抓着一只鸡腿吃的满嘴油腻。

“他们一个铜板都得不到。”南风说道,实则不需女孩儿自己讲说,他也能自女孩儿饥黄的脸色和破旧的衣衫上猜到她先前的境遇。

“把他们金子变走,别给他们留下。”女孩儿坏笑。

“不着急,明天再说。”南风也笑,这也是诸葛婵娟的语气和作风。

女孩儿面露疑惑,“为什么要等到明天?”

“他们现在刚刚得到黄金,还不曾回过神来,也不曾习惯拥有那些黄金,过了一夜之后,他们怕是连如何花销都计划好了,到那时咱们再将那些黄金变走。”南风说道。

“那他们还是当了一天的富人。”女孩儿咬牙。

“我就是要让他们做一天的富人。”南风笑道,看得出来女孩儿是很痛恨那户人家的,不过这种痛恨也不是毫无来由,估计没谁会对一户给自己上了枷锁的人家感恩戴德。

“为什么呀?”女孩儿追问。

“为了让他们更痛苦,”南风幽幽说道,“你还小,有些事情还不明白,我跟你讲,真正的痛苦不是从未拥有过,而是拥有之后又失去了。”

女孩儿似懂非懂,专心吃喝,不再说话。

女孩儿吃撑了,连连打嗝儿,南风送出灵气,助她顺气。

“大哥,你究竟是什么人?”女孩儿问道。

“我叫南风,曾经是个道人。”南风将茶杯推了过去。

“你现在不是了吗?”女孩儿追问。

“其实现在也是,只不过不再是听命于天庭的道人,而是遵行天道的道人。”南风说道。

南风说的深奥,女孩儿听的不很明白,但她也不曾计较深究,而是疑惑的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南风心中酸楚,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女孩儿并不罢休,又问,“浑子拉我的时候,你踹他,你当时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南风又摇了摇头,他自然知道女孩儿指的是哪一句,但他没法儿冲女孩儿解释。

“你是不是六哥?”女孩儿又问。

南风疑惑歪头,女孩儿说道,“我在离火宫的时候有个骑大鸟儿的哥哥经常过去看我,送衣衫点心给我,还让我乖乖听话,说总有一天六哥会回来找我。”

南风点了点头,女孩儿所说的无疑是莫离,实则这个小弟弟还是很有情义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误入歧途,此事过后当尽快找到他,予以耐心规劝。

“你究竟是我的什么人?”女孩儿也是个急性子。

“以后你就知道了,”南风抬手招来伙计,付了饭资,“我带你去个地方。”

“住处?”女孩儿问道。

“曾经的。”南风点了点头,牵着她出了酒肆,瞬移现身于绝天岭。

眼见周围全是荒山野岭,女孩儿好生疑惑,“这是哪里?”

“有印象吗?”南风问道。

女孩儿转头四顾,摇了摇头。

“再仔细看看。”南风右手挥出,几间房舍出现于杂草丛中,刚想将荒芜草地变回药田,却现一只赤红小鼠自草丛中蹿了出来。

见到此物,南风好生意外,此物不是别的,正是王叔早年送给他的麝香鼠,当年他在这里遭到玄清玄净和李朝宗的伏击,在玄清打开木匣时麝香鼠逃了出来,这么些年了,没想到这小东西还在这里。

往麝香鼠蹿出的草丛寻找,果然现了当年玄清抛弃的檀香木盒,麝香鼠之所以滞留不去,正是因为木盒缘故,只是时隔多年,木盒已经腐朽的很是严重了。

将木盒还归原貌,置于草地,麝香鼠很快回返,蜷于木盒。

南风走过去拿起木盒,揣入怀中……

第五百章 生死豪赌

在南风捡回麝香鼠的同时,女孩儿自峰顶左右张望,等南风看她,收回视线,冲南风摇了摇头。

南风冲女孩儿笑了笑,以示宽慰,实则女孩儿的反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缺失了元神,她只是夏雨雪,不是诸葛婵娟。

“走吧,山顶风大。”南风冲女孩儿招了招手。

女孩儿走了过来,抬头看向南风。

南风延出灵气将其笼罩,却并没有急于施出瞬移,因为他还没想好将女孩儿带往何处。

将女孩儿交给元安宁他最放心,但让元安宁来照顾这女孩儿貌似有些说不过去,他倒是放心,却不能不顾及元安宁的感受,不能因为元安宁通情达理就让人家受委屈。

将元安宁排除之后,唯一能够担当重任的只有侯书林了,类似的事情侯书林之前干过,也干的很好,将女孩交给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打定主意,刚想瞬移离去,却察觉到远处出现无形威压,威压主要来自对方的灵气修为,却不止于对方所拥有的灵气修为,察觉到威压的存在是强者对潜在对手的敏锐感知,也是对对手整体实力的本能判断。

每个人所能造成的威压是不同的,根据威压的不同不但能够确定来人的修为,还可以判断出来人的身份,此番到来的是大罗金仙子神天尊,也就是那个性情和善的大肚子。

对于此人的到来南风并不感到意外,此前元阳真人曾经授意龙虎天尊上天界寻找此人,根据时间来判断,此时天庭已经对如何处置他有了决定,子神天尊此番到来极有可能是跟他交底谈判的。

便是附近没有灵气屏障阻隔,子神天尊也不曾自近处现身,而是现身于百丈之外,现身之后急挥右手,“真人慢行。”

“大肚子,你怎么来了?”南风笑问,他对此人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先前西王母等人群起偷袭时此人曾经试图主持公道,虽然最终未能阻止事态恶化,友善的态度却是显露无疑。

“我受玉帝及诸天大罗的推举,与你议事来了。”子神天尊道明来意。

“事已至此,还有议的必要吗?”南风问道。

子神天尊缓步走近,“你虽然闯了祸,却也不是毫无来由,还是要议上一议的。”

“我还真不知道我闯了什么祸。”南风笑道。

子神天尊干笑接话,“莫说气话了,咦,这女娃竟在这里?”

南风低头看向女孩儿,“外面风大,你先去屋里等我。”

女孩儿点头,转身跑走。

南风将灵气屏障扩至百丈远近,笼罩峰顶。

子神天尊自然能够察觉到他布下了屏障,笑道,“整个儿一惊弓之鸟啊。”

“我可不想再给别人偷袭我的机会,”南风亦笑,“说吧,你们想怎样?”

“这话应该问你,你到底想怎么样啊?”子神天尊自石墩上坐了下来,山顶原本并无石墩,石墩石桌都是他说话之间变化而来。

南风并没有入座,只是站立说话,“我说过了,三界各司其职,互不侵犯。”

“如果他们不同意,你会怎么做?”子神天尊脸上一直带着笑。

南风摇了摇头,“还没想好。”

“你知不知道他们在担心甚么?”子神天尊笑问。

“担心我杀上天堂,抢了玉帝的宝座?”南风猜测。

子神天尊摆了摆手,“不然,不然,一个不谋私利之人岂会自居三界之主?他们担心的是你永久封闭天庭和阴间,再造一个新的天界和阴间出来。”

“有道理呀,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南风笑道。

“你若真的那般做了,岂不是每日都要忙于修复屏障结界?”子神天尊说道。

“闲着也是闲着。”南风随口说道。

“你这么说话就无趣了,”子神天尊摇头叹气,“这样,你暂且压下心中怒气,我们心平气和的商议一下。”

“我灭杀了三个大罗金仙,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心里一点怒气都没有。”南风扯淡,见子神天尊无奈摇头,方才笑道,“行啊,你说吧。”

“他们斗你无有十成把握,便试图恭请祖师降你,但祖师闭关多年,直到今日亦不曾出关。”子神天尊说道。

南风没有接话,莫不要以为子神天尊笑呵呵就毫无心机,此言旨在间接提醒他不要闹的太厉害,别忘了大罗之上还有混元大罗。

“之前的是是非非到此截止,你同意否?”子神天尊问道。

“那我岂不是占了很大便宜?”南风笑问。

子神天尊貌似已经习惯了他这种说话的腔调,亦不与他一般见识,“证位飞升,颢天交予你执掌,可好?”

南风摇了摇头,“不好。”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子神天尊又道。

南风知道子神天尊是什么意思,但他又摇头了,摇的很干脆,不曾有丝毫犹豫。

“你还想怎地?”子神天尊瞅了南风一眼,无奈摇头。

“你们这是在贿赂我,要我与你们同流合污,”南风笑道,“我若是走了,你们还是会左右时事,奴役世人。”

“只是引领,何来奴役一说?”子神天尊摇头。

“引领本身就是俯视,不需你们引领,让他们往自己想去的地方去。”南风说道。

子神天尊无言以对,愣神过后,再度开口,“且不管天界与人间是何关系,只说你,你为何要自以为是的为凡人出头,你又如何知道你此时与他们争取的,正是他们想要的?”

南风想了想,说道,“我并不是为凡人出头,我的所作所为也不需要获得世人的感谢和铭记,我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纠错,我确定这是个严重的错误,而且这个错误只有我有能力纠正,所以只能由我去做,你能懂吗?”

子神天尊没有立刻接话,沉吟良久方才缓缓点头,“你心中只有是非对错,已然无他无我。”

“快佩服我。”南风笑道。

子神天尊不曾接他话茬,而是出言说道,“你当真拒不飞升?”

“当真。”南风点头。

“永不飞升?”子神天尊再度确认。

“永不。”南风再度点头。

子神天尊缓缓点头,转而说道,“既然上策走不通,就只剩下中策和下策了。”

“说来听听。”南风说道。

“中策是我们设法灭杀了你,下策是我们与你赌上一局。”子神天尊说道。

“中策还是算了,你们也杀不了我,直接下策吧,我倒很乐意跟你们赌上一局。”南风嬉皮笑脸,子神天尊此番代表的是诸天大罗,而那一干大罗的想法并没有出他的意料之外。

“只有中策走不通,我们才会行下策。”子神天尊说道。

“如果中策走不通,你们可能没机会行下策了。”南风说道。

“你怕了?”子神天尊笑问。

南风不吃激将,连连点头,“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天知道你们都能想出什么鬼主意。”

“倘若我们行下策,你想要怎样的彩头?”子神天尊问道,既是谈判,就不能吝啬口舌。

“永远不要插手人间事物,”南风正色说道,“你们存在一日,世人就难脱奴性,我要还他们自由,看他们最终往何处去。”

“可以,如果我们赢了,你自废修为。”子神天尊神情凝重。

“好,一言为定,划下道来。”南风好生激动。

“不急,我刚才说过,只有中策走不通,我们才会走下策。”子神天尊说道。

“我先前也说过,倘若你们的中策走不通,我可能不会与你们赌了。”南风说道。

“这也是可以谈的。”子神天尊说道。

南风笑道,“行啊,你想怎么谈。”

“离火朱雀的本命元神现在炎天火神府,若中策行不通,我们即刻将其送还给你。”子神天尊说话之时看的是北侧草屋。

南风闻言心中一凛,“当真?”

“当真。”子神天尊重重点头。

“多长时间?”南风问道,不管如何脱,只要还有人性,就总会有自己在乎的东西,子神天尊所说的东西正是他必须要得到的,这个险必须冒。

“你肯答应?”子神天尊确认。

“我答应,便是你们杀我不死,我也不会打上天庭,在你们将其送回之后,我会继续与你们践行赌约。”南风正色点头。

“好!”子神天尊拍案而起,“好汉子。”

“我本来就是,”南风傲然歪头,“说吧,限时多久?”

“半个时辰。”子神天尊沉声说道。

南风闻言好生意外,他本以为对方会限定数日以上,未曾想对方竟然只需要半个时辰,时间如此短暂,说明对方早有安排。

便是这般,他依然不惧,在此之前他自南海聚集海量灵气,便是诸天大罗同时出手,他也有把握立于不败之地。

“如你所言。”南风正色应答,转而缩小屏障,放子神天尊出去。

子神天尊生出云头,踩踏升空。

“何时起始?”南风问道。

“此时开始。”子神天尊提气声。

南风闻言眉头大皱,灵气疾泄,自方圆百里之内布下强大气屏,临阵待敌。

就在他疯狂散出灵气之际,怀中突现异动……

第五百零一章 再见伊人

异动来自不久之前揣入怀中的檀香木盒。

檀香木盒里装的是那只红毛儿麝香鼠,麝香鼠以毒物为食,闻嗅到毒物的气息就会出现异动。

但在异动出现的瞬间,南风就排除了这种可能,原因有二,一者,他早已百毒不侵,大罗金仙自然知道这一点,绝不会愚蠢到冲他下毒。再者,这只檀香木盒先前腐朽的非常严重,被其使用灵气修复过,根据附着在木盒上的灵气所传回的感觉不难现,先前的异动是灵气与灵气的碰触结果,并不是麝香鼠所为。

只这一次异动,南风就明白生了什么事情,中计了,先前收入怀中的麝香鼠并不是真正的麝香鼠,很有可能是某个能够隐藏自己气息的神仙或异类幻化所致。

明白这一点,瞬时惊出了一身冷汗,由于此时正在散出灵气,亦来不及敛气瞬移,急中生智,将原本自周身散出的灵气尽数集于左胸,疾泄狂喷,将那檀香木盒撞飞了出去。

他先前大意中计是真,但对手也有不曾想到的地方,那就是他重聚檀香木盒时所使用的灵气给偷袭者造成了意料之外的阻碍,令其未能一冲即出,而在那之后,他立刻将檀香木盒撞飞,故此虽然处于劣势,对手却不一定能够偷袭得手。

只可惜侥幸之心刚刚生出,左胸便传来一阵剧痛,不消说,便是他应对及时却仍然晚了半瞬,对手已经冲出木盒侵入体内。

时至此刻偷袭者的真面目仍然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此物修为精深,如若不然,绝无可能逆着狂泻而出的灵气侵入体内。

狂泻而出的灵气虽然没能将偷袭者拒之门外,却传回了另外一个重要信息,那就是来者不善,是带着强大修为进入肉身的。

再坚固的城池,内部也是虚弱的,而今对手已经带兵进到城池内部,接下来立刻就会进行大肆破坏。

偷袭者侵入本体之后一刻也不耽搁,立刻有了动作,不是攻心亦不是上脑,而是疾下行,直奔丹田气海而去。

丹田气海对于炼气者就如同兵器*库于士兵,偷袭者直奔丹田,无疑是要毁其修为,坏其根基。

丹田气海自身并无拒敌之力,若是任凭此物侵入,满身修为将在瞬间化为虚无。

生死攸关之际,南风亦顾不得多想,兵行险着,心念闪动,化实为虚,将自身化为无形灵气,以此躲避即将到来的损伤破坏。

就在他将肉身化为灵气的同时,偷袭者散功自爆。

自始至终他都不曾看清此物样貌,但此时他却根据对方散功自爆所出的灵气猜出了偷袭者的身份,偷袭者不是神仙,也不是异类,而是携带着充盈灵气的大罗分身。

对方携带了大量灵气,自爆之后灵气瞬间爆出,汹涌浩瀚的灵气往四面八方疾冲扩散,摧枯拉朽,气浪滔天。

察觉到气浪外冲蔓延,南风急敛灵气,试图现身。如此作为原因有二,一是他此番所施化实为虚是作用于自身,便是肉身化为灵气,由肉身所生的灵气也与元神有所关联,倘若散失太远,便无法重聚。二来他先前所化房舍就在五丈外,而那女孩此时就躲在那里,若是不加控驭,任凭灵气冲至,会令其尸骨无存。

心念闪动,化虚为实,重新现身。

现身倒是现身了,现的却不彻底,亦不是原本的肉身,而是一个五丈方圆的圆形气屏,气屏外围由其化虚为实的灵气组成,而内部包裹着的则是先前那大罗分身自爆所出的汹涌灵气。

在气屏出现的瞬间,南风便察觉到凝聚本体的灵气不足以笼罩压制气屏内的大量灵气,而此时也来不及再聚灵气,情急之下只能将外围的灵气屏障撤回,撤回比聚集更加快,援兵此彼至,立刻参战。

便得援兵,亦只是与气屏内的灵气大致相仿,势均力敌,陷入僵持。

眼下西王母等人极有可能在远处旁观,曾经偷袭过别人的人,再次偷袭别人的可能性很大,长时间的僵持绝不能够,情急之下现身后草屋,心念闪动,亦与收回,如此这般方才堪堪压住,挤压化解,蚕食鲸吞,终得保全性命,重聚肉身。

到得此时,南风长喘了一口粗气,只这片刻工夫,便自鬼门关走了一遭,当真是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眼见女孩儿惊恐,南风迈步上前,牵了她的手,以示安慰。

重聚灵气的同时抬头上望,只见高空之中只有子神天尊一人,看到的只有一人,却不表示观战的只有他自己,大罗金仙想要观战,没必要出现在近处。

南风只是看着子神天尊,既无仇视亦无得意,仔细想来,早在翠玲带他寻找女孩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陷入了对方的圈套,对方是故意让他找到女孩儿的,之所以让他找到女孩儿,是料到他在找到女孩儿之后会做什么,绝天岭是诸葛婵娟的故居,为了确定女孩儿还记不记得当年之事,他一定会带她到这里来。

而当年他曾在这里遭遇玄清玄净和李朝宗的偷袭,麝香鼠就此失落,麝香鼠再次出现合情合理,他自然不会多想,而他又是个念旧的人,哪怕已经不再需要麝香鼠了,也一定不会将它扔在这里。

似这种计策,寻常人等是想不出来的,但是对大罗金仙来说算不得什么,因为他们能够往复古今,他之前经历过什么事情这些人了如指掌。

“胜负已分,在此等候。”子神天尊言罢,腾云离去。

待子神天尊消失,女孩儿收回视线,出言问道,“这老神仙做甚么去了?”

“他先前与我赌了一局,赌输了,回家拿钱去了。”南风笑道,实则那些大罗金仙先前所为并不光明,确切的说仍是偷袭,不过他此时心情甚好,也不愿与他们多做计较。

女孩儿知道南风是在说笑,也不再追问,山风吹来,打了个冷颤。

南风再凝草屋,与她自房中生火取暖,一边聚敛灵气,一边等那子神天尊回返。

太阳下山,夜幕笼罩,山中不时传来不知名的鸟兽怪叫,女孩儿有些惊惧,“咱们要自这里等上多久?”

“他很快就会回来。”南风说道,先前的偷袭无疑是天庭能够想到的最后的杀招,若是弃之不用,他们又感觉可惜,试过之后杀他不死,他们也就死心了,只能再行下策,不过在天庭看来是下策,在他看来却是上策,既然是赌,那就必定公平,他求的就是个公平,只要天庭的那些大爷不给他来阴的他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我有些口渴。”女孩儿又道。

南风笑了笑,伸手递了碗清水与她。

女孩子已然知道他是神仙,亦不意外,只是感觉好奇,喝过水,又央他变别的,南风自然不会拒绝,果子,点心,应有尽有。

就在二人你说我变之际,子神天尊现身门外。

南风有感,站立起身,女孩儿亦想起身,却歪身晕倒。

子神天尊左手微抬,自袖管飞出红光一道,映入女孩儿七窍神府。

“好了,我不留在这里碍事挡眼了,三日之后我们会一起临凡,与你定下赌约。”子神天尊没有进门的意思。

“你们可别耍诈,”南风手指女孩儿,“你们如果在她身上做文章,我就把你们的老窝儿端了。”

“口出狂言,离开了人间,你岂是我们的对手?”子神天尊摇头,“离火朱雀的本命元神我是与你寻到了,但它是不是还记得当年的事情可就难说了。”

南风闻言眉头大皱。

“当真是关心则乱。”子神天尊笑道。

见他这般,南风方才知道子神天尊是在与他说笑,但他心中紧张,也无心与子神天尊贫嘴。

“我这便去了,三日之后的子时我会再来。”子神天尊说道。

“别忙走,能不能告诉我,他们要与我赌甚么?”南风试图探听消息,早做应对。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子神天尊说道,见南风皱眉,又说道,“若是你自认为不够公平,可以不答应啊。”

南风缓缓点头,子神天尊瞬移离去。

子神天尊走后,南风将视线移向女孩儿,先前女孩儿之所以会晕倒,乃是子神天尊所为,为的是封还朱雀元神,此时朱雀元神已经归位,只需唤醒女孩儿便能知道最终结果。

南风心中紧张,便不曾立刻出手,而是将那女孩儿抱于床榻,等她自行苏醒。

半个时辰之后,女孩儿的呼吸生了变化,根据呼吸声来看,应该是醒了。

南风自火堆旁来到床榻前,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女孩儿,这朱雀元神来之不易,是他用性命为赌注赢回来的,除了担心大罗金仙使诈,亦担心生出未知的变故。

片刻过后,女孩儿睁开眼睛,撑臂坐起。

南风屏息静气,强压心中忐忑,微笑相迎。

女孩儿的眼神很是迷茫,歪头看了看南风,又移开视线,左右察看房中景物,最后又看自己的手脚。

见她这般,南风越紧张,“你记不记得我?”

女孩儿并不答话,而是双手抱头,面露痛苦。

“你是诸葛婵娟还是夏雨雪?”南风语带颤音。

“我是谁呀?”女孩儿神志不很清晰,貌似在努力回忆。

眼见女孩儿痛苦,南风便不曾急于追问,而是低声与之说话,将曾经生过的事情说与她听,帮助她整理思绪,恢复记忆。

见女孩始终不曾回过神来,南风忽然想起一事,诸葛婵娟离开时是二十岁,而眼下却是十岁的身躯,难不成是朱雀元神与此时的身躯并不契合。

想到此处,右手挥出,斟酌阴阳,改变形体。

“感觉如何?”南风低声问道。

“不好,头痛。”是诸葛婵娟的语气。

见她这般,南风再度讲说前事,帮助提醒。

“已经过去十年了?”诸葛婵娟仍然不甚清醒。

“是啊,你还记不记当年的事情?”南风紧张问。

“十年了,十年了,”诸葛婵娟答非所问,右手重重敲头,良久过后如梦初醒,侧目歪头,“你娶了麻杆儿不曾……”

第五百零二章 倔驴松口

“没有,没有,这些年我一直是孤身一人。”南风连连摆手,有些东西是做不得假的,只有真正的诸葛婵娟才可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听得南风言语,诸葛婵娟长喘了一口粗气,再度闭上眼睛,双手抱头,努力回忆。

“我的命是你用自己的性命换回来的,我若是再与别的女人欢好,岂不是忘恩负义,”南风说到此处略作停顿,观察诸葛婵娟表情,转而又道,“正是因为心中有你,这些年才一直孑然一身,就算元安宁对我帮助甚大,牺牲颇多,我也不曾接纳她。”

诸葛婵娟原本正在辛苦回忆,听得南风言语,皱眉侧目,“别跟我兜圈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南风闻言尴尬讪笑,“我只是将真相说与你知道,没别的意思。”

“别说了,容我捋一捋。”诸葛婵娟抬手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诸葛婵娟此时的情形如同大梦初醒,需要时间来回忆和整理杂乱的思绪。

过了片刻,诸葛婵娟再度开口,“我的肉身怎么会失而复得?”

“当年你涅槃之后化作一个女婴,这女婴此时不过十岁,在你附身回来之后,我用法术助其成长,变成你此时的样子。”南风轻声解释。

“我好像记得在离火宫住过一段时间,”诸葛婵娟垂手仰头,“当年是柳如烟带走了我?”

“是的。”南风点头。

“离火宫已经没有了?”诸葛婵娟又问。

“是的。”南风再度点头,这些记忆属于夏雨雪,与阴魂附身他人不同,诸葛婵娟附身回来的只是元神,元神所携带的记忆与魂魄所携带的记忆是共同存在的,换言之夏雨雪早些年经历过什么事情诸葛婵娟也知道,这想必也是她醒来之后一直理不清头绪的主要原因,因为截然不同的两种记忆自其脑海里出现了重叠。

“你应该早已经飞升证位才对,怎么会在这里?”诸葛婵娟又问。

南风刚想接话,诸葛婵娟又问,“这些年究竟都生了什么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不久之前南风曾经讲说了部分往事,听得诸葛婵娟问,便从头说起,意简言赅,力求用最短的话将复杂的事情讲清楚。

在南风讲说之时,诸葛婵娟不时出言问,追问细节。

由于事情太过复杂,便是南风力求简约,也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方才让诸葛婵娟大致明白在其离去之后他都遇到了什么,除此之外还有人间这些年的变化,以及她能够再世为人的缘由。

南风停止讲说,诸葛婵娟再度问道,“麻杆儿这些年一直没有嫁人?”

南风本以为诸葛婵娟会问紧要问题,谁知道她竟然纠结这个,但诸葛婵娟既然问了,他自不能撒谎骗她,“没有,她一直忙着与王叔和胖子修复我的肉身。”

“还真是有情有义。”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哪里敢顺着她的话说,急切说道,“有情有义的是你,她的所作所为与你比不得,只能算是难能可贵。”

听南风这般说,诸葛婵娟心里舒服了许多,但嘴上仍不饶人,“如此难能可贵的红颜知己,可不是每个男子都能遇到的,你应该好好珍惜才是。”

南风干笑,人家都说女人是水做的,这话其实不对,女人应该是醋做的,诸葛婵娟更了不得,这家伙是老陈醋做的,还没彻底回过神来,就已经开始吃醋了。

本来还想着久别重逢之后会出现温馨的一幕,未曾想迎头而来的却是诸葛婵娟的冷嘲热讽,不过要说因此就对诸葛婵娟有什么不满,那肯定不至于,失望更是谈不上,更多的还是无奈是内疚,实则此事压根儿就不怪诸葛婵娟,病根儿还是在他身上,是他贪心不足想要兼得兼顾,诸葛婵娟并不是捕风捉影,无端猜忌。

男人最好还是只是一个女人,同时拥有两个,且对方都是真诚相待,那就麻烦了,人家付出的是全部,而自己能够给予的只有一半,换成任何一个有良心的男人都会心虚愧疚,哪里还有脸硬气。

便是南风尴尬干笑,诸葛婵娟亦不曾放过他,“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南风哪里敢说对,只能以退为进,“休说她只是等了我十年,就是等上二十年,也无法与你为我所作的牺牲相提并论。”

“这话你敢当着她的面再说一次吗?”诸葛婵娟面露鄙夷,南风这话分明有为元安宁邀功的成分。

这话怎么回答都不对,说敢不对,说不敢更完蛋,灵光一闪,急中生智,“你若让我去说,我会说的。”

“我没那么不近人情,”诸葛婵娟瞅了南风一眼,“人家为你蹉跎了岁月青春,你便毫不内疚?”

“内疚总是有的,但与辜负相比,内疚还是好过一点。”南风答道。

诸葛婵娟没有立刻再问,只是歪头看着南风。

南风垂手站着,既不敢与诸葛婵娟对视,又不敢看向别处,按理说诸葛婵娟如梦初醒,本不该如此清醒,但是说及男女之事,她却异常清醒,针针见血,矢矢中的。

见诸葛婵娟久不说话,南风只能主动开口,想要隐藏自己的胆怯已经无有可能了,只能实话实说,“这些年我一直独居漠北,九年中从未与她见过面。”

眼见南风主动解释,诸葛婵娟面色略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没你想的那么小气。”

南风不接话,只腹诽,别看诸葛婵娟嘴上不承认,实则内心深刻想的很可能是这些年他都与元安宁做过什么,谁如果认为女人不小气,那只能是他不了解女人。

既然已经表现出不大度了,诸葛婵娟也懒得伪装不在乎了,“她等了你这么多年,你不觉得应该给人家一个交代?”

南风不接话,诸葛婵娟这话他也没法儿接,有些话诸葛婵娟主动说可以,他主动说就不成,他很了解诸葛婵娟,诸葛婵娟是那种你若是处处为自己着想,她就不为你着想。你若处处不为自己着想,她就会为你着想的倔脾气。

见南风不答,诸葛婵娟又道,“你想征求我的同意?”

南风本想说她想征求你的同意,但转念一想,不成,这话若是说了,起不到拍马屁的效果,反倒会令诸葛婵娟联想到二人私下有过密议,怕是又会吃醋。

但上一句他就没回答,此番再不回答就不合适了,急切思虑之后出言说道,“这九年我从未见过她,她也不知道我在哪里,脱困之前我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过,当年我自忖必死,离开颍川时也不曾与她道别,证位地仙之后,她往长安寻我,我也没有现身与她相见。”

南风说完,诸葛婵娟没有接话,只是歪头看他,等他再说。

南风只能再度说道,“我想她应该是心仪我的,如若不然也不会在我瞎了之后留在孤岛上照顾我一年多,也不会在我被困的时候与胖子等人一同修复我的肉身,不过她话不多,很少坦露表白,便是心仪于我,也不曾试图明争暗夺。”

此前元安宁已经表态,而今只要诸葛婵娟松口,这天大的一劫就算过去了,但想要让诸葛婵娟松口,就必须消除她对元安宁的敌意,不能让她认为元安宁一直在撬她墙角,实则元安宁也的确没撬,只有这般,她才可能松口,若是她误以为在自己离开的这些年元安宁一直在努力争取试图取而代之,那她是打死都不会让步的。

见诸葛婵娟不接话,南风又道,“我参悟天书,法术大成,脱困之后立刻着手寻找营救你,对此,她也是赞同支持的,当然了,就算她有心阻止,我也不会听她的。”

“行了,行了,我只问你,你究竟喜不喜欢她?”诸葛婵娟问道。

南风本想说起初并不喜欢,闪念过后又生生咽了回去,这话可不能说,不然诸葛婵娟会懊恼先前一念之差,没有给元安宁治伤,导致元安宁失去了一只手,也间接给了元安宁与之争夫的机会。

沉吟过后干脆不答,这个问题是可以不回答的,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等同默认。

“你若是喜欢她,我就让半碗给她,”诸葛婵娟叹了口气,“她也挺不容易的。”

南风感激的看向诸葛婵娟,倔驴终于让步了。

“其实我也不是可怜她,我只是不舍得让你为难。”诸葛婵娟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南风连连点头,诸葛婵娟底气十足,他却并不反感,因为人家有底气十足的资格,长情的陪伴固然可贵,但没有什么比舍身相救的份量更重。

看的出来,诸葛婵娟的这个决定做的非常勉强,没有哪个女人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夫君,除非是迫不得已。

“委屈你了,”南风轻声安慰,“昏事我会大操大办,明媒正娶,大轿八抬,广宴江湖同道,遍告四海九州。”

没有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的昏事隆重排场,诸葛婵娟亦不例外,更何况她原本就是个喜欢热闹的人,闻言喜笑颜开,连连点头。

女人终究是女人,哪怕是欢喜的时候也没有忘记比较,“你准备怎么迎娶她?”

“还没想好,看她的意思。”南风没说实话,实则他已经向元安宁许诺要让她以公主的规制出嫁。

解开心结,诸葛婵娟心情大好,没了后顾之忧,这才显露柔情,“小汉子,这些年想我不曾?”

“想啊。”南风笑道。

“可曾想她?”诸葛婵娟又问。

南风闻言暗皱眉头,诸葛婵娟的心情他能理解,实则类似的心情元安宁也有,只是元安宁不曾显露出来罢了,看来日后与二人同时相处,类似的情况会经常遇到,需要时刻打起精神小心应对。

这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感觉并不好,但这也是脚踏两只船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天道是公平的,享齐人之福的同时,也得倒齐人之霉……

第五百零三章 互诉衷肠

见南风皱眉不语,诸葛婵娟说道,“我只是随口一问,要的也只是你一句真话,你只管实话实说,我绝不会恼怒生气。”

南风闻言暗生警惕,诸葛婵娟这是在套他的话,倘若他说想过,诸葛婵娟立刻就会翻脸,可不能高估女人的气度,这事儿打死也不能说,谁说谁倒霉。

但诸葛婵娟既然问了,不说肯定是不成的,只能机敏应对,“要说从未想起,那是在骗你,但每当想起她,我就感觉对你不住。”

看得出来,对于南风的回答,诸葛婵娟还是很满意的,横了他一眼,“算你有良心。”

南风笑了笑,不曾接话,暗道好生凶险。

“我思绪杂乱,不很清醒,你且不要说话,等我静一静。”诸葛婵娟闭上了眼睛。

“好,我去外面等。”南风走了出来。

出得草屋,南风如释重负,参悟天书之后心思清明,了无疑惑,不管什么事情都能剥皮见骨直透本质,对男女之事亦是如此,实则此事并不复杂,更不纠结,二人都心仪他,他也喜欢二人。

他之所以对二人心存愧疚,是因为二人对他倾尽所有,毫无保留,却只能分得他的一半,在一个有良心的男人看来,这么做对二人并不公平。

但反过来看,二人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也并没有强迫二人,二人之所以愿意这么做,那是因为他值得二人那么做,全部得看是谁的全部,一半也得看是谁的一半,若他是个侯书林天鸣子一般的人物,便是全部给予,二人也会不屑一顾。

这是阴面的真相,换做旁人,可能想不到,也不敢想,因为这一真相是建立在对自己清醒认知和高度肯定的基础上的,与世人的认知和好恶完全相悖,世人的认知习惯是你不能说自己好,不然就是自夸,也不能为自己解释,不然就是狡辩,想要做到真正的洒脱,除非远离所有存在这一想法的人,但世人大多都是这种想法。

人,还是不能太清醒,不然在摆脱迷惑的同时也会失去人性,他看的太透彻,几乎失去了人性,好在自己还对二人心存愧疚,这份愧疚本质并不是因为脚踏两只船对二人不公平,而是乎对二人的情意,不希望二人伤心难过,明辨是非对错,却不计较是非对错,这是最佳的尺度,也是人性的极限,最后的一片龟甲绝对不能参悟,见识绝不能再有提升。

随后很长一段时间诸葛婵娟都没有说话,大梦初醒尚且令人懵,更何况起死回生,了却了最关心的事情,方才腾出精力来规整和梳理次要琐事。

四更时分,诸葛婵娟起身下地,由于无有灵气修为,不得夜间视物,亦不知道撞到了什么,负痛哎呦。

南风闻声快步进入,挥手将篝火再度激燃。

“怎么多了门框?”诸葛婵娟龇牙摸头。

“之前没有吗?”南风笑问。

“肯定没有啊,这屋子你之前又没进来过,瞎变甚么。”诸葛婵娟埋怨着向外走。

“天还没亮,你做甚么去?”南风问道。

“撒尿,”诸葛婵娟随时口说道,“干嘛,你还想跟着去呀?”

“看看也行啊。”南风笑道。

诸葛婵娟鄙夷的横了他一眼,迈步出门,外面风大,又黑,到处是杂草,她也懒得往远处跑,就近。

若是歪头一旁,南风也就不是南风了。

“对了,赶紧把金子给他们变没,一两也别留给他们。”诸葛婵娟说道。

“你若喜欢,我带你回去,由你亲手惩治他们。”南风心念闪动,将凝变黄金的灵气收回。

“杀他们都脏了本姑娘的手。”诸葛婵娟提裤子。

“怎么女人撒完尿都得蹲两下儿呢?”南风坏笑。

“看过的不少啊。”诸葛婵娟瞪眼。

“也没几个。”南风连连摇头。

“那你们男人撒完尿怎么还得抖两下呢?”诸葛婵娟笑问。

“你都见过谁的?”南风瞅她。

“看你那小心眼儿,大的没见过,小的还没见过吗,”诸葛婵娟跑到屋里,蹲到火旁伸手取暖,“长本事了呀,现在什么都能变出来。”

“我不止长本事了,我还长大本事了。”南风自火堆旁凝变桌椅。

“快来,”诸葛婵娟冲他招手,“跟我说说这些年你都干过什么。”

南风过去入座,他头脑清晰,意简言赅,加上十年有九年被困在黄沙岭,也没什么好说的,余下那些前后不到一刻钟就说完了。

“大罗金仙你都不干,你是不是傻?”诸葛婵娟瞪眼,“你证位大罗之后一样能救我啊,你为什么不干。”

“我不愿意!”南风也瞪眼,“他娘的,在我大功告成之前百般设阻,千般刁难,现在看我长本事了,就跑来施恩拉拢,这都一群什么玩意儿?!”

“就因为这个,你就杀了三个大罗金仙?”诸葛婵娟瞅他。

“我杀他们是因为他们联手突袭我,再说了,我就杀了,怎么地吧?惹的我火起,一股脑儿把他们全杀了。”南风挑眉。

“看给你能的,”诸葛婵娟嗔怪,“长本事了,谁都不怕了是吧?”

“在人间我还真是谁都不怕。”南风得意歪头。

“去天界和阴间就不成了?”诸葛婵娟并不只会鼓劲儿,也很擅长泄气儿。

“也不是不成,就是不能似在人间这般随心所欲。”南风笑道。

诸葛婵娟也没有死咬着揭短,而是问道,“昨天下午是怎么回事儿?”

南风说道,“昨天来的那个大肚子是大罗金仙子神天尊,天庭想要杀我,却又没有十成把握,所以就派他下来与我谈判。”

诸葛婵娟大感好奇,抬起右脚,踩踏椅面,“谈什么?”。

她踩,南风也踩,“他们想尝试杀我,又担心杀我不死我会暴怒翻天,于是就跟我商议,让我同意他们尝试一次,即便我侥幸生还,也不能过激报复。”

“这么坑人的事情你为什么同意?”诸葛婵娟好生不解,昨天南风化实为虚凝聚气屏一事她都看在了眼里,那无疑就是天庭在尝试杀他。

“他们答应,如果杀我不死,就把你的元神送回来。”南风说道。

“你是不是傻?为什么要以身涉险,你便不能自己去寻我?”诸葛婵娟好不心疼。

“我不知道你在哪儿。”南风说道。

听得南风言语,诸葛婵娟暖心感动,却不曾溢于言表,而是伸腿踹了南风一脚,“咋没打死你呢。”

“这不是没打死么。”南风笑道,诸葛婵娟的反应令他很是欣慰,诸葛婵娟和元安宁都属于很难被感动的那类人,而这也正是他喜欢的类型,是否容易被感动,取决于一个人的深度,一个很难感动的人若是被感动了,其感动能维持一辈子。一个经常感动的人就算被感动了,其感动也只能维系一晚上。

“你说这件事情是不是打一开始就是个圈套?”诸葛婵娟问道。

南风点了点头,“对,他们故意让我寻到你,因为他们料定我寻到你之后一定会带你来绝天岭,先前我捡回的那只麝香鼠是当年我来寻你时遭到玄清等人偷袭而遗落在这里的,我自己遗失的东西,自己再寻回,也就不会多想,倘若我之前从未见过那东西,我绝不会将它贴身收着。”

“这些人心机深沉,好生卑鄙,也很是可怕。”诸葛婵娟后怕。

南风点了点头,“可怕是真的,卑鄙却谈不上,我对他们构成了威胁,他们非常忌惮我,所以才会不择手段,急于除之而后快。”

“身为大罗金仙,怎么能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摆了摆手,“一个一品大员在遇到百姓冒犯时可能会一笑置之,甚至会唾面自干,以此彰显气度,保持体面,但是倘若这百姓不是骂他也不是吐他口水,而是要抢他官位,你觉得他还会在乎气度和体面吗?”

诸葛婵娟闻言没有立刻答话,沉吟良久方才缓缓点头,“确是如此,这些年你变化很大。”

“我还是那么大,没什么变化。”南风笑道。

诸葛婵娟知道南风想把她往沟里带,横了他一眼,“我说的是心智和见识。”

“这是参悟天书的结果。”南风接口说道。

“天书不但暗藏玄妙法术,还能开窍醒脑,增长见识?”诸葛婵娟问道。

“也不是,”南风摆了摆手,“不是法术提升了心智,而是心智提升之后方才悟得了法术,也不是法术越厉害人就越聪明,而是人越聪明法术才越厉害。”

南风说的有些拗口,诸葛婵娟若有所思,没有立刻接话。

见她这般,南风只得再做解释,“天书并没有记载有具体的法术,只是暗藏了阴阳大道和乾坤规律,只要对阴阳乾坤了解的足够深刻,就可以对它们进行影响和改动。”

诸葛婵娟点了点头,“我大致懂了,但其中玄妙,怕是只有你自己才能真切体会。”

“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的确懂了,但我却很难让你们也懂。”南风说道。

“你拥有这般强大的能力,是不是表示你已经大彻大悟了?”诸葛婵娟有些担忧。

“你在担心什么?”南风笑问。

诸葛婵娟知道他在明知故问,便不理她。

“推研天书的确对我影响很大,却不至于让我心无杂念,六亲不认。”南风说道,参悟了八卷天书,心智必然会有提升和变化,若是还和同龄人一样动不动就愁疑惑,遇到点事儿就矛盾纠结,那也太不合乎情理了。

“你先前作法我都看到了,似这么强大的能力,怕是非然智慧不得驾驭,我很担心你。”诸葛婵娟叹了口气。

“担心什么?”南风问道。

“担心你还是不是人。”诸葛婵娟说道。

“你担心的是我还是不是男人吧?”南风笑道。

“是不是?”诸葛婵娟挑眉眨眼。

“你可以试一试?”南风坏笑。

“好,我来试一试……”

第五百零四章 疯子高洋

诸葛婵娟可是来真的。

老夫老妻了,也不拘谨,南风原本还想主动,却耐不住诸葛婵娟更加主动,转念一想,这样也好,省却不少力气,干脆四仰八叉的往那儿一躺,由她试去。

诸葛婵娟来势汹汹,但半个时辰之后就变成了骑虎难下,眼见打不过了,就想跑。

打不过就想跑,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好事儿,抓回来打,打到求饶。

知道天高地厚就成了,总不能真的打死,最后还是饶了。

“可别白忙一场。”诸葛婵娟说道。

“嗯?”南风歪头。

“你这都十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了,还能芽吗?”诸葛婵娟坏笑。

南风无奈皱眉,瞅了她一眼,不曾接话。

“到底能不能芽?”诸葛婵娟推他。

“我哪知道。”南风没好气儿。

“你不是长大本事了吗,看看。”诸葛婵娟催促。

“这事儿哪能看哪。”南风翻了个身。

翻身哪成,扳过来,“快点儿。”

南风被逼无奈,只能看了,他还真能出来,“要命了。”

“咋啦?”诸葛婵娟追问。

“长大了可千万别像你,不然没人敢娶。”南风又翻了个身。

“没把儿呀?能不能变一个?”诸葛婵娟又在后面推搡。

“你当这是变骡子变马呀,滚一边儿去。”南风受不了她,起身跑了。

诸葛婵娟不是很高兴,南风知道她为什么不高兴,二人认识这么多年了,诸葛婵娟打的什么鬼主意他一清二楚,这家伙是在争主位,自古至今都是母凭子贵,先生儿子的肯定占便宜。

知道她想什么也就好哄了,“凡事儿都有个先来后到,人家肯定不会跟你抢。”

找到病根儿,一句话就哄好了。

“怎么没见胖子?”诸葛婵娟问道。

“别提了,他被我连累的很惨。”南风将胖子的境遇简略的说与她知道。

诸葛婵娟与胖子很是交好,听罢南风讲说,很是难过,好生同情,“能将他的妻儿寻回来吗?”

“我也想啊,但那得去阴间寻过才知道,”南风摇头,“你也知道我的情况,天界我还敢去,若是去了阴间,怕是回不来了。”

“为什么呀?”诸葛婵娟追问。

“天界的灵气我或许还可以借用,阴间肯定不成,我现在树敌太多,贸然去了阴间他们还不活剥了我?”南风言罢,摆手催促,“天都亮了,快起来,随我去趟北齐。”

“什么北齐?”诸葛婵娟问道。

“东魏,现在是北齐了。”南风解释。

诸葛婵娟起身,“去那儿干嘛?”

“过两天他们要跟我约定赌局,我得提前做些准备。”南风说道。

见诸葛婵娟不甚明白,南风又解释道,“不能什么事情都由他们说了算,他们提出的赌约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对我肯定不利,所以我不一定会同意,我得有自己的想法。”

“什么想法?”诸葛婵娟追问。

南风说道,“眼下中土有三个国家,西魏现在是北周,西王母一直在背后支持北周。梁国现在是陈国,陈国是汉人的国家,太阴元君倾向他们。眼下只剩下了北齐没人左右……”

诸葛婵娟不是元安宁,她可不管南风是不是说完了,中途就打岔儿,“你是想各主一国,逐鹿天下。”

南风点了点头,“肯定不能直接执掌,不过大致是这个想法,但这条路走不走得通得去北齐见过那里的皇帝才知道。”

诸葛婵娟闻言大感有趣,快起身穿戴,催南风上路。

天书带来的非人智慧令南风苦恼不已,但天书带来的强大能力也着实好用,带人瞬移,来去从容。

此前他不曾去过北齐皇宫,便瞬移到近处,然后腾云前往。

一路上诸葛婵娟不停的追问这些年生的事情,但南风知道的也很有限,因为在诸葛婵娟元神离体的这段时间,他一直被困在漠北的黄沙岭,消息闭塞的很。

诸葛婵娟什么都急于知道,追问南风自黄沙岭的情形,南风一边腾云前行,一边与她讲说。

“除了那几个客商和老僧,就没个女子前去?”诸葛婵娟打趣。

“没有,去了只耗子还是公的。”南风随口说道。

“那你*焚身时如何消解?”诸葛婵娟笑问。

“我连肉身都没有,焚个屁呀。”南风骂道。

莫要以为女人都很羞涩,少女羞涩可能是真,一旦成了女人比男人还放得开,这一路上荤素齐下,给南风吵的头晕脑胀。

“你好像很不耐烦?”诸葛婵娟也察觉到了南风的敷衍。

“没有没有,我在想别的事情。”南风再度敷衍。

“我是不是很烦?”诸葛婵娟追问。

南风闻声转头,伸手将她揽住,“不不不,这样很好,只要你在我身边,别说天天唠叨,就是天天打我都成。”

“还是你天天打我吧。”诸葛婵娟笑道,南风这话她爱听,之所以爱听不是因为南风说的好听,而是因为她知道南风说的是真心话,夫妻与恋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夫妻之间是经历了风雨之后的深情和安稳,而恋人则是正在经历风雨的激情和变数。

“想得倒美。”南风瞥了她一眼。

北齐的都城是邺城,去到邺城往皇宫去,去到皇宫,牵着诸葛婵娟隐藏身形,自皇宫里寻找皇帝。

北齐皇帝名叫高洋,是当年攻打玉璧受挫被气死的东魏权臣高欢的儿子。

皇帝是有龙气的,天眼辨察龙气不很准确,以九字真言尝试,竟然还是不成。

见南风疑惑,诸葛婵娟讯问缘故,“寻他不到?”

“前殿有大臣等着上朝,他应该在宫里,四处找找。”南风说道。

四处找过,最终自后宫找到了这家伙,此人年纪当有三十多岁,身形高大,样貌还算英俊,但此人气色很不好,一看就是嗜酒成性,纵欲过度。

便是过度了,还不知收敛,也不管时辰,更不在乎百官在前殿等着,在后宫跟妃嫔瞎搞。

高洋跟嫔妃在罗纱帐里忙活,二人自外屋偷吃桌上的果子和点心,诸葛婵娟偶尔还会侧耳聆听,南风连听都懒得听,观察一个男人什么时候都可以,唯独这时候不成,因为男人在这时候说的话是最不靠谱儿的。

本来还好好的,不知为何高洋突然翻脸了,翻脸的原因好像是这个妃嫔之前跟高洋的一个堂叔有一腿,高洋可能突然想到什么,不高兴了,起初是追问,后来是骂,再后来是打,最后光着屁股跳下床,拿了匕回去给嫔妃捅死了。

夫妻吵架是常有的事儿,二人原本也没有在意,未曾想高洋竟然把人杀了,由于变故生的太过突然,待二人察觉,那嫔妃已经死了。

诸葛婵娟惊诧的看向南风。

南风摇了摇头。

高洋可能经常杀人,把人杀了面不改色心不跳,穿上衣服,把那嫔妃的尸体夹在腋下,带着宿醉,晃晃悠悠的出了门。

南风拿了几块点心递给诸葛婵娟,转而拉着她自后面跟着高洋。

原本还以为高洋要寻处抛尸,未曾想这家伙竟然带着那嫔妃的尸体往前殿上朝去了。

南风自后面再度念诵九字真言,依然不见龙气,心中好生疑惑,按理说就算是窃据王位也应该有龙气生出,此人怎么会毫无龙气。

转念一想,此事极有可能与之前他堵塞的龙脉贯穿山洞有关,将那些山洞尽数堵住并不是隐藏掉了这些王侯身上的龙气,而是令其身上的龙气彻底消失了。

文武百官都在前殿,眼见高洋带着具女尸过来,吓的面无人色,不过类似的事情高洋之前可能干过,众人虽然害怕,却没有炸锅。

高洋就带着那具女尸上朝去了,文武百官在下面禀报政事,他就在龙椅上用匕分割女尸。

起初南风还以为此人只是在泄愤,未曾想高洋将尸体分解之后将腿骨剥离下来,用它做了个琵琶,自朝堂上自弹自唱。

唱够了,琵琶一扔,下旨,把昭武王高岳召回邺城,这个高岳就是被杀嫔妃的老相好,不消问,召回来是要杀他。

诸葛婵娟皱眉看向南风。

南风无奈摇头,都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实则有些事情并不需要进行太多的观察,很多时候真相就是表面上摆着,不用看别的,就这一件事情就足够得出结论了,这家伙是个疯子。

不怕聪明不怕傻,就怕疯,这么个疯子,别说他了,就是诸葛亮姜子牙来了也辅佐不了,搞不好还得让他给杀了。

看到这儿就行了,也不用再看了,南风冲诸葛婵娟使了个眼色,准备带她离去。

就在此时,高洋在龙椅上说话了,问的是仙人请到了不曾。

有臣子回禀,仙人今日黄昏之前一定能赶来,势必能将那霪贼逮个正着。

南风原本已经准备走了,听到霪贼二字又留了下来,天下有数不清的霪贼,但值得皇帝请神仙来抓的霪贼可不多。

但高洋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也没有详细追问,那臣子也没有多做禀报,就这么散朝了。

散朝之后高洋下得龙椅,与一个老臣勾肩搭背,说说笑笑的往殿外去了,说说笑笑的只是他,那老臣是心惊肉跳强颜欢笑。

君臣离开,有宫人进来收拾龙椅龙案上的血肉,殿内迷茫着浓重的血腥之气。

“早些走吧。”诸葛婵娟急于离去。

“多留一晚。”南风拉着诸葛婵娟向殿外走去。

“你怀疑此事有隐情?”诸葛婵娟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哪来那么多隐情,退一步说,就算有隐情,有苦衷,他也不能这么干哪。”

“那还不走。”诸葛婵娟疑惑。

南风有些尴尬,“还记得莫离吗?”

“当然记得,早些年他经常回离火宫看我,”诸葛婵娟问道,“莫离与这皇帝有什么关系?”

“莫离跟皇帝没关系,跟霪贼有关系。”南风脸上烧。

诸葛婵娟不明所以,疑惑歪头,“他与霪贼有什么关系?”

“别问了,等到晚上,看看来的是不是他……”

第五百零五章 得失承负

南风言罢,诸葛婵娟没有再问,她已经根据南风的话外之音听出高洋口中的霪贼就是莫离。

高洋揽着大臣自前面走,二人自后面跟着,听高洋与那大臣说话,貌似是要往那大臣家喝酒去,那大臣怕的要死,却又不敢说不欢迎。

出得宫门,南风没有跟着高洋去,而是带着诸葛婵娟往相反的方向去了,高洋已经无可救药了,也无需多做观察,以三国争霸为赌局,以一统天下定胜负,这条路走不通。

“你要去哪儿?”诸葛婵娟问道。

“我想去趟上清宗,”南风说道,“上次在兽人谷没来得及与燕飞雪好好说话,按照时间推断,她应该已经回去了,我去寻她问点事情。”

“甚么?”诸葛婵娟追问。

南风凝神观察左右,与此同时低声说道,“当年我自忖必死,将韩信爽灵交由她保管,此物对西王母大有用处,我要寻它回来,可不能落入西王母之手。”

诸葛婵娟点了点头,转而问道,“你那老相好儿一直没露面?”

南风知道诸葛婵娟说的是谁,皱眉摇头,“没有。”

“皱什么眉呀,想她啦?”诸葛婵娟打趣。

南风也不与之较真儿,解释道,“先前将你自离火宫带走的阴间女官是她的属下,仔细想来,大罗金仙分身幻化麝香鼠暗算于我,这榆林山主也有份参与。”

诸葛婵娟也只是与他说笑,见他忧心,便安慰道,“兴许此事她并不知情。”

南风没有立刻接话,走出几步之后出言说道,“榆林山主离开的时间正是阴物围攻寺庙驱逐僧侣的时间,阴物之所以围攻寺院,无疑是受到了太阴元君的指使和授意,这便说明榆林山主一直在太阴元君的统领之下,她做的事情,太阴元君也应该知情。”

“此事或有隐情。”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摇了摇头,“有没有隐情都无所谓,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不看重情分,她们更看重公理。不过这样也好,日后我做什么事情也不会有顾虑。”

街上有售卖果子食物的铺子和摊位,诸葛婵娟拉着南风往那里买吃的,以此转移南风的注意力。

诸葛婵娟胃口好的很,逐家品尝,荤素不禁,又吃又拿。

“你饿死鬼投胎呀。”南风皱眉。

“什么呀,我现在可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饭。”诸葛婵娟辩解。

“这才几个时辰,你就两个人啦,还要不要脸?”南风哭笑不得。

“跟你在一起,不要。”诸葛婵娟放肆的笑。

“行了,别吃了,走啦。”南风延出灵气将其罩住,瞬移来到上清宗附近,自山顶眺望燕飞雪所在的别院。

诸葛婵娟啃吃着柿子,“燕飞雪回来没有?”

“不清楚,别院肯定没有。”南风说道,他的龙目天眼可以辨察灵气,先前自兽人谷他曾帮助众人恢复修为,燕飞雪原本是紫气洞渊,他将其提升为了太玄,前些年太清宗和玉清宗都遭受了重创,唯独上清宗保存了元气,此时山中有紫气数十道,太玄亦有五道。

上清宗紫蓝红三阶道人分别住在金乌堂,皓月堂和繁星堂,此时那数十道紫气都集中在金乌堂,眼下已经过了早课的时辰了,这个时候凑在一起,想必是在集会议事。

见诸葛婵娟吃的满嘴满手,南风便不曾立刻带她前去,而是自山顶环顾四周,等她吃完。

“那疯子肯定是成不得大事的,你还有别的什么法子没有?”诸葛婵娟更关心南风与大罗金仙的赌局。

“你有什么想法?”南风随口问道。

“你得告诉我你想干什么,想文斗咱就想文斗的法子,想武斗咱就想武斗的法子。”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尚未接话,诸葛婵娟又道,“还有,你是想尽快结束,还是想多拖延一段时间?”

“如果你是他们,你感觉怎么做对你最有利?”南风反问。

“这还用问,肯定是杀了你对我最有利。”诸葛婵娟正色说道。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杀不了我。”南风说道。

“现在杀不了,不表示以后也杀不了,你得提防他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打着与你对赌的幌子,争取时间想法子杀你。”诸葛婵娟扔了柿子皮,歪头左右,无处擦手,就往南风袍子上蹭。

南风凝变帕巾出来,帮她擦手。

诸葛婵娟很享受这种优待,任他帮忙,“你别不信,我感觉他们不会真心与你对赌。”

“嗯?”南风应声。

“你别忘了,他们如果杀不了你,你输了之后耍赖,他们拿你一点辙都没有。”诸葛婵娟说道。

“我不会耍赖。”南风将帕巾塞给诸葛婵娟,抽手回来。

“我相信你不会耍赖,可是他们不相信,”诸葛婵娟说道,“赌得有见证人,事后督促双方兑现承诺,但他们找不出能约束和克制你的人,所以我觉得,他们不会真心跟你赌。”

“可以起誓,也可以公告三界,由三界共鉴。”南风说道。

诸葛婵娟摇了摇头,“你还是太实诚,成王败寇的道理你不懂?就拿他们先前偷袭你来说,你赢了,所以他们那是偷袭。如果你输了呢,人家那就是兵贵神。只要你死了,他们怎么说都成,怎么说都有理。”

“你把他们想的太阴暗了。”南风说话之时趁机聚敛灵气,补充先前斗法亏耗。

“你才混了几天江湖,”诸葛婵娟一脸鄙视,“我跟你讲,越是地位高的人,心思越是阴暗深沉。”

南风没有与她争辩,诸葛婵娟说的不无道理,他需要重新审视这次赌局。

沉默过后,南风又道,“依你之见,我应该怎么做?”

诸葛婵娟想都没想,立刻答道,“给他们个台阶下,尽快把这事情了结了,然后咱们四处游山玩水。”

见南风皱眉,诸葛婵娟又道,“有你在人间坐镇,他们就算想奴役世人也不能够啊,对不对?他们若是做的太过分,你随时可以出手干预。”

“那我岂不成了人间的无冕之王?”南风反问。

“那又怎地?”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缓缓摇头,“不成的,而今只有我有能力重新修订三界法则,令世人不需仰天界和阴间鼻息,我如果不主动去做,天道就会逼我去做。”

南风说的玄妙,诸葛婵娟不曾尽懂,南风解释道,“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我有今天的巨大成就,不是神仙在暗中左右,而是天道在无形影响,天道让我拥有别人不曾拥有的能力,必然是让我去做别人做不了的事情,可不是让我给你变帕巾,带你们游山玩水的。”

南风言罢,诸葛婵娟双目圆睁,一脸茫然。

“还没懂?”南风问道。

诸葛婵娟摇头,“没有,一孕傻三年。”

“让你赖上了,”南风无奈摇头,“这个顶梁柱只能我做,我的位置无人可以取代,不管我愿意还是不愿意,我早晚都得做这个顶梁柱。”

“如果你不做呢?”诸葛婵娟问道。

“天道就会逼我去做。”南风说道。

“怎么逼?”诸葛婵娟笑。

“有很多方法,而且是看起来合情合理的方法,天道对人的影响是非常隐秘的,”南风说到此处略作犹豫,转而说道,“倘若天道影响某位大罗金仙,让他出于某种原因来伤害你们,我会不会怒?我会不会前去与他们拼命,我如果跟他们拼命,其最终结果是不是间接修订了三界法则?”

诸葛婵娟终于懂了,但还是有一丝侥幸,“天道有这么缜密?”

“有,”南风正色点头,“我之所以拥有如此巨大的能力,就是因为我窥悟了天道,不能在获取能力的时候就相信天道,在需要付出的时候就不信天道,那是俗人想占便宜的想法,这世上哪有便宜可占,得到的越多,承受的也就越多。”

诸葛婵娟点了点头,“好像有道理呀。”

南风接口说道,“该自己做的事情还是主动去做吧,别等人家催了。”

诸葛婵娟点头过后,说道,“你如果与他们对赌,定的时限不宜过长,越快越好,不能给他们留出算计你的时间。”

“好,还有两天时间,你帮我想一想,与他们定下个什么赌约比较公平,倘若他们提出的赌约我不同意,就用咱们这个。”南风说道。

“好。”诸葛婵娟点头。

“走,去金乌堂看看那帮家伙在里面搞什么。”南风言罢,延出灵气,托带诸葛婵娟现身于金乌堂前,牵手隐去二人身形,穿墙而入。

他先前猜测无误,上清众人正在殿内议事,实则也不是议事,因为殿内气氛不对,数十位紫气道人左右对立,剑拔弩张,杀气浓重。

右侧是以燕飞雪为的异类道人,左侧是以现任掌教厉风子为的人类道人,双方此时正在争辩,确切的说是在对骂。

那厉风子不是旁人,正是旧识孔一鸣,不是每一个旧识都是朋友的,此人就不是,也不知道此人这些年有了怎样的境遇,竟然修至太玄修为,身穿九龙法袍,神态倨傲,一副年少得志的嘴脸。

双方争执的焦点集中在孔一鸣和燕飞雪身上,燕飞雪指责孔一鸣当年暗算她,抢夺上清掌教之位。而孔一鸣则训斥燕飞雪妖言惑众,聚众逼宫。

紫气真人议事都是有座椅的,但眼下众人正在吵架,都站着,南风拉着诸葛婵娟自角落里坐了下来,眼下情况不明,不宜出手,先看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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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六章 金乌堂中

吵架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但这只是南风的想法,一干上清道人可不这么认为,纷纷据理力争,都希望辩得对方哑口无言,自认理亏。

二人到来之前上清众人已经开始争吵,因此事情的完整经过二人只能通过众人的争吵来拼凑整理,听了片刻,南风大致缕清了脉络,燕飞雪当年受到了神秘人物的暗算,等到醒来时已经身在兽人谷的山洞里,至于怎么被抓的,是谁抓的,她全无印象。

而在她离开之后,上清道人自她先前居住的别院里现了一封她留下的书信,只道自己因故远行,将上清掌教之位传给厉风子。

由于厉风子并不是掌教亲传弟子,所以众人都感觉此事大有蹊跷,但是经上清众人验查,这封书信的确是燕飞雪亲笔书写,加之在书信的旁边还留下了一直由掌教保管的上清法印,故此众人只能遵从她的法旨,奉厉风子为新任掌教。

这封书信此时还在厉风子手里,也出示了出来,但燕飞雪拒不承认这封信是她写的,只道是有人模仿假造。

厉风子,也就是孔一鸣,此时正在请当年验查这封书信的紫气道人出来作证,确定这封书信的真实性。

而燕飞雪等人则攻击孔一鸣此举是舍直就曲,有燕飞雪本人在场,就应该以燕飞雪的说法为准。

诸葛婵娟冲孔一鸣手中的那封书信努了努嘴,南风会意,布起隔音屏障,“燕飞雪当年曾经给过我几张写有上清法术的符纸,故此我认得她的笔迹,那封信应该真是她写的,不过却是别人左右了她的神识操控她书写的。”

“谁搞的鬼?”诸葛婵娟低声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能够在无形之中拿住燕飞雪的定是神仙无疑,不过具体是谁却说不好,云华元君的可能性大,但也不能确定就是她。”

“还不帮她一把。”诸葛婵娟手指燕飞雪。

“不到时候。”南风说道,以他此时的修为,要杀掉孔一鸣不比碾死一只蚂蚁费事,但若是杀掉孔一鸣,事情的真相就永远石沉大海,此外,若是贸然冲孔一鸣下手,就算燕飞雪重新掌权也难以服众。

燕飞雪是个急性子,也是个暴脾气,言辞激烈,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意味,而拥护她的那些异类道人也多有亮出兵刃者。

与燕飞雪相比,孔一鸣反倒显得异常沉稳,虽然声音也高,却不似手下那批紫气道人一般破口,多数时候都在争辩事情的真假虚实,拥护他的那些紫气道人虽然也带了兵刃,却没有一人拔剑出鞘。

“他们到底谁占理儿?”诸葛婵娟皱眉,此时整个金乌堂喧闹沸腾,好不嘈杂。

“都占理儿,也都不占理儿,”南风悠然翘腿,“他们此时的争吵是为了分出对错,但立场不同,对对错的理解也不相同。”

“那到底谁才是对的?”诸葛婵娟追问。

南风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随口说道,“对错就像一座山的阴坡和阳坡,站在阴坡的人看到的是山的阴坡,站在阳坡的人看到的是山的阳坡,他们都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正确的山,实则他们看到的只是山的一半,谁都没错,谁都不对。”

诸葛婵娟闻言眉头再皱,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似这种玄妙的言论,高深的见识,十年前南风是没有的。

南风又道,“实则对错还远不止阴阳对立,还有高下之分,同样是在阳坡的人,站在山脚和站在山腰的人,眼中所看到的山也不相同,低处看到的是低处的真实,高处看到的是高处的真实,同样是真实,却又不相同,你能说哪个是对,哪个是错吗?”

诸葛婵娟缓缓点头。

南风再道,“所以呀,争论是最没必要的,想让对方接受自己的看法难上加难,对方不但跟你不在一个角度,还可能不在一个高度,吵来吵去,最终还得动手,”

“小汉子现在好高的境界,”诸葛婵娟笑道,“你现在在这座山的什么区域?”

“当然是山的最高处。”南风也不谦虚,确切的说是也不虚伪。

“最高处?你好像还差一卷天书没有参悟。”诸葛婵娟鄙夷撇嘴。

“我此时的确是在山的最高处,四面八方我全能看到,倘若我参悟了最后的那一卷天书,我就离开这座山啦。”南风笑道。

诸葛婵娟有点害怕了,南风此时的见识令她感到了惊恐和忐忑,如此脱的见解,她已经隐隐约约的感觉自己跟不上了。

“你既然不想出手,咱们这便走吧。”诸葛婵娟伸手握住了南风的手。

“不能走,当年我交由燕飞雪保管的东西还不知现在何处,再说了,我也不是不出手,而是不到时候,”说到此处,南风抬手指向正北香案和西北角落的木几,“看见没。”

循着南风所指,诸葛婵娟看到了他所指的两样事物,实则这两样事物是同一种事物,都是一只香炉,香炉里插着九支不曾点燃的供香。

“那香烛是请神用的?”诸葛婵娟问道。

南风点了点头,“以厉风子现在的修为,只需一挥手就能点燃这些供香,他们准备了两只香炉,为的就是以策万全,即便被毁了一只,还有另外一只可用。”

得南风提醒,诸葛婵娟终于现了厉风子等人的意图,他们之所以一直与燕飞雪等人对骂而不曾亮出兵刃,是为了逼燕飞雪等人主动出手,只要燕飞雪等人先动手,他们立刻就会召请神仙前来,冲失礼在先的燕飞雪等人难。

异类化人虽然也有智慧,却远不如人类那般善用阴谋,在厉风子等人的挑衅撩拨之下,一头由毛驴幻化的异类道人按捺不住,率先动手,确切的说是动脚,一脚下去,将那个指着鼻子骂他的紫气道人踹出三丈。

堤坝一旦溃决,局面立刻就会失控,二十多名异类道人一哄而上,冲厉风子麾下的人类道人大打出手。

眼见效忠自己的一干道人率先动手,燕飞雪愣了片刻,自忖无法阻止,一不做二不休,也动手了,化出白色羽扇,抢攻厉风子。

此时金乌堂已经乱成一团,眼见燕飞雪冲自己杀来,厉风子左手反挥,出一股灵气,试图激燃正北香案上的供香。

但他也只是试图,却并未如愿,灵气挥出,供香没着。

赶在燕飞雪近身之前,灵气再挥,还没着。

正在疑惑之际,燕飞雪来到,羽扇斜挥,将其逼退,随手抓起一张木椅,将正北香案上的香炉砸飞,转而弓步前冲,欺身追袭。

厉风子此时已经抱了西北木几上那个香炉在怀里,正在急切催激,试图引燃,但不知为何,任他连番尝试,香烛就是不着,彷如中邪一般。

就在其愣神之际,燕飞雪赶到,凌空一脚,正中左肩,厉风子闷哼一声,香炉脱手,香灰洒落一地。

“哈哈。”诸葛婵娟忍俊不止,她就在南风旁边,自然看到南风先前在香炉上做了手脚。

南风亦笑,与此同时带着诸葛婵娟移至墙角,躲避混战。

厉风子斜身翻滚,抓了一根供香在手,自怀中取了符纸一张,抖手焚着,将那供香点燃,口中急念有词。

“他嘟囔的什么?”诸葛婵娟问道。

“在请神。”南风随口说道。

“我知道他在请神,他请的是哪路神仙?”诸葛婵娟追问。

“没听他喊官职,应该不是天职官吏,想必是天上的闲散神仙。”南风说道。

南风话音刚落,金乌堂内骤起狂风,狂风消去,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仙人现身出现,此人身穿上古道装,身背长剑,手执拂尘,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

此人一经现身,众人立刻停手,左右双分,厉风子快走几步,上前稽深揖,“恭迎吉雨真人。”

“嗯,”那吉雨真人好生大谱儿,点头过后,严厉的环视众人,“同宗同门,为何殴斗厮杀?”

“前辈容禀,此番贸然召请,乃是因为宗内异类道人燕飞雪率领一干异类弟子抗上逼宫,此事非同小可,贫道不敢擅专……”厉风子说到此处不说了,因为吉雨真人不见了。

“你认识此人?”诸葛婵娟看向南风。

南风点了点头,“认得,之前此人曾经与一干闲散神仙结伴临凡,试图为那三个大罗金仙报仇。”

二人说话之际,厉风子正在疑惑四顾,“吉雨真人,吉雨真人。”

呼唤了两声,吉雨真人再度现身,但他看的却不是厉风子,而是东南墙角,南风带了诸葛婵娟,隐身之术不得施展到极致,他能看到二人。

眼见吉雨真人神色异常,厉风子越疑惑,“真人?”

吉雨真人此时哪里还有心思搭理他,他现身之后现南风在此,便试图遁逃而去,未曾想到得金乌堂外却被无形屏障挡了回来,这无形屏障无疑是南风所布,而南风拦他下来,自然不是为了与他叙旧喝茶。

在吉雨真人惊恐的看向南风的同时,南风并未与之对视,而是歪身探手,自诸葛婵娟的腰囊里抓把枣子出来。

待得回头过来,现吉雨真人仍在看他,便冲其摆了摆手,示意他自便。

此时吉雨真人的异常举动已经引起了金乌堂众人的注意,但是循着他的视线看向墙角,却并无所见。

等了片刻,却见南风只是自那吃枣儿,也没有说话的意思,吉雨真人方才忐忑的收回视线,看向厉风子等人。

厉风子虽然心中疑惑,却仍然将先前所生的事情冲他禀报了一番,此人出身上清,是上清宗的前辈,这也是厉风子请他临凡的原因。

根据厉风子的言语不难现,此事吉雨真人事先是知情的,甚至可能是与厉风子等人商量好的。

厉风子讲完,低着头等吉雨真人“清正门风,明正典刑”,但等了半天,吉雨真人却始终没有动静。

不明就里,抬头偷看,却现吉雨真人又在看东南墙角……

第五百零七章 主持公道

见吉雨真人这般,厉风子终于明白了,这东南墙角肯定有什么他看不到的东西,而且这东西非同小可,足以令吉雨真人心神不定。

虽然明知众人看他们不见,在众目睽睽之下诸葛婵娟还是有些窘,伸手扯了扯南风的衣角,但南风只是自那吃枣子,并不说话。

此时金乌堂里的众人大多心存疑惑,但也有心中紧张的,燕飞雪和厉风子都很紧张,但最紧张的还是吉雨真人,南风拦了他下来,却又不表明态度,此举令他紧张慌乱,惶恐不安。

不过此人既然能够修道飞升,自然还是有些智慧的,转念一想就猜到南风的用意,南风之所以不急于表态,是在观察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想什么不做就这么走了肯定是不成的,想走就得做点儿什么,而且得做南风希望他做的。

识时务挺丢人,但识时务能保命,为了保命,也顾不得丢人了,强打精神强装威严,询问前因后果,听取双方说法,心存正义,主持公道。

吉雨真人一主持公道,懵的是厉风子,怎么先前都说好了,事到临头竟然变卦了,看这势头,这吉雨真人是想转变态度,支持燕飞雪。

眼见势头不好,厉风子改变了主意,只道此事理应由双方商议处理,不该劳烦本宗前辈,请吉雨真人回去。

若是能回去,吉雨真人早就走了,一刻都不多待,但他眼下想走也走不了,只能继续留在这里主持公道。

什么是公道,实力就是公道,吉雨真人可是天仙,主持公道的结果就是厉风子窃据上清掌教之位,理应还位燕飞雪。

眼见吉雨真人做出此等裁决,厉风子哭的心都有了,这分明是自己请来的救兵,怎么回过头把自己给打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生平好大喜功,哪里舍得放弃掌教之位,但哪怕有一万个不舍,也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恶气,自行退位,交出上清法印。

燕飞雪收回法印,又冲其讨要私人事物,厉风子无奈,只能交出一片龟甲和符纸数张。

见到厉风子所交之物,南风心头一沉,燕飞雪手里除了上清宗寻得的那片龟甲,还有他先后赠送的六七九天书三卷,而今这些东西全在厉风子手里,这说明燕飞雪被擒之后,厉风子曾经对其别院进行了严密搜查。

见到厉风子所交之物,燕飞雪又与之讨要玉璧,厉风子只道不曾见过甚么玉璧。

见此情形,南风暗道糟糕,燕飞雪既然讨要,就说明此物不见了,且不管是不是被厉风子搜走了,此物都已经不在了,辛苦保存多年的韩信爽灵,最终还是被西王母得了去。

“当年暗算燕飞雪的是何人?”南风传音于吉雨真人。

“是庚辰。”吉雨真人回答的倒也干脆。

“你听命于何人?”南风再问。

“王母。”吉雨真人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没有再度追问,而今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没必要为难这几个小喽啰,也没有必要与燕飞雪现身相见。

打定主意,吐出枣核,收回外围灵气屏障,带着诸葛婵娟瞬移离去。

待得回返邺城,诸葛婵娟问道,“那韩信爽灵已经落到了西王母手里?”

南风点了点头,“应该是,别人要他也没什么用处。”

“西王母要他有什么用?”诸葛婵娟陪着南风往皇宫走去。

“此人号称兵仙战神,统兵之术天下无双,西王母复活于他,自然是为了让他统领各路兵马。”南风说道。

“统领兵马做甚么?”诸葛婵娟问道。

“眼下情况不明,难知其详,总之此事对咱们来说是个坏消息。”南风说道。

见南风面色凝重,诸葛婵娟宽慰道,“你也不必担心,不管他们想做什么,只要你不死,他们什么都做不得。”

“你他娘的这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吓唬我?”南风笑骂。

“我这是在提醒你。”诸葛婵娟也笑。

南风没有再接话,对于诸葛婵娟的提醒,他既有担忧又有期待,无敌是很寂寥的,他担心的是对方还会跟他玩阴的,期待的是对方能请到与他势均力敌的对手。

回到皇宫,高洋喝酒还没回来,皇宫最不缺的就是屋子,二人寻到一处无人房舍躺卧休息。

闲来无事,诸葛婵娟又来騒扰,被南风拨开了,“你明知打不过我,还来挑衅讨打?”

诸葛婵娟也只是戏耍玩闹,实则她昨夜几乎不曾合眼,困乏非常,躺倒不久就睡着了。

南风睁着眼睛,思虑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眼下敌暗我明,主动权握在对方手里,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对方划下道儿来。

傍晚时分,高洋回来了,是被扈从抬回来的,倒不是死了,而是他懒得走了。

先前负责召请神仙捉拿霪贼的官员一直等在大殿之外,见他回来,立刻上前禀报,只道神仙已经请到了。

高洋闻言大感好奇,追问神仙现在何处,那官员回答神仙在他府上休息,待见到霪贼再请到宫里捉拿。

高洋本想去那官员府上拜见神仙,却被那官员拦住了,只说那神仙正在休息,不宜打扰。

听官员这般说,高洋也就作罢了,冲那官员吩咐几句,由扈从抬着往后宫去了。

高洋走后,那官员去寻禁卫统领,商议晚上拿贼事宜。

二人议事之时南风就在旁边,据二人所说,被霪贼光顾的是嬛嫔,这个嬛嫔年纪不小了,曾是高欢的老婆,也就是高洋的小后娘,高洋这人不太讲究,其实也不是他不太讲究,而是外族对伦理大多不太讲究,老爹死了之后,留下的女人,儿子经常会予以继承。

霪贼是上月初一来的,也不知道嬛嫔是食髓知味,还是存了家丑不可外扬的心理,事后并没有将此事传扬出来,但妃嫔都有侍女,嬛嫔被霪贼光顾一事是侍女泄露的,连霪贼临走时与嬛嫔所说的话也一并禀报了高洋,得知此事,高洋不但不生气,反而感觉很是有趣,也不杀那嬛嫔,而是根据霪贼临走时所说的日期,于上月十五带人捉奸。

到了约定日期,那霪贼真的来了,但此人颇有本领,一干禁卫竟然拿他不住,连高洋重金聘请的武人也不是此人对手,那霪贼在重围之中将嬛嫔带走,但事后又送了回来,只道本月初一会再来偷人,让高洋早作防范。

由于二人讲说时并未提及霪贼的样貌,南风便不得确定此人身份,不过此人如果真是莫离的话,不应该没有八爷跟着。

确定嬛嫔住处,南风回返空屋,与诸葛婵娟闲聊说话,等待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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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八章 情到深处

既是闲聊,便免不得说起嬛嫔一事,高洋的疯狂诸葛婵娟先前已经见识过了,不管这个疯子做出什么怪异举动她都不意外,令她感觉好奇的是那霪贼将嬛嫔掳走之后竟然还会将其送回来,并与高洋约定日期,明目张胆的再来偷上一次。

“应该是莫离。”诸葛婵娟说道。

“这不是莫离的行事风格。”南风摇头。

“你有十年没见到莫离了,你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行事风格?”诸葛婵娟盘腿而坐,“前几年莫离去离火宫看我的时候,他就已经跟之前不一样了。”

“此言怎讲?”南风坐正。

诸葛婵娟没有急于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是不是将天书传给了他?”

南风点了点头,“对,我前前后后一共给了他六片龟甲的纹路和一片龟甲上的文字。”

“那就对了,”诸葛婵娟说道,“他想必是研习天书,长了本事,当年来看我的时候就已经能够隐身来去了,我也搞不清他用的只是寻常隐身法术,还是似你这般厉害的瞬移。”

“他应该不能瞬移。”南风说道,天书龟甲有两种推研途径,一是推研文字,二是揣摩纹路,这两种途径虽然都能悟得天书玄妙,却有高下之分,只有金仙以上修为才能施展瞬移,仅凭六片龟甲的纹路,即便尽数融会贯通,也达不到与金仙相等的修为。

诸葛婵娟想了想,说道,“当年他曾经送过我不少玩具,但有些次日起身就寻不到了,现在想来,那些消失不见的玩具很可能是他变化出来的。”

“这个是有可能的,”南风点了点头,“不过这些无关紧要,我关心的是他的性情有什么变化?”

诸葛婵娟没有立刻接话,犹豫片刻方才说道,“他好像有些疯疯癫癫。”

南风闻言陡然皱眉,在他的印象当中莫离品性仁善,行事中庸,甚至有些胆小怕事,便是学了天书长了本事,顶多只会生出一些傲气,怎么会变的疯疯癫癫。

“当年我只是感觉他有些奇怪,现在想来,那不是奇怪,而是疯癫。”诸葛婵娟言罢,不等南风追问,又道,“他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还有些喜怒无常。”

“说说细节。”南风说道。

“那时我不过五六岁,你让我说细节?”诸葛婵娟打了个哈欠。

“你做出这样的判断,总不会没有缘由。”南风说道,没有具体细节,他就很难推测出莫离那时的心境。

诸葛婵娟皱眉回忆,良久过后,缓缓摇头,“细节我真的记不得了,总之他有些疯疯癫癫。”

“怕是受了什么刺激,”南风说道,转而又问,“他当时去离火宫的时候有没有带着八爷?”

“没有。”诸葛婵娟摇头。

南风闻言心中一凛,不过转念一想,八爷没和莫离在一起并不表示它出了什么意外,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莫离不想让离火宫的其他人现自己的行踪。

“他知不知道柳如烟是他的生母?”南风又问。

诸葛婵娟摇头,“好像不知道,他去离火宫只是看我,并不与别人见面。”

南风没有再问,柳如烟身份特殊,永远无法与莫离相认,对莫离来说,她只不过是个仁善的中年妇人。

“走吧,天黑了,出去等着。”诸葛婵娟低头找鞋。

见她视物不清,南风方才想起一直不曾帮其恢复修为,心念闪动,灵气侵入,行走经络,直晋太玄。

突如其来的巨大变化令诸葛婵娟好生惊讶,见她疑惑,南风微笑开口,释疑解惑。

听得南风解释,诸葛婵娟越惊讶,“你能让一个没有丝毫灵气修为的人在眨眼之间晋身太玄?”

南风点了点头。

见他点头,诸葛婵娟愕然瞠目,“这这这……你这还是人吗?”

“我不是人是什么?”南风随口反问。

诸葛婵娟没有接话,摇头过后穿鞋下地。

待诸葛婵娟收拾妥当,南风牵了她的手,出门往后宫去。

途中二人都没有说话,看的出来诸葛婵娟有心事。

南风隐约猜到诸葛婵娟在想什么,但他却不知该如何宽慰,在他脱困之初,胖子也曾经有过类似的言语,而今诸葛婵娟也在质疑他还是不是人,这其中固然有对他巨大能力的感叹,却也暗藏了另外一种情绪,那就是对此时的他感到强烈的陌生。

后宫由诸多独立的院落组成,嬛嫔住在东北区域的一处院落,由于那霪贼是正面挑衅,故此禁军也没有设伏,而是直接派出重兵,将那院落围的水泄不通。

除了皇城禁卫,还有不少武林高手,道人和和尚也有几个,都是紫气高手,不消说,都是高洋请来捉拿霪贼的。

南风本可带诸葛婵娟自嬛嫔的住处等待,但思虑过后,往西面一处高大的楼阁去了,后宫只有这一处楼阁,是皇后的居所。

眼下是吃晚饭的时辰,阁楼无人,二人自那里落脚,居高临下,环视等待。

坐定之后,南风方才开口,“我还是我。”

南风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但诸葛婵娟并没有感觉意外,而是歪头看向南风,冲他笑了笑。

诸葛婵娟安慰的一笑并没有起到安慰的效果,南风心中越紧张,诸葛婵娟之所以不感觉意外,是因为在此之前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你现在是不是拿我当怪物看待?”南风苦笑。

“没有,我只是担心你在委屈自己迁就我。”诸葛婵娟说道,她并不是每时每刻都会大大咧咧,也有安静的时候,而安静的时候往往是她心情不好的时候。

南风没有接话,因为诸葛婵娟这句话他没法儿接。

诸葛婵娟幽幽说道,“你现在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看的很透彻,也不见你再有迷惑,你如果不说,我甚至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南风想解释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因为诸葛婵娟说的确是实情,对实情进行解释就是曲解,就是骗她。

除了无奈,还有些许气堵,但自己也明白不该气堵,因为诸葛婵娟的担忧并不是没有来由。

诸葛婵娟又道,“你已经站在山顶了,而我还在山腰。”

“就因为我长了本事,你就要跟我离心离德?”南风气堵动怒。

“你知道我没这么想,”诸葛婵娟抱住了他,“我只是担心跟不上你,其实你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之所以还在这里,是因为我们在这里,所以你才会调头回来。”

听得诸葛婵娟言语,南风心头一软,探臂揽住了她。

“我说的对吗?”诸葛婵娟低声问道。

南风没有立刻接话,出神良久方才茫然说道,“我也不想爬的那么高,可是我如果不爬到山顶,就会一直被困在黄沙岭,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诸葛婵娟抱着南风,没有说话。

南风又道,“得到的越多,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大,在拥有巨大能力的同时,我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现在已经到了危险的极限,你们是我最后的留恋了,千万不要与我离心离德,一定要拖住我,不要让我飘走。”

诸葛婵娟紧紧的抱着南风,重重点头。

“我是人,不是怪物,我已经怀疑我自己了,你们不能再怀疑我,不然我都不知道我是什么了。”南风终于显露出了软弱的一面。

“我很担心,也很害怕,不知道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诸葛婵娟低声说道。

“而今我已经参研了八卷天书,最后一卷天书也在我的脑海里,只是一直不曾参研,”南风沉声说道,“参研天书彷如累坝蓄水,研习八卷,大坝已经累到最高,蓄水也蓄到最多,压力也累积到最大,这最后一卷天书若是加以研习,其结果不是再累大坝,而是毁坝开闸,我现在不确定的是开闸的后果是什么,有可能是最坏的结果,也可能是最好的结果,但我不敢尝试,休说结果各占五五,便是坏一好九,我也不敢去试,我不想失去你们,也不想让你们失去我。”

“我也不想你去尝试,可是你撑的很辛苦。”诸葛婵娟哽咽。

“便是辛苦,至少我还保留有一丝人性,只有我还有一丝人性,我就会与你们在一起。”南风轻拍诸葛婵娟肩膀。

“可是你也说过,他们会逼你的。”诸葛婵娟再坚强,也终究是个女人,舍身相救时她没哭,此时却按捺不住了。

“逼与不逼取决于他们,但做与不做取决于我。”南风低声安慰。

“他们害你怎么办?我们虽然在你身边,却再也帮不到你了。”诸葛婵娟忧心。

听得诸葛婵娟言语,南风心中一痛,压力每个人都有,诸葛婵娟此番情绪失控,乃是紧张忧虑大量累积所致。

身为男人,总是要保护自己的女人的,“放心好了,他们不敢,之前我与他们做过交换,所以他们才敢尝试,此后他们若是再敢害我,就是逼我疯。”

“打起精神,好生提防,别忘了你可是快当爹的人。”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苦笑不得,前后不到一个对时,哪来那么快。

“我还是很担心你。”诸葛婵娟又道。

南风闻言眉头大皱,深情的话已经说完了,怎么又来这一套,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家伙分明是在假装诱骗,想要多听几句好话。

真正的好话是编不出来的,也不是想说就能说的,就在南风皱眉搜虑好话之际,一道人影自东方疾掠而至。

“哎哎哎,快看,莫离来了……”

第五百零九章 东海仙人

听得南风言语,诸葛婵娟只能松手坐正,循着南风所指举目东望,此时那道人影已经进到皇城范围。

“真的是他。”诸葛婵娟眉头微皱。

南风亦在皱眉,他当年离开时莫离不过十五六岁,还是个半大小子,而今已经长成了楚楚少年,身形高挑,面目俊朗,不过英俊倒是英俊,眉宇之间却带着一股霪邪放荡之气,穿的是一身对襟青袍,饰以彩绣,绣的是些乱七八糟的花朵。

“他是什么修为?”诸葛婵娟问道,练气之人在调驭灵气时都会散出气色,但不知为何莫离在飞掠时却并无气色出。

“不久之前刚刚晋身太玄。”南风随口说道,他是明眼人,看的真切,莫离只是使用某种方法隐去了自己的气色,并不是修为已经达到无有气色显现的地步。

“太玄?”诸葛婵娟很是疑惑,“既是太玄,怎会不见气色?”

“一用身法就有气色显现,还怎么采花作案。”南风语气不善。

见他心情不好,诸葛婵娟便不敢扰他,安静眺望,等莫离掠近。

莫离所用身法很是飘逸,彷如御风而行,悠然洒脱。

但这只是外行的看法,在南风看来莫离所用身法只能算是下乘,为了追求好看,牺牲了度,华而不实,本末倒置。

莫离此番也不曾隐藏自己的行踪,无视下方众人,径直掠近,落于嬛嫔所在院落东侧的一处屋顶,反挥衣摆,倨傲歪头,在旁人看来那是玉树临风,而他南风看来却是拿捏造作。

见他来到,下方立刻跃出十余人,其中有武人,有道人,也有和尚,跃起之后分往四处,将莫离团团围住。

待得将莫离围住,为的老僧方才开腔,先是一句阿弥陀佛,然后是一番又臭又长的劝诫。

见莫离如此堕落,南风揍他的心都有了,但是在听得那老僧的劝诫之后,感觉这老僧比莫离更加欠揍,明摆着说了也是白说,还浪费那时间干嘛。

事实确实如此,对于此人的劝诫,莫离置若罔闻,只是吊儿郎当的环视众人,还不时往嬛嫔所在的院落瞟瞄。

等老僧说完,莫离方才接话,“怎不见高洋?”

众人自然不会有好话回他,高声谩骂,意欲动手。

眼见众人就要动手,莫离右手前伸,“且慢,容我把话说完。”

众人只当他心虚胆怯,便不曾立刻动手,莫离趁机提气高喊,“高洋,我又来偷你老婆啦。”

这声呼喊是提气出的,夜晚寂静,别说皇宫了,怕是半个邺城都能听得到。

听得莫离胡言乱语,诸葛婵娟忍不住笑出了声,但歪头现南风脸色难看,急忙抬手捂嘴,生生忍住。

众人哪里想到他会如此放肆,一声招呼,上前围攻。

莫离一动手,南风立刻看出端倪,莫离所用的招式诡异多变,与长乐所用剑法有相似之处,不消说,正是得自天书。

围攻莫离的共有十五人,其中多是居山淡紫,晋身洞渊的只有先前说教的老僧,这群人自然不是莫离对手,而莫离也不曾痛下杀手,摆出一副猫戏耗子的架势,抢了其中一个武人的长棍,就中一分为二,双手各执一段,戏耍众人。

都说打人不打脸,莫离此番却是故意挑了他们的头脸来打,几个回合下来除了那老僧,余下众人无不面目青肿,满头大包。

那老僧之所以没有似众人那般狼狈,也不是因为他武功高强,而是此人横练功夫了得,便是挨了打也不曾鼻青脸肿。

莫离动手之时一直在狂妄大笑,他也不是乱打,而是谁不够惨就打谁,最后众人都被他打成猪头了,便舍了众人,只打那老僧。

看的出来莫离是用了全力的,但那老僧却并没有受到严重伤害,见此情形,南风想起一事,此时佛光寺住持元空已经担任北齐护国法师,来人应该是元空的师弟,也习练过八部金身。

这八部金身是佛门神通,虽然也需练气,但所拥神通与自身灵气却并无直接关联,换言之此人虽然是紫气洞渊,却并不表示此人将八部金身练到了第七重。

便是练到第六重,莫离也伤他不得了,眼见久战不下,莫离换了个打法,遍击周身,试图寻其罩门。

打过一阵儿,莫离也感觉累了,人体有数百大穴,想逐一寻遍耗时太久,反手挥出一蓬药粉,洒向老僧面门。

老僧见机得快,挥舞衣袖,将那药粉挥散,转而挥舞禅杖,继续与他缠斗。

“是什么?”南风看向诸葛婵娟。

“药粉混杂磷光,当是春宵散一类的春毒,这类毒药只需沾上少许就会乱神起性,那老和尚怕是已经中毒了。”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闻言眉头再皱,鼻翼抖动,没有再问。

八部金身不但能够抵御外力攻击,亦有抗毒效力,那药粉并没有伤到他,反倒是殃及了下面执矛开弓的禁卫,此毒确实霸道,只这片刻工夫下面已经乱成一团,中毒的禁卫扔了兵刃往别处跑,官长高声呼喝,那些禁卫哪里肯听。

几个回合之后,莫离大笑开口,“大师,你可是来自佛光寺?”

老僧刚一开口,莫离便欺身而上,往他嘴里洒了一把,转而大笑退后,高声倒数,自三数到一,老僧毒,扔了禅杖,开始撕扯袈裟。

“快往万寿宫去,太后在那里等你。”莫离指点方位。

那老僧毒,已经失去神志,听得莫离叫喊,竟然真的循着他所指方位往万寿宫掠去,众人见状骇然大惊,纷纷舍了莫离,前去阻拦。

眼见众人狼狈,莫离好不得意,“看清了,是那个身形高大的圆脸妇人,可不要搞错。”

“哈哈哈。”诸葛婵娟捧腹。

“你就不怕动了胎气?”南风皱眉侧目。

南风此时的脸色非常难看,诸葛婵娟知道他真的动怒了,急忙噤声。

练气之人一去,下面的禁卫哪里是莫离对手,从容进出,扛了个年轻妇人出来,此时成亲都早,十四五岁就已经出嫁了,此人虽然曾是高欢的女人,实际上年纪并不大,不过二十五六,长的确实好看。

看得出来,这嬛嫔是想被莫离偷走的,被扛在肩上也不挣扎,但样子总要做一做的,‘放开我’也总要喊上几声。

便是得手了,莫离也不曾立刻离去,扛着那妇人上得屋顶,再度提气高喊,“高洋,我把你的女人带走了,放心好了,天亮之前就给你送回来。”

高洋此时可能醉酒未醒,也可能醒了但不敢出头,也可能是斟酌轻重往万寿宫救老娘去了,总之是不曾出现。

莫离喊罢,那妇人开始剧烈挣扎,她不怕被偷走,就怕被送回来,再被送回来就死定了。

就在此时,空中出现一道巨大黑影,莫离有感,抬头上望。

就在其抬头上望之际,一道银光从天而降。

南风看的真切,那银光是一条三尺长短的怪异绳索,紧随绳索落下的是一只白头猿猴,再往上看,是两只白鹤,其中一只空载,另外一只白鹤上坐着一对年轻男女,女的身穿蓝衣,年纪当有二十七八,那男的比她大不少,作道人打扮。

见南风神色有异,诸葛婵娟猜到他认得来人,“你认得她们?”

南风此时正在为莫离的霪邪堕落和胡作非为气恼,听得诸葛婵娟问,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接话。

这白头猿猴来自瀛洲,那里是散仙居所,此番这猴子抛扔的绳索应该是一件仙家法器,脱手之后彷如长了耳目一般,径直往莫离疾冲而去。

见势不好,莫离急忙扛着那妇人落地,试图借助墙院房舍躲避那银光绳索。

但他刚刚落地,绳索便追了过来,拦腰缠绕,本来只有三尺长短,上身之后却陡然变长,连捆数十道,将莫离捆的粽子一般。

捆着这样儿,自然站不稳,歪身摔倒。

那女子也被摔的七荤八素,愕然坐起,一抬头,却现一只样貌怪异的猴子就在眼前,惊叫一声,慌忙逃走。

过了这么些年,那白头猿猴的修为并没有明显提升,仍是太玄修为,落下之时莫离正在试图隐身脱困,几番闪现终是不能如愿,见他挣扎,猴子就上去打他,确切的是踹他。

眼见莫离被擒挨打,诸葛婵娟急切看向南风,但南风只是黑脸看着,并没有出手的意思。

就在此时,空中的二人纵身跃下,衣袂飘飘,很有几分仙风道骨,只可惜今日是初一,天上无月,黑咕隆咚的不是很好看。

“这对男女是什么来历?”诸葛婵娟疑惑追问,这女子修为平平,不过淡紫居山,但其身旁的男子却无气色显露。

“女的名叫蓝灵儿,跟我有仇。男的应该是她的丈夫,气呈银白,当是天仙修为。”南风说道,他与蓝灵儿结仇的那段时间诸葛婵娟正在跟他赌气吵架,没跟他在一起。

诸葛婵娟闻言好生惊讶,“神仙也能婚配?”

“规矩都是给弱者制定的,总有一些人可以不守规矩。”南风随口说道。

二人说话之时,万寿宫方向传来喧闹呼喊,那中年道人冲蓝灵儿交代一声,转而飘身向西,往万寿宫去了。

“看人家对自己的女人何其温柔。”诸葛婵娟瞅了南风一眼。

“你喜欢可以找他去。”南风回瞅,先前那中年道人满怀深情的一声‘灵儿’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还是算了,我不喜欢娘们儿。”诸葛婵娟笑道。

南风没有接话,再度将视线移向莫离。

此时蓝灵儿正在与莫离说话,确切的说是嘲讽,她似乎认得莫离,知道一些甚么,嘲笑莫离胆小无能,连自己的女人都跟别人跑了。

莫离一改嬉笑神情,还归叫花子本色,问候祖宗,辱遍女眷。

蓝灵儿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趁莫离行动不便,上前打骂。

“她知道莫离是你们的兄弟?”诸葛婵娟问道,蓝灵儿骂莫离时说过一句‘你们几个全是下贱胚子。’

“有这可能。”南风随口说道,同一件事,男女观察的角度也不相同,诸葛婵娟听的是蓝灵儿在说什么,而他则更在意莫离说了什么,根据莫离骂蓝灵儿的语气和用词来看,他与蓝灵儿有莫大仇恨,远不止蓝灵儿抓了他这么简单。

没过多久,禁卫簇拥着高洋来到,而往万寿宫的那些练气之人也跟随那中年道人来到此处,有外人在场,蓝灵儿顾及体面,便不骂了,但莫离不管那些,仍躺在地上高声叫骂。

高洋虽然疯,却不傻,知道不能得罪神仙,态度温恭,连声道谢。

那中年道人一副世外高人的嘴脸,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也不接受什么酬谢,只道要将莫离带走,加以度化。

神仙开口,高洋哪敢不从,只道得见仙颜三生有幸,要请几位仙家自宫里盘桓几日,也要表心奉献。

那中年道人推辞几番,最终答应了。

在禁卫前往押解莫离之前,蓝灵儿冲其阴声说道,“拿了你去,放出风声,便不怕他们不自投罗网……”

第五百一十章 蛇蝎妇人

听得蓝灵儿言语,诸葛婵娟歪头看向南风,笑道,“听见没,人家在等你自投罗网,还不快去。”

南风挑眉看了诸葛婵娟一眼,没有接话。

莫离被捆的粽子一般,自然不能行走,那一干禁卫上前将他抬了,跟着高阳等人往中宫去。

便是被人擒住了,莫离亦不老实,极力挣扎,痛骂不已。

听莫离骂的花哨,诸葛婵娟大感有趣,又看南风,“你们几个谁最会骂人?”

南风此时心情很差,本不想说话,但总是对诸葛婵娟冷颜冷语貌似也不太好,便随口说道,“我。”

诸葛婵娟又笑,笑过之后伸手指点众人,“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让他吃点苦头再说。”南风说道,若是别的错误,他绝不会如此生气,唯独这采花行径他很是厌恶,这是极为卑劣的一种举动,为所有人所不齿的,不管莫离有什么苦衷,也不管他曾经受过什么刺激,都不能成为他自暴自弃,欺凌女子的借口。

由于莫离骂的太难听,蓝灵儿便授意猿猴封他穴道,穴道一封,莫离便骂不得人了,只是极力挣扎。

行走途中高洋谦逊的请教那道人的来历和名号,道人回答自己是来自东海瀛洲的石竹山人。

“这家伙出自哪一宗?”诸葛婵娟随口问道。

“他穿的道袍不带三宗特点,看不出来。”南风说道,言罢,又道,“并不是所有道人都有宗派的,有很多修道之人都是自着道袍,自取道号。”

不多时,众人去到中宫,高洋将石竹道人请入大殿,转身回来,冲扈从交代了几句,由于声音很小,诸葛婵娟便不曾听清,但南风听到了,高洋是让人杀掉嬛嫔,这样的女人他自然不能再要了。

高洋与石竹道人去了大殿,蓝灵儿与那猿猴没有跟进去,而是授意禁卫将莫离抬进了偏殿,将禁卫驱走之后大门一关,不问可知是要继续折磨莫离。

“走,进去看看。”诸葛婵娟手指偏殿。

“等我片刻,我先将那女子救走。”南风言罢,瞬移消失,带了惊魂未定的嬛嫔现身于千里之外,也不与她多说话,留下一袋金银瞬息回返,凝出假身留在后宫,等那些侍卫来杀。

南风来去迅,眨眼即回,诸葛婵娟的懒腰还没伸完。

“你倒好心。”诸葛婵娟说道。

“我只是不想让她因莫离而死。”南风言罢,延出灵气带她前往中宫,穿墙而入,进到偏殿。

此时猴子出去安顿那两只白鹤去了,偏殿只剩下了蓝灵儿和莫离两人,蓝灵儿拿了把匕在手,自莫离脸上比划。

莫离不得说话,但手脚还能活动,受到蓝灵儿威胁,便冲其做了个极为下流的手势。

蓝灵儿也是江湖中人,知道莫离的手势是在羞辱她,也不见她如何犹豫,冲着莫离的脸上就划了一刀。

见她如此狠毒,诸葛婵娟有心出手,但身形微动便被南风伸手拉住。

便是血流满面,莫离亦不曾露怯,再度比划,还是那个手势。

蓝灵儿狞笑,又是一刀,“缩头乌龟,装什么硬气?!”

莫离不得自由,只能继续之前的手势,此番蓝灵儿更加气怒,抓了他的手,将其中指就中削去。

在此期间,诸葛婵娟屡次想要出手相救,都被南风拉住,她是个急性子,眼见蓝灵儿削去了莫离的手指,越焦急,“他可是你义结金兰的弟弟。”

“我知道。”南风很是平静,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言行承担后果,莫离也不能例外,这小东西太离谱了,借蓝灵儿之手惩戒一番也不是坏事。

“知道你还不动手,你到底在等什么呀?”诸葛婵娟好生急切。

“我要看看她能干出什么来。”南风说道。

诸葛婵娟闻言很是气堵,“还用看吗,就凭她现在……”

南风抬手打断了诸葛婵娟的话头,“我看她做什么,不是为了权衡怎么惩罚她,而是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诸葛婵娟疑惑皱眉。

南风解释道,“我脱困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我不确定他们知不知道此事,如果不知道,那她现在所做的这些就在情理之中。如果他们知道我已经脱困,还敢冲莫离下毒手,就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缘由。”

“你想多了,”诸葛婵娟连连摆手,“连大罗金仙都不是你的对手,他们怎么敢算计你?”

“不是我想多了,是你想少了,刚才她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她抓了莫离是要引‘他们’前去,这个‘他们’指的就是我们,”南风歪头看向诸葛婵娟,“我被困已经快十年了,他们可能不知道我去哪儿了,却应该知道我不在了,再者,吕平川和长乐等人也已经失踪三年多了,如果不知道他们已经被我救了出来,她如何会有‘他们’一说?”

诸葛婵娟闻言恍然大悟,但转念一想,又说道,“也有另外一种可能,这恶婆娘一直在东海,消息闭塞,不知道中土生了什么事情。”

“对,”南风点头,“所以我才要看她接下来会做什么,说什么。”

观察很快就有了结果,莫离一直不认怂,被割去一指,再竖一指,直到最后十指全被蓝灵儿割了去,而蓝灵儿在下毒手时没有任何犹豫。

“她怎么会如此痛恨你们?”诸葛婵娟疑惑的问道,蓝灵儿在行凶时除了对莫离进行羞辱,还不时痛骂‘你们’。

“当年我和胖子没少折腾她,前前后后剃了她好几回。”南风说道。

“剃光了?”诸葛婵娟想笑,但眼见莫离遭受折磨,便笑不出来。

“剃光了,胖子还给她烫了戒疤。”南风说道。

诸葛婵娟没忍住,大笑,转而催促,“快些出手,救了莫离,给他治伤。”

南风点了点头。

蓝灵儿将莫离的手指尽数割去,莫离无指可竖,只能露出鄙夷神情,对她表示轻视。

见他这般,蓝灵儿越气急败坏,又拿刀去划他的脸。

“你这么对他,就不怕他的兄长报复你?”南风撤去屏障,与诸葛婵娟现身出来。

蓝灵儿闻声歪头,见到南风之后双目圆睁,但她不是惧怕的骇然瞠目,而是仇人见面的目眦欲裂。

见她这般,南风心中大致有了计较,蓝灵儿应该不知道他的情况。

自震惊之中回过神来,蓝灵儿开始大声叫喊,呼唤正殿的石竹道人。

蓝灵儿叫嚷过后,石竹道人应声出现,先看蓝灵儿,见她不曾受伤,再瞥南风和诸葛婵娟。

“夫君,他就是南风。”蓝灵儿颤手指向南风。

石竹道人轻轻拍打蓝灵儿的手臂,示意她莫要激动,转而看向南风,“你是哪一派的道人?”

南风没有与石竹道人对视,而是冲蓝灵儿笑道,“蓝灵大师,你不是剃度了么,什么时候还俗了?”

都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但凡事都得分对谁,对于敌人,不但要打脸,还得揭短,能气对方十分,绝不气她九分九……

第五百一十一章 兄弟之情

可想而知蓝灵儿听到这话是何等愤怒,既羞且恼,乃至气急失语。

气度这东西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大部分人都没有,但大部分人都会装有,石竹道人并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强忍怒火沉声说道,“灵儿乃清白之身,岂容你如此污蔑。”

“我没污蔑她,她曾在玉露庵出家三年,戒疤还是欢喜老尼亲手烫的,此事她没有与你说起?”南风佯装意外。

此言一出,三人表情各异,石竹道人是疑惑回头,蓝灵儿是气急愤怒,而诸葛婵娟则是忍俊不止,她对南风扯谎的本领佩服的五体投地,分明是污蔑,还说的煞有其事,这随口胡诌的玉露庵和欢喜尼姑,谁听了都免不得多想。

短暂的沉默之后,石竹道人反应过来,右手反挥,“一派胡言。”

挥了也就是挥了,南风仍在三丈外说话,“难道她头上无有戒疤?”

石竹道人一挥无果,疑惑再挥,南风仍然站在原地与诸葛婵娟说话,“我说的是真的,欢喜老尼真给她点了戒疤。”

诸葛婵娟险些笑岔了气,挥拳打他。

两挥无果,不止石竹道人觉得诡异,连蓝灵儿也察觉到了异常,疑惑的看向石竹道人。

见蓝灵儿看他,石竹道人大窘,紧握双拳,愤然回头。

但拳头握了,头也回了,接下来就没动静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了。

“他想干嘛,”南风看向诸葛婵娟,“想瞪死我吗?”

“别闹了,快救人。”诸葛婵娟笑着催促。

南风收起笑容,阴冷的看向蓝灵儿,“这就是你找的靠山?”

蓝灵儿懵了。

南风也不曾与之废话,如法炮制,延出灵气将其定在原地,转而延出灵气,将那绳索自莫离身上剥离下来,再灵气修复莫离伤处,其被封的穴道也一并解了。

待得回过神来,莫离一跃而起,欢喜的看向南风,但见到南风脸色阴沉,心中惊惧,忐忑踌躇,不敢过来与他说话。

见南风冷视莫离,诸葛婵娟自后面轻轻推他。

“你都干了什么?”南风沉声问道,便是强忍怒气,其语气和眼神仍然很不和善。

莫离心虚,不敢与南风直视,歪头一旁,也不敢看他。

眼见气氛尴尬,诸葛婵娟在旁说话,“年轻人,这也算不得什么。”

“你给我闭嘴,少来和稀泥。”南风转头瞪眼。

诸葛婵娟眼见劝不得南风,只能偷偷冲莫离使眼色,示意他赶紧认错。

“六哥,我错了。”莫离低声说道。

便是知道莫离认错是受到诸葛婵娟的指点,听得莫离认错,南风还是心头一软,怒气消去了几分,“有些事情能干,有些事情绝不能碰,一旦碰了,这辈子都洗脱不了恶名。”

莫离不敢应声。

南风又道,“你一共祸害了多少女子?”

莫离眼神飘忽,看向僵立不动的石竹道人和蓝灵儿,又看南风身旁的诸葛婵娟,唯独不敢看南风。

南风左手反挥,将二人挥向墙角,转而看向莫离,“我问你话!”

莫离仍不说话,只是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花朵刺绣。

“你别跟我说一朵花就是一个?”南风皱眉。

莫离不敢撒谎,惶恐点头。

南风咧嘴皱眉,莫离身上的青袍绣满了各种花朵,乱七八糟,百十朵是有的,他原本还想让莫离将*过的女子都娶了,谁知道竟有这么多,这可怎么收场。

气急之下免不得破口大骂,他此番说话并没有用灵气隔音,正殿的高洋等人寻来,等到殿内异动,忐忑敲门,亦被他尽数定在门外。

延出灵气阻声隔音,继续再骂。

莫离自知理亏,亦不敢反驳。

诸葛婵娟亦不敢调和,南风暴怒不是没有原因的,古人云万恶霪为,百善孝为先,其中所说的霪不是男风女露,而是奸霪妇人,莫离犯的是逾越雷池的大错,是为世人所不齿的恶劣行径。

骂人虽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却能消恨解气,眼见莫离畏怯低头,南风慢慢也就心软了,若是追根究底,他们几个做兄长的也脱不得干系,莫离早年境遇悲惨,众人将他寻回之后过于溺爱,疏于管教。

见南风语气缓和,莫离壮着胆子走了过来,“六哥,你可回来了。”

南风闻言心头再软,“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莫离未语先哭,哽咽讲述,事情其实并不复杂,莫离早些年跟随吕平川在南国生活,遇到了一个美貌的江南女子,互相倾心,免不得带着这女子到处游玩,一日,自东海海边偶然听得渔人讲说海中所见,一个彪形大汉骑着一头怪兽自海上凌空疾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猜到那大汉就是胖子,关心之下,莫离便问明大致方向,带着那女子往海中寻找。

这一找出事儿了,没找到胖子,却误打误撞的去了瀛洲,瀛洲并不个小岛,而是一处很大的6地,自那里,二人遭遇了东海散仙。

说到痛心处,莫离哭的越厉害,说的很是含混,那女子到底是怎么被人霸占的也没言明,总之是被人抢去了。

事后莫离曾经两次前往瀛洲,一次是参悟天书有所收获之后,去了铩羽而归,险些丢了性命。第二次是柳如烟得知此事,借了离火神弓给他,那次倒是伤了那仙人,但那女子已经变了心,不愿随他归来。

莫离由此万念俱灰,也由此开始转变心性,放荡形骸,自我麻痹。

听得莫离讲说,南风好不生气,一巴掌打过去,“这就是你堕落的原因?”

莫离不说话,只是哭。

“冤有头,债有主,被王八咬了你就该去打王八,不敢打王八欺负蛤蟆算什么本事?”南风愤怒训斥。

“好了,好了,他已经知错了。”诸葛婵娟在旁劝解。

南风没有理睬诸葛婵娟,而是指着莫离骂道,“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没骨气的兄弟。”

莫离被骂的狠了,开始辩解,“我去了,但我打不过,你把天书都留给我,我也不会打不过他们。”

“都给你,都给你你驾驭的了吗?”南风怒目相向,“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我随时都可能疯掉,就凭你这遇到点儿挫折就自暴自弃的定力还想驾驭天书?!”

莫离知道南风说的是真话,便不犟嘴,但心中委屈,又开始哭。

“别哭了,八爷呢?”南风问道。

“在太阴山,”莫离手指西南,“它是你的坐骑,我怕辱了你的名头,就不曾带它。”

“你还怕辱了我的名头,你做霪贼就不怕辱了我的名头?”南风瞪眼。

“好了,莫生气了,如何善后?”诸葛婵娟插话。

“六哥,你去帮我报仇。”莫离央求。

“我不去,丢不起这人,”南风说话的同时探手抓住了莫离的肩膀,灵气猛输狂送,良久过后收手擦汗,“一个对时之内金仙都奈何你不得,你去东海,怎么丢的人,怎么给我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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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三章 东海瀛洲

蓝灵儿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见她这般,南风方才想起还以灵气拘着她,右手反挥,撤回灵气。

灵气一去,蓝灵儿先是打了个哆嗦,紧接着就开始打喷嚏,这么冷的天,在灵气被封的情况下自露天冻上一宿,这滋味儿估计不很好受。

“指路。”南风沉声说道。

蓝灵儿闻言愤然转头,看其神情是想负隅抗拒,但是在见到南风面色阴沉之后,便胆怯了,南风的表情说明他此时心情很差,在这时候彰显硬气,碰触逆鳞,怕是会招致杀身之祸。

“往东南。”蓝灵儿沮丧低头。

南风催云疾驰,“有多远?”

“仙鹤要飞上三个时辰。”蓝灵儿说道,大海不比6地,距离无法精准计算。

南风没有再问,催云移动,与此同时聚敛灵气,以备不时。

“若是莫离回去,岂不是与我们走岔头?”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心中忧虑,没有接话。

见南风神色急切,诸葛婵娟又宽慰道,“你先前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有头有脸的神仙想必都知道你了,他们应该知道莫离所用的灵气是你赠与,有你在背后,他们不敢冲莫离下手。”

“希望吧,”南风点了点头,转而冲蓝灵儿问道,“你们动手之前知不知道采花贼是谁?”

蓝灵儿憋了一肚子火儿,哪里愿意回答他的问题,但畏惧他的修为和手段,亦不敢不答,“知道。”

南风闻言眉头微皱,“谁告诉你们的?”

“我不知道。”蓝灵儿摇头。

见蓝灵儿前言不搭后语,诸葛婵娟很是不悦,“究竟是谁告诉你的?”

“我真不知道,”蓝灵儿抬高了声调儿,“是外子得到的消息,至于是谁告诉他的他没有与我讲。”

“得到消息时,你们在哪儿?”南风追问。

“在瀛洲。”蓝灵儿答道。

听得蓝灵儿回答,诸葛婵娟疑惑的看向南风,“他们身在瀛洲,怎么知道中土生了什么事情?”

“石竹是散仙,倘若有人焚香祭告,他在千里之外也能有所感知。”南风说道,言罢,看向蓝灵儿,“你们拿了莫离,为何不交由朝廷落,而是将其带回瀛洲?”

“想引你们前去。”蓝灵儿交代的还算干脆。

“这是谁的主意?”南风追问。

“我和外子的主意。”蓝灵儿说道。

“这个主意是谁先提出来的?”南风再度追问。

“外子。”蓝灵儿说道。

“他知不知道我的近况?”南风继续追问。

蓝灵儿茫然摇头,“我曾经与他说起过你,他是知道你的,却不知道你已经变的如此厉害。”

南风没有再问。

诸葛婵娟心中疑惑,在旁插话,“你问这些做什么?”

“事情可能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简单,”南风歪头看向诸葛婵娟,“之前咱们曾经听过高洋与官员说话,他们只说霪贼,并没有提及莫离的姓名,这说明他们很可能不知道霪贼的真实身份。”

诸葛婵娟缓缓点头,“有道理。”

南风又道,“事后高洋的确曾经命人召请神仙去拿霪贼,朝廷的官员往往与道人和异士有交集,那些能人异士与东海散仙相识也在情理之中,但他们就算是召请神仙,也不会告知神仙霪贼是谁,因为他们自己都不知道霪贼的身份。”

诸葛婵娟手指蓝灵儿,“你的意思是他们得到的消息并不是来自官家?”

“我也只是怀疑。”南风点了点头。

“倘若不是官家召请,谁会告诉他们莫离的行踪?”诸葛婵娟问道。

“一个知道莫离行踪,并希望石竹将莫离抓到瀛洲的人。”南风说道。

诸葛婵娟没有追问此人是谁,因为南风自己也不知道。

“你们是甚么时候得到消息的?”南风看向蓝灵儿。

南风说话时蓝灵儿正在打喷嚏,连打几个喷嚏之后方才回答,“两天前。”

“具体时辰。”南风追问。

“傍晚。”蓝灵儿说道。

南风没有再问,只是眉头皱的更紧,那个知道莫离身份的人将莫离的行踪透露给了石竹道人,自然是希望借石竹之手将莫离抓到瀛洲。

蓝灵儿曾经向石竹道人说过与他们的恩怨,故此石竹在得到消息之后才会动身去中土,倘若不是他的突然出现打乱了石竹的计划,此时莫离想必已经被石竹带回瀛洲了。

“他们抓莫离会不会是为了引你去瀛洲?”诸葛婵娟猜测。

“你说的他们是指谁?”南风反问。

“有心对你不利的那些人。”诸葛婵娟说道。

“你怀疑是他们搞的鬼?”南风反手上指。

“我也只是瞎猜,没什么根据。”诸葛婵娟说道。

“不像,”南风摇头,“看石竹的神情,他好似并不知道我的近况,倘若他真知道我的情况,哪里还敢让我自投罗网,我这条鱼太大,他网的住?”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他们夫妇也只是受人利用,在他们这张小网的外面还有一张大网。”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没有立刻接话,诸葛婵娟所说的这种情况也的确有可能,之所以说有可能,不是因为有什么具体的依据,而是此事符合大罗金仙行事的合理和缜密。

蓝灵儿和石竹来中土将莫离带回瀛洲,然后放出风声,引诱他们前往,实则石竹并不知道放出这样的诱饵会引来他这条大鱼。

石竹和蓝灵儿不知道他的近况,大罗金仙却是知道的,倘若他听到风声,前往瀛洲营救莫离,一定不会多想什么,因为蓝灵儿和他有仇,的确有引他过去的动机。

不但不会多想,也不会过于警惕,要知道此事是蓝灵儿和石竹所为,而这两人在他眼中根本就构不成威胁。

在他明知道有网,却自忖这张网网不住他的情况下往瀛洲营救莫离,倘若此时再出现另外一张大网,就可能杀他个措手不及。

这是一招比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还要隐秘的计策,不过此计也有个不合情理的地方,那就是就算多名大罗金仙同时出手也奈何他不得,说白了就是就算有大网,也还是网不住他。

这个计策要想奏效,前提必须是这张大网能网的住他,倘若奈何他不得,就算把他引来了也毫无意义。

就在南风皱眉思虑之时,诸葛婵娟手指下方海面,“快看,海里是什么?”

南风闻声低头,只见海上漂浮着一段粗大的树干,今日东南风,这树干正是自东南方向飘来的。

这段树干足有一抱粗细,有两丈长短,两端断茬并不平整,上面还残留着不少杂枝树叶,树叶青绿,显然是不久之前刚刚断裂的。

降低高度,仔细察看过后,南风催动云头加行进,只有受到极为凛冽的灵气冲撞,树干才会断成这般模样,不消问,莫离来过,而且与人进行过激烈的斗法。

举目远眺,海面上漂浮着不少杂物,多为断树残木,再往远处看,仍然看不到瀛洲踪影。

“瀛洲外围有屏障遮蔽?”南风看向蓝灵儿。

“没有。”蓝灵儿摇头。

听得蓝灵儿言语,南风心中越焦急,斗法震飞的树木漂出了这么远,这说明斗法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驾着云头再飞半个时辰,前方隐约出现了一座海岛,那海岛很是巨大,若不仔细端详,还以为是另外一侧的海岸。

到得近了,看清了岛上的气息,岛上有数十道天仙银白之气,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紫气和异类气息,寻常人类的气息也有一些。

在南风定睛远眺之际,诸葛婵娟在旁问道,“莫离在不在?”

南风摇了摇头,与此同时继续驾云前往,待得距离再近,看清了岛上的大致情形,瀛洲是一处南北走向的巨大海岛,南北长达三百多里,东西宽窄不一,宽处当有五六十里,窄处不过四五里,岛上的地势多为崇山峻岭,岛屿周围有雾气萦绕,想必岛上有地热温泉。

在距瀛洲百里之时,南风停了下来,自此处能够清楚的看到海岛的北侧区域残留有非常明显的斗法痕迹,多处高大山峰被移平,碎石遍地,草木狼藉。

短暂的打量之后,南风延出灵气,裹带二人瞬移前往,现身于斗法残留的废墟上。

到得岛上,看的越真切,崩飞的山石和散落的草木呈环形分布,中间区域有一处深达数丈的深坑,破坏以此为中心,向外扩散蔓延,直至海边。

见此情形,三人骇然大惊,三人都是练气之人,自然知道这种破坏非散功自爆不足以造成。

短暂的惊愕之后,南风颤声说道,“找一找。”

诸葛婵娟知道他要找什么,环视四顾,转而闪身掠去,自远处乱石堆中捡起一物,回来示于南风。

南风歪头望去,只见诸葛婵娟手里拿的是一片寸许大小的绣花残片。

见南风惊愕失神,诸葛婵娟急忙安慰道,“周围无有血迹。”

南风摆了摆手,转而看向蓝灵儿,“莫离之前的女人可是住在这片区域?”

“不是,”蓝灵儿抬手南指,“她住在葫芦峰。”

循着蓝灵儿所指,南风看到了那处葫芦形的山峰,那里距此处足有一百多里,

托带二人瞬移而至,只见一个古稀老道和一个年轻女子正在山洞前的橡树下饮茶。

“是不是她?”南风指着那年轻女子看向蓝灵儿。

蓝灵儿点头过后歪头一旁,不与那二人对视。

见此情形,南风心头一灰,莫离此番是来寻仇的,但他却没来得及报仇,这说明他刚刚来到瀛洲就遭到了伏击……

第五百一十四章 万年太岁

用手指指点他人是很不礼貌的举动,橡树下的年轻女子很是不悦,歪头看向身旁的古稀老道。

但那古稀老道却并没有冲南风难,而是放下茶杯直身站起,冲南风稽见礼,“福生无量天尊。”

“报上道号?”南风斜视老道,与此同时延出灵气将偌大的瀛洲尽数笼罩,此番他所布下的灵气屏障缜密霸道,不但隔绝实物,连同阴阳气息也一并隔绝,屏障一起,地气阻断,岛上的禽兽最先察觉,开始紧张唳叫,惶恐騒动。

“贫道林鸥子,敢问真人尊号?”老道语气谦和。

“我是莫离的兄长。”南风冷声说道,都说恶拳不打笑脸人,但这老道的谦和却并没有换来他的善意,原因很简单,他是带着二人现身在此的,带人瞬移只有大罗金仙能够做到,林鸥老道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没敢冲他难。

听得南风言语,林鸥子和那年轻女子面色大变,年轻女子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林鸥子,但林鸥子却眉头紧锁,并没有向她投去宽慰的眼神。

“莫离在哪儿?”南风挑眉看向林鸥子。

南风不止语气不善,眼神之中的阴狠也显露无疑,见他这般,林鸥子便没有立刻答话,此时若是回答,明摆着就是胆怯示弱,小娇妻就在旁边,他不想丢人。

南风沉声说道,“要杀你们更是易如反掌,你现在应该担心的是我会用什么手段折磨的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不是顾忌回答了我的问话会丢了颜面。”

林鸥子闻言骇然大惊,那年轻女子不知轻重,高声说道,“我们没见过莫离,你们快走吧。”

南风闻言皱眉看向这年轻女子,平心而论这女子长的确实好看,但好看的女人不一定品行好,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此人都是背弃了莫离。

那年轻女子被南风眼中的阴冷看的遍体生寒,打了个激灵,降了声调儿,“我们真的没见过他。”

“逼他动手很不明智。”诸葛婵娟在旁提醒,身为枕边人,焉能不知道南风性情,先前南风布下灵气屏障笼罩瀛洲,实则已经做好了屠岛的准备。

“我没撒谎,我们最后一次见到莫离是在三年前。”年轻女子说话之时再看林鸥子,但平日里儒雅自信的林鸥子此时却没了那份从容,神色紧张,额头见汗。

南风没有急于冲他们动手,而是提气声,“瀛洲散仙即刻过来见我。”

南风声以灵气助势,声音传至屏障反激而回,自瀛洲上空回响激荡。

不多时,便有散仙自岛屿各处向此处汇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眼见众人即将来到,蓝灵儿唯恐人多丢丑,厚颜乞求,“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我这般模样实在见不得人,你高抬贵手,放我去吧。”

蓝灵儿话音刚落,头上骤现长。

蓝灵儿有感,既喜又惧,喜的是长了头不会太过丢人,惧的是南风此举摆明了是不放她离去。

蓝灵儿在想什么南风懒得揣度,他之所以不放蓝灵儿是因为目前还不确定蓝灵儿有没有参与设伏,至于为蓝灵儿催生长,则是因为蓝灵儿这叛徒当的还算彻底,没有负隅顽抗。

瀛洲共有散仙数十位,最先来到的是两个中年男女,穿的是麻衣常服,看样子当是一对夫妻。

二人凌空而至,落到林鸥子身旁,那男子看向林鸥子,“林真人,出了甚么事?”

中年男子与林鸥子说话之时,那中年女子则怒气冲冲的看向南风,“先前是你在呼喝叫嚷?”

南风没有接话,甚至不曾正眼看她,只是散出五彩气色,表明身份。

那中年女子见到南风气色,立刻低头退后,同样是神仙,却也有高下之分,天仙在凡人面前无所不能,但是在大罗金仙面前,只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气色现出,原本急切赶来的散仙纷纷放慢了度,但也只是放慢了度,却不敢就此退走,还是得硬着头皮往这里来。

身为散仙,多有仙鹤为坐骑,但此时仙鹤狂躁不安,已经不听御使,他们只能借助身法,实则身法也不至于如此缓慢,之所以慢是希望拖延时间,与后来动身的那些仙人一起来到。

这些散仙有一半是道装打扮,还有一些身穿常服,其中以人类居多,也有异类悟道的仙家。

片刻过后,岛上的散仙尽数来到,在一名老年道姑来到之后,蓝灵儿跑到了她的身边,不消问,这老道姑就是她一直挂在嘴边唬人的姑奶奶。

由于南风现出了气色,也就省却了不少麻烦,众人来到之后并没有喝问斥责,只是聚在橡树下,紧张而忐忑的看着南风和诸葛婵娟。

散仙尽数来到,南风亦不曾立刻说话,而是站立原地,垂眉沉吟。

他不说话,众人便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心中惶恐,便少不得胡乱猜测,而这也正是南风没有立刻说话的原因,他就是希望众人害怕,众人越害怕,伤亡就会越小。

沉默良久,南风睁开眼睛,平地凝起石台一座,上置香炉一尊,内插供香一支,“这柱香烧完,如果我没有得到我想知道的答案,就会大开杀戒。”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无人敢接话,只是看着香炉里的供香,与此同时等待南风出言问。

但令众人没想到的是他说完这句就没了下文,只是安静站立,一直等到供香烧剩寸许,方才开口,“昨夜岛上生了什么事情?”

南风言罢,无人接话。

南风也没有追问,垂眉等待,一言不。

见众人噤声,诸葛婵娟无奈摇头,“你们难道看不出来他想将血洗瀛洲?快回答他的问话,莫要与他动手的借口。”

诸葛婵娟言罢,终于有人说话,“我们只知道昨夜岛北有人斗法,详情却不甚明了。”

此人言罢,又有众人说话,但无一不是藏掖遮掩,避重就轻。

“斗法的是谁?”南风又问。

又有人说话,但仍是遮遮掩掩,试图敷衍糊弄。

供香很快烧完,南风延出灵气将众人定住,右手外探,凝变长剑迈步上前,挥剑斩下了其中一人的头颅,左手再出,抓住其出窍元神,屈指灭杀。

见他当真杀人,众人骇然惊呼,但他们此时能做的也只有惊呼,连手指都移动不得。

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大部分人的通病,神仙也不例外,不过身为神仙,应该对事态有着足够的前瞻和判断,在紧要关头更懂得如何取舍才是。

眼见南风当真动手,便有人高声叫喊,“昨夜那位身穿绣花青衫的年轻金仙与甲午真君同归于尽了。”

南风闻言心中一凛,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了。

“甲午真君是谁?”南风压抑悲愤出言问道。

“甲午真君为岁星应生,万年寿数,受封天仙。”另外一人答道。

“天仙?”南风歪头侧目,他先前予莫离大量灵气,休说天仙,就是金仙都伤他不得。

“确是天仙。”数人异口同声。

南风强忍疑惑再度追问,“此人是何来历?”

“甲午真君不是人,其本体为万年太岁,不属天地人鬼神,不归蠃鳞毛羽昆,不入阴阳之列,亦不在五行之中。”有人回答。

南风闻言陡然皱眉,“详细说来。”

总是试图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也是世人的通病,眼见南风停手,一干散仙就不想再多说了,南风见状只能再度挥剑,于是众人又说了。

七嘴八舌,虽然杂乱却也详实,这甲午真君本体是一只万年太岁,为甲午年的岁星值年神灵,不过此物虽然受封天仙,却无有完整灵识,也不能随意移动,出生于何处就一直栖身于何处。

这甲午真君也不是唯一一只万年太岁,与它相似的万年太岁还有五十九只,共计六十,应对甲子之数,分居不同方位,六十年轮值一次。

众所周知,岁星每年所在的方位都不一样,每当岁星移动到相应方位,地上与之应对的那只万年太岁就会轮值,轮值的太岁就是所谓的流年太岁。

太岁本身的修为并不高绝,但此物很是奇异,不在五行之中,不入阴阳之列,其本体由不属于阴阳气息的特殊气息组成,而组成其本体的这种特殊气息一旦外泄,会对阴阳二气造成严重的侵染和破坏。

待众人说完,南风心中有了大致计较,这些太岁无有完整神识,只做应星反照之用,既然无有完整神识,自不能暗算莫离,这只太岁不是真凶,真凶只是利用它来伤害莫离。

仔细想来,真凶想要伤害的应该并不是莫离,因为想要伤害莫离根本用不到应星太岁,随便一个仙人就能置他于死地。

实则这只应星太岁是为他准备的,将莫离带到瀛洲,其最终目的也是引他前来。

如此一来,真凶是谁也就不问可知了,对方的阴谋不可谓不缜密,但对方没想到的是他并没有亲自前来,而是将自身灵气大量转送莫离。莫离得了他的灵气,被对方误以为是他,故此遭到了狙杀。

对方认错人也有多种可能,一是事突然,他的出现打断了对方的原定计划,令得对方未能进行周详准备,仓促进行出了差错,二是他把对方打的怕了,对方察觉到他的气息,不曾仔细辨察就仓促下手。还有最后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只应星太岁认错了人,此物只是没有完整神识,并不是毫无神识,倘若此前受到叮嘱,在误以为是他来到之后亦可能予以阻击。

细节究竟怎样不得而知,但结果却是清晰明了,此事是大罗金仙幕后操控,他们一直在耍诈……

第五百一十五章 莫欺少年

想明缘由,南风将视线移向橡树下的一干散仙。

他此时的脸色非常难看,众人心中惊惧,纷纷垂眉低头,皆不敢与他对视。

不止这些散仙,诸葛婵娟亦是暗暗心惊,她从未自南风脸上见过如此阴冷的表情,便是当年她害的元安宁自断手掌,南风的脸色也没有这么难看。

唯恐南风一怒之下血洗瀛洲,诸葛婵娟小心翼翼低声劝阻,“你也说过的,冤有头债有主。”

南风仍然冷视众人,没接诸葛婵娟话头。

便是南风不曾接话,诸葛婵娟亦宽心不少,虽然南风没有反应,但对于她的意见,南风总是会加以考虑的。

几番环视众人之后,南风沉声开口,“在此之前谁来过瀛洲?”

众人闻言好生惊恐,面面相觑,无人答话。

南风虽然心中愤怒,却也不曾失去理智,观察依然敏锐,这些散仙的眼中只有惊恐,并无纠结犹豫,这说明他们对此事并不知情,之所以惊恐是在担心给不出他想要的答案而遭到殃及。

就在众人惶恐忐忑之际,南风身边多了一个秃头男子,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早些时候被他拿住的石竹道人。

将石竹瞬移带回之后,南风收回灵气放他自由,“是谁告诉你莫离会出现在北齐皇宫?”

事突然,石竹道人一时之间不曾回过神来,眼见瀛洲众人尽数畏立在橡树下,最先想到的是自己失了头,会贻笑大方,以后怕是没脸见人了。待得看到众人惊恐神情和倒伏在地上的尸身之后,方才明白眼下的危险形势。

见石竹胆怯愣,蓝灵儿既失望又紧张,“快说呀,到底是谁告诉你莫离行踪的。”

“一位故交友人,”石竹道人说到此处见南风面露杀机,知道他对自己的答复很不满意,急切补充道,“此人名叫张子初,是我修道之初结交的友人,现为中天刑律院三界巡事。”

在众目睽睽之下出卖友人是很丢脸的事情,石竹道人言罢,自觉羞愧,又道,“拿你义弟的是我,你要杀杀我,不要迁怒他人。”

南风没有接话,深深呼吸,平稳情绪。

蓝灵儿趁机冲石竹道人招了招手,示意他赶快过去,石竹道人羞辱举步,去到橡树下。

天仙是可以改变形体的,自然也能够催生头,但石竹不敢,他很清楚南风此时处于爆的边缘,任何的举动都可能刺激到他。

待得情绪平稳之后,南风再度看向众人,伏击一事是大罗金仙所为,这些人没有参与,为求万无一失,大罗金仙一定会严密封锁消息,不可能让他们知情。

虽然悲愤难过,却不能殃及无辜。

蓝灵儿夫妇也没必要处死,他们也只是大罗金仙的棋子,也是受人利用的,虽然有错却罪不至死。

理清头绪,南风将视线移到了林鸥子身上,不问他又没有干过,直接问他为什么干,“林鸥子,三年之前你为何冲离火宫难?”

林鸥子打了个激灵。

打激灵说明他心虚,只这一个激灵,他就死定了,之所以没有立刻死,是因为南风心中还有疑惑。

“离火宫的离火秘笈现在何处?”南风问道。

“那里的东西我不曾动过。”林鸥子连连摆手。

南风点了点头,离火宫有没有秘笈他并不知晓,即便有,可能也不叫离火秘笈,他之所以这么问,是为了再度确认当年离火宫的事情是不是林鸥子做的,而林鸥子的回答间接证明离火宫一事是他所为。

“榆林山的那个鬼婆与你是甚么关系?”南风再问。

林鸥子虽然年老,心境却并不沉稳,听得南风问,又打了个激灵,以眼角余光看向一旁的小娇妻。

见他这般,南风隐约猜到二人之间的关系,榆林山主是什么货色他是知道的,当日他和胖子被抓进鬼宅时榆林山主正在做什么他也记得。

“她叫甚么名字?是何来历?”南风又问。

林鸥子可能自忖必死,便不再交代,免得丢了性命不说,还得丢人。

南风没有问他,而是看向余下众人,“北齐榆林山地界有个阴间女官,谁知道她的来历?”

南风话音刚落,就有人接话,“真人说的可是水性杨花?”

南风闻声看向那人,说话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仙。

那女仙见南风看他,又说道,“水性杨花本名杨梨花,秦时人物,生前也不见其练气修行,也不知勾搭了甚么了不起的大人物,死后竟然被封做神灵,常留阴间,这*无有廉耻,乃人尽可夫的破鞋。”

女仙说话时言辞激烈,面带愤恨,想必与那杨梨花有什么过节。

南风缓缓点头,不再讯问林鸥子,而是转头看向林鸥子旁侧的年轻女子,“将莫离带你来东海之后所生的事情说与我知道。”

那年轻女子见识了南风的本领,不敢不说,只能说了。

实则事情很简单,二人误打误撞来到瀛洲之后莫离自山中摘了个不知名的果子与她吃,然后林鸥子出现,只说那果子是天材地宝,是属于他的,要二人偿还。

不管莫离拿了金银还是珠玉,林鸥子都不接受,到最后寻了个借口,将年轻女子扣下,让莫离回中土寻找几种并不存在的宝物过来赎人。

人在受到欺辱之后有两种反应,一种是愤怒报复,一种是生出奴性,这年轻女子就属于后者,在被林鸥子霸占之后,竟然渐渐喜欢上了他。

但此事莫离并不知晓,还在想方设法的营救她,但不管是他参悟了手里的那些天书,还是得了离火神弓,最终都败在了林鸥子手下。

如此一来,这年轻女子就对林鸥子更加倾心,认为他法术高强,是真正的英雄。

在女子讲说的过程中,南风一直没有说话,虽然这女子极力为自己开脱,却掩盖不了她贪慕虚荣,忘恩负义的本质。

听女子粉饰遮掩,诸葛婵娟气不过,“你既然变了心,就该早些告诉他。”

“我没寻到机会。”年轻女子说的很没底气。

“你对得起他吗?”南风问道。

南风的声音自带阴冷寒气,令那女子不寒而栗,不敢应答。

南风歪头看向那颤抖的年轻女子,“莫离与你相识时不过二十岁,按照时间推断,他参悟天书晋身太玄时也就二十出头,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修为,其日后的造化一定会远远的高于林鸥子,是你目光短浅,看不到他日后的成就。”

南风说到此处,看向林鸥子,“你多大年岁?”

“道不问寿。”林鸥子强装硬气。

他不说,有说的,“他乃汉时人物,八十得道。”

南风再度看向那年轻女子,“你拿一个二十岁的少年与一个八十岁的棺材秧子比较成就,对莫离公平吗?”南风越说越气,“都说莫欺少年穷,你这就是狗眼看人低,莫离如果还活着,不用等到八十,三十岁之前就能打的这老东西跪地求饶。”

见南风气怒,诸葛婵娟便试图伸手拉扯,劝他莫要动怒,但一伸手,拉了个空,南风已经凝变长剑走了出去。

“莫离,你看着。”南风言罢,长剑挥出,左右斩。

元神,魂魄,也不与他们留下。

杀掉二人,南风立刻转身,他不想让众人看到他眼圈泛红,他此时没有复仇的爽利,只有无尽的悲伤,散功自爆元神也会随之损毁,他虽然让莫离看着,可是他也很清楚莫离看不到了。

南风深深呼吸,克制心情,背对众人沉声说道,“你们参天悟道是为了求得长生,既得长生,就应该往天上去,便是滞留凡间,也不应该插手凡人事物。”

南风言罢,无人接话,南风又道,“你们拒不飞升,滞留人间,难道只是为了享受俯视凡人的优越?”

南风言语尖锐,一针见血,众人忐忑惶恐,皆不知道他要如何处置他们。

“自今日起,所有散仙不得踏足中原,一人逾越,千里株连。”南风沉声说道。

南风所说极为严苛,说白了就是一人去了中土,方圆千里的其他人都会遭到诛杀,这样的限制众人自然不想应答,却也不敢出言反驳。

南风言罢就想瞬移离去,未曾想诸葛婵娟在旁冲众人说道,“都听到他的话了,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准踏足中原。”

待诸葛婵娟说完,南风撤回屏障,延出灵气,托带她回返邺城。

那只白头猿猴儿还僵立在院子里,殿内也无人敢来,两只白鹤自大殿的屋脊上疑惑唳叫。

南风挥手还那猿猴自由,猿猴也不敢上前动手,蹿上屋顶,乘着白鹤去了。

虽然知道莫离不会自殿内等待,但南风还是希望奇迹能够出现,可惜的是奇迹并未出现,殿内空空如也。

南风瘫坐木椅,扶额长叹。

“节哀顺变。”诸葛婵娟低声安慰,她没有询问能否挽救莫离,因为南风如果能够予以挽救,也就不会是这般神情了。

南风没有反应。

诸葛婵娟又道,“你帮他报了仇。”

“是我害了他。”南风闭目叹气,莫离和那太岁已经同归于尽,又无人亲眼旁观,事情的详细经过难得探寻,但莫离因他而死却是不争的事实。

“如果去的是你,你有没有把握全身而退?”诸葛婵娟问道。

“难说,”南风摇了摇头,“我最大的依仗就是灵气,而那太岁无视阴阳二气,能够侵入屏障暴起偷袭。”

诸葛婵娟自他身边坐下,“身为男人,莫离也不枉此生了。”

“那是他痛苦时做下的错事,也是他无力改变残酷现状的自暴自弃。”南风说道。

“年轻人行差踏错,情有可原。”诸葛婵娟宽慰。

南风摆了摆手,“错了就是错了,不管他为什么那么做,那都是在造孽,只可惜我没来得及帮他救赎罪孽。”

诸葛婵娟无言以对,只能握着南风的手,以示安慰。

“我不该打他的。”南风闭目摇头,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儿时莫离跟在他们屁股后面,一边跑,一边喊着等等我的情景。

“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想想如何与他报仇才是正事。”诸葛婵娟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南风沉声说道,“我会加重赌注。”

诸葛婵娟惊讶抽手,“他们如此卑劣,必不守信,你还和他们赌?”

南风挑眉睁眼,“赌,为什么不赌,我这次不但要跟他们赌生死,还要跟他们赌三界归属……”

第五百一十六章 姐姐妹妹

听得南风言语,诸葛婵娟很是意外,“你要做三界之主?”

“我喜欢那个?”南风反问。

“我知道你不喜拘束,所以才会纳闷儿。”诸葛婵娟说道。

“此前我一直想与他们谈判,现在看来谈判这条路走不通,”南风缓缓摇头,“他们一心想要置我于死地,我不想再与他们议定了,我要自己决定。”

“你可要想好,这会引起三界混战。”诸葛婵娟提醒,南风的意思很明白,他要自己制定三界规则,这其实跟起兵谋反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事成之后他不会自己做皇帝。

南风冷哼过后出言说道,“正因为我不想引起三界混战,所以才与他们议定对赌,可惜他们不守规矩。”

“既然如此,直接聚众讨伐便是,还与他们赌个甚么?”诸葛婵娟问道。

“说的轻巧,”南风皱眉斜视,“除我之外,你们谁是大罗金仙的对手?”

诸葛婵娟撇嘴。

南风又道,“九幽之下有多少阴魂鬼物我不知道,但据我所知九天之上的神仙多达百万,这百万神仙,除了为的几个大罗,有谁是我一合之将?”

诸葛婵娟恍然大悟,双方各有顾忌,哪怕正面开战,也必须定下规矩,如果没有规矩胡乱开打,彼此报复,其最终结果就是三界生灵惨遭灭绝,不管是己方还是对方都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

“你有什么打算?”诸葛婵娟问道。

南风说道,“我们不是乌合之众,更不是草莽匹夫,不可能群殴厮杀,最终还是要靠斗法决出胜负。”

诸葛婵娟闻言大感惊奇,“怎么斗?”

“我还没想好。”南风摇头。

诸葛婵娟闻言再度撇嘴。

“走吧,离开这里。”南风站了起来,不久之前莫离还在这里,而今却只剩下地上的一些血迹了。

“往哪里去?”诸葛婵娟问道。

南风皱眉不语,将元安宁独自扔在长安他很不放心,若是再将诸葛婵娟送回绝天岭,他亦不放心,实则最好的办法就是三人汇合一处,但这最好的办法却有个最大的弊端,那就是他不知道如何与二人同时相处。

诸葛婵娟只是爽朗,并不愚钝,见南风皱眉,隐约猜到他心中所想,“你先去与她打个招呼吧。”

“不用。”南风摇头。

“那走吧。”诸葛婵娟也站了起来。

“这个……”南风欲言又止。

“放心好了,我不会令你难做的。”诸葛婵娟说道。

“行吧。”南风延出灵气,托带诸葛婵娟现身长安,但他并不曾直接现身屋里,而是现身于院外。

院门是关着的,却没落锁,元安宁在屋里。

到得此处,南风改变主意了,“要不,我还是进去跟她说一声吧。”

诸葛婵娟鄙夷的瞅了他一眼,摆了摆手。

南风推门进去,元安宁听得声响,自屋里迎了出来。

院门是开着的,元安宁打开屋门看到了南风,同时也看到了院门外的诸葛婵娟。

南风尴尬非常,不知如何开口。

元安宁不等他说话,便快步走向院门,“是姐姐来啦?”

元安宁的反应令南风心中大慰,不愧是大家闺秀,识得大体。

元安宁与南风同龄,而诸葛婵娟比二人大一岁,按年岁来说,元安宁也应该喊诸葛婵娟为姐姐,但在此时,姐姐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诸葛婵娟原本还有些许顾虑,听得元安宁言语,心结顿开,笑着上前,“惭愧的紧,我此番是负荆请罪来了。”

“姐姐何出此言,快快请进。”元安宁将诸葛婵娟迎进门,请入正屋。

二人进屋了,把南风撂在了外头儿。

南风想跟进去,又怕跟进去会尴尬,但自己站在外面也很尴尬,犹豫踌躇,不知进退。

二人自屋里亲热说话,也没人理他。

站了片刻,不见人家喊他,南风窘的很,“我出去买些吃食。”

他底气不足,声音不大,亦不知二人是不曾听到,还是听到了不曾应答,总之是没人接话。

南风只能走了,带上院门之后抬手抹了把脸,面皮热,好不尴尬。

到得巷口,看到前朝钟楼,触景生情,再度伤怀,儿时他曾经带莫离来这钟楼玩耍过。

此时是上午巳时,街上多有行人,南风往南去,采买了一些酒菜米粮,回到巷口自避风处蹲了下来,这时候二人肯定还在说话,回去也插不上嘴,还不如在这儿蹲着晒太阳。

紧张担心是免不得的,不过二人迟早都得见面,哪怕以后各有居所,也总得打个照面儿。

临近午时,南风方才拎着东西回去了,二人仍在里屋说话,眼下天气很是寒冷,二人是在炕上说话的。

就在南风自灶间往里偷瞄之际,诸葛婵娟自食盘里拿了块点心在手,趁元安宁不备,冲他投来鄙视眼神。

南风心虚,急忙移走视线,诸葛婵娟手里拿的点心是他昨夜趁诸葛婵娟不在偷偷送给元安宁的,元安宁不明所以,竟然拿出来招呼诸葛婵娟,殊不知这些点心诸葛婵娟都认得。

眼见二人没有下地的意思,南风只能自己烹炊,待得饭食做好,喊二人来吃,吃饭时二人仍然亲切交谈,却都不与他说话。

南风原本还有些疑惑,但转念一想也就了然了,实则二人还是想与他说话的,只是碍于对方在场,多有顾虑。

午饭过后,南风有心将诸葛婵娟带走,但二人一直在说话,也寻不到机会。

秋冬时节天黑的早,不知不觉夜幕降临,诸葛婵娟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南风倒也自觉,自往西屋去了。

他耳目清明,二人的低声交谈他也能听的一清二楚,二人的谈话很少提及他,说的多是之前的一些事情,莫离之事诸葛婵娟也告知了元安宁,晚上二人说的亦是此事。

二更时分,元安宁下地。

南风探出头去,元安宁冲他笑了笑。

元安宁回来之后,诸葛婵娟也下地解手,南风再度探手,诸葛婵娟瞅了他一眼。

二人自东屋低声说道,南风收回思绪,斟酌明日之事。

子神天尊临走时定下的是明日子时,中途生了这种变故,明日该以怎样的态度对待可能到来的大罗金仙。

莫离一事是大罗在背后搞鬼无疑,但此事并无直接证据证明是哪一位大罗金仙在幕后操纵,追查的最终结果就是互相扯皮推诿,实则此事也不需要直接证据,亦可以直接翻脸,但翻脸的前提是将大罗金仙一网打尽,但明日他们肯定不会一同前来。

三更天,东屋传来了诸葛婵娟的声音,“你过来。”

“谁,我吗?”南风翻身坐起。

“还能有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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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七章 大罪五宗

南风穿鞋下地,他听到了二人此前的低声交谈,也知道诸葛婵娟喊他过去做什么。

为了避免尴尬,便不曾往东屋去,而是自灶间生火烧水。

诸葛婵娟知道他为什么不过来,也不强迫,自东屋说道,“明日他们就要来了,你有什么打算?”

“他们的提议我肯定不会同意,但具体怎么做我还没有想好。”南风说道。

“我们倒有个想法,你看看成不成,”诸葛婵娟倚墙而坐,“韩信的爽灵已经被他们得了去,这个人擅长用兵,有他在,行军打仗咱们肯定得吃亏。”

“也不见得。”南风接话。

诸葛婵娟没接他话头,又道,“天界共有十二位大罗金仙,咱们就在这上面做文章。”

“别太复杂,论阴谋诡计,咱们不见得是他们的对手。”南风说道,大罗金仙的手段他是领教过的,已然到了匪夷所思防不胜防的地步。

“别急,听我说完,”诸葛婵娟说道,“三界各自选派十二位战将出战,抽签对战,如果获胜的是我们,其中一位大罗金仙立刻转世投胎,让出大罗之位,由获胜者接任。”

南风闻言眉头大皱,“如果人家赢了怎么办,我去投胎呀?”

不待诸葛婵娟接话,南风又道,“再说了,天界仙人你们如何打的过?你们嘀咕半宿,就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啊。”

“你别急呀,”诸葛婵娟说道,“自不能让你去投胎,倘若他们胜了,你十二正经封闭其一。”

南风闻言眉头大皱,化虚为实也好,化虚为实也罢,都需要以自身灵气催动,人体十二正经连通感应,封闭一处就会折损一分修为。

诸葛婵娟又道,“这十二位战将也不得随意选择,洞神,高玄,升玄,洞玄,三洞,大洞,居山,洞渊,太玄,地仙,天仙,金仙,十二品阶各出一人。此外,蠃鳞毛羽昆必须齐全,阴魂鬼物草木顽石也不可或缺。”

“怎么搞的这么复杂?”南风摇头,“咱们去哪儿找天界的三阶神仙,他们又去哪儿找人间练气九阶的帮手?”

诸葛婵娟接口道,“人间也有许多不曾受封的神灵,咱们可以去劝请。他们也可以自人间寻找帮手,眼下只有你敢对他们表现不满,实则想为他们效力卖命的凡人比比皆是,这不正是考验对阵双方是不是得人心的大好机会?”

南风闻言缓缓点头,诸葛婵娟说的不无道理。

诸葛婵娟又道,“三界并非只有我们,还有鳞毛羽昆和阴魂鬼物,便是草木顽石成了精也是世间的主人,这次斗法各种生灵尽皆参与,方显公正和公平。”

“接着说。”南风点头。

诸葛婵娟说道,“斗法时不是分胜负,而是决生死,胜者直晋大罗,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代表我方出战之人一定会勇效死力。但代表他们出战的人却没有这般重赏,便是他们胜了也不得晋身大罗,他们只能得到大罗金仙给予的其他奖赏。”

南风端了两杯热水过来,同时递送二人。

元安宁没有立刻伸手,直待诸葛婵娟先接了,方才接过南风左手的水杯。

南风向元安宁投以歉意眼神,元安宁冲他眨了眨眼,示意他无需纠结这些。

诸葛婵娟接了水去,近唇浅泯,转而继续说道,“他们现在奈何你不得,你也忌惮他们,都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却又不能正面斗法,只能用这个法子,我们说的这个法子也很公平,我感觉他们会接受的。”

诸葛婵娟说完,一直不曾插言的元安宁补充道,“他们若不答应,就是顾惜大罗金仙之位而坐视你“为祸三界”,这会落人口实,受人诟病的。”

诸葛婵娟点头附和,“这些人虽然暗地里做些卑鄙的事情,在明面儿上反倒最看重颜面,事关三界安宁,正是他们彰显自己高尚伟大的时候。”

“你们说的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想杀我。”南风笑道。

“对,你令他们如芒在背,如鲠在喉,你一日不死,他们寝食难安,”诸葛婵娟喝了口水,转而继续说道,“之前你杀了三个大罗金仙,眼下天界的大罗职位有三职空缺,这对他们是有利的,倘若前几阵都让他们赢了,你被封的经络太多,修为大减,他们就有可能暗中加害你。”

南风刚想插嘴,诸葛婵娟又道,“他们自然也会想到这一点,这可是杀你的最好机会,他们一定会答应这十二场斗法。”

“倘若他们应许了,定下多长时间进行准备为宜?”南风问道。

诸葛婵娟说道,“不能太短也不能太长,时间太短我们寻不到合适人选,时间太长容易生出变故。”

“百日如何?”南风商议。

“这个我们不管,你自己斟酌。”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想了想,问道,“你们这么安排,有没有给我留下退路?”

“没有,”诸葛婵娟摇头,“你不是喜欢公平吗?这个最公平,怎么着,你还想徇私舞弊?”

“我就是随口一问。”南风撇嘴歪头。

“你真的没什么退路,不过我们倒是想好了后路。”诸葛婵娟笑道。

见诸葛婵娟胡说八道,元安宁在旁说道,“但凡征战,总是需要师出有名,此事需要三国君主同问天檄文,陈述天庭过失。”

“这个简单。”南风点了点头。

“这个可不简单哪,”诸葛婵娟将喝空的杯子又递给南风,“到时候能威胁他们的可不止你自己。”

“到时候再说。”南风不以为意,论阴谋诡计他自忖不是那些活了千百年的老家伙的对手,但是剑走偏锋威逼利诱,他还是有些把握的。

诸葛婵娟和元安宁虽然性格迥异,却都是聪慧之人,二人不但想出了对赌的具体方法,还将檄文内容进行了规整,共有大罪五宗。

一者,天庭神仙依仗威能强大,无视天道,破坏天规。

二者,天庭神仙压制蛊惑民心,暗定君王,操控时政。

三者,天庭神仙挟借风雨雷电,徇私谋利,汲取香火。

四者,天庭神仙结党营私,内斗生祸,殃及人间无辜。

五者,天庭神仙执法异同,苛人宽己,大失公正……

第五百一十八章 廉颇老矣

二人所规整的天庭五宗大罪,有理有据,每一宗都有据可查,绝非枉加,一旦书就檄文,天庭难得反驳,倘若反驳,便是自取其辱。

“这些只是我们的想法,大主意还得你来拿。”诸葛婵娟说道。

“不用了,就这么定了,我再推敲一下细节。”南风说道,二人的这条计策,确切的说是这个对赌的方法很是公允,上下都有顾及,左右也有旁兼,不论能力大小,不管是人非人,都有份参与,最能体现民心,最能代表众意。

“好,你先过去睡吧。”诸葛婵娟说道。

“哦。”南风转身。

“哦什么哦,你还想留下呀?”诸葛婵娟说笑,转而又道,“茶杯别拿走,再给我倒杯茶。”

她的杯子原本就在南风手里,南风往灶间倒水时听得身后有动静,听那声音当是元安宁想下地倒水,却被诸葛婵娟摆手阻止了。

送水回来,南风回返西屋,躺在炕上睁眼思虑,虑的不是对赌细节,而是东屋的两位夫人,二人看似一团和气,实则都是刻意维持的结果,其实二人心中还是有芥蒂的,不过这个芥蒂不是对彼此,而是对他,认为他多吃多占了,怨气多多少少总会有的。

得尽快把二人分开,不能让她们凑在一起,不然元安宁很可能会被诸葛婵娟带坏,万一二人心里不舒服合起伙来折腾他,往后的日子就没法儿过了。

早饭过后,诸葛婵娟冲元安宁辞行,元安宁挽留,诸葛婵娟只说想家,要回绝天岭去。

元安宁是不是真心挽留只有她自己知道,不过最终诸葛婵娟还是坚持要走。

南风求之不得,赶紧把她送了回去。

担心诸葛婵娟的安全,便自房舍附近布下灵气屏障,这处灵气屏障混有诸葛婵娟自身气息,她可以随意出入,旁人则不能够。

随后又按照诸葛婵娟的要求和指点,将房舍恢复原貌,又自外面搬来一干生活用物,过冬之物也一应俱全。

担心她孤身在此会无聊苦闷,南风便提出与她买个丫鬟。

奈何诸葛婵娟不喜生人,执意不肯。

“对了,我去把八爷寻来,有它在,你也方便出入。”南风说道,前日莫离曾经说过八爷在太阴山,昨天忙碌,便不曾前往寻找。

诸葛婵娟正在铺床,听得南风言语,随口说道,“好,你去吧。”

南风去了。

太阴山方圆千里,山高林密,好在他对太阴山很是熟悉,可以随心瞬移,又有龙目天眼,本以为可以很快找到八爷,未曾想前后寻了三个来回,却始终不见八爷踪影。

紧张刚刚浮上心头,一瞥之下现太阴山西南方向有一处绵延山脉,这条山脉比太阴山要小很多,绵延途中多有断格,亦没有很高的山峰,不过这条山脉他也有印象,这条山脉的南端就是龚郡官道,而他当年参悟天书的山洞就在那里。

心念闪动,瞬移前往,山洞当年被诸葛婵娟放火烧了,直至今日洞里还是黢黑一片,转头西望,看到了八爷,就在当年它栖息的那棵大树上。

十年不见,八爷老了。

它不是人,很难具体说它如何苍老,但它真的老了,虽不是垂暮老朽,却已是老态已现。

这里是他当年参悟天书的地方,也是八爷长大的地方,莫离作恶已经不是一时半日了,自他作恶之日起,八爷就独自待在太阴山。

八爷虽然允许莫离骑乘,却并没有视莫离为主人,在莫离久久不回之后,它便离开太阴山回到了这里。

很难猜测它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也许只是出于怀念故土,毕竟这里是它长大的地方,在它出生之后一直到能够飞翔之前,它都生活在这里。

也可能是为了等他回来,其实这一点是说不通的,因为以八爷的心智,应该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他了解八爷,却终究不是八爷,八爷究竟怎么想的只有它自己知道,也许它真的是在等他回来,尽管它明知道他不会回来了,却还是在等。

等,有时候并不是为了等一个结果,只是因为它想等。

他是瞬移来的,现身无声,在他看向八爷的时候八爷并没有现它,白天是它休息的时间,而休息的时候它是闭着眼的。

短暂的沉吟之后,南风没有呼唤八爷,而是瞬移百里,自东方山脊现出身形,散出灵气,凝变青龙一条。

由灵气凝聚的东西是没有生命的,需要分神操控,心念闪动,青龙蜿蜒升空。

在青龙升空之后,南风施出身法,纵身飞掠,就如当年太玄的凌空飞渡。

飞掠在前,青龙蜿蜒在后,引颈咆哮,追赶攻击。

龙吟声惊动了八爷,在距山洞五十里处,八爷自西面山谷振翅升空,向他迎了过来。

眼见八爷飞起,南风立刻高声呼唤。

听得南风呼唤,八爷唳叫回应,与此同时鼓动双翼,极力加。

两个起落之后,八爷迎来,凌空接住南风,疾俯冲,堪堪避过了青龙的血盆大口。

踏稳之后,南风右脚轻点,授意方位,待八爷斜翼向北之后,气出涌泉,连通经络,助其加。

得南风灵气助力,八爷飞的越快,穿云破雾,电掣风驰。

在八爷加的同时,那条青龙也开始加,尾随追赶,并不甘心。

八爷时而振翅攀升,时而敛翅俯冲,不时侧翼转向,亦或平翼骤停,前后半个时辰,竭尽所能,好生波折,终于将那青龙甩脱。

青龙“追赶”无果,恼羞成怒,自后面撞树拍山,怒吼连连。

待得“转危为安”,南风收回灵气,盘腿坐下,拍了拍八爷的后背以示鼓励。

八爷扬威逞能,好生兴奋,得到南风鼓励,越高兴,咕咕大叫,多年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不但等得主人回来,还在危急关头救了主人性命。

见八爷高兴,南风心中大慰,英雄老去是很悲哀的,得让它焕斗志,再起热血,得让它感觉自己还有用处,同时也得对它的坚守和等待予以重赏,这是纯粹高贵的品格,是很多人类都不具备的。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答案是肯定的,能,八爷虽然老,却不衰,度不减当年,御风技巧越娴熟,耐力亦不见衰减,鼓动双翼,直赴绝天岭。

与子神天尊约定的时辰就快到了,南风有些焦急,便是这般,他亦不曾施展瞬移,时至此刻他终于能够体会为什么很多得道的仙人分明能够腾云驾雾却仍然使用坐骑,其实很多时候并不是自己需要,而是不愿抛弃故人。

午时之前,八爷赶到了绝天岭,它曾经来过这里,在龚郡正北南风授意它改道西北时,它就猜到南风要来这里。

眼见南风带了八爷回来,,诸葛婵娟好生欢喜,她与南风共处的时间比较长,自然与八爷也很熟稔。

八爷也还记得她,老友重逢,欢喜融洽,看得出来八爷很高兴,因为它“中年”之后只是咕咕,很少咕咕嘎。

灵气屏障自然不能把八爷阻挡在外,得混其气息,令它也能够进出,他不能时刻留在这里,只能依靠灵气屏障保护二人。

诸葛婵娟是喜欢吃肉的,之前采买了不少肉食,她便拿了出来与八爷分享。

八爷懂得却之不恭的道理,便吃了,实则它不是很喜欢羊肉,它更喜欢内脏下水。

南风趁机回了一趟先前的山洞,将八爷一直栖息的那棵大树连带三丈内的土石尽数移至绝天岭,安植在诸葛婵娟的房舍一侧。

八爷最先是惊讶,然后是欢喜,它终究不是人,心思很单纯,也不感觉南风拥有如此巨大的能力与之前他在青龙的追赶下亡命逃亡冲突矛盾。

得了八爷作伴,诸葛婵娟也很高兴,一是走动方便,二是有了陪伴,最主要的是八爷是南风的坐骑,而今将八爷交付给她,这是对她身份的认定,莫离之所以做坏事时不骑八爷,就是因为很多人知道八爷是南风的坐骑,她若是乘了八爷,众人便都知道他是南风的女人。

午时三刻,南风察觉到了大罗金仙的威压,威压有两道,都在东方三里外。

南风有感,授意八爷出去转上一圈儿,熟悉一下环境,转而冲诸葛婵娟摆了摆手,“他们来了,你先进屋。”

诸葛婵娟凝重点头,进屋关门。

刚刚转身向南,子神天尊和元阳真人就现身崖顶。

子神天尊未语先笑,“真人当真是情深义重啊。”

南风知道子神天尊指的是他安置八爷一事,他曾经领教过大罗金仙的手段,已经有些草木皆兵了,听得子神天尊言语,正色说道,“敢冲她们下手,我就跟你们玉石俱焚。”

子神天尊闻言连连摆手,“真人多虑了,我们怎会如此卑劣?”

“我死去的义弟可不这么认为。”南风冷笑。

子神天尊化解尴尬着实有一套,对于南风的嘲讽亦不动怒,笑着说道,“真人先前想要与我们对赌,我等众议过后已然有了计较,现在说与真人知道。”

南风歪头斜视,不曾接话。

子神天尊挥手幻化出石桌石墩,“坐下说吧。”

“不坐,我怕你们再搞个太岁出来炸我。”南风心中有气,冷嘲热讽。

“甚么太岁,哪里来的太岁?”子神天尊一脸茫然。

南风也不知道此人是真不知情还是只是佯装不知,但他也懒得深究,不管子神天尊是否知情,都不影响双方豪赌一场。

“行了,行了,说吧,我听着。”南风不耐摆手。

“真人先前所言有何所指?若是你改变了心意,不想对赌,我们亦不勉强。”元阳真人说道。

“放什么狗屁呢,除了对赌,你们有别的法子吗?”南风亦没好气儿,打架受伤的不一定是参与双方,老大老二打架,死的很可能是老三。他们若是打架,倒霉的就是三界生灵了,双方都知道这一点,也都顾忌这一点,如若不然,他早就动手了,哪里还会自这里与他们浪费口舌。

道行高深之人多有修养,谈吐也多文雅,未曾想南风却不是这般,不但骂人,还骂的粗俗,元阳真人心中气怒,却也不得作,歪头一旁,不再说话。

子神天尊再度冲南风招手,“来来来,真人且来,我们坐下说……”

第五百一十九章 落槌定音

“我还是喜欢站着说。”南风冷声说道。

子神天尊也不以意,笑道,“那好,我尽量长话短说。”

便是长话短说,也足足说了半柱香,之所以说了这么长时间,是因为接连说了三种方法,第一种是统筹民意,在不暗中干涉的情况下,由百姓拥举,每县选出几个德高望重之人,三国当下有人口五千多万,就自这五千万人中选出五百人,由这五百人投签决定是维持现状还是加以改变,哪一方的支持者多,哪一方就获胜。

这是子神天尊所说的上策,是谓斗德。

还有中策,所谓中策就是由大罗金仙指定九人,由他去度化,而他也指定九人,由大罗金仙度化。与此同时,双方还要再选初生婴孩九名,栽培教导,待得双十年纪,捉对较技,最终将度化成功的人数与斗法获胜的人数相加,分出胜负。这是中策,子神天尊认为此为斗智。

最后还有下策,也就是斗法,眼下中原有北齐,北周,南陈三国,由三国君主决定由哪一位大罗金仙辅佐,最终一统天下者获胜。

“说完啦?”南风撇嘴冷笑。

子神天尊微笑点头,“这是我们的三个想法,请真人选夺。”

“我要是三个都不选呢?”南风问道。

“真人认为我们的提议有失公平?”子神天尊疑惑反问。

“岂止是不公平,简直是太不公平了,”南风皱眉竖指,“先说你所谓的上策,所谓德高望重之人,多是些棺材秧子,岁数大的人大多求稳,不喜改变,他们会支持我才怪。再说了,眼下世人已经习惯了忍饥挨饿,在他们看来有口稀粥喝就很不错了,你让他们选稀粥还是选龙肝凤髓,他们肯定选稀粥,因为他们压根儿就不知道龙肝凤髓是什么味道。”

子神天尊也不多做辩解,“真人若是感觉不妥,还有中下两策可供选择。”

“再说你所谓的中策,”南风再伸一指,“你们一人度化一个恶人,同时教导一名婴孩,我得同时度化九个恶人,教导九名弟子,你感觉这公平吗?”

“真人误会了,度化之人也并不全是恶人……”

不等子神天尊说完,南风就打断了他的话头,“少说那没用的,哪怕不是恶人,肯定也不是好人,至少不很正常,不然还用得着度化吗?以一敌九也就罢了,你们还定下了时限日期,我这二十年不用干别的了,就在这事儿上跟你们耗上了。”

“真人窥悟大道,掌握阴阳,永生不死,得寿无疆,二十年对你来说也不算长。”子神天尊说道。

“别指望拍两句马屁我就会听你晃点,”南风撇嘴歪头,“你们这纯粹是官家作风,一个拖字诀能拖的人万念俱灰,拖的人热血变冷,拖的人麻木无谓,二十年后我都当爷爷了,怕是也没了与你们拼命的血性了。”

眼见南风气愤,子神天尊也不与他辩驳,再度问道。“下策有何不妥?”

“明知故问?好,我来戳破这层窗户纸,”南风斜视子神天尊,“天界的西王母一党一直在暗中辅佐北周,而阴间的太阴元君一党一直在左右南国归属,她们二人之间的矛盾冲突你们心知肚明,我也不再多说,只说眼下,若是由君王自行甄选辅弼之人,北周一定会选西王母,南陈自然会选太阴元君,我只剩下个北齐,不久之前我去过北齐,高洋就是个疯子,别说是我,就是换了姜尚韩信那样的人物也辅弼不了这堆烂泥。”

“若是真人感觉不妥,我们可以由你选择辅弼君主。”子神天尊说道。

“我不,”南风直接拒绝,“我厌恶的是天界插手人间事物,若是我们就此对赌,那不还是干预了无形天道?不行,你们这三个提议都很坑人,我不同意。”

“这可如何是好?”子神天尊有些犯愁。

一旁一直不曾插言的元阳真人说道,“真人不同意我们的建议,想必是有自己的想法吧?”

“对。”南风也不隐瞒。

子神天尊大感好奇,“说来听听。”

于是南风说了。

听得南风讲说,二人没有立刻接话,皆在思虑沉吟,不消说,这是在斟酌利弊,权衡得失。

“放心好了,我没你们那么卑劣,处处设伏,暗中搞鬼。”南风趁机嘲讽。

“真人误会了,我们是在思虑细节。”子神天尊说道。

“你们如果不能做主,不妨回去召集余下众人再推敲几天,”南风说道,“也可以趁这几天再搞些阴谋,看看能不能设法将我引到别的太岁那里。”

便是南风说话夹枪带棒,二人亦不曾反驳,这说明二人哪怕没有参与设伏,至少也是知情。

见此情形,南风越不满,“你俩到底能不能做主,若是不能,把他们全叫下来当面商议。”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子神天尊闻言连连摆手,“他们可不似我们这般好说话,若是来了,怕是会打起来。”

“倘若我们一同出手,你有必胜把握?”元阳真人冷声说道。

南风闻言,知道元阳真人误会了,鄙夷说道,“我没你们那么卑劣,我只是不想耽搁磨蹭,没想过要将你们引来此处一网打尽。”

“你也做不到一网打尽。”元阳真人可不似子神天尊脾气那么好。

“如果你们想试试,我也不介意舍命陪,陪,陪……陪你们。”南风故意停顿羞辱,他曾经与三位大罗金仙比拼过,那次虽然胜了,却是险胜,单打独斗他不惧任何一位大罗金仙,但以一敌九他毫无胜算,不过这也并不影响他的斗志和锐气,能不能打得过是一回事,敢不敢打又是另外一回事,能不能全身而退是一回事,能不能同归于尽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元阳真人自不会接他话茬,在他们眼里南风就是泼皮一般的存在。

“回去吧,回去吧,回去磨蹭几天再回来。”南风激将。

“不必,我们此番是受一干同僚推举,来与你议定此事的。”元阳真人说道。

“你们的想法我不同意,我的意见你们又不接受,还有议的必要吗?”南风问道,

“只要你的提议公正公平,我们会接受的。”元阳真人说道,双方现在是互相忌惮,彼此的关系有些像朝廷和反贼,现在的确是他们说了算,但若是不与反贼达成共识,这反贼就可能四面騒扰,八方生祸,而他们又奈何不得这反贼,由他胡作非为,会严重折损天界威严。

“我的提议很公平。”南风说道。

元阳真人说话时一直在沉吟的子神天尊接过话头,“天界和阴间无有练气凡人。”

“可以自人间寻找,若是你们寻不到,就是不得民心。”南风说道。

“三阶仙家,你又往何处寻请?”子神天尊又问。

“我可以在人间寻找,也可以往天界和阴间去寻。”南风说道。

“你不得往天界和阴间去。”元阳真人黑脸说道。

“我只是就此一说,真让我去我也不敢去呀,那可是你们的地盘儿,去到那里我灵气受限,岂不是自投罗网?”南风趁机冷嘲热讽。

“我们如果不同意你的建议,你会如何自处?”元阳真人又问。

“我还没想好,”南风笑道,“不过我大致有两个想法,一是封闭天地,让三界永远隔绝,自人间再造天庭阴间。也可能参悟最后一片天书,跑到天上把你们都杀了。”

“真人莫要说笑。”子神天尊连连摆手。

“我没跟你们说笑,”南风正色说道,“你们最好不要伤害我的亲友,更不要再搞什么阴谋诡计,不然就是逼我参悟最后一片天书,哪怕尽参天书失去了人性,我也会把你们全杀了。”

“竖子狂妄。”元阳真人皱眉摇头。

子神天尊唯恐南风冲元阳真人难,在旁说道,“若是洞神初学获胜,亦证大罗?”

“有何不可?”南风问。

“是不是太过儿戏?”子神天尊再问。

“谁规定掌握大权的就该是万夫莫敌的武人,有德之人便不能做官?”南风继续反问。

南风此言他们不得反驳,犹豫片刻,子神天尊又道,“这蠃鳞毛羽昆,是不是涉猎的太广了些?”

“蠃鳞毛羽昆皆为三界主人,岂有高下之分?”南风看向子神天尊,“天尊本为毛虫,现在不也贵为大罗?”

南风此言有揭短之嫌,子神天尊尴尬一笑,不再接话。

随后很长一段时间二人都不曾开口,良久过后子神天尊看向元阳真人,元阳真人缓缓颌。

子神天尊转而看向南风,“十二为偶,若是平局,如何处之?”

“再补一局。”南风说道。

子神天尊没有再问,南风只说再补,却没有具体怎么补,其实这也不需要说明,再补的那一局无疑是剩下的大罗与经络受限的他分出生死。

“既是对赌,自然利弊皆半,难不成你们还想好事占尽?”南风笑带轻蔑。

“我想问真人一句闲话。”子神天尊说道。

“甚么?”南风问道,他之前对子神天尊冷嘲热讽并不是针对他本人,实则他对子神天尊还是有几分好印象的,至少此人不会乘人之危。

“你晋身大罗同样可得长生不死,为何要舍易求难,滞留人间,冲天庭难?”子神天尊问道。

南风想了想,反问道,“你感觉我为什么这么做?”

“心存仁善,有心为黎民百姓争取公平,谋求福祉。”子神天尊说道。

“哈哈哈哈,”南风笑着摇头,“你高看我了,我没那么高尚,我有今天的成就是天道左右的结果,得了人家的好处,我总得为人家做些事情,不然跟蹭饭吃白食儿的有什么区别?”

子神天尊闻言眉头大皱,南风虽然说的粗鄙,却也坦然,虽有乎私心,行的却是无私之事。

“行了,别说没用的了,就说你们同不同意吧?”南风催促。

子神天尊闻言再度看向元阳真人,元阳真人最终落锤,“就如你所言,如你所愿……”

第五百二十章 约定细则

“好!”南风迈步上前,右手伸出,“皇天后土。”

元阳真人站立起身,黑着脸与之击掌,“实所共鉴!”

“何时?”元阳真人问道。

“来年正月十五。”南风说道,此时距正月十五还有三个半月,多出的半个月他要做点私事。

“正月初一。”元阳真人说道。

“正月初十。”南风又道,元阳真人之所以要将正月十五改到正月初一是因为担心他选正月十五有不为人知的原因,而他将正月初一换成正月初十也有相同的顾虑。

“正月初八。”元阳真人又道。

“好,就按你选定的日期。”南风同意,

虽然定下赌约,却也只是敲定个大概,接下来还有大量细节需要议定,对方两个人,己方一个人,吃亏,得找人帮忙拾遗补缺,把诸葛婵娟叫出来,双方自午时一直议到日落时分,定下约定三十六条,重要的九条如下,

一,\t双方选定之人,对方不可加害,争抢。这是双方公认的,好不容易选个人,可不能让对方给杀了或者是抢了。

二,双方不得改变选定之人的灵气修为,之前有所改动的,若要参战,当以恢复,这一条自然是南风提出的,此前他将胖子等人直晋太玄,此番若是想派他们参战,就必须将其修复改为原本状态。

三,双方各檄文一份,不得谩骂诋毁,不得有侮辱词语。这是双方议定的结果,按照二人的本意,是要低调处理的,但南风不肯,执意要将此事告知天下,二人无奈,只能应允,但同时也提出不准无休止的打口水仗,一方一份,不准再多,檄文里更不准骂爹日娘,这自然也是为南风“量身定制”的,若是不加限制,这事儿他能干得出来。

四,不孝,不伦,不义,忘恩之人不在甄选之列,这亦是谈判的结果,原本子神天尊和元阳真人提出的是十恶不赦之人不在甄选之列,这一点南风自然不会同意,因为十恶的第一条谋反就让他给占了。

五,在对赌之前的这段时间,双方不得伤害对方的亲友和同仁,亦不可侵边犯境,肆意骚扰。这就不必说了,还是双方议定的结果,实则在商讨约定的同时,也能由此看出双方的弱点以及在乎的事物。

六,此等对赌有损天庭威严,故不得暴露于万众面前,每一方观战之人不得过百人。此外,三方各举三人,共计九人,一同监场裁决。

七,剥夺南风三院主事和道籍,日后不得穿戴带有三宗标识的道袍,亦不得使用道门法术,而所召请之人亦不可为道人。这一条自然是子神天尊和元阳真人提出的,南风本不想答应,但二人态度坚决,考虑到二人的要求并不是无理取闹,他也只能应了,道人的道籍是天庭授予的,授箓亦是天庭赏赐,既然已经谋反,自然不能再为他们当差。

八,双方出战之人需蠃鳞毛羽昆兼具,阴物,阴魂,草木,顽石也不得缺失,在甄选时,亦不得伤及同类,令对方无以挑选,此外,顾及体统,不得幻化为人者,心智不全者也不得出战。这一点是双方公认的,大罗金仙不比寻常,万不能让心智不全的异类担当。

九,对赌之初,双方祭告天地,盟誓守约,为体现天道慈悲,斗法时无需分出生死,一方认输,立刻停止。由于南风要求对方每输一场立刻让出大罗之位,对方也提出了相应的要求,十二条经络,若是被封七条,立刻自废修为,所谓自废修为其实只是好听点儿的说法,若是失了修为,天庭焉能让他苟活于世。

繁琐的推论议定,子神天尊与元阳真人回返天庭。

“有几成胜算?”诸葛婵娟忐忑问道。

南风笑了笑,他倒是想回答这个问题,但这个问题实在是没法儿回答,因为不管是他还是天上的大罗金仙,心里都没底。

“笑什么,说呀。”诸葛婵娟催促。

“你好像很紧张?”南风问道。

“我不该紧张?”诸葛婵娟反问。

“主意是你俩出的,这话我应该反过来问你,你感觉咱们有几成胜算?”南风笑道。

“我不知道。”诸葛婵娟摇头。

“心里没底,你们给我出这主意呀。”南风还在笑。

“你不是还有第九片龟甲不曾参悟吗。”诸葛婵娟说道。

“我若参悟了最后一片龟甲,怕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南风苦笑,原来二人出这主意是考虑到他有第九片龟甲在手,便是不敌也不会殒命。

“而今箭已离弦,这可如何是好?”诸葛婵娟开始紧张,推敲斟酌时的确冷静缜密,但事到临头又是另外一种心情。

“不需紧张,五成把握我还是有的。”南风往房舍旁的大树走去,八爷见他来到,自树上歪头看他,等他指示。

南风提气跃起,落到八爷旁边,挨它坐着。

“事不宜迟,当早做准备。”诸葛婵娟自树下说道。

“早动手晚动手后果都差不多,”南风随口解释,“早早挑出了人选,他们会有所察觉,选人时就会有的放矢,这对我们非常不利。”

“若是动手晚了,上佳人选就会被他们得了去。”诸葛婵娟说道。

“所以说有利有弊,不着急,稳住。”南风说话之间现八爷其中一只趾爪开裂,便凝变小锉为其修磨,“我现在反倒感觉很轻松,至少不用担心他们冲你们下手了。”

“你有什么打算?”诸葛婵娟问道。

南风随口说道,“拼度咱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先不急着挑人,我先去三国走一走,让他们共檄文,然后还得做件大事。”

“甚么?”诸葛婵娟问道。

“你有孕在身,得赶紧把你娶了,给你个名分。”南风笑道,时下对男女之事看的很重,未婚先孕是会被人耻笑的。

诸葛婵娟闻言好生欢喜,嘴上却说,“不急于一时,先忙正事。”

“这也是正事,”南风说道,“届时我要大操大办,以天书为谢礼,广邀请江湖同道,趁这个机会将他们召集到一起,这可比四处去寻找他们要容易的多。”

诸葛婵娟闻言连连点头,这的确是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届时前来道贺的江湖同道一定很多,这些人走南闯北,消息灵通,九州四海哪里有什么特殊的异类他们应该也能知道。

南风收了锉刀,拍了拍八爷,转而轻身落地,“到时候我们可以设法甄选,也可以通过他们打听哪里有什么异类,好了,我得走了。”

“明日再走吧。”诸葛婵娟伸手拉他,与此同时冲他抛了个拙劣的媚眼。

南风打了个冷颤,“去去去,你现在有孕在身,不能动了胎气。”

“哪有这么快。”诸葛婵娟撅嘴。

“正事儿要紧哪。”南风说道,转而冲八爷指了指诸葛婵娟,后者会意,咕咕应答。

眼见挽留不得,诸葛婵娟现出原形,挑眉瞪眼,“什么正事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去。”

这时候多说无益,越耽搁越完蛋,咧嘴一笑,直接闪人……

盟主 暮志 生日加更

第五百二十一章 问罪于天

南风瞬移消失之前听到诸葛婵娟在骂他,诸葛婵娟若不骂他,他还有些许愧疚,这一骂,愧疚没了,前一刻还在绝天岭,后一刻就到了长安。

唯恐吓到元安宁,便自屋外现身,推门而入。

元安宁正在灶下烧火,见南风来到,直身站起,关切问道,“他们来了不曾?”

“来了,也同意了咱们的提议。”南风穿过灶间,去到东屋,往炕上一躺,四仰八叉。

元安宁往灶下添了些柴草,来到东屋自炕边坐下,“何时开始?”

“已经开始了,”南风伸着懒腰,“来年正月初八开坛斗法,就按照咱们之前议定的那般,地点定在了黄河北岸的云华山,那里是三国交界处,受邀宾客前往观礼也方便一些。”

元安宁点头过后出言问道,“你有何具体打算?”

“眼下离约定日期还有三个多月,也不急于动手,看看风头再说。”南风说道。

“有没有把握?”元安宁问了与诸葛婵娟相同的问题。

“有把握还叫赌吗?”南风反问。

元安宁点了点头,“吃饭不曾?”

“我不饿,就是有些困,今晚我要在这屋睡。”南风笑道。

元安宁浅笑不语,转身离开。

白日里与子神天尊和元阳真人约定细则,苦竭心智,好生疲惫,躺下之后很快就睡着了,醒来时是二更时分,元安宁就自其身旁坐着,见南风睁眼,微笑开口,“我与你盛粥。”

元安宁说完就想歪身下地,却被南风一把拽住,上下其手,轻薄了一番。

元安宁原本还有些抗拒,很快就放弃了抵抗,但是在她放弃抵抗之后,南风竟然也收手了,“好了,不与你玩闹了,你先睡吧,我出去一趟。”

元安宁没问他要去哪儿,也没问什么时候回来,只说‘多加小心’。

南风应着,瞬移离开。

此番他并没有瞬移很远,仍在长安城内,现身之处是北周皇宫,宇文邕的气息在中宫大殿,那里是皇上临朝的处所。

虽是深夜,大殿里却是灯火通明,身穿龙袍的宇文邕正在与几个近臣议论政事。

南风也不曾隐藏身形,直接现身大殿。

陡见大殿出现了外人,几个大臣好生惊慌,急切起身挡在宇文邕身前,与此同时高呼“护驾。”

待得看清南风样貌,宇文邕拨开众人,下得龙椅,他之所以登基如此顺利,全仗南风暗中相助,不但帮他除去权臣宇文护,还留下了一干土地庙的衙役供他差遣调用,行些寻常兵卒不得作为之事。

宇文邕走到南风近前,冲他拱手见礼,“真人安好。”

有外人在,礼数还是得讲上一讲的,南风稽回礼,“福生无量天尊,皇上万寿。”

与南风见礼过后,宇文邕冲那几个大臣介绍南风,“这位就是寡人与你们提及的那位仙长。”

听得宇文邕言语,众人纷纷冲南风见礼,南风耐着性子一一回礼。

见礼过后,分宾主落座,南风自然不会依着宇文邕的谦让去坐那龙椅,也没有占据左右文武官员的位置,而是自台下凝变座椅,随意坐了。

这些人都是宇文邕的心腹,宇文邕也不曾避讳他们,待南风落座之后,先是郑重道谢,转而询问来意。

南风也不曾圈绕,直接说明来意。

听得南风言语,几位大臣面色大变,自古至今都是祭天敬祖,何曾有人责备天地,檄文问罪。

与这些大臣相比,宇文邕还算沉稳,只是微皱眉头,并不见如何惊讶。

短暂的沉吟之后,宇文邕侧目看向左侧一名老臣,“依真人所说书写檄文,明日辰时寡人亲往天坛诵唱祭,再颁授文旨官书,于诸郡,遍告黎民。”

那老臣闻言骇然大惊,颤抖起身,“皇上?”

“即刻办理,不得延迟。”宇文邕正色说道。

那老臣见宇文邕态度坚决,只得躬身领旨。

“真人为何有此一举?”宇文邕看向南风。

南风歪头看向宇文邕,宇文邕很会做人,先应承,后问,极力体现对他的尊重。既然如此,理应将内情说与他知道,于是便规整思绪,简明扼要的解释了几句。

听罢南风讲说,宇文邕窃喜不已,在南风到来之前,他们议的正是如何驱逐僧道一事,正所谓国无二君,家无二主,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人掌权,那就是皇帝,而僧人和道人虽然享受朝廷优待,不税不赋,却并不视皇帝为主上,他们信奉的是本教的佛祖和神灵,这就导致了皇权和王权的对立冲突,而南风要做的事情也正是他最想做的事情。

就此事进行了简短的交谈之后,南风又说了另外三件事情,这三件事情都与元安宁有关,一是为元安宁的父亲平反正名并加封谥号,二是恢复元安宁的公主身份,三是为元安宁准备成亲所需的一干事物。

对于南风所请,宇文邕自然不会拒绝,不但没有拒绝,反倒暗自欢喜,似南风这种人物,寻常人等是攀附不上的,能与他做些事情,也能结下交情,多条后路。

赏赐宅院,加封尊号,这些都是宇文邕钦定的,为了体现对元安宁的重视,宅子得盖新的,南风也不与他客气,直接指明地点,就在当年所居的破庙奠基,那里已经被诸葛婵娟给烧毁了,现有建筑是灵气变化的结果。

寻常的公主只有名号,没有尊号,尊号是冠在名字之前体现尊荣的,宇文邕赐予元安宁十八字尊号,南风感觉太过,只留四字,贤淑恭谦安宁公主。

殿内有大臣主管此事,因为要打造凤冠霞帔以及出嫁礼服,便询问元安宁的身形体态,南风随口讲说,具体详实,他先前上下其手,看似是在与元安宁玩闹,实则是在测量她的肩宽臂长以及臀围腰身。

大臣询问日期,南风答曰越快越好。

正事儿说完,南风就想起身告辞,未曾想其中一名大臣趁机向他提出请求。

事情也很简单,宇文邕登基时,北周境内的僧尼总数已经过了两百万人,各处道人亦有数十万,僧尼道人是不劳作的,为了促进民生,也为了集权朝廷,统一信仰,宇文邕便颁下圣旨,强令僧尼和道人还俗,此事自然遭到了僧尼和道人的反对和愤恨,不久之前有一有道高僧恐吓宇文邕,言之宇文邕灭佛伤德,将会暴毙亡故,永坠地狱。尽管宇文邕自己不以为意,但身为臣子的他们却无比忧,故此希望他能出手化解危难。

这大臣是想趁机表忠的,但说完之后宇文邕却暗暗皱眉,这个不长眼的家伙,如此一说,南风便知道他先前痛快答应颁责天檄文是顺水推舟之举。

待此人说完,南风只是随口回了一句,“放心好了,他说了不算。”

这句话看似随意,却是霸气暗藏,众人闻言心中大定。

南风也不多待,起身告辞。

离开北周皇宫,南风心情大好,同样一件事情,得看什么人来做,此事若是换做十年前,怕是不会如此顺利,而今得了这惊天修为,连皇帝都得礼遇买账,这种感觉甚是爽利。

平心而论,他很是享受这种爽利,亦享受的心安理得,休说之前取得天书是何其艰险,便是此前十年自黄沙岭的孤苦修行,便不是常人所能耐受的,既受非人之磨难,就该得过人之威能。

此番去的是江南陈国,此前自北周皇宫耽搁了半个更次,此时已是半夜时分,陈霸先已然睡了。

睡了可以叫起来,不久之前他曾经为了追寻吕平川的下落来陈国见过陈霸先,亦顺手惩治了印光和尚,陈霸先见识过他的威能,见他到来,好不惶恐,“真人可曾寻得吕将军?”

南风点了点头,也不说闲话,径直说明来意。

陈霸先的反应与宇文邕的很是相似,只不过他是询问在前,应许在后。

陈霸先的这种反应也在南风的意料之中,虽然皇帝登基大多打着受命于天的旗号,实则没有哪一位皇帝会喜欢受到天庭的操控和左右,毕竟受制于人的感觉并不好。

向陈霸先详述天庭五宗大罪之后,又与陈霸先定下檄文颁的具体时辰,南风这才瞬移离开陈国,现身北齐皇宫。

高洋醉的烂泥一般,是被他用冷水泼醒的,醒来之后立刻跪地求饶,他也见识过南风的本领,亦知道前几天捉拿的那霪贼是他的义弟,只当南风此番过来是取他性命的。

高洋宿醉未醒,惊魂不定,南风说什么他就应许什么,唯恐他记不住檄文内容,只得寻来文吏,代为记录,规定时辰,让他亲往诵焚责天。

自北齐停留的时间不短,回返长安已是五更时分,元安宁不曾入睡,仍在等他。

见南风回返,元安宁亦不曾问他往何处去过,只是问他是否饥渴。

有灵气支撑,身体倒不感觉如何乏累,但一日之间做得这么多事,颇有些心力交瘁,吃过米粥便与元安宁并卧睡了。

辰时三刻,元安宁唤醒了他,“快起身,有天官腾云现身。”

南风撑臂坐起,“现在何处?”

“已到得皇宫上空。”元安宁抬手东指。

南风转头看向屋外,判断时间,“人间的檄文已经出去了,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应该是来数落世人罪责的,走,出去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第五百二十二章 故人来访

二人出得房门,举目东望,只见传旨天官一行已经自皇宫上空稳住云头,为了凸显正式,天庭此番派出的天官有天兵随行,十八位天兵甲胄鲜明,兵刃闪亮,分列左右,两位赤膊力士击鼓助威,一名身着前朝朝服的老年天官站立正中,正在铺展旨卷。

此时是上午辰时,天官和天兵的出现自城中引起了偌大騒动,百姓奔走相告,行人驻足仰望。

亦不知道那两面大鼓由什么皮子蒙制,在力士的敲擂之下出的声响洪亮低沉,振聋聩,震慑心神。

待得天官铺开旨卷,力士停止擂鼓,老天官沉声传旨,“玉帝诏旨,今有下界人王妄言大逆,辜恩昧心,责备神明,令得天地震惊,引得鬼神愤怒,故降天旨如下,明告黎民,正听警示:鸿蒙之初,天地混沌,是得天人慈悲,开天辟地,划定三界,沐泽雨露,恩慈谆谆,祛邪除恶,安定乾坤……”

这估计是天庭有史以来最长的一篇旨意了,洋洋数百字,老天官足足念了半柱香,旨意分为两部分,上半部分是在表功,讲说天庭对人间的贡献和帮助,下半部分是在怒,训斥世人忘恩负义,以怨报德。

根据时间来推断,这道回应人间帝王责天的旨意制定的很是仓促,三国君王刚刚下责天旨意,天庭就做出了回应,玉帝在降下旨意的时候可能非常愤怒,言辞非常激烈,语气也非常严厉,其中竟然有“既如海神恩不得感念,唯如狱神威不得警示”一语。

传下旨意,力士再度开始擂鼓,一行人腾云驾雾,回天界去了。

此番传旨吓跪了百姓无数,便是他们走了,跪着的百姓也心中惶惶,不敢起身。

南风是始作俑者,实则大部分言辞都是在责备他的,但他却不害怕,既然敢捅马蜂窝,就不怕一头包。

“他们乱了方寸了。”元安宁说道。

南风回以一笑,俗话说的好,遇事莫急,急必生乱。不管是谁,一着急就容易乱方寸,天庭此番降下的旨意有不少受人诟病的地方,针对五宗大罪做出的五条反驳也都有瑕疵。

面对他们提出的天庭神仙依仗威能强大,无视天道,破坏天规,天庭做出的反驳是“天规天定,自律操执,岂庸置疑,岂庸诽谤。”说白了就是天规是神仙定的,由我们来执行,你们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对于他们提出的天庭蛊惑民心,暗定君王,操控时政,天庭做出的反驳是世人疏于教化,神智未开,若是不加指引,便会妄行招灾,积祸自灭。

对于指责他们挟借风雨雷电,寻思谋利,天庭做出的回应是他们之所以这般做,是为了移多补少,取长补短,而这本身就是很累人的事情,他们如此辛劳,世人竟然不领情不念好儿。

对于神仙结党营私一事,选择性的忽略了,这个没法儿避重就轻,也没法儿混淆视听,只以一句天机冥冥,岂得窥知敷衍过去了,大致意思就是天机玄密,你们懂什么呀。

最后是神仙执法异同,苛人宽己,天庭做出的反驳是神仙都是历经劫难方才晋身飞升的,见识远高于凡人,所做的事情凡人不理解也很正常。

除此之外,还对凡人做出了以下斥责,一是无德无能,忘恩负义。二是索取无度,贪婪自私。三是愚昧无知,不辨是非。四是无信无义,前倨后恭。五是以下犯上,目无尊卑。

这五条斥责针对的是他之前所提出的大罪五宗,实则这些斥责主要是针对他和那三位君王的,也可能玉帝在降旨的时候非常愤怒,故此言辞非常激烈,不过这五条斥责也自侧面反应出了神仙内心的真实想法,尤其是愚昧无知和目无尊卑这两条儿,暴露了他们对自己的定位以及对凡人的看法。

这也是元安宁说他们乱了方寸的原因,似这种圣旨,吓住了就是被吓住了,没被吓住的会因此对他们更加反感。

圣旨最后亦提到了明年正月初八天界会有显圣明正之举,不过他们用的是天干地支计时,而非年月时日,至于到了那天具体干什么,没详细说,不过这也行了,双方各檄文,一来一往,就算是将这事儿给定下来了。

传旨天官离开之后,二人回到屋里,元安宁盛了粥饭出来,南风洗脸漱口,准备吃饭。

“大人。”门外传来了低声呼唤。

喊他真人的不少,喊大人的不多,便是不观气息,只听声音他也知道来人是谁,“进来吧。”

猪老二侧身进来了,站在院子门口冲南风行礼,“大人,武帝询问您的住处,我不敢贸然回他,特来请示。”

“他找我干嘛?”南风随口问道,他先前将猪老二和老槐等人派给宇文邕调用,故此宇文邕与猪老二有联系。

“想必是要拜访您。”猪老二说道。

“甭告诉他,等有空了我找他去。”南风说道。

猪老二连声应着,躬身退走。

“他寻你作甚么?”元安宁轻声问道。

“估计是想赏赐几个美人给我。”南风笑道。

元安宁亦笑。

笑过之后,南风说道,“想必是想让我帮他一统天下。”

元安宁点了点头。

南风主动说道,“放心好了,这些事情我不会参与,我只做我该做的事情。”

“事成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元安宁递了筷子过来。

南风没有立刻回答,悲苦艰辛他早年曾经饱尝过,无所不能的爽利此时也正在享有,至于尘埃落定,铅华洗去之后何去何从,他没有想过,实则也不是没有想过,而是没有想出结果,此事变数太大,结果很难预料,只要未将天书学全,变数就会一直存在。

见南风愣,元安宁亦不曾追问,低声说道,“快吃吧。”

刚刚端起饭碗,却现一道洞渊紫气出现在了院门之外。

等了片刻,却不见来人敲门,观其气息,来人一直自门外犹豫徘徊。

心中疑惑,便出门去看。

来人原本已经要走了,南风开门之后,他又转过身来。

来人南风认得,是个故人,故人相见应该很是亲近才是,但来人却令他很是尴尬。

尴尬的不止是他,凌云子也很尴尬。

短暂的愕然之后,南风侧身抬手,“真人,请进屋说话。”

“不了,不了。”凌云子摆了摆手。

“真人寻我?”南风问道,当年他将玉清宗一干紫气高手或杀或废,唯独留下了凌云子,只因凌云子当年曾经放他一马。

凌云子叹气歪头,欲言又止。

“我那时年轻气盛,做的过激了些。”南风说道,想让他道歉,那是绝无可能的,因为当年的事情错不在他,当初若不是龙云子拿了元安宁来要挟他,他也不会施展借法乾坤。

“都过去。”凌云子说道。

“真人请进屋说话吧。”南风再度邀请,凌云子的年纪并不大,不过四十多岁,但他的气色却并不好,确切的说是情绪很低落。

“不了,不了,真人珍重,我这便走了。”凌云子言罢,不待南风答话便转身快步离去。

南风没有挽留,只是站在门口目送。

待凌云子走远,南风回到屋里。

元安宁没问来人是谁,因为她自屋里能听到二人的对话,也知道凌云子之所以不进屋是知道她在。

“我去趟皇宫。”南风说道。

元安宁点了点头。

片刻过后,南风与宇文邕自正殿说话,此番没有外人,只有二人。

他先前猜的没错,宇文邕的确是想拜他为相。

宇文邕知道他的对手是谁,在这种时候提出封侯拜相足见此人的勇气和胆识,这也是个敢赌的狠角色。

虽然宇文邕盛意拳拳,南风仍然委婉拒绝并说明了原因,他只是与神仙做对,并不是与天道做对,国运也好,气数也罢,都是由天道决定的,而左右天道的只有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

得不到南风的辅弼,宇文邕自然失望,但也不是非常失望,因为只要南风不相助北齐和陈国,对他来说就算是好消息。

随后宇文邕又向他请教国事,询问他对此番驱逐僧道的看法。

南风的意见也很明确,数百万的僧道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国计民生,强令还俗是正确的,任何的宗教都不能影响民生,危及国政,但宗教可以抚慰民心,诱人向善,也确有其正面作用,便是驱逐僧道,也不宜将事情做的太绝,理应网开一面。

这份见解来自于阴阳道理,但他却并没有向宇文邕解释阴阳道理,那是为了标榜博学获取信任的一种手段,他有真本领,不需使用手段,宇文邕对他也会言听计从。

谈论的直接结果是保留宝生寺和玉清宗,余下的那些寺院和道观的僧道予以遣散。

实则他已经猜到凌云子为何到访,这样的结果对凌云子也算有所交代了,

随后说的就是一些闲话,实则也不是闲话,而是对赌的前期准备,他要借成亲之机召集练气之人前来道贺,此事以圣旨的方式传扬出去效果最好,与诸葛婵娟的大昏日期定在了半月之后。

离开皇宫时已经是二更时分,元安宁仍在家里秉烛等候。

此处离破庙并不远,元安宁已经知道朝廷自破庙那里赶建庭院,询问缘由,南风也不瞒她,元安宁心性聪慧,既然已经听到风声,就应该猜到他想做什么。

“昏期就在三日之后,届时敕封公主的诏书也会一并下来。”南风说道。

“礼有主次先后……”

“没什么主次先后,先娶你……”

第五百二十三章 破庙密室

听得南风言语,元安宁的表情变的很是复杂,有惊讶,有激动,有疑惑,但更多的还是感动。

待得心情平复,元安宁柔声说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但这样真的不妥。”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南风正色说道。

见元安宁忐忑,南风宽慰道,“同时迎娶肯定不成,会多有尴尬,你出身皇家,没甚么亲友,成亲之日也不会有很多宾客。她的婚期定在了半月之后,到时候中土的练气之人怕是都会前来,你虽然在前,却悄然。她虽然在后,却隆重。”

听南风这般说,元安宁方才略微安心,“这般用心,真是难为你了。”

“这话应该我冲你说才对。”南风不无歉意。

见南风内疚,元安宁探抚上了他的右手,“不要这样说,自古至今哪个英雄帝王身边只有一个女子,再看那九天之上的明月,何时不是群星环绕?”

“你当真这么想?”南风侧目。

元安宁正色点头,“当真,千古人皇尧舜禹汤无不多妻,便是父皇当年亦有嫔妃数十,而你只有我们两个,并不算多。”

见南风皱眉,元安宁又道,“你感觉亏欠我是乎你对我的关爱,实则你并不亏欠我什么,娶妻纳妾人伦常情,自古至今都是这般,只一个妻子反倒少见。”

“貌似有道理呀。”南风笑道。

元安宁微笑,“千八百年后会是怎样一种情形不得而知,但就当下而言,你真的不曾做错什么,我也不感觉委屈,你大可不必耿耿于怀。”

“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还可以多娶几个?”南风打趣。

“你想做的事情,我何时阻止过?”元安宁轻声说道。

“我逗你玩的,不娶,不娶。”南风揽了元安宁在怀,孔孟对后世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受他们的熏染,女子非常注重三从四德,千百年来已经形成了习惯。不过不管当下是什么风气,自阴阳的角度来看,还是一男一女一阴一阳最合天道。

元安宁人如其名,平和安宁,温风和煦,与这样的女子相处,能得心静从容。

“早些时候的粥饭我舍与了乞儿,此番煮的是新的。”元安宁低声说道。

男人吃不吃是一回事儿,女人做不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儿,反过来也是这般,不能总是让元安宁白忙,总得吃一些应应景儿。

吃完粥饭,南风又走了,瞬移最大的好处就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诸葛婵娟正在泡脚,见南风现身,恶狠狠的瞪他,“咋没累死你呢?”

“你都想了些什么呀?”南风撇嘴。

“你都干了些什么呀?”诸葛婵娟瞅他。

“你个醋坛子,我什么都没干。”南风反击,元安宁是有教养的人,故此很遵循纲常礼法,但诸葛婵娟是个野路子,她可不管什么规矩,只根据自己内心的感受去做事情。

诸葛婵娟也知道不该吃醋,但她忍不住,又不便明说,只能冷嘲热讽,夹枪带棒。

南风起初还试图劝慰,到最后也烦了,“投桃报李”的吵了几句。

吵完了就该说正事儿了,诸葛婵娟在心情好的情况下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她喜欢热闹,得知半月之后中土的江湖中人都会前来参加二人喜宴,想到盛况空前,心情大好,主动提出让他一同迎娶元安宁,不能因为元安宁不计较就让好人吃亏,不分妻妾尊卑,只论年龄大小。

南风提出让元安宁延后,诸葛婵娟立刻否定,只道延后不妥,理应提前,南风故作犹豫,诸葛婵娟好说歹说,方才“勉强”同意。

想做到两不相负是很难的,相处总是需要技巧,虽然不怕死,却也不能主动找死。虽然不怕事儿,却也不能主动找事儿,这就挺好了,目的达到了,赶紧走。

走时不是一身轻松,而是筋疲力尽,看来这夫人还是不能多娶,太他娘的累人了。

近段时间为儿女私情分神不少,得赶紧干点儿正事儿了。

正事儿是躺着干的,计较推敲斗法事宜也不用搞的正襟危坐。

当务之急是人选,所有人都可以排除在外,胖子必须上阵,他是地藏王菩萨转世,佛教的菩萨与天庭的大罗金仙等位,自西域是菩萨,来中土得让他证大罗金仙位次。

此前他曾经改动过胖子的修为,此番想让胖子出战,必须将胖子的修为恢复到洞渊紫气,这一阵几乎是稳赢的,因为以洞渊紫气催动第七重八部金身,同等修为的对手根本就伤他不得。

“还有什么人选?”元安宁又问。

南风皱眉沉吟,没有立刻答话。

“公孙长乐如何?”元安宁建议,“我听闻此人修为不过正蓝三洞,剑法却是举世无双,紫光阁的三十六天罡都命丧他手。”

“我不担心他能否获胜,我担心的是他是否适合担当大罗金仙。”南风说道,三清圣祖早已脱物外,极少过问三界之事,三界的真正主宰实则是天庭的十二位大罗金仙,此番众人争夺的就是这十二个席位,不管是谁晋升大罗,都会拥有莫大的权力和能力,如此严肃的事情当真不能用人唯亲,胖子眼下神智未开,一旦晋升大罗,自会重获地藏王所拥有的然智慧,故此他可以入选,但长乐不比胖子,他只是一介凡人,最主要的是他心性阴郁,行事狠辣,太过偏执。

江湖上多有公孙长乐的传闻,尤其是在他将紫光阁三十六天罡一举斩杀之后,名头更盛,元安宁也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事情,便知道南风在担心什么,沉吟过后出言说道,“且不管他行事风格怎样,只说他品性如何?”

南风的回答也很干脆,“他是个好人。”

“正蓝三洞之中,他是第一高手,又是你的兄弟。”元安宁不会代替南风做出决定,她只会陈述事实,供南风参考。

“大罗金仙也需要狠角色,就他了。”南风点头。

“你确定能够请的动他?”元安宁问道,在他的印象当中公孙长乐是个很孤僻的人,平日里与南风的接触也不多。

“我确定。”南风说道。

“还有谁?”元安宁问道。

“容我想想。”南风言罢,自脑海里将熟悉的人逐一捋过,三宗道人属于天庭一方,不能邀请出战,排除了他们,可供选择的人就很有限了,此事非比寻常,不能以亲近远疏来决定是否出战,还得考虑到灵气修为和技艺威能。

见南风久久不语,元安宁出言说道,“你与他们可曾定下与外物有关的约定?”

“有,我担心他们取巧使用法器法宝,所以与他们约定不可使用兵器之外的器物。”南风说道。

元安宁点头过后又道,“蠃鳞毛羽昆,人为蠃虫之长,还余下鳞虫水族,毛虫走兽,羽虫飞禽,昆虫甲类。另有阴物,阴魂,草木,顽石,如此算来单是七窍之外的就占到了八名,扣除定下的两人,实则我们只需要再寻两人。”

南风不曾接话,实则元安宁所说的这些都不难寻找,难的是寻到合适的人选。

“倘若它们武艺不精,百日之内能不能提携弥补?”元安宁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他明白元安宁为何有此一问,因为品德和能力往往不得兼顾,品性好的人可能能力差,而能力强的可能品德不好,在德才之间,肯定得选德,这可是关系到社稷民生的大事,万一选错了人,让坏人占据了大罗之位,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不需着急,慢慢来。”元安宁宽慰。

南风点了点头,“等半月之后江湖中人到来,提供了线索,咱们才能有的放矢,现在着急也没用。”

元安宁应声。

南风又道,“另外,我们的人手明显不够,不能只从自己人中挑选,还得自外人里选出两个,你帮我斟酌几个确定品行的法子,届时若是有了合适人选,也可以尽快甄选辨别。”

“好。”元安宁微笑点头,此前南风不管什么事情都是亲力亲为,参悟天书脱困之后这种情况有所改变,经常会将一干琐事交由她来代劳。

随后二人谈论的不再是具体某一件事情,而是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以及怎么做对己方最有利。

见识过天庭的卑劣,就应该前瞻到他们可能会做出的事情,虽然上清宗和太清宗都与他私交甚好,但那也只是之前,道人代天巡狩,直接听命于天庭,天庭极有可能选派与他熟识的道人出战,令他投鼠忌器。

对方要做什么,没办法改变,只能事先想到各种可能,提前做出应对和防范。

此外,己方是不得使用法术的,单靠武功也很难取胜,挑选四人之外的八个异类,最好选择那些天赋异禀,有着特殊能力的。

随意谈论,一直到四更时分二人方才闭眼安歇。

南风有心事,在元安宁睡着之后去了一趟外邦吐浑,当年寻找天书时遇到的那只癞头鼋万中一仍在吐浑,此人品性良善,又有威能,可惜的是它气呈正紫,乃洞渊修为,与胖子相同。

确定此人不得出战,南风便不曾现身扰它,施了瞬移,回到长安。

次日,二人谈论的仍是此事,繁琐的推敲之后逐渐有了脉络,长乐是蓝气三洞,在他之下的四人全部选派异类出战,灵气修为不足,就只能依仗强大的本体和肉身。

不过这样的人选也很难寻找,因为灵气修为越低,神智越不齐全,本体越强大,想要幻化成人所需的灵气修为也就越高。

傍晚时分,院外传来了敲门声。

南风穿鞋下地,开门出去。

外面下着小雪,猪老二正站在门外跺脚搓手,见南风出来,急忙弯腰见礼,“大人。”

“进屋说话。”南风说道。

“不了,不了,”猪老二连连摆手,“大人,公主府邸的筑建出了点变故,皇上派我来向您禀报此事。”

“什么变故?”南风追问。

“工匠自破庙地下挖出了一处密室,里面有一具奇怪的尸体……”

第五百二十四章 过去曾经

“密室?”南风疑惑皱眉,他不记得破庙有什么密室。

猪老二点头,“对,一处不大的密室,里面好像有些杂物,还有一具奇怪的尸体。”

“什么样的尸体?”南风追问。

“我也不曾亲眼见过,据说是一具奇怪的女尸,您还是亲自过去看看吧。”猪老二说道。

“走。”南风摆了摆手。

猪老二先行,南风走出几步,想了想又转身回来,冲房中的元安宁招了招手,那里将会是元安宁日后的住处,那里生的事情得让她知情,顺便也趁这个机会带她去看看庭院的建造进度。

元安宁穿了大衣出来,将一件披风帮南风披风,“出了什么事?”

南风抬了抬手,示意边走边说,途中将猪老二所说的情况详细转述。

听罢南风讲说,元安宁问道,“那里有密室吗?”

南风摇了摇头,“我自那里住了十几年,从未现什么密室。”

“那处庙宇是何时建造的?”元安宁又问。

“年头可不短了,据看庙的阿伯说,在他之前还有七八位庙祝。”南风说道。

天上正在下雪,地上积雪打滑,南风伸手过去,牵了元安宁并肩前行。

元安宁伸出玄铁右手,指向走在前面的猪老二,“它可曾说过那是怎样的一具女尸?”

南风摇了摇头,“没说,不过那具尸体好像大有蹊跷,不然它也不会请我亲自过去。”

元安宁的住处离破庙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一刻钟之后,二人到得破庙近前。

朝廷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不管做什么都快,在日夜赶工之下,一处三进院落的建造已经接近尾声,院落占地不广,房舍也不多,很明显走的是大道至简的风格,不过用料却很讲究,非石即木,无金无土。

破庙位于院落正中,已经开始拆除却还没有被彻底拆除。

院落周围有官兵守护,工匠已经被驱到了外围,当日宇文邕登基,猪老二等人是出过力的,想必被宇文邕封了个甚么官职,出示金牌之后带着二人直接往破庙去。

破庙里的杂物已经被搬走了,东侧的地砖也撬开大片,洞口就在破庙的东北角落。

猪老二负责请人,老槐负责看守,见三人进来,老槐快步迎了上来,手指洞口冲南风说道,“大人,就在这里。”

南风冲老槐点了点头,转而问道,“这处洞口是什么时候现的?”

“一个时辰之前,”猪老二说道,“最先是工匠现的,告知了监工,监工下去探看,受惊不小,急忙上报。”

“都有谁下去过?”南风又问。

“好像只有那个监工,他现在就在外面,要不要喊他前来?”猪老二问道。

南风摆了摆手,迈步走向洞口。

洞口不大,长宽不过五尺,下行的台阶是土砖铺就,垒砌的并不仔细。

在南风打量洞口的同时,老槐自旁边说道,“大人,卑职先前曾与那监工说过话,据他所说这里面是一具衣衫褴褛的女尸,也不知道是何时葬在这里的,尸身一直不曾腐朽。”

“衣衫褴褛?”南风挑眉追问。

这个问题老槐自然不得回答,因为它也没有亲自下去过。

南风也没期望能够得到回答,他之所以问只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和疑惑。

见南风神色有异,元安宁猜到他想起了什么,便向他投去询问眼神。

“可能是大眼睛。”南风低声说道。

“就是你们七人之中一直不曾露面的那个姐妹?”元安宁反问。

南风点了点头,“她当年就睡在这个位置。”

元安宁轻轻点头。

南风定睛辨察气息,他有龙目天眼,任何异常气息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但此时站立此处,却并没有察觉到地下有什么异常的气息,这说明密室里没有活人。

“走吧,下去看看。”南风冲元安宁说道。

“大人,我们自这里守着。”猪老二很是识趣。

南风点了点头,迈步踏上下行台阶。

洞口很窄,下去时需要弯腰低头,下了几道台阶,密室里的情形便一目了然。

这是一处不大的密室,类似的密室在长安很多人家都有,大多用来躲避战乱,与李朝宗别院的地下密室相比,这处密室小的可怜,长宽不足两丈,里面有一些瓶瓶罐罐,还有一些破旧的桌椅和简单的生活器皿,在密室的西北角落,有一张南北放置的矮床,床上躺着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具尸体。

密室的地面上有着厚厚一层尘土,尘土上有两行脚印,一行较浅的脚印直通西北矮床,一行较深的脚印走到了密室正中便调头折返,在转身的位置上还遗留了一具熄灭的火把。

较深的脚印无疑是那名监工留下的,较浅的脚印则属于躺在矮床上的那个人。

“看脚印此人年纪应该不大,进来之后便没有再出去过。”元安宁说道。

南风没有接话,下得台阶,缓步走到矮床近前。

“是不是她?”元安宁问道。

“是。”南风点了点头,他先前猜测无误,矮床上躺着的确是大眼睛,虽然其脸上和身上附落了大量灰尘,却仍然能够清楚的看清她的样貌,大眼睛还是当年的样子,没有任何变化,在看到这张面孔的一瞬间,他竟然产生了时光倒流的错觉。

“她怎么会在这里?”元安宁打量着床上的大眼睛。

“怪不得这些年一直寻她不到。”南风答非所问。

元安宁没有接话,她虽然家道中落,却一直吃穿无忧,很难想象穷人的艰辛,床上的这具女尸个子不高,极为消瘦,只有长期食不果腹的人才会是这般样子,南风早年落魄的样子她不曾见到,但根据这具女尸就能推断出他们几个当年的落魄和贫苦。

短暂的出神之后,南风抬手挥去了落在大眼睛身上的灰土,由于他灵气拿捏的极为精准,所灵气只是拂去了灰尘,并没有毁坏已经腐朽的破旧衣裳。

对于早年的事情南风记得很清楚,大眼睛穿的还是当年的那身衣服,只是比当年更加残破,残破和破旧是有区别的,衣衫褴褛和衣不蔽体也不一样,大眼睛此时应该用衣不蔽体来形容,她的衣裳和裤裙都被撕扯的很是严重,明显是人为所致。

“她手里握了什么。”元安宁指向大眼睛的左手。

南风闻言歪头看去,只见大眼睛的左手紧紧的握着一件事物,通过指间缝隙可以看出那是一锭银子,只是地下潮湿,银子已经黑。

端详过后,南风伸手出去,自大眼睛手里拿下了那锭银子,估算重量,十两左右。

虽然元安宁没问,南风还是主动解释,“这锭银子是大哥卖了莫离所得,大哥一两也没用,全给了她,可惜她也没来得及使用。”

元安宁黯然点头,转而指着大眼睛的手臂和面孔,“她身上有伤,生前曾经与人打斗过。”

南风缓缓摇头,“不是与人打斗,而是遭人殴打,她臂上的抓痕明显出自男人之手,衣裳也被扯破了,很显然是有人想要欺辱她。”

“她如此瘦弱,甚么人这般狠心?”元安宁惊讶且气愤。

“卑劣之人比比皆是,”南风苦笑摇头,“我们早年经历过的那些事情,你想都想不到。”

见南风情绪低落,元安宁安抚道,“那银两还在手里,说明恶人不曾得逞。”

南风点了点头,元安宁的判断他是认可的,但他的依据却不是大眼睛手里握着的银子,而是大眼睛的尸身保留了下来,这说明有人在大眼睛遭遇危急的时候出手救了她,实则对方救的也并不是大眼睛,而是太阴元君,来人虽然救走了大眼睛,却也带走了太阴元君。

“她的肉身何以保留了下来?”元安宁问道。

南风没有说话,而是延出灵气探手感知,片刻过后自其口中感知到异常气息,气息很微弱,应该是驻颜珠一类的珠子。

“她口中有一枚奇异的珠子。”南风说道。

“想必是太阴元君本人想要留下肉身,他日还会再回来。”元安宁说道。

“她最好不要再回来。”南风解了披风下来,包住了大眼睛。

便是南风说的缥缈,元安宁却能明白他心中所想,太阴元君对他并无善意,也不曾帮助过他,与他有旧的是躺在床上的这个瘦弱女孩。

“可有办法挽救?”元安宁问道。

“她的魂魄已经不在了,这么多年怕是早已转世投胎。”南风将大眼睛抱了起来,大眼睛很是瘦弱,虽不是形同枯槁,却也是骨瘦如柴,抱她起来的瞬间,南风心头闪过大眼睛早年偷塞食物与他的情形,心中大悲,“若是不曾生意外,陪在我身边的应该是她。”

“莫要悲伤,总有办法可以补救。”元安宁柔声安慰。

南风摇了摇头,“有些事情是没办法补救的,休说救她不活,便是救得活,我也不会与她重续前缘,她也不会再喜欢我,我想念的只是以前的她,而她喜欢的也只是以前的我。”

“你有何打算?”元安宁轻声问道。

“你们其实是亲戚,她生前是柱国将军的女儿,也就是你的堂姐,”南风转身迈步,“我要帮她认祖归宗,以郡主的规制送她走……”

第五百二十五章 入土为安

眼见南风抱了尸体出来,守候在外的猪老二和老槐立刻迎了上来,“大人?”

“辛苦你们了。”南风抱着大眼睛向庙外走去。

元安宁冲一脸疑惑的二人点了点头,快走几步,跟上了南风。

待二人跟出庙门时,南风和元安宁已经消失了踪影。

瞬移回到住处,南风将大眼睛暂停西屋,转而看向元安宁。

见南风欲言又止,元安宁立刻猜到他心中所想,“你且去安排,这里交给我。”

一柱香之后,南风回来了,元安宁仍在西屋忙碌,南风搬拿柴草,自灶间烧火温水。

半个时辰之后,元安宁自西屋出来,冲南风轻声说道,“好了。”

“多谢你了。”南风茫然道谢。

元安宁摇了摇头,“何时入殓?”

“明日卯时,我不想让她走的太远。”南风转头看向元安宁。

“那就留她在家里,也方便祭奠。”元安宁点头。

“谢谢。”南风点头。

元安宁拍了拍南风的肩膀,转而直身站起,“你去休息,我与你煮饭。”

南风摇了摇头,“我去趟东海,将莫离寻回来。”

南风走的时候眼圈是泛红的,但他有没有哭过却无人知晓,半个时辰之后带回了一具很小的尸体,那是一个具七八岁男童的尸体。

元安宁什么都没说,因为她知道莫离的遭遇,也能理解南风的心情。

夜幕降临,破庙方向灯火通明,不消说,这是在连夜赶工。

南风一直自西屋坐着,门是关着的,元安宁没有过去打扰,只是自灶间静坐相陪。

三更时分,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眼见西屋没有动静,元安宁便出去开门,来的是猪老二和老槐,二人抬着一口偌大的箱子,将箱子抬进正屋之后,二人冲元安宁道别。

“来得及吗?”西屋传来南风的声音。

听得南风声音,猪老二急忙停步拱手,“回大人,来得及,两处地宫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垒砌完成,棺木也放置妥当,眼下正在往里面搬移殉葬礼物。”

猪老二言罢,不见南风回应,再度冲元安宁拱了拱手,与老槐出门去了。

箱子里是两套千古衣物,内里上下,无不齐备,但只有一套合用,另外一套男子寿衣明显属于大人。

元安宁默默的为大眼睛穿戴完成,转而看向南风。

在此期间南风一直是闭着眼睛的,安静的令人害怕,但她却能看的出来,南风虽然看似安静,实则心中很乱,如若不然,绝不会前后不一,分明与武帝讨了大人的寿衣,却带回了孩童的尸体。

眼见时辰临近,元安宁只能出言提醒,南风睁开眼睛,将寿衣缩小,亲手与莫离穿戴。

卯时,二人重回破庙,破庙已经不在了,在破庙旧址上赶建了两处地宫,一处在东北角落,一处在西北角落,二人早年就睡在这两处位置。

猪老二和老槐等在这里,待二人来到之后,将一道圣旨交予南风,转而主动退了出去。

先葬莫离,入殓,盖棺,移动石板封闭地宫,所有事情由南风亲手完成。

元安宁自一旁安静的看着,并没有上前帮手,她能够理解南风此时的心情,南风之所以将莫离还归早年的样貌,应该有两个原因,一是莫离尸身不全,无法全部寻回。二是他不愿面对莫离行差踏错沦为霪贼的事实,更希望莫离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大眼睛的地宫与莫离的同等大小,但其中殉葬品却多了不少,入殓,封闭地宫仍是南风亲手做的,但盖棺和宣读敕封圣旨却是假手元安宁,之所以由她来做,是因为南风不想说话,也不想看到大眼睛的容貌有任何的变化。

待元安宁出来,南风移动沉重的石板封闭了地宫。

元安宁将一枚鸽卵大小的莹珠递向南风,南风摇头未接,他命元安宁取出这枚珠子是不想让大眼睛再受打扰。

元安宁收起那枚珠子,伸手出去,握住了南风的手。

南风握着元安宁的手,长喘了一口粗气,天道公平,有得有失,自拥有的那一刻起,实则就已经注定迟早都会失去,失去固然令人悲伤,但不能因为惧怕失去而不去拥有,因为哪怕最终还是会失去,至少曾经拥有过。

“延期。”元安宁轻声说道。

“如期。”南风平静开口,他虽然心情悲伤,却明白然,真正明窥阴阳就应该看透生死,实则大眼睛和莫离并没有死,他们永远都活在他的记忆里。

二人离开之后,猪老二和老槐立刻命人继续赶工,因为宅院还有些许细节不曾完工,必须赶在明日之前结束。

元安宁原本还担心南风沉溺悲伤,未曾想他很快就自悲伤之中走了出来,早饭是在外面吃的,馃子和肉羹南风吃了不少。

南风的这种表现在元安宁看来并不正常,面对元安宁关切的目光,南风随口说道,“其实这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至少我知道她从来没有害过我。”

元安宁微笑点头,南风的心情她能理解,同样是失去,反目成仇比消失远去更令人难以接受。

不过如释重负的同时也有些许担心,“她们既然留了这肉身在此,想必是因为有朝一日还会用到。”

“我就葬了,她能怎地?”南风冷笑,他之所以将大眼睛嘴里的驻颜珠取出,就是不想这具肉身再被太阴元君使用,大眼睛是大眼睛,太阴元君是太阴元君,他不会允许二者混淆重叠。

元安宁执壶为南风倒茶,没有接话。

见元安宁面有忧色,南风宽慰道,“不用管这些,既然已经定下赌约,他们不会再生是非。”

“他们若是守约之人,此前便不会……”

南风打断了元安宁的话头,“此前他们以太岁设计害我,是因为那时还不曾立下赌约,而今赌局已经开始,檄文也都了,他们不会再背后搞鬼,至少在赌约结束之前不会。”

元安宁轻轻点头,“实则你完全不必以身涉险。”

南风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转而放下茶杯出言说道,“你看的还是不够明白,我且问你,我现在修为如何?”

便是知道南风明知故问,元安宁仍然答道,“你已然能够与天庭分庭抗争。”

“对,”南风点头,“我再问你,似我这种能够与天庭分庭抗争的人,会无缘无故出现吗?”

“自是不会。”元安宁说道。

南风再度点头,“天道承负,事有因果,天道既然与我这么大的造化和能力,必然是要我去做旁人做不得的大事,不管我愿意与否,天道都会左右我去做,与其坐等天道催逼左右,倒不如我主动去做。”

“眼下情势不明,你如何知道你现在所做的事情正是天道需要你做的?”元安宁问道。

“我不知道,但我不敢等待观察。”南风说道。

“为何不敢?”元安宁问道。

南风没有立刻回答,犹豫片刻方才说道,“天道要左右一个人,必然会从他在乎的人或事开始,我之所以主动出手,是因为担心天道会通过伤害你们来逼我动手。”

元安宁心中感动,却不曾溢于言表,“便是如此,也没必要豪赌一掷。”

“赌约是你们帮我想的,怎么反倒怪起我来?”南风笑问。

见南风苦笑,元安宁反驳道,“是你打定主意要与他们对赌,我们只是与你思虑方法。”

“如果有别的路可走,我绝不会与他们对赌,”南风说道,“我也想与他们正面相搏,杀个痛快,但我不能,他们也不能,只因我们都拥有人能力,若是正面开战,必定荼毒三界生灵,打来打去,我们没死,凡人先遭殃了。”

南风言罢,见元安宁神情有异,循其目光看向邻桌食客,只见几个江湖武人正在一脸鄙夷的看着他。

“看什么看?”南风瞪眼。

“这般威武,看你都不成啊,”一个秀士打扮的江湖中人笑道,“兄台胸怀天下,怜悯众生,我等凡人是不是该感恩戴德,感激流涕才是?”

秀士言罢,余人哄笑。

“无知夯货,赶紧冲我道歉。”南风恐吓。

“我们若不道歉,你便要荼毒三界生灵?”众人只当他先前是在诳语妄言,胡说八道。

“那倒不会,不过我会送你们去东海看海鸥。”南风说道。

南风言罢,众人面露惊恐,转而抓起兵刃,嘴里说着得罪,惊慌跑了。

南风回头时,元安宁正在抚弄右手衣袖,不消说,此前她曾亮出玄铁右手,提醒众人不要冲撞得罪。

“你便不提醒他们,我也不会真把他们送去东海。”南风笑道。

“你若起了玩心,什么干不出来?”元安宁掏拿银两付了饭资,连跑掉的那桌也一起付了。

二人出门,踏雪而归,途中南风想起一事,问道,“此前你与诸葛商议对赌,可与我留下了退路?”

元安宁摇了摇头,“赌约斟酌的很是公平,不然他们不会同意。”

“万一我败了怎么办?”南风问道。

“你不会败。”元安宁说道。

“万一呢,而今已经骑虎难下了,输了就是输了,不管哪一方都取不得巧,也做不得弊,我便是参悟第九片龟甲,那也是出尔反尔,会贻笑大方。”南风说道。

“你若有心参悟最后一卷天书,也不会等到现在了。”元安宁避重就轻。

“我怎么感觉你俩都不紧张呢?”南风有些疑惑。

“我们不是不紧张,只是已经想好了后事。”元安宁说道。

“你们要殉情陪葬啊?”南风笑问。

元安宁摇了摇头,欲言又止,犹豫片刻,含羞说了,“我们会为你延续血脉,留下子嗣。”

听得元安宁言语,南风哭笑不得,“你的意思是不是孩子你们给我养着,我可以放心去死了?”

“不准胡说。”元安宁嗔怪。

便是二人只是说笑,南风却也生出了顾虑,“要不延期吧。”

“不行,不准反悔,如期……”

第五百二十六章 迎娶公主

南风笑了笑,他也只是随口一说,成亲是大事,定下的日期总不能随意更改。

回到住处,只见猪老二正在院门外等候,这家伙虽胖却不经冻,不停地搓手跺脚

见二人回返,猪老二上前说话,只道皇帝赏赐了婢女下人,请二人前往接收。

闲来无事,二人便随猪老二去了新建的宅院,里面还在赶工收尾,遣派过来的杂役和婢女都在院外候着。

十八个婢女,元安宁留下三个年纪较大的,九个杂役,她只留了一个年岁较小的充当门房,余下众人尽数退回。

刚刚选罢,车马队伍就到了,是运送生活器皿和皇帝各种赏赐的,元安宁等人忙不过来,南风也上前帮手,一直忙到傍晚时分,终于将各处安置妥当,而那几个婢女仍在后院忙活布置洞房。

御笔匾额也挂上了,没写公主府,写的是七星别院,此前他从未向宇文邕提及自己的情况,这些多是宇文邕派人打探到的,由于是在破庙旧址起的别院,就想到他的一干兄弟姐妹可能会来探访,这一称呼最能令众人感觉欣慰。

人在什么位置,很大程度上是由智慧决定的,似宇文邕这种心思聪慧,洞察人心的人,想不身居高位都难。

当晚二人就自新家歇息,次日一早,轿子就到了,这是来抬元安宁的,公主出嫁得自皇宫出,之前还得有梳妆绞面等诸多繁琐的事情要做。

元安宁被抬走了,他在家里也不得空闲,与猪老二等人前后忙碌,准备接亲。

下午,下雪了,下的很突然,雪势也大,鹅毛大雪。

迎亲队伍出,前面鸣锣开道,南风骑马行在正中,后面是新娘乘坐的轿辇。

雪下的很大,街上少有行人,实则这大雪也是他故意左右,此番迎亲不过是给元安宁一个交代,说白了就是二人走个过场,没必要让太多人见到。

猪老二和老槐为表忠诚,非要随行,一个牵马,一个跑到前面敲锣,这俩家伙都不是人,有异类气息,马匹能察觉出来,很不安定。

本来就不安定,猪老二还乱敲锣,这匹马原本是战马,听惯了锣鼓声响,猪老二胡乱敲打,令它误以为是鸣锣收兵,冷不丁的调头往后跑。

也幸亏故意降下大雪,阻碍了他人观看,如若不然怕是真要丢人出丑。

撵走了猪老二和老槐,队伍继续前行,往皇宫接亲。

皇宫门口站着几个浑身是雪的老太监,见队伍来到,立刻传旨,可能冻的时间挺长了,一开口牙关都打颤,圣旨一共两道,一是敕封元安宁为公主,二是赐婚加封。

南风本以为来到娶了就走,未曾想迎娶公主的礼仪异常繁琐,还得考试,第一关是考新郎的武功,几个勇敢的武士拦住去路,向南风邀战。

大喜的日子,总不能真打,应个景儿也就是了,走过几招,武士认输,吆喝一嗓子,大致意思就是新郎官身强力壮,武功高强,他们几个不是对手,只能让路放行。

武功高强倒是不假,但身强力壮就纯属撒谎了,他个子不高,长的也瘦。

第二关是考文才,几个老文官拦住去路,显摆渊博,卖弄风騒,提些三岁孩童也能答的上来的问题,这些问题自然难不住南风,回答过后暗暗鄙视文官小瞧他,净提些幼稚问题。不过转念一想,此事也不能怪他们,倘若真的提出新郎官回答不了的问题,将新郎给难住了,届时娶不走公主,他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你问我答,几个回合之后,又开始吆喝,大致意思就是新郎官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准许前进。

本来两关文武双全也就完了,未曾想后面还有,一群官宦人家的孩子围住去路,讨喜要钱。

类似的事情他们可能干过,都是富家子弟,铜钱打不了,南风见他们赖着不走,起了玩心,洒出金锭满地,金锭太大,他们拿都拿不动。

眼见闹的差不多了,又有人扯着嗓子喊,只道新郎官友好慈爱,心思良善。

第四关是一群老头儿老太太,也是拦路要钱,这些都是些官员和他们的妻妾,原本都是养尊处优的人,受了皇差在这里乔装拦路,都快冻死了,也只为应个景儿。

照例给钱,还是那般大手,大手到足以令这些官员动容,暗道真财主。

接着喊,这次喊的是体恤长者,谦恭敬老。

成亲是很无聊的,不过这么一闹,反倒挺热闹,实则先前那些叫嚷都是喊给新娘子听的,新娘子能根据喊声猜到新郎到哪儿了,也能加重心中的期待。

还有第五关,一群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占据通道两侧,身着罗裳锦绣,素纱红绸,顾盼生姿,秋波暗送。

南风不明所以,有些疑惑,这大冷的天儿,一个个穿的这么少,冻的嘴唇乌还在这儿搔弄姿,这是作甚。

很快他就知道这是作甚了,那老太监称赞他是正人君子,无视繁花似锦,目不斜视。

这自然也是撒谎,他不但斜视了,还瞪眼了,不过老太监自然不能说新郎官,‘眼神飘忽,左右张望。’

大喜的日子,过五关也就行了,斩六将就免了。

终于进门了,一群老后宫围绕着元安宁,这帮妇人年纪都很大了,有些可能还是元安宁的姨娘,见新郎进门,都围着元安宁哭。

按成亲的规矩来说,哭也正常,是不舍得女儿出嫁,不过这帮家伙可是真哭,也不知道是不是趁机泄心中的悲苦,哭的南风头皮麻,心里毛。

元安宁身穿彩凤大红嫁衣,凤冠霞帔,碧玉珠履,浑身上下的饰珠宝怕是有好几十斤。

人靠衣裳马靠鞍,这话一点儿不假,元安宁原本就好看,此番穿上了嫁衣更加好看,说好看也不对,因为蒙着盖头看不到脸,确切的说是更显从容贵气。

便是早就熟了,此番看到心中还是别有一番感触,叫花子娶了公主的那种感触。

便是看到了新娘,也不能立刻带走,还得吃上一顿酒,酒宴早就准备好了,宇文邕坐主,三公九卿作陪。

哪怕明知道宇文邕有心示好,南风也好生感动,将众人逐一敬过,最后坦言欠下宇文邕人情。

宇文邕求的就是他这句话,与他往来八大碗,喝的南风心惊肉跳,也幸亏他有灵气在身,如若不然定然喝宇文邕不过,论智慧,宇文邕与陈霸先也就在伯仲之间,不过此人身体里留着胡人的血,骁勇果敢,大有魄力。

齐了规矩,牵着元安宁出门,一出门,雪停日出,阳光普照,上轿之后,大雪再度降下。

众人不明所以,惊呼神奇。

回程时多了两个人,一个是轿子里的元安宁,还有一个老宫女,跟随在轿子左右。

由于中途耽搁了时间,回来时都入更了,给了赏钱打队伍离去,猪老二和老槐又带着一干土地庙的旧识过来与南风道贺。

看得出来它们是想留下吃酒的,但南风哪有心思陪这群妖魔鬼怪,给了喜钱,打它们去外面吃酒。

早就认识了,也不用紧张了,也不用金矶子挑,直接用手把盖头拿了,一笑,回一笑,这就算成了。

晚饭是对坐吃的,吃完饭,丫鬟收走了碗碟杯盏,南风过去插门,见到那自宫里跟出来的老宫女站在外头,就冲她摆了摆手,“下去歇着吧。”

待得插门回来,元安宁已经坐到床边了。

南风左右挥手,灭了灯烛,走上前去,嘿嘿一笑。

是否经历人事还是有区别的,十五岁经历了人事那也是妇人,三十岁未经人事那也是女孩,女孩总是会害羞的,害羞就免不得垂眉低头。

南风笑过之后也就没了动作,左看看右看看,斟酌如何下手。

端详过后,坐到旁边伸出手去。

“你想做什么?”元安宁斜肩避开。

“我想遵行天道。”南风笑道。

“何为天道?”元安宁笑问。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南风答道。

元安宁愣神过后方才明白南风的话外之音,歪头一旁,紧张期待。

南风也有些紧张,直身站起,“忘了喝交杯酒。”

“不喝。”元安宁说道。

“也好,省得一张嘴一股酒糟味儿。”南风笑道。

元安宁不接话。

南风走到床边脱鞋登榻,冲元安宁招手,“都这么熟了,别客气,快来损我。”

元安宁没动静。

“三十岁的老姑娘了,还害羞呢。”南风笑噱。

元安宁不愿听,摘了只镯子扔过来打他。

南风接过镯子,主动上前,帮元安宁拆卸饰,叮叮当当,单是镯子就几十只,簪也一大堆,还有配饰和挂件,单是拆卸这些就耗时不短。

接下来就容易多了,三下五除二,解围之事大多是南风做的,元安宁只在他寻不到纽扣和绳带时才会动手。

之前看过一些,却不曾看的这般全,元安宁纤细苗条,自然不会凹凸有致,却是身形婀娜,公主十个有九个肌肤白嫩,原因也简单,黑不溜秋的妃子皇帝也不会宠幸。

接下来就是顺理成章,然后是行云流水,即将水到渠成之际,屋外传来了一声尖利的叫喊,“时辰到啦。”

这声叫嚷来的很是突然,吓的南风一个激灵,疑惑回头。

“是敬事女官。”元安宁轻声说道。

见南风不解疑惑,再度解释,公主出嫁朝廷都会指派一名敬事女官,此人的职责是控制公主和驸马云雨的时间,限时一刻钟。

“要是一刻钟不够呢?”南风哭笑不得。

“那只能下次了。”元安宁说道。

“怎么有这种规矩?”南风皱眉。

“公主大多孱弱,驸马多为武将,皇家是乎关爱之心才定下这样的规矩。”元安宁说道。

元安宁话音刚落,屋外又是一声时辰到了。

南风气急恼怒,翻身下地,开门探头。

“驸马……”

“大半夜的瞎叫什么,滚一边儿去……”

第五百二十七章 多生变故

这敬事女官有些岁数了,见多识广,听得南风谩骂驱逐,既不惧怕也不恼怒,而是正色说道,“房事有度,过之伤身,公主驸马还需自律。”

“过个屁呀,还没开始呢,快滚。”南风怒目瞪眼,要说男人什么时候最烦被打扰,就这个时候。

敬事女官干的就是得罪人的营生,类似的事情估计见过不少,自恃司职占理儿,挨了骂还想还口。

见她还想聒噪,南风抬高了声调儿,“滚,再啰嗦一刀砍死你。”

敬事女官可能真怕被砍死,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

骂跑了敬事女官,南风急忙跑了回去,但是这一来一回吹了风,着了凉,把感觉给弄丢了。

元安宁原本是闭着眼的,等了片刻见南风无有动静,偷偷睁开了眼睛,却现南风一脸愕然的低着头。

见他这般,为免尴尬,元安宁急忙闭上了眼睛。

元安宁动作虽快,南风却知道她睁眼了,也知道她睁眼之后看到了什么,唯恐元安宁误会,心中越焦急,但有些事情越急越糟,越急越没感觉。

修行中人气定神稳,收自如,但也只是收自如,还做不到随心所欲,而灵气也不是哪里都能去得的。

等了片刻,始终寻不到感觉,气恼之下翻身躺倒。

元安宁伸手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此举本是甜蜜举动,但南风却当她是在宽慰自己,气恼抽手,枕臂上望。

见南风抽手,元安宁心生疑惑,睁眼看他。

见元安宁眼神之中带有疑惑,南风越尴尬,但此事也不能出言解释,一解释反倒显得心虚多余。

“来日方长。”元安宁低声耳语。

元安宁意在安慰,但这话有歧义,想到歧义,南风更加不悦。

房中无有灯光,但元安宁有灵气在身,自然能看到南风表情,见他不悦,好生疑惑。

而她疑惑的表情又被南风看到,如此一来更加懊恼。

若是换做平时,元安宁自然能明知就里,但此时她心慌紧张,亦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不明就里也就无从化解。

此等关头,越是沉默气氛越是尴尬,越是尴尬就越紧张。

二人都想打破僵局,却又不知道自何处下手。

僵局最终还是被打破了,一声“时辰到啦”自院子里传了进来。

“他娘的,还叫。”对方话音刚落南风就消失了,转瞬即回,重新掀被上床。

“你杀了她?”元安宁紧张追问,大喜之日,杀人是不吉利的。

“没有,这老乌鸦吵的老子头疼,送东海去了。”南风随口说道。

听得南风言语,元安宁如释重负,“可要记得带她回来。”

“让她待在那儿吧,这个老乌鸦,差点让她吓出病来。”南风冷哼。

“司职所在,不要为难她。”元安宁笑劝。

只这一笑,感觉回来了。

然后就是相濡以沫,再然后就是窥探敌情,再然后就是孤军深入,再然后就是浴血奋战,再然后就是大获全胜,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元安宁轻盈清瘦,这种身形也打不过别人,只能挨打,打别人可比被别人打有意思多了,打一回,再打一回,还想打,人家不让了。

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话当真不假,虽然被损了,心情却好,平和安宁,好不惬意。

鏖战良久,鸡也叫了,天也亮了,也不用睡了,但外面大雪纷飞,也不急于起身,躺着赖床。

赖到辰时,元安宁穿戴起身,对镜梳妆。

家里有丫鬟,能吃现成的,正对坐吃饭,猪老二又来了,这家伙现在是武帝的传话筒,此番过来是询问另外一场亲事的筹备细节。

由于宾客众多,地址就选在了皇城的大周驿馆,此处本是北周接待外邦使节的场所,房舍众多,而驿馆正南就是皇城的巨大广场,当年龙云子举行玉清法会就在那里。

通知人选,除道人之外所有的练气之人,包括江湖武人和佛门僧尼,能够幻化人形的异类也在受邀之列。

至于对宾客的答谢,自然是天书,当众宣讲天书一卷,与众人无私分享。之所以定下这样的谢礼,是因为礼物太轻,不值得众人走一遭,此外,天书包罗的并不仅限于武学,不同的人对其有不同的感悟,退一步讲,即便众人参悟到的都是武学也不打紧,每个人都有提升,相当于没有提升,也不怕他们借此作恶。

日期就是十二天之后,十二天不算长,但对于有灵气修为的人来说也不算短,足够他们闻讯之后自四面八方赶过来。

猪老二问明详情,告辞退走,半个时辰之后又回来了,带回两份整理好的圣旨书文,南风分别往南陈和北齐走了一遭,由三国朝廷共同颁布。

随后几天一直在下雪,虽然诸葛婵娟有八爷代步,可以从容出入,南风仍然免不得担心,带了米粮等物瞬移探望。

诸葛婵娟并不知道他与元安宁成亲的具体日期,但女人的直觉是很敏锐的,亦可能是南风表现的过于殷勤,诸葛婵娟敏锐的察觉到了甚么,不悦倒不至于,但心里总不会很痛快,女人善妒,这是天性。

心里不痛快,就想寻找平衡,南风倒不介意挨打,但唯恐动了胎气,约定了前来接她的日期,找个借口瞬移跑了。

去绝天岭的时候是上午辰时,停留了一个多时辰,回来的时候临近中午,家里来客人了。

实则也不是客人,而是两位主人回来了,回来的是楚怀柔和公孙长乐。

南风进门的时候,二人正在元安宁的陪伴下给大眼睛和莫离上香。

楚怀柔是寻常妇人的打扮,很是朴素,而长乐则是武人打扮,只不过所穿衣物比之前干净了许多,胡须也不似之前那般杂乱。

不久之前他曾在兽人谷见过长乐和楚怀柔,也知道事后楚怀柔随长乐走了,根据二人的神情来看,二人应该还没有逾越礼数,但二人的心意他确是明白的,有些事情需要一个契机,当窗里窗外的两个人无法亲手戳破那层窗户纸时,就只能借助外力,他,就是外力。

别院本来就有二人的房间,安顿下来之后,四人凑在一起准备吃饭,菜蔬尚未上齐,门房就跑了进来,门房后面跟着的是骂骂咧咧的胖子,吕平川走在胖子右侧,正在在劝说胖子莫要与下人一般见识。

见二人来到,房中的四人纷纷起身迎了出去,那门房本来是来报信儿的,见这情形,知道胖子不曾骗他,怯怯退下。

便是这般,胖子仍不解气,“他娘的,我回自己家还得通报,哪儿来的这个规矩。”

胖子想必自东海听说过莫离的遭遇,而中途遇到吕平川,也向吕平川讲说了此事,这也是二人心情不好的主要原因。

祭奠过后,众人围桌落座,时隔十八年,一干兄弟姐妹终于重聚,该来的都来了,在与不在的都在了。

气氛并不好,确切的说是很差,除了悲伤,每个人还都有自己的心事。

众人都是听到风声自各处赶来的,各国圣旨下时,胖子已经离开东海到了北齐境内,是回程途中遇到吕平川的,看胖子忧心忡忡的模样,极有可能是在东海遇到了什么麻烦。

吕平川此前一直在北齐境内,当日他是与燕飞雪一起走的,二人应该是生出了情愫,不过上次他去上清宗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吕平川。吕平川此番也是在强颜欢笑,看得出来他也遇到了棘手的事情,仔细想来吕平川遇到的难题极有可能与燕飞雪有关,要知道燕飞雪虽是上清掌教,却不是人类,二人纵然有情,也不得成亲婚配。

长乐和楚怀柔的心情也很差,二人的烦恼显而易见,长乐已经不是当年的偏激少年了,胸襟开阔了许多,也能够体谅包容,问题应该出在楚怀柔身上,她早就知道长乐喜欢她,但是直至李朝宗拿了她胁迫长乐,而长乐为了保她活命自断手脚那一刻起,她才明白长乐对她的感情是何其深沉。

如果可以,她自然希望陪在长乐身边,但她可能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毕竟在此之前她有过不堪的过往,自惭形秽无颜自处却又不能离长乐而去。

斟酌过后,南风没有急于询问众人忧心的缘由,只是夹菜劝酒,与众人吃过了这顿午饭。

饭后,茶毕,众人各自回房。

不待南风交代,元安宁就主动去了楚怀柔的房间,她早就认得楚怀柔,不过那时楚怀柔还是楚昭仪。

南风去了长乐房间,直接开门见山,“娶不娶?”

长乐回答的也很干脆,没有丝毫犹豫,“娶。”

“爷们。”南风冲长乐竖起了拇指,不是每个男人都是男人的,一个真正的男人不但要懂得保护和照顾,还要有宽容的胸襟,能够体谅对方的难处,包容对方的无心之过。

长乐挑眉看向南风,“你需要我做什么?”

“不需要。”南风摇头,长乐之所以这么问,自然是因为知道他与天庭定下了赌约,而他先前也的确想过让长乐出战,但此时看来,让长乐出战并不明智,因为不管胜负如何,都会影响到楚怀柔。

“我问的是你需要我做什么,而不是你需不需要。”长乐说道。

南风闻言心中大暖,兄弟永远是兄弟。

南风没说话,长乐也不说话,只是闷声坐着。

“你先歇着,容我想想。”南风说道。

长乐点头。

自长乐房间出来,只见胖子自远处冲他招手。

南风迈步走近,胖子拉着他进了房间,抬手上指,“你跟他们定的什么赌局?”

“怎么了?”南风皱眉。

“阿月被他们挑走了。”胖子慌张。

“阿月什么修为?”南风闻言心中一凛,胖子口中的阿月就是与他有夫妻之实的那个龟女。

“洞渊……”

第五百二十八章 尽失先机

听得胖子言语,南风心中一凛,眉头大皱。

见南风皱眉,胖子越紧张,“究竟咋回事儿,你倒是说啊。”

南风深深呼吸稳定心神,转而将先前与天庭议定的对赌细则说与胖子知道。

胖子不曾听完就急切打岔儿,“阿月是千年灵龟,应该是你们说的蠃鳞毛羽昆中的昆虫甲类,不过阿月的修为在它们族里并不算高,他们为啥不挑修为高的,偏挑阿月?”

“他们挑了阿月去,是为了用来对付你。”南风说道。

“可是阿月是洞渊,我是……”

南风抬手打断了胖子的话头儿,“你的太玄是经我改动过的,若是遣你出战,需要将你还归洞渊。”

胖子愣住了,愣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追问其他细节,南风逐一说了。

胖子只是懒得思考,不是不善思考,沉吟过后自以为找到了对赌的纰漏,“既然只分胜负不分生死,到时候阿月认输不就成了。”

“阿月有亲人,你刚才也说过她还有很多族人。”南风沉声说道,之前与凡人争斗时他从未如此被动,但此时拥有缜密思维的不止他自己,一干大罗金仙无不是心思细密之人,他们既然选了阿月出战,自然会有万全安排。

胖子闭眼摇头,没有再问,南风的言外之意显而易见,大罗金仙会拿阿月的亲人和族人要挟她全力以赴。

二人僵立房中,很长时间,谁也没说话。

良久过后,胖子仰天长叹,“卑鄙呀。”

“自古至今无不是成王败寇,”南风木然说道,“同样的计谋,败者用了就是阴谋诡计,胜者用了就是奇谋妙计,没有卑鄙一说。”

胖子焦虑摇头,歪头看了南风一眼,欲言又止。

南风知道胖子想说什么,但此时不是箭在弦上了,而是箭已离弦,他无法取消赌约,也无法更改细则。

思虑良久,胖子说道,“大罗金仙应该能够起死回生。”

“大罗金仙不但能够起死回生,还能肉骨回魂,”南风说道,“但那属于徇私舞弊,倘若与一干同僚一团和气,做了也就是做了,但你不可能与他们一团和气,即便你晋身大罗,他们也会紧盯着你,寻你错处,抓你把柄,治你罪过,逼你让位。”

胖子闻言苦笑摇头,苦笑过后还是苦笑,最终终于按捺不住,骂道,“你吃饱撑的呀,跟他们赌个毛哪,你直接跟他们干哪。”

“我们若是正面冲突,遭殃的是你们,大罗金仙能在举手之间覆灭长安,我也能让天界伏尸百万。”南风说道。

“不能乱打就跟他们赌,你跟他们赌,牵扯我们干嘛?”胖子关心则乱,已然乱了方寸。

“我倒是不怕死,但他们不干哪,再说我也没想牵扯你们。”南风气急叹气。

“现在咋办呢,我是打呀还是不打呀?”胖子苦笑摇头。他可以决定自己是否出战,可是不管他出战与否,阿月都会出战,而阿月的对手是南风挑选的,他既不希望阿月死,也不忍心南风输,因为他知道输一场对南风意味着什么。

“斗法十二场,不差这一局。”南风拍了拍胖子的肩膀,此前胖子受他牵连,妻子儿女尽遭杀害,此番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他经受类似的事情。

胖子闻言苦笑摇头,“哪来的十二场,你输七场就得自废修为,你输得起吗?”

“我自有办法,虽然难度很大,但我绝不会输,到时候你直接上场领走阿月。”南风正色说道,他的表情和语气是很坚定的,但这并不表示他胸有成竹,他只是不想让胖子担心痛苦。

“真的假的?”胖子仿佛看到了希望。

“放心好了,”南风点了点头,为了扰乱胖子判断,便分散他的注意力,“不过你也不能太过乐观,要知道每一局都有三人参加,万一阿月与另外一人先行斗法,可能还会出现变数。”

“他们是穿一条裤子的,哪来的什么变数?就算阿月与另外一个人先打,他们也肯定让阿月赢,不然怎么为难我?”胖子说道。

“你认为阴间的太阴元君与西王母握手言和了?”南风提醒。

胖子闻言恍然大悟,此番对赌并不只是大罗金仙与南风之间的争斗,阴间和天界之间也会有激烈暗斗,要知道大罗金仙之位如同朝廷的三公九卿,是可以参与议政的,哪一方占的席位多,哪一方就能制定政令。

“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也不用过于担心。”南风出言宽慰。

对于谁先谁后,胖子虽然担心却也不是非常担心,他最担心的是放弃一局对南风的影响,“你真有把握?”

“真有。”南风点头。

“那就好,我知道这事儿给你添麻烦了,也知道把你往火坑推了,但阿月真的不能死啊。”胖子说道。

听得胖子言语,南风立刻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哈哈,你说她到时候是在家产仔儿呢还是找个沙滩下蛋呢?”

“应该是在家生孩子吧。”胖子尴尬挠头。

“要是下一窝蛋,你就拿着大锤在沙滩上守着,要是到了时辰还不出来,你就拿小锤挨个儿敲,”南风苦中作乐,“好啦,我去看看大哥,他好像有什么心事。”

“你先别管他,他的事儿小,”胖子拉住了南风,“你真的有把握吗?”

“肯定有难度,不过我感觉我输不了。”南风言不由衷。

“你可千万别掉以轻心,类似的事儿他们能干一回就能干十二回。”胖子提醒。

“还好我没有十二个兄弟。”南风笑道,实则不需胖子提醒,他也想到了这一点,对方不是可能这么做,而是一定会这么做。

“唉。”胖子摇头。

“你刚才说大哥事儿小,他有什么事儿?”南风走到桌旁,拖了椅子坐下。

胖子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大哥被人甩了。”

“被燕飞雪?”南风问道。

胖子点头,“燕飞雪夺回了上清掌教之位,现在看大哥不上了。”

“你懂个屁呀。”南风抬起右手,桌上凭空出现了一方玉盒。

“你在干啥?”胖子大感好奇。

胖子问之际,玉盒里已经开始凝现赤红小珠,南风催灵气的同时出言说道,“燕飞雪是异类,又有道籍在身,无法与大哥结合,我凝枚火属灵丹与她,可助其焚烬其体内异类浊气。”

“这珠子是由火属灵气凝聚的?”胖子盯着那逐渐变大的赤红珠子。

南风点了点头,“我不但能够控驭阴阳二气,还能将阴阳细分五行,治病得找到病根儿,燕飞雪哪会因为夺回了上清掌教之位就看不上大哥,她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早知道不能成事儿,还勾引大哥干嘛?”胖子撇嘴。

“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能够做主的。”南风随口说道,当年燕飞雪与吕平川都被李朝宗抓到了兽人谷,一关好几年,患难之中二人渐生情愫,感情这东西,理智有时候是控制不住的。

待得赤珠凝至鸽卵大小,南风收回了灵气,燕飞雪是太玄修为,这珠子所蕴火气足够她用。

“好了,你长途跋涉,先歇会儿吧,我去找大哥。”南风凝变玉盖,将玉盒盖住,纳于怀中。

胖子起身相送,到得门口,忍不住说道,“我他娘的是不是很不仗义呀?”

“我已经害的你失去了十二十四和一双儿女,再不给你保住阿月和孩子,就是我不仗义了。”南风正色说道。

“是我对不住她们。”胖子伤怀。

“歇会儿吧。”南风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开门而出。

此前武帝赏赐了不少礼物,御酒也有不少,每个房舍都放了一些,南风敲门时,吕平川正在屋里喝闷酒。

南风进门,独酌变成了对饮。

情场失意并不是吕平川心情不好的主要原因,还有很大一部分是痛心莫离,莫离出事时他还没有被李朝宗拿住,他是知情的,也是他将莫离的遭遇告诉了柳如烟,柳如烟这才知晓此事,并将离火神弓借给了莫离。

莫离救人不成,自暴自弃主要生在最近几年,那时候他已经被抓走了,是近些天才听说莫离随后所做的那些荒唐事。

他与莫离的感情最为深厚,当年将莫离送人,又愧疚至今,而今莫离故去,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南风自己的心情也很低落,但是见吕平川这般,却只能强打精神宽慰安抚,吕平川也提及斗法一事,但他自知能力不足,亦不坚持出战。

南风与燕飞雪私交甚好,倘若吕平川能与她走到一起,那是再好不过了,正事说完,便拿出那方玉盒,交予吕平川。

吕平川并不知道燕飞雪对他的态度为何突然改变,经南风提醒方才明白缘由,欢喜的收了玉盒。

随后二人说的是楚怀柔和长乐之事,这二人多经磨难,是时候撮合二人了。

商议的结果是选时不如撞日,今天晚饭就挑明此事,由南风做媒,吕平川为女方家主,胖子为男方家主,直接喝喜酒进洞房,之前的经历的确在二人心头埋下了浓重的阴霾,好在只要烈日当空,阴霾便无处藏身。

议定细节,南风站立起身,外出准备。

就在此时,吕平川问道,“你与我们的灵气会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减弱?”

南风闻言陡然皱眉,吕平川此言定有所指。

不明缘由,便没有正面回答,“大哥为何有此一问?”

“前日所见,燕飞雪的修为貌似已回归洞渊。”吕平川说道。

南风此刻的感觉就是一盆凉水,从头到脚。

待得稳住心神,随口敷衍,“也是因人而异。”

吕平川也不曾追问,送南风出门。

南风出门之前灵气暗敛,将那玉盒里的火属灵珠减弱半分,实则此物已经毫无用处了,二人的症结不在此处。

按照二人先前所议,他应该往楚怀柔房间喊了元安宁出来,准备长乐和楚怀柔大喜用物,但是自吕平川房间出来,他却并没有往楚怀柔房间去,而是茫然的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瘫坐木椅,自心里将大罗金仙的先人和家人问候了一遍又一遍……

第五百二十九章 酒后之言

骂人只能泄心中不满,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不管是自心里骂还是嘴上骂,结果都一样,最终还是得面对问题。

洞渊这一局输定了,如果只是一局的胜负也不会令他如此焦虑,问题是天庭和阴间也并不是一堂和气,都在寻找和挑选自认为合适的人选,而且在挑选的同时并不尊重本人意愿,哪怕本人并不愿意出战,也会被要挟出战。

只以洞渊这一局来说,三方分别为胖子,阿月,燕飞雪。斗法之前会有先行抽签,倘若胖子轮空,阿月和燕飞雪就会互相厮杀,由于受到胁迫,谁也不敢主动认输,后果必然是分出生死,倘若燕飞雪赢了,胖子就算弃战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此外,胖子先前所说不无道理,类似的事情天庭能干一次,就能干十二次,他们会刻意挑选他的故人和朋友,届时怕是每一局他都要面对痛苦抉择。

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头上的虱子往身上推,先处理眼前的事情。

强打精神,佯装轻松,往楚怀柔屋里去,喊了元安宁出来,授意她即刻为楚怀柔准备成亲用物,又往胖子房中告知此事,容他准备晚间贺词。

南风的忧虑瞒得过胖子等人,却瞒不过元安宁,关切的询问缘故,南风只是不说,虽然对赌是处理此事的最佳方法,但对赌的细则却是元安宁和诸葛婵娟想出来的,而今尽失先机,受制于人,他不想让二人因此内疚。

不知不觉,夕阳西下。

到了时辰,南风召集吕平川和胖子,分头行事。

有些障碍是需要外力扫除的,说白了就是硬来,吕平川扛了楚怀柔,胖子拖着长乐,直接往后院厅堂去,到得厅堂,元安宁上前为楚怀柔披纱,南风上去给长乐戴红。

也不管盖头是不是盖住了,也不管彩红是不是捆好了,南风负责主持,吕平川和胖子负责摁头,看得出来楚怀柔和长乐并不是半推半就,而是真的有些抗拒,不管这些,一拜,二拜,三拜,把楚怀柔往长乐背上一放,前拖后推,送入洞房,门一关,三人自外面听墙根儿。

有些事情硬来也就办了,走了这个过程,过了这个坎儿感觉也就不一样了,短暂的沉默之后,楚怀柔突然嚎啕大哭。

长乐是个木讷汉子,见楚怀柔哭,虽然着急却束手无策。

想必是想到长乐这些年为她所的苦楚,楚怀柔好生心痛,哭着跪倒。

长乐见她这般,心疼惊恐,但他不善言辞,急忙跪倒扯平,当年楚怀柔若不是为了与他拿药,也不会出此下策,二人之间很难说究竟是谁欠谁更多。

三人自门外心中也是多有酸楚,楚怀柔和长乐谁都没有错,只怪当年众人孤苦无依,无有银钱。

“怎么又拜上啦,快干正事儿。”胖子强打精神,自门外起哄。

“别因为是自家人而不好意思下手啊。”吕平川也笑。

“干甚么正事儿,喜酒还不曾喝得,”南风嚷道,“长乐,时辰尚早,先出来喝个痛快。”

南风的叫嚷为长乐解了围,慌忙爬起,将楚怀柔夹在腋下,送到床上,转身逃了出来。

“又不是麻袋,怎么能夹着,得抱。”南风上前勾肩搭背。

吕平川冲着长乐的脑袋就是一巴掌,“看你那怂样儿,杀人时候的狠劲儿哪儿去了。”

“有啥不懂的就问我们,我们教你。”胖子坏笑。

面对兄弟的调笑,长乐害羞窘,好不尴尬。

到得席上,南风冲元安宁摆了摆手,“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新娘子送饭?”

元安宁微笑应是,移步离开。

“哎呀,真爷们呀。”胖子冲南风撇嘴。

“你这么装大爷,今晚怕是上不得床了。”吕平川打趣。

“她不让上,有让的呀,”南风手指西北,“我那儿还有一个呢,眨眼的工夫我就去了,她不过去哭着求我,我不会回来。”

“显摆,接着显摆。”胖子又撇嘴。

“怎么小时候没看出来你这么能吹呢。”吕平川打他脑袋。

“哈哈哈,来来来,喝酒喝酒。”南风自坐下,招呼三人入席。

气氛是融洽的,情义是真挚的,但四人都有心事也是真的,起初还有些强打精神,后来越喝越多,慢慢都藏不住了,也装不像了。

四人都有灵气修为,可以化解酒力,但谁也没那么做,有些时候人是需要一醉的,时刻清醒真的是太累了。

都是抓着坛子喝的,四人喝的一般多,吕平川酒量最差,先醉了,醉也分真醉和假醉,他是真醉了,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想法再也压抑不住了,哭着念叨对不起莫离。

众人好说歹说,方才劝住,他又念叨别的,“我小时候被人欺负怕了,长大之后玩命儿的追求功名,为了功名不惜给人家当奴才,先是西魏,后是南梁,都他娘的都快成三姓家奴了,唉,直到现在我才想明白了,功名真的没有用,那是做给别人看的,人这辈子最重要的不是功名,而是能有个伴儿,有个贴心贴意的女人,有个几亩地,傍晚扛着犁头回家时,自屋里跑出几个孩子迎我,老婆就站在门口对我笑,啧,这感觉,想想心里就暖和。”

“恭喜大哥大彻大悟。”胖子也喝多了,舌头已经开始硬。

吕平川醉眼朦胧,歪头看他,“胖子,你活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个屁呀,”胖子咧嘴苦笑,“自从知道我是那劳什子菩萨转世,我就活的提心吊胆,我要真是菩萨,那我以后肯定得是孤家寡人哪,可是我真的不想当菩萨,当菩萨有什么好,酒不能喝,肉不能吃,女人也不能碰,那活着还有啥意思。”

“不想当就别当,你就不当,谁能绑了你去?”长乐插嘴。

“你知道个屁呀,”胖子骂道,“谛听一天到晚就在我屁股后面跟着,那是坐骑吗,那是警钟啊,它时刻提醒我我早晚得一无所有,娶俩老婆,儿女都生了一双了,一个不留神让人杀了个干干净净,你脑子里想的啥谁不知道呀,跟老婆孩子死一地相比,你想的那点事儿根本都不算事儿,就你心里不舒服呀,成天耷拉个脸,我要是跟你一样,早哭死了。”

“行了,别说没用的了。”南风打岔。

“我说的是没用的吗?”胖子苦笑,“十二十四我是对不住了,阿月对我也是真心的,我唯恐她再出事儿,就跑东海看着,看见没,这也没看住,又让人弄走了,看来我这菩萨是跑不了了,不管想不想当我都得当,早晚我都得成孤家寡人,我是又怕又期待呀,知道我为啥期待吗?死不可怕,怕的是等死,其实等死也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不知道啥时候死呀,成天提心吊胆,吓也吓死了。”

“放心好了,有我在,你死不了,阿月也死不了。”南风说道。

“要是没你,我们可能还死不了,”胖子伸手指着南风,“你就是病根儿,你就是祸害,谁跟你走得近,谁就得倒大霉。”

“胖子,你这话昧良心。”长乐不悦。

“等等。”南风抬手阻止长乐继续往下说,转而皱眉沉吟,但喝多了脑子迟钝,而这种迟钝的感觉又令他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亦不舍得使用灵气将其消除,便努力记下胖子这句话,稍后再想。

三人都在等,等了半天,南风却没了下文。

“我去跟莫离说说话。”吕平川抓着酒坛子站了起来。

“天寒地冻的,去干啥呀,”胖子将吕平川摁回座位,“你真以为他还能听到啊。”

吕平川沮丧低头,沉默无语。

“你有什么打算?”长乐看向南风。

“什么什么打算?”南风反问。

长乐抬手上指。

南风摇了摇头,“我没什么打算,而今箭已离弦,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肯定有打算。”长乐了解南风。

“刚才胖子说的对,我就是祸根,谁和我走的近谁就倒霉,”南风酒气上涌,有些头晕,摇头过后继续说道,“我之所以没有与他们正面拼斗,而是定下了赌约,是不想荼毒生灵,也是担心一旦开战,会殃及你们,但现在我现就算我极力的保全你们,我也保护不了你们,迟早你们都会离我而去。接下来的三个月我会尽最后的努力,如果真到了无力挽回的那一天,与其让你们离我而去,但不如我主动离开你们。”

“你要投降?”胖子瞪眼。

南风摇头,“我死都不会投降,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会参悟第九片天书。”

“有什么后果?”长乐问道。

南风摇头,“说不好,八部天书已然越大罗,三界无有敌手,不管天道想让我做什么,这八部天书都已经足够了,这第九片天书不是我主动寻到的,而是有人故意送给我的,所以我猜它的作用应该不再是对我能力的提升,而是让我明白前因后果,指引已经不该留在这里的我去往别的地方。”

“三界就这么大,你能跑哪儿去,”胖子搀起了已经醉倒在桌上的吕平川,“不喝了,我送大哥回房。”

长乐察觉到南风强烈的悲观,关心劝慰,“你可千万不要胡来。”

南风点了点头,“放心好了,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不坚持到最后一刻,我是不会走的……”

第五百三十章 盛况空前

长乐并不擅长安慰别人,明知南风情绪低落,却讷讷的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还是那句,“你可别胡来。”

“好了,好了,我自有分寸,”南风抓起酒坛,“来,喝。”

“还喝?再喝真醉了。”长乐不想喝了。

“就是让你醉,不醉你怎么敢胡来。”南风坏笑。

长乐无奈歪头。

“喝,喝完干正事儿去。”南风先干。

长乐只能喝了。

贡酒与寻常酒水最大的不同就是贡酒更醇厚,酒劲儿也更大,实则长乐此番喝的还没有当年二人自城南破庙那次喝的多,但酒气上涌,面红耳赤,眼珠子也开始直。

南风放下酒坛,探臂揽了长乐,“存正内敛,放松自然,如此这般方才气定神闲,懂不懂?”

长乐不明所以,疑惑歪头。

“来来来,我跟你说。”南风低声耳语,暗授机宜。

长乐本来脸就红,听得南风言语,都红得紫了,推开南风,踉跄出门。

“哈哈,酒气压一压,万不要激动之下吐了大姐一身。”南风真醉了,开始胡说八道了。

见他越说越离谱,长乐哪里还敢接话,狼狈的跑了。

南风好生得意,扯了条鸡腿在手,咬嚼着吃了房门。

元安宁早就在附近等候了,见他摇摇晃晃的出门,急忙跑来扶他。

“你怎么不嫌我喝多了?”南风问。

“我哪敢嫌你呀,”元安宁笑道,“万一气跑了,我还得哭着去绝天岭求你回来。”

“哈哈哈哈。”南风大笑。

元安宁不接话,偷着掐他。

将南风扶到房中,元安宁便倒茶来送,“你上次喝醉是什么时候?”

“第一次喝酒的时候,自南街客栈偷的半壶,跟长乐一起喝的,那家伙还吐了,哈哈。”南风笑道。

元安宁将那鸡腿拿走,将茶杯塞到南风手上,转而蹲身下去,帮他脱鞋。

“我说我是故意喝醉的你信吗?”南风问道。

“我知道,”元安宁柔声说道,“一直清醒是很累人的。”

“不不不,我不是为自己,”南风摆手,摆错了,摆的是拿着茶杯的右手,茶水撒了也不自知,“我是为长乐和大姐,本来长乐就怕羞,再闹出点动静多尴尬呀,我们都醉了,他就不用担心我们听到啥了,哈哈哈。”

见他这般,元安宁知道他是真醉了,便不再与他说话,帮他脱鞋,拿走他手里的空茶杯,又帮他脱去外衣,推他上床。

府上是有仆役和丫鬟的,元安宁开门吩咐她们去收拾饭桌,将四人几乎没动的那桌饭菜赏给了她们,这时候寻常人家还是很难见到荤腥的。

回到床边,只见南风已经睡着了,他平日里气息悠长,但此时呼吸声很是粗重。

见他睡着了,元安宁便不再打扰他,搬了座椅到床边,静坐守护。

片刻之后,就在她以为南风已经睡沉之时,南风却突然坐起,闭眼扬手。

“作何?”元安宁轻声问道。

南风含混的应了一声,后仰躺倒,继续酣睡。

见他这般,元安宁既感动又心疼,便是在醉酒之时南风也不曾真正卸下包袱,浑噩之际仍然不忘布下屏障,庇护自己的亲友。

心疼不舍,便伸手过去,握了南风的手,南风自黄沙岭脱困之后,大部分时间她都在身边,旁人可能不理解南风的作法,她却是明白的,南风拒不受封固然有赌气成分,但更重要的是他不愿与一干大罗金仙同流合污,奴役世人。

随后的覆灭紫光阁,严惩落霞山,不过是敲山震虎,对肆意左右凡间事物的大罗金仙予以警示,可能直到那一刻,他仍然是心存幻想的,幻想大罗金仙能够就此收手。

但结果却并不似他预料的那般,大罗金仙并没有因紫光阁和落霞山之事而有所收敛,而是倒行逆施,疯狂报复,竟然回到过去试图加害于他。

南风封闭天地,实则只是为了自保,而随后灭杀三位大罗也只是因为三人偷袭在前,险些害了他的性命。

而今双方已经结下血仇,势同水火,南风的性情她是了解的,杀伐果断,雷厉风行,当年正阳门前尽诛玉清紫气高手她也是亲眼所见,似这般与对方对赌并不符合他的脾性和作风。

而他之所以舍直就曲,原因也不难揣度,担心激烈的斗法殃及天下苍生只是原因之一,实则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担心混战一起,对方会残害他的亲人和朋友。

一个人最在乎的东西就是他的软肋,若不是有这个软肋,他绝不会与大罗金仙对赌。

南风睡的很沉,自不知道元安宁在想什么,一觉醒来已是五更时分。

“你怎么没睡?”南风摇头,驱散酒后的晕眩。

元安宁没有接话,而是站立起身,自桌上倒了杯茶水过来。

见茶水冒着热气,南风微微皱眉,这说明元安宁一夜未眠。

南风喝过水,交回茶杯,往床里挪了挪,“快睡会儿。”

元安宁登榻,侧卧看他。

“看我干嘛?”南风问道。

元安宁不语,只是微笑看他。

见元安宁无有回应,南风也不追问,抬手枕臂,茫然出神。

见他这般,元安宁猜到他有心事,关切询问。

南风犹豫过后,还是说了,他不愿元安宁担心,却又无人可以商议。

听罢南风讲说,元安宁略作沉吟,随后说道,“洞渊是第八场,倘若前七场我们尽数获胜,随后五场也就不用比了。”

“可不容易。”南风摇头,双方当初约定他被禁七条经络就要自废修为,同理,大罗金仙若是输掉七场,也会弃阵认输,但不管哪一方,想连胜七场几乎是不可能的,最大的可能还是打满十二局。

“事在人为。”元安宁说道。

“天知道他们都挑什么人,”南风皱眉摇头,“旁的不说,太清宗他们肯定会派人出战,他们会让我每一局都投鼠忌器。”

“他们就是现你重情重义的弱点,才会加以利用,”元安宁低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阿月一事他们是故意让你知道的,为的就是乱你心神,挫你锐气。”

南风缓缓点头,元安宁所说不无道理,此时离斗法还有三个月,大罗金仙现在就将阿月挑走,明摆着是让胖子将此事告诉他,让他心烦意乱。

“你也不要想太多,只要有你在,他们就不敢伤害我们,如果你不在了,他们绝不会放过我们,”元安宁轻声说道,“别想着如何保全我们,只想如何保全自己。”

南风再度点头。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元安宁鼓励。

南风笑。

“笑甚么?”元安宁问。

“看不出来你还很擅长鼓舞士气。”南风说道。

“你哪里是士兵,你是我的大将军。”元安宁笑道。

“本将军的战马呢?”南风调戏。

元安宁瞅了他一眼,转身过去,不再理他。

南风只是调戏,元安宁是没当真,但有人当真了,在外面喊,“别找马了,先把屏障撤了,我和大哥想出去逛逛。”

这一嗓子喊的元安宁面红耳赤,南风也是大窘,应了一声,穿衣下地,开门出去。

南风出门的时候长乐也正好出门,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与这么一群耳目灵通的高手住在一起,确实有诸多不便。

南风撤除屏障,四人迈步出门,踏着积雪自周围熟悉的街道小巷随意穿行,寻找记忆中熟悉的景物。

十八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有些人还记得他们,会和他们打招呼。

到得附近客栈,南风本想进去转转,顺便与他们一些银钱,对当年经常来此偷盗予以补偿,但客栈里多是闻讯赶来参加盛会的江湖中人,为免麻烦,便不曾进去。

早饭过后,吕平川与众人辞行。

南风知道留他不住,便回房修书一封,托他带给燕飞雪。

送走吕平川,胖子忍不住问道,“你给燕飞雪的信里都说了啥呀,还用蜡泪封了,怕大哥看哪?”

南风歪头看了胖子一眼,“一些打消她顾虑的话。”

胖子不明所以,追问,南风便不说了。

长乐和楚怀柔留在了七星别院,随后几日长安明显热闹了许多,城中各处的客栈通通爆满,大街上随处可见形形*的江湖中人,僧尼也不少。

距大喜之日还有五天的时候,南风和胖子搬到了驿馆,南风是此事的主家,胖子的身份中土僧尼大多知晓,也知道他与南风的关系,有不少都是冲他来的,有些有头有脸的门派掌门和寺院庵堂的主持总是需要二人出面安置一下的。

驿馆有房舍三百余间,住的全是各派掌门,便是这样,房舍也不够用。见此情形,武帝一声令下,临时搭建木舍,又添两百多间,这才堪堪容纳,而此时城中的江湖中人暴增十余万,客栈房价涨到十两银子一晚,民居借宿也需五两银子,便是这样,也住不下,废屋中,屋檐下,桥洞里,随处可见操着不同口音的江湖中人,到得晚间,城里城外到处都是露天取暖的篝火。

大喜前一天,南风往绝天岭接来了诸葛婵娟。

诸葛婵娟原本还有些怨气,见到城中景象,知道次日大喜将会盛况空前,喜不自胜。

此事是由朝廷出面主持的,大喜前一天,武帝再圣旨,册封诸葛婵娟为大周祥和惠兰安平公主,赐婚正乾定坤南风真人。

这道圣旨是武帝自己的主意,事先未与南风商议,不过效果却好,每个女子都有一个公主梦,得知自己被册封为公主,诸葛婵娟喜极而泣,只道便是明日死了也不枉此生了,吓的南风厉声训斥,命她连吐口水。

成亲前一晚,目测人数已近二十万,城里住不下就往城外去,露宿野外的武人和僧尼以及化身为人的异类都蔓延到城西的乱葬岗和城东的土地庙了,

筹备喜事的同时,南风还在准备另外两件事情,一是要自这二十万人中选出适合参战之人,二是要趁机搜集异类的线索,单是负责记录的差官就调集了三十多人。

一夜无眠,次日辰时,南风整理衣衫,准备登台升座,于万众之前讲说天书……

第五百三十一章 振臂一呼

法台早已搭好,比当年龙云子召开玉清法会时的规制还要高,九层高塔,玄数极致,一丈一层,九层九丈。

原本朝廷还为法会准备了两队乐师,但南风不曾采用,这些都是繁文缛节,面子功夫。

时辰一到,现身登台,穿的还是道袍,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只是此时所穿的道袍不再带有三宗标识,拂尘也不带,那也只是标榜自己的行头,无甚用处,真有道行,不需要这些外物帮衬。

登台时步也不慢,一步跨越两层台阶,正所谓大道自然,任何的拿捏,斟酌,持中,求衡实则都是对大道的固化和误解,真正的大道无有常态,无迹可寻也不该追寻,随心率性,反倒更近自然。

此时皇城外偌大的广场上人头攒动,摩肩擦踵,近处多为江湖上名头较为响亮的门派,稍远处是一些小的门派和江湖散人,再往外是海量杂人,所谓杂人就是江湖门派之外的一些异人,有些还不是人。

人数不可准确计算,只能大致估算,应该过二十万,整个东城大部分房舍的屋顶都有人,连东南两处城墙上也站满了人。

南风一出现,人群之中立刻传来汹涌喧闹,说的什么听不清,无非是‘出来了’‘快看’之类的闲话。

南风快步登台,到得高处,嫌法座和讲经台碍事,便随手将其消除。

只这一举,又引得众人惊呼呐喊,旁人讲经说法都是垂眉端坐的,看南风这架势,分明是想站着说。

“福生无量天尊。”南风稽四方。

稽分三种,深揖,平揖,浅揖,根据见礼对象的不同双手抬放的位置也不相同,旁人说法,多是平揖,以示平辈论交,而南风抱拳面前,这是浅揖,而浅揖是规格最低的一种见礼,说白了就是居高临下的一种礼节。

便是南风很不谦虚,台下却少有诽谤诋毁,原因也简单,除了稽,他还开口了,而开口时他是使用灵气声的,声音虽不高亢,却厚重激荡,便是站在十里之外的那些人,也都能清楚的听到。

不过台下只是少有诋毁诽谤,并非没有诋毁诽谤,不止有诋毁诽谤,还有不少人施出身法,跃上了法台,抬手上指,高声叫骂。

南风低头下望,只见跃上法台的有数十人,其中有一半是紫气高手,还有一些蓝紫之气。

“好个魔头,你倒行逆施,不敬天地,责备神仙,负义忘恩,我等与你势不两立。”有人自台下高声叫骂。

此人话音刚落,一旁立刻有人附和,“好个狂徒,妄自尊大,你何德何能,焉敢妄尊正乾定坤。”

此人言罢,又有人接话,七嘴八舌,斥责谩骂。

南风原本还想等他们说完再说话,等了片刻见他们没有住口的征兆,便声说道,“我好像不认识你们呀。”

“你诋毁神仙,忘恩背祖,但凡心存正义之人,皆应抵制,皆可诛之。”塔下有人接话,这些人都是练气之人,说话时也都以灵气助势,虽然传不出十里,传个三里两里还是能的。

很多人打着道贺的幌子,实则都是来看热闹的,而看热闹总是希望事情闹的越大越好,眼见有人踢场子,好不兴奋,纷纷鼓噪起哄。

“还有谁与他们存了相同的想法?都上台来。”南风笑道。

不怕死的人真有,呼啦一声上来一群,熙熙攘攘,当有百余人,偌大的法台几乎站不下了。

眼见法台站不下了,南风就清了清地方,一闪而回之后台下空空如也,“来,继续上。”

没人敢上了,原本嘈杂的騒动喧闹也随之消失。

“我与他们无冤无仇,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骂我吗?”南风笑问。

虽是问,谁敢接话。

南风自问自答,“原因有二,其一,他们在拍神仙马屁,希望能通过骂我讨得神仙欢心,与他们一些好处。其二,他们自认为我法力高强,会自重身份,便是他们骂了我,我也不会与他们一般见识。我说的对不对呀?”

“高见。”万众大笑回应。

“他们刚才只是骂我,所以我也只是把他们送到东海的海岛上喝西北风。他们刚才若是上来打我,眼下喝的就不是西北风而是东海的咸水了。”南风笑道。

南风在笑,众人也在笑,见惯了故作高深,拖腔拉调儿的智者大师,南风的率性而为令众人耳目一新,大感新奇,暗道有趣。

南风又道,“还有没有想挑战我的,有的话尽快上来。”

二愣子总是有的,南风言罢,竟然真的跳上来几个。

南风如法炮制,又送东海去了,转瞬即回,“还有吗?”

还真有,再送,再问,这次没了。

“螳臂当车,蚍蜉撼树。”南风自高塔之上摇头叹气。

都说人贵自知,但真的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人不能说自己厉害,哪怕自己真的很厉害也不能说,不然很容易招致他人的反感,南风言罢,远近嘘声一片。

“嘘什么,哄孩子撒尿呀,”南风摆手,“你们知道我多厉害吗?我告诉你们,九卷天书尽归我有,天庭敕封我为大罗金仙,我都不屑去做,三个大罗金仙联手战我,全被我杀了,他们比大罗金仙还厉害?”

南风言罢,场中惊呼一片。

对于众人的惊呼,南风并不意外,有些时候必须充分展示自己的实力,低调没有任何意义,只有负面作用。

“今天是我大喜之日,诸位既然前来道贺,我先兑现承诺,分出天书一卷,与诸位共享。”南风高声说道,言罢右手一挥,上空陡现天书译文,这是兽人谷那一卷天书的内容,这一卷天书流传最广,也最容易加以验证。

众人没有想到南风如此干脆,说给就给,毫不拖泥带水,一时之间都愣住了,待得回过神来,你推我挤,急寻笔墨。

“不要着急,天书留存半柱香,诸位可以从容记录,我先下去喝口水。”南风高声说道。

众人急切记录之时,南风瞬移回了后堂。

胖子等人都在后堂,见他回来,胖子笑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你也好意思吹牛逼?”

“我没吹牛,我说的是实话。”南风接了元安宁递来的茶水。

“你唯恐人家不知道你天下第一呀?”胖子又道。

“对,我就是怕他们不知道,”南风正色点头,“我得让他们知道我非常厉害才行,不然谁敢跟着我干。”

此番胖子没有反驳,细想之下南风说的确有道理,一呼百应也得看是谁,猪狗振臂一呼,怕是没人会随行,但龙虎振臂一呼,跟着的人就多了,因为老大厉害,他们心里有底。

待南风喝完水,胖子又道,“这么多人,还是别太随意了,得要个脸面,严肃点儿。”

“我什么时候严肃过?”南风笑道,言罢,瞬移消失。

胖子在笑,长乐也在笑,元安宁也笑,他们都了解南风,南风严肃说明他情绪低落,不严肃才是他的最佳状态。

南风回到塔顶,高声问道,“记完了不曾?”

肯定有没记完的,南风又等了片刻,这才挥手消去字迹。

“这卷天书包含的并不只有武艺,所有技艺都有包罗,三教九流皆可参详,也必然有所收获。”南风提气说道。

南风言罢,有人叫好,有人道谢,但叫好和道谢的人并不多,原因也简单,只有自己得到而他人没得到,世人才会领情。如果每个人都得到了,很多人就不领情了。

南风知道众人心中所想,也不以为意,他将天书公之于众有两个用意,一是让世人传扬受益,二是显示自己的言而有信,为随后之事铺路,至于别人领不领情,根本就不重要。

“各国下的责天檄文诸位想必都看到了,我也不再赘述,”南风说道,“眼下有这样一件事情,他们杀不了我,又想了结此事,于是就想派出两名大罗金仙与我豪赌一场,我们三人各自辅佐大周,北齐,南陈三国,看谁最终一统天下。”

南风说到此处略作停顿,众人急于知道下文,便安静等待。

南风又道,“天下之事理应由天下人做主,不管是我还是大罗金仙,都不应该出手干预,于是我否定了他们的提议,改为我认为最为公平的方法,对赌十二场,练气九阶和仙品三阶逐场比过,不论修为高低,只要是练气之人就有份参与,获胜者直晋大罗,与一干大罗金仙同席议政,主持公道,掌握公平。”

南风言罢,万众欢腾。

等了片刻,不见声浪减弱,南风抬手声,“人间并非只有人类,蠃鳞毛羽昆,草木顽石,阴魂阴物,亦是凡间主人,不分族类种属,皆应选派出战,以证公平。

南风言罢,欢呼声再度传来,没有谁天生就低人一等,南风的作法获得了异类的拥护和支持。

南风伸手右指,“诸位行走江湖,消息灵通,有谁知道何处有常异类者,往差官处告知记录,若得选派出战,举荐者再得天书一卷,以为奖励。”

南风言罢,人群向差官所在的木棚疯狂涌去。

南风下得高塔,挥手将高塔消去,“寻常武功技艺怕是难得与对手抗衡,身怀绝技者,可上台自荐……”

第五百三十二章 逐阶甄选

南风言罢,台下一片欢腾,众人蜂拥而至,眼见人多混乱,场面即将失控,南风急忙高声制止,“十人为限。”

便是他高声制止,场上仍然跃上了数十人,由于此前他并未指明具体哪一阶的练气之人登台,故此跃上法台的武人修为也各不相同,红蓝紫气皆有,混杂一片。

这么多人,逐一问询展示肯定不成,只能比试挑选。

就在南风斟酌比试细节时,胖子自后面跳了出来,落于场中,冲南风摆了摆手,“一边儿看着,让我来。”

南风看了胖子一眼,见他胸有成竹,便点头后退。

胖子环视众人,“每人一招机会,有什么绝招直接使出来,一个一个来。”

胖子言罢,立刻有人冲上前去,挥舞单刀,奋力砍剁。

胖子不闪不避,任凭对方单刀砍上自己的脑袋,待对方使完一招,方才飞起右脚,将那使刀之人踹的吐血倒飞。

“下一个。”胖子催促。

见他出手狠辣,余下的那些人便心生忌惮,但喜欢碰运气的人还是有很多的,但碰运气是得付出代价的,断骨的咔嚓声不绝于耳,惨叫声亦是不时传来。

南风自一旁观战,并没有阻止胖子痛下辣手,胖子出来之前应该是受到元安宁等人的叮嘱和授意的,面对不同的对手,其八部金身施展的程度也不一样,并没有以大欺小,此外,他之所以下手很重,也是为了制止台下众人上台碰运气,这么多人,不能虚耗耽搁,没有几把刷子就别上来了。

事实证明第一拨上台的都没刷子,用的还是武功招式,只有一些招式的变化,没有什么新奇的东西。

心存侥幸,眼高手低,不自量力,这是很多人的通病,大罗金仙的巨大诱惑在前,谁都想碰碰运气,如果让他们随意尝试,他们能试到明年这个时候,但是一旦让他们知道尝试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他们便不敢随便尝试了,而这正是胖子想要的结果。

打败第一拨,随后上台的那些人明显厉害了许多,但大部分人仍不是胖子一合之将,一招都走不过的,仍然打的吐血,能走过一招的,就打下台去,这个尺度胖子拿捏的很好,登台之人本领越大,所受到的伤害就越小,越是狗屁不是的那些,被打越惨。

打过三拨儿,南风开始修改规则,“洞神先上,余下众人等候,限时两个时辰。”

都说身大力不亏,这话一点儿不假,胖子足足打满了两个时辰,南风自一旁选出了两百多人,这些人也只是备选,有七成是人,还有三成是异类。

“洞神修为者即刻退出长安,无故滞留者,杀无赦。”南风提气声,人太多了会嘈杂混乱,大部分人都是看热闹的,这些看热闹的毫无用处,一律撵走。

好言相劝这些人肯定是不会走的,但性命攸关,他们就怕了,看热闹固然有意思,却不能把自己的性命搭上。

练气九阶,如同平地起塔,位于塔底的人最多,洞神一去,二十万人骤减一半,拥挤和混乱大有改善。

待胖子下去解罢手,喝过水重新登台,南风再度声,“高玄修为者登台,限制一个半时辰。”

在胖子眼中淡红洞神和红气高玄没什么本质的区别,唯一不同的是高玄修为的人数较少,不到一个半时辰就无人登台了,此番选出的约有一百五六,胖子有八部金身护体,没人能伤他,他只负责打,观察和挑选多由南风决定。

挑选结束,高玄修为的练气之人退出长安,人数再减,剩下的几万人广场堪堪能够容纳了。

接下来轮到了深红升玄,限时一个时辰。

升玄也选出了一百多人,到得此时,胖子已经灵气不续了,只能由南风补充维系。

淡蓝洞玄之后便不规定具体时间了,打到无人上台为止。

随后是蓝气三洞,其后是深蓝大洞,至此,南风现了一个奇异的现象,随着灵气修为的提升,异类的数量越来越多,仔细想来这种情况也在情理之中,能够幻化为人和齐全神智是候选的前提,修为太低,异类也无法化身为人。

南风本想一鼓作气直接选完,但回头之间却现元安宁自暗处向他招手,便移步过去,“何事?”

“时辰要快过了,切莫忘了正事。”元安宁提醒。

“甚么正事儿?”南风问道。

元安宁往诸葛婵娟所在院落努了努嘴,南风这才想起今天是大喜之日,这要是把这事儿给忘了,诸葛婵娟还不得扒了他的皮,后怕之下急忙将居山挑选延后,先办喜事。

太监宣旨,宫廷乐师奏乐,新人登台,诸葛婵娟是喜欢热闹的,见人数不足先前的一成,免不得有些失落。

“你是什么人,只有紫气高手才有资格与你道贺。”南风好话哄着。女人都喜欢被人哄着,但哄骗,哄骗,哄和骗其实是一个东西,只有程度的不同,没有本质的区别。

诸葛婵娟知道他这话有水分,但她要的并不是肤浅的虚荣,而是遍告天下的郑重,不管怎么说,南风已经做到了。

最令她感到意外的是武帝竟然偕同皇后亲临道贺,当真是给足了二人面子。

相较于诸葛婵娟的欢喜,南风却没那么高兴,他忧虑的是欠武帝人情太多,日后不好偿还。

在武帝到来之后,南风再散天书一卷,与在场的紫气高手分享,此番散出的是第七卷天书的译文,凝现台前,只有场中的紫气高手可见。

见南风再散天书,一干紫气高手转怒为喜,练气辛苦,修行不易,但凡能够晋身紫气之人无不自视甚高,此番与一干寻常江湖武人混迹一处令他们大感不快,而今心中的不快一扫而空,南风对他们还是高看一眼的。

再散天书纯属南风临时起意,之前并没有与胖子等人商议,见他如此大手,胖子有些不舍,自一旁嘟囔,“这可是天书,不是仓底的烂谷子。”

南风听到了胖子在嘟囔什么,一笑置之,既然是送人,就得送好东西,送自己都不稀罕的还不如不送。

想别人让自己心情好,就得先让别人心情好,众人得了天书,心中欢喜,道贺言语也就殷切诚恳了许多,对武帝的态度也多有谦逊,紫气高手高兴,诸葛婵娟高兴,武帝高兴,南风自己也高兴。

有些时候一视同仁并不一定代表公平,不同的人区别对待这才公平,一干紫气高手也不得似之前那般逐一打过了,总得顾及些体面,换方法,端出笔墨,请他们暗表举荐,由南风最终定夺。

除了人,还有几十个不是人的,逐一留下来处,待南风得暇之后逐一拜访。

忙完这些已经二更时分,喜宴也是家宴,散席之后也无有洞房一节,因为二人早就洞过了。

胖子累惨了,但比他还惨的是那些负责记录异类线索的差官,忙了一整天,记下了海量线索,堆了满满一屋子,当真是汗牛充栋。

散席之后,胖子往僧尼居住的地方去了,初选留下的约有七百人,其中僧尼占到了三成,之所以所占比重这么大,乃是因为缺少了道人的参加,异类约占两成,僧尼占到了三成,而余下的都是江湖武人。

长乐与元安宁等人唤来马车,载了那一屋子江湖中人提供的线索回了七星别院,诸葛婵娟没有同行,而是留在驿馆将成亲喜庆之物以及武帝赏赐的礼物分类装箱,然后喊了南风过来,要他连人带东西送回绝天岭。

看得出来诸葛婵娟的心情很好,她想回绝天岭只是因为更喜欢那里的环境,倒也不是与南风赌气。要知道南风此时能够瞬移来去,住在这里与住在绝天岭无甚差别。

临走之前南风往厨下寻了一挂下水回来,准备带给八爷,回来的时候现驿卒正在与诸葛婵娟说话,一问,才知道门外有人求见。

南风以为来的是打秋风的江湖武人,本不想见,听那驿卒说来人自称是他的故人,便出门相见。

打开大门,看见两人,都是身穿蓑衣,头戴斗笠,其中一人手里抓着长剑,另外一人手里拎着一只食盒。

就在南风歪头想要看清二人样貌时,二人抬起头来。

其中一个年轻男子南风隐约有些眼熟,应该是自哪里见过,而另外一人他却很是熟稔。

“呀,我当是谁呢,天鸣大师,你怎么来了?”南风好生惊讶。

“得知你大喜,我们也无甚礼物送你,”天鸣子抬起了手里的食盒,“只是命俗务殿赶制了一些米饼果子,千里送鹅毛,你千万不要嫌弃呀。”

听得天鸣子言语,南风百感交集,侧身邀客,“来来来,进来说话。”

“不了,这里人多眼杂,若是被旁人看到,怕是多有不妥。”天鸣子将食盒递给了南风。

南风接了食盒在手,心情好生沉重,二人之所以深更半夜过来,也是为了隐藏行踪,因为三宗是效忠于天庭的,当年的友人而今已经成了敌人……

第五百三十三章 三宗贺礼

“祝你们百年好合,多子多孙。”天鸣子道贺。

“多谢多谢。”南风单手回礼。

“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们这便回去了。”天鸣子嘴上说要走,语气却是依依不舍。

见他这般,南风方才反应过来,天鸣子的修为早些时候被李朝宗等人废掉了,获救当日他并没有为其恢复修为,此番应该是借着道贺的由头,来求他救助的。

想及此处,便延出灵气,为其接续经络,转而低声问道,“山上的前辈可还安康?”

天鸣子察觉到体内的变化,惊诧失神,没有接话,另外一个年轻道人见他不说话,便代为答话,“承师兄惦记,师伯师叔他们都好。”

天鸣子回过神来,欲言又止,可能是想道谢,也可能是想纠正那年轻道人对南风的称呼,不过犹豫过后说的却是别的言语,“山上好像出了什么事,我看师兄们的神色不太对,不过究竟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晓得,你也知道的,他们有什么事也不会与我说。”

南风闻言,心情越沉重,他担心的事情果然生了,大罗金仙很可能自太清宗挑了某人出战。

本想让天鸣子带话回去,但思虑良久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无法给太清宗任何承诺,说什么都不对,能说的只是“东西我收下了,二位辛苦。”

天鸣子完成了差事,也达到了目的,无心久留,稽辞行,带着那年轻道人匆匆去了。

目送二人消失于巷口,南风转身想要回返,就在此时,又一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人自西侧走来,“真人留步。”

来人气呈深红,为升玄修为,由于斗笠遮住了头脸,看不清样貌,不过看身形应该是个青壮男子。

来者快步疾行,到得南风近前,自怀中掏出一方木盒,“多谢真人庇护周全,玉璧一对,贺真人大喜。”

虽然时隔多年,南风却仍然记得此人,此人是玉清道人,当年自赤阳宫学道,与此人曾经有些来往。

但认识也只能装作不认识,接了来人递来的木盒,道了声谢。

来人稽,转身离开。

回到住处,诸葛婵娟迎了上来,见他神色怏怏,随口问道,“谁来了?”

“太清宗和玉清宗派人送来了礼物。”南风将食盒和木盒放到了桌上。

诸葛婵娟闻言眉头微皱,“他们现在应该与你划清界限才是,怎么会送来贺礼?”

南风没有接话,随手拿起那方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对龙凤玉璧,有掌心大小,白玉雕琢,脂粉上佳,可配在腰间,也可戴于脖颈。

南风打量玉璧时,诸葛婵娟说道,“可是玉清和太清有人被天庭选中,他们送来礼物,想要请你手下留情?”

“玉清宗送来贺礼,想必是因为之前我曾经说服武帝,保全了玉清宗。”南风放下木盒,打开了食盒,食盒里是两层点心,一层是糯米米糕,二层是油炸馃子,这是太清道人经常会吃到的点心。

食盒只有两层,除了点心没有别的,也没有书信留言。

南风捏了一块馃子出来,刚往嘴边送,被诸葛婵娟抢了过去,闻嗅过后方才递给南风。

抢走馃子时她是很警觉的,还馃子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只是出于习惯担心对方下毒,却忘记了南风早已不惧毒物。

南风接过馃子咬了一口,还是当年的味道,很遥远,也很熟悉。

见南风悠然神往,诸葛婵娟好生担心,“便是拼尽全力也不见得能赢,你若是再手下留情,那就必输无疑了。”

南风点了点头,“我知道,实则他们送了礼物过来,也不是为了请我手下留情,而是我与他们有旧,你我成亲,他们总不是佯装不知。”

“如果他们没有这个心思,就不会送来点心,这分明是想唤起你的念旧之心。”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没有反驳,诸葛婵娟说的不无道理,太清众人自然知道不应该请他手下留情,但事关重大,还是希望他能顾念旧情,不要将事情做得太绝。

“走吧,别吃了,这里人多眼杂,回绝天岭去。”诸葛婵娟催促。

南风将馃子塞进嘴里,盖上了食盒。

刚准备走,却突然听到外面有破风声,开门察看,只见院中站着一个武人打扮的年轻女子,徒手,没有持拿兵器,气色淡紫,为居山修为。

南风曾在上清宗见过此人,不过那时此人穿的是上清道袍而不是武人轻裳,此番改换穿戴,自然也是为了隐藏身份。

那坤道也认得南风,见他开门,稽见礼,“真人。”

“真人。”南风稽回礼,但凡居山以上修为的道人,都可尊称真人。

“真人大喜,家主闻讯,特遣我送来贺礼。”年轻坤道言罢,自袖中拿出一个小包,走上前来,双手递送。

南风接过,道了谢。

不远处传来说话声,那年轻坤道避讳众人,也不多待,施出身法,快去了。

待坤道远去,南风回到房中,关上了房门。

“怎么前后脚,是不是事先商量好的?”诸葛婵娟走了过来。

“不是的,白天人多,他们也不方便露面。”南风将那小布包放到了桌上。

“什么呀?”诸葛婵娟拿过布包,解开,“这漂亮的手环和簪子怎么如此眼熟?”

“这是燕飞雪的随身之物。”南风叹了口气。

诸葛婵娟闻言恍然大悟,不过紧接着就皱起了眉头,女子的随身之物通常是不会送人的,送情郎例外,但她知道燕飞雪与南风虽然交情很好,却不是男女之情,这便无法解释燕飞雪为何将自己的饰物送与二人做贺礼。

诸葛婵娟先前一直住在绝天岭,有些事情并不知情,见她疑惑,南风便将燕飞雪的际遇与她说了。

听罢南风讲说,诸葛婵娟豁然开朗,“她摘下随身饰物送给你做贺礼,是不是有托孤之意?”

“应该是。”南风点头,燕飞雪是个烈性子,不会受别人要挟,此番送来随身饰物,实则是表明了她的态度,她不愿与他为敌,真到了那一天只能以死解脱,但求自己死后,他能善待和庇护上清宗。

“燕飞雪对你有恩,得设法保全她。”诸葛婵娟说道,南风不曾得势之前,燕飞雪对他帮助甚多,不但赠与天书,还将上清宗诸多霸道法术尽数赠与。

“尽力而为。”南风点头,此前他曾经托吕平川带了一封书信给燕飞雪,自信中劝她打消顾虑,放下包袱,珍惜眼前人,实则这已经是间接告诉燕飞雪他会放弃洞渊这一局,按照时间来推断,吕平川应该早就赶到上清宗了,换言之,燕飞雪在送出贺礼的时候已经看过他的书信了,但她却并没有听从他的劝导和安排,而是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知道这是燕飞雪的随身之物,诸葛婵娟自然不能要,将那几件饰包好,妥善收着,只道斗法结束之后再还给燕飞雪。

准备妥当,南风延出灵气,托带诸葛婵娟回返绝天岭。

诸葛婵娟自屋里生火,收拾东西,南风拿了之前准备的下水,喂给八爷。

“这里太冷了,你还是随我回长安吧。”南风说道。

“我不去。”诸葛婵娟自屋里说道。

“你自这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南风又道,与长安的热闹相比,这里很是冷清,方圆数百里无有人烟。

“怕我孤寂,你就多回来几趟呗。”诸葛婵娟说道。

“好,”南风点了点头,“以后我每天都回来看你。”

“千万别,你来去无踪,每天一吓,我倒是无所谓,但你闺女受不了。”诸葛婵娟笑道。

南风暗暗撇嘴,还没女儿呢,诸葛婵娟已经拿女儿说事儿了,若是生了下来,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情估计不会少干。

喂完八爷,南风也没急着回去,帮诸葛婵娟收拾了一番,又加固了灵气屏障,这才瞬移回返。

他没有回驿馆,而是回了别院,元安宁正在长乐和楚怀柔的帮助下分拣差官记录的异类线索,工作虽然繁重,分拣却不困难,胡说八道的少,但道听途说的多,常见的寐人作祟直接剔除,不能幻化为人的也剔除。

楚怀柔递送,元安宁念诵,长乐鉴别,当年他为了习练武艺,曾往各处去,见多识广。

南风回来之后就将三人撵去休息了,自己逐一看过,他懂得更多,看的更准,度也更快。

五更时分,南风停手,昨日初选的数百人还在驿馆,当务之急是先对他们进行筛选,只有选出可用之人,就能知道还缺少哪些,再寻也能有的放矢。

再度筛选就不能由胖子进行了,得他亲自把关,还是先试技艺,仍然自洞神开始,优中选优,十留其一。

自早间忙到傍晚,终于选完,留下的不足百人,这些人无不身怀绝技,若是异类,便拥有很特异的能力。

这些人自然不能全部留下,但接下来要选拔的就不是技艺和能力了,而是德操品性,大罗金仙之位绝不能落到心术不正之人的手里……

第五百三十四章 不尽人意

忙完之后,南风没回别院,也没往绝天岭去,独自一人自驿馆独坐沉吟。

二更时分,南风睁眼,唤了仆役过来,“去通知白日里留下的那些人,让他们到这里来。”

仆役应声去了,不多时,众人先后来到。

自洞神开始,点名引进。

南风自桌前坐着,低头看着手里的名册,提出问题,“如果你晋身大罗,有朝一日我有求于你,但我所求之事在你看来有失公正,你帮是不帮?”

站在门口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武人,听得南风问,瞬时愣住了,南风问的是个两难的问题,如果回答帮,那就是假公济私,有失公正。如果回答不帮,那就是负义忘恩,过河拆桥。

“外面很冷,别让他们等太久。”南风说道。

“那得看是什么事……”

“只回答帮还是不帮?”南风打断了此人的话头。

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年轻武人很是珍惜,眼见可能功亏一篑,心中惊慌,“请问真人,这两个回答其中一个是对的吗?”

南风点了点头。

年轻武人闻言略感轻松,虽然不知道哪一个回答是对的,却至少有五成胜算,斟酌过后正色说道,“真人虽然对我有推举之恩,但所求之事不合公平,我不能帮。”

南风点了点头,又问,“如果你晋身大罗金仙,有了威能,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年轻武人闻言又愣住了,犹豫过后摇头说道,“不曾想过。”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你感觉对不对?”南风又问。

“这……”

“只说对不对。”南风再次打断了年轻武人的话头。

“可否容我想想?”年轻武人不敢贸然回答。

南风点了点头。

实则南风的问题并不复杂,但越是简单的问题越可能暗藏玄机,年轻武人不知南风心意,便不敢贸然回答。

思前想后,还是无法揣摩南风心意,只能碰运气,“不对。”

南风不曾追问对方做出这一判断的依据,反手扔给那年轻人一面由灵气凝聚的玉璧,“即刻离开此处,正月初八,携带玉璧往下云华山观战听用。”

年轻武人接过那面玉璧,忐忑道谢,疑惑退走,南风此举只是让他去云华山听用,并不一定派他上场。

年轻武人退走,南风又喊了另外一人进来。

南风问的还是这三个问题,由于在此之前他与年轻武人的谈话外人都听到了,故此来人回答的就很是干脆,用时也就更短。

三个问题问罢,照例赠与玉璧一面,先前与大罗金仙议定,三方观战之人不能过百,这玉璧就是前往云华山观战的信物。

开始不久,胖子就来了,搬了椅子自南风身边坐下,“你这搞啥呢?”

“等会儿再说。”南风摆了摆手。

见南风不说,胖子知道时候不到,也不追问,拿了名单过来,帮南风唱叫。

四更过后,尽数问完,所有人都连夜离开,驿馆恢复安静。

驿馆里有仆役,见二人忙完,便送来了宵夜。

“你为啥问这仨问题?”胖子憋了良久,迫不及待。

“观察他们的品性。”南风随口说道。

“哦,我还以为你在跟他们闲聊呢。”胖子噎他。

南风拿了勺子,盛了一碗甜汤放到胖子面前,顺手将那摞名单拿了过来,逐张翻看。

胖子按捺不住,忍不住又问,“你快跟我说说,他们怎么回答才是对的?”

南风延出灵气自二人近处布下屏障,“你可以猜一下。”

“你现在都不是人脑子,天知道你在想啥,我不猜,你快说。”胖子催促。

“第一个问题,回答帮是对的。”南风说道。

胖子闻言,既意外,又不意外,但他想不通南风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仔细说说。”

“他们是我提携的,身居高位之后就应该听我的话,难不成我提携的人还去帮敌人对付我?”南风说道,有些实话是不能在人前说的,不然会受人诟病,但胖子不是外人,不会吹毛求疵。

“你不要公平啦?”胖子笑道。

“听我的话就会有失公平?”南风反问,“我刚才问的是‘如果我所求之事在他们看来有失公平’他们是帮还是不帮?重点是在他们看来,这些人的见识肯定不会高于我,他们认为对的事情不一定就是对的,他们认为错的事情也不一定就是错的,平常时候我自然不会干涉左右,但如果我明知道他们做出的决定是错的,想要予以纠正,我需要确保他们能采纳我的意见,而不是固执己见,自作聪明。”

对于南风的解释,胖子是满意的,不止满意,而是非常满意,“第二个。”

“晋身大罗之后,先处理私事,了却遗憾的都正确,但凡大公无私的都不对,”南风逐页翻看着名单,“大罗金仙也是人,是人就有人性,先己后人,先私后公才是真正的人性,只有先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了,才可能真心去帮别人做事情。”

“这要是朝廷选拔官吏……”

“这不是选拔官吏,这是选拔大罗金仙,我想听的不是假大空。”南风打断了胖子的话头。

“你这问题有点儿刁难人了,就算他们真的这么想的,也不敢说呀。”胖子笑道,甄选之后不久他就来了,大部分人的回答他都听到了,半数以上的人在第二个问题上说的都是最先沐泽苍生,立刻造福于民。

“他们不该跟我说真话吗?”南风反问。

“该,该,该,”胖子连声应着,“快说最后一个,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到底对还是不对?”

“不对。”南风摇头。

“啊?为啥呀?”胖子好生吃惊,这个问题刷下去的人比第二个问题还要多。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貌似阴阳兼顾,正反并存,公正全面,实则不然,”南风缓缓摇头,“可怜是前因,可恨是后果,它们不是阴阳的两面,不能对等看待,可恨往往是由可怜造成的,不能因为他们可恨就抵消他们的可怜,应该往上追溯,找到可怜的根源,倘若消除了可怜的根源,此人依然可恨,那他就从未可怜过。倘若消除了可怜的根源,此人不再可恨,那他也就从未可恨过。”

南风说的拗口深奥,胖子懒得费脑,“说人话,说人话。”

“一条狗去吃屎,得看它为什么去吃,如果它饥饿难耐,那就不应该责怪它。与它足够的果腹之物,倘若它还去吃屎,那它就是条坏狗。”南风举例说明。

“狗哪有不吃屎的呀,你这比方打的不好。”胖子连连摆手。

南风没有接话。

胖子也知道自己有些抬杠,便不在这个问题上再做纠结,追问道,“我还是不太明白,你考他们这个干啥?”

“看他们是否真的公正,也看他们是否真的怀有一颗仁善之心。”南风说道,“神恩如海,神威如狱,恩威是要兼顾的,但恩威绝不能各占五成,能施恩感化,最好不要降罪惩罚。认为这句话对的人,眼中看到是更多的是可恨。认为这句话错的人,眼中看到的更多的是可怜,后者更加公正,本性也更加慈悲。”

“你慈悲吗?”胖子笑问。

“慈悲,”南风缓缓点头,“我如果不慈悲,三界早已经生灵涂炭了。”

胖子消去疑惑,将糕点推给南风,“你也吃点儿。”

南风摇了摇头。

胖子喝过汤水,吃了几块糕点,擦嘴问道,“你选好没有?”

南风没有回答胖子问题,而是站立起身,走到火盆旁,将那叠名单投进了火盆。

“诶诶诶,那么多,你都记住了吗你?”胖子叫嚷。

“再多我都能记得住。”南风说道,参悟天书直接的后果就是开启心智灵识,过目不忘算不得什么。

回到桌旁,南风又拿过另外一叠,这些记录的是那些紫气异类所在的具体位置,接下来还需要逐一前往探寻。

“你都选的谁呀?”胖子好奇追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南风随口说道。

胖子闻言好不乐意,听南风的言外之意,斗法之前是不想告诉他具体人选的,这可怎么能成,出言追问,南风只是不说,再问,还是不说。

“你得让我们心里有数才成啊。”胖子急了。

“你们知道太多有弊无利,我自己心里有数就成了。”南风摇头。

胖子生气了,汤钵一推,拂袖走了。

南风没有挽留解释,也没有起身去关胖子摔开的房门,只是自桌前坐着,慢慢的翻阅手里的那叠纸张。

半柱香之后,南风站立起身,将那叠纸张也投入了火盆。

待得纸张化为灰烬,转身走出了房门,他没有往绝天岭去,也没有回别院,而是瞬移来到了千里之外的岐坪山。

这是一处无人的山野,北周的官道自两座山峰之间穿过,官道西侧有处偌大的深坑,深坑内外有不少榆树,大的已经有尺许粗细。

这里也在下雪,南风自深坑边缘的一处青石上坐了下来,他先前之所以不告知胖子挑选的结果,是因为挑选的结果不尽人意,三个问题全部答对的不足十人,接下来还要悄然前往,自暗中再度观察,怕是很难有人能合心合用。

南风坐下之后就没有再移动过,飞扬的雪花自他身上渐渐落积。

此处是官道,便是雪夜也不时有车马路过,过往行人大多看到了他,却无一人止步停留,更不会有人询问他为何坐在这里……

第五百三十五章 十八年前

临近五更,南风站了起来,拍打身上的雪花准备离去。

就在此时,南方传来了急切的马蹄声。

南风循声望去,只见远处出现了一匹乌骓快马,骑马的是一位身穿青衣,裹了面纱的女子,那女子策马甚疾,飞奔之际不时回头张望。

在其后两里之外,有密集的马蹄声传来,听声音当是有不少人在策马追她,马蹄声位于山道拐角的另外一侧,此时只闻其声,不见来者。

就在南风歪头南望之际,那女子策马飞驰来到,临近深坑时拔了短刀出来,划破马臀,翻身下马,滚落路西深坑。

那乌骓马吃痛,嘶鸣一声,奋力扬蹄,往北疾驰而去。

“那少年,莫乱说。”女子自山坡一簇灌木后面扔了块碎银子过来。

南风抬手抓住那块银子,冲她点了点头。

不多时,追兵赶到,共有七骑,马上坐的都是江湖武人,为的是个五十岁上下的蓑衣老者,为居山淡紫,余下六人皆为蓝气三阶。

七人看到南风站在路旁,却并没有勒马问话,只是瞟了他一眼便纵马加,往北追赶。

那女子一直躲在灌木后面,侧耳细听北去的马蹄声。

追兵往北追出两里之后,七人停了下来,有人下马检视了一番,之后兵分两路,两人继续策马向北,另外五人则调头折回。

对骑乘快马的人来说,两里转瞬就到,五人来到南风近前,有人冲他问话,“可曾有人骑马过去?”

南风挑眉看了此人一眼,“过往路人大多骑马。”

见他语气生冷,问话的武人很是不悦,眉毛一挑,想要火。

另外一名中年武人抬手拦住了他,转而冲南风说道,“是个年轻女子,就在片刻之前,骑的是匹黑马。”

南风点了点头。

问话之人见他点头,调转马头就想继续向北追赶,却有人以马鞭指着雪地上的血迹,“二哥,你看。”

得同伴提醒,几人翻身下马,有人自雪地里检视血迹,有人自道路两侧观察寻找。

道路两侧不见异常,众人便循着血迹倒寻,一直往南寻出百十步,有人现雪地里有踩踏过的痕迹,呼唤一声,往东山追去。

“谢过,谢过。”那女子自树丛后低声道谢。

“他们为什么追你?”南风随口问道。

“一言难尽。”那女子说道。

南风笑了笑,一言难尽是敷衍人的话,相当于你还是别问了。

“你快些去了吧,我也走了。”那女子离开树丛,向西跑去。

此人急于逃亡,忘记了自己眼下位于深坑低处,一动,立刻被位于东山高处的武人现,各施身法,追掠过来。

此时向北追赶的那两人也调头回来,七人各执方位,将那年轻女子围在当中。

“女贼,还想跑么,快交了那补气灵丹出来。”为的居山老者高声呵斥。

那年轻女子环视左右,眼见走不脱,只得探手入怀,拿出了一只白色瓷瓶,反手扔给了身穿蓑衣的老者。

蓑衣老者接过瓷瓶,拔掉木塞,检视过后将瓷瓶收纳怀中,转而用马鞭指那年轻女子,“摘下面巾。”

那年轻女子摇了摇头。

“怕是由不得你。”旁边有人说道。

年轻女子低头踌躇,猛然之间抬头东望,“呀。”

众人循着她的视线向东看去,只是见到南风站在坡顶,并不见有其他人在,也不见别的异常。

这年轻女子之所以出惊呼,无疑是为了分散众人的注意,但她却忘了七人现在是将她围住的,在她惊呼之际,还是有人看到了她气息的变化,“蓝气黑,她不是人。”

在此人呼喊的同时,那年轻女子摘下了面纱,是张很路人的面孔,不难看也不好看,年纪约莫在二十五六。

“什么东西,敢在牛爷面前玩花活儿?”那蓑衣老者甩动马鞭,抽打那年轻女子。

马鞭是灌注了灵气的,年轻女子不敢不躲,一躲之下催动灵气,现出了气色,带有黑气的三洞蓝气。

南风自坡顶俯视他们,实则他早就知道这年轻女子不是人,不止这般,龙目天眼还能看到它的本命元神,这是一条成精的蛇类。

逼年轻女子显露气色,那蓑衣老者好生得意,“他娘的,还真是个妖精。”

“真是瞎了你的狗眼,大哥是何许人也,他的东西你也敢偷。”哪里都有马屁精。

“绝不能轻饶了它,说吧,你想如何了结此事。”有人喝问。

“只是长的难看了些,可惜了这副好身段儿。”江湖武人良莠不齐,英雄的确有,但还是流氓多。

“哼,”那蓑衣老者倨傲歪头,“你们以为它先前故意打岔是为了寻机逃走么,不然,它是想催动灵气改换容貌,担心我们有所察觉才故意为之。”

“大哥英明,慧眼如炬,”马屁精拍过马屁,又开始狐假虎威,“快还归本来面目,让大哥看个仔细。”

年轻女子皱眉后退。

“你走不掉的。”身后武人阴笑。

“你偷了我们的东西,说破天去也是你的过错,快些还归本来面貌,凭我们处置。”有武人催促。

“你是甚么妖怪?”有武人好奇。

“管它甚么妖怪,长的美貌就成,”有武人霪邪,“女人挑的多了,今日再沾大哥的光,挑个妖怪试试,哈哈。”

“你们真的要我还归本来面貌?”年轻女子问道。

“你若能千变万化,那是最好了,抓回山去,每每不同。”有人霪笑。

此人言罢,那年轻女子抬手摸脸。

“若是变个鬼样子吓我们,让你三刀六洞。”有人恐吓。

那年轻女子可能正想这么做,听得此人言语,只得改变主意,待得右手垂下,已是另外一副面孔。

瓜子脸,柳叶眉,大眼睛,尖下巴,果然是个美人。

容貌的变化也令年龄产生了变化,此人没有二十五六,只有二十左右。

看到此人的样貌,南风缓缓点头,他之所以滞留不去,也是想确定此人的身份,眼前的这幅面孔也证实了他先前的猜测,此人他的确见过。

别管以貌取人是不是失之子羽,总之世人大多还是以貌取人的,也别管里面是什么,外面好看就成,年轻女子展现容貌,七个江湖武人眼睛都看直了。

挡在西侧的那个江湖武人回过神来,见南风自坡顶观望,便摆手驱赶,“快滚,走的慢了,报官抓你。”

南风站立未动,此时北周正在驱佛逐道,那些被朝廷赶出道观的道人,穿的都是他这种袍子,此人是误以为他也是其中之一。

便是南风没有退走,他们也不曾再撵,只因生了变故,令他们无暇旁顾。

变故生的很是突然,其中一名三洞武人毫无征兆的抽出了随身佩剑,反手斩向那姓牛的蓑衣老者,那蓑衣老者虽是居山修为,却不曾想到同伙会突然冲他下手,防范不急,掉了脑袋。

杀掉蓑衣老者之后,那武人并不停手,而是挥舞长剑杀向另外一人。

直至此刻,余下五人方才反应过来,急躲闪避,“老四,你疯啦?”

那蓝气武人并不答话,只是挥舞长剑,追杀众人。

眼见喊他不住,五人只得各出兵器,抵抗自保。

混乱之中,那年轻女子并没有趁机逃走,而是呆立原地,一动不动。

那蓝气武人虽然凶狠大力,出招却无有章法,几个回合之后,被一人砍掉了胳膊,另外一人上前补招,砍掉了他的脑袋。

就在五人面面相觑,惊魂未定之际,那年轻女子又歪头看向持拿钢叉的洞玄武人。

此番南风看的真切,那年轻女子的竖瞳疾闪变化,其中有异样光彩,想必用的是扰心乱魂一类的法术,说法术也不太准确,有些异类天生就有异能,世人多称之为妖法。

在与年轻女子对视之后,那洞玄武人愣住了,几滴水的工夫之后,突然难,反手一叉,将身旁一个大洞武人戳了个透心凉。

那大洞武人不曾立刻死透,临死之前竭力挥刀,将那使叉的洞玄武人砍杀了。

一行七人,片刻工夫就死了四个,余下三人好生惊恐,有两人想要退走,却被最后一人喊住了,“这妖女会使妖法,一起上,杀了他为大哥他们报仇。”

剩下的三人全是深蓝大洞,灵气修为要高于年轻女子,年轻女子在三人的围攻之下,左躲右闪,险象环生。

南风没有急于出手,只是自远处观望,这年轻女子的乱神异能貌似无法对灵气修为高于自身的对手产生影响,随后只是以不很高明的武功招式自保。

几个回合过后,年轻女子再次遇险,情急之下自口中喷出一团黑气,那正在进招的武人躲闪不及,被黑气喷个正着,惨叫一声,仰面跌倒。

另外两人虽然惊惧,却不曾放过难得的机会,同时出手,两把长剑左砍肩膀,右斩腰身。

年轻女子原本避无可避,却鬼使神差的前移丈许,待得站稳回头,那二人所出长剑已经分别砍中了对方,双双萎靡倒地。

眼见事有蹊跷,年轻女子疑惑四顾,寻无所见之后,自那蓑衣老者的尸身上拿回了瓷瓶,纵身跃上了官道,疑惑的看向南风。

“是不是你在帮我?”年轻女子问道,先前她自马背上滚落下来,自雪地里留下了痕迹,但追兵前来寻查时雪地里的压痕却突然消失了。此外,对方先前所追寻的血迹也有蹊跷,百步之前她还没有割伤黑马,雪地里不应有血迹出现。再者,她先前隐约感觉有人在危急关头推了她一把,故此她才能够避开那致命的两剑,所有这些迹象都表明有人在暗中帮她,而这附近只有南风一人。

南风未置可否,微笑问道,“你不记得我了?”

听得南风言语,年轻女子侧目颦眉,打量南风,“有些眼熟。”

“十八年前,长安的玉清法会,想起来了吗……”

第五百三十六章 蛇妖阿青

年轻女子侧目歪头,若有所思,片刻过后摇了摇头,“十八年前你才多大,怎么会记得我?”

“十二。”南风回答。

“十二?”年轻女子越疑惑,上下打量,“你的言下之意是你已经而立之年?”

“不像吗?”南风反问。

年轻女子摇了摇头,“不像,你顶多二十出头。”

“看你也二十出头,殊不知你已经八百多岁了。”南风说道,年轻女子之所以没有想起他,是因为错误的判断了他的年龄,在此前九年多的时间里,他的肉身是处于僵死状态下的。

“你究竟是谁?”年轻女子疑惑追问。

见年轻女子当真想不起他,南风便说了,“当年在长安,你曾拉着我一起听龙云子讲经。”

得南风提醒,年轻女子终于自脑海深处找到了那段记忆,“你是那个偷了我衣服的小叫花子?”

“怎么能说偷啊,我那是捡到的。”南风笑道。

年轻女子确定了他的身份,再次上下打量他,“仔细看,是有当年模样,只是不像三十岁,这些年你有甚么奇遇么?”

南风摇了摇头,奇遇他是没有的,他此时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努力拼搏所得,而奇遇则是不劳而获。

“你如何知道我的寿数?”年轻女子问道,通常情况下辨察气色只能确定修为和是不是人类,是确定不出寿数和原形本体的。

“我师父告诉我的。”南风说道。

年轻女子闻言恍然大悟,再顾左右,“你师父在这里?”

南风点了点头。

“快请他出来,容我道恩感谢。”年轻女子催促,她知道附近有高人隐藏,却不认为就是南风,只因他太过年轻。

“他已经走了。”南风摇头。

年轻女子并不知道南风所指,惋惜摇头,“你要往何处去?”

“长安。”南风说道。

“我也要去长安,你会骑马不会?”年轻女子问道。

南风笑而不答。

年轻女子走到路旁,解了武人捆在那里的两匹马,“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快些走吧。”

南风站着没动。

“也罢,我杀了人,你与我同行……”

不等年轻女子说完,南风就走过去接过缰绳,翻身上马,驱策先行。

这里死了人,年轻女子急于离开现场,策马甚疾,一口气赶出了六十多里,日出时去到前方城池。

进城之后,年轻女子急寻客栈投店打尖儿,她虽能幻化人形,道行却浅,本体惧寒,幻化为人之后也难耐寒冷,脸色苍白,牙关打颤。

年轻女子本想要两间房,奈何客栈只剩下一间,南风摆了摆手,“我只与你说说话,很快就要走了。”

进房之后,年轻女子急切上炕,裹着被子缩在墙角瑟瑟抖。

待伙计送来热水,南风倒了杯热水递给她,“你与之前的那些人有什么仇怨?”

“你也看到了,我偷了他们的东西。”年轻女子捧着茶杯。

“补气灵丹?”南风问道,他虽然不知道瓷瓶里装的是什么,却认得那种瓷瓶。

年轻女子点了点头。

“几转的?”南风自炕前的桌旁坐了下来。

“六转。”年轻女子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全天下只有王叔自己能够炼制补气灵丹,九转对应九阶,六转补气灵丹能帮助练气之人晋升深蓝大洞。

“你们救了我的性命,这灵丹就送与你吧。”年轻女子自怀中拿出了那个瓷瓶。

“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大方。”南风说道,当年他自东城护城河边遇到她,后者不但带他去买衣裳,临走之时还将钱袋给了他。

年轻女子没有说话,扬手将瓷瓶扔了过来。

瓷瓶来势甚疾,南风抬手接住,又反手扔了回去,“我要它没用,你自己留着吧。”

年轻女子接回瓷瓶,握在手里,疑惑的看着南风,她先前扔出瓷瓶是附着了灵气的,为的是逼南风催动灵气承接,以此观察他的修为,但南风接扔瓷瓶时却并无气色显现。

“这些年你都在忙些什么?”南风问道。

“和之前一样,揣摩你们的练气法门,吐纳修行。”年轻女子说道,言罢,问道,“你呢,你这些年又在做什么,你的师父又是哪一位?”

“说来话长。”南风摇了摇头,说来话长和一言难尽差不多,都是不想说的意思。

年轻女子哦了一声,亦不知道再说甚么好,只是捧了茶杯低头喝水。

“你怎地不穿道袍了?”南风随口问道。

“北国正在驱逐佛道,此时穿戴道袍不是自寻麻烦吗,再说了,我也不是道人。”年轻女子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我阿青好了,”年轻女子说道,言罢,又问,“你呢,你叫什么?”

“我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南风说道。

“不记得了。”阿青摇头。

南风笑了笑,阿青与他只是萍水相逢,牵了他的手也只是为了借他阳气掩盖自己的妖气,他记得阿青,但阿青对他的印象却已经很模糊了。

便是喝过水,阿青的脸色仍然很难看,看的出来她非常怕冷。

“天气这般寒冷,你应该留在南方才是,为何要往长安去?”南风问道。

“长安生了大事,你不知道?”阿青反问。

见南风摇头,阿青说道,“北周有公主成亲,朝廷大赦天下,听说驸马爷会在成亲当日宣讲天书,我是往长安听经的。”

“那你去晚了,前日已经结束了。”南风摇头,异类修行比人类修行要困难许多,到处受人排挤,遭受冷遇,想学些法门只能东拼西凑。

“我是知道的,不过法会虽然结束了,听过讲授的那些人应该还没有走光,我去寻他们,求他们转授。”阿青说道。

南风歪头看了阿青一眼,儿时遇到阿青感觉她成熟从容,但此时却是另外一种感觉,其实阿青很可怜也很单纯,当年之所以感觉她成熟是因为自己那时候单纯。

“那你呢,你又去长安做什么?”阿青问道。

“我就是自那里来的。”南风起身,往案头取了笔墨回来,“天气这么冷,你别往长安去了,那两卷天书我写给你,你拿了,回江南去吧。”

阿青闻言很是惊讶,“你如何能够知道?”

“因为我就是讲说天书的人。”南风说道。

不说也就罢了,说了真话阿青反倒笑了,“你是驸马?”

“不像吗?”南风笑问。

“哪里像啦,”阿青笑指南风,“你这分明是被迫还俗的道人穿戴,再说了,谁家驸马不守着公主,冰天雪地的跑到歧坪山做什么?”

“我师父在这儿,”南风提笔书写,“对了,十三年前的春夏时节,你是不是去过凤鸣山?”

“凤鸣山我去过好多次,但寻到的礼物药王总是瞧不上。”阿青说道。

“化作商贾,赶了马车前去的是不是你?”南风又问。

阿青想了想,点头说道,“确有此事,不过那雕花柜子药王也瞧不上,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因为真的商贾我曾经见过,他和仆人还载过我们。”南风说道,当年他和胖子自凤鸣山下现有异类化身商贾,赶了马车去凤鸣山,那异类是竖瞳,竖瞳多为蛇类拥有,故此他才有此一问。

南风抖腕书写,写罢译文,又将龟甲笔画画了出来,起身递给了阿青,“上面是译文,下面是天书拓本,参不透文理可参照笔画,也能有所收获。”

阿青接了纸张在手,疑惑的看向南风,南风的神情语气不像是在与她说笑,但她很难相信南风就是驸马爷。

阿青愣之际,南风又递了两面玉璧过去,“这两面玉璧与你一面,另外一面你送到凤鸣山,如果王叔还在那里,你就将玉璧交给他,让他来年正月初八往云华山观战,你也可以同去,这种机会不常有,过去见见世面。”

“你叫什么名字?”阿青茫然的接过了那两面玉璧。

“我当年告诉过你,但你忘记了。”南风笑道。

“你就是乾坤真人?”阿青问道。

“什么乾坤真人,我叫南风。”南风纠正,言罢,又道,“过了这么久,没人追来,想必他们没有同伙儿,我也不多待了,你多保重。”

“这真的是……”阿青右手捏的是那两页纸张。

“对,是天书,古字图形是别人不曾得到的,好生收着。”南风转身欲行,突然又想起一事,“对了,你去凤鸣山,顺便与王叔讨一枚补气灵丹,只说是我说的,他便会与你一枚更好的。”

“多谢你了。”直至此刻,阿青仍不敢相信他就是长安讲经的驸马爷,不过转瞬之后,她就信了,因为南风冲她微笑过后就消失了踪影。

回到长安,南风先往胖子房间去,被仆役告知胖子一早就回别院去了。

南风步行回返,回到别院时,现胖子正在与元安宁等人查看先前搜集的与异类有关的线索,线索虽然繁杂众多,但挑选鉴别之后,留下的只有三寸高的一摞,目测有几百份。

“你昨晚干嘛去了?”胖子问道。

南风本不想主动讲说,但胖子既然问了,不说就不成了,不说元安宁会以为他跑绝天岭去了,尽管她不介意,但也没有必要动用她的不介意,“去歧坪山转了转,恰好遇到一位故人,顺便儿还了份多年之前欠下的人情。”

元安宁和胖子都知道歧坪山是什么地方,也知道十八年前那里生过什么事情,听南风这般说,便不追问细节,胖子指了指那摞记载有线索的纸张,“靠谱儿的都在这儿了,差不多三百份,你看看吧……”

第五百三十七章 游山玩水

南风坐到桌旁,将那摞纸张拨了过来,拿起一沓定睛看阅。

这些线索都是众人挑选过的,较为可信,看阅的时候不能一目十行,得仔细审视,静心判断。

但耗时也只在看阅上,一旦看完,立刻就能做出判断。

见南风分拣快,胖子担心他会有疏漏,“你好好看看,这些还都比较靠谱儿。”

“我知道,我剔除的这些都没用处。”南风随口说道,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得清醒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虚假的消息之前已经由长乐等人筛选过了,此番他挑出来的这些要么是不得幻化为人的,要么是无甚厉害能力的,或者是残暴成性的,这些异类自然不得提携任用。

可能符合标准的就留下,可能符合也可能不符合的也放置一旁,一定不合用的直接剔除。

挑选结束,一定不合用的剔除了五成,余下一百多份,这些都需要前往核实验查。

众人一直没吃午饭,等他结束之后一起吃,吃完午饭未时已经过了,兄弟三人动身上路。

元安宁是不能带的,得留下陪楚怀柔,兄弟三人出行最为合适。

武人提供的异类线索有一百多条,还有三十几个留下住处的紫气异类需要前往拜访,再加上之前甄选出来的九个居山以下的练气之人,也要前往暗自观察,累计计算,此番共有一百六十多个地方要逐一去到。

这么多地方,覆盖了九州四海大片区域,要去的地方有蛮荒大川,也有荒漠雪山,耗时必然长久。

临走之前与元安宁留下了灵气玉璧,倘若有事召唤,只需摔碎玉璧他就能感知到,这比焚香焚符要快的多。

动身之后,第一站是绝天岭,得来跟诸葛婵娟说一声,另外还得带走八爷,正所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得带它一起出行。

一来,走不了了,诸葛婵娟得知此事,非要跟着去,南风好说歹说,就是要去。

“你得静养安胎,不能跟我们一起奔波。”南风做着最后的努力。

“少来这套。”诸葛婵娟收拾着行装。

“你看元安宁都没……”

“一起带上。”诸葛婵娟打断了南风的话头。

“四个人,也坐不下呀。”南风又道。

“你不能腾云驾雾?”诸葛婵娟反问。

二人自屋里说话,胖子在外面叫骂,“哎哎哎,这么多年了,怎么这熊毛病还没改?”

“它们多年没见了,八爷这是在跟老白打招呼。”南风自屋里喊道。

“你跟人打招呼就是往人家头上屙屎啊?”胖子好生气愤,冲老白说了句梵语,随即就听到老白化为谛听之后的怒吼,还有八爷得意的咕咕嘎。

“听我一句劝,别去了,我们是去办正事儿,不是去玩儿。”南风又回过头劝说诸葛婵娟。

诸葛婵娟不吭声,捆好包袱,往肩上一背,“好了,走吧。”

“很危险的。”南风还劝。

“有你在,哪有危险,快走。”诸葛婵娟催促。

眼见劝不住,只能带着了,不能指望诸葛婵娟像元安宁那般通情达理,这家伙很多时候压根儿就不讲理。

出门去,喊了正在天上戏弄谛听的八爷下来,谛听驮了胖子和长乐,八爷负了南风和诸葛婵娟,双双升空,往西北行进。

这么多地方,不能跳跃前往,得绕个环形,逐一去到。

“这么多位置,你记得住吗?”诸葛婵娟问的问题胖子也问过。

“记得住,放心好了。”南风点头。

“怎么带我出来,你好像很不高兴啊?”诸葛婵娟挑眉。

“哪有啊。”南风摇头。

“嘿嘿,想我不曾?”诸葛婵娟偷着动手。

“别闹,让他们看见。”南风抗拒。

“他们在下面,看不到的,”诸葛婵娟坏笑,“别乱动,我看看铁杵磨成针不曾?”

南风哭笑不得,“我没磨。”

“你再说?!”诸葛婵娟瞪眼。

南风不还口了。

便是现南风不乐意,诸葛婵娟也没有就此收手,最后还是得逞了。

“松开。”南风推搡。

“不松。”诸葛婵娟说到做到。

她就是不松,南风也不敢强推,因为力道最后还得落到自己身上。

抗拒不得,只能歪鼻子扭嘴的表达不满,男女相处就是这般,总有轰轰烈烈的过程,但一辈子不可能总是轰轰烈烈,最后还是得柴米油盐,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也不能因为有了柴米油盐就忘记了曾经的轰轰烈烈,这个一脸坏笑的坏娘们,早些年可是为他丢掉性命的,便是不乐意,也只能让她抓着了。

女人心,海底针,不好猜,起初他只是以为诸葛婵娟在玩闹,后来现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这家伙抓着不松手也就罢了,还捏,还使劲儿捏,这哪是玩闹,这更不是撩拨,这分明是报复,她心里不痛快,在报复。

起初还龇牙咧嘴的硬撑,也不能怪诸葛婵娟生气,换位想过,哪个男人喜欢与别的男人分享自己的女人,诸葛婵娟心里不痛快也是对的,让她出出气也好。

诸葛婵娟可不是个温风和煦的人,她是个狠人,还真下的去狠手,到最后他实在撑不住了,只能变没了。

看着诸葛婵娟一脸错愕,南风忍不住大笑出声。

诸葛婵娟回过神来,伸手抓他髻,“有种把这个也变没了。”

胖子和长乐都是聪明人,一听这话就知道二人在上面搞什么,胖子大笑,“干得好,他俩成亲当日,整个长安都能听到动静。”

眼见胖子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南风气急骂道,“滚你娘的,成亲当晚你根本就没去。”

“我听说了。”胖子笑道。

诸葛婵娟本就妒火中烧,明知道胖子在说瞎话也当真话听了,揪着南风的髻不松手,咬牙切齿,压着嗓子,“变出来,我再捏一次就饶了你。”

南风挣脱不得,气急瞪眼。

“瞪什么眼珠子,忘恩负义,喜新厌旧是吧?”诸葛婵娟眼睛瞪的比他大。

听诸葛婵娟这般说,南风垂头丧气,他对诸葛婵娟也狠不下心,只能将变没的再变回来,诸葛婵娟也只是气愤,见他服软了,也没有真的再捏。

出了气,心境平了,态度也好了,解下包袱,拿了东西出来,“来,尝尝,这个好吃。”

“什么呀,乌漆嘛黑的。”南风皱眉。

“绝天岭的飞鼠。”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撇嘴嫌弃,诸葛婵娟自己自那咬了吃。

见诸葛婵娟心情好,南风感觉自己先前吃的痛也算值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讨俩老婆,一个最好,多了受罪。不是真心在乎还好,真心在乎就一定受罪。

第一处位置离绝天岭不远,位于绝天岭西北五百里外,是一处深山之中的幽深湖泊,到得此处,南风却并没有现线索上所说的那个能够呼风唤雨的红衣孩童。

“这里原本有只成精的龙虱,早些年被师父师娘杀了。”诸葛婵娟说道。

听罢这话,再定睛仔细寻过,确定不在了,就往下一处地点去。

这些武人提供的线索并不一定就是近些年的,有些是很久之前的,异类通常是不会轻易挪动地方的,但受到惊扰之后也可能搬家远走,还有一些是被人杀了的。

寻过几处,无有所获,已是三更时分了,他可以不吃不睡,但胖子等人不成。

与其在山中起屋,倒不如瞬移送众人回去,明早再来,不过斟酌过后却没有那么做,原因很简单,带了诸葛婵娟在身边,回去不好跟元安宁交代,尽管人家也不需要交代,那也不能惹人不高兴。

凝变住处也不费事,干粮之前还带了一些,吃过干粮,各自睡去。

胖子和长乐就在隔壁,二人也不能轻举妄动。

次日清晨,动身上路,说是干正事儿,其实跟游山玩水也无甚差别,有南风在,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对众人构成威胁,既然不危险,也就算不上探险,只能是玩了。

今天运气不错,第一处位置就找到了线索上所说的那个异类,提供线索的人对这个异类的描述很有意思,这个异类曾经化身为人,化名阿弟往山外讨生活,在镇上流连了好几年,后来有户人家见它忠厚老实,又勤劳能干,就把瞎女儿嫁给了他。

未曾想这个阿弟还懂得些医术,成亲之后找来药草治好了那女子的眼疾,再后来镇上有几个恶霸试图欺负它的妻子,原本老实巴交的阿弟火了,拿了扁担砸死好几个。

事后担心连累家人,也不跑,自己去投案了,县官儿得了恶霸一党的好处,也不问缘由,判了他个秋后问斩,但行刑当天怪事儿生了,别人都是一刀斩,但它不是,刽子手砍了好些刀,险些累死,阿弟只是跪在那里,毫无损。

杀不死就只能关起来,县官猜到此人是妖人,连夜将此事上报州府,请州府派玄门中人过来拿它。但也就是在当夜,阿弟挖洞逃走了。

由于在牢里耽搁了许久,妻子已经改嫁了,阿弟很伤心,却也没有过激举动,只是怅然的离开了镇子,事后曾经有人自河边见过阿弟自树林里偷偷的观望洗衣服的妻子,不过那妇人已经是别人的老婆了。

阿弟住的地方离村镇并不远,就在镇子西面五十里外的山里,住处是个低矮的山洞,洞口有积雪,说明阿弟很久没有出来过了。

“是个什么东西?”胖子问道。

“看气息应该是升玄修为,本体是什么还不太清楚。”南风摇了摇头,龙目天眼有个弊端,观察气色不能有严重的阻碍。

“我去唤它出来?”胖子请示。

南风点了点头。

胖子拎着双锤纵身跃出,到得洞口怒声吼道,“妖怪,出来受死。”

听得胖子叫嚷,南风连连摆手,“它品性不坏,不要吓它。”

“哦,”胖子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有人在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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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八章 一个土鳖

先前已经骂人了,再和声细气也没用了,胖子连问三遍,洞里皆无回应。

胖子艺高人胆大,不惧洞内昏暗,拎着双锤就走了进去。

“你别拿锤子。”南风说道。

胖子一听,把双锤扔下,徒手进去了。

异类藏在洞里,气色却会在外面有所显露,根据气色移动的方位来看,它已经知道胖子进去了,此时正在洞里往东移动。

这处山洞是有后门的,不多时,异类的气息自东坡出现,但是刚一露头,立刻又缩回去了。

“出来吧,我们不会拿你。”南风自后门说道。

看得出来,这异类并不想出来,但它最终还是出来了,因为胖子自洞里追了上来。

胖子灰头土脸的自洞里钻出来的时候,一个低矮的男子已经战战兢兢的站在南风等人的面前,此人年纪当在三十岁左右,身高不过五尺,眉骨外凸,鼻骨内陷,与英俊是不沾边儿了,只能说不是非常难看。

“你跑什么呀,我们又不打你。”胖子拍打着身上的灰土。

诸葛婵娟笑道,“你都让人家受死了,它能不跑吗?”

胖子瞅了诸葛婵娟一眼,又歪头看那身穿黑衣的男子,“你会说话吗?”

“它都与人成亲了,自然是会说话的。”诸葛婵娟又道。

诸葛婵娟和胖子私交甚好,二人曾经偕同挖宝多次作案,故此胖子虽然不愿听,却也没有呛她,只是冲她摆了摆手,“你别插嘴,闲着没事儿去把我的锤头拿回来。”

诸葛婵娟想去,但南风已经瞬移取回来了。

胖子拿了双锤在手,又喝问那黑衣男子,“问你呢,会不会说话?”

那黑衣男子惊怯点头。

“你是什么妖怪?”胖子又问。

黑衣男子犹豫未答。

“这矬子是个甚么呀?”胖子看向南风,矬子就是矮子的俗称,是骂人的话。

南风是想说的,但笑过之后却没有说话。

见南风不说话,胖子又审问那黑衣男子,“快说,你到底是什么?”

鬼都怕恶人,还别说妖怪,那黑衣男子唯恐挨打,只得怯怯的说了,“回法师知道,小的是只土元。”

“土元是什么?”胖子疑惑的看向南风,见一旁的诸葛婵娟在笑,又看向诸葛婵娟。

“土鳖虫。”诸葛婵娟忍俊不止。

“搞了半天你是个土鳖呀?”胖子也笑。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莞尔,只有土鳖自己没有笑。

嘲笑弱者是不对的,胖子强忍着收住笑,“你叫阿弟是吧,你放心好了,我们不是来拿你的,我们是来问你一些事情的。”

“甚么?”阿弟放心不少。

胖子想了想,问道,“你有什么本领?”

阿弟不知道胖子想做什么,疑惑着没有回答。

实则到得此时,南风已经将此“人”排除在外了,一来此人模样猥琐,二来此人太过胆小,实则最主要的还是此人的出身,便是再公平也不能找个土鳖去当大罗金仙。

便是这般,还是和声冲阿弟解释,“你不用惊慌,我们是想请人帮忙做件事情,你告诉我你有什么特异能力。”

与五大三粗的胖子和竹竿一般的长乐相比,南风的个头儿是最矮的,但个头儿这东西真不重要,重要的是气度,只看南风的气度,阿弟就知道他是领头儿的,又见他说话和气,就回答说,“我会掘洞。”

“这个不成,还有吗?”胖子打岔。

“我还能负重。”阿弟又道。

“又不是让你出苦力扛麻袋,”胖子摇头,“我听说你刀枪不入,是真的吗?”

“寻常的刀斧还是不惧的。”阿弟点头。

“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能够伤人的技艺或是绝活儿?”胖子又问。

阿弟摇头。

“你放心大胆的说,你如果被我们挑中了,有好处给你的。”胖子鼓励。

阿弟低着头不说话。

见它这般神情,胖子就当它是故意藏掖,不愿出战,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我们来比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只要能自我手下走过三招,我们就放你走。”

胖子说完,阿弟抬头看向南风。

“你看他干啥呀,我说了也算。”胖子后退一步,拉开了架势,“来。”

阿弟仍然盯着南风,直到南风冲它点头,方才转身面对胖子。

“三招啊,拿出压箱子底儿的功夫……哎呀我操,这是干啥?”胖子骂道。

胖子在骂,南风等人却在笑,阿弟根本就没想跟胖子打,直接现出原形趴在了地上,缩头收脚,摆明了是想死撑硬挨。

寻常土鳖不过铜钱大小,阿弟的原形有锅盖大小,既然已经成精,甲壳儿自然坚硬,但再坚硬的壳儿也抵不住胖子的玄铁大锤,好在胖子并没有上去砸它,只是气不过,起脚将它踢的翻了个个儿。

阿弟可能误以为胖子这一脚是第一招,眼见肚皮朝上露出弱点,急忙伸腿儿翻身,又趴下了。

“不行,不行,”胖子沮丧摇头,“这东西上阵除了丢人,别的什么也不成。”

“走吧,往别处去吧。”南风准备走了。

“等等,”诸葛婵娟上前蹲下身,冲阿弟说道,“你变做人,我有话问你。”

阿弟闻言幻化人形,低着头,以眼角余光看向胖子。

胖子嫌弃的瞅了它一眼,歪头别处。

“你在东面镇子有个夫人对不对?”诸葛婵娟和声问道。

阿弟点了点头,但点头过后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她改嫁了别人,你还经常去看她?”诸葛婵娟问道。

阿弟低着头,不说话。

“你治好了她的眼睛,她却背叛了你,你不怪她?”诸葛婵娟又问。

阿弟摇了摇头,“她以为我要死了,才会跟了别人。”

“那也应该等你死后,过了丧期再改嫁呀,你可是为了保护她才惹的官司,她怎么能如此薄情,”诸葛婵娟和气的语气都快赶上元安宁了,“我问你,你还喜欢她吗?”

阿弟连连点头。

“你不嫌弃她?”诸葛婵娟又问。

胖子不明所以,疑惑插嘴,“你问它这些干啥呀?”

诸葛婵娟摆手,示意胖子不要打岔,又问了一遍之前的问题,阿弟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打跑那男的,抢回你老婆?”诸葛婵娟又问。

“我身上有命案,没办法再住在镇上了。”阿弟摇头。

“那你可以带她进山哪。”诸葛婵娟说道。

“这里没有衣食,我也不能再外出做工,赚取银钱。”阿弟是个实诚人。

“你是妖怪呀,搞银子还不简单,你可以去偷,可以去抢,谁能拦……”

“诶,诶,诶……”南风皱眉打岔。

“诶什么诶?”诸葛婵娟没好气儿的看向南风,“看见什么叫重情重义了吗?跟它比,你不羞愧吗?”

“对,”胖子在旁边帮腔揶揄,“你还不如个土鳖。”

“扯我干嘛,行啦,快走吧。”南风催促。

要是听话,诸葛婵娟也就不是诸葛婵娟了,也不理南风,又冲阿弟说道,“若是抢了你女人回来,你还要她吗?”

阿弟连连点头。

诸葛婵娟说道,“好,你这么重情义,我就帮你讨回公道,我去帮你与县官理论,帮你去与她妇人的家人理论,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可别胡来。”南风皱眉阻止,阿弟是妖怪,本来就不该与女子婚配。

“你别管了。”诸葛婵娟打了个呼哨,八爷听到她的召唤,自不远处飞了过来。

南风见状冲八爷挥了挥手,示意它不要降落,有南风在,八爷自然不会听诸葛婵娟的,振翅攀高,并不下来承接。

“我陪你去。”胖子“见义勇为”,喊了老白过来,载了诸葛婵娟,拎着阿弟,往东凌空去了。

南风没有制止,不是他不想制止,而是他知道就算自己制止了二人也不会听他的。

“这不合天道的。”南风摇头。

“随她去吧,又不是什么大事。”长乐说道。

“我就不该带她出来。”南风说道。

“你拗得过她吗?”长乐问。

“以前能,现在不成了。”南风叹了口气。

“她为你做的事情,一万个女人也没有一个能做的到。”长乐说道。

“我这辈子算是落她手里了。”南风笑道。

“你是在欢喜还是在忧虑?”长乐问道。

南风笑。

长乐话锋一转,说道,“三洞那一阵留给我。”

南风歪头看向长乐,沉吟片刻,说道,“到时候再看。”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长乐沉声说道,“除了自己兄弟,外人怕是难尽全力。”

“到时候再说。”南风仍然没有把话说死。

长乐话很少,不是他故意不说,而是他的话一直不多,不管是心情好还是心情不好,话都很少,随后的一个时辰只是自那站着,一句话也没有。

南风也懒得去看胖子和诸葛婵娟在搞什么,便是不去,他也能想象的到,无非是殴打县官,逼他销案。再就是指责那女子和女方家主忘恩负义,然后就是乱点鸳鸯谱。

一个时辰之后,二人兴高采烈的回来了,不消说,得逞了。

批评的话南风一句都没说,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不敢说,这要是表现出了不满,诸葛婵娟一定会拿土鳖来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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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九章 盛情款待

土鳖的事情料理完,四人再度启程。

诸葛婵娟记仇,怪南风先前不让她骑乘八爷,便不想再跟他同乘,赖在谛听背上不愿下来。

她倒是想,南风也不介意,但胖子不干了,让她下来她不下来,就往下拖,“我是个讲究人,公公背儿媳妇过河,出力不讨好的事儿我可不干。”

“我喊你一声爹,你敢答应吗?”南风自然知道胖子在拐弯儿占他便宜。

胖子也不答话,笑着往下拉扯,诸葛婵娟拗不过,只能下来与南风一起骑乘八爷,她心里不痛快,不说话,南风心里也不痛快,亦不说话,就这么僵着。

通过昨日和今日的观察,南风现了一个有趣的规律,那就是异类都是有地盘儿的,道行越浅,拥有的地盘儿越小。道行越深,拥有的地盘儿就越大,红气三阶占领的地域通常在百里左右,蓝气三阶的地盘能达到两百里,紫气异类的地盘多在五百里以上。

但地盘儿的大小也并不是那么绝对,吃素的异类对领地不是非常看重,有时候方圆百里之内有好几只,但吃肉的异类对领地看的尤为重要,它们不会允许别的肉食异类,包括同类侵犯它所占据的这片区域,但异性除外。

要去的地方共有一百六十多处,昨日寻过五处,但不能根据昨天的搜寻度来推断此行所需的时间,因为除了寻找查证诸多线索,途中还要拜访几十位紫气异类,此外,还需要对三试过后留下的那些人进行暗访,大致估算,这一圈儿转下来,三个月也剩不了几天了。

中午时分,四人来到了昆仑外围,这里位于第二处龟甲所在山洞东南两百里外,是一处长满竹子的山谷,住在这里的是大力神,此大力神非彼大力神,这位大力神不是天庭神将,而是一头成精的黑熊,大力神是它的名字,也是它的外号。

四人来到的时候,大力神正在扫院子,眼见四人从天而降,急忙扔掉扫帚迎了过来。

此人身形高大,比胖子还要高出半个头,便是寒冷的冬天,也只是穿了鹿皮短裤和虎皮坎肩儿,浑身上下密布黑毛儿。

“真人驾鹤而来,寒舍蓬荜生辉。”大力神冲南风抱拳,又冲胖子等人抱拳。

“客气,客气。”南风笑的有些尴尬,这黑熊是个大老粗,不通文墨却非要说些雅话,殊不知驾鹤和鹤驾一正一反,意思天差地别。

“几位贵客,请往屋子里面坐。”大力神弯腰邀客。

“请。”南风侧身抬手。

屋子是竹子搭建的,有五间大小,根据竹子的新鲜断茬不难现是临时赶建的,这五间屋子中间没有隔断,自门外就能看到屋子里面有个长条石桌,石桌东西横放,宽五尺,长三丈,仔细看,是由五张石桌拼接而成的。

此时这长条石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吃食,有各种果子,有卤味熏肉,还有面食点心,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人参,黄精,松茸等补品药物。

大力神将四人请进竹屋,招呼四人坐下,又往墙角搬了个酒坛过来,给四人倒酒,“真人不要客气,这些都是给你们笑纳的。”

“惭愧,惭愧。”南风抬了抬手,“如此盛情,愧不敢当,只是不知,你如何知道我们近日会来?”

“真人法术高强,上天下地,我们这二十来个人,您还不是一眨眼儿就走遍了?”黑熊精放下酒坛,殷切款待,“真人请大吃朵颐吧。”

南风没动手,胖子动了,桌上有很多合他胃口的食物。

诸葛婵娟也动了,每种都吃一点儿,有查毒之意,南风是不惧百毒的,但胖子和长乐不成,还是小心为上。

黑熊精见南风和长乐没有动筷子,再度殷切催促,长乐不忍拒绝,便也拿了个面饼来吃。

南风本想与黑熊精说些正事,奈何黑熊精只是催他们吃喝,又将远处的食物端了过来,唯恐他们够不到。

南风本不想吃,却耐不住黑熊精盛情,只得抓了几枚枣子在手,“寒冬腊月,这些东西寻之不易呀。”

“真人过谦了,都是些破烂东西,聊表尺心。”黑熊精谦卑陪笑。

黑熊精言罢,南风和长乐同时皱眉,这家伙虽然很是热情,但说话实在是不很精准,只能忍着别扭,凑合着听。

见南风皱眉,黑熊精急忙跑到东侧,将那盘人参端了过来,“真人请享用。”

“大力神……”

不等南风说完,黑熊精就惶恐摆手,“不敢,不敢,你才是真神仙,我这神是假的,喊我老黑就成。”

“黑兄,我们时间紧迫,稍后还要赶往别处去,咱们言归正传,请问你这……”

“真人稍等,”黑熊精转身往石桌北面跑去,自靠近北墙的木桌上取了两张绢纸回来,双手递呈南风,“真人请看,我的一生全写在这里了,你不用问了,看吧。”

南风挑眉看了黑熊精一眼,伸手接过了那两张绢纸,低头看阅,只见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此时中土有两种文字,北国多用楷书,南国多用行书,黑熊精递来的绢纸上是小楷,这种字体通常出自北国书生之手,似它这种大老粗自然写不出来。

绢纸上详细记载了黑熊精的生平,除了修为和能力,还有大量关于它行善除恶,助人为乐,自律修身,救死扶伤的功劳事迹。

将两张绢纸看完,南风歪头看向正在为胖子端拿鹿肉的黑熊精,这家伙虽然于三年前晋身居山,却不谙世事,这又不是朝廷选拔官吏,款待和表功都无甚用处,关键还是得看修为能力和品德心智。

黑熊精正在伺候胖子吃喝,没注意到南风在看它。南风干咳了两声,黑熊精方才抬头看他。南风刚想说话,黑熊精却转身跑向墙角,拿了水罐过来,“真人,这是天山的雪水,好喝的很,我故意去弄来的,你喝点儿,压压惊。”

南风只能道谢,之前他还以为黑熊精是在咬文嚼字,到得此时方才明白,这家伙不是故意装雅,而是压根儿就说不好人话。

黑熊精拿了水罐,帮南风倒了杯水,又双手递了过来。

见它如此谦卑恭敬,南风好生为难,此人虽然身强力壮,却无甚拿的出手的武艺,什么‘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纯碎是书生给它脸上贴金的话,别说拳打脚踢了,怕是连南山北海它都不曾去过。

南风不接,黑熊就一直敬着,直到南风接了,方才屁颠屁颠的跑去为诸葛婵娟拿蜜枣吃。

南风拿了水杯在手,歪头看向长乐,长乐亦在皱眉,他自然知道南风在想什么,都说恶拳不打笑脸人,黑熊精这般恭敬,接下来怎么拒绝它才好。

四人昨夜只是吃了点干粮,今天没吃早饭,此前诸葛婵娟和胖子又去帮土鳖出头,忙碌了半天,此番都饿了,黑熊精准备的食物又齐全,二人大快朵颐,吃的好不尽兴。

南风担心稍后不好收场,用脚碰了碰诸葛婵娟。

诸葛婵娟先前正因为土鳖一事跟南风怄气,见他触碰,误以为他是在讨好缓和,只是歪头横了他一眼,又回头捏了蜜枣来吃。

熊类对蜜糖都很感兴趣,诸葛婵娟吃那蜜枣,黑熊精就自一旁看着,这家伙虽然五大三粗,眼睛却不大,一双小圆眼儿随着诸葛婵娟拿捏蜜枣的动作左右转动。

“蜜枣吃多了不好。”南风低声说道。

那蜜枣本就不多,南风的本意是想让诸葛婵娟给人家留点儿,但诸葛婵娟又以为他在讨好求和,歪头一旁,继续捏了来吃。

胖子吃的快,打着饱嗝儿冲黑熊精道谢,“黑兄,多谢款待。”

黑熊精急忙答道,“都是朋友,不用客气。”

胖子点了点头,伸手拿过南风放在桌上的那两张绢纸逐列看过,不时点头,“生性淳朴,品行良善,嫉恶如仇,嗯,这人不错呀。”

“不错。”南风只能应着。

得到二人表扬,黑熊精高兴咧嘴。

胖子看罢,将绢纸放下,冲黑熊精招了招手,“走,出去试试你的功夫。”

黑熊精是用铜棍的,听胖子这般说,便拿了立在门旁的铜棍,随他出去了。

叮叮当当,扑通。嘿呀哈呼,扑通。

“别有顾忌,有什么本事全使出来。”胖子鼓励。

就算鼓励,黑熊精还是扑通。

扑通到最后,胖子都不忍心出手了,“好了,不打了,你人是不错,但功夫不成啊。”

“我还有绝……”

“行了行了,你也别绝了,再打你家就绝后了。”胖子转身回来了。

黑熊精沮丧的跟在后面。

“都吃的差不多了吧,走吧?”胖子说道。

三人离座站起。

眼见四人要走,黑熊精好生焦急,“真人,你们这就要走啊?”

“你还有啥事儿吗?”胖子问道。

黑熊精哭丧着脸,看着那一桌子的残羹冷炙,难过心痛,欲言又止。

见它这般神情,南风心软了,黑熊到了冬天都是要猫冬的,这么冷的天,它四处奔波搞了这么一大桌子,当真不容易,不能白吃它的。

“正月初八,往云华山听用。”南风将一面玉璧递给黑熊精。

黑熊精欢喜接过,连连鞠躬,道谢不止。

胖子拉了南风出来,“它功夫不成啊。”

南风也不接话,打了个呼哨召唤八爷下来,与黑熊精道别升空。

诸葛婵娟注意到南风此前没怎么吃东西,飞稳之后自袖管拿出两块点心递给了他,“那黑熊武力平平,你派它上阵怕是胜算不大。”

“我没准备派它上阵。”南风摇头。

“那你为何给它玉符?”诸葛婵娟疑惑。

“你们这又吃又拿的,我哪好意思就这么走了,让它去看个热闹吧……”

第五百四十章 问情娘子

“搞了半天是我们让你难做了。”诸葛婵娟再递点心。

南风瞅了她一眼,伸手接了,“那一桌子食物,它最喜欢的可能就是那碗蜜枣,你一个不剩的全给人家吃了,还亏的我用脚碰你,我若是不碰,你还不舔碗?”

诸葛婵娟原本还在自作多情,听南风这般说,方才知道他先前碰她不是在求和,冷哼一声,抢回了南风已经送到嘴边的点心,自己咬嚼。

南风既不意外也不生气,拍了拍八爷,冲它指点方位,往下一处地点飞去。

“下一个在哪儿?”胖子自侧下方喊道。

“西南三百里外。”南风回答。

“是个啥?”胖子追问。

“不清楚,但此人擅长织造,应该是个蜘蛛一类的异类。”南风说的并不肯定。

“快说来听听。”胖子催促。

“用不了多久就能去到,到了地头儿你自然就知道了。”南风懒得多费口舌。

可能是看到胖子露出不悦神情,长乐接口道,“是不是那个能够与人编造同心背心的白女子?”

“对。”南风点头。

此前整理武人提供的诸多异类线索的时候,长乐是有份参与的,他记得有这样一件事情,记得有这样一个异类,却不知道此物本体为何,也记不得此物位于何处,经南风确认之后,方才冲胖子说道,“这白女子是个奇人,与凤鸣山的王叔有些相似,性喜收藏,但与王叔不同,此人喜欢收藏的不是宝物,而是头。”

“它要头有啥用?!”胖子愕然。

听长乐这般说,诸葛婵娟也大为好奇,“你们所说的可是问情娘子?”

长乐没接话,因为他并不知道这白女子的外号。

诸葛婵娟又看向南风,南风也不说话,因为提供线索的人也没有说出这化作白女子的异类有什么外号。

“你说的这个问情娘子是什么人哪?”胖子在下面喊问。

诸葛婵娟没有回答胖子的问题,而是看向南风,“你们说的是不是问情娘子?”

南风摇了摇头,“我没听过这个名号,也不知道咱们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问情娘子会听人讲说情事,若二人确有真情,便会送二人……”

不等诸葛婵娟讲完,南风就点了点头,“是她。”

“接着说。”胖子好奇催促。

诸葛婵娟说道,“问情娘子是多年之前的人物了,现在江湖上已经很少有人记得此人,我也是儿时听师娘说起过,据师娘所说,这问情娘子不是凡人,道行高深,男女若是互相钟情,彼此心仪,就可以去寻问情娘子,将心仪的经过说与她听,若是能经受她的盘问和考验,就能得到小衣一双,这小衣很是神异,有瞬息千里之能,只要穿着它,不管意中人身在何处,都可以瞬间前往,与心上人团聚。”

“这玩意儿好。”胖子打岔。

“她的话还没说完。”南风笑道。

诸葛婵娟又道,“这两件小衣名叫同心背心,一旦穿上,很快就会侵入肌肤进入腠理,这辈子再也不得取下,这还不是这同心背心的可怕之处,这东西最可怕的地方是能要人命,若是这双男女有一方移情别恋,同心背心立刻就能有所察觉,会瞬时化作断肠毒药,取了负心人的性命。”

“怎么有这种鬼东西。”胖子嘟囔。

“此物是薄情郎,负心汉的克星。”诸葛婵娟说话时看的是南风。

“你看我干嘛?”南风瞪眼,“我骗过你吗?你他娘的不愿意,当初就别同意呀,这一天到晚的心里不痛快,变着方儿的折腾我,有意思吗?”

诸葛婵娟看似强势,实际上还是怕南风的,见南风火儿,噘着嘴不吭声了。

“吵吵啥,接着说那个老娘子。”胖子打岔儿。

诸葛婵娟挨了骂,自然是不会说了,南风接过了话头,“那两件同心背心既然能够助人瞬移,彼此之间自然是有所感应的,一旦其中一人变心,其所穿同心背心就会化作毒药,把此人毒死。而另外一人所穿的那件随后也会起效,”

“不离不弃,生死相依?”胖子插话儿。

“打哪儿学来这两句狗屁,”南风摇头纠正,”不是的,辜负他人的那个会死,被辜负的那个会双目失明。”

“这么邪门儿的东西,谁会要?”胖子说道。

诸葛婵娟接过了话头儿,“话可不能这么说,当年江湖儿女对此物可是趋之若鹜,要知道得了这同心背心,就有了瞬移之能,能够时时刻刻与心上人在一起。”

“这邪门儿的东西,老妖婆送出去过吗?”胖子又问。

这个问题得诸葛婵娟来回答,因为武人提供的线索上没有提及。诸葛婵娟说道,“据师娘所说送出去过,而且不止一套,至少也有三套。”

“后来呢?”胖子追问。

诸葛婵娟没有立刻答话,犹豫片刻方才说道,“后来那三对情侣好像都出事了。”

胖子原本还有些心虚,听诸葛婵娟这般说,心里舒服了许多,原来这不专一的毛病不是只他自己有。

南风并不知道此节,但是看诸葛婵娟神态语气,隐约猜到她为什么犹豫,如果负心的全是男人,诸葛婵娟绝不会是这番神情。

“死的是男的还是女的?”南风歪头问道。

南风的语气不像是询问,更像是明知故问,尽管他并不知情,但诸葛婵娟却误以为他知道,“全是女的,那又怎样?”

“不怎么样,我只是随口问问。”南风笑道。

“哎呀,哎呀,”胖子好生舒泰,“我还以为都是男的呢,搞了半天都是女的呀,原来男的女的都一样啊,哈哈。”

“品性的高下与性别无关。”南风明窥阴阳,看的通透,勇敢坚强,勤奋努力,这些并不是男人固有的品质,而是好男人才有的品质,大部分男人并不具备。而温柔善良,忠贞体贴也不是女人固有的品质,这些都是好女人才具备的,大部分女人也不具备。

“她们并非主动变心,只是因为江湖中人知道此节,心中妒忌,方才刻意引诱,乱了她们的心神。”诸葛婵娟说道。

“那不还是没经得住考验。”胖子嚷道。

胖子这话是噎诸葛婵娟的,但南风接过了话头,“能否经受的住考验,既取决于此人的定力修养,又取决于诱惑的大小,倘若诱惑巨大,是没有人能顶得住的。”

“你也顶不住?”胖子笑问。

“他压根儿就没想顶。”诸葛婵娟忍不住接话,言罢唯恐南风火,以眼角余光偷看,见南风无有怒意,这才放下心来。

南风没理诸葛婵娟,而是接过了胖子的话头儿,“我也顶不住,如果我顶住了,那只能是因为诱惑不够大。”

八爷飞的快,老白也不慢,只这片刻工夫就赶到了地头儿。

这是一处东西走向的山峰,山体不是很高,山上多为松柏,阳麓的山脚下有处破败的房舍,房舍当年是依山而建的,是三间土屋,但眼下损毁的已经很严重了,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

在残垣断壁后面,有处不大的洞口,洞口先前应该是位于房屋的遮掩下的,而今房舍损坏,暴露了出来。

洞口有张很大蛛网,此时这蛛网也破损的很严重,零落残缺,随风摆动。

众人落于破屋南侧三丈外,正对洞口,胖子伸手北指,“在不在里面?”

“应该在。”南风点了点头,他虽然看不到洞内有异类气息显现,却能感觉到洞口传出若有若无的威压,这表明洞里有越练气九阶的强大异类存在。

“我去撵它出来。”胖子拎锤向前。

“别去。”南风急忙制止。

胖子止步回头。

“你不是她的对手。”南风正色摇头。

在场的都是自己人,胖子也不打肿脸充胖子,一听这话立刻调头回来了,“你去。”

“等等,不急于一时。”南风说道。

“这里好像很久没有人来了,”胖子环视左右,转而指着破屋东面的一棵大树,“树上怎么有那么多头?”

实则在胖子叫嚷之前,三人已经看到了垂在树枝上的长,偌大的刺槐,几乎每一根树枝上都系有长,密密麻麻,至少也有数百簇,由此可见当年到此的男女为数不少。

头是很难腐烂的,便是时隔多年,仍然不见损坏。

“她搜罗这么多头做什么?”胖子不解,

诸葛婵娟接口道,“若是来人讲说的情事俗不可耐,亦或是不曾通过她的考验,就需留下二人的头。”

“这么多头,当年得剃多少光头?”胖子笑着看向南风,“看来喜欢剃秃子的不止咱们两个。”

“来到这里的人都以为自己比别人更重情义,可惜的是他们与别人并无不同,最终都没能通过问情娘子的辨察和考验,”南风说道,“实则问情娘子要头也没什么用处,她之所以要留下众人的头,实则是对他们不自量力,无端浪费了她的时间的一种惩罚。”

“明睿。”声音是自北面山洞传来的。

众人闻言纷纷将视线投向山洞,但山洞传出的只有声音,并不见有人出来。

“听声音不像老太婆呀?”胖子疑惑的看向南风。

南风尚未接话,山洞里再度传来了寂寥而平静的女子声音,“这地方很久没人来了,你们来做什么……”

第五百四十一章 半个故人

洞里的声音传出之后,胖子等人同时看向南风。

南风出言问道,“你就是问情娘子?”

“你们是谁?来此作甚?”问情娘子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你不认识我们,我们也不认得你,我们这次过来只是探望拜访。”南风说道。

“我不需要你们的探望,更不接受你们的拜访,走吧,马上就走。”问情娘子的声音已经蕴含怒意。

“我们如果不走,你是不是要出来撵我们走?”南风笑问。

“我如果出去,你们怕是想走也走不掉了。”问情娘子冷声说道。

“我倒想试试。”南风说道。

“尝试是要付出代价的。”问情娘子说道。

问情娘子的这句话很对南风脾气,但此时可不是攀交的时候,笑过之后,出言说道,“我们是不会走的,你出来吧。”

“无知小儿,自寻死路。”问情娘子冷哼。

“我愿意为自己的尝试付出代价,”南风沉声说道,“但我也要提醒你,你的尝试也需要付出代价。”

南风这话彻底激怒了问情娘子,话音刚落,洞里突然冲出一股无形灵气,这股灵气来势异常迅猛,将阻挡在洞口的残垣断壁尽数冲毁,浩瀚的灵气裹带着大量的沙石泥土向众人迎面袭来。

有句话叫雷声大雨点儿小,这问情娘子出的灵气就是这种情形,灵气出,飞沙走石,疾风扑面,但是到得南风近前却突然归于寂静,不但化为疾风的灵气尽数消失,连那风中的沙石也不见了踪影。

“你还可以再试两次。”南风平静说道。

南风言罢,洞内突然飞出一团白色事物,到得洞外受风变化,暴涨伸展,化为一张偌大的白色蛛网,向南风迎头罩来。

南风站立未动,蛛网近身,再度化为无形。

“再试一次。”南风说道。

南风话音刚落,便察觉到有无形威压出现在自己身侧,心念闪动,灵气离体,于电光火石之间将来人定在了当场。

灵气为无形之物,来人虽然被缚却并没有现出身形,而南风也不曾收缩灵气逼对方现身,灵气一放即收,还对方自由。

灵气收回,无行威压立刻闪回山洞。

虽然问情娘子并未现身,南风却已经看到了她的本命元神,此人确是异类,其本体是一只长着翅膀的六眼蜘蛛。

虽然事情就生在身侧,胖子等人却不曾有所察觉,只是盯着洞口,等那问情娘子的三度尝试。

令他们不曾想到的是问情娘子竟然自洞里缓步走了出来,看到问情娘子的瞬间,众人面面相觑,此人身穿素色麻衣,身形高挑,虽然鹤垂肩,却是一副绝世容颜,若是只看五官,绝不会过三十岁。

众人原本还在谈论男女的忠贞专一,在看到问情娘子之后,胖子立刻对南风先前的见解佩服的五体投地,专一与否,真的取决于所受诱惑的大小,世人多用倾国倾城来形容女子美貌,但以倾国倾城来形容问情娘子的美貌却是对她的亵渎和诋毁,此人的美貌已经达到了惊世骇俗的程度,很难用言语形容,若是非要用言语形容,那较为贴切的只有妖孽二字,妖孽,绝对是妖孽,肉体凡胎绝不可能拥有如此完美诡异的容貌。

四人在场,三人骇然瞠目,一人眉头大皱,皱眉的是南风,他之所以皱眉不是因为这个女子过于美貌,而是因为他对此人很是熟悉,但这种熟悉不是因为他之前见过此人,而是他之前见过的某人与问情娘子容貌酷似。

问情娘子自山洞迈步而出,自众人面前两丈处站定,颦眉看向南风。

问情娘子不曾说话,南风也不曾说话,只是皱眉打量此人,几度端详之后,双方视线交接,南风自问情娘子眼中看到的是疑惑,而问情娘子自南风眼中看到的也同样是疑惑。

对视过后,南风出言试探,“我是天元子的徒弟。”

这话一出口,三人都愣住了,南风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众人皆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言。

南风言罢,问情娘子眉头再皱,片刻过后,点了点头。

“咋啦,你认识她?”胖子低声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

“她认识你师父?”胖子又问。

南风没有回答胖子的问题,而是冲问情娘子问道,“早些年生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

问情娘子点了点头,转身移步,往山洞走去。

“你们在这里等我。”南风冲众人说道,转而迈步跟上了问情娘子。

南风自山洞里停留了一炷香的工夫,三人自外面能看到二人在洞里站立交谈,却不知道二人都说了些什么,因为洞口被人布下了隔音屏障,至于这屏障是谁布下的,他们不得知晓。

在南风走出山洞之前,与问情娘子去到山洞深处,短暂的停留之后,南风独自走了出来,此间没人知道他与问情娘子做过什么。

走出山洞之后,南风冲三人摆了摆手,“走吧。”

南风说走,三人只能走,哪怕顶了一头雾水,也只能走,四人离开时问情娘子并没有出来相送。

待得攀至高空,南风往西南方向指了指,“去下一处。”

胖子原本还在等南风主动讲说经过,未曾想南风压根儿就没有讲说的意思,心中疑惑好奇,便授意老白移到八爷身侧,“喂,你先前都跟她说了些啥?”

“问了些之前的事情,又将近些时日生的事情告诉了她。”南风说道。

南风的这个回答胖子不很满意,但也说不出哪儿不满意,又问道,“这人到底是谁呀?”

“半个故人。”南风仍然没有明确回答。

“她认得你师父?”胖子追问。

南风点了点头。

胖子隐约感觉哪里不对,挠头过后看向诸葛婵娟,“你师娘跟你说起这事儿的时候,你多大岁数?”

诸葛婵娟想了想,说道,“没有十岁。”

“好像有点对不上啊,”胖子试图推算,“按年头来算,这人应该比你师父要大呀。”

南风点了点头。

“别藏着掖着了,这人到底咋回事儿?”胖子按捺不住。

“你就别问了。”南风摇头。

“此人是何修为?”诸葛婵娟在旁边问道。

南风再度摇头。

“你连我们也瞒哪?”胖子好生不满。

“不是我有意隐瞒你们,而是有些事情你们知道了对你们没有任何好处。”南风正色说道。

便是明知再问显得很没骨气,胖子仍然忍不住追问,“那你到时候会不会派这人出战?”

“不一定。”南风说道。

“你就憋着吧你,迟早憋死你。”胖子骂道,先前那些选出的那些武人,南风也没有告诉他究竟会选择哪一个出战。

南风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胖子气不过,想撂挑子,“你们陪他转悠去吧,我先回去了。”

“若是能说,他一定会说的。”长乐劝道。

“是啊,他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苦衷。”诸葛婵娟自一旁帮腔。

南风无奈,只能冲胖子说道,“有些神仙有窥心之能,你们知道的越多,泄密的可能就越大,对赌一事不但关系到我的生死,还关系到黎民百姓的命运,我不得不防。也不敢不妨。”

胖子要的只是南风一个态度,见他终于解释,也就释然了,但他仍然按捺不住好奇,“这人到底什么修为?”

“很厉害。”南风说道。

“也不怎么厉害吧?”胖子说道,在他看来先前问情娘子曾经两度尝试驱逐,都被南风轻松化解。

“至少比你想象的厉害。”南风说道。

人都有好奇心,但不是什么时候好奇心都能得到满足的,见他打定主意不说,胖子也就不问了,不管南风再怎么隐瞒,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到得临阵斗法,真相总会显露,此人的身份也会大白于天下。

并不是每一处线索都能寻有所获的,随后几处所在都无异类居留,到得日落时分,众人调头向东,离开山野,进入村镇,二更时分,到得龚郡西北,这里有一名先前通过甄选的武人,此人是个年轻的镖头,修为是浅蓝洞玄。

走镖是武人谋生的手段之一,此人名叫丁启忠,二十七八岁,于边境小城开了一家忠义镖局。

到得县城,胖子等人往客栈落脚,南风自去寻那忠义镖局。

县城很小,忠义镖局更小,说是镖局,实则就是丁启忠自己居住的小院落,由于此处少有富户,忠义镖局的生意也很冷清,南风寻到忠义镖局的时候丁启忠一家四口正在吃晚饭,饭食很是粗陋,只是稀粥和咸菜。

要看一个人品性如何,不能看他自人前如何,得看在无人之处他做些什么,故此直接登门拜访是不成的,得在暗中观察,而且不能通过一件事情来观察,得仔细权衡,多方考证,方得公正

晚饭过后,丁启忠端茶漱口,转而拿了兵器离开镖局,往东城走去。

南风隐身在后,随行观察……

第五百四十二章 推波助澜

这处县城并不大,丁启忠沿着主路一直往东,半柱香之后到得县城东面的一处大宅门前。

这处宅子是处四进套院,在县城算是很大的宅子了,丁启忠来到之后抬手敲门,门房开门,见到是他,说了句,“丁师傅来啦。”

后者点头,迈步进了院子,门房随后关上了大门。

丁启忠进门之后径直往北走去,穿过一进门楼,进入二进院落,二进院落里有处三层绣楼,但此时绣楼里一片漆黑,想必是无人居住。

丁启忠走到绣楼前开门进去,反手关上了房门。

关不关门对南风来说无甚区别,穿墙进入绣楼,只见绣楼里面摆放了一些杂物和器具,这里先前应该是女人的绣楼,但家主女儿出嫁之后可能就没人住了。

绣楼二层也无甚器物,中间有套破旧的桌椅,靠近东窗的地方有张不大的床榻,床上有轻薄的被褥。

丁启忠点亮二楼的油灯,然后去了三楼,三楼四面通透,自此处环视观察之后,丁启忠回到二楼,自桌旁坐了下来,看着油灯出神愣。

南风一直隐身在旁,到得此时他已经知道丁启忠在做什么了,可能镖局无甚生意,他便出来与有钱人家守夜,赚些银钱。

坐了片刻,丁启忠解下了随身兵器,取了麻布小心擦拭。

此人虽然随身带了长剑,却只是个掩饰,实则此人最擅长的是用刀,用的也不是普通长刀,而是暗器飞刀,刀囊就捆扎在腰间,由牛皮缝制,前后左右共插有飞刀十二把。

除了腰间的这十二把飞刀,其他部位还藏有六把飞刀,分别在左右手臂,双腿脚踝,两侧腋下,全身上下共有飞刀十八把。

擦拭飞刀用时半个时辰,随后丁启忠收好飞刀,拿了长剑,又上到三楼瞭望观察。

确定周围无有异常,又回到二楼,自桌前坐下,只是自那儿坐着,静坐,枯坐,一动不动。

便是丁启忠不曾做得什么,南风也能有所判断,此人自律甚严,且忠人职事,与长乐有些相似,但二人也有明显的不同,长乐的冷是自内心的寒冷,在与楚怀柔成亲之前,他的眼神透着空洞和死寂,丁启忠也很冷静,但他的冷静是自我克制的结果,通过他的眼神不难现,此人有着很重的心事。

他先前提出的那三个问题,丁启忠都答对了,之前甄选时此人也曾显露出了过人的武艺,在长剑被胖子震的脱手之后,疾出的的六把飞刀尽数命中,其中两把命中了胖子的眼睛。

阁楼四面透风,很是寒冷,看的出来丁启忠有些耐受不住,但他并没有盘膝打坐抵御寒冷,只是偶尔搓手呵气。

临近三更,后院出现了细微的光亮,光亮不是灯笼出的,而是火炭受风出的暗光。

来的是个身穿锦绣的年轻女子,看年纪当有二十五六,看穿戴应该是家中的女眷而非婢女下人。

此人出现的时候,丁启忠正在三楼瞭望,见到此人,眉头大皱,移步向东,自窗口瞭望东方,不看那女子。

那女子端了火盆在手,行走之时左右张望,貌似很是避讳他人。

随后就是上楼的脚步声,不多时,那年轻女子到得二楼,放下了火盆,又自怀中拿出一方帕巾放到了桌上,帕巾里包的应该是点心。

见丁启忠不在二楼,那年轻女子貌似有些失望,但她并未往三楼去寻,也没有声呼唤,放下火盆和点心之后就往楼梯走去。

若是放她走了,南风也不是南风了,于是那年轻女子失足摔倒了。

年轻女子虽然摔倒,却强忍着不曾呼痛,之所以这般,无疑是担心被他人听到声响。

别人听不到,丁启忠是能听到的,但他只是急切的走到楼梯口,却并没有沿阶下来。

年轻女子试图起身,但刚刚站起,便感觉右脚足踝一阵剧痛,站立不稳,再度摔倒。

此番,丁启忠终于下来了,在距那年轻女子三步之外站定,“六夫人。”

“丁师傅。”年轻女子试图站起,一试之下再度摔倒。

丁启忠本能的想要上前搀扶,但是手都伸出去了,最后关头还是生生忍住了。

在丁启忠犹豫之际,南风去了一楼,看了看一楼的房门,这处房门内部原本就没有插栓,只有一处别栓,用的久了,已经滑脱了。

回到二楼,那年轻女子已经站了起来,正在与丁启忠说话,说的也不是暧昧言语,而是丁师傅抵抗山贼好生辛苦,份内之事不足挂齿之类的场面话。

短暂的交谈过后,年轻女子转身欲行,丁启忠说道,“六夫人,男女有别,以后您还是不要再来了。”

听得丁启忠言语,年轻女子失望回头,丁启忠歪头一旁,不与她直视。

“我知道了。”年轻女子点了点头,迈步再行。

一迈步,又摔倒了,此番丁启忠不得不扶了,因为若不搀扶,年轻女子就会顺着楼梯滚下楼去。

前者一拉,后者身形一歪,倾倒在他的怀里。这自然是南风所为,如果什么事情都不生,很难判断一个人的品行,只有遇到事情,一个人的真实性情才会显露。

南风做的巧妙,在丁启忠看来年轻女子是主动投怀送抱的,而在那年轻女子看来,丁启忠是故意大力拉她入怀的,如此一来气氛就很微妙了。

顺水推舟还不够,还要推波助澜,推波助澜也很容易,让年轻女子脚疼就成了。

看一个男人是不是对一个女人有情,就看他忍不忍心看那个女子受苦就成了,年轻女子脸上露出的痛苦神情令丁启忠好生不舍,急忙蹲下身去,检视她的伤势。

一看,肿的老高,按理说扭伤肿胀不应该这么快,却耐不住旁边有人作祟坏。

“这可如何是好?”丁启忠好生急切,也不知道他是在为年轻女子的伤势忧心,还是在为年轻女子无法离去而愁恼。

年轻女子忐忑忧虑,不曾接话。

天气也可以影响一个人的心情,在寒冷的情况下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不容易动情,得让房中暖和些才行。

想让房里暖和,房里立刻就暖和,这等旖旎的关头,没有谁会注意温度的诡异变化。

这还不够,再来个北风呼啸。

外面恶劣的环境能给屋里的人更多的安全感,天气越恶劣,下人自外面晃悠的可能性越小。

那年轻女子看丁启忠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了,丁启忠有所察觉,正准备抽身退后。

见此情形,南风暗自笑,看得出来丁启忠是喜欢这个女子的,只是在强行克制。

能帮的几乎都帮了,仔细一想,还能再帮一把,光亮,在很亮的环境下,人会相对理智,想到此处,一股寒风穿过窗纸,吹灭了房中的油灯。

外面寒风呼啸,屋里温暖如春,美人在怀,还不动手?

灯一灭,年轻女子越迷离,歪身斜靠,呢喃低语,“三哥。”

丁启忠唯恐年轻女子摔倒,不敢退走,但他也不曾伸手揽住那年轻女子,只是痛苦的站在原地。

外面北风呼啸,裹带雪花。

“三哥,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年轻女子柔声说道。

“六夫人,我是来守夜做工的。”丁启忠闭眼。

“匪患猖獗,城中大户多在聘请护院,据我所知张家开出的是二十两,你要做工,为何不去张家?”年轻女子问道。

丁启忠不答。

年轻女子又道,“你是为了我才来胡家做护院的。”

“我已经有了家室了,我只是来做工的。”丁启忠摇头。

“三哥,当年是我对你不起,你不要怪我。”年轻女子语带哭腔。

“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丁启忠说道,言罢,可能是感觉语气太软,又道,“六夫人,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不提也罢,待得州府平了牛头山匪患,我便不会再来。”

“三哥,我知道你是来保护我的。”年轻女子哭道。

丁启忠眉头紧锁,看得出来心中痛苦焦灼。

“三哥,你是不是嫌我?”年轻女子伸手拉住了丁启忠的手。

丁启忠有感,周身巨震,探臂将年轻女子抱了起来。

见此情形,南风再笑,他不知道丁启忠与这年轻女子之间有什么感情纠葛,也不会因为丁启忠做了他想做的事情而小瞧了他,之所以笑,是坏笑,因为此事是他一手促成的。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丁启忠却没有把年轻女子抱上床榻,而是抱着她上楼了。

待得他跟上三楼,丁启忠已经抱着那年轻女子飞掠而下,将她送回了后院儿。

丁启忠将那女子送回后院,重新回到绣楼,打开了二楼的窗户,站在窗前深深呼吸。

南风就站在丁启忠的身侧,看的真切,丁启忠虽然没哭,眼角却有泪水。

世间有数不清的男女,也有数不清的情仇,虽然不知其详,但大致脉络已经出来了,丁启忠和这个年轻女子之前是一对情侣,不知因为什么事情,那年轻女子最终背叛了他,而丁启忠也在那之后也娶了别的女人,但是在这女子有难的时候,他还是选择了前来保护。

男人爱的不一定是娶的,女人嫁的也不一定是爱的,这个女人虽然背叛了丁启忠,丁启忠心里却仍然是爱着她的,不然他不会落泪。

隐忍不是缺点,但也绝对算不上长处,忍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一个人在隐忍的状态下也很难判断他的真实性情,得设法让丁启忠将压在心底的东西爆出来,只有这样才能观察和确定他的真实脾性。

怎么做才好呢?闪念一想,有了,去牛头山把土匪引来……

第五百四十三章 山贼可恶

打定主意,南风悄然离开胡家,来到街上。

但他初来乍到,对此处很不熟悉,也不知道二人所说的牛头山在哪儿,本想寻更夫打听,但天寒地冻,更夫早不知道跑哪儿猫着去了。

短暂的犹豫过后,南风往东行去,此前丁启忠瞭望的时候多往东看,东方应该是他防范的重点。

东行不久,便现东面十里之外出现不少人类灵气,气色多为红蓝之气,想必是江湖中人,根据移动度来看,无疑是骑乘了马匹。

寻常江湖中人自不会在这时候赶路,难道是土匪山贼来了?

心中疑惑,便瞬移前往,到得近处一看,果不其然,真是一群山贼,人数着实不少,除了二十几个有灵气修为的武人,还有数十个嘴脸丑恶的喽啰,人数当有六七十。

领头儿的那些都骑着快马跑在前头,定睛分辨,蓝气三阶共有八人,深蓝大洞一人,蓝气三洞两人,余下五人都是淡蓝洞玄,除了这八人,还有十几个红气三阶的武人。

众贼人尽持凶器,催马甚疾,不时有人催促落后同伙,只道刮风下雪,天赐良机,赶紧赶到县里大干一票。

听众人语气,今晚他们是没准备作案的,之所以临时起意是因为突然刮风下雪了。

且不管这些,来了就好,省了不少麻烦。

山贼大多结义,这股山贼也没能免俗,也是磕头拜了把子的,根据修为的高低,分别为大当家二当家一直到九当家,结义的时候想必也是按照修为来排辈的,因为大当家只有四十来岁,比二当家和三当家要年轻不少。

根据山贼赶路时的零碎言语来看,他们今晚选定的目标是城南的张家,之所以选张家是因为张家家主胆小怕事,之前曾经缴纳过银钱与他们。

他们是想去张家的,但是风急雪大,糊里糊涂就去了胡家,虽然心中疑惑,却也不影响他们动手,胡家也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富户,贼不走空。

山贼是骑马来的,到得门前胡家就听到了动静,十几个衣衫不整的下人自前院的几处房舍冲了出来,分棍棒刀枪的同时高声告警,提醒家主。

这些山贼好生猖狂,下马之后立刻有人翻墙而入,拉开门栓,放众人进来。

在众山贼进门时,丁启忠自后院赶来,冲那群惊慌的下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转而自立前院,冷视闯入的山贼。

此时风雪已经停了,双方相距三丈,各自站定。

山贼之中貌似有人认得丁启忠,也有些忌惮他,见他在此,便上前说话,“丁镖头,这里的事情与你无关,你快些走了,不要为难我们。”

看得出来,丁启忠也很是忌惮他们,听得此人说话,便抬手说道,“丁某无心阻拦诸位谋财求物,但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丁某是拿了胡家银两的,还请诸位高抬贵手,体谅则个。”

那人尚未答话,贼人大当家接过了话头儿,“丁镖头,咱们素未谋面,我也无心刁难你,但你也知道,我们要也要吃喝求活,年关将近,不求些钱粮,我这一干弟兄吃甚么,喝甚么?”

“大当家说的是,”丁启忠点了点头,“还请高抬贵手,给丁某几分薄面。”

一旁的二当家急了,“丁启忠,你算个甚么东西,你的面子值几个钱?”

丁启忠看了此人一眼,没有接话。

大当家抬手示意二当家退后,转而抬高了声调,“胡老财,我们来了,敬酒和罚酒,你挑一杯吧。”

大当家喊罢,后院鸦雀无声。

等了片刻不见动静,大当家突然抬高了声调,怒吼道,“你他娘的聋了不成,老子问你,想死还是想活?”

这次后院儿有动静了,声音抖的厉害,“好……汉……想要……怎样?”

胡老财的颤音令大当家很是得意,仰着头,阴腔阳调儿,“两条路给你,一,也跟张家一样,孝敬我们五百两,以后不来扰你。二,我们杀将进去,男女老少杀个干净。”

后院儿又没动静了。

大当家这回是拖腔拉调儿,“弟兄们,伺候着。”

“别别别,我给,我给。”胡老财哪里敢露面,言罢,喊了个下人去后院拿钱。

在下人拿钱出来这段时间,众山贼并没有与丁启忠交谈,丁启忠只是木然的站着,也没有动手的意思。

不多时,下人出来了,拿了银钱,五百两很重了,是双手拎着布袋递给上前拿钱的喽啰的。

喽啰接过口袋,掂了掂份量,“大当家的,够数儿。”

南风此时就站在门口的门楼上,遥对丁启忠,丁启忠的右手一直抓着剑柄,便是胡家拿了钱出来,他也不曾松开剑柄,不但没松开,握的还更紧了,这说明他并不认为山贼会就此罢休。

持有这种想法的不止丁启忠自己,南风也跟他一般心思,坏人就是坏人,说什么坏人讲义气那都是骗人的,讲义气的都是好人,坏人哪有守信用讲义气的。

果不其然,大当家得了钱财,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得寸进尺,“胡老财,你说你都七老八十了,纳那么多妻妾你消受的了吗?我听说你的七位夫人个个貌美如花,不妨请出来,让我们这些弟兄鉴赏一下。”

胡老财听得大当家言语,吓的亡魂大冒,哪里还敢接话。

“大当家的,练武之人要言而有信。”丁启忠沉声说道。

“你在教训我?”大当家歪头斜视。

“不敢。”丁启忠回答。看的出来,若不是迫不得已,他并不想与这些山贼以命相搏。

“不敢就闭嘴。”大当家面露鄙夷。

大当家的收回视线,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状,“哎呀,我想到了,胡老财,你是不是在拖延时间,等县衙的官兵来救你呀?来来来,弟兄们,敲锣,告知官府咱们来了。”

山贼还真带了锣,还真敲了。

乱敲一阵,大当家抬手,待锣声停止,高声说道,“这么着吧,正室和二夫人就别出来了,余下的五房出来让我们见见。”

后院儿没人接话。

“来,数十个数儿,不出来就杀进去。”大当家的冲一旁的同伙笑道,言罢,又道,“数慢点儿啊,这大冷的天儿,得给人家留出穿衣裳的工夫。”

大当家言罢,余下贼人大笑起哄,说的都是些污言秽语。

山贼敲锣的确没有引来官兵,但他们却把长乐给引来了。

来的只有长乐,胖子和诸葛婵娟没来,这么冷的天气,自床上爬起来是需要勇气的。

不等长乐掠近,南风就瞬移过去,交代几句之后带着他回到门楼。

“不妨事,他们见我们不到,也听不到我们说话。”南风冲长乐说道。

南风本以为长乐会问上几句,未曾想长乐压根儿就没想说话,只是皱眉看着站在院子里的丁启忠,当日甄选他就在后面观战,见过此人,也知道南风观察的是他。

此时一干贼人已经数到了七,每数一声,喽啰们就帮腔起哄,催促胡老财快把女人交出来。

听得山贼吆喝,长乐方才知道此处生了什么事,眉头大皱。

他皱眉是有原因的,因为真正的绿林英雄哪怕迫于生计抢夺富户,也绝不会冲人家的女眷下手,这是江湖上约定俗成的规矩,守这条规矩的就能算是绿林中人,不守这条规矩的就是不入流的霪贼了。

数到九时,后院出来五个提着灯笼的女子,其中一个走路有些不便利,但也只是不很便利,不似先前那般举步维艰了,先前之所以寸步难行是南风有意为之,他不坏,人家也就不那么瘸了。

听大当家先前所说,这个胡老财应该有七八十岁了,此人虽然年老,纳的小妾却都是年轻女子,先前为丁启忠送火盆的六夫人还不算最年轻的,其身侧那个战战兢兢的小女子估计也就十五六岁。

既然是纳妾,肯定是挑好看的找,胡家有钱,吃喝不愁,这些女子穿戴的好,保养的也好,灯笼的昏黄光亮一照,更显得美貌动人。

山贼见到这些女子出来,喜不自胜,放声大笑。

他们在笑,估计胡老财正在被窝里哭,此人也算是白活了那么大岁数,一点人性都不懂,坏人都是得寸进尺的,不管是存了破财消灾的念头,还是抱着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念头,都只会助长恶人的嚣张气焰,令他们越放肆大胆。

其实不管胡老财是跪着服软还是站着拼命,结果都是一样的,早晚他都会被山贼给杀了,与其这样丢人现眼,还不如奋起反抗,就算死了,也能在自己的这些女人心里留下一丝好念想儿。

“大哥,你要哪个?”有人看向大当家。

“左边那俩。”大当家还真是大当家,胃口大。

这些女人在山贼眼里就是赃物,坐地分赃。

一直不曾说话的长乐,终于说话了,“那个梳着双髻的女子与他交好?”

“你如何知道?”南风随口问道,长乐所说的那个女子正是六夫人。

“看他神色。”长乐并不在知道丁启忠叫什么。

南风点了点头,“一个大洞,两个三洞,五个洞玄,他是洞玄,你感觉他有没有胜算?”

长乐没有立刻答话,待得仔细看过丁启忠和那些山贼头目之后缓缓摇头,“此人擅长的是暗器飞刀,身上共有飞刀十八把,但贼人有四人用剑,一人戴有护臂,这五人都可能隔挡自保,他便是暴起突袭,也很难将这八人尽数灭杀,而他身上的飞刀一旦用完,怕是连寻常洞玄都敌不过。”

“此人的剑法有这么差吗?”南风随口反问。

长乐缓缓点头,“抛掷暗器最重指间感觉,手掌肌肤越是细腻,感觉越是精准,但使剑之人练的是手腕的灵活,若是经常练习,剑柄会在虎口磨出老茧,但他虎口并无老茧,这便说明他对剑法疏于演练。”

南风本想接话,却并未接话,因为在二人说话的间隙,几个贼已经走上前去要带走那些妇人,就在大当家冲六夫人霪笑伸手的那一瞬间,丁启忠突然出手……

第五百四十四章 勇敢懦弱

何为突然,突然就是此前没有任何征兆。

丁启忠深谙武学动静之道,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不出手则以,出手就是竭尽全力,反手将长剑掷出,与此同时顺势旋身,甩开绵褂衣摆,双手扣拿飞刀,连激射。

那大当家的乃大洞修为,耳目清明,应对灵敏,在丁启忠抛掷长剑的同时已经有所察觉,疾收手,抽出长剑将丁启忠所掷长剑格飞。

堪堪格飞长剑,飞刀已然紧随而至,格飞一把,又来一把,再挡,再来,再挡,又至……

丁启忠力求快,眨眼之间腰间的十二把飞刀已经尽数掷出,在腰囊抽空之后,右脚斜踢,藏在足踝的飞刀也疾飞而出,右脚尚未落地,左脚已然踢出,再飞刀一把。

此时至少有三把飞刀疾飞向前,尚未被大当家挡下,便是这般,丁启忠仍未松懈,双臂急甩,将藏于手腕的两把飞刀也了出去。

出这两把飞刀之后,身形疾旋,于旋身之际取下了位于腋下的最后两把飞刀。

但他虽然取了飞刀在手,却不曾再度抛扔,而是反握在手,疾冲向前,到得大当家身前之际,大当家正横剑胸前,格挡同时飞来的最后两把飞刀。

对敌厮杀,毫厘之差就能决定生死,大当家横剑胸前,上盘无有防护,丁启忠欺身而至,猛然定身,两把飞刀只当匕使用,连环挥出,左割右豁,接连补招,直至将大当家的脖颈削断,身异处,血喷三尺方才抽身后退。

由于变故生的太过突然,一干山贼惊魂未定,纷纷后撤躲闪,而丁启忠则趁机寻回了几把落在附近的飞刀,与原本就握在手里的两把尽数夹在双手指间,垂臂站立,喘息警戒。

不止山贼意外,南风和长乐也很意外,二人原本以为丁启忠会试图尽可能多的杀伤敌人,未曾想此人并不贪多,而是竭尽所能,不惜代价先杀贼。

对于丁启忠的打法,南风虽然意外,却很是满意,但他最擅长的还是法术,说到功夫,没人比长乐更擅长,本想询问长乐的看法,一歪头,现长乐正在缓缓点头,也就不用再问了。

那五个女子哪里见过这等血腥场面,有两人直接吓瘫,另外三人直到大当家的无头尸身扑倒方才反应过来,尖叫后退。

退后的三人有两人跑向了后院,有一人跑到中途停了下来,躲到了北屋墙角。

躲到墙角的就是六夫人,丁启忠想必根据脚步声判断出六夫人不曾逃远,脸上的表情出现了细微但复杂的变化,除了忧虑,貌似还有几分欣慰。

死了大当家,山贼处于群龙无的状态,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无人出头主事。

但他们也不曾就此退走,而是聚在门前,与丁启忠对峙。

南风问道,“你怎么看?”

“你问什么?”长乐反问。

“他的功夫。”南风说道。

“八分快,九分准,十分狠。”长乐说道。

“怎么说?”南风追问,长乐就是以快准狠而见长的,丁启忠能得到他这样的评价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不该拿剑,哪怕练剑只分他一分心神,那也是分神,只要分神,就做不到十分专注,度自然会受到影响。”长乐说道,言罢,又道,“飞刀的准头他拿捏的还不错,上中下三盘都能笼罩,最后的两把飞刀同时飞到,为的是引那贼人横剑胸前,以便于他攻取脖颈要害,这一点他也做到了。”

长乐只说了快和准,没说狠,南风也没问,因为丁启忠的狠是显而易见的,十八把飞刀尽数使用暴露,压根儿就没给自己留下退路和后招,不斩杀贼,死的就是他。

此时那一干贼人已经回过神来,有人开始鼓噪,‘杀了他,为大当家的报仇。’

有人鼓噪,就有人附和,却没人动手。

最先鼓噪的是那几个淡蓝修为的山贼,他们应该是五六七**当家,之所以鼓噪,也是有私心的,因为前面还有二三四,哪怕要打,也是二三四先上,如果二三四死了,他们就可能捡便宜。

而山贼之所以只鼓噪不动手,是因为二三四不愿打,尤其是老二,老大死了,他自然就成了老大,如果现在冲上去打,怕是会便宜了老三老四。

不想打是真的,但不能不打也是真的,要是就这么走了,也没法儿服众。

众山贼各怀鬼胎,只是自那呼喊叫嚷,短时间内也无人上前动手,

双方对峙之时,起风了,是旋风,一阵旋风过后,院子里的积雪被吹走不少,原本散落在积雪里的那些飞刀显露了出来。

这自然也是南风所为,除了试探丁启忠的武艺,他还要观察此人的品性,打到现在还不成,还得接着打。

地上的飞刀显露出来之后,丁启忠微微歪头,观察飞刀散落的位置,就在此时,二当家高喊下令,“老三老四,咱们敌住他。剩下的弟兄进去抄家抢人。”

此言一出,群贼欢腾,抢夺金银和女人是他们最喜欢干的事情,不但能够不劳而获,还能够欺凌弱小。

眼见山贼兴奋激昂,叫嚷前冲,长乐暗暗皱眉,“穷凶极恶。”

“恶什么呀,不过是一群懦弱的奴才。”南风冷笑,施虐和保护都是男人先天带来的本性,前者是兽性,后者是人性,善良的男人会反抗兽性,保护弱者。而邪恶的男人会顺从兽性,虐待弱者。

反抗自身的兽性非常艰难,只有坚强的人才能做到,所以但凡好人,都是敢于对抗自身兽性的勇者。而放纵自身兽性则很轻松,本质是顺从和屈服,再坏的坏人,也只不过是懦弱的奴才。

听得南风言语,长乐微微皱眉,他不太明白南风为何有此一说,但他并没有问,而南风也没有解释,因为他的很多想法都来自于龟甲天书,世人很难理解。

就在这群山贼自以为又能感受到破坏和施虐快感的时候,丁启忠再次出手,右臂反振,夹在指间的三把飞刀同时甩出,跑在最前面的三个山贼惨叫倒地。

听得同伙惨叫,后面的山贼便不敢继续前冲,丁启忠做的非常巧妙,他只是出了右手的飞刀,左手的飞刀仍然夹在指间,这便给了山贼更大的震慑,倘若尽数出,山贼反倒没了忌惮。

二当家之所以让喽啰去抢人,也是为了分散丁启忠的心神,引诱他出飞刀,但丁启忠并未将飞刀全部出,也令得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此时,又来了一阵风,一把飞刀滚落到了六夫人所在的墙角处,出了清脆的声响。

飞刀是铁打的,非大风不足以吹动,但此时谁还会计较这阵风能不能吹动飞刀,听到的只有叮当声,看到的也只是躲在墙角的那个女人。

山贼持拿着火把,躲在北屋屋檐下的那些下人也拿了火把,六夫人借着火把的光亮看到了那把飞刀,短暂的犹豫之后,探手捡起了它。

旁人不明就里,长乐却知道此事是南风有意为之,心中着实疑惑,便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给她个机会。”南风随口说道,六夫人没有跑去后院,而是躲在了墙角,说明她非常关心丁启忠,便是害怕也不曾远离,对于这样的人,不妨给她个机会,让她做出勇敢的事情,弥补自己的过错,既能给自己一个交代,也能给被自己辜负了的男人一个交代。

二人说话之间,六夫人已经离开墙角,一瘸一拐的捡拾散落在各处的飞刀。

丁启忠有感,鼻翼疾抖,眉头大皱。

眼见六夫人在拾捡飞刀,山贼都愣住了,他们见惯了颤抖求饶的女人,似这种不要命的着实少见。

山贼自然知道六夫人为什么捡飞刀,在其捡到第六把的时候,二当家再度高喊下令,“还愣着干什么,上。”

众人闻言鼓噪呐喊,又往前冲,而二当家和另外两个蓝气山贼则同时跃出,两人杀向丁启忠,一人掠向六夫人。

危急关头,丁启忠出两把飞刀阻拦二人,趁机旋身后退,紧接着出最后一把飞刀,将掠向六夫人的山贼逼退,到得六夫人身前探臂揽住了她,提气拔高,纵身上房。

“他们逃不掉的。”长乐沉声说道。

“他也没想逃,他只想救那个女人。”南风说道。

“哦?”长乐歪头。

“他是洞玄修为,对手是蓝气三洞,本就比他快,他又带了人,哪能走的掉?”南风说话时,丁启忠已经将六夫人送出墙外,拿了六夫人捡回的那几把飞刀在回拒追兵。

“三哥。”女子自墙外悲声呼喊。

“快走。”丁启忠沉声催促。

飞刀属于暗器,并不利于近身相搏,而三个对手的灵气修为都比他高,只一个回合,丁启忠就身中一剑一掌。

甩出仅余的三把飞刀,将三人逼下了屋脊之后,丁启忠纵身回到院子,捡了自己先前抛出的长剑,闪身将几个冲到内院门前的山贼砍杀,转而关上院门,挡在门前,提气喊道,“胡老爷,我撑不了多久,快带家人自后门走。”

丁启忠话音刚落,几个蓝气山贼已经冲到门前,联*攻,他们之所以不去追赶六夫人,是因为丁启忠杀了大当家,按照江湖规矩,谁杀了他,谁就有可能接替大当家。

丁启忠飞刀尽失,哪里是众人的对手,片刻之后再中一掌两刀,口吐鲜血,步履踉跄,便是这般,仍然勉励支撑,死守不去。

丁启忠的困兽之斗令长乐心生恻隐,“差不多了。”

“再等等。”南风很是平静。

“还等什么?”长乐焦急,只这说话的工夫,丁启忠又中两剑。

“等他死……”

第五百四十五章 经历生死

长乐原本还在担心丁启忠会丢掉性命,听南风这般说,方才想起他有起死回生之能,也就不再插言。

丁启忠虽然受伤颇重,却一直挡在门前,挥舞长剑,死撑拒敌。

后院此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胡家老少自后院哭爹喊娘,四处乱跑,便是逃命,也不忘带着细软和金银,由于惊慌紧张,金银饰多有散落。

山贼此时都聚在前院儿,但他们并不是被丁启忠挡在这里的,他们之中有不少人都有灵气修为,提气翻墙不是难事,之所以滞留不去是想碰运气捡便宜,万一运气好把丁启忠给杀了,就成了为大当家报仇的功臣了。

都想碰运气,就都往上冲,丁启忠已是强弩之末,哪里还能自保周全,众山贼一哄而上,数把刀剑几乎同时插进了他的胸腹。

眼见分不出先后,不好居功,其中一名山贼就挥刀试图砍下丁启忠的头颅,但他挥刀之后却失去了准头,砍中了身旁的一名山贼,后者大骂,挥刀追砍。

就在此时,二当家冲上前去,起脚飞踹,将丁启忠连同那两扇院门一并踹进了后院儿。

眼见胡老财和家人带着银钱试图逃走,二当家高声呼喝,“还愣着干什么,都抓回来。”

山贼闻言哄然上前,抓鸡撵狗一般的追赶胡老财和那些试图逃走的女眷。

胡老财等人如果在听到丁启忠呼喊之后立刻逃走,此时应该已经逃出去了,奈何这些人舍命不舍财,逃命之时还不忘带上金银细软,正是此举耽搁了时间,一个也不曾逃走,都被山贼撵回了院子。

若是将金银藏起来,山贼还不一定能寻的到,这下倒好,全带在身上,山贼省事了,都不用动手翻找了,直接抢了过去,谁敢不给,一律砍杀。

在山贼抢劫之时,六夫人自打开的东门跑了回来,趁乱跑到丁启忠身前,眼见丁启忠浑身是血,六夫人又惊又悲,慌乱的伸手去拉,却又哪里拖拉的动。

眼见不得带走丁启忠,六夫人跪坐在地,抱住了丁启忠,悲哭不止。

丁启忠本已弥留晕死,听得六夫人哭声竟然睁开了眼睛,但他受伤太重,气息已衰,口唇虽动,却已不得声。

六夫人可能不知道丁启忠在说什么,但南风和长乐却是知道的,丁启忠努力想说的是‘快走。’

一个妇道人家何曾见到这等场面,六夫人此时已经乱了方寸,只是抱着丁启忠自那儿哭,并没有趁乱逃走。

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决定和言行承担后果,六夫人也不例外,她之所以回来无疑是牵挂丁启忠,但她这个决定并不明智,山贼可不管她是不是悲伤,有人现她去而复返,便跑过来抓着她的头将她自丁启忠身旁拖走。

见此情形,丁启忠急切的想要出手救护,但他伤势太重,已经无力起身,想到六夫人随后可能遭遇的*,急火攻心,登时断气,眼睛还是睁着的,死不瞑目。

抓走六夫人的是四当家,六夫人在这些侍妾之中姿色上乘,他早就垂涎三尺,而今大当家死了,机会来了,也不管抢夺金银了,拖着六夫人就往最近的一处房舍去。

人死之后,魂魄不会立刻离体,但丁启忠却是例外,死后魂魄立刻离开了肉身,而且神志也不似初死之人那般浑噩,仍然保持着生前的清醒。

之所以这样,自然是南风所为。

便是死了,丁启忠也看不到南风和长乐,也没有时间供他慢慢回神,眼见六夫人被山贼拖进了屋里,疾冲上前,试图阻止搭救。

长乐看不到丁启忠的魂魄,眼见六夫人被山贼拖进房中,皱眉看向南风,沉声说道,“够了。”

南风没有接话,而是托带长乐去得那处房舍,此时山贼已经将六夫人拖了进来,正在撕扯她的裤裙。

六夫人哭喊挣扎,但换回的却不是山贼的怜悯,而是两记响亮的耳光。

此时丁启忠的魂魄已经跟了进来,见此情形,急切的想要杀贼救人,但他此时只有魂魄,无有实体,已经伤那山贼不得了。

长乐看到了丁启忠,也看到了他在做什么,这无疑是得南风助力。

六夫人被打懵了,停止了挣扎,那山贼趁机扯下了她的裤裙,抓下了她的亵裤。

眼见六夫人即将受辱,丁启忠疯了一般的想要阻止,但他伤不得那山贼,也拿不得木椅器物,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

山贼的霪笑惊醒了茫然之中的六夫人,后者疯狂蹬踢抓挠,若是施暴者是寻常男子,只要女子亡命反抗,施暴者很难得逞,但眼前的山贼是有灵气修为的,六夫人哪里是他的对手,很快被压住了双手,动弹不得。

挣扎无果,六夫人张嘴吐舌,想要咬舌自尽。

山贼有感,急忙捏住了她的牙关,“好个贱货,便是你咬断了舌头,也只是变成哑巴,死不掉的。”

就在此时,外面有人呼喊‘四当家。’

山贼一听,哪里还敢犹豫,急解腰绳儿,六夫人长的漂亮,若是由二当家分配,肯定轮不到他,先占了再说。

丁启忠的绝望和悲愤在这一刻达到了极点,仰天悲吼,目呲欲裂。

丁启忠出的吼声山贼是听不到的,他还在解腰绳,脱裤子。

就在他脱下裤子的瞬间,突然毫无征兆的倒飞了出去。

见此情形,长乐如释重负,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南风准确的掌握了最为重要的那个度。

丁启忠有感,急顾左右,但他除了蹲在地上悲哭的六夫人,看不到房中还有其他人。

茫然四顾之际,眼前景物突然变化,魂魄回归肉身,伤情尽愈。

就在他翻身坐起的同时,十七把散落各处的飞刀同时向他飞来,准确的归附周身各处。

丁启忠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却知道眼下最应该干的是什么事情。

此时那一干山贼已经被抢夺而来的金银和女人冲昏了头脑,哪里会想到丁启忠竟然死而复生,丁启忠飞刀出,洞玄三洞修为的山贼先后毙命。

事蹊跷,山贼乱了手脚,惊呼奔逃,丁启忠穷追不舍,痛下杀手。

“你要这把飞刀作甚?”长乐看向南风,南风正在打量手中的一把飞刀。

“你对此人有何评价?”南风不答反问。

长乐想了想,说道,“看他随后举动。”

南风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丁启忠是动了真怒了,都说穷寇莫追,他可不是这般,疯一般的追杀,而且是痛下杀手,尽取要害,不留活口。

对于丁启忠的反作法,南风是赞许的,男人就应该这样,干脆果敢。世人大多认为以德报怨才是君子,实则这种想法是违逆人性的,也是虚伪的,若是以德报怨,又何以报德?

身居高位之人,理应高瞻远瞩,见识过人,所作出的决定往往为世人所不理解,故此一意孤行,坚持己见显得尤为重要,行事绝不能受到世俗看法的绑架和挟持。

出来与山贼血拼,官府是不敢的,不过痛打落水狗,他们还是干得的,眼见丁启忠占了上风,更夫跑出来敲锣呼喊,官府的衙役出现,大呼小叫,追赶山贼余党。

直到官府接手,丁启忠方才抽身回返。

胡老财一家死中得活,对丁启忠千恩万谢,胡老财此番算是办了件聪明事儿,直接将六夫人休了,再送白银三百两与丁启忠,这三百两银子既是谢礼也是贺礼。

丁启忠收了银子,也不多待,即刻带着惊魂未定的六夫人出了胡家。

到得无人处,丁启忠拉着六夫人面向长安方向跪倒,默然九叩之后,带着已经不是六夫人的六夫人往西走去。

直至此刻,长乐方才说出了对此人的看法,“他心里的那杆秤,还是准的。”

南风点了点头,看一个人是否值得交往共事,最重要的是看此人心里的那杆衡量恩怨是非的秤准不准,心里的半斤是否等于事实的八两。丁启忠先前冲长安跪倒,说明他知道是谁在背后帮他,九叩表明了他的感激程度,只磕头不说话,则说明他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这样的人,是可以用的。

“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南风冲长乐说道。

长乐点了点头,“你也早些回去。”

南风点了点头,转而瞬移消失,来到漠北黄沙岭。

当年他曾在这里缴了牛头马面的拘魂索,事后随手抛弃,此番到这里来,就是来寻这件器物。

寻有所获,便带着此物回到长安。

元安宁正准备就寝,见南风回返,急忙下地来迎。

“别下来,我马上就走。”南风将拘魂索和那把飞刀置于桌案,“这条锁链是阴间金石熔铸,你看看能否设法将它融掉,按照这飞刀的样式,打造一些飞刀。”

便是南风不让元安宁下地,元安宁仍然下来了,走到桌旁打量那条拘魂索,“我姑且一试,不同金属所铸器物很难完全相同,若是大小和重量不得兼顾,取什么?”

“取大小。”南风说道。

元安宁点了点头,“事情办的还顺利吗?”

“还可以。”南风点了点头,“我带了诸葛婵娟同行。”

元安宁笑着点了点头,“吃饭不曾?”

“吃过了,你休息吧,我还得去一趟凤鸣山。”南风说道。

“好,小心些。”元安宁说道。

南风点头,再施瞬移,来到凤鸣山下,他有心派丁启忠上场,却不想让他对阵淡蓝洞玄,若是可以,他想让丁启忠替下长乐,对战蓝气三洞……

第五百四十六章 妓女嫖客

但丁启忠是洞玄淡蓝,要想在百日之内晋身蓝气三洞,只有服食补气灵丹一途,而这也正是他来凤鸣山的原因。

近十年王叔不曾住在凤鸣山,各大门派派来保护他的武人早就撤回去了,此时只剩下门房还住在山下。

天寒地冻,夜半三更,怕是没谁会选这么个时辰登门拜访,但南风不管这些,他与王叔交情匪浅,不管什么时候来,王叔都会倒履相迎。

瞬移到得山腰小院儿,抬手拍门。

王叔是个讲究人,喜欢使唤下人,此人待人甚厚,便是十年未归,两个仆人也不曾离去,一人住山下,一人住山腰,一直在等他回来。

听得南风拍门,仆人起身开门,最初的老仆被李朝宗和王仲等人给杀掉了,此时的这个仆人是后来换的,对南风无甚印象,半夜起身火气也大,“我家主人正在闭关,不见客,快走吧。”

“我不是客。”南风沉声说道。

南风话音刚落,正屋就传来了王叔的声音,“真人,我不便出去,你自进来。”

听得王叔声音,仆人急忙让路,南风迈步进院,走到正屋门前抬手推开了房门。

进门之后却现房中无人,就在此时,王叔的声音自密室传来,“我正在炼丹,受不得风,真人先把门关上,待得……”

不等王叔说完,南风便瞬移进入密室。

见南风进来,王叔拱手说道,“真人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你多长时间没休息了?”南风问道,密室西北有丹鼎一尊,下燃柴火,整个密室弥漫着浓重的药气,而看守丹鼎的王叔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精神萎靡疲惫。

“有几日了,”王叔回到丹鼎前蹲了下去,“你的那位异类朋友之前来过了,我与了她一枚七转丹药,这些年一直不曾起炉,那还是早些年剩下的。”

“她把玉璧交给你了?”南风又问,王叔所说的异类朋友就是早些时候自歧坪山偶遇的蛇精阿青。

“给我了。”王叔往鼎下添了木柴,拿了两个蒲草编织的坐墩,递给南风一个,自坐一个。

南风坐下之后,看向丹鼎,“炼的什么丹?药气这么重。”

“补气灵丹,这炉丹药不做提升修为之用,功在迅补充亏耗,”王叔说道,“他日您可能会用得到。”

“辛苦你了。”南风说道。

王叔摆了摆手,“你来的正好,前几天有神仙托梦给我,只道我寿数来的蹊跷,阴间正在追查。”

南风侧目歪头,“哪一路的神仙?”

“不认得,不过看其穿戴,应该是阴间官吏。”王叔说道,“恐吓过后,此人说明了来意,只要我百日之内不再起炉炼丹,寿数一事就还有转机。”

“你还真是不怕死。”南风笑道,那阴间官吏之所以前来恐吓王叔,无疑是想阻止王叔为他炼丹,要知道此前双方曾有约定,不可改动参战者的灵气修为,但服用补气丹药却不在双方的约定之中,大罗金仙可能事后想到这里还留下个漏洞,就想过来堵上。

“真人说笑了,你也知道,我最是惜命,”王叔笑道,“他们想必知道我与你的交情,故此才不敢轻易加害于我。”

“看来你是铁了心一条道儿走到黑了。”南风笑道,王叔此前可能并不知道他需要补气灵丹,但前来恐吓他的阴间官吏所说的话反倒提醒了他,故此,不待他前来求助,就主动起炉。

“我是铁了心一条道儿走到亮。”王叔也笑,笑过几声之后回归严肃,“此战你有几分胜算?”

“我说有十分,你信吗?”南风反问。

“你若是白日前来,这般说,我或许会信。”王叔苦笑,若是南风真有把握,也不会深更半夜过来找他。

“知道你还问哪,”南风也不磨蹭,直涉正题,“有五转补气灵丹吗,与我一枚。”

“之前还存了一些。”王叔站起身,自药架上拿了个瓷瓶,递给了南风。

南风只取了一枚,将余下的又还给了王叔,“辛苦你了,此事若成,与你个神仙做做。”

“怕是不妥,”王叔摇头,“既求公平,怎能授人以柄?”

“什么叫授人以柄?”南风面露不屑,“就算是追求公平,事成之后连犒赏功臣都不能啦,这是哪门子道理?”

王叔笑,他最怕南风绝了人情,苛求绝对,还好,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若是洞玄服下这枚丹药,多长时间能够晋身三洞?”南风问道。

“一年之内。”王叔说道,言罢,将手里的瓷瓶抛了过来,“这里面还有不少,多服一粒,时间就缩短一半。”

南风接了瓷瓶,冲王叔点了点头,“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

“不送。”王叔抬手。

南风也不多待,瞬移回返。

回到客栈,房间是空的,诸葛婵娟跑去了隔壁,跟胖子一起追问长乐先前生的事情。

南风也没喊诸葛婵娟回来,脱鞋上床,闭眼休息,那瓶五转丹药也不急于送给丁启忠,而今丁启忠是四阶洞玄,若是加以提升,可以参战五阶三洞,但是一旦提升,可就降不下来了,先等等,留下回环余地。

长乐虽然不是个多嘴的主儿,但他心眼儿直,胖子和诸葛婵娟旁敲侧击,处处下套儿,没过多久就把长乐问的说漏了嘴,二人好生得意,胖子撵了诸葛婵娟出来,关门睡觉。

诸葛婵娟回来,见南风已经在床上了,自己脱了鞋,把他往里推了推,睡在了外面,也不与他多说话。

次日,四人动身上路,继续东行。

往西多是山野,异类多。往东多是城池州县,人多。东行之时拜访了几位人类紫气高手,这些人倒是款待热情,也不乏正义勇气,奈何能力不足,无甚玄奇的克敌技艺,参战是不能的,只能熟识联络,交个朋友。

入更时分,四人到得龚郡正北八百里外的卢郡,这里靠近北周官道,窥察过此处的一位武人,就应该调头往西去了。

此人名叫萧逸尘,三十出头,高玄修为,住在郡外的萧家庄。

这个村子的人大多是萧姓本家,根据萧逸尘所说的情况,找到此人家中时现此人不在家。

南风没有现身探问,只是隐身观察,萧家的家境并不好,只是有十几亩薄地,勉强温饱,主事的还是萧逸尘的老爹,萧逸尘上面还有三个哥哥,萧逸尘是老四,但萧逸尘好像本名并不叫萧逸尘,而是叫萧大壮。

和丁启忠一样,萧大壮已经成亲了,只是没有子嗣,南风来到时萧家正在吃饭,看得出来,家人对萧大壮甚有微词,只是不敢明言,而萧大壮的妻子张氏在家里也比较跋扈,吃饭时颐指气使,不时白眼妯娌,讥讽双亲,家人对她很是忌惮,敢怒不敢言。

吃到一半,张氏开始指桑骂槐,只道家中出了贼,丢了簪,言下之意是哪位妯娌偷了她的。

起初家人也只是忍让克制,后来张氏越说越气,乃至摔了筷子,指名道姓,只说簪是二嫂偷的。

骂到二嫂头上,二哥不乐意了,“别冤枉好人,晌后大壮出门,我看见他手里握着那簪。”

“好个贱种,又偷老娘的东西去讨好百花楼的娼妓,老娘真是瞎了眼,嫁了条癞皮狗。”张氏踢倒凳子,转身走了。

得到线索,南风回到村外,与四人往郡城去。

便是家人对萧大壮的评价不高,南风却不曾立刻否定此人,不管什么事情都得亲眼见上一见,才能得出准确判断,听别人讲说,总不是非常公允。

知道萧大壮去了哪儿,也就不难找了,百花楼是此处最有名的妓院,是官家经营的,前来寻花问柳的多是达官贵人和商贾富豪。

胖子和诸葛婵娟对南风很是不满,只因为一些重要的事情他不坦言告知,但是二人也奈何他不得,便是赌气,南风也不理睬,干脆厚着脸皮寸步不离。

他们不走,南风也不撵,延出灵气帮助三人隐身,一同进入醉花楼。

醉花楼并不是一座楼,而是一处很大的园子,与侯书林居住的园林有些相似,除了楼阁,园中还有很多树木,也有假山和已经封冻的荷花池。

环境清雅,人不一定清雅,但凡来到这里的人无不是放荡形骸,丑态百出,要看世间丑态,要观人性之恶,妓院是最好的选择。

抛开年龄和职事不论,这里的男人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一是斤斤计较,花了银子,唯恐吃了亏,花的不值,狠命的想要自妓女身上捞回来,所作所为无所不用其极。

还有一类是一掷千金,这类人为搏美人一笑,出手非常阔绰,大肆散财引得妓女惊叫欢呼,她们表现的越是惊讶,金猪就越是虚荣,出手也就越大方。

最后一类是好心人,他们不会似别人那般一掷千金,也不会抠摸揩油,多是正襟危坐,与妓女推心置腹,询问苦楚,宽解安慰,苦口婆心的语气,悲天悯人的嘴脸。

正所谓女表子无情,戏子无义,妓女阅人无数,心早就乱了,哪里还有真情,她们看重的只是银钱。

对于这三类男人也各有不同应对,对于斤斤计较的男人,她们会半推半就,撩拨的他们火起却不得宣泄,最终逼迫他们再加银两。

对于一掷千金的客人,她们会出狂喜的尖叫,也会露出崇拜的眼神,客人越大方,她们也就越放荡,笙歌燕舞,使出浑身解数,令客人心中荡漾,疯狂花费。

对于最后那种好心人,她们也有自己的应对之策,会倾诉,会落泪,会伤怀,同时还会大力赞赏好心人的品格高尚和与众不同,最终好心人碍于颜面,便是花了钱,也做不得不好的事了,只能顶着品格高尚的帽子满心郁闷的回去了,而那些妓女则会在他们离开之后,鄙夷的撇下一句,‘好人谁会到这儿来,让你装,活该憋死你。’

三人看的倒是大感有趣,但诸葛婵娟不乐意了,“你们是来干嘛的?”

“走,找萧大壮去。”南风环视左右,“他不在屋里,在外面。”

三人出门,往园中寻找,很快找到了萧大壮,萧大壮人如其名,身形高大,浓眉大眼,与英俊是不搭边儿了,但猛一看也不是很难看。

看到萧大壮的时候,萧大壮正在做奇怪的事情,此时外面正在下雪,但下的不大,萧大壮正在摇晃小树,令树上的积雪落到自己的身上,摇完一棵,又去摇另外一棵,如此这般,很快身上就落了厚厚的一层积雪,随后又小心翼翼的走到一处楼阁外,反背双手,歪头看天。

“这家伙在干嘛呀?”胖子疑惑的看向南风。

南风只是笑,不说话。

“笑啥呀,问你呢。”胖子说道。

“此人是个情场高手,想要感动妓女,耍嘴皮子吃白食儿。”南风笑道。

“妓女还能被感动?”胖子撇嘴。

“所以才说他是高手,老实待着,静观高手对决,看看他俩谁能赢……”

第五百四十七章 惩罚奸恶

“骗个妓女就是高手啦?”胖子一脸鄙夷。

“对,”南风点头,“妓女阅人无数,见多识广,比良家女子更难上手。”

诸葛婵娟皱眉侧目,“你好像懂的很多啊?”

“我懂的多不多你不知道?”南风撇嘴反问。

南风这话让诸葛婵娟想起当年强吻他的情形,那时候南风被吓的面色煞白,不过就算心中得意,嘴上却不饶人,“你十五岁时才遇到我,天知道你之前经历过什么?”

“我作证,”胖子抬手,“之前他跟我们在长安要饭。”

诸葛婵娟歪头看向胖子,“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好像已经离开长安,在外面浪迹了两三年。”

“你这干醋吃的,我跟你说,他那会儿又瘦又小,”胖子伸出右手拇食二指,“那活儿白蚕一般,就这么长。”

“哎哎哎。”南风皱眉。

诸葛婵娟存心戏弄,笑道,“哎什么,谁说长的小就不能干坏事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为什么现在黑了?”

诸葛婵娟是想戏弄南风的,但说完之后方才现说漏了嘴,胖子和长乐已经在笑了。

“笑什么,你们难道是白的?”诸葛婵娟冲二人瞪眼。

二人不答话,只是笑。

“你哪里像个女人?”南风无奈看她,诸葛婵娟的人缘比元安宁好,真性情,和胖子等人都玩得到一起。

“我哪里不像女人?”诸葛婵娟骄傲挺胸。

胖子笑岔了气,长乐也在笑。

南风瞅了诸葛婵娟一眼,后者“以德报怨”暗送秋波,南风无奈,将视线移向不远处的萧大壮。

等了片刻,不见动静,胖子有些不耐烦了,“咱们就在这儿等着,不干点啥?”

南风随手递了块金子过去,“快去快回。”

胖子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给我钱干啥?”

诸葛婵娟笑着冲不远处的花楼努了努嘴,“你不是想干点啥吗,去吧。”

“操。”胖子打飞了南风手里的那块金子。

金子脱手,落到树下,萧大壮听到动静,一回头,现了那块儿金子,快步上前捡了起来。

那块金子当有十两重,萧大壮好生兴奋,握着金子就想往花楼去,但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短暂的思虑过后,又退回原位继续站着。

耐着性子又等了半个时辰,仍然不见动静,诸葛婵娟说道,“看不出来此人还挺有毅力。”

“他的目标不是寻常女子,连这点儿毅力都没有,一出手就会被人拆穿。”南风随口说道。

“这得等到什么时候?”诸葛婵娟问道,她倒是不惧冷,只是等的无聊。

“快了。”南风说道,夏天妓院里的客人会滞留很晚,但冬天一般三更之前就关门了。

临近三更,妓院果然准备打烊,妓女开始送客,别以为做皮肉生意的女子都愚不可及,事实恰恰相反,她们比良家女子更懂人情,便是外面下着雪,也穿着单薄的衣裳出来相送。

她们冻的瑟瑟抖还依依不舍,令很多嫖客好生感动,临走之时多会塞些银钱给她们,也有临时起意,自这里留宿的,能留宿的都是有钱的,银钱花光了的,再怎么不舍也只能走了。

龟奴关门,妓女各自归房。

园子里的花楼有好几栋,萧大壮站立的位置正对的是其中一处花楼最高处的房间,房间里亮着灯烛,通过窗纸投影可以看到里面有个女子正在梳头。

“他可能白等了。”诸葛婵娟说道。

“要不要帮他一把?”胖子坏笑。

“等等再说。”南风摇头。

梳完头,女子开始洗脚,洗完脚,开窗泼水,一泼水,泼了萧大壮一身。

想被泼这一身的水可不容易,得自己主动迎上去。

眼见泼了萧大壮一身洗脚水,那女子好生内疚,“萧公子,你怎会在此?”

“我来与姑娘道别。”萧大壮的声音很是平静。

“萧公子要远行?”那女子问道。

“我要离开这里了,临走之前有件礼物送给姑娘。”萧大壮说道。

“这是看人家不想让他进去,才说有礼物要送人家的。”诸葛婵娟笑道。

南风微笑点头。

果不其然,那女子听他这般说,便松口了,“萧公子请进。”

在萧大壮进去之前,四人先进去了,房间很大,也很暖和,看得出来,住在这里的这个妓女比较受妓院重视,房中多有字画悬挂,也有琴棋陈设。

萧大壮修为不高,两度借力方才跳了上来,妓女走上前去,为他拍打身上的积雪,与此同时询问他的去处。

萧大壮含糊其辞,并不明说。

住在这里的这个妓女年纪当有十七八岁,长的很是清纯,给人以弱不禁风的羸弱感觉,说话也是低声低语,很有南方女子的婉约之气。

看的出来,此人无心让萧大壮自此处久留,不然也不会一直敞着窗户。

萧大壮想必也现了这一点,知道对方不见兔子不撒鹰,便拿了一支簪出来,“这是我祖传之物,临行之前,送与姑娘,留作纪念。”

那簪做工精美,是值些银钱的,妓女自然识货,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萧公子要往何处去?”

萧大壮并不答话,迈步走向房中桌椅处,将那簪置于桌上,转身向窗口走去。

能被轻易感动的只能是纯情少女,风尘女子是很难被感动的,便是萧大壮送出了簪,妓女仍未关窗。

眼见女子挽留之心并不强烈,距窗口五步远近时,萧大壮又转身回去了,行走之时自怀中掏出了先前捡来的那块金子,走到桌旁放到了桌上。

至此,转身快步而行,“姑娘多保重。”

“赌一把,她会不会拉住他?”南风笑道。

“会。”三人异口同声,连不苟言笑的长乐也开口了。

此事几乎没什么悬念,妓女见到礼物贵重,心中感动,又见他去意甚绝,心生好奇,急忙快走几步,赶在萧大壮走到窗前时关上了窗户,“萧公子,且留步。”

估计萧大壮都吓死了,唯恐人家不留他,但被留下之后却并未显露欢喜,而是缓缓摇头,闭目长叹。

那妓女将他拉到桌旁,端茶倒水,关切的询问去处。

萧大壮只是不说,但脸上却显露出了莫名的孤寂和哀伤。

“这家伙倒也舍得下血本,这娼妓值这么多钱吗?”胖子疑惑。

南风没开口,诸葛婵娟接话,“你还没看出来吗,他不是想来偷吃,他是想连锅端走。”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见他这般,妓女越好奇,急切追问。

眼见火候差不多了,萧大壮幽幽说道,“姑娘想必知道三界斗法,匡正乾坤一事。”

那妓女闻言连连点头,“不久之前公子曾往长安去,此番要走,可是被南风真人选中了?”

萧大壮缓缓点头。

“看见没,你名头真响,窑姐都认得你。”诸葛婵娟撇嘴。

胖子笑道,“啥呀,说的那么难听,人家分明是花魁。”

“此前你曾经透露消息给他?”长乐疑惑的看向南风。

南风摇了摇头,“他这是扯虎皮做大旗,虚张声势。”

“看看你都挑了些什么人哪。”诸葛婵娟瞅南风。

“所以我才要筛选。”南风随口说道。

听闻萧大壮被南风选中,妓女好生兴奋,好奇的询问南风的情况,掩饰不住的心仪和钦佩。

自己的男人被一个妓女关注,诸葛婵娟自然不乐意,但萧大壮随后的回答算是给她解气报仇了,‘南风真人虽然身高不过五尺,鱼眼龅牙,长相丑陋,但他却有雄心壮志。’‘虽然眼高于顶,恃才傲物,却被公主和万千名媛心仪。’

“黑的高明啊。”胖子笑道。

南风也笑,诋毁和诽谤一个人,最高的境界就是好坏掺杂,这样貌似公允的诋毁和污蔑,反倒容易取信于人,若是全是问候祖宗的谩骂,旁人反倒不信了。

萧大壮那句‘却被公主和万千名媛心仪’算是戳中的妓女的痛处,也就绝了某些念想,转而询问斗法的细节以及萧大壮的想法。

萧大壮并不是胸有成竹的神情,而是一副舍生取义的嘴脸,只道此去万分凶险,怕是连六成把握都没有,不想在斗法之时为儿女之情分神,也不想死后留有遗憾,故此才会在临走之前来与妓女道别辞行。

“大老爷们,怎么能这么不要脸。”胖子面露惊恐,他很难想象撒谎能撒到如此情深意切,感人至深的程度。

“不要脸的比要脸的多,”南风随口说道,“不过像他这种,算是佼佼者了。”

二人说话之时,萧大壮和那妓女也在说话,妓女问的是听说斗法是正月初八才开始,怎么萧大壮这么早就走,萧大壮说的是南风真人要召集参战之人面授机宜。

妓女还是对南风很好奇,又忍不住追问他的情况,萧大壮也很聪明,“南风真人虽然风流多情,却年少多金,似这十两黄金,就是他与我做为盘缠的。”

“日他娘的,你还不上去打他。”胖子都忍不住了。

南风冷笑,不说话。萧大壮此言诋毁他倒是其次,其主要目的是告诉妓女,这块金子是我的盘缠,我都留给你了。

只要是人,都会感动,妓女只是很难感动,也不是完全不能,听得萧大壮言语,妓女惊讶非常,主动抓过萧大壮的手,擎眼凝视。

“完了,又一个傻娘们上当了。”胖子说道。

南风摇了摇头,“她不是傻娘们,她的感动也不是完全真心,她是认为萧大壮奇货可居。”

“那不还是上当了吗。”胖子说道。

萧大壮与妓女深情凝望,片刻过后突然缩手。

妓女面露惊惑。

萧大壮毅然转身,向窗户走去,“若是此战我能侥幸生还,我会回来再与姑娘相见。”

“他为什么这么做?”南风问道。

“莫不是真的对此人生出了情意?”长乐不很确定。

“装英雄。”胖子说道。

“以退为进,让窑姐留他。”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想要吃一口,火候已经到了。他这么做是为了端锅,这妓女绝不会让他走的。”

南风言罢,妓女果然上前,自后面抱住了萧大壮。

南风又道,“这妓女很聪明,知道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的区别,倘若萧大壮真的获胜,晋身大罗金仙,那时她再答应委身于他,就缺失了诚意。但此时他还不是,想要投机豪赌,眼下是最好的机会。萧大壮为的就是引她当机立断,让她误以为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你看的这么明白,活着还有啥意思?”诸葛婵娟不无担忧。

“悟道参天,追求的不正是这份清醒和明白吗?”南风随口说道。

南风说话之时,萧大壮自怀中拿出了那面玉璧,“南风真人所赠的这面参战玉璧,既是通天路,又是索命符,我萧逸尘对它起誓,若是能血战不死,定会回来接走姑娘。”

胖子气急骂道,“他娘了个逼的,怪不得要改名儿,我还以为只是装风雅骗女人,搞了半天还能乱誓。”

“其实主要还是为了骗女人,试想一下,‘我萧大壮对它起誓‘是不是就太土了?”南风笑道。

“差不多了,走吧。”诸葛婵娟催促,有些真相不但脏眼睛,还脏心,并不是经历的越多越多越好,哪怕是看多了也恶心。

“不着急,有意思的在后面。”南风笑道。

妓女是自后面抱着萧大壮的,听得萧大壮起誓,越感觉良人难觅,稍纵即逝,紧紧的抱着萧大壮不松手,“逸尘,不管你是输是赢,是生是死,我都愿随你去。”

萧大壮一听,自忖火候到了,转过身,紧紧的抱着那妓女,“得卿一言,虽死无憾。”

“快走吧,可恶心死我了。”胖子也倒胃口了。

“他俩算谁赢了?”长乐问道。

南风笑了笑。

萧大壮抱了妓女在怀,心猿意马,动手下口,那妓女也从了。

“还不走,还看?!”诸葛婵娟不愿意了。

“别着急,再等等。”南风抬手。

上下其手,南风不动手。

又啃又咬,南风不动手。

“还不动手?”胖子问道。

“现在动手,还有一方没输,我得让他们输的一干二净。”南风笑道。

抱上床去,南风不动手。

衣裳褪光,仍然不动手。

三人都以为他会在上马之前动手,未曾想他并没有那么做,而是等萧大壮骑马跑到一半才将他家中的泼妇瞬移了过来。

看着泼妇上去疯了一般的叫骂厮打,三人捧腹大笑,诸葛婵娟连锤南风,“哈哈哈哈,没有比你更坏的了……”

第五百四十八章 异类僵尸

南风并不接话,只是饶有兴趣的看那泼妇威,由于事突然,萧大壮仓促落马,抱头鼠窜,那泼妇抓不到人就去抓马,揪着那妓女的头将她自床上拖了下来,摁在地上,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狠命的抓挠,可怜那妓女的一张好肉皮,片刻之间伤痕累累,惨不忍睹。

眼见老婆突然出现,萧大壮知道有人在暗中使坏,捂着私处急顾左右,但南风等人皆隐身暗处,他又哪里寻得到。

到得此时,也就没有滞留的必要了,他虽然喜欢揭丑戳鼓,却不愿看别人尴尬,尴尬就留给萧大壮他们吧,该走了。

便是走,也没有空手走,萧大壮和那妓女的衣服,连带房中所有能遮羞的东西一律抱走,不管做什么都得做彻底了,不能做的虎头蛇尾,不甚爽利。

到得外面,诸葛婵娟抢了南风怀里的那些东西,厌恶的扔到一旁,南风挥手将那面玉璧消除,转而唤来八爷,与三人冒雪上路。

“又不赶时辰,住一晚再走吧。”胖子自老白背上吆喝。

“西南四百里外有处废弃的镇子,去那里落脚。”南风说道。

“哪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胖子问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南风卖关子。

“你想去锦屏镇?”诸葛婵娟问道。

“你知道那地方?”南风反问。

“知道,那里好像有具不化骨。”诸葛婵娟说道。

胖子自一旁插话,“不化骨是啥?”

“僵尸。”南风说道。

一听僵尸,胖子来了兴趣,驱策老白靠了上来,“说说,说说。”

“我只是听师父说过锦屏镇有一具很厉害的僵尸,”诸葛婵娟说道,“据我所知僵尸跟异类一样,也有强弱之分,不化骨与人类的紫气修为差不多,算是很厉害的僵尸了。”

“最厉害的僵尸是不是尸犼?”胖子追问。

诸葛婵娟不精此道,看向南风,南风点了点头,“对,不化骨之上是旱魃,修为与地仙相仿。旱魃之上就是尸犼,又分金毛银毛,可以与金仙天仙抗衡,但尸犼很罕见,旱魃也不多,不化骨算是我们能够见到的僵尸里道行很深的了。”

“咱们当年遇到的那只是什么修为?”胖子问道。

“嗯?”南风歪头。

“在盂县义庄咬了元安宁的那只。”胖子提醒。

“那个跟人类红气差不多,僵尸的尸气与人的灵气差别很大,要判断它们的品阶有个很简单的方法,看它们身上的尸毛颜色。”南风说道。

胖子点头过后又问,“你不会想让僵尸上阵吧?”

“根据与大罗金仙的约定,此战需要有阴物参加。”南风说道。

‘那僵尸神志齐全吗?’‘那僵尸是人形儿吗?’‘那僵尸渡过天劫没有?’‘那僵尸是男是女?’胖子的这些问题南风一个也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清楚。

胖子没有再问了,刮风下雪,不宜说话,张嘴就喝风。

四百里也就一个时辰,四更刚过,三人便到得南风所说的锦屏镇,这里是一处彻底荒废的镇子,方圆有十里大小,在镇子外围有一圈儿围墙,这圈儿围墙明显是后来垒砌的,所谓后来,时间也不短了,至少也有个几十年,年久失修,围墙的很多地方都塌陷了。

围墙里面是废弃破败的房屋,木屋腐朽的很严重,大部分都倒塌了,留下的多是砖瓦房舍和石质建筑,风霜斑驳,老旧不堪。

街道上的杂草不多,由于有积雪覆盖,也看不到街道上有没有尸骨散落,雪地上不时会有狐狸和野兔跑过,偶尔也会有夜枭的叫声传来。

“在哪儿?”胖子看向南风。

南风没有立刻答话,龙目天眼也不能明察秋毫,若是僵尸藏身暗处蛰伏不动,便看不到它的气色,想要确定此处有没有僵尸,只能以灵气感知,但一旦以灵气感知,散出的灵气很可能被僵尸所察觉。

短暂的思虑之后,南风还是那么做了,但感应之后却眉头大皱。

“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吗?”胖子原本想问很厉害吗,但话到嘴边方才想起,现在对于南风来说没什么是很厉害的。

南风没有答话,而是歪头看向诸葛婵娟,“当年你师父还说什么了?”

“只是说这里有具不化骨,不要往这里来。”诸葛婵娟说道,言罢,反问,“怎么了?”

南风好生疑惑,“这东西好像不是人身。”

“你的意思是说它生前就不是人?”诸葛婵娟问道。

南风点了点头,“这东西身上存留有异类气息,好像还有些许纯阳之气。”

三人闻言面面相觑,僵尸都是人死之后葬在极阴之地,加上有强烈的心愿未了,胸中留有一口怨气,天长日久,方才变化僵尸,僵尸他们都见过,也都听说过很多关于僵尸的传说,却从没听说过异类能够变化僵尸,更是不曾听说僵尸会有纯阳之气,要知道僵尸乃极阴之体,阳气正是它们最为忌惮和厌恶的东西。

天下无敌有天下无敌的孤寂,但天下无敌也有天下无敌的爽利,管它如何蹊跷神秘,都可以直接前往探察。

八爷和老白留在围墙外,四人跳下围墙,进入镇子。

四人都有夜视之能,无视黑暗,便是这般,镇上破败的房舍和残破老旧的事物还是令人心中毛,倒也不是恐惧,只是感觉很不舒服,死气沉沉。

胖子艺高人胆大,行走之时路过几处还算完整的房舍,便推门进去查看,查看的结果是镇子荒废的年头应该在四五十年左右,再有就是住在这里的人当年走的很匆忙,很多值钱的东西都没来得及带走。

“会不会被它给杀了?”诸葛婵娟问道。

“有这可能。”南风点了点头,这只僵尸的修为与人类太玄修为相仿,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官府自周围垒砌围墙,若是能够寻人降服,也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了。

“僵尸在哪儿?”胖子问道。

南风手指正北,“在前面那处大宅里。”

循着南风所指,三人往北看去,在看到大宅的同时,三人也看到了尸气,正自十丈之外的那处大宅向镇中街道移动。

“好重的尸气。”诸葛婵娟说道。

“尸气移动很是平稳,不是跳跃移动的。”南风说道。

“那就不是僵尸。”胖子说道。

“但是它有尸气。”南风也很是疑惑。

众人说话之间,僵尸来到镇中主路,在看到此人的瞬间,四人共同的想法就是这个僵尸不是僵尸,因为它移动方式并不是跳跃,而且身形和五官也没有僵尸的腐朽和干瘪,连眼睛都与常人无异。

此人当在三十岁上下,身形消瘦,头很长也很脏,所穿的一身黑衣很是破旧,几乎衣不蔽体,猛一看,如同蓬头垢面的乞丐,但此人绝不是乞丐,因为此人没有乞丐的佝偻和畏缩,腰身挺直,步履稳健。

来人来到主路,止步站定,直视四人。

就在南风斟酌如何开口之际,来人森然声,“走……”

第五百四十九 金光甲胄

四人闻言面面相觑,此人虽然声低沉,吐字却很是清晰。

“不化骨能说话吗?”胖子看向南风。

南风摇了摇头,“尸犼和旱魃可以,不化骨好像不能。”

“此人不像僵尸。”诸葛婵娟好生疑惑。

南风没有接话,龙目天眼能够窥见本命元神,但黑衣男子头上并没有本命元神显现,只有一团黑气。

“我上去看看。”胖子拎锤上前。

“不可大意,此人修为不低。”南风提醒。

胖子有八部金身护体,便是听到南风提醒,也不以为意,大步向前,“兄弟,请了。”

那黑衣男子见胖子走近,挑眉侧目,再度声驱赶,“走。”

“我们不是来与你为难的,你千万别误会。”胖子继续向前。

南风虽然没有同行上前,却一直在暗中警惕,细看那黑衣男子的十指,此人的指甲修剪的很短,而且颜色也不是黑色,这便说明此人不是僵尸,但此人既然不是僵尸,身上为何有尸气出现。

双方相隔十丈,胖子很快走近,到得三丈处,黑衣男子二度警告,声音越阴冷,“再不退走,格杀勿论。”

被人恐吓总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胖子也有些恼了,“来来来,你杀个试试。”

胖子话音刚落,哎呦一声飞了回来。

南风看的真切,胖子是被那黑衣男子踹回来的,此人动作异常迅捷,飞踹之时并未凌空力,而是近身踢踹。

胖子倒飞之势未消,突然停止倒退,疾冲向前,这自然是南风暗中相助。

胖子反应也算迅,前冲之时抬臂扬锤,只待近身之后与那黑衣男子大力重击。

但不等他近身出招,黑衣男子再度前冲起脚,不偏不倚,再中前胸,又将胖子踢了回来。

南风皱眉再送,黑衣男子再度踢踹,再送,再踢,如此这般,胖子受不了了,他倒是不曾受伤,但被二人推来踢去,脸上挂不住了,大骂一声,扔出雌锤,砸那黑衣男子头颅。

眼见铁锤飞来,黑衣男子反身振臂,将那雌锤击飞。

在将雌锤击飞的同时,黑衣男子微微皱眉,这一情形亦说明此人不是僵尸,因为僵尸是没有知觉的。

眼见胖子落于下风,长乐闪身上前,拔剑出招,直取此人前胸。

长乐用的是当年南风所用的玄铁长剑,此剑曾落于李朝宗之手,事后被众人寻回,那黑衣男子貌似知道长乐所用长剑不是凡物,急忙转身避开,与此同时反臂攻向长乐后背。

长乐擅长快攻,那黑衣男子出招亦十分迅,但与长乐的刁钻诡异不同,此人出招虽快,却是大开大合,走的竟然是正大光明的路子。

两个回合之后,黑衣男子快攻两招,逼退长乐,转而右手外探,口中念念有词,伴随着真言咒语的念诵,一杆金色长枪自东侧大宅疾飞而至,自入其手。

黑衣男子握了长枪,弓步扎马,挺枪待敌。

长乐挥剑进招,胖子收锤之后气不过,叫骂一声,拎着双锤冲了上去。

那黑衣男子长枪使的极为娴熟,挡拨挑刺,以一敌二,尤自从容。

“那杆长枪是甚么来头?”诸葛婵娟看向南风。

“长乐和胖子的兵器都是玄铁,长枪与之碰撞却不曾损伤,想必也是玄铁。”南风说道,诸葛婵娟注意的是兵器,而他注意的是人,此人先前念诵了咒语真言,这便说明此人是会法术的。

“此人武艺高强,还是由你出手比较妥当。”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摇了摇头,“他们已经动手了,我此时出手,就是看他们不起。”

胖子和长乐很少联手对敌,胖子冲上去胡乱打砸,反倒搞的长乐手忙脚乱,投鼠忌器,不得全力施展。

“你且下去。”长乐说道。

“你怎么不下去。”胖子吃了亏,哪里肯走。

双方皆不退走,强强联手反倒越吃亏,胖子一个不留神,腰间中了一枪,虽有八部金身护体,却耐不住对方用的是玄铁兵器,倒是不曾破皮进肉,却扎的他龇牙咧嘴。

见他死缠烂打,无端添乱,南风只得延出灵气将他拖拽而回。

“你干啥呀?”胖子不得报仇,冲南风瞪眼。

“你先等等,长乐不成了你再上。”南风说道。

南风说的巧妙,胖子寻不到由头火,又冲着诸葛婵娟去了,“这就是你说的不化骨?你家的僵尸长这样儿?”

诸葛婵娟挨了呛,看向南风,“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我也想知道。”南风说道。

三人说话之间,长乐正在与那黑衣男子缠斗,没了胖子捣乱,很快稳住阵脚,再过几个回合,那黑衣男子逐渐落于下风,开始守多攻少。

长枪属于长兵器,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进攻威力固然大,但近身相搏有失灵活,长乐深谙搏击之道,极力近身抢攻,那黑衣男子回招略慢,左臂被长剑划伤。

由于黑衣男子应对机敏,长乐也来不及往长剑上灌注力道,一击得手,立刻避开,重新进攻,再寻机会。

“血是黑的。”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实则在诸葛婵娟开口之前,他就已经现这黑衣男子伤口流出的血液是黑色的,而黑血只有僵尸才有。

“这人的招式我怎么感觉这么眼熟呢。”胖子疑惑歪头。

“与江湖武人所用的招式不太一样。”南风说道。

“我想起来了,”胖子恍然大悟,“军队的将军,这家伙使枪的感觉有点像军队的那些将军。”

“的确有点像。”南风缓缓点头,不止胖子曾经自军队待过,他也曾自东魏的军队待过一段时间,胖子所说不差,此人所用的招式的确与军队的那些将军相似,大开大合,直进正出。

“不过也不对呀,这家伙应该是太玄修为,领兵打仗的将军哪有这么高的灵气修为?”胖子又道。

“此人先前曾经念过咒语,就算不是道门中人,也应该是懂得法术的玄门中人。”南风说。

“应该是,”胖子转身欲行,“那宅子里肯定藏着什么,我去瞅瞅。”

“不忙去,再等等。”南风拉住了他。

就在二人说话的工夫,长乐再度得手,玄铁长剑又自那黑衣男子左腋留下一道血口,而伤口流出的亦是黑血。

那黑衣男子旋舞长枪,逼退长乐,转而踏地升空,离地数丈,悬停空中,口唇急动,再念咒语。

见那黑衣男子念咒,胖子扔锤就砸,但他一抬手,铁锤被身后的南风拿了去。

只这片刻的耽搁,那黑衣男子已然念咒完成,耸肩振臂,将周围破旧黑衣尽数震碎,只余底裤蔽体。

就在其震碎衣物的同时,诸多大小不一的金色甲片自大宅疾飞出,凌空飞向那黑衣男子。

笼胸,附背,卡臂,贴腿,裹足,护肘,套手,罩头,诸多护甲分着各处,合为一具金色甲胄,金光灿灿,闪亮耀眼。

“这是什么行头?”胖子骇然瞠目。

“天庭神将的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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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章 自染尸毒

“神将的盔甲?”胖子越惊诧,“这家伙打哪儿搞来这么一身行头?”

“可能原本就是属于他的。”南风说道。

“你家的神将长……”

不等胖子说完,诸葛婵娟就打断了他的话头儿,“长乐要吃亏了,还不过去帮忙。”

胖子闻声回头,眼见长乐落于下风,扬起双锤冲将过去,“让开,换我来。”

长乐本无争强之心,眼见胖子冲来,也不恋战,立刻抽身退出。

回到二人身旁,长乐问道,“此人是何来历?”

“想必是天庭的某位神将。”南风说道。

诸葛婵娟问道,“既是天庭的神将,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南风没有回答,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他无法回答,自从参悟天书之后,诸葛等人都以为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却忘了他只是参悟了八卷天书,还做不到明察秋毫,了然承负。

“是不是被贬下凡?”诸葛婵娟又问。

这个问题南风能回答,“不是,如果被贬下凡,甲胄会被剥夺,不可能随身携带。”

“是不是临凡办差,不小心中了尸毒,不得回归天庭,方才沦落至此?”诸葛婵娟又猜。

“不是,”南风摇头,“看他举动,明显是在守护什么。”

“我去看看。”诸葛婵娟手指大宅。

“很危险,别去。”南风急忙制止,那大宅里肯定有金甲男子非常在意的东西,此人既是天庭神将,就可能还有厉害的后招,诸葛婵娟贸然上前,势必遭到他的攻击阻挠。

二人说话的同时,胖子已经与那金甲男子战到一处,看得出来,那男子穿上金甲之后,移动不如先前那般快捷,多了防护自然就慢了度,此时与胖子是正面相搏,出招势大力沉,少有变化。

但凡强行力,多会吐气声,那金甲男子出招之时频频声助力,胖子亦不是闷头猛打,嘴上也不闲着,但他出的不是助力的吐气声,而是叽哩哇啦的梵语,他的八部金身有上中下三阶,寻常状态耐受不住金枪的戳刺,也耐受不住覆盖了金甲的拳脚,只能辅以梵文咒语,加强八部金身的护身效力。

此前这金甲男子曾经数次踹飞胖子,胖子心里窝火,急于报仇,双锤挥舞,劈头盖脸胡打乱砸。

俗话说的好,乱拳打死老师傅,正因为胖子的招数毫无章法可言,反倒令那金甲男子摸不清路数,几个回合之后,被胖子抓到机会,重锤砸中前胸,将其砸飞了出去。

“他娘的,跟老子比力气。”胖子气出涌泉,加追赶,抢在那金甲男子止住退势之前再来一锤。

这一锤力道更沉,径直将那金甲男子击向路西房舍,撞破东墙,跌落院中。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多了南风和长乐的快抢攻,胖子也学会了,知道不能给对手喘息之机,念叨着梵语就冲进了尘土飞扬的破屋。

刚刚冲进去,哎呀一声又被踹了出来。也亏得他之前多了个心眼,念咒护身,不然单是这一脚就能踢的他受伤吐血。

胖子倒飞之时强敛灵气,止住退势,勉力落地,正暗道险些丢人,脚底踩雪打滑,摔了个四仰八叉,好不容易找回点颜面,又丢了个干净。

眼见金甲男子追来,胖子也顾不得沮丧,急忙爬起,挥锤拒敌。

但他出招晚了半分,那金甲男子再起一脚,将他踹飞,撞破路东房舍的院墙,跌落其中,

那金甲男子见状,急忙闪身追赶,随即就是一阵轰隆咣当。

胖子撞破的院墙是大宅的西厢,眼见二人不曾出来,三人便迈步走了过去,到得近前只现西厢里尘土飞扬,胖子正和那金甲男子自里面打的热火朝天。

“天神怎么会这么弱。”诸葛婵娟翘观战。

“他好像失去了法力,不然胖子不是他的对手。“南风摇头说道,他对天庭的官服和甲胄不很了解,无法通过这男子所穿金甲判断此人在天庭的官职品阶,不过有一点他却是肯定的,那就是天庭的天兵神将至少也是天仙修为。

“镇子上的百姓,可能不是他杀的。”长乐说道。

诸葛婵娟点头赞同,她知道长乐为什么会有此一说,胖子和那金甲男子所在的西厢有大量的皮毛尸骨,这些尸骨已经有很多年头了,仔细看,大部分是狐狸,也有老鼠和别的动物,没有人类的尸骸。

南风没赞同也没反驳,不能仅凭这里没有人类尸骨就断言这金甲男子不曾滥杀,也可能是之前的人杀光了,之后不愿离此觅食方才以狐狸和老鼠的血液果腹。

西厢不很宽敞,二人自里面鏖战,兵器和所灵气频频殃及四壁,几个回合下来,西厢摇摇欲坠,即将倒塌。

见此情形,金甲男子屈膝聚力,提气拔高,想要冲破屋顶,脱离险境。

寻常时候,若是遇到这种情形,对战双方都会暂停拼杀,先行脱困,但此人遇到个不守章法的对手,眼见金甲男子想跑,胖子急冲上前,挑起抱腿,将那金甲男子拽了下来。

就在此时,房屋轰然倒塌,二人被埋在了砖瓦之下。

胖子之前有所防备,虽然被沉重的屋顶砸的七荤八素,却不曾失神懵,自烟尘之中摸到铁锤,趁那金甲男子不曾回神,冲着脑袋就是一锤。

眼见胖子下了重手,南风陡然皱眉,便是有金盔保护,金甲男子也会有性命之忧。

再见胖子一锤不休,还想再补,南风急忙喝止,“别打了。”

南风说话还是管用的,听他呼喊,胖子便不曾再下重手,见金甲男子无有动静,料定不是晕了就是死了,抓着右手就往外拖拉。

一用力,男子右手的护甲脱落。

胖子随手扔了那把细小的甲片,抓着那男子的手臂,将他自废墟中拖了出来。

这男子所穿戴的神将盔甲想必是由灵气吸附在身上的,而今失去了控制,尽数脱落,赤条条的被胖子拖到了街上。

胖子放下铁锤,伸手试其鼻息,试完鼻息又试脉搏,“完了,死了。”

“重创神府,晕了。”南风说道。

“真死了,断气了,脉相也没了。”胖子直身站起,拍打着身上的灰土。

“僵尸本来就没有脉搏,也没有呼吸,但他头上的尸气没散,本命元神所化黑气也在,这便说明他没死。”南风说道。

“没有心跳,血液如何流动?无有呼吸,又如何能够说话?”诸葛婵娟问道。

“你是大夫,这些问题应该我问你。”南风随口说道,与此同时走上前去,蹲身检视。

此人先前曾被长乐所伤,伤口已经开始愈合,拥有这种自愈能力,说明此人确是僵尸。

再看肌肤,与活人无甚区别,略微有些灰,实则也不是灰,只是皮下流动的是黑色血液。

“我进去看看里面有啥。”胖子转身踏着西厢废墟往东去了。

“等等我,我也去。”诸葛婵娟跟了过去。

“不管看到什么,都别乱动。”南风急切叮嘱。

“你看这里。”长乐伸手指向男子左腕。

得长乐提醒,南风现了端倪,这男子的左腕有着明显的咬痕,他早些年曾经拔过僵尸的尸牙,这男子手腕上的疤痕明显是僵尸所留,而且也只有僵尸噬咬的伤口,才会在变成僵尸之后保留下来。

“是僵尸噬咬所致,此人原本不是僵尸。”南风说道。

“伤口怎么会在这里?”长乐疑惑,僵尸之所以被称为僵尸,是因为它们的肢体都很是僵硬,由于肢体不能随意弯曲,咬人通常都是咬脖子。

“他可能是故意让僵尸噬咬的。”南风说道。

“为了延长寿命?”长乐问道。

“有可能。”南风点头。

南风话音刚落,就听得大宅传来了胖子的惊呼,“哎,你俩快来……”

第五百五十一章 两具铁棺

听到胖子喊声的不止南风和长乐二人,原本躺在地上的男子腾然坐起,茫然四顾。

由于此人苏醒的太过突然,二人下意识的退后。

就在此时,胖子再度呼喊,“快来看。”

那男子原本还不曾彻底回神,听得胖子的声音自正屋方向传来,陡然清醒,也不理会身前的南风和长乐,旋身而起,往正屋方向翻去。

在其翻转的同时,废墟中的金甲疾飞而出,闪电归附,待其落地之后,已然披挂完成,前冲之时右手后探,接住了随后飞至的金枪。

但此人虽然前冲甚急,却止步于正屋的台阶之下,僵立的极为突然,一动不动。

正屋的二人知道这是南风所为,也不在意,诸葛婵娟跑出正屋,冲二人招手,“快来。”

人都有好奇之心,胖子先前的呼喊已然令二人心生好奇,再见诸葛婵娟异样神情,南风越好奇,提气先至,长乐后随。

“你看。”诸葛婵娟伸手北指。

便是诸葛婵娟不指,南风也看到了正屋里的东西,那是两具巨大的棺材,通体黑色,竟是铁铸。

两具棺材南北放置,彼此依靠,中间并无缝隙,右侧的那具铁棺,棺盖移位,胖子正自移位的缺口往里探望。

“里面有什么?”南风问道。

“什么也没有,是空的。”胖子随口说道,言罢,急道,“等等,棺身上有个拳头大小的圆孔,好像是通向另外一具棺材的。”

“先退出来。”南风冲胖子招了招手。

胖子如言退出,走到门口冲南风问道,“那具棺材里是不是也有一具僵尸?”

“铁器阻隔阴阳,灵气感知不到。”南风摇头。

“很少有人用铸铁打造棺材。”诸葛婵娟说道。

“不是很少,几乎就是没有,”南风摆了摆手,“铸铁又称恶金,乃金属下品,不通阴阳,隔绝地气,以铁棺下葬,亡者难归自然。”

南风言罢,歪头看向僵立在旁的金甲男子,“我还你自由,你不要再动手。”

金甲男子移动不得,只能转动眼睛斜视南风,眼神之中仍然多有警惕。

南风抬手示意三人退后,转而收回了束缚那金甲男子的灵气。

金甲男子重获自由,疾上台阶,进到正屋,直身站定,挡在了那两口铁棺之前。

“另外一口铁棺里是什么?”南风平静的问道。

金甲男子闻言眉头微皱,噤声不答。

“你是什么人?”南风又问。

金甲男子仍然不答。

就在南风又想开口之际,金甲男子出了嘶哑的声音,“你是何人?”

“我叫南风。”南风回答。

南风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他不过而立之年,而金甲男子在此处至少滞留了四五十年,不可能听说过他。这话唯一的用处就是可以趁机反问,“你是何人?”

金甲男子不曾说出姓名,而是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没谁派我们来,我们是不请自到。”胖子插话。

便是胖子说话,那金甲男子也不曾看他,而是继续直视南风,“你不是凡人。”

南风点了点头,“我确实不是,不过我也不是神仙,你不用担心,我们不是天庭派来拿你的。”

听得南风言语,金甲男子脸上有惊愕一闪而过。

南风继续说道,“你也看到了,我们想要做什么,你无力阻拦,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们也不会做什么,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如实说了,我们也就走了。”

皱眉过后,金甲男子缓缓点头。

“请问高姓大名?”南风问道。

见南风说的客气,金甲男子有些意外,愣了一愣,沉声开口,“张洛云。”

“你在天界的职务和品阶?”南风又问。

金甲男子不再犹豫,出言回答,“本受中天禁军左都统,获封金仙。”

“你是先天神灵,还是后天仙人?”南风又问。

“生于幽天。”金甲男子回答。

南风点了点头,能够念咒的并不一定就是道门中人,很多神灵也懂得咒语,幽天是九天之一,此人生于幽天,就说明此人是神而不是仙。

南风点头之际,胖子接过了话头,“棺材里放的是啥?”

金甲男子不答话,也不看他,只是看着南风,等他问。

胖子碰了壁,很是不悦,不过转念一想,也就不生气了,不久之前他刚用铁锤砸了人家的脑袋,换成谁心里也不会痛快,不搭理他也在情理之中。

“铁棺之中藏有何物?”南风问道。

“拙荆。”金甲男子答道。

金甲男子的回答也在南风的意料之中,能够令一个男人坚持守候的只有他心爱的女人。

“内人是岐黄圣手。”南风向金甲男子表达了善意。

“多谢。”金甲男子摇了摇头。

“我可以凝聚灵气,化出齐全肉身。”南风又道。

“多谢真人,灵气所化肉身不合她用。”金甲男子再度摇头,神情显露悲伤。

“令正亦是天神?”南风追问,灵气幻化的肉身兼具阴阳之气,与真身无有不同,但这种肉身却并不适用于天界出生的神灵。

金甲男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歪头,此举表明他有难言之隐,也可能是这铁棺中的女子身份比较特殊。

南风也没有追问缘由,而是随口又问,“你为何自染尸毒?”

“为了苟延性命。”金甲男子答道。

似这种一问一答的交谈,南风并不喜欢,但这金甲男子惜言如金,只是简略回答,并不旁加解释。

南风无奈,只能一问再问,金甲男子也不隐瞒,有问有答。

半柱香之后,南风停止了问话,这金甲男子的来历他已经了解了个大概,此人和那铁棺中的女子并没有成亲,只是一对情侣,这女子虽然出生于天界,却并不是神灵,而是某种天界的异类,二人的交往被天庭所不允许,万般无奈之下,二人选择了私奔下凡。

但下凡之后却出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那就是二人出生于天界,自凡间滞留太久,神法威能会逐渐减弱,且不再是不死之身,会与凡人一样患病衰老。

这铁棺中的女子本就无甚神能,下凡之后很快出现不适,染病并危及性命。

眼见爱人病重,金甲男子便有心带她回返天界恢复救治,未曾想临凡时间太久,神能减弱,已经失去了飞天之能。

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感染尸毒苟延性命,为免尸气外泄,引来灾祸,便以铁棺栖身,直至当今。

“镇子上的百姓是被谁所害?”南风问道。

金甲男子叹气摇头,艰难说道,“拙荆已失神智。”

“你有天职在身,私自下凡,为何无人缉拿?”南风又问。

金甲男子歪头不答。

见他这般,南风隐约猜到了缘由,“请问令尊是谁……”

第五百五十二章 玉帝之子

听得南风言语,金甲男子眉头再皱,深埋其,并不开口。

“他叫张洛云,他爹肯定也姓张。”胖子在旁说道,言罢,见诸葛婵娟笑,南风和长乐皱眉,方才想起自己说了句废话,诺诺道,“我这是在提醒你。”

“你的龟宝还在身上吗?”诸葛婵娟看向胖子。

“在呀,你想干啥?”胖子抬了抬左手。

“走,出去转转,看看这附近有什么宝贝没有。”诸葛婵娟迈步先行。

“好。”胖子跟了上去。

“我也随你们去。”长乐也走了。

待三人离开,张洛云警惕之心略有放松,但仍然站立棺前,不曾让开。

南风没有进屋,也没有追问张洛云的父亲是谁,实则他问之前就已经猜到了,而张洛云的神情和反应也间接证明了他的猜测,张洛云的父亲应该是天界玉帝。

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判断,原因有三,一是玉帝姓张,二是玉帝是天生神灵,三是张洛云身为金仙,私下凡间却没有遭到追捕。

“留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你有什么打算?”南风问道。

张洛云摇了摇头。

“我可以送你们回返天界。”南风又道。

“多谢,”张洛云又摇了摇头,“我不想回去了。”

南风笑了笑,又问,“你们自这里滞留多久了?”

“快一甲子了。”张洛云答道。

“这些年你一直靠吸食兽血活命?”南风又问。

张洛云点头。

“怪不得你身上有异类气息。”南风直视张洛云的眼睛。

后者苦笑,“亦有拙荆身上的气息。”

“能不能让我看看令正?”南风问道。

看得出来张洛云是想摇头的,但犹豫过后却点了点头,转身出门,背对铁棺。

南风迈步上前,走到张洛云身旁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而移步进屋。

南风走到铁棺旁,掀开铁棺沉重的棺盖,只见里面躺着一个年轻的女子,确切的说是一具年轻的僵尸,这是一个娇小美貌的女子,与张洛云相比,女子尸变的更加彻底,身上的肌肤已经黑,嘴里已经长出了尸牙,所穿的衣物当是天界之物,时隔多年仍未腐朽,在足踝,腰部和颈部,各捆有一道铜箍,限制了她的自由。

在其嘴边的棺身上有一处孔洞,与相邻的铁棺连通,这处孔洞无疑是张洛云以自己的血液与她果腹续命的孔道。

先前移动棺盖惊动了这具僵尸,但她只是缓缓摇头,并没有过激举动,这倒不是她原本就这么安静,而是她感知不到南风的气息。

南风伸手拨动她的两只衣袖,定睛看罢之后拨回衣袖,将棺盖归位,环视正屋,“令正本体为何?”

“雀儿。”张洛云说道。

“你们这样也不是办法。”南风转身出门。

张洛云不答。

“滞留此处总不是长久之计,你应该设法救她。”南风说道。

“我救不了她。”张洛云摇头。

“你试过?”南风自台阶上坐了下来,在其坐下的瞬间,台阶上的积雪消失了。

张洛云再度摇头,“我不敢擅离。”

“你怕令尊派人杀她?”南风问道。

张洛云闻言眉头大皱。

“你不曾尝试,可是知道令尊不会让你找到救治她的方法?”南风又问。

“真人是何来历?”张洛云反问,南风说出这番话,说明已经知道他的父亲是谁。

“我?”南风笑道,“我是契机,也是变化。”

张洛云闻言越疑惑,虽然南风说的玄奥,却并非言之无物,敢以契机和变化自居,说明他能力巨大。

“你可曾想过,令尊还是希望你能够迷途知返的。”南风又道。

“我从未误入歧途,谈何迷途知返?”张洛云正色说道。

“令尊不曾派兵缉拿于你,就是与你留下了退路,”南风缓缓说道,“你应该知道只要肯放弃她,你就能回返天界。”

“没有了她的天界,我回去作甚?”张洛云说道,言罢,问道,“敢问真人高寿?”

“道不问寿,问则万寿。”南风笑道,张洛云询问他的年龄是想估测他的道行和见地,毕竟他的言行举止和二十岁的容貌是不对应的。

“张某唐突。”张洛云致歉。

南风摆了摆手,“实不相瞒,我刚才检视过令正的情况,她所中尸毒侵心入骨,心智已经迷乱,本命元神也已经破散,怕是很难回天了。”

“我知道,”张洛云痛苦点头,“我都知道。”

“据我所知大罗金仙可以往复古今,你为何不先回天界,建立功勋,他日……”

不等南风说完,张洛云陡然挑眉,“你是父皇派来的说客?!”

“我从未见过玉帝。”南风摇头,张洛云终于承认他是玉帝之子。

“你究竟是何人?”张洛云高声追问。

“我说过了,我不是凡人,也不是仙人。”南风摇了摇头,“我也说过了,我是契机,也是变化。”

“多谢真人手下留情。”张洛云回到正屋,看其神情是不愿再说了。

南风背对房门,出言说道,“你可曾想过,令尊乃神仙之,大罗之尊,可以往复古今,你最终的归处很可能已经在他的意料之中了。”

张洛云虽不愿与南风多说,但是听他此言,还是出言纠正,“大罗金仙终不是仙之极致,虽能往复古今,却不得料事于先,但凡往复窥察,都会促生变化,我归于何处,由我自取定夺,谁也不得左右影响。”

南风缓缓点头,他虽然参悟天书,能力巨大,却终究不是天界神仙,对于大罗金仙所具有的威能也不是完全了解,张洛云此言解开了困扰他许久的疑惑,原来大罗金仙虽然能够往复古今,却无法明确知道某一件事情的最终结果,因为窥察本身就是一种干预和影响,而任何的干预和影响,都会令结果生变化。

“如果可以重头再来,结果还是这般,你还会心仪于她?”南风问道。

张洛云没有答话。

“我刚才说的是很难回天,不是无力回天,你当真不需要契机?不想要变化?”南风笑问。

听得南风言语,张洛云眼中现出希望神采,“真人,您到底是谁?”

“混元之下,大罗之上。”南风也没有卖关子。

张洛云很惊讶,但也不是非常惊讶,因为只有具备这等修为的人,才有资格自诩契机,自居变化。

惊讶的同时,心中更多的还是疑惑,因为据他所知,三界之中没有混元之下大罗金仙之上的人物存在。

“如果能够给你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结果还是这样,你要不要这个机会?”南风问的还是之前的那个问题。

张洛云知道南风的问询大有深意,却不知道深意何在,沉吟过后,缓缓点头,“我要。”

“你难道不知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南风说道。

“人各有志,不得强求。”张洛云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我且问你,凡人和神仙有什么区别?”

张洛云不知道南风为何有此一问,却还是回答了,“在我看来,无甚区别。”

南风再度点头,转而又问,“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如何看待这句话?”

张洛云随口回答,“既然可怜,何来可恨?”

南风笑了笑,“如果消除你体内尸气,你能否恢复金仙修为?”

“真人想要做什么?”张洛云满心疑惑。

南风不答。

不见南风解惑,张洛云只能回答,“我滞留凡间太久,沾染太多浊气,单是消除尸气不足以恢复修为,还需辅以天界食水。”

南风缓缓点头,撑膝站起,“好了,我要走了,我以后可能会来,可能不会来,你多保重吧。”

南风倒是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却搞了张洛云一头雾水,“真人所说的契机是什么?”

南风没有答话,微抬右手,将坍塌的西厢复原,悠然飞起,往东南方向飘去。

“我绝不会舍弃拙荆。”张洛云声。

南风笑了笑,此人还是怀疑他是玉帝派来的说客。

胖子等人正在挖宝,胖子是寻的,诸葛婵娟是看的,长乐是挖的。自从了却了心事,长乐虽然还是那般寡言少语,心境却有了很大变化,似这等事情,他之前是不会干的。

“走啦。”南风冲三人招手。

“走吧,别挖了,没啥好东西。”胖子召唤老白来接。

八爷和老白凌空赶来,分载四人,往西南方向飞去。

“你刚才跟那家伙说啥了?”胖子指着站在大宅院内仰头上望的金甲男子。

“探了探他的底。”南风随口说道。

“这家伙的令尊到底是谁呀?”胖子好奇。

“玉帝。”南风没有瞒他,不敢再瞒了,再瞒胖子真翻脸了。

“他娘的,好大的来头。”胖子惊讶。

“你有心请他出战?”诸葛婵娟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不一定,看看再说。”

“你信不过此人?”诸葛婵娟追问。

“倒不是信不过他,而是信不过他爹,”南风摇头,“我担心此事是玉帝故意为之,为的就是借我之手,趁斗法对赌的机会提携他的儿子。毕竟大罗金仙能够往复古今,他早就预料到此事也未可知。”

诸葛婵娟点了点头,“言之有理,不过此人身份特殊,若是请他出战,怕是没有哪位金仙敢冲他动手。”

“所以我才说不一定,如果确定此事没有蹊跷,我可能真会请他出战。”南风说道。

“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请他出战,还需慎察人品。”长乐说道。

南风摆了摆手,“不用察了,此人人品没问题。”

“你怎么知道?”胖子问道。

“此人重情,重情者仁善,仁善者慈悲……”

第五百五十三章 真的尼姑

南风言罢,胖子接口说道,“要比慈悲,没有比我们比丘更慈悲的了,你找的这些都是武人和异类,怎么一个和尚也不寻?”

“别着急,下一个就是。”南风手指西南。

“比丘还是比丘尼?”胖子问道。

“尼姑。”南风随口说道。

“哪个尼姑?”胖子追问,当日海选之人太多,都有谁入选他也记不清了。

“你踹人屁股那个小尼姑。”南风说道,海选时胖子一直在充当试金石,这家伙出手是轻是重不但看心情还分人,看人家不顺眼下手就重,看着顺眼下手就轻。

南风言罢,长乐和诸葛婵娟笑。

“笑啥呀,我踹她是因为那小东西跟我玩阴的。”胖子急切辩解。

“连阴的都玩儿上啦?”诸葛婵娟揶揄打趣。

胖子奈何不得诸葛婵娟,只能冲南风去了,“你家娘们这么不要脸,你也不管管她。”

“能管的住我早管了。”南风摇头。

诸葛婵娟得意的笑,笑够了,冲南风问道,“什么样的小尼姑?”

“十七八岁,个子不高,挺漂亮一个小尼姑。”南风随口说道。

“哦,挺漂亮啊,”诸葛婵娟斜视胖子,“怪不得踹人屁股呢。”

“别闹啦,”胖子急了,“阿月都被人抓走了,我哪有那心思啊,我没下重手是因为她修为太低,踹别的地方我怕把她给踹残了。”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啊。”诸葛婵娟继续揶揄。

胖子词穷,骂了一句,驱策老白与二人拉开了距离。

说跑了胖子,诸葛婵娟歪头看向南风,“那小尼姑什么修为?”

“淡红洞神。”南风说道。

“对这个年纪来说,淡红洞神并不算高,你为什么选她?”诸葛婵娟问道。

“等见到她你就知道了。”南风说道。

如果是元安宁,话说到这儿,肯定不会再问了,但诸葛婵娟不是元安宁,哪会压抑克制,“别跟我卖关子,快说,那小尼姑有什么过人之处?”

“很聪明,功夫也不错。”南风说道。

南风说的敷衍,诸葛婵娟自然不满意,皱眉看他。

南风只得详说,“我提出的三个问题,她的回答很合我心意,我问她有若是晋身大罗金仙,会最先做什么,你猜她是怎么说的?”

“找个如意郎君?”诸葛婵娟猜道。

“对,这家伙还真是这么说的。”南风笑着点头。

“算她聪明,知道不能在你面前扯谎,接着说,还有什么?”诸葛婵娟追问。

“我又问她若是晋身大罗,我让她帮我做事情,她会不会遵从,你猜她怎么回答的?”南风笑问。

“她可是说无有不从?”诸葛婵娟问道。

南风斜视诸葛婵娟,微笑点头。莫不要以为大大咧咧就愚蠢,事实恰恰相反,诸葛婵娟很聪明。

诸葛婵娟瞅了南风一眼,问道,“她武功怎样?”

“身法不错,走的是阴柔路子,周身上下藏有大量的暗器和兵器。”南风说道。

听南风这般说,诸葛婵娟对此人也生出了强烈的好奇,拍打八爷,让它快飞。

黎明时分,前方出现了村落,南风授意八爷自村外降落,四人步行进村。

“尼姑庵在村里?”胖子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前段时间朝廷驱佛逐道,她们的庵堂被官府拆掉了,暂时栖身在这里。”

“咱是明察还是暗访?”胖子又问。

“直接登门。”南风说道。

冬日寒冷,村民大多没有起床,不过想要寻那小尼姑也不用找人打听,可以感知气息。

此时的村子里大多有祠堂,小尼姑就栖身在村西的祠堂里。

四人去到的时候,小尼姑正在祠堂的大院里扫雪,祠堂的门是开着的,里面有个老尼姑,正拎着油壶为摆在供桌上的一排油灯添加灯油。

见四人到来,小尼姑先是一愣,转而扔掉扫帚,向门口跑来,与此同时欢喜呼喊,“师父,南风真人和正德大师带着两位贵客来了。”

小尼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得门外双手合十,冲四人见礼,“阿弥陀佛,南风真人好,正德大师好,英雄哥哥好,美女姐姐好。”

正所谓万般皆穿,马屁不穿,见小尼姑这么会说话,四人脸上皆有笑意,不过除了好感,更多的还是疑惑,尼姑大多是苦大仇深的嘴脸,哪有这般喜庆的神态。

“不请自来,多有叨扰。”南风冲小尼姑抬了抬手。

“真人鹤驾莅临,寒舍蓬荜生辉,何来叨扰一说。”小尼姑侧身邀请,“快请进,快请进。”

南风想了想,迈步进门,按理说道人是不进寺院的,但眼下他已经不是三宗道人了,而且这里也不是寺院,没必要纠结避讳。

就在南风与那老尼姑彼此见礼时,胖子冲小尼姑问道,“我记得你的法号叫惜缘是吧?”

“大师好记性。”小尼姑冲胖子竖拇指。

“你怎么知道我是和尚?”胖子笑问。

“我不但知道您是比丘,我还知道您是菩萨。”惜缘言罢,又看向长乐,“我还知道这位就是一战尽诛紫光阁三十六天罡的孤风剑神。”

“哎呀,这外号威风啊,”胖子冲长乐笑道,转而看向惜缘,“江湖中人送我外号没有?”

“没有,都知道您是地藏王菩萨转世,哪个敢妄言冒犯。”惜缘摇头。

“哈哈哈,真会说话,”胖子指着诸葛婵娟问惜缘,“那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这位姐姐英气内敛,傲骨天生,光彩照人,不可方物,必是神仙人物。”惜缘说道。

徒弟是好徒弟,但师父很平常,惜缘的师父年纪当有六七十岁,升玄修为,有些木讷,不善言辞,与四人见面之后便借故离开,留惜缘和四人自祠堂说话。

“你还有别的师父吗?”南风问道。

惜缘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有这一位师父。”

南风点了点头,“我们这次来有两个目的,一是有几句话要问你,二是想再试试你的武艺。”

“真人请问。”惜缘不止说话喜庆,长的也喜庆,小圆脸,大眼睛,没有尼姑的那种悲苦面相。

南风也不耽搁,直涉正题,“除了你师父,你还有家人没有?”

“有,我俗家双亲俱在,还有两个哥哥。”惜缘答道。

“家境如何?”南风又问。

“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也不缺衣食。”惜缘回答。

“可曾有男子令你伤心失望?”南风再问。

惜缘再摇头,“没有,儿时父母曾经给我定下了一门亲事,长大之后我看对方不上,还了礼金,退了亲事。”

“你有家人,家境也不贫寒,亦不曾为情所伤,那你为什么要出家为尼?”南风笑问。

“只因为我喜欢佛法。”惜缘立刻回答。

对于惜缘的回答,四人皆不怀疑,原因很简单,不管是尼姑还是和尚,之所以出家,无非是父母双亡,家境贫寒,为情所伤这几种情况,而惜缘的情况并不是这样,父母都在,家境也好,也不曾为情伤心,排除了这几种情况,就只剩下她自己喜欢了。

凡事都有高下之分,什么是下,下就是被逼无奈走投无路才去做。什么是高,高就是没有任何外力的影响,只是因为自己想那么做而那么做。

单是动机,惜缘就甩了中土几百万僧尼几条街,那些僧尼动机不纯,远不如惜缘纯粹,与惜缘相比,那些都是假和尚假尼姑。

“你为什么喜欢佛法?”胖子问道。

惜缘闻声看向胖子,“我感觉佛法藏着很多道理。”

惜缘本以为胖子会接过话头,未曾想他只问一句就没了下文儿,于是又将视线移回南风身上,等他说话。

南风想了想,问道,“你怎么看待因果?”

“您要听长的,还是听短的?”惜缘并不拘谨,还敢反问。

南风笑了笑,“长话短说。”

惜缘说道,“今生的果是前世的因,今生的果也是后世的因,追前世,修来生,都不如珍惜今生来的实际。”

惜缘说完,南风和诸葛婵娟都在点头,但胖子却在摇头,而他摇头的原因也很简单,惜缘的看法偏离了佛教对于因果的阐述和定义。

“你如何看待众生平等?”南风又问。

惜缘微微皱眉,没有立刻答话。

南风想了想,换了个说法,“你认为众生平等这一说法对不对?”

惜缘仍然没有回答,而是以眼角余光偷看胖子。

见她这般,南风知道她有顾虑,便鼓励道,“你别管他,实话实说就好。”

“人与人尚不平等,何来众生平等?”惜缘摇头。

见惜缘吞吞吐吐,诸葛婵娟也鼓励道,“你不用怕正德不高兴,你把想说的都说完。”

得二人鼓励,惜缘胆气壮了些,“众生平等是说与信徒听的,倘若真的众生平等,修佛所得果位何来高低,佛,菩萨,罗汉,这不也分尊卑高下吗?”

“我怎么感觉你不太喜欢佛法呀?”胖子皱眉。

“我喜欢的,”惜缘争辩,“我只是不似旁人那般不问青红皂白的盲目崇信,他们那不是真心喜欢,是狂热的偏执,热情一旦消减,崇佛之心便会随之消退。”

此言一出,胖子皱眉,诸葛婵娟皱眉,南风也皱眉,只有长乐面无表情。

胖子皱眉是因为惜缘所说太过离经叛道,而诸葛婵娟皱眉则是因为她现惜缘所说的这番话与南风的很多看法不谋而合,已经能算是知音了。而南风的皱眉则是心中起疑,惜缘的话几乎全是他心中所想,此事背后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眼见惜缘紧张,南风便不曾长时间沉默,“早些时候我曾问你晋身大罗之后会做什么,你说的是找个如意郎君,难道此前你从未遇到过令你心仪的男子?”

“没有。”惜缘摇头。

胖子接口说道,“你长的挺好看,修着佛还怀着春,像你这样儿的花尼姑,喜欢你的花和尚应该不少。”

“有很多,还不止和尚,但我看不上他们。”惜缘摇头。

“看不上的理由是什么?”南风问道。

“在他们眼中我一点缺点都没有。”惜缘说道。

“这还不好?”南风笑道。

“不好,”惜缘摇头,“人哪能一点缺点都没有,他们把我说的白璧无瑕,要么就是*熏心乱了心神,要么就是故意撒谎讨我欢心。”

“便是不曾晋身大罗,你已然如此冷静清醒,若是受封大罗,提升了心智,你这如意郎君怕是更不好找了。”南风笑道。

胖子也撇嘴接话,“找不到还好,万一找到了,还不撇下大罗之位跟人跑了……”

第五百五十四章 刚柔并济

胖子言罢,南风摇头笑道,“跑什么呀,不会的。”

“那可说不好。”胖子皱着鼻翼,看得出来,这家伙对于惜缘之前的那些说词很是不满。

南风没有接话,只是笑了笑,他之所以说惜缘不会跑,不是因为惜缘会在公私之间选择前者,而是以惜缘的见识和睿智,不可能有男人入她法眼,她这辈子很难找不到意中人了。

“小师太,听说你的武艺很是精妙,我想讨教一二。”诸葛婵娟冲惜缘说道。

惜缘尚未答话,南风抬手说道,“不急于一时,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诸葛婵娟闻言横了南风一眼。

“真人请讲。”惜缘说道。

“你如何评价我?”南风言罢,直视惜缘眼睛,等她回答。

惜缘犹豫了,但犹豫的时间并不长,“真人深不可测,高不可攀。”

“哈哈哈,别说好话,说实话就成。”南风笑道。

“看给你美的。”诸葛婵娟恶狠狠的瞅南风。

南风只当未觉,也不怪诸葛婵娟气恼,他这个问题的确耐人寻味,不过他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为了确定惜缘是真的聪明,还是受到了某人的指点。

惜缘想了想,说道,“您的过往我曾听江湖中人说起过,您拒绝受封大罗一事也早已经世人皆知,但我想不通您为什么这么做。”

“想不通不要紧,你可以猜一下。”南风端起茶杯,确切的说是水杯,惜缘和她师父生活很清苦,哪里有钱购买茶叶。

惜缘摇头,“我猜不到,您是道门中人,道门中人无不认为人分贵贱,按理说您应该看不上凡人和异类,但您却在争夺大罗金仙时,为世间各类生灵都留下了机会。

您能够在三位大罗金仙联手围攻之下反败为胜,说明您已然无敌于三界,但您却并未称王称霸,而是与他们立局对赌,不受其利,只承其弊,此举表明您境界然,心中有他无我。

但若说您已入无我之境,也不太对,因为您有绝色佳人相陪,若是然无我,便不会如此。我想不通您为什么这么做,也不知道您心里在想什么,所以我才说您高不可攀,深不可测。”

惜缘说完,四人尽皆点头。

胖子点头是因为惜缘看到了他之前不曾看到的细节。

长乐点头是欣赏此人思绪之清晰。

诸葛婵娟点头是因为小尼姑说她是绝色佳人。

南风点头则是因为此人说的是真话,这个小尼姑背后无人指使,她的所作所为只是因为她非常聪明,对于一个自己看不透的人,最巧妙的作法就是说实话,不藏不掖的说实话,挑好听的实话说,即便实话可能不被对方认同,至少也能显露自己的真诚。

南风点头过后,看向诸葛婵娟,“我问完了。”

诸葛婵娟摆了摆手,“我擅长的是歧黄之术,武功不是我的长项,不试也罢。”

南风笑了笑,他之所以喜欢诸葛婵娟,也正是欣赏她的真诚,不造作,不扭捏,实则诸葛婵娟在说这话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他明白她是因为听了对方的夸奖才改变主意的,但诸葛婵娟却并不在乎,她说我是绝色佳人,我心里高兴,不与她打了,就是这样,你能怎样?

诸葛婵娟不出手,南风便歪头看向胖子。

胖子无奈,只能再做试金石,不过此番他没有持拿兵器,而是徒手上阵。

惜缘也知道他有神功护体,亦无顾忌,尽出己能,演练了一番。

惜缘的武功没有固定路数,走的是阴柔的路子,按理说尼姑是不能佩戴饰的,但她佩戴了,她所佩戴的所有饰实则都可在临阵对敌时作为兵器使用,而且什么饰所化的兵器攻击敌人的什么部位,此前她都有推敲过,连头和身上的衣物在对敌时也都有充分利用。

正所谓一寸短一寸险,短兵器无不刁钻凶险,剑走偏锋,以阴柔诡异见长,但惜缘的功夫却并不只有阴柔一面,她还有刚猛的一面,最后一击竟然是势大力沉的霸王举鼎,侧腰力,双拳齐出,胖子猝不及防,连退五步。

只此一举,就令四人对其刮目相看,谁也不曾想到她还留有如此绝杀后招,这一招势大力沉,胖子乃太玄修为,都被其震退五步,换成淡红洞神的对手,如此重击,定然伤筋断骨,重创肺腑。

惜缘修为不高,连续快出招,加上最后竭尽全力的奋力一击,令其气息不甚稳定,收势之后气喘吁吁。

“看不出来,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啊,之前怎么没见你有这能耐。”胖子由衷褒奖。

“长安时人多眼杂,不便尽出所能。”惜缘快喘气。

“还有后招没有?”南风笑问。

“还有,但那已经算不上后招了。”惜缘说道。

南风没有再问,只是点了点头,惜缘的言下之意是还有两败俱伤的绝命招式。

“好了,咱们走吧。”南风站了起来。

诸葛婵娟和长乐也站了起来,与胖子一道,跟随南风出了祠堂。

惜缘抬手擦去,跟随相送。

到得大门口,南风转身扔了锭金子过去,“有些时候需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惜缘接了金子在手,思虑南风所言所指,竟然忘了送别,待得四人走出老远,方才回过神来,快步跟出,伫立目送。

待得离祠堂远了,诸葛婵娟问道,“你要选她出战?”

“不一定,看看再说。”南风没有把话说死。

“洞神修为能有这等武功造诣,已经着实不易了。”诸葛婵娟说了句公道话。

“小尼姑打人是没问题了,就怕他们派了异类出来,那就不好对付了。”胖子说道。

“淡红灵气的异类能变化人形?”南风反问。

“那倒是。”胖子点头。

长乐在旁说道,“我还是感觉招式繁杂,流于花哨。”

南风说道,“那是因为她的师父不成,没有上好的练气法门传授给她,她不得妙法,只能退而求其次追求妙术,也亏得她不得妙法,不然修为再升,面对的就是另外的对手了。”

“作为她这个年纪来说,她是不是有些过于聪明?”诸葛婵娟问道。

“人聪明与否,与年龄无关。”南风说道。

“诸葛说的对,”胖子在旁帮腔,“我也感觉她老是挑你喜欢听的说。”

“她的确在讨好我,”南风说道,“但存了讨好之心,亦不能说她品性不好,她只是在争取一个机会,这种人我还是比较欣赏的,比茅坑的石头好多了,分明想要,却装出一副不屑神情,那种人是不是很虚伪?”

“希望她有分寸,不会得寸进尺。”诸葛婵娟说道。

南风自然知道诸葛婵娟此言所指,皱眉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胖子靠了过来,“你确定要派她打洞神?”

“我刚才说了,不一定。”南风摇头。

“我劝你还是再掂量掂量,我怎么感觉这小东西有点儿虚?”胖子说道,言罢,急切补充,“我不是因为她说的话我不爱听才这么说的,我就是感觉她不太牢靠。”

南风点了点头,“放心好了,十二场,每一场我至少会挑两人备用,到时候具体派谁上阵,我会慎重权衡。”

到得村外,南风招来了八爷。

见长乐欲言又止,南风主动问道,“怎么了?”

“咱们接下来要往哪里去?”长乐反问。

“还往西去。”南风说道。

“嗯,走吧。”长乐点头。

诸葛婵娟在旁说道,“咱这一路寻查拜访,多有无聊……”

“什么无聊,我感觉挺有意思的啊,”不等诸葛婵娟说完,胖子就打断了她的话头,“你别急着回去,跟我们一起转转,咱这叫尽览尘世百态,这一圈儿转下来,不但正事儿干了,人间的事儿也没啥疑惑了。”

“我是不会回去,但长乐跟着咱们有些不太合适,”诸葛婵娟摇头,“长安只有大姐和元安宁两个女人在,我不太放心。”

诸葛婵娟言罢,冲南风偷偷使了个眼色,南风虽然不明白诸葛婵娟的这个眼色是什么意思,却知道她是想让他将长乐送回长安。

“诸葛婵娟说得对,长安不能无人留守,我送你回去。”南风看向长乐。

长乐推辞,南风也不管他,瞬移将他送了回去,与元安宁和楚怀柔大姑招呼,急切回返。

南风一回来,诸葛婵娟就数落,“人家新婚燕尔,你就把人家拖出来?你看不出他想回去?”

南风笑,诸葛婵娟若是不说,他还真忽略此事了。

“行了,别说了,快走吧。”胖子催促。

三人提气拔高,分乘坐骑,往西行去。

“下一个是什么?”胖子问道。

“目前还不清楚,是武人提供的线索,应该是个花妖树精一类的东西……”

第五百五十五章 不明真身

胖子和诸葛婵娟闻言大感好奇,催着南风快行快去,成精的异类他们见得多了,但成精的草木却很少见,这是因为草木无有神识,想要成精非有特殊的机缘造化不可。

如果能安静的赶到地头儿,诸葛婵娟也就不是诸葛婵娟了,一路上不停的追问那妖精的情况,但南风知道的也很有限,只是知道那妖精藏身于一处废弃的汉代行宫里,行宫周围有很多诡异的花朵,人和异类只要靠近那些花朵,就会中毒倒毙。

此外,曾经有人自远处听到那处行宫里有抚琴之声传出,也曾看到有白衣女子自废弃的行宫出没。

“那些花朵什么颜色?”诸葛婵娟追问。

南风摇头,当日收集线索时场面很是混乱,很多武人在留下线索之后就离开了长安,他倒是知道留下这条线索的武人住哪儿,但是也不值得前去寻找追问,毕竟很多线索连提供线索的武人都不能确定它的真实性,对于细节也就更是无从考证了,与其去找提供线索的武人打听,倒不如亲自去可疑之处察看一番。

午时,前方出现了镇子,二人虽然急于赶去那处废弃的行宫,却耐不住腹中饥渴,与南风不同,他们是要吃饭歇息的。

本来说好吃过午饭立刻上路的,但人吃饱了就懒,胖子和诸葛婵娟也不例外,吃饱之后不愿动了,要了两间客房,自后院儿睡觉。

二人睡觉的时候,南风也闭着眼睛,但他也只是闭着眼睛,并没有真的睡着,而是在脑海里整理诸多线索,将之前去过的地方和见过的人逐一想过,哪些可用,哪些不可用,哪些可能可用,尽数分辨整理。

随后又估量时间,规划随后的行进路线,以及具体侧重,目前看来人是够用的,异类虽然眼下还没定下具体人选,但选择余地也很大,缺的是草木妖怪,顽石成精,还缺阴魂和阴物,先前碰到的玉帝之子张洛云虽然身染尸毒,却算不得僵尸,他日若是遣派此人上阵,必须将其体内尸毒祛除,让他以金仙的身份出战。

斟酌过后,感觉时间还是够用的,按照目前的度,只需两个月就能结束搜寻甄选,余下的一个多月用来应对突情况,毕竟谁也不敢保证,这一圈儿转下来就能找齐所需的十二位参战人选。

专心思考的时候,时间会过的很快,冬天白天也很短,很快太阳落山,诸葛婵娟和胖子起身,三人往前厅吃饭。

吃饭时,二人闲话最近一段时间打尖儿赶路时很少遇到江湖中人,二人倒是纳闷儿,但南风却不感觉意外,不久之前他刚刚将天书宣讲出去,此时江湖中人可能都在家闷着埋头参悟。再者,冬日寒冷,年关将近,能在家猫冬,谁愿意出门儿。

吃完晚饭,三人动身上路,

二更时分,找到了线索上所说的汉道,所谓汉道,就是汉时的道路,随着朝代的更迭,道路也会有所变化,有些道路到现在还在用,而有些道路已经被废弃不用了。

这条道路就是后者,废弃了好多年,路上已经长出了很高大的树木,但仔细分辨,还是能够看出道路上所长的树木比道路两侧的树木要小不少。

这条道路是东西走向的,再往西就是无人的深山了,按理说这种地方不应该出现很宽的道路,但根据树木大小的不同可以看出这条路在当年是很宽敞的,跟当下的官道差不多。

找到荒废的路径,便循之向西,中途南风去到地面,拿了一片半尺宽窄的木盘回来,这片木盘取自一棵活着的大树,计数年轮,“这条路至少荒废了三百多年。”

“西面全是山,当年的皇帝为什么要往山里修路?”胖子问道。

胖子这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但这个问题南风没法儿回答,因为皇帝的很多想法常人是理解不了的,倒不是说皇帝的想法比百姓要高明,而是皇帝经常做一些稀奇古怪的荒唐事,幽王姬宫湦为搏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废帝刘子业贪霪好色,不纳美女妃嫔,却把自己的姑姑姐姐全给收拾了,似这种事情,谁能说得清他们为什么去做。

循着废弃的道路向西寻找,由于线索上并未提及那处废弃行宫的具体位置,赶路之时南风便留意观察周围的气色,这附近没什么有道行的异类,只有几只百十年的狐狸,怕是连人形都不能幻化。

西行四百里,终于现了那处位于群山之中的废弃行宫,行宫位于一处高耸山峰的东方山脚,那里也是废弃汉道的尽头。

离行宫三里之时,老白和八爷悬空停住,三人瞩目远眺,打量观察。

所谓行宫,就是皇帝出行临时居住的地方,也没有固定的建筑规制,有钱的皇帝行宫会建造的很大,穷皇帝行宫就很小,前方的那处行宫规模不算小,有北周皇宫十分之一大,五进四耳,整了个大数。

这处行宫建造时多用青石,故此很多建筑得以保存了下来,但由于荒废多年,行宫里各处都有树木长出,高大的树木遮住了行宫的大部分建筑,若不是适逢寒冬,树木落叶,便是离的很近,也很难现林荫之中还隐藏着这样一座行宫。

“啥东西?藏在哪儿?”胖子问道。

“我正在找。”南风说道,草木成精不比异类成精,草木浊气很轻,妖气不重,很难一目了然。

“行宫外生长的是黑色曼陀罗,此物剧毒,便是枯萎,残留气息也能伤人。”诸葛婵娟皱鼻吸气。

诸葛婵娟倒是找到了附近残留有大量白骨的原因,但南风和胖子也只是随意一听,南风自然不惧毒,而胖子的八部金身不止能耐受外力,还有拒毒之能。

“找到没有?”胖子催促。

南风摇了摇头,“我感觉里面有东西,却不确定它在什么位置。”

“你不是有龙眼吗?”胖子撇嘴。

“我还有荔枝呢。”南风随口说道,龙目天眼虽然能够观察元神,却不能有太大的阻碍,那妖怪眼下不在露天之中,看它不到也很正常,但是只要是妖怪就会有异类气息,便是草木成精,也会有不同于周围气息的异样气息,可他此时却看不到行宫里的气息有什么异常。

“不是树妖?”胖子问道。

“绝对不是草木成精,也肯定不是异类,”南风说话的同时延出灵气,凝神感知,灵气所至,很快寻有所获,但感知所得却与提供线索的人所说的情况大相径庭。

见南风突然皱眉,诸葛婵娟知道他有所现,“可是天庭埋伏了太岁在此?”

南风摇头,“不是,在大殿里有男子气息,是个老年男子,气息萎靡,奄奄一息,有些许灵气修为,但修为不高,只是正蓝三洞。”

“没妖怪?”胖子追问。

“我感觉有,但寻不到。”南风亦感疑惑。

“现在还有你找不到的东西?”胖子大感新奇。

南风没有接话,感觉和感知是两回事,感觉这东西虚无缥缈,很难言表,乎本能,他感觉这处废弃的行宫里有东西,却判断不出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是正是邪也无从感知,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东西对他们没有威胁,但对他们没有威胁是因为这东西没有害人之心,还是因为这东西道行不够伤害他们不得,却又无从区分了。

“走吧,进去看看。”南风离开八爷,往行宫掠去。

诸葛婵娟和胖子后随。

八爷和老白貌似察觉到附近有毒气蔓延,待三人离开之后,便往东移动,远远的避开了。

三人飘身落于行宫门前,行宫的大门是木制的,经受不住数百年的风雨,早已经彻底腐朽,门前的台阶上散落着不少绿锈斑驳的门钉。

没有了大门的遮挡,院子里面的情况一目了然,出乎三人意料的是院子里面除了大树并无杂草,先前铺就的石砖已经被人撬开,摞放在角落里,泥土成垅成行,很显然是被人开垦出来的,先前应该种着什么东西,只是天气寒冷,此时已经枯萎了。

胖子探头向里张望,“谁会在这里开荒?”

“小心,是白色曼陀罗的气味。”诸葛婵娟急切提醒。

“白陀螺不是解毒的?”胖子想当然的认为黑的是剧毒,白的就是解毒的。

“不是,白色曼陀罗可令人麻痹僵死。”诸葛婵娟说道。

胖子闻言先是一愣,待得活动了一下手脚,现无有异常,方才放下心来,迈步进门,“走吧,进去看看。”

胖子先行,诸葛婵娟不放心,急忙跟了上去,南风在进门之前再度延出灵气感知了一番,与之前一样,除了正殿里的那个老年男子的气息,察觉不到有异常气息存在,但感觉却清晰的提醒他,这行宫里有不为人知的活物存在。

诸葛婵娟蹲身拿起一株枯萎的植物,闻嗅过后反手扔掉,“没错,是白色曼陀罗。”

“谁会在这里种这种东西,是不是你的同行啊?”胖子问道。

“白色曼陀罗没有解药的,”诸葛婵娟环顾左右,“种植如此之多,到了花开时节,怕是没人能耐受的住。”

听罢诸葛婵娟言语,胖子又回头看向南风,“这里到底有没有妖怪?”

“肯定有。”南风点头。

“不是异类?”胖子追问。

南风摇头。

“也不是草木?”胖子又问。

南风摇头。

“石头成精?”

南风摇头。

“就知道摇头,你当你是拨浪鼓啊?”胖子骂道,“除了这几样儿,世上还有别的吗?”

“到底是什么呀?”诸葛婵娟也纳闷儿。

“你不是不说,我是真不知道,”南风迈步先行,“别猜了,进去看看吧……”

第五百五十六章 美人石像

南风先进了院子,胖子和诸葛婵娟后随。

院子里有几棵树,多是碗口粗细的柞树,在院子中间偏西区域有一棵桂树,桂树比那些柞树要粗很多,树冠很大。

前行数十步,南风停了下来,歪头西望,在桂树的下面竖立着一面石碑,碑高七尺,宽五尺,为青石碑身,上面貌似刻有字迹。

胖子和诸葛婵娟也现了那面石碑,抢先跑过去查看。

南风收回视线,转身往东走去,来到一棵柞树旁边,延出灵气,将柞树的树干替换下了一片,低头检数树龄。

“其,其,其,无,不足?”胖子盯着石碑,读的磕磕绊绊。

“无极,这个应该是个毛字。”诸葛婵娟说道。

诸葛婵娟精研岐黄,通晓文字,汉时的文字她不可能不认识,她也念的磕磕绊绊,说明碑文遭到了严重的风化。

二人看不真切,辨不明白,胖子只能冲南风求助,“快来看看这上面写的啥?”

南风此时正在计数年轮,听得胖子呼唤,拿着树干缓步走了过去。

“你看它干啥?”胖子问道。

“这些柞树是后来长出来的,开荒之人没有将它伐走,说明垦荒时它已经长的很大了,计数年轮可以大致推断出垦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南风随口说道。

南风说的并不深晦,但胖子懒得静心去想,能张嘴绝不动脑,这是他的习惯,“那你看出啥了呀?”

“年轮约有一百五十圈儿,柞树长的很慢,想要长到让种花之人留而不伐,至少也得长上几十年,”南风随手扔掉了那片树干,“这就说明垦荒种花不过是近百年的事情。”

胖子不关心这个,“来来来,快看看石碑上写的什么呀?”

南风歪头看向石碑,石碑上面刻有两列文字,但由于风化的很严重,大部分文字都已经很模糊了。

石碑也是由灵气组成,无有章法可供遵循,也就无法以灵气恢复原貌,不过倒是可以以灵气将那些不甚明显的雕琢痕迹加深。

如此一来,石碑上的字迹就较为明显了,刻的是‘其象无双,其美无极。毛嫱鄣袂,不足程式。’

文字是诸葛婵娟念出来的,胖子听的一头雾水,“什么乱七八糟的?”

诸葛婵娟解释,“是神女赋里的两句,说的是女人长的好看。”

“嗯?”胖子疑惑的看向南风。

南风摆了摆手,他在太清和玉清学的是诸子以及玄学经文,对于这种风月文字不甚了解。

胖子得不到南风的确认,便将视线移向石碑旁的那棵桂树,疑惑打量,这棵桂树长的着实不小,至少也有几百年的光景了。

“我说过了,这里的妖物不是草木。”南风迈步向北。

“这家伙是好是坏?”胖子跟随问。

“应该不坏。”南风手指左右,“都说十个坏九个懒,你这这垅起的,多细致,坏人不会这么辛劳。”

胖子点头,种地就要起垅,一看这田垅就知道出自女子之手,女人做事儿和男人做事儿很容易区分,女人不管干什么都追求好看。

这里不久之前也下过雪,地上的积雪虽然不多,却能清楚的看到雪地上没有脚印儿,这说明近日无人自院子里走动过。

二进庭院也跟外面的院子一样,石板被掀开,土地被开垦成了田地,这里也有一棵桂树,不过看样子已经枯死好多年了,只是不曾倒伏而已,在树下也有一面石碑,这面石碑已经倾倒,翻过来打量,上面刻的是‘西施掩面,比之无色。近之既妖,远之有望。’

“西施不是三大美女的一个吗?”胖子说道。

“嗯,你真博学。”南风继续前行。

胖子焉能听不出南风在讥讽他,不再跟南风走了,转身向东院去了,走到门口,回头冲诸葛婵娟喊道,“走,咱俩去东厢看看。”

诸葛婵娟想跟南风走,不愿跟他去,“这么大人了,你还害怕呀?”

“我不怕她明着现身,我就怕她冷不丁的冒出来,龇牙咧嘴的吓唬人。”胖子说道。

便是他说实话,诸葛婵娟也没跟他去,还是跟南风走了。

“操,重色轻友。”胖子寻不到同伴,只能硬着头皮往东院去了,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敢吓唬大爷,打的你娘都不认得你。”

这处废弃的行宫为五进四耳,上下左右各二,中间为主,二人进到中殿大院,里面的景物跟前面的两处院落差不许多,只是多了两件事物,一件是石像,雕刻的是一个衣袂飘飘的美貌女子,作女神装扮,站在石座之上,石座有五尺高矮,石像高约六尺,如果与真人等高,那这女子的身高算是很高的了。

另外一件事物是尊四足大鼎,摆在石像的正前方,想必是祭祀用的,祭祀是有规矩的,用的鼎炉也不一样,天,男为乾,用三足雄鼎。地,女为坤,用四足雌鼎。

“这女子长的好生貌美。”诸葛婵娟仰视石像。

“没你好看。”南风随口说道,女子的容貌并无固定衡量标准,同一个女子,在这个男人眼中美若天仙,在另外一个男人眼中可能就是姿色平平,一个女人,只要不是长的歪鼻子扭嘴,总会有男人觉得好看。

诸葛婵娟闻言好不欢喜,自南风嘴里听句赞美的言语可不容易。

不过很快,心中的欢喜就降温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还说不好看?”

“我在看她的手。”南风说道。

得南风提醒,诸葛婵娟也现了端倪,那石像的手里原本是拿着什么东西的,但此时那件事物已经不见了。

“会是什么?”诸葛婵娟问道。

“如意?”南风说的并不肯定,石像手里拿的东西原本是与石像一体的,是雕刻时就有的,石像虎口以上的那一部分已经不见了,但五指末端还有些许残留,看样式应该是个不大的物件儿。

“如意的屁股不是圆的吗?”胖子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南风点了点头,“即便不是如意,也肯定不是兵器。”

“都到这儿了,还看它干啥。”胖子冲北努了努嘴,北面正殿的大门是木门,有着明显的修补痕迹,此时大门紧闭,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南风想了想,转身向北走去。

到得正殿台阶下,南风停了下来,沉声说道,“我知道你就在附近,我们没有恶意,现身吧。”

南风言罢,周围寂静无声。

等了片刻,不见动静,南风拾阶而上,到得门前伸手推开了大门。

大门一开,一股浓烈的药气扑面而来。

“是白色曼陀罗的气味,快遮住口鼻。”诸葛婵娟急切告警。

胖子闻言大为紧张,他虽有八部金身护体,但这药气太过浓烈,他担心自己耐受不住。

诸葛婵娟也很紧张,这白色曼陀罗可令人麻痹僵死,没有什么解药能够彻底解毒。

不过二人的紧张和担心是多余的,随着南风抬手布起灵气屏障,逸散在外的浓烈的药气很快随风消失。

“你们在外面等我。”南风迈步进去。

二人点头同意。

他们之所以同意的这般干脆,是因为大殿里的情况一目了然,大部分区域都堆放着成捆的药草,这种药草是绿株白花,不问可知是白色曼陀罗花。

在大殿中间区域,有一张床榻,实则也不是床榻,而是由曼陀罗花堆积而成的床形草垛,上面铺有一面破旧黄绸,黄绸上躺着一个人,头朝北,脚朝南,看鞋子的大小就知道那人是个男子。

南风迈步进入,径直向前,到得那男子身前低头打量,此人是个须皆白的老者,看年纪当有七八十岁,身上穿的是一件道袍,看袖口纹饰,竟是玉清道人。

此人面色蜡黄,气若游丝,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是个道士?”胖子问道,由于角度不正,他看不清躺卧之人的衣着和长相。

“是个形如枯槁的玉清道人。”南风说道。

“定是降妖不成,反被妖精迷惑了,大肆奸霪掏空了身子,才搞成这般模样。”胖子说道。

“你恨不得以身相代是吧?”南风回头瞅了胖子一眼,转而抬手自那男子腰间扯下一个小布袋,此时随身携带物品通常有三个地方,一个是怀里的内兜,一个是袖管,还有就是扎在腰间的小布袋。

布袋里放着几件道士用物,盛有朱砂的瓷瓶,已经脱了毛的符笔,还有半沓泛白腐朽不堪上手的符纸,法印也在,反观端详,此人道号是衍鹤子,授的是风云院七品院事。

玉清宗十字辈分分别为周行现白鹤,烟云隐真功,此人是鹤字辈,就是烟霄烟平等人的上一辈,比龙云子长两辈。

烟字辈的道人现在如果还活着,年纪最大的应该接近一百岁了,此人是鹤字辈,真实年纪至少也在一百二十岁上下,但是看他容貌,也就七八十岁。之所以出现这种差异,无疑是得益于堆放在周围的白色曼陀罗,这里的那个妖物之所以栽种这种药草,并不全是为了驱逐擅闯之人,最主要的目的是借此延续这个老道的性命。

看罢法印,南风将视线移向草堆西侧,那里有个不大的木墩,木墩表面很是光亮,说明经常有人坐在那里,此时木墩上还放着一个木碗,木碗里有些褐黄色的液体。

端起闻嗅,有微弱药气,不得分辨,便端出来递向诸葛婵娟,“这东西蕴含少许灵气,看看是什么?”

诸葛婵娟瞟了一眼,“灵芝粉。”

“仔细看看。”南风将木碗塞给诸葛婵娟。

诸葛婵娟无奈,只得接过闻嗅,“没错,是灵芝粉……”

章第五百五十七章 狼情妾意

“灵芝?”南风自言自语。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搞了半天这东西是灵芝成精。”胖子恍然大悟。

南风也有此怀疑,只是不似胖子那般武断,仔细想来,确有这种可能,灵芝不属草木,更不属于异类,亦非土石。

“这是用水浸泡的灵芝粉,”诸葛婵娟摇晃着木碗,“天气这么冷,碗里的水还没有结冰,表明咱们来的时候她还在这里。”

“她现在也在这附近。”南风说道,他能感觉到周围有异样的气息,只是无法确定气息的所在方位。

胖子想看木碗里的东西,诸葛婵娟随手递给了他,“灵芝味甘性温,入四经,与人参,黄精,乌同为补益上品。”

“看来那妖精与这道士日久生情,不舍得他死了。”胖子笑道。

二人没有接话,很多时候胖子自己也知道是在胡说八道,只是嘴贱犯贫。

胖子自己也没当真,不过仔细想来,这家伙说的也不无道理,这妖物既然以灵芝粉延续那老道人的性命,说明二人很可能是一对情侣。

胖子看罢,将木碗又还给了南风,“现在咋办?”

南风将那木碗挥归原位,“走吧。”

“走?”胖子愕然瞪眼。

“这妖物不在咱们所需之列,没必要在此处耽搁停留。”南风说道,他先前与一干大罗议定的人选中没有灵芝一类,灵芝与太岁有些相似,与蘑菇也近似,但它很难准确归类。

“疑点重重,这便走了?”诸葛婵娟也不想走。

“没什么疑点了,”南风手指台阶下的那尊石像,“那石像的手里原本捧着的应该就是灵芝,这妖物也的确是灵芝幻化,她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身份,才将石像破坏掉的。”

“那老道士又咋说,你怎么知道他是心甘情愿留在这里的?”胖子手指大殿。

南风解释道,“他授的是七品符箓,七品符箓多授予深红升玄道人,而他现在的修为是正蓝三洞,这说明他很早之前就离开玉清宗了,自深红到正蓝的这段时间他一直与这妖物在一起。”

见二人不甚明白,南风又道,“玉清宗是三宗规矩最严的,门人弟子在晋身紫气之前必须专心修道,不能涉及儿女私情,此人不但涉及了,还是跟个妖物,玉清宗若是得知此事,必会严惩,于是此人干脆一走了之,此后再也没有回去过。”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再回去过?”胖子问道。

“或许他是被玉清宗逐出了门派也未可知。”诸葛婵娟说道。

“关键就在法印,”南风一并解释,“授箓对道人事关重大,不同品阶的授箓能够使用高低不同的法术,如果此人离山之后曾经回去过,一定不会放弃升授六品和五品的机会。如果他是被撵出来的,法印就会被收回去,不可能还随身带着。”

得南风解释,诸葛婵娟感叹道,“这二人也算情深义重,那道人为了这女子不惜背离师门,自毁前程。那女子在他衰老之后,一直侍奉在旁不曾离弃。”

诸葛婵娟言罢,胖子摇头,“我还是感觉哪儿不对劲儿,这行宫是咋回事啊?还有屋里那堆药草,这老道是不是得了什么病,那妖精想要保住他的性命,先让他僵死,然后争取时间想法子救他?”

南风没有接话,胖子的这两个问题他都没办法回答。

诸葛婵娟最敬佩重情重义之人,冲南风说道,“既然遇到了,不妨送个顺水人情,成全他们。”

“对呀,对呀。”胖子也赞同。

“对个屁呀,你俩能不能干点正事儿?”南风无奈皱眉,他之所以急着走,就是怕二人动了恻隐之心,二人先前善心大,帮土鳖抢回了媳妇儿,这次又想成全这对儿,这可都是妖人结合,是不合天道的。

“带我进去,我要看看那道人的情况。”诸葛婵娟催促。

南风站着没动。

“你有没有同情心?”诸葛婵娟推他。

“你就是想帮,也得人家同意才行,你怎么知道你人家需要你帮忙?”南风问道。

南风言罢,胖子扯着嗓子开始吆喝,“出来吧,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喊罢,等了一会儿,没动静。

“行了,走吧。”南风催促。

眼见软的不成,胖子来硬的了,“再不出来,一把火把那老道士烧了。”

胖子的恐吓有效果,话音刚落,南风便察觉到台下五步外有气息在快凝聚,眨眼之间气息凝聚完成,一个白衣女子幽幽现身。

这白衣女子与石像很是酷似,身高也大致相仿,看年纪当有十七八岁,身形高挑,一席白衣,但她所穿的白衣不是素白,而是灰白,长披肩,容貌也算俊美,可能在旁人看来非常美貌,但在南风看来只能算中上之姿,不足之处是鼻子太挺,这在别的男人看来可能是优点,但他不很喜欢。

与南风的挑剔不同,胖子食性杂,白衣女子现身之后,这家伙看的眼都直了,不过他也没直很久,回过神来就将视线移向别处,且面有愧色,不消问,这是想到阿月的境遇而心生愧疚。

胖子和诸葛婵娟看的是此人样貌,而南风看的却是此人的修为和元神,此人是大洞修为,本命元神当真是一株灵芝,不过不是寻常灵芝的形状,而是一株罕见的六叶芝草。

南风刚想询问此人姓名来历,诸葛婵娟抢先开口,“殿里的道人,可是你的夫君?”

白衣女子现身之后一直垂眉低头,听得诸葛婵娟言语,抬头看了她一眼,转而缓缓点头。

白衣女子抬头之后,南风看到了她的眼神,此人的眼神之中多有惊怯,不问可知非常惧怕他们。

“他是不是身染重病?”诸葛婵娟的声音很是轻柔。

白衣女子闻言再度抬头看向诸葛婵娟。

诸葛婵娟对此人很有好感,察觉到她眼中的胆怯,鼓励道,“不用怕,我们不会拿你,你且告诉我们,他是不是染了病患?”

白衣女子缓缓摇头,低声说道,“他没病,只是老了。”

师娘离落雪也是一席白衣,但同是身穿白衣,二者的神态和气度却大不相同,离落雪眉宇之间透着过来人的从容和平和,而眼前这个灵芝幻化的女子显露出的多是青涩和胆怯,想必是幽居深山,少见外人之故。

“既是老了,你以曼陀罗花延他性命有何用处?”诸葛婵娟问道。

“我想救他。”白衣女子说道。

“如何救得?”诸葛婵娟追问。

白衣女子低头不语。

见她不说话,诸葛婵娟转头看向南风,“我进去看看。”

南风无奈,只得摆手将正殿里的曼陀罗花尽数消除,撤了屏障,由她入内。

眼见曼陀罗花消失,那白衣女子好生惊慌,诸葛婵娟见状急忙宽慰道,“不用怕,有他在,用到这些东西,来,随我一起进去。”

白衣女子对南风和胖子有些畏惧,不敢上前,南风见状,拉着胖子让到一旁。

白衣女子怯怯上前,与诸葛婵娟一同入内查看那道人的情况。

胖子也想进去,南风没让,二人自门外等着。

诸葛婵娟一边检查道人的情况,一边与那白衣女子说话,那白衣女子很是单纯,经不住诸葛婵娟盘问,最终还是说了,她本体为七叶瑶草,已得大洞修为,待得渡过天劫就能齐全七叶,生出内丹,得其内丹之人可得长生。

“你若救他,自己岂不死了?”诸葛婵娟好生惊诧。

白衣女子低头不语。

见她这般,诸葛婵娟对其更生好感,检视过后招呼南风,“进来。”

南风只能进去,他自然知道诸葛婵娟喊他进去做什么,便延出灵气检视那道人的经络灵窍。

一经窥探,陡然皱眉。

见他神色异常,诸葛婵娟疑惑问道,“怎么了?”

南风没有答话,而是看向那白衣女子,“他的经络是他自己封的,还是你封的……”

盟主 檀木子 生日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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