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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正文 第一章1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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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梁的秋,蝉鸣不再随毒日诱人昏睡,树荫和夜雨也没有了受宠的得意,人籁噪杂的喧哗渐渐溶为一片金黄色的寂静,清水螃蟹痒痒的脚不经意地便爬过萎悴的草,在怒放的冷香前怯懦止步,俯首称臣于傲视百花的菊。这是一个金色的世界,大街小巷,不少人家的门前窗台,都摆放着自己精心培育出的一份炫耀,四通八达的马路两边和路中央的隔离带也都展示着傲骨,十字路口的转台和大大小小的广场更成了更生斗艳的舞台,千姿百态的九花酿出了一城清盈,陶醉了古城,香透了江南。雁群在天空中盘旋,燕子守望着屋檐,都恋恋不舍,久久不肯迁徙而去。

2003年9月16日。晨曦渐露,天空中稀疏的星星还映照着古城的灯火,家住吴梁老城区的黄小菊最先迎来了新的一天。踩着左拐右抹的青石古道,穿过粉墙黛瓦的古街深弄,聆听着栖息在千年古树上的各种鸟儿欢快的歌唱,登上流水潺潺的石阶小桥,沿着新开的大马路,在两旁盛开着鲜花的人行道上,跑步去新城区的太湖边上早锻练,这是她每天生活的第一件事。

黄小菊天生一副江南典型美女的长相,水灵白嫩,文静细柔。她穿一身洁白的运动服,象只小白鸽飞来飞去,扎着的马尾辫有节奏的来回甩动。她那柔软纤细的体形、轻盈优美的动作,显得格外的青春靓丽,充满活力。

黄小菊喜欢新城区的湖边远山近水,宁静淡泊的传世美景,也喜欢湖边的新城区林立的高楼,大片的绿荫,修剪整齐的绿化带,还有川流不息的车辆和匆匆行走的人群,那种近几年才洋溢在古城的现代化城市崭新的气息。

吴梁的城市变化是日新月异的,她每天都能亲眼目睹这样的变化。近年来,吴梁和全国很多城市一样,正在经历着有史以来规模最大、力度最强、影响最深远的城市现代化进程,那些熟悉的满是旧房子的街巷在整条整条的消失,各类漂亮的高层建筑雨后春笋般的涌现,那些拥挤不堪的马路便道一条一条全换成了笔直宽敞有绿化带的大道和造型优美的立交桥,吴梁变高了,变新了,变得更美了。

黄小菊相信她未来的生活,一定不用再象她的父辈那样艰辛,一定会与这个城市一起变化,一起进步。所以,她时常会用报纸上读来的那句宣传的话来安慰辛勤了一辈子的父母:“为了子孙们的幸福,改革也意味着可能会牺牲掉一代甚至二代人的幸福!”她说她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如果能为她的子女们创造幸福,她也会象她的父母一样义不容辞地承受这变革的社会所带给她的屈辱、困顿和痛苦!

她今年二十岁,还没有谈男朋友。追求她的人不少,但她自己不想。她的家里住着三代共四口人,房子还不到三十个平方。她一个人睡在阁楼,就是那种要用临时的木梯爬上去,钻进门就上了床,坐在被窝里可以直起腰,永远都不能站,要走得跪着爬的那种阁楼。江南的老城市有很多这样的阁楼,吴梁人叫它“鸽子棚”,特形象。

黄小菊是想等家里有了新房子,自己拥有了个小房间,再谈男朋友也不迟,否则的话,谈恋爱真的只能整天都去趤马路了。反正市里拆迁办的人已经在他家的门口墙上用白石灰写下了一个大大的“拆”字,还画上了个圈。这个“拆”字,已经写了二次了,一年前就有人来写过,但没画上一个圈,所以也就没有了下文。这几天来写的,是画了个圈的,黄小菊相信,这一次一定是真的了。

她跑出老城区,上了新马路,发现那辆每天都会在那里守候,然后会尾随着她的轿车今天没在,一下子就觉得轻松自在了许多。那是辆黑色的“奔驰”车,驾车的是个温州人,名叫陈再清,是本市新银座房地产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

有一次,团市委正在人民路上招募“临终关怀义工”,这义工是专门做癌症病人临终陪护的,需要接受专业的培训,还需要长期坚持,所以报名的人很少。黄小菊看着照片上那些寂寞地躺在空荡荡的病房里,渴望着别人关怀的孤独的癌症病人,心里就酸楚,情不自禁地落泪了,她二话不说就报名参加了。

就在她办好了手续,拿到了去接受培训的通知书,正准备离开时,一辆黑色的“奔驰”车就停到了她的面前。从车里走下来一位很有派头的男人,他长得精干,小腹刚刚有点凸圆。他是那种还拽住点青春尾巴的中年男人,那种泡不了女人,专被女人泡的中年男人。他潇洒自然地递给她名片,很有礼貌地自我介绍了一通,然后很真诚地表示想有偿地请她帮助陪护一位癌症病人。

黄小菊看看他的名片,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此人的名字耳熟,他不是平民百姓的同类,而是属于一部分先富起来的那个阶级。她瞄了一眼他的大“奔驰”,便婉言拒绝了:“你找个下岗的大姐吧,我还没有接受培训呢。”

黄小菊不等他说什么,已一溜烟地跑去了旁边的公交车站,上了一辆快启动的公共汽车。这陈再清傻站着,象是还没明白过来。公交车驶过“奔驰”车旁,站在车厢里的黄小菊很友善地朝他笑了笑,还摆了摆手。

黄小菊那笑,在百姓的日常交往中太普通不过了,但在陈再清眼睛里却是有颠倒神魂之力的。

自从这次以后,黄小菊发现这辆“奔驰”车经常就莫明其妙的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好在她机灵,腿脚又快,不等车上的人下来,她就先消失了。

终于有一次,黄小菊有点烦这辆“奔驰”车了,她一个飞步,就一跃站到了马路上,那“奔驰”车不得不来了个紧急刹车,猛一点头象是对她请罪似的。

她一手卡着腰,一手指着车里的那位陈再清,大声喝问:

“为什么要跟踪我!?”

她那架势并没有唬住车里的人,陈再清从车里下来,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他对她说道:“我不是在跟踪你,我是追求我自己的幸福!”

“谁是你的幸福啊!?”黄小菊又是瞪眼晴,又是鼓腮巴,象是面对天敌的小动物条件反射地发出了警告,但她那装唬脸的神情却越发显出她的清纯可爱来。

“你呀!在这吴梁市里,我还没发现有比你更纯真、更漂亮的姑娘!”那陈再清直言直语,自负得就象是腰包里揣着巨款在小菜场选购几斤萝卜青菜。

“我不会理你的!”黄小菊语气坚定,神态严肃,象是法官宣读判决。刚说完,她就跑了,刚跑二步,她又转身来叫道:“不许你再嬲牢我!”

这陈再清在生活中可能听到过了太多的顺从,突如其来遭遇到拒绝,反而令他莫名地兴奋了起来,象是被一根狗尾巴草的茎轻轻触动了尾须的蟋蟀,骁勇好胜起来。

后来,这陈再清不知怎么就知道了黄小菊有晨练的习惯,便不再在马路上到处堵她了,改成一早在新马路上候着,开着车跟随着她跑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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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太湖边上比起往常有点特别,在湖边早锻练的人群中,不少人并没有摆开平日里一样的晨练架式,而是凑在一起议论着什么。黄小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很快就发现:湖滨大道那五彩缤纷的菊花,在一天一夜之间都变了,变得象是下过了场雪。

湖滨大道是吴梁市近年来在太湖之畔改建的最大的道路公园,集交通、休闲和观光于一体,与附近几十幢小高层的湖滨新村一起形成了现代化城市的缩影。它是古城改革开放后的新脸面,吴梁的市民们都以它为荣,来自于全国和世界各地游览太湖的游客也常常流连忘返于此。花团锦蔟的湖滨大道,昨天还全是紫红色、金黄色、淡粉色、橘黄色和翠绿色的菊花,忽然今早全变成了一片洁白,散发着一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绿荫下,似雪如霜的白菊,延绵不绝,蔚蔚壮观。

黄小菊十分好奇地走近人群,大家也正为此议论哗然,互相在打探着原由。一位手握一支长长烟嘴,说话爱用那烟嘴画圈,还爱摇头晃脑的中年人,表现出一副完全知晓内幕的神情证实:“唐瀚民去世啦,今天下葬,出殡车队要从这里经过!”

黄小菊听到这一消息,大感意外和震惊。这怎么可能?唐瀚民是本市民营企业汉人城市经营集团有限公司的董事长,他还年轻力壮,怎么可能突然就去世了?难道是被人谋杀?还是遭遇了交通意外?

那位中年人说得非常斩钉截铁:“我儿子就在他集团工作,唐老板是死于癌症!”他提起他儿子时的神情,满怀着几分自豪。

立即有一位也在汉人集团下属企业工作的年轻人出面证实消息的可靠,并且还向众人亮出了他在汉人集团的工作吊卡。

消息象太湖里吹来的清凉的风慢慢在湖边散开,此时那湖边的白菊显得有了几份肃穆,透出清微淡远的一股股醇香一阵阵地袭来,花虫开始忙碌,小鸟吱吱喳喳个不停,路人也开始扎堆议论。

一位手端红木雕花鸟笼子的老年人,留一把透出学究气息的胡须,表白着世俗外的迂腐。他一边看着鸟笼子里上窜下跳、鸣叫不止的画眉鸟,一边咂着嘴,说道:“现在就是有钞票人独魁!我想要是让乾隆皇帝再下一次江南来,也不一定敢摆这个谱儿!这一摆设看是好看,可得要化去多少银子啊!”

“唐老板最喜爱的就是菊花,我们集团的员工为了哀悼他,特意从附近几个城市里调集来的。我们唐老板,虽然是个大老板,但为人真的很好,他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就是你骂了他,他对你也是没火气的。他在公司里没一点架子,非常通情达理,人情味道特重,人缘也特好,公司里的年轻人都非常崇拜他,帮他打工觉得值,再苦再累也很少人有怨言的。唐老板为市里做的好事大家都有目共睹!捐钱也是他最多。就说这湖滨路,市里早就想做,就是没钱,做不了。很多房地产公司想做,但都不肯搞路、搞公园,要搞也是要市政府出钱。但唐老板一分钱也不用政府的,硬是开发出了一个经典楼盘!市里不但没化一分钱,反而还拿到了几千万!”说话的是那个出示过汉人集团工作吊卡的青年,他戴着一副没边的近视眼镜。

立刻就有一位大咧咧的穿着朴素的年轻妇女抢过话头:“是啊,唐老板这人实在是难得,他帮了我们好多下岗工人。我儿子要是没有他办的基金会帮助,那就连学都上不了,我真的很感激他!有钱人堆里,就数他是最有良心的!你们有谁听说过他虚头霍闪?听说过他坑蒙拐骗?到是能帮大家的事,他从来就没少帮!这次老城区改造,刚指望他出面做,能帮衬上点我们下岗工人,也住得上房子。偏他撞上了癌症,任他再有钱也没救啊!只是他年纪轻轻就去世了,太可惜啦!这老城区改造的事刚开头,没了他也不知道又会搞出个什么样子来。好人走了,我们大伙就应该送送他!只要是好人,就要让他快点再投胎转来!”

黄小菊听得心里很难过,她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红了,突然就滚出两串长长的泪珠,那眼神里开始充满了悲伤、忧郁、失落和茫然……

半个多月前的8月29日,吴梁市发行量最大的《太湖晨报》整版整版地登出消息:市政府经过二年多时间的研讨和论证,,最终决定吸收和采纳汉人集团对老城区全面保护和改造性开发的整体方案,通过政府邀请招标,并在充分洽谈、蹉商、协调的基础上,成功地与汉人集团签订了投资总额达到二十亿元的老城区保护和开发项目合同书。

这消息意味着黄小菊一家三代人很快将永远告别老城区的“马桶”和“煤球”生活,奶奶、爸妈和她将不用再挤在二十几平方的阴暗老房子里过日子,她们全家终于也可以享受到城市现代化进程所带给市民的实惠。

这消息也让老城区的很多居民心里感到有了着落。大多数的居民坚定地认为,这吴梁老城区的保护和开发,非汉人集团莫属。原先报纸上登出讨论的这方案那方案,都不如汉人集团的方案想得周到,看得远,又充满了人情味。住在老城区几十年,谁能对老城区没感情,那熟悉的街巷里有多少的人情世故在,要是全拆光了,那还能到哪里去找故土的影子!

更主要的是,只有让汉人集团出面负责做,原来住老城区的贫困居民才有可能住得起新房子。汉人集团承诺过,只要老城区项目是汉人集团操刀,那老城区原住民都能获得远远大于老城区原住宅面积的新住宅,无论房价怎么涨,汉人集团都会给原住民拥有适宜自己的住房提供最低保障。居民相信只有唐瀚民汉人集团的承诺才是靠得住的,唐瀚民的承诺比政府管用!汉人集团搞项目不会象政府主导的很多项目那样,最终都弄不连牵,到头来都变得撤烂污,喇叭腔。

但如今唐瀚民这一去世,不知道这老城区项目会不会又象上次来自香港的那个开发商一样,临阵又紧急刹车,最后不了了之。这老城区改造已经说了二年之久的事,不知道又要拖到猴年马月了。唐瀚民不在了,这老城区的居民最终是否还能拥有得起一套住房呢?如今吴梁的房子被炒卖的厉害,房价暴涨,虽然老城区的房子也天天在涨,但毕竟穷人家的房子面积都很小,再涨也多不出几个钱来。但外面的房价涨高了,你要增加面积,你就得多化钱,贫穷人家要那里去找那么多的钱啊?

黄小菊真的好希望自己能有一间独立的房间,不用很大,放得下一张小床和一张书桌就行,她爱晚上看书,就不会再影响奶奶和爸妈休息。只要能站直了走路,她就可以在自己的房间里自由地踱步,听自己喜欢听的音乐,做属于她青春少女的梦。

湖滨大道上的人开始越聚越多,有真心想送行的,但更多的是为了看个热闹,见识一下有钱人出殡的排场。大家的议论在继续着,尽管也有很多人对富人总是表现出那种不屑甚至厌恶的神情来,但大多数人仍旧难抑心中天生的好奇。人们开始一边在谈论着关于唐瀚民的道听途说,交流着彼此的一知半解,一边在等候着想象中一定会破本市纪录的吴梁市最大老板的出殡场面。

上一次,吴梁市最威的发丧场面当数郊区杨区长家死了爹的那次,出殡车队着实让吴梁的市民大开了眼界。在此起彼伏的哀乐声和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100辆由郊区凤凰摩托车厂生产的崭新的全白色的豪华摩托车前面开道,紧接着是摆放着花圈的五辆130客车打头,装满了纸元宝、纸房子、纸轿子、纸汽车、纸箱、纸柜、纸的家用电器和纸的男女佣人等祭奠用品,乐队吹鼓手的车辆紧随其后。130客车花圈下面整车压得满满的都是纸钱,车向前开,纸钱被风吹起,大量雪白的纸钱漫天飞舞,如天女散花一般向周围飘洒。再后面是100辆送行车辆蜿蜒前行,足足排了数公里,整个出殡车队和大马路上都笼罩在“纸钱雨”中。这后面的100辆送行车辆气派了得:排在前面的是五辆崭新的进口大型吉普车,接着是两辆豪华加长的凯迪拉克、一辆加长的林肯、一辆加长的宝马、一辆加长奔驰、五辆豪华奔驰,再后面是凌志、奥迪、红旗,车队里最差的都是帕萨特。有几部豪华加长车,还是专程从北京、深圳开来的。更绝的是这100辆的车队全是由黑、灰二种颜色的车辆组成,加上前面白色的摩托车,整个车队的颜色搭配得相当庄重。唯一不足的是嚎天动地的哭丧者全是化钱雇来的民工,光为口袋里刚赚得的钱偷着乐了,哭得没有眼泪,一点都不象真的。但如此风光大葬的大场面,却是吴梁城里史无前例的。

本市的首富唐瀚民去世了,那郊区杨区长家族出殡的风光记录也有机会改改了。那中年妇女就是这样说的:“活着的时候没见唐老板自个儿显摆过,他去世了,活着的人一定要帮他风光大葬,把场面弄大点,别输给了当官的人家,光让他们风光了!我看,就凭这一路上的菊花全换成了白菊,那杨土豪就先输了一截,他们哪里会有这等创意的脑筋!我想唐老板肯定不会象他家那样满天撒纸钱,象拍电影似的,害得人家环卫工人跟着打扫了好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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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瀚民是土生土长吴梁人,因为拥有了巨额财富,使得他名闻遐迩。其实他为人极其低调隐秘,吴梁很少有人会在公众场合发现他抛头露面,更不会有人能在当地报纸和电视上看得见他形象。有人说是因为他胆小,在出道时偷过税被政府整治得怕了;也有人说他胆够大,这吴梁市里没有他啃不动的骨头,赚不来的钱。但生活中真实的唐瀚民大家知之甚少。

他是吴梁城里百姓谈论的焦点,许多流传于市井关于赚钱的奇谈逸事,根本就无关于他,也大都会被好事者牵强附会上他。这或许与他虽出身贫穷却能在短短数十年间赚得数十亿金钱有关。如今还是穷人多,穷人永远会对穷人变成富人的经历津津乐道,因为他们曾经都是同类人,更何况唐瀚民又是本乡本土人。

在过去十三年里,财富故事吸引了太多人眼球,光被那花花绿绿的纸忽悠,都淡忘了自己是什么动物,咋活的了。这人与人介不同,打份工的守着单位日日夜夜加班,一年下来也就刚好添衣糊口;小商小贩为了几张毛票恨不得将秤砣改到核桃大,也没见过几人真有千百万家产;那玩高科技的满世界夸口在自家天井里能造出神五神六,就是没能力搬台爱妻牌回家代替老婆的洗衣板;那夜总会里日进斗金的小姐们,冒的是染病丢性命风险,到头来也只是将这一生赚头先透支到手上偷着乐;那触网的大富大贵有几人?遍天下没日没夜泡成猴精的斑竹网管还是光脚丫的多,那和讯和闽发坛子里的股市高手杀进杀出,凯歌高唱,天天叫爽,一年下来也只是保住了短裤遮羞,偏这唐老板怎么就能赚得到手那么多钱?

有见过他的人说,他长得就那样!东北人里随便找个爷来都比他长得高,本地人里随便抓个男的都比他长得胖,无论是在哪里出过点名的个个比他长得帅。也没见他脑袋比谁大,他也没生出三只眼睛来。要说能让你一眼记住,那就是他鼻子高点。但他脚小,一个大老爷,穿三十八码鞋,娘们似的。也有人说他是标准的江南恋家男人,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不泡妞,比女人心细,比女人更温存。时尚妹妹不会喜欢,这人没剌激。唯离婚女人钟喜,他是个穷光蛋都行,这种男人最适合一起到老。

唐瀚民出名与他的汉人集团热衷于做慈善有关。老百姓都知道,现在发迹的富人很少做慈善,即使是做慈善也只是做样子,造声势,吸引眼球,博取虚荣,与婊子门前竖起贞洁坊相似,伪装而已;与食客劈开活猴天灵盖勺食热脑,吃完了抹着嘴还要用言语同情可怜小猴一番相似,伪善而已。企业要是真心力所能及做慈善,十有八九是业主破茧化蝶,悟透了金钱人生,开始有了真良心。象荣德生、荣宗敬那样老一代富人,赚了钱就是真心要反哺社会,扶助苍生。

唐瀚民确实与当今一些暴发户不一样,他汉人集团专门设有一个慈善部,不敢说这在全国富豪企业是个首创,但这在吴梁市所有企业中肯定仅此一家。慈善部专管化钱,而且化钱有指标,每年化出去的钱都要在百万元以上,这还不算有些大宗慈善开支。就唐瀚民首先倡导的全市白内障患者免费复明工程一项,汉人集团就资助了高达一千万元;市里第一座孤寡老人养老院,是汉人集团出钱修建;汉人集团在国内还资助了一千名西部学童。另外,汉人集团资助创办的三大基金:吴梁古城保护和发展基金、吴梁贫困家庭医疗和教育保障基金、吴梁单亲家庭儿童关爱基金也全是慈善性质。

吴梁市有很多市民从汉人集团获得过奖金,少则几百元,多则有十万。获得这奖金的机会对任何人都平等,任何人只要能找出汉人集团开发的房地产商品和服务质量有问题,或提出有创意的合理化建议,并写信给他们,你就有可能在你信寄出一星期以后,突然就收到一笔汇款。早几年,吴梁市甚至还出现过奖金专业户,有一群大学生凑在一起,专门找汉人集团的茬,三天两头发信,收入颇丰。一笔十万元奖金就是由他们创下,那只是一个建议,是关于居民住宅生活污水循环利用在建筑中预埋管道的改进设想,此事曾引起媒体广泛报道和市民轰动。但这群大学生最后还是解散了,因为得到奖金难度一天比一天在增大,找茬和找创意一样都已变得越来越不容易了。正因为关心汉人集团的人多,所以汉人集团一举一动都十分注重百姓的集体意识和价值取向,约束和规范着自己的企业行为。尽管大家都知道这汉人集团是唐瀚民的,但在吴梁百姓嘴里却爱说,“我俚格汉人集团……”

黄小菊没有给汉人集团提过合理化建议,但她直接给唐瀚民写过一封信,她既不是找茬也不是说创意,而是专说房价。她希望汉人集团能将房价买低点、再低点。这几年来,吴梁市的房价一路都在飙升,看得她眼睛发直,心里发慌。她和父母每月都在节省着开支为房子存钱,但不管如何省吃俭用,他们家要想日后住上一套象样点的房子,恐怕比登天还难。她给唐瀚民算了一笔帐,她和父母三人每月工资收入加在一起也就二千五六,扣除正常生活开销一月能积余下来有一千二三,一年约一万五千元,这在吴梁市普通百姓家庭里绝对是中上水平了。但她家住的老街区附近房子最低已经卖到了四千元一平方。象她三代同堂,想要买上一套三房近百个平方,最少也需要四五十万,再加上银行按揭利息,一套房可能要苦上五十年,那她父母要工作过一百岁才行。

信寄出以后一星期,黄小菊就接到了回信,是唐瀚民亲笔写的,这令她很感动:

小菊:你好!

感谢你给我来信,你所反映的房价问题带有相当大普遍性,作为本市最大房地产开发商,汉人集团对此也同样十分关注。但决定房价因素很多,并非是汉人集团所能左右。汉人集团开发房产毛利率上限一般会严格控制在百分之十五,这也是汉人集团出售的房产为什么会比同类房产价格低的原因。关于目前房价,我不得不非常遗憾地告诉你,我们预计在未来几年内房子降价可能性微乎其微,如你家所住老城区附近房子,恐怕还会持续上涨,甚至涨到我们都不敢相信的价格。房价上涨并非是我们乐于见到,但它却不可避免,这其实也真是我所焦虑的。

从你来信看出,你家在老城区有房子,应该说这很幸运。而根据你家现有条件,你想拥有一套能安顿好祖孙三代的房子,我想应该不必象你想象的那样悲观。我真诚地祝愿是这样!

祝你全家幸福安康!也祝你努力工作,与我们可爱的城市共同进步!

唐瀚民亲笔于2002年11月7日夜。

汉人集团留给了这个城市太多太多印迹。开发区、居民小区、公寓、写字楼、桥梁、隧道、马路、天桥、广场、公园、游乐场,在吴梁随处都能见到那个大大篆书繁体“汉”字,那是汉人集团的标记。即便是第一次来吴梁的外地人,不用打听也能对本地这家企业留下深刻印象。企业的扩张和彰扬与它老板的隐蔽和敛抑形成了巨大反差,更显得唐瀚民神秘,谈论他的人反而越发多,他也就成了市里路人皆知的大老板。

黄小菊给她家巷口的烟酒店打了个电话,叫她母亲听。她要第一时间告诉她父母唐瀚民去世的消息。听电话的母亲说什么也不相信,还说这一定是有人在造谣。母亲再三告诫她,千万不要相信谣传,现在有很多穷人私下里都在诅咒着有钱人早死。

接着,黄小菊又打电话给她小姐妹,请小姐妹帮她向老板请半天假。她是一家五金加工厂的计件工,工厂专接外加工活,有活来就做,没活来就憩,一天里到有半天多时间是坐等的。她小姐妹在电话里怪责她:“老板最好你天天请假呢,反正开工也不足!你老是三天二头请假,这一个月还能拿到几个钱?你说去医院看病人要请假也就算了,现在你又要为看死人请假?”

她不管这些,她决定要留下来送一送这位她心仪已久的真男人,也是她一直崇拜着的真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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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小菊对唐瀚民的崇拜源自于1998年那次轰动全市的绣品厂下岗工人静坐事件。黄小菊之所以不理不睬温州老板陈再清,因为陈再清就是那一事件的主角,黄小菊父母也是那一事件当事人之一。

黄小菊父母亲,都是市绣品厂工人。绣品厂是在1950年搞手工业生产合作社时成立,1970年后归市轻工业局领导,属集体所有制工业企业。绣品厂曾经辉煌,江南传统工艺双面剌绣是厂里拿手绝活。在改革开放之前,这家工厂一直都是令吴梁人羡慕的单位,1971年2月,诺罗敦-;西哈努克亲王和夫人访问中国南方,参观完苏州绣品厂后,又专程到吴梁绣品厂参观,对厂里产品赞不绝口。之后,厂里的产品一直被选作国礼赠送外国首脑。北京人民大会堂里陈列的“大好河山”双面锦绣画就是他们厂里产品,她父母亲也参与了制作。但后来工厂被人承包了,好了没一阵子,肥了承包老板,苦了普通工人,工厂从此便如王小二子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到了1997年初,因为产品销路不畅,工厂被迫停产,黄小菊父母亲也同时下岗,全家的生活一下子陷入了困境。还在校读书的黄小菊,在看到左右同学上学放学有汽车接送,随身有手机,家里有电脑上网的同时,也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家父母在那些日子里为了家里一日三餐所历经的艰难。

改革象个巨大的筛子,小粒的沉下去,硕大的浮出来。改革的年代,是一个资本加速流动的年代,是财富流向权力和欺诈,达官显贵欢欣鼓舞的黄金年代,也是权力和欺诈掠夺善良搜剿诚信,牛鬼蛇神英雄豪杰各显神通的疯狂年代。

1998年6月,温州老板陈再清看中绣品厂所在地黄金位置,从市轻工业局手里买走了绣品厂,决定铲平工厂开发房地产。陈再清首付了一百万元,便进厂接受绣品厂。轻工业局拿到了一百万元,全部用作绣品厂还债。据说这绣品厂的债主大都是轻工局领导的七大姑八大姨,卖绣品厂的钱等于是领导都自家拿回去了。却没有付出一分钱给已经快二年没领到工资,对工资都已望眼欲穿的职工。

工厂卖掉了,卖了多少钱?工人们一无所知。领导说这是政府的事,轮不到工人来管。政府卖工厂早就是平常事了,政府给了个动听的名字叫“转制”,就是怕说“私有化”而触动太多人“共有制”了几十年的神筋。一个个生存了几十年的工厂,在全球化的进程中,扛不住臃肿老态,挺不过疾病缠身,哗啦啦全瘫了,也只能当破铜烂铁卖了。

工人们可以不管卖工厂,但工人们能不管工厂欠自己的工资吗?这工厂也是工人们吃饭的地方啊!轻工业局和陈再清对绣品厂的一百二十一名在册职工不管不问,没个明确说法,一会说是全部进再就业中心,一会说是全部进社保,一会又说开发完了会适当给予补偿。工人们四处上访,得到的不是被阻拦,就是被敷衍。拿不回一分钱工资又没了工厂依靠的工人们自发组织了起来,到厂里静坐抗议,阻止陈再清进厂。

工人们手里举着印有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出《关于切实做好国有企业下岗职工基本生活保障和再就业工作的通知》的最新报纸,在工厂大门和通大门的路口静坐,陈老板的施工机器和施工人员根本就没办法靠近。起初,陈再清和轻工业局领导采用冷处理,对工人静坐不理不睬,只是让工厂工会干部出面劝阻,屁股决定脑袋的工会干部在工人们一片奚落声中,第二天起,就再也没有在静坐现场出现过。

六月里,白天烈日炙烤,酷暑难熬,晚上闷热无风,蚊虫叮咬。工人们白天黑夜轮流在那里规规矩矩静坐着,一日三餐,自己带着冷粥冷饭,渴了,喝家里带来的凉开水。地上没有一点垃圾,没有一个烟头,甚至没有一丝纸屑;路边草地没有一棵小草被踩踏,遍植的冬青树没有一支被折断。

工厂离吴梁最热闹、行人最多、车辆最多的人民路仅二米,但他们没有扰乱交通秩序,没有过激言行,没有交通堵塞!没有混乱!只有几块在风中飘摇的白布表达着他们对生存最基本的要求,白布上醒目地歪歪扭扭写着黑字:“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工作!”“还我们工厂!”“还我们生存权!”

一天、二天、三天……七天!整整七天。这七天连续高温,没有下过一滴雨,整天整夜没点风,连老天爷也不肯帮帮这群弱势无助的人。有好几位工人倒下了,工人们自己组织送医院急诊,好点了又都回来现场。每天都有送医院,也每天有从医院再回来的。送医院要化钱,大家便一起凑,最后凑出来的都是工人们身上仅有的毛票了,那些同样印有共和国国徽的一块二块五毛一毛,很多人会因为它已经买不到什么东西没有什么使用价值而懒得放在衣兜里,而此时对这些下岗工人来说,无疑是可以救命的。

工人们互相鼓励着,坚持着,没有一人退缩。

已经整整七天了,轻工业局领导依旧没有一个人到场,市里没有一个部门,一个领导到场。就连人民路上的行人也懒得停下脚步来观看,大家早已习以为常,即使有人驻足,也会很快被绣品厂下岗工人代表劝开,因为围观就会造成人民路交通阻塞。

已经整整七天了,没有一家媒体报导。已经很多年如此,这媒体从不会将每天正在发生着的类似事件当新闻。本市新闻都是一派莺歌燕舞繁荣景象,报纸上也尽是歌功颂德文章。

陈再清到是去了现场几趟,每次他身边还都带着两个随从,帮他撑着一把特大号黑阳伞。每趟来他都用夹生走调的吴梁土语说上一大堆难听话,话中明显带有挑衅:

“我俚格开发是合法格,倪俚阻挠是非法格!我可以告倪俚,将倪俚一淘弄进监牢,吃官司!但看倪俚一个个面黄肌瘦、穷得叮当叮当响,我也不搭倪俚计较!倪俚拖我格晨光,就是浪费我格钞票,没关系,我赔得起!倪俚要白相,我就陪倪俚白相,看倪俚能熬到啥晨光!倪俚下岗,不好好地反省反省自家,在岗吃大碗饭时候,只有倪俚世面,一个比一个懒,现在工厂垮了,又往地上黏,象一圤烂泥。介蹩脚!倪俚要想日脚好,为啥不为吴梁市改革开放大局面想想!一群乌合之众,静坐有啥用?倪俚不就是想混水里摸鱼,争自家鼻头尖上格块肉!倪俚不好,也不要让人家也不好!倪俚不想想,吴梁有那么多下岗闹事,最终有谁争到点好处啦?共产党还怕倪俚介一套?倪俚不要忘了,啥人是闹事专家?还会在乎倪俚介种小儿科?不理倪俚是同情倪俚,畀倪俚机会,让倪俚识趣!不要自己勿识相,争法争法,最后畀倪俚吃辣火酱!”

说完,陈再清扬长而去。

陈再清说话时就站在黄小菊父母亲身旁,他们夫妻俩互相紧握着手,低着头坐着,一语不发,象是偷了别人田里地瓜充饥被抓住了手,只能任人家去数落,还胆怯得发抖。这吴梁人天性温和谦让,打老祖宗吴泰伯“三让两家天下”起,就如此了。

工人们都在克制,他们不能愤怒,他们必须忍辱,不能授人以柄,否则,大家都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吴梁发生过太多次下岗工人因为“非法闹事”而遭拘捕,致使本来合情合理合法的和平诉求中途夭折,也直接致使这些下岗工人后来的日子过得更难。

工人们真不想闹事,真不想给政府添麻烦,老百姓也理解,中国经济正走向全球化,这亚洲金融风暴刮起来,也就是咱国家顶住了!工人们又怎么会和政府对着干?只是他们日子过得真的太难太难了。这香港人素质高,这二年那楼价拦腰斩了,不也是要上街游行抗议的吗!民生为天啊!你们捞走干的,多少也留点稀的,不能连锅也要砸啊!做人可以不厚道,但也不能厚脸无耻啊!

没了生计的工人要只是为了他们自己,那到也可以一死了之。你们不是光顾自己有吗?干脆这世界全给你#豪,他们会,很多人已经用死证明他们会了。死,也不会和谁去拚命,不会去做人肉炸弹,决不会为难政府,更不会去伤害无辜。他们会买最便宜的老鼠药,不是政府发牌生产的那种,那种又贵,连鸡鸭吃了都不会死。要吃一定会吃“毒鼠强”。但是,他们死不得呀,死不得!要是他们死了,这上有老,下有小,让寡老孤小还怎么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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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天,一清早有很多市民带着当天刚出版的《太湖晨报》来到静坐的工人身边。这天的报纸头版,有一块豆腐干大的评论员文章,挤在大块文章的胯裆里,象是见不得人似的,蒙混着自己。粗心人不会以为那是独立篇,除非你是在意新闻连报缝广告也不会漏去的主,才会看出那豆腐块里的警示。豆腐块大意是说没有经批准的静坐都是非法活动,要予以严惩。虽然没有说绣品厂下岗工人静坐的事,但市民们无一不知道其所指,大家为参加静坐的人捏了一把汗。有劝他们散了算了,也有悄悄送来些吃喝。

上午八点,陈再清又来了,这次他身边带了十多个随从,说话口气更不一样了。他的腰板硬了,身子便摇来晃去,瞄人的目光飞来飘去。那些随从也不再是静守一旁做老板护驾,他们开始用言语挑衅,用肢体故意碰撞别人,一看就知道是要来制造出点事端。

但静坐的工人依然克制,背手挺胸坐着,他们都是些玩绣花针的主,偏不和你动粗。但有旁观的市民看不下去了,打抱起不平来,场面开始有些骚动。不过,很快就被静坐的工人代表劝阻了,工人说得非常诚恳,近似哀求:

“人家就是希望我们要闹出点事来,才好解决我们。要是你们大家真为我们好,就请你们安静下来,我代表我们工人和他们家里老人和老小,拜托大家啦,我给大家磕头。”

七尺男儿真的就“扑通”一声跪下了。这古城吴梁人虽说温厚和顺,谦诚谦恭,却从不轻意跪人。可以跪天跪地跪祖宗,就是不会求人而跪。有路人顿时落泪,大叫着:“作孽!”

陈再清也没了刚才的胆气,忙着示意随从打住,那些随从看着这些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的下岗工人,也觉得有点自讨没趣,便不再声张了。陈再清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工人堆里,象只被斗败的公鸡,变得有气无力,他向随从要了支烟,耷拉着脑袋,一个人自顾自地抽,象是缺氧的水池里浮到水面透气的鱼。

这陈再清1993年就在房地产上混了,可那次险些混得倾家荡产。他抓住了那浪房地产高潮的尾巴,刚开始大把大把地赚钱,就被政府的紧急刹车闪了腰。那次政府玩过山车也太狠了点,朱大人的巨手挥过来,全中国的房地产商齐刷刷地趴下。至今北海还有他一幢烂尾楼在,好在那数千万的钱都是银行里贷出来的,抵押物是政府的地,没他一分钱事,否则他八辈子也爬不起。

但这次不一样,他是真够委屈的。这亚洲闹金融危机全世界都感冒了,中国经济增长也急剧失速,着实让政府慌了神,要靠大力发展房地产来拉动内需。官员们求有钱人来投资,又是请吃饭,又是派车接送,还可以免费住豪华宾馆,甚至连三陪小姐都敢替你备上。只要你肯来,就差政府先开支票给你啦。他陈再清这次毕竟是自己有真金白银投入,有不少人拿地不用化钱,政府反倒着贴#蝴真后悔没有耍北海那一手,先拿好一笔银行贷款撤走自己的钱后才慢慢动工。自己是急了点,没等那贷款手续下来就急着上了,本想要赶个头班车,偏轮上他倒霉,碰上了一群戴针箍的!

八点十五分,突然开来十几辆警车,一百多名全副武装的警察包围了现场。市里有领导决定要强行驱散静坐工人。对于不从者,政府官员已经准备好了各种各样的帽子,随便扣一顶,一律逮捕法办。

这一幕在吴梁市出现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且每一次都是以警方胜利告终。

现场气氛顿时紧张,空气象是突然凝固了。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所有人的眼睛好象都定格了。

迅速跑步到位的警察也愣住了,看着眼前特别安静,秩序井然的静坐现场,觉得十分意外,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静坐的工人纷纷起立,互相手挽着手,有人开始唱歌,紧跟着很多人唱起来。声音从乱到齐,从弱到强,一声声的向警察唱道:“人民的警察爱人民,人民的警察人民爱,人民和警察一家人,警察是人民的守护神”。

一遍接一遍,一遍又一遍地齐声高唱,很多工人唱着唱着哭了,嗓音嘶哑,潸泪如泉。工人的歌声凄怆,声声揪心裂肺。一声声在鞭笞着天下人本性,鞭笞着天下人良知,也鞭笞着在常葫有人的心。

警察都站在原地不动,他们被这歌声打动,很多人还感动得流了泪,因为这警察的老婆也有下岗的,这其中或许就有他们的家人。

就在静坐工人齐声高唱之际,歌声也开始从人民路上传来,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高昂,象是天边滚动过来隆隆雷声。人民路上人头簇动,早已拥挤得水泄不通。

原来,当听说有大批警察要到绣品厂抓人,市里的下岗工人和已退休的老工人闻讯赶来现场声援。这吴梁市里要寻出几个大富达贵的可能还是笼子里老虎,稀有动物,但要找下岗的,可以满街泊泊潽。除了没有资本,他们现在有的是时间。

吴梁市公安局局长刘常乐见此情景,担心局面有失控危险,便当机立断,自己作出了决定:除留下少数警员维持秩序,立即撤出全部警车和武装警察,明确向在常葫有人表明姿态。警车和警察立即排列成整齐队伍准备撤离,人民路上的人群自动地为他们让出了一条二三米宽的道路。

警车启动,静坐现场和人民路上是掌声雷动,一片欢呼。

这一次,绣花针终于赢了一把枪杆子!

都什么年代啦,这“枪杆子里出政权”早就过时啦。枪杆子,笔杆子也能掌控天下的日子正在结束。改革开放后,真真切切地正在进入全新的资本说话时代!但民心在,民心永不死!资本啊,悠着点,别玩过火!这天大地大,还是民心唯大!

陈再清怕了,他在警察还没撤离之际,带着随从先悄悄地开溜了。事情是越闹越大,这项目没法再做下去,他丢下了一百万元首付款,连夜撤离吴梁,回温州去了。

警察前脚刚走,官员后脚就来了,轻工业局领导终于出面。轻工局各部门领导都来了,还带来了整箱整箱矿泉水、面包和苹果。

工人们被劝说集中到了工厂内广场上,局领导要和大家对话。工人们脸上开始露出了笑容,难以抑止胜利了的喜悦。这七天里的劳顿、苦闷和委屈一下子云消雾散。

但是,很快他们就开始失望。

官员滔滔不绝的话语象是一盆盆冰水当头浇来,那官腔官调今日听来更如蝇虫填腹:“改革开放的大好局面来之不易”、“每个人都有责任要维护安定团结”、“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煽动、鼓惑,目的就是要分化工人阶级队伍,破坏工人阶级对党的阶级感情”诸如此类陈词滥调,实质性问题只是打马虎眼,口口声声,“大家一定要相信组织,相信领导,任何问题最终一定会妥善处理”。

会场已经不再安静,工人们见官员毫无解决问题诚意,一次又一次地打断着他的话,要他解决实际问题,不要作报告。

领导开始露出了真面目,他大声地斥责道:“绣品厂的共产党员在哪里?领导干部你们在哪里?我现在就以组织名义,要求在场的党员和干部,现在,马上,必须带头离开,否则将受到党纪的严厉处罚!”

他的话音未落,便被一片“嘘”声包围:

“要不要面孔呀!还有面孔往高处立!”

“滚下来!你个瘪三算什物事!”

矿泉水瓶、面包和苹果扔了回去,吓得他左推右挡,慌不择路,跌倒在地。他翻过身,也不站起,干脆就一屁股坐着,拚命拔打着电话。

事情正急剧地发生着变化,工人们已经没有了静坐时的克制,大家已忍无可忍!忍,是因为有求生着的指望,如今没个指望,大不了也就是个死!求生者不可怕,怕就怕求死的,普天下若有太多求死的人,毁个地球都不在话下。

大家情绪开始激奋,开始愤怒,开始控诉,开始吼叫,象是火山就要爆发。

“腐败分子滚开!”

“贪了百姓的钱,养个儿子没屁眼!”

“操你祖宗十八代!”

“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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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点整,市体改委主任刘梓彦火急火燎地赶来了,身后跟随他的是一大群表情凝重,面色蒙灰的官员。但在其中有两位身材高挑,形象秀丽的小姐,却显得特别抢眼。她俩那温蔼亲和的笑容、时尚靓丽的打扮和高贵优雅的气质与其他人形成了强烈而鲜明对照,象是与同行这群人来自于两个完全不同的时代。

虽然来的是体改委的“沙沙声”,但工人们的目光还是全投向了那两位小姐,目光里流露出了惊奇和疑惑,大家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刘梓彦用他特有的“沙沙”的声音开始代表市委、市政府向大家表示慰问,但慰问声很快被工人的吼叫声淹没:“市政府市领导在哪里?过去的七天你在哪里?”

刘梓彦是吴梁市里有名的“救火干部”,凡是有下岗工人闹事的地方,就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出现他的身影。很多下岗的工人都认识他,有人夸他是“刘青天”,有人称他“刘阿婆”,也有人说他是“和事佬”,更多的人习惯叫他“沙沙声”。但凡是有他出面的地方,这局面就不至于会失控,每次等他嗓子哑了,说不出话时,这闹事的人也就慢慢散了。时间久了,这刘梓彦的嗓子就变成“沙沙”声了,这声音也就变成了他的招牌。

刘梓彦尽量想让自己脸上的肌肉平静,不让尴尬流露出来。他双手在示意大家安静,放大声说道:

“我是代表市委、市政府,专程来向大家传达市委、市政府重要指示的。我今天是代表市委、市政府要实实在在来帮助解决大家问题的!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对绣品厂问题和大家的正当要求是重视的,是关心的,也是负责任的!市委贾济国书记在百忙中抽出时间,专门听取了有关方面的汇报,并亲自与有关方面磋商,为绣品厂的问题,寻求可行的解决方案!为了绣品厂的事,市里今天特意召开了紧急会议,研究了最新的绣品厂一揽子解决方案,并作出了非常重要的五点意见。”

现场安静了下来,工人还是买他刘梓彦帐的。他为本市许多下岗工人没日没夜奔波着解决问题的事迹,在吴梁市里百姓的口中传播,大家耳熟能详。工人们对一心为着老百姓的干部是尊敬的,也是打心眼里爱戴的。

“现在请大家认真的听我宣读市委、市政府五点意见,如果大家听完了市委、市政府五点意见,还是有意见的话,你们可以直接找我刘梓彦来谈,我刘梓彦以我的人格担保,保证将你们的意见一条一条,一条也不漏,如实汇报市委、市政府,汇报贾济国书记!大家一定要相信政府,只要是合情合理合法的要求,政府总能帮助解决的!否则我们还佩叫人民政府吗?”

这“沙沙声”确实是名不虚传。他带来的市委、市政府的五点意见让所有绣品厂的工人都大感意外。这五点意见像是将一个掉进冰窟窿的人一下子就拉到了火炉边上;又像是一个人在被蟒蛇紧紧缠绕快将窒息而死的一瞬间,突然惊醒发现只是个恶梦。

刘梓彦手上的稿子是个手抄件,还没来得急打印,可见也是个急就篇。

市委、市政府的五点意见是:

一、市政府根据吴梁市的规划所作出的绣品厂所在地开发成商业区的决定是正确的,也是合法的。轻工业局在具体执行过程中,没有对绣品厂的干部职工做好宣传、解释、沟通工作,没有能够妥善地安排好绣品厂干部职工的生活、工作和出路,是严重的工作失责,应予深刻检讨。

二、市轻工业局与温州市光彩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签订的绣品厂整厂买卖合同,其中主要条款违反了《吴梁市人民政府关于吴梁市国有、城镇集体企业产权制度改革若干政策指导意见(试行)》中“企业转制必须在资产管理部门和企业主管部门指导、监督下,在自行清产核资基础上,申请资产评估立项,委托有资格的资产评估机构评估,并出具评估报告书,报资产管理部门确认,国有企业资产评估报告书由国有资产管理部门确认,城镇集体企业资产评估报告书由主管地方税务机关会同企业主管部门确认。资产评估工作由市国有资产管理局统一安排组织”的规定,应予纠正。

三、绣品厂是我市的骨干企业,产品曾经远销海外。在我市正大力发展旅游支柱产业之际,象绣品厂这样的企业,在发展中遇到了暂时的困难,政府各部门应该给予大力的积极扶持。绣品厂在产权制度改革的过程中不仅不能关掉,而且必须要大力发展。鉴于绣品厂已经停产一年半时间未能恢复生产的客观事实,市委、市政府决定委托本市汉人城市经营集团有限公司整体托管绣品厂,以保证绣品厂尽快恢复生产,解决原厂干部职工的生活和就业问题。

四、市委、市政府同意绣品厂整厂搬迁到汉人经济开发区工业园内。原厂址的土地和房产价值与汉人经济开发区工业园内的土地和房产价值由相关方协商,委托有资格的资产评估机构评估,出具评估报告书,并经市地税局和轻工业局确认。绣品厂原厂址的房地产开发商必须根据权责部门确认的评估报告书评估的价值支付价款(根据我市招商引资的优惠政策,此价款对任何开发商的优惠折扣率不得高于20%)。多余的价款所得全部用于绣品厂工人安置和新厂恢复生产。

五、市委、市政府鼓励和支持温州市光彩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继续开发,但如果温州市光彩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不愿意纠正与市轻工业局所签订的绣品厂整厂买卖合同;或不能够根据权责部门确认的评估报告书评估的价值支付价款;或其自愿放弃对绣品厂原厂址的房地产开发,那么将由本市汉人城市经营集团有限公司负责承接,并承担相应的权力和义务,以保证人民路商业圈的按期开发。

刘梓彦已经读完了五点意见,现场安静得可以听见人民路上汽车的马达声、嘈杂的脚步声和行人的喧嚣声。

现场这安静反让刘梓彦感到紧张,小脚肚子打颤。

工人还愣在那里,你看我,我看你。突然,零星的掌声四起,接着变成了有节奏如鼓点般的掌声,一浪高过一浪,久久不停息。

刘梓彦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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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们的掌声说明大家欢迎市委、市政府“五条意见”,刘主任顿时喜形于色,那张已布满了太多皱纹的脸也开始红润起来。他忙拉过两位随同前来的漂亮小姐,对大家介绍道:

“同志们,请允许我介绍两位客人给大家。这位就是林羽煊小姐,这位就是杜殚枫小姐,大家应该在电视上看到过她们。她俩是汉人集团唐瀚民董事长的特别助理,受唐董事长的委托来看望大家……”

林羽煊和杜殚枫很有礼貌、很有风度地向大家鞠躬致礼,那脸上的笑容既不多了,也不少了,多一分过了,少一分敛了,刚够灿烂,刚够妩媚,刚够娇贵,刚够亲昵。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这些绣花的工人开始象欣赏艺术品一样欣赏起她们来,心底里尽是赞叹。这大小姐光漂亮不行,还要象她们这样有这点气质,有点风度,这气质和风度才是迷人的所在。有人已经忘记了现场的环境,挤身向前,向那高处围了过去。

掌声响起,犹如是在音乐会现场追星一族的掌声,不时还伴随着欢呼和叫声。大家用掌声送出的是惊喜,是感激,是信任,也是欣赏。

林羽煊和杜殚枫再次向大家鞠躬,那鞠躬的姿态令人感动。没一点点做作,一切都那么自然,那么亲切。这是谁人家的囡妮,训练得介有素养!唐瀚民到底是唐瀚民,连身边的大小姐也都超凡脱俗!

林羽煊落落大方地跨前一步,凑近大家,大声说道:“绣品厂的兄弟姐妹们,大家受委屈啦。”

绣品厂工人听来,就象迷路小孩听见了亲人的声音!这当官的什么时候也能学会这样说话。林羽煊简单一句问候,立马就有人在现场抽泣。

林羽煊继续说道:“从你们静坐第一天起,我们唐董事长就表示出了极大的关心和同情,唐董事长非常欣赏大家能够始终以平和方式与政府对话,始终以平和方式争取和维护自身权益,大家能够一团和气的解决纠纷,这是我们吴梁老百姓生活中的老传统,也是我们古城吴梁的骄傲!唐董事长说,这是绣品厂工人非常难能可贵的地方。市委、市政府委托汉人集团整体托管绣品厂,这是对我们汉人集团的信任,也是赋予我们汉人集团的一份责任,我们既感到光荣,又感到压力,但我们唐董事长明确表态,我们汉人集团将义不容辞!”

掌声,如疾风骤雨般响起。

“唐董事长还说,绣品厂有天大困难,让我们大家一起来扛!”

现场一片激动!没有哪种情感可以胜过这困境中的搀手。

“唐董事长得知大家快有二年时间未能领到工资,家里一定都非常非常困难,所以,唐董事长特派我和杜殚枫小姐一起来,主要就是要转告大家,让大家心里不要慌,绣品厂所欠大家的工资,汉人集团会先出钱垫付给大家!”

现场一片沸腾,掌声和欢呼声中还夹带着激动的哭声。

“请大家安静一下。我代表唐董事长宣布,经市领导同意,汉人集团和市里有关部门组织了一个绣品厂特别联合工作小组,今天就会进厂,他们会连夜工作。大家累了,请大家今天先回家,洗个澡,吃点热的,好好睡上一觉,明天上午十点钟都回到厂里来,领回你们的工资,我们将一次性的全部付清给你们!”

这绣品厂的工人好象是第一次被当着人待了。拉过政府官员就说,你们得好好学学,做人要是多点人情味多好!干嘛我们长两条腿的就不能比那长四条腿的更能引起你们当官的同情和重视呢?

汉人集团的适时介入,使上级领导和工人之间开始激化的矛盾迅速得以化解,绣品厂工人静坐风波也顺利得以平息。

说起这托管,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太多的国有和集体企业都被托管了。说白了,很多企业被托管只是这些年里资本运作人的一种手段,拿这被托管企业的资产加上政府的文件是可以去银行套现的,最后再变出几个戏法来,那套现的钱就有机会可以进自家口袋。这被托管企业的资产,也可以拿来打肿脸充胖子,猴子戴笠披蓑冒充个人样,再到处去骗回点好处。很少有人会真心为被托管企业负责,企业一旦被托管,大都是要被玩完的!可这汉人集团不一样,那绣品厂神速被救活,就不能不服人家唐瀚民。

一个星期以后,绣品厂搬进了汉人经济开发区工业园,汉人集团承担了全部搬迁费用。

二个星期以后,经绣品厂职工大会百分之百表决通过,市轻工业局与香港卓越国际发展有限公司签订合资协议,香港卓越国际发展有限公司占有90%的股份,吴梁市绣品厂更名为中外合资吴梁卓越工艺绣品有限公司。

三个星期以后,卓越工艺绣品有限公司开工生产,一百二十一名职工全部上岗,没有一名在职职工愿意被买断工龄离开工厂。

至此,汉人集团宣布正式退出对绣品厂的整体托管。

如何?这就是市场经济的力量!绣品厂真的要感谢当年创办工厂人的眼光,选对了一块好地。在吴梁市里凡是落脚市区好地段上的企业,几乎都有被救活可能。

当然还有一点,在这之前,市里很少有人留意到,原来这绣品厂工人还是个稀缺资源!那工艺绣品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做。从前的女儿家谁都有这两手,可如今别说绣花了,你就是要想去找出一个能纳得了鞋底的女人,估计都难!这一百二十一名职工不肯买断工龄,都是要爱着这份职业,不能丢掉饭碗。可人家香港老板肯出大本钱,其实要的就是这群优质而廉价的工人!轻工局领导就从没发现这绣品厂工人,原来是笔大财富。

一个月整,在绣品厂原址上举行了盛大的破土开工典礼,市里的大小头目都来了,开发商已经变成了汉人集团。但唐瀚民依例没有出席如此重大的开工典礼,理由依旧是人去了国外考察,无法赶回。现场唱主角的还是林羽煊和杜殚枫这两位漂亮小姐。

陈再清得知了市委、市政府的五点意见,从温州赶回了吴梁,立马打了退堂鼓。他说,轻工业局卖出绣品厂大家约定是只要给三百万的,加上公关费用也就五百来万,如今要重新评估,要是一亩地被估出个三五十万来,那不是要给上二三千万?这还有谁敢做?要是政府不想让你做,这评估的价钱可不是死的,领导的一个电话就可以让它或高或低。这不明摆着,是没他玩的了吗!

陈再清没有说错,绣品厂六十一点五亩的土地以及附着物最终评估确定的价值为三千八百万,扣除政策性优惠最终需支付的价款为三千零五十万,这可比陈再清已经在白纸黑字上确定的价格整整高出了十倍啊。

陈再清说什么都不做了,只要求能收回他的首付款。在他与汉人集团的手续全部完善以后,汉人集团一次性付还给了他一百万元,另外又多付给他三十万元的经济补偿。这三十万元不仅让这位温州人大感意外,同时也赢得了在吴梁的外来投资商对汉人集团异口同声的赞誉。

一场引发全市人民关注的绣品厂下岗工人静坐风波,一个月后的结局却是皆大欢喜。

在这场风波中,市委书记贾济国是个赢家,不仅赢得了媒体赞誉,还仕途进步,半年后便得高升,去了省里。

汉人集团是最大赢家。不仅卖出了汉人经济开发区工业园的标准厂房,而且还顺利地获得了人民路商圈最黄金地段的开发权。

为了争取这个开发权,汉人集团曾经与轻工业局有过多次接洽,但政府的招商引资政策规定,只有吸引了外地资本才算完成招商引资指标,才有6%奖励给个人,本市资本一律不算。当时又没有实行招投标,都是领导说了算。任凭你唐瀚民老板大,人家自己没利益,就偏不和你做。所以,唐瀚民输给了出手阔绰的温州老板陈再清。

虽然汉人集团最终付出的土地价款超出了原先预期,但多付出的与巨大收益相比那只是毛毛雨:从1998年至2003年的五年间,绣品厂原址的地价翻了数倍,每亩已高达三百八十万元,仅此一项溢价就高达二个亿。如果在股市里,这需要多少个涨停板啊?

现在的卓越工艺绣品有限公司已经成了吴梁市里的明星企业,产品畅销世界各地,每年创下的税利都在三千万元以上,这可都是用美金折算回来的。黄小菊父母亲又有了稳定的工作,而且收入也比从前高出了许多,他们和老绣品厂的工人都一直对汉人集团心怀着感激,对自始至终都没有露过一次面的唐瀚民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正因为如此,一个有慈善心肠、事业有成的唐瀚民在黄小菊的心里也就成了杰出男人的代表,成了她心目中无比崇拜的偶象。而温州老板陈再清在她看来,只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吴梁的习俗,死者落葬是必须要赶在晌午之前的。但直到太阳快爬上了头顶,黄小菊挤在湖滨大道围观人群里,始终没能见到唐瀚民出殡车队的影子。只到有人接到电话说参加唐瀚民葬礼的人都已经回到了市里,围观市民才开始散去,黄小菊也只好悻悻地离开。湖滨大道只留下了一些外地游客,四处在观赏难得一见的整片整片姿态万方洁白如雪的菊花,不停地拍照留念。

正文 第二章8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第二章

8

唐瀚民的出殡车队走的是老城区,都不是热闹地方,车队穿过多条街巷,驶向太湖之畔的惠龙山公墓,一路上并未引起路人注意。因为唐瀚民是在外地过世,遗体已经火化,无需再去火葬场,所以出殡队伍并不用赶大早,而是到了九点钟才离开设在五里湖菊园的吊唁灵堂,避开了路上人流高峰。数十辆车组成的出殡车队也并不算显眼,即使吴梁市普通人家出殡,也会凑出这点规模来。

半个小时以后,出殡车队便驶入了惠龙山公墓,进入山脚下草坪广场。在草坪广场上早已经停放着几十辆豪华轿车,参加葬礼的人三五一群,四六一堆地正在聊天等候,他们是按照汉人集团要求,自家赶来的。看这些客人的坐驾,你就不难明白为什么世界上很多发达国家都开始在羡慕中国人的富裕了:凯迪拉克、林肯、奔驰、法拉利、宝马、保时捷全世界的名车一应俱全,几乎都集中于此,倒象是个名车博览会现场。

草坪广场已经临时用伸缩带围了起来。在圈子外面停放着两辆警车,有数十名警察在执勤。几十名自发来参加葬礼的市民被堵在圈子外面,有的人手里还捧着贡品和鲜花。他们大都是曾经得到过汉人集团资助的一些穷人。这些人虽然穿着整洁,但你仍然能从那些菜色的脸上发现他们的贫困。其中就有人打听好了消息,为了省却几元钱公交车费,是天不亮就开始出发,步行到此。

有一位叫王阿娣的老婆婆也来了,她年已七十高龄。在当年多生多光荣的年代里,她一连生下九个女儿,还上过本地的报纸。谁知她老头死得早,家境一直不好,这九个女儿也不团结,一个个都争先恐后出嫁了,也没人愿意再回来关心照顾她。如今九个女儿到有七个下岗,另二个每月的工资也是刚够管住自家米缸。王阿娣老婆婆生了这么多孩子,却变得老来没人赡养,孤苦一个人住在老城区,一天三顿没着落,马桶满了也没人倒。唐瀚民听说以后,亲自将她接去了孤寡老人养老院,承担了她全部费用。

唐瀚民每月都会去一二次养老院,带上很多水果点心,陪着老人们待上半天,那些老人并不知道他拥有多少财富,只知道他懂孝顺,都当他是自家的儿子。这唐瀚民说,人都是要老的,时常能和老人在一起,你就不会再想不通这世上的事情。人穷的时候、背运的时候,多一点和孩子们在一起;人富了,顺利的时候,就一定要去多陪陪老人。有些人不孝,唐瀚民便请妇联的阿姨出面组织,接这些老人的孙子辈礼拜天来探望老人,他代老人买上大量礼物,让老人送给孙子孙女,算着是奖励。这孙子辈一有时间就会吵着来养老院,这养老院的老人也就不再孤独。

把唐瀚民当成是自家儿子的王阿娣老婆婆,得知唐瀚民去世了,一个人哭肿了眼睛。听说今日要落葬,隔晚上就让人帮她定了部出租车。平时她是个最舍不得化钱的人,可这次她将缝在衣袖里的三百元全给了出租车司机,司机按跳表数如实地收了她37元,早早地就将她送来了。

出殡车队刚停好车,参加葬礼的人便开始围了过去。先从车上下来的是林羽煊和杜殚枫,林羽煊今天披着一头飘逸的长发,戴黑色的头箍,和杜殚枫一样穿着黑色的风衣和高统靴。林羽煊忙着回应客人们的招呼,杜殚枫便转身吩咐两位拧着公文包的年轻人,让他们赶来围栏出口。

年轻人快步过来,连声道歉,因为要为那些尊贵客人作想,所有未获邀请的人都谢绝参加葬礼仪式。他们一边连连地向围栏外众人鞠躬,再三表示着歉意,一边开始向众人发送黑袖套和一只现金礼包,每个礼包里一式装着一千一百一十一元一角一分的纸币。那数十名值勤的警察每人先拿到了一份,他们收了礼包,还了黑袖套。但很多围在圈外的人要了黑袖套,却要退回礼包,年轻人再三称道:“这只是唐家规矩规矩,一定得收下!”

公墓内有一群人是专门吃公墓的,他们大多是附近已经失去了土地无处做工的村民,因为靠城区近,又是在山清水秀的太湖边上,他们祖祖辈辈耕作的土地如今都已经变成了机器轰鸣的工地或者是大片大片撂荒成草,而政府和开发商给予的微薄补偿无法能维持他们生计。他们便靠帮助别人打扫墓地、捡拾贡品、讨要赏钱求得生存。

那大片荒芜的土地原本都是良田,一季打千斤粮,撂荒了村民心痛,但又只能望田兴叹。老百姓都以为那田里只是在长草,全然不知那荒芜的土地上生长出的全是金子。那田从村民手里拿来也就是一亩五千八千,这长了五年的草,过了无数人的手,这一亩田地的价值如今都超出了五十万。这过到手的人便一个个暴富,昨日还穿着双破拖鞋上丈母娘家刚混上顿晚饭,今日已经开上大奔驰接丈母娘全家吃满汉全席了。按时下每担稻谷平均40元计,就不算种植成本,靠种粮食你得化上六百二十五年才能创造得出这个价值来。你说这田里五年生长的草有多金贵!你也可以从中想象得出这撂荒种草对政府要的gdp增长贡献会有多大。虽然买进这草地的主,用的都是银行钱,但这交易税费,政府没少收,交易额又可以算国民生产总值。这上厕所买方便的钱都要计入gdp,这正经的产值自然更不能放过啦。只是这田地到头来都当成了抵押物还给了银行,真金白银被少数人合法占有,千万亿的窟窿留给了银行,反正没事,那是百姓的钱,也可以说就是政府的钱。政府也觉得这长草的田地离谱了点,今年7月份国务院终于发了文,要严格控制土地供给。但已经失去了土地的村民们想要再回到田地上过日升而作日落而憩的农耕生活,那对祖祖孙孙都将会是个永远的梦。

当这群吃公墓的看到这边在发礼包,便纷纷从四面八方风一样地飞奔过来。那两后生也不问是谁,来者均有份。那些靠公墓讨生活的人,拿到了一个礼包后还想着要讨第二个,争先恐后地挤轧了起来,场面一度有些乱。这时,警察不得不出面干涉,送礼包停了下来,乱哄哄的场面自然也就控制住了。

就在这边发送黑袖套和礼包的当口,那边送葬的队伍在紧一声慢一声的哀乐声中,已经缓步上山去了。

惠龙山公墓是吴梁市最大的平民公墓,是吴梁大多数市民最后的归宿地,倒也风景如画。这里背倚惠龙山,面临太湖三面环抱,四季里日出日落都阳光普照。除了一棵棵整齐的塔松,还四处盛开着各式各样的野花,在这个季节里,一式的野菊花漫山遍野,缤纷地开着。

在山上的一块极其普通墓地,竖着一块极其普通的墓碑。墓碑上面刻写着唐瀚民的名字和他的生辰忌日:一九六二年十二月十二日~二00三年九月九日。

这墓碑与它左邻右舍的墓碑几乎找不出差异,只是上面镶嵌的遗照不同,雕刻的文字有别。如果不是墓碑上明明白白写着“唐瀚民”的名字,谁也不会相信这里会用来安葬亿万富翁的唐瀚民。

很多客人都面有疑惑,难免不交头接耳。

在公墓隔座山有豪华的阴宅,属于别墅级的,每户都占着两分地,据说价格超过市中心一套百平方米居民住宅,但依旧是供不应求。有刚出生三岁的小孩,也已经急着在那阴宅地里落下了户口。据说,要是那二分地的阴宅肯出手卖别人,都可以赚回他日后上大学讨老婆生老小的钱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传销这阴宅的人,就是这么说得。去年那合伙开发的台湾客商从那阴宅地的销售中,轻轻松松卷走了一个亿,回台湾宜兰县不回来了。那阴宅居然没伤元次,依旧是生意兴隆。市内的达官显贵都选择百年后在此安家,他们寄希望于那风水宝地能保障着他们到了阴府地界也继续亨有这人世界已有的一切,而活着的家人也好捞多一点风光。

唐瀚民怎么不和达官显贵落葬一起?少数熟知他为人的朋友,给了他一个准确评价:“来时平民,去亦布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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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瀚民的葬礼与墓地是相适宜的,简朴又不失庄重。除了他家人,唐瀚民生前生意上的朋友大多到了场,温州老板陈再清也在其中。为了参加唐瀚民葬礼,他今天没有再一早去大马路候黄小菊。也许是浊的看多了,难得遇到一个清的,那黄小菊象勾了他魂似的。在陈再清心目中,能一起过日脚的女人,不能光有钱就行,一定要清纯、善良、简单,黄小菊就属于这样的女孩。男人最不能要的就是爱赌爱泡麻将台的女人,她心中有围城,不是困住别人,就是困祝糊自己。陈再清发誓要将这平常人家囡妮的黄小菊追到手,做自己的第二任老婆。

他和前任老婆离婚了。因为长期待在吴梁,老家空守着闺房的老婆跟着她的麻将搭子上了床,还要生生死死不离不弃。他陈再清真的不服啊!那麻将搭子哪里象是个男人,七尺的汉子不去做正经的事情,光懂得哄女人开心。要不是他老婆有几个钱,八成也是开心不了的。这打富婆主意的男人,只是在麻将台上混点钱走也就算了,偏还要编出那么多的山誓海盟甜言蜜语来骗女人动心。让一个寂寞着的女人象是找到了真爱,爱他都象七仙女爱上了董永。这女人啊真的是看不懂,居然还说,即使是只和他做一天的夫妻,去死都值!陈再清还能说什么呢?实在是无奈,找人在隐蔽处揍了那男子一顿,还千万不能废了他,就是出口气算了,干脆也就成全了他们。呸!这是当今天下的男人?真的是衰啊!哎,这女人的小梳子都流行到男人的西装袋里了,天底下时尚着一片胭脂气,又如何能让男人生得出点阳刚来?陈再清将温州的家业全送了她,好坏也是做过自己老婆的人,也不能亏待了她。生意人与这些做娘儿们的,没什么好争的。陈再清从此做了吴梁人,那光彩房地产也便成了他留在温州的一个空壳公司。

陈再清依旧在吴梁市里做着房地产生意,而且生意越做越大,实力早已今非昔比。他现在是吴梁市新银座房地产开发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新银座注册资金一亿人民币,也是吴梁市里的一家大企业。如果有需要,他温州的光彩公司时不时也会来吴梁市客串一回,圈内人都明白,新银座和光彩都是他陈再清的公司,但为了经营上需要,有时必须硬分出两家来做。这其中奥妙,外人很少会知情。

他和唐瀚民既是朋友,又是对手,竞争多于合作,虽然场面上是笑脸笑语,但背地里大家打斗得是你死我活。这两年,为了吴梁市历史上最大的老城区改造项目,新银座和汉人两大阵势争雄争霸,各施拳脚,各显神通,最终新银座还是不敌汉人,做了老城区改造项目的看客,眼睁睁地又一次丢掉了聚宝盆。

几个月前,他接到市政府邀请招标的招标文件,他就已经明白市政府意图,政府就是要将这老城区项目拱手让给汉人集团。这老城区项目有几十个分项,如果每一个分项都公开招标的话,他陈再清至少也能争下个半壁江山,不至于会空手而归。但市政府将这个项目确定为市里的重点建设项目,搞了个一揽子总包,还拿到了省人民政府授权省计发委的批准文件。

唐瀚民去世了,这无疑是新银座的一次天赐良知,命运的天平也许会不经意地发生倾斜,他才不会去认为那邀请招标定下的盘子是铁打的,市政府与汉人集团有了契约,事情就算定局。当年人民路商圈的开发,他与轻工业局也同样是有白字黑字合约,也是拿到了政府批复,但不是被他唐瀚民略施小计,就变成了一张废纸吗?

对吴梁老城区,他陈再清有自己打算,也做了很多准备。这二年里,除了跑地,做房产项目,他的目光始终就没离开过吴梁老城区那块黄金宝地。他请来了很多浙江老板,大家一起在为吴梁老城区未来谋谟殚神,吴梁老城区的价值决不会输给上海滩上的任何一块土地。就在他老家的人一窝蜂地涌去上海之际,他便一直在游说,在鼓动他老家有钱的老板来吴梁,一起来挖掘和开采吴梁老城区这座真正的金矿。

二十多年来,中国的经济不是由市场那只无形的手在调控,而纯粹是出于政府的喜好由巨人的手在操纵,一浪浪突起突落,造就出了无数的财富机会,也造就出了新的富人和穷人。只要你没死在峰顶,你一定是富人,只要你别死在谷底,你也一定不会是穷人。就如这年代,政府认为这房地产是国家的支柱产业,大力发展可以强国富民,你千万别不相信政府的话!这与政府在政治上有没有诚信完全是两码事,你一定要相信他的经济政策永远是真的,那怕今天东,明天西。只要是个东西,就是真的!就有你发财的机会。就如这房地产,这年代去做,你想不发财都难。你要是不肯相信政府的话,估计你不是死在峰顶,大致也是死在谷底,欠缺了做富人的运气。

陈再清不一定会相信政府官员,但他任何时候都相信政府的政策。政府号召要改造和开发老城区,这就是巨大的商机,谁抓祝涵发财。虽然第一个回合,他没能占上风,但他并不气馁,他发誓要在吴梁老城区项目上重演一次绣品厂项目的大戏,但这一次的角色一定要让它彻底掉换一下,那失败一方不能再是他陈再清。

每次他路过人民路绣品厂地界,看见吴梁市标志性建筑的汉人集团大厦和它周边的商业大厦群,他心里就不是滋味,那原本都是应该属于光彩的,属于他陈再清的。

起初他还感激唐瀚民,退了预付款,还补了自己损失,唐瀚民也够意思了。但五个月后,等他看到报纸上、电视上铺天盖地的广告和长篇累黩的宣传,他就感觉到了不妙,那绣品厂地界怎么就成了二十一世纪吴梁新的市中心?再看到唐瀚民刚打好地基的房子开盘预售的盛况,看得他是心惊肉跳,差点晕死了过去。他关了自己三天三夜,独自在家里喝闷酒。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都不敢相信,那里的房子还没能看得见是什么模样,唐瀚民居然就开出了每平方米八千元的均价,这比陈再清原先预期建造住宅房每平方米最高可以卖到二千五百元翻了三倍还多。更主要的是,想买那里房产的人居然堵塞了整条人民路,维持秩序的警察比当时去绣品厂抓人的警察还多,开盘不足二小时,除了看得见的一个地基,其它还只能在沙盘里看的房子居然全部售馨。陈再清掐指一算,这唐瀚民白赚一幢汉人集团大厦不算,还有上亿现金进帐,补给自己的三十万那不是在打发一个叫化子,居然自己还满感激,那算个什么事啊?陈再清觉得这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一个耻辱,为温州人面子丢大了。

为此,他一直耿耿于怀,总想找到报仇雪耻的机会。陈再清凭借着温州雄厚的民间资本作后盾,凭值着温州人天生的商业精明、吃苦忍劳的精神、广泛的人脉网络和胆大敢作为,他在吴梁市迅速崛起,成为吴梁市房地产业界一支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

但是这吴梁本地人的唐瀚民也不是吃素的,他虽不是温州人,却比温州人还温州人,他的眼光之毒,商机火候把握之准,真的如孔明再世,范蠡转胎。他就从不曾有过输给他陈再清。陈再清新近开发的市中心位置高层住宅牡丹花园虽然比唐瀚民的玫瑰花园先销售一空,表面上看,他是占了点先手,但陈再清自己心里明白,牡丹花园与玫瑰花园规模上相差了三四倍,如果以销售面积算,他还是输给了唐瀚民。

对唐瀚民的经营才能,陈再清纳闷却又不难理解:这吴商在中国历史上虽然没有象晋商汇通天下、象徽商贾而好儒、象闽商漂洋过海,象浙商簇群抱团,象粤商敢为天下先,却偏偏又出了中国最大的资本家,最大的实业家,成为了中国民族资本主义的摇篮。

唐瀚民死了,他并不感到庆幸,尽管在这之前,他也曾经有心想去澳门买专业的杀手做了他。但他现在真死了,他反而有些伤感,觉得自己是少了一个值得尊敬的真正对手。至于吴梁本地的另一位房地产大亨宏利集团的“大帅”,与唐瀚民相比绝对不是一个等量级的,陈再清还真没将他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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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房地产大亨和他们的随从一式地穿黑色西服,佩白色的胸花和戴深色的墨镜,要不是正在举行着葬礼,八成会让人误以为他们都来自于西西里,黑帮大佬们在聚会。

因为墓地空间十分有限,参加葬礼的人散落在以唐瀚民墓地为中心的四周,大都是站立在别人家的墓地里,这里一伙,那里一簇,都面对着唐瀚民的墓牌肃立着。民乐队更远在隔开十多排墓碑的地方,一遍遍地演奏着哀乐,那唢呐声勾人心弦、那铜锣声振聋发聩。

也许是爬了山坡,又站立了好一会,大腹便便的费国昌,实在是挺立不祝蝴那肥胖身体,一屁股就坐到了别人墓地的围杆上,靠两手支撑着,才不至于会撒成一圤泥。他是吴梁市宏利城市建设集团的董事长,另一个本地有影响的重量级人物。

费国昌有个笑话,私下被圈内人传播。有一次这位肥佬在汉人大厦酒楼喝醉了酒,硬是要服务员找小姐来陪酒,服务员小姐再三婉言告知,汉人酒楼不提供这样的服务。费国昌急了,大声斥责:“老子说一就一,你怎么敢对我说二?”说着还动手打了服务员一巴掌,嘴里还一口一句:“在吴梁,咱是爷!”那被打的服务员在一旁一边哭,一边委屈地嘀咕:“你是爷,难道我们唐老板是个孙子?”费国昌听着当即酒醒了七分,口气立马软了:“在吴梁,咱是爷,唐……唐老板,他是祖宗!”他从口袋里抓出了一大把钱,硬塞进了服务员衣袋,足足千元,算是赔了不是。

费国昌在吴梁黑白两道都吃得开,但他唯独对唐瀚民有几分犯憷。个中原因,是因为1993年底唐瀚民借过六万块本钱给他,这六万元在当时对他可不是笔小数目,要按他当时的境况,要赚够这六万元恐怕要化上十年功夫。也正是这六万的本钱,使得他一生的命运从此便有了大转折。

费国昌虽然家出名门,但那时却已经沦为一个摆地摊、滚地龙的小混混,因为他长得胖,大伙都叫他“大帅”。他父亲是曾在太湖里打过游击的大名鼎鼎的老干部,曾几何时也是吴梁市里一统天下的人物,不过那是解放初的事,现在没有几人还能记得。那一代的老革命也正是冤,要是没熬到活过文革,十家有九家落魄,哪里有改革开放后的太子党们实惠,又当官又发财。他父亲曾走错路线倒过霉,后来平反落实政策时,政府补了点钱给家属,不够他二年化的。政府还分配他去了家国营单位,但他不服别人管,将工作扔了,自已去扒分,每天也就几十元的进帐。那时的他整天屁股后面拉着一群狐群狗党,孵混堂、吃讲茶、闹歌厅,喝酒肇事,相打斗殴,这“大帅”在吴梁也挺有名,不过那是百姓眼中的一害。

经朋友安排,费国昌有了一次和唐瀚民喝茶的机会。唐瀚民看他是将门之子,有福相。便真心劝他,想出来混,还是要到生意场上,混钱不混命。在社会上打打杀杀靠拉帮结党来混早已过时,就算黄金荣、杜月笙还活着,如今也断不可能再做得出从前的市面。想玩帮会一套投胎投错了年代,红色专政能容你青帮黑帮?

唐瀚民给他指了条生意路子,让他去承租汉人集团开发的梅花市场店面房做二房东,付租金的六万块本钱算是唐瀚民借给他。刚租下梅花市场的一二个月里,因为生意不好店铺租不出去,他还有点埋怨唐瀚民,以为是给了他条三岔路走。但是,唐瀚民代他付了二十几间店铺的钱,所以埋怨的话也就说不出口。不到三个月,梅花市场突然就涌进来很多做生意的浙江人,他们大都是拖儿带女举家出动,一式是做浙江产的小商品批发生意。梅花市场都是复式的商铺,一楼是门面,二楼可住人、可办公、可堆货,非常适合浙江生意人。一时里,梅花市场的店铺供不应求,租金是直线上涨,几个月就翻了倍。这时,费国昌才不得不佩服唐瀚民的眼光,才懂得了什么才叫做生意,赚大钱。从此,打架斗殴少了,一门心思学着唐瀚民忙发财了。

不出几年功夫,这“大帅”真的发大了!费国昌后来要去还钱,唐瀚民淡悠悠地一笑,说:“我只要肯借钱给人做生意,就是从没打算要人家还的!就算是你欠着我一个人情吧,日后你发了财,只要不欺善凌弱,也就算你还了我这个人情!”

就这么一个人情,唐瀚民就将当时为害一方的“大帅”永远奅牢。

有一次,郊区号称“斧头帮”的十几个手持斧头的陕西人,半夜要去冲梅花市场一家姓何的温州人店铺。有人打电话给“大帅”,请他出面找人摆平这事,姓何人家会送一万元给兄弟们做酬金。“大帅”说自己早己金盆洗手,别说一万,给十万也不会去趟这混水。电话里的人说,请他帮忙的人是唐瀚民,出钱的也是唐瀚民。“大帅”一听说是唐瀚民,这就不好推了。立马吩咐人,叫上几十个青头混混,操上家伙,在梅花市场何家店铺附近埋伏。“斧头帮”的人刚一露头,便一起冲杀出去,一顿乱打,将他们全缴了械。等到警察赶来时,受伤的几个“斧头帮”跑不及又被抓了,后来武警出动,又在郊区抓了十七名“斧头帮”成员。第二天的报纸上说是黑帮械斗,被警方一网打尽,当夜还有二个受伤的陕西人不治伤亡。“斧头帮”的人到死也不知道遭了谁的偷袭。第二天一早就有人送来一个包裹给费国昌,里面装了五万元。费国昌忙打电话给唐瀚民,觉得他太客气了。唐瀚民却在电话里装糊涂,硬说不知道这事。

费国昌对唐瀚民的死,心里有十分复杂滋味。可以说是三分哀戚,三分惋伤,三分窃喜,还有一分说不清。这唐瀚民赚了那么多钱,年纪轻轻也不懂得自己好好享受,整天倒象是个平民百姓似的,总爱去老城区的那些老地方,没钱的穷人才会找那不化钱的地方休闲。古树底下看穷人下棋,能走出什么惊世妙着来?小巷半月亭听二胡,还不都是自顾自的调。就算是过过平民生活,也得要讨个老婆,留个后啊。虽说他身边的两个女人出落得象仙女似的,确实是够品位,想来他也不会寂寞,但毕竟不是名媒正娶,也不会帮他传种接代。现在他这两脚一伸,早早的死了,连个捧骨灰盒的子孙都没有,值吗?人家一个下岗工人一辈子,虽然穷点,但至少不会绝后啊#鹤语有说“聪明绝后”,倒让这唐瀚民给印证了。

费国昌内心里还是真心敬佩唐瀚民的,无论是做生意还是做人,这唐瀚民贼聪明,鬼点子又多,水平和能力确实不是一般人可比。要不是有唐瀚民的汉人集团大旗飘着,这吴梁早就成了温州商人的天下。

1998年底,陈再清的光彩公司开发东华汽车市场,刚刚奠基,预售的场面就空前热烈,很多温州老板轰抢着将铺面一扫而空。费国昌在汽车市场旁也拿到了一块地,看到汽车市场需求强烈,便决定也按照汽车市场的布局来开发,与东华汽车市场形成一片,将东华汽车市场做大。

陈再清非常欢迎,也很仗义,说他本来是要立马开发二期的,现在可以先缓一步,权当费国昌开发的是他的二期。做市场不怕做大,做大更能吸引来客商。陈再清还主动介绍了很多在他那里没有定到铺位的温州老板给费国昌。那些温州老板口气天大,他们声称,只要有铺面,多少他们都会吃,说是要将东华汽车市场做成温州人主导的中国最大的汽车市场。

尽管费国昌是踌踌满志,信心爆棚,但他对温州人还是有份提防心,他始终认为温州人精明有加,也不免狡诈。所以,动手前他还是虚心了一番,去请唐瀚民把把脉。唐瀚民给足了面子,化了一个小时接待了他。

唐瀚民一口肯定东华汽车城是个有前途的好项目,还称赞了陈再清一番。但他又怀疑汽车市场已经象陈再清预售的场面那样出现了强烈需求,更怀疑温州人是为了做汽车生意而扫光了铺面。汽车消费正在热起来,但要热到一个需求强劲的度还需要几年过程,这是有很复杂的综合因素决定。而温州人抱团打天下,历来是做小不做大,做快不做慢,根据国内目前汽车市场状况,让温州人一窝蜂地投资做汽车生意,这有点不符合温州人做生意习惯。所以,陈再清的华东汽车城不象是为了做,而是象要拿来炒。但要是为了炒,什么铺面才会炒得起来?那一定要是能马上赚钱的铺面,一定要是市场有真正强劲需求的铺面。

唐瀚民给了他一个建议,不要步陈再清后尘,而是让他自主地做相对独立的汽车配件市场,商铺的结构和布局则与陈再清的汽车市场完全不同。

费国昌听信了唐瀚民的建议。

果不其然,陈再清的东华汽车市场被温州人扫光铺面只是个障眼法,他卖了三年,自己的铺面都没有全部卖光或租完,别说是再要帮他费国昌租卖二期了。汽车市场一直是冷冷清清,形不成市,直到2001年以后才有了起色。但他费国昌的汽车配件市场就大不同,一开盘就吸引了精明的温州人目光,原本是陈再清请来炒汽车市场商铺的,但最终这些人都转向了费国昌的汽车配件市场,因为有真正的市场需求,费国昌汽车配件市场的铺面不出三个月就售卖一空,买他铺面的几乎都是温州人,而且最早买进的人都赚到了大钱,而更多的温州人买来不是为了炒,而是要做生意。温州人将汽车配件市场的生意做得是红红火火,与对面不死不活的汽车市场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这事,让费国昌打心眼里服贴唐瀚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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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啊,你有赚钱的运,但未必就有化钱的命。唐瀚民说死就死了,做过大事,赚到大钱,又有什么用?哎,人生苦短,人生无常啊!费国昌颇有感触。

接到唐瀚民去世报丧电话的第一时间,费国昌表现出了十分震惊和悲伤,恨不得在电话里要嚎哭上几声。他在电话里再三请求对方转达他对唐瀚民家人的哀悼和慰问。但一放下电话,他突然就兴奋得大笑了起来,象个赢了玩家家游戏的小孩,满屋子兜圈子的跑。还没挂下电话,他就意识到了:唐瀚民没了,这最大的得益者应该是自己。

这几年,他也没少吃唐瀚民的苦头,他的宏利集团开发的“雅园住宅小区”,是他去年下的大赌注,原本是想卖过三千元一平方,大赚一票的。谁知那唐瀚民做好人,说是要平抑吴梁市涨速过猛的房价,抛出了汉人集团开发的“清风住宅小区”,低价销售。

“清风住宅小区”位于市区古运河两岸,比“雅园住宅小区”位置好、配套好、绿化好,他却只卖了一千九百八十元一平方,更可恨的是他唐瀚民的那个小女人居然还在电视里宣布,如果百姓住宅的房价继续猛涨的话,汉人集团将会推出微利的百万平方米的大型社区,以满足低收入阶层的市民需求。那小女人比电视主持人还老道,说话的那神情就象是个市委干部,那口气一点也不会让置疑,就象那百万平方米的大型社区她说有就会有似的。

这不是明摆着要置同行于死地吗?这开发微利房是政府的事,要你唐瀚民掺和什么?为了让政府推迟开发微利房,少开发微利房,他费国昌和吴梁市里的房地产商谁都没有少化公关费用,你唐瀚民倒好,要与大家叫板?

但恨归恨,恼归恼,房子价格又不能不降,大家被迫着不得不降低售价,因为开发的钱是银行的,到期要还本付息,要是得罪了银行,那这房地产开发也就玩完啦。

94年银根松动时,唐瀚民介绍了一位银行行长给费国昌认识,费国昌在银行里一笔就贷到了五百万。五百万喔!那签完字钱就到了帐,就象是自己拥有的一样!要怎么化都可以,真的好爽啊!同期有很多人都贷到了款,但没那么多,几十万一二百万的都有。那几年里拿到贷款的人,如期归还的很少。很多人拿到贷款就真当是自己的钱了,又是买车又是买房,三下五除二就化完了。感觉那几年的大款特别多,原来都是在化银行的钱。

费国昌没学别人耍懒,而是听了唐瀚民的劝告,如期将贷款还上了。那些懒帐的,钱来得容易去得也快,没见一个后来发达的,虽然比百姓日子好过点,但总是要被银行和法院追,整天东躲西藏,过的也不是人过的日脚。而他多亏还上了那五百万,如今他在银行的贷款最高时达到过一亿五千万。要是没有银行支持,这房地产开发对谁都是一句空话。

去年宏利集团着实被汉人集团刷了一把,至少要少赚上五千万。再看看今年“清风住宅小区”和“雅园住宅小区”市场的买卖价,就一年的功夫,不是都被炒到了一平方三千五?每当他一想起这事,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想找帮兄弟去收拾唐瀚民的心都有。

在费国昌的脑子里,唐瀚民的影子总是抹不去,唐瀚民就象魂灵一样时刻都嬲牢他,就象一张罩在自己头上张开着的巨大的网,能让你自由动弹,但要是弹得高了,它就会挡住你。他不知道这个平日里从不抛头露面的人,身后到底有多大的料。就连费国昌在市里很多有头面的朋友也大都吃不透他唐瀚民背景的人脉根底。他曾经为了弄清唐瀚民到底抱着多粗的腿,靠着多高的山,还专门化钱找过专业探子,二十四小时的监视过他住的菊园,跟踪过他本人,但就是没发现他和什么重量级的角色来往。

在费国昌化钱买来的从菊园运出来的垃圾袋里,他从纸屑里居然拼凑出了印有“xxxx办公厅”字样的信封,这不是通天了吗?他找市里朋友来看,那朋友居然也说那信封是真的。从此,每次电视新闻看到高官出来,费国昌就要将高官想象成是和唐瀚民结了把子的,看看个个都象,再看看个个又都没可能。电视里天天在“三讲”,还真难发现唐瀚民真正依靠的主。但他对唐瀚民有通天能力这一点始终也没怀疑过,这年代江南可是出龙子龙孙的地方。唐瀚民越是低调,费国昌越是以为他身后那主了得。只有象他费国昌和陈再清这样的人才会刚认识个局长,便要满世界去张扬自己认识了市长。

吴梁最后的处女地要数老城区了,他知道唐瀚民是志在必得的。费国昌是既挨着面子,又背后使着阴招,没少给唐瀚民找麻烦。他的实力还不足以与唐瀚民抗衡,表面上他是支持汉人集团的,但私底里,他又和陈再清的外来资本串通一气,他的如意算盘是无论他们谁得势都会分他一杯羹。但最终大家都没有敌过唐瀚民,让他独家拿走了合同。虽然他很无奈,但心里还是老大个不服气,总想找到个咸鱼翻身的机会。算命先生都说他在这几年里,要交大运,发大财,八成是与这唐瀚民的死有关,吴梁市里有唐瀚民,就没有他费国昌的出头日,现在这唐瀚民一死,也许真的该轮到他费国昌渔翁得利啦!

葬礼正在进行中,哀乐伴随着哭声一阵阵地传来。费国昌并不关心葬礼的仪式,自已本来也只是来走个过场,免得被圈子里的人指脊梁骨。此时,他开始在为自己打气,在默默地对自己说:唐瀚民已经死了#蝴已经烧成了灰,就在那个方盒子里装着呢,现在正在放进那水泥的墓穴里!这吴梁从此再也不会有唐瀚民了!

在吴梁,咱是爷,咱就是爷!咱就是老祖宗!——他差点叫出了声。

费国昌开始意气扬扬,甚为自得地环顾着四周,在这墓地里站立着的一个个有模有样之辈都不是孬的,谁背后没有几个当官挺着,各有各两把刷子!但他们比起自己来毕竟实力还小些,根基还浅些,资历还嫩了些。要说还称得上是对手的那个温州佬陈再清,嘿,毕竟他不是吴梁人,强龙哪里斗得过地头蛇!再说东华汽车市场一役,早让陈再清服了他“大帅”,对自己甘拜了下风。他们不是唐瀚民,没一个可与唐瀚民比!没了唐瀚民,以后在吴梁这地盘说话,应该轮到听他费国昌戗声了!

扫了遍墓地现场,费国昌突然想起什么,忙探头探脑四处看着,“嗖”地一下子便弹了起来,腆着肚子问身边跟班:“怎么今天没见他们钱总?钱复兴那张国字脸怎么没看见?”

反背着手站累了的跟班一下子蹦直了腰,赶紧四处张望,终于他们发现了目标,忙低头汇报:“老板,姓钱的正在山下上来。”

钱复兴生得一张国字脸,浓眉毛,厚嘴唇,戴副瓶底眼镜,一副憨厚模样。如果没有人介绍他,断不会有人相信他是汉人集团的首席执行官,美国北卡罗莱纳州立大学土木工程博士。这时他正气喘吁吁地带着林义夫从山下急匆匆地向墓地奔来。

林义夫,长得有几分清秀、斯文。他是吴梁古城保护和发展办公室的主任,是钱复兴的老同学,也是唐瀚民的好兄弟。他从小和唐瀚民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唐瀚民的母亲更视他如亲生儿子一般。

林义夫随着钱复兴上山,两人是一路小跑。林义夫顺手揪了几把野菊花,一边快走,一边拣选成一把花束。

也就在此时,山上唐瀚民的骨灰盒正好葬入墓穴,顿时,鞭炮声大作,浓烟四起,墓地里的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炸药燃烧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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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义夫手里是有点实权的,他是市里有名的“独行客”。他最不喜欢与人劜堆,市里的很多干部都喜欢经常在周日或节假日相邀一起钓鱼、打牌,或去宾馆、酒楼与家人休闲一番,唯独就是请不动他。除了唐瀚民,他从不与任何商人有往来。有人说他清高,他笑笑。有人说他是怕老婆,他还是笑笑。遇上亲近点的人,他会笑笑后说,“不是我怕老婆,是老婆不怕我。”也有人说他纯一个书呆子,又傻又耿,他也不辩不争。但对那些企图靠送点钱来拉笼他的人,他会很严肃地说,“我做人是讲人格的,我穷得就剩下这点宝贝了。我要收了你的钱将这宝贝卖给了你,那我真的就穷得一无所有了。”于是,就有人说,他有了个唐瀚民做兄弟,金山银山也不会在眼里,铜板那里会是钱?他也不置是否。他向来独立孤傲,从不顾忌别人如何看他。我不求你,我会怕你不成?

他喜欢公事公办,铁面无私。因为吴梁是个古城,所有新开发的建筑都必须有吴梁古城保护和发展办公室盖章同意,建委才会批给建设执照。凡是到他那里办事的,规定上可以,你立马可以盖上章走;规定上不行,也请你立马转身走,说什么也白费,谁来说都不行。你要是找个上级来压他,他冲动起来也会骂人,连上级领导一起得罪。他说,做领导的更要讲规矩,这章法不是谁胡乱定的,就象建筑的图纸,那有你随便想改就改的。象他这样的干部也算是吴梁市里的一块活化石。生意人圈子里说他是“吴梁市里最好打交道又是最不好打交道的干部!”

十多天前,林义夫率团去美国考察,当唐瀚民逝世的噩耗传到太平洋西岸时,林义夫一行数十人几乎无人敢信:在他们准备出发离开国内时,唐瀚民还曾与他们一一通过电话,尽管唐瀚民的声音十分虚弱,但也不至于会如此快便命路黄泉。

林义夫一下飞机便被钱复兴的车直接接来了墓地。在来墓地的路上,钱复兴向他介绍了唐瀚民病故的情况:

“董事长这次出门前这段日子,身体一直不好。我劝他去上海好好检查检查,他说只是有点累,休息休息就好啦。他这次去安庆,说好办完事,会上庐山住一阵子,调养调养好身体,所以身边只带了林羽煊和杜殚枫。但还没到安庆,董事长在路上就不行了。林羽煊打电话我时都哭啦!我一看他们所处的位置附近没有大城市,但离红洞县很近,便让他们将车直接开去红洞县了。我随即给红洞县的张书记去了电话,让他准备好抢救。”

“是那位县委书记张一江吗?”林义夫问。

“是他,他和我们是老朋友了!我一放下电话,随即就起身,连夜赶去了红洞县。当我到了红洞县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经抢救,董事长暂时脱离了危险。张书记也陪了他一夜,还从铜陵和安庆调去了一批医生和医疗器材。

“在红洞县美园山庄董事长的临时病房,林羽煊拿出了董事长的病历和很多张x线片,是五个多月前在吴梁市第四人民医院检查做的,ct和mri检查的结论都是肝癌晚期。董事长始终没告诉任何人,只有林羽煊和杜殚枫知情,但董事长不允许她们说。这次到红洞,情况十分紧急,林羽煊和杜殚枫这才决定对我说出了真情。

“董事长见我赶去了红洞县,非常不高兴。他要我立刻赶回吴梁,立刻!一分钟也不许耽搁!老城区项目刚刚起步,准备工作千头万絮,董事长他是放心不下。他再三交代,无论他会怎么样,都让我不要管他,专心做我工作。他说有林羽煊和杜殚枫在,他的事有她俩负责就行啦#蝴那天是真动气了,他对我说,就是他死在红洞,他也会交代林羽煊和杜殚枫把他骨灰送回吴梁来,让我也不要离开岗位,只管将自己事情做好!没想到真的就一语成谶……

“我原本是坚持要带董事长返回吴梁的,至少也要送往大城市医院,但当时医生的意思是说,在他病情没有稳定之前最好不要动,林羽煊和杜殚枫也已经联系好了上海医科大学附属肿瘤医院和日本东京都立广尾医院,我也只好作罢。我回吴梁的第二天晚上,董事长就昏迷了,他没有能熬到天亮……”

钱复兴说话时几次哽咽,他反复摘下眼镜用衣角擦着镜片,戴上又摘下再擦。

林义夫纳闷地问道:“为什么没有安排瀚民家人前往处理后事?”

钱复兴抹着脸上泪水:“董事长有遗嘱,要是他死在红洞,那就在红洞就地火化,由林羽煊和杜殚枫将骨灰带回吴梁,葬到惠龙山公墓。不要发仆告,不要开追悼会,不要行法事,不要劳顿家人。林羽煊将董事长临终前口述并有他本人签名的这份遗嘱传真给了我,最终是我决定,尊重董事长意愿!董事长火化的那天又逢是中秋节,我想在这家家团圆的日子,告诉唐母这消息太残酷了……”。

“你和张一江书记有再联系过吗?”林义夫问道。

“有,他打了几次电话来,我也给过他电话。他让我放心,他会在本地帮助处理好唐瀚民后事。”钱复兴回答道,“张一江书记在红洞搞了一个遗体告别仪式,还开了一个很隆重的追悼会。”

钱复兴接着又说:“林羽煊小姐回来后告诉我,董事长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老城区项目,他说他死得太早,死得安心不下!董事长临终嘱咐,还是由我继续主持集团公司工作,还再三要求我们一定要将老城区项目按原计划做好。”

林义夫一边听着,一边在自言自语:“瀚民怎么说去就去了……”

钱复兴心情沉痛,一脸悲伤,开始抽搭:“是啊,董事长怎么就说去就去了呢?”

唐瀚民的死,钱复兴和林义夫心里都感到十分负疚:大家如此情深,居然会没有发现,唐瀚民在五个月前就已经是肝癌晚期了。

林义夫一到墓地就直奔唐瀚民的母亲而去。唐母已七十有几,看上去并不是雍容华贵的富态,完全是个饱经风霜的极其普通的城市妇女模样,那一张层层叠叠着皱纹的脸,与一个下岗人家的老太太没什么两样。一看见林义夫,她便失声痛哭起来,哭得肝肠寸断,老太太泪泉早已枯竭,凄然的双眼木呆地望着林义夫,频频地摇头叫道:“瀚民怎么就死啦?怎么就死啦呢?”她好险昏厥过去。

林义夫搀扶祝糊,眼泪也忍不住夺眶而出:“伯母,你要节哀啊!”

林义夫搀扶着唐母,站立在唐瀚民墓地左侧前不足一米的小道上,杜殚枫走上一步接过他手里的野菊花放到了唐瀚民墓碑前。唐母靠着林义夫身体,满面的老泪洗不去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怆。围在唐母身边的是唐瀚民家人,他们天性都是些老实规矩人,安分守己地在本市国企做工过日子,过着他们自己的生活,与这个城市大多数的百姓几乎别无二样。家里最小的弟弟死了,他们已经哭哑了喉咙,流干了眼泪。持续不断伤痛欲绝地号哭,让墓地里多了几分凄绝。

唐瀚民家人开始在墓穴前摆上酒菜,那菜三荤三素,鱼、肉、豆制品和青菜加一碗本地种的香米,那酒也是本地产烧菜用的老黄酒。唐瀚民大姐欲想点起三柱香、两枝烛,火柴划了大半包,愣是没点着。最后在杜殚枫的帮手下,那香才飘起烟来,那烛也腾起了火苗。

整个葬礼都是由林羽煊在主持,杜殚枫在一旁做帮手,她俩配合得非常默契。葬礼按照本地百姓习俗的程序,简练朴实,有条不紊。葬礼已经接近尾声,众人开始绕着墓地,向唐瀚民的墓碑鞠躬,作最后道别。

林义夫站在一旁始终注神于墓碑上唐瀚民遗像,那笑容是那么亲切和熟悉,他不能相信那样鲜活的他,如今已成一掬白骨。

半个多月前,林义夫最后一次见到唐瀚民时,是在菊园。唐瀚民的临时病房摆放着很多医疗器械,象医院急救室。他半躺在床上,说他自己只是重感冒,打打吊滴就好了。他还在埋怨林羽煊、杜殚枫大惊小怪,快将他当成sars病人啦。林义夫一点也不曾想到他的病情严重,还开他的玩笑说:“她们不紧张谁紧张?都指望着要你当她们孩子爸呢!”

那次,唐瀚民情绪非常的好,老城区项目,市里总算是定标了。唐瀚民和他商议,想请他帮忙陪一群国内专家去一趟美国,考察老城镇社区的建设和管理。原本计划是几个月前就要成行的,但突如其来的非典将计划都打乱了。他说他自已去不了,只有请他代劳,他才能放心。

没想到那一别竟成了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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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走过来依次向唐母和唐瀚民的家人表示哀悼和慰问,杜殚枫和林羽煊一边一个搀扶着唐母,看上去,她俩更象是唐母的闺女。她俩守护在唐母身边,面部略显忧伤,象两尊雕塑挺直地站着,微微地点头,向客人一一道谢。客人在与唐母握手招呼时,不经意间目光就会被她身边的这两位冷艳美女吸引,心里不由对唐瀚民又嫉又妒。

林羽煊是浙江人,出生在桐庐富春江七里泷水岸人家。杜殚枫是安徽人,来自于岳西司空山风波亭山村里。她俩长得极其标致,是那种会令男人顿擗傲岸的极品女人。林羽煊和杜殚枫都是汉人集团的执行官,多少年与瀚民相随相伴,关系也非同寻常。唐瀚民一直未婚,就与她俩有关。

有一位到吴梁投资的香港上市公司老板在汉人经济开发区工业园旁拿了一块地,与林羽煊交往多了,器重她的能力,便想挖唐瀚民墙角,聘请林羽煊出任他大陆企业的ceo,开出了年薪五十万。林羽煊只是笑,说自己管企业搞经营都不行,做个公关部长还能凑合。最善长的也只有类似赌桌上偷看看人家底牌,比赛不利时设法让人换换裁判,再不行就找人换换比赛规则:跑得快的人算输,跑得慢的人算赢。不过要说赚钱她还行,这ceo年薪的钱她要是想赚,随便找块地皮,有个十天半月她就能赚回来。她是唐瀚民的手脚,也是他的耳朵和嘴巴,要是没了唐瀚民的身体和脑袋,这手脚和口耳装那里都不是她林羽煊。那香港老板以为她说赚钱轻松只是口气大,但还没到半个月,他那块地的手续林羽煊都帮他齐备了,他也就信了,林羽煊为他各种税费省去了整整五十万。

林义夫平日里与林羽煊、杜殚枫很少接触,但深知她们在唐瀚民心目中的地位。每次林义夫见唐瀚民,她们均会走开,或在附近远远地等着,从不待在他俩身旁。但林义夫能感觉到她们始终在护卫着唐瀚民,只要是唐瀚民需要的时候,她们随时都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又会很快就消失。唐瀚民曾很多次私下对他发出感慨,说他能得这两女辅助,是一生中最大幸事。他甚至说,他之所以能有一番成就,不是因为自己能耐,而是因为身旁有这两女相随。甚至还说,任何男人得其两女者,均能成就大事业!

尽管唐瀚民如是说,但林义夫却不以为然。因为他知道,唐瀚民认识杜殚枫和林羽煊时,早已经事业有成。1988年,唐瀚民从深圳回老家时,就已经掘得了第一桶金,而且那桶金的数额在当时是常人不敢想象的。他在投资一家乡镇企业时,一笔就付出了三百万元现金,曾引起吴梁不小的震动。而那时,杜殚枫还只是安徽一家体校的学生,林羽煊也还在南京大学读大一班。

1989年春夏之交,唐瀚民组织工人给在市政府大门前静坐的学生送饭送水,后又被公安在其祝葫搜查到了大量的港台反动杂志,吴梁市公安局将其拘留审查。

那时还在市城建局当工程师的林义夫四处托人说情,打通关节。一个星期以后,唐瀚民被放,身上被打得有多处瘀伤。十天以后,唐瀚民再因投资乡镇企业的三百万元没有完税证明,又被检察院以偷税罪拘捕。最后连补带罚,那投资工厂的钱全部充了公,人才被放了出来。

放出来时,唐瀚民已是人不人鬼不鬼,他在东门看守所里被关了180天。关在号子里的日日夜夜,唐瀚民就一直在想,自己招此劫难,只是在实业上失去了一次发展的机会,但日后一定还能够再找回来,但国家失去了一次进步的机会,就很难再找回来。就象是一个得了癌症的人,及时的开刀摘除癌细胞,活下来的几率就大,尽管也有快亡的风险。但为了逃避这样的风险,任由癌细胞肆虐,那癌细胞是一定会蚕食掉生命的。“其实大多数得了早期癌症的人,都是可医治的,但你不知,则还是活在以为他健康而营造的氛围里”,最终也就没有了治愈的机会。

回家后,唐瀚民大病一场,从此象脱胎换骨了一个人。他不再高谈阔论,也不再谈笑风生。对大大小小的官员,能躲则躲,能避则避,躲避不及,也是战战兢兢,唯唯诺诺,惶恐得罪。但是从此,他便开始和更高层次的官员往来,藏头露尾,藏器待时。

1990年唐瀚民第二次离开家乡去了海南,此时在他的身上仅有一张他父亲的遗照和不到了一百万的本钱。三年后,他在海南击鼓传花式的地产热潮中成功地扔掉了最后一棒。当时在海南的房地产商依然是热血沸腾,唐瀚民笑称:“吃饱的都走了,剩下的迟早都是难民。”

1993年冬天,唐瀚民回吴梁时,带回了林羽煊和杜殚枫。林义夫还以为他是选了谁做妻子,那时林义夫的女儿都已经8岁了。但唐瀚民说,她们只是他新请的两位私人助手,是刚出校门去海南找工作的大学生。唐瀚民还不想考虑成家的事,说他还不会安顿。男人不得安顿,家庭就不会幸福。他心里还有未竞事业,所以他必须有所舍弃。

从海南回来,唐瀚民变得相当低调,没有了几年前从深圳回来时的显眼耀目,也不再大张旗鼓,招兵买马。他以香港汉人投资发展有限公司的名义,在毛泽东主席来吴梁时曾经下榻过的西郊宾馆租下了一幢别墅作为自己的营地,开始酝酿和打造自己的天地。林羽煊和杜殚枫从那时起就一直跟随着唐瀚民,成了唐瀚民的左右膊膀,为他出头露面,帮助他一起实现着儿时梦想。

葬礼结束了。林羽煊和杜殚枫挽着唐母的手,在唐瀚民家人陪伴下徐徐走下山去。民乐队正演秦着一曲“二泉映月”,那凄切哀怨,苍凉悲壮的乐声在墓地迥荡。

下山路上,林羽煊告诉唐母:她们处理完唐瀚民的后事就会离开吴梁,一个要到加拿大定居,另一个将去瑞士生活。很显然,她们如是说,实际上是想将这消息告知林义夫。杜殚枫还特意对林义夫说:“林主任,下次要是再去美国,就可以去加拿大了。别忘了让煊煊将加拿大联系地址告诉你。”

到了山脚下,林羽煊拉林义夫到一旁,轻声地叮嘱他说:“林主任,董事长心里最最放不下的就是伯母,你是董事长的好兄弟,我和枫枫出国以后,伯母就全拜托你了!”透过她戴的那副精致优雅的方形无框深色墨镜,能见到她脸上的泪水。

林义夫默默地点头。心里还在暗自思衬,林羽煊和杜殚枫为什么要刻意告诉他去国外定居?林义夫不经意地问她:“你们什么时候走?我是说,什么时候出国?”

林羽煊侧身去用纸币拭泪,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还没那么快!要等董事长的后事处理完毕。董事长关于如何处置汉人集团和他私人财产的遗嘱在市公证处,还没有公开。现在市公证处已经根据他嘱咐,聘请了市公正会计审计事务所正对汉人集团的财产进行全面审计,要等审计报告出来以后,市公证处才会公开他的遗嘱。这些都是董事长生前自己安排的。我们必须要等到这些事情全部都处理妥当,才会离开吴梁!”

林羽煊特意将“董事长生前自己安排的”加重了语气。说完,林羽煊立即主动向林义夫伸过手来:“林主任,伯母一家人老实厚道,董事长不在了,除了你,他们家里连个能出头的人都没有,真的要全靠你多多担当了!”

林义夫被林羽煊所说的唐瀚民在公证处的遗嘱愣住了,半天才醒悟过来,赶紧接过林羽煊已经停在半空中好久了的手,说道:“瀚民家的事是我份内事,你就放心吧!”

林羽煊深沉地点点头,转身便向杜殚枫走去。在不远处的杜殚枫站在打开了车门的车旁,一直在注视着他们,当看见林义夫的目光注意到了她,她也向他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这杜殚枫留一头短发,人显得十分的干练,别看她是个美女子,却是个跆拳道高手,身怀着数名男人也休想近身的功夫。她在外很少言语,与其说她是唐瀚民助手,勿宁说她是唐瀚民保镖更确切。唐瀚民生前,她始终都不会离开他三步远。据说有一个包工头曾在工地上因为质量问题不服唐瀚民训斥,说了粗话,还企图想用手去推掇唐瀚民,他的手还没来得及碰到唐瀚民的衣服,杜殚枫轻轻出手,他便跪在了唐瀚民面前。杜殚枫说:“你要想吃饭,就按老板的话去做!要是你不服气,我让你光着屁股离开吴梁!”有几个包工头的亲戚,拿着铁掀奔过来,杜殚枫一把将唐瀚民拉在身后,脚尖勾起地上的一根铁棍,只二三个回合就缴了他们的械,让那三个三大五粗的民工跪在了包工头一起。只到唐瀚民叫过杜殚枫住手,那四个跪着的人才敢抬头看。唐瀚民对那包工头说:“出门是为赚钱,不是来斗狠!你要是不将质量改过来,这里就没有你饭吃!这事就到此为止,我明天还会来检查!”这包工头第二天就乖了,后来他做的工程还获得过“鲁班奖”。

林义夫心里还在捉摸着唐瀚民遗嘱的事,看到了林羽煊和杜殚枫当时的表情,林义夫朦胧中开始有了一种强烈的意识,恍惚中觉得这其中好象还有什么隐情瞒着他。

瀚民那份还没公开的遗嘱是怎么回事?瀚民在遗嘱里要说些什么?半个多月前,瀚民并没有和他谈起过遗嘱的事,他去美国前与瀚民通话时也没提起过有遗嘱的事,而瀚民临终前,他身边除了林羽煊和杜殚枫,没有瀚民的家人,瀚民去世时,到底发生过什么事?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义夫抬头去看林羽煊杜殚枫,她们正和钱复兴一起在招呼那些豪华轿车和它们的主人陆续离去。林义夫心里有些紧张起来,唐瀚民死得太突然了,他心里有太多太多解不开的疑窦。他开始注意陆续离去的客人都是些谁。有些人他认识,有些人他并不熟悉,他们大多都是房地产商,瀚民生意场上的朋友,这些人在最近的几年里都赚得盆满钵溢,用他们自己的话说,这做房地产的钱赚得简直来不及数,而且仍在源源不断地涌入他们的钱包。他们成了这座城市最最富有的一族。

这些富豪们也注意到了林义夫在场,都是远远地点个头致意,并没有人前来和他招呼,这些显贵中的大多数人平日里对待林义夫的态度,就几乎惊人一致,都是能避则避,敬而远之。这或许与林义夫有一个在检察院工作的老婆有关,与他夫妻俩与这个社会不合群的性格有关。

林义夫这时才发现,在瀚民的葬礼上,怎么就没见到一个官方代表?他觉得奇怪,唐瀚民是吴梁市里有影响的人物,在市领导眼睛里,他绝对是杰出的民营企业家代表。唐瀚民不幸英年早逝,官场上怎么会没一个人来送他最后一程?

正文 第三章 14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第三章

14

这一夜,林义夫无法入眠。明明已经累极,疲惫的身躯都没力气动一下,但就是无法让自己休息。身边的妻子已经酣睡,呼吸均匀而攸长,一副满足的适意样子,时不时还长吁上口气。他却仍睁大着眼睛,盯着窗幕缝隙透进来的一点夜光。他不能闭上眼晴,一闭眼,脑子里出现的就是那张刻在墓碑上的唐瀚民微笑的遗像……

吴梁市虽然没有无锡、苏州、常州出名,却拥有了江南地区最典型的人文景观和自然风光,最是红尘中一等风流富贵之地。

吴梁市最值得炫耀和骄傲的除了太湖,还有就是那条穿城而过的古运河。古运河在吴梁老城区中心位置围绕着一条弧形小街,象根绸带飘过。这条弧形小街东西走向,仅六七百米长,因街的偏西处有座始建于十七世纪的天主教堂而闻名。共和国成立之前它的街名一直叫天主街,即使在清光绪十七年义和团焚毁了天主教堂,这条街也还叫天主街。现在保存完好的天主教堂是十九世纪初扩建成的,但这条街如今却不再叫天主街了。解放以后,人民政府崇尚民主,将其街更名为民主街,一直延续至今。自这条街易名之后,那座竖着铁十字架的教堂天天都关闭着铁门,静静地倒映在古运河里。

民主街附近的弄堂和建筑近百年来都没有多大改变。临河筑室,枕河而居,河街并行,人水相依,粉墙黛瓦,简约大方。狭窄的石子路还是那条十七、十八世纪铺就的路,小街东西两处的河上各有拱形桥,一座叫信德桥,一座叫普济桥,街中还有座石板桥叫永安桥,这些桥都由教堂所建,桥名也是由教堂的的主教所起。政府将小街易名,却保留下了这些桥名。被保留下来的还有这小街上的二所由教堂创办的原名叫“原道中学”和“原道小学”的学校,不过名字到了文革后便被改成“第几、第几”了,改革开发以后才又改回原名。小街上有老虎灶、理发店、油条大饼铺,还有些修鞋、补伞、箍桶、打铁的小店小铺。这些小店小铺若要追本穷源,最古老的可以追溯到三五百年之前。

小街的居民都是老街坊,祖祖辈辈好几代人都生活在此,大家还保留着相亲相邻的古风。谁家包了馄钝,相邻的十几家必定都有得尝鲜;谁家遇上红白喜事,忙的一定是左邻右舍;谁家晒在屋外的衣衫,都不必担心会被阵雨浞着;谁家外出忘了锁门,也不用怕家里会失窃;谁家要是遇上点犯难事,头疼的一定是满街的人。

唐瀚民和林义夫就出生在这条小街上。从父辈们起,林义夫与唐瀚民家就是邻居,没有一墙之隔,就是一家人。他俩一同出生于那个最残酷、最动乱、最惨无人道也最滑稽、最疯狂、最莫名其妙的年代,那是共和国天灾人祸最猖獗的年代。林义夫出生时,母亲因产后大出血而丧失了生命。父亲是原道中学的校长,在1968年7月7日红卫兵“赤字军”和“黄字军”之间的武斗中,因出面奋力劝阻,而被当场活活打死。从此,年仅七岁的林义夫便和爷爷一起生活,因为爷爷年事已高,他和爷爷的生活实际上都由唐瀚民的母亲在照料。

唐瀚民的父亲是位在国内享有声誉的土木工程专家,因为他耿直无讳,直言不忌,1958年6月被打成了“右派”,紧跟着就被独自下放到郊区农村“接受教育改造”。1961年8月被摘帽回到吴梁,成了“摘帽右派”而分配到原道中学任教。但在五年后的1966年8月,那个令焚书坑儒的秦皇汗颜的8月,那个1900年八国联军洗劫颐和园只是小巫见大巫的8月,那个惨绝人寰的人类社会大灾难的8月,那个史无前例的人类文明大浩劫的8月,那个被人民日报社论称赞为《好得很!》的“破四旧”的红色8月,唐瀚民的父亲面对着他钟爱的古建筑群惨遭焚毁、扒拆、砸烂后的一片废墟,他痛心疾首,顿足锤胸,大骂:“孽子孽孙,愧天作人啊!搭倪搿宗牲生于一世,羞辱煞老子啊!”

他在愤恨中撞树自尽。吴梁市在整个文革中撞死在那棵老柏树上的一共有七人,唐瀚民的父亲只是其中之一。

此年此月,唐瀚民不足四岁,二哥九岁,大哥十一岁,瀚民的大姐也仅十三岁。唐母是燎原服装厂的普通工人,一月的工资不到三十元人民币,丈夫去世,她便独自拖曳着四个孩子艰难地生活着。为了养家糊口,她四处打短工,到居委会里揽活计,赚钱补贴家用。晚上带着一家人,凑着小油灯剥豆瓣、敲瓜子、砸钢珠、敲铅丝、拆回丝、摇草绳、糊纸袋、糊火柴盒子。天不亮,又会带着瀚民的大姐一起帮街坊倒涮马桶,然后才赶去厂里上班。唐母那时也只有三十几岁,但她的手却完全是一双老人的手,手心里全是些伤口和厚厚的老茧,手背上一条条青筋突起,皮肤像贴上了一层薄薄的皱巴巴的纸。

林义夫父亲去世以后,两家的那堵墙开了扇门,隔壁家的这一老一少也便成了唐母要拖曳的成员,家里就更显得拮据,硬是靠唐母的劳作不息、省吃俭用才供足了孩子们上学和生活的所有费用。连林义夫在内的五个孩子没有一个辍学,大姐、大哥、二哥都读到了初中毕业,林义夫和唐瀚民读完了高中。老街坊时常也会予以些接济,一家人免强地活着。

有善意的人找唐母说合,想将唐瀚民和林义夫送富裕一些的人家,孩子好有口干饭吃,也好免去她家境困顿,那年代此类事屡见不鲜。但唐母说,她是做母亲的人,只要自己还没死,就是让孩子吃自己身上的肉,喝干自己的血,她都不会放弃,会将孩子拉扯大。这一大家子能够活下来,其中的千辛万苦也只有唐母一人才能真正的体会。

因为林义夫与唐瀚民年龄相仿,小时候基本上都是他们两人玩在一起。在那些大人们度日如年的日子,他们的童年记忆却充满着游戏、欢笑和阳光。

那时的人真的好单纯,好诚实,好善良,好正直,孩子们时常会吵翻脸,但没人家的大人会为孩子去计较,都由着孩子第二天又成了好朋友。有回家告状的,任其添油加酱,大人也总是训斥自家孩子,护着别人家小孩。好象大人们都是整街孩子的爸妈,孩子也不分是谁家的,都一律当自家的孩子看。

在所有的街坊小孩堆里,他们两人始终是领军人物,唐瀚民从小就能言善辩,又机灵过人,林义夫始终是不善言谈,却聪敏机智,两人一拍一档,无人能敌,在孩儿群里是当之无愧的首脑。在与临街的孩子搭积木、滚弹子、抛桶箍、斗蟋蟀、捉迷藏、叛夜摸摸的竞赛中,总是能占得上风。只到林义夫十八岁考入了同济大学建筑系,才与唐瀚民结束朝夕相伴的兄弟生活。

林义夫对于建筑与城市规划的兴趣完全来自于唐瀚民。

唐瀚民从小就极其崇拜他父亲,她母亲时常在昏暗电灯下,和围在膝旁的孩子们讲述他们父亲的故事,这些故事伴随着孩子们一天天长成,也伴随着全家人忍受住了饥寒交迫,不舍弃做人的人格。

在唐瀚民幼小的心灵中,父亲是个英雄,他立志长大要做一个有用的人,学父亲筑路、修桥、建大楼。他们儿时的很多游戏就与这筑路、修桥、建大楼有关。运河里时常有运沙石的船靠岸,用简易的吊动机将沙石驳上岸来,再用人力一框框的挑去附近造屋修房的工地。每次船来了,他们便会跑去拣各式各样的石子,脱下自己的褂子,做成个布兜子,两人抬着沉甸甸沙石子到普济桥堍,开始堆垒他们心目中的城堡。而那些形状规整,好看的石子,也就成了他们心爱的积木,还带进了被窝里玩。

1977年中国恢复高考第一年,他俩决定一起报考。在填写《高等院校考生登记表》中的“报考志愿”这一栏时,他俩毫不犹豫填报了第一志愿同济大学建筑系、第二志愿同济大学建筑系、第三志愿同济大学建筑系。登记表交回去时,工作人员还提醒他们不能这样填,但他俩笑笑并没有改过来。其实他们并不知道同济大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大学,只是因为唐瀚民的父亲曾在1952年以后的几年里,一直是在同济大学建筑系授课。

高考以后,林义夫如意以偿,唐瀚民却落榜了。林义夫劝他第二年再考,但唐瀚民选择了去母亲服装厂做学徒,因为家境的贫困,家里无法多一个吃闲饭的人。因为他活跃,爱出头露面,是厂里文体活动的积极分子,而他母亲的人缘又好,一年以后他便被调入纺织工业局的工会工作。

少儿时期生活的艰难给予了唐瀚民和林义夫最宝贵的财富,就是有着一颗正直善良、悲天悯人的心,同时也让他们深深地意识到了人最需要的是互相理解,互相关怀,平等相待,和睦共生。是彼此的支撑才写就了人!任何社会和民众若要生存发展下去,绝对不能没有这些最基本的价值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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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一生命运,往往取决于年轻时的一个选择。1983年辞去公职前往深圳,是唐瀚民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也是他人生的一个大转折点。

唐瀚民去深圳的决定源于听了一场当时被誉为“改革开放思想启蒙者”温元凯教授所作的报告。家人和朋友,包括林义夫在内没有一人支持他,但他毅然决然地走了,那坚定的信念充满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情。

林义夫独自去火车站送他。分手时,林义夫面对着要独自远行的好兄弟落下了泪,但唐瀚民却满腔热忱,踌躇满志,满脸都是跃跃欲试的神情。他挥手道别,最后交待林义夫的一句话是:“帮我多去照应照应我娘!”

深圳的五年,让身无分文的唐瀚民,摇身一变成了吴梁市里最有钱的人。

在唐瀚民独自打拚的过程中,他始终都希望能与林义夫象儿时一样做拍挡,在中国社会大变革时期,一起创出一番大事业。在林义夫眼里,唐瀚民确实是一位心怀国家,悯惜百姓,关心国事,胸怀大志的企业家,但林义夫却只注重自己的专业,保留着相关于“筑路、修桥、建大楼”的儿时兴趣。

1985年,唐瀚民就几次写信来劝林义夫下海,那时他工作的城建局也成立了三产公司,干部进三产公司做生意成为风气,但林义夫自认不是个生意人的料,回信坦诚谢绝了。

1992年,唐瀚民在海口生意上又有了作为,再次打电话林义夫,劝他下海,直接去海口,他俩拍挡共同成就一番大业。那时单位里也鼓励干部去经受市场经济的洗礼,下海可以“停薪留职”,不会丢掉铁饭碗,随时还都可以回朝做官。但林义夫思考再三,还是谢绝了。

就是这几年,唐瀚民也没少劝他下海,而如今大大小小的干部辞官下海也早已成为了一种时尚,一种潮流,一种趋势。但林义夫没有动心,他还是喜欢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林义夫原是城建局管技术的科长。八十年代中后期起,吴梁市里处处大兴土木,本该是他大显身手的时候,他倒反成了一个四处奔走的告状客。

政府在整片整片搞建设的过程中,根本就没有规划,没有环境评估,没有历史文化的保护,全凭着官员的一时兴致,指点着江山。林义夫位卑言微,无论他如何大声疾呼,都无人理睬,好端端的一个古城,被肢解得七零八落,环境被破坏得面目全非,而这一切政府又都是以“建设”的名义。

林义夫在给唐瀚民的信中曾经写道:“我现在总算理解了令尊为什么要拿自己头颅撞树,看到这些骄横恣肆、恣心所欲的官僚所带来的灾难性破坏,我又何尝不想也一头撞死!”

1996年,中央一位主要领导视察吴梁时,对吴梁古城遭受到的破坏提出了严厉的批评,并明确指出:“共产党人有责任要保护好吴梁古城!”

此时,地方政府才紧张起来,急急忙忙地制定出了《吴梁古城保护条例》的地方法规,还专门成立了“吴梁古城保护和发展办公室”,任命了林义夫为办公室主任。虽然是亡羊补牢,但好在吴梁古城的核心位置老城区,因为牵涉到太多的居民和庞大的资金而改造和开发被一时搁置,尚未遭受毁灭性的破坏。

吴梁古城保护和发展办公室,虽然是政府成立的智囊和管理机构,却是没有经费和实权的,十几名工作人员的工资全在原单位领取,明摆着这是政府做出来的聋子耳朵。但一心想要有番作为的林义夫又岂肯图个虚名。办公室成立始初,先争经费,再争生杀大权便成了林义夫天天跑市委、市政府的主要工作。

这次让他跑赢了,不仅财政给了专项拔款,古城保护和发展办公室还可以依据《吴梁古城保护条例》对城区的建筑开发拥有一票否决权,这在全国是个首创,新闻媒体好评如潮。

为了支持兄弟林义夫,唐瀚民在1997年8月28日他父亲的忌日,捐出500万元成立了公益性非营利的独立社团法人“吴梁古城保护和发展基金会”,林义夫是基金会董事局的终身主席兼秘书长。后来,每年的8月,唐瀚民都会以汉人集团的名义捐赠500万元。时至今日,基金会共收到唐瀚民的总捐款已高达3500万元。

每次捐款,唐瀚民都会亲自来,他说顺便也好看望林义夫。但这最后一次的500万捐款却不是他亲自送来的,而是委派了林羽煊和杜殚枫。林羽煊说是唐瀚民身体有些不适,就不自己来了。因为林羽煊说得轻描淡写,所以林义夫也没有太在意。

尽管唐瀚民再三交待对他的捐款不要宣传,但林义夫仍会按照惯例在《太湖晨报》刊登一条一句话的消息:“为了支持我市的古城保护,汉人集团特向吴梁市古城保护和发展基金会捐款500万元。”

自从掌控了这家拥有经济基础的吴梁古城保护和发展基金会,林义夫便开始有了实实在在的作为。吴梁市在1966年8月被毁掉的一大批文物古迹,由林义夫主持,一项项开始修复。

吴梁东门的文庙,是全国十大孔庙之一,是江南最著名的古建筑,已有八百年的历史。大成殿飞檐翘角,气势雄伟,雕梁画栋,粉彩浮雕皆为精美的艺术品,文革当年被拆被毁,早已面目全非。林义夫带领众多能工巧匠历时三载将其恢复原貌。

吴梁南门的文笔塔,由砖砌成,七级呈八面角锥状,各级檐下均画有精细的飞禽走兽、亭台楼阁、树木花草。古《吴梁县志》记载:“文笔塔……在西门外,夕照霞飞,如笔所描,气势恢奇……宋元丰元年建。”算来已有九百年历史。文革当年被革命小将们只用了一百公斤烈性炸药,就一下子轰倒了它。林义夫找到《吴梁县志》上的文笔塔图样亲自设计,在原址按原样重建了文笔塔。

吴梁西门的寄惠园是清高宗乾隆下江南时居住的地方,留下了大量的乾隆手书石碑,文革当年统统被砸毁。林义夫请来福建惠安的工匠一一依乾隆手书石碑的照片,照旧样重刻。

吴梁北门有我国历史上著名的文学家苏东坡亲笔书写的“世家第一,至德名邦”牌坊,四柱三孔,高大庄严,老百姓俗称为“祖宗牌坊”。解放前一直是吴梁的标志,文革当年被革命小将们推倒,砸毁,埋进了臭水沟里。林义夫组织了专门的工程队重新挖掘出来,按原样再造。

老城区古运河岸边的崇文寺,始建于东晋兴宁二年,距今已1639年,南朝梁武帝时,改为慧宁寺。北宋太平兴国初年,改称崇文寺,与上海的城隍庙、南京的夫子庙、苏州的玄妙观、无锡的崇安寺齐名为“江南五大寺庙”,闻名四海。但在文革当年这里却成了一片废墟,因为恢复的工程浩大,重建的工作己历时六年,还尚未完工。

“不二祠”是江南最著名的祠堂,也是唐瀚民父亲含恨自尽的地方。这里是一个古老故事的出处,这故事已传遍了全中国,成为经典。

明朝万历年间,平民家吴氏生有一儿一女,大儿叫吴大,小女叫吴小。吴氏虽家贫如洗,却尽心爱护着自己的子女,对吴大吴小百般纵容、万般溺爱。

有一次,父亲在古运河里捕了几条鱼,可是家里却没有炸鱼的油,小小的吴大有办法,拿着一团棉花溜进油坊的油缸里蘸油,跑回家后从棉花里挤出了一大碗的油,吴氏夸他:“儿子真有本事,介小年纪就会揩人家油。”

又有一次,吴小在邻居家玩,看到邻居家的锈花针,铮亮铮亮的好漂亮,不像自家的断头针,就把邻居家的拿回了家,吴氏不但没有批评,而且对吴校旱:“囡女,真了不起,介小就知道把家了”。

揩人家油的吴大长成了大人,可是他却一步步偷窃、抢劫、杀人,最终进了监狱,被判了死刑。临刑前,他要求见一见母亲,吴氏见到儿子抱头痛哭,吴大对吴氏说:“妈妈,我要走了,就让我吃吃你最后一口奶吧。”吴氏点头应允,吴大在吴氏撩开衣服的一刹那,一口就咬下了母亲的rǔ头,张开着沾满鲜血的嘴巴说道:“妈妈,就是你把我害成了今天这样。”

这吴氏回家后不久就在郁闷中死去。临死时吴氏对已经长成了大姑娘的吴校旱:“这世上没有人可以选择父母,也没有父母不爱自家的儿女。父母纵有千错万错,也是只出于爱。天底下父母所有的爱,能有啥错呢?儿女选择不了父母,你可以选择做自己啊,自作自受怨不得人家……”

偷人锈花针的吴小,却全不是哥哥的品性。她后来练就了一手好针线活,喜爱着纺线织布绣花,还发明改进了一整套剌绣的工具,她将自己的经验和创造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别人,教大家在织物上织出花卉、鸟兽和各色各样的图案花纹。众人受教,竞相作为,仰食者千余家,家家发达,户户殷实。吴小的贡献极大地推动了江南的纺织业和剌绣业。当地人民追念她的功绩,当她老死,大家凑出钱来公葬她,还在城里的一棵千年古柏树旁建造了一所祠堂,题名“不二祠”,取意为每个人天生都是独一无二的,一切造化都源出于自己。

这故事流传了几百年,但大家都只记得吴大,在百姓心里,这吴大的一死也就抵偿了他所有的罪孽,被谴责多点的反是母亲。偏不记得了母亲的另一个女儿吴小,同样也是无法选择父母和家庭生活环境的,这吴小长大却造福了无数人。

吴梁人不一样,将吴氏全家都记得了。大殿里供着吴小,已成西施浣纱的形象,曾吸引了无数吴梁儿女敬仰;左侧堂供着吴氏,一个在油灯下盼子而归的孤伶老母形象,凡见者无不恻痛,感叹着天下父母的心;连抓鱼的父亲也都在右侧堂供着,头戴笠帽,身披蓑衣,左手抓着鱼叉,右手提着鱼篓,慈颜善目,温厚恭谨,活生生一个祖辈吴人形象。传说他从不在4、5月份抓鲤鱼,因为鱼儿要生子。就凭这点老百姓也要记念他。这“不二祠”唯独没有吴大,这不肖孽子,临死时还要那么残忍地咬下母亲喂养他的rǔ头,当应遭人唾弃。

“不二祠”虽然只是个平民祠堂,但已有三百多年历史,在三百年里规模也不断在扩大。它原是吴梁百姓最多人去的地方,逢年过节必定是人山人海。“不二祠”成了一面照耀着很多人一生的镜子。

除尚存在原祠门前的那棵接纳了唐瀚民父亲灵魂的古柏,依然树枝挺拔,枝繁叶茂,遮天盖日,郁郁苍苍。“不二祠”如今已全无了踪迹,成了人口稠密的一大片乱搭乱建的危房。

破坏的尚未恢复,幸存的却在遭受新的破坏。这是林义夫最痛心疾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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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文化是平民文化,是独一无二的人情世故的文化,大彻大悟的人情,小商小贩的世故。吴文化是富庶江南历经数千年形成的文化,是五千年华夏文明的一部份,是不可忽略的人类文明的遗产。

吴梁是中国吴文化的发祥地,吴梁老城的建筑亦商亦居,亦居亦园,高低错落,曲折有序,进落分明,藏而不露,与时相生,天人合一,最能体现吴文化的精髓。全国没有第二座古城会象吴梁老城这样历经三千年而被完好保存,这正是吴梁独可以傲视天下的所在。

早在一万年前,吴梁境内就出现了最早的原始先民繁衍生息,大约到了距今七千年至六千年前后,吴梁便出现了原始聚落,先民开始过着定居生活。吴梁建城以来,始终未迁过城址,这在全国也是少有的。《越绝书》所记载的吴梁城,就为汉初所建之县城。清高宗乾隆六下江南,每次必到吴梁,也必居吴梁,最长的一次在吴梁逗留了半月之久。

至今吴梁老城区还保存着自汉初以来各朝各代的建筑遗迹,而很多明清时的建筑更奇迹般地保存完好。在成市于宋朝、繁华于明朝的东大街、西大街、北大街、南长街,街的两边三十步一巷,四十步一弄,听听名字就能让你浮想联翩:布行弄、笆斗巷、竹场巷、缸栈渚、打铁巷、大窑路、祝栈弄、驿馆巷、雀牌弄、青楼巷、石灰浜、摇橹浜、摆渡口、庙街、接官厅弄、马昌弄、棚下街、县前街、书院弄、混堂弄、状元街、三里桥米巷、四里桥席铺、赢园、公花园、荣巷、薛巷、周巷……

老城区位于吴梁市区的中心位置,解放前还有城墙怀抱,有围城河环拥,东西南北四城门有城楼,保存有完整的水陆城门。但解放不到一年,人民政府一声令下,城墙和围城河也就变成了环城路,现在又发展成了吴梁市的主要商业街--人民路。

一年前,吴梁在黄梅天后连下了三天暴雨,老城区倒塌了不少旧房子,居然发现了不少旧房子后面的老房子却完好无损。其中有一家被专家考证出是宋朝嘉定十五年(1222年)时徽州人刘锡元开的当铺,那高高的风火墙,以及门面墙壁上顶天立地大书的繁体“当”字和二门庭柱上的一副绿字楹联,“岂是因财取利,无非周急为心”一依如故。

吴梁老城区的当铺解放前约有百多家,解放后全部关门大吉。只到改革开放,政府才开禁,当铺又恢复营业,生意异常的好。本来这当铺是专做穷人的营生,可如今社会大大的进步,进出门店的全是业主富豪,典当的也是汽车金表。穷人的钟山牌,别说周恩来戴过,主耶酥戴过也这样,当真要典当,拿不走一分钱,先贴上一笔保管费再走。这当铺早已“岂是周急为心,无非因财取利”。

老城区的混堂弄有家“大众浴室”,是文革改的现名,老吴梁人仍习惯叫它“浴德池”,至今己营业了三百年。林义夫和唐瀚民时常去光顾,赤身混入老老少少中孵混堂,那才是人生真乐趣。穷人富人,平民官吏,来这里赤条条都一样,谁也不比谁多点,也不见有谁是太监,一样的黄皮肤一样的人,一样的轻松,一样的惬意。“浴德池”虽设施简陋,却服务周到、地道、平等。谁都上一杯上好的炒青,免费的,化钱的没有。这炒青可是秦皇宝马踏过的马迹山山顶上采来的,“浴德池”大师傅自家炒的,你化上三百块未必在外面能喝得到这一杯。堂倌为你奉茶、宽衣、揩身、擦背、敲腿、捏脚、扦脚、刻鸡眼、削老皮、修指甲,一招一式,无不是承古人的手艺,一举一动,仍保留着祖上的遗风。

状元街上的“状元楼茶馆”,没有人考证出它到底始于何年,但它至今仍在营业。吴梁老城区的人大清早出门与人打招呼,问的是:“罗里去啊?”回答的往往是:“状元楼茶馆店里吃茶去。”即便彼此并不认识,也如熟人一样招呼。这人与人相处,不就是一回生二回熟吗,干嘛总是要藏藏匿匿,彼此要保持着一米黄线?

状元楼茶馆无门无窗,三开间的店堂大敞四开。卖豆浆、豆腐花、大饼、油条、糖芋头、松花糕的小贩,则在门前摆摊吆喝,熙来攘往的茶客一落座,便朝堂倌喊一声“龙井”或“旗枪”,堂倌一声“龙井来咧”,泡好茶叶的茶壶和茶盅立时就送到八仙桌前。茶馆里永远是一派祥和热闹气氛:好议论新闻逸事的数人围坐,大侃神聊;养鸟人边逗鸟边品茶,一片小鸟啼鸣;也有爱读书的独坐一偶,看得入神,旁若无人,自顾自哭笑;有下棋打牌的围坐一桌,围观者不言不语紧张异常,重新起牌摆局又吵得沸反盈天。跑堂的手提铜吊子始终不离你左右,不待你招呼,每只茶壶总是续满着开水……林义夫和唐瀚民时常会一同去泡一壶好茶,待上个半天,享百姓淳厚的古老习俗,看吴梁独特的传统风情。

吴梁老城区类似这样营业中的百年老店有几十家之多,难能可贵的是大多数仍保持着旧貌,从前觉得有几分破落,如今却能感动得你哭。这是以“古城”和“天堂”闻名的苏州和杭州根本就不能比的。很多来吴梁的人看热闹自然会去太湖和古运河,而真正懂看门道的就都会来这老城区转悠,这太湖和古运河,看到的只是个自然的平面,唯有这吴梁老城区让你见识的是人文的立体,历史的纵横尽在不言中。

解放以后,随着人口数量的急速增长,政府搭建起了很多住房,在拆除和损坏了一些旧民居的同时,也封存起了一大批的老院子,古遗迹。由于新中国几十年没有大的建设,使众多的旧时建筑客观上得以完好保存。吴梁老城区的古河道、古街巷、古塔、古桥、古建筑群、传统民居、历史街区、文物古迹以及风土习俗融合成了一个不可分割的吴文化的整体,整个吴梁古城犹如一个多姿多彩的“吴文化博物馆”。

近几年,房地产业越来越火爆,人民路外围和内围的房产供不应求,房价一涨再涨,很多建筑商都开始将目光盯上老城区的大片土地,在《吴梁古城保护条例》中已画出了红线的范围内,时不时有檫边球项目开工。老城区范围被唯利是图的地产商们一点点的挤压、蚕食。

2002年,香港华人城市经营置业集团与政府签订了开发老城区北大街项目,拆迁工作都已经开始落实。华人集团的董事长是在世界上都亨有盛誉的实业家,全国政协委员,著名的爱国人士郭家鹤先生,他亲临吴梁,参观了老城区。林义夫陪同他在老城区走了一圈,向他介绍了一些房屋的历史,还向他描述了老城区一年四季不同的街景,晴日、雨天、雪地的不同色彩,星晨、黄昏、月夜的不同风情。这位郭家鹤老先生一路在庆幸着自己来吴梁来得及时,来得恰好。他当即向随从下令,要求他旗下的公司立即停止对吴梁老城区的任何开发行为。

他对市委书记张为民说:“我郭家鹤要是在这里拆房子建房子,那么我就将成为历史的罪人!这古城不是谁都可以来轻易动的,我从心底里敬畏它!”

香港华人城市经营置业集团自愿赔出了一千万元,终止了开发合同。这郭家鹤老先生在临走时还感慨地再三对张为民书记说:“吴梁的老城区是个宝啊,这在全国可能都是唯一的。你们要好好保护,不要动不动就开发。资本是趋利的,它可以建设,也同样可以破坏!”

对于老城区的改造和开发,市里历来有两派之争。一派是要“保存风格,重新规划”。主要的观点是:老城区已经不再能适应现代化的生活要求,开发和建设必须“以人为本,与时俱进”。另一派是要“保存原貌,修旧复旧”。主要的观点是古城不能再生,这不仅是古人和今人的财产,同时也是子孙的财产,现代人没有权力为了自己的生活而透支或破坏子孙的财产,吴梁幸存下来的老城区历经三千年,本身就是座活文物,文物是必须要依法保护的。

这两派都调动起各自的能力、资源和智慧,展开了大辨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老百姓听得都莫衷一是,决策的当权者也是左右摇摆,难以决断。

说白了,这其中就是个利益杠杆!对房地产商来说,“重新规划”,也就意味着会有更多的商业机会,老城区将成为一个聚宝盆,而要“修旧复旧”,那一定是个赔钱的买卖,那老城区就有可能会成为一个化钱的无底洞。

但作为房地产商的唐瀚民却坚定地站在了林义夫这一边,他兄弟俩成了吴梁城里最大的“守旧派”。如果说林义夫看见的是古迹和吴文化,那么,唐瀚民看见的就是巨大金矿。唐瀚民想,如果得天独厚的吴梁老城区得以保存,那将完全可以带动起旅游观光和文化产业的发展,这绿色的不耗费资源具有无尽潜力的旅游和文化产业将有机会成为吴梁市新的支柱产业,成为吴梁人世世代代都可继承下去的产业,得益的何止是一人一企业?

凭着汉人集团强大的经济实力和唐瀚民的精心策划,最终是“守旧派”占了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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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义夫妻子六点钟准时起床,却发现丈夫不在床上。丈夫裹着毛毯斜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熟了,慢一拍紧一拍地打着鼾,沙发的茶几上还有几本影集,是和唐瀚民的合影照片。看见丈夫熟睡的样子,妻子一瞬间便涌上了无限的怜惜,她怕他受凉,不忍心地轻轻叫醒了他,要搀他去床上睡。

林义夫被叫醒,睁开红肿的眼睛,打了个哈欠,伸了伸腰:“不睡了!瀚民去世,我有很多事要做。”

妻子麻利地收拾了一下屋子,旋即又去厨房做早餐,间接着洗脸涮牙。嘴里还在大声地问:“唐瀚民怎么突然就去世啦?”

“是啊,我也觉得他去世得太突然啦,真让人有点措手不及!”林义夫在一旁不紧不慢地伸展手脚,弯腰拍腿扭脖子,再去洗手间里洗涮,“听钱复兴说,五个月前,瀚民就检查出是肝癌晚期了,但他连我都没告诉。”

林义夫的家住新村里普通的三楼二居室套间,这原是他妻子单位里分配的,后来实行房改,他向唐瀚民借了五万元买了下来,现在便成了他们家里最大的私有财产。

家里装修得很简朴,但布置得十分整洁。家里的家用电器大都是五年前的老产品,唯独书房里的那台电脑是奔四的,显示器也是17英寸平面的,还算新潮。一间主人房是他和妻子的房间,另一间是留给女儿的睡房,女儿正在广州暨南大学读书,只有在假期里才会回来住,其他时间则成了他们夫妇共用的书房。

唐瀚民从深圳回来时,曾给他家人都按排了一套住房,也有他林义夫的,但林义夫谢绝了没要。后来唐瀚民又有几次要他搬去好一点的地段、大一点的房子住,林义夫都没接受。在这一点上,他妻子的态度十分坚决,没有丝毫可以商量的余地,他也只能与妻子始终保持着高度的一致。这吴梁男人讨老婆,就象是投靠组织,从此一定是要被领导的。

她妻子叫熊芯瑜,在市人民检察院政治部宣传处《人民检察》编辑室做编辑工作,专门负责定期向《太湖晨报》和吴梁电视台筹编反腐倡廉的专稿。也许出于职业的原因,熊芯瑜总是对林义夫与唐瀚民的交往保持着一份警觉,表现得十分谨慎。

林义夫去向唐瀚民借了五万元买房的钱,事前她并不知情。事后,他们为此事还发生了争执。熊芯瑜责问他:“难道你就没有其他朋友好借啦?”

“瀚民是谁啊?他到底怎么啦?我们几十年的兄弟情,我怎么就不能向他借钱啦呢?”林义夫是一脸的委屈,“再说,除了瀚民,我还能向谁去借这么一大笔钱?即使人家肯借我,那也要人家能拿得出啊!借钱是要还的,借谁不是借?”

“我不管你和谁来往,就是不要你和生意场上的人有金钱上的往来!和谁有往来都不行,就是你亲爹做生意,有往来也不行!”熊芯瑜平日里从不会摆出一付古板的脸来,只有碰上了她认为的原则问题时,她才会一改温顺的一面,露出倔强、固执的脾气。她做姑娘时是最不饶人的,眼睛里容不得有半点沙子。

早年,一位在市里非常牛的王姓局长遭到了反贪污贿赂局调查,案子落到了她师傅检察官老刘手里,王局长想托她找老刘说说情,给她送来了一只包着五千元现金的信封。这熊芯瑜拿着这五千元就赶到了市政府大院,冲进了当时市委书记贾济国的办公室,说道:“王局长要是屁股上没屎,干嘛送钱我?我想他是绝不会只送我一个人的!贾书记,你最好交待干部手别伸!要是这次有谁找老刘说情,我熊芯瑜就认定他是收钱的!”最后不仅王局长被法院判了十年徒刑,还有数位市局领导在党内被警告,做了书面检查。

林义夫太熟悉老婆这德性了,也懒得和她争。

他们省吃俭用二年多,将借唐瀚民的五万元还上了。在去还这笔钱的时候,还费了些周折。林义夫专门找了唐瀚民二次都没能还成,后来还是熊芯瑜出面,三言二语就让唐瀚民服了输。

熊芯瑜对唐瀚民说:“我知道你和义夫是亲兄弟,但亲兄弟也是要明算帐的!义夫和我大小都是个国家干部,是要廉洁奉公的,我们很在乎政府的这份工,全家全靠打这份工过日子。要是借钱不用还,知情的说你们是兄弟情谊,不知究理的,还不以为你们这就是行贿受贿啊?”

“嫂子,你说得有理,恕我唐瀚民浅薄了。我作罢就是了!”唐瀚民了解她的为人,一向敬重她,说笑间赶紧收下了钱。

为了这还钱的事,林义夫也挨了唐母一顿数落。唐母说:“小时候没吃的,一碗饭你们两兄弟还会你一口我一口抢着吃。长大了,瀚民他现在又不是没有,你倒见外了!是不是芯瑜的主意,你把她带来,我来牛糊的耳朵。”

林义夫只好说家里不缺钱,又推说熊芯瑜忙,改天一定来看她,安慰唐母一番。这熊芯瑜也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唯独一见唐母,说话的声音小了,手脚的动作也小了,坐在唐母身旁便学得象淑女一样乖巧,说什么也不敢任着性子。

林义夫和唐瀚民的这层亲如兄弟的关系,始终让熊芯瑜感到左右为难。她既没有办法能让丈夫不与对方来往,丈夫也没有办法能让她不要有多余的担心。

唐瀚民这身份太敏感,越来越多的人对他趋之若婺,以认识他为荣。但市检察院却三天两头都能接到匿名举报信,揭露官商勾结,贪赃枉法,其中很多都牵涉到唐瀚民或他的汉人集团。每次只要案子与唐瀚民搭点边的,熊芯瑜都会主动申请回避。但最终这些案子几乎都是属于捕风捉影,道听途说,或者是缺乏证据、没有证据的。就是当事人真有犯案的,最终也都是与唐瀚民或他的汉人集团无关,每次都查无可以证明有关的实据。

要是这唐瀚民真的有违法犯罪,这尾巴藏得也太深了,天知道他是怎么犯的!那绣品厂的地让唐瀚民赚狠了,有知情人说,唐瀚民为了得到那块地,是做了大手脚的,可是检察院怎么查都没能发现出一点蛛丝马迹来。

到后来检察长也只能对她说:“你不用再回避了,看来你丈夫这位兄弟还真的是遵纪守法的,品行是过得硬的!”

没有发现唐瀚民有违法犯罪的事,这也多少让熊芯瑜可以安心些。但她依然是有顾忌的,她对唐瀚民依旧是警觉的。这种警觉,其实并不仅仅是她有,市里的很多人都有。唐瀚民奇迹般地创造出巨大财富,已经让人们的心理很难承受,几乎没人会相信,唐瀚民的财富会全部是干净的。大家都知道他有偷,而且偷的都是子孙钱,但就是抓不祝蝴的手。

连唐瀚民自己也说过:“那些暴富的人聚敛起的巨额财富,背后一定会有权力的影子,也一定隐藏着权钱交易的肮脏故事。”

唐瀚民是说得无意,熊芯瑜是听者有心。

那次是林义夫在家里过生日,请唐母全家人一起过来吃饭。一家人难得能围着唐母在一张大圆桌上一起吃饭,情景十分温馨、自然,所以也都无话不说。唐瀚民是在闲聊时,不经意地发表了他的感慨。

席间,大家聊起了纺织工业局的于局长,他曾与唐瀚民一起共过事。曾是吴梁市第一个全国五一劳动勋章获得者,全省的优秀共产党员。当时不久,于局长家里被窃,他却没有去报案。后来这小偷被抓住,想立功赎罪供了于局长出来,这小偷曾经从于局长家里偷到了七百多万元的存单。于局长因为无法说明七百多万元巨额资金的来源,已被院里立案审查。

唐瀚民说:“现在就是这环境,‘贪官蹑高位,廉吏沉下僚’。贪官嚣张,廉吏受罪,是非黑白全颠倒了。谁都必须贪,不贪的人就是不入流。老于成贪官,就没什么奇怪的了?只要看现在的那些高官,位高权重、神气活现、道貌岸然,装腔作势,开口闭口要‘三讲’,口口声声要以‘道德治国’,看上去个个是正人君子,人人都是清廉好官,其实他们的言行表里完全就是两回事,背后包藏的尽是些私欲和祸心#蝴们是一群最没有人格,最没有良心、最没有道德、最没有诚信的人!老百姓骂他们叫狗官,真是刻木三分,精妙绝伦!”唐瀚民显然是有感而发,有愤而慨。

唐瀚民愤慨的这些话,如果换一个别人嘴里说,熊芯瑜不会感到意外。但这话有唐瀚民说出口,她心里就开始打“格登”了。平日里,唐瀚民是很低调的,对大小官员都表现得畏威怀德,谨言慎行。但这次让熊芯瑜意外发现,其实唐瀚民心底深处对那些官员是极其厌恶、憎恨、轻觑和蔑视的。

她曾将她的发现在枕头边上问过丈夫,这次轮到林义夫心里开始打“格登”了。林义夫从被窝里跳到床下,赤条条光着个屁股,脸红脖子粗地大声斥责:

“你还是我老婆吗?这还是家吗?我没说要反对你对工作忠诚,但你怎么能把你的职业带进家里来呢?照此下去,连我这个丈夫都要不敢和你说真话了!要是这样,我们还要生活在一起干什么呢?还不如我们早点离了,分开来过,各过各的,免得日后给了你大义灭亲的机会!”

丈夫表现出的强烈反应,让她着实吃惊得目瞪口呆。

“你格人脾气那能介恘格拉?”

她哭着装委屈,撒娇使性子,才总算将事情给平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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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闹离婚事件以后,唐瀚民就很少再来熊芯瑜家里。每次,唐瀚民要约她丈夫见面,都是派车来接,不是去状元楼茶馆喝茶,就是去市里唯一的五星级酒店新太湖饭店喝茶,或租上游艇开去太湖里喝茶。有时唐瀚民也会直接过来,在他们家街路口台湾人开的新意咖啡店里和她丈夫一起喝茶。

他们在一起会说些什么,丈夫从不会如实坦白,总是用那句“谈天说地,闲聊”搪塞她。但熊芯瑜能意识到,唐瀚民对丈夫是无话不说的,这其中肯定有秘密,有牵涉到很多人很多事的秘密,只是丈夫守口如瓶,从不肯透露一点信息给她。问他喝的什么茶?他也是轻描淡写:“上等的好茶,要几百块一壶。”

熊芯瑜担心自己的丈夫有个太有钱的兄弟,见惯了有钱人的挥霍,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拜金主义社会里不要也心生起不轨来。虽然她深知自己的丈夫对功名仕途从来就十分淡泊,深信自己的丈夫在物欲利诱面前决不会丧志,但是,她的职业让她接触到了太多触目惊心的案例,她越来越开始相信,在一个到处充满着浅薄、功利、鄙俗、脱序的社会里,要想让一个人堕落,好象已经成了件最容易不过的事了,简单得就象一个随意的男人要去马路边上抓个妓女上床。人们已经不再会为任何人犯事感到意外和惊诧,即使这个人昨天还是政府号召学习的楷模,曾经是人们心目中敬仰的英雄。

一切都已经变得司空见惯,麻木不仁。

熊芯瑜虽然无力去改变别人,但她也不想别人来改变自己。“别人追逐什么是别人的喜欢,我做什么样的人是我的选择。我很穷,我也很弱势,但我还有人格!我不企图你理解,但我希望你了解,因为这对我很重要:请尊重我的人格!”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管好自己的丈夫,为了他们心爱的女儿,为了捍卫她的幸福生活和美满家庭。

熊芯瑜是个知足的人,她对自己的家和现在的生活,感到十分的满足。家里没有老人要负担,她娘家的两位老人有退休金好拿,也不用他们负担。就是女儿上学的费用高点,多少给他们的家带来了点压力,但还好,还不至于供不起。这几年政府又连续几次涨了公务员的工资,他们夫妇俩一个月已经可以拿到七八千元了,除了三口之家的开销,每月还都有钱结余。她总是对林义夫感慨的说,“我们的日子够富裕的了,应该知足啦!除了极少数的有钱人家,市里老百姓能有几家可以达得到我们家里的条件?”

每次吴梁市里出了什么贪污受贿案子,熊芯瑜为了写专稿收集素材,总会跟随同事一起与当事人接触。她真是不明白,那些党员干部要地位有地位,说收入也不少,家里已经有了那么好的生活条件,与无产阶级比,早就成资产阶级了。怎么还要为了钱而不惜以身试法,最终落得个鸡飞蛋打,得不偿失。不属于自己的没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也没了。而且那些贪污受贿分子,这几年更象是大粪乌泥地里的韭菜茬,割了一茬又一茬,还一茬更比一茬旺。

每次写完稿,她会拿给丈夫看,表面上是要让他提意见,但实际上就是想敲敲他的警钟。

林义夫最怕读她写的稿子,偏她的稿子又源源不断,实在推不掉了,才会很勉强地翻翻,但一翻完就会扔到一边。然后敷衍上一句:“文采不错!”

要是熊芯瑜还要纠缠不清,他也就不再客气,开始奚落上她一番:“芯瑜啊,就你这点水平,检察院怎么还要发工资给你?你可千万别告诉人家你是人民大学毕业的,我想人家一定会怀疑你的文凭也是伪造的!你看你写的这八股,抓住些皮毛的事大肆渲染,对秃子头上的几个虱子大动干戈,羊圈里的狮子一只也看不见,怎么就没见你们挖出点大家伙来?一挖根源,每次都是没有学好‘三个代表’,我说你能不能写出点真东西?这犯事的赵书记,不就是一个笨拙、犯傻的读书人,全市的干部有谁没听过他做的‘三个代表’的讲座,张为民书记都夸过他是‘吴梁一宝’,表扬他,‘知识渊薄,中西会通,学得深刻,讲得精彩’。只有你在说他没学好!”

熊芯瑜不但不会生气,心里还暗喜。文章写得好坏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丈夫知道,谁又出事了,怎么出事的,又怎么被抓的,始终给他个警觉,那么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要说去抓吃羊的狮子,这可不是随便说抓就好抓的。就算羊圈里有狮子,狮子在吃羊,只要他是合法的,抓什么抓?你可以为羊流泪,但你不能去惩罚狮子!人类的社会是需要规则的,即使这规则人人都不喜欢,但只要是规则,就需要人人都去捍卫!因为这是咱平民百姓能保护自己的唯一办法!别动不动就要砸烂旧的,创造个新的,你以为新的就比旧的好啊,我看小孩的尿布就是越旧越好!什么新的旧的,每次这么玩,别以为好玩,受害最多的永远都是咱平民百姓!

只要纪委、检察院没查的,说明都是没违法的,或是违法没实据的事。只要没实据,就是没违法#糊不能凭道听途说乱写。至于说这根源,都找不出土来盖了,谁还看不出个盘根错节来?告诉你吧,这大树能活着,全靠这盘根错节啦#糊要是当真如实地大胆写了,那院里到真的是要不发她工资了,那她才不干呢!是人家的,金山银山咱不贪,是自家的,一分一厘休得少。

再说,凡牵涉到党员干部腐败案子的文章要登出来,市委宣传部也是要把关的呀。

记得最早之前,她每每写稿子时都会失眠,对那些受党教育和培养多年的领导干部误入歧途,她会针扎火烧般的难受,对社会上的那些丑恶的事实更是义愤填膺,要不予以公开的揭露,将其绳之以法,就会觉得有罪于天下。可是那些她用心写的文章,却没有一次是可以完整发表的,不是院里领导要她修改,就是宣传部要删节,或者仅作内参,供几个领导参考,而领导又行政事务忙,就只有领导的秘书看了,那不就等于是白写。后来等到她可以完整发表自己的文章了,她自己也就不再有愤慨,而宣传部长却表扬她:懂得讲究党性了,政治上也成熟了!

嘿,现在的领导还真不是为了骗百姓的,其实他们只是为了骗骗自己。

林义夫也知道老婆这点苦心,所以每次都反说些道理来,让老婆放心:

“你别总以为你老倌算是那根葱?搞腐败也是要有条件的,别说我的部门只是守着一个章,盖不盖都是有条条框框的,有谁用得着要来腐败我?就算我有决策生杀的权力,你老倌难道是个会拿权力去寻租的人吗?要我也是个贪图钱财的人,别人看不见,你做检察官的老婆还能发现不了?这人啊,天生都是有私欲的,所以呢,人就必须生点公心,要靠公心去制约这私欲。就象癌症,人人体内都有原癌基因啊,但并没见人人都得癌症呀?因为人人体内也都有抑癌基因的吗!只要这两种基因维持着平衡,免疫系统的正常功能不出问题,癌细胞就不会生成起来,最终也就不会丢掉性命吗!芯瑜啊,你看老倌说得对不对?”

熊芯瑜明知道他是故意说些话来搪塞自己,但也没话好说,也只有上去揪他一把耳朵,拉他一把脸皮,算是双方打了个平手。

熊芯瑜给林义夫准备的早餐是两只荷包蛋一杯牛奶,而她自己端出来是一碗泡饭和一块五香大头菜。那五香大头菜是她自己腌制的,象木炭,但吃起来却很香、很脆。

熊芯瑜坐下喝泡饭,夫妻人边吃边聊。熊芯瑜不无感慨:“这癌症,撞上了,就没几个人能活下来的。这几年也是怪了,很多好好的人,突然就去世了,全是得的癌症!就说市府大院里,今年还不到一年的功夫,开追悼会到已经不下十次了,都是癌症去世的。张为民书记的黄智泉秘书发现得了肝癌,二个多月就就去世了,他都没活过三十岁,离三十岁生日还只有一个礼拜#蝴这一辈子读大学考研,化了那么多年准备,工作不到二三年,一切就都完啦。多可惜,真的太可怕啦!非典的时候那么紧张,也没象癌症这样动不动就死人,我看这癌症更恐怖,怎么大家反而都没事似的!”

“癌症不会传染,也不是未知的病。不传染大家就只当是别人的病,知道了是绝症,也就平常看了。”林义夫意味深长地说道。

熊芯瑜是意犹未尽:“我师傅老刘,多好的一个人啊!人家总笑他是秋茄子,我看他才是顶天立地的青竹头。他老婆是高血压、心脏病、糖尿病啥流行,就得啥,还一直怀疑自己有癌症。老是拖着老刘,陪她去医院。他家二个儿子又是在新疆建设兵团的,二三年才能回来一趟。而老刘是我们反贪局的业务骨干,整天忙都忙死了,总抽不出身来陪她,推了几次,这次实在推不过了,也只好去了。谁知道检查下来她药罐子的老婆倒没事,医生看出老刘有问题,一检查果真已经是肝癌晚期了,说是活不了几个月。这二天他又住医院了,也不知道还能拖多久。我得去看看他,这癌症啊,有今天没明天的!”

林义夫喝着牛奶,表情沉郁,没想到这老刘也患上了绝症。

他熟悉老刘,也很敬佩他。老刘为人低调,表面软弱,其实心却比火还热,比钢还硬。熊芯瑜从大学毕业刚分配进检察院工作时,就是跟随着他做事。他让熊芯瑜牢记不忘的一句话是:“我们共产党员都是自己举过手宣誓的,你不可以违背你自己的誓言!”他说,如果老婆红杏出墙,东北人一定是恨不得要结果老婆性命的,但吴梁人不一样,吴梁人追求破镜重圆,讲究浪子回头。但不管东北人还是吴梁人,你都不能因为老婆犯错,就可以放纵自己对爱情不再忠贞。

熊芯瑜继续在说:“唐瀚民发现得了肝癌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他自己肯定也知道,基本上是很难治好了。就算他当时能告诉你,这不治之症,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帮他?劝他去做肝移植……”

林义夫打断她的话:“瀚民是不想让我为他伤心!”

“我想也是。”熊芯瑜咽下嘴里的泡饭,停顿了片刻,面带疚悔地轻声问林义夫:“义夫啊,过去,我对瀚民是不是刻薄了点?”

林义夫轻轻叹了口气,不无怨气地说了声:“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熊芯瑜三口并二口的将碗里的泡饭喝完了,她好象很委屈,心里有难言之隐。她放下碗,终于鼓足了勇气,神情象是洩露了秘密似的:“义夫啊,以前有些话我不好到家里来说,反正你也不爱听。其实市府大院里对唐瀚民也并不全部是正面的声音,传言他掼钞票是不分好人坏人格,他掼出钞票来是非常非常恐怖格……”

林义夫漫不经心地问道:“有实事吗?有实据吗?”

熊芯瑜说道:“查了好多次,不过都是传言。”

林义夫故作震惊地问道:“你也会相信传言!”

“要不是传言,我还不相信是真的呢!”熊芯瑜神情很认真,口气象是在阐扬一条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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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芯瑜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会伤害到丈夫的感情,忙改口说道:“现在看来,瀚民确实是树大招风,鱼腥招猫,真不是传言的那样。”熊芯瑜站起来开始收拾桌子,“说句心里话,我觉得瀚民为人还算是正派的,人也挺有本事!你看,瀚民想老城区来搞旅游,搞文化产业,我就觉得他挺有气派,挺有眼光的……”

林义夫帮她端碗,说道:“你就别心里内疚自己找安慰了。我早就跟你说过,瀚民胆子很小,早就不是小时候那个皮大王啦#蝴做得越大,胆子就越小#轰然赚钱不是违法的事,但道德上对他的压力太大!瀚民对你是一直很敬佩,他都夸奖你,说要是能多你几个,这吴梁城里就会少生出一批贪官来!这市场也就会公平了许多,那穷人和富人就会一样有机会。他从来就没当你是外人,他知道你的脾气,还劝着我不要和你太计较,要让着你!”

“谁要你让啦?我又不是不讲理的。”熊芯瑜夺过他手里的碗,去厨房洗了。她从厨房出来,擦着两只湿湿的手,冲着林义夫交待道:“坐了长时间飞机,又没睡好,你累了,今天就在家多睡一会吧。单位的假还没完,就不要去了,你还是抽点空去趟医院,做个全身检查吧。我今天想去看老刘,要不要陪你一起去医院?”

“不用了。我不是在闹非典的时候,刚做过全身检查吗!”

“现在一年检查一次身体已经不行啦,隔上半年三个月就要去医院作一次全面检查。再说这检查,也要经常换换医院。这次有人告到我们院里来,你说离奇不离奇?粮食局的一个科长和一个办事员一起去医院检查,医院搞错了,说那得癌症的科长没事,说那身体很正常的办事员是癌症晚期。那得癌症的科长,误了治疗,不到三个月就死了。那办事员胆小,回去以后突然就疯癫了,整天哭哭啼啼,茶饭不思,没几个月也死了。后来法医鉴定,他根本就没病!现在,家属都在和医院打官司呢。现在这医院啊,真是又黑门又缺德,这检查身体还真的要多跑几家。”

熊芯瑜开始换衣要准备去上班了,“你看这么多好好的人,冷不防就得上癌症……呸,你看我这张臭嘴!”熊芯瑜打了自己一巴掌。

林义夫突然想起:“芯瑜啊,瀚民好象也是闹非典去检查的身体,你还记得,当时是谁约了他,他还打电话来让我一次去。我说我单位里已经预约,他说那他就不管我了。后来就有一阵子他没联系过我,当时非典控制得严,大家也少走动。”

“是有这事。哎,要是你和他上次一起去检查,早知道他患绝症,也好让他一心去治病,不要瘦得象只猢狲,没日没夜,投东投西!”熊芯瑜一边在照着镜子打量自己,一边应道,“老城区项目,硬是让唐瀚民争到了手,市里领导班子至今都不是很统一。都是会上作了决定的事,还是有人私地里扯来扯去,争个没完,真的是一点组织纪律性都没有。社会上耍花枪的人就更多了,因为市里有了个“廉政准入”制度,那些人正面搞不过他,就脚上使绊,谁都不信他天天趟着泥,两腿会是干净的。匿名污告的信雪花似的,说来说去的都是些不着边的事,汉人集团开发绣品厂的那块地,都已经查了好多遍了,还是有人在举报说唐瀚民是化出了大价钱贿赂的。还好,唐瀚民经得起反反复复查。”

“是啊,就是好人也经不起反复折腾,别说他还患了绝症!这半年多时间里,他就怕老城区的事黄了,最后,总算是如愿以偿,偏偏他又……”林义夫十分感慨,声音有些激动,“看那些当家的,整天在谈代表这代表哪的,我看就只会代表他们自己的利益!倒是瀚民,什么先进也不是,却真心实意地在代表着这个城市的利益!”

准备要出门上班的熊芯瑜,走过来揪一把林义夫的脸,嗲声嗲气说道:“我知道啦,你的兄弟是个大英雄!从前全是老婆不好,我不是已经向你承认过错误了吗?你就别小心眼啦!都一把年纪了,还象个无厘头愤青似的!好啦好啦,快帮我去找找自行车钥匙。”

林义夫苦笑地只摇头:“自行车钥匙不是在你手上吗?”

妻子走了,林义夫静坐在沙发上,心里还在思念着唐瀚民。他想起了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唐瀚民和他闲聊时曾经不至一次提到过“癌症”的话题,怎么自己就没有一点意识呢。

6月初,他们一起就在楼下新意咖啡店里喝茶,唐瀚民的情绪明显的比较反复,,当时林义夫只是以为他是因为老城区项目正处于胶着状态而忧虑,并没有联想到其它。

那天刚好是北京疫情统计首次出现三个零:新收治直接确诊病例为零,疑似转确诊病例为零,死亡人数也是零。当时唐瀚民对非典得以控制,表现出了极大的关心。唐瀚民说,中国应该感谢非典,过去的十几年里,我们一边天天是歌舞升平,一边又象是始终坐在一个巨大的火药桶上,神经质地提心吊胆。非典成就了开明、开放、亲民、务实、重法的胡温新政,给百姓带来了新的希望。

他俩在一起时,常会谈论一些时事的话题,只是兄弟俩私底下的发泄而已。早几年都是些骂骂“小瘪三”的话,而自从有了“非典”,骂人的话少了,对新政府多了许多赞许和期望。象是在老城区里看棋,虽是平民的手段,却步步见杀;象是在老城区里听琴,虽是百姓的风格,却耍的是真功夫。

今年的春节,唐瀚民带着林羽煊和杜殚枫一起去了香港过年,原本是说要过完元宵节才回吴梁的,但他们年初六就急匆匆地赶回来了。香港报道说国内爆发了大的疫情,政府和媒体却守口如瓶,而广东已经出现了百姓恐慌和社会秩序混乱的局面。等他们赶回来一看,整个吴梁沉浸在节日的喜庆中,没有一点点的异常。

3月里,湖北青年孙志刚因为没有办理暂住证在广州市的“三无人员”收容站遭殴打致死,唐瀚民在网上看到报道后,曾异常地恐惧和后怕。他说自己是十几年前就死过了一次的人,只是比孙志刚幸运一些,还留下了一口气。倘若当时,他要是死在看守所里,恐怕还不如孙志刚会被人所知,早就成为了无名氏被火化。当时在看守所里死了一个学生,就是当无名氏火化的。

遭人殴打的经历在唐瀚民心中永远都无法忘却,他经常会向林义夫回忆起自己在看守所里经历过的一切。那些打他的人都还在,但他不想记祝蝴们的名字,也不想向他们去讨说法。自从死里逃生以后,唐瀚民对专制制度下掌握着权力的人就开始有了种莫明的恐惧,那些致人于死地的人也许都是一些平日里遭到另一些人欺压的,未必不知道弱势者的困境,但就是不会对弱势者生出点怜悯和恻隐来,反而转手又去制造着新的恐怖。在一个生态沦替、文化沦落,道德沦亡,缺失着最最基本价值标准的社会里,穷人和富人的命运其实都是一样的。一想起那不堪回首的东门看守所里被关的180天,唐瀚民便特别地怀念老城区里的老街坊。那时的日子真苦,但街坊之间相互关怀,互相体谅,和睦相处,真诚相待,真的是充满了人世间的温情。

不久以后,社会上谣传四起,气氛变得十分地诡怪。有二个外地来吴梁的人得了非典死在了吴梁的一家医院,很快一个楼层的住院病人和医生、护士全病倒了,又死了二三人。但消息传到社会上已经变成了那家医院每天都在死二三十人。于是恐怖的气氛便在古城蔓延,一时里人人自畏,惶惶不可终日。人们开始抢购,一只二元钱的口罩卖到了二十元,平日里每瓶一元五角的醋,最高涨到了每瓶一百五十元。

直到4月20日这一天,党中央、国务院明确提出要以对人民高度负责的态度,及时发现、报告和公布疫情,决不允许缓报、漏报和瞒报。局势才出现好转,社会也安定了下来。政府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透明,这是新中国建国以来的第一次。虽然是疫情当前,但百姓却表现出了少有的安定团结,处处都充满着温情与关爱。唐瀚民和林义夫仿佛又回到了与老城区老居民相亲相邻相处相好的日子。

在6月2日那天,唐瀚民从“非典”聊到“癌症”所说的一番话,林义夫回忆起来,至今还印象深刻。

唐瀚民说他刚看了林羽煊为他最新整理的近来美国主流媒体的一些报道,西方媒体正在改变原来对中国的偏见,胡温得到中国大陆媒体、学者、民众的广泛好感和赞誉,也让西方媒体感到了吃惊,他们开始在重新认识中国。

中西方因为文化的差异,群体思维行事的方式是存在着巨大差异的。最典型的象中、西医治疗癌症,西医认为病都由细菌和病毒引起,所以便把矛头直指细菌和病毒,用药也好,动手术也好,都是要将细菌病毒斩草除根,目的很清楚,务求精确彻底。治疗癌症,就是开刀,把肿瘤连根摘除,再用化疗的方法,抑制病毒扩散到别的部位去。

但中医不一样。中医讲究模糊,讲究经验,讲究天人合一,客观辩证又全面地看待疾病本身,出现问题的部位一定是要结合别的部位考虑,这里的病症也许是由那里的问题引起,所以要全盘调理好身体,令这里那里的问题慢慢地一并解决,哪怕过程缓慢,也要求整体达到和谐统一。并且中医讲究“偏方治大病”,往往出其不意。象西医这样“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那是庸医。中医治疗癌症,用的是固本排毒的医案处理,一方面调理身体机能,增强自身的免疫能力,另一方面通过排毒抑制肿瘤扩大直至其缩小消失。

林义夫当时只是以为唐瀚民是对“胡温新政”有感而发,并没意识到唐瀚民聊起这些是与他检查出了癌症晚期有关。

林义夫听过也见过癌症病人,他们起初是怀疑,继后又愤怒、悲伤、绝望,最后步入死亡。而其中有一部份人并非死于癌症,而是死于对绝症的恐惧,死于心理和生理上的衰竭,但他并没有发现唐瀚民有过这些症状。

林义夫对唐瀚民突然患癌症而死,心里颇注疑念。尤其是瀚民从未对他说过,他在吴梁公证处还有一份遗嘱,不知道他在遗嘱上到底留下了些什么话?

林义夫隐约感觉到了这2003年吴梁的秋天,将注定会是个多事之秋。

正文 第四章 20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第四章

20

钱复兴这一夜又没回家,如果不算有二个夜晚去红洞,这应该是他在办公室里连续待的第二十个日夜。上月28日,他代表汉人集团与市政府签订了老城区项目合同,从那天起,汉人集团就象一部开足了马力的机器,从上至下围绕着老城区项目开始高速运转。

虽然老城区项目的准备工作正按步就班,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但钱复兴仍然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和麻痹大意。他知道这个项目不同于以往的任何项目,它倾注了董事长全部的精力和心血。能将吴梁老城完整保存,这是董事长父辈曾经有过的梦想,这也是董事长这一生里的最大心愿。

二年多来,在本市召开的各类关于吴梁老城保护和开发为主题的报告会、研讨会、论证会不下有数十次,国家建设部城乡规划司、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上海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新加坡工程集团、法国欧洲城市规划设计大学、亚洲日本市浦住宅城市规划设计事务所、台湾省都市计画技师公会、美国麻省理工学院、香港大学、清华大学、南京大学、同济大学等单位的著名学者、专家频繁出现在吴梁;一些国内著名的作家、画家、历史学家、民俗专家、旅游专家也走马灯似的来吴梁考察,献计献策。二年里仅老城保护和改造性开发规划设计一项,汉人集团投入的资金就高达人民币五千万元。如果政府邀请招标的招标文件,整体思路不是采用汉人集团所倡导的,如果二十天前的那份老城整体保护和开发合同政府不是和汉人集团签订,那这五千万元也就等于打了水漂。

选择8月28日签约,这一定是董事长的有意按排,以此纪念他死去的父亲。但签约仪式的现场气氛却大出钱复兴意外。

签约仪式在市政府会议室里举行,与以往签订招商引资类合同明显不同。在这之前,市政府出面主持的大小签约仪式均会选择在新太湖大饭店3楼新世纪宴会厅内举行,而且现场精心布置,贵宾贵客纷至沓来,新闻记者云集现场,场面异常热烈。这常常是领导宣传政绩的最好时机,也是领导向市民展示风采的最佳场合。所以,即使有时只是个双方意向,领导都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造也要造出这种热闹的仪式来,双方先坐到闪光灯前签了字再说。即便这意向客人酒足饭饱后一抹嘴全不再提起,也没什么关系。每年各地政府招商引资谁家不是几十亿几百亿,要全是真的,那咱中国还不真的比老美小日更牛!还不早就世界第一啦!

但这次却奇怪了,签约仪式现场显得十分孤寒,你无法想象这会是一个二十亿规模投资项目的签约仪式现场。大会议室里拉了条横幅,上面写道:“吴梁市老城区整体保护和开发项目签约仪式”。主席台铺块红绸布,一排溜坐满了人倒是没有空下位置,但台下却只有汉人集团的几位领导和二名摄影记者。没有领导致词,也没有嘉宾讲话。双方签字,交换文本,然后摆出个架子来全家福合影。仪式也就算结束了。

这会是一个二十个亿项目的签约仪式?这二十个亿,唐瀚民承诺过,一定会全额投入!如果说以前的项目,唐瀚民作这样的承诺不会有人信,因为所有的房地产项目开发商能出够五分之一的钱,也就算是出了全款。但这次大家相信他,因为几家大银行都不看好汉人集团“修旧复旧”的老城区方案,怕跟着陷进一个无底洞。银行在观望,唐瀚民却毫不迟疑,没有银行贷款,汉人集团自己出钱投!不就二十个亿吗,滚动起来二百个亿都不用愁!

仪式结束,钱复兴仍在纳闷:市政府突然通知签约,而如此大的一个事件,怎么会如此草草过场?但协议上盖的市政府大印是真的,尤成勇市长和市经济合作局耿局长的人是真的,他们真人当场签下的字也不是假的,这才是汉人集团所需要的。

具有喜剧意味的是,当天晚上的电视新闻与白日里签约仪式的场景真是冰火两重天。

吴梁电视新闻播了头条,那镜头切来换去,一会是现场,一会是老城区,一会是热火朝天的工地,一会是街景,一会是人流,一会又是现场特写,再加上播音员热情奔放的声音,整整播了十分钟,相信看的观众决不会有人想象得出当时签约现场的实况。这现代的电视媒体也够神奇的,一个令当事人都觉得异常冷清的签约现场,到了那屏幕上几乎真的就隆重和热烈了起来。难怪有人说,这电视就是个魔盒,要是独自控制在一个人手里,这个人就有能力可以欺诈全人类。

第二天,吴梁市的所有报纸都是头版头条刊登了这一消息,那全家福的照片展现出的签约现场倒也看不出冷清来,加上有市委常委扩大会议通过了实施吴梁市老城保护和开发项目方案的照片,在头版上还配发了市委书记张为民的长篇文章《文化殊异,古城炳灵》,这激情澎湃的文章让读者看得无一不热血沸腾,无一不为吴梁古城自豪和骄傲,有爱好写作的人都会细心剪贴,当着范文名篇保存。这新闻也就成为了可以载入吴梁城市发展史册的大事件了。

第二天,各路新闻记者蜂拥而来,挤得汉人集团会议室里象是要开新闻发布会似的,让汉人集团工作人员应接不暇。好在汉人集团早有预案,几万字的各种背景文稿已编纂成册,几百张专业拍的彩照尽可取用。一时里媒体报道掀起了不小的报道热潮,市民的目光开始聚焦到了老城区上来,政府已与汉人集团签定了合同的消息也满城传遍,路人皆知。

唐瀚民的葬礼一结束,钱复兴便迅速地回到汉人大厦办公室。他的助理秘书华嘉欣小姐送进来了一大迭部门和下级公司的报告,等着他审阅。公司会议室里计划中的办公会议正等着他主持。他去办公室里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深吸呼,然后整整衣领和领带,便大步流星地向会议室走去,这时离开会的时间只相差不到一分钟。

会议室里的气氛凝重,除了林羽煊、杜殚枫她俩和钱复兴打了招呼没有到场,其余该来的人一个也不少。大家的桌前一律都放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个个是双眼红肿,目光呆滞,因悲伤而显得满脸阴沉。开会的经理们都没有去董事长葬礼现场,对这点大家情绪上都有些受不了。无论怎么说,他们都应该去送董事长最后一程,但执行官的命令又无法违抗。在他们这个管理团队里,唐瀚民的命令你可以不理睬,但三位执行官的命令没有人敢不服从。

钱复兴提议大家起立,为董事长默哀一分钟。继后,他的开场白仅有一句话:“我们开会。”

会议在茫然不知所措中正式开始了。先是沉默,围坐在圆型大会议桌前的二十人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先打破寂静发言的是位上海阿姨,她是财务总监季凡,管理层里年纪最大的人,大家都亲切地称呼她“季姐”,连唐瀚民也是这样叫她。

季凡是中央财政金融学院的毕业生,曾经在海南与唐瀚民相识,在唐瀚民海南的公司里做过会计。来吴梁之前她在上海的一家做房地产的上市公司工作,但由于不满上市公司做假帐吞剥股民的钱,出于做人的良心,她辞职不做了。她说,这些上市公司真的是黑心黑肺黑透啦,如果你在这些上市公司待过,你再走出来看,你就会惊奇地发现,这全世界都没有一个可以算得上是坏人的!好象上市的公司是不用再经营的,要赢要亏全是她会计一个人的事,而目的就一个,如何骗股民再掏钱。那些股民可怜啊,掏三百五百的都有,那三百五百可能是股民家里仅能拿得出的全部啦。但这些上市公司的头在夜总会里只是为了买小姐的一笑就能掷出去五千八千的,再从帐上立个名目报销,没有人会心痛的!一听说她辞职在家,唐瀚民带着林羽煊和杜殚枫亲自赶往上海,请她出任了汉人集团的财务总监。

此时,季凡竞然咽哽着追忆着董事长的往事,抒发着胸臆。民营企业的老板有好人啊!别看他们赚了那么多的钱,那也是他们的血汗啊#蝴们讨惹嫌,他们违章犯法,但很多也是他们不得已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只是二等公民!那身子是又曲又弯,但有什么办法呢?他是小草要在石头缝里求生存,能长成挺拔伟岸吗?要是给个上市公司的天空,保证会是棵顶天立地的白杨!

钱复兴没有打断她,任她说完。接着又有人延续着这些话题,叙述着董事长的好处,说得很多人都在呜咽流泪。钱复兴这次站起了身来,打断了发言人的话题:“华嘉欣,请放一下董事长讲话录像,上一次办公会议上董事长开头的那个讲话。”

华嘉欣忙起身走过去用遥控打开机器,会议室墙上的液晶电视亮了,接着瘦弱的唐瀚民出现在屏幕上,他的声音开始在会议室里迥荡。

“大家好!我这几天有些累了,就不来会议现场了,但我会和林羽煊、杜殚枫两位执行官一起在菊园参加今天的办公会议。在会议之前,我就老城区项目和大家说几句。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市政府最终选择了汉人集团倡导的方案。这不仅仅是汉人集团的一件幸事,也是吴梁市全体市民的一件幸事。汉人集团的方案也许不是最好的,但却是唯一可以将老城区完整地保存下来,并且继续传承下去的方案。而且汉人集团的方案,也是经济利益最大化的方案#轰然我们完全有能力可以将老城区推倒全盘重建,但面对着浓缩了三千年吴文化精髓的吴梁老城区,我们不能不保持对它的敬畏。我们除了要继承这一文明的遗产,我们还有责任要将这文明的遗产传承给后人。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单位,任何一任政府,在这三千年连续不断的文明长河中都是渺小而微不足道的,如果我们失去理性,硬要用我们所谓的能力、智慧和创新的精神去强暴文明的历史,那就是我们对人类文明最大的犯罪。如果我们不重视保护和继承传统的文化遗产,那么现代文明不可能凭空建设,也就不会有现代人文明的生活方式!从经济的角度上说,吴梁老城区将成为新兴的文化产业和旅游产业的发展基地,根据我们的规划,三年内它就能够创造出相当于今年全市gdp总值的30%,而利润将接近今年全市总税利的水平。对老城区项目,我想对大家提点要求,希望大家能够牢记。对我和对大家来说,对整个汉人集团来说,对汉人集团的所有人来说,没有再比老城区项目更宏伟、更重要、更紧迫的事情要做了,它现在就是我们一切工作的核心、是一切工作的根本、一切工作的原点。老城区保护和开发是个庞大而复杂的工程,它不仅仅关系到汉人集团的利益,关系到整个吴梁市人民的利益,甚至它更关系到我们子孙的利益,不管有多少困难,也不管出现多少意外,大家一定要不辱使命,不负重托,一如既往,永往直前!老城区项目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钱复兴示意华嘉欣关掉董事长的讲话,很严肃地说道:

“大家此时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但我必须告诉大家,现在是办公会议时间,从现在开始,请大家只谈工作,好吗?有谁再扯哭哭啼啼的事,请即刻离开会议室!华嘉欣,请会后通知秘书处,让他们安排个时间,组织一次董事长专题追思会,我们大家一起参加。”

正在笔记本电脑前速记的华嘉欣忙点头答应,同时双手在飞快地敲击着键盘。除了华嘉欣的速记,会议室四角的四台摄像头绿色的小灯也亮着,办公会议会被全程记录,写入dvd光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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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会议到六点钟才结束,钱复兴回到办公室,静下心来,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是董事长去世后他主持召开的第一次办公会议,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

唐瀚民的突然去世,对于钱复兴和整个汉人集团不啻于惊天霹雳,他实然觉得自己的身后失去了有力的支撑。汉人集团虽然是家民营企业,但它有一位开明、贤明、精明的老板,唐瀚民特别善于用人,他能用人之长,补己之短;容人之短,收人之心;法人之心,宽人之利。汉人集团有一支富有创业精神、创新能力的管理团队;有一支勤勉、敬业、专业的高素质职工队伍;有一套健全的、完善的、高效率的组织机构;有一套充满人情味的、有效的内部激励机制,这是汉人集团不同于其它企业而能够得以高速发展的基础。但没有了唐瀚民的日子,钱复兴一下子觉得象是有一块块的大石头正源源不断地压向自己的肩膀,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挺直着腰。

计划18日在全市举办的“吴梁市旧城区保护和开发立体模型展”、“吴梁市旧城区旅游资源保护与开发展”、“吴文化和吴梁文化产业博览”,因为唐瀚民的突然去世,不得不向后顺延。这耗资达三百万元的三大展览,是专门为老城区项目的动员拆迁宣传而准备的。拆迁工作虽然全部由政府负责,但因为这是整个老城区项目成败的关健,所以董事长决定汉人集团主动参与,出巨资做好前期宣传,协助好政府部门工作。

设计部一直在和市长办公室的李秘书保持着联系,对展览会举办的地点,李秘书始终没有给汉人集团个准信,最早确定的地点是市展览馆,后来又通知说改到体育馆。但是今天设计部的经理去电话催促,李秘书又说,展览会有可能要改到工人文化宫。询问原因,他好象吃了枪药似的,冲着设计部的经理就吼:“领导做的决定,是不是都要先向你汉人集团做个汇报啊?”而之前从展览馆改到体育馆时,设计部的经理也这样询问过他,他回答时说话还挺温和:“这是领导的考虑,我也不便去打听啊。”

钱复兴见过李秘书。记得几个月前,李秘书为了他哥们的一批钢材来找过他,想让汉人集团接下来,还说他哥们也是尤市长的好朋友,差点就要说是受尤市长委派。钱复兴没理他这茬,因为董事长有非常明确的指示,市里大大小小的官员,不管什么人,也不管职位有多高,不要管人情面子,也不要管利害关系,凡介绍业务的一概回绝,绝不允许和任何人七牵牵八拉拉。如果这样做出现什么后果,只需汇报一声,董事长自己会出面解决。于是钱复兴便推说是正闹着非典呢,汉人集团的很多工程都准备着随时要停下来,钢材暂时是用不上。李秘书并没有显出失望和不高兴,也没有说出为难他的话,反而立刻就变得很大度很体谅很理解很原则地说:“要是我们不需要那就坚决不能要,我原本以为钢材天天在涨,有时还紧张得拿不到货,汉人集团可能有需要,才多了这份心。既然我们不需要,那我们就不要理他!”后来钱复兴也有和李秘书撞过面,但大家客客气气,公事公办,一如以往,并没有要为难的情势。

钱复兴心想这展览会场地的小事情,怎么可能也会成为大问题?由汉人集团负责落实多省事,但因为三大展览是以市人民政府、市城建局、市旅游局、市文化局、吴梁电视台、吴梁人民广播电台、《太湖晨报》的名义共同发起的。这些单位多了个心眼,硬是要让市长办公室来决定,明摆着是要绑架市长,不想自已承担责任。这国内的决策系统真的是一种典型的官僚体制,互相牵制着,缺了谁都不行,又互相推诿着,谁也不用承担责任。

原来汉人集团所有与外界打交道的事,都是董事长自己的事。现在董事长不在了,钱复兴心里真的是没底了。一想起这外界的人和事,这脚踩在办公室的地毯上,就象踩在棉花堆上,踏不到实处,心里总是很虚很虚。

在国内与方方面面打交道,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简单事。那些被吹捧成绝大多数都是中华民族精英的“海归”回到国内来不久,突然便都成了争相在东西方游离的“海龟”了。他们满怀一腔救国之情,什么时兴的观念都带进国内来,狂想着要一展抱负,匡弼天下。可时间久了才发现,这淮南的橘子,到了淮北也就便成了枳。这福寿螺、水浮莲、月光花,那一样不是被当成好东西从国外引进来的,最后反都成为了国内的生物灾难。原来这古老的东方文明古国有着自己的生态环境,有着自己的价值标准,有着自己根深蒂固的文化。以前,董事长不希望“海归”的他在现实中被异化,希望他将国外学到的真东西能够给汉人集团带来新气象,所以与外界打交道这种太本土化的事,就自己全部一手包揽了,只让他一心做好集团的经营管理。

但这老城区项目的拆迁工作,却是非要和外界打交道不可的!

拆迁,牵涉到太多百姓的直接利益。市政府之所以最后相中了汉人集团的方案,这其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拆迁的安置与补偿,一是汉人集团有现楼,清风二期、三期大型社区都在开发中,二是汉人集团开出的价码最高。在这点上董事长十分慷慨。董事长说,汉人集团可以少赢利,甚至不赢利,那怕是赔点钱,都一定要让老城区的居民拆迁后能够拥有得起一套可以住的房。所以汉人集团在市政府核定的补偿价格以外,另外再根据不回迁的拆迁户的人头每人补偿2.5平方米的住宅面积。即使是不拆迁户,愿意搬出老城区房屋置换的,也同样可以享受此待遇。这一举措大受老城区住户的赞赏。

据动迁公司汪经理反映,这二天,一向积极主动,办事认真的市拆迁办主任刘梓彦情绪十分低落,象是有着难言之隐。昨天刘梓彦打电话给动迁公司的汪经理,让汪经理赶去他的办公室,好象是有急事要商量,但等汪经理赶过去以后,刘梓彦又象是忘了曾约他。

这位被百姓交口称誉的“沙沙声”,祖辈是小商贩,但他本人却没有一点点商贩遗传,他是“老三届”,自称是“老三届”里最最幸运的人。他从小胆小如鼠,内向,怕与人交往,尤其怕在人多面前讲话。但在上山下乡运动中,在广阔天地的农村却让他改掉了胆小的毛病,捉毛虫、逮老鼠、杀野猪、走夜路、追鬼火没一样他不敢的。当年他被推荐进了工农兵大学,读大学的时候,他已经是共产党员了。他娶了个当地的农民做老婆,回城的时候带老婆回了吴梁。老婆胆小得看见穿制服的就往街角叛,听见汽车喇叭声,总是拍胸口:“乖乖,吓死脱了!”连大马路都不敢独自过。刘梓彦硬是每天搀着她的手,出门去散步,走遍了吴梁城,让她练就了出门的胆。夫妇俩几十年恩恩爱爱,无怨无悔。这守得住糙糠之妻的男人,十有八九也能守得住本性。

刘梓彦任市体改委主任多年,在处理企业改制过程的矛盾中,他比较善于真诚地与工人们打交道,做说服劝阻工作。市领导看中他这一点,这二年城市化建设加快,在拆迁过程中由于补偿和安置引起的纠纷越来越多,市领导便将他这位“救火干部”派到了拆迁办做主任。

刘梓彦对汉人集团历来都颇有好感。自从绣品厂的静坐风波,汉人集团为市里解了围,到后来他到了拆迁办,凡牵涉到拆迁户的矛盾,汉人集团始终支持他的工作,宁肯让利,或作出牺牲,也要基本满足拆迁户的合理要求,让他的工作做起来就变得十分顺手,不象市里其它一些房地产开发公司,赚了大钱还要斤斤计较,越是斤斤计较还越要去算计拆迁户。每次碰上拆迁户,就让他头大,不得不耐着性子,两头跑。最多的一次,为了一个“钉子户”,刘梓彦前前后后白天夜里总共跑了三十七趟,才算最后让双方达成和解。

刘梓彦老实厚道,为人比较正直。汪经理见他烟瘾大,整天就抽“红河”,便自己掏钱买了二条紫“南京”送他。他又是关门,又是关窗,那样子象是在接受几十万贿赂似的,紧张得额头上都冒出豆粒大的汗,他对汪经理说:“我出点啥事到也无所谓了,大不了早点回家陪老婆,也亨了清福。我入党这么多年,总算还能对得起自己在党旗下的誓言,凡事还都能问心无愧!只是这要是害了你们唐老板,我心里过不去。我知道唐老板是正派人,不要为这点小事,让他惹上一个贿赂官员的恶名。”

最后,他还是自己付了烟钱才算安心,说是心里踏实,晚上睡得好觉。很多人起贪心,其实大多都是从两条烟、两瓶酒开始的,而社会上却在流行着家里有别人送的烟酒才算风光体面。这两条紫“南京”刘梓彦不仅没抽成,还害得他二个月没了零化钱。她老婆一听说那烟要那么贵,赶紧跑去烟酒店里帮他换回了六条“红河”来。

与刘梓彦一起的另一位拆迁办副主任黄菊生,可不是“沙沙声”这样的人。他一直和刘梓彦面和心不和,以前黄菊生心里念头多,背后动作多,但表面上还是保持一副奴相,一直是顺势奉承着刘梓彦,但自唐瀚民去世以后,这黄菊生好象突然就变了,象是有了新靠山,很活跃,趾高气扬的,昨天在办公室见了汪经理,还有意挖苦了一句:“汪总是又来听汇报的?”而在这之前这家伙是绝对不敢这样说的。

黄菊生是费国昌的大女婿,他一开始就是坚决反对汉人集团倡导的方案,但后来市里拍板定了,他便找汪经理,态度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他还写了好几篇合理化建议给汉人集团,那内容都文理不通,要不是杜殚枫有特别交待,钱复兴才不会让公关部付给他一分钱奖金。那些来信也只能让公关部的高材生重写,再找他来一篇篇的重抄。这家伙胃口也大,也不怕吃撑了,写了一篇又一篇,这前后被他骗走的钱也有好几万。凡这些有名有姓的科级以上干部,付不付奖金都有杜殚枫决定。凡是杜殚枫来的名单,钱复兴是必须要签字同意付钱的,对于那些太狗屁不通的信函也只能找人重写,再找回当事人重抄。

曾有房屋土地资源管理局的一位科长,因犯其他案子被检察院立案,其中受贿一项中就有五万三千多元来源于汉人集团。检察院来调查时,杜殚枫一口承认,忙取出这位科长前后的七封来信,一封封地解释给检察院听,检察院没话好说,这五万三千多元也就成了那位科长的合法收入,未予刑事追究。

钱复兴注意到了黄菊生的态度。黄菊生这家伙望之不似人君,是个粗鄙不堪的小人,纯粹就是个干部队伍里的小混混:见颜着色,见风使舵,欺软怕硬,仗恶欺善,有奶便是娘,得势便猖狂。对付他们,他牢记着董事长交代的话:“硬的不怕,软的不欺,不即不离,不亲不疏!”

但是,当黄菊生这样的小混混尾巴翘起来摆晃的时候,就不得不要有个提防了,这说明肯定是有人喂了他骨头。要是真被这难缠的小鬼搞出点事,误了老城区项目的进度,那就是大事了。现在,所有来自外界相关于老城区项目的信息,都会触及钱复兴的中枢神经,让他感到异常的紧张。

钱复兴最了解董事长的心思,这也是他之所以能成为出色的汉人集团ceo的原因。在这2003年,他的工作重点就是要让汉人集团所有的房地产项目,加速再加速,尽快完成。汉人集团的在建项目,几家承建的建筑公司今年已经几次增加了设备和人手,他们连在上海、杭州、无锡工地上的施工队伍也都调了过来,基本上是天天在挑灯夜战,风雨无阻。钱复兴心里明白,这不仅仅是为配套老城区项目,箭在弦上,迫在眉睫,其实这也是在和正急剧形成的房地产业的巨大风险赛跑。

今年清明节,董事长为公司全体干部做了个专题报告,再三强调中国房地产已经出现了政策拐点,必须时刻警惕海口和北海的悲剧在吴梁重演。今年4月1日,中国人民银行下发的121号文是个非常重要也是十分强烈的政策信号。所以,董事长生前再三交代,除了老城区项目,汉人集团全不考虑其他项目的新开发,而在建的项目必须能快则快。而这老城区项目,说到底它不只是个房地产项目,其实还是个文化产业的项目,是个旅游观光的项目。董事长就是要为了保证汉人集团这一艘巨轮,在大风暴来临之前能抢先驶入避风港。

现在连经济学家们都是罕见的一个声音在叫嚣,中国的房价要涨一百年!这很不正常,也不科学,不符合市场经济发展的规律。前两天,上海市长在《福布斯》全球行政总裁会议上发出号召,让大家都去投资上海房产,他夸口承诺在上海投资房地产绝对是高回报的。这些罕见的现象,是非常危险的前兆,是种疯狂的信号。作为一家民营大企业的ceo,钱复兴的心里和唐瀚民一样清楚,也一样焦虑。

华嘉欣进来帮他整理办公室,然后来到满是监视器的一面电视墙前,一一检查各楼层各个办公室,有些办公室里仍有人在加班,在财务部会议室里,审计事务所的人有七八个仍在紧张的工作。华嘉欣关掉了电视墙电源。

当她走过去正要关掉办公桌正面墙上的液晶电视时,钱总让她别关。那是董事长与钱总联系的专用显示屏,平时只有在钱总离开办公室时才会关掉。过去那屏幕上随时都会跳出董事长的脸,他和钱总会随意交谈,商量事情。可现在,屏幕依旧,却再也不能见到董事长那音容笑貌了。但每天钱总还依旧要求开着。

华嘉欣犹豫了一下,又将显示器打开,屏幕上跳出了红绿蓝彩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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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嘉欣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重新整理刚结束的办公会议记要,编辑成记录文件,然后通过内部电子邮局发给董事长、执行官和与会人员。如果董事长或执行官阅后指示需要发给其它人员的,他们会即时通知她。虽然董事长已经不在了,但她还是给他的邮箱里发了一份。她宁愿相信董事长只是如从前一样:虽然你在公司里见不到他人影,但他任何时候都会在网上突然出现,好象他始终就在你身边一样。

华嘉欣还管理着网络部的三人小组,这三个人都有黑客一样的身手,是董事长和执行官很器重的人物,他们不需要来公司上班,都在自己的家里办公,家里的全套设备都由公司提供,工资待遇相当高。公司的网络就是由他们二十四小时轮流维护。董事长、执行官如果有什么工作找他们,也都会通过她去布置。

华嘉欣已经习惯了早来晚归,反正她现在已是单身贵族,没有什么负担。她和她丈夫结婚不到一年就协议离婚了。

她离婚了的丈夫小吴是地方税务局的一位科长,因为整天有应酬,三天二头是半夜才醉熏熏归窠,回到家还要上网去泡bbs,天天和一群不知道是男是女的炒股票的人打得火热。

起初她也并不怨怪他,觉得丈夫对她的解释还是说得过去的,因为他年轻,又是业务骨干,而且还特能写文章,升职接班的机会很大,局里的领导重点在培养他。领导拉他出街他当然不能不陪。而他常去的bbs,她让她管理的三人小组帮她查过,三人小组很快就报告了他丈夫在bbs上的七个马甲,全部活动正常,只是每天发发帖而己。那bbs是个理性又不失诙谐的财经论坛,上面有很多充满着智慧和风趣的网友,他丈夫有一个马甲居然还在他们那一大群玩股票的人堆里拥有着众多粉丝,她看老公的目光又多了一份敬慕。

只到有一次,她被邀请参加集团工程公司员工的一个生日party才改变了这一切。

那天是去大富豪夜总会唱歌,大家兴致很高,一直唱到子夜才散伙。她本来是几次想先走的,但大家一再留她,她也不好意思扫了大家的兴。最后大家意犹未尽地离开时,她在走廊里听到了包厢里转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她丈夫的声音。她很兴奋地便和同事们一一告别,想着陪丈夫一起回家。

她循着歌声走过去,轻敲那包厢的门,里面的人大声叫她进去,她这才打开门锁。

顿时,眼前的一切让她傻了眼,她原地站在门口看着,惊愕得眼珠不会转了,嘴合不拢了,两脚也不会动了。

她看见了正在摇头晃脑唱歌的丈夫,大腿上抱着位娇娇痴痴的小姐,那小姐竟然还敞开着双肩,一对肥硕的乳房就那样赤裸着,象两只大的白气球在胸门前挂着,那小姐顺着音乐扭动着身体,大白的气球象是被风吹摆着,软绵绵、色迷迷地呻吟着病痛样的声音,全不顾眄门口进来了谁。

丈夫突然发现了妻子,惊慌失色,他停止了唱歌,慌忙扔开怀里的小姐,动作比扔掉要爆炸的炸弹还要快,他起身向她奔过来。音乐仍在流淌,包厢里却像被搅动了的蜂窝一般骚动起来,那些小姐又是拉裤子,又是套上衣,又是找胸罩,一阵手忙脚乱。

华嘉欣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推开了跑过来的丈夫,他的丈夫不提防她使那么大的劲,仰身倒地,四脚朝天。

她转身飞跑,一口气冲出了夜总会,冲向了大街,流光溢彩的城市象是突然静止了,只有她在飞,车子横七竖八地闪开为她让道。

在一块无人的街边草地上,她失声嚎啕大哭。她那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又怎么回到了汉人大厦,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坐了一夜。

她的丈夫和她是无锡江南大学的同学,原本他是多么的正直、忠诚、追求上进;又是多么的温厚、朴实、善解人意,怎么就升了个小科长便脱胎换骨了,居然还能让她全然不觉。都说政府机关是精神文明的基地,在这基地里成长出来的,怎么会比拉登还恐怖?他还没接革命的班呢,就已经这样了,要是让他接了班,那这天下又会成个什么样子?难道这天下的臣庶真的是没指望的?!

虽说如今喜新厌旧也是种时髦,但这时髦的也并不等于就一定是好的。那墓穴灵塔传销的经营方式是时髦过的,可最后睡进墓穴灵塔的全是自杀的,破产了的都是活着的平民。那庄园经济的经营模式也是时髦过的,除了造就了一批现代“庄园主”终生在国外度假,剩下的都是些血本无归的投资人,眼巴巴地看着比自己还瘦、还枯、还萎的、一辈子也结不了果的、漫山遍野说不出名的洋果树,而欲哭无泪。这新的也不等于就一定都是好的,sars就是最新的,也会流行,可那是要致命的!这旧的也不等于一定要厌的。年轻的时候总觉得是人家的老婆好,但无情的岁月总会天天都敲击你的记忆,让你加深着明白:呵呼着你生命的永远都是你自己的老婆。

这小夫妻结婚还不满一年,论身材,华嘉欣仍拥有纤细的柳腰美臀,双乳没那么夸张,却浑圆坚挺,丝滑细腻,丈夫也休想能一手掌握;论容貌,华嘉欣虽不是姣花照水,比人间仙子,却也娟秀娇嫩,如邻家小妹;再论自己骨子里透出的有大家闺秀风范的那股江南女孩独有的矜庄、温存、柔情,华嘉欣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在丈夫眼里输给一个在风月场上讨生活的女人。

第二天,她便带着打印好的离婚协议回家,她不听丈夫的解释,也不和他争吵,只要他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这房子和家里的所有东西都没你份!我就是不和你讲理!你不怕丢脸,你就去法院告啊!你要是能光个屁股走最好!反正你在外面能混,也混得到手。你不是说,这税收可以是一百万,也可以是十万,也可以是一万,也可以一分不缴,全凭你心情吗?这下没人管你了,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准能混出一个洋房别墅来。你要敢和我动粗,嘿,姓吴的,我告诉你,我大姐杜殚枫是最讨厌男人对女人动粗的!

就这样,他们五年恋爱,延续了仅三百六十一天的婚姻便寿终正寝。

华嘉欣从大学出来便应聘进了汉人集团,努力工作便成了她人生最大的乐趣。自从她以处女之身与后来成为她大夫的大班同学小吴缠绵在校园草坪上的那株大冬青树球下的那个夜晚起,她便全身心地关注着、珍爱着这个占据着她全部生命的、她心目中唯一的男人。她对男人的全部理解,都集中于她丈夫一人,她从不去留意也不观察除自己丈夫以外的其它男人。她觉得很满足,也很幸福,因为她坚信着她的男人也如她一样珍爱着自己的婚姻生活。

当她心中唯一的男人死去的时候,她开始留意起身边的其它男人,注意他们的言行举止,一心想透视出男人的真实。她发现这世上也并非全是糜烂不堪,满缸的臭粪。好象男人也不全是象他离婚的丈夫一样,他们同样忙着工作,忙着应酬,却从不会出格。插科打浑、逢场作戏也有,却都是有底线的,有风度的,是始终不会豁边的,

就别说唐董事长了,她觉得他是圣人转世,他就如是块年代久远、饱吸了大地之精华的子儿玉,你无法再能从其身上找得出丝毫的瑕疵来。只说她跟随的钱总,一天的忙碌绝非是一个小科长可比,要应酬的人际关系也绝非是一个小科长的圈子,但他却始终保持着做人的本性,不辱人格人风。他的身边除了紧贴在其左右的她,还有那么多佳丽靓女,集团光售楼小姐就有二百人之多,开个会聚在一起别人都以为是选美大赛现场。就不曾传出过钱总有半点男女诽闻,也未见他举止有过不庄重,眼睛有过斜视的。当华嘉欣离婚后,才发现自己过去靠得钱总是那么近,而且双方从没有过丝毫的男女忌讳,象是和他只有工作,天生就没有性别。

华嘉欣觉得钱总事业心太强,照顾家里得太少,免不了多次劝他,要多关心点嫂子和孩子。有事业心的男人常常最容易忽略的就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女人,而等到他们自己有所意识的时候,又往往是彼此已经有了伤害。

完成了今天的事,华嘉欣再次进入钱复兴的办公室,她劝在沙发上呆呆坐着的钱复兴道:“钱总,你今天就回家去吧,好好休息休息。这些天看你累得脸都瘦黑了。”

钱复兴从沙发起身坐回到了办公桌前,说道:“不行,好些文件我得连夜赶出来,这千头万绪的事,我必须理清好脉络,否则下面就会犯错。你嫂子不在家,贝贝住在我妈家里呢,回去还不如这里方便。你回家吧,我累了就睡。”

华嘉欣走进他办公室的里屋去,那里是钱总工作之余可以休息的房间,是他的私人空间,那里面没有摄像装置,也不会有人可以随意进入,所以整理这个房间也就成了她自愿的工作。她帮他床上换了新被褥,将要洗涤的衣服和被褥收集在一起,准备顺路带去洗衣店。看看房间已经整洁了,她这才离开。

临走时她问道:“钱总,晚上想吃点什么?我让饭店帮你做点什么。”

钱复兴正木呆呆地坐着,眼睛紧盯着那正面电视屏幕上的彩条。半晌才醒悟过来:“不用啦,楼下饭店经理知道,晚饭会送上来的!小华,你回去吧,路上小心开车。明天还有一大堆的事,帮我早点安排好。”

“我都记着呢,你不用操心。”华嘉欣说着向他道别。她走出去时心里感到热呼呼的,刚才钱总又叫了她一声“小华”,她听起来感到特别的亲切。钱总在大庭广众面前总是叫她全名的,她想不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们单独一起时,他这样叫她的。以前她从没感觉到这里面有什么特别,但等她成了单身贵族以后,她变得敏感了,心里头便涌入了那种说不出的很奇怪的感觉。

华嘉欣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去了楼下的大商场,买了一大篓的新鲜水果和一架遥控的直升飞机,准备去钱总母亲家看看钱总的宝贝儿子。贝贝好久没来公司了,她也怪想他的。

到了钱总母亲家里,钱总母亲告诉了实情,华嘉欣震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钱总和他在市纪委工作的太太早在二十多天前就办理了离婚手续,大家已经分手。贝贝跟他妈妈一起住,钱总走了个人,只能以办公室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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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羽煊和杜殚枫回到祝葫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她们住在唐瀚民五里湖的菊园里。

这是座背山面湖的园林式建筑,是仿吴梁老城区清乾隆年的大米商吴子达的私家大院建造的,吴子达是安徽徽州人,从小来吴梁学徒经商,中年成为享誉大江南北的巨贾。他平生酷爱菊花,在他吴梁的私宅庭院里,雕梁画栋装饰的不是龙虎狮象,粉彩浮雕得处处都是千姿百态的菊花,唐瀚民非常喜欢,按其原样在五里湖造了这座菊园。

菊园在规划格局时,依从了依山傍水的自然肌理,又充分考虑了对地形、地物以及周边景观环境的利用,表现出了主人所倡导的内省、隐逸、交往的寓意,突出体现了江南园林建筑的典型风格和吴梁传统的文化底蕴,所以,菊园比起吴子达私宅来更显得精巧、雅致、和谐、大气。唐瀚民在吴梁的日子里,都是在这里度过,事实上菊园也就成了汉人集团真正的神经中枢。

菊园大门两边的白色粉墙,被各种几何型窗格的菊花砖雕装饰得格外典雅。粉墙根脚下黄色一片自然生长的的菊花,没有任何人工修理的痕迹,倒象是从园子里溢出来、涌出来、流出来的。眼俗的人还以为是主人的懒惰,而酷爱自然的人必定发现的是真艺术。门楼前的两座抱鼓石雕刻着漂亮生动的菊花,而整个门楼精致的砖雕也都是由姿态各异的菊花组成,大门口悬挂的“菊园”竖匾,也是用对称菊花纹饰四周。没进菊园,就能让你感觉到菊园的名副其实。

除了门口吊着的写着大大“奠”字的两只白绢制的素灯笼还依旧挂着,正厅“务本堂”肃穆的灵堂里连天接地的白色幔帐还在,幔帐上部一行正楷:“汉人集团董事长唐瀚民千古”。中间一个巨大的“奠”字,“奠”字下面是微笑着的唐瀚民的遗像,唐瀚民正看着你笑,那笑显得有点轻意,还带有几份谐谑。门前的招魂幡、左右墙壁上挂满了的祭幛和靠墙的很多花圈花蓝已经没有了,临时建起燃烧黄白锡纸的牌塔也已经拆除,周围都已打扫干净。这几天笼罩着菊园的浓重悲哀正在被一点点地撤去。

菊园里有工人早就迎在门口等候着她俩归来,车子没有从侧门直接开进园里,而是在大门口就停了下来,工人帮她俩将车停进了地下室大车库里。那车库里还停有五辆不同规格的车,清一色是国产车。每辆车都有几副不同的牌,这些车用不到一年就会被处理掉换成其他的车型。来菊园的重要人物几乎没有一个是自己开车来的,全是有这些不断更换着车牌的红旗、奥迪、桑塔那车负责接送。

菊园很少有聚会,平时即使有也都是小规格的,数十人,一二十人而己。但每年的小年夜会有一次较大规模的聚会,全公司的大小领导和集团当年评选出来的先进人物,都会被邀请来菊园吃年夜饭,拿走一份数额可观的红包。

林羽煊、杜殚枫一前一后走进大门,那脚步迈出去,明显好象地上有手在拖曳着。她俩转过曲廊,穿过开满了菊花的东花园,直接回了住的庭院,这庭院的四周有多位保安把守着,保安一见林羽煊和杜殚枫,立即都毕恭毕敬地原地立正,只到她俩在视线中消失。

庭院里那幢两层楼,外面看与菊园里的其他建筑没有二样,其实却大不同。大门是装有掌纹识别系统的自动门,没有被指定的人是无法进入的。这里是高度私密的地方,一般的客人都无缘进入,菊园里也仅限少数几位工作人员准许从专用通道通过面相识别后才可以进入。

打开自动门,一进恒温的楼里,林羽煊就忙着摔脚扔靴子,叫道:“累死我啦!”早在门口候着的吴妈跑过来帮她解鞋带,她嘴上说着:“我自己来吧。”可就是弯不下腰去,两脚硬搓着。吴妈帮她把靴脱了下来,递给了她一双玫瑰红绣花皮拖鞋。那拖鞋上吴妈前几日原本是缝了块白布的,但第二天就见被撕去了,她也不曾敢问。林羽煊没等插进脚就拖着鞋上楼去了。

吴妈在身后看着林羽煊上楼,心里犯着嘀咕:老板在时,与老板如胶似漆,难分难舍。老板去世了,这林小姐却还是一如从前的样子,也不见她真悲伤。吴妈嘴上也一如往常叫道:“林小姐,蒸房的浴缸里放满了热水,要是温暾,你再加点烫。”

说着,她又将另一双鹅黄色绣花皮拖鞋递给杜殚枫,杜殚枫正曲身解着鞋带,吴妈忙蹲身去帮手,又站起来搀着她。杜殚枫一边换鞋一边说道:“吴妈,你先憩着吧。”

杜殚枫上楼的脚步显得很轻松,吴妈跟随在身后,慢几个楼梯层走着。杜殚枫停下身,转身说道:“吴妈,你先憩着吧,有事我再叫你。”

吴妈应着,转身下楼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楼上分左右两个区域,右边是休闲的地方,有温水游泳池、spa水疗厅、网球房、桌球室及健身房。左边是办公起居常葫。进门是雕刻着“四君子图”的红木屏风,上面有陆游那首脸炙人口的诗:“菊花如端人,独立凌冰霜。名纪先秦书,功标列仙方。高情守幽贞,大节凛介刚。乃知渊明意,安晚弥芬芳。”

屏风后面是一围有菊花屏背的红木沙发和一只很别致的雕花红木酒巴台,巴台正面用玉石镶嵌着为“醒狮圈”的菊花,整朵花儿大部分为匙状花瓣,且长短不一,相互重叠,排列参差,变化多姿,浑然象只威武雄壮,魁伟挺秀的狮子。这里是会客的地方,一边是用红木博古架隔断的圆门,博古架上那些瓶瓶罐罐的古玩又无一不是和千姿百态的菊花有染。

进圆门去便是唐瀚民的书房,在书房的侧边是摆放着沙发的休息室,在休息室里有一面绣着“四雅图”的双面绣大屏凤,上面还绣有陶渊明的诗:“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悠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透过屏凤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有一张足有三米宽的红木大床。

林羽煊在卧房里已经穿了件玫瑰红的丝绸睡衣,正握着腰带系起个蝴蝶结,高耸的双乳和秀长的美腿都半裸着,换下来的衣服扔得满地毯都是。一见杜殚枫进来,便耍着娇气地说道:“姐,我都快要散架啦,我要快点去泡个澡。”

杜殚枫一边拣起地上的文胸、短裤,收拾起她的衣服,一边嗔怪道她:“死丫头,看你那里象个三十岁的人?偷来人生,邋遢派!”

林羽煊扮着鬼脸笑道:“累死我啦……”说着她先去蒸房了,一路还在叫着:“姐啊,你也快点过来泡泡蒸蒸吧。”

杜殚枫将两人包里的手机拿出来关机充电,又将包挂到了柜里。这才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穿的一件白色的超薄紧身羊绒衫来,她对着衣镜打量着自己一身的曲线,这身线条找不出一点点的瑕疵来。

她又慢慢脱掉羊绒衫,退掉长裤,只留下了肉色的ck薄衬文胸和性感内裤。赤脚走到床旁的床榻凳上坐下,对着镜子摆出了个pose:她一只手轻托着圆滑的臀部,一只手随意放在私处旁边的腿上,大腿伸直左右交叉着,胸部挺起,身体微微靠前,自然地侧过脸来,展现那油黑乌亮的短发、娇媚的脸蛋、长长的秀脖、高高隆起的胸。这魔鬼的身材,多一点肥了,少一点瘦了,一切都生长得刚刚好。唐瀚民最喜爱她这造型,能让人感觉一种欲望,性感、色诱、奢华、激情,就像一场可以期待的艳遇令人抨然心跳。

杜殚枫收起pose,露出了自嘲而又甜蜜的羞容。

她刚想解开文胸,一转念又扣上了,她走去衣柜,套上拖鞋,拿了件鹅黄色的丝绸睡衣穿起来,便快步去书房,睡衣腰带的两端垂在身后,拖到了地毯上。她那秀长的脖子上挺起着傲然的头,笔直飘逸的身体,自信的步伐就象是位名模走在t型台上。

她打开了唐瀚民办公室上的电脑,电脑正在启动。她又走去外面酒巴倒了二杯轩尼诗vsop酒端进书房,一杯放在一旁,一杯自己端着,坐下来很优雅地沾唇小抿,舔舔舌头,细细品尝着。

她开始在电脑前不停地敲打着键盘,忙了好一阵子,这才打开了msn程序,她要找的人没有在线,她又隐身登录到qq,留言声“唧唧唧”叫个不断。而她想找的人头像是暗的。她用icq给一个叫“南山布衣”的留言:

“唐瀚民已经顺利地埋进了惠龙山,

从此,唐瀚民将永远不复存在!

vip都到场见证了这一历史性时刻!

走召弓虽,真的至high!

你一定要照料好自己,我和妹妹非常非常想念你!”

杜殚枫在留言发出去之前,又加上了在跳动着的一支箭穿透过两颗心的动画,一个动画不够,干脆加上了一大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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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殚枫用软件清理干净上网痕迹,又重新打开汉人集团的主页,直接登录进了公司网上办公系统。短信的报告声不停地响起:“你有短消息,请注意查收。”是很多员工发来的“节哀顺便”之类的慰问短信,还有公司总经理秘书处发来的查收办公会议纪要的提醒。

她登录进企业邮局,查看邮件,浏览了一遍办公会议纪要。三大展览还定不了地方?市拆迁办内部斗争,“沙沙声”又弱势了……这些小事情,再小也都会引起她的高度警惕。

杜殚枫一边慢慢地品着杯中的酒,一边沉思了起来。

最近几天,她们得到的关于老城区项目的相关信息,政府方面正出现着微妙的变化,市内的外来资本更是蠢蠢欲动,寄希望于政府改变立场。

根据最后签约的汉人集团投标书上的项目方案,也许是盈利最少的,工作最烦琐的,但它却能完整地保存吴梁老城,并可带来上万个新的就业机会,从长远来看是利益最大化的。这是政府理应予以支持的。汉人集团为了老城区项目已经准备了二年多的时间,唐瀚民将一生的赌注都押在了这一个项目上,如果出现意外,那又将如何向他交待?

近几年,由于房地产市场价格暴涨,土地已越来越成为稀缺资源,尤其是市区中心区域的土地更变得寸土寸金。吴梁的老城区是吴梁市政府手中掌控的最大一片土地,五年之前,这老城区的改造还是政府的一个负担,但五年之后的今天,这老城区改造已经变成了棵摇钱树,成了政府的提款机。

汉人集团接过了老城区项目整体开发的权力,也相等于是汉人集团剥夺了政府对老城区土地的掌控权。政府掌控着老城区土地的权力,不仅政府有财政上的好处,更主要的是政府可以拥有更多的发展资金。政府如果分散批出老城区的土地,至少每亩可提高100万元的财政收入,仅此一项,政府就可多净收入几十个亿。政府需要发展的资金,完全可以通过这块黄金的宝地来套现。而任何一家房地产商拿到土地,也几乎立即就可以用作银行抵押贷款,房地产商所需的实际开发资金并不多,而老城区的房产又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的,政府、开发商和出钱的银行都没有风险可言,完全是多赢。

大多数人都认为只有这样的开发建设,才可以显著地带动起整个吴梁传统的的经济增长。而旅游产业和文化产业的发展毕竟是平地起高楼,不具备吴梁传统产业在全国已经具有的优势,能否发展得起来还都是一个未知数。现在的政府四年一茬,谁会去考虑四年后的事。当政的只需要在位时捞走政绩,而世世代代要生活下去的老百姓需要什么样的生存环境,这都不是当政者所需要考虑的。

据政府的专家预测,如果老城区不是保护性的“修旧复旧”,而是“重新规划”的话,老城区的房地产可以拉动本市的gdp增长,每年均可超过18%,间接影响到其他行业所带动的gdp增长约为5%到9%,合计这gdp的增长共可超过25%。对一市之长来说,这是个多么大的政绩啊?况且重建的是个现代化的都市,它对改变城市的形象,改善市民的生活环境,提高市民生活的质量是显而易见的。这才是真正地“与时俱进”,完全符合“三个代表”的要求。

但最终,政府选择了一个双输的方案,这让市里的房地产商和包括市长尤成勇在内的一批行政领导都大跌眼镜。汉人集团主张的方案,政府很多部门都不是乐意的,政府几乎无法立即就能获得更多的利益,很多人觉得这对政府和开发商都不是双赢的做法。其他不说,就说这老城区项目的公共基础设施改造,根据汉人集团的方案,仅要消灭掉老城区居民住家的马桶一项,据测算,平均到每一只马桶,就要多化上12万人民币,投资总数超过5个亿。如果老城区重新规划,这12万元买一只马桶的事根本就不会出现。老城区也就不再受到区域和高度的限制,建筑的面积可以超出汉人集团方案的五倍,这可是一笔巨大的现实利益啊。

据说,尤成勇市长在市委常委扩大会议上所做的关于老城区改造和开发的报告讲了足足三个小时,但最终还是被张为民书记的二十分钟讲话左右了局面。张为民书记所讲的观点是以林义夫为代表的一群非商业人士的的观点,也是唐瀚民的观点。

虽然老城区项目,最终通过政府邀请招标,定标与汉人集团签订了合同,但对老城区项目的保护和开发之争并没有在吴梁市停止,尤其是外来资本主导的利益集团早在汉人集团拿到合同之前,就已经参与了进来,所以取得了合同的汉人集团也未必就可以高枕无忧。

杜殚枫放下酒杯,拿过桌上的一只遥控器,站起来径直走向休息室。只见她对着沙发前面墙上那大幅画着“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意境的《傲霜凌寒图》,按了一下遥控器,那画便自动慢慢卷起,露出了后面由几十台液晶显示屏组成的的电视墙来。

这是一套世界上最先进的多功能监控系统,它不仅监控菊园的每个角落,监控着唐瀚民庞大的家业和汉人集团企业上下,杜殚枫和林羽煊甚至有办法让它去监控唐瀚民想监控的任何地方,包括平民的卧室和市长的办公室。

杜殚枫打开电视墙,几十个场景,有的亮屏,有的黑屏,她将其中的一个屏幕转为全屏,放出来的是公司今天召开的办公会议的录像,录像在快进中搜索,最后锁定在设计部经理的发言,她靠着沙发扶手垫着屁股,两条大腿相交着斜靠在地毯上,认真地看,致细地在听设计部经理的汇报。

这时,洗完澡的林羽煊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她边走边侧着头,双手在用浴巾擦干着头发。林羽煊全身赤裸,透身红润润的皮肤还在散发着热气,全身细润没有一个斑点,连颗黑痣都不生。一对丰乳坚挺着,两粒赤豆样的rǔ头爆起,乳房上、象粒螺丝般的肚脐周边和那包围着私秘处的乌黑茂密的草丛上还沾着晶莹透亮的水珠,在灯光下闪着亮,那副长长的秀腿不是长出来的,倒象是画出来的,显得十分优雅自然,充满着荡人心魄的韵致。倘若她愿意去做电影明星,恐怕有机会抢过章子怡的风头。

林羽煊一边在听屏幕上说话,一边问道:“姐,是不是李秘书又sars了?”

杜殚枫没回头,说道:“是啊。会不会市府那边真的又有什么变故?这李秘书的态度往往是尤成勇市长的晴雨表。妹妹,你去联系一下老四,看看市府里有没有什么新动静。”

杜殚枫回头看见林羽煊一丝不挂,忙脱下了自己的睡衣,披到她身上,嘴里埋怨着她:“死丫头,当心感冒。”

杜殚枫帮她套好衣袖,系起腰带,象个大姐姐搂过小妹妹,抱抱她亲了亲。

林羽煊顺势也亲了亲杜殚枫的脖子,说道:“姐,我帮你放好水了,你去洗澡吧。老四我来联系,我想市府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有意外的,有些消息或许都是对手们的虚张声势。我想那些炒老城区房子的家伙这次是真傻眼了,他们还在将老房子往上炒,这样,他们会赔得很惨的!我们怕什么,毕竟是和政府签了合同的,政府再不讲诚信也不能翻脸得这么快吧?瀚民的尸骨未寒,他们就想撕毁合同?”

只穿着三点式的杜殚枫准备进去洗澡,临走时说道:“这么多年了,当官的什么时候和我们讲过诚信?他们的诚信还不都是靠我们化钱买回来的!这些贪得无厌的家伙什么时候都是靠不住的!我们还是要考虑着依靠自己,多几手准备,有备无患。”

林羽煊问道:“姐啊,要不要我直接找老二?”

杜殚枫忙停下了脚步,态度非常坚决:“不行,我们千万不要再惊动他了,他都快成惊弓之鸟啦,再联系他会吓死他的!不管出什么事,都我们自己来处理!”

林羽煊忙点头答应:“那好,我还是去找老四吧!”

杜殚枫再次交待她:“妹妹,联系老四要小心点网警,多看看有没有贼眼。非常时期,我们越是谨慎越好,多提防着点!”

“姐,放心,没事的,他们那两下子不用担心!”林羽煊满自信的说道。

林羽煊擦干了头发,便将浴巾随手扔在沙发上,快步地走去唐瀚民的办公桌。她坐到大班椅上,浏览了一遍公司的会议纪要。接着她便重启电脑,运行dos,开始登录到代理服务器,又通过代理服务器去了澳大利亚的一个网站,获得了一个新的临时ip地址,等她确认自己电脑的ip地址己经是澳大利亚的了,这才登录到公司存放在美国的主服务器,打开服务器上的后台管理,运行起一连串的程序,一阵忙完,她确认了自己英文操作系统的电脑桌面己经是美国的服务器无疑,这才端起桌上斟满着酒的高腿杯,靠着大班椅半躺着身子,十分优雅地转动着手中的酒杯,沾唇、舔舌、小抿,惬意孜孜地细细品尝着杯中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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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羽煊上网用的第一个网名叫“布衣裙钗三妹”,而她要找的人却不在网上。她给她要找的人留了消息:“二妹三妹很担心,很想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那个十八岁的娃这几天好象很nb!”

留完言,林羽煊又换了一个帐号登录,现在她的网名叫“长发飘飘”。她发出的一条消息是给一个叫“拜金淑女专爱一夜情”的:“死青蛙,又在泡mm啊?”

对方很快回了信息。于是,屏幕上不断地在滚动,双方的聊天便开始了。

“拜金淑女专爱一夜情”:“整一个恐龙博物馆,一个个长得真有创意,活得真有勇气!有一个稍有点养眼,却胸门前两布袋装了太多米,还裸着要招揽眼球,勇敢得简直是突破了人类的想象……你潜水有日子了,忙什么呢?”

“长发飘飘”:“换lg呢,前阵子被他的黄脸婆堵床上了!”

“拜金淑女专爱一夜情”:“晕!这么不小心啊?沉痛哀悼,三鞠躬。”

“长发飘飘”:“泥还好吗?”

“拜金淑女专爱一夜情”:“偶lg有日子没在这里过整夜了,也是家里的恐龙管得紧!”

“长发飘飘”:“小心被堵床上!”

“拜金淑女专爱一夜情”:“恐龙不会,被偶lg到堵过一回。他头一次会早上赶来,撞见偶和妹全光着睡死,好在偶还能忽悠他,这蛋白质除了怕生人也没想多,天下也就太平了,只是让他赚了个眼福,将偶妹上下都当玻璃人看了!”

“长发飘飘”:“口水中……”

“拜金淑女专爱一夜情”:“那plmm绝对一流!”

“长发飘飘”:“别显摆了,舍得就让偶也荤一把。”

“拜金淑女专爱一夜情”:“咣当!!!!天下大乱,人心不古!”

“长发飘飘”:“小鸡肠肠了吧?????”

“拜金淑女专爱一夜情”:“i服u!………你百度一下,‘素女怡红院’是她的窠子。”

“长发飘飘”:“算了吧,偶才不要砸了泥的醋坛子酸死。好了,说点真经事,有朋友托偶要找点东东。”

“拜金淑女专爱一夜情”:“老大,不会又要偶做007吧?”

“长发飘飘”:“哈哈,啥时这脑袋又从屁股上搬回来了?”

“拜金淑女专爱一夜情”:“说吧,我也正要几张彩纸包娃娃呢。”

“长发飘飘”:“还是泥lg院子里的事,老套。要彩纸怎么不早点说?”

“拜金淑女专爱一夜情”:“偶lg不知几时来,偶没准。”

“长发飘飘”:“偶还不知道泥nb,偶朋友明晚就要。好了,泥的ip查不到,换了吗?”

“拜金淑女专爱一夜情”:“大彩#§;$$会古§;*><钟反动$*﹩个﹛﹜%由由&@由由﹩﹩由由★@&√>★№√&*#﹩︴︸童钟彩!﹛﹛﹜%@。”

“长发飘飘”:“bbl!”

林羽煊立即去书柜里拿出了本商务印书馆96年版的《现代汉语词典》翻了起来,很快她在便签纸上写下了一串号码:21576393000000861,这是对方刚报过来的银行帐号。她立即登录到网上银行,验证过电子证书,即刻从一个名叫“蔡晓霜”的银行户头上划出了25000元人民币到这个帐户。

二分钟后,“拜金淑女专爱一夜情”便发来了消息:“汗!大会>★№√&*#﹩︴由由√&由由√&!”

林羽煊见对方已经收到了钱,报过来的数字准确无误,便决定和她说再见了。

“长发飘飘”:“疯泥的去吧,8006。”

“拜金淑女专爱一夜情”:“70345,886!”

林羽煊立即键入“素女怡红院”搜索,找到了链接便打开那主页来看,一看那主页的色调,已基本知道对方的品味了,便先收藏了起来。她退出了“长发飘飘”,又换了“布衣裙钗三妹”的帐号重新登录,此时一个叫“日里吴大夜里吴小”的人已经上线给她留了言,但现在又显示对方已经下线。

留言写道:

“老头子原来只是看门诊,这次是病危要住医院了。老大病故,妈妈压力很大,也很紧张,对老大颇有微言。爸爸本来就不是很同意院子让老大一个人修补,但顶不住妈妈在家里的权威。爸爸至今还是倾向于兄弟们一起出钱出力,否则怕摆不平。但妈妈怕兄弟们光忙着赚自己的钱补不好院子,所以才力主老大包办。老大病故的这些天,原本已经认输出局的爸爸态度又坚决了起来,众兄弟们更是攻势凌厉,现在情况有些微妙,在爸爸和众兄弟们的轮番作为下,妈妈好象也是在橄榄核上。妈妈以前为人一直很谨慎,恪守妇道,勤俭持家,除了老大,没见他和其他兄弟们有往来。老大遭遇不测后,是不是她要物色后继?我不得而知。老大是不是有养老金放给妈妈了?或者承诺给妈妈有大笔的养老金放着?这可能对保持家庭的和睦和妈妈掌控家里局势的能力很重要!二妹三妹如果知道老大的安排,最好继续能按老大的意思,免得节外生枝。那十八岁的娃只听爸爸的,我拿他也没辙,妈妈不想再为小事跟爸爸多说,就是让莎莎生下来,妈妈说也不想再过问了。另外,老头子的病是癌症,进了医院就肯定出不来,老头子虽然在bj很有人缘,但bj的医生也号过脉了,出再多的医药费也不敢再开刀救他。老头子的癌症会传染,你们要注意防疫。说不定再过几天随时都会发出讣告的!有事再留言我,多保重。”

林羽煊将留言copy下来,存进了服务器。她显得有些紧张,站起一口喝完了杯底里的点点酒,便走去休息室,用遥控关掉仍在播放着的办公会议录像。切换屏幕,全屏跳出的是钱复兴的办公室,他还坐在办公桌前正忙着。林羽煊坐到沙发上正想打开会议系统设备上的麦克风键,又犹豫了一下,她关掉了屏幕,从沙发上站起来,又再次走回电脑。她端起两只酒杯,走出去倒酒。

这时,杜殚枫已经洗完了澡,未见人影,声音先过来了:“妹啊,怎么样?”

杜殚枫走过沙发时停下了脚步,拿起林羽煊扔在沙发上的浴巾折叠好,放在一边,这才快步走过来。杜殚枫穿着一件玫瑰红的丝绸睡衣,走路挺直着胸,那一对乳房翘起,两粒小枣样的rǔ头顶着睡衣,隐约可见,那睡衣的下摆随着那长腿来回摆动,浓密私处的黑色忽隐忽现。

林羽煊从会客室走进来将其中的一杯酒递给她,说道:“姐,和我们原来预料的大致差不多。你自己看吧,是老四留的。”

杜殚枫端着酒杯坐到了大班椅上,林羽煊紧挨在杜殚枫身边,在大班椅把手上靠着,品着杯中的酒。杜殚枫看完“日里吴大夜里吴小”的留言,抬头看看林羽煊,镇定了一下情绪,这才说道:“妹,这该来的总是不会迟到的。应该先告诉南山布衣一声,再看看那个幼教老师还能不能找到她消息?”

林羽煊点头说道:“留言我已经备份在服务器里了,还留了短消息。徐芳芳从公安局里失踪以后还没有更新的消息,我想徐芳芳应该不会知道更多细节的。”

杜殚枫不无忧虑地说道:“燎原大火全是由一粒小火星引发的!这场大火是避免不了的,就要看这大火烧过以后,想留下的还能不能留下!”

林羽煊满腹牢骚道:“都是这杀千刀死老二,这个猪头三,最不是个物事!要不是因为他,我们至于要做成这样吗?做个清官你做不了,连演个清官也最终会演成了贪官!这戏台上的包拯,脸再黑也不会有真包公的铁面无私。这说书的扮云长,怎么耍过五关斩六将,也耍不出真关公的忠贞不二。这做了贼的,总是有贼相,给他穿了长袍也不是个先生!”

杜殚枫劝道:“妹妹,你也别生气了,就算我们当年不选老二,选个别人一定也会是这个结果。长满草的地里长不出好庄稼!”

“我还是先进城看看吧,探探其他方面有没有什么新动静!”林羽煊站直了身体,她把酒杯放在一边,拉过一张椅子,在杜殚枫身边坐下,从办公桌旁的夹层抽出一台笔记本电脑,打开启动。

杜殚枫端起酒杯慢慢贴着嘴唇却没抿,手便停在半空中,她在想着什么。过一会,她也将酒杯放到一边,开始一边敲打着键盘,一边说道:“妹妹,这老三二天没露头了,让他办的事不知妥了没有?瀚民去世的消息不知道老头子收到没有,这才是救他不死和防止他传染的唯一办法。”

林羽煊说道:“这么多天了,说什么他都应该知道了,就是老三办不成,老头子也应该能看到报纸上的消息,再笨他也应该能想得到啊。我以公司公关部的名义在网上买了几个记者在省城几家媒体每天都不断地发悼念文章,估计老头子还不至于每天都看不到报纸。姐,你要是不放心就联系一下老三吧,我们心里也好踏实一点。这死老头子,是最不应该救他的!为了救这死老头,害我们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来,真的有点不值!”

杜殚枫也不屑地说道:“要是不救他,这老二一定会被老头子拖进火坑的,那还不都是杀头的罪。我们也会跟着他们玩完!”

林羽煊愤愤地说道:“救了老头子,倒帮了市里很多人的忙。只是要让瀚民一个人背黑锅,想起来我心里真的不爽!”

杜殚枫显得无奈地说道:“也只能是这样了!现在只求这场大风暴平平安安过去,只要这老城区项目能够顺顺利利开始,那就算我们没有枉费心机,那瀚民也就死得瞑目了,那我们真的要谢天谢地啦!妹妹啊,我心里一直都在担忧,会不会还有哪个环节出差错……”

林羽煊安慰她道:“姐姐,你放心!这样殚精竭虑的计划,方方面面都推演过若干遍了,再说成败和输赢的结果我们都担当啦!还会有什么问题?这就象是电脑的程序,你编程好了,它就会按你编程的运行,就是出几个bug,也是可以再打上补丁的。所以,不用担心,出差错也许是难免的,但也没什么好怕的啊。就这点事,最难玩的我们都顺利地玩过去了,就差要大功告成了,还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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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羽煊以游客身份登录到本地人气最旺的吴梁城市论坛侦察了一番,在线人数还不少,今日的热点显然是唐瀚民了,很多都是关于他的贴子,献花、献歌、祭酒、上香的什么都有。有网友还专门制作了flash,将唐瀚民画得象个无锡的大阿福,身着红色小肚兜、头顶一撮毛,胸前挂长命锁、怀抱大青狮,真的是可爱。阿福是一对的,可唐瀚民旁边却有两个女阿福,也是白白胖胖的,那八成是说她和杜殚枫。

林羽煊笑了,画得我们象猪娃娃,让我们还怎么出街?

瀚民的粉丝真多,也有追她林羽煊的,拍马屁的话挺肉麻的,但她看得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她对自己在公开场合的表现一向很谨慎,在这菊园里怎么闹腾都无所谓,可出门在外就不一样了,你不知道会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网上贴出来的很多她和杜殚枫的照片几乎都是别人偷拍的,还好,她俩的形象始终保持着美女的最佳状态,基本上不会有恐龙样的,否则粉丝们见了也会伤心的。

杜殚枫的粉丝显然就少多了,有些人眼皮也真是浅,都只看到个表面。哎唷,有人在赞美姐姐的脖子。这小子算他还有点品味#糊下意识转头去看杜殚枫的脖子,别说男人看了眼馋,就连她也觉得姐姐的脖子长得特别特别的漂亮。难怪瀚民要说,殚枫的脖子羽煊的腿,不迷你死也会迷你醉。想起这话,她自己先笑出了声。

杜殚枫也不转头,边操作电脑边问道:“傻妹妹,你又看到什么啦?”

林羽煊笑道:“姐,有个网友将你的脖子描写得我都心动了。”她侧过身去,嘻嘻地笑着,轻声说道:“姐,过来点,让我亲一口。”

杜殚枫回头娇媚地一笑,伸过头来,闭上了眼睛。

林羽煊吻她的脖子,嘴唇贴着许久不肯离开。

杜殚枫脸霍地红了起来,马上装出一副严紧的脸色:“臭女人,做生活!”

这时,老三来消息了,杜殚枫赶紧告诉林羽煊:“妹妹,老三回话了,老头子已经出不来啦,因为陌生人太多,他没有能去见老头子本人,但东西送进去了,老头子肯定收到了。老三老四说的都差不多,老头子这次肯定栽了,恐怕地震的消息放出来,也就在最近几天了。”

“姐啊,我看这消息不一定会再引起地震啦。今年大人物出事的多得去了,大家看惯了,也就不会再震撼了。记得倪献策那绿豆芝麻大的事,就能搞得全国轰动!前二年肥姐郭小红不是还一下子干掉五个二锅头,流着眼泪在为倪献策喊冤。你看今年,这还不到一年时间,省部级的干部出事的人已经大把,哪一个不是超重量级的人物?又有那个出事的高干贪的不是千万级别?这些人早二年哪个会出事?还不早就混上个政协主席,人大常委?今年这些省部级的贪官不是全栽了?瀚民说得对,往年反腐败是叫得响,做得少,别看会拉二胡,那都是自顾自;会唱一曲‘我的太阳’,这阳光便全是他家的,咱百姓就只有走夜路了,天天都是好日子,还不是天天都在消遣消遣你?什么地雷阵,什么鞠躬尽瘁?这共产党的天下,连你这做宰相的都要为自己准备好棺材,那让我们小老百姓还怎么活?但是,今年的胡温就是不一样,至少他们不忽悠咱老百姓!真的就是玩真的#蝴们说得少,做得多!就别说今年这sars了,就说这反腐倡廉,硬碰硬打的就是组合拳,搞的是制度反腐!哎,当时瀚民让我收集和调查高官出事的真实情况,我还没明白过来,我们做我们的房地产,去管他们这些贪官污吏的事干嘛?现在我算看懂了,今年反腐败是当真反,这些贪官污吏一个都藏不过,也躲不掉,迟早是要出事的。他们一出事,拔出萝卜带出泥,这牵三拉四的要坏掉多少事?看他们当时贪的时候,狮子大开口,要是不给,他是阎王爷,掌着生死簿呢!给了吧,他又贪得无厌,草蛇要吞象!”林羽煊说着心里挺窝火的,大声叫道:“要是凭着我的性子,现在我们真的应该把他们全卖了!不过,自作自受,几人能逃?出来混,迟早要还的!生意场如此,官场也如此。”

杜殚枫忙说道,“妹妹,瀚民再三交待,让我们千万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现在的一切都得为老城区项目考虑,其他的事委屈也要求全!”

“姐,我知道,你放心吧,我这里按计划都准备着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林羽煊满怀着自信,一副稳操胜券的神情。

网上的帖子对唐瀚民褒贬不一,但总体上还是褒扬声多,而贬抑之词也大都只是因为唐瀚民的富有,而非他的品行。大家对唐瀚民的死还是表现出了真诚的惋惜和诚挚的悼念。林羽煊大致地浏览了一番,没发现有什么特别应该值得留意的,便开始寻找在线的人,浮出水面的都是些熟面孔,但却都不是她要找的,而象她一样以游客登陆的还有几千人之多。

她开始以“癌细胞”的网名重新登录,照例先发个有关癌症的帖子,这是她在bbs上出现时的招牌动作。她今天发的新话题是从网上抄来的,但题目是她加的:“为什么癌症是绝症,癌细胞告诉你!”

帖子写道:“人类医治癌症到目前为止只有两条路,第一条路是消灭病源,第二条路是增加抵抗力。但很奇怪的是,无论用钴60或其它药物去消灭癌细胞,可是癌细胞还没被消灭,好的细胞却先被杀死了。另外,无论用什么营养、补药,好的细胞还未吸收,癌细胞却先吸收,让癌长得更快;因此可以说,上述两条路都行不通、所以叫绝症。”

帖子刚显示出来,沙发、板凳、地板便被一抢而空,网友们帮她狂顶不已。只几分钟时间,点击率就超过了300。大家都熟悉她是个祖上从吴梁出去的美国华侨,她每次的ip也都显示为美国地址。她是主攻治疗癌症研究的博士,所以在坛子里很有人气。自从唐瀚民被查出肝癌晚期,她和杜殚枫两人都快变成癌症专家了。所以癌症方面已掌握的资料和知识足够她冒充专家所需。但真要有家里人患了癌症的网友向她们请教,除了她们会将已知的如实告知,总忘不了再三交待上一句:每个病人情况不同,务请听从主治医生的建议。选择医院和医生一定要选择重诚信,讲医德的!

很快,林羽煊想找的人开始纷纷现身,浮出了水面。她照例去安全的地方开好了几个房间,分别给要找的人发出短消息留下链接的地址。那些链接地址在他们的电脑上是无法打开的,但如果他们是林羽煊想找的人,则都知道要通过什么途径可以进得去。这是林羽煊设的过滤家人或使用电脑的其它人闯入的第一道防火墙。

林羽煊在房间里守候着他们,依旧是乱扯上一通,观察一下对方的真伪,这一道防火墙则全凭她的经验。和网上虚拟的对象打交道,林羽煊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她会用不同的方式和他们交往,多角度地印证和考察对象的真实程度,根据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相关信息寻找到真实。如果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或人物,她还会通知时时都在网上的华嘉欣的三人小组实时跟踪,甚至直接溜进对方的电脑看看真假。等她确定无疑对方电脑屏幕前坐着的肯定是自己想找的那人,她便转入正题,还是那“有朋友托我”之类的话,然后便说些只有他们才心知肚明的行话,便结束双方的谈判,转入货款两讫的程序。

当时就有人报料,说是吴梁市的房地产商今天在多乐门舞厅举行party,大大小小的老板都会去。party正在进行中,详情不知,但如果有价值,报料人可以在party结束后的一个小时内提供详细报告。林羽煊一听就知道又是温州人主持的聚会,她始终在跟踪着这群“男的胡搞”的人,他们是尤成勇市长的座上宾,尤市长带队两次去温州、一次去意大利招商,都是他们安排的,每次招商的成果吹得都很大,引回来的资金确实也不少,但科技含量高的产品和企业一个都没有,招回来的纯粹是游资的性质,咬一口就会走的。对“男的胡搞”的最新动态,林羽煊大致都了解。她虽然现在不感兴趣,但还是立即就付给了对方二千元的茶水钱。

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她网上铁杆的拥泵,忠实的粉丝,大都和她在网上是有过交易的,换言之,他们都是在网络上认识了这位“癌细胞”,而获得过真实的money,多了一条生财之道。他们中的很多人其实都是在现实中先被林羽煊和杜殚枫瞄准,然后交给华嘉欣的三人小组,让三人小组去摸清他们网上的身份。但现实中,林羽煊是绝不会和他们有任何往来的。在网上,她知道他们是谁,但他们却全然不知她的真实身份,不过,他们信服她的言而有信,一言九鼎。大多数的网友在网上一旦彼此信任,都会十分珍惜情缘,反会比现实中更加真实可信。

林羽煊在网上建立关系并赢得信任的网友已经不下几十人,虽然大家从不曾谋过面,但林羽煊却熟悉他们每一个人的脾气禀性,知道他们的职业、工作和家庭环境,就如是生活在现实中的同事一样。而这些和林羽煊打交道尝到了很多甜头的网友,却坚信不疑这位“癌细胞”的大侠只是利用着吴梁祖籍的优势,在为国外财团进入中国投资而有偿地收集商业情报,和他们一样多了一份副业。

偶尔他们也会被本地的网警盯上,但这网警绝对没有现实中警察的八面威风,也没有什么特权好使,虽然装着“网络神探”等等软件,大多数服务器前端又相连着很多过滤系统,但在网上要不想让网警找上,跳过过滤系统,对他们这些网虫来说,真的都不是太难的事情。网络不象通讯、邮电或传媒那样可以被执政者绝对控制,它的神奇就在于任你怎么层层过滤,留下来的仍是原汁原味的民声;任你怎么处处封锁,包起来的火总是能烧透出真实。而网警其实又只是利益集团为了操控潜在大市场的一种手段和工具,维护治安的实际意义并不大,网警更多关心的焦点又只是政治和色情,对于经济情报的流通和商业竞争中的网络应用一是没有兴趣,二也是无能为力。

到是一些竞争对手有时也会布下谍网,刺探汉人集团的情报。在反间谍这方面,杜殚枫和林羽煊也是一套一套的,她们保护着唐瀚民比克格勃还专业,绝不会留给对手一点点的空隙。汉人集团高层之间的信息传递基本上做到无纸化,但又绝不依赖政府掌控的通讯和邮电。而能进入菊园工作的人一定比加入共产党要难,工资待遇当然也是非常非常的高。所以,对手想了解点唐瀚民的真实情况,比登天还难。有段时间费国昌找了两个在国家安全局工作的人跟踪唐瀚民,当天就被杜殚枫一眼识破,杜殚枫和林羽煊拿“xxxx办公厅”的信封耍了他们一把,那个傻“大帅”居然还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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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羽煊忙了一阵子,开始觉得有点肚子饿了,她走到大班椅的后面,搂着杜殚枫的脖子和她商量:“姐,我们找东西吃吧?”

杜殚枫不理她:“死丫头,你不怕发胖啦?才多出几两肉,你又闹着要减肥。霄夜是最容易长肥的。”

林羽煊耷拉起脑袋,撒起娇来:“那我饿吗……”

杜殚枫经不起她蛮缠,看看时间也凌晨二点多了,便问她:“说吧,那你想吃什么?”

林羽煊好不高兴,象个孩子似的亲了杜殚枫一口,拍手说道:“恩……让厨房煮‘宋嫂鱼羹’来吃。”

杜殚枫拿起电话打给吴妈,嘴里还在说她:“看你馋得。”

林羽煊和杜殚枫的年龄其实相差不到几个月,在菊园外面,很难让人分出她俩的年龄大小来,但一回到这院子里,林羽煊便更象个小妹妹,而杜殚枫则更象个大姐姐。平时这林羽煊就很少拘束,个性比较张扬,又思维敏捷,才智过人。而杜殚枫则稳重寡言,十分内敛,又爱憎分明,刚正不阿。她们姐妹俩天生就是珠联璧合的一对。

十年前,她俩一起进了海口的一家房地产公司做业务员,同吃同住,亲如姐妹。两人一拍一档,很快就成了公司里的业务骨干,在公司里,几乎没有她们卖不出去的楼盘。

这漂亮的女孩虽然处处讨巧,却也有着漂亮的烦恼。大多数的人看她们就象在看春风轻拂下缓缓摇曳的花朵,是一份欣赏,一份悦目。但也有些男人那目光就象是刀子,总是想着剥落你的衣服,看得你心惊肉跳。还更有些贪多不厌的男人,时时骚扰着你,总企图着将天下美色都据为己有。偏这两位来自水边山间的美女,喜欢的是水的清纯,山的沉稳,从没觉得自己的脸蛋和身材是种本钱,只希望着能遇上个志同道合的,一起打拚出一片天地,凭的是能力和勤奋,与美丽无关。

公司的老板对这两美女早已垂涎三尺。平日里从不爱化妆却有着几分冷艳的杜殚枫,老板见她就有点闪她,不敢轻意拿言语逗她。老板迷上了热情奔放,娇艳清纯的林羽煊,整天都想着打她的主意,动她的脑筋,骚扰的言语和动作也算是挖空了心思。偏林羽煊心里又不喜欢他,只得左推右挡,前闪后躲的逃避,杜殚枫更象是只护着小鸡的老母鸡,寸步不离她。

有一次,老板要请林羽煊吃饭,要是光请林羽煊又请不动她,只得将杜殚枫一起请上。吃完晚饭以后,老板硬是要拖着林羽煊一起去海边度假村,而老板两个彪形大汉的跟班也早就准备好了,挡住了杜殚枫的去路,强行将她们姐妹俩分开。杜殚枫一时怒起,便动了拳脚,两个跟班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她三下五除二地打趴在了地上。

老板在远处看傻了眼,站在原地不敢动一动,等杜殚枫冲过来时,他赶紧放下林羽煊,象条逃生的鱼窜入车内,没等得及关严门便溜了。

杜殚枫和林羽煊回宿舍收拾收拾东西便连夜离开了这家公司。因为手头拮据,她们只能住进脏乱差的小旅社里,四处外出找工作。

那小旅社住着的小混混,见楼层上来了两位漂亮小姐,三天两头过来骚扰,起初杜殚枫只是忍着,关门大吉。后来这小混混是得寸进尺,门锁已挡不祝蝴们的非份念头。实在是忍无可忍,杜殚枫出手了,打塌了一个家伙的鼻梁,打折了另一个家伙的手臂,还招来了警察,但受伤的人早跑得不见了影子,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自杜殚枫这次威风以后,也就没人再敢来惹她们了。

她们到处找工作却并不顺利,有她们看中的公司,但别人又不想要新添人手,她们进不去。而人家看中她们的,她们又嫌人家老板心术不正不愿意去,最后两人因为欠房租而被人家赶出了旅社。

被赶出去的那天。姐妹俩也够狼狈的。天上正下着瓢泼大雨,马路上别说行人,就连车辆也很少见,她俩拖着行李箱,在雨地里象两只落汤鸡,漫无目标地往前走着,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如果她们愿意,随便进一家星级的宾馆酒店,眼前的困境就会彻底改变,她们的人生可能也从此就会展现出另一番景象。但她们不甘心,姐妹俩互相鼓励着:这雨再大,也不能躲去屋檐下。

这时,有一辆白色的皇冠车在她们身边停下,开车的人就是唐瀚民。他问她们要去哪里,这么大的雨,他很乐意送她们一程。

杜殚枫起初还充满着警惕,但看到瘦弱的唐瀚民温文尔雅,显得朴实真诚,尤其是那眼睛里流露出的只是想助人一便的目光,也就不好再拒绝。就这样,浑身湿透,牙齿打颤的姐妹俩便上了唐瀚民的车。

车子兜遍了海口市区,她俩最终也没说得出要去的准确目的地。

唐瀚民怕伤了她们的自尊,很小心地对她们说道:“两位小姐是不是新来乍到,这海口也不熟。这大雨天,也不知道要去那里落脚好。不如这样吧,我在海口有家公司,公司里也有职工宿舍,你们要不先在我公司职工宿舍住下,好好洗个澡,换身干衣服,我们再一起出去吃顿热的,等过二天,大晴天出太阳了,再作打算。我们有间女宿舍是个大套房,就一位会计大姐住着,那大姐是个上海人,为人挺热心的,很好打交道的。”

杜殚枫莫明其妙地就失声哭了。

听见哭声,唐瀚民大吃了一惊,方向盘都险些打偏了。他赶紧说道:“这位小姐,你千万别误会,我是觉得这么大的雨,你两位小姐在外恐怕不方便,要象你们这样淋着雨,不淋出病来才怪呢。我只是一点好意,普通人个个都会有的一点好意,没有丝毫要伤害你们的意思啊。”

林羽煊看见他忙着解释时的那窘迫样子,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唐瀚民被两位小姐的这一哭一笑搞糊涂了,一时更不知道如何是好。

林羽煊笑着对他说道:“这位先生,就按你说的办吧。”

唐瀚民这才松了口气,连声说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也许这就是缘份!这一邂逅相遇,便让他们成了同志,成了挚友,成了知己,成了伴侣,共同聚守了整整十年。现在社会上出来的一代代人,都开始是独生子了,要成家立业,你可以没有朋友,但不可以没有真兄弟,真相知。这样才有可能赢得过自己。否则,单枪匹马的闯荡,耍点小聪明,连自家的父母都要恨不得提防着,能混得出个啥出息。这唐瀚民自从有了这两位红颜知己,也就有了事业的新天地,而杜殚枫和林羽煊自从跟了唐瀚民,也终于证明了自己不仅仅拥有着脸蛋和身材。

吴妈送来了两碗热腾腾的鱼羹,人还未到,那鱼羹的香味已经飘了过来。姐妹俩扔下手里的活,有点迫不及待了。

吴妈一身素服,身上不敢有一点点的色彩。她见两位小姐花技招展,穿得喜庆,心里总是有点纳闷,但也不敢多嘴。自从唐老板搬进来那天起,她就在这里做事了,唐老板和小姐都对她不薄,他们看中她的,除了勤快,就是她这张不透一丝风的嘴。全凭了勤快和这张嘴,她一个人就养活了全家,还在村子里率先盖起了小洋楼。

她将鱼羹送到休息室里,杜殚枫让吴妈回房睡觉,说晚上不会再叫她了。吴妈便先退了下去,临走时说道:“两位小姐有事尽管吩咐,我会在房间里候着。”

姐妹俩一边喝着鱼羹,一边打开监视器来看,林羽煊问杜殚枫道:“姐,‘沙沙声’要退下来了,这恐怕对我们会有些不利的影响。我们要不要和钱总沟通一下,让他也好早点有个准备。”

监视器上显示钱复兴已经在大班椅上睡着了。杜殚枫轻叹了口气,说道:“让他睡吧,别吵醒他了。妹,去打个电话给公司值班的保安,要他们上楼去将钱总办公室的空调打开,别让他受凉了。叫保安上去时手脚轻点。”

林羽煊快步走去电话机打电话,杜殚枫用遥控切换到大厦的值班室,只见其中一名保安拿起电话正在接听林羽煊的电话。林羽煊打完电话过来时,保安也去电梯间上楼了。

杜殚枫不无忧虑地说道:“‘沙沙声’退下来,老二又做了缩头乌龟,我越发担心尤成勇了!”

林羽煊喝着鱼羹,挺神秘地对杜殚枫说道:“姐啊,我到是有个对付尤市长的办法,你想不想听?只是这招损了点?”

杜殚枫好奇地问道:“你又想出什么馊主意来啦?”

林羽煊笑着说道:“姐,我现在可以搞到他生活作风有问题的证据。”

杜殚枫“噗嗤”笑了:“这也太下三烂了吧,我们不能玩。这惩罚的不光是他一个人,还有他的家庭,老婆、孩子,他们都是无辜的。尤其是对孩子,这显得我们太缺德了。再说,我们现在也没必要。只要我们千方百计不要让老二出事,老城区项目就不会说变就变!只要我们能保住老二在位,我们的老城区项目就能够顺顺利利地开展。算了,别想歪的!”

林羽煊认真起来:“其实呢,我的意思不是要去戳穿他,只是抓祝蝴一条小辫子,要让他知道,他自己不干净,还是明哲保身的好。”

杜殚枫一个劲地摇头:“不行不行,这有点要挟别人的嫌疑,这不是我们的风格!瀚民要是在,第一个反对!”

林羽煊将碗推到了一边,凑近杜殚枫,依偎着她,说道:“姐,瀚民不在,我心里空荡荡的……”

杜殚枫轻轻地搂过她,让她侧躺在自己的身上,又随手拿过边上折叠好的浴巾,抓一把试试是干的,便散开点搭在林羽煊的腰上,遮起她裸露着的屁股,安慰着她:“妹妹,过些日子一切就会好的。”

正文 第五章 28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第五章

28

9月16日,也就是唐瀚民下葬的这天晚上,吴梁湖滨大道旁的多乐门歌舞厅举行了一个盛大party,参加party的人大多数是外地来吴梁做房地产的老板,以温州人居多,每人都自带小姐,有只带一个的,也有带三五个的,还有一个颇具大哥派头的人,带的小姐也夸张,前呼后拥居然有十二金钗,还一个顶一个的浓妆艳丽,比电视主持人还漂亮。再加上歌舞厅里还有常住的几十个小姐,这数百号人里,明显的是阴盛阳衰。

太阳刚落山,多乐门歌舞厅门前的霓虹灯就开始闪烁了,门口竖起一块二米高的木牌,上面贴了张红纸,在晚风中猎猎作响,上面歪歪地写着大大的“包场”两个白字,写这字的人恐怕也就三年级的水平,那“包”字写得怎么看都象一个“色”字,象是在公开昭示,此地是“色场”。

门前的停车坪空旷旷的没有一辆车,十多个保安穿着象警察一样的服装,有的象木桩一样原地戳着,有的缩瑟着身体四处走动,身体长长的影子在地上画出了不规则的几何图形。但一到晚上十点,停车坪上便一阵喧嚣,这些保安忙碌个不停、车辆从四处浩浩荡荡驶来,转眼的功夫便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搞笑的是在二辆奔驰车的中间,居然还有一辆伸出长长臂膀的卡车吊,可能是从工地上赶来的老板凑了个方便。

多乐门歌舞厅的圆型舞池并不是很大,一次也只能容纳几十人起舞。歌舞厅的左右两边放置了两个大型液晶显示屏,中间是dj打碟的小房间,两对大喇叭正对舞池,发出震耳欲聋的激情音乐。在舞池周围是一个个包间隔断,没有门,立有两根庭柱,上面是姿态不一的裸女塑像。包间向舞池敞开着,包间里是沙发和茶几,点着莹火虫光亮的蜡烛。强劲的电子音乐已经响了很久,现在正在播着《大花轿》的歌,“抱一抱,抱一抱,抱着我的妹妹上花轿”一声紧着一声,场子里已经挤满了搂搂抱抱的男男女女,随着音乐在起舞,还有很多人则左抱右拥着小姐在包厢里落座,开始围着茶几喝酒,玩摇盅,撂骰子。

费国昌是在傍晚时分接到了陈再清的电话,约他一起出来消遣。他那时刚和他公司的主要领导开会结束,大家刚要出去找饭店吃饭,便推说改日。陈再清知道“大帅”的喜好,说是已帮他约到了二位清纯的大学生妹,是头一次出台的,结束还可以带走。费国昌有点心痒痒了,便答应晚一点去。

费国昌参加完唐瀚民的葬礼便赶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先给几个重要人物打电话,探听消息。市里的形势还不坏,种种迹象表明,这老城区项目也不是棺材头上敲洋钉,封死的。只要有松动的可能,就会有他费国昌赚大钱的机会。

继尔,他再找到女婿,看看事情的进展。哈哈,黄菊生这畜牲还行,抱住尤市长的腿,总算是有了回报。那拆迁办的“沙沙声”也太老古板了点,一看就是个乡下佬,现在还想做什么模范共产党员,真是越老越糊涂了。放着肥差不懂自己捞,还要象个包青天似的,黑着个脸不让别人伸手,挡着人家的财路。现在就让他早点退休回去吃泡饭,悔八辈子去吧!

说天道地,还是要感谢共产党的制度好!要是也搞个什么乱轰轰的民主选举,要靠百姓的选票来决定谁来当官的话,那他的宝贝女婿这辈子也休想脱颖而出,那这“沙沙声”到了退休年龄,老百姓也未必会肯放他走。现在多好,只需要几分钱的一张纸就决定了他们的命运,这为社会节约了多大的成本啊!

女婿的电话让费国昌兴奋不已,他拿世面上的一段顺口溜,摇头晃脑唱起了小曲:“世人笑贫不笑娼,只要有奶便是娘。世人笑诚不笑奸,坑朦拐骗利翻番。世人笑廉不笑贪,有钱不捞白当官……”唱得兴致起,费国昌还学着唱小曲的姑娘,摆手弄脚的做起舞步,在办公室里窜来窜去。只是没窜上几圈,他已经喘得象头猪了。

下午一上班,他立即召集起手下的领导开会。所谓的开会,也就是在他的豪华大办公室里,大家围着一圈沙发坐着,听他一人天南海北的讲,有时半天下来,与会的人笔记本上已记录了好多页,但愣是没明白老板找大家来是要说哪件事。但也有意外的,从头至尾,颠三倒四,反来覆去,说男说女,扯东扯西,老板最后就为了一件事。

今天的会议就是这样。费国昌说话了,会议就算正式开始:

我告诉你们,唐瀚民一死,老城区项目这煮熟了的鸭子,不一定就不再会生蛋。我们宏利集团绝不能错过这天赐良机。老城区项目是个大蛋糕,本来就应该大家分着吃的,凭什么就畀他唐瀚民一人霸占了去,别人只能在边上流口水?

现在唐瀚民死了,他那两个蛮结棍的小女人不是本地人,早晏是要抢点钞票转去嫁人格,在吴梁的兔子尾巴不会长。这唐瀚民也好艳福,一人霸着俩格,将人家黄花闺女睏到风流婆娘,身体最水嫩的日脚都畀他贪了便宜去,唐瀚民死了也比你们活着的值。

那两小女人应该老大不小了,怎么看上去还那么白嫩嫩,美艳得让人流口水。这女人啊,就是要有钱化,平日里不光是要有男人滋润,更要化钱滋润。你看那些下岗的女人光会涂甘油,怎么会不穷相?再说你们这些白领黑领,用的都是什么化妆品?化了个几百块就当是个宝了,可人家用的化妆品都几千上万啊。上埭一个出来混的毛丫头,骗我买瓶啥格水,全英文我也看不懂,心浪想这牙膏大的物事能值几个钱?买!一开单要七千八啊!毛丫头面前也不好下面子,我只好硬硬头皮拉卡。人家几千上万的什么水啊,什么粉的,每天都那么涂,那么抹,能不水灵吗?不瞒你们说,今天我就摸到了她们的手,哈哈,那才真叫女人的手!粉嫩嫩,热汤汤,软绵绵,我的心啊,荡是荡得,就象是又有一埭从前头勒学堂里摸女生屁股的感觉。

我看你们一个个平时里都牛皮轰轰的,要是啥人真有本事,帮我劝动她们一个来,我奖你一百万!二个一道来,我奖二百万!只要睏着一夜天,我就付钞票!你们有没有人有这个本事,白拿这二百万?我看你们最多也就是娄阿鼠格点花头!

不带绑!我知道你们动不动就只会弄老一套!绑来有啥用,象她们这样的女人,毛还不畀你碰到,可能刀已经剌进你肚皮里了,要打死女人干死尸的事情我“大帅”从不做的!

现在高级点的女人都是她们这样!光守着空房间看电视,等着陪你上床的二奶,商圈里现在已经开始不行了,只有那些当干部的从上到下还在流行!女人要靠男的包养,就象寄生虫啊。可高级女人不是二奶,她们厉害!你有事业,她有身体,她的身体畀你,你的事业畀她,跟着你一起打拼,老婆的名份留畀你家里的黄脸婆,你想在外面再囥个嫩点的也行,只是这事业不能荒,赚钱是大家的,到头来,你离都离不开她,唐瀚民要不死,等好他就是这下场。

其实,说来说去,吃到的鱼翅象粉丝,澳洲大鲍鱼也象野生菇,女人能有啥呢?还不都是格浪一来兴。没有了唐瀚民,她们原是什么样的女人还是什么样的女人,重新要寻男人,靠男人的#旱不定我不用畀二百万,她们自己也会挜上门来!换上我,睏一夜天可以,让我事业畀她,边也佛要想。现在做房地产,卖出去的都是土砖,换回来得全部是金砖!我的事业肯畀她?要是这老城区项目,畀我费国昌搞到了手,我摇身一变,就是几十亿的身价,我还有什么样的女人搞不到手?所以说,这老城区项目太重要太重要了!一定要再争转来!

汉人集团没有了唐瀚民,等于是房子抽掉了梁,肯定是要倒的!要是浪两个女人再一走,那钱复兴能有什么用?只有唐瀚民看得中他戆怴怴的,唐瀚民也只是摆个泥菩萨当灶神。没了唐瀚民,这汉人集团迟早是米桶烂了箍要散的,这老城区项目也一定不会再按他们的计划来实施,这只是个时间问题。

这老城区项目只要有松动,可千万不要便宜了那温州佬陈再清!咱说什么都是吴梁土生土长的,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吴梁的老板想想,别让外来的老板以为我们本地的都是些硬不起来的种,只会买一块冬瓜搭一根葱,我“大帅”这次就是一定要做得比他们硬魁!这点倒要说转来唐瀚民,他也算是为吴梁老板们争转来大面子格!就算陈再清的后台,那“男的胡搞”介大老板,也不得不闪唐瀚民!听说那“男的胡搞”是经常搭红眉毛绿眼睛混勒一道,身后头还有洋鬼子的资本撑腰!

我们阿挨呢?挨不挨,要看现在!现在已经可以明确格讲,老城区项目不管最后是啥人格,这拆迁,他们都是要来求我“大帅”的,内幕的情况我先不说,踏破我门坎的日脚在后头。现在,温州人已经将老城区的房价炒上去了,我们随时都要准备好搭陈再清抢地盘,这老城区项目千万不能让温州佬抢光,让他吃肉,反而我们喝汤。这件事现在还不急,急的是先要一致对付汉人集团!

你们现在就要开始发动人,去动员居民不同意搬迁,要回迁!不回迁也要提高补偿,按照过去政府的核价和现在的市场差价重新谈补偿,只要群众发动起来了,我们就可以坐享其成!

我帮唐瀚民算过帐,照他格方案做,他赚格屁钞票?唐瀚民要让大多数的人从老城区迁出来,要拆光解放后的房子,恢复成民国的样子。嘿,这是啥闲话?他不就是变相在说解放后不好吗?我家爷老头子拧着脑袋打下的这天下,打错啦?叫现在是改革开放,要是老毛年代,这个唐瀚民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现在太自由主义了,说话也不忌讳!

唐瀚民想拆空的地方又不能造高楼,要造房子只能造解放后被拆除的房子,还不能超过九米,拆房子不为造房子去拆啥房子?不造房子拿什么赚钱?让穷点格人家继续用马桶、煤球好咧,也好帮他们省点钞票!不造房子卖啥呢,没啥卖赚啥呢?

唐瀚民说要靠搞什么文化产业,真的会赶时髦,现在这个社会,什么都产业了,学堂里学生仔读读书也是个产业,医院里看病生老小也产业了,连拉屎撒尿的茅坑也是个产业。唐瀚民又说要拿文化来搞产业,噢,雕雕木头砖头、唱唱滩簧、跳跳采茶灯、做做老古董、捏捏泥娃娃、烧烧紫砂壶、拍拍电视剧、印印小人人书、弄弄木头人人戏,这就是他的文化产业?这也能赚钱?还要靠经营白相来补偿?他能将老城墙也修建起来,要白相的收十块洋钱一个人,围起老城来卖门票?要真能卖门票,一日里倒也好弄个上百万!这个傻蟹,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偏偏他还要说,这是不吃子孙粮,要为当代人做只金饭碗!嘿,我看他是钞票赚得热昏头啦!

我们现在对付汉人集团的头等大事,就是要动员群众来反拆迁。只要居民要求回迁,要求提高补偿,每平方米不要他一千二千,只要他加个七百八百,我看这汉人集团就得被抽筋剥皮,逃得肯定比兔子还要快!

费国昌一路说来,就这点意思,足足说了半天。等他说得累了,时间也就徬晚了。等他说完了,会议也就结束了。当公司的小会计抻起腿,挺着个露着低领的大胸脯,从他眼面前晃动时,他接到了陈再清的电话,有两个大学生妹在等他,他先色迷迷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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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费国昌在酒店的包房里叫了些小姐陪大家唱唱歌,自己的心里却一直在惦记着陈再清帮他约的两个大学生妹。陈再清这小子在这点上比他能,每次找来的小姐都是蛮正点的,不是那些太职业的,横竖那么几招,没一点新意。

这酒店里叫来的小姐,唱歌唱得真斩,比那cd盘唱得还好听,怎么不去走穴灌唱片?真是埋没了人才。这么有特色的嗓子,随便包装一下,再找点有脸面的人在报纸上吹吹,不红透大江南北才怪呢!

可细细看这女人长相,这脸蛋早几年应该也是俏丽有卖相的,怎么现在一脸的寡妇表情,谁借了你家黄豆没还?面孔白撩撩没半点血色,是涂的石灰粉还是太多的雪花膏?皱纹象一条条蛐蟮,比老城区的小河浜还要多,难怪不会有人帮着包装,当然唱不红了。介大年纪还要出来混,也太超龄了吧?这些大女人不在家钻进热被窝里陪丈夫小孩,还要跑出来卖,真是没有廉耻。刚上去摸了她一把,她自己就急吼吼地凑上来,还装出一副顺从的嗲脸,任着你耍,怎么着耍都行,真是又骚又溅。

最让他倒味口的,恨不得要吐:又碰到了下岗的女工!

他立马先付了每人一百块钱,把这几个女人留给了他的手下,自己急着要去享受大学生妹了。这些坐陪的下岗女工拿到一百块钱,比那些坐台的职业小姐拿到二三千块还激动,感动得恨不得给你跪下,“亲大哥”、“亲爹爹”、“亲爷爷”、“活菩萨”、“你真是人民的好干部”!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都叫了出来。我这大帅的块头,看上去到也象个局长的派头。这些女人是街头巷口立多了,十块钱就肯陪人一晚上,也太容易满足了吧?要是让她们看到自己曾扔给了一个刚满十四岁第一天的女孩她下岗母亲一万块,她们又该作何感想?还不要后悔煞自家没生女儿啊?

一直在一旁默默服务的一位十六七岁的酒店服务生,突然就“哇”的哭了。他说他今天接到了电话,她远在老家的妈妈也下岗啦。此时,这做儿子的好想念好想念他妈妈,这人活得不能没有人格和尊严,但上帝也无权让这些困顿的平常百姓为了人格和尊严而困顿着死!上帝啊,你看见了吗?是你说的,人人生来就是平等的,没有尊贵卑贱,只有平等的天赋权利!那为什么总是有权势的人,他们可以喜爱着消费弱势人的人格和尊严呢?此时,这做儿子的好担心好担心他妈妈,也许眼前这困顿的女工家里的孩子还小,那孩子眼睛里能看到的天空一定是蔚蓝蔚蓝的,充满着阳光!但愿这充满着阳光的蔚蓝蔚蓝的天空永远留在他的记忆里,伴随着他成长,能长大成为心中充满着蔚蓝蔚蓝天空的阳光的共和国新一代。那还在辨别着一百元真假的下岗女工,察看那人民币的目光充满着太多太多的无奈和无助,也充满着深深的仇恨和绝望。在酒店服务生的眼里,她很象他妈妈,一个总想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的倔犟的女人,一个总不肯将自己的软弱和不幸示人的女人,一个总是只顾丈夫只顾孩子唯独不顾自己的女人。酒店服务生拔腿就跑去了她身边,颤抖着身子突然就抓住了女工的双手,失声痛哭着叫道:“妈妈,我一定好好工作!我一定要养活你!我们一定会有好日子的!”

戆头,真是莫名其妙!

费国昌悻然离开,他带上四个保镖开车赶去了多乐门歌舞厅。

多乐门歌舞厅门前的保安见到费国昌那阵势,如临大敌,全围了过来。保安还以为他身后的保镖是便衣警察,要挡祝蝴们的去路,不让迈前一步。这可惹火了“大帅”,真是反了你啦,是警察你就敢拦?癞痢头打伞,无法无天啦?有没有搞错啊?现在到底是猫捉老虫,还是老虫要捉猫啊?看看你这群伪军二狗子,拿着根烧火棒当成三八枪,吓唬啥人啊?我“大帅”象个老百姓吗?你们以为你们是谁啊?有顶大盖帽,你就可以代表国家机器啦?

好在事先通了电话,陈再清已派人在门口候着了,否则今夜免不了一场大战。费国昌指着那些有眼无珠的保安:“你竟敢对老子眙眼落睛,你信不信我大帅叫这里派出所的陈所长过来,带上几个弟兄,把你们全绑啦?”

此时,已经是子夜时分,一走进舞厅,震耳欲聋的音乐便扑面而来,嘘声、口哨声、尖叫声响成一片,舞厅里的人已经疯狂。

显然是有人抽了大麻的,那股攻鼻的味道浑着酒味、汗味弥漫着整个舞厅,让人感到眩晕、恶心。舞池里有男的光赤着上身,又醉又癫,随便抱一个身边的女人就狂吻。那些女人只穿剩了一个bra,迷幻地摇头摆脑,狂野地扭动着蛇腰……也有男女光着身子紧贴着肚皮跳,嘴里还在淫荡的叫着,那样子更象是动物在交配。可能是男少女多,有两个袒露着脊背的女孩紧抱一起,隑在庭柱的裸女身上,当众热烈湿吻,迎来周边的一阵狂叫。有一红发女孩更癫狂,手指上顶着一条红色的三角裤,当成二人转的手绢花了,在舞池中央转得裙子掀起,身上已没有地方不透明了。那包厢里更是乌烟瘴气,淫乱不堪。一个男人被几个女人包围,什么下流的动作都有。有两个小姐一起在挑逗、玩弄着一个男人,一个一只手用长长的指甲在他敞开的上身描画,一只手则托着自己的乳房在喂他;另一个则在他的下身用手掌磨来蹭去,又用另一只手去拨弄他的奶头。也有身边没有男人的成对的女人,偃到角落里自慰,兴奋的呻吟。

久经沙场的“大帅”也被这场面震住了,他问身边的引路人:“是地球要爆炸啦?还是吴梁911啦?”

那引路人笑道:“都是自家的兄弟,今日高兴,难得爽一回!”

死了一个唐瀚民,用得着这样疯狂庆祝吗?费国昌心里愤愤不平。转念一想,这唐瀚民也是有责任的!嘿,唐瀚民拿清风小区和整个房地产界叫板,破坏了潜规则,这事得罪了多少老板?让大家少赚了多少钱?能不恨你吗?咬你一口肉的愤恨都有!大家都是在一个圈子里混的,人人都守着规矩呢,偏你要出头,这不就是在挑战大家共守的潜规则。虽然你唐瀚民手臂粗,够力气,但这潜规则制约下的事情可没那么好白相的。既然你也是在这个圈子里混,你也就应该要自觉遵守,大家心照不宣地维护它,谁都是要按规则办事的吗!这潜在的规则可比法律有效,中国社会得以正常运行全仗着由它支配了,官场如此,民间如此,众行业概莫例外,更何况这暴利的房地产界?你唐瀚民要斗风车,想挑战这潜规则,还不就是这下场?

引路人带他们去舞池旁的一条走廊,里面是包房区。拐过去有一间大包房,门口站着四个反背着手的大汉,他们放费国昌进去,却挡住了他的保镖。费国昌扫了一眼包房里的人物,掉头对保镖说道:“你们就在门口候着吧!”

这大包房里比起大厅要清爽了许多,文明了许多,扑面而来的是茉莉花香掺杂着浓烈的女人香水味,进门后让人忍不住就想打喷嚏。虽然灯光昏暗,但色调柔和,连音乐也不是外面那样象是杀得来,要去冲锋拼剌刀似的。正播放着的绿岛小夜曲,很柔情,也很迷人。二十多位花花绿绿的小姐穿插在七个全身西服的男人之间,除了陈再清,没一个他认识的。他们唱歌、跳舞、喝酒、玩骰盅,玩得也挺尽兴却不疯狂。茶几上堆满了水果、饮料、啤酒,还有四瓶拿破仑xo酒,有一瓶3l的己经见底,一瓶剩了一半,还有两瓶没开。

喝得脸红脖子粗的陈再清迎了过来:“来来来,费老板,费兄弟,今天是我大哥做东,我,我来介绍你认识#蝴可是我们最大的大老板,实力绝对超过唐瀚民!”他拉着费国昌走过去,到沙发中间介绍那个带着十二个漂亮女人的颇具大哥派头的人:“费老板,费兄弟,这就是我们最大的老板南老板。费老板你是在大浪头里滚的,见多识广,南胡高大老板,不会没听说过吧?”

费国昌早闻此人,只是无缘交往,忙躬身行礼,然后伸出手去,连声说道:“久仰、久仰!南老板可是个大人物!”

那南老板轻微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和费国昌握手,而是伸过手去搂过了身边的那位漂亮女人,吻了她的脸。

费国昌一下子就认出了那女人,她是吴梁电视台最当红的女主持人钟元丽小姐,哇!大人物就是大人物,怀里抱的小姐也都是你想都不敢想的。这费国昌每次看到这吴梁最漂亮的女人出现在电视上,何尝没有过胡思乱想,现在近距离地看到了真人,反而不敢正眼看了。有人能把她搂到怀里,还能亲上一口,这简直就是在梦里啊。

他忙知趣地缩回手,连连的哈腰,嘴里机械地重复着:“久仰、久仰!”

陈再清还在一旁夸口:“我们南老板的产业遍布全世界,在意大利、在日本、在美国、在中东都是有合作伙伴的!南老板在老家的地窖里,堆的是什么,拍拍满全部是黄金白银,让火车皮去拖,几车皮也拖不光!”

费国昌忙掏出名片递过去:“请南老板多多关照,小的是费国昌,本地人叫我‘大帅’,吴梁市宏利城市建设集团的董事长。”

“好。”南老板挤出了一个字,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当然也没有接费国昌的名片。钟元丽伸出那只指甲上绘着花的手替他接了,放到了茶几边上。

费国昌心里感激她给了自己台阶,他看着美女那双玉手,眼珠都快眙出。

陈再清继续介绍:“大美人钟元丽小姐就不用我介绍了吧?大家天天碰头,就是我们看得见她,她看不见我们。”陈再清说着笑了起来。

费国昌也跟着哈哈大笑,笑得有点故意的夸张。他不敢再冒昧地伸手,便以大笑来掩饰,缓解自己所处的劣势。

再接下来的介绍,彼此就很客气自然了。一位是城市合作银行老道的吴行长,一位是地方税务局年轻的吴局长,一位是市英特纳尔律师事务所油滑的吴律师,还有二位是这几年在吴梁非常活跃名气很大的温州炒房团的大老板胡老板、高老板。这群人名字好记,吴梁本地的都姓吴,温州三个老板加起来刚好是南老板“南胡高”的名字。

嘿,今天费国昌总算开眼了,这呼风唤雨,气捲江湖,威风八面,名震四方的“男的胡搞”们,都到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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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律师当着大家的面说曾见过费国昌,在一次一个重要人物的聚会上。这多少也帮费国昌捞回了点面子,否则一挤进他们这个圈子,也太显得他“大帅”不是个人物了。

那城市合作银行他从没打过交道,那只是个小银行,他根本不屑和他们往来。这城市合作银行本钱还没私人老板大,开出去的承兑汇票哗哗啦啦的满世界飞,几百万的纸还不如个体户几百块的欠条值钱。不认识他吴行长也不能算丢面子。现在社会上摆个地摊的都是“老总”,谁比着谁都更象大老板,凡带“长”的都是“老大”,谁罩着谁都未必!

但那税务局的吴局长怎么会没见过面呢?他这样的年轻也许是新上任吧?私下打听过陈再清,问了个详细,果然是新近才提拔。真的是一表人材啊!如此年轻就做了局长,现在还是单身贵族,谁家的女儿要是能嫁他,祖上至少也要修过三世,祖坟上长出了青篙#蝴原来的老婆怎么会肯和他离婚?这不是在告别自己一世的幸福?这女人啊,是头发长了见识短!哟,我“大帅”不认识他也属正常,有几次为罚税的事情不是找人去化钱,说好都由底下人来办,头就不出面的吗!好坏大家都是头,彼此不必认识也是种身价!

一阵寒暄过后,陈再清拉费国昌过去,来到一直有些胆憷的两位温婉乖巧的小姑娘身旁,说道:“费老板,我陈再清说话是算数的,说好帮你找大学生妹,我没一点含糊吧。就是你一直没来,刚刚她们闹着想要回去了,说明天还有课。你要是再晚点来,那她们就真的要跑掉啦!我说了,费老板没来是不付钱的,她们也没办法,只好等你啊。开学好久了,她们学费还没凑齐呢,是要来混你大户的噢。”

陈再清又转身对两位小姑娘笑着说道:“两位小妹,先看看你们包包里。其实啊,我怕你们真的走,已偷偷地在你们包包里,每人都先给了二千块钱啦!”

两位小姑娘一检查自己的包,果真里面都有二千块钱,兴奋地叫道:“陈大哥,你真好!谢谢陈大哥!”

两个小姑娘向陈再清表示着亲热,开始要凑上去陪他。陈再清忙着推开了她俩,说道:“我是不要小姐陪的。我现在这心里厢已经装了个人,不敢说有了爱情,但至少是有了念头!我告诉你,这心里厢一旦装了个人,你就会开始在乎自己,也在乎人家啦!我要对得起自家心里的女人,我对自己发了誓,从此不再和你们这些小姐们弄白相了!这感情的债要慢慢还,不好虱多勿痒,债多勿愁。”

费国昌在一旁白了他一眼,但脸上很快又堆满了笑。他心想这陈再清是在小丫头面前演纯洁,扮高尚,你这狼外婆谁不知道是装的。这改革开放后啥都放开,这市场上除了缺诚信,缺良心,什么都积余。尤其是放开的这女人资源,货源充足,库存充盈,你陈再清这有钱的主,会让这一品的享受让给别人?

陈再清看着小姑娘爱慕的目光,有了一番心满意足。他笑道:“好啦,小妹妹,今天你们就不要回学校啦。好好陪陪费老板,费老板是个大老板,钞票上面是不会亏待你们的。少上二节课怕什么?抄抄同学笔记就完了吗。老师那里回头补个假,要是有难处,我给你们医院搞个病假证明。”

一个年纪偏小点的女生,歪着脸蛋问道:“陈大哥真的能开到病假证明啊?”

陈再清满不在乎地说道:“这点芝麻绿豆的事算什么?来,报个名字,我即刻亲自帮你们办!”陈再清说着拿起手机就打。那小女生忙找笔找纸,洒脱的写下了二个名字:“丁玉蓉”、“范小纯”,那字写得刚健雄浑,颇有颜体之风,绝对象是练过书法的。就凭这一手漂亮好字,也应该前途无量。

这时,那位吴律师端着满满的二大杯拿破仑xo酒来找费国昌:“费老板,我敬你一杯!今天有缘在这里见面,日后还要仰仗你大老板多多关照。”

陈再清在打电话,丁玉蓉和范小纯托着腮看着他打电话。费国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看别人唱歌跳舞喝酒亲热,自己倒象个局外人无所适从。娘希匹!要不是为这大学生妹,啥人会搭你温州佬苟比倒灶,真的不应该来吃瘪,掉了自己的身价。一见吴律师过来敬酒,好象是来了救兵,立即接过了酒杯,连声说道:“好说,好说。”

两人一碰杯,满满的酒一口吞了。吴律师赶紧跑过去拿过一瓶拿破仑xo酒,帮他再次满上。这xo酒都当着啤酒在喝了,真的是污辱了人家酿酒师傅的天才。

费国昌突然就记起这姓吴的律师来了,这不是帮谁家房地产公司伪造房地产手续,一房几卖骗城市合作银行贷款的吴福来吗?哎,不是说出事进局子里了,怎么又放出来啦?

这事不好打听!再说这招自己也用过,这假按揭在房地产业非常正常,是大家都在用的融资方式。只不过这吴福来也太黑了点,那房子都已经按揭三潽了,还要去伪造假房产证卖房子,这能不出事吗?干这种事只能适而可止,其实也不能真骗,到了时候,银行的钱是一定要先还上的。这样就是下一次,银行明知道你是在骗贷,但只要知道你是在做房地产,也一定会再贷给你,大家都瞎子吃馄饨,心知肚明。

费国昌看看这吴福来和吴行长刚才亲如兄弟的热络样子,心里也明白了三分。这吴福来进局子是不是苦肉计都难说。法庭上是吴行长告他义愤填膺,私底里是兄弟喝酒情深似海。官司打完,这大笔大笔的贷款恐怕都已合法成为了死帐,挂到一百年以后再说,那钱轻轻松松就进了大家的口袋!妈的,抢银行还得拿支枪,壮着胆子冲进去,还说不准那柜子里头到底有多少钱。就算大功告成得了手,也会遭刑警天天追,月月查,那钱有没有命来化还真说不准。可他们拿这钱就象是伸手到自家的鸡窠里摸鸡蛋!

陈再清电话里三句二句就将事情搞妥了,对方答应一小时内一定送到,那个小点的女孩叫范小纯,对大一点的丁玉蓉感叹了一声“哇噻”,眼睛里对陈再清充满了敬意。丁玉蓉咬着范小纯的耳朵说着什么,范小纯连连点头,“咯咯”笑着,她们就这样决定留了下来。

陈再清将费国昌往两个小姑娘中间挜,费国昌一屁股就坐到了丁玉蓉和范小纯的四条腿上,压得两女孩尖叫了起来。费国昌赶紧悬起屁股,一手一个,把两女孩拉出来,又一边一个,顺势搂在了怀里。那女孩先还想挣脱,但费国昌手臂有力,她们便也就顺势偎上去,靠到了他的胸前。

范小纯还干脆伸手搂着费国昌的脖子,凑近他的耳朵说道:“大哥,你今天会不会再给我八百啊?要是再有八百我就够学费了,不用再等我爸妈四处借了。”她那神情象是在和自己的爷爷商量,对自己的外公说话。

“毛毛雨!”费国昌很爽气地一口就答应了。

范小纯开心得立即就亲了他一口,说道:“这样就好了,这事解决了,我妈不知道会有多开心!你不知道,我妈在村子里借钱,都是五块十块凑的!”

这小丫头主动和自己凑热络,费国昌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伸手拿过酒杯,自己一口干了。

包房里的小姐唱着跳着,开始有些倦了,那南老板没了声音也已好久,他歪着头枕着钟元丽的肩,头又不断地滑到她的胸前,时不时还打打哈欠,眯萋着迷蒙的眼睛四处看。

吴梁的三位吴先生还算知趣,忙站起身来告辞,又一一过来和费国昌打了招呼。温州的胡老板和高老板做了代表,送他们出门。

那边送客的刚走,这边的歌声便中断,音乐声被嘎然而止,只有包房外的大厅里迪曲的重低音还在传过来。灯光亮了起来,两位小姐迅速走去南老板身边,移开茶几,跪在他身旁,象医院的护士一样小心地帮他注射。

那南老板的脸在抽搐,在扭曲,变型得象只霜打过的茄子。一会他安静了下来,好象是从勾魂梦魇中回来,他枕着钟元丽的腿睡了。钟元丽始终在轻轻抚摸着他的脸,用手梳理他的头发,轻轻捻着他的耳朵。

那两位小姐又拿来了二只白瓷盘子,放在茶几上,跪下身去,掏出两包白色的粉末倒在白瓷盘子中央,用木片很娴熟地操作起来,她们将那堆白色的粉末一分为二,一堆推到盘子边上,一堆摊平,三下五除二的便做成了一条条笔直的沟垄,象牛刚犁翻过的地。

那小姐将盘子递给了钟元丽,又拿了一根喝口乐的吸管递了过去,钟元丽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捏着吸管,吸管一头放在鼻孔里,一头对准盘子里隔成长条的白色粉末,憋足劲,使力从头嗅到尾,一条垄起的白色粉末便被吸平,她嗅完了第二条、第三条,一眨眼的功夫,一垄垄粉末就从盘中消失了。

她抬头凑着灯光,打出了一个无遮无拦、痛快淋漓、声音响亮的喷嚏。

包房里的小姐已经兴奋起来,象一群见到了腐尸的苍蝇,抢着去房间里的洗手间,又鱼贯窜出。音乐也及时地响起,为这些骚动起来的女人伴奏。

大家开始相互传递着那两只盘子,轮换重复着钟元丽的动作。又有人在派发上面有共产党党徽标志的红色小药丸,大家争抢着想多拿几粒,偷偷地揣进自己的胸罩、内裤囥起来。

灯光亮起时,丁玉蓉和范小纯好奇得想脱身去看热闹,被陈再清一把死死摁住在那里。等音乐声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两只白瓷盘子上了,陈再清这才对她们板起脸斥责道:

“两位毛丫头,你们给我牢牢记住啦!从今往后你们可以逃学,可以撒谎,可以抽烟,可以喝酒,可以做鸡,可以招鸭,可以口交,可以肛交,可以吃屎,可以喝尿,可以得艾滋病,可以得癌症,但就是别碰这个!永远都别碰!记住啦!”

陈再清喝了酒,脸本身赤赤的,再板起来,圆睁起两只豹眼,活脱脱就象庙里的黑罗刹,真的是挺可怕,吓得两个女孩早已说不出话来,惶恐地连连点着头。这张黑罗刹的脸也许真能让她们牢记住一辈子,那也算是陈再清积了德。

音乐声骤然加剧,同时灯光又突然暗了,是疯狂的disco音乐。两个小女孩又被这音乐声吓了一跳,失声尖叫。

费国昌顺势将两小女孩搂在怀里,两个小女孩顺从地紧贴着他,费国昌安慰着他们:“陈老板也是为你们好。那个是招魔鬼上身,一世你都不是人。是真作孽啊!”

音乐在逐渐加快加重,越发地震撼人心,在疯狂的disco音乐声中,大家开始蹦迪疯狂。这时,陈再清手下送进来了医院的病假证明,陈再清看也没看,便拉着费国昌带着女孩走出包房。一到包房外,陈再清就对费国昌说:“‘大帅’,让你的人先安顿她们,我哥俩要说大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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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再清和费国昌刚到一只黑灯的小包房里落坐,温州的胡老板和高老板好象预约好似的,紧随着就进来了。他们身后还有一位端着托盘的小姐跟着,托盘里是一瓶拿破仑xo酒和几只酒杯。小姐开亮了灯,倒好了酒便退出去了。

一看这胡老板和高老板,就不是做小生意的角色,他们的脸上始终都是定型的表情,目光里透着狡谲,老谋深算。那胡老板应该是个读过书的人,他看人的眼睛总带着几分质疑,还有些对所有人都不屑的神情,又象是个只有他知道答案的同学,总是想等着你来回答题目,然后由他来验证错与对,再展现出自己一份天才的得意来。而那高老板虽然让你感觉他也文绉绉的,骨子里却看不出有胡老板的那份自信和轻狂,应该是个读书不多的人装出来的斯文,就是穿拖鞋打领带,赤脚穿皮鞋的那种,粗看是个文明人,细看就是一个暴发了的财主。

他们四人围着茶几坐着,陈再清端起二杯酒,一杯递给了费国昌,说道:“费老板,首先恭喜你,我们大家敬你一杯。”

费国昌感到奇怪:“我?我有喜?莫非那两丫头还是处女?”

“费老板,别老想荤的,我和你说正经事。你驸马高升,还不是大喜?”

“噢,原来你是在说我那大女婿,他能有什么长进!”

“费老板,这就见外了吧?”陈再清碰碰他的酒杯,“不要假之三眼,你连我也想瞒过?”

“八字不见一撇,都没定盘的事。你们怎么知道?”费国昌心里在想,自己都是中午才知道消息,怎么他们会知道,便脱口问了。

“谁说没定盘?你以为南老板会是马后跑?来来来,这一杯算敬你的,干!”

四人四杯酒,一起干啦。高老板还用他的西装衣袖擦了擦嘴角的酒,而胡老板则是用手捂了一把嘴,那嘴唇上沾着的点酒自然也就消失了。

陈再清一边帮大家斟酒,一边对费国昌说道:“费老板,这么多年,我们兄弟俩合作得应该说还灵光吧?不管怎么讲,大家从没伤过和气。”

费国昌已经喝了几杯酒,多少都有点神之糊之了,这陈再清有事找自已商谈,态度是一反往常,这让他倒先酒醒了七分,他尽量不出声地听他说。

陈再清继续说道:“这吴梁也就是唐瀚民,加上你和我,才能算是真正的房地产大亨!如今唐瀚民去世了,就剩下了你我两人。我俩要是联手,这吴梁还有什么摆不平?以前我俩就挺合作,大家都蛮够意思,以后就不用说了。凡赚大钱的顶目,你不会忘记小弟,当然有赚大钱的项目,小弟也不会忘记你‘大帅’#葫以,今天就是特意请你来商量的。胡老板、高老板都在,大家有话就不兜圈子。胡老板、高老板还有我们南大哥,他们三人的实力,我俩的家底子加在一起,恐怕也就只能凑上他们一只角。更何况,现在国外的大量资本都要通过南大哥的渠道进来,现在我们什么都不愁,就是钱多得愁!今天,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我们不搞虚头霍闪!如果能干,我们立马就干,不能干,也没关系,我们就当今天没在一起!”

费国昌已经听出有文章,但他仍装得是半醉半醒:“陈老板说到哪去了,咱哥俩是谁搭谁啊!以前唐瀚民臂把粗,我俩再怎么合起来用力也没用,劲没他大。如今他已经去世,我俩还有谁好怕的。要是你有好项目,只要你豁翎子,我费国昌说一就一,说二就二,横世横,拆牛棚,我们操家伙就上!”

“费老板够爽,我就直说了吧!南大哥早就决定要在吴梁做大的,现在还需要一个本地的帮手。我是竭力主张找你费老板,就凭你东华汽车配件市场的宏才大略,你也就不应该在唐瀚民之下。”

“人家都是这样说,但我是断不会这样想。”费国昌洋洋自得地如是说。但他心里不是真的想和唐瀚民去比,他自己明白,职业敲拳击的和只会打打直拳的是不能在一个拳击台上比的,他只是想刚才在包房里自已比较坍台,现在也想在温州人面前一吐被人误当为小草的不快,他心想我能和唐瀚民比肩,我看你们闪不闪。但这话虽然是说出了口,他心里还是虚的,毕竟这唐瀚民的名气不是吹出来的,所以他很快就转了话头:“你们准备做那支大的?用得着我费国昌的,我当然愿意合作,有钱不赚那不是猪头三吗。”

“这吴梁能做得大的,当然只有老城区嘛!”陈再清说道。

“这老城区项目已经是汉人集团在搞了,要翻过来的可能性不大吧?”费国昌想先摸摸对方的底。

陈再清故作神秘:“这可不一定!最终会是什么结果,现在谁还都说不准。如果费老板与我们合作的话,这老城区就有可能是我们搞了。”

“这不可能,我没有这个噱头!”费国昌脱口便说。

“你女婿现在就有这个能耐啊!”陈再清直言道:“只要你女婿让老城区拆迁不成,这就大功告成!胡老板、高老板,还有南大哥他们看中了老城区,觉得老城区的房子至少也应该卖到二万元一平方,现在的房价是被严重低估,他们会一路炒上去。房价涨上去了,就看汉人集团要怎么补偿?还按照市政府原来的补偿价格?老百姓会答应吗?只要老百姓闹起来,看他汉人集团还能怎么做?”

“咳,陈老板啊,陈老板,你和我真的想到一道去啦!”费国昌象是找到了知音,恨不得要马上就紧握陈再清的手,他激动地说道:“我今天还在和我的手下说,必须要发动群众斗地主。要让群众大声地叫:要回迁,要补偿!乘枪势里拆迁上访的人多,啥人会以为我们在触壁脚?只要让几十个人往北京跑,几百个人往市政府大院门前一坐,那他什么拆迁都休想搞得成!要是能再动员上几百人去睏京沪铁路,只要睏上去几个钟头,那他什么拆迁都得先停下来!然后再来一出象上月底南京邓府巷的拆迁户自焚事件,到拆迁办公室浇上汽油一烧,这事就闹成世界影响,看他汉人集团还能怎么往下头做?”

“这才叫英雄所见略同吗!”陈再清再次举杯敬他,“不过,睏铁路不作兴,国家损失太大!出人命的事更不能做,太缺德,冤枉孽帐我们不要再欠。我们做事达到目的就好!”

费国昌一脸的无所谓:“唉,再清兄小儿科了!这事要做啊,就不怕弄大,死点人效果才会更好!”

陈再清反对:“不不不,这不是图痛快,不好太促客!其实,只要有人闹了,他汉人集团就得考虑增加补偿,叫得唐瀚民死了,否则百发百中!但唐瀚民死有死的好处,要是现在每平方多补偿上一二千元,唐瀚民可能还会想办法做下去,但没有了唐瀚民,那汉人集团就一定不会再做下去!这老城区项目就得又回到重新规划上来,那我们大家也就都有了机会。”

一直在一旁默默不语的胡老板终于开口说话了。那胡老板一副大老板腔调,说道:“你们吴梁老城区要是按唐瀚民的搞法,肯定不行,生意人不能这样做#蝴以为他是李嘉诚啊?生意人就是生意人,不说唯利是图,至少也是要追求利益最大化。他到好,要把房地产做成文化产业,这怎么可能,他一个高中生显格格想白相文化,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贻笑大方吗?反正他现在已经翘辫子了,我们也不用再对死人去说三道四。”

那姓高的咳嗽了一声,咳出了一口痰,朝角落点的地毯上吐了过去,陈再清见了,忙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纸巾扔在了茶几上,那费国昌假装着一切都没注意,仍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默默地在听胡老板说。

胡老板继续说道:“现在老城区项目,虽然市里已经和汉人集团签约,但这只是个表象,你们不必顾虑。政府签的这种合同,你可以说它是份合同,也可以说它就是张废纸,这就要看让谁来说。如今是我们南大哥在说,南大哥说它是张废纸,那它就只能是张废纸,没有二话好讲!你们放心,我们从不说大话,没有十分把握,我们不会轻易下手!”

费国昌仍不动声色地听胡老板说,心想,这个赤佬,黑铁嘛答,吃他不杀。先要敁敁他的份量,看看到底是啥个大好佬。

胡老板见费国昌一副认真的神情,便凑近了他点,压低了点声音,故作神秘地说道:“我们已经查过唐瀚民的靠山,绝对没有我们原先想象的那么厉害#蝴的靠山没出吴梁市,就是你们的市委书记张为民!我们发现这张为民不光是唐瀚民的靠山,其实他就是唐瀚民一手扶植起来的代言人!张为民是收了唐瀚民大钞票的……”

“哈哈哈哈……”费国昌终于忍不住了,他失声大笑了起来,心里对这位胡老板即刻就没有了敬意。他笑着又是摇手又是摇头,打断了胡老板的话:“兄弟,你这话坍版啦!来来来,先喝口酒,喝口酒。”

那胡老板和高老板被他笑蒙了,连陈再清也不知道这大帅耍啥花头,紧盯着看他,等着他下文。

费国昌喝完了酒,这才说道:“兄弟啊,这吴梁的事情呢,你们下埭要调查谁,要找我‘大帅’!这张为民书记是唐瀚民的靠山?张为民收了唐瀚民的大钞票?你们这些外地来的老板墨涂涂里,想当然了,搞错啦!而且是大错特错!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张为民书记绝对是清官!是好官!这点吴梁市老百姓也好,我们这些生意人也好,都看在眼里,心里明白着呢!

费国昌指着陈再清道:“你有听说过谁能有本事行贿张书记?肯定没有!张书记拿死工资,从来就不贪。我都想打通他啊,记得上次是为了改红线图的事,当时尤成勇市长就不同意,我就找了张书记,向他反映了那红线图不合理的地方,我特意给他留下了一只档案袋,里面揣了五万美金。后来他过问了这事,规划局承认是搞错了,红线图就改了过来。那天,市委吴秘书长来到我公司,狠狠地剋了我一顿,骂得我是狗血喷头啊#蝴说这行贿是可以拿我去法办的!市委吴秘书长告诉我,张书记已经代我将那五万美金捐给了民政局,算是给下岗工人困难户的救济金。吴秘书长还带来了民政局开的一张五万美金捐款的收据,后来民政局还敲锣打鼓上门,送来了一块‘乐施助贫’的匾,这匾现在还在我办公室里挂着呢。

“所以,我相信张书记绝对是清的#旱真的,在这吴梁城里当官的,要让我费国昌来说,他绝对是个好官,是个清官!如果连他都不是清官,那就没有第二个啦!这么说吧,如果张为民真的也是个贪官,我费国昌都认为他仍然是个好官!

“张为民在进市委工作之前就做了十一年的省劳模,七年的全国劳模,年年都是优秀共产党员。他在工厂做厂长的时候,轻纺机是吴梁效益最好的企业,老工人新工人,至今都在怀念他!这不是电视里、报纸上宣传的,这是真的!是老百姓圈子里传的。最最主要的是,他在任时,轻纺机的干部队伍是最最廉洁的。正是因为他廉洁奉公,当时的市委书记贾济国才看重了他……”

那胡老板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也喝上了一口酒,说道:“‘大帅’啊,我可以告诉你,那完全不是贾济国看中了张为民,那是唐瀚民看中了张为民!”

费国昌同样也是不以为然地对着胡老板笑笑,仍是一副坚持的神情,说道:“你们坍版啦,唐瀚民呢,是我老交,我还能不了解。唐瀚民在上头绝对是有大人物罩的,但他在吴梁干部圈子里没有铁哥们!再说唐瀚民没有一官半职,他看中张书记有个屁用?要说这张为民,从前还真的是和唐瀚民熟悉,轻纺机的宾馆就是唐瀚民投资的,但后来唐瀚民将那宾馆过给了轻纺机的三产公司,他唐瀚民也没赚到什么钱。张为民去了市里工作,唐瀚民和张为民连来往都没有。唐瀚民自己亲口说过,张为民是市里的干部,我们生意人与他最好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那胡老板神秘兮兮的笑了笑,心里在想这“大帅”远不是唐瀚民的档次,他哪里会懂这资本的话语权?又哪里会懂这资本的代言人?就别说中国这民主刚刚在萌生的国度了,就是民主健全的美国,报纸上不也是天天在揭露大资本正在左右着美国大选?和这傻“大帅”不能多说这深层次的话题,说了也是对牛弹琴。于是便转了个话题问道:“费老板,你知道你们张为民书记有几个小孩吗?”

费国昌觉得胡老板这样问他是有点门缝里看他了,便象放机关枪似地喷出一连串的话来:

“一男一女二个啊!儿子在美国留学,女儿在清华大学读书。他老婆是江南大学的教授,很清高,除了与大学里的人来往,在社会上没有一个朋友。生意人要想摸她的门,非吃笤帚不可。张书记有一个小舅子,是在上海搞网络的,也是个老板,与他姐姐关系不错,但与张伟民是没往来的。张书记是个孤儿,除了他老婆娘家人,就没有其他亲人。张书记的同班同学,连省党校、中央党校的都在内捋捋刮刮一共有104人,在吴梁的只有3人,都在轻纺机,全是搞专业的工程师,没有一人经商。张为民不好女色,没有红颜知己,他从来就没有踏进过娱乐常葫一个脚趾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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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费国昌说完,这次轮到胡老板抢过他的话来说了,胡老板一连串的自问自答,费国昌听得是面架子拉长,脸上象是打翻了的豆腐花摊头,白的、青的、紫的、红的都混在了一起。

“你说得都没错,张为民确实是二个小孩,但这两个孩子是吴大吴小你知道吗?他女儿很争气,年年都拿奖学金的。他儿子在国外留学,但不是在美国,是在加拿大,加拿大乔治亚应用文理学院,是从美国转过去的;你知道他的英文名字吗?他在国外的名字叫jeffrey rayport ;你知道他在加国开几辆车吗?都是什么车吗?他有三辆车,一辆宝马、一辆法拉利、一辆保时捷,别说在中国,这在国外也绝对是超豪华的;你知道他住的什么房子吗?是加拿大巴里市西姆科湖畔的豪华别墅,这房子可不是租来的,产权是自己的;你知道他过一个生日的party化了多少钱吗?折算成人民币相等于是十六万!这杰弗里·;雷伯特是当地很有名的花花公子,活脱脱是个吴大!没人知道他的父亲是吴梁市的市委书记张为民。我相信他自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至今也没有自己赚过一分钱!费老板,你现在还相信你们的张为民书记会是个清官吗?”

费国昌听得大气不敢喘,小气不敢出,对门疯狂迪曲的沉闷的重低音有节奏地一声声地在敲击着他的心。这也许是他听到的相关于吴梁的最令他感到震惊的消息。这国家安全局要调查谁的底细,真的应该找他们来做,这些商人比吃皇粮的管用。过去十三年里有数千名贪官带着上千亿元人民币逃去了国外潇洒,不是说现在要抓他们回来吗。要是动员这些商人去抓,只要国家肯拿回的赃款和商人分成,保准不会让一个人漏网。

胡老板见费国昌象只煨灶猫,自鸣得意起来:“费老板,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请你一定要相信,这不光是我说的,这也是专家说的。你们吴梁出得了大商人、大资本家、大慈善家,唯独就是出不了大清官!”

高老板也开口说话了,他先咳二声清清嗓子,还是朝那角落的地毯上吐了二口,这才慢死慢吞地说道:“费老板,反正我们大家是要合作的,我们也不当你外人。索脚向你透露个最新消息,让你对我们的背景和实力有个了解。你们的贾济国省长已经被双规,不出一礼拜就会被抓起来!你信不信?”

这高老板说话的口气和神情,其实就是不让你不信。

费国昌更是傻了眼,但怀疑的底气已经不足:“这可能吗?我前几天还在电视里见过他。不过,这家伙我知道,人确实不怎么样,又贪钱,又贪色。在我们吴梁市做市委书记的时候,老百姓的口碑就不是很好。但他上面有人,北京的关系很铁很铁,在上海也是道伴成群,要不是他在生活作风上有点问题,进中南海都有可能!再说他这人挺有魄力的,做事很果断,又没什么架子,也很讲义气,答应你的事一般都会办,又不是黄牛肩胛。我们吴梁市的发展也是多亏了他,从北京为吴梁市争取回来了很多钱,又从上海拉转来不少项目。他真的出事啦?”

费国昌虽然嘴上还是这样讲,但免不了已夹屎硬,硬不出,心里也七荤八素,开始有点紧张了起来。

“你再过一个礼拜不就知道了吗!”那胡老板一副一切都在掌控中的神情,继续说道,“我们就勿说你们贾省长了,我们还是商量我们的事。费老板,我们需要一个在吴梁当地有点能力的老板和我们合作,再清兄推荐了你,你又有一个宝贝女婿。应该是今天,组织上已经找他谈话,天一亮就会被任命为拆迁办主任职务。我们不想和他直接打交道,那样太显眼,以后一切我们都只找你。你女婿那里就由你负责摆平。请你放心,这不是笔小生意,赚它几十个亿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你就放心大胆跟着我们一起做,一切我们都会安排妥。包括你们张为民书记,如果不出什么意外,过几天我们就应该能够摆平他,要是真摆不平,我们也会想办法让他像你们贾省长一样,让组织上先将他双规起来再说。”

费国昌看对方的目光又变化了,他不再敢轻易地摇头,他心里已经彻底地相信了对方:“我女婿那里,你们一万个放心!这小子有今天,还不是全靠了我这个老丈人。当年我女儿要不是被他先搞大了肚皮,打死我都不会让女儿嫁给他这个穷光蛋!现在我要让他做啥,他就得做啥,这点不用担心。只是有一件事,我想讨教讨教两位老板,你们说贾省长会被抓,我以前有求过他办事,是有送过钱给他,这会不会追究上我啊?很早啦,还是他在吴梁做书记的时候,前后加起来应该也有三四十万,全是给的现金,当场也没有其他人看见。这要在以前,我是不会怕的!过去行贿的人要是被供出来,只要肯举证,一般都会没事,最多罚点钱。但今年好象风声不对,这富人出事的太多啦。现在我就怕七勿老三牵,弄点事情来!陈老板你应该也有送吧?”

“我才没有呢!我从不和区一级以上领导往来,要是他们出点事,让谁去罩他们?总不能去打通省里,打通中央吧?我只和那此办实事的科长、处长,最多就是局长打交道。他们胃口也小,又是实权派,做实事的。真的他们要是出点事,托人疏通一下市里也好疏通,事情容易解决。连区长官都太大了,出事没人罩得住。贾省长和我是没交情的,当年绣品厂的事情,就是他,让我栽了个大跟斗,让唐瀚民贪了个大便宜。”陈再清说得愤愤不平。

“如果贾省长的事找上你,太好处理啦,你就一口咬定是他索要的,你当时也没办法,不给不行,不就完啦?你也是受害者,谁会来处罚你?反正是没人知情,死无对帐的事情,要是他自己不吐出来,你还可以先发制人,到检察院先去反咬他一口……”高老板在传授经验给费国昌,说到一半便被胡老板的咳嗽声打断了。

胡老板举起了酒杯:“费老板,你那点陈年旧帐,那姓贾的早就忘干净了,他不知道收了多少人的钱,哪里还能一个个记得,你别放心上,要真是有出事来,也不用怕,到时候再说。来来来,让我们一起干一杯,为了我们的合作成功!”

干完了这杯酒,胡老板便急嘴急舌地要让陈再清先送费国昌:“费老板,你今晚还有艳福要享,我们就不多留你,你就好好去享受吧。我们明天再让再清兄请你一道,大家再来好好商量。”

费国昌突然记起了还有大学生妹等他,便忙起身告辞:“那好那好,我也好这口,真的要谢陈老板想得到我。哇哟,都三点多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陈再清去送费国昌,房门刚打开,疯狂的disco音乐便象狂浪滚翻进来。胡老板估摸他们已走远,便关起门对高老板说道:“这草包和贾济国沾边!我们是不是和他摊牌得太早太快?怎么我们事前会没想到?要是贾济国真的出事了,说不定就会把行贿过他的人也搞进去,这家伙要是进去,一定会乱说话的。不要事情还没帮我们,倒先咬了我们一口。我们得对他提防点。等再清来了商量一下,看这事情要不要向南大哥汇报。”

高老板不以为然:“怕个卵!真的费国昌出事,大不了和他一拍两散,他费国昌也没有抓住我们软档里,吹吹牛又不犯法。”

陈再清回来了,一听说他们是为费国昌在担心,忙笑道:“你们这是炒房的不了解开发的。我告诉你,他能在房地产业界混出头,那他就不会是一般的人!费国昌这老家伙比泥鳅还要滑,不用为他担心!”

“这搞房地产开发的,哪一个没有几套看家本领?对于各自的做法,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谁也不会去点穿谁,这就是圈子里的潜规则。这搞开发和你们炒房不一样,你们多省事,基本上没什么要你们操心的。你看中了房,只要签订个认购书,交纳点定金,我们开发商就会为你们准备好全套资料,会教你下一步要如何如何,你可以选择什么样的付款方式?你需要承担什么费用?什么都帮你们搞得清清楚楚,印花税是房价的0.5‰、契税是房价的6%、手续费是1%、登记费是多少、权证工本费是多少、权证印花税是多少、公证费是多少,等等等等,然后我们再来签订买卖契约,接下来办登记、办按揭、办保险、办公证、办缴税、办理产权过户、领取产权证有哪项要你们自己跑的?

“但搞开发就不一样了,立项、规划、报批、工程建设以及销售,每个过程都需要跟政府许多部门去打交道,计委、规划、城建、房产及周边各个口子一个也不能少,哪个环节的衙门里坐的不是爷?每做一个项目,这前前后后总共需要盖200多个章,每个章你至少得和三五个人打交道吧?一个项目你就得烧香去拜上千个爹奶奶。而且这烧香不能隔佛啊,这200多个章少那一个你都玩不转!这200多个章其实就是有200多种利益在里面,你得权衡好啊,我是做出经验了,干脆给每个章都明码标好价,底价是多少,最高价可以出多少,反正在那个杠杠里,下面的人也好跑。要是你没有背景又不想化钱,不能保证每个章都顺利盖上的话,那你的项目搞不成的!一个环节出错,全盘皆输!

“所以,在房地产圈子里混的人,混得出头的,都不会是一般人,也没一个会真正干净!唐瀚民也不会干净,只是手法有高低,形式有讲究,本质都一样!我敢说,全中国都一样!在我们这个市场化不透明的国家,只要这制度不改,那凡是暴利的行业,就一定都会滋生腐败!这就是铁律!

“你们真相信我刚才说,我没送钱贾济国?兄弟啊,要是我当年不化钱,那轻工业局那批铁哥们还不全完蛋!其实,唐瀚民补我三十万,我全偷偷地孝敬了贾济国。我不说,是因为说出来坍我自己台!那绣品厂项目,我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一提起,心里就堵得慌!要是贾济国这次真象你们说的出了事,我也没什么怕,我会赖得一干二净,就算和他当面对证,我也只会说他记错了人头!没凭没据,能怎么样我?

“这费国昌吗,你们也尽管放心,他是老社会,老奸巨滑。上次郊区杨区长被抓,就是栽在他费国昌手里。那杨区长批了二十亩地给他,一亩地才二万块,他一转手就转出了四十万,都收了人家钱了,后来看地还在涨,他硬是和人家耍懒,直到人家出了六十万一亩,才办了过户手续。还告诉人家说这赚钱也不是他一个人得。别人吃了哑巴亏,办好了手续就去检察院告了。告的人也不知道费国昌是什么来头,没个对象,检察院顺藤摸瓜就摸到了郊区杨区长。那杨区长好不紧张,他家人当天晚上,就去找费国昌,要他守口,费国昌当时一口答应,再三保证,说是他份内事,打死他都不说!但他连夜就给唐瀚民打电话,唐瀚民只是说了声,叫他要做个好公民。这家伙第二天一早,就去检察院揭发啦,本来律师说只要没证据,那杨区长是不会有事的,他在郊区那么多年,根基深着呢!可费国昌这一揭发,这杨区长就完蛋了,被法院判了十年,现在还在云湖监狱里待着呢。这郊区换了一批干部,反让唐瀚民得了好处,他住的菊园就是属在郊区。费国昌也一点事没有,不予追究刑事责任。象这样的事他经历得多了,行贿的人只要肯做证人,一般都不会被追究刑事责任的,他就抓住这一点了。

“现在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敢送钱。这不就是赌吗?你敢收,我就敢送,只要你不出事,我也有利益。你要出事了,是你自己触霉头,我的利益已经在我手里,你出事与我无关,反正我也不会去揭发你,你最好也别咬我。就算你咬我了,只要不是铁证如山,我死也不会认帐。你进去了,我还得在社会上混。但今年的风声和往年不同,这收钱的开始怕缩缩了,送钱的也胆子小了……”

听陈再清滔滔一说,胡老板和高老板心里也笃定了。三人一干杯,决定这件事也就不用再汇报南大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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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国昌上车后便打听大学生妹,保镖告诉他已经送去郊外的湖边别墅,她们洗好了澡在别墅里候着呢。费国昌怪他们送远了,旁边随便开个宾馆,也用弗着开过去半个钟头,他有些等不及了。

一想起那两个阿囡清纯的样子,他心里就痒痒的。那个叫丁玉蓉的应该是有经验的,看得出她已经挺老道,那胸脯大得象个女人,只用一层布的兜子罩着,以前他就碰到过这种布罩的,后来才知道是个单位里下了岗的女人,那兜兜是用布片自己做的。你说是要出来混,这行头也不添置好,一个胸罩能要了你几个钱,人民路上强得狠,十来块钱一个,老子哪一次付钱,不是够你买一打的。那个丁玉蓉,肯定也是穷慌了,看她样子也是不止一次出来做的。那叫范小纯的小丫头还是个大一新生,刚刚从农村来,应该是个本份的,他刚刚沾她便宜时,她的胸门前是明显发育不全,还象两只刚长出来的小毛桃。说不准这小囡还是原生头,弗曾开过苞,那自己就赚了大便宜。

这费国昌边想边开心得一个人在窃窃地笑。他忙抓过一瓶矿泉水来,从钱包里掏出了一粒“伟哥”,一口就吞下去了。心想着今天要好好表现一下自己的金枪不倒。

车子快速地驶上了湖滨大道,整齐明亮的路灯涮涮地向后飞去,那两边白色的菊花真的是好看,这环卫工人已经不再光是扫扫地了,打扮起这城市来还真有点艺术细胞。这世界在变,变得越来越时尚,我“大帅”这年龄的人,真的是很难赶上趟了。

那远处的湖滨新村高低错落,在五颜六色的背景灯光下,倒映在太湖里,显得格外的抢眼,这吴梁的夜景变得越来越美了。唐瀚民这家伙做出来的东西就是不一样,怎么什么都会让他先想到,还每一个项目都做出新花样来。有市民说,汉人集团开发的住宅每一处都象公园,真的不能不服他!那湖滨新村旁他“大帅”也拿到了一块地,要开发水秀新村,这一次一定要向汉人集团多学学,表面也要做漂亮喽,否则卖不出价钱不说,还要让人家笑话!

车子开得飞快,费国昌的脑子也开始在飞速地转。他想起温州人提起的张为民书记的事情,全身一下子就感到了不舒服,象是有无数蚂蚁在后背上爬。

在“大帅”看来,这干部是没有好与坏之分的,只要和自己够朋友、够义气的就是好干部。但唯独对张为民书记,他不怎样想,他“大帅”真的是打心眼里敬佩他。

他想,共产党这根擎天柱,依附着那么多寄生虫,内部还有那么多蛀虫,却依然能巍然屹立而不倒,就是因为有很多很多象张为民书记这样对国家、对党、对人民赤胆忠心的共产党员还挺直着脊梁!这些挺直着脊梁的干部,无论对自己有没有好处,他“大帅”都真心的敬佩!这人啊,不管在哪个道上混,都应该做这样的人!

说张书记是贪官,他想想都不可能,这温州佬是不是也是瞎着猜的。但他们又怎么会对他儿子的情况了解得那么清楚?张为民儿子的事情在吴梁怎么可能会没一点点传闻呢?“大帅”心里想,这温州人的话未必就可信!

现在传说张三李四出事的谣言太多,未必真的就出事。记得前些年,他有个讲闽南话的朋友也是位名流,因为赖昌星的事逃来吴梁躲风头,就曾悄悄地告诉他说,某某大人物这次也是一定躲不过的,他老婆都已经被双规,所以保不准还有一批人要跟着倒霉。

他朋友曾在这位大人物的安排下贷得了一亿七千万元修建了一座大桥,钱是银行的,桥的产权却是他朋友公司的,每天几十万元的过桥过路费进帐也是他朋友的,当然好处不会全到他一人的袋袋里。

他朋友说得有鼻子有眼,有根有据,说得他费国昌也坚信不疑。但后来,人家大人物官越做越大,他朋友也虚惊了一场,费国昌才知道是他朋友诈胡。再后来,他朋友跑北京去了,拿到了很多2008年前的房地产项目。说他逃过这一劫,发财至少要发到北京奥运会开幕。他朋友还催着他去北京发展呢!

这温州人今天说的话,八成也是在诈胡!

张为民书记真的不可能是贪官,费国昌现在还是这样认为。这干部贪不贪,纪委不会知道,检察院也不会知道,但生意人不会不知道。哪怕是官对官自己行贿收贿,生意人最后也能知道个二三。出钱的官为了职务或其它利益给更大的官出钱,但出去的钱最终还是会向生意人捞回去的。在这吴梁市里,就从没听说过张书记贪财的。而且这张书记是个说实话、做实事的人,吴梁的老百姓都看在眼里,他做书记的这几年,吴梁市的城市变化是最大的。

张为民常说,“我不是市民的家长,我是市民的公仆,只有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才能更好地为人民服务。”这话别人说,费国昌只会当他放屁,但张为民说,他信,一百个信。

这张书记,绝对有一份公仆的情怀,他心里是真的装着老百姓的。张书记天天想的是如何富民,天天忙的是如何利民。他非常体察民情,顺乎民意,关注民生。真正把群众的疾苦放在了自己的心上。

老百姓从来就没见过张书记象很多干部那样整天都忙于应酬交往,但在企业、社区、工地等基层老百姓却亲眼所见经常有他的身影。那些下岗职工的家里,残疾人士的家里,贫困市民的家里,时常都会见到张书记嘘寒问暖,还当场就帮助解决切身利益的实际问题。

有政府部门的干部拖拉着、蒙混着解决问题,张书记会亲自赶去那个部门,坐着等事情解决。他曾为一个下岗女工的事在纺织工业局当场拍桌子发火,限时限刻要纺织工业局的领导给个说法,否则就要换局长让别人来当!

张书记还经常会拿出自己的工资,分一些给那些困难的家庭。他曾号召市府大院里的干部给下岗工人捐钱,多少不限,就是要表达一个心意,让下岗工人知道,人民政府的干部心里是装着他们的,但问题需要逐步逐步才能解决。

张书记的这些事情老百姓在街头巷尾都在传,要是有谁问吴梁市的市委书记张为民,吴梁市老百姓的第一反应,肯定是翘起他们的大拇指。

吴梁市的“12345”政府热线开通是张书记倡导的,专门是为百姓服务的。费国昌原以为又是政府的摆设,都亲自打过电话试过。他瞎七搭八说他办公楼下面的那家歌舞厅老是过了一点多钟还在吵,是噪音污染,让老百姓睡不好觉。没想到就一天时间,这问题就解决了。当天他在那歌舞厅唱歌,一到十二点就遭老板清场。老板再三和他打招呼,说他已经写了保证书,要是违反规定就会关门。费国昌心里后悔着自己开了个大玩笑,玩了自己。但又不好意思和那老板说是自己促客。

量刃量具厂是1958年建成的吴梁老国有企业,由于产品结构不合理,企业缺乏竞争力,濒临破产,上千名职工面临着下岗困境。当时,市领导班子内部出现了不同意见,国有资产不能说卖就卖,阻力很大,为了使企业职工能够得到妥善安置,张书记硬是顶着压力、冒着风险,果断拍板让汉人集团收购了吴梁量刃量具厂。

唐瀚民将吴梁量刃量具厂搬进了他汉人经济开发区工业园内,找了他几个香港的朋友来量刃量具厂搞了股份制,重组后的量刃量具厂如今已成为吴梁市的一个利税大户。而原来工厂所在的土地,也由汉人集团开发了房地产。这其中有部分的地,还是唐瀚民让他费国昌做的,他在那块地上也赚到了二三千万。要不是张书记敢拍板,那吴梁量刃量具厂上千名职工还不又全成了下岗工人。

象这样的市委书记,又怎么可能会是个贪官?要是张书记当真贪了,他都不能算是个坏官!贪就贪点,只要他真心为社会做事,总比又贪又不做事的干部强!费国昌心里在这样对自己说。

贾济国出事有可能,虽然他靠着上头的铁哥们做上了省长,但这家伙品德不好,连藤的烂冬瓜,外壳好看里厢臭。

费国昌很早就对贾济国没好感。老早这贾济国做吴梁市教育局长的时候,有一个外地的中学女教师想调来吴梁与老倌团聚,人家去求他,他见人家有几分姿色,居然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就把人家摆平了。娘希匹,我“大帅”也算是个不肯放过女人的人,都没有过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干过谁的!人家要告他,他居然让市里的王八蛋帮他出头,那群王八蛋天天上门去骚扰,吓得人家女的不敢调来,男的辞职走了。后来听说他们夫妻也四处去上访,可是组织上一查下来,说那女教师在与老倌分居的那几年里,是有过作风问题的,还不光是和社会上的男人上床,她还诱奸过高中生,将刚刚长出胡须的男同学带到了自己家的床上。最后夫妻反目,各奔东西。尽管组织上认定贾济国是被冤枉的,但社会上有很多人却坚信贾济国一定不是清白的。

吴梁公安局里曾经传出过很多笑话,那扫黄扫进去的卖淫女,居然有人认识贾省长,声称从前和贾济国上过床,卖淫女还言之凿凿指认贾济国那玩意旁边是有颗痣的,但他是重要领导,又会有谁去证实一下?再说这生活作风上的事,如今也宽容干部了,已经不再当回事。贾济国这家伙的诽闻确实是最多的,当那些诽闻的女主角若后来升了职,八成那诽闻就是事实了。

前二个月,公安局抓了一个叫徐芳芳的女人,她原来是政府大院托儿所的幼教老师,她在自己的别墅里开淫乱的成人party,被人举报,公安局将他们全扫了。后来吴梁市就有谣言,说徐芳芳是贾省长长年包养在吴梁的情妇,这女人在看守所里鈵不住,全吐出来了。

但很快贾省长在电视里、报纸上频繁出现,他到处视察工作,发表重要讲话,还在干部大会上严厉地警告干部:“手莫伸,伸手必被捉!”他还亲自撰写了一副对联赠送给全省干部,勉励大家:“正直做人一身正气,清廉为官两袖清风”。就这样,那谣言也就渐渐平息了。

说这贾济国出事,他费国昌一百个信。今年反腐败是真的反,老百姓都看出来了,中央政府虽然说得没有往年多,但做出来的却比任何一年都要真,都要狠!这才九个多月,已经有了多少高官纷纷落马。不明事的以为是现在的腐败多出来了,搞腐败的官越来越大了,看懂究竟的才会发现,全都是过去十三年陈芝麻烂谷头的旧帐,只不过是到了现在才清算。要是中央真的反腐败,下一个高官轮都应该轮到贾济国了,否则天理也不容!

想起自己给过他三四十万,费国昌心里就有点慌。今年不象从前,容易蒙混过关。这上面的胡大哥、温大哥玩真的,这下面的纪委和检察院也就顶起真来了,腰板子硬了,反腐败的底气也足了!今年这反腐败就是刮龙卷风,所过之处,连根一起拔,不再是割割韭菜了。尤其是对这暴利的房地产,要是摊上了个行贿的罪名,那他就彻底完蛋了。上头刚有文件下来,市里就搞了个“廉政准入”,还建起了行贿记录档案,其实那就是“黑名单”。谁要是上了“黑名单”,就意味着将失去工程项目,意味着没了饭碗,意味着完蛋。他费国昌去年在“雅园住宅小区”上没赚到什么大钱,现在全指望着还有几块地要炒出去,还有就是这老城区项目的盼头了。要是被列入了行贿“黑名单”,那地会被收走,水秀新村也开发不了,这老城区项目也休想有份头做。

费国昌想着想着,就开始有点心惊肉跳起来。

车子到了目的地,费国昌坐着却不下车,保镖帮他打开了门,说道:“老板,到了。”

费国昌奇怪地左看右看,问道“到啥地方勒?”

保镖以为他是睏死懵懂,忙说道:“那两个大学生妹还在楼上等你呢。”

费国昌这才记起,钻出了汽车,他伸了伸懒腰,便进门上楼。这时他的眼皮在跳,左跳财,右跳祸,这两眼轮着跳是跳啥呢?这贾省长要是真出事啊,我“大帅”也会被他玩完的,上楼梯时,他心里还在想。

费国昌没有能做到金枪不倒,面对着两个赤条条、怕缩缩的黄花闺女,他无能得只能怨恨那“伟哥”是假的。心里在骂,这老美的企业,怎么一跑来中国也学会务虚做假了。

正文 第六章 34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第六章

34

林义夫骑的那辆“永久”牌自行车还真永久,都快二十年了,仍完整如初,功能依旧。林义夫骑着它,开始私下调查唐瀚民去世的真相。他就不明白,怎么可能就在自己离开吴梁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唐瀚民就逝世了?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他不敢相信,但又没有理由说服自己。

他来到钱复兴的办公室里,一脸的严肃,那目光象是要将钱复兴的五脏六肺都看透。他向钱复兴了解情况时,一个问题反复三遍的问,问得钱复兴不断地推他鼻梁上那玻璃瓶底的眼镜,心忽忽地问道:“义夫啊,你不会是怀疑我在骗你吧?”

林义夫深信着自己的老同学,他很坦白、也很明确地向钱复兴表示,他是在怀疑林羽煊和杜殚枫隐瞒了瀚民逝世的实情。

钱复兴听了他的话,伸手就过去摸他的额头,惊讶地问道:“你没在发烧吧?”

钱复兴对林义夫的怀疑大惑不解,他不无埋怨地说道:“董事长逝世这么大的事情,她们敢隐瞒实情?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异想天开!就凭她俩对汉人集团的那份忠诚,对董事长的那份赤胆忠心,这可能吗?说句心里话,她俩虽然不是董事长的老婆,但事实上她们比做老婆的更护佑着董事长。天地良心,她们永远都不可能做出丝毫伤害到董事长的事情来。都象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了十年,比结了婚的夫妻感情还要深,你怎么能去怀疑她们呢?”

林义夫心里也明白,这林羽煊和杜殚枫要是伤害到唐瀚民的事,肯定是不会做的。但是,正因为她们太忠诚,太痴情,会不会做出点其它的事情来呢?林义夫自己也说不清,她们到底会做出什么事?但他心里就是在怀疑,林羽煊和杜殚枫一定对他林义夫隐瞒了实情。

林义夫带着唐瀚民拍的x光片专程去了第四人民医院。医院的副院长、主任医生一眼就认定是他们医院里拍出的片子。但第四人民医院的主任医生不认识唐瀚民,也不记得当时唐瀚民和谁一起来的。医院的副院长向他解释,病人来医院检查以后,可以选择在这里治疗,也可以选择去其他医院治疗,如果病人没有在他们医院治疗过,那么医院就不会留下病人的档案资料。他查看了病历,认为第四人民医院对病人肝癌晚期的判断是准确的。

林义夫只得去找唐瀚民的私人医生,询问唐瀚民的病情。唐瀚民私人医生是第一人民医院的主任医生,他是唐瀚民的好朋友。在唐瀚民的帮助下,几年前就投资移民加入了加拿大籍。因为他的医术高明,第一人民医院始终保留着他主任医生的职务。他每年都会有几个月的时间去加拿大,但今年因为国内发生了非典,唐瀚民又患上了肝癌,所以自去年圣诞节过后,至今他也没有再回去过加拿大。

提起唐瀚民的病,他说这牵涉到个人隐私,本来是不应该背着主人的面讲的。但他知道林义夫是唐瀚民的好兄弟,而唐瀚民又已经去世了,所以也就和盘托出。

他拿出了厚厚的唐瀚民的病历档案,对着每个阶段的x光片,一五一十将唐瀚民的得病经过,如何转移,如何恶化,又如何医治,为什么没有开刀,又为什么没有出国治疗等等,象背书一样地都告诉了他。甚至林义夫没问的唐瀚民在红洞的医治情况,他也说了。他没有来得及赶去现场,但他看到了红洞医生最后救治的全部记录,从医生的角度上来看,他认为红洞的医生是尽力的,抢救的措施也是得当的,用的药也是准确的。

从医院和医生这一头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林义夫便想到了唐瀚民在公证处的遗嘱。他想这遗嘱要是真的存在,那就应该可以揭示出真相来。

林义夫专程去了“浴德池”,好说歹说硬是从他熟悉的“浴德池”大师傅手里,化了一百元钱买出来了二斤炒青,还特意托了在市公证处有熟人的朋友介绍,先认识了市公证处的领导,这才赶去市公证处。

公证处的领导热情地接待了他,当即证实唐瀚民确实是立有遗嘱在市公证处。但遗嘱的内容是绝对保密的,别说是两斤炒青,就是两斤黄金,也是不能通融的。除非具备了公开的条件,否则,他们无法透露任何信息。

市公证处已经根据唐瀚民生前的要求,委托了市公正会计审计事务所对汉人集团的全部资产实行全面审计,市公正会计审计事务所已经进驻汉人集团,抽调了三班人马,正在二十四小时不停工作。只有等到审计报告出来,市公证处才有权公开唐瀚民的遗嘱。

林义夫非常理解,也不好再勉强为难对方。

没法了解唐瀚民遗嘱内容,林义夫便说出了自己心中最大的疑惑,他很小心地询问公证处领导,公证处是凭什么来确定唐瀚民已经死亡的。

公证处领导对他提出的问题大吃了一惊,他们从来就没想过,这也会是个问题。

公证处的领导忙将参与公证的当事人请来,有一位公证员拿来了证明唐瀚民死亡的全部材料,出示给林义夫看。其中有红洞人民医院出具的死亡证明,红洞司法局出具的尸体火化证明,红洞殡仪馆的遗体火化证明,红洞县公安局出具的死亡证明,也有吴梁市公安局出具的死亡证明。而且还有几张追悼会现场的照片,唐瀚民的遗体躺在鲜花丛中,容貌清晰可辨。公证员还回忆,就在他们接到通知,赶去菊园,唐瀚民书写遗嘱的那天,唐瀚民的身体已经很糟糕了,中途曾休息了两次,医生还帮他打了一次针。

林义夫一看面前的铁证如山,赶紧解释因为自己去了美国不在国内,所以很多事都不知情,而唐瀚民又去世得太突然,他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这样,公证处领导才松了口气。

所有证明唐瀚民死亡的关键证据,都来自于红洞县。林义夫想,自己有必要赶去一趟红洞县。

林义夫知道,红洞县是唐瀚民每年都会去的地方,红洞县县委书记张一江是唐瀚民在深圳就认识的好朋友。那时他们一起在深圳的生意场上做生意,张一江是深圳一家内联企业的经理,曾经在生意上帮助过唐瀚民。唐瀚民一直心怀感激,知恩不忘。

后来唐瀚民回吴梁创业,张一江也回去了红洞。因为张一江见多识广,又在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滚打过,所以在老家慢慢就做出了影响,后来他被选举当上了村干部。唐瀚民闻讯以后,特意专程赶去看他,向张一江祝贺。

唐瀚民兴奋地对张一江说:“不管你官大官小,你总算是个中国的民选领导!就凭这一点,别说是千里迢迢,就是相隔千山万水,远在天涯海角,我唐瀚民也要亲自来祝贺你,表示我的一份敬意和欣慰!”

张一江对老朋友能赶到大山沟沟里来看他,早就开心得合不拢了嘴。

唐瀚民转尔又和他开玩笑,问他这个村长是不是贿选来的。

张一江听了急得脸红脖子粗,忙说了个没完:“这村子只有几百户人家,凭咱的能力当个村长,咱还用贿选吗?咱告诉你,咱得到了村民百分之一百的选票!咱刚回来时,咱这个村子是本县最穷的,也是全国有名的重点扶贫村。但咱张一江就有这个志气,还是咱们从前嘴边的那句老话,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如果咱连家乡的村子都改变不了,何以再谈立身齐家平天下?咱没要政府一分钱补助款,就靠在深圳学来的市场经济的那点经验,就靠这穷山恶水的自然条件,也没做丝毫有破坏环境的事情,咱不会吃子孙。就是养养牛蛙、种种蘑菇,办了家编织厂,一家石雕厂。咱这也算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村里读过点书的人,都被咱召集来,不来的派人去抓,也要抓来,捆也要把他捆来!每天晚上,我给他们洗脑,培训他们做业务员,咱每次出去都带上几个,现在我这里一大批人都懂得出去谈生意啦!这个村子也就全变啦,连咱们周边的村,也都在跟咱们学啊!如今咱这个村,可是全县数一数二的富裕村!就是原来的五保户,咱都不让拉漏下,更要特别的帮他们,找好条生财的路子。不行就找先富裕点的人家,一家帮一家,一天天也跟着富起来。咱们村里都是本分人,大家是重传统美德的,没有一个富了忘本的,所以人帮人那是正常份内事。这生活好了,邻里亲了,你说村民能不选咱张一江来当家吗?瀚民兄弟啊,咱告诉你,咱现在当官当上瘾啦,要想兼善天下,象你这样不想当官不行!而且当官,不当一把手也不行!农村有选举,咱就凭选票上。咱不想当多大的官,搞好了一个村,咱就搞个乡,搞好了一个乡,咱再搞个县!要是在咱一生里,能化上个二、三十年,搞好一个红洞县,那咱张一江这一辈子,也就算有了大出息,也可以光宗耀祖啦!”

张一江还真的有一股干劲和闯劲,几年以后,他一步一步真的就当上了副县长、副书记。但这“副”字的干部,他却一当当了七年,再也上不去了。

张一江基本上每年都会来一次吴梁,还随身带着几个农村的孩子出来见识。就是今年七月里,张一江说是去上海参加一个招商洽谈会,还特意拐来了吴梁一趟,看望唐瀚民。那次他来去比较急,林义夫未能和他见上面。唐瀚民也会每年都去探望一次这位好朋友,还始终在帮着张一江。唐瀚民帮张一江在香港引进了几个比较大的投资项目去了红洞,据说引进的企业在当地做得都很出色,成了税利大户。

有一次,张一江打电话给唐瀚民说,他想做县里一把手的念头又没戏了,新近又调去了一位代理县委书记,一等换届选举,也就是县委一把手了。这县长和县委书记虽然也有选举,但那是领导做出来展示民主好看的,老百姓手上是没选票的。最主要的是这位代理县委书记是位破产大企业的厂长,一位省领导的亲戚。在他老家当地,百姓私底下都咒骂他是“败家子”。张一江也非常不满这位代理书记一到红洞,整天就和本地的一些个体户吃吃喝喝,还说这是为了重视发展民营经济。到红洞还不到半个月,就已经吃掉农民几头牛了。张一江显得很失落,很悲伤,言谈之间满是对现实的困惑和人生的挫折感。

唐瀚民事先没有和张一江打招呼,第二天便带上林羽煊和杜殚枫,开车去了管辖红洞县的市里。因为曾推荐过港资企业在红洞县落户,市委书记与唐瀚民大家都是熟人。都知道唐瀚民是个大老板,一听说他有意想自己去红洞县投资,市委书记亲自出面宴请,一大群的主要领导都到场作陪,场面热烈,一派融融。

宴席散后,市委书记和唐瀚民在房间里交谈得十分投缘,一直谈到了半夜。市委书记告别时,还与隔壁房间的林羽煊打了招呼。林羽煊热情地与市委书记握手,又带睄着唐瀚民的表情。

林羽煊一边拉着书记的手,一边指着房间角落里的一只深蓝色的旅行箱,很随意地说道:“张一江托我们带来了点他老家的特产,但那东西味太大,只好密封着不能打开。杜小姐已经帮你送家里去了,你回家后看看好不好吃。”

林羽煊的手一定是可以产生出电流来的,那市委书记脸色即刻红润起来,手放也不是,松也不是,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了,只是机械性地,连声感谢,等他镇定了下来,这才奇怪地问,杜小姐怎么会认识我家里?林羽煊只是妩媚一笑,那是可以退兵千军万马的一笑。

第二天,市委书记打来电话说:“那土特产收到了,那味道确实很臭,但吃起来还很香。”

一接到这电话,唐瀚民一行三人就高高兴兴地开车赶回了吴梁。

不久,张一江便去了中央党校学习,等他再回到红洞县后,那位“败家子”终于没有被扶正。而在换届选举中,张一江高票当选上了红洞县新一届的县委书记。

后来张一江询问过唐瀚民,代他送给了市委书记什么土特产。市委书记私下里曾谢过他,还神秘兮兮的。谢得他是一头雾水,莫明其妙。

唐瀚民说他也不清楚,不知杜殚枫去那里搞到的什么东西。张一江见到杜殚枫时再次问这件事,杜殚枫笑着说道:“你就别再提啦,反正那东西是又臭又香的。唐董事长说了,我们改变不了大海,就去改变一江,改变不了一江,就去改变一河,要是连一河也改变不了,那就去改变一条小沟沟!小沟沟多了,能汇成河,河多了,能汇成江,江多了,也就汇成了大海!”

大家被杜殚枫象打谜语一样的话,说得哈哈大笑。

林义夫也好奇,曾私下问过唐瀚民,那深蓝色的旅行箱到底装了什么?唐瀚民说:谁知道那两个女人耍什么鬼,我估计那又臭又香的,应该是海南的榴梿。两人说着还大笑了一阵。

张一江当了县委书记以后,唐瀚民投资了二百万元,聘请了香港的技师,搞了一家蜡像工艺品厂赠送给了红洞县民政局,还特意请了市委书记到场讲了话。这家工厂的产品非常有特色,在国内外市场都非常畅销,工厂办得很红火。据说工厂每年都有几百万的利润,可以用于红洞县贫困家庭的救助。唐瀚民在红洞县还另外有些捐助,红洞有几十所小学校修建的费用,都是唐瀚民出的钱。唐瀚民在红洞没有自己的企业,也没有生意上的经营,但他始终不忘记曾经帮助过自己的老朋友张一江,也十分欣赏自己十分知心投合的县委书记张一江。

张一江应该说是位很有抱负共产党的基层干部,为人很爽直,坦诚,也有一副忧国忧民的心肠。他很同情弱势的农民,对那些作威作福的乡镇干部毫不手软。有一次,他自嘲是要为农民出口气,一下子就掀翻了九个乡政府里有欺压农民,营私舞弊行为的主要领导49人,重新让农民民主选举干部。在红洞,他的威信极高,无论是当地的干部,还是百姓都非常崇敬他,也十分信服他。

张一江书记来吴梁,林义夫和他接触了很多次,大家也很投缘,所以也很熟。

林义夫给张一江打了电话,本想向他了解唐瀚民在红洞的清况,再想约个时间亲自去红洞。张一江一听是他林义夫,到先说了个没完。张一江没想到老朋友唐瀚民会在红洞去世,他比林义夫还要悲伤。林义夫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也是发自于内心的。

林义夫自己也迷惑了,所有的证据都证明,大家告诉他的都是事实。但他心灵深处就是无法让自己相信:唐瀚民真的逝世了!

只到市公证处公开了唐瀚民的遗嘱,林义夫才不得不接受唐瀚民已经去世了的这一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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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2日,星期一的早上,《太湖晨报》发表了公正会计审计事务所的数名高级审计师联名撰写的文章:《从汉人集团做强做大,看民营企业的诚信经营》。关心唐瀚民、关心汉人集团的市民,从这篇报道中了解到了许多唐瀚民和汉人集团的真实故事,不禁由衷赞叹着企业家的唐瀚民。

审计事务所的高级审计师们感到惊讶的是,在吴梁城里原来还有如此守法经营、按章纳税的民营企业!汉人集团比起他们审计过的所有企业都要来得规矩和清爽,帐目真实清楚,原始凭证完好无缺。民营企业聘请专业人士经营管理,没有半点含糊,真是一板三眼。令他们不能不由衷敬佩着汉人集团。

公正事务所向市公证处和汉人集团,出具了厚达198页的审计报告。唐瀚民在公证处的遗嘱,随即公布于世。

等到星期二,吴梁城里的老百姓再次从《太湖晨报》上看到了公开唐瀚民遗嘱的相关报道,大家议论的不再是企业家的唐瀚民了,而大家崇敬的是一个吴梁人的唐瀚民。到底是吴梁的子民,泰伯的后裔,唐瀚民没有忘记老祖宗的本色。他虽然去了,但他却继承了吴地人开郡鼻祖、人文始祖的德行,继承了吴地人温润如玉的品质、谦让包容的精神和孕怀天下的追求。

唐瀚民的遗嘱是由唐瀚民亲笔所写,并经吴梁市公证处公证,遗嘱上写道:

唐瀚民的遗嘱

我已身患不治之症,来日不多。在经过成熟的考虑之后,我宣布我身后财产的最后遗嘱如下:

我的全部财产为:

1、拥有吴梁市汉人城市经营集团有限公司全部股份(营业执照注册号:25040646),吴梁市汉人城市经营集团有限公司至2003年7月度财务报表列出的资产总额为4646895079.68元,负债总额为2216434058.89元,净资产总额为2430461020.79亿元;

2、香港渣打银行2000万元港币存款(存单号:012-880-004549-7),存单寄放于中国银行吴梁市分行民主街支行第88号保险柜内。密码均为我父亲唐寅生的忌日:19660828;

3、菊园别墅一座(房地产证号:吴房地字2000186129号),房地产证书正本现由杜殚枫保管。

本人死后,请吴梁市公证处委托有资质的会计审计事务所对吴梁市汉人城市经营集团有限公司进行全面审计,将至我死之当日的吴梁市汉人城市经营集团有限公司的净资产分为三份。其中:一份占净资产总额的52%捐赠给吴梁古城保护和发展基金;一份占净资产总额的24%捐赠给吴梁贫困家庭医疗和教育保障基金;一份占净资产总额的24%捐赠给吴梁单亲家庭儿童关爱基金。

以上三家受捐赠方作为吴梁市汉人城市经营集团有限公司新的出资人,成立吴梁市汉人城市经营集团有限公司股东会,根据《公司法》,行使有限责任公司股东职权和亨受有限责任公司股东权益。

本人恳请吴梁市汉人城市经营集团有限公司新的股东会,继续聘请钱复兴为董事,首席执行官。

本人在香港渣打银行2000万元的存款,是本人1993年在海南海口的经营所得(所得税和个人调节税的已税凭证与存单放在一起)。按下列方式予以处理:

我母亲吴菊花、我姐唐瀚云、我长兄唐瀚元、我二兄唐瀚林、我义兄林义夫各分得100万元。

其余:1000万元请转交吴梁市民政局,成立吴梁外来民工生命保障和救助基金;300万元请捐赠吴梁孤寡老人养老院;100万元请代我转赠老城区的一个残疾小故娘,她有一项关于节能的专利发明,因无力生产和推广曾写信求助我,但我不慎遗失了这封信,记得她的名字叫宋琪琪。剩余的100万元请捐赠给我的母校原道中学。

菊园别墅全部及其内所有,均归杜殚枫、林羽煊共有。

我在此声明,完成吴梁市汉人城市经营集团有限公司今日与吴梁市人民政府所签定的吴梁老城区项目是我的迫切愿望。

这是我的唯一有效遗嘱。在我死后,若发现以前任何有关我财产处理的遗嘱,一概作废。

签名人:唐瀚民(签名)

见证人:单方方、林小玉、张子立、高正强(签名)

2003年8月28日

后页是公证书:

遗嘱公证书

(吴公证)2003字第451号

兹证明唐瀚民,男,1962年12月12日出生,现住吴梁市湖滨区五里湖乡五里湖村88号菊园,于2003年8月28日在菊园内唐瀚民病床前,在我和公证员林小玉、唐瀚民私人代理律师张子立、高正强的面前,立下了前面的遗嘱,并在遗嘱上签名。

经查,遗嘱人的行为和遗嘱的内容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继承法》第16条的规定,是合法有效的。

中华人民共和国吴梁市公证处

公证员:单方方(签名)

2003年9月22日

22日上午,市公证处召集了相关人员来到汉人大厦,宣读了唐瀚民的遗嘱。那位被公证处找来的宋琪琪小姑娘第一个先失声哭了,陪同她一起来的宋琪琪母亲紧紧地抱着女儿,脸上露出的是意外、惊喜和激动,她在笑,眼泪却又在哗哗地流。紧接着会议室里是一片嘘欷和惊叹声。

那宋琪琪小姑娘在写信给唐瀚民时一定是寄予了希望的,但唐瀚民没有能回她的信,她一定也失望过。在这社会上要想自己创业会有多难?何况她还是一个残疾小姑娘!在我们这个社会里,或许这样那样的原因,会永远让她的创业梦想和美好愿望终身都无法实现。然而,唐瀚民没有忘记她,而且实实在在地帮助了她。

这宋琪琪小姑娘没出二年就成了节能灯大王,美国和欧洲的定单据说已到了2008年,但宋琪琪小姑娘坚持要将生产出的产品50%卖国内。老百姓不肯买,也一定要放在国内慢慢推广着卖。你也可以看看你家里用的灯,如果它是节能的,又是made in china,恰巧又有一只微笑着的标志,那就是宋琪琪小姑娘的杰作,唐瀚民生前最后的支助。

唐瀚民留给自己家人的500万元,家人并没感到意外。唐母当场就说:“100万太多了!哥哥姐姐要格,大家要养好老小。我老太婆用不着,不要畀我格。瀚民一世就服贴个爷,总算他也有出息,他会畀大钞票用勒保护好哪伲格吴梁老城,象他格爷!要是他俚格爷勒天上有知,也会为瀚民感到自豪!”

唐母没有眼泪,只有欣慰。她象一块经风刀霜剑雕刻出的岩石,沉稳地坐着,虽然她只是个貌似平常的老太太,但却有一种可以震神慑鬼的气势,又有一种可以温心暖肝的亲和,所有人投向她的目光,都充满着敬畏和爱戴。唐母为自己的儿子写就的这一份遗嘱,真的是高兴,就象是她的老头子还活着,这小儿子活脱脱象她老头子,这也不枉了她拉扯他们长大。

林义夫手捧着唐瀚民的遗嘱,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他虽然曾经也有想到过,唐瀚民可能会这样做。但唐瀚民当真这样做了,他仍大感意外和震惊。他深知着唐瀚民的心,这唐瀚民虽然长得瘦弱,却始终都身手不凡,处处展现的是大手笔。仅仅十年的功夫,唐瀚民奇迹般地赚得了25个亿的资产,又很洒脱的一页纸全还给了社会。

这就是他的好兄弟,这就是唐瀚民!一个永远只将金钱看成是种工具,企图要靠这一工具造福社会的人。

林义夫明白,唐瀚民作出这样的按排,是为了吴梁老城区,也是为了他林义夫。就为了让他林义夫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唐瀚民始终都在默默的无私奉献。瀚民说过,为了真兄弟,好道伴,何至是两肋插刀,就是生命相许又何足惜!瀚民啊,我的真兄弟!你走了,我真的好痛苦,好孤独!我不求荣华富贵,我也不想出人头地,我只想有你经常一起喝喝茶,能听你说说心中的苦,能让我说一声:好兄弟,多保重!

林义夫知道,对唐瀚民来说,他拥有的财力早已让他几生几世都足以生活无忧,他活着,完全是在追求着他心目中的理想和价值。

我们生活的世界,原本就是个美妙的世界。它充满着光明,也充满着黑暗;它充满着精彩,也充满着诱惑。在这天地间的所有人,谁都可以尽自己的能力,为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唯独没有人可以,能够从这个世界上带走点什么!对古人的智慧,我们充满着敬畏,对未来的激情,我们也充满着期待。让普天下的人都拥有一份真诚、拥有一份真情、拥有一份真爱,彼此会送给对方一个真心的微笑。让普天下的人都能胸怀着蔚蓝的天空,为困顿中的兄弟姐妹送去一缕阳光!不让弱势的人感到困顿,不让困顿的人感到无助!人人都用平等的资格,相互的亲爱,既活出自己的精彩,又互相支撑,共同成就一个大写的人!

这是普世的价值,这也是人世间最伟大的文明!大家一起来,不能让它迷离,不能让它断裂,要让它象江河的水,源源流长!

林义夫当即约请了三家基金会的董事局主席、秘书长,这天下午,大家在一起开会商量成立汉人集团新的股东会事宜,很快就达成了一致意见,作为全体股东将不参与、也不干涉汉人集团的经营管理,大家并签订了第一次股东大会决议。根据唐瀚民的遗嘱,继续聘请钱复兴为汉人集团的董事、首席执行官。继续聘请林羽煊和杜殚枫为汉人集团的董事、执行官。林义夫提议说,只要林羽煊和杜殚枫在国内一天,就仍是汉人集团一天的执行官。

汉人集团除了换老板,一切都保持着原样,工作也一切照常。

就是在这一天,林义夫一回到家,熊芯瑜对他劈头就说:“出大事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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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让你这么紧张?”林义夫看着妻子一脸惊惶的神情,自己也跟着惊错起来,忙关严门,急切的问她。

“贾省长出事了,贾济国被抓起来了!”熊芯瑜仍然显得很紧张,很神秘。

林义夫松了口气,嗔了妻子一眼。他对此并没有感觉到太意外。所以说话的口气变得很平常:“看你大惊小怪的!前些日子的新闻里,他不是还出来讲话的吗?这么快就被抓啦!”

林义夫还没来得及放下包,熊芯瑜又追到了他面前,说道:“上电视的时候,他已经被双规了。中央纪委和省委专案组到了吴梁!”

“这有什么奇怪的,贾济国在吴梁工作了十二年,象他那样仗着有点背景就不晓得自家姓啥的人,屁股上的屎肯定有!”林义夫坐到沙发上端起熊芯瑜帮他已经泡好的茶,刚喝上一口,就喷了出来。他听到了熊芯瑜说的一句话,惊愕得紧瞪着眼,眼珠子半晌都没动一动。

“是唐瀚民贿赂了贾济国!”熊芯瑜说得非常肯定。

“你说什么?”林义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话的声音也特响。

“唐瀚民贿赂了贾济国!”熊芯瑜回答的声音也提高了分贝,她在丈夫身边坐下,“贾济国都交代了,唐瀚民给了他三千五百万!”

“这不可能!”林义夫重重地放下茶杯,瞪着熊芯瑜看,他不相信。

“是真的!义夫,你听我慢慢说。你还记得七月里《太湖晨报》登出来的新闻,公安局抓的那个徐芳芳?我当时一见照片就和你说,她和贾济国是有一腿的。她原来是政府大院里的托儿所幼教,我好多次注意到贾济国和她在一起。不是说男女在一起就不正常,但男女之间如果有了不正常,是一定藏不住的。这徐芳芳被抓以后,公安局既没放人,又一直没有移送到我们检察院来。那刘常乐局长风不透雨不漏的,原来是这徐芳芳把贾济国给供了出来。刘常乐局长跳开了所有部门,直接秘密汇报了中央纪委。本来只当是个生活作风问题,但那刘常乐硬是从这徐芳芳的嘴缝里掏出了很多有价值的线索。这贾济国在吴梁工作期间,总共收了十二个老板的贿赂。省检察院从贾济国的家里找出了三千五百多万来,他受贿的事也就浮出了水面。据他本人交代,唐瀚民给了他三千五百万!”

“瀚民从来就没有在贾济国手里拿过地,也没有和他有过大的交往,怎么会给他三千五百万?”林义夫仍是不信。

“嘿,我说的是真的!我们院里抽调了三个人协助中央纪委和省委工作组,我是其中之一。老刘住在医院里,他的工作现在院里全让我顶了。今天开了个案情通报会,这是会上说的!我现在告诉你是犯纪律的。不过,反正唐瀚民去世了,你也没地方好去通风报信,我这才肯说的!”

“我觉得瀚民他不会!因为对贾济国,我们历来就没有什么好感。瀚民对我不止一次说过,说这贾济国靠不住,早晚会出事的。说他什么人的钱都敢收,迟早是要败露的,当官的要是收了太多人的钱,不出事才怪呢!唐瀚民曾经还开过玩笑说,天下的贪官,都是贪得无厌的,即使你给他再大的一笔钱,让他将收了的其他人的小钱都捐了,他大钱一定会要,但小钱也未必肯捐!哎哎哎,你不是说贾济国收了十二个老板的贿赂吗?怎么又说这三千五百万都是唐瀚民一个人给的呢?”

“前面的十一个老板共送了他约五百万,贾济国早在离开吴梁时,就都匿名捐给了中国扶贫基金会和老区促进会了,专案组已经查实,确有其事。唯独唐瀚民送的三千五百万他自己全部留下了。哎,你刚才这么一说就对了吗,唐瀚民给了他三千五百万,肯定是要求贾济国将其他人的钱都捐了,贾济国一定是听信了唐瀚民的话……”熊芯瑜判断道。

林义夫忙打断了熊芯瑜的话,说道:“你别瞎联系,唐瀚民是在说贪官个个贪心不足,不是说他真的要给谁钱。瀚民和贾济国没有交情,这贾济国又是个靠不住的人,凭瀚民做事的风格,他不经深思熟虑,是不会毛手毛脚就做的。他会拿三千五百万给贾济国?凭什么要?我不信!”林义夫说着还是直摇头。

“这三千五百万就是98年给的,就是人民路上老绣品厂的那块地,就是汉人大厦身子底下的那整片地。”熊芯瑜是坚信不疑,“不过现在唐瀚民逝世了,也不会再追究他了!专案组只是要取得证据,才好移送检察院,起诉贾济国。”

林义夫见熊芯瑜说得这样言词凿凿,也不象开玩笑,就开始有点半信半疑了。他忙从包里拿出了份文件递给了熊芯瑜,说道:“芯瑜啊,今天公证处公布了瀚民的遗嘱,瀚民将全部的财产都捐了。如果瀚民真的行贿了,那结果会怎么样?”

“反正人都去世了,最多罚点款啦。”熊芯瑜看林义夫给他的文件,一边看,一边一惊一炸地大叫起来:“多少?这是多少啊?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亿、十亿……啊!唐瀚民他有25个亿?!我的祖宗啊#蝴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义夫啊,你说这25个亿有多少啊?我一月工资收入全部在一起有3200元,一年有38000……啊?我不吃喝要做……六万五千年!?哇,做个玉皇大帝能不能活这么久啊?那时候地球还在不在啦?他全捐啦?……啊?你林义夫也有100万!我的老祖宗啊!义夫啊,这唐瀚民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还不就是那个瀚民?你整天说的,一个连毛细孔里都透着铜臭味的商人!”

“看不懂,看不懂!义夫,你别急,你让我先好好想想!唐瀚民要图名?不是,他这个人不图虚名,这是他特别的地方,我信他这点!图利?也不是啊,他全捐了#蝴图什么啊?……这只瘦猢狲,真的是个怪胎噢!看来我还真的要重新来认识认识他了!”熊芯瑜感到了惊奇,又感到了茫然。

熊芯瑜十分有感触,心里突然就同情起生意人来,这生意人说起来也真的是不容易!别看他们贿赂这个,贿赂那个,也未必真的就是自己愿意。社会上已经形成了风气,人家都那么做了,他不去做,他在生意场上就不能活下去。生意人就是生意人,只图自己的本利,他不会去考虑社会的成本。

熊芯瑜打心底里讨厌那些行贿的生意人,她历来就憎恨爱走歪门邪道的商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爱拿出部分利益去行贿的人,他们都是典型的社会癌细胞,一旦扩散,整个社会都将得癌症。但话也要说回来,如果那些有权力的人没有收贿索贿的,又怎么会有行贿呢?这收贿索贿的更坏#蝴们才是扩散得更快的癌细胞,好端端的社会就坏死在他们手里!行贿和受贿的不是处在一个平等的地位,一般情况下,总是行贿的处于弱势,受贿的处于强势,所以要负更大责任的应该是受贿者!而我们现在这体制,又恰恰在不断地生产着受贿者,不同程度的保护着受贿者,受贿者的成本也太低了,有听说过一本万利的生意,就没听说过无本万利的,但这当官收贿的,就是无本万利!

食民禄者应以天下为本,受党恩者应以社稷为重。这当官的要为人民服务,对社会尽责,本来只是最基本的道德要求,可现在却变成了一种崇高理想。你说还怎么让老百姓去信三个代表?那些通过暗箱里操作被布局上官位的人,那些长官使个眼色豁个翎子就可以当官的人,那些靠父传子承,靠裙带关系,靠跑官买官混到了官印的人,一旦是个官了,全抱着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心态,贪污受贿,中饱私囊,疯狂之极,真的是恐怖啊!中国崇尚“升官发财”已经几千年了,可说是早已根深蒂固,深入人心,眼前的这些丑陋,其实只是在延续罢了。看看现在的社会吧,人人都崇拜着权力,个个都变得越来越自私自利,很多人骨子里都是一副欺善怕恶的奴性,全社会都成了权力的游戏场,没有了职业的道德和最基本价值的约束,即使是公厕的守门人,也可以使出无限的权力来:“你这小样的,你不买我的草纸,我就是不让你进去尿!咋啦,这是爷的权力!”“你有权难我?好啊,你别落进我的手,老子不卡到你死,我是龟孙子!”这已经成为了一种社会的普遍心态,而最最可怕的是,这已经都见怪不怪了!要是我们的政府不能够在制度上去改变,那这贪污受贿的,就是再过上一百年还是会层出不穷,而这些社会的丑陋,也始终将会困扰着国家。

“你不要研究瀚民了,还是说说贾济国这三千五百万吧!”林义夫焦急地问道。

“没什么啊,唐瀚民已经去世了,财产也全捐了,罚款都不会了!不过,最后会怎么样,还得看中央和省委专案组会怎么样啦!哎,我不是告诉你啦?专案组知道了唐瀚民病逝,这次不是冲着唐瀚民来的,他们是冲着贾济国的,就是取个证,好起诉定贾济国的罪吗!”

“芯瑜啊,你看清楚唐瀚民的遗嘱没有?”林义夫在一旁焦虑不安地问道。

“看清楚啦。”熊芯瑜反而显得若无其事地说道,“唐瀚民将财产全捐出去了,你当终身主席的基金会拿到了其中的52%,你的基金会现在就是汉人集团最大的老板,你应该就是汉人集团的董事长啦!义夫啊,别人不会再叫你主任了,要叫你主席了,叫林董事长啦!我的老倌开始要做大事,要有大出息啦!嘻嘻……”

熊芯瑜说着就去搂林义夫的脖子,亲了他一口。

林义夫焦灼不安地推开她说道:“你还有这心事?你怎么好象对汉人集团的态度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啊?”

“那当然啦!汉人集团现在的老板是我老倌啊,我当然要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啦。唐瀚民,我不了解他吗,当然是要提防他犯错误的吗!你看他一出手就给贾济国三千五百万,他这不就是在犯法!三千五百万啊,这是要杀头的!贾济这次要不是东窗事发,他唐瀚民活着,会告诉我们吗?他到底贿赂过多少人,又有谁能知道?这干部,只要不出事,个个都清廉!现在他唐瀚民去世了,那些受过他贿赂的人,只要自己不出事,也就平安无事了,谁还会知道?只有天知道!但你就不一样了吗,我老倌我还不知道!再说你那基金会,我还不了解,本身就是慈善性质,公益性的吗!都是为社会和老百姓做义务的,又不是给你自己赚钱。我做检察官的当然要支持你,我做老婆的更要支持你啦!”

熊芯瑜说着,站起来快步走到电话机旁,拿起电话便打,她是打给检察长的,她说她这次不想回避都不行,她丈夫现在是汉人集团的董事长了,她将唐瀚民的遗嘱还一条条地读给了检察长听。看得出熊芯瑜对自己的丈夫,心里还是满有自豪感的。

熊芯瑜放下电话又坐回到了林义夫的身旁,还往他身边靠了又靠,伸手过去搂着他的腰,便又对老倌开始纽结裹结了:“义夫啊,我们也不需要出人头地,是吧?我们现在的日子已经过得挺好挺好的了,很自足了!是吧?你是一个真正的男人,这一点,别人看不出来,但我老婆最最清楚!是吧?

“你别是吧是吧的了,有话就直说!”林义夫一听就不耐烦了。

熊芯瑜忙跑过去将林义夫的茶杯续满水,端给了他。脸上开始多了一份严肃,她继续说道:“义夫,我是说,作为男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既然瀚民将这么大的摊子交让你去打点,瀚民也是看准了人的。你就要放手做出点成就来,也不枉费了瀚民这兄弟对你的嘱托。”

林义夫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熊芯瑜,用惊奇的语气反问道:“你不怕我沾上了做生意的边,会只图利益,缺失掉良心?”

“是啊,我这不就是要先敲你的木鱼吗!这汉人集团你当家了,我告诉你,千万不要去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只当是为了我们自己想,也为了我们的孩子想,你不能去学唐瀚民!我不知道唐瀚民他是怎么想的,也许前些年里就那个环境,从上到下都是那么回事。他唐瀚民也不能脱俗,要是换了今年,我量他唐瀚民也不敢这样做!

“义夫啊,我不是想说我们受过党的教育,就一定会比唐瀚民高尚。我只是想说,不管是谁,不管做什么营生,也不管贫富贵溅,大家都应该首先做好一个公民!不管这国家这么样,它再臭,它再烂,只要我们大家都能坚持做好一个公民,尽一个公民的义务和责任,这个国家就臭不下去,也烂不下去!这样的话,至少我们女儿他们这一代,生存的环境会比我们现在更好些!

“你记住,我们谁都别怕!我们只求公平交易,守法经营。要是谁敢来刁难索贿,我们夫妻俩一起和他干到底!要是谁想让我们去行贿,他没门!这金钱是富人的心,也是穷人的胆。现在我不怕丢饭碗了,我也要开始拿出点血性来,让他们看看,我熊芯瑜这个大娘子,一点都不熊!我还是从前的大小姐!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顶着你的腰板,让你站直啦!”

电话铃声响了,是检察长打来的。检察长向专案组的同志汇报了,专案组的同志商量以后决定,熊芯瑜可以不必回避,按原计划陪同中央和省委专案组一起进驻汉人集团。

一直默默不语的林义夫,开始从心底里感觉到了巨大的责任和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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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羽煊和杜殚枫负责接待中央和省委专案组,钱复兴则陪着林义夫早早就去视察集团公司的基层单位了。在汉人集团会议室里,专案组的人饶有兴趣地翻看着本地的报纸,这两天吴梁的报纸上有很多关于唐瀚民和汉人集团的消息。现场气氛,开始时还显得比较轻松,只到专案组领导声称需要向汉人集团调查核实一些事情,无关人等一律退出,气氛才开始紧张起来。专案组的领导介绍了情况,同时还宣传了相关政策和法律法规。

熊芯瑜没想到,唐瀚民身边这漂亮女人,并不是绣花枕头。她伶牙俐齿,巧言善辩,又举止大方,谈吐自然。

林羽煊一开口就绕圈子,先把大门堵死:“唐瀚民董事长曾经贿赂了贾济国省长三千五百万元,我们感到很震惊!希望专案组能够调查清楚,还我们董事长清白。从我们个人的观点来说,这事情肯定是个天大的冤枉!三千五百万元现金,这可不是个小数字啊。有那家银行能让一个客户提得出这么多的现金来?再怎么分批提,银行也一定会有记录的,调查一下不就可以知道啦?我是不会相信的。我们跟随唐瀚民董事长十年了,他所经历的大小事情,我们几乎无所不知,他的为人品行也是大家有目其睹的。这种行贿干部的事情,在唐瀚民董事长身上,是永远都不会发生的!

“但作为汉人集团的执行官,我必须先假定这件事是有可能的。因为唐瀚民董事长曾经做过些什么,他是不会向我们执行官汇报的。理论上讲,他做和不做的可能性都是存在的。也许他自己从那家银行提出了这么多的现金送人,他也不会告诉我们。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即使他真的做了,那也是他个人做的。汉人集团没有做,这点我们作为汉人集团的执行官是可以保证的!如果汉人集团做了,那就不是唐董事长做了,因为他基本上不管公司的具体事情,公司的事都由我们执行官负责,那就应该是由我们执行官负责,如果我们真的贿赂了贾济国省长三千五百万元,那我们执行官完全可以负法律责任!三千五百万不是一笔小数目,进出在公司的财务上是一定会留下痕迹的,我们汉人集团刚刚接受了公正会计审计事务所的全面审计。你们可以调查,我们也欢迎你们对公司进行新的检查、新的审计。”

坐在林羽煊身旁的杜殚枫,一边在用自己的表情配合着林羽煊,一边又始终在不经意间观察着对方的表情。此时,她立即呈上了公正会计审计事务所那本198页的审计报告复制件,交给了专案组。

专案组领导严肃地指出:“贾济国已经交代,他收了十二位老板贿赂的钱,他将其中十一个老板送的钱,全部捐了,但那只是小头,汉人集团董事长唐瀚民给他的这三千五百万才是大头,这是白纸黑字已经记录在案了。”

林羽煊也不示弱:“我不知道这个贾济国他为什么要这样交代?但我理解他所交代的汉人集团董事长唐瀚民给他的三千五百万,会存在二种可能性。第一种可能,这纯属是无稽之谈,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噢。以前我们就撞上过,有贪官出事了,硬将那贿赂的罪名加到了我们唐董事长的头上,好在我们市纪委、市检察院和市法院都比较公正,能够严格按照法律办事,履行了保护公民合法权益的职责,才保住了我们唐董事长的一世清白。第二种可能,贾济国交代的都是客观事实,这种可能性我们也不能否定。如果是第一种可能,就不值得我们大家去浪费时间。如果是第二种可能,那么我们至少还可以理解为有二种情形,一是唐瀚民董事长代表他私人给了贾济国三千五百万,二是唐瀚民董事长代表汉人集团给了贾济国三千五百万。唐瀚民他私人到底有没有给,因为他病逝了,我们无法去核实,我相信你们专案组也是不会只听一面之辞的。但我敢肯定地说,我们汉人集团,付出的任何一笔钱,大到千万上亿,小到一分一厘,都会在财务帐册上反映,汉人集团从来就不会付给任何一个政府官员一分钱!过去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专案组领导说:“唐瀚民所拥有汉人集团百分之一百的股份,唐瀚民和汉人集团谁给这还有区别吗?”

林羽煊说话依然是不紧不慢:“这当然有区别,而且有着根本性的区别。平时我们唐瀚民董事长就是这样教导我们的,要求我们大家要公私分明。就是他作为董事长,也是要公私分明的,公司归公司,私人归私人,该公司承担的就公司承担,该自己要承担的就自己承担,该报的报,该领的领,公司都是有规章制度的,谁都要严格遵守的,对谁也都是一视同仁的。汉人集团能够发展起来,靠的就是这现代企业的制度建设,靠的就是民主的决策,靠的就是企业内部公开、公平、公正的环境!唐董事长他代表汉人集团时,他代表的是一个企业法人,当他代表他自己的时候,他只是代表一个自然人,这两者的行为,当然是有根本区别的。汉人集团虽然是吴梁市比较大的民营企业,但它是个有限责任公司。所以,汉人集团作为一个企业法人只承担它法定的有限责任,对唐瀚民任何作为自然人的行为,汉人集团没有要承担责任的义务。”

专案组领导:“你们造这幢汉人大厦是不是贾济国在吴梁的时候获得的土地?”

林羽煊:“这幢汉人大厦所占用的土地是在1998年依法获得的。”

专案组领导:“这地是不是贾济国批的?”

林羽煊:“这地是市政府批的!是国土局发的土地证!汉人集团所有的房地产开发都是合法的,都是依法办理合法手续的,每一个项目盖的二百多个公章没有一个是假的。所有的原始文件,政府部门都有备存。”

专案组领导:“你们有没有游说贾济国帮助你们获得绣品厂的土地开发房地产?为此付给了贾济国三千五百万的好处。”

林羽煊有些激动,杜殚枫立即站起来,帮她面前的杯子里去加满了水,让她先喝口水。

林羽煊平静了下来,微笑着说道:“关于绣品厂的事情,我本人就是当事人,所有的事情都是由我负责经办的。所以,对这件事我比唐瀚民董事长还要清楚。这件事的原委,不是你所说的我们去游说了贾济国,而是贾济国代表市委、市政府来游说我们。当时的情形比较紧急,而政府又束手无策,他们原本是想靠镇压来解决问题的,偏偏我们公安局的刘常乐局长自作主张撤出了武警。在万般无奈之下,才找我们董事长唐瀚民,要求我们汉人集团能够出面帮助政府排忧解难!市委、市政府是谁打来的电话,我不知道,但他打电话的时候一定不是一个人,好象是在会议的中途,而唐瀚民董事长接电话时,我在现场,唐瀚民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能记牢。我们完全是响应政府的号召,义不容辞的地就去做了!关于这件事,你们还可以去调查卓越工艺绣品有限公司的老职工。他们是知情的。政府求我们做事,我们还要再付出三千五百万好处?你求我帮忙,我帮了你,我再要付钱给你?这情理上说得通吗?”

专案组领导:“据贾济国交代,1998年的绣品厂事件是一个由汉人集团策划的阴谋!你们汉人集团为了获得人民路上的这片旺地,排斥其它开发商,而和贾济国一起合伙导演的一出戏,最后你们如愿以偿,从中获得了巨大的商业利益,这三千五百万就是给贾济国个人的好处。”

林羽煊失声笑了,她突然又刹住笑声,严肃着脸说道:“如果要这样说,那就是市委、市政府策划的阴谋!为了让汉人集团出面托管绣品厂,平息工人静坐风波,而将汉人集团拖下了水。在其他开发商不再愿意开发的情况下,又绑架了汉人集团接手开发。要不是后来这几年,房地产市场在各级政府的拉动下,出现了巨大的转机,呈现出了强劲的上升趋势,那么汉人集团就不会获得巨大的商业利益,而一定是救了别人淹死了自己!

“唐瀚民不是杨斌,也不是周正毅,更不是刘涌#蝴只是一个想为吴梁做点事,也能够为吴梁做点事的吴梁人!一个胆小怕事,又善良纯朴的吴梁商人#蝴只希望有一个人人平等,和睦共生的社会环境,他只希望有一个人格和尊严能获得尊重和维护、生命和财产不受侵犯的生存环境!”

专案组领导:“我们了解到汉人集团是吴梁市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也是重要的纳税大户。我们也注意到了唐瀚民和汉人集团在过去的经营中,没有违法乱纪的前科,我们还了解到唐瀚民死后,已将他的全部财产都捐给了慈善机构,对唐瀚民的这种义举我们还是肯定的。我们的目的只惩治腐败,惩治犯罪!坚决反对和防止腐败,是我们党一项重大的政治任务。我们并无意要影响企业的正常经营、依法经营、合法经营。今天我们听林执行官说得如此肯定,我们也真心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对于贾济国的交代,我们会进一步调查。贾济国交代的十二位送钱的老板,我们已经调查了十一位,基本可以证明贾济国的供词是可信的!按常理来说,贾济国是不可能会诬陷唐瀚民的,我们也调查了他和唐瀚民之间并没有过节。林执行官,你对此有没有你自己的看法!”

林羽煊很坦诚地说道:“我不了解贾济国,所以我对他没有看法!但我了解唐瀚民,我清楚他一定不会,他是个懂法的人,也是个守法的人#蝴从来就不会去做违心违法的事!”

“你为什么说得这么肯定?”

“因为他是我的男人!我当然了解我的男人!”林羽煊说得坚定,不容你置疑。她喝了口水想抑制一下自己的情绪,但两行热泪还是从她那美丽的大眼晴里涌流而出,滚过了她那漂亮的脸颊。

会议室里一阵沉默,安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林羽煊的话和她脸上流过的泪水打动了熊芯瑜,她开始佩服起这位唐瀚民身边的女人来了。原本她也以为唐瀚民只是和那些做老板的男人一样,都喜欢身边带上几个漂亮女人来显示自己的身价,漂亮女人只不过是这些男人的摆设和工具。林义夫曾告诉过她,说这两女人是唐瀚民非常重要的助手,她不信。她见过很多重要人物的助手,都是些不凡的人物,但没一个是长相出众的。漂亮的女人哪个需要自己出来单打独斗的,又有哪个漂亮的女人需要做别人的助手东奔西走的?但现在她觉得自己是彻底的错了。她从唐瀚民身边的女人身上,看到了这瘦猢狲的唐瀚民,还真的是有点不同凡响。

贾济国被抓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吴梁城,但并没有在吴梁掀起多大的的风波。知道的觉得不意外,不知道的也不想去打听。这一年里,老百姓经历过非典以后,变得成熟起来了,对很多暴露出来的社会问题有了更强的承受能力和思考能力,对政府也更宽容,更寄予着关注。象腐败的高官纷纷落马,好象都是在情理之中一样,不觉得惊讶。这一年里,一连串的大案要案纷纷暴光,老百姓倒象已经习以为常了。但这种习以为常,并非是出于麻木,而是人们对胡、温新政府有了更大的期冀,大家开始冷静地看待现象,客观地对待现实,理性地评估现在。这正是孔夫子宣扬倡导的中庸和谐的理念,也是吴文化中历世弥久的温和理性的传统。

然而,几天以后,吴梁市发生了一起突发事件,顿时闹得这座古城沸沸扬扬。这起突发事件也许是吴梁古城开埠以来,吸引了最多民众眼球的事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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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7日,星期六。这天傍晚吴梁飘起了蒙松细雨,那雨不让你感觉到是雨,象只是雾绡沐浴在空气中,让你觉得呼吸的空气都是浸透了水的。整个城市都被蒙蒙的烟气蒙络着,而那北方突然吹过来的冷空气,又狡猾得只从你的衣领里钻进你的身体,让你感觉到全身污糟又透骨的寒冷。

因为今春“非典”肆虐,全国“五一”节没有放长假,很多吴梁的家庭都等着这国庆节大假的“黄金周”出游呢。政府顺从民心,决定在国庆节恢复长假,而且对游客行、游、住、吃、购、娱各个环节都作出了详细的按排。从中央到地方,政府那态度,真的从来就没那么认真过,着实让老百姓感觉了一把自己开始是个人物了,这当官的总算是知道草间蒸庶的存在了!吴梁市里有很多单位在今天就开始放假了。

林羽煊和杜殚枫已经买好了星期天上午十点钟飞香港的机票,整个星期六的下午她们都在安置菊园的工作人员。

吴妈等五人被指派继续留守菊园工作,只到她们找到买主,卖出菊园为止。杜殚枫对工人是这样说的。其他人都被介绍回汉人集团工作,大家都得到了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每个离开菊园的人,还都拿到了一笔相等于他们五年工资的安置费,也算是保密费,因为在菊园里的所见所闻,都是要保密的,这是纪律。离开菊园的人,意外的拿到了这么一大笔钱,都很开心。

林羽煊和杜殚枫在一处一处地交待着吴妈等留守人员要注意的事项,一直忙到了天快黑才算完。晚饭是所有菊园员工在一起吃的,开了三桌,象是往年里的年夜饭。大家从头至尾都在对林羽煊和杜殚枫说着感激的话。在大家感激的话里,自然也忘不了老板唐瀚民。甚至有位年纪稍大点的员工说,这唐瀚民就是当年的范蠡转世,日后一定会被当地人当成“陶朱公”的。他太懂赚钱啦,又有“陶朱公”的风范!当年的范蠡带着西施,就是住在这五里湖村的。

范蠡是我国古代一位绝顶聪明的奇才。他一生经历丰富,从政治家、军事家,到实业家、大商人,被百姓顶礼膜拜的还是他曾被奉为“商中之圣”,而范蠡自号的“陶朱公”即为民间共认的“财神”。

范蠡一生最重要的处世之道就是善于放弃。他能轻易地放弃高官厚禄,拒绝分封,激流勇退。这一点,潮神伍子胥做不到,谋师文种也做不到,最终他们的下场就是被赐死。兴一国,灭一国,兵圣孙武没做到,智圣孔明也没做到,但这穷书生出世的范蠡却做到了。当他成为越王句践的谋士,尽智竭力为越王报仇灭了吴国,却因深知这越王句践只可共患难,不可共安乐,悟出了“高鸟散,良弓藏;狡兔尽,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的千古名言,丢下一书,悄然而去。

范蠡在齐国隐姓埋名,开荒种田,耕于海畔,没有多久,产业竟然达数十万钱。齐人闻知其贤明,任为相国。他则喟然感叹:居家则至千金,居官则至卿相,这都为世人所得意之事。但久受尊名,不祥啊!便毅然散尽其家财,一甩袖子,相国也不做了。

从此,范蠡便以“酒囊皮子”的俗名,与“下里巴人”一起,以其“富己富人,天下共富”的思想,深得民仰。又以与红粉知己西施,乘轻舟,以浮于五湖,而被千古传颂。

就因为范蠡善于放弃,不图“鱼”和“熊掌”兼得,他保存了自己,得以安享天年,寿终正寝。

司马迁在《史记》中给他的定评:“故范蠡三徙,成名于天下,非苟去而已,所止必成名。”

在菊园的西花园有连接五里湖的荷塘,那里就有一座范蠡的雕像,是一位背着杆秤和算盘的农夫模样的人,伸出一只光脚丫和一群跃起的鱼在逗乐,紧随其身后的是没有鼻绳的牛,牛身上坐着一位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美貌的村姑,笑弯了腰。

晚饭以后,员工们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菊园。林羽煊和杜殚枫在菊园的大门前一一相送他们上车,这么多年相处,大家心里都有了份牵挂,有了份不舍。

也不知道是因为要与大家分别,还是有什么其它原因,姐妹俩的情绪过后便怎么也兴奋不起来,两人好象都有种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的感觉,这种感觉,以前也曾经有过,在那些重大事情发生之前,往往就有这样的心情。唐瀚民常说,天人是有感应的,无论是谁,头顶三尺,必有神灵。所以,每次遇上这样的心情,就务必要谨慎小心,问三声自己的良心,看自己的心里有没有多了一份恐惧。

在去楼上的路上,姐妹俩互相对视,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在问对方:“今天怎么啦?”

姐妹俩感到有点莫名其妙,林羽煊抢先对杜殚枫说道:“我问过自己良心了,我心里没什么怕啊!”

杜殚枫逗弄了林羽煊一番:“是不是想啦?等不及啦?”

等林羽煊和杜殚枫回到楼上时,已经九点多了。刚到沙发上坐下,两人的手机便同时响了,是网络上有人紧急留言。

她们忙跑过去打开电脑,传来的消息让她们大吃了一惊:市里有房地产商正在密谋要做掉吴梁古城保护和发展办公室的主任林义夫。

杜殚枫随即就镇定下来,她觉得这消息不可靠!现在老城区项目都由汉人集团负责,其他人很少再有项目需要征得吴梁古城保护和发展办公室盖章同意,不存在有利害冲突。而林义夫在房地产企业圈子里,口碑很好,没有结冤的人和事。即使是有人无法在他那里通融,会有些怨恨,但毕竟是自己理亏,最多也是骂二句出出气而已,不可能怀有杀人之心。而现在林义夫作为汉人集团新的董事长,上任还没几天,与任何人都还没有交往,更谈不上结仇结冤了。或许只是有人看不惯林义夫的固执和不通情理的性格,在发泄愤懑的情绪,嘴上痛快而已。

林羽煊觉得也是。但报来消息的人是费国昌手下的一位经理,他从前提供的信息都是非常准确的,所以也不能不防。

杜殚枫立即给她的朋友市公安局的一位大队长打电话,专门说了此事。希望大队长能与当地派出所联系,对林义夫家的周围实行必要的监控和保护。同时,汉人集团也将派出保安人员实行二十四小时便衣值班,请当地派出所予以方便。她朋友听了情况以后高度警觉,一口应承,还再三请杜殚枫尽管放心出国,林义夫的事,他们会认真负责的。

杜殚枫又给公司保安经理打电话,布置他即刻调派四名保安分成二组,专职保护林董事长,还交待了他要注意的事项。接着,她还给华嘉欣打了电话,交待她要如何按排每天接送林董事长,让林董事长要坐那部车,要谁负责开车,要如何如何才能确保林董事长的安全……巨细杜殚枫都作了一番吩咐。

就在杜殚枫刚按排好这一切时,她和林羽煊的手机又同时响了。杜殚枫以为又是关于林义夫的,便问林羽煊:“妹妹,是不是还没付钱给他?”

“付了,我还特意多付了一万给他。”林羽煊说着便去电脑屏幕前看留言。

一看留言,林羽煊突然就惊慌地大叫了起来:“姐,快来看!”

屏幕上显示出来一条令她们始料未及感到非常意外的惊天消息:二十分钟前,市委书记张为民被家人发现在自己的房间里割腕自杀!现在正在送往第一人民医院抢救的路上。

消息来源绝对可靠!

姐妹俩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脸色都发白了,两人面面相觑。

林羽煊的第一反应就是破口大骂:“混帐!杀千刀#豪太监!”

杜殚枫同样也是惊嘬嘬的,愤然骂道:“死老二啊!你这刘阿斗!赤佬!”

林羽煊突然就流出了眼泪,哭了:“姐……”

杜殚枫忙紧紧地抱住了她,安慰着她:“妹妹,没事的!别紧张!会没事的!”

林羽煊抹着眼泪说道:“姐,我们明天不能走了!”

杜殚枫长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后说道:“一日东风三日雨,三日东风一场空。人算总不如天算,该来的总会来,想避也是避不开的。妹妹,越是这样,我们越是要顺其自然,越是应该按计划行事!我们得走,专案组知道我们明天飞香港,如果变更行程,恐怕会引起他们怀疑。大姐讲,他们翻了我们六七年的帐本,一无所获,这事也就算成了。再说,我们就是留下,没有了瀚民,也未必能解决问题啊。现在,我们不能再强求什么了,一切都已冥冥中注定,听天由命吧!”

“死太监啊,你干吗要自杀?你这条死狗!”林羽煊抓起桌上的一水晶纸镇,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杜殚枫走过去捡起那个仍完好的水晶纸镇放回了原处。说道:“妹妹,先别急,冷静一下。快给‘南山布衣’发消息。再了解一下事情的进展,看看张为民现在怎么样啦!”

“只要张为民是自杀,他现在是死是活都一样啦!”林羽煊说着便坐下给“南山布衣”留言,“姐,我告诉他了,他不在线上。”

“妹妹,设法了解一下,张为民为什么自杀,有没有留下遗书?”

林羽煊忙着给线人发出指令,杜殚枫在一旁紧盯着屏幕。

手机声再次响起,留言也随即弹了出来:“证实:张为民已死亡!大批刑警和官员正在张为民的祝葫。”

林羽煊和杜殚枫这才松了口气。

林羽煊说道:“张为民死了就不会留有后遗症了#蝴不象贾济国身上全是屎!再说,他毕竟还有妻子和女儿,国外还有个活宝。他不会傻到要留下供罪状的!”

“是啊,我现在到是怕林义夫和钱复兴搞不定老城区项目了,那我们的计划就全完啦!不过,就算有我们在,这老城区项目恐怕也是悬……”杜殚枫长长地叹了口气。

“姐,要是现在瀚民在就好了,我想他是一定能找出对付的办法来的!看来,只有让瀚民复活,这老城区项目才有可能做得到万无一失!那我们的计划也不会落空。”

“傻妹妹,人既然死了,怎么还能让他再复活?”

“但我们还活着啊!为了这老城区项目,我们不能休手旁观啊!”

“怕只怕鞭长莫及啊!”杜殚枫面有忧色,心神不定。

“不想救的救了,想救的死了!”林羽煊愤愤地拍着桌子,“几乎什么都被我们想到了,怎么就会没想到这条狗会自杀呢?”

杜殚枫也一脸的疑惑不解:“我就不明白,张为民为什么要自杀?是不是他也被查啦?……这不可能!贾济国做得一切都如我们安排的,完完全全保护了大家!钱是他给贾济国的,贾济国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贾济国要是说出来,那等于是送自己上断头台!……就算是因为瀚民死了,他再也拿不到钱了,他也不至于要自杀啊……”

“姐,要是我们决定不留下,那就有必要透点消息给林义夫,要让他了解全局,他也好有个心理准备!”林羽煊说道,“也许正象瀚民说的,林义夫和钱复兴完全有能力做得好老城区项目。他俩要是单独做,恐怕会缺乏点什么,但将他们两人合在了一起,那就会有绝对的把握!”

杜殚枫觉得也是:“是啊,现在也只有寄希望于林义夫了!好吧,他俩明天一早会来送我们,这事还不能向钱复兴透底。明天我来和林义夫说,你到时将钱复兴支开去!”

林羽煊点着头,很无奈地看着杜殚枫,姐妹俩默默无语,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令姐妹俩十分沮丧。

林羽煊伸过手去抓住杜殚枫,突然就说道:“姐姐,我好想哭!”

杜殚枫伸手抱她在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搂着她,安慰她说:“妹妹,想哭就哭吧!”

“哇--”林羽煊真的就放声嚎哭起来,哭着哭着,还突然冒出了一句:“瀚民哎,你死得好冤啊”

杜殚枫也早已泪流满面。

杜殚枫咬了咬牙,双手突然抓住林羽煊的手臂,摇晃着她的身体,大声叫道:“妹妹,好啦,不许再哭啦,我们谁也不许再哭啦!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许再提,不许再提这事!让它见鬼去吧!让这一切都见鬼去吧!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走,我们喝酒听音乐,说开心的事!”

杜殚枫拿过一张land of forever牒,放入音响中,音乐徐徐播出,那音乐毫无矫饰,优美恬静,清新自然,那远离凡尘嚣暄的大自然天籁之音,那与世无争,知性感性的悦耳动听的旋律妙韵,展现出的完全是一个安详,宁静,神仙般的境界,一个世外桃源的境界……

音乐唤起了杜殚枫和林羽煊心灵的悸动和共鸣,全身心象是一下子回到了山林间,享受着大自然的怀抱。

她们突然就“嘻嘻哈哈”地争抢着比着快的脱衣服,那衣服随手就扔,扔得满地皆是,转眼间便成了两个赤条条的人,那玲珑浮凸的成熟的优美酮体,展现出的是大自然的伟大杰作。林羽煊光着个屁股跳着身子跑去房间里的浴房放水,杜殚枫赤裸着全身信步过去会客室里拿酒。

整个浴房满是宁静、自由、开阔的蓝色,只有那只不是循墙而建的心形的多人按摩浴缸是粉红色的,而玻璃镜墙和满天星式圆盘顶灯,散发出的也都是蓝色温和的光,给人轻松、畅快之感,那装饰点缀四周的舒展的花叶,标注着自然的生动。整个浴房显得时尚、优雅,又不失豪华。

杜殚枫和林羽煊面对面地半躺在奶白色的浴露里,一边品尝着酒,一边在轻松地交谈。

杜殚枫充满着向往:“妹妹,我还是想生个女儿……”

林羽煊象是在命令:“不行不行,我要生女儿!你还是生儿子,你可以教他跆拳道!”

杜殚枫依然在遐想,很动情地说道:“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我们都不许他们上贵族幼儿园,不许上贵族学校,不许用保姆,不许用汽车接送……让他们健康、平安、快乐地成长,这才是他们最大的财富!”

林羽煊忙举起一只手来:“我同意!不许给零化钱!不许穿名牌!要与普通收入家庭出生的孩子和睦共处,相亲相爱。”

杜殚枫笑道:“我怕做不到。”

林羽煊认真地说道:“约法三章,谁也不许违背。”

杜殚枫也认真了起来,不无忧虑地说道:“我到不是怕我们自己,我是怕等我们的孩子长大了,这社会环境还如我们现在一样。”

林羽煊说道:“只要这个社会不再是只让某些人凭自己的主观意志决定一切,这社会就一定会进步!但不管社会环境怎么样,我都会要他们自己经商做生意,但我们俩要死死地盯着他们,不许学老娘行贿贪官!”

姐妹俩失声笑了起来。

市委书记张为民的突然自杀,让杜殚枫和林羽煊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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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还是阴湿的天,但到了星期天的清晨,却出了太阳。城区里还是一片雾气,一到湖滨大道,就看见太湖里悬着个红红的火盆,没有光芒。那湖边的高楼象被轻纱环绕,又象是漂浮在云海中。

钱复兴和林义夫早早开车来到菊园,杜殚枫和林羽煊身旁放着两只行李箱,已经在菊园门口等候了。今天,她俩穿着得华丽,打扮得十分漂亮。直屡屡的身躯楚楚动人,略为粉妆过的脸,更加神采迷人。

钱复兴停下车才发现,在他们的身后还多了辆公司的车,在离他们一百码的地方停了下来。他觉得奇怪,便想走过去问明情况。杜殚枫忙拦住了他,说是她按排的。

杜殚枫对钱总和林义夫说道:“原来公司高层的安全问题都是我和林羽煊负责的,我们这一走,还真有点不放心#葫以,要特别请你两位老总注意,你们一定要向唐董事长学习,自觉地严格遵守安全纪律。我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已经交待了华嘉欣,你俩的安全问题,你们必须要听她的。”

林义夫大声笑了:“你把我当成中央首长,还是把我当成大熊猫啦?要是不用汽车接送,我就骑辆‘永久’,有谁爱搭理我啊?我们还是一切随意,别让我当真以为自己象个人物了!”

杜殚枫不依不饶,口气坚决地说道:“林董事长,你现在就是一个人物!一个掌控着几十个亿资金的大人物!你真的不能掉以轻心!你已经不是你自己了,你现在要对几十亿的慈善资金负责#葫以,安全的问题不再是小事情#蝴们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到任何的限制,只是你身边始终会有人跟着,你别讨厌他们就行了,他们不是在保护林义夫,他们是在保护慈善基金会的主席,汉人集团的董事长。”

林义夫咋舌,扮出一个鬼脸来,不敢多言。

杜殚枫说:“林董事长,我话说重了,其实在安全问题上,唐董事长也必须是全听我的,有时他也不当回事,我对他也一样是不客气的#旱真的,大家只是一切都为了平平安安。”

杜殚枫感觉得了话题太沉闷,忙笑道:“哎,今天公司放大假了,还不让你们休息,真的添麻烦了。林董事长,还有件事我先要和你说好,别等一下又忘了说。我和羽煊在汉人集团的职务,你要帮我们保留好的!要是我们出去混不灵,还是要回来的!我们托吴妈他们帮我们看好房子,就是要在吴梁留条后路的!”

林义夫笑道:“我最好你们真的别走!还象从前帮瀚民一样帮我们,那该多好!我林义夫保证,你们什么时候都是汉人集团的执行官!”

钱复兴和林羽煊一起在汽车尾箱放行李箱。林羽煊高声叫喊着说道:“殚枫,你们等我们一下,我要带钱总去一下西花园,请他叫个施工队来帮我们修一下园子,那里的菊花是唐瀚民最喜欢的!”

“那你们快一点,我们别误了飞机!”杜殚枫应道。

见他们走进了菊园,杜殚枫这才走近林义夫,压低声音说道:“林董事长,你知道昨天晚上张为民自杀吗?”

“你说什么?张为民书记自杀?!”林义夫大惊失色。

“对,这消息绝对可靠!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自杀,但有件事情我必须要转告你,你自己心中要有个数!张为民早就不是做市委书记前的那个张为民了,他现在早就不是如我们大家所想象的那样。他变了,变得越来越贪婪。他的胃口大得惊人,大得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瀚民生前亲口告诉我,为老城区项目,张为民就在菊园和瀚民谈判了几次,他要向瀚民索要二个亿!瀚民为了老城区项目不至于半途而废,最后还是被迫答应了他。但瀚民知道,只要张为民拿到了这笔大钱,是一定会跑到国外去,从此就玩蒸发,玩失踪的!那个负面影响将更大,根本就不会给我们有机会可以扭转局面,那老城区项目就一定会前功尽弃#葫以瀚民非常非常的为难,绞尽脑汁也无计可施,就只好一直拖着没付。

“林董事长,我们很快就要分手了,我没有时间和你说很多。但你必须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以永远忠于你兄弟的一个汉人集团执行官的名义,我也以你兄弟至爱的女人的名义向你保证,我所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

“如果说要给张为民二个亿,只有金钱方面的损失,那么瀚民一定会考虑给的。要办成事情,有时候要化点钱,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但这一给就要牵涉到老城区项目的成败,瀚民是一定不会答应的!

“瀚民之所以这样在乎老城区项目,一半是为了他永远都在崇拜着的父亲,还有一半就是为了你!在这个世界上,瀚民认你是他的真兄弟。瀚民曾经将你们比成是管夷吾和鲍叔牙。他说过,管夷吾和鲍叔牙同为商人,得利均分。每次分金子,管夷吾总要多拿点,鲍叔牙从无二话,也从不会以为是管夷吾贪,只知是他贫,他们是真相知。瀚民的资产成千上亿,你林义夫从不要他一分一厘,瀚民知道这是你的廉。所以,瀚民也就始终只帮助你的工作和事业,不理会你的个人生活。

“瀚民去世时,特别交待过我,承诺要给张为民的二个亿,张为民是没办法再去向死人兑现的,就让它不了了之。

“张为民之所以什么都能按照瀚民的计划执行,全力以赴支持老城区项目,也是为了他自己,就是因为有这二个亿#蝴在加拿大已经买了房产,他的家人手里拿的都是加拿大的护照。这个贪官对共产党已经没有了一点点的信仰,更谈不上有忠诚了,他走向了一个极端,一个非常可怕的极端!无论我们怎么想救他,其实都是白费神。

“也就只有几年的功夫,他就变得那样伪善、奴性、恋富,也就是几年的功夫,他的自私和贪婪的本性就已经深入骨髓,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啦#蝴的自杀是个意外,我们还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也来不及知道真正的原因了,但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孽债要还,都是迟早的事。还是让他早点还得个干净,倒也是老百姓的福份!瀚民没有看错,胡温新政府透出了新气象,百姓是有指望的,中国是有未来的,你必须要相信他们,惊天动地的事情一定还在后头!这欠的、骗的、偷的、拿的、贪的,迟早要还的!

“张为民这一死,老城区项目的变数就会很大,你要有个防范!重点就是要提防尤成勇市长,他和瀚民是没有交情的,他的身后是外来资本,现在外来资本的力量远比我们汉人集团要大。所以,我必须提醒你,老城区项目,要特别小心煮熟的鸭子再飞了!

“我和羽煊从心底里钦佩你们夫妇俩的人格!你们一身正气,两袖清风,而现在汉人集团的资本已经成了社会的慈善资本,不管它从前有多脏,至少现在是干净的!你又不欠谁的,没有做过亏心事,你现在完全可以昂起头来,挺直了腰,带领着汉人集团大胆去做!钱总在管理和经营上是个高手,他对汉人集团又熟门熟路,而且,他身边还有一个特别尽心尽职的华嘉欣,钱总缺乏的只是交际的能力和市圈子里的公关能力,而在这方面,你有你的优势。瀚民生前就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吴梁市里只要有林义夫在,吴梁的老城区就一定会被完整保存下来!”

林义夫因惊愕而陷入了沉默,他一直在听,一句话也不说,脸色是一会青一会白。只到杜殚枫停顿下来不再说话,他才结巴着问道:“杜小姐,你能不能告诉我,贾济国的三千五百万是不是瀚民给的?”

杜殚枫怔住了,颇感意外,她看了林义夫半晌,一时竟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是好。但很快,杜殚枫就非常干脆地回答他道:“当然不是!”

这时,林羽煊和钱复兴已经有说有笑地走出来了。

杜殚枫忙说道:“这一走,也说不准我们什么时候再能回到吴梁来!我真心的祝愿,没有我们的吴梁会更好!”

当杜殚枫和林羽煊回头再看一眼菊园时,泪水在她们眼眶里打转。在“务本堂”的门口工人们都在抹泪,因为被交待不得到菊园大门口,他们只能远远的目送主人离去。此时,雾已散去,阳光已经洒满了菊园,在菊园外铺满围墙脚的黄色菊花顽强地盛开着。

送走杜殚枫和林羽煊,在机场回来的路上,钱复兴显得特别伤感,他对林义夫动情地说道:“义夫啊,虽然走掉的只是两个人,但可是我们汉人集团的半边天啊!象她们这样忠诚于企业的人才,难得啊!”

“是啊,汉人集团的担子,现在都落在我们两人的身上了!”林义夫也很感慨,但此时他心里并不在思考汉人集团的事情,而是在回思着杜殚枫临行时的话,伈伈睍睍着张为民的自杀。

沉默许久以后,林义夫突然很严肃很认真地问钱复兴道:“复兴啊,你说句真心话,这贾济国的三千五百万会不会是瀚民给的?”

“不可能!这么大一笔钱要从公司付出去,有两个人是瞒不过的,一个是季姐,一个就是我!”钱复兴开着车,不以为然地说道。

“那能不能不通过季姐,不通过你,根本就不从公司帐上付呢?”林义夫又问道。

“这也不可能!如果说几十万,唐董事长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去,这还有点可能性。但三千五百万,不可能!这么大的数字,不管你要从哪个帐户上付,也不管你作多少次付,你都得要有个来路的吗!最终肯定也是要从公司的帐上走出去的吗。除非……”

“除非什么?”林义夫追问道。

“除非唐董事长和季姐两人串通起来,避开了我。”钱复兴话一出口,立即自己就给以了坚决的否定,“唐董事长他不会这样做,集团里无论大小事,他都会通过我去安排,他是从不直接插手公司内部的,包括财务部!”

林义夫不再问什么了。

他一回到了家,就知道市委书记张为民是真的自杀了。

林义夫看到熊芯瑜不在家,家里桌上摆好了饭菜,心里便先知了一二。熊芯瑜给他留了便条:“微波炉里还有红烧肉,自己转一下,开4~5分钟。院里召我有急事,你自己吃吧。瑜。即日10点。”

看来八九就是那么回事了,他拿起电话打给老婆想得到证实。

熊芯瑜在电话里压低着声音,显得很紧张又很神秘:“我不回来吃饭啦——张为民书记自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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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为民书记也会是个贪官?

林义夫感情上无法接受。他不相信,这天底下的乌鸦真的是一般黑。在他心目中,张书记是忠诚于事业的一个寄托,任劳任怨后的一个慰藉,蒙受不公时的一个指望,清廉官员的一个例证,三个代表的一个典型。

他真的不想相信,说什么都不想让自己相信:张为民书记会是个贪官!

他砸碎了自己那只用了快二十年的紫砂茶壶,还是不想相信,张为民书记会是个贪官!

他不会喝酒,但今天特别想喝酒。还是在大学的宿舍里和钱复兴一起喝过,喝的是杜康酒。记得是最高人民法院特别法庭开庭公审林彪、江青两个反革命集团。他们喝了个通霄,大家醉得开心啊!今天,他从厨房里倒了一大杯熊芯瑜烧菜用的惠泉酒,咕噜咕噜一口干了,脸开始发烧,眼前的物品开始出现叠影,走路也开始有点打晃,但他仍不想相信,张为民书记会是个贪官!

林义夫一直以为,唐瀚民在市领导圈里,比较铁杆的关系是市委秘书长吴宏宝。尽管市里的百姓知晓吴秘书长的人不多,但吴宏宝着实是这座城市里灵魂性的人物。吴秘书长的能力很大,他与中央各部委的一群领导,始终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吴秘书长与唐瀚民相识很多年了,但真正两人成为知交的却是因为唐瀚民做了一件帮忙的事情以后。

吴粱市很多年前曾经发生过一起轰动全国的非法集资几十亿的经济大案,由省纪检、监察、检察、法院、公安人员组成的省委工作组在吴粱市驻扎了近半年之久。案子牵涉到了政府五套班子里的主要领导和从上至下政府机关里的许多人,一时里吴粱市里上上下下的干部谈集资色变,人人自危。

吴秘书长当时还是市委的一位秘书,他被领导指派参加了市委工作组,并作为省委工作组的联络员,他自己自然是清白的。但对干部队伍里的好多同志节操不守,有的还是他的同学,令他深感痛心,但也无能为力。

有天晚上,吴秘书约唐瀚民在陆羽居一起喝茶,感慨着人生起落的风云无常,吴秘书告诫唐瀚民做民企老板一定要洁身自好,否则捅出漏子来会害人害己。闲谈中也提及了市里正在追查中的非法集资大案,可能会让很多人出事。

唐瀚民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从吴秘书无意识的谈话中发现了问题的症结,也发现了这吴秘书约他喝茶的真实意图。

唐瀚民当时并没有说什么,但第二天就悄悄采取了行动。在别人都对大案当事人的集团公司避之不及的时候,唐瀚民神速地买下了大案中涉嫌行贿走帐的一家工厂,重新安排了关健性的人物,补救了很多资金流向的财务漏洞,使这家工厂脱离了大案中心,避开了省委工作组的调查。

半年后非法集资大案结案,吴梁市除少数主要领导干部涉案受到查处,大部份被举报或涉嫌的领导干部因为查无实据而平安过关。

事后,吴秘书得知了事情的全过程,对身材瘦削、双眼有神、举止利索,拥有一种敏睿、果断魄力和气质的唐瀚民,从此便刮目相看。

省委工作组走后,吴粱市市委、市政府立即在全市范围内轰轰烈烈地开展了一场反腐倡廉的全民教育活动,效果非常好。那些在省委工作组审查中平安过关但确有以权谋私、收受贿赂行为的领导干部,纷纷主动认错,退还了全部赃款、赃物,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党纪政纪的处理。吴粱市反腐倡廉的全民教育活动受到了媒体的广泛报道和赞誉,有效地挽回了因为经济大案而受损的吴粱市的党政形象。中央领导也给予了充分的肯定,表扬了严于律己的吴粱市委、市政府。

而在此次经济大案处理中办事很得力,又帮助市领导策划反腐倡廉全民教育活动的吴宏宝,得到了领导的重用和提拔。

继后,在一次小范围的酒宴上,林义夫亲耳听到了酒已喝得差不多了的吴秘书长亲口说,唐瀚民是很多重要领导的救命恩人,也是他的生死之交。

虽然这吴秘书长成了唐瀚民的铁哥们,但后来唐瀚民和吴秘书长的交往却渐渐就少了。唐瀚民曾很多次痛心地对林义夫说,他很后悔当年帮了吴秘书的忙。如果当年省委工作组的调查不受干扰,对吴梁市的贪官污吏处理得彻底,那么吴梁市里后来的很多年,就不会再滋生出那么多的贪官污吏来。

只到张为民做了吴梁市市委书记,唐瀚民的负罪感才算减轻了许多。林义夫知道,张为民得以上任,唐瀚民是化了大功夫,出了大力气的。但他如何化功夫,如何出力的,使用了什么手段,他就不得而知了。唐瀚民做事的很多细节,凡唐瀚民不说的,林义夫也不会去追问,林义夫相信唐瀚民做人的原则。而张为民确实是个好干部,他和唐瀚民都看在了眼里。

张为民曾严辞告诫过党员干部,他说:

“我们是人民的公仆,那就得为人民服务,为社会尽职!如果我们不能真心实意的这样想,这样做,那我们最终就一定会被人民唾弃!改革开放以来,我们这些自称是人民公仆的人,无需讳言,事实上我们已经是这个国家的既得利益者!要是我们执政的人,坚持让这个社会只是由权贵集团,精英集团和既得利益集团合流主导,一昧地维护我们一己私利,不顾弱势者的死活,那么这个社会就将丧失良知,丧失最基本的社会价值!那么弱势者就越发没有生存空间和奋斗兴趣,他们只有继续弱势下去,或走向另一个极端,引发社会的动荡,引发人类的灾难,最终也会给权贵集团,精英集团和既得利益者们掘墓!”

张为民的话听得很多人心惊肉跳,也让很多人心里不服,但无人敢与他争辩。

张为民还曾在一次全市干部会议上出言惊人:“吴梁治安的问题,是警匪一家。”

全市干部人人震惊,全场哗然。

当时公安局局长刘常乐第一个就跳起来,冲到主席台上顶撞他:“张为民书记,你这是对我们公安局的侮辱!张为民,你要收回你这句话,挽回影响。”

张为民也不示弱,拍案而起:“我只是在说事实!刘常乐局长,我告诉你,吴梁的百姓当你是守护神,要你守护什么?要你守护好他们的财产,要你守护好他们的安宁,还要你守护好他们的人格和尊严!你是百姓心目中的神,不是鬼!那一天你们警察不被老百姓当成黑社会了,哪一天没有警察与地痞流氓吃吃喝喝了,那一天居民区里没有这些地痞流氓肇事了,哪一天吴梁的娱乐常葫不收保护费了,哪一天吴梁的大马路上你警察不设卡专门敲诈外地车了,哪一天吴梁火车站出租车接客可以按规矩排队了,那一天出租车的司机不用再坐在铁笼子里了,那一天吴梁的百姓出门不用缩缩怕了,你才有权让我张为民收回我的话!”

刘常乐在上千名干部面前,当场就哭了,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吼道:“张为民,你听着,我也是个共产党员,我也是老百姓的儿子!我刘常乐要是搞不好这吴梁的治安,吴梁的公安警察要是有谁敢对不起我头顶上的国徽,我任你千刀万剐!我任吴梁的老百姓千刀万剐!但是,我以一个党员的身份要求你,张为民书记,你还是要收回你说的话!”

张为民说:“我等着你,我张为民随时都可以收回我的话!”

坐在台下的林义夫看得是热血沸腾,热泪盈眶,敬慕之心,油然而生。

半年以后,吴梁市的治安有了非常明显的改观,老百姓对公安民警也开始有了好感。

在又一次全市干部会上,张为民收回了他的话,而且还从主席台上走下来,一直走到刘常乐局长的身前,向他鞠躬赔罪,同时他来到电视摄像机镜头前,向全市的公安民警鞠躬赔罪。

刘常乐毕恭毕敬地立正,向市委书记张为民敬礼,他又哭了。

全场的干部全体起立,掌声雷动。

这一幕,让所有在电视上看到的吴梁市民感动得落泪。

这一幕同样也感动了林义夫和唐瀚民。那天,唐瀚民特意叫了林义夫,和钱复兴、林羽煊、杜殚枫等公司里的十几位主要干部一起,租了一条游船,游了整条古运河,最后又开进了太湖里,大家在一起唱歌跳舞,不少人还喝了不少酒。而不会喝酒的唐瀚民拉着林义夫一起在上层观景甲板上喝茶看星星,唐瀚民对着空旷的夜太湖还高唱了一曲“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不过,唐瀚民虽然唱得声音宏亮,却是唱走了调的,在船仓大厅里跳舞的杜殚枫耳尖,知道是唐瀚民开心,拉着林羽煊、华嘉欣等好多人一起跑出来,附和着他一起唱,总算帮着他一起唱完。最后,这首“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便成了游船里的主题歌,被唱了一遍又一遍。

张为民书记自杀的消息,很快就象台风登陆一样席卷了古城,顿时闹得古城沸反盈天。好多种版本的消息在市面上流传,充分展示出了古城人的想象力。传言大都与中央和省委专案组在吴梁有关,有些市民以为是专案组来了,张为民书记畏罪自杀。但更多的市民不忍心伤害他们眼睛里的好官,打碎心中的清官偶像,便全力反驳着谣言:

一说是张为民贪财好色,倒在了一个“发廊妹”的石榴裙下,并且还“长相厮守”,帮“发廊妹”的姘夫承揽了近亿元的装修工程。但反驳者很快就指出说,那是贵州省委书记刘方仁,不是我们的张书记!

一说是张为民因为夫人贪得无厌,爱慕虚荣,为丈夫代为“笑纳”了巨额的金钱,还说是他先后30次伙同心爱的儿子--那个将“身在侯门,不当革命接班人就当商人”当成信条的儿子,一起受贿达人民币1810余万元。但很快又被反驳者否定,那是云南省委副书记、省长李嘉廷,不是我们的张书记!

一说是张为民伙同前后两任秘书违法犯罪,中饱私囊。还打击报复反腐英雄建委退休干部郭光允。反驳者一听就知道是瞎说,这明明是常州人程维高的事,他是河北省委书记、省人大常委会主任,哪里会是我们的张书记?

老百姓无形中就将今年里被抓的高官与张为民书记混淆在了一起,张为民就变成了贵州省原副省长刘长贵;河北省委原常委、常务副省长丛福奎;辽宁省高级人民法院原院长田凤岐;山东省政协原副主席、省工商联会长潘广田;浙江省副省长王钟麓……

也有知道点内幕消息的人说,张为民书记是栽到了贾济国身上。贾济国被抓后招供,他离开吴梁前,收了张为民二千万的巨额贿赂,张为民的市委书记就是通过化钱买来的。中央和省委专案组就是专门来吴梁查这个案子的,张为民发现东窗事发后,畏罪自杀。

但是,更多的老百姓不相信传言,他们发自于内心的真诚的希望,张为民书记就是一个为民的清廉好官!

甚至还有人用蔡元培的话来猜度张为民自杀的原因:“痛心于政治清明之无望,不忍为同流合污之苟安。”

有关注张为民书记死亡案的学者后来认为,只要制度建设和经济建设出现偏废,只要民主和法制建设跟不上社会发展的速度,只要腐败还拥有着可以生存和作为的政治环境、社会环境,那么人民的好干部被误认为是贪官污吏也就不足为怪了!

在老百姓的传言中,偏偏没有人去涉及刚逝世不久的唐瀚民。在厚道纯朴的吴梁老百姓心目中,唐瀚民赚得了那么多钱,即使是有些违法乱纪的事也属正常,只要他没被抓住,就不能算是他有违法乱纪。再说一个可以将自己全部资产都无偿捐献给社会的人,是不应该再受疑义和责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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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方的调查很快就见端于媒体,人们在“黄金周”大假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太湖晨报》2003年9月30日报道:市委书记张为民死于忧郁症。

由于工作的操劳,张为民书记长期受到失眠困扰,患上了严重的忧郁症。据警方调查,在张为民书记的祝葫,发现了大量医治忧郁症的药物:兰释、百优解、赛乐特、瑞美隆、抗忧郁剂、脑宁素、心神宁等。刑警专家经过慎密调查一致判断:张为民书记是在晚间用药以后,身体出现了强烈的药物反应,当场大量的呕吐和腹泻,导致身体虚脱,精神恍惚,在极端痛苦的状态下,误伤了自己。由于家人发现时张为民书记已出血过多,经第一人民医院抢救无效,于2003年9月27日下午23点35分08秒不幸逝世。

第一人民医院在接受警方调查时也透露:张为民书记曾多次前往该医院就诊,并表示自己患有极其严重的失眠症,每天睡不到一个小时。张为民书记虽身患疾病,却始终心系百姓,为吴梁市民忘我工作,为吴梁市近几年经济的高速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市委代书记、市长尤成勇同志今天在市委扩大会议上通报了警方的调查结论,并特别号召全市党员干部化悲痛为力量,向“人民的好书记、吴梁人的好干部”张为民同志学习,珍惜张为民书记和历届市委班子给我们奠定的坚实工作基础,珍惜当前团结稳定、加快发展的大好局面,为加快吴梁经济社会发展殚精竭虑、鞠躬尽瘁。全市党员干部要自觉当好吴梁人民的牛,真正做到为民、务实、清廉。

同时,在当天报纸的二版还刊登了长篇通讯:“立党为公、执政为民——记人民的好干部张为民书记。”

其中有一段故事是说,张为民书记的夫人、中国著名的食品发酵与酿造专家宁瑞芳教授回忆,张为民书记七年前在轻纺机厂任职期间,曾因工伤意外导致残疾,他们夫妇已分室居住多年。但他们始终是夫妻恩爱,相待如宾,数十年如一日。

这也算是为警方调查出张为民书记患有忧郁症和他家人不在其身旁提供了注脚。

所有的传言不攻自破,所有纯朴善良的吴梁人也都大大的松了口气,这“黄金周”大假过得宽心了许多,舒坦了许多。

今年的国庆节大假,很多吴梁家庭都在“黄金周”里去了无锡。今年无锡灵山文化园区举办的大型祈福活动和国庆焰火晚会规模空前,叹为观止。有很多吴梁市民在那座据说是迄今为止我国最高的巨型佛像面前,默默地为张为民书记上香祈祷,愿人民的好官一生平安,愿他的灵魂进入天国后也能得到安宁。

这其中就有“沙沙声”刘梓彦,他还带着发胖得横竖都一样大的老婆,老两口恩恩爱爱地总算可以出门游山玩水了。都快几十年了,这刘梓彦的老婆压根就不知道,这江南原来还有这么多的地方和吴梁一样的美!

刘梓彦说,在他的一生中,为人民、为社会工作的这一阶段结束了。在人一生中最重要的这一阶段,他对自已总算还满意,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贡献,但也问心无愧!生命的下一阶段就是要全心全意地为自己的老婆了,他要带他游遍江南,还要去天府之国,彩云之南,雪山之巅,不仅是带她游览祖国的大好河山,更主要的是帮她一起减肥。人一天天在老,这肥胖带来的毛病太多,减肥不光是为自己健康,也是减轻社会的负担。社会少负担一个,就可以多负担另一个。

刘梓彦点燃了三支高香,不是为自己,也不是为子女,而是为张为民,在代表除却痛苦有着“施无畏印”的大佛巨大的右手前,默默为张为民书记祈福。

吴梁的市民们都希望着吴梁能多一点人民的好干部,他们相信在吴梁的干部队伍里,有越来越多的好干部正在涌现,他们已经感觉到了身边的变化。即使是居委会的干部也与从前有大不同,连居委会的干部都开始有了要服务市民的意识。而从前,他们整一个公安编外,专责巡逻的,在他们眼晴里,好象居民小区里什么人都象贼,有抓不完的坏人。那派出所的户籍警,现在变得多好,居民家里遇上困难的事情,出嫁的女儿还不知道,户籍警先知道了,而且帮助居民解决困难,比起居民自家的子女还热心。

熊芯瑜非常关心张为民书记的消息,所以整张报纸她都细细读了,读到感动处,还自己去卫生间洗脸,擦去眼泪。起初,她以为张书记是自杀,又是惶惑,又是惊疑,又是痛心,又是悲哀,有说不出的滋味在心头,茫然不知所可。但很快她就接受了官方调查的结论,她是真的相信这官方的结论,一点都不予置疑。

在吴梁市里,她心生敬仰的干部有很多,无数象她师傅老刘那样的干部,无数象公安局长刘常乐那样的干部,无数象“沙沙声”刘梓彦那样的干部,他们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平凡得你可以忽略他们的存在,但他们确实是坚定地忠诚于党的事业,忠诚于自己的誓言,默默无闻,无怨无悔地在为人民、为社会工作着。

张为民书记也是她所敬仰的干部,张书记与老刘他们不同,他总是在别人的视线里,他总是在风尖浪口上,他统领着全局,他肩负着更大的责任。张书记有思想,有魄力,有能力,更主要的是,他有着一份爱心,守住了一份廉洁。他就是吴梁共产党员心中的旗帜,他就是吴梁老百姓心中的蓝天,他就是为人的楷模!

这人啊,很少有真正赢得过自己的。大多数的人奋斗一辈子,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回头来才发现,真正该斗的总是自觉或不自觉地在回避,因为那是人一生中实在太强大、太可怕的敌人,很少人能斗得过的,这就是人自己。不是输给了心灵的恐惧,就是败给了人性的贪婪。芸芸众生,几乎总想期望的比实际的更强,几乎总想拥有的比需要的更多,又几乎谁都心里明白,但实在又无法舍弃那与生俱来的本性。强元与弱力,伟人与凡夫,概莫例外。殊不知,人一生中的痛苦与挣扎,失望与遗憾,竟皆缘于此。

熊芯瑜边看边对也在一边读报的林义夫说道:“张书记的事情让很多人虚惊了一场,现在总算可以尘埃落定了。这忧郁症还蛮恐怖的吗?我听说这是与癌症一样严重的病啊,现在得这病的人也很多啊。”

因为有张为民书记的消息,很多人反而把当天报纸头版头条位置的文章忽略了,头版头条刊登的是市委代书记、市长尤成勇同志今天在市委扩大会议上的讲话,其中的一段是:

“世界城市化发展的历程表明,城市化进程有阶段性。经过改革开放20多年来的发展,目前吴梁的城市化水平已接近50%,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已达到4000美元,从城市化发展的一般规律来看,吴梁已处于城市化加速发展的特定阶段,已处于以城市化带动工业化、促进现代化,进而实现区域经济社会全面进步的特定发展时期。这一历史定位说明,加快推进城市化事关吴梁的发展全局。作为我国经济较为发达的地区之一,吴梁正面临着率先建成高水平小康社会、率先基本实现现代化的历史重任。”

林义夫关注的只是这报纸的头版头条,他反复地在看,一字不漏地在读。熊芯瑜在一旁说什么,他一句也没听到。尤成勇市长的讲话,令他感到不安,他从那字里行间里看到了一个强烈的信号:一场更大规模的城市开发,有可能会就此展开。

他心里开始在担忧,如果吴梁市又迎来一个房地产的开发高潮,那汉人集团的老城区项目会不会继续按与市府签订的合同办?新的领导会不会继续履行合同?

他记起了唐瀚民曾说过的:在现有的体制下,因为权力来源的合法性和权力行为的合法性极大地限制和破坏了政府的公信力。任何个人和企业与政府签合同的风险其实是最大的,合同对政府是没有约束力的,它随便就可以更改、不履行、甚至取消,而且他还有能力可以做到他是合法的#葫以,你要保证与政府的合同履行,你就必须要死死抓住能够代表政府的人#轰然合同是和政府签的,但代表着政府的却是少数人个人的主观意志,而你要打交道的却始终都是个人的意志代表着政府的人!

难怪杜殚枫小姐临行时特别交待他要提防市长尤成勇,这老城区项目,要小心煮熟的鸭子再飞了!看来瀚民生前对市长尤成勇是有警惕的,杜殚枫和林羽煊也始终都在防范。

熊芯瑜在一旁还在为张为民的报道纽结裹结,唠叨不停,见林义夫没有理她,便主动走近他,搂祝蝴的脖子轻声问道:“义夫啊,你说张书记的残疾,是不是在说他没有性能力啊?”

林义夫正心神不宁,烦躁不安,甩头就说:“张为民何止是残疾,他还是吴梁的巨贪!”

熊芯瑜撒手倒退了二步,象刚搂住的林义夫的脖子是烧红的砖头。她满脸惊愕,大声斥责道:“林义夫,你说话有颚骨头吗?!”

林义夫忙起身来拉着熊芯瑜坐下,“芯瑜啊,说真的,我也不敢相信,但这是真的!张为民曾经向瀚民索要过二个亿!二个亿啊!唐瀚民很早就认识张为民了。很多年前,唐瀚民投资了轻纺机的宾馆,那时,唐瀚民就和张为民打交道了。那时的张为民对党忠诚,对国家尽心,对社会尽力,对企业负责,为人非常正直、正气、正派,真的是二袖清风,一尘不染。唐瀚民一直是从心里在敬佩他!以前贾济国在位时,唐瀚民就一直希望我们吴梁的百姓,能够有象张为民这样的好干部来当家,那吴梁整个城市的社会风气都会得以改变。为了支持张为民,唐瀚民动员了从前深圳和香港的很多朋友,帮轻纺机出口了好多批次产品去了非洲和南美,那些年,国内同类工厂的市场大都在国内,日子都不好过,但张为民领导的这家国家特大型企业却赢得了较好的经济效益。唐瀚民还将自己投资的宾馆低价转让给了轻纺机的三产公司,支持轻纺机内部富余人员的再上岗。可以说,唐瀚民与张为民打交道,从来就没计较过自己的利益。他就是认为,张为民这样的人才难得!但张为民做了市委书记却没有能改变吴梁的风气,反被吴梁的风气改变了!我们看到的现在的张为民,只是一个道貌岸然、装腔作势的张为民,人人都以为他是个清廉好官,其实他的言行表里完全是两回事,唯有唐瀚民最清楚他的变化。张为民早已经丧失了一个共产党员最基本的党性,他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成为了党的敌人!甚至他己经没有了一个人应有的人格、良心和道德,只是他更懂得伪装,欺世盗名而已#蝴和那些嘴上在大讲三个代表,又私下纵使自家的子女垄断国家的资源,拼命盗窃国库的人是一样的货色!”

林义夫说的话,让熊芯瑜把头摇的象拔郎鼓,她听得都想哭了。

她不信!如果张为民是这样的人!那天在他的遗体前,她还真的是哭了。她心里在想,要是吴梁的干部全能象他,那检察院就不会再三天两头都要去起诉那么多的贪官污吏。

她见丈夫说得那么肯定,她心里就想好了主意。这件事她作为一名人民的检察官一定要去查,她会查到底!不能让一个坏人当好人死了,也不能让一个好人死了还要被误当成坏人。现在这天底下,是好人难得,一定要让好人在九泉之下能够得以安息。

正文 第七章42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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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梁有句俗语,是说变化之快的:“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

吴梁还有一句俗语,是说你越是不情愿的事情,它越是会为难着你:“吃素碰着月大。”

这两句俗语用在国庆节大假结束后的林义夫和钱复兴身上是最确切不过的了。

国庆节大假结束后的第一天,林义夫一早就接到了钱复兴的电话,说汽车已经提早在他楼下等了,让他即刻就赶到汉人大厦:最最坏的事情发生了!

仅一个假期七天的时间,吴梁市人民政府就出笼了一份石破天惊的红头文件:《关于加快吴梁市中心城区开发建设的若干规定》。政府其决策的速度之快,其工作的效率之高,在吴梁历史上绝无仅有的。这文件对汉人集团以外的房地产公司来说无疑是超级大利好,而对汉人集团来说那就近似于是灾难!

急匆匆赶到钱复兴办公室的林义夫,急不可耐地拿过文件来看。林义夫看着看着,心里就胀满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怨愤之感,看着看着,浑身的热血都一个劲地向上冲击,他大叫着跳了起来:“他们疯啦!疯啦!”

林义夫突然就直挺挺地倒在了沙发上,昏厥了过去。钱复兴赶紧冲上去掐着他的人中,又去掐合谷穴、涌泉穴,大叫华嘉欣,快打120电话。

林义夫终于醒了过来,钱复兴已经急出了一头的大汗。

华嘉欣端来了茶水,又跑进去绞出两块热毛巾来。

林义夫擦了一把脸,又要拿起那份红头文件来看,被钱复兴一把夺了过去。钱复兴和华嘉欣一起扶着他坐下:“义夫啊,你就别看了,坐下来憩一会吧!”

林义夫还是伸手要文件,钱复兴没给。

“义夫啊,你先静下心来。别急,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大家来想办法。这文件你也别看了,大致的内容我说给你听。你不要激动,汉人集团经历过那么多的风浪,唐董事长不是都挺过来的吗#蝴不在了,我们还在啊!这公司上下二千多人还在啊,大家一定能找出办法来的。”

林义夫脸涨得象猪肝色,呼吸明显短促。华嘉欣忙跑到他身后,握着拳头捶他的背。

钱复兴手拿着文件,特意放缓着语调,慢慢向他解释:

“义夫啊,恐怕吴梁的老城区是保不住了!文件从头至尾没有提到老城区,现在改称为中心城区,范围也就是老城区的范围。在这范围内,政府鼓励造高层,不再有九米限制。没有提老城保护,也没提重新规划。文件列出的三十一条规定,可以说,条条都是要老城区命的。

“象第九条,‘凡需要征用中心城区土地开发建设的单位,必须向市中心区开发办提出开发建设的计划和方案,经市中心区开发办批准,市土地管理部门可以先发给土地使用权证复印件,允许先开发建设,但必须在二年内付清全部土地价款。’这就等于是说,在老城区谁搞建设都行,而且拿地也不用你先出钱,拿到批文就行。

“这第十一条说,‘用地单位按照规划要求进行建设确有困难的,可以向市城市规划行政人管部门申请办理有关规划变更手续。’这等于就是不再有规划了,你想怎么建设都行,不行就改,办变更,只要有他政府点头!

“还有这第十四条,‘在中心城区以外区域拥有土地或已付地价款但只有规划用地手续而没有办理土地出让手续的单位,确有开发能力和建设项目的,可申请将土地按等值置换的原则调整到中心城区内进行开发建设。’这是政府有意在解放一大批的炒地客啊!你在郊外有地,就等于是在老城区有地,只需要申请置换,政府批准就行!这一条也是狐狸露出来的尾巴,这哪里是政府的文件?这是利益集团在跑马圈地,任意掠夺啊!那些被套牢的炒家,睡梦里都会笑醒。

“二十一条过后都是鼓励买房的,在中心城区范围内购买商品房,由商业银行提供不超过30年期限和房价总额80%的按揭贷款。非吴梁市区户口的公民及其亲属在中心城区范围内向开发商购买每25平方米的商品房,可申请办理本市一个绿卡指标,居住满一年后可申请转为正式户口。但每套(幢)商品房最多不超过六个指标。条件都放宽了。

“对了,这第十九条,是针对士地补偿的,也是文件涉及到拆迁户的唯一一条,原文是这样的‘市中心城区开发办可根据实际情况,组织有关部门制订公告地价和房屋重置价格,作为中心城区范围内土地补偿、置换和房地产转让的计价依据。’这也就是说,所有的价格都将由政府来定,补偿也好,房价也好,土地也好,都将由市中心城区开发办说了算。我看有了这一条,就一定会死人的!南京邓府巷的惨祸过去还不到两个月,政府居然视若无睹啊!

“最要我们命的是文件附则!文件这第二十八条说,‘在本规定之前,已经与政府签订了房地产开发项目合约的,凡合约上涉及到中心城区内容的一律按本规定执行。’这是专门针对汉人集团的,就等于是废了8月28号政府和我们签的合同,那合同现在就成了一张废纸!这第二十九条纯粹就是针对你的。你听,‘在全国唯一有我市实行的城建一票否决制度,因不再适应城市建设和经济发展的要求,在本规定公布之日起终止执行。’”

林义夫坐不住了,起身说道:“不行,我得赶快去找人!华嘉欣,快给我派车,我要去市委!复兴,你就在这里等我!”

林义夫火烧火燎地赶去了市里。

钱复兴便一直在办公室里等他,上午、下午都没见他回来。打他的手机关机,只得给司机打,司机说林董事长正在市府大院里呢。

等到晚上六点,林义夫仍无音讯,再给司机打电话,司机说林董事长去了纪委书记家里,他还问认识不认识人大主任、政协主席、副书记、副市长家里的路,可能都要去。

华嘉欣小姐让酒店将晚餐送上楼来,但钱复兴一口也吃不下。钱复兴让她先回家,华嘉欣摇摇头,说了声:“今夜我要陪你。”

华嘉欣说着便走到一边帮钱复兴收拾起办公室来。钱复兴看着她,心中掠过一丝暖意,他什么也不再说。

熊芯瑜打来电话找林义夫,钱复兴忙向她请假,说林董事长要开会商量汉人集团最近经营的大政方针,可能会很晚,甚至有可能住在公司里。熊芯瑜听说是忙工作,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交代钱复兴,义夫住在公司里也别太晚睡,别熬坏身体。

一直到夜里十二点,林义夫回来了,他的喉咙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但一看他的神情,也就知道结果了。他整个人萎得就象是霜打过的菜叶,又象是个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战士。

他什么也没说,见到茶几上的饭菜,端过三口二口就夯了一碗饭,又拿了第二碗,也不吃菜。钱复兴见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冷饭冷菜也不再叫去热了。林义夫吃着吃着,眼泪就默默地流了下来,一沰沰的滴到碗里和着饭吞下了肚子。

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未到绝望时啊!

钱复兴也不劝他,抽几张纸巾递给他。钱复兴的眼晴里布满了血丝,象是要流出血来。

林义夫象是对钱复兴在说,又象是在自言自语:“人一生都要面对许多人,经历许多事,我一直认为,人无论如何都应该要活得自由而高贵。我还一直以为这并不难,只要学会平视权贵,就会变得气宇轩昂,自己就能活得高贵;只要学会尊重法律,自己就会活得心安理得,就能活得自由。我错了,在这样的社会,其实是做不到的……”

林义夫突然就问钱复兴,那问的话,钱复兴竖起了耳朵才听懂:“复兴啊,瀚民和政府官员打交道,是不是一定都要化钱的?”

钱复兴也不知道他想什么,也不肯定,也没否定,只是说道:“反正和政府官员打交道是蛮难的,这里的学问太深奥。也只有唐董事长和林小姐、杜小姐他们可以游刃有余。”

林义夫埋头将碗里的饭三口二口刨完了,然后对钱复兴说道:“去找点酒来喝!”

华嘉欣刚从楼下买了胖大海上来,钱复兴便让她快去酒店拿瓶酒,华嘉欣又赶紧下楼去拿了瓶茅台。

钱复兴倒了两大杯,他俩一口喝干了,又满了第二杯,两人象是又回到了从前的学生宿舍,钱复兴边喝边唱起歌来。林义夫唱不了,便用筷子敲着茶几。

钱复兴唱的是《真心英雄》,华嘉欣还是第一次听到钱总唱歌,情不自禁地跟随着他一起唱了起来:“灿烂星空,谁是真的英雄!平凡的人们给我最多感动!……不经歷风雨,怎么見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把握生命里每一次感动,和心爱的朋友热情相拥,让真心的话和开心的泪,在你我的心里流动……”

钱复兴喝着酒,又用英文唱了一首《路灯下的小姑娘》,他象是要唱给林义夫听,又象是要唱给华嘉欣听,华嘉欣似曾听过这经典的老歌,她被感动得哭了……

一瓶酒没喝完,林义夫和钱复兴便醉倒在了沙发上。华嘉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们拖上了床,自己便在沙发上靠了一晚上。

等他们一觉醒来,华嘉欣已经帮他们准备好了早餐,是一燂罐焐得烂烂的菜粥。这菜粥可不一般,做法有讲究,虽然用的是普通的米,但汤汁却是特制的,先用生姜、鲜柑皮煮水,再掺进冬瓜、苹果、梨的汁,急火慢炖出来的。这是华嘉欣自己发明的醒酒解酒粥,是她原来专给爱喝酒的丈夫经常要准备的,效果奇佳。今天她早早下楼去,交代酒店大厨如法炮制。

林义夫喝下一燂罐菜粥,顿时觉得胃里舒服了许多。他没等钱复兴吃完,便起身让华嘉欣帮他备车。他说话的声音还是哑哑的,华嘉欣忙拿过准备好了的一只很大的塑料水壶,里面泡着满满的胖大海。

林义夫让钱复兴自归自忙公司里的事,他说他还得再去争取,他一定要把老城区项目再赢回来。看得出,这时的林义夫有着一股赴死的胆气,活脱脱象个侠士,有种“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舍我其谁”的气势。

中午时分,林义夫喜匆匆的回来,满面的春风。

“有救啦!有救啦!”可能是华嘉欣泡的胖大海管用,林义夫说话的声音也响亮了许多,他一进门就抓住钱复兴的胳膊,喜不自胜:“成啦!这就成啦!”

华嘉欣开心地忙去泡茶,她跑过去的脚步象是在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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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复兴拉林义夫坐下,喜出望外地问道:“义夫,你慢慢说。”

林义夫喜形于色,兴奋不己地叙述道:“我今天又去找了尤成勇,跟他磨了半天,他还是那些大道理,让我要与时俱进,跟他怎么说也不行。还一直要赶我走,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急出了个办法。只要保得住这老城区,我林义夫豁出去了!不就是要钱吗?我给!我就和他来了个开门见山:你把这事给停了,我给你二千万!不够,还可以再给,给你二个亿都行!只要你将老城区的开发停啦,拿了钱不许跑出国玩失踪,还得好好地做你的市委书记!开始他还作模作样,惊颤得不能自制,愤怒得恨不能揍我,他大叫,你是在行贿!你是在犯罪!你是在沾污共产党员的党性!什么三讲,什么三个代表,什么要遵纪守法,说得手舞足蹈,唾沫横飞。我冷冷地对他说,你别和我谈这些,我们实笃实,干脆点!二千万够不够,发句话。要好,我下午就先拎二百万来!二千万十天付清你!不好,我可以再加,加到你够为止!加到你好为止!嘿,这家伙真的动心啦,面具也不要了,伪装也不用啦,态度全变了,他拉我坐下,就象我俩现在这样坐着。他说,政府已经发出去的文件,是收不回的。但中心城区开发办的主任可以由你林义夫来做,不管什么人报什么项目,你都不批准,要是闹到我这里来,我再帮你撑着,这不就完了吗!我一想,这也是啊!我真打心眼里佩服这尤成勇,我怎么会没想到,这臭猢狲还是留有后手的,左右他都行啊!”

钱复兴听完后大失所望,有点哭笑不得。他大叹了一口气,对林义夫当头就泼去了一盆冷水:“哎,义夫啊义夫,你糊涂啊!你是睏席条想绝脑筋?还是吃了豹子胆?这样的事情也居然会是你林义夫敢做出来?有你这样到政府大院里吆喝送钱的吗?你当政府大院是啥啦?自由市场?你啊,真是糊涂得不转弯啦!义夫啊,你就别高兴啦,你被尤成勇唬弄啦!这事就到此为止吧,现在还不会有啥事情!就当是说气话发老骚!最多也就是个觉悟问题,没啥罪,你就别瞎忙呼啦。”

林义夫圆睁着眼睛紧盯着钱复兴,一脸不解的神情。他奇怪地问道:“嘿,我说钱复兴啊,你怎么会这样木板板,死趜趜的?”

“义夫啊,我想好了办法,我们也顺着杆子爬吧!就照着他的文件,我们组织专门的队伍报项目,能拿多少拿多少,保住一点是一点。凭我们的实力,是可以争到老城区个大头的。你看我们现在的玫瑰花园和清风小区二期三期卖得多好,我们手头的资金现在又多出了好几个亿啊……”

“这怎么行?复兴啊复兴,不是我糊涂,是你糊涂啊!你怎么会介木知木觉啊?真是猪脑壳,死不开窃!尤成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啥个好担心的!快快快,帮我准备二百万现金吧!”林义夫还在怪钱复兴木木樗樗,头脑一点也不灵光。

钱复兴表示着反对,恨不得和他吵起来:“林义夫!我看你的头脑到成枣木疙瘩啦!你就听我一句吧,别往好的想,你想这就是去上当,后果会怎么样?”

林义夫耐着性子劝他道:“复兴,这是肯定不会搞错的!瀚民说得对啊,与政府签合同,你要保证政府履约,你就必须要死死抓住能够代表政府的人!你必须是和人打交道!这尤成勇现在就是代表政府的人!搞定他,这老城区就有救,否则就没救!我告诉过你了,我现在什么都不去考虑了,豁出去一赌,就是要把这老城区项目再嬴回来!你就放心准备钱吧,我答应尤成勇,下午四点将钱送到陆羽居茶馆,他会在那里等我。他要是骗我,他会亲自去等?嘿,复兴啊,是不是公司没有现金啊?”

“那倒不会!两百万现金算个啥?我估计季姐也不会同意的!”钱复兴见林义夫深信不疑,神差鬼使的也开始犹豫不决。

“你叫季姐来啊,我跟她说!”林义夫一副三头黄牛拉不回的态势。

钱复兴示意了一下华嘉欣,华嘉欣在一边光焦急又不好插嘴,愣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忙跑去叫来了季姐。在回来的路上,她悄悄地对季姐大致说了一下情况,她和钱复兴的观点一样,希望季姐劝劝林董事长,不能轻信了尤成勇。现在市里反腐败的风声非常紧,千万不可以去顶风作案。

钱复兴将情况跟季姐说了一遍,并用反对的口吻说道,“季姐,我看这事不行!你帮着劝劝林董事长吧,我看他好象是换了一个人,鬼迷中邪,象黄大仙上身!”

林义夫让季凡坐下,急切地问道:“公司里有没有二百万现金?要是拿不出,我有一百万,马上可以去银行里提出来,我还可以去找瀚元、瀚林,让他们再借一百万出来。”

季凡笑笑也不回答他,她叫华嘉欣回自己的办公室,华嘉欣忙起身快步离开。

季凡过去关上了门,这才走过来说道:“林董事长,这些天公司的房子卖得非常好,我们每天都有大几百万的现金进来,二百万只是毛毛雨。但你说的这件事要动用钱,我按公司规章制度办事,你一分钱也休想从我手里拿到!勿急勿急,林董事长,你先勿急,听我把话说完。你如果是为老城区项目要化钱,别说是二百万现金,就是二千万、二个亿的现金,都是立刻可以拿得出来的!”

季凡这么一说,可把林义夫和钱复兴都震住了。

季凡压低了声音:“但是,这钱不是在汉人集团的帐上,而是帐外的唐董事长特别资金,有二个多亿,都换成了现金,就在菊园的地库里!”

林义夫和钱复兴两人怔怔地大眼瞪着小眼。

季凡看看他俩的表情,认真地说道:“这是真的!林董事长,这帐外的事情,用不用钱,如何用钱,这都是你董事长要考虑的事情。对于需要董事长自己考虑决定的事情,我除了提供专业性的建议,历来是不会有任何个人意见来影响决策的,因为我相信董事长作出任何一个决策,都应该是深思熟悉的。钱,你任何时候都不必操心,唐董事长生前是有安排的!不过,要取这个钱,就必须劳驾你自己去跑一趟!这笔资金是唐董事长生前专门为老城区项目体外循环准备的,只有四个人可以动用,也只有这四个人才进得了地库。这四个人就是唐董事长本人、杜殚枫、林羽煊,还有你林董事长!地库内装有面像识别和掌纹识别两套系统,只认人,不认其他,所以,其他任何人都是打不开地库的!”

林义夫和钱复兴惊讶不已。

林义夫忙说:“但菊园和菊园内的全部东西,瀚民已经给了林羽煊和杜殚枫啊!”

季凡说道:“是的,但董事长的特别资金的用途是为老城区项目的,这些都是杜殚枫特别交待我的。”

林义夫醒悟过来了,他想起杜殚枫临走时曾经说过,“要办成事情,有时候要化点钱,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他忙推推木呆呆坐着的钱复兴,站起身就说:“那还等什么?季姐,我们去啊!”

他们驱车赶到菊园,菊园的看守人员不让进门。吴妈从园子里赶出来,一见是林义夫,忙大声叫喊着,放大家进了菊园。吴妈陪着他们径直来到唐瀚民住的庭院。菊园一如往日,一点也看不出主人不在的样子。

吴妈说这楼后面的员工专用通道已经封闭,除非能打开前门,否则是没有办法可以进去这幢楼的。吴妈说她有门前墙上小窗口的钥匙,但她是无法打开自动门的。季凡要林义夫用手掌试试那小窗口里镜面玻璃的平台,林义夫将手掌放上去,那大门居然就自动打开了。

吴妈在大门外守着,季凡带他们二人一起上楼,直接奔去卧室内的浴房。这浴房很大很豪华,里面有只大的心型的按摩浴缸。季凡走去那浴缸,从浴缸下面掏出了只遥控来,只见她对着按键揿下了一串数字:“*19660828#”。那蒸房旁的玻璃墙便自动打开了,里面是一间小密室,有只大的保险柜,迎面是不锈钢的墙。

“林董事长,进去吧,我们可以一起陪你到下面。”季凡说道。

当他们三人走进密室时,那玻璃墙便自动关上了,密室里的灯也自动打开。

季凡让林义夫面对着顶上一盏比较暗的灯站好,大约五秒钟时间,那不锈钢的墙便向两边打开,原来是部电梯,电梯只能揿亮g3键钮。电梯非常平稳,没感觉它在动。电梯门再次打开时,是一只大房间,灯在闪着亮起来。

季凡指着地上白色的不锈钢板上黄色的线画出的通道,对林义夫说:“林董事长,你要正脸沿着那黄线通道走,一直走到墙壁,这里装有面相识别系统,你怎么化妆它都会认识你的。我们不能走过去了,这里开始是有陷阱的,对你是安全的,对我们是有危险的。走到那堵墙,你回转身来看这头最暗的那盏灯,你身后就会打开,走进去是个回字型的走廊,那是再次确认你身份的。你也要正脸走,走到了头再停下来,头顶上有四盏灯,三盏灯是规则排列的,有一盏比较暗的灯靠墙角,你要抬头看它五秒,那墙上就会打开一个窗口,那里装的是掌纹织别系统,把你的手伸进去按在屏幕上五秒钟,你就会看到地库的门打开了。出来的时候每一步也一样。地库里面有二种颜色的旅行箱,都是已经装好了现金的,黑色的箱子里是美金,深蓝色的箱子里是人民币,从小到大分别装的是五十万、一百万和二百万。你明白了吗?”

林义夫重复了一下整个步骤,等季凡点头确认无误,他这才按步骤一步步走去。

钱复兴在一旁早已经吃惊得大口喘气,他问季姐道:“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季凡笑笑说道:“这是汉人集团的最高机密!唐董事长临终前有过交待,他死后,对你将不再保密,但这仍然是汉人集团的最高机密!”

钱复兴颇有感触,动情地说道:“我明白!唐董事长不是要对我保密,他是始终在保护我#蝴不想我弄脏自己。集团与外面打交道,不管要负起什么责任,他都不会让我出头,始终不给我违法犯罪的机会。我跟了他,这一辈子知足啦!记得我刚来的第一年,有个包工头私下给了我二万元,这在我原来工作的单位是经常有的,我也就收了!这事不知道怎么会很快就被唐董事长知道了,他去问林义夫,‘钱复兴的人品怎么样?’林义夫说,可以以他人格担保!唐董事长什么话也没再说,就直接来找我,他带来了一大包的钱,放到了我桌上,他说:‘你收包工头的二万元去还给人家,包工头赚的钱是他该赚的,如果他赚少了,那他就会偷工减料再捞回去,那我们造的房子就永远不会有质量保证!这里是二十万,你拿去用。如果要钱化,就直接找我,只要我有,就是你有!’当时的情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收那二万元,让我一直愧疚于心!但这事过后,唐董事长从此再也没有提起过,他一如既往的信任着我。我知道当时他可能还只是信任林义夫,但几年下来,我越来越觉得我在他的心里,越来越是另一个林义夫了!我原来的太太在纪委工作,她总是怀疑唐董事长在行贿干部,所以,她一直在说服我离开汉人集团。我们经常为此发生争吵。到后来她甚至和我摊牌,让我要在她和唐董事长两人之间作出选择,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唐董事长!老婆固然重要,但人生难得一知己啊!”

季凡也伤感起来,说道:“是啊,人生难得一知己!我认识唐董事长十多年了,我知道他也会做违法的事,但他从来就不会被抓住!因为在他心底里,他是真心只想能够合法的去做事!”

很快,这边的墙又打开了,林义夫拖着一个深蓝色大箱子出来,一脸诧异的神色。当林义夫从这地库里走出来时,心里还在想,自家的兄弟,生前什么都为自己准备好了,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蝴便更加坚定了要去冒险的决心。

三点半整,林义夫不听任何人的劝阻,毅然地去了陆羽居茶馆。

林义夫刚走了不久,市委吴秘书长就打来了电话,钱复兴刚拿起座机听筒“喂”上一声,对方劈头就说,声音又故意地放慢,声调很重:“相撒是第一副食品商店有货!我改天再去看看吧!”接着又说道:“啊,是小阿姨啊?我是吴宏宝,我要打畀你阿姐,打错啦。”

电话挂了。

钱复兴感到莫明其妙,便去找华嘉欣。一直在自己办公室里焦虑不安的华嘉欣,一听便大惊失色,叫道:“林董事长出事了!”

钱复兴问道:“你怎么知道?”

华嘉欣忙解释到:“吴梁人没人会说这第一副食品商店全称的,都只会叫一副,‘一副’不就是‘义夫’?‘有货’不就是‘有祸’,吴梁话里‘一副’和‘义夫’、‘货’和‘祸’是同音的!”

他们慌忙打电话给林义夫,电话被林义夫挂断了,又关了机。

赶紧再打给保安,打给司机,司机说,林董事长刚刚进陆羽居茶馆。

钱复兴大声喝令:“快去拖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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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义夫一晚上没回家,熊芯瑜也就一晚没睡。她一边在等丈夫,一边在整理她的办案笔记,这张为民书记的案子搅得它寝食不安,她已经发现了几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9月27日,因为是要放国庆节大假,这一天政府机关是照常上班的,张为民也是象往常一样去了自己的办公室。中国邮政的邮递员送了一个ems给他,收发室警卫收下却没有登记。邮递员到的时候,张为民也刚好来到了收发室,收发室警卫签字给邮递员后,刚要收录登记,张书记交待说,是他私人信件不用登记了。书记亲自到收发室取信这是很反常的。刑警人员调查时,只是查阅了收录登记簿,并没有讯问收发室值班警卫,便将这一重要的线索遗漏了。如此重要的细节,竟然会没有出现在张为民死亡案档案袋里的所有记录文件上。

张为民死之前的一个星期里,打进打出的所有电话里,有二个是公用电话亭的电话号码,一般情况下,与市委书记有电话往来的,是不会去公用电话亭打的,这点是巧合还是另有原因,这在张为民死亡案档案袋里的所有文件里也没有记录。

因为调查的时间紧,办案人调查中出现疏忽也是常有的事,但在市委书记张为民死亡如此重大的案件上,出现如此大的疏忽是绝对不应该的。

在查阅张为民的档案中,熊芯瑜意外地发现了张为民的前任秘书黄智泉与唐瀚民交往甚密,2003年4月18日与唐瀚民一起去第四人民医院检查身体的就是这位黄秘书。在黄秘书的工作日记里有记载,唐瀚民被查出了肝癌晚期,情绪很紧张,黄秘书将其事转告了张为民书记,张书记当即嘱咐,代为探望唐瀚民,并要叮嘱其积极医治。原来这唐瀚民的病情不光有林羽煊和杜殚枫知情,其实这张为民书记和黄智泉秘书也是知道的。到6月1日黄智泉秘书也被检查出身患肝癌,仅过二个多月的时间,这黄智泉秘书便因肝肾功能衰竭而死亡。

这是熊芯瑜找到的张为民与唐瀚民一直保持有往来的唯一一个重要的证据。张为民和唐瀚民的关系确实诡秘,从这张为民书记的上台到他被市民普遍接受,总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发生着作用,而这种力量的背后总能见到有唐瀚民的影子,但看似又象是来自上一级政府或其他领导和部门的支持。这唐瀚民和张为民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令熊芯瑜好奇,又感觉茫然。

中央纪委和省委专案组在国庆节大假的第一天便正式撤离了吴梁。她原本以为贾济国的三千五百万一定是唐瀚民送的,但听了林羽煊的辩白以后,又走访了公正事务所、银行、税务等部门,调查了汉人集团帐目和所有的往来客户,她最终和中央纪委、省委专案组大多数人员的判断一样,唐瀚民可能是清白的。

贾济国恐怕是为了减轻罪责,而在故意瞎七搭八。贾济国也是够聪明的,看来他也是研究过法律的,但他的这种研究,不是为了自己能够更好地按法办事,而是为了自己一旦贪污受贿的丑行东窗事发,便可以尽量地逃避法律的惩罚。熊芯瑜起诉过的很多贪官,几乎都是法律上的专家,他们太熟悉国家法律的漏洞了,都明白自己要什么时候要从那个洞溜。那些制定法律的专家和人民代表们,不知道是真的立法任务繁重,还是心生着慈念,故意要留下口子,为那些毕竟曾经也是同志的人们好留下条逃生的后路。这法律总是在制定,总是在完善,又总是给狡兔们三窟。

贾济国一口咬定是唐瀚民贿赂了他,而这又死无对证。根据我国现有法律规定,只有被告人供诉,没有其他证据的犯罪事实不得认定。这样的话,对贾济国案最终便只能以“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起诉。这也等于就是救他!如果是贪污受贿,这三千五百万是足可以让他掉脑袋的。而现在以“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起诉他,根据我国现有法律规定,该罪的最高刑罚最多也只能判他个五年。而贾济国在案发后认罪的态度又极其的好,并且再三表明自己是想在离职后,再将这三千五百万捐献给中国扶贫基金会和老区促进会,而他在这之前确实也有过将收贿的钱全部捐献给中国扶贫基金会和老区促进会的先例。恐怕法官也就是判他个一二年的刑罚。要是再申请个保外就医,这贾济国也许就不用坐牢了。

小区里已经听得到三轮车的铃声了,那些出早摊的小商贩开始出街了。这个小区里有很多夫妻一起下岗的人家,自己摆个地摊,开个小铺,做个小本的买卖,赚二个酱油肥皂的钱,生活得真的是不容易!偏偏他们又大都是不懂法律的,也不知道要依法去办个营业执照,申请个地方摆摊,整天东躲西藏地逃避着城管,要么就乘这城管还孵在热被头洞里的时候,先占地为王,招揽点同样要早起的穷人生意。为了供自己住的房子,为了老人住院看病,为了孩子上学读书,这些夫妻们的辛苦真的是天地良心!靠工作谋生的人,一旦失业,不仅是丢掉饭碗,也没有了尊严。都说旧社会的穷人苦,看那电影里放的,只不过也就是他们这点日常情景了。这天不亮就已经要出外去忙了,就是再勤快的小鸟找食吃,这时候也应该还在窝里睏吧!

熊芯瑜一想起老倌是在为公益慈善的事业忙碌,心里也就有了安慰。这吴梁城里需要帮助的人太多了!但愿这汉人集团能多赚点钱,基金会也可以多分点红,多帮帮这些穷人!

熊芯瑜刚想眯一会,再去上班,但一躺下她又爬起来了。她想老倌现在是个董事长了,不能老是让他穿那件深灰色的夹克。她去衣柜里翻他的衣服,很后悔自己没有坚持要老倌一起,在这个国庆节大假里去人民路上帮他买几件新衣裳。

老倌也是的,平日忙得还不够,这一个假期还没一天是闲的。七天里有三天去了崇文寺的工地,还有四天全泡在“不二祠”筹建办了,约请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商量“不二祠”重建的事。他说这“不二祠”不能再等了,要尽快铺开来做。

熊芯瑜想拉他凑上一天时间一起去逛逛人民路,可老倌又最讨厌这逛街,宁愿在外面磨蹭,赶回来天也黑了,到了人民路也没转上几家店,别人就都开始打烊了。

林义夫那套去美国穿的西服,他又舍不得平日里穿,总说自己又不去什么重要场合,见重要客人。而那两身结婚时自己做的西服,他春节时穿过,应该还合身,只是太土气了,不能让他再穿了,其他也实在找不出什么象样的衣服来了。

熊芯瑜突然就鼻子一酸,流泪了。她开始自责,觉得自己对老倌的关心真的是太少了,心里感到了非常内疚。老倌怎么就对她从来就没有过一点抱怨呢?要是能抱怨上几声,也能有个提醒,也不至于会让她现在找不出他一套象样的服装啊!自己家里也不是没有这个条件,只是夫妻俩太没有时间了!而自家的这个男人,也是个死不要好的,给他吃什么就吃什么,给他穿什么就穿什么,除了他专业上要的东西,其它他从来就没一点点自己的要求。都说这样的男人不会有什么乐趣,可他关心起自家的老婆和孩子来真是无微不至,天天都能让你感动,始终让你能知道他的存在。夫妻间的生活,闩上门过日脚,还能有什么比这更乐趣?

熊芯瑜毅然地就将老倌那身去美国时穿的西服、衬衣一起取出来平放在床上,找出一件还算匹配的羊毛衫折好,找了双新一点的袜子,一起放在西服旁。她又拿起了那根红色的领带,走到镜子前帮他系好了扣,放在西服上。

她去床柜的夹层掏啊掏,掏出了一只信封,从里面点出了一千元,将信封又放了回去。刚站起来,她又蹲下去,将那信封重新掏出来,将信封里的钱全倒了出来。信封就随便塞到枕头下。一点数整整二千,她又有了点犹豫,最终还是留起了二百块,放回信封,再次将信封塞进床柜的夹层。她将一千八百块放进包里,又有点不放心,又从包里取出来,放进挂在卫生间里外套着裤子的羊毛裤的内袋里。

熊芯瑜比较做人家,平日舍不得化什么钱,到不是说家里不够宽裕,说真的这纯粹就是种习惯,这种习惯可以让她觉得过日子没有压力,也不会有心理上的负担。唐瀚民送的一百万存进了银行,虽然他老倌在存单上写着她的名字,但她怎么也没办法让自己相信,是自己拥有这一百万。她只相信那是一张纸,真的没办法让她想象出,那张纸是一大堆一大堆的钱,她不相信那存单上的数字是一定可以换吃换穿,可以让自己任意去消费用的。她宁愿相信那是老倌的兄弟送的一份珍贵的纪念品,和心仪的同学送的一张书签、一朵花瓣一样是要留着纪念的,可能到他们老死都会放着。倒是每月工资收入计划进这信封里的钱,一千二千,三百五百,用起来才真实,用得心里也踏实。

熊芯瑜一上班就去找政治部警务处的法警尹思珺。熊芯瑜平日里是有点看不惯她的,这尹思珺是检察院里的一枝花,天生丽质,又善打扮,进出院里不象个法警倒象个电影明星。全院未婚的男同志没一个不想追她做老婆,已婚的男人也想着要多看上她一眼,象是欣赏野草地里长出的唯一一支玫瑰。

熊芯瑜要尹思珺中午不要回家,她要请她在食堂里吃饭。尹思珺知道这熊芯瑜是难得会找她的,找她一定是有事,所以便笑笑什么也没问就答应了。熊芯瑜看见她的笑脸,心里真的就多出了一分醋意,老天爷怎么就不用这美人的坯子浇铸出自己来!

熊芯瑜找尹思珺是要她中午一起出街,帮她参谋买衣服的事情,她要帮林义夫去选购两套好一点的西服。尹思珺说男人的衣服是一定要本人试的,只有贴身的才最好。要买到称心的衣服就一定要抓到她老倌一起,让他跟着一件件的去试。熊芯瑜嘴上硬说没事的,她知道她老倌多长多宽。心里却想,要是能抓来老倌一件件的去试,还要找你来参谋?

尹思珺建议熊芯瑜买二身皮尔·;卡丹,熊芯瑜一听就摇头,说道,“这衣服是一定要买国货的!外国人都在穿‘made in china’,我们自己更应该穿啦。多买一套国货,这国内的企业就多一分竞争力,和世界竞争,全民有责!国内的企业多赢得一分竞争力,就会少垮掉一个企业,少一点工人下岗。”

她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想:我化可以买两套国产西服的钱,也买不到洋品牌西服的两只袖管,我是傻还是痴啊?真不明白现在的年轻人,宁肯化一千元去买几十元的货,还显摆着可以彰宣身价,全不知那会忽悠的不义商人赚钱也冤苦,恨这傻男痴女竟宰杀不完。

尹思珺不得不笑话上她几句,说她的消费观念早过了时。但最后选定的两套上海产的“培罗蒙”确实也很够派的!熊芯瑜庆幸着自己找对了人,要是自己选,肯定看不中那浅色的,可走到大街上一看,穿那浅色西服的男人,一个顶一个的年轻帅气。尤其是那衬衫和领带,这尹思珺选的就是够档次,有品味,不管穿戴在谁的身上,想象着都觉得够神气。

尹思珺老是担心她老倌穿了不合身,这熊芯瑜却满有信心,她悄悄地轻声对尹思珺说道:“等你结了婚你就知道啦,你睏在一个男人的怀里二十年,你能不晓得这个男人那里细点那里粗点。”

还是黄花闺女的尹思珺,被她说得脸都红了。两人拎着大大小小好几个包,有说有笑地赶回院里上班去了。

也许是一晚上没睡,熊芯瑜坐在办公桌椅上打了个瞌冲,当她一下惊醒过来时,发现尹思珺哭得象个泪人似的正站在她的面前。

熊芯瑜跳起身,紧张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尹思珺哭泣着:“熊姐,你老倌被抓了,他犯法啦!”

熊芯瑜一听就忍不住大笑起来,还手指着尹思珺学她的哭泣声:“呜呜,熊姐,你老倌被抓了,他犯法啦!--别逗啦,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看你哭得,怪让人心疼的!”

“熊姐,是真的!……”尹思珺边说边在擦泪。

熊芯瑜愣住了。等到尹思珺君和她说了详情,她再也无法笑得出来了。

熊芯瑜火急找到了检察长,要求见一面老倌。检察长无奈的摇摇头:“现在不行,公安局正在审讯,任何人都不能见!而且,我也不知道他现在被关在那里。”

熊芯瑜急得哭了,她对检察长哭诉道:“我们结婚二十年了,只要不是出差外地,他每天都会回家,就是有事,再晚都会回家。昨晚是他唯一的一个晚上没有回家住,就出了这么天大的事啊!”

检察长也在叹息:“小熊啊,你是个非常出色的检察干部,院里的领导和同志们对你是充分肯定的。林义夫这个案子,你必须要回避!”

熊芯瑜泪水一直在流:“他是我老倌,我晓得他一定是无辜的!”

检察长尽量用平缓的声音说话:“我们也是这样希望的,但是,小熊啊,他们当场是抓到了他犯罪证据的!”

熊芯瑜突然便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那算什么犯罪证据?那只是钱,怎么认定那一定就是在行贿?他凭啥要行贿?他行贿想得到点啥?他行贿有啥目的?他行贿有啥动机?我是他老婆,我了解他,他只是个书笃头#蝴不会犯法的,真的不会的!”

“会不会,真相到底是什么,那要等结果!小熊,你要冷静。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从明天开始,你先休假!不用到处去找人,你要相信组织!”

熊芯瑜擦了一把眼泪,到了门口,又转身坚定地对检察长说:“我会证明我老倌无辜的!”

熊芯瑜将那大包小包的衣服捆绑在自行车上,直接就骑车去了汉人集团。当她找到钱复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向钱复兴要了份市政府的《三十一条》文件,她想知道,这个城市的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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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复兴懊恨自己没有坚持,他象头被困的狮子,在办公室里奔来跑去,大声地吼着:“我真蠢!我应该拦祝蝴的,我可以拦祝蝴的!我真混蛋!我对不起熊芯瑜啊,我真的对不起啊……”

华嘉欣上前拉住了钱复兴,自责地哭了起来:“钱总,都怪我!是我严重失职……”

“怪不得你都是我钱复兴的错!”钱复兴忙安慰她,扶着她到沙发上坐下。

华嘉欣依旧哭道:“我听到了,我就应该提醒你的。但我看到你是在和林董事长说话,我没敢插嘴。其实,我应该制止的,那怕就是冲撞林董事长,我都应该制止的,这是我的职责!现在形势变了,市里反腐败的风声非常紧,尤成勇怎么可能会收钱?”

“我们哪里懂行贿?这真的不是人人都做得来的事情!”钱复兴悔恨不已,“现在反腐败的形势,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华嘉欣告诉钱复兴道:“现在形势真的是变了!和我离婚的小吴,昨天被纪委双规了。他刚做区税务局的局长还没多久,就出事了。她妈妈哭着来找我,说是看在从前夫妻的份上,帮他出面疏通疏通,他们不知道那里打听来的消息,说主办这案的纪委干部,就是你太太。”

钱复兴苦笑了笑,说道:“我们也离婚啦。就算没离,也是帮不上的!贝贝他妈妈是六亲不认的!那小吴撞在她手里,你找谁也没用,她对谁都不会买帐。如果小吴没犯法,她也不会冤枉他的,她做事很讲原则的。如果小吴犯了,就不要侥幸,在她手里,你肯定是跑不掉的!”

“他犯啦!昨天我见到他了。我没想要帮他去疏通谁,我只想去劝他好好认错,他还年轻,还有的是机会。我想他也应该幡然悔悟了,但你知道他怎么样?他居然没有一点点的悔意#蝴只是一个劲地恨自己运气不好,被抓到了把柄。他还恨那个害他出事的炒房老板,说他帮那老板避了几百万的税,他找他只报销了几十万的发票,还觉得自己是亏了!我看着他那副狰狞嘴脸,我真的害怕得浑身发抖!这种人怎么还能升职做局长?听说提拔他的那几个领导,也都被贝贝妈妈搞起来了,小吴搞到的钱,都孝敬了他们。现在要退赃,他家里就拿不出钱了。他还死硬魁,死不承认送了领导钱#蝴说今后还要在社会上混,不能将路走绝!我丢给他一句话,让他好自为之,懒得再理他!我昨晚送去他妈妈那里二十八万,是我的全部存款,让他去退赃。我对她妈妈说了,离婚的时候,小吴是空手走的,这就算是补还他的,从此大家情断义绝,两不相欠!

“因为出了小吴的事,所以林董事长回来一说,我心里就十分警觉。一直想对你说,这事不可能,千万不能放林董事长去做!但就是阴差阳错,我根本就来不及阻止,这事就发生了。钱总,我不瞒你说,唐董事长生前曾对我有过特别指令,凡是集团公司内决定做的事,只要触及违法犯罪,不管是谁,不管有什么理由,也不管为多大的利益,都要我予以坚决制止!我没做到,真的是我的错!”华嘉欣后悔得又哭哭啼啼起来。

钱复兴站起身来帮她擦了擦眼泪,说道:“这不是你的错!全是我混账!这次节日里我去看贝贝,贝贝他妈还反复和我说,让我要清醒头脑,不要错误地以为还是早几年的环境。也别以为现在的当政者很温顺,慈悲无量,菩萨心肠,那只是对普通百姓的#蝴们反腐败的决心如铁似钢,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敢犯,包公的三面铡刀就是在等你的,一定会让你见识什么叫铁面冰心,阎罗气象。这一忙乱,我便将这些忠告全忘了!”

钱复兴走回办公桌,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将办公桌上的文件推到了一边,心情十分的烦燥。

钱复兴想给那个通风报信的秘书长打电话,请他出面救救林义夫。华嘉欣跳起来拦住了他:“钱总,我们不能病急乱投医,这吴秘书长能够在关健的时候打这个电话,他一定和我们汉人集团不是一般的关系。但他又不明说,只是借打错了电话,那一定是有他的不便。所以,如果不是他主动联系你,你就不能去联系他!杜小姐和林小姐没有交代的背景,肯定是不希望我们再与他们有来往的!”

钱复兴懊丧地说道:“我不知道现在能去找谁?别看我在市里到处出面,其实我从来就不曾和那个官员有过深交,公司里每个项目盖的二百多个图章,没有一个是我钱复兴跑来的。现在要紧要慢,我真的没主意了!”

钱复兴站起身,又坐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象只没头苍蝇。

华嘉欣反而冷静了下来,她紧贴着钱复兴身边站着,说道:“钱总,我们先要冷静,一起来想想办法。你不要生气,我看杜总和林总在外面打交道,不管对谁,也不管发生什么事,她们始终都能保持心定气顺,沉稳镇静。汉人集团这么大,现在担子都在你一人身上,你要乱了章法,那整个公司就会乱成一锅粥。现在等于是你面前有一盘棋,唐董事长、杜总和林总已经帮你走了开局,现在就是要继续着下,但盘面开始有点乱了,不过还没关系,还没到残局,还没决定输赢#葫以,这个时候最要紧的是冷静下来,调整好心态,好好研究盘面,看看我们怎么能挽回颓势。现在不能死盯着一个子,否则,这个子没救活,其他子又被吃了,三下五除二,那还是输啦呀。”

钱复兴用种别样的眼光重新审视着华嘉欣,平日里她要是一会功夫不在身边,钱复兴会觉得少了什么。但她始终就在身边时,到反而不感觉她的存在了。但今天,钱复兴突然意识到,他这个总经理早就少不了唐瀚民亲自招聘进来的这个助手了。

“小华,你说得没错!现在我们确实需要冷静,审时度势,作全盘的打算。我想这第一件事,我得照我的思路,需要马上起草好一份通知,明天一早就将这份通知和市政府发的三十一条发给全体干部,人手一份。要通知每个干部都必须认认真真地学,将它背熟,学透!不许评点它的对与错,好与坏!只需要理解、领会,将政策里面的所有空子、漏洞都给我找出来,能利用政策的我们一定要充分利用。然后,各部门必须要在24小时内根据本部门的情况,制定出实施三十一条的方案。24小时一到就开办公会议,集体来讨论,确定集团公司的总体实施方案。”

华嘉欣看着象是找回了感觉的钱总,欣慰地笑了,她立即拿过便签纸来作记录。

“第二件事,约张子立、高正强两位律师明天赶来公司,一是商议如何营救林义夫;二是要将市政府发的三十一条文件提供给他们,请他们研究能否通过法律手段维护汉人集团的权益。要是打不了官司,能不能向上申诉?让他们律师起草一份申诉材料,报到省委、省政府,甚至可以报国务院……”

“第三件事,将市政府发的三十一条散发到所有参与吴梁古城汉人公司方案研讨的专家学者,请他们写文章发表意见,凡批判三十一条的文章,只要公开发表,汉人集团另外支付奖励每千字五千元。……不,每千字一万元!”

“第四件事………”

钱复兴晚了一步,对手早就抢到了先手。就在他正在布置对策时,集团有干部打来电话,让他赶快打开电视七频道。

吴梁电视台正在播出由著名节目主持人钟元丽小姐主持的“今日焦点”,她正在采访著名企业家南胡高先生。

钟元丽小姐从嗓子里挤出尖尖的声音,带有明显模仿港台的腔调:“南董事长刚刚对吴梁中心城区的描述,让我们深受鼓舞,倍感振奋!在人类文明发展的峰巅上,一个新世纪现代化的新都市,很快就将展现在我们的面前。吴梁商务中心区的开发建设,必将带动起整个长江三角洲地区走向更大的辉煌……”

电视上出现的南胡高先生,一身西装笔挺,一副金丝边眼镜,举止优雅,雍容自然,精神饱满,满面红光。他说道:“事实证明,政府只有将大面积的土地卖给众多有实力、有品牌、有信誉的发展商共同来开发,才能有力地推进区域城市化的进程。而城市化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共同规律,中国的工业化、现代化、信息化,都有待于中国的城市化。目前中国的城市化水平远低于世界中等发达国家的下限,依照这样的水平,我们不可能实现十六大提出的小康社会的目标,更无法去参与国际的竞争。中国是个农业大国,如果不能有效地把大部份的农业人口成功地转移到城市,那么中国的工业化和现代化是不可能实现的,民主和法治的建设更将成为一句空话。在人口要大量向城市集中和转移这样的大背景下,城市再造就成了政府的唯一选择,造城也就成为中国社会发展的一种必然!”

钟元丽小姐频频点头,脸上显出赞许的微笑:“我们在节目开始的时候已经作了介绍,南董事长是去年度的十大新锐人物、又是去年度的十大新闻人物。南董事长拥有的个人资产超过55亿元,在《福布斯》中国富豪榜、慈善家榜上次次留名。与南董事长合作的国外资本和浙江、福建的民间资本高达2000亿元。南董事长,同时还是中国房地产学院的院长、闽江商学院的院长、中国吴文化基金会的会长、美国纽约皇家商学院的客座教授。南董事长不仅是位成功的商人,同时也是位著名的学者。我想请教南董事长一个问题,我市中心城区的建设,在过去的很多方案中,都涉及原居民要大量外迁的问题,中心城区要成为吴梁cbd,那会不会要迁出更多的原居民离开中心城区?”

南胡高先生心境高昂,满是豪迈气概:“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大家,中心城区不但不会迁走一户原居民,而且,我们反而将要再迁入大批居民进入中心城区。原居民拆迁后将百分之一百的回迁,另外大约还会再增加五万到八万人住到中心城区来。从全球的发展趋势看,哪个地区人口集中,哪个地区就发达。日本,在东京都市圈内集中了3000万人口和35%的gdp。在中国,珠江三角洲如此,长江三角洲如此,大北京都市圈也如此。因此,吴梁cbd的建设,就是要从新的人口集中开始,只有人口的集中,才能带来经济、科技、文化的高度集中,才能带来生产、物质、消费的高度集中。建设吴梁cbd,就是造城,造城就是造人气,造人气就是兴商业,兴商业就是为了带给老百姓更多的就业机会!”

钟元丽小姐显得很激动,她兴奋地说道:“对于中心城区的居民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激动人心的好消息!就是对我市其他地区的居民来说,这也是个超级利好。居民可以踊跃去中心城区买房,那你就可以住在吴梁新的现代化的市中心了。”

钟元丽小姐可能已经意识到自己广告做得有些露骨,忙转身继续问南胡高道:“我们有部份市民,尽管人数很少,但确实是有少数人对中心城区的开发是有所顾虑的,他们认为中心城区有些老房子是应该予以保护的,这也是保护一种文化的传承,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南胡高先生不假思索地说道:“我敢说,凡是说要保护好老房子的人,一定没有住在老房子里,他们根本就不体贴老房子里居民的生活!根本就不了解老房子里居民的生活环境和生活质量与我们大多数人正在享受着的现代化的生活距离有多远!我们注意到了在中心城区范围内,国家级的文物保护单位只有一家,就是我党早期革命活动家秦古的故居。他早年住的房子其实就是在周家花园的围墙边上搭了一个茅草批,那周家花园是明朝礼部尚书周如磐的故居。现在我们看到的秦古故居纪念馆是新中国成立后扩建的,占了周家花园一半的院子。现在周家花园的一半因为是秦古故居纪念馆,是国家级的文物保护单位,我们当然要依法保护!除此之外,中心城区就没有依法需要保护的地方了!我不明白这些人还需要保护什么?保护那些旧房子吗?旧的东西总是要被新的东西取代的,这就叫新陈代谢,这是自然的规律!我打个比方来说,在解放初之前到五代的一千多年里,中国人觉得女人的‘三寸金莲’是最美丽、最高贵、最娇艳的。所以妇女们乐其不疲,男人更是爱不释手。这裹小脚裹了一代又一代,裹成了一种独有的文化传统,但我们不能为了保护文化传统,就要让普天下的女人再去裹小脚!现在在大叫着要保护那些旧房子的人和要女人裹小脚,其实是同出一辙,是逆历史潮流的!”

钱复兴关掉了电视机,讥讽道:“牛头不对马嘴!我就不信,这个城市的人都是傻子,都是疯子!”

钱复兴看着眼前的液晶显示器,突然想念起了唐瀚民董事长。

他再次打开电视,切换到视频,屏幕上跳出了红绿蓝彩条,这原本是唐董事长与他联系的专用显示屏。如果他呼叫,这屏幕上就会跳出唐董事长来,他们会一起交谈,商量工作。此刻,钱复兴多么希望,唐瀚民能够再次出现,大家可以一起来寻找眼前的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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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梁市所有媒体铺天盖地的都是‘三十一条’的宣传文章,它受市民欢迎的程度,你可以在媒体宣传中感受到,简直不亚于当年“粉碎四人帮”时的情景。可那次市民是自发买了爆杖放的,还上街扭了秧歌。这次没有,很多人不知道“三十一条”是什么?很多人也不知道“中心城区”在哪里?但加快开发建设总是好事情,邓小平教导过我们:“发展就是硬道理!”

新闻报道称:

吴梁市人民政府最近向社会公布了《关于加快吴梁市中心城区开发建设的若干规定》,在全市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市民们亲切地称它为“三十一条”。众多市民,尤其是中心城区的市民更是热烈欢呼,奔走向告。一位来自中心城区的市民说:“看到市政府的三十一条,我们看到了吴梁的希望。”许多部门、单位和个人也纷纷表示,三十一条吹响了吴梁城市现代化的号角,吴梁终于迈出了势不可挡的城市现代化建设的步伐。共同的心声,相同的心愿,市政府的三十一条带给吴梁市民更多的是对未来的美好设计和向往。

媒体的声音象是大合唱,政府的意愿通过媒体的传播也便成了是在传播强烈的民意。

于是,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社会知名人士也纷纷撰文,为一个现代化的新吴梁“鼓”与“呼”。那些作为社会良心的知识分子和社会精英的专家们发表的文章更是长篇累牍,他们系统地认证了‘三十一条’的伟大和正确!“借鸡生蛋”、“筑巢引凤”、“放水养鱼”、“水浊鱼死,水清无鱼”、“化未来的钱,活好今天”开始充斥媒体。

唯独没有反对的声音,即使带点讨论、商榷口气的文字也一概不见。据《太湖晨报》的责任编辑说,确实是压下了很多客观、理性的稿子,因为不符合“主旋律”。

如果大家都是傻子,都是疯子,那么不是傻子和疯子的人就会成为另类,成为不正常的一族,而真正不正常的也就都成为了正常。要成就这种事,其实不需要大智慧,只需用专制独断,便可百试不殆。秦嬴政做到过,希特勒和墨索里尼也做到过。但这样的结果,已经被人类发展的历史反复证实:那将会带来人类的灾难!

“三十一条”在媒体的狂轰烂炸下,吴梁全城都震动了。它标志着吴梁轰轰烈烈的房地产开发又进入了一个新的高潮,无疑是给已经高烧不退的吴梁房地产又注入了一针兴奋剂,吴梁很多人都处于一种创业的兴奋中。

街头巷尾议论开始偏向于对现代化生活的思考,而更多的人开始相信现代化的生活,就是去追逐并拥有金钱与物质。人们不再谈论老城区的意义,也不再相信那文化产业和旅游观光会成为吴梁的金饭碗,他们相信,这些无非都是不同开发商炒作的概念,与老百姓的真实生活其实距离都很远。

吴梁的老城区开始被瓜分,本市的和外省的无数房地产炒家纷沓而至,众多房地产商踵至沓来,虾有虾路,蟹有蟹道,一时里人人都各显着神通,“批地”、“拿地”成了商人圈里使用最多的词汇。做工的,经商的,开店的,开厂的,不管是做什么营生,都是小儿科,没什么花露水的。唯独只有炒地皮,才是商人有作为,是真正的赚钱之举。仿佛所有的财富一下子都聚集到了这地皮上,人人唾手可得。连摆个小摊,卖葱卖猫食的,打听的也是认识不认识中心城区开发办的人,有没有地皮可以过手。而那些本身就在经营着房地产的大鳄们更是难得一场饕餮大餐,天天都可以狂欢。

费国昌今年真的是交了大运。当中央和省委专案组找到他的时候,他的腿肚子都吓得抽筋。尽管在这之前,他市里的朋友已经给了他底,说贾济国收他行贿的钱都已经捐了出去,但他心里还是怕。专案组的人刚坐定,他就急忙跑过去取下了那块“乐施助贫”的匾,为自己一个劲的辩护。他承认自己确实送过钱给领导,但那是为了让领导去捐给需要钱的部门,是自己的一份慈善心。专案组的领导做了笔录,并要求他日后的捐赠必须直接捐赠有关慈善机构,不得通过领导转手。这事便就了啦。

这大运一来,厄气灾殃全避开,只有财神爷敲门来,你想推都推勿开。费国昌没想到自己在“浴德池”里睡了一觉,就赚得了一千万。

他的手下原本还都在忙拆迁户的动员工作,整个“十一黄金周”没一人放假,大家都在四处活动。已经有部分居民被发动了起来,只要有人组织,不用你化钱,他们都会去市政府门前集中,要回迁,要补偿。只等适当的时机,这一幕就可以拉开。

那姓胡的、姓高的老板更绝,已经想到了第二步,这吴梁古城保护和发展办公室的主任林义夫是最最难缠的,绝对是一块绊脚石,一定要先搬掉,免得日后多个麻烦。他们都商议好了,这林义夫是唐瀚民的死党,又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憨头,对他什么招都不管用,唯一的办法就是悄悄地做掉,找个香港或澳门的人进来,神不知鬼不觉地灭了他,一了百了。

但令费国昌始料未及的是,今年这国庆节大假前后,竟然会发生这么大的事:市委书记张为民死了,这吴梁的天,一下子就变出了解放区的天来!

费国昌不用再去瞎折腾了,所有的事情都有政府帮忙做了,对付汉人集团也不用自己再去劳神,市政府出个“三十一条”就将他毙了!这林义夫也总算是拣回了一条命,多亏了“三十一条”废了他的权力,否则,等到扔尸在崇文寺的工地上,他还真不会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抢地!抢到了地,就等于是抢到了钱!于是费国昌和他的手下紧急动员起来,全体加入进“抓地”的大军中。

在吴梁,费国昌是有根基的,当然比人家要近水楼台先得月。

老城区有家皮革厂,已经停产一年多了。皮革厂占地有十亩,解放前曾经是吴梁救火会的总部所在地,也曾是一座国家级的烈士陵园。

吴梁救火会是一所民国初年建造的救火会,有人考证出是民国建国后的第一家救火会,比民国重建的广州救火总会、天津救火总会、北京救火总会、汉口救火总会都要早上半年多。当年叫“吴梁救熄总会”,在皮革厂的厂区内,至今还留有青砖水墙的大门,上面还雕刻着当年救熄会的标志:一顶铜盔和两把斧头。

皮革厂与汉人集团已经签了份整厂搬迁的合同,决定要将这里改建成老城区的消防大队营区,并修复民国“吴梁救熄总会”的建筑,重建高高的木结构了望台,将那些尚存的老式的灭火“水龙”、“抬龙”、“揿龙”、“唧筒”等收集起来,建成一个消防博物馆,还要恢复重建解放前的烈士陵园,将这里建设成为一个消防知识的科普基地和特色旅游景点。为此,汉人集团已打给了皮革厂二百万的搬迁费,另外的一千三百万元待搬迁结束后,再由汉人集团一次性付清。

市政府“三十一条”出来以后,费国昌第一个就想到了这皮革厂。一是这十亩地的位置好,二是这皮革厂的厂长是自己的老熟人。费国昌开出了一千六百万的价码,另外再加五十万的现金给厂长喝茶。这就比汉人集团的价码高出了一百五十万元,况且那五十万元是可以让厂长自己进口袋的。

厂长一口应承,只是手续要费国昌自己去办。费国昌当着厂长的面,一个电话打给了中心城区开发办的主任,对方催他快报申请。就只用一个下午,那块地便到了宏利城市建设集团的名下。

费国昌专程去看了皮革厂,虽然他是老吴梁,可这皮革厂还是第一埭去。一走进厂区内,他心跳下意识的就加速了,不是那种可以赚大钱的兴奋,而是神差鬼使的恐慌。这皮革厂毕竟曾经是阴壤,总让你感觉有种肃杀之气。当他看到厂区里“吴梁救熄总会”那青砖水墙的大门上一顶铜盔和两把斧头时,冷不防就打了个寒战。

他小时候就听说过,吴梁四里桥席铺1916年发生的那场大火,他的祖辈也有人在那场大火中死去。

那四里桥席铺是江南著名的“梁溪席”的产地,这“梁溪席”被民谣誉为“席面清白勿见筋,阿囡撒尿勿要紧”,可惜如今有此等品质的席子,虽不是什么高科技,却早已在市场上绝迹。四里桥席铺连成一片的都是贫苦人家聚居的棚户区,家家都编席出售,那次失火就连烧了数千人家。“吴梁救熄总会”的救火队员倾巢出动,救了二天二夜才救熄。那场大火平民死了五百一十八名,救火队员死了二十七人。此事件不仅在当时本地的官办报纸有披露,连上海的《申报》、《新闻报》、《时报》都有报道。

当年这“吴梁救熄总会”纯粹是一种自发的群众组织,并不受官方管辖,救火队员是没有薪水好拿的,日常开销的资金都是由本地的商人自筹捐赠。每当发生火灾,救火队员奋力救火,全部是尽义务的,纯属慈善之举。那死去的二十七名救火队员与五百一十八名平民一样,是没有一个铜板补助的。

本地的富商出钱凑份子,在“吴梁救熄总会”旁,现在的皮革厂的厂区,隆重地安葬了在那次大火中壮烈牺牲的二十七名救火队员,这二十七人中不仅仅是平民百姓,其中还有本地富商、官员、教师,大家为他们建起了烈士陵园,这也是吴梁开天辟地最早的烈士陵园。

抗日战争胜利后,当时的国民党政府为纪念抗击日本侵略者而牺牲的烈士,表彰国军将士的卫国抗敌之举,便将在吴梁抗日战斗中牺牲的将士其中的1949名烈士的遗骸、遗骨、遗物收集移葬到了这座烈士陵园里,据记载,其中还有蒋光鼐、蔡廷锴的十九路军将士十一人。在墓碑对面的风墙上,还有吴地人蒋中正亲书的“仁、义、礼、智、信”五个大字。从此,这座烈士陵园便成了吴梁最大的国家烈士陵园。

但解放后,这座烈士陵园被铲平,而“吴梁救熄总会”的部分建筑却被保存了下来。

费国昌看到了青砖水墙的大门上那铜盔和两把斧头心里就发寒,象是那二十七个冤魂至今还附着在上面。他心里想,自己不能来拆这个房子,否则祖宗也会迁怒他的。再说,这里还埋葬着近二千名的国民党死魂,风水也不好。这事还是让人家去干吧,这里少一点赚,还可以从别的地方再捞回来。于是,他当即就决定要将这块地炒出去,便急急速速地就离开了皮革厂。

他约了一个新近来吴梁的浙江老板去“浴德池”孵混堂,这“浴德池”也是快要拆的,孵一次也就少一次了。他向浙江老板开出了每亩三百万的价码,浙江老板说要回去商量,他也不急,自顾自在混堂里睏了一觉。

等他醒来时,浙江老板又回来了,一口价二百八十万一亩。他掐指一算,掐头去尾自己至少有一千万的进帐,心里先准了,嘴上却还要加个五十万,好付那个厂长。讨价还价了半天,最后浙江老板答应多上个二十五万作罢。

象这样一夜暴富的并不是费国昌一人,很多人都如费国昌一样交上了大运,几天的功夫便实现了阶级的飞越,从中产阶级就变成了资产阶级。但无产阶级要跨越进资产阶级的路却是最艰难的。那些平民百姓即使有机灵敢大的,幸运地做成功了一回掮客,也只是得个跑马费,改善一下生活而已。大多数的人几乎都与这地皮无缘,他们发财的梦想只能寄于等这地皮上盖起了楼,然后能按揭上一套房,再等着那奇高的价格往上再涨高一点,赚个纸面上的富贵。

新中国的又一个奇迹开始在吴梁上演:三千年古城,三个月拆光,三年再造!

这阵子,吴梁的百姓在街头巷尾谈得最多的是那老城区里又找出了什么宝贝。最令人震撼的是清朝大盐商黄泰英的私家院子发现了个地窖。地窖里居然藏有一万只银元宝,每个银元宝重约400克,由公安局警车押送的文物局的车子运了一个上午。有亲眼看到的人说,那银元宝还依然雪白铮亮,上面分别铸有“同兴祥”“同福厚”“德聚福”“泰盛号”等字样。

因为不断有宝贝找出来,吴梁市文物局根本就不够人手,只得从南京、无锡、苏州、常州、镇江、南通等城市紧急调来了一百多名文物专家和工作人员与吴梁市文物局的人一起工作。

老城区的拆迁户终于发现,这回迁原来是个陷阱。政府公布的补偿标准比起汉人集团的补偿标准要低了很多很多。现在拆迁户全部可以回迁,对被拆迁户的占地面积实行拆一还一,建筑面积实行拆一还一找差的原则。这新房和老房的房价是要倒找的,老房便宜新房贵,拆迁户是要倒找钱给开发商的。

老城区贫困户居多,一户四五口,占地面积和建筑面积加起来算也就住三五十个平方,平均一人不足十平方,如果回迁时要住上一百平方,另外就要补上五十平方的高房价,很多补不起房价的,能得到的新房居住面积比起原住面积反而小了很多。

老城区的居民们开始自发抵制,这无需有人动员,也不用有人组织。汉人集团原来作为首要考虑需要避免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在全国其他城市拆迁所遇到的例似事件,在吴梁都发生了。

市民上访,市民上街,市民四处哭诉。军警出动,四处救场。这城市象是每天都在发生着战争,你总能见到军民或警民对峙的紧张场面。

拆迁办主任黄菊生成了风云人物,他在媒体的出镜率奇高。这位在电视上呼吁市民要体谅政府,支持城市建设的政府官员,到了拆迁现场,便是另一副狰狞嘴脸,左呼右拥的他,对拆迁户挂在嘴上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要看清楚我啥人?黑道白道啥人不认得我?你要想白相尽足你拣,我奉陪你到底!”

在如此大的势力面前,善良、纯朴、温和的吴梁人还能有什么选择?!

此时,很多市民都在默默地怀念唐瀚民,如果他在,这一切一定都不会发生!甚至有人希望,这唐瀚民并没有死,汉人集团丢了老城区项目,他一定会再杀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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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芯瑜连续提出申请,要与老倌见面。她还聘请了两名著名律师,一并提出申请要与林义夫见面,但申请均未获得批准。最后在熊芯瑜的力争下,公安机关总算在林义夫被抓的48小时之内,同意了律师与林义夫见面,但公安局派了人在现场监视,凡涉及案情的细节不许询问。律师据理力争,和公安人员发生了冲突,会面尚未结束,律师便被公安人员毫不客气地请了出来。

律师告诉熊芯瑜,说她老倌情绪很稳定,公安人员没有为难他。她老倌还捎话说,他非常非常想念她,当他没有了自由的时候,就想着能有她在自己的身边。老倌要她自己注意身体,天气瀴了,多穿件衣裳。熊芯瑜听得当场就失声哭了。

但这之后,她和律师任何想再见她老倌的申请,都被公安机关拒绝。

熊芯瑜直接找过公安局长刘长乐。刘长乐局长很客气地接待了她:“你老倌有没有犯罪,最后都需要法院来认定。我只是要查出真相!不是听你老倌说,也不是听别人说,我要找出客观的事实来。你要相信我,一定会查清楚的!请你一百个放心,还是我曾经和你熊芯瑜说过的那句话,哪个部门出了贪官污吏都不可怕,只要我们公、检、法没有被黑,那就不怕出贪官污吏!不管冒出来多少,也不管冒出来的是谁,我们都有能力铲除他!如果我在办案过程中有违法乱纪行为,你熊芯瑜也别放过我!因为林义夫涉及的案子不是一个简单的案子,也不是一个孤立的案子,情况非常复杂,侦查和取证都很困难,我们只能向你们院里申请了延期,所以你也要理解。”

熊芯瑜信得过这位平民出身的公安局长,不想干扰他办案。同时,她也坚信自己的老倌,一定会是无辜的!

为了营救老倌,熊芯瑜继续着自己的调查,从蛛丝马迹中寻觅着这座城市背后的真象。不久前,市委、市政府编纂《吴梁十三年辉煌成就》专刊,特约她撰写了一篇长篇通讯,她以满腔的热忱热情的讴歌了过去的13年,她坚信我国一位著名的领导人说的话:“13年来,在以江泽民为核心的党中央领导下,我们取得的成就有目共睹,举世公认,来之不易,必将载入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光辉史册。”但随着她调查的一步步深入,她发现这吴梁城里,就是这载入光辉史册的十三年,鲜花下竟全是腐秽,阳光下却尽是阴影。她本就是专门与腐败分子打交道的,应该说是见多识广,但那藏着匿着的腐败与丑恶,仍令她毛骨悚然。她开始不相信身边的任何人,也不敢相信身边的任何人,倒成了个江湖上的侠客,孤胆的英雄。

钱复兴带着华嘉欣几次来探望她。初开始,她还会和他们谈自己好多想法,但后来,熊芯瑜什么都不再说了,也不再和他们谈林义夫的事。纯粹是出于礼节性的接待他们。钱复兴担心熊芯瑜受了剌激,精神失常,每天都要打电话问候她。但要么电话没人听,要么接电话的她推说正忙着呢,草草就挂了电话。钱复兴约时间想去看她,又都被她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推掉了,她显然是不想见到任何人。钱复兴只得叫华嘉欣经常去她家里走走,看看她的动静。华嘉欣便有事没事去弯弯,熊芯瑜并不讨厌她,两人在一起聊天,说些家常话。

这天,熊芯瑜决定要去第一人民医院探望师傅老刘,师傅是她一生中最信得过的人。

老刘躺在病床上,全靠氧气瓶在呼吸,床边的吊瓶有好几串,输液的管子一根根地牵着他的四肢,心跳和脉搏监视器在二十四小时地监视着他。他的肚子大的象面鼓,靠医生每天帮他抽腹水维持着生命。医生说他的日子不多了,现在医院是尽量在维持他能活到他儿子从新疆赶回来。老李的老伴病多,也是躺在家里,全靠着保姆服侍。老刘在医院里只能靠义工陪护了。熊芯瑜来看老刘时,老刘已经不能说话了,他躺在床上象是睡着了。

陪护老刘的义工是黄小菊,她依旧是穿那身洁白的运动服,依旧是满面的春色。这几天老刘生命垂危,黄小菊特意请了几天假,和其他义工一起,二十四小时不敢离开他的病床。

当黄小菊听见熊芯瑜对医生说出了她的名字,便悄悄拉熊芯瑜到一旁,问她是不是市检察院的,还要看她的身份证。熊芯瑜觉得奇怪,但看看这小姑娘长得秀气,满脸都是可爱的笑容,便掏出了身份证和工作证一起给她检查了一番。

黄小菊确认她就是熊芯瑜,这才拿出了一张自己的名片给她,黄小菊笑着对熊芯瑜说道:“好在你来了,否则我还得去找你。我好忙的,真的是没有一点点空余时间!”接着,黄小菊套着熊芯瑜的耳朵说道:“刘检有东西交给你,很重要的,是要保密的。”

黄小菊打电话给义工服务总站,要个义工过来替换她二个小时。打完电话,黄小菊对熊芯瑜说,这刘检是个好人头,她陪他半个月了,两人象父女一样亲。

黄小菊说:“刘检他很想再多活几年,他说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没做完,那怕多活上三个月也好。要是我的命能借给他就好了。他好羡慕我年轻,说好日子让我们赶上了。他说天会越来越蓝,水会越来越清,日子也会越过越好。我帮他找来了个老中医,那老中医说,结合着西医一起治,看看能不能有奇迹。药已经帮他用了,但现在看来,他真的……”

黄小菊说着说着就流泪了,那泪珠在白皙细嫩的脸蛋上滚过,是那样的晶莹剔透。

熊芯瑜坐在老刘的身旁,轻轻地抚摸着老刘的手。她听着黄小菊在耳边说话,自己也一直在流泪,强忍着才没有哭出声来。

黄小菊又套着她的耳朵告诉她,刘检要交给熊芯瑜的东西藏在她家里了。

新的义工赶来以后,黄小菊便与熊芯瑜一起骑着自行车去竹场巷。路上,黄小菊问熊芯瑜的老倌是不是叫林义夫,现在是汉人集团的董事长。熊芯瑜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事,心里直打鼓,点头连连称是,等着她的下文。

黄小菊将自行车骑得紧贴着熊芯瑜的车,两辆车的龙头都碰到了一起,她凑过身说道:“熊阿姨啊,你能不能回去和你老公吹吹枕头风,让他的汉人集团给我们临终关怀义工组织捐点钱,不要太多,五万十万就好。这样我们就可以多招募些人,要是有点点奖励,那些下岗的大姐也会来的。现在需要义工的人很多,我们人手太少啦,做义工的还都要自己贴钱。”

熊芯瑜回头看着这位纯真可爱的小丫头,心头涌入了一股暖热,眼泪险些流出来。

黄小菊以为她为难,忙改口道:“熊阿姨,我只是随便说说的,你别放心上。其实有不少病人家属也是捐了点钱的,虽然不是很多,但我们临终关怀义工一定能撑下去的。”

她们的车子骑到了一片已成废墟的工地旁,黄小菊见左右没人了,这才告诉熊芯瑜,刘检让她转交的是一只密封的牛皮信封,说里面的东西非常非常重要,让她带回家藏好,一定要亲手交到熊芯瑜本人手里。

黄小菊指着前面孤零零的几座矮房子说:“到了!”

熊芯瑜看到眼前的情景感到了十分震惊,这竹场巷已经拆成这样啦?这老城区拆得真的让人急火攻心,但却谁也无力回天。要是她的老倌没有被关起来,那一定是要去拼性命的。她忙问黄小菊:“原来那河边的尤家货栈码头也拆掉啦?”

黄小菊挺神秘地说道:“是啊,在那码头的水门汀旁边,那个石阶底下原来是有四只大铁龟的,我小时候一直从那里下水游泳,居然会从来就没发现。那四只大铁龟身上各有一个字,组成了‘国泰民安’,说是文物!”

熊芯瑜悲哀地摇起了头:“我听林义夫说,这尤家货栈码头已经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说起来还是尤成勇书记家的先祖创下的。哎,真是不肖子孙啊!”

“那里原来的几棵古树怎么全倒啦?那些树活了五百年啦!”熊芯瑜越发惊骇。

“倒掉的古树太多啦!县前街门前的那棵老银杏,不是说是我们江南鼻祖吴泰伯弟弟仲雍亲手种的,不也是被刨啦!最最可怕的还是原来‘不二祠’旁的那棵千年古柏树,也被刨了。那天很多人都去那古柏树烧香磕头,不少人都说那千年古柏树是有灵的。果真是的,那几十个农民工去挖它的时候,这天上突然就电闪雷鸣,狂风四起,暴雨滂沱,地动山摇啊!那树倒下的时候,砸在了很多人身上,你说怪不怪,那些烧香磕头的也有很多人被砸了,一点事都没有,连个受点轻伤的都没有,当场砸死三个人,还砸伤了七个全是参加刨树的。那砸伤的现在还都住在医院里呢。”黄小菊十分神秘的说道。

熊芯瑜愤恨地骂道:“真的是全疯啦!”

黄小菊家里已经断了水电,那木结构的房子是典型的江南老民居,只是她家仅占了老房子的一只房间,显得特别的小。黄小菊叫了声坐在滕椅上晒太阳的奶奶,上去抱抱她的脸,老奶奶年事已高,反应已经迟钝。

一进屋,黄小菊便熟练地搬过木梯,一溜烟上了阁楼,从阁楼顶上的瓦片中间抽出了一个塑料袋。她两脚夹着木梯,还没等熊芯瑜看明白,人已经从阁楼上滑下来了,熊芯瑜一惊,正想上去扶她。黄小菊已稳稳地站到了她的面前:“熊阿姨,给你!东西丝毫无损!我黄小菊顺利完成任务。”

熊芯瑜忙将东西收藏好,谢了黄小菊一声。这才问她家里怎么还没搬?

一提起这,黄小菊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她挺委屈地说道:“这开发商也太可恶,总是出尔反尔!都是这一片的房子,搞出了好多种补偿标准。那些有路道的,就多一点优惠,而象我家这样的老实头,就欺欺,水蜜桃专拣软的捏。现在剩下的这五六家都是家里没背景的,补偿的条件也是最差的!我们也不求以前香港华人集团给的高标准,也不求汉人集团给的高标准,就只求他们一碗水能端平,能让我们与其它拆迁户得到同样的补偿标准,不要光欺负我们弱势的。开发商要是不答应这条件,我就是不搬!房子是我家的私产,法律是保护我的,本来我想卖多少钱是我自己的事情,轮不到他来逼我贱卖!但我们也要支持国家建设,就按你出的价,但你不能欺软怕硬,专灭善良啊!没搬的这几家都支持我,后面那个王阿娣老婆婆家,她女儿是最支持我的,王阿娣老婆婆她住在孤寡老人养老院,这二天也被她女儿特意接回到老房子来住了,反正我们都是些没有还手之力的人,看他们能拿我们怎么样?”

熊芯瑜拉过黄小菊的手,默默无语。她很愤慨,又很无奈。当她紧握着黄小菊的手时,心里突然就冒出了一种不安的情绪,有种恐慌的感觉掠过。她忙抱过黄小菊在自己的怀里,说道:“你知道熊阿姨的电话,要是发生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我会赶来帮你的!你们自己一定要小心!”

黄小菊很感动,紧偎着熊芯瑜连连点头,她失声哭了,她哭得伤心而委屈。此时的黄小菊真的象个孤儿找到了母亲,依偎到了母亲的怀里。

熊芯瑜安慰了她一番便向她告别,骑上自行车往回赶。那自行车骑得飞快,象条箭鱼在人群里穿来穿去。

老刘给她的牛皮信封里是一封写得密密麻麻的信,上面记录着老刘正在调查的贪污受贿嫌疑官员的详细情况,熊芯瑜看到了上面罗列的嫌疑人就有一百一十七人之多,很多都是她非常熟悉的名字。老刘的名单证实了熊芯瑜调查到的很多线索,这些贪污受贿的嫌疑人几乎有七八成都与这房地产的权钱交易有关。

这中国的房地产到底怎么啦?熊芯瑜发现在整个房地产的开发过程中,从圈银行的钱到偷国家的税,从圈地到划红线,从报建到设计,从容积率到面积公摊,从施工到偷工减料,从虚假宣传到炒卖楼花,从面积缩水到一房数卖,几乎所有的环节都隐藏着大大小小政府官员腐败的影子!这房地产业怎么会变成了一堆牛屎,看上去象只硕大的面包,可叮上去的全是吃屎的苍蝇!

在老刘的名单上,张为民也在上面。为了当上市委书记,张为民曾行贿给了贾济国二千万元。举报的证人已经失踪,知情人说是隐名埋姓去了加拿大。这和熊芯瑜调查到的情况不谋而合#糊原本是怀疑,张为民的钱都是唐瀚民给的,而且给的数额非常大,但却苦于一直找不到证人和证据。熊芯瑜也找到了尤成勇与外来资本勾勾搭搭和他生活上糜烂的许多线索,但她没能在老刘的名单上找到尤成勇的名字,唐瀚民和他的汉人集团也没有列在老刘的名单上。

熊芯瑜开始对唐瀚民有了一种新的认识,她开始有点理解唐瀚民了。这唐瀚民可能真的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只是一个连毛细孔里都透着铜臭味的商人!唐瀚民确实是有自己的追求和抱负的。只是这世事弄人,也许他经历的无奈、痛苦和挣扎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也只有她老倌林义夫才懂。在如此的生存环境下,唐瀚民能够做到他今天这样,实属不易啊!

熊芯瑜发誓要将这些政府官员腐败的事实搞个水落石穿,要将这些涉嫌贪污受贿的政府官员一个个揪出来,交到法院去审判。

她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叫道:“你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你做得到的!你一定做得到的!熊芯瑜,你别怕!你身后还有老百姓!”

熊芯瑜收藏起老刘的封信。她又想起了那个可爱的小姑娘黄小菊来,她应该大不了自己的女儿几岁,她那阳光的性格,和那一脸天真无邪的神情让谁都会觉得,她就是自家最心爱的囡女。熊芯瑜找出了黄小菊给她的那张名片,上面简单地印着:

“义工黄小菊24小时为您服务,电话13823456789”。

背面印着:

愿普天下的人--有人格的生,有尊严的死!

看到黄小菊名片上的这句广告语,熊芯瑜顿时便被感动得热泪盈眶,热血沸腾。这是她一生中所看到的最令她感到震撼的广告语。她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身上,发现了人类生命的本质,这也正是生活在这座古城里生生不息的吴梁人延续了三千年的精神。她感到欣慰,也看到了光明。这老城区拆了,但吴梁人传统的精神还在,仍会被有着老祖宗基因的吴地人发扬光大!

老倌不在自己的身边,熊芯瑜此时非常想念自己的女儿。她试着给女儿打了个电话,居然通了,平日里母女俩都是发短消息联系的。

熊芯瑜也不知道自己想和女儿说什么,破天荒地问了她女儿零化钱够不够化。女儿在电话那头笑得很开心,说道:“妈妈,你是不是也开始觉得自己太扣啦,对女儿有内疚啦?哈哈,妈妈,你千万别这么想,女儿心里其实很感谢你的。我已经习惯了,这样挺好,我们班里很多同学都不如我条件的。”

熊芯瑜听得很开心,觉得自己的女儿长大了,懂事了。

女儿要找老爸,熊芯瑜一阵心酸,忙推说是他出外有事了。

熊芯瑜开始和女儿提起老城区的事,说女儿这次放假回来要不认识路了,吴梁的老城区快被全部拆光了!

熊芯瑜没想到,女儿居然会大声叫好:“太好啦!吴梁总算是在向现代化的城市迈进了!这老城区,只有老爸和唐叔叔在当它活宝,其实它就是吴梁人沉重的历史包袱,一份难以舍弃的古老情结!拆得它,羁绊越少,吴梁的进步才能越快!”

熊芯瑜想,好在老倌不在,否则父女俩还不争翻天啊!

女儿大了,她会有她自己喜爱的生活,熊芯瑜宽心了许多。此时,她已经下定了一个决心,这是她的一个不打算要找谁商量的决定。

熊芯瑜毅然地拿起电话打给了黄小菊,让她来家里。

黄小菊赶来后,熊芯瑜已经准备好了那张一百万的银行存单,拿给黄小菊,说道:“这钱是汉人集团董事长唐瀚民死后的遗产,赠送给他的义弟林义夫的。这是唐瀚民赚到的干净的钱,现在也是我们家里的合法财产。我和我老倌林义夫一起,慎重地将它捐给你们临终关怀义工组织,我们没有时间参加你们的组织,权当是我们对你们无私义工的一份理解,一份支援和一份敬意!”

黄小菊手捧着那张银行存单看着,失声哭了。她突然就在熊芯瑜面前跪下,说道:“熊阿姨,我代那些临死孤独的病人,谢谢你啦#蝴们活着的时候生活艰难,他们的人格很少得到别人应有的尊重和维护,我很想他们在死的时候,能保持住一个人的尊严!”

黄小菊连磕了几个响头,熊芯瑜赶紧拉她起来,将她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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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12月24日,这天是平安夜。这是一个外国人的重要节日,一个已开始有中国人举国庆祝的外国人节日,一个中国的年轻一代特别喜欢庆祝的西方节日,它成为了充满友情、亲情、爱情聚会的节日,成了家庭团聚的最好时光。

吴梁城的各主要广场上矗立起了高大的圣诞树,摆起了马棚的雕塑。很多商店都被造型多姿的彩灯装扮得光彩夺目,玻璃门上和玻璃橱窗到处都贴着圣诞老人的头像和圣诞树的贴画,也有的商店甚至把传说中圣诞老人乘坐的雪橇模型和圣诞老人架着的鹿车也摆在店内,吸引着客人。

按照惯例,今天的平安夜和明天的圣诞节,汉人集团都会举行盛大的庆祝活动,汉人大厦的顶楼也会举行员工聚会,一起守平安夜,一起圣诞狂欢。但今年因为唐瀚民董事长的逝世,很多庆祝项目被取消了,改为了连续举行两天的员工舞会。

这一天,忙完了节日安排的华嘉欣,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她收到了一封熟悉的加密电子邮件,她感到了少有的兴奋,这是她一直在盼望着的邮件,终于来了。

她知道,这是一封非常紧急又十分重要的邮件,因为它是林羽煊发来的。

她忙去反锁了门,用程序解密了文件。林羽煊在邮件上要她如何去五路车汉人大厦左手站台,等一辆出租车上的一位穿米黄色大衣的小姐,取回一本书。收到书后立即发回邮件回执,林羽煊正在等着。

华嘉欣一看时间,立即将邮件隐藏,她拿起两支笔,锁好了自己办公室的门,赶下楼去了。

十二点整,果然有辆出租车过来,下来了一位穿米黄色大衣的漂亮小姐,她看到了手里抓着二支笔的华嘉欣,问道:“你是不是长发飘飘的朋友?”

华嘉欣忙按约定回答她:“是的,我也是素女的朋友。”

那小姐便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本《基督山伯爵》递给了她,什么话也没说,又钻进出租车走了。

华嘉欣拿到了书,心紧张地跳着,她快步回到汉人大厦,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反锁了门,发出了邮件回执。

几分钟后,林羽煊的加密电子邮件又来了。

邮件说,书里夹着的信封里装有一张照片,不要用手直接去拿,以免留下指纹。要戴好手套操作。将打印机换上备用打印头,打完字以后将打印头处理掉。在照片背面打上二行字,要用微软windows自带的宋体,然后将照片装专用信封,小心指纹。然后开车去上海南京西路1376号,找中外运-敦豪国际航空快件有限公司上海分公司,电话是62798664。快递给中国共产党吴梁市委员会尤成勇市委书记亲收,快递封面也预先一并打印好,落款为:加拿大驻上海领事馆,地址:南京西路1376号商城西峰604室;邮政编码:200040。电话:62798400;传真:62798401。照片背面打上二行字的内容是:

“民主街不能再拆!天主堂不能再毁!”

华嘉欣一一都按林羽煊的指令做好,这才想起要看看照片,发现是一张二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黄色照片。致细一看,华嘉欣大吃了一惊。蓦地,她便惊奇地笑了,心里暗暗佩服林羽煊,连这个也能搞到手#糊人还在国外,居然能在国内搞到这样的照片,自已的姐妹真的是厉害!

华嘉欣这时才松了口气。她迅速地打开文件柜,取出一只在香港定制的普通进口铜板纸的白信封,装好了照片,用信封的自粘胶密封好,再套好了塑胶袋,放进自己背包的夹袋。然后,打扫了一下现场,再三确定,没有任何遗漏了,这才去钱总办公室请假,说自已和医生约好了要去检查一下身体。钱复兴一听她要去看医生,马上紧张了起来,想陪同她一起去,华嘉欣看见他为自己紧张,心里喜滋滋的,忙说道:“人家是检查妇科病,你去干嘛吗?”

钱复兴很真诚地说道:“今天是平安夜,我想祝福你永远都平平安安!”

华嘉欣心中充满了喜悦和甜蜜,她妩媚的一笑:“放心吧!我今天一定转来陪大家过平安夜!我也祝你平安!祝我们汉人集团平安,祝吴梁平安,祝吴梁的所有人平安!”

华嘉欣一激动便道出了一连串的祝福。这祝福虽然只有简单的“平安”两个字,但她觉得这“平安”两字却已包含了人世间所有的美好。中国人最喜欢平安是福。可以没钱,可以没权,但不可没有平安。

为了今年的平安夜,温州人陈再清是化足了时间准备的。早在一个礼拜前,他就定制好了霓虹灯,还跑遍了全市的所有苗圃花房,定购了大量纯色的黄菊。还特意去了本市最大的花店“天天四季花店”,定购了10000朵的红色玫瑰,他委托花店负责,要在12月24日上午,将鲜花全部布置到第一人民医院。

这“天天四季花店”的老板是个基督信徒,他并不隐瞒自己的信仰,而且他还以自己是基督徒为荣。这老板说,今日社会,如果人人都能如他一样敢为神作证,这世上就不会有贪官污吏。我们面对为神作证时,软弱的人性会油然而生。这种软弱的人性会向黑暗投降,给黑暗让路,助长了歪风邪气,给社会带来黑暗。基督徒有责任、也有义务为神作证,为光作证。面对黑暗,不要害怕,基督是光,是我们的力量,他在黑暗中照耀,黑暗决不能胜过他。

这老板见陈再清对自己的女友如此虔诚,他便实时地向陈再清布道,还赠送了一本圣经给他。

陈再清坐在满是鲜花芬芳的花店里,还是第一次那么耐心和谦逊的听一个信徒讲了半天的话,他第一次接触到了圣父、圣子、圣灵和圣母的概念,第一次听说主耶稣的慈爱与救赎。第一次听说,自己的罪孽,主已为爱所驱,抛下神性荣耀,屈尊就卑,躺在马槽中来到人世,信他便得救赎。店老板一句极其普通的话:“信主的人,是善良的人,既不生惧,也不生贪!”他听来却如雷贯耳,他的心也随之怦然而动。他听到了一种呼唤,也感到了一种吸力。

24日这一天,第一人民医院象是在开菊展,从进门起便一路都是黄色的菊花,一直延伸到住院区,在住院区的院子里搭建起了一只巨大的花篮全是用黄菊花扎起来的,中间是一万朵火红的玫瑰,花篮后面是一棵高达十米的圣诞树,树身挂满了美丽的灯饰,用霓虹灯制成的彩色字特别醒目:“黄小菊恭祝大家圣诞快乐”。而在病房楼顶上还装了二台造雪机,正不停地喷出雪花,整个现场充满了圣诞节的气氛。

病房的窗口透出了很多病友张望的脸,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陈再清知道,黄小菊每天傍晚都会来这里陪护病人,他要给她一个惊喜。现在,黄小菊不再会象从前那样不理不睬他了,她已经肯和他说话,和他谈心。越是和黄小菊接触,这陈再清反而越发不敢再提娶她回去做老婆的事,他觉得,他和她之间相差得太悬殊,他真的是配不上她。他现在相信,这黄小菊光荣的是天主,基督的生命仿佛就在她的身上,在她的生命里,是众弟兄姐妹生活的光,那就是主基督的光!

陈再清只要有时间就会来陪黄小菊一起,陪伴那些临终的病人。陪他们聊天,和她一起搀他们出来晒太阳。能和黄小菊在一起,自然就能够褪尽雕饰浮华,人变得单纯起来,仿佛一下又回到了纯真的童年。陈再清对他的员工说,如果不是开着公司,他真想去做个义工,能和那些临终的人谈心,就象是在清洗自己的灵魂。

七点整,黄小菊没有来。陈再清给她打电话,她手机关机。

陈再清在的病房,是黄小菊陪护的一位癌症骨转移的孤寡老太。前一阵子,黄小菊一直在陪检察院的一位刘姓的检察官。说来真怪,那位检察官居然发生了奇迹,黄小菊请来的那老中医每天都来,给病人用了很多说不出名的野草熬成的汤药,这老刘居然会自己撒尿了,虽然很无力,但完全是靠着他自己的力量。刘检那如鼓的肚子也一天天的小了下去,不用医生每天为他抽腹水了。全院的医生都来看望他,大家异口同声地说,这是奇迹!

老刘不再让黄小菊天天陪他,让她去需要她的病人床前。黄小菊便来陪伴这位孤寡老太,但抽空还会去看望刘检。黄小菊晚上没来,陈再清便跑到刘检的病房去找,但也没见黄小菊的身影。

一过七点,那老太便缓缓地睁开双眼,用期待的目光搜寻起来。没见到黄小菊,她开始乱动,双手乱抓。陈再清忙拉祝糊枯槁的双手,一边抚摸,一边缓缓地说:“小菊有事要晚点来。别怕,我在这里陪你。”

老太便安静了下来,闭上眼睛睡了。陈再清看着老太安静地睡去,他觉得这老人象他的母亲,母亲死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他现在才突然发现,这是一个世人很少人能够理解的发现,他甚至相信这是主基督的光在他的心里点亮:在病床上的母亲,一定是渴望着他在她身边的,但那未必是她需要他!其实做晚辈活着的人,才更需要这时候能在老人病床前陪伴,这是一生中不多的机会,你可以早一点看见自己的未来,虽然那是所有晚辈们不愿意看到的关于死亡的叙述,但却是真真实实教人如何活于今世的。那是传承,那是开窍,那是醒悟,那是升华。那是真知识,那是真智慧,恍如树林里的风声;那是真人性,那是真人道,浑同旷野中的天籁。人啊,无此经历的,必遭晚年之孤独,必遭死亡之恐惧,必不知生与死的真谛!

到了晚上九点,黄小菊仍然没有来,手机还是关机,陈再清不免有些失望。老人几次疼痛难忍,放声惨叫,陈再清手足无措,每次都只得叫来护士和医生。最后医生只得让护士帮她打了一支杜冷丁,老太才安静地睡了,护士让陈再清也可以回去了。

陈再清临走时,那护士叫住了他,很真诚地感谢他道:“你今天布置的那些花真美!今天医院里的病人真的非常开心!谢谢你!”

陈再清听了心里热乎乎的,这非常普通又非常真诚的赞扬,却是他从没有听到过的。他为黄小菊准备的这份特殊的圣诞礼物,没想到黄小菊没能看到,却为别人带来了快乐,他感到了十分的满足。原来让别人快乐对自己也是一种快乐,他好象是突然就理解了黄小菊。已经十二点多了,他决定驾车去竹场巷找黄小菊,他要找到她一起分享这特殊的平安夜。

陈再清的车子还没到竹场巷,就听到救火车的警笛声从远处传来,看到了街上慌乱的人群在向竹场巷方向奔去。他一下子紧张起来,使劲地揿喇叭,加快了车速。他从车窗里已经看到那大片的空旷地,有两处浓烟。他的第一反应是“钉子户”的房子被烧了!

黄小菊告诉过他,她家正和开发商在交涉,那也就是和南大哥的集团在交涉。黄小菊不希望陈再清帮她。黄小菊说,你陈再清可以帮我一家,但你无法帮大家#葫以,我们必须自己争取!陈再清尊重她,也便没去了解详情。

那里会不会就是黄小菊的家?

因为已经是一片废墟,他判断不准,忙将车靠边停下,象那冒烟的人群奔去。他看到了围观的市民激愤的情绪,听到有人在哭诉:

“全家都被烧死啦!还有那个可怜的王阿娣老婆婆也被烧死啦!这放火的人简直就是宗牲不及!”

“那王阿娣老婆婆,住孤寡老人养老院挺好的,她女儿接她回来住,就遭此大难,她真的是一辈子都没过上几天平安日脚!”

陈再清拼命往里挤,挤进去就被警察拦住了。面前的房子已经烧成炭木的架子,还在冒着热气和黑烟。几具白布包着的尸体已经抬上了警车。救护车灯在闪烁着却无声地停在一边,后门开着,上面没有人,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闲站着。陈再清已经可以断定这就是黄小菊的家了,虽然他不曾进去过黄小菊的家,但他很多次地在巷口停过车,看过这房子。

陈再清双手抱头仰天嚎叫:“上帝啊,怎么会这样啊!难道这是平安夜?难道这是你的平安夜礼物吗?”

看到他悲痛欲绝的的样子,很多人都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陈再清狠狠地抹去一把眼泪,迅速地挤出人群,跑向他的车子。

只听见那车子刺耳的发动声,点着了火还在使力的轰鸣。车子前进后退再前进,轰轰的油门声象是部跑车在起跑的赛道上。车屁股猛的撞上了后面的石头,车子趄趄趔趔的摇晃,陈再清也不理会,死揿着喇叭,一转方向车子飞一样的开出去了。

陈再清不等车停好,车钥匙扔给保安便冲进了多乐门舞厅。这里平安夜的party已经掀起了高潮。疯狂的音乐声震动了门窗,有人和陈再清打招呼,陈再清看也不看他一眼,自顾自直奔走廊里的大包房。

保镖都认识他,没人拦他。

进入包房,陈再清开亮灯,奔过去关掉了音响,包房里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所有人还不曾反应过来,陈再清就开始赶小姐们出门,不走的被他一把拉过来就往门外推,大家都怔怔地傻看着。

胡老板和高老板上来要拦他,被陈再清一手一个推回了沙发。陈再清本想上去抓南胡高身旁的钟元丽,但他又住手了。

陈再清转身用手指着那些还愣在那里的小姐:“你们都滚出去!”

突然反应过来的保镖,冲了进来,陈再清举起一只手,对他们摆出了交通警察示意停车的动作,另一只手到身后摸出了一把手枪,半举过头,打开了保险锁。

女人尖叫着奔跑出门,坐在沙发上的人都站了起来,在原地不动。那保镖看看南胡高,南胡高示意他们离开。陈再清跟过去反锁上了门。

这时,包房里只剩下了南胡高、钟元丽、胡老板、高老板,还有挤在旮旯里的费国昌。

陈再清走去茶几旁,端起一杯满点的酒来一口喝干了。

陈再清将枪插入身后,这时现场的人才全部慢慢坐下。

南胡高开口了,声音仍然显得有几分的威严:“再清兄弟今天是怎么啦?”

“你们在竹场巷放火啦?”陈再清不紧不慢地问道。

这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那费国昌站起来端过两杯酒走过来:“哎呀,我的小祖宗啊!你吓死我了!就为这事?我们都在守平安夜,怎么去放火啊!来来来,喝杯酒压压惊!”

陈再清喝住了他:“费国昌,你少来这一套!”

陈再清大声吼叫起来:“你们以为我们是谁啊?是上帝吗?!两张照片害死了张为民!现在又一把火,烧死了我最心爱的女人!我们到底要干什么?!不就是为二个钱吗?我们拥有了那么多,还不够吗?他们不是狗啊猫啊,那是活生生的人啊!”

陈再清又端起桌上的一只酒杯,喝干了。他狠狠地将酒杯摔碎了。现场的空气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大家屏住了呼吸不再出声。

陈再清忍不住哭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痛斥道:

“她那么善良,那么纯洁,那么无私,我们却杀死了她!我们不就是有钱吗?难道有钱我们就可以胡作非为吗?是谁给了我们这权力?是谁让我们可以要人家的命?你们知道吗?我们除了比她有钱,我们还有什么如她?和她比,我们狗屁不是!我们都是狗屎!我们这是追求事业吗?呸!这是我们没止境的贪婪,是他妈的自私透顶!什么狗屁cbd?什么狗屁造城?全他妈的装!我们不就是要公开抢劫吗?抢劫那些善良的人,抢劫那些弱势的人,抢劫那些无助的人,甚至连他们的生命,我们都不肯放过!这是杀贫济富,这是暴取豪夺!看看我们把个好端端的吴梁,搞成了什么样子啦?这吴梁还是吴梁吗?这吴梁从此就什么都不是啦!纯粹就是垃圾,一群垃圾制造出来的垃圾!这是建设吗?这是在抢劫子孙啊!不放过祖先,也不放过子孙!我现在总算明白了,唐瀚民为什么赔钱都要保住这古城,他是吴梁人,他是宁做吴小不做吴大,他是不肯做不肖子孙啊!我们也是泰伯的后代,我们死啦,也是都要去见祖宗的!上帝啊,你为什么要将金钱光给了我们这群疯子啊?你为什么不让我们还待在那山沟沟里,喝地瓜稀饭呢!?”

荷枪实弹的武警破门而入,大喝道:“不许动!”

南胡高和钟元丽迅速站到了陈再清的身前身后,互相推搡着。南胡高对一个领头的警察说道:“我兄弟喝多了点酒,没什么事情发生!”

那领头的警察问道:“谁是陈再清?”

紧贴在陈再清身后的钟元丽推着陈再清往前走,说道:“他是!”

两个武警立即上前擒住了他,搜查了他的全身,什么也没有搜出来。那领头的警察问陈再清道:“你的枪呢?”

钟元丽忙抢上一步,对那领头的警察说道:“这里没有枪,误会啦#蝴只是喝多了一点酒,说他要是有把枪,会毙了他兄弟!”

南胡高忙附和道:“是啊,我们兄弟吵架说狠话,是常有的事,劳驾各位啦。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马上请你们尤成勇书记过来。”

钟元丽拦过南胡高:“不用的,不用的,他们是自家兄弟喝酒吵相骂,现在已经没事了。”

警察认识钟元丽,看看现场,发现没什么紧急情况,也就全体撤了。

警察一走,南胡高吼叫起来:“是谁报的警?给我跪下!”

很快有人跪倒在他面前。南胡高看也没看一眼,气急败坏地说道:“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永远在我面前消失!”

钟元丽从身上取出枪,锁上保险,还给了陈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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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的最后一天,《太湖晨报》转载了新华社消息:经中共中央批准,中央纪委检查委员会对省委原副书记、省长贾济国严重违纪问题进行了审查。中央纪委常委会决定,给予贾济国开除党籍处分;鉴于其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已涉嫌犯罪,现已将其移送司法机关依法处理。

这天的《太湖晨报》还刊登了吴梁市公安局迅速侦破平安夜纵火案的报道。

一个星期前的平安夜里,位于本市的竹场巷发生了一场火灾,被称为拆迁“钉子户”的黄小菊一家三口和王阿娣在火灾中死亡。黄小菊是一名临终关怀义工,因为接到病人家属的电话,临时陪护病人赶往上海医治,方才幸免于难。消防部门事后勘查认定,火灾现场有人为纵火迹象。

吴梁市委、市政府领导对平安夜纵火案高度重视,批示吴梁市公安局“一定要排除一切干扰,查个水落石出,决不允许这种草菅人命的事情在我们法制的社会里发生,也决不允许这种为了自身利益而不顾及他人生命财产的野兽行径在我们共和国的天下猖獗!”

吴梁市委书记尤成勇在12月25日召开的全市工作会议上说,城市现代化的建设需要一个长期而艰巨的过程,必须赢得全市市民的理解和支持,但我们有些政府部门和少数党员干部,只顾及眼前的利益,部门的利益,不能放眼全局,更不能放眼未来。目前动拆迁所引发的矛盾,其实就是与民争利的矛盾,其实就是社会不公的矛盾,这已经成为直接影响吴梁社会稳定的首要因素。个别社会上的动迁公司,为了一己私利,手段十分恶劣狠毒。一些公司雇佣社会上的人,对动迁户进行威逼恫吓,暗中拆除动迁户门外的楼梯;破坏他们家里的门窗;偷偷剪去他们家里的电线,破坏自来水管,使之断水断电,让动迁户无法正常生活下去,逼迫其搬迁。更有甚者,公开施暴,做出谋人性命的犯罪行为。

尤成勇说,虽然这些行为在吴梁是个别的,但对整个城市社会稳定的负面影响很大,必须坚决打击。公安等相关部门必须理直气壮地积极介入,绝不手软,排除各种压力,查个水落石出。

12月27日,经过吴梁警方的缜密侦查,平安夜纵火案告破。

涉嫌指使纵火的是市拆迁办主任黄菊生和吴梁市宏利城市建设集团的董事长费国昌,直接纵火人是吴梁市宏利城市建设集团的职工金国华、雷达生、毕志大。

经检察机关批准,5名犯罪嫌疑人已于12月27日以涉嫌放火罪被依法逮捕。

犯罪嫌疑人在被捕以后,又主动交待了其它同伙,已有数名温州籍的老板被公安部门拘留。目前,公安部门正在进一步侦查取证,誓将涉案的所有嫌疑犯捉拿归案。

被害人家属黄小菊,已委托律师向法院起诉,向犯罪当事人提出民事赔偿。

也是在2003年的最后一天,林义夫行贿案被终止侦查,林义夫也被免予起诉释放。

这次是公安局长刘长乐亲自找到了熊芯瑜,刘局长向她作了解释:“这个案子一开始就有点蹊跷,老林行贿带着巨额现金去陆羽居茶馆,是事先就和尤成勇约好的。尤成勇为了人赃俱获,才亲自在陆羽茶馆等他,通知了公安局和检察院出面抓人。看来是铁证如山,老林是难以抵赖的。但问题是,这老林为什么要行贿尤成勇?想做中心城区开发办的主任并不是老林主动提出来的,尤成勇在事前报案让我出面抓人,电话里无意中有透露说他为了人赃俱获已经如何如何了。但抓了老林后又说老林行贿是为了想当这个主任。但据老林反映,他只是反对市里颁布实施的三十一条。这就引起了我们的高度警觉!可以说,我们一开始的矛头就不是对准老林的,而是对准尤成勇的!在老林案发之前,我们获得了可靠情报,本市的某个利益集团在准备买凶杀人,林义夫就是他们要剌杀的目标,我们已经在立案侦查。而这个利益集团与尤成勇交往甚密,我们怀疑尤成勇是为了这个利益集团的利益而陷害林义夫。这次吴梁平安夜纵火案告破,这个利益集团有人在幕后参与了犯罪,已经被我们全部捉拿归案。据犯罪嫌疑人交待,我们获得他们准备买凶杀人的情报是真实的。但他们与尤成勇的关系,应该是正常的工作关系,我们怀疑尤成勇是在为这个利益集团服务,没有事实根据。林义夫的行贿看上去已构成了事实,但林义夫的行贿缺乏动机。所以,经过我们公安局党组集体讨论,一致同意立即终止侦查,林义夫予以释放。林义夫作为我市几十亿慈善基金的一名重要领导人,我们公安部门仍会对他实行安全的保护。如果你要是觉得我公安局在本案中有违法之处,我们欢迎老林回去以后,可以通过合法的途径,再依法追究我们。”

林义夫回家以后非常后悔自己的糊涂,熊芯瑜没有说一句埋怨他的话。夫妻俩劫后重逢,一见面就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熊芯瑜连声说:“现在平安了,这比什么都好!”

熊芯瑜不想让林义夫去看老城区,但林义夫再三坚持,熊芯瑜只得答应陪他一起去他出生地的民主街走走。政府还算好,总算是将这民主街完整的保存了下来,那天主教堂也将有政府出资修缮,这多少还能给老倌一点安慰。

那古运河里依旧可见倒映的十字架的塔顶,阳光下,它相伴着流淌了千百年的古运河水,默默地叙述着岁月。民主街上那高大的古树木,依然安详的挺立,枝繁叶茂,发出阵阵幽香。那信德桥、普济桥、永安桥依然完好,原道中学和原道小学的校门依然开在民主街上,虽然没有其他学校的大门那样现代宏伟气派,但却保留了百年前的模样,彰显出恬淡隐忍,厚德载物的百年校风。这民主街依然弥漫着树香和书香,香得那么宁静,香得那么深厚,香得那么永远,给人以希冀、期盼和喜悦。

古色古香的民主街,连接的是风云变幻的千百年历史,延续的是吴地人刻骨镂心的人情世故,依旧散发出那无穷无尽的魅力,总能让世人感觉到一份温馨,一份恢奇,一份感动。民主街越来越多地吸引着大批的国内外游客,他们无不赞叹这活生生的东方文明,还企图要从中去发现和挖掘正吸引着全世界目光的精彩中国故事的源头。

熊芯瑜劝林义夫,别再去管那古城的事了,光你一个知识分子螳臂当车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这一切的!中国自57年反右以后,就没有几个真正的知识分子在充当社会的良心了!中国读书人历来勇于直言、不畏生死的高风亮节只能到繁体字的古书里去找了,那些本来是社会良心的人,都忙着去卖茶叶蛋赚钱了。祖先留下誉满全球的千年物质文明和中华民族享誉千年的道德风范都不如那几枚茶叶蛋值钱。你想,大跃进的时候,现在我们都知道了,那土高炉是不可能炼出钢铁来超英赶美的,当时的知识分子在哪里?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怀疑和反对,但有什么用?老百姓不是都自愿地将自家烧饭的锅都砸了拿去炼钢了吗?这红卫兵的破四旧谁不知道是在砸祖宗,这中国的知识分子又在哪里?唐瀚民的父亲不是也只能去撞树自尽吗?那又能怎么样?不还是砸得一样不剩?现在搞城市化,全国是异口同声的赞成,那些社会的良心又在干什么?他们都在拍手称快,忙着在为利益集团服务。说真的,我是看不出这有什么不对!或许非要等到若干年过后,人们才能回头来论是非的!为什么我们的社会,总是要等到惩罚到来的时候,才会有反省自己的机会?

林义夫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拉着熊芯瑜的手。没有比活着更好的了,也没有比这患难夫妻的牵手活着更幸运的了。他在自家的老房子前停下了脚步,眼睛是湿润润的。他拉着熊芯瑜去看小时候他和唐瀚民一起玩积木的地方,那里还能找到那些他们小时候遗弃的有规则的石子。那石子曾寄托着他们的梦想,也寄托着他们的希望,经过了多少年的风吹雨打,这梦想和希望依然留在了民主街上。

当天晚上,钱复兴就带着华嘉欣一起来探望林义夫。大家在一起开心地说笑着,钱复兴当着林义夫夫妇的面,郑重地宣布自己要娶华嘉欣为妻。华嘉欣觉得很突然,但又感到很幸福。没等林义夫表态,熊芯瑜第一个称好。她拉过华嘉欣就叫“弟新妇”,两人叽叽嘎嘎的说个没完。一阵贺喜过后,林义夫便拉过钱复兴去了女儿的房间说话。

汉人集团在老城区项目上从主角一下子变成了旁观者,这让钱复兴感到了非常的失落。尽管公司的业绩并没有受到影响,但他真的不甘心唐瀚民董事长寄托着一生愿望的事业就这样毁在了他的手里。

虽然失去了老城区的项目,但汉人集团的经营业绩却异常的好,原本是为留给老城区安置拆迁户的清风小区二期三期和玫瑰花园每平方都上涨了二千多元,没想到依然是认购火爆。很多付得出首期款的市民也纷纷狂热上阵,买楼者为了真正解决居住问题的是少数,许多人是听信了专家的言论,为了实现拥有两套房的小康概念,当着是置业,当作是投资。尤其是不少外地来的业主,买下房子后根本就不搬来居住,买进就是为了待价而沽。玫瑰花园六幢高层楼已经是户户有业主了,晚上却见不了几家灯火,有很多市民说汉人集团是故意压着房源不肯卖,怎么解释都不信。

这个城市每天都在传播着财富的故事,房产造就了太多的百万富翁。很多已购公房产权的原住民的房子涨势也很可观,可惜只能是纸上富贵,他们无法买了变出百万的钱来再去夜宿马路。那房子还是从前的房子,房改时居民化不到十万元,现在有的已经值百万了。有人卖出旧房买新房,面积是增加了,环境也改善了,房子的价值也提升了,可是在未来的二三十年里,他们必须为他们栖息之处背上沉重的债务,如果在未来的二三十年里出现命运的不济,恐怕他们会连放一张床的地方都没有。

虽然汉人集团多赚得了很多的钱,钱复兴心里却一点也不开心。听到那些暴富的故事,看到老城区的热闹场面,他陷入了深深的忧虑。

唐董事长交待,除了老城区项目,汉人集团将不再开发新楼盘。对此,他牢记在心。老城区项目已经丢了,他原本是动员全公司出击,就按照他市政府的“三十一条”做,抢到多少是多少!但他看到了政府将老城区定位成了cbd,看到了政府和开发商们“造城”的狂热,他坚决地刹车了。他让汉人集团抢来的地块在几星期内就全部高价放手。别人以为他在炒卖,高价接走了他的地盘,还暗自庆幸,判定他汉人集团必定会在更高的价格上接回去。

“上帝让谁灭亡,必让他先疯狂!疯子啊,我不陪你玩了!”当他脱口冒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想起了唐瀚民,这话是唐董事长的原话。这句话也让钱复兴在这地皮上赚到了二个亿后,便痛下了决心,坚决出局。

这句话,唐董事长临终前曾不止一次地说过。钱复兴想,唐董事长的过人之处就是他能身陷商场鏖战,却又置心于外,从不被人和事左右,也从不会被市场左右。一旦发现财富的机会,他冒死也敢于一搏;而一旦发现有遭遇灭顶之灾的可能,他又总能毫不犹豫地放弃,保存自己。今年清明之后,唐董事长再三的警告要预防房地产泡沫带来的灭顶之灾,虽然目前还无法看出这警告是及时的,但钱复兴坚信唐董事长这警告一定是必要的!

现在汉人集团的帐面上拥有二十亿存款的资金闲置,没有了老城区,这文化产业和旅游产业也就没有了发展的平台。而对其他产业他是外行,他不会去乱投资的,也不会让汉人集团去混业经营。这钱现在一分一厘都是慈善机构的了,他必须要对“慈善”这两个无比神圣的字眼负责。

钱复兴在想,中国作为人口大国,正处于现代化发展的初期,人民的生活水平正在提高中,处于一个上升的阶段,住房作为人类生活必不可少的最大的商品,是会有永久市场需求的。但这种需求一定是真实的、平稳的、有序增长的需求,它和其它任何一个行业一样,有它符合自身生命规律的周期,而不是人为的疯狂。他想老老实实地开发一些经济适用房。现在几乎所有吴梁的房地产开发商的目光都紧盯上了老城区,这对汉人集团倒是个天赐良机,可以有选择地收购一些廉价的土地,开发特大型的经济适用房的楼盘。他已经构思了一个“四季花城”的项目,准备在吴梁城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开发四座面向工薪阶层和低收入家庭的大型社区,保证房型实用、环境优美、交通便利、配套设施齐全,最重要的是房价极其的低廉。

林义夫非常赞同钱复兴的想法,支持他大胆去做。

钱复兴还告诉林义夫,费国昌和他的女婿被抓以后,他的公司急着要将水秀路的一块地转手,钱复兴准备收过来,作为湖滨新村的四期来开发。

林义夫一听见费国昌的名字,便愤怒地大骂这群不仁不义的商人是“人渣”#蝴一回来就听说了那个可爱小姑娘黄小菊家的不幸遭遇。

面对着这样惨绝人寰的悲剧,真不知那个声称“中国的贫富差距还不够大,只有拉大差距,社会才能进步,和谐社会才能有希望。中国穷人为什么穷,因为他们都有仇富心理”的经济学家会不会耻心?好在天下自有民心在,民心永不死!那些掌握和垄断着资本的人和利益集团,别太嚣张!这天地啊,还是原本那么大!这天大地大,还是民心唯大!

林义夫悄声告诉钱复兴,熊芯瑜正在秘密调查,吴梁市里将会有一大批的“人渣”,不久会现形于光天化日之下,谁也休想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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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10月17日,中国“神舟”六号载人飞船返回舱在内蒙古中部着落场安全准确着陆,航天员健康出舱,身体状况良好,整个载人飞行获得圆满成功,举国上下一片欢腾,中国人又一次扬眉吐气!

也就在这一天,杜殚枫和林羽煊回到了吴梁,她们带回来了两个一周岁的孩子和一位身材瘦削、双眼有神的加拿大籍华侨。

当这位华侨走进菊园时,吴妈和留守菊园的员工都吓得半晌回不过魂来。杜殚枫忙向他们介绍,说他是菊园的新主人,叫文森特先生,是她和林羽煊的丈夫,也是两位小孩的父亲。这吴妈上前就一把抱住了这位华侨,惊喜地叫道:“文森特,文森特,老天有眼,好人好报,奇迹,奇迹!”

很快,熊芯瑜带着检察官老刘和法警尹思珺出现在了菊园。

刘检在老中医的调理下,结合着西医治疗,竟然神奇般地治好了癌症,活了下来。刘检说,多亏了义工黄小菊,也多亏了“中西结合”的医疗方案,让他挣脱了死神之手,获得了一次新的生命!

刘检病愈后,又回到了检察院的工作岗位,他和熊芯瑜成了好拍档,师徒俩在过去近二年的时间里,一共将吴梁市八十九名贪官污吏送上了法庭,其中有八十一人被判刑。这其中就有内外勾结,盗窃银行资产的城市合作银行的吴行长和英特纳尔律师事务所的吴福来。

熊芯瑜出色的工作得到了最高人民检察院的表彰,她荣获了“人民满意的政法干警标兵”称号,还被最高人民检察院评为“全国优秀检察官”。现在她已被任命为吴梁市人民检察院检察长,被吴梁老百姓誉为“我俚格铁娘子”。

吴梁市这二年的变化是巨大的,最大的变化莫过于房地产业,从2003年中国人民银行的121号文,到2004年的“831大限”,又到今年的“国八条”,面对着利益集团的目空一切,面对着地方政府的阳奉阴为,面对着为利益集团服务的经济学家们的大放厥词,中央政府打出了一套套出神入化的太极拳,始终以松柔入手,练劲养气,柔中寓刚,刚中有柔,终于成功地套住了那头“疯牛”的脖子,让它多了些理性。

吴梁的cbd最终没有建设成为纽约的曼哈顿、东京的新宿、巴黎的拉德方斯,新的人口集中,并没有带来经济、科技、文化的高度集中,也没有带来生产、物质、消费的高度集中。造城的目标基本实现了,但更多的社会问题产生了,一个没有生产和消费的新城,一个与这个城市的基础完全脱节的新城陷入了一片的萧条。而老城区的居民,最终成了吴梁“造城”中最大的受害者,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不再有能力可以拥有新城区一套可居住的房,即便是住进了新城区,也都背上了巨额的债务,幸福生活成了一个远不可及的梦。

但吴梁的cbd却成就了主导吴梁cbd建设的大亨南胡高老板,他在前二年的《福布斯》中国富豪榜上,排名连续上升了二十五位,头上又多出了许许多多的桂冠。这位大亨现在依然是位叱咤风云的人物,现在他的集团公司开发的主战场又迁进了北京,继续开拓着房地产的暴利,打造新世纪的富人区。而辞职后随他一同北上的钟元丽小姐,已经成为了他的生活秘书。

参与了吴梁的cbd建设的大多数人并没有南胡高老板幸运,“国八条”来了,购房者开始持币观望,福建和浙江的民间大的资本争相逃离,而外资也顺利开溜,银行又信贷紧缩,顿时这开发的资金链便出现了断裂,诺骨米牌效应出现,除了到处是卖不动的房子,市场的钱象是突然都消失殆尽,任凭开发商们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再让房地产的市场出现房和钱的快速循环,仅几个月的功夫,多家房地产公司接二连三地在破产。在破产的房地产公司中就有费国昌的吴梁市宏利城市建设集团。

费国昌在那次吴梁平安夜纵火案中,最后侥幸逃脱,法院在审理过程中发现指控费国昌直接指使纵火的证据不足,他和胡老板、高老板一起被判无罪释放。最后三名纵火人金国华、雷达生、毕志大被判了死刑,已被枪决,而黄菊生被判了个死缓,现正在服刑。费国昌虽逃过了那一劫,却没逃过“国八条”带给他公司的灾难性的影响。

温州人陈再清没有受到“国八条”的影响,早在吴梁平安夜纵火案发生的当晚,他便发誓这一辈子都不再做房地产了。他跑得早,守住了自己的财产。他将其中大部分财产捐给了吴梁临终关怀义工组织,算是对自己这一生中有过一次真爱的纪念。

陈再清虽然没有能获得黄小菊的爱,但他发自内心地感激这位善良而可爱的姑娘,让他获得了一次新生。陈再清娶了临终关怀义工组织中的一位信基督教的下岗的离婚女青年为妻,今年生了一个八斤重的男孩,那天刚好是3月26日,也是“国八条”出台的日子。

黄小菊现在是吴梁临终关怀义工组织的第一负责人,她已经是吴梁城里的明星人物,风头不输当年的唐瀚民。她在二年前的那场民事诉讼中获得了全胜,法院支持了她向犯罪嫌疑人追索八千万元的的民事赔偿请求,每个死难者获赔二千万元。黄小菊说,我不用他们偿命,他们将钱看得比命还重要,那就要让他们赔钱!据说这是当年国内法院判决的最高金额的民事赔偿。但犯罪嫌疑人付出这笔赔偿时只化了不到一分钟时间,据说这也成为了国内判处书执行得最快的案例。犯罪嫌疑人的代理律师在法官宣读完判决书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便站出来说,被告的应赔款已经全部付清。代理律师身旁的另一位代理人举起了自己的手机摇了摇,随后他们象胜利者一样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法庭。

黄小菊将获赔的六千万元中的五千万元捐给了吴梁临终关怀义工组织作为组织基金。目前吴梁临终关怀义工组织已拥有了八千多名全天候义工,大部份都是下岗女工,而登记在册的义工已达到了五万人之众。在校读书的丁玉蓉、范小纯也被陈再清介绍参加了这义工组织,陈再清并认她们做了干妹妹,他还真象个哥哥的样子,天天盯着她们要好好读书,还带着他们一起去民主街上的天主堂做礼拜。

在林羽煊和杜殚枫陪伴下,vincent先生信步来到了菊园正厅“务本堂”。已在“务本堂”等候的熊芯瑜,一见vincent先生,还是忍不住大吃了一惊:这唐瀚民,果真是还活着!

同行的刘检和尹思珺并不认识唐瀚民,所以他们见了vincent先生后并不象熊芯瑜那样惊奇。

熊芯瑜对在正面太师椅上坐下的vincent先生说道:“唐瀚民,能活着就好,你能活着就好!你有犯下死罪的事吗?怎么想到要诈死呢?都过去两年了,你还能活回来,就说明你没有犯下死罪吗?如果犯了罪,那就得敢于承担起责任来,这才是个男人!你所应付的责任,法律是不会因为你诈死,就可以放你逃脱的!”

vincent先生很礼貌地请检察官们坐,杜殚枫站到vincent的身旁,一声不吭,林羽煊来到熊芯瑜的身边坐下,不紧不慢地说道:“谁都知道唐瀚民已经死啦#蝴生前有犯罪吗?作为检察长,我希望你说话要有证据?”

熊芯瑜不理睬林羽煊,径直对vincent先生说道:“唐瀚民,别人不认识你,我还能不认识你吗?我来告诉你这事情的真相吧!你在2003年4月18日与张为民的秘书黄智泉一起去第四人民医院检查,医生的一个错误将你们两人的x光片搞错了名字,你被检查出了肝癌晚期,而真正患有肝癌晚期的黄智泉却被误诊为正常。你和市委书记张为民一直都保持着不可告人的关系,要则是你一直在行贿张为民,要则是张为民一直在向你索贿。因为老城区项目,张为民曾向你索要二个亿,虽然你被迫答应了他,但你又怕他拿到了这笔钱就人间蒸发,同样会葬送你的老城区项目,所以你一直很为难。只到2003年7月13日公安局抓了徐芳芳,你知道徐芳芳是谁,害怕贾济国出事供出你和张为民,因为张为民为了当上市委书记曾经用你的钱贿赂了贾济国。所以你就利用了第四人民医院诊断的错误,先贾济国事发前诈死!这样既可以避开张为民的索贿,又可以保住张为民的官位,目的还是为了保住你的老城区项目。但你万万没想到被你保护起来的张为民,会被别人勒索而自杀,你的老城区项目也就泡汤了。你在红洞的蜡像骗过了所有参加遗体告别的红洞人,虽然张一江书记,不,他现在已经升为市长了,而且还是全国的“明星市长”。张一江市长至今还一口咬定说你真死了,他的话骗过了不少人,现在看来他确实是你的同伙。唐瀚民,你知道吗?这贾济国原本是会被判死罪的,但是你让他逃脱啦#蝴现在回到了他的农村老家,正安亨着晚年。这张为民也是个大贪官,但是你却让他成了一个人民的好干部!现在他的妻子儿女都移民走啦!唐瀚民,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是在保护犯罪,制造着社会不公啊!人民有知道真相的权力,我的职责就是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现在所有相关的人都移民走了,只有你是知道真相的,你应该站出来对人民坦白真相!唐瀚民,你要是男人,你要是有胆量,你就应该站出来说明真相!”

vincent耐心地听他说完,不慌不忙地说道:“熊检察长,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告诉你,我不认识你说的唐瀚民。我叫vincent,加拿大籍华人,是位很出名的花匠,对东方的菊花非常有研究。我喜欢这菊园,我已决定在未来的十年,就待在这菊园里种种菊花,炒炒中国的股票,带大自己的孩子,也不想去认识谁,也不想和谁打交道。这是我的证件,如果有问题,你还可以直接致电我的大使馆,电话我可以告诉你,打上海62798400。如果你愿意和我探讨中国的菊花,我非常乐意向你讨教,黄巢的那首菊花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国外有媒体曾拿这首诗来赞颂胡温新政,尤其是他们的反腐倡廉,我觉得很有意思。但如果你是为一个叫唐瀚民的死人来找我,恕我不再奉陪!”

这时,唐母和吴妈各自抱着一个孩子欢天喜地的来到了“务本堂”,熊芯瑜忙站起来迎过去打招呼:“唐阿姨,您老也在啊!”

唐母一出现,检察官老刘便起身,还示意尹思珺一起,两人站到一边去了。

唐母象是突然发现了熊芯瑜,忙着招呼道:“芯瑜啊,你快过来看,羽煊生的这小子长得多象小时候的义夫啊!”她又指指吴妈手里的小孩,开心地说道:“殚枫生的那小子活脱脱就是小时候的瀚民!这个叫‘瘟生’格加拿大人,长得还真象我家瀚民噢,可惜瀚民死了,人家这‘瘟生’,说是在一九八九年就去申请做加拿大华侨啦!我对羽煊和殚枫说了,不能放这个‘瘟生’再回加拿大去,他要是不在,这两个小家伙不是又要象义夫和瀚民一样,从小就没爹爹!”说着,她用手在逗着那小孩脸蛋,开心得叫着“小乖乖,要爹爹!看看你俚伯母,搭伯母说,小乖乖,要爹爹!”

熊芯瑜看着唐母一头白发,一脸的皱纹,心先软了。她明白唐母的意思,她不想让这位饱尽风霜的老人遭受心理上的打击。她又看看那两个天真可爱的小孩,便什么话也不想再说了。她将证件递还给了vincent,说道:“文森特先生,对不起,我误认为你是我市的一位著名企业家了!因为没有证据支持我们的怀疑,所以我们也不能确定他是否有罪#蝴已经死了,我们不会再立案侦查!打扰你了!”

熊芯瑜的话象是点着了干柴,“务本堂”的气氛一下子欢腾起来。唐母紧握着熊芯瑜的手,心里充满了感激,她眼睛里噙着泪,轻声问熊芯瑜:“新妇啊,不会让你犯错误吧?”

熊芯瑜看了一眼师傅老刘,对唐母摇了摇头。

唐母忙要熊芯瑜和二位检察官一起留下来吃饭。熊芯瑜答应改天一定跟林义夫一起来。

vincent先生要亲自送熊芯瑜,杜殚枫紧随着vincent先生身边。快出菊园大门时,熊芯瑜回头再次打量这位vincent先生,欣喜地与他道别。

vincent先生见另外两位检察官出外发动车子了,这才对熊芯瑜说道:“熊检察长,你很想知道真相,但这真相永远都是人的觉察,三个人会有四种真相。就算唐瀚民没死,你让他一个人说出真相来,那也未必说出来的就一定会是真相。如果你要坚持‘有罪推论’他,我估计不光是唐瀚民,就是一个极其普通的人都有可能有罪。但倘若你肯‘无罪推论’他的话,这唐瀚民肯定是不可能被定罪的。你相信唐瀚民没死,我听夫人说,唐瀚民是很相信中西医结合着医治癌症的,莫非他也被这中西一结合癌症给治好啦?不过,我又听夫人说,唐瀚民是不想做吴大的,所以,我更相信他真的是以死抵偿了他的罪孽。——林太太!”

熊芯瑜嗔了他一眼,自己倒先笑了:“我要尥出来对你一记!”

vincent先生很真诚很动情地继续说道:“我是个华侨,可以侨居国外,但我是个中国人,一旦离开了中国,我发现便什么都不是,无所作为!这里是我的祖国,她未必需要我,但我需要她啊!林太太……”

vincent先生的眼睛里已经噙着泪水,熊芯瑜主动握过他的手,说道:“别忘记去看看你阿哥。这二年里,他可没一天不在想你!这世上就没见他那样的憨头。他一直在怀疑你没死,但他又相信,既然你死了,肯定有你死的道理!真是个书笃头!”

vincent先生连连点头,深情地叫了一声:“林太太!”原本,他想叫的不是这个,但他又克制了自己,脱口出来的还是变成了“林太太”。

熊芯瑜只是笑了笑,问道:“你好象是说未来的十年,你要待在这菊园里种种菊花,炒炒股票?”

唐瀚民毫不迟疑地点头肯定:“是的,中国的股市在未来十年中有财富的大机会”。

熊芯瑜用双紧握祝蝴的手:“多保重!”

在唐瀚民办公室旁的休息室里,vincent先生坐到了从前唐瀚民坐的位置,杜殚枫打开了那屏幕墙,将汉人大厦忙碌着的办公室画面一个一个的切换过来,vincent先生看着,脸上露出了十分满意的笑。

在会议室里,林义夫和钱复兴正在主持着办公会议。vincent先生一见林义夫便叫让镜头停下来,他欣喜地掉头对两位夫人说道:“我看他现在绝对象个企业家了!”三人会心地大笑起来。

杜殚枫和林羽煊在vincent先生后面站着,杜殚枫将休息室的摄像头对准了自己,在大屏幕的子画面上出现了她俩的图像。杜殚枫推推林羽煊说:“可以开始了!”

vincent先生打开了会议系统设备上的麦克风键,林羽煊开始说话:“大家好,请你们打开监视器。汉人集团的执行官林羽煊和杜殚枫向林董事长和钱总经理报到!”

会议室里的人都惊奇地抬起了头,会议终止了。只见华嘉欣迅速跑过屏幕,刚一会,可能大家通过屏幕已经可以看见她俩了,都站了起来,兴奋地叫了起来……

林羽煊继续说道:“我和杜殚枫小姐还带回了我们的孩子和我们的先生。两个可爱的小宝贝等下再抱来向大家问好,请允许我先介绍我们的先生让大家认识。他叫文森特,是位加拿大籍华侨。请大家记祝蝴的名字vincent先生,文-森-特!”

杜殚枫用遥控将摄像头对准了vincent先生。对面会议室里所有人立刻都木呆呆站在原地,看得眼珠子一动不动,一张张的嘴都张得大大的,脸上充满了惊怖的神色。

“我是文森特,大家好!”vincent先生的话音刚落,那边会议室里沸腾了起来。人们在叫喊,在蹦跳,在互相的拥抱。一会功夫,会议室里便涌满了人,在欢呼,在惊奇,在互相证实……

vincent先生被屏幕上欢腾的场面感动得落泪了。杜殚枫和林羽煊已经跑过去抱来了孩子,看着对面大家激动和惊奇的场面,眼睛也湿润了。

杜殚枫用遥控将摄像头拉了一个全景,大屏幕的子画面上出现了他们的全家福。又是一阵热烈的欢呼,对面骚动的场面久久不能平静。

“大家好,我是文森特!”vincent先生擦了擦泪水,再次说道。

对面开始安静,vincent先生继续说道:

“汉人集团这二年做得非常出色,我为你们感到骄傲!你们成功地面对了国家对房地产业的宏观调控,不仅没有受到负面的影响,还取得了快速的发展,非常的了不起!尤其是你们开发出的经典楼盘“四季花城”,三流的土地做出了一流的项目,我为你们感到自豪!我还去看了吴梁的老城区,它翻天覆地的变化同样令我感到惊奇,现在它已经是一个崭新的现代化城区了。但是,那些水泥和钢筋混凝土浇灌出来的森林,在我的眼里,它已经没有了个性,没有了生命。可以肯定的是,象这样的城区在全中国,乃至全世界,比比皆是。我感到非常痛惜的是那个天下独一无二的吴梁,那个有着三千年灵魂的吴梁,永远的消失啦!我们和我们的子孙将永远不再拥有它!我们丢掉的不只是一个古城,其实我们是在远离惠及了中华千百年的伦理道德,远离我们中华数千年创造出的灿烂文化。在人类文明的发展史上,统治着世界的,永远都是思想和文化!;而在这世界上拥有着话语权的,也永远都是思想和文化!经历了前几年的疯狂,中国的房地产业严重透支了未来,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这是必将要付出未来的代价予以偿还的。“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这不是领袖们的空话。现在,与民争利的事情已经开始越来越少,而一个清廉的民主政府,将会大大地降低社会成本。高企的房价一定会继续地回归,一直会回归到大多数的百姓都可以承受的地步。值得庆幸的是,我们的政府比起90年代那场钢铁般的宏观调控来变得理性和成熟了,所以这种回归将不会再是暴风骤雨式的,它一定是一个平缓的过程,一个大多数人心理上都可以逐步接纳的过程。也许会有脉冲,但未来的趋势就是回归!今天,我作为贵公司执行官的丈夫,我真诚地建议贵公司在继续做好房地产主业的同时,可以将你们至少六成以上的资金投资中国股市。中国的股票市场正在进行制度变革,这将是又一次千载难逢的财富机遇!中国的事情,只要是制度的变革,就是福音!全世界都已经看到或正在看到,中国正在开始以自己的方式走自己的道路,这是一条通向科学,民本,伦理的道路,这是一条人文的、理性的、和谐的发展道路。世界未来文化,就是中国文化的复兴;世界未来经济,就是中国经济的崛起。分亨中国的成长,而不是侵掠中国的利益,将会成为全球资本的共识。”

vincent先生说完,带着全家人一起,打出了一个代表胜利的“v”型手势。

(全书完)

2005年9月底开始记录想法。

2005年10月15日~2005年11月30日一稿于深圳南湖。

2005年12月1日起在闽发、macd、理想、咕咚四只论坛每日发帖。

为了不打扰股友和网友过年,赶在旧历年股市交易日结束完成发帖,作者已将本书第七章和第八章合并为第七章,并作了删节。

江南隐士在此衷心感谢以上四论坛的发仔、栾志刚、鲁雨和笨猪贝贝四位网管,衷心感谢以上四论坛众多网友给予的理解、支持和指点。

外篇 狗年财旺,猪年财盈,与时俱进,与财共舞!

摘抄笔者《出来混》书稿中的两段文字,与网友和股友恭贺新年:

“中国的股票市场正在进行制度变革,这将是又一次千载难逢的财富机遇!中国的事情,只要是制度的变革,就是福音!全世界都已经看到或正在看到,中国正在开始以自己的方式走自己的道路,这是一条通向科学、民本、伦理的道路,这是一条人文的、理性的、和谐的发展道路。世界未来文化,就是中国文化的复兴;世界未来经济,就是中国经济的崛起。分享中国的成长,而不是侵掠中国的利益,将会成为全球资本的共识。”

“好日子让我们赶上了,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轮到我们赶上了。所有还活着的人,不管现在富足,还是困顿,只要你思想,只要你行动,这一生里,你就一定会有机会#葫有还活着的人,赶上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大时代,这就是中国的时代,属于中国百年不遇的财富时代。这是一个感受梦想,传承自我的时代;也是一个急功近利、弱肉强食的时代;这是一个雄心勃发、激人奋进的时代;也是一个放荡不羁、私欲横流的时代;这是一个贫富、贵溅、得失、毁誉无常的时代;也是一个希望、困惑、机遇、挑战共生的时代!这是一个鄙俗的时代,也是一个伟大的时代!这就是没有均等却人人都充满机会的全民逐富的时代,这就是改革开放的时代,一个处于黑暗和黎明之间,正在创造着完全不同历史的社会大变革的时代!”

狗年财旺,猪年财盈。与时俱进,与财共舞,梦想不断,鸿运继续!

江南隐士向大家拜年,恭祝大家天天快乐,合家幸福!

外篇 一点感言--写在上证3500点前0夜

中国在走一条中国特色的发展道路,西方成熟的经验会得到有效扬弃,但不会被全盘复制。这是受东西方文化制约的结果,这也是世界文明发展的一个必然选择。中国资本市场的发展也同样会显现出中国特色来,绝不会照走西方发展的老路,这是由国际现实环境和国内发展现状所决定的,这也是国家安全下的国家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我们幸运地遇上了一个百年不遇的大牛市,但我们谁也没经历过一个涉及到民族复兴大国堀起的大牛市。一个中国特色的牛市与其它成熟市场已有的历史将没有可比性。百年来全球的股市经验将无法为我们正经历的一个中国特色的牛市提供标杆,更别说我们自己那可怜的数十年牛熊轮回的经验了。即使象“华尔街没有新鲜事”这样真理般的谚语,也许都将被重新检验真伪。这轮大牛市,或许唯一缺失的只有思想。

如果此轮大牛市真的有三步曲,那么窃以为,应该是恢复、发现和成长三个阶段。价值投资、故事投机、完全博傻将互相交织,贯穿其中。绝对不会是简单的牛熊更替。就是调整,也可能就如1-3月份的大幅震荡,而不是传统概念的回撤。目前的市场正处于恢复阶段向发现阶段过渡时期,恢复阶段的市场行情有些报复性的特点,所以才会酷似疯牛一样。而发现阶段的行情会趋向于理性,市场重新洗牌,开始走向二级分化,但牛市的步伐将继续,真正的财富机会开展显现。期间会有三百元的股票,也会有三毛钱的股票,这也是大牛市的价值发现状态。可以预见,兼并重组将成为中国资本市场走向成熟的契机,也将成为股民赚钱的恒久热点。科技创新、品牌网路、特许经营权等一切与分享市场竞争活力相关的东西均将被重新发现,成为被追逐的稀缺资源。从某种意义上说,有些价钱现在才几块钱的股票远要比茅台伊利更值钱,这是真正的全流通市场下财富机会的所在。如果有一天,类似百联过了一百,春兰过了五十,海王过了三十(我满仓,顺便忽悠一下),你一点也不必奇怪,因为这才是真正的价值投资。而只有到了成长阶段的行情才会逐步形成显著泡沫,走出一个新的轮回。这必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此轮牛市的起因是全流通。我曾在05年底写道:“中国的事情,只要是制度的变革,就是福音!全世界都已经看到或正在看到,中国正在开始以自己的方式走自己的道路,这是一条通向科学,民本,伦理的道路,这是一条人文的、理性的、和谐的发展道路。世界未来文化,就是中国文化的复兴;世界未来经济,就是中国经济的崛起。分亨中国的成长,而不是侵掠中国的利益,将会成为全球资本的共识。”

全流通不是一种交易制度的改革,而是一种物权制度的变革。这对中国的意义不亚于共和国的建立。全流通将彻底改变实体经济的经营和资本市场对实体经济价值的重估。全流通也将使中国真正有机会融入世界,同时也让世界有机会融入中国。中国与世界交融,将支撑着此轮牛市走得很远很远(唯一的变数只有台湾,台湾不独,中国牛市的辉煌将延续)……

写于07.4.11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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