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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妃转正有点难》


第1章 说好的剧本呢

2019年6月1日,横店。

湛蓝的苍穹下,几只翠碧鸟儿扑棱翅膀,飞上仿古宫殿的屋脊,未停留多久,就受不了灼热的日光暴晒,慢慢地四散飞去。

一名探班记者对着镜头,正在报道:“各位观众大家好,我现在在横店,大型古装历史剧《大秦皇后》今日开机。据悉,此部剧讲述的是秦始皇的妻子郑氏的励志一生,她出身寒微,与始皇帝年少相识,一路扶持他登基为皇……”

记者身后的仿古宫殿内,导演,制片人和六位主要编剧正在开会。导演张春中年微胖,又翻了一遍剧本之后,推了推眼镜,缓声道:“我们要拍的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皇后,最好再多一点传奇性的色彩。”

制片人叶姐点头赞同:“对,这样才有卖点。”

编剧之一的刘娅喝了口茶,侃侃而谈:“历史上关于秦始皇的后妃几乎没有记载,有很大的想象发挥的空间。咱们拍的既然是大女主戏,不如多加几条感情线。秦始皇灭六国,女主也应该在其中发挥一定作用。”

另一个编剧王芸立刻道:“不如给女主加六条感情线,六国里分别有六个男配爱上女主。”

“噗!”编剧陆瑰云把口中的茶尽数喷了出来。

秦始皇灭六国,就靠老婆在六国中有六个情人?这么扯的剧情,亏她想得出来啊!

陆瑰云今年刚毕业,是在场的编剧中资历最浅的一个。她是国内名牌电影学院的高材生,原来学的是表演系,但因更喜欢剧本创作,大二时就转专业到了编剧系。

一统江山、创下丰功伟绩的秦始皇帝,要是知道后人的剧本里,给他强行带上六顶绿帽子,棺材板都快按不住了吧?

“历史上根本就没有这回事。”陆瑰云坚定地说道,“秦始皇统一六国和他的女人一点关系都没有,靠的他本人的战事谋略,以及王翦将军的能征善战。不能这么改,太雷人了,我建议还是按原剧本拍。”

现场陷入了沉默。半分钟后,导演拍了板:“我觉得王芸的构思很好,就这么改吧。咱们正好六个编剧,一人写一条感情线,穿插进去。”

“好的。”除陆瑰云外,其余五位编剧都纷纷接受任务。

陆瑰云瞪大眼睛,对导演道:“不是吧,张导?这么奇葩和雷人的剧您也拍?要是真拍了,在网上会被网友喷死的啊。”

“越雷人,越有话题度。你看这年头多少良心剧,赔得血本无归。”制片人叶姐对陆瑰云道,“你才刚出社会,要多向王芸姐学习,她虽然没有读过这个专业,但是写的几部宫斗戏都很大卖。”

叶姐口中大卖的几部宫斗戏,无不是女主一路大开金手指,逆天改命,满朝文武爱上我,皇帝王爷爱上我,在陆瑰云看来只是很low的套路剧。可不得不承认,现在这样的剧就是有市场。导演和制片哪管什么史实不史实呢,顶着骂声赚得盆满钵满,钱拿在手里才是真的。

她很想拒写这样的剧本,但又想到——

陆瑰云读高中的时候,她父母在一场车祸中不幸丧生,她辛辛苦苦七拼八凑地借钱,才能勉强读完大学。要是这份工作没了,她可怎么还债呢?

那个“不”字终究被陆瑰云吞了回去,换成了一个囫囵的“好的”。

导演顿时一脸满意的笑容,拍了拍她的肩膀:“小陆,我知道你的文笔好,对话细节写得最考究。你还年轻嘛,只要找对方向,将来成为大编剧一定不成问题。”

陆瑰云觉得胸口闷闷的,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留下一句“多谢张导鼓励”,就回了横店附近的旅店。

打开电脑,新建一个空白文档。过了半天,文档仍旧空白。

三天内要交稿,她心急也没法子,只有连泡几杯咖啡,强打精神,又两个小时过去了,还是一个字也码不出来。心里怒骂一句万恶的资本,索性关掉电脑,独自起身去横店的宫殿里转转,想在古建筑之中寻找灵感。

从旅店走到秦王宫,一路的游客和路人越来越少。陆瑰云知道,自己参与编剧的《大秦皇后》已经开机,想必这附近已被人清了场子。

她缓步行走着,天空似乎有些变化,远处显现出几片彩色云霞,明亮而绚烂,如同天空刚刚裁出的绝美锦缎。

她一步一步往宫殿方向走去,不知从哪里走出一队宫装女子,袅袅婀娜,风姿绰约。看来已经开拍了,还是不要去捣乱好了。转身要走,却被人叫住:“陆瑰云!你怎么在这?”

一回头,是个演太监的演员,正满头大汗地看着她:“你上哪去了?来不及了,就差你了!快跟咱家去换身衣裳!”

咱家?这演员入戏有点深啊?他这么一提醒,陆瑰云才想起,导演说她念过一年的表演戏,必要时可以来当群演挣外快,没想到来得这么巧,第一场戏就轮到了。

她连忙跟着演太监的演员去换上古装,盘好发髻,微施胭脂水粉,再赶回来。陆瑰云没看出这是哪场戏,便问:“一会我进去该怎么演?”

“你说什么?”演太监的演员似乎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一会我进去,该怎么表现,该做些什么。”

这下子他听懂了,斥道:“不是都教过你们了吗?一会进去,先行大礼,然后皇上和皇后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记住,千万不许抬头!”

陆瑰云四下一看,确认这里没有摄像机后,不免觉得好笑,又没人拍,演这么认真干嘛?不过既然对方这么认真,她也就配合地答应下来。

不过她也有些疑惑:“这是在干什么?”

“选秀啊。”演太监的演员理所当然地答道,“你怎么连来干嘛的都不记得了?”

“选秀?”陆瑰云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道,“拜托,这段是谁写的剧本啊?选秀是清朝才有的词儿,放在大秦,这是穿帮啊!不行!不能这么拍!”

说到这里,里面已传来了严肃的公鸭嗓声:“传金陵知府陆龟年之女陆氏觐见!”

第2章 乌龙穿越

陆瑰云无奈,抬步进了宫殿,四周乱瞟想找张导,没发现张导,上首的演员倒是演得起劲得很,演皇帝和皇后和两位演员穿着华丽的古代盛装,仪容威严,气度不凡,倒挺像那么回事的。皇帝身边的太监对她吼道:“大胆无礼!见了圣驾为何不拜?”

陆瑰云拿出一个编剧的良心,苦劝道:“选秀是不行的,大家都别忙活了,这不符合国情,还是改了吧!”

此语一出,方才带她进来的太监,扑通一声跪下磕头:“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奴才发誓,奴才没这么教过她,奴才这就将这无礼秀女拖出去乱棍打死!”

两侧走出两个侍卫,真的架起她来就往外拖。陆瑰云觉得好笑,现在演员都不走剧本,直接即兴发挥地演戏了吗?

“且慢。”上首的皇后突然出声,叫住了两个侍卫,转头对皇帝道,“皇上,这秀女虽然无礼,但说得有几分道理。当前国家战事在前,大兴选秀劳民伤财,与国情不符。”

皇帝点头,沉声赞同:“皇后说得是。但这陆氏面君不跪,太没规矩。”

皇后轻笑:“今儿秀女哪个不是规规矩矩的?咱们还没看腻吗?臣妾倒觉得,这金陵知府之女,胆子很大,不畏强权,很是难得一见呢。”

下首的陆瑰云心中暗暗感叹,现在演员的即兴发挥台词都这么强了吗,看来编剧这碗饭不好吃啊,她还要更努力才行。

这般想着,听见皇后问她:“陆氏,你可读过书?”

“怎么?你还怀疑我的资历啊?我读书可好了,年年都考专业第一名呢。再说,就算我没读过什么书,用点常识也知道,这个时代不该有选秀的。”陆瑰云挥了挥手,“都别演了!播不出去的!”

大殿陷入一片死寂。这时陆瑰云也察觉出,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她在四周努力地寻找摄影机器,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摄影大哥,别说导演,连个副导演都不在现场。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选秀的女子虽多,但许多女子们没见过皇家这么大阵仗,怯场的不在少数,有些甚至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像陆瑰云这样毫无惧意,直言不讳,甚至出言批评皇家的人,实为罕见。

虽然她说的有些话,皇后也没听明白,但这份从容勇敢着实让她眼前一亮,顿时有了主意,对皇帝附耳低语道:“羽儿顽劣,下人们谁也管不住他。依臣妾看,这个陆氏颇有胆识,不如和羽儿配个对儿,也好看管他读书,官家以为如何?”

太子不肯读书上进,正是皇帝最头疼的一桩事,皇后这么说倒是点醒了他,他微一点头,下令道:“陆氏聪慧有德,赐于东宫太子为侧妃,赐三品诰命。”

皇后笑道:“陆氏,还不谢恩?”

“演”到这里,陆瑰云心里不禁发寒,因为她想起曾有编剧前辈与自己说过,现在的演员连台词都记不清楚,又怎么会有这么长段的临场发挥?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子里形成。

难道,她穿越了吗?

穿越,一个在影视届多么火爆的题材,其最大卖点就在于,人们不满于现有的时空,于是想穿进另一个时空躲避现实。

如果真是穿越,这是帝王可以杀伐决断的古代,陆瑰云想到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不禁后背发凉。

不能再露马脚了。她飞速反应过来,双膝一屈,跪地行礼,朗声谢恩道:“臣女接旨,多谢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恩典。”

恒王府,波心亭中。

微风习习,池塘春草初生,绿水汨汨流淌,丝竹仙乐之音悠然不绝,温柔乡般如梦如幻。太子孟池羽与恒王世子宋宪正在饮酒作乐,忽闻侍卫卢谨来报:“太子爷大喜!”

孟池羽猛地被一口酒呛住,剧烈咳嗽起来,宋宪连忙上前,一边替他扶背,一边责怪道:“什么大喜,说清楚点!”

卢谨见惊扰到了太子殿下,忙低头告罪,紧接着说出今日殿上赐婚一事。

“好个有心计的陆氏!”孟池羽怫然变色,“她在大殿之上如此胆大妄为,就是为了吸引母后注意,接近本太子!这种女人怎么留得?”

宋宪与他一同长大,深谙他心性,坐了回去,笑侃道:“会不会是太子殿下想太多了,陆氏不过一人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哪有这样的心计,说不定只是碰巧。”

对面的人冷哼一声。

宋宪伸手夺过他的酒杯,眼中玩笑之意味更浓:“眼下太子殿下已是有家室的人了,可就不敢再留你饮酒了,赶明儿河东狮吼,小臣我可得罪不起。”

孟池羽满脸不屑,这几年父皇母后想塞给他的女人不计其数,哪回成事了?别说这次是个侧妃,就算是正妃,他也保管叫她过不了三天就卷铺盖滚蛋。

储秀宫里的陆瑰云打了个喷嚏,还不知道这是来自太子殿下的问候。

一番婉转打听,她对目前处境已有初步了解。这是个彻底的异世,从未有过历史记载的一个朝代——大雍。她身体的原主是金陵知府的小女儿,被家中宠坏,顽劣不堪,选秀本只是凑数而已,谁知道大殿之上阴差阳错,来了这么一出,竟成了太子侧妃。

独坐妆台前,一面雕刻着蟠螭纹的铜镜,正泛着泠然的幽光,映出她姣好的容颜,鹅蛋脸洁白如玉,柳月眉弯似新月,双瞳剪水,髻挽乌云,樱桃一般鲜润的嘴唇,言事言情总断魂。

陆瑰云对着镜中的自己,淡淡一笑,没想到自己一个幕后编剧,竟然也有幸能混进穿越大军。要是按照王芸编剧那些大卖宫斗剧的套路发展,接下来各种男人都会爱上她吧。

砰!门被人推开,一个小太监,端着一盘酸馊的饭菜,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不仅不向她请安,反而翘着二郎腿,坐在了本属于她的位置上。

年轻的小太监穿着蓝灰色的太监服,还戴着顶高纱帽。棱角分明的轮廓,白皙的皮肤,一双剑眉下,两只眼睛炯炯有神,闪着少年的独有的炽热光芒。下颌方正,鼻梁高挺,嘴唇不厚不薄,好个美男长相。

此时丰神俊朗的面容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侧妃娘娘!”他阴阳怪气地叫了一声,“还没用晚膳吧?奴才给您送来了!”

陆瑰云波澜不惊,上下打量那太监片刻,非但没恼,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他本来料想,好歹官宦家的小姐,受此羞辱,定是气闹着要回家的,眼前人却不按常理出牌。

陆瑰云笑过之后,神色恢复如常,缓缓蹲身,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从容不迫地道:“臣女给太子殿下请安,不知殿下有何见教?”

第3章 和太子的第一次过招

孟池羽一个大窘,特地换身太监的衣裳来羞辱她,本想把她逼走,没想到被人家一眼看穿,现在反倒换作他好没面子。

他不叫她起来,冷哼道:“你见过我?”

陆瑰云心想,老娘前世可是做编剧的,乔装打扮的桥段早都过时八百年了,还能认不出?你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下意识的习惯,皆带有纨绔子弟才会有的随意,怎么可能出现在日日提心吊胆的太监身上?

嘴上却道:“臣女虽未有幸见过殿下,但是殿下浑身天家贵气,实在难以掩藏。”

孟池羽信以为真,这马屁拍得有几分舒服,于是抬了抬手,一副大发慈悲的模样:“算你长眼,起来吧。”

陆瑰云站直身子,望了望旁边摆着的一盘饭菜,浓浓的馊味钻进鼻子,皱了皱眉。

不待太子开口,她就举手,狠狠地将那盘子,连饭带菜,往地上一摔。

太子的贴身太监永福在门外候着,听见清脆一声响,以为太子必是和陆氏打闹起来了,连忙进来护驾,没想到一跨进门,就被陆瑰云指着鼻子一通骂:“你们做下人的怎么回事?竟这样糊弄太子爷,让他端馊食给我!我吃坏了肚子事小,传出去伤了太子爷声誉事大。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爷无故加害于人呢!”

永福不敢把锅甩回孟池羽身上,只好替主子背锅,低头诺诺道:“奴才该死,是奴才弄错了,请侧妃娘娘责罚。”

“够了!”孟池羽重重一拍桌子,走到门口骂了永福一句没出息的东西,又转过头来,阴恻恻地盯着陆瑰云。

陆瑰云挑了挑眉:“太子殿下还有吩咐?”

“哼!”孟池羽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拂袖而去。

门又砰一声关上。陆瑰云叫来两个贴身宫女,将全部门窗打开,通风透气,将方才的酸馊之味发散出去。

夜幕不如何时降临了,一轮明月高高地悬挂,众星在银河中璀璨闪烁,清凉的晚风拂过,带走白日喧嚣的尘埃。陆瑰云倚着门框,胸中逸出一口恶气。

和太子爷的第一次过招,虽然赢了,却赢得心惊胆战。马上就要成亲了,不知道他还会不会使什么绊子!

娶侧妃的礼仪并不繁琐。钦天监合了他们的八字,卜了吉日良辰,女方娘家不在京城,一顶花轿直接从储秀宫接到东宫,眨眼工夫就礼成了。

只不过,新婚之夜,并没有新郎。

这是陆瑰云意料之中的事,她也压根没指望和尊贵的太子殿下洞房花烛。以她一个职业编剧的思维,可以设计一百种勾引孟池羽爱上她的剧本方案。

但她不愿意。第一,太子殿下再尊贵,对于她而言也就是个陌生人,他们之间的婚姻本就是个乌龙,她不稀罕他的爱。第二,生活是生活,编剧是编剧,要是为生活设计好了剧本,未免活得太没意思了些。

没想到上次太子铩羽而归后,就结下这么大的梁子,可是没想到,他连婚礼都敢逃,果然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新房到处都布置着双喜红字,龙凤红烛,好不火红热闹,只可惜还有个正主儿没来。陆瑰云淡定地自揭盖头,一个人吃着本该一对新人同吃的莲子桂圆,还招呼四周服侍的宫人们一同品尝。

几位嬷嬷是奉了皇后之命,前来为新人撒帐祝福的。她们看见陆侧妃新婚之夜受到如此冷落,本想安慰几句,没想到她本人这么想得开。

“嬷嬷们怎么不吃?”陆瑰云亲手剥了桂圆,塞到几个嬷嬷手里,笑道,“叫你们这么大年纪的人白跑一趟,怪不好意思的,桂圆滋养补益,不妨多吃一些。要是不喜欢,前面还有糕点,随便请吧。”

见她们还是怏怏不乐,别的宫人们也个个垂头丧气,陆瑰云不乐意了:“今儿我大喜的日子,怎么地的,连个笑脸都没有?本宫命你们,都给我笑!”

众人互相对望,强行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陆瑰云早有预备,眼珠儿滴溜一转,从怀里掏出一沓薄薄的纸来,粲然一笑:“不笑是吧?我可有法子啊!”

宫女莲儿好奇问:“这是什么?”

“这叫剧本。”陆瑰云摊开那沓纸,把不同角色的剧本随机塞到各人手上,提起老本行就神采飞扬,“今儿趁咱们人多,都没事干,不如演出戏作乐,如何?”

其实那是陆瑰云读大学的时候,闲暇时写的一出喜剧,名叫《杏花雨》,故事正好架空古代,虽然是老套的才子佳人,但是演起来却十分有趣。

宫人们平日里埋头干活,本来就没什么娱乐活动,听了这新奇的提议,面面相觑。于是陆瑰云编剧兼职导演,当晚就带着众人演了起来。大家一开始还有些放不开,后来竟兴致越来越高,边说笑边演,直到了丑时还不肯离去。

一轮明月,清辉倾泄下来,庭中如积水空明。恒王府中,逃婚的孟池羽在和好友宋宪月下对酌。

夜太深,宋宪实在没兴致喝了,把酒杯一撂:“我说殿下,您好好的洞房花烛,金屋美人放着不要,倒在这里与我喝酒,有什么意思?还是快回去吧!”

“回去?”孟池羽挑眉,“那不就前功尽弃,让那陆氏得逞了?”

宋宪摇头:“皇后娘娘到处派人找你,要是我爹知道,我把藏你在家里,非给我请家法不可。”

孟池羽是个讲义气的人,拍了拍兄弟肩膀:“放心,明儿我去和你爹说,叫他不准罚你。”

说罢举杯畅饮,得意地笑:“那个陆氏,敢和本太子卖弄聪明,现在新婚夜没男人,有得她哭!”

“也不知道,这独守空房的是陆氏,还是你啊?”宋宪双眉一挑,调侃他。

说到此处,去宫里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先向太子施礼,又要向宋宪施礼。

“免了免了。快说,陆氏现在如何了?有没有气得回娘家?”孟池羽着急地问道。

“这…这…”下人犹犹豫豫地回答,“回殿下的话,东宫新房里整夜亮着灯,奴才似乎听见,里头时不时传来……欢笑声。”

“什么?”孟池羽惊得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欢笑声?

???

第4章 和太子的第二次过招

第二日的太阳照常升起,陆瑰云揉着惺忪的睡眼,由着宫女为自己梳妆打扮,听见小莲道:“今儿该您和太子殿下去给皇后娘娘行家礼,要打扮得隆重些。”

陆瑰云“哦”了一声,想起什么来,问:“找到太子爷了?”

“是。”小莲低声回道,“太子殿下昨夜在恒王府上,和世子爷喝酒,一早儿回来的。”

陆瑰云皱眉,正要说些什么,那人已经出现在了门口,摇着把折扇,仍然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态。

宫人们请安不迭,她也起身行礼,还未屈膝下去,就被冰凉生硬的扇骨抵在了下颌处。

他用折扇挑起她的下巴,美人如玉的颜容,在他眼里,却不知为何那般可恨。

“不是要画眉吗?本太子亲自为你画。”他用力一推,她的膝盖就撞上了梳妆台,硌得生疼。

他再无二话,取了方才宫女用过的眉笔,三横两竖地开始乱画。陆瑰云知道,他哪里会好心为自己画眉,分明是要毁了她的妆容,要她今日出丑。

果然,她原本的柳眉,被他画得比狗尾巴草还粗。

“娘娘!”小莲看不下去了,想要上前为她擦拭。

“谁敢动本太子亲自画的眉,就去慎刑司领二十大板!”孟池羽的声音不高,却很吓人。小莲被吓得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陆瑰云不慌不忙,起身弯腰将小莲扶起,对孟池羽勾唇一笑:“臣妾觉得,殿下画眉画得很好,就这样去未央宫吧。”

姑娘不都最爱美了吗。毁她容貌,她竟然这么冷静?还夸他画得好?太子爷的脸拉了下来。

“殿下愣着干嘛?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啊。”陆瑰云一把夺过他的折扇,扶着小莲的手就出了门。

孟池羽愣了一会,跟上去。

未央宫门口,两人一前一后地到了。陆瑰云先到,回头看见他还高高坐在轿辇上。

他看着自己的杰作,她那又粗又丑的狗尾巴草般的眉毛,嘴角浮现一丝嘲讽的笑意。走下轿辇,轻蔑地经过她身边,三步两步就要迈进未央宫的宫门,衣袖突然被人扯住。

回头一看,小野猫猛地扑了上来,在他左边的脸颊狠狠地亲了一口。

皇后宫里的胡嬷嬷出来相迎,甫一见面,就瞧见太子脸上的红唇印,掩拍一笑:“给殿下和侧妃娘娘道喜了。快请进,皇后娘娘等着呢。”

陆瑰云像无事发生过般,挺直腰杆走了进去。孟池羽使劲搓着脸,拼尽力气想擦掉该死的唇印,可是越用力,颜色就越明显。

这下子,没人再关注陆瑰云的眉毛,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太子脸上的胭脂唇印。所过之处,所见之人,无不窃窃私语,议论着太子是不是昨儿逃婚今儿醒悟了。

“来人,给我打清水来!恶心!”孟池羽忍不住了,见到皇后也不请安行礼,就坐到一边的炕上,叫叫嚷嚷。

皇后皱眉,语气中隐有厉意:“逆子!过来跪下!”

母亲一向宠爱他,很少这般疾言厉色。孟池羽知道肯定为的逃婚的事,不情不愿地跪在软垫上,手掌仍然紧紧捂住唇印。

“好大本事,还学会逃婚了?”皇后指着他,气得微微发颤,“昨晚洞房花烛的时候,你人呢?”

“儿臣不想娶她。”孟池羽争辩,“陆氏心机深重,还屡屡戏弄儿臣,毫无妇德,怎堪做儿臣侧妃。”

“胡说!”皇后一声喝止,“瑰云是我亲自为你挑的大家闺秀,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孟池羽把手掌从脸上移开,指着陆瑰云留下的红唇印,特意展示给母亲看:“您瞧这印子,像是大家闺秀干的事吗?”

皇后一愣,看向陆瑰云,又好气又好笑:“你干的?”

陆瑰云跪在太子旁边,点头应是,从容不迫地道:“昨儿新婚之夜,太子爷不在,宫里传闻纷纷,说太子爷逃婚,是对圣上不满。臣妾为了辟谣,才这么做的。”

自古以来,皇帝与太子的关系都很微妙。虽说天下至亲莫如父子,但生在帝王之家,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隐隐有与皇帝并肩的架势,少不了互相忌惮。

从前皇后要塞给太子的女人虽然多,但只有陆瑰云是皇帝正式下旨赐婚的,意义不同。孟池羽昨儿干的事,往轻了说叫逃婚,往重了说就是抗旨。

皇后自然明白其中利害。见儿子这么冷落陆氏,陆氏反倒处处为儿子考虑,实在是个以大局为重的好姑娘。暗自庆幸,当初真是选对了人,一番夸赞赏赐不提。

孟池羽大发暗火,这个陆氏真是巧舌如簧!要等他做了皇帝,非拔了她的舌头不可,看她还说不说得出这么违心的话!

惹怒太子殿下的后果很严重。孟池羽不能抗旨休妻,就在自己的地盘玩儿阴的,传令下去,三天不许给陆氏吃饭。

人是铁饭是钢,太子殿下冷笑,这个陆氏饿死之前,肯定屁滚尿流地跑来求饶。到时候,再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

想到这里,脸上再次露出得意的笑容。

“殿下,清水来了,奴才伺候您把印子洗了吧!”永福端着一个金盆,躬身进门问。

孟池羽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口红印子,忽然回忆起唇瓣的柔软触感,她那时身上淡淡的丁香气息。

可恶!还夺走他的初吻!

不管洞房花烛有没有新郎官,至少陆瑰云现在名份上已是太子侧妃。本以为有这个身份,无论孟池羽待不待见她,生活起码无忧。可是——

陆瑰云看着锁死的房门,还有外面严严实实的守卫,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个太子殿下,这次是真想弄死她啊!

小莲急得在屋子里转圈:“哪有这么欺负人的!娘娘您聪慧,快想个法子吧!”

“这次我真没法子。”陆瑰云摊了摊手,苦笑一声,“你眼下也瞧见了,咱们西偏殿里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那您就在这儿活活饿死不成?”

陆瑰云仰脖想了想,倒挺豁达:“三天不吃饭,也未必饿得死。看造化吧。”

第5章 下马威

第一日,她几乎全天睡在床上,尽量减少体力消耗,虽然有些饿,但还能撑得过去。

第二日,她受不了再像死人一样躺着,试着去小书房里看书写字,但是明显感觉浑身没有力气,血糖过低,时时需要小莲搀扶。

第三日早上,她饿得起不来床。

东宫宫人们一起吃早饭时,大家见小莲抹着眼泪进来,就知道侧妃娘娘那里情况不妙,忙围上来问怎么了。

小莲哽咽:“娘娘饿得快不行了……”

知道她现在的遭遇,大家都很同情。自从新婚之夜,陆瑰云带着宫人们一块儿玩演戏以后,东宫宫人们就很喜欢这位亲切有趣的侧妃娘娘,

一个胆大的宫人来了主意:“小莲姑娘,要不你别让守卫发现,偷偷送个馒头进去?”

有人开头,就有人呼应:“是啊,咱们这儿还有些吃的,悄悄拿去给侧妃娘娘吧!”

大家纷纷捐出自己的爱心早饭,有馒头,有点心,有包子……

小莲把这些包了起来,藏在袖里,带去屋里给陆瑰云。陆瑰云饿得眼冒金星,见到这些吃的,对宫人们的情谊感动莫名。

“娘娘慢点儿吃,喝口水。”小莲扶着她,心疼道,“太子爷太狠心了。娘娘锦衣玉食长大,哪里吃过这种苦。”

陆瑰云吃过了一个馒头,才慢慢地恢复了些力气。没过一会,房门被人无礼地推开,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太医告诉孟池羽,人不吃饭的第三天早晨,是身体最虚弱的时候。他掐着这个点儿来,就是来看她笑话的。

没想到,陆瑰云竟然还站得起来,走到他面前行礼请安。

“你不是快三天没吃饭了吗?”孟池羽微眯了眯眼,目光中有些怀疑。

陆瑰云说话有气无力,却不忘语带嘲讽:“托殿下的福。”

“你!”孟池羽指着她的鼻子,仍是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气势,“知道错了吗?现在向我求饶还不晚。”

陆瑰云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他。

孟池羽见她还是不肯求饶,赌气道:“那你就在这饿死吧!”

他正要走,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眸中精光一扫,命永福在屋内搜查一番。

藏在床下的馒头包子,不用一会工夫就被发现了。

太子冷冷地扫了小莲一眼,问起话来不怒自威:“哪来的?”

主仆二人心里咯噔一下。

小莲吓得魂不附体,用力磕头:“殿下饶命啊!奴才该死,实在是今早见娘娘饿得不行了,怕娘娘撑不住……”

永福摇头说不对:“小莲你一个人,哪来这么多吃的?”

“这……是大家一起筹的。”

“你们要反了天了!”孟池羽勃然大怒,“这东宫成了她的了不成?谁给她送过吃的,通通拖下去杖责二十!”

小莲见还要连累大家,又哭着磕头求饶,太子冷冷一挥手,不听解释。

眼看侍卫立马出动,陆瑰云缓缓屈膝,跪在孟池羽面前,嗓子几乎是哑的:“先别打人。”

终于见她有些服软,孟池羽脸色微霁,嘴上却还是蛮横到底:“求饶没用!”

“殿下。”陆瑰云抬头,连日的挨饿让她憔悴了许多,脸都凹陷了下去,苍白无神道,“别打人了。你真容不下我,我走就是了。”

连日没吃饭,早就饿成了个空壳子,方才强撑着与他对峙那么久,把仅剩的气力也用尽了。

才从地上站起,陆瑰云眼前一抹黑,彻底失去意识。

“娘娘!”小莲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接住。

孟池羽冷哼一声:“这女人诡计多端,多半是装的!”

永福舔了舔嘴唇,犹犹豫豫地上前提醒:“殿下,侧妃娘娘要是真没气了,您怎么和皇后娘娘交待?”

太子殿下闻言一滞:“你是说,她会死?”

“殿下!殿下!”一个小太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打了个千跪地道,“侧妃娘娘的父亲今儿进宫述职,这会到了,皇上叫您和侧妃娘娘现在快些过去!”

孟池羽回过身,轻轻一踢地上的陆瑰云:“你爹来了!别装死,快起来!”

她平静得像个死人,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孟池羽急了,继续叫:“倒是起来啊!陆瑰云你没听见吗!”

还是没有动静。小莲伏在地上,嘤嘤啼哭:“侧妃娘娘好几日没有进食,今早也只进了一个馒头,怕是熬不住了…呜呜…”

孟池羽彻底慌了,回头吼永福:“你也死了吗?还不快去叫太医!!!”

午时左右,干清宫里说笑正欢。

“此番江南水患,唯独金陵无事,看来还是陆爱卿防治有方,朕已传令下去让各地学习。”皇帝对陆龟年的此次述职十分满意,顺道夸了刚进门的陆瑰云一句,“爱卿还教出来了个好女儿。”

陆龟年长揖施礼,恭敬道:“小女顽劣,还望圣上与太子殿下多多包涵。”

宝贝女儿是陆龟年最疼爱的心头肉,此次进京,述职倒在其次,想见女儿一面倒是真的。他下意识地望了望门口,不知女儿何时到来。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太子殿下驾到”,陆龟年激动地伸长脖子,却只看见相貌堂堂浑身尊贵的太子殿下走进来,没看见陆瑰云。

“微臣叩见太子殿下。”陆龟年也是头回见到女婿,还得遵循君臣大礼,跪下向他请安,“殿下千岁金安。”

孟池羽有些心虚,压根不敢看岳父的眼睛,越过他去向父亲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帝皱了皱眉,提醒道:“你岳父还跪着呢。”

孟池羽觉得“岳父”这两个字发音困难,只是含糊道:“陆大人快些请起。”

陆龟年谢恩站起,皇帝却没叫儿子起身,继续问:“怎么你一个人来了?陆侧妃呢?”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想瞒也瞒不住了。孟池羽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父亲的脸色,迟疑片刻才道:“陆侧妃她身体有恙,来不了。”

陆龟年竖着耳朵听,听见这句,顿时关心则乱:“怎么回事?”

问出后又觉得失言,忙轻咳一声后改口:“微臣的意思是想问,小女身体一向很好,怎么突然病了?是不是来了京城水土不服?”

第6章 我们之间的距离

孟池羽叹口气,觉得遮遮掩掩没意思,索性直接认罪,道出事情原委。

陆龟年差点儿没背过气去,若非眼前人身份是太子,早就冲上去一顿胖揍了。皇帝亦是大怒,重重一拍桌案:“陆氏犯了什么错!你这般容她不得?”

孟池羽没敢顶嘴,默默挨骂。

“你该不会是以为,陆氏是朕安插在你身边的人?”皇帝长眸一眯,厉色顿时扫了过去,“所以非杀她不可?”

“没有。”孟池羽垂首,后面声音低了下去,“儿臣没想要她死。”

最后,太子殿下有生以来,第一次被父亲赶出了干清宫,罚在东宫禁足抄书。

陆瑰云再醒过来,已经是将近一日之后的事情了。刚一睁眼,看见小莲坐在床边,吵哑着嗓子要水喝。

温水入喉,终于缓过了劲来。她坐直身子,接过小米粥喝两口,才道:“替我收拾收拾东西吧,我要走了。”

通过这次断食,陆瑰云清醒地抓住一条真理:过不下去就离。

都被逼到这个地步了,再不走,小命难保不说,还会连累更多的人。陆瑰云盘算了下,出宫之后隐姓埋名,干老本行,找个戏班子写写戏,或者改行从商也行。反正不管怎么着,总比在这儿被孟池羽害死强得多。

收拾完东西,小莲依依不舍。陆瑰云豁达一笑,摸着小姑娘的头安慰:“等你二十五岁年满出宫,说不定我已混得风生水起,到时咱们宫外见。”

陆瑰云走到东宫书房,伸手敲门两下,里面的人不耐烦道:“滚!”

好暴躁的脾气!她耐着性子,好声好气求见:“臣妾陆氏,请殿下开门。”

孟池羽抄书抄得手酸,正心烦意乱,听见是她,手一抖,一页纸废了。

“滚进来!”

陆瑰云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书房里翰墨飘香,太子爷罚抄的本子摞了厚厚一叠又一叠。

孟池羽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状若无事地扫了她一眼。见她基本恢复,就移开了视线。

陆瑰云不和他废话,把写好的和离书往桌上一摆。

“这什么呀?”他一边问,一边翻开,看见标题后,音调陡然提高,“和离?”

“臣妾没犯七出之条,殿下不能休我。”陆瑰云赶紧解释,“所以就只能和离了,烦请殿下盖个印章。”

对方迟迟不应。她感觉怪怪的,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忙补充道:“我不会耽误工夫的,立马就走,绝不给殿下您添麻烦。”

孟池羽这才有了反应,似笑非笑地凑近她:“想走啊?”

陆瑰云心说废话,却温顺地点头:“嗯。”

“你走得了吗?”孟池羽白她一眼,指了指外面的围墙,“不是本太子一个人禁足,整个东宫都没人出得去,知道不?”

半时辰后。永福搬来把椅子,摆在太子原有的书桌对面。陆瑰云不情不愿地坐了上去,执起毛笔,和孟池羽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不是想和离吗?动作麻利点。”孟池羽威胁,“否则别想走。”

什么世道呀!犯错的明明是他,反倒要她这个受害人帮忙挨罚。可人家说了,不抄完谁也别想走。

陆瑰云捏紧笔杆,心里骂他一千八百遍。

从早到晚地写了两天,两个人都写得腰酸背痛,手脚发麻。第三天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孟池羽瞥见那纤瘦的背影,蓦地想起什么来,叫住她。

“太子爷还有什么吩咐?”她头都懒得回。

“跟我去用膳。”他简短地命令,想想又添了一句,“吃饱点有力气干活。”

走过回廊,空空荡荡的饭厅里传来诱人的饭香,陆瑰云没忍住,肚子咕地叫了一声。孟池羽抓住机会就开始嘲讽:“饿死鬼投胎。”

太子殿下话音刚落,自己的肚子也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陆瑰云扑哧笑了出来,被他狠狠瞪了一眼。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太子的膳食不知比她这侧妃的好上几倍,再加上前几日她饿晕以后,不敢暴饮暴食,就只吃些小米粥和馒头,现在见了这一大席子美味佳肴,陆瑰云双眼直放光。

这时想起孟池羽那句“饿死鬼投胎”的嘲讽,抑制住内心欲望,假装淡定。

孟池羽大摇大摆往上首一坐,永福就开始为他布菜。她警惕地坐在下首离他最远的地方,自顾自地闷头吃饭。怕他再说风凉话,只吃面前的几样素菜。

说起来,这还是成亲以后,第一次和夫君吃饭。不过估摸着也快成前夫了。陆瑰云叨了一筷子荠菜到碗里,酸酸苦苦的,想起前几日的遭遇,不免有些难受。

“怎么不吃?”孟池羽眼底闪过一丝疑惑,细细观察着她,“别到时候回家哭,又说本太子不给饭吃。”

陆瑰云不是受气包,压迫久了也要反抗,冷道:“说得好像太子爷对我多好似的。”

说罢放下碗筷就要走。

“站住!”孟池羽一跃而起,三步两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腕,“给我老实吃饭!”

她的手腕纤细,像一段鲜嫩的莲藕,被他螃蟹似的钳子夹住,进退不得。连日的委屈迸发出来,一滴温热的眼泪砸到他手上。

“眼睛进了颗沙子。”陆瑰云连忙遮掩。

孟池羽手一松,将人带到上首他坐的位置,摁她坐下,语中竟带一丝浅浅无奈:“哭什么哭!老子没不让你吃肉!”

自从一起用膳之后,孟池羽的态度比起以前有所改善,偶尔见她抄书累了,就许她休息,有时永福送点心进来,也都记得给她留一份。不过在陆瑰云看来,坏人的本质没变,换汤不换药。

一日陆瑰云抄书抄累了,本想趴在桌上眯会,不小心竟进了梦乡。孟池羽确定她睡着后,才仔细地打量起对面的人。

美人安静睡着的时候,长睫一垂,秋水无痕,倒煞是好看。

可是一旦睁开眼嘛,看他的眼神就充满戒备、怀疑、紧张、厌恶、试探、虚伪。他想到这个就烦。

视线一转,又瞥见压在桌角那张和离书,上面是她一笔一画的娟秀字迹,开头就是:盖说夫妻之缘……恰似鸳鸯,双飞并膝,花颜共坐……

孟池羽心中微微一动,他们俩天天面对面,共用一张桌子抄书,算不算这个“双飞并膝”呢?

第7章 谁答应和离了?

陆瑰云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压桌角和离书早已不翼而飞。

她到处翻找也没结果,“咦”了一声,转过头问孟池羽:“殿下,您见没见着放这儿的一张纸?”

孟池羽埋头抄书,故作不知:“什么纸?”

“就是咱们的和离书呀!怎么找不着了?”

斑驳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曼妙灵动。那焦急的模样让孟池羽觉得好笑。他轻蔑地挑了挑眉毛:“你不会真以为,有和离这回事吧?”

陆瑰云瞪大眼睛,仿佛在说,不能和离,我这些天都忙活个啥呢?

太子小爷却一副理所当然地表情:“父皇亲自赐的婚,便是圣旨,和离就是抗旨,你活腻歪了?”

陆瑰云气极,一把夺走他手中的毛笔,狠狠摔到地上:“你骗人!”

做了亏心事的孟池羽,非但没有认错的意思,反而振振有词:“是你自己傻,没弄清楚情况就写什么和离书。”

嘶拉——嘶拉——嘶啦——纸撕成两半的声音。

“你疯了!”太子爷的眼睛蓦然睁大,赶紧跑去拉住冲动的人,抢救自己连日来辛辛苦苦抄的书,“来人啊!来人啊!”

深更半夜,东宫宫人们还在全员紧急抢救书本,一页一页地把撕碎的纸张重新粘起来。陆瑰云恢复了理智,双手被绳子绑久了实在酸疼,忍不住开口:“能不能松开我?”

孟池羽也在和大家一块儿粘书,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松开让你继续撕?”

既然这婚离不了,太子就还是她的夫君。以后还是要靠他吃饭的,陆瑰云舔了舔嘴唇,妥协道:“不敢了。”

“都回去吧,明儿再粘。”孟池羽一声令下,将宫人们尽数遣散,再亲自起身,用腰间佩戴的宝剑割断她手上的绳子。

总算是解开了,陆瑰云赶紧转动着僵硬的手腕,如蒙大赦。

孟池羽拿着宝剑抵住她的咽喉,警告:“再敢撕书,知道后果?”

刀剑无眼,她怕他一怒之下真戳死自己,赶紧举起双手保证:“绝对不撕了。”

剑尖瞬间收了回去。咣当一声,宝剑入鞘,陆瑰云这才松了口气,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转身就要走人。

“等等。”

陆瑰云顿住脚步,有些害怕地回头:“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孟池羽盯了她半晌,才道:“和离没戏,别想了。以后你就老老实实做你的侧妃,听见没?”

他这是什么意思?承认她的侧妃身份了?陆瑰云不及细想,连忙答应:“是,臣妾谨遵太子爷的意思。但是臣妾有个问题,想问太子爷。”

“你说。”

“臣妾一直不明白,为何太子爷这般讨厌臣妾?”陆瑰云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这个埋藏在心底的疑惑。从逃婚,到画丑她眉毛,再到不给饭吃,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老板。

气氛一时凝住。

“本太子讨厌女人管束。”良久之后,孟池羽避开她的目光,似乎不习惯和别人坦露想法,“只要你安分守己,别多管本太子的事,不会再找你麻烦。”

灯影幢幢,她望见他身上的玄色暗纹夹袍忽明忽暗。乌黑如墨的头发用一顶玉冠简单地盘束起来,皮肤白皙如同美玉,身形修长,丰神俊朗。

玉冠上的玉是羊脂白玉,倾泻出如同月华一样的光彩。本来应当是温润公子的长相,偏偏他眼里却总是藏不住的桀骜之气。

陆瑰云的脸微微泛红,毕竟穿越以后,她现在也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帅哥离得这么近,还是有些不自然。

“臣妾知道了。”她低头答应一声,“时候不早,您安歇吧,臣妾告退。”

刚入五月,天气不算炎热,晚风清爽,吹走白日的浮躁与喧嚣。陆瑰云甫回西偏殿,掬起一把凉水拍了拍脸,才消去脸上害羞的红晕。腹诽着,喜欢那蛮横粗鲁的家伙,不就是给自找虐吗,这个念头可千万要打消才好。

小莲迎上来,唤了声娘娘,她一晒:“这么晚了还不睡呢?”

“奴才在等您。”小莲面色严肃,递过来一封信,“这是您娘家的来信,八百里加急,快拆开看看吧。”

陆瑰云拆开一看,倏然变色,急忙道:“快收拾东西,明儿个一早我就得回家。”

“回家?”小莲有点儿懵,“您是说回金陵的娘家?”

陆瑰云点头:“祖母病重,我爹已向皇上请旨,接我回家探望。”

穿越之后,陆瑰云在保留现代记忆的同时,也渐渐恢复了身体原主的记忆。她记得,金陵家中的祖母对她疼爱至极,老人家此次病重,她是一定要回去的。

第二日一早天刚亮,她爹就派了人入宫来接。经过太子寝殿时,她下意识地朝内望了一眼,要不要去和他打个招呼呢?

乍然想起,他昨天那讨厌的样子,还警告她要安分守己,要是这时候去打搅他睡觉,再加上太子爷的起床气……

没敢再想下去,赶紧掉头走了。

孟池羽一醒来,才知道陆瑰云不告而别。坐在书房抄书的时候,对面没个人儿,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心里空落落的。

接过永福递来的茶,才品了一口,就大声骂咧:“怎么泡的茶,想烫死我呀!”

茶水和往日并无差别,永福不晓得主子抽的什么风,只得跪下请罪,重泡一壶茶来。太子又嫌太淡,骂他没用。

恒王世子宋宪来访,远远听见太子训人,还以为他是被禁足憋气,走到门口打趣道:“好久不见太子爷,中气更足了。”

孟池羽见是他,不免意外:“怎么进来的?”

“圣上叫我来探望太子爷。”宋宪和他随意惯了,也不行礼,自来熟地取过茶壶,自己倒了杯茶喝,“我说你也够狠的,真不给人家姑娘饭吃?”

孟池羽心情不好,没理他。宋宪拿着茶杯绕了一圈,看到厚厚一叠罚抄的书,说起风凉话:“抄这么多书,这下总知道教训了吧?”

“世子爷,太子爷今儿心情不好,您当心着点说话。”永福提醒。

宋宪“哦”了一下,坐回去探过半个身子,笑了笑:“别臭摆个脸了,我来,有好消息带给你。”

第8章 善意的谎言

宋宪告诉他,圣上解除了他的禁足,不必再抄书受罚。本以为孟池羽这些天闷坏了,听到消息肯定会很高兴,没想到他还是冷漠着张脸,不太提得起兴趣。

“怎么了?关久了,把人关出毛病来了?”宋宪碰了碰他的胳膊,取笑,“出去骑马不?群芳楼喝花酒也成啊。”

永福心道,除了帝后,也就世子爷敢这么同主子说话了,不过宋宪来了正好,可以替他挡挡太子爷今日的怪脾气。

孟池羽摇了摇头:“没心思玩,要玩你自己去。”

宋宪这才发现孟池羽的不对劲,按理说,禁足了这么多天,这会子他应该跟头脱缰野马一样,怎么反倒变成了闷葫芦。

转转眼珠子,想到了陆氏:“这成了家室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这话才说到孟池羽心里去了,当着兄弟的面儿,一下子把火气发泄出来:“这个女人也忒没规矩!说回娘家就回娘家,连个招呼也不打!等回来,本太子必重重治她的罪!”

宋宪听得一愣,问过才知原委。和孟池羽一块长这么大,还没见他为了哪个女人生过这么大气。

生气就是在乎,宋宪了解他脾气,故意问:“打算怎么治罪?再饿她三天,把她饿死?还是给她上刑?”

孟池羽被他问得一呛,没好气地开始赶人:“滚滚滚!看见你就烦,别在我眼前晃!”

京城和金陵相隔甚远,小半个月的工夫,一路紧赶慢赶,才回到家中。所幸祖母还在,不过已经气若游丝,奄奄一息。

顾不得连日辛苦,陆瑰云拜见过父母,就跑到老太太房里探望。祖母陈氏最疼爱小孙女,本以为她远嫁皇家,八成见不着最后一面了,惊喜来得突然,躺在床上老泪纵横。

前世的陆瑰云是个孤儿,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之后,直至今日身处其中,才深知何谓骨肉亲情,感动不已,紧紧按住老人的满是褶皱的手,热络地唤声祖母。

“云儿瘦了。”祖母坐直了身子,含泪上下打量她,眼神里满是关心,“是不是太子爷不好伺候?”

来之前,父亲叮嘱过,祖母病得重,要报喜不报忧,别让老人家难过。陆瑰云睁眼说瞎话:“没有的事儿,太子爷可宠云儿了,是云儿赶着回来,才瘦的。”

祖母听说这样,破涕为笑,拍了拍陆瑰云的手背:“我说呢,咱们云儿聪明伶俐,必会讨夫婿喜欢。”

老太太说到这里,顿住,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一黯泪就断线:“家里对不住你,你爹官不够大,竟把我好好一个云儿,去给人家当侧室……”

命若悬丝的祖母,一颗颗滚烫热泪,砸在陆瑰云手背上。为了哄老人家开心,她想也没想,就撒起谎:“您老别担心,太子爷他……他很喜欢我,他说了,日后会扶我做正室。”

解除禁足之后,太子除了照常进学,几乎不怎么出门。皇帝觉得很奇怪,从前这小子成天惦记的就是玩儿,投壶射覆,喝酒下棋,骑射角抵……

儿子突然自闭,没有以前活泼,皇帝以为是自己罚得过重,把太子叫来陪自己用膳,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最近都在宫里待着?”

孟池羽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皇帝犹豫了下,继续问:“你是不是觉得,朕罚你罚重了?朕当时也在气头上,陆龟年现在是朝廷治水的功臣,他女儿才嫁你为侧妃,要是真出了三长两短,他就算敢怒不敢言,以后还会安心为朝廷办事?”

他接着点拨儿子,对待功臣的女儿,就算不喜欢,也不要苛待。这个侧妃不得心意,以后再娶别的就是。

孟池羽舀了一勺蛋羹,食之无味,悻悻地回:“儿臣知道了。”

皇帝见他低落,心里不是滋味,索性放他出去散散心,便道:“最近江南兴修河道,不如你替朕去监工视察吧。”

孟池羽本来没兴趣,但听说“江南”二字,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问:“是否路过金陵?”

皇帝这才想起陆氏回金陵娘家的事,笑了:“江南几个要城都可以去,正好,你顺便去趟金陵把陆氏接回来,也算是给她家一个面子。”

“是,儿臣遵旨。”

五月底,金陵到处都是夏日的气息,风轻日暖,清幽鸟鸣,岸边风拂起杨柳依依,暑气还未变深,天气令人惬意。

深宅府邸里,光阴缓慢,随着天气变暖,以及孙女儿回家,陆瑰云祖母的病情一时有所好转。大夫也啧啧称奇,说原本绝撑不过这个月的,现在竟说不准了。

家人们惊喜过望,陆龟年挽留女儿,说老太太疼她,自打她远嫁就思念成疾,她这一回来病就好了一半儿。

陆瑰云也巴不得再在家里头多待几天,省得回京城看太子脸色,成天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哪像金陵娘家人,个个恨不得把她宠到天上去。

陆家有三位少爷,大哥陆绍明,三哥陆绍景是两位是正室黄夫人所出,二哥陆绍炀是侧室叶姨娘所出,直到陆瑰云才好容易生了女儿,全家都当作掌上明珠一般。可惜朝廷选秀,四品官以上女儿必得入选,本以为打小儿没教她什么规矩,必会落选,没曾想一场乌龙,竟被帝后指给了太子。

太子的正妃,必得是朝廷一等重臣女儿。她一个四品知府的女儿,就算与太子成婚,也只有当侧妃的份。祖母和母亲最揪心的,也正是这件事情,谁愿意自家宝贝女儿给人家做侧室呢。可谁叫人家是天皇贵胄,她们谁也做不得主。

陆瑰云骗祖母说太子会将自己扶正,祖母病得糊里糊涂就信了,但却瞒不过母亲黄夫人。黄夫人把她叫去,教训道:“你父亲同我说了,太子给你下马威,连饭都不让吃,怎么可能将你扶正?你就算为了老太太的病,也不该说这般瞎话,别到时候害她空欢喜一场。”

第9章 送神难

“母亲多虑了,太子爷远在京城,怎么会来金陵揭穿我?”陆瑰云剥了个橙子,送进嘴里,朝母亲甜甜一笑,“我不过随口一说,讨老太太开心罢了,有什么错?”

话音刚落,二哥陆绍炀就像阵风似的进了门,向黄夫人请安。

“炀儿来了?快坐吧。”黄夫人点点头,吩咐丫环小翠,“新出的碧螺春,拿出来给炀儿品品。”

“没空喝茶了,母亲。”陆绍炀连忙摆手,示意不必,“今儿刚接到的旨意,太子爷到江南来巡视,我还要去忙着准备接驾呢。”

一瓣橙子塞入口中,竟不知怎么呛住了,猛烈的咳嗽起来。

“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吃个橙子也能呛着。”黄夫人连忙去抚女儿的背,“你说这可怎么办?太子爷来了,要是老太太说漏嘴,传到皇上耳朵里,还以为咱们家觊觎皇家的位置呢。”

舒坦日子没过两天,这阎王就追过来索命了,陆瑰云脑壳疼了起来,这一对质,不就露馅了吗?

不行!一定要在他来之前阻止他!

她一把拉住陆绍炀的袖子:“二哥,他现在到哪了?”

金陵城郊,酒楼外搭起一处茶棚,柔软的杨柳枝随风依依,写着“酒”字的红色旌旗摇动。

一绝色佳人,身着鹅黄色菱锦蝶纹春衫,头上插着点翠莲花金簪,盘着少女百合发髻,焦急地等待着来人。

不一会,一群士兵来清道,驱散闲杂人等,呼喝着命令路边的百姓让道。陆瑰云知道必定是他来了,忙道明身份,请人前去禀报。

太子坐在仪驾的马车里,骂了句热,问还有多久才到金陵城。宋宪骑马在旁,打趣他:“急什么?再一时辰就到了,我说殿下,你这是小别胜新婚啊。”

孟池羽嘴硬不承认:“胡说,本太子只是嫌天气太热。”

宋宪正要接话,一个士兵骑马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他哈哈一笑,转头对马车里的人道:“用不着一个时辰,人家亲自接你来了。”

帘子顿时揭开,孟池羽探出半个头,有几分藏不住的惊喜:“真的?”

仪驾未进城门就停住。陆瑰云由几个士兵引着路,走到太子的马车前,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臣妾叩见太子殿下,给殿下请安。”

宋宪与众人连忙下马,齐齐拱手:“见过侧妃娘娘。”

孟池羽从华贵的马车里走出来,竟然激动得手心微微冒汗,面色故作平淡,抬了抬手:“免礼。”

盈盈秋水,艳日桃花,都抵不过她万分之一的美貌,宋宪第一次见到陆瑰云的姿容,惊为天人,不禁深悔,当初为何要帮助太子逃婚。

“孤没一会就到了。你一个女人家,跑这么老远,像什么话?”听似是责怪,却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意思。

说罢,上前一把携起她的手,就要带她共乘马车。

“等等。”陆瑰云松开他的手,心虚地不敢抬头,“殿下来江南,想必公务繁忙吧?”

孟池羽不解地盯着她:“你什么意思?”

“臣妾的意思是,殿下只管去忙,我家中一切都好,就不劳殿下费心了。”陆瑰云婉转地说着。

孟池羽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千里迢迢地到江南来找她,连家门都不让他进?

“从这里转头,殿下可去乌桥镇视察,或者前面往东,可去姑苏城……”

“够了!”孟池羽额头的青筋跳了跳,阴鸷的目光扫遍她全身,“你家里该不会有什么瞒着孤吧?”

“没,没有,不是的……”陆瑰云无力地辩解,头上的金簪摇摇晃动。

“最好别骗孤,孤偏要去你家看看!”他生气地转身,就要跃上马车,衣裳下摆却是一紧,被她牢牢抓住。

陆瑰云都快急哭了,死死攥着他的衣角:“殿下,求您了,别去我家了,现在改道儿吧!”

“放开!”

“不放!”

“你不放我叫人了!”

“你要是去我家,我就咬舌自尽!”陆瑰云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狠狠地瞪着他,“到时候传出去,殿下就是凶手!”

她说着说着,嘴角竟流下鲜红的血水来。

宋宪大惊失色:“侧妃娘娘!快救驾!”

孟池羽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到了,下意识地去拦她,宋宪提醒:“殿下快答应娘娘!”

“好吧!孤答应……”

终于等到这三个字!

陆瑰云内心得意一笑,这西瓜汁还真管用,任谁也没看出来她是装的。有了太子的保证后,赶紧顺杆往上爬:“多谢殿下体恤!”

他气得一挥衣袖,跳上马车,头顶冒烟:“岂有此理!”

身为太子,不远千里来老丈人家慰问,本以为是给人家面子,不曾想现在人家倒不给自己面子,他从小到大何时受过这种气?

陆瑰云也意识到,这事办得不地道,但也没法子,要是让他知道她撒的谎,连累的可就是一大家子人呢!

她跟在后面,跃上车辕,讨好道:“殿下别恼,臣妾家里实在是太忙,接待不了您这尊大佛。下回我爹进京,肯定去拜访您,向您赔礼。”

孟池羽重新端坐回去,赌气道:“谁稀罕去你家了?谁稀罕你爹赔礼?不过是个侧妃罢了,就敢在孤面前这般拿乔,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陆瑰云本来还想说两句好话,见他这般羞辱人,也不高兴了,一起身就打算回去。

还没钻出车厢,手腕就被人捉住,身后传来他生气的声音:“还想走?”

宋宪知道太子不会放她走,便隔着帘子问:“殿下,咱们接着去哪?”

“哼,不是说有个乌桥镇吗,现在就去!”孟池羽冷冷地说,“只要不是金陵城,哪都行!”

陆瑰云没想到劝退了敌人,却把自个儿搭进去,不过好歹解了近急,就算陪这霸王在江南走一圈也没什么。想到这,她挺直腰板坐好,不卑不亢地看着老板。

轰隆隆的轱辘声,马车掉了个方向徐徐开动。老板还是冷着一张脸,好像她欠了他几百万似的。

他不理不睬,她视而不见。两人谁也不说话,就这么沉默了一路。

第10章 一个乱弹琴 一个乱吃醋

天气变幻莫测,午后还晴空万里,到达乌桥镇时就下起了大雨。一行人只有在乌桥镇的官家客栈里驻留,当地官府先前并不知道太子要来,手忙脚乱地接待。

知县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一群人奉承未来的皇帝,说太子文武双全,书画骑射无一不通,实在是年少有为的典范。陆瑰云不屑得很,心说老娘要是投胎在皇家,说不定比他还要年轻有为。

她和孟池羽闹别扭,懒得和人虚与委蛇,借口不舒服,饭席吃了一半就离开了。回到官府安排的府邸住处,青石板湿漉漉的,细雨飘零,院子里的丁香花被风吹得歪歪斜斜。她放下油纸伞,无聊地坐在廊沿下。

两个丫环从屋子里走出来,见了她连忙见礼,自报家门,原来是知县派来服侍她与太子的,一个叫红妆,一个叫绿蜡。

宫里宫女的名字多以花为名,如小莲,小菊,小梅之类,陆瑰云听到这两个名字,倒是眼前一亮,觉得新鲜,点头赞许道:“绿蜡春犹卷,红妆夜未眠。好别致的名字。”

远远地传来一阵空灵的笛声,吹走了雨天里暗沉的疲倦,引人入境。陆瑰云穿越以来,第一次听见这异世的笛声,像是潺潺的溪水流经心底,把连日以来的紧张、害怕、焦虑全都扫空。

一曲终了,还未听够。她转头问两个丫环:“谁这样会吹笛子?我还想再听。”

绿蜡应道:“是县令大人的公子,娘娘想听,只管传唤他来就是。”

陆瑰云顿时来了兴致:“好啊,快叫他来。”

话音刚落,一袭白衣的少年翩翩然向她走来,面容清秀,玉树临风,不像是县令家的儿子,倒像是山中走出来的隐士。

红妆笑道:“公子可算来了,你好大福气,娘娘喜欢听你吹笛子呢。”

公子姓裴,名为鸿永,见了陆瑰云不拜不跪,只是长揖行礼:“草民裴鸿永见过娘娘。”

雨还未歇,一颗颗豆子般跃动的雨点,落在他的肩头和发际,雨中行礼的姿态却仍然优雅。

陆瑰云连忙请他来屋檐下避雨,又道:“‘鸿永路有嘉名’,公子好名字,笛音亦不俗,你吹的是什么曲子?”

裴鸿永说话很谦虚:“不过是闲时自娱所作,入不了娘娘耳朵。”

“竟是你自己作的曲吗?”陆瑰云暗自惊叹他的才华,忙缠着他再吹一曲,“我还要听,公子还写过什么?”

他没有明说,反问陆瑰云:“娘娘可会弹琴?”

红妆搬来一架古琴,陆瑰云轻轻撩拔,清越之音便从纤纤手指中流了出来。她来了兴致,可惜从未学过,摇头笑道:“我不会弹琴。”

“无妨,娘娘可以随意地弹,在下用笛声与您相和。”

陆瑰云想起与孟池羽今日的斗嘴,把胸中的气愤全都发泄在了这架琴上,乱拨一通,不想这裴公子也有本事,竟然也能将笛声陡然变柔和,正好一刚一柔,相济相通。

孟池羽与一行人走到前门,听见声音,说:“是谁在弹琴吹笛?笛声犹可,这琴声……毫无章法!”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堂前,此时陆瑰云正忘我地胡乱弹着,旁边站着的裴鸿永已经放下笛子,微微笑着看陆瑰云。

陆瑰云发泄完了,只觉得身心舒畅,放下琴对裴鸿永一笑:“我胡乱弹琴,倒是浪费公子的好琴了。”

“哪有。在于抒情,能让娘娘出一出心中不平之气,这架琴才是物尽其用。”裴鸿永笑着道,“娘娘还想听什么曲子,在下愿意效劳。”

陆瑰云眼前一亮:“我要听梁祝!”

梁祝二字出口,裴鸿永也来了兴致,点头赞许:“在下一直认为,这是最好听的曲子。”

“原来是知音啊!我也这么认为!”陆瑰云笑得开心,“只是我从没听过用笛子吹的梁祝呢,公子快让我听听!”

裴鸿永点头,眉宇间冰雪消融,端起翠笛,悠悠扬扬地吹了起来。梁祝一曲优美至极,绕梁久久不绝。

雨声混合着他的笛声,为原本就极其精彩的一首梁况,更添了一种说不出的落寞美感。

这一幕才子佳人“琴瑟和鸣”的样子,落在孟池羽眼里,刺眼得很。那厢陆瑰云本来开心地笑着,一转头,突然发现霸王就黑着脸站在身后,浑身一栗。

“逆子!你惊了太子殿下的驾,还不快请罪!”裴知县赶紧拉着儿子一道跪下,向孟池羽行礼,“犬子无知冒犯,万望殿下恕罪。”

宋宪见孟池羽脸色不大好,怕他要发不明之火,闹得众人难堪,赶紧跳出来劝和:“殿下今晚喝多了,脸色似不太好,还是赶紧歇息吧,臣等告退了。”

说罢赶紧拉着众人离开。

“你又抽什么风啊?”陆瑰云转身进屋,对他很无语,“人家裴公子哪里惹你了,不就吹个笛子吗,就算惊驾了?”

“少为他说话!我还没和你算账呢!”孟池羽喝了两口酒,人比平时更冲,一把掐住陆瑰云的脖子,“你不是说不舒服吗?怎么还有力气弹琴?遇到个小白脸就笑那么开心?”

陆瑰云仍在不服气地嚷嚷:“臣妾想笑就笑,关殿下什么事,你就是见不得我高兴是不是!”

斗嘴斗个不停,孟池羽的手劲越来越大,掐得陆瑰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红妆和绿蜡看得心惊胆战,红妆大着胆子上前去劝太子:“请殿下快放手,失手伤了娘娘怎么办?”

孟池羽这才把手松开,气呼呼地坐到一边。

陆瑰云剧烈地咳嗽起来,突然觉得喉咙干干的,有些发疼。不无悲哀地想,如果刚才红妆没劝,他会不会真的掐死她!

入夜了,盥漱完毕,就该就寝。成婚以来第一次同床共枕,还是在这般闹别扭的情形下,陆瑰云迟迟不愿意躺到他身边。

小霸王不高兴地哎一声:“你不睡,我还要睡呢!”

“知道了。”陆瑰云不情不愿地上床,吹熄蜡烛,扯过被子,“睡吧。”

第11章 闹别扭

孟池羽感到些凉意,一把将被子扯了回来:“你想冷死我啊!”

“你……”陆瑰云懒得和他计较,只是暗自用力,想重新夺回被子。他偏偏紧紧拽着,不松手。无聊地你争我夺了一阵,慢慢没力气了就睡着了。

有时孟池羽迷迷糊糊醒了,就把被子抢过来,有时陆瑰云翻个身,又把被子无声无息地抢了回去。

第二天,两个人一起感染上了风寒。

太子刚来乌桥镇就生病,这可把裴知县吓得不轻,急忙请来大夫来诊治煎药,跪在孟池羽面前连连请罪,一口一个微臣该死。

“行了,孤没怪你。”孟池羽带着浓浓的鼻音,懒散地躺在靠椅上,“只不过行程耽误几日罢了,不是大事。”

裴知县战战兢兢,不知道自己怎么犯了太岁,招上这样的事,低声地嘀咕:“大夫说太子殿下和侧妃娘娘身体抱恙都是受寒引起的,微臣也没想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宋宪抱着手,看向陆瑰云,又看向孟池羽,总觉得哪里不对。等裴知县出去,才戳了戳孟池羽的手臂,问:“怎么回事?多新鲜呐!这么多年,我可从来没见你感染风寒。”

太子嘴角扯动了下,知道如果自己说,是昨儿夜里和媳妇抢被子闹的,至少被宋宪嘲笑半个月。

陆瑰云打了个喷嚏,接过药才喝一口,就苦得皱眉,吩咐红妆道:“快给我加点蜂蜜。”

似乎感受到孟池羽的眼神,阴阳怪气地又加了一句:“给太子殿下也加上蜂蜜,多加点儿,但也别齁着他,人家身子可金贵着呢。”

“谁像个娘们似的矫情,还加蜂蜜。”孟池羽不屑一顾,拿过药碗就喝,不曾想,药才入口,就苦得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但他好面子,硬生生忍着苦味,把一碗药喝了个见底,然后装作没事人一样风轻云淡。

“厉害还是您厉害。”陆瑰云竖起大拇指,给他挖坑,“那以后您喝药都别加蜂蜜了,正好臣妾需要。”

他们俩一来一往,没两句话就能瞪上眼,活脱儿一对儿冤家。宋宪在旁边瞧得热闹,也不插嘴,也不打断,就任由他们斗嘴皮子。

最后还是陆瑰云先憋不住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对他道:“殿下,咱们已经感了风寒,再不护着点儿嗓子,可别真成了哑巴。臣妾在这里只会惹生气,不如您继续南巡,臣妾这就折返回金陵老家吧。”

“想回娘家?行啊,那我也去。向陆大人陆夫人请教请教,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不识礼数的女儿。”

他一提到她家里,她就心虚,不敢再赌气,舔了舔嘴唇:“臣妾知道错了。”

孟池羽得意了,乘胜追击:“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这种把柄拿在别人手里的感觉,真不好受,陆瑰云咬牙切齿:“臣妾说,我知道错了!”

孟池羽靠近过来,长长的睫毛盖住黑玉般的眸子,清俊的少年脸庞慢慢放大:“错在哪?”

“错在不该嫁给你!”陆瑰云眼眶一热,说完这句夺门而出。

孟池羽一愣,也没叫住她,黯然地坐了回去。宋宪坐下敲起二郎腿,自顾地斟了碗茶喝,讽刺道:“堂堂太子殿下,摆不定个女人。”

沉默。

宋宪继续调侃:“就你这怪脾气,怪不得她不肯带你回娘家。”

孟池羽本来要叫他滚,听到这句竟停住了,仿佛认真思考了下,问:“你的意思是,她不让我去她家,是怕我发脾气?”

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竟被太子殿下当真起来,宋宪哈哈一笑,顺着他的话:“你忘了你以前怎么对人家的了?要换成我,我也怕你整我家人。”

听了这话的孟池羽陷入深思。

春草初生,透着郁郁葱葱的生命之色,雨水沉积,池塘的春水涨得很高。陆瑰云拿着小石子乱砸,偶尔溅出圈圈水花,神色十分委屈。

红妆侍立在旁,劝道:“这里风大,娘娘可不能再受寒了,奴才侍候您回屋吧。”

“不回去!”陆瑰云赌气,“谁要和他一个屋檐下!”

红妆这两日见他们两个吵架斗嘴得厉害,又不明白是为了什么缘故,不敢再劝。

陆瑰云继续砸小石子儿,越抛越远,气极之时用力一掷,不料正好宋宪走在对面桥上,额头被砸中了,疼得叫唤了一声。

“世子爷?”陆瑰云一愣,赶紧跑过去关心,“您没事吧?对不住,我没瞧见您。”

宋宪头上红肿了一块,要搁别人他肯定开骂了,不过看见陆瑰云那张倾国倾城的清丽面容,多大的怒火都能浇平。

“没多大事。”宋宪笑了笑,厚起脸皮,“娘娘能砸中在下,说明咱们有缘。”

嬉皮笑脸,尴尬就瞬间化解,陆瑰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回头还是上点药吧,我叫人给您送去。”

“多谢娘娘。”宋宪笑着拱手作礼,“我与太子殿下一同长大,娘娘就别同我生分了,叫我宋宪就成。”

“世子爷客气。”陆瑰云勉强一笑,转头往回走,“您怎么突然来这?”

宋宪连忙殷勤跟在后面:“我是来请娘娘去前厅用膳的,殿下还等着您呢。”

“等我做甚?”陆瑰云冷哼一声,“可不敢让殿下等我,你们去用膳就是,我没胃口。”

“娘娘这就赌气了。夫妻之间争吵是寻常的事,哪能气得饭都不吃了?”宋宪连忙急迈一步上前,拦住陆瑰云的去路,“娘娘就当给小臣一个面子,别让我白挨这一打嘛!”

的确失手砸到了人家,怪不好意思的,陆瑰云被缠不过,只好答应。孟池羽伸直脖子望了半天,终于看见人来了,连忙坐好,假装淡定。

“来了?”

陆瑰云没好气地“嗯”了一声,坐到他对面,默默拿起筷子吃饭,宋宪自来熟地坐在旁边,指着头上被石子砸出的红印,喊孟池羽看。

孟池羽才懒得看他,敷衍地瞟一眼就完事了。

“喂,这可是你家娘娘砸的,你说怎么解决?”宋宪显然对他的反应不满意。

第12章 要与你并肩看夕阳

陆瑰云还会打人?孟池羽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慢悠悠地开口:“你砸的?”

语气淡然,但不知背后,是否有问罪的意思,陆瑰云放下碗筷站了起来,垂手道:“臣妾无意,请殿下和世子爷降罪。”

“砸得好,砸得好。”不料孟池羽立马改变口风,让陆瑰云和宋宪都有些措手不及。

不顾异样的目光,他继续说:“宋宪那脑袋,不砸不清醒。你非但无过,反而有功,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陆瑰云做了挨批挨罚的准备,没料到他突然来这么一下,出乎意料的同时有点手足无措,寻思会不会是说的反话,换个法子整她。

“臣妾真的不是有意的。”她心一横,“您要是不解气,叫他打回去就是了。”

“我没开玩笑。”孟池羽有些别扭,目光淡淡扫过,认真强调,“孤向来不喜罚人。”

陆瑰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寻思着,说不喜罚人,那是谁饿了她三天?这点心思不知是不是被他看破了,他说:“上次的事,父皇已经责过我了,以后不会再犯。”

孟池羽这是认错保证的意思?陆瑰云不安地看着他,绞着手,好半天才别扭地道个好,坐下继续吃饭。宋宪见势,假笑一声,说今日的饭菜太清淡,是特意给他们两个病患的,他就不吃了,转头就撤。

刚蒸热的白馒头,又软又香,她啃了两个,便觉得饱了。再看孟池羽,他闷头吃饭,不知在想什么。

“你好点没?”

没成想,小霸王突然来了句关心,陆瑰云一口馒头卡在喉咙里,噎住了,咳得满脸通红。

她连忙喝了口汤,支支吾吾地回答:“嗯,嗯,好多了。”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气氛似乎没那么冷冰,不知怎么,聊着聊着,孟池羽突然问到她家里。

陆瑰云立刻绷紧神经,坐得端正起来,一板一眼地道:“臣妾家里一切都好,谢殿下惦念。”

她想赶紧绕开这个话题,不料孟池羽还是抓着不放:“你家人是不是为上次的事,埋怨我来着?”

“没没,不敢。”陆瑰云虚情假意道,“臣妾家人感念殿下恩德,托臣妾向您代好。”

“哦?是吗?”孟池羽显然不太相信她的鬼话,“那你祖母的病怎么样了?”

“我回家后,祖母身子好多了。”

陆瑰云还有下半句没讲,要是太子殿下你去对质露了馅,她老人家没准一气之下又要病重了!

金陵陆府。身穿鸳鸯朴服的陆龟年一跨进东屋的门,黄夫人就扯住他的衣袖,着急地将他拉到里屋去,急道:“老爷,云儿怎么还不回来?你说,太子不会把她怎么着吧?”

陆龟年把官帽放到桌上,虽然担心,但还是宽慰妻子:“上次圣上罚过太子,他应该也受了教训,不敢对咱们云儿怎么着。”

黄夫人像要抹眼泪的样子:“我一是怕云儿被太子为难,二来则是担心老太太的病,云儿这一走,她想念得紧,这几日饭都不太吃不下。”

与此同时,陆瑰云也惦记着家里,不知这么不告而别,祖母会不会生出疑心。一瞬间,她甚至想问孟池羽,能不能陪她在祖母面前演场戏,假装很他们很相爱。

但又立马否定这个想法,他拒绝了怎么办?怎么能让一家人冒这么大的险!

台阶上雨迹渐干了,浅浅的阳光投射在其上,像天空打开了一条缝似的。一道光打在陆瑰云的侧脸上,衬得她如玉的颜容格外空灵。玉镂雕空凤纹簪轻轻一挽,如瀑的乌发便有了别致的发髻。碧玉流苏状的耳环垂下,随风微晃,端的风情万种,媚惑众生。眸光如春水一般灵动,里面却始终透着几分忧虑。

孟池羽突然觉得,宋宪说得没错,摆平个女人真难。骑马射箭,治国理政,他都学得贼溜,就是怎么也猜不中这个女人的心思。

当天晚上就寝的时候,陆瑰云拉过被子,孟池羽没再扯回来。黑暗中,她倒有些不安了,反而把被子往他身上掖了掖。

他问:“你不怕着凉了?”

“不不,您贵体要紧,臣妾瓷实着呢。”

这话说得他皱眉,命令道:“你躺得靠近点儿。”

她一愣,像只小虫子似的,慢慢挪了挪,转眼间,寒气被挡在了锦衾之外。

这场风寒来得快,去得也快,几副药下去,两个人都没事了。太子来江南巡视的行程,也要按照原计划进行。从乌桥镇一路西行,到达清河镇的时候,已是日暮,人困马疲。

陆瑰云不知何时倚在帘边睡着了,直到马车骤停才醒过来。下了车,眼前的景象美得惊人,既是初夏时节,到处都是茂盛的树木,一片生机盎然的鲜绿,而夕阳余辉,像灿灿发光的金子一样,洒在万物之上。

她顿时心情大好,想去看落日,便指着不远处的小树林,对孟池羽说:“殿下,我想去那边儿玩会,你们先走吧,我一会再回来找你们。”

对于她想撂下他的这种想法,他显然很不高兴,嘴角往下一沉。宋宪见势,忙道:“这里不远,我先去住处收拾,殿下陪着侧妃去散散心吧。”

言罢,转身叫几个侍从跟上。孟池羽却大手一挥:“这点路,不用跟了。”

宋宪一挑眉,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朝陆瑰云的方向瞄了一眼,用极暧昧的语气:“哦?”

看来小夫妻是想独处呀?要是这样,跟着一大群人就没意思了,没得破坏了人家的情趣。

宋宪二话没说,带着人马走了。陆瑰云一把拉过孟池羽的手臂,催促着:“快走,再晚点儿看不到太阳落山了!”

两个人赶到山坡上,她才松开他的手,往地上一坐,望见一轮红日悬在当空,正在以缓慢的速度逐渐西沉,一阵喜悦涌上心间。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觉得,看夕阳是全世界最浪漫的事。

心情好了,连带着对孟池羽的态度也变好起来,嫣然的一笑,与初夏的风一同拂面而来,像一颗石子投在他心河,荡起涟漪无数。

她问:“殿下怎么不坐?站着不累吗?”

第13章 遇刺

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这辈子好像还从来没有席地而坐的经历,一时愣住了。

陆瑰云才不理会,继续转过头去赏夕阳。没过一会,身边就多了一个高大的影子。

并肩看夕阳是多么浪漫的事情。不管他们之间有多少不愉快,此时通通都能忘掉。她一转头,看见余辉剪出的俊朗的侧脸,顿感幸福滋生。

“不来江南,还看不到此等景色。”

她点头表示赞同,心想想的是,宫里气氛压抑得很,就算有好景色,怕也没心情来欣赏。不像到了这乡间山野之上,能无拘无束、自在如风,不用遵守严苛的礼法,不用面对冰冷的墙壁。

山风拂过。

“你……”

“你……”

“你先说。”

“不不,殿下先说。”

孟池羽清了清嗓子,眼神不自然地看向别处:“你有什么心事就说,别藏着掖着。”

难道,他看出什么来了?

她心虚地回避那道炙热的眼神,正要说什么,这时突然,身后树林里一阵窸窣之声。

她灵敏地竖起耳朵,本以为宋宪带人找他们来了,但听这声儿来势汹汹,又不太像。赶紧回头。

这不回头还没事儿,一回头吓得差点晕过去,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十几个黑衣人,手上拿着明晃晃的大刀,朝他们步步逼来。

“刺杀”两个字映入脑海,陆瑰云吓得一哆嗦,想都没想,一把用力地拉起孟池羽,拖着他就跑。

慌不择路,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山下冲,山上都是荆棘,衣裳多处被刺破刮破,后面的黑衣人还在穷追不舍。陆瑰云急了,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砍开左右交叉乱长的荆棘,想要杀出一条路来。

可她穿来的这具身体,到底是个官家小姐,能有多大手劲,细嫩的纤纤细手还划出了几条血痕。

孟池羽皱眉,夺过她手中的匕首,披荆斩棘,速度之快,令她咋舌。

尽管心里还有诸多疑问,但第一次有种被他保护的感觉,还是很奇妙。两个人一路狂奔,逃生的欲望让他们足足跑了十几里的路,到了一个弯弯绕绕的村寨里,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陆瑰云喘着大口的粗气问:“他们还会不会追上来?宋宪呢?”

“宋宪会带人来找我们。”孟池羽一面说,一面四处寻找藏身之处,嘴里骂骂嚷嚷,“要让孤知道这是哪里来的狗贼,灭了他九族!”

“好了,别逞口舌了,宋宪没来之前,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吧!”陆瑰云探身进了一户人家,屋子里的老婆婆正打盹,见了他俩吓一跳。

“老人家,打扰了!”陆瑰云挤出几丝笑容,“您这儿能藏人吗?”

眼看老太太面色惊慌,她又简单解释了下,只说是躲坏人,也没敢提孟池羽的身份。说罢,似乎听见外面有脚步声,急着上下一扫孟池羽,一把将他手上的扳指取下,拿给老太太:“这个给您,够您儿子娶媳妇了,您救救我们吧!”

“喂!”孟池羽正要拒绝,却被她捂住了嘴巴。

老婆婆见那扳指上老大一块翡翠,眼睛顿时亮了,答应将他们藏在地窖。

刚进地窖不多时,一帮黑衣刺客果然接踵而至。进门见是个农村老太,就问:“老太婆,刚才可见过两个锦衣之人?”

“没有。”老婆婆斩钉截铁。

一行人也没有过多停留,在屋子里搜了搜,就转身去了下一户人家。直到天黑,确认黑衣人已全数离村,老太太才打开地窖,将二人接出来。

陆瑰云抚了抚胸口,这时才敢大声说话:“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转头看孟池羽阴郁的脸色,把下一句埋怨的话憋了回去,转头准备向老婆婆道谢,不料他突然来了一句:“把扳指还给我。”

老婆婆顿时不乐意了,满脸不高兴:“我救了你们性命,答应的东西,怎么能要回去?”

孟池羽的神情十分严肃,凛然间不容质疑的口气:“拿来!”

老婆婆没想到他这般强硬,也来气了,举起拐杖往地上戳:“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人叫回来!”

“好了好了!干嘛呢!”陆瑰云连忙把人拉开,对着孟池羽道,“你搞错没有,你的命要紧,还是扳指要紧?”

他仍然面不改色:“赏别的可以,赏这个不行!”

双方正僵持不下,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和喝令声,陆瑰云心跳漏了半拍,以为是刺客杀了回来,心道完了完了。

门前有火把亮起,宋宪焦急地唤道:“殿下!殿下!”

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终于等到援军。孟池羽应了一声,宋宪进门,一改平日嬉皮笑脸,单膝跪下,抱拳请罪。他身后的军士俱随他跪下,声声讨罚。

老婆婆听闻此人竟是太子殿下,哆嗦半天,差点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才跪地求饶:“小妇人有眼无珠,殿下饶命!饶命!”

说着,双手奉上那枚翡翠扳指。

孟池羽取来,重新戴上,脸色才和缓了些,命手下起来,又看向老婆婆:“赏她一百两银子。”

老婆婆吓傻了,她本来以为扳指最多二十两,没想到人家收回扳指,随手一赏便是百两银子,喜出望外,急忙谢恩不迭。

天色太晚,宋宪马不停蹄护送太子回到住处,此事一出,他忙得焦头烂额,不仅日日夜夜加强戒备,还要同时盘查出幕后之人。

孟池羽将目光慢慢移向陆瑰云,突然问:“你怎么会随身带匕首?”

陆瑰云心跳漏半拍,因为她知道,太子御前的女子带任何利器都是大罪,这下子算是解释不清楚了!

没多细想,急忙扑通一声跪下:“臣妾该死,臣妾只为防身之用,不曾想坏了规矩!”

“防身之用?”孟池羽一挑眉,“你防谁?”

防谁?总不能说是防你吧!陆瑰云头往下低了低:“臣妾防刺客。”

“哦?”他似有意无意地瞥了她一眼,“这么说,你早知道有刺客?”

气氛顿时变得不对,他该不会是在,怀疑她吧?

第14章 隐瞒不报

“殿下以为我与刺客有勾结?”她抬起双眸,“若是如此,殿下不如现在就将我杀了正法,免得日后夜长梦多。”

陆瑰云气得要死,他也不想想,是谁先发现的刺客,谁忙活着找藏身地,下山时万不得已拿匕首还不是为了逃生!早知道这样,大不了要死一起死,不救这个白眼狼了!

“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急赤白脸的。”孟池羽气定神闲地倒碗茶,语气中似乎带有几分揶揄,“你老实说,这匕首是不是用来防我的?”

被他说中了心事,她只得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

他手上的茶碗一抖:“你是随时准备刺死我?”

“没有没有,臣妾哪敢刺您,臣妾是预备着,哪日惹您不痛快,就自刎而死,免得连累家人。”陆瑰云连忙摆手,装起了可怜。

她头发因逃亡而乱作一团,眼皮下垂,长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神,肩膀微微抖动,看上去的确可怜兮兮,柔弱无助。

“起来吧,看你救驾有功,带匕首的事,孤就不同你计较了。”孟池羽抬手,举眸望向她的手。

陆瑰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以为他还在怀疑,立马举手赌誓:“臣妾真的没有别的凶器了!不信您搜!”

“我没不信。”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白瓷小瓶,命令她伸手。

陆瑰云心里“哟嗬”一声,心想他怎么突然打起温情牌了?脑子变灵了?想通了?

既然殿下亲自上药,面子不能不给。她乖乖伸出手臂。刚才忙着逃生的时候忽略的痛感,这时候才涌了上来,皱了皱眉头。

“很疼吗?”他问。

“您下手轻点儿。”她有点担心,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想必从来没给人上过药,可别下手太重,把她胳膊给废了。

结果他异常认真,一丝不苟地为她上了药,用纱布包了好几层。陆瑰云又看看他的手,倒是一点儿事都没,不禁疑惑,怎么就她一个人的手被荆棘刮伤了呢。

大概没想到会包扎得这么好,陆瑰云觉得伤口都没那么疼了,朝他咧嘴一笑道谢,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含含糊糊地道:“你真会上药。”

他啼笑皆非地放下她的手:“头回有人这么夸我的。”

“为什么殿下你的手没伤啊?”她问出口又觉得不妥,改口道,“臣妾是说,荆棘丛生,殿下用的什么方法避开?”

他一嗤,大有这点小技能不值一提的意思:“孤从小习武,这点功夫算得了什么。”

“真的呀?你还会武功?”陆瑰云来了兴趣,“可以防身的?”

“那当然,孤不仅能防身,还能保护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悄悄搭了上来,正好可以让她的头枕在上面。

陆瑰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抬头盯了他一会,发现他仍然面不改色一脸真诚。

有……有点甜?

刺客还没抓到,人心惶惶,暂时停驻在清河镇,没有往前。宋宪埋头伏案写折子,孟池羽进门,他连头都没抬。

“咳咳。”孟池羽清咳两下,找存在感。

“祖宗呐,别南巡了,赶快回家吧!”宋宪没好气,“你要出了什么事,我们都别想要脑袋了!”

“这是写给我父皇的奏折?”孟池羽凑过来,大略看了一眼。

不用细看,就知道是个请罪折子,太子南巡遇刺,是比天掉下来还大的大事,最可怕的是,这次的刺客还差点得逞。

宋宪耷拉着脑袋,他身为负责安全的侍卫长,出了这么大的岔子,恐怕不仅要降职,家里整个恒王府都要受到牵连。

手上突然一松,笔不知何时就被孟池羽夺了去。

“干嘛?忙正事呢,没空闹。”

孟池羽歪了歪头:“没和你闹,我是说,这折子可以不写。”

宋宪愣了下,伸手探探孟池羽额头:“发烧了?还是昨儿被人追傻了?”

“边儿去。”孟池羽嫌弃地拍开他的手,懒洋洋地道,“你要非去讨罚,我还懒得救你。”

宋宪不傻,当即品出了他的意思,客客气气地把座椅拉了出来,请他坐下,问:“真不告诉皇上?”

孟池羽一副“这还差不多”的样子,得寸进尺,伸手要茶。宋宪忙沏上热茶,倒给他,叫他有话快说,别卖关子。

“刺客查到了吗?”

提起这个宋宪就心烦意乱,焦头烂额地查遍十里八村,竟一点线索也没有,现在也不知如何向上交待。

孟池羽掀开碗盖,抿了口茶:“他们藏得这么深,一定是有备而来。现在这时候,让我父皇知道了,他老人家一旦派人来严查,势必会打草惊蛇。”

宋宪眼珠子转了转,不得不承认这波分析很有道理,又问:“殿下,这刺客的来历,你心里可有怀疑?”

孟池羽眼中掠过一丝阴鸷,嗤笑一声:“还能是谁,后宫那帮娘们呗,想搞死老子,好让出位子呗!”

早就听闻皇帝后宫的几位娘娘,明里暗里争风吃醋的厉害,近来还有贵人怀了龙胎。但是,深宫妇人哪来这么大能耐,手能伸到千里之外的江南村落来?

也说不定是人家娘家能耐大,犹未可知。

于是众人皆装作无事,南巡继续。前面就到姑苏,姑苏知府叶国淮一早就出城接驾,他是懿妃叶氏的哥哥,而清河镇又离姑苏近在咫尺,难保不就是他动的手脚,所以孟池羽对他态度颇为冷淡。

叶国淮将他们请到自己府上入住,白日请太子与他手下官员去监查河道,夜里在府中设宴接待。厅中,太子的随侍太监何运喜取出银针,一一试毒查验。

“太子这是何意?”叶国淮皱着眉头,似乎有些生气,“这是信不过微臣?”

孟池羽坐在主位,闻言后没有立即接话,宋宪在旁道:“国公大人多心了,太子爷千金贵体,一身系天下国本,这只是一贯的规矩罢了。”

与男人们的气氛僵硬不同,后厅的女眷们倒是一派其乐融融。按仪制,本该由陆瑰云坐在主位,但她成心谦让,要以老者为尊,将主位让给了叶国淮的母亲舒老太太。

席间,舒老太太为她介绍家中的小孙女儿,也是懿妃的侄女,闺名唤作灵月,长相像极了陆瑰云在现代的好朋友叶凡。

第15章 闺蜜

一开始,陆瑰云十分怀疑这个叶灵月,搞不好就是死党穿来的,但是几番交谈下来,发现人家就是本土产出的小姐,根本不懂任何异世的事情。

虽然叶灵月和叶凡啥关系都没,但是她们年纪相仿,对彼此都有着莫名的亲切感。舒老太太发话:“要是侧妃娘娘不嫌弃,您屈住府上的这些日子,就叫灵月伺候你吧。”

人家肯定说的是客气话,陆瑰云连忙谦逊一番应下。

从那以后,孟池羽渐渐发现自己“失宠”,白天辛辛苦苦办完公回来,就想搂会老婆,和伶牙俐齿的她斗两句嘴。

人没了。

而这种时候,陆瑰云一般都和叶灵月厮混在一起,两个人相见恨晚,迅速成为好朋友。甚至好几次玩得晚了,就住在一块。

叶灵月好奇地问陆瑰云:“你不回去,太子殿下不会生气吗?”

关于这点陆瑰云很放心,她大手一挥,表示一点问题都没有:“我们两个一见面就吵个不停,他巴不得我人不在呢!”

内侍来向太子禀报:“侧妃娘娘说她今儿待在叶小姐那儿,不回来了,请殿下早些歇息。”

太子恨的牙根痒痒。

第二日陆瑰云早上溜了回来,进门正要倒茶喝,一回头竟看见太子阴沉着脸,就站在门背后,简直白日惊悚片。

“您怎么躲在门背后啊?吓死人了!”陆瑰云拍了拍胸脯,吓得不轻。

孟池羽气她昨晚未归,连句解释都没有,但又不明说,只板着脸道:“不会行礼了?”

陆瑰云不太甘愿:“天天见面,成日行礼有什么意思?何况现在在江南,又不是在宫里,何必那般烦琐。”

“哼,你还好意思说天天见面?孤好几天没看见你了!”

陆瑰云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和叶家小姐在一块儿玩呢。”

她一边说,一边进屋,在自己的翻了翻,翻出几样精美的首饰,转身就走。

“拿的什么?”

她打发地解释:“给叶灵月的。”

见她要走,他又问:“去哪儿?”

“找叶灵月。”

叶灵月,又是叶灵月!孟池羽皱眉,厉声道:“孤何你许你与她厮混了!”

“殿下怎么生这么大气?”陆瑰云表示十分不解,“怎么还不许我有闺蜜了?”

他一下子没听懂:“闺蜜?什么意思?”

“闺蜜就是,闺中密友啊!”

孟池羽眉间渐渐拧成川字,伸手猛地晃了晃她肩膀,几乎是在咆哮:“陆瑰云,你早就出闺了你知不知道!”

陆瑰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无奈地找补:“你不要咬文嚼字啦!我的意思就是好朋友!”

他很不满,也许是防备着叶家,也许就是见不得她天天和叶灵月待在一块儿,见不得她成天心里都是别人。

冰冷地下令:“不许再见叶氏了,听见没有!”

陆瑰云顿感委屈,咬唇不答。

“孤问你,听见没有!”

“听不见!”她也有点生气了,不愿意答应这无理的要求,“我就要去!除非殿下打断臣妾的腿!”

一溜烟人又不见了。

监查河道的时候,太子脸色比平时还要难看。叶国淮汇报完工作,以为是自己出了什么纰漏,战战兢兢地问,是否有什么问题。

孟池羽冷着一张脸,年仅十七的少年摆出了睥睨天下的姿态,道:“刚修的河道,初建时自无问题,但将来如何除淤排污,你们可计划好了应对之策?”

当地官府将全副精力都放在了修建河道上,还未着手考虑将来清淤的事宜,叶国淮被问得措手不及,结巴道:“金陵也修过类似的河道,听闻金陵知府陆龟年每年清淤效果颇佳,以后可以借鉴……”

“清淤之事要因地制宜,陆龟年能治得了金陵,就能治得了姑苏?要他一个人就能治得了江南,要你们何用?”

这原本只是件小事,河道才刚刚修好,官府仍然还有时间再考虑清淤的事,何况这其实并不难办。但是孟池羽今天火气大,训起人来毫不手软,不给任何人面子。

叶国淮惊出一头冷汗,连忙跪地告罪。孟池羽命道:“三日之内,你不把河道治理的事写明白呈给孤,这姑苏知府的位子就别想要了。”

“是,微臣谨遵太子旨意。”

孟池羽见他被治得服帖,这才一抬手:“起来吧。”

叶国淮擦了擦脑门的汗,站起身来,正要告退,却又听见孟池羽开口:“叶国淮你留步,孤还有个不情之请。”

不知道这小子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叶国淮战战兢兢躬身应道:“太子爷有吩咐直说就是。”

孟池羽摇了摇扇子,面色不似方才那般冷酷,淡淡地道:“孤书房里缺人,能不能请你女儿来一趟?”

“啊?”叶国淮没反应过来,“您是说灵月?”

“嗯。”

叶国淮心里打鼓,难不成太子看上他家闺女了?

“你到底答不答应?”孟池羽不耐烦。

今儿闹得这么厉害,叶国淮哪敢不答应,连忙回答:“愿听殿下吩咐。”

太子的召唤突如其来,叶灵月完全懵了,她寻思着自己也没见过太子,怎么突然就被点名了。后宅的女人们也乱成一锅粥,各种猜测不断。有的说,太子年轻气盛,南巡寂寞了,想找个新鲜姑娘,正好挑上了灵月。还有人说,近来太子似与侧妃不睦……

不管如何,孟池羽一句话,叶灵月就稀里糊涂被安排了。刚去之时,太子不在,内侍客客气气地接待她。

“不知殿下吩咐我来该伺候什么?”她一头雾水地问。

内侍无奈答道:“这个奴才也不晓得,殿下说过,您来了坐着就成。”

坐着?就这么在他书房坐着?

叶灵月: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大概整整过了一下午,叶灵月坐得屁股都麻了,终于见到了太子的尊容。她腾地从座儿上站起来,按照家人教的礼数,跪下行了大礼:“臣女叩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她人如其名,长得灵巧美貌,行礼也严整无差错,但孟池羽就是看她就烦,没有好脸色:“你就是叶氏吧?”

第16章 听说你要娶别人

“是。臣女名叫叶灵月。”

“起来,继续坐着。”孟池羽往座椅上一指,命令的证据中满是淡漠。

叶灵月心里七上八下,瞧他这脸色哪还敢坐,挤出一丝笑容:“臣女站着伺候就好,殿下要有什么吩咐,尽管指使臣女。”

他皱眉:“你没听见孤的话?”

多年做太子,那气势不怒而威,叶灵月吓得一哆嗦,只好照令坐下,一双水灵的眼睛里满是害怕地看着孟池羽。

孟池羽并没有下一步动作,越过她,就坐在太师椅上看起了江南的折子,时不时圈点勾画一番。叶灵月干坐着,一句话也不敢说。

日日如此,叶灵月什么活也不用干,在太子书房里干坐着坐一整天,只能翻翻书绣绣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精神都快崩溃了。

子时已过,孟池羽还没回房,陆瑰云却翻来覆去睡不着。等熬到他回来,看着内侍伺候他洗漱,坐在床上盯着他。

“你怎么还不睡?”孟池羽往床上一坐,颇有些赢者的姿态。

月光印在陆瑰云姣好如玉的脸庞上,看不出她的情绪:“这么晚了,我以为殿下不回来了呢。”

夜晚很宁静,更漏的缓缓流声清晰可闻,她随手披了件衣裳,下了床去熄灯,语气很平淡:“殿下打算何时娶灵月?”

孟池羽被她问得一愣,突然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她不会是在吃醋吧?

心情突然变美,故意想逗人,便顺着她的话说:“这个还要禀报父皇,等他下旨。”

陆瑰云本来只是疑惑,才试探性地有此一问,没想到外界传闻的都是真的,他真的要娶叶灵月!

虽然她知道,他将来必定会是妻妾成群,但此时此刻,浓浓的失望感,还是像漩涡一般在脑海里盘旋。

“哦。”她回了一声,躺回去,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眼见没达到预期的效果,孟池羽很不满意,继续说着气人的话:“你不是和她交情很好吗?以后可以作伴,你看孤多为你考虑。”

“你……”

“我怎么了?”

“没什么,殿下喜欢就好。”

真不生气?孟池羽凑过去,想要打量一下她此时的表情,可她藏在被子里不给他瞧见,像睡着了似的。

怎么能这么平静呢?

第二天,叶灵月照常在书房守候太子,由于实在过于无聊,打起了盹儿。将睡未睡之际,听见门外有衣裳悉索之声,急忙站起身来。

孟池羽前呼后拥地进了门,她和众人一同行礼:“恭迎太子殿下。”

她预备着太子像以前一样发话叫她坐下,然后熬鹰似的熬到他走为止。没想到他挥退左右,走到她面前。

“叶氏。”

叶灵月连忙应道:“臣女在,殿下有什么吩咐?”

“听说孤要娶你做侧妃?”

语气不咸不淡,却透着严厉,叶灵月吓得一激灵,跪了下去:“臣女不敢,臣女也不知这是哪来的谣传。”

孟池羽也没叫起,一转身坐回了座位,办起自己的事来,算是给她一个警告。

跪着的叶灵月也不免委屈,后宅娘们人多嘴杂,加上太子日日传唤她到书房,怪不得她们想入非非。

都说女人的心海底的针,现在看来,太子的心才是最深的海底最细的针。

自从昨夜孟池羽说要娶叶灵月做新侧妃以后,陆瑰云就浑身不舒服。但想着在他面前不能丢份子,才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身为现代穿越女,一夫一妻的观念早已深入脑海骨髓,她受不了和别人分享丈夫,这是其一。

其二,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不知何时开始,她对他早就心动了。比打破原则更可怕的,就是心动。

陆瑰云狠狠地拍了拍自个儿脑袋,傻嘛这不是?早就应该知道,他是太子殿下,再娶个侧妃算得了什么,日后做了皇帝,三宫六院也不为过。

为什么知道没结局,还要心动?

好悲伤的问题。

一阵风起,吹得门外的竹子一阵喧哗。起身想要亲自去关门窗,却远远地看见叶灵月母亲钱夫人带着几个丫环仆妇,正风风火火地往这里来。

预料到了对方的来意,她的心再次一沉。钱太太没一会儿就到了,还未福下身,陆瑰云连忙就将她扶了起来,客套道:“太太是长辈,瑰云不敢当。”

钱太太对她的反应很满意,点头笑道:“那我就不多礼了,心意到了就成。玉唐坊新出了糕点,我来给娘娘请安,顺道拿来给你尝尝。”

“太太有心了,瑰云谢过,请里面坐吧。”陆瑰云让出一条道来,请钱夫人进了前屋。

二人坐下,丫环上了龙井,钱夫人命人将玉唐坊新出的糕点取出来,典型的苏式糕点,有枣泥麻饼、松花饼、盘香饼、马蹄糕、云片糕、如意酥、芙蓉糕,品种多样,目不暇接,冒着刚出的热气,色泽鲜艳,口感甜而不腻。

可惜陆瑰云装着心事,再好吃的点心,嘴里也都是无味。钱太太小心地打量着她的表情,试探道:“不好吃么?”

“好吃,好吃。”她回过神,朝钱太太挤出一个尽可能真诚的笑容,“这样好的糕点,京城里买都买不到。”

“娘娘喜欢就好。”钱太太欣慰点头,回过头叫侍立的下人们退下,犹豫着开口,“说实话,我是为了灵月来的。”

陆瑰云想起孟池羽昨夜的话来,道:“太太放心,太子爷虽然个性跋扈,但人是好人,不会叫灵月受委屈的。”

钱太太眼睛一亮,虽然她也怀疑太子想娶灵月,但毕竟没有证据,但是现在听陆瑰云这么说,这事儿却突然有了谱儿。

连忙问:“娘娘的意思是,太子爷真的瞧上了我们灵月?”

陆瑰云的心,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咬,面子上却还是要装作无事一般的淡然,回答钱太太道:“是啊,太子爷同我说了,要奏请皇上,迎娶灵月做侧妃。想必圣旨也就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钱太太有如中了头号彩票一般,掩不住的惊喜之色,又看了陆瑰云一眼,收起笑容,仿佛既有些为难,又有些尴尬:“娘娘……”

第17章 邂逅

“这没什么,我与灵月本就是朋友,她能来东宫陪我,是好事。”陆瑰云低头,将情绪遮在眼底,口是心非地说道。

“娘娘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钱太太眉头轻展,重新笑了起来,“灵月不懂规矩,做事粗心大意,日后还要娘娘多指点。”

两人又客套了一会,陆瑰云起身送钱太太回去。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细雨,闷热稍解。钱太太临走,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笑道:“玉唐坊的糕点难买,每年的花样都不同,侧妃娘娘记得给太子爷送去些,替我表下心意。”

说罢,带着一行人逶迤而去。

细细的雨珠随着斜风,打在身上,微薄的凉意使人清醒。陆瑰云苦笑了下,回身一个眼神,已有丫环取来了糕点。

未行至孟池羽的书房,就在走廊里遇到了宋宪。宋宪一身官服,笑着拱手,看了她去的方向一眼,问:“侧妃娘娘去看殿下的吧?”

陆瑰云这会本就不太想见孟池羽,正好遇到宋宪,连忙从丫环手里取过糕点盒,递到他手里,托他转交。

宋宪一进书房,就看见孟池羽坐着看奏折,而一个花容月貌的陌生姑娘跪在地上,神色里满是委屈,又不敢哭闹,还让他以为是个犯了错的丫头。

私下里他在孟池羽这里没个正形,走到叶灵月面前,语气轻浮地笑侃:“哪来的丫头,伺候不好主子,就在这罚跪?”

叶灵月不知道宋宪是谁,被问得又羞又怒,当着太子面不敢发作,脸涨得通红,气得说不出话来。

孟池羽没给他解释,而是抬起眼皮问:“你来干嘛?”

“太子殿下天天忧国忧民,我来慰问你呀。”宋宪大喇喇坐到对面,语气还是一贯的调侃,“你瞧,有名的玉唐坊糕点,你猜谁给你的?”

锦衣玉食的孟池羽显然对点心没多大兴趣,不耐烦地问:“谁?”

“侧妃娘娘啊。”宋宪嘿嘿一笑,“我半道上碰到她,她叫我转交给你的。”

听说是她,孟池羽的脸色好看了几分,但立马又皱起了眉头:“她为什么不自己来?”

宋宪眼神飘向叶灵月,嘴角往上一勾:“还不是你动不动就发脾气,你侧妃都怕你。”

说着,伸手去拿点心吃,香甜的味道入口即化,不禁点头称许:“姑苏的糕点真是不赖,你不尝尝?侧妃娘娘说,这是叶知府的夫人钱夫人才买来的,还有热气呢。”

孟池羽一听是钱夫人,不自然地看了叶灵月一眼。

叶灵月低着头没出声。

宋宪察觉到了气氛些许的不对劲,再一打量叶灵月,穿着打扮并不像是下人,忙问孟池羽:“她不是丫头?她谁啊?”

“叶氏。”孟池羽停顿了一下,补充,“叶国淮女儿。”

宋宪一口糕点呛住,连连咳嗽。站起身来,说话都结巴了:“啊,原来是叶……叶小姐……”

叶灵月跪在地上,气势就自然地矮了一截,抬头看了他一眼,没答话。

她姿容清丽,面似桃花,典型的江南小家碧玉长相,亮晶晶的眼眸闪了闪,如同星辰般,又夹杂着些许委屈,惹人怜爱。

这就尴尬了。宋宪没来由地有些紧张起来:“在下宋宪,多有冒犯,还请小姐不要见怪。”

说罢,瞪了孟池羽一眼:“你怎么不早说?还有,你懂不懂怜香惜玉,还不快点请小姐起来?”

孟池羽头上三条黑线,青筋隐隐暴露:“你说什么?”

宋宪不等他发话,自作主张去扶叶灵月,作讨好状:“我这人有眼不识珠,小姐别生我气。”

叶灵月不敢起身,害怕地瞥了孟池羽一眼,有几分为难。

孟池羽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要是不发话,非被宋宪缠死不可,无奈地摇头:“你烦不烦?行了,起来,都给我出去!”

宋宪巴不得他这句话,连忙带着叶灵月出了书房,献殷勤要送她回房去。

孟池羽叹了口气,已无心伏案。回头看到那檀木盒里装着的精致糕点,心想不会是昨日把她气着了,所以才不愿来?

天空灰蓝,小雨下个不停,滴滴地从屋檐檐角滴落下来,院子水缸里全都贮满了雨水。陆瑰云看着桌角写到一半的剧本,发了会愣。

走廊上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在安静的后院里清晰可闻。她揭帘望一眼,远远就看见了孟池羽的身影,连忙把剧本藏起来,假装无事发生。

他这次没带人,独自一人来的,肩头上还不免沾了几滴细细的雨珠。才一进门,就想解释:“喂,其实……”

“臣妾给殿下请安。”陆瑰云规规矩矩地和行礼,请安的语气十分冰凉,“殿下万福金安。”

孟池羽微微一叹:“何必呢?天天请安不累吗?”

陆瑰云冷着脸,莫名其妙地反问:“难道不是殿下您叫我天天请安的吗?”

“你……”孟池羽本想说夫妻之间干嘛这么多礼,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孤随口一说罢了,谁要看你行礼,碍不碍眼。”

早习惯他这么说话了,可是现在,她听来却觉得格外刺耳,直直地顶了回去:“殿下看臣妾碍眼,臣妾看殿下又何尝不碍眼。我都收拾好了,今晚就换间屋子,免得谁看谁都碍眼!”

“你要搬走?谁同意了?”孟池羽被她气得不轻,“你自作主张,任性胡来,哪有半点侧妃的样子?”

陆瑰云回眸望他,已经失去所有信心,感觉面前的男人非常陌生,或许所有的小美好都只是一个人的错觉,或许一切都本来是个错误。

“砰!”

重重一声,摔门而去。

宋宪非要坚持亲自撑伞送叶灵月回去,走到内宅外,不能再进,只好停住。

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还没问过小姐芳名呢?”

叶灵月看他这拘谨模样,反倒笑了:“我叫叶灵月,今儿还得多谢世子爷替我解围。”

“小事罢了,不值一提。”宋宪一摆手,笑问,“不知道小姐哪里怎么得罪了那个祖宗?”

第18章 雨中情缘

叶灵月叹口气,便把事情来由说了,用恳求的眼神看向宋宪:“我的确不明白,殿下明明不喜欢我,为何还要日日召我到书房去,世子爷与殿下相熟,能否替我问问?”

小姑娘眼神里的委屈和哀怨,让宋宪心软,连忙安慰道:“放心,这事交给我,以后太子那里你不用去了。”

“当真?”叶灵月眼神顿时擦亮了,但仍不免有点担心,“太子殿下会听世子爷的吗?”

宋宪拍着胸脯保证:“我和太子是过硬的兄弟,这点小事,他不会不听我的。”

叶灵月见他不像撒谎,想起方才他与太子言辞之间的确熟稔,释然笑了。宋宪见她笑,就跟着傻笑,两个人相视而笑,明明在雨中,却如同在阳光下。

内宅的钱夫人正要出门,远远瞥见他们俩,眉头深皱,上前一把将叶灵月拉到身后,对着宋宪不客气地劈头盖脸一通训:“你哪位?怎么进来的?这里是后院内宅,我们灵月是没出阁的姑娘,谁许你在这里拉拉扯扯?”

宋宪知道这必然是灵月家的长辈,连忙打揖赔罪。

叶灵月连忙扯了扯母亲的衣袖,急声道:“娘,他是恒王世子!”

钱夫人本来以为他只是个普通人家公子哥,没想到竟然是堂堂的世子爷,品级比她家老爷还要高上两级,有些慌神,但是想起太子来,又不觉硬起了腰板。

“世子又如何?便能私闯民宅了吗?”钱夫人言语中带了一丝刻薄,“怎么,还等着我给你请安不成?”

这阴阳怪气的口气,任谁听了心里都会不舒服。叶灵月怕她再说什么不中听的话来,连忙冲着宋宪道:“世子爷你别和我娘一般见识,先回去吧!今日多谢你!”

宋宪自知不讨钱夫人喜欢,一时会半也说不清楚,只好仓促告辞而去。

待他身影远去了,叶灵月才责怪母亲:“娘你怎么这么说话呢!他可是恒王世子,要真和咱们计较起来,就连爹也吃罪不起。再说人家只是送我回来,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钱夫人把女儿带回内屋,叮嘱道:“你现在是太子爷的人了,得注意点儿了。要是让太子爷知道……”

“等会等会。”叶灵月打断钱夫人,既诧异又生气,“胡说什么?我怎么就成太子爷的人了?”

“侧妃娘娘亲口和我说过,太子爷说了要请旨娶你做侧妃,还能有假?”

叶灵月这下彻底傻眼了,有点儿捋不过来,太子就为了这谣言罚她跪了半天,难道这谣言并不是后宅传的,而是他自己传的?

夜里,屋里少了个人,枕边缺张笑脸,孟池羽坐了半宿,也不想睡。陆瑰云搬去的地方不远,与他住的主屋也就隔了几间屋子。

透过窗,他还可以偷偷地看见,她屋子里的朦胧灯光。这么晚了,她也还没睡。

内侍困得都睁不开眼了,平日里再不敢多话,今日也忍不住劝道:“殿下明日还要办公,不如早些歇息吧。”

吵架都没吵赢,谁有心思睡觉?孟池羽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甘心,正想起身去找她,就在这时候,她房里的灯熄灭了。

世界剩下一片漆黑。

在姑苏的视察工作基本到了收尾阶段,叶国淮原本以为太子年轻,定是好糊弄,好吃好喝地招待一番走个过场就完事了,没想到这位爷年纪虽小,威严却大,细枝末节的事情都要问个一清二楚,答不上来就是一顿训斥。

叶国淮被他整得苦不堪言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储君厉行督察,将来必然是有为之主。在太子视察期间,叶国淮加班加点,也算是为江南河道多有完善之功。

孟池羽原来怀疑过他与那日刺客有所勾结,相处久了,看他为人虽然有时马虎,但在大事上还能拧得清,不像有胆子做逆臣贼子之辈,渐渐放下了戒心。

上次出事的地界离姑苏不远,快到临走之际,孟池羽坐在大厅主位上喝茶,看向下首的叶国淮:“叶大人,孤想和你打听个事。”

平日里他都直呼叶国淮名字,突然来个“叶大人”,倒让叶国淮摸不着头脑,连忙站起身应答:“太子殿下尽管问就是了。”

孟池羽脸色和缓,摇了摇折扇,淡淡笑道:“这不是朝堂,是你家里,无需这般谨慎。不过这件事,还要请叶大人为我保密。”

越说叶国淮越觉得奇怪,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太子。

孟池羽也不愿再绕弯子,挥退左右:“孤来姑苏之前,路过清河镇的时候,遇了刺,若不是乡里有人相救及时,恐怕差点送了性命。”

叶国淮大惊,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一拍桌道:“何人如此大胆?”

孟池羽一笑:“刚开始时,我还怀疑过叶大人呢。”

叶国淮满脸不敢置信,再联想起太子刚来时的戒备姿态,顿时就明白了过来,急得跪下,声音铿锵有力:“微臣祖上三代为官,受朝廷厚禄,对皇上忠心耿耿,岂敢有丝毫谋逆之心!殿下如果怀疑我,尽可以现在就派人彻查!”

大厅顿时静穆下来,气氛也变得沉重,孟池羽看出他反应果然不是装的,上前亲手搀扶:“叶大人请起。”

再坐下时,叶国淮惊魂未定:“这么大的事,微臣怎么一点不知?”

“我怕皇上担心,便瞒了下来。”孟池羽轻描淡写,“这么做,也是为了不打草惊蛇,请大人保密,并为我查一查姑苏有没有可疑的人。”

涉及到国本安危,叶国淮知道此事容不得半点马虎,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正在斟酌之际,宋宪敲门而入。

“世子爷。”叶国淮是四品知府,级别低于王爷世子,站起身正要施礼,却被一把拦住。

宋宪一脸春风拂面的笑容:“叶大人是长辈,应该是我给您行礼。”说罢还真的像模像样地躬身一礼。

从小一块儿长大,孟池羽当然一眼能看得出这小子的不对劲,斜眼眄视,表示不屑。

第19章 你好作啊

宋宪只当没看见,自动忽略孟池羽不屑的目光,迎上叶国淮奇怪的眼神,伸手做出请的姿势。

“您请坐,请坐。”

叶国淮不明白宋宪为何突然客气起来,试探地问:“世子爷是不是有什么差遣?”

“没,没,您客气。”宋宪笑得有些尴尬。

这时正逢几个侍女来上茶,宋宪一品,直呼好茶,似乎欲言又止。

“我们这小地方的茶叶,入不了世子爷的眼。您要是喜欢,我这就着人给您送去。”

“不用麻烦,我自己买就成了。”宋宪连忙说,眼神不经意地往上一飘,看到厅前挂着一副古董字画,不懂就夸,“叶大人才学深厚,这画画得真好,我还以为是哪个名家画的呢。”

叶国淮很无语:“这不是老夫画的,是前朝名家赵哲所画。”

尴尬的笑容一闪而过,架不住宋宪嘴皮子溜得很:“那也是您眼光好。”

紧接着,宋宪没话找话,话里话外都在讨好叶国淮,找准机会就拍马屁。叶国淮被他绕来绕去绕晕了,摸不着头脑,最后借由要为太子办事为由,告辞离去。

“别看了。”孟池羽掀起茶盖,吹了口水汽,“人都走远了。”

宋宪把探出的头收回来,问孟池羽:“你觉得叶大人对我印象怎么样?”

孟池羽的白眼简直都要翻上天:“你到底想干什么?”

宋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个……那个……”

“不说算了,没时间和你耗。”孟池羽起身就往书房走去,一副不理人的样子。

宋宪有口难开,一路像条尾巴似的跟着他,一直跟到书房门口。

“你不说什么事,我可关门了。”孟池羽站在门后,抱手而立,随时准备一声令下让内侍关门送客。

阳光透过树隙照进来,光线明亮,宋宪把孟池羽脸上的黑眼圈看得一清二楚,没忍住噗嗤一笑。

孟池羽不和他废话,一挥手就关门。

“等等!”宋宪的手正好卡在门缝里,疼得鬼哭狼嚎,“哎呦!我的手断了!”

内侍不断再关门,怕真的夹断了世子爷的手,又不敢违抗太子爷的令,两下里不禁为难。

可能是宋宪碰瓷本领太过高超,嗷嗷叫得一个惨,孟池羽拿他没办法,无力地挥挥手示意内侍退下。

宋宪像条泥鳅似的钻了进来,一脸无赖的笑容:“今儿怎么这么不待见我?眼睛跟大熊猫似的,昨晚没睡好?陆瑰云没把你伺候好?”

要不是眼前这人是从小到大的兄弟,孟池羽可能已经把他丢出窗外了。见他额头青筋暴露,宋宪不敢再摸老虎屁股,赶紧认哥:“表哥我说错话了,别和我一般见识。”

宋宪母亲李氏,是孟池羽的表姑,按理算是表亲。但他们俩年纪只差了几个月,从小到大,宋宪只有在有求于孟池羽的时候,才会好声好气地叫他一声表哥。

认完哥,孟池羽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喝了口茶,表示着实被气着了。宋宪干脆直截了当地表明心意:“表哥,我想娶叶灵月!”

“噗——”

上好的龙井喷了出口,孟池羽呛得连连咳嗽。

宋宪上前为他抚背顺气,讨好道:“表哥你看你都已经娶了这么美貌的侧妃,以后三妻四妾三宫六院还有得是,这次这个你就别和我抢了,小弟我以后为你鞍前马后赴汤蹈火,成不成?”

好像有哪里不对?孟池羽瞪他一眼:“谁要和你抢?”

“不抢?真不抢?”宋宪觉得有些奇怪,“那你干嘛把人家叫来你书房?你知不知道,府里上下都传遍了,你要娶她做侧妃,还要写信向皇上请旨。”

底下的风言风语,没人敢往太子耳里传,但是宋宪却一清二楚。但这消息从哪个源头传出来的,无可考证。

孟池羽突然想起那晚和陆瑰云开的玩笑,本想激激她,却没达到想要的效果,后来因为赌气,也就懒得再解释。

他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个谣言,会不会根本就是自己传的?

宋宪见孟池羽的反应,并不像是对叶灵月有意思的样子,托腮作深思状:“这么说这是个谣传?谁这么大的胆子,敢造你的谣?”

一转头,发现孟池羽表情不大自然。

“我知道了!”宋宪一拍脑袋,似乎想出了答案,“可能是灵月她娘!上次就不待见我,说不定看中你做她女婿了。”

孟池羽无奈地摇头,叫他别瞎想,重申自己对叶灵月没有丝毫男女之情,想做舔狗就尽情去舔。

宋宪发现这竞争对手根本不想竞争,美滋滋,又到后宅找叶灵月去了。

留下孟池羽心神不宁地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的折扇也失去摇摆的力度。前几日她那冷淡的态度,是不是就为了这有口无心的一句话。

难道,她吃醋了?

推门而出去找她,艳阳洒下点点金光,照在他的锦衣后襟上,将上面原本明亮盘龙图案映得格外耀眼。

搬到厢里去的陆瑰云正在看书,不防门突然被人推开。手一松,书本掉到桌上,发出闷响。

片刻之后,镇定自若地行礼请安。礼数越是做足做满,态度越是冷淡无情。

太子到底是个内心骄傲的人,安安静静地看她请完安,才说:“你误会了,孤没有要娶叶氏,那日是同你玩笑的。”

陆瑰云诧异地挑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仿佛在说关我什么事。

她不说话,他就显得有些被动,干咳以掩饰尴尬,接着问道:“你是不是和别人乱说了?”

反正也对他死心了,陆瑰云对他要娶谁娶几个这种事,已经不太在意,只是用简单的陈述事情的口气:“钱夫人来问过我,我便将殿下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

难怪上上下下都是谣传,连宋宪都知道!

虽然身为男人,在这事上没什么“清誉”可言,但是孟池羽还是很生气:“你瞎传什么?也不事先和孤说一声。”

陆瑰云一个冷眼抛去:“殿下一会一个主意,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哪能知道你的心思?”

第20章 盛夏的少年

陆瑰云好像变了。

虽然美貌依旧,但在相同的美貌之下,曾经待他的热乎劲儿没了。以前她顶他的时候,总是较着劲儿的,现在不较劲了,只剩下冷漠与嘲讽。

孟池羽打量着她:“你不是吃醋了吧?”

“臣妾与殿下是奉旨成婚,又没有感情,吃的哪门子醋。”陆瑰云听到这话一副很奇怪的样子,语调里没有丝毫感情,“再说以殿下的身份,别说再娶一个,就算是娶上几十个几百个,臣妾也没什么可置喙的。”

太子高不可攀的自尊心,似乎被谁狠狠地戳了一针,流不出血,却疼得要命。

奉旨成婚,没有感情?

这就是她对他们关系的定义?一句话,判了死刑,偏偏他自尊心狠狠撑着,还不能和她辩解。

他撑出一个微笑来:“既这样,孤就放心了,本来还怕以你的性子,以后后宅闹得不得安宁。”

说罢演出一个如释重负的模样,扬长而去。

从此两人开始冷战。有几次路上远远看见太子,陆瑰云都会刻意避开,尽量不与他打照面,就当没他这么个人。

孟池羽当然也发现她的刻意逃避,每次想去找她,一想起她那伤人的八个字,就克制住了自己。

他的感情遇冷,而宋宪正好相反,和叶灵月打得水深火热,三天两头就到后宅去,除去必处理的公事,其余时间基本都耗在当舔狗这件事上。

有时候孟池羽要找他下个棋或者骑骑马,派人去宋宪,去的人找到宋宪的时候,他要不就是在玉唐坊给叶灵月买糕点,要不就是在秦淮河亲自钓鱼,送给叶灵月讨她欢心,再要不就是去垂花门前站很久很久,就等着看人家出门时那一眼。

这份执著,别说叶灵月,连孟池羽都要差点感动了。

钱夫人知道太子并无属意灵月之后,一度心灰意冷。后来看到宋宪追求自家闺女这般起劲,想着恒王世子身份门楣虽不及太子,但也绝不算低,便渐渐默许下来。

有一次宋宪再来垂花门,被钱夫人瞧见,索性放了叶灵月出去。宋宪宛如一个终于等到鹊桥会的牛郎,喜滋滋地攒着姑娘的手,不肯松开。

来来往往的人里不乏叶家的下人,叶灵月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地提醒他道:“姑娘的手,不能被随便拉的。”

“我可不是随便的人。”宋宪一脸傻小子的笑容,“我是真心要娶你。”

“你我不过见过几面罢了,你何以如此笃定?”小姑娘在很幸福的同时,也有些不敢确定,“要是你改变心意了,怎么办?”

宋宪怕她不信,马上一番赌咒发誓,执着她的手道:“这样好不好,我明天就去你家提亲。聘礼我叫我爹从京城送来,你等等。”

阳光洒在少年真诚的脸上,那般求爱的姿态,就如同此间盛夏一般炽热,再如何积雪一般的心也得化了。

叶灵月羞涩地低下头,半晌才应了个好。微风徐徐吹过才定过情的两人的脸颊,宋宪大喜过望,正要再说什么甜言蜜语,肩膀突然被人冷不丁拍了一下。

回头一看,孟池羽抱着手,正盯着他,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

“没见我忙着呢吗?”宋宪嫌他坏人好事,“有什么事等会说。”

上次几回教训,叶灵月怕太子怕得不得了,这下成了惊弓之鸟,慌忙行万福礼:“殿下万安。”

孟池羽点头示意免礼,低头瞥见他俩紧握的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瞬间的恍惚。想起上次被刺客追逃的时候,他也是这么拉着陆瑰云的手,一路逐风。彼此偶尔一个眼神交汇,全是给彼此的勇气和信念。

可惜,从小到大,他好像从来不懂得表情达爱。

宋宪现在看孟池羽的眼神,完成就是看电灯泡的眼神。而且在他眼里,再尊贵的电灯泡,也是电灯泡。

一个嫌弃的眼神,让孟池羽放弃想说的话,转身就要走。

“殿下。”

他俩都没想到,出声的会是叶灵月。

叶灵月鼓起勇气,对孟池羽道:“殿下,听说您把侧妃娘娘赶出去了?”

虽然陆瑰云是自己赌气搬走的,但是传到别人眼里口中,不知为何就变成了太子把侧妃娘娘赶了出去。

孟池羽一怔,如实道:“没有,是她自己要搬走。”

叶灵月大为奇怪:“怎么会这样呢?侧妃娘娘对殿下情意这般深厚,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情意深厚?陆瑰云不是说奉旨成婚,没有感情吗?

几分诧异掠过孟池羽眼底,他觉得叶灵月似乎知道点什么,微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得到太子的首肯,叶灵月娓娓道来:“侧妃娘娘和臣女说过,她很爱慕殿下,但是殿下始终不肯对她敞开心思。她还说,殿下虽然身居高位,却一点也不快乐,日子过得压抑,她还特意要写一出剧,演给殿下看个乐呵。想给殿下惊喜,又怕写得不好,所以天天来臣女房里,要臣女给她看剧本出主意。还有——”

孟池羽的脸色顿时变了,不等叶灵月说完,转身就往另一边跑去。几乎是狂奔,内侍跑断腿也追不上他。

钱夫人在陆瑰云房里,正聊着宋宪与灵月的事儿,不防门突然被人重重一敲,竟然是孟池羽。

“臣妇见过……”钱夫人第一次看见孟池羽,慌了神,正想着如何大礼参拜,就被孟池羽制止。

“孤是来找侧妃的,还请夫人出去。”

钱夫人看看太子,再看看陆瑰云,不明所以,却也不敢违命,连忙躬身应了个是,推门出去后,不忘小心翼翼地带上了门。

陆瑰云不知道他此来何为,还是和上次一样平淡的口气:“殿下又来找我干什么?臣妾懒得再吵了。”

“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孟池羽试图解释,眼神有些闪躲,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毛头小子,“前些日子的事,是我误会你了。”

“前些日子的事?”陆瑰云好像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哦,灵月的事吗?是臣妾考虑不周,把殿下一时兴起的话同钱夫人说了,引来不必要的是非,回去自会请罪。”

第21章 人间惆怅

“我说的不是这个。”他用手撑着头,几分无奈,几分焦躁,“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除此之外,陆瑰云也实在也想不起,他们之间还能有什么误会。

在苏州的日子,她的妆比在京城时淡了许多。无需化得多么美艳去衬得上皇家尊贵,像这样清素的时光反倒自在。

淡扫的娥眉微微蹙起,未施粉黛的莹白的脸庞上没有喜怒,也没有生气,只有一种淡然处世的佛系。

当然,这种佛系,主要是对孟池羽的态度。

“臣妾不知殿下要说什么,也不想听,您哪里看我不顺眼,要骂就骂要罚就罚,不用在这里绕来绕去。”陆瑰云见他还是不走,就伸手将他往门外推。

“喂,陆瑰云,你怎么推我?”孟池羽没有防备,不料她这回下了大劲,竟被推得一个趔趄,嘴上还在逞强,“你这是以下犯上……”

然而再怎么威胁恐吓也没用,太子殿下还是被无情地关在了门外,背后划过一阵惨淡凉风。

有人情场失意,就有人情场得意。宋宪八百里加急叫他爹从京城运来的聘礼终于到了,不愧是世袭罔替的亲王,他爹真没给他丢份,金银绸缎,古董字画,还有各式各样的珍奇玩意儿,加一块儿少说也值三千两,这个数字,对于一般人家是想也不敢想的。

有了聘礼,再加上父母的首肯,宋宪底气十足,正式向叶府提亲。叶国淮见他家世非凡,诚意又足,对自己女儿也肯上心,便许了下来。

看到这么多整箱整箱的聘礼往家里送,钱夫人不禁后悔,早知道恒王府这么家大业大,尊贵显赫,当初就不该出言不逊,得罪这个女婿。当时还以为有太子撑腰,现在想想也是后怕。

叶国淮知道钱夫人骂走宋宪一事后,关起门来将她狠说了一顿。

“你知不知道恒王那是什么人家?”叶国淮气得吹胡子,“当今皇上拜把子的兄弟,和皇家不知多少代的姻亲!你也敢去招惹?我这顶乌纱帽迟早也被你这娘们害没了!”

钱夫人本不敢言声,想想又觉得委屈,争辩道:“再怎么厉害,宋宪现在不也是咱们女婿么?”

“女婿女婿!你天天想的倒美!”叶国淮连连说她这是妇人之见,“你怎的也不想想,咱们高攀得上不!再说,灵月是远嫁,夫家要不待见,日子能好过吗?”

宝贝女儿从来不曾离开过家,钱夫人也怕她受委屈,更怕的是,上次的事让宋宪怀恨在心,别赶明儿怪罪到女儿身上,急得抹眼泪。

思来想去,决定要探探宋宪的口风。

准岳母突然造访,宋宪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先前的事他可没忘,钱夫人显然更想要太子做女婿,才会冷言冷语地将他赶出了后宅。

“世子爷一向可好?”前倨后恭的钱夫人,笑得有些尴尬。

宋宪不太会装,见了钱夫人就皱起眉头。

“您瞧我,年纪大了,礼数也忘了。”钱夫人不高兴地眨了眨眼,作势行礼,“下官之妇,见过世子爷。”

本以为他定会惶恐来扶,不料他只是摇头:“我是小辈儿,当不起夫人的礼数,不知夫人来找我有何见教?”

“这……”

他问得太过直白,倒让钱夫人有些语塞。

她还是开了口:“宋世子呐,这个别怪我老婆子老了多嘴,多打听一句,您家里几口人?”

宋宪还不明白岳母这话中的深意,想了想回道:“家中尚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钱夫人眉头锁得深深的,脸色往下一沉,怀疑他装傻,避重就轻。

他浑然不觉自己说错什么话,惹得钱夫人不高兴,还补充:“您放心,我家里人都很和善,我娘也好相处,肯定会好好待灵月的。”

接着他开始略带浮夸地说自己家家风多么优良,兄弟姐妹之间多么和睦,总之表明态度,请钱夫人放心,他家绝对不是什么龙潭虎穴,而是个正儿八经的好归宿。

听完这些话,钱夫人脸色稍缓,喝了口茶,状似无意地点明正题:“那你父王恒王有几房妻妾呐?”

实诚女婿的回答也很实诚:“除我母亲外,还有三位妾室。”

以恒王的身份,除正妻外有三房妾室,也算正常了。钱夫人有意探他口风,问:“那你日后打算纳几房妾室?”

和后宅妇人说话真费劲,前面铺垫了那么多,原来就是为了眼下这句。

龙井茶的香气如同炊烟一般袅袅升起,芬芳余韵悠长,钱夫人却品之无味,如同白水,满心地等待着宋宪的回答。

宋宪郑重保证道:“我都听灵月的,灵月让我纳妾我就纳,她若不答应,我就绝不纳妾。”

若说宋宪以前说这样好听的话不足为怪,现在两个已经定了亲,他还肯这样保证,钱夫人大感惊喜,激动地一把拉住女婿的手。

“哎呀贤婿,有你这句话,我才放心把女儿嫁给你。”钱夫人满脸是笑,“以前我那是昏了头,才对你多有不敬,你看在灵月的份上,就别和我一个老太婆计较了。”

画风突转,宋宪一下子也没适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哪能和岳母计较呢?您要不说,我都忘了。再说,后来要不是您放灵月出后宅,我也见不着她人不是?您对我只有恩来的。”

说起这个钱夫人就又抹泪:“我还怕,这事儿惹你不痛快,心里留个疙瘩,别以后和灵月夫妻吵架,拿这个来戳她脊梁骨。”

宋宪为了让她宽心,连忙一保证二保证三保证,就差签卖身契以明心志了,这才把钱夫人哄得高高兴兴。

钱夫人前脚走了,宋宪又迎来了孟池羽差来的人,原来是找他喝酒。

前一阵追叶灵月有些用力过猛,的确好久不曾喝过酒了,宋宪也想放松一下,满口答应,结果到了厅堂,孟池羽已经一个人喝了个独醉。

看样子,又在陆瑰云那里碰钉子了。

第22章 还不懂得讨好你

“我还没来呢,你怎么把酒都喝光了!”宋宪嘴里抱怨,一把夺过孟池羽手中的酒杯,“殿下千金贵体,喝伤了身子,我们怎么和皇上复命?”

孟池羽面色微醺,喝得有些上头,宋宪的脸庞在面前慢慢变形,嘴变小了,脸变白了……竟然变成了陆瑰云的模样。

“喂,你别拿这种眼神看我啊!我才定完亲,有家室了啊!”宋宪和孟池羽从小一块儿长到大,从来没有见到他这种眼神,被看得有些发毛。

幻想中的她在宋宪的阴阳怪气里消失,孟池羽感到一丝失落,抢回酒杯就赶人,叫他滚。

宋宪不滚,摇头劝道:“喂我说,您就不能收收您的太子脾气?陆瑰云是你媳妇,我就没见你跟她好脾气说过一句话。我是忍得了你,人家怎么说也是一小姐,哪受过这种委屈。”

这话孟池羽怎么听怎么不舒服:“嫁给我怎么就委屈她了。亏得是她,要换别的人,老子早就赶走了。”

虽然听得不舒服,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俩在一块儿的和平日子,掰着指头也数得过来。

举杯又是一饮,酒入口的涩意更浓一分。

突然转头问宋宪,表情语气都不是很自然:“你,怎么追的叶氏?”

宋宪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琢磨自己也没喝酒不至于昏头,低头想了想,才想明白他问这话的目的是什么。

孟池羽盯着他,等待答案。

宋宪哈哈大笑,像听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指着他笑个不停。

太子爷的脸色摆下来,有点儿凶:“你笑什么?”

“就你?不是我打击你,你做不到的。”宋宪被迫收住笑,但还是忍不住地嘴角上扬,“我能每天一大早守在玉唐坊门口给灵月买点心,亲手去湖边坐一下午就为了钓条鱼给她吃,还能守在她家门口守一天守株待兔,这些,你能为陆瑰云做到吗?”

孟池羽语塞。

“你也别转变那么大,别等会陆瑰云还以为你疯了。就从小事做起就行,第一,别和她天天摆你的太子架子,动不动就板着脸说规矩礼数,第二,男人对女人有没有用心思,女人嘴上不说,心里头明镜儿似的,你自己说说,你有为她下过什么心思吗?第三,最重要的一点,你得让她有安全感,这个嘛,我也教不了你,我还在摸索阶段。”宋宪说得头头是道,倒把孟池羽说得一愣一愣。

对于太子来说,女人都是送上门来的,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一二三四?

深夜,陆瑰云房里还亮着灯光。服侍她的丫环菊儿打着哈欠问她:“侧妃娘娘还不睡么?再不睡,可就到凌晨了。”

陆瑰云有些怅然,她在此地没什么朋友,与菊儿相处久了倒也相熟,便问她:“菊儿你说,我为何这般惹人生厌?”

菊儿被她这惊世骇俗之语惊得瞌睡都醒了,激动道:“娘娘怎么会这样想呢!当然不是啊,您来姑苏住的这些日子,府里上上下下谁不说您的好?您生得美貌,文采过人,性子又好,待下人们最是宽厚,哪里来的惹人生厌一说呢?”

此时的追捧之语,在陆瑰云耳里根本听不下去。此时此刻的深夜,她陆瑰云再别人眼里如何优秀出众,也是一个失败的妻子。

可能对于太子来说,她连妻子都算不上。侧妃侧妃,说得好听,还不是个侧室,是个妾么?也怪不得他有恃无恐地欺负她。

今儿她以下犯上地将他赶走,明儿还不知他会如何报复回来。

深夜的人总是会想得太多,不管发生什么,总留待到明日再去应对吧。

吹灭读书灯,一身都是月。

自从搬离太子屋里以后,她睡眠就不大好,加上昨夜睡得太晚,第二日起得也晚。梳洗一番过后,已快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送午膳的人迟迟不来,她闲得无事,推开门打算瞧瞧院子里的花,不料竟然看见孟池羽挺拔的身影就站在不远处。

短暂的惊讶之后,也想通了。想必是为昨日的大不敬,兴师问罪来的。

她不惧地迎上去,也不请安,只淡淡地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孟池羽见她来了,连忙扯出一个笑容,一副讨好和关心的样子:“没吩咐。就是来瞧瞧你,嗯,那个,你看你眼睛里好多血丝,是不是昨儿睡晚了?女人不该睡得太晚,会那个……”

他显然不适应这样的说辞,连句关心都能说得不伦不类。

好像想了很久,才把这句憋完:“会很快变老的!”

陆瑰云皱眉,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没搭腔,气氛变尴尬了几分,孟池羽连忙回过头,从内侍的手中拿过一盒点心,亲手捧到陆瑰云面前。

“今早上我叫人排队去给你买的,你生在江南,想必喜欢这些精致玩意儿吧。”

今日迷惑行为大赏?陆瑰云觉得头皮有点儿发麻:“殿下,您吃错药了吧?”

孟池羽递点心的手僵在半空中,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这么说话才对,这才是她认识的太子殿下嘛!陆瑰云觉得自己真的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有点不适应他的关心和友好,反倒更喜欢这种冷言冷调。

她这才从他手中接过点心,打开看了一眼,都是没见过的花样,想必也是才出的新品。

想了想,颔首以示感谢:“臣妾谢殿下的赏。要是没什么事,您就回去吧。”

说完,转身回房,并且关上了门。

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的孟池羽呆立在原地。

这样就完事了?卧槽,这反应也过于冷静了些吧!按道理说,他堂堂一个太子,亲手跑来送个点心,做妃子的不该千恩万谢,感激涕零,大呼殿下千岁吗?再不济也该请他进去坐坐,握手言和,表示以后一定对殿下忠心耿耿吧。

然而陆瑰云此时的反应,更像是皇帝在奏折随手写的一个“嗯,朕知道了”,然后就把这个奏折丢到一边。

???

他的面子呢???

第23章 相爱可以不为难

爱情是什么鬼迷心窍的东西,孟池羽真觉得“中了邪”这三个字,都不足以形容现在的自己。

又一次被挡在门外之后,他竟然没有发火,反而想着,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太妥当。可能是点心不对她胃口吧,诚意还是不足。

陆瑰云提着点心回屋,第一个想法竟然是会不会有毒,转念一想,他要是想弄死她也用不着这么阴的法子。

可是终究没有胃口。

过了午后,天气闷闷的,人热得透不过气来。有丫环来找陆瑰云,说叶灵月请她去后花院一叙。

上次她把孟池羽说要娶叶灵月的话误以为真,告诉钱夫人,结果闹出个乌龙。虽然后来也说开了,但是两个女孩儿之间终究多了几分尴尬,不似从前那般亲密。

听说太子就要离开姑苏了,趁这个机会,多见几面也好。

等她到了后花院,四处张望,却没见到叶灵月的影子。正要差人去问,背后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给你买的点心,怎么不吃?”那人说罢也不等她回答,就跳到她面前,摊开手掌。

宽厚的手掌上,明晃晃的一个玉步摇,在阳光下泛着点点亮眼莹光。飞鸟的形状,薄玉花片中嵌着足金,小巧玲珑,精致美好。

“我亲自去市场上给你挑的,好看吧?”

陆瑰云心里喜欢,却不说出来,故意说:“不好看,殿下喜欢,自己留着用就是了。”

孟池羽的笑容僵了僵:“你开什么玩笑,这是步摇,我怎么用?”

“这就不关我的事了。”陆瑰云越过他,往回屋的方向走,虽然面上仍然淡淡的,但是态度已经有些松动。

他追上来,扯住她的衣袖,撒娇任性道:“夫君买的东西,你不喜欢也得喜欢。”

一面说着,一面趁她不注意,将步摇插在她的发髻上,歪头瞧了瞧,点头赞许:“谁说不好看,好看得紧。”

以前只见过坏脾气威严的太子,今日才知道他没皮没脸黏起人来,还要更加难缠。陆瑰云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道:“臣妾累了,想要歇息。”

孟池羽拉着她不放手:“你成日待在屋子里多闷,我带你出去骑马。”

陆瑰云是个穿越女,怎么可能会骑马,正好找到借口一口回绝。但是孟池羽却说没关系,叫她去换身衣裳,他就在门口等着。

来到古代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穿骑装,骑装不如古风衣裙那般端庄,却清爽轻便许多。美人胎子,穿什么衣裳就什么样的风情,此时的她不像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宫妇人,倒像是个水灵灵的的小公主。

出门前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拔下那支玉步摇。

孟池羽见她穿骑装竟如此俏皮可爱,不禁眼前一亮,又瞥见头上那支步摇,竟然觉得满心甜蜜,什么家国大业都抛在脑后,此时此刻此地,心心念念唯此一人。

见她别扭地走前几步,似乎不大愿意的样子,他将她打横抱起,稳稳当当地放在马背上,自己一跃而上,扬了扬鞭,便绝尘而去。

护驾的人早就被知会过了,只远远地跟在后面,不打扰他们两个。

不知他是不是有意的,马儿跑得极快,像飞起来似的,陆瑰云为了不掉下去,不得不半搂着他的腰。

“你慢点!”她在后面叫。

他却没有慢下来的意思,解释道:“慢点就赶不到了。”

她不知道他这么急赶着要去哪里,也没有问,不断地感受着那份风呼啸过耳边的感觉,心怦怦直跳。

不知一路奔驰了多久,才来到贺九岭上。孟池羽擦擦脑门上的汗,对她笑道:“听说整个姑苏,这里的夕阳最好看,你喜不喜欢?”

少年的笑容纯净无染,有特殊的魔力,可以驱散心里所有的潮湿寒冷,甚至经年的积雪。

还有夕阳的余晖染遍山野与大地,此时仿佛天地间就笼罩着他们两个人,像一把通天大伞,挡掉那些不开心的风风雨雨,留下一片洁净与温馨。说不感动那是假的,陆瑰云盯着他的脸,鼻子猛地一酸,抬起脚狠狠往他脚背上踩下去。

孟池羽疼得狠叫一声,蹦得老高:“哎呦!你干嘛!”

陆瑰云看见他的惨样,这才笑了,撅嘴道:“给你点教训。”

她的笑,是甜美缠绵的棉花糖,是冰镇西瓜最中心的一勺,他顿时什么疼都不疼了,也跟着笑起来。

并肩看夕阳时,他突然凑近过来:“你老实说,那天我骗你要娶叶灵月,你是不是吃醋了?”

“谁吃你那酸掉牙的陈年老醋?你幼不幼稚啊?”陆瑰云呸了一声,“堂堂太子还骗人?害我和钱夫人解释好久!”

“和媳妇儿开个玩笑怎么了?再说,我那不是骗你,就试探试探你,谁知道你那么不配合。”他说着歪理,不知不觉将手伸了过来,将美人儿揽个满怀。

陆瑰云本来想推开他,但不知为何,此时的怀抱让她觉得像家一样温暖。穿越前的世界,渐渐地在脑海里消失不见,只有他,才是真实的。

她贴近他的胸膛,低声地道:“你要再敢欺负我,我就离开这里,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让你这辈子都找不到。”

很远很远的地方,其实指的是她前世另一个遥远的时空。但是孟池羽不知道,还以为她真的要逃到边境去,威吓道:“你敢去,我就敢追,看是你跑得快,还是我追得快。”

这样的剧情让陆瑰云很不满意,职业编剧下意识地翻了个白眼:“这时候,你难道不应该说,再也不会欺负我了吗?”

“我什么时候欺……”

可能这话说得太过心虚,他自己都没圆下去了,想了想后改口:“我以后会待你好的。”

“以后?孟池羽我可告诉你,别给我画饼啊,我不听你说什么,要看你做什么。”

一阵山风吹过,彼此无言。过了好久,他才低头,轻轻摩挲她散着淡香的头发,吻了她的脸颊。

最最温柔,最最留恋。

“云儿,我好喜欢你。”

第24章 心事起微澜

一直以来,太子都是出了名的不婚主义者,皇后不晓得送来过多少女人,都被他用各种法子挡掉了。

只有陆瑰云,不仅坚持下来成为了侧妃,现在居然在和太子——

谈恋爱!

宋宪震惊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嘲笑了孟池羽好几天。

作为编剧,像这样先婚后爱的剧情,陆瑰云早已司空见惯,但是亲身经历一番,感受却完全不一样。

对太子的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许多的瞬间,想起他,嘴角会不经意地上扬。当他说要再娶叶灵月为侧妃的时候,她的心会痛得麻木,麻木得隐藏起所有的情绪。

但是侧妃这个身份的尴尬,对于她一直是个挥散不去的阴影。有一次,两人游玩得正开心,她喂了他一口话梅,尝试性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孟池羽。”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好美的名字,像温水一样流淌过她的喉间,逸出婉转悦耳的声音。

他一愣。从小到大,除了父皇母后,还未曾有人唤过他的名字。

察觉到了片刻的沉默,陆瑰云连忙改口:“我是说,殿下……”

“没关系,就这么叫。”他把话梅核轻轻吐到手帕上,转手交给内侍,“我听着高兴。”

她犹豫道:“你身份高贵,不觉得我冒犯吗?”

“自己媳妇,有什么冒犯的。”孟池羽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看她的眼神却满是宠溺,“以前叫你行礼是我糊涂,咱们之间,以后什么规矩礼数也不必有,这才像家人。”

陆瑰云心提到嗓子眼儿,有了几分激动,他说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要把自己当作正妻来看?对于太子这样的身份地位,就连正妻也少有能直呼其名的,但是终究夫妻一体,私底下浑叫也无伤大雅。

他见她眼中一番目光流转,似有心事,亲自伸手拿了小碗茶,递到她手中,询问是不是有话要说。

话到嘴边,难以启齿,但她这时已经被他给的甜蜜冲昏了头脑,脱口而出:“殿下今后还会娶别的姑娘吗?”

他笑了,潇洒英俊的脸上满是得逞:“还说不吃醋,我看你最爱吃醋!”

陆瑰云嗔道:“我就问问嘛,怎么就吃醋了,你倒是说呀。”

太子的婚事,原不取决于自己,但是此情此景,孟池羽心里如何能容得下其他人,好声好气地哄她道:“不娶不娶,就一个你就把我折腾个半死了,哪里还能再娶别人。”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陆瑰云连忙接着问:“那你不是还要娶太子妃吗?”

问完之后,她紧张地观察着他的反应。惴惴不安,隐隐期待着他能顺势给她一个肯定的回答,一个将她扶为正妃的承诺。

三,二,一,倒计时,没反应。

再一个三,二,一,还是没反应。

在她的“太子妃”三个字出口之后,气氛似乎微妙地凝固住了?

三,二,一,孟池羽终于张嘴了,可是却转移了话题:“这话梅倒是好吃,不如你也来一颗?”

陆瑰云呆滞片刻,耳边有风呼啸而过,无需多言,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太多的期待,只会带来太多的失望。

她假装无事发生,垂下长长的羽睫,遮掉眼里的情绪,抓了颗话梅往嘴里送,淡淡地应道:“是啊,好吃。”

对于热恋中的他们而言,这件事顶多能算是个小插曲,但陆瑰云仿佛总觉得,很多时候如鲠在喉,却不能痛痛快快地将这喉间的刺吐出来。

像是一块完美的白璧有了细微的瑕疵,有时候人们再看不见那玉的质地精美,只看得见那刺痛眼眸的一道小小裂缝。

叶国淮这个老头,认真办起事来还是很效率的。自从孟池羽上次托他调查之后,他亲自严查了所有可能出入清河镇的人,终于发现了疑点。

据他推测,这段时间金陵与姑苏商贸往来频繁,刺客极有可能正好趁此机会,扮成了从金陵来的商人,大批地混进了清河镇。

但是至于这批人现在何处,尚且不知。也许,就隐藏在他们身边看不见的角落,随时等待时机。

“微臣还发现有一个疑点,不知当讲不当讲。”

孟池羽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但讲无妨。”

叶国淮皱起眉头,分析道:“出入清河镇的人,所带之物皆经过盘查,少有可杀人的利器。按理说,做刺客的,难道不该带些能致命的武器么。”

他这么一说,孟池羽也有所回忆。用茶盖轻轻刮过碗沿,说道:“那日追杀,他们离我们并不远,如若放箭,我必死无疑。”

“此事还不好做定论。”叶国淮轻抚他的白色胡须,“但是这帮人不除,您身边总有隐患,还是引蛇出洞的好。”

孟池羽一笑:“难得叶大人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叶国淮马上道:“但是微臣不敢让殿下涉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生于太平之世,太子还从未遇到过刺杀这种事。他们有这么大的胆子刺杀太子,一定是什么暗处的豺狼虎蛇。孟池羽决心一定要将这帮人揪出来,不惜要以自己作为诱饵。

一个计划,已经在脑海中悄然形成。

金陵陆府。

陆龟年从衙门回到家,照常去往母亲房里请安。妻子黄夫人早就在屋子里等着他了,待他来了,接过官帽,叫身边的丫环上茶。

陈老太太见他要行礼,忙摆了摆手:“咱们天天见面,就别行什么礼数了,别跪皱了你的官服。”

“母亲说得是。”陆龟年坐下,笑呵呵地关心,“您最近身子还好么?”

“人老人不中用,是正常的。”陈老太太语气平淡,“这把年纪了,能好到哪里去呢?”

黄夫人接过丫环手中的茶,亲自递给陆龟年,看着老太太的脸色道:“以前算命的不是说过,娘能活到百岁么,眼下这点小病算得了什么。”

“我这病还不是想云儿想出来的?”陈老太太又旧事重提,“我说,云儿到底跟着太子上哪去了,我什么时候才能见着孙女儿?”

像这种话,夫妻俩都听出茧子来了。可是女儿嫁到皇家,夫君又是太子,谁能随随便便召之即来呢?

第25章 吵吵闹闹

老太太拿眼睛扫了扫两人,见他们似有心事的样子,眉头皱得紧了几分,突然道:“你们不会是骗我的吧?云儿该不会是跟着太子回京城去了?”

“娘说什么呢,我们什么时候骗您了。”黄夫人本来刚坐下,听她这么说,又站了起来,“云儿她是真的跟着太子南巡。”

“少蒙我,太子要真南巡,哪能绕得开金陵?再说,云儿是太子新娶的侧妃,难道他不该来瞧瞧老丈人家?”

她年纪虽老,但是脑筋转得快,伶牙俐齿了也一点不输年轻人。黄夫人还真不知如何向老太太解释,索性闭口不言。

见他们二人都说不出话来了,老太太以为自己真说中了,想着也许这辈子再也见不着孙女儿,顿时悲从中来,半口血咳在了喉咙里。

身在姑苏的陆瑰云还不知道家里翻了天,成日跟着孟池羽待在姑苏,一有空就外出游玩。他若忙于公务,便自己写写剧本,或是与叶家的人一起说笑。

正值盛夏之季,到处勃勃生机。叶国淮家的后花园里种了葡萄藤,藤下摆了一桌刚摘的葡萄。叶灵月约陆瑰云来这儿写剧本,结果剧本没写出来,两个人倒喂了蚊子不少血。

陆瑰云自叹失策,忙命人去取薄荷和茴香来驱蚊,笑道:“咱们这是何必,大热天到这里来受罪。”

叶灵月回她:“屋子里闷坏了,出来透透气。”

陆瑰云搁下笔,将手中的的本子交给叶灵月:“你说,殿下会喜欢我写的戏吗?”

“怎么会不喜欢?这可是你一片心血。”叶灵月说,“再说,你写得这么好看,我都看迷了,我看要是推到民间,必定大红大紫。”

这时宋宪经过走廊,被叶灵月瞧见,忙唤他过来,把剧本给他,道:“你最了解殿下,倒是来评评,他会不会喜欢侧妃娘娘写的本子?”

宋宪还有别的事要忙,看着那本子厚厚一沓,笑道:“这会儿没空,下次一定拜读。”

闲聊几句就要走,叶灵月想起什么,叫住了他:“下月我爹过五十大寿,那时你不会已经不在姑苏了吧?”

宋宪听她这意思,好像不跟自己走似的,急了:“叶灵月,咱们可都定亲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在哪你就得在哪。”

“那不行!我要给我爹过寿!”叶灵月也很坚持,“我爹五十大寿是大事,我做女儿的怎么能不在?你要不让我给我爹过寿,我不嫁你了。”

宋宪傻眼了,都说好了的亲事,怎么还带反悔的?

其实叶灵月说的是气话,他却怕她是当真,连忙妥协,好声好气地和她解释:“我奉了皇命,要随驾太子,太子南巡在姑苏已留得够久了,再不走怕说不过去。”

叶灵月撒娇,拉了拉宋宪的胳膊:“不嘛,我就想给他过寿。”

宋宪心立马软了,仰头想了想,有了主意:“这样,等你爹过寿那几天,我们再赶回来,好不好?”

“真的?”叶灵月眼睛亮了,生怕他反悔,伸出一个手指头,“你当真?不许骗我。”

宋宪宠溺地拍拍她的头,笑道:“只要太子不说,皇上就不会知道。这点小事,他不会不帮。到时候,我亲自来给你爹磕头贺寿,好不好?”

叶灵月一把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一口,激动道:“那我可太有面儿了,能让世子爷给我爹磕头。”

“你爹就是我爹……”

后面宋宪再说什么甜蜜的情话,陆瑰云已听不见了。

仅在这件事上,她从心底里羡慕叶灵月,虽然宋宪家世门楣比她家的高,但是宋宪在她这里从来没有任何的架子,就连屈尊给叶国淮磕头这样的事,他为了她也愿意做。

换成孟池羽呢?陆瑰云光想想就觉得好笑,太子爷那副膝盖,除了天地爹娘,对谁也不会屈一下吧?

晚上吃饭的时候,孟池羽发现陆瑰云闷闷的,不似平日活泼,凑过来问她怎么了。

她舀了一口汤喝,淡淡笑道:“没什么。”又随口问,还要在姑苏停留多久。

孟池羽放下筷子,拿帕子擦擦嘴,道:“三日后就走。我手头上的事情都办完了,这三日专与你游山玩水,如何?”

陆瑰云这才变得高兴了,调侃道:“原来您这大忙人,还有时间陪我呀?”

孟池羽“哼”了一声:“陆瑰云你别不识好歹,这些天我哪天不陪你?”

听他口气,好像陪着她是给她多大的恩典似的,陆瑰云顿时想到现代那些宫斗剧,一下子没了胃口,讪讪放下碗。

直男太子还未发觉到媳妇情绪变化,继续说道:“要不是你,我到现在还没人管,多快活。”

“叫你和离你不离,叫你写休书你不写!”陆瑰云一拍桌子,气道,“你把我关在东宫,活活饿死我,欺负我,还说是我管着你?孟池羽,你有病吧?”

重提往事,那份委屈又涌上心头。

“怎么说发火就发火?”孟池羽这才意思到自己说错话了,想起以前的事就心虚,“不是说过去的翻篇儿了嘛?”

陆瑰云不理他。

他又道:“我保证,以后就算饿死我,也不会饿着你,行不行?”

“切,谁敢饿着太子爷啊?”陆瑰云不买账。

“你想吃什么,尽管说,山珍海味我亲自给你张罗。”

“哼,吃那么多好吃的干什么,你想我长胖?”

孟池羽无语,讨好的话已经枯竭,只好道:“那你想怎么样?”

陆瑰云思忖了下,伸出三根手指头:“你不是说这三天陪我吗?那这三天,你什么都得听我的,任我欺负,听我吩咐,伺候我,行不行?”

孟池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随时准备脚底抹油。

这时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叶国淮的话回荡在了耳边,突然敏锐地察觉到:眼下,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他停住了开溜的步伐,走到陆瑰云面前,装作乐意地点了点头:“好啊,只要你开心。”

第26章 江南可采莲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这首江南民谣,正合此时场景。

盛夏季节,东湖里成片成片的荷花开得正是茂盛。十里粉荷亭亭玉立,大颗大颗的露珠在被日光蒸干之前,在碧绿的莲叶上圆滚地滑来滑去。清澈的水底时不时有鱼在莲间窜来窜去,自由欢畅。

蓝天白云之下,一艘小木船上,除了划船的童子,便只剩一对鸳鸯夫妇相互倚偎。

陆瑰云还是有些忐忑不安,偏过头问:“孟池羽,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万一又遇到上次的刺客怎么办?要不还是叫上宋宪他们来跟着吧。”

孟池羽伸手盘了盘她的秀发,笑道:“怎么,你怕了?那群人说不定只是一群山野强盗,也配得上你怕么?再说,孤与你难得能独处,你不高兴吗?”

高兴自然是高兴的,但是陆瑰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不过良辰美景在前,她渐渐也放下了戒备。

任情玩闹起来,故意支使孟池羽道:“过来给我捏捏肩。”

孟池羽一愣,想起他们的三日之约,无奈笑笑,轻轻搭上她的肩膀,捏了两下,道:“我母后都不曾有过这待遇。”

他的手劲不轻不重,恰到好处,薰人的夏风温柔拂过,陆瑰云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如果孟池羽不是太子,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江南官宦子弟,那该有多好啊,她不必再做什么低人一等的尴尬侧妃,而是可以做他光明正大的妻子。

说不定,她家门楣还更高,他会事事听从于她。

正这般想着,平静的水面,突然起了一圈圈的涟漪,打断她的思绪。

涟漪一圈圈地扩大,突然之间,哗啦哗啦,一连串的响声后,有东西破水而出,竟是数十名潜伏在水中的黑衣人,气势汹汹,直逼他们的小船而来。

“不好!”陆瑰云第一个反应,是赶紧护住孟池羽,“有埋伏!”

孟池羽没想到她会挡在自己身前,眼中划过一丝惊讶。

她问:“你会水吗?”

其实他会水,甚至水性很好,却撒谎说不会。

陆瑰云以为他真不会,自己又是旱鸭子,大叹呜呼哀哉,这下子死定了。眼看着水里的黑衣人慢慢游近,一把拉住孟池羽的手:“孟池羽你还有什么遗言和我说?”

他回握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故意反问:“说遗言还有什么用吗?”

是啊,命都没了,说什么话还有意义吗。

陆瑰云想起自己身上仅有的防身武器,急忙从袖中掏出匕首,递给他:“你不是会武功吗?破釜沉舟吧!”

孟池羽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可置信,随即伸手挥开,扑通一声,那匕首便落到了水里。

随着匕首落水,陆瑰云眼睁睁地看着最后的希望化作一个水花,气得直捶孟池羽:“你干什么?”

这时黑衣人已经跳上了他们的小船,正如孟池羽所预料的那样,并未动手伤人,而是将他们二人用绳子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

“太子爷,得罪了。”领头的黑衣人说了这么一句。很快,他的弟兄们都一道上了船,掉转船头,划向一个未知的方向。

孟池羽落人手中,气势却不肯稍减:“你们不知道这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黑衣人将小船划得飞起,根本不理他。他倒不慌不忙,那副自若的神态,不像是被抓了,倒像是抓人的。

陆瑰云好像感觉哪里怪怪的,但是上了贼船,仍然想要脱身,见那领头黑衣人对他们还算客气,道:“若你们放了我们,殿下将来也不会为难你们,殿下……”

话没说完,就被孟池羽冷冷地打断:孤没说过。

陆瑰云被他气得咽住,都落人家手里了,画个饼又不会少你块肉!你要是搁狠话,人家没退路撕票怎么办?

算了!要死就死好了!他的小命都不在乎,她有什么好怕的,舍命陪太子,这波也不亏心。

或许是因为着急,他们将船划得出奇地快,不到半时辰,就靠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岸口。一辆马车在那里等候,黑衣人将他们押解上岸,陆瑰云不情不愿,被推得狠了有些疼,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别碰她!”

好硬气的一嗓子。陆瑰云抬眸,看见孟池羽正恶狠狠地盯着刚才推她的那个黑衣人。

他虽然双手被缚,但是身为太子的气势还在,一开口竟然摄住那黑衣人。但反应了几秒后,黑衣人才觉得有些丢面子,恼羞成怒地踢了陆瑰云一脚,意在驳回孟池羽:“给老子快点!”

陆瑰云委屈地往前走,把气撒在孟池羽身上:“这样你满意了吧!”孟池羽当场气结,暗自咬牙。

马车驶入一片小树林,正要准备飞驰。

猛然间,马车的马脚被什么绊住,人仰马翻。风呼啸地刮过树林,擦过树叶和枝桠,发出哗啦的声响,闷热的空气里有一丝紧张的气氛。

孟池羽和陆瑰云自然也摔在了地上,孟池羽练过武的身体倒还好,陆瑰云小身板摔得简直就像裂开似的。

四面八方,闪电般地涌现成群成群的士兵,口呼“救驾”,声势浩大地冲了出来,包围在孟池羽身边。

黑衣人自知中计,反抗一番后,见大势已去,大多都咬舌自尽,只留下少数几个被拦住未能自尽的,嘴里被官兵塞了布条,活捉入囚车。

叶国淮和宋宪一起走了出来,走上前向孟池羽行礼,关心道:“殿下无事吧?”

孟池羽一副大局在握的姿态,点头说声无事,又叮嘱:“一定要留活口。”

他回过头,看着被吓傻的陆瑰云,得意一笑:“此计如何?”

啪!

一巴掌。

没有防备的孟池羽挨得结结实实。

打过这巴掌,陆瑰云死死盯着孟池羽的脸,突然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树林里回荡着她无奈又嘲讽的声音:“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第27章 君心何如

原来如此。

她正百思不得解,为何他会突然地示好,示爱,这段日子又为何会纵容她,待她好,原来只是为了让迷惑别人,让人人皆以为他被恋爱冲昏了头脑,就连隐在身边的刺客也信以为真。最后才能布下这样一个天衣无缝的局。

不愧是从小就被当作帝王一样培养的太子,有计有谋啊。

陆瑰云听见无数讽刺的嘲笑,向利箭一般向自己射来。

你还真的以为孟池羽会喜欢你吗?他会为你放下太子的骄傲?傻瓜!一切只是个骗局,你仅仅是这布局的一颗棋子!

只有像你这样愚不可及的人,才会付出什么真感情,可笑至极!

孟池羽本来还要解释,被这一掌打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极力控制住自己不发火,一声不响地骑上马,扬尘回去。

陆瑰云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打完又后悔自己反应未免有些太大,这般得罪他的脸面,以他的手段,日后一定不会让她日子好过。

就算不是真情,又怎么样?真情有那么重要吗?活得好才比较重要吧!可惜这个道理,她恢复了理智才能想得起来。

已无力去想未来的事,眼下,唯有怅然若失。

姑苏衙门的一间地下石头密室里,阳光照不进来,常年潮湿黑暗,阴森可怖。密室两边宽宽高高的架子上,放满了各种各样的刑具,令无数壮汉寒毛倒立。

孟池羽坐在上首,一双阴鸷如老鹰的眸子,闪过锐利的杀意光芒,望向跪在下面已被鞭打过几番的六个活口黑衣人。

“叶大人,孤看你们衙门鞭子也太轻了,连个这几张嘴都撬不开。”

叶国淮坐在左侧,躬身道:“殿下说得是。”然后使了个手势,示意继续打。

窄窄的石室里,回荡着黑衣人的惨叫声。孟池羽眼睛一眨不眨,静静地喝茶。这时,余光瞥见了一个身影。

“等等。”他从上首走下来,差吏们忙住了手。

他走到最左一名黑衣人身旁,突然停住脚步问:“你哪只手碰的她?哪只脚踢的她?”

黑衣人发抖如同筛糠,一个劲磕头求饶:“太子爷饶了小的!饶了小的!”

孟池羽微微皱眉,不作理睬:“你不记得是吧?来人,将他双手双腿都给我砍了。”

手起刀落,血洒满地,毫不留情,场面极为血腥。旁的五个黑衣人见到这幕,两个吓吐了,一个吓晕了,剩下两个浑身发抖,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一句来。

孟池羽面不改色,白皙的面孔上不见丝毫感情:“再有不说的,同此下场。”

“爷饶命!爷饶命!”五人见了真章,连连将头磕得飞起,“小的只是山林强盗,背后实在无人指使。”

背人无人指使,一伙山林强盗就敢抢劫当朝太子,有谁能信呢?

“你们不说,非得等孤一个个查清你们底细,诛九族是不是!”孟池羽一拍桌子,声势震响,就连旁边坐着的叶国淮都吓得站了起来。

少年说话时与生俱来的威严,不容任何置疑。

这时五人中的一人有些动摇,哆嗦着开口:“小的们都是来卖命的,只知道上头的吩咐是务必不伤太子爷,私……私密带到京城。”

“哦?”太子嘴角微微一扬,嘲讽地笑道,“要带孤去见谁?”

“这个小的们真是不知,只晓得到了那里有一个叫虎将军的接应。小的们本就是无家可归的通缉死囚,只望太子爷给个痛快死法……”

审到这里,也审得差不多了。下令继续收押后,太子就离开了囚室。

日头正晒,内侍撑过一把大伞为孟池羽遮阴,叶国淮跟上去问:“殿下可晓得虎将军是……”

“孤不确定。”孟池羽走得很快,不忘叮嘱,“这五个人一定要好好看管,不能有闪失,下次你再来审。多审几次,让他们把知道的都吐出来。”

叶国淮应了个是,又问:“太子爷南巡可还要继续?”

提到这个,孟池羽的脚步缓了缓,斟酌着道:“这一圈下来,附近孤也都去过了。”

“要说兴修水利,金陵算是楷模,陆知府又是侧妃娘娘的父亲,微臣建议殿下可去看看。”

孟池羽叹了口气,点头说声知道,想起宋宪前几日同自己说的话,以安抚的口吻道:“听说你要过五十大寿,宋宪说要给你祝寿,孤答应了,就让他多留半个月吧。”

叶国淮正舍不得女儿女婿就这么走了,听得孟池羽答应得爽快,高兴得急忙谢恩:“殿下施恩体恤,微臣感激不尽……”

孟池羽抬手示意不必多礼,叶国淮才又千恩万谢地去了。

怎么别人家岳父都想多留女婿几日,就他这么不受岳父待见呢?孟池羽有些心烦,又想起她那日的摔伤,问内侍道:“把药给侧妃送过去了吗?”

内侍回道:“早按殿下的吩咐送去,也差大夫去瞧过。”

他急问:“大夫怎么说?”

“没有伤筋动骨,注意不要劳累,坚持涂药即可。”

这么说就是没多大事了,孟池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又道:“叫厨房给她好好滋补。”

“是。”

他顿了顿,有些别扭:“别说是孤吩咐的。”

后院里,樟树的层层绿叶挡住了炽烈阳光,树上蝉鸣聒噪不歇。一座厢房里,叶灵月小心翼翼地给陆瑰云的后背上药,瞧见她的美背摔出了几道血痕,恼道:“殿下也真是的,竟让你也去受罪。要万一留下疤痕可怎么办?”

光摔这么一下,陆瑰云趴在床板上,任她上药,一副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你别小题大作,谁身上还没点磕碰了。”

叶灵月还不知道他们之间闹脾气,叹道:“你为他受的伤,也不见他来关心关心。皇家人就是不一样,恩威难测啊。”

陆瑰云冷笑:“不是恩威难测,自从我入了东宫,太子爷就厌恶我至今。”

“那倒也不是。”叶灵月觉得她说得过了,便道,“太子爷心里必是有你的,要不然那日他也不会一听我说那番话,就急急找你去。”

陆瑰云有些莫名其妙:“你和他说了哪番话?”

第28章 低眉俯首

药涂得差不多了,叶灵月将药瓶搁下,伸手替她将衣服整理好,道:“我看太子爷与你有误会……”

接着她便将那日同太子说的话,转述给了陆瑰云,道:“你是没瞧见,太子爷那日多心急着去找你。”

陆瑰云哑然失笑,这么说,那日他是因为听了叶灵月的话,而不是设计的计谋?

“侧妃娘娘,你怎么了?”

“啊,没事。”陆瑰云回过神,不敢告诉叶灵月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

叶灵月见她失魂落魄的,还以为是太子不来看她的缘故,劝慰了几句,便要告辞,叮嘱要好好休息。

陆瑰云起身送她到门口,见她就要走,突然问:“你说,我要是打了太子爷,他会怎么办?”

“姑奶奶你可别乱来。”叶灵月被她吓得一激灵,回身紧紧抓住陆瑰云的手,“你自己不想活,也得想想你全家老小啊!”

陆瑰云见她这等反应,把欲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勉强撑出一个假笑:“我没那么傻,你放心吧。”

“和太子爷闹可以,注意分寸啊。”叶灵月絮絮叨叨,像个老太婆,“他又不是宋宪,宋宪我还能打,他可打不得,要不然我以后找你坟头都找不到……”

养伤的时日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离开姑苏的时候。总这么避而不见也不是个事,孟池羽走到廊子里,余光时不时瞥向她的屋子。

宋宪一边扇着把扇子,一边说风凉话:“这打可不能白挨,咱们太子爷可没受过这种气,不去要点补偿回来?”

隐隐感到兄弟身上一股杀气,他才不敢嘴欠,慌忙改口:“这事关乎您颜面,我谁都不敢说,就连灵月也不知道。放心,放心。”

“滚。”孟池羽懒得理他,迈步向书房走去。

“是是是,我一会就滚。”宋宪脚步不落地跟了上去,像个甩不掉的牛皮糖,“但是你要去金陵,不和侧妃娘娘说声吗?一会又寻死觅活怎么办?”

孟池羽大步流星回到书房,手撑着脑袋,为这事有些偏头疼。

一日不见,思之如狂。他以前嘲笑这些思念什么的写得太矫情,现在才懂得这句话的含义。无数次几乎就要奔去找她,每次又都被骄傲阻止。

宋宪后脚跟进来,劝说:“你惦记她就去瞧瞧呗。”

“可是她……”孟池羽想起那一巴掌,后半句说不出口。

正在这时,内侍进来,恭恭敬敬地朝太子躬身:“殿下,侧妃娘娘在门外请罪,您看要不要请进来?”

“什么?”孟池羽一跃而起,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内侍没被陆瑰云吓到,倒被太子的反应吓到了,微愣了下才补充道:“侧妃娘娘就跪在门外,说是跪到您消气为止。”

“陆瑰云吃错药了?”孟池羽还是很惊讶,问宋宪,“怎么回事?”

宋宪笑笑:“估计是后怕了吧。外面日头晒得很,你的侧妃细皮嫩肉的……”

话没说完,孟池羽就冲了出门,三步两步走到陆瑰云面前,忍住思念的汹涌,故作冷静道:“进屋说话。”

宋宪和内侍知趣地带人退了出去,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外面炎炎烈日如火一般将人吞没,关上了门才感到一阵幽意。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拖得好长。陆瑰云跪在地上,声音低低的:“臣妾自知死罪,只盼殿下不计前嫌。”

她只要一开口,他什么火气都被浇熄了,但还是竭力维持着太子的体面:“怎么现在才知道错了?”

陆瑰云一身素衣,将头埋低,道:“臣妾愿以一死向殿下赔罪,只求殿下能去金陵。”

“你说什么?”孟池羽不禁失笑,“不是你要死要活,拦着我去金陵的?怎么了?想通了?”

祖母病重的家信犹在眼前,陆瑰云一丝一毫开玩笑的心情都没有,只是抬眸哀求:“求殿下答应。”

他这才发觉她眼睛肿了,像是哭过似的。急忙上前伸手拉她:“怎么还哭上了?上次的事,孤不和你计较了,有什么话起来说吧。”

见她不为所动,他莫名其妙:“你快起来啊。”

“还有……”她跪在地上不肯起来,那犹犹豫豫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往日的作风。

孟池羽有些急了:“还有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一想到在家奄奄一息的祖母,多少难以启齿的话,都只好勉强开口:“臣妾为讨祖母欢心,曾自作主张欺骗祖母,说殿下答应……答应”

“什么?”

“答应将臣妾扶正。”她快速地说完这句,立马补充道,“臣妾真的只为哄哄祖母罢了,从来不曾有过如此非分之想。只要糊弄过祖母,让她老人家病早些好,回京之后殿下只管重责臣妾。”

最可怕不是他骂她一顿,而是沉默。孟池羽沉默了,他才明白为何她阻止他去金陵,原来就是怕他见到祖母,这谎话就会露馅。

见他这般反应,她也不指望他去帮她圆谎了。陆瑰云膝行两步,扯住孟池羽的衣服:“不管如何,祖母病重,臣妾一定要立即回去探望,还望殿下放行。”

孟池羽这才回过神来,望向她的眼眸。美人盈盈秋水的眸间,闪动着忽明忽暗的伤心。也怪不得她这一路,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也正好在看他,只不过眼神刚刚撞上,她就先躲闪掉了。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一个乞丐,向一个陌生人乞讨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只恨不能穿到一个朝廷一品重臣女儿身上去,只恨他不是为了爱情就不计较女主出身的小说男主,最恨的还是自己,为何要有如此不切实际的幻想,为何要为了面子去撒那么一个弥天大谎。

此时只想地鏠钻进去,不想再多一秒出现在他眼里。她默默地握起拳头,如果可以重来,他赶她的时候,她就应该直接走,而不是坚持做什么太子侧妃,受如此这般屈辱。

“太子妃之位,对你如此重要吗?”头顶他的声音如同巨石一般砸下来。

第29章 归金陵

陆瑰云几乎脱口而出:“我才不在乎什么太子妃的位置,我只想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妻子。”

几朵厚厚的乌云飘过天空,天光日色霎时暗了下来,书房里他的样子,一时也有些晦暗不明。

孟池羽身形一顿,薄薄的紫色长衫被风微微吹起,迟疑片刻后,伸手一把将她拉了起来:“为何不早说。”

她也才知自己失言,但话已出口,断无收回的道理,叹道:“臣妾回京,自会领罚,现在我祖母危在旦夕,先与殿下辞行了。”

说罢匆匆忙忙去收拾东西,事不宜迟立马启程。太子还有公务交待,要隔一日才能出发。

一路跑瘫了四五匹马,日夜兼程,三天三夜的功夫才回到了家。到家时,也累瘫得像马儿一样,困得快不行了,强撑着赶到祖母房里。

祖母气色瞧着比走时暗沉了许多,面色蜡黄,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见她来了,还不敢相信,对黄夫人自嘲道:“病出幻觉来了,竟好像看见云儿了呢。”

黄夫人不知该哭该笑,将陆瑰云的手放进老太太手心,叹道:“您那千想万想的云儿回来了,怎么反倒认不得了?”

陆瑰云点点头,反手握住老太太皱巴巴的手,安抚道:“老祖宗,云儿在这儿呢。”

陈老太太这才确定眼前人就是孙女,欢喜得掉下眼泪:“真是云儿?云儿不是在京城里吗?”

老人家滚烫的眼泪,狠狠砸在手背上,陆瑰云也深为感动,蹲在老太太床前,轻轻亲了一口她的额头,装作欢快的语气:“云儿才不在京城,我是跟着太子爷南巡去啦!到处游山玩水,可有意思了!”

“真的呀?”老太太浑浊的眼睛微微亮了些,“你爹娘同我说,我还不信呢。那太子爷呢,南巡怎么不来咱们金陵?”

“太子爷公务缠身,过两日就来呢。”陆瑰云给陈老太太掖好被子,像哄小孩似的,“您别想东想西的,照顾好身子才是,要不然云儿天天担惊受怕不得安宁,可就赖在您头上。”

黄夫人趁这势头,连忙叫丫环捧药来给陈老太太。苦得掉渣的药,老太太原来打死也不喝,听了陆瑰云的话后,竟然也甘之如饴。喝完药,祖孙又说了会话,陆瑰云才从老太太屋里退了出来。

还没跨出院门,陆瑰云就感到眼前一阵黑,几乎就要倒在丫环身上。黄夫人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扶住,唤了声云儿,叫人赶紧抬回房里去。

大夫诊治后,说只是过度劳累所致,没有大碍,黄夫人这才略安下了心。等陆瑰云醒了,黄夫人上前便想扶她起来,不料无意碰到她的后背,疼得人儿“咝”地叫了一声。

“云儿!怎么了!”黄夫人一眼瞥见看见她后背上有道伤痕,不禁惊叫出声。

陆瑰云后背上的伤,原是那日在黑衣人马车上摔的,休养几日本来都快痊愈了,结果奔波回来一路不曾好歇,旧伤有些复发。

“您轻点儿声,小伤而已,都快好了,不碍事的。”陆瑰云语气里满是小事化了。

黄夫人不依不饶,非要脱下她衣裳看个清楚,结果触目惊心。女儿本来是自己捧在手上的宝贝,哪里受过这种皮肉之苦,心疼得浑身发抖。

“这……都是太子爷打的?杀千刀的东西!天王老子也不能这么打人呐!”黄夫人一边抹泪,一边咒骂,“混帐!”

陆瑰云急忙捂住母亲的嘴,四下看看有没有人,道:“不是他打的,再说您怎么能骂他,别让人听见落个罪名!”

“你别蒙我,你是太子侧妃,不是他打的,也是他支使人打的,要不然还能是谁敢打你?”黄夫人一口咬定,“我苦命的儿啊!”

尽管陆瑰云极力想要和母亲解释,但黑衣人这件事怎么听都有点玄乎,黄夫人半信半疑,总之觉得不管怎么样,这伤就是要记在太子头上。

两日之后,太子果然来了。陆龟年按官吏的礼节出城相迎,女眷们则在府门前等候。等储君仪驾到了,一齐跪道:“恭迎太子殿下千岁。”

陆瑰云身为太子侧妃,品级最高,跪在最前面。孟池羽下马相扶,又对其他人道了个免,然后拉着她的手,在内侍的前呼后拥下,昂首阔步地迈进了大开的府门。

她任由着他拉自己的手,眼神里闪过一丝慌张,抬头试图要和他解释。他却已经入了大厅,还和和气气地同黄夫人打招呼:“这位就是瑰云母亲吧,夫人安好?”

黄夫人心道,这太子看上去说话和气,没想到竟是个笑面虎。态度十分冷淡地回道:“好,好得很。”

陆瑰云听母亲有点阴阳怪气,怕她再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连忙岔开话题道:“太子爷一路奔波,想必劳累了吧,不如臣妾伺候你去更衣休息。”

没想到孟池羽是个练过武的好身体,赶几天路并不觉得有多劳累,反而精神尚好,饶有兴致地道:“不急,孤还没见过你家人呢。你祖母和三个哥哥呢?”

陆龟年拱手回道:“微臣母亲患病在床,不能来迎,万望殿下恕罪。犬子候在门外,等殿下传唤。”

“好,待孤一一见过。”孟池羽半点时间也不留给陆瑰云,说话间就把她的三个哥哥叫了进来。

一番君臣之礼过后,陆龟年向太子介绍,大儿子陆绍明现任一五品官职,二儿子陆绍炀在他手下担任闲职,要准备明年春闱,三儿子陆绍景则尚在读书,无所进取。

孟池羽一一听着,似乎比较欣赏她的二哥陆绍炀,朝他和善地笑道:“明年进京赶考,可提前同孤说声,孤有处府宅正好给你住。若你争气,能金榜题名,别忘了来孤宫里喝酒。”

陆绍炀受宠若惊,忙不迭跪下谢恩。

孟池羽叫他起来,正准备说一家人用不着多礼,不料一旁的黄夫人冷不丁地开口:“喝酒就不必了,太子爷哪里是我们高攀得起的?”

第30章 赖着不走

孟池羽的笑容有些凝固,好像还没听出黄夫人的来者不善,只当她在客气,回道:“夫人哪里的话,孤一向求贤若渴,再说二公子还是我的小舅子呢。”

黄夫人正要再怼,陆瑰云急忙出声制止:“既然殿下给二哥面子,臣妾替二哥多谢殿下。殿下,我家人你都见过了,该去更衣了休息吧?”

说话时,她朝他挤眉弄眼,想要有所暗示,不料人家没拿正眼瞧她,而是一拍脑袋,想起什么来了。

“倒把正事给忘了。”孟池羽倏然站起,对陆龟年急道,“快带我去见老太太。”

陆瑰云朝老爹摇头,用手在脖子比划了一下,想着他应该能明白自己意思。不料陆龟年已经做了个请的手势,还道:“殿下肯屈尊移驾,老太太自然欢喜。”

“爹……”

陆龟年知道她要说什么,微一摆手,转向太子:“不过老太太身子不好,说不了太多话,请殿下瞧一眼就走吧。”

众人簇拥下,孟池羽绕了她家一圈,踅到陈老太太的屋前。陆龟年先进门,打算叫人出来接驾。

“殿下,我祖母要静养,就别吵她了。”陆瑰云提议。

孟池羽点头同意,内侍揭开门帘,他翩然而入,后面跟着一串鱼贯的陆家人。陈老太太坐在床上,微微躬身道:“臣妇叩见殿下,失礼之处,万望殿下恕罪。”

甫入屋子,一股复杂的中药味,混合着似有若无的淡淡檀香,便钻到了鼻子里。

陆瑰云给陈氏搬了个垫枕来,柔声道:“祖母,无事的,殿下不计较这个。您的病要静养,他来瞧一眼就走。”

然后微一抬眼,看着孟池羽,赶他走:“殿下见到了,便可以走了。”

孟池羽有点蒙,一句话没说就要赶他走,这是什么操作?但是当着人家长辈的面儿,不好发作,面色却有些难看。

混迹官场多年的陆龟年,这点察言观色还是有的,连忙打圆场:“殿下幸临金陵,难得见到,还不惜枉尊来看望老人,微臣替家母叩谢殿下恩典。”

说着便俯在地上一板一眼地,向太子行过叩首的礼数。孟池羽这才脸色微霁,抬了抬手:“岳父不必行此大礼。”

陆瑰云望着地上的皱巴巴的官服,心底一酸,上前去扶父亲起身,道:“爹,以后这种事,叫女儿来就是了。”

“这怎么能行,娘娘已经是殿下的人了。”陆龟年看着孟池羽的脸色说道。

陈老太太见儿子说话如此官腔,不像是岳父对女婿,而像是臣子对君主,心里不是滋味,有什么体己话也不好开口。听孟池羽询问自己身体,她也只是微一颔首,说几句谢恩的话罢了。

一番问候后,孟池羽挽着陆瑰云的手,从老太太屋子里退出来。他的手掌明明温暖发热,她却觉得刺骨寒凉。

为了迎他,她一家人都穿得隆重。唯她嫌热,只穿了件淡绿色银丝白梅纹烟罗裙,头上的缨络八宝簪子边走边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说一些没说完的话。

他和煦得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春风:“云儿,你不是要带孤去更衣吗?走吧。”

稍一迟疑,她才回了个“是”,将他引至她家的景芳园里,命丫鬟来服侍他换了衣裳,又要命人为他净手,他却已不耐,将人都打发了去。

金盆里清水,模糊地倒映着他的清俊的影子。她亲自拿着巾栉,替他擦干了手,重新梳过发,像是为一件宝物拭去灰尘,使之熠熠生辉。

少年眸似星辰,眉梢带着一丝得意的笑意:“我表现得还可以吧?”

陆瑰云点了点头。孟池羽以为她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伸手挑了挑她的下巴,笑道:“要不是你祖母,谁有这么大面儿,让我上门探望?”

她回他一笑,舔了舔嘴唇,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话会惹她生气,但仍是状似轻松地道:“请殿下明日就回京吧。”

果然,他脸上的笑迅速隐去,眉间透着薄怒,伸手扯起她的衣领,话语中掩不住的急躁与戾气:“陆瑰云你说什么!”

风吹起她淡绿色的纱裙,她的脸像平静的水面一样无波无澜。

薄怒变成雷霆之怒:“老子到你家,到处讨好你家人,你连个好脸色都没有,就赶我走?你这女人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心?”

陆瑰云风轻云淡:“对,没有。请殿下快点离开我家。”

“你简直不可理喻,你就是块石头!”孟池羽气急败坏地骂,“给脸不要脸!你知不知道就凭你那日打我的一巴掌,我就可以治你全家死罪!”

平静的水面,终于被他激起了水花,她盯着他的眼睛,也不甘示弱:“成亲之日你来都没来,还要将我活活饿死在宫中,要不是宫人相救,我早就化作一堆白骨,怎么,你没把我害死,后悔?”

“翻旧帐是吧?”他指着她,“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被迫绕开金陵,父皇还以为是我任性,狠狠训斥了我一番!”

她冷笑,别了他一眼:“难道你不任性吗?为了引出刺客,亲自去做诱饵!要是你出了什么闪失,我,宋宪,叶大人,都得给你陪葬!”

“别和我提这个!那天在船上,你怎么还会随身带着匕首?上次都告诫过你了,你还明知故犯!光凭这把匕首,就够将你发配到宗人府去!”

“那要不是你,我当时怎么会从马车上摔下来?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和祖母分离这么久,害她病情变坏?”

旧帐一旦翻起来,就会没完没了,两个人对骂了半天,口干舌燥。孟池羽最后放句狠话:“你把我当什么了!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你休想!爷我就待在金陵!”

在他坚定地宣布会留在金陵之后,她的气焰立刻就被打压了下去。他明显占了上风,却并不高兴,警告般地对她道:“陆氏,以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你要再这么和我犯轴,我还真就赖在你家不走了!”

第31章 补嫁妆

陆瑰云绝望地闭上眼睛,没想到会吵出这样的结果。

而且,等等,他叫她什么?陆氏?

妈的你还孟氏呢!

喜欢的时候叫人家云儿,不喜欢了就叫人家陆氏,脸变得比天还快,这就是你的真实面目吗,孟池羽!

她睁开眼睛,冷哼一声:“太子殿下有家不回,却赖在臣子家里,真是没脸没皮,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谁敢笑孤?”他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孤大老远来金陵看望老丈人,还带来父皇的赏赐,是体恤侧妃,说出去只会传为美谈。”

要脸的人和不要脸的人吵架,最后赢的肯定是不要脸的人。陆瑰云就这么告诉自己,然后淡定地终止了话题:“您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景芳园是新修的园子,原本是为皇帝南巡所备,现在正好给了太子居住,与陆家原来的府邸相去不远。孟池羽这一来,陆瑰云也跟着他,从老宅子里搬去了景芳园。

夜里,黄夫人翻来覆去睡不着,重新点上灯,披衣坐起。

陆龟年这两日既要忙于公务,又要接待太子,困得上下眼皮分不开,迷迷糊糊地道:“怎么了?大半夜不睡觉?”

黄夫人叹了口气,问道:“咱们家还有多少钱帛,多少铺子和田庄?”

“怎么突然问这个,咱们家不是你管账吗?”

内宅的钱的确一向是黄夫人在管,但是自从大儿子陆绍明娶妻卢娇后,便陆陆续续地转到了卢氏手上。黄夫人原想偷个懒,不料这卢氏治家无方,许多放出去的租一时收不回来,家里现在的账目也不清不楚的。

提起这事,她也有几分心虚:“好罢,明日我去账房查查账。”

“你想做甚?”

“我想给咱们云儿把嫁妆补上。”

陆龟年这时瞌睡也醒了,从床上坐起,不解道:“云儿嫁这么长时日了,怎么现在倒想着补嫁妆?”

“还能什么,怕她受委屈呗。”黄夫人说起这个,又要抹眼泪,“娘家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的,她要没点嫁妆,可怎么过日子呀。”

陆龟年笑她无知,说谁家富贵能越得过皇家,嫁到东宫,女儿穿金戴银还来不及,还能缺吃少穿的不成?

“那可不一定。”黄夫人冷笑,“咱们这女婿可不靠谱,上次差点活把女儿饿死,现在又连累女儿受伤,今儿来咱家,你没瞧见那趾高气扬的样子。”

“不都说了是误会嘛。”陆龟年连忙呵斥,“女婿是太子殿下,将来要做皇上的人,莫说趾高气扬,就算是当神佛供着又如何。”

“你就是小气!横竖女儿不是你怀胎十月生出来的,你就不在乎她死活,只想着用她讨好皇上,保你的官帽是不是!”

夫妻夜话,没有外人便没有顾忌,黄夫人丁点儿面子也不给丈夫,劈头盖脸说他一顿。

陆龟年知道自己吵不过她,摇头道:“行了,谁要半夜吵架,你哪只眼睛瞧见我不疼她?我最疼的就是她!这事儿你做主,我不管。”

得到陆龟年的首肯,黄夫人每二日一早就要去找账房支钱,顺便查账。不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家里一大半的产业竟然都被卢娇放了租,现下要置大件嫁妆,真可谓是捉衿见肘。

她叫来卢娇一顿训斥,卢娇委屈不已,还欲争辩:“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你还有脸说?以后你也甭管家了,经营成这个鬼样子,给我好好反省。”黄夫人捂着胸口,被她气得不轻。

卢娇忙端了茶水到她面前,道:“娘您息怒,这些租日后我一定想法子收回来,不会叫您亏空。”

黄夫人摇头:“来不及了,我现在要钱有急用。这样吧,先在账房里支五百两银子,再把还没租出去的田庄和铺子都卖了。”

“啊?”卢娇大惊,嘴张得合不上,“为什么?您要这么多钱干什么用?”

“给云儿办嫁妆。”黄夫人语气不容置疑。

“云……”卢娇眉毛拧成了川字,“她不是早嫁出去了?怎么这时候来要嫁妆了?”

这话说得黄夫人不爱听了,把茶碗重重地摔桌上,瞪了卢娇一眼:“这事我做主,没你说话的份!”

卢娇不敢再与婆婆顶嘴,憋屈地回了屋子。盘算来盘算去,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找到丈夫陆绍明诉苦。

“你妹妹都嫁出去了,怎么还好厚着脸皮回来要嫁妆?她嫁的还是皇家贵胄的太子,那日子比咱们过得好多了,应该是回娘家给咱们钱才是,却反倒狮子大开口!照你娘这么变卖家产,我和你将来怕是连口水都喝不上。”

陆绍明是个耳根子软的人,开始还反驳卢娇几句,后来渐渐地竟被她给说服了,嫌妹妹多事。

身处景芳园的陆瑰云还什么都不知道,正陪着太子逛园子,突然打了个喷嚏。

“殿下,你骂我?”

孟池羽笑了,调侃道:“才没有,我看你是做贼心虚吧。说,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陆瑰云回他个白眼,走到一棵石榴树下,抬头望着树上已经成熟的火红色石榴果,随意问道:“殿下喜欢吃石榴吗?”

“不喜欢。”孟池羽回得很快,“嚼了还得吐出来,麻烦。”

他一侧目,看见她望着石榴的眼神,好像有些想摘似的,突然有了玩闹之心,一个弯腰就将她抱了起来。

偶像剧里男主不都是把女主打横抱起的吗?这么竖着抱是什么鬼?鉴于穿越后的bug实在太多,她早已无力吐槽。

孟池羽将她举高高,示意枝头最大最红的那颗石榴果:“你不喜欢吗?摘啊!”

树叶上闪烁着金子似的光芒,石榴果也耀眼得如同成色最鲜亮的玛瑙。美人纤手一伸,轻轻的喀嚓声后,便将它据为己有。

两人相视一笑。孟池羽的笑容里,还有几分平时不易见到的孩子气。

这时他再将手上抱着的她放回地上,未曾想,无意中牵动到她背上的伤口,她顿时疼得皱起了眉。

第32章 有人疼爱

“怎么了?”孟池羽比她还紧张,扶着她的肩膀问。

然后不等她回答,就自言自语:“一定是碰到伤口了。”非得拉她回去房里再上一遍药。

褪下衣衫,她后背白瓷般的肌肤上,几道难看的伤痕已经结疤,有的疤已经掉落,有的还很顽固,碰到时会隐隐作痛。

孟池羽拿着瓷瓶给她上药,她稍稍扭动了下,他就嗔道:“别动!”

陆瑰云只好一动不动地趴着,若有所思地道:“我背上的疤痕是不是很丑?”

直男不过脑子就回答:“是的。”

“怪不得我娘看见会那么大反应。”她叹口气,想通了什么,又小心翼翼地道,“殿下,不瞒你说,我娘刚开始还以为是你打的,我同她解释过,她还是不大高兴,所以可能会对你多有不敬,你多担待。”

此时的陆瑰云趴在床上,背朝着孟池羽,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与反应,半晌没听他说话,心里没个底。犹豫片刻,打算翻个身。

这时他已经上完了药,叫她别动,将衣衫替她穿好。

“你娘说的不错,这伤算我的。”孟池羽语气有几分认命的意思,“你别天天蹦跶了,就呆在屋里好好养伤,听见没?”

他的反应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多了,她连忙接话:“听见了!殿下放心,我不会落下疤痕的。那我方才说的,别为难我家人,你也要答应,好不好?”

孟池羽点头说好。

黄夫人风风火火地给女儿补办嫁妆,卖了家里不少田庄和铺子,还变卖了一些平日用不上的首饰,总算是凑足了三千两银子。

陆昭明和卢娇找来了陆绍炀和陆绍景,商量该怎么劝头脑发热的黄夫人,别把这钱砸出去还听不着个响。

涉及到钱财问题,三哥陆绍景小时候和妹妹玩得再好,也不乐意了。

瞧出了他的心理,大嫂卢娇鼓动他道:“老三,娘最疼你,你去同她说说,不能这么折腾,把家产折腾没了,你以后可拿什么娶媳妇呢?”

陆绍景把腿盘在椅子上,没个坐相,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什么最疼我?她要是疼我还会把钱都给陆瑰云?要我看,咱们家仨儿子都是抱来的,他们就知道把一个黄毛丫头捧上天去。”

他一贯没个正形,这话一出,把大家都逗乐了。卢娇拿帕子捂着嘴笑道:“老三这话糙理不糙。谁家不是疼儿子,就咱们家疼女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看娘是真糊涂了。”

陆绍明也跟着附和了媳妇几句。卢娇发现还剩陆绍炀没有表态,便问:“老二,你怎么不说话?”

陆绍炀明白黄夫人疼女儿的心思,他自己也极疼妹妹。按理来说,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女儿出嫁是该带上嫁妆,风风光光出嫁的。嫁妆越多,在夫家也就越有底气。但是他也明白,妹妹所嫁的,不是寻常人家,而是皇家,更甚者是太子,就算带再多嫁妆也不是门当户对。

听见卢娇点了自己的名,陆绍炀好似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又不愿参与他们,起身朝她拱手道:“嫂子恕罪,我还有些公事要忙,就先走了。”

然后不等卢娇反应,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喂!老二!二弟!陆绍炀!”卢娇叫了几声,也没把人叫回头。见他走远了,气恼地一甩帕子,“成心的吧!”

陆绍景问:“二哥怎么了?”

“老二做人一向这样胆小怕事。”卢娇啐了一口,又道,“不用管他,他一个庶出,本来就分不着多少家业,怪不得不放在心上。”

卢娇接着怂恿陆绍景,说这笔钱原有一大半是给他娶媳妇用的,应该由他出面去阻止黄夫人。

“我说话管用吗?我说话,娘就当放屁。”陆绍景一边掰橘子一边说,“要我说,你还不如去求求那黄毛丫头,叫她放过咱们,缺钱管太子爷要,别来狮子大开口。”

卢娇心说这个三弟也是不靠谱的,出不了正经主意。还得她自己一个人琢磨。想来想去,终于想出了一条馊主意。

金陵新修的河道上,孟池羽走在前面,陆龟年与金陵几名主要官员随侍左右,时不时地同他讲解此河道的建构原理与疏通之法。

太子聪慧,随行者几句点拨,他对金陵水利局势便已有了见解。全国都知道,金陵的河道修得最好,他这次也算是好好向陆龟年取了经,打算回京找学士编著成书,下发各地知府学习。

“陆大人治金陵的成效,父皇自然是看在眼里的。之所以迟迟未有提拔,也是因为金陵实在离不了你。”回到府衙中的一间书房,四下无人时,孟池羽才对陆龟年道,“大人不会觉得委屈吧?”

陆龟年站得笔直,一脸正气,声如洪钟地答道:“微臣深受皇上和朝廷深恩,理应死而后已,忝居此位已是战战兢兢,岂敢有此想法?”

孟池羽一笑,合上折扇,指了指旁边的座椅:“这里又没有外人,陆大人何必这么严肃。请坐吧。”

“谢殿下。”陆龟年坐了下去,又有些不安,不禁眼神游离。

孟池羽看了出来,态度良好地道:“现在已到午时,不是谈公事的时候了。岳父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陆龟年面露犹豫:“小女顽劣无知,不懂规矩,不会伺候人,想必多次惹殿下生气吧。”

惹他生气?可不咋地!不过这话可不能当着老丈人面儿说,孟池羽反应很快:“那倒没有,云儿好得很。”

“殿下就别蒙微臣了,我女儿从小娇生惯养,脾气肯定不如宫中之人柔顺。”陆龟年抬眼望去,眼底的情绪分明有些激动,“但她要是犯错,殿下只管骂几句,又或罚她禁足,微臣还请殿下不要动手,她女孩儿家家的禁不住打。”

孟池羽无语:打陆瑰云?岳父大人你是不是弄反了,是陆瑰云打我好吗?

不过,想起她后背上的伤,便也明白陆龟年这般说的用意,点头郑重道:“岳父大人放心,我绝不会动云儿一根手指头。上次害她受伤,确实也是我想得不周,以后这样的事绝不会再发生。”

第33章 莲花宴

陆瑰云听了孟池羽的话,乖乖待在景芳园里养伤,但是几日不走动也觉得闷得慌。这日听说陆昭明和卢娇要办莲花宴,坐不住地要来凑热闹。

“大哥大嫂,不差我一双筷子吧?”她咋咋呼呼地赶到老宅子里,闻着香味儿就进了大房的门。

“给侧妃娘娘请安。”卢娇见她来了,连忙起身相迎。

“大嫂也忒见外了,一家子人行什么礼。”陆瑰云笑着摆摆手,扫了一眼八仙桌,“好丰盛呀,我算是来着了。”

八仙桌上,整齐地排列着莲花茶,莲叶糯米饭,排骨藕汤,莲叶鱼卷,荷花腌鸭,银耳莲子雪梨,新鲜莲蓬子鸡汤,鲜莲蓬冬瓜消暑汤,莲蓬豆腐……

“全是从河塘里新采出来的莲子,莲蓬,莲叶,莲花。”卢娇介绍道,“暑天里口味要清淡,吃这些正好。侧妃娘娘上座,尝个鲜吧。”

陆瑰云看家里人还没来齐,忙道:“等人来齐了再热闹不迟。大嫂甭叫我什么侧妃娘娘,叫我名字就好。”

“那我可就叫你云儿了。”卢娇笑道,“说起来我嫁给你大哥不久,你就进京选秀去了,我还不了解你呢。”

“三位哥哥没把我的劣迹告诉您?”陆瑰云半开玩笑地道,“我是家里最顽劣的,还要大嫂多包涵。”

这话说得其实没错。凭借身体原主的记忆,陆瑰云这个小妹因为是唯一的女儿,最受家人宠爱,因此性子娇纵任性,不学礼数也不懂规矩,常常在外得罪了人,还得哥哥们出面兜着。

两人没絮叨多久,不一会儿家里三位哥哥都到了,还有黄夫人和二哥的生母叶姨娘。陆瑰云将上座让给母亲,自己低调地坐在下首。

三位哥哥连夸妹妹懂事了,要放以前,陆瑰云顶多想得起来礼让母亲,绝不会把哥哥们放在眼里。何况她现在的身份是太子侧妃,比家里的众人的封号都要高上不止一层。

黄夫人却不觉得这是好事,叹了口气:“懂事有什么好?云儿现在这般懂事,还不是嫁到皇家去逼出来的?要是婆家像娘家似的宠爱,她也不会这样谨小慎微。”

说到底,母亲是疼她疼到了骨子里,反而喜欢从前那个受宠的任性女儿。乖巧懂事在别人看来是好事,在黄夫人看来却是一种无奈之举。

陆瑰云急忙岔开话题:“大嫂今儿的莲花宴做得色香美俱全,看着就有食欲。娘不是最近上火吗,多喝点银耳莲子雪梨汤。”

说着,亲手盛了一碗银耳莲子雪梨,递到黄夫人面前。黄夫人点点头,本想告诉她,最近上火是为了给她筹备嫁妆,又想到时筹备好了再给她惊喜,于是只微笑道:“云儿好孝顺。”

卢娇不甘示弱,连忙给婆婆夹菜,又以主人姿态,叮嘱大家多吃点。席间叶姨娘照常的低调少言,三位哥哥却是少见的沉默,主要是黄夫人、卢娇和陆瑰云三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去,聊日常聊得起劲。

酒足饭饱后,卢娇提议一起去老宅子的莲花池旁走走,要亲眼观赏一番今夏盛开的莲花景象,才算是把今儿的莲花宴补得圆满了。

去莲花池的路上,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有扇门,门后有几间紧锁着的屋子。陆瑰云好奇地问:“我怎么不记得家里有这么个地方?”

黄夫人也疑惑:“我竟糊涂了,不记得这是哪里。不过这边上挨着你大哥家的耳房,想来是他造的地方。”

陆绍明按老婆之前的吩咐过的作答:“是啊,这是我新造的屋子,家里有些平时用不着的玉器摆件,和爹收藏的古董字画儿,都锁在里面。咱们家里最值钱的那副张仙人的字,也供在里头呢。”

张仙人是前朝的书法名家,他的字可谓是千金也难求。陆龟年酷爱其书法,好些年前花了大价钱买了来,不过前段日子书房重修,才把画托付给了陆绍明保管。

陆瑰云隐约记得这副字,来了兴趣,问能不能瞧一眼。卢娇就等她这句话,忙把一串钥匙交到她手里道:“云儿好容易回家一趟,自家东西正该熟悉熟悉。现把钥匙给你,你随时可以去瞧。不过这都是爹的宝贝,你当心别弄坏了。”

这些东西都是陆龟年做主收藏的,绝不许家人变卖。黄夫人在筹备女儿嫁妆时,从来也没敢往这上面打主意。她对古董字画和玉器都没什么兴趣,没有多问。

陆瑰云怕丢钥匙,说瞧一眼就成了,无奈卢娇的盛情难却,她也只好收下,并承诺尽快归还。

第二日,府里那些玉器和古董字画不翼而飞,包括那副最宝贝的张仙人的画。

一家人急得到处寻找,可是翻箱倒柜,掘地三尺也没找到,最后断定是失窃,去官府报了案。孟池羽听说此事后很生气:“本太子还在金陵,就有人敢偷我丈人家的东西?岂有此理,让我找到,必然治他个重罪。”

陆瑰云看着他们火急火燎地在搜查,想起昨日卢娇将钥匙给自己,今日就失窃,总觉得这事有什么蹊跷。到了下午有人来报告,说在当铺找到了这些失窃的东西,当铺老板说一共给了来当的人一千五百两银子。

来往当铺的人本就复杂,一时无法确定是谁,自然也难以顺藤摸瓜找到窃贼。老丈人的事,孟池羽很上心,在了解案情后推测道:“既然门窗完好,想来必然是内贼所为。”

陆龟年点头:“这些东西,我一向都交给昭明保管,可以好好盘查他身边的人。”

结果查了一圈没查到可疑的人,孟池羽问陆绍明:“除了你,还有谁有这些房门的钥匙?”

陆绍明先是咬定没有,然后假装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对了,小妹说想瞧字画来着,内子曾将钥匙交于给过她。”

陆龟年和孟池羽俱是一愣:“云儿?”

陆绍明点头又摇头:“不可能是她,她又不缺银子。”

这时陆绍景接话道:“上次我听妹妹说,在京城时常常发愁没有银两使,她会不会是想把钱攒着,拿回京城去花?”

第34章 栽赃陷害

“你们胡说什么?云儿怎么可能偷拿家里的东西!”陆龟年气得脸都通红,“一定不是她!”

陆绍景却说:“是不是她,去查查她屋子不就知道了?查了没有,也好还她个清白嘛。”

一行人气势汹汹地杀进来,陆瑰云便晓得他们是来查案的,不过自己从未做过亏心事,便不怕被查。

老爹还在门口安慰她:“云儿不怕,家里没人怀疑你,只是来循例来搜搜,封别人的口。”

话音还未落,就有人来报,在侧妃娘娘的梳妆镜的匣子里发现银票,正好一千五百两,整整齐齐。

陆龟年的笑僵在了嘴角,面色变得十分复杂,仿佛被人堵住了嘴,说不出话来。

孟池羽盯着陆瑰云,那眼神仿佛就要将她钉在墙上。她从来没见过孟池羽这么凶的样子,被气势摄住,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殿下,我……”

“你缺钱为何不和我说!”孟池羽这霸道总裁的台词,说得却不是时候,因为他已经不知不觉把她逼到了死角!

退无可退,陆瑰云反手扶着墙,回视着他,解释道:“我没有偷东西。”

虽然她这话说得很有底气,但是在物证面前,显得那么的无力。

陆龟年见孟池羽这般杀气,惊出汗来,忙上前向他拱手道:“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要留给云儿的,她拿自己的东西,怎么可算是偷……”

老爹护犊子的样子有点感人,但是陆瑰云还是感觉很悲哀!难道就没有人相信她的人品吗!她垂下头,思考自己是不是平时做人太失败了。

她一垂头,孟池羽还以她是心虚了,哼了一声,气愤地转过头去,拿起那一千五百两银票甩给陆绍明,叫他立马去当铺把东西赎回来。

陆绍明手上拿着银票,几分心虚地拱手:“是,微臣这就去。”顿了顿又道:“但请殿下莫因此事苛责小妹。”

孟池羽面色铁青,没说话。

陆绍明又说了一遍,反复表示,都是一家人没多大事。孟池羽才当着她三位哥哥的面,指了指面前的地面,命令她:“跪下。”

这是穿越以来,陆瑰云觉得最屈辱的一次。以前太子赶她走,饿着她,甚至大婚之夜不现身,她都不大放在心上。毕竟只是感情的事儿,不喜欢也不能勉强。

但是今天,真的涉及到了做人的尊严问题!她被冤枉了,父亲,三个哥哥,以及孟池羽这个丈夫,竟然没有一个人相信她。

既委屈又不甘,她仍然缓缓屈下了膝。抬起头,清亮的眸子里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说。

他不看她,指着陆龟年,沉声道:“不用跪我,去给你爹赔罪。”

陆瑰云转向陆龟年,声线不知为何有些颤抖:“爹,我真的没有……”

话没说完,早被陆龟年一把从地上捞起,父亲慈爱的眼睛里满是怜惜,平时利索的嘴皮子也结巴了:“无……无事的,无事的……”

这时三哥陆绍景在旁搭腔:“妹妹只想和我们开个玩笑吧。以后什么事记得说一声就成,不然可把爹吓坏了。”

什么鬼?怎么大家一言一语,就坐实了她这莫须有的罪名?陆瑰云有口难辩,反正现在拿不出证据来,说什么都没有用。

这事很快惊动来了黄夫人,她起先不相信女儿会做这种事,慌忙赶来后,见大家都口径一致地这样说,又有现场物证在,也不得不相信了,气得直掉眼泪。

她骂女儿:“你个不争气的!眼皮子就这么浅?我知道你在京城过得不好,家里什么好东西不给你?我这几日还正给你筹备着嫁妆呢,你倒好,给我来这出!”

转过头又骂女婿:“太子殿下,您也该反省反省,要不是你虐待我女儿,她怎么会这么急着攒钱?她是选秀进京的,我们这才没时间把嫁妆给您送去,但您也不能就这么欺负人呐。你怎么能……”

“已经够乱的了,你就别来添乱了。”陆龟年怕黄夫人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惹得场面更加不好收拾,赶紧叫来她的贴身丫环小翠,“快把夫人扶回房去歇着。”

“太子殿下,内子无礼,您别往心里去……”待黄夫人走了,陆龟年颤颤巍巍地跪下请罪。

黄昏的光线格外明亮清晰,透过窗格,将斑驳的影子晃动在孟池羽的脸上,少年的眉目依旧清俊,却没有人能分辨他此时的情绪。

陆瑰云一低头,就看见他被夕阳拉得长长的影子,似有几分落寞。

“陆大人请起。”半晌后,他清了清嗓子,“东西既然在外头找回来了,这件事谁都不许再提!”

陆绍景搀扶起了父亲,朝太子躬身赔笑:“殿下说得极是,这本就是家事,传出去对家里名声也不好。再说,母亲常说要给妹妹补上嫁妆,数目不会比这个小……”

蓦然,孟池羽一个狠厉的眼神扫过来:“孤不是来讨嫁妆的!谁再提这个,别怪孤不客气!”唬得陆绍景再不敢再多说一字。

唯有陆绍炀在边上默不做声,冷眼看这一切的发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随着孟池羽的一声令下,大家各怀心事地散了。尊贵骄傲如太子,一时还接受不了侧妃做出这样的事来,气得两天没和她说话,命她好好待着反省。

冷静过后的陆瑰云,确定这一定是设计好的剧本。听母亲和三哥说的那些话,这事一定和这笔嫁妆有关。而且,根据故事发展的原理,前面发生的事的伏笔,到了后面总会有转折。但是若要有转折,先要找到突破口。

哪里才是突破口呢?

闭上眼,仔细回想这几日细节,一幕幕一景景如电影般在脑海在掠过。每个人,每句话,每个动作……

终于,一个灵光的瞬间闪过。

“二哥。”陆瑰云守株待兔,守在陆绍炀每日去衙门必经的路上,突然跑出来堵截住了他。

陆绍炀被突然窜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待看清她的面目,抚了抚胸口:“怎么是你?”

第35章 当铺查案

陆瑰云指着陆绍炀身边的小厮,道:“我与二少爷有话说,你先走吧。”

小厮退下,四下无人,她才将二哥拉到旁边一棵樟树底下,先施一礼:“小妹给二哥请安。”

嫡出的受宠妹妹给他这个庶出的二哥请安,可谓开天辟地头一回,陆绍炀又皱眉又摆手,问她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

演技在线的陆瑰云蹙起娥眉,面容泛起淡淡的忧愁,低头道:“我就要被太子休弃回家了,以后还要指望二哥帮衬。”

“什么?”陆绍炀差得跳起来,“你莫不是说的胡话?殿下怎么会休弃你?”

陆瑰云叹口气:“大家都以为我偷了家里东西,犯了七出之条,殿下为保清誉,嫌我丢人,已经写下休书。”

因这事,她这几夜皆未曾好眠,用不着伪装,自然就是一副柔弱的样子。活气灵现的妹妹,突然变成这样的病西子可怜模样。身为最疼她的二哥,陆绍炀心里像有无数虫子在爬。

但是,陆瑰云知道,二哥因为他的庶子身份,行事做人一向小心谨慎,从来不敢得罪大哥和三哥。要让他帮自己,还得再加一点点砝码才行。

“我被休弃回家,还能陪在父母身边,倒也算件好事。”她状似轻描淡写地带过一句,“只可惜,太子爷原本赏识二哥才华,这么一来,倒没法和你结交了。”

意思明白不过了,要是她未能洗清冤屈,就会被太子休弃,要是她被太子休弃,他这个二哥自然也无法得到太子重用,少了一条路可走。

陆绍炀读书刻苦,学识才华在三兄弟中最为出色,只不过因为是庶出,不得不低头做人,同时也错过许多机会。但是他一直努力上进,静待时机,准备在今年的科举中一鸣惊人,拔得头筹。

他把前途看得比什么都重。陆瑰云正好拿捏住了这一点,加以利用。

二哥果然动摇了:“妹妹,其实……”

“其实,二哥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对不对?”陆瑰云盯着他的眼睛,片刻不移,“二哥你是不是也参与了?”

陆绍炀急急摆手说没有,又四顾无人后,才道:“我相信妹妹你是被冤枉的,因为前些日子大嫂曾和我们抱怨你。”

她一点就透:“嫁妆的事?”

初秋的风,炎热中透着一丝清冷,吹过她冰冷的面颊。

陆瑰云气愤不已,原以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不惜陷害她清白,就为了一点嫁妆?

陆绍炀接着又道:“你还不知道呢吧?娘为了给你筹备嫁妆,几乎变卖了家里所有的铺子和田庄。”

听他这么一说,陆瑰云就没那么气愤了。原来是这么大一笔钱,怪不得哥哥嫂嫂要陷害她。

“喂!云儿!”陆绍炀的手在她面前挥了好几下,“想什么呢?”

“没什么!”陆瑰云回过神,扯着陆绍炀的袖子,“二哥,无论怎样,我也要自证清白!我陆瑰云这辈子从不做鸡鸣狗盗之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陆绍炀也不能拒绝,稍一权衡后,点头答应。两人商议之后,决定首先前往那家被查出失窃品的当铺。

金陵第一号当铺宏福当铺的门口,人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凭着原主的记忆,陆瑰云想起了小时候,自己曾经跟着二哥来过这当铺。那时候二哥也才八九岁,为了给他生母买生辰礼物,当掉一块家传的玉佩,后来被父亲打了一顿。

她也因为这事才渐渐明白,二哥和其他两位哥哥是不同的。虽然二哥也管娘叫娘,但却不是娘亲生的儿子,而是叶姨娘所出。身为庶子的他,份例银子只有大哥和三哥的一半,遇事也挨打最多。

一家子吃饭的时候,就算二哥比三哥还要年长一岁,他也得坐在三哥的下首位置,以示嫡庶之别。还有祭祖的时候,二哥只能遥遥叩拜,不能同父亲哥哥们一起靠近牌位。凡此种种不公平的待遇,实在太多太多。

想到这里,陆瑰云不由得联想到了自己。她是孟池羽的侧妃,那么以后她生的孩子便也是庶子,不能光明正大地叫她一声娘,也无法祭祀香火……

不敢再想下去了。

“怎么又走神了?”陆绍炀轻轻一拍她的肩膀,“忘了正事了?”

陆瑰云忙道:“没有,只是想起小时候,也是二哥带我来的这里。”

陆绍炀却只是一笑,风轻云淡道:“提这个干什么?那时候小,还不懂事。”

他们按照商量好的计划,乔装后,穿着下人的服饰进了当铺,找到当铺的钱掌柜。开门见山地自承身份,说是陆府大少夫人派来的下人,为上次的事来给打赏的。

钱掌柜果然信以为真,掂量着面前八十两银子的谢金,笑得脸上横肉乱颤,命人给他们俩添茶,道:“真没想到啊,少夫人出手这么阔绰。不过是小事一桩,小事一桩……”

陆瑰云恨不得扇他一巴掌,骂他笑你个鬼,面上却跟着赔笑:“钱掌柜这次可是帮了我们家少夫人大忙,少夫人说这是应该的。本来啊,少夫人还想让上次来的那个……”

她在这里故意顿住,伸手去按太阳穴,装作想不起名字的样子,暗示老板。

“就是那个……”

手里沉甸甸的八十两银子早就让钱掌柜放下了戒备,连犹豫都没有,就拍桌道:“你是不是想说上次来的那个小桃?”

“对对对!”陆瑰云趁势接话,紧接着又一拍自个儿脑袋,眉头锁得深深的,“哎呦您瞧我这记性,天天在一处伺候,竟连她的名字一时都忘了。”

“傻丫头的猪脑子能记得什么?”陆绍炀用手指戳了戳她脑袋,又对钱掌柜道,“对了,上次阿忠说好像还有几件玉器留在您这,没搬回去?”

阿忠是陆家下人,伺候陆绍明从小到大,是他最亲近信任的人之一。陆绍炀估计,这次事关机密,一定有他的参与。

钱掌柜却被这一问问得莫名其妙:“玉器?什么玉器?不都给你们的人搬回去吗?”

第36章 水落石出

“什么时候的事儿?”陆绍炀演得也真像,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小的只知道主子让把剩下的一并搬回去。”

钱掌柜不高兴了:“就是昨儿,最后一件玉如意也送回府里去了,就是阿忠来搬的!我还能赖你们东西不成?”

“您别恼,小的记性不好,记差了也是有的。”

陆瑰云假装骂他:“这点事你也能忘?我看你真是记吃不记打!”

然后转过头向钱掌柜赔笑道:“他脑子不好使,但这事您可千万别和我们少夫人说,不然又要一顿好打。”

钱掌柜见他俩都有些傻乎乎的,反正谢金拿到手了,也不以为意,无所谓地摆摆手,叫人送出去。

顺利套出话来,兄妹俩连忙偷偷潜回府里,在柴房门口私语一番,准备分头行动。

这时,一道森森的目光锁住了他们。

琉璃般耀眼的细碎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在孟池羽的杏黄底团花玉绸锦袍上,明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们俩吓了一跳,不知他何时出现在柴房门口,慌忙行礼请安,齐齐地道:“殿下万福金安。”

“陆瑰云你在干什么?孤不是叫你待在屋里好好反省?怎么到处乱跑?”孟池羽生气地指着她,又瞄了一眼陆绍炀,脸色冷青,“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

被冤枉的时期,陆瑰云格外敏感,一听“鬼鬼祟祟”这四个字,几日来的委屈、伤心和愤怒,一齐爆发了出来,眼泪断了线地掉下来。

赶紧别过脸去,不想让他瞧见。

孟池羽还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重话,被她突然飙出眼泪吓得微微一愣。

陆绍炀立马在旁解释:“殿下明鉴,微臣妹妹是被冤枉的,微臣方才与她一同去当铺查案,寻找证据。”接着他便将事情原委道了一遍,又补充,“微臣本来准备和妹妹分头行动,将府里的阿忠和小桃关起来,骗他们事情败露,再请父母亲来幕后旁听,以证清白。不料却遇到了……殿下。”

他说着,赶紧回头看看身后的柴房,幸好无人路过,朝孟池羽拱手:“若是再惊动人就不好了,殿下若是不信,不如和微臣一同去审人。”

陆瑰云未等他说完,擦擦眼泪就跑了出去。孟池羽正要去追,却被陆绍炀拦住。

“殿下,还是先证明妹妹的清白吧。”

孟池羽面色沉重地点点头,道:“也好。”

两人联手,雷厉风行地捉了阿忠,先打了一顿,再逼他交代实情。同时暗地里通知陆龟年与黄夫人幕后旁听。

阿忠挨了打,跪在地上却仍是嘴硬:“小的只不过遵老爷夫人的令,去当铺搬东西罢了,别的一并不知啊。”

“只是去搬东西?”陆绍炀冷笑,“那为何要向当铺老板行贿?”

阿忠闻言不解,当铺老板和卢娇原是朋友,托他办事本是人情,压根没有给钱。

“什么行贿?二少爷,怎么您越说,奴才越糊涂了?”阿忠抬起头,一副疑惑的表情,“没这回事儿啊。”

这间屋子仅一扇窗户,关上之后,阳光很难漏进来,到处都是阴森森的。陆绍炀坐在座椅上,轻轻掸去衣上的灰尘,轻蔑地笑了:“我当你知道呢?看来大嫂还是只信得过小桃。”

提起小桃,阿忠表情渐渐有些变了,没有做声。陆绍炀接着说:“不过你嘴硬也没用,小桃已经招认了,说这些事都是你给大嫂出的主意,要陷害小姐。如今连太子爷也知道了,要将你处以凌迟。我念着你从小在陆府服侍的份上,本想给你个机会,现在看来……”

“凌迟”两个字砸出来,阿忠连磕头也不会了,吓得两眼发直,舌头都开始打结,说话不利索:“没有……不……不是……二少爷饶命!小桃她胡说!这全是少夫人的主意,奴才只是听话办事罢了……”

一旦撬开嘴,什么都就都好办了,阿忠害怕之下,将卢娇如何吩咐自己串通当铺老板,以及小桃如何偷偷将银票塞进陆瑰云的匣子里,将偷东西的罪名栽赃到陆瑰云头上,一股脑儿全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另一头的陆瑰云那里,也用着同样的法子,逼小桃开口招供,所述的细节与阿忠所说一模一样。

闹剧至此,终于水落石出。卢娇在铁证面前,也无话可说。

孟池羽发号施令:“好厉害的妇人,敢设计这么一出陷害侧妃,将我们都蒙骗在鼓里!来人,移交官府去!”

这下子家人都慌了,陆绍明连忙跪地请罪:“内子的确错了,但请殿下饶了她这次,妇人进了官府,这以后可还怎么做人呐。”

“你还有脸说?”孟池羽一拍桌子,威严之气顿生,“你和陆绍景不也参与了?通通给孤进官府,先吃一顿杀威棒再说!”

陆绍明被他吓得没声,跪在地上,向父母投去哀求的目光。陆绍景自参与后,也早就后悔,跪在大哥身后羞愧地低下头。

卢娇膝行两步,爬过去扯黄夫人的裙裾,哭着说:“娘,救救我,救救我呐!要是进了官府,我这辈子就毁了!”

毕竟是一家人,她这么一求,黄夫人的心登时就软了,又不好意思去求太子,只好骂道:“不争气的东西!你求我有什么用!你陷害的是云儿,求她去才是!”

卢娇喉咙哽住,看了陆瑰云一眼,自觉无地自容,只是不停地哭。

一旦真送进了官府,坐了牢,这辈子前途名声就全毁了。若是妇人则更甚。就算再气,陆瑰云也不得不掂一掂其中轻重。

“小妹……云儿……侧妃娘娘!”陆绍明对妹妹开了口,“家里所有的家产都给你当嫁妆,你就饶了两位哥哥这次吧!你怎么也想想小时候,咱们一块儿爬树抓鸟情谊……”

孟池羽瞪了他一眼,不肯轻饶:“什么也别说了!日后官府牢房见吧。”

“殿下!”陆瑰云缓缓站了起来,垂着眼皮,压根不去看那座上的人,“臣妾冤屈既已洗清,就请您饶了我哥哥和嫂子吧。”

第37章 欢喜冤家

“他们存心害你,让你蒙受不白之冤,你还要饶了他们?”听孟池羽的语气,仿佛她是什么大傻子似的。

陆瑰云忍不住,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臣妾蒙冤,难道不也有殿下的责任?”

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我?我怎么了?”

她咬着嘴唇道:“若不是殿下急于给臣妾定罪,臣妾也不会就这么轻易被冤枉。说起来,谁都有责任,不是吗?殿下以为,送我一家人都进了牢里,我就高兴了吗?”

当着家人的面,她丝毫不给他面子,让他很尴尬。陆绍炀小心打量了下太子的脸色,对陆瑰云道:“妹妹,别这么同太子爷说话,审阿忠时,太子爷也帮了忙的。”

陆瑰云就是觉得委屈,不理二哥,继续和孟池羽抬杠。

因为哥哥和嫂子已经认了错,所以她可以原谅;因为父母年纪大了听什么都信,所以她可以原谅,唯独对他,她心里的坎儿就是过不去。

“要不是为了你,老子才没兴致管这些破事!”孟池羽终于被她说得坐不住,拂袖而去。

最终,二个哥哥分别被罚了三个月的月例银子,再向陆瑰云赔礼道歉,此事就此作罢。

陆瑰云仍旧生着孟池羽的气,一气之下搬回了老宅子,家人怎么劝她也不听。

孟池羽一喜一怒,喜的是他的侧妃是清清白白的,怒的是他的侧妃和他分居了,而且还是劝不回来的那种。

独守空房的滋味可不好受。每每在金陵府衙和陆龟年办完公事后,都要关心地问她的近况。到这种时候,陆龟年就很惶恐,连忙起身请罪,说女儿年少无知,不该同殿下置气。

老爹再惶恐也没用,陆瑰云说不搬就不搬。深宅里都是女眷,孟池羽也不好硬闯,只好三天两头地借由看望长辈为名,进厅堂里喝个茶。她还偏偏总爱躲开他,实在躲不开才见上一面。

这日陆瑰云正同黄夫人一起挑家里新进布料的花色,黄夫人挑了匹鹅黄色花鸟纹案的,往陆瑰云身上试了试,点了点头道:“你年轻,这样亮眼的颜色正配你,给你裁件对襟秋衣如何?”

陆瑰云并不大在意这个,为哄她高兴,只随意点了点头。

黄夫人显然对女儿的敷衍态度不太满意,轻轻戳了下她额头:“和你说话怎么心不在焉的?你平日打扮一点也不上心,怪不得招太子爷厌烦。”

“说衣服就说衣服,提他干嘛?”陆瑰云嘟嘴,不高兴,“就这匹布料天底下最好,行不行?”

黄夫人上手摸了摸那匹布料,叹口气道:“你瞧你就是个不识货的,这布料看着好看,料子手感却不够细腻,怎么就好了?”

陆瑰云(瀑布汗):不是你说它好的吗?

她娘接着在耳边念:“你不识货,这可不成,以后让人欺了都不晓得。我给你准备的嫁妆里,除了妆奁,还要再添些布料和香料之类的才好……”

嫁妆,这两个字再次触动了陆瑰云的神经。

“娘!别提嫁妆了!你还嫌这事闹得不乱的吗!”陆瑰云像被针扎了似的急眼,“求求你别给我什么嫁妆了,那点钱就算不给哥哥嫂嫂,也留着养老不好吗?我有吃有穿,真用不着。”

“你现在是有吃有穿,那不还得看太子爷的脸色?”黄夫人咬定这件事了,决心不动摇,“我知道太子爷待你不好,所以你更得有点陪嫁,要不然真成人家的寄生虫了。你还就是个侧妃,侧妃说得好听,其实不就是个小老婆么?以后人家娶太子妃了,你这样个性,连个立椎之地都没有……”

自打回家之后,这样话陆瑰云不知道听她说过多少,从来都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谁特么想当小老婆啊?那不是没得办法吗?改变不了现状,还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别当回事。

这时吱呀一声,门轻轻晃了晃,后面闪出一个人影儿来,小翠探出一个脑袋:“夫人,小姐,太子爷来了。”

母女俩心里咯噔一声,对视一眼,不晓得刚才的对话被他听去多少。

孟池羽倒是面色沉静地走进来,还客气地朝黄夫人一笑,道声岳母安好。

黄夫人福下身去:“殿下万福金安。”又扯了扯旁边站得笔直的陆瑰云,示意她行礼问安。

陆瑰云还生着他的闷气,偏偏不想向他屈膝,像一头不服输的狮子似的昂着头,振振有词道:“臣妾昨儿腰闪了,不能给殿下见礼。”

头上金光闪闪的珠玉宝钗,就连一丝的微微摇动都没有,气场强大镇定。

刚才还见她弯过腰呢,这么一会就闪了?骗鬼呢?明明知道她的随便找的借口,孟池羽还是急忙掩饰住了尴尬,将手中折扇收起,干笑道:“我不是同你说过了,夫妻之间不必多礼。”

说罢,立马弯腰去扶黄夫人:“岳母请起,以后就免了罢。”

黄夫人见他客气,也忙赔个笑脸,请他上座。小翠连忙上了茶,无干人等尽数退到了门外。陆瑰云找个理由说要回房去养腰,准备脚底抹油开溜,还没溜到门口,就被母亲一把拉住。

“侧妃娘娘。”只有在孟池羽在的时候,黄夫人才会这么称呼陆瑰云,“今儿趁着太子爷来,你不好好伺候,乱跑个什么?”

陆瑰云被母亲扯着衣裳走不了,转过头来,竟见他脸上掠过一瞬间的嘲讽的笑,一肚子气又来了,忍不住要狠狠地瞪他一眼。

还没瞪出效果来,眼前突然一黑。原来是老娘蒙住了她的眼睛,不给她继续犯上的机会。黄夫人用手遮住陆瑰云双眼,不好意思地朝孟池羽笑笑:“侧妃娘娘是被宠大的孩子,从小顽劣,不是有意瞪您的。”

“孟池!”

她才喊出了一个音,嘴又被黄夫人捂住。

“也不是有意冒犯您名讳的,是臣妇没教过,您放心,这次臣妇一定好好教导她,不让她在您跟前犯错。”

第38章 夜来促织亦成双

孟池羽有些诧异,前几次黄夫人对他没这么客气啊,怎么才几天过去,现在态度就转变了?

黄夫人接着道:“臣妇上次对殿下出言不逊,也深感后悔,还望殿下恕罪。”

原来是想通了啊?孟池羽和气地道:“岳母言重了。”

此时的陆瑰云,既被蒙住眼,又被捂住嘴,想瞪不能瞪,想骂不能骂,憋屈得很。孟池羽干咳一声,看了看放在桌上的几匹五颜六色布料,傻乎乎地问:“云儿想做衣裳了?喜欢什么样式的,怎么不和孤说?”

丝绸的柔软触感抵过指间,他不知为何竟有些生怯。

黄夫人说:“这是我新买的料子,让殿下见笑了。”她见孟池羽现在看上去挺好说话的,是个见缝插针的时机,又开始重新和他念叨嫁妆的事。

不料,她越提嫁妆,孟池羽的脸色就越难看。

皇室的人娶妃,从来都是往女方家里赏恩典的,女方即便带些陪嫁风光些,也只不过是些首饰妆奁罢了,哪有像她家这样,恨不得砸锅卖铁,倾家荡产地给女儿准备真金白银的。

这不是打男人的脸吗?

“好了不必再说了。”他冷下了脸,“你把孤当成何人了?难不成孤还惦记你家家产?嫁妆是绝不收的!”

黄夫人说得正起劲儿,突然被孟池羽打断,偏偏他口气还这么强硬,不留半点余地。她松开了手,讪讪地垂下头。

她的手移开,陆瑰云重获“自由”,看着孟池羽那张冷到零度的脸,很是无语。妈的,明明是给你送钱,你不要就算了,态度还这么恶劣。

谁还求着你收这笔嫁妆不成?

陆瑰云撸起袖子,正要和他理论,不料身旁的黄夫人突然身形一矮,跪在了地上。

“算我厚颜求殿下,您就收下吧。”没想到,黄夫人真的在苦苦哀求孟池羽,“臣妇没有别的意思,这三千两的嫁妆,虽入不得殿下的眼,但好歹是我们娘家给云儿的一份心意。”

“娘!你干什么呢!求他干嘛!”陆瑰云用力地扯,才把母亲从地上扯起来。

孟池羽有点慌,从座上走下来,看样子似乎是要解释。陆瑰云被黄夫人这一闹,闹得气势也没刚才那么强了,抬着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孟池羽,行啊你,算你狠行不行?”

“云儿,我不是……”

“别说了,我怕了我怕了,行了吧?”陆瑰云真是怕了他了,回房里就叫上贴身丫环小玉收拾东西,当晚就搬回景芳园去。

她走之后,屋子里什么都没变,就是空气变得清冷了。她一回来,孟池羽觉得仿佛每个角落都有了温暖的气息。

他贴上来,讨好地道:“咱们好好的不成吗,三天两头的生气,多伤感情呐?”

一灯如豆,昏黄的灯光照在她如玉的容颜上。陆瑰云坐在床上,低头绣着个花样子,头也不抬地顶他道:“别抬举臣妾,臣妾几时敢生您的气?您在我们家就是个菩萨,我们供着还来不及,你听说过有人生菩萨的气吗?”

这不恰当的比喻,让孟池羽有些尴尬,但他也大概能明白她的意思,挠挠头飞速转移话题,问她在绣什么。

陆瑰云抬眸:“你看不出来吗?”

某直男显然并未意识到,这是道送命题,认真地看了半天,蹦出一个:“你这小鸟绣得不像吧?”

她翻个白眼:“这是鸳鸯。”

“别绣了。”他坐到她身边,“就你这手艺,绣了也是白绣,不如伺候伺候本太子如何?”

陆瑰云拔出那根绣花针,举针对着他,威胁道:“别过来,否则……”

“你这是行刺啊?”孟池羽往后一躲,却是开玩笑的口气,没有较真的意思。

行刺?陆瑰云想起什么,急忙把针头一转,改成对着自己:“那我行刺我自己总行了吧?”

针可不长眼,万一戳着眼睛可不是闹着玩的。孟池羽连忙伸手夺下她手上的绣花针,用手帕包了起来,放到桌上去,才松了一口气。

“好了,上次的事是我错了,不该不相信你。”他坐到她身边,摸摸她脑袋,笑道,“我就知道我的云儿绝不会做那种事。”

陆瑰云撇撇嘴:“那你还跟他们一起冤枉我。”

他搂过她的肩膀,拍了拍,安抚道:“你放心,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信你。”

她的目光微微侧过去,丰神俊朗的少年正用爱怜的眼神看着自己,原本威严的眸子现在波光潋滟,满是秋水深情。

一阵微风吹过,灯焰跟着晃了晃,她头上随便挽的家常百合髻上,还插着他送的玉步摇,晶莹耀眼,在暖色的点点光影间,更衬得她光泽惑人,丰姿旖旎。

“云儿。”他叫她的名字,缓慢而温柔。

陆瑰云低下头,像是抱怨似的:“你不是叫我陆氏的吗?”

原来还记上仇了,孟池羽不觉失笑,故意地道:“陆氏?哪个缺心眼的会这么叫媳妇?”

能让太子殿下自个儿骂自个儿,也算是达成一项人生成就。陆瑰云扑哧一笑,没绷住。

见她笑了,孟池羽理所当然地以为这事翻篇了,笑嘻嘻地凑过来,想说亲热话儿,不料她却还是拒他千里,嗓子仿佛加了盐:“喂,孟池羽,我只是搬回来,还要看你表现的。”

“好云儿,你还要怎么样?”

陆瑰云一撅嘴:“你看看人家宋宪。”

“宋宪?”这段日子光想着她,都快把兄弟忘了,孟池羽反应了半秒才想起来,“他怎么了?他不是在姑苏给叶大人祝寿吗?”

“就是啊。宋宪为了给老丈人祝寿,堂堂的世子还给叶大人磕头呢。你倒好,来金陵像个大爷似的,恐怕还得我爹给你磕头吧?”陆瑰云提起这个可憋了一肚子气,“还有今儿个,我娘只是想给我嫁妆,又不是要做什么坏事,你至于那么重语气吗?不能好好说话呀?太子殿下,您能别总摆那么大架子吗?这是我家,又不是朝堂。”

原来她是因为这个才不高兴,孟池羽恍然大悟,然后不假思索地问:“那你想怎么着?叫我也给你爹磕头?”

第39章 正是江南好风景

陆瑰云差点一口气没顺过来,活活被他呛死。

给她爹磕头?亏他说得出口!像太子爷这种身份,除了爹娘,只跪死人不跪活人的吧!

“菩萨,您能别想一出是一出吗?”陆瑰云双手合十,做了个供奉菩萨的手势,就差给他点根香了,“我还不想我爹短命呢!”

和他讲道理还真是讲不清楚,她懊恼地将手中的花样子收起来,喊外面的内侍进来服侍太子更衣。

“不必了,你们都下去休息吧。”内侍还没进门,就被孟池羽挥退。他朝她勾勾手指,示意媳妇亲自动手。

陆瑰云不情不愿地从床上起身,动动手指,轻巧地将腰带抽走,就撒手不管了,任他自己去脱外套。

什么叫硬捧?就是她只轻轻抽了根腰带,他找着机会就夸:“云儿真贤惠。”

“你这也太假了吧?”陆瑰云被逗乐了,钻进被子看着他,“这就叫贤惠,那你宫里的宫女岂不都是圣贤?”

“那不一样,她们怎么能和你一样?”

“得了吧。”她才不买账,“别打量我不知道,妾室和奴才没什么分别。说不定我这个侧妃还没人家过得自在呢。”

她这话说完,屋子突然陷入了沉默。孟池羽什么也没说,熄了灯后躺在她身边。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不知不觉两人都陷在了梦里。

翌日醒来,似有若无的栀子香气弥漫在屋子里。他闻了闻她的发梢,也是淡雅香甜的芬芳。原来待在媳妇旁边,竟然有一种置身花海的感觉。

她睡着的时候,没有白天的张牙舞爪伶牙俐齿,只剩下恬静美好的可爱模样,羊脂白玉般的肌肤,他忍不住轻轻一捏。

陆瑰云的睡意本已不浓,一碰便醒了,睁大眼睛看见是他,有些不习惯,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云儿昨夜睡得如何?”孟池羽就像太阳公公一样笑眯眯。

她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还行吧,换个床怪不习惯的。”说罢看了眼日色,问他:“这个点了,殿下怎么还没去府衙办公?”

“孤忙活这么多天,该办的事都办得差不多了。”孟池羽语气很轻松,将双手枕在脑后,翻过身盯着她,“该办正事了。”

正事?难道公事还不是正事?陆瑰云满脸疑惑。

一丝笑意挂在他的嘴角,半是玩笑半是正经,他问:“你可知道皇上派我来江南的旨意是什么?”

她摇头,说不知道。

“一是视察水利,二嘛——是你。”

“我?”

他笑了,很喜欢这种操纵的感觉:“皇上命我,与你在江南好好游玩,夫妻恩爱,才能让长辈们放心啊。”

小霸王怎么突然甜起来了?这一波甜来得猝不及防。接下来的日子,他天天带着她出去浪,要不就是泛舟湖上,要不就是名山大川,又或是骑马郊游,夜逛庙会,几乎是赏遍了金陵的好山好水好风光。

每次回来,都看见女儿笑呵呵的,就知道她定是玩得很开心。陆龟年和黄夫人见他们越发和睦,暗地里也放心一些。

陆龟年得意洋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咱们女儿聪明漂亮,哪有人不喜欢的?他们现在不是好得很?”

“我生的女儿,能不好吗?”黄夫人一边嗔他,一边也是藏不住的喜悦,“要是有太子爷护着,我也不担心她日子不好过了。”

她给陆瑰云筹备嫁妆的本意,也是怕女儿孤身一人在京城宫中,无人可以倚靠。若是太子能一直这样待女儿好,那荣华富贵自是不必她来操心。

“就说你杞人忧天。”陆龟年转过头就怪她,“还非得大张旗鼓张罗什么嫁妆,害得女儿差点受不白之冤,家里也闹得鸡犬不宁的。”

提到这事儿,黄夫人就心烦,撑着额头靠在妆台上:“我两个儿子都不争气,成不了器的,我心里明白。也就女儿伶俐些,打小儿读书比哥哥们都强,若非她身为女儿家,一定能做出番事业来。”

大儿子和三儿子的确不争气,这点陆龟年也深有认同。但是自上次的卢娇贼喊捉贼一事后,他却对二儿子陆绍炀刮目相看。

陆绍炀不温不火,性格木讷,看似没有什么耀眼之处,书读得却是极好,平日里不管办什么事也都很令人放心。这次,老大和老三算计家产,用损阴招儿栽赃陆瑰云时,他不但没有参与,最后还帮着陆瑰云证明了清白。

“明儿和景儿不争气,不是还有炀儿吗?”他安慰黄夫人道,“他读书刻苦,今年要考科举,现在又得太子爷青眼,将来必定会有出息。”

黄夫人没答应,过了半晌才重重叹了口气。

“夫人何故叹气?我说得不对么?”

“你说得都对。可是……”黄夫人欲言又止。

陆龟年最讨厌说话说半句了,不耐烦地问:“可是什么?”

“唉,老爷,不是我这个做正室的不大度,炀儿他到底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总觉得隔了点什么。”黄夫人终于承认了,“炀儿是比明儿和景儿都强,可说到私心里,我还是疼那两个不成器的多些。”

此时纱窗外,一个清瘦的少年刚好路过,原本打算敲门进来请安,却恰好听到这一句。顿时如遭雷击一般,呆立片刻。

黄夫人所说的话,被陆绍炀完完整整地听到耳里。他黯然地垂下头,放下预备敲门的手,一转身就消失在了远方。

紧接着,屋子里才出现了陆龟年训斥黄夫人的声音:“炀儿不是你生,也是你养的,从小到大他只管你叫娘,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黄夫人也知道这话说得不对,气势渐渐弱了下去。但真要她将老二视如己出,她也不可能完全做得到。

陆龟年指着她:“炀儿本就是个多心的人,你这话要是让他听了去,得多难受?过两年等我告老还乡了,老大老三又没出息,家里还不得指望着他?我告诉你,你必须拿炀儿当亲儿子待!”

第40章 猪八戒背媳妇儿

趁着秋意未浓,陆瑰云跟着孟池羽去城郊的百花山放风筝。初秋的天空蓝得澄澈,不冷不热的天气,不疾不徐的微风,百花山正如其名,到处开满了绚丽多彩的花朵,还未来得及凋落。

紫薇花开得最灿烂,繁密的点点紫花在风的吹拂下,像在流动似的,闪动着碎金似的光芒。她就坐在一株紫薇树下,手里扯着风筝的线,喘着气,说跑不动了。

风筝还在天空中飞着,只不过随着她将线缠回线轴,它开始越飞越低,最终落回到了她头上。陆瑰云手里攥着风筝,像收回了一样宝贝,露出满足的笑容。

孟池羽站在树旁,笑话她:“才这么会儿就跑不动了?”

陆瑰云撅嘴,把风筝线轴递出来:“那殿下自己去玩吧。”

像放风筝这样童真童趣的事儿,要不是陪着她,他估计这辈子都不会玩儿的。孟池羽没接风筝线轴,而是伸手向她,笑道:“你既然累了,那咱们就回去吧。”

好久没这么撒欢乱跑了,陆瑰云刚才为了让风筝飞得高,早就耗尽了这个月的运动量,舔了舔嘴唇,抬起亮晶晶的眸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能再歇会吗?”

孟池羽看她的样子,觉得极是可爱,未经犹豫,就将她一把从树底拉了起来。

“喂,再歇一会都不行,你太过……”

过分二字还没说完,面前的他突然低了下去,留给她一个宽阔的后背。她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他道:“还不上来?”

陆瑰云愣了足足三秒,才确定孟池羽这是要背她。

她脸一红:“哎呀这怎么好意思……”

“少说废话,快点。”

这么凶?等会就知道我的体重!陆瑰云用力一个虎扑,压上他的后背,本以为要给他压倒到地上。没想到他竟然岿然不动,若无其事地背起她,还掂了掂重量,笑说:“还挺轻的嘛!”

陆瑰云被他背着,胆子莫名大了起来,竟然有了命令他的欲望:“给我快点!日落之前要下山!”

他说个没问题,大步流星地朝山下走去。

守在不远处的侍卫们有些傻眼,继续保持着距离,跟在他们身后,不敢出任何动静,怕扰了太子殿下的兴致。

不一会就到了山脚下,难得孟池羽愿意陪她一起坐马车。她拿出水囊,喂他喝水,笑道:“没想到你还挺有蛮力的嘛,”

他美滋滋地喝个水饱,自信道:“孤从小就文武双全,背你下个山,不在话下。”

陆瑰云想起什么来,突然哼了一段小曲儿,就是现代《西游记》电视剧里的一段插曲,然后转头问他,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

孟池羽自然没听过,摇头说不知道,只是听着还挺欢快的。

“那我来告诉你,这首歌的名字叫——”她停顿了一下,故意看他的反应,然后拉长语调,“猪八戒背媳妇。”

他果然恼了,作势很生气:“你敢骂我?”

终于把他惹恼,她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发现他还是绷着张脸。

“真生气了?”她靠近过来,连忙哄着他,“好了,我只是觉得这段曲子好听而已,没有骂你。”

他的脸色还是没改变,语调也冰冷下来:“从来没人敢这么骂我。”

这么骂你是怎么骂你?不就骂你猪八戒吗?陆瑰云觉得没什么,但看他脸色还是不好看,忙推了推他:“开个玩笑罢了,你怎么当真了。你不是猪八戒,你是天蓬元帅,你是玉皇大帝,行了吧?”

“回去我要和陆大人反应一下这事。”

怎么像小学生吵架一样,一言不合就要找家长?还带这样的?要是陆龟年知道她骂了太子,肯定又是一个劲惶恐请罪,再用四书五经把她教训一顿。

“臣妾知错了,殿下饶了我吧。”她拉起他的手,妥协道,“臣妾该死,臣妾才是猪八戒,行不行?”

他终于没绷住,扑哧地笑出了声,指着她:“这可是你说的,那以后你就是猪八戒了。”

陆瑰云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故意戏弄她,气得随手举起水囊,就往他身上砸:“孟池羽你欺负人!!!”

他也不还手,任她小粉拳一通乱捶,等她打累了再将她抱在怀里。

“云儿真可爱!”

“殿下真无赖!”

“哎呀,还压上韵了!”

“你……哼,不理你了!”

两人一路打情骂俏,回到陆府。孟池羽先下马车,突然起了玩心,不让她走路,非要背着她进门。

陆瑰云笑他是不是背人背上瘾了,又有些忌讳,四处看看,小声问:“给人瞧见不好吧?”

他无所谓地拍了拍后背,口气很大度:“瞧见就瞧见呗,怕什么。”

她又纵身一跃,跃到他的背上。他哼着她刚才唱的《猪八戒背媳妇》的小曲儿,一直把她背回到老宅子里才停下。

路上被不少陆府下人们看见,消息很快就传开了,连陆龟年夫妇都知道了,吃惊不小,待出来看时,孟池羽刚把陆瑰云从背上放下来。

“爹,娘。”陆瑰云有点不好意思,略展赧颜。

陆龟年朝孟池羽拱手,面上看似惶恐,暗地却透着一丝喜悦:“小女实在是不懂事,还望殿下恕罪。”

孟池羽笑道:“岳父言重了,是我要背她的,不关她的事。”

说罢,与媳妇对视了一眼。眼神里,溢着满满的甜蜜。黄夫人对陆瑰云道:“云儿,还不快请殿下进屋喝茶?”

她听话地将他请进主屋。孟池羽便与陆龟年夫妇闲叙了几句,气氛比从前融洽许多。不一会,陆龟年提起一些公务,又将孟池羽请去了书房。

陆瑰云打算去瞧瞧祖母,刚走到花园转角处,看见长廊远处一个身影,兴奋地大喊一声:“二哥!”

那身影闻言停住。等她扑腾着跑上了前,他却犹豫片刻后,一个长揖,恭恭敬敬地道:“侧妃娘娘万安。”

陆瑰云愣怔在原地,被他突如其来的礼数整得不知所措,抓着陆绍炀的袖子摇了摇,迷茫道:“二哥你怎么了?我是云儿呀!”

第41章 八十大寿

平日陆绍炀虽然沉稳内向,但和她这个妹妹还是很亲的。可现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对陆瑰云的态度也变得疏离起来。

“微臣没事。侧妃娘娘要是没有吩咐,微臣就先走了。”他儒雅的面孔上,仍旧是不辨喜怒的神色。

“二哥你吃错药了吧?”陆瑰云一下子就急了,“你干嘛突然和云儿这么生分?云儿哪里得罪你了?”

清风吹入走廊,卷起地上残余的树叶,沙沙作响。这时日光渐渐暗了下来,陆瑰云才发觉陆绍炀近来越发的瘦了,连颧骨都瘦了下去,与往日俊朗的公子不同,倒成了文弱书生的模样。

陆绍炀见她满脸关心的样子,终是不忍再伤她,叹道:“你已嫁人,咱们回不到从前了。规矩礼数严谨些,才能不落人口实。”

他继续往前走,看样子也是要去老太太屋里,陆瑰云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道:“不管云儿是否嫁人,都是二哥最疼的妹妹,不是吗?二哥要是心里有事,大可同我讲,就像小时候一样。”

陆绍炀佯装微笑,说她多心了。可是陆瑰云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到了老太太屋子里,兄妹俩默契地没提方才的事。陈氏卧病在床,对家里近来发生的纠纷一概不知,见他们俩一块来了,很高兴。

“你们兄妹几个,现在各忙各的,都不怎么一块儿来了。”老太太抱怨着,靠着坐垫,气色看上去并不大好。

丫环小珍搬了座椅来,还刻意搬离老太太远些。是老太太吩咐的,怕他们过了病气。

陆瑰云见祖母这副样子,很是心疼:“都怪我,上次不该不告而别,害您成日担心,才落下这么重的病。”

陈老太太连忙摇头说不是,又道:“我寿数早就到了,要不是云儿从京城千里迢迢回来看我,我怕连这回光返照也是不能的了。”

“呸!乱说,什么回光返照,听着就不吉利。”陆瑰云说,“您铁定是能长命百岁的。”

虽然是哄人的假话,但老太太听了还是高兴。两人叙话片刻后,陈氏转头打量了下陆绍炀,问起他的近况。

“回祖母,孙儿近来一切都好,劳您记挂。”陆绍炀躬了躬身子,礼数周全地对陈氏道,“只望您能保重身子,早些痊愈。”

陈老太太听了这漂亮话,却皱起了眉:“炀儿近来怎么瘦了这么多?”

打小时候起,除了陆瑰云外,陈老太太最疼的就是陆绍炀,不仅因为他是三兄弟里最勤奋懂事的,也是因为怕他的庶子出身被人看扁,平日里还刻意多维护着他些。

不待他回答,陈老太太就猜测道:“你平日里读书辛苦,也要多保重身体,不能没日没夜的。你莫要压力太大,就算这次没考上功名,再考一年也不要紧。”

祖母的关心皆是出于真心,陆绍炀绷着的脸色,稍稍缓和一些,佯装无事般:“孙儿知道了。”

接着三人聊起了过几日要给陈氏过八十大寿的事情来。民间有迷信,得了病的老人家不该过寿,怕热闹得让老天爷知道,把人命给收了。

不过陈老太太坚持要过,她说:“不是我图过寿,是盼着一家人能一起热闹,云儿再过些时日,就该跟着太子爷回京城了,一家子再也聚不齐了。”

陆瑰云原本就不信迷信,这既然是老太太的心愿,她自然要满足。不仅帮着黄夫人张罗着寿辰的筵席,还专程去请来金陵最好的戏班子,打算演一出自己写的新剧。

夜里有凉风吹进屋子,桌上的茶碗一阵轻动,发出清脆的声响。陆瑰云亲手倒了碗茶,递到孟池羽手上,试探道:“殿下真要去给我祖母祝寿?”

“当然,云儿祖母就是我祖母。”孟池羽自从变甜之后,越发的没边儿。

“别,她哪能和太皇太后比?”陆瑰云还是知道自家身份的,赶紧打消他这不靠谱的说法,又道,“不过殿下肯屈尊给她祝寿,她一定会很高兴。”

“小事一桩。老太太高兴就好。”

“嗯……”陆瑰云应着,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孟池羽……”

他不喜欢她对自己小心谨慎的态度:“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

陆瑰云这才说:“这次是我祖母过寿,你可别喧宾夺主。我就怕到时候你一去,大家都拘束起来,动不动还要谢恩,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了,你可别欺负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想起《红楼梦》里元春省亲的场景,高龄的贾母还得跪谢皇恩,这一套君臣之礼不知道损害了多少亲情人伦。

孟池羽出身皇家,早就习惯这些,听她这么说,才知道原来她心里一直对此膈应。笑道:“我以为多大点事呢,原来是为这个。过生日嘛,自然是寿星最大。”

陆瑰云咬着嘴唇,偷偷瞄他一眼,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他却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笑了。

“你放心,我不但不会给你添麻烦,还要给你祖母送一份大礼。”

她有点担心他说的这份“大礼”是什么,因为在她看来,男人准备的所谓惊喜,常常都只是有惊无喜。

可是不管她怎么盘问,他就是守口如瓶,还故作神秘地说她一定也会很喜欢。

日子流水似的,很快就到陈老太太八十大寿的寿辰。家人一大早就聚在了一起,纷纷向老太太祝寿。大家按辈份排序,分别道过吉祥话后,一一落座。

孟池羽打过招呼,这一日全然不讲君臣之礼,跟着陆瑰云一块儿向老太太祝寿,甚至长揖以示尊敬。

陈老太太见他不摆太子架子,暗自得意,心说还是孙女儿有本事,连太子殿下都能调教得这么听话。

陆龟年仍是客客气气道:“殿下实在折煞我们了,微臣改日再叩谢。”

“都是一家人,岳父大人别同我生分。”孟池羽抱了抱拳,又四下瞧了瞧,见大家都在,命内侍道,“把我给老太太准备的寿礼带上来。”

第42章 寿礼

陆瑰云特意拉长脖子去瞧瞧,想看这份大礼到底是什么,结果只是些绫罗绸缎和人参燕窝之类而已。不过听说特地从京城加急运来的,份量倒也不轻。

还好不是什么奇怪的惊喜,陆瑰云松了口气,向他一个劲地道谢:“殿下真是有心了,臣妾替祖母谢过殿下的赏赐……”

孟池羽挑了挑眉,露出一丝微笑,笑容温和纯净得像三月的阳光:“这就满足了?”

陆瑰云被他这一反问给问住了,有些犹疑,难道他还有别的幺蛾子?

正胡想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封奏折,用黄绫封套着,像宣读圣旨一般将它慢慢展开。陆龟年认得,这是皇上亲启回复的奏折,忙问:“可否是圣上有旨意?”

“岳父大人说得没错。”

既有皇帝亲笔,大家忙不迭地纷纷跪下。陆瑰云缓缓扶着祖母跪在地上,却没好气地骂孟池羽道:“咱们不是说好了不来这个吗?太子殿下为何言而无信。”

陈老太太像有预感似的,对孙女道:“一准是有好事儿。”

能有什么好事儿?陆瑰云才不相信,嗤之以鼻。这时孟池羽弯下腰,伸手扶她起来,将奏折交由她手上,道:“云儿,父皇已经答应,让你嫁给我了。”

“啊?”陆瑰云的反应慢了半拍,“我……我不是早就嫁给你了吗?”

她接过奏折,一眼便看见了上面的一行字,是他的手笔,写给皇帝的:

“儿臣奏请父皇,儿臣少不更事,自娶陆氏为侧妃之后,对其多有妄测,故而一再为难。……而南巡以来,几次身陷危难之中,陆氏与儿臣共患难,不惜以身相救,彼此夫妻情深义重,儿臣非陆氏再不娶妃,恳请父皇成全。”

长长的一封奏折,陈述了他们之间的感情,态度极为坚决,大有不立她为妃,他便终身不娶的决心。其间还提到了前几次给皇帝写的信,看来他为了这事与他父皇斡旋了很久,不只这一封。

下面有朱笔的批示,看那拖沓的字迹,似乎是犹豫很久才落的笔。不过好在,仍然是准了的。

全家人惊喜过望,连忙谢恩,再向她道喜:“恭喜太子妃娘娘。”

孟池羽见大家还跪着,忙喊了个起。

没想到这件心事这么快就解决了,所有人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对于陆瑰云而言,她没那么在乎太子妃的尊位,却是打心眼儿里讨厌所谓的妾室身份。

她赶紧先扶祖母坐下,然后转过身,嗔怪他道:“怎么不早些说呢,害得大家折腾。”

陈老太太却笑吟吟地反过来说她:“殿下好心给你惊喜,家里人都为你高兴,你该谢他才是。”

孟池羽知道陆瑰云面上没说什么,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也跟着笑呵呵的:“祖母言重了,是我怪唐突的。”

陈老太太见他也跟着喊祖母,笑了:“臣妇不敢当,殿下好好待云儿,就是我最大的福气了。”

陆龟年夫妇跟着附和,大家纷纷落座,有说有笑了聊起天来。只有卢娇战战兢兢,怕陆瑰云当上太子妃以后报复自己,可当着祖母的面儿,也不好明说,只好赔笑。

黄夫人瞧出了卢娇的心思,故意地道:“我原说给云儿备些嫁妆,有些人还嫌多了,现在看来咱们云儿是进宫做太子妃去了,将来怕是还看不上这点东西呢。娇儿,你说呢?”

卢娇吃瘪:“您说得是,娘娘龙凤之姿,不是咱们可比拟的。”

她们婆媳这一来一回跟打哑谜似的,似乎是在斗气的样子。陈老太太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皱着眉问:“你们俩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一家人齐齐整整最重要,何况过去的事,卢娇早就认过错了,陆瑰云忙打圆场,笑道:“母亲和嫂子在开我玩笑呢,我无论是什么身份,永远都是爹娘的云儿。咱们有空在这里说闲话,不如快些看戏吧,这出戏是我写的本子,叫《鸣瑟记》,大伙可得给我点评点评。”

黄夫人有些新奇,不明白女儿何时会写戏了,笑道:“果真是你写的?”

陆瑰云也笑:“且看就是。”

戏班子出场亮相,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这场戏题材老套,写的是忠奸两臣相争的故事,但是手法新颖,不似从前的戏忠奸一眼便知,而是两人皆似忠似奸,到了最后才有反转。

此外,她还设计了很多有意思的桥段,如“打脸”、“真香”等现代的元素,使得整出戏诙谐幽默,全程都有亮点。

大家看罢,无不叹服。孟池羽都惊了,不知道原来老婆这么有才华,边回味边问:“这就是你在姑苏写的?太好看了吧!”

“常言道文章憎命达,我被太子爷欺负久了,自然就变有才了。”夫妻俩说悄悄话,她开他玩笑,“你可别对我太好,要不然我该写不出来了。”

孟池羽啐她个“胡说八道”,这俩像有什么冤家魔力似的,只要撞上了,打打闹闹之中,空气都十分美好。

陈老太太这些日子卧病在床,不常出来走动,更不曾一天耗过这么大的神,看过了戏,一家子吃过团圆饭,虽然仍是兴奋,可眼皮子却渐渐沉了下去。

陆瑰云眼尖,先发现了,忙道:“祖母乏了就歇着吧,您还病着呢,得养着精神才是。”

陆绍炀忙上前亲自去扶老太太,近看之下,却发觉老太太的脸色不大对劲,对父亲道:“爹,我瞧着有些不大好,要不请大夫来瞧瞧吧?”

大夫来了,折腾一通之后,一边叹气,一边叫他们:“准备后事吧。”

家里人惧是大惊,一直以为老太太的病有起色,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到了准备后事的程度?陆瑰云更是急得泪往下砸,盯着大夫,不肯相信:“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

陈老太太喝过安神散后,已经闭上眼睛没了知觉。大夫为难地看着盘问自己的一众亲属,终究道出了实话:“老太太的病是老毛病,根治不了,她自个儿晓得,平日里所说有起色,不过是……是哄你们的罢了。”

第43章 木樨先生

“什么?”黄夫人大惊失色,没想到老太太连这样重要的事都瞒着他们,“那你的意思是,老太太这病无药可救了?”

这大夫姓金,已是金陵最有名的名医,名号叫金圣手。若连他都说治不了的病,治好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要不是祖母偏袒他这庶子,陆绍炀恐怕在家中更无地位。失去祖母,对他而言就意味着失去一个重要的支柱。何况这些年,祖孙感情的确深厚,他绝不能眼睁睁地瞧着。

“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吗,金大夫?”

金大夫与陆绍炀有些交情,听他如此问,犹豫了下还是道:“我是没有法子了。除非你们另请高明。”

陆绍炀摇头:“你都治不了的病,金陵便无人可医,难道还有比你医术更高明的吗!不管怎样,求你一定要救我祖母,我全家一定重谢!”

“她这旧疾,我只能用几副方子吊着,终究不能根治。”金大夫说到这里,顿了顿,“比我医术高明的未必没有,你们可以试试去请木樨先生。”

木樨先生这个名头,在金陵是响当当的,关于其的传说故事数不胜数。可是绝大多数人对这位木樨先生,都是听说过,没见过。只知道他是位世外高人,深山隐士,据说世间八艺,他无一不通,不但有经天纬地之才,还有一身高强的武功。

但是,从没人听说过,他懂医术。

不过这也不奇怪,江湖久闻木樨先生是个全才。

陆绍炀眼里闪过一丝光芒,转而又带着疑惑:“金大夫,你确定他能医得好?”

金大夫很实诚地说不确定,又说:“别说你们找到他,也不一定医得好,甚至你们都未必能见到他。他行踪不定,动辄云游,神龙见首不见尾。”

话虽如此,可眼下就算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陆绍炀也愿意去争取。刻不容缓,他决定天黑之前就要去找木樨先生。

陆瑰云也心急祖母的病:“二哥我也去!”

金大夫说,木樨先生是个怪人。这个怪人喜欢独处,不喜人多,要是他们兴师动众去一大帮人,打扰了木樨先生的清静,说不定他连面也见不上。

所以当孟池羽提出陪着一块去的时候,陆瑰云坚决拒绝:“殿下忘了被人行刺的事了吗?为保殿下安危,必须要有侍从随行。而木樨先生图清净,自是不宜人多。殿下身系国本,也千万不可逞能冒险。”

最终决定仅由兄妹二人前往。临行前,家人千叮万嘱,千万注意安全。

他们快马加鞭,到达木樨山谷时,天已经黑了,两眼一抹黑,什么也瞧不见。山路崎岖难行,摸索着走了许久,才发现那木樨山庄所在处的一丝光亮。

门童早就睡着了,倚在门口打呼。陆瑰云随手拨了根狗尾草,拔弄了下他的鼻子,他一个喷嚏坐起来,见到他们,吓得不轻:“你们是谁!”

陆瑰云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冒昧前来,想求见木樨先生。”

大约一直有慕名而来拜访的人,门童的表情见怪不怪,说先生早就睡下了,将他们安置在两间客房里,

兄妹俩本以为木樨山庄是什么偏僻的鸟不拉那啥的地方,结果一来发现,确实很偏僻,但鸟儿还是很多的。第二天一早,陆瑰云就在清脆悦耳的鸟语中醒来,却第一次觉得那么安静。

推开窗户,阳光就像薄纱一样笼罩万物。新鲜的空气令她神清气爽,不禁想要贪婪地呼吸。家里的空气虽然也还不差,却不似这深山的自然欢畅。

潺潺溪水绕着山庄,溪底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鹅卵石,被常年活跃的流水打磨得光滑无比,反射着柔和的光芒。繁茂的水草在水里,无拘无束地生长。丰腴的鱼儿四处窜动,灵活地嬉戏于水草和石头之间。

真是人间仙境,世外桃源。陆瑰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要是能长久地留在这里就好了。但是转念就想到回京在即,只好作罢。

她敲开陆绍炀的房门,才知原来他一夜未睡,少年曾经清澈的眼眸里满是血丝,令她心疼。

“二哥,你得保重身体啊,瞧你这些日子瘦得。”陆瑰云拍拍他的肩膀,担心道,“是不是家里有人嚼你舌根?你告诉我,我替你教训。”

陆绍炀摇头,怅望窗外的佳木葱茏:“我无事,祖母的病要紧,咱们快去拜访木樨先生吧。”

陆瑰云见他不肯说,也没办法,加上也挂心祖母的病,只有随他去了了。还未行至木樨先生的屋子,先听见有似泉水淙淙的琴音,不知弹的是什么曲子,却异常的好听。

宛转悠扬间,时欢快时低沉,自始至终,皆有一份澄明的心境,仿佛世间纷纷扰扰的事情只不过都像灰尘一般,掸起落下,毫无意义。

一曲罢了,妙音仍然回荡在山谷里,留下无限回味。

“山溜何泠泠,飞泉漱鸣玉。”陆瑰云在墙外感叹了一句,立刻就被墙内的人听见了。

“何人在墙外?”

两人连忙进了院门,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道:“拜见先生。”

坐在古琴后的男子抬头,目光也如溪水一般清冽。白衣胜雪,眉目淡然,气度似谪仙一般。

陆瑰云和陆绍炀对视了一眼,两人俱未想到,这传闻中的木樨先生如此年轻。本以为,有这样高道行的人,不是七老八十,至少也过了不惑之年。而眼前这位,看上去竟还似少年模样。

“敢问阁下,可是木樨先生?”陆绍炀试探地问道。

男子点了点头,摇起一把羽扇,微笑着打量眼前之人:“在下木樨,你们又是何人?”

陆绍炀连忙自报家门:“在下陆绍炀,金陵知府之子,这是舍妹,如今……”他顿了顿,“已是太子妃。”

陆瑰云接着话道:“此番前来,冒昧求见,只因家中祖母病重,听闻先生医术高明,还望相帮,必有重谢。”

木樨先生听罢摇头:“你们找错了人,治病的事应该找金圣手,找我做甚。”

第44章 请出山

见他不肯,陆绍炀急了,上前一步拱手:“金圣手没有法子,才叫我们来请你,求先生出山。”

木樨先生摇着羽扇,略感稀奇:“金圣手会让你们来找我?他这么大度,那抢人饭碗的事,我更不能去了。”

说罢叫来门童送客,说什么也不肯出山治病。

两人被推搡到了门口,眼看就要闭门谢客。情急之下,陆瑰云瞥见他手上的一串佛珠,扬声道:“作百佛寺,不如活一人。先生既然戴着佛珠,为何却没有慈悲心肠?”

门童见他们还不肯走,不耐烦地嚷嚷着:“我家先生说不去就不去,你们赶紧走,别在这里碍事!”

木樨先生低头看了看腕上的佛珠,似乎对她的话有所触动,沉默半晌,突然叫住门童。

“你说我没有慈悲心肠?”他从琴后的座位上站了起来,态度仍旧沉稳冷静,“那好,我慈悲一次,你们若真想请我,便留一人在木樨山庄,做我的弟子。”

这不是成心为难人吗?这里山好水好宜居没错,但他们兄妹俩还没到养老的年纪呢。陆瑰云马上就要跟着太子回京,而陆绍炀则要读书参加明年的春闱会试。

陆瑰云当然不愿和孟池羽分开,情急之下,只得威胁他:“先生若执意为难,就别怪我们先礼后兵了。你若耽误了我祖母的病症,我们不会饶得过你,到时这木樨山庄也一并化为虚有,你想清楚了?”

木樨先生神色哪怕一丝波澜都无,闻言竟还微微笑了起来:“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罢了,我从不曾贪恋这条性命,更何况是这个山庄。”

其实陆瑰云早就听说过江湖传闻,知道这木樨先生不仅身怀绝技,且有着超然物外的胸襟。像这种世外高人最在乎的就是骨气名声,要是将他逼急,他可以真的豁得出性命去。到时候民间就会把恶名安到她头上,仗势迫害贤德之士,

这么一来,他成了嵇康,她倒成了奸臣。

“我愿意留下。”

正当陆瑰云苦思如何说服他时,旁边的陆绍炀竟然开了口。她诧异地转头,只见二哥一脸的义无反顾。

“我愿拜先生为师,留在木樨山庄做先生的弟子,只要先生肯救我祖母!”陆绍炀脸色苍白,但说得极为郑重。

“二哥!”陆瑰云惊呼出声。

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和二哥相比,好自私啊。其实不是不想留下来啦,还不是离不开那个死鬼嘛!

远在景芳园的孟池羽,与此同时打了个喷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正焦急地等待着她的音讯,虽然有陆绍炀保护,还是有些不放心,担心得也是一夜未睡。黄夫人亲手递过茶碗给他,宽慰道:“殿下别担心,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这两日,陆家同时经历了一喜一忧,喜的是陆瑰云晋为太子妃,忧的是老太太的病怕是悬了。都说这木樨先生是个怪人,做事全凭心情,不是威逼利诱就能请得出山的。要是他执意不来,恐怕天王老子也没有办法。

“有劳岳母了。”孟池羽颔首,接过茶却无心细饮,时不时盯看着门外的动静,心里盘算着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殿下客气,您能让云儿做太子妃,我……我真是无以为报。”黄夫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就要福身下拜。

孟池羽连忙伸手扶住,他显然并不善于应付妇人,但眼前的已经是自个儿名正言顺的岳母,正儿八经的长辈,可不能随便受礼。

“要让云儿知道,该跟我急了。”孟池羽笨拙地拱手算是回礼,“云儿能做我的太子妃,才是我的福气。”

她的好,天知地知,现在,他也知。不管在外人看来,他们结为夫妻有多不相匹,他心里却认定了,只有她做他的妻子,才会有唯一的幸福。

大家都在等陆绍炀和陆瑰云,午饭都没心思吃。正午过了,孟池羽再也耐不住,正打算亲自去找人,没想到这兄妹俩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位白衣翩翩的……

一时还真说不准他的年纪,是少年,还是青年,又或是中年?

黄夫人忙迎上去,试探着问陆瑰云:“这位就是……”

明明成功把人请来了,陆瑰云脸上却一丝笑容也没有,淡淡地回答母亲:“是了,他就是木樨先生。”

闲话少叙,连忙带着人去了老太太的屋子里。老太太得的是痨病,金圣手熬的药虽然对症,却不能根除,只是吊着一口气罢了。

木樨先生面色平静地号了脉,略略察看了下老太太的舌苔,向家人询问了下她最近的症状,心里便有了数。

“要用我的方子,就要停了金圣手的方子。”他一边写下一副偏方,一边叮嘱,“今天若是已经服了金圣手的方子,就得明天再用我的,免得药性相撞。”

短短说话片刻间,方子已经写成,众人去看那字迹,龙飞凤舞,端的出尘洒脱,令人叹服。陆瑰云取过这副方子,心里却不是滋味,看了二哥一眼,想说什么又止住。

下人拿着方子去抓药。她问木樨先生:“先生确定这副方子能救活我祖母吗?”

木樨先生的面色仍然平静如水,摇着羽扇,抛出三个字:“不确定。”

“你……”

“你别恼,这世上没有哪个大夫能确定药到病除的,若是有,多半是在骗你。”木樨先生果然是个怪人,说话也和一般的大夫不太一样。

黄夫人拉过陆瑰云,小声问:“你确定他能行?他瞧着一点儿也不像……”

“娘。”陆瑰云咬牙,冲她坚定道,“就信他一次吧。”

连金圣手都拿老太太的病没办法,不信这个奇奇怪怪的先生还能信谁呢?

但要!陆瑰云忿忿地想,要是他没能治好老太太的病——她一定要让天下人知道,所谓的什么木樨先生徒有虚名,只是个庸医而已!

还想带走二哥,这个我们家最有前途的希望种子,门儿都没有!

没有!!!

第45章 芥蒂难解

谁也没想到,木樨先生这么个怪人,竟然真的妙手回春,治好了老太太十余年的旧疾。

陈老太太服了他开的方子,第一日呕吐不止,第二日脉象几乎欲断,正当陆家人想把木樨先生抓起来的时候,第三日,老太太竟然就好了,而且精神头不错,面上有红光。

这可真是奇了,让人不得不服。陆瑰云自然欢喜祖母的病好了,但她同时也很为二哥担心。这下子看来,陆绍炀是真逃不掉了,非得跟着木樨先生进山修仙了。

老太太知道陆绍炀为了她的病,要进深山给木樨先生做弟子,深为感动,一个劲儿地说:“还是炀儿待我好,还是炀儿待我好。”

儿子就是叶姨娘的命根子,她去黄夫人那里哭得死去活来,手绢儿沾满眼泪:“夫人您可得帮帮二少爷,他寒窗苦读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考个功名,以后当官的么。这要真的跟了那山人去山里做什么弟子,以后可就没出息了。”

黄夫人也很为难,说:“可这是他答应了人家的事……”

叶姨娘哪里听得下去,只当陆绍炀不是黄夫人亲生,黄夫人就无关痛痒。平日里低调忍让,这次为了儿子,大着胆子与正室夫人争辩:“要是让大少爷和三少爷去,夫人可还会这么说?二少爷他……”

“姨娘。”陆绍炀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出声打断了叶姨娘,“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再说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你何苦这般当真。”

黄夫人隐隐发觉,这些日子以来陆绍炀对她的态度冷漠了许多。

陆绍炀安抚住叶姨娘后,才慢慢地转向黄夫人,作揖请安。

黄夫人忙问:“炀儿,当真没法子了吗?”

屋子里的光线很明亮,照在陆绍炀没有表情的脸上,配合着他不咸不淡的回答,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木樨先生治好了祖母的病,那我答应他的事,自然要做到。今日是来和母亲姨娘辞行的。”

彷佛他不是来辞别,只是来通知一声他要走了。

黄夫人站起身,拍了拍陆绍炀的肩膀,关切道:“要不咱们再同木樨先生商量商量,你怕是吃不了那样的苦吧。”

陆绍炀仿佛被激一般,定定地望着她:“不要紧,反正我生来低人一等,活该吃苦。”

黄夫人原是好意,却被他这么呛了一句,不明所以。叶姨娘吃了一惊,连忙拉了一把他的袖子,斥道:“二少爷,你怎么同夫人讲话呢?”

他瞥见叶姨娘眼角的泪光,心才软了下来,似乎思索了片刻,退后两步,跪了下去:“儿子口不择言,望母亲和姨娘饶儿子一回。”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望了叶姨娘一眼,似是不舍,低头向黄夫人请求:“儿子走后,还望母亲善待姨娘。”

陆绍炀与木樨先生约好,到木樨山庄,入他门下,做他的弟子。每年可回家探亲两次,但要辞去所有的公职,专心跟着木樨先生习道。

木樨先生是怪才,据说是鬼谷子传人,陆绍炀跟着他学的东西,完全与科举考试无关,却只有达到他的要求,才能出得了木樨山谷。

在陆绍炀之前,木樨先生不是没有招收过弟子,但或因所学过于枯燥,或因过于艰深,均以失败而告终。此后木樨先生便断了念想,不再招收弟子。

但终究山谷寂寞,木樨先生也不甘心,自己所学后继无人,这才向他们兄妹提出这个条件。

“哎,哎,哎。”

景芳园里,陆瑰云一个劲儿地叹着气。

孟池羽看出这木樨先生不是凡人,安慰陆瑰云道:“无用之用,是为大用。说不定有一日,你二哥因祸得福,成了大材呢。”

陆瑰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点头说:“他既然有回春妙手,能医得好金圣手都医不好的病,说明一定是有本事的人。二哥聪慧肯学,跟着他说不定真能有所作为。”

说到这里,她却话锋一转,又叹了口气:“咱们能明白这个道理,可未必爹娘能明白,大哥和三哥不成器,只能靠祖上荫庇谋个闲职,爹一直指望着二哥能出息。还有叶姨娘,她可把二哥当成命根子。要是没了儿子,可怎么过呢。”

孟池羽笑她想得太多,车到山前必有路,焉知赛翁失马不是福。没说两句,她已垂下长长的睫毛,困倒在了他怀里。

他知道她定是累了,这几日奔波劳苦,还为家里的事情操碎了心。于是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到床上,脱了绣鞋,盖上薄被好好安置。

陆家老宅里,好几个人都没睡着,全是担心陆绍炀的。黄夫人对陆龟年说:“我觉得炀儿是不是听人说了什么闲话?现在和我一点儿也不亲。”

陆龟年说她多想了,二儿子多半是因为木樨先生的事才闹得脾气不好。

“还有,他今儿同我说,叫我善待叶氏?”黄夫人气道,“说得像我何时虐待了她似的!龟年你自己说,我亏待过他们母子吗。”

陆龟年与黄夫人夫妻情深,虽然纳了叶姨娘一个妾室,平时也很少去她房里。

只是近些年来他才发现,原本最看不重庶子,竟是家里最大的希望,才渐渐对他们母子重视起来。

“他临要走了,随口提一句罢了,也值得你这样较真么?”他劝黄夫人宽容大度,“叶氏是个安分守己的人,绍炀也谦逊内敛,没你想得那么多心思。”

女人对感情的嗅觉永远是最灵敏的。男人因迟钝而感受不到的,黄夫人却都能捕捉得到。只不过现在多说无益,她只得暂且将这份不快压了下去。

三更过后,叶姨娘房里灯还亮着,母子俩说着悄悄话。

“二少爷,你可得千万早些回来……没了你,我在这个家也没盼头了。”

风吹得蜡烛的焰一闪一动,照在陆绍炀年轻俊秀却略有些疲惫的脸上。他郑重点头保重:“娘,您放心,儿子一定风风光光地回来。”

这陌生的称呼,倒叫倒叶姨娘一愣。

“你……你叫我什么?”

第46章 别金陵

“娘。”陆绍炀眼神十分坚定地望着生母,“你本来就是我娘,是你生的我,也是你最记挂我。”

这个时代,嫡庶之别非常的大,就算叶姨娘是陆绍炀的亲生母亲,她也只能管他叫二少爷,同时他也只能喊她姨娘,对正室黄夫人才叫母亲或者娘。

但是母以子贵也是成立的,如果没有陆绍炀,叶姨娘在家里的地位就更低了。生儿子之前,她只是个相当于奴才的侍妾,有了这么个儿子,她才成了正儿八经的姨娘,待遇也大幅地提高。

叶姨娘做人谨小慎微,平日里唯黄夫人马首是瞻。原本就指望着,儿子能在科举中一举成名,去朝廷里做大官,开府建衙之后,能接她过去养老,不再瞧人眼色。

木樨先生的出现,几乎打碎了她的幻想。

听到这声“娘”,叶姨娘眼里闪动着激动的泪光,一把握住陆绍炀的手,“咱们私下叫这一次就成了,要让老爷夫人知道,定会生气说咱们不懂规矩的。”

“什么狗屁规矩。”陆绍炀的脸阴沉不定,“娘你别听他们的,总有一日,什么正室侧室,我偏要颠倒过来!”

叶姨娘被这“惊世之语”吓得脸色煞白:“二少爷,你可别胡来。”

又是一年秋风紧。不管多么舍不得,终于还是到离开金陵的时候。前世的陆瑰云父母双亡,没想到穿越异世,可以得到爹娘这样的疼爱。虽然家里还是有像卢娇这样的不和谐因素,但总体来说,待在这里还是很舒服,很舒服的。

转眼就要跟着孟池羽回京城,陆瑰云万分不舍。进京有啥好的,宫里规矩大,束缚多,远不如在金陵逍遥自在。

主屋里,见黄夫人哭得伤心,陆瑰云心里也不好受,拿手帕替母亲拭泪。

“我的云儿……”黄夫人低着头,哭得肩膀不停抖动,“你这一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得着……”

“能见着能见着,肯定能见着。”陆瑰云赶紧打包票,试着安慰她,“爹不是每年都要进京述职吗,您跟着去,每年都能见着我。”

黄夫人还是不肯:“一年才见着一次……”

陆龟年笑妻子贪心:“远嫁的女儿,就算是嫁到普通人家,哪个娘家能一年能见着一次的?你这还不满意?”

黄夫人又开始她的老生常谈,怪丈夫不疼女儿。两个人说着说着吵了起来。

“好了好了别吵了。”劝和小能手陆瑰云上线,故意对黄夫人道,“娘要是真舍不得我,我就不走啦!我这就和殿下提和离,这辈子我都待在爹娘身边。”

舍不得归舍不得,但是大好前程断送了就更不忍心,黄夫人一听就急了:“那可不行!你疯了!好不容易当上太子妃,好端端地怎么说起和离来了,要让太子爷知道你有这想法,该不高兴了。”

“嗨,娘,您看您,我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陆瑰云就猜到黄夫人是这个反应,露出得逞的笑容。

“走!当然要走!”黄夫人正经起来,再无方才的啼哭之态,反倒催促起她来,“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陆瑰云愣住,她娘真是变脸真是比翻书还快。

黄夫人像没看见她凝固的笑容一般,继续絮絮叨叨:“太子爷既然不肯收,嫁妆的事就算了,但多少也带点银票去,我知道你不差这点钱,但也代表我们娘家一点心意。你记得啊,一定要多多少少地存点私房钱,别让太子爷知道,说不定以后用得上。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坐在边上的陆龟年黑了脸,心里盘算着账上少的钱,该不会都被夫人拿去当私房钱了吧?还有,什么叫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陆瑰云对孟池羽还是很放心的,像他这么别扭的人,这一时半会应该还是很安全的吧。从她之前那几个失败案例来看,不管皇上皇后给他塞多少女人,他都有本事把人给逼走。

对于母亲的肺腑之言,热恋中的她,只有一个态度:不听不听,老娘念经。

“太子爷是顶尊贵的人,咱们家的出身配他做太子妃,确实高攀了些,好在你救驾有功,太子爷待你还算亲厚。不过像他们这样的贵人,以后肯定要再纳妾的,你也得做点准备了。”

当黄夫人说到这一段的时候,并不知道孟池羽默默地出现在了门口。

陆瑰云听她的话,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做什么准备啊?给他和妾室准备亲事吗?”

“你个不长心眼的孩子!”什么叫恨铁不成钢,黄夫人就是,她戳了戳女儿的额头,“生孩子啊!还要生儿子!听见没!”

这么说,陆瑰云可就不乐意了,难道留住男人的心,就得靠生儿子吗?凭什么要生儿子,生女儿不也是一样的孩子?

再说,她还有自己热爱的事情要坚持,怎么被黄夫人说得,这辈子她就该只围着他一个人转了?

但是她没反驳,因为非常明白,要是顶嘴,黄夫人一定还有一大堆话等着怼她,说了也白说。反正从小到大,母女俩谁也没说服过谁。所以她一边秉持着敷衍同意的态度,一边把母亲的话当作耳边的秋风——吹过就完事了。

回京城之前,还去探望祖母。说来也神了,陈老太太被木樨先生这么一治,原本的不治之症真是好得彻彻底底,连眼睛都比从前病时明亮了许多,人像年轻了十岁似的。

变年轻的不仅仅是气色,更是心态。她现在很乐观,知道陆瑰云要走,也不难受,笑着说:“云儿是去享福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

陆瑰云点头,忍住离别的泪水:“嗯,云儿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祖母您也保重。”

与家人一一辞别之后,她依依不舍地上了回京的马车。孟池羽为了陪她,也没骑马,和她坐在一个车厢里面。

马车缓缓开动,身后金陵的家,还有金陵的山山水水,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她终于忍不住,突然一下子哭了出来。

第47章 回京

在家的时候,总不敢哭,装作笑嘻嘻的样子,来掩饰心中的不舍。

孟池羽被她哭得心慌,伸手欲将她揽进怀里,却被她用力顶开。

还不知道怎么惹她生气了,她就用葱根儿般的手指,指着他的鼻子:“你要是敢对我有一点点不好,我就回金陵,再也不跟你了!”

妞儿的气性越来越大了,以前是个闷油瓶,现在怎么成了串炮仗,一点就要燃似的。

“老子对你还不好?”孟池羽牵她的手,移到她心脏部位,“你有没有良心?”

陆瑰云呵呵一声,挣脱他的手,转过身去,一副不想理睬的样子。孟池羽不知从哪个袋子里掏出个洗好的桃子,递给她,像哄小孩子的口气:“吃个桃子就不哭了。”

陆瑰云哭了一会,擦干眼泪,才从他手里接过桃子,咬了两口。

没想到她也有这么矫情的时候,离个家也能哭成泪人,但是感情都是互相的,爹娘祖母对她那样疼爱,她自然也舍不得他们。

如今长大之后,三个哥哥是变了,大哥娶妻成家,二哥怀有心事,三哥照样不着调,这次却为了家产的事和她闹得不愉快,兄妹之间感情不似过去那般亲密。想来也不禁有些唏嘘。

桃子很甜,可是她心情不好,咬了两口就吃不下了,还给孟池羽。

孟池羽盯着被她咬了两口的桃子,又好气又好笑:“陆瑰云,你让我吃你吃剩下的?”

“别浪费了。”陆瑰云看着他,“你不吃吗?”

孟池羽毕竟是个太子,看着那狗啃过的两口,嫌弃地皱起了眉。

“你嫌弃我?”

“嗯。”

“切,可甜了,你不吃别后悔。”陆瑰云夺过桃子,“现在就嫌弃我吃过的桃子,将来肯定也要嫌弃我。我娘说得没错,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她今天一点儿道理也不讲,却能怼得孟池羽说不出话来。他瞪她:“你胡说什么,无理取闹!”

陆瑰云说完,自己也觉得自己这逻辑有点问题,气势却不肯弱:“你凶我干什么?你再凶我,我现在就下马车,回家还来得及。”

孟池羽没了法子,拿回桃子,讪讪地咬她没咬过的部分,过半天才小声嘀咕一句:“怕了你了。”

不吃不知道,一吃才发觉,这桃子竟然该死的甜美!

他津津有味地嚼着桃肉,慢慢靠近她。她警惕地往旁边挪了挪,马车的方寸之地,没一会儿就碰了壁。

孟池羽来势汹汹地壁咚她,眼冒光芒,一副非要搞定你的样子,。

“喂,你干嘛啊,要敢碰我,我就真走了啊。”她泓如秋水的眸子,闪过一丝疑惑和害怕。这是在路上唉,光天化日之下,她心情还不好,他不会勉为其难吧。

咔嚓——

不是别的声音,正是孟池羽咬桃子的声音。他见她害怕得往后退,突然松开手,哈哈地笑了出来。

原来是逗她玩的,她松了口气,气恼地捶了他一拳。

像孟池羽这种练过金钢罩的人,被女人打一拳压根和捞痒痒似的没感觉,优哉游哉地吃完了最后一口桃子,把桃壳一丢,笑侃她:“你光记得你娘这句话了,别的呢?”

陆瑰云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他赶着的下句话就是:“你娘不还叫你生儿子来着吗,你怎么不努力?”

她随手拿了块儿手绢,恨不得封上他的嘴:“你胡说什么。”

两人吵吵闹闹了一路,快到客栈的时候天色已晚,夜里临睡之前,躺在床上,清凉的秋风拂过。

白日所有旅途的疲倦,在这一刻,得到了消解。他们十指相扣,相视一笑。

陆瑰云想起什么来,突然问:“孟池羽,你很想要儿子吗?”

他坐起来,烛光下闪动着少年飞扬的笑容:“想啊,你不想啊?那还等什么?”

“别闹。”她拍开他的手,一脸嫌弃,“我的意思是,你娶我,不会就是为了生儿子的吧?那万一我生的是女儿,又或者我不能生呢?”

“靠。”孟池羽没劲地躺了回去,无语地望着天花板,“你成天脑子里想些什么呢?我要想生儿子,谁生不是生?娶一窝小妾,生一窝儿子,没意思。”

这话说得陆瑰云可不爱听:“你是不是就这么想的?”

“陆瑰云,你现在理解能力越来越差了啊。”孟池羽翻了个白眼,“不会结合上下文?”

陆瑰云明白他什么意思,但还是不大高兴:“你还是没回答我,我要是生不了儿子,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或者你再娶个小妾来生?”

孟池羽内心os:就说女人麻烦吧,胡搅蛮缠!

孟池羽表面:瞎想什么呢,不会有这样的事。

陆瑰云沉默了下,意识到毕竟人家身份是太子,传宗接代不仅是皇家,更是国家的大事,想要生儿子也是应该的,自己似乎不该无理取闹。

可是,对于她来说,她并不想要孩子。一方面,她想要继续创作,另一方面,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并不算好,生孩子对于母亲来说是死里逃生的事情。万一挂了怎么办?

她叹了口气,心想或许他们本来就不太合适吧。可谁让爱上了呢?

听见身旁人的叹气声,孟池羽用手指盘了盘陆瑰云的头发,变得温柔起来:“好了,明儿还赶路呢,早点睡吧。”

她回了个“嗯”,翻身睡去。他给她掖了掖被子,不一会儿也睡着了。

几乎是快回到京城的时候,宋宪才带着叶灵月半道上追上了他们。

宋宪骑着马,一头的汗,满脸的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殿下恕罪。”

孟池羽坐在马车里,掀起一角帘子,赏他个白眼:“你还来干嘛?不直接回老家算了?”

宋宪厚着脸皮,笑着攀亲:“哥怎么这么说呢,十好几日不见,小弟想你嘛。”

“滚。”

宋宪这才道出真相:“我要不跟着你回去,皇上肯定知道我没贴身护驾,这是有违规矩的事儿,我吃罪不起。就算皇上不罚,我爹也要骂好几天。”

孟池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将帘子放下,隔帘道:“算你会掐时间,再晚一天老子保都保不了你。”

第48章 惹不起的婆婆

宋宪感激莫名,一口一个哥叫的亲热,大呼殿下千岁。孟池羽嫌弃道:“谁是你哥,我只是你表哥,还是隔了好几层的。”

前面路上有个茶馆,一行人停下去歇脚,顺便喝口茶。叶灵月从马车上下来,一见孟池羽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毕竟以前罚跪的日子历历在目,这心理阴影算是留下了。

茶棚里,宋宪朝她招手:“愣着干嘛,过来喝茶呀。”

叶灵月看着两边戒备森严的军士,慢慢地踱了过去,跪下道:“臣妾叩见太子殿下。”

“免礼。”孟池羽一挥手,宋宪连忙过去扶起媳妇。

“灵月!”数日不见,陆瑰云笑着同她打招呼,“快坐。”

“侧妃娘娘好。”叶灵月看见陆瑰云才安心了些,福了福身子准备坐下。旁边孟池羽冷冷地开口:“不是侧妃,是太子妃。”

宋宪与叶灵月对视一眼,两人俱是一愣。陆瑰云怪他多事,他却继续道:“父皇已经同意,我娶云儿做太子妃了,你还不快拜见你嫂子?”

这话说给宋宪听,他赶紧站起来一揖到底:“嫂子好。”叶灵月也福身行礼:“太子妃娘娘千岁。”

“何必多礼。”陆瑰云叫他们快免礼,指着面前的茶碗,“路上渴了,快喝茶吧。又没正式加封,还不一定的事儿呢。”

“皇上金口玉言还能反悔不成?”宋宪喝了凉茶,大剌剌地调侃,“孟池羽现在没你不能活,皇上总不能眼看着儿子死吧。”

“你大爷!”孟池羽瞪他,两个人看样子像要掐起来。

不过陆瑰云知道,这就是他们俩相处的模式,说不了几句正经话。唯其如此,才显得关系格外亲厚。

四人一起吃茶说笑,茶棚里传出阵阵的欢声笑语。秋风送来阵阵凉爽的气息,抚平赶路的急躁。旁边榆树上时不时落下几片枯黄的叶子,在空中飘舞,迟迟不肯落地。

有朋友相伴,旅途就不枯燥。陆瑰云要和叶灵月说话,就把孟池羽赶下马车,让他和宋宪两个骑马去。两个大男人一前一后地骑马,大眼瞪小眼没有意思,可两个女人待在一个车厢里,却有着说不完的话。

再回到紫禁城,还是一样的红墙黄瓦,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和他十指相交地回到这里,相视一笑之际,一切尽在不言中。

内侍及内务府的官员们早早地迎候他们,帝后不好亲迎,但也派了御辇来接。她与他共乘御辇,一行人浩浩荡荡,夹道两旁的宫人无不退避。

太子自从出生以来,还未离开京城这么久时间。皇后饱尝思子之苦,算把他可盼回来。刚到未央宫,孟池羽不及行礼,就被母亲拉住衣袖上下打量,非说他去江南一趟变瘦了。

其实这段日子,孟池羽去江南尝遍美食看遍美景,明明就胖了才对。可是皇后娘娘坚持说他吃苦了,他也很无奈。

陆瑰云跪地向帝后请安:“臣妾叩见皇上,皇后娘娘,皇上万岁,娘娘千岁。”

皇后不叫她起来,仍然和儿子说话:“你怎么瘦成这样?身边人怎么伺候的?”

孟池羽摸了摸腮边的肉,实在不知道母亲是怎么看出自己瘦了的。

坐在炕上的皇帝轻咳了一声,提醒大家自己的存在。父子分离许久,总还是想念的,但父亲不似母亲对儿子那般亲昵,只是淡淡地问他南巡回来,可有什么心得。

听见皇帝问话,孟池羽躬身回答,将监查水利河道的情况大致说了,拿出一封奏折,里面密密麻麻地记录了他在江南的所见所闻。皇帝扫了一眼,便拿给身边的连公公收着。皇后身边的胡嬷嬷捧上了点心和羹汤,清爽不腻,供与帝后和太子。

可是,独独没有陆瑰云的那份。

陆瑰云知道,皇后对她的态度已经变了。

从孟池羽以死相逼要将她改立为正室的那一刻起。

皇后也好像没看见她这么个人似的,只顾着和皇帝太子说话。孟池羽坐不住了,离座去拉她起身,故意道:“我不累,倒是太子妃一路受了不少罪,该喝碗汤润润喉。”

他越是袒护陆氏,皇后的脸色越是不好看。陆瑰云知道问题症结出在哪里,这婆媳关系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此时只得低调再低调。她挣脱太子的手,侍立在旁道:“臣妾不渴,请殿下用吧。”

说罢微微挽起袖子,露出一段藕臂,用勺子盛了银耳莲子汤,送到孟池羽嘴边。

孟池羽觉察到气氛有些不对,见陆瑰云对自己一百八十度转弯的态度,似乎明白了什么,锁起了眉头,正打算去杠皇后,却被媳妇狠狠地瞪了一眼。

无奈之下,只得就着她的服侍,喝了一口莲子汤,还不小心正好嚼到了莲心,苦得吐了出来。

“我就说你身边的人不会伺候吧?”皇后眄了陆瑰云一眼,淡淡的话语里,透着说不出来的压迫。

陆瑰云面上不露喜怒,福下身去,请罪道:“臣妾无能,望殿下恕罪。”

孟池羽连忙说没事,故意说莲心养身,是他反应过头了。

夹在她们俩中间,左右为难。他头疼地想女人真是麻烦。但偏偏这又是他最亲的两个女人,他跑不掉,求助地看向皇帝。

皇帝又咳了一声,用他一贯雄浑的声音说话:“关于你此次南巡,朕还有些事情要问你,你现在就随朕去上书房吧。恰好你师傅现在也在。”

还给了儿子一个眼神,意思是:溜了溜了。

果然是久经女人的老手,一遇事就跑啊,可是他还担心着媳妇呢。注意到孟池羽投来的不放心的眼神,陆瑰云浅笑一下,故作无事地道:“殿下只管和圣上去忙正事,臣妾在皇后娘娘宫里请过安,一会就回东宫去了。”

皇后见儿子犹犹豫豫的不肯走,不知哪里就来的怒气攻心,突然一拍桌子斥道:“难道我还能吃了她不成?”

第49章 顶撞父亲

皇帝无力地撑着头,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仿佛在说:叫你不走?现在好了吧?

陆瑰云暗自使力,将孟池羽往外推,脸上挂着淡然却不容拒绝的笑:“殿下快些走吧,本来就无事的。”

眸光对撞,她努力暗示他快些走。其实这种时候,他们越像被拆散的牛郎织女,皇后娘娘就会越生气。

孟池羽最后还是被带去了上书房,却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皇帝问什么,他有心无心地对奏,有时候恍了神,都忘记上句说的是什么,前言不搭后语。

这时,太傅钟簋拄着一根拐杖,走进上书房,听见孟池羽这乱不成章的言语,皱起了眉。

“太子殿下出去一些时日,心果然就野了。”

苍老的声音回荡在殿内,像一块玉器被人重重敲击,清冽冽的。这熟悉的声音,像是把太子的神唤回了似的,他连忙起身,上前搀扶老者。

钟簋不仅是太子师傅,还曾经是皇帝的老师,三朝老臣,深受皇家敬重,就连孟池羽这个任性的太子,对他也是恭敬有加。

“老臣给殿下请安……”

还未等他弯下身体,孟池羽就赶紧扶着,架着他的胳膊往上托:“您老怎么来这套了?父皇都免您礼数,何况是徒儿。不敢不敢,快坐着吧。”

老人虽然须发皆白,但是眼睛明亮,说话的气息也很稳,一点儿也不喘。他看太子惶恐的样子就想笑,眼里掠过一丝狡黠:“老臣可没想跪你,就想试探试探,看你回魂了没有。”

师傅满腹经纶,却是个老不正经,连皇帝都拿他没办法。御前不跪是帝师的特权,钟簋往座椅上一坐,御前的内侍连忙去将他的拐杖收起放好。

一只莲花纹香炉里四散出袅袅上升的轻烟,里头燃的是静心安神的沉檀香,最适宜上书房这种需要清静的地方。

“给师傅请安,您一向可好?”孟池羽就坐在他对面,抱了抱拳道。

“好,好。”钟簋一连说了两个好,笑了笑,“殿下不在,老臣无人可教,白拿俸禄,岂不是美事?”

他边开着玩笑,边打量着这父子俩的脸色,似乎都不大开心。关于太子要将侧妃扶正的消息,宫里传得沸扬,钟簋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一些。不过这是人家皇室家事,他觉得和他没多大关系。

他侧着身子,试探地唤了一声“殿下?”

“师傅,我……我刚回来,有点累了,要不咱们改日再叙?”孟池羽心里有事,恨不得立刻溜去未央宫。

皇帝不高兴了,沉声训斥儿子:“你师傅天天挂念着你,你怎么这个态度?走了小半年了,还是这么混账。”

只有被亲爹骂的时候,孟池羽才老实一点儿。

钟簋笑着调侃:“不妨事,殿下嫌弃老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老臣早就习惯了。殿下要是累了就去歇着吧。”

“他才不是累了。”皇帝一面说,一面用碗盖轻轻拔了拔茶叶,晒道,“师傅不用理他,他去江南放纵了,功课落下不少,今儿你继续给他讲课。”

孟池羽差点没晕厥过去,刚回来就补功课,这是亲爹吗?

钟簋看出太子此时还未收拢回心神,知道今日不管教他什么,他也定是听不进去的,将话题一转,提到遇刺的事情上。

不提不打紧,一提起,竟然点醒了皇帝。皇帝赶紧从御座上走下来,关心地拍了拍太子的肩膀,上下打量:“那帮歹人没让你受伤吧?”

孟池羽懵了,皇帝刚才还逼着他补功课,这一下子就变得父爱泛滥,还真是不适应。但是既然父皇开了口,他顺势,装出一副恹恹的样子来,似乎那次的刺杀留下很大心理阴影一样。

见他如此,皇帝果然后悔:“都是朕欠考虑,没有坚持让御林军跟着你去。要不然,这种不三不四的人也不敢近你的身。”

“这怎么能怪父皇。”孟池羽答道,“是儿臣大意了。幸好有陆氏一路帮扶相助,才免于难。”

言及她,上书房内的气氛立刻就变了。父子俩无数封奏折和信件里,该吵的吵了,该闹的闹了,都是为了这个女人。钟簋这样的人精,当即一下子觉察出来,想必他口中的陆氏,就是太子要扶正的那位侧妃了。

老狐狸暗自吃惊,他看着太子长大,从没想到这小子竟还是个情种。

“羽儿。”皇帝道,“自古以来,还未有过这样的先例。朕知道你宠爱陆氏,但她毕竟只是侧妃……”

孟池羽一听这话就急了,什么叫没有先例?什么叫只是侧妃?难道信和奏折都白写了?这些日子所有的苦心都白费了?他立即像弹簧一样从座椅上弹起,冲到皇帝面前,生怕他反悔:“父皇你答应过我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儿子眼睛血红扑上来,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眼神,让人心底直犯怵。这副架势,大有不立陆氏为太子妃,他就要扑上来吞了父亲似的。

恍恍然,皇帝心中一寒,竟觉得他这似乎是有逼宫的意思,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指着他的手微微一颤,“你要反了不成?”

钟簋急忙拉住太子,疾声劝道:“殿下怎可这般同圣上说话!还不快跪下向圣上请罪!”

孟池羽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君前这般无礼属大不敬之罪。连忙听了师傅的话跪了下去:“父皇恕罪,儿臣只是急于求您成全,并无不敬之意。”

那眸中一闪而过的戾气,像一道闪电,短暂却刺眼,孟世典相信自己不会看错。这使皇帝骤然意识到,儿子已经不是自己膝下的小兽,可以任意操纵。

一个男孩,只有找到自己想保护的女人,才能成为男人。陆氏已经让孟池羽成为了这样的男人。

沉檀香的气味钻进鼻子,神智却并未清醒。皇帝缓缓弯下腰,眼神发直地盯着儿子,鬼使神差般地问:“你这么宠爱陆氏,是不是恨不得现在就即了位,封她做皇后?”

第50章 你眼睛才进沙了呢

皇帝此话一出,不光孟池羽吓得说不话,就连见多识广的钟簋都惊呆住了。

“皇上,老臣替您调教太子数些年,虽然他时常莽撞冲动,却绝对是个心地纯良的好孩子,对皇上亦是忠孝有加。这一点,老臣以性命担保。”钟簋说着,颤颤巍巍地跪下身。

孟池羽如梦如醒,膝行两步行至皇帝面前,叩首下去:“儿子惹父皇生气,是我该死,但儿臣实无大逆不道的想法,您大可废了儿臣太子之位,只要让我与陆氏做一世夫妻,儿臣无怨无悔。”

他把意思说得很明白,方才那般顶撞,并不是想与父亲较量,只不过是想给所爱之人一个堂堂正正的名份。如果太子这个身份阻碍了他们,那这个太子他不做也罢。

至情至性,满是真诚。他说到废太子的时候,钟簋原本想劝,到底还是没开口,屏息静待着皇帝的反应。

皇帝见儿如此,眼中的波澜,渐渐平息了下去,变成一种莫名的情绪。他望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又熟悉又陌生。数十年的帝王生涯,让他对谁都满是怀疑,就连亲生骨肉亦是如此。

在恐惧什么呢?迟早有一日,天下要易主,难道人人高呼万岁,他就能千秋万岁做江山的主人,永远掌握这无上的权力?

良久后,他开了口,声音里含了一丝倦意:“起来罢。”

孟池羽先去扶钟簋,再与师傅一同起身,听见皇帝说:“陆氏的事,朕虽然答应,但你母后的意思是,现下还不能立即给她册宝,再历练一段时日。”

孟池羽皱眉,正想要再说些什么,话未出口,袖子被钟簋一把扯住。师傅摇头,给了给了他一个眼色,示意别再顶撞。

午时还艳阳高照,午后就变得阴沉沉的,又闷又热,像要下雨却又下不来的样子。紫禁城的天空,总是阴晴不定,变幻多端。

她走出未央宫的时候,恰好遇见最后一缕余晖晚照,回首,金色的飞檐斗拱上,熠熠的金光就像是如来宝殿,尊贵浩瀚,聚集世间无限极致的荣华。

这让陆瑰云想起穿越前的横店,前尘往事,恍然如梦。

“娘娘看些什么呢?”小莲见她遥望着未央宫不走,问道。

澄灿的光倾泄,点点洒在陆瑰云姣好的面容上,如玉的容颜变得格外柔美。

她不答反问:“小莲,你觉得未央宫好看吗?”

“那是自然。”小莲答道,“这可是皇后娘娘的寝宫,能不好看吗。多气派啊。”

是好看。是气派。怪不得要住进去,那么难。今日皇后的话,无非是在提醒她,进不去别硬挤。

陆瑰云点点头,心里滋味复杂,没说什么,回身上了轿。

西偏殿打扫得干干净净,宫人们自然知道侧妃如今得宠,从桌子椅子到花瓶陈设,全都翻新了一遍。

陆瑰云才踏进门阙,就见东宫众人跪在地上向她行礼:“太子妃娘娘万福金安。恭迎娘娘回宫。”

她点了点头:“都起来吧。”然后向他们介绍身后一位年纪较长的嬷嬷:“这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胡嬷嬷,今后暂时留在咱们宫里。”

胡嬷嬷是皇后从娘家带进宫来的心腹,在宫中资历最老,规矩礼仪无不精通。皇后派她来东宫,名为服侍,实为监视。陆瑰云要过了皇后这关,须得先过了嬷嬷这关。

宫人们听了陆瑰云的话,纷纷问胡嬷嬷好。胡嬷嬷面无表情,只略一颔首,侧身对陆瑰云道:“奴才初来东宫,若有服侍不周之处,还望侧妃娘娘多加指点。”

这胡嬷嬷刻意强调“侧妃娘娘”这四个字,似有意提醒着什么。而在此之前,太子曾经传令过东宫众人,一律要改称陆瑰云太子妃。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

陆瑰云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太子殿下有意抬举本宫,然而德要配位,才能安稳。皇后娘娘体恤,才叫胡嬷嬷来教我些规矩。在得本宫得到册宝之前,大家还像从前一般唤我就是了。”

身边多了一双眼睛,吃饭睡觉,走路打盹,都要盯着你,还时不时地纠你的错处。皇后娘娘如此授意,无非是想要告诫她,太子妃的位置并不是那么好坐的。

太子本来去未央宫找媳妇,却被皇后硬留下吃饭,还不给走,非要陪着说话。他直到半夜才赶回东宫。一回来,就直奔着陆瑰云住的西偏殿去。

本以为她睡了,没想到西偏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听闻他回来,陆瑰云领着宫人们上前相迎,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

“臣妾恭候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孟池羽这才觉得有些不对,瞥见她身后的胡嬷嬷,心里明白了几分,不快地道:“都大晚上的了,这么大张旗鼓地干什么?孤嫌烦琐,以后不必了。”

“是。”陆瑰云起身,迎上来,“殿下累了吧?臣妾这就服侍您歇息。”

说罢张罗着宫人们服侍他洗漱,周全中透着一丝小心。饶是如此,胡嬷嬷还在旁边碎碎念个不停,一会儿说给太子爷更衣手不能抖,一会儿说太子爷脑袋是不能乱碰的,反正她怎么做都是错的。

见她手忙脚乱的样子,他莫名觉得很好笑,嘴角抽了抽,用力忍着才没笑出声。陆瑰云气个半死,一个眼神瞪过去:你笑什么笑?

“侧妃娘娘不可这般直视殿下,眼神带着怨气,实属不敬。”

本以为偷偷瞪一眼不会被发现的,没想到这个胡嬷嬷像是长了三只眼睛,怎么什么都看得见?

光不是直线传播的吗?到她这儿绕道啦?

陆瑰云只好辩解道:“我没有怨气,只是太子爷眼睛里好像进了沙子,我想看清在哪,好替他吹吹。”

“哦,是吗?”胡嬷嬷半信不信,疑惑的眼神扫了扫他们俩。

孟池羽配合地揉了揉眼:“怪不得孤总觉得看不清楚,原来是眼里进沙子了。”

陆瑰云踮起脚尖,朝孟池羽的眼睛上吹了几口气:“是啊是啊,臣妾这就给您吹走。”

第51章 宫闱何寂

一直折腾了半个时辰,胡嬷嬷才带着人退了下去。等到确定人都走光了,陆瑰云才敢往床上大字一躺。

“这么躺着还有规矩吗?”他竟然还模仿胡嬷嬷的语气调侃她。

陆瑰云气血上涌,翻身坐起,呸了一声:“你信不信老娘明天就回金陵?”

“你觉得委屈,又何必受那老东西的气?”孟池羽躺在床上,翘个二郎腿,“明儿我就把她赶走。”

安静了一会后,陆瑰云舔舔嘴唇,不情不愿:“别了吧。”

“为什么?”孟池羽转过脸对着她,嬉皮笑脸道,“喜欢被虐啊?”

“滚。”她抄了个枕头向他砸去,“孟池羽你不能说句人话吗?”

“说说说。”孟池羽讨饶,连忙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不赶她走?还不是为了你?妈的,等母后把太子妃册宝给了你,你看老子不把她赶回老家!”

“这才像句人话。”陆瑰云撅嘴,“要是实在不行,她不回老家,我回老家,行了吧?老娘……”

她没说完就顿住。烛火幽微中,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让你受委屈了。”孟池羽缓缓吐字,眉目中满是歉意,落寞地低下头。

见惯了他的的骄傲跋扈,还从未见过他有这副模样,陆瑰云觉得哪里似乎有点不对,打量了下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皇上训你了?”

想都不用想,孟池羽要是挨训,多半儿也是为了她。

陆瑰云变得有些紧张起来,眨眨眼:“你可别为了我和皇上杠,不要紧的,反正你只有我一个,当侧妃当正妃的,也没什么差别。”

月光朦胧照进纱缦,她嘴角轻撇,赔着小心的样子,像一个过于懂事的小孩子。眸光里似有若无的黯淡,让他万分愧疚。

“没有的事儿,父皇早就答应了,皇上的话能反悔吗?”孟池羽不想让她知道今天的事,故作轻松,强行用嘻嘻哈哈的语调,“父皇很看好你,只不过碍于母后的面子,不好插手。谁让我们姓孟的都怕老婆呢?嘿嘿。”

他的手在床上爬了爬,上下搜索一会,找到她的纤纤小手,狠狠握紧,用肯定的语气:“咱们一起摆平那老嬷嬷,让母后放心地把册宝给你,就谁都不用怕了。”

受他的鼓舞,她觉得自己真的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天真烂漫,又拥有了无限的勇气,应道“好!”

第二日早上,胡嬷嬷早就候在了西偏殿的寝殿门外,提醒侧妃不可耽误太子晨起。她连忙起身,自己先穿戴好,再与宫人们一同服侍孟池羽穿戴。

见她料理得井井有条,没有忙乱,胡嬷嬷虽然依旧不停指点,脸色倒没有昨日那般难看。等宫人将早膳送来,香味溢满西偏殿的厅堂,陆瑰云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胡嬷嬷咳了一声。

她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坐下,走到孟池羽的座位旁边,打算替他布菜。

“布菜的事情,有永福他们做就行了。”胡嬷嬷说,“娘娘好歹该记着,您是个主子,不是奴才。”

高调是错,低调也是错,不理不睬是不敬,殷勤服侍又失了身份。

陆瑰云不尴不尬地笑笑:“嬷嬷说得是,本宫记下了。”

看了看今日早膳的菜品,光是肉类就有口蘑肥鸡、烤肥鸭、闷肘子、鸭条溜脊髓、韭黄炒肉、清蒸火腿……

丰盛是丰盛,可她还是觉得清粥小菜,包子馄饨才算是早饭,这给太子安排的早膳未免太油腻了些。

“如今入了秋,最是干燥。不如以后去掉几样大鱼大肉,再加上一道银耳羹,川贝雪梨猪肺汤,百合莲子红枣粥或者木耳枸杞莲子粥,辅以玉竹煲鸭和南瓜桂花饼吧。”陆瑰云斟酌着,吩咐永福。

永福欢快地“哎”了一声,奉承道:“到底是娘娘心细。”

胡嬷嬷点了点头,她今日故意命人将太子早膳多加几味荤,就是为了试探看看侧妃是否能足够细心,在小事上头照顾好太子。如此看来,陆瑰云还算聪明。

“娘娘说得没错。”胡嬷嬷道,“您也坐下吃吧,别误了太子爷进学的时辰。”

陆瑰云想起孟池羽还要去上书房的事,忙“嗯”了一声,颔首道:“多谢嬷嬷提醒。”

胡嬷嬷脸上表情变得有些怪异:“娘娘无须向奴才道谢。”

“嬷嬷您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听太子爷说了,您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那也就是我们的长辈。民间百姓都说,敬着老人才能有福报呢。”陆瑰云浅笑嫣然,亲切地道,“您也有家人,在自己家里也是主人,可见主子奴才并不是绝对的。要是在民间,就连太子爷跟前,都有您的座呢。”

虽然明知她这可能只是收卖自己,但是胡嬷嬷在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有难免有些感动。这一点,陆瑰云从她的沉默中就能看出来。

孟池羽去了上书房之后,胡嬷嬷开始教导陆瑰云学习刺绣。一到刺绣的问题上,陆瑰云就露了怯,这项技能真的有点难啊!陆家人宠溺小女儿,可是小时候不逼着学,长大怎么可能成材呢!后来她虽然也尝试过,但是结果嘛……四字形容,不提也罢。

本来都打算放弃了,没想到胡嬷嬷又提出来。她只好硬着头皮,拿着绣棚装模作样地学。一不小心,针就出错了方向,差点儿没扎着自己。好容易用针方法对了,针脚分布又有问题。来来回回折腾,也没绣出个像样的图案来。

出乎意料的是,胡嬷嬷没有冷嘲热讽,而是耐心地一遍遍教她。胡嬷嬷不放弃,陆瑰云也能静得下心跟着学,虽然进展很缓慢,但也不是没有。经过一上午的努力,好歹能绣出条远远看上去还算笔直的线条了。

太子午膳要陪皇帝,所以陆瑰云一个人在西偏殿的厅堂里用膳。

她才一坐下,发现胡嬷嬷规规矩矩地站在伺候的宫人们中间,一根头发丝儿都不乱,眼神宁静地平视着前方。她不会无礼地直视主子,却能透过余光看见主子的一举一动,这可是几十年历练出来的本事。

陆瑰云试探地用筷子轻敲碗。

“娘娘用膳时,不可以筷敲碗,发出此等刺耳之音。”

第52章 亲爱的

果然被发现了,陆瑰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胡嬷嬷这才忍不住看她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目光,不大自然地道:“娘娘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陆瑰云连忙摆手,埋头吃起饭来。过了一会,想起什么,问道:“嬷嬷何时吃饭呢?”

胡嬷嬷垂着眼睛,微微躬身回答:“奴才是来伺候娘娘的,自然听娘娘的意思。”

“那你也来一块儿吃吧。”陆瑰云想也不想就道。

她没有皇后娘娘那么多规矩,也不想饿着别人,非要别人配合她的时间。再说了,她也能瞧得出来,胡嬷嬷虽然是个古板讲规矩的老嬷嬷,心里头也是希望能得到别人尊重的。

其实是个人,活着就都希望得到尊重。哪怕他们微如蝼蚁,哪怕他们被身份压制得抬不起头来。

胡嬷嬷眼底似有微光一动,立马就熄下去,皱眉摇头道:“娘娘别拿奴才寻开心。”

“我才没有寻开心呢。”陆瑰云转头就叫小莲,“小莲,快去给嬷嬷搬个座儿来。”

说罢不等胡嬷嬷再拒绝,坚定道:“嬷嬷方才还说听我的意思,怎么出尔反尔?皇后娘娘派你来,你就代表皇后娘娘,难道你要让我对皇后不敬?”

胡嬷嬷半推半就,还是坐到了座位上,拿着小莲递上来的碗,正有些为难。陆瑰云已亲手盛了碗汤过来,道:“我娘小时候就教我,要先喝汤,再吃饭。嬷嬷先喝碗汤吧。”

丝毫看不出有任何讨好之意。陆瑰云每个眼神,每个动作,每句话,都是那么的自然流畅,却大有将胡嬷嬷当成自家长辈的意思。

胡嬷嬷入宫这么多年,不乏有对她恭敬的宫人,但明里是敬她,实际不过是敬她身后的皇后娘娘。陆瑰云却不像那样。

“嬷嬷不爱喝汤吗?”陆瑰云自己舀一勺山药排骨汤,喝了起来,自顾自地道,“我觉得很好喝啊。”

“有劳娘娘玉手,奴才不敢受。”胡嬷嬷回过神,起身想要行礼谢恩。

“嬷嬷这就不对了,吃饭就吃饭,你非要用一套礼仪来扫兴,害得这饭都不香了。”

她陆瑰云好像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不管什么沉重的事情,都好像能够轻松化解。就算是在这礼制森严的皇宫,也能保持活泼欢快的本色。胡嬷嬷没再说什么,微笑了笑,低头吃起饭来。

过了两三日,陆瑰云就搞定了胡嬷嬷,速度之快令孟池羽瞠目结舌。夜里帐中私话,他还怀疑媳妇是不是许给了胡嬷嬷什么好处。

陆瑰云轻蔑地“切”了一声,很是不满:“人格魅力,懂不懂?”

他想想也是,胡嬷嬷为人最正直,也因如此才受到皇后器重,怎么可能会轻易受她收买。

薄衾下,再抓她手的时候,他猛然发现有些不对。

忙掀开被子,就着灯光细察,只见她纤纤玉手之上,多了好些细细密密的针眼。要不是手感变了,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他满眼心疼,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轻轻放在口边吹了吹。似乎这样就能把针眼吹没了似的。

陆瑰云却没有不高兴,还是笑嘻嘻的:“留点针眼算什么,你媳妇我天资聪颖,几天功夫就学会了人家好几年才学成的绣工呢。不信,你看你现在睡的枕面就是我绣的。”

孟池羽回头一看,果然换了个枕面,金银丝线绣的海棠花,繁丽之中透着一股子灵动,虽然比不上绣娘所制的那般精湛,却也像模像样的。

可是他一点儿也不高兴,更多的是对她的心疼。她一定费了很大心血,要不然以她以前那慢悠悠的性子,怎么可能这么快学会?

“母后真是的,宫里又不缺绣娘,叫你学这玩意干什么?”

陆瑰云轻叹一声:“关键不在于学会手艺,而在于磨我的性子。皇后娘娘是想改改我的脾气,做正室和做侧室不同,要能隐忍,要沉得住气。”

“我才不会像父皇那样三宫六院,天天沾别人的枕头,让你在宫里默默隐忍。”孟池羽给她的手涂了些手膏,一挑眉道,“你不用学这些妇人玩意儿,麻烦。”

“你现在这么说,以后可还会这么说?”陆瑰云眨了眨眼,满是俏皮,“要是以后你腻了我,女人一筐筐地往宫里送,怎么办?”

“你特么当女人是萝卜,还用筐装?”孟池羽翻了个白眼,“那老子不爱吃萝卜,只爱吃你这青菜,还吃不腻,行了吧?”

明儿休沐不用早起,两人腻歪了半宿才睡,第二日也没人叫醒,舒舒服服地睡了个懒觉。阳光照进帷幔,她才发现自己一直枕着他胳膊,还抢起了一大半的被子。

赶紧静悄悄地移了移位置,把被子盖回他身上,正打算起身,腰还没挺直,就被一只手狠狠拽了回去。

“殿下该醒了。”她挣脱了一下,但没成功。

床的诱惑太大,何况她累了几日。他体谅她,才故意醒了也不起床。

“好容易胡嬷嬷今儿不在,我又休沐,多睡会没事儿。”他的手臂像螃蟹似的钳制着她,霸道小爷使出霸道招数,任她怎么求饶都不松开。

“好殿下,你就放开我吧,我一会儿还得去皇后娘娘那里请安呢。”

“请安不急。”他非但不松,反而把软玉温香搂得更紧,“叫老子什么?嗯?”

“殿……”陆瑰云连忙改口,“孟池羽行了吧?”

他还是不满意:“哪有你这样儿的,连名带姓叫夫君?”

那该怎么叫嘛?池羽?有点怪。羽儿?像他妈。

“亲爱的,这总行了吧!”她灵光一闪,用起了现代的叫法。

语言就是这么神奇,孟池羽就算从来没听说过“亲爱的”,但是一听就明白是什么意思。

“不愧是会写戏本子的,算你过关。”他嘿嘿一笑,放开了手,将外面的内侍叫进来服侍。

懒起画娥眉,弄妆梳洗迟。小莲盘起陆瑰云一头墨玉般的长发,正待要给她画眉,手上一松,眉笔被人夺了去。

“孤来给你画。”

她在面前的铜镜上,瞧见他早已穿戴齐整,俨然一副丰神俊朗的少年模样。

不禁想起成亲第二日他给她画的“大浓眉”来,调侃道:“行你画吧,这狗尾巴草画眉法,可真不是谁都会的。”

第53章 授予册宝

从前的窘事如今再提,已经成为一桩笑话。小莲憋着笑,问孟池羽道:“殿下真的要为娘娘画眉么?”

孟池羽今儿兴致高,弯下高高的个子,偻着腰顺着手就在她眉间画了起来,他这个人,看似四散随意,却是粗中有细。一旦上了手就画得极慢,不像是画眉,倒像是在画一副画,细致得很,用了足足一柱香功夫。

铜镜里的她黛眉细长,再不是上次的“狗尾巴草”惨案,而是比平日里的都淡淡,似有若无的雾里看山,别有风韵,平添一分清丽。

待两人一齐去未央宫请安时,皇后便注意到了她的眉毛,不像是寻常的画法。知道竟是儿子所画时,愣了半晌。胡嬷嬷却笑道:“太子爷不仅文武双全,还能与娘娘如此琴瑟和谐,实在是宫中之福。”

皇后听了嬷嬷的话,没有言声。

金蟾香炉里,淡淡的檀香正在燃着,缕缕青烟散出。孟池羽问过母亲安好,汇报了最近进学的情况,又旁敲侧击地提出册立太子妃一事。皇后只顾喝茶,不置可否。

正好这日紫阳公主孟棠儿也来未央宫里请安,正好与太子夫妇撞上。紫阳公主比太子大一岁,生母是已故的贵妃刘氏。陆瑰云刚嫁给太子没多久,就遇上了禁足和回江南的事,所以二人一直也没有机会见上一面。

“太子殿下万福金安。”孟棠儿给皇后请过了安,才转向弟弟。虽然孟池羽是弟弟,却是储君,身份不同,做姐姐的也得向他行礼请安。

“姐姐客气了,快免礼。”孟池羽伸手托她了一把,笑道,“正打算回头去姐姐宫里坐呢,你正好来了。”

“你去江南这么久,还不早把姐姐给忘了。”孟棠儿穿着榴妆花缎长裙,一双丹凤眼里满是娇媚,却不失皇家的那份该有的端庄气度。她长得像极了她母亲贵妃刘氏,刘氏生前是后宫最受宠的一个。拒说刘氏死时,皇帝伤心得两三日吃不下饭。孟棠儿小小年纪就没有母亲,皇帝对她格外怜惜。按说她这年纪早该出嫁,但一直没有寻到心仪的郎君,执意不肯嫁,皇帝也任由着她留在宫中。

她对陆瑰云上下打量一番,问弟弟:“这就是你的侧妃?”

孟池羽听到“侧妃”两个字,眸中闪过不快之意。陆瑰云微微屈膝,从容见礼:“见过公主殿下,殿下万福。”

按规矩,只有太子妃能与太子一起受公主的礼,侧妃就要比皇家公主低了一阶去。孟棠儿扶她起来,笑道:“好个标致人儿,怪不得咱们太子殿下待在江南,不肯回来呢。”

一番客气后落座,公主端过茶盏,抿了一口,又问孟池羽:“过两日恒王世子大婚,你有空亲自去么?”

恒王世子就是宋宪,他将叶灵月从姑苏接来,还要行过大婚之礼,才算是正式成亲。在宋宪和叶灵月成亲之前,皇后曾有意让宋宪做孟棠儿的附马,不止一次地暗示过他们。

宋宪与孟棠儿从小认识,交情虽好,却从无男女之情。面对皇后说亲,两人找尽各种理由拒绝,一度闹得有些尴尬。现在宋宪终于娶到世子妃,孟棠儿也松了一口气。

孟池羽说当然要去,孟棠儿问他准备了什么厚礼,他不以为意,不就成个亲吗,有什么厚礼可准备的,照常随个份子不就成了。兄弟之间不讲究这么多。

皇后轻轻一咳,对孟池羽道:“你去江南遇刺,恒王世子有失职之罪,回来理应谢罪反省,怎么还忙着大婚?”

“遇刺这事和宋宪没关系。”孟池羽连忙维护宋宪。

皇后眯着眼,眸光有意无意地扫过陆瑰云,将茶碗重重一放:“没关系?那么多人跟着你,怎么会让刺客有可乘之机?”

孟池羽正想找个由头遮掩过去,陆瑰云却已明白了什么,开口道:“皇后娘娘,这不是世子之过,是臣妾之过。”

“云儿!”孟池羽皱眉,示意她不要乱说。

陆瑰云没有管他,继续坦承:“那日臣妾想赏夕阳,殿下为了陪我,才没带护卫。”

言及此处起身,朝皇后慢慢屈膝福身:“臣妾向娘娘请罪。”

“那你可知,此为何罪?”

“让殿下涉险是死罪。”陆瑰云顿了顿才回答,“但是臣妾无心之失,后来也曾助殿下脱险,或许娘娘可以饶我性命。”

“就算饶你性命,也要将你逐出宫门。”皇后的声音满是威严,“你犯了这般过错,还有脸面做太子妃?”

皇后声色俱厉,陆瑰云却不卑不亢,抬头道:“臣妾有罪有功,皇后娘娘若只论罪,便杀了臣妾,臣妾也无怨言。但臣妾只要活着,就不会离开殿下。”

孟池羽脑壳疼,不明白她为何非要揽下这罪,皇后本就对他扶正之事不满,如今,不正好寻到理由了吗?

皇后与胡嬷嬷对视了一眼,没有预料之中的生气,反而变得平静下来。过了半晌,皇后才道:“罢了,嬷嬷,将太子妃的册宝给她吧。”

大家俱是一愣。孟棠儿最先反应过来,站起身,推了推孟池羽的胳膊,提醒他:“还不快向母后谢恩?”

孟池羽忙与陆瑰云一同跪下身去,欣喜谢恩。陆瑰云从皇后手中册宝,沉甸甸的份量握在手上,就好像是在做梦。

她,就这么名正言顺地成为太子妃了吗?

“儿臣谢母后恩典。”

眼见身边的孟池羽拜了下去,她才回神,双手托着册宝,低头道:“臣妾谢皇后娘娘恩典。”

“随羽儿一同叫我母后吧。”皇后淡淡的语气并没有什么起伏,她保养得宜的脸上也从来都是风轻云淡,今日似乎更加通透了,“既然将册宝给你,你便要担得起这太子妃的名份,将来也要担得起皇后的名份。正室和妾室不同,除非生死,没有别的可以分离一对夫妻,你明白么?”

陆瑰云将册宝放到一旁,郑重地向下叩首:“儿臣明白。”

第54章 世子大婚

恒王府张灯结彩,朱梁画栋挂着大红喜绸,丝竹欢乐缕缕入耳,热闹非凡。不为别的,正是为世子娶亲的大喜之事。

新娘是世子大老远地从姑苏接来的,双方见过父母,这门亲事也早就定下了。如今行大婚之礼,也只是走个过场。

饶是如此,全府上下还是喜气洋洋。恒王宋志有一妻三妾,恒王妃李氏是宋宪母亲,也是皇上的表妹,孟池羽的表姑。侧妃鹿氏育有一女,名唤宋珂,被皇后封为清和郡主。另两位妾室张氏和罗氏出自平民,最近张氏刚被查出有孕,正逢世子大婚,可谓双喜临门。

宋宪一打出生起,就是嫡长子,名正言顺的恒王世子,将来必定要承袭爵位,他的婚事是除京城里皇家子弟外最豪华的了,前来祝贺的达官显贵亦是达到了数百人的规模,王府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支。

光府里还容纳不下这么多贵客。于是恒王分别在两处设宴,二品以上的在府中吃酒席,二品以下的则在京中几座顶级酒楼招待。皇帝皇后不便亲临,命人送来贺礼。太子夫妇和紫阳公主亲自来了府中,恒王与王妃先将他们迎到了堂前。

“太子殿下,太子妃,紫阳公主亲临犬子的婚事,这实在是不胜惶恐。”恒王宋志一再拱手。

孟池羽平时和宋宪没规没矩地打闹惯了,听宋宪他爹称宋宪为“犬子”就觉得好笑,扑哧一声差点就要笑出声来。陆瑰云赶紧顶了顶他胳膊,示意别破坏气氛。

紫阳公主笑道:“表姑夫说笑了,宪弟成亲这样的大事,我们来沾喜气是应当的,你和表姑不嫌我们叨扰才好。”

恒王是一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开国功臣后裔,世袭的亲王王位,现又在朝中担当掌管粮草军备的职责,举手投足间颇有将门之风。今日儿子大喜,他和王妃穿得很隆重,英气中又添几分华贵。

“今日宾客不少,招待不周还望殿下,娘娘和公主见谅。”

“你忙你的就是,我和宋宪喝酒就成。今日以新人为主,俗礼什么的就免了吧。”孟池羽摆了摆手。

恒王才要道谢,新郎就出现在了门口,和大家打了声招呼。

只见他头戴金花,身穿红袍,身上到处金光闪闪,意气风发的模样,和平日的纨绔形象大相径庭。

“哟,谁呀这是?”孟池羽假装认不出来人,一副你闪到我的表情,“怎么不知道表姑夫府上还有这么个侄儿?”

“侄儿个屁!”宋宪见面就顶他,“我大喜的日子,不会说点好话?”

“宪儿!你怎么和太子殿下说话呢!”恒王妃斥责儿子,“还不快些请安?”

有长辈有场,宋宪再大火气也得压着,向父母请过安,又问了陆瑰云和孟棠儿的好,才勉强转过来,翻着白眼才弯下腰,语调满是不情不愿:“微臣给太子殿下~请安啦~”

“新郎官免礼。”孟池羽接过下人递来的茶盏,调侃道,“我说你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收拾收拾还挺像个人的。”

陆瑰云替他圆:“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世子爷今儿真是龙马精神。”

宋宪一声呵呵,提醒他:“太子殿下出手阔绰,这次来带了多少礼啊?”

恒王骂儿子:“不肖子,殿下能来已经很给你面子了,说的什么胡话。”

宋宪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爹,他爹一骂就乖了。陆瑰云笑道:“世子爷放心,少不了你的,殿下早就备下了厚礼,你最喜欢的他摆宫里的那个花瓶,也给你搬来了,算是新婚贺礼。”

她说的花瓶,指的是东宫太子书房里博古架上的宝贝,粉彩莲荷玉壶春瓶,前朝的东西,名匠所制,色彩瑰丽世上无双。宋宪一见就说喜欢,没想到陆瑰云还记着,特意拿来送他。

“还是嫂子好。”宋宪一听宝贝到手,眉开眼笑,连连作揖,“多谢多谢。”

“我备的东西可没他好。”孟棠儿叫来身边宫女,取来一件给小孩穿的衣裳,笑道:“这是我亲手绣的,祝你早得贵子,其余的礼就和太子一起晚些送来罢。”

公主亲手绣制,这意义不同寻常,接着又是一番客套道谢。陆瑰云惦记着叶灵月,让他们聊着,自己跑到新娘房里去了。

新娘房里的嬷嬷正在说教着规矩,丫头们进进出出,人人脸上露着喜气。叶灵月头上盖着喜帕,早就等得不耐,见陆瑰云来了,正好找到理由揭开透透气。

“这劳什子玩意,闷坏我了。”叶灵月向陆瑰云埋怨,“你说不都已经是夫妻了,要这么兴师动众干嘛?”

陆瑰云坐在丫头搬来的座椅上,眼里闪着笑意:“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多少人就羡慕你有这样盛大的婚事呢。”

这羡慕的人里,或许也包括了她自己吧?毕竟她和孟池羽那场婚礼,新郎官连面儿都没露。后来就算被扶正为太子妃,皇后也主张低调,并未为她补办什么礼制。

礼制的事她倒无所谓。只不过,每个女孩儿都梦想的婚礼,再也不可能有第二次了。

当初对这事没有感觉,是因为压根没把孟池羽当成夫君,现在想要重来……除非时光倒流。

叶灵月一大早起来打扮,还饿着肚子,随手拈块糕点吃起来,吃过喝口茶压了压,才道:“我只遗憾我娘家不在这,不过瑰云,幸好有你在。要是宋宪欺负我,你可得帮我。”

“宋宪敢欺负你?”陆瑰云差点喷茶出来,“我看你不欺负他就不错了。”

“才不是呢。”叶灵月摇头,一肚子苦水要倒,“我到王府这些日子,他忙得很,平日白天他当差就算了,一有点闲暇,他爹总命令他办事,连个人影都不见。若说叫他去办的是什么要紧的事,也就罢了,偏偏都是些跑腿的活儿,叫个小厮都能干,还非得他去。晚上回来早累瘫了,躺下就睡,和见不着面又有什么区别。”

第55章 一袭青衣

听叶灵月这么说,陆瑰云也觉得有一丝奇怪。堂堂世子怎么像个长随,天天去干跑腿的活?

不过又想起方才恒王威严的样子,想来将门之家,教子严格也是正常之事。

本以为宋宪和叶灵月彼此恩爱,日子必然和美,没想到恒王要这么折腾儿子,小夫妻也是有苦难言。果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你还是第一次来恒王府吧,我陪你逛逛去。”叶灵月提议。

“这怎么能行,你大喜的日子,怎么好乱走动?”大婚之日可不敢马虎,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叶灵月双手绞着喜帕,有些黯然:“他们在外面接待宾客,我哪也去不了,就在这屋子里闷着,无趣极了。”

正式喜宴要到晚上才开始,漫漫的几个时辰还有得熬。

就在这时,外面隐隐传来了咿咿呀呀的唱戏声,想来是请来的戏班子已经登场了。一把软软的嗓音,如江南流水一般淌进耳中。唱上虽一折老旧的佳人才子好合之戏,却将其中宛转唱得尽致淋漓。

陆瑰云听的戏文不少,一下子听出了其中妙处。刚才这人唱的是女主角的戏,后头的男主角接上,情感显然不如前者饱满悦耳。

她还陶醉在前一个角儿的嗓音里头,有些入神。

叶灵月告诉她,恒王妃爱听戏,这次请来的是京里最有名的梨园,能登台唱的个个儿都是名角儿。

“喜欢刚才那个?”叶灵月看出了陆瑰云的心思,哂笑,“喜欢还不容易?梨园常驻宫里,你传令叫他去东宫,天天唱戏给你听。对了,你还可以命他们演你写的戏。”

陆瑰云摇头:“若是勉强又有意思?他们要是真心喜欢我写的戏,我才高兴。”

她偷偷溜到后台,正逢刚才一场戏结束,戏班子的几位角儿正在幕后喝茶补妆。远远看见一位瘦弱的青衣,安安静静地坐着,手上捧着一册戏文,举止缓慢优雅,气度不凡。

凭着第六感,她认定这位一定就是方才那把好嗓音。

这时戏班子里一个丫头发现了她,停下了手里的活,愣愣地瞧着她。陆瑰云不想暴露身份,咳嗽两下,故作无事地道:“你们老板是哪位?”

那丫头见陆瑰云衣着华贵,不敢得罪,看了那坐着的青衣一眼,问道:“这位夫人找老板有什么事么?”

“我想请你们老板去我家唱戏。”

那青衣抬头看她一眼,依旧气定神闲地翻着自己手上的戏文,回答说:“夫人可去后面竹房里找何老板。”

陆瑰云眨巴了下眼睛:“你不是这里的老板吗?”

这时丫头替青衣说道:“温老板要走了了,今儿是他的最后一出戏。”

陆瑰云一听急了:“为何?”

察觉到自己语气过于急躁,换了口气道:“我的意思是,我还想再听温老板唱戏,不知温老板能否再留一段时日。价钱好商量。”

青衣显然对金钱并不在意,连数字都不和她。放下书本,缓缓站了起来,背着手道:“承蒙夫人厚爱,但我去意已定。夫人若是喜欢听戏,去找何老板就是了。莺儿送客。”

陆瑰云这时才看清他的眼睛,眸光如月华流转,似有秋水盈盈的一双含情嗔目。她一个有夫之妇,一时也看得有些发愣,心里唯有风华绝代四个字可以形容眼前之人。

方才那丫头莺儿,听了青衣的吩咐,比了个请的手势:“夫人请走,温老板要换衣裳了。”

陆瑰云感到可惜,却不愿动用强权逼人留人,于是讪讪地转身离去。刚一踏出门槛,才想起什么,顿住了脚步。

回头朝青衣一笑:“既然温老板执意要走,人各有志我也不便强留。不过我有个建议,想要和你说。”

他大概戏迷见得不少,还从没见过戏迷来提建议的,来了兴致,竟笑了起来。

这一笑,竟是明艳动人,比女人还美。

陆瑰云收拢心神,说道:“温老板的嗓音确实是妙,任谁听了都会动心。可是,这样的境界,只可能是你入戏太深才能达到。入戏虽好,却折损心魄,五脏易积郁气而不得出,留下病根可就不好了。”

她三言两语,正好说到温子贞的痛处上。未曾想到,素未谋面,仅凭嗓音她就能断得出他的病来。

“我劝温老板好好滋补身体,平日莫再多看伤春悲秋的书。须知春恨秋悲皆自惹,唯有心境平静澄明,才能持时日久。”陆瑰云说罢这句,转身告辞。

身后传来一个细细的嗓音,清脆好听:“且慢。”

她在门口停住脚步。只见温子贞细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慌乱。

“我现在立刻要更衣演下一场戏,等我演完,可否请夫人喝上一杯?”

陆瑰云当然乐意结识这么位风华绝代的人物,连忙欢喜地答应下来。

那厢孟池羽和孟棠儿还在席上坐着,与宋宪等人谈笑风生。三人从小一块长大,情谊深厚,见了面总有说不完的话。

“太子妃呢?”等了许久还是不见陆瑰云回来,孟棠儿有几分疑惑,问孟池羽道,“弟媳不见了,你怎么也不叫人去找找?”

孟池羽嗤笑:“她和新娘子在姑苏就要好,估计还在一块说话呢。”

宋宪也在旁作证,说她俩手帕交,见了面就分不开。孟棠儿这才放下了心,没再追问。两杯薄酒后,倒是宋宪先开起了她的玩笑:“我说表姐,就连孟池羽都被人降服了,你怎么还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们两个弟弟比你先成家,这不像话吧?”

孟棠儿瞪了他一眼,不满地道:“好你个宋宪,听你的意思,是说我嫁不出去了是吧?”

“那怎么可能呢!”宋宪哈哈大笑,“天下想娶公主的人排队都排不过来!只不过你挑不上眼罢了。”

孟池羽开宋宪玩笑:“幸亏你们俩没成,要不然老子还得管你这玩意叫姐夫,想想就窝囊。”

换作平时宋宪要和他急脸,不过今儿看在他送了那么多贺礼,尤其是宝贝花瓶到手的份上,他心情好,一点儿也不生恼:“是是是,我配不上公主,没福气做你姐夫。”

酒喝烦了,宋宪又拈了块糕点慢慢吃,好奇问孟棠儿:“那表姐,你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

第56章 雷霆之怒

这些年,皇后给孟棠儿说过不少亲事,几乎把高门大户的宗室子弟都说了一遍,可惜她却没一个挑得上眼的。

这些宗室子弟,在她眼里都是纨绔子弟,靠着祖上的基业混日子罢了。嫁给他们,日日在宅子里鸡零狗碎,还不如在宫里逍遥自在,还不用生孩子伤身体。

“有才华,有抱负,有意思。”孟棠儿提出三点择婿标准,说完还调侃俩弟弟,“和你们都不一样的。”

宋宪点了点孟池羽的胳膊:“说你呢,太子殿下。”

孟池羽赏他个白眼:“显然是说你,老子是她弟弟,不在附马范围内。”

两人斗了会嘴,宋宪就忙着赶场,到别处敬酒去了。孟池羽见陆瑰云还没回来,有几分烦躁,叫来永福。

“去把陆瑰云找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回来,想留在人家洞房过夜啊!”

永福应了个“嗻”领命而去,没一会回来了,却没见带回人来。孟池羽骂道:“废物!她人呢?”

“回殿下的话,奴才确实去世子妃那里找过了,没找着娘娘,世子妃说她好像是看戏去了。”

“看戏?”孟棠儿想起下午的戏班子,费解道,“戏不是早就唱完了吗?那她去哪了?”

孟池羽第一个念头是担心,她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顾不得席上的人,腾地起身去寻。

因今日王府中款待的都是王宫贵族,腾不出地方,就算是最有名气的梨园戏班也得委屈到一个破落后台吃饭。

温子贞却怡然自得,叫莺儿温了一壶酒,与陆瑰云对坐。

“温老板听口音不像京城的。”陆瑰云抿了一口薄酒,面色略显红润,猜测道,“您不会是打江南来的吧?”

月光清辉散落,温子贞早已换上常服,御去浓妆,露出真容。此时落幕散场的他,少了几分风华惊艳,多了几分温润如玉。

“夫人好眼力。”他轻轻晃了晃酒杯,顾盼之间皆是风情,“那不妨猜猜我是哪里人?”

陆瑰云先猜余杭,后猜申州,再猜姑苏,一连几次都不对,最后她眼前一亮:“咱们该不会是老乡吧?”

一问果然是的。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陆瑰云感叹,原来金陵这烟柳繁华地,不仅生产她那俩没出息的哥哥,还能生产这绝代风华的人物。

两人对视,会心一笑。举起酒杯就走了一个。

两人越聊越投机,完全忘记了时间。直到身后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

“陆瑰云!”

这仨字儿一喊,陆瑰云酒意醒了,天灵盖也开了,知道肯定是她家那位霸王杀来了,连忙站起身,笑迎上去,甜甜地叫了声:“夫君。”

孟池羽滔天怒气,听了这句“夫君”也只是暂缓了一丁点,立马发现对面的帅哥,指着他问:“这是谁?”

“哦,我忘了和夫君介绍了,这是梨园戏班子里的温老板。”陆瑰云紧忙介绍着,“这是我夫君。”

她可没敢说夫君就是太子殿下,怕吓着温子贞。

温子贞只颔首问好,并未起身。

孟池羽没理他,眼里冒火地盯着陆瑰云:“你知不知道老子找了你多久?啊?今天要不是宋宪大婚,老子早就把恒王府掀了!”

陆瑰云见他额头有汗,自知理亏,扯着他的胳膊撒娇:“我这么大一个活人又不会丢了,好了别气了。”

偏偏这霸王今儿不买账,甩开她的手,咄咄逼人,气势像要把她给吞了似的:“你特么在这里喝得挺高兴啊!你还知不知道什么是妇道!”

陆瑰云被他骂懵了,委屈地站在原地,想自己明明只是交个朋友而已,怎么就成不守妇道了。

“无能之人才会把气都撒在妻子身上。”温子贞凉凉地开口,上来就是讽刺,“我与你夫人只是朋友,喝两杯薄酒罢了,你不分青红皂白就骂她,是何道理?”

孟池羽养尊处优地长这么大,现在被一个戏子出言教训,气到极处,不怒反笑:“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今日能来王府的必是大富大贵之人。”温子贞面不改色地道,“不过温某已辞梨园,现是江湖人士,行走自如,不怕得罪。你不善待妻子,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温子贞猜到他是个大富大贵之人,却没有猜到,他是权横天下的太子。陆瑰云脊背生出些许凉意,顾不得再生孟池羽的气,拉着他的胳膊,一个劲地往外拽。

“算了算了,什么事儿咱们回去说。”她怕这霸王发疯起来真把恒王府掀了,“今儿是你兄弟的好日子,咱们可别犯浑……”

孟池羽哪受得了这个气,一声冷喝:“来人!”

远远跟随着他的侍卫一听召唤,立马上前拱手听命。

“将他绑了!”

二话不说,温子贞就被绑了个结结实实。那点朦胧的醉意,登时也醒了过来。他是名角,一向受人尊敬,还是第一次受这般羞辱,气得脸色通红:“混帐!天子脚下,恒王府里,你也敢撒野!”

陆瑰云知道什么都瞒不住了,为防温子贞再做傻事,连忙道明身份,又转过身求孟池羽:“这次算我不好,不该不和你打招呼就跑出来,温老板也是不知者不罪,就饶了他这次,好么?”

孟池羽不依,冷着脸,威严得吓人,对温子贞道:“不杀你可以,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请罪,这辈子不许见太子妃。”

不曾想,温子贞虽是常年演弱女子的戏子,骨头却还硬得很,是个有气性的人,被按跪在地上,始终不肯磕头请罪,更不肯答应从此不见太子妃。

他们这边阵仗闹大了,将长公主都惊动了来。孟棠儿问过原委,劝弟弟道:“人家这里办着喜事呢,怎可在他府里开杀戒?再说这奴才就是嘴上无礼,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这还没出格?”孟池羽眉头锁得死死的。

孟棠儿倒被他怼得一愣,旋即反问:“难道你连你自己的太子妃都信不过么?”

第57章 太子殿下吃醋的后果

树影斑驳,月光澄明如水,陆瑰云也不低声下气地求他了,只平静地望着他,放话:“我们只是交个朋友,你要是信不过我,要杀就把杀两个。”

“怎么?还想殉情?”他说着气话,“以为老子不敢动你?”

本来没影儿的事,不知怎么,被这一对冤家说得越来越严重。孟棠儿赶紧劝和,对跪在地上的温子贞道:“还不快些向殿下请罪?”

恃才傲物的温子贞,即便死到临头,也还是嘴硬:“小民虽然卑微,却不是你们皇家的奴才。要杀便杀,不必侮辱。”

孟池羽真动了杀意:“那就带下去埋了!”

正在敬酒的宋宪听说此事,也被惊动了来,见温子贞被缚了手脚,侍卫围上去一副要打要杀的样子,吓了一跳。

“干什么啊你?非要大闹我婚礼不成?”宋宪当起和事佬,“今天卖我个面子,算了吧。”

孟池羽铁青着脸,不肯罢休,最后勉为其难地给了新郎官个面子,没开杀戒,但还是将温子贞暂时关了起来。

回宫的路上,两个人谁也不睬谁,孟池羽想起刚才那幅情景就生气,因为今天宾客众多,他没兴师动众,一个人找遍了整个恒王府,担心她的安危。她倒好,在犄角旮旯里和小白脸喝酒!

陆瑰云也委屈,本来只是想交个新朋友,想着酒席上他也不缺人陪,不如正好分开一会。哪想得到,会有这么大的误会。

而且这个温子贞也是个不怕死的,刚才那么训斥的口气和孟池羽说话,孟池羽岂能饶得过他?

但是她知道,他是把她当朋友,才会为了她顶撞孟池羽。

不管怎么着,她得先把人放了才行。

“你放了温子贞,要罚罚我,行不行?”回宫洗漱后,临睡前她问他。

他身上一袭绛色丝绸薄袍,斜倚在睡枕上,冷笑:“真想和他一起死?”

陆瑰云忍气道:“我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你就要杀我?你的剑挂那儿呢,是个爷们现在砍了我。”

他不吭声。她走到外间将剑取来,咣当一声扔在他面前,红着眼睛:“动手啊,我陆瑰云眼睛眨一下就和你姓。”

剑上泛着寒光,剑鞘上雕刻的青龙图案华美威严,形态逼真,似乎随时要跳出来吃人。

“挂回去。”

“挂个屁!”陆瑰云骂他,“你不是怀疑我背叛你吗?那你等什么,是男人就动手啊。”

她一边说,一边就要将剑拔出剑鞘,那偏执的眼神吓了孟池羽一跳。他赶紧弹起来,按住她的手:“你疯了!”

内侍听见动静进来,急忙把剑拿走。太子寝宫原不许放此等利器,这次是因为孟池羽去恒王府带着防身,一时忘记收起来。

陆瑰云气鼓鼓地坐在床边,委屈地流下一行眼泪。

孟池羽拿她没办法,倚在门框上,半天才说了一句:“别动不动拔刀拔剑的,你不会武功,刀剑可不长眼睛。”

她把眼泪一擦:“你不是以为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吗?怎么了,不想见血,要下毒啊?成,我等着你的毒酒。”

大男人受不了女人哭,他犹豫半天,还是掏出一条手帕,扔到她手上,口气不耐烦:“行了,我也不信你会……”

“我本来就没有!”陆瑰云红红的眼睛盯着他,“我就吃了盏酒,你就把我说成那种人,你混蛋!”

孟池羽气势顿时弱了下来。她又道:“你到底信不信我?”

“信。”

“那你就把温子贞给放了。”

“那怎么行?”孟池羽一跳三尺高,立马不乐意。

陆瑰云和他讲理:“你既然相信我没做出格的事,那他也是清白的,好端端地凭什么把人抓起来?”

他不想讲理:“你怎么知道他对你没动贼心?”

“他不是那样的人。再说,又不是人家主动找的我,是我听他戏唱得好,才想去同他交个朋友。你要是杀了他,我害人丢命,岂不是罪孽深重了?”她拉着他的衣袖,撒娇,“算我求你了,饶过他吧。”

好说歹说,小霸王才终于同意不杀人。陆瑰云松了口气,折腾一天累瘫了,倒头就睡,一夜无梦。

第二天迷迷糊糊醒来,枕边是空的,她登时坐起,有种不好的预感。

叫来小莲问:“殿下放了温老板不曾?”

“放了。”小莲似乎知道些什么,眼神躲闪。

陆瑰云总觉得孟池羽不可能这么善罢干休,一面梳洗,一面道:“你可别蒙我,我一会去梨园瞧瞧就知道了。”

梳洗过后,简简单单挽了个发髻,穿了身朱红云纹绉纱锦裙,急着出门要去梨园探望温子贞。

小莲又是拦又是劝:“殿下本就不喜娘娘同那戏子走得太近,何况他昨儿被关了一宿,娘娘再去会吓着他的。”

陆瑰云哪里听得了劝,撇开小莲,风风火火地往外奔,结果没出东宫大门就被两个把守的侍卫拦住。

她认得其中一个,是东宫的侍卫长,叫郭谷。

“郭谷,你们拦我干嘛?”

郭谷恭敬地抱拳施礼,然后义正言辞道:“卑职奉太子殿下之命,护卫娘娘安全,还请娘娘暂时不要出门。”

陆瑰云火冒三丈,有完没完了啊,还玩起禁足来了?

“我偏要出门,看谁拦得住我。”

郭谷的剑一横,拦在她面前,态度强硬。她面无惧色,淡定地望着他的眼睛:“殿下不是要你们护卫我安全吗?怎么,你还想对我动手?”

“卑职不敢,请娘娘不要为难我们。”郭谷也不是吃素的,他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士兵,不像内侍那样三言两语就能吓得跪下,低着头避免直视,口气却半点不肯放松。

陆瑰云不信这个邪,绕过他的剑拔腿就走,硬生生地往外闯。郭谷情急之下,一把拉住她的衣裳,立马又触电似地松开。

她是太子妃娘娘,他一个侍卫怎么敢碰呢?

郭谷反应快,立马叫东宫侍卫来,围成了道人墙,不给她留一条缝隙。陆瑰云铁青着脸命令:“我是太子妃,你们是东宫的人,我现命你们都让开,谁敢不听!”

第58章 暗流

“娘娘见谅,并非是卑职等顶撞犯上,而是太子殿下已下了令……”

陆瑰云非常不爽,她算是听明白了!在这东宫,只有孟池羽说的话管用,她说的话压根不管用!

突然觉得好可悲,争来争去要争什么太子妃,其实在后宫这样的环境里,夫妻的地位本来就是不对等的。就算她是嫡妻,也是受人尊重些罢了,实质上大家都只听孟池羽的话,不会听她的。

这像什么?狐假虎威!她就是只狐狸,孟池羽才是老虎!

越是这样,她越是不服气,心里一横,非要出去不可。一旦软弱了第一次,以后还不是由着他欺负?

侍卫们一时为难起来,要是不拦她,则违了太子之令,要是拦她,势必会冒犯到她。陆瑰云每向前进一步,人墙就向后退一步,不敢碰撞,却严阵以待。

“你们在干什么?”不远处传来孟池羽的声音。

众人松了口气,小祖宗终于回来了。郭谷单膝跪地,向孟池羽报告了大致情况,并主动请罪。

孟池羽拉着她的手腕往宫里走,到了厅前,斥道:“闹什么?让大家都看笑话?”

陆瑰云不答反问:“温子贞呢?”

“说了放他就放他。”太子殿下斩钉截铁。

陆瑰云总觉得不对,疑惑地打量了下他的神色:“真放了?那为什么不让我出去?你对他做了什么?”

孟池羽一撩长袍坐了下来,拿起茶碗就喝,凉茶咕咚下肚,说不出的爽快。

“他出言狂悖,以下犯上,岂能不罚?”

陆瑰云脑壳疼,叉着腰问他:“你怎么罚?”

“杖责二十而已。”

“二十杖?!!!”

孟池羽用茶盖划过茶碗,眸子里闪过得意:“你试试再叫响点,说不定能震碎房顶。”

温子贞是个清高的人,被人按在长凳上杖责,他怎么能受得了这种屈辱!

“二十杖会打死人的!”陆瑰云急了,“你不是答应不杀他了吗?”

“没叫人下死手。”孟池羽翘着二郎腿,“死不了的,放心吧。他现在还在梨园养伤呢,十天半个月就可以滚回老家了。”

陆瑰云:……

恒王府。新婚燕尔的世子夫妇给父母敬过茶后,一块儿去庙里给菩萨上香,顺道郊游玩耍。宋宪骑马,叶灵月轻轻地从后面地抱着他。

天高气爽,宋宪故意使劲拍马屁股,陡然加速,吓得叶灵月只好抱得更紧。

积云寺来来往往的香客不少,烧香许愿后,两人拉着手踏在纷纷的落叶上,踩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叶灵月余光瞥见后面跟着的几个黑影,心里不舒服,向宋宪抱怨道:“你这么大人了,王爷还像跟梢似的派人跟你,真是何必呢。”

那几个黑影是恒王爷手下单独训练出的一支队伍,名叫暗影,名义上是为了护卫皇家而建,全是死士。

死士忠诚到什么程度?用最后一滴血效忠主人。他们没有亲人,没有牵挂,人生的全部意义都是主人。听起来有些邪乎,谁也不知道恒王爷用了什么法子,能把人训练成这样。

恒王爷也从来不把这些事情告诉儿子。宋宪印象里,父亲沉默寡言,很少和自己说话。就算说话,大多也只是请安问好。

自从他打江南回来,倒是常常差他办事,把他累得够呛。说是想历练儿子吧,这些事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总之,宋宪永远不明白宋志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但也不敢问。宋志发怒起来,半点情分也不讲。

宋宪一直记得,自己小时候贪玩,误入府里的禁区,就被父亲狠打了几十鞭子,养伤养了小半年。

“我也不知道,我爹现在天天派暗影跟我干什么。”宋宪随手在路边拔了根狗尾巴草,找了块石头坐下,“可能是江南遇刺的事,他多长一个心眼吧。”

“遇刺的是太子,又不是你。”叶灵月靠在他肩头,“还有,我真是搞不懂你爹,天天让你那么辛苦,不像个世子,倒像个长随。”

宋宪心里何尝不苦,但是他知道父亲的脾气,道:“你可记着,我爹比皇上还不好惹,这些话私底下咱们说可以,千万别传到他耳朵里去。”

叶灵月撅嘴:“人家还不是心疼你嘛。再说你每天那么忙,都没时间陪我。”

宋宪连忙安慰,说他爹最近忙,过了这段就好了。叶灵月问他爹在忙什么,他垂下了头,若有所思。

“现在朝廷局势很紧张,咱们和鞑靼可能要大战一场。”

大雍和鞑靼在北方边界上一直摩擦不断,朝廷早就想打。但是皇帝惧战怕输,一直举棋不定,不敢兴起一场大战。

朝廷退让,鞑靼就嚣张,最近屡屡挑事,大臣们实在忍无可忍,主战的呼声越来越高。宋宪祖上就是征战的将军,江山一半儿是他家打下的。所以这次恒王作为武将出战的可能性很大。

叶灵月担心道:“你不会也要上战场吧?”

“这可说不准。不过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朝廷若要派我,我就得去,我……”

话没说完,媳妇已经扑在了怀里,担心受怕的样子让他心疼。

“我才嫁给你,怎么就要出这么多的事?”

木樨山庄。

陆绍炀与木樨先生下棋。陆绍炀以前在陆府没怎么学过棋,然而他天资聪敏,才学了数十日,就可以达到与木樨先生下好几个小时不分胜负的境界。

木樨先生执白,陆绍炀执黑,两人坐在树下,全神贯注地盯着棋盘。

一名报信的门童等了半日,棋还是没下完,只好硬着头皮上来打断。

陆绍炀正皱眉想着破解之法,不耐道:“什么事下完棋再说。”

门童作揖:“陆少爷见谅,是您母亲给您送东西来了,我们实在不敢让知府夫人久等。”

木樨先生挑眉,“哦”了一声,看向对面的徒弟,却见他没有半分喜悦之色,平静得像这寂寂的山林。

片刻后,陆绍炀看准了位置,用力投下一枚黑子,这才抬头一笑:“师父这次怕要输了。”

道完这句,他才慢慢站起身,理了理衣袖,对门童道:“她现在在哪里,带我去吧。”

第59章 探望

黄夫人在山庄待客的前厅一面喝茶一面坐等,旁边站着几个陆府的仆妇和长随,和她的贴身丫环小翠。

“你说这木樨山庄的茶还真是清新脱俗啊。”黄夫人尝了一口,那奇特的口感与府里的茶叶全然不同。微涩的清香,有些像苦瓜。

茶快喝光,才觉得面前出现了一个影子。她抬头一看,是许久未见的陆绍炀。

下人们纷纷请安:“给二少爷请安,二少爷安好。”

许久未见,陆绍炀少了几分书生柔弱,多了几分英气,大概是跟着木樨先生学了些功夫的缘故,身体看上去壮实了许多,眉宇间映着凛然之气。

大步走入前厅,在黄夫人面前几步远处站定,撩袍跪下,头却半点没低,朗声道:“请母亲安好。”

黄夫人起身,伸手去扶,道:“炀儿吃苦了。这快要入冬,我给你带了些厚衣物来,还有你爱吃的点心。你若是还需要什么,只管打发人去家里取。”

“多谢母亲赏赐。有劳您大老远还跑一趟。”

黄夫人觉着哪里不对,尴尬地笑道:“你是陆府的少爷,这都该当的东西,怎么能叫赏赐。炀儿是好些日子不见,同我生分了。”

陆绍炀没接她的话,问道:“父亲可安好?祖母可安好?家中兄弟可好?姨娘可安好?”

“都好都好。”黄夫人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大家都惦记着你。尤其是老太太,这次就是她打发我来看你的。”

陆绍炀心里冷笑,心说不用想就知道是老太太叫你来的。面上却一派平和:“老太太的病没有复发吧?”

“没有。”黄夫人应着,又道,“多亏了你,几个儿子里头算你最有孝心。你在这里住得惯么?”

“习惯了。师父待我不错。”

一时再无话可聊,两人陷入沉默。黄夫人也不知该同他说什么,叫小翠拿来一件披肩,递给陆绍炀:“这是你姨娘亲手做的,托我一定转交给你。”

陆绍炀才想问姨娘问何不来,转瞬明白,深宅中的妾室几乎没有机会出门,心里又凉了一凉。

除了例行公事般的叮嘱,没什么可再交待的,黄夫人没一会就告辞而去了。陆绍炀手里拿着披肩,轻抚上面一针一线,若有所思。

梨园的一座庑房里,何老板何鸿正在给温子贞上药,望着他瓷白的后背上被杖打出的的淤青,感叹这小子实在是太不知死活了。

戏班子里出身的人大多都挨过不少打,尤其是刚入行学戏的时候,唱错一句,师父的鞭子就像雨点似的落下来。

但是温子贞作为一名天赋型选手,除了头几天,后头几乎再没吃过这样的苦,所以现在细皮嫩肉的,半点禁不住打。

何鸿不小心碰到了他伤口,疼得温子贞低低叫唤。

“你是真不要命了!知不知道得罪的是什么人呐?”何鸿开口教训他,“能捡回一条命来都算好的!要是太子殿下下狠手,别说你的命,咱们梨园多少老老少少的命都得搭进去!”

温子贞忍着泪,想起一段戏词来,开嗓幽幽唱起了《风筝误》里的一段:“似这等国色难,天香罕,难道教我忍把情思删?我也晓得那……”

下一句应该唱“我也晓得那倾国佳人不易得”,被何鸿无情打断:“人家是太子妃,和咱们八杆子打不上,你就别肖想了。以后见了绕道走,听见没?”

温子贞没言声,何鸿知道他吃软不吃硬,只得一连说了好些软话求他,别害大家都丢了饭碗。

药上完了一遍,何鸿伺候他躺好,递了杯水过去。

温子贞接过喝了,半晌才应答。

“我也快离开梨园了,最后再同她道个别。”

梨园的海棠花很耐寒,快到冬天了也没开败,哪怕只余瘦弱的一枝,歪歪斜斜的,也别有风韵。

陆瑰云在阶前路过,觉得这朵海棠花很像温子贞的性子,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花。

温子贞请她在前堂稍坐。莺儿来上茶时,瞧她的眼神都不同了。陆瑰云有几分不好意思,叫莲儿取来赏银给她。

“算我一点心意,这次的事给梨园添麻烦了。”

莺儿忙道不敢,收下后,跪地谢恩。

“梨园不缺钱,娘娘不必用银钱来侮辱我们。”不知何时温子贞出现在了门口,弱柳扶风的样子,幽幽的眼神里透着倔强。

陆瑰云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人在莺儿的搀扶下进了门,长揖作礼:“拜见太子妃娘娘。”

温子贞本是盼着她来的,可是方才见她塞钱给莺儿,心里却不是滋味。

身为戏子,不少人喜欢听他们的戏。那帮富贵人听高兴了,随手就赏,也是常有的事儿。可是,这和赏猫儿狗儿没什么分别,梨园行当受人欢迎,却并不受人尊重。

原本以为,她是不同的,没想到还是一样。温子贞心头扫过淡淡的失望,口气也冰冷了许多:“娘娘屈尊驾临这贱地,不知有何指教。”

陆瑰云当时没有暴露身份,就是怕大家会不自在,见他这般,忙道:“温老板别这么说,你受伤我来探望是应当的。这点银子不算什么,也不是给温老板一个人的,算是我拿来支持梨园的,成不成?”

她又取出一个白瓷药瓶,亲手放到温子贞手里:“我连累了你,很不好意思。温老板还生我气吗?”

他果然吃软不吃硬,她一请求,就什么防备都没了,反而脸红起来。

“其实这事不怪娘娘,是我太过冲动……”

陆瑰云看他走路都颤,知道是被打的后遗症,指了指下首的圈椅:“坐下说话吧。”

“是。”温子贞屁股一沾椅子,疼得眉头拧起来,但是想着不能在她面前叫唤,勉强忍住。

陆瑰云知道,这时候发笑很不厚道,但他这副样子实在滑稽,让人忍俊不禁。

孟池羽真是个魔王,让人家一个戏曲名角儿挨打成这样,哪里还有以前的半点风姿。倒像个受了罚的倒霉孩子,当真斯文扫地。

第60章 太妃过寿

见她笑话自己,温子贞难免不自在:“娘娘要是来看小的笑话的?”

陆瑰云连忙收住笑,一个劲地摇头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温老板,你挨打这事儿,的确是我家那位脾气暴躁,我替他跟您赔不是了。”

没想到温子贞已经想通了,他说:“谁让我有眼无珠,得罪的是太子殿下。”

言下之意,谁让你是太子妃呢。

陆瑰云不服气,轻轻扯弄着手上的帕子,一脸傲娇:“太子殿下又如何?就能为所欲为欺负人了?我偏不服他。”

“难道殿下也欺负娘娘了?”

“他前几日还禁我足来着呢。”陆瑰云一拍桌子,满眼的较劲儿,“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啪的一声,拍得桌子震天响,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小莲最先反应过来,苦着脸劝她:“咱们怎么能和太子殿下斗?娘娘您歇歇吧,殿下这不是已经撤了您的禁足吗?您就别置气了。”

显然,双方实力太过悬殊,强势ko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百。

“不出恶气怎么行。”陆瑰云摇头,非常坚定,“他敢禁足我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我这个太子妃若是任他摆布,和个布偶娃娃有什么区别?”

小莲提醒:“可是殿下权力比您大多了,您忘了那次差点儿被他饿死吗?”

“正是如此才要反击。”陆瑰云说,“以后他若是再治我,我也得有法子治他。”

她看向窗外那株秋海棠,心里有了主意,对小莲道:“你瞧见温老板养的那株海棠没有?做人也该当这样傲骨。”

从她们的三言两语中,温子贞已经听明白发生过什么。

“温老板,你挨打的事,我也会为你讨个说法。”

猝不及防,听她点到自己,温子贞一时愣怔,旋即反应过来:“娘娘要小的做些什么?”

“要你们排出戏。”陆瑰云从袖中取出一叠本子,放在桌上,“温老板受了伤,虽不能演,却可以导,劳烦你导一下这出戏。十日之后,就有用处了。若能事成,我翻了身,至于温老板,这梨园你是去是留,你自己说了算,不用听他的话。”

温老板翻了翻戏本子,一看字迹,就是匆匆写就的。再抬头看见陆瑰云的黑眼圈,心里明白几分。

“娘娘这出戏,演给谁看?”

陆瑰云没有回答,眼珠转了转,抖动细长的睫毛,像一只狡黠的狐狸,反问他道:“温老板应该是聪明人,怎么,从这戏本还瞧不出吗?”

温子贞对着戏本揣度了半天,渐渐有了线索:“你是说——太妃?”

十日后,立冬,是太妃苏氏八十岁的生辰。

先皇后庞氏过世得早,先皇对先皇后感情甚笃,自发妻死后,发誓不再立后。庞氏过世后,后宫中位份最高的是贵妃苏氏,先皇将那时年纪还小的皇帝交由她抚养。苏氏没有子嗣,对皇帝视如己出,事事亲为,体贴照料。皇帝也视她为亲生母亲一般。

后来皇帝登基,原本想奉苏氏为太后,却遭到了朝野上下的一致反对。

须知立为太后,有两个情况,一个是皇帝生母,一个是皇帝嫡母,此两者必符合一条才能行。而苏氏两者皆不是,顶多只能被封为太妃。

当时皇帝还和群臣闹过一次,后面实在顶不住洪水一般涌来的奏折,加上苏氏也劝他,最后只能作罢。

就因为此事,皇帝对苏氏一直怀有愧疚。按照礼制规矩,太妃见了皇帝也是要行礼的,所以皇帝为了避免尴尬,平日不好亲自请安,总是托人带话,或者送东西到太妃的永寿宫里去。这次她过寿,皇帝下令要好好地办上一办。

永寿宫里张灯结彩,殿内外装饰焕然一新,案上摆满了瓜果佳肴,各项仪制从奢,派场不亚于皇帝过寿。

上首坐着帝后,旁边专为苏太妃增设了一个位置。皇帝为尽孝道,特意罢朝一日,陪着太妃,宫里的嫔妃,皇子公主们也都纷纷去祝寿。

紫阳公主孟棠儿,懿妃叶氏和她女儿贺阳公主孟娇,贵妃林氏,近来受宠的正怀孕的周贵人,太子孟池羽,二皇子孟池辰全都去了。永寿宫门槛差点没被踏破,许多年不曾这么热闹过了。

苏太妃鬓发皆白,原本老态龙钟的一个人,因着过寿心情不错,气色比往常要好。帝后向她敬酒,祝她福寿,她只是微笑,行动迟缓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多谢皇上和娘娘,还记着我这老婆子。”苏太妃点了点头,“恕我不能行礼谢恩。”

皇帝对这位庶母有着深厚的感情,摇头说:“不能时常尽孝,朕已觉有愧。母妃此般,更让朕不能自处。”

殿中央的舞台是精心布置过的,满地锦绣之上,腰如杨柳的歌姬们,扭动着嬛嬛的腰肢,翩翩翻飞,笙歌曼舞。如此这般炫丽的节目,年轻的妃嫔和公主们看得津津有味,但在上了年纪的太妃看来,有些太过闹腾。

几场歌舞演罢,太妃也困了,眼皮渐渐地垂了下来。皇帝见她精神似乎不济,挥手命那些舞女们退下。

“母妃可是乏了?要不要去歇会?”

听见皇帝的声音,苏太妃才回过神,无奈地笑道:“是老身搅了大家兴致了,枉费各位主子们的心思。”

“今儿是母妃大寿的日子,自然是以您为重,她们不过是来作陪罢了。”皇帝倒很理解她,“您要是想歇着就歇着吧。”

这时大殿上突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唤道:“父皇。”

孟池羽愣住,看向自己身旁的陆瑰云,不明白她要做什么。陆瑰云没有看他一眼,而是缓缓地站起身,朝座上的皇帝盈盈一礼:“臣妾写了个戏本,与梨园的几位老板合了出戏,特意要排给太妃娘娘瞧,不知可否赏个机会?”

皇帝听说过陆瑰云会写戏本,却从来也不曾见过,有几分犹豫:“可是太妃已然乏了……”

“哦?太子妃写的什么戏?”没想到苏太妃一听是戏,竟来了兴致,坐直了身子。

“写的一出昆曲儿。”陆瑰云答道,“是根据前朝人的《风筝误》所改,写的却是本朝的事儿。您且听就知道了。”

第61章 又被媳妇摆了一道

帘幕不知何时被人关上。再拉开时,已经换上了戏台子的布置。弦乐悠扬响起,化上浓妆的花旦碎步出场,美艳绝伦,张口便是细腻至极的水磨腔。相较于方才浮华的跳舞表演,节奏突然变得极为缓慢迤逦,让置身其中的人有恍然如梦。

对于年轻的女人来说,咿咿呀呀老半天才唱了一句,实在听得没耐心,可是对于老太妃而言,这样的嗓音和拍子听起来却是最舒服的。

最别有用心的一点,是这里头的故事。男女主角因风筝而结缘,后来双方被迫奉圣旨另行婚配,本以为终身相误,却不想阴差阳错,被指婚的正好还是对方。

“杨柳风高春已分,纸鸢头上乱纷纷。好云聚散本无凭,敢问君心所向行。”

前半句是借用了《风筝误》的原句。后半句则是陆瑰云自己原创,专为太妃所写。

听见这段,苏氏不禁想起年少时与先帝一同放风筝时的场景。当时你侬我侬那般欢爱,却谁知,君心如云般漂浮不定。

年少欢好时,也曾以为意中人就是自己手中的风筝,不管风往哪个方向吹,线始终是攥在手里的。后来他即了帝位,另有新欢,美人儿成群成群里往宫里送。而她年老色衰,又不及他嫡妻地位稳固,只能在这红墙深处中度日如年。

青衣嗓音婉转深处,竟被生生催下一行眼泪。

“停!”皇帝连忙叫停,有些担心,“母妃这是怎么了?”

“你怎么回事?”皇帝转头责怪起了陆瑰云,“过寿是喜庆的日子,你怎么排这种戏,惹老人家伤心?”

陆瑰云不慌不忙地起身请罪。这时太妃身边的宫女却惊喜道:“皇上,太妃近来身体虚弱,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太医说过,若是能笑一笑或是哭一哭,这病也就好了一大半儿了。”

“当真?”皇帝顿时转怒为喜,“这么说还是好事?”

太妃也缓过劲来了,拿着手绢拭了拭眼泪,失笑道:“可不是吗,老身也好久没有看过这么好看的戏了,有劳太子妃娘娘费心。”

向下一看,见陆瑰云还跪着请罪,看向皇帝,递了个眼神。皇帝轻咳一声:“起来吧,这次算你有功。”

太妃微笑,朝陆瑰云招了招手:“娘娘过来,坐我边儿上吧。”

陆瑰云拖着长长的淡绿裙摆,摇曳生姿地踏上了台阶,行至太妃面前,正待行礼就被止住。

太妃年少时最爱淡绿的裙子,看她走来时,恍惚间就像看见曾经的自己。

陆瑰云坐下后,太妃执着她的手称赞一番,又道:“我瞧娘娘一见如故呢。”

两人唠了几句家常,太妃更觉得这个孙媳妇十分可亲。“您就唤我云儿吧。一口一个娘娘,多显得生分。”陆瑰云笑道,“您要不嫌弃,我也叫您一声儿皇祖母可好?”

太妃欢喜地答应了,陆瑰云眼珠转了转,旋即又道:“我早听说皇祖母您爱听戏,我近来也爱鼓捣这些,您要是不嫌我吵闹,不如我搬来陪您住几日,咱们一块儿聊戏。”

苏太妃在永寿宫里吃斋念佛,年纪大了图个清静,除了逢年过节并不常与人往来,久而久之也觉着寂寞。此时听她这般提议,心里正是求之不得,混浊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突然间,殿上响起一声咳嗽。那声儿里满是威胁,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老人方才亮起的眸光蓦然一暗,变得犹豫起来:“太子殿下不愿意,那便算了吧……”

“太子殿下怎么会不愿意呢?”陆瑰云轻轻扶了扶发边的镶银寒玉簪子,嘴唇勾勒出一抹狡黠的笑,“今儿这就是太子爷的主意,他平日课业政务繁忙,特意嘱咐臣妾要来太妃身边尽孝。”

孟池羽那脸色真够拍电影的,那副哑巴吃黄连见了鬼的模样,陆瑰云在心里差点笑死。大家开始纷纷夸赞太子殿下真有心,不曾想他平日看着任性,却是个粗中有细,体贴孝顺的人儿。

某人心情复杂,被夸比被骂还难受。妈的!又被娘们摆了一道!

“朕看这主意可行。”皇帝也赞许,顺便把事儿定了下来,“羽儿这次没让朕失望,今年闽南进贡的水果,还有江南进贡的绣品都赏给东宫吧。”

皇后见孟池羽没反应,连忙示意他:“羽儿,你父皇赏你东西,还不快谢恩?”

半晌,孟池羽才咬着牙拱手:“儿臣谢父皇赏赐。”

陆瑰云说一不二,当晚就留宿在了永寿宫,接下来半个月都陪在太妃身边,同时还有温子贞与一众梨园子弟。成日便写戏唱戏。苏氏本就爱好这些个,玩儿得兴致也高,成日笑呵呵的,容光焕发,像年轻了几岁似的。

正好陆瑰云和老人家聊得也投机,两人相伴这些日子,感情也日益深厚,成了忘年之交。太妃原本还怕相处不适应,现在却越发地舍不得孙媳妇了。谁要敢提让她走的事儿,老人就跟谁急。

东宫。

所有人都知道最近太子殿下的脾气不好。

宫人们伺候得比平日多了几分小心,屏息宁神,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来一顿训斥。

前几日就连太子身边的红人永福公公,就因为没长眼色,奉了些皇上赏的水果去给太子吃,非但被骂得狗血淋头赶了出来,还被罚去刷马桶了。

而上次太妃过寿皇帝赏赐的水果,太子一个没吃。玉盘珍馐,全都分赏给了东宫的下人们。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

永寿宫前殿又响起熟悉细腻的水磨腔,戏子并未浓妆,只着了淡淡的粉饰,没有登台亮相,而像排练似的在厅前低吟浅唱。嗓音温软,似一场迷离的梦幻。

温子贞的伤已经养好了,身段儿嗓音都恢复了。原本被太子下令逐出梨园的他,如今有了太妃这个“保护伞”,没人再敢提以前的事。

这日他正演着,外头响起了内侍的一声呼喝:太子殿下驾到。

第62章 落水

众人纷纷跪地行礼。温子贞愣了一愣,也撩袍跪在了边上,好了伤疤,却没忘记上次的痛,心口突了突。

抬首,却见陆瑰云给他递了一个安心的眼色,示意他,有太妃在,用不着害怕。

“臣妾给太子殿下请安,殿下万福金安。”陆瑰云没有一丝慌乱,迎上去,缓缓蹲身行礼。

孟池羽冷冷地看她一眼,正要说些什么,太妃也已起身相迎。

“老身不知太子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苏氏佝偻着身子,起身躬了躬。她自是不必给太子行礼的,只是客气罢了。

“这……”孟池羽再怎么横,也不能对太妃无礼,只好压下胸口的火气,伸手去扶苏氏坐下,“您坐。”

太妃犹豫地看了一眼陆瑰云,又问:“殿下是不是怪老身,把咱们云儿留在这儿太久了?”

孟池羽叹了口气,摇头说不是,回身摆手命众人起身,斟酌着道:“我自然不敢怪祖母,只是太子妃她太过聒噪,怕是会打扰您休息。”

“哪里哪里。云儿能来陪老身,老身欢喜不尽。”

太妃叫宫女上茶,转过头见温子贞还站在一旁,笑道,“殿下来了,你可得好好唱。”

得到太妃的授意,温子贞又接着方才的继续唱了起来。昆曲里半天才唱一句的劲儿,加上温子贞那可恶的样子,听得孟池羽头上青筋突起。

“怎么?殿下不爱听?”太妃还调侃他,“年轻人就该多听听戏,别成日里火急火燎的,沉不下心来。来,快坐下,陪老身听戏。”

接着方才的戏,又演了半日,太妃和陆瑰云还沉浸在其中,温子贞却渐渐的有些唱不下去了,要称病告退。

陆瑰云知晓他为何称病告退,也不强留,起身笑道:“皇祖母,听了这么久的戏,我也乏了,正好殿下来,不知可否让我们聊聊?”

太妃含笑,回过头对贴身宫女道:“你们瞧瞧,这一对儿夫妻果然是分不开,才几日就想成这样。”

宫女们无不暗笑。

两个当事人都很尴尬。抬头,视线正好对上了,更尴尬。

尴尬归尴尬,这些日子不见,还是彼此想念的。陆瑰云隐约间感觉他还长高了些呢,好像也更英俊了,可就是这气质却是拒人千里的冷漠,越来越让人难以亲近了。

“不如去浸月亭坐坐,殿下?”陆瑰云以胜利者的姿态发出邀请。

问完也不管他怎么回答,径自就往浸月亭的方向走去。孟池羽当着太妃不好发作,只得忍住气跟着去。

转眼要到冬天,浸月亭所在的池塘上,虽则荷花已尽数凋零不见踪影,荷叶仍然碧绿如新。风将池塘水吹皱,舒爽的凉意沁人心脾。朵朵阴云之下,天光不明不暗,四处蔓延的秋草,野蛮生长着。

陆瑰云走到栏杆边上停下来,看了一眼水底莲叶间窜动的金鱼,一派淡然,有意无意地问:“殿下最近好吗?”

身后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回答:“当然好。”

她回头,挑眉:“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不高兴了呢。”

调侃的表情,配上调笑的语气,在他眼里可恶至极。

男人逼近几步,扣紧她的手腕,“陆瑰云!你到底什么意思!”

“怎么了?气性这么大?是皇上赏的进贡水果不好吃,还是江南进贡的绣品不好用啊?”陆瑰云不怕死地继续挑战他,眸中还闪过得意之色。

他果然被激怒了,剑眉一蹙,扯过她的衣领,怒目圆瞪。

陆瑰云想要拍开他的手,手腕却还被他捏着,大声叫他放手。

他手一松,她往后退了两步,将双手叉在面前,不管打不打得过,先把防御的姿态做足,警告他:“这是太妃宫里,由不得你胡来。”

“跟我回去。”他态度很坚决,没心思再斗嘴皮子,先把人要回去再说。

陆瑰云冷哼一声,随手掸掸裙上的灰:“回去可以,那你得道歉。”

太子声音高了八度:“道歉?”

陆瑰云模仿他上次的口气,一模一样:“你试试再叫响点,说不定能震碎房顶。”说完意识到此处并无房顶,改口道:“说不定能震裂池塘。”

不知道为啥,这小霸王越是生气,她就越是高兴。有种报复的快意。

“就为了个戏子,你敢给老子下套!”

“你错了,我不是为了温子贞。”陆瑰云站住脚跟,不再往后退,不惧地回视着他,“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绝不会任你摆布,这宫里更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就算你是太子殿下,做错了事也得道歉!”

孟池羽大概是气极了,也没管她人就站在栏杆边上,就杀气腾腾地冲上去:“你在说什么!”

陆瑰云正打算要和他讲番道理,不防他就这么逼近自己,下意识向后一退,却已是退无可退。偏偏栏杆不高,一个不防,站不稳就往后倒。

啊!——

伴随着她的一声尖叫,平静池塘的溅起了高高的水花。

远远跟在后面的宫人们不知道发生什么,只看见太子妃掉进了水里,惊恐得连连求救,去叫会水性的太监来救急。

救兵没到,却见太子已经纵身一跃,跳进了池塘,不一会儿捞着湿漉漉的太子妃上了岸。陆瑰云不谙水性,呛水呛得厉害,一个劲儿地吐水,冷得浑身发抖。

孟池羽知道自己惹祸了,随手接过宫人递来的外套,将她裹住。

“没事吧你?”他见她脸色苍白,眼睛也似睁不睁的,油然而生恐惧感,伸手用力拍起了她的背,想叫她把水全都吐出来。

“你……”陆瑰云拿手指着他,想骂些什么,奈何又被水呛得说不出话来,忽然觉得胃里一阵恶心,晕了过去。

孟池羽万万没想到她能晕倒,再看那张熟悉的脸,白皙得没有任何血色,着急像火烧着似的。

几个小太监将她抬回屋子,他坐在床边探了探鼻息,所幸呼吸尚且顺畅,可就不知道为何,人怎么都醒不来。

蒋太医闻讯急忙赶来,一搭脉,神色变了变。

“云儿怎么了?”

“这……回太子殿下的话,娘娘她不慎落水,怕是动了胎气。”

第63章 君心未可知

啁啾,啁啾~

隐约间,听见清脆婉转的鸟鸣声,再然后,就是进进出出的宫人们碰到碗勺的声音。闻到一股难闻的中药味。拔步床帘上的纱幔好熟悉,这里不是永寿宫……

悠悠醒转,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东宫的床上。

努力回想,别的都忘了,只记得落水之前孟池羽那凶凶的小眼神。

“小莲!”

“娘娘你醒啦!”小姑娘声音里有些激动,扶她坐了起来。

陆瑰云还有点懵,按了按脑袋:“我怎么觉得头这么疼呢。”

“娘娘,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

好消息?坏消息?陆瑰云开始胡思乱想,孟池羽那么生自己的气,是不是又被他禁足了?又或者是,他接着要怎么变花样对付自己?

可不管怎么想,都是坏消息,哪来的好消息?

“先听好消息吧。”

“好勒,恭喜娘娘——”

“等等!”陆瑰云想起什么,打断小莲,“还是先说坏消息吧。我怕等会我承受不住。”

小莲刚才都快脱口而出了,被她硬生生地截下来,有些无语地吐了吐舌头:“好吧,坏消息是,落水之后,您的身子一时不好恢复,太医说至少要吃一个月的药才成。”

陆瑰云最讨厌吃药,听这消息皱起眉头,片刻后才接受这个事实,“哦”了一声。

不对啊,还有好消息呢。她撅着嘴:“那另一个消息是什么?”

小莲面露喜色,嗓子蜜糖似的甜:“您怀上胎啦!”

“噗!”陆瑰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结巴起来,“你……你说真的?不会吧!”

“都快一个月了呢,怪我,竟一点觉察也没有。”小莲递上一碗黑乎乎的中药,“您也真是的,成日只顾太妃在一块儿聊戏,也不在乎自己身子。快吃药吧。”

陆瑰云接过药碗,咬唇不愿下咽,下意识地往帘外张望。

小莲大约是看穿她的心思,摇头道:“近来边境鞑靼挑事,战局紧张,太子殿下在前朝忙着协助皇上理政呢,这会子没空过来。”

是因为太忙了才不能来吗?还是太气了不愿意来?

上次挑衅他,他一定很生气吧,不然怎么会失去理智,无意中害她落水?

“哦,那他,什么时候来?”

陆瑰云看了看自己的小腹,感到很神奇,这里面现在竟然会有个不成形的娃!还是她和孟池羽共同的孩子!

突然之间,那些争吵都不重要了,谁强谁弱,谁有理谁没理,都可以暂时搁置。

他们要有孩子了,难道不该共同分享此刻的喜悦吗!

最近孟池羽被皇帝拉去军机处,成日看奏折看战况,忙得昏天黑夜,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

小莲犹豫着:“这个,奴才也不能保证,但是太子殿下真的是因为忙才没来的!他知道您怀孕的事儿以后,一再地叮嘱我们要好好伺候您呢。”

“那他……高兴不高兴?”陆瑰云试探地问。

小莲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忙道:“殿下心里定是高兴的,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但是按照陆瑰云的理解,没有表现出来,就代表他并不高兴!

当夜太子没有回东宫,反而是皇后娘娘和胡嬷嬷来探望,送了好些安胎和滋补的药物,还劝导她好好休养。

聊到一半,皇后问起落水的事,见儿媳妇眼神躲闪,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太妃过寿的时候,你是不是和羽儿吵架了?”

陆瑰云知道瞒不过她,低着头支支吾吾:“臣妾……嗯……当时是和殿下有点误会……”

皇后神色一变,屏退下人,问:“老实说,你落水那日,是不是羽儿推你下去的?”

“啊?”陆瑰云眼睛瞪得老大,不明所以。虽然那天是他逼得太近,才导致她不慎落水,但也不能就因此说,是他推她下去的呀!

皇后都这么说,说明宫里已经有不少这样的谣传了!

“没有没有。”她急忙摆手,“殿下怎么会推我呢。是我与他争吵了一番,他无意中靠近,我正好又在栏杆边上,不小心掉下去的。再说,殿下立马也跳下去救我了。”

皇后松了一口气,叹道:“我说呢,羽儿虽然年少气盛,行事任性,却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断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胡嬷嬷在边上,对陆瑰云道:“娘娘别听外面的谣传,影响心情就不好了。”

只言片语,陆瑰云能推测出谣传会是什么。无非是说,太子殿下厌恶太子妃,争吵之中推她下水,恨不得立马废了她,只不过看在孩子的份上才饶过这次。

流言蜚语,她从来不会在意。可是她现在情况特殊,醒来后再也没有看见他的人,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怎么想。

“母后放心吧,臣妾不会管那些有的没有,一定好好养胎。”

皇后欣慰地点了点头,又责备起自己的儿子:“这小子这次也确实鲁莽,回头我好好罚他。”

“臣妾也有错,太过赌气,才惹殿下不快。”陆瑰云忙替他揽下罪过。因为她知道,皇后再怎么也不会惩罚她这个怀孕的儿媳妇。

原以为皇后会训斥自己,不过婆婆得孙的喜悦显然压过了生气,嘱咐几句就作罢,还拉着她的手,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有没有想要的?有啊,想要你儿子。

但这话肯定不能说出口,她只好敷衍地推说没有。皇后见她眼神有些黯淡,以为她已经困乏,随意聊几句便回未央宫去。

月夜凉如水,她披衣起身相送,还没送出宫门,就被皇后拦住,说夜里风大,叫她快回去歇着。

送走皇后,她走到中庭时抬头望天。漫天都是闪耀的星星,亮着点点的希望的光芒。

孩子就像是星星一般充满希望,正悄然地在她身体里孕育着。那么,不管和孟池羽怎么样,她也该做好当母亲的准备,迎接小生命才是!

刚刚想鼓起勇气,一阵恶心涌上来,翻江倒海般的难受,难受地干呕起来。

第64章 迎来娘家人

陆瑰云的孕吐发作得厉害,用了各种各样的法子都没管用,只能吃中药慢慢调理。

孟池羽迟迟不出现,太医却没少来,一茬接一茬儿的往东宫请脉,开出的药一副比一副难喝。

午后,朝东宫门口走来一位打扮严整的妇人,穿着诰命服饰,等待着里面宫人的回信。

这是黄夫人头一回进宫,瞧见一排排美轮美奂的宫殿,鳞次栉比,望不到尽头,又见宫人们各个屏气凝神规规矩矩,不禁被紫禁城的庄严压抑的气势慑住。

这是帝王之家,不比在自己家时随意,想起夫君的叮嘱,低头看鞋走路,大气不敢出。

陆瑰云对母亲的到来还浑然不知,正被孕吐折腾得难受,听说有命妇求见,叫小莲去打发。

同时心里暗自生疑,宫里又没办什么节日,怎么突然就有命妇求见呢。还来得这么不是时候。

会不会是叶灵月?又或者是别的熟人?不行不行,现在这副样子怎么能见人?不管是谁都不见!

小莲出去见到黄夫人,打发道:“娘娘现下不能见人,您请回吧。”

黄夫人一听她要赶自己,急了,掏出一个银袋子往小莲手里塞:“我就是来专程探望娘娘的,请姑娘通融,快带我进去吧!”

银袋子沉甸甸的,份量不轻。小莲正待要拒绝,突然发现面前的妇人,眉目之间似乎与主子有些相似,不确定地问道:“您是?”

“我是她娘家的母亲。”

小莲顿时恍然大悟,像见到救兵似的:“夫人您可来了,娘娘正难受得厉害,您快进去瞧瞧吧!”

塌上的陆瑰云,远远好像看见小莲带了人进来,皱眉不悦:“不是让你别叫进来吗?”

“娘娘别恼,是您母亲来了!”小莲掀着帘子笑道,“快好生聊着,奴才这就去给夫人上茶。”

陆瑰云一愣,睁大眼睛往门外去瞧,果然是黄夫人。

“臣妇给太子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黄夫人在家再专横,身在宫中不敢造次,先按君臣之礼行事。

陆瑰云脑子嗡地一声,腾地冲上来,扶起母亲:“您……您怎么来了?”

见到娘家人,难受的反应就好了一半儿,喜极而泣。黄夫人见女儿脸色不好,心疼不已,不停地拍她的背,安慰道:“还难受么?过段时日就好了。”

母亲的怀抱永远是体贴温暖的,没一会儿她就止住了哭,勉强擦了眼泪笑道:“您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声儿。快坐吧。”

两人一道儿坐炕上,黄夫人抿了口茶,掏出一张方子,递到小莲手里。

“这是我来的时候,木樨先生给开的方子,说是能助娘娘安胎的。劳烦姑娘快拿去煎药,给娘娘服下。”

小莲听陆瑰云提过木樨先生,只知道是位江湖高人,但在她看来到底是乡下郎中,不敢轻易用药,犹犹豫豫不敢去。

“快去,听我娘的。”陆瑰云发话。自从他医好祖母的病,她就对先生的医术深信不疑。

有了木樨先生的药方,黄夫人悉心照料,加上太医轮番把脉调理,孕吐果然好转很多。她的身体也渐渐地调整过来,一天天地,状态气色也恢复如初。

“多亏太子殿下叫人八百里加急去接我,我才这么快就过来了。可我进宫以后,怎么没见着他人呢?”几日过去,还没见着女婿的黄夫人,终于忍不住问。

陆瑰云也不知如何解释:“我们吵了一架。”

自打进宫之后,黄夫人多多少少也听闻过一些传言。传言都说太子与太子妃吵得厉害,太子还将太子妃推进了池塘,结果不料太子妃才被断出怀有身孕,才只得作罢。

既然是伤心的事,提了必定动气,对养胎的人不好。黄夫人也就贴心地没提,将话题转移开来。

然后过了许久,似有若无,轻描淡写地提一句,孩子都有了,就得好好过日子,什么事儿都得忍让着点儿。

陆瑰云正斜倚在塌上看书,听母亲这么说,眼底没有任何情绪,伸手缓缓地翻了一页,嘴角扯过一丝冷笑:“忍得了一时,忍得了一世?您这话说得,也太没骨气。”

黄夫人叹了口气,待要再说什么,外面一阵慌乱的窸窣声。动静这么大,一定是孟池羽突然回来了,慌忙起身站在一旁。

措手不及的宫人们纷纷迎候,来得突然,难免手忙脚乱。陆瑰云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依旧翻着手上的书,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上面的字句。

听不见身边人请安的声音,也听不见他问候母亲的声音,时间仿佛静止,只剩下她和她的书。

直到一个高大的影子,盖住了书上的光影。她才合上书本,缓缓抬眸。

刀刻出般的轮廓,颜如冠玉的面庞,端正的眉目,逼人的少年气,还是熟悉的他。她心里一阵窝火,卧槽,现在才来,早干嘛去了!

而此时,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此时正映出些许的焦急。

“云儿,这几日你可还好?”他被她冰冷的眼神给唬得手足无措,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

她别过脸,理都不理。

他往她对面一坐,转移话题,转头对黄夫人解释:“父皇留我在干清宫住了几日,都没能来迎接岳母,失礼了。”

被皇上留下了?说不定只是借口而已!

“臣妇不敢。”黄夫人一躬身,就往外退,让这对小夫妻单独相处,还不忘打预防针,“殿下陪着娘娘说会话吧。娘娘近来心情不好,得罪您您可担待着点。”

宫人们也都退了出去。偌大的殿房里,只留下他们两个人。一只华贵的缠枝海棠熏炉里,逸出缕缕轻烟,合欢香独特的清甜,久久不散。

“云儿你好点没?还难受不?都怪我那日不小心,没想到你竟然……”

话没说完,就被她冷冷地打断:“要是我没怀孩子,你连来都不会来的吧。”

孟池羽被问得愣住,不明白这逻辑是从何而来,脑子短路几秒。

“我就知道是这样。”陆瑰云趁这犹豫,抢一步怼道,“那不必再来了!就你这德性,不配当爹!”

第65章 一不小心砸破脑袋

“嘿不是,怎么地,当爹这事儿还能赖不成?”他这回真急了,“你不要我道歉吗,先前的事儿,老子错了,错了错了错了!”

“错什么错!你这是认错吗!”陆瑰云很不满意,“现在我不要你认错了,我要你给我跪下!”

因为知道他不可能真的给她跪下,所以才故意这么说。他果然被惹到了,眉头拧成个川字,嗓音也冷下来:“你说什么?”

陆瑰云哼了一声:“你听见了。”

小霸王气得一拳打在桌上,把她放桌上的书都给震得掉了下去。

陆瑰云本来情绪就不稳定,见他摔了自己的书,气血就往头上涌,随手抄起案上的砚台,就往他身上砸:“出去!”

孟池羽避之不及,脑袋被结结实实地砸出个口子。

他捂住头,神色痛苦。

陆瑰云愣住了,不知道自己这是哪来的力气,竟然能砸得这么快准狠。

血沿着孟池羽的额头往下流,看样子特别严重。这时外头守候的宫人们听见动静,探头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吓坏了,连忙叫人进来。

完了!完了!肯定是最近补品吃多了!一身儿的劲没处使,正好碰到他来踩雷!陆瑰云是真没想到,能砸出这效果!

把他头上砸出个口子,这可怎么办呐?

永福看见太子满头是血,差点没吓晕过去,惊呼一声,连忙张罗人给他上药包扎。黄夫人早吓得腿软,扑通跪在地上磕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转过头,看见肇事者还好端端地坐着,连忙去拉她裙角:“还不快跪下求殿下饶了你!”

陆瑰云这时已经冷静下来,起身将黄夫人扶起:“您起来,我干的事儿我来担。”说罢走到他面前,轻咬朱唇,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求饶的话来。

见小霸王满头都被缠上绷带,绕了一圈又一圈,不晓得为何,让她一下子想起木乃伊,还有那种缠满绷带的僵尸,只露两只眼睛的那种。

不留意,竟还扑哧地笑了出来。

黄夫人简直绝望,这闺女咋想的,这还笑得出来。

某人好久没见着她笑了。这一笑,倒教他恍了神。太子爷没出息地想,这一砸,挨得还挺值的呢!

意识到事态严重,她赶紧止住笑。换上正经的神情,也不求饶,浑身上下透着就义般地凛然:“要打就打要杀就杀,别牵连我家人。”

黄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忙去将她拦在身后,上赶着对孟池羽道:“殿下……娘娘现在有身孕,您可别伤着她。臣妇愿意替她受罚,求您了……”

孟池羽一副算我倒霉的表情,摇了摇头:“起身吧,我不追究您闺女。”

说罢环视一周,沉声下令:“孤今日是自个儿不小心撞到桌角了,和太子妃没关系,谁敢出去胡说,一律杖毙。”

太子爷头上挂了彩,就不能再见人,于是成日在东宫书房办公,与皇帝之间靠小太监传信儿,这样也好,不用成日在上书房听皇帝的耳提面命和师傅的说教,也免去了来回的奔波。

这事儿让黄夫人担心得要死,怕孟池羽追究女儿过失。她知道,这事如果捅到皇帝那儿去,恐怕女儿要出大事。

为了让女婿脑袋上的伤早点好,她天天亲自监督煎药和换纱布,操心个不停。

肇事者陆瑰云一开始还悠哉悠哉的,但是发现母亲天天这么惶恐不安的,心里难免有些愧疚。

终于有一次,在孟池羽换药的时候,良心发现,进屋对黄夫人道:“娘您别盯着了,我来吧。”

黄夫人当着孟池羽的面儿,对着她一番数落:“怎么现在才知道来?没心没肺的东西,知不知道这次捅了多大娄子?”

陆瑰云这次挨骂没吭声。

黄夫人数落起人来可以不间断地说半小时,最后还是孟池羽看不下去了,提醒她:“岳母您也注意点儿,云儿她现在是太子妃。”

“这……”黄夫人没想到他会诘难,慌忙跪下,“臣妇该死,一时忘了君臣之礼,娘娘恕罪,殿下恕罪。”

“你干嘛呢。”陆瑰云还不高兴了,瞪孟池羽一眼,“我娘说我几句怎么了。”

小霸王简直靓仔语塞,明明是帮她,反倒被怼。

???这是什么道理!

陆瑰云弯腰搀起黄夫人,安慰说声没事的,便将她送到门口,再折返回来。这时候他也已经换完药。

永福退下之前,还担心地瞥了她一眼,仿佛害怕她再往主子脑袋上砸个窟窿似的。

她站着,手里不安地绞着帕子,盯着他脑袋上的纱布,知道那里面是个不浅的伤口。后悔那日鲁莽,却不想认错。

“还不过来?站那么远能看见?”某人发话。

她这才慢慢踱过去,走到他的书桌前。刚一伸手去碰砚台,就被那双有力的大手摁住。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某人现在充满警觉:“干嘛?”

陆瑰云莫名其妙:“磨墨啊。”说着抬眸一看他,闪过一丝狡黠:“不然你以为呢,再砸你脑袋?”

孟池羽这才松开手,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有些尴尬,往靠椅上一躺:“谅你也不敢。”

陆瑰云玩儿似的磨了几圈砚,停住手,又走到书架前随意扫了几眼,答道:“你活该。”

“哼,老子是活该。”某人嘟囔着,手指着脑袋,“陆瑰云你第二次打老子了啊。这种程度的家暴,就算普通人家都被休几回了。”

哼,小霸王还想休妻呢,谁怕谁。陆瑰云耸肩,无所谓道:“那你休吧。”

拳头打在棉花上,孟池羽没了声音。

“行,你家不是普通人家。我打破你脑袋,难不成你就要砍了我脑袋才行?”陆瑰云的手指敲过书架上的书籍,冷冷看了他一眼,“那你砍就是了,我眉头皱一下不姓陆。”

媳妇现在变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孙猴子,孟池羽给闹得脑壳疼。以手撑头,突然灵光一闪,想到这孙猴子的紧箍咒。

小霸王开玩笑似地往门外走:“看来还是你娘刚才说的话,你还是没听进去,我去找岳母老人家再教导教导你。”

第66章 秋容如拭

这招管用,陆瑰云最怕黄夫人絮叨,一听见孟池羽要去叫唐僧来念紧箍咒,急了,连忙伸手去拦。

刚一碰到他胳膊,正要闪电般地缩回手,却已经来不及,被人紧紧攥住。

腰被他搂住,不经意间拉近距离,那人的气息考得近之又近,直到抵住彼此的额头。听得见两颗滚烫的心脏,扑通跳动的声音。

“别闹了。都要当娘的人,怎么还像以前那么闹?”

她撇撇嘴:“你也不是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他慢慢了蹲了下去。

“你干嘛?”她措手不及。

他把耳朵凑到她的肚皮上:“听听咱儿子的动静。”

“这才一个多月呢,哪能有动静?”陆瑰云推开他,坐到圈椅上去,“再说干嘛非得是儿子?女儿你就不要了?”

“儿子女儿都是老子的,怎么可能不要。”某人笑笑,转身也蹦上了座儿,仿佛很喜悦,“我听见动静了,好像在踢你。”

然后某人又自说自话:“肯定知道你砸我脑袋,踢你两下,替他爹报仇。”

陆瑰云:???

书桌里堆满了各种信件和奏折,孟池羽埋头读写,时不时地抬头看媳妇一眼。她倒也能坐得住,捧一本志怪小说看得津津有味。

不过坐久了也乏,起身刚想走,身后传来一声叫唤。

慌忙回头问怎么了。某人指了指脑袋,一副要碰瓷的样子,说伤口又疼了。

陆瑰云半信半疑,伸手在纱布上轻轻拍了拍:“有那么疼吗?”

他点头,说你脑袋也砸这么大口子试试。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贪玩,翘了课跟着一帮小朋友去爬树,没想到爸爸提前下班,正好路过,生气地在树下大喊她名字。结果她吓得手一松,就从树上掉了下来。

而且,还是头先着地。

可想而知结果……就和现在的孟池羽一样,摔成了个木乃伊。

事后她妈心疼得不得了,还和她爸吵了一架,说要不是他吓人,闺女怎么会摔。在小小的她记忆里,爸妈感情一直很好,那就是吵得最凶的一次了。

从此她改邪归正,老老实实地念书,一方面是为了家庭和谐,另一方面是因为——

脑袋摔了是真疼啊!

瞧孟池羽脑袋那样子,多半比小时候的自己还要严重。想到这里,她动了恻隐之心,走到茶案前给他倒了杯水。

轻轻去解开他的纱布,拿出过来人的经验教训,“伤口别闷着,透透气好得快。”

他不知道,透气不透气的对伤口有什么好处,只是在这个当下,享受着她难得的、久违的温柔。

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清水也变成佳酿。

解开纱布之后,陆瑰云近距离地看见他头上结出的那个难看的疤,心里也是后悔不迭。好端端的一副英俊皮囊,现在竟有了这么个小败笔。

以后再生气,也不能祸害人家的颜值!

他见她沉默,嘿嘿一声,调侃道:“现在心疼了吧?你说你下手那么重,把我砸伤了,吃亏的还不是你?”

“你好意思说,亏你还是从小习武呢,怎么不躲?”

小霸王继续碰瓷,吐苦水:“我这不是没戒备吗,谁知道我媳妇能动真格啊。”

“行行行这次算我错了。”陆瑰云说,“那谁让你这么多天见不着人,我还以为你不要这孩子了呢。”

“这真不怨我,父皇硬留我,我能抗旨?再说你不生我气呢吗。我听蒋太医说,动气对孕妇更不好,我怕来了又惹你生气,这才派人去你娘过来。”小霸王用手臂圈住她,细细地解释,“现在你砸我一次也好,让你把这口气出了,不就舒坦了吗?”

背后小霸王的怀抱虽然用力,却也温暖熨帖。连日的担忧,也被抚平。

被他从后抱着,她站在书桌前,随手翻了翻放在最上面的奏折,几乎都是与鞑靼有关的。

前线的战事不断地升级,鞑靼人公然地对边境人民杀伤虏虐,还夺走了北方好几个城镇。皇帝本不愿战,无奈主战派的折子潮水般地涌进干清宫,大臣们几乎一致认为,若再不战,大雍的国威就会荡然无存。

要战。那么问题来了,派谁去呢?

大雍自前朝起,就形成了重文轻武的传统,加上承平日久,能派得上前线真枪实战的武将少之又少。纨绔们一遇到大敌当前,称病的称病,推脱的推脱,反正就没几个真愿意上沙场。

一时之间,恒王成了最热门的人选。恒王自祖上起就是将门之家,当年开国时他家先祖就是太祖手下的一员猛将,战功赫赫,他家也一直继承着武将之门的传统,勤习武艺,钻研兵书。

“决定了吗?派宋宪他爹去?”

孟池羽摇头:“不是他爹,是他。”

“宋宪?”陆瑰云有些意外,“他这么年轻,朝廷能放心?他爹能放心?”

孟池羽叹了口气:“我也这么想。不过父皇说英雄出少年,许多名将也都才二十出头就去建功立业,将门无犬子,宋宪功夫还成,正是合适的人选。”

陆瑰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想了想才道:“那为何恒王不去?”

“恒王最近好像有些痛风,不宜上战场。”

痛风?陆瑰云想了想恒王那虎背熊腰、精神抖擞的样子,怎么也联系不到痛风这两个字上头去。

以前也没听说过他痛风啊,怎么一到开战的关键时候,就痛风了呢?

这些问题她没有问出口,只是本能地觉得有些奇怪。

“那你们给宋宪带多少兵力去?”

孟池羽说还在商量,数目大概是十万到二十万之间。鞑靼各个部落加在一块儿,拼死也不过五万。所以只要用兵得当,收复失地不成问题,甚至还能打到鞑靼人老家去。

“但是……”他说到这里犹豫了下,眉头一皱,生气地道,“朝廷养的那帮废物,说不定十万人还不如人家五万人呢!都怪我父皇和先皇太过重文轻武,才会造成如此结果!要换作是我,绝不会这般目光短浅!”

第67章 书房二三事

陆瑰云心跳漏了半拍,幸好这里没有隔墙之耳,要不然这话也算大逆不道了。

“私底下讲不要紧,你可别犯浑触怒你父皇。”她叮嘱他。

小霸王眯了眯眼,笑得邪乎:“担心我了?”

这副模样就是欠揍,都被打得满头是伤了还不安分,陆瑰云撇了撇嘴,心说自己担心才是多余呢。太子本就是储君,就算说要当皇帝,细论起来也没什么。就算皇帝知道,也不至于为这点事就废了自己儿子。

倒是她杞人忧天,关心则乱了。

“放心,我自己宫里没人敢瞎传。”他不等她回应,就凑上来安抚。

“谁担心你了。”陆瑰云嗔他一句,就往外走。

他自然不肯,非得拦着,不过怎么拦也拦不住,而且媳妇还提出了一条令他无法拒绝的理由:她要去陪黄夫人。

孟池羽指着脑袋上砸出的大口子:“受这么大罪,好容易请了伤假,才能回来待几天,你都不陪我?”

陆瑰云还记着仇呢,她自尊心也强。虽然今儿也算是和好了,可要她立刻就和他腻歪,她却也是做不到的。再加上想给他个教训,于是偏偏不想满足他。

“你以后一直都在身边,但我娘千里迢迢从金陵跑来,不知还能待多久,我不陪我娘?”

孟池羽堵在门口,说不过她,但也不放弃最后的挣扎,老大一爷们就杵着。

她白了他一眼:“太子殿下要是不让路,臣妾可就硬闯了,臣妾不要紧,就怕……”

低头看了一眼小腹,示意他,想要儿子就滚。

这招可真好使,小霸王差点儿蹦起来,说你可别乱来。她摆了摆手,硬气地叫他让开,他怕她动胎气,只好不情不愿地侧身避开。

陆瑰云昂首挺胸以胜利的姿态迈出了大门,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和……偷腥失败的幽怨太子爷。

黄夫人回了自己暂住的偏殿里,压根儿也不坐不住,担心地来来回回走来走去,就怕女儿又和女婿吵翻了。

小莲端了碗茶递给她:“夫人您坐下来,喝口茶歇歇吧。太子殿下对娘娘好着呢,不会出事的。”

话虽如此,可她就怕女儿性子太倔强,好歹女婿也是太子,帝后群臣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少年,就算宠她,脑袋被砸成这样,又能忍让到哪里去。

不过要是闹翻了,女儿八成早就摔门而出了。这么久没回来,说明应该没事?

黄夫人这么想,稍安心了些,接过茶才喝一口,就看见陆瑰云扶着两个宫女回来,连忙起身。

“云儿……啊不,娘娘。”她想起孟池羽的提醒,忙改口,“太子殿下的伤怎么样了?”

陆瑰云叫小莲去盛碗莲子汤来败败火,对黄夫人笑道:“伤不都得养着吗,一时半会也好不了,您别操心他了。”

黄夫人总觉得哪里不对,依旧在宫室中来回走动。

“娘您别晃了,晃得我头晕。”陆瑰云喝了口清甜的莲子汤,“坐吧,没事儿,他忙他的,我陪着您。”

女儿愿意陪自己,做母亲的自然高兴。黄夫人再三确认太子没生气,这才安心地坐了下来。

自此之后,孟池羽白日只要找陆瑰云,她就会推说要陪黄夫人没空。不为别的,就为给他个教训,谁让他在她孕吐的时候不陪在身边呢?那凭什么他脑袋受伤就得要她陪?

太子头上有伤,出去见到大臣就会有损威仪。所以他足不出东宫,即便是皇帝皇后要见,也只有亲自来东宫探望。

本来他说要去送宋宪出征的,这下子也只有宋宪来向他辞别了。

宋宪从小和孟池羽一起习武,两人没少在一处舞刀弄剑。他以剑法精准著称,孟池羽则以反应灵敏著称,切磋的时候,就算他再准的剑法,孟池羽也能及时地轻松避过。

所以宋宪从来没见过孟池羽在习武的时候受过伤。

那面前这个缠着绷带,头上长疤的家伙是谁?

宋宪足足笑了小半个时辰。

孟池羽本来念在他要出去为国卖命,打算今天对他温和点,但是被笑小半个时辰也实在忍无可忍,一只毛笔甩在宋宪脸上。

“你特么笑够了没有?”

被溅得满脸墨汁,也没能挡住征北大将军那幸灾乐祸的笑容。他随手擦了擦脸,调侃道:“你不是最能躲了吗?还不是被陆瑰云当靶子?”

“来人,送客。”

“别啊。”宋宪一见他要动真格,这才赶紧止住笑,求饶道,“殿下怎么这就赶我走,万一我回不来了,岂不是最后一面了?”

“磨磨叽叽跟个娘们似的,还什么征北大将军。”

因为宋宪即将北征鞑靼,朝廷了他做封为了征北大将军。可是到了孟池羽这里,他又将不正经的本行暴露了。

“是是是,微臣错了。”宋宪作势拱手,“殿下饶了我吧。”

两人接着讨论起了北边的战局。孟池羽展开一张军事地图,问他打算怎么打。宋宪早有准备,侃侃而谈,将他父亲教他的兵法一并告诉太子。

恒王父子的制敌方案,大概是从侧翼抱抄,围城而不攻,先断了敌人的粮草,将鞑靼人困在城中,逼得他们只能退逃回北方。然后再乘胜追击,一网打尽。

孟池羽听他说完,眉头轻皱:“法子是好,可这鞑靼人是马背上的民族,若是发起狠来,怕咱们军里那帮草包不是对手。且兵法有言,穷寇莫追……”

宋宪一时语塞:“这是我爹教我的,我倒没有想到这些。”

孟池羽对自己的想法也并不完全确定:“孤也没带兵打仗过,你爹经验比我丰富。但是轻敌乃是大忌,你别轻举妄动,记得带个军师,就让兵部的刘世林跟着你去。”

征北大将军一下子没想起刘世林这么个人,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太子爷。

太子爷一掌糊在宋宪背上:“就是那个因为直谏被皇上从三品贬成七品的刘世林!”

估计被打醒了,宋宪终于想起来:“你是说那个当面骂你爹的不怕死的家伙?”

第68章 黄夫人养猫

刘世林出身科举,是当年殿试的探花,才识过人,可就是太过清高,屡屡直言犯上,被皇帝从左都御史被贬到兵部做了个闲职。

虽然皇帝不喜欢他,但是宰相汪森和朝中大臣很维护他。好几次皇帝气得都想贬他流放外地,都被众人劝住,最后虽然是贬了官,还仍然留他在京。

孟池羽读过他写的文章,知道他性情虽直,却见解独到。在与鞑靼开战前,刘世林早就曾提出改革兵制,勤加演练,武举应与科举并行等建议,可惜皇帝不以为然,从未采纳。

如今看来,他所纳的建议大多有益于朝廷。孟池羽着意提拔他,这才委以重任。

宋宪却还不明就里:“刘士林打过仗?他懂?”

孟池羽白了他一眼,随手拿起手上的书朝他砸去:“就你那草包脑壳,不配个军师怎么行?”

“说话好好说,怎么动不动砸人?”宋宪被砸个正着,哎呦一声,把书接着,满口埋怨,“你脑袋上的口子又不是我砸的,有本事你报复陆瑰云去呀?”

孟池羽没搭理他。

提起陆瑰云来,宋宪四下张望一圈:“你呆这儿养伤,宝贝媳妇不带在身边啊?”

戳到他的痛处,太子殿下显然神色不豫。

不过这些日子发生不少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男人不像女人似的什么都说,否则会显得太娘。孟池羽只是简单陈述,媳妇要陪丈母娘。

逗留苏州的那段时日,宋宪早就摸透了一系列对付丈母娘的策略方法,这个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听完宋宪神神叨叨说完一大堆,孟池羽瞬间通透。

不过,太子殿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半晌后反应过来。刚才问这小子打仗的事儿,特么一问三不知,一说起这个怎么门道这么多?

正逢这时节,菊花开得正好。东宫后花园一角,栽了各色各类的菊,次第开放,各占霜洁。陆瑰云带着黄夫人在此闲逛,时不时说笑几句。

天凉好个秋。爽风拂面,送来点点暗香,沁人心脾。

小莲陪侍在旁,笑说娘娘同夫人长得真像。

“十朵菊花九朵黄,十个女儿九像娘。”陆瑰云挽着黄夫人的手,“不都是这样的吗?”

“哪听来的这逗闷子的话。”黄夫人说,“什么十个女儿,我就你一个。”

“您不还仨儿子呢吗?听说儿子长得更像娘。”陆瑰云摸着下巴,像是认真地琢磨这事儿,“大哥和二哥都长得像爹,倒是三哥和您像一些。”

“你糊涂了,你二哥不是我生的,就算像娘也该像叶氏才对。”

真是一孕傻三年,陆瑰云拍着脑门恍然道:“瞧我这记性,二哥一向管您叫娘,我倒忘了他生母是叶姨娘了。”

黄夫人正打算再说些什么,永福突然出现在不远处。他来,必定是受太子之命的。陆瑰云命他近前,问有何事。

永福行过礼,笑对黄夫人道:“殿下有事找夫人,请您移步回殿。”

这家伙又有什么鬼主意了?陆瑰云歪头想了想,却怎么都没想出来。不管了,见招拆招呗,谁还怕他了!

母女二人回了偏殿,等候多时的太子殿下正在惬意地喝着茶,见她们回来,亲自起身相迎。

“臣妇给太子殿下请安……”

“快免。”还没等黄夫人躬下身,孟池羽大方地一摆手,“岳母就把宫里当家里一样,把我当女婿,不用多礼。”

“无事献殷勤……”陆瑰云下半句没说完。

某人选择性过滤掉了她的不中听言论,当什么没听见。待她们都坐下了,随意问候几句,才貌似不经意地问黄夫人,在宫中可觉得闷。

黄夫人似乎明白他的用意,笑道:“臣妇不闷。娘娘有空还是多陪殿下的好。”

“怎么会不闷呢?”孟池羽打断她,“我突然请您来金陵,一定把您闷坏了吧。”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黄夫人,也就顺着他说下去:“那我是有些闷。”

“所以我今儿特意送来个东西,给您解闷。”

永福看准时机,有眼色地击了两掌,外面一个小太监立刻抱了只猫进来。

“我听云儿说过,岳母喜欢养猫,这不,我叫人买了只给您送来。”

仅一个月大的小猫,通体雪白,毛茸茸的,可能还小,动起来左摇右晃的,可爱极了。黄夫人一见到,眼睛都亮了,从太监手里接过,抱在怀里,逗弄了两下。

那小猫好像也通人性似的,知道这位妇人喜欢自己,极尽卖萌之能事,缩成个小小的圆球,往她怀里钻。

明明是只猫,却想当舔狗?

“殿下真是有心了,百忙之中,竟还想着臣妇这点爱好。”黄夫人怀抱着小猫,笑得花枝乱颤,“这可叫臣妇怎么感谢呢。”

“说这话就见外了,都是孤应该做的。”

黄夫人高兴极了,自己逗弄还不过瘾,打算拿去给陆瑰云瞧瞧。突然间,想起什么来,顿住了动作。

“娘娘现在有身孕,怕是不能沾猫狗。”黄夫人赶紧抱着猫离得女儿远远的,“那以后我在偏殿里养猫,娘娘就别来了吧。”

这一通操作猛如虎,陆瑰云都看傻了。她才反应过来,生气道:“娘!你不是说最疼我吗?为了只猫就不要我了!”

“瞧你这话说得。”黄夫人眯眼笑,眉头弯成一道月,“咱们这么近,我想你去你宫里找你就是了。”

说到此处又强调:“不过你可别来我这儿,猫毛什么的对孕妇不好,要伤着胎气就不好办了。”

眼见目的达成。太子殿下轻摇羽扇,一副志得意满的小人嘴脸:“这也是你最后一次来岳母这偏殿了,不如就你给猫给个名儿吧。”

陆瑰云刚想让人把猫还回宫外去,可是一转身看见黄夫人那爱怜的小眼神,就明白了一个残酷的现实:现在对她娘来说,猫比她重要。

行啊!算你狠!

陆瑰云咬牙切齿:“我看这猫圆润得很,像小浑球似的,不如就叫浑球吧!”

第69章 内鬼

浑球这名字,指桑骂槐的意味也太明显了。

黄夫人慈爱地抚着柔顺的猫毛,听她这么说,皱眉不高兴:“你这孩子,怎么还骂人呢?”

“没事儿,云儿高兴,叫什么都成。”孟池羽并不介意浑球这名字,反正媳妇到手了,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浑球从黄夫人怀里钻出来,打了个哈欠,用她滴溜溜的蓝色小眼珠,看了陆瑰云一眼,似乎也接受这个名字。

被从黄夫人的偏殿里赶出来,陆瑰云深吸一口气,质问某人:“可以啊你,算计到我娘头上了?”

旁边幸灾乐祸的某人一把拉住她的手,霸道地往寝殿里拽:“还不快乖乖搬回来慰劳我?”

她明明想要挣脱,可一触碰到他温热的掌心,好像能感受到一股炽热的力量。

寝殿里凉风习习,宫人们都已知趣避开。某人一个壁咚,牢牢地将某女钉在墙上,邪性一笑。

蜻蜓点水一吻后,陆瑰云突然心里有点发慌,轻轻推开他。她现在有孕在身呢,这家伙可别在这时候发什么兽性啊。

她脸颊飞起红晕:“我……我……”

他抱手站着,饶有兴致地盯着她,像在看一只到手的猎物,那眼神让她更加害怕。

“我那个,不能……”

今儿个小霸王好像铁了心地要调戏她:“不能什么?”

修长的浓密睫毛,倒映在她水晶般的瞳仁里。越靠越近,每一次呼吸的起伏都清晰可闻。

“啊不行。”

陆瑰云知道这样很扫兴,但是理智阻止了她更进一步。

“我怀着孩子,不能伺候你。”

他啧了一声:“两情相悦的事,说什么伺候不伺候的。”

她反应也快:“相悦?那我不悦了,你自己悦吧。”

孟池羽见她一副严防死守的样子,没忍住扑哧笑出来。她立马意识到这是捉弄,老脸通红地啐了他一口,转身就走。

“嘿你等等我呀,怀孕还走那么快?咱儿子要被你颠晕啦!”

恒王府,花厅。

宋宪与家人辞别。先要拜别父母。

儿子第一次当将军,况且对手是夷蛮凶猛之辈,母亲如何放心得下。恒王妃李氏拿着帕子轻轻揉着眼睛,既要端着王妃的架子,又实在忍不住担忧。极力克制着情绪,叮嘱他要小心行事。

与她相比,身为父亲的恒王宋志则显得冷静许多。像山似的坐在主位上,受过儿子的礼后,平静地喝茶。转过头见王妃此般,低声呵斥:“宪儿此番是去建功立业的,好事儿,你哭哭啼啼做什么?”

王妃这才勉强止住泪,对恒王道:“为何不是你去,是宪儿去?战事凶险,指不定会出什么事情。”

恒王早有应对,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道:“我无心朝政,早有退隐之意。这是个历练的机会,若是宪儿能立了军功回来,我就将王位禅让给他。”

这话来得突然,宋宪慌忙跪地:“孩儿不敢。”

王妃命儿子起来,转头对丈夫道:“王爷这么说,倒像我逼着你禅让似的。”

三位妾室,鹿氏,张氏,罗氏,皆垂手立于旁侧,未敢出声。

宋志道:“你们都下去吧,我要同世子说话。”三位妾室如获重释,连忙福身后领命退下。

“你也回去。”宋志看了一眼李氏,“我有事要交待宪儿。”

李氏不乐意:“为何赶我走?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是我听不得的?”

恒王不悦地皱起眉头。

恒王夫妇一向不和,只在外人面前,维持着表面的恩爱。实际上恒王大婚之后,一连着纳了三房妾室,除非是必要的大日子,平时从来不进正室的房门。

宋宪打小儿也知道爹娘不对付,所以天天往外跑,不愿在家待。

眼看他们又要吵起来,宋宪连忙劝:“娘您先回去歇着,我晚些时候再和灵月去给您请安。”

李氏冷哼一声,指着恒王骂了几句后,拂袖而去。

恒王宋志一拳砸在桌上:“悍妇!”

“爹,您不是还有话要同我讲吗?”宋宪想要岔开话题。

宋志掀开茶盖,又喝了口茶,过了半晌才把气理顺。

“听说太子给你派了个军师?”

宋宪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宋志冷笑:“太子长大了,会安插人了。”

“您这话什么意思,太子殿下他也是为了战事好。”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能有什么本事?我看他就是来添乱的。”

哪怕心里并不赞同父亲的想法,宋宪也不敢顶撞,低头站着,不做声。接着宋志又道:“你年轻,行事莫要莽撞,鞑靼人作战凶残,其实从战势来看,宜守不宜攻啊。”

宋宪诧异地看了父亲一眼,心想自己这次不就是去收复城池的吗,现在说宜守不宜攻,那先前商量出来的战略又是什么玩意儿。

不过出于习惯,他依旧没有顶撞,只是在心里叹句老糊涂。

“我儿也不必过于紧张。”宋志突然道,“若是实在打不下来也不要紧。你就奏报朝廷,议和就是了。”

这下子宋宪绷不住了:“您觉得我就这么无能?二十万人还打不过他们五万?再说朝廷委我以重任,我焉能做缩头乌龟?”

“莫要激动,为父只是担心你罢了。”宋志一笑,吹了吹杯边的茶叶,“当然你能打胜仗回来就更好了。”

木樨山庄,秋风吹过,溪水变得冰凉。

山是一道天然的屏障,隔绝外界,自在逍遥。可是总也有透风的地方,外面的风吹草动,这里也能略知一二。

师徒对坐。老规矩,师父执白,徒弟执黑。眼前形势,白子已占了上风。

“你心思乱了,赢不了为师了。”木樨先生轻笑,“想必朝廷征战的事,你也已经知道了?”

陆绍炀知道自局要输,也就随意下了一子,叹气道:“只恨不能投笔从戎。”

“师父教你的武功,只堪自保,还不足以上场杀敌。”木樨先生是个因材施教的人,知道陆绍炀的慧根主要在文,所以教他武功也只是防身所用的招式罢了。

“依师父之见,这场战,朝廷是赢是输?”

木樨先生说:“鞑靼蛮夷,原只是强盗,抢东西就跑,不成气候。然而这次,他们一连攻破这许多城池,一副要在北方安营的样子,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师父的意思是——”陆绍炀盯着棋盘,突然明白了什么,“朝廷可能有内鬼?”

白子翩翩落下,此局胜负已定。木樨先生眼神中微起波澜:“不是可能有,是一定有。”

第70章 惹麻烦了

入冬了,天气一日日变得寒凉,身上的衣裳就一日日地变厚。仙袂飘飘的薄裙,换成了结实御寒的袄裙。小霸王说孕妇不能受寒,便把媳妇牢牢地绑在了身边。每天东宫书房里,两个人各看各的书,时不时吵上两句,不过转头就又和好如初。

这年寒冬来得特别早,才十一月,路上就结满了冰霜。幸好东宫书房地暖烧得足,屋子像一个玻璃罩似的,隔绝了外面的所有冰雪与寒意。

陆瑰云一只手捂着手炉,另一只手捧着本志怪小说在看。她以前最怕看这些鬼啊妖的,不过现在养胎安闲,存心想要练一练自己的胆子,故意找这些吓人的小说来读。

这篇小说的最后,美丽的女鬼必须要吃掉自己的心上人,才能修炼成仙,否则千年修为便都白费,自己也要灰飞烟灭不得超度。

其实这不就和安徒生的《海的女儿》如出一辙嘛,记得小时候第一次看《海的女儿》,她那叫一个感动得死去活来啊!

陆瑰云突发奇想,如果自己就是那个女鬼,会怎么办呢?吃掉孟池羽?

想到这里,看了他一眼。

孟池羽正看书看得犯困呢,猛然间感觉到,一阴森森的目光扫了过来,不寒而栗,立马醒了瞌睡,警惕地看着她:“你干嘛啊?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孟池羽,其实我骗了你。”

“啊?”

她努力用一种飘忽的声音,营造出恐怖的气氛:“我不是人。”

孟池羽:???

戏精媳妇继续演:“我真的不是人,我是一个修炼千年的女鬼,来到人间,是为了找到一个相爱的男人,然后——”

她拖长尾音,然后突然迸发:“把!他!吃!掉!”

孟池羽:……

影后这时垂下眼睑,仿佛十分为难的样子:“你要是不让我吃,我就会灰飞烟灭,永世不能超生。”

如此精湛的演技,换来的,却是太子殿下一个大大的白眼。

该配合你演出的孟池羽视而不见。

陆瑰云见他不睬自己,噘嘴委屈:“你倒说句话呀!”

“你要我说什么?”

她托着下巴,眼睛像星星似的一眨一眨,锁定着他:“如果我真的是女鬼,你给我吃吗?”

这个时候,按照剧情发展,男主是不是应该抱着她深情款款地说:“当然,为了你的幸福,这条命算什么!”

结果小爷轻轻拿书拍了拍她头顶,出口就是:“你特么想得美!吃了老子去当神仙逍遥快活?再给老子头上种点草?想都别想!”

“放心放心,等我成了仙,我不会和别的男神仙胡来的。”陆瑰云举手保证,“我肯定在仙界给你立个最贵的牌位,每天诚心叩拜,你看怎么样?”

“老子看不怎么样。”小爷又赏了她个白眼,“少看那种杂书,脑子里都是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陆瑰云扫兴地坐了回去,摇了摇头,果然,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还是有着很大差距滴!小霸王是不可能心甘情愿被人吃掉滴!

咚!咚!咚!有人敲门。

“怎么了?”

是永福的声音,似有几分着急:“殿下和娘娘都在么?”

陆瑰云和孟池羽对视了一眼,看样子是出了什么事,忙叫永福进来说话。

永福进了门,掀帘而入,草草行礼后道:“不好了,夫人惹上麻烦了。”

“我娘怎么了?”陆瑰云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昨儿殿下赏给夫人的猫不见了,夫人着急,就亲自出去宫里找。没想到那猫正好遇见周贵人,将贵人扑倒,还把贵人的脸划伤了!贵人有孕在身,受了此番惊吓,元气大伤!”

“怎么会这样?”陆瑰云不信,“别的我不知道,浑球的性子是顶温驯的,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冒犯贵人。是不是弄错了?”

“不会弄错,贵人脸上的挠痕,和浑球的爪子对比过了,一模一样!”

接着两个小太监抬着一个笼子进来,浑球被捆得结结实实,关在里面,喵喵乱叫。

陆瑰云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人,她忙问:“那我娘呢?我娘现在在哪?”

提起黄夫人,永福似乎有些不敢言声。

“你想急死我啊!快说!”

“这事儿被皇上知道了,龙颜大怒,夫人被……被关进了宗人府。”

陆瑰云赶紧起身往外走,孟池羽眼急手快拦着他:“你干什么?”

虽然她是穿越来的,但是这么久过去,早就接受了原主人的家庭。何况陆龟年夫妇对她这般疼爱,她早已把他们当成亲生父母。

“我要去宗人府看我娘!”她说着,转过头看他,说气话,“这猫明明是你买的,进宗人府的怎么不是你?”

“你别急别气。”孟池羽安抚他,“这事儿交给我来办,你先回去歇着。”

说罢叫来几个宫女,下令先送她回去。她哪里放心得下,非是不肯。直到他保证一定把黄夫人平安带回来,她的情绪才稍微安稳一些。

她慢慢走到笼子前,蹲下身观察着浑球。

永福开口劝:“娘娘小心,别让这畜生也把您伤着了!”

陆瑰云皱着眉,示意他噤声。

她记得,黄夫人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浑球是很温驯的,乖巧听话又文静,在屋子里就连跳上床都不敢。难道它得了狂犬病?狂猫病?

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浑球在这里,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别的猫和狗。现代经验告诉她,不经传染,动物自己基因变异得病的几率是很低的。

不管证据多么确凿,她都不信浑球会突然扑倒周贵人。况且周贵人有孕在身,出行应该很多人随侍才对,这么一个小小的浑球,就算真的狂猫病发作了,也没机会近她的身啊?

浑球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此时正闪着委屈的光芒,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捆,还被关在这里。

直觉告诉她,浑球不会干得出这种事。

可是笼子里被捆着的浑球,爪子上的确沾了丝血迹,这又如何解释呢?

第71章 给猫把脉

孟池羽同她想得一样。

对他而言,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先要把黄夫人接回来,安稳住妻子的心情。来不及多想,披了件斗篷就要出门。

“孟池羽。”她想起什么,叫住了他,“你这是要去找皇上?”

“你说得对,这猫是我买来的,要罚也该罚我才对。不管怎样,我去求父皇,先把岳母放回来再说。”

此时此刻,陆瑰云已经完全冷静。她摇头道:“如果这是有人精心设计,恐怕就是为了离间。”

其实,孟池羽也早已想到了这一层。如果现在贸然就叫皇帝放人,父子之间免不了一场剧烈争吵。如若他再坚持己见,龙颜又要震怒。

可他为了她,顾不得那么许多。

陆瑰云抬眼:“殿下,宗人府不会对我娘用刑吧?”

“这倒不会,宗人府关的多是亲贵子弟,除非是谋反之罪,否则不会轻易用刑。”

她神色一缓,上前亲手解开他斗篷上的绦子:“你别去找皇上了。咱们先把事情查清楚。”

喵~喵~

浑球叫了一声,听起来满是委屈。

她回过头瞪了浑球一眼:“就从你身上查起!来人,先把它解绑!”

这猫毕竟被传扑倒贵人,几个小宫女互视一眼,不太敢去。陆瑰云不信邪,准备自己去给猫解绑。

正好孟池羽先她一步,也去开笼子,两人脑袋正好撞着。

他的伤已经好全了,恢复了“金钟罩”的功力,她被撞得一歪。幸好他及时扶住:“你没事吧?”

陆瑰云说没事,他皱眉,手往门边的椅子那儿一指:“你当心,离远一点。”

见她乖乖坐好,他才亲自打开猫笼子,把浑球放了出来,给它松绑。小猫被绑得那叫一紧实,也不知道是谁绑这么用力,生生把浑球的肚子勒出一道不浅的痕。

混球受了惊吓,委屈地叫了一声,就往孟池羽的怀里钻去。孟池羽伸手摸了摸它的毛,柔软而顺滑。浑球紧紧地把头埋在他的手臂里,发出低吟,不过好像没有方才那般委屈了。

“小东西瘦了不少。”孟池羽顺了顺它的毛,“估计是惊吓的。”

她坐着看,也好想去撸一下猫毛。

“你瞧浑球多乖巧,怎么会发疯似的扑倒周贵人?”陆瑰云说,“你仔细瞧瞧,浑球身上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不消她说,孟池羽也在凝神观察着浑球。

掰开它的爪子,有血迹是没有错,可哪里就是不对。它爪子上的指甲明明很短,想必宫人怕它伤人,早就修减过的,并不锋利。

他问永福:“浑球是什么时候丢的?”

“昨儿夜里不见的。”永福说,“不过昨儿时辰太晚了,夫人说不要惊动人,今日才自个儿去找。”

“岳母亲眼看见浑球扑倒周氏的?”

永福答:“这倒没有,夫人到处去找都没找着,回来路上正好遇见受惊的周贵人,她们才知道是夫人的猫。”

“也太巧了吧。”陆瑰云和孟池羽异口同声,对视了一眼。

孟池羽叫人赶紧去找太医,陆瑰云对此却有几分拿不准:“太医能给人把脉,还能给猫把脉啊?”

小爷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人和猫有什么区别?脉象不都一跳一跳的,差不多吧。”

陆瑰云:……

说曹操,曹操到。正巧这日蒋太医来东宫请平安脉,去寝殿没人,折道来了书房。都不用跑太医院去找,人就来了。

书房空旷处,一个笼子,一根绳子,太子怀里抱着一只猫,太子妃远远地坐在门边。

蒋太医甫进门,还不明白是什么状况,微一愣神,才行礼请安。

他是宫里的老牌太医了,算是孟池羽的老熟人。孟池羽抬手叫免,叫他近前。

蒋太医本要循例为太子请脉,却见他手上抱着只猫,有些犹豫。

“永福,给蒋太医搬个座儿来。”

蒋太医忙道不敢。

孟池羽笑了笑,按他坐下:“这没什么不敢的,你德高望重,以后坐着诊脉也是应该的。何况孤今日有事还拜托你。”

蒋太医还以为他说的是诊脉的事,侧身拱手:“微臣份内之事,怎敢当谢。殿下太客……”

客气二字还未说完,手边突然出现了个毛茸茸的小东西,一向老成持重的蒋太医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才发现是刚才孟池羽抱着的那只小猫。

“这……”蒋太医不明所以。

“我要拜托蒋太医的事就是这个。”孟池羽说,“这只猫叫浑球,你能不能给它把个脉?”

陆瑰云在旁边看着,实在不知道小爷是怎么把这胡话,说得如此一本正经的。

似乎看见,蒋太医脑门上青筋微微显现。

她想,若非眼前的人是尊贵的太子殿下,蒋太医一定撸起袖子打他了!

当然,还要恰饭的蒋太医当然不敢动手,只是有些薄怒地道:“微臣属实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殿下,还请殿下明示,不要如此戏弄我一个老臣。”

“蒋太医你误会啦!”陆瑰云忍不住开口,“殿下没有戏弄之意,只不过我这猫近来有些……不太正常,您能不能给它瞧瞧,出了什么毛病?”

这老头还是不干:“老臣从医四十余年,只给人瞧病,还从来没有给猫儿狗儿瞧过病!”

陆瑰云看了一眼孟池羽,正打算说要不算了,不要这么为难人家一个德高望重的太医了。

孟池羽面色清冷,将茶碗重重往桌上一搁,发出不小的响声。眉毛倒竖,神情不怒自威:“这么看来,蒋太医是真的不肯帮孤这个忙了?”

太子的威严的确不同。蒋太医见孟池羽生气了,气势似乎就被压了下去,为难道:“微臣不敢,实在是不会……”

“你肯帮忙,好处少不了你。不肯帮忙嘛……”孟池羽冷笑,“孤看你这太医院院判也有些年头了,不如早点回去养老,孤看你徒弟朱太医就不错。”

话音刚落,蒋太医已经抱起了浑球,自言自语:“那个……它的脉在哪呢……”

第72章 疤痕

蒋太医还真是头回给猫瞧病,有些手生地扒弄了下浑球的眼皮,在小东西的后腿上找到了一点微弱的脉象。

“蒋太医,浑球怎么样?有哪里不对吗?”

老手毕竟是老手,蒋太医虽然不懂兽医,但是多年的从医经验,使他一下子找出了问题所在。

“殿下宫里可用南蛮香?”蒋太医问。

南蛮香是产自诃陵国的一种奇香,诃陵国每年都会进贡一些,这香气温软香甜,酥人入骨,只需燃上半个时辰,整个殿室就会如同花海。

蒋太医虽然把不了猫的脉,却从近距离接触中,闻到了猫身上的南蛮香。按说这是年轻女人专用的香,不会出现太子书房。

而且,南蛮香虽然甜腻,却未免显得轻浮,中宫自然不取。皇帝一般都拿去赏给嫔妃,嫔妃寝宫里燃上此香,入夜时分能添上几分情趣。

陆瑰云道:“如果浑球是在半道上扑倒贵人的,会不会是贵人身上染了此香,传到浑球身上?”

蒋太医说不可能,周贵人有孕在身,必不敢在宫里燃这种奇香。

“那倒奇了。”陆瑰云说,“别说东宫没有南蛮香,就算有,我娘更不会用这种香。不是从周贵人身上来,又是从何而来呢。”

黄夫人被关进宗人府,孟池羽居然没有立刻来要人,这令皇帝颇感意外。

还有一点令皇帝意外,那就是周贵人被猫扑倒后,并没有缠着皇帝去宫里陪她。

周贵人是出了名的娇气性子,她年仅二十五,是皇宫里最年轻的妃子,平时哪怕是头晕这点小症,都撒娇要皇帝来陪。怎么现在出了这么大事,竟然一次也没派人找过皇帝,难道真是被猫吓破胆了?

她不来找皇帝,这日皇帝倒要亲自去她的玉华宫瞧她。御驾才至,周贵人身边的内侍永明上前迎驾,赔笑道:“皇上恕罪,娘娘说她划伤了脸,怕冒犯龙颜,不能伺候您,还请您回宫去吧。”

皇帝迈着步子,走了两步,问:“周贵人受惊吓时,你在场么?”

永明听皇帝问话,不敢马虎,跪下身回道:“回皇上,奴才不在场。当时贵人只带了鸣翠和鸣柳两个宫女伺候,说是出去透气,不让奴才们跟着。”

他才一说完,就被踢倒在地。皇帝踢完不解气,斥道:“废物!带两个宫女就出门?朕不是让你们寸步不离的吗?”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宫人们纷纷跪在地上,不敢言声。永明忙磕头道:“皇上饶命!贵人下了严令,奴才不敢有违啊!”

“不敢有违她的话,就敢不听朕的话?”皇帝顺了顺气,才接着道,“那她现在如何?朕的皇子如何?还不快开门!”

天子动了这么大气,没人敢再有丝毫违逆。

永明爬去开门,冲里头大喊了一声皇上驾到,便又跪到了边上。

周贵人听见动静,在帘后跪下迎驾,声音中透着了一丝慌乱:“臣妾周氏,恭请皇上万福金安。”

宫室里的灯光异常昏暗,帘子透着光,映出一个娇媚的孕妇身影,因为孕肚颇显,行礼时似乎有些吃力。

“不是说了,有身子就别行礼了吗?”皇帝大步流星,几步上前就欲揭帘而入。

“皇上!”周贵人尖尖的嗓音突然响起,差点没把皇帝的耳膜给穿破。

他很不悦地止住脚步:“怎么了?”

帘内传来一阵低低的呜咽:“您要是进来,见着臣妾这副样子,臣妾可就不活了。”

皇帝:???

隔着纱帘看不清楚周氏的脸,却看得见,她扯出帕子拭泪的动作,还有一抖一抖的双肩,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皇帝心一软:“朕不进去了,你别哭了,再没几日就临盆了,伤着胎气怎么办?”

不过听周氏哭得这么有劲,身子应该没什么大碍。

宫人搬来一把座椅,请皇帝坐了。帘后的周贵人才在宫女的搀扶下起了身,也坐上了座儿。

夫与妾对坐,正当间儿却隔着一层帘子,不免有些古怪。

有宫女来上茶,皇帝把茶盏推到一边,似乎有些烦躁。

“你说,为何出门不让永明他们跟着?”

“臣妾只想透个气,哪里想得到,会被那畜牲……”又是一阵呜咽,娇弱得惹人可怜。

皇帝一晒:“不过是只猫罢了,又不是老虎,怎么就把你扑倒在地?还吓成这样。”

周贵人噘嘴道:“皇上您又没有怀过身子,哪里知道臣妾有多不容易。”

皇帝:……

周贵人擦了一把眼泪,目光中透着些许期待,只是话音如常:“是不是太子爷和您说了什么,您才这么质疑臣妾?”

皇帝意识到,哪里似乎不对:“这猫是瑰云母亲养的,羽儿应该不知情吧。”

“怎么可能?这猫就是太子爷送给知府夫人的!”周贵人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几乎没有留下任何间隔。

说完她自己也一愣,慌忙找补:“臣妾也是受伤之后才知道的。”

皇帝更确定了,这女人一定是心怀鬼胎。眼里闪过一丝精明的光:“你的意思是太子要害你?”

周贵人垂首望向小腹,舔了舔嘴唇,不满道:“臣妾怀孩子这么许久,太子爷连贺礼都未曾送过,这次他的猫放着别人不挠,偏偏来惊吓臣妾……”

唰——唰——

她话未说完,面前帘子蓦然被人一揭,猝不及防。

女人的瞳孔顿时放大,惊恐无状,美色荡然无存:“皇……皇上?”

皇帝未言语,铁青着脸,伸手轻轻碰了碰她脸上的那块疤痕。

好一块疤痕啊,没有任何凸起的手感。

因为它完完全全,就是画上去的!

“这是怎么回事?”皇帝气得脸色铁青。

若非她现在怀着身孕,他早就一巴掌过去了。

周贵人知道,他什么都明白了。扑通一声跪地求饶,这次哭得发自真心。

皇帝只觉得嫌恶。

黄夫人进宗人府的第三日上午,终于等来了皇帝的赦免诏书,诏书上说此事乃是意外,念在黄氏无心之过,以及陆龟年为官多年的苦劳上,免去黄氏死罪,只褫夺其诰命,以示惩戒。

第73章 家丑不外扬

家丑不外扬。何况这是帝王之家。

皇帝已经明白真相几何,但还是让黄夫人顶罪。对皇室而言,算是丢卒保车。

与宠妃诬陷太子相比,黄夫人一时不慎放猫伤人的罪名显然要轻很多,也好听很多。

皇帝去周贵人寝宫的那日白天,孟池羽去找皇帝,并未直接要人,而是向皇帝陈述事实。南蛮香时日放久会失去香气,别的宫早就用完了,只有周贵人怀孕后不能使用,将它装成香囊拿去赏给娘家妹妹。

她不能用此香,贴身大宫女自然也不能用。所以经手办理此事的,是她手底下做粗活的小宫女。那日周贵人出门只带了贴身宫女,如果浑球只是扑向她们,身上怎么会有南蛮香呢?

孟池羽点到为止,旁的没有再说,皇帝是个顶爱疑心的人,不可能不对此生疑。但他知道,周贵人爱惜美貌如同性命,不可能愿意为了一只猫自毁容颜。

夜里突发跑去玉华宫,果然找出了真相。

周贵人自以为聪明,想借此离间皇帝与太子的父子关系,自己肚中的孩儿将来才好上位。如今聪明反被聪明误,彻底失去了圣宠。

知道皇帝的处理方法后,孟池羽颇为不满。

“这妇人使的阴谋诡计,存心离间父皇与儿臣,您就这么饶了她么?”

皇帝叹了口气:“等她把孩子生出来,再寻个由头,送她去冷宫反省吧。只是你切记,此事除你与瑰云外,不可再让外人知晓。”

皇帝见儿子仍是闷闷不乐,拍他肩膀道:“此事委屈你岳母先担一担,以后等瑰云生下皇子,再复她的诰命不迟。”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黄夫人被关了三天,只给饭吃,不给说话,也没人可问消息,每日担心受怕,瘦了整整十斤。终于听到赦免的诏书,才终于松了口气。

一走到宗人府大门,就看见女婿等在门口迎候。

黄夫人尚不知事情真相,还以为真是自己没管好浑球,很愧疚。上前扑通跪下,连声赔罪:“臣妇该死,给殿下添麻烦了。”

“这是干什么?”孟池羽连忙扶住她的双臂往上托,“小事而已,都过去了。岳母受苦了,坐我的轿辇回去吧。”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轿辇,请黄夫人坐。黄夫人却战战兢兢:“臣妇带罪之身,现在又没有诰命,怎么敢坐殿下的轿辇。再说臣妇三日没洗澡,身上都臭了,别脏了您的地方。”

孟池羽心里不是滋味,无奈黄夫人坚持不肯,连小轿也不坐,非得走路。

陆瑰云翘首以盼,终于等到他们回来。黄夫人见到闺女,眼泪再止不住了,一下子话都说不出,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放。

陆瑰云赶紧叫小莲端茶端点心,扶着母亲坐下,转头埋怨孟池羽:“怎么不让我娘坐你的轿辇回来?她都累成这样了,怎么,您的架子就这么重要啊!”

小爷很无辜地眨了眨眼。

黄夫人缓过劲儿来,替女婿伸冤:“是我不坐的,你别这么和殿下说话。这次能出来,还多亏殿下替我求情。”

小爷和媳妇都有些心虚,无奈皇帝下了严令不让说实情,都没接话。

见他俩沉默,黄夫人更自责了:“殿下好心送我只猫,我却没能看好,捅了这么大娄子。不如你们骂我几句,让我心里好受些。”

“娘!其实……”陆瑰云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黄夫人疑惑地望着闺女:“其实什么?”

憋着不能说真话的感觉,也太难受了吧!陆瑰云也怕黄夫人知道后,哪里憋不住就给说出去了,只好改口:“其实这真没什么,您别放在心上。”

自从此事之后,黄夫人待在宫里专门看管着浑球,把它关在笼子里,哪也不让去。小东西瞪着一双可怜兮兮的蓝眼睛,不明白为什么失宠。

幸好猫不会说话,不然它的小命也要交待了。

眼看就要过年了,北方的战事并不乐观。

宋宪挥师北上,想按计划攻打,结果几个月没攻下一座城池,反而时不时遭受鞑靼人的突击,粮草更是被烧被抢无数。大雍的十万军队,在一次突袭中被打得七零八落,士气低落消沉。

朝廷的主战派也渐渐转向了主和派。皇帝不仅主张议和,还责怪曾经主战的大臣们:“当初议和难道不好?是你们非要一战,现在反倒有损了国威。”

还未等朝廷行动,鞑靼先一步有了动作。

这日孟池羽从上书房回来,脸色阴郁至极,半分笑容也无。他把自己关在书房,不让任何人打扰。永福好心来递上红枣茶,还挨了他一顿骂。

“没听懂孤的话吗!滚!二十大板!”

永福不敢申辩,灰着脸退下去领罚。半道上正好遇到陆瑰云。

陆瑰云命他免礼后,见他一副霜打茄子的蔫儿样,好奇问:“你这是做什么去?”

永福回话,道了原委。陆瑰云更觉得奇怪了,她和小霸王在一块儿以后,小霸王的脾气应该有所收敛,不再轻易没来由罚人才对,怎么又原形毕露了?

“公公还真去领板子啊?”陆瑰云觉得这样不好,便道,“他开玩笑的,我看就不必了吧。”

“可是太子殿下……”

“殿下那里我去说,这事儿我做主了。”陆瑰云说罢,便往书房去。

书房的门紧紧地关着。送茶的宫人在门口站着,因着方才永福的教训,不敢进去。

吱呀——

门开了,一个人影出现在不远处。孟池羽头也未抬,烦躁道:“不是叫你们滚吗!还想挨板子?”

可那人影未被吓住,反而自顾自地走了进来。宁静的书房,一串清脆悦耳的响声,正是那人腕上银镯玲玲撞击所致。

陆瑰云身穿了一件芙蓉如意锦织上衣和烟云妆花缎织棉裙,孕肚微显,并未减损身姿的玲珑有致,脸庞与少女时一般娇美,噘嘴看着自家小爷。

“我好心来给殿下送茶,殿下却要打我?这是什么道理?”

第74章 血性

她的出现,像一盆水似的,烧熄他的怒火。小霸王忙摇头:“别瞎想,不是对你说的。”

“我方才替你做主,免了永福的打。”陆瑰云知道他不是真心想打永福,不过是一时的火气,说不定这会已经后悔了。

书桌后面,传来一个闷闷的“嗯”字。陆瑰云望了一眼,见桌上一大摞厚厚的兵书,就知道小霸王多半是为了战事失利,心情不好。

顺便就问了一句:“宋宪什么时候回来?”

一提宋宪,小爷刚刚撸顺的毛又立起来,龇牙咧嘴,将笔重重一摔:“他还有脸回来?这辈子都别回来了!”

陆瑰云忍不住劝:“虽然宋宪是主帅,但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他一个人。朝中无人可派,他到底年轻……”

“别为那孙子说话!”孟池羽打断她,“无人可派也不该派他!丢光了朝廷的脸面!”

小爷气焰高涨,大有立马横刀亲自出征的架势。

陆瑰云挑眉看他:“你去?”

“老子恨不得现在就去!”小爷浓眉竖起,“什么东西!还想和亲?他也配?”

和亲?怪不得孟池羽今天这么生气,鞑靼人也太过分了,还想强娶大雍金枝玉叶的公主不成?

对于这种拿女人去换和平的事情,陆瑰云一向十分不齿,小爷也一样。

皇帝如今未嫁的女儿,只有已故贵妃张氏所出紫阳公主,和懿妃叶氏所出的贺阳公主。都是捧在手心上的明珠,锦衣玉食,要嫁到北漠那等荒凉之地,与鞑靼人为妻,想来就觉得凄惨。

“皇上真舍得公主远嫁?”陆瑰云眉头紧皱,觉得此事太不妥当。

贺阳公主是宫里最小的公主,活泼娇俏,是大家的团宠。小时候她学骑马,还是孟池羽手把手教的。紫阳公主更是与孟池羽一同长大的姐姐,感情深厚非比平常。要把她们嫁给鞑靼人,小爷肯定第一个不答应。

“别说父皇舍不得,老子绝对不同意!”孟池羽激动起来,“不就是打吗?宋宪打不过,老子去打!孤就不信,举大雍全国之力,还灭不了这些蝗虫!”

他将鞑靼人比喻成蝗虫,可现在正是蝗灾泛滥,蝗虫蹦哒的时候。看他这般激动,多半和亲之事已经提上议程了。

皇帝对外敌的态度一向软弱,就生怕鞑靼人打到他的金銮殿上来。现在竟然为了保平安,让自己的女儿远嫁和亲。这可是大雍建国以来史上都没有的事,是国耻。

做皇家的女儿可真是难。平时养尊处优万人敬仰,可到了这种时刻,人生竟半点没有自己做主的权利。怪不得人道,最是无情帝王家。

现如今,她凸起的小腹下,也住着一个皇家的孩儿,尚不知道这未出世的孩子,是男是女。

陆瑰云第一次希望他是个儿子。没有母亲愿意女儿成为国家外交的工具。

如果发生这种事,作为母亲,她会不惜以死相拼。

“孟池羽,你说得对。”陆瑰云拉住小爷的手,这次没有驳他,而是支持道,“你去朝上据理力争,和亲实为下策。要真嫁去了,公主一辈子就毁了,且未必就能换来和平。”

小爷和她有种默契,似乎明白她方才在想什么,点头硬气道:“当个爷们,连女人都护不了,活着干嘛?”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这话听得陆瑰云后背直发凉,小爷口嗨一时爽,但是不是忘了,这个护不了女人的男人就是他爹?

要是这种话传到他爹耳朵里,后果不堪设想。

“这种大不敬的话,可别瞎说。”陆瑰云在脖子上比划了下,“别以为你是太子就胡言乱语,皇上手握生杀予夺的大权,不是玩笑的。”

孟池羽自小就被师傅教导,皇帝既是君主又是父亲,对他要充满敬畏。但是这次皇帝竟然答应和鞑靼人和亲,这让他对自己的父亲失望透顶。

少爷眼里闪着桀骜的光,分明是一只难驯的小兽。

锐气如刀刃的目光,只有在看向她时,才多了一分柔和。

“云儿,我想……”

一个眼神,她登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真的打算亲自出征?”

陆瑰云私心不想他冒险,但是国难当头,大义当前,儿女私情舍不下也得舍。

如果此事有利于国计民生,小爷真的铁了心去,她不阻拦。

而现在看来,小爷已经铁了心了。

太子在干清宫前跪了整整两日,向皇帝请旨出征,并且扬言,要一直跪到皇帝答应为止。

一出生就被册为太子,养尊处优的孟池羽,在群臣眼里一直都是个毛头小子。他们以前认为,就算太子文武兼修,实际遇事和纨绔子弟没什么分别。

现在他们对太子彻底改观,没想到这个少年小子这般有血性。看来国运有救。主战的大臣们纷纷也加入他的阵营,劝说皇帝不要和亲。

两位公主也都为兄弟此举感动,她们谁也不愿远嫁鞑靼,陪着孟池羽一同跪在干清宫外。

寒冬腊月的,干清宫地面上结着严霜,冰冷得双膝都没了知觉,娇生惯养的公主很快就撑不住了。

尤其是贺阳公主孟娇,从小到大都是团宠,哪里吃过这等苦,冷得直打哆嗦,小脸儿苍白得没了血色。

孟池羽心疼妹妹,取下大氅衣盖在孟娇身上,亲手为她系上绦子,温声道:“你快跟嬷嬷回宫去吧,地上凉,女孩儿积多了寒气不好。”

“太子哥哥,你辛苦了。”孟娇钻进哥哥的怀里,哭道,“可你说父皇为何这般狠心……”

“别哭,没事,这件事哥哥拼死也会护着你的。”小爷此时表现得如兄如父,一副天塌由我顶的担当。

他又转头,对跪在身旁的孟棠儿道:“姐姐也回去吧,这里有弟弟我呢。”

孟棠儿年纪大些,不似孟娇那般哭哭啼啼,只有凄苦的表情。膝下再寒冷,也比不上心寒。

她恨极了懦弱的父亲,此时看见挺身而出的弟弟,心中有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如若大雍的皇帝是他,该有多好。

第75章 死谏

勃然大怒的,是皇帝。在他看来,儿子此举与逼宫无异。

让他最生气的是,孟池羽请旨出征,朝堂上下无不称赞太子年少有为。反衬之下,倒显得皇帝懦弱无能,面对鞑靼人毫无骨气。

太子得了人心,皇帝失了人心。这让他这个皇帝如何做得下去?如何面对群臣?

灰蒙蒙的天空,突然降起了大雪。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轻盈无声地落在大地上,很快就覆盖了整座紫禁城。

黄色琉璃瓦尽数变白,只有檐角的脊兽还颜色如故。雪水沿着屋檐往下滴,敲在青砖上噼里啪啦。偶尔滴到那人的头上,那人如同呆木,置若罔闻。

北风呼啸凛冽,刺骨寒凉直抵人心。孟池羽跪在干清宫前冰冷的地砖上,虽是屈膝,脊梁却半点不肯弯,姿势笔直挺拔。

雪片沾衣,浑然不顾。孤傲的青衫背影,伫立在茫茫的寂静里。

仿佛一夜之间,江山白头。又仿佛此时此刻,天地之间,一人而已。

殿外的冰雪砭人肌骨,殿内的地龙却烧得温暖如春。皇帝穿着薄衣,在暖气的围绕中脸色红润,蹙眉时,额间几道皱纹显得深了许多。

案上是堆积如山的奏折,门外跪着自己亲生儿子,都在求他不要和亲。

太监总管永信躬着身子,跪在脚踏上,给皇帝捶着腿,劝道:“殿下跪了两日了,外头又下雪,不知身子吃不吃得消。奴才斗胆……”

话没说完,被皇帝瞪了一眼,吓得他把未说完的话憋了回去。

皇帝斜倚在塌上,冷笑道:“朕倒要看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去。”

永信小心翼翼地拿捏着捶腿的力道,观察皇帝的脸色:“前朝有大臣跪谏先皇,也是在殿前跪了三天三夜,后来——”

皇帝正等他的下文,见他说到一半不说了,不悦道:“后来怎么了?”

“那位大人体质不好,跪得久了,落下了腿疾,半年便亡故了。”

皇帝亦是父亲,对儿子不可能没有舐犊之情。可是,帝王所要的尊严,终是盖过了人父的慈心。要他向儿子低头,绝无可能。

他收回腿,吩咐永信:“你出去告诉那逆子,再跪十日也没用。叫他回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永信得了吩咐,退出门外,见孟池羽只落得一件青衣,身上落满积雪,已全然冻僵了。

他忙上前跪下,替太子掸身上的雪,道:“殿下快请起驾回宫去吧,圣上说了,就算您再跪十日,他也是不会答应您的。”

孟池羽身上的积雪太厚,一时掸都掸不开。永信是跟着皇帝的老太监,看着孟池羽长大的,道:“殿下这个样子,别说圣上了,老奴见着都心疼,要是染上风寒可怎么办呐。”

小爷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要是能带兵出征,别说染个什么狗屁风寒,就算是叫他缺胳膊断腿,他也觉得痛快。

幸亏他自小练武,身体底子够结实,要换别人估计也早趴下了。

“麻烦谙达给父皇传个信,十日不成,我就跪二十日,跪到他改主意为止。”小爷一派严肃,“还有,要我皇姐皇妹嫁给蝗虫,我死也不应。”

蝗虫?永信反应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鞑靼人。这种比喻,真让人哭笑不得。

“太子爷您这是何必呢,既伤了您自个儿的身子,也伤了皇上与您的父子之情。”

“谙达不必再劝。”

永信无奈,丧着脸回去复命。

皇帝气得脸色铁青,这个儿子,真是砸不动的钉子。

又过了半晌,雪越下越大,北风敲打着窗户,那呜呼怒号的声音,听得人瘆得慌。

皇帝终于忍不住气了:“叫他滚进来!”

孟池羽全身早就结冰了,整个人冻得像座冰雕,强撑着站起,由几个内侍扶着进了殿。

皇帝盘腿坐在炕上,看见儿子面无人色地被人扶进来,嘲讽道:“你小子不是最硬气的吗?还用人扶?”

小爷脾气也倔,听他这么说,硬生生推开内侍,亦步亦趋地走到皇帝面前。

直面而来一股逼人的寒气,皇帝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逆子,你要干什么?来人,拉开他!”

内侍将他拉开三步远,孟池羽腿僵得不行,只能缓慢地跪下,极力抑制自己想骂爹的冲动,语气平静道:“父皇万万不能和亲。”

皇帝冷颜向他:“你在命令朕?”

“儿臣正是因为爱戴父皇,才不愿父皇和亲,日后落人笑柄。”小爷说到这里,顿了顿,“如有不臣之心,天诛地灭!”

儿子言辞恳切,指咒立誓,一片赤诚溢于言表。皇帝脸色缓了缓,见他身上的冰雪都化了,一身青衣湿透,命左右给他换件衣裳。

暖阁不是专门收衣裳的地方,除皇帝穿着的常服外,就只剩下一件龙袍。永信叫两个小太监去偏殿取常服,皇帝不耐地拦住,指着龙袍道:“就这个吧,给他换上。”

孟池羽不敢逾越,连忙推辞,永信已经带着两个小太监扒了他身上的湿衣服,服侍他换上了龙袍。

融化的冰雪沁入少年的肌肤,小爷的气质似乎更加清冷了些。与这龙袍上的威严团龙,自成一体。

香炉散出淡淡的轻烟,是西南进贡的龙脑香,适用禅修。国运不顺,皇帝这几日临时供了个佛堂,手上也常捻着佛珠,大抵是想借此消除焦虑。

孟池羽把眉头一皱:“事已至此,与其求神拜佛,不如筹措军饷,厉兵秣马,打到蝗虫老家去一窝端。”

“你在和谁说话?”皇帝将一串佛珠甩到儿子头上,厉声斥责,“逼宫之罪,罪在当诛!”

噼里啪啦,佛珠散了一地。孟池羽昂着头,任凭紫檀的珠子打在脸上身上,坚定的神情半点不变,吐字反而格外清晰:“鞑靼人欺负到大雍头上来了,父皇却公主嫁与贼人,天下子民会怎么看皇上?北边那些被蝗虫作践的城池子民,又是何等寒心?儿臣不是逼宫,儿臣是死谏!”

第76章 此和亲非彼和亲

死谏这个词,皇帝耳朵早都听出老茧了,多少大臣上折子都说死谏,不过是装模作样,想要落得个直言谏诤的美名罢了。

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个个缩头乌龟。

现在听儿子这么说,皇帝照样嗤之以鼻:“死谏是吧?那朕不应,你去死吧。”

皇帝料想,儿子这次定会要求饶了。给个下马威,也就不敢再闹了。

孟池羽定定地看了皇帝片刻,眼底闪过莫名的情绪,喉间微微一哽。

皇帝见他怕了,心中得意,正要开口,不料听见小爷如玉般冷冽的声音响起:“您要儿臣死,儿臣当然不能不死,只恨不能死在沙场上,倒要死在这里。”

皇帝一愣:“你要干什么?”

“不如父皇如何赐死儿臣,白绫还是毒酒,现在就上吧。”小爷冲动之下,视死无畏。

“你——”皇帝指着他,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暖阁外传来一声通传:“万岁,鞑靼人的使节到了。”

“鞑靼”这两个字现在简直就是小爷的触电开关,他一听见,跪都不跪了,刷地站起身,一副要出去拼命的架势:“我没去灭蝗虫,蝗虫还找上门了!”

皇帝无奈,人都到殿外了,只有命侍卫暂时将儿子绑了,堵上嘴,藏在暖阁的隔间里。

不一会儿,鞑靼使节躬身而入。他身材矮小,鼻子扁平,穿着胡服,进门朝拜天子后,操着一口蹩脚的汉语,直截了当地提起和亲一事。

皇帝下意识看了隔间一眼,怕这小子闹出什么动静,不过幸好,小爷被绑得结结实实,闹不翻天。

“皇上?”鞑靼使节问,“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皇帝本来也没下好决心,到底让哪个公主出嫁。他舍不得女儿,原本想挑一个宗室女子,代替女儿出嫁,可鞑靼人说得很清楚,必须要皇室直系血脉,否则免谈。

他犹豫着:“朕还需时间再计较。”

鞑靼使节摇头,拱手道:“我们大汗派小臣来此,就想要马上将和亲之事定下。并且,我们大汗这次带来了足够的诚意。”

被缚于隔间中的太子,竖着耳朵仔细听——

鞑靼使节说,如果和亲之事能成,鞑靼人愿意交还侵占的城池,并与大雍永世修好。

啊呸!小爷要不是嘴被堵着,肯定啐到他脸上去。交还城池?百姓都被蝗虫荼毒得差不多了,还命来还差不多!

想到这里,激动起来,拼命挣扎。

隔间里响起一阵动静。似乎有衣服摩擦的声音,还有撞击地面的碎响。

鞑靼使节耳朵尖,往隔间方向看了看:“皇上,里面还有旁人?”

“朕养的一只猫,总是到处乱窜。”皇帝敷衍地解释道。

小爷可比猫能折腾多了,侍卫们见小爷乱动,好几个壮汉上去才摁住他。

使节也没太当回事,继续和皇帝说他们大汗的“诚意”,以示鞑靼人与大雍朝修百年之好的决心。

鞑靼大汗这么做,并不出人意料。眼下的对战,大雍虽说是吃了几回败仗,但是毕竟国家根基深厚,若真要长久作战,鞑靼人未必能耗得起。

一贯以来,鞑靼人都是来边境抢了东西就跑,并无霸占中原的野心。这次虽然占了几个城池,也不过是想多洗劫些金银珠宝,顺便耍耍威风。

游牧民族居无定所,游散惯了,要真让他们在这里驻扎,也是难为。

皇帝听完,重重地叹了口气,心里掂量了半天。想起大女儿紫阳公主母亲过世得早,只留她一个苗儿,终是不忍,只好割爱小女儿贺阳公主。

“那就……派贺阳公主与你们大汗……和亲吧。”皇帝的声音显得有些苍老。

小爷被几个壮汉按在地上,听上皇帝这句话,悲愤交加,差点没把嘴里塞着的布咬碎。

鞑靼使节却是一头雾水,反问:“贺阳公主?什么贺阳公主?”

皇帝一愣,故作镇静道:“贺阳公主是朕嫡亲的小女儿,派去和亲,已经充分说明朕的诚意。”

鞑靼使节忙道:“皇上您误会了。我们大汗所说的和亲不是这个意思。”

他接着解释道:“我们大汗所说的和亲,不是要迎娶贵朝公主,而是想将我们的鞑靼公主嫁给贵朝的太子。”

殿内出现了可怕的安静。

和亲这种事,谁都以为是把公主嫁去夷蛮,谁能想到是娶个夷蛮公主回来?鞑靼大汗的脑回路,竟然如此清奇。

不过细细一想,也就明白了。太子是国之储君,即是未来的皇帝。如果太子娶了鞑靼公主并生下嫡长子,大雍将来的君主身上,就有一半鞑靼的血脉。到那时候,鞑靼大汗就成了皇室嫡子的外祖父,鞑靼与大雍成了一家,他们来犯边境时就不必再忌惮……

皇帝说:“朕的太子,已经娶妃。”

鞑靼使节却笑道:“我们大汗说了,男人多娶几个老婆不算什么,太子年少有为,娶妃乃是常事,只要我们公主嫁来是正妃就行了。”

言下之意,就是要将现在的太子妃贬为侧妃,让他们公主来做名正言顺的太子妃。

皇帝想起儿子就犯头疼。

若是派女儿出去和亲,女儿家心肠软,他这个父亲说几句可怜的话,还能安抚得过来。儿子可不一样,要逼急了,不会真反了吧?

却不知,此时隔间里,小爷墨玉般的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

孟池羽那头倔牛的脾气,连他老子都犯怵。皇帝不敢贸然答应使节,先随便对付几句,打发他下去休息。

鞑靼使节走后,五花大绑的小爷才被侍卫从隔间带了出来。侍卫们正要松绑——

“先别急。”皇帝止住他们,有些心虚地俯视小爷,“你得先跟朕保证,别给朕乱叫唤。”

小爷急忙点头,嘴被堵着,含糊不清地“嗯”了声。

侍卫们这才道声得罪,将小爷嘴里塞着的布取出,给他解绑。

重获自由的孟池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耳边传来皇帝的问话:“刚才鞑靼使节的话,你可都听见了?”

第77章 小爷的计划

东宫太子妃的寝宫一片安静,精致的铜丝罩里装着上好的银霜炭,燃时几乎无烟,却能令室内温暖如春。

小爷两天都没回来,陆瑰云悬心至极。不过急也没用,她挺着个大肚子,总不能陪小爷雪地里跪着去。

为了养好胎,还得吃好喝好,不能因为一时任性,对不起孩子。

急不是法子,她想起胡嬷嬷教的,做针线活能磨性子,亲手绣了几个平安符。绣完还不见小爷回来,又琢磨着再绣个云肩。

云肩才绣了一角,牡丹图案的叶子的线还没勾完,外面响起了动静。她放下针线,听见小莲激动的声音。

“娘娘!娘娘!太子殿下回来啦!”

悬着的心放下,迎出门去,果然看见小爷。估计是跪得太久了,小爷走路不大利索,尤其是膝盖好像不太灵活。郭谷和永福两个人扶着他,看样子走路有些吃力。

“你也太倔了!”她嗔怪着,上前扶他的胳膊,“都冻成什么样了,你这是想冻成个人形雕塑啊!”

小爷朝她勉强一笑,拍拍胸脯以示不屑:“本太子从小习武,这点雪算个屁!”

虽然牛皮是这么吹,但毕竟也是在干清宫门前跪了两日,不伤筋动骨是不可能的。说完怕她担心,他忙说蒋太医已经看过了,开了副方子调两天就好。

小爷踉踉跄跄走进了寝宫,在炕上坐下,接过永福端来的温补的汤药,喝了口,脸上气色稍稍好转。只不过,眉宇间的冰雪始终不曾消融。

汤药喝完,小爷就把左右的宫人全部打发出去。

陆瑰云连忙问出心中的疑惑:“皇上答应不和亲了?”

小爷架起腿,眼神透着桀骜,用他一贯的玩世不恭的语气道:“对,皇姐皇妹都不必远嫁蝗虫了。”

陆瑰云既惊喜又不敢相信:“真的?难道皇上妥协了?”

说完她自己双手合十:“这可真是神佛保佑,两位公主的福气。要真嫁去和亲,这辈子就毁了。”

高兴之余,心情还有些复杂。公主不必远嫁和亲,也就意味着小爷要亲自北上作战了。

把刚绣出的几个平安符全部给他,压下心中的儿女私情,尽可能地装作释然:“你放心去吧,保家卫国是正事,我不会拖你后腿。但你一定得平安回来。”

小爷接到手上,眼神有些逃避。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她注意到,他从进门到现在,一直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云儿,有件事儿对不住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收声。

陆瑰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肯定没好事儿。与他对视一眼,只见小爷寒星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奈。

她舔了舔嘴唇:“看在你要出征的份上,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我就不怪你。”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他也舔了舔嘴唇,然后——

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我要娶鞑靼公主。”

东宫的沙漏,暂停了那么几秒。

紧接着小爷把鞑靼使者在干清宫说的话,大概地复述了一遍。

“然后,你就答应了?”她的声音显得有些飘忽。

他故作轻松地回答:“是啊,听说鞑靼美女可好看了,大眼细腰长腿,老子正好见识见识。”

一只茶壶呈抛物线状向他袭来,小爷眼急手快,伸手一接,腾地坐起来:“你想砸死我?”

陆瑰云眼睛红了一圈,随手抄起案上的书啊碗啊,就往地上砸。砸东西不解气,握起拳头还要往孟池羽脸上打。

“鞑靼公主你妈!去死吧你!”

孟池羽急忙侧身避开,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制止她再动怒。

外面的宫人们听见里面又是摔又是砸的,吓得不轻。郭谷和永福敲门进来:“殿下没事吧?”

“没事,下去吧。”孟池羽给了他俩一个眼神,示意快些退下。

郭谷和永福虽然不放心,也还是不敢违命。

他腿没劲,手倒还有劲,一把将她打横抱起,亦步亦趋地走到里间。

里间和外间隔着一道厚厚的门帘,这里光线暗淡,安静得没有任何嘈音。

过程中,她没动弹。再怎么生气,还是没拿肚子里的孩子开玩笑。

纱帐中有淡淡的梨香,他扯起银钩,将怀里的人稳当当地放在塌上,嬉皮笑脸地解释:“这不是要和亲吗,孤也只能牺牲色相了,让那鞑靼公主占个便宜。”

她坐直身子,刀子般凌厉的眼神,刷刷地朝小爷发去。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是绝对不能忍受共侍一夫的!和亲,和个屁!

陆瑰云想,长痛不如短痛,不如现在就断了吧!于是冷声开口:“和离。不过孩子得归我。”

坐在床边的小爷凑上来,瞪大眼睛:“陆瑰云你莫不是疯了?老子的儿子归你?”

“不归我?那不生了。”

扑哧一声,小爷突然笑了出来。

“笑什么?”

“瞧你这反应,老子以后是碰不了别的女人了。”小爷把手枕在脑后,躺在塌上,晃了晃腿,“可惜啊可惜。”

陆瑰云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冷静下来想想,小爷那么恨鞑靼人,誓死一战,难道现在就心甘情愿地娶个鞑靼老婆回来?

就因为鞑靼美女眼大腰细腿长?中原也不缺眼大腰细腿长的美女啊!

“你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小爷左右看看,里间密不透风,说话没人能听见,但还是压低了声音:“你别急,先听我说。”

她没接话,一对柳叶眉略微蹙起,默默凝视着他。

“父皇不是要和亲吗?成,那我就光明正大,明媒正娶那个蝗虫公主。”小爷虽然低声,但是浑身杀气仍然摄人。

陆瑰云突然听得后背一凉,也压低声音:“你想要对公主做什么?”

小爷没说话,眸里闪过一道狠厉的光,慢慢将手放在脖子上,轻轻一比划。

塌上的陆瑰云不自觉地往后一缩,咽了咽口水,结巴了下:“你,你要,要杀她?”

第78章 过年

稍一琢磨,陆瑰云也就明白了。

皇帝一心和亲,现在任谁求都没用。小爷打算,先假意答应娶鞑靼公主——

等鞑靼人将公主送来,杀她毁了和亲,鞑靼大汗肯定大怒,到那时候,皇帝不想战也得战。

说不定老爷子一怒之下,真的把捅娄子的儿子派上战场。小爷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当前情势,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本以为媳妇会吵会闹,骂他阴毒,可没想到半晌之后,她点头表示了支持。

小爷哄媳妇的话准备了一箩筐,愣是没派上用场。

她看了他一眼,出乎意外的通情达理:“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小爷平日里胡作非为,是该好好管管。但是在这件事上,陆瑰云相信他是对的。

第一,鞑靼屡次侵犯大雍边境,已是朝廷心腹大患,靠和亲根本不能解决问题。第二,与其娶鞑靼公主,让皇室掺进鞑靼人的血脉,永遗后患,还不如一次了结个痛快。第三,宋宪刚在前线吃了败仗,需要时间休养生息,鞑靼明年再送公主来,正好借此机会练兵秣马,到时再反戈一击才有胜算。

她的冷静,倒让小爷更觉得心虚惶恐。

答应要娶鞑靼公主作太子妃,自然要先将现在的她降为侧妃。

“云儿,你暂受些委屈,我……”

“行了行了,不用再说了,我都明白。”陆瑰云摆手示意他打住,“不就是侧妃嘛,我又不是没当过。不过——”

她警告地瞪他:“你要敢真娶,我……”

“不可能的事儿!”他保证,“我要是负了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本来还要说什么再狠的,已经被媳妇捂住嘴。

“闭嘴闭嘴,哪有好端端地咒自己的。”她听不得这话,“大不了和离,我回金陵去,不用生啊死啊的。”

此时此刻,普通寻常的一句话,小爷竟然听得鼻头一酸,有些感动。雪地里跪了那么久,老爹理都不理,说句赌咒的话,媳妇就心疼了。

抵额相对,彼此的承诺,已不需言语。

皇帝随便寻了个由头,就将太子妃降回了侧妃。册宝也都交还给了皇后。一夜回到解放前。

还好当初封太子妃时没有大张旗鼓地办,除了皇室子弟知道的人也不多,要不然现在就更尴尬了。陆瑰云感受到了低调的好处,古人诚不我欺也。

和亲一事也已议定,鞑靼将掠夺的城池尽数归还。表面上看,朝廷算是挽回了些颜面,但是有识之士心里也都明白,鞑靼人把该抢的都抢完了,还回来的不过是一座座空城。

太子心里暗自憋着一口气,决心报仇。下令军队养精蓄锐,积极备战。皇帝经此一事,也格外重视起武将,答应在科举之余,加设一门武举。

到了年节儿,宫里很热闹,到处张灯结彩,贴春联,裁窗花,喜气洋洋。

这是黄夫人第一次在京城过年。上次浑球的事儿给她留下不小的阴影,自那之后她怕出门惹祸,一直待在东宫修养,倒也落得清闲安逸。

这日浑球一个没看住,又不见了,黄夫人急得团团转,却不敢告诉别人。

陆瑰云来瞧她,就发现母亲一脸的心虚,问她怎么,她也支支吾吾不肯说。

“小荷,你来说,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陆瑰云从黄夫人问不出来,就转而问伺候她的宫女小荷。

主子问话,小荷不敢不答,只好硬着头皮道:“是浑球那猫儿,夫人一时打了个盹儿,没看住,它就不晓得跑去哪了。”

“哎呀,那猫成日关笼子里也闷坏了,我就想着放它出来透个气。真是一只眼睛没盯着,它就不见了。”黄夫人解释着,看陆瑰云眼神不对,忙站起身,“我这就去找,这就去……”

上次浑球“冲撞”周贵人的真相,陆瑰云一直都没有告诉黄夫人。一是因为皇帝下了严令不许说,二也是怕黄夫人什么时候说漏嘴,皇帝将罪牵连到陆家。

没想到,黄夫人就因为这事儿,闹得这么神经敏感。以前黄夫人训她跟训孙子似的,而现在在她面前,倒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这反而让陆瑰云深感愧疚。

“娘!不用找了,浑球不会再惹祸的。”陆瑰云将黄夫人按回座儿,把手上的手炉给她,好声好气地劝导,“上次完全是个意外,您不用这么紧张,随它去吧。”

黄夫人不听,非说浑球会惹祸,陆瑰云只好发动了宫人去找,这才安抚住母亲的情绪。

“云儿啊——”过了半晌,黄夫人突然语重心长,“你老实跟娘说,你被贬回侧妃,是不是因为娘上次惹的祸?”

陆瑰云忙说不是,又道:“您想哪去了!我做侧妃,只不过是皇上和亲的一步棋罢了,和您有什么关系?您可别什么都往自个儿身上揽,累不累啊?”

黄夫人并不能确定,女儿说这话是真的,还是为了哄自己,于是道:“你可别为了哄我就胡说。”

女儿信誓旦旦的样子不像假的,黄夫人这才松了口气。

正要说些什么,只听见一声“喵——”

又丧又萌,又暖又甜的小嗓子,一听就是浑球的声音!

黄夫人激动地冲出门去,大喊:“浑球!”

抱着浑球才走到门口的太子爷,脸上一黑:“岳母这是骂我呢?”

小爷琢磨着,岳母多半儿是为了云儿被贬的事儿生气,骂几句也是应该的。

这时黄夫人已急忙从他手中接过浑球,请他进殿后,郑重跪下。行礼请罪:“臣妇又没看好猫,还冲撞了殿下,万望殿下赐罪。”

“和岳母说过多少次,不用跪我。”小爷急忙一把将黄夫人扶起,“浑球这不就回来吗,没多大点儿事……”

黄夫人摇头:“该小心谨慎些,要是再冲撞贵人可怎么是好。”

小爷瞄了浑球一眼,才对黄夫人道:“这小东西连只别的猫都扑不倒!上哪扑倒贵人去?您只管放心放浑球去撒欢,什么都别怕。”

第79章 母性光辉

浑球好像听得懂似的,不服气地“喵”了一声,仿佛在说,它能扑倒别的猫,只是没机会而已!

黄夫人轻轻一撸它脑袋,仿佛在说,不,你不行。

陆瑰云干笑一声,站起身来,叉开话题道:“娘头一回在宫里过年,我得给您拜年呢。”

好几个宫人将提年备好的年礼搬进来,两对梅瓶,一套青花十二月花卉盅,一件新制的孔雀毛翠纹织锦斗篷,一支嵌宝石花丝凤形金簪,两枚鸳鸯莲纹金戒指,一枚玉鹅衔灵芝佩,二十匹苏绣,一副前朝名家赵哲的字画,御膳房新出的冒着热乎劲儿的糕点……

她准备的年礼虽然都是零零散散的玩意儿,但也都是用了心思,专挑黄夫人喜欢的送。黄夫人果然高兴,特别是那件孔雀毛做的斗篷,她只听人说过,压根儿没见过,爱不释手,怎么瞧也瞧不够。

孔雀毛的魅力还是比猫毛要大,浑球失宠,被黄夫人丢在了地上。

它抖了抖身子,装模作样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朝前走了两步,正好到了陆瑰云的脚边。

陆瑰云慢慢蹲下,伸手摸了摸浑球,心生怜爱。小东西也喜欢她,爬到她身边蹭了蹭,软萌软萌,像个孩子。

也许是怀着孕的缘故,陆瑰云母爱大发,撸猫撸得根本停不下来,还随手拿了块小鱼干喂它。

刚开始黄夫人还怕浑球冲撞了女儿,没想到竟然看到这么和谐有爱的一幕。她在旁边叹道:“你说这浑球,和云儿一块儿瞧着好好的,怎么贵人那次就……唉。”

陆瑰云抱起浑球,将它放回小窝里,转身有些心虚地对母亲道:“这事儿您快忘了吧,再说我耳朵都出茧子了。新年新气象,给您拜年,该讨个好彩头才是。”

按理说,过年女儿送年礼来,娘家也要往回有些表示。但是黄夫人孤身一个在宫里,除了带来的银钱,没置办过什么,平日吃穿用度也都是东宫里拨给的,一时有些捉襟见肘。

她不好意思地福了福:“臣妇带罪之身,殿下和娘娘这般赏赐,实在受之有愧。这……我也没准备东西……”

小爷在岳母面前总是有些局促,不擅应付,一时词穷。

陆瑰云给了他个眼神:“你怎么回事儿?还不给我娘拜年?”

除了帝后,孟池羽还真没给别人拜过年,反应过来后,才长揖下去。

黄夫人不无感动,回礼过后,嗔怪女儿:“殿下身份尊贵,你怎么这般胡来任性。”

说的是责怪的话,却并没有责怪的意思。陆瑰云知道,母亲独自离开金陵来宫中,所能倚靠的只有自己一个亲人。前一阵发生这么堵心的事,很需要释怀。

大过年的,最热闹的时候,让女婿给她拜年,心里头能好受不少。

皇后在未央宫里与胡嬷嬷聊天。提起媳妇又被贬回侧妃,皇后一声“阿弥陀佛”,叹道:“这可真是造业,枉费了咱们一番心思。”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以前儿子把陆瑰云侧室扶正,皇后还颇多不满。现在好了,直接给她来个鞑靼儿媳妇,皇后差点没气晕过去。

想那鞑靼公主,长在野蛮之地,不懂半点大雍的风俗教化,简直就是虎豹豺狼。对比之下,顿时觉得陆瑰云千好万好。的确,这个侧妃模样周正,性子和顺,做事妥帖,能管得住小爷,现在又怀了身孕,浑身上下竟挑不出一点毛病来,简直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嬷嬷你上次去东宫送赏赐,云儿私底下有没有向你抱怨?”皇后问。

胡嬷嬷躬身回道:“您放心,和亲是皇上定下的大事,侧妃娘娘是个识大体的人,就算心里不满也不会感情用事的。”

“你瞧瞧,多好的孩子呐。”皇后用力拍了拍桌,“咱们这事儿办得,可真对不起人家。”

正好这日陆瑰云前来中宫给皇后请安,一进门没等行礼,就被皇后叫免,还亲自扶她去炕上坐着,对她热情地嘘寒问暖。

陆瑰云在中宫从来没受过此等待遇,一时有些慌神了,接过手炉,飞快地眨着眼睛,忽扇的睫毛里满是不安的神情:“皇后娘娘折煞我了,哪有我坐着您站着的道理?”

“你看我怎么说来着?云儿定是生我气了,现在连声母后都不肯叫。”皇后回头对胡嬷嬷抱怨。

陆瑰云:???

以前她可是上赶着叫母后,高冷皇后对她爱答不理。现在这是怎么了,变得这么亲民?

于是尴尬一笑:“您要是愿意,我当然肯叫。这不是怕埋没您身份了么。”

“一家人,怎么说起两家话。”恶婆婆忽然变成好婆婆,皇后无比通情达理,“以后你随羽儿,叫我母后叫我娘都成。在我这里不必拘束,就当在娘家一样自在。”

陆瑰云受宠若惊,笑道:“那就多谢母后了。”

皇后屏退宫人,与她唠了几句家常,气氛出奇的和睦。陆瑰云也渐渐明白皇后的心思,心想,原来与敌人成为朋友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拥有一个共同的新敌人。

聊多了也就无聊了,陆瑰云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好巧不巧,风起时,远远透过帘子缝隙,正好看见一个宫女在门外张望,神情似乎十分着急。

她揭开门帘,问可否有事。那宫女忙不迭地向她请安,说要求见皇后娘娘。

这时皇后也惊动了,亲自走出来,皱眉问:“什么事儿慌慌张张的,打扰本宫与侧妃闲聊。”

“娘娘,要没大事儿,奴才也不敢来找您。实在是小皇子高烧不退,没法子了。”

小皇子?陆瑰云脑子一空,然后突然想起,周贵人生子后被皇帝打入了冷宫,这位小皇子就被寄养在了皇后宫里。所以,宫女所说的小皇子,应该就是周贵人刚生下来六个月大的三皇子,孟池星。

按理说,周贵人与她有过过节,她应该很烦这个孩子才对。可是,也许是同为母亲的缘故,她一听说幼儿生病,浑身的母性光辉就不自觉地散发出来,急忙亲自过去探望。

第80章 要多笑哦

还没走到屋子,就听见一阵婴孩的啼哭。

屋子里,两个奶娘,四五个宫女,围着一个摇篮团团转。啼哭正是从摇篮里传出的,哭声断断续续,估计是小皇子哭得太久,没气力了。

见皇后与太子侧妃到来,众人忙行礼,让出一条道儿来。陆瑰云走到摇篮边,只见里面躺着皱巴巴的一个小孩儿,皮肤白嫩,头发还没长出来,睫毛细密,此时哭得憋红了脸。

再伸手去探额头,果然很烫。

太医说小皇子自打母胎出来,体质就弱,这次高烧不退,恐怕有些危险。

周贵人入宫之后,曾仗着皇帝的宠爱屡屡对皇后不敬。怀孕之后,变本加厉。上次她陷害浑球,还企图挑拨皇帝与太子的关系。皇后对她可谓是厌恶至极。

爱屋及乌,恨也一样。皇后讨厌周贵人,也一并连着讨厌这个孩子。只不过是碍着皇帝的面子,不得不抚养在宫中。

但是小皇子平日起居事宜,全都交托给了嬷嬷和宫女们,皇后一概不管,也不过问。

宫人们也都知道皇后不喜小皇子,平日不敢拿小皇子的事打扰她,只是这次高烧不退,病情实在严重,才不得不向上禀报。

婴孩房里有种特殊的奶味,混着难闻的中药味,皇后闻着直皱眉头,头晕得一刻都难呆,斥责宫人们道:“你们都怎么伺候小皇子的?本宫要把你们全都发配到慎刑司去!”

宫人们跪下请罪,直道冤枉。跪在最前头的奶嬷嬷道:“奴才们服侍小皇子,岂敢不尽心尽力,只是小皇子生来体质实在太弱,我们也没有法子啊。”

皇后虽说不怎么关心孩子,但是怕皇帝知道了以后怪罪自己,仍是不肯饶恕他们,要调新的宫人来服侍。

陆瑰云在旁劝道:“母后,眼下皇子的病才是大事。他们虽然有照料不周的,但却最熟悉这里的情况,您就这么调走,恐怕小皇子更加危险。不如先想法子让小皇子的高烧降下来。”

皇后倒也听劝,一听是这么个道理,就采纳了媳妇的主意,放话给他们两日功夫,若小皇子的病再不好,就将这里伺候的人全都贬去辛者库。

宫人们吓坏了,谁也不想去辛者库那水深火热的地方,连忙从地上爬起,按太医开的方子熬药去了。

见皇后捂着口鼻,似乎很排斥这里,陆瑰云忙道:“这里臣妾盯着就好,娘娘先回去歇着吧。”

皇后知道黄夫人与周贵人的恩怨,但又不便明说,眼里闪过一丝犹豫,提醒她道:“这怎么说也是皇上的皇子,出了事谁也担不起罪责。”

陆瑰云一愣,难不成皇后还以为自己要报复到六个月的孩子身上去?忙福下身:“臣妾明白,臣妾一定好好照看小皇子,若出了纰漏,您拿我问罪就是。”

胡嬷嬷在旁替陆瑰云说话:“让娘娘提前接触接触孩子,是好事儿,免得日后照看小皇孙没有经验。”

皇后这才缓了缓神色,叮嘱几句后,扶着胡嬷嬷的手走了。

这时小皇子已经哭累了,面部做出扭曲的表情,却发不出半点哭声。

陆瑰云在小皇子旁边坐下,伸手轻轻晃了晃摇篮。

粉嫩的小孩子触电般一缩,睁开眼,眼前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女人。他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既不是奶嬷嬷,也不是宫女的女人。一时有些好奇,就停止了啜泣。

陆瑰云朝他笑,温柔地叫他的名字:“池星,池星,星星,小星星……”

孟池星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但是仿佛感应到她在叫自己。小孩子最喜欢的就是模仿,陆瑰云朝他笑,他就朝陆瑰云笑。

婴孩纯净的笑容里,藏着一种神奇的魔力。好像能让人忘记过往的烦恼,看见全新的希望。

陆瑰云被这笑容感染,孩子气发作,冲他笑得更夸张。

然后孟池星也学着她笑得更加乐呵,笑的瞬间,好像将身上的病痛忘到九霄云外。

奶嬷嬷取了条冰巾,放在小皇子额头上,对陆瑰云道:“侧妃娘娘可真有本事,小皇子见了您就不哭了。”

陆瑰云摇头,问道:“你们是不是从来不对小皇子笑?”

这问话突如其来,把奶嬷嬷问得一愣。她们原都是皇后宫里的人,皇后不重视孩子,交由她们照顾,她们便从来只当任务一般地照顾,好像的确没给过孩子什么好脸色。

本以为孩子才几个月大,不可能知道这些,自然也不会有别人知道。

没想到,侧妃娘娘火眼金睛,这都能发现?

陆瑰云见她心虚,本也没有问罪之意,便道:“过去的事就罢了。但以后你们记着,孩子是个人,不是个物什,你们要多逗他笑笑。”

奶嬷嬷忙福身答应:“奴才晓得了。”

这间屋子的味道的确不太好闻,陆瑰云命人稍开门窗透气。然后就近搬个小板凳,坐在摇篮边上,轻轻地晃着摇篮。

“池星,阿星,小星星……”她冲他笑,“我给你唱首小星星吧。”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好久没唱现代歌了,但是只要旋律一唱起,根本停不下来,她乐此不疲地唱了十来遍,终于达到了催眠的效果。

孟池星小皇子,在“满天都是小星星”里陷入了梦乡,嘴角还挂着丝丝的笑意。

只有他睡着的时候,才能看出和孟池羽有那么点儿相似,尤其是高挺的鼻子和不厚不薄的嘴唇。不愧是亲哥俩。

作为新手妈妈,陆瑰云在照顾孟池星的时候,向奶嬷嬷取到了一系列的育儿经。她会说童谣,会说故事,会唱歌,只要她开口,孟池星都会被哄得乖乖睡着。

很快地,陆瑰云与奶嬷嬷和宫女们打成一片,大家齐心协力,悉心照料,终于成功地让孟池星退了烧。

她在未央宫住了一两天没回去,把小星星照顾好了,倒把小爷惹不高兴了。小爷很快“杀”来了未央宫,脸色瞧着不太好看。

第81章 冤家哥俩

小爷跑到弟弟门外就嚷嚷:“陆瑰云!陆瑰云!”

陆瑰云赶紧带上门,出来见他,比了一个小声的手势,嗔怪道:“孩子才刚睡下,你瞎嚷嚷什么呢?”

孟池羽朝屋子里望了一眼,不满地道:“切,又不是你儿子,你操什么心?一两晚上不回去,就为了这么个玩意?”

陆瑰云怕他吵醒孩子,拉着他穿过走廊,走到檐下才停住。

“不是我儿子,是你弟弟!”陆瑰云提醒他,“亲弟弟!”

“哼,他娘处心积虑地害老子,老子还把他当弟弟!呸!”

小爷就这脾气,赌气时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但其实心眼不坏。

陆瑰云有些生气:“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能懂些什么?他也是皇上的子嗣,本来就是你的亲弟弟,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

“我不讲理?陆瑰云,你跑到这里看个屁孩,家都不回,也不问我意见,谁不讲理?”

原本孟池羽脾气就任性,媳妇夜不归宿,一下子就炸毛了,语气不善,态度也变得很不好。

陆瑰云努力了几天,终于成功让小家伙退烧,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好心情,瞬间被他骂没了。冷冷地回道:“怎么,你是来兴师问罪的?我留在这里,是皇后娘娘首肯的,轮不到你说话。”

小爷更加炸毛,指着她,说话也不过脑子,嗓门还大:“你以为我治不了你是不是?现在就跟我回去!”

陆瑰云吓得退后几步,捂住小腹,眼神里满是失望。

又来了,又来了。时间倒退回她掉下池塘那天,那次他也是这般蛮横的口气,几乎是一模一样!

本以为他已经悔改,没想到还是没变。而且她现在已不是太子妃,忽觉已无力挺起腰板与他对骂。

“殿下打算怎么治我。”她抬头盯着他,嘴角闪过嘲讽,“您最好想清楚了,若打死了臣妾,可是一尸两命,到时皇上和皇后娘娘都饶不了你。”

她的眼神看孟池羽后背发寒。小爷也知道刚才自己脾气发大了,又不肯低头,硬着头皮说先回去再说。

他们俩吵架动静大,未央宫的宫人们也都知道太子爷的脾气,怕出事,忙去禀告了皇后娘娘。皇后忙将二人召进殿中责问。

小爷别扭得很,请过安后也不说话。直到皇后问他怎么了,他才道:“母后把人留在这里,怎么也不问儿臣的意思。”

原来是为了这个,皇后没好气地道:“小皇子高烧不退,云儿愿意来照顾,长些经验,有什么不好?”

胡嬷嬷忍不住搭话:“侧妃娘娘这两日辛辛苦苦,才把小皇子的病照顾好了,殿下您怎么也不体谅……”

小爷想起媳妇看着是有些疲累,才知道她这几日的不易,心里后悔不迭。

“嬷嬷不必为我说话了,反正殿下也听不进去。”陆瑰云直直地跪下,面无表情道,“臣妾就在此听由责罚便罢了。”

皇后怕她动了胎气,替她训斥了儿子一顿。小爷这次意识到错误了,倒也肯听骂,愣是没回嘴。

“地上凉,你快起来先。”他怕媳妇着了寒凉,别扭地朝她伸出手。

“臣妾不敢。”陆瑰云伸直了脖子,像只不肯低头的天鹅,“如果殿下认为臣妾错了,那么请您现在责罚臣妾。”

孟池羽没办法,只好道:“你没错,行了吧。”

“要是臣妾没错,那便是殿下错了。”陆瑰云抬起头,眼神倔强道,“那就是殿下当罚。”

这次不能再轻易原谅,一定要给他个教训才行。

孟池羽伸出的手触电般地一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仿佛顿时预知事有不妙:“你想怎样?”

“臣妾想请殿下照看小皇子一日,免得您站着说话不腰疼。”

孟池羽:……

当日,小皇子的屋子里,多了一个愁眉苦脸的小爷。

“哇——哇——哇——啊!”

见不到爱笑小姐姐的孟池星,哭得简直比没爹没娘还没伤心。再加上小家伙现在病好了,倍儿精神,能不间断地哭满半时辰,然后——喘口气继续哭。

“喂!别哭了!别哭了!”小爷自己都是个孩子,哄孩子压根毫无经验,抱在怀里直皱眉头,“你别哭了行不行?”

孟池星压根不买他的账,看不到漂亮姐姐就哇哇大哭,眼泪鼻涕不要命地往外冒。

小爷何时被个小屁孩这么欺负过,强行按住摔人的冲动,还要继续装模作样地哄弟弟。

奶嬷嬷和宫女们见了,都暗中憋笑。本想上前帮衬,无奈陆瑰云下了严令,不许她们插手,就让太子爷一个人带孩子。

见小爷哄孩子实在太过敷衍,奶嬷嬷看不下去才道:“殿下,侧妃娘娘不是这么哄孩子的。”

接着她告诉小爷,侧妃娘娘会唱歌,会讲故事,说童谣,温柔地哄着孩子入睡。

唱歌?讲故事,还说童谣?屁事这么多?

小爷听得脑袋都大了,他可没那耐性!

当孟池星那“惨绝人寰”的哭声再次响起的时候,小爷再也忍不了了,双眼瞪起,怒道:“你再哭!再哭老子给你摔了!”

小孩儿先是被吓得一愣,安静了几秒,接着放声大哭,哭声冲破未央宫的屋顶。

哄也没用,凶也没用,小爷感觉人生遭遇滑铁卢。

就在他即将绝望崩溃之际,忽然看见旁边小桌子上,放着一个波浪鼓。都这样了,管他有用没用,死马也要当成活马医,于是,小爷拿起波浪鼓的手柄,左右一通乱晃。

叮咚悦耳的声音,从波浪鼓上流淌出来。

小爷晃了几下,好像找到了某种节奏,越晃越上手,声音也越来越好听。

小家伙渐渐止住了哭,开始睁大眼睛,全神贯注地开始倾听。乱糟糟的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小爷得心应手地晃着波浪鼓的声音。

所有人,尤其是小爷,终于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这哪里是什么波浪鼓,简直就是救命稻草!

再瞧着怀里这个弟弟,不哭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心情好了还赏他个笑脸,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第82章 带孩子是门技术活

太子爷哄了一天小屁孩,回到东宫已经是筋疲力尽,比打了一天仗还要累。

陆瑰云坐在炕上看书,见他颓着张脸进门,不禁觉得好笑,不过心里生的气还没过去,也不起身相迎,翻了页书,状似无意地道:“殿下回来了?”

“陆瑰云你可真有本事。”小爷瘫坐她对面,怀疑人生地感叹,“老子摇了一天波浪鼓,手都摇折了。”

宫人们听见,无不暗自偷笑。小爷挥手,命他们全部退下。

她勾唇嘲讽道:“殿下可是要平定天下的人,怎么,连个三个月的孩子都搞不定。”

“别说风凉话了。”小爷坐起,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茶,“哄小崽子真是累,要不你别生儿子了,生个闺女还能安生些。”

陆瑰云被他气笑,以前还吵嚷着要儿子,现在才照看了小皇子一日,就改主意了?小爷的耐性还是得磨磨,不能叫他学绣花,就让他多哄哄孩子也不错。

她合上书,推了推手上剔透的玉镯:“臣妾不能通天,管不了生男生女,如果殿下不想要孩子,臣妾就带回娘家自己抚养好了。”

小爷立马改口:“谁说我不要孩子了,只要你生的,什么玩意都行。”

“是个人,不是个玩意。”陆瑰云纠正他,一脸严肃,“你既然要当爹,就不能再这般任性。今儿若不是有皇后娘娘在,你打算把我怎么着?真要一尸两命?”

她知道他说的是气话,可是心里那坎儿就是过不去。

小爷冤枉不已,蚂蚱似的跳起来:“胡说八道!我没动你一根手指头!”

“你忘了那天我怎么掉进池塘的了?”陆瑰云提起这个,情绪也激动起来,“难道非得等你动手啊?你这么凶我,我要是动了胎气,难产怎么办?”

她说得眼眶一红,孟池羽慌了。他脾气急嗓门大,有时候行事莽撞,压根没想那么多,但是心里其实头一个疼媳妇。

小爷连忙倒了碗茶给她递去,见陆瑰云仍是皱眉不悦,揽下所有罪过:“云儿,是我错了,再不敢了,你喝口茶消消气。”

她不接茶碗,撅嘴道:“你早干嘛去了?”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小爷辩解,“怕你看孩子累着。”

她翻了个白眼,看孩子才不会累着,和你吵架才累着了!

于是赌气道:“反正臣妾现在只是个侧妃,殿下早吃定了,就算可着劲儿欺负臣妾,臣妾也不敢怎么样。”

然后站起身,朝他一福,语气冰冷:“臣妾累了,回去歇着了。”

陆瑰云此时已经孕肚颇显,走起路来有些摇晃。小莲不在,小爷赶紧挽住媳妇胳膊,想要搀扶。

她赌气,不要他扶,牟足劲儿把小爷往外推。

没想到有的人,打不走,骂不走,非要当你好朋友。

太子爷非但黏着媳妇不走,还耍起了无赖:“刚才不是还说你只是侧妃吗,怎么现在竟敢推开本太子?”

说罢紧紧扶住她的腰身,一个打横抱起,走回寝殿,将媳妇稳稳当当地放在床上。随手取下她的绣鞋,替她盖上香被。

“别生气了。”他将她的手掌握在手心,话语里透着小心翼翼,“今儿是我错怪你了,都是我不对。咱们云儿最大度,饶我这次好不好。”

夜里灯烛燃起,圈圈光晕照在小爷脸上,满是真诚。

陆瑰云撅嘴:“饶你不难。但是你这样莽撞,以后可怎么当爹?”

小爷知道她已不气了,忙将笑脸贴了上来,嬉笑道:“那云儿要如何罚我?”

陆瑰云存心要磨磨小爷的性子:“你以后要当爹,不得知道怎么带孩子?你明儿别去上书房了,接着去照顾小皇子吧。皇上知道你疼弟弟,不会怪你的。”

第二天,奶嬷嬷不敢置信地看着又大驾光临的太子爷,连请安都忘了。

说话也是支支吾吾:“这……殿下您怎么又来了?”

小爷好面儿,脸一垮:“怎么?孤看不得弟弟?”

奶嬷嬷吓得忙跪下:“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奴才是……”

“哇——哇——呜——”

孟池星小朋友再次开始营业,响亮的啼哭声重现江湖。孟池羽一个头三个大,冲到摇篮前举起波浪鼓。

没想到小孩儿脾气比天气还多变,昨天能平息一切的波浪鼓,今儿竟不管用了。

任凭小爷怎么摇手柄,小家伙的哭声都停不下来。

“别哭了,别哭了!”要不是这家伙是亲弟弟,小爷简直想掐住小家伙细细的喉咙。

没奈何,小家伙实在太小,压根听不懂威胁。哥哥越是威胁他,还越是哭得响。

硬的没用,来软的,小爷好声好气地哄着:“别哭了,你是我哥行不行?”

还是没用。

这哭声对小爷来说简直就是酷刑。实在受不了,把小家伙从摇篮里抱出来,就往外走。

奶嬷嬷忙问:“殿下要带小皇子去哪?”

小爷抱着弟弟头也不回:“一天到底关在这破地方,能不闷死?老子带他出去转转,说不定就好了!”

孟池星自打出生,几乎就没离过这间屋子,空气里都是奶味和药味,平日里帘子也都关着,光线晦暗得很。吃穿用度虽然尊贵,但实际上和坐牢没区别。

突然被抱出了屋子,光线瞬间明亮,空气也变得清新,小家伙好像一下子发现了新天地,哭都忘了。

小爷得意洋洋地盯着安静无比的弟弟,哼道:“出来就不哭了?以后干脆让你睡大路上!”

路上的宫人们见太子爷脖子上挂着个小娃娃,一边退让到边上行礼,一边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太子爷亲自带孩子,多新鲜的事儿呢。

孟池羽带着孟池星去御花园转了转,不管弟弟听不听得懂,都跟他说话。

“看见没?这是迎春花,等你长大可以来采。”

“看见池塘里的鱼没?等你长大了可以来捉。”

“快瞧,太阳晒屁股了,等你长大,这个点就可以去进学了。”

小爷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大堆,说了半天也没人应,还回过头问小家伙:“你到底什么时候长大?”

第83章 提前做奶爸

小爷脖子上挂个背带,胸前吊着襁褓,手上托着个奶娃娃,跑御花园赏花看鸟,倒是难得有这样闲适的“亲子时间”。

淡淡的阳光洒下来,春意未浓,御花园里的花花草草蓄势待放,一片生机。他找了个小角落坐着眯了眯眼,时间一下子变得非常缓慢。

孟池星没再哭,晶亮的眼睛里透着好奇,打量着周围一切陌生的风景。

小家伙突然张了张嘴,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

小爷凑过去,竖起耳朵去听,结果还是含含糊糊的,吐字不明,不知所云。

不知怎么,孟池羽突然来了兴致:“叫声哥听听。”

别人家的孩子学说话,都是第一个会喊爹娘,孟池羽偏偏要让孟池星第一个学会喊哥。

孟池星看着他,咯咯地笑。

“笑屁啊。快叫哥,不然给你扔下去。”小爷威胁弟弟,然后朝他比嘴型:叫哥——叫哥——

小家伙笑得更加开怀,完全没有模仿的意思。结果小爷耐着性子叫了十几声哥,人家一点回应都没有。

孟池羽嗓子都快喊哑了,彻底失去耐心,自讨没趣,悻悻地移开视线。

小爷心想,不叫就不叫呗!等你长大了,打得你叫!

“你看够了没?看够了咱们就回去了。”过了半天,小爷坐久了也觉得没意思,于是抱着娃娃往回走。

孟池星似乎隐隐知道,哥哥要把自己抱回那个阴暗的地方了。一下子不乐意,脸上的笑荡然无存,拧眉皱脸,哭丧个脸。

小爷肚子饿了,才不关心小东西咋想,赶着就要回去用午膳。

“嘤嘤——”孟池星开始哭。

孟池羽不管弟弟哭得多伤心,不由分说地带他往回走。大步流星地走到未央宫门口,正要迈过门槛,突然耳边响起一声尖尖的细小叫喊。

不自觉地顿下脚步,贴近了去听——

“科——科——”

科?还是哥?

小家伙……刚才是不是在叫哥?

小爷心里涌现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从未有过的感觉,又当爹又当哥的奇妙感觉。

如果说陆瑰云那是母性光辉,那小爷……这算是长兄慈爱?

孟池星小朋友第一次学会叫人,不是爹,不是娘,而是哥。这不能不使小爷对这孩子有不一样的感情。以及,责任感。

小爷的腿终究没迈过未央宫的门槛。

陆瑰云正在东宫里陪黄夫人用午膳,母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儿。

黄夫人舀了满满一碗猪蹄汤,递给女儿,叮嘱她再多吃点。

陆瑰云已经吃得很饱了,无力地望着黄夫人,撒娇表示实在吃不下了。

“你现在一个人吃两个人的份,你是吃饱了,我的外孙还饿着呢。”黄夫人坚持要她再吃,亲手来喂。

陆瑰云望着嘴边的猪蹄,只想打嗝。

一个浑厚的男声突然传来:“吃什么呢?”

小爷来得突然,两人都没准备。尤其是黄夫人,惊得手上的勺子骤然一掉,汤不小心地溅到了陆瑰云脸上。

黄夫人看见小爷怀里的孩子,不知道这是哪来的,愣了一两秒才要起身行礼。还没站起,手就被女儿暗中拉住。

陆瑰云淡淡道:“殿下不是说过了吗,臣妾母亲礼数可免,是吧?”

“当然,当然。”小爷今儿没坐轿辇,还抱着个孩子,走得一头是汗,笑着向黄夫人打招呼,“岳母一向可好?”

“托殿下的福,还好。”黄夫人应着,眼睛却瞟向小爷怀里的孩子,“这是?”

“这是三皇子。”陆瑰云边说,边上前去逗弄孟池星,“小星星,小星星……”

“科!科!”稚嫩的童声响起。

陆瑰云逗弄小孩儿的手一顿,一脸茫然地问小爷:“科是什么?”

小爷一脸得瑟:“他是叫哥,叫我呢!”

看来小爷和弟弟相处得不错嘛,陆瑰云啧啧两声:“瞧给你厉害得。还会叫哥了都。”

“饿了,该用膳了。”小爷走到饭桌边坐下,也不嫌弃她们吃过的饭菜,端起个新碗就夹了一筷子菜。

“科!科!”

还没开动,胸前挂着的小家伙又开始叫。

小爷停住了动作,想起小家伙还没吃呢,看了看桌子上,都是大鱼大肉,没有喂小孩儿的东西。

襁褓里放着一个奶嘴和小奶瓶,是奶嬷嬷早上放进去的,还能用。小爷耐着性子,给小家伙喂奶喝。

陆瑰云盛了一点儿米粉,也去喂了孩子几口。

孟池星吃东西很慢,但是很香,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吃得心满意足地睡去。

小爷为了喂他,也活活多饿了小半个时辰。就冲着这一声哥。

陆瑰云看这一大一小相处挺好,颇为满意。小爷提前做起了奶爸,虽然不够成熟,倒也有模有样的。只要再锻炼锻炼,以后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

看着面前和谐的一幕,黄夫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想了半天才想起,三皇子,三皇子……不就是周贵人的儿子吗?

“云儿,这……这是周贵人的儿子?”黄夫人像回忆起什么恐怖的事情一般,脸都白了。

陆瑰云素来只把孟池星当孟池羽的亲弟弟,差点把他生母周贵人这层给忘了,经黄夫人一提醒才想起来。

“对,是周贵人的儿子。周贵人犯了宫规,被打入冷宫,小皇子现在放在未央宫,由皇后娘娘抚养。”

黄夫人疑惑,周贵人生了儿子,立下头一桩的大功劳,怎么还被打入冷宫了?这得是犯了多大的过错?

她不懂就问女儿:“周贵人犯了什么宫规?皇上连孩子的亲娘都不要了。”

陆瑰云和孟池羽对视一眼,不知该如何与黄夫人解释。

上次那件事的真相,他们一直都没有告诉黄夫人。皇帝下了严令,家丑不可外扬,像此等皇室的丑闻,除了他俩,再不能让别人知道。

“哦,具体我也不清楚,好像就是周贵人犯了什么宫规,惹了皇上生气吧。”陆瑰云囫囵应付着,举起刚才那碗猪蹄汤,状似无意地扯开话题,“你还别说,这汤挺好喝的。”

第84章 领养小星星

陆瑰云喝光了猪蹄汤,又重新盛了一碗,捧到黄夫人面前:“真的好喝,您也喝一碗。”

美味的猪脚汤显然不能让黄夫人忘记曾经的不愉快。她推开不要,严肃地道:“别和我打岔,周贵人刚生下皇子,若是犯的小错,不至于进冷宫。定是犯了什么大错,你不会不知道。”

一道难题摆在面前。这次黄夫人态度很认真,不是随便打马虎眼儿就能过去的了。实话不能说,只能扯谎了试试了!

陆瑰云只好即兴发挥,随口乱编:“那个,那个,周贵人她顶撞皇上,皇上龙颜大怒,就把她打入冷宫了。”

说这话时,看都不敢看黄夫人的脸色,生怕自己露馅,于是一直低头盯着那碗见了底的猪蹄汤。真香。

黄夫人心中疑云未散:“贵人什么事儿顶撞皇上?你说清楚。”

陆瑰云看了一眼小皇子,急中生智,计从心来,一旦开始撒谎就眼也不眨:“宫里规定,小皇子必须要由妃位以上的娘娘抚养,周贵人未到妃位,却想要亲自抚养小皇子。她……她情绪激动,和皇上争执,所以才……被打入冷宫了。”

虽然很久没写过剧本,但是编剧功力还是相当深厚,编得一套一套的,何况这也符合宫规,足以骗过黄夫人。

黄夫人听后,果然信了,足足沉默了好一阵,才不无担心地道:“那云儿,你这孩子能……”

陆瑰云一下子就明白黄夫人的心思,黄夫人无非是想问,自己这个太子侧妃,以后还能不能亲自抚养孩子。

母亲事事都为自己考虑,倒让她分外愧疚。她忙道:“娘放宽心,我怎么说也是东宫仅有的侧妃呢,自然能亲自抚养孩子。”

说完怕黄夫人不信,还故意转过头去问孟池羽:“殿下也会帮着我的,对吗?”

自从陆瑰云又贬回侧妃后,孟池羽就怕丈母娘信不过自己,连忙拍着胸脯答应:“自然,云儿的孩子只跟着我和云儿。”

黄夫人试探道:“那殿下要娶的和亲公主呢?”

小爷演都不用演,一脸嫌弃:“什么和亲公主,要不是父皇硬要和亲,我才不娶。就算嫁过来,也不及云儿万分之一。”

黄夫人像卸下个担子似的,松了口气。正好也到了午休的时辰,听女儿的话,回房歇着去了。

夫妻俩也回殿内歇息,小爷不离不弃地把弟弟抱在怀里,轻轻摇动,直到弟弟呼吸平稳地完全入睡。

小星星闭着眼睛,轻轻打呼,睡着的小模样十分香甜。

完全没有心事的年纪,也就那么几年光景吧,长大以后,烦恼就会无穷无尽。

孟池羽轻手轻脚地把弟弟放到隔间去睡,折返回来,看着媳妇似乎正在发呆,伸出手掌在她眼前晃了两下。

“云儿,想什么呢?”

陆瑰云回过神,靠在贵妃榻上,苦笑:“没什么,想小星星真是可爱。”

她管孟池星叫“小星星”,成了个昵称爱称,越叫越顺口,已改不过来了。

自从小星星会叫哥以后,小爷就对这孩子有了莫名的责任心,听媳妇夸弟弟,感觉很骄傲。

“殿下,你既然都把孩子抱来东宫了,不如就向皇上请旨,由你带着吧。”陆瑰云提议,“臣妾瞧着,皇后娘娘对孩子也不太上心。小皇子在未央宫住的那间偏殿阴沉沉的,咱们给他换间大点明亮点的殿室。”

正好说中了小爷的心思。小爷刚就这么想来着,只不过碍着黄夫人这事,不知道该怎么和媳妇开口。

没想到,他还未提,她倒先开了口。

“嘿,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小爷惊喜不已,“你真愿意?”

“臣妾有什么不愿意的,殿下疼弟弟是好事儿。”其实陆瑰云对小星星的疼爱不比他少,故意装得一脸冷静。

小爷抱着媳妇啵了一口,道了声谢,恍然想起什么:“这两日说话怎么一口一个殿下臣妾的,还生我的气呢?”

他的气息热烈,萦绕耳畔,仿佛迷人的夏风又吹到了人间。砰砰——,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有些加快。

孩子都怀上了,怎么还可以像恋爱时一样心跳加快呢!

小爷心跳也有些加速。

以前媳妇只是漂亮聪明,不过自打怀孕之后,仿佛变成一碗温柔美好的粥,味道稠密,还暖胃。想时时捧她在手心里。

前一阵净顾着吵架,加上陆瑰云身子不方便,俩人已经很少这么心贴心了。

陆瑰云叫小爷去带弟弟,就是为了磨磨他的耐性,看他能不能带好一个孩子。现在看来,小爷歪人有歪理,倒也算完成得不错。

按理儿,她不该再生气。可是自从大家不停地改口叫她“侧妃”后,她总觉得哪里变了。这个尴尬的称呼,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她尴尬的身份。所以她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也就用上了身份有关的称呼。

不过现在看来,小爷并不喜欢这种生分的称呼。

她无奈道:“宫里规矩大,臣妾谨慎一点,没什么不好的。”

“不好就是不好,规矩再大也没你大。”小爷轻轻地环上她的腰,语气霸道,“云儿以前不是这么叫我的!”

要换以前,小爷这么闹,她也就从了。可是现在,心里有个槛儿过不去。

“臣妾什么时候做回正妃,才能直呼殿下之名。”她脑子嗡嗡一乱,突然说道。

说完自己也愣了,不明白怎么有了这样的想法。

小爷的手蓦地一松。待反应过来,他眉头拧成川字,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是不是什么人乱嚼舌头?我去替你教训。”

“没有。”陆瑰云连忙否认,想想又冷静道,“现如今大事未竟,鞑靼未灭,你的确不该耽于儿女情长。我不是有心同你生分,只是提醒你罢了。”

见小爷仍是怏怏不乐,陆瑰云故作轻松地推了推他:“你想啊,勾践为了报仇还卧薪尝胆呢,你这算啥?”

小爷不认这个理:“哼,人家勾践就算卧薪尝胆,好歹王后不离不弃地陪着!陆瑰云,你反思一下?”

第85章 兄友弟恭

陆瑰云回了他个白眼:“孟池羽你搞清楚,我不是你的王后,小老婆可以随时跑路的!”

“你看,绷不住了吧?”小爷指着他,一脸得逞。

她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喊自己名字,自己也忍不住喊了他的名字!

“幼稚!”她伸手一敲他脑袋,提醒他,“要把小皇子养在东宫,还得皇上答应!你别忘了!”

午后一阵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后的空气分外清新,丝丝凉意吹拂,人走在路上都觉得神清气爽。

未过多时,阳光重新拨开云层,照在阶前几盆正开红艳的杜鹃花上。小孩子似乎特别喜欢这种明亮的色彩,孟池羽抱着弟弟经过时,听见怀里的小东西叫了一声。

他脚步一停,见弟弟的小眼珠回头盯着那盆花,就把他抱到花前面,指着道:“这是花。”

“发!发!”

孟池羽纠正弟弟:“是花!花!”

小星星还是“发,发”地叫着,怎么纠正都纠正不过来,看来长大了也是说话不太标准的亚子。

小爷的耐心渐渐到达极限,一把将弟弟推到花前,让他的鼻子紧紧地贴着杜鹃花的花瓣,大声道:“你说清楚,这是什么?”

孟池星被亲哥给吓着了,毕竟才几个月大的孩子,能发音都已经很难得了,还要被逼着把音发准,顿时开始哇哇大哭。

这哭声一起,小爷招架不住了,连忙抱回来哄:“别哭啦!别哭啦!听你的,就念发,杜鹃发,行不行?”

哄了好一会儿,弟弟的哭声才渐渐弱了下去,小爷不禁仰天长啸,觉得自个儿一世英名就要败在这玩意手里。

继续往前走,穿过一道宫门,便到了暖阁。御前侍卫卢谨见到太子爷怀里一个奶娃娃,十分意外,但还是上前行礼:“卑职叩见太子殿下,和……”

他犹疑了一下:“皇孙殿下?”

“不是孤的儿子。”

虽然是哥俩,但是看起来还是挺像父子的,年龄也能对得上。卢谨没见过三皇子,连忙赔笑说是。

“皇上在里头见人吗?”孟池羽问。

卢谨抱拳回道:“回殿下的话,好几位大人们刚刚议事才走,圣上留了宰相大人和太傅大人在暖阁吃茶,卑职这就为您通禀。”

太子今日原本告假,突然又来了,倒让皇帝有些惊讶。皇帝想,他一定是有事而来,于是问卢谨:“就他一个?”

“这……还有小皇子。”

皇帝瞪大眼睛:“叫他进来。”

小爷脖子上系一根背带,把弟弟挂在胸前,懒洋洋地进了门,先向皇帝行礼问好:“儿臣给父皇请安。”

再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转向宰相与太傅:“宰相大人和师傅一向可好?”

宰相和太傅深得皇室敬重,又都是看着孟池羽长大的老臣。彼此之间,早已十分熟稔。

宰相汪森起身微微一躬:“微臣一切都好,谢殿下关心。”

钟簋因是帝师,年纪又太老,并未起身,反倒调侃起了太子:“殿下不是逃课了么?怎么,想念老臣啦?”

“嘿,师傅,您这话说得。我不是告过假了吗,怎么能算逃课。”小爷和师傅斗嘴,又指了指怀里的孟池星,“再说我有正当理由的,不是还有这玩意吗。”

钟簋原本老眼昏花,刚没看清楚太子怀里抱着个东西,仔细看了才发觉,笑问:“这是三皇子殿下?”

“切,什么殿下,就一奶娃娃。”孟池羽有些不屑。

因为周贵人的事,皇帝一直对这孩子有些隔应,所以往皇后宫里一扔,平时连个冷暖也不问。

本以为事关太子,他会更隔应这孩子,没想到他胸襟还挺大,还亲自抱着弟弟到暖阁来了。

皇帝尴尬地咳了一声:“你抱个娃娃到暖阁来,成何体统。还好就宰相和你师傅在,要不然让一众臣工看见,有损威仪。”

小爷对这个倒不在乎,什么有损威仪,谁不是个娃娃过来的,再说了,抱自己亲弟弟又不丢人。

不过他今儿有求于父皇,姿态放低一些也无妨,便应道:“是,儿臣知错了。”

皇帝脸色稍缓,瞥了一眼襁褓里的小儿子,想起什么:“怎么不叫奶嬷嬷跟着?”

“您这就小瞧儿臣了,儿臣厉害着呢,带个娃娃不成问题,根本不需要奶嬷嬷。”

小爷玩世不恭的语气,让几人都笑了,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连皇帝也绷不住了,笑得口中的茶都差点喷出来。

钟簋笑过之后,调侃孟池羽:“没有奶嬷嬷,殿下你倒是给他吃奶?”

“这不是有奶瓶吗,喂他吃奶有何不可?”小爷振振有词,“我不仅喂他,还教他说话呢!”

汪森不信:“才几个月大,怎么会说话?殿下诓我们。”

小爷一听急了,当场就想证明弟弟的聪明,摇了摇手上的襁褓,命令孟池星:“叫一声,叫一声。”

孟池星这次很给力:“哥!哥!”

超常发挥啊,居然读准了!小爷大喜过望,心想真没白疼这娃,恨不得立刻再亲两口。

钟簋和汪森一齐称赞,说小皇子的确聪明。皇帝也来了兴致,对小东西道:“叫声爹来听听。”

非常安静。

孟池羽看皇帝尴尬,忙逗弄着弟弟,哄他道:“叫爹,爹……”

这次孟池星可一点儿都不买账,撅着小嘴,半天也不发一声。

孟池羽尽了力,还是没等到小家伙叫爹,只得无奈地放弃:“父皇恕罪,弟弟他毕竟还小。”

天下敢这么蔑视皇帝的命令的,也就这小家伙了。他好像生来就知道亲爹不待见自己,所以一点儿面子也不给亲爹。像是某种报复。

叫哥叫得亲热,叫爹就成了闷葫芦,皇帝有些失落,对孩子的刚起的一点儿热情劲也没了。

汪森深谙帝心,在旁道:“兄友弟恭,实在是圣上之福。小皇子如此年幼,就能发一两个音了,天资已比常人聪颖百倍。”

听了他这话,皇帝才舒坦了些。但一看到孩子,仍有嫌恶之色,下令:“还是送回皇后宫里去吧。”

“父皇。”孟池羽趁这垦节儿开口,“儿臣是特意来请旨的,我想将弟弟养在东宫,望您应允。”

第86章 喜提小星星(上架求首订)

皇帝本以为孟池羽带弟弟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他还真想抚养在自己宫里。又想起他与周贵人以往的过节,不免存了几分怀疑。

但是当着宰相和太傅,皇帝不好把其中缘故细说,只道了一句:“历朝历代都没有这样的规矩。”

若按一贯的规矩,皇子幼时应养在中宫或生母宫里,到了五六岁就可搬去乾西五所,跟着师傅学读书,成人后再受赐府邸和封号,搬出宫去居住。

孟池羽的意思,也就是在弟弟五六岁之前这段期间,将他养在东宫,代替了中宫或他的生母。

他诚恳道:“虽无这样规矩,但儿臣也可以照顾好弟弟。”

“你的意思是皇后照顾得不好?”

皇后照顾孟池星的确不太上心,但是孟池羽总不能说自己母亲的坏话,灵机一动道:“儿臣不是也快有孩子了吗,就寻思着,将他们养在一处有个伴。”

这倒是个正当理由,皇家的孩子最怕孤单。

皇帝这才略有些松动。小家伙这时很配合地乱叫:“哥!哥!”边叫边向小爷伸出魔爪。

小爷朝弟弟嘿嘿一笑,把他的小手放在脸边,满眼兄长的宠溺:“在这在这!”

“你们二位怎么看?”皇帝还拿不准主意,就去问两位大臣。

汪森拱手回道:“此乃圣上家事,微臣原不该置喙。不过微臣瞧着,下与小皇子下相处甚欢,长兄如父,未尝不可。”

宰相话不说满,又能点题,是为年为官练出的滴水不漏。

孟池羽见钟簋还在慢悠悠地喝茶,急道:“师傅,您倒是也说句话呀。”

老顽童钟簋合上碗盖,笑道:“宰相大人都说这么好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只不过在老臣眼里,下一直都是个孩子,如今竟然也会带孩子了,真是不可思议。”

小爷忍不住朝师傅翻了个白眼:“我都二十了,师傅!”

“是是是,下长大了,是老臣老了而不自知。”钟簋说罢,又对皇帝道,“难得咱们下干件正经事儿,皇上就答应了吧。”

皇帝沉吟片刻,似在思量,抑或为难。其实他并不关心小皇子养在哪里。只是担心,孟池羽会不会将往与周贵人的旧怨,报复到孟池星上。不管怎么说,这也是皇室的血脉,不能出差池。

汪森当了多年宰相,察言观色的本领强,见皇帝迟迟不答应,明白其中必有内。且这内,他未必愿意外人知道。

于是匆忙起,拉着钟簋向皇帝告退。

钟簋被他带出来,还莫名其妙:“喝茶喝得好好的,你拉我出来干嘛?”

汪森扶着他,跨过门槛,摇头笑道:“老头你这就不懂了,皇上家事,咱们知道得越少越好。”

暖阁内只剩父子三人相对而坐。大眼瞪小眼,小眼瞪大眼。

皇帝盘着腿,手上拨弄着一串佛珠,人一走,语气变得更加森然:“你真想将他养在东宫?”

“是啊,儿臣正为此事来的。”小爷一脸真诚,继续求皇帝答应。

皇帝忍不住问:“周氏的事,你忘了?”

小爷想也不想:“没忘,但这与小娃娃无关。儿臣拧得清。”

皇帝子向前探了探,目光如箭矢一般向他投来:“后如果你想起此事,将气撒到他上,该当如何?”

小爷目光毫不躲闪:“儿臣发誓不会。”

“那如果这孩子出了任何闪失,朕拿你问罪,你可有话说?”

小爷一口答应:“儿臣无话可说,如果孩子出了闪失,我一力承担罪责,绝不推诿给任何人。”

皇帝将佛珠往案上一放,所有的担忧随着香炉里的香料一起变成云烟。

在宽心的同时,又有了一丝欣慰,儿子的确长大了,看似混不吝的外表之下,已经有了足够的担当。这一点,从上次跪雪地的事就能看出来。

或许,儿子的肩膀,已经比他这个皇帝还宽。

孟池羽所愿达成,从干清宫出来,满脸喜悦,像白捡了个儿子似的。

见了卢谨,随手取下腰间一块玉佩,就赏了他。

卢谨在宫里当侍卫好些年头了,平也没少见太子爷,还是第一次得到他的赏赐,兴奋地谢恩,问有什么喜事儿。

“喜事儿当然有。”小爷把怀里的弟弟举高高,骄傲地宣布,“以后他是我的了!”

既然有喜事,小爷的子,就得要闹得所有人都知道。赶紧跑到姐姐孟棠儿的紫阳宫去,打算得瑟一番。

恰逢这贺阳公主孟儿和二皇子孟池辰也在,兄弟姐妹几个凑齐了。正好小星星还没长大,他们四个可以凑桌麻将。

私下见礼倒也随意,三人慢悠悠地起行礼,小爷今儿心好,没等他们跪下,就止住大伙的礼数,叫他们坐下。

大家没坐,纷纷凑上前来看小爷面前挂的是什么东西。一看是个娃娃,吓了一跳,孟儿结结巴巴:“嫂子预产期提前这么多?”

换来孟池羽的一记爆栗:“胡说什么!这是你弟弟!”

孟儿这才想起自己有个弟弟,只是没怎么见过,咦了一声:“不是养在母后宫里的吗?你哪来的?”

小爷清了清嗓子,开始得瑟:“以后就不是养在母后宫里了。”

“那养在哪?”孟儿想起冷宫里的周贵人,“搬去冷宫啊?”

小爷不乐意地瞪了妹妹一眼:“什么冷宫?以后养在我宫里。”

“啊?”三人反应出奇的一致。

要的就是这效果,小爷这才把刚才皇帝答应的事告诉他们。并且表示,以后想看弟弟,可以随时来东宫。

二皇子孟池辰倒不觉得什么,两位公主可兴奋坏了。在她们眼里,这不仅是个弟弟,更是个可的真人小玩具,好想掐一把那水嫩水嫩的小脸蛋!

尤其是小公主孟儿。没见到孟池星之前,孟儿只是理论上知道有个弟弟,现在真见到了,才有了真实感,兴奋道:“太好了,这么说我也当姐姐了,我不是最小的啦!”

第87章 皇室日常(上架求首订)

小星星没被人这么围观过,有点儿胆怯,紧紧地扯着孟池羽的的袖子,不放手。

孟儿伸手想碰小星星,小爷下意识地一避,盯着她的指甲:“把爪子剪了先。”

她低头看了看双手,护甲都没带,指甲前两也才让宫女修过,干干净净的没毛病啊。

“哥你过分了啊”孟儿不满地撅嘴,“让我掐一下怎么了?这也是我弟弟!”

小家伙害怕地翻了个:“哥,哥……”

在场的人无不惊叹,这么小的孩子就会叫哥了!孟儿不服气:“别光叫哥,叫声姐听听,姐,姐……”

小家伙张了张口,水灵灵的小眼睛看着孟儿,还是叫:“哥……”

对于妹妹这种“自取其辱”的行为,小爷非常不屑:“爹都不叫,还叫姐?你省省吧。”

孟儿不服气:“那是因为你抱着他!让我抱抱看!肯定会叫姐!”

小爷正好抱孩子抱累了,不假思索就把这个“烫手山芋”转手给了孟儿。

手臂一松,小东西没了,小爷赶紧转转手腕,活动一下,顺便坐下喝口茶。掀开碗盖,龙井的香味扑面而来。

“姐姐这里的茶,总比别处香些。”小爷问,“你加了什么秘方?”

孟棠儿亲自为他将茶续上,笑声如同手镯上的铃铛一样清脆:“不都是龙井,我的还能和你的不同些么?”

可那茶香里,分别拌着几分别样的花香。小爷辨别不出,就问二弟孟池辰:“辰弟,你不觉得,姐姐这里的龙井格外香吗?”

孟池辰自小就有腿疾,是坐在轮椅上长大的,此时也仍是坐在轮椅上听着他们说话,听哥哥问,才又细品了一口。

舌尖除了茶香弥留,似乎还多了一层花香。他问:“是不是加了茉莉?”

孟棠儿卖关子:“你再猜。”

两个大老爷们不懂品花茶,纷纷摇头。

她莞尔一笑道:“我用了玫瑰、百合、茉莉、胎菊、巧梅、金银花、金盏菊、珠兰、罗汉果,全部泡开,取了几滴,放进龙井,稍稍调味。”

孟池辰都听傻了:“好麻烦啊。姐,你怎么这么有耐心?”

孟棠儿今年已二十有三,按大雍的习俗早该出嫁了。可那帮宗室子弟,要么是她太过熟悉的人,实在下不了手,要么是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儿,一点儿也提不起兴趣。

找不到如意郎君,公主不愿屈就。她生母过世的早,后宫的娘娘们就算想为她指婚,也不敢bi)迫。皇帝对她生母分不比普通妃嫔,也愿意宠着女儿,不愿嫁就不嫁。俗话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

可是不出嫁,住在宫里,虽然也有弟弟妹妹陪伴,但长寂寂无聊在所难免。琴棋书画诗酒茶,她学了个遍。不因别的,就因为这份孤单。

所以当孟池辰问她怎么这么有耐心的时候,她不无自嘲地道:“我最不缺的,就只剩下耐心了。”

小爷自从做起小星星的“兄”以后,心思也变得细腻了些,一眼就看出了姐姐的心事,于是调侃着问道:“姐姐前两相亲又没成?”

一提相亲,孟棠儿就生气。想起那些上赶着讨好的纨绔子弟,全是娶了自己后升官发财而来,就觉得恶心。

她故作不悦地皱眉:“怎么?嫌弃姐姐嫁不出去,在宫里多一份月例了?”

“瞧姐姐这话说的。”小爷与姐姐一向亲厚,开启嘴甜模式挡都挡不住,“谁配得上姐姐,我是说,要不去给姐姐找几个面首来养着?”

大雍的公主还从来没有养面首的说法,那是前朝才有的事儿。明知他说的是玩笑,孟棠儿还是被哄得开心地笑了。

在他们闲聊的同时,孟儿已经教了小星星说几百遍“姐”了,可是小星星一点儿面子也不给她这个姐姐,开口只会叫哥。

哄孩子不仅是个技术活,更是个体力活。才这么一会儿,孟儿已经口干舌燥,跑到案边来倒水喝。

小爷带着胜利者的姿态,看向妹妹:“我怎么说来着?这孩子就是只认哥。刚才在暖阁,他连父皇都不叫,何况是你。”

“行行行,还是太子下您厉害,几个月大的孩子都听您的。”孟儿甘拜下风,往椅子上一坐,放弃挣扎。

今儿算是赶巧,他们几个兄弟姐妹,过节都难得聚得这么齐,一块儿用膳后,还真凑了一桌麻将。

小爷今天人逢喜事精神爽,手气都好得出奇,统共赢了足足三百两银子,盆满钵满地背着弟弟回了东宫。

陆瑰云迟迟等不来小爷,还以为他和皇帝起了冲突,怕他受罚。没想到小爷高高兴兴地回来了,还带来了一大袋的银子。

他像个逛青楼似的,把银子往她面前一甩,得瑟道:“赏你的。”

陆瑰云哭笑不得,不过她不想破小爷的兴致,也装成戏精,边数钱边道:“爷,奴家伺候你这么多天,这是不是少了点儿?”

小爷一口茶水喷出来,白她一眼:“嫌少啊?那明天不点你了,点个别的姑娘。”

“不少,不少。”她赶紧全部收入囊中,还嘲笑他,“哪来的别的姑娘,宫里就我一个。”

小爷正要说话,一低头看小星星好像困了。陆瑰云说:“我今儿去未央宫,把照顾他的嬷嬷和宫女都要来了,也叫人收拾了东偏,就把小星星安置在那儿吧。”

“云儿考虑得真周到。”小爷笑着亲了媳妇一口,亲自把孩子送去东偏,才折返回来。

一番洗漱过后,回到寝,灯已熄了。小爷蹑手蹑脚地爬上,听见她问:“老实交待吧,银子哪来的?”

“原来你没睡着啊?”孟池羽给媳妇掖了掖被子,笑侃,“拿钱拿得爽快,还要问来历?能怎么来的,赢的呗!”

陆瑰云又好气又好笑:“您上哪赢的?”

回答干脆利落:“打麻将。”

“什么?”陆瑰云语气里满是不敢相信,还有几分生气,“你去赌了?”

第88章 宋宪归京

“你别说那么难听。”小爷皱眉,“什么叫赌,就图个乐而已。”

听陆瑰云的语气,好像他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

“只是打个麻将罢了,爷娶你以后,都多久没摸过牌了。”孟池羽觉得这不是大事儿,“今儿是正好聚一块儿,都是亲姐姐亲妹妹,老子手气还这么好,赢钱不输钱,你生哪门子气?”

他越说,陆瑰云越气,索不睡了,坐了起来,指着孟池羽一通数落。总之就是告诉他,不管什么况,都不许赌。

小爷赢钱的好心,登时一扫而空。

“且不说宫里头赌,你是太子下更应以作则,再者,你带着个孩子,这么晚不回来,在外头赌钱,合适吗?你根本就不配养小星星,也不配当爹!”

说别的可以忍,说他不配当哥当爹,小爷实在是忍无可忍,起来同她理论。

灯已熄了,照进内的唯有皎洁的月光,隐隐约约地看到彼此的脸。她脸色低沉,满是愠怒,像是随时要爆发。

小爷劈里啪啦辩驳一通,陆瑰云冷颜听完,手往外一指,吐出两个字。

“出去。”她音质冽如玉石,且带凌厉。

孟池羽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枕头就砸到了脸上。用力之狠,始料未及。

他自觉并未做错什么,便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就为了吵架?我今儿还就不走了,这是我的,凭什么我要走?”

一刻钟后,仅着中衣的小爷出现在了东偏,嘴上骂骂咧咧:“悍妇!”

里间值夜的宫女小菊睡得迷糊,不防太子突然驾到,奇道:“下怎么来了?”

“额……孤不放心小皇子,来与他同睡。你去外间吧。”

“这不好吧。”小菊犹豫道,“小皇子醒得早,会吵到下的。”

“别废话,出去。”

小菊见他脸色沉得可怕,不敢再多言,连忙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看着边睡得正酣的娃娃,小爷挠了挠头,心有不甘,想着自己堂堂太子,怎么沦来和这玩意挤一张了。

还得睡得老老实实的,就怕翻压着他。憋屈得很。

第二天,果然如小菊所说,小东西起得比公鸡还早,卯时就开始哭叫。小爷昨儿折腾累了,困得睁不开眼睛,被吵醒后翻了个。

这是到了喂的时候了。嬷嬷知道太子也在,不敢贸然入内,隔着帘子低声问:“下?”

“怎么了?”

“奴才要给小皇子喂了,下您……”

小爷有些尴尬,连忙披衣而起,跑去书房睡。

书房毕竟不是睡觉的地方,他就在坐榻上将就地躺了两时辰。到了辰时,永福才带着几个宫人找了过来,服侍他穿戴洗漱,忍不住问了一句:“下昨夜在书房睡的?”

孟池羽不愿意承认:“没有,孤早上起来读书,不小心睡着了。”

永福打小就跟着太子,深谙他的脾,纵然不信,也还是拍他马,说下读书用功上进,天下之福之类云云。

这早课,照常要去听师傅讲书。孟池羽乘着轿辇去上书房,还未落轿,远远地看见一个侍卫立在门外,上所着之衣似乎比寻常侍卫华贵,背影也有些熟悉。

就在这时,那侍卫也发现了他,似乎很激动,一路迎面小跑过来。

他抬手道声停,抬轿的宫人们停止了脚步,缓缓将玉辇落地。那侍卫越走越近,模样也越来越清晰。大高个儿,桃花眼,侍卫制服上多镶了几截锦锻,却是一脸苦闷,不见昔飞扬的神采。

不是宋宪是谁?

他跑到骄辇前,喘着粗气:“孟池羽,你可来了!”

孟池羽见是他,气不打一处来,抿嘴刻薄道:“哟,这不是宋大将军吗,还有脸回来?”

宋宪兵败回来,不仅被撤了大将军一职,世子之位亦被褫夺,被贬为御前普通侍卫,如今的份地位已是一落千丈。

败军之将的确没什么脸面,他也不反驳,赔笑道:“你先下来,我有话同你说。”

孟池羽才不和他讲任何面。仅凭宋宪出去吃了败仗,丢了朝廷的脸面这一条,就足够小爷怒发冲冠的了。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他的好朋友,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也责之愈切。

“宋宪,你现在什么份?见面该行的礼呢?”小爷面若冰霜,半点面子也不留给他。

以前,俩人之间从来不讲虚礼。宋宪心头一凉,犹豫片刻,还是屈膝跪在了冰凉的青砖上,不愿地道:“卑职宋宪,叩见太子下。”

“区区侍卫,敢直呼孤的名字,该当何罪?”小爷不依不饶,“来人!拉下去,二十军棍。”

宋宪急红了眼,从地上爬起来,冲过去:“你疯了?打我作甚?”

他话未说完,已有几个侍卫上前,托着他的胳膊就往外拖。

孟池羽眸光一冷,一挥手,宫人们继续抬起轿辇向前。宋宪用力地挣扎着叫唤,却只见高高在上的小爷,头也不回地离去。

在上书房等候的太傅钟簋,见太子寒着脸进门,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站起唤了一声“下”。

孟池羽腮帮子气鼓鼓的,坐到自己位子上,才勉强答应了一声:“师傅。”

钟簋并不急着开讲,而是问:“下何故这般气冲冲的?”

“没什么,师傅,您直接开始讲课就是了。”

老狐狸猜得倒准:“是不是遇到刚从北方回来的宋世子了?”

孟池羽眼里闪过一丝异样,钟簋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其实啊,这征北之战也不能全怪主帅,再说,宋世子还年轻……”

没等钟簋把话说完,孟池羽就皱眉打断他:“别说了师傅,讲课吧。”

孟池羽对师傅一向敬重,很少这么无礼打断。一是因为他今心确实差劲,二则是因为征北之战是他心里头一块疤,碰一下就疼一下。

只要一不打去鞑靼人老巢,这块疤还会接着疼。刚才看见宋宪完好无损地回来,他就忍不住想到阵前牺牲的将士,所有心底聚积已久的火气,一齐地迸发出来。

第89章 隔阂

钟簋站起,拄着拐杖,来回走动了几步,分外不安。但他也知道,就小爷的牛脾气,光劝是没用的。

于是他坐了回去,拿起《十三经注疏》,却没有讲经,转而讲起了古时候的一位大将吕良屡败屡战,终助楚王夺取天下的故事。绕来绕去,不点正题。

孟池羽不耐烦地道:“吕良的故事尽人皆知,师傅不必再同孤说。”

“下既然听说过吕良的故事,就应该知道,吕良初出战场屡尝败绩,后来卧薪尝胆,才能驰骋沙场,成为大将。”

孟池羽早就听出他的话外之意,冷哼一声:“他也配和吕良相提并论么。”

“怎么不能相提并论。”钟簋抚了抚白须,“胜负乃是兵家常事。宋世子初出茅庐,难免有不足之处。再说皇上已经责罚于他,下何必再让他难堪呢。”

他们说话的关头,宋宪已经被侍卫拖去暗室,不由分说打完了二十军棍,后背一片血模糊。

郭谷上前扶他起来,担忧地道:“宋世子,我送您回府去歇着吧。”

“别叫我世子。”宋宪眼睛血红,咬牙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是!”

虽然他现在被褫夺了世子之位,但是大家还是习惯地喊他宋世子。

毕竟这是恒王的嫡长子,被贬了,出也依然尊贵,没人敢直呼其名。郭谷见他不肯配合,一番为难道:“我还是送您回王府养伤吧,您现在这样,得有人伺候。”

“我不回去!我就住宫里!”宋宪这般狼狈,哪里肯回王府,搭着郭谷的肩,一瘸一拐地回到了侍卫住的庑房。

郭谷给他上药,仍是劝:“您回王府,那么多奴才伺候您,伤才能好得快。我粗手粗脚的,怕是不能……”

宋宪赌气道:“伺候个!老子干脆死在宫里算了!反正孟池羽不把老子弄死不解气!”

郭谷连忙捂住他的嘴,望了望四下无人才松开:“您怎么又直呼下之名,还想再挨打?”

其实打了宋宪,孟池羽自个儿心里也不好受,一整天都怏怏不乐,沉着脸,没人敢惹。皇帝都知道儿子心不好,这几都提早放他回东宫。

每次一回东宫,小爷就把自己关在书房,谁也不见。

清早,几只黄莺飞上西偏的桃树,啾啾地叫。上的人儿睡得不熟,悠悠醒转,独自起了。

外间的小莲听见动静,连忙起,进来看见陆瑰云已穿好了衣裳,正斜倚在榻上望着天。

“娘娘今儿怎么起这么早?”小莲劝道,“再睡会吧,您还得养子呢。”

她摇了摇头:“还是洗漱吧,我怕是睡不着了。”

洗漱过后,坐在梳妆台前。自从怀孕之后,她几乎不曾上过妆。成素颜,原也清丽好看。只是这段子,孕肚越来越大,加上成滋补,脸变得圆润许多。

她突然问:“小莲,我是不是对下太苛责了?”

小莲为她挽了个松散的发髻,用一枚嵌珠珊瑚莲花簪固定住,斟酌着回道:“您近来是不是心不好?”

陆瑰云以前就知道,孕妇绪总是极不稳定的。现在听小莲这么说,回想起来,自己近来的确总为一些芝麻小事生气。

上次和孟池羽吵架也是如此,其实小爷只是打盘麻将,她就说他不配当哥,好像是有点儿……过分了?

两人因为那夜的争吵,已经好多天没有说过话了。听说小爷最近天天在书房自闭,不知是刻苦用功,还是生闷气。

想到这里,她不有些后悔。

过了酉时,小爷从上书房回来,照样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永福守在门外,不敢进去,却时时刻刻留神,注意着里头的动静。

突然门框边,惊现一个黑黑的人影。永福吓了一跳,猛然回头,看清来人后,抚了抚口。

“我说世子爷,您怎么来了?”永福利落地向宋宪打了个千。

“我要见他。”宋宪拱了拱手,“还请公公为我通传。”

“这不敢当……”永福和宋宪也是老熟人了,没哪次见他这么客气过,不过想想也是,世子正是落魄之际,段是该放得低些。

永福壮着胆子,敲门而入,走到外间躬,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下。

过了半晌,小爷才道:“什么事儿?”

“世子爷求见,要不要奴才现在请他进来?”

原本正在伏案的小爷,一听见宋宪的名字,立马又被点着了。

“叫他滚!老子不想见他!”

永福无奈道了声,退出来,看见等在门外满怀期待的宋宪,叹了口气。

都不用说话,宋宪看永福的表就知道,自己被拒见了。

宋宪不愿走,隔着墙门大声喊道:“下!我真的有话想和你说!你让我进去吧!”

任他在门外叫得脸红脖子粗,门内没有任何回应。也不知小爷是没听见,还是故意不理睬。

永福怕太子发火,连忙与郭谷一道儿拦着宋宪,把他往外拖:“您别喊了,当心下生气。”

宋宪用尽全力挣开他们,眼睛通红地冲到门檐底下:“孟池羽!你若不见我,我们二人,就这辈子都别见了!”

曾经形影不离的兄弟,闹到如今这副局面,不令人唏嘘。永福与郭谷对视了一眼,这次没拦着。

过了许久,许久,终究,孟池羽也没有应答。

宋宪神落寞地站在门外,一任夕阳将他的影拉得斜长。他想,这算是彻底断了兄弟之吧。

抬头,望了望雕梁画栋的东宫宫室,默默转而去。

“世子爷?”就在宋宪要跨出宫门那一刻,相隔不远的走廊上,蓦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女声。

陆瑰云刚看见一个人垂头丧气地路过,姿态十分颓然。走近仔细一看,发现竟然是宋宪,上前络地同他打招呼:“世子爷何时回来的?怎么也同我说一声?”

宋宪顿下脚步,有些不敢见她,低头规规矩矩地行礼:“卑职见过侧妃娘娘,卑职要当值,这就告退。”

听宋宪一口一个卑职,陆瑰云不问也知道,必定是因为征北一战的事,回来后被朝廷贬谪了。

第90章 烦恼

“别急着走啊。”陆瑰云拦着他,“好容易回来聚聚,不留下来用晚膳吗?”

夕阳余辉照在宋宪脸上,映出他分外失落的面容。他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后退一步拱手道:“卑职不敢高攀,今生再也不会迈进东宫一步。”

他拔步就走,不再稍作停留。

陆瑰云愣了愣神,下意识往书房的方向望了一眼,明白他定是与小爷吵架了。小爷一直视征北之战为耻,肯定没少给宋宪难堪,才让他说出再也不来东宫这样的话来。

“宋宪你等等。”陆瑰云叫住他,追了上去。

宋宪原本已经迈出了门槛,听她叫自己,顿住脚步,回头朝她勉强一笑:“娘娘不必送了,卑职告辞。”

“其实……下就那脾气,你懂的。过阵子气消了,也就无事了。”陆瑰云倚门相送,想方设法地安慰宋宪,“你们这么多年的兄弟分,哪能说没就没了。再说征北之战,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下他会想明白的。你不要多心。”

她声音温柔和蔼,透着亲切,很治愈。宋宪脸色稍缓,片刻后道:“其实他见不见我无所谓,只请娘娘替我转告他,朝中有细,让他小心。”

“哦?”陆瑰云秀眉一挑,“你这话从何说起。”

宋宪叹了口气:“征北之战,不管我们采用何等战术,鞑靼人总像能提前预知一般地做好准备。我知道,现在不管我说什么,下都不会听了,只有拜托娘娘。”

说罢抱拳行礼,转而去。

看着他远去的影,陆瑰云也有些心酸。以前多拔多阳光的一小伙,现在瘦得脸都凹陷下去了,眉头似有解不开的结。那颓唐卑微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往世子的神气。

她走到孟池羽书房门前,伸手敲了敲门。

“赶不走了是怎么的?又想挨打了是吧?”小爷还以为是宋宪,暴脾气又来了。

陆瑰云皱眉,面露不悦。

永福额头冒汗,忙冲里头喊:“下!不是世子爷!是侧妃娘娘来了!”

“怎么是你?”他很快地就走到门口。

“臣妾给下请安,下万福。”陆瑰云福行礼,淡淡地道,“下好大的威风,但不知要如何责罚臣妾?”

“刚才是我胡说的。”小爷尴尬地笑笑,扶门请她进去,“不是对你说的。”

因在孕期,她着了一件宽松的银白锦缎如意罩衣,一条淡绿水仙没过脚踝,眉目悠远如远山,气韵如同空谷幽兰。进门后,素手为自己斟了杯白水,找了张太师椅坐下,慢悠悠地晃了晃水杯:“下还生臣妾的气呢?”

上次大半夜被赶出寝,实在太没面子了。所以太子爷这次故意端着架子,没上赶着去哄媳妇,只是状若无意地轻咳了一声。

陆瑰云细细去瞧他的脸色,看这气鼓鼓的样子,指不定还纠结呢。

她缓缓站起,故意福下去,摆出惶恐的神:“臣妾孕期,脾气不好,那说话过分了些,还请下恕罪。”

突然这么郑重其事地请罪,且她着大肚子还要行礼,倒让小爷无所适从,急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哎呀你这是做什么?也不怕闪着腰!”他心疼道,“别把我儿子挤扁了!”

这种浑话,也只有对她才说了。陆瑰云站定,白了小爷一眼:“谁让你一来就给我下马威的?”

“行了行了,都是我不对,不该惹你生气。”小爷真顶不住了,赶紧赔好话,“我保证,以后再不打麻将,你别给我整这出了!”

她这才抬眼瞧他,半晌,才扑哧地笑了:“这还差不多。”

合着媳妇这是前恭后倨,专门摆他一道?小爷心想,要是老子没娶媳妇,想赌多少都没人管!

当初不想娶女人,就是怕被管束,现在倒好,不仅要遭管,还得道歉赔罪做小伏低。

可是一看到她的笑吧,好像又觉得值当的。

哼!这是什么该死的吸引!

“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看见宋宪了。”她提起正事,“下怎么不留他吃饭?”

面都没见,吃个鬼的饭!小爷的回答直截了当:“我不想见他。”

陆瑰云叹了口气,想起方才宋宪那落寞的模样,忍不住劝小爷:“道理我不都和你说过么,你不能把征北战事全怪罪到他一个人上。”

见他不语,她又将宋宪方才走时说的话引述了一遍。

小爷听后,这才有了反应,剑眉一挑:“他这么说的?”

“可不是嘛,你都不听人家把话说完,就赶人走。”陆瑰云开始讲经,“我早就劝过你,宋宪虽是主帅,但是战场局势复杂,未必都在他掌握之中。朝堂的事你比我懂,更不该意气用事。再说了,你和宋宪一块儿长大,且不说谊难得,你也该知晓他的为人,既然他已尽力,何必再苛责于人。”

孟池羽静静地听她说着,一直没搭话。

陆瑰云也不知道,小爷这是赞同呢,还是不赞同。于是撇嘴问他:“我说得有什么不对么?”

他正要回答,忽见一个俏的少女影,风一般地掠过窗台。后两个随侍的宫女都跑不过她,被落在后面。那少女一边跑,还一边叫嚷:“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孟儿甫一进门,看见陆瑰云,甜甜一笑:“嫂子也在啊?”

她还不忘福行礼:“见过太子下,见过侧妃娘娘!给你们请安!”

小爷“咦”了一声,打量着她:“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我这儿了?”

孟儿笑盈盈地坐下,自取了杯茶喝,道:“怎么啦,不许我来?”

小女孩儿天真可,陆瑰云也心生喜欢,亲手递了点心盒子给她,笑道:“公主来玩,当然欢迎。”

孟儿随手拈了一块桂花糕,道谢后,盯着陆瑰云的孕肚:“小外甥什么时候生呀?”

陆瑰云脸上微微一红,对方是个女孩儿,倒叫她不好意思回答。

孟池羽眄了妹妹一眼:“关你何事?你来干嘛?”

“怎么不关我的事,怎么说我也是小姑呢。”孟儿给哥哥使眼色,“这个我来嘛,一呢是看看小外甥和皇弟,二呢,哥”

第91章 也太双标了叭

小爷看着妹妹期待的目光,突然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扶着门框。

孟儿果然没让他失望:“上次你赢那么多,我们几个都不服气,这回再请你去打麻将,让你把银子都吐出来!走走走,三缺一,就差你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媳妇才为打麻将这事儿和他闹了别扭,这没眼色的姑娘怎么又提?小爷都没敢看陆瑰云的脸色,赶紧捂住孟儿的嘴,用眼神暗示她:打个的麻将,想害死你哥啊?

孟儿无辜地眨巴着眼睛,退后一步,撅嘴道:“太子哥哥真没意思,赢了钱就不来了,还威胁人家。”

就在小爷想要找个胶带,堵住妹妹的嘴时,后的老婆大人突然发话了。

“人家请你去,你就去呗,别坏了大家的兴致。”陆瑰云面带笑容地对他道。

这笑容?小爷心想,一定是自己看错了,又或者,陆瑰云这是讽刺的笑。

后者的可能高的。

好不容易和好了,在这关头,一定要站对队伍,摆对姿势,严词拒绝,不为所动!

于是小爷义正言辞地道:“你不知道宫里赌么?小小年纪不学好,天天把心思放在这上面?你再多说一句,明儿我和母后说说,叫胡嬷嬷去好好管教你!”

孟儿被训得一愣,委屈地嘟嘴:“你……”

小爷一瞪眼,吓得妹妹不敢再作声。

“臣妹知道了,这就退下,不敢再来叨扰太子下。”孟儿屈膝施了一礼,语气却透着不满。

孟池羽松了口气,终于把这小祖宗摆平了,回头看看媳妇没变脸,赶紧一摆手道:“行,你回去玩儿吧。”

“公主等等。”没等孟儿转,陆瑰云就叫住了她。

孟儿刚被哥哥扫了兴,像一团火焰被水浇灭似的,蔫儿蔫儿地:“侧妃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刚才还活气灵现的一个公主,被小爷训成了这副样子,陆瑰云看了也好笑,正好她最近也悠闲,心想不如出去耍一耍,于是道:“你们不嫌我手慢的话,不如带上我吧。”

孟池羽差点没被噎死!

这……这什么况?她对这种行为不是深恶痛绝的吗?那晚还因为这个,把他赶出寝宫!现在这是咋了?媳妇换了个人?

孟儿眼里闪过一丝喜悦,但是那喜悦在余光看见哥哥时顿时消失。为难道:“下刚刚说了……”

太子哥哥一向宠她,所以她原本是不怎么怕他的,但是刚才,小爷对他一番严正的警告,不让小姑娘犯起了怵。

陆瑰云轻笑,上前挽住孟儿的手,携着她出门而去:“无妨,这事儿我说了算。”

看着媳妇和妹妹有说有笑,渐渐远去的背影,某人原地石化,满头问号。

接下来连着几,陆瑰云,孟儿,孟棠儿,孟池辰,四个人正式成为牌友,成天聚在一块搓麻,玩儿得不亦乐乎。

地点也常常变化,轮流做庄。一天在孟棠儿的紫阳宫,一天在孟儿的贺阳宫,一天在孟池辰的宝麟宫,这正好轮一圈,到了陆瑰云的东宫。

陆瑰云腾出她的西偏,就在前厅布置了一番,将另外三位牌友都请了来,四人一齐围坐,打着麻将,说说笑笑。

“三条。”

“六饼。”

“五万。”

“吃!”陆瑰云一声低呼,笑盈盈地收下“五万”,对她的“上家”孟棠儿笑道,“就等着这个呢。”

孟棠儿双手一摊:“云儿的运气也太好了,这几天都是你赢,我们几个都快把月例银子输完了。”

陆瑰云嘻嘻一笑:“就图个乐罢了,又不当真。”

孟儿兴奋:“那嫂子把银子都还给我们?”

“那可不行。”拒绝来得干脆利落。

几人一番哄笑,孟儿一拍桌子:“我还就不信了!今儿我们三个加把劲,定要嫂子输几把!”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出了好几圈儿牌,孟儿的flag刚立完,陆瑰云就微笑着把手边的麻将尽数一摊:“和了!给银子吧。”

三人忙聚精会神地去看她手中的牌,一见果然是和牌,纷纷摇头,边给银子边感叹,真是邪了门了,今年的运气怎么都在她上了。

打完一盘,自有宫人们帮忙理牌。麻将碰撞,响起一波一波“哗啦哗啦,骨碌骨碌”的声音。陆瑰云掂量着手上的银子,数了数,留了小部分当作赌资,剩下的给了莲儿拿回去保管。

孟儿则与孟棠儿交头接耳,说会不会是风水的问题,一会儿要不要四个人都换个位置。

屋子里各种嘈杂的声音,混在一起,把西偏变成了个小型赌场。准确地说,它现在就是个小型赌场。

此时,门帘处传来两声咳嗽。几人望去,只见孟池羽一袭青色常服,头顶束着白玉之冠,就站在不远处,抱手望着他们,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

除了有腿疾的孟池辰,另外三人纷纷起向小爷见礼。

“臣等见过下,下万福。”

孟池辰因行动不便,坐着抱拳,低头请安。

“好闹啊。”小爷怨妇似的感叹一句,走了进来,目光掠过媳妇头顶。

陆瑰云不等他吩咐就站直了子,坐回方才的位置,笑道:“再来再来!”

“好啊好啊。”另外三人附和。

见陆瑰云率先自行免了礼,三位牌友也都各自坐回了位置。又开始新一轮的激烈抓牌,合着压根儿没把小爷当回事儿。

被人忽视的滋味非常不爽,小爷大声地提醒他们:“宫里赌,你们已然犯了宫规,知不知道?”

孟池辰胆儿小,抓牌的手一顿,看了看对面的仨儿。

孟棠儿与孟儿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应答。最后都将希望寄托在了陆瑰云上,向她投去求救的目光。

陆瑰云一脸镇定,随手排列了下手中的麻将:“下此言差矣,常言道,小赌怡,我们不是在赌,只是在怡养罢了。”

怡养?孟池羽哼了一声,心道,那天你把老子骂成那熊样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也太双标了叭!

第92章 贵人血书

另外仨姓孟的,看陆瑰云这般气定神闲的样子,就明白孟池羽在家的地位了,也都没把他这太子下当回事,继续坐着玩儿。

“合着你们把孤的话当耳旁风?”小爷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三饼。”孟儿先出了牌,还不忘奚落哥哥,“下国事繁忙,这点小事不劳您cāo)心了吧?”

“吃!”陆瑰云开局得利,笑容满面,随手打了个白板出去。

小爷想,要不是看在这帮人都是亲戚的份上,他早就……

算了,也不拿他们怎么样,只要媳妇高兴就好。

孟池羽喝了口茶,叮嘱陆瑰云别太累着,便转出门去了。

见张牙舞爪的太子下走了,三位牌友纷纷夸赞陆瑰云,说也就她能镇得住无法无天的小爷。

陆瑰云置之一笑,把面前的一排麻将往下一摊:“不好意思啊各位,我又和了!”

小爷这半休沐无事,从西偏出来,头正好,不冷不,正好带着小东西出去逛逛。

哥俩现在每天都见面,熟稔得很。小星星一看见孟池羽,就咯咯地笑,不停地叫哥,还非要他抱不可。

小爷一边骂他烦人,一边把他抱在怀里。

掂了掂重量,好像重了点儿。转头问嬷嬷:“他长重了?”

嬷嬷笑着回道:“小皇子最近胃口也好,不仅能喝水,还能喝点儿清粥,所以长得快。”

孟池羽点了点头,看着小星星,心说现在就这么沉,长大了说不定是个小胖墩!不过这也说明小星星现在越长越好了。

他随手叫永福赏了几块银子给嬷嬷和宫女们:“好好伺候小皇子,赏赐少不了你们的。”

说罢也不等她们谢恩,抱着小星星就出门去了。

永福知道小爷想和弟弟一块儿玩,没喊轿辇,就让他自个儿走路去。小爷哼着小曲儿,抱着娃娃,还没出宫门就遇见了黄夫人。

黄夫人手上抱着混球,他手上抱着娃娃,两人相视一笑。

“臣妇给太子下请安。”黄夫人给混球拴上绳子,就把它给放到了地上,朝着孟池羽屈膝施礼。

“不都说几回了么,岳母别行礼了,让云儿见着又得说我。”小爷笑眯眯地叫丈母娘免礼,看了一眼脖子被栓得紧紧的浑球,“不用给它系那么紧,浑球现在可乖了。”

“这不是怕万一又冒犯贵人么。”黄夫人也笑笑,看了太子怀里的小皇子一眼,“下这是要带小下去哪儿?”

“屋子里太闷了,带他转悠转悠。”小爷回答。

这么看来,遛孩子和遛猫遛狗的原理也差不多嘛!黄夫人遛猫回来,小爷就出去遛弟弟。

黄夫人又问:“侧妃娘娘呢?”

提起媳妇,小爷忍不住对这个双标狗翻了个白眼,把真实况告诉了丈母娘。

黄夫人见小爷虽然抱怨,但是言语之中,对陆瑰云尽是宠溺放纵,心里也替这对儿小夫妻高兴。

“既然公主皇子都在,臣妇就不去叨扰娘娘了。”黄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拉紧费绳子,打算拉浑球回去。

孟池羽同她告了个别,一转,宫人们已经替他打开了大门。

他尚未出门,就见侍卫郭谷神色匆匆,迎面走来。

“下!”

郭谷唤了一声,迅速小跑地到孟池羽面前,面色十分的紧绷难看。

他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让黄夫人生出几分好奇,于是停下脚步,想看看他要说什么。

小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何故如此惊慌?”

郭谷凝重的神未变:“周贵人出事了。”

周贵人,这三个字,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黄夫人倏然变色。

小爷心中有鬼,想着得把黄夫人打发走,转头道:“岳母不是累了么,先回去吧。”

黄夫人觉得有些不对,不愿意走:“下支走臣妇做什么?臣妇倒也想知道,周贵人出了什么事儿。”

“这就不必了,后宫的事不劳您cāo)心。”孟池羽叫一旁的宫女,“小荷,还不快送夫人回去。”

小荷应了个是,伸手扶黄夫人回去,却被她一把推开。

事关周贵人,黄夫人这次十分执拗,就是不愿走。无奈之下,孟池羽只得拿出太子的份:“我命您立刻回去!后宫的事,向来不许有旁人听闻。”

孟池羽越是赶她走,她越是觉得有古怪。黄夫人这时一眼看见郭谷手上的帕子,那帕子上满是红痕,似是血书。

“这是什么?”她靠近郭谷,一把夺过他手上的帕子,摊在手掌里。

那帕子,确是血书。上面赫赫字迹,字字诛心:

臣妾周氏血启太子下:

臣妾无知浅薄,曾构陷下岳母,离间下与圣上之至亲,犯下万死之罪,今已诚心认罪,不敢推诿。然臣妾幼子尚不足一岁,实属无辜之极。臣妾入冷宫以来,夜思子,以泪洗面。近悉幼子竟养在下东宫,更是寝食难安,昼夜难眠,唯恐下因臣妾之罪迁怒幼子,唯有一死以明心迹,万望下饶过幼子命,臣妾周氏永世叩谢。

黄夫人读完,浑战栗,不能自已:“周贵人……她……她死了?”

郭谷道:“今早冷宫的宫女发现,宫人留下血书,吊死在了冷宫的房梁上。”

小星星显然还不知道大人们在说什么,只是觉得无聊,嗷嗷地叫了一声。

孟池羽听完心中一寒,连忙将怀里的弟弟转交给郭谷,命道:“你将他抱回去给嬷嬷,孤这就去冷宫看看。”

“岳母,我与云儿不是有心隐瞒。是父皇下了严令,家丑不可外扬。此事您不知道比知道的好。”小爷郑重地拱手,“还请您不要因此事怪罪云儿。”

黄夫人尚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表十分茫然。孟池羽说完,见她没什么反应,就命小荷扶她回去好好歇息,转去了冷宫。

冷宫里一张破旧的上,躺着昔如花似玉宠冠六宫的周贵人,如今却是面容憔悴骨瘦如柴。从太医的表看,已是回天无术了。

第93章 娘亲生气了

皇帝没有亲临,只派了御前大总管永信来料理后事。周贵人虽然做错了事,但毕竟服侍他一场,生前打入冷宫,死后的丧仪不能太寒酸。

“下。”永信用一块白布盖住周贵人,走到孟池羽面前,躬道,“圣上的意思,周氏虽然被贬为庶人,但还是以贵人之礼葬入园陵。”

死者为大,周贵人已经受到了这样的惩罚,孟池羽便只当过去恩怨成灰,不再计较。

永信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脸色,言又止。

“谙达还有什么话,直说吧。”

“周氏乃是获罪之妃,对小皇子的名誉恐怕有损。圣上说,以后将小皇子寄名在懿妃娘娘名下。”

孟池羽犹豫道:“这不好吧……”

“若不如此,小皇子长大后,知道母亲在冷宫自缢而死,会怎么看圣上?”永信说着,看了躺在上的周贵人一眼,“圣上如此,也是为小皇子着想。”

东宫,西偏。

陆瑰云今天打麻将手气像开了挂一般,连赢三局,第四局刚刚开局又是好牌。

她这厢打得正酣畅淋漓,一抬头,看见小莲走了进来,随口吩咐她:“快去泡壶新茶来。再切点儿瓜果。”

小莲没听话去泡茶,而是一脸着急地走到陆瑰云边,福道:“娘娘,您快去瞧瞧夫人吧。”

陆瑰云拿牌的手一顿:“我娘生病了?”

小莲摇头:“夫人闹着要回金陵,还说再也不想见您了。”

陆瑰云:???

虽然还不知道黄夫人为何生气,陆瑰云还是立马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朝三位牌友请假,匆匆赶到黄夫人所住的中。

黄夫人已经快收拾完东西,准备要走,被几个宫人边拦边劝。

陆瑰云进了门,见黄夫人怒气冲冲的,忙上前唤了一声娘,问道:“谁惹您生气了?”

黄夫人别过脸去,眼圈都是通红的。

“娘?”陆瑰云心里一慌,“您倒是说话呀,是不是谁得罪您了,我帮您教训他。”

“我要回金陵。”黄夫人不睬她,固执要走。

陆瑰云伸手去拦,黄夫人在气头上,将她一把推开。她怀着孩子,形不稳,差点没摔着。

“侧妃娘娘您没事吧?”小莲急忙扶住陆瑰云,见她无事,松了口气,这才转过头来对黄夫人道,“夫人!侧妃娘娘怀着孕呢!若出了什么闪失,您担待得起么!”

许是小莲语气严厉了些,更惹怒了正在气头上的黄夫人。她顺手抓了个花瓶就往地上砸,中顿时响起一阵刺耳之音。

地上的浑球“喵”了一声,见势不妙,躲进了角落。

“好啊,宫里连个奴才都敢教训我!”黄夫人继续砸东西,管他玉器瓷器,管他多贵重的东西,通通砸个粉碎,“混帐东西!混帐东西!”

陆瑰云一时愣怔。从小到大,黄夫人都是将她捧在手心里,从来不曾生过这么大的气。她瞬间明白了,此事必定与周贵人有关。

“你们都退下。”她命道。

小莲不放心:“娘娘……”

“母亲不会对我怎么样的。”陆瑰云挥手,“你们都下去,把门关上,不许靠近。本宫有些话要同母亲说。”

小莲尽管担忧,却不敢抗命,只好随着众人一道退下。

众人散去,陆瑰云才上前,低声道:“娘,您……都知道了?”

“明明是周氏陷害我,你为何不告诉我?”黄夫人盯着她,满眼都是恨意,“你把我当什么了?”

黄夫人看她的眼神,让陆瑰云觉得自己像个渣男。

“娘,您听我说,我原是想告诉您的,可是圣上不让泄露……”

黄夫人红着眼圈啐她:“说到底,你就是信不过我。你告诉我圣上不许人知,我怎敢去外头说?可你……”

陆瑰云觉得自己这个渣男坐实了。

“对不住您,是女儿不好。”这事儿毕竟也是黄夫人受了委屈,陆瑰云没再辩解,直接把错扛了下来。

可是黄夫人越想越气,压根儿就没打算原谅她。不管她怎么赔礼道歉,都于事无补。

黄夫人闹着回金陵,谁劝也不听。陆瑰云无奈,只好命侍卫严加看守,不放她出去。她更气了,甚至闹起了绝食。

夜凉如水。寝还未熄灯,灯光摇曳不定,昏黄的光晕照在人脸上,映着一份迟来的温暖。

陆瑰云一脸疲倦,躺在小爷怀里,呢喃道:“你说,我是不是太没孝心了……”

小爷轻轻顺了顺她柔软如柳的长发,摇头道:“别多想,你娘只是在气头上,等她想明白就没事儿了。”

陆瑰云摇头,小爷这是不了解她娘的脾气。在她娘想明白之前,没准已经绝食出病来了。

“我娘闹着回金陵,要不让她走,她就绝食给我看。”陆瑰云靠在小爷的口,轻轻捶了他几下,“要是气出好歹来怎么办?”

小爷搂紧她,说:“明儿我亲自去赔罪,她看在我的面子上……”

“她要是看你面子,就不会这么闹了。”陆瑰云白了他一眼。

“那你说怎么办?”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没什么好法子。片刻后,陆瑰云犹犹豫豫地道:“我有个馊主意,实在不行也只能用这个了。”

说罢,凑近小爷的耳朵,附耳与他私语了几句。

第二一早,两人早起去往黄夫人中请安。门口侍卫把守森严,像是看管犯人一般。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黄夫人听见他们来了,也不起,坐在炕上选择无视。屋子里值钱的花瓶玉器也都被摔得差不多了。

小莲端来了一碗新熬的粥,为上次的争吵向黄夫人屈膝赔笑:“夫人吃些粥吧,奴才那冒犯夫人,您怎么罚奴才都成。”

黄夫人看都不看,直接端起粥往地上砸,碗裂成碎片,粥洒了一地。

这反应,在陆瑰云的预料之中。宫人们上前收拾局面后退了出去。

“娘。”

陆瑰云才一开口,就被黄夫人反驳。

“臣妇是庶人,当不起你这声娘。”

“您说什么呢,再怎么着您也不能不认我。”陆瑰云扯着母亲的衣角,想像小时候那样撒,“您最疼云儿了……”

第94章 苦肉计

小时候,只要她朝母亲撒,要啥给啥,毫不含糊。

现在,黄夫人倒更像个赌气的孩子,怎么哄都哄不好,非闹着要回金陵。

“您要这么的回金陵去,不就是打我脸呢吗?”陆瑰云跪在炕沿前,拉着黄夫人的衣角不放手,“您要是不原谅女儿,女儿就跪在这里不起来。女儿还怀着孕呢,您舍得?”

黄夫人只当她是威胁自己,冷笑一声,也下炕来,扑通跪下,道:“臣妇不敢教娘娘跪我,你不起来,我也不起来。”

一柱香后,小爷揽着媳妇踏出了门。

抬头一望,彩云缀天,阳光温煦,正是初夏好光景。原本该欢欢喜喜看美景去的,没想到又起了风波。

陆瑰云看着小爷,示意他:没招了,只能放大招了。

小爷还是有些犹豫。

陆瑰云拍了拍他的脯:“就这么定了,你到时候可得好好演。”

原来那晚,她想出的终极大招就是周瑜打黄盖的苦计。

小爷担忧地看她一眼,倒不是担忧她这黄盖,而是担忧自个儿这周瑜:“那回头你可别和我急。”

毕竟以后还是要过子的,苦计演狠了,媳妇以后记仇怎么办?

陆瑰云白了他一眼,开什么玩笑,她前世可是做编剧的好不啦!这点职业素养能没有?

“放心,你帮我的忙,我不记恨你,还感激你呢。”她看着小爷,认真道,“你就狠狠虐我好了,要不然我娘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说着说着,两人不知觉间已走到了东偏的一隅,正好进去看看小星星。嬷嬷见他们进来,忙屈膝行礼。

“小皇子才刚睡下,下和娘娘要叫醒他么?”

陆瑰云知道哄熊孩子睡着不容易,摇头笑道:“让他睡罢,我们俩看一眼就走。”

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到摇篮边,探头去看,酣睡的小星星嘴角上扬,这娃娃竟然做梦都笑。明显瞧得出,小星星来东宫之后,既长高了,也长壮实了,甚至更笑了。

陆瑰云怀着一种做母亲的心,光是看着这粉嘟嘟的孩子,都觉得幸福。

出了东偏,她突然感慨:“周贵人也够可怜的,连孩子一面都没见着,可怎么瞑目呢。”

“周氏自作自受,无需同。再说,是父皇要这样对她,与咱们无关。”小爷说,“以后这孩子与周氏无关,是懿妃的儿子了。”

陆瑰云垂下眼睫,思虑片刻,才道:“下,我以为这样总归欠妥当。周氏虽然有错,但也已忏悔,她生下这孩子不容易,以后如有机会,至少要让孩子去她墓前祭拜。”

她说的以后,已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但凡皇帝在一,就不会许自己的孩子知道真相。

他们走后,黄夫人在内久久不能平静,坐也坐不住,心烦意乱地走来走去。

小荷原想伺候她喝碗莲子汤败败火,可是又怕她拿起碗来就砸,于是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问她饿不饿。

“我才不吃她的东西。”果然她还是赌气。

小荷赔笑脸道:“您这话说的,娘娘也是一片孝心。娘娘知道您不吃甜食,特意嘱咐小厨房少放冰糖,按您的口味煮的。”

听了她这话,黄夫人脸色略有和缓,一摆手:“放桌上吧。”

小荷还有些害怕,试探道:“您确定这次不摔了吧?”

最近里凡是能摔的,早都被黄夫人摔了个遍。这几,宫人们都不敢留任何玉器瓷器在她边。而且她摔的偏偏都是顶值钱的,见者都惋惜不已。

黄夫人冷哼一声:“我还嫌手酸。”

小荷这才小心翼翼地将碗放在桌上,察看了下黄夫人的脸色,道:“晚些汤就凉了,要不您趁喝了吧。”

黄夫人没理,只叫她放着。

小荷又劝:“要不您就饶了侧妃娘娘吧,娘娘也怪不容易的。”

“我饶她还是她饶我?”黄夫人又上头了,指着门口道,“你出去瞧瞧,外头那么多侍卫,看管我跟看管犯人似的。我倒不知道我犯了哪条王法,要被这般羞辱。”

“这怎么是羞辱呢?娘娘是舍不得您回金陵。”小荷双膝一弯,跪在地上,突然间神色有些黯然,“您可是她在宫里唯一的亲人了。您要是走了,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话听着有些不对,小荷的表更是不对。黄夫人看着她,眨巴了下眼睛:“怎么了?”

小荷垂首不语。

内一时没了声音,空旷和寂静让黄夫人莫名有些惊慌。

“她怎么会没有说话的人,不是还有下吗?”

见黄夫人果然中计,小荷暗自偷笑,却还是装作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

这样一来,黄夫人就显得格外被动,弯腰一把将小荷从地上提起来,着急道:“你怎么不言声了?”

小荷这才轻轻一叹,眼睫中闪着泪:“娘娘近与下吵架了,怕您担心,才没告诉您。”

“怎么会这样?”黄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在脑海中快速回想起早晨女儿女婿来的时候,似乎全程都是女儿在同自己说话,女婿一句好话也没有说过。

生气归生气,她说到底还是担心着亲闺女的,忙问是怎么回事。

小荷却闪烁其词,说娘娘吩咐了不准说。直到黄夫人再三恳求,小荷才终于松了口。

“前些子,宰相大人带着小女儿进宫,正好遇见了下。那宰相家的小姐年轻貌美,下与她交谈甚欢,说是要……”小荷说到这里撇了撇嘴,“要娶她回来。”

黄夫人怒而拍案:“混帐!云儿正怀着孕,下怎么能这样!”

小荷摇了摇头:“娘娘也很生气,与下大吵了一架。下骂娘娘悍妇,还要命娘娘每跪两个时辰反省过错。”

“什么?不要命了?都快临盆了,每跪两个时辰,这怎么受得了?”

小荷按照陆瑰云教她的说辞,一字不错地答道:“下问过太医,孕妇每最多罚跪两个时辰,才不至于难产。下是铁了心要在汪小姐过门前,给娘娘一个下马威。”

第95章 母爱

小荷一番话,对黄夫人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黄夫人像被击垮了似的,一股坐了回去,神色哀伤。

小荷见时机差不多了,重又端起那碗莲子汤,递到黄夫人手上。

暖暖的温度透过瓷碗,传到指尖,黄夫人却觉得没来由的冰冷,皱眉道:“她就这么忍着?”

心里顺便将女婿骂了一万遍,当初是怎么答应要对云儿好的,现在却这般苛待。男人果然是见异思迁的东西。

小荷低头道:“娘娘就是不愿让您担心,才不让说的。您本就生气,娘娘怕您怒火攻心。”

黄夫人舀了一勺莲子汤,送到嘴里,不温不火,浅浅的清香,加了一味桂花,正是她最喜欢的口味。

没想到,女儿一直都记得。

想起女儿此时还在受苦,她再也坐不住了,起就往门外去。

侍卫们照常上前阻拦,她解释道:“我不出宫,就去一趟西偏。”

早有准备的侍卫们点了点头,忙退让到两边,任由着黄夫人夺门而去。

西偏内,小莲远远地瞧见黄夫人的影,忙回了屋子,低声呼道:“来了!来了!”

陆瑰云赶紧在垫子上跪好。等黄夫人闯进了,她才惊惶失措地站了起来,结巴道:“娘,您怎么来了?”

黄夫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你刚才在做什么?”

“没什么……”

“还想瞒我?我都知道了!”黄夫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你这孩子,想气死我不成!你都快临盆了,怎么还一点都不惜子?”

陆瑰云眼中含泪,转过去,似乎不想让母亲瞧见自己这副状。

她越是隐忍,黄夫人就越是心疼。原先好好的一个活泼机灵的女儿,怎么就成了受气的小媳妇了?

不过现在这况,她知道骂女儿也没用,问题根源出在女婿上。

这时候,一声急厉“太子下驾到”从门外传来,所有人纷纷起行礼。正准备去找女婿,不防女婿就来了。

孟池羽快步而入,也不叫众人起,自顾坐到主位上,劈头盖脸地就问陆瑰云:“不是命你罚跪吗?你在做什么?”

陆瑰云为难地看了一眼黄夫人,上前卑微赔笑:“下……我娘还在这儿呢……”

言下之意,当着黄夫人的面,要他给些面子,这次要不就算了。

孟池羽一甩玄色云袖,愠怒道:“孤的命令,你也敢偷懒!以后每再加跪一个时辰!”

小莲惊呼道:“这怎么行,下!娘娘还怀着孕!”

小爷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孤看她这几跪得也没出事,多跪个时辰也没什么大不了。”

黄夫人站在旁边瞧着,昔那个对女儿若掌珠的小爷不见了,转而变成了一个刻薄狠心的陌生男人。

早听说皇家的人易于翻脸无,不曾想这天来得这么快。

“太子下。”黄夫人心凉了半截,“您可还记得答应过臣妇什么?你答应永远疼着云儿,不让她再受委屈,原来都是放!”

只见太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他眉间一蹙,似要发作怒意。

“娘,下和我闹着玩儿呢,没事儿的,您先回去吧。”陆瑰云急忙要将黄夫人往外推。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黄夫人哪里还肯走,反手将陆瑰云护在后,直腰板对小爷道:“下有新欢便罢了,何必要再来作践云儿!若您实在看她不顺眼,不如给封休书,我这就带着她回金陵去。”

昨儿还急赤白脸的生气,今儿就这般护崽,陆瑰云感动之余,心里暗自偷笑。

孟大大的职业素养也不错,接着霸气演道:“既然嫁给孤,便是孤的人,她以后是生是死,是福是祸,都与你们陆家无关。孤教训一个妾室,天经地义!还有,夫人你可知在和谁说话,孤要治你犯上之罪!”

到绪点了,该跪了!虽然不大愿意让小爷占便宜,为了剧,陆瑰云还是屈膝跪下去,满脸皆是恳求之色,替母亲求。

“下饶了我娘罢,随您怎么罚臣妾都成!”她着肚子,没法完全弯腰,只好艰难地往下低头,“求您了!”

小爷看着媳妇那艰难的样子都心疼,可没办法,还得继续端着,看着她不停地求饶,神色不为所动。

看孟池羽的反应,黄夫人已然彻底对这个女婿寒了心。

她上前跪在陆瑰云旁边,扶住女儿不让她再磕,对太子道:“云儿有孕,下有什么气都冲着我来,我替云儿罚跪。我给您磕头。”

说罢当真俯下去,再起时,眼里已满是泪花。

陆瑰云一愣,没想到演得过了,倒让母亲受这般委屈,连忙解释:“娘,其实……”

“傻孩子都别说了,娘能不明白吗?”黄夫人微叹了口气,“你长大了,心事重了,什么都憋在心里,可你怎么忘了,我是你娘呀。打断骨头连着筋,你有什么事是不能同我说的?”

“娘,您对我也太好了。”陆瑰云没忍住,还是煽了一把,投入黄夫人的怀里,“是我对不住您,都是我的错。”

“不,你没错,是娘太小心眼儿了。”黄夫人一边抹泪,一边道,“以后下还有什么责罚,让我来替你吧。我的云儿,那是养的宝贝,生孩子九死一生可危险着呢,绝对不能出什么闪失。”

小爷见势,连忙从炕上起来,唤了一声岳母。

黄夫人哽咽着抬头,似乎敢怒不敢言。

小爷忙道:“不罚了不罚了,我谁都不罚。”

陆瑰云扶着母亲,缓缓站了起来,道:“您可听见了?下不罚我了。”

黄夫人听完松了口气,但仍是不悦,道:“以后臣妇还是搬来与娘娘同住吧,我得看着你,才能放心。下他……”

说到这里言又止似的,眼神闪了闪,可是急子终究没忍住,还是说出了口:“下他这样对你,我怎么能放心得下呢?今是罚跪,明说不定就要你的命啊!”

第96章 另立世子

不管陆瑰云和小爷怎么解释,黄夫人还是坚持搬来了西偏与她同住,每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坐下,把裙子撩起来。”

陆瑰云嘴角抽了抽,迎上母亲殷切的目光,往后缩了缩:“您要干什么?”

“跪了那么久,膝盖会积寒气,对孩子不好。”黄夫人拿出汗巾,敷在她膝上,“你坐好别动,我给你端泡脚水来。”

陆瑰云将双足泡在水里,看着黄夫人忙前忙后,心里满是不好意思,解释道:“娘,下真没罚我跪,您不用忙活。”

“都这时候了,还想瞒着我?”黄夫人压根就不相信她的解释,“别死撑着,泡脚又没坏处。下不疼你,咱们却不能不惜子不是?”

小荷正好挑帘进了门来,见状一愣。

“小荷你来得正好,快告诉我娘,那些事儿都是编的。”陆瑰云忙递眼神,向她求救。

小荷这才明白过来,憋住笑,走近了对黄夫人道:“奴才都是骗您的,没有什么宰相家的小姐,下也没罚过娘娘。”

黄夫人只当东宫的人都被女儿买通了,仍是不相信。陆瑰云没了法子,只好任她伺候着,愧疚中还有一丝甜蜜,没想到出嫁的女儿还能被母亲这般呵护。

懿妃叶氏所居的华清宫中,时不时地传出低低的啜泣之声。

偌大的里,懿妃与叶灵月姑侄对坐。叶灵月的父亲叶国淮是懿妃的亲哥哥,懿妃即是叶灵月的亲姑母。

“好孩子,擦擦眼泪,别哭了。”懿妃见侄女眼睛都哭肿了,心生不忍,伸手递过一方帕子。

“姑母,您可得帮帮我,向皇上求个呐。”叶灵月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哀求,“王爷这是要bi)死他的亲儿子,我却不能眼睁睁地瞧着相公死。”

懿妃一向胆小怕事,入宫多年,谨小慎微,老老实实地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服侍皇帝从不敢多嘴。

但是眼下,走投无路的亲侄女求上门来,她又不好拒绝,却为难道:“可有祖训,后宫不得干政……”

“祖训?”叶灵月激动道,“祖训还不许废长立幼呢,他们又何曾将祖训放在眼里!”

懿妃低头拨弄着手上的一串珠链,似在深思她的话。

门帘半卷,天色沉,气氛僵硬而沉闷,就连那香炉里的轻烟都显得十分窒息。

“母妃!”

贺阳公主俏的声音打破了内的寂静。孟儿蹦蹦地闯了进门,看了一眼炕上,笑着同叶灵月打招呼:“表姐来了?”

走近一看,见叶灵月满脸是泪,脸上的笑容霎时收住,关心道:“表姐,出什么事儿了?”

叶灵月哽咽道:“宋宪自从回来被贬,王爷越发的瞧他不过眼,没等他恢复爵位,就要另立世子。公主表妹,你可得帮帮我。”

“啊?”孟儿没想到事态这么严重,连忙安慰表姐,“不是还有王妃吗,他会管着王爷的。”

哪有那么简单?恒王爷与恒王妃夫妻不睦已是多年,这几,恒王妃为了这件事早在府里与王爷吵翻了天,活活被气病了。

恒王爷原本只有宋宪和宋章两个儿子,前一阵妾室张氏产下一对双胞胎儿子,分别起名为宋文,宋武。四个儿子的名字是早就定下的,取自《礼记》中的“宪章文武”典故。

恒王爷已向皇帝请旨,改立宠妾罗氏所出的二儿子宋章为世子。

按以往惯例,王爷有权决定立哪个儿子为世子,皇帝一般不干涉别人家的家事,所以凡有请旨必会恩准。

病倒的恒王妃起不来,只好拜托媳妇到宫里说。

“我们去找太子哥哥吧,他和姐夫那么要好,或许会帮忙。”孟儿提议。

提起孟池羽,叶灵月眉头皱得更深:“自从宋宪吃了败仗回来,太子下就与我们断绝了来往,怎么还会帮忙?”

孟儿却说可以一试,悄悄跑到上书房,正好遇到从暖阁议事回来的孟池羽。

“给太子下请安,下万福金安。”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宫礼。

平时见面见得多,孟儿行礼一般都是敷衍了事,很少这么认真。

一看就是有求于人。

“说吧,找我干嘛。”孟池羽一边问,一边跨进上书房的门。

孟儿忙起跟上,亲手倒了杯茶,殷勤送到哥哥手里,不答反问道:“皇兄方才去见父皇了?”

孟池羽“嗯”了一声,神不悦,似乎有心事的样子。

“那想必哥哥也听说恒王家事了?”

孟池羽这才想起,妹妹与叶灵月是表亲,登时就明白她的来意,道:“刚才父皇的暖阁里,恒王也在。”

“难道真要这么对待宋宪表姐夫吗?”孟儿嘟嘴,“表姐可伤心了。哥,要不你帮帮他们吧。”

“和老子有什么关系!”小爷叫嚷一句,将茶杯摔在桌上,发出不小的震响。

孟儿被他吓到了,站起来,不知该不该走。

钟簋拄着拐杖进了上书房,尚不知发生了什么,见兄妹二人有些不愉快,还以为来得不是时候。

没想到孟儿见着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师傅您来了?快坐快坐。”

钟簋被小姑娘按着坐到椅子上,听她道出缘故,叹了口气:“废长立幼,废嫡立庶,自古以来招惹的祸事还少么。恒王在本朝开此先河,只怕别人也会仿效。”

他说到这,问小爷:“皇上已经准了么?”

“父皇说这是恒王家事,就按王爷的意思办。”

小爷回答时神色有些复杂。征北之战失利,他一直耿耿于怀,不肯原谅宋宪。但是如果另立世子,宋宪以后就永无出头之,这也让他心里不好受。

孟儿一听这事儿已经定了,脸色也黯然下来,想到什么,就要出门。

“公主上哪儿去?”钟簋问。

“去安慰表姐呀,还有,听说表姑被这事儿气病了,我也得去瞧瞧。”孟儿说到这里,看了孟池羽一眼,“哥哥不去关心一下宋宪么?”

第97章 故人相送

已是入夏时分,阳光渐渐温暖富足,云淡风轻,鸟鸣声悦耳清新,偶尔夹杂着几声蝉鸣。

陆瑰云的预产期还有半个月,小爷向皇帝告了假,专心陪伴。自上次事后,黄夫人总对小爷不放心,事事亲为,照顾女儿。

蒋太医每来诊脉,皆言脉象平稳,保养得宜,定会母子平安。

陆瑰云还是改不了写剧本的老习惯,时不时地还提笔写戏,小爷怕她累着,不许她写。这她偷偷地铺纸磨墨,被小爷发现了,连忙将桌上的一张宣纸藏在后。

“想写东西什么时候不能写?差这几天?”小爷说罢,一把夺过宣纸,拿来一看却是愣住了。

她没有在写戏,而是在画画。画纸之上,墨迹浓淡之间,勾勒细描着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栩栩如生。

那少年着一白色竹叶花纹的苏绣常服,头戴湿润的羊脂玉冠交相辉映,鼻梁高,双唇紧抿,精雕细琢的轮廓,映着清秀英俊的面容,下巴微微抬起,神中似有不屑。

如此既通贵气,又桀骜不驯的,不是孟池羽是谁?

小爷看了看画,却是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

“画得怎么样?”陆瑰云将子向前探,支起下巴,十分期待小爷的评价。

孟池羽勾了勾嘴角,摆出和画中一样的不屑表。

“喂,你也不给面子了。”陆瑰云翻了个白眼,“我觉得画得好的呀,多像你呀。”

“来人,把笔墨都收起来。”小爷一边下令,一边站到桌前对她道,“你忘了蒋太医怎么说的,少费点神,以后再画。”

陆瑰云不干,撇嘴,说起了歪理:“我天天不费神,像傻子似的待着都要待废了,有什么意思?不如动动脑子,说不定孩子随我,更聪明。”

俏的小脸就在面前,灵动狡黠的目光掠过,撩人得很。小爷伸手刚想捏一把媳妇的脸,不防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黄夫人捧着碗银耳羹,出现在了门口。见到眼前这一幕,她脸色微变,放下碗就将陆瑰云护在后。

“下在做什么?”娘亲的眼神里满是防范和警惕。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爷,在岳母面前有些手足无措。

黄夫人义正言辞:“下也该知道,娘娘如今快要临盆,打不得碰不得。若是出了闪失,可不是一个人的事儿。臣妇刚才瞧着呢,您不会是想打人吧?”

小爷:……

陆瑰云连忙帮着小爷解释:“娘,你误会了,我们没干嘛。”

黄夫人听她说了缘故,这才敛了敛神,将方才未行的礼数补上,向太子请安。此时小爷已是意兴阑珊,只是摆了摆手请她免礼。

陆瑰云按了按头上的位,无奈道:“娘您先回去歇着吧,我好着呢。”

黄夫人看了看闺女,总觉得有些不放心,临出门前还担忧道:“若有什么事,娘娘可得叫我。还有下您多担待着娘娘。”

小爷连忙保证,黄夫人这才带上了门。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小爷瞪了媳妇一眼,“我在你娘眼里成了什么了。”

陆瑰云把刚才那碗银耳羹给了小爷,赔笑道:“消消气,消消气。”

小爷端起碗,拿勺子舀了一勺,却是递到了媳妇的嘴边,开玩笑道:“这是你娘给你炖的,我可不敢喝,等会又进来问罪。”

陆瑰云乖乖地喝了一口,甜滋滋的味道沁入心脾,笑道:“我娘哪敢呢。”

两人说笑几句,她见小爷眉间似有忧虑,知道定是有事,猜测着问道:“王爷果真另立世子了?那宋宪……”

“怀民县县令一职正好空缺,朝廷就派他去了。”

陆瑰云点头,心道这是一个好安排。宋宪去怀民县做县令,一来县令虽小也是官职,若能干出一番政绩,后仍有前途;二来另立世子的风波之后,他在家里也无法立足,离开恒王府的伤心地另立门户,眼不见为净反倒省心。

小爷这人,嘴硬心软,表面上说着没这个兄弟,其实心里总还是记着过去的感。

她问小爷:“是你安排的吧?”

小爷还不愿意承认呢,只说是朝廷的安排,和他没关系。

陆瑰云不知道怀民县在哪里,一问,才知道是离京千里远的一个小县。这一去,不知几时才能返京。

有资格进京述职的都是知府及以上的地方官员,很多的县令,终其一生都留在所治之地。

也就是说今生,不知是否还有缘再见。

陆瑰云忙道:“咱们去送送宋宪吧。”

他垂眸不语。

“你要是不去,可能这辈子都见不着了。”陆瑰云说着,“以后可别后悔。”

京郊狂风大作,马蹄之音不断续地响起,踏过黄土,眼看就要出了京城的边界。

新县令十后就要走马上任,中途不容停留太久,一行人行色匆匆地赶路。叶灵月坐在马车里,被颠得久了有些恶心,发出阵阵咳嗽。

宋宪叫了一声“停”,众人忙勒住了马绳。

“灵月你没事吧。”宋宪将水囊递进了马车,“喝口水缓缓。”

叶灵月是生惯养的大小姐,何时受过这般的颠簸之苦,皱眉道:“就不能慢些么?”

“抱歉。”宋宪低下头,满是无奈,“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罢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继续走吧。”叶灵月喝了水,压下不适,认命似的叹了口气。

宋宪点点头,正要命众人继续赶路,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望了一眼。

荒郊野外之地,满目都是黄土与山丘,哪里有半点人烟。

心中最后的希望也渐渐破灭。太子那般恨他,想必是不会来见这最后一面的。虽然早有预料,但难免还是止不住的失落。

“继续赶路吧。”他将命令都说得有气无力。

众人领命向前,因着方才叶灵月晕车的缘故,放缓了车速。

没过片刻,后遥远处似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行人回过头,只见目光所及处,一匹汗血宝马正朝这边快速赶奔。众人不约而同地收住了缰绳。

第98章 临盆

孟池羽一人一马,疾速而来,不一会儿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还以为他不来了呢。宋宪既惊又喜,翻下马,跪倒在地:“微臣叩见太子下。”随从们也纷纷向太子行礼。

孟池羽收住马缰,下巴一抬,唤他们免礼。说罢也一个翻,下了马背,走到宋宪面前。

这俩人以前只要见面,都有说不完的话。可是那斗嘴调侃,谈笑风生的子,如同无声流逝的岁月,再也回不去了。

如今,相顾无言。又或是,千言万语,反而无辞。孟池羽觉得宋宪似乎老了很多,才约莫二十岁的年纪,鬓发间竟有了斑白,一时有些后悔,自己当初不该那般刻薄。

叶灵月听见动静,亦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看见孟池羽,激动落泪道:“未曾想到,下还肯前来相送。”

孟池羽叹了口气,取出一块玉坠,交给叶灵月,道:“云儿有孕不能来,托我将这个交给你。”

叶灵月接过,认出这是陆瑰云随佩带的玉坠,原先只是一块天然璞玉,现在上面雕刻着弯弯的月牙的形状,温润的光泽中透出灵动的光泽,想必是为了合她的名字“灵月”,特意找人刻上去的。

临走时,她还犹豫过要不要去见陆瑰云。但是想到自己如此落魄,怕她瞧不起自己,实在无颜相见。

不曾想,这份意,她还是始终记着。

“请下替臣妇谢过侧妃娘娘。”叶灵月取下祖传的一只老玉镯,作为回赠,“后若还能回京,一定亲自叩谢。”

孟池羽微一颔首,又转向宋宪,仍是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只道了一声:“珍重。”

寥寥两个字,蕴藏无限。宋宪苦笑:“该珍重的是你,我此去,多半是要老死在怀民县了。”

“少说这种丧气话!”孟池羽抡起马鞭,朝他挥去,却只是轻轻落在衣服上,“好好干,听见没!”

宋宪低下头,少年面庞在残照下显得格外落寞:“下的恩,微臣都记在心里。”

他忽又想起什么,抬头道:“我托侧妃娘娘转告的事,想必下已经知道了。说来惭愧,我找了许久也没能找到。但是,我总觉得,这帮内与江南的刺客有关。”

北风呼啸,掠过宋宪耳边灰黑交杂的头发,他举目望向苍穹,像是要穿过这无限的荒凉之地。

可是天大地大,如今也只剩下怀民县的一隅容他安立命了。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下请回吧。”宋宪拱手道。

也不知该说什么,再停留下去,只会耽误他们的行程。于是孟池羽一点头,从腰间解下个佩囊,随手一扔。

宋宪双手接住,打开一看,是几张银票和一个令牌,银票可以用于安,令牌可以直接入住沿途官府的驿站。

再抬眼,孟池羽已经执鞭一挥,扬尘而去。

小爷讨厌离别的气氛,怕再多停留一刻,就会忍不住地煽。宋宪了解他的脾气,释然一笑,目送他消失在黄沙尽头。

回到东宫,已是午后时分。孟池羽方才孤一人骑马出去,没有告诉任何人。永福到处找他不到,急得团团转,终于见他回来,忙迎了上来打千:“下您可回来了。”

方才一路被风沙糊了眼,小爷略一揉眼睛,往西偏的方向走,准备去瞧瞧陆瑰云。

永福寸步不离紧跟其后,道:“下这是去哪了,奴才到处找呐。”

“出什么事了吗?”

“出大事儿了!”永福声音本就尖细,着急的时候格外刺耳,“侧妃娘娘要生了!”

准备再说什么,面前的太子爷已经朝西偏狂奔而去了。永福额头满是汗地追上去:“下您慢点儿!”

西偏里,产婆和宫女们正忙里忙外。

侧妃的生产子比预计的提前了十,出了许多血,也不见孩子的半个头。里间的寝上时不时地传来女人隐忍的叫声。

帘子半开半卷,透进室内的光线昏黄不定,血水的腥味,更加重了压抑的气息。

“娘娘用力,用力啊!”产婆催促着。

几个宫女用水给陆瑰云擦着子。黄夫人坐在头,捏着女儿的手,不停地安慰。

太子赶到时,手忙脚乱的众人连忙请安。黄夫人在里间听见,皱起眉头,揭帘出去,劈头盖脸地责问他,怎么现在才来。

“岳母,云儿怎么样了?”小爷来不及解释,只想知道她现在是否安好。

黄夫人沉着脸,挡在门口:“血光不祥,下贵体不能进。伺候的事,由我们来做就成了。”

虽然历来都有男人不能进产房的说法,但是小爷实在想见到媳妇,顾不得那么许多,硬要往里闯。

黄夫人没能拦住他,眼看着他大步进了里间。

“云儿!”他唤了一声,将她的手揉进自己的手掌,“我来晚了。”

陆瑰云只觉得下阵阵剧烈疼痛传来,不停地低吟着,指甲不知觉地抠紧了他的手掌。

可真够用力的!小爷手心已被刮出了几道血印子,微一皱眉。

黄夫人见状,怕他后怪罪,上前试图将他拉开:“还是臣妇来吧。”

他没放手,反倒握得更紧了些:“无妨,我就在这儿陪她。”

陆瑰云以前看那些生孩子的镜头,还觉得夸张,现在才知道,现实比演戏更疼上百倍千倍。

那疼痛,像无边无际的海水,淹没她的头顶,用尽浑气力也难以游上水面。

她是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象,隐隐约约看见穿越那一的满天霞光。

“头已经出来了!”产婆激动兴奋的声音传来,“娘娘再加把劲!!”

方才一通折腾,力气已经所剩无几,但都已到了这关头,所能做的唯有咬紧牙关,拼尽浑最大的力气

又是一阵毫无人的剧痛。

陆瑰云觉得自己疼得浑都被抽离出去,这具体已然不是自己的了。然后猛地一阵放松,想必产婆已剪断了脐带。

然后,她彻底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第99章 和昶

一声嘹亮的啼哭,打破了整个东宫的沉闷。

孩子出生时,恰逢夕阳晚照。金澄色的光辉笼罩大地。鎏金宫瓦明亮夺目,红墙上斑驳着暖红色的霞意,一座座巍峨的宫,出没在新绽榴花的艳红光泽中。步上玉阶时,如同踩着天庭的云彩。

钦天监说,这是百年不遇的吉兆,昭示着皇孙将来一生都会平安喜乐。

陆瑰云昏睡了一天一夜,她梦见了许多事,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梦见鞑靼人的铁骑踏进了京城,伤杀虏掠,无恶不作,还要抢走她的孩子。

又一次惊醒之时,暖阳照在被子上,花瓶里的玉兰开得正好,还有窗外枝头上,时不时响起悦耳的鸟鸣声。

所有一切仍是岁月静好的样子。

“云儿,你醒了?”

再一看边,那张熟悉的面容,是她的小爷没错了。

看他的黑眼圈,也不知在这里守了多久。

她揉了揉眼睛,唤他的名字:“孟池羽。”

小爷高兴地应了,手臂缠上来,紧紧地抱住她:“我的云儿没事了!”

她也笑,回抱住他。然后忽然想起最紧要的事:“快让我看看孩子。”

“还是先把药喝了吧。”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摆在面前,中药药材那古怪的味道沁入心脾,让她一阵头皮发麻。

“能不喝吗?”她语带哀求。

“不能,生孩子流了几盆子血呢!”小爷亲自拿勺喂她,“得把血补回来!听见没!”

陆瑰云皱着眉头,喝了两口,觉得这么慢慢熬实在难受,索端起碗咕咚咕咚地一口闷了。

闷完忍不住咳了两声。小爷伸手为她捋了捋气,无奈地笑道:“又没人和你抢,倒是慢点喝呀!”

“我等不及了,快让我见孩子。”她急得四处张望,“他在哪儿呢?”

“来了!来了!”嬷嬷听了传唤,不时就赶了来,“小皇孙在这呢!娘娘!”

陆瑰云见她手里抱着一个小襁褓,眼睛蓦然睁大,感觉舌尖上什么苦味都消失了。

张开手臂,从嬷嬷手里接过温暖的小生命,她心中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虽然已经穿越到了异世这么多年,却第一次觉得扎根于此。

孩子才生出不久,还睁不开眼睛。若不是他在酣酣地呼吸着,简直与一个粉嫩的玩具无异。

是个儿子。“赶紧起个名字吧。”她嘀咕着,脑海中闪过许多的字眼,不知道要选哪个好。

“喂,陆瑰云。”小爷提醒她,“你睡昏了?他的名字要由你起?”

皇孙的名字,自然是要由皇帝样自来取。陆瑰云这才反应过来,失笑:“我倒忘了这茬儿,父皇赐了什么名字?”

“你猜。”

陆瑰云翻了个白眼,嗔道:“说正经的。”

小爷笑道:“刚才逗你玩呢,父皇答应了让你取名。”

“真的假的?”惊喜来得突然,让她不敢相信。

别的母亲或许并不在意这个,但是陆瑰云这种对文字敏感的家伙,一定非常想给自己的孩子起名字。

“哦?原来你不想取名,枉我求了父皇半。”小爷故意道,“那我来起吧,就叫狗蛋算了。”

“呸!”陆瑰云被小爷活活逗笑,伸手推了他一把,“边儿去!”

金钟罩铁布衫的小爷,被推了也纹丝不动。不仅推不开,还厚着脸皮凑近她:“那你说叫什么?”

她抬头一望,透过绮窗,瞥见外面光正好,思量片刻道:“譬犹众目营方,则天纲自昶。昶有光悠长、通达永恒之意,愿他人生光景亦能如此。”

昶字,前面再加上按辈份定下的“和”字,便是他的新名字,孟和昶。

“昶儿,昶儿……”她逗弄着孩子,又回过头问孟池羽,“你觉得怎么样?”

小爷对起名无甚所谓:“你喜欢就行。”

这几蒋太医就住在东宫,随时预备传唤,得到侧妃已醒的消息,经传入内,满脸笑容地向孟池羽道贺。

“娘娘脉象平稳,恢复得不错,坚持吃药,出了月子便无事了。”蒋太医说。

小爷双眉一挑:“老狐狸,当初怀孕的时候你就这么说的!结果难成那样!”

蒋太医笑着拱手:“下这就是气话了,生孩子都是这样,娘娘这已算十分顺利的了。”

这尼玛还算顺利的?陆瑰云倒吸一口凉气,顿然觉得这世上,做母亲的都很伟大。

忽然想起黄夫人来,按说以她老人家的子,定会在坐月子时,寸步不离地守在自己边,怎么睁眼到现在,都没见到?

“下,我娘呢?”她四处望望,问道。

小爷一挠头笑道:“差点忘了,正好你爹近进京叙职,接你娘出宫暂住了。”

“真的?我爹来了?”陆瑰云一听就开心了,“怎么不叫他一块儿进宫来?”

刚问出口,才想起,她爹既是外臣,又是男子,万没有住在宫里的规矩。她娘能作为宫眷入住,都已是格外开恩了。

所以她要见她爹,只能白天。恐怕到时候还得为了避嫌隔层帘子。

“哦不,我的意思是,什么时候能让我爹来见我?”她急忙改口。

“这个好办。”孟池羽想了想,“我同母后知会一声,下诏请他进宫就是。”

陆龟年进了京,就住在离皇宫不远的一座官用府宅里。进京几,叙职的公务已办得差不多了,虽然也面过圣,但是后宫到底与前朝不同,不是说进就能进的。

很多妃子熬了几十年,才能得见家人一面。盼许多子,等层层手续办下来,最终也不过是生分地见上一面。女眷亲人倒还好,若是男亲眷,只能隔着珠帘互相叙话,连面都能见个完整。

等了几,终于等到太子的诏传。夫妇二人起了个大早,才过卯时一刻,刚开宫门就进了宫。

陆瑰云这几昏沉好眠,不知道他们会来得这么早,还没起。小莲也刚起,出来朝他们行礼,失笑道:“天还没大亮,老大人和老夫人怎么就来了?要奴才去叫醒娘娘吗?”

第100章 规矩与人情

黄夫人就知道,这个时辰女儿肯定没起,嗔怪陆龟年道:“怎么和你说来着?偏要这个点儿来,不是打扰娘娘休息吗?”

陆龟年憨厚一笑,自承大意,对小莲道:“让娘娘歇着,麻烦姑娘等她醒了再说罢。”

小莲有些为难。进宫探亲是个难得的机会,恐怕见面能说上话的时间也不多,若是耽误了,不知几时才能再来。

想来他这么早赶了来,也是为了能多看娘娘两眼。

可是陆龟年三令五申,不许叫醒娘娘。小莲也不敢擅作主张,只好请他们在外厅坐了吃茶。

陆瑰云坐月子期间,成浑疲软,一夜好眠未曾睁眼,醒来时已快到午时。瞧见太阳已然高高升起,想起今还要见爹娘,慌忙起洗漱打扮。

边倒饰,边问小莲:“怎么不早点叫我?我爹娘来了没有?”

小莲手脚麻利地为她缠上发髻,答道:“老大人和老夫人都等了两个多时辰了,是他们不让奴才叫您。”

两个多时辰?那就是四个小时了?怎么会这么久!陆瑰云急了,没心思再倒饰精致,稍一点缀就要出门去迎。

女官顾襄已在外等候多时。她着一件暗紫双蝶襦裙,云肩上绣着代表女官品级的莲花图案,举止严谨端庄,见到陆瑰云时,行礼如仪,问道:“娘娘可是要召陆大人觐见?”

陆瑰云便知她是为探亲之事而来,点了点头道:“我爹娘大老远的来,我想亲自去迎,顾大人可否通融一二。”

顾襄神色从容,说话间却是不容质疑的口气:“娘娘只须上座,自会有人接引他们过来。”

顾襄是礼部尚书顾令达的女儿,宫中最有资历的女官,平负责管理打点宫中内外礼制,品阶可比朝廷的从四品大员。她请陆瑰云坐到厅的上座,并命人放下水晶珠帘。

陆瑰云记得《红楼梦》里有一段元省亲,元与父亲贾政相见时,也得像这般谨守君臣之礼。古代更有“垂帘听政”一说,人家贵为太后尚且都要垂帘避嫌,不得逾矩,何况是她?

想到这里,格外讨厌起皇家的冰冷无。

不一会儿,果然有宫人接引着陆氏夫妇进来。她才要站起,却见陆龟年已然弯腰跪在阶下:“微臣陆龟年恭请侧妃娘娘万福金安。”

黄夫人见状,也跟随其后行了君臣大礼。

阵风掠过,白玉珠帘上的串串珠子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帘后的陆瑰云怔怔望着父亲遥遥的影,忽觉面前不是珠帘,倒像是一根根牢房上的铁栅栏。

只不过东宫这座牢房,比官府的更华丽富足一些罢了。

“娘娘,还不快请大人和夫人起?”顾襄在旁低声提醒。

明明是骨至亲,却要这般疏远。她垂下羽睫,无奈地抬手:“快免礼。”说罢用余光扫了顾襄一眼,命她下去。

顾襄蹲施了一礼,道:“探亲时要有女官陪同,这是规矩。不过探亲难得,娘娘大可当奴才不在,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了。”

陆瑰云翻了个白眼,腹诽道,你这话倒说得轻巧,难道你个大活人站在这里能隐?

大家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叫人怎么放得开说体己话?陆瑰云心里很不舒服,才与她争辩几句,孟池羽就来了。

陆龟年与黄夫人连忙跪倒,向他行君臣大礼。陆瑰云提着裙子,登登登走下台阶,揭帘而出,也跟着跪下去。

“云儿这是作何?”小爷伸手扶起她,却发现媳妇面色不太好看,扫了一眼众人,“发生什么事儿了?”

在顾襄面前,陆瑰云还需顾及一下他这太子的颜面,起忍气道:“臣妾想单独与爹娘见面,还请下开恩破例。”

孟池羽顿时明白,皱眉对顾襄道:“规矩不过是做给人看的,你不知道变通吗?”

顾襄是宫中品级最高的女官,又是皇后亲自调教出来的,为人古板严肃,一时并未被太子的威所震慑,张口反驳:“就算是皇后娘娘见父亲,也是外臣,一样的礼数,侧妃娘娘焉能例外?”

孟池羽拂袖而怒,斥责道:“你放肆!这是你的东宫还是孤的东宫!”

顾襄自恃甚高,自入宫以来,就连后宫娘娘见她都是客客气气的,还未受过主子这等斥责,被小爷训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偏生她是个倔子,也不跪下请罪,也不低头。就这么站着,像是对峙一般。

陆瑰云与顾襄虽然打过几次交道,知她为人刚正,没想到竟是块如此难啃的骨头。

“混帐东西!”小爷权威受到质疑,一怒之下就想给她点厉害瞧瞧,“来人!拿下!杖责二十!”

女孩儿犯错,一般罚跪就罢了。杖责是丢脸面的事,除非特别的大错,一般不用在宫女上,何况顾襄还不是普通宫女,而是个有头有脸的女官,若真的受了杖责,子吃不吃得消另说,这让她后有何颜面如何做人?

陆龟年认得顾襄的父亲,官场上也时有打交道的时候,心想为了这个结下梁子恐怕不好,于是跪下为她求:“下请息怒。顾大人也是为了宫中体统,微臣能见娘娘一面已是下恩典,原本就不该破例。”

已有几个侍卫得了传令,进门来押走顾襄,陆瑰云略一犹豫,仍是上前,将顾襄挡在后,命他们下去。

侍卫们向小爷投去请示的目光,小爷看着跪在地上的岳父,不不愿地摆了摆手,做了个退下的手势。

此时顾襄脸色已是一片惨白,有些意外地抬头,看着挡在前的陆瑰云。

“顾大人不妨将心比心,若是你嫁到宫中来做娘娘,你爹几年才见你一次,见面时还要像这样生分,你心里是何滋味?”陆瑰云与小爷不同,改用了温和的战术。

顾襄似被说动,垂头不语。陆瑰云索开起了她的玩笑:“不如我叫太子下也娶你做个侧妃,让你也尝尝这般滋味?”

姑娘到底脸皮薄,顿时脸上飞起一片红晕,羞得逃也似的出去了。

第101章 离别

小爷听了还恼,背后啐了一口:“呸!娶她?什么玩意!”

“下!”陆瑰云简直被烦得一个头两个大,“您能不添乱吗?臣妾想与爹娘说会话,就这么难么?”

小爷顿时心生不满,自己明明是在极力维护她家人,半句好没讨着,反而挨批,忍不住回吼道:“我碍着你什么了!”

黄夫人原就不放心这个女婿,小爷喉咙响了点,惹得她当即皱眉:“下有什么气,冲我们来就是了,娘娘子还没恢复好呢,您怎么也不懂得体谅一二。按我说……”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前方高能预警,黄夫人说教堪比紧箍咒,立马劝退小爷。

“是孤疏忽了……嗯,那个,岳父与云儿许久未见,想必有许多话要说,孤先不打扰你们……”

黄夫人正再言,小爷已经不见了踪影。

见他就这么脚底抹油地溜了,陆瑰云无奈一笑,果然还是从前的小爷,当爹了也是这么的孩子气。

宫门下钥前,陆龟年就得出宫,余下的会亲时间并不长。陆瑰云忙招呼父亲坐下,从宫女手中接过茶,亲自递上,语带歉意地道:“瞧这事闹的,都是我不好,害爹娘等了这么许久。”

陆龟年接住茶,欠了欠道:“娘娘言重了。”

黄夫人拉着女儿的手,上下打量,见她才生过孩子,材却并未走样太多,除去稍长几分风韵,大致上仍是少女时的清丽之姿,欣慰地点了点头。

“还是宫里的太医有法子。”黄夫人感叹道:“想当初我刚生完你大哥的时候,那模样简直没法子看。”

“可那中药难喝死了。”陆瑰云想起蒋太医的魔鬼中药,就觉得后脊梁发凉。

良药苦口所言不虚,但是这剂良药,何止苦口,简直苦心苦肺好嘛!

“对了小莲,快去把昶儿抱来给我爹娘瞧瞧。”陆瑰云吩咐,“他还没见过外祖父和外祖母呢。”

不一会儿小家伙就到了,虽然眼睛都睁不开,但是好像能感觉到亲人来了,竟然咧嘴笑了一下。

“叫外祖父母呀!”陆瑰云抱着儿子,故意逗他。

当然她也知道,这才不足月的孩子,就算是什么文曲星再世也不可能这么早会说话的!

于是,她捏着鼻子,故意模仿小孩子的声音:“外祖父!外祖母!”

她学得还像,逗得老爹陆龟年哈哈大笑,怎么看这个外孙怎么顺眼,实在忍不住,就算冒着愈矩的风险也想要亲手抱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孟和昶,就像手里捧着一件易碎的瓷器般的,端详了小家伙半天,才道:“微臣看着,小皇孙面容更像娘娘。”

陆瑰云笑道:“都说儿子像娘,女儿像爹。那昶儿像我,我像您,也就是说,昶儿像外祖父!”

“娘娘这张巧嘴,在哪儿都能说出理来。”陆龟年笑着说,又逗弄了一会儿外孙,才依依不舍地把孩子交还给嬷嬷,让她带下去。

一幕亲人相见的场景,满是寻常人家朴素的温暖,陆瑰云忽然间十分不舍。

在皇家,虽然也有与小爷的眷眷之,但是皇帝与皇后从来都是端着架子,不肯同她真正亲近。

而陆氏夫妇上,才有她心中渴求的,久违的,纯粹的天伦之乐。

“爹您能在京城再留几天吗?”陆瑰云拽着父亲的胳膊不撒手,仿佛一个撒的孩童,“女儿还想多陪陪您呢。”

“微臣能进宫请安,已经承蒙下的恩典和娘娘的孝心了。”陆龟年沉稳老迈的官腔,响起在空旷的内,似乎极力遮掩那份无奈,“微臣已经十分知足了,若再来叨扰,恐怕不仅于礼制不符,还会让下为难。”

陆瑰云余光瞥见,他捏着茶杯的关节正微微泛白。

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再见,要说他们舍得宠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必然只会是假的。

宫门下钥前,望着爹娘两相扶持的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暮色中,难免会有一阵辛酸。如若处高位,就要疏离至亲,究竟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小爷安排轿子送他们出宫,亲自护至宫门外。黄夫人仍然恋恋不舍,下意识地回头张望那座遥远辉煌的宇,抹着眼泪,说不出话来。

相比之下,陆龟年显得镇定得多,朝小爷一拱手:“下留步吧。”

“岳母她……”

陆龟年无奈一笑:“妇人哭啼,让下见笑了。”

小爷叹了口气:“若实在舍不得,可以再住几。进宫的事,孤另替你们安排就是了。”

“京城再好也不是微臣的家,女儿再亲也已嫁作了人妇。我们终究是要回金陵去的。”陆龟年说到这里似有感慨,“只要娘娘过得开心,见不见都没有关系。宫门下钥了,下快些请回吧。”

说罢躬作礼,携着黄夫人告辞而去。

且说顾襄被气出东宫后,索连当的差事都不做了,赌气回了家去,嚷嚷着要辞了这个女官之职。

一家人都围上来,不知发生了什么。

她弟弟顾盛是个纨绔子弟,成在家吃喝玩乐。一边往嘴里塞零嘴,一边打趣姐姐:“你不干就不干呗,脸红什么?”

“谁脸红了?”顾襄随手抄起一个板栗,往弟弟脑门上砸,“你再胡说,我就用真板栗伺候!”

顾盛没脸没皮惯了,不慌不忙地从脑门上取下板栗,剥开金黄的栗吃了,还夸赞:“果然新炒的就是好吃。”

顾襄将整个板栗盘子端起,作势要全倒他头上。

“阿襄!”她还未往下倾倒,耳畔传就来顾令达的一声呵斥,“你这是成何体统!还不快将盘子放下!”

顾襄不不愿地放下板栗盘子,随手捡了个没剥壳的,拿来堵住弟弟的嘴,命他少说混帐话。

“我说姐,到底谁招你惹你了?”顾盛把方才的板栗吐在桌上,挑了挑眉,“说来听听嘛!”

顾襄想到陆瑰云那句“不如让下也娶你做个侧妃”,脸再一次刷地红了。

第102章 顾襄罚跪

顾令达得知此事后,怫然而怒,训斥顾襄道:“你做什么不好,非要去管束太子?你可知道,太子是将来的国君!”

“可是女儿的职责所在,就是管束宫中所有人的礼仪!”顾襄昂着头不肯服软,“如果一个二个都不按礼制行事,那岂不是上上下下都乱了?”

顾令达被她气得头疼,偏偏这个女儿说起道理还一一的,声势夺人,似乎比他还要占理。

但是官场混迹多年的顾令达知道,此事如果不给太子一个交待,后自己家命能否保全都是个问题。

他罚顾襄在祠堂跪了一夜,自己跑去太子那里赔罪。

“小女年纪轻,实在不懂事,微臣已经罚她在祠堂长跪,望下饶了她此次。”顾令达躬赔礼,言辞恳切。

小爷就坐在书案后面,听着他的各种求饶。

顾令达一向人老练,却教出个不知变通的老古板女儿。这对父女有点意思。

“她既知错,为何不自己来向孤请罪?”小爷双眉一挑,并不买账,“一点诚意都没有!依孤看,她多半还不服气吧!”

站在下面的顾令达惊出一冷汗,将子躬得更低:“小女…小女已经知错了,只是无颜再来面对下……”

孟池羽一拍桌案,发出阵响,不轻不重却很有威严。

顾令达正要跪下,却听见太子道:“要赔罪就自己来赔!也不必向孤赔罪,得罪的是谁她自己心里有数!”

头正高,蝉鸣聒噪,几个小太监正爬在树上,用粘竿粘蝉。

顾襄咬牙,走到东宫的宫门前,抬头看了一眼匾额,快一柱香功夫都过了,也不愿意进门。

还是那几个粘蝉的小太监出门时才发现的她。

“女官大人?”小太监见了她忙行礼,“您是来东宫办差的吧?太子爷出门去了,正好侧妃娘娘在,小的这就去帮您递话。”

“喂!我”顾襄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小太监已经进去递话了,过了一刻钟功夫,就有人出来,说侧妃娘娘传她进去。

顾襄有些却步,她今是被顾令达bi)着来赔罪的。

当时闹得场面难看,也不知侧妃会如何报复羞辱。

要不找个借口不去了?顾襄打起了退堂鼓,同时不免鄙视起自己的懦弱。

后突然响起一个清越的男子声音,语气中带有些许讽刺:“这不是顾大人吗?”

顾襄回头,不是别人,正是太子下。她铁青着脸,蹲行礼:“奴才给太子下请安,下万福金安。”

小爷也不看她,也不说话,就这么站在面前。

她蹲了许久,终于腿麻得蹲不住了,形不稳,额头冒汗,头上的玉钗微微摇晃。

“下!”顾襄忍不住直起子,“您”

“顾大人不是最讲规矩的吗?孤还没叫起,你怎么就起来了?”孟池羽故意道,“难道规矩只能用在别人上,用不到你上?”

顾襄知道他要整治自己,一声不吭地垂着头,衣袖里的拳头暗自捏紧。

“孤同你讲话,你却不回话。这也有违宫规!”孟池羽非要让她尝点苦头不可,“你现在就跪在孤的宫门口,没有谕令不许起来!”

又跪?顾襄前几才被顾令达罚跪祠堂一夜,膝盖到现在还疼着。

不过,于她而言最致命的不是膝盖,而是面子。平里,宫人们见了她都心有敬畏,恭恭敬敬地叫一声顾大人。

这要是跪在东宫大门门口,来来往往的人都能看见,她以后再训别人的时候,还怎么得直腰板儿?

“下,奴才能不能换个地方罚跪?”顾襄咬着牙道。

“没事,孤不介意你挡路。”孟池羽冷哼一声,他就是存心要灭了这个女官的气焰,用刀子似的眼神扫她一眼,厉喝道,“还不快跪!”

顾令达给女儿下了严令,要是再惹太子生气,就不许再回家门。顾襄闭眼,缓缓屈膝,认命地往下跪去。

陆瑰云听说顾襄来了,就在宫里等她。结果左等右等,没等来顾襄,倒等来了小爷。

她“咦”了一声,往外张望:“你瞧见顾襄没有?”

“她呀?”小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老子还教训不了一个丫头片子了?”

陆瑰云听永福讲了经过,愣了一愣,虽说这个顾襄有些顽固不化,但也不至于得理不饶人吧。

况且让她这么骄傲的人,跪在人来人往的路上,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也实在是杀人诛心了点。

到了晚膳时分,小爷心不错,一派悠然地用膳,时不时地还给媳妇夹个菜,说说笑笑,仿佛已经全然忘记外面有人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

陆瑰云息事宁人道:“顾襄今儿既然是来赔罪的,罚个差不多就得了吧。”

小爷可不会心软:“她膝盖不是硬么?那就好好跪一跪,得让她明白,老子说的话才是规矩!”

任她怎么劝,小爷执意不肯放人。她只好道:“顾襄虽然古板了点,但到底是个女孩儿家,咱们欺负她算什么本事。”

“女孩儿家?我看他比老学究还古板!”小爷嘴角一撇,十分不屑,“得亏她是个女的,要不然就不是罚跪的事了!”

一弯浅月显现在黄色的宫檐处,天光霎时暗淡下来。顾襄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来之前吃不下饭,现在是吃不着饭,再加上膝盖酸疼,整个人都快要撑不住了。

现在的她,不仅又冷又饿,还浑疼得要命。只仅剩的自尊心提醒她,不能倒下。

为礼部尚书的女儿,自小就是闺阁小姐,长大以后受皇后倚重做了女官,待遇从来优渥,何时受过这样的苦楚。她眼前的光,仿佛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

吱呀

就在她行将绝望之际,朱红色的东宫大门打开了。

一个穿着淡黄色宫装的宫女提着个小食盒,从门缝里探出头来,悄悄走近至顾襄边蹲下。

顾襄大致认得出这宫女的模样,虚弱地试探着叫了一声:“小莲?”

第103章 倔强的女官

来者正是小莲,她打开食盒,取出几样点心,捧到顾襄面前。

“顾大人,侧妃娘娘知您在此受苦,特意吩咐奴才来的。”小莲压低声音,对顾襄道,“这几样点心您趁吃了吧。”

在顾襄看来,这就是嗟来之食,原想拒绝不要,可是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凤梨酥和豌豆黄的软香之味扑面而来,还冒着气,这谁受得了?

她没忍住,伸手取了一块,细嚼慢咽几口,却是越吃越想吃,一柱香功夫,食盒里的点心就被扫空了。

小莲又将揣在怀里的软垫铺在地上,道:“娘娘说女孩儿膝盖不得受凉,还请大人跪在垫子上吧。”

顾襄腿早就麻了,抬起都很无力,便说算了。

此时四周并无宫人路过,小莲搀着顾襄的胳膊,将她轻轻托起,然后扶她重又跪到垫子上去。

顾襄一颤,只觉酸痛之感稍稍得以缓解。

“替我……谢谢侧妃。”她别扭地开口道谢,但脸色已是非常苍白。

小莲朝她一福,道声明白,转瞬就消失在了夜色里。顾襄又跪了一阵,头晕沉沉的,凭着仅有的意志硬撑。

华灯初上,东宫大门门前的一对儿红灯笼也跟着亮了起来,橘红光芒如同纱缦,笼罩着顾襄单薄的躯。微风拂过时,光与影一同无力地晃动着,摇摇坠。

如果狂风大作,或许她就会像纸片一样被吹走。顾襄眼睛快眨不开了,就这么看着东宫大门上黄色的铁钉子,一颗一颗,变得模糊。

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夜色渐深,快到亥时,陆瑰云见小爷还没有叫人起的意思,有点儿着急,问小莲:“你方才瞧着,顾襄子还吃得消么?”

小莲摇了摇头,担心道:“怕是不大好。”

陆瑰云叹口气,觉得事没必要闹到这个地步,正打算去找孟池羽说,就有宫人来报,说顾襄已经晕倒了。

“愣着干嘛!快把人抬进来啊!”陆瑰云当机立断,下令道,“我替下做主了,这罚先免了,快把她带来西偏!请太医来!”

顾襄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被罚跪在大门口,晕倒在地,还被人抬走。晕倒后,她的意识断断续续,直到在上躺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

她强撑着子坐起,见自己下的是一张梨花木龙纹贵妃,帘外是一面皇家专用的木象牙雕五百图汉图屏风,透过隔扇的镂空,可以瞥见外间长信宫灯的灯光。

这张是陆瑰云的,这间屋子是西偏的里间。

此时,顾襄听见外间有人在说话。好像是太子的声音。

太子是来歇觉的,却被别人占了,气得不行,与媳妇争吵起来。

陆瑰云伸出手指,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将小爷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人家还在里头躺着呢,别吵了。”

“老子叫她罚跪,还罚到老子上来了?”小爷气不过地嚷嚷,“叫她滚!”

陆瑰云摇头:“人就倒在东宫大门口,要真出点事怎么办?就让她在这里歇一晚,我看也无妨。”

孟池羽眼睛瞪得老大,仿佛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般,指着里头问:“让她在这里歇?她这是来受罚,还是来当大爷?”

他说着,不由分说就要往里闯。

陆瑰云挡在前面:“人家姑娘睡在上,你也要进门?再闯的话,你真得娶人家了啊!”

“娶什么娶!”孟池羽听了她的话怫然不悦,却停住了脚步,“陆瑰云,你最近邪乎得很!”

最终,虽然很不愿,小爷还是被媳妇劝走了。

把他送走,陆瑰云才进到里间,看见顾襄已经坐起,一愣:“你醒了?”

“方才娘娘与下说的话,奴才都听到了。”顾襄咬着无色的双唇,虽然已是虚弱无力,说话的气势还在,“娘娘为何护我?”

为何要护顾襄?陆瑰云也说不明白,可能就是怜惜顾襄一个那么骄傲的女孩儿,大晚上的跪在门口受罚吧。

陆瑰云温和地叫她躺下:“别想那么多,好好休息。”

顾襄没有照做,目光反而更加疑惑了,甚至有些防备的意思。

看来不给她个正当的说法,这关是过不去了。陆瑰云无奈地解释:“本宫觉得下对你的责罚过重,想要替他矫正,并无笼络人心的意思。这,你可满意?”

顾襄这才放心地躺了回去,道:“多谢娘娘仗义相救。”

还是个较真的子呢。

陆瑰云总觉得顾襄和从前的她有些相似,都是不会拐弯的直脾气。穿越之前,她也曾经因为太过坚持创作的原则,得罪过不少同行。

只不过顾襄所坚持的原则,是冷冰冰的规矩礼数。等顾襄再长大一些,或许就会明白,不必事事都求循规蹈矩。更多时候,规矩与人,应该得以兼顾。

太医匆匆赶到,替顾襄把过脉后,开了一剂安神的方子,嘱她每煎服,精神便无大碍。

“还有,女官大人跪得久了,膝盖受了寒湿之气,恐怕得要慢慢调养,最近这些子不可再跪了。”太医临走时说道。

“可是下还未免除我的责罚……”顾襄坚持道,“只要下没有饶恕我,我还得去。”

“真是个牛脾气!”陆瑰云忍不住戳了戳顾襄的脑门儿,“你这双腿不要啦?”

顾襄不防,下意识地去揉了揉脑门儿,低声道:“侧妃娘娘已经帮奴才够多了,若再为这事,再与下起冲突,奴才何有面目以对娘娘?”

原来顾襄担心的是这个,看来这姑娘也不是一点儿人事理都不懂。

“这个你不用担心。”陆瑰云表示都包在自己上,“你也受过罚了,总不能一直得理不饶人吧。”

小爷现在巴不得顾襄赶紧滚蛋,没多犹豫,就答应免了她的罚跪。顾襄膝上伤得有些重,行走时略微有些不方便,陆瑰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叫了顶四人小轿,安安稳稳地把人抬回了顾府。

第104章 她还是来了

入了葭月,天色总是一副翳翳将沉的样子。紫城的辉煌建筑在这样暗淡的光里,显得格外肃穆,雄伟而孤独地屹立着。

东宫的宫人们进进出出,如蚁般忙碌。因为他们马上就来迎来新的女主人,一位异族的公主。

她终于还是来了。无论如何陆瑰云不愿承认这个事实,鞑靼公主马上就要入主东宫,成为孟池羽名正言顺的妻子。

接受这一点,比想象中,要难很多。

鞑靼公主的名字叫乌娜,所以也被称为乌娜公主。公主皮肤黝黑,材小,却自小学武,手不凡。鞑靼王让人教了她汉语,派次子亲自护送她来到大雍,声势浩大地前来和亲。

毕竟是异族公主,入乡须得随俗,皇后将教未来太子妃规矩的重任交给了顾襄。

“腿再弯一点儿,双手叠好,像这样。”储秀宫里,顾襄一板一眼地教着乌娜行礼的姿势,“请安的时候,要低头,背”

乌娜做了几遍,没达到顾襄的要求,就开始变得不耐烦,不客气地指着顾襄:“你这是成心为难我!”

顾襄面无表,看都不看她一眼:“大雍人人皆会的请安礼,公主都学不会,后如何能做得稳太子妃这个位置?”

“你既知道我是太子妃,又怎么敢这么对我!”乌娜大喊大叫,“我是来做未来皇后的,不是来向别人屈膝的!”

顾襄皱眉,这蛮夷公主果然粗鲁无礼,半点礼数不识。

“公主一学不会,与太子下的婚期就往后延迟一!”顾襄口气坚定,不容半点商量。

“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管我!”

“我是皇后娘娘派来的女官,代表皇后娘娘行事!”

顾襄此话一出,乌娜的气焰果然被打压下去不少。

接下来的子,顾襄拿着一根教棍,时不时地敲打乌娜的膝盖,教她大雍的礼仪规矩。

乌娜暗自发誓,等自己以后做上皇后,一定要将这个女官碎尸万段!

虽然顾襄一再地以乌娜没学好规矩为由,向帝后提出延迟婚期,但是该来的还是逃不掉,经鞑靼人催促,皇帝已然命钦天监定好了大婚的子。

就在三后。

既已定了子,乌娜学起规矩就散漫了许多,顾襄让她头上顶碗,学走路稳当的姿态。她学得吊儿郎当,摔碎了好几只碗。

“顾大人,我听说太子下还有个侧妃,怎么不过来拜见我?”乌娜顶着碗走了几步,突然问起这件事。

顾襄眼皮跳了一下,旋即不卑不亢地回答:“公主还未与太子下拜堂成亲,后总会遇到的,何必着急。”

陆瑰云在东宫,奉皇后之命,不得不为他们筹备成亲之礼。她跟婚礼总导演似的,过程中还有一些细节,要来找公主核对。

乌娜正顶着碗走路,远远看见一个姿绰约的美人,顿时停止脚步,不断地上下打量。

自乌娜来了大雍,就发现这里的女人又白又高,个个明眸皓齿,出水芙蓉,眼前刚来的这个,更是大雍女子当中的绝色。不由得心生妒恨。

顾襄眼皮又跳,怎么说曹cāo)曹cāo)到?迎上前请安,并用眼神示意陆瑰云,这来的不是时候。

乌娜盯着陆瑰云,眼里忽然满是高傲:“你就是侧妃陆氏?”

陆瑰云没想到这鞑靼公主个头这般矮小,不得不俯视着她,颔首道:“是。”

“我是太子妃,也是你后的主子,你见了我为何不请安?”乌娜生气地直腰板,倨傲而无礼地道。

顾襄上前阻拦,试图岔开话题:“公主!你的礼仪还没学完!”

“顾襄!你一天到晚让我学礼仪,现在该是她给我行礼了吧!”乌娜蛮横道,“她不给我行礼,我就不学了!”

陆瑰云原本还觉得,暗杀公主是滥杀无辜,现在对她仅有的怜悯都dàng)然无存,只想快些了结此事。

她心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反正你也是将死之人了,我就当给死人行礼了!

“太子妃娘娘万福金安。”陆瑰云福了福。

“见了主子难道不该跪下磕头么,你为何只行请安礼?”乌娜咄咄bi)人。

陆瑰云眼中闪过一丝嫌恶,昂头道:“公主还未与下拜堂成亲,尚且还不是我的主子。”她昂首时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姿势优雅,如同高贵的白天鹅。

乌娜见之格外妒忌,抬手便打。

“娘娘当心!”顾襄没有多想,急忙挡在陆瑰云面前。

啪!

整个储秀宫都安静下来。

陆瑰云反应过来,只见顾襄左脸脸颊上,五个通红的指印。

乌娜原本是要打陆瑰云的,没想到却误伤了顾襄,一时也愣住。待反应过来,又要接着打陆瑰云。

此时陆瑰云已有了防范,一把攥住乌娜的手腕,制住她喝斥道:“你敢!”

“我是你的主子!”乌娜声色俱厉,“要打你就打你!”

乌娜从小习武,力气自然比陆瑰云大,手腕很快就从她手中挣脱出来。两人互相推搡,眼看就要真刀真枪地开打。

顾襄赶紧去叫来几个太监帮忙,才将两人拉开。

乌娜被人拉住还不服气,似乎还想拳打脚踢,嘴上骂道:“你今不磕头,来我与下成亲,还不是要乖乖跪在我脚下!”

顾襄扶着陆瑰云出了储秀宫,送她上轿辇,叹气道:“乌娜公主这个样子,娘娘今后的子可怎么过呢?”

“先别管我了。”陆瑰云轻轻抚上顾襄的左脸,十分愧疚:“今害你替我挨打,实在对不住。先去太医院敷药吧,我送你去。”

顾襄没推辞,跟着她去了太医院。陆瑰云取了上好的药粉,亲自为她敷上,动作小心轻柔。

“你们怎么在这?”耳边突然响起小爷的声音。

陆瑰云手微微一抖,回头见是他,淡淡地道:“是下啊。”

顾襄原本想起行礼,可是正在上药,她走动不了,只好仍是老实坐着。

孟池羽被冷落,便嘲讽道:“顾襄你好大的面子,倒让主子伺候起你来了。”

第105章 吵架

“主子”这个词触动了陆瑰云的神经,方才乌娜就是一口一个“主子”的自许。

陆瑰云变得不耐烦,语气也恶劣:“关你何事!还不快滚!”

这种话,如果媳妇私下里说说也就罢了,可是当着顾襄和太医院来往众人的面,小爷还要竭力维持着太子的威严。

他的脸色垮了下来:“怎么说话呢?”

顾襄见他们要吵起来,连忙从陆瑰云手中夺来药瓶,放到桌上,起向孟池羽一福:“下教训得是,奴才僭越了,不敢劳娘娘玉手。但这原是小事,不值当下生气。”

小爷这才找回了些许颜面,正打算息事宁人,不料陆瑰云站起来,随手抄起手边的茶杯往下一砸,砸个粉碎。

“陆瑰云!”小爷眉头皱得极深,“你特么今天吃错药了!”

在场众人不明就里,只是慌忙跪倒,劝太子下息怒。

只有顾襄知道她因何赌气,但是宫闱秘事不好当着众人说出口,站在一旁替陆瑰云捏了把汗。

陆瑰云脸色铁青,别过脸去不看他,也不说话。

蒋太医正好这在太医院当值,在值房里听见动静,走了出来,看这气氛不对,连忙去劝太子:“想必侧妃娘娘生完孩子,产后心低落是常见的事,下体谅一二,便饶了她这遭吧。”

其实陆瑰云生完孩子都大半年了,何来的产后抑郁。老太医这话明摆着是给小爷一个台阶下。

蒋太医索和事佬当到底,切入另一个话题:“下是来挑药材的吧?不如老臣带您去仓库瞧瞧新进贡的人参。”

他这么一说,倒提醒小爷正事了。近太医院进了一批新的药材,皇帝特意命他亲自来挑选一些给太妃送去,尽尽孝心。

“这次孤懒得和你计较。”孟池羽一副施恩的姿态,拂袖离去,“再敢如此无礼,别怪孤不讲面。”

陆瑰云的心已经寒凉透底,懒得再同他废话,唤顾襄重新坐下,将方才未上完的药继续补上。

顾襄左脸的巴掌印,过了这些时候,还是清晰可见。看来那鞑靼公主真的下了狠力气。

陆瑰云给顾襄上完药,用帕子轻轻揉了揉她的伤处,问:“疼吗?”

问完又觉得自己这话多余,苦笑一声:“瞧我问得,当然很疼,只是你不肯说罢了。”

“奴才无事。”顾襄摇头,恢复她一贯的冷静神色,“娘娘倒应该为自己考虑才是。毕竟今公主要打的人,原本是您。”

见陆瑰云沉眉不语,顾襄又道:“依奴才看,娘娘不该与下置气,尤其是在这节骨点上。”

陆瑰云明白顾襄是为自己好,可是要她做小伏低地去讨好孟池羽,以求得子安稳,偏安一隅,她做不到。

顾襄替她挨的这一巴掌,让她清醒了许多。只要一朝为太子的女人,便从无自由与选择可言。所拥所有,都是“主子”的赏赐。

可这样的赏赐,不过是喂金丝雀的鸟食,有什么意义?换一只金丝雀,也是一样的喂。

待陆瑰云给顾襄上完药,送她归家,再回到东宫时,天色已晚。

她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直觉今儿的事不会就这么算了,山雨来风满楼。

才一进门,某人果然正在等她。

“陆瑰云!”小爷一见到她,就从炕上跳了起来,“你今天什么意思?当着那么多人给我难堪?”

面对责问,陆瑰云状若无事般地理了理衣裙,坐下自顾自地斟了杯茶,淡淡一笑。

她的态度更惹恼了小爷。他从她手中一把夺走茶杯,重重摔到桌上,眉心紧皱,神色厉然:“你给我说话!”

陆瑰云重又拿起那只茶杯,放在手中轻晃,仍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不知道下要臣妾说什么。”

“别阳怪气的啊!”

“臣妾累了。”她盯着杯中茶水泛起的微漾,冷冷道,“下要责罚就责罚,不责罚臣妾就去歇着了。”

小爷一拳打在棉花上,反而进退两难。

他气得扯住她的衣领,气势汹汹。

她被拎着,用一双如同剪水的眼眸看着他,眼神却是生疏的:“下想要动手了么?”

他被这样的眼神看得难受,手随之蓦然一松。

“果然你们做主子的人都是一样的脾气。”她语带嘲讽。

此时孟池羽还不知道乌娜的事,并不明白她在讲些什么,狠狠骂了句无可理喻,气得连觉也不在西偏睡了。

顾襄思来想去,觉得此事还是有必要同太子说个清楚。四处寻他不到,到了傍晚,才听人说他在东偏看小皇子和小皇孙,连忙赶了去。

小皇子孟池星和小皇孙孟和昶年纪相仿,还好小皇子要年长一岁,不然后的辈份年纪就更尴尬了。两个小家伙有了伴,在上爬着玩闹。

而既当哥又当爹的孟池羽,就这么在旁边瞧着闹,偶尔孟池星向他伸手要他陪玩的时候,他才摇两个波浪鼓,逗一逗他们。

门外没有什么随侍的人,永福也不在,顾襄便一路闯进来,在门口顿住,犹豫地唤了一声“下”。

“你来做什么?”小爷听见她的声音,头也不回,似乎心不好。

顾襄见他还未发脾气,赶紧进门来,恭恭敬敬地行礼:“奴才顾襄,叩见太子下,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见面,她不常行这样的大礼,今如此,是为了求而来。顾襄知道太子的脾气,心十分忐忑。但是为了侧妃,她不能不来。

“起来吧。”小爷态度依旧冷漠,“来找我有什么事?”

顾襄还是跪地不起:“下,您对娘娘有误会,奴才是来向您解释的。”

两个小家伙配合地安静下来,孟池羽随手将弟弟抱着,坐到一旁的摇椅上,没有应声。

“下不知道,昨鞑靼公主羞辱侧妃娘娘,娘娘心中有气,这才对您出言不敬。”

见太子果然有所动容,顾襄连忙喘口气,将事的缘由说了个清楚,恳求道:“还请下不要责罚侧妃娘娘!”

第106章 偷梁换柱

孟池羽昨气过之后,也觉得奇怪,媳妇以前从来不会无理取闹,这突然的是怎么了?难不成还真有过大半年的产后抑郁?

听顾襄这么一说,他才明白,原来问题都出在那个蝗虫公主上!

“你起来吧。”小爷一抬手,示意她不必再跪。

顾襄战战兢兢地起了,也没有什么旁的话可再补充,躬准备退下。

“等等,你脸上的伤好些没有?”

是孟池羽在问。

顾襄一愣,没想到他会关心这个,忙摇头道:“奴才无事。”

小爷看了下她脸上的红肿,轻咳一声道:“东宫新进了几瓶白药,一会你自己拿去。”

“谢下赏。”顾襄只当是个赏赐,并不推辞。

她正打算走,突然听见一声婴孩的叫唤,寻着源头一看,原来是孟和昶尿在了上,正在边爬边叫。

孟池羽嫌嬷嬷碍事,早将她们打发出去。所以此时屋内只剩她一个要干活的了。

顾襄没做过这等活,手忙脚乱地给孟和昶换了尿裤,再将他抱回摇篮,将单抽了下来。

“哇”的一声,孟和昶下了就开始大哭。顾襄顾不上尊卑之别,连忙过去将他抱起。她不懂哄孩子,只好为难地道:“皇孙下请别哭了……”

没想到孟和昶还听她的话,被她抱着就不哭了。

“顾襄你会照顾孩子?”孟池羽看她笨拙的动作,皱眉问道。

“啊?奴才……不会。”顾襄羞红了脸。

“孤看你以后别管什么劳什子礼仪了,还不如来带带孩子。”小爷果然是混世魔王,想起一出是一出,“孤给你现在双倍的月俸,如何?”

其实他这么提议倒也不是无缘无故,一是因为小爷实在烦顾襄一板一眼纠正礼仪的德行,二是看顾襄现在对陆瑰云忠心耿耿,放心让她照顾小皇孙。

顾襄原想拒绝,可是看着怀里的孟和昶,亮晶晶的眼神天真无邪地盯着自己,竟然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东宫新房里,布置得一片喜庆。龙凤双烛烧得火红,亮眼的“”字贴得规规整整,红纱帐里锦被铺陈,银霜炭烧得正暖。

新娘头上盖着一块红纱,坐在上等待着她的新婚夫君。当今的太子下。但这新娘似乎比普通新娘更加紧张,额头的汗水时不时地滴落在手背上。

不知等了多久,门口才响起他的脚步声。

蹒跚之中,步履不稳,像是喝醉了一般。

新娘的手心早已湿透,竭力坐得稳当,却无人知晓那面纱下的面孔是何等惊慌。

嬷嬷们递上一杯合卺酒,齐声恭敬地说着吉祥话:“祝太子下与太子妃娘娘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还未等新娘反应过来,新郎孟池羽接过酒杯,一仰脖子便干了。

“太子下!”嬷嬷呼道,“这酒应与娘娘交杯同饮!”

小爷却已经一副烂醉如泥的模样,穿着喜服醉醺醺地倒在上,嘴里嚷着:“喝!喝!给孤倒满!”

嬷嬷们叹了口气,心道太子爷也真行,新婚之夜喝成这样。不过她们是不敢管束主子的,只好请新娘独饮了这杯合卺酒。

新娘对此并不在意,反而松了一口气。

嬷嬷们依次退了出去,只留一对新人在房内。

小爷躺在上,嘴里含含糊糊:“为我脱鞋!”

新娘顺从地蹲,为他脱下脚上的靴子,问道:“下要歇了么?”

没人应答。不一会儿,便传来了轻微的打鼾之声。看来新郎睡着了,**良夜就要白费。

新娘没有叫醒新郎,也不揭去脸上的面纱,而是躺在他边,盖好被子,将灯熄了,准备睡觉。

没了灯光,只剩下一片沉沉的黑色。

新娘才一闭眼,突然喉咙处一紧,一把刀架在脖子上。

黑夜里,刀刃隐隐泛着白色的光,那份冰冷直抵心底。新娘吓得一抖,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公主,你是谁?”小爷语气十分肯定,比这寒夜更加无,“不说就杀了你。”

“我……我说,我说!”新娘一个哆嗦,害怕地道,“下饶命!”

今夜,有太多的谜团。小爷没了耐,将刀bi)得更近几寸:“少废话,说!”

“公主不见了,皇上命我顶替她与下成亲!”新娘眼泪直往下掉,“我不敢反抗皇上的圣旨,下饶我!”

虽然小爷很想杀了她,但是理智还是制止了他。他手未松,口气更加寒冷:“乌娜何时失踪的?”

还未等新娘反应过来,新郎孟池羽接过酒杯,一仰脖子便干了。

“太子下!”嬷嬷呼道,“这酒应与娘娘交杯同饮!”

小爷却已经一副烂醉如泥的模样,穿着喜服醉醺醺地倒在上,嘴里嚷着:“喝!喝!给孤倒满!”

嬷嬷们叹了口气,心道太子爷也真行,新婚之夜喝成这样。不过她们是不敢管束主子的,只好请新娘独饮了这杯合卺酒。

新娘对此并不在意,反而松了一口气。

嬷嬷们依次退了出去,只留一对新人在房内。

小爷躺在上,嘴里含含糊糊:“为我脱鞋!”

新娘顺从地蹲,为他脱下脚上的靴子,问道:“下要歇了么?”

没人应答。不一会儿,便传来了轻微的打鼾之声。看来新郎睡着了,**良夜就要白费。

新娘没有叫醒新郎,也不揭去脸上的面纱,而是躺在他边,盖好被子,将灯熄了,准备睡觉。

没了灯光,只剩下一片沉沉的黑色。

新娘才一闭眼,突然喉咙处一紧,一把刀架在脖子上。

黑夜里,刀刃隐隐泛着白色的光,那份冰冷直抵心底。新娘吓得一抖,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公主,你是谁?”小爷语气十分肯定,比这寒夜更加无,“不说就杀了你。”

“我……我说,我说!”新娘一个哆嗦,害怕地道,“下饶命!”

今夜,有太多的谜团。小爷没了耐,将刀bi)得更近几寸:“少废话,说!”

“公主不见了,皇上命我顶替她与下成亲!”新娘眼泪直往下掉,“我不敢反抗皇上的圣旨,下饶我!”

虽然小爷很想杀了她,但是理智还是制止了他。他手未松,口气更加寒冷:“乌娜何时失踪的?”

第107章 远行

晨妆毕,小莲扶着陆瑰云去行家礼。

厅中座上,却只坐着孟池羽一人,另一座是空着的。

顾襄也在,还有皇后派来的几个嬷嬷,似乎都在等待着新任太子妃的到来。

“太子妃病了,起不来。”小爷轻描淡写,眼眸未抬,开口对众人道,“家礼免了,都散了吧。”

大婚第一,太子妃怎么就生病了?宫人们脸上都浮现出疑惑的神色。但是看到太子那疲倦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

太子与太子妃都还年轻,想必新婚之夜,房事过盛,新娘……吃不消罢。个别年轻的宫女想歪了,脸都羞红。

那几个嬷嬷却不敢这般回去复命,犹犹豫豫的道:“皇后娘娘吩咐奴才们,必先要等侧妃娘娘行了家礼,再带太子妃娘娘去中宫行礼……”

小爷轻咳一声,还未开口,顾襄便抢先一步道:“你们没听见下的话吗?太子妃娘娘只是今儿病了不能来,后有的是机会去给皇后娘娘行礼,急什么?”

顾襄是专司礼仪的女官,说话在他们这些宫人当中很有威势,嬷嬷们都有点儿怕她,互相对视,谁也不敢再多言。

众人渐次散了,顾襄担忧地看了陆瑰云一眼。美人精致淡雅的妆容之下,却是一张看不出喜怒的面孔。

顾襄福一礼,道:“奴才近在东偏当差,娘娘有吩咐只管叫我。”说完才退了下去。

旁人皆已不在,此时此处,便空余他们夫妻二人。

明明是偌大的厅堂,陆瑰云却觉得十分狭窄。她退后两步,直直地跪了下去。

“云儿!”小爷唤了一声,忙起去拉她起来。

她甩开他的手,声音低回:“我想要离京一段时,望下准。”

小爷拉她不起,索直接抱住她的腰,一用力,将人扛起,放在靠窗的塌上。他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道:“你有话好好说。”

那双杏眸,晶亮闪闪,却是柔中带刚,一眼便穿到人的心肠里去。

小爷满心愧疚:“你要是为上次的事生气,打我骂我都好,别憋气在心里。昨晚的事你且听我解释。昨夜洞房之人,并不是蝗虫公主。那个公主也不知招了什么邪,竟然特么的失踪了,父皇临时找人顶替。”

此事倒出乎了陆瑰云的意料,不过细细一想,若是如此,许多事便能解释得通了。

看来这看似平静如水的子里,底下的风浪还未知多少。

不过至少,孟池羽没有骗她。

一阵风过,吹乱她额间几缕碎发,可是意识却格外清明。

“我还是要走。”

“为何?”

她抬手重又理好鬓发,望向窗台上那片四四方方的碧空,声音如同云朵一般悠远:“我要学武。”

孟池羽茫然:“难道我保护不了你么?”

“你?”她回眸,眼泪随话语落下,“下口中的保护,是让我给你新娶的太子妃磕头敬茶吗?是让我永远做个侧妃,亲生孩儿也不能唤我一声母亲吗?”

孟池羽见她哭了,方知原来这些子她一直都隐忍未发。扪心自问,当初娶鞑靼公主和亲的点子,也是因他太过想战,并未替她考虑周全。

东偏里,不足一岁的孟和昶还在满乱爬,全然不知道母亲的决定。顾襄拿着几个毛绒玩具给他玩,偶尔地引导他说一两个字

顾襄拿着一个蛇状的玩具,教他:“蛇,蛇,这是蛇。”

孟和昶没理她,随手抓起另一个老虎玩具放在手里,顾襄赶紧把“蛇”丢到一边,重又教他:“老虎!老虎!”

长一岁的孟池星立马就学会了:“老虎!”

孟和昶似乎很喜欢“老虎”这个词语,学着发音,可是单字儿都难学,何况是两个字儿。于是他“哇呜”地叫了一声。

这下,连顾襄那张冰山脸都被逗笑了。孟和昶见她笑,也开心地跟着笑,继续“哇呜”“哇呜”地叫着。

陆瑰云路过窗外时听见,简直想要穿回现代买个录音笔,把这美好的笑声给录下来。

顾襄累了,准备去拿杯水喝,一回头却瞥见在窗台后的陆瑰云。

“娘娘何时来的!”顾襄连忙开门去迎,“您来得正好,小皇孙会说话了!”

顾襄又拿起刚才的老虎玩具,放在孟和昶面前:“这是什么?”

孟和昶也很配合,又笑着“哇呜”一声。

孩子小可,小模小样像刚捏出来的小瓷人一般,笑容纯粹无争,如同最美丽的天使。这是她怀胎十月一朝分娩的骨,所有心血都与之相连。陆瑰云不觉眼里含了泪。

顾襄见她这般,不知所措起来:“娘娘您怎么了?”

“没什么。”陆瑰云一抑头,那泪便顺着弧度流了回去,“你将昶儿照料得这么好,我该多谢你。”

顾襄是奉太子之命来看顾孩子,原以为是个苦差事,却没想到小皇孙这般可好玩,倒也算是意外收获。加上陆瑰云于她有恩,她对孟和昶格外上心。

“都是奴才份内的事,当不起谢。”顾襄一边说着,一边打量陆瑰云的脸色。

顾襄虽然未出阁,不通男女之事,只有试着猜测,太子下才娶了正妃,陆瑰云多半为此而伤心。

而且乌娜格蛮横刁钻,后侧妃若要侍奉这位蛮夷太子妃,也是要吃尽苦头的。

“顾襄。”

顾襄正胡思乱想着,不防陆瑰云呼唤她的名字,连忙回过神来。

陆瑰云敛衣朝她一福,郑重其事地施了一礼。

“娘娘为何折煞奴才?”顾襄吓得连忙一避,还礼道,“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

“请顾大人为我照看孩子,我要出趟远门。”

顾襄愣了愣,在她的概念里,紫城的女人是没有“出远门”这一说的。但是她也明白,陆瑰云的器量与才能,也绝非普通女人拥有的。

“我要去木樨山庄学武,换我二哥回来。”陆瑰云将孟和昶抱在怀里,轻轻地亲了一口,母柔无限,抬头却是一片杀意,“我还想出征入伍,上战场杀敌。”

第108章 练武

木樨山庄。

到了是一年当中最冷的时候,山谷里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除了院落里几株绿梅,旁的花都早早地在严霜中凋零了。

偏偏又来一阵冬雨,冰冷的气息更加重几层,天昏暗,嶙峋的石头上映着淡白色的光。

这时节,就连山庄的下人们都躲在屋子里生火,不再出去干活,却有一女子,躲雨于檐下,丹田练气。

雨丝被风吹得倾斜,落在她的发梢肩上,淋湿她上的棉袍子,她不为所动,仍是按部就班地练她的气息。

窗边师徒二人对坐,望着院中那一抹清丽的影,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陆绍炀忍不住站起,想去将她拉回屋里,却听木樨先生道:“这是学武最基本的功夫,她已渐有所悟,你现在去了,她便前功尽弃。”

“可是妹妹自小生惯养,这都连续练了四个多时辰了,子如何能吃得消?”陆绍炀担心得直皱眉,“真不知道她是受了什么刺激。”

陆瑰云突然地出现,要拜木樨先生为师学武,换二哥自由之,却不肯细说缘由,只说要上场杀敌,平定北方的鞑靼之乱。

木樨先生穿着一件素色的棉袍,眉目间是一派的淡然之色。他温了壶酒,亲自斟上两杯,递了一杯过去。

陆绍炀连忙双手接过,酒中的温意透过白玉传到手心。

木樨先生眨了眨眼,突然道:“她的心病,恐怕与你一样。”

陆绍炀手中的酒杯一颤,酒泛起涟漪。

“师父此话,从何说起?”

木樨先生轻抿了口酒,道:“你在我这里,长进得如此之快,一则是你天分过人,二则,你同你妹妹一样,使了寻常人两倍的力气。”

这话不假,陆绍炀跟着木樨先生习文以来,勤奋苦读,韦编三绝,恨不得一个时辰掰成两个时辰用。

“勤勉自然是好事。”木樨先生缓缓开口言道,“可如若过度勤勉,以至于苛待自己,便一定是有未解的心结。你的心结,是你的庶出世,我说得对么?”

酒劲有些上头,陆绍炀眼中不觉已经湿润。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很快便用袖子拭去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虽然木樨先生收他为徒,原意只是传他道法,免得自己后继无人,可是师徒一场,相处一年多了,也结下了深厚的谊。

木樨先生难得地叹了口气:“你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也不怕闷出病来。”

这时候,陆瑰云已经练完气息,进屋来了,兴奋道:“师父!我能控制自己的气息了!”

陆绍炀见她上湿漉漉的,连忙站起,拿出自己的裘衣给她,皱眉道:“快去里间换上,不怕着凉生病么!”

她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上的棉袍子被打湿了。原来方才练得太过投入,都没意识到雨点的倾落。

“多谢二哥。”她道了谢,去里间快速地换上了干净暖和的衣裳,这才重又走了出来。

“累了吧?来喝一小口酒,暖暖子。”陆绍炀关心道,“一会我叫人熬碗姜汤给你喝,免得感上风寒。”

陆瑰云抿了口酒,摇头道:“练武是强健体的,我才不会感染风寒。”

炉子里的火烧得越发旺,屋子里十分暖和,三人对坐饮酒,正是可以好好聊的时候。陆绍炀拍了拍妹妹的背,问:“你这小板儿,还想上阵杀敌么?”

“哥哥别瞧不起我。师父说了,只要肯下狠功夫,没有人是不适宜练武的。我相信我功夫精进之后,绝不比男人差。”

陆绍炀顺着这话道:“太子下做了什么,bi)得我妹妹要做花木兰?”

提起孟池羽,她眸中泛过一丝伤感。

不觉间,窗外的雨已经夹杂着些许雪花,纷扬落下。雪花一落地,就被雨消解,以至于无法堆成积雪,也不能形成白茫茫的景象。

“哥,你别问了。”陆瑰云一抬腕,将碗中的酒饮尽,却好似没有品出任何的味道。

曾几何时,陆瑰云还觉得二哥矫,到了现在,才明白这世间,份的阻隔真正是万水千山,嫡庶之别亦是屹立在人心中的一堵厚厚古墙。

从古至今,隔绝了多少人的活路。

“师父,我要学多久,才能练成这世间最强的武功?”她一垂睫,刹那隐去所有的伤感,满眼希冀地问。

木樨先生没有回答,而是笑了:“你觉得什么才是世间最强的武功呢?”

陆瑰云说:“就是您会的所有武功。”

“我练成今的武功,花了整整十年功夫夜练习。”

十年?陆瑰云皱眉,这未免也太久了些。十年之后,孩子都长大了,想必早就时移世易,她怕是也不再会有这般的年少轻狂。

木樨先生看穿她的心思,转而道:“不过如果只是练成上场杀敌的程度,就一两年罢。”

“一两年时间够了。”陆瑰云定下心来,“我一定闻鸡起舞,勤学苦练,一年之后便上战场。我要做将军,我要赢鞑靼。”

如果是一般的师父,恐怕要嘲笑她口出狂言。可是木樨先生听了之后却很欣慰,说了一句“少年壮志当拿云”,答应尽力帮忙。

“那师父,我哥跟着您也学得差不多了,我现在来当您的弟子,他是不是就可以出山谷去考功名了?”

木樨先生略微一算子,颔首道:“大约明年开,待你学会使剑,你哥便可以去参加明年的科举。”

本以为师父是个怪人,还会出什么难题百般为难他们,没想到竟这么通达理。兄妹俩连忙道谢。

但是,陆绍炀跟着木樨先生学的,全然是另一章法。山中这么久,他早就忘了科举的规矩。

唯一之法,就是现在马上离开山庄,回到金陵城,再读私塾将所忘的东西补上。不过陆瑰云还算放心,二哥是个出了名的聪颖,就算长时间不碰,以他从前的底子,再学科举那些文章应该也不成问题。就算考不了前三甲,至少也能在京城有个功名可以立,施展他的抱负。

第109章 发现内鬼

大雪封门,山色空蒙。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茫茫白色,从脚下延伸到山路的尽头

山静似太古,长如小年。在木樨山谷里呆了一年多,得到高人的倾心相授,陆绍炀上多出了一份出尘气质,掩住了从前单薄的书卷气,腹中智慧已非进山时可比。

先生喜欢绿梅,院子里栽了不少,那梅花奇特,竟生出翠玉一般的颜色,簇簇花朵小巧玲珑,还散出久久不散的悠远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陆瑰云披着一件缕金百蝶氅衣,不施粉黛,立于门前,孤傲之姿与梅花别无二致。

她叮嘱陆绍炀:“雪天路滑,二哥一定路上小心。”

陆绍炀点了点头,挽住妹妹的手,有些心疼。一向养尊处优的陆家大小姐,现在在这里早起晚睡地苦学武功,人一下子消瘦了不少。

陆绍炀有些迟疑:“妹妹,你若真受了什么委屈,大可告诉家里。爹娘会为你做主的。”

“二哥千万不要把我在这里的事告诉爹娘。”陆瑰云怕陆龟年夫妇担心,决定不让他们知道。

“可是……你都到了木樨山庄,难道不回家看看吗?”

怎么会不想家呢?可是现在,她有更想做的事。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她淡淡抛出这一句,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鞑靼公主的事给了她巨大的刺激。她不要再做一个岁月静好的废物,一个指望夫君宠的侧妃。

她现在只想练好武功,做一个征战沙场的女将军,踏平鞑靼,报仇国恨,凭自己的本事直腰板站到孟池羽的面前。

她的出门楣或许配不上他,但是心气,绝不可以输给他。

“可是云儿,你一个弱女子……”

“哥,我是女子,但是,是强是弱由我说了算。别人说了都不算。”陆瑰云握紧了拳头,“我不能这辈子都让他瞧不起。”

陆绍炀见她眼神决绝,便知再劝也是无用。

“师父,弟子就此别过,小妹就多拜托您照顾了。”陆绍炀双膝一屈,朝着木樨先生跪下,“多谢师父照顾,弟子后还来看您,报答您。”

木樨先生颔首道:“你有这份心意,便足够了。该道谢的人是我,若不是你天资过人,我终所学的鬼谷之道便无人可继。师父不要你报答,见不见面也无关紧要。只是你将来功成名就之时,别忘了将此道传承下去,莫断了香火。”

“弟子谨记师父教诲。”陆绍炀磕了个头。

“地上寒湿,你快起来吧。”木樨先生看了看天色,“现在走,落前可以归家。”

陆绍炀站起,又与妹妹道别。最后再同木樨山庄的下人们一一作别,才骑上马,依依不舍地离去。

东宫少了一人,便冷清许多。

西偏还是有人早晚打扫,所有摆设都和从前一样。可是人一走进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女主人一走,就没了色彩,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外人们只知道太子爷生侧妃的气,命她回娘家好好反省,只差一封休书。宫人们暗地感叹太子无,当初如胶似漆你侬我侬,一言不合就将人打入冷宫,冷宫好歹还有个盼头,侧妃这次贬去了金陵,多半是再也回不来了。

新进门的太子妃称病几个月,除了几个贴侍婢外,谁也没见过她的真面目。那名鞑靼女子每被限在正宫狭小的空间里,虽然锦衣玉食却不得出门,没病都闷出病来了。

难得地,这太子来看太子妃了。

随着吱呀一声,大门开了,久违的阳光照进屋子,暗的角落终于有了光。

鞑靼女子眯了眯眼,不适应大门敞开,这般刺眼的光线。

“奴才们给下请安。”太子妃边侍婢们连忙跪下。

鞑靼女子哆嗦着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也学着她们的口气:“臣妾给下请安。”

为太子妃,原本只需福见礼,甚至关系好的可以免去礼数。而她因为匆忙被选来顶替,宫中规矩还不曾学熟,才会出此差错。

“你们都下去。”太子面无表地开口命道。

众人应了声是,纷纷退下。鞑靼女子依旧跪着,不敢起。

待人群散尽,她膝行了几步,走到太子面前,哭道:“求求您放我走吧,求您了!”

她本来就是个冒牌货,自进宫以来提心吊胆,就怕哪天被鞑靼人发现拆穿,死无葬之地。

像这么躲着不见人不是长久之计,成担惊受怕,吓出一病来,寿命都要折短几年。

这太子妃的富贵尊荣,她自知受用不起,哀求道:“太子下如能放了我,我一辈子记得太子下的大恩大德。”

孟池羽没理睬她,审问犯人的语气道:“你父母是生意人?什么时候来的京城?”

鞑靼女子连忙把眼泪一擦,回答道:“我们家几十年前就到京城来做生意了,绝对的良民,不曾做过任何恶事。”

“你最好不要骗孤,孤将你的家底早就调查清楚了。”

“民女不敢!民女不敢!”那女子慌忙磕头不迭,“我爹娘真的几十年前就在京城,我从小就是在京城长大的,我从小就说汉话。”

“你们鞑靼蝗虫敢犯我大雍边境,老子本来准备见一个杀一个!”小爷眉宇间的气势威严,“看在你未行恶事的份上,饶你一命。”

那女子听了前面的话,以为自己活不过明儿了,心灰意冷之时,又听到后面一句,像捡了条命似的喜出望外,连忙谢恩。

“你想出宫?”

“民女不是太子妃,不配住在这里。”这鞑靼女子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您让我平安出宫,您说什么我都愿意做。”

“那好,你认得鞑靼文吗?”

鞑靼女子似有难处,没有立刻回答。

小爷登时大怒:“不愿意?”

“不敢!”鞑靼女子将额头紧贴在地上,姿势卑微,“民女在京城长大,鞑靼文认得几个,却认不全,只能尽力而为!”

很快,她面前,出现了一张薄薄的羊皮卷。

上方传来太子的声音:“你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她不敢怠慢,连忙双手接过,尽量解释:“这是一封信……”

“话!老子也知道是信!”

“这信的抬头,是写给一位王爷的……”

第110章 偷天换日

孟池羽听见“王爷”二字时,脸色登时一变。

大雍统共就没几个王爷,除了他的两个皇叔齐王和蜀王,就只剩下一个异姓王恒王。

那鞑靼女子将信通读一遍,尽量向他翻译着信的大意:“王爷提议的事,我们大王已经答应,只要王爷能在京城起事成功,我们会派兵支援,助王爷攻下其他地方。”

她每翻译一个句子,孟池羽的眉头就皱紧一分。

齐王和蜀王都在外地,守着各自的封地,非诏不能入京。有能力在京城谋反的,并掌握兵权的,只剩下一个恒王。

怪不得宋宪在外打仗时,每一步策略都能被鞑靼人提前知道!原来所谓的内,就是宋志!当时征北之战,宋宪边全是他爹安排的人!

这么看来,宋志早就有了反心,当初下江南时遇到的刺客,也出自他的手笔。

恒王府的一间密室里,主位上坐着恒王宋志,下首坐着几个他最得力的亲信。

密室的光线十分暗淡,如同大理似的监狱一般森。宋志脸色沉得吓人,所有人都意识到,要出大事。

“鞑靼王给我的密信被人截胡了。”宋志握紧拳头,额头上的青筋暴露,凶相毕露,“一群没用的废物!”

这密信上的内容,只要落入任何一名朝廷官员之手,恒王府就会遭遇灭顶之灾!

亲信之一的胡智开口了:“王爷,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密信泄露,万一让皇上知道,咱们都得完蛋!来不及了!”

一语点醒了宋志,他站起来,焦急地踱步:“那你说怎么办?”

胡智拱手,语气坚定:“事不宜迟!”

四个字足矣。

众亲信纷纷附和:“臣等愿追随王爷!”

乌云密布的天空,没有一丝阳光能透得进来。紫城这的天空似乎格外的低,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大队人马浩浩dàng)dàng),势不可挡地朝东华门而来。为首的恒王宋志一盔甲,显然的bi)宫之势。

卫军统领连忙召集人马应对,爬上墙头大喊:“大胆逆贼!岂敢无礼犯上!”

他虽然痛骂对方,却也不免犯怵。墙头上望去,全是京城大营的兵马,没有边际,像水一样地从四面八方而来。

兵临城下,紫城已被围成一座孤岛。破与不破,只是时间问题。

“我等并非逆贼!”胡智扯着嗓子喊,“皇上昏庸!国当另立新君!我等奉太子手谕,进宫拥立辅佐!”

说罢还当真拿出一个仿造的黄绫手谕:“太子下手谕在此!谁敢不服!”

宋志不敢直接造反夺位,而要借以拥立太子的名义起事。一是为了师出有名,稳定人心;二是不用顶着反贼的罪名,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

待到将权力收入囊中,局势稳定,将来再废天子,就会是易如反掌。

卫军统领惊得满头是汗,如果打起来,目前卫军的人数远远不及对方,一定会流血溃败。

胡智抓住对方犹豫的瞬间,扯嗓大喊:“尔等还不速速开门相迎!若速开门,则后新帝即位之时,可重赏尔等,若是不识时务,一律满门抄斩!”

如此明显的敌强我弱,卫军的一些士兵已经开始动摇。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想白白送死。

很快,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有京城大营兵权的宋志,打着扶持太子下的名义,轻而易举地攻入了东华门。

皇帝还在干清宫与师傅钟簋下棋,全然不知正在发生的惊天宫变。直到外面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才皱起眉头,对永信道:“今儿御林军又巡查?叫他们动静小点。朕还要与师傅下棋呢!”

永信连忙躬应了,正要出去传旨,一出门被这千军万马的阵势吓得双腿发软。

“皇……皇上……”永信连滚带爬地跑回来,像泥一瘫倒在地上,“出事了!出事了!”

皇帝手上还拿着棋子,心头打了个突:“怎么了?”

话音未落,宋志已经领着披盔戴甲的几个士兵进了门,将这里围了起来。

皇帝手上的棋子“啪”一声,掉在地上,发出脆响。

“宋志!”皇帝浑颤抖,指着他最一向信任的恒王,“你疯了!”

“回皇上的话,臣没疯。”宋志虽然自称为臣,却面君不跪,也没有任何的人臣之礼,“臣奉太子爷谕令,请您即刻搬离此处。”

钟簋大惊,指着宋志:“你胡说!太子下忠孝无双,岂容你等乱臣贼子栽赃!”

宋志怒目圆瞪,上前冲着钟簋就是一拳,打掉老人家两颗牙齿,嘴角的血不住下流。

打完人还警告:“你再敢胡说,老命就别想要了!”

皇帝看见钟簋满脸的血,惊骇不已。

“皇上还不快走!臣已替您写好退位诏书,以后您就搬去寿康宫颐养天年!”宋志说这话时,就差拔刀了。

“朕若是不去呢?”

宋志瞪了皇帝一眼,语气中满是威胁:“那就暴病而亡!”

与此同时,胡智等人带着精兵,将太子囚在了一间小室里。

胡智对太子晓以利害,最后才道:“下若是乖乖听王爷的话,臣等自会好生辅佐您成为一代明君,若是不肯”

说到此处一顿,语气陡然变重:“那也由不得您。”

太子端坐在座椅上,听他说着这番话,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过了半晌,他突然笑了:“反正这bi)宫的罪名,孤已经担下了,假戏真做又能怎样呢。”

胡智眉头轻展,连忙拱手:“下明白事理,懂得进退,臣实在佩服。”

登基之礼匆匆举办,行礼之时,宫中两边站满了宋家的精兵。

登基当,新帝亲自宣读了诏书,从此称病不朝,并且封恒王宋宪为摄政王,代皇帝统摄一切事务。

从前的御林军已被悉数解散,由宋家精兵取代。新的御林军全数皆是摄政王的人,将整个紫城牢牢控制。

摄政王收取各地兵权,并在朝廷中安插自己的亲信担任要职,逐渐要将天下大权都收到他的掌中。

第111章 谋心

这场宫变来得突然,大臣们都还没有防备。但凡有敢有提出异议的大臣,一律被以逆反的罪名处死。短短数月,朝野上下一律噤声。

太上皇自从搬去寿康宫后,气火攻心,很快就病倒了。蒋太医被赶出了太医院,如今的太医院院判换成了宋志手下的李太医。李太医对太上皇的病并不上心,应付着开副药,也不知是否对症。

寿康宫门口的守卫众多,个个挂着佩刀,连只虫子都不能进出。

太后端着一碗粥,坐在太上皇孟世典的边,舀了一勺劝道:“您好歹喝一口粥吧,再这么下去,子可怎么吃得消。”

太上皇自宫变之后,仿佛一夜白头,加上上的病,明明才过中年,躺在上却像个老态龙钟的垂暮之人。

他摇了摇头,说吃不下,示意太后把粥撤走。

“可是皇上”

太后还想再劝说一句什么,却被太上皇打断:“我不是皇上了,现在皇上是你儿子。”

太后连忙将粥放至一边,跪在边的脚踏上,眼圈一红:“羽儿他……他一定是有苦衷……”

寿康宫宫门外,宫人们抬着御辇缓缓停下。守卫们半跪行礼:“叩见皇上。太上皇抱病静养,谁也不见,您请回吧。”

上方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朕得了摄政王准许,前来探望太上皇。”

守卫们见到宋志亲笔写的手令,这才纷纷让行,但是只容他一人进门,随侍之人皆被拦在外面。

朱门缓缓开启,孟池羽孤步入,修长的背影在巍峨宫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落寞。

太上皇听见外面有动静,警觉地坐了起来,不一会儿就看见熟悉的影。

自从宫变以后,孟世典再也不曾见过儿子。这突然来访,让他心头一凉。

跪在脚踏上的太后也回过神来,转头望着儿子,半天才敢唤一声“羽儿”。

皇帝穿龙袍,双脚似乎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比地往边走。

孟世典望着他,眼里满是愤怒:“你要来取我命?”

太后吓得不轻,顾不得站起,爬到孟池羽脚下,扯住他龙袍的下摆:“羽儿,他是你亲生父亲啊!你怎么,怎么能弑父啊!”

孟池羽将母亲双臂托起,然后双膝一屈,缓缓跪在地上。

“怎么?杀我之前还要磕个头不成?”太上皇语气之中满是嘲讽,“不必了!是白绫还是毒酒,直接上吧!”

孟池羽垂着头,心如刀绞。

数月不见,好不容易费尽周折才见到,父皇开口第一句,竟然就以为他要弑父。他们父子之间,误会实在太深。

“爹。”

听到这声爹,孟世典微微一怔,记忆里,儿子还从来没有这么叫过自己。

“父皇”是权力地位的象征,但是“爹”才是平凡人的血脉之亲。

孟池羽膝行两步,道:“儿子不敢求爹原谅,只求爹保重子,好好将养。”

孟世典被幽在这里好几个月,一直以为是儿子策划了整起宫变,以为外面的侍卫都是儿子派来看管自己,太医也是受他吩咐才怠工。所以一见到他出现,就以为他是要来斩草除根。

没想到儿子竟然在关心他,也没有要给白绫毒酒的意思。

“你不杀我?”孟世典冷哼一声,“怎么?这会子怕担恶名了?”

太后深谙儿子个,绝不相信他会做出bi)宫的事,急道:“羽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快和你爹说明白啊!”

孟池羽便将宋宪谋划之事说与父母听,但是孟世典并不相信,只当那是他为自己开脱的推辞。

孟池羽知道,事已至此,无论自己怎么说,父亲都不会相信。无奈之下,唯有遥遥叩首:“望父皇珍重子,儿子改再来请安。”

木樨山谷。

咻咻咻

竹林之中,剑的清越之音时时响起。使剑的女子姿轻盈,上下翻转,蛟若游龙。剑锋所指之处,一根根竹子应声而倒。

那女子运用轻功,腾空而起,挥剑平扫,无数翠绿的竹叶簌簌而落。她正要再使新的剑术,却听见后方危险,连忙回头刺去,正好将一根袭击来的树枝劈成两半。

陆瑰云连忙回到地面,对搞突然袭击的木樨先生抱怨道:“师父!我在练剑呢!”

“你反应倒算灵敏。”木樨先生对这个女弟子很满意,笑道,“这就对了,练剑虽然也要专心,但是习武贵在灵活。”

陆瑰云点了点头,道:“您昨儿传给我的剑谱,我已练了四分之一了,您要是没什么事儿,我接着练去。”

木樨先生叫住她:“等等。”

她顿住脚步,疑惑地回头。

“出大事了。”木樨先生准备将宫变之事告知于她,“皇上”

一听说是皇家的事,陆瑰云心就烦躁,皱起眉头,打断木樨先生道:“师父,弟子现在一心求学,您就不要拿外面的事让我分心了。”

木樨先生对她的打断也不生气,而是淡淡一笑,温和地问道:“你就不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么?”

“不想知道!”陆瑰云斩钉截铁地回答,“发生什么都与我无关!我闭关了,师父!”

说罢,她赌气般地,也不等师父答应,就在竹林中继续练剑。手中的剑如同挥向仇人一般,既准又狠地朝外刺去。直至大汗淋漓也不停下。

看着她执着练剑的影,木樨先生无奈地摊了摊手,最终还是转离去。

“孟池羽,你以为你是谁!”陆瑰云把面前的一根竹子当成了孟池羽,一剑刺去,眼睛却红了一圈,“有什么难忘的!”

不知为何,那根竹子竟然没有立刻倒下,似比别的竹子格外顽强一些,经她一剑后虽然摇晃,却还在勉强撑着。

“什么?就连竹子也欺负我!”陆瑰云骂了一句,也不使剑了,用力踢了那竹子一脚。

竹子还没倒。

“你……”她气得不行,一连使出学到的所有剑术,直到刺穿那竹子的竹心。

刺进竹心后,她猛然明白,原来竹子是空心的。

可惜人不是。

第112章 宠妾灭妻

宋志当上摄政王后,下诏将现任怀民县县令的儿子宋宪诏回京城。

可是宋宪对父亲所作所为十分反感,不愿回来。宋志也不在乎,索就封他做了个小王,将当地作为他的封地。

宋志宠妾灭妻之心早已有之,从前还顾忌王妃李氏与皇室的关系,现在皇帝都成了傀儡,压根儿没了顾忌,索直接废了王妃,将宠妾罗氏扶为王妃。

那罗氏原就是尖酸刻薄之人,从前被李氏欺压着不敢反抗,现在翻了,小人得志,自然要去原主人那里炫耀一番。

李氏气得卧病在,看见罗氏,丝毫不愿搭理。

有眼力见儿的丫环连忙搬来座椅,请罗氏坐下。

“今向我请安的人里,怎么不见姐姐?”罗氏坐在李氏边,故作疑惑,“难不成姐姐还以为自己是王妃?等着旁人来给你请安?”

李氏不出声。

“想必姐姐是病得糊涂,忘了规矩。”罗氏说着刻薄的话,一边拨弄着自己长长的丹蔻护甲,那神态令人作呕。

李氏只当她不存在,躺在上不回应。

罗氏奚落了她一阵,像唱独角戏似的没人理睬,也自觉无趣,于是叫了几个丫环过来,命道:“把她扶起来,给我见礼。”

丫环们也都觉得罗氏做得太过,有些同李氏,没有立即去扶。

罗氏登时大怒:“她是王妃,还是我是王妃?你们这群小蹄子,到现在认不清谁是主子!再敢磨叽,下去领五十个板子!”

五十大板若真打到上,别说没了脸面,就连命都一并丢了。丫环们吓得一激灵,不敢再有半点犹豫,连忙去将李氏强行扶起,按跪在地。

李氏岂肯受此羞辱,饶是跪在地上,也万万不肯磕头。

罗氏见她如此,一挥手唤了两个侍卫进来。

侍卫进门,单膝跪地:“王妃娘娘有什么吩咐?”

宋志当上摄政王后,下诏将现任怀民县县令的儿子宋宪诏回京城。

可是宋宪对父亲所作所为十分反感,不愿回来。宋志也不在乎,索就封他做了个小王,将当地作为他的封地。

宋志宠妾灭妻之心早已有之,从前还顾忌王妃李氏与皇室的关系,现在皇帝都成了傀儡,压根儿没了顾忌,索直接废了王妃,将宠妾罗氏扶为王妃。

那罗氏原就是尖酸刻薄之人,从前被李氏欺压着不敢反抗,现在翻了,小人得志,自然要去原主人那里炫耀一番。

李氏气得卧病在,看见罗氏,丝毫不愿搭理。

有眼力见儿的丫环连忙搬来座椅,请罗氏坐下。

“今向我请安的人里,怎么不见姐姐?”罗氏坐在李氏边,故作疑惑,“难不成姐姐还以为自己是王妃?等着旁人来给你请安?”

李氏不出声。

“想必姐姐是病得糊涂,忘了规矩。”罗氏说着刻薄的话,一边拨弄着自己长长的丹蔻护甲,那神态令人作呕。

李氏只当她不存在,躺在上不回应。

罗氏奚落了她一阵,像唱独角戏似的没人理睬,也自觉无趣,于是叫了几个丫环过来,命道:“把她扶起来,给我见礼。”

丫环们也都觉得罗氏做得太过,有些同李氏,没有立即去扶。

罗氏登时大怒:“她是王妃,还是我是王妃?你们这群小蹄子,到现在认不清谁是主子!再敢磨叽,下去领五十个板子!”

五十大板若真打到上,别说没了脸面,就连命都一并丢了。丫环们吓得一激灵,不敢再有半点犹豫,连忙去将李氏强行扶起,按跪在地。

李氏岂肯受此羞辱,饶是跪在地上,也万万不肯磕头。

罗氏见她如此,一挥手唤了两个侍卫进来。

侍卫进门,单膝跪地:“王妃娘娘有什么吩咐?”

宋志当上摄政王后,下诏将现任怀民县县令的儿子宋宪诏回京城。

可是宋宪对父亲所作所为十分反感,不愿回来。宋志也不在乎,索就封他做了个小王,将当地作为他的封地。

宋志宠妾灭妻之心早已有之,从前还顾忌王妃李氏与皇室的关系,现在皇帝都成了傀儡,压根儿没了顾忌,索直接废了王妃,将宠妾罗氏扶为王妃。

那罗氏原就是尖酸刻薄之人,从前被李氏欺压着不敢反抗,现在翻了,小人得志,自然要去原主人那里炫耀一番。

李氏气得卧病在,看见罗氏,丝毫不愿搭理。

有眼力见儿的丫环连忙搬来座椅,请罗氏坐下。

“今向我请安的人里,怎么不见姐姐?”罗氏坐在李氏边,故作疑惑,“难不成姐姐还以为自己是王妃?等着旁人来给你请安?”

李氏不出声。

“想必姐姐是病得糊涂,忘了规矩。”罗氏说着刻薄的话,一边拨弄着自己长长的丹蔻护甲,那神态令人作呕。

李氏只当她不存在,躺在上不回应。

罗氏奚落了她一阵,像唱独角戏似的没人理睬,也自觉无趣,于是叫了几个丫环过来,命道:“把她扶起来,给我见礼。”

丫环们也都觉得罗氏做得太过,有些同李氏,没有立即去扶。

罗氏登时大怒:“她是王妃,还是我是王妃?你们这群小蹄子,到现在认不清谁是主子!再敢磨叽,下去领五十个板子!”

五十大板若真打到上,别说没了脸面,就连命都一并丢了。丫环们吓得一激灵,不敢再有半点犹豫,连忙去将李氏强行扶起,按跪在地。

李氏岂肯受此羞辱,饶是跪在地上,也万万不肯磕头。

罗氏见她如此,一挥手唤了两个侍卫进来。

侍卫进门,单膝跪地:“王妃娘娘有什么吩咐?”

可是宋宪对父亲所作所为十分反感,不愿回来。宋志也不在乎,索就封他做了个小王,将当地作为他的封地。

宋志宠妾灭妻之心早已有之,从前还顾忌王妃李氏与皇室的关系,现在皇帝都成了傀儡,压根儿没了顾忌,索直接废了王妃,将宠妾罗氏扶为王妃。

第113章 吊孝

摄政王府上上下下翻新了一遍,奢侈豪华更甚紫城,吃穿用度也完全比拟着宫中的规制,俨然已是座小皇宫。

一人披麻衣,跨下一匹棕马,飞般地朝王府狂奔而来。

戍在门口的侍卫举戟拦,却不防那人不要命般地往里闯。一名侍卫冲着马腿一刀,那马当即倒下,人也随着摔了下来。

人仰马翻之际,侍卫们的戟纷纷指向那闯入者的脖子:“什么人?胆敢擅闯王府?”

再一细看,他们都愣住:“世……”

本打算叫世子爷,可如今的世子爷已是宋章,便不知如何称呼宋宪。

宋宪喝了一声:“让开!”

虽然他已不是世子,但毕竟是王爷的亲生儿子,无人敢伤他毫毛,连忙收起武器。

宋宪从地上爬起,往李氏的院子里跑去。

鸠占鹊巢。院子已换了主人,新主人罗氏正在这里搭了戏台子看表演。丝竹管弦,载歌载舞,好不闹。

整个王府富丽堂皇,人人脸上都是笑意,全然没一点悲伤的氛围。

一个披麻戴孝的男人,突然闯了进来,歌舞戛然而止。

宋宪浑杀气,一把掐住罗氏的脖子:“我娘呢!”

罗氏见到宋宪,像是见了鬼一般,吓得说不出话来。

宋宪将她陷入死角,按在墙上,bi)问道:“为什么你住在我娘的院子里?我娘在哪!说!”

“你娘死了,和我没关系!”罗氏惊慌,吓出一冷汗,“别来找我!”

“闭嘴!”宋宪看见罗氏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就来气,手劲不觉加重。

罗氏喘不过气,呛得满脸通红。围观的下人们怕被误伤,都躲得远远的。

闻讯而来的宋章及时赶到,上前一把抱住宋宪的腰,用力将他拉开。

“哥!母亲是病死的,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宋章也穿着白色麻布,眼睛通红像是哭过,“我带你去灵堂吧。”

宋宪这才随他离开,临走时,狠狠地瞪了罗氏一眼。

李氏被废以后,就住在王府后面一个破旧的小屋子里。灵堂也就设在这里,仪制十分简陋,比妾还不如。

这里的破败冷清,与王妃大院的繁华闹,形成鲜明对比。

灵柩已经下葬,堂中央设了一个灵位。宋宪扑通跪下,对着灵位磕头,哭道:“娘!儿子不孝!”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能见着。

回来才知道,父亲权倾朝野,风光无限,母亲却没有享受到半分尊荣,反而成了休弃之,晚景凄凉。

王府对外说李氏是病死的,宋宪不信。母亲平里注意保养,体底子结实,太医都说她是长寿的命,就算有些小病小灾,也绝不至于这么早就病死。

此时,宋章就跪在他旁,也在低声啜泣。

“宋章!你老实和我说,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宋宪扭过头,质问弟弟。

“哥,母亲的确是病死的。”宋章答道,“是急病,大夫也都没有法子。”

疾风吹过,窗棂上的纸呼啦作响,白色的灵幡飘dàng)在梁间,像是一个不安的魂魄。

宋宪双手握拳,心中暗自起誓,一定查明母亲之死的真相。

罗氏着实受了惊吓,好半都没缓过神来。宋宪临走时留下的那个眼神,让她一想到就浑起鸡皮疙瘩。

等到宋志回府,她连忙告状,说宋宪是如何擅闯后院,又如何对她无礼。

虽说宋志与李氏一向都不对付,但一夫妻百恩,好歹也是相处这么多年的结发妻子,他也没想夺她的命。

现在李氏死了,宋志对她的讨厌也就不复存在,反而多了一丝怜悯。

“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去羞辱李氏,她怎么会死!”宋志责怪罗氏道,“你做得实在太过!”

罗氏狡辩道:“她是自己一头撞死的,我可没杀她。再说了,以前她当王妃的时候,我给她磕过多少头,难道我当王妃,她就一点委屈都不能受了?”

见宋志没有什么反应,罗氏继续说:“而且李氏一个弃妇,又没名没份的,还要在府里搞灵堂,怪不吉利的。宋宪天天守在那里烧纸,这成何体统?”

王府规矩,只有主子过世才能建灵堂和烧纸。

死者为大,宋志不计较这个:“李氏是宪儿的亲娘,宪儿为他亲娘吊孝,天经地义。”

罗氏蹲为宋志脱去靴子,亲自跪着给他捶腿,声音尖细而委屈:“王爷您是不知道,宋宪今儿对我那态度,像要杀了我给他娘献祭似的,妾死了倒无所谓,怕是不能再伺候王爷了……”

她说着说着,落下泪来,梨花带雨的小女人模样。

捶腿的力道拿捏得正好,宋志觉得周疲劳消解不少。再看见罗氏楚楚可怜的样子,叹了口气。

于是他妥协道:“谁要杀你了?也罢,过几天我叫宋宪回封地去,不留在你跟前,这总行了吧?”

罗氏这才松了一口气,献媚地将脸贴在宋志的腿上,撒道:“妾就知道,王爷对妾最好了。”

第二,宋志在花厅召见宋宪。阔别已久,再重逢时,宋宪简直认不出这个穿半副皇袍的肥胖男人是自己的父亲。

宋宪额头青筋跳了一下,跪下去,行了一个大礼:“微臣宋宪,叩见摄政王。”

“这是家中,宪儿叫爹就是了,没那么多官场的规矩。”因着李氏的死,宋志对这个儿子还心存几分愧疚,亲自将他扶起,“回来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宋宪站起,头也不抬,冷冰冰回道:“家母已殁,没有心。”

宋志的笑容僵在嘴角,儿子这话简直就是扇他的脸。过了半晌,他隐去笑意,摆出一副惋惜的模样:“你娘啊,真是命不好。我原打算先磨磨她的子,后再给她荣华富贵,没想到她就这么害病死了。”

荣华富贵?人都被你bi)死了,再来说这个?宋宪只觉得十分可笑。

宋志见儿子垂头不语,以为他埋怨自己没将李氏后事照料好,连忙道:“不过你放心,你娘已经安葬,我会给她个名份的。”

第114章 报仇

“是妾的名份吗?”宋宪的声音像从远处飘来。他心中已经一片死灰,对父亲彻底绝望。

李氏早被从谱中除名,被彻底休弃,不可能再重新刻上。再说了,李氏早就埋了,现在再以王妃之礼下葬,未免太迟。

宋志愣了一下,避开这个话题,故作无事地道:“爹封你做了宋王,封地设在冀北,你对此可还满意?”

宽大的袖子里,少年暗自握紧了拳头。过了片刻,才从牙缝中绷出一句:“满意,多谢父王。”

“这就对了。”宋志得意地笑道,“咱们父子联手,今后这孟家的江山改姓为宋,也未尝不可啊。”

长子远程而来,宋志还专程为他设了家宴,盛款待。满桌佳肴,宋宪却难以下咽,只吃了馒头和几样素菜。

席间,宋志与罗氏坐在主位上,按礼宋宪应该给他们敬酒,但是他迟迟未动。

罗氏对宋宪本有些犯怵,但是现在有了宋志这个大靠山在,她又想找回嫡母的威严,故意问道:“宪儿是不是忘了敬酒?”

宋宪淡淡道:“我在孝中,不能喝酒。”

罗氏立刻就道:“你这话就不对了,难道对你娘是孝,对爹就不是?你爹这么久没见着你了,难道连杯你敬的酒都吃不到?”

宋宪皱眉,掩饰不住的厌恶之色。他实在不想同罗氏废话,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叫她闭嘴。

罗氏失了面子,跳脚起来:“王爷!您看他!”

“宪儿!你怎么同王妃说话呢!”宋志出声,提醒儿子,“别忘了,现在王妃才是你的嫡母。按照规矩,她才是你的娘。”

王妃?宋志想起,上次听见这个称呼,还是别人这么叫他母亲李氏。

皇家还没失势的时候,李氏在王府里是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像罗氏这等妾室出,在府里只能算半个主子半个奴才,还不是一口一个王妃的奉承李氏。

人冷暖,如今亲历方知。

罗氏做王妃,麻雀变凤凰么?那也得掂量掂量,自个儿有没有凤凰那般的羽毛,否则德不配位,指不定会带来多少灾殃。

让他喊这种人娘?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可能!

宋宪看着宋志,一字一句道:“我只有一个娘,已经死了。”

宋志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喝了口酒,满眼鸷地放下酒杯:“既然你不愿认娘,在府里不能好好说话,明就回冀北去吧。”

在这繁华王府里每待一分,宋宪都觉得恶心,现听见宋志赶自己走,正好求之不得。

第二临走之时,他向宋志提出一个要求。

“我要见孟池羽。”

无论是皇帝还是太子,孟池羽的名讳都没几个人敢直呼。只有宋宪这样从小到大的好友,才不怕犯忌。

宋志一愣,才反应过来:“见他作甚?”

宋宪道:“当初我战败回来,他百般奚落,甚至还杖打我。风水轮流转,现在我自然也要去看他的笑话。”

宋志哈哈大笑,当即同意。

迎着清晨熹微的阳光,干清宫迎来了久违的客人。

孟池羽都忘了自己如同困兽般在此待了多久。一夜宫变后,他不曾再剪过头发,现在也不蓄发,只任一头青丝披散,遮住如雪孤清的少年脸庞

小爷远远地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光中向他走来。

随着大门阖上,那人走近,轮廓渐渐地变得清晰。年少挚友,再相逢时,竟已是这般光景。

“孟池羽,我来看你来了。”宋宪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见了他也不行礼,直接坐到他旁的一张座椅上。

被关太久,孟池羽都忘了自己多久没和人说过话了。边一个曾经亲近的人都没有,就算有也都是宋志的眼线。他差一点儿都忘记怎么开口说话。

“你怎么来了。”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不忘调侃宋宪,“回来跟着你爹看管我?”

提起宋志,宋宪就觉得如鲠在喉,分外恶心,当即皱眉:“他不是我爹。”

孟池羽抬起头,一头青丝如瀑布,俊俏的面孔十分苍白,不像是个皇帝,倒像是个隐居的行僧。

“他不是你爹?你他妈的不姓宋?”

这是一间名副其实的豪华牢房,里面的犯人也是世上最尊贵的人。光线从窗台照进来,却是毫无温度。

空dàng)dàng)的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说起话来毫无忌讳,就像十几岁时一样。

宋宪道:“你说得对,老子不想姓宋了,和他一个姓,恶心。”

这倒让孟池羽有些意外,就算宋宪爹废了他的世子之位,也不至于恨成这样。

“虎毒不食子,你爹能对你做什么?”孟池羽没等他回答,就自己闷头猜测道,“是不是他现在大权在握,欺负表姑了?”

“哼,你他妈真是料事如神。”宋宪冷笑,“只不过不是欺负。”

“哦?那是什么?”

言及最伤心之处,想起母亲的惨死,宋宪顿时流下两行眼泪,连话都说不出口。

孟池羽一怔,连忙坐直,摇着宋宪的肩膀:“他到底对表姑做什么了?”

“我娘死了。”宋宪哽咽,如同一只被遗弃的小兽,“你他妈没看见老子一麻衣啊!”

“表姑死了?你爹那个王八还杀老婆?”

宋宪一擦眼泪:“我拷问了一个府里的下人,他告诉我,那个王八废了我娘之后,他的王八婆就来羞辱我娘,用鞭子抽,我娘第二天就……就吊死了……”

他说着说着,已经抑制不住地失声痛哭,伤心绝。

孟池羽咬着唇,咬出了血。

宋宪的眼泪打湿了衣袖,尔后正襟危坐,郑重无比道:“我要替我娘报仇!孟池羽你说,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只要能杀了那婆娘和那王八,老子这条命不要了!”

希望,就诞生于绝望之时。这是一个仅有的机会,而宋宪,也是孟池羽可以接触到,唯一一个能沟通外界的人。

小爷黯淡的眸子,突然闪起一丝微弱的光。

“你帮我……”孟池羽附耳于宋宪,一番私语。

第115章 知悉

转眼又是一年风,桃树绽出花,嫩枝抽出新绿。

木樨山庄一排排屋舍安静地坐落在溪边,清静幽深,与世无争。

在这世外桃源之地,习武一年多,陆瑰云已基本学会了轻功,剑法,刀法,拳法,擒拿术等作战必备技能。

她自觉已经练得差不多了,便告诉师父,准备今年出山参加武举。

桌上摆着几样炒菜与两杯酒。木樨先生自饮一杯,表平静无波:“你准备好了?”

“是的,弟子跟着师父学了一年武功,虽不能说是绝世高手,但也足以上战场平定胡虏。”她坚定的声音响起,“弟子这就去参加武举,做个名正言顺的将军,绝不给师父丢人。”

如今的她,已摆脱了当年柔弱的之气,行如风,立如松,束起长发,气宇轩昂,潇洒飘逸。若不是那双秋水之瞳太过美丽,或许会被人认作男子也未可知。

木樨先生放下酒杯,用慈父般的眼神看着她:“你如此勤学苦练,怕不只是想做将军这么简单吧?”

轻风拂过,将她的长发吹乱,颜容依旧如玉,神泛起一丝酸楚。

师父接着问:“一年多了,不思故人吗?”

明白师父问的是他,两滴清泪掉进手中的酒杯。她立马就将杯中酒尽数倒出,似无事发生一般。

怎会不想呢?

这一年多的子里,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

可是那又怎么样,她这么这么的努力,他甚至都不曾派人来找过她一次。

她只是想要同他赌一口气。她想证明她不是废物,她也能提刀跨马。

她想平定鞑靼,将鞑靼公主赶出宫去,其实只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配得上太子妃这个位置,或许,她是疯了吧。

陆瑰云自嘲地一笑,给自己重又倒了杯酒,道:“想又如何,反正不能门当户对。再说,他也不在乎。”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不是他,又怎么知道他没有思你如狂?”

“他是太子,谁绑得住他的手脚?若是想来见我,早就来了。”陆瑰云自言自语,“一定是他嫌我麻烦,懒得管了。”

“你错了,他已经不是太子,现在该叫皇上了。”

木樨先生这一句,顿时掀起惊涛骇浪。陆瑰云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师父你胡说什么呢?皇上秋正盛,怎么会?”

“你说的皇上,如今已是太上皇。皇上借宋志之力发动宫变,将太上皇软,自立为帝,封宋志为摄政王统摄朝政上下所有事务。”

“这不可能!孟池羽不是这种人!”陆瑰云当即就道,“肯定是场谋!”

陆瑰云知道,孟世典和孟池羽父子之间,虽然在鞑靼问题上有很大分歧,但是小爷对父亲一直尊敬,绝对做不出篡权夺位之事。

木樨先生摇着羽扇,颔首表示同意:“其实为师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此事确为皇上策划,他是杀伐决断的人,怎么会任由宋志摆布。况且皇上一直主战,登基后却与鞑靼议和,纵容鞑靼人在北境胡作非为,这一点解释不通。”

师父言谈之中,已将孟池羽称作皇上,这让陆瑰云有些不大适应。

待反应过来时,她已猜到了真相:“看来,宋志才是主谋,皇上成了傀儡。”

心,同时也揪起来,小爷现在的子肯定不好过。

“你果然聪慧。”木樨先生道,“如今看来确实如此。我得到秘报,蜀王秘密地在招兵买马,看来是要勤王护驾。”

陆瑰云迫不及待:“师父,我也要去,我去蜀王军中做事。”

木樨先生摇了摇头:“不急,你武功虽已练成,但为师还有两样东西没有教你。”

“是什么?”

“一是兵谱。你若想当将军,光有武功无用,还得有谋略。”木樨先生羽扇轻摇,回答道,“二是医术,行军打仗难免受伤,有时条件艰难,懂些医术有备无患。”

陆瑰云怕耽误时间,恨不得立刻学会,饭也不想吃了,连忙向先生讨了兵书与医书,回屋子里悬梁刺骨去了。

紫城,未央宫。

当初劫走乌娜公主的人是宋志,他本想借此离间鞑靼王与大雍皇室,再从中渔翁得利。不过现在既然鞑靼王已答应合作,他就又将乌娜送回皇宫做皇后。

皇后乌娜摆弄着梳妆盒,命几名宫女给自己上妆,怎么看铜镜都不满意,生气地训斥宫女:“为何将我打扮得如此难看?”

乌娜自肤色不佳,样貌平凡,不管如何敷粉涂脂,都难以达到美艳的效果。宫女们也是无能为力,但不敢明说,只好跪下请罪。

“你们大雍最会上妆的人是谁?”乌娜扫视一周,突然想起一人,“把顾襄给我叫来!”

顾襄还在东宫照顾小皇子,闻讯很快赶来,向乌娜福行礼:“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乌娜傲视着顾襄:“你来给我上妆,若是妆不好看,我要你的命。”

当初顾襄在学规矩的事上为难乌娜,乌娜这是存心报复她。

“是。”顾襄没犹豫就答应下来,又道,“奴才还有个请求,如果娘娘对奴才上的妆满意,能否赏赐些好吃的?”

现在皇上出不了干清宫,后宫之事都由乌娜做主。乌娜讨厌陆瑰云,也讨厌她生的孩子,平里连东宫吃食都要克扣,小皇子吃不饱饭,天天喊饿。

不仅是小皇子,包括顾襄在内的宫人们也都吃不饱饭。顾襄还要尽可能地从吃食里省一些,留给正在长体的小皇子,子过得很拮据。

乌娜冷哼一声:“现在知道饿了?还不是你当初得罪了我?”

“奴才知错。”顾襄跪下,“奴才再也不敢了,只求皇后娘娘能让东宫的人吃上饭,奴才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乌娜催促道:“废话少说,快来上妆。”

顾襄起上前,先将之前的妆全都擦去,拿起眉粉和胭脂,使尽浑解数,轻描细画,为她贴上花钿,盘好发髻,取下花色繁复的翠毛头饰,换上一支简单温润的白玉簪。

第116章 艰难求生

顾襄动作利索,却也做得精细,一通cāo)作下来,果然好看了很多。

乌娜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官还算有些本事。

“娘娘可还满意?”顾襄一副谦恭的姿态,“现在是否可以送些吃的到东宫去?”

“你是说给你,还是给那小崽子?”乌娜对着铜镜左看右看,然后道,“给你可以,给那小崽子就不必了。”

“娘娘!小皇子已经两天没吃东西,再不吃就要出人命了!”

乌娜嗤道:“反正也是jiàn)人生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娘娘此话差矣!”顾襄连忙道,“陆氏已被驱逐出宫,您才是小皇子的嫡母,将来小皇子唤您母后啊!”

见乌娜还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顾襄又竭力劝道:“小皇子活着,对娘娘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娘娘您现在还没有孩子,如果您以后有了孩子,太子的位置自然是嫡子的,那多一个庶子也无妨。如果您没有孩子,这个孩子长大认您为娘,您也能有个依靠。”

这个分析终于打动了乌娜,她顺坡而下道:“那行吧,我就赏你几个馒头,自个儿去御膳房领。”

虽然只是几个馒头,此时对于东宫却是救命的稻草。顾襄连忙谢恩不迭。

东宫里众人都饿坏了,虚弱得干不了活。以前孟池羽在东宫时,宫人们待遇堪比官家少爷小姐,何时受过这样的苦。现在,一种末感正在席卷着每个角落。

顾襄死乞白赖地在御膳房要了一大袋馒头,回来先给宫人们分了一些,再拿去给两个孩子吃。

孩子没吃的,就闹得厉害。孟池星大一些倒还好,孟和昶每天就哭着要吃。

“你们快看,奴才带什么来了?”顾襄变戏法似的拿出馒头,给了孟池星一个,然后掰成小块小块地喂孟和昶。

孟和昶见到食物那一刻,眼里顿时闪出了星星似的光。顾襄每喂一小块,他简直像吞似的,一口就没了。

明明应该是吃山珍海味的皇子,现在吃个馒头竟然都这么贪婪,好像这馒头是什么不得了的好东西似的。顾襄有些心酸。

“皇子下慢着点儿吃,没人和你抢。”顾襄温柔地说着,替孟和昶抚了抚背,“还有好多馒头呢,咱不急。”

孟和昶想起什么来,突然不吃了,盯着顾襄:“姑姑吃……姑姑吃……”

小孩子亮晶晶的眼神,看得顾襄心里满是温暖。小皇子都饿成这样了,还记挂着她呢。

嬷嬷都被乌娜撤走了,东宫也只剩下一些打扫的宫人。这一年多来,多亏了顾襄的百般照顾,小皇子才没有遭劫。

现在的皇宫是铜墙铁壁,顾襄也出不去。好在她爹对宋志很顺从,关系不错,偶尔能借着这层关系,给女儿送点吃的用的进来。

而这些吃的用的,顾襄也都用在了小皇子上。

炸几个,煮几个,变着花样

顾襄动作利索,却也做得精细,一通cāo)作下来,果然好看了很多。

乌娜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官还算有些本事。

“娘娘可还满意?”顾襄一副谦恭的姿态,“现在是否可以送些吃的到东宫去?”

“你是说给你,还是给那小崽子?”乌娜对着铜镜左看右看,然后道,“给你可以,给那小崽子就不必了。”

“娘娘!小皇子已经两天没吃东西,再不吃就要出人命了!”

乌娜嗤道:“反正也是jiàn)人生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娘娘此话差矣!”顾襄连忙道,“陆氏已被驱逐出宫,您才是小皇子的嫡母,将来小皇子唤您母后啊!”

见乌娜还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顾襄又竭力劝道:“小皇子活着,对娘娘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娘娘您现在还没有孩子,如果您以后有了孩子,太子的位置自然是嫡子的,那多一个庶子也无妨。如果您没有孩子,这个孩子长大认您为娘,您也能有个依靠。”

这个分析终于打动了乌娜,她顺坡而下道:“那行吧,我就赏你几个馒头,自个儿去御膳房领。”

虽然只是几个馒头,此时对于东宫却是救命的稻草。顾襄连忙谢恩不迭。

东宫里众人都饿坏了,虚弱得干不了活。以前孟池羽在东宫时,宫人们待遇堪比官家少爷小姐,何时受过这样的苦。现在,一种末感正在席卷着每个角落。

顾襄死乞白赖地在御膳房要了一大袋馒头,回来先给宫人们分了一些,再拿去给两个孩子吃。

孩子没吃的,就闹得厉害。孟池星大一些倒还好,孟和昶每天就哭着要吃。

“你们快看,奴才带什么来了?”顾襄变戏法似的拿出馒头,给了孟池星一个,然后掰成小块小块地喂孟和昶。

孟和昶见到食物那一刻,眼里顿时闪出了星星似的光。顾襄每喂一小块,他简直像吞似的,一口就没了。

明明应该是吃山珍海味的皇子,现在吃个馒头竟然都这么贪婪,好像这馒头是什么不得了的好东西似的。顾襄有些心酸。

“皇子下慢着点儿吃,没人和你抢。”顾襄温柔地说着,替孟和昶抚了抚背,“还有好多馒头呢,咱不急。”

孟和昶想起什么来,突然不吃了,盯着顾襄:“姑姑吃……姑姑吃……”

小孩子亮晶晶的眼神,看得顾襄心里满是温暖。小皇子都饿成这样了,还记挂着她呢。

嬷嬷都被乌娜撤走了,东宫也只剩下一些打扫的宫人。这一年多来,多亏了顾襄的百般照顾,小皇子才没有遭劫。

“皇子下慢着点儿吃,没人和你抢。”顾襄温柔地说着,替孟和昶抚了抚背,“还有好多馒头呢,咱不急。”

孟和昶想起什么来,突然不吃了,盯着顾襄:“姑姑吃……姑姑吃……”

小孩子亮晶晶的眼神,看得顾襄心里满是温暖。小皇子都饿成这样了,还记挂着她呢。

嬷嬷都被乌娜撤走了,东宫也只剩下一些打扫的宫人。这一年多来,多亏了顾襄的百般照顾,小皇子才没有遭劫。

第117章 池中物

宋志听到乌娜的要求,犹豫了很久。

乌娜等得不耐烦,催促道:“王爷,你倒是快答应啊!”

宋志坐在圈椅上,手撑着头,露出为难的神。

当今皇上,恐怕不是池中之物。表面上看,他没反抗,顺理成章地认可了这场宫变,指不定憋着劲,想闹出什么事儿来。

“这个……皇上若想锻炼,干清宫里也不是没地方……”宋志答道,“也不是非得出去。”

这话说得乌娜不愿意了:“干清宫那么点儿地方,皇上哪里施展得开拳脚,我看就是你把皇上关太久了,关出病来了,才害得他不能行房事!你若不答应,我就告诉父王,你害我生不了孩子!”

宋志忌惮鞑靼王在北方的势力,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不过仍然将皇帝的活动范围限制在干清宫和武英两个地方,只容许他在武英练剑打拳。

武英设在紫城最西处,大的前院是一片开阔的平地,原是专供皇室子弟骑马箭的场所。

在干清宫待得快腐烂了的小爷,终于找到一处新的天地。同时,也在窥伺着新的机会。

苦心人,天不负。刻苦钻研,一心向道的陆瑰云终于啃完了那些艰涩的兵书和医书,连忙同师傅告别,迫不及待出发去蜀地。

蜀王秘密地招兵,知之者甚少,木樨先生早年结交的一位好友徐胜,做了蜀王的军师,才从他处得知。

陆瑰云打听了地址,便要启程。临行时,木樨先生赠她一块扇坠,告诉她可以凭此扇坠找到徐胜,直接进入军中。

她摇头道:“多谢师父美意,但是弟子不想靠师父的关系,我会凭自己的本事进去的!”

说罢,向师父行礼别过,背上行囊,翻上马,一挥鞭子便奔向蜀地。

一路上畅行无阻,偶尔遇到几个土匪,她如今的本事也足以应付,打得他们满地找牙。夜兼程地赶路,终于到达了蜀地。

蜀王养兵于桃山,招募来的士兵们就在此地秘密训练。突然来了一个外人,大家都十分警惕。

戍守在外的两个士兵用长矛拦住她:“什么人?”

陆瑰云勒住了马,昂首答道:“我是自愿来应征入伍的,我要做你们的将军。”

两个士兵仔细一看,发现她是个女人,哈哈大笑,语气中满是嘲弄:“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婆娘,还当将军呢?看你长的有几分姿色,慰劳慰劳我们将军倒差不多。”

陆瑰云也不同他们废话,挥动手中的鞭子,朝他们二人脖颈处打去。速度之快,令两名士兵都来不及反应。

待他们回过神,脖颈处已留下两条红痕。

两个男人顿时恼羞成怒,动真格了,上前同她打斗。她嗤之以鼻,灵活地翻转着鞭子,将他们绊倒,却不伤他们命。

“怎么样?服了没有?”陆瑰云坐在马上,高高在上地看着手下的两个败兵,“还不快带我去见你们王爷?”

两人捂着脖子,还不服气:“就凭你,也想见王爷?”

很快,二人叫来了援兵。陆瑰云一人一骑,被一大群士兵围在中间,看样子麻烦大了。

“哪里来的娘们这般无礼,竟敢打伤我们弟兄!”士兵们嚷嚷。

陆瑰云目光平静无波,淡淡开口:“非我无礼,是他们出言不逊在先。”

“废话少说!滚下来,向弟兄赔罪!否则真要你犒劳军士!”他们威胁。

这些人是护驾勤王的军队,陆瑰云原不想与他们为难,但听到这样的轻薄,不免怒从中来。

她巡视一周,拿鞭子指着他们问道:“你们中谁最能打?同我单挑!若你们赢了,我由你们发落,若我赢了,你们就得服我,让我当将军!”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不一会儿,他们推选出了一个体壮实的男子,那男子走到陆瑰云的马前,对她调笑道:“好个花容月貌的小姑娘,来吧!输了可得乖乖陪俺们!”

陆瑰云皱眉,露出厌恶之色,翻下马,执鞭指着他:“我让你三招再打。若是输了,你就当众认我当大哥,如何?”

那男子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笑话,捧腹大笑:“明明是个女人,却要做大哥,这是何道理?好!我答应你!”

陆瑰云一挑眉,好,她今儿偏要让他们前倨后恭!

单挑开始了。那男子一上来就挥拳相向,陆瑰云灵巧地侧闪避,却不还手,按照承诺让了他整整三招。

男子狠狠出了三招,却招招落空,满头大汗,一下子有些慌神。

陆瑰云就趁着他这慌神的当口,施展轻功,腾空而起,将他踢倒在地,然后一招锁喉。

“怎样?服了没?”她一笑,“叫大哥啊!”

“你!”那男子还想站起再战,却被她牢牢制住。

打脸来得太快,围观的士兵面面相觑。整个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空谷中响起一个威严的男声:“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姿拔,穿着甲胄的少年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士兵们似乎都很怕他,纷纷向他行礼。

听说方才发生的事之后,那少年挑眉打量了下陆瑰云,道:“看不出来,你个女娃倒能打。”

陆瑰云今好战之心已起,见谁都想打,于是问:“那你愿不愿意同我比试?”

刚才被她制住的男子立马嚷嚷:“你疯了?副将武功盖世,你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陆瑰云一愣,这少年看上去年纪轻轻,竟然就坐到了副将的位置,看来有些来头。

少年并不曾口出狂言,也没有出言轻薄,而是直接问:“比什么?”

“随便。你最擅长什么,我们就比什么。”

“那就比剑吧。”

“好。”

陆瑰云从行囊中取出自己的佩剑,口中默念了几句剑诀,便朝少年刺去。少年倒也手矫健,侧避过,挥剑相抵。

陆瑰云本以为这小子也是空有其表,没想到他比方才那男子强得多了,饶是她使出浑轻功,也没能占到多少便宜。

就这样你来我往,整整打了半个时辰,没有分出胜负。

高手过招,两人都明白对方不好对付,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第118章 得到重用

“我怎么好叫你赔礼道歉?说起来我应该感谢王妃才对。”她的明亮的笑容居然比刚才沉的笑容更加可怕,“若不是王妃赶我出去,我恐怕到现在也还是个丫头。”

正是因为知道她是被卢家少爷强要的,无心更觉惊惧不安,但是极力稳住表面,对她道:“你别这样啊,有话开了天窗说,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是你要知道你现在在做的事,可是杀头的罪名。”

秋风在这个黎明时刻越发凉得入骨。此时此刻无心没有木以南在侧,没有灵泉剑傍,面对步步紧bi)的敌人,她只能硬扛。

绿芝像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飞蛾,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睿王妃啊,都快要当阶下囚了,还能这般不惧。”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她后的兵士眼看就要冲上来。

“王爷是你的旧主,待你不薄,你如此这般,岂不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何况这是家国大事,我劝你不要与贼人为伍,一错再错!”

绿芝无所谓地摇了摇头,笑道:“我既然已经委于人,自然与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至于王爷,他怕是现在也自顾不暇吧。”

无心下意识地护紧孩子,飞速地朝后院逃去,她虽然不通武功,但是经历了这么多的险,躲避之术还是有进步的。利用石头砸向别处,引开追兵,自己便侧躲进了假山后面一个不起眼的破洞之中。

小木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瞪着一双水灵的眼睛,满是惊恐之色,但却异常懂事地没有哭出声。

她果然是个省事儿的小宝贝,小时候就和同龄人不一样,不哭不闹,好像总透着点儿大人般的成熟,长大了想必也会是个聪慧的姑娘。

绿芝看着自己带着这么多人,竟然还让她们从眼皮子底下溜了,上哪都说没找着,不恼羞成怒,亲自来后院寻找,恨不得把每块砖都翻出来看看。

“废物!这都能让人跑了?”

说话的不是绿芝,而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无心屏住呼吸,和女儿谨慎地藏,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动静。

接下来她听见绿芝无力的辩解:“少爷恕罪,妾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转眼就找不到人了,但是您放心,王妃丝毫武功都没有,况且府里每个地儿我都熟,找到她只是时间问题。再说只要团团围住,水泄不通,就不怕她不现。”

原来方才说话的男子,就是那个强要了绿芝的卢家少爷。可是瞧绿芝如今这口气,当初或许是不不愿的,但是现在怕是早就已经百依百顺了。

该是一个宁静而温柔的夜晚,可是现在整座京城都不得安宁,到处都是漫天的火光,一束束火把闪烁着窜跃的火焰,却点不亮人心里头的暗。

无心此时无比希望木以南来救她们。女儿还小,虽然这个地方能够暂时藏,但是她心里隐隐害怕狭小的空间对幼儿的呼吸不太好。

可是抬头一望,只有一弯孤单的月亮。木以南,你在哪里?

心渐渐的沉了下去,也许木以南现在在宫里救驾,和敌军盘旋,早就忘了自己的王府后院。

她已经尽量为救援拖延时间了,可是救援什么时候来呢。

妈蛋,现在就和等待戈多似的。戈多也许永远都不会来。

乐观主义者在这个时候也感到悲观啊。

卢少爷盯着王府后院,仔仔细细看了一大圈,总觉得哪儿不对。按道理说,外面封死了,王妃根本没有机会出去,应该就逃往后院才对。

缓慢的脚步声离她们越来越近。

“哼,王妃八成就在这里头吧?”他敲了敲这座假山。

无心此时大有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感觉。

但是真的当人家厚厚的黑色皂靴终于停在眼前,她才明白,缩头这一刀,不如伸头去找找机会。

假装从容地走了出来,她的脸洁白如素练,星眸熠熠生辉,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卢少爷。

早就听说过,卢少爷好色。这是她伸头一刀唯一的机会。

果然,面对美色,卢少爷卢自东两眼放光,把敌我矛盾往后一摆,满心就只想和这个女的花好月圆一把。

色眯眯的大猪蹄子着实恶心,但是为了保命,无心只能演技在线,未语泪先流,晶莹如珠玉地落在地上。

“哎呦美人啊,怎么哭了?”卢自东一把扶住无心。

什么况,这好像不是剧预定的走向吧?绿芝立刻感觉苗头不对,大声提醒:“少爷!这是老爷命你即刻捉拿的睿亲王妃!你可不能犯糊涂!”

卢自东闻言一顿,脸色微微变了变,似乎有些惋惜。

袖中的手紧紧地握成拳,面上却仍是一副柔弱,对卢自东道:“您误会了,我并无求生之意,只是觉得孩子无辜,不忍心连累她…”

说着低眉看着襁褓里的孩子,继续道:“只要您放她一条生路,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绿芝一把拉住卢自东的衣袖:“少爷!别被她迷惑了!正事要紧!要是出了差错,可是全家命不保啊!”

卢自东听了绿芝的话颇觉扫兴,皱了皱眉,一挥手道:“算了,算了,带回去吧。”

木以南和骆子祥苦战一夜,总算是平息大部叛乱,但在城中始终找不到卢国公的人影。擒贼要擒王,找不到这个“王”,他们还是只能时刻紧绷。

小王爷右眼皮跳了一下,对骆子祥道:“你说,我府上不会有事吧?”

“你留了多少侍卫在王府?”

小王爷一拍脑袋,方想起他昨夜为了救驾,调动府中一半守卫出来,急得想撞墙:“我得赶紧回去!”

正打算调转马头,后不知何处来许多支箭,直接朝他致命位而来。

“小心!”

听到骆子祥的提醒,木以南急忙踢了马一脚,马受惊一窜,他再连忙俯低在马背上,这才躲开。

好险!

随行的士兵连忙护主,可那箭之人已经一去无踪了。

“这支箭上有字条!”

第119章 不着调的蜀王

蜀地流寇动乱一事,很快就传到了京城。

摄政王府的议事厅内,宋志单独召见胡智,与他讨论此事。

“蜀地承平已久,歌舞升平,原本是个最安逸的地方,现在突然动乱,臣总觉得当中有些蹊跷。”说到这里,胡智眼珠一转,反问宋志:“依王爷看,这蜀王是个什么子?”

蜀王孟世端,太上皇孟世典的三弟,是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从前做皇子的时候,他就不怎么读书,整就知道逗蛐蛐儿喝花酒。

不过先皇宠小儿子,见他成不了大材,便将他封为蜀王派去蜀地,让他安逸似神仙。

提起他,宋志不嗤笑:“蜀王啊,草包一个,早些年打过交道,他这人每天就知道吃喝玩乐,对蛐蛐儿研究最深。”

胡智不曾见过蜀王,也信了这话,便道:“那就好,微臣原本还担心是蜀王搞的小动作,想要谋反也未可知。”

宋志像听见个笑话似的,摇头说绝无可能,还嘲笑道:“你说齐王想谋反我倒还信,你说蜀王?哼,孟世端那个草包要是有这志向,指不定先皇都把江山传给他了。先皇喜欢蜀王,可比喜欢皇上多得多。”

“那王爷打算如何应对这些流寇?”

宋志一拍桌子:“敢在我眼皮下闹事,必须灭了,也让世人知道我这个摄政王的厉害。”

这帮流寇闹的动静不小,宋志不仅要派蜀地的官兵,还决定从京城附近调兵遣将。

“王爷且慢。”胡智总觉得哪里不对,“您要将京城大营的人派去,那京城岂不是防守空虚?”

宋志一心要灭流寇以显官威,以为京城已是固若金汤无需防守,便道:“京中还有几千人马,足够我用了。再说,只要把皇上看管好了,还有谁敢反不成?”

胡智还想再劝,宋志已然拍板定下,不容再议。

蜀地。桃山。

陆瑰云升任参军,负责筹备粮草。常言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要从蜀地到京城,一路粮草的供应是个大问题。

不过幸好蜀地物产丰富,陆瑰云辛勤置办了几,筹备到了大量一些干饼、锅盔、干、野菜作为军粮。除此之外,她还收集了一些果子,果子水份充足,可以一举两用,既能充饥,又能解渴。

徐胜对她的表现颇为满意,决定引荐给蜀王。等蜀王来桃山监军时,他命她候在帐外等待传唤,自己先进了营帐,向坐在上首的蜀王躬行礼:“臣给王爷请安。”

“起来吧。”蜀王笑嘻嘻的,坐也不好好坐,没个正形,“军师别来无恙啊,何必多礼,坐吧。我看你真是辛苦了,头发都少啦!”

徐胜在他下首左侧坐了,听见他调侃自己,也轻松一笑:“王爷惯会打趣人,我看王爷眼圈也黑了,想必没少挑灯夜读吧。”

两人寒喧几句后,孟世端突然面露愁容:“哎呀军师,你说咱们谋划这么久,连个将军都没有,这怕是不成吧?”

徐胜就知道他今为此而来,颔首回道:“正好,我今要向王爷推举一人。”

“哦?是谁?”

“王爷不认识。”

这倒让孟世端有些意外:“哦?是新招来的高人?”

徐胜一击手,对着候在帐外的陆瑰云道:“进来吧!”

陆瑰云在帐外,等得正无聊,听见这一声呼唤,连忙理了理上的盔甲,揭帘而入。

走了几步,一抬头,便看见上首坐着一位浑贵气的男子,正眯着眼打量自己。那副倨傲的神,和小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顿时想起孟池羽,小爷如今这傀儡皇帝的子一定不好过,心更揪紧几分。

徐胜连忙催促:“你愣着干嘛?还不快拜见王爷?”

她这才回神,甲胄在不便跪,便抱拳躬:“小的参见王爷,王爷万福。”

说罢直想抽自己,妇女行礼时才说万福,现在这是军中,她又女扮男装,万福个鬼啊!

孟世端本来在喝茶,听见这声“万福”,口中的茶水尽数喷了出来:“什么玩意儿?”

“小的说错话了,是……是给王爷请安。”她连忙低头赔罪。

这时坐在一旁的徐胜开口了:“王爷,她是个姑娘。”

“徐胜你特么耍老子?”孟世端骂了一句,又叫陆瑰云,“抬起头来!”

陆瑰云一抬头,饶是穿甲胄,那张佳人容颜仍如明珠般夺目。

孟世端见了,嬉皮笑脸地走下来:“原来是个美人啊!徐胜你早说要进献美人不就得了,绕什么大弯子?”

陆瑰云以前听孟池羽提起过这位三叔,据小爷说,这三叔最不着调,却最有意思,小时候总带着他爬树抓鸟,还让他坐在肩上到处玩耍,从来不摆叔叔架子。

哦对了,三叔也喝花酒!青楼没少逛,不过听说后来娶了个凶悍的王妃,河东狮吼就不敢再碰女人了。

但是现在看来,好色这个本看来还是难移!

看着蜀王那嬉弄的眼神,她后退两步,赶紧解释:“王爷!你误会了!小的是来毛遂自荐的,小的想要当将军!”

孟世端一愣,转过头问徐胜:“这就是你引荐的将军人选?”

“是。”徐胜站起来,“此女才识过人,又有武功,在下已提拔他做了参军,筹备粮草做得不错。依在下看来,她的确已具备将军的资质。”

孟世端一挑眉,有些刮目相看的意味。徐胜很少夸赞别人,能得到他如此评价,看来这个女子并不寻常。他一改方才的嬉笑,正色道:“你叫什么?”

看来这王爷该正经时还是正经的,陆瑰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回王爷的话,小的陆瑰云。”

“哪里人?”

“小的金陵人氏。”

孟世端点了点头,又问:“为何来参军?”

陆瑰云坦然道:“宋志挟天子令诸侯,天下当共诛之,小的参军,是为了进京护驾。”

孟世端重又坐了回去,不紧不慢地又问:“此事我做得极为隐蔽,你一个金陵人氏,是如何得知消息的?”

第120章 虚实

孟世端正经问话时,十分细心,并不遗漏任何可疑之处。看来这个蜀王并不是传说中的草包。

陆瑰云对他多了几分尊重,从容答道:“我师从木樨先生学武,是他告诉我,王爷在桃园练兵。”

这话引得徐胜一惊,因为陆瑰云从始至终从未向他提过此事。如果他知道陆瑰云是木樨先生的徒弟,一定直接将她引荐给王爷,无需设置这么多考验。

“你是木樨兄的徒弟?”徐胜急急打断,“怎么不同我早说?”

陆瑰云本来不想提师父的名号,是因为知道徐胜与师父是至交好友,不想因此而获得什么特权。她要看看,全凭自己如今的实力,到底能不能谋得将军一职。

直到蜀王开口问细节,她怕被怀疑,这才据实以告。

“不好意思,军师,我之所以不说,是怕给师父丢脸。”陆瑰云讪讪一笑,对徐胜拱手作礼,“其实来之前,师父还托我问候您来着。”

木樨先生的名号响亮,就连远在蜀地的孟世端都有所耳闻。

徐胜拍了拍陆瑰云的肩膀,顿时摆出一副欣慰之态:“既然是木樨兄的高徒,那我就更放心了!他肯放你出山,必有把握!”

外面有士兵来报,说朝廷已发兵来蜀地平定“流寇”之乱。

所谓流寇,不过是蜀兵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了。这还是陆瑰云和徐胜一同出的主意。

眼看计划得逞,徐胜笑着对蜀王道:“王爷,是时候了。正好,咱们现在,也有了新的将军。”

于是蜀兵趁着“流寇”作乱,浩浩dàng)dàng)地出发了。

陆瑰云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将军,并来不及高兴,而是更加的提心吊胆。因为她明白,为一军之将要担当的责任,要比士兵重得多。

行军匆忙,且条件艰苦,不过陆瑰云并不在乎,渐渐适应了这样的节奏。就连尊贵的蜀王都一改纨绔之风,与士兵们同吃同住。

一夜里,陆瑰云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披衣起,出了营帐,坐在树下看月亮。

她很想念小爷,也很想念孩子。

这场仗一旦打起来,若是输了,他们就再无扭转乾坤的机宋,若是赢了,她还担心宋志到时候狗急跳墙,把刀架在小爷头上,拿他当人质怎么办?

想的事一多,心里就再也无法安宁。

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下。陆瑰云回头一看,竟是蜀王孟世端。

“都这个点了,王爷还没睡吗?”陆瑰云要起行礼,却被孟世端按了回去。

孟世端在她旁的一块石头上坐下,看看四周苍茫的山谷,叹了口气:“都这个点了,你怎么也没睡?”

陆瑰云不知如何同他解释,沉默了一会,才问:“王爷,咱们真的能救出皇上吗?”

结果换来了对方的嘲笑:“你不是吵着闹着要当将军吗?怎么,对自己没信心?”

“我不是没信心,是担心皇上……”陆瑰云说到这里停住,顿了顿道,“担心皇上的安危。”

“你个小姑娘倒忧国忧民的嘛。”孟世端笑了,用一贯的不着调的语气,“皇上关你什么事?难道你想嫁给他?”

这语气像极了小爷。以前,小爷混账时,也会说些不着调的混话,当时她气得不行,现在想来,却很想念那份轻松自在。

眼里不觉盈了闪闪的泪光,她连忙昂起头,四十度角望着天空,将那不曾落下的泪生生憋了回去。

“怎么了?本王说到你的什么伤心事了?”孟世端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有些不知所措。

“没有,没有。”陆瑰云连忙否认,“方才沙子糊到眼睛了。”

两人没再说话,并肩看天上的星星。在这无人的野外,星辰异常闪烁,一颗又一颗的小星星,眨着眼睛放着光芒。

星星原本该有许多浪漫的含义,可是现在在陆瑰云眼里,它却代表着尘世的烦恼,无穷无尽。

过了良久,她听见一旁的孟世端叹了口气。

“王爷何故叹气?”

蜀王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星星,缓缓回道:“其实本王担心的事,与你一样。”

“王爷也担心皇上的安危?”陆瑰云试探地问,“王爷是皇室嫡系,如果灭了宋志立功,是否想要取而代……”

“你说这话就该杀头。”孟世端一脸严肃地打断她,“太上皇才是皇家正统,皇上继位也是天理应当。本王是去护驾,不是夺位。”

陆瑰云见他动了真格,连忙将先前的怀疑打消。看来他是真心护驾,并无夺位之心,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是是是,王爷忠心可鉴,小的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提起小爷,孟世端陷入往的回忆:“皇家这些个子弟,其实我最喜欢皇上。孟池羽那小子小时候可淘了,骑在我脖子上爬树掏鸟窝……”

看样子,这个三叔和小爷感还是不错的。而且蜀王也不似传闻中那般不学无术,而是与之相反,表面看起来嘻嘻哈哈,办起正事来半点也不含糊。

人世间许多事也许都是如此,并不像表面所显现的那样。只有等到黑夜褪尽,白昼到来时,才能看得分明。

如果孟世端当年想要皇位,恐怕现在像傀儡一样关在笼子里的就是他了。藏拙未必不是一种人生智慧。

“万一宋志狗急跳墙,王爷又会如何处置?”陆瑰云问出了她现在最想知道的问题。

孟世端思考片刻后道:“其实皇上机灵得很,虽然是困兽,却不会任人宰割。小时候这小子就总给我惊喜……说不定这次也能化险为夷。”

可是还未发生的事,谁也不敢说句准话。一切,都是猜测罢了。

“多思无益,与其担心这些不一定的事,还不如想想怎么把眼下的路走好。”孟世端拍了拍陆瑰云的肩膀,“你早些回去安置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

“是。”陆瑰云听他一番话后,释然不少,站起来,拍拍上的尘土,“王爷明早见。”

第121章 蓄势以待

翌,天才蒙蒙亮,一行人又在大山深处开始行进,直到黄昏才停下来休息。

大家席地而坐,吃些干粮,喝些水,补充体能。陆瑰云昨夜睡得晚,找了棵树,打算靠着眯会。

旁边另一棵树下,蜀王孟世端也在休息。两人相视一笑,算是相互鼓励。

落西沉,余晖洒落在山川草地,镀上一层暖暖的金色。陆瑰云闭上眼,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在疲惫与紧张中寻找一丝放松。

“大哥!”一个粗重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这个声音,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杨龙那小子。

自从上次不打不相识后,她和杨龙一来二去地就成了好哥们,切磋过几次武功,杨龙对她心服口服,从此真的就管她叫起了大哥。

杨龙皮肤黝黑,孔武有力,是蜀王麾下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没上战场的时候,他更像个傻大个儿,浑透着一股子憨厚。她当上将军后,孟世端又提拔杨龙做了副将。

杨龙在她旁空地上坐下,递过来一包干粮和一只水囊。

她没心思吃东西,接过水囊喝了一口,就还给了他,笑着道谢。

“这有啥好谢的,大哥客气了。”杨龙地挪近了些,突然将手往她肩膀上一搭。

虽然说他们以兄弟相称,但男女授受不亲,况且她还是有夫之妇。陆瑰云下意识地往后一躲,慌张道:“干什么!”

这哥们儿却笑得阳光灿烂,撸起袖子就来献殷勤:“累了吧?你把盔甲脱了,我给你揉揉肩膀。”

“这不好吧!”陆瑰云连忙摆手说不必了,“你还是去好好休息吧!”

杨龙坚持道:“大哥睡得晚,肩膀肯定酸了,快来我给你揉揉。”

这时一个慵懒的声音从旁边那棵树下传来:“老子睡得和她一样晚,你怎么不来给老子揉肩膀!杨龙,我看你别有用心啊。”

杨龙原本开口要骂,一看是蜀王,没敢以下犯上,挠了挠头憨笑道:“不敢不敢,小的哪敢有啥用心,这不是慰劳将军嘛。”

“将军用得着你慰劳?”孟世端朝杨龙一招手,“本王的肩膀倒有点发酸,你要有那功夫,不如来慰劳慰劳本王。”

杨龙脸上写着一万个不愿,去为孟世端揉肩膀,在王爷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陆瑰云看见杨龙的表,忍不住笑了,被孟世端发现。

“我说你小子,别不是心里骂本王呢吧?”孟世端大约猜到怎么回事儿,调侃道。

反正王爷后脑勺也没长眼睛,杨龙连忙否认:“瞧王爷说的,小的哪里敢骂王爷呢?小的这不是,在琢磨怎么揉得您舒服嘛。”

孟世端于是开始支使他:“用力点,手往右边儿点,嗯,就这样,再用边点……”

杨龙答应着,一面给王爷揉肩,一面还不忘问陆瑰云:“大哥,你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就从军了呢?”

陆瑰云置之一笑,答道:“姑娘怎么了,不都是人么。人各有志,我就喜欢干这个。”

“那大哥……”杨龙斟酌着问道,“你今年多少年纪?还没婚配吧?”

陆瑰云总觉得杨龙今天怪怪的,又是揉肩膀,又是问年纪的,不会是,对她有啥想法吧?

那不可行!得赶紧打消他的想法!于是连忙道:“我家里已经定过亲了!”

“啊?”杨龙给蜀王按肩的手顿时一停,语气中带着一丝失望,“定…过亲了啊?”

孟世端感到肩膀上没了力道,“嘿”了一声,回头问:“怎么停了?”

“王爷另请人按吧,小的手酸。”杨龙讪讪地要走。

“站住站住!”孟世端叫住他,看了陆瑰云一眼,嘲笑杨龙道,“你这小子!多大点事儿!等救驾的事成了,还怕找不着如花似玉的媳妇?”

杨龙还是耷拉着脑袋,不高兴。

“到时候本王亲自给你说媒。”孟世端又不正经起来,对杨龙笑道,“你小子说说,想要什么样儿的?王爷我见多识广……”

“我就喜欢大哥这样的,漂亮,还会武功。”杨龙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望着陆瑰云,“定的亲事可以退吗?”

退亲?这话要让小爷听见,得要提着十米大刀来砍人了!

“不能退!”陆瑰云赶紧说道,“龙弟你放心,王爷给你找的媳妇肯定比我强多了!咱们还是当兄弟吧!”

这小子还偏偏一根筋:“这漂亮的好找,像大哥这样会武功的可就难了。”

“我说你是不是傻?找个会武功的干啥?”孟世端一个爆栗敲在了杨龙的头上,“找媳妇还是找打?”

陆瑰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王爷说得也是,找个会武功的媳妇,说不定是得经常挨打。

她想起小爷以前干的不靠谱的事儿,突然觉得手痒痒。哼,以前都是小爷仗着力气大欺负她,等过了这个难关,她也得好好教训回去!

可是,这个难关,能过得去吗?

紫城的武英里,孟池羽正在练剑,旁边站着两排看守的卫军,全都是宋志的人。皇后乌娜站在一旁边,盯着他看。

他手持剑柄,随意挪移了几下,架势不足,剑气更无,十分呆滞,毫无练剑时该有的锐利。

乌娜站在一旁干着急,催促着:“皇上!你倒是快练呀!”

孟池羽愣了愣,又挥一剑,仍是慢吞吞的。

就他这速度,真要是对打,估计手中的剑还没刺出去就挂了。练剑是如此,想必房事也是不行。

乌娜跺脚道:“皇上!你能不能好好练!”

“朕已经很用功了。”小爷一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样子,“奈何太久未练,剑术早就生疏了。”

乌娜才要说什么,“咣当”一声,孟池羽已将剑撂下,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朕今累了,改再练吧。”

“什么?皇上!你才练了不到一柱香功夫,就累了?!!!”乌娜的声音又尖又细,满脸不敢相信。

“累了,改再练。”孟池羽已然走上了肩舆,一挥手命道,“回干清宫。”

第122章 惩罚

中秋斗蛐蛐儿,又称“打油奏”,是金陵城里一年一度的盛事。全城的老少爷们,不管养不养蛐蛐儿,也不管懂不懂行,都跑来夫子庙凑闹,人来人往,议论纷纷。

“你猜今年谁能赢得头筹?”

“那肯定得是骆少爷的‘常胜将军’啊!我和你说,他家那只是‘珍珠头’,成色又好,整个金陵城里也没有第二只了。”

“其实上次木家二少爷的‘油葫芦’也不错,要不是骆少爷那只将军太厉害,唉!”

这些聊天的人都是斗蛐蛐儿赛事的常客,有的是和木以南一样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但更多的还是来看闹的。

有个人说:“木家二少爷的‘油葫芦’没了,他今年应该就没戏了吧!”

这话正好被一旁的木以南和无心听见了,无心憋笑,木以南抱着怀里的象牙鎏金小笼子,不屑道:“一会儿我的寿星一出场,保管让他们眼睛珠子掉到地上。”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那种胜利的光明,以及流露出的无限自信与霸气,让无心瞬间觉得他怀里的那并不是只人间的蛐蛐儿,而是什么如来宝上的什么得道了的蛐蛐儿似的。

不过,听二少爷说过,这只寿星头的蛐蛐儿似乎真的很难得,是那种最最名贵凶猛的品种,要打赢凡夫俗蛐的确不在话下。

自信是会感染的。无心也开始觉得他们这只“寿星”天下第一,必胜无疑了。

比赛紧锣密鼓地开始了,斗蛐蛐用的是打擂台的方法,由上届赢家骆少爷守擂,不少挑战者前来攻擂,旁边还有个播报战况的主持之人。

双方将俩蛐蛐儿放进了一只比赛专用的精巧锦盆之中,让它们互相对峙,然后主持之人便以草撩拨,使其相互搏斗。直到斗得一只败阵逃走为止。这时赢了的蛐蛐儿就会鼓翅长鸣,而斗败了的自然就垂头丧气,一蹶不振了。

待赛果一出,那主持之人便会立刻将红色小旗插在获胜方这侧。

今年的斗蛐蛐儿比赛很是精彩,而且蛐蛐儿的总体水平比去年高得多,大家都拿出了看家蛐蛐儿。有的人甚至不惜远路去那种罕有人至的荒野之地,只为求得一只上品。

不过骆少爷家闻名的那只长着“珍珠头”的“青黑将军”仍然发挥稳健,雄风仍在,几番激烈的斗争后,守住了擂主的地位。骆少爷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木以南坐不住了:“去年就是他害死了我的油葫芦!我要去报仇!”

无心却一把拉住他,摇头笑道:“别介,咱们最厉害,应该压轴才是。你别沉不住气,先看看再说。”

木以南想了想,觉得这话似乎有点道理,又坐了回去,转头见无心看得比赛看得入神,好像很投入的样子,有些好笑地道:“你不是一直说本少爷玩蛐蛐儿是不学无术吗?你不是很瞧不上吗?怎么现在看得这么起劲?”

一阵秋雨才过,空气凉爽舒服,无心突然没了平的剑拔弩张,而是愣愣地道:“我剩下的子也不多了,像这样开心开心多好。天天子曰子曰的,我也累啊。”

木以南一副跌破眼镜的表,原来她也会觉得那些经书累吗?他还以为像她这种人,就天天啃论语做学究呢!

“子曰,己所不,勿施于人。”木以南朝她嘟囔道,“你自个儿都不喜欢,干嘛bi)着我背那么多书,我都快背吐了!”

无心笑着拍了下他的脑袋:“这下子你倒想起子曰来了!”

他头上的伤还没好全,被她这一拍,真好触到了伤处,他忍不住吃痛地叫了一声。

“哎呀,对不住!”无心赶紧去替他查看,“没事吧?”

他正要回答,却听得擂台之上那主持者道:“还有没有要来挑战的?这是最后一局了,若是没人,骆少爷的这只‘常胜将军’就是本届中秋大会的蛐蛐儿之王了!”

“我要挑战!”来不及犹豫,木以南赶紧朝台上大吼了一声。

他提着笼子走了上去,无心跟在他的后面。只见那骆少爷神色傲慢,一见着他就嘲讽道:“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去年的手下败将呀?”

木以南咬牙切齿:“你少在这儿猖狂!有本事今儿咱们动真格的!”

“去年你的‘油葫芦’死在我们家‘将军’手里的时候,难道不是动真格的吗?”这个骆少爷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戳她家二少爷最痛的痛处。

木以南怒极反笑,把他的“寿星”放在台上,恶狠狠地道:“今年我就要为我的‘油葫芦’报这一剑之仇!”

无心在旁边听着,崩不住地想笑。不就是斗蛐蛐这么点儿事儿吗?怎么被他们说得,像两国交战似的,她果然理解不了纨绔子弟的思维,反而觉得他们实在太孩子气了。

骆少爷今天已经赢了太多场,从无败绩,故而眼高于顶,不屑一顾,连看也没看二少爷的“寿星”一眼,就指了指比赛的那只锦盆:“废话少说,拿出来呀,倒是让我看看你那是什么货色。”

二少爷邪魅一笑,放出了他的蛐蛐儿,前头围观的看得仔细,人群很快就炸开了。

“木家二少爷这次可了不得了!是只老寿星头的!”

“真的吗?听说这种蛐蛐儿别说金陵城了,就是全国也少见呐!你确定没有看错?”

“我瞧得真真儿的,真是寿星!那星门可凸了!”

听见底下的这些议论,骆少爷才意识到况有些不对,抬眼一扫,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还真是只“寿星”!

看到骆少爷脸色大变,木以南很是得意,随着主持者宣布开赛,两只蛐蛐儿就开始了他们的高手对决。

两只蛐蛐儿实力相当,打得那叫一个棋逢对手,难分难解。“寿星”在这场对战之中很是从容不迫,但是它似乎只是防守,并没有多少攻心,属于见招拆招那类的。

木以南急了:“你倒是进攻啊!为我的油葫芦报仇!”

第123章 寡人有“疾”

天色晦暗,迷雾重重,紫城像一只被锁住的巨兽,了无生气,奄奄一息。

干清宫里的小爷,也像是一只被人用链子锁住手脚的小兽。但是这头小兽,看似颓废不振,眼中却时不时地泛起寒光,以及一丝未被驯服的野。

自从宋宪走后,他每天都在默默掐算着子。他们约定的期,正一天天地临近了。

小爷睡在上,默默地等待着。乌娜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来干清宫,今天却迟迟没有出现。

大约过了一刻钟,她才终于来了。

她见小爷像烂泥似的瘫在上睡觉,就来了一肚子气,上前生生将他摇醒:“皇上!你醒醒!”

孟池羽睁开眼睛,仍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满眼透着懒惫,迟钝地道:“是你来了?”

“除了我还能是谁?”乌娜不悦地坐在边,开始抱怨,“今天我去看你儿子了,哼,不识好歹的东西,连声母后都不叫。”

一听到儿子,小爷的脸色微变:“你去看他做甚么?”

“我是你的皇后,你儿子也是我儿子,我难道不该去看他?”

小爷强压下心中的不快,佯笑道:“没说你不该去,朕只不过孩子还小,不太会说话,怕惹你生气。”

乌娜冷哼一声:“不会说话?我打顾襄的时候,他会说话得很!那两个臭小子还一起拦着我!”

“你为何要打顾襄?”小爷问这话时,还得假装漠不关心,“没伤着孩子吧?”

划伤孩子脸的事,乌娜并没有告诉小爷,只是轻描淡写地道:“顾襄没管教好孩子,我就简单教训了她一下。”

饶是她没说,小爷其实也能猜得到,以乌娜的毒辣,所谓“简单教训”必定不轻。后宫由这个女人cāo)纵,儿子指不定受了多少委屈。

锦被之下,他暗自记下,这些账,迟早要一块儿和你们算。

乌娜越想越不高兴,趁着烛火暧昧,脱了自己衣裳,又去扒孟池羽的衣裳:“皇上,我也想要个儿子!”

孟池羽一把推开她,一副为难的表:“可是朕……还是不行。”

他躺在上,翻了个,意兴阑珊,恹恹的。

“怎么会不行呢?”乌娜急眼了,拉开他上的被子,“你和陆氏都生得了孩子,我是你的皇后,为何同我就不行?”

“朕也不知道,或许是太久不曾出去过了……”小爷犹豫着道,“连太医都没法子。”

为了治这个“病”,乌娜请过几次太医,结果都是束手无策。但是她不甘心就此放弃,犹豫着要不要再请个别的大夫来治治。

小爷这时暗示道:“其实朕以前也有过类似况,蒋太医开的方子就很管用。可惜他已被宋志赶出宫去了。”

乌娜一听,眼里又燃起了希望,如果蒋太医能治,将他从宫外请来不就得了?

现在,只要能治好皇上的“病”,别说请一个太医了,就算要她把天下大夫请来又有何妨。

皇后雷厉风行,第二蒋太医就出现在了孟池羽的干清宫中。

“微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蒋太医自从被赶出宫后,快两年功夫都没见到过孟池羽了,一见面就行起了大礼参拜。

“蒋太医请起,无需多礼,快快请坐。”孟池羽亲自弯腰,伸手搀扶。

蒋太医正打算顺势站起,突然感到手心一痒,似有异物,伸手一摸是张纸条。抬头,正好对上皇上的眼神暗示。

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蒋太医,顿时惊出一冷汗。关于皇上被困在宫中被人胁迫的事,外界早有传闻纷纷,如今看皇上这眼神,的确都是真事了。

蒋太医暗自将那纸条揉成团,悄悄塞进袖里,若无其事地坐下:“谢皇上赐座。”

站在一旁的乌娜催促道:“蒋太医,你快看看皇上是什么毛病!”

蒋太医答应了个是,为小爷搭了会脉,又问了问小爷平的起居状况,皱起了眉头。

拥有多年行医经验,且与孟池羽一向熟识,蒋太医一下子就判断出,皇上压根儿就没有乌娜所说的病。

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皇上是在装病。

他想起方才那张纸条,似乎明白了什么。

“蒋太医,你倒是说话呀,这病到底能不能治?”乌娜着急地问。

“哦,这个。”蒋太医回过神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这些子太闷了,龙体疲乏,才会精力不济。但娘娘不必过于担心,待臣开副方子,配了药来,调养两也就好了。”

“真的吗?”乌娜感觉这次真的有希望了,“两就能好?”

蒋太医看向小爷,对方给了一个眼神默认,心里便有了底气,答道:“是。”

乌娜已经是一刻都等不及了,她既不想守活寡,更想要孩子:“那等什么!今儿就把方子开来吧!”

“微臣想借太医院一用,有些药材……”蒋太医话还没说完,乌娜就答应整个太医院任由他调度,并命他速去。

蒋太医起,遵旨告退。直到进了太医院,独自一人时,才一擦额头上的冷汗,将方才皇上塞的纸条摊开细看。

只见纸条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一行小字,是小爷的字迹:一丸**药,急用!

蒋太医虽然不知小爷具体用来作何,却也能猜到几分,多半是用来对付乱党的。

他被宋志赶出宫,对宋氏一党深恶痛绝,既然皇上现有所托,岂有不配合的道理,当即就制了一丸**药,同时也开了副滋补无害的方子,煎成药作为掩护,一并送去了干清宫。

过了两,乌娜再来干清宫,见小爷精气神果然比平好了许多。

她才一进门,就被小爷按在了上,顿时脸上飞红。

孟池羽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挥退内的内侍道:“都出去守着!不许进来!”

内侍们也都明白怎么回事,不敢再留,纷纷退到外。乌娜正要说话,不防刚一张口,喉间就多了一颗药丸,稍不留意,便吞了下去。

“皇上你……”她刚意识到不对,已然失去了知觉。

第124章 扭转乾坤

黑夜里的东宫,一个人影突然窜了出来,带来一阵突然卷起的疾风。

顾襄睡眠浅,立刻警觉地醒了,正要大喊救命,却被人捂住了嘴。月光朦胧,待她睁眼看清来人,却是一惊。

“别说话,带着他们跟我走。”孟池羽将声音压得很低,却是不容反驳的命令口气。

两个皇子都还没醒,睡得正酣。小爷和顾襄一人扛着一个,趁着夜深人静大家熟睡,轻手轻脚地从东宫后墙翻了出去。

顾襄不敢说话,一跟默默跟着小爷,一直跟到一个长着芜草的废弃花园里,见小爷翻开两块地砖,往里一跳。

她走近去看,吃了一惊,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一条秘道,连忙跟着跳了进去。

秘道不宽,只是窄窄的一条,但是望去没有尽头,似乎可以延伸到很远的地方。

小爷轻轻将砖合上,点上一个火折子,顿时秘道四壁都亮了起来。

顾襄这才发现,前面不远的地方,竟然还站着两个老人。

“皇……”她连忙施礼,刚想叫皇上,却想起现在的皇上已是孟池羽,于是连忙改口,“太……上皇,太后!”

太后薛氏搀扶着太上皇孟世典,虽有老态,此时精神似乎还很振奋。

孟池星和孟和昶两个小孩儿睡得熟,到了这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问顾襄:“姑姑,这是哪儿?”

孟和昶好像看见了小爷,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姑姑,我梦到我爹了……”

顾襄不知笑好还是哭好:“下,这不是梦。”

“没时间说了,快走。”小爷说,“现在出发,天亮前咱们就能到宫外了。”

一行人连忙沿着密道向前走。太上皇孟世典腿脚不好,走得累了,小爷就弯下腰背起自己的亲爹,继续前行。

黑夜里的东宫,一个人影突然窜了出来,带来一阵突然卷起的疾风。

顾襄睡眠浅,立刻警觉地醒了,正要大喊救命,却被人捂住了嘴。月光朦胧,待她睁眼看清来人,却是一惊。

“别说话,带着他们跟我走。”孟池羽将声音压得很低,却是不容反驳的命令口气。

两个皇子都还没醒,睡得正酣。小爷和顾襄一人扛着一个,趁着夜深人静大家熟睡,轻手轻脚地从东宫后墙翻了出去。

顾襄不敢说话,一跟默默跟着小爷,一直跟到一个长着芜草的废弃花园里,见小爷翻开两块地砖,往里一跳。

她走近去看,吃了一惊,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一条秘道,连忙跟着跳了进去。

秘道不宽,只是窄窄的一条,但是望去没有尽头,似乎可以延伸到很远的地方。

小爷轻轻将砖合上,点上一个火折子,顿时秘道四壁都亮了起来。

顾襄这才发现,前面不远的地方,竟然还站着两个老人。

“皇……”她连忙施礼,刚想叫皇上,却想起现在的皇上已是孟池羽,于是连忙改口,“太……上皇,太后!”

太后薛氏搀扶着太上皇孟世典,虽有老态,此时精神似乎还很振奋。

孟池星和孟和昶两个小孩儿睡得熟,到了这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问顾襄:“姑姑,这是哪儿?”

孟和昶好像看见了小爷,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姑姑,我梦到我爹了……”

顾襄不知笑好还是哭好:“下,这不是梦。”

“没时间说了,快走。”小爷说,“现在出发,天亮前咱们就能到宫外了。”

一行人连忙沿着密道向前走。太上皇孟世典腿脚不好,走得累了,小爷就弯下腰背起自己的亲爹,继续前行。

一前,陆瑰云他们就如期到达了京郊。她原本想立刻出战,速战速决,可是蜀王拦住了她,说到了子再战不迟。

陆瑰云问过蜀王,这个子是怎么定下的,蜀王答说是皇上定的,却不肯透露是谁替皇上传的信。

黑夜里的东宫,一个人影突然窜了出来,带来一阵突然卷起的疾风。

顾襄睡眠浅,立刻警觉地醒了,正要大喊救命,却被人捂住了嘴。月光朦胧,待她睁眼看清来人,却是一惊。

“别说话,带着他们跟我走。”孟池羽将声音压得很低,却是不容反驳的命令口气。

两个皇子都还没醒,睡得正酣。小爷和顾襄一人扛着一个,趁着夜深人静大家熟睡,轻手轻脚地从东宫后墙翻了出去。

顾襄不敢说话,一跟默默跟着小爷,一直跟到一个长着芜草的废弃花园里,见小爷翻开两块地砖,往里一跳。

她走近去看,吃了一惊,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一条秘道,连忙跟着跳了进去。

秘道不宽,只是窄窄的一条,但是望去没有尽头,似乎可以延伸到很远的地方。

小爷轻轻将砖合上,点上一个火折子,顿时秘道四壁都亮了起来。

顾襄这才发现,前面不远的地方,竟然还站着两个老人。

“皇……”她连忙施礼,刚想叫皇上,却想起现在的皇上已是孟池羽,于是连忙改口,“太……上皇,太后!”

太后薛氏搀扶着太上皇孟世典,虽有老态,此时精神似乎还很振奋。

孟池星和孟和昶两个小孩儿睡得熟,到了这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问顾襄:“姑姑,这是哪儿?”

孟和昶好像看见了小爷,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姑姑,我梦到我爹了……”

顾襄不知笑好还是哭好:“下,这不是梦。”

“没时间说了,快走。”小爷说,“现在出发,天亮前咱们就能到宫外了。”

一行人连忙沿着密道向前走。太上皇孟世典腿脚不好,走得累了,小爷就弯下腰背起自己的亲爹,继续前行。

一前,陆瑰云他们就如期到达了京郊。她原本想立刻出战,速战速决,可是蜀王拦住了她,说到了子再战不迟。

陆瑰云问过蜀王,这个子是怎么定下的,蜀王答说是皇上定的,却不肯透露是谁替皇上传的信。

黑夜里的东宫,一个人影突然窜了出来,带来一阵突然卷起的疾风。

顾襄睡眠浅,立刻警觉地醒了,正要大喊救命,却被人捂住了嘴。月光朦胧,待她睁眼看清来人,却是一惊。

第125章 千百度

真相大白,孟世典重又坐回宝座,不老泪纵横,对跪在地上的儿子道:“是朕错怪了你,若不是你,孟家江山就落入贼人之手了。”

孟池羽摇头道:“并不全是儿臣的功劳,更得多亏宋宪传信接应,还有三叔的兵贵神速。”

一语提醒了孟世典,他亲自走下丹陛,拍了拍孟世端的肩膀,眼含泪:“三弟,多亏有你。”

孟世端也感动,但他一贯喜欢嬉皮笑脸掩饰过去:“大哥有难,小弟上阵不是应该的嘛,多给点赏赐就得了。”

这个三弟,都年近半百的人了,说话还是这么没正形。孟世典无奈一笑,想起封赏的事来,转头对孟池羽道:“你来安排!”

孟池羽一愣,这原本是皇帝亲为的事,不明白为何交给自己,但迅速低头答应:“是!”

孟世端大大咧咧地道:“臣弟倒没什么,随行的将士们辛苦。”

“三叔说得是,我这就下令犒赏三军。”孟池羽拱手回道。

这时,宰相汪森开口道:“王爷能短时间内筹措到这些将士与粮草,实属不易。更难得的是,破城速度如此之快,此次救驾才能有惊无险。”

“这倒不是我的功劳。”孟世端摆手,“说到这里,我倒还想替我那将军向皇兄邀个功,她为我掌管粮草军备,骁勇善战,先士卒,此次救驾功不可没。”

他说到此处,忽地眼珠一转:“不过,她份特殊,不知道皇兄愿不愿意破格提拔。”

“救江山社稷于水火之中,岂有不提拔之理?”孟世典道,“三弟倒是说说,这将军怎么个特殊?”

内的大臣们纷纷看向孟世端,都很好奇,王爷请的是个什么样的将军,竟能在小半内攻破城门。

孟世端得到了大家的注意,清了清嗓子,拉长了声调:“她”

大家:???

孟世端吊了他们几秒种的胃口,才说:“是个女的。”

由于孟世端一向没个正形,大家都以为他在开玩笑。

“王爷,你又戏弄我们。”汪森也以为他开玩笑,笑道,“都多少年了,你还是改不了这子,圣驾面前也敢胡言。”

“宰相大人就不能记着本王点儿好吗?”孟世端翻了个白眼,“这次我可真没胡言,我那女将军可比男人厉害得多,军中男子武功皆不及她。她还智勇双全,利用流寇引开宋志的主意,就是她想出来的。”

“哦?”孟世典这下来了兴致,“她叫什么名字?”

“她姓陆,叫陆瑰云。”

孟池羽脸色一变。

她的名字,像一块沉沉的石头,砸到他的脑子里,掀起无边巨浪,泛起无数涟漪,搅得不安宁。

“下!下!”

不顾后大臣们的呼喊,也不顾对父皇的失礼,他像只野兔子似的窜了出去。

此时的陆瑰云正在军营之中安顿将士们。这场仗打得不容易,虽说是赢了,但是伤亡在所难免。

跟着木樨先生学的医术,此时派上了用场。

一路以来,她与这些士兵们同吃同住,谊深厚。现在,她更是不拘将军的架子,亲自为他们看伤诊治。

军营角落的左右两排营帐里,住着各种各样受了战伤的伤员。中间有一间熬药的简易小屋,血腥的味道弥漫在空中,混杂着些许中药的怪味。炉子上煎着药,旁边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

陆瑰云穿着一件木兰双绣暗纹锦服,头上未戴发饰,只是束着玉冠,与男子一般的装扮,此时拿着一把蒲扇,正在扇火。

她非要亲历亲为地掌握这煎药的火候。

阳光并不猛烈,从窗台处温和地洒进屋子,照出她清瘦俏丽的影子。

忽然,另一个影子出现了。

这个影子,她认得。

她盯着墙上的那道影子,面前的炉火似乎要煨出泪。那影子跳动着,清晰得就在眼前,却是怎么抓,也抓不住。

沉默,谁也没开口。

待回过神,炉子上的药已经煎好了。她灭了火,将乌黑的中药均匀地倒在碗里。

杨龙来给她打下手,殷勤道:“这种活叫我来干就好了!陆将军可别伤着手了!”

她一摇头:“无妨的。”

杨龙将几碗药放在托盘里,回头才发现,一个锦衣男子正站在门口。那男子看陆将军的眼神,怎么看都透着不对劲。

“喂,你谁啊!”杨龙看他不是军中之人,更不喜他看陆瑰云的眼神,皱眉道,“谁许你进来的?这是军中,岂许你擅闯!还不快滚!”

“杨龙!别说了!”

陆瑰云喝住杨龙,缓缓回过头来,跪倒在地,“微臣,叩见太子下。”

杨龙吓了一跳!太子?从来只听说过宫里这号人物,没想到这辈子还能亲眼见到!他想起刚才说的不敬的话,顿时两腿发软,就要跪下求饶。

没想到,太子没和他计较:“你出去,孤要和陆将军说话。”

“是。”杨龙连忙端着托盘退了出去。

陆瑰云见杨龙走了,这才起,抬起头看着小爷。千言万语,不知从何开始说起。

“一向可好?”两人同时开口,问的,也是一样的话。

问罢,再忍不住了,她上前圈住他的脖子,他同时紧紧地抱住她。心口到心口的温度,比阳光更炽千倍万倍。

“孟池羽!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这个混蛋!”她竟有了哭腔。

小爷贴着她的鬓发,炽一吻:“我没事了,云儿,咱们可以回家了。”

历经重重磨难,他终于是她一个人的了。陆瑰云紧紧地搂着自己的战斗成果,破涕为笑地啧怪道:“你好没良心,都不来找我。”

他也笑:“我不找你,你不是来找我了吗?”

她一把推开他,叉腰道:“那也是你对不起我在先,我可记着仇。”

小爷嬉皮笑脸地赖上来:“行,许你报仇。”

熟悉的气息让彼此都倍感安心,连以来的沉郁,痛苦,不堪,忧愁,像气泡一样地破灭了,只剩下无限的意。

他重又将她揽进怀里,像占有一件稀世珍宝般不肯放手。

“云儿,跟我回去吧。”

第126章 久别终重逢

深夜的寺庙,一个少年正跪在蒲垫之上。虽然是低首拜佛,却掩不住全的桀骜不驯之气。

而此时穿越而来的小尼姑无心,正透过帘子旁边的一点儿缝隙观察着他,眼冒桃心,犯起了花痴。

妈的好帅啊!面如冠玉,眸似星辰,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吧?

当她正感慨着穿越这一趟还真是不虚此行的时候,不知哪里突然吹来一阵冷风,让她不浑哆嗦了一下。

“谁在那里?”那少年很是敏锐,一点儿声响就发现了屋子里有人。

无心连忙躲到帘子后头,大气也不敢出。要是被师父知道她半夜不睡,还偷窥美男子,肯定又是一顿鞭子跑不掉了。

他见无人应答,竟然来了兴致,调侃道:“阁下不会是长得太丑不敢见人吧?”

她撇撇嘴,长得怪帅的,就可惜没有礼貌。

不管是现代不还是古代,从小到大,世上还从没有人骂过她丑呢!

她忍不住偷偷地掀起帘子一角,气愤地看了他一眼。

可谁知道,就这么滴丁点儿的动作,就让那人立马瞧见了帘子后头的她,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是一把剑就架在了脖子上头。

冰凉的剑气让她心中一凛,大气也不敢出。

这人手速也太快了吧?她想着,自己穿越过来,还没享过什么福,小命难不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交待了?不会就此创下史上最短命穿越女记录吧?

似乎是发现了无心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那少年手上的剑自然地松了松,无心立马侧躲了过去,远离他的剑下。

“原来竟是个美人,大半夜躲在帘子后头,莫非是看上了在下?”他一脸玩世不恭地问。大概是因为长得帅吧,说出这样自恋的话竟然也自然的。

无心很无语,虽然这是事实,但是他也没必要说那么大声吧?

哎呀完了,这下子八成要惊动师父了。

“嘘!你想害死我呀,轻点儿声!”她连忙一把捂住少年的嘴巴。

她尽量压低了声音对他解释道:“别说话!我是这寺里的弟子,要是被我师父发现我偷偷溜达,我就死定了!”

正说着,前头就响起了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她师父,寺中的住持,碧云师太了。这老人家的耳朵比猫还灵。

碧云师太的声音冰冷而威严:“都出来吧!”

无心只好和少年一同走出了帘子。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低着头叫了一声师父。

师太正要开骂,眼睛却突然盯上无心后的少年,神色变了变,道:“你怎么来了!”

无心诧异,左瞧一眼,右瞧一眼,难道他们认识?

那少年看见碧云师太,表突然严肃起来,不再是刚才与无心的嬉皮笑脸,冷声道:“师太可真会藏东西,我搜遍了整个岫云寺也没见着半点影子。”

“公子若是光明磊落之人,就不会半夜前来偷我的剑了。看来这次你又要空手而归了。”师太脸上波澜不惊,但是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在少年上。

那少年也不废话,直接提剑朝碧云师太刺去,被师太三招两式地止住后,还不罢休,面带怒容,转又连着发起了几次进攻,黑夜里一道白光,闪得刺眼,看得出他剑法精妙,如果不是师太功力高强,恐怕还真对付不了这小子。

几个回合下来,他们打得难分难解,无心又没有武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无力地劝道:“别打了,有话好好”

“说”字还未出口,脖子又是一凉,竟是那少年的剑再次架在了她面前!

他指着无心,厉声威胁碧云师太:“你若是不把灵泉剑交出来,我就杀了她!”

本来沉着无比碧云师太竟有些发慌了。

无心知道,虽然师父平对她打打骂骂,但到了生死关头还是会很心疼她的。

但是那把灵泉剑是师父从前的心上人送她的,她曾发誓要用一生守护。若要她交出剑,怕是比交出命还难。

这下子,她这个人质的小命就悬了。

少年见师父犹豫,手上将无心挟持得更紧些,步步相bi):“你到底还要不要她的命!”

师父急忙道:“你且慢!先别伤我徒儿,给我几时间,容我考虑考虑。”

“好,一言为定!你何时把剑交给我,我就把人还给你!若是你十之后还不交剑,就休怪我无!”他留下这句话,不消一刻便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无心不及反应,眼前一黑,双目已被他用布蒙住带走。

她知道,那是因为他是怕她看清路线后逃跑回来。可见少年心思细腻。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她带到了一间屋子里,无心的手被人反绑,遮眼的布也同时被人揭下。

第一眼看见的,自然还是他那张帅脸。可无心此时已经全然没了欣赏的心,只剩下无尽的后悔!

人家偷鸡不成,大不了只是蚀把米,她不过是偷看了帅哥几眼,难道就要蚀条命吗!

此时他脸上已无全方才打斗时的凌厉之色,又换上一开始那副嬉皮笑脸的表,用手挑起我的下巴,轻佻地笑道:“哟,刚才夜色太暗没看清,还真是个绝色佳人。只可惜你二八年华,怎么竟跟了个师太做尼姑?岂不是可惜了你的花容月貌?”

无心想也没想,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骂道:“呸!哪来的贼人!”

他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给他难堪,愣了愣。

一旁他的手下立马大怒,上来就狠狠踹了她一脚:“你好大的胆子!敢啐我们公子,不要命了!”

无心被踹得生疼,口上却还是不愿服软:“有能耐的就别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师父说过,岫云寺的弟子绝对不能怂!

他的手下见无心如此不驯,朝少年拱了拱手,道:“公子,这丫头口出狂言,辱骂公子,是不是要拉去好好教训一下?”

无心一听,立马没出息地害怕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啊,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道理给忘了?

虽然他在得到灵泉剑之前应该不会杀了她这个人质,可难保会不会滥用酷刑,让她生不如死。

第127章 胜负

武英前的广场上,夫妻俩比试刀法,打得难舍难分。

小爷原以为媳妇手劲不足,拼起刀法来总不如男的,不曾想她在木樨山庄孤独练武那些子,早练成了深厚的内力,今非昔比。

可小爷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从小习武,底子扎实,就算有的花招耍不过她,也能用蛮力撑住。

两人你来我往地打了十几个回合,都没能分出胜负,场面十分胶着。

孟世典从未亲眼见过儿媳妇的功夫,如今见她招招出奇,手不凡,果然巾帼不让须眉,不感慨,朝中多少男儿,竟不如一个女子。

当然,也有看闹不嫌事大的,蜀王爷孟世端就搬起小板凳,嗑起瓜子,在一旁看得起劲,有时到了精彩处,还为他们鼓掌叫好。

孟世典无奈地看了弟弟一眼:“出的什么馊主意,要是伤着了人,朕唯你是问。”

孟世端“嘿”了一声,赖皮道:“臣弟随口说说,哪知道他们是真打。”说完,见孟世典还是一副担心的样子,嬉皮笑脸道:“再说了,陆将军也不舍得伤咱们羽儿,你说是吧。”

孟世典还是对儿子更有信心:“指不定谁伤谁呢。”

“那臣弟就和皇兄打个赌,怎么样?”孟世端又有了新的馊主意,不正经地道,“若是瑰云赢了,皇兄就得准臣弟逛青楼,还要纵容臣弟在宫里搓麻赌钱。”

“那若是你输了呢?”

孟世端嘻嘻一笑:“臣弟若是输了,就自罚三杯,向皇兄赔罪。”

来来回回都没打出个结果,小爷有些耐不住子了,想要速战速决,寻到一个破绽,就火急火燎地飞跃起,挥刀而去。

陆瑰云也没避,就直愣地待在原地。眼看那刀锋距她仅有半寸之遥,他一惊,骤然收手。

她就趁他慌神的这当口,用力将他手中的刀击落,然后一刀架到他的脖子上。

小爷这才明白,方才那破绽,是她故意留的。她早就算到他不敢伤她,才会如此设计。

“陆瑰云!你耍心机!”小爷瞪了她一眼。

陆瑰云却振振有词:“兵不厌诈!分明是你心急了。”

“好!好!好!”

两人回头一看,就看见孟世端在拍手叫好。

小爷无语道:“三叔!都怪你!”

孟世端嘿嘿一笑,回头对孟世典道:“皇上,臣弟赢喽。”

孟世典没理他,上前来,先关心儿子伤着没有,确认儿子安然无事,才道:“既然瑰云赢了,那朕便任命她为征北大将军,厉兵秣马,半年后出征。”

小爷还想劝阻,却被父亲训斥:“怎么,你还想抗旨不成?”

小爷一脸怒意,一脚踩碎地上的刀,连声告退都不说,甩袖而去。看样子是真生气了。

陆瑰云知道小爷这是赌气了,连忙和皇上告退,巴巴地跟了上去。

“孟池羽,小爷,太子下!喂,你等等我!”

孟池羽铁青着脸不睬她,陆瑰云赔笑着上前:“这有什么可生气的?刚才我的武功你也瞧见了,不是白练的,肯定能打胜仗,好好地回来,你放心吧。”

孟池羽仍是不理人,就当瞧不见她似的,急冲冲地往前走。

她一路跟着他回了东宫,殷勤地给他倒茶,伸手摸摸他的头发,想要说几句劝慰的话。

他看也不看,就把茶碗往旁一摔,碎成渣渣。

宫人们听见响动,连忙进来收拾,陆瑰云忙道:“你们下去吧,我收拾就成了。”

她弯腰把碎片捡起扔掉,坐到小爷边,靠上他的肩膀,柔声道:“别生气了。我知道你今儿是让着我的,成不成?”

孟池羽转过头,肩膀却没转,仍是任她靠着。

她知道有机会,伸手搂住他脖子,亲了一下他的右边的脸颊:“小爷对我最好了!这是我的夙愿,你就让我去吧!”

“哼,你不是已经当上征北大将军了吗,我哪敢不让你陆将军去呢?”小爷还是一脸不高兴。

“只有你支持我,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去,我才能开开心心地去啊。”陆瑰云的手臂圈紧她的小爷,“因为,你是对我最重要的人啊。”

终于,某块冰好像融化了点。不过,还是没开口。

她憨憨一笑,像只猫似的蹭他脖子:“我知道,你会支持我的,对不对?”

等了半天,终于等来了一个“嗯”字。

她欣喜无比,嘿嘿一笑:“微臣一定不负下所望!”

小爷翻了个白眼,自己还真是被媳妇吃得透透的,毫无还手之力啊,于是一把将她抱起,威胁道:“你再敢设计我,我可不会放过你!”

第二,皇帝就昭告群臣,正式册封陆瑰云为征北大将军。她白天去军营练兵,晚上才回东宫陪小爷、看孩子。

乌娜被废为了庶人,关在冷宫。孟和昶为报当年的仇,命人将她毒打一顿还不解气,甚至下令将她处死。

当小孩子的眼睛里透出杀气时,那模样是很恐怖的。何况他手上还举着剑,就要刺向已然浑是血的乌娜。

顾襄心里一惊,上前拦住:“下,如何处置她,还是由太子爷决定吧。”

乌娜虽然有罪,但好歹也是鞑靼公主,还是孟池羽名义上娶过的太子妃,不能说杀就杀。

“姑姑忘了她是怎么欺侮我们的吗?”孟和昶还是想杀乌娜,“你让开,我要报仇!”

顾襄从孟和昶的小手里抢下剑,吸了口凉气:“你才多大就耍剑?伤到怎么办?乌娜自有你爹处置,况且你打也打过了,可以回去了。”

小爷闻讯赶来。刚一进门,乌娜见到他,抽搐一般,疯了似的爬起来,往小爷上扑,眼睛血红:“你骗我!你骗我!”

她才扑上前没两步,就被内侍制住,按在地上。

孟池羽的锦袍上沾了些许的血,见她如此疯癫,叹了口气:“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是不知悔改。”

“悔改什么?”乌娜被按在地上,流下眼泪,“我是你明媒正娶的老婆!我只是想生一个你的孩子!我何错之有!”

第128章 教育问题

这个蝗虫公主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活得悲剧的。大老远被派来和亲,却落得这步田地。

孟池羽不想同她废话,一挥手就命人将她带了下去。

孟和昶跑去拉住小爷的手:“爹,杀了她吧!”

小爷摇头道:“算了,饶她一命,放她回鞑靼报个信。”

“可她欺负我和姑姑!”孟和昶不服气,“她把姑姑脸都打肿了!还罚姑姑跪了好多天!”

孟池羽闻言,立刻看向顾襄。

顾襄忙蹲下,拉过孟和昶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她如今也受到了惩罚,皇孙下不必再纠结此事。”

“照顾两个孩子,你劳苦功高。”小爷知道顾襄受了不少委屈,也愿意多赏赐她一些,“以后月俸再加一倍吧,就当是孤的谢礼。”

一晃,孟池星和孟和昶这俩小叔侄也都到了该识字的时候了,本来孟池星一年前就应该进上书房的,被叛乱的事耽误了,现在只能和小一岁的侄儿一起上学。

钟簋年老致仕后,上书房里来了新师傅,名叫赵朗,教他们俩识字。孟池星倒还好,可是孟和昶这个小魔头满脑子都是玩儿,上课也不配合,学了一个月还是识不了几个字。

这下子顾襄着急了,bi)着孟和昶每下学以后还要回东宫再学一个时辰。

孟和昶小手攥着毛笔,拿都拿不稳,写在纸上的字也歪歪扭扭的,脸上的表更是不不愿。

而已经完成任务的孟池星,就在他边上抽陀螺,玩得起劲。

孟和昶不手痒,想和孟池星一块儿玩,频频走神。顾襄叫了几次,也没把他叫回魂儿。

顾襄忍不住了,伸手捏了下孟和昶的耳朵,训道:“小下!你能不能集中点注意力!你看你,就这么一个‘年’字都写不好!”

“姑姑,明天再写成吗?”孟和昶嘟着嘴,想要耍无赖,“今晚就让我玩吧!”

铁面无的顾襄自然是不会答应的:“不行!你看看人家三皇子写的‘年’,你再看看你写的‘年’!你好意思玩吗?”

结果小家伙厚脸皮地来了一句:“好意思。”

顾襄差点没被他噎着,板着脸,bi)他将‘年’字写了至少二十遍,才放他去玩。

陆瑰云从军营回来,看见儿子和孟池星在一块儿玩陀螺,旁边的顾襄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再一看桌上那几十张歪歪扭扭的“年”字,就明白了大概。

“侧妃娘娘,下多给我一倍月俸是有道理的,小皇孙实在太淘气了。”顾襄向陆瑰云抱怨,“其实他脑袋聪明得很,就是不肯好好学。”

陆瑰云却想得很开,小时候谁不贪玩儿呢,玩儿就玩儿呗,反正自家儿子不是啥神童,就让他有一个快乐的童年吧!

但是显然,顾襄不是这么想的,她将陆瑰云拉到屋子里,私下说道:“小皇孙和小皇子不同,小皇孙是皇家的长孙,以后说不定是要当皇帝的呀,可他读书还不如小皇子上进,这怎么行?”

陆瑰云倒没想过这层,笑道:“你想得也太多了,反正孩子现在还小,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呗。”

“您的心也真够大的。”顾襄摇头,低声道,“您现在是个侧妃,难道就不想培养好小皇孙,母凭子贵么?这万一太子爷以后再娶……”

别说两个孩子怕顾襄,就连陆瑰云都有点怵。顾襄简直就像念紧箍咒的唐僧似的,这和黄夫人的质有点相像。

不过,慈母多败儿。对于孩子来说,找个严格的家教不是坏事。

“那个……我还有事,先去找下了,辛苦顾大人替我看孩子……”陆瑰云一边说着一边溜之大吉。

夜里,她与小爷说起孩子的教育问题。

本以为小爷这种混世魔王应该是放养派,没想到小爷竟然更赞成顾襄的做法。

“昶儿是该好好管教。”孟池羽道,“为皇家子弟,肩上得担着更重的担子,不能贪玩。”

陆瑰云好笑地盯着他:“嘿,你好意思说,太子爷,你以前不也顽劣的?”

小爷清了清嗓子,强调:“那是以前!”

“切。”陆瑰云对小爷这种说法并不认同,“我看,皇家子弟和普通人家子弟没什么不同,要有天赋有好,就好好培养,要是没有,就好好玩呗。”

小爷说不是:“你不好好培养,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可塑之材?再说了,越是一般的禀赋,就越该刻苦!”

两人争论了半天,谁也没服谁。

第二,孟和昶不想去上书房,玩起了装病逃课这一招。

“姑姑,我肚子不舒服,起不来……”孟和昶躺上皱着眉头,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顾襄还真以为他不舒服,连忙派人去叫来蒋太医。结果蒋太医诊了诊脉,看了看孩子的舌苔,都没发现一点儿异常。

“这……小皇孙下,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能不能指给臣看一下?”蒋太医弯下腰来问孟和昶。

孟和昶有些心虚,随手指了指肚子上面的地儿:“这里。”

顾襄皱眉,觉得哪里不对:“等等,你刚才和我指的不是这儿啊。”

“这……我……”孟和昶还小,不擅伪装,一时没答上来。

顾襄顿时就明白他的心思了,脸色一变,指着他厉声训斥道:“合着你今儿是在骗我?你就是不想上学是不是?”

孟和昶被她当场拆穿,小脸一白。

“你怎么能这样呢?你知不知道,普通人家的子弟,在你这个年纪都会写多少字了?你到现在认的字还没人家一半多!”顾襄劈头盖脸冲着他一顿数落,“再这么下去,别人读书的时候,你还在认字!你看看三皇子,你们俩一起长大的,人家怎么就比你上进这么多!你不仅不急,还变着法儿地逃学?”

孟和昶虽然是小孩儿,却很要脸面,况且这时候蒋太医还在,他自觉失了面子,反驳道:“要管也是我娘管我!你凭什么管我!说到底,我是主子,你是奴才,你该听我的才对!”

第129章 顾襄辞职

顾襄和孟和昶吵得不可开交,蒋太医夹在中间不好插话,寻着个机会就悄悄溜走了。

孟和昶不听话,还说顾襄是“奴才”,顾襄不觉有几分寒心,将他送去上书房后,回来路上正好碰到小爷和陆瑰云。

她退到路边,蹲福道:“给太子爷请安,给侧妃娘娘请安。”

“顾大人免礼。”

陆瑰云见顾襄似乎不太高兴,心里咯噔一下,多半是儿子闯祸了。连忙带着尬笑问顾襄:“顾大人,是不是昶儿惹你生气了?”

顾襄叹了口气,言又止。

看样子不是小问题。陆瑰云与小爷对视一眼。

“他要是再逃课,你只管打骂。”小爷曾经也是熊孩子当中的一员,对此很有经验,他相信,对付这种脸皮厚的小孩儿,不打不成器,不骂不成才。

这也正是顾襄的为难之处,虽然她负责照顾孩子,但是她并不是孩子的母亲,更不是宫中的主子,顶多说教几句,真动手还是不敢的。

顾襄低着头,没说话。

虽然陆瑰云已经尽量匀出时间给儿子了,但是军营cāo)练不敢马虎,总是有些力不从心。她看顾襄的表,便知道熊孩子确实不好管教,决心过几休假时,好好和孟池昶讲讲道理。

今儿上书房比往常闹,皇帝怕孙子读书孤单,找了宰相家儿子汪泽给他做伴读,并在宗室贵族找了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孩一块进上书房。

等先生放了学,大家纷纷围到孟和昶边,问他:“皇孙下今儿怎么迟到了?”

孟和昶心虚地tiǎn)了tiǎn)嘴唇:“我早上不太舒服,所以来晚了。”

另一个小孩就问:“不舒服还来呀?皇孙下也太勤奋了。”

“噗嗤!”孟池星顿时笑了,揭穿道:“他勤奋?还不是顾姑姑bi)着来的?他一见到姑姑,就像老鼠见了猫。”

“原来堂堂皇孙下,还会怕一个奴才呀!”大家哄堂大笑。

“胡说!奴才不就是条狗,有什么可怕的!”孟和昶死要面子,红着脸地辩解。

顾襄照常来接小皇子和小皇孙,刚好在门外听见这一句,像一记响雷砸进脑子里,动弹不了。

晚上,顾襄没有像以前一样要求孟和昶补课,而是放任他和孟池星玩到夜深。

孟和昶玩疯玩累了,由嬷嬷伺候着洗漱,就躺上睡觉,突然想起还没告诉顾襄,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姑姑。

顾襄收拾完东西,走进孟和昶的寝,看着上的小不点,眼里闪过一丝不舍。

透过昏暗的光,孟和昶看见顾襄似乎有些反常,小心翼翼地问:“姑姑,你还生我的气吗?”

小孩子清如溪水的眸子里,毫不掩饰求原谅的眼神。

顾襄避开这个问题不作答,冷冰冰地道:“明儿奴才要回家。”

孟和昶以为她只是回家几天,一听还高兴,那自己岂不是没人管了?嘻嘻笑道:“那姑姑回家好好休息。”

“嗯,时候不早了,下睡吧。”顾襄给他盖好被子,灭了蜡烛,转离开,消失在黑夜里。

第二早上,孟池星问孟和昶:“姑姑昨儿说回家,是不是被你气走的?”

孟和昶没太把这事放心上,傻呵呵地道:“姑姑只是回家休息而已。三叔,你不一直想去放风筝吗,咱们趁她不在,抓紧时间去呀。”

东宫书房里,小爷拿着顾襄的辞呈,眉头紧皱。

顾襄就跪在他面前一丈处,背着行囊,去意已决。

“刚给你涨了月俸,怎么说不干就不干?”小爷不同意,“你要回家休假好说,辞职就不必提了。”

“太子下,奴才真的要走。”顾襄态度也很坚决,“求您成全。”

小爷不能理解,当初叛乱时期都过来了,没吃没喝没月俸的时候,她也没抱怨一句,怎么现在好好地,就非得辞职不可了呢?

他亲自走下去,将她扶起,语气缓和道:“那小子要是说了什么混账话,你别理会就是了,你一手把他带大,真能一走了之?”

顾襄摇头,好像要哭一般:“奴才辜负下和娘娘所托,任凭责罚,只求下放过奴才。”

小爷实在没法子,只好暂且放她回家。晚上等媳妇从军营回来,和她商量儿子要由谁带。

陆瑰云从早上就看出顾襄的不对劲了,撑着头对小爷道:“你也知道顾襄是什么人,连她都管不住,换个人能管得住?”

顾襄虽然古板一些,但也是个讲道理的人。何况她照顾孟和昶这么久了,在叛乱时期为孩子付出得不少,感应该十分深厚,怎么会这么赌气要走呢。

陆瑰云越想越觉得不对,肯定是儿子说了什么过激的话,或者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孟和昶疯玩了几以后,顾襄还是没有回来。小家伙倒有些想她。

人总是这么矛盾,有人管的时候,嫌她烦,没人管的时候,又有点儿慌。

陆瑰云得了一休假,跟小爷一起来彻查“此案”。

“你们俩给我站好!”陆瑰云在军营里待久了,下令时还真有将军的气势,指着孟池星和孟和昶,“问几个问题,老实交待!”

两个小孩站得笔直,对视了一眼。

小爷坐在边上,懒懒开口:“你们俩可真有能耐,知道哪儿错了吗?”

两人都说不知道。陆瑰云没好气地问:“知道顾姑姑为何不来了吗?”

“姑姑?”孟池星眨巴着眼睛,“她不是回家休息去了吗。”

陆瑰云在一旁翻白眼。什么回家休息,小孩还真好骗!

“你们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顾姑姑了。”陆瑰云正色道。

这下反应最大的是孟和昶,他一下子站不住了,上前拉住母亲的裙摆,急问:“什么意思?顾姑姑出什么事了?”

“这得问你,你怎么把她气走的?”陆瑰云按住儿子的脑袋,认真问道。

孟和昶一时想不出。小爷提醒他:“她走前一,你干了什么?”

“我……我逃课了……”孟和昶低下头,稚嫩的童声里透着心虚,“还和姑姑争吵了一番。”

小爷抱着手臂,在边上瞧着儿子,一脸嫌弃:“逃课你特么还有脸吵架?吵啥?”

第130章 教儿砸做人

孟和昶仰着脖子想了想:“我……我就说我是主子,她是奴才,她得听我的。”

说完还问陆瑰云:“娘,我说的没错吧?”

陆瑰云气得翻白眼,对着儿子的脑袋一拍:“你小小年纪,怎么就主子奴才的起来!你也不想想以前遭难的时候,顾姑姑把吃的用的省给你们,百般保护你们,你怎么就不知敬重她点?”

孟和昶揉着脑袋,不吭声。不过孟池星被他的话点醒了,想起那天,忽然明白过来,瞪大眼睛道:“我知道了!”

小爷一抬下巴,示意弟弟接着说。

孟池星也有点儿心虚:“那天我们几个开玩笑,说昶儿怕奴才,然后昶儿就说……”

话说一半最是噎人,小爷拍弟弟脑袋:“就说什么!你照实讲!”

“就说奴才不过是条狗……”孟池星有点害怕,“这话不会被姑姑听去了吧?”

陆瑰云简直要被儿子气出脑溢血,像拎小鸡似的,拎起儿子的脖子往外走,吓得孟和昶哇哇大哭。小爷也没阻拦,任由她去。

孟池星倒吸一口凉气,拉着哥哥的衣角问:“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嫂子不会打昶儿吧?”

“打就打呗。”小爷把弟弟抱到椅子上,冷哼一声道,“他能对顾襄说这种话,确实也该打。”

陆瑰云并没有关起门来打孟和昶,而是把儿子揪去了军营。正是酷暑时候,她命儿子先罚站半。

还是个小不点的孩子,哪里受得了这个,骄阳下站了半时辰后,满头大汗,双腿发麻,脸色惨白,忍不住地要走。

“你往哪走?给我站好!”陆瑰云铁青着脸,半点面也不讲,就坐在树下盯着他。

这军营休息,士兵们都不在,只有杨龙还在。他看见半大点小孩儿受这罪,大老爷们都不忍心了。

“来来,喝口水。”杨龙递了碗水给孟和昶,回过头对陆瑰云道,“将军,你也真是的,皇孙还小,犯得着这么狠么?”

陆瑰云叫杨龙别管,指着儿子道:“不想读书是吧?可以,那以后我天天带你来军营,每天站四五个时辰,行吗?”

孟和昶吓哭,一个时辰都快要小命了,更别提四五个时辰。眼泪就着汗水,哗哗地往下流。

陆瑰云又道:“你知不知道,在军营里当士兵,每不仅是站,还要拿刀拿枪地练武,从早到晚四五个时辰都算少的。”

显然,和军营比起来,上书房那简直就是天堂般的存在。

“呜呜”孟和昶一边擦眼泪,一边回答,“儿子知道错了,再也不逃学了。”

为母亲,哪有不心疼儿子的,陆瑰云看着他哭,心里也不好受。

“顾姑姑对你严格,是为了你好。”陆瑰云接着对他说,“当初宋志叛乱,要不是顾姑姑想方设法地保护你们,你还能不能好模好样地站在这儿都是个问题。你自己想想,你该不该那么骂她?你有良心吗?”

孟和昶哭着解释:“儿子只是随口说的玩的,并不是故意要伤她心的。”

他越哭越大声,没想到自己一时口嗨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行了,行了。”陆瑰云拿出帕子,给儿子擦了擦眼泪鼻涕,“别哭了!是个男子汉就把姑姑请回来,好不?”

顾襄回家后,家人们都很高兴。父亲顾令达成提心吊胆,怕女儿这子在宫里得罪人,见她辞职回来,终于松了口气。

而母亲丁氏则是为她的终大事考虑,认为她这个年纪回来,正好可以准备嫁人。成忙活着,想要为她张罗一门亲事。

但顾襄似乎没心思考虑什么终大事,找各种借口拒见媒婆。

丁氏也不知这女儿怎么了,成天没魂儿似的,还以为是进宫太久变傻了,后悔没早点要她辞职。

一,她在家中发呆,竟听下人来报,说侧妃娘娘带着小皇孙来了顾府。

恍神的工夫,人已经走了进来。她只有起相迎:“臣女给侧妃娘娘请安,给皇孙下请安。”

顾襄不再自称奴才,改称臣女,透着辞职之后远离宫廷的意思。

没想到陆瑰云会带着儿子亲自来家里,顾襄看了看自家花厅,不好意思地道:“地方简陋,让娘娘见笑了。”

“顾大人客气。”陆瑰云一边说,一边给儿子递眼色。

孟和昶连忙摆出笑脸,甜甜地叫了一声姑姑,还厚着脸皮问:“姑姑想昶儿没有?”

顾襄想起那的不愉快,连忙提醒自己,不能被小毛头善良可的外表欺骗了,在他心里,她再费心费力也只是个奴才罢了。

“臣女已经辞职了,下莫再叫我姑姑。”顾襄别过脸去。

孟和昶的小手拉上她的裙子,讨好道:“姑姑别生气了,我以后一定听姑姑的话好不好。”

陆瑰云也道:“小孩子不懂事,你别同他计较,我们是特意来请你回去的。”

顾襄推开他的小手,看了陆瑰云一眼,叹气道:“娘娘,您待臣女好,臣女知道。但是臣女还是斗胆同您说一句,臣女虽然卑微,却也是个人,不想当条狗。”

“昶儿随口胡说,你怎么当真了。”陆瑰云连忙起,“这件事,我替他跟你赔不是。”

其实顾襄心里还有一层后怕,那她亲眼看见孟和昶拿着剑非要杀乌娜的样子,这孩子想必是个有仇必报的格,她怕自己哪得罪这孩子,他记着仇,以后长大了报复。

孟和昶是太子的长子,以后就算不做皇帝,至少也是个王爷,若是真要报复于她,她们家是怎么也顶不住的。

“娘娘……”顾襄找借口道,“我娘要我嫁人了,实在没法子再照顾下。”

嫁人?陆瑰云一愣,想起她这个年纪,如果不在宫里做女官,的确是到了嫁人的年纪。

如果是这样,自然不好再耽误人家。她反应过来,颔首笑问:“是谁这么好的福气,能娶得咱们顾大人?”

而此时,两人都没注意到,边上的孟和昶,小脸当场垮了下来。

第131章 小孩吃醋

顾襄见陆瑰云追问,只好道:“家母在安排相亲,具体人选还未定下。”

“姑姑不要昶儿了,姑姑要嫁人了。”稚嫩的声音中满是委屈,还有一丝恨意。小孩子眼睛红了一圈,泫然泣。

顾襄看他反应这么大,又有些不落忍,但是话既说出了口,也不好收回。

陆瑰云赶紧把儿子拉过来,戳了戳他的额头:“别胡说,姑姑为你做的够多的了,咱们可不能耽误她的大事。你要好好读书,长大再报答姑姑,听话。”

这说得顾襄不好意思了,忙福道:“报答不敢当。臣女后有空,会常常进宫给娘娘和小下请安的。”

陆瑰云带着孟和昶回东宫,一路上孟和昶都是一副极不高兴的样子。

她以为是自己罚得重了,拍拍儿子的脑袋,丢给他一颗饴糖。打一巴掌再给个枣吃,也许会好点?

孟和昶根本没理她丢来的糖,板着小脸,一言不发。那严肃的样子倒有点像顾襄。

“怎么了?”陆瑰云将他抱上膝头,摇晃两下,“不高兴啦?没事,我和你爹还有嬷嬷以后一起带着你,好不好。”

“我不要!我就要姑姑!”孟和昶吵闹着,哇哇大叫,“我要姑姑!我要姑姑!呜呜!”

小爷带着弟弟出去玩了一圈回来,看见儿子在闹,皱起眉头吼道:“闭嘴,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孟和昶吓得不敢再叫。

陆瑰云知道孟和昶舍不得顾襄,毕竟是朝夕相处又曾共患难的感,不是说舍下就能舍下的。但是再怎么着,总不能拦着顾襄嫁人吧?

第二,小爷亲自带着两个娃上学。小爷带孩子,不像顾襄管得那么细,接送个上下学就撒手,其余的让嬷嬷伺候。

嬷嬷哪里管得住孟和昶这个混世小魔王,一不留神,就让他溜出宫去了。

孟和昶悄悄溜出宫,守在顾府门口,他倒想看看,是谁抢走了他的顾姑姑。

正好这顾襄母亲丁氏带着上门求亲的人回府,被躲在门口石狮子后的孟和昶看得一清二楚。

前来求亲的人是吏部尚书家的公子程远,丁氏将他领进了门,请他稍候,便叫顾盛去找顾襄。

“姐!姐!”顾盛闯进顾襄的闺房,“有人来提亲了!娘喊你去!”

顾襄并不想嫁人,拒道:“我不去,你和娘说我病了。”

顾盛一边啃着个桃儿,一边坏笑:“刚才这个,我看了眼,还俊的,要不去看看吧。”说着把桃儿扔到一边,非得拉着顾襄去相亲。

姐姐的婚事自己都不上心,倒是弟弟干着急。

顾襄朝弟弟翻了个白眼:“我在家碍着你什么事儿了?就急着把我嫁走?”

“你碍着我娶媳妇了!”顾盛振振有词,一个劲儿地生拉硬拽,“你比我大,你不嫁人,我怎么讨媳妇?你去看看,真的长得不错,还便宜你了呢……”

顾襄就这么被弟弟拽了出来,余光瞥见花厅里有个年轻公子,低头不语。丁氏连忙向程远介绍女儿。

程远彬彬有礼地拱手:“见过顾小姐。”

顾襄也只得回礼,道个万福:“公子好。”

既然礼都行了,她寻思着干脆就看一眼。懒懒地抬起眼皮子,却见面前站着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他一浅蓝锦衣裁得极为合,一头青丝用玉冠盘得齐整,腰间挂着块玲珑玉佩,眼眸清亮,鼻若悬梁。

难得弟弟这次没有诓她,长得确实还行。

丁氏笑着同顾襄说:“程公子是吏部尚书家的公子,一表人才,中了举人,又谋得了个光禄寺卿的从三品职位,年前赴任。你们年轻人有话说,快好好聊一聊。”

顾襄刚要拒绝,程远就提议说今年香山枫叶好看,邀她共赏。丁氏在旁道:“你都许久没出过门了,不闷吗?去吧。”

这么一说,顾襄才发觉,自从出宫以来,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几个月了,怪不得父母担心。

看着丁氏殷切的目光,她tiǎn)了tiǎn)嘴唇,无奈地应了个是。

马车早已在门口备好,顾襄刚要提裙上去,程远就先一跃而上,尔后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由于顾襄是做女官出,家里拿她当男孩子养,所以并不像一般闺阁小姐那般羞涩,没多犹豫就将手递给他,由他接引着上了马车。

躲在石狮子后面,看到这一幕的某人,顿时咬牙切齿,紧紧攥着小粉拳。

顾襄与程远共赏红叶,相谈甚欢,第二程远又眼巴巴地来顾府找她,结果刚到门口,眼前一黑,就没了知觉。

明明约好的时辰,顾襄上好了妆,在家等程远。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她还以为程远放了自己鸽子,对此人的好感顿消。

丁氏觉得奇怪,不时地朝窗外张望:“昨儿我看程公子态度好的呀,怎么说不来就不来了。”

顾盛磕着瓜子,吐皮道:“就我姐这脾气,肯定给人吓走了。别等了,再找下一个姐夫吧。”

丁氏见女儿妆容严整,知她为了见程远是费了心思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戏弄人也不是这么个戏弄法!咱们襄儿哪里配不上他了!就算是不来,总得差人来说一声吧!不成,我这就上他家找他去!”

顾襄原本想劝,却没劝住丁氏。丁氏见不得女儿受这种委屈,气冲冲地跑到程府去质问程远。结果,丁氏去才知,程远一大早就出门去接顾襄了。

这可真邪门,顾府与程府相距不远,若是一大早就出门,按理说早就应该到了呀。

可眼下都快用晚膳的时候了,还不见踪影,难道这人凭空消失了不成?

孟和昶命人将程远绑了,没敢带回宫,就关在宫外的一间屋子里。

被五花大绑的程远还以为自己遇上了绑匪,闷在麻袋里还叫唤:“我把上的银子都给你们,你们放我走吧!我今还有约在!”

孟和昶听了就来气,对着麻袋一顿拳打脚踢:“就你也要癞蛤蟆吃天鹅!休想!”

第132章 拆散鸳鸯

程远一听,是个童声,没想到自己的“敌”居然是个小孩,吓了一跳。

接着听见这个小孩道:“想走是吧?你发誓以后再也别找顾襄,我就放你走。”

程远不干,不肯发誓,还说:“你是哪家的熊孩子?等我出去了非得叫你爹娘揍你一顿。”

孟和昶更气了,正要回击,却听侍卫劝道:“小主子,再不回去,宫门该下钥了。”

程远一惊,没想到这个小孩儿大有来头,竟然是宫里的。

“这个屋子租下来,把他关在这里,别给吃别给喝,我看他能嘴硬到什么时候!”孟和昶命令着,转回宫。

程家公子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家里人都在满京城找。顾襄越想越不对劲,找来自家的看门的,问家附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看门的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来说:“最近这两天好像有个小孩儿在府门口转悠。”

他一说到小孩儿,顾襄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明白了什么,立马叫人准备马车进宫。

暮色四合,几朵乌云遮蔽住了天空,天气异常闷,这是下雨的前兆。

顾襄虽然辞职,却还一直留着进宫的腰牌,趁着宫门下钥前的一刻闯进了宫门。

她一路小跑,跑到了东宫的东偏。嬷嬷先发现了她,惊喜道:“顾大人怎么回来了?我这就去禀告皇孙下。”

孟池星被懿妃接去小住,陆瑰云和小爷去皇后宫里请安,现在东宫就只剩下孟和昶一个主子。

孟和昶知道顾襄为何而来,出来见了她连个招呼也不打,冷冰冰地绷着脸。

“下!你快去把程公子放了!”顾襄急道。

见面的第一句话,居然就是为那个男人求,孟和昶非常不爽,小脸更加铁青,不说话。

顾襄见他不理睬自己,屈膝跪到了地上,与他平视,几乎哀求:“你快放了他吧,这要是出了事怎么办。下听话,好不好。”

“姑姑都不要我了,我为何还要听姑姑的话!”小家伙赌着气,甩袖而去。

顾襄没法,跪在廊下求他消气,也愈发寒心。当初被小爷罚跪,被乌娜罚跪也就罢了,可是她全心全意照顾孟和昶,还是一样落得罚跪的下场。

她落魄地跪在偏门外,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过了片刻,狂风卷起,乌云涌动,一道闪电劈下,雨点就落了下来。

顾襄以前被乌娜罚跪太久,落下旧疾,一到了雨天气膝盖就疼。这会跪在又冷又硬的石板上,疼痛发作得更加剧烈。

孟和昶知道她的这个老毛病,这个病根,还是当初她为了保护他受了罚才留下的。小家伙听见下雨,连忙冲了出来。

“算了算了,你进门吧!”他别扭地拉起顾襄,小手紧紧的捏着姑姑的衣袖,带她进了内。

顾襄脸色煞白,膝盖钻心的疼,睫毛抖动,紧紧的咬着嘴唇,极力忍着不出声。

“姑姑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孟和昶这下知道慌了,连忙扶着顾襄到椅子上坐下,拿了个毯子给她盖腿,关心道:“是不是很疼?”

顾襄疼得喘了几口粗气,咬牙道:“我还进宫来给你做奴才,你放了程公子吧。”

孟和昶见她肯回来,自然高兴,但是听到“奴才”二字时,有些尴尬。

“我不要姑姑当奴才!姑姑就是姑姑,咱们还和以前一样好不好?”孟和昶摇了摇顾襄的手臂,撒道。

顾襄转头,冷冷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看得孟和昶徒然心惊,记忆里姑姑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小家伙的气势弱了下去:“姑姑……你怎么了?”

“我想问下,如果我今不答应你,你以后居高位,会不会杀了我?”

孟和昶一愣,吓得有点结巴:“这……这……”

“如果真有那一,我让下记恨,下要杀我,我无话可说。但请求下不要连累我的家人。”顾襄语气中带着失望,“就当是看在……奴才伺候你一场的份上。”

“我从来没有记恨姑姑!”孟和昶红着脸辩解,“我会对姑姑好的,只要姑姑不离开我,昶儿以后都听姑姑的话。”

顾襄觉得心累,这孩子从小就这么难管教,以后指不定还会惹出什么乱子。她撑着头缓了缓,疲惫道:“请下这就去放了程公子,并且转告他不必再来提亲了。”

她不是对程远没有好感,但是眼下实在是无奈之举。

一想起孟和昶当时要刺死乌娜的狠劲儿,顾襄就后背发凉。就算朝夕相处这么久,就算他对她如此依恋,她也还是犯怵。

因为孟和昶和普通小孩不同,他是皇家的孩子,甚至可能是皇位的继承人,他生来就有生杀予夺的权力。

程远被放回了家。

他从丁氏口中得知,顾襄是为了救他才进宫继续当女官的。而那绑架他的小孩,不是别人,正是太子下的长子,当今的皇孙下。

他爹劝他不要为这事得罪皇孙,可他对顾襄总是念念不忘,没心思去别的小姐家求亲。

程远每天守株待兔似的,巴巴地等在宫门口,想找到顾襄,和她说几句话。

几后,终于等到顾襄出宫买东西,他突然跳出来,唤了一声:“顾小姐!”

顾襄一愣,怕被人瞧见,视而不见地往前走。程远连忙在后面跟上。

一直走到没有侍卫瞧见的小巷子,她才停下,回头看着程远,道:“程公子,上次给你带来麻烦了,我很抱歉。不过后,你别再来找我了。”

“为什么?顾小姐,咱们上次不是聊得好好的吗?”程远急了,堵住顾襄的去路,“我知道你有难处,但是咱们可以一块儿解决。我程远谁都不娶,只想娶你!”

被他这样表白,顾襄眼里闪过一瞬的惊喜,但是转而脸色又沉了下去。

“多谢公子厚。”她摇头道,“可我要在宫里伺候皇孙下,说不定一辈子都出不来了。你还是另择良配吧。”

第133章 依赖

程远的眉头拧成一团乱麻。

“一辈子出不来?就算他是皇孙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你又不是他的家奴,凭什么这辈子都得伺候他!”

顾襄连忙捂住他的嘴,四处看看无人发现,这才松开了手。

程远眼珠一转,有些窃喜地凑上来:“你在担心我?”

意中人的明眸皓齿,琼鼻朱唇,此时正近在咫尺。就连她的一呼一吸都清晰可闻。

他心旌摇动,大着胆子牵起她藏于袖中的手,握在掌中,表明心迹:“我喜欢你。我这就去你提亲,娶你为妻,好吗。”

顾襄用力挣开他的手:“你明知道我不由己。”

她沿着巷子往前走,程远跟在后头,一个劲地出主意。

“我知道你怕皇孙下不同意。但是咱们可以一块去求太子下,太子下通达理,不会不你出宫的。或者,让我去和皇孙下说明白。”

眨眼间巷子就走到了尽头,到了护城河的河边。两人并肩沿着河边走,微风习习,吹起耳边的鬓发,却吹不散她心头的愁思。

“你冷不冷?”程远将外取下,给她披上,“秋天寒凉,多穿点。这种事应当是男人来cāo)心的,你别管,交给我就行了。”

顾襄从小长到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这种话,程远俨然是将她当成了柔弱女子来保护。

她虽然感动,却不想让他冒这个险,口气坚决道:“此事容我再斟酌,你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就不嫁你。”

由于程远的出现,顾襄买完东西回宫时已经有些晚了。孟和昶那个鬼机灵的小家伙,对此怀疑了起来。

“姑姑,你怎么这会才回来?”小侦探问道,“不会去见了什么人吧?”

顾襄自然不愿说实话,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取出个毽子来,递给孟和昶:“奴才置办完东西,还给下带了这个。”

那毽子是由染成五色的鸡毛制成,色彩鲜艳,斑斓可,小孩子一见到就喜欢。

孟和昶的注意力,果然被毽子吸引去了,将它扔到空中,兴致勃勃地踢了起来,嘴里还数着数: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可惜孟池星不在,他没对手,只能一个人踢,自娱自乐。

顾襄趁他兴致好,缓缓蹲下:“下,奴才想和你商量件事。”

孟和昶一边踢,一边问:“什么事?”

“普通宫女二十五岁就能出宫。”顾襄开口,“等奴才满二十五岁了,是不是也能……”

毽子踢到一半,留在空中,啪地落下砸了个响。

孟和昶生气地盯着顾襄:“你说这么多,还是想抛下昶儿!”

“不是不是,你先别急。奴才也舍不得下。”顾襄连忙放柔声音,循循善,“只不过二十五岁再不嫁人,奴才就嫁不出去了,以后只能孤独终老。其实等二十五岁再走,奴才还是能陪下好几年的。”

“姑姑干嘛要嫁人?”孟和昶犯犟,“嫁人有什么好的?能有宫里好?姑姑不用担心老了的事,以后昶儿长大了,给姑姑养老!”

顾襄看他额上青筋暴起,知道和他说不通道理,只得哄了几句,就此作罢。

孟和昶渐渐发现,顾襄回宫之后并不开心,而且不敢像从前那样严格管束他。

一次顾襄监督他温书,他心不在焉地翻了两页就吵着要睡觉。

顾襄皱眉,问他道:“下倒是讲讲,这篇文章讲的什么内容?”

“嗯……这个……”孟和昶哪里知道,支支吾吾地回答,瞟了一眼书,看到个木字,就瞎蒙,“写木头的。”

“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顾襄耐着子给他解释,“木,金如此,那君子又该如何?”

孟和昶摇了摇小脑袋,他压根儿就没好好读这篇文章。

要换以前,顾襄肯定一番训斥,不过她现在只是讲解给他听:“这是《劝学》篇,后一句是‘君子博学而参醒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意思是,君子广博地学习并且每天检验反省自己,那么他就会充满智慧而且没有过失了。”

孟和昶打了个哈欠:“我知道了,姑姑,让我睡觉吧。”

“是。”顾襄应了一声,将孟和昶抱上,半跪着为他脱鞋,叮嘱道,“明儿先生若是问你,你就把我说的复述给他听。”

烛光中她一脸平静地说出这些话,似乎没有什么绪波动。

孟和昶觉得哪里不对,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脸色:“姑姑,你生昶儿的气了?”

“奴才不敢。”顾襄说道,“小主子歇着吧,奴才跪安了。”

孟和昶害怕地坐在上,姑姑以前不会一口一个奴才,更不会对他说“跪安”这种话。

“姑姑是不是讨厌昶儿?”孟和昶着急地问,“你是不是想嫁人,不想和昶儿在一起?

顾襄不讨厌孟和昶,相反,其实她很疼这个一手带大的孩子。

可现在的份,让她如履薄冰。

“下别胡思乱想,早点休息。”顾襄留下这句,施礼离去。

第二,先生问大家温书如何,抽问到孟和昶,他将顾襄昨天说的复述一遍,竟然得到了先生的赞扬,夸他大有长进。

被夸的感觉不错的。不过这全靠姑姑的帮忙。孟和昶当场挠头尬笑。

回去以后,看见顾襄,小家伙扑哧扑哧跑过去,一把抱住她,兴奋地道:“姑姑!先生夸我了!”

顾襄把他抱到椅子上:“是吗?先生怎么夸你了?”

“我把姑姑昨儿说的,告诉了先生,先生就夸我读书有长进,还夸我聪明呢。”难得被夸的孟和昶有些激动。

看他这么高兴,顾襄趁机鼓励道:“那下以后是不是要好好读书?”

“嗯!”小家伙点头。

看来好孩子都是夸出来的,顾襄不后悔以前没有多夸夸他。

顾襄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脸,笑道:“这就对了。”

“姑姑你终于笑了。”孟和昶突然说,语语中带着些许委屈,“自从你回宫,我都没见你笑过。”

第134章 乐不思蜀

又到了永寿宫的老太妃过寿的子。

正好蜀王也在宫里,一家人齐齐整整,加上小皇孙四代同堂,闹非凡。

在戏台子下面听戏时,陆瑰云有些怀念温子贞。别人唱戏虽然也好听,却始终没有温老板那份独有的韵味。更重要的是,她曾经和温老板合作过一出精彩的《风筝误》。这份友谊,实在难忘。

她向坐在边上的小爷投去幽怨的目光。

孟池羽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近来做了什么混账事,于是拿起茶盏抿了一口,放下后道:“别这么瞧着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了呢。”

“没什么。”她收回目光,托腮道,“就是想听温老板的《风筝误》了。”

小爷尴尬地咳了一下,没作声。

蜀王来了京城,仗着哥哥的宽容,又没有王妃的管束,吃喝玩乐逍遥自在,今天琢磨斗蛐蛐,明天琢磨赌点钱,后天又提笼架鸟玩古董,反正把不正经的事干了个遍。

听完戏,皇家四个兄弟姐妹孟池羽,孟池辰,孟紫阳,孟贺阳凑了一桌麻将,小爷也没落下最小的弟弟,把孟池星抱在腿上,握着他的小手帮自己打牌。

孟和昶坐不住,趁着太妃过寿放假,闹着要顾襄带他去放风筝,此时正在御花园疯玩。

旁边太妃苏氏,皇帝孟世典,蜀王孟世端和陆瑰云凑了另一桌麻将。蜀王手气好,开局就赢了一把。

“老三这猢狲!”太妃指着孟世端笑骂,“我都要和牌了,就正好抢我前头!”

孟世端倒也通达理,笑道:“老祖宗过寿,输了也不用给。”

然后两只手分别伸到皇帝和陆瑰云面前,霸气要账:“你们俩给钱!”

在麻将面前,就算是皇帝,他也不给面子。

孟世典几乎是把银子甩在孟世端脸上:“朕还能赖你的不成!你这是藐视君上!”

说归这么说,皇帝并没有生气,还以此为乐。

皇家兄弟之间关系原本应该紧张,但是到了皇帝与蜀王,却是铁杆子般的兄弟。

主要是老三孟世端确实没有任何争抢皇位的想法,一心一意专注于吃喝玩乐,不愧为老活宝。

孟世端拿着银子在手上掂量,嬉皮笑脸地道:“臣弟岂敢呢,这钱还不是攒着后给皇兄进贡?”

“朕不要你进贡,你好好过子,别丢朕的脸就行了。”孟世典笑道。

陆瑰云正巧没带银子,不好意思地对孟世端道:“三叔,我先欠着,晚点儿给您送去。”

孟世端也不缺那点银子,笑着挥挥手,道:“这次算了,就当是给皇孙的份子钱了。”

“嗳!”陆瑰云欢乐地应着,“等他回来,我叫他给您谢恩来。”

两张麻将桌上,轱辘轱辘的麻将继续翻动着。小爷把弟弟抱在腿上,一边打一边教,结果聪明的孟池星很快就学会了。

“哥,你别打了,我来吧。”孟池星突然开口,把在场的人都给吓了一跳。

孟池星的童声十分可,急着要亲自上阵,催促着小爷:“哥,我会了,你让我试试。”

于是小爷把坐在膝盖上的弟弟往前挪了挪,放手让小家伙一个人来打,结果竟然真的赢了一局。

小爷轻轻一敲孟池星的头:“还真是教死徒弟,饿死师傅!你小子可真行!”

孟池星和小爷最亲,嘴甜道:“我赚的银子都给太子哥哥”。

小爷满意地点点头,还转过和媳妇炫耀:“云儿听见没,咱们要发家啦!”

贺阳公主笑了,对孟池星开玩笑道:“一天到晚就知道太子哥哥。我看,太子哥哥哪天卖了你,你都帮他数钱呢。”

孟池星撅起小嘴:“太子哥哥才不会卖了我,我会永远跟着太子哥哥。”

贺阳公主“啧啧”两声,看了看在座的几个,道:“瞧他说的,还永远跟着太子哥哥呢,又不是太子哥哥的儿子,以后肯定要出宫建府的。”

孟池星一听,小脸上的表有些微妙的变化,却不说话。

小爷嫌贺阳多事,瞪了她一眼,才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就讲到出宫建府的事了。

和侄儿孟和昶不同,孟池星是个心里能藏得住事儿的人,他只当表面没有听见,接着和哥哥姐姐们玩牌。

新手总是有莫名的运气,小小的孟池星赢了不少银子,小手都握不住了,献宝似的献给小爷。

小爷也只是口嗨一下,他自然是不会要弟弟赌赢的钱。把银子塞进弟弟口袋,摸摸他的头,笑道:“傻小子,这是你自己赢的钱,攒着以后娶媳妇吧。”

“娶媳妇”对于小孩子来说是一件太遥远的事。孟池星眨巴着眼睛,又问,银子除了能娶媳妇,还能干嘛。

也难怪,这家伙长在深宫当中,从怎么见过宫外的市场,自然不知道钱有什么用处。

小爷二话没说,趁着还没到晚膳时间,带着孟池星出宫,跑到古玩市场去,让他见识见识钱能买到什么东西。

“看见这个花瓶了吗?是仿古的,青花瓷,二十两就能买到。”小爷拉着弟弟的手,给他介绍,“还有这个,这串琉璃链子漂不漂亮,不过这是前朝的东西,估计得要一百两了。”

孟池星掏了掏口袋里的银子,数了数,正好八十两,看来琉璃链子买不成了,倒可以买个仿古花瓶。

“哥哥,八十两能买个扳指吗?”孟池星突然问,盯着小爷拇指上的扳指。

这枚扳指是翡翠所制,碧绿清透,水头充足,圆润如脂,是西域进贡的独一家的宝物,皇上赏给小爷,小爷还算喜欢,戴在手上好几年了。

它的价值可就不是八十两的问题了,稀世之宝,少说也得八千两银子。

小爷看见弟弟眼睛都在放光,便知道他觊觎这枚扳指时候不短了。

不过孟池羽很能理解弟弟的心理,因为小爷自己小时候也喜欢扳指,觉得戴上就有气势,特威风。

“那好吧。”小爷将扳指从手上褪下,坐实了“弟控”的称号,将它戴在孟池星的小手上,“从今天起,它是你的了。”

第135章 暴走的小爷

孟池星的手还小,戴着这么大个扳指,不大相称,不过他很喜欢,水灵灵的眼睛里闪动着惊喜的光芒。

自从小爷给孟池星戴上这个扳指,孟池星就一直盯着看,兴奋地将它摇来摇去。

小家伙眼里只有扳指,过马路时也不看路。对面奔来一驾马车,他丝毫没有留意。

幸好小爷眼急手快,一把将他抱到路边,这才惊险躲过。

那驾马车的车夫也吓一跳,不知哪里冒出来个小孩,骤然收住缰绳,喝骂道:“哪来的小孩,不长眼啊!”

孟池星被唬了一跳,连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那马夫接着又骂孟池羽:“还有你,会不会带孩子啊!不怕撞死吗!”

小爷可不是挨骂的主儿,反过来斥责那马夫驾马太快,两人就在街上吵了起来。

这时,马车里的主人喝止了马夫,从车厢中揭开帘来,看了一眼小爷,顿时愣住。小爷也瞧这人眼熟,回忆片刻,想起好像是吏部尚书家的公子。

程远一见到太子,急忙下了马车,上前请安,还未跪下却被拽住。

附近人多,小爷今儿个不想暴露份,拽住程远道:“原来是程公子,以后管好你的马车。”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况且孟池星也有错,小爷没有打算深究,说完这句就要走。

“等等!”程远拦住他,“小的有事找您,可否请您抽个空?”

孟池羽与程远平里素无交集,以为他是要巴结自己,一挥手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小的确有急事,求您听小的一言,就耽误片刻的工夫。”程远眼神十分真挚,低头哀求道。

距离晚宴还有一个多时辰,小爷见他如此恳求,稍一犹豫便答应了。

程远请孟池羽去到附近一家茶馆,点了壶碧螺,到楼上开了个雅间。

四下无人时,程远才重新请安,恭敬地行礼:“微臣叩见太子下千岁。方才车夫不懂事,得罪了下,请下责罚。”

小爷见他这般,也不好再计较,摆手道:“算了,下次注意就行。”

程远又看向孟池星,见他与小爷眉眼有些相似,猜测道:“这位是皇孙下吧?”

“我不是皇孙,我是三皇子。”孟池星是个懂礼貌的孩子,知错认错,“刚才冲撞了你的马车,实在不好意思。”

小爷颇为欣慰地看着弟弟,难得他们老孟家出了个不仗势欺人的男儿,稀有品种,得保护起来。

程远诚惶诚恐:“不敢不敢,三皇子下言重了。”

碧螺的香气弥漫在雅间,令人心神怡然。孟池羽呷了口茶,盯着程远,不疾不徐道:“孤记得你不是要当光禄寺卿了么,难道嫌官小了?”

程远冷汗涔涔,连忙否认说不是。

“那你找孤作甚?”小爷有些好奇。

“太子下!”程远呼了一声,跪倒在地,拱手道,“微臣前些子,被皇孙下劫持殴打,在黑屋里关了一夜。”

孟池羽听到这里,脸色渐渐沉下来。

“皇孙下以此为威胁,bi)迫顾小姐回宫。微臣窃以为顾小姐是官家小姐,并非皇孙下的家奴,理应有出宫嫁人之权。”程远将子伏低,声音有些激动,“微臣与顾小姐两相悦,一心求娶于她,请太子下与皇孙下成全!微臣,甘愿为此受任何责罚!”

小爷听他说完,额头青筋隐隐暴起,像一串马上要被点燃的炮仗。

孟池星吓得不敢动,站在旁边瑟瑟发抖。

但是为太子,他还要竭力保持住皇家的尊严,生生将那怒气暂时按下,牙缝里出几个字来:“孤知道了。此事,会给你一个交待。”

走出茶馆,孟池羽整个人都不好了,气得头发倒竖,眼睛里像要喷火。

“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孟池羽问弟弟,那严肃冰冷的语气让孟池星浑一震。

孟池星很害怕这样的太子哥哥,吓得赶紧说实话:“我只知道昶儿有天下学就出宫去了,但我不知道他是去……干这个。”

一回到宫里,小爷抄起家伙什,四处去找儿子。

对于小爷来说,儿子这次简直丢人丢到家了!像个吃的孩子似的,缠着一个大他快二十岁的姑姑,这不是有病吗!小小年纪就强夺别人未婚妻,还殴打朝廷命官,以后还得了?

他怒火难遏,非得好好教训这小子不可!

和顾襄玩风筝玩得正开心的孟和昶,突然就被亲爹叫了来,还不知道是什么事。

但是,看亲爹的表,就知道没什么好事。他连请安都不敢说了,吓得躲到顾襄后。

顾襄将他护在后,赔笑道:“奴才就带着皇孙下去御花园放了会儿风筝,回来晚了,请下恕罪。”

“你给老子出来,别躲在背后。”小爷手上拿着根篾条,瞪着孟和昶。

“姑姑,姑姑”孟和昶本来就怕小爷,这下子更是扯紧顾襄的衣袖,“姑姑救我。”

顾襄还以为小爷生气是他们回来晚了的缘故,福下子道:“是奴才没算好时辰,您要怪就怪奴才吧。”

小爷叫顾襄让开,绕到她后,一把抓住儿子,像拎小鸡似的拎了出来,拿着篾条开始打,边打边骂:“混帐东西!看老子今天不打得你满地爬!”

顾襄吓傻了,一面命宫人去喊人,一面扑在小皇孙上,急道:“下别打了!”

“来人!把她拖开!”孟池羽早就狠了心,现在谁劝也不好使。

两个侍卫强行将顾襄拖开,孟和昶吓得直哭。他这一哭,小爷更加生气,篾条像雨点似的往儿子上抽:“在外面横!现在在老子这里哭!你特么还知道欺负朝廷命官,没王法的东西!”

顾襄这才明白太子为何生气,想必是知道了孟和昶命人绑走程远的事了。

小爷下手不轻,孟和昶挨了他打,疼得哇哇哭,哭到后头,嗓子都要哭哑了。

这时陆瑰云和孟世端都闻讯赶来,拦住孟池羽。

打在儿,痛在娘心,陆瑰云见儿子满是伤,急得不得了,质问小爷:“他犯什么错了,你要这么打他?”

第136章 喜迎二哥

小爷一旦动了手,哪里肯听劝,现在就一句话:别问,问就是打!

“有话好好说嘛。”和事佬孟世端出手,按住孟池羽的手,“你这么打他,到时候心疼的还不是你这当爹的嘛?”

“三叔您让开。”小爷皱眉,“我教训儿子呢!”

“是你儿子,不也是我侄孙?”孟王爷又说起他的歪理,“他也是你侧妃的儿子,还是皇上的孙子,总之他不是你一个人的儿子,也要听我们的。”

“三叔再不让开,别怪我伤着您!”小爷赌气道。

“你小子不得了啊,我都敢打?”孟世端梗着脖子,上前jiàn)jiàn)地道,“你倒是打三叔呀!三叔皮糙厚随你打!”

小爷拿这个三叔真没办法,翻了个白眼,叫他让开。

“干什么呢!”皇帝威严的声音徒然响起。

众人纷纷跪地请安,小爷不不愿地放下篾条,也向父亲请安。

皇帝只得这么一个孙子,隔辈儿亲,疼到了心坎里,一把将孙子抱起来,反过来斥责小爷:“你倒是下得了狠手!”

小爷铁青着脸,没说话。

皇帝四顾一圈,问是怎么回事。小爷不说话,哭哑了的孟和昶也说不出话,孟池星缩在角落里也不作声。

顾襄只得跪上前一步,道明事原委。

陆瑰云听过才恍然,怪不得小爷发这么大火,这小子是该揍。小小年纪当绑匪去可还行?不好好教训一下,以后说不定当强盗了。

但是皇帝护短,他可不管谁有理谁没理,都不能伤着他的宝贝孙子。

“不许你再打昶儿了,这是圣旨,听见没有?若是违旨,视同谋逆!”皇帝一开口就是重话。

已到了晚宴时辰,给太妃祝寿要紧,众人这才四散。孟和昶哪还有胃口吃饭,匆匆地给太妃磕头祝个寿,就由顾襄带回东宫去了。

回到东宫,顾襄关上门,脱去孟和昶的衣裳,赶紧给他上药。

“咝”孟和昶趴在塌上,疼得叫了一声音。

顾襄放柔了动作,看着他背上的伤痕,摇头道:“谁让你非得闯祸?堂堂的皇孙下,竟然去绑人,仗势欺人,还自**份。”

“我都是为了姑姑。”孟和昶小声委屈道,“昶儿怕姑姑嫁给他,就不要昶儿了。”

孟和昶一出生就遭遇了宋志叛乱,那几年可谓是和顾襄相依为命度过的,所以他特别地依赖顾襄,也就十分害怕失去。

顾襄对孩子也有感,看着小东西这般可怜,又动了母之心。

“姑姑怎么会不要你呢?就算是嫁人了,昶儿也是我最疼的孩子。”顾襄低下头,亲了一口孟和昶的小脑袋,算是安慰,“若是疼,你就叫出来,叫几声就好了。”

好久没有和姑姑这么亲密过了,孟和昶心里一暖。

“姑姑,对不起,上次我不该那么对你。”小家伙终于知道道歉了,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讨厌昶儿吧?”

“昶儿还小,知错能改就好。”顾襄上完药,将药瓶放下,摸了摸孟和昶的小脑袋,“姑姑最喜欢昶儿了,怎么会讨厌你呢。”

“真的吗?那姑姑还要离开昶儿吗?”孟和昶睁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面闪着让人不忍拒绝的真诚光芒。

顾襄犹豫了一下。

最终,与程远几天的相识,还是没能敌得过和孟和昶几年的陪伴。

“这样吧,姑姑再陪昶儿两年,等昶儿长大些了再说,好不好?”

顾襄遵守诺言,自愿留在东宫陪伴孟和昶,并且告诉程远,婚事两年之后再议,如若程远愿意等,那就等,不愿意等,这桩亲事就算了。

程远一咬牙,心想不就两年吗,总比等一辈子强,答应了下来。

分割线

瑞雪兆丰年。

年关未到,紫城就迎来了一场白皑皑的大雪。甬道上的积雪没至脚踝,人们踩在上面,发吱呀吱呀的声音。小孩子玩雪,从上书房放了学就跑到雪地里去踩雪,打雪仗,堆雪人,不亦乐乎。

随瑞雪一同到来的,还有一个好消息。

陆瑰云的二哥陆绍炀在乡试中拔得头筹,中了第一名,带着“全村的希望”来京城参加闱会试了。

娘家终于来人啦!陆瑰云命人收拾京中的一处住宅给他住,抽出空带着小爷和儿子一起去看陆绍炀。

“草民叩见”

没等陆绍炀行完礼,陆瑰云就止住了他的动作。

“一家人干嘛见外?我出宫来看你,就是为了不必拘束。”陆瑰云笑嘻嘻地拍了拍陆绍炀的肩膀,很是欣慰,“我就知道二哥能行,真是太给我们陆家长脸了,爹娘一定高兴坏了。”

陆绍炀笑了笑:“这没什么。”

说着又转向妹夫孟池羽,拱手作礼:“太子下一向可好?”

小爷一向欣赏这个二舅哥,点头与他寒暄:“我们都好,岳父岳母老太太体可好?”

“蒙太子下挂念,草民家中一切都好。”陆绍炀这时一眼看见跟在旁边的小不点儿,“这想必就是皇孙下了吧?”

“来,昶儿,给你二舅舅请安。”陆瑰云招呼儿子到跟前。

孟和昶正要打千,陆绍炀连忙扶住。虽然小东西辈份低,但却是皇室的儿子,他是不敢受礼的。

几人落座。孟池羽与陆瑰云坐在上座,孟和昶与陆绍炀分坐两边。下人们上过茶后,都退了出去。

陆瑰云掐指算来,自己许久没回金陵的家了,之前在木樨山庄学武,因为怕爹娘担心,也不曾回去看看。

所以这些年来家里发生的事,除了几封书信来往,她一概不知。

“二哥,爹给我写的信中说,大哥生了个女儿,三哥也娶妻了?”陆瑰云兴奋地问,“你倒是快与我说说,我的外甥女叫什么名字,三哥又娶了个什么样的三嫂?”

陆绍炀呷口茶后,缓缓道来:“大哥大嫂两年前就生了千金,爹给取名叫陆思宁,是希望家宅安宁的意思。还有你三哥”

他说到这里笑了笑:“你三哥那个活宝,出去玩儿的时候,被人抛绣球砸中了,bi)得没法子才娶了人家。”

第137章 尽君今日欢

天寒地冻,屋内点了个火炉子,融融的暖意浮在空中。陆瑰云与陆绍炀围炉交谈,倍感温暖亲切。

兄妹二人聊着金陵家中趣事,小爷插不上话,翘起二郎腿,坐着喝茶。

陆绍炀告诉陆瑰云,三哥陆绍景被绣球砸中,不得已娶了裴氏。这个裴氏是个木匠家的女儿,门楣虽然低些,却乖巧听话,很讨陆父陆母的喜欢。所以小夫妻一旦有什么矛盾,家人都帮着裴氏,陆绍景为此负气出走好几次。

不过家里不给钱,陆绍景又没正经营生,没几天就吃不上饭,灰溜溜地回家来了。

这么闹过几次以后,陆绍景的气焰渐消,现在老老实实地在家呆着。

陆绍景这人最不上进,好在出在了一个官宦之家,衣食无忧,就靠爹娘养着,做个富贵少爷,子也相当舒服。

“三哥真是傻人有傻福。”陆瑰云笑道,“不争名利,逍遥自在,也不失为一种福气。”

说到这里,她越发想念金陵老家了,可是战事在即,无法抽回去瞧瞧。也不知道此去北漠,还有没有命能回来。若能回来,她一定回金陵一趟,看看父母,游山玩水。

转眼年关已至。过年的前几,无论朝廷还是军营一律放假。

破天荒,小爷竟然在东宫新搭了个戏台子,请大家伙看戏。

更破天荒的是,他竟然还请来了温老板。

陆瑰云坐在台下听,台上人一开口,便知端倪。

既惊又喜,差点没从座儿上弹起来。

太妃过寿那,她只是随口和孟池羽提了一句,没想到小爷看上去不声不响,却默默记在心里,安排了这么一出。

啵~

小爷一个不防,就被媳妇亲了一口左边脸颊。乎乎的,很奔放。

他还假装不乐意:“大庭广众的,也不注意点影响。”

“大雍哪条律法不准我亲夫君啦?”陆瑰云厚着脸皮笑。

“这么点小事,也能把你高兴成这样。”小爷一副瞧不上她的样子,还指使她,“去,给我剥个栗子吃。”

陆瑰云撇嘴,男人真是不夸,啵了一个还得寸进尺。

她从点心盒里拈了颗栗子,利用栗壳上的裂缝轻轻一掰,金黄色的栗子就跳动到了纤纤玉指上。

小爷刚露出得逞的笑容。

刚炒出来的糖栗子,还是温的,又甜又糯,似乎还带着一丝桂花的清香,让人的味蕾顿时放松了下来。

最要紧的是,出自媳妇之手,朴实的栗子亦可以胜过无数美味。

“不就一颗栗子,也能把你享受成这样。”陆瑰云借用他自己的话讽刺他。

两人互逗了一会儿,就静静地听戏。温老板今嗓子状态似乎不如以往,虽然韵味还在,可是唱至高音时有些嘶哑。

陆瑰云听了一会,感觉到他是扯着嗓子在演,不皱起眉头。

“你是不是bi)他来唱的?”她一转头,质问小爷。

小爷有些心虚:“这不是你喜欢嘛,叫他唱就得唱。”

果然是这样,陆瑰云又好气又好笑:“人家唱戏的嗓子最金贵了,可别胡来,把人吃饭的家伙毁了。”

好在温老板的戏份已经快要唱完,他撑着收了个尾,便退回去了后台。陆瑰云命小莲沏了杯润喉茶,给他送去。

温老板妆未卸完,不想她就来了,连忙起相迎,欢喜地笑道:“小的今儿嗓子不好,扰了娘娘雅兴了。”

陆瑰云一听,他说这话时几乎都哑到没声了,忙叫小莲将润喉茶递上。

“温老板说的哪里话?太子爷先前没同我说,若知如此,我必不会叫你上的。”陆瑰云坐到温子贞对面,络地与他寒暄。

温子贞饮了润喉茶,才稍缓过来些,重又打量起面前的故人,只见她脸上稍施粉黛,一弯新月倩眉,鬓边斜插一只宝蟾凤钗,穿着一件织锦披风与如意云纹裙,依旧清丽动人,却比从前初见时多了一份为人母的雍容之态。

她也在打量他,温子贞这些年似乎没什么变化,仍然记忆里那个风华绝代的名伶。只不过他看人的眼神里,少了几分清高,多了几分平和。

他嗓子稍微清了清,便问:“娘娘一向可好?”

陆瑰云点头,又问道:“不知温老板出宫以后,去了哪里高就?”

温子贞道:“前几年回了江南,去年戏班子生意不错,就想北上巡演,不想刚靠近北漠就遇到了鞑靼人,被赶了回来。”

看来北方的战事不能再耽误了,好在征北大军都已训练有素,目前粮草也都筹备得差不多,就等着皇帝和朝廷令下,即可率军出征。

“北方风大,想必这一路风沙,扰坏了温老板的嗓子。”陆瑰云顿时明白,责怪起小爷,“我与太子下让你为难了。”

温子贞摇头,风度翩翩地打趣:“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欢。只要娘娘喜欢,嗓子便是不要了又如何。”

陆瑰云想到以前的事,忽又笑了:“我连累你的事,也不只这么一桩了。我只当债多不愁吧。”

她所说的是小爷当初杖责温子贞的事,但是时隔经年,早已风轻云淡。现在倒变成一起趣事,作为谈资。

“你对我可不只是连累。”温子贞细长的眸子泛起笑意,“你写的《风筝误》,现在是戏班子的头牌,我该好生谢你才是。”

两人正聊得开心,小莲忽然从后台的帘子闯了进来。

“娘娘,蜀王妃来了。”小莲福了一福,对陆瑰云道,“太子下被叫去御前,叫您也过去一趟。”

温子贞见她有事,连忙起相送,约她改喝酒。

陆瑰云一头雾水地被叫出来,问小莲:“我怎么没听说过王妃要来?这……”

“王妃是来查岗的。”小莲吐了吐舌头,将陆瑰云拉到一边,“您应该听说过,王妃是个悍妇吧?巧得很,她一来就乔装打扮,进了青楼盘查,果然遇到了在醉楼喝花酒的王爷。”

陆瑰云听得都替蜀王捏一把汗。看来今儿宫里是别想安宁了。

第138章 悍妇

蜀王妃范氏手上挥着一根鞭子,气势汹汹地追在蜀王后。而孟世端这堂堂王爷,就这么被老婆追着股打,已顾不得失了面子,只想着逃命要紧。

这范氏虽然出世家,却自小喜欢舞刀弄剑,力气大,武功强,把这方面的功夫完全用在教训夫君上,平里治得蜀王服服帖帖。

孟世端不愿回蜀地,也有这一层缘故。

逗留京中,他逍遥快活,时不时去青楼喝个花酒也没人管,本以为范氏远在蜀中鞭长莫及,没想到,她竟出其不意偷偷跑来了京城。

蜀王惧内,众人都有所耳闻。但是没想到蜀王妃竟如此剽悍,在宫里也敢动手。

陆瑰云赶到干清宫时,就看见庭前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正挥动长鞭,指着孟世端破口大骂:“不要脸!给老娘滚出来,别躲在人后头!”

她说的“人”指的就是小爷。可怜的小爷被他三叔当作了挡箭牌,挡在前面。

“三婶啊,有话好好说,这只是个误会……”小爷脸上挂着尴尬的笑,进退两难,“要不先把鞭子放下吧?”

“休想!”范氏怒目圆睁,拿着鞭子对着小爷,“孟池羽,你再不让开,我连你也一块儿揍!”

“你疯了!这可是太子下!”孟世端躲在孟池羽后,对老婆说,“他以后要当皇帝的!”

范氏显然已经怒到极处,管他什么太子不太子,皇帝不皇帝,骂道:“你们孟家的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混蛋!”

这话小爷可不听,赶紧把自己从中摘出来:“三婶,你别一打打一窝啊,我可只娶了一个。”

谁知范氏正好又抓住了话柄,对孟世端道:“你看看,人家太子都只娶一个,你特么的外头养一群狐狸精!你配吗!”

孟世端刚才跑得一头汗,这会子只顾得上喘气了。

陆瑰云连忙上前拉住范氏,摆出笑脸,温言细语道:“您就是三婶吧?路上辛苦了,我先为您接风洗尘如何?”

范氏挑眉,看了她一眼:“你是?”

陆瑰云连忙介绍自己:“臣妾是太子侧妃,给蜀王妃请安了。”

“侧妃?”范氏回过头看孟池羽,“你骗人!你都有侧妃了!我就说你们孟家的男的都是花花肠子!”

陆瑰云忙道:“下说得没错,东宫只有臣妾一个侧妃。”

范氏不屑地啐了一口:“别打量着我不知道,侧妃不就是个小老婆?小老婆算什么东西,生不出儿子就和奴才一样!”

小爷上前要袒护媳妇,陆瑰云却劝他不要多事。孟世端缓过气来了,道:“你个婆娘懂什么?人家侧妃厉害着呢,迟早要转正的!”

“这么说,你还打算要把你那些狐狸精请回家去,还想给她们名份了吧?”范氏气得一鞭子甩来,不偏不倚正好打到了孟世端的脸上。

王爷脸上一朵“红花”绽开,疼得哎呦一声叫唤。

“放肆!”皇帝原本不想管这事,但在暖阁都能听见动静,实在是闹得不像话,这才亲自出来看看。

谁知一来,就看见这副景。

皇帝自然袒护自家亲弟弟,如今见范氏竟然敢在宫中行凶伤人,勃然大怒。

众人纷纷跪下向皇帝请安,唯独范氏站得笔直。

“范氏!你眼中可还有王法纲纪!”皇帝指着范氏道,“你敢打王爷!”

范氏回嘴:“他背着我和狐狸精好,我当然要打他!”

“胡闹!你哪里有一点王妃的气度!你可知你已犯了七出之条?”皇帝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登时大发雷霆,“来人,将她关到宗人府去,好好反省!”

左右侍卫连忙抱拳:“是!”

范氏不敌侍卫,反抗了几下,终究是被拖走了。

陆瑰云看到这一幕,唏嘘不已,这个三婶真是名不虚传的悍妇。除了她,估计这世上没人敢和皇上叫板了。

这话小爷可不听,赶紧把自己从中摘出来:“三婶,你别一打打一窝啊,我可只娶了一个。”

谁知范氏正好又抓住了话柄,对孟世端道:“你看看,人家太子都只娶一个,你特么的外头养一群狐狸精!你配吗!”

孟世端刚才跑得一头汗,这会子只顾得上喘气了。

陆瑰云连忙上前拉住范氏,摆出笑脸,温言细语道:“您就是三婶吧?路上辛苦了,我先为您接风洗尘如何?”

范氏挑眉,看了她一眼:“你是?”

陆瑰云连忙介绍自己:“臣妾是太子侧妃,给蜀王妃请安了。”

“侧妃?”范氏回过头看孟池羽,“你骗人!你都有侧妃了!我就说你们孟家的男的都是花花肠子!”

陆瑰云忙道:“下说得没错,东宫只有臣妾一个侧妃。”

范氏不屑地啐了一口:“别打量着我不知道,侧妃不就是个小老婆?小老婆算什么东西,生不出儿子就和奴才一样!”

小爷上前要袒护媳妇,陆瑰云却劝他不要多事。孟世端缓过气来了,道:“你个婆娘懂什么?人家侧妃厉害着呢,迟早要转正的!”

“这么说,你还打算要把你那些狐狸精请回家去,还想给她们名份了吧?”范氏气得一鞭子甩来,不偏不倚正好打到了孟世端的脸上。

王爷脸上一朵“红花”绽开,疼得哎呦一声叫唤。

“放肆!”皇帝原本不想管这事,但在暖阁都能听见动静,实在是闹得不像话,这才亲自出来看看。

谁知一来,就看见这副景。

皇帝自然袒护自家亲弟弟,如今见范氏竟然敢在宫中行凶伤人,勃然大怒。

众人纷纷跪下向皇帝请安,唯独范氏站得笔直。

“范氏!你眼中可还有王法纲纪!”皇帝指着范氏道,“你敢打王爷!”

范氏回嘴:“他背着我和狐狸精好,我当然要打他!”

“胡闹!你哪里有一点王妃的气度!你可知你已犯了七出之条?”皇帝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登时大发雷霆,“来人,将她关到宗人府去,好好反省!”

第139章 叔侄欢乐多

过年了。皇家人聚在一起,吃过饺子,放了鞭炮,看场烟花,便迎来新的一年了。

大年初一,太子与侧妃带着小皇孙给帝后拜了年,回到东宫,宫人们也纷纷凑上来拜年。

小爷说了个赏,永福便将准备好的装了银子的荷包分给宫人们。正好顾襄也进宫来拜年,孟和昶一见着她就跑上去:“姑姑!姑姑!你去哪了,为何不陪我们吃年夜饭?”

陆瑰云看着儿子年黏人那劲儿,心想,现代社会那么多妈宝男,他儿子这叫啥,“姑”宝男吗?

姑宝男可还行?她想到这里,忍不住扑哧笑了。

“你姑姑也有家人,自然要回去陪家人吃年夜饭啦。”陆瑰云摸摸儿子的脑袋,将他拉到边,对他道,“顾襄也为你忙活了一整年了,你给她拜个年吧。”

“昶儿给姑姑拜年了。”孟和昶应了个好,果然躬朝顾襄下拜。

顾襄连忙跪在地上,与孟和昶对拜,笑道:“奴才也给小皇孙拜年。”

“后别自称奴才了,你是昶儿的姑姑。”陆瑰云对顾襄说,同时瞪了儿子一眼,“这下看你小子再敢说浑话!”

孟和昶吐了吐舌头,忙说不敢了。

顾襄失笑,看了坐在塌上的孟池羽一眼:“奴才一拿太子爷的俸禄,为太子爷做事,就一是太子爷的奴才。侧妃娘娘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在宫里头,还是按规矩来吧。”

小爷闻言嗤笑:“你说你是我的奴才,也没见你听过我的话。”

他只是调侃,并非责怪。倒让顾襄不好意思,连忙低下头给他拜年。

顾襄不是普通宫人,小爷将御赐的一柄如意赏给了她。

陆瑰云这时想起什么似的,故意问:“按礼数,臣妾是不是也得给太子下磕头拜年吧?”

“那你倒是磕呀。”小爷jiàn)兮兮地同她开玩笑,“看在你是我老婆的份上,多给你点赏赐怎么样。”

“你!”陆瑰云当场气结,扭过头去,“三婶说的没错,你们孟家就没有好……”

话没说完,被小爷捂住了嘴。

“小心这话让父皇听见,治你一个藐视圣上的罪名!”小爷威胁,“难道你想和三婶一样,去宗人府待着呀?”

说来说去,还不是你们孟家仗势欺人。陆瑰云撇了撇嘴,不大高兴。

“行了姑,我给你拜年成不成?”小爷像模像样地作揖,“你满意了吧?”

范氏被关进了宗人府后,孟世端每坐立不安,也不出去玩了,也不插科打诨了,像丢了魂儿似的。

孟池羽和陆瑰云来他暂住的景阳宫拜年,只见他坐在炕上,脸上的伤疤还没长好,面容憔悴,看样子心低落。

伺候他的小太监正在为他捶肩,见他们来了,连忙起打千问安:“奴才叩请太子下和侧妃娘娘万安,给您二位拜年了。”

小爷照例随手赏了他个荷包,大过年的,让人讨个彩头。

孟世端这才抬头,看见大侄子,没有嬉皮笑脸的心思,点了下头,同他们俩打个招呼:“来了?坐吧。”

陆瑰云屈膝行了宫礼,孟池羽也一同长揖:“侄儿来给三叔拜年了,祝三叔体康泰,万事如意。”

太子的头衔本应大过王爷,但是过年先论家礼,再论君臣,小爷还是恭恭敬敬地给三叔行了礼。

“有心了。”孟世端叫他们起来,命人上茶,“也给你们俩拜年,坐吧。”

小爷直起,大大咧咧地坐到孟世端边,死皮赖脸地道:“给您拜年,您也不赏点什么?”

见着最喜欢的侄儿,他三叔的眼睛里才算是有了那么点神采。

“你小子薅羊毛薅到我上来了?”孟世端伸手推了孟池羽一把,哼道,“这紫城都是你们家的,我拿什么赏你?”

小爷不服气,昂着头同三叔理论:“您喝花酒可没少花钱吧?怎么侄儿想讨点赏就这么难?再说了,我还是头回带着媳妇来给您拜年呢,您也不给点表示?这以后,我还来怎么给您拜年呢?”

孟世端被他气笑,不过琢磨琢磨是这么个道理,从怀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银票来。

他眯着眼数了数,一共五张,一张一千两的,一张一百两的,三张二十两的。

于是抽出一百六十两,递给小爷:“看在你媳妇的份上,拿去吧,多给咱们陆将军买点好吃的。”

鸡贼的小爷没接,而是眼急手快从三叔手里抢走那张一千两的银票,站起又是一揖,笑着喊道:“谢谢三叔!”

孟世端从小就被侄儿捉弄,似乎对此早有预料,笑骂了小爷几句,也并没有把钱要回来的意思。

巧取豪夺也太爽了叭,转眼就是一千两银子进账,美滋滋。

陆瑰云瞧着小爷这波cāo)作,只恨自己脸皮没小爷的厚,要不然说不定早发财了。

过了片刻,孟世端叹了口气:“三叔受不了你几拜啦,以后你当了皇上,三叔还得跪你呢。”

“那不能够。”小爷得了便宜就卖乖,“父皇秋正盛呢,轮不到侄儿。”

这时已有宫人来上茶,刚沏的新茶冒着腾腾的气,是孟世端最喝的君山银针。茶芽内面金黄,外层洁白,远观时像是银针,雅称“金镶玉”。

根根“银针”竖悬在水面下,在阳光下泛着晶晶的光亮。

这茶还是孟世端特意出宫去淘的,要不说人家蜀王懂得享受,陆瑰云呷了一口,只觉得特殊的甘爽滋味溢于口舌,齿颊之间留下一阵芬芳,与宫中的茶叶大有不同。

“秋正盛,你小子说得好听。你父皇不是有意禅让么,我看这也没一两年的事了。”

陆瑰云差点没把口的茶喷出来。

“三叔,开玩笑也得有个限度。”陆瑰云严肃地提醒孟世端,“这种玩笑要让皇上知道,还以为我们下觊觎皇位,是掉脑袋的死罪。”

孟世端却指着小爷:“我可没胡说,皇兄亲口说的,不信你问他。”

陆瑰云诧异地看着小爷。若真有此事,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第140章 休妻风波

小爷眼神躲闪,打个哈哈就跳过此事。

其实,自从平定宋志叛乱后,皇帝对太子就有了无条件的信任,渐渐将朝中大事小事交由他处理,也不只一次和小爷提过让位的事。

虽然小爷屡屡回绝,但是皇帝似乎真有了一心退位养老的念头,近来提这事提得更加频繁,已经在和朝臣商量子了。

从三叔的景阳宫出来,陆瑰云与孟池羽各怀心思,一前一后地走在甬道上。

积雪还未化完,甬道上的青砖潮湿光亮,能照得出人影儿。她盯着那晃动的影子,不回头地问:“三叔说的是真的?”

后的人沉默了,没有立刻应答。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和我说?”陆瑰云停住脚步,眼眸里浮起一层迷雾,“你是怎么想的?”

孟池羽踩在她的影子上,跟着停下。

树影晃动在她的脸上,双瞳剪水,柳叶细眉,一如当年的清新可。完全想象不到,这是一个即将征战漠北的女将军。

小爷轻轻一叹:“我想等你。”

可是远征北漠,吉凶未卜。她摇头道:“可我不知……”

陆瑰云话没说完,就被小爷揽在了怀里。耳边,传来他坚定而霸道的声音:“不许说傻话,你一定会好好回来。”

啵~

分割线

宗人府里关押的大多都是贵族,故而条件比大理寺地牢稍好一些,每人都有一个单间牢房,基本设施也都有,只不过失去自由,还要每被审问。

范氏被关在这里,不服管教,每闹事,将宗人府的府丞折腾得疲惫不堪。府丞上报皇帝,得到皇帝亲自批示:罢黜范氏的蜀王妃名号,当成一般罪妇对待,必要时可以上刑。

府丞得到皇帝指示,就就不客气了,范氏再骂他时,他命人将范氏绑了起来,威胁道:“你这婆娘再敢多嘴,我可就动手了。”

范氏瞪他一眼:“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打老娘?等老娘出去了,非打得你们这些人满地找牙!”

“你已不是蜀王妃,还敢在这里对着朝廷命官大放厥词,该当何罪!”府丞喝骂,命左右将范氏按跪在地上,“给我打!打到她求饶为止!”

范氏没想到他真敢动手,她像咸鱼一样被绑住手脚,经受几个大汉的棍棒狠打,痛得哇哇乱叫。

干清宫的暖阁里,皇帝正和孟世端下棋。

皇帝是“臭棋篓子”,在下棋方面的天赋远远不及孟世端,以前两人都还是皇子的时候,他就从来没有赢过这个三弟。

出人意外的是,这一局,皇帝竟然渐渐占了上风。最后,竟然还赢了蜀王两颗子。

皇帝一边高兴,一边有些疑惑:“你总不会是故意输朕的吧?”

“没有没有。”孟世端苦笑,“是皇兄技高一筹,臣弟心服口服。”

“这么说,你去了蜀地之后,棋艺下降了不少啊?”皇帝调侃,“蜀地就没有会下棋的么?”

“是……是啊。”孟世端心不在焉地回应道,拿着茶碗啜饮了一口,没想到这茶太烫,顿时手一松,打在了地上。

哐啷

茶碗碎了。

永信连忙带着两三个宫人上前收拾碎片。孟世端不好意思地道:“臣弟御前失仪了,皇兄恕罪。”

“小事罢了,兄弟之间自是无妨。”皇帝看他怏怏不乐的样子,再看他脸上那块疤,问道:“怎么?还在想那婆娘的事?”

孟世端被皇帝言中,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垂下了头,毫无平嬉皮笑脸的作派。

“朕问你,这些年她如何待你?”

孟世端叹了口气:“非打即骂。不过臣弟已经习惯了。”

“三弟啊,你可是先皇的血脉,朕的亲弟,怎么能容忍她这般打骂羞辱?”皇帝冷哼一声,“若是有人敢这样对朕,朕早就一条白绫赐死了。”

后宫有那么多美人争着伺候讨好皇帝,对他无不臣服恭敬。所以他自然不懂孟世端的难处。

起先少年时,是孟世端先喜欢上的范氏。那时还是三皇子的孟世端常常喜欢骑马出去郊游,一次偶然,遇到了遭遇抢劫的范氏。她当时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以一人之力,对付一个劫匪,竟然生生将那劫匪打退。

这个女人,和他见过的宫中卑躬屈膝的女人完全不同。她姿矫健,英姿飒爽,眼睛满是骄傲自信的神采,让年少的他怦然心动。

到时不顾先皇的反对,他执意一心求娶范氏,还因此与先皇吵过几次。

范氏虽出世家,但门楣不高,加上她喜欢舞刀弄剑的,与皇家的人合不来,所以除了必要时候,很少和皇亲贵族打交道。包括皇帝在内的皇家人也不待见她。

后来渐渐地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又有了一双儿女后,孟世端才发现范氏脾气的确不好。有时他回府晚了,她就疑神疑鬼,怀疑他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厮混,少不了一顿家法伺候。

久而久之,孟世端把委屈都攒在心里头。这次救驾进京后,他不愿立刻回蜀,也是想在京城多逗留逗留,好好放松一下。没想到,去青楼喝花酒时,还没来得及出轨就被抓了个现行。

皇帝听弟弟诉说这些年的遭遇,对那范氏更是愤恨不已,拍案道:“此等蛮横泼妇,岂堪做王妃!朕看还不如赐死,干脆利落!来人!”

侍立门外的侍卫应了个是,进门领命。

皇帝沉声下令:“赐范氏鸩酒!令她即刻自裁!”

“皇……皇兄!”孟世端连忙走下座位,拦住侍卫,转头对皇帝急道,“不可!不可!”

皇帝眼中掩饰不住的杀意,皱眉道:“有何不可?杀了她,你还怕找不到新的王妃?三品以上的官家小姐任你挑!”

“一夫妻百恩啊皇上!”孟世端扑通跪倒在地,叩头向上求道,“即便她不做臣弟的王妃,也求皇上留她一命!”

皇帝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弟弟,叹了口气。片刻后,亲自扶他起。

“三弟,你这是何苦呢?”

“皇兄,臣弟……臣弟做不到……”孟世端忽然浑一颤,狠了狠心道,“既然如此,不如……就休妻吧。”

第141章 寒梅着花未

顾襄过年向太子告了几假,回到顾府。才一进花厅,就嗅到一股梅花的暗香,在空气中浮动。

咦,她怎么不记得家里种过梅花?正当顾襄四顾环视,后背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转,程远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手上掬着一捧刚摘下的花束。

他闪现得太过突然,把顾襄吓了一跳。

她捂着口惊魂未定,回过神来诧异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大过年的,我自然要来给岳父岳母拜年了。”程远笑道,把花束交到顾襄手里,芳香扑鼻,“这花是我刚摘的,送你。”

顾襄心里藏着高兴,表面却板起了脸斥道:“什么岳父岳母?你再胡说,我就赶人了。”

她一面这样说,一面取了把剪子,稍微修剪花枝,再将花束插进琮瓶。

窗台上的阳光充足,照着花瓣的饱和色泽,衬着疏疏的枝条,宛若初生般的明艳动人。

女孩子哪有不喜欢花的,即便平高冷如顾襄,望着这丰饶馥郁的花朵,也忍不住展开了笑颜。

她笑,程远也跟着傻呵呵地笑。

顾盛从大门进来,一看见程远就打招呼:“姐夫来了!”

“别乱叫!”顾襄瞪了顾盛一眼。

顾襄不在的时候,程远常来顾府做客,俨然以顾家女婿的份自居,一来二去和顾盛混熟了,顾盛那个二皮脸,收了点好处,就开始直接管人叫姐夫。

“哟,稀客呀。”顾盛看见顾襄,阳怪气道,“这不是顾大人吗?怎么百忙之中,还记得来敝府呀?”

“顾盛你搞清楚,这是我家!”

顾盛嘿嘿一笑,看了一眼她边的程远:“你这不是要嫁人了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不如回婆家去吧!”

顾襄气得随手抄起个鸡毛掸子,追着弟弟满花厅打。顾盛一面逃,一面大喊“来人啊!救我!”

顾襄这次被惹恼了,不由分说非要教训他一顿。

姐弟俩你追我赶,像猫和老鼠,在花厅里团团转圈。

顾盛跑得直喘气,实在跑不动了,直接往程远的后一躲,呼了一声“姐夫救我”。顾襄一个不防,手上的鸡毛掸子已经甩了出去,正好打到了程远脸上。

程远没反应过来,只感到一阵闷疼,接着一股流从鼻子里涌出,鼻子青了一块。

哐当

顾襄手一松,鸡毛掸子应声而落。

丁氏听说女儿回来,就来花厅察看,不防刚进门就看见这丢一幕。

“襄儿!你在干什么!”丁氏一脸焦急,忙命边丫环去扶程远坐下,又叫人来止血上药。

此时的程远已经赴任成为了光禄寺卿,是朝廷的命官。这一旦破了相,还不知该如何出去见人。

顾盛见势不妙,早就脚底抹油开溜了。只留下顾襄站在原地,一个人低头听着母亲的斥责。

丁氏骂过女儿,又怕程远追究,一个劲地给他道歉:“襄儿平时不是这样的……是我没管教好她,实在对不住。”

顾襄撇嘴,小声争辩了一句:“谁让他挡在顾盛前头。”

“你还有脸说?就算是你亲弟弟,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啊!”丁氏喝斥道,“你给我去祠堂反省一晚!”

顾襄没有立即去,丁氏更加生气:“怎么?你以为当个女官,我就管不动你了?”

“不是,娘。”顾襄连忙道,“女儿知道错了,只是不知程大人伤势如何?”

程远挨了打后鼻青脸肿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官员的威严,就连温良公子的气度也dàng)然无存。

他挣扎着坐直,还要勉强打肿脸充胖子,对丁氏道:“不妨的,我没事……”

话没说完,又有鼻血流出。

“你快别说话了。”顾襄掏出一条手帕,给他捂住鼻子,“等血止住再说吧。”

帕子上散着淡淡的清香,让他顿时感到一阵安宁。过了一会儿,终于止住了血。

“顾夫人不要责怪小姐,她是无心的。”程远起,朝丁氏作揖。

丁氏见他如此大度,对这个未来女婿又多了几分好感,指着顾襄命道:“你就在这里照顾程大人,我再去找顾盛那个混小子算账去。”

“是。”顾襄小心翼翼地问,“那今晚……”

顾襄以前被顾令达在祠堂罚跪,她可不想再遭一次罪。

丁氏原本就不舍得责罚女儿,故意说要罚她去祠堂,也有试探程远的意思。此时正好找着了台阶下,戳了戳女儿的额头:“程大人既然饶了你,那我自然就不追究了。”

顾襄长呼一口气,目送丁氏离开后,回过头,正要向程远道谢,手就被他抓了过去。

程远盯着她,眼睛里似笑非笑的神:“襄儿打了我,可要负责?”

“你无赖。”顾襄这么说,却并没有将手抽回。

程远握紧她的手,信誓旦旦:“不就两年吗?我等你。”

他这么痴,反让顾襄更加为难了。顾襄与孟和昶商量的是两年之后再议。但是两年之后孟和昶放不放人还是个问题。

如果两年之后,孟和昶还是不放她走,那岂不是让程远白等两年?虽然程远是个男人,但是耽误人家两年也不是个事儿。

趁雪没化,孟和昶和孟池星在东宫的石影壁前堆起了雪人。

顾襄回宫,路上就遇到了两个小家伙。

“两位下,在干什么呀?”

她突然出现,孟和昶高兴得立刻扑了过来。孟池星则比较含蓄,笑着问了一句顾姐姐好。

孟池星比孟和昶仅大一岁,却高了一个辈分。不管怎么着,辈份不能乱,所以孟和昶管顾襄叫姑姑,孟池星就叫姐姐。

“姑姑你快看!”孟和昶指着他们堆出来的几座雪人,介绍道,“这个是我,那个是小叔叔……”

说着说着,他眼睛一亮,指着“他自己”的雪人旁边的一个还没堆完的雪人:“这个是姑姑!”

顾襄一看,她那座雪人的手“牵着”孟和昶那座雪人的手,小雪人依偎在大雪人边,就像是两个亲密无间的连体人。

第142章 磨人的小祖宗

雪人还没完工,孟和昶继续乐此不疲地把她堆好,用折断的树枝做成眼睛和嘴巴,忙活完,雪人“顾襄”终于有模有样的了。

“怎么样?姑姑喜欢这个雪人吗?”孟和昶对着自己的杰作,兴致勃勃地问顾襄。

顾襄盯着大雪人和小雪人拉在一起的手,发了会子愣。

直到孟和昶再次催她,她才回过神来,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说了个喜欢。

小孩子的目光非常敏锐,顿时发现了姑姑的不对劲。

顾襄蹲下,轻轻摸摸孟和昶的头顶,道:“小下,你应该再捏一个你娘的雪人。”

“我娘牵我爹的手就行了,姑姑牵我的。”孟和昶笑得人畜无害。

顾襄一狠心,直接就道:“姑姑只能再陪你两年,你爹娘才是能永远陪着你的。明白吗?”

孟和昶的小脸上,表渐渐地发生了变化。笑容消失,神色严肃。

他本来还和孟池星约了打雪仗,这下连一点儿兴致皆无,转就走。那赌气的样子,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孟池羽。

不管顾襄在他后怎么唤,孟和昶都没有回头。

顾襄尴尬地站在原地。孟池星走上前来,伸出小手拉住她,问道:“顾姐姐,你是想离开宫里吗?”

顾襄垂头,叹了口气,算是默认。

孟池星虽然也舍不得顾襄,但是他只是把顾襄当成一个照顾人的大姐姐,不似孟和昶那般依赖。

“顾姐姐是不是要嫁人了?”孟池星猜测着。

顾襄说是。

孟池星笑了一下:“那我祝顾姐姐幸福。”

顾襄叹了口气,弯下腰轻轻地抱了孟池星一下,心中感叹,要是孟和昶也能这么想就好了。

回到东偏内,孟和昶还是板着张脸,谁都能从他那张小脸上看出四个字:脾气不好。

宫人们都不敢惹他,尽量绕着道儿走。

到了饭点儿,顾襄硬着头发上前,像以前那样,撸起他的袖子,为他净手。

“水太凉了!这么冷的天,想冰死我啊!”孟和昶一碰到金盆里的水,立马就缩回了手,命令道,“给我换水!”

顾襄一愣,她明明试过水温的呀,这水不是温的吗,哪儿冰了?

但是既然孟和昶要求了,她只得换了一盆更的水来。

结果,这小祖宗又嫌太烫。

换来换去,换了十几次,才终于好好地完成了净手的任务。

接下来几天,像这样无理的要求,还层出不穷。把顾襄折腾得不轻。

一,小爷和陆瑰云陪着儿子一块儿用晚膳。孟和昶又开始不停地要求顾襄给自己夹菜,而且小祖宗故意为难顾襄,每次前后点的两道菜的距离都是最远的,忙得顾襄跑前跑后。

但是顾襄好不容易给夹来了菜,孟和昶又不动筷子,继续要求她做这做那。小爷有点觉察出不对,皱眉对儿子道:“你没手吗?不能好好吃饭?”

孟和昶撅起小嘴,不高兴。

小爷对顾襄道:“你别理他,一块儿坐着吃吧。”

顾襄擦了擦额上的汗,福谢恩,刚一坐下,就听见孟和昶道:“姑姑,去给我剥栗子吃。”

雪人还没完工,孟和昶继续乐此不疲地把她堆好,用折断的树枝做成眼睛和嘴巴,忙活完,雪人“顾襄”终于有模有样的了。

“怎么样?姑姑喜欢这个雪人吗?”孟和昶对着自己的杰作,兴致勃勃地问顾襄。

顾襄盯着大雪人和小雪人拉在一起的手,发了会子愣。

直到孟和昶再次催她,她才回过神来,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说了个喜欢。

小孩子的目光非常敏锐,顿时发现了姑姑的不对劲。

顾襄蹲下,轻轻摸摸孟和昶的头顶,道:“小下,你应该再捏一个你娘的雪人。”

“我娘牵我爹的手就行了,姑姑牵我的。”孟和昶笑得人畜无害。

顾襄一狠心,直接就道:“姑姑只能再陪你两年,你爹娘才是能永远陪着你的。明白吗?”

孟和昶的小脸上,表渐渐地发生了变化。笑容消失,神色严肃。

他本来还和孟池星约了打雪仗,这下连一点儿兴致皆无,转就走。那赌气的样子,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孟池羽。

不管顾襄在他后怎么唤,孟和昶都没有回头。

顾襄尴尬地站在原地。孟池星走上前来,伸出小手拉住她,问道:“顾姐姐,你是想离开宫里吗?”

顾襄垂头,叹了口气,算是默认。

孟池星虽然也舍不得顾襄,但是他只是把顾襄当成一个照顾人的大姐姐,不似孟和昶那般依赖。

“顾姐姐是不是要嫁人了?”孟池星猜测着。

顾襄说是。

孟池星笑了一下:“那我祝顾姐姐幸福。”

顾襄叹了口气,弯下腰轻轻地抱了孟池星一下,心中感叹,要是孟和昶也能这么想就好了。

回到东偏内,孟和昶还是板着张脸,谁都能从他那张小脸上看出四个字:脾气不好。

宫人们都不敢惹他,尽量绕着道儿走。

到了饭点儿,顾襄硬着头发上前,像以前那样,撸起他的袖子,为他净手。

“水太凉了!这么冷的天,想冰死我啊!”孟和昶一碰到金盆里的水,立马就缩回了手,命令道,“给我换水!”

顾襄一愣,她明明试过水温的呀,这水不是温的吗,哪儿冰了?

但是既然孟和昶要求了,她只得换了一盆更的水来。

结果,这小祖宗又嫌太烫。

换来换去,换了十几次,才终于好好地完成了净手的任务。

接下来几天,像这样无理的要求,还层出不穷。把顾襄折腾得不轻。

一,小爷和陆瑰云陪着儿子一块儿用晚膳。孟和昶又开始不停地要求顾襄给自己夹菜,而且小祖宗故意为难顾襄,每次前后点的两道菜的距离都是最远的,忙得顾襄跑前跑后。

但是顾襄好不容易给夹来了菜,孟和昶又不怎么动筷子。小爷有点觉察出不对,皱眉训斥儿子道:“你没手吗?”

孟和昶撅起小嘴,不高兴。

小爷对顾襄道:“你别理他,一块儿坐着吃吧。”

第143章 蜀王前妻

陆瑰云好一番软语哄,才终于把小祖宗哄回里去睡觉了。

不过,小家伙对顾襄的态度,还是不冷不。

夜幕已深,长信宫灯将东宫的玉石柱子照得熠熠发光,陆瑰云若有所思地望着东偏的方向,想起儿子今晚的表现,不觉揪紧了心。

小爷催她睡觉,说明还要去军营,再不休息就没精神了。

她脱下头上的簪子,放到梳妆台上,叹道:“下你觉不觉得,昶儿有些偏执么。”

“那小子就是欠打。”小爷的育儿经非常简单粗暴,“下次你们都别拦着我!看他还作不作!”

陆瑰云不赞成棍棒教育。虽然孟和昶有时候是欠打,但是一想起这孩子小时候经历磨难,父母又不在边,就不免心疼。

再说,万一小爷下手不知轻重,打傻了怎么办?本来读书就不是很用功了,要是智商再下降点儿,可就真成了个废物了。

她怼小爷道:“反正不是你肚子里生出来的,你就不心疼。”

“你什么意思?他是你儿子,不是老子的儿子?”

小爷最讨厌的就是儿子这样的格,所以父子俩相处起来经常抓狂。小爷嫌儿子太事儿,儿子又觉得他爹太凶。

孟池羽的嗓门一大,陆瑰云脸色垮了下来。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喜欢昶儿。”她坐在梳妆台前,冷冷道,“下不喜欢他,可臣妾却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不能不管。”

“谁说不管了?”小爷这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靠了过来,“管管管。不过这孩子确实不让人省心,你看星弟就不像这样。”

孟池星还真是个没毛病的孩子,放在现代,就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好,格好,还听话懂事,勤奋上进。

小星星这么优秀,也怪不得小爷喜欢。小爷作为一个合格的弟控,甚至不惜把戴了那久的扳指都送他。小孩子戴都戴不上的扳指,玩几天就丢一边了,小爷也不在乎,只要弟弟高兴就好。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回过头再看看自己家儿子,差距真滴有点大。

分割线

范氏被休后,皇帝犹嫌惩罚不够,为了报复她,将她没入奴籍,充进掖庭。

天气晴朗。一个头发花白相间的中年女人,提着一木桶的水,迟缓地行走在掖庭外的一条甬道之上。

由于不久前经受过棍棒之苦,她的腿走起路来有些一拐一拐。她的老态,是最近才形成的。

她就是范氏,蜀王的前妻,曾经尊贵的蜀王妃。

与范氏同行的还有一个掖庭老嬷嬷,姓吴,现是范氏在掖庭的顶头上司。吴嬷嬷在宫里待的年份长,见惯了得罪皇帝的嫔妃被贬进掖庭,因而对范氏的遭遇颇为同。所以即便她走路走得慢,吴嬷嬷也不催促,甚至有时还去搀扶一把。

忽然,甬道尽头传来一声呼喝:“王爷驾到!回避!”

紧接着,就有一众侍卫来清道。路上的宫人们纷纷退到墙边,低头跪下。

范氏眯着眼睛往远处瞧,似乎看见太阳刺眼处,几人抬着一个肩舆,那高高在上坐着的眉清目秀的中年男子,就是蜀王孟世端。

她捏紧了拳头,拒不下跪,直直地站在原地。

孟世端是专程来掖庭找范氏的。虽然他已休妻,但是毕竟夫妻一场,最后让范氏落到这幅田地,他总觉得心有不安。

可皇帝一心要让范氏吃点苦头,任他怎么劝都劝不动。只有亲自来看望一番,看看有什么地方能接济接济。

但是他又怕范氏的暴脾气,所以带了许多侍卫来给自己壮胆。

开路的侍卫不认识范氏,看他的打扮还以为只是个普通宫女,喝道:“大胆宫女!王爷驾前还不跪迎?”

范氏不为所动,站在原地仰头盯着高高在上的前夫。虽然份已经云泥之别,但是她那份骨子里的骄傲还在。

侍卫拿着手中的长矛,重重地击打她的膝盖,强制她立刻跪下。范氏原来腿脚就受过伤,在利器的击打之下,感到一阵钝痛,但就是死撑着,不屈膝不求饶,盯着孟世端。

孟世端被她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开口制止:“免了吧。”

范氏人就是不开口,但那目光如同硫酸,似乎要侵蚀他的骨头。

孟世端从肩舆上走下,走到她面前不足三米处,负手而立。

眼前的女人有些陌生,她上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粗布麻衣,眼窝深陷,面色暗沉,透出老迈妇人才有的疲态。

短短一个月未见,没想到范氏就被折磨成了这副样子。

孟世端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掩饰尴尬,而后问道:“你还好么?”

说完就又后悔,都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怎么会好呢?

果然,范氏的脸上浮现出嘲讽之色,嘴角微微下沉:“老娘好得很,用不着你虚假意。怎么?你今是来羞辱我的?”

落得此番境地,范氏还敢对蜀王出言不逊,的确是个刚强倔强的女人。

不过这种话孟世端听惯了,倒也不以为然,只是觉得在众人面前稍稍失了面子。

不过他的面子……似乎早在他被范氏满皇宫追着股打的时候,丢的差不多了。

孟世端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荷包里装着几张大额银票和一些散碎银子。约共三万两。

蜀王是出了名的抠门儿,能让他拿这么多钱出来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而且这笔钱,一般人用个一辈子也绰绰有余。

他把荷包交给范氏,眼神却不敢与他对视,只道了一声:“拿着。”

范氏没想到他会来给自己送钱,愣了一下,然后立马露出嫌恶之色,并未伸手去接。

“老娘不要你的钱。明儿和樱儿归我,别的我什么都不要。”

明儿和樱儿指的是她与孟世端的一双儿女,还未满十岁,留在蜀地跟着私塾先生读书。

两个孩子是皇室血脉,且不说孟世端答不答应还,皇帝也绝对不许他们再跟着范氏。

况且范氏如今已是奴籍,就在这掖庭之中,根本没有条件抚养两个孩子。

第144章 骄傲

“这个不成。”孟世端一口回绝,紧接着将荷包塞到她的手里,“这些你拿着,不够我再添,至于孩子,你就不要再打他们的主意了。”

“谁要你的臭钱!”范氏火冒三丈地将银票甩在孟世端的脸上,上万的银票就像雪花一样落了满地。

不仅如此,范氏撸起袖子,一把掐住孟世端的脖子,又要打人。

事实证明,还是蜀王有先见之明,这么多侍卫也不是白来的,遇到这种况,几个高大威猛的侍卫赶紧上去将王爷救了下来。

反正范氏如今已不是蜀王妃,他们也不用再避嫌,直接上前按住范氏的胳膊,将她的反手缚住。

但是范氏临被拖走之前,还是拼尽力气地在孟世端的手上咬了一口。

“哎呦!”孟世端疼得直叫唤,跳脚骂道,“你这娘们属狗的吗?怎么说咬就咬?老子好心来给你送钱,真特么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在场的宫人门见这滑稽景,无不低头偷笑。

范氏满眼通红,吼道:“你干脆杀了我得了!为何要这般羞辱!”

“是我羞辱你,还是你自取其辱!”孟世端仗着有侍卫的保护,好不容易直腰杆硬气一回,指着落败的范氏,“你给我在掖庭里好好反省!”

说罢害怕范氏又有什么过激之举,赶紧带着人走了。

他走后,范氏因为此次惹事,被掖庭主管责罚,命她彻夜洗衣。

月光如水倾泻下来,掖庭的几间庑房都熄了灯,剩下一片幽暗。整个庭院十分安静,唯有捣衣杵落下时的几声闷响,偶尔惊走几只栖枝的寒鸦。

范氏坐在小板凳上,手中的捣衣杵不停地举起落下,边的盆子里还堆着一大叠未洗的宫人衣裳。

困意上头,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可是余光瞥见那小山般的衣裳,又埋头苦干去了。

吴嬷嬷披衣起,搬了个小凳子坐在范氏边。

范氏转头一眼,问她怎么不睡。

“上了年纪睡不着。”吴嬷嬷说,伸手接过范氏手中的捣衣杵,“你歇会,我来吧。”

连续槌了好几个时辰,范氏的手臂早已酸胀不堪,也不再逞强,擦了擦额头的汗,向吴嬷嬷道了句谢。

吴嬷嬷一边捣衣,一边问范氏:“我今儿瞧着,王爷好像没你说得那么不堪吧?你不是说他有了青楼新欢,就将你休弃了么?怎么我看反倒是他更怕你一些?”

一提起孟世端,范氏就来气,冷冷地道:“他那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你是没看见,他在青楼里头盯着人家小姑娘的蛮腰,那眼睛,移都移不开。”

吴嬷嬷笑了,摇头说男人都一个德行,她男人以前也是这样。

夜静悄悄的,寒风吹范氏望着天上的月亮,叹了口气。吴嬷嬷问她为何叹气,她说想孩子了。

吴嬷嬷是个寡妇,年轻时候丈夫就死了,唯一的女儿嫁去了外地,这才进宫做嬷嬷,一晃几十年了,她见女儿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所以她深知挂念儿女的心。

“那你和王爷的孩子,都还留在蜀地?”

范氏点了点头,说到孩子时,眼底的寒霜有些融化,换上些许母亲的温:“我走的时候,还答应樱儿,要在京城给她买好吃好玩的带回去。”

“可是你现在这样,还回得去吗?”吴嬷嬷皱起眉头,“别说回蜀地了,说不定你连这紫城都走出不去。”

她说的是对的。一旦没入奴籍,就得在宫里当一辈子的差。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两个可的孩子,范氏低下头,忍不住低低啜泣。

难得见到她这般脆弱的时候。可怜天下父母心。

吴嬷嬷连忙将手中的捣衣杵放下,走过去抱住范氏,轻轻拍着她的背,连声安慰。

以前为王妃的范氏眼高于顶,根本就看不上像吴嬷嬷这样的下人奴才,直到现在沦落得与他们一样。

她靠在吴嬷嬷的肩膀上,哭了一会才止住,拿手绢擦干眼泪,不好意思地道:“让你见笑了。”

“小范呐,有一点我不明白。”

范氏一边拭泪痕,一边问:“什么不明白?”

“为何你都沦落至此了,还不肯向王爷低头服软呢?你若是苦苦求他,他或许还念在你们夫妻一场的份上,饶了你。”吴嬷嬷见过无数的宫妃想法子哀求皇上,可唯独就没见过范氏这样强横的人。

“求他?”范氏一副见鬼的表,“我就算是死,也不可能向这种狗男人低头!”

吴嬷嬷这才有些明白过来,看来蜀王爷在家中的地位,并不是很高呀。

“那你和王爷的孩子,都还留在蜀地?”

范氏点了点头,说到孩子时,眼底的寒霜有些融化,换上些许母亲的温:“我走的时候,还答应樱儿,要在京城给她买好吃好玩的带回去。”

“可是你现在这样,还回得去吗?”吴嬷嬷皱起眉头,“别说回蜀地了,说不定你连这紫城都走出不去。”

她说的是对的。一旦没入奴籍,就得在宫里当一辈子的差。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两个可的孩子,范氏低下头,忍不住低低啜泣。

难得见到她这般脆弱的时候。可怜天下父母心。

吴嬷嬷连忙将手中的捣衣杵放下,走过去抱住范氏,轻轻拍着她的背,连声安慰。

以前为王妃的范氏眼高于顶,根本就看不上像吴嬷嬷这样的下人奴才,直到现在沦落得与他们一样。

她靠在吴嬷嬷的肩膀上,哭了一会才止住,拿手绢擦干眼泪,不好意思地道:“让你见笑了。”

“小范呐,有一点我不明白。”

范氏一边拭泪痕,一边问:“什么不明白?”

“为何你都沦落至此了,还不肯向王爷低头服软呢?你若是苦苦求他,他或许还念在你们夫妻一场的份上,饶了你。”吴嬷嬷见过无数的宫妃想法子哀求皇上,可唯独就没见过范氏这样强横的人。

“求他?”范氏一副见鬼的表,“我就算是死,也不可能向这种狗男人低头!”

吴嬷嬷这才有些明白过来,看来蜀王爷在家中的地位,并不是很高呀。

第145章 暗中观察

同样的夜晚,同样的月亮,另一人也在辗转反侧,不能入睡。

不知不觉间,东方已白。孟世端在上翻来覆去,闭不上眼。范氏那落魄的模样,在他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几十年的枕边人。虽然他恨过她,但是从来没有想过会这么轻易地一刀两断。要不是皇帝态度坚决,教他休妻,他恐怕这辈子也不敢休了范氏。

明明应该解脱了,松一口气才是,为何现在反而如此焦虑难眠。

,他带着随太监永清,偷偷地潜入掖庭,躲在宫墙后,观察昨遇见范氏的那条甬道。

等了大约一刻钟,果然范氏又在同样的时间出现了。熬夜干活后的她十分疲惫,手也没劲,提着水桶一晃一晃,洒出不少的水,所过之处的青石板都湿漉漉的。

孟世端心有不忍,命永清过去帮忙。

于是永清“突然”地出现在了甬道上,走到范氏边,帮她拎起水桶,一副心肠的样子,说:“这位大姐,我来帮你吧。”

真是雪中送炭。范氏头晕眼花,正愁没个帮手,就来了一个愿意主动帮忙的小太监,连忙道谢。

水桶的重量的确不轻,还要拎着走这么远的路,就连强力壮的男人都有些吃力,何况是不久前才经受过宗人府刑罚的范氏。

若是范氏年轻时或许还行,可她当王妃之后养尊处优多年,外加现在年纪大了,体早就不如从前,昨晚熬了一宿,此时虚弱得就像随时能被风吹走的纸片。

永清于是和范氏搭讪,问她为何看上去如此劳累。

范氏叹了口气,扶着墙慢慢儿地走,眼神中透着一丝无奈:“我昨儿洗了一宿衣裳,力气实在是跟不上。”

永清帮忙着她将水桶提到掖庭的院子里,又帮她搓洗了几件衣服,这才离开。

孟世端听了永清的报告,得知范氏昨夜受罚,立刻亲自跑去找掖庭的主管何文福。

何文福见着孟世端,就猜到他是为范氏而来,连忙迎上来打千:“奴才何文福给王爷请安,王爷万福金安。”

他自作聪明,以为责罚范氏可以讨王爷欢心,没想到还没主动去找王爷邀赏,王爷就找上门来了。

半跪了一会儿,迟迟没听见王爷叫他起来。何文福有一点儿心慌。

谁都知道蜀王爷是最不摆架子的主儿,平和下人们打成一片,难不成今儿受了什么气?何文福连忙改作双膝跪地。

孟世端坐在主座上,依旧不叫他起来。

何文福抬头觑了一眼,见王爷脸色不好看,忙道:“昨儿范氏对您出言不逊,奴才已替您教训过她,她必不敢再犯。”

头顶传来孟世端淡淡的声音:“怎么教训的?”

“回禀王爷,奴才罚她洗了一晚上衣裳,不许睡觉。”

孟世端俯视着何文福,厉声道:“你为何不提前向本王请示?”

看样子,王爷是要怪罪了。何文福吓得一颤,叩头道:“请王爷示下。”

孟世端朝范氏所在院子看了一眼,回过神才道:“从今起,不许给她派重活,更不许虐待,你可听明白了?”

“是是是,奴才明白了,一定按王爷的意思办。”何文福答应不迭。

掖庭的一间大院子里,被贬至此的宫人们进进出出,如蚂蚁一般忙碌。院里一排小板凳上,坐着浣衣的女人,范氏也在其中,有气无力地搓洗衣裳。

突然间,范氏听见有人在叫她。

抬头一看,竟然是掖庭总管何文福。

范氏一大早就昏昏沉沉的,听见何文福这一声叫唤,才醒了过来,猛然发现自己不慎将手中的衣裳撕破了一个口。

她懊恼地放下衣裳:“我赔就是了。”

旁边的一个宫人提醒她,在大总管面前,应该自称奴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范氏虽不愿,但还是勉为其难地改口:“奴才会赔的,请大总管放心。”

“无妨,衣裳放着留给别人洗吧。”何文福拿着拂尘,态度不似以前那般盛气凌人,“你回去歇着吧。”

范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不太敢相信。自从她进了掖庭,几乎就没得到何文福一个好脸色。尤其是昨天,何文福得知她辱骂王爷时,简直气得鼻孔冒烟,就仿佛她要为掖庭惹来多大的祸事。

“以后洗衣的活,你想干就干,不想干就算了,我不勉强。”何文福甚至有点讨好的意思,朝范氏笑了笑。

旁边洗衣的宫人们听见,纷纷表示羡慕范氏。

范氏越想越不对劲,脑子里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走到何文福面前质问他:“大总管你老实说,那负心汉是不是要杀了我?”

按照范氏的想法,何文福不可能突然对她生出什么同心,一定是孟世端想要杀她,对于将死之人才会格外宽容。

何文福嘴角的笑随之凝固:“你怎么会这么想?”

范氏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如遭雷击般向后退了一步,口中喃喃:“他,他要杀人灭口。”

孟世端为何要杀她?她猜想原因不过有二,一是她知道王府私事,若出去对孟世端名誉有损。二来,不过是为了孩子,孟世端一定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女有一个奴籍的母亲。

听范氏这么一说,何文福竟然觉得很有道理。他回想起今孟世端的嘱咐,恍然大悟,原来王爷命他善待范氏是为的这个。

刚才羡慕范氏的那些人,现在纷纷向她投去同的目光。

吴嬷嬷见范氏形一晃,像是要倒下,连忙将她扶回了庑房里。

庑房背,有些幽暗,吴嬷嬷点了盏灯,将她扶坐到上,倒了杯水递去:“你先别想太多,兴许王爷只是旧难忘,未必是要你的命。”

范氏接过杯子,手还在止不住地抖,水洒到了被褥上。

吴嬷嬷连忙拿手帕去擦水,将杯子重又放回桌上。

“你不明白,我以前对他非打即骂,他记恨我已久,早就存了心思要报复……”范氏声音也是一样的颤抖,“我……活不久了。”

第146章 耳著明月珰

休沐,小爷跑到景阳宫来找孟世端下棋。

孟世端棋艺高超,小爷棋艺也不赖。小爷小时候赢遍同龄人无压力,唯独就是会输给三叔。小爷不服气,摩拳擦掌坚持不懈,连着拉着三叔下了一个月的棋。

孟池羽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赢三叔的时候的兴奋,简直像是得了天下第一。

时过境迁,现在和三叔下棋,小爷已没有那么在乎输赢,更多的是为了图个乐趣。

但是他发现,今天的三叔有些心不在焉。

“三叔?三叔?”

小爷叫了两声,可是对面的孟世端还是愣愣地望向窗外发呆。

“孟世端!”

直到小爷呼了他的大名,他才反应过来,伸手过来打:“瞎叫什么,没大没小!”

小爷轻轻躲开,嬉皮笑脸道:“侄儿错了,三叔别气,不过我叫您几声了,您都没理我。”

孟世端这才意识到,该轮到自己落子了。

“你小子越来越放肆了,等当了皇上,还不把老子当马骑。”孟世端叨叨了一句,投下一枚白子。

“我当啥不都是您侄儿嘛。”小爷俏皮一笑,“再说,小时候我又不是没骑过。”

这盘棋胜负难分,下了小半时辰也没个眉目。两人便开始唠嗑。

小爷哪壶不开提哪壶:“听说她被父皇把三婶贬去掖庭了,您也不去瞧瞧?”

孟世端闻言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白子举起又放下,举起又放下,如此三番,还是没有心思继续下棋。

“三叔,您不会到现在还怕三婶吧?”小爷jiàn)兮兮地问。

“当然不是。”孟世端轻咳一声,竭力维护自己的面子,“现在当然是她怕我了。”

“我才不信呢。”

孟世端继续装:“上次我去掖庭,那娘们对我恭恭敬敬的,不敢再说半个不字。”

小爷还是满脸写着不信。

这下子惹恼了他三叔,孟世端反过来调侃他:“我都已经休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我看,现在怕媳妇的人应该是你吧。我看陆瑰云把你治得服服帖帖的。”

小爷停止抖腿,立马反驳:“我才不像您呢,我让云儿向东,她就不敢向西!”

两个男人正在吹嘘自己不怕老婆,门外传来一个俏的声音。

“找了你半天,原来你在三叔这儿?”

回头一看,陆瑰云黛眉舒展,眼底透着一丝笑意,就站在檐下。

她上午出宫探望二哥,用过午膳后早早地回了宫。方才他们俩说的话,都被她听在了耳里。

“臣妾给王爷请安。”她进门来向孟世端行礼,然后挑眉看了小爷一眼,也朝他福,故意放大声音,“也给太子下请安!”

小爷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下来扶住媳妇,亲自给她搬了座儿来,赔笑道:“你回来这么早怎么不说,早知道我就不来三叔这了。”

一声咳嗽,带着些许鄙视。

想都不用想,肯定来自孟世端。他指着小爷:“合着来找我下棋还委屈太子下了?刚才还和老子吹,瑰云一来你就跟什么似的。”

小爷嘴硬:“您还说我呢,您不是一样吗?那天被三婶追着打的时候,还拿我当挡箭牌呢!”

“哼,现在老子谁都不怕,就算那娘们哭着喊着来求我,老子眼睛都不眨一下。”

陆瑰云坐在旁边吃瓜子看戏。有时候真觉得小爷和他三叔还像的,要不是小爷为太子,肩上担着更多的责任,恐怕也和他三叔一样,是个吃喝玩乐的逍遥王爷。

她想,若真是那样,也没什么不好,说不定她还能和范氏一样搞点家暴。

叔侄俩拌嘴没拌几句,突然有人破门而入。

是景阳宫的太监永清,他跑得满头是汗,没有敲门就闯了进来,这显然不合规矩,看来必定发生了什么意外之事。

陆瑰云皱眉,先开口问:“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永清半跪于地,对孟世端道:“王爷不好了!范氏她……她上吊了!”

“什么?”孟世端大惊失色,脸都吓白了,登时站起,一阵风似的冲出了门。

永清连忙跟了上去:“王爷,奴才的话没说完呢,救得及时,她还活着……”

陆瑰云和孟池羽对视了一眼,打脸未免也来得太快。

孟世端一路狂奔跑到了掖庭,就看见众人围在范氏的屋子里议论纷纷。

“王爷也太不念旧了吧,这么快就赏了一条白绫,要是真死了,舌头吐出来多难看。”

“听说是吴嬷嬷救下的她,你说吴嬷嬷坏了王爷的好事,王爷会不会连她也一块儿赐死?”

“是啊是啊,吴嬷嬷都这么一把所纪了,干嘛多管闲事呢,王爷要杀的人,能拦得住吗?”

而范氏,就安静地躺在上,闭着眼睛,面容安详,既熟悉又陌生。

孟世端觉得后背发凉,浑发颤,大喝一声:“闭嘴!”

围观的人们吓了一跳,从孟世端的穿着打扮看得出他的份,连忙跪下,让开一条路。

他走到范氏的边,突然动作一僵,回头看,竟是有人拉住了他的衣裳下摆。

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嬷嬷含着泪,对他道:“王爷,奴才好不容易才救下了她,求您看在范氏侍奉您多年的份上,饶她一命吧。”

“你就是吴嬷嬷?”他扶起老嬷嬷问。

吴嬷嬷点了点头,浑浊的眸子满是害怕,看着孟世端:“奴才没想到您下手这么快,才离开了一会就……”

孟世端往上望了一眼:“她现在怎么样?”

“回禀王爷,奴才稍通医术,抢救及时,并无命之忧,只是需要些时候才能醒来。”吴嬷嬷躬回道。

并无命之忧。听到这一句,仿佛他的心脏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尽管一心寻死,但是范氏头发束得齐整,丝毫未乱,浑上下唯一一件首饰,是一对白玉明月耳铛。那是年少时,他送给她的第一件定信物。

他弯下腰,将上的她打横抱起,快步转朝门外走去。

临走前,回头扫视了众人一眼。

“何人告诉你们,本王要杀她?”

第147章 霄壤之别

待范氏悠悠醒转,耳畔传来嘤嘤鸟鸣,映入眼帘的不是庑房的小,而是锦帐罗帏的一张花梨木拔步,盖在上的衾被绣着精致的海棠图案。侧立着紫檀花鸟屏风,上面图案栩栩如生。

她诧异片刻,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直到闻到花香。她揉了揉眼,看见头的柜子上的花瓶里插着数朵玉兰花,还杂合着几束百合,馥郁香气随着柔软的夏风扑鼻而来。

看这头,应该已经过了午时。这时宫女小兰进来给花瓶换水,见她醒了,连忙将她扶起。

“这是哪儿?”范氏倚在靠枕上,晕乎乎地问。

“这是景阳宫,是王爷将您带回来的。”那宫女回答,“您好些没有?”

范氏一惊,这竟然是孟世端在宫里的住处。

那宫女见她无恙,便去给花瓶换水,一边换一边道:“这是王爷特意叮嘱的,在前放些花,病人看见心就能好些。他还说您最喜欢玉兰花了。”

范氏倒糊涂了,难道她猜错了?孟世端没想杀她?那他又为何要找何文福?

她连忙披上衣裳,起去找孟世端。还没走出门,就听见廊子里传来一阵争吵。

是孟世端的声音,她辨认得出。

“她差点命都丢了,皇兄开恩,就让她在我这里休养几吧。”

皇帝有些愠怒,训斥弟弟:“你怎么这么无用!说不定她只是做戏给你看的!还没死成呢,你就急得跟个什么似的,怪不得受人欺负!”

这下子孟世端也有点生气了,反驳道:“若不是皇兄bi)得太狠,她又怎么会轻生?”

“你是在怪朕?”

孟世端忙拱手赔礼:“臣弟不敢。我知道哥都是为我考虑,但是范氏再不好,也是我的结发之妻,我实在……”

“就范氏这种人,怎堪做你王妃?”皇帝语气强硬,“除非她能改了子,否则永不得出掖庭!”

孟世端一阵沉默。

皇帝又说,已给他物色了一位一品大员的女儿,年轻貌美,温柔贤惠,正合适当新的蜀王妃。

孟世端一口回绝,说年纪相差太大,下不去手。

范氏在门背后听见,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原来竟是她吃错了醋。更想不到,孟世端平时叨叨,关键时候竟这般有有意。

于是忍不住伸手,将门推开。

孟世端正琢磨着怎么应对皇帝,骤然看见范氏推门出来,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你……你醒了?”

“你不用说了,我都听见了。”范氏三步两步地走到皇帝面前跪下,咬牙道,“皇上,我愿意改子,求你让我回王爷边吧。”

皇帝皱眉,盯着范氏的头顶,不信地道:“你真能改了子?”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范氏觉得自己前半生都白活了,猜忌枕边人,以为非打即骂才能管束住他的心,却没想到最后,还是他对自己深一片。

“我能,我能。”范氏抬头,一脸真诚地望着皇帝,“只要让我回到王爷边,让我做什么都行。”

皇帝皱眉,本要回绝,可是瞥见范氏脖子上那条红色的勒痕,稍有犹豫。

孟世端想要求,还被开口,就被皇帝瞪了回去。

皇帝问:“你殴打王爷,罪可致死,朕饶你一命,将你没入奴籍,你可有怨言?”

“我亏待了世端,皇上罚我,我没有怨言。”

皇帝又道:“那你如今便是掖庭下人,怎堪与王爷相匹?依朕看,王妃你是做不得了,做个婢女倒可以考虑考虑。”

“皇兄!”孟世端不敢置信地打断皇帝。

范氏脸上的表渐渐变得僵硬,目光变得黯淡下去,尔后眨了几下眼睛,竟然答应了。

皇帝嘴角微微一勾,觉得这样甚是解气,点头道:“好,既然如此,你后便在王爷边做个端茶倒水的婢女,若再敢对王爷不敬,朕立马遣你回掖庭去。”

光影晃动在范氏上,映出她苍白的面容。此时她已敛去了所有不悦的绪,只是垂首谢恩。

皇帝走后,孟世端急急上前,扶她起,责怪道:“你怎么能答应呢?”

范氏扶着孟世端的手,往房里走,没有说话。

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突然间份有了霄壤之别,他知道她必定是生气了,也不知该怎么哄,只得沉默了一路。

范氏晕倒后未曾进食,十分虚弱,此时搭着男人胳膊才能走动,似乎明白了夫妻的“扶持”二字道理。

回到寝屋,宫女小兰忙迎上来,朝着孟世端一福,服侍范氏坐下。

“等皇兄气消了,我再去求,你便在这里委屈几吧。”孟世端小心翼翼地道。

这时,范氏瞥见头那束玉兰花,叹了口气:“罢了,这都是我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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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消息!好消息!东宫迎来了一个特大好消息!

陆瑰云的二哥陆绍炀不负众望,金榜题名,不仅顺利通过了闱会试,还夺得了试第一,成为了本届科举的状元。

陆瑰云高兴坏了,上哪都嚷嚷这事儿,小爷都被她念烦了,就调侃她,要是再得瑟,大家该怀疑她二哥是个内定的状元了。

“孟池羽你什么意思呀?”陆瑰云不高兴了,“你的意思,我二哥是托你的福才中状元的?那咱们这就和离,我倒要看看,我二哥还是不是状元。”

“和离个!陆瑰云你现在有点飘啊!”小爷扯过媳妇的肩膀,警告她,“再让我听见和离这两个字,我就……”

陆瑰云警惕地后退两步:“你就干嘛?”

小爷单眉一挑,扬起邪笑。

每次他这么一笑,就是要干那啥的坏事了。

陆瑰云板起脸,严肃地看着他:“大军要出征了,你别开玩笑。”

“知道。”孟池羽坐了回去,还不知悔改,“吓吓你罢了。”

“太子下。”

每次她这次呼他,就是要讲正经事了。她平也玩闹,不讲大道理,但是必要的时候,该说的还是得说。

小爷随手拿了个枣儿吃,敷衍地回应:“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我为何要辛辛苦苦地去习武?”

第148章 金榜题名

小爷啃了一口枣儿,脆甜脆甜的,眯着眼等她的解释。

这个问题,他早就想知道了。之前他以为她是吵架赌气才走的,直到后来她非得和他争着上前线,他才发现问题没有这么简单。

陆瑰云被他的态度气得噎住,缓过了劲,指着小爷道:“你给我坐好。”

小爷架着二郎腿,并未觉得丝毫不妥,这是他的东宫他的家,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看来不动手不行了,陆瑰云一把掐住小爷的脖子:“你听不听!”

小爷见她杏目圆瞪,面带桃红,嗔怒的样子也这般可,嘻嘻笑道:“你想学三婶啊?要不要拿根小皮鞭?”

教小爷好好说话是不可能的了,陆瑰云无奈地松开了手,坐到另一边,从桌上拿了杯茶,掀开杯盖喝了一口。

还没在北征创下什么丰功伟绩呢,活活气死不值得。

“你看三叔对三婶那份意。”她摇摇头,郁闷道,“要是换成我,敢动您一根手指头,老早就被赐死了。”

从这句话里,小爷听出了浓浓的酸气和怨气。不行!他媳妇怎么能羡慕别人!

“你话里有话,到底想说什么?”他坐得端正,“老子洗耳恭听,行了吧?”

陆瑰云tiǎn)了tiǎn)嘴唇,这才正色道:“那时你假娶乌娜公主,她一进宫便要欺辱我,我当时就想,如若我会武功懂军事,能当上将军征服鞑靼,朝廷便可以不用和亲,你更无需冒险出征。还有……”

她说到此处,有些难以启齿,目光微微避开,才接着道:“还有,你是光芒万丈的太子下,我……我只是知府之女,在你心里,我一直配不上你吧。我正是不想借你的东风,才去刻苦习武,原本想通过武举当上将军,没想到正好遇到国难,这才去蜀王军营应征入伍,回京救驾。”

小爷听她娓娓道来,才知道方才她为何不高兴了。她不想当废物,她不想永远依附他,不想活在他的影之下。

这次她二哥凭自个儿本事考上的状元,她更不愿意被人闲话,以为是因为她和太子的关系,才走的后门。

所以方才他一句玩笑话,才会让她那么不舒服。

“胡想些什么?云儿怎么会配不上我呢?”

小爷拿手绢擦了颗枣儿,送到媳妇嘴边,心疼地了她的头发,在头顶上吻了一口。

她抬头,眼神直直地看着他:“就算你没嫌弃我,但这也是事实。只有等我征北得胜归来,我才能配得上你。”

他无奈地摇头,轻轻敲了下她漂亮的小脑瓜,真想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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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得意马蹄疾,一看尽长安花。都说人生四大喜事分别是,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其余三大喜事都还算常见,唯独金榜题名最为难得,更何况是高中了状元,陆绍炀心中畅快可想而知。

按规矩,前三甲皆要进宫向皇帝谢恩。陆瑰云趁这,向皇帝讨了旨意,让皇帝特许她带陆绍炀去御花园转一圈再离宫。

御花园正值百花开放的时节,风温煦得像一只人的手,不停地撩拔着依依杨柳,牡丹花,月季花,夹竹桃、白玉兰、芍药花、戎葵花都开了,幽幽的香气弥漫空中。

“二哥中了状元,家里应该都知道了吧?爹娘是不是高兴坏了?”

陆绍炀跟在陆瑰云后,一面欣赏着御花园的芳景,一面轻松地点了点头:“自然是都高兴的,皇上今还任命我为太常寺卿,我这就写信告诉他们。”

陆瑰云喜不自胜:“太堂寺卿是京官,这么说二哥以后要常留京中了?”

陆绍炀点头道是。两人继续往前走。

路过池塘,陆瑰云随手捡起一枚小石子,砸出几圈涟漪,皮得开心,回头笑道:“你记得也写信告诉师父,他老人家一定也很高兴。”

“那是自然。”陆绍炀站在妹妹后,忽然眨了眨眼,“还有,我向皇上请旨,封我娘为诰命夫人了。”

“哦?哥你不说这事儿我都忘了,娘上次被贬,到现在还没有诰命呢。”

后传来一声咳嗽,然后是陆绍炀故作无事的嗓音:“我说的,是我娘。”

陆瑰云一愣,诧异地回头。忽然明白,二哥口中的“娘”,指的不是黄夫人,而是他的生母叶氏。

可是按照规矩,二哥一直都是管黄夫人叫娘,管生母叫姨娘的,为何现在却改了口?

她正要问,这时耳畔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听着熟悉,望去竟是紫阳和贺阳两位公主在不远处的台阶上玩闹。

她们也同时发现了陆瑰云,打招呼道:“侧妃娘娘,一块儿来玩呀!”

原来是紫阳公主在和贺阳公主一块儿“簸钱”。“簸钱”是近来宫里盛行的游戏,就是将掷十枚铜钱于地上,以正面的多寡来定胜负。规则虽然枯燥,却可以用来打发宫里的无聊时光。

陆瑰云走近两步,笑着拒绝:“我今儿陪二哥逛完园子,就送他出去,下次有空再陪两位公主吧。”

蹲在地上玩的两位公主,这才发现了陆绍炀的存在,急忙站了起来。宫里极难得出现陌生男子,她们都有些好奇。

“嫂子,我听说你二哥是新科状元,就是他吗?”贺阳公主问。

陆绍炀从容不迫地施了一礼:“微臣陆绍炀拜见两位公主,公主下大安。”

贺阳公主笑了:“既然是嫂子的二哥,那便是一家人,不必多礼。要不要一块儿来玩?”

不过她的,只换来了陆绍炀淡淡的一句:“微臣还在公务要办,这就告辞了。”

刚提出要求就被人一口回绝,脸贴上了那啥,贺阳公主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角。

一旁的紫阳公主没有说话,却不暗自欣赏起他来。一般的王公贵族们见了公主,哪个不是上赶着讨好伺候?可眼前这个人却不卑不亢,丝毫不会趋炎附势。

再看他衣冠楚楚,长玉立的样子,好一个标致俊俏的状元郎!

第149章 诰命

陆绍炀说完就走,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仿佛一刻也不愿再多待。

陆瑰云连忙跟了上去,一路送他出了宫门,才道:“我知道二哥不愿攀龙附凤,但是公主只是好意,你又何必这么不给面子。”

红墙上映出斑驳的树影,一排排整齐的琉璃瓦金黄璀璨,阳光温暖地洒在檐上的飞兽上,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本该辉煌无限的状元郎,此时影却显得有些落寞。

一直以来,陆绍炀都不动声色地藏着心事,几乎从不说与人知。即便是陆瑰云,有时也看不穿他的心思。

“二哥。”

“怎么了?”

陆瑰云想了想,还是道:“叶姨娘她……得了几品诰命?”

“太常寺卿是三品官,我娘自然也是三品诰命。”

三品诰命?陆瑰云惊讶地张大了眼睛。叶氏原本只是个妾室,连当家主母都不是,一下子擢为朝廷三品诰命夫人,简直就是从地下到天上。

看来皇上对状元还真是恩赏有加,连这样的要求都能答应。

可是,她亲爹陆龟年为知府,也不过是从四品的官职,黄夫人因为上次周贵人的事还被褫夺了诰命。要是叶姨娘突然得了三品诰命,这一家人还怎么像以前那样相处?

陆绍炀敏感地捕捉到了陆瑰云脸上表的变化,顿时沉了脸色:“我辛辛苦苦,凭自己本事考取头等功名,难道我娘还配不上一个诰命吗?”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陆瑰云连忙否认。

她知道二哥一路艰辛不易,不想坏了他的好兴致。再说,她并不是那种见不得人好的人,叶姨娘能得诰命其实也是全家的荣耀。

“你是不是觉得,我娘是卑jiàn)的妾室,配不上诰命?”陆绍炀bi)近了几步,脸色难看得吓人。

“不是,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陆瑰云一脸无辜地望着他。

陆绍炀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向她拱手赔礼。

“二哥你刚才好凶啊,吓死我了!”陆瑰云怪他多心,“叶姨娘也是从小看我长大的长辈,我何时看不起她了?”

“你不懂。”他低哑的嗓音中似有无限的隐忍,“我等着给我娘一个名份,已经等了二十多年了。”

回东宫的路上,陆瑰云心里还在一直琢磨着这件事。二哥请旨为他生母加封,自然是人之常,无可厚非。可是这样一来,当家的老爷夫人却要比妾室还低一阶,成何体统。

既要成全二哥的孝心,又不能让叶姨娘太过压别人一头。似乎有些难办。

她一进前厅,就看见屏风边上摆了两张桌子,有四人在对弈。孟池羽和弟弟孟池星下一盘棋,顾襄和孟和昶下另一盘棋。

见陆瑰云来了,顾襄和孟池星连忙起行礼。

“奴才给侧妃娘娘请安。”“臣弟给皇嫂请安。”

孟池羽和孟和昶这爷俩,瘫在座椅上动也不动,只向陆瑰云投来了注目礼。

“倒是我打扰你们兴致了。”陆瑰云一摆手,失笑道,“免礼,都回去接着下棋吧。”

孟池星应了个“是”,回去一看棋面似乎不太对劲,抬头盯着小爷:“哥,你是不是拿走了我一颗子?”

小爷对弟弟机灵的反应很满意,却板起了脸,故作佯怒地一拍桌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作假?”

孟池星顿时怂了,扑通一声跪下:“臣弟不敢,应该……是臣弟看花了眼。”

陆瑰云知道肯定是小爷耍的花招,上前将孟池星抱起来,拍了拍他裤子上的灰尘,笑道:“瞧你这孩子,怎么动不动就跪,你哥逗你玩儿呢。”

说罢还瞪了孟池羽一眼,叫他不许再吓孩子了。

恶作剧的太子爷并未觉得哪里不妥,还厚着脸皮怪弟弟:“你怎么这么不经吓?还没说几句就吓成这样?”

孟池星撅起小嘴,委屈不已。

小爷催弟弟接着下棋,却看见对面的弟弟向自己伸出一只小手。

“你个猴精,还记着呢?”小爷嘻嘻一笑,从袖子里取出刚才偷走的黑子,放了回去,“这下不生气了吧?”

孟池星黑白分明的小眼珠,紧盯着小爷不放:“还有。”

小爷给弟弟竖了个大拇指,然后从袖子里又拿出一个黑子,放回原来的位置。

孟池星还盯着他。

小爷摊手,保证道:“真没了!”

陆瑰云看了下棋局,其实小爷的白子优势已经很明显,就算拿走几个黑子也不影响棋局。这么看来,小爷不是真想耍赖,而是想以此试探一下弟弟的反应力。

不过孟池星小小年纪能下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同龄人中的翘楚了。

她再去看看自己儿子下的棋,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大概双方才下了几十来回,顾襄还有意让着孟和昶,孟和昶却偏偏往“枪口”上撞,想不输都不行。

而且孟和昶这小孩,棋品还不好,输了棋就砸棋子,不悦地道:“姑姑欺负我!”

顾襄失笑:“奴才可没欺负你,你好好瞧瞧,你方才都怎么下的?哪有你这么下棋的?”

然后,顾襄手把手地重新教了孟和昶一遍,耐心地给他讲解。

小爷向儿子投去鄙视的目光,对陆瑰云说,也就顾襄这么有耐心,要换他早就发火了。

陆瑰云置之一笑,说下棋而已何必太过认真。

她还是想着二哥的事儿,托腮坐着,睫毛像蝶翅般闪动,对着小爷言又止。

孟池羽用目光对她上下扫描一番,似有默契地问道:“遇上什么麻烦事了吧?”

开口讨要品级诰命,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是该说还是得说。

“下,我娘的诰命还没恢复吧?”

小爷一口应承:“哦这个啊,我明儿就去向父皇请旨,恢复岳母的诰命。”

这时候,好奇的孟池星突然问:“嫂子的母亲为何没有诰命?”

陆瑰云一愣,总不能和孩子直说,是被你亲娘害的吧,于是找了个借口:“我娘先前惹了皇上不快,所以暂时夺了诰命。”

孟池星眨了眨眼睛,似乎没太明白,但也没再追问。

第150章 远征

陆瑰云抬起眼眸,看着孟池羽:“我不仅要恢复我娘的诰命,还要提升她的品级。”

按规矩,陆龟年是四品的官员,作为正室夫人的黄夫人也应是一样的诰命品级,即四品。

但是陆瑰云想,这事既然提出来了,正室夫人的品级总不能低于侧室,况且陆绍炀能为他生母讨要诰命,她理所当然也可以为母亲讨要一个。

她见小爷困惑地望着自己,摆出公事公办地态度,认真地道:“臣妾提出不之请,理由有二。一则我二哥中了状元,叶姨娘被封了三品诰命,我娘若是低于了她,恐怕乱了礼序。二则我是远嫁,不能尽孝,只能以此稍作补偿。”

孟池羽一字一句地听完,也就明白了她的难处。不过自古以来都没有越级提升诰命的规矩,他稍加思索,想出了一个主意。

“云儿,不如我这就向父皇请旨,册你为正妃吧。这样一来,你爹娘自然能得封了。”

陆瑰云回绝:“不成,我立过誓的。不得胜还朝,就不做正妃。”

“你可想清楚了?”孟池羽还想她一次:“等你征北回来,那叶氏可能已压过你娘一头去了。”

陆瑰云眼前一亮:“你倒提醒我了,我是征北大将军,按头衔应是从一品,为何我娘不能因此受封诰命?”

小爷被她说得一愣,倒差点忘了,媳妇如今也是朝廷的命官了。

金陵陆府。圣旨下。

陆龟年领着家人设下香案,跪拜接旨。当听见圣旨里只提到册封叶氏为三品诰命时,陆龟年有些吃惊,黄夫人脸色一沉,跪在最后面的叶氏则是不知所措。

规规矩矩地接旨谢恩后,陆龟年起便问传旨的钦差:“这圣旨是不是弄错了?”

“圣上亲颁的旨意怎会有错?”钦差一笑,“不过大人别急,还有另一道旨意,是太子下代圣上颁的谕旨,烦请大人再接一次。”

众人便又齐刷刷跪下,衣裙摩擦的声音。

“奉太子谕,从一品征北大将军陆瑰云平乱有功,陆氏夫妇教女有方,着封陆龟年为国公,官职不变,官衔按从二品计,并擢升黄氏为从二品夫人。祖母陈氏”

这可是建朝以来不曾有过的事,陆龟年明明只是四品知府,竟破格将头衔提升到了从二品,而官职却没变。很明显,这是故意用“从二品”来压倒叶氏的“三品诰命”。

不管怎么都是殊荣,众人伏地谢恩,恭恭敬敬地接了旨意。

私下无人时,黄夫人对陆龟年道:“老爷,你说这都是加封的旨意,为何要分作两次?而且,一道是皇上的圣旨,另一道却是太子的谕旨,这未免有些奇怪。”

陆龟年是个心宽的人,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只道:“有封赏是好事,何必在乎那么多呢?”

可是黄夫人却看得透透的:“这还不明白吗?叶氏一个妾室,原本出奴仆,何德何能得到诰命?还不是因为有一个好儿子!前一个旨意定是炀儿求的,后一个是云儿怕咱们委屈才向太子爷要来的。”

黄夫人一想到此事便觉得后背发寒,如期不是女儿为自己争取,这家里岂不成了叶氏的天下了?

叶氏既然有了诰命在,儿子又中了状元,份也就不一样了,从住了几十年小院搬到了景芳园里的清桂轩,吃穿用度也比以前提高了几个等级,大有与黄夫人平起平坐的架势。

不过上头到底还有老爷夫人,叶姨娘仍有着为侧室的自觉,倒不敢掀起什么大风浪。只不过在家里的晚辈面前更抬得起头了。陆家两个少爷如今见了她,也不得不尽到问候的礼数。

三房陆绍景夫妻倒还好,大房的少夫人卢素最瞧不起妾室,压根儿咽不下这口气,成将大少爷与二弟相提并论,怪陆绍明没出息,害得自己现在还要向一个侧室问安。

北征鞑靼的子终于到了。

征北大将军陆瑰云率领着征北大军,浩浩dàng)dàng)地向北出发了。皇帝亲自举行了送行仪式,三品以上的在京文武官员一律穿着官服,在太和前列队相送。

皇帝亲自将征北大将军的将印授予陆瑰云,语重心长地道:“此次除了护京师的兵力,朕将朝廷能征到的兵都交到你手上了,你务必要审慎行事。”

这一刻,属于真正的大将军的一刻,她也已经等得太久。

穿全副甲胄的她,跪下接过将印,深知责任之大,郑重承诺:“定不辱命。”

自从宋志之乱以后,皇帝渐渐放权给了太子,常常命太子行使监国之责。此时太子与皇帝一同立于台阶上方,望着穿戎装的她。

千言万语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化作了一句“珍重”。

忽然一阵疾风吹过,将小爷明黄色的太子礼服下摆吹得翻飞,那团龙图案上的龙像活了似的,栩栩如生地跃动着。

她也将千言万语化作一笑:“请夫君放心。”

皇帝笑看这对小夫妻,忽然想起什么,夺过话头,对陆瑰云道:“等你得胜回来,便可加冕为后了。”

皇帝的意思是,他不就会禅位于太子。

旁边的小爷无奈道:“父皇,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儿臣年轻,还不是时候……”

皇帝语气坚定:“朕意已决,子都定好了,就在下月十五。你再推辞,便是抗旨。”

等回来的时候,小爷就该当皇上了。这份的转变,令她有些始料不及。陆瑰云稍稍一愣,但还是低头道:“微臣恭贺太子下。”

“云儿还是叫我夫君吧。”小爷执起她的手,收起平的不正经,严肃道,“无论我是什么,都是云儿的夫君。”

她点头,心里却想着,最好是我一个人的夫君,如果等我回来发现你有别的嫔妃,那本将军就要休夫了。

不过这样的话,当着皇帝和文武百官自然是不能说的。

时辰到了,没有时间再耽误。陆瑰云再次拜别,骑上战马,带着浩浩dàng)dàng)的大军离去。

再回首,已是黄沙漫天。

第151章帝

暑月十五,皇帝孟世典与钦天监共同定下的黄道吉。皇帝顺利将皇位禅给了太子,并为他举行了登基大典。

自从宋志之乱后,皇帝深感儿子的孝心,更惭愧未能防微杜渐,以至于酿成大祸,一直存了禅位的心思。

是因为太子百般推辞,才拖到了现在。

这次,孟世典没有给儿子留拒绝的机会,直接定好子,就召集大臣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没有帝王不留恋权力,但是历经生死,误会,孟世典已经完全信任儿子堪担大任。更重要的是,他累了,每面对如山的奏折,动辄被大臣指出不是,还要应对多如牛毛的国家决策。反正他做出的决策,也常常被证明是错误的,既如此,让贤反而是件功德。

如今他大难不死,满心只想着含饴弄孙,享一享天伦之乐,至于这个大摊子,就留给儿子去收拾吧。

孟池羽初登帝位,年仅二十五岁,因而成为了大雍历史上最年轻的帝王。

正因年轻,相比于太上皇的优柔寡断,新帝则显得决断如流,励精图治,加上宰相汪森、太傅钟簋和太尉刘世林等人的辅佐,加上征北大军节节胜利,将鞑靼人赶出了大雍北部数城,天下渐有盛世之态。

景阳宫。

范氏起先不适应婢女的份,后来渐渐地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她伺候人还有一样好处,就是不管伺候得怎么样,被伺候的人都不敢有怨言。

毕竟以前非打即骂,现在范氏能给个好脸色看,孟世端都知足了,何况范氏已经一改悍妇姿态,认真做起了婢女。

孟世端好书法,平无事时就自己在书房里挥毫,有时过于投入,以至于不愿按时吃饭,别的宫人都不敢劝,只有范氏敢一把夺走他的笔杆,催着他赶快吃饭。

“我这副字儿还差最后一笔啦!你就让我写完吧!”孟世端哀求道。

范氏将那支笔杆装回了笔架,口气坚决道:“你那一笔要写多久?回头再写!”

孟世端拿她没办法,只得暂且将手上的副字搁下,去饭厅用午膳。还没动,永清就来报,皇上来了。

自从小爷登上帝位后,成焦头烂额地忙于政务,好容易这休沐,得了空闲,媳妇又不在边,就带着两个孩子来景阳宫瞧瞧三叔。

孟世端听闻孟池羽来了,连忙与众人到门口相迎。远远看见帝王的御辇,跪下道:“臣孟世端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以前小爷对三叔执叔侄之礼,现在却该是孟世端先行君臣之礼了。

孟池羽一常服,从辇上走下来,双手扶起孟世端,道:“三叔折煞我了,以后这礼就免了吧。”

进了,孟世端才调侃:“皇上贵人事忙,怎么着,还记得三叔?”

叔侄二人对面坐在炕上,小爷扬起一抹笑:“瞧您这话说的。我天天都想来看三叔,前些子抽不开空,今儿这不就来了吗?”

说罢将孟池星和孟和昶叫到跟前,命两个小家伙给孟世端见礼。

“侄儿叩见三叔。”

“给三爷爷请安。”

孟世端正要喊他们免礼,旁边的小爷却先开口道:“王爷对小辈儿最慷慨,你们给他请安,他肯定有赏。”

怎么当皇上了,还不忘敲人竹杠!孟世端看了小爷一眼,既无奈又宠溺,叫永清拿来两块蜀地产的上好的蜀白玉玉佩,赠给小侄子和小侄孙。

“喂,三叔,你有这样的好东西,怎么不想着我?”小爷见那蜀白玉玉佩美玉无瑕,质地温润,纯净明亮,不满地嚷嚷。

“皇上富有四海,还和小孩子争块玉佩,岂不让人笑话?”

叔侄二人还似以往那般说笑。这也正是孟池羽喜欢来孟世端这的原因。不管什么时候和三叔说话,气氛都会很轻松,背后是浓浓的亲。

“王爷,该用午膳了。”

突然响起了个女人的声音,是范氏。小爷这才注意到,范氏穿戴着普通宫人的衣饰,一直默默在侍立在边上。

孟世端看见小爷高兴坏了,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多难得皇上来瞧我,叫人把饭菜撤下去吧。”

结果范氏只说了两个字作为回应:“不行。”

看来,范氏哪怕是沦为婢女,还是能把王爷治得死死的。

而且看孟世端的反应,丝毫不以为怪,所以范氏这样的态度应该是家常便饭。

孟池羽有点惊讶,没想到这个点了他还没吃饭,连忙道:“那三叔先去用膳,我等您就是。”

从来也没这样的事,王爷去吃饭,把皇帝晾在一边等着。孟世端正犹豫,孟池羽已经催他,开玩笑道:“三叔再不去可就是抗旨了。”

孟世端无奈,只有转道儿去饭厅用膳。他抬头一看范氏,喊她一块儿来吃。

这一上午,他在书房练书法,范氏端茶倒水,磨墨洗砚,也没歇着。

不过范氏似乎没有上桌的打算,摇头道:“奴才胃口不好,不想吃。”

这是神马双标?他胃口不好,非得被bi)着吃饭,她胃口不好,不想吃就不吃?孟世端搁下筷子,赌气道:“你不吃我也不吃。”范氏无奈,只有就坐。

两人胃口都不好,所以面对着一桌子菜,也只是随便对付了一顿。

小爷无聊地在里摆起了棋盘,叫孟池星来下棋。

明明两个小孩在这,他却只叫孟池星对弈。孟和昶感受到了来自亲爹的鄙视,不满地敲桌子,耍脾气。

其实,不是小爷瞧不起儿砸,而是孟和昶的棋技和太上皇那“臭棋篓子”是一脉相承的,和小爷、蜀王,甚至小星星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就你那棋艺,连顾襄都下不过。”孟池羽斜眄了孟和昶一眼,“不信你和池星下一局,我保证你下不过三十步。”

孟和昶可能对自己的实力还没有什么清醒的认知,对他爹这个论断表示不信。

“你非要玩是吧?”孟池羽把座位让了出来,叫儿子过来,“不信你来试试。”

第152章 疑身世

孟和昶噘嘴,一脸不服,还真坐下,同孟池星挑战了一局棋。

结果可想而知,甚至孟和昶比小爷想的还要不会下棋,才不到二十步就败北,输给了只比他大一岁的孟池星。

孟池星总和小爷下,屡战屡败,这下子终于赢了一次,笑得特别开心,一时也就忘乎所以,嘲笑对面的孟和昶:“哈哈,你输了!”

孟和昶的小脸拉得老长,恼羞成怒道:“我输了又怎么样,我是皇子,你只是个庶门旁支,以后你还不是得给我跪下磕头!”

那龇牙咧嘴的样子,要多凶有多凶。

孟和昶听了一愣,从座上站了起来,眼珠委屈地转了转,忍住眼泪,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要不是亲耳听见,小爷难以置信这种混话居然出自儿子之口。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偏偏今天孟和昶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不愿输阵,昂着头与小爷对峙:“儿臣说的有什么错?难道他不是庶门旁支吗?如今三爷爷也得跪父皇,难道不是一样的道理?”

孟池羽额头上青筋暴出,气得头发倒竖,狠狠用力将桌子拍得震天响,骂道:“混账!”

孟世端正好从门口路过,赶碰上听见里面这几句对话。

要等皇上发作,恐怕孟和昶又免不了一顿好打。孟世端连忙进来,将孟和昶护在后,劝和道:“皇上息怒,有话好好说。小孩子不懂事。”

孟池羽怒指着孟和昶,厉声问:“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孟和昶吓得咽了咽口水,躲在孟世端后道:“是……是皇祖父告诉我的……”

这就难怪了,太上皇过度宠孙子,而对罪妃所出的孟池星则十分冷漠。有时孟和昶向孟世典抱怨自己读书不如孟池星,孟世典就会告诉他,就算孟池星读书再好,将来也不过是他的臣子,叫他不必觉得心里有落差。

孟世端蹲,严肃地对孟和昶道:“你还小,以后的事儿还没讲起。像这样的话不许再说,明白吗?”

孟和昶看他爹龙颜大怒,这会儿才知道后怕,连忙顺着三爷爷给的台阶往下走,说明白了。

“快给你父皇道歉。”

他也听话地道歉:“父皇,儿臣知错了。”

“孩子既然知道错了,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孟世端摸了摸孟和昶的头顶,息事宁人地叫了两个宫人带他回去。

孟和昶巴不得赶快溜之大吉,闻言赶紧跟着宫人离开了景阳宫。

小爷深吸一口气,感觉已经被儿子气得脑袋冒烟,就要控制不住虐待小崽子的双手了。

但是,他答应过云儿,在她回来之前,不随便对孩子动粗,这才生生地将一肚子火憋了回去。

转过头,他看见另一个小小的影垂着脑袋,两个小肩膀轻轻抖动,像受到了很大惊吓。

某弟控见不得弟弟受委屈,一把将孟池星抱到自己腿上,随手拿了块糕点哄他。

小星星没有吃糕点,水灵灵的小眼眸里满是委屈的神色,问小爷道:“皇上哥哥,昶儿说的是真的吗,我是庶门旁支吗?”

小爷眼里闪过一丝犹豫,虽然孟池星的确是庶出,甚至是罪妃所出,但此时此刻,为了小孩子玻璃般的自尊心,他绝不能说是。

于是他拍了拍小星星的肩膀:“你别听他瞎说。你是懿太妃的儿子,正儿八经儿的太上皇的儿子,朕的弟弟。”

小星星听得出他哥这是哄骗的语气。

人人都告诉他,他是懿太妃的儿子,懿太妃也常接他过去住,可是他总觉得懿太妃对他只有客,并不像亲生母亲对儿子那般疼。他和懿太妃的感,甚至还不如和顾襄的深厚。

况且,如果他真的是懿妃亲儿,为何却从小养在东宫?他感觉得出来,皇帝哥哥和嫂子是真心疼他的,但是皇父每次见到他,从没有任何好脸色。

太上皇经常抱孟和昶,可是一次也没有抱过孟池星。难道只是一句“隔代亲”就能解释得通?

小星星想起,有一次在懿太妃宫里时,偶然在墙角听见两个宫女的交谈,他没听清楚,但那大意是说,他并不是什么出高贵的正经皇子。

他鼓起勇气问:“皇上哥哥,我真的是懿太妃娘娘的儿子吗?那我为何不住华清宫,而是住在东宫呢?”

“那是因为……星儿聪明可,你嫂子喜欢你,才你接来和昶儿作个伴。”小爷哄人的耐心不多,媳妇不在,现在大半都用在弟弟上了。

孟池星将信将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过了几,懿太妃又叫人接孟池星来华清宫小住。贺阳公主带孟池星出去玩,孟池星忍不住问贺阳公主,他自己的生辰是哪。

周贵人生孟池星的时候,早已因罪失宠。她刚一生下儿子就被皇帝贬去了冷宫,此事又做得隐蔽,所以宫里也不曾给孟池星办过什么生辰宴。

宫里几乎没有人记得,周贵人到底是哪诞下皇子的。

贺阳公主更加一无所知,当场就被问愣住了。

孟池星敏感而聪明,立马捕捉到了贺阳公主眼里一闪而过的不对劲。

他继续bi)问贺阳公主:“难道母妃生我的时候,姐姐你不在吗?”

贺阳公主不擅长撒谎,更何况是在一个火眼金星的“小侦探”面前圆这么大的一个谎,有些慌了,转移话题道:“你看今天天气不错,要不放风筝去吧。”

“姐姐你老实和我说,我不是母妃亲生的小孩,对不对?”孟池星拉住贺阳公主的袖子,不许她走,小脸满是严肃。

“怎么会呢?你再瞎说,母妃就要不高兴了!”贺阳没法子,只有装作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果然小孩子是要吓大的,孟池星不太敢惹皇姐生气,就松开了手。

他低着脑袋,又问:“是不是我犯了什么错,让母妃不喜欢我?为什么别的哥哥姐姐都过生辰,而我却连生辰都没有?”

尽管贺阳软语哄骗,但是在孟池星幼小的心灵里,这个问题没能得到解答,就像一个解不开的疙瘩。

他暗下决定,一定要找到真相。

第153章 问题儿童

新帝即位,从东宫搬去了干清宫。故而现在的东宫,已经成了孟和昶的天下。而他又是皇帝唯一的儿子,自然被众人皆将他视为未来太子,想着法子巴结讨好,一时众星拱月,风光无二。

内务府那帮老油条最会见风使舵。即使皇帝并没有封儿子做太子,但是内务府的人已经以太子的规格对待孟和昶。吃穿用度,宫女太监等,皆以太子的标准配给,甚至还有逾越。

孟池羽走后,孟和昶搬去了东宫的主,而孟池星仍然居在东偏中。从前一块儿吃住、平起平坐的两个小孩子,现在高下尊卑立显。

人手多了,什么活儿都有人抢着干,顾襄落得清闲,便只抓着小皇子学业这一项,旁的都交给新来侍奉的宫人。

由于上次孟和昶在景和宫出言不逊,皇帝命儿子抄写一卷《论语》作为惩罚。到了亥时,东宫的书房还是灯火通明。宫女们进进出出,又是送点心又是送茶水,顾襄在旁边给孟和昶磨墨,一大帮子人陪“太子”读书,而真正受罚的主角却悠然自得地偷懒,有一笔没一捺地抄着书,随便写两下就歇半时辰。

墨磨了几回,也没见孟和昶拿笔来蘸。顾襄撑着头,对这小祖宗的效率表示非常无奈,言又止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劝道:“下,你能不能快着点儿?或者你干脆就别写了,明儿再写吧。”

孟和昶就等着姑姑这句话,立马搁下了笔,正想要钻进被窝睡大觉,忽然想起了什么。

“可是,父皇叫我明天就交去。”他的小眉头拧成了一个结,摸着下巴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要不姑姑来帮我抄写吧?”

顾襄差点吐血。小小年纪,怎么就成天想着弄虚作假。她生气地瞪了孟和昶一眼。

孟和昶现在脸皮练厚了,压根儿不怕顾襄,还腆着脸继续道:“只要姑姑肯帮忙,要多少赏都没问题。你不是喜欢”

“下,奴才不要这种赏。”顾襄一脸正直地拒绝,将他手边狼毫笔搁回了笔架,收起他今晚抄的薄薄一叠纸,收拾整齐放好,“写多少就是多少,你明天就拿你写的这些给皇上吧。”

孟和昶急了,差点跳起来:“那可不成!父皇要知道我写得这么少,肯定会训斥我的。”

“哟,你还怕训斥呀?怕训斥就别偷懒啊。”顾襄恨不得把白眼翻上天去。

况且,这次责罚完全是孟和昶自找的,棋技差也就罢了,棋品还差,输了棋还非得逞一时口舌之快。皇帝对晚辈一贯放养,要不是他说话太过分,也不至于挨罚。

孟和昶嘻嘻一笑,鼓起他那比城墙还厚的脸皮,拉起顾襄的手,晃了晃,撒求着顾襄救他。

顾襄没理他,直接熄了灯,叫小太监带他回去睡觉。孟和昶没有得逞,还撅嘴放狠话:“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第二天,顾襄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不是个事儿。孟和昶同学最近实在是太飘了,而且是每去太上皇那儿一次,回来的时候都更加跋扈,像要上天似的。

干清宫里,皇帝很忙。上完早朝,接见了一批又一批的大臣,一直到了暮时分,用晚膳时才落了闲。

听闻顾襄求见,他就想起孟和昶今天交的作业,明明要求他抄一卷《论语》,也就大约一万一千多字的样子,结果他抄的连两百字都不到。这小子连面都不敢露,还是托宫人转交的。

孟池羽召见顾襄。顾襄见过了礼,叠手站在一旁,低头盯着金澄澄的黄砖,犹豫着该如何开口。

“坐吧。”小爷指着边的一个圈椅,“那小子又惹你生气了吧?”

顾襄福道不敢,仍是站着,摇头叹道:“奴才拿皇上俸禄,替皇上分忧,本就是伺候下的,不敢提生气二字。反倒是奴才没有管教好下,致使他自大怠惰,特来向皇上请罪。”

孟池羽哂笑:“你何罪之有。若说是你的问题,那星弟也是由你一手照顾的,却不似这小子这个混样。”

这时永福已带着宫人布好了晚膳,请皇帝移步东暖阁用膳。孟池羽正要和顾襄聊聊孟和昶,便叫她一块儿跟去。

东暖阁里,宽阔的饭桌上,摆着一道凤尾鱼翅,一道清蒸扣,一道八宝野鸭,一碗龙井竹荪,一锅粳米粥,甜点则有如意卷和蜜饯鲜桃。

饭桌大,菜品少,显得十分廖落。

这样的吃食,不过也就是普通王侯的配置,甚至比王爷的膳食还要寒酸,却是当朝天子的晚膳。

顾襄有些吃惊,现在孟和昶在东宫的膳食,可比他爹奢侈铺陈得多了。

“皇上……”

小爷坐在主位上,自己拾起一双金镶牙箸,朝她一笑:“怎么了?嫌弃啊?”

“奴才不敢。”顾襄屈膝行了个宫礼,站起尴尬地笑问,“皇上何以如何节俭?”

“云儿还在前线打仗呢,前方供给要紧,朕自然要全力支持。”孟池羽无所谓地说道。

说实话,太上皇留下来的亏空不少,平倒还看不出国库空虚,一到了打仗的时候,军费方面花钱如流水,这才不免有些捉襟见肘。好在孟池羽即位之后励精图治,勉强将局势扳回了些。

皇宫生活奢侈,开销一向很大。上不能怠慢太上皇和皇家长辈,下不能委屈孩子,孟池羽便从自己下手,削减了大半的常开支,用来补贴征北大军的补给。幸亏他后宫只有云儿一个,要是再来几个妃子,那就……

等着穷死吧!

他又问顾襄有没有吃饭,顾襄哪敢与帝一同进食,连忙推辞说吃过了。

“皇上,奴才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顾襄就站在小爷边不远处,看他如此勤俭,突然不忍心拿这种烦心事来打扰。

小爷盛了碗粥,喝了一口,晒道:“什么时候你顾襄也这么唧唧歪歪了?有话直说就是了,朕看你是来告状的吧,那小子又干了什么浑事?”

第154章 父子促膝

告状?算是吧。

可是今天顾襄主要想告的,还不是孟和昶的状,而是太上皇的状。

这才是她吞吞吐吐的原因。

“皇上,您得先赦奴才无罪,奴才方敢说。”顾襄知道小爷是个孝子,怕惹得他龙颜大怒。

孟池羽拿着的银牙箸一顿,看着顾襄笑道:“你以前连朕都敢顶撞,现在怎么什么都不敢说了?”

“以前的事,皇上就莫要取笑奴才了。”顾襄现在没心思开玩笑,一咬牙干脆直接说了出来,“奴才是觉得,太上皇不会教孩子。”

孟池羽差点没把饭喷出来。

顾女官大人真够狠的,刚才还一副前怕狼后怕虎的样子,好像这个不敢那个不敢的,结果一开口竟然就指责起了太上皇。

果然,顾襄怼人的功力丝毫未减。只不过改进了一下方法,现在会先给点预示。

这也算某种进步……吧。

小爷吃饱了,命人将晚膳都收拾下去,带着顾襄回到御书房独对。

天色已黑,书房四壁都点上了宫灯,照得这里亮如白昼。桌子上一摞小山似的奏折,还等着皇帝翻阅。

孟池羽叫宫人们都退下,才对顾襄道:“朕也是太上皇教大的,照你的话,太上皇如何不会教孩子了?”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顾襄扑通一声跪下,连忙请罪,“奴才说错话了,请皇上责罚。”

“行了,朕知道你是有口无心。”孟池羽坐在书桌后的圈椅上,眨了眨眼,“你倒是说说怎么回事。”

顾襄抬头看他,问道:“皇上难道不觉得,近来皇子下有些妄自尊大么?”

孟池羽没生气,反倒深有同感,“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接着说。

顾襄道:“皇子下是您的独子,多享尊荣自然是该应的。可是他毕竟还是个小孩子,现在越来越难管教了。尤其是”

她看了看小爷的脸色,然后一五一十地道:“尤其是每次从太上皇那儿回来。奴才每次督促他读书写字,他就搬出太上皇来,说他皇爷爷告诉他,以后天下都是他的,我们都是他的臣子,任何事皆有专人cāo)办,不必他担心,现在不用学这些劳什子,别学成个书呆子。可是这样一来,小下就更加倦怠了,加上他现在人小心大,奴才想管也是有心无力。”

孟池羽叹了口气,太上皇宠孙子,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会到如此程度。看来顾襄说得也没有错,太上皇的确不会教孩子。至少,不会教孙子。

可小爷明明记得,自己小时候,他父皇对他还是有几分严格的。

看来太上皇果然是年纪大了,心也就宽了,待孙子比待儿子要仁慈得多。

不过不管怎么样,顾襄肯跑来与他说这些实话,也算是十分难得了。若换作别的宫人,对孟和昶都只有巴结讨好的份,哪里还肯冒着得罪他的风险来告御状?

诤臣从来都是不讨好,可有时候,他们才是真正一心为主上分忧的人。

“朕知道了。朕前阵子忙于政,疏于管教,多劳你费心。”孟池羽温和地叫顾襄起,并说此事他自会解决,命御前的宫人提了灯笼,送她回去。

次,正好是皇帝去给太上皇和太后请安的子。

太上皇禅位之后,便携太后一同迁居到福寿宫去了。落得了闲,便向弟弟孟世端学习,开始了提笼架鸟、养花种草、撸猫耍狗这些怡养的一系列老年休闲活动。

孟池羽来探望父亲的时候,他正拿着个花洒给一盆月季浇水。见他来了,笑着招呼一声:“来了?过来,瞧我这花开得多好。”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孟池羽正要撩衣跪下,却被太上皇制止住了。

“如今你才是皇上,不必向人称臣。不过万岁嘛”

“这……”

孟池羽叹了口气,太上皇宠孙子,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会到如此程度。看来顾襄说得也没有错,太上皇的确不会教孩子。至少,不会教孙子。

可小爷明明记得,自己小时候,他父皇对他还是有几分严格的。

看来太上皇果然是年纪大了,心也就宽了,待孙子比待儿子要仁慈得多。

不过不管怎么样,顾襄肯跑来与他说这些实话,也算是十分难得了。若换作别的宫人,对孟和昶都只有巴结讨好的份,哪里还肯冒着得罪他的风险来告御状?

诤臣从来都是不讨好,可有时候,他们才是真正一心为主上分忧的人。

“朕知道了。朕前阵子忙于政,疏于管教,多劳你费心。”孟池羽温和地叫顾襄起,并说此事他自会解决,命御前的宫人提了灯笼,送她回去。

次,正好是皇帝去给太上皇和太后请安的子。

太上皇禅位之后,便携太后一同迁居到福寿宫去了。落得了闲,便向弟弟孟世端学习,开始了提笼架鸟、养花种草、撸猫耍狗这些怡养的一系列老年休闲活动。

孟池羽来探望父亲的时候,他正拿着个花洒给一盆月季浇水。见他来了,笑着招呼一声:“来了?过来,瞧我这花开得多好。”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孟池羽正要撩衣跪下,却被太上皇制止住了。

“如今你才是皇上,不必向人称臣。不过万岁嘛”

“这……”

太上皇禅位之后,便携太后一同迁居到福寿宫去了。落得了闲,便向弟弟孟世端学习,开始了提笼架鸟、养花种草、撸猫耍狗这些怡养的一系列老年休闲活动。

孟池羽来探望父亲的时候,他正拿着个花洒给一盆月季浇水。见他来了,笑着招呼一声:“来了?过来,瞧我这花开得多好。”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孟池羽正要撩衣跪下,却被太上皇制止住了。

“如今你才是皇上,不必向人称臣。不过万岁嘛”

“这……”

“如今你才是皇上,不必向人称臣。不过万岁嘛”

“这……”

第155章 旧仇新恨

“这个嘛。”太上皇捻了捻胡须,故意耍赖,“我一向讲究因材施教,你读得进书,自然要多读一些,昶儿读不进书,再勉强他,也还是读不进的。”

这可真是歪理了。小孩子天都玩儿,即便是小爷,六七岁的年纪还不是一样贪玩?要不是上头有那么点儿压力,加上钟簋师傅的严格要求,他也啃不下藏书阁里那些大部头的古董书去。

“您越这么说他,他越没有读书的心思。”小爷立刻反驳,气道,“再说了,就算是不要求他学富五车,您也不能告诉他坐享其成吧?您孙子现在可是眼高于顶,看谁都像看奴仆似的,甚至还欺负星弟。”

太上皇听他语气急迫,慢慢睁开眼睛,不见了方才的慈眉善目,而是一脸沉:“合着皇上今儿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

皇帝的心随之一沉,低头看着手上的花洒,花盆里的水已加得太多,一时漫了出来,于是急忙收手。

太上皇不再看儿子,举步进了内。皇帝仍站在原地,有些尴尬,片刻后,放下花洒跟了进去。

太后听说皇帝来了,从内出来,却看见这父子俩之间气氛似乎有些僵。太上皇着脸坐着,嘲讽儿子:“难道我和孙子说几句话,也要向皇上请示才行?”

“羽儿,你怎么一来就惹你父皇生气?”太后拉过儿子的手,左瞧右瞧,教他,“快和你父皇赔不是。”

太上皇是个子顽固的人,多年的帝王生涯使他养成了刚愎自用的心,甚至就算他知道自己是错的,也绝不肯承认。

做老顽固的思想工作,比想像中难很多。

“父皇,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您疼昶儿,可他还是个孩子,您总得让他有点畏惧之心。何况论起辈分,星弟还比昶儿高一辈儿,总不能叫他欺负长辈吧。”

“你疼儿子若有疼弟弟一半的心就好了!”太上皇瞪眼,“昶儿都和我说了,你从来只夸孟池星,却从来不肯给昶儿一个好脸色!难不成在你眼里,弟弟比儿子还亲不成?”

老爷子有多不喜欢小儿子,仅从称呼上就能看得出来。他管儿孙辈的孩子,一向都叫小名儿,唯独对孟池星直呼大名,不肯显得有半分亲昵。

孟池羽在心里直翻白眼,平时他夸孟池星,是因为孟池星勤勉上进,聪明机灵。要他夸孟和昶?

请问,您孙子有啥可夸的优点吗?

是夸他逃学偷懒,还是夸他口出狂言?

“昶儿是我儿子,可星弟也是我一手带大的,分一样的重。”孟池羽斟酌着字句,尽量不惹怒老爷子,“我尽量一碗水端平。”

“一碗水端平?”太上皇像听见什么大笑话似的,对太后道,“你听听他说的这话,竟像是将来皇位都要传给孟池星似的。”

从皇帝开口说话开始,太后就一直紧锁着眉头。

几乎宫里人都知道,小爷是弟控,疼弟弟甚至超过疼儿子。不管多值钱的玩意儿,送弟弟从来不心疼。有时候接见大臣还带着弟弟,常常留弟弟一块儿用膳,还告诉弟弟许多治国道理。出去玩儿的时候,也带着弟弟溜达。相比之下,为儿子的未来太子孟和昶反倒“失宠”。

太后以前听说这些,只是置之一笑,可是今,亲耳听见皇帝说出“一碗水端平”这样的话来,才觉得此事严重超出了她的预料。

福寿里的神兽香炉,缓缓吐出香雾,飘渺的檀香弥漫在大之中。侍候茶水的宫人们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你们都下去吧。”太后挥退旁人,朝皇帝招了招手,示意他来自己面前,压低了声音道,“什么叫一碗水端平?你忘了,孟池星是那罪妇所生的孽障了吗?”

她提到孽障二字时,旁边的太上皇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太上皇退位之后,太后没以前那么怕他,两人之间如今更有寻常夫妻的况味。太后转过头,看了太上皇一眼,嘴角一勾,露出了嘲讽的笑。似乎在说,谁叫你当初那般宠幸周贵人。

“母后!不是说好了,绝不再提星弟生母的事了吗?”皇帝已经十分不悦,只不过碍于母亲的面子,才没有发作。

“不提,并不表示不存在。”太后一脸严肃地道,“他娘蛇蝎心肠,他从他娘的肚子里出来,还能是什么好东西不成?以后封他一个无权的闲职,都已经是格外施恩了,你可千万不能对他委以重任,免得酿成后患。”

皇帝听见这番话,心便沉了下去,脸色也极为难看。他望向窗外,不肯相信这样的话竟出自母亲之口。

“母后。”他站得笔直,语气不善,“您错了,星弟不是周贵人所生,而是懿妃所生。”

儿子一向孝顺,还从来没有用这种顶撞的语气与自己说过话。此话一出,太后脸色大变。

而孟池羽也寒了心,知道与他们讲不通道理,便说自己政务繁忙不宜久留,膳都不用就走了。原本应该一团和气的探亲,最后因为孟池星的争论闹得不欢而散。

留下太后,气得浑直颤。指着皇帝远去的背影,对太上皇道:“你瞧瞧!这就是我的好儿子!”

太上皇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才道:“你的确说得过分了些。周氏都已经自尽了,那时候孟池星尚未记事,她的事何苦连累到孩子上。”

“好啊,你现在又替那个狐媚子说话了。”太后气道,“倒成了我是恶人了。”

太后恨周贵人,不仅在于她设计离间太上皇与皇帝父子,还在于当年的一段私怨,周氏得宠的时候可谓是风光无限,天天蒙幸,那时候,后宫无论是皇后还是其他妃嫔,一连数月都见不到皇帝一面,如同在冷宫一般。

周氏夺宠,还试图夺走她儿子的位子。她对周氏所生的儿子,自然只剩下了厌恶之。

现在,还害得她与儿子失和。

旧仇又添新恨。

第156章 报复

深夜的寺庙,一个少年正跪在蒲垫之上。虽然是低首拜佛,却掩不住全的桀骜不驯之气。

而此时穿越而来的小尼姑无心,正透过帘子旁边的一点儿缝隙观察着他,眼冒桃心,犯起了花痴。

妈的好帅啊!面如冠玉,眸似星辰,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吧?

当她正感慨着穿越这一趟还真是不虚此行的时候,不知哪里突然吹来一阵冷风,让她不浑哆嗦了一下。

“谁在那里?”那少年很是敏锐,一点儿声响就发现了屋子里有人。

无心连忙躲到帘子后头,大气也不敢出。要是被师父知道她半夜不睡,还偷窥美男子,肯定又是一顿鞭子跑不掉了。

他见无人应答,竟然来了兴致,调侃道:“阁下不会是长得太丑不敢见人吧?”

她撇撇嘴,长得怪帅的,就可惜没有礼貌。

不管是现代不还是古代,从小到大,世上还从没有人骂过她丑呢!

她忍不住偷偷地掀起帘子一角,气愤地看了他一眼。

可谁知道,就这么滴丁点儿的动作,就让那人立马瞧见了帘子后头的她,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是一把剑就架在了脖子上头。

冰凉的剑气让她心中一凛,大气也不敢出。

这人手速也太快了吧?她想着,自己穿越过来,还没享过什么福,小命难不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交待了?不会就此创下史上最短命穿越女记录吧?

似乎是发现了无心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那少年手上的剑自然地松了松,无心立马侧躲了过去,远离他的剑下。

“原来竟是个美人,大半夜躲在帘子后头,莫非是看上了在下?”他一脸玩世不恭地问。大概是因为长得帅吧,说出这样自恋的话竟然也自然的。

无心很无语,虽然这是事实,但是他也没必要说那么大声吧?

哎呀完了,这下子八成要惊动师父了。

“嘘!你想害死我呀,轻点儿声!”她连忙一把捂住少年的嘴巴。

她尽量压低了声音对他解释道:“别说话!我是这寺里的弟子,要是被我师父发现我偷偷溜达,我就死定了!”

正说着,前头就响起了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她师父,寺中的住持,碧云师太了。这老人家的耳朵比猫还灵。

碧云师太的声音冰冷而威严:“都出来吧!”

无心只好和少年一同走出了帘子。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低着头叫了一声师父。

师太正要开骂,眼睛却突然盯上无心后的少年,神色变了变,道:“你怎么来了!”

无心诧异,左瞧一眼,右瞧一眼,难道他们认识?

那少年看见碧云师太,表突然严肃起来,不再是刚才与无心的嬉皮笑脸,冷声道:“师太可真会藏东西,我搜遍了整个岫云寺也没见着半点影子。”

“公子若是光明磊落之人,就不会半夜前来偷我的剑了。看来这次你又要空手而归了。”师太脸上波澜不惊,但是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在少年上。

那少年也不废话,直接提剑朝碧云师太刺去,被师太三招两式地止住后,还不罢休,面带怒容,转又连着发起了几次进攻,黑夜里一道白光,闪得刺眼,看得出他剑法精妙,如果不是师太功力高强,恐怕还真对付不了这小子。

几个回合下来,他们打得难分难解,无心又没有武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无力地劝道:“别打了,有话好好”

“说”字还未出口,脖子又是一凉,竟是那少年的剑再次架在了她面前!

他指着无心,厉声威胁碧云师太:“你若是不把灵泉剑交出来,我就杀了她!”

本来沉着无比碧云师太竟有些发慌了。

无心知道,虽然师父平对她打打骂骂,但到了生死关头还是会很心疼她的。

但是那把灵泉剑是师父从前的心上人送她的,她曾发誓要用一生守护。若要她交出剑,怕是比交出命还难。

这下子,她这个人质的小命就悬了。

少年见师父犹豫,手上将无心挟持得更紧些,步步相bi):“你到底还要不要她的命!”

师父急忙道:“你且慢!先别伤我徒儿,给我几时间,容我考虑考虑。”

“好,一言为定!你何时把剑交给我,我就把人还给你!若是你十之后还不交剑,就休怪我无!”他留下这句话,不消一刻便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无心不及反应,眼前一黑,双目已被他用布蒙住带走。

她知道,那是因为他是怕她看清路线后逃跑回来。可见少年心思细腻。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她带到了一间屋子里,无心的手被人反绑,遮眼的布也同时被人揭下。

第一眼看见的,自然还是他那张帅脸。可无心此时已经全然没了欣赏的心,只剩下无尽的后悔!

人家偷鸡不成,大不了只是蚀把米,她不过是偷看了帅哥几眼,难道就要蚀条命吗!

此时他脸上已无全方才打斗时的凌厉之色,又换上一开始那副嬉皮笑脸的表,用手挑起我的下巴,轻佻地笑道:“哟,刚才夜色太暗没看清,还真是个绝色佳人。只可惜你二八年华,怎么竟跟了个师太做尼姑?岂不是可惜了你的花容月貌?”

无心想也没想,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骂道:“呸!哪来的贼人!”

他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给他难堪,愣了愣。

一旁他的手下立马大怒,上来就狠狠踹了她一脚:“你好大的胆子!敢啐我们公子,不要命了!”

无心被踹得生疼,口上却还是不愿服软:“有能耐的就别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师父说过,岫云寺的弟子绝对不能怂!

他的手下见无心如此不驯,朝少年拱了拱手,道:“公子,这丫头口出狂言,辱骂公子,是不是要拉去好好教训一下?”

无心一听,立马没出息地害怕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啊,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道理给忘了?

虽然他在得到灵泉剑之前应该不会杀了她这个人质,可难保会不会滥用酷刑,让她生不如死。

第157章 激怒

孟池星被太后那利刃般的眼神看得后背冒汗,暑的子,却觉得好似跌进了冰窖,寒意渗进上的每一个毛孔。

他惊恐地退后了一步,跌坐在地上,顾不得疼,喃喃道:“这不可能……不可能……”

小孩子的天,只愿意承认好的东西,不愿意承认坏的。孟池星也一样,刚听见时,根本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亲生母亲如此不堪,

但是他聪明,马上联系到今那两个宫女的遮遮掩掩的态度,以及宫中对他世的讳莫如深,便痛苦地发现,太后所言很可能是真的。

“那母……太后娘娘,生我的娘现在在哪里?”

孩童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现在他只想找到那个他从未见过的生母,当面和她对峙,要她说出真相。

太后原本想告诉他周氏的真正死因,但是一想到皇帝对孟池星的偏,便狠了狠心,改口道:“你娘想离间皇帝和太上皇,还害得瑰云母亲蒙冤,皇帝又怎么会放过她?”

午后,阳光一改它曾经的温和面目,变得猛烈灼人,几乎要把人给烧着。

从福寿宫出来,走在路上,聒噪的蝉鸣声像是几千几万个天雷同时炸开,轰隆隆地响在小小的孟池星的耳边。

惊讶与痛苦到了极处,连眼泪都流不出来,整个人丢了魂似的一片空白。

上书房赵朗师傅安排的午休时辰已经过了,一向勤奋好学的孟池星却莫名其妙地失踪不见,大家都觉得是件怪事。

要是孟和昶逃学,倒还平平无奇,但是孟池星逃学,这可就成了个新闻。

大家议论纷纷,讨论这位皇弟下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就连他们的师傅赵朗都觉得奇怪,派人向皇帝汇报。

还未等皇帝兴师动众地去找,孟池星就出现在养心的门外。

永福一眼瞧见他,连忙迎上来打千:“奴才给小下请安了。”

孟池星一脸凝重:“请谙达为我通传,我想求见皇上。”

“不用通传了,皇上有令,您要是来了就直接觐见。”永福弯腰为他开了门,笑道,“小下请吧。”

孟池星举步走了进去,双腿像灌了铅似的,走得极慢。

孟池羽正伏在案上低头看奏折,听见那熟悉的小步子声音,便抬起了头,看着他笑:“你去哪了?师傅都急着找你。”

还没等弟弟反应,小爷就叫来永福:“快把朕新下的旨意颁给他。”

“。”永福躬应了,从皇帝的案头拿出一张圣旨,对孟池星笑道,“小下还不快接旨?”

扑通一声,孟池星机械地跪了下去。

永福这才开始念圣旨,前面一大串夸孟池星的词儿,后头才是重点“今特封皇弟孟池星为亲王,赐号明。”

原来,为了不让孟和昶妄自尊大,也不想让两个孩子因为君臣之别而产生嫌隙,皇帝决定一碗水端平,将孟和昶和孟池星一起封王。

他给孟和昶定的封号是“谦王”,希望儿子能谦逊一点。而给孟池星的封号,他想,弟弟名字里有个“星”字,陆瑰云管他叫“小星星”,小星星是夜晚里的光明,于是就拟定了一个“明”字。

永福宣完了旨,未等孟池星谢恩,便笑着将那明黄色的圣旨卷轴塞在他手里,道:“奴才恭喜明王下。皇子下也受了封,和您一模一样的王爵,可见皇上对您的圣恩。”

孟池星低头不语,将圣旨紧紧地攥在手里。

柔软的黄绢被他的指甲微微刮破,发出轻微撕裂的声音。轻如羽毛,也可能重如千斤。他全然被太后所说的话冲昏了头脑。

孟池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像以前似的,走下来将弟弟一把抱起,再坐回座儿,放在腿上,轻轻一撸小家伙的脑袋,笑道:“朕给你定的封号是明,星辰明亮,怎么样,喜欢不喜欢?”

怀里的小东西没有像以前那样和他亲或是感谢,甚至连个起码的“哦”的反应都没有。

再看那小脸色,铁青铁青的。孟池羽这才觉得有哪里不对,把弟弟放回地上。

“怎么了?谁惹着你了?”

“我不要做王爷。”孟池星狠狠地盯着哥哥,“我不要你的赏赐。”

曾经清澈明亮的孩童眸子里,如今蒙上了一层红红的血丝,透着不加掩饰的恨意。

“明王下怎可如此和皇上说话!”永福睁大了眼睛,急得冒出汗来,连忙提醒道,“皇上给你如此莫大的恩典,还不快磕头求皇上饶了你!”

孟池星的腿没屈一下,而是冷冷地看着皇帝。那目光已经全然俨然不是属于孩子的了,更像一个男人,看着他的仇敌,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万般冰冷的目光,给原本满腔的皇帝,从头到脚泼了盆冷水。

“你特么抽的什么风!”

小爷气得差点动粗,到底还是忍住了,将怒气发泄到手边的一个笔架上,将它狠狠扔了出去,砸在地上发出重响。

龙颜大怒,内侍候的宫人们纷纷跪倒在地,喊皇上息怒。

孟池星昂着头,像个要英勇就义的小勇士:“你杀了我娘,为何还要对我虚假意!你不如把我也杀了!”

孟池羽一愣,随即脸色沉得极为难看:“这你都听谁胡说的?你娘不是我杀的。”

“你也承认了对不对?我娘根本不是懿太妃!”孟池星捏紧小拳头,将太后所说的重述了一遍,“我说的对不对?”

孟池羽原本不想让他知道的,但是他既然已经知道了,也不否认。

“前半段对,但后半段不对,你娘不是我杀的。她……是畏罪自缢而亡。”

孟池星冷哼一声,完全不相信哥哥:“你是不想我恨你才这么说的。”

“孟池星你特么摸着良心说,这么多年老子对你不好?”小爷已经气得不顾皇帝份,直接爆了粗口,“老子要是那么狠,早把你一起杀了!”

孟池星用力地嘴唇,不一会儿就出了血:“你不把世告诉我,说明你只想利用我而已!”

世上最痛苦的事之一,莫过于被最亲的人冤枉。**的不信任,是世间最毒的一把利剑,直刺心脏时,剧痛得几乎不能呼吸。

第158章 鱼传尺素

深夜的寺庙,一个少年正跪在蒲垫之上。虽然是低首拜佛,却掩不住全的桀骜不驯之气。

而此时穿越而来的小尼姑无心,正透过帘子旁边的一点儿缝隙观察着他,眼冒桃心,犯起了花痴。

妈的好帅啊!面如冠玉,眸似星辰,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吧?

当她正感慨着穿越这一趟还真是不虚此行的时候,不知哪里突然吹来一阵冷风,让她不浑哆嗦了一下。

“谁在那里?”那少年很是敏锐,一点儿声响就发现了屋子里有人。

无心连忙躲到帘子后头,大气也不敢出。要是被师父知道她半夜不睡,还偷窥美男子,肯定又是一顿鞭子跑不掉了。

他见无人应答,竟然来了兴致,调侃道:“阁下不会是长得太丑不敢见人吧?”

她撇撇嘴,长得怪帅的,就可惜没有礼貌。

不管是现代不还是古代,从小到大,世上还从没有人骂过她丑呢!

她忍不住偷偷地掀起帘子一角,气愤地看了他一眼。

可谁知道,就这么滴丁点儿的动作,就让那人立马瞧见了帘子后头的她,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是一把剑就架在了脖子上头。

冰凉的剑气让她心中一凛,大气也不敢出。

这人手速也太快了吧?她想着,自己穿越过来,还没享过什么福,小命难不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交待了?不会就此创下史上最短命穿越女记录吧?

似乎是发现了无心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那少年手上的剑自然地松了松,无心立马侧躲了过去,远离他的剑下。

“原来竟是个美人,大半夜躲在帘子后头,莫非是看上了在下?”他一脸玩世不恭地问。大概是因为长得帅吧,说出这样自恋的话竟然也自然的。

无心很无语,虽然这是事实,但是他也没必要说那么大声吧?

哎呀完了,这下子八成要惊动师父了。

“嘘!你想害死我呀,轻点儿声!”她连忙一把捂住少年的嘴巴。

她尽量压低了声音对他解释道:“别说话!我是这寺里的弟子,要是被我师父发现我偷偷溜达,我就死定了!”

正说着,前头就响起了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她师父,寺中的住持,碧云师太了。这老人家的耳朵比猫还灵。

碧云师太的声音冰冷而威严:“都出来吧!”

无心只好和少年一同走出了帘子。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低着头叫了一声师父。

师太正要开骂,眼睛却突然盯上无心后的少年,神色变了变,道:“你怎么来了!”

无心诧异,左瞧一眼,右瞧一眼,难道他们认识?

那少年看见碧云师太,表突然严肃起来,不再是刚才与无心的嬉皮笑脸,冷声道:“师太可真会藏东西,我搜遍了整个岫云寺也没见着半点影子。”

“公子若是光明磊落之人,就不会半夜前来偷我的剑了。看来这次你又要空手而归了。”师太脸上波澜不惊,但是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在少年上。

那少年也不废话,直接提剑朝碧云师太刺去,被师太三招两式地止住后,还不罢休,面带怒容,转又连着发起了几次进攻,黑夜里一道白光,闪得刺眼,看得出他剑法精妙,如果不是师太功力高强,恐怕还真对付不了这小子。

几个回合下来,他们打得难分难解,无心又没有武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无力地劝道:“别打了,有话好好”

“说”字还未出口,脖子又是一凉,竟是那少年的剑再次架在了她面前!

他指着无心,厉声威胁碧云师太:“你若是不把灵泉剑交出来,我就杀了她!”

本来沉着无比碧云师太竟有些发慌了。

无心知道,虽然师父平对她打打骂骂,但到了生死关头还是会很心疼她的。

但是那把灵泉剑是师父从前的心上人送她的,她曾发誓要用一生守护。若要她交出剑,怕是比交出命还难。

这下子,她这个人质的小命就悬了。

少年见师父犹豫,手上将无心挟持得更紧些,步步相bi):“你到底还要不要她的命!”

师父急忙道:“你且慢!先别伤我徒儿,给我几时间,容我考虑考虑。”

“好,一言为定!你何时把剑交给我,我就把人还给你!若是你十之后还不交剑,就休怪我无!”他留下这句话,不消一刻便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无心不及反应,眼前一黑,双目已被他用布蒙住带走。

她知道,那是因为他是怕她看清路线后逃跑回来。可见少年心思细腻。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她带到了一间屋子里,无心的手被人反绑,遮眼的布也同时被人揭下。

第一眼看见的,自然还是他那张帅脸。可无心此时已经全然没了欣赏的心,只剩下无尽的后悔!

人家偷鸡不成,大不了只是蚀把米,她不过是偷看了帅哥几眼,难道就要蚀条命吗!

此时他脸上已无全方才打斗时的凌厉之色,又换上一开始那副嬉皮笑脸的表,用手挑起我的下巴,轻佻地笑道:“哟,刚才夜色太暗没看清,还真是个绝色佳人。只可惜你二八年华,怎么竟跟了个师太做尼姑?岂不是可惜了你的花容月貌?”

无心想也没想,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骂道:“呸!哪来的贼人!”

他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给他难堪,愣了愣。

一旁他的手下立马大怒,上来就狠狠踹了她一脚:“你好大的胆子!敢啐我们公子,不要命了!”

无心被踹得生疼,口上却还是不愿服软:“有能耐的就别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师父说过,岫云寺的弟子绝对不能怂!

他的手下见无心如此不驯,朝少年拱了拱手,道:“公子,这丫头口出狂言,辱骂公子,是不是要拉去好好教训一下?”

无心一听,立马没出息地害怕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啊,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道理给忘了?

虽然他在得到灵泉剑之前应该不会杀了她这个人质,可难保会不会滥用酷刑,让她生不如死。

第159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一行一行地往下读,陆瑰云的表就越发凝重。

小爷一气之下,将原本要给弟弟的明王爵位撤回,将他贬为庶人,关在冷宫旁边的一间名为桂雪轩的偏僻宫,命他反省思过。

按理说,小星星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不像是会平白无故冤枉人的。而且宫里令行止,不许向他透露世,谁有这么大胆子甘冒杀头的风险?

小星星是她和小爷眼皮底下看大的,长兄如父,他对小爷敬有加,即便是知道了生母的事,也不至于这般无礼顶撞。

这其中必有古怪。或许有人刻意为之,挑拨离间也不一定。

现在太上皇退位以后就不管事儿了,他老人家也不怎么待见孟池星,小星星相当于无父无母,唯一仰仗的兄长又将他贬至别宫,再加上他现在失了份沦为庶人,在宫里岂不是会受人欺负?

想到这里,她匆匆提笔,回信给小爷,不要意气用事,先把当年的真相和小星星说清楚,再找出到底是谁泄露了这个秘密。并在信里嘱咐他,就算再生气,也一定要去探望弟弟。

在北漠,她无暇管理家事。但是想起千里之外的家,仍然少不了担心惦念。小爷为人心地良善,在处理政务上雷厉风行,也是一把好手,可唯独有一点不好,就是对边亲近之人脾气太冲,有时一时赌气便会无意伤人。

这样的亏,她吃过不少。后来经过多年的试探磨合,她才摸清小爷嘴硬心软的特。可孟池星还是个孩子,哪懂这些人世故,底下人又喜欢把皇上的吩咐小题大作,最后伤的还不是他们的兄弟分。

分割线

那孟池羽与孟池星闹翻之后,一怒之下将当初周氏所书血书取与他看,孟池星才知真相,可惜皇帝已然寒心,任他如认错讨饶也不理睬。

桂雪轩就在冷宫隔壁,住在这里,在窗台上就能远远望见冷宫大门。原本用来关押宫中获罪嫔妃,警示她们再不悔改便贬进冷宫。

太上皇禅位之后,这里的门便没有开过,主屋的房梁上结了蜘蛛网,到处堆满了灰。

分管此处的伺候的太监名叫梁贵,由于桂雪轩偏僻,平时活儿也不多,所以常也就只有他一个人。

通常贬到这儿的获罪妃嫔,一来就拿好些银子珠宝贿赂梁贵,让他向上头汇报时说些好话,或改善改善饮食。他也靠着这个职权,搜刮了不少油水。

然而,这次来的不是妃嫔而是小孩子,梁贵还是头回遇见。

待打听清楚这个小孩的来历,梁贵顿时心就凉了。

还以为能从他这儿捞到什么好处,竟是白高兴一场!他的银子都存在了东宫,由嬷嬷和女官保管着,被贬到此处时,几乎是无分文!

但是,毕竟也是个皇子皇孙,上总该有点值钱的东西。

梁贵上下打量孟池星,最终一眼相中了他戴在手的那个扳指。这扳指上的翡翠一看就是上等珍品,价值必定不菲。

“小下,您看这个扳指……不赏给奴才吧。奴才也好出去给您换些好吃的好穿的。”梁贵两眼发光。

“这不行。”孟池星连忙将扳指藏在了袖子里,一口回绝道。

梁贵看他个头小,想着小孩子反正好欺负,直接上手夺。

这是孟池羽给的,孟池星说什么也不愿意给人,拼了死命地护着,威胁道:“你再抢,我就喊人了!把门口的侍卫们都叫来!”

梁贵没想到从这小子上捞点儿值钱东西这么难,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老子叫你一声小下,是给你脸,你却连这么点脸面都不想要。”梁贵啐道,“你难道不知道,你已经被皇上贬为庶人了吗?”

孟池星耷拉着小脑袋,不说话。

“你还以为你比老子高贵呢?”梁贵继续道,“你现在是戴罪之,连我们这些奴才都不如,明白吗?”

孟池星忍不住同他争辩了一句:“皇上哥哥只是暂时把我贬到这里……”

不过,小星星虽然这么说,语气里却有掩饰不住的心虚。毕竟他这次是真的把皇上哥哥惹毛了!

他不仅顶撞了皇上哥哥,还冤枉了皇上哥哥。皇上哥哥将他贬到这里的时候,说过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梁贵鄙视一笑,虽然他没遇到过孟池星这种况,但是他这里接待的失宠妃嫔还是不少的。凭他多年的经验,任凭是曾经圣眷再浓的妃嫔,一旦被贬到这个地方来了,就算能再回去,复宠基本上也是不可能的事。

更何况人家是妃嫔,好歹还是皇帝的女人。

孟池星这算啥?皇上的弟弟?还是同父异母的弟弟。

皇家兄弟之间明争暗斗一向厉害,听说皇子们互相之间,瞅谁都像是抢皇位的。说不定皇帝正好借了个由头将这个弟弟幽一辈子,甚至秘密赐死也不无可能。

“暂时贬到这里?我说我的小下,你是不是也太天真了?”梁贵一脸鄙视,拧起他的衣领,像拎小鸡似的,“你还指望着出去呢?这辈子你也就和我作个伴儿了。”

“不会的……”孟池星看着面前这个面目狰狞,不怀好意的中年人,想到要是下辈子真跟着他过,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眼里水汪汪的,泫然泣,“皇上哥哥不会不要我的……”

“哼,你还在做梦。”梁贵手一松,使他跌落在地,冷冷地道,“等你在这里多待几天,就不会这么想了。”

孟池星鼻子一酸直想哭,又不愿意当着梁贵的面哭,转出去,想在院子里找一个小角落偷偷哭。

还没等孟池星走出去,就被梁贵粗鲁地一把拉了回来。

“你干什么去呢?不干活别想吃饭!”

梁贵把立在门背后的扫帚拿来,放到孟池星的小手上,喝令道:“你既然是庶人,就不配让奴才伺候。今后这桂雪轩的活儿,都由你一个人干,以赎你冒犯龙颜之罪,听明白了没有?”

第160章 棋罢指微凉

秋,景阳宫。

纵横经纬的棋盘上,布满了纯色的黑白两子。这局棋下得十分胶着。

孟池羽眼睛盯着棋盘,心思却不知道早飞了到什么地方去。

“皇上?皇上?”孟世端叫了他两声儿,没见他应,索大胆地叫起了他的大名,“孟池羽!”

自从媳妇走后,小爷好久都没听人叫自己名字了,孟世端这一叫,像招魂儿似的,把他的魂儿给叫了回来。

“臣直呼皇上名讳,有罪有罪。”孟世端嘴上这么说,却没有丝毫请罪的动作表示,还是笑呵呵的。

叔侄俩最熟,蜀王爷了解这个侄儿,不至于因为这个就对长辈动怒。

“咳咳。”小爷轻咳了两声,随手下了一步棋,“三叔吓朕一跳。”

“直呼皇上的名讳可是死罪,你当我愿意冒险么。谁让你怎么叫都不应?”孟世端原本打算再闲话两句,可是一看棋盘,突然发现了一个惊天**ug,兴奋地赶紧落子,“嘿!看来我要赢了!”

孟池羽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随手下的那步棋,是一步羊入虎口的烂棋,是因为他方才走了神,才没注意到。

悔之晚矣。高手过招,一着不慎,便可以导致满盘皆输。

蜀王爷得意洋洋地吃掉了皇帝的棋子儿,笑道:“现在要想赢皇上可不容易喽,我得好好记下来!”

孟池羽无意与他说笑,心里只惦记着另一件事。

不知不觉,茶水已凉。这时范氏来换茶,端着托盘,先为皇帝换了一碗新茶盏,再取新开的沸水给王爷的茶盏续水。

孟世端双手端起茶盏,配合她续水。

孟池羽看见范氏,才想起差点儿忘了正事,忙道:“对了三叔,下月不是您生么,朕打算把明儿和樱儿接来,就在宫里头给您办场寿宴。”

哐当一声。

孟世端面前的茶盏掉到了地上,碎成几片,那沸水茶汤,也都烫在了孟世端的手上,衣服上,鞋上,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刚开的沸水,烫到手上一阵灼痛。孟世端“哎哟”地叫出了声,满脸扭曲痛苦的表。

孟池羽皱眉对范氏道:“你就是这么伺候王爷的?”

范氏慌了慌神,连忙跪下:“奴才该死,请皇上责罚。”

“你……”

孟世端还怕他怪罪,赶紧开口为范氏说话:“这不怨她,是我没接稳,对对对,我没接稳才掉的,怨我。”

小爷方才瞧得真真儿的,明明是范氏松了手,不过既然三叔愿意替她背锅,他也懒得去管到底该怪谁。

几个宫人连忙过来清理了现场,永清急急地取了膏药,敷在王爷烫伤的皮肤上。

“三叔,你没事儿吧?要不要叫个御医来看看?”小爷关心道。

“不妨事不妨事,刚才有点疼,现在已经没事了。”孟世端又是嘻嘻一笑,“皇上别怪罪我惊了圣驾就成。”

都说四川人怕老婆,怎么三叔去了蜀地以后,竟然被同化成了这样。而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手被老婆烫伤了,半点脾气不发也就算了,还要替她背锅脱罪。

小爷叹了口气,无奈摇头笑道:“三叔没事就行。”

“那我先下去换儿衣裳,皇上稍坐。”孟世端由永清搀扶着往后走去,走了两步还不忘回头警告他,“刚才那步棋别动,不许悔棋哈!”

孟池羽啼笑皆非地点了点头,反正这局棋他也没心思下了,不如就这么输给三叔,还能逗他老人家开心开心。

范氏慌忙地起了,跟了过去,唤道:“王爷……”

到了后的隔间儿里,没了人,孟世端这才悄悄地对范氏道:“你干什么?不知道当心着点?皇上还在呢!你烫着我就罢了,要是万一烫着他,我也保不了你。”

范氏回想起来,也是一阵后怕。

孟世端取了干衣裳裤子换上,又换了双鞋,一边穿鞋一边看了范氏一眼。

“我知道你急什么,明儿和樱儿要进京了,你怕在孩子们面前丢了面子是不是?”

范氏想想都心急,几乎是带了哭腔道:“这……这可怎么办呢!要不我躲起来吧,你说我病了成不成?”

见孩子原本是件高兴的事儿,却因为彼此份变得如此尴尬。

范氏绝不想让孩子看见自己这副样子,更不想让孩子们知道他们的母亲如今只是个奴才。

看她慌张得心都要跳出来,孟世端扶着她坐下,安抚道:“你别急,孩子下月才到呢,还有办法可想。”

“王爷……”范氏哪里还坐得住,跪倒在地,“奴才落得这般田地就罢了,可别连累明儿和樱儿,他们何其无辜,怎么就变成了没有名份的庶子庶女……”

“别别别。”孟世端托住范氏双臂,将她托起,“我疼孩子不比你少,定不会教他们受半点委屈,这事儿我去同皇上求。”

范氏一愣:“求的意思是?”

“哎呀,老夫老妻的,闹成这样多难看。”孟世端一跺脚,干脆道,“你收着点儿子,我才好收回休书,求皇上复你王妃之位呐。”

“你,你真的肯么?”范氏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皇上也会答应?”

孟世端难得地在媳妇面前直了脊梁骨:“这事儿包在我上!”

小爷等三叔回来,百无聊赖之际,抓起一把白色棋子,再任由那一把棋子从指间泄下。指间冰凉的感觉,让他想起这一生下过的很多局棋。

其中,自然包括曾经和弟弟一起下过的棋。

孟池星虽然年纪小,但是下棋的时候人小鬼大,棋艺不输大人,甚至比很多普通棋手下得还要好,不得不说是一种天赋。

这一晃,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见过小星星了。也不知小东西过得怎么样?胖了还是瘦了?长高了没?知道错了没?会不会生气他的责罚?

这时,不远处响起了永福兴奋的声音:“皇上,娘娘的信到了!”

因他有令,只要陆瑰云的家信到了,不必通传,立刻送进来。所以永福连招呼都没打,就直接将信送到了小爷的手上。

第161章 君恩难测

孟池羽急急拆开了信,得知她在前线一切安好,又读到媳妇叮咛他务必去探望弟弟时,犹豫了一下。

那争吵,他气弟弟冤枉自己,撂了不少狠话,要是现在又巴巴地跑去,为皇帝与兄长的威严又何在呢?

这时孟世端更衣回来,小爷眼前一亮,起上前,唤了声三叔,亲自扶他坐下道:“侄儿想请您帮个忙。”

“哦?”孟世端笑笑,“正好臣也有事想请皇上帮忙。”

叔侄二人相视一笑。孟池羽颔首,示意三叔先说。

孟世端站起,作势要跪倒。

小爷急忙上前扶住他,将他生生按了回去。

“三叔这是作何?有话直说就好。”

孟世端坐着,仍朝皇帝拱手:“皇上要把我那两个崽子接宫里来,是给臣的恩典,臣自然要谢恩。”

小爷啧了一声,端起茶喝了一口:“您要是和我这么见外,我可不敢来了。这点小事还值得一提么。”

孟世端这才道:“臣想复婚,还请皇上再给个恩典。”

小爷差点儿没把茶水全喷出来,再看他三叔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地道:“您说真的?”

孟世端点头,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你三婶已经知道错了,夫妻没有隔夜仇,再说几十年都过了,孩子来了京,若看见我们这个样子,可怎么解释呢?就请皇上,帮臣这一次吧。”

看他三叔这恳切的样子,想必他与范氏平虽有摩擦,但是夫妻感仍然很深。若不是太上皇在中间插了一脚,也不会闹到现在这么难看,把原本好好的夫妻变成了主仆。

三叔很少求他这个皇上侄儿什么,况且这件事说到底,也是人家的家事,小爷没多想,便应道:“这事儿也好办,三叔将休书收回,朕再着礼部将三婶的名字加回册上,不声不息也就成了。”

“臣谢皇上。”孟世端连忙起谢恩,又道,“臣在蜀地淘到了一副前朝赵哲所画的千山万水图,这就进献给皇上。”

孟世端最喜欢收藏名画,尤其喜欢赵哲的画,这副千山万水图更是传世名作,无价之宝。

连这个都舍得拿出来,说明他此时的感激之已经无以复加。

小爷虽然偶尔来敲三叔竹杠,但那不过是开开玩笑罢了。君子不夺人所好的道理,他是懂得的。

“三叔不必割,我哪能回回都管您要东西。”小爷连忙摆手道,“给您的寿礼还没备下呢。”

说到这里,小爷的目光落在媳妇那封信上,那上面的字字句句皆印在了脑海。

他立马话锋一转:“不过,我倒也有件小事,想请三叔帮忙。”

“皇上请说。”

“唔……”

孟世端看小爷犹犹豫豫的,便猜测:“想必是为了星儿的事吧?”

“三叔不想去瞧瞧他么?”小爷还不愿意承认想弟弟,故意暗示道,“虽然朕幽了他,但要是三叔想见他,朕倒可以通融。”

孟世端闻言一笑,皇上分明是想弟弟了,还故意来找个借口,真是别扭得很。

不过既然皇上疯狂暗示了,孟世端便顺水推舟地道:“我既是皇上三叔,也是那小东西的三叔,当然想去瞧他。”

孟池羽就等着三叔这句话,找着台阶就下:“那朕就破例让您去见,不如现在就备轿辇吧。”

还没等孟世端反应过来,就被小爷催着赶着去桂雪轩了。

秋来寒凉,桂雪轩面北,寒意更是渗人心骨。孟池星沦落此地之后,天天被梁贵bi)着干活,不仅得打扫屋子,洗自己衣裳,还得给梁贵洗衣裳,有时甚至给梁贵捏肩捶背。

饶是如此,因为他已没了皇子份,每送来的饭菜也只有粗茶淡饭,稍好些的菜和都被梁贵提前挑走了,给他的只剩下些烂菜梗子。

孟池星还以为这就是皇上对他的惩罚,不敢有任何怨言,但有时糟糠又实在难以下咽,吃的便少,才两个多月,就迅速地消瘦了下去。

就算是以前乌娜迫害他们的时候,好歹还有个顾襄上下周旋,想尽法子给他们填饱肚子。现在他在这桂雪轩,皇上严令幽,边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只有受梁贵那个死太监欺负。

这他擦地之时,便感到一阵鼻塞头痛,浑无力。梁贵还坐在太师椅上,使唤着他:“小东西,今儿怎么这么磨蹭,赶紧擦完地,快来给我揉揉肩膀。”

“梁公公,我有点不舒服。想去睡会。”

梁贵皱起眉头,呵斥道:“想偷懒了是吧?你要再敢偷懒,老子就和上头报告,说你小子不思悔改,说不定皇上一怒之下,派人将你赐死,到时候你可别哭着求我。”

孟池星攥紧拳头,直想揍这可恶的梁贵,可又怕他去和皇上哥哥告状,更怕皇上哥哥生气以后就更加讨厌自己。

可是等他擦完地,洗抹布的时候,头实在是昏沉得很,一不小心将水桶里的水打翻在地。

这下完了,一下午的干的活算是白费了,又得重新擦一遍。

梁贵看见这一幕,气不打一处来,随手取了个鸡毛掸子,用力地往孟池星上揍,边打边骂:“你小子就是不想伺候我!给老子玩这种花样!还以为你是什么龙子皇孙呐?你特么的现在就是个,连老子都不如!”

受皇帝之托前来探望的孟世端,还没进门,大老远地就听见这阵阵骂声。

梁贵骂得极凶,下手也重,而孟池星却咬牙着,再疼也不哭。

见他不求饶,梁贵冷笑,放下鸡毛掸子,伸手就扇了他两巴掌:“还嘴硬!还不快求爷爷饶了你!”

孟池星白皙的小脸上,顿时出现两道鲜红巴掌印子。

他还是不哭,也不说话,抬头狠狠地盯着梁贵。

那眼神里透着一分他为皇子仅剩的威严,倒看得梁贵一愣。但是梁贵马上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地盘,岂能被一个小孩子的眼神所威慑?

“还敢瞪老子?看老子不打死你!”

梁贵举高了手掌,眼看就又要落下。

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喝:“住手!”

第162章 后悔

孟世端推门而入,满脸怒容。

梁贵一愣,说话也结巴起来:“王……王爷?”

桂雪轩相当于冷宫,为这里的奴才,梁贵平时并无机会和皇亲国戚接触。这蜀王爷,他也只是只远远地见过一次,当时还是正好路过,王爷高高在上地坐在辇上,他才得以一窥真容。

听出王爷话中的怒气,他吓得双膝一软,急忙跪倒在地。

孟池星没想到三叔会来,也是一愣,然后心里一凉,心想为何皇上哥哥不来,却派了三叔来,不会真的是要赐死他吧。

孟世端看了一眼最小的侄儿,忍不住的心酸。

小星星上是粗糙的旧料子,袖口领间破了好几个处,像穿着一堆破烂。人也瘦得不成样子,脸上还印着几个鲜红的巴掌印子。简直就是个小叫花子,不,比小叫花子还可怜。

唯独那双眸子还是一样的清澈,只不过此时眼神透着些许的卑微与害怕。

孟池星反应过来后,走到孟世端跟前,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角,试着叫了一声:“三叔。”

然后,他就看见了孟世端皱起的眉头。

小星星一惊,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是庶民,没有资格再叫三叔,赶紧跪趴在地上,手撑着地面:“小的孟池星叩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小的手脏,不小心弄脏了王爷的衣裳,请王爷饶恕。”

孟世端眉头锁得更深,弯下腰,一把将他提拉起来,又发现侄儿原本嫩的小手已变得十分粗糙,怒问:“皇上命你在此干活了?”

孩子这才几岁呀,皇上就算再生气,也不该体罚至此。

小星星哆嗦了下:“是……是梁公公说的,皇上让小的干活恕罪……”

孟世端是一贯的好脾气,这时也忍不住了,用力一脚,踢向梁贵:“你敢假传圣旨!”

深夜的寺庙,一个少年正跪在蒲垫之上。虽然是低首拜佛,却掩不住全的桀骜不驯之气。

而此时穿越而来的小尼姑无心,正透过帘子旁边的一点儿缝隙观察着他,眼冒桃心,犯起了花痴。

妈的好帅啊!面如冠玉,眸似星辰,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吧?

当她正感慨着穿越这一趟还真是不虚此行的时候,不知哪里突然吹来一阵冷风,让她不浑哆嗦了一下。

“谁在那里?”那少年很是敏锐,一点儿声响就发现了屋子里有人。

无心连忙躲到帘子后头,大气也不敢出。要是被师父知道她半夜不睡,还偷窥美男子,肯定又是一顿鞭子跑不掉了。

他见无人应答,竟然来了兴致,调侃道:“阁下不会是长得太丑不敢见人吧?”

她撇撇嘴,长得怪帅的,就可惜没有礼貌。

不管是现代不还是古代,从小到大,世上还从没有人骂过她丑呢!

她忍不住偷偷地掀起帘子一角,气愤地看了他一眼。

可谁知道,就这么滴丁点儿的动作,就让那人立马瞧见了帘子后头的她,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是一把剑就架在了脖子上头。

冰凉的剑气让她心中一凛,大气也不敢出。

这人手速也太快了吧?她想着,自己穿越过来,还没享过什么福,小命难不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交待了?不会就此创下史上最短命穿越女记录吧?

似乎是发现了无心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那少年手上的剑自然地松了松,无心立马侧躲了过去,远离他的剑下。

“原来竟是个美人,大半夜躲在帘子后头,莫非是看上了在下?”他一脸玩世不恭地问。大概是因为长得帅吧,说出这样自恋的话竟然也自然的。

无心很无语,虽然这是事实,但是他也没必要说那么大声吧?

哎呀完了,这下子八成要惊动师父了。

“嘘!你想害死我呀,轻点儿声!”她连忙一把捂住少年的嘴巴。

她尽量压低了声音对他解释道:“别说话!我是这寺里的弟子,要是被我师父发现我偷偷溜达,我就死定了!”

正说着,前头就响起了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她师父,寺中的住持,碧云师太了。这老人家的耳朵比猫还灵。

碧云师太的声音冰冷而威严:“都出来吧!”

无心只好和少年一同走出了帘子。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低着头叫了一声师父。

师太正要开骂,眼睛却突然盯上无心后的少年,神色变了变,道:“你怎么来了!”

无心诧异,左瞧一眼,右瞧一眼,难道他们认识?

那少年看见碧云师太,表突然严肃起来,不再是刚才与无心的嬉皮笑脸,冷声道:“师太可真会藏东西,我搜遍了整个岫云寺也没见着半点影子。”

“公子若是光明磊落之人,就不会半夜前来偷我的剑了。看来这次你又要空手而归了。”师太脸上波澜不惊,但是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在少年上。

那少年也不废话,直接提剑朝碧云师太刺去,被师太三招两式地止住后,还不罢休,面带怒容,转又连着发起了几次进攻,黑夜里一道白光,闪得刺眼,看得出他剑法精妙,如果不是师太功力高强,恐怕还真对付不了这小子。

几个回合下来,他们打得难分难解,无心又没有武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无力地劝道:“别打了,有话好好”

“说”字还未出口,脖子又是一凉,竟是那少年的剑再次架在了她面前!

他指着无心,厉声威胁碧云师太:“你若是不把灵泉剑交出来,我就杀了她!”

本来沉着无比碧云师太竟有些发慌了。

无心知道,虽然师父平对她打打骂骂,但到了生死关头还是会很心疼她的。

但是那把灵泉剑是师父从前的心上人送她的,她曾发誓要用一生守护。若要她交出剑,怕是比交出命还难。

这下子,她这个人质的小命就悬了。

少年见师父犹豫,手上将无心挟持得更紧些,步步相bi):“你到底还要不要她的命!”

师父急忙道:“你且慢!先别伤我徒儿,给我几时间,容我考虑考虑。”

第163章 亲自照顾

小爷把弟弟接到了干清宫里亲自照顾,除了处理政务的时间,其余时候尽量亲自守着弟弟。

蒋太医使劲法子给孟池星退了烧,勉强治好了风寒,但他现今是多症并发,心、肝、肺症等都难根治。

太医院的太医们聚在一起讨论病,仍在翻阅古籍,寻找良方。

孟池星醒来,发现自己好像睡在养心的寝宫龙上,迷迷糊糊不知怎么回事,以为在做梦。

睁开眼睛一看,这不是梦。他真的睡在龙上。他的皇上哥哥就坐在前的一把座椅上面,离他令咫尺的距离,正闭着眼打盹。

恰逢顾襄端了粥和参汤进来,见小星星终于睁眼,兴奋道:“小下!你醒了!”

小爷一听声音顿时清醒,满脸关心地看着弟弟。

孟池星的回忆渐渐清晰,是三叔孟世端把自己带出了桂雪轩。当时三叔说他是奉了皇上哥哥的旨意。这么说,是皇上哥哥救了自己出来。

而且,现在皇上哥哥还衣不解带地坐在这里!

“皇上哥哥!”孟池星激动不已,小手抓着哥哥的龙袍,“你在这里!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因为他有些过度激动,不小心牵动了上的几处伤口,疼得一阵抽搐。

疼痛也让他产生了真实感,猛然意识到自己份是罪人,连忙跪在上,给皇上哥哥磕头:“小的冒犯皇上,罪该万死!”

小爷见他惶恐的模样,心里愧疚又加深几分。

顾襄端了参汤来,就近跪在前的脚踏上,舀起一勺送到孟池星嘴边:“你先别忙请罪了,喝口参汤补补。”

小星星张开嘴,喝了一口,人参那特殊的味道让小家伙皱起了眉。

顾襄想哄他喝药,冲他一笑:“这可是御用的上好人参,金贵着呢。”

一听这是御用的东西,孟池星脑子又晕晕的,还以为自己误服了皇上哥哥的参汤,急得眼泪直打转。

“小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皇上,您打小的板子吧,小的再也不敢乱喝了……”

小爷见他这副样子,简直心酸得要死,从顾襄手里接过碗,亲自舀起,以命令的口吻道:“你快喝!给朕立马喝光!”

小星星害怕地看着小爷,不知道他在说正话还是反话。最后,咽了咽口水,不敢违抗命令,老老实实地喝完了整完参汤。

参汤滋补的效果好,喝过之后,小星星原本虚弱不堪的体好像又有劲儿了一些,神智也更加清醒。

他看着哥哥一脸的不高兴,猜想这不高兴可能是自己引起的,连忙跪直了,低头请罪:“皇上您请息怒,小的已经知道错了。可是,小的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赎罪……”

他战战兢兢,真像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

但其实他又有什么罪呢?他误以为哥哥害死了母亲,仅此而已。

后来知道了真相,他就乖乖地开始求饶道歉。反倒是皇上这个哥哥不够大度,不依不饶地给他关了两个多月。

见他喝完了参汤,小爷又去拿粥,一口一口地喂弟弟。

小星星喝着哥哥亲手喂的粥,简直受宠若惊。

等到确定哥哥是真的在关心自己,这才敢打量小爷的脸色,试探地叫了声“皇上哥哥”。

小爷脸色稍霁,“嗯”了一声,继续喂粥。

顾襄在旁边温柔安慰小星星:“皇上早就不生气了,听说小下生病,就亲自来照顾你呢。”

小星星正要谢恩,忽然感到胃里一阵排山倒海的恶心,忍不住呕了出来。

刚喝下去的粥,还没消化,就吐到了上。以及,皇帝的龙袍上。

这下完了!皇上哥哥会不会以为他是故意的!

“小的不是有意弄脏皇上的东西。”他伏在上,嘤嘤哭泣,“皇上哥哥,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只求你别……别把我关起来伺候太监了……”

顾襄赶紧把小星星从上抱了起来,给他裹上棉衣,叫几个宫女来换了褥。永福也进来伺候皇帝换了外衣。

小星星的眼泪不一会儿就打湿了顾襄的肩头。

她拍着小星星嶙峋的瘦骨,也是心疼孩子,转头对小爷道:“皇上,小下还病着呢,在这儿难免给您添麻烦,要不奴才还是带他回东宫去吧。”

炕桌上那碗剩粥已经渐渐冷却,小爷望着那碗粥,沉默地一会,转过头来看着小星星,突然问:“你生母的事,是谁告诉你的?”

太后威胁过孟池星,不许他说。小星星既害怕太后,也害怕皇上,下意识地往顾襄后缩了缩。

顾襄看出来他的害怕,摸他的头哄:“下别怕,你皇上哥哥疼你,会护着你的。你只管说。”

如果是以前,小星星一定会无条件相信哥哥,把事实告诉他,可是他现在知道了自己不堪的世,又经历了严厉的惩罚,有点儿犹豫。

还有一点,太后是皇上哥哥的亲娘,就算她撒谎,也不会受什么惩罚。可是如果让太后知道他告了状,一定还会狠狠罚他。

“没……没有人告诉我,我胡猜的。”孟池星眸子里闪过一丝难受,低着头不敢直视哥哥的眼睛。

小爷看出弟弟似有苦衷,也没再为难他。

“不必带他回东宫了,就住在这里。”小爷命道,“把伺候朕的人,都分派到这里来。”

“这……”顾襄一愣,“那皇上您……睡哪?”

“朕住隔间吧。”

养心的隔间只有一张小,原本只是暂时备用的。皇上将自己的龙让出来,去睡侧,若传出去,恐怕礼部那帮大臣就要疾笔上书了。

顾襄忙劝:“皇上,这于礼制不合。您要是真想留小下在边,就让他住隔间吧。”

孟池星已明白是怎么回事,感动地跑上前,一把拉住小爷的手,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感激,还夹杂一丝害怕:“皇上哥哥,你真的原谅我了吗?”

手心浅浅的温暖,让小爷深为触动。

他弯下腰,握紧那小手,只恐小小的温暖将会消逝,温和如玉地微笑:“傻孩子,当然了。”

第164章 秋意浓

看到哥哥的笑容,孟池星苍白的小脸好像一下子有了血色。

“皇上哥哥对我这么好,我就算立即去死也值得。”小星星兴奋地说道。

提及生死,在场的众人心里皆是一酸。

小爷去往福寿宫,刚一进见到太上皇,便跪了下去。

太上皇原本悠哉游哉地在炕上喝茶看闲书,突然看见儿子这般,连忙放下书叫宫人们全部退下。

“和你说多少次了,你现在是皇上,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膝下可是江山社稷,别动不动就跪,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太上皇皱了皱眉。

“不,父皇,您让我跪。”

接着皇帝深吸一口气,将前些子发生的事告诉了父亲。

“儿子是来领罚的。”皇帝跪得笔直,满脸自责,“儿子疏忽,愧对弟弟,愧对父皇,枉为人君。”

小爷原本以为,小星星出了这么大的事,父皇一定会发雷霆之怒,也做好了接受申斥的准备。

然而,预想之中的暴怒,却并没有发生。

一阵风穿堂而过,大里安静得连银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过了片刻,皇帝听见了太上皇略显苍老的声音,似乎从远处传来,飘渺而无奈。

“是这孩子命不好,和你没有关系。何况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冒犯天颜,即便是你赐死也不为过。”

太上皇一边说着这番话,一边默默地拨弄着手上的佛珠,神中闪过一丝不忍。

再怎么不待见这个孩子,也毕竟是他亲生的。

可是,在皇家,骨之远远比不上君臣之义。

“儿子真的不曾想过伤他命!”小爷千般万般的后悔,膝行两步到太上皇面前,“儿子是一时失误铸成大错,请父皇责罚。”

太上皇轻轻地松开那串佛珠,手上残留着檀香的气味,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你为皇帝,有多少天下大事要去处理,焉能为一个臣子,跪在这里请罪?父皇知道你看重手足之,但云霆雨露皆是天恩,没有人能够责怪你。起来吧。”

孟池羽心里掠过一丝寒意。

难道就这样了吗?

弟弟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在父皇眼里,仅仅用一句“云霆雨露皆是天恩”便遮掩了过去。

就连三叔都还举着鼻子骂,说他是暴君,不配当哥哥,可是父亲却能如此淡然处之。

皇帝宁愿太上皇勃然大怒,宁愿挨一顿责骂,宁愿被重重惩罚。

他失魂落魄地站起来。

一回,看见母后进来。

太后走路带风,越过皇帝坐了下来,明艳的妆容遮住了她的老态,却遮不住她满脸的冷漠。她早就知道了孟池星的事,刚刚在外面听见父子的对话,仿佛听见什么滑稽可笑的事一般,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意:“不过一个jiàn)人生的孩子,皇上闹出这么大动静,也不怕人笑话!”

皇帝气急,连告退的话都没说,看了他们一眼,就直接拂袖而去。

养心的隔间里,小星星和顾襄玩着拍手掌的游戏,这是一个比试反应速度的游戏。一人伸出手掌,一人则尽可能出其不意的去拍打另一人的手掌。谁反应慢谁就输了。

这是小星星最擅长的游戏之一了。以前玩这个游戏,他赢遍东宫无敌手。

然而现在他带病,加上前些子的折磨,人变得有些呆滞,反应远远不如从前十分之一的灵敏。

输了几盘,小星星就一脸挫败,使劲地晃着脑袋,道:“顾姐姐,我总感觉脑子跟不上。”

顾襄不忍心了,故意输给他一盘,哄着他道:“你看现在不是好多了吗?等你的病好了,就又能赢顾姐姐啦。”

小星星这才笑了笑,坐在上天真地问道:“那我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呀?”

顾襄背过去,抹了抹眼泪,尔后故作无事地道:“慢慢治呗,总会好的。”

因着小星星还不便走动,御前的人破例地将晚膳送到了隔间。顾襄看了看菜色,都是按照太医的吩咐,用的滋补食材。

外间传来向皇帝请安的声音。顾襄扶着小星星吃力地爬下,行了该行的礼数。

小爷一来,仿佛就把外面所有的不愉快忘了,对小星星温暖地微笑:“星弟今天怎么样?体好点没?”

“回皇上哥哥的话,小的觉得好多了,刚才和顾姐姐玩游戏,我还赢了呢。”

“那你可厉害了。”小爷摸摸小家伙的头发。

那柔软的黑发穿过指间,残留着一丝孩童独有的淡淡香气。

顾襄知道小爷疼孩子,故意留时间让兄弟两人独处,于是福退出了隔间。

隔间里只剩下大眼和小眼。宠弟狂魔就把弟弟抱回上,亲自开启霸道总裁专属喂饭模式。

小星星一眼看见山药排骨汤,眼睛发直,一瞬不瞬地瞧着。

小爷盛了一碗,给弟弟往嘴里送,问:“喜欢这个汤?”

小星星点头不迭,不好意思地挠头:“小的好久没吃过了。”

顾襄不忍心了,故意输给他一盘,哄着他道:“你看现在不是好多了吗?等你的病好了,就又能赢顾姐姐啦。”

小星星这才笑了笑,坐在上天真地问道:“那我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呀?”

顾襄背过去,抹了抹眼泪,尔后故作无事地道:“慢慢治呗,总会好的。”

因着小星星还不便走动,御前的人破例地将晚膳送到了隔间。顾襄看了看菜色,都是按照太医的吩咐,用的滋补食材。

外间传来向皇帝请安的声音。顾襄扶着小星星吃力地爬下,行了该行的礼数。

小爷一来,仿佛就把外面所有的不愉快忘了,对小星星温暖地微笑:“星弟今天怎么样?体好点没?”

“回皇上哥哥的话,小的觉得好多了,刚才和顾姐姐玩游戏,我还赢了呢。”

“那你可厉害了。”小爷摸摸小家伙的头发。

那柔软的黑发穿过指间,残留着一丝孩童独有的淡淡香气。

顾襄知道小爷疼孩子,故意留时间让兄弟两人独处,于是福退出了隔间。

第165章 陪伴与误伤

小星星的胃口明显比之前好了一些,不再吃啥吐啥,反而还能吃得津津有味。

皇帝也展现出了空前的耐心,一小口一小口地喂,也不催促,像老大爷在公园给鱼儿投食一样,慢悠悠的。

饱餐一顿之后,小星星突然靠近,用力地按住小爷的肩头。

小爷还以为弟弟想把自己当马骑,因为小爷小时候没少把他三叔当马骑。而且三叔宠他,总是心甘愿地让他坐在脖子上,甚至听他那“驾驾驾”的小话,带劲地往前爬。

虽然小爷也宠弟,但是他现在也得考虑影响,皇上爬在地上给人当马骑,好像是有点过分了……

但是显然,小星星的觉悟和他小时候压根儿不在一个层面,他的小手按住小爷的肩头,只是想要给他揉肩而已。

一股温柔的按压的力量,从肩头传来,透过层层衣物,触及一个个的位。孟池羽感到肩膀下意识地放松,任由弟弟的小手殷勤地揉捏。

他一边享受着弟弟的揉肩,一边眯着眼睛调侃道:“你小子倒还会呀。”

“皇上哥哥要是喜欢,小的天天给你揉肩捶腿。”小星星开启嘴甜模式,“伺候您是小的的福分。”

这揉肩的工夫,小星星还是从伺候梁贵那里学来的。

孟池羽不以为然地哂笑:“那你不成太监了?怎么,不想娶媳妇了?”

孟池星的手一顿,尔后郑重道:“小的罪孽深重,就算当太监伺候皇上,也是应该的。”

受过严惩之后,孟池星再不敢像以前一样对哥哥放肆,话里话外透着恭敬,以及显而易见的讨好。

去过最黑暗的角落,才知道这世间哪怕还有一丝丝光,也要努力去追求。

爹不疼,娘早死,对于小星星来说,皇上哥哥是他唯一的依靠。

然鹅小爷听了这话,一点儿不高兴,顿时皱起眉头,斥道:“胡说什么!朕不过是开个玩笑,也值得你这般谄媚?”

小星星只是想讨哥哥高兴,不想竟被批为“谄媚”,委屈地停下了手。

虽然是有点谄媚,但他真的是想讨皇上哥哥欢心的!马拍到马腿上,并不是他的本意。

小爷没再说什么,转要去御书房批阅奏折,还没走远,衣角就被小东西紧紧拽住。孟池星抬头看着小爷,小心翼翼地问:“皇上哥哥去哪里,小的能不能去?”

或许是弟弟恳求的眼神太过认真,小爷心里的柔软被触及了一下。秋夜漫漫,小爷心想,有个小东西陪着也不错。

御书房里亮着明亮的灯光,小爷坐书桌后面批阅奏折,小星星坐在他旁边看着书。

四书五经太过枯燥,小星星在书架上翻啊翻找啊找,终于找到一篇“故事书”,翻开一看竟是一本戏剧,越看越入迷,问皇上哥哥他的书架上怎么会有这么有趣的书。

小爷瞥了一眼,原来正是云儿当初写的一个剧本,目光蓦然温和:“那是你嫂子写的。”

小星星顿时迷弟脸,赶紧托着腮帮子,兴奋问陆瑰云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上次战报说,她攻下了鞑靼三个主要关口,如今就快打到鞑靼王家门口了。”小爷颇为欣慰地道。

“哇,嫂子好厉害。”小星星更加崇拜了,“等她回来,能教我武功么?”

换回了他哥的一个白眼。

以前小爷不是没派人教过孟池星和孟和昶武功。只不过练武辛苦,他们俩就开始找各种理由,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太上皇有次听了孙子一通抱怨,就以他们年纪小为由暂停了。所以现在,这俩孩子估计都是三角猫功夫。

“你还好意思说?给你们请师傅你们不学,现在又来求着学。”

小爷想好了,等媳妇回来,绝对要让她好好休息好好享乐,哪有时间教小孩!

孟池星很想说,当初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并不是他,而是孟和昶。但是这就有告状的嫌疑了,上次下棋的事,他已经和孟和昶闹得有点僵,他不能再得罪未来的太子下。

小爷并不知道弟弟的小脑袋里居然还藏了这么多心思,只在烛影下看见他有些黯然的模样,突然兄泛滥。

这可怜孩子,按太医的说法,都没几个月好活了,也不知他还能不能活着熬到媳妇回来。

“咳咳。”小爷轻咳了一声,“你要是真想学,朕倒可以教教你。”

“真的吗?”孟池星当然想学,可是又想到皇上哥哥理万机,有些犹豫,“可是您那么忙……”

小爷想起,太医说小星星的病难好,有一条原因就是他体底子太差,说不定练武产生的强健体之效可以帮到他一点儿。

正好小爷自己也有段子没练了,朝政事务太多时,有时也感到力不从心。

“磨刀不误砍柴功。”小爷道,“明儿朕陪你练。”

清晨,武英广场上,皇帝真的带着小星星一块儿舞剑。他看着弟弟清瘦的模样,原以为他武力必定稍逊,不曾想这小子认真起来,倒也耍得有模有样的。

“手举高一点儿。”

“行,就这样,别用蛮力,用巧力。”

“耍剑要讲究手腕灵活,动作要快。像这样……”

“唔,步子要是再稳一些就好,”

小爷悉心地教导着弟弟剑法,结果比自己练剑还累,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了。

不过弟弟的进步,让小爷很满意,功夫不算白费。

孟池星尚在病中,难免气息不稳,动作缓慢,但是他上那股认真,也足以打动人心。小爷似乎从他上,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练武时的劲头。

练剑没有陪练怎么行,孟池星越练越上头,就缠着小爷要和他对打。

小爷怕伤着孩子,但又被他缠不过,只得答应,但是动作极为小心,只守不攻,像过家家似的和他拿着剑互拍。

以至于玩着玩着,孟池星突然出其不意一剑刺来的时候,小爷连个防备都没有。

嘶啦刺破衣裳的声音

孟池星来不及收手,已然刺进了小爷的常服,鲜红的血,从小爷的左臂汨汨流出。

第166章 心仪

深夜的寺庙,一个少年正跪在蒲垫之上。虽然是低首拜佛,却掩不住全的桀骜不驯之气。

而此时穿越而来的小尼姑无心,正透过帘子旁边的一点儿缝隙观察着他,眼冒桃心,犯起了花痴。

妈的好帅啊!面如冠玉,眸似星辰,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吧?

当她正感慨着穿越这一趟还真是不虚此行的时候,不知哪里突然吹来一阵冷风,让她不浑哆嗦了一下。

“谁在那里?”那少年很是敏锐,一点儿声响就发现了屋子里有人。

无心连忙躲到帘子后头,大气也不敢出。要是被师父知道她半夜不睡,还偷窥美男子,肯定又是一顿鞭子跑不掉了。

他见无人应答,竟然来了兴致,调侃道:“阁下不会是长得太丑不敢见人吧?”

她撇撇嘴,长得怪帅的,就可惜没有礼貌。

不管是现代不还是古代,从小到大,世上还从没有人骂过她丑呢!

她忍不住偷偷地掀起帘子一角,气愤地看了他一眼。

可谁知道,就这么滴丁点儿的动作,就让那人立马瞧见了帘子后头的她,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是一把剑就架在了脖子上头。

冰凉的剑气让她心中一凛,大气也不敢出。

这人手速也太快了吧?她想着,自己穿越过来,还没享过什么福,小命难不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交待了?不会就此创下史上最短命穿越女记录吧?

似乎是发现了无心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那少年手上的剑自然地松了松,无心立马侧躲了过去,远离他的剑下。

“原来竟是个美人,大半夜躲在帘子后头,莫非是看上了在下?”他一脸玩世不恭地问。大概是因为长得帅吧,说出这样自恋的话竟然也自然的。

无心很无语,虽然这是事实,但是他也没必要说那么大声吧?

哎呀完了,这下子八成要惊动师父了。

“嘘!你想害死我呀,轻点儿声!”她连忙一把捂住少年的嘴巴。

她尽量压低了声音对他解释道:“别说话!我是这寺里的弟子,要是被我师父发现我偷偷溜达,我就死定了!”

正说着,前头就响起了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她师父,寺中的住持,碧云师太了。这老人家的耳朵比猫还灵。

碧云师太的声音冰冷而威严:“都出来吧!”

无心只好和少年一同走出了帘子。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低着头叫了一声师父。

师太正要开骂,眼睛却突然盯上无心后的少年,神色变了变,道:“你怎么来了!”

无心诧异,左瞧一眼,右瞧一眼,难道他们认识?

那少年看见碧云师太,表突然严肃起来,不再是刚才与无心的嬉皮笑脸,冷声道:“师太可真会藏东西,我搜遍了整个岫云寺也没见着半点影子。”

“公子若是光明磊落之人,就不会半夜前来偷我的剑了。看来这次你又要空手而归了。”师太脸上波澜不惊,但是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在少年上。

那少年也不废话,直接提剑朝碧云师太刺去,被师太三招两式地止住后,还不罢休,面带怒容,转又连着发起了几次进攻,黑夜里一道白光,闪得刺眼,看得出他剑法精妙,如果不是师太功力高强,恐怕还真对付不了这小子。

几个回合下来,他们打得难分难解,无心又没有武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无力地劝道:“别打了,有话好好”

“说”字还未出口,脖子又是一凉,竟是那少年的剑再次架在了她面前!

他指着无心,厉声威胁碧云师太:“你若是不把灵泉剑交出来,我就杀了她!”

本来沉着无比碧云师太竟有些发慌了。

无心知道,虽然师父平对她打打骂骂,但到了生死关头还是会很心疼她的。

但是那把灵泉剑是师父从前的心上人送她的,她曾发誓要用一生守护。若要她交出剑,怕是比交出命还难。

这下子,她这个人质的小命就悬了。

少年见师父犹豫,手上将无心挟持得更紧些,步步相bi):“你到底还要不要她的命!”

师父急忙道:“你且慢!先别伤我徒儿,给我几时间,容我考虑考虑。”

“好,一言为定!你何时把剑交给我,我就把人还给你!若是你十之后还不交剑,就休怪我无!”他留下这句话,不消一刻便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无心不及反应,眼前一黑,双目已被他用布蒙住带走。

她知道,那是因为他是怕她看清路线后逃跑回来。可见少年心思细腻。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她带到了一间屋子里,无心的手被人反绑,遮眼的布也同时被人揭下。

第一眼看见的,自然还是他那张帅脸。可无心此时已经全然没了欣赏的心,只剩下无尽的后悔!

人家偷鸡不成,大不了只是蚀把米,她不过是偷看了帅哥几眼,难道就要蚀条命吗!

此时他脸上已无全方才打斗时的凌厉之色,又换上一开始那副嬉皮笑脸的表,用手挑起我的下巴,轻佻地笑道:“哟,刚才夜色太暗没看清,还真是个绝色佳人。只可惜你二八年华,怎么竟跟了个师太做尼姑?岂不是可惜了你的花容月貌?”

无心想也没想,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骂道:“呸!哪来的贼人!”

他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给他难堪,愣了愣。

一旁他的手下立马大怒,上来就狠狠踹了她一脚:“你好大的胆子!敢啐我们公子,不要命了!”

无心被踹得生疼,口上却还是不愿服软:“有能耐的就别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师父说过,岫云寺的弟子绝对不能怂!

他的手下见无心如此不驯,朝少年拱了拱手,道:“公子,这丫头口出狂言,辱骂公子,是不是要拉去好好教训一下?”

无心一听,立马没出息地害怕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啊,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道理给忘了?

虽然他在得到灵泉剑之前应该不会杀了她这个人质,可难保会不会滥用酷刑,让她生不如死。

第167章 弟控or严父

陆绍炀原本在吃一颗青豆。

听到公主提及“婚配”二字,那豆子他都没嚼,就直接咽了下去。

书呆子忽然明白了公主的意思。

他开始重新打量起了孟棠儿,公主尊贵美艳,大方,但却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也从来不曾想过高攀。

孟棠儿的心,此时也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她早就决定婚事要自己做主,也决意不嫁纨绔子弟,唯独对这不解风的状无郎有独钟,觉得他清高有品格,不是趋炎附势之徒,看模样也老实,像是个没有花花肠子的。

在天家,在旁人看来风光无限,可她孟棠儿只想要一个真心相,厮守到老的平凡夫君。

“我是不是唐突了大人?”她迟迟没有听到他的回答,紧张得伸手倒酒,“那我自罚三杯。”

陆绍炀对公主虽然无感,但是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他中状元时,向皇帝请旨赐自己生母叶姨娘为三品诰命,而妹妹陆瑰云为了能让黄夫人压叶氏一头,硬生生地让当时的太子,现在的皇帝破格给了黄夫人从二品的诰命。

所以即便他中了状元,到了最后,叶姨娘仍受着黄夫人的压制。

但如果他当了驸马,形便完全不同。一旦入赘皇家,他便是皇亲国戚,而且紫阳公主一直最受太上皇的喜,有了这层关系,他便可以直接讨要一个更高的诰命,甚至还可以将生母接到自己府中来住。

陆绍炀想到这里,下意识地按住了公主的手,将公主手中的酒壶夺走,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绪。

“喝酒伤,公主还是少饮为好。”他将那酒壶中的清酒倒进自己的酒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微臣尚未娶妻,还没有家室。”

孟棠儿猜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用意,索直接捅破这层窗户纸:“陆绍炀,那你,愿不愿意做我的驸马?”

受那酒精的刺激,陆绍炀壮了壮胆,一把握住公主柔嫩的纤纤细手,低声背出了《诗经》的开篇第一首《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孟棠儿双颊一红,垂下眼帘,唤道:“陆郎……”

“公主错,不甚感激。”陆绍炀微笑,一双黑眸盯紧了她,“微臣不才,愿护公主一世安好。”

分割线

皇帝受了剑伤的事,没有告诉任何人。

简单地用布条包扎过后,便没再处理。孟池星不放心,在袖子里偷偷地藏了药瓶,待皇帝将下人都支出去时,颠颠地跑来,说要帮小爷上药。

其实伤口已经不疼了,小爷也没把这点伤放在心上,不过看弟弟殷勤伺候跑来跑去,还有那专心上药的小脑袋,倒受用。

小星星给他上完药,便跪在脚踏处磕了头,恭敬道:“小的误伤龙体,罪该万死,求皇上责罚。”

“你这孩子,都说了饶你,还非要来讨罚。”小爷瞥了他一眼,无奈地道。

“小的jiàn)命一条,任皇上打杀,只求皇上别讨厌我。”孟池星语带哀求,说到后面气息渐渐弱了下去,“小的实在……不想被皇上厌弃。”

阳光穿过窗棂,将小人儿的影子投在金砖上。那小影子一颤一颤,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等待着未知的惩罚。

小爷静静地注视弟弟,根据他对这小子的了解,这小子现在极度的缺乏安全感。

孟池星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讨哥哥的喜欢。

哥哥理政劳累,他就给哥哥揉肩,想要帮他放松,让他高兴。

哥哥带他练剑,他就努力地学剑,想要尽可能地学好剑术,让哥哥高兴。

而当他发现太过认真,无意之中伤害了哥哥,第一个念头就是以死谢罪,第二个念头是来领罚,想通过惩罚自己让哥哥解气。

他现在什么都不怕,只怕哥哥不高兴。

“你来。”孟池羽向弟弟伸出手,示意他走到旁。

孟池星听话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走了过去。

哥哥将弟弟抱在了膝头上,正如以前一样宠溺。

“哥哥若是厌弃你,怎会亲手给你喂饭,怎会接你来养心,又怎会替你隐瞒伤口。你说对吧?”小爷难得软语温柔,拉起他冰冷的小手,用自己的体温为他捂。

小星星点了点头,钻进小爷的怀里,像一只冬天在主人怀里索取温暖的小猫。

某弟控也感受到来自小东西莫名的力量,拍拍怀里这只“小猫”的后背,温暖地道:“别怕,哥哥不会再离开你了。”

门环轻扣,低沉的敲门声响起。随后是永福的嗓音:“皇上,谦王下来给您请安了。”

小星星瑟缩着要退到一边,被小爷拉回了腿上。某弟控冲弟弟一笑,道声无妨,又转头命永福放人进来。

顾襄带着孟和昶进了门。孟和昶一眼就看见坐在他老爹腿上的小叔叔,小眉头拧得和麻花似的。

顾襄拉着他跪下请安,小爷只叫顾襄起来,却不叫儿子起来。

“四书五经都背得如何了?”小爷张口就是一副训斥的口吻。

孟和昶跪在地上,右眼皮一跳,没敢把自己的真实水平告诉老爹。顾襄瞅孩子可怜,替他解围:“回皇上的话,这几谦王下已有进步了。”

“朕问他话,叫他自己回答。”皇帝气势有些威慑,坐在他腿上的小星星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压。

孟和昶心虚,低着头装死。

皇帝一声冷哼:“别打量着朕不知道,赵师傅都告诉朕了,他布置的课业你都没完成,书肯定也没背吧。”

孟和昶抬头,不服气地看着孟池星:“父皇,您就知道说我,那他呢?他都好些子没去上书房了!”

孟池星又被孟和昶针对了,很是无奈,沉默不语。

“且不说星儿生病了,就算是没生病,人家早把四书五经背完了,你还有脸在这说?”皇帝见儿子这德行更加来气,“朕看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第168章 一念成魔

五岁的孟和昶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是“烂泥扶不上墙”这种通俗的比喻还是听得懂的。

他虽然不怎么有进取心,但却很有自尊心。

小脑袋当场气得冒烟。

父子俩有些不对付,气氛一时有些紧张,顾襄只好背锅,跪下揽罪道:“回皇上,这不怨谦王下,是奴才的错,奴才辜负皇上的信任,没能照顾好下的学业,请皇上治罪。”

但是皇帝似乎并不买账。

“学业是自己的事,怎么天天让别人cāo)心?”小爷把儿子训得跟孙子似的,“你若再不好好读书,以后就别想自在!朕倒要看看,把你关藏经阁里,你还能不能读得进去!”

孟和昶捏紧了小拳头,但还是被顾襄按着头谢恩。

皇帝就是见不得儿子那不好好学习还张狂的样子!再看人家小星星,勤奋好学还不吹嘘,高下立判。

“永福!”皇帝唤了一声,恭立一旁的永福连忙应了声“奴才在”。

“传诏下去,朕要封孟池星为亲王,赐号明,赏双俸。”

“是。”

孟池星受宠若惊,连忙叩首谢恩。

皇帝本来就要封弟弟做亲王,只是因着上次的事耽误了,这会儿还要格外补偿,将他的俸禄提到最高。

“昶儿,你以后要多向你三叔学,知道了吗?”皇帝看着儿子道。

孟和昶哪里服气,摆着个臭脸,勉强回了个“是”。

顾襄向孟池星道贺,便拉着孟和昶告退了。

孟和昶一路都在抱怨嚷嚷,怪父皇偏心。顾襄和他讲了许多道理,他压根儿都没听进去。

正好这天太上皇和太后想宝贝孙子了,把孟和昶给叫去了福寿宫一块儿用膳。

“儿臣给皇祖父,皇祖母请安,你们大安。”

太后笑着把孙子从地上抱起来,拍了拍他膝头的灰,道:“今儿皇祖母吩咐人给你做了你最吃的菜,还有点心,快过来尝尝。”

五岁的孟和昶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是“烂泥扶不上墙”这种通俗的比喻还是听得懂的。

他虽然不怎么有进取心,但却很有自尊心。

小脑袋当场气得冒烟。

父子俩有些不对付,气氛一时有些紧张,顾襄只好背锅,跪下揽罪道:“回皇上,这不怨谦王下,是奴才的错,奴才辜负皇上的信任,没能照顾好下的学业,请皇上治罪。”

但是皇帝似乎并不买账。

“学业是自己的事,怎么天天让别人cāo)心?”小爷把儿子训得跟孙子似的,“你若再不好好读书,以后就别想自在!朕倒要看看,把你关藏经阁里,你还能不能读得进去!”

孟和昶捏紧了小拳头,但还是被顾襄按着头谢恩。

皇帝就是见不得儿子那不好好学习还张狂的样子!再看人家小星星,勤奋好学还不吹嘘,高下立判。

“永福!”皇帝唤了一声,恭立一旁的永福连忙应了声“奴才在”。

“传诏下去,朕要封孟池星为亲王,赐号明,赏双俸。”

“是。”

孟池星受宠若惊,连忙叩首谢恩。

皇帝本来就要封弟弟做亲王,只是因着上次的事耽误了,这会儿还要格外补偿,将他的俸禄提到最高。

“昶儿,你以后要多向你三叔学,知道了吗?”皇帝看着儿子道。

孟和昶哪里服气,摆着个臭脸,勉强回了个“是”。

顾襄向孟池星道贺,便拉着孟和昶告退了。

孟和昶一路都在抱怨嚷嚷,怪父皇偏心。顾襄和他讲了许多道理,他压根儿都没听进去。

正好这天太上皇和太后想宝贝孙子了,把孟和昶给叫去了福寿宫一块儿用膳。

“儿臣给皇祖父,皇祖母请安,你们大安。”

太后笑着把孙子从地上抱起来,拍了拍他膝头的灰,道:“今儿皇祖母吩咐人给你做了你最吃的菜,还有点心,快过来尝尝。”

五岁的孟和昶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是“烂泥扶不上墙”这种通俗的比喻还是听得懂的。

他虽然不怎么有进取心,但却很有自尊心。

小脑袋当场气得冒烟。

父子俩有些不对付,气氛一时有些紧张,顾襄只好背锅,跪下揽罪道:“回皇上,这不怨谦王下,是奴才的错,奴才辜负皇上的信任,没能照顾好下的学业,请皇上治罪。”

但是皇帝似乎并不买账。

“学业是自己的事,怎么天天让别人cāo)心?”小爷把儿子训得跟孙子似的,“你若再不好好读书,以后就别想自在!朕倒要看看,把你关藏经阁里,你还能不能读得进去!”

孟和昶捏紧了小拳头,但还是被顾襄按着头谢恩。

皇帝就是见不得儿子那不好好学习还张狂的样子!再看人家小星星,勤奋好学还不吹嘘,高下立判。

“永福!”皇帝唤了一声,恭立一旁的永福连忙应了声“奴才在”。

“传诏下去,朕要封孟池星为亲王,赐号明,赏双俸。”

“是。”

孟池星受宠若惊,连忙叩首谢恩。

皇帝本来就要封弟弟做亲王,只是因着上次的事耽误了,这会儿还要格外补偿,将他的俸禄提到最高。

“昶儿,你以后要多向你三叔学,知道了吗?”皇帝看着儿子道。

顾襄向孟池星道贺,便拉着孟和昶告退了。

孟和昶一路都在抱怨嚷嚷,怪父皇偏心。顾襄和他讲了许多道理,他压根儿都没听进去。

“儿臣给皇祖父,皇祖母请安,你们大安。”

太后笑着把孙子从地上抱起来,拍了拍他膝头的灰,道:“今儿皇祖母吩咐人给你做了你最吃的菜,还有点心,快过来尝尝。”

顾襄向孟池星道贺,便拉着孟和昶告退了。

孟和昶一路都在抱怨嚷嚷,怪父皇偏心。顾襄和他讲了许多道理,他压根儿都没听进去。

正好这天太上皇和太后想宝贝孙子了,把孟和昶给叫去了福寿宫一块儿用膳。

“儿臣给皇祖父,皇祖母请安,你们大安。”

太后笑着把孙子从地上抱起来,拍了拍他膝头的灰,道:“今儿皇祖母吩咐人给你做了你最吃的菜,还有点心,快过来尝尝。”

第169章 皇家姻亲

再过两就是孟世端的寿辰,皇帝与太上皇又为了皇家两段姻亲争执了起来。

小爷现在只盼着媳妇能早点回来,内廷的事原该是皇后做主,现在没有皇后,他既要上朝理政,还得掌管内廷之事,忙也就罢了,关键是心累。

一段是紫阳公主与陆绍炀的亲事。虽然太上皇嫌陆绍炀是庶出之子,但是考虑到人家毕竟是个状元,又一表人材,温和儒雅,勉强可以考虑。

他老人家主要纠结的还是孟世端的婚事。皇帝答应了三叔让他与范氏复婚,可是太上皇坚决不同意。

“我都和人家杨卿说好了,把他闺女配给老三做蜀王妃,你们要复了范氏之位,岂不是让我出尔反尔,我这老脸又往哪搁?”

“杨卿”指的是三朝老臣杨英,他家中只有三个女儿,舍不得嫁出去,其中大女儿已年满二十,却还待字闺中,上门求娶的人不在少数。

原来太上皇废了范氏之后,早就给老三物色好了人选。

“三叔对三婶有感,这是他的家事,咱们不能活活拆散鸳鸯吧?”小爷只得劝道,“再说,儿子把三叔一对儿女都叫进京了,您要不给范氏复位,两个孩子怎么办?”

太上皇冷冷道:“那她也不配当王妃,做个侧妃倒可以考虑。怎么,你已经通知礼部了?”

“这事儿原是父皇做的主,儿子这不是来和您报备一声,才敢去通知礼部么?”小爷突然乖巧,“您看~这事儿是不是就听三叔的意思办。”

太上皇啜了口茶,不紧不慢地道:“可是我已经和礼部交待了,为老三和杨卿的女儿赐婚,旨意这会儿应该已经下去了。”

“什么?”小爷惊得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他万万没想到,太上皇的动作这么迅速。

可是一旦旨意已下,礼部档案更改,便不能撤回了。

孟世端的一双儿女孟池明和孟樱儿进了京,就直奔景阳宫而来。

“父王!父王!”两个孩子第一次进宫,还没进门就激动地嚷嚷,“父王你在哪呀!”

永清打开门,孟世端走出来,一手一个,抱起两个宝贝孩子,笑道:“瞧你们急得,父王不是在这吗。”

孟樱儿是女儿,和爹亲,直接啵了他爹一口。

孟池明调皮,伸手去拔他爹的胡子。

“哎哟哎哟你下手轻点儿!”孟世端疼得眉毛倒竖,瞪了儿子一眼,威胁道,“再敢拔老子胡子,老子给你扔下去!”

进了内,炕桌上摆着许多早就准备好的小玩意儿,吃的有饴糖,糖葫芦,糖人儿,豌豆黄,枣泥糕,驴打滚,千层饼;玩的有玩偶,陶响球,拨浪鼓,七巧板,兔儿爷,不倒翁……

琳琅满目,两个小孩儿哪里还得住惑,趴在上就开始抢食儿,抢玩具。

孟世端看着他们,脸上挂着慈的笑。

不过很快,两个孩子就想起,从进门到现在都没见着范氏。

“父王,我母后呢?”七岁的孟樱儿穿着碎花裙袄,睁着水灵灵的眼睛问。

孟池明是哥哥,比孟樱儿长两岁,问的问题显然更有技术含量:“母后是不是又和您吵架了?”

孟世端脸色微变,不知如何跟他们解释。

“父王!我问您话呢,母后在哪?”孟樱儿放下手上的小老虎玩偶,拉着孟世端的手,来回地摇,“您把她藏哪了?”

她看她的父王仍是沉默不语,想起她娘一向的“残暴”手段,赶紧去检查他爹哪儿受伤了没有。

女儿是爹的贴心小棉袄,孟樱儿心疼道:“您不会又挨打了吧?娘也太过分了……”

“没有。”孟世端轻轻推开女儿,勉强一笑,“我和你娘……好的。”

“真的?那她人呢?”孟樱儿一脸不信地道。

孟池明跳了下来,和妹妹两个人到处去找:“母后!母后!”

忽然帘子一揭,一妇人走了出来,头戴珠钗,气势不凡,却穿着普通宫女的服饰。

“明儿,樱儿。”她唤了一声,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唤道:“母后!”

范氏蹲下,将他们揽在怀里,一个亲了一口,关心地问道:“这么老远的路,累坏了吧?”

孟池明和孟樱儿对视了一眼,似乎觉察到母亲的口气与往常不同。

“母后,您怎么穿着宫女的衣裳?”孟樱儿心细,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回头看了孟世端一眼,“父王,出什么事了吗?”

“这……”孟世端支支吾吾,感到难以启齿。

“别叫我母后了。”范氏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一脸平静地对两个孩子道,“我现在只是你父王的侍女,以后,你们会有新的母后。”

这个消息太过爆炸,孟池明和孟樱儿瞪大了眼睛,惊讶,茫然,不知所措。

范氏走到炕桌前,拾起两块点心,给俩孩子一人一块,然后坐下微笑:“但我还是你们的娘,你们从我肚子里出来,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孩子们更加迷糊了,为何母后说她不是母后,却还是娘呢?娘不就是母后,母后不就是娘吗?

因为孟世端从未娶妾,所以他们俩从小长到大,都不知道什么叫嫡庶之别。

更不知道,在这世上,有些人家的小孩子是不能管生母叫母亲的。

“王爷,奴才说得对吗?”范氏转向孟世端,毫不躲闪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孟世端压根儿不敢与她对视,叹了一口气。

夹在中间的人总是最无奈。孟世端心中有愧,可是,皇命难违。

此刻的他还抱着幻想,想着太上皇或许能收回成命,嗫嚅道:“对不住,教你受委屈了,我再去求求皇兄……”

“不必了。王爷,我看这样好的。”范氏没有哭闹上吊,而是气度从容,淡然一笑,“我从前那样对你,的确过分,这就当是对我的惩罚吧。在你边做奴才,总比在掖庭做奴才的好,等回了蜀地,我还能天天看着两个孩子,不是么?”

第170章 酿成悲剧

孟世端不知该如何安慰范氏,只道:“你不要多想,总会好起来的。”

景阳宫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在此时的范氏看来,却象征着某种讽刺。她目光沉静如水,缓缓地从窗外流淌回了孟世端的上。

这个男人。她疑了一辈子,虐了一辈子,也了一辈子的男人。

如果不是出皇家,或许这一切不会发生吧。

如果有来生,她还想再与他相知相遇相,但她希望他能投胎到一户平凡人家,最好穷困潦倒,连老婆都娶不起,更别提娶妾逛青楼。那样的话,她就可以很有安全感,和他好好过子了。

现在,一切都晚了。

“是啊,王爷说得对,总会好起来的。”范氏笑了。

孟世端觉得她这个笑容莫名诡异,总是哪里不对的样子。

“我……我这就去福寿宫求皇兄收回成命,你等着……”孟世端站起,急急往外走。

范氏拦住他,摇了摇头:“都求了多少回了,没用的。”

“不,我要长跪于福寿宫宫外,皇兄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范氏本再拦,忽而想到什么,眼里冰雪融化,将原本伸出的手臂放了下来,冲他温柔地笑:“那你便去吧。”

这温柔的笑容像是吹过群岚的晚风,拂面时令人浑化。

孟世端点了点头,道声放心,一脸坚决地往外走。

“等等,王爷。”在他跨出门槛的那一刻,范氏叫住了他。

他回眸,盯着她问怎么了。

“如果太上皇不答应,就别和他争执了吧,他是太上皇,你斗不过的。只要王爷待我有心,我就什么都有了。即便你新娶王妃,她能对孩子们好,我也高兴。”

孟世端不知该如何安慰范氏,只道:“你不要多想,总会好起来的。”

景阳宫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在此时的范氏看来,却象征着某种讽刺。她目光沉静如水,缓缓地从窗外流淌回了孟世端的上。

这个男人。她疑了一辈子,虐了一辈子,也了一辈子的男人。

如果不是出皇家,或许这一切不会发生吧。

如果有来生,她还想再与他相知相遇相,但她希望他能投胎到一户平凡人家,最好穷困潦倒,连老婆都娶不起,更别提娶妾逛青楼。那样的话,她就可以很有安全感,和他好好过子了。

现在,一切都晚了。

“是啊,王爷说得对,总会好起来的。”范氏笑了。

孟世端觉得她这个笑容莫名诡异,总是哪里不对的样子。

“我……我这就去福寿宫求皇兄收回成命,你等着……”孟世端站起,急急往外走。

范氏拦住他,摇了摇头:“都求了多少回了,没用的。”

“不,我要长跪于福寿宫宫外,皇兄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范氏本再拦,忽而想到什么,眼里冰雪融化,将原本伸出的手臂放了下来,冲他温柔地笑:“那你便去吧。”

这温柔的笑容像是吹过群岚的晚风,拂面时令人浑化。

孟世端点了点头,道声放心,一脸坚决地往外走。

“等等,王爷。”在他跨出门槛的那一刻,范氏叫住了他。

他回眸,盯着她问怎么了。

“如果太上皇不答应,就别和他争执了吧,他是太上皇,你斗不过的。只要王爷待我有心,我就什么都有了。即便你新娶王妃,她能对孩子们好,我也高兴。”

孟世端不知该如何安慰范氏,只道:“你不要多想,总会好起来的。”

景阳宫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在此时的范氏看来,却象征着某种讽刺。她目光沉静如水,缓缓地从窗外流淌回了孟世端的上。

这个男人。她疑了一辈子,虐了一辈子,也了一辈子的男人。

如果不是出皇家,或许这一切不会发生吧。

如果有来生,她还想再与他相知相遇相,但她希望他能投胎到一户平凡人家,最好穷困潦倒,连老婆都娶不起,更别提娶妾逛青楼。那样的话,她就可以很有安全感,和他好好过子了。

现在,一切都晚了。

“是啊,王爷说得对,总会好起来的。”范氏笑了。

孟世端觉得她这个笑容莫名诡异,总是哪里不对的样子。

“我……我这就去福寿宫求皇兄收回成命,你等着……”孟世端站起,急急往外走。

范氏拦住他,摇了摇头:“都求了多少回了,没用的。”

“不,我要长跪于福寿宫宫外,皇兄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范氏本再拦,忽而想到什么,眼里冰雪融化,将原本伸出的手臂放了下来,冲他温柔地笑:“那你便去吧。”

这温柔的笑容像是吹过群岚的晚风,拂面时令人浑化。

孟世端点了点头,道声放心,一脸坚决地往外走。

“等等,王爷。”在他跨出门槛的那一刻,范氏叫住了他。

他回眸,盯着她问怎么了。

“如果太上皇不答应,就别和他争执了吧,他是太上皇,你斗不过的。只要王爷待我有心,我就什么都有了。即便你新娶王妃,她能对孩子们好,我也高兴。”

“我……我这就去福寿宫求皇兄收回成命,你等着……”孟世端站起,急急往外走。

范氏拦住他,摇了摇头:“都求了多少回了,没用的。”

“不,我要长跪于福寿宫宫外,皇兄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范氏本再拦,忽而想到什么,眼里冰雪融化,将原本伸出的手臂放了下来,冲他温柔地笑:“那你便去吧。”

这温柔的笑容像是吹过群岚的晚风,拂面时令人浑化。

孟世端点了点头,道声放心,一脸坚决地往外走。

“等等,王爷。”在他跨出门槛的那一刻,范氏叫住了他。

他回眸,盯着她问怎么了。

“如果太上皇不答应,就别和他争执了吧,他是太上皇,你斗不过的。只要王爷待我有心,我就什么都有了。即便你新娶王妃,她能对孩子们好,我也高兴。

第171章 情殇

由于孟世端的坚持要求,范氏的后事仍以王妃的规格举办,她的名字也留在了皇家玉牒上。

死者为大,太上皇答应了。

她终于又成为了他的妻,可惜,已是遗孀。

他也遵旨娶了杨英家的大女儿杨氏,闺名念玉,由于是续弦,便没有铺张大办,只是新婚礼成,便算作成了亲。

正应了那句:虽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眨眼就到了孟世端三十二岁的寿辰。

太上皇亲自在自己的福寿宫为孟世端办了寿诞,皇家众人皆赶来为祝寿。他不再是以前那个逗笑大家的活宝老三,变得沉默寡言,恪守礼仪,脸上挂着疏离的笑容。

“三弟从千里之外赶来,助我力挽狂澜,驱逐逆贼,不仅对我有恩,更是江山社稷的大功臣。”太上皇亲自举杯敬酒,“我敬三弟一杯。”

孟世端离座,跪下谢恩:“皇兄言重了,是您与皇上英明,天佑大雍,臣不过略尽绵薄之力,不敢提功。”

说罢饮尽了杯中的酒,叩首下去。

“皇帝,快,扶你三叔起来。”

太上皇给皇帝递了个眼神,皇帝连忙下座去搀扶蜀王。

“这是家宴,三叔不必多礼。何况今儿您才是寿星呢,没有让您受累的理儿。”小爷笑得温煦,扶着三叔坐下,亲自为他斟上。

小爷今特意穿的常服,以示家宴无需过于拘礼。事闹成这样,谁也没有想到,范氏之死虽然不能怪到太上皇头上,但也是他一手促成。皇帝为太上皇的儿子,自然也有些愧疚。

“侄儿给三叔拜寿了,祝三叔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皇帝一揖到底。

杨氏原本坐在孟世端边,见皇帝行礼,连忙站起避开,福了一礼。

“皇上折煞臣了。”孟世端说着,也要起还礼,被皇帝按坐了回去。

皇帝又道:“朕命宫里的工匠给三叔打造了一黄花梨木的家具做寿礼,明儿就给您搬来景阳宫里。”

蜀王端着酒杯的手一顿,嘴边泛起苦涩的笑容:“多谢皇上恩典,不过皇上还是留着自己用吧。臣明就要打道回府了。”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皇族无数双的眼睛纷纷看向蜀王。

太上皇明明有意要他在京久留,如今还接来了他一双儿女,现在为他铺办寿诞,没想到正是深受圣恩的时候,他竟然提出要走。

“老三!”太上皇语气显然十分不悦,脸色沉,“你还是在怪我!”

原本推杯换盏闹闹的大,安静得可怕。众人噤若寒蝉。

大家都心知肚明,太上皇口中的“怪我”指的是范氏之死。

孟世端也不起请罪,仍然从容地坐着,看向兄长的目光平静无波,半晌方道:“皇兄哪里话,令臣惶恐。臣已经叨扰多时,是时候回去了。再者,朝廷一贯的规矩,受封藩王理应守在封地,入京拜见也不该超过一月,而臣在京中待了将近一年,已经破例太久。”

他老三是个不讲规矩的人,此时故意搬出朝廷的旧规矩,只是为了封太上皇的口罢了。

孟世端并没有完全将范氏的死怪到皇帝头上,其实他更多的是自责。他近来总想,如果不是他当初一意孤行要娶范氏,她就不会嫁给自己,而是嫁给一个普通人家,子会踏实和幸福得多,也不会酿成这样的悲剧。

最是无帝王家。而范氏是最至至的人,在这里如何能活得下去?

他与她是一场差阳错的因缘际会。错误的树苗一旦种下,多少后它结出的果实,还是会带有剧毒。

孟世端急着回蜀,倒不是有意与太上皇抬杠,而是不想再留在这个伤心地了。

所以无论皇帝再如何劝阻,他也执意要走。

“三叔若真这么想回去,朕不拦着您。”皇帝终于松了口,“但是您得答应。以后每年年底,都要进京小住。”

孟世端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皇帝接着一笑:“您忘了?节时朕答应过您的,每年都和您拜年。”

本以为皇帝只是随口胡诌,没想到他当真记得。孟世端不免感动,却不表露出来,只在心中暗叹,看来他的皇帝侄儿成熟了,心也变细了。

皇帝怕他不答应,故意严肃道:“这是圣旨,您就是不答应,朕也会下诏召您进京的。”

蜀王无奈一笑,拱手作答:“臣遵旨就是。”

杨氏才嫁给蜀王续弦,便要跟着他去千里之外的蜀地。

后妈也难当,孟池明和孟樱儿两个小孩子还沉浸在失去娘亲的痛苦里,压根儿就不愿意认这个硬塞给他们的杨氏。

所以杨氏与孟世端礼成的时候,两个孩子只是迫于皇室压力,给杨氏磕了头,却不肯管她叫母后。

杨氏出名门,家教甚好,来时父母也曾叮嘱为人妻母的淑良之德,倒也不勉强他们立即改口,反而格外念在他们年幼丧母,给予耐心照顾。

最让杨氏难堪的,还不是孩子,而是孟世端。

杨氏年方二十,比孟世端整整小了一轮,而且他们从前也不认识,完全是没有感基础的包办婚姻。加上孟世端心里对范氏仍有愧疚,就连大婚之夜都没有碰过杨氏。

打碎了牙得往肚子里咽,杨氏不愿让父母担心,更不想丢杨家的脸,自个儿割破手指放了血,蒙混骗过了那些嬷嬷们。

回门的时候,她也强颜欢笑,骗家人说王爷待自己很好。

闺女刚嫁就要走,杨英有些舍不得,一路送他们的车驾到了京郊。杨英是三朝老臣,嗅觉很灵敏,仅从与蜀王的只言片语中,很快就发现他们之间感冷淡,好像不是女儿说的那一回事。

眼看蜀王一行车驾就要走了,杨英满是担心,骑在马车对孟世端拱手道:“王爷,小女年纪轻,没经过事,在家又让臣与夫人惯坏了,如有冒犯您或者不懂规矩的地方,还望您多多海涵。”

孟世端稳稳地勒着马,看了杨氏的马车一眼,淡淡道:“难道王妃和杨大人说了本王什么坏话么?”

第172章 杨氏太难了

杨英听他语气不善,皱起了眉头:“王爷此言何意?小女从来没有说过王爷半句坏话。”

孟世端这心不好,只当杨英是来兴师问罪的,冷冷道:“既然没有,杨大人又何苦来说教本王,本王今不妨和你直说,这桩婚事是太上皇做的主,本王只得接受,给你女儿王妃之位。但是如果杨大人对本王还有别的要求,恕本王做不到。”

杨英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却被王爷这冷若玄冰的语气惊着,一时气得噎住。

杨氏听见他们争吵,急忙下了马车,走到杨英的马前,替孟世端打圆场:“爹,王爷他心不好,您别介意。这里风大,您快回去吧。”

杨英有些寒心,翻下马,看着女儿杨氏,将上所带的银票全数给了她:“念玉,这些钱你拿着,不够再写信向家里要,别委屈自己。”

“爹,您这是干什么,您不是给过我嫁妆了吗。这是您养老的钱,我怎么能拿。”杨氏连忙往回塞,非是不要。

杨英本来备着这些银票,并不是给女儿的。但是他看这王爷女婿的样子,怕女儿远嫁受屈,这才全部掏了出来给她。

没有王爷宠,至少让她手里有钱,后在王府里办事也能好办一些。

“爹没什么能给你的,这些你别嫌少。”杨英留下这句,把银票放在地上,怕杨氏再拒绝,直接跨上马绝尘而去。

杨氏看着地上的银票,心里只觉得一阵屈辱,最后,弯腰将它们捡起,一声不吭地回了马车。

傍晚时在客栈歇息,天字一号房中,因着路上没带侍女,杨氏亲自服侍孟世端更衣。

杨英听他语气不善,皱起了眉头:“王爷此言何意?小女从来没有说过王爷半句坏话。”

孟世端这心不好,只当杨英是来兴师问罪的,冷冷道:“既然没有,杨大人又何苦来说教本王,本王今不妨和你直说,这桩婚事是太上皇做的主,本王只得接受,给你女儿王妃之位。但是如果杨大人对本王还有别的要求,恕本王做不到。”

杨英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却被王爷这冷若玄冰的语气惊着,一时气得噎住。

杨氏听见他们争吵,急忙下了马车,走到杨英的马前,替孟世端打圆场:“爹,王爷他心不好,您别介意。这里风大,您快回去吧。”

杨英有些寒心,翻下马,看着女儿杨氏,将上所带的银票全数给了她:“念玉,这些钱你拿着,不够再写信向家里要,别委屈自己。”

“爹,您这是干什么,您不是给过我嫁妆了吗。这是您养老的钱,我怎么能拿。”杨氏连忙往回塞,非是不要。

杨英本来备着这些银票,并不是给女儿的。但是他看这王爷女婿的样子,怕女儿远嫁受屈,这才全部掏了出来给她。

没有王爷宠,至少让她手里有钱,后在王府里办事也能好办一些。

“爹没什么能给你的,这些你别嫌少。”杨英留下这句,把银票放在地上,怕杨氏再拒绝,直接跨上马绝尘而去。

杨氏看着地上的银票,心里只觉得一阵屈辱,最后,弯腰将它们捡起,一声不吭地回了马车。

傍晚时在客栈歇息,天字一号房中,因着路上没带侍女,杨氏亲自服侍孟世端更衣。

杨英听他语气不善,皱起了眉头:“王爷此言何意?小女从来没有说过王爷半句坏话。”

孟世端这心不好,只当杨英是来兴师问罪的,冷冷道:“既然没有,杨大人又何苦来说教本王,本王今不妨和你直说,这桩婚事是太上皇做的主,本王只得接受,给你女儿王妃之位。但是如果杨大人对本王还有别的要求,恕本王做不到。”

杨英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却被王爷这冷若玄冰的语气惊着,一时气得噎住。

杨氏听见他们争吵,急忙下了马车,走到杨英的马前,替孟世端打圆场:“爹,王爷他心不好,您别介意。这里风大,您快回去吧。”

杨英有些寒心,翻下马,看着女儿杨氏,将上所带的银票全数给了她:“念玉,这些钱你拿着,不够再写信向家里要,别委屈自己。”

“爹,您这是干什么,您不是给过我嫁妆了吗。这是您养老的钱,我怎么能拿。”杨氏连忙往回塞,非是不要。

杨英本来备着这些银票,并不是给女儿的。但是他看这王爷女婿的样子,怕女儿远嫁受屈,这才全部掏了出来给她。

没有王爷宠,至少让她手里有钱,后在王府里办事也能好办一些。

“爹没什么能给你的,这些你别嫌少。”杨英留下这句,把银票放在地上,怕杨氏再拒绝,直接跨上马绝尘而去。

杨氏看着地上的银票,心里只觉得一阵屈辱,最后,弯腰将它们捡起,一声不吭地回了马车。

傍晚时在客栈歇息,天字一号房中,因着路上没带侍女,杨氏亲自服侍孟世端更衣。

杨英听他语气不善,皱起了眉头:“王爷此言何意?小女从来没有说过王爷半句坏话。”

孟世端这心不好,只当杨英是来兴师问罪的,冷冷道:“既然没有,杨大人又何苦来说教本王,本王今不妨和你直说,这桩婚事是太上皇做的主,本王只得接受,给你女儿王妃之位。但是如果杨大人对本王还有别的要求,恕本王做不到。”

杨英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却被王爷这冷若玄冰的语气惊着,一时气得噎住。

杨氏听见他们争吵,急忙下了马车,走到杨英的马前,替孟世端打圆场:“爹,王爷他心不好,您别介意。这里风大,您快回去吧。”

杨英有些寒心,翻下马,看着女儿杨氏,将上所带的银票全数给了她:“念玉,这些钱你拿着,不够再写信向家里要,别委屈自己。”

“爹,您这是干什么,您不是给过我嫁妆了吗。这是您养老的钱,我怎么能拿。”杨氏连忙往回塞,非是不要。

第173章 老夫少妻

烛光中,孟世端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穿着中衣,散着头发,眼睛盯着杨氏,质问道:“你这是故意给本王颜色看?”

也许是王爷的气势太慑人,杨氏吓得跪在了地上。

“王爷明鉴,臣妾岂敢,臣妾真的是吃了小摊上的吃食,闹了肚子,无意打扰王爷休息。”

夜来寒凉,她上一件中衣,看上去样子有几分可怜。

孟世端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忽然道:“你既然不舒服,就别睡地铺了。”

杨氏抬头,又看到了那个黑漆漆的骨灰盒,浑一颤,连忙拒绝:“臣妾没事,臣妾睡地上就成了。”

这下漏洞就被人抓住了。

“你方才还说不舒服,怎么现在又说没事?”孟世端冷哼一声,“本王警告你,少耍花样。”

杨氏语塞,尴尬地睡上了地铺。

烛火灭了,天字一号房里又堕入无边的黑暗。杨氏在家时听丫环说过几个鬼故事,想到那骨灰盒,就觉得脊梁发凉,赶紧用被子闷住头,给自己催眠,开始数羊。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你在干什么!”王爷刚闭上眼就听见她叨叨,恼怒地道。

“这是臣妾娘教的法子,睡不着就数羊,数着数着就能睡着了。”杨氏轻轻地说道,“要不王爷也一起数吧。”

孟世端:……

第二天早上起,杨氏睡得迷迷瞪瞪,起来服侍孟世端穿衣,不小心把骑装的正反面弄反了,连忙又给他脱下,要调换正反。

“不穿骑装了,穿常服吧。”孟世端淡淡地吩咐,“箱底有一件夹袍,就穿那个。”

“哦。”杨氏应了一声,将那石青色丝绸夹袍取出,又问,“您穿这个不好骑马吧?”

“本王昨晚没睡好,今儿不骑马。”孟世端说道。

杨氏一愣,他不骑马,意思是坐马车?

原本两人之间就有些尴尬,她更不想在狭窄的车厢里与他四目相对。

到了马车边上,杨氏迟迟不愿上车。孟樱儿揭开帘子,见她徘徊在外,奇怪道:“王妃娘娘,你不上车吗?”

杨氏冲孟樱儿笑了笑,说这就来,鼓起勇气踩着马凳,跃了上去。

孟世端沉着脸,边仍然放着那个骨灰盒子,让人不敢接近。

杨氏大气不敢出地坐在他对面,过了一两个时辰又觉得无聊,心里寻思着总得找点别的事做,不然这一天可怎么过呢。

于是,她从自己随的包袱里拿出一个绣花绷子,开始穿针引线地做起了刺绣,以此打发时间。

“王妃娘娘,你要做什么?”孟樱儿从来没见过她亲娘做刺绣,凑上来好奇地问。

“这是绣品。”杨氏回答道:“不如我给樱儿绣个香袋吧,你喜欢蝴蝶的图案吗?”

孟樱儿点头说喜欢,又道:“我们王府里,只有下人才做绣活儿呢。”

坐在她们俩对面的孟世端与孟池明皆是一笑。

嘲笑的笑。

杨氏抬头看了对面的孟世端一眼,也开始自嘲:“可不是么,我这个王妃当得,恐怕还不如下人呢。”

孟世端闻言皱眉,在两个孩子面前也不给杨氏面子:“谁求着你当王妃了。”

杨氏噎了一下,绣花针差点没扎着手。

这段婚姻,其实也没有人问过她的意思。太上皇与杨英商量之后,就着礼部下旨开始准备。

蜀王救驾的事迹,京中人尽皆知,杨念玉心里一直以为他是个大英雄,对他满是崇拜。

后来听说前王妃因为悍妒被休,她以为蜀王喜欢柔弱顺从些的女子。

没想到嫁过来之后,蜀王竟然对前王妃仍是一片深。

许多结果,都是杨氏始料未及的,等她坐上了蜀王妃的位置,才发觉这一切根本不像想像中的美好。

她没有反驳,不声不响地埋头做着手上的绣活儿,绣了整整一,还真绣完做成了一个香袋,送给孟樱儿。

孟樱儿接过一看,是一个石榴形香袋,锦面上绣着栩栩如生的蝴蝶和花鸟,下端系着五彩流苏,绦线上穿着几个小小的玉环,混合着白芷和苏合香的气味,煞是好闻。

女孩儿都喜欢精致的小玩意儿,孟樱儿也不例外,不释手地把玩着,一个劲儿地道:“好漂亮呀,谢谢王妃娘娘。”

孟池明见妹妹被这点小恩小惠就迷惑了,气得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香袋,揭开车帘往外一扔。

扔完还对妹妹道:“别拿她的东西!你不怕有毒吗!”

杨氏愣住,再好的子再不住了,喝了一声:“停车!”

车夫和侍卫们闻言,连忙拉住了缰绳。

杨氏指着孟池明,严肃地命令道:“你!去捡回来!”

孟池明铁青着小脸,纹丝不动。

“听见没有!”杨氏提高了音量,想要唬住他。

自从进门,杨氏一直对两个孩子极尽讨好,还从未有这样的疾言厉色。孟樱儿吓得躲到了孟世端边去。

孟池明昂着脖子,与她杠上了,没有任何去捡的意思。

再看孟世端,还是那么淡漠。杨氏心里一寒,合着这一马车姓孟的都在欺负自己。

一气之下,她索跳下马车,自己跑到后面将香袋拾了起来。

那马车她是不想再去了,随手牵起一个侍卫的马,命道:“你下来。”

侍卫不敢违抗王妃的命令,只有从马上下来。杨氏纵一跃跨上马,命一行人继续往前。

那侍卫无奈,只得另外找了一个同伴,与他同乘。

马车继续行驶,车厢里,孟樱儿一把抱住孟世端的腿,撒道:“父王,那个香袋好漂亮啊,女儿想要。”

孟池明不以为然地啐妹妹:“女人眼皮子真浅。”

这会子杨氏不在,孟世端才出声训斥孟池明:“明儿,不许胡闹了!”

下一个落脚的客栈已经接近蜀地,地段繁华。夜幕降临,亮起万家灯火,街边夜市响起各种吆喝声,闹非凡。

杨氏哭了一路,眼睛红肿,不想被人看笑话,不去雅间吃饭,直接回了客栈的房间,将门锁起。

她赌气地拿起剪子,将那香袋剪个粉碎。

第174章 名分上的王妃

雅间里不见杨氏的影。显然,她是赌气不来。

孟世端想了想,今儿的事的确是孟池明不对,不能惯着儿子胡作非为,命他去将杨氏叫出来吃饭。

孟池明走到客栈房门外,不不愿地喊了一声:“王妃娘娘,吃饭了。”

他喊完,见里面没反应,就走了。

杨氏原本以为他要多叫几声或者道歉,没想到这小子连个台阶都不给,竟然叫了一声就走。

过了大约半刻钟,低沉的敲门声响起。

杨氏以为是孟池明那小子又回来了,轻咳了一声,等待着他的道歉。

没等来道歉,倒等来一声“王妃”。

是孟世端的声音。

他敲了两下没人应,又唤了一声王妃。

杨氏愣了会,这才站起开门,朝他一福:“见过王爷。”

孟世端负手而立,俯视着她红肿的眼睛,终是叹了口气:“小孩子不懂事,你和他计较什么。行了,去吃饭吧。”

他们是老夫少妻,他大了她整整十二岁,乍一看不像夫妻,更像父女。杨氏跟在孟世端后,一言不发,裙摆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动静。

孟樱儿对香袋念念不忘,一见杨氏进了雅间,就跑上来管她要今天那个香袋。

香袋已经被剪了。杨氏道:“你不是说王府的下人会做绣活么,回去叫丫鬟给你做一个就是了。”

“可是她们做的香袋没有王妃娘娘做的好看!”孟樱儿缠着她非要不可。

杨氏这才有了一丝笑容,坐下道:“香袋算什么,回头我把那图案给你做成衣裳,让你穿在上。”

孟樱儿眼睛一亮,没想到这个王妃娘娘竟然还会做衣裳。

孟池明看妹妹这样儿是没救了,暗自翻个白眼。

桌上有一盘虾,正好摆在杨氏面前。她正好没胃口,便亲手剥虾。她手指灵活,才一刻钟工夫就壳分离,将一盘虾变成了一盘虾。

孟樱儿吃虾,一口气蘸酱吃了四五只。

另外那父子俩却没动筷。

杨氏看了继子一眼,轻咳一声道:“明儿,你长体,吃点虾吧。”

孟池明说他不吃虾。

孟樱儿“咦”了一声,质问哥哥:“哥,你不是最吃虾了吗?这虾可好吃了,王妃都给咱剥好了。”

“你记错了,我最讨厌的就是虾!”孟池明不耐烦地说。

杨氏看着那盘虾,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这时,一双银筷,伸向了那盘虾。

看那粗壮有力的手型,就知道是孟世端。杨氏惊喜地抬头,没想到王爷这次赏了自己一个面子。

孟世端嚼了一口,便对儿子道:“你也尝尝吧,不要枉费王妃的一番心意。”

孟池明个头儿小,志气却大,说不吃就不吃,一气之下直接离场。

夜里,杨氏打完地铺准备要睡,不防孟世端突然开口:“别睡地上了。”

杨氏想起那个他随携带的骨灰盒,怕闹鬼,坚持道:“臣妾还是睡地铺吧,省得打扰王爷歇息。”

其实,孟世端并没有要和她同共枕的意思。

“我是说我睡地铺,你睡。”孟世端趿鞋走下来,对她说。

这降温,天气冷极,地铺上格外寒凉,睡在上面怕是就要离风寒不远了。

杨念玉不敢让他睡地铺,连忙阻止道:“王爷,您年纪大了,别染寒气,还是睡吧。”

年纪大?

孟世端看了年轻貌美的杨氏一眼,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老了。

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天天看着杨氏睡地铺,总觉得这事儿不太爷们。

虽然他不喜杨氏,但也不想落下虐待王妃的恶名。仔细想想,就算没有杨氏,太上皇也会给他安排别的女人,或许还不如杨氏子这般温和。

杨氏知道地铺寒气重,不好意思让他睡,见他执意如此,便出门到夜市上买了个汤婆子回来,放进地铺的被褥里。

汤婆子的气在被子里散开,孟世端感到一丝暖意。

“王爷,明就该到王府了吧?”杨氏睡上了,问孟世端道。

“嗯。”

杨氏幽幽地叹了口气。

尽管声音很小,还是被孟世端听见了。

“怎么了?你有话就说?”

“其实也没什么,臣妾没见过什么场面,怕做不好这个王妃,让人笑话。”

其实她最关键的问题是,王爷不待见,继子给难堪,这一路都是受委屈,只怕后的子更不好过。

孟世端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半晌没说话,望着枕边的黑盒子发神。

范氏一辈子都在提防他和别的女人有染,可她死时的遗书里,却叮嘱他好好待新王妃。

而他,以前总喜欢漂亮小姑娘,而现在漂亮小姑娘摆在面前,却没有半分心思。

这是何等的讽刺。

“王爷?”杨氏没听见他回答,低声试探道,“您还醒着吗?”

孟世端回过神来,道:“嗯……你不用担心,你是太上皇钦定的王妃,只需尽到王妃的职责便可。”

这话冷冰冰的,怎么听都没有人味。杨氏又问:“您今儿也看到了,明儿这孩子他不听我话,我……我能教训他么?”

她问得有些谨慎,毕竟后妈难当,孟池明又已经九岁了,不是刚学会吃的娃娃,现在要是不教训,以后翅膀硬了就更难了。

“嗯……你是王妃,管教他也是应该的。”孟世端想想又道,“但你注意分寸,不许伤着他。”

能管教就行,杨氏松了一口气,决心到了王府,拿出当家女主人的气势,好好教训一下孟池明这小子,让今的事不会再次发生。

两人各怀心事地睡着了,难得这一夜没人失眠。

风尘仆仆,一行人终于到了王府。蜀王第一件事是写信向皇帝报平安,第二件事则是建了间灵堂,将范氏的骨灰供在里面,每隔一段子就带孩子去祭拜。

杨氏住进了王妃的院子,几乎没怎么动她以前的东西,只是在院里多栽了一些她喜欢的花卉,不过正值冬季,除了腊梅也没什么别的花开放。

种下的种子就总会开花,她安心等待着明年天的到来。

第175章 大漠孤烟

塞北草原的天,一只雄鹰在碧蓝的天空上逡巡着。

它张开宽阔有力的翅膀,自由地翱翔,同时双眼凝视着地面,企图寻找今天的午餐。

这时,地上一只箭瞄准了那鹰,离弦而出,迅如闪电。

雄鹰颈部中箭,双翼顿时停止了扑棱,一个抛物线划过天空,就重重坠落下来。

士兵们捡起那鹰,呈到陆瑰云面前,高呼:“将军好准的箭!”

陆瑰云穿着一骑装,姿拔,闻言回以一笑:“你们拿去加餐吧。”

这军中休整,众人在草原上狩猎,猎物丰盛,搭起了火架子烤吃,炊烟袅袅升起。

草原尽头便是大漠了,一望无垠的荒漠,没有水,没有草,只有戈壁和沙子。

大雍的军队所向披靡,而鞑靼人节节败退。而现在,后是吃人的沙漠,他们已经退无可退。

摆在鞑靼王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去沙漠等死,另一条路是投降。

陆瑰云知道鞑靼人已经山穷水尽,也不急着催他们,本着穷寇莫追的原理,命大军就在离鞑靼王大本营仅十公里的地方驻扎休整,甚至狩猎为乐。

这样做一可以减少我军伤亡,二可以加剧敌军的焦虑,让他们的精神防线慢慢崩溃。

鞑靼人灰头土脸地逃窜到了荒漠边缘,所剩不多的物资粮草正在一点点消耗殆尽,所有人都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军中投降的呼声越来越高。

大营帐里的主位上,坐着一个魁梧且略微肥胖的中年男人,正是大名鼎鼎的鞑靼王木尔帖,披着貂皮大衣,坐在主位上。

下首坐着数十名鞑靼将领,全是垂头丧气的模样。

鞑靼王边还有一个座位,坐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女人,正是曾经贵为大雍太子妃的乌娜。

乌娜红着眼睛,对鞑靼王急道:“父王!不能投降!他们会杀了我们所有人的!”

鞑靼王沉默不语,将大雍的劝降信递给女儿看。

乌娜打开一看,光凭字迹,就认出这是陆瑰云的手笔,在这封劝降信里,她承诺只要鞑靼人肯投降称臣,就赦免他们以前的死罪,绝不杀害一人,甚至可以为鞑靼王保留一个虚职的爵位。

大雍是礼制之邦,讲究一诺千金,一旦承诺便不会反悔,现在答应了只要投降就饶他们不死,这样的惑实在太大。

沉默许久后,一位鞑靼德高望众的主将出声了:“大王,事已至此,降了吧!”

他一开口,那些原本不敢发言的将领们,也都纷纷开始附和。

此起彼伏的劝降声,回响在空旷的大营里,士气低沉,早已没了斗志。

鞑靼王知道自己已经穷途末路,叹了口气,如同一只落败的狮子,最终做了决定:“那便,降了吧。”

“父王!”乌娜发出凄厉而尖细的声音。

鞑靼王看了女儿一眼,厉声道:“难道你想我们都死在沙漠里吗!”

“要我向那女人低头,还不如死在沙漠里!”乌娜对陆瑰云恨之入骨,咬牙切齿地道。

“别闹!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鞑靼王决心已下,喝斥女儿,“任何人敢干扰受降,格杀勿论!”

到了受降,鞑靼王亲自率领着一众将领,自缚双手于后,步行至大雍军前受降。

陆瑰云一铁甲泛着银光,腰间配着宝剑,在猎猎风中巍然而立,威风凛凛。

鞑靼王看了她一眼,真想不到这般气势的将军竟会是一个女子,眼里多了几分崇敬之意。

一阵衣裳摩擦声,鞑靼人齐刷刷地跪下受降。

陆瑰云宣读圣旨,鞑靼犯我边境,扰我国民,罪孽深重,但念在其诚心受降,免其死罪,另册封鞑靼王为正四品的鞑靼都司,只设虚职不享实权,塞北草原由朝廷指派的指挥佥事管理。

鞑靼人纷纷松了一口气,能保住命就好。

陆瑰云念完圣旨,才命人给鞑靼人解绑,让他们向着京城的方向叩谢皇帝天恩,高呼大雍皇上万岁。

她看着众人匍匐在地,随着他们一同朝京城的方向望去,心中不免有些激动。

历经两年多的征战,鞑靼终于被大雍的铁骑踏平。而她,也终于可以回去了。

这里的天空碧蓝,草原广阔,人的心也不变得开朗,仿佛这世间天高地阔,皆任我行。

陆瑰云望着臣服在地的鞑靼人,点头道:“都起来吧,以后你们就是大雍的子民了。”

鞑靼人谢过,纷纷起。

她从以前的鞑靼王,现在的鞑靼都司手中,接过受降诏书,转头给侧的士兵。

突然,耳边响起一阵轻微的摩擦声。

她反应灵敏,刹那间下意识地侧避开,只见一枚飞镖正好掠过她的肩膀,尔后重重落地。

“护驾!护驾!”

大雍的军队立即上前护陆将军的驾,并将鞑靼人团团围住,大有攻打之势。

鞑靼王木尔帖亦是一愣,回头一看,扔飞镖之人竟然是女儿乌娜。

“你干什么?”木尔帖气得脸色发青,指着乌娜骂道,“你这逆女,竟敢违抗我的命令!”

乌娜见自己暗器袭击失败,眼神里最后一丝光芒也灭了。

陆瑰云捡起那枚飞镖,只见那上面淬着剧毒,好险,如果刚才不是她反应得快,说不定真的中毒亡了。

她拔出剑来,架在乌娜的脖子上:“你为什么暗算我?”

光强烈,她清楚地看见乌娜无比苍白的脸庞。

“你们现在的皇帝,原本应该是我的男人!”乌娜说着,铜铃似的两只眼睛瞪得老大,两行眼泪便流了下来。

那委屈的样子,不像是她来抢陆瑰云的夫君,倒像是陆瑰云抢了她的夫君似的。

陆瑰云冷冷地盯着乌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是你唆使你爹冒犯大雍边境的吧?”

死到临头,乌娜也不瞒她:“是!”

陆瑰云眯了眯眼,她一直有个疑惑,明明平安无事多年,为何鞑靼王会突然大举进攻,杀害那么多的大雍百姓。

谜底揭开了,是因为乌娜的唆使。

第176章 与帝并肩

想起那些枉死的百姓,陆瑰云不愤恨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们大雍的皇帝,孟池羽!”

听到小爷的名字,她心脏骤然停顿了一秒。

“你……你胡说,你没见过他,又怎么会喜欢他?”

风起云涌,天光似乎稍稍暗了一些。

乌娜听她此问,眸光一转,陷入往事的回忆:“那时他还是太子,来边境巡视,我混在大雍边境北城,看见他威风八面地骑马路过。我从未见过这般俊美的男子,当时我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嫁给他。”

就因为看小爷长得帅,就要伤害那么多无辜的命吗?陆瑰云对这个逻辑完全不能理解。

不过这也解释了为何乌娜初一进宫就对她有那么大的恶意。以及为何后来,小爷能成功地利用她。

真是一段孽缘!

“你方才暗害本将军,本将军现将你就地正法,你有何话可说!”陆瑰云将剑稍移一寸,就要取她命。

“不!”木尔帖扑通一声,跪地哀求,“陆将军!我不要这个爵位了,只求能换我女儿一命!”

陆瑰云略一思忖,说不定这样也好,反正这鞑靼王也掀不起什么浪了,何必再给他个爵位,浪费朝廷的薪水。

正要答应,不防乌娜突然冲向她手中的剑。

血溅到了陆瑰云的手上,一股腥味。

“乌娜!”木尔帖震惊地看着女儿就这么引颈自戮,悲痛得不能自已,随即拔出腰间的佩刀,自杀亡。

有风吹过草原,一地的血染红了大地。

鞑靼王与鞑靼公主落得如此下场,也算是他们自作自受。

陆瑰云也没有料想到这样的结局。她抬起头,看着深不见底的美丽天空,双手合十默默祈祷,愿人世间再少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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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清宫里的小爷最近有一喜一忧。

喜的是鞑靼已经彻底平定,立下赫赫战功的媳妇终于要班师回朝了,忧的是小星星的病一天比一天厉害,太医说熬不过这几了。

说来也怪,小爷亲自照顾小星星那几,太医明明说病好转很多了,甚至痊愈都大有希望,可是不到一个月的功夫,病竟又恶化得比以前还要严重。

征北之师得胜回朝,皇帝下令城门大开,并且亲自出城去迎。

陆瑰云才到京城外,就看见了圣驾,远远瞥见熟悉的小爷,万般滋味缠在心间。

由于他们走时皇帝还未登基,所以众人第一件事便是向皇帝行三跪九拜之礼,贺喜皇帝即位。

皇帝亲自上前扶起媳妇,以君王对功臣的姿态道:“陆将军辛苦了。”

陆瑰云抱拳施礼:“为皇上与朝廷效力,乃是微臣的荣幸。”

两人四目相对,从对方眸中看见,一闪而过的激动之。小爷再忍不住了,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她靠近了一点儿,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微小声音:“想我了没?”

小爷伸手,迅速地挑了一下她的下巴,凑近她耳边,哼了一声傲道:“才不想。”

嘴上说着不想,可那墨玉般的眼眸却出卖了他,盯着她不肯移开,像磁石一般。

到了太和,百官皆在此迎候。皇帝下令犒赏众将士,或重赏金银,或加官进爵。轮到陆瑰云时

“陆氏听封。”

陆瑰云跪下道:“微臣听旨。”

皇帝当着众人道:“陆氏乃朝廷任命的征北大将军,出征北漠,平定鞑靼,功勋卓著,又是朕之妻,今封其为皇后,与朕齐心,共治天下。”

陆瑰云听到“共治天下”时,有些意外。

其实她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最初拼了命学武学兵法,只不过是与小爷赌气,同时立志驱除鞑靼,还自己一个安宁的家罢了。

她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当初的睥睨天下的少年已经长成了庇佑人间的帝王,丰神俊朗的面容此时多了一分威严与成熟。

“臣妾叩谢皇上圣恩。”

她正要俯伏下拜,一双有力的手已将她托起。

“朕说了,皇后与朕齐心,共治天下。”皇帝的笑容温暖动人,烈中多了一分温柔。

陆瑰云将手交给他,与他并肩走上玉阶,接受朝臣的贺喜。

站在紫之巅,仿佛人间万里河山都在脚下。她感受到权力荣耀的同时,袖中的手被他握紧了几分,掌心传递的那份温,是实实在在的属于家的幸福。

举行过了封后大礼,夫妻二人一起去福寿宫向太上皇和太后行了家礼。

再回到干清宫,一块儿去看望隔间里躺着的奄奄一息的弟弟。

“星儿,你”

陆瑰云跪下道:“微臣听旨。”

皇帝当着众人道:“陆氏乃朝廷任命的征北大将军,出征北漠,平定鞑靼,功勋卓著,又是朕之妻,今封其为皇后,与朕齐心,共治天下。”

陆瑰云听到“共治天下”时,有些意外。

其实她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最初拼了命学武学兵法,只不过是与小爷赌气,同时立志驱除鞑靼,还自己一个安宁的家罢了。

她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当初的睥睨天下的少年已经长成了庇佑人间的帝王,丰神俊朗的面容此时多了一分威严与成熟。

“臣妾叩谢皇上圣恩。”

她正要俯伏下拜,一双有力的手已将她托起。

“朕说了,皇后与朕齐心,共治天下。”皇帝的笑容温暖动人,烈中多了一分温柔。

陆瑰云将手交给他,与他并肩走上玉阶,接受朝臣的贺喜。

站在紫之巅,仿佛人间万里河山都在脚下。她感受到权力荣耀的同时,袖中的手被他握紧了几分,掌心传递的那份温,是实实在在的属于家的幸福。

举行过了封后大礼,夫妻二人一起去福寿宫向太上皇和太后行了家礼。

再回到干清宫,一块儿去看望隔间里躺着的奄奄一息的弟弟。

再回到干清宫,一块儿去看望隔间里躺着的奄奄一息的弟弟。

再回到干清宫,一块儿去看望隔间里躺着的奄奄一息的弟弟。

再回到干清宫,一块儿去看望隔间里躺着的奄奄一息的弟弟。

第177章 母子失和

在木樨山谷求学的时候,陆瑰云从木樨先生那里学了不少草药和医术,她凭直觉认定这碗药有问题。

小星星只是个八岁的小孩儿,一般来说用药的份量应该比成人要轻才是,可这碗药的浓度口味之重,就连成人都不一定接受得了。

孟池羽答曰是蒋太医开的药,陆瑰云连忙把人给找了来。

“微臣向皇后娘娘道贺。”蒋太医是老熟人了,与陆瑰云许久不见,进门就向她行礼。

陆瑰云并无心思叙旧,命他免礼后,便问他要药方子。

蒋太医呈上方子,她读了一遍,并未发现有什么问题。

于是她将药碗端到蒋太医面前:“这药,可是根据你的方子开的。”

蒋太医看了一眼,大惊失色,跪在了地上,声音颤抖起来:“这……这不是微臣的方子呀!我开的都是滋补益气的药,药材虽然相似,可用量绝没有这么大,还有……这碗药里竟有石菖蒲,正与明王下的病相冲啊!”

果然有鬼!

陆瑰云惊住了。小星星才这么点儿大,在宫里并没有什么敌人,什么人会在他的药里做手脚?

孟池羽脸色登时一变,命人将负责熬药的宫女绑了来。

那宫女心里有鬼,还没等严刑bi)供就招认了。

小爷指着宫女厉声责问:“你为何要害他?谁指使的你?”

宫女垂头,没有交待是谁指使,只哭着道:“奴才该死,愿以死谢罪。”

小爷恼怒道:“不说是吧?谋害小王爷诛连九族!朕要将你凌迟!”

听到诛九族和凌迟,宫女吓得差点儿晕过去,反应过来时,才猛地将头磕向地砖,如同一只将死的鸟儿最后扑腾翅膀:“太后以奴才家人命相威胁!奴才才不敢不从!求皇上千万饶了奴才的家人!”

大一片安静。

蒋太医在宫里行医多年,知道内廷之争少听为妙,连忙寻机告退出去。

皇帝惊得坐回座椅,不信自己母亲竟会对一个小孩子下此毒手,指着那宫女威胁:“你若敢有半句假话,可知道是何后果?”

区区一介宫女岂敢撒谎污蔑太后。

只不过,是皇帝不愿相信罢了。

“奴才与明王下无冤无仇,怎么会害他。千真万确,是太后命奴才这么做的。”那宫女边哭边说,“奴才自知不能活命,只求皇上开恩,保全奴才的家人命……”

陆瑰云看不下去了,对宫女道:“太后命你行此伤天害理之事,你就应及时告诉皇上,皇上自会替你做主。念在你是被威胁的份上,下去领二十板子,逐出宫去吧。至于你家人乃是无辜,不会受牵连的。”

“多谢皇后娘娘宽宏!娘娘恩德,奴才谨记于心!”宫女叩首谢恩,然后被侍卫给拖了出去。

病上的小星星吓得浑在抖。

陆瑰云让他躺好,安慰他不要多想,要他好好养病。

“皇嫂,要不你们杀了我,让皇祖母解气吧。”小星星突然说。

陆瑰云皱眉,斥道:“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

小星星拉住她的手,两个小肩膀由于恐惧而不停地抽动,眸光里满是晶莹的眼泪。

“我知道皇祖母为什么讨厌我。她说过,是因为我娘犯了十恶不赦之罪,我娘差点害了皇上哥哥……”

陆瑰云一愣,盯着小星星:“你的世,是太后告诉你的?”

“嗯……那她把我召去福寿宫说的……可是她还骗我!她骗我,说我娘是皇上哥哥杀的,害得我冤枉了皇上哥哥……”

这下真相终于大白。从一开始,小星星就是从太后那里知道世,太后有意离间他们兄弟,害得孟池星一时激动被贬去了桂雪轩受人欺负,现在,犹嫌不能斩草除根,还要在药里做手脚。原本通过努力,好不容易快要治好的病,吃了有问题的药后才越发严重起来。

皇帝听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愤怒地夺门而出。

福寿宫里,太上皇在前院给花浇水,看见皇帝气势汹汹地冲进门,还不知发生什么事儿,还调侃道:“怎么了?又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

皇帝没有像往常一样问安,而是严肃地问:“父皇,母后在哪里?”

“她在里,你要做什么?”

皇帝铁青着脸,闯进里。

两个宫女正在给太后捶腿,见皇帝来了,连忙停下手上的动作,跪地请安。

太后手撑着头,歪在炕上,正在小憩,等着皇帝向自己问安,却半晌没听见他说话。

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知道出事了。

不过她也不急,拨弄了下手上的长长的护甲,思忖着应对之策,对宫女们道:“你们都下去吧。”

等宫女们悉数退场,皇帝bi)视着太后,眼眶泛着微红:“星儿只是个孩子,母后怎么忍心下此毒手!”

太后坐直子,也不掩饰,直接道:“那孽障若是不死,你不知何时才能清醒。怎么,他死了吗?”

在皇帝记忆里,母亲一直是个温柔识大体的女人。他绝想不到,她竟会使用这般毒的手段,对付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

如今听母后亲口承认,皇帝只觉得浑的怒意都冲上了头脑。

“他没死!你满意吗?”皇帝搬起手边的花盆,往地上一砸,碎裂的声音象征着母子分的破裂,“我没有你这样的母后!”

太后眸光一冷,站起来,伸手挥向皇帝,打了他一巴掌。

皇帝站得直直地受了。

她还要再打,手腕却被儿子一把握住。

“你昏头了!”到气头上,太后将原本准备的婉转说辞抛于脑后,“那不过是个jiàn)人的孩子!你要为了他,忤逆我吗?”

皇帝紧紧地握住太后的手腕,与母亲对视。现在,他已经不是那个长于她膝下的幼兽,而是普天之下的百兽之王。

母子二人眼眸里,此时皆是恨意,没有半点温。

“你蛇蝎心肠,根本不配当太后!”皇帝眼里流露出帝王独有的杀伐决断,“我要废了你!”

第178章 驸马

这场对峙,胜负已见分晓。

太上皇听见他们的对话,亦是十分震惊。虽然他不怎么待见孟池星,但好歹也是他亲生的儿子。

太后薛氏残害皇家骨血,的确罪不可赦。

“太上皇,您看看皇帝这说的是什么话?”薛氏企图做最后的挣扎,跪在太上皇面前恳求道,“上次您不是说过,他不过是臣子,即使皇帝赐死也不为过么?”

“皇帝是无心,而你是有意!你使这种谋诡计,与周氏又有何不同!我看你比周氏还要可恶!”太上皇一脸厌恶地看着薛氏,“滚去冷宫,好好反省!”

冷宫对于宫中的女人而言是最可怕的去处,薛氏一生荣华富贵,保住半辈子的皇后之位,最后儿子当上了皇帝,本以为可以高枕无忧颐养天年,没想到到头来,一切都是一场空。

她勉强撑着最后的骄傲,没有再求饶,从地上爬了起来。不肯回头再看皇帝一眼,拂袖而去。

在皇帝戳破太后的计谋,换回正常的药之后,小星星的病明显缓和了许多,渐渐地康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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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了。

京城南湖的荷花开得正好,陆瑰云缠着小爷陪她乔装去看。

两人穿着便装,乘坐一艘小船,徜徉在南湖的莲叶间。船夫轻轻地划着船,陆瑰云亲手采了些莲花、莲蓬和莲子,准备回去亲手做成荷花饼和莲子雪梨汤。

小爷笑她多事,直接让御膳房做不就行了,还要亲自跑来忙。

陆瑰云说小爷不懂,她自小儿长在江南,家里常摆莲花宴,她常常和家人一起采莲。莲花一都是宝,可以做成各式各样的菜肴和糕点。亲手做的乐趣,远甚过品尝。

不过难得,能抛下朝政,和媳妇一起浪漫一下,小爷眯着眼,用一片莲叶遮住半边脸,颇为享受。

最近有两桩喜事。一桩是紫阳公主与陆绍炀的喜事,就在六月,陆瑰云娘家人要来观礼,可以团聚。另一桩是顾襄与程远的喜事,有人终成眷属,子没定,大约就在九月或十月。

陆瑰云问小爷:“你姐姐何时看上我二哥的?我竟半点也不知道。”

“亲上加亲不好么?”小爷一笑,“为了这事儿,我姐可没少和父皇磨嘴皮子,你哥是庶出,若不是状元,父皇铁定是不答应的。”

“所以父皇就封了叶姨娘当平妻?就为了公主的面子?”陆瑰云撅嘴,“考虑过我娘的感受吗?”

“岳母有你这皇后女儿,还怕什么?”小爷笑道,“别计较这个了,这对你二哥是件好事。”

陆瑰云当然知道这对陆绍炀是好事,但是正因如此,她总觉得二哥娶公主是带着目的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陆绍炀没有多么喜欢紫阳公主,只因这样才能给生母争取名分,才愿意当这个驸马。

公主与陆绍炀大婚,陆家来了三个人。陆龟年和陆绍明有公务在不能来,年轻女眷也不便出远门,于是黄夫人带着叶姨娘和三儿子陆绍景一同出席。

婚礼闹闹的,陆瑰云也与家人相见。

距上次一别,已近七年,彼此再见,更加唏嘘。黄夫人激动地拉着女儿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还嗔怪道:“你这孩子,都去木樨山庄学武了,怎么也不回家一趟?娘听说你带兵打仗,吓都吓死了,我闺女哪来这么大能耐?”

陆瑰云笑着在她面前转了个圈儿,道:“您看,女儿不是好模好样地回来了吗?”

旁边的丫环提醒道:“夫人,该给皇后娘娘行礼了。”

黄夫人一拍自个儿脑袋:“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我还没恭喜皇后娘娘呢。”说着便拜了下去。

叶氏和陆绍景跟着一同行礼:“拜见皇后娘娘。”

“一家人不用拘礼,快快请起。”陆瑰云连忙搀起黄夫人,又向叶氏问好。

叶氏与黄夫人穿着同样品级的诰命服饰,一脸的风得意。她今化了严整的妆容,穿金戴银,尽显风光。

见陆瑰云问好,她稍稍福还礼:“问皇后娘娘好。我们炀儿在京里举目无亲,多亏有娘娘照拂。”

“您说的哪里话,二哥能有今,都是他自己挣来的。”陆瑰云也穿着吉服,满脸喜气地回道。

叶氏听了这话很是受用,不由得更加得意起来。

“三哥!”陆瑰云见陆绍景穿得人模狗样就想笑,“我听说你被人家绣球砸中了?”

陆绍景以前总和妹妹一块儿玩,兄妹感也不错,直到上次他与大哥为了嫁妆的事栽赃陷害妹妹,闹得十分不愉快,才渐渐生疏起来。

他原以为妹妹当上皇后还要再怪罪自己,没想到她压根儿没翻旧账,依旧这般亲和。

“是啊。”他挠头笑道,“要不你今儿就当成是吃我的喜酒得了?”

这话说得众人皆乐。陆瑰云笑得前仰后合,她这三哥真是太逗了,没官没职无所谓,当家里的开心果也不错。

这时,不远处传来永福的声音:“皇上驾到!太上皇驾到!紫阳公主驾到!驸马爷驾到!”

众人听闻圣驾到了,连忙跪在两旁。陆瑰云迎了上去,福向太上皇请安。

太上皇点头,命众人起,看着黄夫人和叶氏:“这两位就是亲家母吧?”

叶氏是人生第一次面圣,皇帝和太上皇都站在面前,皇权威慑,吓得她浑发抖,说不出话。

黄夫人比叶氏见过世面,恭敬地答道:“不敢与太上皇攀亲家,臣妇等一是来给主上请安,二是来给公主和驸马爷道喜。”

“是,是,是……”叶氏除了附和,不敢再说旁的话了。

穿吉服的陆绍炀见生母如此怯场,心里有些不舒服,牵起紫阳公主的手上前,指着叶氏道:“这是我母亲。”

紫阳公主很给驸马面子,闻言连忙行家礼道:“给母亲请安,愿母亲万福万安。”

叶氏哪里敢受公主的礼,吓得连忙跪了回去:“臣妇不敢,公主快快请起。”

陆瑰云原以为二哥让公主给叶氏行过家礼,也会给黄夫人行礼,不料他直接拉着公主坐下了,并没有给黄夫人行礼的意思。

第179章 庶子的报复

黄夫人尴尬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陆瑰云叹了口气,二哥的心结还是没有解开。

但是她为女儿,不能让黄夫人难堪,于是亲自走上前,冲黄夫人盈盈一笑。

“瞧我,差点都忘了给娘行家礼。”陆瑰云头上凤冠轻摇,屈膝施礼,“女儿给您请安了。”

“皇后娘娘万万不可。”黄夫人连忙还礼,知道她这是替自己解围,感动不已。

洞房花烛,红烛帐影。

一对新人共饮交杯酒,双臂交缠之时,原该深对望,但是新郎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绍炀。”孟棠儿轻启朱唇,唤道,“你我从今便结为夫妇了。”

朦胧柔和的烛光,映照在陆绍炀脸上,却掩不去他眉宇间的冷意。

“得娶公主,乃臣之幸。”他仰脖饮尽合卺酒。

孟棠儿也一同饮下。

月圆无缺,撒下点点清辉。孟棠儿满脸酡红,解开郎君的衣裳。

“不敢让公主伺候臣,还是臣伺候公主吧。”陆绍炀轻轻移开她的手,恭谨地说道。说罢,跪在地上为孟棠儿脱去绣鞋。

孟棠儿轻笑,由着他将她抱在上。

***好。

太上皇对紫阳公主孟棠儿宠有加,在京中赐下一座公主府,豪华别致可比宫。陆绍炀为驸马,自然成为了公主府的男主人,黄夫人,叶氏,陆绍景入京时,也都在公主府中暂住。

陆绍景第一次来京城,他又是个玩的子,一天都闲不住,不是出去游山玩水,就是出去逛集市凑闹。

黄夫人与叶氏一同住在公主府里,总有寄人篱下之感。除了进宫去见女儿,几乎不迈出房门。

这,黄夫人在公主府中午休,听见丫环来报,说驸马请她过去。

黄夫人出礼教之家,一听便不高兴了,她是陆绍炀的嫡母,原该晚辈主动来长辈这里说话,哪里有晚辈对长辈招之即来的道理。

不过毕竟这是他的公主府,人在屋檐下,黄夫人想想也就忍了。

陆绍炀在花厅里喝茶,等黄夫人的到来。

“炀儿。”黄夫人走进花厅,喊了陆绍炀一声,见他还穿着官服,便随口寒暄,“刚下朝吗?”

陆绍炀没有起相迎的意思,而是继续坐着品茶,看也不看黄夫人一眼。

那一新订制的官服,进贡的绸缎,上好的丝线,顶级的手工,亮堂堂的,奢华富贵之态,已远不是当初那个唯唯诺诺的庶子,清瘦无为的书生。

“是母亲来了。”他说话的口气淡淡的,“坐吧。”

“驸马爷还肯屈尊叫我母亲,真是受用不起。”黄夫人不肯坐,讽刺地道,“但不知驸马爷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那可不敢,怎么说您也是嫡母。我从小都管您叫娘。”陆绍炀用碗盖轻轻刮了刮茶碗的边沿,龙井茶的气渐渐散去。

他说到这里,抬头看了黄夫人一眼,继续道:“不过,我也不敢忘了亲娘。我记得,从我小时候起,我亲娘在您跟前就跟奴才似的恭敬,我在家里也从来不如大哥和三弟,连祠堂都进不得。直到我后来读书上进些,爹才待我好了一点。不过您可从来没拿正眼瞧过我。”

黄夫人听着他这番话,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我……我就算待你不如亲儿,也从来没少你短你些什么。你今发达了,难不成还要来问罪我?”

陆绍炀说不敢,却没有半点不敢的样子,继续道:“我只是和您说一声儿,我如今已是驸马,您也该正眼瞧我了,按规矩,也该给我行礼。”

花厅里的空气好像一下子凝结了。下人们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谁都不敢上前来劝。

黄夫人尴尬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陆瑰云叹了口气,二哥的心结还是没有解开。

但是她为女儿,不能让黄夫人难堪,于是亲自走上前,冲黄夫人盈盈一笑。

“瞧我,差点都忘了给娘行家礼。”陆瑰云头上凤冠轻摇,屈膝施礼,“女儿给您请安了。”

“皇后娘娘万万不可。”黄夫人连忙还礼,知道她这是替自己解围,感动不已。

洞房花烛,红烛帐影。

一对新人共饮交杯酒,双臂交缠之时,原该深对望,但是新郎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绍炀。”孟棠儿轻启朱唇,唤道,“你我从今便结为夫妇了。”

朦胧柔和的烛光,映照在陆绍炀脸上,却掩不去他眉宇间的冷意。

“得娶公主,乃臣之幸。”他仰脖饮尽合卺酒。

孟棠儿也一同饮下。

月圆无缺,撒下点点清辉。孟棠儿满脸酡红,解开郎君的衣裳。

“不敢让公主伺候臣,还是臣伺候公主吧。”陆绍炀轻轻移开她的手,恭谨地说道。说罢,跪在地上为孟棠儿脱去绣鞋。

孟棠儿轻笑,由着他将她抱在上。

***好。

太上皇对紫阳公主孟棠儿宠有加,在京中赐下一座公主府,豪华别致可比宫。陆绍炀为驸马,自然成为了公主府的男主人,黄夫人,叶氏,陆绍景入京时,也都在公主府中暂住。

陆绍景第一次来京城,他又是个玩的子,一天都闲不住,不是出去游山玩水,就是出去逛集市凑闹。

黄夫人与叶氏一同住在公主府里,总有寄人篱下之感。除了进宫去见女儿,几乎不迈出房门。

这,黄夫人在公主府中午休,听见丫环来报,说驸马请她过去。

黄夫人出礼教之家,一听便不高兴了,她是陆绍炀的嫡母,原该晚辈主动来长辈这里说话,哪里有晚辈对长辈招之即来的道理。

太上皇对紫阳公主孟棠儿宠有加,在京中赐下一座公主府,豪华别致可比宫。陆绍炀为驸马,自然成为了公主府的男主人,黄夫人,叶氏,陆绍景入京时,也都在公主府中暂住。

陆绍景第一次来京城,他又是个玩的子,一天都闲不住,不是出去游山玩水,就是出去逛集市凑闹。

黄夫人与叶氏一同住在公主府里,总有寄人篱下之感。除了进宫去见女儿,几乎不迈出房门。

第180章 公主心事

深夜的寺庙,一个少年正跪在蒲垫之上。虽然是低首拜佛,却掩不住全的桀骜不驯之气。

而此时穿越而来的小尼姑无心,正透过帘子旁边的一点儿缝隙观察着他,眼冒桃心,犯起了花痴。

妈的好帅啊!面如冠玉,眸似星辰,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吧?

当她正感慨着穿越这一趟还真是不虚此行的时候,不知哪里突然吹来一阵冷风,让她不浑哆嗦了一下。

“谁在那里?”那少年很是敏锐,一点儿声响就发现了屋子里有人。

无心连忙躲到帘子后头,大气也不敢出。要是被师父知道她半夜不睡,还偷窥美男子,肯定又是一顿鞭子跑不掉了。

他见无人应答,竟然来了兴致,调侃道:“阁下不会是长得太丑不敢见人吧?”

她撇撇嘴,长得怪帅的,就可惜没有礼貌。

不管是现代不还是古代,从小到大,世上还从没有人骂过她丑呢!

她忍不住偷偷地掀起帘子一角,气愤地看了他一眼。

可谁知道,就这么滴丁点儿的动作,就让那人立马瞧见了帘子后头的她,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是一把剑就架在了脖子上头。

冰凉的剑气让她心中一凛,大气也不敢出。

这人手速也太快了吧?她想着,自己穿越过来,还没享过什么福,小命难不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交待了?不会就此创下史上最短命穿越女记录吧?

似乎是发现了无心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那少年手上的剑自然地松了松,无心立马侧躲了过去,远离他的剑下。

“原来竟是个美人,大半夜躲在帘子后头,莫非是看上了在下?”他一脸玩世不恭地问。大概是因为长得帅吧,说出这样自恋的话竟然也自然的。

无心很无语,虽然这是事实,但是他也没必要说那么大声吧?

哎呀完了,这下子八成要惊动师父了。

“嘘!你想害死我呀,轻点儿声!”她连忙一把捂住少年的嘴巴。

她尽量压低了声音对他解释道:“别说话!我是这寺里的弟子,要是被我师父发现我偷偷溜达,我就死定了!”

正说着,前头就响起了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她师父,寺中的住持,碧云师太了。这老人家的耳朵比猫还灵。

碧云师太的声音冰冷而威严:“都出来吧!”

无心只好和少年一同走出了帘子。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低着头叫了一声师父。

师太正要开骂,眼睛却突然盯上无心后的少年,神色变了变,道:“你怎么来了!”

无心诧异,左瞧一眼,右瞧一眼,难道他们认识?

那少年看见碧云师太,表突然严肃起来,不再是刚才与无心的嬉皮笑脸,冷声道:“师太可真会藏东西,我搜遍了整个岫云寺也没见着半点影子。”

“公子若是光明磊落之人,就不会半夜前来偷我的剑了。看来这次你又要空手而归了。”师太脸上波澜不惊,但是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在少年上。

那少年也不废话,直接提剑朝碧云师太刺去,被师太三招两式地止住后,还不罢休,面带怒容,转又连着发起了几次进攻,黑夜里一道白光,闪得刺眼,看得出他剑法精妙,如果不是师太功力高强,恐怕还真对付不了这小子。

几个回合下来,他们打得难分难解,无心又没有武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无力地劝道:“别打了,有话好好”

“说”字还未出口,脖子又是一凉,竟是那少年的剑再次架在了她面前!

他指着无心,厉声威胁碧云师太:“你若是不把灵泉剑交出来,我就杀了她!”

本来沉着无比碧云师太竟有些发慌了。

无心知道,虽然师父平对她打打骂骂,但到了生死关头还是会很心疼她的。

但是那把灵泉剑是师父从前的心上人送她的,她曾发誓要用一生守护。若要她交出剑,怕是比交出命还难。

这下子,她这个人质的小命就悬了。

少年见师父犹豫,手上将无心挟持得更紧些,步步相bi):“你到底还要不要她的命!”

师父急忙道:“你且慢!先别伤我徒儿,给我几时间,容我考虑考虑。”

“好,一言为定!你何时把剑交给我,我就把人还给你!若是你十之后还不交剑,就休怪我无!”他留下这句话,不消一刻便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无心不及反应,眼前一黑,双目已被他用布蒙住带走。

她知道,那是因为他是怕她看清路线后逃跑回来。可见少年心思细腻。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她带到了一间屋子里,无心的手被人反绑,遮眼的布也同时被人揭下。

第一眼看见的,自然还是他那张帅脸。可无心此时已经全然没了欣赏的心,只剩下无尽的后悔!

人家偷鸡不成,大不了只是蚀把米,她不过是偷看了帅哥几眼,难道就要蚀条命吗!

此时他脸上已无全方才打斗时的凌厉之色,又换上一开始那副嬉皮笑脸的表,用手挑起我的下巴,轻佻地笑道:“哟,刚才夜色太暗没看清,还真是个绝色佳人。只可惜你二八年华,怎么竟跟了个师太做尼姑?岂不是可惜了你的花容月貌?”

无心想也没想,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骂道:“呸!哪来的贼人!”

他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给他难堪,愣了愣。

一旁他的手下立马大怒,上来就狠狠踹了她一脚:“你好大的胆子!敢啐我们公子,不要命了!”

无心被踹得生疼,口上却还是不愿服软:“有能耐的就别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师父说过,岫云寺的弟子绝对不能怂!

他的手下见无心如此不驯,朝少年拱了拱手,道:“公子,这丫头口出狂言,辱骂公子,是不是要拉去好好教训一下?”

无心一听,立马没出息地害怕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啊,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道理给忘了?

虽然他在得到灵泉剑之前应该不会杀了她这个人质,可难保会不会滥用酷刑,让她生不如死。

第181章 恩怨泯然

陆绍炀是庶子,从小待遇不如嫡子,不受重视,但是他心气儿高,正如晴雯“为下jiàn),心比天高”,所以读书用功刻苦,一心考取功名出人头地。

相形之下,养尊处优的两个嫡出少爷则懈怠得多,不咋奋斗,大少爷混个闲职,三少爷做他的富贵闲人。

所以陆家,反而是庶子有出息。所谓绿肥红瘦,绿叶原本是红花的陪衬,却因其低调努力,长得比红花更肥。

公主府中,陆绍炀正在喝酒。喝空一坛,又开一坛。

一地的酒坛子,泛出辛辣的酒味。

叶氏抢过他手里的酒坛子,劝他莫要再喝。

陆绍炀难得的蓬头垢面,目光忧郁而颓废,一把夺回酒坛子,说你别管。

“都是我的错。是我出低jiàn),耽误了你。”叶氏没了主意,急道,“你快去求夫人原谅吧。夫人心善,会饶恕你的。”

类似的话,陆绍炀听得耳朵都出茧子了,叶氏越这么说,他就越烦躁,只顾闷头喝酒。

酩酊大醉之前,手中的酒坛再次被人夺了去。

他抬起眼睛,视线上移,看见黄夫人出现在眼前,一刹那间以为是幻觉。

黄夫人看他的眼神透着担心,将那酒坛子拿给旁边的下人,吩咐全部将桌上的酒全撤了。

叶氏一见黄夫人就跪下,拉着她的裙裾道:“夫人,您大人大量,饶了炀儿吧。他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啊。妾不敢和夫人争强,什么诰命都不要了,只求您原谅炀儿。”

黄夫人将叶氏扶起,看向陆绍炀。

“你要真想有出息,就不该在这里喝酒。”黄夫人皱着眉头,似感叹地说了一句。

陆绍炀冷笑道:“您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不是。”黄夫人坐直了子,郑重道,“我来是向你道歉的。按说老爷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我该拿你当亲儿子待,我没有做到,也就不怨你不拿我当亲娘。”

陆绍炀听得一愣。

黄夫人继续道:“不过,你现在长大了,成了状元,又当上驸马,要是再记恨我,未免也太没襟。我和你三弟这就回金陵去了,以后咱们也别来往,你风光你的,好好为朝廷效力,给你爹争光就成。”

京城今年的雨季很长。

雨点不停地砸在地上,溅上水花。黄夫人这寥寥数语,就如同这不歇的雨点,掉在地上,洗刷地面上不堪的灰尘。

多少年的心结,正在渐渐地解开。

陆绍炀没想到黄夫人会这么说,眼里不觉含了泪。

黄夫人见该说的都说了,叫了一声等候在门外的陆绍景。陆绍景上背着包袱,吱呀一声推门进来。

“咱们走吧,和你二哥道别。”

陆绍景缺心眼儿地答应了,朝陆绍炀一拱手:“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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