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荒原而来的使者 - xp1024.com
《从荒原而来的使者》


第一章:说实话这个开场有一些不和谐

“滴答。”

也不知道是哪里滴落的声音,这地方理论上不可能漏水。

四周是一片废土,没有任何东西,就连泥土都是污红色的。荒地之中,躺着无数的尸体,尸体的死状各异。

有的身上插着一把剑,侧脸埋在土地中,双目无神的注视着远方,似在回忆什么,但是已经无力再去想。

有的仰面躺在地上,望着天空中的乌云。压抑的天空低语着,好像述说着什么,述说着什么呢,没有人听得清楚,也没有人去听。

有的被开肠破肚,有的身首异处。

四面都是死人,无数的死人。

荒地似乎没有尽头,绵延的死尸延伸向天际,看不到远处有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腥臭味,也不知道是血腥味还是尸体腐烂产生的气味。这种气味不好闻,令人作呕,但是如果习惯了的话,也许也不是不能接受。

“滴答滴答滴答。”

无数的密集的滴落声响起,原来不是漏水,是下雨了。

但是说起来,下雨的感觉应该和漏水差不多。

雨水冲刷着地面,却没有将这周围洗净半点。干裂的枯竭的血块变得湿润,到处流淌,使得四周变得更加污秽。

整片空间异常的寂静,安静得让人找不到任何声音,当然,除了雨声。

“踏。”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像是一只靴子踩进了泥土的声音,又或者只是微微移动而已。

顺着声音望去,在那里看到了一个人。

姑且能称之为人吧,那是一个黑色的人形。

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宽大长袍。

说它不像是一个人,因为它全身上下都被一层黑色的物质覆盖笼罩着,那就像是一层黑色的薄膜将它的全身包裹在里面。

看不到它的五官,只能从勾勒出来的黑色轮廓中看出它脸上的线条和身材。

雨水打落在它的脸颊,顺着流淌了下来,在下巴上滴下来。

它坐在一片高地上,俯视着整片荒地,那些从它的脚边一直延伸向远处,躺着的一片又一片地尸体。

似乎是感觉到了身上的冰凉,它抬起头看了看天空。阴沉的天空中无数的雨点坠落着,连成一片,遮盖着它的视线。

在来这里接受考核之前,它还曾经是一个来自地球的普通人。

它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多久了,应该有许多年了,至于是几十年,还是几百年它就记不清了。它只知道,自己杀死了被召唤到这里的所有人,又或者说是所有生物,通过了考核。

杀了多少?它不记得了,几万,几十万,也许更多。

在杀戮中,它恐惧过、厌恶过、憎恨过、愤怒过、崩溃过,然而到了最后也只是剩下了深深的麻木而已。

它通过了考核,成为了那个唯一活下来的那一个,它将会成为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使徒。

谁的使徒?

它不知道。

它只需要知道自己将会是一个使徒就对了,完成它要完成的任务。就是这样,也只有这样,这就是它的命运。无尽的杀戮,早已让它失去了除此之外的一切东西。

而包裹在它身上的这些黑色物质,就是它的任务,也是它存在的唯一的理由。

这些黑色的物质叫做“恶”,它要负责去往各个地方收集这些东西,收集在自己的身上,然后带回来。

同时,这些“恶”也能让它变得更强,让它获得不死的永生,让它变得更加麻木。

现在,它已经杀死了所有候选人,初步拥有了这所谓的“恶”,它在准备着接受,它的第一个任务。

“你好。”

它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声音,这是这个声音第二次和它交流。第一次是它刚到这地方的时候,其余的时间,它一直都只是在遵守着这个声音留下来的一条又一条的规则在行动而已。

“恭喜,你通过了考核,现在你将是唯一的使徒,为我工作。”声音听不出男女,只是突然出现在它的脑海中,语气生硬,没有半点情感。

黑色的人影像是张了张嘴巴,许久发出了一声低哑深沉的声音:“嗯。”

无数年以来它一直在杀人,就没有再干过别的事情,几乎已经快忘了怎么说话了。

“那么我现在给你命名,初位使徒,简称初。”

“好。”

“接下来请确认一下你的身体数据,我会将信息转化为你能够理解的文字,并会标注讲解。”

(为了方便理解,这里我用了列表的方式来写。)

“姓名:初位使徒。

原始种族:人类

力量:500(普通人类血统的基本极限数值为5)

精神:500(普通人类血统的基本极限数值为5)

速度:500(普通人类血统的基本极限数值为5)

体质:500(普通人类血统的基本极限数值为5)

能力:世间之“恶”(吸收并吞噬罪恶,只要身上携带恶,就能无限制的重生。)

“恶”:3000/3000(纠缠在身上的恶便为能源,使用能力等行为都会消耗所携带的恶,消耗后会缓慢回复。)

“罪责”:0(完成任务后的奖励指数,消耗“罪责”可以强化自身,增加自身可携带的“恶”的上限。或可在自身“恶”消耗完后,使用100点罪责将之重新补满。)

能力:基础剑术10/10(满)(最基本与普通的剑术招式)

杀伐:10/10(满)(过度的杀戮使你对于生命个体有着天然的克制)

重生:每次死亡,消耗数值为100的“恶”即可获得重生,直到自身的“恶”耗尽。

吸收:通过吸收环境中的“恶”缓慢恢复自身的“恶”,根据环境中“恶”的浓度不同恢复速度也会相应改变。

吞噬:击杀目标吞噬目标身上的“恶”,根据目标不同,获得不同点数的“恶”,满值时不会再增加。

解放:恶意解放,消耗“恶”解放自身的恶意。每点“恶”增加1点四项属性。持续30分钟。”

“以上是你现在的身体数据,有疑问吗?”

初看着天空,发呆了半响,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可以准备你的第一个任务了。你第一个要收集的恶是——战争。请达成召唤者对你的要求,获得战争的胜利,并将你收集的恶带回来。”

话音落下,初的面前出现了一扇被铁链束缚着的大门。门发出了一阵挣扎似的悲鸣,铁链摔落在地上,门扉缓缓打开。

同时,它的脑海中出现了一种完全陌生的语言,但是它却感觉得到自己可以熟练的用这种语言沟通和书写。

想来,这就是召唤她的那个世界的语言吧。

慢慢地将这种陌生的语言消化和理解完毕,初看着那扇门,沉默了半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站起身,披着身上黑色长袍,迈着缓慢的步伐走进了门里。

······

于是,在那大门开启的一刻,从荒原中走来的使者,背起了罪恶。

第二章:所以你就是我的master吗

一座繁华的城市,城市中的街道交错纵横,房屋林立。

点亮在城市中的灯光将整个城市照亮,使得夜晚与白昼都没有了分别。

这是一座王城,坐落在城市中央的那座城堡说明了这一点。

高耸的城堡像是顶触着天空,立在大地的一侧,让看到它的每一个人都忍不住感叹它的宏伟。

它就像是一个与天空比肩的建筑,有时候会让人忍不住的想,如果站在这个城堡的最高处的话,是否伸手就可以摘下那挂在天空的星星。

当然这也只能是一种幻想,城堡的最高处是女王居住的地方。

那里除了女王之外没有人可以上去。就连送餐打扫的侍人都只能在规定的时间之内进出,进出之前都要受过严格的检查。

城市中灯火辉煌,繁华无尽,而那城堡的最高处,只有一片寂静。

那最高处的房间的窗户半开着,透过窗户就可以看到在整个城市的灯火,还有天空中无尽的星辰,这里绝对是夜晚整个城市中风景最美的地方。可惜,并没有人能欣赏。

窗边除了风声,就再没有别的声音。

明亮的灯光,照亮着房间中的每一个角落,地板上铺着华贵的毛毯,顶部的吊灯挂坠着晶莹的魔法水晶,宫廷工匠制作的家具美观并且牢固。

室内很宽敞,宽敞到了可以说是空旷的程度,除了各种精致的摆设和用具之外,就只有一个女人坐在房间中。

女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长裙,裙摆很小,包裹着她正交叠在一起的修长的双腿。她的身子微微倾斜着,靠坐在一张极尽装饰的沙发上。

肩头披着一件红色的披风,披风的领口处白色柔软的绒毛轻轻的掩盖着她半露在外面的双肩和脖颈。

一头金色的长发,简单地盘在脑后,头顶戴着一顶金色的王冠,王冠上雕刻着这个国家最精美的花纹,最中央的位置上镶嵌着一颗亮红色的宝石。

她叫做希尔曼,是这个国家的女王,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女王,同时也是这个国家有史以来最强势的王权掌握者。

在她的手中,这个国家在短短的几年内成为了大陆四国中最强盛的国家,她极具侵略性的性格和过于强硬的政治手腕让她在各国闻名,以至于开始有人称呼她的王权为狮心的王权。

然而在她看来,这只是因为其余的人过于软弱了而已。

此时,这位女王正慵懒的靠坐在自己的座椅上,一只手斜撑在自己的脸侧,低垂着她那修长的睫毛,把玩着手中的一块黑色的石头。

一块通体黑色的石头,打磨的非常规则,是一种标准的方体。石头上雕刻着一些纹路,非常细密,看不清楚纹路的样式,难以理解是怎么被刻上去的。

今天一位王国的老臣告诉她,她的父亲在临终之前曾经嘱咐过一件事。

等到她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女王的时候,就让她到王国宝库的最后一间房间中去,那里,有她父亲留给她的一件礼物。

或许是老臣觉得她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王,所以将这个嘱咐告诉了她,让她去王国宝库的最后一间房间。

从小到大,希尔曼对于父王的印象就只有他严厉到苛刻的管教,在她的记忆中,父王只送给过她一件礼物,那就是这个王国的王座。

怀着复杂的心情,希尔曼来到了宝库的最后一间房间。

在房间里,她看到了一个小盒子。用老臣交给她的钥匙打开了盒子之后,发现盒子里面只有两件东西。

一封信,和这个一个不起眼的黑色石块。

信没有封起来,上面只有了短短的几句话。

“留给我亲爱的女儿:

你能来到这里说明你已经成为了一位王,我为你感到骄傲。这里是我留给你的最后一件礼物,当你需要时,就使用它,它会为你带来一位忠诚而又强大的仆人。

但是,我也衷心的希望,你永远不会有需要使用它的时候。

你的父亲。”

希尔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或许是第一次她的父亲用这样的语气与她交流,可是,却是用这样的方式。

她拿起了盒子里的黑色石块,然后,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段信息。

不知道从何而来,也不知是谁留下的,只是在她拿起石头的一瞬间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的信息。

“你是否愿意以你的罪恶为代价,召唤使徒?使徒将为你效命,完成你的要求与愿望。”

这位女王拿着这块石头在宝库中站了许久,之后,缓缓地将它收了起来。

···

“使徒吗?”

房间中,希尔曼握着手中的黑色石块,淡淡地自言自语。

那个声音再一次通过黑色石块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你是否愿意以你的罪恶为代价,召唤使徒?使徒将为你效命,完成你的要求与愿望。”

希尔曼转动了一下黑色的石块,轻笑了一下。

“要以罪恶为代价,父王,你留给我的这件礼物,到底是什么呢?”

可是,她现在似乎正好符合了这所谓的召唤要求,同时她也正好需要这次的召唤。

就像是冥冥之中的注定一样,她将石块举起,对着自己的身前,开口说道。

“召唤,以这一次的战争为代价。”

既然说召唤需要以一种罪恶为代价,战争这份罪恶,应当足够大了吧。

像是自嘲一般的想着,希尔曼淡然地笑着。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

冥冥中一个声音响起。

“契约签订,您将拥有使徒的控制权,使徒将完成您委托的任务,直到契约结束。”

石块化为了渣粉猛然散开。同时一团浓烈的黑色雾气从原本的石块中涌出,在她的面前凝聚成一团。无数道漆黑的浓雾,在半空中汇聚,交错。

希尔曼看着半空中的黑雾,这块石头似乎真的能召唤出一种她未知的东西,从一个未知的空间中。

但是她的眼中没有对未知的恐惧,反而带着一点点的期待。

这就是你留给我的礼物吗?

父王。

随着时间的推移,或许只是过去了几个呼吸,在女王的视线中,黑色的浓雾渐渐汇聚成了一个人形。

那人形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长袍,全身上下都包裹在一层黑色的物质中,只能看得出是个人形的轮廓。

直到汇聚完成,人形从半空中落下,站在了女王的面前,缓缓单膝跪下。

沉闷沙哑的声音响起。

“使徒初,遵从召唤而来,听候差遣。”

同一时间,希尔曼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获得了一份契约,通过这份契约,她能够随时掌控对方的行为和生死,也就是说只要她的一个念头就可以让眼前的使徒消散。

而且,契约也能够让她感觉到这位使徒的心中所想,这使得这位使徒对于她来说,几乎没有任何秘密。

不可思议的召唤术。看着眼前全身都笼罩在黑色之中的“人”,希尔曼想到。

她的脑海之中出现了有关于这位使徒的简单的信息,这些信息简单的说明了一部分使徒的能力。

很强大,这是她对于这个使徒的第一个评价,要以她的方式进行评价的话,这位使徒的能力起码是一个圣者的程度。要知道她的国家作为大陆四国中的最强国家,所拥有的也只有三位圣者而已。

然而在她得到信息中,这位使徒似乎还有什么特殊的能力。

真是可怕的存在不是吗?

希尔曼深深地看着身前那个黑色人影,嘴上却挂着微笑。

第三章:其实狮心和莱因哈特在英文里是一个发音

“你就是所谓的使徒?”

“是。”初低着头,半跪在地上恭敬的回答道,它的声音现在就像是摩擦发出的噪音,让人难受。

“你的名字是叫初吗?特别的名字,不过,我倒是挺喜欢的,很简洁。”

希尔曼笑着说道,眼睛看着这位使徒的模样。

黑色的物质覆盖在初的身上,覆盖着它的皮肤,覆盖着它的五官,让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团阴影,只不过是在以人形的形态半跪着。

“在下的名字,不足挂齿。”

初的回答很干练很也很简洁,使徒荒原的一切让它已经没有了多余的情感。对于它来说,现在它只看重眼前的任务,收集那所谓的恶。这些就是它的一切,也因此对于召唤者,它秉承着绝对的尊重。

“那么初,你对于我的命令是否是愿意绝对的服从呢?”希尔曼问道,她的目光中闪烁着特别的神采,慵懒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可否认的威严。

“您召唤了我,我自然会遵从您的命令,直到完成你的委托为止。”

初平静地回答了希尔曼的问题,似乎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别人的手中,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已。

“很好。”希尔曼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

“我现在命令你,自我了断吧。”

···

半开着的窗户旁,窗帘微微的晃动了一下,房间中的光线一暗,像是一道影子一闪而过,甚至让人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初的手中黑色的物质纠缠在一起,在一瞬间凝聚成了一把黑色的长剑。包裹在它身上的恶的用途很多样,可以幻化成任何的服饰,也可以幻化任何的武器。

它将长剑握在手中,没有半点的犹豫,挥动长剑砍向了自己的脖颈。

剑光隐没。

“停。”就在那剑刃要将初的头颅斩下的时候,希尔曼开了口,叫停了初的动作。

那把黑剑已经切入了初的脖子,几乎割开了半个喉咙,一缕缕黑色的雾气从伤口处向外溢散着。

希尔曼靠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对着初抬起了手。

“好了,把剑收起来吧。”

很显然,刚才只是她在测试契约的作用。现在看来,即使是下达自杀的命令,初也会毫不犹豫的执行。

如果她晚一步叫住初的话,那把剑已经将它的脖子砍断了。

初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抽出了砍入自己脖颈的黑剑,放开手黑剑就又化作了黑色的物质重新融入了初的身体中。

房间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希尔曼若有所思地看着半跪在那里的初,食指缓慢而有节奏地轻敲着椅子的扶手。

强大,忠诚,没有情感和私心,就像是一柄锋利无比的长剑,只由握着它的人掌控。

这就是使徒吗,还真的是非常好用的工具。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这个使徒到来,对于她来说确实是恰到好处,她现在正需要一把这样的剑。

“这样的伤害会对你造成影响吗?”视线落在了初被切开了一半的脖子上,希尔曼问道。

“请召唤者不用担心,只要不是受到致命的伤害,我就不会死。”初说的很平淡,就像不是说着自己的性命一般。

但是也自然,即使它死了,消耗掉自己身上的一小部分恶就能重生。

只不过如果是被召唤者命令自杀的话,它就会被召回那片荒地中重生罢了,这就和召唤者单方面解除了契约是一样的。这样它会很困扰,因为这代表着召唤者不认可它作为使徒的能力。

使徒难以死亡,这也是希尔曼通过信息了解到过的东西,所以她并没有太惊讶,只是维持着她那种淡然的微笑,继续问道。

“你有人的样子吗?”

人的样子,就是字面意思,初现在的样子就绝对算不上是人的样子。如果初只能维持现在这幅模样的话,被别的人看到会很不方便。

“请稍等。”初回答道。

身上由恶组成的黑色物质缓缓褪去,露出了她本来的面孔。

也许是因为常年被笼罩在黑色中,她的皮肤显得有些苍白。

锐利的双眉下是一双凌厉且淡漠的眼睛,黑色的瞳孔很深邃,让人忍不住的注视。

她看上去就像是一把剑,沉默而又锋利。

干净利落的短发垂在耳侧,面孔说不出是英俊还是柔美,但是却有着摄人心魄的魅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中性之美。如同一个被艺术家精心打磨出来的完美的艺术品一般,一切都恰到好处。

只不过让人惋惜的是,这种美感被她脸上的一道刀疤破坏了,一道从左眼划过的刀疤将这份美感生生撕裂。

“你的样貌和你的声音,可不太符合,没想到所谓的使徒居然只是一个这样的少女吗。”

希尔曼上下打量了几遍初的样子,笑着从自己的位子慢慢地上站了起来。

初毫无波动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些情绪,她的眉头皱起了一些。

少女···

“召唤者,您是在嗤笑在下吗?”

她身为使徒,早已摒弃了原本人类的模样和身份了。

现在的这幅样子也只是“恶”为她塑造的躯体而已,至于她原本是什么样子,她早就已经不记得了。

“不,你误会了,我只是在赞叹而已。”希尔曼微笑着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真正笑意。

这位使徒小姐,好像在一些特别的地方有一些特别的坚持。

她抬起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胸口。

“我不也是一位女性吗,起身吧,从现在开始你不必在称呼我为召唤者,你可以称呼我陛下。”

“莱因哈特·冯·希尔曼陛下。”女王看着初一字一句地说道。

王城的最高处,悄然无声。

那一晚,狮心的莱因哈特,得到了她帝国的利剑。

第四章:悲哀的使者,连饭都吃不饱

“是,陛下。”对于希尔曼的要求,初自然不会拒绝。做为召唤者,希尔曼在契约期间有着绝对的权限,何况只是改变一个称呼而已。

被拔出的剑不会反抗它的主人,初也一样。

“那么。”

希尔曼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了初的身前,将半跪在地上的初扶了起来。

“初,我有一些饿了,你愿意先和我一起共进晚餐吗?”

“晚餐···”初微微的愣了一下,随后迟疑地说道:“陛下···”

她想要拒绝,因为她并不需要进食。

在使徒荒原的时候,她进食的方式基本都是茹毛饮血,因为在那种不是杀人就是被杀的地方,没有人会给你留下进食的时间。

到了后来,身体被“恶”彻底的改造过后,她的身体已经和普通人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也就不再需要吃东西了。

可是还没有等她说什么,希尔曼已经抬起了一只手轻掩在了她的嘴上。

这位女王做下的任何决定似乎都不容置疑,她横过眼睛看向初,轻笑着说道。

“无论有什么话,请都等到晚餐之后再讲好吗?”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是她根本没有给初选择的余地,她的强势确实足以让大多数人都倍感压力。

“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初只能答应了下来。

······

晚餐时间,王宫的侍者照旧经过卫兵的检查送来了晚餐,但是他们不知道为什么的是,今天晚上女王的胃口似乎格外的好。一开始就叫了两人份晚餐,之后更是连续加了四次晚餐的主菜。

到了侍者第四次送来饭菜的时候,就连检查的卫兵都是一脸怪异的模样。

此时,城堡顶部的用餐区。

希尔曼端庄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只手支着下巴。

她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脸上带着那不变的微笑。

“嗒。”

工整地将刀叉放在已经空了的餐盘边。

第五份主菜也被吃个了个干净。

“嗝。”初舔了舔嘴角的汤渍,小声的打了一个饱嗝,接着又像是颇为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略微鼓起的肚子。

这是她不知道多少年以来第一次再吃到煮熟的食物,不免有些忍不住,多吃了一些。

抬起眼睛,却刚好看到了正笑看着她的希尔曼。

初好像这才反应过来了什么。

脸上泛起了一些的尴尬的神色,然后一脸正色地说道。

“让陛下见笑了,在下其实是不需要进食的,但是既然是陛下的要求,自当尽力而为。”

确实是挺“尽力”的。希尔曼看了一眼餐桌上已经堆成了一堆的餐盘,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摇了摇头,希尔曼放下了支在下巴上的手。

“王宫的菜品确实也算是难得的美食了,如果你喜欢的话,以后我都可以让人给你多准备一些。”

只是从此以后,说不定她恐怕又要传出一个暴食的女王的名头了。

“不敢让陛下费心。”初又变回了她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不得不说这方面她倒是很固执。

“没有关系。”希尔曼显然并不在意这样的小事。

对于她来说接下来要说的事才是主要的内容。

“晚餐也结束了。”女王坐正了自己的身子,两手交叠着放在了自己腿上说道:“初,接下来,我想我们应该聊一聊有关于这次召唤的委托了。”

初的神色也认真了起来,点了点头,低头说道:“陛下请说。”

“嗯。”希尔曼笑着扭过头,看向了一旁的窗户。

窗外的月色正顺着窗边洒落进来,就像是在空气中散开了一片月白色的粉尘一样,朦胧而又美丽。

女王看着窗外的景色,目光出神,如同沉迷在其中,她开了口,缓缓地说道。

“我想,发起一次战争。”

这个世界中,除去无边无际的域外海洋和海洋之中零散的岛屿之外,就只有一片大陆,大陆之间相互连接又相互分隔,被四个王权割立成了四块,形成了四个国家。

这四个国家也就是所谓的大陆四国:分别是处在远东山岭之中的山岭之国,曼特恩。以巨木森林为中心王城向外扩张的森之国,弗尔斯特。位于平原之上的平原之国,普兰恩。

最后,就是坐落在三个国家中央的王国,希尔曼的国家,莱因哈特。

自从希尔曼继承了国家的王位之后,莱因哈特进入了一个走向巅峰的时期,她强硬的手段和国家愈加强大的实力,使得她几乎可以在每一次的四王议会中为国家取得最大的利益。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几年之中,仅另外三个国家割让的城镇,就足以让莱因哈特的领土扩大十分之一。

所有人都深刻的了解到了这位最年轻的女王的威严,也开始有人称呼她为狮心的莱因哈特,不可触犯的女王。

可是这一切不足以让希尔曼满足,她想要得到的远不止这一点,在她看来,她要做的,应该是那从来没有人能够做到的事。

她要发动一场战争,让这片大陆成为一个统一的国家,而这个国家只能有一个名字,那就是莱因哈特。

为了这场战争她已经准备的足够久了,可以说从她继位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开始谋划起了这场必将要笼罩整个大陆的战火。

现在,她觉得时机已经到了。

等到一切过去,这个世界将会迎来一个新的时代。阻碍这个时代到来的一切事,一切人,她都会视作必要的牺牲,将他们埋进历史的尘埃里。

······

离开了用餐区。

初跟在希尔曼的身边,回到了起居室,作为城堡的顶层,这里始终没有一个人,即使是在走廊中也一样。

走进房间,初已经完全的了解了希尔曼的要求,郑重地低头说道。

“陛下,在下一定会为您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自然。”

希尔曼似乎对于胜利有着必然的信心,又或许,她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失败。挥了一下手,慵懒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不过,我不希望你太快的出现在人们的眼前,我希望你能作为我的底牌保留。在我需要的时候。”

靠坐在沙发上,她抬起眼睛看向初:“再让你出现。”

“是。”初躬身回答道,只要是希尔曼的决定,她就不会违背。

侧过视线,希尔曼看向初低着的脸庞,突然问道。

“初,你们使徒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

她的问题,让初有些不好回答,沉默了半响才说道。

“去往每一个世界,听候每一位召唤者的命令,收集世间之恶。”

“那世间之恶又是什么呢?”希尔曼又问道。

初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她平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犹豫,但是她还是回答道。

“当是这世间所有的恶行。”

“呵。”希尔曼笑了,笑得有一些不屑。

“那看来我要发起的这次战争还真是罪大恶极了。”

也许是这样没错,战争会死去无数人,会导致无数人家破人亡。

但是战争之后的统一呢,每一个新的时代都是建立在旧时代的废墟之上的。

“初,那你呢?”

希尔曼直视着初的眼睛,她的目光很锐利,像是能够看穿初的任何想法一样。(虽然因为契约的存在她确实能)。

“你被人召唤,将自己的性命托付在陌生人手中,是为了什么?”

然而在她的注视下,初的眼中依旧波澜不惊,就像是一潭死水,永远也泛不起涟漪,她只是给了希尔曼一个简单的回答。

“完成我的任务,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是吗?”希尔曼说着,视线从初的身上移开,重新将头靠在了沙发上。

一件悲哀的工具。

这是继强大和好用之后,她对于这位使徒的第三个评价。

第五章:果然国王就是需要骑士的

晚餐之后,希尔曼坐在自己的桌前开始处理起政务,或许作为国王,就必然会这么忙碌。

而初只是站在她的身边,默不作声。

无事的时候初看着窗外,云层中的星月与王城中的灯火相映着,将略显冷清的夜色照亮,有些凄冷又有些动人。

她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看过这样的景色了,在使徒荒原上,她只能看到那片永远不会改变的昏暗的天空和倒伏在地上的尸体。

时间就这样在沉默中缓缓的流逝,房间里除了窗外的风声,就只有希尔曼的笔尖在纸张上轻轻划动的声音。

对于普通人来说再平常不过的一段时间,对于初来说,却突然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使徒荒原使她习惯了永远保持着戒备,杀死每一个她看见的人或者是生物,忍受身上的伤痕,躲避在阴冷的角落里,孤独地度过一个又一个只有杀戮和生存的夜晚。

这样平淡安宁的时间反而让她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可能是一个小时,也可能是两个小时。

“初,我有一些冷,你可以把窗关上吗?”

应该是夜深了,窗外的风也开始大了,希尔曼拉了一下披在自己肩上的披风,对初说道。

“嗯。”初伸出手,关上了半开着的窗。

希尔曼看了一眼摆在桌上的一个时钟,她的作息极为有规律,什么时候开始晚餐,什么时候工作,什么时候休息,她都有着明确的划分。

放下了手中的笔,希尔曼坐在桌边活动了一下自己有些僵硬的身子,现在的她应该休息了。

她扭过头来,看向一边的初,眼中带着一些特别的神色。

刚才初心中的复杂,她都通过契约感觉到了。

谁能想到呢,这位看起来尚且有些瘦弱的少女,却背负着那样的一个命运,也许这就和她脸上的拿到刀疤一样,本不应该落在她的身上。

不过,希尔曼并不关心这些。

“初。”她开口说道:“从现在开始,你暂时担任我的护卫骑士,只负责保护我个人的安全。至于其他的任务,在需要的时候,我会告知你的。”

护卫骑士······

说实话,初并不擅长保护人,相比之下她更擅长杀人。不过她还是低下头,恭敬地说道。

“遵命。”

“至于你的武器和铠甲,我明天会让人送过来。”希尔曼看了一眼初的身上,作为一个护卫骑士的话,那一身黑袍可不够用。

“陛下。”初低着头说道:“铠甲和武器不需要劳烦您准备。”

“哦?”希尔曼诧异了一下。

下一刻,站在她面前的人发生了变化。

披在初身上的黑袍猛然散开,化作了一团黑雾将初的身体包裹在了里面,黑雾涌动着,隐隐约约地透露着里面的人影,雾气像是组成了什么东西覆盖在了那个人影的上面。

几秒种后,在希尔曼的眼中,雾气缓缓消散,而站在那里的初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在她身上,原本的长袍变成了一套黑色的骑士铠甲,那是一种很深沉的黑色,似乎落在它上面的光线都会被吸收进去一样。

骑士铠甲的样式很特别,将初的整个身子都覆盖在里面,就连关节处都连接着甲片。头盔更是将她的整个头都包裹住,只在阴影下,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这厚重的铠甲并没有让初看起来很笨重,反而使她显得修长高大了许多,带着那种生冷的钢铁特有的魅力。

初的双手交错在身前,轻摆在一柄双手骑士剑的剑柄上。这柄剑也是连同她身上的铠甲由那种黑雾凝聚而成的东西,从外观上看只是一把偏大的骑士剑,只不过通体都是黑色的,收拢在剑鞘之中,让人看不见它的锋利。

伫着长剑,身披铠甲的初站在希尔曼的身前,就像是一个真正的骑士。

“陛下。”铠甲下的初出声问道:“您可还满意?”

希尔曼回过神来,轻笑了一下,说道。

“很不错。”

不得不承认,初是一个让人省心的部下。

希尔曼又看了一眼桌上的时间,站起身解下了自己肩上的披风,挂在了桌边的衣架上说道。

“好了,骑士小姐,现在我需要休息了。”

这个时间也到了她该要就寝的时候了。

“是。”初微微地躬下身:“晚安,陛下。”

“那么你呢?”希尔曼回过头来,看向初。

以现在初的身份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暂时只能呆在这个房间里。

“在下会在此等候您醒来。”

说着,初低着头退了一步,退进了墙角下的一处阴影里,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就像是她不需要进食一样,她同样不需要休息和睡眠。

“这样。”希尔曼淡淡地说道,关上了房间中的灯。

灯光暗去,可是希尔曼的目光还是停留在初的身上。

黑暗的房间中,初穿着黑色的铠甲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尊雕塑,冰冷、孤独。

契约使得希尔曼能够清晰的感觉到,笼罩在初身上的那种强烈的孤独感,和深深的麻木。

······

看着她,又或者是它,希尔曼沉默了一会儿。

沉默之后,希尔曼叫起了初的名字:“初。”

那铠甲下睁开了一双眼睛,眼中没有任何情绪,看向希尔曼问道。

“陛下,还有什么事吗?”

“今晚你就先和我一起休息好了。”

希尔曼说道,转身就向了自己的房间,她的房间睡下两个人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陛下,我作为使徒是不需要休息的。”初的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

希尔曼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这是命令。”

第六章:冬天总是让人想要睡懒觉

应该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进了窗户,将铺在地上的地毯照亮。

房间中,一张过分宽大的床上,希尔曼闻着鼻间淡淡的香味,睁开了她的眼睛。她只穿着一身睡裙,金色的长发有一些散乱。

窗外传来了几声鸟鸣,早晨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安宁。

希尔曼横过眼睛,看向自己的身边,她的身边还躺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黑色短发的少女,此时,少女的双手正抱着她的一只手臂,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打着鼻鼾。至于她闻到的那种淡淡的香味,应该就是从这位少女的身上传来的。

少女的睡脸很安详,或许也只有她熟睡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就和她吃东西的时候一样,这时的她才是一个少女应该有的样子,然而,大多数的时候她并不是这样一个样子。

这个少女,就是希尔曼昨晚通过一种契约召唤出来的那位使徒,初。

昨晚希尔曼让初和自己暂时睡在了一起,却没想到醒来的时候会变成这样一副模样。

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初紧紧地抱在怀里,希尔曼苦笑了一下。

昨晚不是还说自己不用休息的吗?

罢了,先等她醒来吧。

没有出声,希尔曼安静地看着初的侧脸,窗外的阳光落在床上,将初侧脸的线条照得很柔美,当然,如果没有那道伤疤的话。

这样看,真是一个美人不是吗?

希尔曼伸出了一只手,轻轻地抬起了初的下巴。

出神地看了一会儿,她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

通过父王留给她的遗物,她将这位使徒召唤了出来,同时,两人之间建立了一份契约,契约让她和使徒之间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联系。

平静地侧躺在柔软的枕头上,看着初,希尔曼莫名的想到。

或许,我可以信任她。

信任这个词对她来说很陌生,因为早年的经历和王室的关系,让她从来不会完全的信任任何一个人。

她对每一个人都保留着一分猜疑,所以城堡的最上层永远只有她一个人居住,没有许可,任何人都不能进入。她就这样一个人住在王城的最高处,住在空无一人的高阁之中。

信任······

希尔曼思索着这个词汇,突然微微地勾起了自己的嘴角。

还真是一种特别的感觉。

可能是感觉到了什么,初的眉头轻皱了一下,发出了一声轻哼,醒了过来。

那道刀疤下的眼睛睁开,露出了那双深邃的黑色瞳孔。

带着一些还没有褪去的睡意,初看向了眼前勾起自己下巴的希尔曼,两人就这样对视了几秒。

“你醒了?”希尔曼微笑着说道。

几乎是第一时间,初从床上坐了起来,满怀歉意地低下头。

“在下失礼了,延误到了陛下的时间,万分抱歉。”

她有一些懊悔,果然她就不应该休息,居然让召唤者看到了这么不堪的一面。

她总会睡得很沉,所以在荒原初从来都不敢休息。也多亏如此,否则,她早已经死在哪一个人的手中了吧。

虽然昨晚是召唤者的命令,但是作为使徒,她睡得那么沉实在是不应该。

不过想起来。

初留恋地看了一眼床榻,还真是一个容易让人沉迷的地方,以后还真尽量远离的好。

在初懊恼自己的行为的时候,希尔曼则是躺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懒洋洋地看着初,抿嘴笑道。

“你们使徒都是这么不解风情的吗?”

刚才那个情况,她还以为初会有什么更有趣的反应呢。

不过她也并不讨厌初这幅有些笨拙的样子,倒不如说,她还是挺喜欢看到这位刻板的使徒露出慌乱的模样的。

希尔曼的话让初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能是她有些不理解风情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

希尔曼没有为难初,掩着嘴笑了一下,抬起了一只手来。

“好了,我准备起身了,骑士小姐,能否帮我把我的披风取来呢?”

“是。”初松了一口,快速地起身。

黑色的恶随着她的行动,从她的身上蔓延开来,等到她走到衣架边的时候,身上已经重新覆盖上了那一套漆黑的铠甲。

初从衣架上取下了披风,站在床边等着希尔曼起身。

希尔曼站了起来,穿好自己的长裙走到了初的身边,任由初为她披上披风。

淡金色的阳光照在两人的身上。

一个人穿着华丽的长袍,金色的长发垂在腰间,带着令人尊崇的高贵,面向阳光微笑着。

而另一个人穿着漆黑色的铠甲,冰冷而又沉默,低着头,将红色的披风披在了身前的王的身上。

希尔曼回过头来,笑着对初说道。

“准备好了吗,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骑士了。”

初站在她的背后,戴着黑色的头盔,轻声说道。

“是的,陛下。”

······

城堡下的宫殿中,手持利斧的士兵排成两行,站在宫殿的石柱旁,身姿笔直,微抬着头,目光肃穆地直视着宫殿墙壁上象征着王国的旗帜。

一个强大的国家中,你能够在它的士兵身上看到一种近乎于荣耀的使命感,他们以国家的荣光为自己的使命,以君王为自己的信仰。毫无疑问,莱因哈特的士兵就是如此。

宫殿里,希尔曼身披着红色的披风,头戴王冠,端坐在高大的王座上,这是整座宫殿的最高点。这位女王永远都是这样,高傲、尊贵,带着她特有的那种微笑,俯视着所有人。

而王座的下面,站着王国中的大臣和军官,他们每日都会被召集于此,参与议事,今日也是如此。

只是不同的是,在今日的国事参议之后,希尔曼并没有宣布议会的结束,而是说道,自己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宣布。

站在王座下的大臣和军官都很疑惑,但也都安静地等待着希尔曼的宣布。

“从今日起,我将任命一位新的王国骑士。”

王座上,希尔曼淡淡地说道。

但是她这句平淡的话,却像是一颗石子落入了水面一样,打破了宫殿中的平静。

大臣和军官之中发出了一阵骚动。

这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因为到目前为止,莱因哈特王国之中就只有一个人被赋予过王国骑士的称号。

她就是王国剑士团的团长,王国唯一的女剑圣,罗兰。

在希尔曼宣布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有数个人的视线投向了这位同样站在宫殿之中的女剑圣。

罗兰是一位看起来极为强悍的女人,这一点从她的身材上就可以看得出来,她的身材非常的健美和匀称。

小麦色的皮肤下,是蕴含着强大的力量的肌肉。肌肉的形状和线条都极具美感,不会显得臃肿也不至于瘦弱。

她的面孔上少有女性该有的柔和,棱角分明,就像是由大理石雕刻出来的一样,刚毅,带着一种强烈的阳刚之美。干净利落的银白色短发更是让她看起来更加的具备威严和魄力。

此时,她也正抬着头看着希尔曼。

王座上,希尔曼抬起了一只手,示意群臣安静,等到宫殿中的骚动渐渐平静下来,她才微笑着缓缓,看着宫殿的门口,说道。

“现在,让我为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日后我的近卫骑士,初。”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个脚步声慢慢地从宫殿之外走来,回荡在宫殿之中。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了过去,他们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身着着漆黑铠甲的骑士。

第七章:骑士的谜团和战争的开始

黑色的骑士踏着宫殿的道路而来。

黑色的胫甲踩在金红色的长毯之上,甲胄碰撞的声音声声作响,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一步一步地走进了殿堂之中。

没人看得清她的样子,只知道她穿着全身的铠甲,就连脸庞都遮蔽在头盔的下面。

两旁的人唯一能够看清的,只有她的那双眼睛,那双在头盔的阴影之中,同样漆黑的眼睛,带着平静和漠然的眼神。

直到初走到了王座之前站定,宫殿之中都没有半点声音。

初仰起头来,看向王座上的希尔曼,抬起一只手握拳抵在胸前,屈身半跪了下来。

“愿王荣光永恒。”

这是希尔曼教她的,说这是宫殿之上的礼仪。

悄然无声之中,希尔曼从王座之上站了起来,她拿起了靠在王座旁边的一把长剑。

那是她的长剑,象征着莱因哈特的王权。

暗红色的剑鞘上雕刻着王室的纹章,纯金打造的剑柄被塑造成一只正在咆哮的狮子的模样。

希尔曼握着王权的长剑,慢步从王座前的台阶上走下,走到了初的身前。

她拔出长剑,剑刃上反射着从宫殿的大门外照进来的日光。

······

“在群臣的见证下,女王抽出了长剑,将剑刃搭在了那位黑色骑士的肩头,赋予了她无尽的荣光和财富,并将之册封为,王国骑士。

——选自后纪12年《莱因哈特王国记》”

······

女王完成了赐封骑士的仪式,早晨的国事参议也就结束了。

参议结束之后,许多人还沉浸在茫然和诧异之中。

他们不明白,这位突然出现的王国骑士到底是从何而来。但是册封她是女王陛下的决定,没有人可以反驳。

带着不解,群臣在会议结束之后各自离开,而希尔曼要在群臣都离开之后才会离开。

所以初走出了宫殿之后,就站在宫殿大门的一边等候着希尔曼。

每一个从宫殿之中出来的人,几乎都会留心地看一眼这位站在大门旁边的新王国骑士,有的人只是打量,有的人则是在观察。

直到一个人的出现。

“你的名字是叫初是吗,没有姓氏?”

一个身影挡住了初面前的阳光,初抬起了头来,她看见了一个背着一把巨剑的女人。

之所以说是巨剑,是因为这女人背上的剑要比她本人的身高还要高,简直就像是一块门板。

而女人也很高挑,比初还要高出小半个头来,站在初面前的时候,足以俯视初的眼睛。

如果说她身为一个男子的话,以她的相貌绝对会是一个英俊的美男子,但是作为女性,她的样子确实有些太过英武了。

初看了一眼身前的女人,淡然简短地回答了一句。

“没有姓氏,只叫初。”

说完,就又重新低下了视线,不再去看对方。

她对于召唤者以外的人都没有兴趣多做理会。

“嗯,我叫罗兰,也没有姓氏。”

初身前的女人同样做了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然而她看着初的视线中并没有任何亲近的感觉,反而带着毫不掩饰的戒备,语气也很冷漠。

这位叫做罗兰的女人正是莱因哈特王国的第一位王国骑士,同时也是王国之中唯一的一位女剑圣,王国仅有的三位圣者之一。

可以说她拥有着战略性的力量。

她站在初的身前,眯起了眼睛,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我愿意相信陛下不会做出错误的决定,但是我同样会继续观察你,如果你敢胆做出有损王国的行为的话。相信我······”

罗兰伸出了一只手,搭在了初的肩膀上。

“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说完,她松开了初的肩膀,背着那把巨剑向着远处走去。

她不相信初,没有太多的原因,只是因为初身上那种阴冷的气息,让她很不舒服。

初目送着罗兰的身影走远,左手虚压在腰间骑士剑的剑柄上。

刚才她明显的感觉到了罗兰对她露出了一些杀意,她对于杀意很敏感,下意识的反应让她想要拔剑。

不过这种冲动被她忍了下来,毕竟这里不是使徒荒原,并不是那种要杀死每一个见到的人的地方。

“不用在意,罗兰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初回过头。

希尔曼正端庄地站在宫殿门口,看着那个已经逐渐远去了的女剑士,脸上带着微笑。

“她总是表现的太过强悍,让人望而却步。其实和她的作风相反,她实际上是一个很细腻的人。”

一边说着,她一边慢步走到了初的身边。

“等到你足够了解她,你会发现她会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初沉默着,她并不了解如何与人相处,也没有要了解这方面的打算。她要做的只有遵从召唤者的命令,完成任务而已。

希尔曼看了初一眼,似乎看出了初的心思,移开了视线。

她不知道使徒从何而来,可在初的身上,她只看到了一种工具一般的命运。任人摆布,堪称可笑的命运。

如果是她,她会拼劲全力从这种命运中挣脱出来。她不知道初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这样漠然的接受一切。

希尔曼看着宫殿前面的道路,半响,笑了一下。

但是既然这个工具现在在我的手中,要如何使用,就应该由我来决定。

想着,她举起了一只手,递到了初的面前。

她微微地侧过头,笑着说道。

“我的早晨还有一些空余的时间,初,愿意和我一起走走吗,我可以带你看一看这个王宫。”

初愣了一下,但还是接过了希尔曼的手。

今天是一个阳光很好的日子,阳光下,就连那漆黑的骑士铠甲,都不再是那么黑暗。

······

最近的王城之中并不是那么的安宁,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谈论一件事。

女王陛下册封了一位新的王国骑士。

然而到目前为止,没有人知道这位骑士是从哪里来的,更没人知道她到底为何会被封为莱因哈特王国中最高的两位骑士之一。有的人说这位骑士是王室专门培养的王国护卫,也有人说她有着强大的实力,才会被女王看重。

但是无论如何,这位骑士成为了一个像是谜团一样的人物。她是男是女,样貌如何,是否真的具备强大的实力,这些都没有人能够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

人们唯一知道的是,她的名字只有一个字,叫做初,和另外一位王国骑士罗兰一样,没有姓氏。

骑士的传言在王城之中持续着,甚至连街边的酒馆之中都在谈论着这些。

这一切一直持续到了另外一个更加重大的消息出现之前。

······

在盛夏的最后一个月,莱茵哈特王国正式与平原之国普兰恩宣布开战。

酷热的烈日下,战争,拉开了序幕。

第八章:学会关心别人,这很重要

“前纪3年,帝国的女王宣布了与普兰恩王国的战争,号角吹响,宣告了新的世界开始到来。

女王亲率军团踏过平原和城镇,无人能够抵挡。

帝国的旗帜飞扬,遮蔽在普兰恩的天空上。阳光不再眷顾平原之民,命运选择站在正确的一方。

同年末期,帝国的军团已经来到了普兰恩的王城之下。

——选自后纪8年《帝国的建立》”

···

普兰恩王城之外。

莱因哈特王国的军团营地里。

鸟龙骑士的陆行龙鸟被绑在篝火旁的木桩上,嘴里嚼着草料,时不时在地面上摩擦着上锐利的指甲。

骑士则是围坐在篝火边,一边说笑着,一边吃着晚餐。

运输着补给的岩石犀牛甩着自己的尾巴,驱赶着四周的飞虫,身上还装着数个巨大的箱子没有拆卸下来。

已经累了一天的运输士兵靠坐在一旁的补给箱中,一动也不想动,嘴里叼着一块面包。

用于侦查的夜鸦停在树木的枝头,用鸟喙竖立着自己翅膀上的羽毛。

而哨塔上的弓箭手也终于有了空闲,坐在角落里,抱着自己的弓箭小憩着。

傍晚的晚餐时间。

军营中的气氛难得的放松了下来,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在各自休息着。

三个月的时间,从女王宣布战争开始后,才过了三个月的时间,莱因哈特王国的军团已经彻底击溃了普兰恩王国的军队,一路从边境攻至了王城。

还记得在女王最开始提出要进行战争的时候,有许多的大臣劝阻。

然而现在,这样的战果已经完全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无论是王国中的主战派还是保守派都没有想到,他们的狮心女王除了强势的政治手段之外,在于军士方面的才能也是远超常人。

现在,所有的人,都只是在预测普兰恩的王城还能够再坚持多久而已。

在军团营地的中央,是一个独立的营地,建立在一座山丘之上。

山丘上,希尔曼穿着长裙披着披风,伫立在临近傍晚的天空下。

她的腰间佩戴着那把金红色的王权之剑,头戴着王冠,眺望着远处的平原和平原中的那座,普兰恩王城。

她沉浸在其中,像是在看着最美的景色一般。当然,攻下普兰恩只是她的第一步,她要做的是全大陆的统一。

风卷起了她身后的披风,傍晚的天空中,同时高悬着将要落下的太阳,和刚刚升起的月亮。两者的光辉将天空染成了一种复杂的颜色,分不清白昼和夜晚的界线。

在希尔曼出神的时候,一个人从山丘的下面走了上来,那是一个像是阴影一样的黑色骑士。

“陛下。”初走到了希尔曼的时候,小声的说道。

“这里的风很大,请保重身体。”

初的话让希尔曼回过头,她用一种异样地眼神上下打量了一遍初。

这让初有一些疑惑,问道。

“陛下,怎么了?”

“哦。”希尔曼释然一笑,勾着自己的嘴角:“我只是没有想到像你这样的人,居然还会说出关心别人的话来。”

初的身子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

“呵呵。”看着初默然的样子,希尔曼轻掩着自己的嘴巴,笑出了声。

笑完之后,她又回过了头,望着远处的那座王城,眼中闪烁着微光。

“明天,我们就会正式围攻普兰恩的王城,那时也许会有需要你出手的时候。”

王城之战,普兰恩的圣者一定会出手,虽然不想承认,但是那位圣者是一个极为棘手的存在。

头盔下,初的目光一凝,手握紧了腰间的骑士剑,沉声答道。

“是。”

自从希尔曼出兵的三个月以来,初就从来没有进入过战场,始终只是待在希尔曼的身边。

虽然希尔曼说过想要将她留做底牌使用,但是这还是难免让初感觉自己似乎有些没用。

作为使徒不能被召唤者使用,只是一味的享受安逸,对于她来说是一件极为可耻的事情。

明天的战争,她会向希尔曼证明她的能力。

······

长空无际,今天的天空之上没有云彩,只有一轮耀眼的太阳停留在高空之中,冬日的阳光有时会比盛夏的更加刺眼。

“呜————”

沉闷的号角声在天空的一侧吹响,伴随而来的是一片烟尘升起。

普兰恩王城的城墙上,手持着长枪和弓箭的士兵严阵以待,目视着从远处而来的烟尘,他们的手紧握着自己的兵刃,这或许将是他们守卫自己家园的最后一战。

烟尘愈来愈近,夹杂着震耳欲聋的声音。

直到战车的车轮碾过的尘埃,鸟龙背着身穿着铠甲的骑士从尘土中走来,盾牌和利剑组成的军阵排开,绘着咆哮的雄狮的旗帜迎着阳光翻卷。

莱茵哈特王国的强大军团,出现在了普兰恩人们的眼中。

希尔曼坐在行进的军团中央的王驾马车上,雪白的骏马拉动着的金红色马车很显眼,这在战场之中是很危险的行为,希尔曼却毫不在意。

这是她的傲慢,也是她对于自己军团的自信,没有人能够突破军团,来到她的面前。

何况,初同样也坐在马车中,坐在她的身边。

王驾马车的外面,帝国剑士团团长罗兰骑在一匹战马的背上,横过眼睛,透过马车的小窗,看到了坐在马车中的那个身穿着黑甲的骑士,皱着眉头。

两人同为王国骑士,可这三个月以来她却从没有看到过这位骑士出手,到目前为止,根本就没有人知道这位骑士真正的实力。

既然在女王的身边保护女王的安全,希望不要是一个没用的家伙就好。

罗兰想到,重新看向自己身前的军团,抛开了其他的念头,她现在要专心面对这场战争。

莱茵哈特的军团浩浩荡荡地向着普兰恩的王城前进。

此时,普兰恩的王城上,一个老人站在城墙的最高处。

他的头发苍白,面孔更是苍老的不成样子,但是他的身子却站得笔直,披着一件银灰色的法师长袍,手中握着一根深棕色的法杖。

城墙上的风声烈烈,吹鼓着这位老人的衣衫和胡须,老人眯着眼睛深邃地看着莱因哈特王国的军阵之中。

狮心的女王,你必将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烈的代价。

第九章:剑与魔法的故事里,总是会出现年迈的魔法师

普兰恩的王城前,莱因哈特的军团抵达了攻城的位置,慢慢的停了下来,行军带起的烟尘渐渐平息。

寒冬的烈日之下,战场陷入了短暂的宁静之中,就像是好像之前的风平浪静,暴风雨前安静的夜晚,蕴藏着即将爆发的滔天怒浪和瓢泼大雨。

在无声之中,两个王国的军队相互凝视了许久。

“陛下。”罗兰俯身在马车的一边,向着马车之中的希尔曼轻声说道。

“已经准备完毕,是否攻城?”

希尔曼笑着看着罗兰,微微地点了点头。

“开始吧。”

“是。”罗兰应道,直起了身子,骑在战马上,抽出了腰间的一把长剑。虽然她本人的武器是一把巨剑,但是那样的武器显然不能在马背上使用。

罗兰的手中,长剑高高举起,映射着天空中的光,发出耀眼瞩目的光辉。

莱因哈特军队中的士兵架起了长矛和盾牌指着前方。

而城墙上普兰恩王国的军队也拉开了长弓,箭矢对准了高空。

“全军!!”

马背上身穿银红色铠甲的罗兰发出了高亢而响彻的吼声,一道光华从她高举着的剑刃之上闪过,连同着剑刃落下。

“出击!”

“呜————————————”

本已平息的号角声再一次吹响,只是这一次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更加沉闷和凝重,仿佛是一柄重锤敲打着战场上的每一个人的心脏,让人的血脉喷张。

“刺!”罗兰的长剑划破空气,发出了刺耳的撕裂声,剑刃倒映出整片战场,她坐在马背上,高声吼道。

“愿王荣光永恒!!!!”

战场的宁静如同一片水面,被轻易的撞碎,敲破。

“愿王荣光永恒!!!!”

莱因哈特的士兵高吼着,举着自己的长矛和盾牌向着普兰恩的王城冲去。

攻城车轰鸣开动,碾压着碎石和砂砾,带着不可抵挡的气势撞向城墙。

投石机抛起巨石飞过高空,王国法师团聚集在一起吟唱着咒语。

而普兰恩的城墙上,弓箭手也松开了手中的弓弦。

密集的破空声响起,如同暴雨一般的箭雨向着攻城的士兵落下。

魔术师挥舞着法杖将一枚枚火球和冰弹射向想要爬上城墙的士兵。

从绝对的安静到绝对的暴乱,战场这种地方,只需要一瞬间。

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倒下,鲜血在地上流淌,尸体的旁边,身后的人踏过鲜血继续冲向前面。

初坐在马车上,看向外面。

在她的视线中,整片战场之上都弥漫着黑色雾气,那就是所谓的恶,这个地方的恶多到简直就要满溢出来。

这些“恶”从战场中的每一个人的眼中,嘴中,鼻子和耳朵中流出,笼罩在他们的身上,让他们看起来可怖且没有生机。

就和使徒荒原里的人一样。

同样的,在这样的地方,初的能力会被最大化,这里的“恶”太过充裕,就代表着她自身消耗的“恶”可以在第一时间被补充回来。可以说,在种地方的她,是杀不死的。

初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身边的希尔曼。

她在等着希尔曼的命令,可以让她进入战场的命令。

······

普兰恩王城城墙的最高处。

身披法师长袍的老人站在那里,法杖慢慢地垂下,法杖上淡银色的宝石对着莱因哈特军团中央的方向,对着那个金红色的马车,对着马车中,那个头戴王冠的女王。

他与那个女王之间相隔甚远,但是越过空间,他能够看得清楚,在这场可怕的战争之中,那个女王脸上却还带着平淡的微笑。

普兰恩,绝不会向你这种暴君屈服。

老人握着法杖,苍老的手掌攥紧,干瘪的嘴唇轻张。

“空间律法自有规则。”

他的瞳孔变得苍白,他的眼中,世界亮了起来,变成了一片银白色,而无数的事物无数的人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光点。

他站立在银白色的世界中,站在光点环绕之中,仿佛掌管一切的主宰。

他的面容似乎更加苍老的了一些,张开了双手,身上银灰色的法袍无风自动。

“犹如世界自有规则。”

银白色的世界光芒万丈,一个个围绕着老人的光点消失,只剩下远处,最后的一个光点,那个代表着女王的光点。

“我遵从规则而行。”

老人苍白的瞳孔空洞无神,他身处了一只干瘦的手掌,对着那个光点轻轻一点。

“贯穿她,银光。”

随着他苍老的声音落下,普兰恩王城上出现了一道银白色的光。

这道突兀的光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不好。

站在马车变得罗兰瞳孔一缩,她在那束光中感觉到了一种虚无空洞的气息,这种气息在这片大陆上独属于一个人,那个普兰恩的圣者。

空间的贤者,休贝特。

此时那道光束瞄准的不是别的人,正是王驾马车上的希尔曼。

怎么可能在那么远的地方发动空间魔法。

即使抱有疑惑,罗兰也没有时间多想了,她在第一时间将自己的长剑拦在了马车的前面。

“陛下,请退后!”

可是已经来不及,空间魔法的特性就是难以预测的速度和几乎不可抵挡的攻击方式。

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突如其来的空间魔法足以取走任何人的性命。

普兰恩王城上,那道银白色光束射出。

施法的老人休贝特,拖着自己年迈的身躯向后退了一步。

他捂着自己的胸口,闷声咳嗽了一声,嘴角流出了一道鲜血。

空间贯穿这个魔法的施法距离本来根本没有这么远,但是他强行用自己的生命力发动了这次超远距离的空间魔法,就是为了一举杀死希尔曼。

他有自信,就算那位女剑圣罗兰在希尔曼的身边,也不可能挡住他的这次攻击。

这是空间魔法,任何人都不可阻拦,只会作用在希尔曼的身上。

想着,他抬起疲惫的眼睛,看向银白色光束的尽头。

是时候了,你在普兰恩犯下的所有罪行,已有审判,莱因哈特·冯·希尔曼。

第十章:漆黑色的骑士

银色的光束在一个刹那之间划过两军混乱的战场,向着希尔曼的王驾马车落下。

“休想!”罗兰怒吼了一声,双手握着长剑斩落在那道光束上。

长剑的速度很快,即使是那道光束快到几乎超出了所有人的反应时间,但是长剑还是横在了光束的前面。

剑刃上带着扭曲的风卷,翻动着罗兰银色的短发,她高超的剑术让剑刃几乎拖出幻影,可以相信的是,她的剑在大陆之上没有几个人可以挡得住。

然而长剑却没有给光束造成任何有效的阻拦,因为这是空间魔法,和其他的任何一种魔法都不一样。

光束好像是真的只是普通的一道光一样,穿过了长剑,没有激烈的碰撞,甚至没有接触,就那样穿透了过去。

随后,在罗兰紧缩着的瞳孔的注视中,没入了王驾马车里。

城墙上,空间贤者休贝特咧开带着血的嘴角笑了起来。

好像一切都有了定局,但是,下一刻,他们都愣住了。

没入王驾马车的银色光束没有消散,而是滞涩了一下。

“刺!”

带着一阵席卷的狂风,一柄漆黑色的骑士剑从马车里飞了出来。

剑刃旋转着,猛然将银色的光束撕扯成了两半,粉碎在了半空上。

撕裂了光束后,骑士剑并没有停止,而是继续飞向远处,最后带着一股巨力刺入了地面,立在了整个战场的中央。

光芒照在剑上,漆黑的剑身中,光华一闪而过,照映出了这片纷争的战场。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大多数人都没有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罗兰有些呆涩地回头看向王驾马车里。

那柄黑色的骑士剑她认识,是那个黑骑士的佩剑。

而休贝特也呆呆地站在普兰恩的城墙上,他可以透过空间看到很远之外的事物,自然将一切尽收眼底。

这反而让他更加不能理解,为什么,为什么希尔曼身边的那个骑士可以阻挡住他的空间魔法。

这几乎颠覆了他有关于空间的所有理论。

其实休贝特的这个空间魔法并不复杂,他通过自身对于空间的掌握,将一个目标拖入一个单独的空间之中,然后在那个空间里发动法术。

这样一来,这个法术就只会针对目标一个人,而其他的人,虽然也能够看到目标被攻击,但是因为根本就不处在一个空间层面上,所以不可能帮助目标抵挡。

他对于空间的感知有限,本来这个法术的距离也很有限,平时的时候能够将四十米外的目标拖入平面空间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但这一次他燃烧了自己的一部分生命力,所以能够跨过一整个战场对希尔曼发动这一次法术。

可休贝特没有想到的是,希尔曼的身边多了一位特别的人,当然,准确的说也不能完全算是人。

初作为使徒有一个特性,她可以在任何地方移动到召唤者的身边,即使两个人不处在同一个空间层面也一样。

就是因为这样休贝特的魔法被初挡了下来。

魔法结束的一瞬间,希尔曼也回到了原本的空间层面。

希尔曼坐在马车里,神色平静,并没有因为受到攻击而有半点的慌乱。

她先前就研究过普兰恩的这位空间贤者,自然有所准备,就算初不能挡住这次攻击她也有别的办法。

不过,初能够挡住,倒是让她不需要再消耗一件魔法道具了。

希尔曼看向身边的初,正准备说些什么,可当她看到初的样子的时候,她脸上的神情也微微一怔。

初还维持着那个扔出骑士剑的姿势,黑色的铠甲单膝跪在地上,低着的头盔下,那双漆黑的眼睛盯着马车的外面,眼神冰冷。

瞳孔中泛出了一点点猩红色,微弱的红光闪烁着。

契约的存在让希尔曼能够感觉得到,初此时的愤怒,因她遭受攻击而生的愤怒。

在初看来,召唤者受到攻击,这便是她失职,她不允许自己失职。

“陛下。”初低沉且沙哑的声音在希尔曼的身边响起。

“可以让我前去吗?”

她想要亲手去弥补自己的过失。

但即使在怒火之中,她仍然选择尊重希尔曼的决定。

看着身边的骑士,希尔曼轻笑了一下。

初又一次让她体会到了一种特别的感觉,但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难得你任性一次,那么,去吧。”

说着,她看向外面的战场,战场纷乱不休,兵戈不止,她却温声说道。

“去向这个世界的人们,展示你的锋利吧,我的利剑。”

“是的,陛下。”

沙哑的声音应道。

初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出了马车。

战靴踩在了战场的沙土里,骑士走了出来,天中的光照在漆黑的铠甲上,照耀着她,走向了战场。

随着她每走出一步,她身上的气息就愈加浓郁一份,直到最后,她的整个身上都在飘散着淡淡的黑色雾气。

王驾马车的一旁,罗兰复杂地看着初的背影,她还是不喜欢初身上阴冷的气息,但至少,初现在已经证明了她有着担任王国骑士的能力和荣耀。

休贝特看着那个从马车中走出来的那个黑骑士,眼中越来越难以置信。

从骑士身上溢散出来的黑雾在战场之上飞舞着,他在那片黑雾中,感觉到恐惧、憎恨、愤怒、痛苦······

几乎所有的人的负面气息与情绪,都在夹杂在了那个骑士身上缠绕着的黑雾里,激烈地纠缠和扭曲着,气息浓重到像是要将天空遮蔽。

那,到底是个什么人?

从实力上看,这个骑士绝对是一个圣者,但是休贝特从未听说过莱茵哈特有这样的圣者存在。

或者说,这样的人,真的能够成为圣者吗,全身都包裹在人的负面中。

这样的人,真的拥有着圣者的心吗?

休贝特不敢相信,战场中的那个黑骑士,有能够被称之为圣者的资格。

那根本就是世间负面的集合,世间之恶的集合。

即使是在混乱的战场之中,那个慢步走来的黑色骑士还是那么刺眼。

她身上的黑雾飘散着,负面的气息渐渐地感染了战场中的其他人。

厮杀变得更加疯狂,每个人的眼中都露出了血腥的红色,他们莫名的感觉到了一种从心底泛起的愤怒,开始时变得更加暴躁和残忍。

初仰起头来,顺着那道银色的光束射来的方向,她看到了城墙上那个穿着银灰色法袍的老人。

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初的手掌张开。

立在战场中央的那把骑士剑如同受到了召唤,震颤了一下,从地面中抽离了出来,划过一道弧光,自主地飞向了初的手中。

“啪。”

漆黑的骑士剑被初握住的一刻,初猛然将长剑挥动,剑风卷起地上的砂石。

她低下了身子,眼中的红光闪动着,缓缓抬起。

休贝捂着自己的胸口站直了身子,刚才强行发动的魔法让他的胸口到现在还在阵痛,但是很显然,已经没有时间留给他调理了,他知道骑士是向着他而来的。

看着骑士,强忍着阵痛,休贝特举起了法杖。

即使我身躯已老,也绝不可能输给你这样的家伙。

他再一次开始吟唱法术。

而同时,战场中的那个漆黑色的骑士,也动了。

地面突然裂开,激起了一片尘土,骑士的身影消失在原地,空气中炸开一圈气浪。

时间仿佛定格。

箭矢停留在半空之中,嘶吼的士兵面目狰狞,火焰和奥数的光芒闪耀,而骑士的身影在一瞬间穿过了这一切。

气浪出现的几秒钟之后,一声如同炸裂的巨响传开。

“砰!”

就像是被撞破的水面一样,空气被撞破了。

这个声音甚至覆盖过了战场的嘈杂,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

然后,他们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黑影,还有黑影的眼中拖曳着的一抹红光。

······

“那一天,人们第一次见到了,那位漆黑色的骑士。

——选自后纪9年《王国骑士录—黑骑士篇》”

第十一章:手提头颅的人

初的速度能够有多快,从她的身体数值上来看,她的速度能够达到普通人的一百倍。也就是说如果一个正常人的极限每秒钟能够跑过十米的话,那么初,一秒钟就能够跑过一千米。

超过了双倍的音速,接近三马赫的速度。

不只是普通的士兵,就连罗兰也愕然地看着那个转眼之间就穿过了整个战场的黑影。

空气之中还残留着它留下来的波纹。

黑影穿过的地方,风被排卷开来,路面席卷着气流。

城墙上普兰恩的士兵根本没有反映过来发生了什么,梦魇一样的黑影就已经降临。

眨眼之间,无数的头颅飞起,血液伴随着溅射而出,在半空之中勾勒出了一副诡异且恐怖的画面。

可还没有来得及让鲜血落下,血珠尚在空中翻滚,漆黑的身影已经穿过了下一片人群。

死去的士兵所看到的最后的东西,就是一个黑色的骑士,和一道猩红色的目光。

一个呼吸的时间,数百个普兰恩士兵的无头尸体倒在了城墙上。

数百个人头在同一时间摔落在地面,翻滚着,鲜血浸入石板,顺着城墙流淌了下来。

血流成河,提着剑的骑士踏过粘稠的血液,从尸体中走出。

这极其残忍的杀人方式甚至让莱因哈特的士兵都看得呆涩。

一次攻击,黑骑士就已经几乎击溃了普兰恩的士气,在初的面前,普兰恩士兵感觉到了最根本的恐惧,那种生物面对天敌时的恐惧。

他们不可能赢的,仿佛有一个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他们的耳边回响。

普兰恩人开始退后,莱因哈特的士兵开始攻占城头。

站立在城上的休贝特甚至没有念完第二句咒语,初已然向他冲去。

转眼之间,黑影挡住了休贝特身前的光,猩红的眼睛俯视着他,长剑高举。

只用了几秒钟,黑骑士从战场的中心,来到了他的面前。

看着城墙上的士兵被成片的杀死,休贝特早已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恨,但是初的速度完全超乎了他的理解。

“砰!”

黑色的剑没有一点停留,直直地砍下,城墙上飞起碎石和尘埃。

可等到尘埃散去,长剑却没有砍中任何人,只是陷入了城墙的砖块之中,将地面劈出了一道裂痕。

这一剑被休贝特躲开了。

“咳咳。”

一片烟雾里,休贝特咳嗽着,从烟雾中走了出来。

在长剑落下的前一刻,他强行停止了自己的咒语,并发动了空间移动,将自己转移到了城墙的另一端。

初握着砍空了的骑士剑,扭过头来,看向已经出现在另一边的休贝特。

而休贝特也看着初,脸色难看。

没有时间念咒语,初的攻击让他根本没有念动咒语的余地,这也着代表他没有办法发动高等的空间法术。

同时,在初的攻击里,他看不到任何的技巧和意志,那只是单纯的为了杀人的攻击。

看着沉默的初,休贝特有一种感觉,自己面对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冷血的杀人机器而已。

“咔。”初将骑士剑从裂缝中抽出,身子轻晃了一下,微微倾斜,随后再一次以那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冲向了休贝特。

休贝特随手一甩,甩出了数枚魔术飞弹,这是最低级的攻击魔法,也是休贝特少有的几种可以瞬间发动的攻击魔法之一。

当然这几枚魔术飞弹不是为了击中初的,只是为了拖慢初的脚步而已。

初的身影闪烁了一下,避开了几枚飞弹,冲到了休贝特的面前,手中的长剑一转,黯淡的剑光一闪而过。

骑士剑毫无意外的再一次砍空。

休贝特通过空间魔法出现在了初身后的半空上。

他握着自己的法杖,对准了初的后背。

他明白对付初这样的敌人自己几乎没有任何的优势,但是哪怕只有一丝机会他也要赢。

他决不能放任这样的人屠戮普兰恩的士兵,践踏普兰恩的土地。

有一次机会,休贝特想到。

凭借着他空间魔法优势,他有一次机会,如果能够成功,他就能赢。

“扭曲的空间。”

休贝特轻声念道。

随着他的话,他和初之间的一段空间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扭曲。

这原本是一个攻击术式,能够扭碎空间中的物体。但是因为休贝特没有吟唱咒语,空间只是出现了一定的变形。

初回过了身,正准备再一次冲向休贝特,却发现四周都传来一种压迫感,使得她的脚步一顿,空间的扭曲影响了她的行动。

就是现在!

让我以你的方式结束你的生命吧。

半空中的休贝特双目一凝,瞳孔再一次变成了银白色,张开了手掌,对着初念道。

“克罗诺斯之刃。”

他手上的一枚戒指散发出了微光,一柄近乎透明的巨大镰刀出现在了初的眼中。

休贝特手上的那枚戒指是一件魔法道具,凭借着它,休贝特可以瞬间释放一次高级的空间法术,割裂空间的法术。

空间的挤压让初的速度变慢了一些,然而只是这一些,就足够那一柄空间之刃落下了。

透明的镰刀划过了初的脖颈,切割空间的刀刃将之斩断。

她的身影被巨大的空间镰刀斩开,画面似乎定格了一瞬。

然后,初的头颅慢慢地滑落。

“当!”

黑色的头盔摔落在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透明的镰刀消失在了空间里。

休贝特喘息着悬浮在半空中。

结束了吗?他问自己。

王驾马车上。

希尔曼微微的皱起了眉头,她看到了初被斩下了头颅,但是契约却告诉她,初并没有死。

战场中,看着城墙上的人目视着黑色的骑士被普兰恩的空间贤者从半空中斩落。

普兰恩的士兵发出了欢呼声,低沉的士气再一次振奋了起来。

可是,紧接着,他们看到了自己终生难以忘记的一幕,像是噩梦般的一幕。

无头的黑色骑士站在那里,半响之后,它居然再一次动了起来,向前踏了一步。

提着剑,弯腰捡起了地上自己的头颅。

在猛然间寂静下来的战场中,将自己的头颅重新放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不会死吗?

休贝特的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

初的脖子上四溢着黑色的颗粒,颗粒组合着,将她的头颅和脖颈重新连接在了一起。

转动了一下脖子,初直视着眼前的休贝特,眼神冰冷。

受到恶的强化的她,身体早就超出了人类的限制,理论上就是不死的存在,除非将她身上恶全部杀完。

恶作为她自身的根本,是会自我恢复的。所以想要杀死她,必须在短时间内杀死她几十次才可以,随着她的实力增强,这个数字甚至会达到上百次上千次上万次。

她现在拥有三千点的恶,只需要消耗一百的恶就能够让她重生。也就是说,一定时间内她可以死去三十次并重新活过来。

而三千点的恶,这个战场里,她只需要一到两个小时就能完全恢复。

一次死亡并不能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但是在召唤者的面前被杀死是她不能容忍的事情。

表现的如此无能,实在是难以忍受的耻辱。

她从使徒荒原中走出来,任务就是她存在的唯一价值,所以,她绝不容许这个价值出现任何的污点。

“你罪无可恕。”看着休贝特,初冷冷地说道。

“罪无可恕?”

休贝特从初杀不死的事实中回过神来,冷笑了一下,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迹,淡漠地说道。

“罪无可恕的难道不应该是你们吗?”

也许休贝特说的没错,莱因哈特王国攻侵普兰恩,杀死普兰恩人,占有普兰恩的土地,一切的罪恶都好像是源自于他们。

但是初没有回答他,只是举起了自己的剑,身上的黑雾愈加深沉。

初的任务是收集罪恶,但实际上,她也不知道罪恶到底是什么。

或许她曾经知道过,但是现在,她早就已经分不清楚了。

所以她不再分辨,她只要遵守任务就可以了,她只需要明白这一点就可以了。

而现在,将休贝特杀死在这里,攻破这座王城,就是她的任务。

第十二章:背对光辉的阴影

头盔下,黑骑士猩红色的眼睛盯在休贝特的身上。

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休贝特感觉到了寒冷,作为圣者的他早应该不会再感觉到寒冷或者炎热才对。

但是他清晰的感觉到了这种寒冷几乎将他四肢冻僵,让他的心脏停跳。

然后他明白了过来,那是一种杀意,来自于眼前的人的杀意。

简直就是怪物。

现在的休贝特已经开始怀疑那个黑色骑士铠甲里的到底是不是一个人类了,被斩下头颅依旧不死的身躯,和他从未见过的凛冽杀意。

无论是身经百战的将军,还是冷酷无情的杀手,他们的杀意和眼前的人相比。

置身在杀意里,他的面前世界仿佛都黯淡了下来,天空中的云层昏暗,大地上尸横遍野。

他好像是处在空无一人的荒原上,污红色的鲜血将他的身子缓缓浸没,他明白这是强烈的杀意造成的幻境,但是他没有办法反抗,也不知道该怎么反抗。

休贝特自然不知道初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杀意,他没有经历过使徒荒原,更没有经历过那种厮杀。

从各个世界里来的无数人和生物,在到来的第一天,就被告知整片荒原上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

他们开始了疯狂的厮杀,有多少人参加在厮杀之中,几亿人,还是几十亿?没人数过,只知道他们的尸体足以将没有边际的荒原铺满。

在没有白昼与黑夜,没有四季,没有尽头的时间中。每一天都撕咬着带着血的生肉,躺在血泊之中和尸体的旁边休息。

在这样的环境下,所留下来的最后一个,就是初。

所以说她是怪物也没什么,很准确。

可以说休贝特现在在杀意的幻境之中感受到的,就是初当时在使徒荒原中感受到的。

茫然地倒在血泊里,看着那个世界,任由鲜血没过自己的脸颊,生与死都不再是那么重要,一切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所以初追寻意义,她需要意义。

杀意让休贝特出现了短暂的失神,而这个短暂的失神,就足以让他的生命结束了。

他感觉到了胸口一痛,世界再一次清晰了起来,慢慢地低下了头。

他的身子正从半空中落下,风声从耳边挂过。

黑色骑士已经将长剑刺入了他的胸口,血液顺着长剑流淌,流过黑色的剑刃,而他的生命也随着鲜血流逝着。

“咳啊。”休贝特咳出了一口鲜血,手中的法杖脱手落下。。

“你到底杀过多少人?”半空中,他低着头问道,在那个杀意幻境里,他几乎看不到尸体的尽头。

“忘记了。”初握着剑,淡淡地回答道。

“嗬。”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干哑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嘲笑还是讥讽,休贝特看向初。

“你这个怪物。”

他颤抖着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握在了刺入自己胸口的骑士剑上。

眼神越来越暗淡,不过在死之前,他还要为普兰恩做一件事情,为他的王国,献上他最后的觉悟。

他要杀死这个怪物。

“随我一起被放逐吧,罪恶的家伙。”休贝特轻声说道。

初的握着剑的手一紧,随后,她和休贝特的身影消失在了半空中。

战场之外的不远处,初和休贝特同时出现在了一片空旷的平原上。

休贝特释放一次远距离的空间传送,将初和自己传送到了这里。

此时这位老人的面色惨白,身上银灰色的法袍上尽是血迹,右手紧紧地抓着初的剑刃。

在初的感知中,休贝特体内的空间元素变得紊乱不堪,错综地交缠在一起,像是随时都会崩溃释放出来。

这些空间元素中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如果让它们一次性释放出来会对周围的一切都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但是初并没有反抗也没有逃开,只是站在原地,有些不解地看着休贝特。

这种打击休贝特自己也会被波及其中,而且作为中心,他会受到最大的伤害。不出意外的话,他的身体会粉碎,一点也不会被剩下来。

初不明白休贝特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难道,这也是他的任务吗?

休贝特的神色变得痛苦不堪,他的皮肤表面裂开了一道道裂纹,裂纹之中是银白色的光。

“啊!!!”老人发出了一声惨叫,他选择了一种最痛苦的死亡方式,感受着自己的身体被一点点的粉碎。

同样的,这也是他的觉悟。

挤压在一起的空间元素,轰然炸开,休贝特的身体在第一时间化作了粉末。

银白色的光形成了一种半球体,以他为中心波及开来,淹没了初,淹没了草木,淹没了土石,淹没了平原上的一切。所过的一切地方,一切事物都被空间碾碎,变成了碎片和粉末。

战场上,能看到不远处升起的那片巨大的银白色光华,在破开云层的长空下闪耀着。

普兰恩的士兵沉默着,他们知道他们的贤者为他们奉献了生命。

莱因哈特的士兵也沉默着,因为那片光华真的很耀眼。

银白色的光华持续了很久。

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无论是黑色的骑士,还是空间贤者都已经死在了其中。

可是等到光华一点一点消散下去的时候。

人们愕然地看到,在银色的光中,一个漆黑色的人影,提着剑,一步一步地缓缓地走了出来。

背对着刺眼的银光,它如同烈阳下的暗影,走出了废墟。

它是一个怪物,只要在有罪恶的地方,它就不会死。

······

失去了王国的圣者,普兰恩的士兵失去了继续作战下去的勇气。在一个不是很长的时间里,王城告破。

普兰恩的国王被俘,希尔曼没有杀死他,而是下令把他囚禁了起来。

应该是第三天,莱因哈特的军队在希尔曼的率领下,入驻了普兰恩王城。

咆哮的雄狮旗帜飞扬在普兰恩王城的街道上,代替了普兰恩人信仰的雄鹰。

希尔曼走在军队的前方,身后是手握利刃的士兵。

她戴着王冠,披着红色披风,骑在白色的骏马上,看向站在街道两旁的普兰恩人。

在普兰恩人望着她的眼神里,她看到了恐惧、看到了愤恨、看到了哀求,可惜,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不过她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她。

希尔曼仰起了头来,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骑着骏马向前踏去。

她的父亲告诉过她一句话。

她会是一位王,所以她必将与所有人都不同。她必将走在所有人的前方,引领王国的方向。

第十三章:怪物,亦或是礼物

夜晚,花园中的花丛轻轻的摇曳着,叶片与叶片之间相互摩挲,发出了细碎的声响。

在冬夜里大多数的花都会凋零,只有几种花会依旧盛放,希尔曼花就是其中之一。

希尔曼是大陆上的一种并不罕见的花,它很美丽,纤细的花枝,微微舒展的花瓣,总是惹人怜爱。

但是同时,令人赞叹的是,它可以在任何环境中盛放。

无论是悬崖峭壁、冰山雪原、酷暑严寒。似乎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它都会无所顾虑的盛开,向世人展现它的美丽。

或许,这就是希尔曼名字的由来。

此时,这片花丛中就有着几朵希尔曼花,它们在其他花朵早已凋谢的花枝中伫立在这个寒冷的夜晚里。

这是王宫中一间并不算大的公馆,在攻入普兰恩的王城之后,希尔曼就暂住在了这里。

普兰恩的建筑和莱因哈特的建筑风格有很大的不同,莱因哈特的建筑相对于来说更讲究宏伟和壮观,而普兰恩的建筑更注重细节的精致。

这一点从公馆的外墙上细密的浮雕上就可以看的出来,普兰恩人在这方面有着近乎偏执的追求。

公馆的内部也是如此,除去那些精美的桌椅,他们的窗户也很特别。

从地上延伸而起的窗户几乎就像是一扇门一样大,窗外就是一片阳台,透过阳台就能看到花园里的景色。

所有的布置都是端庄且优雅的,希尔曼并不讨厌这一种文化,事实上她热爱着所有的文化。

从儿时开始她就一直喜欢翻阅有关于各国各地的文献,在她看来,文化是一体的,它们有着不可思议的交融的能力。

希尔曼坐在窗前的桌子上,处理着公务,这段时间的公务很多,让她不得不放弃了一些休息的时间。

普兰恩的王城陷落之后,民众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反抗心理,有一部分人开始罢工,商店不再开业,甚至街道上都在没有什么行人。

仅仅是几天的时间,这座往日繁荣的王城变得落寞和空荡。

可以说这些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希尔曼并没有显得手忙脚乱,她早已经做好准备,这个时候只需要推出几个新的法案,并提供一些管理就可以缓和这种情况。

而之后要让这种情绪彻底的平息下去,就只能靠时间来消磨了。

已经是深夜,房间中并没有点着灯,只是落在房间里的月光就已经足够亮了。

公馆里没有别的光线,月光悄然到来,透过一扇扇窗户,静静地照着墙上精美的浮雕,照着木质的地板,照着房间中的阴影,照着桌案上的书本。

昏暗的房间中带上了一份清冷的美,希尔曼握着笔专注地审阅着公文,时不时抬起手,将垂在自己脸侧的头发轻轻地拨到了自己的耳后。

等到她将要把手中的公务做完时,不知道为何,她慢慢停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来,看向窗外。

她的眼中有些空,没有焦距,也没有看着任何东西。

或许是她有一些累了,想发一下呆而已。

挂在墙上的时钟慢慢摆动着钟摆,时间缓缓流逝。

正对着窗的月亮带着夜空中的繁星,散发出让人心神宁静的光。

冷清的光将希尔曼的影子投射在地板上,耳边是花园里的微风声和花叶摇晃的轻响,希尔曼独自坐着。

整个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和她的影子。

她早已经习惯了这种静默,如同在城堡的高处,她已然度过了太多个这样的夜晚,今夜,也只是一如往常而已。

她父亲曾告诉过她,这便是王的孤独,也是王的背负。

可就在这时,她的身边传来了脚步声。

“踏,踏,踏。”

希尔曼回过头来。

是初慢慢的走来,她的手中捧着一只茶杯,身上依旧穿着铠甲,但是并没有戴着头盔。

黑色的短发垂在耳边,精致的面孔上没有什么表情,微低着头,把茶杯递到了希尔曼的面前。

“陛下请用。”

“嗯,多谢。”希尔曼接过茶杯,杯中的水温热,飘散着淡淡的雾气。她浅浅地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温暖了她冰冷的身子,她看向一旁的初。

“你其实可以早一些去休息。”

“我是不需要休息的陛下。”初低着头说道。

希尔曼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使徒有些时候总是过分固执。

不过,现在她自己确实也还不想休息。

从桌边站了起来,希尔曼看着窗外的花园,对身边的初说道。

“介意陪我走一走吗?”

······

公馆下的花园中,希尔曼走在花园间的小路上,初走在她的身边。

慢步走着,希尔曼看向路旁的花丛,眼神停留了一会儿。

她在花丛中看到几朵轻晃着的花朵,她没有想到这里也会种着希尔曼花。

还记的小时候,她很喜欢希尔曼花,王宫中也种着很多,她总会在花丛中玩耍。

有一次,她用希尔曼花编了一个花环,送给了她的父王。那时她以为父王也会喜欢,可是没想到的是,父王接过了花环,然后扔在了地上,狠狠地在责备了她一顿。

父王对她说,一个王不应该喜欢这些软弱的东西。

希尔曼还记得那一天,她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从那以后,她就在没有去花丛中玩耍过。

两人在花丛之中走了一圈,应该是有些累了的时候,希尔曼在花园路边的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

她让初坐在自己的身边,因为她不喜欢一个人坐在明明是两个人的位子上。

夜晚安静,晚风穿过花丛沙沙作响,令人沉醉。

希尔曼望着花丛,突然对身边的初问道。

“初,你说我做的事,是对的还是错的呢?”

初沉默了良久,没有回答对或者错,只是缓缓说道。

“我觉得陛下没有错。”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绝对对的事情,也没有绝对错的事情,就像是这个世界的善恶一样。

黑与白的界线从来就不是那么明显,或许只有孩子,才会去分辨什么善恶对错吧。

“呵。”希尔曼轻声笑了一下,有些释然,也有一些落寞,她笑着看向初。

“我也觉得我没有错。”

她是王,所以她要走在所有人的前面,带领人们走向一个新的世界。

即使在这条路上,有的人会指责她,有的人会怨恨她,有的人会背弃她,她也不可以改变道路。

因为她坚信着,前面会是一个更好的世界。

长椅上,晚风微凉,月光凉薄。

希尔曼微微的侧过了身子,靠在了初的肩膀上。

初下意识的想要躲开,但是希尔曼开口说道。

“不要动,就这样让我靠一会儿,这是命令。”

初只好僵硬地坐在原地,她并不是很习惯与人这样接触。

希尔曼轻合着眼睛,似乎是在感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她一直坚信着她坚信着的东西,可是即使如此,她偶尔也会有感到迷惘的时候,也会有无有助力之时,她不可能总是那个无畏无惧的王。

但是她从不会把这些情感在人前流露出来,因为在人们眼前,她不能露出迷茫和担忧,她必须坚定的指出方向。

不过初是个例外,她不介意初看到自己的疲惫的样子,毕竟初不是人不是吗。

许久之后,希尔曼睁开了眼睛,淡金色的长发垂在初黑色的铠甲上,铠甲冰冷。

“初,你知道吗?我的父亲一生只送给过我两件礼物。”

她微笑着,低垂下眼眸,轻声说道。

“一件是王座,一件是你。”

一阵浅浅的风吹过。

初愣了愣,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看向半空中的月光。

它应该是一个怪物才对。

礼物······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看待她。

第十四章:人不能总是想着工作

普兰恩王城陷落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片大陆,人们讨论着普兰恩的落寞,讨论着狮心女王,讨论着残暴专横的莱因哈特王权,讨论着大陆未来的走向。

无论怎样,他们总是有讨论不完的东西,毕竟大多数的人们都擅长一件事,就是对他们在自己都尚未了解多少的事,发表“专业性”的言论。

在无数的阴谋论、王权论、批判论中,却有那么一个人,出奇的吸引了众多的目光。

她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因为人们不知道她的过去,只知道她凭空出现,杀死了普兰恩的空间贤者休贝特,为莱茵哈特快速地赢得了战争。

最终,她被人们称为,漆黑的骑士。

相传,她全身都穿着漆黑色的铠甲,残忍弑杀,有着一只猩红色的眼睛。甚至有人说,她不会死,即使被斩下头颅依旧会手提着头颅继续杀戮。

漆黑的骑士,仿佛已经成为了一种新的禁忌传说。

大概是在普兰恩暂留了一个月,希尔曼带着军队回到了莱因哈特。

她是否已经满足,又或者说她是否还想再发动战争,没人知道,除了她自己和初以外。

而为了庆祝胜利,在她回到莱茵哈特的第一天,从王宫之中发出了消息。

王城将举办一场宴会,以庆祝士兵的凯旋。

无数的酒水和食材被运进莱因哈特的王城,这将是一次全城共享的盛大宴会。

与大陆上的其他国家不同,莱因哈特的天空上没有阴霾,只有星月和阳光。

······

正午的阳光正好。

此时,被大陆称为禁忌的漆黑骑士正尴尬地站在一面镜子的前面。

只是这时的她并没有穿着那身全身铠甲,而是穿着一身黑色的男士礼服。

贴身的礼服使得她的身形被很好的勾勒了出来,修长、高挑、挺拔,就是胸口有些平坦,只有一些微妙的弧度,不过男士礼服倒是不需要在意这些。

礼服的设计很巧妙,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优雅的绅士,俊美也不失风度,即使是脸上的刀疤也不再是那么可怖。

初僵硬的站着,任由着身后的人将领结戴在她纤细的脖子上。

“陛下,如果是服装的话,我可以自己准备。”

她不适应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这是希尔曼给她准备的,用希尔曼的话说,要参加宴会的话,不可能穿着那身铠甲去。

但是其实无论是什么样的服装,初都可以用自己身上的恶来进行幻化的。

“偶尔试穿一下真正的衣服也不错不是吗?”

初的身后,希尔曼一边说着,一边将初脖子上的领结系好。放下了手,从初的身后走到了她的身边,仔细地打量着镜子中初的样子。

看着镜子中的人,希尔曼的眼中也露出了一丝惊艳,在赞叹道。

“非常适合你。”

可是初还是有一些不习惯,真实的服装和她的恶还是有区别的,恶可以说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而衣服不是。

但是既然是召唤者的要求,初只好接受。

“陛下,我一定要去参加宴会吗?”

站在希尔曼的身边,初问道。

她不喜欢那种人多的场合,因为在她的印象里,数量就是混乱的代表,她不喜欢混乱。

“当然。”希尔曼微笑着说着,优雅地抬起了手,又整理了一下初的领口。

“我还要邀请你跳舞呢,你不去的话,我岂不是要一个人了。”

跳舞······

初的神色一顿,她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迟疑地问道。

“陛下的意思是······”

“战争的英雄和女王一起为大家献舞,难道不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吗?”

希尔曼笑着说道。

初只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痛,要具体说是哪一种痛的话,大概就是被弓箭射进脑子里的那种痛。

“陛下,在下不会跳舞。”

她还想做出一些反抗,但是希尔曼明显不会给她拒绝的机会。

只见希尔曼轻轻地握住了初的一只手,然后贴近了初的身边,搂住了她的腰。

“所以,我现在不是正准备教你吗?”

初第一次觉得,希尔曼脸上那种淡淡的笑容,有些恐怖。

······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落在城堡顶层的大厅中,大理石铺成的地板上倒映着窗户的影子,也倒映着两个人。

希尔曼穿着一件红色的长裙,这让她的皮肤看起来更加洁白,金色的长发仿佛带着光辉。她充满魅力的脸上,带着优雅的微笑,抬起头来,看着身前的人。

初别扭地半搂着希尔曼的腰,与希尔曼站在一起,低着头。

“抬起头来。”希尔曼看着初说道:“跳舞的时候,你需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这样你才能了解对方的动作,舞蹈也才会优美。”

初无奈地抬起了眼睛。

大厅的角落里,留声机开始放起了音乐。

悠扬的声音从留声机中传出,在空荡的大厅回响着。

“第一步,迈出你的左脚。”

希尔曼把手搭在了初的肩膀上,看着初的眼睛,轻声说道。

她动了起来,初有些不知所措地跟上她的动作,从大厅的阴影中,两人走到了窗前的阳光下。

阳光下带着光辉的人与身披阴影的人靠在一起,温热的身躯拥抱着冰冷的身躯,她们跳起了舞。

一开始,两人的动作还有些僵硬,但是渐渐的开始变得流畅了起来,然后变得优美。

到最后,她们完美的踩过一个又一个的舞步,红色的长裙和黑色的礼服转动着,轻柔地相拥着。

四下没有一个人,在王城最高处的窗前,两人站在一起。

希尔曼将下巴抵在了初的肩上,额头轻触着初的脸侧,初的脸颊很冷,没有一点温度,但她能听得到初的呼吸声,初也一样。

她们的影子慢慢拖长,在乐声里,在淡金色的光线中重合着。

城堡的顶层依旧空荡,但是,应当已经不再那么孤独。

不知道过了多久。

乐声悄然停止,两人也慢慢地停了下来。

希尔曼松开了初的腰,站在初的面前。

她们对视一会儿,希尔曼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

“最后,给予对方一个微笑作为舞蹈的结尾就可以了。你会笑吗?我还从未见你笑过呢。”

毕竟平时的初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机器人,按照设定好的程序行动,不会做一丝一毫多余的事情。

有时难免让人觉得,她是不是从来就没有过情感,自然也不会笑。

初愣了一下,她似乎这才想起了什么,放开了希尔曼的手,慢慢地低下头回答道。

“抱歉陛下,我不会。”

她的声音平静,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没有一点波动。

当然,她并不是不会模仿那种表情,她只是忘记了要抱着怎么样的情感才能露出真正的笑容了而已。

使徒荒原那段很长很长时间的里,让她忘记了太多东西,让她的情感淡漠,让她的心脏不再跳动,那颗沉寂的心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她不是人,她与人有太多的不同。

她不是人,所以她也不属于这里,她属于使徒荒原,属于她的使命。

可是,过了一会儿,初的身前却传来了希尔曼的声音。

“没事,我可以一起教你啊。”

一瞬间,应该也只有一瞬间,初感觉到了她许久没有再跳动过的心脏,似乎跳动了一下。

第十五章:王城盛宴,骑士的笑

希尔曼走后,初一个人站在大厅中,她面对着那面镜子,静静地看了自己很久。

就连希尔曼处理公务的时候,她都没有站在一边,那个午后,没人知道她做了什么。

······

三天后,莱因哈特的王城盛宴正式开始。

美酒堆蹙在街道上的每一个角落里,酒桶几乎把街道堆满,房屋之间相连着金红色的缎带,城堡上的旗帜飞舞在风中。在有些刺眼的阳光里,城镇被装扮成了最美的模样。

人们都从房屋之中走了出来,聚集在街道上,这是女王的宴会,女王这场盛宴赐予了王城中的每一个人。

王宫的乐队,乡间的吟游诗人,旅行的乐团都聚集在城镇的广场和道路边,演奏吟唱着悠扬的诗歌,歌颂着王国的乐章,讲述着胜利的故事。

孩子们追逐打闹,恋人们亲密的挽着手,男人们靠在街边的酒桶旁喝酒,女人们围在一起伴着乐声唱歌,老人们伫着拐杖看着朝气的人们和城镇带着慈祥的微笑。

在王城最大的中心广场中,一座座洁白色的大理石喷泉喷出水花,石板铺成的路面宽阔平整,精美的雕像屹立在两旁环绕着这个望不到边际的广场。

数不胜数的可口食物摆设在一起,这些都是免费的,可以随意的拿取,提供给任何人。几个淘气的孩子早在宴会开始之前就已经开始偷吃了起来,而站在旁边的士兵也只当做没有看到。

这个广场将是宴会的中心,王宫贵族们聚集在这里,他们与平民们一起享受这场宴会,没有任何人会有意见,全城的盛宴是莱因哈特的传统,就连女王都会亲临,他们又有什么不可呢?

一些和蔼的女士和小姐会将糖果送给平民的孩子,爵士们也会给街边的乞丐一两枚银币。

莱茵哈特人喜欢宴会,喜欢到几乎任何一个国家的人都不能明白他们为何会如此喜欢,在宴会中每一个莱因哈特人都会尽情享受。

虽然只有一天,但是在这一天里,不会有苦难,不会有隔阂,也不会有冲突。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每一个人都值得尊敬。享受宴会,会是每一个人的权利。

广场的中间,是一片高于广场的圆形平台。

平台有数米高,连接着台阶,这个高台是莱茵哈特建国的第一年就建立的。

那一年举办了第一场王城盛宴,国王在高台上宣布了国家的成立,也在高台上与所有的国民一起共享盛典。

而今天也会是这样,听说女王会在这个高台上和战争的英雄一起为所有人献舞,作为盛典的开场。

所有人都很期待,这是他们的女王登基以来的第一次献舞,同时他们也期待见到那位被大陆称为漆黑骑士的王国骑士大人,跳起舞来会是什么样子。

伴随着的是宴会中也有了一些有趣的话题,往年的国王为国民献舞时大多数都是与他们的王后一起的,于是就有人猜想,这一次会不会也是如此。

英雄与国王的故事总是那么让人喜闻乐见。

可能是那个满嘴奶油的孩子偷吃了第三个蛋糕,也可能是一个喷泉边的诗人唱到了诗歌最优美的篇章。

广场上,王宫乐队开始奏乐,其他的声音开始一点一点的散去。

先是一段庄重的奏鸣乐,然后是一段轻快的渐进曲。

街道中、餐桌边、酒桶旁、广场旁房屋的窗户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广场中央的平台上。

城镇中的居民开始向着广场的这边聚集了过来,有的人还在吃着东西,有的人还握着酒杯,有的人倚靠在阳台的窗边,有的人背着肩膀上的孩子。

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认真地看向平台,等待着盛宴的开始,等待着他们的王的到来。

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中,头戴王冠,身穿着鲜红色长裙的希尔曼踩着台阶下走上了平台。

她的手挽着一个人的手臂,那是一个身穿着黑色礼服的人,可惜隔得有些远,大多数人都看不清楚她的样子,但是人们知道那就是传闻中的漆黑骑士。

王国的两大骑士之一,王国中许多孩子和青年们新的偶像。和大陆上的传言不同,莱因哈特人将这位黑骑士看作英雄。

······

“这是黑骑士在王国的第一次露面,也是最后一次,很多人这只能看见她的身影,而一部分幸运的人则是看清了一些她的样貌,传说她是一位英武俊美的女骑士。以至于在未来的很多故事中,这都成为了黑骑士的固定形象。

——选自后纪5年《黑骑士异闻录》”

······

随着王宫乐队的乐声进入了新的篇章,女王握着骑士的手,向着众人鞠躬,献上了舞蹈。

站在平台上,初有一些紧张,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紧张,在使徒荒原她面对过无数想要杀死她的人,她几乎从未紧张过。

但是现在,面对着无数对她抱有期待的人的时候,她反而紧张了起来。

忽然,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紧,转过头来,发现希尔曼正对着她微笑着。

希尔曼和初站在一起,她握着初没有温度的手掌,没有说话,主动环住了初的腰,在乐声中踩动了舞步。

初静静地跟上,她有着远超常人的观察力和身体协调性,所以舞蹈对于她来说并不是难事,她精确而又熟练的跟着希尔曼的动作。

两人看起来就像是配合多年的舞伴,默契到每一个动作都像是重合在一起。

如果要问莱因哈特的居民,那一天他们看到的舞蹈是什么样的话,他们会告诉你,是完美的。

王宫乐队的演奏是完美的,女王和骑士的舞蹈是完美的,一切都是完美的。那是莱因哈特最美好的一天,值得被史册记录的一天。

在舞蹈的最后,乐声渐渐停止。

平台下的人都看得入迷,平台上,女王和骑士相对站着。

希尔曼带着微笑看向初,然后她的神情微微一愣。

她的面前,初从来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幅度很小,但是初确实笑了。笑得很平静,也笑得很美。

“陛下,我做的对吗?”初问道。

她不知道自己笑得是否准确,但是希尔曼对她说过,舞蹈的最后应该给予对方一个微笑,她会完成召唤者的每一个要求。

希尔曼看得有些出神。

知道吗,初很适合微笑,轻舒的眉头,配合她那双黑色的眼睛。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希尔曼都不曾想过会有人笑起来那么恰到好处。

就是恰到好处,点到即止,一点也不多一点也不少,就像是那种巧合中遇到的难遇的美景,恰好遇见,恰好驻足欣赏。

多么奇怪,最应该微笑的人,却几乎从不微笑。

希尔曼伸出了手,轻轻地放在了初的脸颊上,轻笑着给出了回答。

“很不错。”

第十六章:源自狮心的傲慢

女王和骑士的献舞结束之后,盛宴也就正式开始了。人们享受着美食,享受着阳光,享受着音乐,享受着这美好的一天。

孩子将糖果塞满了口袋,男人将美酒蓄满了酒杯,女人将鲜花待在发鬓。

大胆的男孩邀请自己喜欢的女孩共舞,腼腆的绅士还在犹豫如何向一家的小姐表达心意,一对老人已经轻拥在一起,靠在对方的肩头,在舞池中缓缓晃动。

整个王城沉浸在盛宴里,沉浸在欢声笑语里,沉浸在美酒与佳肴、阳光与微风、诗歌与舞蹈构成的,童话一般的世界里。

一个诗人醉倒在街边的酒桶旁,坐在地上,不顾身上的衣服沾上了尘土,只是抱着自己的比特琴,弹奏着,开口唱道。

“你去过莱因哈特吗?

狮子、长剑、骑士,与盾牌。

你是否以为那里只有这些?

如果有时间,我想带你去那里看看。

你去过莱因哈特吗?

美酒、女孩、缎带,与歌舞。

你是否曾经看到过这些?

如果有时间,我想请你停下来看看。

那有最香的美酒,那有最美的女孩。

金红色的缎带飞扬天上,歌声与舞蹈充满街道。

你去过莱茵哈特吗?

那里,是大陆上最美好的地方······”

诗人唱着唱着,沉沉地睡去。他游历过整个大陆,他保证,这里是他见过的最美好的城市。不只是因为这场盛宴,更是因为这里的人,和人们脸上的笑容。

初一个人走在人来人往的中心广场中,献完舞后,希尔曼就回了城堡,初本来也想一起回去,但是希尔曼却让她留下来自己玩一会儿。

她说这场宴会如果初一点都不去享受的话,未免就太可惜了。

说实话,初并不是很懂应该怎么享受,所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漫无目的的走在广场中,看着四周的人。

广场是城市现在最热闹的地方,到处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氛,每一个走过初身边的人都满脸笑容。

这让初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不过,毕竟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是吗?

在她的世界里,人们可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温和友善地互相相处。

走到了一张餐桌旁边,初随手拿起了一块点心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然后就没有再停下来过,没过多久,整张桌子上的所有点心都被她送进了肚子里,看得一旁的小孩差点被吓得哭出来。

将最后一块点心吃下,初满意地舔了舔手指和嘴巴,必须承认,这种带着微妙甜味的食品有着她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这就是享受吗?

抱着这种也不知道是不是出现了差错的理解,初开始寻找下一张餐桌。

可惜,还没有等她找到什么,一个声音就打断了她。

“初。”

声音是从一旁传来的,初顺着声音看去,那是一个熟人。

在这个世界,除了希尔曼以外初几乎不认识任何人,但是至少,她和眼前的这个人还是说过几句话的,所以也应该算是熟人了。

罗兰,记忆中她是叫做这个名字。

罗兰从人群中走来,她穿着身深蓝色的燕尾服。里面衬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胸口的口袋里叠着一块方巾,略带棕色的皮肤并不白皙,但是也带着别样的魅力。

银色的男士短发梳理的平整,让她看起来更加英俊。

她虽然身为一名女性,却在一些方面比男性更有吸引力,在场的许多小姐和女士都时不时偷偷打量着这位女剑圣。

当然,还有一些目光是落在初的身上的。

这还是罗兰第一次看到初头盔下的样子,最开始的时候她也有一些惊讶,要不是初身上的气息,她甚至不能确定初的身份。

不过她这次叫住初的目的并不是关于这些。

“你有事吗?”初有些警惕地看着罗兰说道。

初记得很清楚,上一次见面的时候,罗兰毫不掩饰地向自己露出过杀意。

罗兰作为武者的实力不俗,对于人的情绪和动作自然十分敏感,她看出了初的警惕,脚步顿了一下,但随后又继续走上了前来。

她走到了初的面前,手中拿着一杯酒,对着初将酒杯举起,语气有些生疏地说道。

“你舞跳得很不错。”

看得出来,她在尽力的表达自己的善意,只是她并不擅长赞美别人。

初看了一眼罗兰手中的酒杯,半响,淡淡地点了一下头。

“嗯。”

如果是正常小姐的话,得到赞美应该都会欣喜一下,但是,初并不是什么正常人。

气氛一阵沉默。

两人都不善于交流,站在原地相互无声地看了对方一会儿。

“所以。”可能是气氛太过怪异,初开口打破了沉默:“你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嗯。”罗兰放下了干举着的酒杯,酒杯里的酒一口都没有喝过,她并不喜欢用这种高脚酒杯喝酒。

停顿了好一会儿之后,她终于开口说道。

“我是来表达歉意的,我之前不该对你那么无礼,事实证明,你是一个优秀的战士。”

在之前的普兰恩战场上,她亲眼目睹过初的战斗,虽然不知道初为什么被斩落头颅依旧不死,但是在她的眼中,初的战斗英勇且无畏,值得尊敬。

所以,她这段时间一直想要找个机会表达歉意,她身为骑士,就一定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没有等初回答。

罗兰把手里的酒杯放到了桌子上,认真地看着初说道。

“下次如果有机会,我会更正式地向你致歉。”

说完,就转身走开了。

她走到了街道边堆在一起的酒桶旁,拿了一只木酒杯,倒了一大杯啤酒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显然虽然穿着礼服,但是相比于贵族的优雅的喝酒方式,她更喜欢豪爽一些的喝法。

应该是终于把憋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她喝得很畅快。

不过罗兰的行为被一些不明真相的人看在了眼里。

在他们看来,事情是这样的,罗兰犹豫着找到了初攀谈,似乎说了什么,初不为所动,然后罗兰一脸苦闷地走到了街边大口喝着闷酒。

再加上之前人们对于初和希尔曼关系的遐想,使得之后有了一些特别的传闻。

有关于,两个王国骑士和女王之间的故事。

······

等到初回到城堡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盛宴还没有结束,这场盛宴会一直持续到明天的黎明时分。

初走进了城堡最上层的房间。

发现希尔曼正站在窗边,透过窗户,看着整座王城。

黄昏的夕阳染红了街道,人群聚集在夕阳下的街道里,盛宴的乐声似乎能够传入了天空,让天上的云霞都被挽留,停留在那里,不肯离去。

希尔曼的脸上带着一种笑容,骄傲的笑容,她的骄傲源自于她的国家,她的人民。

她看了不知道多久。

面对着绯红色的夕阳,她张开了双手,对着身后的初说道。

“初,我想将这场盛宴,带给整个大陆。”

她想将这片繁荣,带给整个大陆。

这个世界是残酷的,所以软弱者无法生存,这是她的父王从小就交给她的。

但希尔曼不想承认这一点,她要将这个残酷的世界推翻,建立一个新的世界,让软弱温柔之人也能够生存的世界。

所以在此之前,她将一个人面对整个世界的残酷。

她能够面对吗?

她能,她从不怀疑。

因为她是女王,狮心的女王。

她是莱茵哈特·冯·希尔曼。

第十七章:所以说电子查阅真是一种好文明

初成为了护卫骑士后,希尔曼就在城堡的顶层给她安排了一个房间让她居住。这样既方便初护卫她的安全,也方便她在需要的时候向初下达指示。

说起来也很无奈,虽然初身为骑士,但是大多的时候却更像是一个管家,自从她来到了城堡顶层,希尔曼的大多数杂务就都交给了她。

显然相比于侍人,希尔曼更愿意相信初,不过这种信任有时候会让初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来参与战争的,还是来整理书桌或是清扫卫生的。

提到战争,普兰恩沦陷后大陆上的风波就没有停止过,但是莱因哈特国中却分外安宁,希尔曼暂时似乎并没有再次出征的打算,应该是想要让军队休整一段时间。

军队疲乏不会给战争带来任何好处,而且莱因哈特刚刚接手了普兰恩的国土,还需要一段时间来稳定局势。

没有了战火、铠甲、刀剑、军马,生活好像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希尔曼大多数的时间都在处理国事,休息的时候,她喜欢靠坐在初的身边,看书或是吃一些午后的茶点。

有时候她会和初聊几句闲事,几个笑话,初一般都接不上几句,也不会笑。

两人坐在一起的话并不多,但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有时候也并不一定需要那么多的言语。

对于希尔曼来说,初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一个会静静地陪在她身边的人,这就够了。

对于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坐在王城的最高处的她来说,这已经有太多的不同了。

一天早晨。

希尔曼让初去王国图书馆借一本她想要看的书。

王国图书馆建立在一条不算繁荣的道路上,道路很安静,在一条横穿王城的河流旁边,河边的路面上总落着几片落叶,偶尔会有几个行人倚靠在栏杆旁凝望着河水。

可能就是因为这里的安静,图书馆才会选择建在这里。

与道路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王国图书馆是一座很宏伟的建筑,有人测量过,图书馆是除去城堡和钟楼外,王城第三高的建筑。

同时,它也是大陆上最大的图书馆,它简直就像是一座宫殿,书本与学识的殿堂。

这座图书馆中有多少藏书?没有人数过,有人说有数万本,有人则说更多。

总之,整个王室的所有藏书几乎都在了这里,并且对外开放。

任何人可以在任何时间来图书馆免费借阅任何书本,当然这需要及时归还。

你也可以选择不还,如果你觉得你逃得过图书管理员的眼睛的话。

说出来有些难以让人信服,这座堪比宫殿的图书馆里,只有一个图书管理员,但是从来没有丢过一本书。

因为这位图书馆里员就是莱因哈特王国的三圣者之一,大学士——普罗曼特。

初穿过河边的小路,走进了这座王国图书馆。

整个图书馆中没有一点声音,哪怕这里是那么大,有着那么多人正坐在里面低头看书。

她有些愕然地抬着头看着这座无论怎么说都过于庞大了的建筑的内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数不清的书架和数不清的书。

这让她有一些为难,即使是她想要在这种数量的书本中找到希尔曼要的那一本也需要不少的时间。

整座图书馆一共分为七层,中间的螺旋形的楼梯延伸向上,连接着每一层的过道,站在楼梯下,甚至能够看楼顶的书架边看书的人。

在初走进图书馆的同时。

坐在图书馆管理处的一个正在看书的老人抬起了头。

老人穿着一件宽大的棕色长袍,长袍很朴素没有一点花纹和饰品,只是一件普通的长袍。

宽大的衣服让老人的身形显得有些消瘦,他疑惑地看着初,摸了摸自己白色的胡子。

初引起他注意的原因是因为初身上的气息,初身上的气息很复杂,也很阴暗,掺杂着浓重的恶意。

通常有着这种气息的人不是罪大恶极之辈,就是满心怨恨,心灵扭曲之人。

但是令人意外的是,他在初的眼中却没有看到半点阴冷和负面的情绪,相反,初的眼神比多数的普通人都要干净,只是这种干净里带着一片寂静和茫然。

老人从不离开图书馆,也几乎不参加任何的国事和活动,否则的话,他应该会认识初。

不过现在在他的眼里,初只是一个很特别的人而已。

······

就在初还在为怎么找到希尔曼要的书苦恼的时候,一个声音在她的身边响起。

“年轻人,我能够帮到你什么吗?”

初回过头来,是一个穿着棕色长袍的老人正站在她的身边,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

初不认为在这种情况下这位老人能帮到她什么,但还是说道。

“请问,这里有名为《四国近代论》的书本吗?”

“哦?”

老人的神情一愣,眼中带着一些讶异问道。

“是你要看这本书吗?”

他想过初会有很多种回答,但是没想到初会想要借这本书。

无论怎么看,初都不像是会看这类的书的人。

“不。”初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她很少看书:“我只是替人来借书的而已。”

老人了然地点了一下头,重新一笑,抬起手来说道。

“《四国近代论》在第四层第三十六号书架第五行第十六栏第七本的位置上。”

他在这个图书馆呆了几十年,可以说他记得这里的每一本书的位置。

《四国近代论》这个年代已经很少有人还愿意看这种书了。

老人说出的一连串的数字让初听得有一些发蒙,呆呆地看着老人眨了眨眼睛。

显然她没有想到老人能够给出这么准确回答,也完全理解不了老人所谓的第四层第三十六号第五行第十六栏第七本到底在什么位置。

老人看着初的神情,猜到了初没听明白,背过手,笑着说道。

“需要我带你过去吗?”

“那。”初看向这个诺大的图书馆,放起了自己寻找的打算,回答道:“麻烦你了。”

第十八章:事实证明热是会传递的

“你喜欢看书吗?”

走在图书馆木质的楼梯上,老人向初问道。

“我不经常看。”初看着走在自己的身前的老人,回答了他的问题。

她没有说喜不喜欢,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

“那太可惜了。”老人的语气有一些遗憾,但也有一些欣慰,至少初没有说自己厌恶书本。

如今的很多人已经不再愿意读书了。

他抬起自己的眼睛,看向那些陪了他几十年的书本轻声说道。

“我在这个图书馆做管理员已经很久了,在这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愈加确信一件事情。”

老人走着,随手从身边的楼梯边的书架上抽了一本书,拿在手中翻阅了一下。

“这些书本从前之人对我们最厚重的馈赠,它们是文明的瑰宝,人们一切问题的的答案皆在其中,它们会指明方向,为每一个深陷迷途之人。”

就像是从前的他自己一样。

老人对这些书似乎有着一种很深沉的感情,他走在楼梯上,抚摸着书页,很温柔也很小心,就像是抚摸着自己爱人的脸庞。

两人闲聊着,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第四层的第三十六号书架之前。

老人很熟练地将那本名为《四国近代论》的书取了下来,交到了初的手中,温和地说道。

“同你的那位朋友说,按照规定外借的书本要在一周之内归还,不过可以再次借阅,所以请注意时间。”

“嗯。”

初接过书,从书本发黄的纸张和封面来看,这本书应该已经有一些年代了,但是书页仍然很牢固,封面也很干净整洁。

看得出来有人时常清理和修缮,所以保养的很好。

拿到了书,初也准备离开。

而就在她准备要下楼的时候,老人却叫住了她。

“年轻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这本书你也拿回去看看吧,也许会对你有什么帮助。”

说着,他将另一本书递到了初的面前,这就是刚才他在楼梯边拿的那一本。

初不明白一本书会对她有什么帮助,不过她并不介意偶尔看一下书作为消遣。

点头谢过,就将书收了下来,然后转身离开了。

看着初离去的背影,老人背着手,站在书架的旁边。

因为初的气息,在初进入图书馆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初。

作为一个圣者,使他对一个人的气息很敏感。

初身上的气息太过可怕,所以他有意为初开解。他不知道初身上是否是有什么东西,但他不希望看到一个人因此走上一条扭曲的道路。

希望会对她有所帮助吧。

叹了口气,老人整理了一下书架。

······

下午时分,希尔曼处理完了国事,从自己的卧房里走了出来。

虽然正值深冬的天气,但是因为房间里设有温暖的魔术符文,所以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冷。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希尔曼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纱裙就走到了大厅中。

纱裙清晰地勾勒着她身体的轮廓和曲线,白皙的双腿裸露在外面,没有穿鞋子,光着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头发也没有仔细的梳理过,简单的垂在身后,这份慵懒的模样让她看起来别样的具有诱惑力。

可惜坐在大厅里的另一个人却完全没有被女王的样子所吸引,她安静地正坐在一张沙发上,手中拿着一本书,似乎正看得入神。

初从借书回来之后,就一直坐在这里看书,可能是看得太过专注,甚至没注意到希尔曼走了出来。

希尔曼浅笑着没有出声,走到了初的身旁,轻轻地坐下。

初这才看到了希尔曼,连忙站起来,躬身说道。

“陛下,很抱歉,在下没有注意到您。”

“没关系。”希尔曼将双腿也放在了沙发上,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子说道。

“你也坐下吧。”

“谢陛下。”初恭敬地重新坐了下来。

沙发很大,坐下两个人依旧显得很宽敞。

初习惯正坐,身子挺的笔直,就像是她的性格一样,一丝不苟。

而希尔曼则是显得更加懒散和随意,她背靠在沙发的扶手边横坐着,双腿随意地搭在了初的腿上。

此时的初没有穿着铠甲,身上是一身普通的黑色常服,这是希尔曼的命令,她不喜欢初总是穿着铠甲,因为那样子倚靠起来并不舒服。

初继续看着手中的书,希尔曼也没有打扰她,拿起了放在桌上的《四国近代论》自己翻看了起来。

午后的时光恬静安详,两人坐在沙发上,没有人说话,只有偶尔响起的轻声翻书的声音。

但不知为什么,只是这样简单的时光,却让希尔曼觉得很舒适,时间仿佛都温柔了起来,一点一点的慢慢的流逝着,像是不想太早的结束这无声的午后。

等到希尔曼将手中的书看完了一半,她才慢慢地将书合上,伸了一个懒腰。

她看向自己的身前,初还在入神地看着手中的书。

这让她有一些好奇,是什么样的书会让初看得这么认真。

“初,你在看什么?”

希尔曼坐起身子,凑到了初的身边问道。

希尔曼的声音让初从书中回过了神,她看向希尔曼,将书半合了起来,露出了书本的封面。

“这是借书时一个老人给我的,他说这本书或许对我有所帮助。”

当希尔曼听到这本书是图书馆里的老人给初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是很快就又释然地轻笑了一下,看向初手中书的名字。

“《圣约》,这确实是一本不错的书,有你喜欢的地方吗?”

初把书翻开,翻到了一页指着一段文字说道。

“我觉得这一段,很特别。”

“哦?”希尔曼有一些好奇地说道。

“可以读给我听听吗?”

“是。”初微微点头,把书捧在了自己的面前,开始朗诵了起来。

“世界建立之初,神创造了人,人诞生时灵魂有着缺陷,于是在他们灵魂的缺陷里,诞生了罪恶。

罪恶蔓延在人群之中,让人们苦不堪言,终于,他们再也不能忍受。一位老人找到了神明,跪下祈求神明带走罪恶。

神明怜悯人的悲惨,便派出了一位使者去人间将罪恶带走。

使者来到了人间,把罪恶带出了人群。罪恶附着在他的身体上,撕咬着他的肉体,但是他的肉身强大,根本无惧罪恶的撕咬,轻易地制服了罪恶,让人间恢复了平静。

平静到来了,人们沉溺在美好之中,可他们是有缺陷的,于是新的罪恶又诞生了。

在罪恶的折磨下,人们再一次让老人祈求神明,神明无奈,只好又派出了使者。

这一次使者带走罪恶时,罪恶啃食着他的灵魂,让他痛苦不堪。使者凭借着自己不屈的意志坚持了下来,最终还是让罪恶从人间消散。

可没过多久,老人第三次来到了神明的面前。

他说人间又出现了罪恶,恳求神明再次让使者到来。

神明沉默很久之后,应允了。

使者来到了人间,几乎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才将罪恶拖出。罪恶吞噬了他,侵蚀了他强大无比的身体,而他的意志也再没有作用。

当虚弱的使者回到了神明的身边时,他带着满身的罪恶,就连神明也无法将他医治。使者却笑着低下头,亲吻了神的脚趾,死在了神明的膝盖下。

第四次的罪恶没有意外地再一次出现在人群里。

而这时,无论人们再怎么祈求,神明都没有再派下过使者。

于是罪恶被久留于世,永不间断地折磨着世上的人。”

······

初的朗读并不好,语气中没有情感,声线平淡,但她读的很认真,一字一句的咬字都很清楚。

希尔曼坐在初的身边,定定地看着初的侧脸。

初侧脸的线条很美,而且左侧的脸庞没有那条刀疤,让她看起来就像是神最美好的造物一样。

看着初淡粉色的嘴唇张合,雪白的牙齿轻咬着,小巧的耳垂边垂着的黑色短发,希尔曼微微地侧过了头,靠在了沙发上。

罪恶。

她或许知道初为什么会觉得这一段很特别,因为那个神的使者的任务和她是那么的像。

“初,你相信神吗?”

希尔曼靠在沙发上问道。

初停下了朗读,想了一会儿,回答道。

“不知道。”

希尔曼笑了一下,初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因为面对问题的时候初总是会回答不知道。

也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只是在逃避什么。

“我不相信神。”希尔曼给出了自己的回答:“但我相信信仰。”

初疑惑地看向希尔曼,她不明白希尔曼的意思。

希尔曼笑着解释道。

“因为信仰可以让人在无可相信的时候,有所相信,而神不可以。”

她相信信仰,因为大多数的时候,只有信仰可以支持她继续在自己的道路上走下去。

初思索着希尔曼的话,片刻之后,似乎是有些黯然地说道。

“我也没有信仰。”

她没有信仰,她只执行任务。

大厅里,希尔曼突然轻轻地抓住了初的下巴,将初的脸转了过来。

在初茫然的眼神中,她把自己的额头抵在了初的额头上。

“你可以信仰我啊。”希尔曼微笑着,闭着眼睛,温声说道。

“我愿将我的荣光赐予你,照明你的道路。”

引领部下的道路,这也是她王的职责,不是吗?

初轻靠着希尔曼的额头,茫然平淡的神色没有改变,但冰冷的身体,却带上了一点温度。

第十九章:睡前故事应该用温和的声音来讲

远东山岭的深处,山岭之国曼特恩建立于此。

这里的山脉连绵,山脊连接着天顶的云层,人们居住在山岭之上,身处于云雾之中。以至于曼特恩的人们称自己为天顶居民,他们认为,他们是身处于大地最高处的人,同时也是最接近天空的人,他们是大地与天空共同的子嗣。

他们站在整个大陆的最高处,俯视着大陆上所有的人和国家。

怀抱着这样的自豪,曼特恩人生来傲慢,他们自豪于自己的血脉,不屑与外界人交往,国家也是深锁在山岭的深处,少有外人能够进去。

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的顶端,曼特恩的王国城堡建立于此,城堡凌驾于云上,站在城堡的高处向外看,你能看到脚下云层无边,就好像站立在云端,与天空并立。

城堡之中对的宫殿里,一个老迈的王坐在王座上。

王座的背部雕刻着日月与星空,这是曼特恩人的旗帜,他们自信,自己可以与耀阳星月比肩。

这位老迈的王者看起来已经步入暮年,他的头发和胡须都像是山脉上覆盖着的白雪一样苍白,面容像是被风化的大山,被岁月留下了深沉的划痕。厚重的嘴唇如同紧闭着的岩石,沉默,但是如果他开口,就代表了山岭的意志。

王座之下站着三个人,一个身形巨大的战士,一位带着一只眼镜的学者,一位中年人。

这三人代表着曼特恩的中心支柱,最强大的山岭战士、最智慧的学者,还有王子。

此时他们被国王召集在一起,是为了商议一件事情。

来自大陆中央那只狮子的咆哮和平原之鹰的坠落。

莱茵哈特发动了战争,普兰恩在几个月的时间内全境告破。

“你们,有什么看法吗?”

坐在王座上,老迈的曼特恩国王缓缓说道。

“虽然现在还没有后续的消息,但是以莱因哈特那位女王的野心,绝对不会就此停止。”

王座下,学者扶了一下自己的单边眼镜,镜片上闪过了一道反光。

他的意思很明显,以目前的形式莱茵哈特必将有一天会进攻曼特恩,那只狮子总有一天会向山岭挑衅。

“不会停止又怎么样?”学者的身边,那位高大的山岭战士冷笑着晃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他们敢来,就让他们领教一下我们天顶之人的力量。”

“勒夫曼战士长,我很赞赏你的英勇,但是不要忘记在莱因哈特中也有数位可以和你并论的强者。”

学者瞥了一眼一旁身高是他的两倍的山岭战士,皱着眉头说道。

“即使他们中有两位常年居于国中不出,但是哪怕只有另外两位前来,再加上莱因哈特的兵力,我们在正面战场上就没有优势。”

这就是为什么他不喜欢和战士交流的原因,这些家伙脑子里都只有肌肉。

王座上,国王抬起了低垂着的眼睛。

“学士说的是剑圣罗兰和那位新出现的不死的黑骑士吗?”

学者看向国王,表情严肃地低下头,躬身回答道。

“是。”

这两个人没有一个人可以被轻视。

本来大陆六位圣者之中,莱因哈特就有占有着三位,这使他们有着强于大陆各国的实力,但是众国联合在一起就还有平衡的余地的。

而现在这位漆黑的骑士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大陆上长年以来的微妙平衡。

宫殿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里,即使是最强的山岭战士也不敢说能够一个人面对两个圣者。

“父王。”从一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过话的王子打破了宫殿的寂静。

他慢步走上前,脸上带着一些决然,行礼说道。

“既然正面战场上,我们得不到优势,那么,也许我们能够用别的办法,阻止莱因哈特的暴行。”

······

新一年的一月份,莱因哈特下了第一场雪。

白雪覆盖在莱因哈特的王城上,街道和房屋都变作了一片雪白,走在街上的人的肩上和眼眸上都带着薄霜。

在春天到来之前,雪白色的人间也有这一番别样的美。

希尔曼得了一场病,并不是什么重病,只是一场小感冒而已,宫廷医生说静养几天就会好。

从前的时候,如果希尔曼得病都会有一两个侍人被允许进入城堡上层,负责照顾希尔曼。不过这一次,负责照顾希尔曼的变成了初。

···

夜晚的空气有一些冷,初拿着侍人送来的晚餐,走进了希尔曼的卧房。

希尔曼正躺在床上,脸色微白,就连嘴唇上也没有什么血色。

说起来恐怕没有太多的人相信,大陆上最强势的王权掌握者,狮心的莱因哈特居然从小就体弱多病,每年的冬天都会因为天气寒冷卧病在床。

希尔曼正躺在床上休息,微皱着眉头,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否是已经睡着了。

初慢步走到了床边,轻声说道。

“陛下,晚餐已经到了,要用餐吗?”

听到了初的声音希尔曼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向初,轻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虚弱地笑了笑。

“我正好有些饿了,扶我起来吧。”

初将餐盘放在了床头,将希尔曼从床上扶了起来,随后认真地伸出了一只手放在了希尔曼的额头上。

她问过宫廷医生,希尔曼的病怎么样才算是有好转,医生用了一个比较简单的说法,等到额头的温度下降的时候,就说明开始好转了。

初这个不经意的动作却让希尔曼怔了一下,不过她没有制止初,淡笑了一下,任由初的手掌放在自己的额头上。

或许是因为初的手很冷,放在她微烫的额头上的时候,那种清凉的感觉让她很舒服。

过了一会儿,初放下了手掌,拿起了餐盘上的晚餐开始照顾希尔曼用餐。

因为患病的关系,希尔曼的晚餐只有一碗清淡的麦粥。

初用勺子舀起了一些,送到了希尔曼的嘴边。

“陛下请用。”

“嗯。”希尔曼张开嘴,将勺子里温热的麦粥吃下。

煮的香软的麦粥带着一丝甜味,独特的香气充斥在唇齿之间。

温暖开始在身体中蔓延开来,让虚弱的身体一点一点的恢复着。

等到吃完粥的时候,希尔曼感觉自己好了许多,她躺在床上,侧过头来看向窗外。

窗外的雪还没有停,透过窗上的雾气,能够看到外面的雪片纷飞在昏黑的夜空下。

几片雪花落在窗前,轻敲着窗户,积在窗沿,让这个雪夜更添了几分朦胧。

希尔曼半合着眼睛,朦胧的雪夜让她想起了很久之前的很多事情。

“初。”

她轻声唤道。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初坐在床边,整理着餐具。

“你会讲故事吗?”

因为回想起了一些往事,希尔曼轻勾着嘴角,眼中带着少许的怀念,小声地说道。

“给我讲一个吧。”

初的动作顿了一下。

讲故事,这个要求让她有一些为难,她并不知道什么故事,也从来没有为任何人讲过故事,但是她不能拒绝召唤者的要求。

想了很久,无意间初看到了窗外雪,她想起了自己的记忆里,好像确实有过一个人曾给自己讲过一个故事,一个有关于雪的故事。

难以想象吧,那是在使徒荒原的时候。

“从前,世上有一个精灵叫做雪。”

初其实并不适合将床前故事,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如果是孩子听到恐怕就根本睡不着了。

所幸,此时听她讲故事的人并不是一个孩子。

房中没有别的声音,只有初平静无波的声音将故事缓缓道来。

“雪很冰冷,只会在每年的冬天来,来的时候它会将整个人间覆盖。

人们畏惧它的寒冷,所以每年它到来的时候,人们都会躲在屋子里,点起火炉将它驱赶,想要它快点离开。

直到有一天。

一个小女孩被洁白的雪花吸引,在雪到来的深冬里,她走出了屋子,张开双手,对着天空想要拥抱雪。

雪没有理会她,在人们的驱赶下匆匆离开。

但是从那以后,女孩每天都来,每年都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站在雪地里,对着天空张开着怀抱。

终于,雪看到了她,从天空中飞落,它站在女孩的身前,问道。

我将寒冷带给人间,你为什么想要拥抱我?

女孩笑着回答。

你将美丽带给人间,我为什么会不想拥抱你?

雪在女孩的面前犹豫了,它站了很久。

终于在最后,它张开了双手,拥抱了女孩。

那一天,雪不再冰冷,但也是那一天,它融化在了人间,融化在了女孩的怀里。”

···

初说完了故事,外面的雪也小了一些。

这个故事很简单,也有一些幼稚。

但将这个故事说给初听的人,是初到达使徒荒原的第一天认识的,那是一个兽人。

在那个完全没有人性可言的地方,它和初一起在夹缝中生存,两人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

最后,它将这个故事说给了初听,也让初杀死了自己。

因为使徒荒原里,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

初难过吗,初不知道,那时的她已然不明白什么是难过了。

希尔曼听完了故事,握住了初放在床边的微凉的手,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她为什么握住初的手,她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这样,能够让她安心的入睡吧。

······

从前,莱因哈特城堡里有一个病弱的公主,她在每年的冬天都会生病,每次,病痛都会让她难以入眠。

于是,每年的冬天,她的母亲都会坐在她的床边,为她说上一个故事,握着她的手,伴她安睡。

那是她珍贵的回忆,即使已经逝去。

希尔曼躺在床上睡去,她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温和的声音,为她说着,那些温柔的故事。

第二十章:按时召开的四国议会

几天之后,希尔曼的病逐渐痊愈,而覆盖在街道上的积雪也开始渐渐融化,深冬过去,春天就到来了。

值得庆幸的是,在之后的日子里希尔曼没有再要求初讲故事,否则的话,初就真的什么都讲不出来了,要知道在她那只有血色的记忆中要找出一个干净的故事来是有多么不容易。

这个深冬就像是一个短暂的休止符,给大陆的动荡铺垫了一段缓冲的时间,它代表着的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在春天临近的冬末,这个短暂的停止也就结束了,除了已经退出舞台的普兰恩之外,大陆各国都有了自己的动作。

森林之国弗尔斯特开始调兵,加强了边关的防卫。

中心之国莱因哈特开始在原本普兰恩的土地上颁布新的法令,也开始战后管理。

而山岭之国曼特恩,他们的行为是最引人注目的,他们向另外两国传达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他们要求照常召开本年的四国议会。

当然,所有人都明白,这一次的四国议会,只会有三个国家。

四国议会,是长久以来四个国家保持平衡和和平共处,避免战争的重要手段之一。

从第一次四国议会以来,这个长达数百年的传统都被设定了下来。

在每年开始之时,四个国家的王将聚集在一起,调和矛盾、规定管辖国土、设定新的条例、协调王国之间关系。这样的方式有效的制止了许多次的战争,同时使得四个国家的存在形成了一种恰当的平衡。

但是显然这一次的四国议会是不同的,莱茵哈特打破了平衡,直接攻灭了普兰恩,这样的行为按理来说已经破坏了四国议会召开的条件。

也就是说,和平已经不在,四国议会也理当消失。

可是曼特恩却做出了让全大陆的人都不能理解的决定,要求照常召开四国议会。

他们是觉得如今这样的情况还有协调的可能吗?

还是说他们利用这次议会做的点什么?

没人知道他们的目的,但是既然他们提出了要求,另外的两个国家,莱因哈特和弗尔斯特就必须作出回应。

莱因哈特的议会室中,希尔曼召集了参议的大臣,这一次的要商议的只有一件事,是否要去参加四国议会。

“陛下,我认为在如今的形式下,有必要参加此次的四国议会,起码我们要保证弗尔斯特和曼特恩不会达成联盟的关系,否则两国的联盟会让我们陷于不利的境地。”

在巨大的圆桌旁,一个穿着着贵族礼服的大臣双手撑在桌面上,理性地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我异议。”一个老派的大臣将自己的微微举起,沉声说道。

“在曼特恩要求召开四国议会的五天后,弗尔斯特就公开回应了同意参加四国议会,在我看来两国之间很可能已经暗中达成了合作的关系,这一次去参加四国议会根本就是一次无意义的行为,反而还会有不小的风险。”

“可笑。”贵族大臣不满的反驳道:“只以如此小事就妄自揣度国事,如果因为你的这次错误的判断造成了我国之后艰难的处境,这种责任你担当得起吗?”

“你!”老派的大臣脸色一红,显然也被激起了火气。

“那要是因为你的决断,导致陛下身陷险地,你要如何是好?”

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议桌旁边,另外的人只是无奈地笑着摇头,各自小声地议论着自己的意见。

这两个人总是在会议上争执,他们也算是早已习惯了。

“好了。”坐在首座的希尔曼抬起手来,制止了争论着的两人。

“约瑟夫、劳伦你们不用每一次都吵成这样,你们的观点都有道理,但是希望你们注意议会的秩序。”

希尔曼的话让两人停止了争论,各自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移开了视线,不再去看对方那个烦人的嘴脸。

会议照常进行,有的人认为女王可以去参加议会,但是需要带上足够的护卫和兵力,以免曼特恩和弗尔斯特使用什么卑劣的手段。

有的人认为,女王可以借助这次议会将弗尔斯特和曼特恩的国王一网打尽,不过第一时间就被身旁的人斥责了。

莱茵哈特崇尚荣光,唾弃诡计,并不是说他们不会使用计策,只是他们不会用在这种地方。

四国议会是最崇高的会议,也是古来四王定下的协议与约定的地方,在那种地方使用卑劣的诡计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是背叛者,背叛了荣耀的人。

初一直沉默地站在希尔曼的身边,作为女王的护卫骑士,全权负责女王的安全,她自然有资格进入议会。

与她想象的不同的是,莱因哈特的国事议会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秩序与静默,反而带着一种热情。

每一个人都在全力的表达自己的意见和观点,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坚持的准则,每一个人都是不同的,但是每一个人又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

参议出当前情况下最为合理且有利的判断。

最终,在整合了所有人的意见之后,希尔曼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我会去参加这一次的四国议会。”

一边说着,她一边从自己的位子上站了起来,拿起了椅背上鲜红色的披风披在了自己的肩上。

“但是根据四国议会的协议,参与议会的国王不可带领士兵踏入议会山峰,我不准备打破协议,所以只需要带一队随行的普通人员即可,至于护卫的工作。”

希尔曼看向初说道。

“就交给初就好了。”

和士兵不同,王的护卫骑士是被允许进入议会山峰的。

议桌边的大臣几乎都皱起了眉头,担忧的说道:“陛下······”

无论如何,在如今的局势下不带护卫前去,都实在是太冒险了。

“不必说了。”希尔曼打断了他们的话,目视着前方,眼中闪烁着光芒。

“就让我看一看那两位国王的器量吧,也正好让他们看看,我等莱因哈特的狮心。”

······

莱因哈特的狮之心,在于荣耀与骄傲。

——《帝国宣言》

第二十一章:通往黎明的不同的路

议会山峰,作为四国议会的召开之地,同时也是大陆之上最高的山峰。

山峰的山顶覆盖着永不融化的冰雪,在很久之前,这里曾经是人类不能踏足的禁忌之地。

而在后来,在四王成立将分裂的人类统一之后,人们开始踏足大陆上一个又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直到最后,人们开始向这座通向天空的山峰发起了挑战。

他们在山峰上建立石阶,在每段石阶的道路旁,将魔法符文雕刻在冰冷坚固的岩石上。石阶通向山峰的顶端,魔法符文将风雪排开。

于是通向天空的道路被开辟了出来,上万阶石阶沿着山峰向上延伸,没入云层,神明的禁地终被人类征服。

人们一共建立的四条道路,每一个国家都建成了一条。

这四条道路被人们称为黎明之路,因为传说站在道路的尽头,山峰之巅,你能够看到最美的黎明。

不过很少有人能真正见到那山顶的黎明。

因为这四条道路也被称为王之路,路之尽,山之巅就是四国议会的议会圆环,那里只有王和王的随从才能够踏入。

大约是一个月之后,四国议会正式召开。

与其他国事召开时的盛大不同,四国议会开始时的仪式显得异常简单。

每位王带着各自的随从和骑士,踏上象征着每一个国家的道路,向着山巅进发。

四条道路分别处于山峰的四个方向,在路途中,四王都不会相遇,他们只会在山之巅,在议会圆环旁相互见面。

所以在四国议会展开之前的仪式,就是每一位王各自踏过上万阶石阶的过程。

议会山峰下。

一条道路的远处,一支十几人的队伍向着道路走来,队伍里,希尔曼坐在王驾上,仰着头看着高耸入云的山峰。

队伍的一旁,一个黑色骑士骑在一匹骏马的背上缓缓走着。

希尔曼没有带士兵前来,正如她自己所说,她只是带了一队侍者扈从,还有初。

山路两旁,站在山脚下的山峰看守者见到了希尔曼,便低下头,将道路让开。

山峰看守者是看守山路的人,他们世代守护在这里,不会让除了王和王的随行之外的任何人进入山峰。

队伍来到了山峰的道路之前,希尔曼叫停了队伍,从王驾上走了下来。

她慢步走到了队伍的前面,踏上了山峰的石阶,默不作声地向着山上走去。

这就是她选择的上山的方式,以自己的脚步踏过每一层石阶。

已经很少有四国的王会选择这样的上山方式了。

但是在最早的时候,这上万阶的石阶其实更像是一种考验,只有真正拥有王的意志的人,才能走过道路,踏上山巅。

希尔曼还记得在她十二岁的那一年,她的父王第一次带她来了议会山峰。

也是那一次,她的父王留给了她一些水和食物,将她扔在了山路上,让她独自上山。

那是她第一次踏过这条王之路,当她精疲力尽,登足山巅之时,她保证,她看到了最美的黎明。

那时的她得以明白,所谓的王之路为何又被称为黎明之路。

所谓的王,便是带领众人走过长夜,走向黎明之人。

初跟在希尔曼的身后,所有的随行都跟在希尔曼的身后,向着天空走去。

······

山峰的另一边,在象征着曼特恩的道路上。

曼特恩王国的队伍走来。

但是山脚下,山峰的看守者并没有让开,而是向前走了一步,拦在了队伍之前。

因为曼特恩的队伍里,除了国王和国王的随行之外,还带着数千士兵。

士兵是不被允许进入山峰的。

“请问为何要拦下我等?”

曼特恩的王驾中,曼特恩的国王微微地睁开了闭合着的眼睛,沉声问道。

“尊敬的曼特恩国王陛下。”山峰看守者中,一个人走了出来,躬身说道。

“相信国王陛下也明白,士兵是不能进入山峰的,请陛下将士兵留在此地。”

“那要是我说我需要带着士兵前去呢?”

老迈的曼特恩国王身上开始散发出一种沉默着的威严。

即使是如此,山峰看守者们也没有让开,他们的手放在了自己腰间的剑柄上。

“那就恕我等不能让路了。”

气氛僵持了起来,路边一片落叶从树上落下。

“既然这样。”曼特恩的王重新合起了眼睛,淡然的对着身边的一个人说道。

“让他们回归天空的怀抱吧。”

“遵命,我的陛下。”一声沉重的回答响起,地面微微颤动。

在山峰看守者决然的目光中,一个高大的身影从王驾的旁边慢慢走出。

这个身影足有两米多高,只是站在那里,就需要众人仰视。身上的肌肉如同磐石一般堆砌着,背后背着两把巨斧,他将一把巨斧从后背抽了出来,斧刃闪烁着寒光,将他的面孔照亮。

这个人,就是山岭之国的圣贤,最强的山岭战士,勒夫曼。

作为看守了这座山峰多年的山峰看守者们自然明白这位圣贤的力量,但是他们都没有退下,而是一齐将自己腰间的剑拔了出来,对准了勒夫曼。

他们是议会山峰的看守者,绝不容许任何人侵犯山峰之神圣。

“呵。”看着用剑指着自己的山峰看守者,勒夫曼咧嘴一笑,举起了巨斧。

“来吧。”

他崇尚战斗,所以他会全力面对任何一个对手。

“嗖嗖嗖!”

数个山峰看守者瞬间窜出,身形几乎拖成了一条黑线,提着手中的剑刺向了勒夫曼的身躯。

勒夫曼站在原地没有动,笑着看着向着自己冲来的人。

“当当当当!”

一阵金铁交击的声音响起,数个山峰看守者出现在了勒夫曼的身边,手中的剑分别刺在了勒夫曼的咽喉、小腹、心脏和肾脏上。

可是,他们的动作却顿住了,因为无论怎么用力,手中的剑也不能再刺入一分。

身为山岭战士的勒夫曼有着大陆上最强大的身躯。传闻他的身躯就如同一座山岭一样,无惧刀剑的利刃,无惧于寒冰和火焰。

“兹兹。”剑刃抵在勒夫曼的皮肤上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勒夫曼笑着低头下来,看着身边的几个山峰看守者问道。

“不能再用力一些了吗?”

一个山峰看守者的额头上滴落了一滴冷汗。

勒夫曼抬起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那就,轮到我了吧?”

下一刻,议会山峰下的道路上,传来了巨大而又沉闷的撞击声,接连不绝。

······

“砰!”

最后一个山峰看守者被甩在了地面上,他的身体就像是一块破布一样无力地扭曲着,鲜血从他的嘴角留下,空洞的眼神看着天空。

而一旁的地面上,一具具山峰看守者的尸体都已经没有气息。

勒夫曼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收起了巨斧,转过身来,对着王驾上的曼特恩王说道。

“陛下,前路已经没有阻碍。”

“嗯。”曼特恩国王挥了挥手。

“那么出发吧,议会就要开始了。”

曼特恩的队伍走入山峰,路边,山峰看守者的尸体无声地倒在地上。

第二十二章:天空下的议会

希尔曼一行人抵达议会山峰的山顶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可能还要更晚一些。不过没有关系,算是刚刚赶上了议会的开始,因为弗尔斯特和曼特恩的国王也才抵达没有多久。

如果说曼特恩的国王看起来太过老迈的话,那么弗尔斯特的国王看起来就要正常许多。

那是一个严肃的中年男人,身上披着淡绿色的华丽长袍,头顶戴着一顶象征着森林的王冠。

看到希尔曼的时候,他转过身来,看着希尔曼,微微点头致意。

希尔曼也默默地向他回了一礼。

山峰的顶端,雕刻在两旁石柱上的魔术符文将严寒和风雪都排斥在外,而将空气聚拢起来。

不得不承认,这是大陆先辈们缔造的伟业,在这样险恶的环境中开辟出道路,才能设下这天顶的会议。

山顶平台的面积很大,足以容纳上万人,但是站在其中的只有数十个人,分别是三位王,和王的随从。

按照规定,没有士兵,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没有。

“既然两位都到了,那么,就让我们开始议会如何?”

曼特恩的队伍里,曼特恩国王露出了一个看似温和的微笑,对着希尔曼和弗尔斯特王说道。

“我没有问题。”弗尔斯特王点了点头说道。

“那就开始吧。”希尔曼拉了一下自己的披风,没有异议。

虽然她走过了上万阶台阶,但是在登上山顶之前,她就已经做过休息了,并且饮用了一些魔法药剂,恢复了大部分的体力。

所以她看起来和寻常并没有什么两样。

“那么。”曼特恩国王举起了自己的手。

希尔曼和弗尔斯特王也将自己的手慢慢举起。

三王齐声说道。

“我等宣布,四国议会,于此召开。”

“呼!”

随着他们的话音落下,山顶平台四个角落里的火盆里同时燃起了炽热的火焰,火焰跳动着,升腾上了半空,照亮了整个平台。

也照亮了平台中心的议会圆环。

所谓的议会圆环是一座巨大的环形建筑,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祭祀场,在陆地的最高处,向天空中的神明传递人类的王的声音。

在圆环的四个方位上,分别有四个巨大的王座,这是四位王的位子。

通过魔法符文的效力,坐在王位上的人的声音将传响在整座山峰的顶端。

这是王的威严,也是一种宣誓,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传入云霄,由神明鉴证,不得违背。

四个王座下,圆环的中央,是一片空地,空地上伫立着一块古老的石碑。

石碑上雕刻着古代的语言,这是最早的四王共同留下的宣言。

“于此之地,四王齐聚。议会之神圣,由神明共证。”

宣言之下是四王做出的协议:不带领士兵,不谋害他王,不背弃信誉等等等等。

在火焰的照射下,王的随从躬身退开,只有三位王和王的骑士共同向着中心的圆环走去。

希尔曼带着初,曼特恩王带着高大的山岭战士,弗尔斯特王带着一位消瘦的男人。

希尔曼先行走近了圆环之中。

而老迈的曼特恩王则是路过了弗尔斯特王的身边,淡笑着小声问道。

“弗尔斯特王陛下,不知道你准备的如何了?”

弗尔斯特王的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了一丝厌恶,但是最后还是沉声回答道。

“自然已经准备好了。”

说着,就快步向前走去,踏进了议会圆环。

曼特恩王站在最后,背着自己的手,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冷漠,自言自语道。

“准备好了就好。”

······

曼特恩的队伍里。

曼特恩的大学者站在队伍中深锁着眉头,他知道自己在做一件背弃自身的事情,但是他却已经无力改变什么了。

当王子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他想要制止,但是国王陛下却认可了。

曼特恩啊,学者苦涩地看向平台上国王的背影,您已然走上了歧途了吗?

这样的诡计就算是成功了,得到的也只有耻辱不是吗?

······

三位王在各自的圆环王座上坐下,而三位王的护卫站在王座的一边。

在火焰的照射下,议会正式展开。

议会圆环的面积很大,除去中间竖立着宣言石碑的空地,几个王座之间的距离也很远,索性,王座上的魔法符文有着扩音的能力,会让他们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对方的耳朵里。

“相信两位也明白,我们曼特恩为什么坚持想要照常召开这次议会。”

曼特恩王坐在雕刻着山峰和岩石的王座上,眯着眼睛,温声说道。

王座上,他的身躯就像是一颗腐朽的古木,生长在岩石之间。

弗尔斯特王在自己的位子上没有说话,他一直紧皱着眉头,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事情。

希尔曼身子微倾,倚在王座的扶手上,她身后的王座雕刻着一只狮子,代表着莱因哈特。

“曼特恩王,请恕我不能理解您的意思。”希尔曼淡笑着说道。

“在我看来,坚持召开的这次四国议会可能并没有什么意义。”

“并不能说没有意义。”曼特恩王苍老的脸上笑容淡了一些:“我反而认为,这次的议会将会意义非凡,它甚至会影响大陆的未来。”

“哦,是吗?”希尔曼脸上的笑容随意,眼中却闪烁着微光。

既然曼特恩王都说了意义非凡,那么这场议会之中一定安排了什么大事,能够影响大陆未来的大事。

是什么大事呢,她很期待。

“请莱因哈特王拭目以待吧。”曼特恩王抬起了眼睛,望向坐在他对面的希尔曼。

“那么,能否就让我先说明一下有关于我国在这次议会想要表达的看法呢?”

“自然。”希尔曼点了点头,摊了一下手掌说道:“您请。”

“嗯······”

曼特恩王微微颔首,摸了一下自己身前的胡须,睁开了他那双一直半合着的眼睛,眼中目光锐利。

他张开了口,沉闷的声音的回荡在山峰上。

“莱茵哈特王啊,您的暴行应当得到遏制了。”

第二十三章:诺言和协议应该严格遵守

议会圆环之中悄然无声,山石对着狮子发出了怒吼,森林沉默以对。

“咔。”

初的手指扣在了腰间骑士剑的剑格上。

希尔曼却轻轻地伸出了手,按住了初将要拔出的长剑。

她侧过眼睛,看向曼特恩王,微微一笑。

“我的暴行,不知道曼特恩王具体说的是哪一件?”

如果用他们的目光来评价的话,希尔曼做的很多事情,都算的上是暴行。

“你还不明白吗?莱因哈特王。”曼特恩王的手放在了王座的扶手上,食指轻敲着扶手上的石板。

“你发动的战争打破了大陆数百年来的和平,更是摧毁了平原之国普兰恩的国土,数百万人在战火中哀嚎,你都恍若未闻。现在,你的暴行必须被终结,否则,整片大陆都会被你引燃的战火吞没。”

希尔曼抬了一下眉头,两手放在身前,靠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那么你要我如何终止我的暴行呢?”

曼特恩王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但是表面上,他像是语重心长的长辈一般,对希尔曼说道。

“我很抱歉,但是你要明白,你的恶行必然会将你推上绝路,你也必须付出代价。”

说着,他坐正了自己的身子,就像是大山微微移动一样,沉重而缓慢。

“我希望你能够将普兰恩的国土交还,并将这场战争的主犯罗兰和黑骑士交由我们处理。至于更详细的内容,我们可以在之后的谈判中再做拟定。”

“呵。”希尔曼笑出了声,轻掩着自己的嘴巴。

曼特恩王皱起了眉头,沉声问道:“莱茵哈特王希尔曼,我们所说的是极其严肃的事情,你在笑什么?”

“抱歉。”希尔曼抬起了一只手,说道:“请相信我在尽力克制。”

然后,她继续笑着说道:“我想请问一下,您说的要我将普兰恩的国土交还,具体是交给谁呢?”

希尔曼的态度,让曼特恩国王的脸色慢慢的冷了下来。

“自然是交由我等公正处理。”

希尔曼像是思考了一下的,点了点头:“是吗,公正处理。”

终于,希尔曼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她的神情变得冷漠,眼神充满了攻击性和侵略性地直视着曼特恩王的目光。

就像是将要捕食时的狮子,希尔曼淡淡地说道。

“请容我拒绝您的要求,另外,剑圣罗兰与黑骑士对于我国来说,可不是战争的犯人,而是英雄。请曼特恩王陛下注意措辞。”

······

山峰的平台上,火光摇晃,山峰之外,风雪席卷遮蔽着天空。

通常情况下,这样的议会已经无法进行了,但是事实上,对于曼特恩王来说,这次的议会,才刚刚开始。

“既然不能劝你停止,莱茵哈特王。”曼特恩王放在扶手中的手掌慢慢握紧。

“我只能用我的方式让你停止了。”

话音落下,曼特恩王的手重重地砸在了王座的扶手上,一声闷响震动着山峰。

苍白的胡须下,他令喝道。

“全军列队!”

在王座魔法符文的效力下,他的声音就如同从天空中传来的吼声。

随后,无数的脚步声响起。

在莱因哈特随行队伍慌乱的目光中,数千手持利刃的曼特恩士兵踏上了山顶平台,站在了议会圆环的出口前。

“列队!”随着领队的士兵一声高喝。

数千把利刃落下,直指着议会圆环,封锁了出口。

至始至终,希尔曼都很平静,直到一切嘈杂的声音渐渐平息,她才用淡漠的眼神扫过了曼特恩国王的脸孔,看向弗尔斯特王。

“弗尔斯特王,这也是你的意思吗?”

希尔曼问道。

一直没有出声的弗尔斯特王这才看向希尔曼,出声说道。

“森林,站在秩序的这一边。”

显然,这一次他选择帮助曼特恩。

曼特恩王从自己的位子上缓缓地站起,背着手,对着希尔曼说道。

“莱茵哈特王,我现在再问你一次,你愿意接受我们的协议吗?”

希尔曼回过头来,勾起了嘴角,给出了她必然的回答:“很抱歉,我不能接受。”

“哼。”曼特恩王冷哼了一声:“难道你觉得你不肯接受,还能从这里走出去吗?”

“那我以同样的话问你,曼特恩王陛下。”

希尔曼的声音平淡,但是从她的身上却缓缓地散发出了一种令人心悸的魄力,眼神带着狮子的傲慢。

“你觉得,我能够从这里走出去吗?”

曼特恩王的瞳孔微微收缩,希尔曼的眼神让他不自觉地想要躲开。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看向了站在希尔曼身边的初,在他看来,希尔曼的自信都来自于这位来历不明的骑士。

“你身边的这位黑骑士绝不可能抵挡住两位圣者。”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希尔曼端坐着,回答道。

曼特恩王不再说什么,对着身边的人挥了一下手。

他的身边,那个身形巨大的山岭战士笑了一下,踩着沉重的步伐走下了王座旁的台阶,走到了议会圆环中心的空地里。

另一边,弗尔斯特王横过眼睛,看向身边那个消瘦的男子,消瘦的男子微微低下头,然后也走入了圆环之中。

这片大陆上存在着六位圣者,他们代表着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力量。这六个人分别身处于四个国家之中,其中莱因哈特中有三位,分别是剑圣罗兰、大学者普罗曼特、监狱看守者,执法人杰夫。

在已经败亡的普兰恩王国中有一位,是为空间贤者休贝特。

而此时,议会圆环中的这两个人,就是最后的两位圣者。

曼特恩的山岭战士勒夫曼和弗尔斯特的风行者卡尔。

初握着骑士剑,向前踏出了一步。

在初出现之后,她被认定为了大陆上的第七圣者,漆黑的骑士。

也就是说,这一次的四国议会已然将要演变成一场三位圣贤的战斗。

希尔曼的眼中浮起了一些失望。

她在失望什么?

她在失望于另外两位王的失格,在她看来,他们已经失去了王的资格。

“初,除了王之外的其他人,你都可以杀死。”

希尔曼坐着,向初下达了命令。

第二十四章:背叛的议会,血腥的巡礼

“是。”

初沙哑低沉的声音在议会的圆环之中响起,她迈动了步伐,走下了台阶,向着空地上的另外两人走去。

山岭战士勒夫曼甩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看着慢步走来的初,眼中泛着狂热的战意。

“黑骑士,让我看看你是否真的能像传说中那样提着头颅战斗吧。”

风行者卡尔沉默着,迅捷地抽出了自己腰间的两把短刀。

双手微微弯曲举到身前,眼睛死死地盯着初的脖子。

两个人的气场同时锁定在了初的身上。

于是,初抬起了眼睛。

头盔下,她的嘴唇亲启,轻声念道。

“我将奉命带走你们的罪恶。”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模糊,像是被笼罩在什么之中一样。

没有人听清她说了什么,但是在她吐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人们知道了,他们要面对的是什么。

解放:恶意解放,消耗“恶”解放自身的恶意。每点“恶”增加1点四项属性。持续30分钟。

初解放了自身的三千的恶,使得她的能力在三十分钟内达到了一个普通人类的七百倍。

黑色的物质在初的皮肤上和盔甲上快速的蔓延着。

从她的脖颈蔓延而上,就像是侵蚀一般地包裹住了她的脸颊。

在人们震惊的目光中。

她的气势变得越来越恐怖,最后达到了一个难以言喻的高度。

黑色的雾气从她身上的盔甲中渗出,淌落在地面上翻滚着,溢散着。

而初自身则是完全被那黑色的物质覆盖,变成了一个漆黑的人形,不再有面孔,不再有声音,不再有任何东西。

只是一片漆黑,气息恐怖至极的一片漆黑,恍若深渊。

“那是,什么鬼东西。”山岭战士勒夫曼呆呆地望着初,喃喃地说道。

在那种气息下,他感觉到自己意志在颤抖。

他咬住了牙齿,几乎要将牙齿咬碎,鲜血从他的嘴中流出,剧烈的疼痛终于让他清醒了过来。

第一时间,勒夫曼抓住了自己背上的巨斧,蹲下了身子。

“啊!!!”山岭战士发出了咆哮,青筋在他的皮肤下凸起,身体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向前踏出了脚步,带动了他冲向黑雾的中心。

巨斧被他从背后拔出,夹杂着狂风,砍向了那个黑雾中的骑士。

同时,在他的咆哮声里,风行者卡尔也清醒了过来,双刀在手中翻转了一圈,卡尔的身子就像是狂风中的落叶,轻巧灵动。

就如他的称号一样,他脚踩着微风,出现在了初的面前,手中的短刀落在了初的脖子上。

“当!!”

一声沉重的金属撞击的声音响起,声音卷起气浪向着四周排开,扬起尘土。

等到尘土落下,身处于场外的人才看清了场中的情况。

然后是一片死寂。

勒夫曼的巨斧被黑骑士的一只手接住,握在了掌中,而卡尔的短刀则是卡在了骑士的铠甲里,不能再砍进一分一毫。

两位圣者的攻击,对于那个骑士来说似乎没有一点作用。

风行者卡尔当即松开了握着短刀的手,身子在半空中转过了半圈,改变了攻势,一脚踢向了初头侧。

一记沉重的鞭腿抽打在了初的头盔上,却只是让初微微地低下了头。

停留在半空上的卡尔目光愕然,初扭过头来看向他,带着铁甲的手掌握在了他的脚上。

他想要躲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砰!!”

在旁人的眼中,黑骑士握着风行者卡尔的脚,将他的身躯砸进了地面里。

地面蔓延出一片龟裂,卡尔的身躯陷入其中,嘴中流出鲜血。

然后黑骑士抬起脚,踏在了卡尔的脚腕上。

“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打破了死寂。

风行者卡尔,抱着扭曲的脚腕,倒在地上哀嚎着。

一旁,山岭战士勒夫曼面色血红,可无论他怎么用力,都不能将手中的巨斧从黑骑士的手掌里抽出来。

直到黑骑士回过了头,将手掌盖在了他的脸上。

勒夫曼松开了巨斧,奋力挣扎着想要从黑骑士的手掌中挣脱出来,但是无论他怎么挣扎,黑骑士的手掌都没有一点要松开的迹象。

巨大的山岭战士就这样被一个身形并不魁梧的骑士握在手里。

他咆哮着,抬起拳头,一拳一拳地打在黑骑士的身上,可黑骑士只是默默地慢慢握紧了覆盖在他脸上的手掌。

“啊!!”山岭战士勒夫曼发出了痛苦的吼叫声。

“咔咔咔咔咔。”

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鲜血从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里流出。

他的挣扎越来越小,越来越无力。直到,他渐渐不再挣扎,彻底失去了声息,巨大地身躯,无力的垂下。

议会圆环之中安静了下来,没有了一点声音。

“砰。”目睹了这一切的曼特恩王呆涩地跌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希尔曼站了起来,披着鲜红的披风,一步一步地,缓缓地向着外面走去。

初拖着山岭战士勒夫曼的身躯,跟在希尔曼的后面。

鲜血拖出了一条道路,血的道路。

道路一直延伸到了议会圆环的门前,希尔曼站在道路的尽头。

她面对着门外的光,回过头来,侧脸笼罩在阴影里,眼睛慢慢抬起,看向了圆环中王座上的那两位王。

此时的曼特恩和弗尔斯特王恍惚地坐在王座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希尔曼微微一笑,淡然地说道。

“放心吧,我不会在这里杀死你们,作为背叛了宣言的人,你们肮脏的鲜血不配流淌这里。”

希尔曼的目光看向曼特恩王。

“不过,你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曼特恩王陛下。我引燃的战火,定会将整片大陆吞没。在你们腐朽的王座上等着吧,等我到来的那一天。”

说完,希尔曼向着门外走去,踏进了门外的日光之中。

阻挡在议会圆环门前的曼特恩士兵听到了脚步声。

他们看向门里,但是看到的却不是他们的王,而是身披鲜红的希尔曼。

他们握紧了自己的手中的兵刃,想要上前阻止,然后他们看到了希尔曼身后的人。

一个漆黑的骑士慢步从门中走出,手中滴着鲜血,拖着一个巨大的身躯。

黑骑士的眼神冰冷的扫视了一圈周围,接着,将手中的身躯丢在了门前。

曼特恩士兵看见了,看见了他们的圣者,面容扭曲地倒在了血泊里,鲜血流淌着,流下了门前的石阶。

而这,也将会是他们看到的最后一幕。

黑骑士抽出了腰间的剑,它的身影消失,曼特恩的士兵中发出了惨叫。

一个又一个的士兵被闪烁着的黑影割开了喉咙,神情惊恐地倒下。

在纷乱里,希尔曼淡漠地跨过尸体,优雅从容地从奔逃的人群中走过。

莱因哈特的随行队伍里,一个史臣看着眼前的一幕,颤抖着从自己的背包中拿出了纸笔。

他的职责是记录史实,就像是现在这样。

他脸色苍白,用颤抖的手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

“漆黑的骑士在背叛者中杀出了一条血路,王踏过鲜血,慢步走来,这就像是一场巡礼,王的巡礼,只是两旁的不是欢呼的子民,而是尸体。

——后记于《希尔曼记—血腥巡礼》”

在带着血腥味的风里,希尔曼带领着莱茵哈特的队伍离开了议会山峰的山顶。

临走前,她回过头来,看向山顶的天空。

此时正好是黄昏,天中的风雪已经小了很多,昏沉的落日弥留着余晖,分不清是金色还是红色的夕阳占据了整片天空。

希尔曼凝望着天际,眼中倒映着日光,一字一句地说道。

“旧日已入黄昏,长夜过后,新的黎明,终将升起。”

第二十五章:神抛弃人的原因

“曼特恩与弗尔斯特背叛了宣言,带领士兵杀上了山峰。

在黑骑士的护送下,狮心的女王踏过鲜血和尸体离开。”

当吟游诗人开始传唱这样的故事的时候,已经是四国议会的几个月后了。

在那一天,议会山峰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真相已经无法掩盖,事实被人们得知。

吟游诗人们用诗歌编写了这场充斥着背叛与血腥的议会,唱遍了整片大陆。

曼特恩的国王和弗尔斯特的国王逃回了自己的国家,他们心中的恐惧久久难以抹去,但是他们没有选择坐以待毙。

他们都明白,战争已然必将到来,而他们也必将迎战,而这,会是殊死一战。

弗尔斯特和曼特恩同时调集了所有的士兵驻守在了他们与莱因哈特的国界交界之处,伊斯塞恩山丘。

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决一死战,虽然他们已经失去了圣者,但是他们也没有退路。

在春末,这一年春天的最后一场小雨里。

希尔曼以她国王的名义,召集了莱因哈特的士兵。

铠甲反射着透过阴云的阳光,雨滴从刀刃上滑落。

无数的士兵站在细雨中,等待着他们的国王,宣布战争的开始。

希尔曼站在城墙之上,俯视着一望无际的军队。

她没有说什么长篇大论,更没有激动人心的演讲。

她只是举起了自己的王权之剑,举向天空,剑柄上的狮子仿佛在高声咆哮。

她说出了她唯一要说的一句话。

“这一次,历史将由莱因哈特书写。”

踩着沉重的步伐,如同大地震动,军队向着伊斯塞恩山丘而去。

···

城墙的高处,希尔曼默默地看着迈进的军队。

初从她的身后走来,一只手举起披风,替她遮挡着天中落下的雨滴。

两人一同站着,望向西方。

“陛下。”初出声说道:“我还是不明白,那时您为什么要放走那两个人?”

初所说的那两个人,正是议会山峰的曼特恩王和弗尔斯特王,那时希尔曼没有让初杀死他们。

但是如果在那个时候就将他们杀死的话,莱因哈特统一大陆应该会更加简单。

希尔曼站在初的身边,沉默了一下,回答道。

“这片大陆已经和平了太久,人们需要一场战争的洗礼,否则,帝国难以稳固。”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初,又回过视线来,看着远方。

她明白自己所行的罪恶,但是如果没有铁血,又何来的帝国?

“初,你就在我的身后好好看着吧,我一定会,建立起一个新的世界。”

希尔曼出神地注视着远处,似乎在那里,她看到了她所说的那个新的世界。

那个,沐浴在黎明的阳光中的帝国。

···

前纪二年,莱因哈特的女王亲率士兵,迈入了伊斯塞恩山丘,世界黎明前的血战,就此展开。

···

长风在山丘之上呼啸,旗帜在风声中猎猎作响。

绵延无尽的山丘里,弗尔斯特和曼特恩的军团站在一起。

他们将盾牌伫立在地面,将长矛举在自己的身前,双脚踩在冰冷的潮湿的土地上,双眼紧盯着另一方的丘陵。

而两国的国王也骑在骏马上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天中昏沉,阴云密布,阳光穿不过阴云,只能将云层照得斑驳。

也不知道是不是风更大了一些,胸膛中的心脏加速跳动。

在弗尔斯特和曼特恩人的注视下,山丘的另一边出现了一面旗帜。

那是一面金红色的旗帜,旗帜上,咆哮的狮子向着他们张开了血口,他们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握紧了手中的长矛。

战争,要开始了。

终于,旗帜之下,一支骑兵从山丘之后出现。

他们的身上穿着莱因哈特特有的铠甲,身下骑着凶猛的鸟龙。

这是莱因哈特的鸟龙骑士团,大陆上几乎没有军队能够挡住他们的冲锋。

而在骑士团的后面,无尽的莱茵哈特士兵走来,他们的身躯犹如岩石雕琢,坚不可摧,他们的刀刃犹如天神所铸,锋利无匹,他们目光高傲,犹如身披着光辉。

在这光辉的军团前,那个将战火带给了大陆的女王,莱因哈特·冯·希尔曼骑着骏马慢步踏上了山丘。

山丘几乎被士兵占满,这场战争必将会在大陆的历史上留下史诗般的一笔。

莱因哈特的士兵的明白,他们在塑造一场历史。

而弗尔斯特和曼特恩的士兵明白,他们在保卫他们的文明。

在两支军队沉默无声的对视中,希尔曼抬起了自己的手。

猩红色的披风在她的身后抖动着,她举在半空中的手停顿了一下,最终沉沉落下。

同一时间,曼特恩和弗尔斯特的国王也挥动了他们的剑。

“呜!!!!!”

战争的号角吹响,震耳欲聋,却叫人听不清楚是悲鸣还是振奋人心。

士兵们知道的,只是咆哮着,拿起了自己的长矛与长剑,向着敌人杀去。

地面上的石子颤抖着,因为大地也在颤抖着,天空也在颤抖着,整个大陆都在为这场将要重新建立世界的战争颤抖着。

就像希尔曼所说的,新的世界,必将建立在旧世界的废墟之上。

现在,已经是时候将这陈旧的一切变作废墟了。

罗兰提着长剑冲在大军之前,她银色的头发就像是这昏沉的世界中的一道银色的微光,不同于希尔曼的光辉,她的光芒并不显眼,但是她从不迟疑。

“为了莱茵哈特之荣光!”

她高吼着,她的身后,士兵也高吼了起来。

“为了莱因哈特之荣光!”

为了他们的信仰。

在这支势不可挡的军团下,弗尔斯特和曼特恩的士兵也迎了上来,他们的呼吸沉重,但是脚步却在加快。

他们奋力地向前冲锋着。

“为了弗尔斯特!”

“为了曼特恩!”

同样的,也是为了他们的信仰。

两方的士兵都是为了信仰而战,他们没有对错,战争也没有对与错,只有胜利和失败。

两支巨大的军团终于撞在了一起,天空中昏暗的阳光仿佛都滞涩了一下。

肉眼看不到的,浓烈而又阴暗的气息从战场中蔓延了开来。

黑色的雾气覆盖着整座山丘,连天空都被遮挡在了之后。

罪恶在人群之中升腾着,流淌在人们的血液里。

也许这就是,神抛弃人们的原因吧。

第二十六章:黎明时分的新王

箭雨穿过天空,射中不知姓名的人,让他们滚烫的鲜血流出胸膛。

利剑与长矛交错,人群相互厮杀,他们甚至从未与对方见过面,此时就要为了自己的生命杀死对方。

马蹄伴随着鸟龙的利爪踏过地面,践踏过尚存温热的尸体。

耳畔是阵阵嗡鸣,谁也听不清那是谁的声音。

这一切在初看来,是那么的像使徒荒原,几乎一模一样,就连弥漫着的罪恶的形状都是一样的。一样的狰狞,一样的让身处其中的人惶恐不安。

不过,这恰恰是初最擅长的事情,在这样的地方杀死另外的性命。

当希尔曼向她微微点头时,初看向了战场。

漆黑冰冷的头盔下露出了她麻木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她拔出了腰间黑色的剑。

与这片战场同样的恶,同样狰狞,令人不安的气息出现在了她的身上。

······

厮杀中,一个弗尔斯特士兵感觉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

他看到了不远处,一个黑影向他走来,那个黑影有着一只泛着红光的眼睛,提着一柄滴着血的剑。

“黑骑士······”士兵的目光定住,轻声念出了一个名字。

下一刻,他的头颅飞上了半空。

黑骑士,又被人们称为斩首的骑士,因为传说,她在她的第一战,普兰恩王城的战场上,一瞬间斩下了数百人的头颅。

初走过落在脚边的头颅,她的身边,一个身穿着曼特恩铠甲的士兵举起长剑砍向她。

她没有回头,手中的剑在士兵不可思议的视线下变作了一柄长枪。

长枪猛然穿过了曼特恩士兵的胸膛,将他的身体挑了起来,鲜血顺着尸体流下,浸入了泥土里。

四周的士兵都向后退了一步,可黑骑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抽出长枪。

尸体摔在地上,骑士杀入人群。

弗尔斯特和曼特恩的士兵想要阻挡,可他们的矛与剑破不开骑士的铠甲。

射出的箭矢追不上她的脚步,魔法只能在她的身上留下缕缕黑烟。

他们能做的只有看着身前的人被骑士杀死,倒在地上,然后自己也奋力的嘶吼着,冲锋上去。

在黑骑士和剑圣罗兰的带领下,莱因哈特的士兵所向披靡。

弗尔斯特和曼特恩人节节败退,由他们的国王的指挥着,一次又一次的重整队形防守着阵线。

也许在日后,这场战争,这些战争中死去的人,这些战争中发生的事,会被记载下来,成为史书上一篇文章,或者是吟游诗人嘴中一首恢弘的诗歌。

但是现在,对于这场战争中的人来说,他们在做的事,只是在献上自己的生命而已。

······

这场战争持续了很久,久到入夜之后也没有结束,人们夜色里继续厮杀着。

直到东方的天际开出微光,世界再一次缓缓亮起的时候,他们才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双眼失去神采的尸体倒在地上,铺满了山丘,鲜血将山丘的土壤都染成了红黑色,地上,还没有渗入地下的鲜血浸没了人们的脚掌。

秃鹫和乌鸦在天空中盘旋,黑色的飞鸟遮天蔽日,等待着啄食遍地的尸体。

人们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四周,望着他们所做的一切。

他们才看清了,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有的人还在搏杀,有的人还在沙哑的干吼,有的人无力地倒在尸体中,沉默地望着那片带着微弱的光芒的,斑驳的天空。

弗尔斯特和曼特恩的国王早已经在厮杀中死去,但是一部分活着的士兵仍然在战斗着,反抗着。

天就要亮了,黎明将要到来。

初站在成堆尸体的中央,用手抹去了剑上的血迹,她记不清她又杀死了多少人,她只是抬起头来,继续找寻着敌人。

就在这时,她在尸体中,看到了一个人站上了山丘。

希尔曼骑着她白色的骏马,头戴着王冠。

此时的她并不像平时那样优雅,金色的长发有一些凌乱,脸上沾着鲜血,衣袍和身后鲜红的披风微黑,手中握着莱茵哈特的王权之剑,剑刃染血。

她同样加入战场,她可不是一个只会躲在士兵身后的王。

虽然她并不擅长战斗,这使得她的模样有一些狼狈,但是她的目光依旧高傲。

希尔曼站在山丘上,俯视着整个战场,俯视着已经死去的人,俯视着还在反抗的弗尔斯特和曼特恩。

终于,她举起了长剑,剑刃直指着天空。

风声呼啸,她迎风伫立,微微喘息了一下。

然后,她向着所有人,高声喊道。

“我,以莱因哈特·冯·希尔曼之名,以狮心女王之名,以莱茵哈特帝国之名,命令你们,在此地,向我献上你们的忠诚!”

应该是魔法的作用,让她的声音回荡在山丘之上,久久不散。

每一个人都听到了她的声音,人们回过头来,看向那个山丘,看向那个女王。

在所有人沉默地注视中,天中的云层破开。

长夜之后的第一道阳光穿过阴云,落向山丘,落在了希尔曼高举着的长剑之上。

那一刻,光芒万丈。

破晓的黎明,照亮了新王。

面对着刺眼的光芒,希尔曼再一次喊道。

“我,以莱因哈特·冯·希尔曼之名!”

定定地目视着光辉,一个士兵慢慢地放下了武器,接着,愈来愈多的士兵将武器扔在了地上。

“以狮心女王之名!”

士兵们无声地跪伏了下来。

“以莱茵哈特帝国之名!”

无数的人跪伏在地上,跪伏在无数的尸体中,向着山丘上天空下的女王。

“命令你们,在此地!向我献上你们的忠诚!向我臣服!”

大地上满是跪伏着的人们,而女王站在中央,手中握着绽放着光芒的长剑。

这光芒让秃鹫和乌鸦惊叫着,四散逃开。

希尔曼看着跪拜下的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知道,新的世界到来了。

她仰起头,望向黎明,光芒占据了她的视线,如同神明的启示。

许久之后,她轻声说道。

“而我,将饶恕你们的罪过,并赐予你们光辉与繁荣。”

这是她的承诺,她一定会为这片大陆带来光辉与繁荣。

第二十七章: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别人还的道理

前纪二年末,伊斯塞恩之战结束,这场战争在日后被称为新大陆的黎明之战,也是古代四王的终结之战。

记载中,女王高举光辉之剑,照亮了战场中的每一个灵魂。

而这一战之后,弗尔斯特和曼特恩也彻底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在之后的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向莱因哈特宣誓了效忠。

于是,在前纪一年的最后一天,希尔曼女王在王城举行了新王巡礼。

后来的无数诗人都没有办法能够描述那一天的景象。

天中的阳光闪耀到刺眼,鲜花的花瓣撒满了城市的街道,金红的长毯铺在地上,欢呼的人群站立两旁,英武的士兵手握长枪。

踩着长毯,女王头戴着王冠走来,金色的长发如同带着太阳的光辉。

她的身后,跟随着两位王国骑士,分别身穿着漆黑色和亮银色的铠甲。

两位骑士护卫在女王的身边,在人们撒下的花瓣中缓缓走过王城的街道,最后走到了中心广场的那座圆形平台前。

古代的莱茵哈特王在这里宣布了王国的成立,而现在,希尔曼也会在这里建立帝国。

希尔曼带着笑容,踏上了平台的台阶,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步走到了平台的中央。

四周的声音都平息了下来,那一刻是那么安静,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女王的发言。

平台上,女王缓缓抬起双手,仿佛在拥抱着所有人,然后,她柔声说道。

“我在此宣布,从今以后,大陆上将会只有一个帝国,它的名字,叫做莱因哈特。它会沐浴在最耀眼的黎明中,成为最盛强的国家!”

“莱因哈特!”

也不知道是谁出发了第一声高喊。

紧接着,王城中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人们高喊着莱茵哈特,高喊着这个帝国的名字。

平台下,初和罗兰站在一起,一同看着平台上身处于欢呼与鲜花中的希尔曼。

罗兰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很少能看见她笑,但是今天她一直在笑。

在人们的欢呼声里,她突然抬起了一只拳头,笑着郑重地对初说道。

“感谢你为这个国家付出的英勇作战,你是个很可靠的战友,以后,也请多多指教。”

初转过头来,看了罗兰一会儿,然后也抬起了手,和她的拳头轻轻地碰了一下。

“嗯。”

“下次有空,我请你去喝酒。”两人并肩站着,罗兰拍了拍初的肩膀。

初放下手,声音依旧沙哑:“再说吧。”

······

新王的巡礼结束后,希尔曼和初一起回到了城堡的顶层。

不同于外面的喧闹,这里依旧安静无声。

希尔曼走到了窗边,伸出手拉开了窗帘。

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不只是因为帝国的成立。

她望着窗外的城市,这一直以来都是她最喜欢的景色,初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摘下了自己的头盔,陪着她看着。

许久,希尔曼说道。

“初,战争已经结束了,你也要离开了对吧?”

她很清楚这一点,她以契约召唤了初,但也因为是契约,就必然会有结束的一天。

“是的。”初微微躬身,回答道。

希尔曼出神地窗外,窗上倒映出了她的影子,让她能够看得清楚自己的眼睛,和眼中的神色。

窗前,她低垂着眼眸,嘴角带着浅笑。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吗,我的父亲送给我的两件礼物,王座和你。”

她的父亲一生都对她很严厉,在印象里,她从未见他笑过。

甚至在临终前,父亲看着跪在床前哭泣的她,也只是留下了一句责备:哭什么,你这样的软弱,让我怎么放心呢?

但是希尔曼明白,父亲是温柔的,因为她感觉到过那只粗糙的大手放在她头顶上的温度。

也清晰的看到过,父亲站在她身前那个坚定笔直的背影。

所以对于她来说,或许初,就是父亲留下的一切温柔和保护吧。

虽然初不会笑,手也很冷,但是初陪在她身边的时候,总能让她的心变得安然。

“我想说,你是一件很好的礼物。”

希尔曼说着,回过身来,微笑着深深的看着初。

“带走我的罪恶吧,这是我答应你的。”

她已经准备好了,付出代价,兑现她的承诺。

初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对着希尔曼举起了手。

下一刻,希尔曼的身上,涌出了无数肉眼可视的黑雾。

黑雾占据了房间,在空气中扭动着,像是想要挣脱什么一样,但是最后也没有挣脱开来,被拉扯向了初的方向。

初的手握住了黑雾,雾气在她的手中渐渐溶解、消失,最后渗入了她的手掌。

希尔曼感觉的到,自己身体里的一种沉重的负担消失了,身心变得轻盈了起来。而身前,初的气息却更加阴沉了一分。

收集这场巨大罪恶的过程比她想的简单了太多,但真的只是这样吗。

她再一次看向初,透过还没有彻底消失的契约,希尔曼隐约感觉到了初此时的感受。

那是一种巨大的疼痛,从手掌而起,然后蔓延至全身,如同每一处血肉都被撕开,每一根骨头都寸寸断裂的疼痛。

希尔曼只是感觉到了一点,就无力地向后退了一步。

而初,只是沉默的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说,默默地承受着这巨大的痛苦,脸上的神情平静,一如平常时的她。唯一可以看得出来的,就是她变得更加苍白了的脸庞。

此时的希尔曼才终于明白。

初根本不是什么工具,而真的是一种代替人们背负罪恶的存在。

那份契约也根本不是什么交易,初只是毫无代价地代替她承担了这份罪恶的痛苦而已。

就像是圣约中,那个神的使者一样,替人带走人的罪恶。

痛苦过去,初虚弱地轻合了一下眼睛。

在希尔曼的眼里,初的身体开始缓缓的消散,化作了一片片地碎片散开。

这才是使徒的意义吗,没有情感,所以才会用无私的温柔对待世人,希尔曼想到。

温柔,这是她对使徒的最后一个评价。

慢慢散去的碎片中,初的脸庞被遮住。

忽然,她看向希尔曼,轻轻地低下了头,将手放在了胸前,说道。

“愿吾王,荣光永恒。”

今天是希尔曼的新王典礼,这是她为希尔曼送上的最后的祝福。

初的话让希尔曼回过神来,她的眼睛低下,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微笑,那是一个很动人的微笑。

她慢步走到了初的身前,伸出手轻抚向初遮挡在碎片后的脸庞,将额头轻抵在了初的额头上,闭上了眼睛。

“也愿荣光指引你的道路,我的骑士。”

说完,她抬起嘴唇,在初呆住的目光中,吻在初的脸颊上,带着那动人的笑。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好好保管哦。下次见面,记得还给我。”

话音落下,初的身体也彻底消散成了雾气,散在了希尔曼的怀里。

空荡荡的房间中,希尔曼睁开了眼睛,放下了手。

城堡的在最高处,又恢复了寂静。

她一个人站在房间中,缓缓抬起头,任由窗外的光照亮她的背影。

······

帝国成立之后,人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位黑骑士,就像人们不知道她从何处而来一样,人们也不知道她去向了哪里。

所有关于黑骑士的故事,都只是留在了那一本又一本的文献和传说中。

人们知道的是,她是莱因哈特帝国的利剑,是那即使被斩落头颅依旧会继续战斗的不屈的战士,是屹立在战争之中的英雄。

人们不会遗忘英雄,而英雄的故事,也必然会被继续传颂。

······

后来,传闻希尔曼女王一直在命人寻找一块特殊的石头,听说那是一块黑色的方石。

上面,有着特殊的雕纹。

第二十八章:这是一条永无止境的路

又是这片血红色的天空,天上下着绵密的小雨,雨水流过无声的尸体。

荒原空无一物。

在这空洞的死寂里,一团黑雾突然出现,凝聚着,渐渐组成了一个人的躯体。

初披着黑色的长袍,伴随着黑雾散去,睁开了眼睛。

任务结束,她重新回到了这里,使徒荒原。

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茫然地看着前方。

她在想什么,她在想任务结束之前的事情。

在她回到这里之前,希尔曼留给了她一个礼物,一个很浅的吻。这让初很疑惑,因为在她的心里似乎出现了一种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的情感。

离别的伤感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有些复杂,她并不是都能够理解。

不过,她会按照要求,好好保管这件礼物的。

放下手,看着眼前的“风景”,初找了一个地方,沉默地坐了下来。

一个活的东西都没有,不会有人和她说话。

她只是安静地坐着,闭着眼睛。

对于她来说,这既是一种休息也是一种等待。

等待着她的下一个任务,等待着下一个她要收集的恶。

这是一个漫长的等待,谁也不知道那个声音什么时候才会注意到她。

也许是一觉睡醒之后,那个声音再一次从她的上空响起。

“欢迎回来,使徒,恭喜你完成了这次任务。现在你拥有6000点的罪责,是否需要进行强化?”

“强化?”初听到这个声音,慢慢看向天空。

“是的。”虽然已经讲过一次,但是初似乎不记得了,声音不厌其烦地再一次讲解道:“消耗罪责可以增加身体的能力,或增加自身恶的上限。”

“嗯···”初沉吟了一下,回想起来,上次声音和她介绍的时候确实有说过这能力。

略微思考了一阵,她说道:“你随意分配吧。”

“没有问题,按照随机的分配,我会帮你增加100点的身体属性,并增加1000点恶的上限。”

声音说完,初就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再一次得到了的强化,这种明显的增长让她的有些不适应,同时她的身体中那股名为恶的存在也滋长了一部分。

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可即使如此,初依旧能够感觉到,她变得更加麻木了,她甚至已经渐渐的开始失去触感。

想来最多再有几次这样的强化,她就会彻底失去触觉。失去触觉之后呢,可能就是嗅觉、味觉、听觉、视觉了吧。

当然,初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即使是去了五感,她还是可以用恶来判断位置和辨认方向,这不会影响到她完成任务。

只要能够完成任务就好了,不是吗?

但是那样,她还能好好保管希尔曼的礼物吗?

她没有答案。

“你是否已经准备好进行下一个任务了呢?”声音问道。

初没有出声,点了点头当做回答。

“很好,下一个任务已经确定,收集“仇恨”的恶。你想要休息一段时间,还是立即出发?”

“出发吧。”

在等待的时候,她已经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她需要任务,任务能让她感觉得到自己的存在,而不是和这里的尸体一样。

初站起身来,身上的黑袍上泛起了一阵水面一样的波动,在尸体上沾染的血迹被抖落了下来。这件长袍是她用恶化成的,本身就有着自净的能力,同样,破损之后也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那,祝你早日归来。”

初的面前,一扇门缓缓打开。

正准备走进去的一刻,初突然回过头说道:“那个。”

“嗯?”空中传来了一个疑惑的声音,也许是没想到初居然会发起话题。

“这里。”看了看荒原上横七八竖的尸体,初犹豫了一下说道:“什么时候能打扫一下?”

“···”

一阵沉默之后,声音回答道:“没问题······”

“嗯。”初应了一声,转身走进了大门。

————————————————————————

樱子的一家住在一个山脚下,这是个很偏僻的地方,周围除了低矮的小山,就是树林和河流,就算是最近的村子离他们的家也有十几里远。

可即使是这样,他们一家也生活的很幸福。

从樱子记事起,他们就住在这里。

家中的小木屋是父亲亲手搭的,用的山里最结实的木头,每天早晨睡醒的时候都可以闻得到那种树木特有的香味。

木屋的门前有一颗樱花树,听说樱子之所以叫做樱子,就是因为她出生的那一天,门前的樱花树正好盛开,粉红色的花瓣落了一地。父亲一拍脑袋,就决定了她的名字叫做樱子。(也许大多数的父亲都是这样取名字的吧,苦笑)

沿着屋子前的小路往外走就是他们家的田地,田里种着谷物和蔬菜,还立着几个母亲做的稻草人。樱子平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去田边玩耍,她是个充满好奇心的女孩,在她看来一切都算是那么新奇。

无论是田里跳走的青蛙,还是偶尔回来偷吃谷物的灰鸟都可以是她的玩伴。

她可以坐在小路边看着父亲在田里劳作,一边听青蛙唱一整天的歌。也可以躲在草垛里,懒洋洋地晒太阳,然后伺机吓走来偷吃的飞鸟。

父亲有些严厉,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劳作了一天之后,坐在家门前,抽一袋烟,伴着夕阳等着门前的樱花树盛开。可是每年樱花盛开的时候,他总是很忙,不是在田里耕地,就是在山中砍柴,没有什么时间看樱花。

母亲很温和,她最喜欢晚餐的时间,每到这个时候她都会准备好美味的食物,看着樱子和父亲狼吞虎咽,她就会坐在一边掩着嘴笑。

他们一家的生活很平淡,但是樱子愿意永远这样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

可是,一天夜里,他们的家中来了一个客人。

那个客人带着一顶土黄色的破斗笠,嘴里叼着一根稻草,身上的衣服宽松邋遢,露着胸膛。嘴角留着胡渣,腰间挎着一把刀。

在客人的嘴中,父亲从前是一个很厉害的刀客,杀过很多人,而现在,他要让父亲还债。

说完,他拔出了腰间的刀。

樱子至今不能忘记那时的景象,父亲浑身是血的倒在血泊里,母亲跪在父亲的身边哭泣,而那个人举着刀,对着母亲。接着刀光落下,鲜血溅出,母亲也倒在了地上。

樱子含着泪,摔坐在地上,傻傻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刀客冷漠地看向她,却没有再动手,而是点起了一把火,扔进了那间包含着樱子所有回忆的木屋里。

木屋被火焰点燃,焚烧着,在吱呀的呻吟声中倒塌。

刀客收起刀,丢下嘴里的稻草,手轻搭在刀柄上,转身离开,离开之前,他说了一句话。

“浮生一世,总有偿还之时。”

不知是说给樱子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也许他的意思是,早晚有一天,自己也会是这么一个收场吧。

眼泪模糊了樱子的视线,呆坐在炽热的火焰中,恍惚间她在地上摸到了一块石头。

那是一块黑色的石头,上面有着古怪的纹路,不知道从何而来,就好像是突然出现的一样。

但在樱子握住这块石头的时候一段话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你是否愿意以你的罪恶为代价,召唤使徒?使徒将为你效命,完成你的愿望。”

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魔力,让人不自觉的聆听。

一瞬间,名为复仇的想法充斥了樱子的心,她几乎没有多做思考,无论什么代价,她都愿意付出。

女孩紧紧地抓着这块不知来历的石头,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说道。

“召唤。”

她没有等太久,石头真的起了作用。

火焰中,一个黑色的人影向她走来。

“使徒初,遵从召唤而来,听候差遣。”

“我要报仇,教我剑术,我想要亲手报仇。”

火光映着女孩空洞无神的眼睛,她呢喃着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然后晕了过去。

第二十九章:有关于一只黑色飞鸟的梦

初将昏过去了的女孩从火中抱出,因为她的身体同人类不同,所以火焰不能对她造成任何伤害。用比较直白的方式说,那就是包裹在她身上的罪恶是不可燃的垃圾。

走出了燃烧着的房子,初没有走远,只是抱着女孩,在房子的一边,找了一片空地坐下。

她的行动需要召唤者的命令,没有命令她也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只是等着女孩醒来。

说起来,女孩晕过去之前的眼神,让初有些熟悉,她在很多人身上都见过那样黯淡无光的眼睛。

昏迷的女孩紧闭着眼睛,嘴唇发白,身体微微的颤抖着,可能是因为恐惧,也可能是因为寒冷。

初将自己身上的黑袍披在了女孩的身上,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熊熊燃烧的火焰,散发出灼热刺目的光,映射着倒塌的残骸,映射着火边的人影。初抱着女孩静静地坐在一旁,目视着火焰将一切燃烧殆尽。

等到女孩在初的怀里皱着眉头,发出了一声呢喃,她醒了过来。

而此时已经是深夜。

她感觉到有人抱着自己,但她没有去看那个人,而是回过头看向那间木屋,木屋只剩下了焦黑一片,燃烧着房屋的火焰也已经快要熄灭。

女孩的眼中最后的神采也渐渐失去,初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她。

一滴眼泪从女孩的眼角滑落,她终于忍不住,转过身趴在了初的怀里,大声地哭了起来。

她哭的很痛苦,足以让听到她哭声的人都备受煎熬。

但是初没有任何反应,她只是低着头,任由女孩的眼泪沾湿了自己身上的罪恶。

很久之后,女孩的哭声才平息了下来,她的双眼红肿,让初帮忙埋葬了她的父母,也就是院子里那两具已经烧得焦黑的尸体。

然后,她让初带她离开这里。

要去哪?她没有说,初也没有问。

女孩的脚在火中扭伤了,不能走路,初就背着她,向着外面走去。

穿过小路,两人路过了一片田野,田中的作物还没有成熟,夜里能听到蛙鸣声,几只萤火虫在田里飞舞着,带着荧光。

路上,女孩趴在初的背上,小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初。”初回答。

“我叫樱子。”女孩无神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目光黯淡,她又问道:“你从哪里来?”

“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初看着前面的路,山脚下路两旁的孤立着的几棵树影摇曳。

“你会帮我报仇吗?”樱子的手微微握紧,又松了开来。

“我会。”初的回答简短,但是语气坚定,她一定会完成召唤者的任务。

“那之后呢,你会杀死我吗?”樱子在召唤初的时候就已经签订了契约,虽然她还是个孩子,但她隐约能够感觉到什么。

初帮助她复仇,她就要付出代价。这份代价按照契约所说,就是所谓的罪恶。她以为,初要取走罪恶,就要杀死自己。

但是即使如此,她依旧选择签订了契约。

“不会。”初给了樱子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我只会带走我需要带走的东西。”

其他的,她一件都不会带走,也带不走。

樱子不再说话,也许是睡着了,也许是她不想再说了。

夜里的路再没有声音,初背着樱子,走过漫长的路。

那天晚上,樱子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山川和河流都很安静,她坐在一只黑色的飞鸟的背上,飞鸟带着她飞过高空,穿过流云,掠过银色的星河。

她趴在飞鸟的羽毛间,羽毛很柔软,也很温暖,轻触着她的脸颊。

最后,她们飞到了一棵樱花树下,樱花盛开的正好,粉红色的花瓣漫天飞舞。飞鸟留给了她一片羽毛,然后扇动翅膀离开,飞向了她不知道的远方。

······

初带着樱子走了很久,她们需要找到了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但是这附近都没有人烟。

应该是第三天,天空的颜色阴沉,阴云低压。

空气有一些潮湿,初带着樱子找到了一个小镇,说是小镇但实际上这里更像是一个稍微大了一点的村庄。

这里的居民并不多,房屋也有一些简陋,大多都是低矮的平房。木质结构的房屋在这样潮湿的雨天很容易发霉和漏水。

就像是这个天气一样,路上的居民也是愁眉苦脸的。

初和樱子走到这个村子前的时候,天空中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水很快打湿了初和樱子的头发和肩头。

樱子有些虚弱,这几天她一直都只是吃路边的野果充饥,现在的她又冷又饿。

初看着这个村子,她认为可以在这里找一个地方住下,这里靠近人群,方便交换物品。至于住的地方,可以自己搭建一个房子,或者是找一个天然的住所。在生存这一方面,她倒是有一些经验。

不过首先,她们应该找一个地方避雨。

村中大多都是居民的房屋,少有能够避雨的地方,最终,初带着樱子来到了一间寺庙的门前。

寺庙的大门紧闭,门上写着清心寺的字样。

虽然不好进去,但是寺庙门前的房檐很大,倒是正好可以遮蔽雨水。

两人坐在寺庙门前的角落里,看着外面的雨,看着雨水沿着屋檐的瓦片滑落,听着雨滴落在石板上滴答作响。

樱子抱着双手,靠坐在初的身边,初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

突然,寺庙的门打开,里面走出了一个老和尚,他穿着一件灰色僧衣,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手里拿着一根竹木扫帚。

他看到初和樱子的时候有些意外,看起来他也没想到这间冷清的寺庙会有客人突然到访。

初看到老和尚没有出声,只是将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眼里带着一些戒备。

樱子也抬起了眼睛,没有说话。

三人之间的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的沉默着。

直到门边,老和尚祥和地一笑,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

“你们是来避雨的吧,春天的时候这样的雨总是特别的多。”

他并没有赶初和樱子离开,也没有请她们进去,只是说道。

“你们可以等雨停了再走。”

说完,重新关上了门。

门外又只剩下了雨的声音,樱子缩在角落里。

除了那天问及初的名字,她很少主动说话。有时候,一天里一句话也不会说。

过了一会儿,大门又被打开了,还是那个老和尚,他这次拿着一个饭盒,饭盒里放着一只饭团。

“这是午间留下的,虽然不多,但是我想你们应该饿了,简单地吃一点吧。”

他将饭盒放在了初和樱子的身边,转身走回了寺庙里。

饭团看起来是刚刚热过得,上面还飘散着淡淡的雾气和饭香,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只有普通的米饭。

但是对于已经饿了很多天的樱子来说,这已经完全足够了。

樱子的肚子咕噜地叫了一声,她拿起饭团,张开嘴巴就要咬下,却又突然停住。

捧着饭团,她扭过头来看向身边的初。

雨声细密,初安静地守在她的身边。

雨水在房檐下的水洼中溅起水花。

半响,樱子低下头,将手中的饭团分了一半,递到了初的面前。

“给你。”

她很饿,但是她还是选择分一半给初。

初有些不解,在她的理解里樱子这时候应该是已经很饿了,不应该会把食物分给在自己才对。

她见过饥饿的人为了争夺一口食物相互厮杀的场景,所以樱子的行为,让她很疑惑。

事实上,除了争夺之外,人也是会分享的,只是大多数的人没有学会而已。

看着面前的饭团,初接了过来,因为这是召唤者给她的,她不会拒绝。

小小地咬了一口,很淡的味道,有些几乎吃不出来的甜味。

她记得上一位召唤者希尔曼也曾经给过她食物,这个饭团和希尔曼给她的食物在味道上差了很多。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吃的时候却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樱子狼吞虎咽地开始吃起了自己的一半,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咀嚼着温暖的米饭,她流着眼泪。

她想起了母亲做的饭,想起了喜欢笑着看着她吃饭的母亲。

眼泪混杂着米饭被她吃进了嘴里。

很多年以后,樱子回想起那个雨天,依旧能够想起那个饭团的温热。

第三十章:学好基础这很重要

第二天的清晨,雨停了。

路面积蓄着水洼,路边的草丛里露水从草叶上滴落。天蓝叶青,一两只昆虫在浅草里鸣叫,春天一切好像都是那么生机勃勃。

可惜寺庙的门前,有两人却不是那么能够融入这一片环境里。

初靠坐在墙角,樱子躺在她的怀里,看起来应该是已经睡过去了。

女孩轻浅地呼吸着,胸口微微起伏。她紧蹙着眉头,可能是做了什么并不好的梦吧,手一直抓着初的衣角不放,就像是担心一醒来初就会不见似的。

初不想吵醒樱子,所以已经保持着这个姿势一个晚上了,一直没有动,幸好她的身子不会发麻,不然到现在恐怕就快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了。

“吱。”

寺庙的大门被推开,老和尚走出了门外,他看向门边。

看到了还坐在那里的初和樱子。

初横过视线看了他一眼。

老和尚笑了笑行了一礼,低头下拿起了地上他昨天送来的饭盒。

看着原本包裹着饭团的青叶被分成了两半,他的眼中露出了一些欣然,向初问道。

“昨天的这个饭团你们是一人一半的吗?”

初不知道和尚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淡淡地轻声回答道。

“嗯。”

“这样。”老和尚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们是流浪来的吧?”

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万幸的是时间带给他的除了年迈的身躯之外,还有丰富的阅历。

看初和樱子的样子,他就基本猜到了她们的处境。想来是路过的流浪者,无处定居,才会饥寒交迫地在寺庙前避雨。

“是。”初没有多做解释,她和樱子两人目前也确实算是流浪者没错。

老和尚的眼睛里带着一些追忆,拿着饭盒看了一眼寺庙门前牌匾上的字。

他好像是考虑了一会儿,神情舒展了开来,对初说道。

“如果你们无处可去的话,这个寺里还缺两个人手打扫,你们可以考虑一下。”

说罢,他背着手敲了敲自己的背,走回了寺庙中,但是这次他没有关上门。

初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抱起樱子,走了进去。

······

清心寺是一个不大的寺庙,整间寺庙加在一起也只有六个房间。一间佛堂,一间禅室,一间主居,三间客房。

再算上厨房、小院、菜圃之类的地方,不算小,但是相比于其他的寺庙就显得相形见绌了。

这个寺庙里只住着老和尚一个人,他是这里的主持,同时却也是这里的杂事僧。

听他自己说,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十年了。

有关于清心寺最特别的地方,就是它的佛堂里没有佛像,那里只有一个空空的坐垫,坐垫的前面焚着一支淡淡的香。

这使得这个寺庙从来都没有什么香客,自然也没有什么香火钱,老和尚每日的饭食都是他自己在菜圃里种的蔬菜。

初和樱子暂时在寺庙里住了下来,老和尚没有问她们的来历,也没有问她们的身份,只是让她们负责每天寺庙的打扫。

这并不是一件重活,这间寺庙很少会有什么脏乱,每天要做的事情也只是扫一扫门前的落叶而已。相反的她们却可以得到一个住所,和温暖的食物。

这里是一个很好的住所,安静宜居,不会被人打扰,老和尚除了照顾菜圃之外,几乎一整天都坐在佛堂里诵经。

没有什么不好的,唯一缺少的只是一些烟火的味道而已。

樱子并不会在意自己住在哪里,她只想着练好剑术,亲手杀死自己的仇人。

除了这个念头,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在那天被那一把火烧干干净净了。

初自然也不会在意自己的住处,对于她这种习惯了躺在尸体旁边休息的人来说,能有一个干燥温暖的居室已经是难得的奢求了。

第二个早晨,樱子就开始让初教自己剑术。

早晨的阳光温暖,老和尚早早的起床煮了一壶茶,坐在小院的旁边享受。

喝茶也许是他一天中唯一享受的时光,他喝茶的时候总是带着沉浸其中的微笑,捧着那温热的绿色茶汤坐在木质的地板上,仿佛他就是一棵老树,享受着天赐的甘露。

院子里,初和樱子站在一起,手里都拿着一根木棍。

这是初从柴房里拿出来的,简单地调整了一下,做成了大小同剑差不多的棍子。老和尚倒是没有指责初这种浪费柴火的行为,反正浪费了,现在的木柴也是由初去砍的。

“樱子,我会先做一次,你看好。”初没有称呼樱子为召唤者,因为樱子说让她直接称呼名字就可以了。

此时的初正在为樱子演示最简单的剑招,实际上她本身也并不会什么所谓的剑术,但是她很会用剑,剑对于她来说就像是身体的一部分一样,可以随意的驱使。而能够做到这样的程度也只是因为她常年不断的使用而已。

所以她教樱子的办法也很简单,一遍又一遍地练习最基本的东西,直到能够完全掌握为止。

这是一个很笨的办法,但是如果真的经过无数次练习,它也能够成就一个剑术大师。

当然,初也不是什么东西都教不了,她能够交给樱子最正确的用剑方式和动作,这能够让樱子少走很多的弯路。

她会给樱子指明方向,然后后面的路只能靠樱子自己。

院子里,初握着木棍站在樱子的面前,目光突然变的锐利了起来,看着前方,手中的木棍在一瞬间刺出,带动了风声,带动了尘埃,也带动了气流。

“呼!”风声一紧,木棍直直地停在了初的身前,一剑刺完,剑带出的风轻吹起樱子的头发,卷起初的衣角,地上的尘埃缓缓落下。

这一剑初已经尽量的放慢了速度,为的就是能够让樱子看清,不然以她全力的刺击恐怕这四周的气流都会翻旋不止。

就算是这样,樱子还是被初的一剑吓到了,那天她见过父亲和那个刀客的剑术,远不及初快也远不及初的锐利。

如果让初帮自己复仇的话,会很简单吧。

但是很快樱子就抛弃了这个想法,握紧了手里的木棍,她要亲手报仇。

坐在院子边喝茶的老和尚也惊讶地看着初,他一生也见过几个剑客,但只凭初的这一剑,就足以超过他见过的所有人。即使他不是很懂剑术,也能够看得出初的不凡。

谁能想到呢,一个雨天来躲雨的流浪者,会有这样的剑术。

老和尚无奈地笑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默默地低下头喝了一口茶。

佛曰不惊不扰。

嗯,今天的茶煮的也很不错呢。

樱子模仿着初的动作开始练习,她从没有学过剑术,一开始总是很别扭。但是她很刻苦,甚至到了过分刻苦的地步。

从早晨一直到中午,再一直到傍晚,她几乎没有停下来休息过。

等到老和尚从佛堂里诵完经书出来的时候,樱子还在院子里刺着一剑又一剑。

她的手腕已经红肿,握着的剑也在微微颤抖,手掌已经磨破,但是她还是没有停下。

初坐在一边的院子里,静静地看着,没有阻止。

或许在她看来,剑术就应该是这样练习的吧。毕竟她练习剑术的时候,失误了就是死了。

第三十一章:生活似乎总是那么不公平

“刺!”

樱子刺出了最后的一剑,这一剑已经有了一些模样,算不上好,但是至少也算的上是标准了。

也是刺完这一剑后,樱子的浑身再没有一点力气,她的手掌一松,木棍摔落在地上,身子也向前倾倒了下去。

在她倒在地上的前一刻,初出现在了她的身边,扶住了她瘦小的身子。

虽然是樱子的要求,但是她刻苦的程度还是超过了初的想象。

那个所谓的仇恨能够给人这么大的动力吗?

初扶着樱子想到。

谁知道呢,也许只是因为对樱子来说,她除了仇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吧。

樱子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一整天没有喝过水,她的嘴唇有些干裂,眼睛低垂着。几乎要晕了过去,但是身体上传来的痛感却又让她保持着清醒。

很显然她已经不能再练习下去了,初抱着樱子走到了小院旁边的房檐下,将她放在地板上。

老和尚看着精疲力尽地倒在地上的樱子,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他看得出来樱子应该是刚刚开始学习剑术的,他也没有学过剑术不方便说什么,但是无论是修习什么东西,想来都应该循序渐进才对。

这样才能够将所学的东西为自己所用,而不是被所学的东西改变。

在他看来,樱子的心太急躁了,这不会有好的结果的。

高强度的练习伴随着的就是人体的损伤,不过这种过度疲劳引发的伤势初倒是会处理。从前的她也是这么过来的,所以经常给自己处伤势,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久病成良医吧。

给樱子的手腕做了一些简单的按摩,顺便调整了一下韧带以免留下什么暗伤,初把手放在了樱子的手掌上。

那只原本纤细白净的手掌上此时血迹斑斑,在老和尚看不到的地方,初将自身的恶覆盖在了樱子皮肤破损的地方。

恶攀上樱子的手掌,修补了伤口,然后变作了皮肤的颜色,仿佛就是一层新长出来的皮肤一般。

这种脱离了初本身的恶只会存在一段时间,等到樱子的伤口长好的时候,恶也就会自行脱落。这样做的目的只是及时止血和保护伤口而已,并且不会影响到日常的生活和行动。

“呃。”处理完了伤口,樱子清醒了一些,发出了一声呻吟。

初将樱子的身子翻了过来,让她平躺着,手掌轻轻放在了樱子的头上。

“休息一下吧,今天的练习结束了。”

初清冷的手掌似乎有一种能够让人安定下来的能力,樱子虚弱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没有多久,她的呼吸开始均匀了起来,睡了过去。

初一言不发的正坐在樱子的身边,直到樱子醒来为止,她都会坐在这里。

天色将晚。

院子边,老和尚又泡了一壶茶,茶香溢散在小院里。

初静坐在熟睡的樱子身边,傍晚的余晖落在院子前,将院子照成了两种颜色,一半是阴影,一半是夕阳。

“你的剑术太锐利了,对于这个孩子来说并不好。”屋檐下,老和尚突然轻声说道。

初没有回话,但是她的眼睛从樱子的身上移开,看向了老和尚,似乎是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老和尚感觉得到初在看着自己,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不如让她和我一起学些佛经吧,能读书识字,也能安定些心性,否则满心锐气很容易伤人伤己。”

碧绿色的茶汤注入茶杯,茶水颜色很沉也很浑厚,让人注视着茶面却看不到底。

老和尚捧起茶杯,浅浅的饮了一口,回过头来看着初,笑着说道。

“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一起学。”

过了片刻,初缓缓出声问道。

“佛经,是什么?”

她似乎听到过这个词汇,在她还是一个普通人的时候,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老和尚想了一会儿,伸出了一根手指,玩笑似的说道。

“一种冗长琐碎且乏味的经文。”

如果是别的和尚听到他说这种话,恐怕能够被气得骂出来吧,哪有和尚这么说佛经的。

但是初并不是什么和尚,老和尚的话只是让她更加的疑惑了。

“那为什么要学佛经?”她问道。

既然连老和尚都说佛经没有用,那又何必学呢?

“就是因为它冗长乏味。”老和尚说着,脸上的笑意渐渐地收敛了一些,盘坐着,手捧着温茶,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所以才能让人有时间静下心来,思考自身。”

檐下安静,初没有再说什么。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懂老和尚的意思。

但是第二天,她除了让继续教樱子剑术之外,也开始让樱子与老和尚学习起了佛经。

一开始,樱子并不情愿,但是当初和她说这会对剑术有帮助的时候,她就认真了起来,再也没有偷过懒。

时间上安排在每天的早晨,佛经的学习在剑术之前。毕竟如果练完了剑,樱子应该也就没有力气再学什么佛经了。

因为樱子没有什么基础,所以老和尚是从最基本的识字教起的。有的时候,初也会旁听。

佛堂里一如往常地烧着一炷香,淡淡的烟雾带着浅香飘散在堂间,让坐在堂上的人都不自觉的静下心思。

老和尚和樱子坐在一张桌子前,桌上摊着一本书。

老和尚拿着一根树枝指着书中的一个字,对樱子问道。

“这个字,读什么?”

樱子的神情一滞,脸色微红,过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说道。

“雒(gè)?”

“啪。”老和尚手中的树枝轻打在樱子的额头上。

“笨。”温和地轻骂了一句,老和尚指着字说道:“这个字读雒(luo),抄十遍。”

樱子没有反驳,低头抄起了字。

初坐在一边,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说起来,这个字她也不认识。

堂上,老和尚看着樱子笑得很慈祥,樱子学习很认真,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她就可以正式的学习佛经了。

这间佛堂里,生活就像是有了规律,初每天听着老和尚给樱子教书讲佛,拿着扫把在门前扫着地,看着天阴天晴,然后教樱子练剑。

等到下午和晚上的时候,她有时会去附近的山上砍柴,有时会陪着老和尚喝一杯茶,她并不是很喜欢那个味道,有些苦。但是习惯了之后,倒也不是那么难喝。

规律平淡的生活总是会给人一种感觉,有条不紊,安然不变,有的人会觉得这样的生活乏味,但是有的人,却连这样的生活都不敢奢求。

谁知道呢,生活不是总是这样吗,对于有的人来说珍贵无比的东西,在另一部分的人手中却可以随意抛弃。

有一天,初听老和尚突然说起,这个时节,樱花应该快要开了。

第三十二章:在风中晃动的樱色山峰

清心寺所在的小村子叫做山居村,山居村的附近有一座樱花山,每年樱花盛开的时候整座山峰都会是粉红色的,在湛蓝色的天空下,那算得上是远近闻名的美景。

初并不知道老和尚说的樱花是什么花,直到有一天早晨,她起来扫地的时候,发现地上落着些许从未见过的花瓣,才疑惑地抬起头来看向远处。

那真的是一幅美景,漫天的花瓣飞舞在空中,就像是一场由花瓣组成的雨。风中飘散着的粉红色的花叶铺洒开来,飞入山居村,飞入清心寺,飞入每户人家的院子里。飞落在初的肩头,飞向远处的山头和天空。

纷飞的花瓣中,初看到了一座山,那是一整座樱色的山,山上满是樱色的花树。

花树随风摇晃着,像是整座山峰都在随风摇晃着,翻出层层的波浪,让数不清的花瓣随风而起。

初一时间看得呆住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美景,或者说她本就从未见过什么美景。

在她的眼里世界大多数都是黑红色的,但此时这个樱色的山谷是那么的美,美到让她忍不住地想,原来世界有着如此美好的一面。

多么奇怪,她本以为世界应该尽是罪恶才对。

那天早晨,初在那场樱色的雨中站了很久。

老和尚起来的时候看到了初,见她站在那里发呆,笑了一下,没有叫醒她,而是自己也泡了一杯茶,坐了下来。

一片樱花的花瓣从天中落下,落在了他的茶杯里,落在了茶水中,荡起一片涟漪。

樱子是最后起来的,她每天都会练剑到很晚,用尽自己的每一点力气,所以早晨时候,她总会睡得晚一些。

她打开门,看到了外面盛开的樱花山,满山的樱花倒映在她浅黑色的瞳孔里。

樱子先是呆了呆,然后低下了眼睛,抿着嘴巴,重新把门合了起来。

她原本也有一棵樱花树,但是已经被烧掉了。

······

中午时分的时候,老和尚背着一个箩筐拿着一根手杖走出了佛堂。

初和樱子正在练剑,初不知道为什么,樱子今天似乎总是心不在焉。

“如果你们想的话,不如我和一起进山吧,就当是休息一天。”

老和尚坐在屋檐下调整着自己的背篓,笑着对着初和樱子说道。

“我准备去采一些樱花和樱叶,到时候可以做些樱饼吃。”

初没有吃过这种名为樱饼的食物,但是她并不介意休息一天,因为今天樱子看起来不适合练剑。

“樱子,要去吗?”初问道。

樱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喘了一口气,她看向初,有些沉闷地说道。

“你去吧,我不想去。”

说完,把木棍放在了一边的墙角,回了自己的房间。

初不理解地看着樱子离去的背影,看了看手中的木棍,难道是太累了吗?

一旁,老和尚也一样看着樱子离去。

他看出了樱子压抑着的情绪,叹了口气:“樱子小姑娘的心结很深。”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一个小姑娘的心里会有这么深的郁结,但是当知则知,他从来不会多问。

心结?

心结是什么呢,初想着,想让要自己理解这些东西。

她希望能为樱子做些什么,身为使徒,这是她的职责。

忽然她看到了地上的花瓣,似乎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望向那座盛开着的樱花山。

她记得没错的话,樱子的家门前,似乎也有一棵这样的树,虽然那个时候树还没有开花,但是通过枝干的样子,她还是能够分辨的出来的。

是因为那棵树吗?

“那个。”对着樱花山,初出声说道。

“嗯?”老和尚抬起头来。

“我可以在这个院子里,种一棵树吗?”初抬起手,正好接住了一片落下的花瓣。

······

樱子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房间里很暗,只有一点光从纱窗里透进来,照亮了房间的一角。

她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她的心里很乱。她想着父亲坐在樱花树下抽着烟斗的样子,想着母亲责骂父亲偷懒的样子,想着家门前的那棵樱花树盛开的样子。

然后,她的眼前好像又看见了那场大火,父亲和母亲无声地倒在火里,地上的鲜血淌开,那个带着斗笠的刀客丢掉嘴里的稻草,收起了刀。

火蔓延上了屋子,蔓延上了樱花树。

···

“砰砰砰。”

房间的门被敲响,樱子惊醒了过来,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流了一身的冷汗。

外面的天色已暗,原来是一天已经过去。

“樱子小姑娘,很晚了,我做了一点点心,你想不想吃?”

门外传来了老和尚温和的声音。

一天没有吃东西,樱子的肚子确实有一些饿了。

她轻轻地出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间的门。

门被打开的时候,樱子愣住了。

并不是因为站在门边的老和尚,而是因为院子里的景象。

院子里多了一颗樱花树,地上落着粉白色的花瓣,树上的樱花盛开着,花枝轻轻摇晃。

树下,初正用一捧土埋住花树的根部,她的手上和脸上全是泥巴,并没有注意到走出了房门的樱子。

“这棵树是初姑娘今天从山上找来的,她说你可能会喜欢。”

老和尚站在樱子的身边,见樱子愣愣地看着院子里,笑着说道。

说着,他也看向了院子里的初,只不过他的神色有些汗颜。

虽然这是他同意的,但是亲眼看着初一只手扛着一棵树从山上走下来的时候他还是被吓得不轻。

也是因为这个,今天这个村子里的人都算是认识了初。

现在的街上都还在传,清心寺来了一个力气无穷的女武僧。

可能是注意到了两人的目光,初回过头来,她看到樱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泥土,满脸泥巴的样子,让她看起来有一些好笑。

樱子微红着眼睛,噗呲地一声,笑了出来。

这还是初第一次看到这个女孩笑,她有着很干净的笑容。

老和尚站在一旁,欣慰地轻念了一句佛语,缓缓将手里的餐盒递到了樱子的面前。

“要吃樱饼吗?”

餐盒上,樱色的糕点包裹着青绿色叶子,这种精致的糕点很容易勾起人的食欲。

樱子拿起了一个,吃了一口。清淡的甜味在她的嘴中散开,带着樱花的香气。

“很好吃。”樱子笑着,低下头说道。

盛开的樱花树旁,女孩感觉到自己失去的东西,似乎回来了一点。那颗一无所有的心,再一次被一种特别的东西触动了一下。

第三十三章:你写日记吗

山居村是一个不算大的村子,村里的人并不多,所以每家每户基本上都相互认识。这使得这个村子里的人与人之间关系很近,走在街上总是一路打着招呼。时不时还会聊上几句,你家的种子播了没有,田地翻了没,牛羊喂了没。

在这个小村子里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外来人,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人们也很容易就能接纳外来人。

就像是最近,大家都在聊村里唯一的寺庙里住下了两个新来的人,一个女孩和一个姑娘。

村民们经常能够看到那个脸上有一条疤的姑娘外出砍柴和采买东西。

在他们看来,这个姑娘虽然话不多,但是却是个善良的人,因为听说她经常会帮搬不动柴火的妇女把柴火搬下山(顺便),帮农户赶走田地里的麻雀(被吓跑的),在每天的日暮时分敲响晚钟通知农人和贪玩的孩子回家(寺庙的规矩)。总之,人们一致觉得,她是一个热心的好姑娘。

而在村里的小伙子们看来,她是一个很容易让人脸红的姑娘,虽然她的脸上有一道疤,但是依旧带着别样的魅力。只是她总是不苟言笑,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所以一直没有人敢上去搭话,特别是在男孩们听说她一只手就可以搬动一棵樱花树之后,就更没有人敢了。

就在这样不知不觉的气氛中,这个小村子接纳了初和樱子的存在,把她们当做了自己的一份子。

天气晴朗,成群的鸟儿鸣叫着从村子的天空飞过。

寺庙的大门被打开,初挑着一桶水走进了小院,自从她来了这个寺庙之后,挑水劈柴这种粗活都变成了她的工作,毕竟这个寺庙里除了她之外,就只有一个老人和一个孩子了,总不能让他们做这些。

初提着水桶,走到了小院旁的水缸边,将手中的水倒进了水缸。

堂上,传来了老和尚和樱子的声音,初一边倒着水,一边扭头看去。

“日日自省,方能自知,亦能自悟。”

老和尚坐在樱子的身边,念着像是绕口令一样的句子,模样像极了一个文酸的老学究。

念完,他又自己品味了一下,然后才笑着看向樱子问道。

“樱子小姑娘,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

樱子连字都没有认全,又怎么可能明白这种句子的意思,面露难色地说道。

“我不知道。”

自从樱花盛开的那天之后,她的性格似乎也变得开朗了一些,起码有的时候愿意主动说话了,不再总是那一副沉默不语的样子。

“嗯,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老和尚能够体谅樱子的基础,而且大多数的时候他也并不古板,时不时会开句玩笑,使得他嘴里的东西不至于那么的无聊。

摸着自己的胡子,老和尚解释道。

“这话的意思,是每天都自我反省,就能真正的认识自己,也能够在反省中感悟出新的道理。”

“反省自己?”樱子重复了一部分老和尚的话,看她的神情,显然还是没有怎么听懂。

这也在老和尚的意料之内,只见他笑着拿出了一本小册子,递到了樱子的面前。

“对,这就是我今天要交你的东西,自省。”

樱子接过册子,翻了开来,却发现册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写,这就只是一本空的书而已。

疑惑的看向老和尚,樱子仍然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老和尚盘坐着,转动了一下手中的佛珠,不再打哑谜,说道。

“从今天开始,你每一天都记下一件事,并写下自己的心情。等到你写完这个册子的时候,再回来翻开从前记下的事,就会有不一样的体会。”

这是很早很早之前,他的主持交给他的办法,一直到现在,他也都还在使用。今天他同样把这个方法交给樱子,希望这个办法能够让樱子有所收获。

樱子看着手中空白的册子,这册子很厚,即使是每天都记一件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写完。

就在樱子想着能不能写完这册子的时候,一旁老和尚已经出声问道。

“你可听明白?”

“听明白了。”樱子回答道,将册子收进了自己怀里。

老和尚笑着把手掌竖在自己的面前,嘴里念了一句佛号,叮嘱道。

“那从今晚开始,切莫忘了。”

说完,他看向院子里,正好看到了看着佛堂的初。

老和尚挥了挥手算是打了一个招呼,对着初说道。

“初姑娘不知道有没有兴趣试一试?”

刚才佛堂上的对话初都听到了,她自然明白老和尚说的是什么。

但是她并不是很有兴趣,或者说她对于任务以外的事情,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兴趣。

可这却引起了樱子的注意,她抬起头来看向初,眼里带着一些期待。

看着樱子的眼神,初沉默了一下,对于召唤者的期待,她没有办法回绝。

在几秒钟的对视之后,她终于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我知道了。”

就这样,初也走上了这条自我反省的道路。

······

在山居村,黄昏时分一般就代表着一天的结束,即使是最顽皮的孩子也会在入夜之前的回家。

清心寺的佛堂中,初和樱子各坐在一张桌子的前面,桌上摆着一本空白的书册,和一支笔。

按照老和尚的要求,她们现在要写下今天中的一件事情,并且记录心情。

樱子想了一会儿,就拿起了笔,用歪歪扭扭地字迹写下了自己要记下的事情。

而初则是多等了一会儿,才拿起笔写了一句简短的话。

可随后,初的笔却停住了,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她看向同样坐在堂上的老和尚,斟酌了一下,问道。

“心情,应该怎么形容。”

老和尚先是愣了一下,初的问题有一些特别,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等到片刻之后,他温和地笑了一下回答道。

“感觉自己的心情得到了宽慰便是开心,感觉愈加抑郁便是难过,这么记就好了。”

初点了点头,似懂非懂地看向自己的书册。

最后,提起笔在写上了两个字。

樱子看向初问道。

“初写了什么?”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初遮住了自己写的东西,神情呆板地摇了摇头说道。

“不能告诉你。”

樱子看起来有些失望,但是既然初不愿意说,她也没有再问。

这是初第一次拒绝了召唤者的要求,至于原因,她也不懂。

慵懒的夕阳西垂,金色的余晖洒在堂前。

初移开手,看着自己写下的内容,眼神茫然。

“今天,教樱子练剑,樱子练得很不错。开心。——《初的日记》第一页。”

第三十四章:燕子的报恩

每天记下一件事,这种自我反省的方式有没有用,初没有认真体会过,但是她每天都会陪着樱子写下一件,慢慢地这也就变成了一种习惯。

值得一说的是,每天记下一件事的时候,会让她感觉到一天确实是真真实实的度过了,这种真实感和从前是不一样的,从前的她对于时间的观念很模糊,可能要很久才能察觉到一次时间的流逝。

特别是在荒原上,那里没有白天与黑夜,更没有所谓的时间。

怎么说呢,这种真实的感觉,让她很在意,这也算是她愿意继续记录事情下去的原因之一吧。

“沙。”竹扫帚扫过地面,带起一片灰尘,初穿着一件淡灰色的布衣在清心寺的门前扫着地。

樱花的花期很短,早在几周前就已经凋谢了个干净,随着春末的临近,天气也渐渐的热了起来。

路过寺庙的人们有时会笑着和初打一个招呼,初一般都会点头回应。他们大多都背着锄头和袋子,推着手推车正准备去田里劳作。春末,人们也都忙碌了起来。

“吱吱吱吱。”

地快要扫完了,寺庙的房檐下,传来鸟叫声,初抬起头看去。

那里筑着一个鸟窝,在房檐和墙壁的夹角里,用细小的树枝和泥土搭建而成。

老和尚说,这种鸟叫做燕子,每年的春天都会来农家筑巢,然后孕育后代,等到夏末的时候又会离开。

燕子刚筑巢的那几天,弄的房檐下总是有细碎的泥土,现在看起来这个巢居倒是也挺精致的。

刚刚出生的雏鸟在温暖鸟巢中张着嘴巴叫个不停,似乎是等待着外出的父母回家喂食。

当初看向它们的时候,它们又齐齐的闭上了嘴巴,缩回了鸟巢里。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初的气息如此呢,动物对于气息的感应总是要比人强烈一些,所以绝大多数的动物都是躲着初走的。

见雏鸟都躲了起来,初收回了视线,拿起扫把准备走回寺庙里。

可她刚走到屋檐下的时候,屋檐上的鸟巢却掉了下来,正好摔在她的脚边。

见到落在地上的鸟巢,初停下了脚步。

鸟巢很牢固,落在地上的时候起到了一个很好的缓冲的总用,并没有让里面的雏鸟受伤,但是这些小家伙还是吓得缩在一起,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

看着这些小东西,初顿了一下,默不作声地走到了鸟巢的旁边。

鸟巢里的雏鸟抖得更厉害了,有的甚至忍不住叫出了声。对于它们来说这是一个很糟糕的情况吧,家从房上掉了下来,还有一个危险的家伙慢慢靠近。

不过初并没有做什么,她只是把扫帚靠在了门边,然后拿起了鸟巢,踮起脚,将鸟巢重新放回了房檐下的横木上。

也不知道为什么,把鸟巢在横梁上的时候,初的心里泛起了一丝波动。

今天,就写这件事吧,初想到。

看着鸟巢没有再要掉下来的迹象,她默默地拿起扫把,转身离开。

鸟巢里,雏鸟们停止了颤抖,它们小心地把头探鸟巢,见那个危险的家伙不见了,又开始叽叽喳喳地叫唤了起来。

初走过门框,发现老和尚正站在门边,手握着佛珠,淡笑着看着她。

“怎么了?”初收拾着扫把,问道。

“我在想,初姑娘心地善良,果然是和我佛门有缘的。”老和尚笑着,温声说道,拨动着手里的佛珠,他似乎总是这么不紧不慢。

“善良?”初看向老和尚。

“是啊。”老和尚点了点头,说道:“初姑娘是一个好人不是吗?”

初刚才把鸟巢送回原处,他都看在眼里。

好人,听到这两字,初神色怔了一下。随后,她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

“我不是一个好人。”

说完,走进了寺庙,留下老和尚一个人站在那里。

一般要到午后樱子才会和初开始练剑,现在的时间还早,在这之前,初还可以批一些柴火。

院子的一边,初拿着斧头,出神地将一段木头砍成了两半。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工作,至少对于初来说是如此。以她的能力,就算是直接将一棵树砍成两半也没有什么难的。

“啪!”

又是一声轻响,一截木头断成两半落在一旁。

初有些心不在焉地又拿起了一根圆木放在面前,她想着老和尚对她说的话。

好人······

她是一个好人吗,当然不是,无论是好还是人这两个字都和她沾不上一点关系。

但是她的心情却有一点起伏,她想,如果说她真的是一个好人呢,没有过去,只是一个心怀善意的普通人。是不是说生命就能够有意义呢,是不是说就能够一直感觉到那种真实感呢?

“啪!”斧头落下,初想着心事,忘记了将握着木头的手收回来。

斧头劈断了木头,同时也劈断了初的食指。

感觉到了痛感的初低下了眼睛,看着自己被砍断的手指,她神色平静地将食指捡起,接在断口上。

很快,她的食指就重新长在了一起,简单地活动了一下,初无声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刚才手指断去的时候,她几乎没有感觉到痛感,她的触觉越来越弱了,伴随着的就是她的痛感也越来越弱了。

也许这是一件好事吧,能够让她更好的完成任务。

但是,初放下手,继续砍着木头。

她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她只是一个满身都是罪恶的怪物。她想着。

那天下午,初比以往还要沉默,即使是在教樱子剑术的时候,她都没有说上几句话。

晚上,清心寺的晚饭一如既往的只有素材,一小份腌菜,一小份炒菜,一小份汤,还有一小碗饭。

老和尚的手艺很不错,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算是他为数不多的长处之一。

即使是都很简单的小菜,他也总能做的很美味。腌菜不咸不淡,带着一点酸辣的味道。小炒和菜汤都很清口,但又不会给人太清淡的感觉,米饭也很香,颗粒饱满,有着谷物特有的清甜。

三个人的晚饭很安静,但不是那种陌生人坐在一起吃饭的生涩的安静,而是那种日常生活中恬淡的安静。

三个人一起坐在堂前,吹着晚风,吃着温热的食物。偶尔老和尚会说一些往事,毕竟是老人,总是喜欢回忆从前。

原本今天也会一样,但不同的是,老和尚的故事说到一半的时候,堂前突然飞来了一只燕子。

它的嘴里衔着一枝树枝,树枝上有着一片嫩绿的新芽。

燕子飞落在堂前,吸引了三人的目光,只见它轻快地跳了几下,跳到了初的面前,低下头,将树枝放在了初的食盒边。

三个人都微微一愣,燕子晃晃了脑袋,清脆地叫了几声,然后就飞出了堂外,消失在了夜色里。

食盒边,那枝树枝纤细牢固,想来会是很好的筑巢的工具。

老和尚最先回过神来,他轻笑了一下,对初说道。

“看来这是燕子的报恩,好好收下吧。”

初怔怔地伸出手,拿起了那根短小的树枝。

树枝上,新芽的嫩绿色像是点亮了她眼中的漆黑。

第三十五章:地藏

“哈啊,哈啊,哈啊······”

密林里,一个身穿武士服的男人仓皇地穿过一片灌木。

他的模样狼狈,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神情惊慌,衣衫散乱,腿上还有一道刀伤,鲜血直流,使得他的脚步颠簸不稳。

他在逃命,但是即使他用尽力气,腿上深可见骨的刀伤还是让他寸步难行。

鲜血沾在他穿过的灌木上,滴落在路面的枯叶间,整个林子里都是血腥味,将他的踪迹暴露无遗。

他逃不走,可能他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所以胸膛里的心脏才会跳动的那么快,所以呼吸才会那么急促,所以他才会那么害怕。

“砰!”

男人的脚绊到了一根枯藤,他的瞳孔收缩,脸上的神情更加惊恐,但是他已经做不了什么了。

身子一下子失去了重心,整个人向前摔在了地上,摔在了一颗枯树的前面。

男人咬着牙,干睁着眼睛,用自己的手掌抓扒着身前的地面,似乎是想要再站起来。

而这时,他的身后也传来了脚步声。

那是一阵不急不慢的脚步声,一个人沿着他走过的路走了过来。

那个人带着一个土黄色的破斗笠,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布衣,露着胸膛,嘴里叼着一根稻草。腰间挎着一柄棕红色的剑,象征着他是一个剑客。

这个打扮怪异的剑客抬起脚,跨过沾着血的灌木,慢慢地走向了摔在地上的男人。

“啊,啊,不要,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倒在地上的男人干哑地说着,拖着自己受伤地腿沿着地面爬行,想要远离身后走来的人。

可他没能得偿所愿,戴着斗笠的剑客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一脚踩在了他的背上。

男人被踩在地上,就像是一只被人踩在脚下的蝼蚁,他想要逃,却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在之前的追逐中,已经用完了他所有的力气,现在的他只能趴在地上,用手抓着地上的枯叶。

戴着斗笠的剑客低着眼睛,斗笠的阴影下,那双眼睛冷漠无情。

一阵缓缓摩擦的声音,他抽出了腰间的剑,剑刃在昏暗的密林中反射着寒光,照亮了地上男人的脸庞。

“不,求求你,不要杀我。”男人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他毫无尊严地乞求着,只求对方能留自己一命。

剑客的剑停在了半空中。

男人以为他要饶自己一命,流着冷汗,出了一口气。

但是下一刻,剑客淡然地声音响起。

“十年前,你与一人发生口角,一时不快,拔剑杀人,你饶他一命了没有?”

“六年前,你醉酒闹事,当街打杀,二死一伤,你饶人一命了没有?”

“三年前,你收人钱财,替他杀了一户人家,你饶了一命了没有?”

他就像是无所不知一样,一件一件地在男人惊骇的目光中,将他的往事一一道来。

最后,剑客不再说这些,他盯着男人的眼睛,像是叹了口气,说道。

“太多了,剩下的我不记得了,你自己去阎罗殿细数罪过吧。”

说完,他手中的剑落下。

“不,不!”男人还想说什么,但是这次剑刃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刺!”

一阵入肉的声音响起,剑刺穿了男人的脊背。

“咳,嗬,嗬······”鲜血从男人的嘴里流出,他带着扭曲的神情,无声地垂下了头。

剑客拔出了剑,用手抹去了剑上的血,他丢下嘴里的稻草,慢步离开。

密林中,只留下了一具尸体和一根染血的稻杆。

土黄色的破斗笠,宽大的布衣,嘴里叼着一根稻草,腰间有一柄棕红色的剑。

这样打扮的一个人,是最近才出现在人们眼中的。

人们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杀了数十个知名的武士,而这些武士都是因为他们从前犯下的罪行被他杀死的。

人们叫这个人地藏,他是不是真的叫地藏,或者是不是一直叫地藏,没人去分辨。人们只知道,他会带着罪名找到罪人,然后杀死他。

地藏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恶人,这也没人说的清楚。

说他是一个好人,是因为他杀的人里面大多都是该死的人,都曾经犯下过该死的罪行。

但说他是一个恶人,是因为他每次提刀上门的时候,都会抄家灭口。老人,女人他都会杀死,他说,这是为了偿还业障。

他唯一不杀一种人,那就是孩子,因为在他看来,孩童不背业障。

总之,地藏是一个偏执的人,他坚持着自己心中的公正。当他认为你该死的时候,他就会找到你,然后杀死你。

他有一句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浮生一世,总有偿还之时。”

······

路边的一个家小酒馆里。

“店家一碗酒。”地藏将自己的斗笠放在桌案上,对着店里的店家叫到。

“好嘞,稍等啊。”店家应了一声,去了后面倒酒。

没多久,一碗清酒就被送到了地藏的面前。

地藏拿起酒碗,看着酒水中自己的倒影,眼中的焦距微微扩散。

腰间配刀剑者,是为武人,其中有豪侠、有浪子、有剑客,但亦有败类。败类凭手中利刃肆意妄为,凭一时好恶取人性命,这样的人不当在世上立足。

地藏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有人说他这样杀人,自己不也是一个败类吗?

地藏的回答是,如果有人能取了他的性命,他自然拱手奉上。

但是在那之前,他要向这世上讨一个说法。

这世上,魑魅舞爪,魍魉横行,该有人讨个说法。

端起酒碗,仰起头,地藏一口将清酒饮尽。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淌下,喉咙和胃里如同烈火灼烧。

他擦了擦嘴巴,拿起了桌上的斗笠戴在了头上,提着剑离开。

他要去找下一个人,下一个他要杀的人。

第三十六章:上课的时候不要睡觉

春天过去,夏天的到来让空气都带上了一些热度。阳光变得耀眼,将世上的一切都照得更加鲜明,明亮的更加明亮,而阴暗的也更加阴暗。

寄居在寺庙的燕子一家在六月份末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它们离开的时候,初站在房前,目送着它们飞向了很远的地方,消失在屋瓦和云层之间。

至于燕子送给初的那根树枝,初一直认真的保管着。

寺庙外面,村子里种着许多树,从远处看郁郁葱葱。每到夏季,这些树的树荫都会是最好的避暑之地。

树下吱吱的蝉鸣声不断,再过分明媚的阳光下,这个声音会是一直持续一整个夏天。

佛堂边,菜圃里种着的蔬菜青绿,叶片上带着水滴,看起来是刚浇过水的。一阵微风吹过,叶瓣轻轻的抖动着,水滴也颤起波纹。

佛堂上传来了熟悉的讲述声,几个月来,樱子认得的字已经很多了,慢慢地老和尚开始教她一些短句子,让她理解其中的意思。

“那么,樱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老和尚拿着一本书,递到了樱子的面前,其中的一句话被划了出来。

夏蝉不知冬寒,冬梅不知夏暖。

樱子接过书,看着上面的句子想了想,理所当然地答道:“夏天的蝉不知道冬天冷,冬天的梅花不知道夏天热。”

“嗯。”老和尚抬了一下眉头,字面意思是没有错了,但他想让樱子明白的不只是这些:“还有呢?”

樱子抓了抓自己的头,她不明白还有什么。

老和尚没有为难她,看向做了坐在角落里的初,说道。

“那初姑娘,你来说说看吧。”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初没有回应他,而是继续坐在角落里,低着头。

“初姑娘?”老和尚疑惑地又出声唤道。

可初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樱子站起身来,慢步走到了初的身边,把自己的脸颊凑到了初的面前。

她这才发现初正闭着眼睛,呼吸均匀,脑袋侧在一边,胸口轻轻地起伏着。

“住持。”樱子回过头来,小声地说道。

“初睡着了。”

老和尚的神色一僵,半响,笑叹了口气:“我让她旁听可不是让她睡觉的,老和尚我讲的东西就这么无趣吗?”

樱子没有说话,对于老和尚讲的东西是否有趣,她不准备发表意见。

不过老和尚可不准备这么放过初,上课睡觉,这可是要罚的。至于罚什么,他看到了桌上的笔,似乎有了什么想法。

只见他将笔拿了起来,对着樱子神秘地笑了笑,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嘴边,做出了一个静声的动作。

樱子愣了一下,不知道老和尚要做什么。

然后,她就看着老和尚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初的旁边,用笔在初的脸上慢慢地画了一只乌龟。

“噗呲。”樱子捂着自己嘴巴笑了出来,生怕笑得太大声吵醒了初。

她最近渐渐变得活泼不少,有时候也会笑了,开始有了一个孩子的样子。

“嘘。”

老和尚连忙让樱子安静一些,走回了自己的位子边坐了下来,收起笔。

“咳”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摆,他看着樱子说道。

“那我们继续上课。”

初一般是不会睡着的,因为她通常会睡得很沉,除非是她能确定周围没有危险的情况下才会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就像今天,也是一日既往的平静祥和。

······

第二天早晨挑水的时候,初才在水缸的倒影里发现了自己的脸上被画了一整只乌龟。

在老和尚和樱子想笑又不能笑的目光中,她如临大敌地巡视了寺庙半天。

她还以为是有什么强敌,才能够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在她的脸上留下标记。

······

每年夏季到来,作为村里唯一的寺庙,清心寺都会准备好吉雨袋送给每家每户。

吉雨袋就是用来祈福的袋子,用意是保佑夏季风调雨顺。做起来也不难,就是一个简单的小布袋,里面装上一些香草和干花扎在一起。有着清淡的特殊的香味,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香囊。

从前的时候,这些都是老和尚一个人做的,但是今年倒是多了两个帮手。

一大早,他就将这早就准备好的香草干花和布袋拿了出来,虽然制作简单,但是要做一整个村子的份,也算是一个很大的工程了。

蝉鸣阵阵,三个人坐在房檐下坐着扎着布袋,因为香草的关系,整个小院里都带着淡淡的清香。

“记住做的时候要用心去做,这样吉雨袋才会有用。”老和尚低着头扎着布袋,一边轻笑着说道。

“嗯,我知道了。”樱子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也小心了一些。

而另一边的初也是神情认真,但是,嗯,怎么说呢,她的身上算是恶意涌动吧······

没办法,谁让她用心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呢,也不知道她做出来的吉雨袋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等到三人做完所有的吉雨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老和尚带着初和樱子去村子里,将这些袋子送给了每户人家。

人们笑着感谢她们,有些人还会送一些回礼。

就比如说有一户人家送了一个西瓜,但说实话,有些拿不下。

送完所有的吉雨袋,也就代表着今年的夏天也会是风调雨顺的一季,三人一起走回寺庙。

半路的时候,樱子有些累了,初背起樱子继续往回走。

夏日微热的阳光落在街上,落在三人的身上,带着淡淡的余辉。

樱子趴在初的背上,她看了看初,又看了看老和尚,轻轻地笑了一下。她将自己的脸埋在了初的肩膀里,鼻尖闻着那初身上特有的味道,那种像是被阳光晒过的被子的味道,她的手搂得更紧了一些。

知道吗,这个时候樱子,感觉自己像是又抓住了一切。

第三十七章:所以心愿通常都藏在心里

回到寺庙之后,三个人一起吃了那个村人送给他们的西瓜。

老和尚教初和樱子在吃西瓜前,撒上一点盐,这样会更甜一些。

宁静的小村庄里,夏天的晚上带着独特的声音,那种分不清是风声是蝉鸣还是蛙叫的声音,在耳边轻轻浅浅地回响着。一边吃着一个西瓜,一边乘凉,也变成了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

将雪花一样的盐粒洒在红透了的西瓜上,吃进嘴里的时候是一种很复杂的味道,咸味和甜味混杂着,但是等到咸味过去之后,确实西瓜也变得更甜了。

······

夜里的时候,初抱着腿,独自坐在房前。她并不想休息,理论上来说她是不会累的。

她抬着头,看着夜空里的星河,没有云层遮蔽,她可以看得到每一颗星星在闪烁。她在想什么,她什么也没想,她只觉得,外面的世界的天空,真的要比使徒荒原的明亮很多。

明亮到她这样的阴影似乎无地自容,这样的世界,为什么会有罪恶呢。如此美好,如此明亮,有着使徒荒原远比不了的纯净,为什么会有罪恶呢。

但是初不懂,相比于外面的世界,可能使徒荒原才是最纯净或者说纯粹的,因为使徒荒原,只有杀戮,而外面的世界不是。

不过,这样安宁的夜晚也不一定非要想着这些。

“踏,踏,踏。”

身边响起脚步踩过木板的声音,初回过头看去。

是樱子正抱着一个木盆走来,木盆里装着热水,散着白雾。可能是热的,樱子的脸色微红。

“樱子,怎么了吗?”初看着樱子古怪的样子,疑惑地问道。

樱子抿了一下嘴巴,小声地说道。

“初,我帮你洗一下脚吧,泡过脚以后再休息会舒服一些。”

“为什么要帮我洗脚?”初显然不是很能够理解樱子的要求,她的身体是会自净的,应该不会脏。

“这是住持说的,人当知恩报恩,初一直都在照顾我,我也做不了什么。”

大概是有些不好意思,樱子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轻得就像是蚊子一样。

要不是初的听觉目前还不错,否则都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应该是过了一会儿,房前的静默才被打破。

初出声回答道:“我明白了。”

说着,她慢慢地脱下了自己脚上的袜子,将衣摆掀起了一些,露出了自己的脚掌和小腿。

“那就拜托你了。”

“嗯。”樱子点了点头,抱着木盆走到了初的脚边。

初的脚并不像是一般的武人那样满是老茧,反而很白净,透着一些粉红。

樱子伸手握住初的脚的时候微微出神了一下,那双脚摸起来很光滑也很凉。

她将初的双脚放进了热水里,缓缓地擦洗着,脸上时不时地红上一阵。

初低着头,看着帮自己洗着脚的樱子,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

樱子真的是一个很干净的女孩,她就像是一张白纸,别人替她画上什么样的颜色,她就是什么样的。

木盆中的水温热,樱子擦着初的脚掌,让初的脚不再是那么冷。

“呵。”

突然,樱子听到了自己的身前传来了一阵温和的笑声。

她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了初掩着嘴轻笑。她呆呆地看着,那个笑容比她看过的最美的樱花还要美。

“樱子,有些痒。”初笑着说道。

她本来应该已经没有什么触觉了才对,为什么还会感觉到痒呢,她也不明白。

“啊,嗯。”樱子回过神来,红着脸低下头。

“那我轻一些。”

······

那个夏天就这样悄然过去,像是不留一点痕迹,却又像是留下了很多。

秋天的时候,枯叶落了满地,樱子长高了一些,已经长到了初的肩头,她的剑术也进步了很多,在初不用什么力气的情况下,两人已经能够交上几手了。

菜圃的作物也熟了,初和樱子帮老和尚收了作物,将一部分做成了腌菜留作冬天的准备。

一如普通的人家,清心寺的秋天在普通的收获中忙碌着。

冬天,山居村的天空飘着小雪,听说这里的雪总是这样,下得很多但是总不会下得很大。

这里有着过年的习俗,人们会为了新的一年庆祝,为孩子准备礼物,并且许下新的一年的愿望。

老和尚在寺庙里搭了一个摇铃,那是一个巨大的铃铛,用一根很粗的麻绳来摇动作响。摇铃的下面有一个钱箱,听说只要在钱箱里塞一枚铜钱,然后摇动铃铛许下心愿就能在新的一年里实现愿望。

老和尚说这是清心寺一年里唯一能骗到些香火钱的手段了,但是初不明白,一次一枚铜钱,就算是村里的人全来了,又能骗到多少香火钱呢。

不过确实经常要有人来摇铃许愿,到最后,就连初和樱子也各自许下了自己的愿望。

“当当当。”

初摇动着麻绳,将摇铃摇响。在赛钱箱里放了枚铜钱,双手合十放在身前,初闭着眼睛,许下了明年的心愿。

“初许了什么愿?”一旁樱子好奇地问道。

“不能说哦。”老和尚笑着拍了拍樱子的脑袋,背过手来,看向摇铃。

“说了就不灵验了。”

寺庙上的天空中,细碎的雪花飘洒着,雪里,寺庙的铃声回响,愈传愈远。

晚上,老和尚和初都分别给樱子准备了礼物。

老和尚准备了一件棉衣,祝愿樱子来年健康。而初准备了一把刀,这是她拜托村里的铁匠制作的,算是樱子的第一把刀。

那天晚上,樱子抱着刀和棉衣带着微笑进入了梦乡。

她梦见了春天,樱花山里的樱花树再一次盛开,她和父亲、母亲、老和尚、还有初坐在一起,一起赏樱,一起吃着樱饼,一起笑着,一起说着来年的琐事。

第三十八章:做人不能狡猾

山居村的四季更替着,一年年过去,对于这个就像是与世隔绝的小村庄来说,每年的四季似乎都总是一个样子,让人说不清楚到底是安宁还是乏味,但是也总有人会喜欢这样的生活。

四年,樱子也已经从当年的那个小孩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老和尚更老了,不过还算手脚灵便。初一点都没有变,四年,对她来说可能并不能算是一个很长的时间。

“今天樱花又盛开了,樱子应该会喜欢吧,心情:喜。”

房间里,初记下了今天的日记,虽然她每天就只会写上简短的一句,但是四年了,她手中的册子也已经快要记满了。

笔尖落下,一片粉白色花瓣却是从窗外飞了进来,落在了她书本的旁边。

放下笔,慢慢合上了笔记本。

初伸出手捏起了那片粉白,花瓣很柔软,触感很舒服。

抬头看向窗外。

外面的小院中已经花瓣纷飞,春天的樱花就像是冬天的雪一样,铺满整个院子。

种在小院里的那棵樱花树随风摇曳着,带着梭梭的声音。

看着窗外飞散的樱花,初站起身走了出去。

走到房间外,阳光微暖。

初的眼睛眯了起来,无论是看过几次这样的景色,她还是会忍不住被吸引。

“真美不是吗,但也就只有这几天。”

樱子的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初回过头。

她的身后,窈窕的少女站在门前,黑色的长发就像是丝绸一样垂在腰间,浅粉色的衣服朴素却更映衬出了少女那种有些脱尘的美好。脸上带着浅笑,线条很柔和。

樱子不再是从前那个沉默寡言的女孩,现在的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像是樱花一样的少女。

她的手里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摆着几碟各种颜色的圆形小球。

“樱花只会开一周左右的时间而已。”

就像是惋惜一样地说道,樱子看向初,笑了一下,将盘子放在了地上,坐了下来。

“吃团子吗,我自己做的?”

老和尚一大早就上山采野菜去了,所以樱子就自己做了一点吃的。

“吃。”

初盯着团子,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坐在樱子的身边。

团子吃不出是什么馅的,但是味道还不错。

两人坐在樱花里。

初顾着吃团子,樱子则是若有所思。

“初几岁了?”

“不记得了。”初嘴里塞着团子,讲话有一些模糊。

“不记得了吗?”

“你父母呢?”

“······”初顿了顿,摇了摇头,继续股着嘴巴着说道:“不记得了。”

“也不记得了吗?”樱子说着,仰着头。

也是,初是使者不是吗,家人什么的······

“初。”

“嗯?”

“抱歉。”

“为什么?”初有一些疑惑。

“没什么。”樱子笑着小声说道:“团子好吃吗?”

“好吃。”团子有些糯,初有些费力地才将团子咽下。

“那作为报答,初帮我扎头发吧。”樱花里,樱子回过头来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根发簪递给初。

这根发簪是两年前初送给她的,是用当年燕子送给初的树枝做成的礼物。

“好。”初有往自己的嘴里放了一个团子,点头答应了下来。

樱子背过身去低着头,初拿着发簪轻轻地卷起樱子的头发。

耳边想着风吹动樱花树的声音,樱子突然说道。

“初,如果我报仇了的话,你就会走了吧?”

“嗯。”初如实回答道,带走了罪恶,她就会走。

“是吗?”樱子喃喃自语着,垂下眼眸。

沉默了许久,她才继续说道。

“其实,我不知道我还想不想报仇了。”

她很珍惜眼前的一切,而就算是杀死了仇人,父母也不会再回来了。所以她不明白,自己还应不应该报仇。

樱子的身后,初沉默着,因为要不要继续任务,是召唤者的选择,初不会介入。

樱子感觉着那双盘起自己头发的轻柔的手,声音有一些沙哑。

“如果我不报仇的话,初的任务是不是就算是失败了,这样会让你很为难吧?”

初没有回答,樱子等着初的回答。

终于,初咽下了自己嘴里的团子,说道。

“如果是樱子的话,没关系。”

房前,樱子的神情怔了怔,眼眶微微湿润起来,她低下头看着落在身前的樱花,笑着说道。

“是吗,这样啊。”

初将手中的发簪扎在了樱子的头发里,绑成了一个简单的头发。

“绑好了。”

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下一刻,樱子回过头身,扑进了她的怀里,红着眼睛抱住了她。

初一时没有控制好重心,向后仰去。

“砰。”

随着一声闷响,两人一齐摔在了房前的木地板上。

樱花落了一地,两人倒在樱花里。

当然,初垫在下面。

“初。”樱子趴在初的身上,没有松开手,只是低着头将自己的脸靠在初的胸前,用着微微颤抖的声音,轻声说道。

“你真的是太狡猾了。”

初感觉到自己的胸口有一些湿润,她不知道樱子为什么突然说她狡猾。

她只是呆呆地躺在那里,让樱子抱着。

“嗯,对不起。”

······

山居村的街上来了一个陌生人,走在路上的村民时不时地会打量几眼他,但是没有人准备上去搭话。

因为这个陌生人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的好相处,他带着一顶斗笠,遮着脸庞,嘴里叼着一根稻草杆,怀中抱着一把棕红色的剑。

他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连那盛开的樱花山都没有看一眼,只是低着头走着。

直到他到达他的目的地,这个小村子里唯一的寺庙。

清心寺。

戴着斗笠的剑客抬起头来,看着寺庙匾额上的字,他在庙门站了许久。

“是一个寺庙吗。”压了压自己头顶的斗笠,剑客像是叹了口气。

“那还是不要在这里犯杀戒的好。”

说着,他转身离开。

虽然他要杀这个寺庙里的一个人,但是也不一定非要在寺庙里杀不是吗?

毕竟是佛门净地,还是莫要染上血的好。

第三十九章:地藏的一天

地藏是今天才赶到山居村的,这个偏僻的小村子并不好找,他走了很多的路才找到了这里的村门。

至于他来这里的目的,很简单,他要来杀一个人。

不过麻烦的是那个人现在似乎成了一个和尚,他并不想在寺庙里杀死那个人。

他有一些偏执,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这个缺点,总是会执着于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不过他也已经习惯了这个缺点,所以,他准备写一封信,把他要杀的人约出来。这样既能解决问题,也对两个人都方便一些。

而在这之前他要先吃点东西,他走了几天的路,早就饿了。

这个时节的山居村到处都是飞落的樱花,就连街道的地面也几乎被花瓣铺满,没办法,谁让这小村子正好就坐落在樱花山的山脚下呢。

地藏微微仰起了头,看到那入眼的樱色山峰,他叼着稻草的嘴巴动了动。

这确实是一幅美景,就连走在樱花中的村人都像是这美景的一部分。

“哎呦。”

一个樵夫走过地藏的身边,他的身上背着两大捆木柴,可能是因为目光被地藏这个陌生人吸引,他没有注意到脚下的路,结果崴了一下脚。

两捆木柴从他的肩上摔了下来,眼看木柴就要摔在地上散落一地。

地藏伸出了手,握住了木柴上的捆着的绳子,提住了木柴。

两大捆的木柴在他的手中就像是没有重量一般,被他只手提在手里。

“你没事吧?”地藏看着摔倒在地上的樵夫,平淡地问道。

“没事,没事。”樵夫连忙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柴没散就好,不然得费好大功夫。”

说着,樵夫接过了地藏手里的木柴,虽然崴了脚但毕竟是习惯了这些的山人,一瘸一拐地还是把木柴背了起来。

“多谢了啊兄弟。”简单地打了一个招呼,樵夫也就背着木柴走开了。

地藏目视着樵夫走开。

街上,看着地藏的村人的目光,从陌生开始变得友善了起来。

山居村真的是一个很小的村子,也真的很容易接纳外来的人,只要你没有恶意,他们就会欢迎你。

一家街边小摊前,地藏坐了下来,他点了一碗汤面,就坐在落着樱花的桌椅上等着。

没多久,老板娘端着一碗汤面到了地藏的桌前。

这村子里只有这一家小面馆,毕竟村里就这么大,没什么外来人,大多数的人都是在自家吃饭的,谁会没事吃面馆呢。

面馆的老板娘是个寡妇,一个人带着一个孩子,挺不容易的。村人偶尔会照顾一下生意,所以也算是能够过日子。

“您的面。”

老板娘把面放下,在自己的围裙上擦了擦手,回了后面的厨房。

地藏看向自己桌上的面,这是一碗很简单的汤面,普通的白汤煮着面条,加了几片菜叶。

不过这正好符合他的要求,他是食素的,不吃肉食。

把自己的斗笠摘下放在一边,地藏从一旁的筷笼里拿了一双筷子。

这时,几片樱花飞落在了地藏面前的碗里,飘在了面汤上。

“哦?”地藏低沉的自言自语:“是上天赐了几片花瓣予我吗?”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地藏合上眼睛,将筷子捧在自己的面前,像是严肃庄重地行了一个礼。

然后他才拿着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起了面条,仿佛是吃着什么山珍海味似的。

旁人看不懂地藏,就像他自己也看不懂自己一样。

但是他做的事似乎总是有那么一种奇怪的规矩,他自己的规矩,也只有他遵守的规矩。

黄昏日暮,街上的行人大多都已经回去了,地藏还走在山居村的街头。

他抱着剑,停在了一间破屋子的面前。这里是村庄的角落,这间屋子大概是废弃了,没有人居住,就连门都没有,门框上结着蜘蛛网。

他准备在这里住上一晚,终归是流浪之人,通常能够有个墙角给他休息就已经很好了。

“喵。”

一声猫叫使得地藏跨进房门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看向门框上,发现一只棕色的野猫也蹲在那里,警惕地看着他。

一人一猫对视了很久,一阵风吹过,吹动了门框上的蜘蛛网。

地藏抱着剑,对着野猫出声说道。

“在下地藏,今夜无家可归,不知可否在此借住一晚?”

野猫竖立着的瞳孔带着警惕,它站起了身来,在门框上来回走了一阵,接着轻盈地跳到了地上,谨慎地慢步走到了地藏的面前。

“喵。”

天知道这一人一猫是不是真的在交流,只知道地藏蹲了下来,伸出手在猫的下巴上摸了摸,声音沉闷地说道。

“你也是无家可归吗?”

野猫眯起了眼睛,又叫唤了一声:“喵。”

它犹豫了一下,跳进了地藏的怀里。

地藏将它接住,抱着它,摸了摸它的背。

“嗯,那今晚就住在此处吧。”

说着,地藏抱着野猫走进了那间破旧的小屋里。

夜里,地藏点起了一堆篝火,火光照着他和野猫的影子。地藏一只手握着稻草,逗弄着野猫。

另一只手握着一笔,写着一封信。

“当,当,当。”

山居村中回荡着钟声,这是清心寺敲起的晚钟,钟声呼唤着还未归家的人们早些回家。

地藏听着钟声,等待着刚写完的信晾干墨迹,坐在火边,擦拭着自己手中的刀。

他这样的孤魂野鬼,哪来的家呢。

清晨时分,空气中尚且带着晨露的湿气。

老和尚抱着一框木柴出门晾晒,这几天的天气有些潮,害的柴房里的木柴都有些湿了,要晒干了才好用。

将散开的木柴铺在门前,老和尚垂了垂自己的背,他的手脚越来越不灵便了,人总归是会老的,没有谁逃得过生老病死。

就在准备回去的时候,他看到了门边似乎放着什么东西,走近一看,才发现那似乎是一封信。

这个村子里有什么话大家都是当面说的,有谁会写信呢?

老和尚将信捡了起来,信封上工整地写着六个字。

“清心寺主持收。”

给老和尚我的?

老和尚诧异地拿着信,他想不出来有什么人会给他写信。没有个结果,他摇了摇头将信收进了自己的怀里,走回了寺庙。

寺外,街道的转角处,戴着斗笠的地藏叼着嘴中的稻草靠在墙边,他的怀里棕色的野猫的打了一个哈欠。

地藏目视着老和尚回去,压下了斗笠。

第四十章:人生来就是一场修行

佛堂上,老和尚拿着那封信件,坐在软塌上看着。

外面的鸟鸣声阵阵,佛堂里,焚香的烟缕缓缓飘散。

信件很短,只有一页纸,几句话。但也很长,长到让老和尚足以回顾自己的一生。从年少妄为,到中年迷惘,再到如今。所以老和尚看了很久,他的眼中带着追忆,追忆着信上的字迹中,他的一生。

“五十九年前,杀人劫财,入世为孽。”

五十九年前,那真的是一个很遥远的记忆,那时的他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记得没错的话,那时正值饥荒,他的父母都已经饿死在了路上。他就一个人走,走了很远很远,走到他几乎没有力气,终于,他在路上遇到了第一个人。

他祈求那人给自己一点吃的,那个人看他衣衫褴褛、模样落魄没有同意,甚至看他是一个小孩,以打骂他为乐。

老和尚已经记不清当是那个人打了自己多少下了,他只记得,当时,那个人骂了一句,说他是没爹妈的狗娘养的杂种,这句话让他的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大的怨恨。

所以他拔出了那人腰间的柴刀,砍断了那人的喉咙。砍了一刀,一刀,又一刀。

他有爹妈,就是因为他的父母把最后的一口吃的给了他,他才能够活下来。

砍了几刀呢,没去数,只知道那人的脖子被他彻底砍断。

他拿了那人身上所有的钱财和行粮,跑入了人世。

但也是从那时起,他不再相信什么人世。

入世为孽,这话说的没错,他入了人世,却成了妖孽。

“四十五年前,自称横鬼,祸乱四方,搅动世事。”

横鬼,那是他杀了第三个人之后,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

那时,他见过了寡妇为了养活孩子只能去做皮肉的生意,那地方笙歌燕舞,却都是妖魔鬼怪。

他见过了杀人鬼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人命似乎还没那几块铜板值钱。

他见过了商贩沿街贩卖女人和小孩,似乎和卖猪肉没有什么区别。

他见过了乞人被打骂致死无人去管,他见过了草民被贵族的马车碾死还要赔钱。

他见过了太多太多。

他想,既然这世上的人都是一副妖魔的模样,他为什么不行。所以,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横鬼,他不要命,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想杀人的时候,他就杀人。想沉溺于皮肉的时候,他就会去那烟花柳巷。

那时的他以为这便是人该有的模样,更凶狠乖戾者更能在这个人世间享受极乐。

“四十年前,杀人如麻,当永坠修罗。”

他自称横鬼的五年中,确实杀人如麻,特别是当他发现自己似乎比一般的人都要厉害一些时候。遇见纠缠他的,杀,遇见挡了他路的,杀,遇见让他不快的,杀。只要让他的心中产生了一点杀念的人,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拔出自己腰间的刀。

当永坠修罗,说的大概就是他这样的人。他确实应该永坠修罗,永坠那阿鼻地狱忍受无尽的烈狱之苦。

但是信纸上,没有再说之后的事情。

那些让他从鬼变成人的事情。

三十八年前,他因为杀了太多的人,仇家遍地,终于被四处通缉。无数的人都想要杀死他,他们组成了一支围剿的队伍,想要把他千刀万剐。

他逃了出来,杀出了重围,最后逃进了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那个小山村就叫做山居村,那是一个雨夜,他浑身是血的倒在了这小村子唯一一间寺庙的门前。

地上很冷,他趴在地上,血混杂着雨水浸泡着他的脸颊,他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死在一间寺庙的门前。

但是,这个时候门被打开了,是寺庙的住持走了出来。

老住持将他这只横鬼扶进了寺庙,没有问他的来历,没有问他的身世,甚至没有问他的姓名。给了他吃的,给了他干燥的衣服,并且养好了他的伤。

他对老住持说,他会报恩的。

于是,老住持问了他第一句话。

你为什么会伤成这样。

他回答,他杀了很多人,惹得仇家上门,才会变成这样,等他回去,他会杀了所有的仇家。

老住持看了他很久,对他摇了摇头,伸出手指在他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痴念,你当放下,放下屠刀。”

从那以后,老住持经常在他养伤的时候,给他念诵佛经,讲述佛理,说人世皆苦,当放下。

终于,他受不了了老住持的聒噪,他决定杀了他。

不是说人世皆苦吗,那他就让老住持早登极乐,这便算是他的报恩了。

他拔出刀,砍向老住持,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老住持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刀。

鲜血从住持的手掌中流出,住持叹了口气,把他打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绑在了一根柱子上,老住持坐在他的面前。

他苦笑了一下,自认倒霉,他对老主持说,你杀了我吧。

可老住持没有杀他,只是让他饿着,给他念诵佛经。

整整三天三夜,老住持和他都滴米未进。

他以为老住持是想要折磨死自己,不过他从来不怕什么折磨,他默默地等着,一声不吭,等着自己被饿死。

在第三天的夜里,他感觉自己饿的快要昏过去了。

这时老住持站起了身,走到了他的面前。

是要了结了我吗,他想。

可是,老和尚没有做什么,只是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伸出了一根手指,在他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痴儿,这次,该放下了吧。”

说罢,将一个饭团放进了他的嘴巴里。

他愣住了,因为十二岁那年,在他不再相信人世的那一年。他的母亲,就是微笑着,将最后的一个饭团塞进了他的嘴巴里。

母亲是他见过的,最后的人。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在这个人世上见过一个人。

直到老住持给了他那个饭团,他发不出一点声音,就像是本能一样的吞咽着米饭,红着眼睛,流下眼泪。

他被困在柱子上,明白了,原来这是一个人世。

入世为孽,成为横鬼,永坠阿鼻之后,他却又看见了人世的模样,那种人本该有的善念的模样。

“沙。”

佛堂上老和尚收起信纸,他的面前,焚香燃尽,香灰落下。

他不知道寄信的人是不是他的仇家,或者说是他的哪一个仇家。

但是他明白,寄信的人是来杀他的。也许这就是佛说的因果报应吧。

老和尚抬起头来,对着没有佛像的佛堂,微微一笑。

“便当做,是一场修行好了。”

第四十一章:好想喝一杯茶啊

这一天的早晨,老和尚没有给樱子讲佛,他早早的回了他的禅房。

门扉紧闭,老和尚坐在禅房里,面对着身前的一面墙壁,低着头。

墙壁上挂着一张字,一个禅字,这是他的住持在去世前留给他的嘱咐,一字一语,说他悟透了,便是渡了。说来惭愧,这个禅字他看了近三十载,可到现在都还没有悟透。

怎么才是渡了,他隐约感觉的到,这一次,他能够找到答案。

对着挂着禅字的墙壁,老和尚躬下身,磕了三个头,额头每一次触碰地面,都会发出一声空闷的响声,就像是被敲打着的木鱼一样的响声。

磕头之后,老和尚站起了身来,他走到禅字的旁边,将字帖缓缓地摘下,露出了后面的东西。

字帖的后面,是一个长布包,布包包裹的很严密,让人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

老和尚盯着布包良久,伸出手,将布包取了下来。

这包里是他多年前的剑,这把杀人无数的剑,是他一生的业障。

老和尚握着布包,拿起了门边的禅杖,披上袈裟推了开门。

门外,樱子正在院子里练剑,樱花树下,樱子的脸上带着汗水。

她看到老和尚的打扮就知道老和尚要出门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道。

“住持,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老和尚行了一个佛礼,笑着回答。

“老衲,要去结束一场修行。”

在飞落的樱花里,老和尚披着轻摆着的袈裟,伫着禅杖,抱起布包向着寺外走去。

一场修行,樱子不懂老和尚的意思,不过她经常听不明白老和尚嘴中的佛语,所以也习惯了。

老和尚走到了门边,将要离去时,他回过头来对着樱子笑了笑。

“对了樱子,在禅房里,我给你留了一件礼物,三日之后记得去取。”

说完,他踏出门,将寺庙的大门慢慢地合了起来。

他留给了樱子什么,他留给了樱子一个禅字。

他悟不了的,他希望能够樱子明白。

在那个樱花飞舞的日子里,和尚抱着自己一生的业障,向着西边走去。

······

樱花山上,棕色的野猫在地藏的脚边追逐着从半空中落下的花瓣,山里微风阵阵,吹动着地藏嘴里的稻草。

“铃,铃,铃。”像是铃铛一样的声音被风吹来。

地藏透过破斗笠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满地樱色的花瓣中,一个老和尚伫着禅杖向他慢步走来,那铃铛一样的声音就是禅杖上的圆环发出的。

老和尚宽大的袈裟翻卷着,怀里抱着一个长布包。

以地藏的眼光一眼就看出了那布包里的是一把剑。

还准备反抗吗,地藏握着手里的剑,拇指轻轻地将剑刃推出。他要杀的大多数人都会反抗,这没什么奇怪的,但是毕竟这次是一个和尚,他本还以为会有所不同。

哼,看来几十年的修行也改变不了一个人的劣根,地藏的眼神中带着一些讽刺,眼睛中泛出了杀意。他已经准备好拔刀了。

地上的野猫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没有再追逐花瓣,而是躲到了一颗树后。

老和尚一直走到了地藏面前不到三米的地方,两人就这样站着,相互对视了一会儿,没有谁先说话。

“咔,兹。”地藏握住了剑柄,将自己的剑抽了出来,剑刃和剑鞘之间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樱花四散。

这真是一个杀人的好地方,不是吗?

可接着,地藏的神情愣了一下,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他身前的老和尚。

老和尚没有拔刀,而是就那么在地藏的面前跪坐了下来。放下禅杖,双手托着那个长布袋,举过了头顶,声音平和而缓慢地说道。

“老衲别无所求,也不会反抗,因果报应,终是要偿还的。只是拜托施主一件事,用这把刀了结了我吧。”

说着,老和尚解开了布袋。

布袋滑落,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柄黑色刀鞘的长刀,黑里掺杂着一些污红,即使是站在一旁都能够闻得到刀上的血臭。

上面全是剑痕,不管是刀鞘还是刀柄都显得不损不堪。

就是这样的一把刀,代表着老和尚的另一个自己,一个他想放下却放不下的自己。从他杀了第一个人起,就已经注定,他放不下这场业障了。

所以他悟不了,也渡不了,除非他偿还报应,也就是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这是他的一场修行,他用一生做的修行。

地藏沉默了半响,收起了自己的剑。应该是接受了老和尚的要求,他走到老和尚的面前,伸手握住了那柄刀。

抽出刀的时候,刀刃上锈迹斑斑,这柄数十年没有出过鞘的刀,在出鞘的时候发出了一声铮鸣。

地藏双手握着刀,举起了起来,站在老和尚的身前,他问道。

“你这数十年,悟到过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悟到。”老和尚笑着抬起头,看着地藏手里的剑。

“但或许,你这一剑能够成全我。”

放下此生,他也应该也就能放下业障,放下过往,放下所有的痴念了吧。

都放下了,他也就是渡了吧。

“那,我就成全你。”

地藏淡淡地说道,锈迹斑斑的刀刃猛然落下。

刀很快,快到在一念之间,但在这一念之间,老和尚想到了很多。

他想到了母亲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个饭团,想到了他杀死的第一个人,想到了他沉溺在世事的混杂里,想到了老住持在他额头上敲的那两下,想到了他幡然醒悟的那一瞬间,想到了那个禅字。

他似乎什么都想到了,他似乎就要放下了。

可这时,他的眼前却出现了一个正在识字的女孩。

女孩回过头来问他。

住持,这个字怎么读啊?

他想回答,但发不出声音。

接着他又看到了一只飞落堂前的燕子,将一根嫩枝送给了一位脸上带着刀疤的少女。

我是个好人吗,少女问道。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些时候,暮色里的晚钟,堂前的茶,还有那新年飞雪中的铃声。

老和尚闭着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个苦笑。

他放下了一生孤苦,无有的留恋。

却放不下这么一些东西。

也是,他一生孤苦,只留下了这么一些东西,又如何放下呢?

“刺!”

剑刃斩过,鲜血溅出,染红了地上樱花的花瓣,巨大的痛苦和冰冷吞没了老和尚的意识。

罢了,放不下,就放不下吧。

他想着,手掌垂落,抬起头来,纷飞的樱花占据了他模糊的视线。

好想,喝一杯茶啊。

第四十二章:撑着樱伞的妖怪

等到见到初的时候,樱子把老和尚去修行的事情告诉了初,至于是什么样的修行,樱子没问,也不知道。

堂前的檐下还挂着老和尚先前挂上去的白色布娃娃,那是一个画着一张笑脸的布偶,说是祈求晴天用的。

风吹过,白色的娃娃一阵晃动。

初走过堂前,停下了脚步,看向了空荡荡地佛堂里,微微皱起了眉头。

她隐隐感觉到了什么,有些不安。

之后的第二天,第三天,老和尚一直没有回来,初的感觉也愈加强烈,她对于生命的存在与否似乎有着特别的直觉。

第三天的中午,初握着一把用恶化成的刀站在樱花树下,闭着眼睛,就像入定了一样,无声地站着。最近她的心情有一些焦躁,她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樱子坐在屋前煮着茶,这些年来她煮茶的手艺倒是越来越好了。

茶壶上升腾着白雾,樱子也有一些心不在焉,老和尚也不是没有出去做过修行,但是这样一直没有音讯的还是第一次。

“砰砰砰砰。”

清心寺的大门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敲响。

初没有动,但她身上的气息却越来越不稳定了起来。

樱子叹了口气,站起了身来走到了门边,将大门打开。

门外站着一个樵夫,山居村只有一个樵夫,他总是在山里砍柴然后拿到村子里来卖,不过清心寺的柴火一般都是初砍得所以不需要买柴火。

“乔叔啊,我们不买柴火的。”樱子以为对方又是上门来卖柴火的,先开口说道。

“什么柴火啊。”

被樱子叫做乔叔的樵夫脸色发白,喘着气,神情着急的说道。

“我这次不是来买柴火的,你们快跟我去看看吧,我在樱山里见到了清心住持,他出事了。”

樵夫的声音落下。

初的刀刃猛然出鞘,樱花树下,剑光一闪。

站在门口的樵夫只觉得自己的眼前闪过一道明光。

接着漫天飞舞的花瓣刹那之间,停止在了半空之中,仿佛时间滞涩了一般。

数道剑光在半空中残留着,就像被定格的图像。

“呼!”

半空之中的剑光破碎。

狂躁不安的气流在下一刻出现,在院中四处汹涌,毫无规律的相互冲撞。

而本来定格的花瓣猛然飞散。

在凌乱的气流的卷动下翻飞不息。

迎面吹来的狂风中,一个人影静立着,而每一片花瓣已经被切成了两半。

风散去,破碎的花瓣散落一地。

樱花树下,初收起刀,像是无事发生过一样,但是她身上依旧躁动着的气息却怎么也掩盖不下去。

樵夫呆愣地站着,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樱子就已经从他的身边跑过,向着樱花山跑去。

······

在樵夫的带领下,樱子和初找到了老和尚。

满地的落樱里,他坐在那,胸口的伤口触目惊心,脸上的神色却很平静。

身边放着他的禅杖,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刀被丢在一旁。

地上的血迹已经干的差不多了,在血迹之间,一根稻草落在老和尚的身前,没在半凝固的鲜血中,在风里颤动着。

看到这跟稻草的时候,樱子的瞳孔紧紧地收缩了起来。

樱花山不可能有稻草,那只有可能是那个杀了老和尚的人留下的。

樱子记得这根稻草,当年,她父母的身边,也被丢下过一根。

“我见到清心住持的时候就已经是这幅样子了。”一旁的樵夫不太敢看老和尚的尸体,把自己的视线移到一边说道。

“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但是我这几天在村里就见到过一个陌生人。”

那个陌生人当时还替他扶了一下木柴,所以他的印象很深。

“他戴着顶破斗笠,土黄色,穿着件很宽大的衣服,袒着胸口。模样像是一个武士,带着一把刀……”

“我知道了······”

樱子打断了樵夫的话,出声回答道,她低着头,没人看清她的神色。

那天,初和樱子收起了老和尚的尸体。

她们把他埋在了村子边,这也是老和尚生前交代的地方,说从前的清心寺主持也葬在这里。

离开的时候,樱子带走了老和尚身边的那把锈刀。

回到寺庙后,樱子去了禅房。

三天前,老和尚说在禅房留给了她一件礼物,让她三天后去取,现在刚好是三天。

樱子在禅房里找到了老和尚的礼物,那个被平整对的铺在地上的禅字。

禅房里,樱子坐了一整晚。她跪坐在禅字的前面,面无表情,膝上横放着那柄锈刀。

初一直站在禅房的门口,等着樱子出来。

房间里没有声音,房间外也没有。

一直到天边微亮,樱子推开了门,她抬起头来看向初。

此时的她,带着与从前的她全然不同的眼神。

“初。”樱子的腰间,挂着那把锈迹斑斑的刀:“帮我找到那个人。”

说着,樱子从禅房里走了出来,阳光穿过她的身旁,照亮了她身后,禅房地上的禅字。

樱子没有回头,她握着刀走远说道。

“我要,杀了他。”

老和尚留给了樱子那个禅字,他希望樱子能够放下,可惜,樱子却拿起了那把锈刀。

她没有选择放下,她选择,拿起了业障。

明明,她本来已经不想报仇,明明,她五年许的都是同一个愿望,明明,她只想和身边的人平平淡淡地生活在一起。

为什么,樱子不明白,所以她要去问个清楚,用她手里的刀。

初和樱子离开山居村的那一天,天上下着小雨,老和尚做的晴天娃娃并没有用,该下的雨还是会下。

樱子握着锈刀走在前面,初跟在她的身后,手里撑着一把画着樱花的雨伞。

雨点打在伞上,溅起一朵又一朵的水花,水滴从伞边落下,模糊了伞下人的面庞。

伞下,两人走出了村子。

那一天樱花凋谢,那一天,撑着樱伞的妖怪,走入了人间。

第四十三章:水墨中的樱色

集市有一些喧闹,逐渐靠近人口中心,所路过的小镇也就愈加繁华和拥挤。

樱子不知道那个人去了哪里,所以她准备先和初一起找到人口密集的地方,打听他的消息。毕竟人多的地方消息也会多一些,而且那人作为一个杀人剑客,她或许还可以在通缉令和别的地方找到他的线索。

街道上人流往来,有沿街叫卖的商户,有采买东西的行人,也有配着刀剑的武士。他们衣着各异,有尊贵者,普通者,也有褴褛者。在这种人世百态尽显的地方,着实有一种人分数等的感觉。同样是人,却有着不同的身份,也有这不同的命运。

这时街道上突然安静了一些,许多的目光都被那路中间走过的两个人所吸引。

那是两个很特别的人,先是打扮,天中没有下雨,她们却撑着一柄伞,伞面上画着一枝樱花,倒也有几分雅意,可是伞下的两个人却都带着刀。

走在前面的那一个穿着一身浅粉色的衣裳,看起来很干净,但是腰间的佩刀,无论是刀柄还是刀鞘都破烂不堪。

走在后面的那个更像是一个侍从,她默默地走在前一个人身侧后面一些的地方,替她撑着纸伞。

另外特别的是她们的模样,她们是两个女人,两个很貌美的女人,足以让路过的行人都为她们侧目。

两个带着刀剑的貌美女子,想来到了哪里都会被人们注意。

街上人的衣裳大多都是棕色,灰色,黑色这样偏暗的色调,街道的地面也是,两旁的房屋也是。

这让那柄纸伞上的樱花,和伞下穿着浅粉色衣裳的人似乎成为了街道上唯一的色彩。

就像是一抹樱色在水墨中绽开,吸引着人们的视线。

初感觉到四周聚集过来的目光,沉默地靠近了樱子,手抬起了一些,放在了靠近剑柄的位子上。如果四周有所异动,她会第一时间做出应对。嗯,当然,她的应对通常都是要见血的。

街道上,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孩也被那正在走过街道的那两个女子吸引,他注视了一会儿,似乎有了什么打算,走了上去。

和在这个条街上游荡的大多数孩子一样,他是一个孤儿,靠走街串巷和替人打听消息为生。

他几乎认识这条街上的所有人,这两个女子看起来很陌生,应该第一次来这里的。

所以他想如果她们需要一个带路的人的话,说不定自己可以赚点钱,来填饱肚子,他已经一整没有吃饭了。

虽然来了两个特别的人,但是也只是两个人而已,还都带着刀,没有人会想要无缘无故招惹她们,人们只是留意了一下,就又开始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街道很快就有恢复了往常的喧闹和嘈杂。

这时一个孩子挤过人群,来到了樱子和初的身边。

“你们需要带路吗,这条街我很熟悉,只要两个铜板,你们要去哪我都可以带你们去。”

他抬起头来问道。

他看到了伞下的女子的眼睛,即使他在街道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摸爬滚打过很久,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眼神。

很冷清,只是看一眼就让他觉得身子发寒的冷清。

相比之下那个撑着伞的短发女子反倒没有那么冰冷,她只是沉默而已,一点声音都没有的沉默。

“那个,不需要的话就算了。”

孩子缩了缩自己的脖子,对于这种一看就不是那么好相触的人,他认为还是保持一些距离的好。

看着那个靠上来的孩子准备离开,伞下,樱子出声说道。

“我们准备找一家民宿。”

虽然依旧冷淡,但是听得出她的语气柔和了一些,并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五个铜板递给了孩子。

“顺便,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向你打听一些消息。”

五枚铜板,足够让他吃两顿饱饭了。

孩子没有终归是没有抵抗住铜板的诱惑,从樱子的手里接过了铜钱,转身走向前面,一边带起路,一边说道。

“你们想打听什么消息?”

“一个人。”樱子沉声说道:“戴着一个破斗笠,用一把棕色的刀,喜欢叼着一根稻草。”

“地藏。”孩子听到了樱子的描述,几乎想也没想就给出了这个答案,兴奋地问道。

“你们是在找那个地藏吗?”

“我们只是在找这个打扮的人。”樱子纠正道,她也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不过孩子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外,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兴奋。

“你认识他吗?”

“当然,他可是一个大剑客,谁没有听说过?”

孩子理所当然地说道,眼睛里带着憧憬,语气也有一些夸张。

“按你们说的样子,也就只有他了,他是不是还总是会说那句话。”

说着,孩子停下了脚步。

站在樱子和初的面前,他做出一副收剑的样子,故作深沉地说道。

“浮生一世,总有偿还之时。”

街上,樱子的手掌紧了一下,这一句话,是绝对不会错的。

就像她忘不了那片蔓延着的火焰,她也忘不了火焰里,背对着她的那个剑客收起刀,说出的这句话。

“你说他是一个大剑客?”樱子不喜欢这个称呼,甚至在她看来那个人都配不上称作剑客。

“是啊,他可以说是近年来最厉害的剑客了。”

孩子继续带路,也越说越起劲。

“一路斩奸除恶,到现在也不知道已经杀了多少恶人了。”

斩奸除恶,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初看向了身前的樱子。

她站在樱子的背后,没有看到樱子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只知道樱子顿了一下,继续问孩子。

“他就没有滥杀过无辜吗?”

“没有,绝对没有。”孩子坚定的说道,对他来说,地藏就好像是一种标志。

“他每次找到那些恶人的时候都会带着罪名,绝对不会滥杀无辜。”

听完这些,樱子沉默了下来,没有再问什么。

直到三人穿过了街道,不远处就能够看得到一间民宿。

孩子停下了脚步说道:“到了,就是那里了,那地方虽然便宜,但是环境还算干净,老板也好说话,算是这条街上比较不错的地方了。”

说完,孩子拍了拍手就要离开,在他离开之前,樱子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知道,那个地藏现在在哪里吗?”

孩子抓了抓头发,似乎有一些为难,努力地回想了一会儿,说道。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听说他之前去了一个偏僻的山村,杀一个从前的大恶人。现在的话,应该在郡沪一带吧,经常听说他杀完人后会在那里喝酒。”

“对了。”孩子看向樱子,问道:“你们找他做什么?”

……

短暂的沉默之后。

樱子回答道。

“杀他。”

在孩子愣住的视线中,樱子转过身和初一起走向了那间民宿。

阳光下,那纸伞上的樱花如同血染,妖冶地盛开着。

第四十四章:唯一能够做到的事

这间民宿确实如同那个孩子所说,是一个还算干净的地方,至少地板和家具上都没有什么灰尘。布置很简单,一套桌椅,一套床被,不过没有床,直接铺在地上睡。

可能就是因为简单所以价格也才会便宜,初和樱子要了一个房间,樱子需要休息,但是初不需要。

房间里,初帮樱子铺好了被子,她抬起头来看向正坐在窗边的樱子说道。

“樱子,可以休息了。”

等樱子休息之后,初就会离开房间,守在门口。

樱子原本正对着窗前发呆,初的声音把她叫醒了过来。

“嗯。”她应了一声,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衣,走到床边躺了进去。

“那我先出去了。”初低下头,正要退出房间。

樱子却叫住了她。

“初,你可以在这里多坐一会儿吗?”

床上,少女的眼睛看着初,带着一些不安。

初的动作顿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

“我明白了。”

她慢步走到了樱子的床边,坐在了一旁。

看着初坐在身边,樱子眼中的那些不安散去。

现在,她的身边已经只有初了。

初默默地注视着床上的樱子,想一会儿,将一只手放在了樱子的头上轻柔地摸了摸。

“好好休息吧。”

樱子小时候经常会做噩梦,那时候初不知道该怎么做,便叫老和尚来想办法。

老和尚会给樱子讲佛的故事,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抚摸樱子的头,这样樱子就会平静下来。

初不会讲什么佛的故事,但是她想做一些能做的,至少也许会让樱子好一些。

樱子似乎确实是好了一些,她微红着脸,闭上了眼睛。

可是樱子一直没有睡着,她的呼吸或轻或重,可以感觉得到,她想着很多的事情。

初有时候会觉得,她作为使徒,能做的事情真的很少。

她似乎,只会杀人。

但是那样,真的就能够带走罪恶吗?

谁知道呢,她只知道给予了她唯一的意义的那个声音告诉她,她是来带走罪恶的。

“初。”床上,樱子睡不着,她再一次睁开了眼睛,唤道初的名字。

此时,外面已经是深夜,今天的云很厚,天中看不见星光,只能看到一轮孤独的月亮。

黑暗里,初就像是与阴影融为了一体一样,她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看向樱子,等待着樱子要说的话。

樱子出声问道:“你说,地藏,真的只杀恶人吗?”

很显然,她并不是真的不在意下午那个孩子说的话。

初坐在那里,没有回答。

“我的父母,和住持,都是恶人吗?”樱子又问道。

初还是没有回答,嘴唇紧闭着,就像是她不会说话一样。

过了一会儿,樱子问出了最后的问题。

“到底,什么是罪恶呢?”

可是初仍然不能做出回答。

她低下眼睛,如同一块沉默的石头。

什么是罪恶呢,她自己就是因为分不清楚了,才不再分辨的。

房间里,只有樱子静静地呼吸声,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

可能是过了很久。

初终于开口对樱子说了一句话。

一句简短,轻声说出的话。

“我会带走你的罪恶的,我保证。”

这是她,唯一能为樱子做的事。

也是她唯一能够向樱子保证的事情。

床上,樱子呆了一下,她红了眼眶,垂下视线不再看初。

半响,她勉力地笑着,哽咽着说道。

“所以,我才会说初你狡猾的。”

她根本,就不想让初带走自己的罪恶。

从一开始,她就根本不在乎什么罪恶,她只是想要父母留下来,她只是想要老和尚留下,她只是想要初留下来。

她只是想要和自己重视的人生活在一起,她只是,也只有这样一个愿望而已。

为什么做不到呢,难道,这也是罪恶吗?

那天夜里樱子只是浅浅地睡了一会儿,醒来之后,她就带着初早早的离开了民宿。

她们不会在这里停留,既然了有了地藏的消息,樱子就一定会去找他。

郡沪,离这里还是有一段路程的,想要找到地藏的话,需要尽快启程。

······

街道的一旁,一个小男孩被两个人拦住了去路。

仔细看那个小男孩的话,会发现他就是昨天给樱子和初带路的那个孩子。

而拦住他的两个人,是两个佩刀的武士,在这个年代里,只要佩刀就可以自称武士。

“你们,你们有什么事吗?”

对着身前的两个人,男孩的眼睛有些躲闪,他已经尽力躲开这些人了,没想到还是会被抓住。

两个武士对视了一眼,其中的一个咧嘴一笑,说道。

“我们听说你又在这条街道上拉客人了,为什么没有通知我们呢?”

“我。”

应该是紧张,使得男孩说起话来都有一些结巴。

“我,觉得这些小事,没,没必要麻烦你们。”

“怎么能这么说呢,这条街上的事都是我们在管,小事大事我们都应该知道才对。”

一个武士笑着,搭住了男孩的肩膀,伸出了一只手。

“那么,你回来这条街上该交的费用,是不是应该先交一下?”

“那,那个。”男孩紧咬着嘴唇说道:“我已经没有什么钱了。”

“哈?”武士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了起来:“你昨天不是还在拉客人吗,怎么就没钱了呢?”

“你是看不起我们吗!?”另一个武士顿时变得凶恶了起来,大声地吼道。

“不是,不是。”男孩慌张地摆着手。

路过街道的人显然都看到了这一幕,但是没有人敢上前说话,因为那两个武士带着刀。

这种时候,大多数的人都不会选择去管这样的闲事。

可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男孩和武士之间的交流。

“就你们这样的人,也敢胆自称武士吗?”

那是一个很好听的女声,男孩愣了一下,他想了起来,这个声音他昨天听到过。

是那个撑伞的女客人的声音。

被打断了的武士似乎很不悦,凶恶的回过头来,看向身后发出声音的人。

他们看到了一柄纸伞,纸伞上画着的樱花很显眼,伞下站着两个人,被纸伞的边缘半遮着脸庞。

两个武士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对方腰间也带着刀。

“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他们厉声问道,自己的手放在了佩刀上。

“也没什么。”伞下,穿着浅粉色衣裳的人说道:“只是觉得你们这样的人,不配用刀。”

说着,她慢慢地解下了自己腰间的刀,握在了手里,抽了出来。

那是一柄锈迹斑斑的刀,显得斑驳狰狞。

很难想象会有人使用这样的刀,这把刀和用刀的人似乎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一边是干净纯澈,一边是锈损不堪。

两个武士也抽出了刀做出了一副迎战的姿态,其中一个人警告着说道。

“你最好明白你在做什么!”

但是他的话音才刚落下,那生锈的刀刃已经刺到了他的面前。

两人连忙做出了反抗。

街道上传来了两声刀剑交击的声音。

那把锈迹斑斑的刀挡住了两把利刃的攻击,随后,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同时斩过了两个武士的手腕。

“啊!”

凄厉的惨叫应声响起,那两名武士倒在地上,他们的手腕几乎被斩断了一半,这一辈子应该都用不了刀了。

街道上一瞬间陷入寂静,所有人都惊慌地看着伞下的人。

伞微微抬起,露出了她们的面庞。

就像是伞上的樱花一样,她们的样貌足以令人倾慕,可同时,地上的血迹也告诉了人们,她们的危险。

樱子收起了刀,看着倒在地上哀嚎的两个武士,出声说道。

“你们可以叫我西行寺,想要报复的话就来找我,我随时恭候。顺便,如果你们认识的话,告诉一个叫做地藏的人,说我在找他。”

说完,她收起刀慢步走开。

刀刃上沾着的血迹未干,顺着刀鞘滴落在地上,随着她的脚步愈行愈远。

在人们的注视中,那一抹显眼的樱色穿过灰暗的街道,以樱花的妖怪为名,被世人铭记。

(注,西行妖:出自东方幻想乡,一棵樱花树妖的名字,传闻它盛开时美丽的樱花会将人引向死亡,而它的树根下埋着无数死去的亡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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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个人的一些话:这本书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快一个月的时间了,言论也算是很多,有很多读者说更喜欢上一本,希望我能够继续写上一本的下一部或者是番外。嗯,怎么说呢,我很感谢大家的喜爱和支持,也是因为这样我想要和大家说一些心里的话。

其实写小说最开始是我的爱好,我个人认为这应该是一个纯粹而又干净的东西,我只是因为想要写才去写。但是后来,有了收入,这似乎也变成了一种事业。

当爱好变成事业的时候,就像是一种冲突,不,应该说是各种冲突,很多事情变得不一样了,心态也变得不一样了。有的时候我会变得焦躁,急切,难以把握自己的状态。自己的日常生活也受到了很多影响。

说不太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但是我感觉得到我的文字也正在被影响。而我写这一本书,其实很大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因为我想要让自己重新平静下来,认真的思考自己的问题,找到解决的办法。这或许是一个过渡,也可能是一个转折,我需要看清我脚下的路,就像是初一样。它是否能够有好的收入反而不是那么重要,无论怎么样,我想要把它认真的写完。

这本书可能在一些读者看来不是那么有趣,也有一些读者认为是小白文,但是请相信,我依旧认真的在写,而且我也希望能够尽可能的把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表达给你们。

很感谢到现在依旧在支持我的大家,在此,我代表我个人向你们表示衷心的感谢。

第四十五章:保持缄默者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想说

樱子给自己取名叫做西行寺,也不知道是不是凑巧,郡沪也在西边。

她们撑着那柄樱色的伞一路向西走,就像是走过了人间。

从小就和父母隐居在山林里,后来又一直住在山居村,这还是樱子第一次,这样近地看过这个人间。

她们路过过繁华,人群熙攘,灯火连城,歌舞升平,美酒佳肴。如果人世都是这样一个模样,那应该会很好吧?

可惜,大多数的时候,人世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人世是什么样子呢?

人世是人群熙攘旁,伫着拐杖的乞丐;人世是灯火连城下,被遗弃在角落里的孤儿;人世是歌舞升平中,媚笑的皮囊酒肉;人世是美酒佳肴里,尝不出的那种味道。

但无论是繁华,还是丑恶,这个人世都不是樱子想看的样子。

对于她来说,她的人世,已经淹没在了火海里,已经被那一片又一片的樱花所埋去。

有一天,走在路上,樱子问初。

“初,你离开以后还会回来吗?”

那时天中正下着小雨,雨点打在伞面发出阵阵的轻响。

初想了一会儿,回答道。

“如果没有任务的话,不会了。”

她只会奉命前往她应该去的世界,没有任务的话,她哪里也不会去。

樱子背过手,手掌牵在一起,仰着头向前走着。

天上好像飞过了一只黑色的飞鸟,那似乎是一只燕子,原来不知不觉又已经到了燕子离去的季节了。

又向前走了几步,樱子突然转过身来,她张开手,对着初说道。

“背我。”

“嗯?”初愣了一下。

雨声更细密了,雨点落在地上,汇聚成潺潺的细流。

樱子红着眼睛,露出了一个干净地笑容,对着初再一次说道。

“我要你背我。”

就像是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样。

“嗯。”初回过神来,走到了樱子的前面,蹲下了身子。

樱子走到初的身后,趴在了她的背上。

初的身子有些凉,樱子却紧紧的搂着她,将脸庞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初站起身来,继续向前走,樱子在初的背上,看着前面像是没有尽头的道路,静静地感受着初平稳的脚步。

她笑着,低下头,轻轻地合上了自己的眼睛。

她不想再放开手,她想要用这最后的时间,紧紧抓住自己最后的一切。

初听得到耳边樱子的呼吸声,但是她没有回头看樱子,只是默默地向着前面走去。

那天,樱子又做了从前的那个梦,那一只黑色的飞鸟背着她,飞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初。”梦里,樱子趴在初的肩头呓语。

“不要走好吗?”

初的脚步一顿,但她没有回答樱子,一如大多数的时候一样,她只能保持缄默。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武士之中传开了一句话,一个叫做西行寺的女子,正在找地藏。而且,她要杀死他。

不过人们不喜欢叫那个女子西行寺,他们更喜欢叫她西行妖。

西行妖是传记中的妖怪,相传它最早的时候只是一棵樱花树,直到有一个人在它的树下自杀,它变成了妖怪。它盛开的花朵很美,它用这美丽的花朵吸引人们,然后让他们在树下死去,死者的骸骨会被它的树根掩埋。传记里的描述是这样的,死去的人越多,它所盛开的花也就越美。

就像是这则传记一样,西行寺也是一个很美的女子,也同样的危险。

虽然她不杀人,但是与她交过手的人都会被她斩断手腕,一辈子都不能再用刀,这对于武士来说甚至比死亡还要痛苦。

于是,在口口相传中,西行寺成为了一个妖魔一样的人物。

说她撑着一柄绘着樱花的纸伞,穿着樱色的衣服,手里握着一把生锈的长刀。她的身后总是会跟着一个替她撑伞的女子,脸上有一条刀疤。两人一路向西走,向着郡沪而来。

······

一间拥挤的小酒铺里,地藏一口饮尽了一碗清酒,有些酒水沾在他嘴角的胡渣上,他把空空的酒碗摆在了桌面。

郡沪的酒是附近百里之内最好的,特别是在秋天的时候。

欣赏着落下红枫,倒上一壶清酒,自酌自饮,有人说那简直就是人生一念。

意思也就是一生也就指着这么一个念头而活了。

说这话的人大概是一个不可救药的酒鬼吧,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飞舞着的红枫落下之时,手握着一杯清酒浅饮,着实是一场人生佳境。

“喵。”一声猫叫从地藏的怀里响起,地藏低下头。

只见一只棕色的野猫从他胸前宽大的衣服里探出了头来,一边叫着,一边抓着自己的胡须。

“哦,你也要喝吗?”地藏的嘴角微不可见地勾起了一些。

他拿起桌上的酒壶就着酒碗又添一碗酒。

棕色的野猫跳上了桌面,绕着酒碗转了一圈,随后蹲在了酒碗的前面,弯下身子,舔了舔酒碗里的酒。

“喵。”野猫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就连尾巴都竖了起来。

“哈哈。”地藏笑出了声,伸出手在野猫的背上摸了摸。

“这便是你一时贪念的后果,切要谨记了。”

两旁的人都惊愕地看向地藏,他们中许多人是认识地藏的,突然见他笑起来,不自觉的都觉得背后有些发寒。

野猫倒在桌面上打着滚。

地藏笑完,摇了摇头,拿起酒碗也丝毫不介意这是野猫喝过的,一饮而尽。

这时,另一桌的一个酒客站起了身,他走过地藏的桌边,在桌面上放下了一小张纸,什么也没说,快步走开。

地藏的眉头挑了一下,他将纸拿了起来。

纸上写着一些消息和一句简短的留言。

“西行寺吗?”地藏自言自语,放下了纸条。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好了。”

他继续喝酒,野猫大概是喝醉了,继续在桌上抓着自己的耳朵。

第四十六章:不懂得恶的天真

平口,这里是郡沪外不远处的一个小乡村,这附近的村子不多,如果不想在露宿荒郊,通常的情况下,路过这一带的旅人、商人都会选择在这里歇脚,然后再转往郡沪。

这使得村子里的村民生活都还算富足,毕竟人流往来的越多,也就会产生越多的贸易和物品流通。

不过这几年就不是很好了,因为南边闹饥荒的原因,大量的饥民都开始向附近的地方逃难,有很大的一部分就进入了郡沪这一带的地区。

饥饿的人什么都会做,人以食为安,这是自古不变的定律,或者是偷,或者是抢,那些饥民将各地都扰得不得安宁。

这其中就包括平口这样作为路口的村子,他们几乎是最先受到扰乱的。

但是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也不会让村民的生活太过艰难。毕竟饥民也只是饥民而已,他们漫无目的的游荡,总会有离开的一天。

最重要的问题是,有一部分饥民因为长期没有食物,最终在附近的山林里聚集成为了山匪。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搜刮来了武器,时常在附近的村子威逼劫掠,抢夺粮食。而且他们的动作很快,几乎抢了粮食就会逃回山林里,没人知道他们的确切位置,也少有人能够主动找到他们。

有人粗略的估算过,这一伙山匪已经达到了二三十人,每个人都配着刀,手里只有农具的小村庄村民根本不敢反抗他们。

平口村,一个小孩正坐在门前,看着草丛里的一朵白花发呆,白花上停着一只白蝴蝶,就像是正在和小孩在对视一样,也一动不动。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发生的话,也许小孩可以在这里发上一天的呆。

几个农妇正在屋外晾晒衣裳,风吹着湿漉漉的衣裳阵阵抖动,将水花抖落,落在人身上的时候还有一些凉爽。

可就在这种时候,村口却传来了一阵骚动。

一个农人慌慌张张地扛着一个锄头跑进了村子,他跑回了自己的家里,然后紧紧的关上了门。

原本在晒衣服的几个农妇听到了骚动,看向了村口的方向,当她们看清来了的人,立刻变得也慌乱了起来,纷纷丢下了自己手里的衣服,逃回了屋子里,将门锁了起来。

几乎很短的一段时间里,所有的村民都躲回了房子里,有一些大胆的也只敢透过窗户偷偷地看几眼外面的情况。

只有那一个小孩还呆坐在家门前,他的父母不在家,他天真的抬起头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村外,一伙人走进了村子里,他们穿着灰黑色的布衣,脚下踩着木屐,手里都握着明晃晃的刀刃,有的将刀刃扛在肩上,有的则是随意的将之垂在地面。

这伙人就是附近饥民组成的山匪,不过他们已经不能叫做饥民了,现在的他们比真正的山匪还要像山匪。

“喂!”

像是头领一样的人从山匪之中走了出来,对着空荡荡的街道大声吼道。

“你们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吗?”

街道上没有一点声音,除了小孩之外,甚至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所有的村民都躲在房子里,一句话也不敢说。

山匪的领头人瞥了一下嘴巴,提着手里的刀,在街道上来回扫视了一圈,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街边的那个小孩的身上。

他咧嘴笑了一下,露出那熏黄色的参差不齐的牙齿,抬起步子,大步走到了小孩的身边。

“小孩。”他说着,拿起手里的刀,用刀身在孩子的脸上拍了拍。

“你父母呢?”

孩子呆呆地看着这个头领,眨了眨眼睛。

“不在家。”

“那么,你知道你们家的钱放在哪里吗?”头领将手中的刀刃横起,用刀锋贴着小孩的脖颈。

“不知道。”

小孩天真地摇了摇头,他确实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架在他脖子上的是什么东西。

“啧。”头领的脸色一黑,把刀从小孩的脖子上放了下来,直起身子,重新看向村子里。

“喂!”

他大声叫道:“我们今天只是拿一点钱和粮食的,你们最好现在就给我拿出来。”

“如果你们不给的话。”头领的眼神变得阴沉了起来。

“就别怪我们硬抢了!”

街道依旧安静无声,村民们没一个人敢说一句话。

在这些带着刀的“武士”的面前,他们从来就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领头人等了半响,见还是没有人主动把钱粮交出来,他抬起头,拍了拍自己的脸,像是一脸无奈。

但是下一刻,他就回过头来,一脸凶恶地看向了自己身后的山匪。

“那兄弟们,我们只能自己拿了!”

山匪们的脸上,露出了说不出是兴奋还是狠厉的表情。

“哦!”

他们高声吼道,举起了手里的利刃。

那副模样,就像是一群恶鬼在嚎叫。

领头人点了点头,笑着看向身前的孩子,他的嘴角愈加上扬,举起了手里的刀,他的阴影将孩子笼罩。

阴影下,孩子天真的看着对着自己狞笑的人,似乎完全不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情。

“那个。”

就在领头人的刀要落下的时候,一个人叫住了他。

“啊。”领头人手里的刀停了下来,一脸扫兴地回头看去。

他这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村口外又走进来了两个人,那是两个女人,大晴天的,她们却撑着一把伞。

叫住领头人的,就是伞下的一个穿着浅粉色衣裳的女子。

所有的山匪的目光都聚集了过去,看着那不远处伞下的两个人。

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女子的声音仍然平淡好听。

“我们想问个路可以吗?”

第四十七章:有关于弱的可以的定义

领头人侧过自己的脖子呆了一下,随后,他的表情变得更加凶狠了起来,但是他却笑着,向前走了两步,对着那两个女人说道。

“我说啊,你们是不是没有搞清楚状况啊,我们现在是在抢劫,你这个时候来问路,是想一起被抢吗?”

不过,现在这两个女人想要走也来不及了。

他已经决定了,连着她们一起抢,虽然有点看不清样子,但是看起来应该都是不错的美人,可以带回去好好玩玩。

“啊。”那个女子似乎这才反应了过来什么,向着四周看了看,恍然大悟地说道。

“原来你们是在抢劫啊。”

领头人的脸上泛出黑线,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慢反应的人。

“那么。”女子的手放在了腰间,这时,山匪们才注意到了她的身后,半垂着一把剑,一把破破烂烂的剑。

“抢劫的话,可以请你们离开这里吗?”

女子的声音冷清了一起来,一瞬间,像是在所有的人心头吹过了一阵寒风。

山匪的领头人咬了咬牙,他还以为是个傻子,结果原来是个管闲事的。

不过,两个人而已,能够做什么?

他随意地用手里的刀指了指那两个女人,对着自己的手下说道。

“抓起来。”

伞下,女子轻轻地推出了剑刃。

一个山匪第一时间握着刀砍向了她。

女子俯下身,向前走了一步,与冲上来的山匪擦身而过。

一旁的人只看到她手中的刀抽了出来,然后又收了回去。

但冲过了她身边的山匪却停了下来,表情定格在脸上,半响,他手里的刀滑落在地上,发出了一声轻响。

这时,山匪发出了痛苦的叫声,他捂着自己的手倒在了地上,他的手腕淌着血,一道伤口深可见骨。

山匪们一愣,很显然都没有料到这样的局面,那个女子似乎是一个很强的剑客。

“愣着干嘛,上啊!”领头人最快反应了过来,高喝了一声。

这个声音让山匪没有再犹豫,一起冲向了那个女子。

小村的街道上出现了这样的一幕,穿着一身樱色的女子握着一柄生锈的长刀,被一群恶鬼一般的人团团围住。

但是她似乎很轻松,像是闲庭信步一样,一刀又一刀地斩断了这些人的手腕。

樱子很擅长剑术,因为这些剑术她已经练了不知道多少遍,这些山匪随意挥砍的剑,在她的眼里漏洞百出。

领头人没有加入战斗,他脸色难看的站在人群的外面。

这个女人很强,这是他能够感觉到的。

甚至,如果长时间这样下去,很可能他们二十几个人都不会是她的对手。

得想一个办法,领头人自认为还有一些谋略,否则他也不可能当上这个领头人。

他的眼睛四处打量着,这时,他看到了另一个站在人群外的人,那个替女子撑伞的人。

那也是一个少女,腰间也带着剑,不过她没有加入战斗,很显然,她一定不会很强。

就是她了,能把她抓住的话,就能够威胁那个女人投降的吧。

山匪的领头人笑了一下,握紧了手中的刀。

······

不同于山居村,初和樱子一路走来,在外面看到的大多数都是乱象。

食不果腹的流民,居无定所的孤寡,还有四处作乱的乱众。

相比之下,山居村就像是一片净土,而外面,则尽显着人间的苦恶。

就像是此时,路过的村庄都正在被劫掠一样。

初看着被山匪围住的樱子,并不准备出手,她很清楚这些人不会是樱子的对手,反而这对于樱子来说会是一个很好的锻炼。

所以她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这时,她突然感觉到了有人在看着她,顺着视线看去,她见到了一个人正向着她这边杀过来,手里的刀刃高举。

直到那个人冲到自己的面前,初都静静地站着没有动。

果然,果然这个人弱的可以。

山匪的领头人咧嘴笑着,看着自己身前一动不动的人,瞳孔缩紧,把刀刃举过了头顶。

已经被吓傻了吧。

他想着,但是我不会放过你哦,我会把你的手臂斩断,然后逼你的剑客大人投降,不要怪我啊,要怪就怪你什么都做不到吧。

领头人的刀刃落下。

初的手摸到了自己腰间的剑。

“刺啦!”

一声血肉被撕开的声音。

一道快得几乎快得看不见的剑刃一闪而过,鲜血溅在地上的时候,剑刃已经收回了鞘中。

刚刚,那是什么啊······

山匪的领头人呆呆地想到,他的身子断成了两段,一段飞上了半空,一段摔在了地上。

“砰!”等到他的上半身摔下的时候,他依旧茫然地睁着自己的眼睛。

我死了吗?

他能够感觉得到自己失去了对于身体的控制。

原来我死了啊。

他却发现自己并不惊慌,反而很平静,一种释然的平静。

原来死就是这样一种感觉吗,也不算是差。

他横过眼睛,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人间。

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啊。

剩下的山匪看到自己死去的头领,终于也没有了再交战下去的勇气。他们一哄而散,头也不敢回,逃出了村子,逃进了山林里。

小村子重新归于安静,但村民们依旧不敢出来。

他们躲在门里,就像是这样就可以躲过这个世间的恶鬼一样。

只有那个孩子还站在外面,他站着,出神地看着樱子和初。

突然,他笑了一下,采下了门前的那朵白花,跑到了两人的身边。

“姐姐,谢谢你们。”

他为什么而道谢,可能关于刚才发生的事,他并不是什么都不懂。

“嗯。”樱子收起刀,接过了孩子手里的白花,摸了摸孩子的头。

“没关系,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孩子天真的说道。

“郡沪,是往那一个方向走吗?”樱子指着一个方向问道。

“是。”孩子点了点头,没有一点犹豫。

“好,谢谢了。”樱子说着,拿着那朵白花,带着初走出了村子。

这个村子并不欢迎她这样的人,她也明白这一点。

她们走的时候,只有那一个孩子站在村口,对着她们挥手道别。

村外,樱子把玩着白花,看着花瓣,她问初。

“初,你的任务真的是要带走所有的罪恶吗?”

“嗯。”初坚定地点了点头。

樱子低下头,将鼻尖凑到白花上闻了闻,花朵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她抿嘴笑着,转过头来将白花,戴在了初的头发上。

“你还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啊。”

因为这个世上的很多罪恶,根本就不值得被带走。

初愣愣地摸了摸头上的白花。

浅白色的花朵,在使者的发间,轻轻地随风摇曳着。

第四十八章:家人是需要陪伴的

最近从平口传来了一个不小的消息,一直在那附近游荡的那一支盗匪被剿灭了。领头人被杀死,大部分的人不能够再用刀,还有一部分人各自逃窜去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让人不能再用刀,这样的手笔让人忍不住想到了那个西行的女剑客西行寺,事实上这件事也确实是她做的。

不过,盗匪的领头人被杀死,这应该是传闻中西行寺第一次杀人。而且,她杀人的手段极为残忍,盗匪头领是被一刀两断的。字面意思,也就是整个身体被人斩成了两半。

人的身体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脆弱,要做到这种程度,需要很大的力量,难以想象这会是一个女剑客所为。

更不要说传闻中那个叫做西行寺的女剑客用的是一把生锈的铁刀,根本就不锋利,说是钝刀也不为过。

总之随着这样的消息,西行寺的剑术也被人们大为夸大,甚至开始有人说,西行寺的剑术真的是传承于妖魔。

额,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消息似乎还有那么一点准确。

···

秋天有一些冷,迎面吹来的风都已经带上了一丝寒意,但秋天,也是郡沪最动人的季节。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郡沪那满城的红枫。

每到秋天的时节,城外的山林,街道的路旁,人家的小院里到处都是红火的枫树,枫叶就像是秋日到来的足迹,落在目光可及的每一个地方。

这样的郡沪,也无愧于被人们称作红枫之郡。

初和樱子走进郡沪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建筑,也不是人群,而正是那四处落下的枫叶,很难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樱子看到的是美景,初看到的却是一些别的东西。

落下的枫叶,就像是在流逝着的生命一样。

有关于生命的流逝,初大多都是在尸体上感觉到的,但是几天前她在另一个地方感觉到了这一点。

还记得樱子在平口时戴在初头上的白花吗?

初将它收了起来,保管着,直到有一天,她发现了白色的花朵渐渐枯黄,衰败。

那时她感觉到,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像是她身上的罪恶那样可以一直存在,似乎越美好的东西,就越脆弱。

为什么呢,她想,难道美好的东西不值得一直存在吗?

她将白花夹在了她日记中的一页,也许有一天她会找到答案,也许,会有那么有一天。

“好美啊。”

樱子仰着头望着这红枫之中的城镇,感叹道。

她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伸出了一只手,小心地抓住了身边初微凉的手掌。

少女笑着说道:“初,陪我逛一逛吧。”

她知道她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了,无论能不能杀死地藏,她都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了。

初看着少女,在她看来少女同样美好。

但是她突然有些害怕,害怕少女同样脆弱。

不过,她没有来得及多想,就已经被红着脸的少女拉着,走进了飞舞着的红叶中。

街道的角落里,一个人无声地看着两人走远,退身离开。

除了红枫之外,郡沪也是一座很美的城市,古风古韵的建筑,穿过城市潺潺流动的河流,还有河上的石板小桥。

樱子挽着初的手,初撑着伞,两人漫步在枫叶里。如果这不是一条复仇的路,想来应该会是安宁祥和的。

路上樱子和初说了很多的事情,说了她喜欢抽烟的父亲,说了她喜欢笑的母亲,说了她喜欢着的田野,说了她喜欢着的青蛙和蜻蜓。

她说最开始,她长大以后想要做一个稻草人,这样就可以一直守在家里的田地里,不让飞鸟来偷吃了。哈,那应该是她很小的时候想的事情,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她想以自己的办法保护自己的家。

后来,她想长大以后做一个住持,就像是老和尚一样,替世人祈福。每天敲响那日暮的晚钟,呼唤人们回家。那应该是她在清心寺的时候所想的,那时的她还想过,不如就平平淡淡的那样度过一生也很好。

可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樱子和初一直走了很久,应该是绕着郡沪走过了一圈,从午后走到了黄昏。

那一天,樱子总是在笑,在老和尚死后,初很少见到樱子这么开心了。

可是对于樱子来说,那真的是开心吗,可能她只是想要做出一个尽量好的告别而已。

在走过一座小桥的时候,樱子停下了脚步,站在桥边,她看着水面里自己和初的倒影,对初说道。

“初,一直以来,真的谢谢你。”

初沉默了一下,在她看来樱子不必道谢。

“这是我的任务。”

她说道,因为这是任务,她会完成樱子的所有要求和愿望。

一片枫叶落在水面上,在水面泛起了阵阵波纹,将两人的倒影扰乱。

倒影里,樱子的脸上带着微笑。

“对于你来说或许这只是任务,但是对于我来说,你是我的家人哦。”

“家人?”初微微地侧过头来。

“是啊。”桥上,少女对着使者说道。

“心意相通的家人哦。”

从某一种角度上来说,在契约的作用下,两人确实算得上是心意相通。

但是这一次初明白,樱子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

秋日的天空下,风吹着郡沪的红枫发出沙沙的声音。

“樱子。”风声里初轻声说道:“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道歉呢。”樱子问道,她勉强着自己笑着,颤声说道:“你不用道歉的啊。”

她明白的,这只是一次任务而已。

她也明白的,很多事,只是她自己多想了而已。

可是这时,初却说道。

“作为家人,不能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对不起。”

初的声音依旧那样平淡,带着一点沙哑。

或许这也是樱子的父亲与母亲,曾经想对她说的话吧。

一滴眼泪从樱子的脸颊滑落。

她想擦掉,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在眼泪中,她笑着,笑得很幸福。

“没关系的,我明白的。”

少女哭着说道,这样就够了。

只是所有的家人都不在了的时候,她会觉得有一些孤独而已,真的没关系的。

第四十九章:好吃你就多吃点

到达郡沪的第一天,樱子没有去找地藏,在落下枫叶里,她像是与初做了告别,但又像是什么也没有说。

入夜的时分,两人要去找一个地方住下,可是走下桥的时候,一个人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那是一个武士,嗯,和两人一路上看到的那些“武士”不同,这个武士可能更像是一个真正的武士。

身上的衣着朴素工整,神情一丝不苟,腰间挎着刀。两只手垂在身边,看似放松,手掌却紧绷着,可以相信的是,如果面前的人露出敌意,他能在一瞬间拔刀。

这个武士拦在樱子和初的面前,看到两人的时候,他微微鞠躬,沉声说道。

“我家主人邀请两位去家中做客,他说希望能在今晚招待两位,一尽地主之谊。”

此时的樱子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她看着武士皱起了眉头。

“你家主人是谁?”

樱子不认识这个人,自然也不可能认识他所谓的主人家。

武士似乎早就料到了樱子会这么问,直起了身子说道。

“我家主人说,他可以提供地藏的消息。”

夜里的桥上,樱子的眼睛注视着武士,而武士安静的等待着回答。

片刻之后,樱子说道。

“带路吧。”

武士点了点头,向后退了一步,让开了道路,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请随我来。”

······

邀请樱子和初的主人家住在一间静谧的楼阁中,这座楼阁分成三层,灯火通明,将楼外的院落照耀得如同白日。

院落里一如郡沪的风景,种满了枫树,枫树环绕之间有一条石板铺成的小路,小路的尽头是一汪小泉,泉中游弋着几条锦鲤。

红枫、窄路、古阁、凉泉,可以说这是一座极风雅的楼阁。

樱子和初到达时,主人家并没有出现,先是由侍者招待了她们。

侍人们将她们带进了二楼的中央的正间里,推开房间向外的门,能够正好看到整院的枫树和郡沪的夜景。

将点心和茶水送上之后,侍人们恭敬的退下。

主人家的招待可以说很周到,眼前的风景静美,点心和茶水的味道也很好,可是樱子却无心观赏和品尝。

她来这里,为的是地藏的消息。

初倒是吃得很欢,那不大的点心,她正好一口一个。

可能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也可能更久,终于,房间外传来了脚步声,房门被缓缓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

他的面容白净俊美,脸上带着亲和友善的微笑,幅度不大,刚好能让人感觉得到他的那种善意,又不会觉得唐突。

作为男性,他留着一头少见的长发,却不阴柔,绑着一个简单的发髻柔顺地垂在身后,没有太多的装饰,看起来雍容端庄。

身上穿着一身整洁的华服,淡金色的绸缎上绣着精美的纹路,通常金色都会让人觉得艳俗,不过在他的身上,倒是正好衬托出了那份贵气。

他慢步走到了两人的面前,正坐了下来,微笑着说道。

“事出突然,邀两位姑娘至此,招待不周还请见谅。至于称呼,两位叫我韶人就好了。”

那声音温和恬淡,以至于听着他说话的人也会不自觉的静下心来。

他说他的名字叫做韶人,这是一个古怪的名字,想来也不会是真正的名字,但是樱子也不会追究什么。

樱子握着茶杯,对着这个突然邀请她们来此的男人说道。

“你说你有地藏的消息?”

很显然,她不准备闲聊。

韶人并没有因为樱子的冷淡而不满,依旧微笑着回答道。

“是的,或者应该说,我是替地藏向两位传达消息的。”

樱子的眉头微蹙,握着茶杯的手一紧。

“你什么意思?”

韶人注意到了樱子的神色,他能够理解理解樱子的心情,所以没有见怪,柔声解释道。

“我是地藏的朋友,几天前,他找到我,说如果在郡沪见到两位,就把这个给你们。”

说着,他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个信封,递到了樱子的面前,然后像是释然地说道。

“这封信我没有看过,现在完好的交给了你们,也算是完成了他的嘱咐了。”

樱子接过信,犹豫了一下,拆了开来。

里面只有一张信纸,纸上也只有一段简短的留言:

十月二十日午时,我于郡沪外的山枫坡等候,地藏留。

十月二十日,应该就是两天后。

而郡沪外山枫坡的意思应该就是要樱子到那里去。

樱子拿着信,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

最后,她只是将信慢慢的叠好,重新放回了信封里,收进了自己怀中。

“你知道,我们是去杀他的吗?”

樱子坐着,对身前的韶人说道。

韶人依旧微笑着,回答道。

“我知道。”

“那你,不准备阻拦我们吗?”樱子问道。

这一次,韶人脸上的笑容淡去了一些。

他低下眼睛,眼神中带着一些没落,但也只有没落而已,他似乎早就已经猜到了这样的一个结果。

“不会,因为这也许是地藏最好的收场了。”

他说道。

地藏杀人,而且杀太多的人,有这样一个结果,理所当然。

死在一个人的刀下,总比乱刃加身要好不是吗?

樱子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杯中的茶叶沉浮着。

“我还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

韶人抬起头来,带着那份温和儒雅。

樱子顿了顿,似乎在想着要怎么问出这个问题,半响,她出声问道。

“地藏为什么而杀人?”

···

“为他自己心中所谓的公正吧。”

韶人叹笑着说道,地藏的偏执他也从不明白。

房间里沉默了下来。

不过还有一点咔嚓咔嚓的声音,是初在吃盘子里的点心。

韶人看向初,目光停留了一下。

怎么说呢,他还从未见过这么不看气氛的人。

他出神地看了一会儿,眼里带着笑意,问道。

“点心好吃吗?”

初的嘴巴终于停了一下,带着一副平淡的表情,点了一下头。

“嗯。”

“呵呵。”

韶人轻笑了一声,似乎很高兴,又拿起了一块点心递给初。

“那就多吃一些,我是这座点心楼的主事,姑娘若是喜欢,下次路过的时候可以再来我这,我再做给你吃。”

“好。”初擦了擦嘴角的点心渣,接过了韶人手里新的点心放进了嘴里。

“咔嚓咔嚓······”

韶人笑的开心,樱子则是无奈地瞥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人。

有的时候她真的会想,是不是几块点心就能够把初拐走了。

不过,房间里的气氛倒是轻松了一些。

如果这不是一条复仇的路的话。

第五十章: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初和樱子在韶人的点心楼里住了两天,这两天里韶人时不时就会做一些点心拿来让初品尝,初自然是来者不拒,所有的点心都进入了她的肚子里。就连樱子都觉得,要是再这样下去初就要变胖了。

韶人说,他喜欢初这样单纯的喜欢吃点心的人,他最早的时候也只是因为喜欢吃点心才开始做点心的,但是如今的很多人都已经不再是那么的单纯了,包括他自己也一样。

初和樱子不知道的是,韶人的点心楼其实不止是点心楼,它也是郡沪一带最大的黑市消息交互的场所。包括地藏从前取得的各种消息,也都是他们提供的。

来这里的人,几乎从来不吃点心。

两天后的上午,樱子带着初告别韶人,韶人亲自到了门口送她们。

“初姑娘。”

临别之时,韶人对着初招了招手,他将一个包裹精致的盒子递给了初,微笑着说道。

“这些,留着给你路上吃。”

盒子里装的是各式的点心。

“谢谢。”初接过盒子,认真地对着韶人点了点头。

“你是一个好人。”

“哈哈哈。”韶人爽朗地笑着,抬起手,在初的头上拍了拍,似乎有些宠溺地说道。

“你啊,不是所有给你吃的东西的人都是好人的,记住这一点。”

说完这些。

他看向樱子,笑容收敛了一些。

“樱子姑娘,你自己也小心一些吧,地藏很强。”

“我知道。”樱子握着那把生锈的刀。

“但是我们之间一定会有一个了断。”

这个了断也只能是一生一死。

韶人没有再说什么,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情。

可复仇这件事,总是只有一个结果,一个没有结果的结果。

它从来不是一生一死就能够了断的事。

然而樱子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再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

山枫坡,这是郡沪外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从名字就可以看得出来,这座山坡因红枫而得名。

地藏总会在这里饮酒,或者说,每次他杀完人的时候,都会回到这里。

无论是不是秋天,无论是不是枫叶满山,他都会坐在山坡上呆坐很久,好像他的眼中,这里永远是满山的红枫。

“枫山窄径不知秋,陈酒尚留人不留。”

红枫里,地藏独坐在一片空地上,身前放着一只酒杯,手里拿着酒壶,喃喃自语。

酒壶倾斜着,将潺潺的清酒注入酒杯,地藏低头看着酒杯。

一阵风吹过,吹得红枫四散,吹得地藏头上的破斗笠微微晃动。

地藏在做什么,他在等一个人,等一个来杀他的人。

这对他来说很特别,从前都是他等他要杀的人,这次倒是反了过来。

那只棕色的野猫还跟着地藏,它蜷着身子,趴在地藏的身边,眼睛新奇地打量着红叶漫天。

来杀他的是什么人,这个地藏也知道,他在点心楼就已经打听过一部分的消息了。

大概,是自己从前杀得一个人的女儿吧,来找自己报仇的。

名字好像是叫西行寺。

多可惜,一个小姑娘家,叫了一个妖怪的名字。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地藏的酒壶也越来越空,等到只剩最后一杯的时候,他的身后走来了脚步声。

樱子握着剑走在前面,初撑着伞走在后面。

纸伞上的樱花像是被的一片片枫叶淹没,却又像是被衬托着,带上了一份凄美。

樱子停下了脚步,停了地藏的身后,她没有拔刀,她在等着地藏做好准备。

她要真正地杀死他,杀死他的人,也杀死他的剑。

“你要喝酒吗?”

地藏背对着樱子,突然问道。

樱子没有答话。

地藏晃了晃手里的酒杯,自顾自地说道。

“也是,你年纪还小,不能喝酒。”

他仰起头来,自己将杯中的酒喝下,然后接着问道。

“几岁了?”

“一十六岁。”

在见地藏之前,樱子料想过很多,她以为自己会迫不及待地想要杀死地藏,但是真正见到地藏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倒也没有那么急切。

“几年前,家毁人亡?”

问这句话的时候,地藏组织了一下词汇,他知道自己的习惯,他杀人的时候除了孩子,谁都会杀,所以一定是家毁人亡。

“四年前。”樱子看着山坡上摇晃着的枫树,回答道,今年过去的话,便是第五年。

“四年。”地藏微微颔首,把酒杯放下。

他拿起了身边那把棕红色的剑,站起身转了过来,他依旧是那么一副模样,破斗笠,宽布衣,唯独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没有叼着稻草。

地藏上下看了一遍樱子,最后,把视线落在了樱子手里的刀上。

“剑术怎么样了?”

“还可以。”樱子看向自己手的刀,刀鞘破损不堪,刀刃锈迹斑斑。

这把刀的样子,倒是像极了这人世的苦恶。

地藏和樱子两人的对话不像是仇人,反而更像是一个长辈和一个晚辈。

“那。”地藏向后退了半步,把自己的刀抽了出来。

“让我来领教一下吧。”

他的身躯站得笔直,就像是一颗盘踞着的参天巨木,巍然不动。

地藏从来不会退后,就算是在这个世间的滔天巨浪面前,他也只会遵从自己的原则。

他是一个偏执的人,他坚信并坚持着自己心中所谓的公正。

但是在樱子的面前,他却先退后了半步。

他动摇了吗,他没有,他只是依旧在执着着而已。

樱子看了一眼初,初撑着伞,向后退开,退到了一边。

站在一旁,初在樱子和地藏的身上看到了弥漫开来的罪恶。

那黑色的雾气肆意地扭动着,张牙舞爪。

樱子拔出了刀,刀身上的铁锈都像是由鲜血凝成。

这柄刀本来不应该被握在樱子的手里,可是现在樱子已然放不下了。

第五十一章:以使者的名义

“那么。”

一片枫叶从两人之间落下,映过两人的刀刃。

地藏低垂着的眼睛抬起,瞳孔收紧,穿过斗笠的缺口,那只眼睛里只留下了樱子的倒影。

“我来了。”

“踏!”地藏一步踏出,地上的落叶卷起,伴随着剑客踏过的轨迹滞留在半空上。

而地藏的刀掠过了枫叶,刺向了樱子,带着一往无前的锐意。

枫叶、枫树、乱石、山丘的倒影在那刀刃上一闪而过。

那把刀似乎在铮鸣,似乎要把一切阻挡它的事物斩断。

只是这一剑,樱子就几乎没有招架的余地。

地藏是一个剑客,他与剑为伴无数年,他的心中只有剑,和那份近乎成为了痴念的偏执。

樱子不会是他的对手,因为樱子的心中有太多太多的东西。

“当!”

让人意外的,这一剑被樱子艰难地挡了下来。

但是到底是樱子挡住了这一剑,还是地藏故意将这一剑刺在了樱子的剑上。

没人知道,就连樱子也不知道,她与地藏差了太多。

樱子咬着牙,向后撤开,手里的锈刀却在同一时间转过了攻势,斩向了地藏的肩膀。

地藏随意地将手中的刀一挽拨开了樱子的刀。

他至始至终都看着樱子的眼睛,这让樱子也不得不看向他的眼睛。

那双沉静的,别无他物的眼睛。

“第二剑,接好了。”

这一次,地藏的剑举过了头顶,他就像是一座平地而起的山峰,带着穿过云霄的巍峨气魄,俯视着世人。

这一剑带着无穷无尽的压力,让樱子有一种弃剑而逃的冲动。

但是她却停住了退后的脚步。

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毁掉了她的一切,她会挡住这一剑,也会杀死他。

樱子的眼神凶戾了起来,手中的锈刀猛然抬起,她就像是一只妖怪,在山岳之前抵抗着。

“兹!”

两把刀交触在一起,摩擦出了刺眼的火花。

这一次两人同时退开。

风声一紧,漫天的红枫被吹得四下一散。

两人又同时向着对方冲去。

在很短的时间里,两人交手了数十次。

每一次地藏给樱子的压力都会增强一分,但是他没有一次伤到樱子。

直到就连樱子都发现,地藏每一次的攻击都故意是砍在她的刀上的。

“当!”

又是一声刀刃相触的声音,樱子向后退了数步。

“你是在愚弄我吗?”

她喘息着问道,眼睛里带着难以掩盖的戾气,握着的锈刀也仿佛愈加的斑驳。

地藏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只是依旧举着刀,摆着进攻的架势,问道。

“你做好觉悟了吗。”

樱子抬起刀,没有说话,此时她的眼里,只有杀死地藏。

“我问你做好觉悟了吗!!”

地藏大吼道,他怒目圆睁,瞳孔里像是烧灼着火焰,带着骇人的威势。

樱子愣住了,在怒吼的地藏面前。

什么觉悟,她不明白。

地藏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会用他的剑回答。

那是拿起刀的觉悟。

那是杀人与被杀的觉悟。

那是面对比妖怪还要奸恶的人的觉悟。

那是只身一人,直面此世无尽丑恶的觉悟。

他收拢起自己的刀,弯下身来,手掌虚放在刀柄上。

在红枫里,他望向对面的樱子。

他早已做好觉悟。

而他明白,樱子没有。

“咔。”

地藏的手握住了刀柄,然后在一瞬间,将刀刃抽了出来。

雪亮的刀刃上,像是在一瞬间划过了这人世的模样。

在枫叶的凄美下,地藏抽刀砍向樱子。

樱子还在愣神,直到地藏的刀砍到了她的面前,她才仓促的刺出了一剑。

“噗呲!”

一剑之后。

地藏的刀停在了樱子的面前,而樱子的刀刺穿了地藏的胸膛。

在最后的一刻,地藏停下了自己手里的刀。

血流过樱子的锈刀,殷红色的血迹在铁锈之间浸没,然后滴落在地上。

“咳。”

地藏干哑地咳嗽了一声,嘴角溢出血迹,他头上的破斗笠倾斜着,掉在了地上,露出了他的面容,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中年人。

没有去管穿过胸膛的剑,地藏抬起头来,看向樱子。

他断断续续地沉声问道。

“你,做好觉悟了吗。如果没有,以后,就不要再用刀了。”

樱子呆呆地看着地藏,松开了手里的刀柄。

失去了借力的地藏缓缓倒下,倒在了地上的红枫里。

他用他最后的一剑,告诉了樱子这份觉悟。

也用他的最后一剑,劝樱子放下了刀。

“为什么。”樱子问道,她不明白。

地藏的眼睛横过,用仅剩的一点力气看向樱子,他干笑了一下,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没有业障,我杀不了你。”

樱子没有杀过人,她没有业障,从一开始地藏就不可能杀她,而这场复仇,也注定是以樱子杀死地藏而告终。

地藏自己知道,韶人也知道,只有樱子不知道。

“哈······”

地藏沉沉的喘了一口气,他能感觉到自己快死了。

“喵。”一旁的野猫窜到了地藏的身边,用自己的胡须蹭着他的脸颊。

地藏的瞳孔渐渐涣散,他的嘴唇微微地动了一下。

“浮生一世,总有偿还之时。”

就像是四年前的那场火中一样,他说着这句话。

也不知道,是对樱子说的,还是对他自己说的。

这个秋天的枫树分外火红,像是浸染了血的颜色。

樱子静默地跪坐在地上,而初,一直站在一旁。

不知道过了多久,樱子失神地对着身后的初,再一次问出了那个问题。

“初,到底什么是罪恶呢?”

这一次,初不再只是沉默,她思考着答案。

到底什么是罪恶呢,希尔曼为了更好的世界发动战争是罪恶吗?

樱子为了复仇而杀死地藏,是罪恶吗?

甚至说,地藏为了自己心中的原则而杀人,是完全的罪恶吗?

似乎都是。

那背负着这些罪恶的他们都是恶人吗,似乎又都不是。

初找不到答案,她抬起头来,看向这山坡上从樱子身上溢散开来的罪恶。

那罪恶在半空中肆虐着,像是在尖声戾笑。

嘲笑着她,嘲笑着这个世间。

她能够感觉得到樱子的痛苦。

把这个带走的话,樱子就会好一些了吧?

初想到。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为樱子做她唯一能做的事。

对着那遮蔽着天空的罪恶,初伸出了手。

如果,罪恶终将存在。

如果,必须有人为之付出代价。

那么,让我将你的罪恶背负吧。

以使者的名义。

第五十二章:你务要至死忠于你的誓言

如同潮水一样的罪恶从手掌涌入初的身体,她感觉得到,那巨大的痛苦将她吞噬。她感觉得到,那些罪恶啃食着她的身体。

但她只是看着身前的樱子,这样的话,就好了吧?

初想,这样樱子就能重新平静地生活了吧?

黑色的物质从初的皮肤上扩散开来,攀附着她的身体,覆盖了她的脸颊。

这时的初不想樱子回头,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不想樱子看到她现在的模样。

樱子说过,她们是家人,她不想让家人看到自己这幅丑陋的样子。

初拿着韶人送给她的那个点心盒子。

她小心地慢慢将盒子推到了樱子的身边,没有让樱子看到她的漆黑的手掌。

“樱子,这些留给你吃,很好吃的。”

初凑到在樱子的耳边,笑着轻声说道。

然后,她的身子碎开,随着那飞散的枫叶,消失在了澄澈干净的天空下。

一本书从半空中落下,落在了初原本站着的地方,那是初的笔记。

就像是她自己说的那样,她只会带走罪恶,除了罪恶,她什么都带不走。

樱子一直静静地坐着,她没有回头,她也知道初不想让她回头。

就这样告别,也很好,不是吗?

一直等到身后只剩下了枫树的沙沙声,樱子才回过头来。

她没有去找寻初离开的方向,只是低着眼睛拿起了地上的盒子和书本,站起了身,默默走远。

留下了锈刀和死去的地藏。

······

六个月后,樱子回到了清心寺。

寺庙的门上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她推开门,门中的小院依旧熟悉。但是没有老和尚在喝茶,也没有初在扫地。

院子里,那棵樱花花树盛开着,粉白色的花朵在风里轻轻摇曳,树下,花瓣落了一地。

樱子走进了院子里,她坐在屋檐下,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本书。

少女翻开了书页,看了起来。

“今天教樱子练剑,樱子练得很不错,心情:高兴。

······

今天不小心砸坏了寺庙的水缸,住持拿木棒敲了我的头。心情:难过。

······

主持说新年许下的愿望来年就会实现,樱子看起来很期待,我也许了一个愿望,让樱子的愿望实现,应该,会实现吧?心情:不解。

······

今年的樱花又开了,樱子很开心,我想在院子里再种一棵,但住持不让,他说种不下了。心情:难过。

······”

书页上,那些文字很简短,却让樱子似乎又看到了从前的一幕又一幕。

那些她曾经想要紧紧抓住,却又没有抓住的生活。

这时,一朵白色的花从书页之中滑落,那是那朵被初留下来的花,此时它的花瓣已经枯黄,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樱花树下,眼泪沾湿了书页。

樱子微笑着,手掌轻轻的抚过书上的文字。

“初,你不说是,你只会带走我的罪恶吗?”

可你明明,把什么都带走了。

把一切,都带走了。

樱花树下,一无所有的女孩等待着暮间的晚钟,钟声会呼唤还没有回家的人们早些归来。

她等着,等着,即使她知道,那钟声唤不回任何人。

······

荒原的土地依然是黑红色的,带着血臭。

总有人说离开了故土的游子会怀念家乡土地的味道。

但是初想,她不会怀念这种味道。

荒原上的尸体却都已经消失不见,不知道去了哪里,总之,是被打扫干净了。

初的身体从半空中出现,然后摔落在了地上。

即使她不想怀念,她还是与荒原的土地进行了一次亲密的接触。

她的身体不能动弹,这一次罪恶带来的痛苦比她想象的大得多。这一次的恶,加上上一次的,很显然不是一加一这么简单。她的身体中庞大的罪恶涌动着,摧毁着她的身体,又修复着她的身体,一遍一遍地折磨着她仅存着的意志。

必然有人要为罪恶付出代价,既然初选择了代替人们背负,她就要面对代价。

冰冷的恶侵蚀着初的心脏,即使是她,也感觉到了恐惧。

她就像是又变成了最开始来到使徒荒原的那个普通人,在原始的杀戮中恐惧着,躲藏在角落里不知所措。

初的侧脸埋在荒原湿软的泥土间,她睁着眼睛看着远处,一动也不能动,她什么都看不到。

痛苦、孤独、恐惧将她吞没。

摧毁人软弱的内心,这是罪恶最擅长的事,如果初依旧像是最开始时那样麻木,她或许尚且不会这么痛苦。

但是很显然,初已经不像是最开始那样纯粹了。

初的轻轻地张开嘴唇,动了动。

“帮帮我······”

她乞求着帮助,那种深陷在泥潭之中的无助感,让她心底的恐惧被无限的放大。

但是没有人会回应她,她必须自己承担这一切,这是她的职责。

这场折磨持续了很久,荒原没有时间,所有的事物都像是被定格了一般,这让这处刑似的惩罚更加看不到尽头。

初一个人倒在荒原之上,此时的她想,如果身边还有尸体的话,倒也能多少让她感觉到一些安慰,可是那些尸体都已经被清理掉了。

到了后面,她通过掰断自己的手指让自己保持着清醒,不知道为什么,她只知道自己不能晕过去,不能失去意识。

而且,这也能帮助她记录模糊的时间。

应该是在她第一百零三次掰断自己食指的时候,那痛苦和冰冷从她的身体上缓缓褪去。

她依旧倒在那里没有动,嘴唇干裂,眼睛无神地半合着,脸颊上沾着黑红色泥土。

被掰断的食指缓缓修复,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恭喜,你又带回来了一份罪恶。”

天空中,那个不知名的声音这才再一次响起。

它停顿了一会儿,像是注视了一会儿倒在那里没有作声的初,过了很久,问道。

“你还愿意继续吗?”

它的声音里少见的带上了一些情绪,不过分辨不出是什么情绪。

初无神的眼睛终于动了一下,微微地抬起,她看向荒原的天空。

那里,微弱的光明被遮挡在云层之后。

“我愿意。”

初虚弱地,微不可闻地说道。

她的手掌缓缓地握紧,握住了荒原的泥土。

这是她唯一的意义,也是她唯一能够做的事。

“嗯,那我会继续帮你强化你的身体,等待下一个任务吧。”

声音说完,消失不见。

荒原再一次陷入寂静。

初倒在那,倒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中,倒在天空与大地的交界之处。

她用她那漆黑的瞳孔注视着,注视着云层之后,那黯淡的光明。

神说:你务要至死忠于你的誓言,我就将赐予你那生命的冠冕。

第五十三章:特别的召唤者

荒原的时间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初只知道在那之后她陷入了昏迷。

再次醒来时,眼前的一切仍然是那副模样,没有一点改变,好像之前的昏迷只是她眨了一下眼睛而已。

就连天空中的云层都是依照规律变化的,如果不出意外过一段时间应该还会下一场雨,这是使徒荒原的规律,这种规律如同一种轮回,让身处荒原的人永远也走不出去。

初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轮回,早已习以为常。

她用双手支撑在地上,遥遥晃晃地支起了身子,坐了起来。四周已经没有了尸体,就像上一次答应她的那样,那个声音将这里打扫了干净。

没有血泊的荒地坐起来至少没有那种粘稠的不适感,这应该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初坐着,将自己的一只手举到了面前,面无表情地握了握自己的手掌。她的身体变得更加强大了,她感觉得到。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如今初各个身体素质都已经达到了700点,也就是普通人的140倍,而她自身恶的容量也达到了5000的额度。

强大的力量总能让人在险恶的环境下更加安心,但是显然初不会这样觉得,她的触觉变得更加微弱,现在的她已经难以感觉到触碰了。

而且她也明白,她身体里愈加增加的恶代表着,下一次收集恶的时候,会变得更加困难和痛苦。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容器,如果是最开始的初,是不会这样想的,但是她似乎已然有所改变。

“滴答。”

又是那种天空漏水的声音,初抬起头来,望向低压的云层。

无数的雨点开始落下,遮蔽了她的视线。

她知道下雨了,但是雨点落在她的身上的时候,她没有感觉。

她想喝茶,这样能让她的身体感到温暖,可是老和尚和樱子不在身边,也没有人泡茶给她喝。

“滴答,滴答,滴答。”

细密的雨声接连不断,使得荒原的土壤更加湿软。

初抬着头,孤独地坐着。孤独的时间,让她有了空暇回忆过去,虽然从前的她从来不会回忆过去。

还记得吗,那个将雪的故事说给初听的兽人,他是一个犬类的半兽人,有着一身棕黑色的毛发。

在荒原还处于杀戮中时,它和初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聆听雨声,它们会找到一处干燥的山洞,躲在洞里的阴影下,这样别的人找不到它们。

雨声是荒原上唯一一种能够让人心灵安宁下来的声音,因为它总是很轻柔,会冲刷掉地上的血迹。

初喜欢靠在兽人的身边,它的毛发很柔软,也很温暖,不过因为这件事兽人和初抱怨了好几次,它说这样初会弄乱它好不容易才整理好的毛发,不过初从来没有听取过它的意见,久而久之,它也就习惯了。

现在想起来,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在初用剑杀死兽人的时候,在兽人选择让初活下来的时候,那些就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她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些从前的事呢,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她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孤独而已。

她,是唯一的使者。

“初,你准备好下一个任务了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初的回忆。

它总是这样突然出现,大概也只有初这位使者能同它好好沟通了。当然,这地方也没有别的能说话的家伙。

初站起了身,用自己的行动作出了回答。

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她身上漆黑的罪恶展开变成了一件破烂的黑色布袍,这是她从前常用的装束。

布袍的衣摆低垂着,兜帽遮住了初的半张面孔,雨里,漆黑的使者等候着命令。

“这一次,你要带回的罪恶名为孤独,因为特别的原因,本次的任务信息我会先传达给你。”

声音说着,一段信息被传入了初的脑海中,这是有关于这次任务的基本内容,和召唤者的要求。

初大致的阅读了一遍,声音继续说道。

“准备好了的话,就出发吧。”

初的面前,通向世界的大门再一次缓缓开启。

······

地球,已经落寞了。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这颗蔚蓝色的星球变得破败不堪,灰色的废墟,昏沉的阴云和污浊的废水成为了这里的主色调。人类背叛了他们的母亲,最终走向了被放逐的路。

人们离开了地球,前往太空寻找其他可以居住的环境,至于他们找到了没有,这就不知道了。

总之,他们把一些没有必要带走的东西留在了这颗从前生育他们的废墟星球上。

有些东西已经彻底废弃,有些东西却至今都还在运行。

b3068-edr型机器人就是其中之一。

edr机器人,全名environmentaldetectionrobot,也就是环境检测机器人。

在人类尚对他们的地球母亲抱有一丝期待的时候,它们被制造并量产了出来,全面的对地球的表面环境、土质、空气质量进行了检测,最后无奈的得出了地球已经不再适合居住的结果。

人类离开了,而edr机器人还在运作着,它们走遍了地球的每一个角落寻找着,遵从着人类最后的命令寻找着宜居的生活环境。

可是,这种徒劳的行为终将以无果告终。

在人类文明的废墟中,一台又一台的edr机器人停止了运作,有的是机能损坏,有的能源板出现了问题,失去了运作下去的能源,更严重的,程序出现了错误,开始相互攻击,破坏同类。

终于有一天,就连edr机器人的身影也都开始在地球上渐渐消失。

这颗星球终于成为了一颗真正意义上的寂静之星,废墟之中,万物寂静。

不过,总有一些东西,会幸存下来的。

“兹,兹,兹。”

随着一声声有些刺耳的铁片摩擦声,一个废旧的人形机器人在废墟中行走着。

它的表面布满了铁锈和划痕,有些地方还沾着泥土和灰尘,曾经涂刷在它身上的光洁好看的油漆已经一片片的脱落,只有它的胸口还留着一行数字——b3068。

它是少有的还在运行的环境检测型机器人,它不知道是不是唯一的。

它只知道有一天,它理解了一些东西,那时的它像是第一次睁开眼睛,看清了这个世界,这个满是废墟的世界。

从那时起,它就是孤身一人,哦不,孤身一机,在这颗星球上行走着。

它遵循着它的创造者人类留给它的命令,寻找适宜的生存环境,同时,在路上,它也寻找着它的同伴。

可惜,它见到的同伴不是已经停止运作,就是程序崩溃,变成了混乱的机器人。

它很孤独,这是它在人类留下的语言中找到的词汇。

今天它依旧没有找到任何良好的环境和正常运行着的同伴。

b3068的眼睛,哦,也就像是那双圆形的淡绿色显示灯,低落地闪烁了一下。

这时,它看到了废墟道路的中央,放着一块怪异的方形石子。

那块石子和它见过的所有的石子都不同,规则的方形很标准,简直就和它身上的零件一样标准,上面,有着怪异的纹理。

······

孤独的罪责在于,孤独者因孤独,自我放逐。

第五十四章:一步之外的距离

那是什么?

b3068侧着头停下了脚步,站在一步之外的地方,注视着地面上的这块石头,眼中并不明亮的光芒闪烁着。

它像是在思考,一个机器人会思考吗,这是一个很特别的问题,b3068觉得它会,在它感觉自己睁开眼睛的那一天,它感觉它就已经学会了思考。它行走在废墟中,思考着方向,思考着自己的同伴,思考着创造者人类留给它的指令。

也因为这样的思考,使它感觉到了孤独。它发现自己的身边没有其他的任何东西,它发现没有任何人或者机器可和它交流,它发现这片废墟上,只有它一个机器人在行走。

或许感觉到孤独的生命都是一样的,当它们开始思考,当它们发现在自己远离族群,或者与族群格格不入之时,就会感到孤独。

但它们其实只是想要找到另一个相似的生命相互倾诉而已。

不过现在可以先不说这些。

b3068依旧在看着自己身前那块与众不同的石头,它向前迈了一步,弯下腰用那只生锈的金属手臂捡起了石子。

“你是否愿意以你的罪恶为代价,召唤使徒,使徒将为你效命,完成你的愿望。”

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出现在它的意识里。

“嘟——”

b3068胸口上的指示器亮了一下,发出了一段电子音频的波动声。

这听起来就像是他的心跳停跳了一下。

然后。

“滴滴滴!”

b3068被吓得几乎跳了起来,直接丢开了手里的石块,慌不择路地跑到了一边的一根路灯后面躲了起来。

细长的灯柱自然遮不住它那巨大的身体,它趴在那,抱着自己的头瑟瑟发抖。

那是一个声音,它听到了一个声音,它从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那应该是一段话,一段语言。

这是它第一次,听到自己思考之外的话语。

也就是说,这是第一次有东西在同它说话。

这也难怪b3068被吓成这样,当然,它如果能在恐惧的时候找一个更恰当的躲避地点就更好了。

它这样的体型,躲在路灯的后面,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b3068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昏沉,它头顶上的路灯闪了闪,发出了淡淡的光。

在这个年代里,城市的废墟中,夜晚还会亮起的路灯寥寥无几。

“滴。”

路灯的光芒似乎给了它一些勇气,b3068慢慢地抬起了头。

它躲在自己的手臂里,淡绿色的眼睛偷偷地看向那个被它丢在路边的石子。

它的直觉告诉它,那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而且,它确信它拿起石头的时候,听到了有人在对它说话。

它想再听一次那个说话的声音,从来没有东西同它说过话。

b3068似乎下定了决心,它小心翼翼地匍匐在地上,慢慢地爬向了那个石子。

只要有一点危险,它就躲回去,它是这样想的。

不过它没有想过,躲在路灯后面,能起到什么作用。

它离那块石头越来越近,终于,它又来到了一步之外的距离。

b3068沉下身子,像是深吸了一口气,它慢慢地伸出了自己的一根手指,点在了那块石头上。

“你是否愿意以你的罪恶为代价,召唤使徒,使徒将为你效命,完成你的愿望。”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如同就在它的耳边,近在咫尺。

像是触电了一样,b3068快速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指。

它呆呆地看着那块石头,淡绿色的眼睛中,光芒逐渐变得明亮,它似乎对此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滴。”手指再一次碰在石头上。

“你是否愿意以你的罪恶为代价,召唤使徒,使徒将为你效命,完成你的愿望。”

接着又一次,又一次。

那个声音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同样的话,但是b3068乐此不疲。

声音,它听到了声音,有人在对它说话!

b3068从地上坐了起来,它将石头碰在自己的手心中,放在面前端详着,如获至宝。

如果使徒荒原的声音知道了有人把召唤的石头当成了玩具,估计会很郁闷吧。

总之,声音再一次在b3068的意识中说道。

“你是否愿意以你的罪恶为代价,召唤使徒,使徒将为你效命,完成你的愿望。”

召唤?

b3068并不是很清楚这个词汇,这像是人类的词汇,人类的一种语言。

它不明白这个词汇的意思,但是它想回应它,它想回应这个声音。

因为它很孤独,它想要听到更多的话。

“滴滴(召唤)?”

b3068同它的电子音频念出了这个词语。

下一刻,它手中的石头碎开。

在它不知所措的时候,石头的碎片中弥漫出了一股黑色的雾气。

雾气在它面前的半空中凝聚,凝聚成了一个人形。

b3068傻傻地坐在原地,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它看着,看着那个人形逐渐成型,就像是被一种未知的存在造就的生命,一个人从黑雾中走了出来。

她落在地上,穿着一身有些破烂的黑袍,头上戴着一顶兜帽,站在b3068的身前。

两个家伙就这样站在街边的路灯下相互看着。

黑雾凝聚而成的人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

这让b3068没有在第一时间逃跑。

它打量着眼前的人,那应该是一个人类,很小,只有它的一半高,甚至它坐着都要比她高出一些。

打量了很久之后,b3068见对方依旧没有任何举动,试探性地伸出了一只手。

就在它的手要碰到对方的时候,披着黑袍的人突然出声说道。

“使徒初,遵从召唤而来,听后差遣。”

“滴滴!”

b3068猛然收回了自己的手,手脚并用地快速地爬到了路灯的后面,抱着头躲了起来。

这个胆小的机器人又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初站在原地,侧过头来,看向躲在路灯后的机器人。

这次召唤她的召唤者真的很特别。

不过荒原的声音已经给了她任务的要求,起码不会让她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踏。”

初向着路灯下走去,停在了离机器人一步之外的地方,她摘下了兜帽,向着机器人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你召唤了我,我将遵从命令,陪伴你余下的生命。”

这一刻,这似乎成为了这颗寂静的星球上唯一的声音。

b3068并不懂人类的语言,但是因为契约的关系,初的意思被准确地传达给了它。

它慢慢地抬起了头。

有些昏沉的灯光下,它看到了那个人对着它伸出了手,用那双如同星空一样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它的双眼。

夜晚,废墟上孤独的路灯,照亮了两个孤独的生命。

星空之下,万籁俱静。

第五十五章:随着星球流浪

天空中的太阳发出明亮的光芒,光芒穿过淡薄的云层,照耀着城市的废墟,照耀着荒凉的土地,照耀这颗废弃的寂静行星。

从前,它明明是太阳最宠爱的孩子,如今却变成了这样一幅样子。

残破的废墟里依稀还能够看到从前那辉煌繁荣的文明,属于人类的文明,属于地球的文明。而现在,这些文明只能在断裂的桥梁,倒塌的高楼,和空无一人的街道下静默无声,再也没有人能够述说。

“兹,兹,兹。”空荡荡的街道上,任何的一点声音都是那么明显,何况事b3068那样巨大的脚步声。

它向前迈动着脚步,身上老旧的铁板相互摩擦着,发出有些刺耳的声音,回荡在街道上。

它低着头,握着两只手,转动着自己的手指。那模样看起来像极了一个娇羞的少女,可它却是一个体型巨大的机器人。

显然它的动作与它的样子并不相配,不过它确实很紧张。

偷偷地抬起自己的眼睛,b3068看向了身边的另一个人,那是一个身披黑袍的少女。

少女的侧脸说不出是柔和还是冷漠,那是一种平淡的表情,没有掺杂一点情绪。

黑色的短发垂在她的耳边,随着迎面吹来的微风轻轻晃动着。

她样貌很具有吸引力,无论用什么样的审美观来说都是这样,她就像是被最精湛的工匠雕琢出来的最美好的作品,被赋予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美丽。

但然后,又像是恶作剧一样,工匠最后在她的脸上划下了一道刀疤,毁掉了这件完美的作品,非叫所有人为她惋惜。

不过b3068不懂这些,它注意的是少女的那双眼睛。

那双像是黑夜一样漆黑,却能够映衬出星空的眼睛。

那双在昨晚注视着它,发出了寂静之中唯一的声音的眼睛。

对于这个与它完全不同的生命,b3068很好奇,也很期待,却不敢接近,因为对方似乎太过于的美好了,让它有些自惭形愧。

低头看了看自己破损老旧的零件,b3068淡绿色的眼睛暗淡了一些,接着又偷偷地看向初。

可能是注意到了b3068的视线,初回过头来,看向了它。

见到少女发现了自己的偷看,b3068连忙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它看向天空,假装随意地摆着双手,发出滴滴滴的电子音。

仿佛从刚才开始它就只是在欣赏天空的景色一样,虽然那片天空什么都没有。

初看着b3068,她当然不介意b3068看自己,她刚才在想着的是任务的问题。

她虽然知道自己的任务是陪伴b3068余下的生命,但是她并不是很懂得什么叫做陪伴。

只要陪在它的身边就好了吗?

想着,初移动脚步,靠近到了b3068的身边。

b3068显得更加紧张了,甚至走路都变成了同手同脚,让它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程序出现了错误。

这时,初却抬起了一只手,她轻柔地握住了b3068粗糙的金属手掌。

灰红色的铁锈沾在了初手上,不过她并没有放手,而是看向b3068。

既然是陪伴,她在想是不是要表现的更加亲近一些。

握住对方的手,是初目前能够想到的唯一能表示亲近的办法。

她不知道这样可不可行。

但下一瞬间,b3068原本还在将前埋进的脚步顿住了,胡乱晃动的手臂也停了下来,巨大的身体僵在原地。

它感觉得到初正握着自己的手掌。

“嘟——”

胸口的指示灯亮了一下。

它又一次发出了那种像是心脏停跳一样的声音。

半响。

“砰!”随着一声闷响,一股白色的蒸汽从b3068的头顶冒了出来。

它的主板因为过热,以至于开启了自动散热功能。

初站在一旁,疑惑地看着b3068的样子。

至少在旁人看来,它的情况并不容乐观。

“抱歉,这样不行吗?”

初平静地道着歉,松开了b3068的手,她以为自己做错了。

b3068恢复了一些,听到初的道歉,它一边向外冒着蒸汽,一边慌张的摆着手。

“滴滴滴。”电子音频急促地响着。

初似乎是听明白了b3068的意思,又似乎是不明白,不解地仰着头,看着这个巨大的机器人。

“兹。”

最后,b3068垂着头放下了双手,像是放弃了解释,因为它自己也解释不明白。

两人重新开始沿着道路向前走。

不过这一次,b3068走在初的身边。

它低头看着破旧的自己,犹豫了很久,终于缓慢地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初的手掌。

它的温柔很笨拙,生怕自己太用力,弄伤了初。

初没有拒绝,感受着握着自己的巨大又粗糙的手掌,她默默的走着。

不过这算是一种陪伴吗,她不知道。

但两个孤独者的灵魂,似乎靠近了一些。

废墟中,一个巨大的机器人握着一个少女的手走在路上。

它们就像是两个流浪者,两个最后的流浪者。

随着这颗空无一人的星球,在无尽寂静的太空里,漫无目的地流浪着。

······

人类创造b3068的时候,给了它唯一的指令,寻找还能够生存的环境。

它从未放弃过这条指令,首先它不会违背它的程序,其次,它也期待着它找到适宜的环境的那一天。

它想过,如果它能够找到适宜的环境的话,那它的创造者们就会回来,他们会重建家园,它也就不会再那么孤独了。

它期待着有一天,人类能够回来,从浩瀚的星空之中,回到地球。

那时,这颗已经死去的星球,就一定会重新活过来。

它是这样想的。

所以它一直在寻找着,在它的同伴们一个一个损坏,一个一个背弃了指令成为了混乱机器人的情况下,它还是在寻找着。

在就连人类都已经放弃了的情况下,它也依旧在寻找着,从没有放弃过。

也许,它已经是最后一个还在坚持着这件事的家伙了,但又也许它不是,谁知道呢。

天空是昏沉的,云层之下弥漫着棕红色的烟雾。

初坐在一座高楼的房顶边,俯视着这座城市的残骸。

这地方和使徒荒原很像,空荡荡的,目光所及之处都像是一个样子。

b3068站在初的身后,它的手举过头顶,手指上自动分裂出了一个开口,采集着四周的空气样本。

它在检测这里的空气质量。

应该是举了一会儿,b3068放下了自己的手,它手臂上的一个显示屏里,出现了几行数字。

b3068看着显示屏里的数字,眼中淡绿色的光闪了闪。

其实这个地方的空气质量它从前就检测过,它的数据库里还留有着它从前在这里收集到的数据。

相比于那个时候,现在的空气质量已经好了一些,虽然依旧没有达到人类定下的要求,但是它认为这是一个好的现象。

就在b3068和初待在楼顶上的时候,楼下的街道里,走过了一个身影,那是一个机器人。

“兹,兹,兹。”

它走路时,铁板摩擦的声音几乎就和b3068一模一样,甚至它的样子也几乎同b3068没有区别。

少许的不同在于,它的胸口上的数字是c6752,而且它的眼睛,闪烁着红色的光。

第五十六章:害怕不要躲在墙角,这样不方便逃跑

b3068放下自己的手,它抬起头,看到初正坐在楼顶边缘的位置上,眺望着这座废墟里的城市。

它侧过眼睛,与初一同眺望着,这样的景象它自己曾经独自看过无数次,这还是它第一次与人分享。

但是如果可以,它想让初看到的并不是这样的地球。在人类的历史数据中,它看到过,地球曾经那无法言喻的美丽,那是太空中蔚蓝的宝石之星。

b3068走到了初的身后,将自己的金属手掌轻放在初的肩膀上,然后指了指延伸向远处的街道。

它的意思是,它们该离开了。

初能够明白b3068的意思,站起了身。

可就在这时,b3068看到了高楼下的路上,走过了一个机器人。它淡绿色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警觉地闪动着。

如果是最早的时候,它可能会因为看到同伴而兴奋的上去尝试搭话。但是被攻击过几次以后,它就明白了,那不是同伴,它们是混乱机器人。

混乱机器人,顾名思义它们是主程序出现了错乱的机器人,这导致了它们的行为也同样的混乱,具备极高的攻击性,它们几乎会攻击它们看到的一切能动的东西。

通常情况下机器人很少会出现混乱的情况,但是这种混乱在edr机器人中却并不少见。

因为它们被遗弃了,被它们的创造者。

而且那些创造者还给它们下达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指令,让它们永远与废墟作伴。

于是一个又一个edr在没有尽头的寻找中背叛了主程序,也就是背叛了指令,它们已经不想再寻找了。

它们没有思维,甚至不遵守最基本的运行程序,它们只是破坏。

在b3068看到那个机器人的时候,高楼下,那个缓慢行走的机器人也抬起头看向了b3068,那双红色的眼睛亮了起来。

“兹!”

铁片摩擦的声音响起,那个混乱机器人蹲在了身子,接着猛然跃起,跳到了高楼的墙壁上。

“砰!”

墙壁被砸出了烟雾,烟雾散去后,混乱机器人的双手深陷在墙壁里,攀附在垂直的高墙上。

“砰砰砰!”它开始爬行了起来,通过将双手砸进墙壁,一点一点地爬向楼顶。

b3068第一时间将身边的初横抱在手里。

初还在不解地打量着那个正在爬墙的混乱机器人,在她看来,这个机器人的样子和b3068很相似,难道不应该是同伴吗?

但是b3068已经抱着她跳下了顶楼。

下坠的风从初的耳边吹过。

随着一声巨响,b3068抱着初半跪着落在了地上,它膝盖上的铁板凹陷了一块,腿上的螺丝也崩断了几根。

但是它没有时间管这些了,它抱着初开始快速的奔跑了起来,它不会是混乱机器人的对手,这一点它很明白,它只能逃跑。

b3068奔跑的速度很快,堪比一辆正在高速行驶的轿车,但是无奈地是,它身后的是和它相同型号的机器人。

“兹兹兹!”

越来越重的脚步声响起,混乱机器人紧紧地追在b3068的身后。

他们保持着一个极高的速度快速地穿行在废墟城市的街道上。

发现在短时间内很难追上b3068,混乱机器人伸出手抓在身边路过的墙壁上,它从墙壁掰下了一块巨石。

举着石头,手臂因为过热上冒出浓烈的蒸汽,但同时,混乱机器人也将这块巨石砸向了b3068。

“砰!”

巨石沉重地砸在b3068的背上碎裂开来,正在高速奔跑的它失去了平衡,抱着初摔在了路面上。

伴随着火花,两人在路面上滑行了一段距离,才堪堪停了下来。

“咔咔咔。”陈旧的金属关节呻吟着,b3068抱着初缓缓起身。

它将初保护的很好,没有让初受到半点损伤。

不过它的身上,却到处都是划痕和破损。

街道的另一边,混乱机器人慢步走来。

它的身上还在升腾着蒸汽,透过蒸汽能看到那双红色的眼睛,手臂上的几处关节旋转着,应该是在调整刚才为了抛出巨石而过度运转引发的损伤。

“它是威胁吗。”初被b3068抱在怀里,淡淡地说道。

这样的话,她会清除威胁的。

混乱机器人的脚步愈来愈快,最后,向着初和b3068高速跑来。

就在初准备动手的一刻。

b3068却做出了她意料之外的举动。

这个笨拙的机器人抱着她,趴在了路面上,将她完全挡在自己的身下,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她。

然后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等待迎接混乱机器人的攻击。

它不想让初受到半点伤害,这是它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很显然b3068并没有好好地阅读过契约,它不知道虽然任务有所要求,但初的作用可不只是陪伴而已。

不过,这也是初第一次感觉到被别人保护的感觉。虽然保护她的,是一个很胆小的机器人。

“砰!”

一声闷响回荡在街道上。

无人的城市里,声音久久不散。

初在b3068的身下伸出了一只手,握住了混乱机器人砸向它背上的拳头。

在b3068呆涩的绿眼睛下,还没有它一半高的初将它整个抱了起来,然后慢慢地放在了一旁。

“滴滴?”

b3068茫然的电子音频响了两声。

而初已经站在混乱机器人的面前。

“兹!”

看着眼前矮小的人类的人类,混乱机器人再一次举起了自己的拳头,金属的手掌握紧发出咔咔作响的声音。

它的身前,初也握住了手掌。

“呼!”风声卷起,巨石一样的拳头落下。

初也迎上了一拳,不成正比的两个拳头撞在一起,却又是一声巨响。

“砰!”

一条金属断臂高高飞起,断裂的电缆还在闪烁着电光。

断臂落下,初垂着手,看着失去了一条手臂的混乱机器人。

她没有给对方反应的时间,握住了机器人的另一条手臂。

“咔嚓!”

扭曲断裂的声音响起,混乱机器人的另一条手臂也被初扯了下来。

初握着断手,双脚踏在地面上,转身一击重击挥打在了混乱机器人的胸口。

“砰!”

就像是被击打飞出的垒球,混乱机器人侧着头,被打上了半空。

初蹲下身子,一跃而起,半空中炸出一圈气浪,她超过音速数倍的速度在这一刻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一瞬间,初出现在了混乱机器人的上方,眼里微弱的红光拖过一道红线,一脚踏在了对方的身上。

两个身影急速落下,砸向地面。

伴随着碎裂声,撞击声,和重击声,混乱机器人再也没有能从地上爬起来的机会。

初强横地将它压在地上,在它无力的反抗里,把它一块一块地拆了开来。

直到一切尘埃落定。

“咔。”

初握着已经被拆成两半的混乱机器人的残躯,直起了身子。

“当。”

破损的金属残躯被她随意地丢在地上,她回过头来看向b3068。

“威胁已经清除(拆解)完毕。”

而b3068呢,它正躲在废墟的墙角里,看着初,瑟瑟发抖。

第五十七章:寂静之中的回声

b3068的机体磨损的不轻,有一些零件也损坏了。但是所幸初物理拆解了那个混乱机器人,它身上的许多零件都可以给b3068使用,不过这也需要一点修理的时间。

两人离开的时候,也顺便带走了混乱机器人那已经残破不堪的机体,不过看着它那折断的胸板,残缺的四肢还有已经被拆掉了一半的脑袋,b3068还是心有余悸。

显然它以为“弱不禁风”的少女,要比它想象中的凶残那么一些,也可能,也不止一些。

这时。

被提在b3068手里的混乱机器人的手指颤动了一下,它似乎还没有完全死去。

它剩下的那一只眼睛闪动了一下,只是这一次,闪动的是淡绿色的光芒。

“滴滴···滴···滴滴滴······”

(寻找···为···了人类······)

留下了这样一段音频,那只眼睛永远的黯淡了下去。

b3068听懂了这段最后的音频说的是什么,它提着混乱机器人的残骸,黯然地低了下头。

或许它更应该庆幸吧,至少它的同伴,在最后一刻没有带着混乱离去。

至少,这一刻,它不再是唯一记得这条指令的机器人。

人类已经放弃地球了,可是,他们的造物还没有。

因为它们不够聪明,因为它们是只遵循指令的笨拙的机器人。

夜晚的行星之上很冷。

就像是从宇宙里吹来的风,从这荒废的星球上吹过,刺骨的寒冷让这星球没有半点生机。

b3068坐在一个乱石堆上,它正将从混乱机器人身上拆下来的零件组装到自己的身上。

初抱着腿,坐在它的一旁,看着远处,看着这个世界。

初的身体是由恶构造的,所以黑暗遮蔽不了她的眼睛,她能够凝望的很远。可即使如此,她在这颗星球上看到的依旧只有荒凉和废土。

这是一个悲惨的世界,和使徒荒原一样,深陷在绝望之中,深陷在寂静里。

你想象过这种感觉吗,当你身处于一个广域的世界,世界的颜色让你觉得单一厌倦,于是你发出声音,希望能得到回应。可绝不会有任何回应,你只能听到你自己声音的回响。

这种感觉是会将人逼向崩溃的边缘。

可事实上,应该每一个人都有一个这样的世界,在他们自己的心中,也许是一片荒原,又也许是一个巨大的房间。

在他们孤独的时分,他们在自己的世界里绝望的呐喊,希望外面的人可以听到,但是没有人能够听得到。他们等待着,却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逐渐传入寂静。

于是,每一个人都是在崩溃和理智之间挣扎着,在这个孤独悲惨的世界里挣扎着,背负着孤独的罪恶。

初和b3068都是如此。

只不过,初选择了麻木,而b3068依旧在期待着。

“兹,兹,兹。”

b3068又拧紧了一颗螺丝,固定住了它腿上的夹板。

它侧过头来看向初。

初正安静无声地坐在一边,脸上没有表情,身体也没有任何动作。

这时的b3068心中出现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它觉得,初比它更像是一个机器人。

遵守指令行事,在没有指令的时候,就一动不动地坐着,这不就是和机器人一模一样吗?

乱石堆上,b3068抓了抓自己的手指,它不希望初是这样子的。

然而它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不过突然,它像是有了什么想法。

它抬起手打开了自己胸前的胸板,在里面翻找着起来。

b3068的胸板下是一个小小的储物空间,里面除了会留有一些它留给自己替换用的零件之外,还会留有一些它在废墟中找到的有趣的东西。

比如,它曾经找到过一盒完整的磁带。

它是有磁带读取功能的,不过这个功能一般都用于读取信息和文件,在人类离开之后它的这个功能就没有怎么再被使用过,直到它找到这盒磁带的那一天。

b3068从自己胸口的储物盒里找到了那盒磁带,取了出来,拿在手上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像是生怕损坏了一些。

这盒磁带它只听过几次,因为害怕弄坏了所以一直都舍不得听。

它伸出手,满怀期待的轻拍了拍初的肩膀,它相信初会喜欢的。

初以为b3068有什么要求,回过头来,却发现b3068正拿着一个小盒子一样的东西在她面前展示着。

“这是,什么?”初问道。

“滴滴。”

b3068卖关子似的举起了一根手指,示意初等一下。然后它将磁带盒放在了自己胸口的读取器上。

磁带盒慢慢地被收入了进去,转动了起来。

“滋,滋——”

在一段电流音之后。

“当。”

随着第一个声音响起,一曲空灵的音乐开始播放。

像是如镜的水面被惊动,这寂静的夜晚悄然泛起了涟漪。

像是被触动了心脏,初呆了一下,看着b3068胸口上转动着的磁带。

那是一曲轻音乐,没有人声,只有轻柔如水的乐声沁入这夜色里,在废墟中的乱石堆上回荡着。

b3068也听得入迷。

这应该是这颗星球上最后的乐声,如同是寂静之中的回声,它孤独的奏鸣。

但是b3068想要初看到的并不只是这些,它抬起手来,指向天空。

初顺着它的手指指着的方向看去。

于是,使者看到了一条银河。

漆黑的夜色里,璀璨的星云毫无遮蔽地闪耀着,占据了夜空,占据了她的视线,让人分不清楚哪一边是天空哪一边是地面。

注视着那里,就好像是会掉进那深邃无边的夜色中一样,就好像是会坠入那条星河里,沉入其中似的。

也许难以用言语形容那样的景象。

当天空之下,你孤独的伫立。

当星河无尽,星光照耀你的身影。

当你注视着繁星,似乎是宇宙将你拥入怀里。

这个时候,你已然看不见任何东西,因为,你已经看到了一切。

这就是b3068想要让初看到的东西,它最宝贵的宝物。

这是它睁开眼睛时,第一眼看到的景象,此时,它将之与初分享。

寒冷孤独的行星上,最后的寂静之声吟唱着。

初仰着头,摇望着星空。

而b3068却看着初,看着她那漆黑的眼中倒映出星河。

它们都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眼中的那片星辰璀璨,即使是在这个悲惨的世界里。

你,为这个悲惨的世界心动过吗?

如果你问我,我会真诚的告诉你。

是的,我曾经毫无保留的心动过,而如今也是。

第五十八章:与世界相拥

浅浅的风吹拂在脸上,将清晨的凉意透入人心,初睁开了她的双眼,那双寂静的眼睛。她并没有睡着,昨晚她也并没有休息。

她似乎依旧沉浸在那夜晚满天的星河里,沉浸在那种与世界相拥的感觉中。

那种毫无保留的包容,包容着她的一切,包括她身上罪恶。

这个世界无私地将她拥入怀里,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也许世界对待每一个人都这样,似乎它从未关心过你,但是它永远包容着你,愿意接纳你的所有。无论你好坏优劣,你都在被容纳着,从未被驱逐过。

你身处于宇宙中便是身处于它的怀抱中。

在你自以为孤独哭泣之时,它怀抱着你;在你自以为孤立无援之时,它怀抱着你;在你痛苦时分,在你喜悦时分,在你茫然时分,在你寂寞时分,它都在那,从未离你而去。因为,你从未离这个宇宙而去。

孕育着生命的最伟大的母亲,始终在那。

又也许,这便是对孤独者最大的慰藉,他们从未真正的孤独过。

他们紧握着双手,手里便什么都没有,但是当他们松开手的时候,便是握住了一切。

可能b3068就是坚信着这一点,所以才始终期待着吧。

初转过头看向b3068,它还在休眠,每个夜晚它都会休眠以节省能源,而到了白天的时候它就会打开能源板接收阳光。

初慢慢地靠近了b3068,将自己的脸凑到了它的面庞前。

她打量着这个老旧落寞孤独的机器人,初感觉的到,它们是相似的,又完全不同。

她在孤独的时候,选择了麻木,不看、不听、不问、不想,她放逐了自己。

而b3068却始终向着这个世界,展开着怀抱,即使时光将它风蚀,即使它从未得到回应。

知道吗,此时的初有一个想法,这一次,她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被救赎者。

她在醒来,在一次又一次的任务中她逐渐察觉到这件事。

在希尔曼教会她笑得时候;在荣光赐予她信仰的时候;在春来的燕子向她报恩的时候;在樱子趴在她背上的时候;在女孩对她说我们是家人的时候;在b3068,为她指向星空的时候。

她感觉到了,她正在一点一点的醒来,重新看向这个世界。

看到了什么?

她还不知道,她的眼前还是一片模糊,但是她知道的是,她在睁开眼睛,总有一天,她会重新看清这个世界。

那时的她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她开始有了期待。

初伸出了一只手,缓慢而柔和的搭在了b3068的脸庞上。

“滴滴。”

b3068淡绿色的眼睛明暗闪烁了一下,它醒了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近在咫尺的初。

“滴滴!”

它像是又受到了惊吓,手脚并用地向后退去,然后“砰”的一声撞在了乱石堆上。

零碎的小石块掉落下来,当啷当啷地砸在它的头上,将它的身子掩埋了小半。

而b3068两眼迷糊地坐在那,脑袋噗噗作响地,向外冒着蒸汽。

它是一个胆小且害羞的机器人,这点不可否认。

“呵呵。”

初看着b3068的样子,掩着嘴巴轻声笑了起来。

看到初笑了,b3068呆呆地望着,它以为初喜欢看它喷蒸汽的样子,抓了抓脑袋,握着手像是憋红了脸,又卖力地喷了两股蒸汽。

初的笑声不是那么沙哑,虽然有些低沉,却也很好听,笑声传远,像是乱石和废墟都在侧耳聆听。

晨间的笑闹结束之后,初站了起来,她向b3068问道。

“我们今天去哪?”

b3068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石子,坐起身,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抬起手指着一个方向。

“滴滴滴。”

它今天要去那里检测环境,它还从未去过那里,说不定可以在那里找到良好的生存环境。

今天的它,依旧满怀期待。

期待着人类从星空归来,期待着能够让初看到地球曾经的美好。

所以它一如既往,从未放弃,也不知放弃的继续寻找。

······

从前有一个年轻人去找神父。

他落魄不堪地来到神父面前,向神父责问。

“神爱世人,为什么祂从未拯救于我?”

神父回答说。

“神爱世人,不在于无微不至,而在于祂从未苛责。”

即使世人皆自私自利,祂亦从未苛责,并赐下空气、光明、土壤、净水,为人的诞生而祝福。

(此处的神,以指代这个包容着我们的世界,它真的从未苛责,因为我们根本承担不起它的苛责。在这浩瀚的宇宙星辰里,一次苛责便足以将人毁灭。)

······

午后下了一场小雨,清冷的雨水冲洗着大地,废墟的颜色更加深沉昏暗,但是在云层之间,阳光仍旧依稀,从未退去。

b3068和初坐在一个墙角下避雨,听着细密的雨声,它们望着外面阴沉的天空。

风吹得雨点飘摇,有不少落进了墙角下,淋在两人的身上。

b3068默默地举起双手,遮在初的头顶,他巨大的手掌就像是张开的雨伞,将雨点挡在外面。

初仰起头来,她看着b3068浅绿色的眼睛,轻轻向后,靠在了它的身上。

不知何时开始,她也已经能够安静坦然地享受这种平淡的时光了。

“谢谢。”

初对着b368说道。

“滴滴。”

b3068的电子音频被淹没在雨声里。

灰暗的废墟中,街道上满是裂缝,雨里,一株小草生长在裂缝之间。

它被雨水敲打着,一次一次地弯腰,又一次一次地立起,它随风摇曳着,紧立着根蔓。

它的淡绿色被雨水洗刷得更加鲜明,它的叶片被风吹鼓的更加舒展。

它是这片废墟之中唯一不同的颜色,在雨里,在晦暗中,它仿佛缓缓地晕染了开来,晕开了这个冷清昏沉,彷徨着的雨天。

而灰色的星球,似乎也展露了微笑。

即使你曾经孤独,即使你一无所有,即使你早已身心疲惫,伤痕累累。

明天,请依旧满怀期待吧,不要放弃寻找,请相信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属于你的那个世界在等着你。

它正张着双手,微笑着,等待着,将你拥入怀抱。

(于此,新的一年,请允许我向你们献上我最美好的祝福,为这个并不一定那么美好却叫人深爱的世界。)

第五十九章:唯一的罪人,最好的结果

雨越下越大,大到不得不找一个地方躲雨。

废墟里,初和b3068找到了一间教堂,相比于其他的建筑来说,这里保存的相当完好,至少屋顶没有破损。作为一个避雨的场所来说,它已经达到要求了。

教堂的面积不小,走廊、庭院、忏悔室、礼拜堂一应俱全,虽然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人来过了,但是依旧能够看得出当年这里聚集着的无数信徒的模样。

初和b3068推开礼拜堂的门时,尘封了不知道多久的大门落下了一片灰尘。

b3068跺着脚抖落着残留在身上的雨水,至于刚落下的灰尘,它不在意,它本来就浑身都是。

b3068的跺脚声在宽阔寂静的礼拜堂中阵阵回响,初向前看去,成行的长椅排列在两旁。上面堆积尘埃,有的倾斜着,有的倒在地上,这让这个原本庄严的祷告之地,看起来带上了几分苍凉。

雨中微弱的阳光穿过墙上的窗户,落在祷告台前,使之难得的留有着些许圣洁。

“沙沙沙。”

雨点敲打着窗户,外面的雨声不止。

初简单地环顾了一圈礼拜堂。

不知为何,目光停留在祷告台前,有些出神。

祷告台上没有修女吟唱着圣歌,没有神父读词,只有一本孤零零的书摆在那里,摆在台前的支架上。

“滴滴滴。”

b3068的电子音作响,它似乎是在抱怨这个并不好的天气,它不喜欢雨天,雨天可能会让它短路。

初慢步走向祷告台,直到静立在台前,她仰着头看着祷告台后的墙壁,那面墙上绘着精美的壁画。

虽然有许多地方的颜色已经脱落,但是依旧不难看出那壁画画着的是什么。

它画着一片血色荒原,而荒原之上的昏沉天空外是七色的霞光,霞光里有一张嘴巴,像是代表着一种未知的声音。

也就是初为什么从一进来就注视着这里的理由,这壁画就像是在画着使徒荒原一样。

画着那片她伫立的荒原。

b3068不知道这一点,不过它见初望着壁画发呆,也没有打扰初,安静地找了一张长椅坐下。

因为初不理它,它只能一边听着雨声,一边百无聊赖地转着自己的手指。

好久,初不再注视着壁画,她低下头,看着支架上的那本书。

那是一本厚重的书籍,如果要具体形容有多厚重的话,大概就是砸在头上可以对人造成致命伤害的那种厚重。

初伸手拂去了书页上的灰尘,然后将书本翻了开来。

开篇的第一页,书本上只写着一句话。

“神明已死,但其意志尚且弥留,继续着其未尽之事。”

书上的文字初看得懂,在传达任务信息的时候,那个声音就已经将这个世界的各种语言也传达给了她。

初继续阅读,她的直觉告诉她她应该读下去。

她不知道读了多久,那暗黄色的书页被她一页一页地翻过。

直到她读到了其中的一个章节,她的手停了下来。

“神曾派使者带走人的罪恶,但使者最终死于罪恶。神离开后,祂的意志继承了此未完之事。它欲要带走人的恶,于是它开始寻找使者。

神的意志不同于神,它召集无数人与性命至于荒原。

它如此残酷无情,让无数性命相互残杀,只意在选出最恶之徒。

直至恶徒于尸骸中诞生。

它用罪恶为恶徒重塑躯壳,让罪恶撕扯其体魄,让痛苦为它的降生颂唱赞歌,让磨难铸就它的灵魂。

恶业如同泥潭将之吞噬,漆黑的阴影覆盖住它的脸庞。

因它是尸骸中诞生的恶徒,乃不值得被施予丝毫的怜悯。

神意任其痛苦哀嚎,任其祈祷,任其求饶,皆不予理会。

终于,恶徒被漆黑覆盖,听候神谕。

神意说它名为使徒,而非使者,并命它去往人世,带回罪恶。

于是,神意使最恶之人带走人的罪恶,然后让之替人承受责罚,让罪恶消泯。

——《使徒的降生》”

初看着书页,看着书页上的告词。

也不能分辨这是巧合还是必然,如同她注定会看到这段文字。

恍然间,她有一种看着自己的感觉,就像是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着自己的诞生一样。

不是吗,这是多么像啊,和她诞生时的情景。

从尸骸中走出,被阴影覆盖。

原来,我是恶徒吗,最恶的恶徒?

初看向自己的一只手掌,也是,她杀了那么多的性命,有如此称谓也不过分。

忽然,初笑了一下,她展颜露出笑容,温和平静。

“这样啊。”

她看着自己的手掌说道。

她的声音里没有一点怨恨与憎恶,只有一点点释然。

原来,这些都是她应当承受的责罚。

那样的话,就让她来承担吧,她愿意如此。

就像是她愿意带走希尔曼和樱子的罪恶一样,她也会带走b3068的,带走每一个人的。

毕竟,她是最恶的人不是吗,这样说的话,她是最有理由承担这些的人。

b3068打量着教堂,它好奇这个奇特的建筑,四处观望着。

这时,它看到了一根绳子,绑在教堂的墙壁上,b3068疑惑地看着绳子,伸手拉了一下。

绳子被拉动,上面的尘埃洒落。

接着···

“当!”

教堂上的礼钟被拉响,在雨中传开,传荡在灰色的城市里。

b3068很惊讶,随后又拉动了绳索,它对这些会发出声音的东西总是乐此不疲。

“当当,当——”

礼钟一声又一声的响着,像是又回到了从前祷告时的模样。

修女们站在祷告台上唱着圣歌。

神父宣读告词。

而祷告台下,初孤身伫立。

圣洁的光芒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身上,让她的罪恶无处躲藏。

神圣的祷告前。

她是罪人,亦是唯一的罪人。

静默地聆听着,神的责罚。

“万福玛利亚,你充满圣宠。

主与你同在。

你在妇女中受赞颂。

你的亲子耶稣同受赞颂。

天主圣母玛利亚。

求你现在,为我们罪人祈求天主,予我们宽恕。”

所以神宽恕世人,只留下一个罪人的话,那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回复一下书评:有许多读者说这个世界有点像机器人瓦力,额,怎么说呢,确实有一部分的灵感出自这部动漫,不过也就是废墟和孤独的机器人这两点会有点像,另外的一些设定和故事主线绝对是会不同的,大家也可以自行对比。

然后有一个读者说罪恶不可能被带走,我怎么不上天。苦笑,我当然知道罪恶不可能被带走,这只是一种设定,一种假指的概念性的东西。如果你硬要这么说,那修仙小说里的气运,业力这些你都可以去说说,我也拦不住你。

好了目前就这些,新年出行,大家注意安全,拜拜。)

第六十章:在迷中雾中醒来

b3068拉动着礼钟,那钟声让它欣喜不已,它回过头来看向初,想与初分享它的喜悦。

可它看到的却是初低着头,静立在祷告台前。

它不知道初在做什么,但是没有过太久,初也看向它了。

“你喜欢这个钟声吗?”初温声问道。

她的声音依旧沙哑,但是说不出的,似乎是和以前不同了。

那原本是清冷平静的声音,现在好像是带上了点温度。

这点温度,让她的声音听起来变得温和了许多。

b3068光顾着注意初的声音,都没有听清初在说什么,便呆呆地点头回应。

“那。”初看向教堂的外面,说道。

“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教堂的大门开启。

机器人陪着初来到了教堂的外面,在雨中,它们穿过走廊,走到了庭院的旁边。

仰起头来,顺着走廊的棚顶,初和b3068看到了那个白色的教堂上,礼钟摇晃着。

沉重的礼钟随着风雨缓慢地摆动,发出了阵阵钟响。

钟声厚重有力,响起敲打着听者的心灵,敲打着这场细雨,让风雨都为之动摇。

像是被这重声拨开,天中的云雾缓缓散去,露出了后面的阳光。

淡金色的璀璨的阳光落下,照耀在礼钟上,仿佛让礼钟闪耀起了光芒。

风变大了,吹得细雨纷飞。

初的头发也卷动着,她仰着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阳光中的礼钟,像是注视着一种启示。

礼钟摇晃的惯性越来越小,最终,它发出了最后的一声钟声,停了下来。

“当。”

最后的钟声回荡在空中,久久不散。

而这场雨,则也随着这最后的一声礼钟,慢慢平息。

b3068坐在走廊石质的座椅上,捧着手,摇晃着双腿,它听得入神。

钟声和雨声在它听来,就像是一场演奏,让它入神陶醉的演奏。

这演奏里,似乎还有人在它的耳边唱歌,那个歌声纯粹高洁,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

那是谁的歌声呢,他想那应该是人类的,因为人类就是去了星空之中。

但事实上,人类唱不出那高洁的声音。

初背对着b3068,望着云开雾散,阳光穿透着天顶,说道。

“3068,我会完成你的愿望的。”

b3068的动作停了一下,它看向初的背影,眼里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东西。

“滴滴。”

它的电子音频简单的响了两声,它想说什么,却表达不清楚。

它想说的是,其实初已经完成了它的愿望了。

在初到来的第一天,它就已经不再孤独······

那一天,初和b3068在教堂里坐了很久,直到雨完全停了,才离开了教堂。

街道上的路面积蓄着水泊。

b3068沉重的脚步声永远是这么的明显。

它走过的时候,路边水洼的水面都会微微颤动,泛起一圈一圈的波纹。

颤动着的水面上,倒映出机器人和初的身影。

它们的身影在水中是那么清晰,以至于在那倒影里都可以看到b3068身上的划痕,还有初脸上的到那道刀疤。

它们看起来都是那么的伤痕累累,区别是b3068的伤痕在身上,而初的并不是那么容易能够看见。

初的脸庞仍然没有太多的表情,但是她的眼睛里有了一些光亮,一种并不明显却确实存在的光亮。

街道上的空气难得的让人感觉清新,和风带着令人轻快的凉爽。

路旁的残垣上滴着水滴,水滴敲打着路面的石板,发出的声音让人莫名的觉得宁静。

两人走过街道,看到了街道的中央,一株野草随风轻动着。

b3068看了一眼野草,没有大惊小怪,只是迈动着它的脚步,绕了开来。

即使是在这样的时代里,这样的野草也并不少见。它们有着很强的生存能力,这使得它们几乎成为了这个文明废墟中唯一留存了下来的生命。

它们生长在城市的角落里,阴影下,只要扎下根来,它们就会慢慢的生长。

不过它们这也是最近这几年才出现的,在更早之前,即使是野草也难以在那样的环境下生存。

b3068还记得最开始见到这些野草时,自己的惊喜,不过渐渐地它也就习惯它们的存在了。

虽然早已经对于这些淡绿色的小生命见怪不怪,但是对于生命,b3068总是保持着别样的尊重,所以它见到野草的时候都会绕开来走。

当然,它也不是什么都不做,它一边路过,一边伸出了一只手指采集了一部分空气样本。

一般有这种野草生长的地方,空气质量都会相对的好一些。

“滴滴。”

检测完空气样本,b3068看着手臂上显示出来的数据。

还是不达标。

它眨了眨眼睛,放下了手臂,并没有太多的沮丧,正准备继续往前走着。

可初却拉住了它的手。

b3068停了下来,不解地看向初。

初却注视着那路中央的野草。

野草上的淡绿色,和许多年前,那一只燕子送给初的新芽一样,鲜明,惹人注目。那时多么让人羡慕的颜色,对于初这样已经习惯了污红色的家伙来说。

不过,这时的初想着的不是这些。

初知道b3068的职责,也知道b3068一直在寻找着合适的环境,期待着人类归来。

她想到了一办法,也许可以帮助b3068。

“我有一个想法。”

她声音轻淡地对b3068说道。

那样的话,也许人类真的能够回来。

b3068看着初,它不明白,它感觉初变得不同了,可具体是那里不同了,它又说不上来。

初还是初,她还是没有太多的表情,话语仍然简洁直白,她似乎一点没变。

但她确实变了,变在哪呢。

她在醒来,她明白了她是谁,她要做什么。

她是谁。

她是使徒,从荒原而来的使徒。

她要做什么。

她要达成那个最好的结果,去成为那个,唯一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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