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 xp1024.com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


第1章 你想跟我混?

清晨,下起了小雨。

四四方方的古老城池在淡淡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宁静、悠然,仿如世外桃源。

张楚站在低矮破旧的屋檐下,怔怔的望着阴郁的天空。

他高高瘦瘦,五观端正,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他的肤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蜡黄,裸露在外的手腕和十指,骨节明显,跟鸡爪子似的,打满补丁的贴身短打衣裳,穿在他身上都显得空荡荡的,漏风。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希望就这样一直盯着天空发呆!

至少,火烧火燎的饥饿感,不会那么强烈……

他从来没想到过,自己竟然还有挨饿的这么一天。

想当初,他家里有矿,玩游艇包嫩模这种低段位的玩法,他20岁就腻歪了。

半夜包机从魔都飞澳门宵夜,才他那个圈子的基本操作。

家里的钱,用他老爸的话说,只要他不蠢到学人做生意,花上几辈子都花不完……

他都已经做好当一辈子米虫的打算了。

踏马的怎么就穿越了?

还特么是落后、愚昧、野蛮的封建社会!

……

“咳咳……”

虚弱无力的咳嗽声从漆黑潮湿的小木屋里传来,打断了神游天外的张楚。

张楚回头望了一眼黑幽幽的木屋,拳头不自觉的捏了起来。

他不懂医,却也知道,如果再得不到有效的治疗,老娘,怕是不成了……

他使劲儿的抿了抿嘴唇,眼神剧烈的闪烁着……

最终复杂之色渐渐退去,他轻叹一口气。

再转身,一头扎进无边的雨幕里。

再无犹豫。

……

污水横流的巷弄,衣衫褴褛形色各异的住户,一双双饿得发绿宛如野狼的眸子。

张楚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神色冷漠的快速从中穿过。

这里位于大离国、北玄州、武定郡、锦天府,城西最偏僻的角落,名为梧桐里。

梧桐里没住凤凰。

反倒是住了很多穷鬼。

穷到常年挣扎在生死线上,为了一口吃的什么都干得出来的那种穷鬼!

张楚如今,就是这些穷鬼中的一员。

他想做富二代,不想当穷鬼。

他试过找工作。

可惜无论他把自己收拾得多么干净,伪装得多么有涵养,一听到他住在梧桐里,那些体面的工作都会毫不留情的将他拒之门外!

他没气馁,想着,找不到工作,或许还可以做点小生意。

可惜,他花了半个月时间才做起来的杂碎麻辣烫生意,才挣了两三天铜板,就被人给抢了生意。

这还不说,抢他生意的人还毒打了他一顿,爬回家里躺了两天两夜才恢复过来。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想给他活路。

……

一位牛高马大,满脸络腮胡,戴着一双牛皮护腕的壮汉高居堂上,怀抱着一浓妆艳抹,骚、媚入骨的红衣女子。

十余腰间别着短刀或匕首,打扮不伦不类的泼皮嘻嘻哈哈的站在两侧。

张楚莫名的觉得眼前的场景,很有喜感。

因为古装片里那些不入流的帮派大佬,大多都是这种配置。

壮汉并不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什么喜感,他斜着眼,漫不经心的看着下方的张楚:“你想跟我刘五讨口饭吃?”

张楚作揖下拜:“是!”

“想跟我刘五讨饭吃的人多了,我凭什么收你?”

张楚毫不犹豫的答道:“因为五爷需要小弟帮衬!”

他决心来投奔刘五,当然不会一点功课都没做。

刘五,黑虎堂堂主,也是青龙帮三大堂主之中……最弱的堂主!

锦天府作为武定郡治所,下辖八县,紧临边关,贸易往来繁荣异常,常住居民少说也有十几万。

这等龙者混杂之地,大大小小的帮派多如牛毛,很多帮派昨日才打响名号,今天便被仇家灭掉,乱得一塌糊涂。

青龙帮作为一个能在城西之地屹立四年不倒的帮派,在锦天府里也算得上是有名有号的大帮派。

梧桐里是刘五的地盘,也是他唯一的地盘。

这也是为何说刘黑虎是青龙帮最弱的一位堂主。

一群连饭都吃不饱的穷鬼,能有多少油水?

没油水拿什么养小弟?

小弟都没有,还当什么堂主?

“我需要你帮衬?哈哈哈……”

“哈哈哈……”

刘五放声大笑,众多喽啰见状,也跟着一起大笑。

笑声之中,说不出嘲讽,说不尽的轻蔑……

也是,就张楚这幅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风都吹得倒的病痨鬼形象,敢对一个帮派大佬大言不惭,如何不引人发笑?

然而面对他们的嘲笑,张楚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就这种段位的大佬,连靓坤都比他高出一个陈浩南。

他随手从怀中掏出一节木炭,蹲下就地画起了图。

“这是五爷的梧桐里。”

“这是三爷的青花街。”

“这是四爷的牛羊市场。”

“这是八门帮的地盘。”

“虎爷的地盘被这三家限制在梧桐里这种穷乡僻壤,进不能进、退无可退,别人大碗酒、大块肉,日进斗金,五爷却只能在鸡脚杆上刮油……”

“此消彼长,五爷的实力,已经是城西之地,最弱的堂口,而据我所知,八门帮,已经有进攻牛羊市场的迹象,如果咱青龙帮不想将牛羊市场拱手相让,那么,和八门帮迟早会有一战,届时五爷拿什么去跟八门帮打?而即便是咱青龙帮打赢了,作为三大堂口中最弱的一个堂口,五爷又能分到多大好处?”

笑声渐渐熄灭。

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张楚一个人的声音。

刘五的脸色,也渐渐阴沉了下来。

很简单的局势,但在这之前,刘五真没弄明白。

一个扁担倒下来都不知道是一个“一”字的大老粗,即便是爬到了一堂之主的位子上,又能指望他有多少大局观?

刘五忽然猛地一拍座椅扶手,起身爆喝道:“都给老子滚出去!”

一干喽啰顿时噤声,转身往外行去。

张楚安之若素立于堂前,无视了一道道异样的目光。

他是落魄。

但再落魄,他也没将这些喽啰放在眼中!

虎落平阳被犬欺,但不代表,虎会惧犬!

第2章 黑虎堂白纸扇

屋内就剩下张楚和刘五两人。

刘五抱着两条面碗粗的膀子,步至张楚面前,熊罴般的魁梧身量给张楚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张楚自忖,自己这a4小蛮腰,要是挨着上刘五一拳,估计会被直接打断!

“上过学堂?”

刘五面无表情的看着张楚,突然开口道。

张楚慎重的点头:“上过几年私塾。”

刘五微微点头:“何至流落到梧桐里?”

张楚对答如流:“小弟生于金田县,三年前金田县遭了大洪水,家父举家来锦天府避灾,路上遭了匪人抢劫,家父与兄长都被匪人冲散了,只余下小弟背负家母逃进锦天府,沦落至梧桐里。”

他不是胡说八道,而是真人真事,张楚的前身,的确是来自锦天府下辖的金田县。

……

刘五再次点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几番张楚后,突然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胆子不小啊!”

张楚心知他指的是何事,但面上却装出“闻言一震”的模样,强笑道:“五爷何出此言?”

“胆敢挑拨老子与三爷、四爷的兄弟情义……狗胆包天!”

张楚“脸色大变”,一揖到底,颤声道:“五爷明鉴,您就算借小弟十个胆子,小弟也不敢挑拨您与三爷、四爷的关系,只因小弟在梧桐里求活,多得五爷庇护,无法坐视五爷的地盘被人蚕食,才斗胆向五爷进言。”

青龙帮三大堂主与帮主、副帮主,乃是一同打天下的结义兄弟,刘五排行第五,他口中的三爷和四爷,就是青龙帮另外两位堂主。

张楚敢如此说,当然是笃定了刘五和另外两位堂主,是面和心不和。

毕竟不患寡而患不匀,这句话放在任何时代、任何地点,都是真理!

刘五很满意张楚的反应。

上位者,希望手下有本事、会办事,但又绝不希望手下太有本事、太会办事。

混帮会的大佬,尤其如此!

张楚今日的表现,在刘五看来,就很好:识字,有眼力,但胆子小,最重要的是手无缚鸡之力……

这样的人物,再有本事,他刘五亦有信心压制得住!

即便压不住,他反手便能打杀!

“哈哈哈……”

刘五伸手扶起张楚,豪爽的放声大笑:“张老弟不用紧张,老子随口一说罢了,来,坐下说……红牡丹,上茶!”

很快,方才那位被刘五搂在怀里的红衣女子,就带着一股刺鼻的胭脂味儿进来了。

张楚忙起身双手接过红衣女子手里的茶盏,“多谢大嫂。”

红衣女子眉开眼笑的捂着嘴笑道:“咯咯咯……小哥生的真俊!”

刘五见状也不恼,端起茶盏笑呵呵的道:“哈哈哈,小浪蹄子倒是好眼力,看得出老子这位张老弟是个的人物。”

末了又对张楚道:“张老弟,家中可有婆姨暖被窝?这红牡丹是大哥前两日才从怡红院赎出来的头牌,你要看得上眼,就领回家去当个丫鬟!”

红牡丹跺着脚朝刘五嗔道:“五爷~”

“你们戏真多……”

张楚心头吐槽,面上却装作感激涕零的起身作揖:“五爷莫开玩笑,大嫂国色天香,除了五爷这等英雄豪杰,这锦天府谁配得上?”

就这种货色,吹箫张楚都嫌她舌头太粗!

“哈哈哈,这话老子爱听!”

一番主客尽欢的表演之后,红牡丹托着茶盘出去了,还顺手带上了门。

屋里就只剩下刘五和张楚两人。

刘五捏着茶盏,宛如饮酒般一口饮尽:“老弟方才所说,老子也有所预感,只可惜进退两难,不知老弟有什么化解之法?”

张楚心道一声“来了”,放下茶盏正色道:“小弟既然敢来投奔大哥,自然已经想好了解决的办法!”

……

半个时辰后,门开了。

刘五大步从屋内走出来,张楚毕恭毕敬的跟在刘五身后,好像一条狗。

刘五站在门外的台阶上,中气十足的大喝:“都过来!”

一声令下,留在堂口的喽啰们就全过来了。

人数还真不少。

足足三四十号人手。

只是大多都是蓬头垢面、獐头鼠目的货色,和梧桐里那些穷鬼没什么分别……估摸着这些人也就能欺负欺负梧桐里的穷鬼,真要和其他堂口干仗,肯定都是一冲就散的乌合之众。

倒是站在第一排的十来个大佬,还有几分精悍之气,想来应该就是黑虎堂的主力了。

张楚扫视了一眼,心头嘀咕:“就这些货色……前途堪忧啊!”

刘五哪知道张楚心里的想法,还颇有得色的回头看了张楚一眼,一副老子兵强马壮的架势!

“打今日起,张老弟就是咱们黑虎堂的白纸扇,你们以后要像听老子的话一样听张老弟的吩咐!”

众多喽啰闻言,齐齐朝张楚拱手道:“见过楚爷!”

张楚客气的摆手:“都是自家兄弟,不用多礼!”

刘五沉吟了几息,再次开口道:“李狗子、余二,你们以后就跟张师爷,你们手下的地盘以后也归张师爷!”

人群中有两个蓬头垢面、獐头鼠目的汉子大声回应道:“是,堂主!”

张楚站在高处,注意道刘五说完后,站在第一排的一个精壮汉子多看了自己一眼。

宣布完了,刘五有些不耐烦的挥手:“好了,都散了吧!”

一干喽啰拱手散开了。

刘五转身,搂着张楚的肩膀笑道:“老弟,从今咱们就是自家人了,要缺了什么,直接跟大哥说。”

张楚连忙拱手道:“谢五爷抬举,小弟定当肝脑涂地,以报五爷知遇之恩!”

刘五满意的拍了拍张楚的肩头:“回头领两吊大钱回去,好好养养身子,你这身子骨,也忒弱了……”

第3章 虎皮

张楚怀揣着两吊钱,心事重重的走在梧桐里的巷弄里,李狗子、余二两人恭恭敬敬的跟在他身后。

“第一步棋,走稳了。”

“接下来,就是拉拢人心,在青龙帮和八门帮的争夺中摄取最大利益!”

“关键还是搞钱!”

“有钱才有人!”

想到这里,张楚不由自主的摸了摸怀里的两吊大钱。

大离国的币制,一百个大钱为一吊,一吊合一两白银,十两白银合一两黄金!

不过黄金白银,大都掌握在钱庄和那些狗大户手里,寻常老百姓手里流通得最多的,还是大钱。

而一个大钱,能买两个白面馒头,以购买力来计算,差不多相当于软妹币两块。

两吊钱算下来也不过四百块软妹币,但真论起,绝对比一万块软妹币经花!

张楚先前搞的那个杂碎汤麻辣烫生意,一天结余不过五六个大钱,都遭人眼红,差点被人打死!

梧桐里的穷鬼,一天能混到两三个掺杂了大半谷糠的杂粮窝窝头,都是十分美好的一天了……那样的窝窝头,一个大钱,可以买五个。

想了半天,张楚回过头看向身后的两个乌合之众:“李狗子、余二,你们的地盘在哪里?”

李狗子是个缺了一颗门牙的年轻汉子,而余二,则是左手少了一根大拇指的沉默中年男人。

李狗子闻言,上前一步,呲着一口黄牙:“楚爷,俺们的地盘就是隔壁那巷子。”

张楚顺着他的手看了一眼,心中有数了。

梧桐里的巷子都差不多,一样的破烂、一样污浊,他也没有过去看一眼的意思。

“每个月能收多少月钱?”

李狗子:“回张爷的话,运道好,每个月能有五六十个大钱,运道差,就只有三四十个大钱了。”

“真穷啊!”

张楚在心里暗暗的感叹了一声。

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梧桐里这些穷鬼能有多少油水?真有大油水,刘五也不可能这么痛快的划给他!

当然,他加入黑虎堂,也没指着靠收保护费糊口。

他要的,是黑虎堂的虎皮!

“你们以前是跟哪位大爷的?”

李狗子:“楚爷,俺们以前是跟张猛,猛爷的!”

张楚听着李狗子的话,目光却是扫了旁边的余二一眼。

跟了一路,都是李狗子在答话,这余二是一句腔都没答。

真是个沉默性子?

还是别有心思?

他思考了一会儿,从怀里摸出一吊钱,解开绳子数了五十个大钱递给余二:“老二啊,这些钱,你送到猛爷手上,就说是我张楚孝敬他的!”

余二意外的看了张楚一眼,点头:“是,楚爷!”

待余二离去后,张楚随手将剩下的五十个大钱赛到李狗子手里,“狗子,拿这些钱,去买四十个大钱的野菜窝头,剩下的十个大钱,你自己留着,顺便给我请个郎中过来……你比余二年轻,脑子活泛,我看好你!”

凭白得了十个大钱,李狗子乐的嘴都快裂都耳根子了,“多谢楚爷,您以后就是俺亲哥!”

十个大钱!

很多了!

别看他们以前每个月能手五六十个大钱,可大头都是张猛的,落到他和余二手里,一人能有那么十来个大钱,他们就该偷笑了!

地痞流氓?

梧桐里的地痞流氓,混得也就和其他地方的苦力汉差不多!

张楚见他这服模样,心里失笑的同时,再次感叹没文化的可怕。

人有文化,拍马屁都是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没文化,拍马屁就只能说一句:你以后就是俺亲哥。

……

天放晴了。

污浊的巷弄中间支起了一口大锅。

大锅地下的大块大块的柴火,烧的旺旺的,噼里啪啦作响。

大锅里架着一个大蒸笼,丝丝缕缕的热气儿在金色的阳光下,汇聚成云彩的形状。

菜叶子微带苦涩的香味儿在巷弄里飘荡着……飘得很远很远。

一个个面容枯槁、宛如行尸走肉的人影,从一个个低矮破败的窝棚里爬出来,慢慢的围到大锅周围。

但没有人敢靠进大锅。

因为李狗子扛着一条齐眉棍,昂首挺胸站在大锅前方。

李狗子当然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他身后的黑虎堂!

梧桐里的穷鬼,无人不知黑虎堂!

不知的人,都已经变成死人了!

大锅后,有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

洗漱一番,换上了一身干净、没有补丁衣裳的张楚,缓步登上高台。

虽然他的脸色依然蜡黄、身形依然干瘦,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裳穿在身上,总算是恢复了几分前世潇洒不羁富二代的贵气。

贵气这东西,很奇妙。

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

而且绝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养成的!

张楚无疑是有的。

虽然还比不上那些真正传承了好几代的大家族贵公子,但至少已经脱离暴发户身上的草莽味儿。

而这,足以将他和梧桐里这些穷鬼,彻底拉开差距!

张楚站在高台上,负起双手,扫视了一番下方的诸多穷鬼后,开口道:“有人认识我,有人不认识我!”

“我叫张楚!”

“黑虎堂白纸扇!”

“以后这条街,归我管!”

“也就是说,大家以后都在我手底下讨生活!”

“这些窝头,是我送给大家伙儿的见面礼!”

“从今往后,但凡有不想挨饿的,都可以来找我张某人!”

“张某人大本事没有,但至少能给大家一条活路!”

“狗子,发窝头吧!”

李狗子立马扯着喉咙大吼道:“你们这些短寿的杂碎,还不快谢谢楚爷仁义!”

众多梧桐里穷鬼愣了一会儿,才三三两两作揖道:“多谢楚爷仁义!”

声音有气无力,听不到多少感激的味道。

张楚也不以为意,他知道,这里的住户虽然命贱,但没贱到为了两三个野菜窝头就对人感激涕零的地步。

……

黑虎堂外。

脱了上衣,光着膀子的刘五扎着马步,一手抓着一个水桶大的石锁打熬着臂力,大块大块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不停的起起伏伏。

深秋时节,已有了几分寒意,然而刘五身上却是升腾着丝丝缕缕的热气,宛如置身蒸笼。

余二毕恭毕敬的站在远处。

别无他人。

片刻之后,刘五扔下两个石锁,慢吞吞站起身,徐徐呼出一道白气。

白气尺余长,凝而不散,宛如实体!

余二这才走过来,躬身道:“堂主,楚爷送了半吊钱给猛爷,说是给猛爷的孝敬,还花了半吊钱,买了些野菜窝头发给地盘上那些穷鬼。”

刘五失笑,“倒是个懂规矩的!”

余二不敢多言。

过了几息,刘五又道:“他的底细,打探清楚了吗?”

余二点头:“金田县人氏,三年前来锦天府,家中有一病重老娘,一直靠为人代写书信谋生,前几日,做过一个小生意,被牛爷的人给砸了摊子,险些打死!”

“哦?程大牛的人?”

余二点头:“是!”

刘五笑意浓厚:“有点儿意思!”

“你回去罢,有异常消息再回报给我!”

“是,堂主!”

余二垂首退了出去。

……

微弱的油灯,给低矮破败的屋里添加了些许光线。

张楚领着郎中从老娘屋里走出来,低声问道:“许大夫,我娘的病如何?”

老郎中抚着花白的胡须道:“老夫人风寒入骨,伤及五脏六腑,以药石之力外加足月静养,或有回天之力!”

张楚微微松了口气,有得治就好!

他随手将二十个大钱塞入老郎中的手中:“劳烦许大夫开方,我好照方抓药!”

老郎中掂了掂手中的大钱,微笑道:“应该的。”

张楚:“狗子,送许大夫回去,顺便将药抓回来!”

李狗子提着齐眉棍低头进来,“是,楚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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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可能要变胖子了

月牙初上。

暗黄的油灯照亮了张楚面前的老旧四方桌。

四方桌上放着一个筲箕,簸箕里盛满了白面馒头。

足足三十个!

他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轻轻敲击着四方桌,似是在等待什么。

“笃笃笃。”

低沉的敲门声响起。

张楚精神一震,轻声道:“进来!”

李狗子和余二推门而入,“楚爷!”

张楚望了一眼门外,隐隐约约见有人影在晃动。

“来了多少人?”

李狗子答道:“六个!”

“六个?”

张楚微微皱眉,比他预计的要少。

“都喊进来吧!”

李狗子转身走到门口,低声道:“都进来……动静小些,别惊扰了老夫人。”

张楚心下点头,这李狗子的确是个会办事儿的人才。

人进来了。

浓郁的酸臭味儿顷刻间就弥漫了整间屋子。

这些人,全是张楚地盘上的穷鬼!

张楚强忍住捂住鼻子的欲望,一一扫视过去。

瞎眼的。

瘸腿的

半大孩子。

就没一个正常的成年男子。

“没事儿,万事开头难!”

他在心底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打气道。

“一人拿两个馒头。”

众人纷纷上前拿馒头,稍后,屋子里就响起一片只有猪圈里才会有的声音。

两个穷鬼噎得眼神都发直了,还紧紧的抓着手里的馒头,就好像一松手,馒头就会自己长翅膀飞走一样。

穷,是原罪啊!

“废话我就不说了!”

等到他们吃得差不多了,张楚才缓缓开口道:“你们肯来跟着我张某人奔一条活路,我张某人就绝对不会亏待大家!”

“我后边准备做杂碎汤生意,所有的本钱我出,你们帮我看摊,所得钱财,刨去本钱,我拿九成,你们拿一成!卖得多,得的多!”

“但丑化我得先说在前头,该发给你们的大钱,每天收摊后我就会发到你们手里,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但谁要敢偷钱,我会砍了他手!”

“还有,你们明天全都给我洗头洗澡洗衣裳,洗不干净的,就不用再来了……”

“狗子、余二,明日你们去青花街和牛羊市场,给三爷和四爷手下的弟兄打个招呼,就说这杂碎汤生意,是我张某人的,请他们高抬贵手,后边我张某人,必有孝敬!”

李狗子和余二点头称是。

张楚现在好歹也顶着一个黑虎堂白纸扇的名头,这点小生意的面子,其他两个堂口的人还是会给的。

“好了,你们都回去早些歇息,明日下午,再过来!”

话说完,张楚就开始赶人了……他实在是受不了屋里这味儿了。

李狗子和余二起身告辞,领着一帮穷鬼出去了。

人一走,屋里的酸臭味顿时就散去了大半。

张楚觉得自己都快窒息了!

这踏马的都快赶上生化武器了!

等屋里的味儿散得差不多了,张楚才拿起一个馒头,撕碎了慢慢吃。

他今天忙了整整一天,也就吃了俩野菜窝头垫了垫肚皮。

不过收获是巨大的。

加入黑虎堂、成为白纸扇、拿到地盘、分到小弟、敲定生意……

穿越到这个世界一个多月了,他今天才算是真正站稳脚跟!

继续做杂碎汤生意,也是他早就想好的。

混帮派,来钱快的路子有很多,什么黄、赌、毒、盐、铁……

然而以他现在的情况,贸然染指那些大生意,唯一的结果就是沉到江里喂鱼!

再说他也没本钱……

合适他的,只有杂碎汤这种不需要多少本钱,又有独家配方不愁销路的小生意。

这将是他的第一桶金!

……

“走一步看一步吧!”

张楚叹着气感叹道。

他不是诸葛亮。

没有走一步算十步的能耐!

以他的眼界和目前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能做到走一步算三步,已经很了不起了。

想到这里,张楚又伸手去簸箕里拿馒头。

然而余光一扫簸箕,忽然发现就剩下六七个馒头了!

他愣了愣,大吃一惊:“wtf,我踏马吃几个?”

他预备的是三十个馒头,李狗子、余二外加六个穷鬼,一共也就拿了十六个。

也就是说,还剩了十四个馒头!

他吃了七个?

这可不是那种一口一个的小馒头。

而是三两一个的老面馒头,个头都比手掌都大!

码头那些下苦力的汉子,一顿顶多也就能吃三个!

他吃了七个?

张楚唯恐自己被撑死,连忙站起来感受了一下。

没感觉?

就跟没吃一样?

“这,这是什么情况?”

他活动着身子,暗道自己难道被饿出毛病了?

他穿越过来的这一个多月,是真的一顿饱饭都没吃过,一个野菜窝头,他都必须要分作两顿吃!

他心头忐忑的在屋里转悠着活动身子,忽然感觉自己腹部涌出了一股热流,流入四肢百骸。

不是错觉,而是真有一股热流!

就像是贴了暖宝宝一样。

不一会儿,张楚就感觉自己脚底下发飘的那种虚弱感消失了,整个人就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一样,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而且一股突兀的一股厚重力量感弥漫在他心头,就好像,全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儿!

然而他并没有为此感到高兴,反倒差点给吓懵了。

“我踏马不是回光返照吧?”

……

大半个时辰后。

张楚终于确定,自己不是回光返照。

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是……长肉了!

方才还像鸡爪子的狰狞双手,这会儿骨节竟然已经被肉包起来了,手背上凸起的青筋,都不那么明显了。

这不科学!

一点都不科学!

生物老师的棺材板都快压不住了!

按照常理,一个饿了很久的人,突然暴饮暴食,只可能会被撑死!

长肉?

食物吃进人体内,转化成脂肪,是需要时间的好吗?

地球上胡吃海喝的主儿多了去了,谁短短一个小时就突然变胖?

“这难道就是我的……金手指?”

想来想去,他只找到了这一个合理的解释。

“验证一下吧!”

张楚的目光,落到了簸箕里的那七个馒头上。

……

片刻后。

盛馒头的那个簸箕,已经空了。

而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双手猛看的张楚,也终于确认,自己是真的再长肉了。

他的双手看上去已经和正常人差不多了……顶多就是有点修长。

干瘪的双臂,也摸到了弘二头肌的影子。

他能肯定,这就是自己的金手指了。

但张楚的心情是复杂的。

“我叫张楚。”

“我可能要变成一个大胖子了……”

第5章 杂碎汤生意开业

接下来的两三天,张楚都在忙活着杂碎汤的事。

这个生意,他先前第一次做的时候,可谓是千难万难,单单是猪下水,他都叭叭的在牛羊市场郑屠户那里磨了十来天嘴皮子,郑屠户才勉强同意先赊给他,他卖了再给钱。

而如今有了黑虎堂的这身虎皮,做起来就容易太多了。

许多琐碎的杂事都不需要他亲自出面,李狗子和余二就能办妥。

他只是去青花街和牛羊市场转悠了两天,跟街面儿上晃荡的青龙帮帮众们攀了攀交情,打了声招呼,再亲手调配好杂碎汤的佐料配方就行了。

他的杂碎汤佐料配方,是模仿地球川渝两地的鸳鸯火锅调制的,有麻辣口和清淡口两种。

一小碗杂碎汤,有五六块猪下水和四五块白萝卜,撒上葱花,香味扑鼻、镬气十足,令人食欲大开,即能当零嘴,也可以当下饭的主食。

重要的是,便宜啊!

一碗杂碎汤,才买一个大钱,这要换算成软妹币,一碗才两块钱,可谓是良心得不能再良心了。

哪怕是那些一天挣不了几个大钱的苦力汉,也舍得花一个大钱打打牙祭。

好歹也是肉不是?

张楚算过账。

一副猪下水进价二十个大钱,能卖三十五碗到四十碗左右,毛利在四成到五成之间。

刨去萝卜、佐料、柴火等等成本,一副猪下水,张楚到手差不多十个大钱。

纯利润不高,但这种小生意,本身走的就是薄利多销的路子。

张楚先期在青花街和牛羊市场,各设了三个摊点,预算是一个摊点每天买两副猪下水出去。

顺利的话,他每天至少有一百二十个大钱的进账!

一个月,就是三十六吊大钱!

三十六两白银!

……

没有喜庆的鞭炮声,牛羊市场这边的第一个杂碎汤摊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开张了。

张楚今日换上了一身儿水青色长衫,长发用一根发绳整整齐齐束在脑后,亲自在这边迎客。

只见两口桌面大的铁锅下煨着小火,锅里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儿,火辣辣的香气儿弥漫在清晨的街道里,馋得早起做工的行人们直吞唾沫。

同样打扮得干干净净的李二狗站在摊子前,中气十足的大声的吆喝着。

“张记杂碎汤第一天开业,不要钱请大家品尝了哎!”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哎!”

一个背着菜篓的年轻汉子经不住香气的诱惑,吞着口水上前低声道:“大哥,当真可以不花钱品尝?”

李二狗没好气儿的嗤笑道:“大行大市的,俺还能骗你咋的?”

“狗子!”

张楚轻轻呵斥了李狗子一句,走过去揭开两口大锅,盛了一红一清两碗杂碎出来,亲手端到年轻汉子面前的长案上。

再从长案下取出早就备好的竹签,从中抽出一根,和颜悦色的递给年轻汉子。

“小哥,尝尝吧!”

面对着富家公子一般的张楚,年轻汉子有些局促的在自己衣裳上擦了擦双手,然后才双手接过张楚递过去的竹签,从红汤杂碎里叉起一块喂进嘴里,一咀嚼,双眼一下子就亮了。

麻辣鲜香的口味,对这些靠清汤寡水度日的底层老百姓来说,绝对是一次巨大的冲击!

那辣椒和花椒,还被当做药材放在药铺里呢。

“咕咚。”

响亮的吞咽声。

“老板,您这杂碎汤怎么卖?”

“不贵,一个大钱一碗。”

年轻汉子闻言,脸色略有些犹豫。

一个大钱是不贵,但省省,买四五个野菜窝头也能度一日。

但铁锅里弥漫出香气儿,就跟馋虫一样,勾得他的唾沫一个劲儿的分泌。

最后还是一咬牙,摸出一个大钱递给张楚:“给我来一碗!”

张楚接过大钱,回过头笑着对三个围着铁锅忙活的梧桐里穷鬼道:“开张了,做事!”

“好嘞!”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勇士,很快就不断有人走进摊子里来问价,不一会儿,摊子里就就坐满了人。

生意就这样红火了起来。

……

临近晌午的时候,一个身高八尺、身穿锦衣,手里把玩着两枚沉甸甸铁胆的英武男子,领着两个精悍的汉子走了进来。

人还未至,笑声已经先到:“哈哈哈,楚爷,这么快就开张啦!”

坐在摊子里吃杂碎汤的食客们见了来人,纷纷起身,敬畏交加的问候道:“辉爷!”

“辉爷!”

“辉爷,吃了么?”

英武男子豪迈的摆了摆手,“都坐,吃自己的,这是咱黑虎堂楚爷的生意,可不能让我老赵搅和了。”

摊子里的张楚,闻声走出来,同样大笑道:“哈哈哈,全靠自家兄弟帮衬,来来来,辉爷快请坐,狗子,去给辉爷和二位兄弟盛几碗杂碎汤来!”

这英武男子名叫赵昌辉,是牛羊市场这边的四海堂第一打手,说是副堂主也不为过,在牛羊市场的街面上极有人望。

张楚前两天来牛羊市场这面打招呼,和这赵昌辉有过接触,是个大气人物!

“好嘞,马上就来!”

张楚陪赵昌辉坐下,两人客套几句后,赵昌辉扭头打量摊子里座无虚席的鼎沸模样,笑道:“你这儿生意不错啊!”

“第一天开张,街坊四邻都图个新鲜,后面应该就没这么好的生意了。”

张楚没否认,说得很直白。

“是这个理儿……”

赵昌辉点了点头,话锋一转:“楚爷先前说,要在牛羊市场这边,搞三家摊子?”

张楚暗中皱了皱眉头,心里摸不透赵昌辉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见钱眼开,想来插一脚?

如果真是这样,他倒是真要低看这人一眼了。

当下,张楚洒然一笑:“怎么,辉爷看得上这点小生意?要不,牛羊市场这边的生意,我算你一股?”

他是很需要钱,但还真没把太把杂碎汤这点蝇头小利放在心上。

况且他现在初入青龙帮,在帮内的人脉、根基尚浅,如果真能用这点小钱,和一堂副堂主级的大佬搭上线,那绝对是大赚!

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你可以血赚,但我永远不亏!

“哈哈哈……”

赵昌辉闻言大笑:“楚爷这样说,可就是打我赵某人的脸了,我赵某人虽不入流,但还不至于和自家弟兄抢饭吃!”

“辉爷哪里的话,这天下间的钱,谁一个人赚的完?有钱大家一起赚才是正理!”

张楚打着哈哈,慢慢套着赵昌辉的来意。

“楚爷大气!”

赵昌辉朝张楚拱了拱手:“不亏是黑虎堂白纸扇,这气度就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话说到这里,正巧李狗子端着一大碗杂碎汤过来,张楚主动拿起一根竹签,递给赵昌辉:“大气不敢当,不过辉爷要是有什么兄弟能帮得上手的琐事,一定不要跟兄弟见外。”

摊子上是有筷子的,但这种南来北往的人共用的筷子,张楚是不会用的。

他有轻微的洁癖,没条件讲究的时候,他能忍,但既然有条件可以讲究,他就绝对不会亏待自己。

赵昌辉拿着竹签挑起一块猪肺扔进嘴里,眯着眼咀嚼了一会儿,点头称赞道:“好手艺,不比南城天香楼的大厨差!”

张楚跟着打哈哈。

顿了顿,赵昌辉放下竹签,正色道:“今日过来,除了给楚爷捧个人场,倒是真有事,想请楚爷指条明路。”

“来了!”

张楚心道一声,“请教不敢当,但凡兄弟能帮得上手的,定然全力以赴。”

赵昌辉手里盘着俩铁胆,犹豫了几息后,微微苦笑:“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老哥这人吧,天生就只会花钱,不会赚钱,手下等着吃饭的弟兄又多,瞧着楚爷生财有道,又是上过学堂的白纸扇,想请楚爷指一条能赚钱的门路。”

张楚一下子就明白。

随即心里有觉得好笑。

古人说一文钱难道英雄汉,诚不欺我啊!

他想了想,说:“大的门路没有,倒是有点小生意可以做,就怕辉爷瞧不上眼。”

赵昌辉一听,连忙追问道:“什么小生意不小生意的,只要来钱,就是让我赵某人去怡红院干大茶壶,我赵某人都别无二话!”

这当然是夸张!

谁要真敢让四海堂第一大佬去当龟公,只怕赵昌辉反手就要将其打死!

张楚笑着指了指周围的食客:“辉爷看我这小摊子,觉得还差什么?”

赵昌辉疑惑的回过头看了看周围,摇摇头,表示不知。

张楚也不卖关子,“兄弟卖的杂碎汤,能满足口腹之欲,却不能填饱肚皮,而会来吃杂碎汤的人,又大多是使劳力的汉子,兄弟今儿个在这里盯了半晌,发现很多客人都用自带的干粮,就着杂碎汤当饭吃……辉爷要是不介意,后边兄弟的杂碎汤摊子,辉爷都可以派人来,在杂碎汤摊子旁边摆上一个窝头馒头摊子,搭配杂碎汤一起卖!”

顿了顿,张楚对赵昌辉比了一个“十”的手势:“六个摊子,多的兄弟不敢保证,一个月这个数……只多不少!”

赵昌辉眼睛的直了,不敢相信的低声问道:“十吊?”

张楚微微颔首。

十吊大钱,也就是十两白银!

多吗?

那要看和谁比!

张楚现在也是猛虎堂的大佬之一。

可如果只靠地盘上那点保护费,每个月刨去发给手下的例钱和给堂中的上贡,他到手能有三十个大钱就算很不错的了!

赵昌辉在四海堂的根基比张楚在黑虎堂的根基深,牛羊市场的油水也要比梧桐里那种穷乡僻壤重,可一个月到手的钱,撑死了也就二三两银子!

当然,二三两银子也不少了!

锦天府最低层的那些苦哈哈,忙活一整年,都不一定知道一吊钱串在一起长啥样。

“干了!”

赵昌辉愣了半晌,突然猛地一拍张楚的肩头,大声道:“老弟,客套话老哥就不多说,从今往后,你张楚的事儿,就是我赵昌辉的事儿!要人要刀子,你尽管吱声,老哥我要说半个‘不’字儿,就不是娘生爹养的!”

张楚笑着拱了拱手。

第6章 真功夫

杂碎汤连锁摊计划推行得十分顺利。

短短四五天,六家杂碎汤摊子,就全支起来了。

公道的价格、新鲜的口感,恰逢深秋天气转寒,火辣辣的杂碎汤一经推出就十分受欢迎。

甚至有不少城中心的富裕资产阶级,跑到青花街和牛羊市场这种偏僻的贫民窟来尝鲜。

当然,这也主要得归功于张楚将卫生抓得很好,不似其他街头摊贩那般腌臜,打消了很多讲究人的顾虑。

天时、地利、人和,张楚占全了,不想挣钱都难。

这日,张楚日常巡视完所有杂碎汤摊子,领着李狗子和余二往家走。

“楚爷,我刚去六号摊那边去转了一圈,生意很好,四张桌子完全不够坐,俺觉得俺们还可以再支两个摊子。”

“再等等,不着急。”

“楚爷,一号摊的人手的确不够,饭点的时候,刘瞎子和的吴二麻子两个人,完全忙不过来。”

“狗子,回头再去咱们地盘上挑两个手脚齐全的人,分配到一号摊打下手……规矩要讲清楚,手脚不干净,我张某人是要翻脸的!”

“得嘞楚爷,俺回头就去挑人!嘿,您是没看见,俺前天去挑人时那些穷鬼眼巴巴瞅着俺的模样,就差给俺跪下了……一群眼窝子浅的短命鬼,早踏马干嘛去了!”

张楚只是淡淡笑了笑,没答话。

现在跟着他吃饭的人,算上李狗子和余二,足足有二十来号人了。

每天发出去的工钱,都有四十多个大钱!

要换做他一个人单打独斗,至少要一年才能有现在的规模,还不保证没有任何隐患。

黑虎堂的虎皮,果然唬得住人啊!

想到这里,张楚回过头开口道:“老二,咱黑虎堂其他大哥,都有自己的营生么?”

余二点头:“有的。”

“岳爷手底下有五六个暗娼,他按人头抽皮肉钱,每天少说也有五六十个大钱。”

“牛爷手低下有十来个苦力,每天拉倒码头扛大包,他从中抽成……”

张楚打断了余二:“牛爷?程大牛?”

余二看了张楚一眼,默默的点了点头。

张楚虚了虚双眼。

先前承蒙程大牛关照,他差点死在街头……这份“大恩大德”,他张楚可是一刻都不敢忘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牛爷每个月给堂里上多少贡?”

余二:“好像是一吊。”

张楚点头:“回头我取五吊大钱给你,你帮我亲手交到堂主手里!”

五吊,这是他手里所有钱,其中还包括没结清的几十副猪下水钱。

但这个钱,不能省!

在他拥有自立门户的实力之前,这个钱都不能省!

余二吃了一惊,不敢相信的确定道:“五吊?”

杂碎汤的所有开支和进项,张楚都没有瞒过李狗子和余二,他们俩虽然没有仔细的算过帐,但大概的流水,他们心里还是有数的。

张楚肯定:“五吊!帮我转告堂主,以后我这里,每个月只多不少!”

余二恭恭敬敬的点头:“是,楚爷!”

……

还没到家,张楚就远远的看到老娘坐在院子里,似乎是在洗衣裳。

花白的鬓发,在午后淡金色的阳光中飞扬,像极了秋日河边飞扬的柳絮。

张楚的脚步一下子变得急促了。

“娘,水这么凉,您不好好歇息,洗什么衣裳?”

张氏回过头,见了张楚,苍白的脸色顿时浮起了慈祥的笑容:“娘在屋里躺了半个月,憋闷得慌,正好今天出太阳,娘就出来晒晒太阳。”

张楚冲上去抚起张氏,语带责备的低声道:“许大夫说了,您见不得风……狗子,把盆儿给我端开!”

他接收了前身的所有记忆,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前身对张氏的感情。

他也很享受这种时时刻刻有人惦念的感觉。

前世他爸妈发迹得早,也离婚离得早,他才刚刚懂事,爸妈就已经各自重组了家庭,他无论在哪个家,每天迎接他回家的,却都是保姆的笑脸。

他是没缺过钱……但有些东西,不是有钱就买得来的。

张氏顺从的任由张楚把她扶起来,温柔的对李狗子和余二笑道:“忙到现在还没吃过晌午吧?锅里给你们热着馒头,去拿吧。”

“得嘞婶子。”

“多谢老夫人。”

张楚扶着张氏到一旁小木椅上坐下,轻声说:“娘,您身子还没养好,这些琐事您就别管了,儿子找人来做!”

张氏轻轻拍打着张楚的手背,“不用,娘的身子娘自己知道,再说了,这么好的衣裳,哪能让别人洗!”

张楚固执得摇了摇头,“狗子,回头你去挑人的时候,找个妇人来我家服侍我娘!”

李狗子笑嘻嘻的点头:“得嘞,俺一定给婶子挑个手脚勤快的!”

张氏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最后只能无奈的拍了拍张楚的手背……

孤儿寡母相依为命三载,羁绊比大多数母子更深厚。

……

翌日。

起了个大早的张楚,打发了李狗子和余二代他去巡视杂碎汤摊子,自己晃晃悠悠的走进黑虎堂。

“楚爷!”

“楚爷!”

踏进黑虎堂的大门,两个把门的帮众恭恭敬敬的朝张楚拱手。

张楚随手扔过去一个油纸包,“刚出锅的包子,趁热吃。”

“多谢楚爷!”

二人笑着再次拱手。

这样和气、出手大方的大佬,黑虎堂里可不多见。

张楚摆手,“堂主呢?没出去吧?”

“没,在前院里练功呢!”

“得嘞,你们吃着,我去拜见堂主!”

转过浮雕着猛虎下山图的玄关,张楚一眼就看到光着两条膀子的刘五。

他人在角落里的梅花桩里,不断移动着一拳一拳打在人头粗的木桩上,见到张楚进来,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张楚也不敢打扰他练功,随手把手里提的包子递给迎上来的帮众,然后轻手轻脚走到梅花桩旁边,毕恭毕敬的等他练完功。

就只见刘五人在狭窄的梅花阵间隙之中,身形或突或退,魁梧的身形竟灵活如猿猴,不曾碰撞到任意一根木桩。

而他蒲扇大的双手,则或呈掌或呈拳,在每一次移动间,快速的抽打在他周围的四五根木桩上。

张楚对武学技击之术,知之甚少,看了半晌,也只是模模糊糊的感觉到,刘五的步伐,似有章法,每一次出手,也都有明确的目的……似乎是将周围的木桩,当成了包围他的敌人。

“这货手底下,像是有真功夫啊!”

他刚这样想,就见阵中的刘五忽然猛地向前突进,口中爆喝一声,一记直拳重重的轰在了他面前的一根木桩上。

木屑炸裂!

人头粗的木桩,干净利落的断成了两截,高高扬起,滚落到张楚的脚边。

张楚愣愣的低头看了一眼,就见木桩的断口参差不齐,还带着几分清晨露水的湿气……绝不是预先做了手脚的障眼法。

人……人的拳头,真可以打断这么粗的木桩?

坚硬的木桩尚且如此,若是落到人的身上呢?

张楚心头猛地一寒。

第7章 门路

张楚回到家中,脑子还是一片浆糊。

刘五一拳轰断木桩的那一幕,就像是有魔力一样,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

他不蠢。

明白刘五那一拳,就是打给他看的。

个中含义,无外乎示威、敲打、震慑什么的。

但刘五肯定没想到,他这一拳,给张楚推开了一扇新大门。

……

张楚加入黑虎堂的目的,一直都很单纯。

挣钱!

挣大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

有大钱能使磨推鬼!

按照他的想法,只要有了钱,他可以养打手,可以投资官场。

退可独善其身。

进能妻妾成群。

帮派?

不过是一块跳板而已!

然而刘五今日这一拳,却好似当头一棒,直接就把张楚干懵了。

画风崩了啊!

好好的穿越历史剧,一下子就变成了穿越武侠剧!

……

张楚负着双手,心思重重的在自家院子里徘徊。

他心头有些不安。

他的不安,不单来源于刘五那一拳展示出的强大武力!

还来在于刘五的身份!

刘五是谁?

一个名不经传的帮派头目而已!

不是什么大名鼎鼎的人物!

也不是什么雄霸一方的枭雄!

刘五都能打出这样强的一拳!

那些真正雄霸一方的大佬呢?

是不是更强?

是力开碑裂石、生撕虎豹?

还是移山填海、捉日拿月?

贫穷限制了张楚的逻辑。

但还没有限制他的想象力……

简直是,细思极恐!

……

自从上次在街头差点被程大牛的人生生打死那件事之后,张楚就深深的意识到,这里,不是地球。

这里没有警察。

这里的法律,也是个屁。

要想活着,有滋有味的活着,就必须变强!

所以他加入黑虎堂,想挣钱。

然而现在看来,只怕单单有钱,还不够!

“必须要了解一下,武功到底能达到什么地步!”

张楚下定决心。

正巧,巡视完杂碎汤摊点的李狗子和余二推开柴门进来,向他行礼道:“楚爷!”

张楚朝二人微微颔首,末了心头一动,开口道:“狗子,代我向辉爷下帖子,傍晚我在牛羊市场百味楼摆酒,请他务必赏光。”

李狗子点头称是,转头就出去了。

……

华灯初上,百味楼,雅座。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

赵昌辉脸色通红,背靠太师椅,似已有五分醉意。

张楚的脸色没多大变化,双眸清明依旧,不见半分醉意。

“来来来,辉爷,咱哥俩再走一个!”

张楚又笑吟吟端起酒碗,轻轻与赵昌辉面前的酒碗碰撞之后,仰头一口饮尽。

冷冽的酒液顺着他的喉咙流入他的腹中,顷刻间就化作一团热流,涌入他的四肢百骸,暖洋洋的,浑身舒坦,就像泡温泉一样。

赵昌辉也不认怂,梗着脖子就端起酒碗仰头一口饮尽。

“哈哈哈,楚爷海量啊!”

他放下酒碗,再看面色如常的张楚,由衷的挑了一个大拇指:“老哥我在四海堂混了这么些年,喝酒从未怕过谁,今日算是彻底服啦!”

二人现在合伙捞钱,关系倒是比一个堂口的大佬更近。

张楚见他真喝得差不多了,顺势笑道:“能喝二两酒算得了什么,说起来,还是辉爷这般武艺高强的英雄好汉,才真令人拜服啊!”

“我这两手庄稼把式,哪算得上什么英雄好汉!”

赵昌辉懒洋洋靠着太师椅,自嘲的说:“也就是能欺负欺负庄稼汉,要真遇上入流的武林中人,三两招就能把我老赵给收拾了!”

“哦?”

张楚提起酒壶给赵昌辉倒了半碗酒,一副大感兴趣的模样:“何为入流,辉爷方便与小弟聊聊么?”

“没什么不方便聊的。”

赵昌辉伸手扶了扶张楚手里的酒壶,“习武之人,能练到腰马合一,力气自生,便为三流武者!”

“三流?”

张楚精神微微一震,追问道:“武学有什么境界划分么?”

“当然有!”

聊起武学,赵昌辉也很有兴致,“天下习武之人,分为三流!”

“三流武者熬力!”

“二流武者练气!”

“一流武者修意!”

“老哥我习武六载,至今连门都没入啊!”

说到此处,赵昌辉的神色忽然有些唏嘘,主动端起面前的酒碗一口饮尽。

张楚很有眼力劲的提起酒壶,摇了摇,却发现酒壶已经空了:“店家,再温两壶酒来!”

末了,他状似不经意的说道:“习武三大境界,听起来真是玄之又玄啊……前些日子,我去拜见堂主,曾见到堂主练功,一拳!”

他双手比划着那根木桩的粗细,惊叹道:“就打断了这么粗的一根木桩!”

赵昌辉亦是面带憧憬的点头:“五爷的黑虎拳,刚猛无铸!在城西这一片,是出了名的!”

张楚:“辉爷刚刚说武学分三流,那五爷入流了么?”

赵昌辉点头:“早就入了……两年前五爷与八门帮堂主李铁手动手时,我在场,那时五爷就已经入流了!”

“三流就已经那么强了么?”

张楚在心头琢磨道:“那一流呢?”

适时,店家奉酒上来,张楚接机与赵昌辉二人又喝了几碗后,故意感叹道:“小弟自小便最是佩服习武之人,只可惜以前家徒四壁,没有门路,现在再想练,怕是已经迟了罢了!”

赵昌辉醉眼朦胧的接口道:“老弟可及冠?”

在这个时代,男子二十岁行冠礼,代表着成人,可成家立业。

张楚连忙回忆了一下前身的年龄,“二十有一。”

赵昌辉遗憾的点头:“是迟了些,打熬筋骨最好的年岁是十四岁至十六岁,老弟如今二十有一,筋骨已经长开,习武很难有所成!”

听到此处,纵然张楚心智坚韧,也未免微微失落。

然而赵昌辉话锋忽然一转,又道:“不过老话说穷文富武,如今老弟的杂碎汤生意日进斗金,若是舍得银钱进补,倒也可以练几招散手防身。”

“哦?”

张楚大感兴趣:“老哥可有门路?”

赵昌辉颔首道:“我识得一位老镖师,他年轻时也是入流的好手,只可惜如今年纪大了,暗伤发作,又加气血消退,成了废人,老弟要是舍得银钱学艺,老哥可代为介绍!”

张楚大喜,拱手道:“那一切就拜托了老哥了!”

赵昌辉豪气的一摆手:“小事一桩,来,继续喝!”

第8章 三境九流

赵昌辉说穷文富武,还真没说错。

那次饮酒之后,赵昌辉很快就派人回话了。

学艺可以。

给钱就行!

明码标价,十吊!

这个价钱,可以说是……巨贵!

要知道,人市上,一个眉清目秀的小萝莉,也就值这个价钱……

张楚是咬着牙,省吃俭用攒了半个月的钱,才攒齐了这笔钱。

这日清晨,张楚换上了一身整齐的清净衣衫,用褡裢装了从钱庄兑换来的十两雪花银,领着李狗子往牛羊市场行去。

那位老镖师,就住在牛羊市场。

一路上,不断有熟人向张楚拱手打招呼,其中有青龙帮的帮众,也有梧桐里和牛羊市场的街坊邻居。

张楚都笑着一一拱手回礼。

转眼间,他加入黑虎堂快一个月了,也是算是混出了点名堂,如今青龙帮地盘上讨生活的人,大都知道他黑虎堂白纸扇张楚这一号人。

跟他的小弟,也早就不止李狗子和余二两人了,而是八人。

全是那种他一声令下,就能冲出去替他砍人的精壮汉子!

……

穿过散发着牲口臭味儿的牛羊市。

张楚的脚步停在了一座门前摆放着两座石狮子的院落前。

门匾上,用描金的大笔写着:梁宅。

“去敲门……注意礼节。”

张楚支使李狗子上前去敲门,自己左右打量着这座宅院:七八丈宽的门头,雕刻得活灵活现的石狮子,青砖砌成的院墙,赤铜打造的虎头门环……

种种细节表明,这位赵昌辉口中武艺已经废掉的老镖师,家境很不错。

整个牛羊市场都找不出几家门头如此气派的人家。

他暗自琢磨,是习武之人普遍都混得很好,还是这位老镖师生财有道?

他见过的习武之人太少了。

不算没入流赵昌辉,真正入流和曾经入流的习武之人,总共也就刘五和这位老镖师二人。

刘五就不说了,黑虎堂堂主,无论身价还是地位,在城西这一块儿都是属于顶尖的那一批人。

而如今这位武艺已经废掉的老镖师,看身价,应该也是牛羊市场这片名列前茅的富家翁。

“是习武之人都有钱,还是习武之人都很挣钱?”

张楚琢磨了一会儿,觉着很可能是后者。

“吱呀。”

门开了,一个青衣青帽,做仆人打扮的老叟伸出头,打量着门外的二人:“你们找谁?”

张楚上前一步,有礼有节的拱手道:“老丈,晚辈张楚,梧桐里人氏,经四海堂赵昌辉介绍前来,劳烦您告诉梁师一声!”

老叟瞥了张楚一眼,硬邦邦的扔下一句“等着罢”,然后“嘭”的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老家伙……”

李狗子身为地痞流氓,平日里欺负普通老百姓欺负惯了,哪受得了这份儿气,张口就要叫骂。

张楚拉了他一把,思索着看着大门道:“你去巡摊儿,顺道给这几日入伙的那三个弟兄讲讲咱们的规矩!”

管中窥全豹,一个下人都能这么牛气,这个梁老的牌面,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啊!

李狗子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转身气呼呼的走了。

张楚在门外站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那老叟才再次把门打开了。

“进来罢!”

张楚客气的朝他拱了拱手,抬脚跨进了大门。

大门后是一座浮雕着大鹏展翅图的玄关,绕过玄关,是一座足有两个篮球场宽的敞亮院落。

院落里的两侧,植有几株桂花树,如今已至深秋,桂花早已凋谢,只剩下绿荫点缀着青石板铺就的院落。

左侧的桂花树下,摆放着一个兵器架,上边插着一些常见的刀枪兵器。

右侧的桂花树前,则是一个木桩梅花阵,每一根木桩都有一人多高,几个木桩上,还残留着拳印。

老叟招呼张楚在院里等着,自己进内堂去了。

不一会儿,老叟就扶着一位须发皆白的清隽老者出来了。

这位清隽老者,穿着一身儿水青色锦缎棉袄,头戴着一顶白色貂皮帽,双手间还捧着一个鎏金兽首火炉。

张楚心下诧异:如今虽已至深秋,但还没冷到需要烤火的地步吧?

清隽老者走下台阶,浑浊的眸子上下打量着张楚,“你就是张楚?”

张楚上前,毕恭毕敬的作揖:“可是梁师当前?晚辈张楚,拜见梁师。”

清隽老者点头:“老夫便是梁无锋。”

张楚闻言,连忙摘下肩上的褡裢,上前单膝跪下:“承蒙师傅不弃,收弟子入门授艺,往后鞍前马后、生老病殁,弟子愿一肩侍之!”

梁无锋闻言微微一笑,抚须颔首道:“倒是个知礼的……阿福,收下吧!”

“是,老爷!”

老仆人上前,接过张楚手中的褡裢,转身走进内堂,捧着一盏茶走到张楚身前。

张楚双手接过茶盏,高居过顶,奉到梁无锋面前。

梁无锋接过茶盏,小小的呷了一口。

礼成!

其实来之前,赵昌辉已经派人给他递过话,梁无锋这是收钱授艺,并不是真正的收徒,张楚过来完全可以不用行师徒大礼。

但张楚自己琢磨着,要想梁无锋尽心授艺,还是行下师徒大礼更好。

目前看来,梁无锋对他主动行师徒大礼,还是比较满意的。

……

张楚立于梅花阵上,扎着马步,双臂握拳靠于腰间,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

梅花桩下,梁无锋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一手捂着火炉,另一手拿着一支檀木拐杖,不时支起拐杖敲打在张楚身上,调整他的马步姿势,口头慢悠悠的给张楚讲述一些武道基本常识。

“武道九流,下三流熬力,中三流练气,上三流修意!”

张楚插话:“师傅,弟子先前与赵昌辉论武,赵昌辉告诉弟子,武道只分三流!”

梁无锋瞥了他一眼,支起手中的拐杖便精准的点在他的小腹。

“噤声,平复气息,不可乱!”

别看梁无锋一副颤颤巍巍,好似风中残烛的老朽模样,他拐杖上力道及大,这一点,张楚几乎稳不住身躯从梅花桩上摔下来。

“赵昌辉?”

梁无锋语带轻蔑的轻声说:“黄口小儿矣!不知从何处学了几招散手,便自以为入了武道大门!实则一窍不通!”

“世人皆道武道三流,指的其实乃武道三大境界,并非品级!”

“武道三大境界。”

“力士境,筋骨健,气血如山,龙虎相济足!”

“气海境,气如海,万邪不侵,只手断江河!”

“飞天境,意通天,浩然长存,永恒一念间!”

张楚学乖了,不再插言,只是眼角分明看到,这老头说到气海境与飞天境之时,神色之中憧憬混合着失落,复杂之极。

过好了好一会儿,梁无锋才轻叹道:“与你说这些都太远,你已经过了打熬筋骨最佳年龄,如今筋骨已经长开,身子骨底子又弱,如怕连入流都难!”

梅花桩上的张楚这会儿两条腿正酸得跟面条儿一样直发抖,还被这老头打击,心里都琢磨着要不要放弃习武这条路了。

他从来就不是那种能吃苦且坚韧不拔的人,相反,好逸恶劳、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才是他的本性。

但就在他即将坚持不住的时候,两条腿忽然发热,暖洋洋的,就好像他前世做大保剑,啊呸,洗脚一样。

又酸又涩的感觉一下子就消退了。

他甚至还觉得有几分舒服。

“老夫刚才说到哪儿来着……对了,武道九流!”

“九流名曰通力境,身如铁桶、通全身,能做到将全身的力量凝聚成一点,一拳打出去,便是入了九流。”

“力何来?”

“无他!”

“血气足、筋骨健而已!”

“桩功为何为武道基础?”

“皆因站桩既能打熬下盘功夫,又可用气血滋润筋骨!”

“你日后每日站桩,只要感觉双腿酸涩、难以为继,便是你的气血已经消耗过半,当立即停止。”

“须知,气血亏损折寿数,强锻筋留暗伤,个中利弊,你自权衡!”

“赵昌辉先前言你不缺钱财,稍后老夫会给你开几贴食补方子,你可自行配药进补。”

“待到马步扎到落地生根、不动如山,人推不倒,你的桩功就算是入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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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贫穷使人虚弱

从梁无锋家出来,张楚结合前世的知识,吃力的总结着今日所学。

“按照老头子所说,力气,来源于血气和筋骨。”

“他说我已经过了打熬筋骨的最佳年龄,筋骨已经定型,打熬很艰难,意思不是说无法打熬,应该是事倍功半。”

“如果说十五六岁的少年人,1个单位的血气,能让筋骨变强1分,那我现在,1个单位的血气,估计就只能让筋骨变强05,甚至更少……”

“也就是说,只要我花更多的血气、更多的时间,一样能完成打熬筋骨。”

“血气……”

“从概念上来,应该就是生命力一类的东西吧?”

“身体越强壮的人,气血越足……我的身体养了这么久,感觉倒是和正常人差不多了。”

“还有,上午站桩的时候,双腿的那股热流,和吃东西时候胃里涌入四肢的热流,很相似啊!”

“难道说……”

张楚双眼猛地一亮,“我的金手指,能直接从食物转化成气血之力?”

“还是说,我的金手指,是将食物转化成营养,进而滋补气血之力?”

这段时间以来,他因为担心突然变成大胖子引起别人的注意,没有刻意去通过狂吃来变强壮,但对自己金手指的研究,他却是一天都没有放下。

他现在已经差不多摸清了自己金手指的能力……事实上他也不能确定这真的是他穿越的金手指,还是前身独特的体质。

反正现在他吃东西,米饭馒头和蔬菜这一类的食物,差不多五六分钟就会被消化成热流。

肉类的食物要慢一些,差不多十多分钟的样子。

至于流质的食物,就更快了,几乎是一两分钟,就会被消化得干干净净。

“老头子开了可能滋补血气的药膳方子,也就是说,血气可能通过进补的方式增长……”

“那应该就是后者了,气血之力应该是需要人体转化的。”

“这样说来的话……”

张楚终于里理清了思路,“我完全可以通过用大量的气血,弥补我筋骨定型的劣势啊!”

“妥妥的嗑药流啊!”

气血消耗快,恢复慢。

正常人哪怕是用珍贵的药材进补,身体肯定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消化、分解,转化成气血之力。

没有充足的气血之力滋养筋骨,强行练习桩功,起不到打熬筋骨的作用不说,还很容易留下暗伤。

这就限制了初学者练习桩功的时间。

梁无锋今天就跟张楚提过,初学站桩,每天最好不要超过一个时辰,而且得分早晚,让气血有恢复的时间。

但事实上,张楚完全可以通过吃饭的方式,快速的回复气血!

也就是说,只要张楚愿意,他完全可以一天练十一个时辰的桩功,剩下的那一个时辰,用来进补恢复气血。

如此一来,哪怕是张楚筋骨定型,1份气血,只能让筋骨变强01,他也可以用大量的时间追平那些正处在打熬筋骨最佳年龄的少年人!

“那么,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药材进补和食物进补,到底差别有多大!”

梁无锋给他的药膳方子,他已经看过了,诸如人参、首乌这种名贵的药材,赫然在列。

这种药膳,用脚指头猜都能猜到肯定不便宜。

要是顿顿用药膳进补,他真吃不起!

……

张楚边走边思考,很快就走到了一号杂碎汤摊点附近。

远远的,他就看到李狗子、余二,和几个新收的小弟,拥挤在一起,似乎在围观什么。

他皱了皱眉头,走上前去。

“在看什么?”

听到张楚的声音,李狗子等人纷纷回过身,向张楚拱手行礼:“楚爷!”

张楚顺着他们的目光,赫然发现,就在他的杂碎汤摊子的旁边,几个熟面孔正在忙碌着砌火炉、摆放桌子板凳。

似乎是在支摊儿……而且还是卖吃食的摊子!

他大感不爽的虚了虚双眼,“谁的摊子?”

把一个卖吃食的摊子支到他的杂碎汤摊子旁边,这不是摆明了是来占便宜、抢生意的么?

李狗子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是牛爷的摊子。”

“牛爷?”

“程大牛?”

张楚的双眼都眯成一条线了。

李狗子轻轻点头。

“卖什么的?”

“好像也和俺们一样……杂碎汤!”

“呵!”

张楚冷笑了一声,“这牛爷……还真踏马牛比!”

他都还没找他程大牛的麻烦,他程大牛还敢来占他的便宜!

真当他张楚好欺负?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辉爷那边,有递话过来么?”

李狗子摇头,表示没有。

张楚又冷笑了一声,心头更冷。

牛羊市场是四海堂的地盘。

程大牛来这边支摊子,赵昌辉不可能不知道。

他既然没什么表示,要么是四海堂堂主赵四海给他打过招呼,不允许他插手。

要么是他已经跟程大牛谈好了。

张楚觉得,很可能是后者……这点小生意,还不足以让一堂堂主亲自下场抢食,太跌份。

反正程大牛过来支的是杂碎汤摊子,左右他赵昌辉的面食生意都不受影响,他的确没有和程大牛撕破脸皮的必要。

“呵,还踏马说什么我的事,就是他赵昌辉的事儿。”

“全踏马是虚的!”

李狗子见张楚只是冷笑不说话,一咬牙,再次压低了声音:“楚爷,要不,俺今天晚上带两个弟兄过来,掀了他们的摊子?”

张楚看了他一眼,缓缓摇头,“犯不着,掀了,他们可以再支,还给了他扯皮的借口!”

他张楚,要么不踩人,要踩人,就绝对会一脚踩得人翻不了身!

“这事儿暂时就这样……你们以后把摊子盯紧点,别人家还没动手,咱们自己就搞出什么幺蛾子!”

众多小弟纷纷点头:“明白,楚爷!”

若真是公平竞争,张楚还真不担心!

杂碎汤卖得最好的是红汤。

而红汤的底料,张楚从未假手于人,一直都是他亲手熬制,连佐料的来源,他都是分作几个店买的。

不相信程大牛那个蠢货能模仿出红汤的味道!

就怕……程大牛玩儿阴的啊!

……

“梆梆。”

“二更天啰,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更夫打更的声音,远远传来。

张楚服侍老娘歇下,捧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砂锅,轻手轻脚的走到院子里坐下。

揭开小砂锅,浓郁的草药香味儿混合肉味儿扑鼻而来,香气四溢。

这一锅药膳,是用人参、枸杞、当归、红枣、甘草混合猪排骨,隔水煲了两个时辰才熬成的。

张楚搅动汤汁着感叹道:“啧啧啧……穷文富武啊穷文富武!”

就这么一小锅药膳,成本都花了七十多个大钱,用的还都是最便宜的残渣碎片。

要按照药膳方子的最高配置买药材,一锅没有二三十两白银,绝对拿不下来!

“贫穷使人虚弱啊!”

他长吁短叹的夹起一条参须喂进嘴里慢慢咀嚼。

……

一锅药膳下肚。

张楚立刻就感受腹中涌出丝丝缕缕的热流。

没有吃馒头和吃肉时来得那么强烈,但胜在延绵不断、后劲雄厚。

张楚不敢浪费药力,连忙起身,在院子里扎起马步!

“凝神静气。”

“气沉丹田。”

“呼吸自然。”

“观想自己人高万丈,头顶天穹,脚踏大地,浑身气血如大江长河,川流不息!”

他在心中快速复习了一遍今日梁无锋教他的桩功要领,然后慢慢调匀气息,尽力摒弃心头扎杂念,观想自身。

调整了十多分钟后,张楚的气息才渐渐平复下来。

身如松柏,巍然不动。

呼吸绵长,静不可闻。

风声、落叶声,丝丝入耳。

一丝丝汗意,从他的毛孔中沁了出来。

丝丝缕缕的热力,笼罩着他的整个身躯。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全身酸涩,难以为继张楚,从观想状态中醒来。

他站起来,发现贴身的里衣,竟然已经全被汗打湿了。

再一捏大腿内侧的肌肉……

“嗯,是要比之前硬一些了。”

他满意的点头,有进步就好。

哪怕是一点点……

恰好这时,“梆梆绑”的打更声再次远远的传来。

“三更天了?”

张楚吃惊的盘算:“也就是说,我这次扎马步,扎了差不多两个小时?”

他回忆上午在梁无锋家中的时候,他扎马步,好像只坚持了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的样子。

这样的算起来的话,一锅价值七八十个大钱的药膳,足以让他的马步多坚持一个小时?

“嗯?不能这样算!”

“我上午扎马步的时候,消耗的只有我自身的气血,而这次扎马步,消耗的除了我自身的气血之外,还有药膳补充的气血!”

“再做个实验!”

张楚打定主意,起身往屋里走去。

……

六个巴掌大的白面馒头。

两斤今天刚割的新鲜五花肉。

加起来超过四斤的红薯萝卜菜叶等蔬菜。

这就是张楚家所有的存粮了。

他用熬杂碎汤的红汤底料,将所有食材做成一盆麻辣烫,然而就着馒头,一扫而光。

十多斤的食材下肚,不一会儿,张楚就感觉到腹中热流滚滚,好似火山爆发!

一股强过一股!

一股猛过一股!

他连忙扎好马步,调整气息,观想自己如盘古巨人般顶天立地!

然而这一次,他不用再观想自己周身气血如大江长河了!

因为他体内的热流,真如同大江长河一般,奔腾不息!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进入观想状态不久,他浑身涌出大量出汗,附带着大量肉眼看不见的油脂、杂质。

一缕缕白色的热气,在他的头顶上汇聚、飘散,就如同他脑袋上顶着一个香炉。

所有的迹象都表明,十斤食材的效用比那一小锅药材效用要强!

呼……

吸……

呼……

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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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梆梆绑梆梆。”

五声清脆的打更声在幽静的夜空下的回响。

张楚正感觉全身酸涩难忍,就像是有无数蚂蚁在周身乱爬,听到更声,索性放弃了再坚持一会儿的想法,缓缓平复气血,慢慢站起来。

这一收功,张楚就感觉到,周身酸软异常,而且身上还黏糊糊的,还散发着丝丝酸臭味儿。

但与之相反的是,他心里却感觉十分爽快,就好像刚放下了什么重负一般……倒是很像刚拔完火罐的感觉。

他慢慢坐下来,仔细享受着这种痛并快乐的感觉,心里默默的盘算时间。

“五更天了。”

“算时间,差不多四个多小时。”

“即使除去做饭、吃饭花的时间,怎么也有两个多小时。”

“从时间上来算,大量的普通食物和小份量的药膳,相差无几!”

“但这一次扎马步的感觉,要比上一次强烈很多!”

“也就是说,我完全可以用大量的食物,代替药膳,而且效果更好!”

他算了一笔账。

那一小锅药膳的成本,是七十多个大钱。

而那一大锅麻辣烫的成本,却不到四十个大钱。

花更少的钱,办更多的事儿!

这才是资本家该干的事儿!

“只是……人家嗑药修仙的,叫嗑药流!”

“我这算啥?”

“饭桶流?”

张楚:……

……

清晨,张楚穿戴整齐,推门走出去。

“娘,我出门了!”

张氏围着围裙追出来,将两个热乎的煮鸡蛋塞进他手里,嘱咐道:“晚上早些回来,娘给你炖绿豆汤……”

“好嘞!”

张楚乐呵呵的点头,捏着鸡蛋走到院子外。

李狗子和余二已经等候多时。

今天程大牛的杂碎汤摊子开张。

他要亲自带人去镇场子。

三人行至牛羊市场,张楚远远就望见了程大牛。

那厮今儿个穿了一身儿鹦鹉绿袍子,映得一张长满络腮胡的大黑脸,丑如同城隍庙里的判官!

“哟,这不是楚爷么?过早了么?老哥请你吃杂碎汤啊!”

这厮望见张楚,远远就大笑道,声音里说不出的阴阳怪气。

街上的行人闻言,纷纷扭头望向张楚,想看他如何应对。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程大牛是过来抢张楚生意的。

“呵呵……”

张楚冷笑了一声:“免了,我身子骨弱,吃不干净的东西,会拉稀!”

程大牛无视了他话里带的刺耳,大笑道:“哈哈……楚爷愣的小气,都是同门兄弟,有生意,大家一起做嘛!”

“哦?”

张楚举步慢悠悠的往自己摊子走,“那牛爷码头的生意,兄弟是不是也可以参一脚?”

程大牛状似大气的回道:“那点小生意,只要楚爷瞧得上眼,尽管去!”

张楚只是挑了挑嘴角,露出一个冷笑,没再答话。

男人,能动手,尽量别瞎比比。

不能动手,瞎比比也没用!

路过程大牛的杂碎汤摊子时,张楚刻意放慢了脚步,抽动鼻翼嗅了嗅大锅里冒出的热气儿。

的确有麻辣味儿,但味道很杂,有点呛鼻,不正宗。

看来程大牛是从当初从他手里抢走的那锅杂碎汤底料里,摸索出的配方。

张楚眼神中闪过一丝怒意!

似乎是瞧见了张楚脸色的怒意,站在摊子里的程大牛故意扯着喉咙大声叫卖:“走道的老少爷们儿,瞧一瞧看一看了诶,今儿个我老程的生意开张,买一碗送一碗,卖完为止啰!”

张楚捏了捏拳头,但最终还是一声没吭,大步走进自己的摊子里。

李狗子凑上来,在他耳边低声道:“楚爷,俺们要不要也卖一碗,送一碗?”

张楚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不用,该怎么卖怎么卖!”

李狗子龇牙咧嘴的点头继续忙去了,只是在心里暗到楚爷的手劲儿,怎么这么大?

……

程大牛的杂碎汤摊子,分走了张楚很大一部分客流。

虽然他的杂碎汤味道更好,卫生也做得比程大牛干净。

但程大牛的杂碎汤卖得便宜,对牛羊市场周围这些只求吃饱的苦哈哈来说,便宜比味道、卫生重要多了。

对程大牛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七伤拳打法,张楚也没什么好的对策。

杂碎汤纯利润,只有三成到四成之间。

跟程大牛打价格战,绝对血亏。

他底子薄,亏不起!

他这边还在想招数来化解程大牛的七伤拳时,忽然发现,自己摊子里的食客越来越少了,许多过路的行人,还指着他的摊子小声的嘀嘀咕咕。

他皱了皱眉眉头,招呼李狗子过来,“去打听一下,出了什么事儿。”

李狗子点点头,摘下围裙,出去了。

张楚看着李狗子的背影,心下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个李狗子,忠心、有担当、有拼劲儿,虽然有点鲁莽,但听招呼,他现在用得是越来越顺手了。

不一会儿,李狗子回来了,附到张楚的耳边小声说道:“楚爷,打听清楚了,是程大牛的人在私底下放消息,说咱们的猪下水,都是用的死猪和瘟猪的下水,吃了要得病……”

张楚心下一沉,皱起了眉头。

他就知道,程大牛这种没脑子的蠢货,哪会做什么正当生意!

果然使阴招了!

“不能让他败坏老子的名声!”

他心头紧急思考对策,忽然,眼神一亮,紧锁的眉头一下子就松开了:“狗子,你过来……”

李狗子听完,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张楚稳坐钓鱼台,吩咐摊里闲得没事儿的几个手下洗洗涮涮,打扫卫生。

最后几个老熟客付钱离开,摊子里,就彻底没人了。

老话说什么人言可畏、众口铄金,但直到今天,张楚才算是真正见识了谣言的威力。

“楚爷,生意不大好啊!”

程大牛捏着一个歪嘴小茶壶,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过来了。

“有牛爷照顾,是不怎么好。”

张楚没翻脸,反倒笑吟吟的请他坐下。

这反倒令程大牛摸不清出张楚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笑着试探道:“哈哈哈,楚爷那里的话,大家都是开门做生意,这客人们愿在哪儿吃饭,就在哪儿吃,是这个理儿吧?”

“是这个理儿!”

张楚点头,末了还感叹了一句:“还是牛爷会做生意啊!”

程大牛很是豪迈的拍了拍张楚的肩头,笑道:“老弟也不用泄气,年轻人嘛,多栽几个跟头,也就长大了!”

张楚只是笑了笑,没答话。

或许是他淡定的态度,令程大牛心里更没底了,他再次出言试探:“老哥看你这边的兆头,以后的生意估计也很难有起色了……这样吧,都是同门兄弟,老哥吃点亏,出真金白银接了你的盘子,老弟还年轻,拿着钱还可以再找其他门路!”

张楚心下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这就不麻烦牛爷费心了,生意嘛,都是守出来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说得准呢?”

“哈哈哈……”

程大牛勉强的笑了笑:“老弟好志气,不过既然老哥话都说出口了,老弟后边若是改主意,随时可以来找老哥!”

张楚面无表情的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示意送客。

程大牛笑了一声,起身迈着他那六亲不认的步伐,摇头晃脑的哼着小曲儿回去了。

……

日上中天,街上的人流渐渐多了起来。

往日里,张楚的摊子里早就已经客满,许多没位子的食客都只能端着杂碎汤蹲在角落里大块朵颐。

然而今天,摊子里却空荡荡的,几个手下闲得四下打蚊蝇。

和他这边的萧条生意呈对比的,是程大牛那边爆满的客流。

好在张楚心里有计较,依然能稳坐钓鱼台……

李狗子没让张楚失望。

就在街上的人流量达到顶峰的时候,他领着几个人浑身血腥气的爷们过来了。

张楚亲自起身相迎。

“郑老板,好久不见!”

“刘爷,里边坐。”

“大家都坐……瞎子,愣着作甚,杂碎汤端上来,三儿,去沽两斤酒过来!”

“得嘞楚爷!”

“马上就来!”

程大牛那边的食客,见到走进张楚摊子的这几个爷们,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连程大牛见了这几人,脸色都有些变化。

就这几个爷们,在牛羊市场这一亩三分地,可以说得上是无人不识!

因为他们就是牛羊市场这边的屠户。

谁家割肉不和他们打交道?

张楚亲自陪他们坐下,大声的谈笑道:“郑老板啊,你不地道啊,咱们定了契,说好的你家的猪下水只卖给我的,怎么这几日你家的猪下水,来得越来越少了?”

肥头大耳,一看就知道,不是厨子就是屠夫的郑屠子,立马叫屈道:“楚爷明鉴,我老郑要是卖过一根儿猪肠子给旁人,您去把我的摊子烧了!”

“郑老板哪里的话,咱哥们,我还能不相信你么?”

“刘爷,您那边呢?我这边还准备再支几个摊子呢,您可得提携小辈一把!”

“楚爷您就别为难小老头了,我这边的猪下水,全给您了,连我那大孙子想吃一口肥肠,小老头都拿不出来啊!”

“您这边也没了?张老板,咱们可本家,五百年还是一家人,你要还有存货,可不能藏着掖着!”

“什么,你那边也没有了?赵哥,你哪儿呢……”

“哎……”

张楚再次拔高了声音:“难道咱们牛羊市场这边的猪下水,都被我一个人买光了么?”

众屠户纷纷点头叫苦,说现在连自己想吃一口下水都没了。

“哎,这边也买不到了,青花街那边的猪下水也早就缺货了……算了吧,做生意得讲良心,买不到好的猪下水,总不能拿病猪、瘟猪的下水害人啊,我自己都好这一口呢!”

说着,张楚故作无奈的从碗里着夹起一口肥肠喂进嘴里。

“呕……”

突兀的呕吐声突然传来,张楚一扭头,就看到程大牛摊子里的一名食客蹲在街边呕吐。

这个声音就像是一个信号,几分钟内,程大牛摊子里的食客就全跑光了。

而张楚这边开始陆陆续续的来客人了,很快,就恢复了往日里的热火朝天景象。

张楚回头,就见到那边的程大牛脸色铁青铁青的,手里的歪嘴茶壶都捏碎了。

他笑呵呵的端起酒碗朝程大牛示意:“牛爷,都是同门兄弟,你这生意要是做不下去了,小弟也可以吃点亏,出真金白银接了你的盘子,你也还年轻,拿着钱也可以再找个门路!”

第11章 月下血战(上)

深秋的暮色,来得比夏日早。

街面上稀少的行人,都在脚步匆匆的往家中赶。

张记杂碎汤铺,也开始收摊了。

而旁边的程记杂碎汤铺,早就已经人去摊空。

张楚坐在自家的杂碎汤摊子里,悠然的喝着茶。

他知道,自己今天算是大获全胜。

程大牛已经栽了。

城西这些认死理儿的淳朴老百姓,不会再给他在餐饮行业翻身的机会!

然而张楚现在复盘今天与程大牛之间的争斗,却暗暗心惊。

从打点关系,开张,到降价,再到舆论攻势。

程大牛的出招,一环扣着一环,几乎一套把张楚带走。

张楚现在只觉得庆幸,幸好程大牛的步子迈得太大,扯着蛋了……如果程大牛不这么急着一波打垮张楚,舆论攻势稍微放缓一点、做得隐秘一点,温水煮青蛙都能将张楚的张记杂碎汤铺生生煮死!

想想吧,如果张楚杂碎汤摊子卖的全是死猪、瘟猪下水的谣言,真在城西这片传上十天半个月,假的都变成真的了!

到时候就算是张楚把锦天府所有屠户都请过来,又能证明什么呢?

最好的结果,是和程大牛拼个两败俱伤……

最坏的结果,是直接把刚刚才做起来的杂碎汤生意给彻底搅黄,大家都做不成!

“还是不能真把所有人都当脑残啊!”

张楚在心头警告自己。

或许是从加入黑虎堂后一路走来都太顺了,他又开始忘记之前那一个多月的苦难经历,固态萌生了。

今天的事,给他敲响了警钟。

就在他刚刚复盘完毕的档口,一个精悍的劲装汉子走进摊子,毕恭毕敬的朝张楚拱手行礼:“楚爷,我家辉爷今晚在得意楼摆酒,请您赏光过去一叙!”

张楚抿了一口茶水,头也不抬的回道:“替我谢谢辉爷美意,只是我今天要和手底下的兄弟们喝酒庆祝,抽不开身,只能心领了,待下次,我再做东请辉爷饮酒!”

劲装汉子为难的在原地踌躇:“这……临来前,辉爷嘱咐小的,务必请到楚爷……”

张楚不耐的摆手:“说了抽不开身就是抽不开身,你且回去吧!”

劲装汉子呐呐的离去了。

张楚看着他的背影,心下冷笑。

看他斗赢了,来修补关系?

当他张楚是什么?

……

皎月当空。

淡淡的月光宛如轻纱般,洒满大地,照亮了没有路灯的巷弄。

李狗子和余二和往常一样,护送张楚归家。

当然,两个醉得说话大舌头的醉鬼,和一个不见半分醉意的正常人,谁护送谁,还不好说。

深夜的梧桐里,静得连夫妻打架的声音都听不到,放眼望去,更是不见半点灯光。

张楚突然就想起了外滩的夜景。

苦难的记忆,远远比美好的记忆,漫长。

满打满算,他穿越到锦天府也不过两个月的时间。

然而他现在回忆起地球上那些喝酒撩妹飙车的潇洒时光,却遥远得像几十年前的记忆。

他忧伤的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唏嘘感叹:“这才是真·度日如年啊!”

“哎……”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不出的惆怅。

李狗子听见张楚叹气,嬉皮笑脸的说道:“楚爷,您叹啥气啊,要觉着不尽兴,俺带你去怡红院乐呵乐呵,俺跟你讲,俺在那边有个相好的,脸蛋嫩得能掐出水来……”

“哟呵?你还相好的?”

张楚来了兴致,一脸怪笑看着这货:“能耐啊狗子!”

李狗子一脸淫贱笑容。

余二看不下去了,无情的戳破:“狗屁相好的,就是个见钱就给上的婊子!”

张楚瞥了李狗子一眼,想着这货别翻脸。

哪知道李狗子自己大笑起来,“婊子配狗,长长久久嘛!”

这豁达劲儿,张楚服了,一挑大拇指:“你牛比!”

三人扯着淡,转进一条狭窄的巷弄里。

没走几步,张楚忽然听到左前方屋檐的阴影下传来一声轻微的动静,似是什么生物碰到篾框一类物体发出的声音。

张楚不由的停住了脚步,好奇的朝那边看去,心里还以为是野猫野狗什么的。

但就在他脚步一住的瞬间,那片影音里陡然响起一声爆喝。

“动手!”

话音未落,数道魁梧身影从阴影里一跃而出,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扑向他。

张楚懵了。

被眼前的惊变,吓懵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

关键时刻,一道巨力从他右后方重重的撞在了他身上。

“楚爷快躲开!”

是李狗子!

张楚撞在了一户人家的门板上,一回头,就见到一抹雪亮的刀光,划破黑夜,劈在了一道消瘦的身影上……就在他方才站立的位置。

他终于回过神来了。

如此危急的时刻,他竟然一点都觉得害怕。

只觉得愤怒!

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愤怒!

“我草尼玛!”

他歇斯底里的嘶吼了一声,不顾一切拼命朝持刀的那道魁梧的人影撞了上去。

“嘭!”

那道魁梧的身影竟然被张楚撞得离地而起,飞入右边的屋檐阴影中……如果这个人也是穿越者的话,那么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一定会有这样诡异的念头:踏马的这个人是变形金刚么?

连张楚自己都不知道,气血雄浑、还用桩功打熬过筋骨的自己,爆发力有多惊人!

张楚滚落在地,翻滚间,他看到地上有一把三尺长的腰刀,离他很近,触手可及……是那个被他撞飞的人影遗落的。

然而还没等他伸手去抓刀,就见到三道魁梧的人影并排着围了上来。

每一道人影手中,都抓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

“完了!”

这一瞬间,张楚心里说不出的绝望。

千钧一发之际,一高一矮两道人影从他身上跳过去,迎向那三道魁梧的人影,将他挡在了身后。

“楚爷,快走啊!”

刀子划破衣裳血肉的撕裂声中,是李狗子歇斯底里的嘶吼声。

看着这两道背影,张楚惊悸得像是要爆炸的心脏,突然就又平复了下去。

怒火再一次涌上他的心头,彻底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我草泥马!”

他再一次骂出了这句经典的国骂。

前世他见别人打架,嘴里翻来覆去就这一句国骂,还嘲笑那些傻比没文化。

现在他才明白,这种时候,任何有气势的脏话,都没这句国骂来得痛快。

他爬起来,抄起那把长刀,像一头疯狂的豹子一般冲了上去,心头发狠,狠得恨不得砍自己两刀!

……

月光不足以照亮狭窄的巷弄。

热血上头的张楚从李狗子和余二中间冲过去,手中的长刀笔直洞穿了一个措不及防的魁梧人影。

捅人的手感非常怪异,开始略有阻力,然后就非常顺畅了。

温热的液体,顺着刀柄涌到张楚的双手,黏糊糊的。

但被他捅穿的这道魁梧人影,并没有像电影里龙套一样,明明只是被刀子划了一下,就立刻惨叫着倒地不动了。

这人竟然只是低低的闷哼了一声,然后扔了手里的刀子,就一把抓住了张楚手里的长刀刀身,抵住张楚往里的捅的力道。

张楚没和他角力的意思。

他松开长刀,双手抓住面前这人,将其当做盾牌狠狠的推向右边的魁梧人影。

巷弄太窄,那人根本没有走位的空间,直接就被砸得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进了右边屋檐的阴影里。

张楚正追上去掐死那个混蛋,突然感觉背心一热……他知道,自己肯定是被砍了!

但或许是刀子太快,肌肉还没反应过来,竟然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

两世为人,头一次被人砍。

张楚以为,自己会愤怒。

事实上,他的确非常愤怒。

但愤怒同时,他的心头却是一片清凉。

他清醒的知道,现在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

“你们弄死这个!”

他背对着对李狗子和余二,狂嚎了一声,弯腰抄起刚才被他捅穿的那个人丢下的长刀,纵身扑进阴影里。

那片阴影里,一共有三个人!

一个快死的,还有两个,是被他砸进阴影里的。

今天,要么他张楚死在这里,要么这四个人全死这里!

没有第三种可能!

第12章 月下血战(下)

黑暗中,张楚不知道挥了多少刀。

也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刀。

他一直在拼命的挥刀乱砍。

反正阴影里,全是想要他命的人!

一刀……

一刀……

一刀……

温热的液体不断飞溅到他的脸上。

手中的长刀,也滑腻腻的几乎抓不稳。

他不敢停下。

因为他不知道,黑暗中什么地方会冒出一把刀,捅穿他的身体。

游走在生死边缘的疯狂,支持着他、刺激着他,不知疲倦的向每一个他认为会有人的方向挥刀。

直到,李狗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楚爷,别砍了,都死了!”

张楚听到这道声音,心里那根绷到极致的弦,终于断了。

他迷茫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提着长刀徐徐从阴影中走出来。

久违的月光再一次落在了他身上。

只见他的身上,全是黑的深沉的墨色……如同从墨汁中捞起来的一般!

唯有一把雪亮的长刀,在月光下,反色着红艳艳的妖异光芒!

腥气逼人!

面对这样的张楚,李狗子和余二竟然觉得心头发寒,几乎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你们怎么样?”

张楚开口,声音嘶哑的厉害。

“死不了!”

这一次接口的,竟然罕见的不是李狗子。

而是沉默寡言,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响屁的余二。

“还抓得稳刀么?”

沉默了几息,张楚再次开口,声音不再嘶哑,却冷的如同寒冬腊月里的北风。

“没问题!”

答话的依然是余二!

这个缺了一根大拇指的中年男人,此刻竟然在笑。

笑的同样残酷!

张楚的目光,扫过两人。

两人的身上也都是血,但目测没有贯穿伤,一时半会是死不了。

“撕拉……”

张楚撕下一节衣袖,将握刀的手缠起来。

“捡把刀,跟我去报仇!”

……

杀了三个人!

张楚不想吐。

还想杀人!

杀谁?

程、大、牛!

除了他,张楚想不出来还有谁会对自己起杀心!

此刻冒着寒冷的夜风,穿梭在黑暗的贫民窟里,张楚突然特别想笑。

笑自己的愚蠢!

愚蠢到竟然真把混帮派当成打卡上班了!

他不敢动程大牛。

因为青龙帮有“同门不得相残”的帮规。

因为上边还有一个刘五镇着。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认为,程大牛肯定也不敢动他。

就像是两个学生打架,老师介入了,一方害怕老师,不敢再动手打对方,以为对方也会怕老师,不敢再动手打自己,但结果,对方不但动手了,还喊了很多人一起动手!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更可笑的是,今天收摊的时候,张楚都还在想,程大牛接下来该想什么法子来破局……

破局?

杀了他张楚,还需要破什么局?

人死如灯灭,杂碎汤生意是他程大牛的,也不存在会有人找他报仇这一说。

帮规?

帮规值几吊大钱?

刘五?

刘五会为一个死人出头吗?

直接、残酷、莽!

这才是真正的帮派大佬!

……

程大牛不难找。

青龙帮的地盘就这么大。

程大牛常在那个酒楼喝酒、家在哪儿,相好住哪儿……余二门清儿。

三人提着刀,一一寻找过去,终于在程大牛相好的家里,找到了他!

他们三个到时,这个独门独院的小院儿里还亮着灯呢,隐隐约约的还能听到里边喝酒吹牛的声音。

不用想也知道,程大牛这是在等那四个人回信儿呢!

三人悄悄摸进院子里,捅破了窗户纸,就见到屋里,程大牛搂着一个妖艳丰腴的少妇,畅快的和两个手下喝着酒。

人找到了!

张楚回过头就对李狗子和余二道:“程大牛交给我,你们对付他的两个手下!”

两人默默的点头。

张楚紧了紧手里的刀,心头默数三个数儿,猛地的爆喝道:“动手!”

“嘭!”

几乎是在他开口的瞬间,余二就一脚踹开了本就是虚掩着的大门,三人一拥而入。

屋里的三人听到踢门声,程大牛的两个手下还威风凛凛的一拍四方桌,起身凶神恶煞的爆喝:“什么人!”

三人哪里答话,扑上去抡起刀子就砍。

程大牛不愧是做大哥的,反应极快!

在他的两个手下还在爆喝的时候,他已经一把将怀中少妇推至身前,同时一脚将面前的四方桌踢翻。

张楚冲上去,一巴掌扫开迎面翻来的四方桌,看也不看的就是一刀劈了过去。

“啊……”

高亢、尖锐的惨叫声中,一蓬温热的鲜血嗞了张楚一脸。

张楚定神一看,劈错人了!

是那个丰腴少妇。

他这一刀劈断了她的颈动脉,鲜血喷涌得就跟喷泉一样,肯定是活不成了。

他来不及多想,扭头一扫,就发现那个看起来高大威猛、凶神恶煞的程大牛,竟然已经扔下相好和手下,绕过他往屋外拼命逃窜。

这份审时度势,再次刷新了张楚的三观。

眼瞅着他就要跨过门槛,张楚心头一急,扭身就一个飞身就扑了上去。

但因距离太远,若无意外,张楚会扑倒程大牛的脚后跟下。

关键时刻,张楚反手握着长刀,借助这一扑之力,狠狠的捅进了程大牛的背心……等于是借助长刀,将自己整个人挂在了程大牛身上。

“啊……”

程大牛被张楚扑到在地,嘴里叫得比他那个相好还惨。

张楚爬到程大牛身上,想要按住刀柄,怎奈这厮挣扎的力气极大,张楚坐在他身上就跟狂风骇浪里的小舢板一样。

他索性把心一横,抽出长刀,左手扯住程大牛的长发,玩命的一刀扎进他的脖子……力道之大,竟将程大牛的脖子洞穿!

凄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程大牛身体抽搐了一下,不动了。

大片大片的殷红鲜血,顷刻间便在地面上覆盖出好大一块墨迹。

张楚红着眼回头,见屋内的李狗子和余二,还没拿下程大牛那两个手下。

他们两人虽然有兵器在手,占了优势,但毕竟有伤在身,再加上失血过多、体力不足,拿不下程大牛这两个精壮手下也正常。

“噗嗤。”

张楚拔出长刀,指着那两人神色狰狞的咆哮道:“不想死的,给老子跪下!”

那两人惊骇欲绝的望了一眼地上的程大牛,再看了一眼浑身鲜血淋漓、形如恶鬼的张楚,胆气尽丧,立马跪地磕头如捣蒜。

“楚爷,别杀我,我给您磕头了。”

“楚爷饶命,我什么事都没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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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感激不尽。

第13章 羽翼已丰

清晨起了大雾,十米内不可见人。

“吱呀。”

浮雕着黑虎下山图的铁木大门开了,一名值守的黑虎堂帮众打着呵欠走出来,站到台阶上长长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的笑道:“又是一夜太平啊!”

他满足的转身,准备回转堂内,余光无意间扫过浓雾中,却发现雾中影影绰绰的,似有人影。

他回过身,揉了揉双眼,集中目力朝大雾中看去。

雾气飘荡似流水,一群人缓缓步出。

为首的三人,浑身布满了暗红色的血痂,狰狞如刚刚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鬼啊!”

值守帮众惊恐的大叫了一声,屁滚尿流的逃进了堂内。

叫声顿时惊动整个黑虎堂。

下一刻,大门外一阵整齐的大喝冲天而起。

“请堂主为属下主持公道!”

……

刘五今天的心情十分不美丽。

当然,任谁睡得舒舒服服的,突然被一阵喊声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拉起来,心情都不会太美丽!

看到腥气逼人的张楚、李狗子和余二三人后,他的心情就更加恶劣了!

大清早的,真他奶奶的晦气!

不过他好歹是一堂之主,喜怒不形于色是基本功。

此刻他就端起茶碗,低头吹着茶汤上漂浮的茶沫子,淡声道:“说说吧,你们三个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张楚没急着叙述事情经过,而是转头朝堂外大喊道:“抬起来!”

不一会儿,张楚手下的两个小弟就抬着一个覆盖着白布的门板进来了。

刘五是老江湖,只是看了一眼白布上的血迹,就知道,白木下是一具尸体。

他的表情依然淡定,但看向张楚的目光中,已经隐隐的有了几分冷意!

“谁?”

张楚面色如常,“程大牛!”

“啪!”

茶碗在张楚面前的地面摔得粉碎,温热的茶汤,溅了张楚一身。

刘五拍案而起,暴怒的大喝道:“张楚,你好大的胆子!”

张楚似乎未看到他脸上的怒意,木然的一揖到底:“请堂主为属下做主!”

刘五气息粗重,大手青筋毕露的捏着座椅扶手平复了好一会儿,才把心头的怒意压了下去。

他望了堂外一眼,见大量闻迅而来的帮众,挤成一团朝堂内张望,便知今天的事若不能处理妥当,定会严重影响到自己的威信!

他顿时大感头疼:“程大牛啊程大牛,你闲得没事儿招惹张楚作甚?不知道读书人发起狠来,心比锅底还黑么!”

他是一堂之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堂中很少有什么事,能瞒过他的耳目。

张楚和程大牛之间的过节,他知道。

程大牛要抢张楚的生意,他也知道。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程大牛抢张楚的生意,是得了他的默许的!

毕竟,一个在帮中没有根基,必须紧跟着他的脚步为他出谋划策的白纸扇,更符合他的利益。

但他是真没想到,事情会搞成这个样子!

他更没想到,张楚竟然会大张旗鼓的抬着程大牛的尸体来找他评理。

现在,就算他心里还有几分削弱张楚的小心思,也没法儿使了。

刘五在心底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坐回太师椅上,淡淡的说道:“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楚直起身来,用平铺直叙的的语气,将事情的始末当众一五一十的说了个清楚。

当然,他也的确没什么好隐瞒的。

至始至终,他都是只是在被动的自保而已。

唯一出格的,也就是他捅杀程大牛这一点。

依照帮规,同门相残是要交由总舵执法长老亲自行刑的。

但这里不是地球,没有别人当众扇了你一耳光,你若还手就同样违反治安条例的操蛋法律。

你打我一拳,我必还你一刀,才是帮派中人的行为规范!

“……属下所说,均有人证物证,望堂主明察秋毫,替属下主持公道!”

张楚在次一揖到底!

堂外的帮众们已经沸腾了。

“伏杀同门,程大牛该死!”

“对,该死!”

“楚爷,你做得没错!”

“楚爷,我们挺你!”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张楚往日里当善财童子,广结善缘的好处了。

底层的帮众几乎是一面倒的支持张楚。

“好了!”

刘五起身,制止了堂外帮众们的声讨,而后目视张楚,威严的大喝道:“程大牛,伏杀同门,依照帮规,该死于万刃之下,既张楚已将其斩杀,便权当维护帮规、清理门户。”

“稍后,本座会将你所呈人证物证,转呈总舵执法长老,在执法长老的判决文书下达之前,程大牛的地盘、人手,均交由你暂管!”

“此事,到此为止,不可再祸及程大牛的父母妻儿!”

张楚平静的作揖行礼,“谢堂主还属下一个公道!”

这个结果,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今日前来,本就只是为了给此事一个了解而已……主持公道?程大牛都已经死了,还能怎么主持公道?难不成把程大牛的尸体挂起来鞭尸?

他昨夜捅杀程大牛后,就已经想明白了。

这事儿闹得这么大,瞒肯定是瞒不住的,就凭黑虎堂在梧桐里的威势,刘五只要派人一调查,就能弄清楚事情的始末。

如此,与其被动的等到刘五来找他,还不如主动来找刘五说清事情始末……占据主动不说,还不会给刘五和青龙帮的高层留下一个胆大包天、欺上瞒下的印象。

至于程大牛的地盘和人手,倒是意外收获。

他猜想,这或许是因为事情闹得太大,刘五不得不将程大牛的地盘和人手划给他,以示公平。

张楚走出正堂,堂外的帮众们纷纷上前拱手道喜。

“恭喜楚爷!”

“楚爷日后若是发大财了,可别忘了自家兄弟!”

张楚也客气的一一拱手回礼。

或许在这些帮众看来,无论过程如何,既然最终结果是张楚弄死了程大牛,还拿到了程大牛的地盘和人手,那就是大喜事!

挨刀?

如果挨刀能换来地盘和小弟,只怕这堂口里的人,大部分都愿意。

就连那些各怀心思的大佬,这会儿都面带笑容的凑上来,与张楚说着“以后咱们哥俩多亲近亲近”、“有空一起喝花酒”之类的言语。

他们已经意识到了,张楚吞并程大牛的地盘和人手之后,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已经是黑虎堂实力最强的大佬!

羽翼已丰啊!

第14章 器大活儿好

霜降至,露凝成霜。

凛冽的冷风从关外的苦寒之地吹进锦天府,一日入冬。

张楚紧了紧身上新置办的玄色大氅,走上梁宅大门外的台阶,轻轻叩击赤铜虎头门环。

“吱呀。”

门开了,青衣青帽的老仆福伯伸出头,看见张楚,眼神似有些疑惑。

张楚心知他肯定是忘了自己,笑道:“福伯,我是梧桐里张楚,师傅在家吗?”

福伯恍然大悟,警惕的眼神这才放松了少许。

“老爷在家,进来罢!”

张楚拱手谢过后,转身从跟在他身后的两个近身小弟手中,接过一条刚从郑屠户那儿买来的新鲜羊腿,和一壶上好的陈年黄酒。

“你们随便在周围找个地儿喝茶,日落前,来这里接我!”

“是,楚爷!”

两个近身小弟拱手离去。

张楚踏进梁府,将手里的羊腿和黄酒交给福伯,“霜降至,师傅体弱畏寒,正好的吃些羊肉汤,祛祛寒气。”

福伯接过羊腿和黄酒,脸色越发缓和了,“有心了……老爷在正堂品茶,你自去罢!”

张楚点点头,迈步穿过宽阔的院落,行至正堂外。

正堂的门是开着的,张楚一眼就见到堂上,身着一袭灰色貂裘的梁无锋偎着火盆,手持一本古籍,看的入神。

张楚轻轻敲了敲木门。

梁无锋抬起头,望向张楚。

张楚理了理衣衫,一揖到底:“弟子张楚,给师傅请安。”

梁无锋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几个来回后,微微点头道:“进来坐。”

张楚躬身入内,恭恭敬敬的在梁无锋右手边坐下。

他刚落座,便听到梁无锋问道:“听闻你与人争斗,身受重伤,伤势可痊愈了?”

张楚心下微微惊讶,暗道消息都传到他老人家耳中了?

“多谢师傅挂怀,弟子修养半个月,伤势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他没说他早就已经痊愈了,因为伤势比他还要轻一些的李狗子和余二,至今还在家卧床养伤。

梁无锋颔首,又问道:“可伤到筋骨?”

张楚:“弟子运道不错,都是些皮肉伤,未伤及筋骨。”

梁无锋这才欣慰的点头:“日后与人争斗,要多加小心,你如今正处在武道筑基阶段,若伤及筋骨,桩功也就是废了。”

张楚从善如流:“弟子日后定然多加小心。”

“气血恢复得怎么样?”

“托师傅那几贴药膳方子,已经恢复如初!”

“去院里,扎个马步给为师瞧瞧。”

“是,师傅。”

张楚起身上前,搀起梁无锋往院落里走。

在院里忙碌的福伯见了师徒二人出来,熟稔的搬来一把椅子置于梅花桩下。

张楚服侍着梁无锋落座后,才解下大氅,跳上梅花桩,扎起马步。

这半个月以来,他一直对外宣称在家养伤,手下的诸多生意,全交由手下的小弟打理。

但事实上,早在十多天前,他的伤就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血气对肉身的功效,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大!

为了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他这十多天里他一直留在家中,足不出户的练习桩功、打熬筋骨,到今日,才第一次踏出家门。

经过十来天坚持不懈的练功,如今的张楚,一摆出马步的架势,浑身气血便自行加速运转、奔流不息。

才一炷香的功夫,他周身散发的热气,已经如同烧开的沸水般。

梁无锋是真正的老江湖,眼光何等毒辣?

只一眼,他就看出了张楚的桩功所处阶段,顿时惊得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上蹦起来,瞪大双眼死死的看着,嘴里絮絮叨叨自言自语道。

“这不可能啊!”

“这怎么可能!”

“难不成他以前便练过桩功?”

“不对,他前番来此,明显什么都不会!”

“难道此子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

张楚的桩功架子是他亲手所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张楚的桩功应该处于什么阶段!

现在距离张楚第一次来拜师,满打满算也绝不超过二十天!

莫说张楚还受伤修养了一段时间。

便是这二十天里,张楚每日都勤练桩功,也应该还处于拉筋骨的基础阶段!

然而张楚目前这个样子,分明是打熬筋骨已有所成,只需要领悟落地生根、不动如山的窍门,桩功便可小成!

这怎么可能?

需知桩功打熬筋骨,乃是一个日积月累、滴水穿石的水磨工夫,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

任你何等惊才绝艳的练武奇才,在这个阶段也决计快不了!

梁无锋混迹江湖数十载,听闻过一朝入九流,三载开气海的传说。

但从未听说过,有那个初学乍练者,十几日便能桩功小成!

从未!

……

梁无锋当然不知道。

张楚只是接触桩功的时间短。

他练习桩功的时间,可一点儿都不短。

其他初学者修习桩功,一日只能站一个时辰……这其中还有不少时间浪费在调整气息、静气凝神上。

而张楚这十来天里,每日除了吃喝拉撒,其余时间,全在站桩。

平均算下来,一天十二个时辰,他站桩的时间绝对超过了十个时辰……观想类似于冥想,休息效果比睡眠还好。

单单从时间上来算,他练十几天,便相当于其他初学者练四五个月!

而且张楚站桩,从来都不是“干站!”

他的饭桶流……好吧,虽然名字不大好听,还有点费粮食,但效果,那绝对是杠杠的,比什么嗑药流靠谱多了!

试问,这天下间,有多少武道初学者,顿顿都吃得起百年老山参、千年何首乌这些顶级补药?

气血不够雄厚,站桩一个时辰又能有多大的收获?

还有一点,连梁无锋这种老江湖都不知道!

桩功,以气血滋养筋骨!

形象点说,就像是打铁。

气血为锤!

筋骨如铁!

千锤锻杂质,百炼精钢出!

这天下间的武道初学者练习桩功,限制于气血,一日只能练习一个时辰,还得分成早晚两次留出时间恢复气血。

一次,差不多也就是半个时辰左右。

这点时间,只够“烧红铁锭”。

趁热打铁?

能抡一锤子的,是吃得起肉的小康之家的子弟。

能抡两锤子的,是吃得起药膳的大富大贵家的子弟。

能抡三锤子的,是吃得起顶级补药、洗得起高端药浴的武林世家、大门大派的弟子。

反正顶多三锤子,打完就收工!

完全没有抓住趁热打铁的好时机!

下次站桩,又得从头开始,花大半的时间“烧红铁锭”……日复一日,周而复始!

这也就是为何打熬筋骨,必须依靠日积月累、滴水穿石的水磨工夫,没有捷径可走。

而张楚呢?

他只要吃得够多,血气几乎是源源不绝!

他每次站桩,打底两个时辰起……这么长的时间,他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去,去趁热打铁!

多少锤子?

抱歉,数不过来!

器大活儿还好,张楚要还不能弯道超车,就真愧对饭桶流开山祖师的身份了!

能看到他的车尾灯,都算他输!

第15章 三境九流与九品中正制

当着梁无锋的面,张楚没敢真沉浸到观想状态中,拉开桩功架子演示了一会儿,就压下了沸腾的气血。

“师傅,怎么样?”

他望向下方的梁无锋,发现这小老头双眼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脸色说不出的怪异……就好像便秘一样。

他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暗道坏了。

这小老头肯定是看出什么了!

果不其然,梁无锋直接就问他:“你是怎么练的?”

张楚心头紧急思考着对策,面上装出一副迷茫之色的应付着:“就是按照您教的桩功练的啊……难道弟子练岔了?”

他这句话反倒把梁无锋问住了。

练岔了么?

没有啊!

没练岔么?

反正不太对!

梁无锋略一踌躇,坐回椅子上道:“你没练岔……你且把练桩功的始末,仔仔细细的说予为师听!”

张楚装作努力回想的样子,心头却在衡量,要不要说点真话。

真正的底牌“饭桶流”,他肯定是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么简单道理,他懂。

但以梁无锋的眼力,他藏得再深,小老头也不可能一点异样都看不出来。

而且一直藏拙的话,梁无锋的教学进度也跟不上他的练功进度……他总不能为了保住自己的底牌,真练上好几年的桩功吧?

“过程……就您教的那样啊,每日早晚站桩一个时辰!”

他最终还是决定说点真话,装作记错了梁无锋教他的站桩时间,将每日一个时辰,说成一次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梁无锋吃了一惊,朝张楚招手道:“你过来!”

张楚“莫名其妙”的走到梁无锋面前。

“伸出右手!”

张楚依言伸出右手。

梁无锋捏住他的手腕,两根骨骼粗大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脉搏上。

张楚心头了然。

看来这小老头,还是不大相信他的话啊!

梁无锋捏着张楚的手腕感知了片刻,稀疏的花白眉头松开了少许,“开给你的食补方子,可在坚持食用?”

张楚毫不犹豫的点头:“一天三顿,顿顿不落!”

梁无锋微微点头,松开了张楚的手腕,“难怪……你天生气血异于常人,又有食补滋养,倒是错有错着!”

张楚一脸“忐忑”:“师傅,我的身体,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勿要胡思乱想,你的身体很好……你的伤,三四天前就好了罢?”

张楚“大吃一惊”:“师傅,您怎么知道?”

梁无锋拈须轻笑道:“你天生气血异于常人,恢复力也应当异于常人才对。”

言下之意:他老人家已然看穿一切!

张楚“佩服”的一揖到底:“弟子身在淤泥之中,朝不保夕,还请师傅替弟子保密!”

梁无锋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胆小怕事,你是天生的练武材料,只需要沉下心,好好打磨武艺,不出三年,武定郡便任你横行!”

“三年?”

这回,张楚真吃了一惊,“师傅您说弟子三年便能成为一流武者?”

“一流?”

梁无锋没好气儿的冷哼了一声,“你倒是真敢想!真当一流的神级人物,是路边的大白菜么?”

“为师说的是,你天生气血异于常人,力士境修行将有如神助,三年有望成就七流!”

张楚有些不以为然,“七流就能横行武定郡了?”

“黄口小儿!”

梁无锋嗤笑道:“口气倒是不小!”

“也罢!”

他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你天生气血异于常人,或许真有成为气海大豪的希望,为师便对你说一说这神州武林……阿福,给楚少爷搬一把椅子过来!”

得,发现了张楚气血异于常人,这待遇立马就不一样了。

老仆搬来椅子予张楚坐下。

梁无锋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眼神中满是向往的说起从前。

“神州武道的起源,已不可考。”

“有说是起于上古练气士。”

“有说是起于前朝医家方士。”

“最早的武道修行记录,可追溯至三百多年前。”

“但先辈武人,恪于门户之见、敝帚自珍,武林之中,只闻其名,功力高低,必须要交手才知……”

“幸得两百年前,一代奇人魏无仙,横扫江湖,登顶武林盟主,召集天下武林宿老,厘定三境九流传承,我辈武人,才有明灯指引!”

“那时的武林,才是真正的武林!”

“熬力为力士,气海称大豪,修意尊宗师!”

“各门各派的学徒,无不是力士!”

“行走江湖的,无不是气海大豪!”

“开宗立派的,无不是修意宗师!”

“而如今,这神州武林,已经彻底落没了……力士是一方霸主,气海大豪都成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奇人物,修意宗师,更是十年难得一见!”

说到此处,小老头一脸的唏嘘感叹:“生不逢时啊!”

然而张楚听了半天,却依然是一脸懵逼……合着您老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全是灌了水,最后这一句才是干货?

梁无锋似是看出了张楚心中所想,话锋一转,问道:“你可知九品中正制?”

这个词儿,张楚听着耳熟。

他努力回想了好一会儿,试探着问道:“师傅说的,可是朝廷大员的品级制?”

梁无锋点头,又问道:“那你可知道,这九品中正制,从何而来?”

张楚摇头。

梁无锋:“本朝太祖爷赢易,一代武学天骄,镇八荒、压六合,鼎定天下,他创立九品中正制,欲取武道三境九流而代之,收天下练武之人入他彀中!”

“本朝立朝时,太祖曾立下本朝第一律令,非武者,不得为主官,身具几流武力,便为几品官……当初,此律令也为武道一大盛事!”

“只可惜,武道落没,乃天道大势所趋,非人力所能扭转,如今的大离朝堂,也大多是武不配位!”

“锦天府乃武定郡治所,最强者乃郡守狄坚狄大人,他老人家亦不过是五流气海大豪!”

“七流,已经是武定郡最顶尖的人物,下放到郡县一级,那已经是主宰一县生杀大权的县令级人物!”

张楚明白了。

也震撼了。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原来这是一个武人当家做主的世界!

那么,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朝廷为何会如此看重习武之人?

难道武人比文人更懂得如何治天下?

有权利,就必有义务!

他不信,朝廷会凭白的给武人如此高的地位。

张楚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还是得多收集一些资料,深入了解一下这个世界!”

第16章 人命如草芥

“为什么人死后,身体会变沉?”

张楚从梁宅家出来,很认真、很严肃、很无语的思考着这个问题。

他搜肠刮肚的努力回想脑子里那点早就还给老师的生物知识,半晌,终于……脑仁儿疼了!

再一想起,刚才他向梁无锋寻求桩功落地生根、不动如山的终极奥义时,那个小老头脸上的狭促、恶劣笑容,他的脑仁就更疼了。

“我特么又不是法医,我怎么知道?”

“小老头肯定是羡慕我,嫉妒我了!”

“不然怎么会用这么科学的问题,来搪塞我?”

“做人还是不能太优秀啊……!”

他叹着气,在两个手下的保护下,慢悠悠的往家走。

行至牛羊市场最繁华街道时,忽然见到一伙手持刀斧的彪汉,从百味楼上冲下来。

为首的彪悍一边狂奔一边扯着喉咙爆喝道:“都闪开,老子的刀子不认人!”

街上的行人见到这种阵仗,个个避之不及,唯恐挨了冤枉刀。

好一阵鸡飞狗跳……

张楚也从善如流的拉着两个准备拔刀手下退到街边。

路见不平一声吼?

别逗了!

这又不是水浒传!

为别人的恩怨去挨刀子,脑子上的坑,得有多大?

然而他很快就改变主意了。

因为又有一伙人手持菜刀锅铲从百味楼追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浑身血淋淋的汉子,提着一条板凳,状如疯虎。

这汉子,张楚认识。

四海堂,赵、昌、辉!

他左右看了一圈,见不远处有一个装着炉子的木质独轮车,好像是沿街叫卖混沌的家伙事儿,炉子上的铁锅还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儿呢。

关键时刻,他不管这个独轮车是谁的了,三步并做两步赶过去,抓住独轮车。

“给我把刀,你们自己小心点!”

一个小弟闻声,连忙将腰间的雁翎刀抽出来,递给张楚。

前番吃过手无寸铁,以血肉之躯去挡刀子的大亏后,张楚就狠下心,花大价钱给手下的兄弟一人配了一把武器。

说话间,前边这伙人就快冲到张楚面前了。

张楚眼疾手快,一把将手里的独轮车推出去,恰好撞在了这伙人的带头大哥身上,滚烫的热汤泼了他一身!

“啊……”

可怜的带头大哥惨嚎一声,栽倒在地。

跟着带头大哥身后的众多彪悍刹不住车,被带头大哥和独轮车绊倒一地。

千军万马齐奔腾的整齐逃跑阵形,顷刻间变得七零八落。

张楚瞅准机会,持刀冲出,一言不发,见人就砍!

他没有贸然杀进这伙彪汉之中,而是且战且退,有便宜就占,没便宜也不强求,见谁要逃,就一刀劈过去,逼得对方不得不停下脚步,躲避他的刀锋。

一人一刀一独轮车,愣是死死的拖住十来个浑身腱子肉的彪汉!

七八个弹指后,赵昌辉杀到,一头撞入这伙彪汉之中,如同虎入羊群!

这厮不愧是四海堂第一大佬!

一根普普通通的条凳,在他手中,竟宛如关刀一般,大开大合、威猛无铸,砸到人头上,就是碗大的一个坑!

事实证明……电视电影里都是骗人的,能坐人的条凳,真没那么容易断裂!

至少,比人的头骨要硬!

援军杀到,张楚脚下一稳,顶住迎而来的压力,手中的雁翎刀一改之前的浑水摸鱼打法,变得凶狠无比,刀刀朝对手的要害劈过去!

他没学过刀法。

但刀这种兵器,首重气势,其次才是章法。

人凶,刀没有章法也凶!

张楚凶不凶?

暂时还无法下定义。

但至少,他敢杀人!

特别是这种一看就不像好人的人,他下手时更是毫无心理障碍!

只这一点,他就比在场绝大多数人要凶。

再加上,他如今桩功打熬筋骨已有所成,身体素质全方位碾压这些彪汉,优势就更大了。

从那辆独轮车从张楚手中推出去开始,这就是一场不公平的厮杀!

只可惜,这里没有裁判可供这些彪汉抗议,赵昌辉和张楚也不接受他们打出的gg。

等待他们的,只有败亡……

……

天黑了。

张楚独自坐在天香楼的二楼临窗的雅间内,大碗大碗的饮着酒。

酒不是什么好酒,北玄州特产的烧刀子。

够劣,也够烈!

足以冲淡空气中那股子若有若无却无处不在的血腥味儿……

长街尽头。

数十四海堂帮众打着火把在收拾残局。

抬尸体的抬尸体。

洗地的洗地。

过程有条不紊,熟稔无比,一看就没少干这种事。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

张楚低声呢喃道,眼神中似有悲意,又似有冷意。

他并非猫哭耗子。

雅间里也没外人。

他只是再一次深刻的认识道,这个世界的残酷本质。

人命如草芥。

五个字,轻轻巧巧,出现在书本上,都无法吸引读者的目光多停留几秒。

因为这五个字,比之什么尸横遍野、易子而食之类的词汇,的确无足轻重。

就像是它们,代表的那个含义一样。

可张楚亲身经历后,才明白,这五个字儿,到底有多血腥、多残酷!

人不是孙猴子、也不是庄稼,能从石头里崩出来,能从地里长起来。

那群彪汉,也是谁的儿子,谁的良人,谁的兄长,谁的父亲……

他们出门前,他们的老母亲,或许也像张楚他老娘一样,拿着热乎的煮鸡蛋追出来,慈祥的叮嘱他们,晚上早些回去,给他熬绿豆汤喝。

说没就没了……

尸体被人像是拖死狗一样拖走,不知道是扔到乱葬岗喂狼,还是沉到江里喂鱼。

真像是一根野草一般。

除了他们的亲人,没有人在乎他们的死活。

因为这样的野草,太多太多了,割了一茬又一茬。

张楚想得很多。

但他的心,却并没有变软。

若那些大汉活过来,他依然能向他们挥刀,再次杀死他们!

甚至,他的刀,会更快、更凶、更狠!

因为。

他不想像野草一样默默无闻的死去。

他不想自己的尸体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拖着满街走。

他不想家中那个为他活着的老娘,突然间就没了儿子……

前有古人,以人为镜,正衣冠。

今有张楚,以尸为境,砺三观。

第17章 暗流转明

“哈哈哈……”

一阵大笑打断了张楚的沉思。

赵昌辉推门而入,豪爽的拱手道:“老弟久等了!四爷一直拉着老哥不让走,抱歉抱歉……”

话还没说完,他一扫桌上仅有的一壶酒和一碟花生米,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阴沉着脸,转身一脚踹开门出去了。

直把起身回礼的张楚晾在这里,一脸愕然。

但没过多久,张楚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打砸声,中间还夹杂着赵昌辉暴怒的叫骂声。

“刘根生呢,给老子滚出来,敢拿一盘儿花生米搪塞我赵昌辉的生死兄弟,老子今天剁了你……”

“辉爷,辉爷,您明见呐,是楚爷就要了一盘花生米啊……辉爷饶命啊!”

“瞎了你的狗眼,楚爷只要一盘花生米,你就真只给一盘花生米吗?”

“哎哟喂,辉爷啊,您别砸了,小的这就去给楚爷张罗,八荤八素、八凉八热,保管让楚爷满意……”

张楚哭笑不得。

赵昌辉这么做,虽说肯定有收买人心的表演成分在里边,但这种手段,不得不说,效果是真好。

他心里对赵昌辉的那点芥蒂,几乎都烟消云散了。

这能做大哥的,果然都有两把刷子!

“圣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师,诚不欺我啊!”

张楚心里蓦的感叹。

不一会儿,赵昌辉回来了,面带笑容的朝张楚拱手:“老弟见笑了!”

张楚起身,由衷的回礼:“老哥客气了,你我同门兄弟,实不必如此!”

两人落座。

张楚看了看赵昌辉身上经过了包扎,却依然还在沁血的伤口,关心道:“伤势如何?”

赵昌辉咧着嘴,大力的拍了拍胸膛,“老弟宽心,都是皮肉伤,不碍事!”

张楚拱手:“老哥有万夫之勇,着实令人心折!”

“哪里哪里,老弟才是真勇士,今日若无老弟拔刀相助,老哥就只能生生吞下这口腌臜气了!”

两人一番虚情假意的商业互吹后,这关系,倒真像是好得蜜里调油一般,就差当场斩鸡头、烧黄纸,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客套完之后,两人开始谈正事。

张楚:“这伙人,是八门帮的罢?”

“是!”

赵昌辉饮了一碗酒,道:“为首那汉子,老哥认得,名叫盛广,八门帮艮(gen)字舵香主。”

“艮字舵香主?”

张楚感叹道:“啧啧啧,大手笔啊!”

他早就听闻八门帮以八卦为字号,总舵之下设乾、震、坎、艮、坤、巽、离、兑八支分舵,一舵之主称为香主。

直接派一舵香主出马,够看得起他赵昌辉的。

不过张楚先前一直以为,八门帮的香主都是青龙帮三大堂主这般的入流武者,还道八门帮优势太大,这仗不好打。

今日得见才知,自己想多了。

入流武者不是街边的大白菜!

那盛广身手虽是不弱,但也就是一个仅凭一把子力气欺人的普通人。

离入流武者,太遥远了!

“谁说不是呢!”

赵昌辉也感叹,“今日要不是恰逢陈大山和他手下的弟兄们在百味楼饮酒,老哥我这一百来斤,今日个算是交代了!”

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语气中分明充斥着一股后怕之意。

张楚点头。

伏杀经过,他刚才已经听赵昌辉的小弟说了。

八门帮的人,摸清了赵昌辉的行为习惯,知晓他每次去城中心赌完钱,都会领着近身小弟来百味楼大吃一顿。

这是赵昌辉身边人手最少的时候。

今日赵昌辉赌完钱,回到百味楼,刚刚走上楼梯,楼上楼下就同时涌出五六个手持刀斧的大汉,将他和他的两个近身小弟堵在狭窄的楼梯间里乱砍,他那两个近身小弟为了保护他,一个重伤,一个身死。

要不是恰好四海堂另一外大佬陈大山和手底下的兄弟在百味楼聚餐,听到赵昌辉的怒吼声赶过来支援了他一波,赵昌辉今日必死!

张楚陪着赵昌辉喝了几碗酒,又问道:“辉爷,那八门帮,为什么要伏杀你?”

八门帮觊觎牛羊市场,张楚还没加入青龙帮之前就知道,但一直以来,八门帮都是些小动作,比如派人来开开店,闹闹事。

像今日这般撕破脸皮,直接派人伏杀四海堂大佬,还是头一遭。

赵昌辉喝着酒,略微踌躇了一会儿,忽然压低了声音道:“这事,我说予老弟你听,你可不能外传!”

张楚连忙点点头。

赵昌辉神神秘秘的看着他:“八门帮坤字舵香主熊瞎子,三天前挂了,你听说了吧?”

三天前张楚还宅在家里“养伤”,上哪儿听说去?

但这并不妨碍他猜测赵昌辉说这话的含义。

他顿时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赵昌辉:“你做的?”

赵昌辉给张楚倒了一碗酒,肯定的回答道:“我做的!”

张楚:“私人恩怨,还是……”

赵昌辉:“总舵的红花!”

张楚心下了然,端起酒碗道:“那小弟就提前恭喜老哥高升了!”

赵昌辉面带笑容,“八字还没一撇,真有那一天,老哥再请老弟吃喝(嫖)赌,玩个高兴!”

青龙帮有类似于帮派任务的机制,只不过这种机制不是公开的,是以小范围悬赏的形式存在的。

比如,青龙帮想杀一个人,总舵觉得哪些人有能力杀这个人,就将悬赏送到了那个人手上,可以不接,但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这种悬赏机制,一共有红、白、灰、黑四个等级。

红花,已经是最高等级。

即指危险,也指功劳。

通常而言,能活着完成红花的帮众,必会上位!

“难怪八门帮会派一个香主,亲自带人来伏杀你……老哥,你的处境,很危险啊!”

赵昌辉面色如常的饮酒,“这次只是遭了他们的道,老哥不会再给他们第二次机会。”

张楚一想,也是。

以赵昌辉的实力,只要不落单,八门帮还真没办法杀他!

前提是,八门帮入流武者级的大人物不亲自下场。

只不过,青龙帮和八门帮都在相互伏杀对方的中坚主力了,这脸皮,也算是彻底撕破了吧?

接下来,就是大规模的开战了!

张楚暗叹。

还是太仓促啊!

如果能再给半年的时间积蓄实力,他定能借助这一战,一举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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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豁然开朗

夜深人静。

张楚站在自家院子里,练着桩功。

他双目紧闭,结实的胸膛大幅度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似乎要将这院儿里的所有空气都吸入腹中。

如果此刻有人能看到他,就会惊异的发现,他每一次吸气,他裸露在外的双手和脖颈上,都会浮起一根根小拇指粗的青筋,就像是他的皮肤下,有无数条小蛇在游动,骇人异常。

但如果见到他是入了流的习武之人,就会认出来,这是打熬筋骨小成的特征。

身似松柏,筋如弓!

如果将武道筑基分为三个阶段的话,这便是第一个阶段。

张楚站桩十几日,如今已经稳稳的迈进了这个阶段。

不知道过了多久,气血消耗过半、难以为继的张楚,从观想的状态中醒来。

他睁开双眼,徐徐收功,仔细的感知了身体一会儿,暗道进步没有以前那么大了。

最明显的证据,便是身上的酸臭味儿,没有刚开始那么浓郁了……这代表着,他体内的杂质,没有以前那么多了。

他轻叹了一声,迈步走进厨房,不一会儿,就又端着一簸箕馒头和一大钵稀粥出来了。

馒头和稀粥都是他老娘睡前给他备下的,还散发着丝丝热气儿。

他坐下来,一口馒头一口稀粥,就着往嘴里送。

随着大量的食物入腹,他很快就感知到了腹中涌出滚滚热流,酸涩之感,迅速退去。

血气恢复了!

很快他就能继续站桩。

但思及进步越来越小的桩功,他不由的皱起了眉头,“必须要进入落地生根、不动如山的阶段……”

他知道,梁无锋不直接告诉他答案,让是他自己思考答案,并不全是嫉妒他、戏耍他。

肯定也有培养他悟性的含义在里边。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嘛。

只是……

“‘为什么人死后,身体会变沉’这个问题,也太难为人了吧?”

他又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还是好好想想吧……”

“死人的尸体,的确是要比活人的身体重。”

“一百斤的活人,正常人背起来还能走一段路,但一百斤的砂石,正常人就算得起来,也走不了多远……”

“这是为什么呢……”

张楚的目光渐渐变得深邃,忽然,他灵机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不对!”

“小老头这是给我挖坑呢!”

“活和死,可以是动词,也可以是名词!”

“活人,有活力的活物!”

“死人,没有活力的死物!”

“活物,死物……”

张楚扔下筷子,背着走在原理徘徊起来。

“活物和死物有什么区别?”

“一个自己能动,一个自己不能动。”

“人死后,重量变得沉重,只是人的错觉,真正的重量,并没有减轻。”

“错觉……”

“难不成还是心理作用?

“不对,这不是心理作用!”

“同等重量的活物,的的确确要比死物轻!”

“活物,死物……”

问题思考到这里,似乎又进入了死胡同。

张楚的脑仁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去杀个人实验现场实验的心都有了……

他低着头徘徊着,强行把心底连夜跑到梁宅去砸门询问答案的冲动压下去。

他一步迈出,脚心刚刚落地,眼神无意间掠过两条腿之间的距离,眸子忽然一亮。

“平衡?”

“重心?”

“难道是……人活着的时候,人体自己能自动调整平衡和重心。”

“而人死后,尸体失去了这种调整平衡和重心的能力,重心就会自动分散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平衡……”

“重心……”

“我草尼玛,不倒翁!”

张楚恨不得甩自己一个耳光!

这么浅显的道理,他竟然头疼了这么久!

羞愧同时,他心中又涌起了一阵快意的感觉。

不借助任何外力,攻克难题的快意!

“那么新的问题又来了,挖掘机技术……啊呸,我该怎样的将重心,调整到两支脚上。”

“身体的重量,肯定是要比两条腿重的……”

“难道是……气血?”

“试试!”

试试就是试试!

张楚将双腿岔开与肩宽,观想自身气血如大江长河,不多时,他浑身的气血就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沿着他浑身经脉狂飙。

他试着将调动自身的气血,沉向两条腿。

这个过程,比他想象中的要难!

先前练桩功,只是壮大气血,让气血在高速运转中自行滋润筋骨,并未锻炼过对自身血气的掌控力。

所以现在调动血气下沉,只能依靠呼吸,作用极其有限。

他努力了半晌,也只是勉强将十分之一的气血沉到下半身。

“十分之一就十分之一吧,试试再说!”

他试着微微向前倾斜身子。

85°。

80°。

78°。

这个时候,张楚已经感觉到双腿韧带传来的疼痛感了。

疼痛感中,还有一丝丝灼热的感觉。

是血气在打熬双腿的筋骨!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感觉到这种血气打熬筋骨时产生的灼热感!

而且,他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他还可以继续向下倾斜!

“路子对了!”

“这就是落地生根、不动如山的窍门!”

张楚心头狂喜!

“难怪,落地生根、不动如山是桩功的第二阶段!”

“筋骨打熬到一定程度,光靠气血流转时的被动滋养,已经不足以让筋骨继续变强!”

“用地球上的那些仙侠小说的话来说,这就瓶颈……”

“必须要集中气血,加大剂量,才能冲破瓶颈,让筋骨继续变强!”

“还有,既然气血能调整重心,集中到双腿就能使重心下移,那如果将气血集中的拳头上呢?”

“不是就能打出力量更加强的拳头?”

想到这里,张楚忽然回忆起当初拜师时,梁无锋对九流的那几句注解。

“九流名曰通力,身如铁桶、通全身,能做到将全身的力量凝聚成一点,一拳打出去,便是入了九流。”

“力何来?”

“无他!”

“血气足、筋骨健而已!”

张楚只觉得豁然开朗。

“筋骨是力量源泉!”

“气血也是力量源泉!”

“在筋骨够强壮、气血够雄厚的前提下,能将凝聚全身气血,一拳打出,便是九流!”

第19章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不出张楚预料。

天还未大亮,刘五的近身小弟就已经出现在他家门外。

来人毕恭毕敬的向他拱手行礼:“楚爷,五爷请您过去喝早茶!”

张楚知道刘五这是收到赵昌辉遭伏的消息,坐不住了!

他也不磨蹭,转身与老娘打了一个招呼后,踏出家门:“走吧!别让堂主久等了!”

当初他加入黑虎堂,扯得就是青龙帮与八门帮开战的幌子。

这些时日以来,他又是做生意、又是练武、又是收小弟的,在青龙帮的地盘上混得是风生水起,刘五都一直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的,就是今日!

……

刚踏进黑虎堂的大门。

张楚就望见身着一身儿黑色宽松练功服的刘五,负手站在堂外,似是在迎接他。

他连忙三步并做两步,赶至堂外台阶下,作揖行礼道:“属下张楚,拜见堂主……让堂主久等了!”

刘五心头受用,面上却是豪迈的笑道:“都是自家兄弟,张老弟何必如此多礼!”

他一边说一边走下台阶,抓住张楚的手腕,拉着他并肩走入堂内,以示亲热。

他这么用力的表演,张楚当然要配合,强装出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激涕零神情。

大堂内,早已备好了早点。

包子油条、稀饭豆浆、咸菜腐乳,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

然而这么多吃食,四方桌周围,却只摆放了两把太师椅。

个中含义,让张楚心中微微一惊。

似是猜到张楚心中所想,刘五笑着对他作了一个“请”的手势,状似随意的说:“听闻张老弟近来练武不辍、食量大涨,老哥特备下这些吃食,希望够老弟饱腹才是!”

张楚连声道道谢,心头却是对青龙帮对青花街、牛羊市场和梧桐里三大区域的掌控力,而感到震惊。

他学武不是秘密,他也没有要求过赵昌辉为他保密。

但他食量异于常人这一点,却是他一直极力保密的。

莫说在人前胡吃海塞,就连他买回家的食物,都是借着杂碎汤生意进购原材料之便,亲手操办的,连李狗子和余二这样的近身都不清楚!

然而这样隐秘,竟然都没有瞒过刘五!

这才是真正的地头蛇啊!

只是,不知道刘五到底知道多少……

他真正的食量,可不是“大涨”两个字能描述的!

两人落座,边吃边聊。

刘五抓起一个巴掌大的包子,血盆大口一张,就咬掉一大半,吃相相当豪放:“听闻昨日四海堂赵昌辉被伏杀时,你也在场,还出手帮赵昌辉拦住了行凶的强人?”

张楚搅动着稀粥,点头承认:“确有此事,属下在牛羊市场做生意,多与赵昌辉打交道,昨日恰逢其会,属下念及同门兄弟的情义,就出手帮了赵昌辉一把!”

这就是他昨日为什么会果断出手。

他出手,一可以收获赵昌辉一个大人情;二可以给青龙的高层以及其他堂口的诸多大佬,留下一个义字当先的好印象。

相反,他昨日若是无动于衷、作壁上观,不但会恶了赵昌辉不说。

事后清算,还会给帮中的高层和其他大佬,留下一个薄情寡义的印象。

毕竟,混帮派的,义气这个东西,无论心里边是怎么想的,至少表面上,都得披上一副“谁不讲义气我就不带谁玩儿”的关二爷皮囊。

刘五点点头,又问道:“那个中过节,你都知晓罢?”

张楚含含糊糊的回道:“听赵昌辉说了个大概。”

刘五拿起汗巾拭了拭手,表情渐渐变得严肃,“此事,你怎么看?”

进入正题了。

张楚放下碗筷,点头道:“既然事情走向一如我们所料,那就依计行事罢!”

然而事到如今,刘五却有些举棋不定了:“依计行事……就怕真伤了筋、动了骨、砸了招牌啊!”

张楚起身给他添了半碗稀粥,淡淡的说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刘五忽然苦笑,低声骂道:“早就说了你们这些读书人,发起狠来心比锅底还黑!”

张楚无辜的耸了耸肩,叫屈道:“堂主,属下可都是为了您,为了咱们黑虎堂着想……您不觉得,咱们黑虎堂,人心太散,队伍不好带么?”

刘五不说话,端起稀粥,像喝酒一般,一口干了。

完了,将碗重重的往桌上一拍,沉声道:“就这么决定了,老子今晚就去找大爷喝酒!”

张楚起身施礼,“属下静待堂主命令!”

……

从黑虎堂出来,张楚站在大门口踌躇了一会儿。

他原计划的是今天早上去探望李狗子和余二,可昨夜武道筑基再上一层楼,又心痒难耐的想去梁宅询问这一层的练法。

他最终还是决定先去梁无锋家。

说走就走!

张楚从黑虎堂内唤来两个底层帮众当近身,迈步向牛羊市场行去。

牛羊市场依然人声鼎沸、人来人往,成群的牛羊牲畜在这里聚集,成群的贩夫走卒在这里问价、砍价。

就好像,昨夜这里,压根没发生那场血腥厮杀……

也完全没有一丝一毫“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感。

似乎,城西之地最强的两大帮派之间的激烈碰撞,和他们没有半个大钱的关系……

或许,是真的没有半个大钱的关系吧。

行至梁宅。

张楚让身边两个黑虎堂小弟侯在外边,独自敲门进去了。

戴着一顶锦缎瓜皮帽的梁无锋,见到张楚还微微诧异了一下,然而就抚须笑道:“怎么?还没想通么?”

笑容里,说不出的得意!

跟个老小孩一样。

张楚也没答话,就地拉开桩功架子,热身后,控制着气血下沉。

然后,身体微微前倾。

前倾80°……

前倾75°……

70°!

张楚稳住身躯,巍然不动,抬头朝梁无锋咧嘴一笑,人畜无害。

梁无锋抚须的手凝固了:……

……

“嘭!”

梁宅的大门重重的关上了。

张楚理了理衣衫,没好气的回过头看着梁宅的大门,大声道:“师傅您也太小气了叭?”

“我知道我比您年轻、比您天赋高、还比你长得帅,您心里嫉妒弟子,但您也不能拿一本烂大街的《莽牛劲》就把弟子给打发了吧?”

“您就不怕误人子弟么?”

高墙内传来梁无锋气急败坏的爆喝声:“滚!”

第20章 大工程

怀揣着一本正儿八经的武功秘籍走道儿,并不比怀揣着一张走遍全球都是vip的黑卡更带风。

也不能王八之气四溢,随意撞断路人的肋骨……

但张楚仍然很激动!

他心里隐隐的有一种感觉……自己已经拿到了,敲开这个世界中流社会的敲门砖!

……

梧桐里。

张楚在两个近身小弟的簇拥下,走进一个小小的院子里,诧异的四下打量。

院子收拾得很整齐,一边搭着丝瓜架,一边养着鸡鸭,小小的院子,利用得很充足,很有农家小院的味道。

比他家都富裕……

他加入黑虎堂之前的家。

“这是李狗子的家?”

他不敢相信的扭头问身边的近身小弟。

就李狗子那个吊儿郎当、好吃懒做的性子,能把家收拾的这么整齐?

然而他的近身小弟却肯定的点了点头:“是的楚爷,狗哥就住这里。”

说话间,一个衣着朴素、不到张楚胸口高的清秀少女从屋里伸出一个小脑袋,怯怯的看着院里的三人,细声细气的说:“你们找谁?”

声音清脆,像百灵鸟一样。

她在打量张楚,张楚也在打量她,心道:“这难道是李狗子那货的童养媳。”

他不由的一笑,“我找李狗子,他住这里么?”

少女却被他这一笑,吓得像受惊的小兽一样,“嗖”的一声就小脑袋缩回了屋里。

“哥,有人找你!”

“谁啊?”

这的确是李狗子的声音。

“哥?”

张楚却是听明白了,感叹道:“可以啊李狗子,妥妥的主角模板啊!”

不一会儿,穿着一身单薄里衣,脸色还有几分苍白的李狗子出来,见了张楚,连忙转身搬凳子。

“楚爷,您怎么来了,快坐快坐!”

张楚接过凳子,招呼他也一起坐下,关切的问道:“伤势怎么样?”

“早就好了,您瞧……”

李狗子向张楚拍了拍胸膛,却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的。

“哈哈哈……”

张楚无良的大笑,脑海中不由的回忆起,当初他给这货和余二缝合伤口时,这两个挨刀时都没坑一声的汉子,却是惨叫得跟杀猪一样。

“给你送来的补药,你吃了么?”

李狗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声道:“俺烂命一条,吃啥补药都白搭……俺留给妹子补身子了。”

张楚闻言,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你可不是什么烂命一条……好好养伤,伤愈了,大哥找个好位子给你坐!”

那晚,要不是李狗子撞开他,替他挨了那要命的一刀,说不定他那晚就交代了。

这个情,张楚心里一直记着呢!

再说,李狗子和余二,这最早跟他的,又替他挨过刀,跟他杀过人,是真正意义上的心腹。

他现在生意多了,手底下的小兄弟也有二三十号人了,很需要这样靠得住心腹,替他把架子撑起来。

他的心意是好的,哪成想这货听了,却是摇头如波浪鼓:“俺脑子笨,坐不了什么好位子!还是继续跟着您比较痛快!”

胸无大志啊!

这就是胸无大志啊!

张楚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低声喝骂道:“我说你坐的了,你就坐得了!坐不住,还有我帮你撑着!你怕什么?”

“再说,你不上位,拿什么养你妹妹?”

“难不成让她一直住在这种地方,没好东西吃,没好衣裳穿?”

李狗子被他这么一凶,顿时就怂了,呐呐的不敢开口。

张楚也懒得在看这货,来气,起身道:“好好养伤,伤好了就赶紧滚来找我!”

“还有,后边送过来的补药,别舍不得吃,你妹,我再给她备一份就行了!”

李狗子起身送他。

这个挨刀子时,都不曾惨叫过一声的汉子,这会儿双眼竟然有些泛红,呐呐的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楚爷,您就是俺亲哥!”

张楚听到这个,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张翼德那句“俺也一样”,哈哈大笑着拍了怕他的肩膀,领着人转身离去。

……

从李狗子家出来,张楚做了一个决定。

搬家!

对,搬家!

不止是他一个搬家,而是他手下的所有小弟,一起搬家!

他早就受够了那个破旧、低矮,弥漫着一股子霉味的烂房子!

以前没本钱,他也就忍了!

现在有本钱了,再忍就说过去了!

而且他即将开始武道筑基第二阶段的修行,也的确需要一个比较私密的场地练功,保证自己的练功进度不外泄。

当然,这都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还是青龙帮和八门帮即将全面开战,他再住在以前那个偏僻的院子里,不安全。

八门帮能派人伏杀赵昌辉,当然也能派人伏杀他张楚!

难不成,他张楚,还不如赵昌辉?

到时候,就算他练武有成,冲得出去,他老娘呢?

不止是他,还有他手下这些小弟。

一旦他的计划成功,他和他手下的这些小弟,迟早会成为八门帮的眼中钉、肉中刺!

而想要在梧桐里这种穷乡僻壤,杀个把人,简直不要太简单,他杀程大牛的那夜,闹得那么大,都没有一个住户敢出来看一眼……

他可不想某天一起床,就发现自己变成光杆司令了!

他心里还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个大胆的想法,现在还无实施,因为他没有足够的力量,去保住那么巨大的利益!

但一些前期工作,现在就可以开始铺垫了。

……

搬家是个技术活。

搬到哪儿去,都是个大问题。

他是黑虎堂的大佬,只有住在黑虎堂的地盘内,才足够安全。

但梧桐里的房子……不说也不罢!

找不到可以拎包入住的院子,就只能自己建了。

这倒是不麻烦。

至少不存在强拆的问题……就梧桐里这些贪生怕死的穷鬼,敢跟他张楚坐地起价?活腻味了么

说干就干!

张楚一边派人去请泥瓦匠,一边在自己的地盘上寻找合适的地址。

最后,他将新家的地址,定在了自己地盘的中心。

以梁无锋家的那个两进两出的四合院儿式的宅在为蓝本,初步估计,占地约有两个篮球场大。

他也不欺负人。

砸钱!

买下一片连七八糟的破烂窝棚。

再砸钱!

找来一大帮穷鬼,推平这片窝棚!

接着砸钱!

买来现成的砖瓦泥石,让泥瓦匠加快进度施工。

反正他现在旗下除了杂碎汤生意,还有程大牛那个死鬼的留下的码头搬运生意,日进两到三两银子,说一声财大气粗也不为过!

在他规划的新家周围,他还初步规划了二十个单独的小院子。

给他手下那些小弟住的。

一旦落成,他搬家后,就时刻处于二三十号人的拱卫中!

这将是他很长一段时间内的大本营!

到时候,如果真有不开眼的蠢货冲到他家袭杀他,他只需要一声令下,立马就能让对手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

这是个大工程。

哪怕他赚钱的速度,顶得住工钱和物料钱的消耗速度,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完工。

好在张楚还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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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读者大大看着给,风云不挑食,啥都要!

吃饱了,风云就更有动力码字了!

第21章 安身立命之本

大本营工地进展得热火朝天,一天一个样。

迟迟未得到刘五通知的张楚,闲来无事,将手里的产业梳理了一番。

杂碎汤生意,他交给了伤愈归队的李狗子打理。

程大牛留下的码头搬运生意,他交给了余二打理。

手底下的众多小弟,他也都做了安排。

拢共二十三号人,他从中挑四个踏实憨厚的,留在身边当近身。

剩下的十九号人,他全散了出去。

有的分到了李狗子手下,负责巡摊、进购食材等等工作……

有的分到了余二手下,给他撑场面、镇压那些下力汉……

还有的安插到大本营工地,负责监工,记录物料进出的……

每日傍晚时,三个场子的负责人,都会拿着账本来张楚家,给他交账、汇报工作。

一切都变得有条不紊,蒸蒸日上。

张楚这个黑虎堂第一大佬,也算是名副其实了。

然而……

本就是闲的蛋疼才梳理产业的张楚,梳理完后才发现,自己更闲了!

哪儿都不需要他。

蛋疼得不行出去各个场子溜达一圈,碍手碍脚不说,还会给做事的小弟带去压力。

得!

还是老实宅在家里练功吧!

……

张楚的武道筑基踏足第二阶段后,进步依然快都惊人……他发现自己似乎正在朝着一个非人的方向靠拢!

院子里一两百斤重的石碾,他如今单手就能将其提起来,两只手就能轻而易举的高举过顶!

这还不算什么!

前些日子,他去大本营工地巡视时,堆积的木料堆散架了,一根用作主梁、比成年男子大腿还粗上两圈的圆木滚落下来,眼看着就要砸到人,他心里一急,想也不想的就冲上去,一脚把那根圆木给踢飞了!

踢飞了!

那一脚的力量有多强暂且不说。

只说他的脚指头,竟然只是微微擦破了一点皮儿,就让他感到震撼!

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这么强了……

这也是他把手里边的产业,全分出去交给小弟打理,而不怕小弟反水的底气!

他越来越明白一个道理:自身的实力,才是真正的安身立命之本!

反水?

现在的他,或许有小弟敢反水!

毕竟,现在的他,还处于正常人的范畴之内,十来条壮汉,再加上十来把长刀,就能强行围杀他!

以后呢?

他成为九流力士之后呢?

他成为八流力士之后呢?

还会有小弟敢反他的水么?

换句话说,那个时候的他,还会将几十个小弟反水,放在眼中么?

经历过两场血腥的厮杀后,张楚的思维方式,已经十分接近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上位者了。

……

《莽牛劲》并不是传说中的内功心法。

那么高级的玩意,梁无锋这种鼎盛时期也不过是九流力士的小人物,也不可能有。

当然,也不是什么进攻性的技法。

如果用《莽牛劲》打敌人,只怕会被敌人活活打死!

真要论起来,倒是可以视作桩功的一种,马步的动态进阶版。

之所以说是桩功的一种,是因为《莽牛劲》一共分为九式,九式即可以连贯成一套动作,也可以分解开来,将其中一式当做和马步一样的桩功来练习。

“难怪小老头把莽牛劲扔给我就开始赶人,真要让他演示一遍,老脸怕是都丢尽了吧!”

张楚收起维持了一个多时辰,名之为“牛嗥阡陌”,实际上就是牛耕田的羞耻动作,心里猛烈的吐槽道。

莽牛劲以模仿牛吃草、耕田等动作,配合特定的观想法,运转气血,淬炼特定的肢体。

比如的“牛嗥阡陌”这一式,淬炼的就是胸肌和双臂……和张楚之前下沉气血、淬炼双腿,是一个道理。

只不过相较于他之前那种控制气血集中在下半身,强行淬炼双腿的笨办法,莽牛劲能将肉身分解,以不同的姿势、淬炼不同肢体,要科学得多、系统得多。

而且以莽牛劲淬炼肢体,还能细致的感知气血的运转,缓步提高对气血的掌控之力,这是强行调动气血淬炼肢体办不到的。

唯一的缺点,也就是……四肢着地学牛叫什么的,真是要多羞耻,有多羞耻!

张楚起身休息了一会儿,脱下身上湿透的练功服,自得的拍了拍少说也有b的坚实大胸肌,很是满意。

“就哥现在的身材,什么倒三角、公狗腰,见了哥都得跪!”

莽牛劲对肉身的强化作用,比之马步桩功,强劲太多了!

当然,有付出才有回报。

莽牛劲对肉身的作用比桩功强劲,消耗当然也比马步桩功巨大。

正常情况,习武之人练习莽牛劲九式,哪怕是打熬筋骨有成、气血大涨的佼佼者,维持某一式淬炼肢体的时间,也绝对不能超过半个时辰。

一但超过这个时间,轻则气血亏空,十天半个月内不得妄动气血。

重则嘛……肌腱崩裂,筋骨暗创,终生使不得重力。

像张楚这样,一式持续一个多时辰,要是落到其他练武之人的眼里,那就是作死!

张楚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

但这个问题,对其他习武之人来说,或许是个无解的问题。

对他来说……

什么?莽牛劲消耗气血的速度快飞快?

能有多快?有他吃东西恢复快么?

什么?莽牛劲消耗气血的数量太巨大?

能有多大?二十个馒头那么大还是三十个馒头那么大?

张楚真的没有针对谁,但作为一个有金手指的男人,的确是可以为所欲为!

“总的说来,我的运气还是不错的!”

张楚很知足。

虽然同为穿越者,老天没给他其他穿越者那样的开局,一穿越不是当皇帝,就是做什么魔教教主,再不济,也有随身老爷爷或者什么系统傍身,人生不用太努力,就能轻轻松松走上人生巅峰。

但好歹,还是给他留了一丝咸鱼翻身的希望。

他向来不会妄自菲薄。

可他明白,要不是有“饭桶流”这个金手指相助,就凭前身的身体底子和年龄,只怕现在都还在拉桩功架子。

踏足武道筑基第二层?

至少也要好几年后!

入流?

那恐怕真是有生之年系列了。

入不了流,成不了真正的武者,无论他有多聪明、有多会做生意,在这个武者当家做主的世界,只怕也就止步于城西之地,终生与贩夫走卒、蝇营狗苟之辈为伍!

做人没有希望,才是最可怕的……

第22章 热血燃烧

夜深人静,明月高悬。

张楚趴在地上,四肢着地,右腿在前、左腿在后,身躯前倾,头颅高抬,仰望星空,作莽牛望月式。

只见从他背脊正中心,一条大筋宛如小蛇一般起伏不定,带动着他的背部肌肉不停颤动。

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的从他脸上滑落,在他的下巴处汇聚成线,将地面都打湿了一大片。

他很累!

背上,更是痛得像是被人用锤子砸过一样。

但他清楚,自己的血气,还没过红线。

“再坚持十个数!”

“不,五十个数!”

“一、二、三……二十三……”

“嘭嘭嘭!”

“楚爷,歇下了么?”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张楚的默数,心头那股子再坚持一会儿的劲儿,瞬间就泄了。

“谁啊!”

他爬起来,恼怒的喝骂道,“这么晚了,敲锤子个门啊!”

“楚爷,小的是郭野,五爷请您马上过去一趟!”

张楚闻声心头一沉。

这个点已经是凌晨,刘五如果没有紧要的事情,不会这个点请他过去。

除非……

张楚心头急转,嘴里应付了一句“等着”,转身就往屋里走。

“楚儿,谁啊!”

被敲门声惊醒的张氏,披着衣裳,拿着油灯出来了,神情紧张的望着张楚。

张楚迎上去,扶住老娘,若无其事的笑道:“是堂里的一个弟兄,堂主今晚高兴,派人来请儿子过去饮酒呢!”

上次他裹着一身绷带回来,好玄没把张氏给吓过去,拉着他“吧嗒吧嗒”的掉了半日的眼泪。

张楚是好说歹说,才止住了老娘的眼泪。

但从那之后,张氏就成了惊弓之鸟,张楚每次外出,都要千叮咛、万嘱咐,几时出、几时回,张楚都必须说清楚。

反正他不归家,多晚张氏都等他。

这才是真·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一辈子总操心就问个平平安安啊!

张氏反手抓住张楚的手腕,语带哀求的低声说:“这么晚了,饮什么酒……能不去么?”

老人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真不笨啊。

张楚能说什么?

不去?

刘五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事到如今,岂能是一句“不去”就能打发的?

他只能轻声的安慰老娘,赌咒发誓说真的是饮酒,今晚一定回来。

张氏哪肯信,任他好说歹说,反正就是没有回屋歇息的意思,拿着油灯就在屋里坐下。

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张楚。

言下之意:娘拦不住你,但你今晚要不回来,娘就不睡……

张楚是恨门外那个不会办事儿的郭野恨得牙痒痒,就不能小点声,不惊动他老娘么?

他是真没办法了。

只能满心愧疚的换了衣衫,把藏在屋里的雁翎刀翻出来,藏在大氅下,在自己老娘忧心忡忡的目光下,拿着几个馒头推门出去了。

……

张楚一路召集麾下的小弟赶到黑虎堂。

然而黑虎堂却是早已人去堂空!

留守的帮众告诉张楚,早在一炷香前,刘五就已经率领堂口内的弟兄,赶往牛羊市场支援四海堂去了。

张楚仔细一询问,才得知八门帮趁夜突袭了四海堂堂口,四海堂放了青龙响箭请求支援。

青龙响箭一出,凡是青龙帮帮众,无论身处何地、在做何事,都必须立刻前往支援,否则,帮规伺候!

张楚不敢多耽搁,连忙带上手底下的二十多号小弟赶向牛羊市场。

一路急行军。

刚刚踏进牛羊市场,张楚就见到一阵冲天火光,方向正是四海堂堂口所在。

依稀得,还能听到那边传来的厮杀声……

头一次面对这种规模的厮杀,张楚心头也是揣揣不安,不由的放慢脚步,拉过李狗子和余二叮嘱道:“待会不管情况如何,你们都别闷着头往上冲,记住,你们的责任是管好自己手底下的弟兄,人是你们囫囵带过来的,也要囫囵带回去!”

两人只当张楚是想要保存实力,点头应下。

张楚还想再叮嘱二人一番,可话到了嘴边,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有些话,涉及到他和刘五的谋划,泄露出去会引起大麻烦。

一路向前,靠近四海堂时,他拔出腰间的长刀提在手里,用一条汗巾将刀柄绑在手心。

众小弟见状,也纷纷有样学样,或用头巾或割下一节衣袖,将武器牢牢的绑在手中。

……

四海堂,早已被冲天的大火吞噬。

到处都是晃动的人影、到处都是狰狞的尸体。

汇聚成滩的鲜血,在火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妖异的光芒!

这画面,简直……提神醒脑!

张楚赶到,晃眼一扫,只找到了刘五。

因为人影晃动的火光下,只有正在和一个光头大汉捉对厮杀的刘五,方圆三四米内,空无一人。

正当他发愁不知如何分辨敌我时,忽然听到一声爆喝。

“张楚,你踏马倒是上啊!”

张楚定神一看,是赵昌辉!

那货光着一条膀子,提着一把刀正在人群中大砍大杀。

他瞬间就明白了,撸起左手衣袖,手中长刀一震,爆喝道:“跟我冲!”

话音未落,他已经一马当先的冲入人群中,见到没有光膀子的人,就是一刀劈过去。

这种凌乱厮杀,没有任何技术性可言。

凭的,就是一腔子血热!

谁手下多,谁就够狠!

谁不怕死,谁就够凶!

谁力气大,谁就够猛!

到处都是喊杀声,到处都是哀嚎声,夜色下冲天的火光,更是不断刺激着人内心最深处的邪恶。

人在这种大环境下,只会有两种变化。

要么崩溃。

要么疯狂。

张楚准备得足够充分,他自身也不缺乏豪勇之气。

他没崩溃,他渐渐疯狂了。

滚烫的热血,在他胸中激荡,就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不吐不快,不砍杀不快!

一路砍杀,无人是他一刀之敌!

四个近身小弟,紧紧的跟在他身后,为他护住后背,为他解决了后顾之忧!

忽然,一条黑漆漆的齐眉铁棍从他侧方抡过来,正面砸在了张楚劈出去的雁翎刀上。

“铛!”

尖锐的金铁相击声中,张楚只觉得持刀的手猛地一震,若不是刀柄用汗巾绑在手心,雁翎刀几乎脱手。

他一扭头,就见到了一个身着褐色劲装、身体敦实如铁塔般的中年汉子。

对方身后,同样跟着几个近身,想来肯定是八门帮的头目级人物。

他在打量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同样也在打量他。

“力道不错……你是谁?”

杀红了双眼的张楚哪里答话,扭身上前一步,扬起长刀,又是一记毫无花哨的力劈华山,斩向中年汉子。

第23章 伤亡惨重

刀势凶猛!

破空声凛冽!

中年汉子怡然不惧,双手横棍招架。

“铛!”

长刀劈在铁棍上,中年汉子身如铁铸,纹丝不动。

平分秋色!

张楚见状,手中长刀一转,刀刃沿着铁棍,扫向中年汉子的右臂。

中年汉子同时变招,棍头上挑,格开长刀,棍尾下沉,点向张楚右腿膝关节。

张楚后退一步,避过棍尾之后,欺着对方兵器长、来不及变招,再度向前一步,一手抡刀劈向中年汉子的脖子,另一只手……抓向铁棍!

这就是耍无赖了!

哪有打得好好的,突然伸手去抓对手兵器这种不要脸的打法?

泼皮摔跤么?

“铛。”

张楚的长刀再次被铁棍架住。

然而他却笑了。

因为……他抓住了铁棍!

中年汉子也是被张楚的力量给骗了,真以为张楚是个习武多年的练家子,没防住他这么无赖的打法。

”撒手!“

眼见自己的兵器被对手抓住,中年汉子心头大急,爆喝一声,双手握住铁棍另一头,猛地往后一拽。

他的想法很好,张楚一只手绑着长刀,握不了棍,他双手,张楚单手,较力当然是他占优势!

哪成想,张楚竟然顺着他这一拽之力,飞身上前,一个恶狗扑食狠狠的将他扑倒在地。

还没等他弃了铁棍、推开张楚,张楚的左手已经按在他额头上了。

更令他目眦欲裂,那把雪亮的长刀,已经高高的扬起,扎向他的脖子。

他挣扎!

他怒吼!

但然并卵!

“噗嗤!”

猩红的刀锋,直接中年汉子的脖子的另一端透体而出。

温热的鲜血,溅了张楚一脸。

中年汉子瞬间就打出了gg……

真·摸头杀!

如果他能在九泉之下遇到程大牛,他们俩一定会很有共同语言!

张楚起身,拔刀四顾。

发现自己的四个近身小弟,和中年汉子的几个近身汉子打成了一团。

也就是在此时,中年汉子的近身小弟,才发现自家大佬,被这个年轻得不像话的大佬,干掉了!

“他杀了韦香主!”

“兄弟们,为韦香主报仇!”

“血债血偿!”

歇斯底里的怒吼声中,一条硬汉竟真硬抗着刀子,冲杀到了张楚面前,神情狰狞得就像是要吃张楚的肉、喝张楚的血、睡张楚的皮一样。

张楚敬他是条汉子!

接着一刀砍死他!

“呸,傻比!”

他一歪嘴,朝硬汉哥吐了口唾沫,然后饶有兴致的用长刀挑起那个中年汉子的衣衫,仔细打量他。

他早就看出来,这个中年汉子肯定是八门帮的头目。

但他以为,撑死了也就是和他同级的分舵大佬。

没想到,这货竟然是个香主!

八门帮的香主,可是堂主级的大佬啊!

虽然,八门帮的香主有点多……

但多也是堂主级!

没见到赵昌辉弄死一个香主,就得意的等着上位了么?

“这货的头颅,应该值点功劳吧?”

“要不要把他头颅砍下来,送到总舵去领功?”

“算了,血糊糊的,太恶心了……”

“再说,谁敢抢我张楚的功劳?”

打定主意,张楚转身,提刀继续砍杀没撸袖子的!

……

血战半个时辰。

八门帮终于退去了。

体力已经接近极限的张楚,拄着刀茫然四顾。

才发现,周围已经没多少还能站立的人了。

他手下的弟兄,目测只有李狗子、余二两人还算完好。

他们有手下的弟兄保护,能活下来不算意外。

其余的,不是已经死了。

就是抱着伤口在地上哀嚎。

伤亡惨重啊!

……

是夜,八门帮集巽、离、兑三舵人力,突袭青龙帮四海堂。

青龙帮白鹰堂、黑虎堂增员。

八门帮亦有坎、艮、坤三舵支援。

两大帮派于四海堂外,血战厮杀!

双方伤亡,均以百计!

这只怕已经完全超出了两大帮派高层的估计。

战后,张楚清点手下人员伤亡。

死了六个。

残了三个。

重伤五个。

剩下的九人,也是人人带伤。

积攒了一个多月的本钱,一战就搭进去一大半!

……

那夜,张楚连手底下死的死、残的残、伤的伤的小弟们,都没顾得上安顿。

独自摸着黑回到家,蒙着被子睡了一天一夜,才总算是缓过神儿来。

第三天,刘五召集堂口的大佬们议事。

张楚到达后才发现,曾经排出了十二把交椅的黑虎堂,今日来开会的,加上他竟然都只有四人。

这已经不是伤筋动骨了……是差点就团灭了!

“叫大家来,没别的意思!”

坐在上首的刘五,脸色蜡黄、神态萎靡,身上弥漫着一股子草药味儿,想来那夜也没能全身而退,“是想请大家一起商量一下,咱们黑虎堂,该如何渡过难关!”

四位大佬无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觉得眼下的烂摊子棘手。

刘五的目光,扫过四人后,落在了张楚身上,“张老弟,你素来足智多谋,如今,可有什么高见?”

事到如今,他对张楚说话的语气,也客气了许多。

张楚沉吟了几息后,说:“高见小弟不敢当,几分拙见,只望五爷听后莫见怪!”

刘五正了正坐姿,朝张楚点头道:“张老弟但说无妨!”

张楚:“小弟认为,咱们黑虎堂要渡过眼前的难关,必须要抚恤、守业、招人三步走!”

“第一步,抚恤!”

“给死人钱,安活人的心!”

“这个钱,小弟认为一定不能省!”

“咱们黑虎堂的弟兄,家境如何,大家心里都有数儿,一次性死了这么多弟兄,咱们要什么都不做,任由他们的家人,讨口要饭、流落街头,活下来的弟兄们心里会怎么想?以后谁还敢为帮派效死力?”

“第二步,守业!”

“守住咱们黑虎堂的地盘和产业……不只是堂口的产业,还包括战死的各位大爷的产业,当然,收拢大爷们的产业,一定要给大爷们的妻儿老小一定给予一定补偿,并且把话说明,咱们要收回来,是因为他们守不住,不是咱们不顾兄弟情义,欺负孤儿寡母。”

“只有守住了地盘和产业,咱们黑虎堂才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第三步,招人!”

“这一步,各位老哥都是老江湖,比小弟更明白这个道理,小弟就不充这个大头蒜了。”

张楚侃侃而言,一桩桩、一件件,都掰扯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理有据。

令在座的四人,无不心服口服。

刘五一脸感慨的端起茶碗,以茶代酒向张楚示意:“老弟一席话,令哥哥茅塞顿开啊!”

张楚不敢居功,端起茶碗回道:“五爷谦虚了,小弟说的,五爷肯定都想到了,小弟只是口才比五爷好一点罢了!”

刘五笑了笑。

他都想到了?

他要是都想到了,还商议个什么劲儿?

“这个张楚,的确是个人才啊!”

第24章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商议完了,张楚和另外三位大佬一起从黑虎堂走出来,在外边绕了一圈儿后,又绕回了黑虎堂。

刘五也似乎知道张楚会回来,竟然一直在正堂内等他。

张楚落座,与刘五面面相觑,两人忽然同时苦笑出声。

张楚:“五爷,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呢?”

他的原先的计划,是让黑虎堂在青龙帮和八门帮开战之初,主动请缨出战,消耗一部分实力。

黑虎堂的实力,本身就是青龙帮三大堂口中最弱的,再消耗一部分……

到时候,只要总舵不想撤掉黑虎堂这个分舵,就不得不将黑虎堂从和八门帮的厮杀序列中撤出来,还有很大可能会向黑虎堂倾斜资源,帮助黑虎堂恢复元气。

此消彼长,苟在后方恢复元气的黑虎堂,不但有希望超过一直和八门帮开战的飞鹰堂、四海堂,还有很大可能在尘埃落定之时,以更加强盛的姿态,进场收渔翁之利!

事后总舵论功行赏,黑虎堂怎么着都能分到一大块肉,摘下青龙帮最弱堂口这顶帽子。

这个计划,张楚玩儿的是逆向思维,成功的可能性极大!

想想吧,黑虎堂积弱难返,若青龙帮真要和八门帮开战,高层只怕头疼黑虎堂避战还来不及呢,黑虎堂主动请缨出战,他们会拒绝?

一旦出战,事情就由不得总舵的高层们了。

他们认得也认,不认,捏着鼻子也得认!

在张楚的预计中,这个计划会令黑虎堂伤筋动骨,但不至于伤了元气。

但现在,黑虎堂已经不是伤了元气了,是几乎就要亡了!

满堂上下,十去七八。

上至堂主、下至扫地小弟,人人带伤……

可以说,只要解决了刘五,八门帮任何一个分舵,都能屠了黑虎堂!

这不符合张楚的利益。

他是黑虎堂的大佬,黑虎堂要是真没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这两日他试着复盘整个计划,发现问题,出在刘五身上。

可刘五当初明明都已经表态了,去找帮主喝酒,请缨出战了啊?

怎么就出问题了呢?

……

面对张楚的问题,刘五苦笑着给出了一个张楚十分耳熟的答案:“老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张楚疑惑了片刻,试探:“可是帮主……”

刘五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不是大爷,大爷是个厚道人,就算看穿了咱哥俩的小算计,也不会这点机会都不给我刘五!”

不是帮主?

还能是谁?

张楚更疑惑了:“那是……”

“老弟不用问了!”

或许是张楚的个人能力,又或许是因为如今的黑虎堂无人可用,刘五对张楚说话的语气,真有几分推心置腹的意思:“有些事,你入品之前,老哥不能告诉你!”

“只能告诉你,有人给我们青龙帮和八门帮打了招呼,不允我们开战!”

“因为这个招呼,我们不敢主动攻打八门帮,以为八门帮也和我们一样,不敢主动攻打我们青龙帮……”

“我和大爷都没料到,宫不凡那老货,竟然真有胆子动手……”

“当然,那老货肯定也没料到,四爷敢拼着鱼死网破,放青龙响箭!”

张楚明白了。

原来事情会搞成现在这副模样,又是因为“想当然”这三个字。

有人给青龙帮和八门帮打了招呼,不允许他们开战。

青龙帮忌惮那个人,不敢开战,想当然的认为,八门帮也会和自己一样忌惮那个人,不敢开战。

结果八门帮就是动手了。

八门帮也一样。

他们动手,很克制,只派了三个分舵的人手攻打四海堂,想把火并局限制在四海堂一个堂口。

他们或许是觉得,只要不扩大到全面厮杀,就能应付那个打招呼的人。

他们也想当然的认为,青龙帮也会和他们一样,不敢和他们全面开战。

结果,赵四海就是头铁的放了青龙响箭……

青龙响箭一出,不死不休!

飞鹰堂、黑虎堂火速增援四海堂。

八门帮被迫再派出三个分舵的人手,赶赴四海堂。

一场本应该很克制的局部火并,就这样错误的演变成了全面厮杀!

添油战术下,两败俱伤!

现在的青龙帮和八门帮,别说继续开战,能保住原先的地盘,不被周围的小帮派蚕食,就很不错了!

……

张楚从黑虎堂出来,心里还在复盘两大帮派全面厮杀的始末。

他越来越习惯,遇事多复盘,从中吸取教训。

刘五吹捧他“足智多谋”。

可他自己清楚,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足智多谋?

别说诸葛孔明那种走一步、算十步,手握乾坤运转的绝代妖孽。

真论能力,地球上任何一位上市公司的ceo、总经理,都能甩他十几条街!

他能想得比刘五他们多、看得比刘五他们远,只是因为他拥有超脱这个世界的眼界和思维方式。

不比别人聪明,就得比别人多付出一点、多想一点,多吸取一点教训,避免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

失败是成功他老妈嘛……

“不能以及度人!”

“不能以己度人!”

“不能以己度人!”

“重要的道理,一定要重复三遍!”

复盘结束,张楚在心底告诉自己。

但没走几步,他忽然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

给青龙帮和八门帮打招呼的那个人……是谁?

“青龙帮和八门帮,已经是锦天府城西最大的两个帮派,当家做主的,都是入流武者……谁有这么强大的能量,将两大帮派开片儿的苗头按下去?”

这个问题,真是越想越细思极恐。

在张楚的眼中,锦天府就像是地球十九世纪的魔都,帮派林立、弱肉强食,能者上位,庸者暴尸荒野!

现在突然跳出来一个幕后大boss式的人物,一个招呼就令两个即将开片的帮派忌惮不已,让张楚不得不怀疑,锦天府的帮派乱象,其实只是表皮,更深处,还有更高层次的力量博弈。

“难道锦天府,还有魔都三大亨式的人物?”

他仔细回忆着刘五说话时的表情和语气,企图从中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这个真相,很重要。

因为他张楚,不可能一直屈居人下!

他迟早是要上位的!

这个真相,直接决定了他以后会用什么方式上位!

仔细回忆了一遍后,张楚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但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是哪里不对呢?”

他挠头,再次回想了一遍,忽然,他的双眼猛的一亮。

“入品!”

“不是入流,是入品!”

他心中激动异常,感觉自己揭开了一个了不得的大真相。

他记得梁无锋曾经对他说过,本朝太祖爷,创立九品中正制,欲取武道三境九流而代之,收天下练武之人入他彀中!

然而武林中人,似乎都对这个九品中正制不太感冒,依然沿用三境九流来划分武道境界。

梁无锋是这样,赵昌辉也是这样……

而现在,刘五这样一位帮派大佬的口中,竟然自然而然的蹦出了“入品”两个字!

这代表什么?

“难不成,刘五是大离朝廷的人?”

“还是说,给青龙帮和八门帮打招呼的人,是大离朝廷的人?”

问题思考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再深入下入的必要了。

因为无论真相到底是哪一种,都代表着锦天府的帮派,没有看上去这么简单。

张楚感慨:“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啊!”

第25章 搞点大动作

任何事,都可以一分为二的看待。

张楚在四海堂一战中,损兵折将,去的时候,整整齐齐的二十四条汉子,囫囵回来的,加上李狗子和余二都不超过十个人!

后续的抚恤和汤药费,更是几乎让张楚倾家荡产,连大本营工地,都一度因为发不起而工钱停工。

这肯定是坏事!

但换个角度来看,这也是好事。

首先,黑虎堂大佬们,在四海堂一战中,死了大半,他们留下来的地盘、生意、小弟,总需要人来接手吧?

刘五?

且不说刘五当惯了包租公,不会做生意,就说他如今手底下那大猫小猫两三只,也撑不起这么大的盘子。

撑不起怎么办?总不能扔了吧?

只能先分给堂中活下来的四位大佬暂管!

黑虎堂里,现在还有比张楚更强的大佬么?

另外三个大佬,有胆量和张楚抢?

不知道程大牛是怎么死的么?

于是乎,张楚都还没开口要,刘五就主动把一部分地盘、生意、小弟,送到了张楚的手下,美其名曰:能者多劳!

其次,以前的黑虎堂,排十二把交椅,是个大佬,资历都比张楚老。

张楚初来乍到,惹得起谁?

这就导致他做事,束手束脚,既要顾忌刘五对他的看法,又要顾忌堂口其他大佬的想法。

很多好的想法,都止于想法,根本不敢实施!

现在,刘五专心养伤,没心思管堂口里的事务。

剩下的三个大佬,见了张楚无不是客客气气的主动跟他打招呼。

谁还压得住张楚?

这还不是好事?

……

张楚领着李狗子和余二,慢悠悠巡视自己的地盘。

当初,他加入黑虎堂时,刘五给了他一条街。

他凭那一条街的人手,做起了杂碎汤生意。

后来,他捅死了程大牛,刘五为补偿他,将程大牛手下一条街,也划给他。

只可惜,两条街并不交界,中间还隔着两条街。

这种地盘,对张楚来说就形如鸡肋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哪成想,这次突如其来的四海堂血战,把隔在张楚两块地盘中间的那两个大佬,一次性全报销了!

刘五战后重新划分地盘的时候,大笔一挥,直接把那两条街一并划给了张楚。

如今四条街连成一片,几乎占据了整个梧桐里四分之一的地界!

地盘有了,人手暂时还够用,资金也还算充足……

张楚终于决定,搞点大动作!

“老二,安排下去!”

巡视完整个地盘,张楚停下脚步,转身,抬手轻描淡写的一划:“这条街……拆了!”

“啥?”

余二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磕磕巴巴的说:“全拆了?”

“全拆了!”

张楚肯定的点了点头:“住在这里的人,给钱,全部迁到另外两条街去!”

“那得花多少大钱?”

余二只觉得脑子都不够用了:“好好的,您拆这些破烂窝棚做什么?”

“做什么?”

张楚笑了笑,目光慢慢扫过这片低矮、破烂,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窝棚,脑海中慢慢勾勒出一片莺歌燕舞的阁楼:“做点帮派中人,该做的生意!”

余二一脸懵逼。

张楚也不跟他解释,直接扭头看李狗子:“狗子,你协助老二,一定要把这个事情办好!”

李狗子想也不想的点头:“得嘞,俺下午就带人过来摸底!”

张楚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就是他欣赏李狗子的原因。

任何事,只要他吩咐下去,李狗子都会尽全力去做,从不多嘴问一句为什么。

他转身,迈步往隔壁街大本营工地行去。

余二追上来,问道:“楚爷,另外两条街怎么办?”

张楚淡淡的回道:“扔哪儿吧,那两条街,迟早要交回堂里,不用花心思。”

余二明白了,点头应了一声。

张楚一边走,一边问二人:“招人的事情,你们办得怎么样了?”

李狗子不好意思的回道:“俺只招了三个。”

“三个?”

张楚皱着眉头看向余二。

余二:“我这儿也不多,就四个。”

这个数量,比张楚预料的要少多了!

张楚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什么原因?”

余二闷着头,不说话。

李狗子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说:“楚爷,那晚死的人太多了……把人吓住了。”

张楚恍然。

四海堂那一战,青龙帮死的人太多了,多到街面上那些闲汉都把混帮派视为高危行业了。

这可不行!

他如今的盘子越来越大,到处都需要人手看管。

他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继续招,适当的时候,可以把例钱抬高一点……对了,梧桐里和牛羊市场那边,有很多没人管的小乞丐对吧?”

“是的楚爷!”

李狗子点头,语气忽然变得有几分唏嘘:“那都是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家里遭了难,没了爹娘,只能上街讨口要饭,能一天是一天。”

张楚:“回头你帮我注意一下,那些手脚健全的小乞丐,想要条活路的,送到我这里来!”

李狗子没问为什么,而是问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女娃也要么?”

张楚略微一犹豫,肯定说:“送来!”

李狗子点头:“俺明白了,楚爷!”

张楚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上下打量李狗子:“狗子,你今年多大?”

李狗子龇着一口大黄牙,嬉皮笑脸的说:“咋滴?楚爷您要给俺讨个婆姨么?”

张楚没好气儿踢了他一脚:“想得美,老子自己都打光棍呢……说正事,你今年大多?”

李狗子:“俺也不知道俺今年多大……俺娘死得时候,俺妹刚学会叫娘,从那以后就没人告诉俺,俺有多大了。”

听到这话,张楚回过头看了这货一眼。

他妹张楚见过,今年应该有十一二岁。

他娘死的时候,他妹才学会说话,这样算来,那会儿这货应该也就是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吧?

难怪这货刚才说起那些街头小乞丐时,语气不大对。

“行吧,明天你抽时间来我家一趟,我教你点东西!”

顿了顿,他又看向余二:“老二,我教狗子不教你,没别的意思,只是你年级大了,学不了!”

余二似乎知道张楚要教余二什么,侧头羡慕的看了一眼龇着牙傻乐呵的李狗子,沉默了半晌,低身道:“小的明白。”

第26章 来意

大本营已初见规模。

作为主体的张宅,主梁已搭建完毕,看进度,今年的腊八粥,张楚应该能在里边喝。

而星罗棋布在张宅周围的诸多“员工宿舍”,现在都还处于打地基的阶段,要等到张宅完工之后,才能修建房体。

“楚爷,您看这墙砌的,多厚实,不是我老牛说大话,就这墙,传到您曾孙辈儿,都垮不了!”

工头姓牛,却长得尖嘴猴腮,一点都不像吃力气饭的泥瓦匠,倒是怎么看怎么像奸商。

张楚抬起手,屈指轻轻敲了敲青砖墙面,敲击声微不可闻。

手艺的确不错。

“几层砖?”

张楚侧头问工头老牛。

工头老牛唾沫纷飞的向他介绍:“您交代了,宅子一切按照最结实的法子建,这院墙,用得就是三层青砖。”

“三层?”

张楚抬起头扫了一眼刚砌到人高的院墙,后退一步,猛吸了一口气,提脚一个正踹,重重踏在了墙面上。

“咔嚓。”

青砖碎裂的声音中,平整的墙面向内凹了进去。

没塌。

但看起来,张楚要是再来一脚,就必塌无疑!

张楚拍了拍手,转身对工头老牛:“再加三层。”

工头老牛一脸懵逼的看着被凹进去的墙面,不自觉的吞了一口唾沫。

这是人还是披着人皮的妖怪?

不止是他,连李狗子和余二都被张楚这一脚的力道给震住了!

三层青砖砌的墙啊!

就是牵一头公牛过来,撞死在这墙上,都不一定能把墙撞得凹进去!

自家大佬的力气,到底有多大?

“没听见?”

张楚未听到老牛回复,凝眉看了他一眼。

老牛这才如梦初醒,连声应道:“加、一定加,我马上就安排下去。”

张楚颔首,负手往工地外行去。

“其他的墙面、梁柱,我就不看了,你自己先自查一遍,下次我再过来如果还有连我一脚都扛不住的豆腐渣。”

说到此处,他意味深长的看了老牛一眼:“老牛啊,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老牛打了个冷颤,猛然想起,这位爷的另一个身份。

“会死的吧?”

……

张楚工地出来,就见到手下的一个小弟迎上来,拱手道:“楚爷,四海堂的辉爷到了,在您家等您回去!”

“赵昌辉?”

张楚意外的一挑眉:“那厮来找我做甚?”

李狗子抖着眉毛嘿嘿笑道:“肯定是来给您赔不是的!”

张楚一脸茫然:“赔什么不是?”

李狗子:“那晚俺们去支援四海堂的时候,他不是骂过您么?”

张楚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事儿。

不过当时赵昌辉应该是想提醒他来着,只是情形太危机了,嘴里带了赃字而已。

他没往心里去,抬头看了一眼日头,晌午了。

“老二,去张罗一桌酒菜,送到我家里,狗子,你跟我回去伺候着。”

两人点头称是。

回到家。

张楚推门而入。

坐在院儿中的赵昌辉同时起身。

二人放声大笑。

“哈哈哈,楚爷!”

“哈哈哈,辉爷!”

他们就像是真心相爱的断背山一样,热情的拥抱,用力的拍打着对方的后背。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表达亲热之意。

客套了半晌,两人相对落座。

“前番老弟援四海堂,老哥情急之下,有所冒犯,还请老弟莫要见怪!”

那事张楚没往心里去,赵昌辉却主动提起。

张楚心知这肯定不是赵昌辉此来的目的,笑道:“我们哥俩,说这些就见外了……老哥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兄弟搭把手的,不妨直说。”

赵昌辉没急着说话,而起扭身对侍立在他身后的小弟摆了摆手。

张楚见状,也朝身后的李狗子点了点头。

李狗子会意,起身朝赵昌辉行了一礼后,进屋给张罗饭菜的张氏帮忙。

院子里就只剩下张楚和赵昌辉两人。

赵昌辉提起桌上的茶壶,给张楚面前的茶碗续了半碗茶水,“听闻老弟这些日子一直在忙着安抚手下的弟兄,应该没收到什么消息罢?”

张楚伸手虚扶茶碗,凝眉道:“什么消息?”

赵昌辉低声道:“四爷重伤,难复旧观,欲退居总舵,任赏功长老!”

张楚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四爷重伤难复旧观?老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那一夜血战,实在是太混乱了,张楚根本就未注意到帮中诸位高层与八门帮高层的厮杀,就连刘五负伤,他都是事后议事时,才知道的。

“我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老弟就不用管了!”

赵昌辉慢慢靠到椅子上,洒脱中透露出些许自傲:“帮主已经召见过我,如无意外,我将是下一任四海堂堂主!”

张楚微微一惊讶,随即又释然了。

若赵四海卸任,四海堂堂主之位,除了赵昌辉,的确不作第二人想。

论地位,赵昌辉是四海堂第一大佬!

论实力,赵昌辉习武多年,离入流也不远!

论功劳,赵昌辉接有单枪匹马斩杀坤字舵香主熊瞎子的总舵红花在手!

四海堂其他大佬,拿着什么跟赵昌辉竞争?

张楚端起茶碗,以茶代酒,笑道:“那小弟就提前恭贺老哥荣升四海堂堂主了!”

赵四海笑吟吟的与张楚干了一碗茶后,开门见山:“你我乃生死兄弟,老哥就不多兜圈子了!”

“四海堂如今的情况,老弟应该也略知一二,老哥上位,当尽力复我四海堂声威。”

“只是堂中的老兄弟,死伤太多,剩下的,大多不堪重任。”

“老弟大才、有目共睹,窝在这梧桐里,难有作为,若老弟不嫌弃,老哥愿以四海堂副堂主之位,请老弟入四海堂,你我兄弟,联手重整旗鼓,有酒一起喝、有肉一起吃、有钱一起赚!”

张楚听完,心头剧震,面上也不由得浮起犹豫之色。

若是换在四海堂血战之前,有这种再进一步的机会,张楚肯定毫不犹豫的就应下了。

可如今,黑虎堂中已无掣肘,正是他大展拳脚的好机会。

黑虎堂堂主之位,也迟早是他囊中之物!

相反,现在去四海堂,或许是可以立即再进一步。

但赵昌辉年轻强势、野心勃勃,他们俩搭伙,迟早要翻脸。

而且四海堂现在的局势,比黑虎堂更加艰难!

他过去,短时间内也很难有所作为。

张楚沉吟了半晌,才道:“老哥拳拳之心,小弟心领了,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小弟要先与五爷通气,若五爷肯放人,小弟再找老哥商量!”

赵昌辉也不勉强,大气的笑道:“应该的,不过只要老弟愿入四海堂,五爷那里,可由老哥出面说项!五爷素来义薄云天,想来不会挡着老弟上位才是!”

张楚笑了笑,没答话。

恰好此时,余二张罗着好酒好菜回来了,张楚借着张罗酒菜,岔开了话题。

事关重大,他必须要好好思考思考。

……

酒足饭饱。

赵昌辉告别张楚,在四个近身的簇拥下离去。

张楚回转院儿里,脸上的醉意瞬间烟消云散。

张氏心疼儿子,给他张罗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饭菜,自己和李狗子、余二一起收拾张楚和赵昌辉是剩下的残汤剩饭。

张楚坐在角落里,慢悠悠往肚子刨着饭,心里思考着赵昌辉的真正来意。

一堂副堂主之位,不是儿戏!

他与赵昌辉虽有交情,但还不值一个副堂主的位子。

而且,按理说,赵昌辉上位四海堂堂主,应该大肆提拔心腹稳住局面才是,请他张楚去四海堂做副堂主算怎么回事?

难道他赵昌辉有信心,压得住他张楚?

赵昌辉还没飘到那个地步吧?

他张楚又不是提不动刀了!

还没等他思考出一个结果,又有敲门声响起。

“楚爷在家么?”

张楚停下筷子,示意李狗子去开门。

李狗子打开门,就见到一个熟人站在门外,“是野哥啊,找楚爷啥事儿啊?”

来人,是刘五的近身小弟郭野。

“狗哥,楚爷在家么?”

张楚起身,把碗筷递给余二,“小野啊,何事?”

郭野见了张楚,恭恭敬敬的抱拳行礼:”楚爷,五爷请您过去一趟!”

“这消息,传得太也快了点吧?”

张楚在心头嘀咕了一声,转身朝屋里的张氏说道:“娘,我出去一趟。”

张氏擦着双手从厨房里追出来,看了一眼余二手里那晚没吃多少的饭菜,嘱咐道:“晚上早些回来,娘给你炖绿豆汤!”

“嗯呐!”

张楚笑呵呵的应下,朝李狗子和余二一招手,两人连忙放下手里的碗筷,跟着张楚往外行去。

……

张楚赶到黑虎堂。

堂内却不止刘五一人。

还有一位身着青色长衫、头戴文士巾,作读书人打扮的儒雅中年男子。

见张楚进来,刘五起身为他引荐:“哈哈哈,张老弟来了,来,哥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咱们青龙帮的副帮主,二爷柳乾坤!”

张楚闻言,连忙上前,一揖到底:“属下张楚,拜见副帮主。”

柳乾坤起身扶起张楚,笑眯眯的上下打量他,“你就是一刀捅杀了韦建功的白纸扇张楚?果真英雄出少年啊……老五,你培养了一颗好苗子啊!”

第27章 上位

送走柳乾坤。

张楚和刘五回转堂内。

刘五喝着茶,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张老弟,这事儿你是怎么想的?”

不待张楚说话,他又补充了一句:“哥哥先把话说头了,你若真想去四海堂做副堂主,哥哥绝不强留,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嘛!”

张楚抿了一口茶水,忽然笑道:“先不说这个,五爷还不知道吧,晌午的时候,赵昌辉来找过我!”

刘五愣了愣,随即冷笑:“他倒是消息灵通!”

张楚点头,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有意思的是,赵昌辉也邀请小弟,去四海堂任副堂主!”

刘五也颔首,“的确很有意思!”

“您说,赵昌辉是真心实意邀请小弟去四海堂任副堂主呢?还是收到了总舵的消息,提前来给小弟一个下马威呢?”

四海堂赵四海,退居总舵出任赏功长老,已成定局。

但和赵昌辉说的不一样的是:总舵有意调他入四海堂任副堂主。

不是他赵昌辉邀请,而是总舵的任命!

方才柳乾坤把话说都很透彻。

四海堂没了入品武者坐镇,形势艰难,单凭赵昌辉一人,镇压不住!

他张楚,能力有目共睹,手里同样有斩杀八门帮香主的功劳,调任四海堂副堂主,搭配赵昌辉,二人同心协力,方有重整四海堂旗鼓的可能。

“哈哈哈,难说!”

刘五大笑道,“那赵昌辉,看似豪迈大气,行事却处处透着一股小家子气!”

张楚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

看人的确不能看表面。

他初于赵昌辉结交时,也的确被他看似豪迈大气的做派所惑,但时间长了就发现,竖子不可深交。

反倒是刘五,初时给张楚的印象,并不如何好。

接触的时间长了才发现,这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黑虎堂在他手下,即便说不上公平公正,但大体上还是一碗水端平了的。

刘五:“那老弟,心里到低是怎么想的?”

张楚听他话里的意思,还是希望张楚能留在黑虎堂的。

不过刘五应该也明白,黑虎堂和四海堂,根本没有可比性,换做他是张楚,肯定也会选择去四海堂!

张楚叩着茶碗,笑道:“还能怎么想的,小弟能有今日,多得五爷提拔,现在咱们黑虎堂正值用人之际,小弟哪能拍拍屁股就走了?那不是白眼狼么?”

“好!”

刘五重重的将茶盏拍到桌上,赞赏的说:“哥哥的确没看错人!”

“虚的,哥哥就不说了!”

“四海堂副堂主的位子,哥哥拿不出来,但黑虎堂副堂主的位子,哥哥说了还算数!”

“老弟,打今儿个开始,你便是咱们黑虎堂的副堂主!”

张楚并不意外这个结果,他起身朝刘五一揖到底,“堂主知遇之恩,小弟铭记五内,往后赴汤蹈火,全凭堂主一句话!”

刘五起身,亲手抚起张楚,欣然道:“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客气,总舵任命,哥哥会尽快办妥。”

正是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各得所需。

……

张楚成为黑虎堂副堂主消息,不胫而走。

第二日,青龙帮中与他有所接触的大佬们,一个个拎着上门道喜。

张楚本不想张扬,可来的人太多,他就算是想低调,实力也不允许……别人一片好意上门道喜,他总不能将人拒之门外吧?

他思来想去,在征得刘五同样后,决定大操大办。

他请来百味楼的厨子,就在黑虎堂内大摆宴席,一次性给青龙帮大佬级以上的中高层们,全送去了帖子。

黑虎堂刘五自不必多说。

飞鹰堂堂主铁鹰,到场!

四海堂赵四海重伤未愈,来的是赵昌辉。

总舵执法长老侯子正,到场。

副帮主柳乾坤,到场!

帮主侯君棠,人未到,但贺礼却是派人送到了。

二十多位中高层,加上外围值守的八十多号精壮小弟,热热闹闹的围了十几张四方桌。

一盘盘镬气十足的大鱼大肉,桌上摆。

一坛坛酒香四溢的陈年烈酒,碗中倒。

推杯换盏,大块朵颐!

张楚陪着副帮主、执法长老以及三位堂主坐下,喝起酒来那也是来者不拒,撂翻了帮中好几个好酒的大佬。

酒席,从日落时分,一直尽兴到月上中天。

朱尽宾欢。

散场后,张楚带着一身酒气,亲自给柳乾坤牵绳,护送柳乾坤回的总舵。

临走时,马车上的柳乾坤忽然唤住张楚,醉意朦胧的拍着他的肩膀道:“小伙子不错,好好干,青龙帮的未来,是你们的!”

张楚还道是领导的例行鼓励,小心的回应着:“柳帮主提携之恩,属下铭记五内,日后定为柳帮主效死力!”

没想到柳乾坤话锋一转,忽然道:“不出意外,下月初会有一批好手进入各堂口……到时候,你好好安排一下那些人,既不能让他们做客人,也不能让他们做了主人。”

张楚脑子迷迷糊糊的,不明白柳乾坤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要记住……”

柳乾坤意味深长的看了张楚一眼,脸上的醉意似乎都没那么浓郁了,“青龙帮,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不是那些外人的!”

“听明白了么?”

张楚拱手:“属下明白!”

柳乾坤这才朝张楚挥手道:“回去罢!”

张楚行了一礼,转身在李狗子和余二的簇拥下离去。

他走后,柳乾坤的四个近身搀扶着他下车,其中一人忽然低声问道:“二爷,就这些毛都还没长齐的黄口孺子,压得住那些从边关回来的厮杀汉么?”

柳乾坤轻笑了一声,道:“压不压得住,总要压过才知道……就算压不住,不还有我们出手收拾场面么?”

那人拱手,由衷的感叹道:“二爷高招,左右我们都有回转的余地。”

“就你小子聪明,让你下堂口做副堂主,你又不愿!”

“去做副堂主,那有跟在您身边听用更自在!”

“哈哈哈,你怕是觊觎老子的扶风剑法罢?”

“这可是二爷自己说的,小的可没说!”

“小机灵鬼!去,给老子弄一碗醒酒汤过来……嘶,那个张楚,还真他娘的能喝!”

……

回家的路上,张楚把柳乾坤那番话拆开了,逐字逐句的琢磨。

就柳乾坤这种老江湖,只怕每个人心上都长着十几个窟窿,他可不相信,柳乾坤会跟他说些毫无营养的废话!

“好手?”

“这是认可来人的实力!”

“客人、主人……外人。”

“那些人,和柳乾坤他们不是一路人?”

“不是一路人,为什么要接手?”

“难道……”

张楚忽然想到了自己复盘四海堂一战中得结论:青龙帮、八门帮开战背后,还有更高层次的力量博弈!

“难道说,来人都是有背景的,柳乾坤他们不都不接招,但又不想这些人坐上青龙帮的高位,抢了他们蛋糕?”

琢磨着琢磨着,张楚忽然回过味儿来……这尼玛是准备拿老子当枪使呢?

“踏马的!”

“难怪青龙帮这么久一直都是这些老帮菜当家做主,现在突然提拔我跟赵昌辉!”

“合着个个心里都憋着坏呢!”

提拔他为黑虎堂副堂主,张楚一直以为是三大堂口在四海堂一战中损失太大,必须要提拔一些人起来,重整旗鼓,应对复杂的局势。

火线提拔嘛,比积功熬资历快一些也正常。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事儿的真相,就然是这样……

“我草尼玛,想拿老子当枪使,食屎去吧!”

张楚很生气。

之前他心里有多感谢这些老帮菜,现在就有多生气!

他决定看戏!

只要来的人不动他张楚的蛋糕,就算是把黑虎堂的招牌拆了,他就绝不会瞎几把掺和!

……

在所有人都以为,张楚会搞点大动作来稳定一下局面的时候。

张楚却开始深居简出。

除了时不时出去巡视一圈儿自己手底下的场子,每日里都宅在家里练武。

连刘五试探着转过来的一些堂中事务,他都是能和稀泥就和稀泥,不能和稀泥,就转回堂口。

反正就一个态度:我这个副堂主只是摆设,大家伙儿有事儿,还是找五爷吧!

他这种态度,刘五当然是十分不满。

一些刘五“无意中“”说张楚不识抬举的“牢骚话”,都已经传到张楚的耳中了。

张楚一笑了之?

不识抬举?

他已经不是当初加入黑虎堂时,那个衣衫褴褛、命如浮萍的张楚了。

现在的他,有人有钱有地盘,用不着看谁的脸色。

刘五不满他?

撤了他的副堂主位子啊!

要还不满意!

连他大佬的位子也给撤了啊!

看他张楚敢不敢反水!

张楚是有恃无恐。

然而青龙帮对他的态度,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没有张楚他想象中的那么束手无策!

因为他们比张楚多明白一个道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无论张楚愿不愿意给他们当枪使,从他坐上黑虎堂副堂主的位子开始,他就已经站到了某些人的对立面。

想置身事外?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稀泥可以和?

非友即敌才是争斗的主旋律!

第28章 黑虎拳

张楚演练完莽牛劲九式,大汗淋漓的从福伯的手中接过汗巾。

坐在羊皮大椅上的梁无锋抚着清须,欣然点头道:“不错,没有偷懒!”

张楚很想对这个越来越膨胀的小老头翻个白眼。

偷懒?

就这么九个羞耻的姿势,小爷一天要翻来覆去的练上五六个时辰好不好!

这天下间,还能找出比小爷更勤奋的学徒么?

其他学徒,就算想像小爷一样勤奋,有这个条件么?

梁无锋:“你如今能掌控几成气血?”

张楚想了想,犹豫着说:“应该接近五成了吧!”

“五成?”

梁无锋抚须的手猛地一凝,终于还是绷不住脸色,露出了惊叹之色,“你练习莽牛劲,不足月罢?”

张楚点头:“是不足月,但弟子的血气……您老知道的。”

这就是他为何犹豫。

事实上,他如今已能掌控六成血气!

只不过为避免惊世骇俗,他故意少说一成。

但就是五成,也足够惊人了!

其他武道学徒筑基,哪一步微小精进,不是以年为单位?

到了他这儿,却变成了三天一小精进,五天一大精进,两个月便抵了其他武道学徒数年寒暑不辍的苦修。

好在他提前打好了埋伏,将一切无法解释的异常,都推到他血气异常上。

梁无锋含含糊糊的说:“应该是如此罢!”

他虽老,但不蠢。

他何尝没有察觉到,张楚的精进速度,已经远远超出了“血气异常”能解释的范畴?

但他又没见过其他血气异常的武道学徒,谁知道血气异常的武道学徒,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万一就是张楚这样呢?

再说了,他一个黄土都埋到脖子根儿的糟老头子,深究那么多有什么意义?

与其深究那么多恶了张楚,还不如维护好现在这点师徒情分,待他百年之后,张楚还能看在他面子上,帮衬他梁家一二。

“你气血掌控已经过半,可以进拳法了!”

梁无锋这样说道。

张楚惊讶的看着他:“现在就可以进拳法了吗?我还以为必须等到气血掌控如一后,才能进拳法!”

梁无锋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短短两三个月,就能练到你现在这个地步吗?”

言下之意,其他武道学徒筑基筑到张楚这个地步,那都是好几年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怎么着都该学点拳脚兵刃了。

梁无锋回过头,朝福伯点了点头。

福伯会意,转身往正堂行去。

梁无锋:“为师一身所学,乃是玄北威远镖局林家的家传武学,未得林家允许,不能外传,只有一门早年所得的《黑虎拳》,可传于你!”

“此拳法招式古拙、势大力沉,最是刚猛,你学之,即可借之继续打熬筋骨肉身,又可凭之傍身御敌,不可慢待。”

“黑虎拳?”

张楚听这名儿觉得耳熟,一回想儿,就记起赵昌辉曾说过,刘五的成名绝技,便是黑虎拳!

面对梁无锋,他没什么好隐瞒的,当下就将心头疑问说了出来,“师傅,我家堂主刘五,练的好像也是黑虎拳!”

“这个为师倒是不知……”

梁无锋捋了捋清须,忽然意有所指的轻声道:“不过,黑虎拳乃是前代冠军侯霍青所创,现为镇北军筑基拳法,江湖上虽广有流传,但大多是散招。”

“为师这本黑虎拳拳谱,乃是早年从一个落草为寇的镇北军卒手中得来的,纯属机缘巧合!”

张楚心下恍然,“师傅您的意思是说……刘堂主,出身镇北军?”

梁无锋脸色纹丝不动,淡淡的回道:“为师什么都没说!”

张楚明白了,这小老头肯定是知道一些东西,但不方便说与他听。

不过单凭刘五可能出身镇北军这一点,已经足够他推算出很多东西。

他躬身行礼,感谢梁无锋的指点。

不一会儿,福伯便拿着一个尺余长的木匣子,交到了张楚手上。

梁无锋:“拳谱你且拿去,抄录后将原本送回来……记住,黑虎拳可以多琢磨,但莽牛劲不可丢,须知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

张楚双手托着木匣子,珍而重之的一揖到底:“弟子谨尊师傅教诲,不敢相忘!”

梁无锋颔首:“天色也不早了,为师就不留你吃饭了,去吧,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为师……”

张楚:……

小老头你够了啊!

不就是上次一不小心,吃了你家七个馒头外加一盆精米饭么?

你用得着这么耿耿于怀的么?

……

张楚怀揣着木匣子回家,还未进门,就听到李狗子的声音。

“不是狗哥和你们吹牛比,就你们这些小王八蛋,一起上都不够你们狗哥砍的!”

“还有,你们别瞧着楚爷好话说,就成天跟他要这要那,俺告诉你们,楚爷发起狠来,可怕着呢!”

“不信?”

“哼!”

“想当初,楚爷带俺和老二去砍程大牛……程大牛你们都见过吧?”

“那厮人高马大,胳膊比俺大腿还粗!”

“当时那厮见到楚爷,吓得是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就要逃!”

“楚爷冲上去,一脚把他踢翻,按住他的脑袋就是一刀,当场就捅穿了那厮的脖子……那血,呲得比人还高!”

前边张楚还听得多津津有味的,可听到后边,就觉得不对劲儿了……那个蠢货,这些话,能在家里说吗?

吓到他老娘怎么办?

“啪。”

张楚一脚踢开了院门,虎着脸走进去。

院子里,吊儿郎当的坐在磨盘上吹牛比的李狗子,见他吓了一大跳,连忙从磨盘上跳下来,摆出扎马步的姿势。

坐在磨盘周围听他吹牛逼的十来个半大孩子也一哄而散,一个个装模作样的继续跳绳、做俯卧撑……

小小年纪,个个都是演技派!

张楚没搭理他们,目光一扫,果然在角落里找到了脸色苍白的老娘,当下回头狠狠的瞪了李狗子一眼。

“娘,忙啥呢?”

他心里暗骂着李狗子,脸上堆满笑容的走到张氏身边坐下来。

张氏抱着一个簸箕,簸箕里装着一些豆子,应该是准备晚上给他们炖肉吃。

“没啥,给伢子们准备晚饭呢!”

她若无其事的强笑道,竭力不让儿子看到自己脸上的慌乱。

张楚心里叹了一口气。

当父母的就是这样,李狗子那番话,旁人听了只觉得他如何威风、如何狠辣,但落到老娘的耳中,就只觉得儿子有多危险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张楚也没解释什么,就坐在她身边一边帮她挑发霉的豆子,一边和她说些在牛羊市场的见闻。

他并不讨厌这种事事有所顾忌的感觉。

真的不讨厌。

宽慰好老娘,张楚抱着膀子慢悠悠的转到李狗子面前,面色不善的盯着他:“可以啊狗哥,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说会道?”

扎着马步的李狗子,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这会儿也回过味儿来了。

这事儿吧,还真不能怪他脑子里缺根筋,他十几岁就没了爹娘,一个人挣扎着厮混了这么多年,早就忘了时刻有爹娘担忧的是什么感觉了。

张楚也没真怪他的意思,盯着他的马步架子打量了一会儿,突然一脚踢在他脚腕上。

“哎哟!”

李狗子怪叫了一声,栽倒在地。

张楚沉着脸呵斥道:“扎马步,讲究一个稳字儿!不是摆架子好看!”

李狗子挠了挠头,爬起来调整好姿势,重新扎好。

张楚观察了一会儿,察觉到他体内有气血运转的痕迹,就默默的转身,指导院子里跳绳、做俯卧撑的孩子们。

这些孩子,是张楚这段时间收拢的小乞丐,全是没爹没娘的孤儿,最小的十一岁,最大的十三岁。

他们正处于长身体的阶段,教他们扎马站桩,还太早了点。

张楚瞧他们一个个面黄肌肉的样子,就先教他们做这些锻炼身体的基础运动,配合大量的肉食,先把身体底子打好。

转了一圈,张楚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是时候给他们请个教书先生了。”

他收拢这些孩子,当然不是做好事。

做好事也没这种带回家养起来的做法。

他收拢这些孩子,是想培养出一批心腹,供将来调用。

这不是他突然奇想,而是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

如今他手底下的盘子越来越大,人手的缺口也越发紧张,但愿意来投奔他的,却尽是些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

当然,地痞流氓也不是不可以用,但经不起大用,稍微放点权利给他们,就三天两头出幺蛾子!

而且,随着他练武渐渐入门,他越来越重视武力,也决心拥有一批有实力的死忠!

不是只能欺负欺负普通老百姓的地痞流氓!

而是能坐镇一方的入品级武者!

但现成的入品级武者,他现在请不起!

请得起,他也不敢请!

人请来,是他做主,还是对方做主?

他做主,对方若有异心,一刀砍死他怎么办?

左右都是为难……

最后张楚索性把心一横,不求人!

请不起、喂不熟,那老子自己培养行么?

不就是多花点时间,精力和钱么?

他张楚有的是钱和时间!

第29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晌午,日头正好。

张家院子里。

身着青色贴身短打的张楚,用一条黑布蒙住双眼,原地旋转几圈后,一躬身,身形高高跃起,口中轻喝道。

“猛虎跳涧!”

侍里在一旁的李狗子见状,抓起一节人头粗的柴火桩子,掷向张楚。

张楚听到的破空声,腰身一扭,空中转体90°,双拳如虎爪,悍然砸下。

“嘭!”

木桩应声裂成两半。

张楚落地,面向左侧,躬身握拳,双腿微屈,宛如即将扑食猎物的猛虎。

“好!”

李狗子热烈的拍手叫好,“楚爷,您这一招猛虎跳涧,练成了!”

张楚摘下蒙眼的黑布,扫了一眼地上裂成两半的柴火桩子,凝眉道:“练成?还差得远呢!”

当初他见刘五一拳崩断一根人头粗的木桩,心中惊为天人!

而如今,他也能一拳劈开一节人头粗的木桩了,却只觉得一点都不满意。

黑虎拳总共三十六式,其中三十式都是防守和蓄势的虚招,真正可以称为杀招的,只有六式!

黑虎掏心!

猛虎跳涧!

黑虎弹爪!

黑虎钻云!

饿虎吞羊!

疯虎硬爬山!

如梁无锋所说,黑虎拳招式古拙,变化不多,学起来极易上手。

但小老头没告诉张楚的是,黑虎拳易学难精,上手容易,可要想发挥出这套拳法的威力,一点都不容易!

三十六式,每一式都要求精气神高度合一!

就比如张楚刚才演练的“猛虎跳涧”这一招,架子极其简单,但要想发挥出这一招的威力,不但要以呼吸法调动气血,配合观想法,模拟猛虎跳涧时的百兽之王威势,内心中还要真如猛虎一般无惧无畏,不得有一丝自保之心!

如果张楚真正练成了一这一招,那么,柴火桩子,就不应该裂开,而是直接炸开!

张楚练黑虎拳练了十来天,也就把最简单的杀招“黑虎掏心”练了个意似,练到第二招猛虎跳涧,就卡住了。

后边的四招,更是一招比一招难!

张楚一咬牙,拿起黑布就要再次将双眼蒙上,“再来!”

就在这时候,一道鲜血淋漓的人影撞开大门,跌跌撞撞的扑向张楚,“楚爷!”

张楚一认出来人,心中顿时猛地一沉!

出事了!

这人是他安排在牛羊市场巡视杂碎汤摊子的小弟:王麻子。

他扔了手里的黑布,扶住就要栽倒的王麻子,急声问道:“麻子,发生了什么事儿?”

“楚,楚爷,有人砸了咱们的摊子,二哥,被砍伤了!”

张楚一听,火气蹭的一声就窜起来了!

好啊!

我张楚都闭门不出了,你们还不放过我!

真当我张楚是泥捏的!

“娘,出来帮我照顾一下麻子!”

“黑娃,去青花街请个大夫过来!”

“狗子,摇旗!”

张楚一连说了好几句话,然后转身就阴沉着脸进了屋里,不一会儿就提着一把带鞘的雁翎刀出来了。

张氏惊惶不安的看着儿子,语带哀求的低声道:“楚儿,啥事儿不能好好说啊,非要动刀动枪的!”

张楚这会儿火气上头,没功夫安慰老娘,扔下一句“您别管”后,就独自提着刀出门了。

李狗子已经先一步出门叫人去了。

……

张楚带着人赶到牛羊市场时,掀他摊子的人早就跑了。

就只剩下余二和几个收摊的小弟,相互依靠着坐在摊子里,包扎伤口。

炮制好杂碎汤洒了一地,锅碗瓢盆全打烂了,桌子板凳乱七八糟的堆在一旁。

一大群人围着摊子,小声的指指点点,时不时还会传出几声幸灾乐祸的低笑声。

张楚神色阴郁的分开人群,大步走进摊子里。

围观的人群,见张楚带人来了,还个个手里还提兵器,瞬间便一哄而散。

欺善怕恶,莫过如是!

“铛!”

张楚将雁翎刀重重的拄在案板上,面沉如水的冷声道:“谁干的?”

余二在两个小弟的搀扶下站起来,惨然道:“楚爷,是毒蛇帮!”

他身上到处都是鲜血,受伤颇重!

“毒蛇帮?”

张楚凝眉回想了一会儿,问道:“瓦罐市场那边那个毒蛇帮?”

余二点头。

张楚的眉头凝得更紧了,“毒蛇帮都踩到牛羊市场了,四海堂的人呢?”

说曹操,曹操到。

“哎呀,张老弟,老哥来迟了!”

赵昌辉的声音远远传来。

张楚一回头,就见到赵昌辉领着一大票小弟,朝这边走过来。

这厮现在已经是四海堂堂主了,七天前,摆上位酒,张楚还亲自到场祝贺。

才短短七天不见,这厮竟已经彻底变了一个模样。

赵昌辉还未上未四海堂堂主之时,常着粗布短打、或者棉麻劲装,虽不富贵,却洒脱不羁,给人豪爽大气的感觉。

而如今,这厮头戴镶银束髻冠,身着锦缎貂裘,手里还捏着一个玉石把件,一脸毫不掩饰的张扬跋扈。

活脱脱一个玩世不恭的二世祖!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子系山中狼,得志便猖狂!

张楚第一眼见他,险些没认出来。

第二眼,扫过他身后的那些小弟,目光陡然冷了下来。

口头说来迟了,结果手下人连兵器不带?

是准备学泼妇打架,用指甲掐、牙齿咬赶跑毒蛇帮的人?

这一刻,张楚想到了很多。

比如,牛羊市场是他四海堂的地盘,毒蛇帮的人要踩进来,赵昌辉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收到,那么,他为什么会来迟?

再比如,毒蛇帮的人要踩进牛羊市场,不找他赵昌辉的麻烦,找他张楚的麻烦做什么?

是坐山观虎斗?

还是祸水东引?

张楚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因为无论真相是哪个,都是赵昌辉摆了他一道!

他自问,没有对不住赵昌辉!

还多次出手相助于他!

然而赵昌辉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卖他!

这是称死了他张楚不敢跟他翻脸?

还是打心眼里觉得,他张楚懦弱可欺?

张楚觉得,自己必须要找他好好说道说道了,不然,以后没法儿在青龙帮里立足了!

眼见赵昌辉满脸笑容得领着一大票小弟走进来,张楚开口对身边的李狗子说道:“留两个人,送老二他们去找大夫,其余人,跟我走!”

说着,他提着刀,走到赵昌辉面前,无视了他伸过来要与他拥抱的双手,面无表情的说:“赵堂主好算计,张某心服口服,只不过,张某这些弟兄,不能白伤了……赵堂主且在张某这小摊里稍坐片刻,待张某替手下的弟兄讨回血债后,再回来找赵堂主赐教!”

说完,他领着十几号手下就往外走。

赵昌辉的手下虽多,但见张楚提刀而行,无一人敢站在他面前不动,纷纷侧开,给张楚让出了一条道儿来。

赵昌辉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神色变换、阴晴不定。

半晌,他才重重的冷哼了一声,一甩大袖,转身离开杂碎汤摊子。

第30章 一口黑锅

前往瓦罐市场的路上,张楚渐渐回过味儿来了。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锤!

青龙帮如今在城西其他帮派的眼中,估计就是一面摇摇欲坠的破墙。

偏生这面破墙,还占据着城西油水最重的一块地盘:牛羊市场!

不推青龙帮,推谁?

而这个名不经传的毒蛇帮,估摸着就是城西众多小帮派推出来探路的炮灰。

如果青龙帮反击有力,能震慑住城西的众多小帮派还好,或许还能有一段安生日子可以休养生息、恢复元气。

要是震慑不住,接下来,应该就要应付城西众多小帮派的群起而攻之了!

到那时,青龙帮就真完了!

蚁多还咬死象呢?

青龙帮是强,但还能比城西所有小帮派撂一块儿还强?

而现在摆在张楚面前的问题就是:怎样的反击才算是有力?才能震慑住城西其他小帮派?

以青龙帮高层那些做惯了大帮派大佬的尿性,只怕唯有灭了毒蛇帮,才算是有力的反击吧?

想到这里,张楚默默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好不容易才又突破两位数的小弟们,心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踏马的,被坑大了!”

他恼火得想杀人!

这个锅原本应该是赵昌辉的!

那个混蛋肯定就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才会把锅甩给他!

但你四海堂要修生养息。

我张楚就不用吗?

草泥马!这事儿没完!

想着想着,瓦罐市场到了!

瓦罐市场。

顾名思义,就是卖些土瓷盆盆罐罐的地方。

锦天府所有居民,上至钟鸣鼎食之家,下至家徒四壁之家,想要买点盆盆罐罐,都会习惯性的来这里挑选,因为这里的品种够齐全。

这就和牛羊市场几乎集中了武定郡所有大笔牲畜交易,是一个道理。

此时还是下午。

街上的行人还很多。

张楚领着一帮手持刀枪的小弟出现在街口,也并未引来多少人注意。

锦天府内舞枪弄棒的人多了去了,普通老百姓都麻木了!

张楚见状,面沉如水的抽出雁翎刀,深吸了一口气,爆喝道:“青龙帮办事,闲人回避!”

“青龙帮办事,闲人回避!”

李狗子与众小弟齐声大喊。

话音传出,街上瞬间就乱成一锅粥。

大姑娘小媳妇拈着裙角惊慌失措的四下躲藏。

泼皮流氓惊恐万分的逢巷便钻!

甚至许多买家趁乱顺了盆盆罐罐就走,商家都不敢吱声,唯恐殃及池鱼。

几息间,人流如织的街面上,就空荡荡的可以跑马了。

这净街虎的滋味儿,张楚前世在地球做富二代时都没体验到,反倒是在这大离皇朝体验到了。

然而张楚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威风。

只觉得悲哀。

没权没势的悲哀!

他淡定的站在长街口,随手从腰间抽出一方汗巾,慢慢的将雁翎刀绑在了手掌上。

他手下的众多小弟见了,也纷纷有样学样,或解下发绳、或抽出腰带,将兵器绑在自己手掌上。

临战之前绑兵刃,几乎成了张楚这伙人的惯例。

不多时,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伙衣衫凌乱的汉子,从长街的另一方奔袭而来,看人数,少说也有二三十个!

为首的,是一个高不过七尺,腰悬一把短剑的黑衣精壮汉子。

来人停在了张楚身前数丈外,气势勃发的指着张楚爆喝道:“来者何人?”

张楚拄着长刀,面无表情的说:“青龙帮、黑虎堂,张楚!”

黑衣汉子闻言一凝眉,拱手沉声道:“原来是张堂主,失敬了!”

张楚不咸不淡的回道:“不敢当!你便是杨虹,杨帮主罢?”

黑衣汉子点了点头,然后疑惑的看着张楚道:“我毒蛇帮与张堂主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张堂主何故犯我毒蛇帮?”

张楚一挑眉,“你不知道?”

杨虹一脸茫然:“什么知道?”

张楚冷笑了一声,说:“你毒蛇帮今日踩进牛羊市场……当然,这事儿本和我没什么关系,牛羊市场是四海堂,不是我黑虎堂的,要出头,也不该是我张楚来出头。”

“但你的人,不应该砸我的生意,这也就算了,还砍伤了我的人……这事儿,杨帮主今日得该给我个交代!”

杨虹听后,第一反应竟然是扭头看向身后的小弟。

这一下,张楚心头有数儿了!

这事儿要不是赵昌辉祸水东引,他把头摘下来送赵昌辉当球体!

半晌,杨虹才回头道:“此事,确是我手底下弟兄们的疏忽,误伤了张堂主手下的兄弟,若需汤药费,我愿一力承担!”

他没否认,反倒是主动提出了要给汤药费,这态度,不可谓不忍让。

这也是张楚前番在四海堂一战中,砍死了八门帮香主韦建功,立下的威风。

需知八门帮的香主,和四海堂的堂主一样,每一个在城西这一亩三分地,都是成名已久、有字有号的大人物。

毒蛇帮虽然也称“帮”,但实力,远远比不上鼎盛时期的八门帮一个分舵。

张楚能砍死韦建功,当然也能砍死他杨虹!

现在杨虹主动提出给汤药费,其实就等于是变相的对张楚认怂,保全张楚的面子。

如果没有那么狗屁倒灶的烦心事,张楚真想就这样借坡下驴,了结此事。

但不可以!

青龙帮需要拿毒蛇帮立威!

张楚也需要!

“些许汤药费,我还出得起,不需要杨帮主费心……只是我手底下的那些兄弟吧,一个个脾气都随我,被人砍一刀,就一定要砍回去,不然晚上睡不着觉!”

张楚目光紧紧的盯着杨虹,“杨帮主要是方便的话,最好将砍伤我那些兄弟的人,交给我!”

杨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铁青铁青的了。

有道是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

张楚逼他交人,这就是打他杨虹的脸了!

他若真是交了,只怕回过头他手底下的兄弟就要反他!

杨虹捏着腰间的短剑剑鞘,却没拔出来,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的问张楚:“张堂主这是没得谈了?”

张楚也紧了紧手里的雁翎刀,面上却是轻描淡写一笑,“你也不是没脑子的蠢货,从你踏进牛羊市场的那一刻起,你就应该知道,这事儿没得谈了!”

言下之意,这已经不是你我的死人恩怨了,是你毒蛇帮和我青龙帮的恩怨。

杨虹轻轻呼出一口气,拔出腰间的短剑,沉声道:“如此,那本帮主就请教张堂主的高招了!”

张楚依然在笑:“这样吧,你我单挑,我赢,你交人,你赢,此事就作罢……如何?”

杨虹闻言看了一眼张楚身后的小弟,嗤笑了一声,似乎是在嘲笑张楚的好算计。

但他最后还是应下了:“一言为定?”

他自觉不如八门帮韦建功,不想死,只能答应!

至于输了交人……他已经尽力了,再交人,虽说丢了面子,但也算是对手底下人有一个交代。

说一千、道一万,什么都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

张楚心头也松了一口气,拖着刀大步走出:“一言为定!”

第31章 血虎

张楚拖刀而出。

杨虹提剑相应。

两人隔着丈余对峙片刻后,杨虹开口道:“张堂主,小心了!”

张楚没答话,只是将雁翎刀横于胸前。

杨虹深吸了一口气,脚尖一点,身形化作一条直线,宛如箭矢一般冲向张楚,眨眼间就越过丈余距离,直冲张楚面门。

张楚神色凝重,他注意到,杨虹手中的短剑未出手,无法判断杨虹欲攻他何处。

电光火石间,张楚横于胸前的长刀向外顺势挥出,在胸前划出一个开阔的半圆,却是以攻代守。

然而刀刃及身之际,杨虹身形突然一矮,以毫发之遥,避过长刀,同时手中短剑好似毒蛇吐信一般,迅疾的刺向张楚的小腹处。

短剑锋利,若真被他刺中小腹,只需往上轻轻一挑,张楚立刻便会肚肠流!

好狠辣的功夫!

对自己狠!

对敌人更狠!

张楚防的就是他的短剑,见状猛地一跺地面,身形借力原地跃起,双脚宛如剪刀一般夹击杨虹持剑的手。

同时手中长刀一转,刀锋向下,斜劈而下。

杨虹收剑,身形往后一扬,再次避过长刀,紧接着长身而起,向后几个跳跃便退出丈余远。

一合毕,双方你来我往,却未有任何实质接触,但心头均是大为警惕。

两人的武道,都还未入品,但武功路数,却已截然相反。

从二人的兵器,就能看出来。

雁翎刀,长三尺三寸,一寸长一寸强,势大力沉。

精钢短剑,长一尺九寸,一寸短一寸险,剑走偏锋。

形象点说,就是武器战pk敏锐贼。

一个力量强,耐力足。

一个敏捷高,爆发强。

无论那一方,被对手抓住破绽,都有可能会被一套带走!

张楚并没有应对这种走敏捷路线对手的好办法,只能尽力不让对方占据主动,带他的节奏。

他深吸了一口气,提刀冲向杨虹,口中大喝道:“再来!”

雪亮的长刀迎头劈向杨虹,迅疾如奔雷,正是以力欺人!

杨虹听着凄厉的破空声,心知不能硬接,当下故技重施,左脚一跺地面,身形向右方平移一尺,避过刀锋,再一个箭步,冲到张楚的跟前,长剑轻飘飘的的抹向张楚的咽喉。

他的右方,正是张楚的左方。

张楚长刀力劈华山,招式已老,力道已尽,本就很难变招,再加上这种从右到左,即使强行变招,也是强弩之末,对他构不成威胁!

事实上也是如此!

这种情况下,张楚若是强行变招,横斩杨虹,很大可能性就是,他死,杨虹轻伤!

算盘打得不错!

八门帮香主韦建功,当初算盘也打得如他一般响……

只是……

他不该近张楚的身!

这不是武器战pk敏锐贼的竞技场!

竞技场有规则!

这里没有!

只见张楚上半身猛地往后一扬,以毫厘之差,避过的雪亮的剑锋,同时左手向上一挽,一把扣住了杨虹持剑的手腕。

杨虹心下猛地一惊,手中的短剑向后一转,刺向张楚的肩头。

妄图以伤逼迫张楚放手。

但张楚却是向他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

“铛。”

早就去势已绝、新力已生的雁翎刀,仿佛盾牌一样的,拍开了短剑。

接下来,就是历史的重现了!

只见张楚脚下猛地一踢杨虹的右脚,左手拉着杨虹猛地向后摔。

杨虹重心不稳,一个不小心便被张楚摔到在地。

他心下大骇,双腿夹住张楚的右腿就想要把张楚也拉到地面上。

然而张楚早有后招,一膝盖就将他右手压到他的胸膛上。

下一刻,雁翎刀高高扬起,雪亮的刀锋,照射得杨虹的内心也如同寒冬腊月一般。

肝胆俱丧!

“张堂主,我认输、我认输……”

“噗嗤。”

闷沉的刀锋入肉声中,高呼声戛然而止。

长刀洞穿他的咽喉上,插进了泥土里。

鲜血宛如涌泉一般,顷刻间便染红了一大片地面。

他抬起手,无力的摸向自己的脖子,然后手才伸了一半,就落下了。

现场一片寂静。

无论是张楚的小弟们。

还是毒蛇帮的帮众们。

均是一脸痴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很多人的脑子都处于死机状态。

不是说好了分输赢么?

怎么突然就下杀手了?

这不是才刚开打么?

怎么这么快就死了?

张楚如果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一定会嗤笑着骂一句很傻很天真。

分输赢?

还有比一方死掉,更彻底的分输赢么?

方才杨虹招招不离他的要害,是只想分输赢么?

他心里没有半分不适。

从一开始,他就决定了,今日要灭了毒蛇帮立威!

单挑?

不过是为了减少己方伤亡的手段罢了!

易地而处。

杨虹为砧板。

他为鱼肉。

杨虹会放过他?

随着手上的人命越来越多,张楚已经明悟一个道理:弱小即是原罪!

……

张楚面无表情的在杨虹的尸体上擦了擦手上的血迹,起身,拔出长刀。

雪亮的长刀已经被鲜血染红,刀头还滴着血。

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摄人心魄的妖异光芒……

“以后这条街……归我管!”

张楚双目直视毒蛇帮的帮众们,清亮的眸子中杀意凛冽如北风:“谁赞成,谁反对!”

毒蛇帮帮众们这才回过神。

人群中一阵骚动。

“为帮主报仇!”

“瓦罐市场是我们的!”

有人愤怒、仇恨的高喊。

有人默不作声的后退。

就是无人投降。

张楚耐心耗尽,长刀一指,咆哮道:“砍死他们!”

早就蠢蠢欲动的李狗子等人,轰然杀出。

他们只有十几号人。

而对方,足足有将近三十号人!

人数悬殊!

但看起来,他们更像是人多势众的一方!

而对方,只不过是三十头待宰的羔羊!

……

是日,青龙帮黑虎堂副堂主张楚,率众进攻瓦罐市场毒蛇帮。

毒蛇帮帮主杨虹死,毒蛇帮灭,活命者不过十余!

瓦罐市场易手!

……

傍晚。

乳燕归巢,良人归家。

还未完工的四海堂堂口外,一声爆喝打破了入夜前的安宁。

“黑虎堂张楚,恳请与赵堂主一战,打磨武道、增进情义,望赵堂主恩准!”

不多时,四海堂大门洞开。

张楚一人一刀入内。

一炷香后,张楚负伤而出。

四海堂大门紧闭,堂主赵昌辉数日未露面于人前。

个种原委,次日便传遍城西帮派界。

一片哗然。

仇不隔夜,“血虎”张楚,自此而始!

第32章 不学刀法,迟早要完

“老弟,糊涂啊!”

坐在上方的刘五还在痛心疾首,“都是一个帮里挥马勺的兄弟,你怎么能干这种亲者痛、仇者快,自毁门脸的蠢事儿啊!”

坐在左手首位的张楚没搭理他。

他还在嫌弃“血虎”这个绰号。

“妈个鸡,是那个傻比吃饱了撑的给老子起的绰号?”

“老子不是使刀的么,怎么不给我个刀王、刀圣之类的绰号,实在不行,血刀老子也是可以接受的啊!”

“血虎……踏马的一听就是活不过三集的死跑龙套啊!”

他很恼怒、很抑郁、很无奈。

但绰号这玩意,又不是自己取的,他再不满意,也没法儿改。

总不能,以后见人就拿刀架着他,逼着给他改绰号吧?

他真要那么做,只怕这个绰号会传得更快!

而且他也明白,“血虎”这个绰号,恐怕是根据刘五来的。

刘五绰号黑虎,黑虎堂的名字就是根据刘五的绰号来的。

而他是黑虎堂副堂主,在其他帮派中人的眼里,他和刘五是一体的,绰号里理应带着一个“虎”字。

痛心疾首了半响的刘五,见张楚无动于衷,忽然话锋一转,道:“张老弟,如今你的地盘也够大了,那瓦罐市场,你看是不是先交给堂里其他兄弟打理着?”

张楚立马就反应过来。

合着刘五这次召集他和三位大佬来,不是骂他当众挑战赵昌辉那事儿啊!

原来是盯上了瓦罐市场这块肥肉!

他心下急转,面上忽然一笑,说道:“哦?五爷对瓦罐市场已有安排么?不妨事,都是自家兄弟,谁要看得上,尽管拿去。”

说到这里,他忽然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坐在下方的三位大佬:“但我要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啊,那瓦罐市场的毒蛇帮残余,还未清理干净,过去坐镇的兄弟,可得注意安全,别人死在哪个暗巷里,再怪到我头上,我可不认黄!”

三位大佬哪是还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一个个顿时吓得面色如土,连忙表示自己的地盘都看不过来,没精力再接手瓦罐市场。

如今的张楚,真可以说得上是大势已成!

前有程大牛、韦建功,后有杨虹,一具具有字有号的帮派大佬尸体,铺就了他仇不隔夜“血虎”之名!

这种狠人,没有一棒子搞死他的信心,谁敢招惹他?

不怕横尸街头么?

张楚很满意他们的识时务。

开玩笑!

他拿命打下来的地盘,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想拿走?

凭什么?

问过他手里的刀了么?

他如今已经不太在乎刘五对他的看法了。

刘五现在是比他强!

但他只要在帮规制定的游戏规则内玩耍,刘五就算是不满他,也拿他没办法!

毕竟从品级上讲,刘五只高他半级,他就算是有错,那也得总舵执法长老出面审判他,刘五没资格对他动私刑!

……

刘五这会儿也很恼怒、很抑郁、很无奈!

恼怒张楚越来越不给他面子,当着他的面都敢威胁堂里的弟兄。

抑郁自己竟然真拿张楚没有任何办法,明招暗招张楚现在都接得住。

更无奈堂里这三个不中用的大佬,给了他们机会,都没人敢伸手去抓!

这些饭桶!

难道就不明白,谁接了瓦罐市场,谁就能得到他刘五和总舵的支撑吗?

难不成张楚还真敢杀你们!

这么贪生怕死,还混鸡毛个帮派,回家卖番薯吧!

刘五最后冷哼了一声,冷着脸拂袖离去。

张楚在三位大佬的恭贺声,走出黑虎堂。

……

回家的路上,张楚暗自琢磨着,是时候学点刀法架子了。

昨日傍晚,他和赵昌辉那一战,他其实算是输了,只不过赵昌辉伤得比他重一点而已。

赵昌辉全程压着他打!

他是依靠浑厚的气血,生生拖垮了赵昌辉,最后才拼了一个两败俱伤。

其实真论实力,赵昌辉并不比韦建功、杨虹更强。

糟就糟在,赵昌辉清楚他的底细,压根不给他近身的机会,一直围着他游走,比拼刀招。

面对这种稳扎稳打的打法,张楚就只有防守之力了。

说起来,韦建功和杨虹,如果也和赵昌辉一般了解张楚的底细和打法,压根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张楚习武的时间太短了!

满打满算不到三个月。

连赵昌辉、韦建功和杨虹他们习武的零头都没有。

这点时间,即使有“饭桶流”这个金手指相助,也只够张楚拉架子、打基础,根本不够他学一门完整的对敌技法。

但他的体力和血气,看起来怎么着都是习武三四年才有底子。

这就很有欺骗性……

从而导致了韦建功和杨虹这两个在城西完全可以称得上是高手的帮派大佬,最终却死在了那么耻辱的招式下。

顺利得连张楚自己都有点膨胀了!

好在昨日赵昌辉把他打醒了!

他已经想明白了。

现在他的名气越来越大,迟早有一天,他的底子会被人挖出来。

虽说他并不惧被人了解他的习武进度,梁无锋那一句“血气异常”,就是他为了应对这种局面而打下的埋伏。

但如此一来,以后他再跟人交手,很难再有便宜可以占!

再不学点真正的一技之长傍身,迟早要完!

“可惜了啊,‘怀中抱汉杀’这一招,杀伤力其实也蛮强的!”

张楚叹息着,脚步一转,朝牛羊市场行去。

学技术,到蓝翔!

啊呸!

到梁宅才对!

……

“你要学刀法?”

梁无锋诧异的看着眼前的徒弟,觉得自己越来越跟不上他的脑回路了。

不前阵子才传了你一门黑虎拳么?

这么快就喜新厌旧了?

年轻人,这种想法要不得啊!

“兵器,乃手足之延伸,你现在连手足都没练好,进兵器太早了!”

梁无锋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开玩笑!

你练武才多久就要学刀法了?

再这么下去,老子还有多少东西能教你?

为师不要面子的吗?

张楚估摸着这小老头这是还没收到消息,不知道他昨日才砍死了一个用短剑的好手,当下就将昨日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梁无锋。

“师傅有所不知,昨日……”

“弟子这也是没办法,老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弟子现在就是身不由己。”

“我想关起门来,好好过自己的安生日子,平日里,跟谁都是和和气气的,没招过谁、也没惹过谁!”

“可总有些不知死活的蠢货觉得弟子好欺负,要来占弟子的便宜,没办法,弟子只能砍死他们……”

“可弟子的武艺,您也知道,现在整个城西帮派界都把弟子架在火炉上烤,弟子要再不学点刀法傍傍身,指不定那天就走在您前边了!”

梁无锋一听就怒了,几撮清须使劲抖动:“混账,你这逆徒,是咒为师早死吗?”

张楚闻言连忙嬉皮笑脸的蹲到他脚边,十分狗腿的帮他揉腿,“哪能啊,弟子巴望您老长命百岁还来不及,哪会咒您老……”

这一对儿师徒。

刚开始时,教的,未必是真心教;学的,也未必是诚心学。

说是拜师学艺,到不如说一场买卖。

但处的时间长了,教的,越来越用心教,学的,也越来越用心学,双方走动越来越多,倒也真有了几分师徒情谊。

比张楚和赵昌辉那种塑料兄弟情义,要真挚很多很多的情谊!

梁无锋也年轻过,也有过刀头舔血、朝不保夕的颠簸日子,哪能不明白张楚现在的处境。

他捋着胡须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松了口,“起来罢……别以为为师说你现在进兵器太早是敝帚自珍,你现在拳脚功夫还没练好,急着进兵器的确是有害无益!”

“许多人使了一辈子的刀剑也没使出什么名堂,就是底子打得太差,长成了歪脖子树!”

“不过你说的,为师也明白……这样罢,你回去后,打几口趁手的长刀,每日以桩功练刀架子,站上五六个时辰,先站满一个月,为师再教你基础刀式!”

第33章 弱小即是原罪

“兵器乃手足之延伸……”

“打几口趁手的刀,持刀练桩功……”

张楚翻来覆去的琢磨梁无锋那几句话,心中隐隐的有一种感觉:选兵器要慎重了,以后恐怕是很难更换了。

刀也分很多种。

就张楚在城西见过的,就有九环刀、圆月刀、柳叶刀、雁翎刀四种。

不同的刀有不同的使法,直接影响到武道路数。

比如。

九环刀重力。

圆月刀重招。

柳叶刀重速。

而雁翎刀,则是万金油,怎么使都对,却又怎么使都不太对……

张楚习武时日尚段,还没考虑过武道路数的问题,刀对他而言,只是一个砍人的工具。

没有刀,还可以有斧子。

没有斧子,用棒槌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要是能弄死对手的兵器,就是一把好兵器。

昨天杨虹手里那把使得宛如毒蛇信子一般的短剑,给他上了一课。

今日梁无锋的话,则让他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

“我该用什么刀呢?”

张楚暗自琢磨。

“九环刀?”

“以力欺人是好,但速度不快,在单对单的厮杀中,破绽太多!”

“圆月刀?”

“我现在的主要精力还在提升武道境界上,只怕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打磨刀招。”

“柳叶刀?”

“这个倒是可以考虑,先暂定吧……”

“雁翎刀?”

“这个就算了,样样精通,样样稀疏。”

张楚在暗中比较了一番,总觉得不满意。

其实他心里还有更好的选择。

东瀛武士刀。

学名:太刀!

他心里是歧视东瀛小鬼子的,但他也承认,东瀛小鬼子在某些技术上,的确有独到之处。

太刀能成为地球的名刀到之一,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的。

标准的太刀,根据使用者身高和手长来定制,通常长三尺数寸,不长不短,正正好,方便随身携带。

刀身轻盈、弧度合适,劈、砍、撩、撩、挑,都极为顺手。

当然,对张楚来说,这些优点都是次要的。

最重要的,当然是……帅啊!

颜值即是正义!

可惜了,东瀛太刀需要东瀛刀术才能发挥威力,张楚不会,现在也没地儿学。

可惜了一会儿,张楚又忽然反应过来:“不是……我踏马用不了太刀,可以用太刀他老祖宗唐刀啊!”

唐刀!

又名横刀、唐直刀。

长短、刀制,都与东太刀极为相似。

唯一的不同,就是唐刀是直刀,而太刀是有弧度的。

他记得前世好像看过一部港片,片名是叫抢帅、还是叫夺帅他都记不清楚了,但他记得,里边有个黑涩会是使唐刀,砍人的时候,帅到炸裂!

“光帅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

他竭力让自己不要这么快就被唐刀的颜值俘虏,正儿八经的审视唐刀的优点和缺点。

唐刀是直刀,刀身没有弧度,这意味着,唐刀削弱了劈砍能功,增强了穿刺功能。

从刀的形制上来看,唐刀更接近于剑,而不是刀。

这意味着,要想使好唐刀,刀招也应该偏向剑法一些。

这是坏事,也是好事。

老话说:月棍年刀一辈子枪,宝剑随身藏!

如果只看眼前,他现在缺的就是时间,花太多时间在刀招上,不一定是好事。

但如果放长远一点,横刀近似于剑,他现在打横刀的底子,日后若想转使剑,应该会顺畅许多。

这并不是好高骛远。

他如今对武道的了解还不全面,必须慎重一点,不能一开始就把路走窄了。

有的选,总是好事!

张楚权衡了半天,一拍手:“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以后就用横刀!”

他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后才决定的。

真的不是因为唐刀砍人帅……

……

张楚一天之内,逛了锦天府最大的几家兵器铺。

没有找到和唐刀形制一般的长刀。

最后只能先买两把长剑,改成两把不顺手唐刀先用着。

再在锦天府最好的兵器铺“凛锋阁”内,花重金订制了一把真正的唐刀。

画图的过程,张楚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又是参考太刀。

又是参考八面汉剑。

连刀身的颜色和刀鞘的颜色,都对铸剑师作了最细致的要求。

力求打出一把最帅……啊呸,最好用的唐刀。

然而图成后,并没有如他所想的,引起巨大的轰动,让他愉快的装个逼!

反应平平……

收图的铸剑师脸色毫无波动,甚至还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仿佛在说:像你这种神经病,老夫一个月就能遇到一百个!

他的眼神,让张楚不由得想到了一句不知道是不是谚语的谚语:兵器越怪,死得越快!

既不像刀、又不像剑的唐刀,在这个世界就属于可以列入奇门兵器的四不像!

“没关系!”

“你一定会让全锦天府的人都知道,有一种刀,叫唐刀!”

张楚是这样对自己说。

……

因为要拉刀架子的缘故,张楚又把桩功捡起来了。

从那天开始,他每天只做三件事!

北风呼啸的长夜里,他一手平举着一把唐刀,默默的站桩,感受澎湃的血气沿着经络运转,感受长刀在手时的手感。

待到晨起鸡鸣,他放下刀,练莽牛劲,继续打熬筋骨,磨砺对自身气血的掌控力。

晌午之后,他练黑虎拳,琢磨该如何掌握那六式杀招!

三件事,占据了他所有的生活。

他就像是一部不知疲倦的机器,抓住每一分、每一秒的光阴,拼尽全力的强大着自己。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会忍不住的疑惑,这还是那个一心混吃等死、连ceo都不愿意当的自己么?

到底是他穿越了张楚。

还是张楚吞噬了他的记忆?

他真分不清了。

有的时候,他也想慢下来,歇一歇,将一切交给时光,慢慢的生根、慢慢的发芽、慢慢开花、慢慢结果,慢慢……门徒遍锦天!

他更想像青龙帮其他堂主、大佬一样,每日里喝喝茶、溜溜鸟、装装比,玩玩俏寡妇,悠悠闲闲就渡过一天。

他现在有这个资格!

但他不敢慢下来。

他一慢下来,那些死在他手下的死鬼,就会一个一个的出现在他眼前。

程大牛、韦建功、杨虹……

他们鲜血淋漓、面目狰狞的看着他,无声的狂笑!

似乎在对他说:我们在九幽之下,等你团聚!

张楚不怕他们。

他们活着的时候,张楚都没过怕过。

他怕自己也落得和他们一样的下场。

杀人者,人恒之。

他能杀程大牛、韦建功、杨虹,迟早有一天,也会有一个人,来杀他!

他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来,只能够尽力将那一天,无限期延长。

一入江湖,身难由己……

弱小即是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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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是书评,兄弟们有时间,请一定把对这本书的意见、看法,以及一些想法,留在书评区,告诉风云。

众人拾柴火焰高,有了大家的意见,咱们这本《从大佬到武林盟主》,才能越写越好。

第34章 下雪了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下雪了……

张楚结束一夜桩功,一推开门,就只见到白茫茫的一片,清净如万丈白绫,让人心生欢喜。

他仰着脸,傻乎乎的望了半晌天空中飘飘然然落下的雪花,忽然童心大起的伸手去接……

他很多年没有见过下雪了。

张氏披着棉衣从屋里出来,略有些忧愁的看着屋外的大雪:“这还没到小雪呢……”

张楚算了算日子,发现是还有五六天才是小雪。

不过玄北州地处大离东北方,下雪下得早些,也很正常。

他是觉得无所谓,反正雪下的早些还是迟些,对他都没有影响。

张氏却是忧心忡忡的。

“新房子那边,今天该停工了吧?”

“看老牛的意思吧,他要愿意停工就停工吧,反正咱们是干一天活儿,给一天工钱。”

“也不知道伢子们有没有准备过冬的衣裳棉被。”

“没关系的娘,儿子待会儿就派人去买些棉衣棉被回来,给他们送去。”

“杂碎汤摊子呢?生意会有影响么?”

“不会有什么影响吧?下雪大家伙儿也要吃饭啊,咱们家的杂碎汤热乎,还能祛寒……”

“就怕天冷了,大家伙儿都吃不起饭了啊!”

母子俩在门前唠了一会儿嗑,张楚才明白自家老娘在担忧什么,心里不由的感叹老人心善。

锦天府可不是地球东北,有城市供暖系统。

这里的人越冬,富人靠貂裘棉衣、火盆煮酒。

穷人?

穷人只能靠命硬!

很多人晚上睡过去后,就再也没能醒来……

张氏和张楚前身,在锦天府渡过的三个冬天,就是三场生死大劫!

他温柔的挽起老娘的手,笑道:“娘,您要是担忧周围的街坊邻居,待会吃完饭出去转转,看他们过冬还缺什么,完了儿子派人去买回来,借给他们,开春了还咱家就行。”

他对梧桐里这些穷鬼没什么好感,前身的记忆里,这周围的住户也没少给他们孤儿寡母气受。

但只要老娘觉得舒心,张楚并不介意做一回滥好人,给那些他没好感的穷鬼们送温暖。

毛毛雨而已。

张氏愣了愣,随即又叹着气摇头:“要不少钱呢,算了吧楚儿,你挣钱也不容易。”

她不是心疼钱。

她是心疼张楚。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张楚的钱都是怎么挣回来。

都道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张楚身上每一道伤疤,那都是长在她心上啊!

张楚哪能不明白老娘心里怎么想的,笑着低声宽慰她:“没事儿,小钱而已,您儿子现在挣得可都是大钱,手指缝儿里漏点出来,都能撑死周围的街坊邻居们!”

这是真话。

瓦罐市场归入他手底下后,他虽然只是把杂碎汤摊子开过去,没有直接欺行霸市,但哪怕只是保护费,也比他之前手下所有生意的结余,加起来还多。

这也是他为何不愿意把瓦罐市场交给刘五的原因!

一个瓦罐市场,堪比两个梧桐里啊!

这种吃到嘴里的肥肉,谁敢下手抢,他就敢放手杀人!

如今他每个月的收入,刨去大本营工地、旧街区改造工地、以及发给小弟们的例钱这些大开支,差不离还能剩下五十多两银子。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但他自信,只要他一直强下去,流到他手里的钱,就只会越来越多!

张氏最终还是拗不过儿子,又是松了一口气、又是愧疚的张罗早饭去了。

张楚站在院子里活动着筋骨,心里忽然想起,柳乾坤说的那些人,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当初柳乾坤给他说的是这个月月初,如今这个月都到中旬了,还没听到消息。

难不成,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来了?

“不来捣乱最好!再给我半年时间,谁来老子都不搭理!”

他看着苍茫天地,自信的低声道。

就在昨夜,他对自身气血的掌控,终于突破了八成!

最多两个月,他就能完成气血如一,成为真正的九品武者!

到时候,黑虎堂内还有谁能动他?

刘五?

刘五已经老了,锐气尽失,在四海堂一战中受的伤,只怕现在还没好利索。

他若入九品,只要不抢刘五的堂主之位,刘五绝对不敢轻易对他出手!

“吱。”

门开了,李狗子双手拢在袖子里,打着呵欠走进来。

“楚爷,早啊!”

一见这货进门,张楚就不由的望了一眼厨房,那边刚刚冒出热气。

顿时好没好气的调侃道:“哟,狗哥,你每天这个饭点,掐得挺准啊!”

“那是!”

这货和张楚混久,是彻底没皮没脸了,竟然大刺刺的就应下了:“您也不问问俺婶儿,俺要是哪顿饭不过吃,她老人家担不担心俺!”

张楚懒得跟他瞎几把扯淡,抬腿就是一脚踢过去。

没成想,他这一脚却是把这货吓得够呛,一遍往后边退一边怪叫道:“哎哟,楚爷您悠着点,俺身上有伤!”

张楚一听,还没来得及问,厨房那头的张氏就拎着一把大勺子冲出来了,紧张的打量张楚和李狗子:“什么伤?”

李狗子先得意朝张楚扬了扬下巴,然后嬉皮笑脸的说道:“婶儿,没啥,俺请楚爷晚上去下馆子呢!”

张氏松了一口气,然后虎着脸教训他:“不过节不过寿,下什么馆子,有钱攒着娶个婆姨不好吗……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了?幼娘呢?”

幼娘,就是李狗子他妹,也和他一样,没个大名,就叫李幼娘。

“幼娘去棉纺称棉花去了,晌午过来!”

张氏挥动大勺子,唠唠叨叨的教训李狗子,“你呀,是该对幼娘多上点心了,大姑娘家家的,一身儿没补丁的衣裳都找不出来……”

李狗子点头如捣蒜,一副您说得全都对,就我没心没肺的无赖表情。

等到张氏终于回厨房了,张楚才一凝眉,低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他闻到这货身上的药味儿了。

李狗子满不在乎的挨着他坐下,低声道:“也没啥,就昨儿个下午,一伙不知道从那个裤裆里钻出来的生瓜蛋子,在瓦罐市场那边捣乱,俺就领了几个人过去找他们,一不小心遭了他们道儿,背上蹭破了点皮儿。”

张楚捏了捏手指。

他不意外没人告知他这事儿。

他是帮派大佬。

不是谁的爸爸。

他养的是打手,不是儿子!

特别是余二和李狗子,名义上他们虽然还只是黑虎堂最底层的帮众,但他们手头的权利和人手,不比黑虎堂另外三位大佬少。

如果连这点小事,都还需请他出面去解决,那张楚还养他们作甚?

至于李狗子所说的那伙人……

应该的确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生瓜蛋子。

真要是其他帮派对瓦罐市场下手,也不可能是这种小打小闹。

“人呢?”

张楚问道。

李狗子歪了歪嘴,笑呵呵的回道:“弄死了一个,剩下的,全废了扔出城了。”

张楚皱了皱眉头,有心说点什么。

这货跟着他打了几场血战、杀了几个人,倒是把骨子里的狠劲儿给激出来了,一出手,不是弄死就是弄残……

真要是其他帮派派来抢地盘的人,弄死了也就弄死了,不打紧。

但一群什么都不懂的青瓜蛋子,下这么重的手,就有点过了。

他张楚,如今也不需要拿一群生瓜蛋子立威。

但话到了嘴边,张楚又咽了回去。

跟着他经趟过四海堂血战、瓦罐市场血战的小弟,左右也有十几号人。

但就李狗子一个人变成这副心狠手辣的模样。

这就是天性了……

“以后自己注意着点,别什么事儿都傻乎乎的往上冲,你手下不是还有弟兄么?凡是让他们先上!”

“再说了,你搞不定,不还有我么?”

李狗子嬉皮笑脸的,一看就没把他的话往心里去,“这点小事儿都需要请您亲自出马,您还养着这多张嘴干鸡毛!”

这话,没毛病!

张楚也懒得跟他瞎比比,甩手就是一巴掌拍到他后脑勺上,“滚去站桩!”

偏生这货还就服这个,一溜烟儿的就跑到院子里,摆出马步的姿势站好。

张楚观察了他一会儿,见落在他肩头的雪花几息间就融化了,心下暗暗的点了点头。

他的年纪的确是过了武道筑基的最佳年龄,但好在他自己够勤奋,张楚这边的药膳也跟得上,还是有希望入品的。

当然,少说也要三四年!

“回头自己去选两把刀,以后跟我一样,站桩拉刀架子!”

“得嘞!”

第35章 来者不善

老张家现在就跟个大食堂似的。

张楚这个吃饭以桶计的大胃王就不说了。

他收在门下的那近二十号孤儿,也正值长身体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能造。

再加上李狗子,以及张楚手下那些三天两头过来打秋风的小弟,每次开饭,张氏都按照三十人份的食量准备饭菜。

她一个人忙不过来,还在周围请了几个妇人,帮她一起做饭。

狭小的院子,摆不了这么多桌子板凳,一到吃饭的时候,那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有坐在磨盘上吃的,有蹲在角落里吃的……

还有不要碧莲如李狗子者,直接就端着饭碗跟门神一样站在厨房门口,张氏端出一个菜,就先往自己碗里扒拉半碗的。

总之就是嘻嘻哈哈,没个正行……

张楚也不管他们,他家又不是什么高门大阀,吃个饭而已,没那么多规矩。

而且这样吃饭也挺好,喜庆、热闹,让人有胃口。

他每顿都能吃多五六个馒头!

“楚爷!”

这厢张楚正和李狗子抢一个鸡腿抢得正起劲儿,三个余二手下的小弟捧着一个长方形的木匣子进院子里来了。

“咦。”

李狗子回过头,惊讶看着来人,“大虎,你们不在牛羊市场收摊,跑到这儿干什么?”

张楚现在手下的盘子大了,人手也多了,虽然还没有明确过具体分工,但在张楚潜移默化的引导下,李狗子和余二已经形成一定的默契。

余二和他手下的弟兄,主要负责经营各处的生意,以及维持大本营工地和旧街道改造工地。

李狗子和他手下的弟兄,则是负责砍人,哪里有人捣乱,他们就拎着刀子上。

这种默契,很大程度是因为余二和李狗子的年纪和性格。

余二人至中年,已经过了争强斗狠的年级,锐气不足,沉稳有余。

李狗子正好相反,年轻,正是敢打敢拼的时候,锐气有余,沉稳不足。

他们这样分工,各自都能自己想做和喜欢做的事情。

这也算是张楚回报那夜他们俩拼死为他挡刀的恩情。

来人指了指怀里抱着的长方形木匣子:“百兵阁将这个送到咱们摊子上,说是楚爷订的兵器,二哥就嘱咐我们哥仨给楚爷送过来。”

张楚趁着李狗子说话的档口,已经将鸡腿收入自己碗里,然后端着脸大的海碗起身笑呵呵的说:“都还没吃饭呢吧,自己去盛饭,吃点!”

“谢楚爷!”

三人从善如流,将木匣子放到张楚面前,然后就自己钻进厨房盛饭去了,一点都不带见外的。

其实张楚也知道,小弟们三天两头来他家打秋风,不是真的缺这顿饭吃。

这是他们向自己表达亲近的一种手段。

有时候张楚仔细想想这事儿,也觉得挺奇葩的。

其他大佬,哪个不是三天两头酒楼坐,请自己手下的小弟吃吃喝喝,唯恐拢不住小弟们的心。

怎么到了他这儿,就变成小弟们轮流来舔他,就好像生怕跟不上他的脚步,有好事儿怕他想不起自己。

“不怕货比货,就怕人比人啊!”

思及此处,张楚心里多少还是有几分得意的。

“楚爷,这是啥?”

李狗子伸出油腻腻的爪子,好奇的去摸长方形木匣子。

张楚一巴掌排开他的爪子,“吃完在看!”

李狗子讪讪的收回爪子:“哦!”

……

刀柄长八寸。

刀长三尺四寸,宽两指半。

净重五斤四两三钱。

黑檀木为鞘、鲨鱼皮裹柄,刀身深沉如墨,只余刀锋处一缕雪光。

通体无多余花纹装饰,只有护手处,有一抹鎏金,宛如点睛,让整口刀看起来越发古典深沉。

李狗子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张楚也是爱不释手:“好刀!好刀!”

“楚爷,这是什么刀!”

李狗子痴迷的摸着刀身。

他并不知道这把刀所代表的意义,但单凭品这把刀散发着深沉、冷凝之感,便已将他征服!

男人的喜好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张楚起身,抽刀挽了个刀花,“唐刀,又名横刀!”

他已经抓着两把伪横刀拉了半个月的刀架子,刀一入手,便有入肉生根之感,好似手足一般。

他一时兴起,提刀大步走进院子里,“都出来,陪我试试刀!”

话音一落,围着他看热闹的孩子们,一涌而出。

几息后,张楚持刀立于院子中心。

李狗子和十几个孩子,一人手里拿着一节干柴围着他。

张楚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一正一反握住刀柄,立刀于身侧。

“来吧!”

话音一落,李狗子率先将一节木柴掷于张楚。

张楚见状,身形不退反进,手中唐刀迎着木柴斜斩而下。

“啪!”

手臂粗的木柴从中劈开。

“再来!”

这一次,飞向他的柴火不再是一节,而是四节!

破空声四起。

张楚身形于方寸之地急转,手中唐刀刚猛的或劈或斩,将一节节木材砍成两半,无一节砸到他身上。

“全来!”

下一刻,八九节木柴一起飞向他。

唐刀一转,刀势不复先前的刚猛,变得轻快似落叶、迅疾如狂风,或挑或撩、或挡或嗑,将众多飞向自己的木柴扫开。

最后竟只有两三节木柴打到了他身上。

李狗子见状,抬腿就是一脚提向一个将木柴打到张楚身上的孩子,喝骂道:“小王八蛋,不会扔偏一点啊!”

街头上厮混长大的孩子,皮实的紧,揉了揉被踢的屁股,嘻嘻哈哈的就跑开了。

张楚没搭理李狗子,欣喜的竖起唐刀,仔细打量刀口,就只见刀口完整平滑,锋利如初,没有任何缺口。

一口刀,两种截然不同的刀招路数,均流畅无比,没有半分生涩、勉强之感!

这就是他想要的兵器!

“啪啪啪……”

就在这时,篱笆院围外,突然响起一阵掌声,有人赞赏道:“好刀!”

张楚闻声回头,就见到五个穿相同款式的玄色劲装、膀大腰圆,宛如五尊铁塔一般的大汉,站在篱笆外,心头没由来的生出了一种“来者不善”的预感。

第36章 若敢分生死

这五人。

年长者约莫有三十出头。

年少者应该和张楚、李狗子一般大。

五人站在篱笆外,并未凌乱的挤成一团,也非是一字排开。

而是一人在前,四人在后,呈品字形站立,为首者,是就是他们中的年长者,一个肤色黝黑,五官却极为端正的俊朗汉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张楚望着这五人,总有一种仿佛面对一堵水泥墙的错觉!

很特殊。

也很强大!

前番他率众进攻毒蛇帮,毒蛇帮那么多人站一块儿,都没给他这样的错觉!

张楚在打量这五人。

五人也在打量他。

见这位城西帮派界风头最劲的副堂主,有着“血虎”之称的张楚,竟是一个双十上下,既不如何高大、也不如何魁梧的白面后生,俊朗汉子的眼神深处,划过一丝轻视之意,大有“时无英雄,方使竖子成名”之感。

张楚还刀入鞘,拱手道:“黑虎堂,张楚!”

俊朗汉子亦拱手还礼,“黑虎堂,韩擒虎……见过张副堂主!”

一听到“黑虎堂”三个字,张楚心里就暗道了一声果然。

这五人,就是当初柳乾坤所说的那些人!

迟到了半个月,终究还是来了!

更有意思的是,这人的名字。

韩擒虎!

擒虎……

是真名,还是绰号?

是想擒黑虎堂这头黑虎!

还是想擒刘五和张楚这两头猛虎?

有意思啊!

这青龙帮,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啊!

张楚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

他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韩兄远道而来,进来吃碗茶水罢!”

韩擒虎摇头:“不敢劳张副堂主招待,兄弟此来,是得刘堂主的许可,向张副堂主取回堂中交给张副堂主暂管的三条街。”

他的语速不快,咬字十分清晰,特别是那个“副”字儿。

“哦?”

张楚嘴角的冷笑越发浓郁了,“三条?不是两条么?”

韩擒虎面色如常:“先前还有一条街道也交由了张副堂主暂管,如今也是时候交回堂里了!”

他说的,是以前程大牛手下的那条街,当初刘五将那条街交给张楚的时候,说的的确是暂管。

但黑虎堂内谁人不知,那条街就是刘五对张楚的补偿。

这是刘五的意思,还是他韩擒虎的意思?

张楚还未开口,李狗子已经怒声喝骂道:“你他娘的算老几,交不交有你说话的份儿?”

李狗子一开口,韩擒虎身后就有一个豹头环眼的黑面大汉就等着眼珠子爆喝道:“直你娘,那个杂种的裤裆没拴紧,把你个小杂种放出来满嘴喷粪?”

“去你娘的!”

李狗子面色一沉,扭头看向说话那人,眼神中杀机暴涨,“你再敢说一个字儿,今天要能活着走出这条街,狗爷把头剁下来送你当夜壶!”

越是没爹妈的人,就越忌讳“杂种”这两个字儿。

这个豹头环眼的黑面大汉,是犯李狗子的忌讳了。

听到他放狠话,院子里的小弟们纷纷拿出兵器,默默的站到了他身后,面色阴沉的看着篱笆外的五条汉子,只等李狗子一声令下,就冲出去砍死他们!

什么样的大佬,带什么样的小弟。

李狗子心狠手辣,他手底下的小弟也没几个善茬儿。

真要是心慈手软之辈,在他手下也待不住!

韩擒虎的手下,似乎对杀气极为敏感,李狗子杀心一起,一个个闲散的姿态就全部绷起来了,脚下还不自然的往韩擒虎的身后靠了靠……不是害怕,而是结成更紧密的阵型!

韩擒虎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好似疯狗般的李狗子,目光再回到张楚身上:“这是张堂主的意思?”

张楚一直笑呵呵的任由李狗子和韩擒虎的手下打嘴炮,没有出声打断他。

李狗子也是要面子的。

如果对方真敢继续挑衅李狗子……砍死就砍死吧!

没什么大不了的!

帮规?

当初的程大牛都敢不惧帮规对他下手。

现在的他,比程大牛强十倍,凭什么不敢!

“我兄弟的意思,当然就是我的意思!”

张楚笑吟吟的轻声道。

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十分压抑。

韩擒虎皱着眉头看着张楚。

张楚笑吟吟的看着韩擒虎。

仿佛下一秒钟,他们就会下令厮杀一场!

院里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孩子。

几个机灵鬼,硬拉着惊惶的张氏回屋了。

剩下的,就地找了些柴火块,个个面色不善的看着韩擒虎一行人。

他们是小。

但他们也知道感恩,知道谁对他们好。

张楚把他们从街上捡回来,给他们饭吃,给他们衣穿,给他们一个家。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没家的孩子,比穷人的孩子更明白人情冷暖。

……

沉默半晌,韩擒虎突然轻笑了一声,抱着两条膀子,悠然的转到大门踏进院子。

“嗤啦。”

这是小弟们刀剑出鞘的声音。

但李狗子没动。

他在等张楚的声音。

张楚也没动。

他想看看,这个韩擒虎还想玩点什么花活儿。

“来时就听闻,张副堂主勇猛过人,有‘血虎’之称,今日得见,果然名副其实!”

韩擒虎无视了一把把雪亮的长刀,目光炯炯的看着张楚:“这样吧,兄弟初来乍到,不知山高水浅,不如张副堂主出手,我们掰掰腕子如何……放心,点到为止!”

“你若敢与我分生死,我就接着!”

张楚轻描淡写的一口拒绝:“点到为止什么的,就算了罢,没什么意思!”

语气很轻。

但话里的意思,一点都不轻。

韩擒虎一进来,他就感受到了他体内血气的活跃程度。

和比赵昌辉强,但强得极其有限……

这样的人物,若是生死搏杀,只要他不会多少一招定生死的杀招,张楚有信心拖死他!

不是他杀性大。

而是韩擒虎……的确太咄咄逼人了点!

追到他家里来抢食!

只这一点,就令他对韩擒虎的印象,恶劣到极点!

韩擒虎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他是在死人堆里滚过几遭的人,当然能分辨出,张楚是虚张声势,还是真敢与他分生死!

不,不是敢不敢!

而是张楚想杀他!

他没料到。

他真的没料到!

做小弟杀性大!

做大佬的,杀性比小弟还大!

出口就是分生死!

“妈的人命就这么不值钱的吗?”

他心下抑郁,暗道自己好像也没招惹这个张楚啊,怎么就搞到个地步了呢?

分生死……

他是不敢的。

真的不敢!

张楚不比他弱。

就刚才张楚斩柴火那几刀,他就看出来了。

这个层次的准入品武者生死搏杀,生死往往只在一招之差。

他没有必胜张楚的把握,就不敢拿自己的命来赌。

他好不容易才从死人堆儿里爬回这花花世界,还有大把的好日子等着他,他不想就这么死在这里。

“看来今天这个下马威,立不成了!”

韩擒虎遗憾的在心里嘀咕道。

……

韩擒虎拿了两条街,离去了。

张楚目送他们离开,沉声对身侧的李狗子道:“听他的口音,是锦天府的人,回头派几个,去查一查他的底细!”

这个韩擒虎,野心勃勃、咄咄逼人,不是善茬儿。

他今日以分生死,将他逼退。

但保不齐,日后会因为更大利益,与他真的分生死。

他不惧韩擒虎。

现在都不惧,日后就更加不会惧!

但必须要先摸清他的背景。

这伙人,肯定是有大来头的。

不然,青龙帮不会接纳他们。

李狗子应下。

他心里也有危机感。

那韩擒虎见了楚爷试刀,还敢找楚爷掰腕子。

这代表,韩擒虎不惧楚爷……

自己呢?

能在楚爷手下走几招?

无知者才无畏。

知道得越多,李狗子越觉得自己弱小。

他想变强了。

再不变强,就跟不上自家大佬的脚步了。

ps:昨天书单大佬“蓝天火云”给风云取了一个外号:瓜刀压海棠(手动笑哭)。

风云觉得这个外号很有意思,可惜不能改笔名……

要不然这样吧,以后大家伙儿就叫我瓜刀好了!(手动斜眼笑)

第37章 卧底?

张楚原以为,韩擒虎这伙人,只有韩擒虎一人是大佬级,其他的都是他手下的心腹。

然而第二天,他就收到了消息。

韩擒虎他手下的那四个人,全是坐镇一条街的大佬。

而韩擒虎本人,俨然就是黑虎堂另一位副堂主!

他当时就震惊的几乎说不出话来……这伙人,到底是有多强的背景?

黑虎堂很快就变天了!

除了张楚外,另外的三位大佬,均被韩擒虎这伙人不同程度的打压。

识时务的,私下投奔了韩擒虎,只交出了堂口交由他暂管的地盘和生意,保住了自己原本的地盘和生意。

不识时务的,别说堂口交由他暂管的地盘和生意,连自己原本先的地盘、生意、人手,都被韩擒虎这伙人硬吃了大半!

不是没人去找刘五告状。

然而刘五竟只是和稀泥,别说惩罚韩擒虎,令他交出抢走的地盘、生意、人手,连派人申斥一下韩擒虎,都没做!

黑虎堂,俨然姓韩了!

不止黑虎堂。

飞鹰堂和四海堂,也都是如此。

特别是四海堂。

张楚收到风,一个叫步风的狠人,加入四海堂的当天,就公然挑战赵昌辉!

赵昌辉接战。

结果险些被步风当场打死……

四海堂一夜之间就姓了步。

赵昌辉手下近十号大佬,除了两个他以前的近身小弟外,其余人全投入了步风门下。

当然,这些都和张楚无关。

自那日韩擒虎上门,被张楚以分生死逼退后,韩擒虎就再没和他打过照面,也没碰张楚手下的地盘和生意,似乎打定了主意,与张楚井水不犯河水。

他如此识趣,张楚当然也不会傻呼呼的跳出来跟他打擂台,许多黑虎堂的老人上门来请他出头,他也都没搭理。

时间在他这边,每一天,他都会昨日更强大一分!

再给他两个月,他就能入品!

届时,区区一个韩擒虎,他分分钟就能砍死他!

而且,李狗子派出去打探韩擒虎底细的小弟,迟迟没有回信,现在对付他,张楚心里没底。

……

深夜。

屋外北风似乎刀子,晃动得破木窗哗哗作响。

屋内,张楚的呼吸声,亦悠长如牛饮,一呼一息,扯动着窗户纸不断膨胀、收缩。

若是有人在一旁计数,就会惊奇的发现,张楚每次一呼一吸间,间隔竟都三十个弹指以上。

“梆梆绑梆梆。”

悠远的打更声,将他从深层次的入定中唤醒。

他睁开双眼,感受了一下子体内的血气消耗的情况,觉得还能再持续一会儿,就重新逼上了双眼。

忽然,胸膛中一阵又麻又痒的异样感,让他不由自主的咳出了声。

他担心惊醒睡熟的老娘,伸手捂住嘴,却觉得手心一片温热……好像是一口浓痰咳在了手心。

他顿时大感惊奇。

“痰?”

健康男子的痰,是极少的。

这个时代又不存在尾气排放、空气污染和抽烟这一说。

而且张楚如今打熬筋骨有成、气血雄浑如大江长河,体质比普通男子强了数个档次。

好端端的,怎么会咳出一口痰来?

他心下暗惊,疑心自己是不是练功出了岔子,伤了肺腑。

当下收起手中的横刀,摸出火石点燃油灯,将手心靠拢油灯仔细观察。

然而入眼,却不是暗黄色的痰。

而是一团黑色的不知名液体。

他拈开这团不知名液体,细细一看,才发现这团液体,不是黑色……是暗红色!

有点像鲜血干涸后的颜色。

再一嗅……一股刺鼻的腥味儿。

腥,但不臭。

他惊疑不定的左思右想:“这是……肺腑的杂质?”

他有经验。

最开始练桩功打熬筋骨的时候,每次结束皮肤上都会覆盖一层油腻腻、散发着腥臭气味的杂质,感觉就像蒸桑拿一样爽。

后来那种杂质渐渐就少了……

到现在,他站桩,里衣依然会被汗打湿,但却不会再有丝毫的腥臭味儿。

连汗味儿都极淡。

不过肺腑排出杂质,到是第一遭,具体是不是,他心里也没把我。

他起身,试探着吸气,并未感觉到肺腑有任何疼痛感,相反,还有一种十分畅快的感觉,就像是溺水后浮出水面吸的第一口气一般。

但他仍觉得不放心,心想着,等天亮了去看看大夫再说。

……

“卖炊饼喽,武家老字号炊饼,又脆又大……”

“冻梨,又舔又脆的冻梨,一个大钱三个……”

以油脂伞和折扇闻名的青花街,一如既往的安乐繁华。

张楚坐在许氏医馆内,忐忑不安的望着正在给他看诊的许大夫。

已至花甲之年的许大夫,先是查了张楚的舌苔,又是把着他的脉搏仔细感应。

许久之后,他收回手,笑道:“楚爷,您的脉象平稳有力、后劲绵延,老朽真没瞧出什么毛病。”

张楚不死心,“许大夫,主要是我肺腑,最近不太对劲,您再给仔细看看……”

许大夫摇头,“肺腑属金,冬属水,金遇水则寒,今年雪来得早,您又是武人,感觉敏锐,偶有不适,也属正常,且老夫已查过您的舌苔与双手,并没有肺腑受损的迹象……这样吧,您要真觉得心难安,老朽给您开一剂滋肺强身的汤药,您拿回去煎服,有病养病,无病强身!”

张楚心下略安,拱手道谢:“多谢许大夫……狗子,取诊金来。”

从许氏医馆出来。

张楚仍觉得心头忐忑……毕竟是咳血啊!

行至青花街、牛羊市场、梧桐里的三岔路口时,他心下一犹豫,转身往牛羊市场行去。

他觉得,这事儿必须要搞清楚才行!

……

“你说你昨夜站桩咳血?”

梁无锋听张楚说完,也是大为诧异。

张楚点头。

“肺腑可有不适?”

张楚:“未曾感到。”

梁无锋:“伸出手,为师替你把脉。”

张楚依言伸出手,口头却道:“弟子方才已经去过医馆,大夫说弟子身体无恙……师傅,您说有没有这种可能,那口血,是气血滋养肺腑到一定程度后,排出的杂质?”

他这么问,并非无的放矢。

正常武道学徒习武,先习桩功熬筋骨,筋骨打熬有成,再练劲掌控气血,气血如一,便是入品武者!

很少有武道学徒,会在筋骨打熬有成后,继续炼桩功打熬筋骨。

毕竟练桩功打熬筋骨,是要消耗气血的。

花在打熬筋骨上的气血多了,练劲掌控气血的进度自然就慢了,气血无法如一,筋骨打熬得再强,也无法入品。

张楚之前,走的也是正经的先习桩功熬筋骨,再练劲掌控气血的路子。

后来因为要拉刀架子,就又把桩功捡起来了。

这一练,就又是一个月……

他站桩一个月,相当于其他武道学徒,站桩两三年之久!

而气血沿着近经络运转,虽然大部分都消耗在了筋骨上,但总会有一部分,散落到肉身的每一个角落,滋养肌肉和五脏六腑中。

极少,但积少成多……

梁无锋也知道张楚的气血有异常人。

他略一沉吟,便微微颔首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顿了顿,他又道:“武道三境九流,下三流统称练力,但每一流练的,是不一样的。”

“九流练肌!”

“八流练髓!”

“七流练内腑!”

“依你所说,的确有熬练内腑的迹象!”

说完,他松开了张楚的手腕,“安心罢,你的脉象平稳有力、气血雄厚如湖,比牛犊子还壮,没任何病灶!”

听他也这么说,张楚悬吊吊的心,总算是落回胸膛里了。

师徒连就张楚桩功问题,讨论了半响,一致认为,这是好事。

但也没有好到惊才绝艳、旷世奇才的地步。

练武本就是按部就班的事情,张楚在九品前就开始走七品的路,顶多也就是让他的身体底子比同阶武者强一点,以后的七品路,更好走一点。

这是梁无锋说的……

至于里边有没有羡慕、嫉妒,故意打击张楚的成分,那就是天知地知,梁无锋知,张楚不知了。

今日这师徒俩的谈兴都不错,聊完武道,又闲聊起近日城西帮派界发生的件件大事。

当听到张楚说起青龙帮内近日冒出了很多争强斗狠之辈,将青龙帮搅得乌烟瘴气时。

梁无锋突然牛头不对马嘴的插了一句:“听说刚到任的郡兵曹陆安狄、陆大人,是以镇北军千夫长的身份,调任的……”

张楚闻言愣了愣。

郡兵曹?

市级武装部部长?

这和黑涩会争斗有鸡毛关系?

他刚这样想,脑子里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失声道:“什么?”

“师傅,你说我们青龙帮里近日冒出来的这些好手,是新到任的郡兵曹的人?”

梁无锋捋了捋三寸清须,反问道:“为师说了么?没有吧……”

这简直是比上次说到刘五可能出身镇北军时那句“为师什么都没说”,更加明显的暗示啊!

张楚有点懵。

市级武装部长派手下来混黑涩会?

韩擒虎他们不会是卧底吧?

但哪有比黑涩会还踏马黑涩会的卧底?

今天休息一下,明日再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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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例钱

晌午,杂碎汤摊子生意最好的时候。

张楚和李狗子随着拥挤人流,慢慢的挪到摊子前。

“掌柜的,给我一碗杂碎汤!”

听到张楚的声音,亲自站在大铁锅前掌勺的余二惊讶的回过头,见了他,连忙摘下腰间的围裙迎出来,“楚爷,您怎么来了?”

拥挤在摊子前买杂碎汤的下力汉们这才注意到张楚,纷纷热情的向他打招呼。

“楚爷!”

“楚爷,还没过午呢!”

“楚爷,有日子没见您了!”

张楚和气的四下摆了摆手,迈步走进摊子里,早有识趣的食客,端着杂碎汤碗给张楚让座。

张楚无心跟自己的客人抢座,又拗不过这些食客,索性让余二给他们一人送两碗杂碎汤,以示感谢。

杂碎汤送过去,摊子的食客纷纷夸张楚仁义。

张楚笑着私下拱手。

他在城西这一片的名声,还是很不错的。

很少有帮派大佬能像他这样,不欺压平民老百姓,凭自己的本事做生意,见谁都是和和气气的,还数月如一日的,将卖不完的杂碎汤,免费赠送给附近的穷苦人家。

当然,这些其实都是小事,换一个正经的商人来做,或许大家伙儿就会觉得没什么,理所应当。

怎奈同行衬托的好。

其他帮派大佬,每做一件恶事,都会令周围的平民老百姓记起张楚的好儿来。

恶人做一件好事,会令人对他大为改观。

好人做一件恶事,或许就会遗臭万年。

千古如是。

……

张楚落座,余二也没有立刻过来招呼他。

等到摊子里的人流散得差不多了,他才端着一红一素两大碗杂碎汤过来,陪着张楚和李狗子一起坐下。

余二:“楚爷,您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

张楚用竹签子叉起一块儿红油猪大肠,扔进嘴里慢慢咀嚼,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他是有日子没来杂碎汤摊子了。

张楚:“去拜见我师傅了,顺道过来看看……怎么样?最近生意如何?”

余二:“挺好的,下雪后,生意比以往还要好上两成。”

张楚点头,这和他预料得差不多。

天再冷,人也要吃饭,杂碎汤热气腾腾,又麻又辣,正适合祛寒。

三人闲聊了片刻,余二忽然想起一事来。

“对了楚爷,有个事儿我正想晚上去向您汇报,现在您来了,就拿拿主意吧!”

张楚:“说。”

“今早上,步风的人来过,让咱们的杂碎汤摊子,以后每个月也按规矩交例钱。”

他刚说完,李狗子一下子就炸了。

“啪。”

他猛地一拍桌面,怒声道:“去他娘的,他算老几,也敢跟咱们论规矩?”

余二看了张楚一眼,有些担忧的低声道:“我也不想交……可现在这四海堂,基本上就是步风那伙人当家做主了,咱不交,以后这生意,怕是没法儿做了!”

“他敢!”

李狗子怒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楚爷,晚上俺就带几个弟兄,去会会那个什么劳子步风,看他是金刚不坏,还是三头六臂!”

余二拍了拍他的肩膀,摇着头道:“狗子,一点小钱而已,犯不着……”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李狗子挣开他的手,大声道:“他这是打咱楚爷的脸!这钱咱要是给了,传出去,不就成了咱楚爷怕了他步风么?”

张楚任由他们俩争执,自顾自的吃着杂碎汤,慢慢思索着。

例钱,说直白了就是保护费。

他刚开始弄杂碎汤摊子那会儿,生意不大,各个堂口看在他黑虎堂白纸扇的头衔上,就没跟他提过例钱这一茬儿。

后来他捅死程大牛坐大,一般的大佬也不敢来给他提例钱。

况且,当时要收他的例钱,就必须连着赵昌辉的馒头摊子一起收,为了一点小钱,一次性得罪两个青龙帮最有实力的大佬,正常人都不会干这种蠢事儿。

等他上位黑虎堂副堂主了,例钱这个规矩,就更兴不到他头上来了。

一般的大佬没实力、也没资格跟他讲规矩,有实力、有资格跟他讲规矩的三大堂主,也犯不着为这点小钱得罪他。

如今,步风这个不是堂主,胜似堂主的人物来跟他讲规矩……

是想逼他出手?

还是想拿他立威?

“有点难办啊!”

张楚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何尝不知道,这个例钱不能交,交了就等于是他向步风示弱。

但不交怎么办?

是杂碎汤生意不做了?

还是直接和步风开战?

左右都不划算啊!

吃完最后一块儿猪大肠,张楚抽出汗巾拭了拭嘴角,轻声道:“步风向要钱,就给他罢……”

“楚爷……”

李狗子一急,就要说完。

张楚抬手打断他了,继续看着余二说道:“但是,必须按照规矩来,别的摊子交多少,我们就交多少,多一个大钱,你就让他来找我要!”

他现在不愿意和步风、韩擒虎这伙人撕破脸皮。

至少现在不愿意!

他相信梁无锋说的话,小老头大半截身子都入土了,也没必要坑他。

而且当日韩擒虎来寻他时,他就觉得这伙人的站姿好像有章法,给他极大的压力,如今梁无锋一提点,他才明悟过来……

那是军阵!

五人一伍、十人一什……

青龙帮三大堂口,一堂一伍,加起来就是整整十五人!

十五个从北疆死人堆儿里爬回来的厮杀汉……

现在撕破脸,他必吃大亏!

更何况,这伙人的背后,还站着一尊大佛:新任郡兵曹!

那种等级的大人物,已经不是他能挑衅的了。

他不能。

刘五不能。

青龙帮帮主侯君棠,也不能!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在入品之前,能怂就怂,一切以保存实力为主。

……

余二闻言,心头隐隐的松了一口气。

他一个人主持这么多生意,压力很大的。

张楚似是猜出他心头所想,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道:“老二啊,你压力也别太大,你要知道,你代表的,是我!只要他们没搞死我的信心,就绝对不敢动你的!”

这点信心,他还是有的。

余二强笑着点头。

顿了顿,张楚又对李狗子道:“狗子,后边给你手下的弟兄打个招呼,没事儿多来这边转转……以防万一!”

李狗子忿忿不平的应了一声。

第39章 老汉推车

铅云覆万里,大雪封锦天。

张楚光着膀子站在雪地中,手持一柄竹刀,一刀一刀的劈砍着一节木桩。

木桩是常用来的做大船桅杆的百年铁木,一人高、腰身粗,深埋进地下,真刀子劈上去,都不能留下多深的刀印。

竹刀是以近百根细篾绞成的,浸泡了桐油,坚韧似的藤鞭,每一刀劈出去,尖锐的破空声都像极了鞭花。

无锋的竹刀,劈砍到铁刀都难留下多深刀印的铁木桩上,却砍的木屑纷飞。

“五百六十七!”

“五百六十八!”

“五百六十九……”

张楚一刀一刀的数着,声音铿锵有力,不像是计数,反像是在鼓励自己。

七百刀后。

他双手掌心今日才磨出来的血泡,又磨破了。

鲜血顺着刀柄,滴落到了白雪上,红得刺眼、红得妖异。

疼得他只想把竹刀塞进灶堂,一辈子都再也不要看见这个破玩意才好。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惯着自己。

他拧着两条剑眉,越发用力的握住了刀柄,越发用力的挥刀。

心头怒吼着:疼吧!

使劲儿疼!

有种疼死老子!

疼不死老子,老子就能变得更加强大!

“七百二十一!”

“七百二十二!”

“七百二十三!”

心疼儿子的张氏,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异样,第三次披着棉衣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他脚边的血迹。

“楚儿,歇一会儿吧,你在流血……”

张楚头也不回的大声说:“娘,我没事儿,外边冷,您别出来,我再练会儿,就进去歇息。”

张氏拿儿子没办法,只能站在门口,眼巴巴的望着儿子,希望他早些结束,回屋烤烤火。

逆来顺受了一辈子的老夫人不明白。

不明白儿子为什么要这样苛待自己。

明明日子都已经好起来了啊?

又不愁吃。

又不吃穿。

天冷了还烧得起炭。

为什么日子好了,儿子过得反倒过得比以前更苦了?

……

十天前,张楚持刀站桩站满一个月,去寻梁无锋。

梁无锋给了他一本刀谱,让停了莽牛劲和黑虎拳,每天照着刀谱劈木桩,以刀练劲。

刀刀需耗血气。

刀刀必尽全力。

能劈多少刀,就劈多少刀。

第一天,张楚用铁刀,劈了一百三十六刀。

双手鲜血淋漓,铁刀崩断四口。

第二天,张楚换木刀,劈了两百一十四刀。

扭伤手腕,铁刀崩断二十七柄。

第三天,张楚换竹刀,劈了四百二十八刀。

双臂肿如大腿,竹刀崩断三柄。

第四天,张楚劈了七百五十一刀。

血气耗尽,难以为继……

第五天,张楚劈了九百六十九刀。

血气掌控,突破九成,以竹刀,一刀斩开木桩!

今天是第十天!

张楚想要消耗大半气血,寻找突破血气掌控十成的窍门!

血气掌握十成,很难!

比血气掌握从一成突破到九成加起来,还要难!

血气又不是手脚,想用多大力道就用多大力道。

要想掌控十成气血,须得观想法、意志力、呼吸法三管齐下,方能成事!

张楚欠缺在意志力。

其他的武道学徒,练到他这个地步,谁人不是一步一个脚印,历经数年苦功?

那么多的时间、精力积累下来,谁人不是对自己筋骨、血气的每一分精进,都了如指掌?

熟能生巧。

熟亦能顺利掌控全身气血。

张楚不一样。

他的进步,太快了。

快到他还没来得及适应当前的力量,力量就已经再次变强了。

以致于,他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其实是极弱的。

这一点,气血掌控九成之前,还不太明显……

等到了接近十成时,他才感觉到棘手。

依梁无锋所说,气血掌控十成,心之所至,力之所及,进可隔山打牛、退可不动如山。

而张楚已经掌握了九成气血了,却依然只能依靠的呼吸法,强行消耗气血,增强力量……

形象点说,其他武道学徒气血掌控十成,是开车。

而张楚,气血已经掌控九成了,却还是老汉推车。

别人想前进,一脚油门,轻轻松松就冲出去了。

而张楚想前进,速度慢就不说了,还特别的吃力!

开车的和推车的相撞,后果不言而喻。

张楚现在正在做的,就是不断消耗掉体内的九成的气血,然后在气血一缕一缕的恢复过程中,去仔细揣摩、体悟。

相当于是将一身气血,拆开了分别掌握。

也就只有他敢这么干!

其他武道学徒要敢这么干,不出一天,尸体就凉透了!

当然,张楚也只敢做到消耗九成……消耗十成,只怕直接就猝死了,啥金手指都不好使!

……

“一千二百四十一刀!”

劈出最后一刀,张楚浑身冷汗直冒,呼吸剧烈得就像是哮喘一样,

已经过了九成的红线了!

此时他的脸色,灰白得就像是死人一样,双目更是浑浊得不见半分神光!

他用竹刀当拐杖,踉踉跄跄的冲进屋里,抓起早就备好的热馒头就啃,吃相就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张氏早就见怪不怪了,只顾着端着一碗温热的菜汤凑到他嘴边,一个劲儿念叨“喝口汤、喝口汤,别噎着”。

七八个馒头下肚,张楚的脸上终于浮起了一抹红光。

缓过气儿了。

他抓紧时间,跟老娘打了一声招呼,端起剩下的馒头就冲回卧房,盘膝坐到床上,全神贯注的去揣摩、体悟,每一缕新生的气血。

源源不断的热流,从他腹中涌入胸膛、四肢。

酸疼难忍的双臂,在热流的包裹中,顷刻间就松弛了下来。

感觉……感觉就像是上了刚上了机油的老旧发条。

一丝丝的力量感,从他全身每一个角落传递到他脑海中,仿佛有无数个小人在对他说:老爸,我们又行啦……

这就是血气恢复的迹象!

他深呼吸,用尽全身力量,握拳。

松开。

再深呼吸,再次用尽全身力量,握拳。

松开……

一次力道比一次更强。

一次调动的血气比一次多。

直到腹中热流耗尽,体内气血恢复三成,张楚才睁开眼,拿起一个个馒头大啃。

七八个馒头下肚,热流再起,他随之停手,再次闭上双眼,静心体悟。

第40章 进击的李狗子

风雪交加。

越发寒冷了。

没了张楚督促的李狗子,又固态萌生了。

桩也不站、刀架子也不拉,嘚嘚瑟瑟的召集了十余号小弟,舒舒服服的窝在家里喝大酒。

一大群臭男人,脱了鞋子烤着火盆,那满屋的臭脚丫子儿,简直辣眼睛!

只可怜李幼娘,才及得上灶台高,就不得不忍受一大群臭男人的臭脚丫子味儿,还得跑进跑出的伺候这群臭男人。

酒过三巡,一帮滚刀肉开始发牢骚了。

“哎,狗哥,您说楚爷到底是怎么想?咱们人多势众的,凭啥向那个几把步风低头?”

“是啊,您是不知道那伙人现在有多横,昨个儿二哥去进郑屠户那里进杂碎,正逢步风那个近身小弟去割肉,故意撞翻二哥的箩筐,还指着二哥哈哈大笑,当时要不是二哥拦着,刘瞎子就扑上砍他了!”

“是啊狗哥,您说就咱这伙人,在城西这片儿怕过谁?当初那毒蛇帮多屌,还不是被咱们给灭了!”

“难不成,楚爷真怕了那步风?”

“扯淡归扯淡,别扯楚爷!”

李狗子生气的甩了说张楚的那名小弟一巴掌,回过头阴沉着脸训斥道:“就你们这群满脑子下水的夯货,也配对楚爷的决定说三道四?”

他的做派,很多时候都像极了张楚。

连随手拍人后脑勺这种小习惯,他都学得有模有样。

他手下的小弟,也都如他一般二皮脸,被他甩了一巴掌也不恼,嘻嘻哈哈的提起酒坛子就给他斟了满满一碗酒,似乎是准备灌他一碗酒,报这一巴掌之仇。

李狗子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端起酒碗和他碰了一下,仰头一口饮尽。

末了,他把酒碗重重的往桌上一拍,虎着脸沉声道:“你们这些夯货,以后别啥事儿都埋怨楚爷,多体谅体谅楚爷的难处儿!”

“旁的不说,就说凭咱楚爷现在的实力,用得着怕谁?”

“步风?”

“他还没那个资格!”

“当初那毒蛇帮、赵昌辉,哪一个不屌?”

“楚爷还不是说干他们就干他们!”

“现在为什么要向步风低头?”

“还不是顾忌咱们这帮穷弟兄!”

“你们真当干仗,不死人么?”

“上次咱们干毒蛇帮,要不是楚爷先弄死了那个鸡毛杨虹,咱们这帮穷兄弟,至少要撂一半人在瓦罐市场!”

“有这么个拿兄弟当人看的大哥,你们不偷着乐就算了,还成天瞎几把埋怨,良心都喂猪了?”

“老子今儿就先把丑化说在前头,以后咱们哥们喝酒扯淡,你们扯谁老子都没意见,但谁要再敢说楚爷的不是,可就别怪老子不认他这个兄弟!”

他这边不带喘气儿的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下边的小弟却都一脸纳闷的看着他,一个个心里都在嘀咕:我们说什么?你就这么大反应?

他们觉得,自家大哥罗里吧嗦说的这一通话,与其说是说给他们听的,倒不如说是他自己发牢骚。

不过看他说得唾沫星子四溅,还是有个小弟很给面子的接了一句。

“那咱们也不能一直任由步风那伙人在咱们头上拉屎拉尿啊!”

李狗子深吸了一口气,笃定的说道:“你们跟楚爷的时间都没俺久,俺才最了解他的脾气,他有仇,从来都是不隔夜的,这次忍了这么大委屈,迟早连本带利讨回来!”

“迟早!”

众小弟一回想自家大佬的光辉战绩,纷纷点头称是。

“来,狗哥,咱们再走一个!”

有小弟给起身给李狗子敬酒。

李狗子大气的一摆手:“喝喝喝,菜不够、酒管饱,今儿个谁要竖着从老子这屋里走出去,就是看不起俺李狗子!”

“就狗哥您这句话,就必须自罚三碗!”

“对,自罚三碗!”

“不罚我们不喝!”

“多大个事儿,不就三碗酒么,喝酒喝!”

李狗子牛逼哄哄站起来,一手酒碗一手酒坛,大声道:“瞧好了!”

众小弟纷纷起哄:“好!”

就在这时,有人推门进来,顺着门缝涌进来的寒风刺激的屋内的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回头怒视来人。

却见到一个鼻青脸肿的汉子,拎着一个破酒坛子,怏怏的进来了。

见了来人,众小弟嘻嘻哈哈的打趣道:“哟,孙四儿,让你去打个酒,你丫打了小半个时辰,咋的?你这是去买粮食酿酒去了么?”

“你脸怎么了?摔跟斗了么?”

“什么摔跟斗啊,肯定是扒寡妇们被人揍的!”

孙四儿气呼呼的将破酒坛子扔到桌上,一脸晦气的说道:“甭提了,回来的路上,被王富贵那个孙子给撞了一个跟斗,糟蹋了酒不说,还揍了俺一顿!”

“王富贵?他揍你,你不会揍他啊?”

“他们三个人,俺一个人,怎么打得过他们!”

“啪!”

喝完三碗酒的李狗子将酒碗拍到了桌上,斜着眼看着孙四儿:“王富贵?韩擒虎手下那个王富贵么?”

“不是他还能是谁!”

“草他娘的!”

李狗子一把掀了桌子,暴怒的瞪着一双眼珠子大吼道:“步风骑到咱们头上拉屎拉尿也就算了,他韩擒虎竟然也敢蹬鼻子上脸,去他娘的,这日子没法儿过来……兄弟们,抄家伙,跟老子去砍了他们!”

“砍死他们!”

一群闲得蛋疼,外加喝得都有三分醉意的小弟,全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混蛋玩意儿,一见李狗子发怒,纷纷大声的附和。

一时之间,屋内到处都是翻箱倒柜抽刀子的混蛋玩意儿。

有个找不到刀子的混蛋玩意儿,灵机一动,冲进厨房提菜刀。

没成想,菜刀没拿到手,反倒把在厨房给他们做下酒菜的李幼娘引过来了。

小丫头迈着一双小短腿冲进屋里,一眼就看到一群喝得脸红脖子粗的糙汉在满屋子找武器,连院子里劈柴火的斧子都已经落到他们手里了,小脸儿登时就吓得惨白惨白的。

她冲上,死死的吊住李狗子的衣袖,哀声道:“哥,猪头肉马上就弄好了,你别出去了!”

李狗子粗暴的甩开她,怒声道:“别人都快踩到你哥脸上了,还吃个鸡毛的猪头肉!”

李幼娘被他甩了一个屁股墩,额头在桌角上磕破了都没管,又一下子扑到李狗子身上,八爪鱼一样缠着他,带着哭腔哀求道:“哥,你喝醉了,不要出去闹事了好不好……”

兄妹俩相依为命十几年,没有谁比李幼娘更了解李狗子的了。

她看得出,自家大哥已经喝醉了。

她也知道,自家大哥喝醉了,总是惹是生非。

“老爷们做事,哪有你个小丫头片子插嘴的份儿……给我撒手!”

李狗子粗暴的扒开她的双手,像扔鸡崽儿一样再次把她给扔了出去。

他这会正是酒劲儿上头、怒火中烧,谁都拦不住他!

没等李幼娘再次爬起来缠住他,他已经带着屋里的小弟风风火火的冲出去了。

李幼娘看着消失在风雪中的人群,急得都快落泪了。

这么多人拿着刀斧出去,要出大事啊!

可她人小力气也小,拦不住那个背时的大哥啊!

正当她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时,小脑袋里突然想起了一个自家老哥最服气、也最怕的人。

“对,找楚爷!”

念头一定,小丫头就再也待不住了,迈开两条小短腿儿就一头扎进了风雪里。

第41章 崩塌的人设

张楚一见到李幼娘,就知道出事儿了!

这么冷的天儿,小丫头跑到他家的时候,小脸儿冻得乌青乌青的,额头上还有血迹。

要没事儿,李狗子怎么可能让她这个样子跑过来。

问清楚事情经过,张楚什么话都没说,是把李幼娘交给老娘看管,转身就进了屋里。

不一会儿,他就披着斗篷,挎着横刀,带着两个近身小弟冒着风雪出去。

他知道,这把新刀,今天可能要开锋了……

……

计算总是赶不上变化。

张楚认怂争取到的时间,就这么葬送在了一个小弟沽酒的路上。

今天无论结局如何,他和韩擒虎、步风这伙人,都算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他不责怪李狗子。

因为李狗子也没啥大错,只是冲动了点。

做大哥的,其实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

比如李狗子。

他手底下的小弟被人以多欺少的揍了一顿,他要不给小弟出头,以后还怎么带小弟?

再比如他。

李狗子要被人给揍了,他要不给李狗子出头,他以后还怎么带小弟?

对错?

重要么?

不重要!

小弟做错了,当大佬的还能帮他出头,才重要!

……

李狗子的情况不妙。

张楚找到他时,他跟个血葫芦似的,生死不知的被韩擒虎踩在脚下。

而李狗子手下的那些小弟,也横七竖八的躺在周围,呻吟声此起彼伏。

但还能呻吟,就是好事。

韩擒虎在喝酒、吃菜。

酒是梅子酒。

菜是花生米。

很简陋,但韩擒虎却吃得自得其乐。

他那四名大佬级的心腹,站在他身后。

二十多号小弟,围着他四周。

张楚入内。

手中一把横刀。

身后两名近身。

别无他物。

韩擒虎见了他,笑呵呵的打招呼:“楚爷,多日未见,风采依旧!”

笑呵呵的声音,在此起彼伏的呻吟声中……逼格满满。

张楚单手扯下身上的斗篷,交给身后的近身小弟,淡淡的说:“废话我不多说,放人亦或者死战,你选!”

韩擒虎脸上的笑容一滞,随即就变得更加浓郁了:“楚爷就是楚爷啊,上门来求我放人,口气还这么大!”

张楚没看李狗子,目光定定的直视韩擒虎:“他给我挡过刀,对我有救命之恩……他死,我必杀你全家,给他陪葬!”

“哈哈哈……”

韩擒虎放声大笑,目光却冷冽似刀:“楚爷的口气,真是比这北风还大!”

张楚面无表情的轻声问道:“东城区庆余里那边,有一颗大槐树对吧?”

“啪。”

酒桌打翻在地,韩擒虎霍然而起,怒意勃发的指着张楚咆哮:“张楚,你找死!”

他一怒,围在周围的二十多号小弟齐齐上前一步,一把把明晃晃的刀尖、斧刃对准他。

张楚晃眼,扫视了一圈这些人,忽然笑道:“你这是准备以人数欺我?”

韩擒虎拔出一把后背砍刀,步下台阶:“欺你又怎样,你今日既然敢踏入此间,就别想活着出去!”

“呵呵!”

张楚笑了,抬起手,对身后的两名近身勾了勾手指。

一名近身会意,将拇指和食指塞进嘴里,吹了一记响哨。

下一刻,门外响起镇天的敲锣打鼓声,一大群黑压压的人影,提着刀斧出现在门口,虎视眈眈的看着瞧着屋内包围张楚的众人。

从屋里看屋外,影影绰绰的,根本看不清外边有多少人。

韩擒虎勃然变色。

张楚却是看着他笑道:“你以为,我会不做任何准备,就这么巴巴的上门送死?你真当我和你一样蠢?”

韩擒虎强笑着兀自说道:“你手下当打的人手大部分在这里,外边能有多少人?随便拉的人凑数吧?”

“想知道啊?”

张楚淡定的朝他勾了勾手:“过来试试啊!”

韩擒虎的脸色一阵阵阴晴不定。

这个张楚,真的看不透啊!

他以为张楚是个贪图钱财的守财奴时,张楚表示,老子就个是莽夫,没分生死的勇气,别来招老子!

他以为张楚真是个只知道分生死的莽夫时,张楚又表示,傻比,老子是个白纸扇好嘛,真当老子和你一样蠢!

不好搞啊!

他这边犹豫不定。

张楚却不打算给他思考的时间,右手落在横刀刀柄上,淡声道:“左右今日都撕破脸了,以后再见面也尴尬,不如今儿个就分个生死算逑……今日你我,只有一个人能活着从这屋里出去!”

他拔刀,手极稳。

银亮的刀锋,宛如这一地积雪,直冷近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比刀锋更冷的,是他说“分生死”时,那种淡漠得近乎冷淡的态度。

就好像他根本没拿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儿……连自己的命都不当一回事儿,还能指望他拿别人的命当一回事儿么?

地痞流氓放狠话,哪怕是叫嚣要杀谁全家,也可以只当他是放屁。

但一个砍死了三位大佬的狠人,哪怕只是说要请客吃饭,都必须十二分精神来防备!

韩擒虎听他又说分生死,只觉得肺都要气炸了!

一会儿莽夫,一会儿白纸扇,一会又莽夫……

你他娘的能不能维持好你的人设?

你这样,我们还怎么想辙搞死你?

他想发狠,想一声令下,一拥而上砍死张楚。

心里又有点怂……

万一呢?

万一外边的人,真是张楚的伏兵呢?

万一张楚是真的想分个生死呢?

万一今天的局,其实不是他的局,而是张楚的局呢?

细思极恐。

自己把自己给吓尿了。

张楚才不管他复杂的心历路程,直接无视了周围一把把对着他的长刀大斧,拖着横刀就笔直的走向韩擒虎。

似乎是打定了注意,今天不管任何人,只一心搞死他韩擒虎。

他这个举动,瞬间就成了压垮韩擒虎这头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哈哈哈……”

韩擒虎触电般的扔了手里的后背砍刀,拍着双手和气的笑道:“楚爷真是会开玩笑!你我乃同门兄弟,岂能因为小的们打打闹闹,就真的翻脸?”

“那不是违反帮规么!”

张楚的脚步一滞,疑惑中略带遗憾的看着他:“不打了?别啊,我人都来了,就当切磋吧,放心,一定点到为止!”

韩擒虎把他脸色的遗憾表情看在眼里,心头疯狂的怒吼道。

“他想搞死我!”

“他肯定是想搞死我!”

“他娘的,中计了,这是局中局!”

正常人,很难想象,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回来的厮杀汉,到底有多强的求生欲。

连尸山血海都趟过来了,谁会想死在阴沟里?

“哈哈哈,楚爷勇猛过人,这是咱黑虎堂众兄弟公认的实事,哪还用得着切磋啊!”

“口说无凭啊,还是打一场吧……以一百招为限好不好?”

“打打杀杀的多煞风景啊,雪景当前,咱哥俩喝喝酒、狎狎妓,岂不是美事一桩?”

“一百招太多?要不五十招吧!就五十招,韩爷您一定要满足小弟这个愿望!”

“改日、改日换个场合,老哥一定陪兄弟尽兴……你们些没眼力劲儿的蠢货,还愣着做什么,快把狗子兄弟送到医馆去,记住,让大夫用最好的药,什么人参、灵芝之类的,也一并开上,全算在我韩某人头上!”

第42章 无解的局面

牛羊市场,百味楼。

韩擒虎独自坐雅间里饮茶,脸色阴沉如窗外铅云密布的天空。

“啪嗒。”

雕花木门突然重重撞在了墙壁上……不像是被推开的,反倒像是被人踢开的。

一个光头汉子踏进来,鹰眸般的眸子在雅间内一扫,随即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嘲弄之意。

这么冷的天儿,这个光头汉子竟然只穿了一件褐色的单衣,还敞开胸怀,露出了黝黑的精壮胸膛。

韩擒虎见了来人,脸色越发的阴沉了,“步风,你请我来,难不成是专程为了笑话我的?”

这个光头汉子就步风!

险些打死赵昌辉的步风!

他大笑着坐到韩擒虎对面,左手拍打着光溜溜的头顶,“当然是专程来看你笑话的!”

他的头顶上,有一条长达半尺的月牙形伤疤,看伤疤的形状,当初险些掀开了他的头盖骨!

“哈哈哈……老虎啊老虎,你说你好歹也是趟过尸山血海的老卒,竟然会被一群泥瓦匠给吓住,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大人的脸面都被丢尽了!”

前几句他还在笑,说到后边,脸色却是陡然一冷,目光中凶残之意肆虐,如同择人欲噬的猛兽!

韩擒虎不答,像喝酒一样大口大口的喝茶。

他也憋屈。

昨日张楚前脚离开,他后脚就收到消息,知道自己被张楚耍了……围在屋外的那些人,大部分都是给张楚修房子的泥瓦匠!

“怎么?你真奈何不了那张楚?”

步风见他不答话,又道:“要不,老子帮你一把?”

韩擒虎撇了他一眼,冷声道:“怎么,你对张楚有兴趣?”

“当然!”

步风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了嘴角,眼神中凶残之意几乎要吞没理智的光芒:“老子对所有猎物,都有兴趣!”

韩擒虎竟然认真的考虑了一会儿,随即又摇头道:“算了吧疯子,张楚不是赵昌辉,你打不服!”

步风毫不犹豫的接口道:“打不服,就直接打死!”

韩擒虎依然摇头:“就怕你没把他打死,反倒被他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步风定定的看着他,韩擒虎也不势弱的直视他的双眼。

许久,步风忽然“嫣然一笑”:“你在激我?”

韩擒虎:“我是不想让你去送死!”

步风大力的怕打着桌面放声狂笑,笑得是前俯后仰:“有意思,有意思啊!”

韩擒虎冷淡的看着他。

几息后,笑声突然戛然而止。

步风一本正经,似乎从未笑过:“韩老虎,别说老子不顾忌同袍之情,张楚,再由你玩三天,三天后,你要还玩儿不赢他,他就是我的了!”

韩擒虎起身,大步雅间外行去。

“那就三天后见分晓吧!”

……

“都让让,楚爷来了!”

近身小弟分开了围着李狗子的小弟们。

张楚走上前去,看着床上脸色煞白,还处于昏迷状态的李狗子,沉声问道:“大夫今日来过么?”

李狗子的近身小弟点头:“来过。”

“怎么说?”

这名小弟看了一眼床边双眼红肿得像熊猫一般的李幼娘,默默的朝张楚摇了摇头。

张楚脸色不变,凑上前去,伸出手探了探李狗子的额头。

烫手。

张楚心下一沉。

麻烦了!

伤口还是感染了。

李狗子的伤势极重,身上深深浅浅的刀伤加起来不下二十道,再加上失血过多……昨儿个送到医馆去的时候,坐诊的大夫是死活不肯收,唯恐人死在他医馆里,砸了招牌。

后来张楚急了,拔刀架在那个大夫的脖子上,他才勉强愿意“尽尽人事”。

但后边张楚实在看不了那个大夫慢吞吞的手法,一脚把他踢开,亲手上手给李狗子处理伤口……清创、消毒、缝合、上药,这一整套流程,张楚还算清晰。

也亏得他处理伤口处理得科学又及时,要真按照那个庸医的法子,只怕昨天李狗子的尸体就已经凉透了。

但挺过第一关,这第二关,就很难说了……

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这种程度的伤口感染,死亡率即使没有百分之百,怕也有百分之八十!

“尽人事,听天命吧!”

他在心头叹了一口气,卷起袖子对身边的小弟道:“去,给我融一盆雪水,再弄一坛酒进来……酒只要烧刀子,其他酒不要!”

当务之急,是把他的体温给降下去。

别没死在伤口感染上,却高烧烧成了傻子。

半个时辰后。

张楚整理着衣袖从李狗子藏身的隐秘窝子里出来,阴沉着脸往黑虎堂行去。

……

“来了?”

张楚到黑虎堂时,刘五就坐在正堂里喝茶,见他前来也没半分意外,似乎早就在等他,“坐吧。”

张楚没跟他客气,径直走到他左手边坐下,“五爷,几日未见,气色好多了!”

“也该好了!”

刘五轻轻扣着茶碗盖子,一语双关:“不然,该坐不稳这堂主的位子了!”

“谁说不是呢!”

张楚似乎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又似乎听懂了:“您要再不出来主持大局,咱们这些黑虎堂的前浪,就快被后浪拍在沙滩上了。”

刘五看着他,忽然一笑:“怎么,连你也斗不赢韩擒虎?”

开门见山了!

“倒不是斗不赢……”

他把话挑明了,张楚也不藏着掖着了,毕竟针对韩擒虎这件事上,他和刘五是同一阵营:“就怕斗赢了,咱们那位新来的郡兵曹陆大人,有意见啊!”

“哟,知道得不少嘛!”

刘五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都查到陆大人头上了?”

张楚不知道他是真惊讶,还是假惊讶,但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也不在乎再多透露点砝码:“这还需要要查么?步风、韩擒虎那群蠢货就差把‘老子背后是陆大人’这七个字儿,写在脸上了!”

“和那俩目中无人的蠢货比起来,堂主您才真高明,那群蠢货只怕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您也是出身镇北军吧!”

“哈哈哈……”

刘五大笑着,朝张楚竖起一根大拇指:“不愧是咱们黑虎堂白纸扇,我就知道我刘黑虎不会看错人!”

张楚沉默,端起送进来的热茶,小口小口的啜饮。

他这边稳坐钓鱼台,反倒是刘五坐不住了,“说吧,你也是咱黑虎堂的老人,有什么事儿,老哥一定挺你!”

张楚抬眼看了看他……什么事儿你不知道?

“事儿到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就是想问问,咱青龙帮,对韩擒虎、步风这群人,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章程?”

刘五笑了笑:“没什么章程,咱们青龙帮背后的大人,和那位陆大人,不是一路人。”

“哦?”

张楚正了正坐姿,认真的问道:“那我杀了韩擒虎,不会被帮里交出去平息那位陆大人的怒火吧?”

刘五惊得端茶的手猛地一抖,然后看着张楚苦口婆心的说:“老弟啊,不是做老哥的要说你!”

“那韩擒虎不过只是打伤了李狗子而已,你没必要弄死他吧?”

“护犊子,也不是这么护的啊!”

老狐狸!

你刚不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么?

张楚在心里狠狠的鄙视了这货一顿,面上却是正色的朝刘五拱手道:“五爷,虚的大道理我就不白话了,当初程大牛派人伏杀我那事儿,您清楚,那夜,是李狗子撞开了我,替我扛了那要命的一刀!”

“要不是他,只怕如今我的尸体都已经烂完了!”

“这是义气,也是恩情!”

“我得还……”

“谁敢搞李狗子,我就要他死!”

刘五听完,心中竟有几分感慨。

混帮派的人,个个都把义气这俩字挂在嘴边。

但有几人能像张楚这样,真正把义气这俩字,当做一回事儿呢?

明知道韩擒虎背后站着那位陆大人,还想冒险弄死他给李狗子报仇,单凭这一点,张楚就已经比九成九的帮派中人更讲义气!

他沉吟了片刻,忽然低叹了一声,语重心长的说:“老弟啊,动手可以,但最好别弄死了……虽然各位大人私下里有默契,不会因为争斗生死而直接插手,但韩擒虎和步风这群人,乃是陆大人的亲卫。”

“谁也不知道,他们这群人中,谁在战场上救过陆大人的性命……”

“李狗子帮你挡过刀,韩擒虎搞了李狗子,你就想弄死韩擒虎。”

“那万一,韩擒虎也帮陆大人挡过刀呢?你弄死有韩擒虎,陆大人会不会弄死你?”

“到时候,哪怕是咱青龙帮背后的那位大人出面,都不一定保得住你!”

“话,老哥就说到这儿,个种利弊,老弟你自己斟酌罢!”

刘五对张楚说过很多话。

真话,假话,半真半假的话,都有。

唯有今天这番话,算是推心置腹了。

张楚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起身认真的给他作了一揖,以示感谢。

……

“难办了……”

从黑虎堂出来,张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是真想杀韩擒虎。

不止为了李狗子……

也为他自己。

昨日他狠狠的耍了韩擒虎一把。

韩擒虎但凡要点脸,就不可能这么善罢甘休。

与其等韩擒虎出招,倒不如先下手为强,砍死韩擒虎,一了百了!

想法是好的……

但韩擒虎背后那位郡兵曹,真是无解啊!

他原本想掏一掏刘五的底,看看青龙帮背后那位大人,等级是不是比那位郡兵曹陆大人高一级。

但从刘五的口气来推算,青龙帮背后的那位大人,顶多也就是和郡兵曹平级!

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前任郡兵曹!

这种没有压倒性优势的同级博弈,的确不可能为了他一个小卒子和对方彻底撕破脸。

除非……他张楚有更大的利用之处!

第43章 终成九品

无解的死局!

听了刘五那番话。

张楚是真不敢杀韩擒虎了!

那位陆大人的级数,高出他太多,真惹怒了那位陆大人,他只要一句话,就能让张楚横死街头!

他不敢杀韩擒虎。

但韩擒虎肯定敢杀他!

而现在青龙帮的高层,摆明了态度要坐山观虎斗,指着他们主动进场,镇压他和韩擒虎,肯定是不现实的。

这种局势下,张楚似乎已经无路可走了。

和解?

低头?

这些选择,在昨日之前,或许还走得通。

但现在。

要么他彻底斗垮韩擒虎,或许还要带上一个步风,压得他们再也无法兴风作浪。

要么韩擒虎彻底搞垮他,把丢的脸面,一次性连本带利的拿回来。

别无他选!

……

“想坐山观虎斗……老子满足你们!”

张楚心头发着狠!

他不想向谁证明他有多了不起,也没有什么失去的东西一定要拿回来。

他只想好好做生意,平安富足的活着。

所以他一再忍让!

一退再退!

但总有些刁民,眼红他的安生日子!

日夜都在算计他!

不想他好过!

那,大家就一起疯一场吧!

“来两个人!”

张楚起身,昂然往外走。

两名近身小弟进来,抱拳弯腰:“楚爷!”

“大熊,去置办请帖,后日我张府乔迁之喜,请帮里所有兄弟过来赴宴……记住,是所有!包括韩擒虎、步风,也包括柳副帮主,和侯帮主!”

“明白,楚爷!”

“骡子,去工地给工头老牛传话,后日,我要在新家办酒宴,我不管他用什么办法,把剩下的活计给我做完,缺人,就找人,老子出三倍工钱,缺时间,就给我日夜赶工,总之,后天我要办不成酒宴,我就拿他的人头当酒壶……你这两日,就带人守在工地,老牛要敢逃,就砍死他!”

“是,楚爷!”

两名近身小弟,转身出去了。

张楚站在家门口,仰头目光阴冷的注视着铅云密布的低矮天空,喃喃自语道:“你们不是想坐山观虎斗么,来把,老子戏台子都给你们搭好了!”

他要做最坏的打算了!

……

“一千四百…六十三!”

“一千四百…六十四!”

“一千四百…六十五!”

张楚剧烈的喘息着,脸色傻白如雪,晶莹的汗珠挂在他鬓角上,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欲做,殷红的血珠子,连成了串,顺着竹刀的刀柄,滴落在雪地里。

他很累。

几乎握不住轻飘飘的竹刀。

他很疼。

缺乏充沛血气的浑身筋骨,疼得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他全身针扎一样。

快到极限了。

快了……

快了……

“一千六!!”

“一千六百零一!”

“一千六百零二!”

张楚声嘶力竭的嘶吼着。

他的眼皮很重。

眼帘前,有无数荧光点在乱爬。

意识似乎都已经模糊了。

生命,仿佛已经已经变成了柳絮,每一次出刀,都会顺着竹刀,撞击到铁木桩上,再弹回他的躯壳里。

全世界,仿佛就只剩下那个木桩!

“啪。”

竹刀终于脱手飞出去了。

张楚直挺挺的倒在了雪地中。

早就守候在一旁的张氏见状,泪眼婆娑的端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豆腐脑冲上来,扶着他的头,舀起一勺豆腐脑儿喂到他嘴边。

几乎已经昏迷过去的张楚,凭着最后一股执念,努力吞咽。

几息后,热流涌出。

张楚挣脱了老娘的手臂,虚弱的一头栽进装豆腐脑的木盆里,如同牛饮水一般拼命的吸溜。

热气越来越盛。

浸泡着他整个人,暖洋洋的,宛如置身温泉。

一大盆豆腐脑儿下肚,张楚也终于缓过来了,嘶哑的低声道:“娘,把馒头拿给我……”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原地盘膝坐下。

张氏见他缓过来了,欣喜得应了一声,麻利的就回屋端着尖尖一簸箕馒头出来了。

这也是张楚为什么明知老娘见了自己这个样子,肯定会伤心难过,也依然让她亲自守着自己。

其他人,他信不过。

血气耗尽时,是他最虚弱的时候。

这时,只需要放任他彻底昏迷,他就是绝对死定了!

而且,他每次血气耗尽之后,食量都太惊人了。

他也不敢让外人看到。

偌大的世界,只有张氏绝对不会害他。

……

熟悉的滚滚热流,在张楚体内澎湃着,涌入四肢、胸腔,乃至全身每一个细胞、毛孔。

宛如久旱逢甘霖!

血气在恢复。

心脏疯狂的泵动着血液,将血气运送到每一丝肌肉,每一寸皮肤。

力量!

一丝丝、一毫毫,却无边无际的力量,从他身体都每一个角落涌出,汇聚成大江、大河、大海。

一种好想砸点什么冲动,宛如惊涛海浪一般源源不断的冲击着他的理智。

然而张楚的心神,却静如老僧,镇压着心头的一切冲动、欲望。

任尔惊涛骇浪,我自巍然不动!

一个接一个馒头下肚。

一股接一股的热流涌起。

一阵强一阵的力量汹涌。

完美的循环!

小半个时辰后,张楚福至心灵,纵身一跃而起,扭身,一次性释放心头所有的冲动,一记酣畅淋漓的直拳冲出,重重的轰在了铁木桩上。

“嘭!”

一声闷响。

落拳处炸开。

强劲的反震力道袭来,推着张楚向后退了三四步。

拳头更是被木屑割得血糊糊的。

然后张楚却没心思管自己的拳头。

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铁木桩的落拳处……那里,有一个碗大的坑洞。

这可是生长了近百年的铁木!

不似金石,胜似金石!

刀锋劈上去,都只能留下浅浅的一道刀印儿。

却被他一拳轰出了一个碗大的坑洞!

“啊哈哈哈……”

张楚狂喜的放声大笑,笑声说不出的酣畅淋漓!

成了!

终于成了!

这就是血气掌控十成!

这就是身如铁桶、通全身!

这就是血气如河,归海一!

“从今往后,老子便是九品武者!”

“什么韩擒虎、步风,通通玩儿蛋去吧!”

“再敢炸刺儿,通通打死!”

习武三月有余,他如履薄冰、夙兴夜寐,从不敢有丝毫松懈。

今日终成九品武者!

他,膨胀了!

请个假

完了。

朋友叫吃饭。

我以为一个小时能搞定,回家接着码字。

现在半斤白酒下肚,又开始啤酒漱口了……

俺因为码字,朋友叫了好几次都没出来,现在也不好说溜了溜了……

只能万分抱歉的请个假。

后边我每天三更,把欠的章节补上。

顺便说一句……啤酒真踏马好喝!

第44章 谁的阳谋(一更)

“啪啪啪……”

喜庆的鞭炮声响彻梧桐里,驱散了大雪封城多日的阴郁和清冷。

一个个鲜艳的大红灯笼,从张府一直延伸到了梧桐里外。

成群结队的青龙帮帮众,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穿街过巷。

梧桐里,有几年没有这般热闹过了。

张楚亲自站在大门前迎客。

他今日披了一袭大红色大氅,长发用银冠束在头顶,整个人看起来既精神又英气。

“四海堂,赵堂主到!”

街口迎宾小弟的唱喏声传来,张楚走下门前台阶,主动向前迎去。

赵昌辉在四个近身小弟的簇拥下,出现了,远远的望见张楚,便大笑道:“哈哈哈,楚爷,恭喜恭喜,您这宅子,可真大气啊!”

他的语气还是那般豪迈,只是张楚瞧他,脸色有些蜡黄,声音也无了往日那般中气十足!

都已经大半个月了,他的伤竟然还未痊愈。

看来当初他险些被步风打死的消息,不是误传。

张楚上前,笑着把住他的手臂,亲自为他引路:“哈哈哈,有您大驾光临,我这宅子才是蓬荜生辉!”

赵昌辉也大声的谈笑道:“哈哈哈,楚爷还是这么谦虚。”

有道是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敌人。

他与赵昌辉以前是敌人,现在,他们有共同的敌人。

跨过朱红的门廊,周围的人少了,赵昌辉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楚爷小心,步风他们在后头……来者不善啊!”

张楚面色不变,笑着轻声道:“赵堂主宽心,我心头有数儿!”

赵昌辉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点头不再多言。

张楚将赵昌辉引至酒席最上方的那一桌,已经坐在桌上的刘五见了赵昌辉,亦是笑着朝赵昌辉拱了拱手,却没有多言。

“飞鹰堂,铁堂主到!”

门外又传唱喏声,张楚连忙向赵昌辉与刘五告了一声罪,转身迎了出去。

飞鹰堂堂主铁鹰,前番张楚上位副堂主大摆宴席时见过,高高瘦瘦,但骨架极其粗大,话不多,但却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

青龙帮三大堂口中,黑虎堂、四海堂,都几乎被步风、韩擒虎这伙人掌控。

唯有飞鹰堂,仍在铁鹰的掌控中,分到飞鹰堂的镇北军兵卒,没能掀起半分波澜。

铁鹰的手腕,可见一斑!

张楚出去,亲自将铁鹰引至主桌。

至此,青龙帮三大堂口的堂主,都已到场。

只差总舵的四位青龙帮高层未到场:帮主侯君棠、副帮主柳乾坤柳,以及执法长老侯子正、赏功长老赵四海。

张楚也不能确定,那位深居简出,却将青龙帮死死攥在手心中的侯帮主,会不会给他张楚这个面子。

他若不到,今日这台大戏,可就少了许多声色!

……

“四海堂,风爷到!”

“黑虎堂,韩爷到!”

“飞鹰堂,刀爷到!”

听到迎客小弟那声嘶力竭,唯恐声音小了弱了自家声势的腔调,张楚冷笑着暗骂了一声蠢货!

这种场合,还非要凑在一起前来,怎么?是想给青龙帮的老人们一个下马威么?

他没出迎,双手拢在大袖里,稳稳当当的戳在门廊上。

不多时,黑压压的一大群人,摩肩接踵的朝这边行来,放眼望去,足有五六十人之众……场面像极了斧头帮大佬砍小钢炮时的场景。

韩擒虎,就走在这一大群人的最前方。

与他并肩前行的,是一个光头汉子,和一个脸上有刀疤的青年。

张楚没见过这二人,但他一眼就猜出,这二人,便是步风与陈刀!

这伙人,三大堂口都去了五人。

韩擒虎,是黑虎堂五人中的带头大哥。

步风,是四海堂五人中的带头大哥。

而陈刀,就是飞鹰堂五人中的带头大哥……这个人之所以没有韩擒虎和步风那么出名,只因上边有一个处于全盛状态的九品武者铁鹰镇着。

反正张楚从小看这个人。

韩擒虎远远的望见张楚,也是笑中带刺儿的大声道:“哈哈哈哈……楚爷乔迁之喜,我老韩带这么多弟兄来给楚爷道贺,给足你楚爷面子了吧?”

张楚看着他们张牙舞爪往这里边过来,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这人要做作死,真是拦都拦不住啊!

他用余光扫了一眼身旁的迎宾小弟,见他们个个都对韩擒虎怒目而视。

再回过头,看了一眼方才还人声鼎沸,这会儿却变得雅雀无声的酒席。

“这把稳了!”

他舒坦的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一大群人行至张府大门前,张楚侧身,不冷不热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光头大汉却停下了脚步,打量着张楚,对韩擒虎怪笑道:“嘿,这就是张楚?怎么看着还没老子家的看门狗精神啊!”

韩擒虎面露不愉的作色道:“疯子,你他娘的会不会说话,人楚爷好歹也是个人物,你怎么能拿你家的看门狗和他比较呢?你家看门狗见了生人,不龇牙不犬吠啊?”

“哈哈哈……”

话音一落,他身后的人群中就爆发出一阵猖狂的嘲笑声,无数道轻蔑的目光,在张楚身上扫来扫去。

这一刻,他们得意极了!

张楚没怒,上下一打量光头汉子,轻描淡写的笑道:“你就是步风啊?待会,咱俩好好亲近亲近!”

“没问题啊!”

步风一口就应下,怪笑着大声道:“老子那条看门狗,就最喜欢舔老子的脚丫子!”

“哈哈哈……”

他们身后的人群中,有爆发出一阵猖狂的大笑声。

只是他们或许只顾着笑了。

没注意到酒席上,很多人都在皱眉头。

……

在韩擒虎来看,张楚以副堂主的身份,大摆酒席,宴请全帮上下,这是阳谋,也是大势!

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有资格宴请全帮上下的。

等闲的大佬级人物,别说什么不伦不类的乔迁之喜,就算是成亲生娃,也只能在自己的堂口小规模的宴请一下同门兄弟。

一旦让张楚的酒席顺利完成,就代表,帮中的高层们认可张楚的地位与能力,张楚在青龙帮内的人望和声势,立刻就能达到一个极高的巅峰!

到时候,他们再与张楚开战,面对的,就不再是一个张楚了……他自忖,他若是张楚,凭着这份儿人望和声势,只需略施小计,就能拖着整个青龙帮与他们开战!

所以他们是不得不来!

不但得来,而且必须要以大势对大势,搅了张楚的酒席,破了他阳谋!

同时,也是向帮中其他大佬展示肌肉!

他们要将张楚的酒席,变成他们的主场!

……

“他们肯定以为,让酒宴顺利完成才是我的目的!”

张楚笑眯眯对身边忧心忡忡的余二轻声道:“然而并不是!”

“他们想搅和,那就搅和吧!”

听他这般说,余二皱成了“川”字的眉头并没有松开,“可是楚爷,咱们这样畏手畏脚,对您在帮中的威望,打击很大啊!”

“威望?”

张楚的心情很好,说话时嘴角都忍不住的上翘:“威望是打出来的,杀出来的,不是请客吃饭吃出来的!”

他的话音刚落,街口迎宾小弟那打鸡血般的高亢声音就远远的传来了!

“帮主到!”

张楚闻言,心里最后一块石头,落地了!

第45章 深不可测侯君棠(二更)

张楚理了理衣衫,匆匆迎上去,还没看清楚侯君棠长什么样,就一揖到底。

“属下张楚,拜见帮主!”

“好小伙子,起来罢!”

一只莹润如玉、不见半分老茧的宽厚大手,轻轻将张楚扶起来。

“谢帮主!”

张楚一定神,这才看清楚侯君棠长什么样。

他个头七尺左右,和帮中那些动轴八尺有余的昂然大汉比起来,不算高。

身形也不甚魁梧,但很匀称。

面容白净如宣纸,下颚留有寸许短须,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十分温和,宛如冬日的里的太阳。

配上一袭天青色的洁净长袍,高冠博带、大袖飘飘,书卷气甚浓,不似武人,像文人!

若不是柳乾坤与执法、赏功二位长老站在他身后,张楚简直不敢相信,这位像极了教书先生的儒雅人物,就是雄踞城西之地四载,镇压得无数小帮小派无法抬头的青龙帮帮主,侯、君、棠

连刘五看上去都比他强势!

张楚在偷偷摸摸的打量侯君棠。

侯君棠也在打量这位帮中新秀。

他见张楚生的五官端正、唇红齿白,眉眼间英气勃发,初次见他也不怯场,镇定自若,眼神中不由的透出了几分欣赏之意。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哪!”

他轻笑着扭头看柳乾坤,语气中略带几分唏嘘之意:“看着这些年轻人,我才觉得自己老了!”

“可不是!”

柳乾坤笑眯眯的捋着三寸清须:“昨日内子做了我最喜食的酱牛肉,要是倒退十年,我一食便能尽一条牛腿!可如今,却只能浅常即止、望牛兴叹……岁月不饶人哪!”

两位青龙帮的掌舵人旁若无人的说着些家长里短,却并没给张楚一种小家子气的感觉,反倒觉得比那些动不动就哈哈大笑的大佬们,更加的洒脱不羁。

他毕恭毕敬的抱拳:“帮主与副帮主春秋鼎盛,正是率领咱青龙帮大步向前迈进的好时候,怎能轻言老字?”

侯君棠轻笑一声,拍着张楚的肩头道:“好一个春秋鼎盛!年纪轻轻,有脑子有手腕还会说话,老五的确培养了一个好苗子!”

柳乾坤笑眯眯的点头:“我初见他时,也是这么说的!”

也不知道为何。

侯君棠至始至终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做派,未使用任何上位者震慑属下的手段。

但给张楚的压力,却是前所未有的大,只觉得这人就是一方深不见底的幽潭,他完全无法揣摩他心头所想。

这绝对是一个比刘五、赵昌辉之流,难对付十倍的人物!

他收起心头的小心思,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帮主,咱们进去吧,弟兄们都在等您呢!”

侯君棠颔首:“也是,今天可是你张府乔迁之喜,我们这些老家伙可不能抢了你的风头!”

张楚连声道“不敢”。

……

“拜见帮主!”

在张楚引着侯君棠跨过大门的瞬间,酒席上早就起身翘首以待的百余青龙帮帮众,纳头便拜,齐呼声震天。

张楚侍立在侯君棠身侧,放眼望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片平滑背脊,骄狂如步风,此时都不敢扎刺!

这是何等的威风!

望着这一幕,一种名为“野心”的东西,在张楚心中疯狂滋长着。

“男儿当如是!”

他对自己说。

“都起来罢!”

侯君棠长声道,声音既不威严,也不高高在上,十分的温和,宛如邻家大叔。

“谢帮主!”

帮众们起身,目光灼灼的翘首望着侯君棠。

侯君棠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帮中弟兄,洒然一笑:“咱们青龙帮,有日子没这么热闹过了罢?这还得多谢我们张副堂主,给了大家伙儿一个坐下来吃顿饭、喝碗酒、叙会旧的机会!”

说着,他竟朝张楚拱了拱手。

张楚连忙让开,低头急声道:“帮主折煞属下了。”

“今日你才是主人家,有什么折煞不折煞的!”

侯君棠笑呵呵的将他拉到身侧,说:“今日到场的兄弟中,应该就数我年纪最大,那我也就倚老卖老,喧宾夺主的代我们张副堂主招呼一句:大家伙儿吃好、喝好,以后要有了好处,多想想我们张副堂主,张副堂主要有难处,兄弟们能帮得上忙的也尽量搭把手!”

“哈哈哈……”

帮众们纷纷大笑,嘻嘻哈哈的说着“定不忘了张副堂主一饭之恩”之类的话语,酒席上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十分活跃。

许多如张楚一般,今日才第一次得见侯君棠的底层帮众,都觉得一下子就和自家最大的大佬拉近了关系。

就连张楚,心里都对凭空对侯君棠生出了几分亲切之感,就好像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帮主,而是自家的长辈一般。

这种春风化雨式的拉拢手心手段,简直就是可怕!

倒是在场的诸多大佬级人物,笑得就有些勉强。

尤其是韩擒虎与步风的脸色,已经可以称得上是难看了!

能做大佬的人,就没一个是真正的蠢货。

自家老大后边那几句的意思,分明是要……力捧张楚啊!

不然,以自家老大的身份,出席张楚的“乔迁之喜”,就已经给足了他脸面,为何要说要后边那句话?

……

张楚陪着侯君棠入座,开席!

一道道出自百味楼大厨之手的美味佳肴,桌上摆。

一坛坛在地下发酵经年的陈年美酒,碗中倒。

杯盏交错,酒香四溢。

斗酒的。

划拳的。

兴之所至掰腕子比手劲儿的。

哈哈大笑声,此起彼伏。

一个比一个酒量好。

一个比一个嗓门大。

比十来个戏班子一同开场,还要热闹。

张楚没敢放肆,小心翼翼的陪着诸位高层喝酒,话都说得极少。

他们这一桌,论年纪,数他最年轻,论职位,也就数他最低……谁叫他是青龙帮唯一一位副堂主呢?

按照他的计划,他现在本应该开始一些行动。

但现在,他不敢当着侯君棠使那些小手段了。

不过他也不着急。

因为他笃信,会有人坐不住的。

因为这场酒宴顺利进行下去,不符合某些人的利益。

特别是在侯君棠说了那番话之后!

第46章 他叫步风(三更)

“张楚,你不是说要和老子亲热亲热吗?过来陪老子喝酒啊!”

一声宛如春雷炸响般的大喝声,压下了酒席中喧闹的斗酒划拳声。

热闹的酒席,瞬间为之一静。

所有人都扭头看向张楚,眼神中意味难明。

因为说话的人……是步风!

而他和张楚争斗的背后,是青龙帮的老人们,和步风、韩擒虎这些外来者之间的争斗!

关系到在座的每一个人的利益!

张楚早就等着步风主动挑衅,当然不会意外。

他没急着答话,而是抬眼看向桌上的七位高层大佬。

柳乾坤似乎喝多了,脸色通红的眯着双眼,慢悠悠捋胡须,看上去似乎都快睡着了。

执法长老侯子正,冷淡的吃着他面前的那盘菜儿,没看张楚、也没看步风,似乎步风那声大吼,不过是败犬的犬吠。

赏功长老赵四海,笑呵呵的对张楚朝步风扬了扬下巴,倒是态度鲜明的支持他接招。

刘五虎着脸,似乎很生气,但他只是深深的看了张楚一眼,什么也没说。

铁鹰和侯子正一般,无动于衷的大口大口饮酒,似乎对张楚和步风之间的斗争不感兴趣。

赵昌辉咬牙切齿的看着步风,一脸的敢怒不敢言。

“一群老狐狸!”

张楚在心底暗骂道:“你们拿老子当枪使老子也认了,但你们好歹给个态度啊!”

就在他准备扭头去偷瞄坐在他身侧的侯君棠时,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的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叫你呢,去吧!”

侯君棠的声音,依然温和,面上也带着笑容,喜怒难辨。

但他这一声“去吧”,分明是支撑张楚的意思!

这下张楚心头有底了!

“不亏是能当帮主的,光这格局和气魄,就要比这些人高了不止一筹!”

张楚在心底感叹了一声,起身向桌上的诸位高层大佬告罪一声,提着一坛子十斤装的烧刀子往步风所在的方向走去。

……

“嘭。”

酒坛子重重砸在了酒桌上,震的桌上的碗筷齐齐跳动。

张楚粗暴的拉开坐在他面前的步风小弟,也不入坐,一脚踏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步风冷笑:“风爷准备怎么个喝法?”

步风哪甘示弱?跳起来同样一脚踏在椅子上,横眉竖眼的怪笑道:“爷们喝酒能有什么喝法,你喝多少、我喝多少!”

张楚一挑眉,“一言为定?”

步风梗着脖子,“一口唾沫一口钉!”

“哈哈哈……”

张楚陡然放声狂笑。

他一发笑,他手下那些分散在酒席中小弟们,也同时放声大笑。

直把在座的其他青龙帮帮众,笑得是一头雾水。

拼酒有这么好笑么?

好在有个碎嘴的小弟,一边拍着酒桌大笑,一边上气儿不接下气儿的给他们解了惑:“那个傻…傻比,竟然敢,敢跟我们楚爷拼酒,简直就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屎)!”

别人不知道张楚的酒量,他们这些经常和张楚一起吃饭喝酒的人,是知道的。

有多好?

他们不知道。

反正每次他们全撂了,自家楚爷还能清醒着给他们安排住处。

笑完了,张楚提起那坛子未开封的烧刀子,干脆无比的道:“干了!”

步风脸色猛然一变。

在座的青龙帮帮众们,也被张楚吓住了!

干了?

十斤一坛的烧刀子,干了?

你确定你没有跟我们开玩笑?

牛都醉得死吧?

步风也不相信,旋即就冷笑道:“你莫非是在唬老子?”

张楚懒得跟他废话,一把揭开烧刀子的泥封,大声道:“哪位兄弟过来鉴定一下,这是不是正经的烧刀子!”

“我来!”

“我也来!”

几个看热闹不怕事儿的帮众兴致勃勃的凑过来,用酒碗从坛子里舀出一碗,分了分,喝下去。

“是烧刀子没错!”

有帮众咂着嘴儿肯定道。

“绝对是青花街老陈记的五年陈烧刀子,我酒鬼敢拿脑袋担保!”

哟,这还是个喝酒的高手。

“你酒鬼的舌头,我们是一百个相信!”

飞鹰堂的帮众纷纷大声起哄,明着是帮酒鬼,暗地里,却是在帮张楚。

张楚目光一转,落到步风身上:“怎样,你要不要检查一下?”

步风抱着双臂,兀自怪笑:“是又怎样,老子不相信你他娘能喝完这一坛子!”

张楚咧着嘴,很憨厚的笑了笑,然后一手提起酒坛子就往嘴里倒!

清冽的酒液,宛如瀑布般垂流而下,落入他的口中。

他的喉头剧烈的上下涌动着,一口一口往肚子里吞咽。

面不红、气不喘,仿佛喝下去的不是酒,而是凉白开。

不!

哪怕是十斤凉白开,也能把一个人撑吐、撑死!

酒席彻底安静下来了。

所有人都静静的望着张楚,

有人目光发直,一脸懵逼

有人使劲儿的揉了揉双眼,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双眼所看到。

“咕咚。”

不知是谁吞了一口唾沫,提醒了在座的所有人。

下一刻,遍地都是吞唾沫的声音。

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个酒中仙的诞生?

不!

是一个传奇的诞生!

从今往后,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再吹嘘自己的酒量!

而亲眼见证眼前这一幕,将成为他们毕生吹嘘的本钱。

步风的脸色一变再变!

先是变白。

后是变青。

最后变成了死灰。

他知道,自己栽了!

十斤烧刀子,他喝不了!

但男人,可以狠、可以恶,说话却一定要算数!

他今日就算是醉死在这里,也一定会把这十斤烧刀子,灌进肚皮里!

“嘭!”

张楚将空酒坛子重重砸在了酒桌上,先打了个酒嗝,然后笑着对步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该你了!”

“好汉子!”

侯君棠第一个回过神来,一拍酒桌起身为张楚大声喝彩道。

这位一直风轻云淡的儒雅帮主,此时话音中竟都有了几分起伏。

“楚爷威武!”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起身大声叫好!

张楚朝四方拱了拱手,然后回过头,再次对步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都没料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得这么……顺利!

找他拼酒?

这不是作死么?

他的酒量,他自己都害怕的好吗?

步风瞪着张楚,眼珠子都红了,怨毒的话音,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往外蹦:“好,好得很!”

张楚不搭腔,只是又伸手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这个手势,就是在抽步风的大嘴巴子!

步风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狠命的一咬牙,就要伸手去提酒坛子。

一旁的韩擒虎见状,连忙起身拦住步风,脸色阴沉的看着张楚,万分艰难的一字一顿说:“他输了!”

认输。

很难,比他想象中还要难。

很丢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但总比眼睁睁的看着步风醉死在这里好吧?

张楚“疑惑”的掏了掏耳朵,侧耳大喊道:“你他娘的说啥?大点儿声!老子听不见!”

“张楚,老子弄死你!”

步风怨毒无比的咆哮了一声,红着眼一个虎扑冲向张楚。

他叫步风。

他真的疯了。

第47章 掀桌(一更)

张楚很张狂。

但他心里一直都很有逼数儿。

他知道,对这些习惯以暴力来解决问题的帮派中人来说,任何的矛盾,最后都会演变成火并。

文斗?

拼的是脑子不流血?

不存在的!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才是这些人快意恩仇的行为方式!

所以!

步风虽然是突然暴起,但张楚却没有丝毫手忙脚乱的迹象。

他手脚并用。

左手抓起刚刚喝空的酒坛子,狠狠砸在步风脸上。

右腿高抬,狠狠踏在了步风的胸膛上。

“嘭。”

步风来得快。

去得更快!

倒飞出两三丈远,撞翻了酒席。

碗碟碎了一地!

他一动手,酒席中立刻就有数十人掀了酒席站起来,凶狠的指着他叫骂道。

“直你娘,你还敢动手!”

“他娘的,风爷揍你是看得起你!”

“上,弄死他!”

他们叫骂着,蠢蠢欲动,大有围上来,趁乱打死张楚的势头。

这些人,几乎都是四海堂血战后,补充到青龙帮的新血。

他们或许也听说过张楚“血虎”的名头,但并不像那些老人那般忌惮张楚,而且他们跟着步风、韩擒虎这帮人,别的没学到,倒是把他们的飞扬跋扈,视青龙帮的老人们为土鸡瓦狗的心态,学了个十成十!

初生牛犊不怕虎。

人,总是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

他们蠢蠢欲动。

张楚手下的小弟们又如何会怕他们?

同样掀了酒席,破口大骂着朝自家大佬围上来。

嗯,帮派中人动不动就掀桌子这个习惯,真不好。

发起疯来,连自家都酒席都掀。

“草泥马,你们想翻天么?”

“带种的,动我们楚爷一下试试,老子杀你全家!”

“来啊,别光比比啊,弄死我啊!”

和步风手下这些自我膨胀的新人不一样,张楚手下的中坚,都是跟他趟过四海堂血战、毒蛇帮血战的杀人犯!

真动手,他们不含糊!

打嘴炮,他们同样不弱于人。

一个个主动把头凑上去,把脖子拍得啪啪作响,污言秽语就跟放鞭炮一样,一句句的往外蹦,十几张嘴皮子,愣是压着几十个人骂。

张楚的人不怯场,其他早就对步风、韩擒虎等人有意见的各堂口帮众也跟着起哄,掀了酒桌站起来大声叫骂着声援张楚。

好好的酒宴,瞬间就乱得就跟菜市场一样。

你一句“直你娘”。

我一句“草泥马”。

早已分不清,谁在骂谁。

但近百号人乱哄哄的叫骂了好一会儿,却无一人敢动手……

青龙帮两大定海神针侯君棠、柳乾坤,都还在那边坐着呢!

谁敢先动手?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嗯,也就是李狗子不在。

李狗子要在,铁定直接放手杀人……那厮如今杀性极重,发起疯来,谁的话都不好使!

……

张楚身处暴乱中心。

周围乱得一塌糊涂,站都站不稳。

步风的人,在拼命的往他面前挤,好像挤到他面前,就一刀杀了他似的。

他的人,在竭力挡着步风的人,不让他们挤到自己大佬面前。

张楚面无表情的抱着膀子,没开腔。

他在等。

等七位青龙帮的高层大佬发话。

然而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人站出来,喊上一句住手。

他不由的踮起脚尖朝那边望了一眼,却见侯君棠、柳乾坤他们,竟然还稳如泰山的坐在酒桌上喝酒吃菜,仿佛眼前这场暴乱根本不存在。

“去你妈的,这群老狐狸真踏马坐得住!”

他郁闷了已经一会儿,一咬牙,发狠道:“算了,求人不如求己!”

其实事情发展都现在这个场面,已经比他计划得还要好,侯君棠他们即使下场,也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大势在他!

他也是真没料到,步风那些手下竟然这么狂妄!

当着这么多大佬、高层,竟然都敢掀桌子翻脸。

他真想给那些蠢货点一百零八个赞!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张楚扯着喉咙咆哮。

他血气雄厚,已经开始淬炼肺腑,气息悠长如牛,这一嗓子咆哮出来,就跟炸雷一般,一下子就将乱哄哄的嘴炮声给压了下去。

一百多双眼睛静静的看着张楚。

张楚分开面前小弟,大步走向步风与韩擒虎。

乱成一锅粥的人群,也随着他的脚步,分成两派。

一派是以他为首的青龙帮老人们。

一派是以步风、韩擒虎、陈刀为首的外来者们。

泾渭分明!

“男子汉大丈夫,能动手就尽量别瞎几把比比!”

张楚目光宛如刀子一般扫过步风、韩擒虎、陈刀三人,硬邦邦的话音就跟大嘴巴子一样,劈头盖脸的抽在他们脸上:“老子知道你们眼红的老子安生日子,想夺我的地盘、抢我的生意,今天当着帮中所有兄弟的面儿,老子给你们这个机会!”

“打赢我!”

“我的地盘、生意,包括这间大宅子,全是你们的!”

“打不赢我,以后该几把在哪儿呆着,就在哪儿老实的呆着!”

“再敢乱伸爪子,全几把给你们剁喽!”

三人脸色都难看得跟猪肝一样!

他们知道,张楚已经彻底掌握了局面!

这场酒宴,已经是他的主场!

无论结局如何,他们都已经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此言当真?”

有人说话了。

不是韩擒虎,也不是步风。

竟然是一直沉默寡言的陈刀。

张楚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心道难不成自己看走眼了?这个老阴比才是这伙人的主心骨?

他心下急转,面上却没露半分犹豫,咧着嘴就笑道:“一口唾沫一口钉!”

话音一落,他身后的人群中就爆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声。

步风眼珠子通红的看着张楚,几乎把一口钢牙咬碎。

陈刀一步上前,朝张楚拱了拱手道:“那就由在下,来领教领教楚爷的高招吧!”

“你?”

张楚看他一眼,目光又落到步风身上,鄙夷道:“步风,你不一直挺牛比的吗?怎么这会儿缩卵了?哦,也是,你也就能趁着我们赵堂主伤势未愈,占点小便宜……废物!”

“哈哈哈哈……”

这一回,他背后的人群再也忍不住了,一个个插着腰,笑得那叫一个扬眉吐气!

真是山水轮流转,今日到我家!

你步风也有今日!

“张楚,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步风癫狂的咆哮了一声,一个纵身就又要扑向张楚,幸好韩擒虎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他,才没让他再一次扑街。

第48章 可愿放手(二更)

张楚在那边放嘴炮放得酣畅淋漓,把心头积郁了多日的不爽一次性发泄了出来。

这厢赵昌辉却有些不满了,坐在席上小声的抱怨道:“这家伙,踩步风就踩步风,带上我做什么!”

他只是发发牢骚而已,言语中对张楚并没有多少不满之意。

因为张楚还是给他留了面子的。

哪知道,侯君棠却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张楚也没说错嘛,你的确没打赢步风啊!”

赵昌辉闻言一愣。

不止是他,桌上的柳乾坤、赵四海、铁鹰等人,都是不由的一愣。

好明显的回护之意!

赵昌辉很快就回过神来,双手端起身前的酒碗,诚恳的低声道:“帮主教训得是,是属下小家子气了!”

言罢,仰头一口饮尽。

侯君棠看也未看他一眼,自顾自的提箸夹起一块猪下水,喂进嘴里慢慢咀嚼……张楚请客,于情于理都不会少了自家的杂碎汤,只是在一桌百味楼大师傅精心烹调、静心摆盘的美味佳肴中,大块炖煮的杂碎汤可以说是最上不了台面的食物了。

然而这个时候,侯君棠却偏偏就夹了一块最上不了台面的猪下水。

个中意味,让在座的几位高层大佬,不得不深思!

刘五目光闪烁不定,忽然抚须轻笑道:“怎么,这小子入得大哥的眼?”

侯君棠颔首,欣然道:“自然,有心计、有手腕、有魄力,还有不俗的武力,这样的人才,做区区一个副堂主,太浪费了……老五啊,可愿放手?”

刘五没想到侯君棠对张楚的评价竟然这么高,心里顿时有些肉疼。

张楚虽然能惹事,也不太听管教,但是真有能力,什么事儿交到他手上,他都能办得妥妥当当的,而且黑虎堂现在正值用人之际,刘五是真不愿放人。

但侯君棠都已经亲自开口了,他能说不么?

做帮主的,不要面子的吗?

于是乎,他虽然肉疼不已,但还是很大气的一挥手道:“大哥都开口,我老五还能说什么?只要你瞧得上,就尽管调走!”

哪知侯君棠却是笑着微微摇了摇头,轻言细语道:“总舵还有一个传功长老的位子,老五愿不愿屈就?”

刘五愣了。

铁鹰愣了。

赵昌辉愣了。

侯子正愣了。

赵四海没愣。

柳乾坤也没愣。

侯君棠很早以前,就在着手将以前打天下的老人们,一个一个从前线撤到大后方,换一些有锐气的年轻人上位。

这一点,别人没看出来,他们心里是有数儿的。

赵四海主动退居总舵,扶赵昌辉上位,就有侯君棠的暗示在其中。

刘五也不一定就是没看明白。

他或许只是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装傻充愣而已。

若是平安无事,侯君棠也就由着他了,毕竟都是拜把子兄弟。

刘五曾说侯君棠是个厚道人,这话大抵还是没错的。

然而今日这个场面,在凸显张楚年轻有为、有心计有魄力的同时,却也凸显了刘五的无能啊!

刘五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中间的关节,心中不由的死灰一片。

他看似粗枝大叶,但真不蠢!

真要是个只知道抡刀子砍人的蠢货,他也坐不到黑虎堂堂主的位子上去。

然而真要他放手,他却还是舍不得,强自说道:“再看看吧,张楚毕竟还年轻……”

去总舵当一个没有实权的长老,哪有坐镇一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来得痛快呢?

侯君棠微微颔首,不复多言,只是举箸夹起一块猪下水,轻轻放入刘五的碗中。

……

众人拾柴火焰高!

一百多号的青龙帮帮众一起动手,片刻时间就清理出一片足够宽敞的空地。

余二捧着张楚的横刀出来,奉于张楚面前。

张楚脱下大红色大氅交给近身,正待抓刀,余光却又看到了自己月白色的里衣。

这是他老娘日赶夜赶,缝了半个多月才缝好的新衣裳,要是撕破了,可不划算!

他想了想,索性将里衣和内衬一起脱了,赤着膀子,抓起横刀就往空地中心走去。

诸多青龙帮帮众,这才发现,张楚的身形看似单薄,但一身腱子肉精悍之极,横看竖看都找不到半分累赘!

场中,一身玄色短打的陈刀,一手提着一把柳叶刀,等候多时!

张楚的目光扫过他手中的两把柳叶刀,不动声色的持刀拱手道:“刀爷,请了!”

陈刀直视着他,淡声道:“楚爷还未说,你我今日比斗,有何章程!”

“章程?”

张楚笑了笑,风轻云淡的说:“没什么章程!刀剑无眼,你若能砍死我,便属我学艺不精,我若失手杀了你,那也只能算你倒霉,到了阎王爷哪儿,尽可告我一状!”

话音一落,周围立刻传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嘶嘶”声。

有人暗道张楚好狠辣,动轴便是以命相搏!

有人暗道张楚好大的口气,真当自己是天下第一!

张楚根本不在乎他们怎么想。

他早就说过,威风,是打出来的,是杀出来的,不是靠嘴皮子说出来的。

这帮人欺了他这么久,今日便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陈刀凝眉,沉吟了十数息后,轻轻吐出一个字:“可!”

“那就请吧!”

张楚拔刀,笔直锋锐的横刀这才第一次出现在世人眼前。

陈刀:“请!”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撞。

下一秒,张楚陡然一个虎扑,眨眼间掠过两三丈的距离,漆黑的横刀带起一摸雪光破开空气,凶狠的劈向陈刀的脖颈。

没有任何的试探,出手便是杀招!

他来势汹汹。

但陈刀没退!

不但没退,反而向前跨出一步,两把柳叶刀交叉于胸前,主动去招架张楚的横刀。

“铛。”

清越的金铁交击声中,横刀重重的劈在了两把柳叶刀中间。

但是,这一刀的力道,远远超出了陈刀的预计!

沉重横刀瞬间就压垮了两把柳叶刀,执着的劈向陈刀的脖子。

陈刀心道一声不好,暗中一咬牙,强行将身躯向另一侧平移了一段距离。

横刀刀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张楚抽身,拖刀后退。

“撕拉!”

利刃割破布帛的声音响起。

陈刀面不改色,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但看张楚手中的横刀,雪亮的刀锋分明已经染上了一抹妖异的鲜血!

一刀,陈刀伤!

第49章 还有谁(三更)

张楚一刀砍伤陈刀。

围攻的众多帮众,虽然惊讶,却并未感觉有什么不妥。

张楚都已经说了嘛,生死相搏,受点伤打什么紧!

但有道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张楚横刀压垮陈刀双刀时,还端坐在酒席上的几位高层大佬中,就有人轻轻“咦”了一声。

开口的是铁鹰:“张楚的力道有古怪,我见过陈刀出手,他离九品只有一线之隔,一手秋风刀法,已经有三分火候,他主动以双刀招架张楚,摆明了是试探张楚的力道,这种情况,九品之下,无人能压垮他的刀式!”

九品之下,无人能压垮陈刀的刀式?

意思是张楚就是九品喽?

此言一出,桌上几位高层大佬无不是虎躯一震,眼神中的惊讶之意掩都掩不住!

特别是刘五与赵昌辉二人,心里的惊骇,简直就是翻江倒海!

别人不知道。

他们俩还不知道么?

四个月前,张楚分明都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体弱读书人!

连学武艺的师傅,都还是赵昌辉给他介绍的呢!

入品?

怎么可能!

然而,立刻就有人打破了他们二人心头最后那一丝侥幸。

“老三的眼力,还是这么准!”

侯君棠微笑着点头道:“张楚确已是九品。”

赵昌辉不敢置信的失声道:“您怎么知道?”

刘五也看向侯君棠。

连他这个黑虎堂堂主都不知道张楚入品的事,侯君棠怎么会知道?

侯君棠摸了摸短须,温和的轻声道:“方才他拜见我时,我一扶他,便已知道!”

此言一出,席上的几位大佬,神色越发的古怪了。

张楚入品,是很惊奇!

但不知张楚练武才四个月的人,心里会惊奇,却不会震撼。

毕竟张楚也不年少了,双十出头的九品武者,虽然少见,但数量依然不少。

反倒是侯君棠,只是伸手扶了一下张楚,便知他已是九品……更令人惊骇!

在座的,除了赵昌辉,不是侯君棠的结义兄弟,便是和他一起打天下的老人,他们都知道,早在四年前,侯君棠便已入八品!

四载悠悠,转瞬即逝……如今侯君棠,又是几品?

七品?

还是……六品?

一时间,这桌集齐了青龙帮所有高层大佬的酒席上,也是心思各异。

几位高层大佬的轻声交谈,并未影响到张楚和陈刀的比斗。

张楚第一刀就占到了便宜。

但那一刀入肉极浅,并未给他带来多少实质性的优势。

反倒提醒了陈刀!

第一刀后,陈刀就再没给他主动出手的机会!

此人貌不惊人、性子也沉默,去飞鹰堂已有近一个月,却未传出任何值得称道的战绩。

远不如步风和韩擒虎扎眼。

若不是张楚有心收集这伙人的资料,甚至都不会注意到此人。

然而此时此刻,陈刀手持双刀压上来,张楚才发现,自己真是小看了此人!

两把平平常常的柳叶刀,在他手中使得,竟像是一架大风车一般!

一刀接一刀!

一刀沉过一刀!

一刀凶猛过一刀!

刀势绵延不绝,似乎有无数个手持柳叶刀的壮汉再围着张楚砍。

双刀衔接中,更是煞气四溢,竟令张楚竟然有一种置身尸山血海的错觉!

这绝不是对着木头桩子练出来的死板刀法!

是杀人杀出的刀法!

明明张楚的体力和血气,都比陈刀强了不止一筹,却愣是被陈刀这套刀法,打得步步后退,只有招架之力!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张楚憋屈得要命,在心头发狠道,“再这样下去,即使赢了,也没人会太拿我当一回儿!”

他今天不但要赢!

还要赢得干脆,赢得体面!

他要立威!

心念一定,张楚暗自深呼吸,激荡气血蓄力。

“叮!”

雪亮的柳叶刀再次一刀劈砍在了横刀上。

然而张楚这次却没有再后退!

他左脚往后一滑,摆出了一个弓步的姿势,生受了陈刀这一刀的力道。

眼见陈刀下一刀又卷着凄厉的破空声袭来,张楚左手也靠到刀柄上,双手一正一反捂住刀柄……正是东瀛小鬼子的太刀握刀法。

下一秒,张楚爆喝一声,一鼓作气挥刀上撩!

“铛!”

两把铁刀狠狠的撞在一起,声音就响亮得宛如铜锣一般。

强劲的反震之力,顺着横刀与柳叶刀席卷而回。

张楚弓步扎得稳稳当当的,反震之力袭来,他只是上身略微一晃,便顺利将其卸去!

而陈刀就不行了,脚步虚浮,稳不住身形,一连向后退了五六步,才勉强卸去了张楚这一刀的力道!

他的刀法,名之为秋风刀法!

刀如秋风,挥刀扫落叶,讲究的便是“迅猛”二字,极重刀势!

而此刀法的破绽,不在刀法上,而是使刀的人上!

气血、体力,全在刀上!

刀强!

人就弱了!

而张楚这一刀,乃是以十成血气,一刀爆发!

正是以力破巧,直击破绽!

未等陈刀稳住身形,张楚已经扑到陈刀的面前,将他当成家里那个铁木桩子,抡起横刀就砍!

没有任何章法!

连张楚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刀砍完,下一刀要怎么砍!

反正就一个字儿:猛!

刀刀全力以赴!

当然,对陈刀这种已经开始精修刀法套路的使刀好手而言,其实并不存在乱拳打死老师傅这种无厘头的事。

若给他准备的时间,三刀之内,他便能找出张楚的破绽,轻易将他逼退,或者直接反杀!

但他现在下盘不稳,十成力气,连两三成都发挥不出来,如何静下来去寻找张楚的破绽?

他只能被动的去招架张楚的横刀。

然而他的体力和血气,本就不如张楚,此刻张楚刀刀全力以赴,他却连站都站不稳,又如何招架得住?

一刀!

两刀!

三刀……

每一刀,张楚都能将陈刀震得不住后退。

而他的下一刀,又总会赶在陈刀还未稳住身形时,赶到!

震得陈刀是全身血气沸腾,心头更是急得直欲吐血,却找不到任何打破这个恶性循环的办法!

他不是张楚!

他以秋风刀法压制张楚,张楚尚能以九品的实力,强行翻盘!

而他,实力本就比张楚弱了数筹,此刻被张楚以力压制,拿什么去翻盘?

刀法?

那也要张楚给他使刀法的机会!

双刀?

这种情况下,双刀只是累赘!

他气血激荡得直欲吐血。

张楚却是爽得全身的血气都跟刚上了润滑油的发动机一样,越转越快,越转越快!

这是他踏足九品之后,第一次跟人动手!

陈刀不是他家里那个铁木桩。

他对铁木桩,不会有恨意。

蹂躏铁木桩,他也不会有快感!

而他对陈刀所代表的这群人,却是非常非常的不爽。

当着这伙人的面蹂躏陈刀,他心头更是爽得飞起!

快意恩仇!

念头通达!

那横刀,抡得就像是铁锤一样!

越抡越爽!

越爽越有劲儿!

越有劲越想抡刀子砍人!

这是良性循环!

围观的一两百号帮众,当然看不出这么多道道。

他们只觉得,张楚的气势越来越霸道,越来越凶猛!

真像是一头下山猛虎般!

简直不敢直视!

而陈刀的气势,却是越来越弱,越来越虚。

站在张楚的面前,就像是一只在猛兽的阴影下瑟瑟发抖的幼兽!

这样的张楚,简直就是可怕!

……

横刀第十次劈出的时候,漆黑的刀身上,竟然荡漾着一股肉眼可见的淡红色光晕!

看到这股红色光晕,在场的练武之人,谁还不知道张楚已经入品?

陈刀周身的血气已经完全被张楚震散,彻底失控!

他见到张楚这红光流转的一刀时,心头瞬间就有了一种明悟:自己接不住这一刀!

但接不住,也要接!

接了,还有机会活!

不接,必死无疑!

这一刀,张楚绝对收不住!

看张楚的意思,也完全没有收力的意思!

蝼蚁尚且偷生!

他也不想死!

当下,就只见左腿狠狠的往后一跺,任由反震之力席卷五脏六腑,举起双刀歇斯底里的咆哮道:“霜杀百草!”

他向前,双刀宛如一杆铁血战旗,卷起冰冷的刀风,主动迎向横刀,

“铛!”

一把柳叶刀当场崩断。

陈刀仰头喷出一蓬血雾,身子宛如落叶一般倒飞了出去。

张楚保持着劈砍着的姿势站在场中,没有追上去一刀砍死他。

他微微喘气着,精悍的赤裸上身汗水津津,强烈的雄性气息肆无忌惮喷发着。

他现在很焦躁!

非常非常的焦躁!

心头仿佛有一团熊熊烈焰,从胸膛一直延伸到了喉咙。

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就能发泄出来了!

他很难受!

不上不下,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很难受!

“差一点!”

他在心头怒吼着!

“为什么差一点!”

他需要发泄!

却无人可供他发泄!

他怒意勃发,扭头横刀一震,直指人群中的步风:“步风,可敢出来与我一战!”

他面容扭曲、须发皆张,形如逐虎过涧的古之恶来!

看着这样的张楚,往日里张狂跋扈如疯子的步风,眼神竟然本能的退缩一下!

他的张狂跋扈,是虚张声势!

也是歇斯底里到一定程度后的触底反弹!

就像是某些怕死的人,怕到一定极限后,却摇身变成杀人狂魔!

对付这样这种人,讲法律、讲道理都没用,只有找一个比他更凶、更狠、更狂的杀人狂魔治他!

张楚现在就比他凶、比他狠、比他更狂!

他一秒破功!

步风的退缩,或许连他身边的韩擒虎都没发现。

然而离他数丈远的张楚,却是瞬间就捕捉到了。

他更加的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发泄一下!

只差一点了!

真的只差一点就出来了!

他举刀,扬天长啸:“还有谁!”

啸声悠远。

半个梧桐里的穷鬼都被他这声长啸,吓得打了一个寒颤。

第50章 幼虎声势起(一更)

“还有谁!”

张楚举刀仰天长啸。

鸦雀无声,一两百号青龙帮帮众,无人敢直撄其锋!

“这小子要破障了!”

这边的侯君棠见状,却是轻笑了一声。

柳乾坤、铁鹰等人都纷纷点头:“这才是真正的九品!”

侯君棠目光转向刘五,饶有兴致的说道:“怎样,老五,有没有兴趣上去给你手下的大将搭把手?”

刘五目光闪烁的看着他,心头迟疑了几息,旋即端起面前的酒碗仰头一口饮尽。

他吃不准老大的想法,但他清楚,这个时候绝不能示弱!

再示弱,他再耍赖,也坐不稳黑虎堂堂主的位子了!

也是时候,让这些小辈知道知道,姜还是老的辣的道理!

一碗尽,刘五起身,豪迈的大声道:“老大你都亲自开口了,那我老五今日就给他做一回领路人!”

他转身,活动着手腕,自信心满满的大步往场中行去,口中威风凛凛的大喝道:“小子,别狂!老子来称称的斤两!”

见他下场,围观的帮众们,无论是哪头的,这会儿都觉得脑子都不够用了。

怎么回事?

张楚不是黑虎堂副堂主么?

怎么还自己人打自己人?

难不成张楚连自家堂主也得罪了么?

这人缘是有多差?

张楚这会儿都快魔障了,见刘五下场,狂喜还来不及,哪有心思去考虑其他问题。

“来的好!”

他咆哮了一声,冲上去抡起横刀就砍,“吃我一刀!”

横刀血光荡漾,破空声如闷雷!

没有丝毫留手!

刘五被他这一刀吓了一大跳,连忙往后大跳一步,避开了张楚这一刀。

他身形魁梧如熊罴,动作却像是猿猴一般灵活。

张楚一刀斩空,心头怒意越发炽烈,瞪着眼珠子就咆哮道:“别躲,让我砍三刀!”

差一点!

真的只差一点!

刘五不想和张楚说话,只想骂他的娘!

让你砍三刀?

明年的今天就是老子的忌日了吧?

小王八羔子,懂不懂尊老爱幼!

不过他也清楚,张楚正在破障,需要有人与他硬碰硬,助他尽情释放血气之力,才能破开这层迷雾。

何为破障?

为何血气掌握九成,是武道学徒,而血气掌握十成,却能称之为武者呢?

因为血气掌握十成之后,实力会迎来一次质变:血气凝劲透体!

注意,是透体!

而不是外放!

血气凝劲透体,是无法凭空存在的,必须要借助一定的介质。

这个介质,便是拳脚。

兵刃作为拳脚之延伸,也不是不可以,但传递血气的时间极短,说一声转瞬即逝也不过。

只有能如意控制血气凝劲透体的九品武者,对武道学徒才具有碾压性的优势!

张楚之前若能做到血气凝劲透体,陈刀,根本就接不了他三刀!

只是他前日才去彻底掌握全身气血,这两日又忙于酒宴琐事,未来得及去拜见梁无锋,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血凝劲气透体这一说!

当然,即使梁无锋告诉了他血气凝劲透体的窍门,他对着家里那个铁木桩也学不会。

这是实战技巧。

必须要在强大外力的逼迫下,才有机会领悟的实战技巧!

陈刀不是九品,还不足以逼迫张楚领悟这个技巧!

刘五也是九品,比张楚强,但又强的不是太多。

正正好!

……

刘五不再后退。

他展开双臂,如大鸟一般主动迎上去。

张楚抡起横刀,斜斜的斩向他的脖颈。

刘五使用了一个千斤坠的功夫,身躯笔直后仰,刀锋擦着他的额头掠过。

不待张楚抽刀,刘五大手猛地一拍的地面,右脚宛如弓弦一般狠狠的抽在了张楚的胸膛上。

一股磅礴里的劲力,当场就震得张楚体内沸反盈天的血气,猛然一滞。

张楚一连后退了四步,才卸去了刘五这一脚的力道,稳住了身形。

血气平复了一点,连带着他的理智也恢复了少许。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横刀,再看了一眼刘五,大笑道:“黑虎拳?”

“我也会!”

他投手将横刀射出去钉在了门柱上。

双手拉开黑虎拳的架势,再一次扑向刘五!

“哈哈哈!”

刘五见他打黑虎拳,亦是大笑:“谁给你的勇气,在老子面前打黑虎拳?”

“黑虎掏心!”

两人异口同声的大喝了一声,拳头凝锋,轰向对方胸口。

而然中途见对方也使了一这招,又同时改变方向,阻拦对方的拳头。

“嘭。”

两只沙包大的拳头对撞在一起,声音闷沉如气爆。

刘五后退了两步便稳稳当当的戳住了。

张楚后退了四步,还一脚踏碎了一块地砖。

然而两人站稳脚跟的瞬间,就同时一跃而起,向着对方扑了过去。

“猛虎跳涧!”

两人齐声大喊,四条手臂重重的对撞了一起。

下一秒,两人同时翻身,双腿蹬向对方的胸膛。

猛虎跳涧,拳是两扇门,腿才是杀招!

“嘭!”

脚底板蹬脚底板!

两人凌空翻了个身,落在了地面上。

“黑虎弹爪!”

“黑虎钻云!”

“饿虎吞羊!”

两人出手,全是杀招!

拳拳到肉!

气爆声阵阵!

一招比一招强悍!

一招比一招凶猛!

宛如两条斑斓大虫,在平原中翻滚着厮杀成一团!

谁都不愿退步!

谁都不肯服输!

只是两人使都是正宗的黑虎拳,或许练法不同,有细微的差距,但大体上却是没有多差异的。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两个徒弟,在相互喂招。

在外行的眼中,两人的拳法套路,就像是杂耍卖艺一般,极俱观赏性!

只有内行,才震撼于二人一拳一脚中蕴含的磅礴力道,暗自心惊肉跳!

便是赵昌辉与步风之流,望着场中的二人都心生怯意:这二人,任何一人,三招就足以打死自己!

说来也怪。

这套黑虎拳,张楚也曾下过苦功。

但整套拳法三十散式、六式杀招,他每一招、每一式都看得懂,打出来却总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特别是这六式杀招,他翻来覆去的琢磨、苦练,却怎么都把握不到精髓,打出来全是形似意不似的样子货。

最后实在觉得学拳太慢,实战杀伤力又弱,才弃了黑虎拳,改练刀!

而如今他体内血气沸反盈天,怒火几乎吞没了理智,什么都不想,只想着击败眼前这个人,手下再使这套黑虎拳时,竟有如神助!

甚至有了一种心之所欲,拳之所及的无所不能感!

非常非常的奇妙!

……

侯君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场边。

柳乾坤、铁鹰一左一右的站在他两旁。

他见场中两人打得不可开交、难分上下,饶有兴致的问道:“老二,你怎么看?”

柳乾坤笑眯眯的抚着三寸清须,闭口不言。

侯君棠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骂道:“你的心眼若是能用一半在习武上,也不至于如今还是半步八品!”

柳乾坤“嘿嘿”的笑了笑,依然不答。

侯君棠话锋一转,看向铁鹰:“老三,你呢?”

铁鹰皱了皱眉钢筋般的浓眉,沉默了几息,低沉有力的说:“虎老余威尽,爪牙已钝,幼虎声势起,如日东升!”

侯君棠没再话说,过了许久才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第51章 黑虎堂堂主(二更)

一套黑虎拳。

张楚是越打越纯熟。

拳仗人威,越打越猛!

人助拳势,越打越凶!

势如疯虎!

刘五就不行了。

他刚下场时,气势极盛!

式式占据了上风!

招招压着张楚打!

但打到一半,张楚就明显的感觉到他拳脚的力道,在极速滑落。

从压着他打,到拼个平手。

再到张楚掉过头反压制他,一共也就过了二十几招!

他知道,刘五要顶不住了。

好在他心头那种喷薄欲出的冲动,也已经积累到极致了。

“是时候了!”

到了最后关头,他的心里反倒一片清明了:“再拖下去,刘五就要顶不住了!”

如果刘五在这个点萎了。

他可就悲剧了!

……

刘五的确快要顶不住了。

武道前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例如梁无锋,年轻时也曾是下三品中的一把好手,到如今,血气衰落,却是比同岁的老人更加体虚畏寒。

刘五也是一样。

他在九品境盘桓十几年,早就锐气尽失,不复当年勇,血气也是一直在走下坡路,能全力以赴陪张楚打到现在,已属不易!

当然,这并不代表,张楚如今就真比刘五强。

他们俩打了这么久还未分出胜负,主要原因还是刘五下场,不是为了与张楚分高下生死,而是助他破开九品迷障!

若真是生死相搏,以刘五刀头舔血十几载积累出的一身丰富实战经验,哪怕张楚的血气更胜他几分,也有很大可能不是刘五的对手!

或许刘五二三十招就能找到张楚的破绽,一招打死张楚!

或者张楚能防得滴水不漏撑上一两百招,生生耗死刘五!

谁又说得准呢?

需知,武者搏杀同样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甚至,连一块西瓜皮,都有可能直接决定谁生谁死!

绝对不是单纯的比比谁的血气更雄厚、谁的拳法更高明,就能得出胜负生死这么简单的。

……

两人再次对拼了一招“黑虎掏心”后,分开。

张楚按捺住体内沸反盈天的血气,向刘五示警:“堂主,最后一招!”

只差一点点,他就能把握到血气凝劲透体的感觉了!

这一招,他要用最强招!

刘五闻言,连忙强振精神,打起十二分精神防备张楚的最后一招。

他也知道,张楚快要破障了!

下一招,必定石破天惊!

两人隔着丈余,各自蓄力。

几息后,两人异口同声的爆喝一声,同时一跃而起。

“疯虎硬爬山!”

张楚跃起,使出吃奶的劲儿,将体内所有血气挤入右掌,一掌宛如萱花大斧般劈出!

在他掌心之中,一团如彩练般浓郁的淡红色光晕,含而不发!

刘五同样是一掌劈出,掌心之中,同样有一团浓郁的淡红色光晕含而不发!

疯虎硬爬山!

黑虎拳的最强杀招!

集不顾一切的“疯”意,与霸王硬上弓的“霸道”之意为一掌!

劈出这一掌!

就必须要相信这一掌的威力!

相信它能开碑!

相信它能裂石!

相信它能碎甲!

相信它能杀敌!

心头但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犹豫,这一招的威力就会大打折扣!

凡习黑虎拳之武者,若连这一招都还奈何不了敌人……那还打个鸡把,直接抹脖子吧,这样还能死得有尊严一点!

……

“啪!”

两只手掌严丝合缝的拍在一起。

声音响亮如震天雷。

强劲的掌风从二人手心荡开,掀起张楚的长发狂舞。

周围一片寂静。

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张楚“深情”的凝视着刘五。

刘五也“深情”的凝视张楚。

不知道过了多久。

张楚的脸色忽然泛起一团红潮,嘴角也溢出一丝血迹。

刘五更不堪,仰头喷出一口鲜血,倒退数步,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气喘如牛、面如死灰!

这一招!

他败了!

败得明明白白、堂堂正正……

“啪啪啪……”

有人鼓掌,张楚晃眼一扫,才发现鼓掌的是侯君棠。

众多青龙帮帮众如梦初醒,纷纷大声的拍掌叫好。

……

张楚在掌声中,上前扶起刘五,满含歉意的低声道:“堂主,对不住,属下刚刚……确是收不手!”

他这会儿脑子已经转过弯儿来了。

明白刘五下场,是助自己突破。

人家是好意,自己却打赏了他,他心里是真有些过意不去。

刘五只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就在这时,场中忽然响起了侯君棠的清朗的声音:“兄弟们静一静!”

众多青龙帮帮众停手,转头望向侯君棠。

侯君棠负着双手,正色道:“宣布一个事。”

“即日起,刘五堂主,升任总舵传功长老,不再担任黑虎堂堂主!”

“黑虎堂堂主,将由张楚副堂主接任!”

“大家拜见张堂主罢!”

言罢,他伸出手,朝者场中的张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既没有细数张楚加入青龙帮后的功绩。

也没有解释为什么要突然更换黑虎堂堂主。

更没有询问在场的众多帮众的意见!

就这么平铺直叙、一锤定音的,宣布了这件对整个青龙帮来说都影响巨大的大事!

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给在场的众人!

这才是一帮之主的霸气!

“拜见张堂主!”

在场的众多帮众齐齐朝张楚拱手。

张楚一脸懵逼。

本能的看向身前的刘五。

却发现刘五神色平静,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侯君棠这个决定。

唯有眼神深处,有一丝丝不甘和悲哀在涌动……

察觉到张楚的目光,刘五挣开张楚扶着他的双手,淡淡的向他拱了拱手,“张堂主。”

论职位,总舵的传功长老,与分堂堂主相若。

谁也管不到谁。

他其实不需要向张楚见礼的。

但他还是见礼了。

不知道是嘲讽张楚。

还是在嘲讽他自己。

张楚愣了好一会儿,才向的侯君棠一揖到底,大声道:“谢帮主抬举,属下定当肝脑涂地,以报帮主知遇之恩!”

他没试着谦虚或推脱。

因为事已成定局。

说得多了,打得是刘五的脸。

而且,黑虎堂堂主这个位子,他也的确觊觎已久!

刘五看着他,眼神中的嘲讽之意,越发的浓郁了。

当初,张楚拜入他门下时,也曾对他说过这句话。

短短四个月,一切就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黑虎堂堂主。

而张楚,也不再是那个命如浮萍的梧桐里穷鬼了!

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啊!

属于他的黑虎堂时代,已经过去了……

第52章 退隐江湖(三更)

华灯初上。

赴宴的青龙帮帮众,三三两两的散去。

张楚送几位总舵高层大佬上马车。

临行前,侯君棠将张楚唤至马车前,隔着车帘,淡淡的说道:“黑虎堂,我就交到你手上了……我不希望,明年的黑虎堂,还是三大堂口中最弱的堂口!”

张楚恭恭敬敬的下拜:“属下明白,定当竭力以赴!”

“和刘长老尽快交接罢!”

“年轻人,青龙帮以后就看你们的了!”

张楚连忙道:“帮主,属下新近上任,您再多指点指点属下。”

“呵呵……”

马车里传来一声轻笑,“你张楚,能借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势,摆平步风、韩擒虎和陈刀,你很聪明,我相信你的能力!”

张楚心头一凉。

这位帮主,果然不是好糊弄的主儿啊!

“那那位郡兵曹陆大人那边……”

“陆大人那边儿,自有我去分说,你不必担忧上层的压力,该大刀阔斧就大刀阔斧……包括八门帮!”

张楚心头敞亮,再次下拜道:“属下明白该怎么做了。”

“明白就好……走吧!”

驾车的小弟闻言,朝张楚点了点头,挽起鞭花,驱赶着马匹朝梧桐里外行去。

张楚直起身,仰头看了一眼天空中的皎月。

嗯,真圆!

跟女明星的脸蛋儿似的!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张楚手下的小弟们这才围上来,一脸喜气的朝张楚拱手:“楚爷,不,堂主,恭喜恭喜啊!”

张楚大手一挥,笑道:“少拍马屁,告诉厨房,上酒上肉,我们今晚不醉不归!”

众小弟欣喜的齐声高呼:“不醉不归!”

……

坐在堂内看书的梁无锋,见张楚走进来,笑道:“恭喜啊,张堂主!”

张楚将手里提着的些许补品放到桌上,惊讶的看着小老头:“可以啊师傅,您这消息,够灵通的!”

梁无锋笑容满面,似乎也在为他高兴:“整个牛羊市场都在传,我要还不知道,就是耳聋喽!”

到了他这儿,张楚也很放松,身子一歪就坐在椅子上,牛逼哄哄的说道:“也不算什么大喜事,黑虎堂堂主的位子,迟早的我的,帮主只不过把这个时间,提前了而已!”

他不谦虚。

因为他说的本来就是实事!

他之前就已经是副堂主,压服了韩擒虎后,在黑虎堂内他的话比刘五还好使。

刘五即使不退居总舵,继续留在黑虎堂,也只能做个拿钱的吉祥物,他的命令,出了黑虎堂,就得到张楚这儿,他想办什么时候,张楚不点头,他就绝办不成!

“你可别太自满!”

梁无锋放下手里的书卷,告诫道:“锦天府里的帮派,可没有你看到这么简单!”

张楚知道锦天府的帮派没看上去这么简单,点点头,旋即又大感兴趣的看着他,“师傅,我很好奇,您年轻的时候,到底是几品?”

以前见识少,一直先入为主的认为,梁无锋年轻的时候也就是个九品……毕竟梁无锋自己也说过,他以前在那啥威远镖局做镖师。

一个送快递的能有多强力?

但相处的时间长了,他才慢慢发现,这个小老头很不简单!

九品?

九品能知道那么多隐秘的消息?

九品能随手扔出一本完整的黑虎拳拳谱?

九品能置办下这般大的家业,还无人打他的主意?

听到张楚的问题,梁无锋却是皱着眉头,反问道:“你入品了?”

他对张楚的武道筑基进度,还是有数儿的。

张楚愣了愣,点头道:“弟子已是九品!”

梁无锋:“传出去了?”

张楚继续点头,昨日青龙帮那么多人看见他动手,当然是已经传出去了。

梁无锋捋了捋稀疏的雪白胡须,又问道:“有多少人知道你学武才四月的事?”

张楚想了想,道:“知道的人不少……但除了您和我娘,其他人应该都不能确定,弟子以前学没学过武!”

梁无锋闻言,略略的松了一口气,“如此还好!”

“你自己去安排一下,放点风声出去,就说你自幼习武,只是因为前几年遭了难,受过重伤,才导致血气下滑……四个月入品,传出去,委实太过惊人,对你没好处!”

张楚悚然而惊!

他先前被韩擒虎、步风那伙逼的实在是没办法了,一门心思入品破局,却是没想起这一茬儿。

传出去没好处?

当然没好处!

他可不是大字都不识一个的愚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懂!

才华,也是玉璧!

在真正的上位者眼里,天才,要么收下当狗,要么就地消灭不便宜其他人……不会有第三种选择!

他起身,庄重的向梁无锋行了一礼,“幸得师傅提点,弟子才有时间亡羊补牢!”

梁无锋见他没有被虚名遮蔽双眼,欣慰的抚须道:“孺子可教!”

师徒两又东扯西扯的闲聊了几句,张楚忽然想起刚才的问题来,“师傅,您还没告诉弟子,您年轻的时候,是几品呢?”

梁无锋抚须的手微微一滞,沉吟了片刻后才道:“为师可以告诉,但你不要出去乱传。”

张楚连忙点头。

梁无锋:“七品。”

张楚心中早就有所怀疑,但此刻听他亲口说来,仍是大吃一惊!

他可不再是当初那个不把五六品放在眼中的坐井观天之辈。

七品!

很强很强了!

锦天府是武定郡治所,几乎汇聚了武定郡所有拔尖的人才。

可即便是这样,偌大的锦天府城西,都很难找出几个七品来!

张楚甚至怀疑,那位新到任的郡兵曹陆大人,都不一定有七品的武力……若那位陆大人是七品,他这些连九品都没入的亲卫,也太跌份了吧?

“那他们怎么都以为您是……”

张楚震惊的看着这个貌不惊人的小老头,脑海中不由的浮现起当初赵昌辉说到他时,那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

赵昌辉是肯定不知道小老头年轻的时候是七品的,不然,这么粗的一条大金腿,他不可能自己不抱,介绍给他!

“九品?”

梁无锋轻笑了一声,“这是为师自己放出去的消息……小子,为师是退隐江湖,在你明白这四个字的含义前,一定不要在外宣扬和为师有关的消息,这会害了为师,也会害了你!”

退隐江湖?

这个词儿瞬间就把张楚给震住了!

卧槽!

小老头以前这么牛比的吗?

是江洋大盗,还是魔教妖孽?

难不成,小老头以前说他是啥威远镖局的镖师,都是扯的幌子吗?

第53章 刘五的落幕

张楚很快给自己编了三四个不同版本的悲惨身世,借他手下那些小弟们的口,放了出去。

但并没有大肆传播。

只是让小弟们,“无意”中对其他堂口的帮众谈起这些故事……现在还没人怀疑这事呢,若是大肆传播谣言,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消息传出去后,张楚并未听到多少怀疑的声音。

相反,很多人听到这些早就已经被地球上那些网络写手玩儿烂的俗套故事,竟大多都是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好像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为什么张楚才加入青龙帮四个月却能做堂主,而他们在青龙帮内混了好几年,还是小弟……

“我要能像张楚一样自幼习武,我肯定也能当堂主!”

很多人都这样想到。

平庸的人,总能从优秀的人身上,找出比自己强大的优势,来弥补境遇上的落差。

……

从名义上来讲,从侯君棠宣布刘五卸任黑虎堂堂主之位,张楚接任的那一刻起,张楚就已经是黑虎堂堂主了。

但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刘五却还未去总舵就职传功长老,依然霸占着黑虎堂的堂口。

张楚顾虑着往日刘五待他还算厚道的情分,也由着他继续在黑虎堂逗留,既不去堂口露面,也未派人催促过他。

可以说是给刘五留足了面子。

直到第五天清晨,刘五才派人到张楚家里请他,说是请他喝早茶。

张楚没带任何人,孤身赴约。

他去时,黑虎堂内的所有小弟见了他,都口称堂主,仿佛他一直都是这里的主人。

没经过通报,张楚笔直走进正堂内。

刘五独自坐在餐桌前,桌上堆满了热气腾腾的包子馒头炊饼,而他的面前,却只有一小碗白粥。

短短五日未见,刘五似乎消瘦了一大圈,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子只有老人身上才有暮气。

“来了!”

张楚进门来,刘五和往常一样,头也不回的招呼道:“坐罢。”

张楚也和往常一样没跟他客套,径直走上去,拉开座椅入座,开口道:“堂主……”

“你忘了?”

刘五抬眼看着他,淡淡的笑道:“你现在才是堂主!”

张楚沉默,心里竟莫名的觉得有些心酸。

想当初他加入黑虎堂时,刘五龙盘虎踞的坐于堂上,左右十几位大佬抱臂而立,一言一行皆如惊雷!

何等的骄傲霸道?

如今却落得一个人吃早餐,周围连个伺候的小弟都没有。

张楚起身,一言不发的提著夹起一个大肉包子放到刘五面前的碟子里。

刘五却是放下了筷子,再次笑道:“有心了。”

张楚不答,只是看着他。

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也不知道要如何做,才不让刘五觉得他是来抖威风的。

“我这几日一直在想一件事……”

刘五看着他,眼神很平静,“你说,我这也算是善始善终罢?”

张楚看着他,用力的点头:“算!”

刘五看着他,过了许久,忽然道:“我真羡慕你……能这般年轻!”

张楚不答,静听下文。

刘五没指望他回答,自顾自的娓娓道来。

“当年,我像你这般年轻的时候,和村子里十多个伴当,一同投军,希望能凭一把子力气,博一个锦绣前程!”

“戍边六载,北疆的风沙,打在脸上生疼。”

“北征三年,我砍断了四把刀,斩下的北蛮头颅,能装一箩筐!”

“我满以为,我能衣锦还乡……”

“但你知道,我卸甲归田时,拿到了多少遣散银吗?”

张楚没开口,因为他知道,刘五没问他。

“三十二两零六十七个大钱!”

刘五报出了一个很精准的数字。

精准到连大钱零头都一清二楚。

“很多了是吧?”

“我揣着一褡裢银子回了锦天府才知道,原来老子那九年,连一栋一进一出的宅子都换不来!”

“衣锦还乡?”

“呵呵……”

刘五笑得很苍凉,“去他娘的衣锦还乡!”

“我不满足,但北征那三年,我杀得太累了,只想安定。”

“我揣着银子回了乡下,重整了老屋,买了牛羊,置了田产,还托乡里的媒人,说了一房婆姨。”

“你不知道……”

刘五眼神发亮的朝张楚比划了一个葫芦形:“你嫂子可漂亮了,人又贤惠,我每日扛着锄头从田里回家,她总能给我端来一碗热乎的饭菜。”

“日子虽说苦了点,但真有滋味儿。”

“可这贼老天,就见不得人过安生日子!”

“有天我下田回来,一进屋,就看到你光溜溜的嫂子躺在炕头,血流了一地……”

“好日子就这么没了!”

“我挖出刀子,连夜摸进那个恶贼家里,一口气把他家十八口全剁了!”

“热乎的血溅了我一脸!”

“痛快!”

“真他娘的痛快!”

“我觉着,既然做个人见人夸的好人都没好报,那还做个鸡毛?”

“我拎着刀子来锦天府,砍死了一个又一个不够恶的恶人,站稳了脚跟,认识了大爷和二爷他们,成了黑虎堂的堂主!”

“走在街上,谁见了老子,敢不低头?”

“多威风?”

“当恶人多舒坦?”

“然后我一口气取了八房婆姨,夜夜做新郎!”

“白天没啥事儿,就出去转悠,看谁不顺眼,就一拳打死!”

“日子是有滋有味儿!”

“万万没想到啊,老三的肚皮竟然会那么争气,一口气给老子生了一对儿大胖小子!”

“老子的种!”

“俩小家伙儿粉嫩嫩的,老子一根指头都能在他们捅出十个八个血窟窿……”

“但瞧着那俩小王八蛋,老子心都快化了。”

“整日里啥也不想干,就想守着他们哥俩,看他们流屎流尿、看他们撒泼哭闹……”

“然后就完犊子啦,那些死在我手下的人,一个接一个来瞧我!”

“有北蛮子!”

“有那一家十八口!”

“也有街头上的地痞流氓!”

“他们抱着头颅。”

“捡着手臂。”

“拖着断腿。”

“每夜都来瞧我……”

“我怕了!”

“不是怕死!”

“老子烂命一条,人死卵朝天,怕个鸡毛!”

“但要是那俩小家伙,也落得这般下场怎么办?”

“这世上,总有比我更恶的人!”

“怕得久了……”

“就又想过安生日子了。”

“这念头一冒出来,就跟庄稼地里的野草一样,怎么锄都锄不干净。”

“老子再也没法子把别人的脑袋生生拧下来啦!”

“见了血心里就发虚、发慌……”

“现在想来,从老子开始怕的那天开始,这辈子就到头儿了吧?”

说到最后,这个往日里凶神恶煞的男人,竟然裂开嘴,露出了一个憨厚如田间老农般的笑容:“不过今天之后,我总能睡个好觉了罢?”

张楚看着他,像是安慰,又像是承诺的用力点头:“能!”

刘五起身,隔着餐桌拍了拍张楚的肩膀,“小子啊,你比我有心计、比我更狠,是个做大事的人……别怕,怕,你就输了一辈子!”

说完,他转身往堂外行去。

步伐起初很沉重,宛如身后有一股巨大的吸力拽着他。

但踏出大门后,他的脚步就渐渐轻快了。

最后几乎是用跑的在往外走。

堂口外,一个艳丽的妇人一手牵着一个粉嘟嘟的小豆丁,站在马车旁。

见到刘五走出来,两个小豆丁雀跃的张开小手扑上去,紧紧的抱住他的双腿。

稚嫩的清脆童音,在清晨的黑虎堂内回荡。

“爹爹、爹爹,我们去哪里呀?”

第54章官上任三把火

张楚站在黑虎堂外,目送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

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脚下这块地盘,姓张了!

他转身,玄色的大氅宛如战旗般飘扬:“来人,唤诸位大哥前来议事!”

……

半个时辰,诸位大佬闻迅赶至黑虎堂。

张楚高居堂上,手里把玩着一串菩提子念珠……这是刘五唯一留给他的物件。

在他左手边,以余二为首,坐着四位黑虎堂的老人大佬,中间留有一个空位,众多大佬猜想,这应该是张楚留给李狗子的位置。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张楚上位,当然要提拔他的心腹。

只要不影响他们的利益,别说张楚只提拔两位大佬,就是提拔十位大佬,他们也没意见。

也不敢有意见!

在张楚的右手边,是以韩擒虎为首的五位外来者大佬。

泾渭分明。

奉茶的小弟拿着托盘出去了,还顺便带上了大堂的门。

九道神色各异的目光,落在了张楚身上。

张楚迎着他们的目光,眼神从容淡定,看不出喜怒:“从今天开始,黑虎堂就由我当家做主了……大伙儿没什么意见吧?”

余二率先拱手,恭声道:“恭喜堂主!”

三位黑虎堂老人大佬也反应过来,连忙拱手道:“恭喜堂主!”

“堂主英明神武,有您带领,咱黑虎堂定能成为帮中第一堂口!”

“是啊,有您带领咱们弟兄,咱黑虎堂定能一扫颓气,成为堂中第一堂口!”

马屁拍得很响亮。

然而张楚却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目光还是落在韩擒虎身上。

韩擒虎眼神中仍有不甘之色,但见张楚看过来,仍然不得不拱手道:“恭喜堂主!”

他是很不甘心。

但他明白,张楚大势已成,已经不是他能与之抗衡的了,联手步风与陈刀,也一样!

他一表态,坐在他下方的四人,也齐齐拱手,很敷衍的向张楚拱手:“恭喜堂主!”

“很好!”

张楚颔首:“大家伙儿都有心振兴黑虎堂,我很欣慰!”

“一个道理,锅里有,碗里才有!只有咱们黑虎堂强大了,大家才能过得更滋润!”

“废话,我就不多说,大家伙儿先说说自己的情况吧!”

依然是余二率先站起来,给其他大佬打了个样:“禀堂主,属下手下,如今有二十八号弟兄,两条街,每月可向堂里上供三十两白银。”

他口中的两条街,就是张楚以前在梧桐里这边的地盘。

张楚上位黑虎堂堂主后,将手下的地盘和生意一分为二。

梧桐里这边的动盘和生意,张楚交给了余二。

瓦罐市场,他准备留给李狗子。

张楚看着他,淡淡的说道:“三十两太少,凑个整,一百两吧!人也太少,除夕前,扩充到五十人吧!”

话音一落,别说其他大佬,连余二的脸色,都苦了下去!

以前刘五当家做主的时候,张楚这边每个月的上贡,是二十两。

现在张楚上位,余二接手张楚以前的生意和地盘,已经主动将贡钱提高一半了。

哪知道,自家大佬,一张嘴就是直接打了好几个滚啊!

这还是亲大佬么?

压力山大啊!

如今张楚坐在黑虎堂的位子,当然不可能还和以前一样,亲自打理各种小生意。

哪怕那些生意,是他一手一脚做起来的,他也必须要分出去,交给手底下的大佬来打理。

从严格意义上来讲,黑虎堂所有大佬手中那些打着黑虎堂的旗号做起来的生意,都是属于张楚的,每个月的收益,都必须给张楚交大头!

毕竟张楚也是要给总舵那边上贡的。

以前刘五当家,待手下宽厚,贡钱多少,全凭各位大佬自己做主,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宽松了,他手底下的大佬们也就乐得混日子。

黑虎堂积弱难返,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刘五的宽厚。

如今张楚上位,决心一扫黑虎堂的颓气!

能者上,不能者下!

谁想在他面前,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

办不到!

……

自家大佬的性子,余二很了解,那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

说要砍谁,从不隔夜!

没有讲价还钱的余地!

所以压力再大,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余二苦着脸拱手:“属下定全力以赴,不负堂主厚望!”

张楚颔首,目光转向韩擒虎。

韩擒虎起身,面无表情的拱手道:“禀堂主,属下手下,如今有十七号弟兄,两条街,每月可向堂里上供二十两白银!”

说得少了!

肯定是少了!

至少他手下的小弟数目,就不对头!

张楚也懒得跟他计较,直接道:“以后每个月,交八十两白银过来,手下的弟兄,也扩充到四十人!”

韩擒虎直接一口拒绝:“禀堂主,办不到!”

张楚更直接:“办不到就别坐这个位子,我换办得到的人来坐!”

此言一出,堂内的气氛瞬间一凝。

气温都下降了好几度。

韩擒虎手下的那四人,都面色不忿的看着张楚,心里都觉得,张楚这是在针对他们。

韩擒虎的脸色也很难看,他早就料到,张楚上位,这三把火肯定会烧到他们头上。

但他没料到,这三把火,竟然会来得如此猛烈!

比他预料的,要强势、霸道太多!

张楚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似乎在说:你敢炸刺儿么?

有侯君棠给他背书,韩擒虎若敢当着众人的面儿炸刺儿,他就敢当场打死他!

他觉得刘五最后那句话说得很对:不能怕,怕,就输了一辈子!

……

张楚不知道韩擒虎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他最后还是认了下来:“属下遵命!”

张楚的目光一松,看向他的眼神中,竟然有几分欣赏。

知道什么时候该逞强、知道什么时候该认怂,是个人物!

但管你什么人物,现在大势在他,是条龙给我盘着,是条虎给我卧着!

敢乱呲牙,通通打死!

“禀堂主,属下手下,如今有十二个弟兄,一条街,每个月能给堂中上工四十两白银……”

“以后每个月交七十两过来,手底下的弟兄,扩充到二十个!”

“堂主,属下……遵命,属下定全力以赴。”

“禀堂主……”

“别说了,我不想听,你们以后都和张猛一样,每个月交七十两过来,手底下的弟兄,也全部扩充到二十个!”

“这些,都是暂时的,以后每隔半年,还会增加,觉得自己交不出这么多钱,或者带不了这么多弟兄的,趁早腾位子,我换交得出、带得了的弟兄来坐!”

“另外,我再立三条规矩。”

“第一条,我们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欺善作恶,也得有限度,踹寡妇门、刨绝户坟、吃月子奶、打残疾人的人渣,我张楚容不得,出一个我杀一个,到时候就算是请帮主来说情,我也不认!”

“第二条,想捞钱,可以,够种的,拎上刀子出去抢地盘、抢生意,出了事,我张楚兜着,不够种的,老老实实做生意、下苦力,我张楚也认他这个兄弟,但谁要再敢鸡脚杆上刮油,抢走穷鬼身上最后一个保命的大钱,我认得他,我手里刀子认不得他!

“第三条,想过安生日子的,提前给我打招呼,我会给他一条安生的活路走,没打招呼的,只要我一张口,全踏马给我出去砍人,不敢去或者去了怕死的,别怪我张楚先拿他祭旗!”

“话到这里,觉得自己坐不了屁股下边这把椅子的,可以私下来找我,我张楚,恭候大驾!”

第55章 帮派六流

大佬们散去了。

张楚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一个巴掌大的紫砂壶在红泥小炉子上“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余二在他身后站得笔直,没敢坐。

他很谨慎,知礼节、懂进退。

明白自家大佬今非昔比,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和自家大佬同席对饮。

但就因为他的谨慎。

让他在张楚的心里,永远也比不过敢嬉皮笑脸的跟他放肆,敢没皮没脸的缠着他娘要吃食的李狗子。

哪怕那夜,他曾和李狗子一起为张楚挡刀。

水开了。

张楚捏起小茶炉,缓缓倾出两盏棕色的茶汤。

“老二,尝尝这茶,这是张猛派人送来的好东西!”

余二恭恭敬敬的上前,双手捧起一盏茶,小小的抿了一口,赞叹道:“的确是好东西!”

张楚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没尝什么独特的滋味儿。

他稳如泰山。

余二却是一脸的欲言又止,想说点什么,又有顾虑。

忍了好半晌,他到底还是没忍住,道:“堂主,您刚上位,就这样大摊大派,会不会引发其他大爷的抵触?”

张楚晃动着茶盏,看茶叶在茶汤中沉浮,没回头:“我若强,他们便不敢造反!”

言下之意,他若不强,他即使笑脸以待,他们也会造他的反!

是的。

这就是张楚一上任,就敢直接大肆摊派的底气所在!

因为他是九品武者!

不爽?

忍着!

压力大?

也给他忍着!

谁敢炸刺儿,通通打死!

他不是刘五!

他不惧杀人!

强者,本就应该为所欲为!

况且。

他派下去的任务虽然不轻,但还没到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步。

那些个大佬,只要肯多花点心思、勤快一点,还是能过得很滋润的。

若这点任务都完不成,那就是废物!

废物,就该回家卖红薯。

不该坐在他眼前碍眼!

余二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丝丝敬畏。

自家大佬的威势,真是越来越重了。

他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对了。”

张楚回头看他,“我找先生看了,后日是黄道吉日,宜乔迁,我准备那天搬家,你给弟兄们打个招呼,后天一起过去热闹热闹。”

余二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底,“是,堂主!”

……

“楚爷!”

躺在床上的李狗子见张楚进门来,挣扎就要爬起来。

“老实躺着吧!”

张楚朝他一摆手,随手扯来一条板凳坐下,“幼娘,这是你婶子给你和你哥熬的老母鸡汤,你盛出来,和你哥分一分。”

近身小弟手将一个包裹着棉布保暖的白瓷汤盅,递给从厨房钻出来的小丫头。

“我,我,我不喝,都给我哥喝!”

小丫头低着头,两根手指绞着衣角,紧张得话都说不顺溜了。

张楚见她紧张,笑着打趣道:“这么大一盅,你想撑死你哥啊……去吧!”

小丫头用蚊子似的声音怯怯的道了一声谢,提着汤盅转身逃也似的往厨房去了。

张楚瞅着她的背影,纳闷的问道:“这小丫头片子,我也没凶过她啊,她这么怕我作甚?”

床上脸色惨白如纸的李枸子,笑着回应道:“是怪事,这么多弟兄成天往俺这钻儿,也没见她怕过谁,昨儿个孙四儿偷偷摸摸的给俺送酒,被她撞见了,还挨了她一通臭骂,唯独见了您,就跟耗子见了猫儿似的。”

“应是生人见得少了,这可不成,回头把她也送到我哪儿,和小白、小黑他们一起读书认字儿,将来也能嫁个好人家。”

李狗子一口应下:“那感情好。”

他不认为读书识字儿能有什么出息,但只要是张楚开口了,他就不会拒绝。

“你这两日,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李狗子挣扎着就想坐起来,想表示自己好多了,却不小心扯动了伤口,疼的龇牙咧嘴,还兀自嘴硬道:“好多了,再有个两三日,俺应该就能下地了!”

张楚起身,扶着他坐起来,笑道:“瞧你这样,不像是两三天就能下地的样子啊!”

李狗子“嘿嘿”的憨笑。

张楚话锋一转,“这次吃了这么大亏,心头有没有什么想法?”

这小子的命是真硬,伤口感染发了三天两夜的低烧,连张楚都以为,这货肯定是不成了,没想到他愣是吊着一口气,硬捱过来了。

“想法?”

“俺没想法!”

李狗子一点都没顾忌张楚如今黑虎堂堂主的身份,咬牙切齿的发狠道:“俺就想着,伤了好,弄死韩擒虎报仇!”

张楚也一点都不意外。

吃了这么大亏,他要不想报仇,就不是李狗子!

“那你想怎么报仇?”

李狗子:“等俺伤好了,俺就拎把刀去跟着韩擒虎……他总有落单儿的时候!”

“想法没错!”

张楚点头:“但以韩擒虎的实力,就算是落单,你也打不过他!”

李狗子沉默了。

这是实事。

那日他对上韩擒虎,韩擒虎只劈了三刀,就震飞了他手里的砍刀。

张楚任他沉默。

半晌后,他才让侍立在身后的近身小弟先出去,语重心长的道:“狗子,帮派中人,细说起来很复杂,但大致可以分成六个档次!”

“最末流的,就是没实力、没脑子,只会发狠的莽汉……这种人,只能做打手,还是死得最快那种打手。”

“比这类人强一点的,是没实力,也不会发狠,但有脑子的人……这种人,能做个白纸扇。”

“再强一点的,是没实力,但有脑子、也会发狠的人……这种人,也能做大哥,但成就有限。”

“这三种人,都是不入流的人!”

“三流的帮派中人,有实力、会发狠,但没脑子……赵昌辉就是这种人,他若是脑子够用,也不会做堂主做得这么憋屈!”

“二流的帮派中人,有实力、有脑子,但不会发狠……刘五就是这种人,他若是能心狠一点,也不会这么早就退居总舵。”

“一流的帮派中人,有实力,有脑子,发起狠来也不含糊……堂主级以上的,基本上都是这类人!”

“你觉得,你现在是哪一种人?”

“你又想成为哪一种人?”

“想成为哪种人物,你现在还缺什么?”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

“自己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咱们再聊!”

“好了,自己养伤罢,我改日再过来看你!”

张楚起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身出去了。

只留下眉头紧锁的李狗子。

第56章 再定一个小目标

对张楚而言,搬家不算是件大事。

毕竟老屋这边的桌椅板凳、被褥衣裳、锅碗瓢盆……张楚都不需要!

新家那边,张楚是按照拎包入住的精装房来准备的,即便是还缺点什么小物件,置办起来也简单。

所以他想的很简单,觉得只要人过去,就算是搬家了。

然而真到了搬家这一天,却是根本就由不得他。

“老夫人,这床棉被都破了,不要了吧?”

“要,棉花多贵啊,这床棉被补一补,还是很暖和的,带走带走。”

“老夫人,这个咸菜缸子还要吗?”

“要要,这还是我们娘俩刚到梧桐里落脚那会儿,我从牛羊市场那边捡回来的,人可不能忘本……小熊啊,轻着点,别磕破了啊!”

“老夫人,这块菜板就算了吧?我瞧着新房子那边准备好几块呢!”

“要要要,多好的木料啊,爱惜点用,能传几辈人呢!”

张楚坐在院子里,无奈看着自家老娘指挥着小弟们把一个个破烂往牛车上搬,心里有种一把火点了这两架牛车的冲动!

我滴个亲娘诶,那么好的宅子,您搬这些破烂进去,合适吗?

他没办法,向来都他说什么是什么的老娘,在对待这些破烂的态度上,分外的固执,无论他怎么说,她都舍不得这些破烂!

他还能说什么?

母上大人高兴就好!

“楚儿……”

东西搬得差不多了,张氏忽然犹犹豫豫的凑到张楚面前,小声的唤他。

张楚抬起头看着她,有气无力的说:“娘,您还舍不得什么东西?没事儿,一并搬过去吧,这两个牛车要装不了,儿子再派人去拉两个牛车过来。”

嗯,他认命了。

“不不不,没什么东西要搬了。”

张氏摇了摇头,然后欲言又止的踌躇了好一会儿,低声道:“楚儿,咱们住新房子,是大事……能给你爹和你大哥刻个灵位,咱们一家人整整齐齐的进家门么?娘怕他们以后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她说话的时候,神色很不安,花白的鬓发在凛冽的北风中飘荡着,就像是八月里的芦苇一样,脆弱得一阵风都能将她击倒。

她很怕从儿子的口中听到不耐烦、不高兴的话语。

更怕自己这个要求,会让儿子为难,会给儿子添麻烦。

张楚注视着她,鼻子猛地一酸,目光中多了些许涟漪。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目光似乎从未在这个老妇人身上停留过。

他的心很大。

他要做大哥、他要做堂主,他要做人上人。

他总有那么多事要忙。

练武,做生意,拉拢人心,处理堂务……

他的眼中,有星辰大海。

而她的眼中,只有他。

他习惯了她的沉默。

反正,她一直都在。

反正,无论他多晚回家,锅里总有一碗热饭。

他似乎从未去了解过她的生活。

她的喜、她的怒、她的哀,她的愁……从来没有像一件正事一样,出现在他心头过。

连兄长灵位这种大事,他发迹这么久了,都一直没想到过。

还需要她这么不安的小声来征求自己的意见……

自己这个儿子,做的很不称职啊!

他看着她,露齿一笑:“娘啊,这种大事儿还需要您吩咐么,儿子早就去找人刻了……老二,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把刘木匠那里把我父兄的灵位请回来?对了,顺便再请个先生过来,引我的父兄的灵位入新宅!”

“啊?”

一旁指挥众多小弟搬家的余二,闻言楞了一下。

堂主有吩咐过这事儿么?

没有吧?

直到张楚瞪了他一眼,他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道:“是是是,是属下的疏忽,属下这就去请大老爷和大少爷的灵位回来!”

堂主有没有吩咐这事儿?

重要么?

哄老夫人高兴,才重要!

张氏笑了,她踮起脚尖,理了理张楚的鬓角,目光中泛着泪花。

……

“啪啪啪。”

喜庆的鞭炮声,再一次传遍梧桐里。

由梁无锋手书的红底金字“张宅”门匾,在鞭炮声中挂到了门楣上。

张氏抱着两块刚赶制出来的灵位,那张楚收拢的那群半大孩子的簇拥下,第一次踏进了这间两进两出的大宅子。

她喜笑颜开的这儿看看,那儿摸摸,有些拘束,口中还一直低声的念叨着什么。

张楚凑过去听了一耳朵,就悄悄的离开了,没有打扰她对父兄的倾述。

今日才是真正的乔迁之喜。

但客人却是不多。

他请了梁无锋,但梁无锋年纪毕竟大了,身子骨又弱,吹不得北风,只能让福伯给张楚送来了门匾。

堂口里的其他大佬倒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来和他这位新上任的堂主多亲近亲近,但都被张楚婉拒了,他今天高兴,不想看到那些碍眼的货色。

今日来的,几乎都是他以前手底下的小弟。

包括李狗子这个卧床多日的重伤号,都硬撑着让小弟把自己抬过来了,张楚拦都拦不住。

鞭炮一响,一群二流子,就三五成群、勾肩搭背,晃荡着当贺礼的土货,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往张宅钻,那嘚瑟劲儿,好像住大宅子的不是张楚,而是他们。

除开他们之外,张楚只请了一个人。

牛羊市场的郑屠户。

当初他未加入黑虎堂前,尝着做杂碎汤生意,牛羊市场那么多屠户,只有郑屠户肯赊猪下水给他。

张楚是个记仇的人,谁要招惹了他,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还以颜色。

他也是个记得好的人,谁若是帮了他,但凡有一点好处,他都不会忘了个那个人。

一封由他亲笔书写的烫金请帖,在晌午时分,牛羊市场人流量最大的时候,大张旗鼓的送到了郑屠户的猪肉摊子前。

一封请帖,代表不了什么。

但当整个牛羊市场只有这一封请帖的时候,代表的意义,就太多了!

至少,从今往后无论是谁想打郑屠户的歪主意,都得先掂量掂量的张楚的份量。

郑屠户也是个知情识趣的人,接到请帖,立马就丢了摊子上生意,招呼几个活计抬上一整头处理好的生猪,一路敲锣打鼓的就往张宅来了。

又是热热闹闹的一场大鱼大肉大酒!

酒过三巡。

张楚抱着酒坛子摇摇晃晃的走出厅堂,看了看这座气阔的宅子,再看了看里面划拳斗酒的醉汉们,心里不确定的想道:“这算是成家立业了罢?”

“应该算吧!”

他提起酒坛子灌下一大口酒。

清冽的酒液顺着嘴角打湿了他的衣襟,浓郁的酒香笼罩着他,似已有了三分醉意。

“那就再定一个小目标……先一统城西帮派罢!”

酒不醉人,人自醉。

今日,当浮一大白!

第57章 换街

黑虎堂、梅花桩。

张楚赤着膀子,抓着竹刀在进行日常的刀功训练。

“三百二十五!”

“啪!”

竹刀精准的劈中木桩,在木桩上留下一道数寸深的刀痕。

一刀中。

张楚抽刀,动作顺畅如行云流水,三尺长的竹刀在他身前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后,再次一刀劈出去。

“啪!”

竹刀和人头粗的木桩同时炸裂,木屑竹篾四溅,射到其他的梅花桩上,就是一阵“笃笃笃”的低鸣。

定神一看,木屑竹篾竟像是铁钉一样,钉在了木桩上!

面对铁钉般犀利的木屑竹篾,张楚却只是抬手遮住了双眼,任由锋利的木屑竹篾射在自己身上。

然而连木头都能钉进去的木屑竹篾,射到他赤裸的上身,却是连他的皮肤都无法扎穿,只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道浅浅的红印就被弹开了。

张楚习以为常,并没有为此大惊小怪。

他瞧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竹刀刀柄,两道剑眉深深的皱成了一个“川”字。

“才三百刀,就毁了七把竹刀,看来要换个练法儿了!”

他弃了竹刀刀柄,凝眉认真思索。

未入九品,和入了九品,差距极大!

未入九品前,他随随便便便就能挥出一千多刀,刀刀全力以赴,仍有余力。

入了九品后,他全力以赴,劈出三四百刀就觉得血气亏空,难以为继。

不是他的血气变弱了。

而是每一刀的消耗变强了!

如果只以力道来计算,他未入九品前的全力一刀,顶多有六七百斤的力道。

而他入九品后的全力一刀,少说也有一千斤的力道!

这还不是关键。

关键在于,力道本质上的变化。

入九品前的力道,是松散的,以刀劈石,石会炸裂。

而入九品后的力道,是凝练的,以刀劈石,石会一分为二!

这种本质上的提升,让原本足以支撑他劈出将近两千刀的体力和血气,如今只能支撑他劈出三四百刀。

威力是更强了,但他练习刀功的速度,也慢下来了。

还费器械。

连用数百根细篾浸泡桐油绞的坚韧竹刀,都经不住他劈几十刀。

……

一连否定了好几个练习刀功的想法后,张楚无奈放弃了“自学成才”的想法,心道:“算了,还是不瞎想了,这事儿出不得岔子,还是晚点去问问小老头吧!”

打定主意,他提气轻轻一纵身,跃上了丈余高的梅花桩,拉出马步架势,练起了桩功。

他练武至今,也有一些时日了,学到东西,也是不少。

从桩功,到莽牛劲、黑虎拳,再到基本刀功……

这其中,莽牛劲和黑虎拳,他都是浅尝即止,觉得没有多少深入专研的意义。

而刀功,他是不得不练,他毕竟是帮派大佬,得随时准备出去抡刀子砍人,这吃饭的手艺,当然得下苦功!

唯有最基础的桩功,他是阴差阳错的一直没放下,而且越练越舒坦,越练越有滋味儿。

现在他每天要不站上几个时辰的桩,就总感觉跟少吃了一顿饭一样,浑身不得劲儿。

当然,他这也是得天独厚,有“饭桶流”这个金手指相助,不惧血气消耗,才敢这么个练法儿。

其他的武者,入了九品后,那个不是一门心思的练拳脚、学兵器?

真当练武是为了强身健体呐?

桩功的架势一起,很快他周身便被一股热力包裹,风吹不进。

他浑身的肌肉轻微的颤动着,幅度极小,若不细看,都无法察觉。

一丝丝肉眼难见的淡红色气流,在他全身肌肉的颤动中,沿着他的每一寸皮肤来回游走。

他身上那些被木屑竹篾扎出来的红印,就在淡红色气流的游走下迅速变浅,直至消失不见。

连他身上那些难看的刀伤,都在淡红色气流的游走下一丝一丝的变浅着。

当然,这个速度极慢,慢到连张楚自己都没有察觉。

但的确是在变浅。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值守小弟引着一位穿黑色劲装、在四位小弟簇拥下前来的精悍男子进门来,见张楚在站桩,正要开口禀报,就被精悍男子摆手制止。

精悍男子是应张楚邀请而来的赵昌辉。

赵昌辉也是习武之人。

知晓习武之人,练功之时最忌讳旁人打扰,当然不愿意因为这点小事儿,得罪了张楚。

左右不过是等待一小会儿罢了。

值守小弟很有眼色,引着赵昌辉就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奉上香茶。

赵昌辉品着茶,暗中观察站桩的张楚。

观察了好一会儿,他却发现,自己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心下不由的疑惑,难道说外界传张楚自幼习武,是因为身受重伤才导致血气滑落的谣言,是真的?

他当然看不出个所以然。

张楚的武道修行,早就已经走到他前头了。

他能看出点什么,才是怪事!

……

茶冷了。

值守小弟捧着热茶进来换掉了冷茶,很是歉意的低声询问,需不需他去向自家堂主禀报?

赵昌辉很淡定的表示不需要。

站桩嘛,了不起一个时辰!

等等无妨!

然而一盏茶续一盏茶,最后黑虎堂值守小弟送来的火盆,都加了两次木炭了,张楚竟然都还没醒来。

赵昌辉也从一开始的淡定,变成了惊讶,再到震撼……

最后都怀疑人生了。

“难道我真不是练武的材料?”

赵昌辉在心里问自己。

他练武练了六七年!

可直到如今,他的血气也只能够维持大半个时辰的桩功!

再长,血气就要亏空,必须要修养好些时日才能恢复过来了。

而张楚都快站了两个时辰了!

装样子?

不存在的。

赵昌辉好歹也是习武经年的老武徒,这点眼力他还是有的。

就在赵昌辉快要抑郁的时候,张楚终于从观想中脱离出来。

不是他的血气顶不住了,而是他心里到底还是记挂着自己邀请了赵昌辉这事儿。

他要真不管不顾的一口气站到爽,少说也得三个多时辰起!

……

张楚一睁眼,就见到赵昌辉一脸迷茫的坐在院子里,连忙从梅花桩上跳起来,笑道:“哈哈哈,赵堂主,久等了,抱歉抱歉!”

赵昌辉也如他一般,仿佛刚回过神来,勉强的笑道:“不妨事,也就等了两个多时辰而已!”

这话说得,酸溜溜的。

“哈哈哈……”

张楚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了笑,从小弟的手中接过衣物穿上,步至赵昌辉面前,再次拱手:“见谅见谅,一时情不自禁,就多练了一会儿!”

赵昌辉幽怨的看着他。

一时情不自禁?

我也好想这样情不自禁啊!

一天顶别人好几天呢!

若能天天这样“情不自禁”,何愁入不了九品?

张楚见他不吭声,提起茶壶给他的茶盏里续上水,以正事儿岔开这个话题:“我今日请你过来,是有要事相商!”

说正事儿了,赵昌辉也不好意思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客气的点头道:“张堂主,你我乃生死之交,有话直说便是,无需客气!”

生死之交?

一听到这个形容词儿,张楚心里就不由的哂然一笑,心道当初你上位四海堂堂主的时候,可不是这个语气。

虽然现在因为种种因素,张楚和赵昌辉又成为了同一阵营的盟友。

但张楚的心里,其实是很不齿赵昌辉的为人的。

这个人,急功近利、格局太小,哪怕日后入了品,成就也极其有限。

李狗子若能争气一点,成就迟早超越他!

当然,这并不影响张楚现在与他合作。

张楚:“这个事儿,说起来很复杂,我也是想到你我之间的交情,才大胆请你过来,想听听你的意见。”

赵昌辉:“但说无妨!”

张楚注意着他的脸色,道:“我想拿梧桐里两条街,和你四海堂换牛羊市场一条街!”

赵昌辉听完,脸色陡然一变,眼神中涌出无穷怒意。

他“噌”的一下站起来,冷冷的看着张楚道:“张堂主这是欺我四海堂无人?”

梧桐里贫穷。

牛羊市场富裕。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别说拿梧桐里两条街换牛羊市场一条街,就算是梧桐里四条街换牛羊市场一条街,那也肯定是四海堂亏本!

最关键的是,如今张楚势大,四海堂无人可抗,张楚说这话,赵昌辉本能的就觉得,张楚是在打牛羊市场最富裕的那一条街的主意。

牛羊市场,并不是一条街的名字,而是一个片区,就像是梧桐里,也是十几条街道集合起来的名字。

牛羊市场最富裕的,当然是真正的牛羊市场所在的那条街。

四海堂,全靠着那只下金蛋的老母鸡养活!

谁要抢那条街,那就断四海堂的财路!

俗话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别说是张楚,就算是侯君棠亲自开口,都不好使!

张楚一看他激动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是想岔了,笑吟吟的起身拉着他坐下:“赵堂主莫怒,我张楚没有欺负你们四海堂的意思……你且先听我把话说完!”

赵昌辉心里忿忿不平的坐下来。

张楚这一句“没有欺负你们四海堂的意思”,说得他心头是一百个难受。

四海堂,什么时候变成了别人欺不欺负,全看他想不想的弱者了?

是从赵四海退居总舵那天开始?

是从他赵昌辉接手四海堂那天开始?

还是从步风当众将他打了个半死那天开始?

赵昌辉心头忽然有些悲哀。

竟也有了当初张楚曾有过的明悟:弱小即是原罪!

第58章 自作孽,不可活

张楚随手从火盆旁捡起一块木炭,在石桌上勾勒出一张简易的城西帮派分布图。

“我青龙帮三大堂口,鼎足而立,互为犄角。”

“但个堂口的具体情况,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你看,这是飞鹰堂,这是我黑虎堂,这是你四海堂。”

“飞鹰堂的前方是八门帮,左翼是北城墙,右翼是你四海堂,后侧是我黑虎堂,总得来说,飞鹰堂只要防住八门帮,就可以安心享清福!”

“你四海堂就不一样了,你四海堂的前方,也是八门帮,但右侧的地盘,却是属于另外几个帮派的,其中的毒蛇帮我帮你料理了,剩下的斧头帮、柴火帮、兄弟会,都不是三拳两脚就可以打垮的小帮小派。”

“好虎还架不住群狼,以你四海堂现在的情况……恕我直言,一旦八门帮再对你四海堂动手,你们恐怕支撑不到我黑虎堂和飞鹰堂支援!”

“可以说,你四海堂现在就是坐在火山上过日子。”

“我黑虎堂,又不一样。”

“我黑虎堂,左前方是飞鹰堂、右前方是你四海堂,后边是北城墙和西城墙的交界的转交,别说其他帮派打到我黑虎堂来,就连我黑虎堂自己想打出去,都还得找你四海堂,或者飞鹰堂借道!”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这公平么?”

“不公平!”

“现在的情况就是,你四海堂需要一个大后方修生养息、恢复实力!”

“我黑虎堂需要一条路打出去,抢更多的地盘和生意!”

“所以,我们可以合作,各取所需!”

张楚炭笔一拉,一条笔直的线,擦着四海堂地盘最右侧的边缘地带,连接了一个瓦罐市场。

赵昌辉凝眉注视着那条线,心头却是怎么都不得劲儿。

什么叫我四海堂是坐在火山上过日子?

什么叫我四海堂需要一个大后方恢复实力?

还有,现在是你黑虎堂被我四海堂和飞鹰堂堵在里边,动弹不得,但如果我把这条街换给你,那不是变成我四海堂被你黑虎堂和飞鹰堂夹在中间,动弹不得了么?

他有心直接拒绝,可顾虑着双方的脸面,只能委婉的说道:“三堂地盘如此划分,乃是经过帮主、副帮主、诸位长老以及三堂堂主一起议定的,自有道理在其中,岂是你我说换一条街就换一条街的?”

“道理?”

张楚他一挑剑眉,斩钉截铁的说:“以前刘堂主还在黑虎堂当家做主的时候,这般划分,的确是有道理,现在黑虎堂,我当家……这般划分,就没道理!”

“你也不必为难,你若愿意合作,大家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若不愿意,我当然也不能强人所难……不过,我的人,就会从这里出发,一路往这边推进,打出一条路来!”

他的手指点在瓦罐市场,一路划过四海堂右侧的斧头帮、柴火帮、兄弟会,连接到黑虎堂与四海堂的交界之地。

赵昌辉看着张楚手指划过的那条线,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是威胁!

这绝对是威胁!

虽然他的理智告诉他,张楚这是在吓唬他。

斧头帮、柴火帮、兄弟会,都是难缠的主儿,若是联起手来,实力不比青龙帮和八门帮弱多少。

张楚以一堂之力,去攻打那些小帮派,无论输赢,都是血亏!

但他又不能肯定,张楚真不敢这么干。

当初张楚还是个有名无实的副堂主时,就敢带着二十多号手下冲进瓦罐市场灭了毒蛇帮!

如今他手握黑虎堂,实力大涨,谁敢赌他会不会发疯?

万一呢?

万一这厮真就这么头铁呢?

如今青龙帮、八门帮,以及众多小帮派,好不容易才形成了一个平衡。

一旦有人打破这个平衡,城西立刻就会打成一锅粥!

谁都不会坐以待毙!

八门帮不会。

那些小帮派也不会!

到时候,张楚要是打不过,随时可以放弃瓦罐市场,带人缩回梧桐里。

倒霉的还是他四海堂啊!

这他娘的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啊!

想明个中关节,赵昌辉咽了一口唾沫,很艰难的说道:“张堂主,你这是在威胁我么?”

张楚“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赵堂主何出此言?瓦罐市场是我的,我想从瓦罐市场打到哪儿,是我的事罢?怎么就变成我威胁你了?”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反正他是铁了心的要给黑虎堂找一条出路!

赵昌辉答应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他要真敢不遂张楚的意,张楚就敢引八门帮和那些小帮派杀进牛羊市场,灭了四海堂,然后他再带人打出去……到时候,整个牛羊市场都是他的!

……

赵昌辉哑口无言。

是啊,瓦罐市场是他张楚的地盘。

张楚要从瓦罐市场打到哪里,他赵昌辉肯本没有指手画脚的资格!

换言之,他张楚,吃定他赵昌辉了!

赵昌辉的脸色更加难看。

心里后悔,今天就不该来。

不过他也明白,张楚既然已经有了这个想法,无论他今日来不来,这个问题迟早也会摆到他面前。

弱者,哪有选择的权利。

但他现在真不想做这个决定,思来想去,决定先祭出“拖”字诀:“事关重大,我们是不是先禀报总舵,问问帮主的意见后,再做决定?”

问题要能总舵,就好办了。

开会嘛,研究个十次八次都得不出结论很正常,他再走走赵四海的门路,有很大希望让总舵出面打消张楚这个念头。

张楚哪会不知道赵昌辉心里打得是什么算盘?

他提起茶壶,给赵昌辉续水,口中淡淡的说道:“只要赵堂主答应此事,总舵那边,自有我去分说。”

“再说了,瓦罐市场是我黑虎堂的地盘,我要打里,总舵好像也管不着吧?”

言下之意:你别拿总舵来压我,就算总舵不同意置换地盘,我也依然可以自己去抢……当然,你四海堂会不会倒霉,那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赵昌辉喝着茶,暗地里肠子都悔青了!

“我他娘的当初是吃了猪油蒙了心么,怎么就会想到拿毒蛇帮算计他?”

这才叫自作孽,不可活。

第59章 我读书多,不会骗你

赵昌辉铁青着脸走了。

张楚送他到堂外,折返回来,小口小口的抿着热茶,盘算着赵昌辉接下来的举动。

赵昌辉答应了与他置换地盘,明日就和他一起将此事上报总舵,只要总舵没意见,这事儿就算是定了。

但张楚了解赵昌辉。

此人气量狭小,是个只能占便宜不能吃亏的主儿。

这次在他这儿受了这么大气,肯定会想方设法的报复回来。

盘算了一小会儿,张楚忽然哂笑道:“想报复我……先摆平步风再说吧!”

他站在赵昌辉的角度,设计了很多种报复自己的手法!

他都不惧!

论武力。

他是九品!

赵昌辉,乃至整个四海堂,无一九品!

论权利。

他是黑虎堂堂主,整个黑虎堂,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韩擒虎再不服他,也不敢跟他刺扎!

而赵昌辉,挂着四海堂堂主的头衔,四海堂的权利却大半都在步风手头,命令出了四海堂,就形同虚设!

赵昌辉拿什么报复他?

阴谋诡计?

赵昌辉若敢使,张楚就会教他明白,什么叫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浮云!

……

放下此事,张楚雄心万丈的一拍桌上的城西帮派分布图,“打通了向外扩张的路,黑虎堂这盘死棋,就算是盘活了!”

这是他上位之后,办的第一件大事。

没有外力威胁的黑虎堂,始终是个混日子的老人院。

上至各位大佬、下至底层的小弟们,都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没有半分进取心。

哪怕张楚在内部大肆施加压力,也只能督促他们奋进一时,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固态萌生。

只有双管齐下,从内部和外部一起给他们施加压力,才能彻底改变黑虎堂的闲散氛围。

张楚要的,是一群放出去就敢吃人的恶狼!

不是一群只会捡点残汤剩饭果腹的看家犬!

“接下来,该慢慢淘汰掉那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废物了!”

张楚琢磨着,该收回谁手下的地盘,用来和赵昌辉交换。

是的,他逼着赵昌辉同意了交换地盘,但事实上,他自己都还没想好拿哪两条街去跟赵昌辉换。

他目前唯一能说拿就拿得出来的地盘,只有余二手下的那两条街。

那两条街,本就是他的地盘,他能交给余二,当然也能收回来。

但那两条街,一条是张楚大本营所在的街道,一条是已经推平了准备重建来赚大钱的街道,他不可能交出去。

而且那两条街,和四海堂也不交界。

总不能为了打通向外扩张的道路,就让四海堂把一把刀子插到他的卧榻之侧吧?

那样他会连觉都睡不好!

除开那两条街,其他的地盘,都是有主儿的,要逼他们交出来,就得使点手段了。

“韩擒虎、张猛、季英……”

张楚慢慢回忆着和四海堂交界的那些街道,和那些街道所属的大佬。

这事儿得谨慎。

既不能全让韩擒虎那一伙人交,彻底逼反他们。

也不能全让那三个黑虎堂的老人大佬交,给底下人留下一个欺软怕硬的印象。

只能各打五十大板,一边交一条街出来。

“韩擒虎手下有两条街,逼他交一条街出来,应该不至于彻底逼反他。”

“张猛,好像还挺会来事儿的,这两日往堂口这边都送了好几回东西了……再留一留,以观后效!”

“那就只有季英了……嗯,没能力还不会来事儿,留你何用!”

简单的权衡一番后,张楚就敲定了该淘汰谁。

他刚思量完这些糟心事儿,就见到李狗子挎着一把柳叶刀大摇大摆的进门来,远远的望见他,就嬉皮笑脸的招手道:“楚爷!”

“哟,伤好利索了?”

张楚一见这货也觉得高兴,朝他招手道:“过来坐!”

以前吧,这货成天没皮没脸的往他眼前凑,他就嫌这货烦人。

但这货冷不丁的一消失就是大半个月,他又觉得身边冷清得慌了。

“好利索了!”

李狗子走到张楚面前,把胸膛拍得“嘭嘭”响,“您瞧,就俺现在这身体,杀头牛都不用第二刀!”

张楚上下打量他,瞧他的脸色还有几分苍白,就道:“待会领二十两银子回去,买点人参啊老母鸡什么的,好好补补身子!”

一听到“银子”这俩字,这货的眼珠子一下子就亮得跟灯泡一样,连客气都跳过了,直接狮子大开口:“人参多贵啊,二十两哪够?您再行行好,给俺凑个整,给五十两罢!”

张楚用眼角斜了这货一眼,冷冷的吐出俩字儿:“滚蛋!”

真是一见这货就糟心!

他虎着脸,吓得住别人,可吓不住这货。

“五十两太多了?那少点罢,四十九两您看怎么样!”

张楚忍住一拳把这货打回去再躺半个月的冲动,不耐烦的说:“一口价,三十两,爱要要,不要拉几把倒!”

妈的,为毛他一板脸,其他大佬见了他都大气儿都不敢出,却治不住这货呢?

“三十两?”

李狗子挠了挠头,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道:“成吧,蚊子腿儿也是肉!”

张楚闻言,一句“草泥马”差点脱口而出!

是你李狗子飘了?

还是我张楚提不动刀了?

三十两白银还蚊子腿?

你怎么不掏十条蚊子腿儿给老子?

要不是顾忌这货重伤刚愈,张楚真要一个大嘴巴子糊他一脸!

妈的,老子一个月也才挣四五百两银子呢!

李狗子完全不介意张楚不搭理自己,跟自己家一样提起茶壶就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美滋滋的呷了一口,赞叹道:“好茶!”

张楚实在是忍不住了,劈手夺过他手里的茶盏,怒怼道:“喝不来茶就别猪鼻子里插大葱,装象!”

李狗子一脸懵逼:“啥叫装象?”

“你管什么叫装象?”

“你说俺装象,俺不得问问么?”

“法克!”

“法克又是啥意思?”

“法克就法克!法克!听到没?”

“俺有时候真挺羡慕您的,懂这么多乡下话!”

“我法克你大爷,这不是乡下话!”

“哦,法克就是‘肏’的意思对吧?”

“李狗子,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

……

两人打了半天嘴炮,不分胜负。

李狗子认真的问道:“楚爷,您看,俺现在伤也好了,您是不是该安排一下俺了?”

张楚斜眼看他:“……”

他妈的,要地盘都要得这么理直气壮,你敢不敢要点碧莲?

你才是大佬对吧?

他估摸着,这货肯定就是仗着自己重伤刚愈,他不敢下手揍他,才这么嘚瑟!

他有气无力的给自己倒了一盏茶,道:“瓦罐市场,就是你的!”

李狗子闻言双眼猛地一亮,“真的?”

他也知道,瓦罐市场就是个聚宝盆。

张楚冷冷的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别高兴太早,瓦罐市场我给你,但还是老二负责经营,你只能拿钱!”

“为啥?”

李狗子傻眼了,“俺的地盘,为什么要让老二去经营?”

张楚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不让老二去经营让你去?你会做生意?”

李狗子不确定的看他:“俺是不会,但做生意,是可以学的吧?”

张楚放下茶盏,认真的说道:“狗子,不是我不想给你学做生意的机会,这人吧,虽然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但其实人和人是不一样!”

“有的人天生就适合做生意!”

“还有的人,天生就适合砍人!”

“让适合做生意的人去砍人,他会被人砍死。”

“让适合砍人的人去做生意,他会赔掉棺材本。”

“你觉得,你属于哪一种人?”

李狗子挠着头想了一会儿,垂头丧气的说:“俺适合砍人!”

张楚愉快的一拍手,“这不就得了?”

“狗子啊,人这一生,时间和精力其实都是有限的,你擅长做一件事,就专心致志的把这件事儿做好、做到极致,比方说砍人,你现在能砍死韩擒虎报仇么?砍不死吧?你能砍赢我么?砍不赢吧?这就是你的功夫没练到家!”

“所以啊,这人就不能三心二意,这也想学、那也想学,到最后,什么都会一点,却又什么都做不好,这种人,一辈子是不可能有多大出息啊!”

“你擅长砍人,就好好的练砍人,该是你的钱,老二会一个大钱都不少的送到你手上!”

“包括你手下那些弟兄,以后也不要闲着没事儿就瞎几把晃荡,给他们一人发一把刀,跟着你练砍人!”

李狗子觉得自家大佬说得贼他妈有道理,干脆利落的一拍手道:“得嘞!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俺以后就只练砍人!”

张楚很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放心,听我的没错,我读书多,不会骗你!”

第60章 卫队

处理完一天的堂务,张楚头昏脑胀的在四个近身小弟簇拥下,踏着暮色回家了。

冬日天黑得快,一行五人才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天色就彻底暗下去了,人眼只能看清身前三两米之内的景物。

此情此景,让张楚不由的就想起了程大牛伏杀他的那个夜晚。

他扫视了一圈围着自己的四个近身小弟。

“该扩充人手了!”

他暗道。

“大熊,你过来!”

人如其名,生的宛如一头熊瞎子般高大、黝黑的近身小弟大熊,闻声凑到张楚身侧,低声唤道:“楚爷。”

“明儿个,你去找一趟余二和李狗子,从咱们以前的老兄弟里,再挑七个靠得住的兄弟,组成卫队,你当卫队长,每日跟着我!”

张楚边走边思量,查漏补缺:“再派人去牛羊市场,买一架大点的马车回来,马车上,常备止血的纱布、金疮药、铁盾……反正只要是你觉得,我们被人伏击时用得上的物件,都可以备下。”

堂主级的人物,身边跟着一支十人的卫队,是有点夸张。

但只要能保他周全,再夸张张楚都做得出来。

他惜命得很。

“是,楚爷!”

大熊领命,退回张楚身后,继续护住后背。

这人性子沉闷,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响屁来,但为人忠厚老实、外加身强力壮,天生就是个做保镖的材料。

张楚拢着双手继续往前走,头也不回的说道:“卫队组成后,你每个月从堂口的账上支四十两例钱,你拿五两,其他弟兄,每人拿三两五钱!”

“谢楚爷提携。”

张楚:“客套话我就不说,我们每天一个锅里吃饭,一间宅子里睡觉,是兄弟、是手足。”

“日后若真有不怕死的袭击我,我张楚绝对不会扔下你们自己逃命,到时候也请兄弟们不要有什么后顾之忧。”

“伤了,有我医,残了,有我养,若不幸身死,你们的爹娘就是我的爹娘,你们的娃就是我的娃,你们的兄弟姐妹,就是我的兄弟姐妹,但凡我张楚有一口干的,就绝不会让他们喝稀的!”

他身边的人,一直在换。

最开始给他当近身的,是李狗子和余二。

后来他们俩伤的伤,忙生意的忙生意,无法天天跟着他。

于是张楚只能在出门的时候,随意从身边挑出几个小弟当近身。

到如今,才算是渐渐固定下来了。

大熊没吭声,走在前边给张楚引路的小弟罗大山回过头,笑着说道:“好好的,您说这些干嘛!您的为人,我们这些做小的谁不知道?也请您相信我们,要是真有不怕死的玩意儿敢对您动手,只要我们兄弟四个还没死绝,就绝不会让人伤您一根汗毛!”

这家伙绰号骡子,是个能说会道的主儿,但办事儿很利索,张楚一直都拿他当传令兵用。

“是啊,楚爷,只要我们哥几个还有一个人活着,就绝不会让任何人冲您面前!”

“对,谁敢对您动手,我一定杀他全家!”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表着忠心。

他们都明白着呢!

给楚爷做近身,这就是一条通向大佬的捷径啊!

没见到现在堂口里最红的两位大佬余二、李狗子,都是从楚爷的近身位子上爬上去的么?

至于危险?

混帮派,本就是有今天没明日,干什么不危险?

张楚笑了笑,道:“若连你们都信不过,我还能相信谁?”

……

张宅门外的红灯笼还没撤。

暖暖的烛光,在夜色中传出老远。

张楚远远的就看到了老娘站在门口,佝偻的身子在凛冽的寒风中显得分外的单薄。

他不由加快了脚步,小跑着赶过去,“娘,下着雪呢,您不在屋里好好歇着,出来做什么!”

张氏笑着拍去他肩头的细碎雪花,道:“这个屋太大了,娘一个人个待在屋里心头空得慌,就想出来迎迎你。”

张楚皱了皱眉头,心道疏忽了。

两进两出的大宅子,一共有十多间房,任谁一个人待在这宅子里,都会觉得冷清。

“那明儿个,让那些孩子们也搬过来陪着您吧,反正空屋子多,也住下得下!”

张氏喜笑颜开的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哪些孩子住过来,不会吵到你吧?”

张楚:“没事儿,反正我白日里都在堂口那边……对了,后边我让狗子和他手下那些弟兄,白日也过来练武,咱们家这么大个院子,空着怪浪费的!”

他也是忽然意识到,家里边也必须得派人守卫。

晚上有他和近身卫队在家,不怕什么,但白天,他老娘和一群半大的孩子在家,真要有心怀不轨之徒摸过来,岂不是一锅端了?

他说的话,张氏向来很少拒绝,“行,你看着安排吧!”

屋里生着火盆,烤的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人一进屋,立马就舒坦了。

张氏招呼大熊他们和张楚在厅堂坐下来,自己钻进厨房里端着四菜一汤出来了。

炝土豆丝。

炝大白菜。

红烧猪头肉。

烧鸡。

萝卜排骨汤。

外加一簸箕馒头。

热气腾腾,油汪汪的,令人一见就不由的食欲大开。

张氏生活节俭,一件旧衣裳,缝缝补补穿了好几年都舍不得扔,但对待张楚,却是唯恐亏吃不饱穿不暖,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他。

张楚一手拿筷子一手拿馒头,看着老娘忙里忙外的,心理思忖着,该往家里找几个下人了。

“大熊,我想给家里边添几个下人,你知道该去哪儿找么?”

大熊嘴里啃着一块排骨,不假思索的道:“南城那边有个人市。”

“人市?”

张楚咬了一口馒头,凝眉道:“还有卖人的行当么?”

“楚爷,不是人贩子。”

骡子接过话茬儿,道:“是很多活过不下去的穷人,在那里卖儿卖女卖自己,我记得,半大丫头好像也就五六两银子一个!买回来无论是暖床,还是做活计,都是一把好手!”

“五六两银子一个人?”

张楚吃了一惊,“这么便宜?”

“还有更便宜的!”

骡子一边儿往嘴里捞着饭菜,一遍说道:“那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老不死,只要肯给他们一口饭吃,几十个大钱就能把自己卖了!”

张楚“啧啧”的惊叹了两声。

他以前一直以为,梧桐里这些穷鬼就是锦天府最穷的穷人了。

没想到,还有穷到几十个大钱就能把自己卖了的穷鬼。

还真是活久见啊!

“那成,大熊你明儿个抓紧时间把卫队弄好,后天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好的,楚爷。”

第61章 今时不同往日

青龙帮总舵,有一个面积不小的后花园。

后花园里,没种什么奇花异草。

只有一些枯藤老树和嶙峋怪石。

清晨。

侯君棠穿一身雪白的宽松练功服,缓步走入枯藤老树与嶙峋怪石之中,一招一式的演练起拳法。

他的身姿绷得很紧,宛如拉得了极致的弹簧。

但奇异的是,他招式却并不快,拳头也不刚猛,出手几乎带不起一丝一毫的拳风,动作像极了地球华夏公园里那些打太极的老爷爷。

然而柳乾坤步入后花园,见了他这一手拳法,目光极为凝重。

侯君棠见柳乾坤前来,收了拳法,立身双手呈掌,慢慢的从胸膛往下压。

只听见“波”的一声,一道强劲的气流在他脚底下荡开,卷起无数枯枝烂叶漫天飞舞。

这股气流一散开,侯君棠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温和的向柳乾坤笑道:“老二呐,什么事?”

青龙帮的上层建筑很奇怪。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侯君棠身为青龙帮最强者,又是一帮之主,肯定是大权在握,柳乾坤这位副帮主,以及赏功、执法和传功三位长老,都不过是摆设。

但事实上,青龙帮的大权,却是全部分散在副帮主柳乾坤与三位长老的手里。

侯君棠这个帮主,才是真正的摆设,几乎可以说是诸事不管!

而且这种局面,还并不是由柳乾坤与三位长老夺权而来,而是侯君棠主动引导而成的。

柳乾坤上前,将两封信笺交于侯君棠:“你自己看吧!”

侯君棠扫了一眼两封信笺,一封上书“张楚拜上”、一封上书“赵昌辉拜上”,不由的笑道:“这两个小子又整出什么幺蛾子了?让你这么烦。”

柳乾坤没好气儿“嘁”了一声:“还不是你那个心腹爱将搞出来的……老大,这小子,不是个善茬儿啊!得小心尾大不掉!”

他没点名道姓,但侯君棠却知道,柳乾坤指的是谁。

他淡淡的笑了笑:“无妨,我若够强,他便翻不起什么大浪!”

柳乾坤眼神一动,心道:你分权也是这么想的罢?

侯君棠抽出信纸,认真观阅一番后,“啧啧”赞叹道:“不错,我果然没看错人,这个张楚,的确是个有脑子、有魄力的干将!”

柳乾坤见他非但不斥责张楚,似还有支持张楚意思,忍不住说道:“老大,你真任由这小子这么瞎折腾?现在的和平局面,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

侯君棠将信纸放回信封内,交还给柳乾坤,淡淡的说:“无妨,今时不同往日!可以放他们尽情折腾!”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一下子就把柳乾坤给震住了!

今时不同往日?

怎么个今时不同往日法儿?

难不成……

柳乾坤惊疑不定的看着侯君棠:“老大,你真的晋级七品了?”

总舵的诸位高层,早就有这个猜想。

但一直以来,谁也不敢确定!

七品啊!

那已经是武定郡最顶尖的人物了!

若入江湖,一夕之间便能搏出一个响当当的名号!

若入朝堂,一日之内便能入主一方县衙,牧十万民众!

城西这种小庭院,能长出这种参天树么?

侯君棠不答话,只是伸手轻轻抚过石桌一角。

“哗啦啦……”

半尺厚的石桌一角,无声无息的变成了砂砾,散落一地。

柳乾坤心头顿时翻起滔天巨浪!

城西帮派界……要变天了!

……

张楚屈指,轻轻敲击在马车的侧板上。

“笃笃笃……”

声音清脆。

他凝眉,握掌成拳,陡然发力一拳轰出。

“嘭。”

车轮离地,马车倾斜,木屑纷飞。

张楚拳头轰击之处,出现了一个海碗大的破洞。

站在一旁的大熊见状,面上顿时浮起尴尬之色。

张楚面无表情的收回手,道:“劈了,当柴烧!重买!”

大熊抱拳弯腰:“是,楚爷!”

这时,骡子走进院子,抱拳道:“楚爷,韩擒虎来了。”

张楚:“让他进来。”

“是,楚爷。”

不一会儿,韩擒虎进门来,正巧遇到拖着马车往外走的大熊,目光在马车侧板那个破洞上停留了一息,就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似乎什么都没看到。

韩擒虎步入正堂,就见到张楚坐在上方,悠闲的喝着茶。

他站在堂中,没有多少敬意的拱了拱手道:“堂主。”

张楚抬眼看了他一眼,轻声的说:“来了,坐吧。”

韩擒虎看了看他,径直走到张楚左手边的最上方坐下。

那是余二的位子。

这个时代,以左为尊。

韩擒虎的位子,在右手边。

张楚凝眉,淡淡的说道:“这人呐,狂一点无所谓,但得明白自己的位子在哪里,才不会招来祸事……擒虎,你觉得呢?”

韩擒虎耷拉着眼皮子,不冷不热的回道:“属下不明白堂主的意思。”

张楚忽然哂笑了一声,不在意的说:“不明白就不明白罢,人总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结账,今日因、他日果,望你谨记!”

韩擒虎拱手:“谢堂主指点,属下自当谨记。”

张楚放下茶碗儿,支起下巴:“今日唤你前来,是有个事要知会你一声。”

韩擒虎:“请堂主明示。”

张楚:“你手下的老刘街,即日起,交回堂口。”

韩擒虎豁然而起,怒声道:“凭什么?”

张楚抬眼看他,疑惑的问道:“什么凭什么?”

韩擒虎:“老刘街凭什么要交回堂口?”

张楚指了指屁股下的这把椅子:“够么?”

韩擒虎看着他,眼珠子似乎都快要从眼眶里瞪出来:“堂主这么做,是不是太仗势欺人了?”

张楚淡定的伸手虚压,示意他坐下再说。

韩擒虎梗着脖子,倔强的表示你不说清楚,老子就不坐。

张楚放弃了,你愿站就站着吧。

“虽然我可以仗势欺你,但既然你这么不满,那我们就来讲讲道理吧!”

张楚看着他,面带笑容的说:“你告诉我,你凭什么执掌两条街!”

韩擒虎心头疯长怒气陡然一滞,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了。

我凭什么?

当然是凭我主子陆大人的金字招牌!

但这能说么?

不能说!

他心思急转,忽然灵机一动,脱口而出道:“那余二凭什么执掌两条街!”

“余二?”

张楚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浓郁了,“就凭他参加过四海堂血战,亲手砍死了好几个八门帮的杂碎……够么?”

韩擒虎神色僵硬,觉得张楚戳中了他们的死穴。

什么死穴?

他们一入黑虎堂,寸功未立,就直接登上高位。

虽然明白人都知道,这是给他们身后那位陆大人面子。

但这是不能放到明面上筹码的潜规则!

明面上,他们没有任何的筹码,来压住他们现在的位子。

以前他们势大,其他大佬和底层的帮众就算心头不忿,也拿他们没办法!

而如今张楚势大,再抓住他们这一点不放,于情于理他们都站不住脚!

韩擒虎不想服软。

但他想保住手头的地盘,就不得不服这个软。

他抱拳拱手,说话的声音第一次有几分客气,“堂主,属下可不可以付出一定代价,留下老刘街?”

他觉得,张楚只是想压服他,并不是真想收回那条街,只要他服个软、付出一定代价,还是能保住那条街的。

如果张楚的目的真是逼他服软,或许还真有的商量。

反正整个梧桐里都是他的地盘,无论是谁经营,都得乖乖儿的把收益的大头交到他手上。

但可惜,张楚目的,一直都是那条街。

而且韩擒虎服不服软,张楚也完全不在乎。

“虽然我很想要你付出的代价!”

张楚端起茶碗,低头喝茶:“但可惜,老刘街我有用,不能再留给你!”

韩擒虎看着他,拳头捏得发白,恨不得冲上去抓起茶碗砸断张楚的鼻梁,再抓住他脑袋一把拧下来当球儿踢!

然而他无论多想,都只能想想。

他不敢。

也不办不到!

就在堂内的气氛下降至冰点时,骡子走进来,躬身道:“堂主,季英来了。”

张楚放下茶碗,“让他进来吧。”

顿了顿,他看向韩擒虎:“你如果没事儿,可以坐下听听。”

韩擒虎一听,瞬间就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哼!

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张楚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耗子药!

第62章 活桩

韩擒虎看着季英失魂落魄的离开黑虎堂,心情顿时就苏畅多了。

人就是这样,不患寡而患不均嘛。

他一个人倒霉,肯定很愤怒、很怨天尤人,但当他发现还有比他更倒霉的人时,他的心情就没那么糟了。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已经在不自觉的把对张楚的愤怒,转嫁到比他倒霉的人身上……

人只有在面对自己无法抗衡的强者时,才会把不好的情绪,转嫁到比自己更弱的人身上。

……

韩擒虎离开不久,大熊就去而复返,“楚爷,新的马车买回来了!”

张楚斜着眼看他,“不会再让我失望罢?”

这个大熊,什么都好,就是办事儿不太动脑子。

得调教!

大熊的头垂得更低了,“包管不会再让您失望!”

张楚欣然起身:“看看罢!”

一架黑色的马车停在院子里。

马车四四方方的,很朴实,通体没什么多余的花纹雕饰,但用的木料很厚实,车底板都有一掌厚,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头黑色的犀牛,静静的趴在草丛里。

张楚走上前去,屈指轻轻敲了敲侧板。

声音闷沉,宛如实心。

张楚满意的后退了一步,打量整架马车:“这是用铁木所造罢?”

大熊:“是的,楚爷!”

“花了多少银子?”

“一百二十两!”

张楚略一沉吟,道:“不便宜,不过还算物有所值……牵马来,我们牛羊市场走一遭!”

“是,楚爷!”

……

马车内很宽敞,足够一人平躺。

垫子也很软和,不咯臀。

但坐起来,并不舒服。

一块巴掌大的小石头,都能让整架马车跳起来,人坐在里边,就跟坐过山车一样。

体验极差!

马车穿过牛羊市场,行至梁宅。

张楚锤着腰从马车上下来,心头暗骂道:“妈的,得想个法子弄个减震器,不然这玩意,真没法儿坐!”

“啪啪啪。”

大熊已经先一步上去敲门。

板着脸的福伯打开门,见是张楚,古板的面容顿时有了笑容,“楚少爷。”

“福伯。”

张楚很客气的朝他拱了拱手,“师傅在午休么?”

“未曾,在书房写字呢!”

“好的,那我自己去找他老人家……骡子,把马车上的鹿茸拿一支过来!”

骡子依言拿着一支血迹新鲜的鹿角过来,交给张楚。

张楚取过鹿角转交给福伯,“来的路上见有猎户卖鹿,我就买了这对儿鹿角,一支孝敬师傅、一支留给我老娘,福伯,这是好东西,师傅体弱,您以后给他老人家做饭的时候,隔三差五的切一点点,蒸鸡蛋、煲汤,都是极好的……但要切记不能放多了,一次放一点点就好!”

“我晓得。”

福伯打量手里的鹿茸,笑着点头道:“还是楚少爷有心,不像有些人,敷衍了事,别有他图。”

“哦?”

张楚停住了就要往屋里走的脚步,大感兴趣的问道:“有其他人来拜见过师傅?”

在张楚的印象中,小老头孤僻得紧,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对儿女也都不在身边,张楚认识他这么久,从未见过旁人来拜访他。

福伯:“这几日,赵昌辉日日都来,老爷烦他得紧。”

“哈!”

张楚笑了一声,“他倒是不蠢!”

“是不蠢!”

福伯冷笑,“就是太聪明了!”

张楚笑着一摆手,径直往书房去了。

进了书房,张楚就见到梁无锋站在书案后,手持一杆狼毫大笔,聚精会神的写着字。

他轻手轻脚的走到一旁,拉长了脖子看他写字儿。

他不懂书法,看不出梁无锋这一笔大字写得如何,只觉得小老头的手极稳。

小老头的的手,骨节粗大,但早就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跟鸡爪子似的,然而握住拇指粗的狼毫大笔时,却沉稳得如同铁铸,张楚盯着他的手看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有丝毫抖动!

“这是真功夫!”

张楚心道,“小老头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使兵刃的好手!”

捉笔如捉刀!

他练了这么久的横刀,持刀静立的时候,手还会抖!

梁无锋提笔,抬眼看他道:“过来看看这几个字怎么样!”

张楚凑过去看一眼,老老实实的说:“看不出来。”

字儿他倒是都认得,“天人合一”,但要说写的好坏,他是真看不出来。

梁无锋把脸一板,不客气的训斥道:“胸无点墨,成天就知道抡刀子砍人,将来能有多大出息!”

“是是是……”

张楚点头如捣蒜,但心头琢磨着,这话听起来,怎么总感觉好像哪儿不太对呢?

对了,这不就是自己训斥李狗子的语气么?

果然,你大爷始终还是你大爷!

什么黑虎堂堂主,到了小老头这儿,都不值一提!

梁无锋自得其乐的欣赏着自己的大作,一摊手,看也不看张楚的道:“茶!”

张楚连忙去倒了一碗热茶送到他老人家的手上。

“吸溜。”

小老头喝了几口,放下茶碗,转身绕出书案。

张楚又连忙凑上去,跟个小太监似的扶着他坐下。

“说吧,今儿个过来,又是为了什么事儿?”

张楚作色道:“瞧您这话说的,没事儿弟子就不能过来看看您么?”

梁无锋鄙夷的撇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没事儿过来看过为师?”

张楚挠头一回忆,不由得装傻的“嘿嘿”一笑。

小老头嫌弃他,“有话说,有屁放,问完赶紧滚蛋!”

很好,很简单,很粗暴,很梁无锋!

张楚:“其实也没啥大事儿,也就弟子近日觉得基础刀功停滞不前,没法练了,想来问问您,有没有什么新招?”

“哦?”

梁无锋略一思量,很快就明白张楚现在的处境了,点头道:“你已是九品,劈死桩是没有多大效果了……这样吧,以后就换活桩劈吧!”

“活桩?”

张楚皱着眉头思量道:“您的意思是……让弟子去砍人?”

一眨眼的功夫,他都已经开始思考,该去砍谁了。

韩擒虎、步风、八门帮、斧头帮……一连串名字在他脑海里的闪过。

他什么都缺,就不是缺可以砍的人。

“想什么呢?”

梁无锋又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呵斥道:“说你胸无点墨,你还真头大无脑了!”

“如果江湖上所有练刀的武者,都通过杀人来练刀,这天下间,还有活人么?”

张楚听了,觉得没毛病,是这个道理。

“那您的意思是……”

“静置不动的木桩,谓之为死桩!”

“运动不休的木桩,就谓之为活桩!”

张楚瞬间茅塞顿开,拜谢道:“多谢师傅指点!”

第63章 筋骨健,气血如山,龙虎相济足

清晨。

张楚穿着身宽松的玄色练功服,手持一把木刀,缓步走进卫队的包围中。

以大熊为首的十名卫士,每一个脚下都堆放着一堆破烂。

有柴火块。

有石块。

有破碗破锅什么的。

张楚持木刀走到中心,站定,轻声道:“开始吧!”

大熊拱手道:“请您准备好,我们动手了!”

张楚颔首。

大熊举起手,十名卫士纷纷从脚下抓起一样杂物。

“放!”

大熊的手落下。

有三名卫士率先将手里的杂物掷向张楚。

谁先掷、谁后掷、掷什么,用多大力道,全由大熊安排,张楚一概不知。

破空声起。

张楚旋身,目光在刹那间捕捉到杂物的种类与轨迹,斩出三刀。

淡红色的光晕在空中一闪而过,速度极快,肉眼几乎无法捕捉。

“咔嚓。”

这是木桩被劈开的声音。

“嘭。”

这是石块被劈碎的声音。

木刀鲁钝、易折!

要以木刀破石木,就必须要以血气凝劲透刀而出,以劲为锋!

外加上掷向他的杂物品种又不一,力道也不一,这就要求眼力、血气、刀势的高度合一。

比方说同样是一棵树上锯下来的两块木头,掷向他时的力道不一样,他出刀时的刀势就完全不一样。

若木头是用力掷过来的,出刀就得刚猛,以硬碰硬,强行一刀两断!

若木头只是不着力的抛过来的,出刀就得迅疾,趁着木头还没反应过来,以血气凝劲强行将其崩断。

不然,木刀劈在那种不受力的木头上,很大可能是将木头嗑飞,而不是将木头斩成两段。

单单是斩木头就已经有这么多讲究!

而现在,卫队收集来的杂物里,有坚硬的,有坚韧的,有易碎的,有不易碎的……

张楚要以木刀将这些一起飞过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劈碎,刀势就必须变得比女人翻脸还快!

这种高强度、高节奏的刀势变换,的确要比单纯的劈死桩,更能磨砺一个刀客的基本刀功!

……

卫队十人,不分批次,不断的将杂物掷向张楚。

少的时候,飞向张楚的杂物只有两三件。

多的时候,飞向张楚的杂物有七八件那么多。

这种连绵不断的攻势,逼迫着张楚必须一直保持着血气凝劲的状态,精气神也高度和一!

“放!”

“再放!”

“骡子,快!”

“阿南,慢!”

十一名卫士中,唯有大熊这个卫队长没有下场掷杂物。

他一直全神关注的注意着张楚的状态。

见张楚挥刀的速度慢下来了,他就会招呼让手下的弟兄加快速度。

见张楚挥刀的速度急躁了,他又会招呼手下的弟兄节奏放慢一点。

总是就是让张楚在一直保持着血气凝劲的状态下,还有精力去调整刀势,不至于被逼着一味追求刚猛。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楚血气消耗大半,喘息着举刀大喝道:“停手!”

话音落下,所有卫士齐齐停下了手头的动作。

大熊只有开始的权利,喊停的权利,在张楚手里,他若不喊停,除非他昏迷过去,不然这十个卫士就会一直这么掷下去。

大熊走进包围圈,扶住张楚:“楚爷,还撑得住吧?”

张楚朝他摇了摇头,继续拄着木刀气喘……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他身上的练功服就已经被汗打湿了,衣角还在不断往下滴汗,配上他那一脑门的汗珠,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

对九品武者来说,血气凝劲消耗太过巨大,只能作为搏命时的爆发杀招!

哪怕张楚本钱雄厚,想将血气凝劲作为常规的攻击手段,也是任重而道远!

他慢慢的审视周围的一地杂物,从中找到了完整的木头、只崩缺了一角的石块、碎得太彻底的破碗……

这些,都是不合格的刀势下的产物。

他沉吟了一会儿,道:“明日把破碗破锅这一类玩意去掉,换成鹅卵石,再去找两把轻弓,力道不能太强,箭头也去掉,加入其中!”

大熊记下,扶着他走进厅堂坐下后,转身从厅堂一侧的柜子里摸出一把巴掌大的精致银匣子,打开了,连同一盏热茶送到张楚面前。

银匣子内装的,是切成了薄片的老山参。

张楚从银匣子里抓出一把老山参薄片塞到嘴里,浓郁的中药味儿在口腔里炸开,脸色顿时一苦,连忙就着茶水囫囵的将一嘴老山参吞了下去。

当熟悉的热流涌入四肢百骸,他才算是缓过劲儿来了。

“大熊,我昨日坚持了多久?”

“楚爷,一刻零三百个弹指左右。(一刻钟≈15分钟)”

“今日呢?”

“一刻零四百个弹指左右。”

张楚皱眉。

只延长了一分多种?

看来与其寄往于在九品就能有比拟八品的战斗力,还不如加把劲,早日突破八品来得靠谱!

“练肌……明劲……”

他目光闪烁的低声念叨着九品的两大关隘。

他未入九品时,梁无锋曾对他说过:九品练肌,八品练髓,七品练内腑!

后来他晋级九品了,去拜见梁无锋时,又从小老头的口中听了一种另一种说法:九品练明劲,八品练暗劲,七品练化劲。

这两种说法合起来,才是力士境那句真言的由来。

力士境,筋骨健,气血如山,龙虎相济足!

筋骨健、气血如山,指的便是练肌、练髓、练内腑!

龙虎相济足,指的便是明劲、暗劲合为化劲!

张楚现在,就处于练肌初段。

血气凝劲透体,就是明劲入门的象征。

而“饭桶流”这个金手指,在他踏足九品后,非但没有边缘化,反倒是越来越重要了!

为什么这么说?

何为练肌?

地球健身房里那种撸铁吃蛋白粉儿的练法儿,是增肌,不是练肌!

武者练肌,是从本质上提升肌肉强度。

具体操作手法,是以高强度的拳法或者兵刃招式,将周身不够强韧的肌腱扯伤、撕裂,再以血气散入周身肌肉,以血气滋养肌肉生长得更加坚韧、

周而复始,直至练成铜皮冰肌!

这也是为什么,血气掌控十成,是成为入品武者的门槛!

因为只有能做到将自身血气如臂指挥,才能进行将血气散入肌肉这种微操。

如此一来,同样是练肌,其他武者,或许要两天、三天才能进行一次……血气总量是一大限制因素,血气的恢复速度又是一大限制速度!

而张楚有“饭桶流”相助,完全没有这些限制!

他现在就是早中晚各一次,以大量的食物辅以人参、首乌这等虎狼之药恢复血气。

这也是为何当初梁无锋说他血气异常,下三品之前,有如神助!

4月总结。

来来来,月底总结会开始了。

咱们这本《从大佬到武林盟主》是4月1号发的书,至今刚好一个月,三十天,十五万字,平均一天更新五千字,有请假,无断更!(最后这三个字必须大写加粗!)

(悄悄跟老爷们讲,其实发书的时候,我填的书名是《从帮派大佬到武林盟主》,哪知道,点娘愣是把帮派这俩字给我河蟹了!)

这个更速度,风云其实是不太满意的,但奈何手残,再加上不愿为了更新而更新,写写删删就只剩下这么点字数了。

风云只能说,下个月一定更加努力,更新一定比这个月多!

成绩呢,是点击20000,推荐3700,收藏1130,评论140条,投资76……

点击、推荐和收藏什么的,应该有水分,毕竟前期有好几个大佬给风云发过推荐票红包,在这里一并感谢了。

这个成绩,怎么说呢……

没风云想象中的好,但也没最坏的成绩那么差……风云还是挺高兴的,这还算是个不错的开局。

我知道,这本书前期有点慢热,可能对一些习惯于看爽文的老爷们,不太友好。

嗯,先说好,风云没有批判和战斗爽文、套路文的意思。(其实是不敢)

存在即是道理。

爽文和套路文,既然能大行其道,肯定还是有它的道理的。

只是风云即是个老作者、也是一个老读者,自己都不看爽文、套路文,的确没法子一开始就各种装逼打脸,各种高潮。

嗯,这本书和现在点娘流行的各种欢脱、沙雕文也不太一样。

或许是风云自身的悲剧社会经历,我不知道,活着已经这么艰难了,放眼望去,同龄人个个都是在为了生活、理想负重前行,哪有那么多一天到晚欢脱、沙雕的活宝?

风云写书,一直遵循的原则,就是尊重事实。

小说的世界观、各种体系,虽然是风云自己搭建的,但一旦发布,风云就会去尊重它的存在,尽量在这种世界观和体系下开展情节。

自己吐出来的唾沫,风云不会吃回去。

好了,不说这些了,感觉有些像是在抱怨。

风云不想在这儿跟老爷们卖惨,哭诉这本书对风云到底有多重要叭啦叭啦的。

虽然对于一个进入网文行业已经七八年,还不得不回起点来装新人的老鸟来说,这本书对风云,的确的确很重要。

一入网文岁月催……

一码经年。

诗和远方,已经真成了遥不可及的远方。

摆在风云面前的,是财米油盐酱醋茶,是渐渐老去的父母,是车子房子女朋友,是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家。

风云想说的是,请老爷们相信一个老作者的笔力。

给风云一百万字,风云必给老爷们一个热血激昂的新世界!

但是……

好吧,生活中总有这么多但是。

但是风云得先活下去,才能继续给老爷们写小说。

书已经签约了,收藏、推荐、投资、书评……等等数据,都会成为责编大人,决定给不给风云推荐,给多大的推荐的决定因素。

而责编大大的决定,又会直接决定,风云未来的半年至一两年的时间里,是喝稀粥,还是喝西北风。

所以,风云厚颜,请老爷们在看书之余,一定一定顺手给风云投两张票、写下几句看法。

风云感激不尽!

嗯,明天开始放五一了,老爷们尽情出去嗨,风云会照常更新,努力试着加更……

第63章 赵昌辉设擂

黑虎堂和四海堂置换地盘的申请,打到总舵已经有四天了,迟迟没得到回复。

张楚不知道是哪一环出问题。有心亲自去总舵走一遭,又有点怵见侯君棠和柳乾坤那两只老狐狸。

面对那俩老狐狸,他总觉得自己跟没穿衣裳一样,什么小心思都无法瞒过他们俩。

论耍阴谋诡计,那两只老狐狸的段位,高出他太多了。

不过他暂时还坐得住。

因为他觉得,就凭侯君棠当初对他说的那番话,就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卡着他。

第五天。

张楚照例在梅花桩上练完两个时辰的桩功,刚一清醒,骡子就捧着汗巾凑了上来,“楚爷,四海堂来人了,等您好半天了。”

“四海堂的人?”

张楚心下一沉,接过汗巾胡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迹,暗道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置换地盘的事儿。

别看他先前威胁赵昌辉时,话说得梆硬,但事实上,他并没有钳制赵昌辉的招数。

真从瓦罐市场一路向西?

他脑子瓦特了,才会干那种血亏的买卖!

他拿这个威胁赵昌辉,只不过是吃准了赵昌辉肯定吃不准他!

那厮一连栽了好几个大跟头,正是如同惊弓之鸟的时候,肯定不敢和张楚对赌。

“让他进来!”

张楚随手将汗巾抛给大熊,接过他递过来的茶碗,猛灌了两口。

“是,楚爷!”

骡子拱手,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骡子就领着一个三十出头的精壮汉子进来了。

张楚认得这汉子,是赵昌辉的近身,他刚认识赵昌辉那会儿,这汉子就跟着他,好像是叫什么陈大谷来着?

“四海堂陈大谷,拜见张堂主!”

汉子行至张楚面前,抱拳一揖到底。

张楚:“起来吧,赵堂主让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儿么?”

陈大谷起身,从衣襟里取出一张红色的帖子,双手呈给张楚:“禀堂主,我家堂主明日午时在四海堂设擂,请张堂主前去观战!”

“啥玩意?”

张楚接过请帖,疑心自己听错了,“你说的是设擂?不是设宴?”

陈大谷再次一揖到底,“确是设擂,来时我家堂主嘱咐我,务必请张堂主赏脸。”

张楚翻开请帖,里边红底黑字,写的的确是“设擂”,而不是“设宴”。

他不由的轻笑了一声,玩味儿的说:“你家堂主,不会是冲着我来的罢?”

他笑得很轻松。

因为他无所畏惧!

四海堂?

一个能打的没有!

陈大谷一听,头顿时垂得更低了:“张堂主说笑了……我家堂主和谁打,容小的先卖个关子,张堂主明日去了便!”

张楚随手将请帖递大熊,颔首道:“回去禀报你家堂主,明日我一定到!”

陈大谷:“谢张堂主,那小的就先行告退了!”

张楚摆手:“骡子,给大谷兄弟取点茶水钱!”

“是,楚爷!”

“谢张堂主!”

骡子送陈大谷出去了。

大熊瞅着手里的请帖,闷声闷气的开口:“楚爷,要不要召集弟兄们?”

张楚瞥了他一眼,笑道:“怎么,你真以为,赵昌辉是冲我来的?”

大熊闷闷的说:“不可不防!”

“犯不着!”

张楚依然很轻松:“他赵昌辉只要还没疯,就绝不敢招惹我!兴师动众的,凭白惹人笑话!”

顿了顿,他又道:“这次的擂台,应该是冲步风去的!”

他忽然回忆起前几日他去拜见梁无锋时,曾听福伯说过,赵昌辉这段时间每日都往梁宅钻,难不成那厮是从小老头那里,学到了什么利害的杀招?

赵昌辉和步风的恩怨,在整个城西帮派界都不是什么秘密,大熊成天跟在张楚身后,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您是说,赵堂主现在有信心打赢步风了么?”

“信心?”

张楚思忖了一会儿,摊手道:“没我跟步风拉开架势打过,赵昌辉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他们俩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不过,赵昌辉现在是不得不打!”

“再不打,他四海堂堂主的位子,可能就要换个人坐了!”

想到这里,张楚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暗道:“他们俩这次冲突的导火索,不会是因为置换地盘的事儿吧?”

细细一想,还真有可能!

赵昌辉是个没脑子的。

但他自己觉得自己聪明极了,凡事都喜欢瞎几把算计。

他若没有必胜步风的把握,肯定不会主动挑起决战。

一个月前,步风可是全方位碾压赵昌辉。

就算他真从梁无锋那里学到了什么厉害的杀招,这么短的时间,也很难说能有多大进步。

九品以下,虽然统称武道学徒,但其实还是有强弱之分。

以张楚所见,青龙帮九品之下最强的,应该是飞鹰堂的陈刀,那厮离九品当真只有一步之遥!

其次是步风,当前应该是血气掌控九成的水准。

再其次才是赵昌辉、韩擒虎之流,他们当前应该是血气掌控八成的水准。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赵昌辉想反超步风,难度极大!

所以赵昌辉轻易不会与步风决战才对。

再说步风。

那厮如今在四海堂,不是堂主,胜似堂主。

据张楚所知,四海堂大部分的地盘、人手、生意,都在步风手里。

赵昌辉手里的那些地盘、人手、生意,肯定也早就被步风视作囊中之物。

这一次,黑虎堂和四海堂置换地盘,无疑是损伤了步风的利益。

特别是,张楚和赵昌辉私下议定此事,从始至终都没给步风打过招呼。

当然,严格说起来,两堂堂主议定此事,的确不需要征求下边人的同意。

但步风是谁?

不是堂主,胜似堂主!

他能容忍张楚和赵昌辉损伤了他的利益,还打他的脸么?

张楚看,不能!

他觉得,这次赵昌辉设擂,肯定是步风先翻的脸。

他赵昌辉是被逼着应战的。

此战若是他赢了,还好说,立马就能顺势收回四海堂的掌控权。

若是输了……只怕四海堂就再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张楚想通此中关节,脸色慢慢沉了下去。

他不看好赵昌辉。

但步风上台,不符合他的利益!

特别是如今他打到总舵的置换地盘申请,还未批复的档口!

不能让步风那根搅屎棍,搅和了他的好事!

他皱着眉头沉思,目光深处,隐隐有一抹阴冷之意翻涌。

“骡子,去唤李狗子过来!”

ps:感谢豪哥、九零、月下封印、我是有多无聊才起这么长昵称、小迷、古月,六位老爷的打赏……

嗯,本来不想在书里说这事儿,感觉好像在鼓励老爷们打赏一样,但打赏的老爷们越来越多,这么一直不吭声也不个事儿。

风云在这里说一下吧,风云求推荐、求投资、求书评,以后上架了还会求订阅,但不求打赏,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给得多了,风云受之有愧。

手里真有闲钱儿,打赏个一块两块,也是爱,风云收了心里也踏实。

第64章 先发制人、后发受制于人

翌日,牛羊市场。

“叮铃铃。”

铜铃跟随着马车的前行而晃动,发出悦耳的清脆声音。

来往的行人听到铜铃声,一抬眼就看到马车背后飘扬的黑底白纹猛虎大旗,纷纷主动给马车让路。

张楚按着横刀,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

忽然,马车停了。

张楚睁开双目,大熊的声音适时在车外响起:“楚爷,柳副帮主的马车在前边,唤您过去。”

张楚凝眉,心道这只老狐狸怎么也来了。

他略一迟疑之后,便起身跳下马车,解下腰间的横刀交给大熊,大步向停在前方的马车行去。

“张堂主!”

围在马车周围的总舵小弟们,见了张楚都纷纷主动拱手打招呼。

张楚客气的四下一拱手,掀开马车车帘,登上马车。

柳乾坤的马车,外表看起来平平淡淡,但车厢里却是装饰十分华贵。

溜光水滑的熊皮座垫!

古色古香的兽首香炉!

白底金纹的锦缎窗帘!

还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檀木小茶几。

每一样,都不是普通人家买得起的!

柳乾坤穿一袭宽大的灰色文士袍,跪坐在茶几另一头,清隽的面容隐藏在淡淡的烟雾中,看不真切,很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意思。

“老狐狸,装腔作势!”

张楚在心底暗骂了一声,面上毕恭毕敬的抱拳拱手,“张楚拜见副帮主!”

柳乾坤似乎这才知道有人上了他的马车,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淡笑道:“楚爷来了啊,坐!”

“副帮主折煞属下了!”

张楚“诚惶诚恐的”一顿首,挨着马车侧板坐下。

马车继续往前行使……不知道是这架马车的构造更合理,还是赶车的小弟车技好,前行得中极稳,震动竟然比张楚那台安装了减震器的马车还要轻微。

张楚落座后,眼神紧紧的盯着茶几上的那个兽首香炉,似乎打定了主意,要一路研究到四海堂。

他不想和柳乾坤这只老狐狸说话。

但柳乾坤唤他过来,显然不是让他研究自己的香炉的。

“哎……这人老啰,身子骨就是经不住颠簸啊!”

柳乾坤忽然捶着腰,状似无意的感叹道。

张楚瞥了他一眼,干巴巴的说道:“副帮主春秋鼎盛,何来的“老”字一说!”

柳乾坤看着他,淡淡一笑:“可我不老,也经不住你们这些年轻人折腾啊!”

张楚立马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不准备再接这只老狐狸任何话茬。

但柳乾坤话题都已经引起来了,又岂能放任他装傻。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张楚真的很想回他一句,老子用快播看,但顾虑到置换地盘的申请现在还在总舵,只能勉强的说道:“赵昌辉,难了!”

柳乾坤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目光锐利似刀:“那你可知,今日之事,因何而起?”

张楚装傻:“属下不知!”

“年轻人……”

柳乾坤抚了抚三寸清须,低沉而缓慢的说:“有进取心,是好事,但太过激进,也容易埋下隐患啊!”

张楚心知这老货是在怪着弯的骂自己惹是生非,当下轻笑了一声,说:“步子太大,容易扯到蛋嘛,我懂!”

柳乾坤抚须的手顿时一滞,好不容易才营造出来的高深莫测感,瞬间就被张楚形象的粗俗言语给冲垮了,顿时气结得胡须直翘:“你懂个屁!”

张楚朝他拱了拱手,正色道:“副帮主之言,属下岂能不懂,但有道是先发制人、后发受制于人,属下宁可死在冲锋的路上,也不愿被人限制在角落里活活蚕食而死!”

他是有求于柳乾坤,但却不至于因此太惧怕柳乾坤。

青龙帮三大堂口的自治权极高,堂中一应大事小情,堂主都有决断权,只有在涉及到对外扩张、征伐等事宜时,才必须得上报总舵,由总舵高层决议。

况且,他还有侯君棠背书,柳乾坤若在置换地盘一事上拿捏他,了不起他走一趟总舵面见侯君棠!

他混不吝,柳乾坤也无可奈何。

侯君棠的态度,早在四天之前就已经表明了。

他私下找张楚说这些话,也不过是想以副帮主的身份拿一拿张楚,张楚可以买他的账、也可以不买他的账。

现在看来,这个张楚,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还算是知礼节,可一旦涉及到他的利益,真是寸步不让!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狂啊!

哪像以前的赵四海、刘五那么听话,好商量……

柳乾坤感叹,心头竟然有一种“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的感触。

两人不再开口。

马车在沉默中行至四海堂。

张楚朝柳乾坤一抱拳,转身跳下马车。

大熊立即领着卫队赶上来,将他围在中间。

张楚从大熊手中接过横刀挂在腰间,一招手,十人卫队瞬间分为左右两队整齐的冲入四海堂开路。

柳乾坤目送张楚在大熊的簇拥下踏进四海堂,目光掠过人人垮刀、行动整齐利落,全程没有任何人交头接耳的卫队,目光有些沉凝。

这个张楚,坐上堂主之位满打满算不足半月,但这上位者威势,却是比做了四年堂主的铁鹰、赵四海、刘五更足!

他们做了那么久的堂主,都没带出一支这般精悍的卫队!

……

张楚一踏进四海堂,立刻有赵昌辉的近身前来,引着他往堂内走。

绕过玄关。

一座高大的擂台跃入眼帘。

擂台周围,泾渭分明的站着两帮人。

张楚放眼望去,没看到今日的两位主角:赵昌辉和步风。

但四海堂的人,基本上都在这儿了。

飞鹰堂堂主铁鹰与陈刀也到了。

黑虎堂这边,韩擒虎还先他一步抵达了四海堂。

擂台下人声鼎沸。

两帮人都在夸张的大声谈笑着,似乎想用声音,压倒对方。

但事实上,这除了让四海堂内乱成一锅粥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嘴皮子打不服人,拳头才能!

卫队先张楚一步冲入人群中,蛮横的开路。

有人想炸刺儿,但一见紧跟其后的张楚,纷纷偃旗息鼓。

人的名,树的影!

张楚现在是青龙帮,最红的堂主!

连铁鹰这位老字号堂主,都比不过张楚。

在近百道目光的注视下,张楚一手按刀,面无表情的的走进人群中间。

目光扫过四海堂的人。

扫过韩擒虎的人。

都没停留半息!

最后停在了飞鹰堂。

铁鹰竟然和陈刀并肩而立!

“有意思!”

张楚扬起嘴角,脚步一转,走向铁鹰。

第65章 不可理喻(三更)

“还是铁堂主来得早!”

张楚笑吟吟的抱拳朝铁鹰打招呼。

铁鹰也没拿大,拱手回礼:“张堂主来得也不慢!”

站在铁鹰身侧的陈刀,抱着手臂冷淡的瞥了张楚一眼,就收回目光,装作未看见他。

他装作没看见张楚,张楚却不准备放过他,径直走到他面前,轻声笑道:“劳驾,让让!”

陈刀不由的摇头看一眼周围的众多空位,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无动于衷。

张楚偏过头看铁鹰:“铁堂主,你们飞鹰堂的弟兄,现在都这么没规矩的吗?”

铁鹰的目光在他与陈刀之间徘徊一圈,不冷不热的说:“你们年轻人之间的恩怨,别把我这个老头子扯进去!”

“那就谢过铁堂主了!”

张楚笑着道了一声谢,回过头,直视陈刀的双眼,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陈刀不闪不避的与张楚对视。

一直紧跟在张楚身后的大熊见状,对手下的卫队弟兄们一偏头,十名卫士立刻靠了过来,手轻轻的放到腰间的刀柄上,目光死死的盯着陈刀,大有张楚一声令下,他们立马拔刀砍人的意思。

陈刀身后的小弟们,以及远处的韩擒虎等人见状,也纷纷无声无息的靠了过来,准备随时支援陈刀。

他们一动,青龙帮的老人们跟着就围了过来……倒不是都和张楚有交情,而是张楚如今就是帮中老人们的一面旗,只要是张楚和步风、韩擒虎、陈刀这些人干,他们就无条件的支持张楚。

支持张楚,就相当于是在保护自己的利益!

张楚没有管周围的变化,他就这么看着陈刀,目光越来越阴冷,寒意越来越森然。

陈刀甚至从他目光中,读出了几分疯狂的味道。

他不知道,张楚为什么要针对他!

当初在张家乔迁之喜上,他替韩擒虎和步风出头,不过是因为大家立场不同而已。

他自忖自己与张楚之间,没有任何的私人恩怨,张楚没道理这样针对自己。

但现在张楚就是这么不可理喻的摆出了一副“你敢不退,老子今天就砍死你”的蛮横架势。

他不想认这个怂。

认了之后,很多事情都会变得很麻烦。

但他不得不认这个怂。

因为他没有抗衡张楚的本钱。

而且张楚眼神中的危险气息,越来越浓郁了。

他吃不准,张楚会不会真发疯对他动手。

僵持了七八个弹指后,陈刀终于顶不住压力,咬着牙小小的往后退了一步。

虽然他的目光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张楚目光一松,抬起手,向身后一招。

众多青龙帮老人志得意满的散去,心里都觉得还是张楚争气,每次都能斗赢这些外人。

张楚上前一步,转身与铁鹰并肩而立。

大熊他们也趁机站到张楚身后,将张楚与陈刀隔开。

铁鹰一直站在一旁抬头望天,直到张楚逼退陈刀,他的目光才看向张楚。

正巧,张楚的目光也在看向他,两人的目光相接,张楚忽然笑道:“铁堂主,您正值当打的年纪,我们这些后生晚辈还指着您给我们带头呢,您可不能起退位让贤的心思啊!”

铁鹰迎着张楚的目光,生冷的面容上浮起一丝隐晦的笑意,淡声道:“张堂主果然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七窍玲珑心不敢当,是有些人太迫不及待了!”

张楚客气了一番,忽然意有所指的低声道:“倘若铁堂主真一心想要脱下重担,重归利落身,也望铁堂主多考虑一下那些为帮派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们,不要拿话头给底下的兄弟们议论!”

铁鹰收回目光,含含糊糊的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张堂主多担待!”

张楚闻言心下一沉,还待说点什么,就见柳乾坤朝这边过来了,遂不再多言。

……

午时已到。

今日的两位主角同时出现。

穿黑色劲装,手提一口雪亮雁翎刀的赵昌辉,脸色平静的从四海堂内步出。

一身褐色短打,光头亮得宛如灯泡一般的步风,扛着一口九环大刀,猖狂大笑着从四海堂大门进来。

两人身后,都跟着各自的小弟。

一眼望去,步风的光头后人头攒动,几乎挤爆四海堂的大门。

而赵昌辉身后,却只有寥寥十几人,做堂主做到这个份儿上,不可谓不凄凉。

两人跳上擂台,赵昌辉执刀向四方拱手,神色肃穆的大喝道:“各位叔伯兄弟,我是赵昌辉,在场的应该没人不认得我,我赵昌辉入四海堂四载,不论功劳过失,且敢说一句我的所作所为,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帮中兄弟,今摆下擂台,与步风既分高下、也决生死,了我二人私人恩怨,无论输赢生死,都与堂口无关,望各位叔伯兄弟钧鉴!”

“哈哈哈……”

步风大刺刺的拄刀而立,闻言大笑道:“你赵昌辉也算条汉子,与你分高下、决生死,不算辱没了我步某人!”

话音落下,擂台下众多青龙帮老人纷纷对步风怒目而视。

连跟在陈刀、韩擒虎身后的许多新人,看向步风的目光中都有些许变化。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人赵昌辉在这里有礼有节的阐释今日之事的由来,他步风却在这里拿大,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势,有几个人看得惯他?!

就在这时候,和张楚、铁鹰坐在一起的柳乾坤突然起身,厉声道:“青龙帮帮规第二条,同门不得相残,违者,将死于万刃之下!”

就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完,柳乾坤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坐下了,自顾自的端起茶碗喝茶,一句话都没再多说。

张楚却是瞬间就明白了,哦,原来柳乾坤是代表总舵前来保赵昌辉性命的!

只是……

张楚的目光转向台上神色平静的赵昌辉,“所有人都不看好你,你还敢和步风决战,难道你心里真一点逼数儿都没有么?”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他印象中的赵昌辉,从来就不是个热血上头就敢赌命的莽夫。

“难不成,今日要看到一折子装逼打脸的大戏么?”

张楚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期待。

第66章 刀、拳、腿

没人喊预备、开始。

步风率先动手。

九环大刀一震,带起“叮叮”的铁环碰撞声一刀斩向赵昌辉的头颅,刀风猎猎,摄人心魄!

并没有因为柳乾坤搬出的帮规,而有半分的留手!

当然,如果赵昌辉连这种进攻都接不下来,死也该死!

赵昌辉扎马横刀,头颅一偏,毫无花哨的硬接了步风这一刀!

两刀相接,刺耳的金铁声响起,两人的身躯具是猛地一震。

赵昌辉推刀上挑,荡开九环大刀,暗地里一招魁星踢斗,一脚踢向步风的胸口!

魁星踢斗,力道在脚尖,以赵昌辉的力道,若是踢中,立刻便能踢碎步风的胸口,震碎他的心脏!

同样是一出手就是杀招。

步风抽身后退,手中的九环大刀往下一沉,宛如盾牌一般死死的护住胸口。

“铛!”

赵昌辉一脚踢在九环大刀的刀身上,借力飞身后退。

步风亦是被赵昌辉这一脚踢得倒退了两步。

但两人堪堪站稳脚跟,就再次一跃而起,凶狠的持刀扑向对方!

宛如两头发狂的公牛!

针尖对麦芒!

谁也不让谁!

“铛铛铛!”

两人战成一团,把两口长刀挥舞得如同打铁锤一般,晃眼又声音尖锐。

中间还穿插了无数掏心拳、撩阴腿……

没有电影里那种飘逸的高来高去手段!

也没有武侠小说里那种神乎其技的技法招式!

就是直来直去的劈砍,外加无数一点都不光明正大却杀机暴涨的阴招!

倒是很像无限制笼中格斗!

方寸之间,杀机尽显!

台下的张楚聚精会神的看着两人拼杀。

步风不比他想象中的弱。

赵昌辉比他预料中的要强!

但他依然觉得,赵昌辉这种拼法儿,殊为不智。

二人目前虽然拼得是旗鼓相当,但或许是旁观者清,张楚就感觉到,步风的气势要比赵昌辉强一点点。

以他二人这种毫无花哨、消耗巨大的打法,前期都任何优势,都会逐步逐步放大,直至化为不可阻挡的大优势,彻底击垮对方。

若他是赵昌辉,明知力不如人,肯定就不会选择这么莽的打法。

他会选择跟步风游斗,消耗步风的体力和血气,哪怕前期落于下风,至少后期还有扭转局势、反败为胜的机会。

这么简单的敌我态势,连他这种习武四五个月的新手都能看出来,张楚不相信赵昌辉这种习武经年的老手,会不明白!

但赵昌辉依然选择了这么莽的打法,这意味着……他要么一心送死,要么有反败为胜的杀手锏!

“这厮到底藏了什么杀手锏?”

张楚绞尽脑汁的暗自琢磨着,心里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

“哈哈哈……打来打去都是花架子,忒不爽利了,步风,可敢弃刀,以拳脚跟老子争锋!”

二人你来我往的打了二三十招,赵昌辉突然竭力一刀劈退步风,抬手将雁翎刀掷于台下,豪气冲天的大笑道。

台下的张楚见状顿时一挑眉,心道了一声厉害!

赵昌辉分明是吃准了步风目中无人的猖狂性格,以激将法逼他弃刀!

他肯定是从梁无锋哪里学了什么厉害的拳脚功夫!

“疯子,别上当!”

这么简单的激将法,张楚能看出来,别人当然也能看出来。

赵昌辉的话音刚落,下方的陈刀与韩擒虎就同时开口大喝道。

然而步风却是看都没看陈刀和韩擒虎一眼,“哈哈”一笑,提刀指着赵昌辉咆哮道:“匹夫,老子知道你新近学了一门拳法等着算计老子,但老子不惧!今日你若不能打死老子,老子就打死你!”

他狂性大发,扔了九环大刀,再一把扯下衣衫,浑身筋凸,赤膊大步走向赵昌辉,凶猛如恶虎!

什么是阳谋?

这就是阳谋!

赵昌辉见步风裸衣来战,丝毫不惧的脱了劲装,同样光着膀子迎上去。

“嘭!”

两人撞在一起,四条手臂宛如铁锤一般上下纷飞,打得是汗液飞溅、肌肉喷张,雄性荷尔蒙炸裂!

以张楚的眼光,看得出步风的拳路松散,似乎并未精研过拳法,但依稀能看出黑虎拳的影子,不愧是镇北军出身。

而赵昌辉使的拳法严谨、力大势沉,却是一门他不曾见过的拳法。

他侧头问铁鹰:“铁堂主,你可认得,赵堂主的使的是什么拳法?”

铁鹰颔首:“苍猿拳,也是一路刚猛的拳法。”

张楚自己也练拳,能看出赵昌辉的这一路拳法不似初学乍练,应该不是近日才从梁无锋出学来的杀手锏才对,不由的纳闷道:“苍猿拳,可胜得过黑虎拳。”

铁鹰迟疑了片刻,微微摇头:“黑虎拳,招式精练、威猛无铸,是一等一的筑基拳法,苍猿拳不及!”

张楚心头有数儿了。

拳法的强弱,并不是绝对的,关键还得看使拳的人。

十岁稚童,哪怕学会了天下最强的拳法,也不一定就能胜过八尺壮汉的庄稼把式!

但赵昌辉的实力,本就弱了步风一筹,所使拳法顶多和步风拼个不分高下,想赢千难万难!

这不是赵昌辉的杀手锏!

就他和铁鹰交谈的档口,台上的局势又发生了变化。

却是步风被赵昌辉抓住机会,一招扫堂腿打得步风身形一个踉跄,手底下的拳路顿时一乱,露了破绽。

这是个极小的破绽,只要给步风一个弹指的时间,他便能稳住阵脚,重整旗鼓!

但赵昌辉等的就是这个破绽!

就见赵昌辉已经一跃而起,两条强壮有力双腿如同风车一般,迅疾的踢向步风。

赵昌辉去势又凶又急,步风根本没有机会稳住身形,只能竖起双臂死死的护住中门,想硬抗赵昌辉这一路腿法!

然而他这一扛,就彻底坏菜了!

赵昌辉这一路腿法并不复杂,但胜在一个“快”字儿,和一个“密”字儿!

快如奔雷、密如水泼,防不胜防!

对手只要一落入他这一路腿法下,想要稳住阵脚就必须采取守势!

可一旦真采取了守势,就会被这一路越来越密、越来越刚猛的腿法全面压制,被逼着露出越来越多的破绽,直至彻底落败!

就只听到一阵放鞭炮似的“嘭嘭嘭”声,步风被赵昌辉踢得连连后退,胸口、腋下,都是脚印。

不多时,嘴角便溢出了一抹嫣红的血迹、毫无反击之力!

“好一个赵昌辉,好一个出其不意!”

张楚一时没忍住,拍案叫绝!

话音落下,却仿佛是提醒了擂台下方的吃瓜群众们。

“好,赵堂主威武!”

“赵堂主雄起!”

“打死他!”

“疯子,稳住啊!”

“风爷,反击啊!”

一时间,呼声震天!

所有人以为,张楚是在为赵昌辉的腿法叫好。

是!

也不是!

张楚是在为赵昌辉叫好没错。

但他的叫好的,却不是赵昌辉的腿法。

而是赵昌辉今日布的这个局。

步风今日之败,非战之罪!

而是败于赵昌辉的布局之下!

第67章 一子错,满盘皆输

张楚坐回椅子上,心头还在赞叹,赵昌辉果然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赵昌辉。

今日这个局,赵昌辉只怕是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着手布置了。

而且完全是针对的步风性格来制定的,一环扣一环,为的就是今日一战翻身!

张楚都不得不承认,好算计啊!

换了他,都不一定能制定出如此细致的计划来!

能成为上位者的,果然都有两把刷子!

“铁堂主,待会可有空闲我们找个地方喝两杯啊!”

张楚扭头,笑着对傍边的铁鹰发出邀请。

他不怎么关注台上的比斗了,因为在他的眼里,在赵昌辉的腿法完全施展开的那一刻起,今日的比斗就已经结束了。

铁鹰微微颔首,“可!”

他的注意力也已经不再台上了。

不止是他二人,在场所有人此时几乎都认为,今日赵昌辉赢定了!

因为台上的赵昌辉,腿法大势已成,一腿快过一腿、一腿重过一腿,一路将步风逼到擂台的边缘!

反观步风,满身脚印、嘴角溢血,明显是伤了内腑,拿什么去破赵昌辉的腿法?

但就在步风站到擂台边缘,赵昌辉下一脚就能将他踢下台的时候,他突然张嘴,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狗贼!”

张楚闻声看向擂台边缘,就见步风扎下马步,硬生生的稳住了下盘。

“嘭。”

赵昌辉踢出了气爆声的一脚,正中步风胸膛。

清脆的骨鸣声,传入了在场的所有人耳中。

步风的肋骨,被赵昌辉踢断了!

需知,之前步风虽然一直被赵昌辉踢得倒退,但实际上,步风的伤势并不重。

就好像一节木桩放在地面,人用足以踢断木桩的力量去踢木桩,只会将木桩踢飞。

但若是将木桩的一部分埋入地底,再用足以踢断木桩的力量去踢木桩,就能很轻易的将木桩踢断!

先前步风被赵昌辉踢得不断后退,就是在通过后退来卸去赵昌辉踢在他身上的力道,减轻伤势!

而现在,他强行稳住下盘,赵昌辉踢在他身上的力道,每一分都会作用在他的身上。

血气掌握超过八成的赵昌辉,一脚有强力道?

钢筋都能踢弯!

步风这种打法,已经不是凶狠了!

而是不要命!

……

“噗。”

骨鸣声中,步风喷出了一大口鲜血,面容狰狞如野兽。

张楚愣住了。

铁鹰愣住了。

在场的许多人都愣住了!

谁都没想到,步风被赵昌辉踢了这么久都没发飙,最后一脚却直接就赌上了性命!

赵昌辉没愣。

他这一路腿法,讲究的就是一个绵延不断、越踢越猛!

现在步风硬吃了他一腿,就等于是破了他的腿法。

出于某种忌惮,和对压下步风重掌四海堂的渴望,他立马就一跺脚就再次跃起,一腿踢向步风的心窝!

步风的胸腔已经受到了重创,他这一脚若是踢实了,步风就算是属猫的,也得立刻去见阎王!

“还不收手!”

千钧一发之际,柳乾坤拍案而起,须发皆张的怒喝道,声音轰鸣如炸雷。

然而张楚看得分明,赵昌辉明明有机会收力变招的,但他听到柳乾坤的大喝声后,却是更加凶狠的将自身的重量,也压到了右腿上。

这分明是铁了心要杀步风啊!

好一个赵昌辉,人狠话不多!

就在赵昌辉这一脚即将踢在步风的心口时,步风忽然做了一个非常羞耻的动作。

但这个非常羞耻动作,却救了他一命。

只见步风向右方一撅屁股,将胸膛向右方挪移了三寸,同时张开左臂往下一压。

如此一来,赵昌辉本该正中步风心口的一脚,顿时就从步风的左臂腋下穿了过去,脚尖如同钩子一样勾住了步风左肩……嗯,这是有味道的一脚。

赵昌辉心下大骇,慌忙就要收回右腿。

步风哪肯?

一把挟住了他的右腿,猛地往面前一拖。

金鸡独立的人,肯定没有扎着马步的人力气大。

赵昌辉瞬间就被步风拖到了面前,两人的距离,不足一尺。

嗯,这个距离,很暧昧。

很适合接吻。

可惜,步风不爱赵昌辉。

他只想打死赵昌辉!

“呵呵……”

步风一歪嘴,露出一个血腥的笑容,“狗贼,抓到你了!”

赵昌辉心慌的一匹,抬起右手就轰向步风的胸膛。

然而步风的右手,却比他更快一步。

“啪!”

砂锅大的拳头,宛如石头砸鸡蛋一般的砸在了赵昌辉的鼻梁上。

鲜血飙射,赵昌辉双眼一翻,险些直接晕过去,轰向步风胸膛的一拳,自然也就变得软绵无力。

周围一片寂静……落根针都能听到。

柳乾坤还保持着须发皆张的怒容,僵在那里。

所有人都觉得,鼻梁隐隐作痛。

“哈哈哈……”

步风猖狂大笑着,像掐鸡崽儿一样的掐出赵昌辉脖子,左手松开他的右腿,再度一拳砸在赵昌辉的鼻梁上。

这一次,所有人都听到了清脆的骨鸣声。

已经接近昏迷的赵昌辉,“嗷”的一声就嚎了出来,声音凄惨无比,闻着伤心、听者流泪。

接下来的场面,就很黄、很暴力,绝对是十八禁、少儿不宜了。

步风就跟赵昌辉的鼻梁有仇一样,一拳一拳的往上砸,直把赵昌辉一张还算英气的脸,砸成了血糊糊的一团,分不清鼻子、眼睛、嘴巴。

而已经彻底疼疯了赵昌辉,手头也不存在什么章法了,拼命的哀嚎、拼命的挣扎、拼命的用手去挡步风的拳头。

但步风的拳头,总能找到角度再次砸到赵昌辉的鼻梁上。

在场的人静静的望着这一幕,心里都不约而同的有了一种明悟:赵昌辉以后,只怕是告别鼻子这个东西了……

“住手!”

“你已经赢了,住手!”

最后还是柳乾坤看不下去,跳上台拉开了步风……

直到赵昌辉的近身上台将赵昌辉抢下擂台,张楚都还是一脸懵逼。

发生了什么?

刚刚赵昌辉不都快要打死步风了么?

怎么几个眨眼的功夫,就被步风干得没人样了?

……

眼前的戏剧化扭转,让张楚总有一种六神装盖伦,被残血蛮王开大一套反杀的不真实感。

他扭头看铁鹰。

却发现,铁鹰也是一脸懵逼。

他们都是看明白了赵昌辉布局的人。

但越是看明白了赵昌辉布局的人,就越无法接受这个结局!

赵昌辉的布局出岔子了么?

没有!

他的布局很完美!

非常非常完美!

一步一步的将步风引到了他挖的坑里,再一点一点的给步风盖上土!

步风离当场去世,就差一丁点了。

真的就只差那么一丁点儿……

哪怕最后步风强行稳住下盘,生受他那一脚化解了他腿法,他的布局也没出任何毛病!

那时候的步风,已经算是身受重伤!

赵昌辉只需要重整旗鼓,稳扎稳打,拖死步风是十拿九稳的事儿……不是夸张,内腑受创、肋骨断裂的步风,若不认输,铁定会被赵昌辉活活打死!

赵昌辉输就输在,不该那么急躁的想将步风踢下擂台!

更不该听到了柳乾坤的大喝声,不但不住手,还起杀心。

他最后那一脚,若是听了柳乾坤的收力、变招,无论步风还能不能反击,柳乾坤、铁鹰、张楚等人都会站赵昌辉赢!

这还真是世事如棋,一子错,满盘皆输啊!

第68章 两条路

张楚伫立在四海堂大门外,目送柳乾坤的马车,载着赵昌辉慢慢消失在长街尽头。

他心情很不美丽,甚至有种冲上去,把半死的赵昌辉拉下来直接打死的冲动!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

你特么倒是败得爽快彻底,什么事儿都不用管了还落一个无事一身轻。

可老子置换地盘的计划怎么办?

张楚站在大门外,听着四海堂内的欢呼声,眉头纠结成了一团。

“大熊!”

他轻唤了一声。

大熊闻声凑上来,“楚爷!”

“派个弟兄,去通知李狗子做……”

说到此处,他忽然又想到了方才柳乾坤的态度,不由的轻叹了一声,“罢了!”

按照他昨日制定的计划,今日若是赵昌辉获胜也就罢了,要是步风获胜,立刻让李狗子带人去砍死他!

他料定了以赵昌辉的性格,若无把握,肯定不会轻易与步风决战,步风即便是能胜他,也肯定是惨胜!

只要不是他亲自动的手,总舵哪里就有回转的余地!

他的预料,没出错。

步风的确是惨胜。

伤了内腑、断了两根肋骨,虽然还不至于要卧床休息,但一身实力,能发挥出两成就不错了。

他若下令,李狗子必能成功伏杀他!

但他没料到柳乾坤今日也会来,更没料到,柳乾坤保人的态度会如此的坚决。

他若现在顶风作案,那就不再是违不违反帮规的事,而是他打了柳乾坤的脸,必须要承受柳乾坤的怒火。

张楚现在惹不起柳乾坤。

即使惹得起,他也不想惹那个老阴货,后患无穷。

张楚踌躇了一会儿,转身朝总舵迈出一步。

可前脚堪堪迈出去,他又收了回来。

去了总舵又能怎样?

是去找侯君棠申诉?

还是去找柳乾坤求情?

一堂堂主,连这点小事儿都搞不定,还要去求他们做主,岂不是废物?

废物没资格坐堂主的位子!

赵四海和刘五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

是夜。

百味楼大堂内灯火通明。

步风手下四五十号小弟聚集在此,热热闹闹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庆贺步风击败赵昌辉,执掌四海堂!

步风本人也在。

他的脸色很苍白,举手投足间,还会因为疼痛而抽搐,但他此刻坐在大堂的最上首,却是无比的自得意满!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岂能不自得意满?

“风爷,不,堂主,小的再敬您一碗,从今往后这四海堂,就是您的天下了!”

“哈哈哈,说得好!”

步风端起酒碗,豪迈的大笑道,“诸位兄弟,我们满饮此杯,贺我们执掌四海堂!”

“为堂主贺!”

一干四海堂帮众纷纷起身,端起酒碗异口同声的高呼道。

就在这时,紧逼的大门突然“啪”的一声,被人踢开了。

一伙手持明晃晃长刀的黑衣汉子,裹着呼啸的寒风,一拥而入。

一干早就喝得酒劲上头的四海堂帮众瞬间大怒,一摔酒碗就要动手。

但一声霹雳般的大吼,却是一下子就将堂内所有人镇住了:“都他娘的给老子坐下,谁动老子砍死谁!”

凛冽的寒风呼呼的往大堂内灌,一把把雪亮在烛光下映射着寒光的长刀给堂内更添了几分寒意,这些个喝昏了头的四海堂帮众登时就清醒过来了。

闹哄哄的百味楼大堂,顷刻间就变得鸦雀无声。

“蹭蹭蹭。”

沉重、整齐的脚步声中,又有一伙腰垮长刀的玄衣汉子分两排拥进大堂内。

众多黑衣汉子见他们进来,纷纷涌上去,像赶鸭子一样,连打带踢的将四五十号的四海堂帮众赶到大堂的两旁。

“都他娘的愣着作甚?看戏啊!还不给老子滚开!”

“李狗子,你别欺人太甚!”

“欺你太甚又怎样,带种的动个手试试……”

有人不忿的吵闹、有人梗着怒吼,但最终还是没人敢反抗,顺从的站到了大堂的两侧。

反抗?

拿什么反抗?

谁去当出头鸟?

最后,四海堂整整齐齐的四五十号人,竟然就只剩下的步风一人独自坐在大堂的最上方,自斟自饮。

李狗子等人没去动他。

步风也没开口说什么,甚至连看都没看李狗子一眼。

……

两排玄衣汉子涌进大堂,以人墙在大堂内隔出一条通道。

紧接着,张楚便在在大熊的簇拥下踏进了大堂。

此刻人都挤在了一起,大堂格外的空旷,呼呼的北风掀起他玄色的大氅,猎猎作响,宛如一杆乌云战旗!

张楚龙行虎步的走到步风面前,与他相对而坐,然后自顾自的找了个干净酒碗,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祝贺步堂主,执掌四海堂!”

他端起碗,朝步风示意。

步风没端酒碗,斜眼看他,冷笑道:“张堂主喜欢这样给人道喜?”

张楚仰头一口饮尽,再次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第二碗,“若是朋友,张某当然不会这样去道喜,若是敌人……嗯,张某的敌人,不会有喜事。”

“哦?”

步风面上的冷笑越发的浓郁,“难不成你还敢杀我?”

面对张楚,他没有摆出面对其他人时的疯狂态度。

因为他知道,他的疯狂,唬不住张楚!

张楚端起第二碗一口饮尽,而后哂笑道:“原本是敢的!”

步风的瞳孔猛地一缩。

张楚低头倒酒,“但有柳副堂主保你,就不敢了!”

步风心头一缓,瞳孔散开了,舒舒服服的靠着椅背,一脸嘲讽的看着张楚。

张楚抬眼看他,“可你上位,又的的确确是挡了张某的路,令张某很是头疼啊……要不然,步堂主指点指点张某,我该拿你怎么办?”

“你有种就杀了我!”

步风端起面前的酒碗,一口饮尽,“没种,就别来打搅你家步爷喝酒!”

“呵呵……”

张楚干巴巴的笑了笑,“步堂主这是秤死了张某不敢杀死,还是真不怕死?”

步风也笑呵呵的看着他,“你猜?”

张楚摇头:“猜,张某就不猜了,不过步堂主指的两条路,张某都不想选,那这样,张某也给步堂主两条路选!”

说到这里,立在他身后的大熊从衣襟里掏出一白一红两张帖子,分开摆到步风的面前。

步风看了一眼面前的两张帖子,眼神有些疑惑。

张楚靠着椅背,十指在面前交叉,淡淡的说道:“张某所求何物,步堂主理应知晓,若步堂主肯给张某一条路走,红色帖子里的一百两银票,就是张某祝贺步堂主荣升四海堂堂主的贺礼!”

“步堂主若不肯让路,那黑色的战书,就是张某今夜前来的目的……顺便说一句,张某下午派人去看过赵昌辉,死不了,但下半辈子只能以铁面示人,步堂主的打法,甚合张某心意!”

“如何抉择,请步堂主慎思。”

“不过,张某是个急性子,还请步堂主早做决定,若后日之前,张某还未收到想要的东西,张某就当步堂主选择了黑帖!”

说完,张楚端起面前的酒碗再次一碗饮尽,起身道:“酒不错,若是送行酒就可惜了……言尽于此,告辞!”

他一拱手,转身大步往外行去。

……

张楚离开许久后,大堂内都还鸦雀无声。

一干四海堂帮众轻手轻脚的围到步风身边,悄悄打量着那两张帖子,谁都不敢去触的霉头。

步风凝视着两张帖子愣了许久,突然抓起面前的酒碗,一把摔了个稀碎。

第69章 齐家

天刚刚大亮,张府就开始热闹起来了。

东厢“人之初,性本善”的朗朗读书,绕梁不止。

前院儿竹刀劈砍在木桩上的“梆梆”声和“嘿嘿哈哈”的发力声,一阵儿高过一阵儿。

结束一夜桩功的张楚一拉开房门,就见大熊侯在门外,手里端着一托盘的洗漱用品。

张楚伸了个懒腰,从托盘里拿起水杯和新鲜的柳枝,沾了点精盐塞到嘴里刷牙。

“楚爷,您今天要去哪儿,属下去安排马车。”

大熊拧起了热毛巾,递给张楚。

张楚漱了口,接过他手里的热毛巾擦脸,“今天哪儿也不去,留在家里歇息一日。”

大熊颔首:“好的,属下稍后就安排兄弟去堂口通知值守的弟兄。”

张楚放下热毛巾,忽然想起一事儿来,“我娘不是安排了下人服侍我么,怎么还是你在做这些?”

大熊接过毛巾,闷闷的说:“做惯了。”

张楚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不能习惯,你以后也是要下去做大哥的人!”

大熊:“只要能跟着您,做不做大哥,无所谓!”

张楚不以为意,“倒时候再说吧。”

他相信大熊说的是心里话,但人的心思总是会变的,就算大熊的心思不变,他这个做大哥的,也不能不为自己的心腹弟兄做打算。

他刚洗漱完毕,就有一个小小的人儿端着一筲箕热气腾腾的馒头进来了,脆生生的说:“楚爷,过早啦!”

这声音听着耳熟,张楚定神儿一看,纳闷道:“幼娘,不是让你去读书认字儿么?怎么又跑我这来了!”

李幼娘将馒头放到桌上,十指在胸前交叉,努力睁大萌萌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楚爷,您行行好,不要让俺去读书认字儿好不好?”

张楚:“咋的?小黑小白他们欺负你?”

“不是不是,小白小黑他们对俺很好……”

李幼娘使劲儿摇头:“可是,读书认字好难好难的,俺脑子又笨,总也学不会!”

“哈哈。”

张楚无良的大笑着伸出魔爪,把她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给弄得乱七八糟,“一遍学不会,就学两遍,两遍学不会,就学三遍,总能学会的!”

“楚爷不是好人!”

小丫头片子气呼呼的踢了张楚一脚,迈着两条小短腿儿转身就跑。

张楚笑呵呵的坐到桌前,拿起一个馒头调侃道:“看来这人啊,就不能混得太熟,这小丫头以前多怕我啊,见了我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这才几天,就敢跟我动手了!”

大熊憨憨的笑了笑,“谁让老夫人给她撑腰呢?”

张楚“哈哈”一笑,招手道:“吃了没,没吃一起吃。”

大熊瞅了一眼桌上的馒头,老实巴交的说道,“还是算了吧,您自己都不够呢,我待会儿自己去厨房找点吃的。”

张楚默默的看了一眼面前堆得跟小山一样的一筲箕馒头,抑郁的拍着桌子哀叹:“扎心了啊老铁!”

大熊疑惑的看他:“???”

……

过了早,张楚慢悠悠的转到前院儿,就见到李狗子背着手,挺着压根就没有的肚腩在梅花阵里晃悠。

“手底下使劲儿,你早上吃的四个白面馒头都白吃了么!”

“石头,你他娘把竹刀给老子抓稳了,再飞一个,老子把你飞出去!”

他手下十五个小弟,全站在梅花桩中,抓着竹刀劈砍木桩。

这些人练习了六七日,如今倒也似模似样。

一见他出现,梅花阵中的众人纷纷收了竹刀向他打招呼,“楚爷!”

张楚随意的摆了摆手,“大伙儿不用管我,加把劲继续练!”

“好嘞!”

众人应声,岔开马步继续劈木桩,声音吼得像打雷一样。

李狗子郁闷的溜达到张楚面前,抱怨道:“楚爷,您看看这帮夯货,平日里俺喉咙都喊哑了,也没见他们这么卖力,你一来,一个个就跟吃错药了一样!”

张楚笑呵呵招呼他坐下,“你还在招人么?”

“招啊,怎么不招!”

李狗子郁闷的挠了挠头:“但您也知道,现在咱黑虎堂所以大哥都在招人,俺这儿,例钱不多,还不如其他大哥手底下逍遥,谁愿意来投奔俺啊!”

张楚听了,心下点头,这的确是个问题。

他有心将手下的地盘和人手,按照职能来划分,负责收保护费的老实收保护费,负责做生意的专心琢磨做生意,负责砍人的好好练习砍人。

余二和李狗子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心腹,他就先从他们俩开始试验。

目前看来,这样做的确可以优化人力资源配置,事情也做得更妥帖。

但问题也很明显……人是趋吉避凶的高等动物,李狗子这儿摆明了伤亡几率最大,有几个不怕死的会来投奔他?

若不能补充新血,李狗子手下的这把尖刀,迟早会用废!

张楚琢磨着,是不是可以把手底下各位大佬的招人权收归到堂口,由堂口统一招人,统一分配?

但仔细思考了一会儿,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个想法是好的,但实施起来难度太大,若是硬压下去,只怕会引起手下的大佬们联手抵制他这个堂主。

需得徐徐图之。

张楚思忖了一会儿,忽然正色道:“李狗子,从今日起,你和你手下的弟兄,组建血刀队,你为队长!”

李狗子愣了愣,不明所以的点头应下。

张楚再偏过头,对身侧的大熊道:“放点风声出去,以后我黑虎堂的弟兄,凡是想上位的,都必须来血刀队趟一趟,我提拔大哥,也只会从血刀队里选!”

大熊点头:“是,楚爷,属下稍后就去办。”

李狗子这才反应过来,朝张楚挑起一根大拇指,惊叹道:“高啊楚爷,您这风声儿一放出去,俺这儿立马就会变成谁都想来的香饽饽,以后这群夯货练功,肯定也会更加卖力!”

张楚正色道:“你别高兴得太早,你有难处,我给你解决了,但你要还带不起这一支人马来,我就只有换一个人来带!”

李狗子当即拍了拍胸脯,“没问题,您瞧俺的!”

张楚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像话,好好干,后边我会给你机会立功,等功劳够了、能服众了,我就提报你做副堂主!”

李狗子闻言双眼一亮,不要脸的说道:“这可是您自己说的,别到时候不认账!”

张楚瞥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儿:“滚蛋!”

“好嘞!”

李狗子从善如流,说滚就滚就滚。

但还没滚出两步,他就又滚回来了,“楚爷,您说那步风会同意和咱们换地盘么?要不要俺带着弟兄们,去牛羊市场再给他点颜色看看?”

“老实待着,别给老子添乱!”

张楚呵斥了他一句,而后笃定的说道:“步风会同意的!”

李狗子:“您怎么这么肯定?”

张楚淡淡一笑:“因为他知道,他打不过我!”

李狗子拜服,转身抓起一把竹刀,走进了梅花桩里。

李狗子滚蛋了。

张楚扭头,笑吟吟的看着身侧的大熊:“我把机会都给李狗子他们,心里平不平衡?”

大熊面色平静,“您给狗哥他们机会,肯定有您的道理,而且弟兄们心里也都明白,狗哥他们才是咱们堂口里最危险的一支人马,您支持他们,理所应当!”

张楚点头,“明白就好!”

他起身,往东厢走去,口中说道:“李狗子是血刀队队长,你也是卫队队长,手下的弟兄们表现如何,你要心头有数儿,该淘汰出卫队的,你不要顾忌情面,该提拔的,你也不要藏着掖着,卫队和血刀队,都是我最亲近的心腹,要有好位子,肯定先紧着你们这两支人马!”

说到这里,他回过头看了大熊一眼:“我说话,向来算数!”

大熊闷闷的点头:“属下明白。”

说话间,两人就走到东厢附近。

稚嫩清脆的朗朗读书声,在这周围回荡着,令张楚心情大好。

他自做上黑虎堂副堂主开始,就一直没停止过收拢小乞儿小孤儿,如今他家里,已经有四十多号半大孩子,最小的八岁,最大的十二岁,男童女童都有。

他供这些孩子吃穿,还在家里开设了私塾,请了教书先生来教他们读书认字儿,想培养出一批能文能武、能独当一面的骨干。

他轻手轻脚的摸到充当教室的那间厢房窗外,静静的倾听。

听了一会儿,他忽然听到里边有一个稚嫩的男童说道:“夫子,您说人之初、性本善,那为什么我以前在街上讨饭的时候,有那么多坏蛋打我呢?我明明都没惹他们,有时候见了他们我都绕着路走,他们还是会拿石头丢我。”

“这个问题,你就得去问问你们张堂主了,为什么街上会有那么多的坏人!”

“夫子,不许你说我们楚爷的坏话!”

“就是,您不能说我们楚爷的坏话!”

“闭嘴!黄口孺子,安敢质疑老夫的话?老夫说的都是实事,你们要不信,你去问你们楚爷,问问他,这附近的坏人,是不是都归他管!”

“嘭。”

张楚还未说什么,大熊已经一脚踢开房门,黑着脸走进去一把攥住里边那个教书先生的衣襟,像拎小鸡崽儿一样的将他原地提起来,“你想问我们楚爷什么?”

“大熊,松开刘夫子!”

张楚走进去,淡淡的说道:“带他出去,把他的酬劳结一下,以后他不用再来了……顺道给飞鹰堂和四海堂那边打个招呼,我以后不想再在咱们青龙帮的地盘上,看到这个人!”

“明白!”

大熊单手提着这个姓刘的教书先生就大步往外走。

姓刘的教书先生这才回过神来,惊恐撕扯着大熊的手大叫道:“不,张楚,不是,张堂主你不能这样,你让我一家老小离开了牛羊市场怎么过活!”

张楚肺都快气炸了,还不能?

凭什么不能?

老子出钱请你来上课,成天好酒好肉好茶的伺候着,不指望你为我说多少好话,但你不能端了我的碗,还砸我的锅吧?!

草他妈的老匹夫!

若不是不想给这些半大孩子留下太血腥的印象,他真想当场打死这个老匹夫!

此时他心中也不断庆幸,还好发现得早,不然出钱出力,倒头来却养出一批白眼狼,可就亏大发了!

老匹夫的哀嚎声渐渐远去,张楚走上讲台,温和的问道:“刚才的问题,是谁问的?”

“我。”

一个眉清目秀,约莫有十一二岁的青衣男孩儿怯生生的举起小手。

张楚看了一眼这个孩子,觉得面生得紧,不是他熟悉的小黑和小白……这么多孩子,他除了最开始收拢到手下的那几个还算熟悉之外,其他的哪能全都认识。

他笑了笑,轻声问道:“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楚爷,我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二狗子。”

“哟,这不是李狗子他失散多年的亲弟弟么?”

张楚笑着开了个玩笑。

“哈哈哈。”

屋里的孩子们顿时笑成了一片,快活的气氛顿时取代了紧张的气息。

相比神出鬼没的张楚,这些孩子更熟悉成天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李狗子。

待他们笑完了,张楚才道:“二狗子很用功,夫子交给他的知识,他知道根据自己的经历去反思,大家要多向他学习!”

说完,他带头给二狗子鼓掌。

“啪啪啪……”

屋子里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倒是把二狗子弄了一个大红脸,垂着脑袋,谁都不敢看。

“刚才二狗子的问题,问得很好,我们大家来一起探讨一下。”

张楚放慢了语速,尽量让自己更温和一点,“人之初、性本善,这句话,我是这么理解的,大家生下来的时候,都是很善良的,就好比你们,你们现在都是孩子,你们觉得你们中有谁是大坏人、大坏蛋?”

一屋子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疑了一会儿,都摇头。

几十号孩子凑在一起,当然不可能完全没有任何摩擦打闹,但在他们的眼中,这些小矛盾、小摩擦,离“坏人”这两字儿,还太遥远。

“那为什么有的人长大之后,就变成坏人了呢?”

张楚一摊手,把问题抛给他们自己思考。

有人举手。

张楚定眼一看,还是二狗子。

“二狗子,你说吧!”

二狗子站起来,手指局促的绞着衣角,“因为他们跟着坏人学坏了。”

张楚一拍手,“说得很对!”

“这就是‘人之初、性本善’的下一句,‘性相近、习相远’的意思,习惯都是养成的,好人和坏人,也都是一点点学会的,跟着好人学好,跟着坏人学坏……你们是想学好人,还是学坏人?”

有一个小脸儿黝黑的小孩子站起来,嘻嘻哈哈的说:“我们想跟着您学,你是好人我们就学做好人,您是坏人,我们就学做坏人。”

这小家伙儿就是小黑,张楚第一个收到手下的小豆丁。

他跟张楚和李狗子都熟,而且把李狗子那副没皮没脸的混不吝性子,学了个十成十。

张楚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哟,你可真是小机灵鬼!”

第70章 我能打十个

晌午后。

张楚开始日常的刀功练习。

十号卫士围着他,将一块块从厨房搬出来的木柴掷向他,其中还有两个卫士手执轻弓,在不断移动中将一支支去了箭头的箭杆射向张楚。

即使只是打兔子的轻弓,射出的箭杆也比其他卫士掷出的木柴要迅疾,两三丈这么断的距离,肉眼几乎无法捕捉到箭杆的飞行轨迹。

然而这么快的箭杆,依然突破不了的张楚身前三尺!

他也在不断的腾转挪移,手中的木刀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骡子,用力!”

“阿南,快!”

大熊抱着双臂,站在圈外总领全局。

也只有他,最清楚张楚的进步!

前几日,他还得让弟兄们悠着点,不要投抛得太快、掷得太猛,免得伤了自家堂主。

而今日,他已经要督促弟兄们,加快速度、加重力道了,才能跟得上自家堂主的节奏了……他心里估摸着,再过几日就得添加人手。

张楚自己也感觉,劈砍得越来越顺畅了,无论是从什么角度劈出去,都没有丝毫生涩之感,木刀斩在木头上,就像是斩豆腐一样,很多时候他都忘记了自己手里拿的是木刀。

一刻钟一晃而过,张楚大喝道:“停下!”

众卫士停下手头的动作,张楚挥刀荡开最后两块木头,拄着木刀剧烈的喘息,浑身汗如雨下。

围观的李狗子和大熊见状,连忙迎上来,一左一右扶住他。

大熊见张楚今日喘息得格外的利害,连忙从衣襟里摸出银匣子,打开了送到张楚面前。

张楚从中抓起小一撮,扔进嘴里胡乱咀嚼了两下后,就拉长脖子强行咽了下去。

切得薄薄的人参薄片极好消化,几个弹指后,张楚就感觉小腹中有了暖意升起。

他舒了一口气,在两人的搀扶下,慢慢走到一旁的摇椅上躺下。

李狗子瞅着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有点纳闷的挠头道:“楚爷,您这新练法儿,俺瞅着没也什么特殊之处啊,您怎么就这么累呢?”

他的桩功和刀桩,都是张楚亲手所传,如今也算是入了武道学徒的大门了,自忖还是几分眼力的。

张楚抬眼,似笑非笑的看他:“哦?狗爷有兴趣?大熊,给狗爷一把真家伙,让狗爷去感受感受。”

“感受感受?”

李狗子瞅着张楚的笑容,总觉得自家大佬好像没安好心,心头揣揣不安的迟疑道:“不要了吧?”

张楚连连点头:“要的、要的……大熊,还愣着干嘛,去拿刀来!”

大熊给李狗子递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儿,转身走进了一旁的厢房里,不一会儿就提着一把柳叶刀出来了。

这个院儿里,既有老人也有小孩,是不允许提枪垮刀的,卫队进了这个家里,佩刀就要解下来,交由大熊统一保管,出门时再由大熊统一发放。

李狗子从大熊手里接过柳叶刀,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了,挣扎着做最后的努力:“楚爷,俺觉得,现在还是劈木桩更适合俺!”

张楚懒得跟他废话,朝大熊一扬下巴,大熊会意,推着李狗子就往卫队圈儿里走。

李狗子站到圈里,瞅着周围十来条摩拳擦掌的壮汉,吓得两条腿儿直发软,“哥几个,咱们可都是老兄弟了,你们可得悠着点,不能下死手,改明儿个,俺请你们喝花酒!”

张楚一听,眼神不善的扫视了一圈,“麻呢?狗爷一顿花酒就把你们给收买了?还不请咱们狗爷好好感受一下咱们卫队的热情?”

“哈哈哈,狗爷,您听见了,这可不是咱哥几个要为难您,这都是楚爷的命令!”

“对啊,您要有什么不爽,可不能找我们哥几个撒气,得找楚爷!”

“虽然你就算是找俺们哥几个撒气,俺们哥几个也不怕你!”

“哈哈哈哈……”

一群老哥们,嘻嘻哈哈的拿李狗子寻开心。

这院儿里的二十多号小弟,最短的跟张楚也有两个多月了,都是老熟人,开得起玩笑。

李狗子拿着刀,都快哭了,咬牙切齿的发狠道:“你们这些混蛋,俺记住你们了!”

等他们玩笑开得差不多了,一直闷着没开腔的大熊才大声道:“好了,别闹了,大伙儿该怎么抛,就怎么抛,别放水,也别为难了咱们狗爷!”

“得嘞!”

“明白,熊哥!”

“您就瞧我们的吧!”

大熊举起手:“预备……放!”

话音一落,两节柴火和一根箭杆同时飞向李狗子。

李狗子刚才求饶求得很怂,真到了动真格的时候,却是一点都不怂,大喝了一声,提着刀一口气斩出三刀。

两节木柴嗑飞了。

箭杆斩断了。

然而李狗子还没来得及疑惑,为什么自家大佬拿一把木刀都能劈开木柴,而自己拿一把真家伙却将木柴嗑飞了,第二波进攻,已经抵达。

这一次,是四根手臂粗的木柴。

完全没时间回气的李狗子强行提刀劈了出去。

“梆、梆。”

两刀,嗑飞了两根木柴,剩下的两根木材,一根砸到了他的额头上,一根砸到了他的背心。

李狗子“嗷”了一声,都还来得及伸手摸一摸额头,看磕破了没有,第三波又已经到了。

他慌忙大喊道:“停,停下!”

但只要张楚不开口,谁都不会停下。

李狗子只能跟一只猴子一样,在卫队的包围圈里东躲西闪的疲于奔命。

可十个人砸他一个人,他又能躲开多少,一时间,气急败坏的大吼声阵阵。

“啊,谁丢俺的屁股!”

“啊啊,谁砸俺的头!”

“啊啊啊,谁射俺的命根子,站出来,俺要你拼命!”

张楚瞅着也差不多了,再进行下去那货就真要受伤了,就懒洋洋的一抬手,道:“停手吧!”

卫队停手,嘻嘻哈哈的看着圈里气急败坏的李狗子笑话。

李狗子气急败坏的跳脚叫骂了一会儿,然而一张嘴又怎么可能怼得赢十张嘴,不一会儿就被卫队喷得狗血淋头,垂头丧气的拖着刀走到张楚面前。

张楚笑吟吟的抬眼看他:“感觉怎么样?”

李狗子沉吟了一会儿,由衷的感叹道:“您太强了!”

“嘁!”

张楚不屑的嗤笑了一声,“老子强不强,老子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儿?还用得着你拍马屁?”

李狗子使劲儿摇头:“俺没拍您马屁,真心的……俺刚才看您练的时候,没觉没啥特殊,自己去试了试,才知道,俺现在和您的差距太大了!”

张楚拿木刀都能劈开木材,而他拿真家伙却只能将木材嗑飞这一点,对他的打击是真有点大!

武道修行就是这样。

看别人打得时候,觉得好像没什么,觉得自己也能做到,自己亲自上手了,才知道差距有多大!

张楚颔首,“知道差距大就好……狗子啊,不是做大哥的糟蹋你,你别觉得自己劈了几天刀桩就觉得老子天下第一了,就你这样的,老子一只手都能打十个!”

李狗子愣了愣,丧气的说:“没这么大差距吧?”

“呵呵!”

张楚轻笑了一声,朝那边收拾残局的卫士招手,“扔块木头过来。”

那边的骡子闻声,抓起一节人头粗的木柴用力的朝张楚掷了过来。

张楚稳如泰山的躺在椅子上,看都没看飞过来的木柴一眼,随手一拳轰出。

“嘭。”

一抹血光在他的拳锋上一闪而过,木柴当场炸开,木屑打在李狗子脸上,生疼。

李狗子彻底愣住了。

张楚朝他亮了亮拳头:“就这一拳,你拿什么挡?挡不住,你要拿多少人命才填得起来?”

第71章 变故与利弊(三更)

第二天,清晨。

张楚刚刚抵达黑虎堂堂口,就有手下来禀报他,四海堂那边有人来接收地盘了。

他心中一乐,知道步风认怂了!

他走进厅堂落座,大声道:“骡子。”

骡子闻声赶来,抱拳弯腰:“楚爷。”

“去通知余二和李狗子,带上人马,随我去接收地盘!”

“是,楚爷!”

骡子转身离去。

张楚坐在堂上喝茶,静静的等待手下的两员大将前来。

然而他还没等来余二和李狗子,却先等来了总舵的信使。

张楚从信使的手中接过柳乾坤的亲笔信,命大熊代他送送信使。

他抽出信笺看了几眼后,眉头很快深深的皱了起来。

送完信使回来的大熊,见他皱着眉头,好奇的问道:“怎么?事情有什么变化么?”

张楚随手将信笺递给大熊,“自己看吧!”

大熊没接信笺,不好意思的低声道:“楚爷……我不识字。”

张楚没好气儿的翻了个白眼,“赶明儿滚到家里,和那群孩子一起学认字儿!”

“不,不用了吧!”

这个九尺高、刀子劈到面门连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的壮汉,一听到学认字儿,竟然紧张得话都说不顺溜了,“属下都,都一把年纪了,还去和那些小孩子一起学认字儿,太丢人了!”

张楚瞪了他一眼,少见的呵斥他道:“你不认字儿还有理了?”

大熊垂着头不敢说话了。

张楚心头思考着事儿,也没功夫继续训斥他。

没过多久,李狗子和余二就喜气洋洋的一起走了进来。

两人见了皱着眉头低头沉思的张楚,疑惑的低声问大熊:“熊儿,楚爷怎么了?”

大熊摇头,“事情有变故。”

李狗子一挑眉:“什么变故?”

大熊朝桌上那一纸信笺扬了扬下巴。

信笺摆在那里,张楚也没有不许他们看的意思,余二就凑上去看了几眼,然后转过头,同样皱着眉头对李狗子和大熊低声道:“柳副帮主信上说,步风只同意拿半条街换。”

李狗子一听,顿时就炸了,啜着牙花子怒道:“半条街还换他奶奶个腿儿,不换了,老子这就带这弟兄们去抢他娘的!”

话还没说完,他转身就往堂外走。

余二和大熊正待劝他,就听到张楚道:“狗子,回来!”

李狗子掉过头,一张鞋拔子脸怒得青筋暴起,“楚爷,那孙子这是摆明了欺负咱们不敢动手呢,您还要忍?”

余二和大熊也一起看向张楚,他们没开腔,但也都是这个意思。

张楚徐徐呼出一口气,轻声道:“他这是秤死了我们不敢明着跟他动手……但我刚才考虑了一会儿,觉得这并不是坏事。”

余二小心翼翼的看着张楚:“您的意思是……”

张楚:“这事儿吧,是我们拿逼着步风认下的,他不敢不认,但也不能全认,他现在好歹也是一堂堂主,如果被我们逼着认了这个事儿,传出去,他面子上的确过不去。”

“我管他去死!”

李狗子面红脖子粗的怒道:“半条街换咱两条街,这他娘的是拿咱们当叫花子打法呢!”

张楚平静点头,“是,我们是不用管他步风的死活,但他这么干,对我们其实也有好出。”

李狗子:“一条街变半条街,能有什么好处?”

张楚一根手指轻轻的敲打着座椅扶手,慢慢分析:“步风不是赵昌辉。”

“赵昌辉勇不够、谋不足,不堪大用,四海堂在他手里,只能守成,我们若是从他手里取了那一条街,他心里就算是有怨,轻易也不敢对我们动手。”

“步风有勇无谋,四海堂在他手里,就会像一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我们若把那一条街都接过来,和瓦罐市场连成一片,就等于是将一头野兽困了笼子里。”

“他肯定会发疯,要突围……”

“你们想想,他若要突围,会选谁下手?”

“飞鹰堂?”

“我估计铁堂主很快就要退居总舵,到时候陈刀接手飞鹰堂,以步风和陈刀的关系,他不可能去动飞鹰堂。”

“八门帮?”

“动八门帮风险太大,我都不敢,以四海堂现在的实力,步风也不可能敢。”

“如此一来,就只能是我们!”

“当然,我们也不惧他步风,但要是一直跟他内耗,我们还怎么扩张?总舵不可能允许我们从四海堂的手里,吞下牛羊市场。”

“与其这样,还不如给他留一个通向其他帮派的窗口……我赌那厮不会安于现状,他一定会主动去攻打那几个小帮派!”

“到时候,我们退可作壁上观,进可司机吞并牛羊市场或那几个小帮派的地盘!”

“他步风,不过是给我们打前锋!”

“对,就是这样!”

张楚一拍扶手,越想越觉得靠谱。

这一番话,与其说是说给李狗子、余二和大熊听的,还不如说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我们与四海堂置换地盘,只是想要一个向外扩张的突破口!”

“两条街换半条街,虽然吃亏,但我们的目的达到了!”

“另外那半条街,就留给步风去疯吧,我们还不用背主动挑起事端的恶名,多好!”

张楚都这么说了,李狗子、余二、大熊还能说什么?

三人只能表示:你高兴就好!

“就这样了!”

张楚起身,一挥手,“现在,我们去接收地盘,下午,李狗子你带几个弟兄,去四海堂大闹一场……只要不死人,随便你怎么闹!这事儿我们占着理,他步风再敢叽叽歪歪,那大家就拉开架势打一场便是!”

这活计李狗子喜欢,毫无不犹豫的一拱手:“得嘞,您瞧俺的!”

“走罢!”

张楚一挥大袖,起身大步朝堂外走去。

堂口的院子里,早已集结了五十多号人!

这五十多号人里,包括张楚的卫队、李狗子的血刀队,以及余二手下能拉得出来的精壮帮众。

这就是张楚手下的中坚力量!

张楚走出堂口,所有人齐齐抱拳弯腰:“拜见堂主!”

张楚一挥手:“扬我黑虎堂大旗,敲锣、打鼓,我们去接收新地盘!”

第72章 冲出梧桐里

黑底白纹的黑虎堂大旗迎风招展。

一座用四方桌搭建起来的高台周围,数十号黑虎堂弟兄持刀侍立,个个昂首挺胸,精悍之气四溢。

在高台外围,是数百围观的商家、居民。

喜气洋洋的敲锣打鼓声中,身披一袭玄色大氅的张楚,按着横刀缓步登上高台,伸手虚按,敲锣打鼓声顿时停歇。

“街坊领居们!”

“老少爷儿们!”

张楚四下拱手,大声道:“我是青龙帮黑虎堂堂主,张楚!”

“从今天开始,这半条解牛街,就归入我张某人旗下。”

话音落下,下方的人群顿时有些轻微的骚动。

四海堂执掌牛羊市场已久,这里的人都已经习惯了归四海堂管,现在突然转到黑虎堂,这些人心头多少都有些不安。

他们抢不抢生意?

他们调不调戏妹子?

每个月的保护费涨不涨?

这些问题,关乎这半条街每一个人的切身利益,没有谁会不在乎。

但人群也只是骚动,没人会傻到站出来,质问张楚!

前边那五十多条垮刀壮汉,可不是摆设。

张楚伸手虚压,待人群安静下去后,朗声道:“大家心头的疑问,我都明白,请大家宽心,我黑虎堂进了解牛街,那关起门,大家就是一家人。”

“往后大家伙儿要有个什么婚丧嫁娶,一定要记得往黑虎堂送一份请帖,礼金我张某人必定不会小气,要遇到什么过不去的难事儿,也尽可以来找我张某人,只要我张某人能帮得上忙,一定鼎力相助!”

“当然,要是我手下哪个不长记性的弟兄,干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恶事,也请大家一定来找我张某人,我必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一句话,我黑虎堂进入解牛街,是为了和大家伙儿一起赚钱,不是来和大家为难。”

“最后,为庆贺我黑虎堂进入解牛街,大家伙儿未来一年的例钱,消减两成!”

他的话音落下,立刻有知情识趣的商家带头鼓掌,“解牛街欢迎张堂主!”

其他商家得了提醒,纷纷热情的鼓掌道:“张堂主以后要想喝两口酒,一定要来我老陈记,我那窖里还存了几坛十几年的竹叶青!”

“我牛记的爆炒牛肚下酒一绝,张堂主有空一定过来品尝!”

还有更识趣的,摸回店里取出一挂鞭炮,就在自家店门口放起来。

倒是一副帮派、商家鱼水情,其乐融融的氛围。

张楚笑吟吟的四下一拱手后,走下高台,招来手下的三大心腹道:“老规矩,这半条街,老二你派人过来接手,有什么生意可以做、该怎么做,你尽快形成文书,交到我手里!”

余二点头应下,他现在对自己在黑虎堂里的定位非常清楚,也很满意现在的定位。

张楚扭头看李狗子:“这边我们新近接手,你也多上上心,平日无事就带两个弟兄过来转转!”

李狗子大包大揽,一拍胸膛道:“得嘞,要有不开眼的杂碎来搞事情,老二你告诉俺,俺过来通通砍死!”

张楚皱眉道:“这里是我们黑虎堂向外扩张的桥头堡,要注意影响,轻易不要开杀戒!”

李狗子点头。

但张楚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没听进去,有心再叮嘱他两句,想想又算了,“以后这边的收益,一分为四,堂口交一份,你们三支人马一支拿一份,至于要怎么和手底下的兄弟分,你们自己决定!”

李狗子、大熊、余二闻言大喜,纷纷拱手道:“谢楚爷(谢堂主)。”

张楚颔首,目光扫过李狗子和余二,“钱不够,我给你们了,但人,你们可得尽快给我招齐,特别是李狗子,我帮了你这么多,年节前,你要还招不齐三十人,我就只能换个人来坐你的位置了!”

“一个半月?”

李狗子脸色一垮,叫苦道:“这时间也太紧了,您再多宽限宽限!”

也就他敢跟张楚发牢骚。

张楚不看他,目光转向余二:“老二,寻几个靠谱的账房先生送到堂口,以后除了你自己手底下的生意以外,所有生意都把账目做清楚,我会定期查账……没别的意思,亲兄弟明算账,咱们哥几个是怎么爬起来的,你比谁都明白,我不想到头儿来,为了几个大钱,搞得兄弟反目、刀剑相向,明白吗?”

余二心头一震,知道自家堂主这是在敲打自己,连忙一揖到底:“属下明白!”

张楚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再次看向李狗子:“下午,就看你的了!”

李狗子咧着嘴,一颗门板大金牙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三人还未散去,几个身穿皂衣、腰垮雁翎刀,胸前一个大大的“捕”字的壮汉从人群中走出来,为首的一人,笑容满面的远远朝张楚拱手:“张堂主,恭喜恭喜啊!”

张楚扭头一看,脸上也是立马就堆起了笑意,拱手道:“秦捕头,少见少见!”

这个秦捕头,是管理牛羊市场这一片的官府中人,以前张楚在牛羊市场做生意,和他也多有照面,只不过他的势力范围一直都在梧桐里,与此人没有直接的联系,关系也就止于点头之交。

锦天府郡衙,对帮派的发展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帮派之间,无论怎么打打杀杀,哪怕是一夜之间死上好几百口子,郡衙都不会管的。

就像是四海堂血战那夜,又是杀人、又是放火,两大帮派死伤的人手,加起来都接近四百口子了,也没见郡衙出面干涉。

但有一条红线,所有帮派都能踩,谁踩灭谁,那就是不能对底层的来百姓大动干戈……当然,只要你自信事儿做得干净,不会闹到天怒人怨、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地步,扔几个不开眼的东西去江里喂鱼、活埋几个头铁的家伙做肥料,郡衙都是懒得管的。

以至于,郡衙下的各类公职人员,都多与帮派人员勾结。

郡衙的公职人员们,坐视帮派从底层的老百姓、商家身上榨油,再从帮派的手里收受孝敬。

适当时候,公职人员们从官面儿上给帮派行事提供点便利,给帮派减少很多麻烦。

帮派也在适当的时候,协助郡衙捉拿通缉犯,或者交几个小弟去顶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罪,让郡衙的公职人员们能顺利的开展工作。

总之就是有钱一起赚,花花娇子众人抬,你好我好大家好!

至于梧桐里为什么没有公职人员去管理?

一群随时都可能饿死的穷鬼,能榨出什么油水来?

没油水,谁愿意去管那群穷鬼的死活?

而如今,张楚的势力范围冲出梧桐里,就不得不和官面儿上的公职人员打交道。

当然,他并不反感拿钱贿赂这些官面儿上的公职人员,只要拿了他的钱,做了他要他们做的事,张楚都不会觉得肉疼。

第73章 眼药

“哈哈哈……秦捕头,咱们哥俩再喝一碗!”

张楚醉眼朦胧的端起酒碗,笑眯眯的向秦振纲示意。

秦振纲面红耳赤的大着舌头摆手,“不喝了不喝了,张堂主海量,哥哥陪不动!”

张楚作色,“男人哪能说不行,来,小弟先干为敬!”

说着,他仰头一口干了。

秦振纲见状,苦笑着端起酒碗,抻着脖子硬灌下下去。

“好!”

张楚拍手,“秦捕头豪气!”

席上的五个捕快见状,也纷纷拍手叫好。

五个捕快,加一个秦振纲这个捕头,六个人灌张楚一个人,却反张楚灌得个个双眼发直。

张楚见酒喝得差不多了,拍手道:“大熊!”

守在雅间外的大熊闻声推开门,端着一个用红绸盖着的托盘进来,放到张楚面前,然而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席上的六人见了托盘,俱是双眼一亮。

张楚也不啰嗦,抬手掀开红绸,露出一盘银灿灿的银锭来,“小弟初来乍到,了表心意,日后还请诸位弟兄,多多关照!”

托盘内,整整齐齐的摆着五枚鸡蛋大小的五两银锭,和一枚鹅蛋大小的十两银锭。

怎么分,一目了然!

秦振纲眼珠子都直了,嘴里还兀自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张楚笑吟吟的将托盘放到酒席中心,然后抓起那枚鹅蛋,塞进秦振纲的手心里,“我们哥俩虽然志趣相投,但不也能坏了规矩嘛!”

秦振纲顺势收下鹅蛋,笑容满面的拱手道:“那就多谢老弟了……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感谢张堂主豪爽!”

五位捕快这才起身各自从托盘里拿起一枚鸡蛋,客气的拱手道:“多谢张堂主!”

张楚不在意的摆手,“自家弟兄,说这些就见外了!”

顿了顿,他亲热的拉起秦振纲的手,问道:“老哥,牛羊市场这边的规矩,是怎么个兴法儿啊?小弟初来乍到,您给指点指点。”

秦振纲与手下的五位捕快对视了一眼,略一沉吟后,低声道:“不瞒老弟,以前老赵堂主和小赵堂主在牛羊市场当家做主的时候,这规矩,是一条街每个月三两银子。”

三两?

张楚第一反应是怎么这么少?

但随即又立马反应过来,不是三两银子少,而是他现在花销大了,眼光变高了。

要知道,传统的帮派大佬,大都是靠保护费养活的。

做生意?

正行生意,没几个大佬有那个脑子和那个运气。

偏门生意,利润是大,但风险也大,三天两头就得打进杀出,很难长久。

以牛羊市场的人流量和繁荣程度,如果只靠收保护费的话,一条街一个月撑死了也就二三十两银子。

这点钱,不但要给堂口交大头,还要养活手底下的一大群弟兄,交三两银子给官面儿上的公职人员,不多不少正正好。

张楚也就是一开始就选对了自主创业的路子,这才越做越大,滚雪球一样滚到了现在。

他要是一开始就选了靠收保费过活的路子,只怕现在还在跟梧桐里那群穷鬼斤斤计较几个大钱呢,哪会有现在的地位和声势。

张楚的反应极快,没让席上的众人看出他心中的变化,“怎么?听老哥的意思,那步风上位后,还改了规矩咋的?”

“可不咋的!”

秦振纲郁闷的喝了半碗酒,“这规矩,都兴了四年了,小赵堂主上位的时候,都没说变过,他倒好,屁股都还没坐热呢,就要改规矩,一条街一个月只给二两银子,就这点钱,我们兄弟几个孝敬了上头,根本就落不了三瓜俩枣!”

张楚笑了笑,心道步风不愧步风,这有人撑腰,就是横啊!

他提起酒壶给秦振纲满上,不着痕迹的给步风上了一次眼药:“老哥还是不要跟他一般见识的好……人家可不像我们这些泥腿子,光人儿一个,只靠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挣点辛苦钱!”

秦振纲“哈哈”一笑,大力的拍了怕张楚的肩膀,“老弟何必谦虚,他步风再横,老弟不也硬生生从他手里吃下了半条街么?”

张楚苦笑道:“老哥莫要笑话我,这半条街,小弟可是拿梧桐里两条街换的!”

秦振纲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笑道:“老弟还年轻嘛,慢慢来,以后有什么需要我们兄弟帮手的,尽管言语!”

张楚会意,笑道:“这可是老哥自己说的,别到时候小弟需要老哥帮忙的时候,老哥却袖手旁观!”

秦振纲大笑:“一句话,只要不让我们兄弟几个难做,老弟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张楚端起酒碗,“那小弟可就得先感谢老哥和几位兄弟了!”

众人端起酒碗干了一碗。

张楚放下酒碗后,再次笑道:“老哥这么给小弟脸面,小弟自然得兜着,这么着,以后这半条解牛街,规矩,就按照以前的一条街规矩走……以后,我手下的地盘,都是如此!”

半条街,按照一条街的规矩走,一条街,自然就翻倍了!

秦振纲会意,满意的再次拍了拍张楚的肩膀:“老弟果然是个豪气人儿,来,喝酒!”

……

大熊派马车送走彻底喝撂了的秦振纲等人,折返雅间,就见到张楚坐在临窗的位子上,悠然的自斟自饮,面上哪有丝毫醉意?

此情此景,大熊突然特别想笑。

那群傻叉到底是有多脑残,才会蠢到灌自家堂主酒?

自家堂主喝起酒来,所向无敌的好嘛!

张楚见他回来,招手道:“我招呼了店家重新上菜,陪我一起吃点!”

大熊依言落座,提起酒壶给他斟酒,心头迟疑了一番,到底还是没忍住,低声问道:“楚爷,您一下子就把例钱提高了一倍,以后这些财狼会不会拿咱们当傻大户宰?”

“你当你家楚爷傻,不懂财不露白的道理?老子这是在给步风上眼药呢!”

张楚笑吟吟的摇头,“再说,咱们在牛羊市场才半条街,我就是把规矩给他提高十倍又怎样?空头支票而已,他想要钱,就得先配合老子,搞垮步风,吞下整个牛羊市场……等老子吞下牛羊市场,他算老几?”

大熊听不懂什么叫“空头支票”,但后半句他听懂了,心理顿时暗道厉害!

“还是楚爷高明啊,我还得多学、多问才是。”

张楚喝了一碗酒,轻声问道:“李狗子这会儿差不多要动手了罢?”

大熊算了算时间,点头,“差不多了!”

张楚颔首:“给弟兄们打个招呼,刀不离身,随时准备支援李狗子!”

大熊给他递了一个疑惑的眼神:“怎么?您认为步风敢撕破脸?”

“我认为他不会撕破脸,毕竟这事儿,他占着上风呢!”

张楚悠然的提起筷子吃菜,“但这种事儿,多留一个后手,总是好的!”

大熊点头,起身道:“属下这就去招呼弟兄们!”

第74章 该歇歇了

李狗子扛着大刀片子,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

嚣张得就差把“谁敢砍我”这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跟在他身后的十五个血刀队小弟,也都是有样学样,一个个土贼都把长刀抽出来,扛在肩上,拽得二五八万的!

来往的行人远远的望见了他们,就开始绕着路走,活生生一群净街虎啊!

他们是来找茬儿的、搞事情的!

然而他们都在牛羊市场逛得腿都软了,却是连一个四海堂的人都没见着。

显然是不准备配合他们了。

李狗子手下的心腹孙四儿,贼眉鼠眼的凑到他耳边,低声道:“狗哥,不对头儿啊,四海堂那帮孙子,是不是怕了俺们,不敢露头了?”

“废话!”

李狗子抬手就是一巴掌甩到他后脑上,骂骂咧咧道:“也就你这个猪脑子,现在才看出来!”

孙四儿也不恼,胡乱揉了揉后脑勺,郁闷的说道:“那可咋整?咱总不能一直帮他们巡街罢?”

“是个问题,楚爷还等咱们回话呢……”

李狗子捏着下巴考虑了一会儿,一挥手道:“他娘的,他们不出来,咱们就找上门去,走,咱去四海堂,老子还不信,咱们打上他们堂口,他们还能做缩头乌龟!”

孙四儿丝毫不觉得自家大佬的计划有什么毛病,反而大点其头:“还是狗哥您的脑子好使,咱们就去他们堂口!”

这话李狗子爱听,龇着一颗大金牙笑道:“那是,俺脑子要不比你们好使,怎么做你们大哥!”

……

骡子推开雅间的门,抱拳拱手道:“楚爷,狗哥他们去了四海堂堂口!”

“这个傻叉,做事还是这么不动脑子!”

张楚稳稳的夹起一片青菜,口头不轻不重的骂了一声,道:“让余二带人过去支援!”

大熊放下筷子,低声道:“楚爷,二哥手下的弟兄都是生手,还是我带弟兄们过去吧!”

张楚将青菜喂入口中,不急不缓的说:“不急,先让老二手下的弟兄们过去见见世面!”

大熊一想,也对,就若无其事的拿起筷子继续吃菜。

骡子一拱手后,转身退了出去。

……

四海堂,厅堂内。

步风也在喝酒,韩擒虎作陪。

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不见半分绿色,两人吃得是满嘴流油。

有人进来禀报:“堂主,黑虎堂李狗子,带着人打上门来了!”

步风放下手头的卤猪脚,胡乱抹了抹油腻腻的大嘴,哈哈大笑道:“终于来了!”

李狗子打上们来,他不但不愤怒,反倒很高兴。

高兴得胡须乱颤。

韩擒虎放下筷子,脸上也有几分笑意,“咱这位楚爷吃了这么大亏,肯定要发泄发泄!”

他也大感解气,觉着今日总算是搬回一局!

步风看向韩擒虎,“咱们怎么应对?”

韩擒虎起筷子夹了一片卤牛肉扔进嘴里,边咀嚼边道:“他们怎么打上门,咱们就怎么把他们打出去就行了!”

步风踌躇了几息,眼神中忽然闪过了一丝阴狠之色,抬手做了下切的动作,“这个李狗子是张楚的左膀右臂,咱们要不要趁机……”

韩擒虎摇头:“最好不要,咱们已经占着了便宜,最好不要再给张楚撕破脸的机会……刀子还未入九品,咱们打不过他!”

步风略一犹豫,点头道:“有道理!”

“去,告诉弟兄们,把李狗子给老子打出去……记住,只要他们没下杀手,咱们的人也不要先下杀手!”

“是,堂主!”

来人一抱拳,退下了。

不一会儿,堂外就传来了呼呼喝喝的大吼声,中间还夹杂了阵阵兵器碰撞声。

……

四海堂大门外。

孙四儿站在李狗子的身侧挥刀乱砍,口中大吼道:“狗哥,他们人多,咱们顶不住啊!”

李狗子站在最前方,一把大刀片子挥得虎虎生风,一人顶住了五六人的进攻。

他听到孙四儿的大吼,暴跳如雷的咆哮道:“顶不住也给老子顶住,谁敢怂,老子回去活劈了他!”

无人应声,都在挥刀砍人。

血刀队十五人,个个都是见过血、杀过人的狠人,且不论手底下的功夫如何,但光凭气势,就比包围他们的四海堂杂鱼们,凶猛了不止一筹!

这些四海堂杂鱼,要鼓足勇气才敢冲上去朝他们挥刀子。

而他们,要极力克制着自己心头的攻击欲望,才不至于一刀子砍死自己面前的人。

只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包围他们的四海堂帮众,足足有四五十号,而他们,只有十五人,还不能下杀手。

以至于,被压得不断后退,任凭李狗子如何暴跳如雷,也无济于事。

但就在他们的阵型即将被四海堂的人压垮时,站在最后的血刀队小弟突然惊喜的大喊道:“狗哥,二哥带人来支援咱们了!”

远处,余二带着一群手持棍棒的小弟朝这边冲过来:“狗子,撑住,老子来啦!”

李狗子闻言精神一震,大吼道:“给老子压回去!”

只要人数儿上不落下风,他有信心掀翻这些杂鱼。

他现实总是骨干的。

余二带来的人不少,足足二十多号!

但这些人,根本就冲不进人群。

哪怕余二在后边像赶鸭子一样跳着脚大骂,这些软脚虾依然是束手束脚,棍棒打在四海堂的人身上,都不敢用力,唯恐把对方打疼了。

导致李狗子才冲出去,又被人给压了回来,气得“哇哇”大叫。

有道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如今张楚手下三员大将中,余二是最年长一个,也是火气最小的一个。

他带出来的这些小弟,也都是些老实、淳朴的良家子。

要说干点活计,这些人是个顶个的麻利。

但要说干架,就这些人,把刀子塞到他们手里,也没几个有砍人的胆量。

一时间,两方又僵住了。

……

四海堂内。

步风听着外边久久未停歇的哄闹声,心头火气直冒,猛灌了两碗酒后,突然一拍桌子,起身发狠道:“他娘的,给脸不要脸,干脆趁这个机会,一次性打垮他们算逑,他张楚是强,但没有手下,他一个人又能翻得起什么风浪来!”

韩擒虎也在迟疑,余二的增援,让他有些吃不准张楚的真正意图,但听到步风的话,他还是竭力安抚他道:“疯子,再等等看,咱们别中了张楚的圈套!”

步风咬牙切齿的在堂内来回走动:“这也怕、那也怕,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拿下城西帮派界,献予大人?”

韩擒虎忽然也有些迷茫了!

想当初,他们一行十五人来青龙帮时,是何等的壮志满怀?

赵昌辉、张楚?

土鸡瓦狗而已!

他们根本没放在眼中!

他们的假想敌,只有侯君棠一个!

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瞻前顾后的!

但他们现在的确是没有勇气面对张楚!

单独没有勇气。

抱了团,依然没这个勇气!

……

张楚终于放下了筷子,轻声道:“时候差不多了。”

大熊抬起手背抹过嘴角,起身道:“属下这就过去!”

张楚颔首:“把四海堂的牌匾,给我带回来。”

大熊一抱拳,沉声道:“明白!”

话音落下,他提起身边的柳叶刀,大步往外走去。

张楚独自坐在雅间里,怔怔的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轻叹道:“又要下雪了吧?”

他忽然觉得有些累了。

不是身体累。

是心累。

从加入黑虎堂开始。

他是日日殚精竭虑、夜夜宿兴夜寐,不曾有一日放松。

四个多月的时间。

他杀了程大牛、韦建功。

拜了师学了艺,入了武道九品。

斗垮了韩擒虎、步风、陈刀。

挤走了刘五,冲出了梧桐里。

他一步一个脚印,从一个窝头都要掰做两天吃、老娘病重都无钱医治的穷鬼,成长为城西一霸!

如今这锦天府城西之地,除了青龙、八门两大帮派的帮主,谁还敢小觑他?谁有资格小觑他?

这其中,流了多少汗、流了多少血,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

“过了今日,也是该歇息歇息了……快要过年了啊!”

他轻叹着自言自语道。

第75章 夺匾

“熊儿,你怎么来了?楚爷呢?”

奋力激战的李狗子忽然感觉的身前的压力一松,回过头,就见到大熊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自己身边。

大熊的身量极其魁梧,身高过九尺,臂粗如成人大腿,站在人群中犹如鹤立鸡群,一把柳叶刀,在他手中挥得如同擂鼓大锤,砸中谁,谁便像是皮球一样倒飞出去,周身三尺内,无人可站稳!

大熊率众一口气逼近四海堂的大门前,大喝道:“楚爷命我带弟兄们前来支援你……狗哥,楚爷说了,让我们将四海堂的牌匾给他带回去!”

“牌匾?”

李狗子一抬头,就见到了头顶上悬挂的四海堂门匾,大叫道:“简单!”

他奋力一挥手,掌中柳叶刀电射而出。

“啪嗒。”

浮雕着“四海堂”三个鎏金大字的门匾碎成两块,落到李狗子面前。

四海堂的帮众们见状,眼珠子几乎要喷出火来!

打人不打脸!

一个堂口的牌匾就是一堂口的脸面!

这脸都被人给打碎了!

“恁死他们!”

“上啊,杀他娘的!”

“把牌匾抢回来!”

人群骚动着、大喊着,宛如潮水一般的往外涌。

李狗子见状,上前一把抄起断裂成两块的门匾,兴高采烈的大吼道:“大熊,撤啦!”

大熊且战且退:“兄弟们,撤!”

余二:“风紧,扯呼!”

一伙人退出大门,扭头就整整齐齐的朝长街的另一头奔去。

四海堂的人哪肯放他们走,拎着刀子就奋起直追。

跑了半条街,李狗子见身后的四海堂的人还紧追不舍,心头火起,一把将怀中抱的两块牌匾塞进孙四儿的怀中,夺过他手里的柳叶刀,转身额头青筋暴起的咆哮道:“来啊,不怕死的,上前一步!”

声音宛如炸雷,瞬间就把数十号四海堂帮众给镇住了!

他这一吼,他手下的血刀队也纷纷停下脚步,转身聚到他身后,杀气腾腾的挑衅道:“来啊,你们过来啊!”

“你们不是要恁死我们么,老子就站在这儿,带种的过来啊!”

这一架,干得他们心头憋屈。

他们是人少!

但如果能下死手,他们不一定输!

四五十号的四海堂帮众见他们像是真要下杀手了,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了,一个个怂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当出头鸟上前一步。

这些人,本质上和余二手下的那些人相差无几。

当初四海堂血战,受创最重的就是四海堂,赵昌辉上位的时候,连毒蛇帮这种小帮派都无力抵御,还不得不拉张楚下水。

如今赵昌辉夺权失败,带走了一批四海堂的老人,剩下的,尽是些只能欺负欺负平头老百姓的生瓜蛋子,遇上李狗子他们这伙杀过人、不惧杀人的狠茬子,直接就傻眼了!

最后,四海堂四五十号人竟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狗子他们耀武扬威的扛着刀子离开牛羊市场!

……

“哗啦!”

步风掀了酒席,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欺人,欺人太甚!”

韩擒虎也是心头火气,狠声道:“疯子,咱们干脆直接联合去八门帮的弟兄们,灭了张楚!”

步风闻言一怔,随即就跟泄了气儿的皮球一样,颓声道:“时候未到啊!”

韩擒虎何尝不知道时候未到,可张楚几乎都已经成了他们哥仨的魔障了。

不杀张楚,不足于平愤!

不杀张楚,念头不通达!

不杀张楚,睡不好、吃不香!

韩擒虎起身,背着手在堂内徘徊了几圈,越想越觉得窝囊!

可任凭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对付张楚,最后只能泄气的一脚踢飞一个碗碟:“去他娘的!”

……

张楚坐在堂上,看着李狗子抱回来的四海堂牌匾,欣慰的点头道:“很好!”

“弟兄们怎么样?”

李狗子接口道:“挂彩的不少,但俺都看了,都是皮外伤,不打紧!”

张楚欣然道:“堂口出钱,今儿个参与行动的弟兄,每人发三两银子置办年货,挂彩的弟兄,一人五两,汤药费另算!”

李狗子、大熊喜滋滋的抱拳道:“谢楚爷。”

余二面露惭愧之色的一揖到底:“谢堂主。”

张楚:“自家兄弟,不用客气。”

顿了顿,他的目光落到了余二身上:“老二啊,今日的行动,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余二羞愧的低着头,抱拳道:“堂主,属下办事不力……”

“你我不用说这些。”

张楚摆手,温和的说:“你是什么心思,我明白,今日让你带手底下的弟兄们过去参战,也不是针对你,是不想你手底下的兄弟们,心里有什么想法……明白吗?”

他手底下三支人马。

待遇最好的是李狗子的血刀队,钱多、事少,连吃穿住行都由堂口一手包办。

其次是卫队,钱多,事不少,而且随时都要有替张楚挡刀的心理准备。

待遇最差的,就是余二手下这一支人马。

他们的人数是最多的,做的事也是最多的,但拿得钱,却是最少的……这个最少,是相较血刀队与卫队而言,和其他大佬手底下那些全凭大佬高兴才能落个仨瓜俩枣的小弟们,他们例钱不算少,而且很稳定,每个月都有,年节还有额外的礼钱。

只是余二和李狗子都是张楚的近身小弟出身,这种待遇上的天差地别,时间长了,余二手底下的小弟们,心头难免会觉得自己这一支人马是“后娘养的”的,不利于团结。

余二闻言心头一凛,知道肯定是下边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张楚耳中了,连忙再次抱拳弯腰道:“属下回去后,一定好好敲打那群小兔崽子!”

张楚笑了笑,抬手虚压,“哎,不气盛那还是年轻人吗?真有觉得自己有本事拿血刀队那份例钱的,你完全可以给狗子打个招呼,把人交给李狗子带嘛,都是自家兄弟,李狗子难道还能亏待你咋的?”

李狗子一听就乐了,拍着余二的肩膀笑道:“是啊老二,咱俩可是过命的交情,这人,你带和俺带那不都一样么?难不成,你有啥事儿,俺还能不帮你咋的?”

余二的脸色顿时就苦了下去。

张楚话说得很轻巧,像是在跟他开玩笑。

但他可不敢真当张楚是在跟他开玩笑。

这分明是告诉他,他这一支人马,就是给血刀队输送新鲜血液的人才储备队啊!

不是输送一个两个,而是要形成惯例!

他这支人马是有这个条件的,毕竟他们成天在街面上做生意,打照面儿的人多,群众基础大,招人比卫队和血刀队更容易。

可他也是大哥,他手底下也需要敢打敢杀的人手撑场面啊!

他有心争一争。

但一想到今日自己手底下那群小弟们的表现,他又觉得没底气。

他了解张楚。

他若要争,张楚肯定会给他这个面子。

但下一次再出去打打杀杀,他就必须带队参加。

他已经老了,不想再继续打打杀杀了……

“属下明白!”

余二抱拳,很艰难的吐出这四个字。

张楚看着他,意味深长的说道:“老二哪,‘锅里有,碗里才有’这个道理,你一定要多琢磨琢磨!”

不待余二回答,他一拍扶手站起来:“好了,今天的事儿到此为止,前年我不准备有什么大动作了,大家伙儿把自己手里的事儿做好,做生意的,好好琢磨怎么把生意做大做强,招人的,无论想什么办法都要给我把人招齐,练功的,也不能因为下雪就偷懒!”

“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上报给我,我来想办法解决,没上报给我,而你们又出了问题,无论是谁出的,我只会找你们三个的麻烦!”

堂下三人齐齐抱拳弯腰:“是,楚爷(堂主)。”

第76章 真狠人

张楚熄了火。

黑虎堂却进入了一个高速发展的阶段。

黑虎堂的大佬们,在张楚压到他们头上的沉重任务促使下,一个个都像是疯了一样的拼命招人、拼命赚钱。

包括韩擒虎那一伙人也一样。

张楚的任务,又没有针对谁,是一视同仁的,韩擒虎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执行,除非他不要大佬的位子和手底下的地盘。

于是乎,梧桐里那些家中有壮丁的家庭,就有福了!

常常是这个大哥前脚送完油米,下一个大哥后脚就提着猪肉上门了……

好几支人马抢同一个壮丁的乌龙,都搞出了好几起。

人手的问题,还不算太难解决。

只要舍得出钱,总能招到嘛!

但钱的事情,就没那么好解决了!

一个月要往堂口交好几十两银子呢!

钱从哪儿来?

光靠收保护费?

只怕连零头都凑不齐!

总不能自己掏家底上交吧?

想辙吧!

有放印子钱的。(高利贷)

有勾搭暗娼的。

还有开赌档的……

黑虎堂这些大佬也实在是被张楚逼得没办法了,什么挣钱干什么,什么来钱快干什么。

反正当初张楚说过,出了问题,有他兜着。

人多了,做的生意难免会有重合,还差点引发了好几场火并……

要不是都怕把事情闹到张楚面前,可能就不是差一点了。

张楚的威势日渐隆重,连余二这个从张楚一入黑虎堂就跟着他的老人,现在见了张楚都跟耗子见了猫似乎,更别提其他大佬了。

众多大佬一起使力,竟奇迹般的让耗子来了都得流眼泪逃走的梧桐里,有了几分“兴盛”的势头。

当然,前提是赌徒、嫖(客)也算人流量,赌资、嫖资、印子钱利润也算gdp。

城西的众多帮派,对黑虎堂这么乱搞,很有意见。

城西的各种生意,暗地里都是有垄断式的划分的。

比如四海堂,是靠从大宗的牲畜贸易中抽成过活,哪怕是有成群的牲畜从其他帮派的地盘上路过,他们也不会从中刮取油水。

再比如飞鹰堂,是靠从青花街的油纸伞、折扇生意中抽成过活,城西的其他帮派,都不会染指油纸伞和折扇生意。

赌、嫖和印子钱,这三门些来钱快的偏门生意,也都是有主儿的。

赌,是八门帮的生意。

嫖,是兄弟会的生意。

印子钱,是斧头帮的生意。

这也是为什么张楚刚加入黑虎堂时,压根就没考虑过这些偏门生意的原因。

现在黑虎堂的大佬们这么大张旗鼓的乱搞一气,等于是在抢别人的饭碗,三大帮派当然很有意见!

半个月之内,三大帮派的照会信,就送到张楚面前。

有八门帮副帮主的亲笔信。

有斧头帮帮主的亲笔信。

有兄弟会会长的亲笔信。

措词都极其的严厉,大有你张楚不立即收手,我们明日便踏平你黑虎堂的意思。

但张楚看完之后,却都是一笑了之。

踏平他黑虎堂?

八门帮是有这个实力。

但他们想攻打梧桐里,得先穿过飞鹰堂或四海堂的地盘,要愿意绕点路,从柴火帮、斧头帮、兄弟会三个小帮派的地盘上穿过来也行。

斧头帮和兄弟会的地盘,倒是和解牛街接壤。

他们如果真要攻打解牛街,张楚绝对会拉起横幅欢迎他们!

他们敢动手,张楚就有足够的理由,吞了他们的地盘!

混帮派,也讲究师出有名的。

动不动就攻打其他帮派的搅屎棍,只会被其他帮派联手整死。

……

张楚这些日子很少去堂口。

整日待在家中,足不出户的打磨武道,若有空闲,就调教调教卫队、血刀队。

日子过得单调,但却一点都不枯燥。

大雪天。

张楚照例劈完活桩后,吞下大把人参薄片。

待腹中刚刚涌出热流,他就脱了衣衫,赤着精壮的上身在雪地中扎起马步,“开始吧!”

大熊领着三个卫士,一人提着一根碗口粗的棍子围了上来,“楚爷,您准备了好么!”

张楚一咬牙,“来吧!”

四人不再迟疑,抡起棍子就奋力抽打在张楚身上。

“啪!”

“啪啪!”

“啪啪啪!”

抽打声此起彼伏。

碗口粗的棍子,打在张楚身上就是一条通红的棍印,不一会儿,就乌黑如乌梢蛇。

围观的李狗子等人,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张楚这么干,但仍是眼皮子直跳。

这他娘的才是真狠人啊!

这得多痛啊!

……

疼吗?

当然疼!

张楚又不是自虐狂,能从疼痛中获得快感!

九品练肌!

若是只靠修习拳脚兵刃来锻炼肌肉,少说也得一年半载才能有所成。

张楚没那个耐性。

哪怕是他一天能练三次,一天便抵得上其他九品武者三天,他依然觉得太慢!

如今人人都视他如虎。

但他自己心里明白,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他个人的武力之上。

外没有强援。

后没有靠山。

想要弄死他的仇敌,倒是一大批!

他唯有不断强大下去,不断与那些仇敌拉开差距,才能真正的高枕无忧!

所以他选择了这么残酷的修行方式!

借外力,强行打熬肌肉!

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任何不能杀死你的,都会使你更强大!

……

不一会儿,张楚的身上就已经找不到一块儿白净的好肉了。

到处都是乌黑的棍印,一条条,纵横交错,宛如纹身,连脖子上都有。

大熊拿着棍子在他身上来来回回的找了好几圈,都没找到能下手的地儿,不忍心的停下手,小声问道:“楚爷,还继续吗?”

张楚额头上大汗淋漓,一口钢牙几乎要咬出血来。

此时,他刚刚消化完那一大把人参片,体内的血气刚好恢复到巅峰状态,正在源源不断的修复他受损的肌肉。

“继续!”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大熊低叹了一声,朝另外三个卫士递了眼色,沉声道:“继续!”

三人只好再次挥动棍子,抽打在张楚身上。

远处,被张楚支到厨房的张氏,不时何时出现在了院子的角落里,双手还捂着怀中李幼娘的双眼,不让她看这一幕。

李幼娘只能拼命的从张氏的指缝里,去瞄院子里的张楚。

一老一小两个女人的眼眶里,都有泪花在闪动。

……

一炷香后,几乎昏迷过去的张楚,被卫队七手八脚的抬进了卧房。

那里,早就备好了一桶热气腾腾的药汤。

第77章 缺钱

药汤为深褐色的。

以虎骨为引,鸡血藤、红花、牛膝、骨碎补、透骨草等药材为君使,论斤熬制而成!

张楚浸泡在滚烫的药汤里,右掌死死的捏着一枚鹅蛋大的铁胆,五指发白、青筋毕露!

霸道的药力,源源不断的通过他周身张开的毛孔涌入他体内,在血气的炼化下,疯狂刺激着他全身的肌肉!

双管齐下、内外交加!

本就已经受伤的肌肉,在药力的刺激下,就像是被无数把烧红的铁钳撕裂一般!

剧痛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他的意识。

他很想彻底昏过去。

昏过去就不疼了……

可他明白,自己不能昏过去。

昏过去,今日收得苦,都白费了!

这一桶药里,包含了诸多带有毒性的虎狼之药,他必须要不断运转血气炼化这些药力!

不然,药力就会沉积在他体内,就会慢慢变成药毒……有害无益!

而且,这一副药的价值三十两,哪怕以他现在的身价,也只能隔三差五才能泡一次,浪费不起!

于是乎,他只能死死的咬着牙,强打起精神苦苦支撑。

两刻钟后,木桶里的药汤已经冷却,大熊上前,搀扶着张楚从木桶里站起来,泡到另一个温热的清水桶里。

就在他起身的时候,大熊惊异的发现,张楚上身的那些乌黑棍印竟然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只是有点红,就跟蒸熟的螃蟹一样。

比前两次药浴的效果,还要好!

浸泡到温水里,张楚扭曲的面容才慢慢舒解开来。

大熊默默的打开装人参薄片的银匣子,递到他的面前。

张楚抓起几片人参丢进嘴里慢慢咀嚼着,闭上双眼靠着木桶轻微的喘息,“大熊,上次抓的药,还剩多少?”

这些事向来都是大熊亲自经手,连李狗子都接触不到。

大熊:“还剩下两幅。”

张楚又问道:“堂口的账面儿上,还剩下多少钱?”

大熊回想了一会儿,模糊的说:“属下记不清楚了,不过应该是不到一百两了。”

张楚凝眉沉思了片刻后,淡声道:“给余二和韩擒虎他们传话,这个月的例钱,该交过来了。”

大熊应声道:“是,属下待会儿就安排弟兄出去传话。”

但张楚的眉头依然没有舒展开。

九位大佬,一共能交六百七十两银子过来,但这一笔钱,他少说也要交二百五十两到总舵。

他新近上位,必须要做出点成绩出来。

而且最近手底下那群大哥乱搞一气,总舵的压力也很大。

交少了,说不过去。

剩下的钱,刨掉开发隔壁街的消耗、堂口的日常开销和卫队的例钱,能剩下二百两就算不错了。

二百两……撑不住他练肌的日常消耗啊!

大熊见他眉头紧锁,知他在为钱烦心,心头一踌躇,低声道:“楚爷,堂口里的钱要实在是不凑手,我们卫队的例钱可以先削减一半,弟兄们那里,我去说,正好抢四海堂牌匾那日,您发了不少赏钱,够他们置办年货了。”

他现在身兼数职,又是张楚保镖头子、又是张楚的贴身男仆,还兼职了秘书和财务,比任何人都清楚张楚现在的财务状况。

张楚睁开双眼笑道:“好意我心领了,但钱是大家伙儿一起挣的,哪能只紧着我一个人花!”

大熊:“可是您……”

张楚摆手:“不用说了,兄弟们吃的是刀头舔血的饭,说句不好听的,指不定那天拎着刀跟我出去,就回不来了,我能做得不多,只能在生活上,尽量让大家过得好一点儿!”

大熊拱了拱手,不说话了。

漂亮话儿,谁都会说。

但漂亮事儿,愿意做的人就很少了。

在他的记忆里,张楚好像从来没像其他大佬那样,说些拉拢人心的漂亮话,但他对弟兄们,是真没得说。

大家都是人,有心,有眼睛……

张楚重新闭上双眼,就在大熊以为他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他说道:“隔壁街拆迁工作,做得怎么样了?”

大熊:“属下这就派人去看看。”

“不用,直接把余二和工头老牛叫过来,我当面问他们!”

“好的,楚爷!”

……

张楚换上一身干净的天青色长袍,坐在卧房里,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盘玩着两枚铁胆,适应着增长的力道。

他现在还有些使不上劲儿,但明显的感觉到,手臂上的肌肉更强劲了!

一次药浴,至少抵了他半月苦功……他每日练肌三次,一日苦功本就能抵得上其他九品武者三日!

换言之,一次药浴,至少能抵得上其他九品武者一个半月的苦功!

也就是他的血气恢复速度超过了消耗速度,才敢这么玩儿,换了其他九品武者,敢像他这么玩儿,一个不注意就会玩出一身暗伤!

“如果保持住现在一日三练肌、三日一次药浴的频率,再有两个月,我应该就能跻身八品!”

“一次药浴三十两,一个月十次就三百两,!”

“恢复血气的人参片,一个月是一百多两银子!”

“这样算起来,我接下来的两个月,每个月至少要搞到四百两银子才跟得上进度!”

“堂口这边每个月能稳入二百两……还有二百两的缺口!”

他一手托着下巴皱眉沉思,目光中闪过阵阵危险的光芒。

“抢银号?”

“收益高,风险也大,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攻打其他帮派?”

“现在各方面的条件都还不成熟,贸然动手,恐偷鸡不成蚀把米。”

“笃笃。”

大熊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楚爷,二哥和老牛到了!”

张楚胡乱揉了揉面颊,将纷乱的思绪压下去,“我马上就来。”

……

厅堂内,喝茶的余二和工头老牛见张楚从堂后走出来,慌忙起身道。

“堂主。”

“楚爷。”

张楚随意的摆了摆手,“都坐吧!”

三人落座后,张楚率先开口道:“老二,隔壁街的拆迁工作做得怎么样了?”

余二:“禀堂主,隔壁街五天前就已经彻底推平了,废墟的清理,也即将收尾。”

张楚点头,他好长时间没过问过此事了,还真不知道现在的进度,“抓紧一点,争取在腊八前清理完毕。”

余二点头:“属下明白!”

张楚的目光转向工头老牛:“老牛啊,你的人什么时候能进场?”

老牛抱拳道:“楚爷,小老儿这边的人手,随时能进场,就等二爷这边的活计忙完。”

张楚:“你手下现在有多少人?”

老牛想了想,道:“有三十来口子吧!”

张楚摇头:“不够,我要在立春前,抢修出三栋三层高楼房出来!”

“立春前?”

老牛大吃一惊,然后立马摇头如拨浪鼓,“楚爷,您给小老儿脸面,小老儿肯定是拼了老命也要兜着,但一个月的工期实在是太短,哪怕小老儿找来相熟的工头入伙,也一样!”

张楚皱眉道:“那元宵之前呢?”

“不也行!”

老牛依然使劲儿摇头:“三栋楼,包括附属的后院儿,您怎么着也得给小老二两个月半月才成!”

张楚断然拒绝:“两个半月太长,就元宵之前……工钱好商量,我的为人你知道,只要把事情给我办好了,绝不会拖欠你一个大子儿!”

老牛苦着脸哀声道:“楚爷,一个半月实在是太紧,又加上下雪,地上下了冻,小老儿实在是建不出来啊!”

张楚把脸一板:“是在不行就先修两栋楼,剩下的一栋,我再给你多延一个月……别跟我讲价钱了,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老牛只能苦着脸拱手道:“小老儿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而是一定要给我办到……稍后,你就把画图的匠人叫到我这儿,我跟他交代一下图纸!”

说完,张楚的目光转向余二:“老二,你这边分出一部分人手来,全力配合老牛,缺人,你配合他找人,缺材料,你配合他买材料,别耽误了工期!”

余二想也不想的一口应下:“是,堂主!”

这些活计,他都已经做顺手了,没什么压力。

张楚点头,端起茶碗道:“好了,你们去忙吧,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尽可以来找我!”

两人起身,向张楚躬身告辞。

张楚独自一人坐在厅堂里,端着茶碗沉吟了许久,忽然高声道:“骡子!”

侯在堂外的骡子闻声进来,抱拳道:“楚爷!”

“去,把张猛给我叫来!”

“是,楚爷!”

……

没过多久,厅堂外就传来了张猛的声音:“属下拜见堂主!”

张楚一抬眼,就见到张猛一脸喜气的提着一大堆礼盒进来。

张猛是很高兴。

自张楚上位一来,还从未邀请他们这些以前不是跟他的大哥来过张府。

他张猛是第一个!

他觉得,这是张楚开始接纳他的征兆。

张楚放下茶碗,淡淡的笑道:“来就来吧,还提什么礼物。”

“要的,要的!”

张猛连忙点头,“早就听闻老夫人身子不太好,正好一个远房亲戚给属下带了这几盒阿胶和老山参,正该孝敬老夫人!”

张楚点着头笑道:“有心了,坐吧……幼娘,上茶!”

他松口了,立在堂内的大熊这才走上去,接过张猛手里的礼盒。

接到上架通知了,说两句吧。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风云接到了后台的提醒。

这周五,也就是后天,咱们这本《从大佬到武林盟主》,就要上架了。

风云心态都快崩了……

还不到二十万字,还一直都是裸奔呢,怎么突然就要上架了呢?

能说什么呢?

什么都不能说。

没数据,没成绩……弱小即是原罪。

上架就上架吧。

现在一千五的收藏,上架估计会扑成老狗。

但无所谓了,无论最后的订阅如何,风云都会坦然接受,好好的把这本书写下去、写到完本,争取不烂尾。

今明两天两更,后天上架万字爆发。

匀订过一百,万字爆发两天。

匀订过三百,万字爆发三天……

匀订每多两百,万字爆发就多一天……

封顶十天。

风云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风云是手残,平均一个小时只能码一千字,万字爆发,风云就要一动不动的在电脑前坐十个小时……之前有位老爷说过,为什么不用语音码字,语音码字的思路和手打不是一个路子,从质量上的就有很大差距,目前行业内,只有写枪手文、冲量文的作者用语音码字,但凡是对质量有点追求的作者,都不会用语音码字写自己的书。

到时候,还请老爷们务必订阅一下,拉风云一把。

风云只想安安静静的写书,写好书……

第78章 来钱的路子

张楚轻轻叩击着茶碗,轻笑道:“猛爷啊!听闻你最近发财啊!”

他这声“猛爷”喊得张猛端茶碗的手猛地一抖,吓得差点跳了起来:“堂主,您要高兴,叫属下猛子或者张老三就行,您要不高兴,叫属下的外号的张大傻也成!千万别叫什么‘猛爷’,在您面前,属下哪有称‘爷’的面儿!”

“哈哈哈……”

张楚大笑:“当得起、当得起,我进入黑虎堂时,你就是大哥了,算是我的前辈嘛……说起来,当初我的地盘,还是从你手里分过来的呢!”

不止是他的地盘,连李狗子和余二当初都是跟张猛的。

什么前辈,张猛才不上他这个当,连忙的拍马屁道:“堂主英明神武、雄才伟略,天生就是该做堂主的大人物,属下大字都不识得几个,那有资格和堂主论资排辈!”

“少拍马屁!”

张楚笑骂了一声,“说正事儿!”

张猛连忙正了正坐姿,像个三好学生一样看着张楚:“堂主,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不论是上刀伤、下火海,属下但凡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咱黑虎堂的好汉!”

“上刀山、下火海,不至于!”

张楚一手托起下巴,“我就想问问你们,最近的生意,做得怎么样。”

“怎么?”

张猛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张楚的脸色,“八门帮给您递话儿了么?”

到底是老油条,一点即通。

张楚点头:“八门帮副帮主李铁手的亲笔信,八天前就已经送到我手里了!”

“不过你不用管,我有言在先,出了问题,有兜着!他八门帮是势大,但还奈何不了我张楚!”

张猛暗自松了一口,实话实说:“如果不用顾忌八门帮的话,这赌档生意,的确好赚……不怕给您说实话,就属下手下的那几个窝子,每天的结余都在这个数儿!”

他朝张楚张开了一只手。

张楚挑了挑眉头:“五两?”

张猛点头:“这还是属下担忧八门帮找茬儿,没敢在明面儿上搞,不然,少说也能翻上两番儿。”

张楚大感兴趣的翘起二郎腿,“你的客人从哪儿来?”

张猛:“嗨,都是街面儿上讨生活的好汉,哪些人好赌,哪些人好嫖,我们都门清儿,只要人过来,赢了钱能带着钱回去,一传十、十传百,不愁没人来。”

张楚点头,是这个道理,“那为什么那些赌徒,不去八门帮的赌档,要来你这儿呢?”

“八门帮的赌档太几把黑了!”

张猛吐槽道:“骰子灌水银、番摊做手脚这些老套路就不说,赢多了钱出老千杀猪,街面上的厮混的人谁不知道,要不是实在没地儿耍,谁愿意去八门帮的赌档做猪仔?”

“十赌九骗,果然有道理!”

张楚叹了一声,又道:“赌档是在你做,暗娼生意现在是谁做?”

张猛小声道:“以前是岳老二在做,现在好像都韩擒虎那伙人抢过去了。”

张楚想了想,问道:“他们的人都是从那里找的?”

张猛:“一部分是从人市买的,还有一部分……”

说倒这儿,他忽然支支吾吾的不说话了。

张楚一凝眉,喝道:“又不是你做的,你怕什么!”

张猛一想,对啊,又不是我的,我怕什么?

“嗨,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逼良为娼呗,看哪家儿的大姑娘小媳妇有点姿色,就使些阴招,逼她们出去卖呗!”

张楚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说具体点,到底是个怎么逼法儿?”

张猛悄悄看了他的脸色,说话的声音都低了下去:“还能怎么逼法儿,看中哪家儿的大姑娘小媳妇,就找茬子弄死弄残那家挣钱的当家的呗,活不下了,自然什么都依了……”

“混账!”

张楚暴怒的一掌拍断座椅扶手,大喝道:“大熊!”

大熊站到堂前,抱拳拱手道:“楚爷!”

“立刻派人去查,凡是使过这种阴招的杂碎,不论他是谁的人,统一抓到堂口!老子要亲自执行家法!”

大熊:“是,楚爷,属下这就去办!”

见他发火,大熊麻利儿的转身就出去了。

张楚猛地一扭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张猛:“你没做过这种烂事儿吧?”

张猛吓了一大跳,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您立下的规矩,属下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犯啊!”

“很好!”

张楚沉着脸点头,“没有让我失望……后边,堂口内赌和嫖这两行,你给我想办法抓在手里!”

张猛闻言先是一喜,随后又面露难色,“堂主,属下人少势弱,恐怕争不赢韩擒虎他们。”

张楚冷笑了一声,“是他韩擒虎大,还是我张楚大?”

张猛连忙道:“当然是您大!”

“那你有我支持,凭什么不争不赢他们?”

张猛瞬间狂喜,跳起来一揖到底:“属下定不让堂主失望!”

张楚冷眼看他,泼了一盆冷水:“你别高兴得太早,我话还没说完!”

张猛疑惑的看他。

张楚却是不紧不慢的端起茶碗,润了润喉咙,然后才慢悠悠的说:“这两门生意,等开春了,我就要收到堂口,让你出面去争,只是提前做个准备,等你整理完这两项生意后,我就会找人接手……到时候,可不一定会是你!”

他一边说话,一边暗中观察着张猛的脸色。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张猛就毫不犹豫的一梗脖子道:“您看得起我张猛,才让我张猛出面去争!后边的事儿,属下不敢奢望!”

这是个明白人!

张楚心中点头,笑道:“行吧,你懂事,我肯定不会让你吃亏……解牛街你知道吧?”

张猛点头:“咱们黑虎堂新得的地盘,属下当然知道。”

“解牛街是由余二在经手,所得利润,他拿两成半,另外七成半,上交堂口!”

张楚慢悠悠的说:“这个事儿,你如果做得好,我也会按照这个模式来和你分账!”

张猛心头狂喜,连连躬身道:“谢堂主提拔!”

他就知道,张楚不会亏待手下的人!

看李狗子、余二。

以前在他手下混饭吃的时候,野狗一般的人物,都没个人样儿!

跟了张楚才多久?

都抖起来了!

无论是地位、人手还是地盘,哪一个不比他张猛混得更好?

张楚伸手招呼他坐下,“回去之后,你就可以动手把两门生意抓在手里,缺人来我这调人,若是韩擒虎出面,你就让他来找我!”

“等这些生意都落到你手里了,你还要想个法子,给我做起来,八门帮和兄弟会那边,有我顶着,你不用有什么顾忌!”

“对了,嫖这门生意,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张楚看向张猛的目光突然一凝。

张猛心头急转,连忙道:“知道,不能逼良为娼嘛!”

张楚目光一松,点头道:“我不管你从哪儿找人,第一,不能逼良为娼,全凭你情我愿;第二,皮肉钱不能抽狠了,要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第三,定期找大夫给她们检查身体,不能生烂病!这几点,你要都做得好,你就接着做,做不好,我就换个人来做……明白吗?”

张猛心头一凛,使劲儿点头:“属下一定按照您的指示去做!”

第79章 家法

张楚从深层次的观想状态中醒来,张口徐徐呼出一道尺余长的白气。

梅花阵下,大熊已经久侯多时。

“楚爷!”

见他醒来,大熊连忙凑上去,奉上汗巾,恭声道:“人已经都抓到堂口了,狗哥正在那边镇场子。”

张楚从梅花桩上跳下来,接过汗巾慢慢擦拭身上的汗迹:“多少个?”

大熊:“七个!”

张楚一挑眉,冷笑道:“真还他妈拿我张楚的话当放屁!”

“韩擒虎他们怎么说?”

大熊:“他带人围了堂口,要狗哥交人!”

“交人?”

张楚脸色一沉,突然爆了粗口:“交他奶奶个腿儿!”

他一把将汗巾扔到木桩上,大步朝门外行去:“去堂口!”

大熊跟着他身后,吹了一声响哨,高声道:“去堂口!”

声音在看似空荡荡的院子里回荡。

但下一秒,一道道玄色的身影就踏着急促的脚步,飞快的从张府的各个角落里涌出来。

拿刀的拿刀。

牵马的牵马。

还有给张楚拿衣衫和横刀的。

纷杂,却乱中有序。

……

“叮铃铃。”

黑色的马车,在卫队的簇拥下,飞快的梧桐里狭窄的街道中穿行。

张楚坐在马车内,一手拄着横刀闭目沉思。

行至半路,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手挑起车窗帘,轻声唤道:“大熊!”

大熊凑过来,“楚爷,什么事?”

张楚:“速度放慢一点,派几个弟兄出去,把梧桐里的住户全部召集到堂口!”

大熊点头:“属下这就去办!”

张楚放下窗帘,重新闭目养神。

马车的行驶速度放缓了,不一会儿,张楚就听到马车外有议论声响起。

他没有出去制止他们的议论声,任由他们议论声。

等到马车行驶到黑虎堂堂口时,马车外已经像是有了一座菜市场。

马车停稳,大熊上前掀开车帘。

张楚提着横刀下车,抬眼一扫,就见到马车后,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一眼都望不到边际!

吓了他一跳!

他都不知道,梧桐里竟然有这么多住户。

见到张楚下车,沸反盈天的议论声顷刻间就偃旗息鼓了。

“楚爷!”

有人向张楚躬身行礼。

似乎是提醒了其他人,下一秒,黑压压的人群一起弯腰向张楚行礼,齐声高呼道:“楚爷!”

一眼望去,一马平川,只见背脊不见人头!

蔚为壮观!

梧桐里太穷,没有官府的人愿意来管这里,黑虎堂,便是梧桐里的天!

张楚,便是梧桐里的土皇帝!

“都起来吧!”

张楚双手拄着横刀,温和的高声道:“劳烦各位街坊邻居冒着风雪走一趟,张某心中有愧,但梧桐里,是我们大家的梧桐里,今日之事,必须要请大家做个见证!”

“楚爷哪里话!”

“您招呼了,就算是天下下刀子俺们也要来啊……”

人群七嘴八舌的拍着他的马屁。

实话说,张楚在梧桐里的名声还是很不错的。

至少比刘五要好!

这既得益于他从不曾压榨这些穷鬼。

也得益于他经常给这些穷鬼们一份能养家糊口的工作……比如余二一直在进行的拆迁工作,就一直是让梧桐里的穷鬼们在干,大把的大钱撒出去,不知道养活了多少家庭。

张楚摆了摆手,人声鼎沸的人群迅速安静下来。

他一转身,就看到了韩擒虎那张苍白的脸。

韩擒虎的确是带人围了黑虎堂,二十多号人,手持刀斧,阵仗不小。

然并卵!

上千号人梧桐里穷鬼,哪怕全是手无寸铁的老弱病残,威慑力也绝对不是一二十个人能顶得住的。

张楚没搭理韩擒虎,放声大喝道:“李狗子,把人带出来!”

“来啦!”

李狗子兴高采烈的声音在堂内响起。

不一会儿,张楚就见到他一手攥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人影,从韩擒虎的手下中间挤了出来,口头嚣张的叫骂道:“都他娘滚开,好狗不挡道!”

张楚很想笑,这货发起混,连自己都骂。

但除了他,在场无人觉得好笑。

特别是韩擒虎手底下的那些人。

因为李狗子手里攥着的那个人,是他们一起喝酒、一起聊天打屁的弟兄。

他们有心伸手去拦,却不敢!

连韩擒虎此时都不敢!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狗子拽着人,大摇大摆的和他们擦肩而过。

在李狗子的身后,血刀队二十余号人,抓着明晃晃的长刀,押着六个人跟着出来了。

行至张楚面前,李狗子一脚踢在他拽着的这个人的膝盖后,喝道:“跪下!”

“噗通。”

人重重的跪在了张楚面前,低垂着头,看都不敢看张楚一眼。

“跪下!”

血刀队的弟兄们也纷纷有样学样,强按着另外那六个人跪下。

七人在张楚面前跪成一排,俱是瑟瑟发抖。

张楚的目光,一个一个的扫过去,末了,忽然轻叹了一口气。

他伸手,将横刀递给大熊。

大熊接过横刀,将一条哨棍塞入他掌中。

见张楚拿了哨棍,跪成一排的七人中,终于有人扛不住了,一头磕在地上,哀声道:“堂主,饶命啊!”

他这一声哀求,瞬间就击垮了另外六人的心理防线。

“堂主,小的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绕过小的这一回吧!”

“堂主,您是菩萨心肠,小的上有五十老母,下有未足月的小崽子啊!”

“堂主,小的以后再也不敢犯了……”

七人磕头如捣蒜,提泪横流,求饶声连那些穷鬼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韩擒虎更是脸色铁青,额头上一根青筋跳动得几乎要炸开。

他的人,现在正在向张楚求饶。

而他,保不住他们。

连小弟都保不住的大哥,还是大哥么?

以后谁愿意跟他?

他以前在黑虎堂,还有立足之地?

张楚看着面前的七人,再次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也想饶了你们呐,但你们当初,怎么就没饶了别人?”

言罢,他转身,面对上千人群,声如炸雷的爆喝道:“帮有帮规、家有家法!我张楚上任黑虎堂堂主之位时,便曾立下规矩,凡我黑虎堂弟兄,行事须有底线,踹寡妇门、刨绝户坟、吃月子奶、打残疾人的人渣,我张楚容不得!”

“此七人,为我黑虎堂弟兄,却干下害人性命、断人生计、逼良为娼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我容不得他们,天理也容不他们,今日我亲自执行家法,断他们一臂、逐出黑虎堂,请诸位做个见证!”

不待人群回应,他已转身,一棍抡在了一人左手小臂上。

“咔嚓。”

清脆的骨鸣声,清晰的传入了在场每一人的耳中。

“啊……”

此人当场就抱着左臂哀嚎着满地打滚儿。

其他六人见状,惊恐万分的爬起来就要逃。

早有准备的李狗子等人一拥而上,将他们全部按倒在地。

张楚冷着脸,挥棍一一从他们面前走过。

每一棍下去,都是一声清脆的骨折声。

直到最后一人,哨棍应声而断。

以张楚的手劲儿,挨他一棍,绝对是粉粹性骨折,以这个时代的医术,治好了也得落一个终生残疾。

不过张楚到底还是心软了,一没取他性命,二打断的是他们的左臂……还是给他们留了一条活路的。

七棍挥完,地上已经多了七个滚地葫芦,凄惨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张楚扔了手里的半截哨棍,冷声大喝道:“此七人是初犯,我便只断他们一臂,若有再犯,三刀六洞,绝不轻饶!”

鸦雀无声许久的人群中,忽然有一人麻衣妇人涕泪横流的跪倒在地,叩首道:“楚爷仁义,替俺当家的主持公道!”

这里竟然还有个苦主。

人群如梦初醒,齐齐躬身高呼道:“楚爷仁义!”

张楚侧目看向韩擒虎,就只见他面如死灰。

第80章 清查盗匪

家法事件,成了压垮韩擒虎这匹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据张猛回报,自那天后,韩擒虎手下的那帮小弟们,就全散了,个个都不再愿意给韩擒虎出力做事,他手底下的生意,几乎陷入了停摆状态。

张猛趁机撬走了他手底下大部分的暗娼,韩擒虎都没找他的麻烦。

这在张楚的预料之中。

逼良为娼是韩擒虎吩咐底下人去做的,出了岔子,韩擒虎却保不住人,这种大哥,谁还愿意跟他?

可以说,韩擒虎的帮派生涯,已经算是到此为止了!

绝再无进一步的可能!

而家法事件后,张楚在黑虎堂的威势也达到了一个巅峰!

黑虎堂的帮众们,通过这件事认清了一个他们早就该认清的实事。

那就是——他张楚才是黑虎堂的堂主!

他张楚要办谁,谁都保不住人!

之前占据了黑虎堂半壁江山的韩擒虎都保不住。

其他大哥当然更保不住!

从那以后,张楚传下去的每一道命令,都会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执行。

再无人敢阳奉阴违!

……

“叮铃铃。”

马车的铜铃声,清脆悦耳。

刚从梁宅出来的张楚坐在马车里,心烦意乱的打量着车窗外的街景。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从梁宅空手而归了。

他如今的武道修行,和现阶段的黑虎堂一样。

都是在闷不做声的高速发展、高速进步,但又都缺乏一个质变。

黑虎堂打开了向外扩张的大门,整体实力蒸蒸日上,却依然围困于梧桐里。

张楚晋升九品武者,实力一天一个样,却迟迟没有一门成系统的刀法可供他发挥全部实力。

是的,梁无锋不肯传他刀法!

哪怕他已经再三恳求,梁无锋依然不肯松口,只是让他继续劈活桩。

可张楚自己心头明白,活桩是要继续劈,夯实基础刀功。

但现在,已经到了进刀法的时候。

没有一套成系统的刀法做突破口,他一身实力最多只能发挥出六成!

六成,打杀还未入九品的武道学徒足以。

但若是遇到有一技之长的九品武者,他必吃大亏!

他总不能要求每一个与他交手的九品武者,都弃了兵刃,跟他比试拳脚吧?

就算是比试拳脚,他也不占任何优势,毕竟他的大部分精力都在练肌和刀功上,黑虎拳只能说是会打,连精通都算不上。

道理张楚都懂,但除了梁无锋,他委实是找不到其他学刀法的路子了。

帮派里他早就已经打听过。

侯君棠使的是枪。

柳乾坤用的是剑。

侯子正练的是棍。

铁鹰以一手鹰爪功称著。

赵四海的大摔碑掌也很有名。

刘五的黑虎拳张楚早就见识过。

陈刀倒是使刀,一手《秋风刀法》极为凌厉。

但且不说陈刀肯定不会传张楚刀法,就算是他肯传,张楚也不敢学!

师傅教徒弟,都还会留一手呢,更何况张楚与陈刀是敌非友。

他跟陈刀学刀法,陈刀只要随意在刀法里给他挖几个坑、留下几个破绽,关键时刻都足以要张楚的命!

张楚越想越觉得头疼。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外边传来大熊和一个男子的攀谈声。

“哈哈哈,这可是张堂主的马车!”

“秦捕头,我家楚爷昨日还念叨着请您喝酒呢!”

张楚皱着眉头挑起车帘看了一眼,就见到一身皂衣红帕的秦振纲和几个捕快站在街边。

他只能压下心头的烦躁,跳下马车拱手强笑道:“秦老哥,多日不见!”

秦振纲亦是拱了拱手,笑容满面的说:“还真是张堂主,我正有要事要去寻你呢。”

“那正好。”

张楚笑道:“咱哥俩去百味楼喝两杯,边喝边谈!”

他肯请客下馆子,秦振纲当然从善如流:“也好!”

……

张楚陪着秦振纲和他手下的捕快落座。

菜还未上,两人寒暄了几句后,张楚切入正题:“刚才老哥说有要事寻小弟,不知是什么事?”

秦振纲点头:“是有两个事儿,一公一私,想求老弟帮忙!”

张楚一笑:“说求字儿就太客气了,有什么事儿老哥尽管说来,只能要帮得上忙的,小弟绝不推脱。”

秦振纲:“说来也都不是什么大事儿,这不快过年了么,上边要我们兄弟几个清查盗匪和悬案,老哥就手底下这几号兄弟,忙不过来,只能来寻求老弟帮助!”

张楚暗自里皱眉,清查盗匪和悬案,的确是两个事儿。

“那咱们就暂且不然公事儿,老哥先与小弟说说私事儿罢!”

秦振纲也不啰嗦,直接道:“老哥今年手底下还有几桩悬案未结,如今上官追究起来,就想请老弟代为想想办法,让老哥能在上官那儿过得去。”

张楚心头一动,暗道了一声果然。

这他娘的就是来要人去顶罪的!

他不动声色的问道:“敢问老哥,都是些什么悬案!”

秦振纲一笑,“当然不可能让老弟的弟兄去认杀头的大罪,老弟且放心,尽是些偷鸡摸狗的小名目,老弟的弟兄去了,画个押,在里边好吃好喝的睡上几天,权当养养膘,就完事儿了。”

张楚心下一松,点头:“那就好说,只要是除夕前能出来过年,又不涉及受刑的悬案,老哥尽可交给小弟解决!”

郡衙平日里不管帮派争斗,关键时刻找帮派要人顶罪,这本就是一种交易。

张楚欲意冲出梧桐里,当然不会拒绝这种交易。

秦振纲大喜,“还是老弟爽利,那老哥就先谢过了!”

张楚装大气:“自家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

“那咱哥俩再来说说公事儿,这全城清查盗匪,是郡贼曹王大人压下来的任务,老弟你的梧桐里和牛羊市场这边,都归我们兄弟几个负责。”

“郡兵曹?”

“市公安局局长?”

张楚在心里嘀咕了一番,诧异的问道:“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全城清查盗匪了呢?”

“嗨!”

秦振纲一拍桌面,就要抱怨:“还不是……”

他话还没说出口,坐下他右手边的捕快就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老大,谨言!”

秦振纲瞬间醒悟,一拍额头道:“瞧我这记性,上边严令了此事不得外传……总之就是有两位贵人要路过咱们锦天府,上边的大人们担心有不开眼的人渣子惊扰了贵人,提前打扫打扫庭院儿。”

顿了顿,他又突然想到一事儿:“说到这里,老哥还得提醒老弟一声,从三日后到除夕前这段日子,老弟最好约束一下手底下的弟兄,没事儿不要出来闹腾,出了岔子,咱哥俩谁都担待不起!”

张楚听了,心里颇有点啼笑皆非,暗道这维稳工作果然不分古今。

他拱了拱手道:“多谢老哥提醒,小弟回去后就吩咐下去,一定不会给老哥添麻烦!”

秦振纲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客气:“那这清查盗匪之事……”

张楚要不犹豫的点头:“该如何做,老哥吩咐便是,小弟定当全力配合!”

第81章 移动血气库(求订阅)

一顿酒,从下午三四点喝到了傍晚。

送走了醉醺醺的秦振纲等人后,张楚又恢复了那副平平淡淡的模样,眼神中看不到丝毫的醉意。

他没上马车,背着走慢慢的往家走。

“大熊!”

“属下在!”

“秦振纲所说之事,由你安排调度,谁有要意见,就他自己来找我!”

大熊略一犹豫,低身道:“楚爷,这事儿您还是交给二哥和狗哥吧,属下怕办砸了。”

“怕什么!”

张楚轻笑道:“办砸了有我兜着,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正合适你练手。”

大熊心知自家大佬这是在锻炼自己,为后边下去做分管一方的大哥作准备。

可他犹豫再三后,还是小声道:“楚爷,您就别为属下操心了,属下就想跟着您。”

张楚想也不想的呵斥道:“说的什么混账话,大丈夫不可以一日无权,你堂堂八尺男儿,还能给我做一辈子卫队长咋的?”

大熊:“那样最好……”

话还没说完,就被张楚一眼给瞪了回去。

大熊只能无奈的拱手:“好吧,属下定当全力以赴!”

张楚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了,传我的命令,即日起,到除夕之前,凡我黑虎堂弟兄,不可出梧桐里生事,诸位大哥,必须约束好手下弟兄,出了任何岔子,我先拿他们开刀!”

大熊点头,转身将张楚的命令传给骡子,骡子立马领上两个弟兄,离开卫队传令去了。

回到家中,天还未黑。

张楚一进门,就望见了梅花阵中练桩功的李狗子。

此时,夜风已起、寒意逼人,李狗子站在木桩上却是全身热气腾腾、汗出如浆。

张楚瞧他双腿颤抖如筛糠的模样,就知道他的血气消耗快要过红线了。

张楚心下暗自点头,站桩能站到汗出如浆、浑身冒热气,说明李狗子的桩功已经入门了。

剩下的,就是一个日积月累的水磨工夫了。

只可惜,李狗子毕竟是过了打熬筋骨的黄金年龄段,如今就算是再勤勉,没有个三四年的时间,也难入九品。

当然,他其实也还算是幸运的,虽然事倍功半,但终究还有入品的希望。

其他人,诸如大熊、骡子这些人,都已经过了二十五岁,哪怕张楚再想栽培他们,他们也没有入品的希望……人一旦过了三十岁,血气就会开始下滑,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三十岁前入不了九品,这辈子就没有入品的可能了。

“呼……”

李狗子从观想状态中清醒过来,见了梅花桩下的张楚,面色苍白的笑着打招呼道:“楚爷。”

张楚点点头,问道:“这次坚持了多久?”

李狗子看向他的心腹孙四。

孙四连忙跑到放置计时沙漏的屋子里去看了一眼,而后回来禀报:“接近三刻钟!”

张楚闻言心头暗叹了一口气。

一个时辰有八刻钟,一刻钟约等于十五分钟。

标准的武道学徒,每天练习桩功的时间在一个时辰左右,分成早晚两次,一就是一次半个时辰,四刻钟。

李狗子只坚持了三刻钟便后续乏力,连及格线都还没达到。

张楚直到现在都还没放下桩功,很明白三刻钟的桩功,和四刻钟的桩功之间的区别。

李狗子的身体底子,终究还是太差了,又接连两次身受重伤,哪怕有张楚大鱼大肉加食补支撑,血气总量比之正常的武道学徒,也依然差了一大截。

可张楚也没其他法子帮他了。

武道学徒修行,本就借助不了多少外力,张楚能做的,也就是从食补上支持李狗子……他总不能把自身的血气渡给李狗子吧?

“咦?为什么不能?”

想到这里,张楚心头忽然一动,朝李狗子招手道:“滚过来!”

李狗子不明所以的走到面前,疑惑的看他:“干啥?”

张楚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到他后脑勺上,“凝神静气,运转气血!”

言罢,他一掌轻轻的压在李狗子胸前,暗中调动气血,缓缓渡入李狗子体内。

李狗子当即就觉得胸前一热,连忙按照张楚所说,凝神静气,调动气血运转。

几个弹指后,他就感觉到体内所剩不多的血气,竟然像滚雪球一样的快速恢复着。

他又惊又喜的怪叫道:“咦?楚爷,俺的血气在恢复!”

血气不是血液,准确的来形容,是更接近于气功、内力一类的存在,而且能够凝成劲力外放,虽然存在的时间极短。

此刻张楚与李狗子二人肢体相交,张楚的血气通过他的手掌,直接渡入李狗子体内。

也即是说,血气从一种存在凭仗,直接过渡到了另一个存在凭仗中,中间或有消耗,但却不会像传递到兵刃上那般,转瞬即逝。

张楚稍做尝试,就收回了手掌,打量着李狗子问道:“可感到有什么不适?”

李狗子诧异的活动了一下身体,摇头道:“没啥不适,就血气恢复了两成!”

张楚想了想,仍觉得不稳妥,就伸手推他一把:“去站桩,把我刚才渡给你的血气消耗掉!”

李狗子依言转身重新爬到梅花桩上,再次摆出马步的姿势。

张楚站在原地,关注着站桩的李狗子,凝眉沉思。

血气不是血液。

就算是血液,血型相同的两个人,都能相互输血,即使有轻微的排异症状,人体也能自行适应。

血气没有实体,应该不会携带多少诸如dna、染色体之类的生物信息,排异症状应该要比输血更加轻微。

如果这个理论能站得住脚的话……那他的饭桶流金手指,可就牛逼大发了!

他完全可以成为一个移动血气库,源源不断的给自己手下习武的心腹提供血气,帮助他们打熬筋骨!

如此一来,就不再是李狗子一人可以练武了。

大熊、骡子这些他想要培养的心腹,都有快速入品的希望!

事倍功半?老汉推车?

老子出十倍功,总能手推车换五菱宏光,秋名山上飙一把了吧?

张楚越想越觉得有搞头,但还是谨慎的暗道:“嗯,这事儿还得去问问小老头才稳妥!”

第82章 移动血气库 续(求订阅)

翌日一大早,张楚就动身前往牛羊市场。

马车抵达梁宅大门外,张楚从马车上下来,习惯性的就喊道:“大熊。”

然而往常只要他一开口,就会立刻出现在他面前的大熊,这一次却没出现。

骡子毕恭毕敬的凑上来,“楚爷,熊哥请诸位大哥去堂口议事去了。”

张楚恍然,笑道:“看我这记性……把马车上的食盒提下来。”

骡子应了一声,钻进马车提食盒去了。

张楚甩着手走上台阶,扣响门环。

福伯拉开门,见是他,苍老的脸上登时就浮起了笑容:“楚少爷来得真早!”

张楚也和气的笑道:“有点急事儿请教师傅……您老还没过早吧?青花街谢记的鱼片粥,和王干娘家的咸鸭蛋,您老尝尝!”

骡子提着两个檀木食盒上前来,一个交到福伯手里,一个交到张楚手里。

福伯都习惯了张楚上门总会带点什么的习惯,笑眯眯接过食盒,道:“多谢楚少爷,老爷刚起身,在厅堂内活动筋骨呢,您自己去找他罢!”

“哦?”

张楚双眼一亮,他拜入梁无锋门前数月,还从未见他动过拳脚呢,“那您老先忙着!”

福伯点了点头,让开大门。

张楚提着食盒,笔直的穿过庭院,迈入厅堂。

厅堂内生着炭炉,暖烘烘的,血气方刚的男子在这屋里,只怕待不了一刻钟就得喊热。

须发皆白的梁无锋穿着一身月白色绸缎练功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姿,在厅堂内缓慢的打着一套张楚从未见过的拳法。

一见张楚进门来,小老头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训斥道:“你不昨日才来过么,又来作甚!”

张楚扬了扬手里的食盒,笑道:“您看您,做徒弟的来给您送早点,您不夸我也就算,还嫌弃我!有您这么做师傅的么?”

“哼!”

梁无锋没给张楚继续观摩拳法的机会,当即就收了拳脚冷哼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张楚遗憾叹了一口气,假意往外走:“好吧,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弟子还是把这一盒热乎的谢记鱼片粥,和筷子一插就吱吱冒油的王干娘咸鸭蛋拿回梧桐里,送给那些没吃喝的穷鬼果腹罢!!”

梁无锋面无表情的看他表演,直到他都走到庭院里了,才喝道:“滚回来!”

张楚立马转身:“好嘞!”

……

张楚把食盒里的鱼片粥、咸鸭蛋以及几样清淡小菜取出来,一一摆到餐桌上。

梁无锋净完手,拿着一方白色的汗巾擦着手坐到餐桌前,斜睨了他一眼,道:“先说好,若还是求刀法,就别开口了,留点唾沫养牙!”

张楚双手将筷子递到他面前,笑道:“虽然弟子这次来,不是求刀法的,但师傅您这态度,让弟子心里很不烫热啊,您说您,明明会刀法,却死活不传给弟子,咋的,您还准备全带进棺材里?”

这师徒俩,开玩笑都开惯了,说话是真没什么顾忌。

“哼!”

梁无锋接过筷子,挑了一点点咸鸭蛋蛋黄喂进嘴里,看也不看他的冷声道:“老子就是要把刀法带进棺材里,你能拿老子怎么地?”

张楚陪着他坐下,“您这话就没意思了,您是师傅,我是徒弟,您不传弟子手艺,弟子能拿您老有什么办法?干瞪眼呗!”

他其实能猜到一点,小老头为什么不肯传他刀法。

先前小老头曾言过,他是退隐江湖。

张楚猜想,肯定是小老头有什么仇家,怕传了自己刀法,自己使出去让仇家顺藤摸瓜的找上门来。

不然,哪怕是顾忌师门传承,也不至于一招两式都不肯传他。

他估摸着,当初小老头收他为徒的时候,压根就不认为他能晋升九品。

……

梁无锋慢悠悠喝了小半碗鱼片粥后,轻轻放下筷子,没好气儿的说道:“说吧,找为师什么事儿!”

张楚:“嗨,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昨夜弟子调教手下习武时,突发奇想,想着能不能将自己的血气渡到手下体内,助他们练桩功,弟子左思右想都觉得此法可行,但心里又不把握,才一大早来打搅您老人家。”

梁无锋皱了皱眉头,然后又散开了:“你不是第一个想到这条捷径的人。”

张楚不意外:“这是当然,天下这么多习武之人,不可能没有人想到这条捷径。”

“哪你知道,为什么鲜少有人走这条捷径么?”

张楚摇头:“弟子若是知道,就不来请教您老了。”

梁无锋抚须慢悠悠的说道:“一来,渡人者,影响自身武道精进不说,十成血气融入受渡者体内,就只剩下五六成,得不偿失。”

“二来,受渡者,接受太多他人血气,自身血气就会变得驳杂,等到破障时,就会比凭自身苦修的武者,难上十倍、百倍,等于是绝了武道前路,同样是得不偿失!”

张楚认真琢磨着,觉得破障艰难,应该还是人体排异的一种症状,“那受渡者,会因此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损伤么?”

梁无锋皱着眉头看他:“还不死心?你如今也才九流,不努力精进,以期早日突破八流,成天琢磨这些歪门邪道作甚?”

张楚讪笑道:“问问,只是问问而已。”

梁无锋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肯定是没死心,但他和张楚的关系,本就不是那种做师傅的说什么就是什么,做徒弟的听什么是什么的关系。

他心有顾忌,教不了张楚太多,张楚也是个极有主见的人物,任何事都有自己的考虑。

所以他只会将利弊都摆到张楚面前,如何选择,是张楚自己的事。

“受渡者,通常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损伤……天资极差,连自身血气都无法控制的蠢材除外。”

张楚沉思了一会儿,又问道:“那您老的说破障难,指的是几品障?九品、八品,还是七品?”

梁无锋忽然深深的看他一眼:“你如今论品级,倒是熟稔。”

江湖中人以三境九流论武道,和朝廷沾边的人以九品中正制论武道。

泾渭分明。

张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一点,师傅您比弟子更明白!”

梁无锋无意深究,继续道:“破障难,不是指某一障难,而是每一障都难,越高越难,七流便是极限,绝无破境的可能!”

张楚闻言不由的一笑,“师傅多虑了,就锦天府里这些帮派中人,您觉得几个有突破七品的资质?”

梁无锋也是哑然失笑,你说的好有道理,为师竟无言以对。

第83章 大熊始登台(求订阅)

张楚神清气爽的从梁宅出来,刚坐上马车,就听到骡子在车窗旁边说:“楚爷,去哪儿,回家还是去堂口?”

张楚:“回家。”

骡子:“您不去堂口看看么?我怕熊哥一个人,镇不住诸位大哥。”

张楚不由的笑了笑,心道到底是自己人啊。

“你不懂,我去了才是给大熊压力……回家罢!”

骡子的确不懂,但也不敢再多言,一挥手道:“回家!”

驾车的小弟甩了个鞭花:“驾!”

马匹拉动黑色的马车向梧桐里驶去。

……

黑虎堂。

大熊站在堂上,没坐。

左手边坐的是余二、李狗子、张猛等人,右手边坐的是韩擒虎等人。

一边五人,整整齐齐。

“事儿,就是这么两件事儿,堂主指派小弟来安排调度此事,还请诸位大哥,全力协助小弟。”

大熊中气十足的说完,抱拳左右连拱了两次手。

“这么大的事儿,张楚让你一个小的出来安排调度算怎么回事儿,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弟兄么?”

韩擒虎说话了。

张楚不在,他大刺刺的翘着二郎腿儿,低头慢悠悠的叩击着手里的茶碗,看都看没大熊一眼,目中无人之意,溢于言表!

他的话音刚落,坐在他对面的李狗子就一拍座椅扶手,站起来指着韩擒虎破口大骂道:“去你娘的,你算个什么几把玩意,堂主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混账!”

韩擒虎大怒,毫不示弱起身指着李狗子咆哮道:“你他娘不过就是张楚脚边一条狗,有什么资格跟老子大呼小叫!”

“老子有什么资格?”

李狗子鼓着眼珠子,额头青筋迸发,面容狰狞发狠道:“就凭老子一句话,你今天就走不出去,够不够格?”

他的话音刚落,堂外就出现了二十多号血刀队弟兄,他们全头提着长刀出现,虎视眈眈的看着韩擒虎。

通常来说,除了张楚的近身,任何人都不能将兵器带入堂口。

但李狗子是什么人?

除非张楚亲自发话,不允许他和他的人带兵器进黑虎堂,不然谁敢管他?谁能管他?

当然,这也是张楚不住堂口,这里守卫松懈的缘故。

若是在张府,别说李狗子,连卫队一踏进大门,随身兵器都得上交,须得出门时才下发。

韩擒虎脸色猛地一变,背心刹那间就涌出了一层冷汗。

他就带了两个近身小弟来堂口。

因为张楚没理由搞他。

但张楚没有理由。

李狗子就有足够的理由弄死他了!

他没忘记,他之前几乎弄死李狗子的旧事。

“哈哈哈,都是一个堂口的弟兄,拌两句嘴也就算了,没必动刀动枪的嘛!”

有人出来打圆场了。

不是大熊。

虽然今日议事是他主持,该他出来打圆场。

但大熊绝对不会帮外人,劝自己人。

相反,李狗子若真要动手,他第二个就会扑上去。

打圆场的是张猛。

在座的大哥中,也只有他最适合出来打圆场。

他起身将二人拉开,笑着岔开话题:“熊儿,堂主既然指派了你来安排调度此事,你有什么章程,就说出来大家伙儿听听吧!”

变相的承认了大熊安排调度的资格。

大熊:“小弟的想法是这样的,顶缸一共需要十四个弟兄,坐在的有十位大哥,每位大哥出一个弟兄,剩下的四个弟兄,大家抽签决定,谁抽到谁出!”

“很公道!”

张猛一挑大拇指,“我没意见!”

余二紧跟其后:“我也没意见!”

李狗子目不转睛的盯着韩擒虎,就像是下一秒就要扑向他:“俺也没意见!”

韩擒虎被李狗子盯得心头一阵阵发虚,哪还敢犹豫:“我同样没意见!”

他们几个一表态,事情基本上就定下了,剩下的大哥们,一水儿的没意见。

全票通过。

“那我们再来说说清查盗匪的事儿!”

大熊继续说道:“堂主的意思是,我们趁这个机会,把地盘彻底筛一遍,看有没有虱子、跳蚤之类的玩意儿,所以,我的意思是,诸位大哥一人派十个弟兄到小弟这里,由小弟统一编队,派出去摸查地盘,待此事完结之后,再统一解散!”

他的话刚说完,李狗子就毫不犹豫的接口道:“没毛病熊儿,俺挺你!”

但他说完,却迟迟没有人应声。

连余二在内,都是一脸迟疑。

大熊还没说什么,李狗子就不耐烦的踢了余二一脚,不满的嚷嚷道:“老二,寻思啥呢!”

他是个没脑子的,当大哥前,是张楚说什么他做什么,当大哥后,依然还是张楚说什么他做什么。

私心?

当然有,比如让妹子吃好点、穿好的,自己能多去几次怡红院……也就够了。

余二心头暗暗的苦笑。

他不是李狗子。

他有自己想法。

虽然他从不敢在张楚面前表露。

但这会儿李狗子一句话就把他逼到了墙角,他还能说什么,只能无奈的说:“我同意。”

大熊朝余二拱了拱手,表示感谢。

他二人表态了,张猛就有点犯难了。

他现在,可也是张楚的人。

沉吟了好一会儿,他才问道:“熊儿,你能说说,清查地盘要几天吗?”

大熊沉声道:“少则三天,多则五日!”

张猛叫苦:“那你能少要几个人吗?一次性抽出十个弟兄,哥哥手底下的生意,得丢下好一大部分!”

大熊也是无奈的摇头:“猛爷,咱这梧桐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彻底筛查一遍,人少了的确忙不过来!”

张猛看着他,为难的问道:“这真是堂主的意思?”

大熊:“猛爷要有疑问,可以去找堂主。”

张猛连忙摇头:“不用不用,这点小事那用得着去麻烦堂主……既然这是堂主的意思,那没得说,我张猛就算是全家喝西北风也得支持!”

大熊拱手:“多谢猛爷!”

张猛摆手:“自家兄弟,这么客气作甚!”

这一句“自家兄弟”,可比刚才那一句“一个堂口的弟兄”,亲热多了。

堂内的诸位大哥,都不由的多看了他一眼。

大熊的目光落在韩擒虎身上。

韩擒虎现在只想赶紧从这里走出去,那还有心思跟他计较,“就按你说得办罢!”

大熊心头巨石瞬间落地。

搞定了!

第84章 龙腾四海 虎啸八方(求订阅)

张府。

张楚坐在厅堂之上,听着堂下大熊汇报今日黑虎堂的商议经过,忍不住出神。

这两件事,他从秦振纲那里接过来后,就一股脑的扔给了大熊,半个字都没交代。

大熊做得各种安排,包括抽签、趁机彻查整个地盘,都是他自己思索出来的。

比张楚预料中的,要好很多倍!

如果要他评价大熊这一次的安排调度工作,那么,他的评语就会是这八个字:堂皇大气、四平八稳!

无论是在对待堂口诸位大哥的态度上。

还是在这两件事情的安排调度上。

大熊都可以当得起这八个字!

其实这种抓大局的工作,最能提现一个人的性格和能力。

张楚手下的三员大将中,李狗子冲动激进,能动手解决的事就绝不动脑,而且做事不顾后果,前番他在韩擒虎那里吃那么大亏都不见收敛,反倒有愈演愈烈之势。

若是李狗子来做这两件事,张楚用脚指头思考,都能猜到李狗子肯定会把所有事,一股脑的强行压到韩擒虎那一伙人头上,韩擒虎若敢反抗,李狗子就敢武力镇压!

他不会管他韩擒虎背后站的是谁,也不会管事情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他只想简单、粗暴、爽!

余二的性格和李狗子正好相反,他做事是瞻前顾后,能不动手绝不动手,能不得罪人绝不得罪,哪怕是韩擒虎这个摆明車马跟张楚做对的人

若是换了余二来做这两件事,他肯定会私下里一位大哥一个大哥的去联络,能争取到多少人就争取到多少人,再根据人手来安排怎样开展工作,谁也不得罪,谁的面子都过去。

这说得好听点叫中庸,说得不好听点,就是平庸、废!

也就只有大熊,心思细腻、行事稳健,才能把这两件事儿,安排得这么让人挑不出刺儿来。

“楚爷?楚爷您在听么?”

“啊?”

张楚猛地回过神来,笑道:“说完了?”

大熊狐疑的点头,总觉得他刚刚像是在走神。

张楚:“这两件事,你安排得很好——比我预料中的还要好,后边你只管大着胆子去做,什么都不要怕,任何事情,都有我在后边给你兜着!”

大熊点头,抱拳躬身道:“谢楚爷!”

张楚起身,“不说这些了,从今天起,你每天抽两个时辰出来,和李狗子一起练桩功!”

“啊?”

大熊意外的说道,“您先前不是说过,属下过了打熬筋骨的最好年级,很难练出什么名堂么?”

张楚点头,“我先前是这样说过,不过我已经找到解决的办法了,你只要好好练功,勤勉一点,我保你有朝一日,能达到我现在的境界!”

就大熊这幅拳头上站人、胳膊上能跑马的身板儿,不练武真是太可惜了。

大熊欣喜的一抱拳,“属下定当竭力以赴,不负您对属下的期望!”

相比下去做大哥横行一方,他真的更喜欢现在这种每日里跟着张楚进进出出,有时间就练练武的简单生活。

张楚一招手:“走吧!”

……

柳乾坤面无表情的穿过长廊,踏进侯君棠的书房。

站在书案后的侯君棠正提着狼豪大笔写字,见他进来,微笑的朝他招手道:“老二,你来的正好,快来看看我这一笔字怎样!”

“你倒好,窝在幕后,每日里练练武、写写字,逍遥自在!”

柳乾坤黑着脸上前,将三封信甩到了书案上,抱怨道:“我顶在台前,这白头发是一天比一天多,你瞧瞧,你的年纪明明比我还大,你看着却像三十出头的壮小伙儿!”

他与侯君棠,即是上下级,也是结义兄弟,私下里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侯君棠扫了一眼最上边的信封,随手将大笔搁到笔山上,笑道:“又是什么事儿,让你这么烦躁?”

柳乾坤:“还不是你那个心腹爱将,在底下乱搞一气,现在好了,人家都找上门来了!看你现在该如何收场!”

侯君棠不答,拿起一封信,抽出信笺看了几眼,“啧啧”感叹道:“这小子果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连八门帮的赌档生意都敢抢!”

“何止是八门帮的赌档生意!”

柳乾坤大倒苦水,“他现在连斧头帮的印子钱生意,兄弟会的妓院生意,都在插手,人家给他递了话,他不但不收手,还变本加厉,现在好了,人家直接找到我这儿了,说他要在不收手,就立刻跟我们开战!”

“那就开战啊!”

侯君棠淡笑着将手头的信笺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里,“我正愁找不到理由报四海堂之仇呢,他们若愿意主动开战,我求之不得!”

柳乾坤愣了愣,怪叫道:“老大,没你这么护犊子的吧?这小子坏了规矩,就算是八门帮主动开战,也是我们理亏,王大人追究起来,我们不好交代啊!”

“没什么需要交代的!”

侯君棠还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王大人是七品,我亦是七品,他能奈我何!”

柳乾坤说不出话了。

他是文人练武,算不得真正的江湖中人,对权势,有着本能的敬畏。

哪怕他已经知道侯君棠跻身七品,还是无法将侯君棠和郡贼曹王大人那个层次的大人物等同起来。

在他的固定思维中,帮派天然就应该俱怕官府,就像老鼠天生就应该怕猫儿一样。

“而且!”

侯君棠拿起剩下的两封信,一起扔进废纸篓,“城西生意的划分,本就不合理,当初我们势弱,比不得他八门帮,认了也就认了,现在大家半斤八两,我们凭什么还要认?”

柳乾坤愣了半晌,突然说道:“老大,你实话实说,那小子,不会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儿子罢?”

侯君棠意气风发的表情陡然一滞,随即恼怒的喝道:“老不休,越来越不成体统了!”

“哈哈哈……”

柳乾坤仿佛狠出了一口气,开怀大笑道:“叫你嘚瑟!成天拿话儿噎我,你也有今日!”

侯君棠提起狼豪大笔继续写字,懒得再看这老货。

柳乾坤凑上去,就见白纸上,“龙腾四海,虎啸八方”八个雄浑苍劲大字儿,直欲破纸而出!

他心头剧震,心知城西这片囚笼,怕是困不住老大这头猛兽了!

第85章 清查梧桐里(求订阅)

大熊做事,一板一眼,极有章法。

不到两日,就将所有前期工作安排妥当,和秦振纲约好的清查时间。

第四日清晨,上百号黑虎堂帮众在黑虎堂集结……这绝对是四海堂之战后,青龙帮出头人手最多一的一次!

张楚心大,依然稳如泰山的待在家里没去现场,只是让李狗子率领血刀队和卫队前去给大熊压阵。

……

黑虎堂。

大熊和李狗子站在大堂外的台阶上,在他们下方,一百多号手持刀枪棍棒的黑虎堂帮众正在热热闹闹的闲聊着。

人很多,但给大熊的压力却远没有那日和诸位大哥议事大。

辰时四刻,一身皂衣、腰垮雁翎刀的秦振纲,领着四位捕快如约而至,一进门就满脸堆笑的朝台阶上的二人拱手道:“熊兄弟、李兄弟,久等了!”

官差跑到帮派老巢,笑容满面的主动和帮派头子打招呼,这画面,怎么看怎么像黄鼠狼给鸡拜年。

连天不怕、地不怕的李狗子,这会儿脸色都说不出的古怪。

大熊这两日多与秦振纲联系,面色倒是一如往常:“秦捕头来得正是时候!”

秦振纲看着院儿里的一百多号人,心里甭提多高兴了……这些人,可都是帮他完成工作的。

他走上台阶,热切的再次朝大熊一拱手:“熊兄弟,该怎么清查,你安排罢,后边这几天,我们兄弟五个,全听你调度!”

“不敢当、不敢当!”

大熊连忙回礼道:“秦捕头与我家堂主是至交好友,小人怎敢调度秦捕头!还是秦捕头来安排调度为好!”

“哈哈哈……”

秦振纲大笑道:“熊兄弟不必跟我老秦客气,梧桐里你们是主,我们兄弟五人是客,客随主便嘛!再说,这次是你们的弟兄打主力,我们兄弟五个只能敲敲边鼓,让我老秦来调度,岂不是要坏了大事!”

他说得恳切,大熊也就不再跟他客气了,“那小人就僭越了!”

秦振纲连连摆手:“不妨事、不妨事!”

大熊脸色一正:“小人昨夜就已经派人封锁了进出梧桐里所有街道,防止有贼人趁夜逃脱,避开我们这次清查后再潜回来,接下来,我会将弟兄们分成十队人,两队人一条街,挨家挨户的盘查,重点是成年的精壮男子,必须要说出谋生途径,并由友邻担保,可疑的闲杂人等,一律带回堂口,由秦捕头亲自审问,确认无疑,再放回去!”

秦振纲越听越惊讶,待大熊说完后,忙问道:“这可是我那张老弟定下的章程?”

大熊毫不犹豫的点头:“自然是我家堂主定下的章程!”

秦振纲不由的感叹:“难怪张老弟年纪轻轻便能身居高位,这行事之法,堪称滴水不漏,老辣如经年老吏啊,我不如远矣!”

大熊拱手:“若是秦捕头没有异议,小人就安排弟兄们出去做事了。”

秦振纲点头:“自无异议!”

大熊回过身,朝者下方的百余号人堂中弟兄一挥手,“出发!”

百余人轰然应诺:“是!”

稍后,百余人便在各自队长的带领下,有序的踏出黑虎堂的大门。

这百余人,来自于不同的大哥手下,大熊将这些人打散了,重新整编,十人一队,队长由血刀队或者卫队的精干弟兄担任,确保了他们出去之后,既不会过分扰民,又不会找个地方窝起摸鱼。

一百人分散到偌大的梧桐里,宛如江河入海,并未掀起多大的波澜。

在大熊的再三嘱咐下,领队的队长们在挨家挨户盘查的过程中,也尽量做到了以礼相待,并声称是协助官府捉拿匪人,将此事对张楚声望的影响,降到了最低。

大熊和李狗子、秦振纲等人,就侯在堂口,坐等手下的弟兄们回应。

……

梧桐里的住户,成份极其复杂。

有武定郡下辖各个区县受灾后涌入锦天府避灾的落魄户,张楚家就是这样来的梧桐里。

也有从关外流浪到锦天府安家落户的化外之民,像李狗子这种操着一口大碴子味儿口音的人就是。

复杂的人口来源,必会带来一系列的治安问题。

可偏偏,这里又穷得连官差都不愿意进来,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片在烈日下都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贫民窟。

很难想象,在锦天府这种寸土寸金的一郡治所,梧桐里内竟然有大片无主的空窝棚……但凡有活路的住户,都会削尖了脑袋拼命往其他地界钻,在牛羊市场睡大街,都比在梧桐里的屋子里睡觉要安全。

死人,在这里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

有饿死在屋里,直到腐烂恶臭传到街面儿上才被人发现的。

有因为几个大钱,甚至是一块野菜窝头,就当街被人活活打死的。

更多的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第二天尸体就直接出现了在阴沟里。

张楚刚穿越过来那会儿,每次出门都是心惊胆战的,唯恐平白无故的就被人弄死在哪个阴暗角落里。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暗自庆幸,还好他的前身是个常年挣扎在饿死线上的废物,不然,绝不可能在梧桐里活这么久!

这种一潭死水的状况,直到张楚加入黑虎堂后,才慢慢有所改善。

且不说他自己的生意和工地,雇了多少梧桐里的穷鬼,养活了多少家庭。

只说他后来逼着黑虎堂大佬们去拼命赚钱,就间接性的盘活了整个梧桐里的经济。

有钱了,有吃的了,有活计了,有奔头了,谁特么还会成天盯着别人嘴里的野菜窝头流口水?

但从根儿上来说,黑虎堂对梧桐里了解,还只停留在表面上。

让堂口里那些渣滓出去查一查梧桐里有多少大姑娘小媳妇,人人都是一把好手!

可让他们出去查一查,梧桐里到底有多少住户、靠什么谋生、每天有多少人进出梧桐里、每天又有多少人无声无息的死去,他们就麻爪了。

连张楚那日执行家法时,都被赶来的梧桐里穷鬼们吓了一跳……他还是一堂堂主,都不知道梧桐里竟然有这么多人口。

这种大环境下,要真是有什么杀人狂魔、江洋大盗藏在梧桐里,那就跟回家了没什么两样!

这也是大熊提出趁机彻查梧桐里的时候,张楚觉得他做得很好,并且全力支持他的原因。

第86章 出事了

骡子领着十个弟兄,挨家挨户的盘查。

这份活计并不复杂,毕竟梧桐里的成年男丁,他就算是不认识,也肯定眼熟,攀谈几句后,总能确定对方的身份。

“嘭嘭嘭。”

“有人吗?”

他站在一个独门独户的院子前,使劲儿的拍了拍门。

“嘭嘭嘭。”

无人应门。

他后退了几步,疑惑打量这间院子。

按理说梧桐里内空着的,都是些破烂窝棚,像这种有门有院儿的房屋,不应该无人居住才是。

听到他大力的敲门声,他刚盘查完的几户人家就溜溜达达的凑过来看热闹来了。

骡子见状,扭头高声道:“于狗蛋,这房子有人住么?”

“呸。”

人群中,一个穿得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成年男子磕着南瓜子儿,吧唧着嘴说:“俺也不知道,平日里没见这户人家有人进出过,倒是夜里好像听到过这屋里有人说话。”

穷是穷得有道理的。

这日子才稍微好点,这大白天就不出去找活计,在家里游手好闲的嗑南瓜子儿,张楚的日子都没他们清闲。

“嗯?”

骡子一绞眉头,他们盘查梧桐里盘查的什么,不就是这种鬼鬼祟祟的人么?

他回过头,喝道:“把门撞开!”

一个腰大膀粗的汉子闻言,兴致勃勃的一个十米助跑,飞身一脚踹在老旧的院门上。

“嘭!”

院门当即脱离门框,飞进院里。

骡子往里边看了一眼,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柴火、没有衣裳,不似有人居住,但房门却是紧闭着的,看不到屋里的情况。

他想了想,一挥手道:“留两个人外边守着,其余人,跟我进去!”

小队自动分成两拨,骡子领着八人鱼贯而入。

“嘭。”

这是房门被踢开的声音。

没过多久,屋内突然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打斗声,留守在门外的两人心头一惊,正准备冲进去帮忙,就听到骡子又惊又怒的大喝声从里边传来。

“回堂口,求援!”

院外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当即分开,一人去寻找这条街的另外一支小队,一人返身朝堂口狂奔而去。

……

堂口里。

大熊和李狗子好酒好菜的招待着秦振纲等人。

酒是温好的黄酒,杯是拇指大的一钱小杯,喝得都很克制。

一个值守的小弟步履匆匆的走到大熊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了一会儿。

大熊面不改色的听他说完。

李狗子好奇的看着他:“熊儿,啥事儿啊?”

秦振纲也放下了筷子,伸手按住腰间的雁翎刀:“熊兄弟,是出什么事儿么?”

大熊笑了笑,“没啥大事儿,就是一个弟兄,在盘查的时候调戏了人家的媳妇,在街上撕扯起来。”

两人瞬间收回了目光。

李狗子:“嗨,屁大点事儿,也要来找你,底下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秦振纲也是“哈哈”一笑:“好色之心,男儿有之嘛,来来来,熊兄弟,咱们哥俩再走一个!”

大熊苦笑着拱手,“老哥哥先容小弟过去看看,我家堂主最厌恶这种手脚不干净的弟兄,前番才打断了七个不干人事儿的杂碎一条臂膀,小弟可不能再让这事儿捅到我家堂主面前了!”

秦振纲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嘛,老哥理解,去吧去吧!”

大熊告罪一声,起身拍了拍李狗子的肩头:“狗哥,你可要陪秦捕头喝好啊!”

李狗子看着他,心里似乎是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儿,但以他的智商,想不了太多、也懒得想那么多,挥手道:“去吧去吧,酒俺给留着,你回来再赶进度!”

大熊笑着应下来,一转身,脸色就陡然阴沉了下来。

他举步都大门外走,脚步越走越急促。

走出黑虎堂大门,他伸手点了十个血刀队弟兄,朝自己一招手,示意他们跟上,再拉过李狗子的心腹孙四,在他耳边低语道:“出事了,立刻去请楚爷过来!”

孙四儿震惊的看了看他,再看了看里边还在喝酒的李狗子,一点头,转身朝张府狂奔而去。

……

张氏坐在炭炉前,手里拿着一个鞋底慢慢纳着。

张楚陪着老娘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陪她拉着家常。

这样的机会很难得。

张楚总是很忙。

不是在外边忙着忙那,整日里看不到人影。

就是在家练武,用各种理由支开她,不让她一旁观看。

虽然她知道,儿子不让她看他练武,是不想让她揪心。

但不让她看,她就不揪心了么?

能像现在这样平淡安乐的坐下来,拉拉家常,张氏真的非常满足,满足得微微发福的面庞上都洋溢着淡淡的笑容。

张氏将纳鞋底的锥子伸到花白的头发间磨了磨,忽然想起一事儿来,说:“楚儿啊,娘前两日去牛羊市场找了王媒婆,让她给你寻一门亲事……”

张楚吓了一大跳,连忙打断她:“娘,这么大事儿您怎么都不跟儿子商量一下?您就饶了儿子吧,牛羊市场儿子三天两头去,就没见过几个看得顺眼的姑娘,您再容儿子一段时间,再过个一年半载,儿子一定一次性给您领十个八个花儿一样的儿媳妇回来,整日里一口一个娘烦死您!”

这事儿吧,他还真没考虑过……主要是他现在能接触的女子,除了妓院里出来的,都长得那叫惨不忍睹,一开口,口气都能熏死老狗!

一个阶层,有一个阶层的圈子。

他如今在锦天府内,勉强也算得上是衣食富足之家,但帮派头子的身份,注定了他入不了那些真正大富大贵之家的眼,更别提将自家从小锦衣玉食养大的闺女下嫁给他。

除非,他有朝一日跻身七品,或者是一统城西帮派界,他才有资格,跻身锦天府真正的上层阶级。

“不能再等了!”

张氏固执的摇了摇头,放下鞋底掰着手指头计算:“看门要俩月,定期少说也要一两个月,送婚书、下聘,过大礼、安婚床,怎么着也要一个月多,这就大半年了,再十月怀胎……儿呐,你再拖下去,娘怕娘都看不到大胖孙子出世了,到了下边,不好跟你爹交代啊!”

人到六十古来稀,在这个时代,能活到六十岁就已经算是长寿了,张氏今年四十有余,身子一直又不太好,有这样的顾虑很正常。

张楚有些不耐的埋怨道:“娘,您说什么呢,咱家现在不缺钱,您好好的保重身子,争取看到您的重孙辈儿娶妻生子,咱老张家光大门楣!”

仿佛是看到张楚描绘的的美好景象,张氏笑的是见牙不见眼,“那当然最好不过了,但你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老妇人少有的坚决。

张楚不愿和老娘犟嘴,想了想,试探着问道:“那要不,儿子先找几个填房的,先把大胖孙子给您生下来,娶妻什么的,咱们再往后缓缓?”

走肾而已,多简单个事儿。

张氏寻思了一会儿,觉得这好像能更快抱上大胖孙子,也就不坚持了,点头:“也行!”

张楚一拍手,“那就这么定了,等儿子空了,就去找几个模样周正的大姑娘回来。”

母子俩刚聊完,一道人影就急吼吼的冲了进来,人还没到,惊慌失措的大叫声就已经传到厅堂里,“楚爷,出事儿了!”

张楚一挑眉毛,抬眼就见到了自家老娘脸上的惊惶之色,顿时心头火起,一把抓起身侧的茶碗就砸出去,“滚出去,重新禀报!”

“啪。”

茶碗在门前炸开。

前脚踏进厅堂的孙四顿时就吓得面色如土,连忙退出厅堂,细声细气儿的小声比比:“堂主,属下有事禀报!”

张楚起身,走到堂上,从兵器架上抓起横刀,笑着对老娘说:“娘,儿子出去办点事儿,您中午给我炖点绿豆汤,我最近牙有点疼,兴许是上火了。”

张氏六神无主的紧紧捏着鞋底,颤声道:“娘给你炖……你可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张楚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温言道:“您就放心吧,儿子如今手下好几百号弟兄呢,能出啥事儿?”

张氏心下稍安,又起身拉着他嘱咐道:“有啥事儿尽量好好说,别动刀动枪的!”

“嗯呐、嗯呐!”

张楚连连点头,“儿子一定跟人好好说!您就别担心了!”

他话都还没说完,张氏眼眶中豆大的眼珠子就滚下来。

张楚宽慰了她好一会儿才总算是脱身走出厅堂。

一走到孙四面前,他抬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他的后脑勺上,“谁让你在家里大喊大叫的?长没长脑子?”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孙四习惯性的揉了揉后脑勺,心里小声比比:难不成做大佬的,都喜欢打人的后脑勺?

他已经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弯着腰,看都不敢看张楚:“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下次一定改、一定改!”

张楚阴沉着脸,“回头再让李狗子收拾你……带路罢!”

他没问什么事儿。

孙四刚才一开口,他就已经猜到出了什么事儿,而且还知道事儿肯定不小,不然大熊不会请他去。

他只是没想到,自己地盘上,竟然还真有见不得光的魑魅魍魉!

第87章 百花道人

张楚抵达现场,就见大熊率领数十堂中兄弟,刀斧齐出的将一间独门独院儿房屋团团围住。

见他前来,大熊连忙迎上来,面带愧色的拱手道:“楚爷!”

他在内疚把事情办砸了,不得不请张楚走一趟。

张楚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不用有太大压力,我来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大熊快速的给他介绍:“这户人家屋门常年紧闭,周围的住户说,没见过这家人进出过,只是在夜里听到过这房子里有人说话,骡子就带着几个弟兄撞开门冲进去了,然后就被里边的人擒住了……至今生死不知。”

张楚听他说完,面色不改的再次问道:“骡子带了几个弟兄进去?”

大熊:“八个!”

张楚终于皱了皱眉头。

八个精壮的成年男子!

纵然都是没练过武的普通人,想要轻易擒下他们,也不什么易事。

他们手里可都拿着兵器!

张楚自忖,自己也能做到,但一不敢保证自己毫发无伤,二不能保证一个都不放脱。

里边,要么是八品高手!

要么,就是一群人!

他沉吟了一会儿,又问道:“喊过话了没有?”

大熊点头,“喊过,无人应声!”

张楚颔首,表示明了,然后紧了紧手里的横刀,越众而出,高声喝道:“我是黑虎堂堂主,张楚,敢问里边的弟兄,是混那条道儿的?”

话音落下。

迟迟无人回应。

张楚扭头看大熊:“确定人还这里边?”

大熊点头:“一出事,周围几条街的弟兄就赶过来封锁了这里,他们不可能走脱。”

张楚回过头,双手拄着横刀,再次开口道:“里边的人听着,我数三个数儿,再无人应声,我就一把火烧了这里……我的名声,你们应该听过,我的兄弟今天若是死在这里,无论你们是那路人马,我都会杀你们全家,给他们报仇!”

“一!”

“二!”

他沉稳的大喝,声音里听不出半点迟疑之意。

就在他喊出“三”的时候,里边终于传出了声音,“张堂主,好大的威风!”

声音有些嘲弄。

“我没什么威风!”

张楚毫不犹豫的接口道:“但你们在我的地盘上藏身,不给我打一声招呼也就罢了,还敢抓我的人……阁下未免太不把我张楚放在眼里了!”

里边的人说道:“哈,我们在梧桐里扎根的时候,你张楚还不是堂主!”

张楚:“但现在,我是堂主!”

顿了顿,他不待里边的人说话,再次高声道:“我不喜欢和藏头露尾之辈说话,我再给你们三个数儿,出来一个人跟我谈判!”

“一!”

“二!”

“张堂主何必着急,不就是想逼我们兄弟现身么?呵,你可要考虑清楚了,见了我们的面儿,有些事情,你可就脱不了干系了!”

里边的人又开口了,声音依然有些嘲弄。

“何必唬我,别处我张楚不敢吹嘘,可这梧桐里……我便是王法!”

张楚嘴上不肯势弱,心头却是心思急转。

里边的人刚才那句话,透露出两条信息。

第一,他们的身份见不得光,而且不是那种无名之辈,应该是一亮出招牌,就知道他们是谁的那种人物。

第二:里边不是八品高手,而是一群人,放火威胁不了八品高手,反倒有机会趁乱突围。

张楚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装逼为好,免得真把自己给套进去了。

他朝大熊挥了挥手。

大熊会意,连忙招呼围着这间院子的弟兄们,都转过身,背对着这间屋子。

里边的人回话:“既然张堂主都不怕担干系,那我又何惧现身一见!”

张楚不再说话,目光紧紧的盯着房屋的门。

不多时,一个褐衣的精瘦汉子,提着一把单刀,缓缓从屋里走了出来。

这人肤色黝黑,像是常年经受风吹日晒之人,身量不高也不壮,且貌不惊人,属于那种丢到人堆儿里就泯然众人矣的路人甲式人物。

但张楚的目光粗略的在他身上扫视了一圈之后,很快就找到了重点!

此人的左脸颧骨处,有一处印章大小的墨色图案。

那玩意不是刺青,是一种名叫“黥面”的刑罚,直白说,就官府给重罪犯打下的记号,就像是养马之人在马屁股上的烙印一样。

黥面,是一种极重的刑罚,犯点小偷小摸与打架斗殴之类的小罪,是没资格享受这种待遇的,而且一旦受此刑,基本上就告别正常人的生活了,连帮派,通常都不会收留这类人物……麻烦太多!

水浒传里,宋江、杨志等人,都曾受此刑罚!

张楚很快就收回了目光,问道:“我的弟兄们呢?”

听张楚没有再追问自己的来路,此人“哈哈”一笑道:“张堂主不愧是白纸扇出身,果然是个聪明人,你的弟兄,都完好无损的!”

张楚冷哼了一声,“希望他们是真的完好无损才好……说吧,今儿的事儿,该如何了?”

“这句话,该我问张堂主才是吧?”

张楚:“要我说?那好,放了我的人,我派人礼送你们出梧桐里,只要你们从今往后不再踏入我的地盘,大家就井水不犯河水,权当没见过!”

此人冷笑道:“那我们要不想走呢?”

张楚一拍手:“那更简单,我今日就先拿你们给我的弟兄陪葬,再找你们背后势力的麻烦!”

此人面容一滞,随后又强撑着冷笑道:“张堂主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张楚“呵呵”一笑,提起横刀轻轻跺了跺地面:“你见过几条能压过地头蛇的强龙?况且……你们的人,也没法子大批进入锦天府罢?”

双方都在试探。

对方在试探张楚的底线。

张楚也在试探对方背后的势力。

但很明显,双方都心有忌惮,都不想翻脸。

这群人现在惹不起张楚。

张楚也不想和这群明显是亡命之徒的人结下梁子。

当然,前提是骡子他们还活着。

“有道是不打不相识,我们和张堂主今日也算是认识了罢?何不折个中,大家合作呢?”

“合作?可以啊!”

张楚笑了:“可你们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

“很多!”

此人说话很有底气,“女人、钱、人手……还有一条路!”

张楚看着他:“什么路?”

“退路!”

张楚心头一动,面上却依然不屑的看着他,“谈合作,可以,让真正主事的人出来跟我谈,你,不够资格!”

此人大怒,正要说话,就听到身后响起一声轻笑,“久闻张堂主大名,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此人连忙垂首退到一边。

张楚一定神,就见到一个约有三十出头,穿一袭白衣,头上插着一根莹润玉簪,颇有几分出尘气息的俊朗男子,背着手缓步从阴暗的屋里走出。

他面上白白净净的,没有黥面。

张楚心头一振,暗道这是条大鱼。

他拱了拱手,正色:“敢问先生,如何称呼?”

白衣男子笑道:“江湖上给面子的朋友,叫称我为百花道人。”

张楚也笑:“先生可没穿道袍。”

白衣男子淡淡的说:“道在心中,不在身上。”

“有理、有理!”

张楚抚掌赞叹:“先生这等出尘的人物大驾光临我梧桐里,我却未能一尽地主之谊,我这个黑虎堂堂主,很失职啊!”

“张堂主不必介怀!”

百花道人轻笑道:“刘五堂主在此盘踞四载,我与他也未曾谋面!”

两人于刀枪剑戟的包围之中,谈笑自若,颇有相逢恨晚之意。

张楚:“先生可能将我的弟兄放回来?他们还有事情要做,一大群人在这里耽搁着,也不是个事儿!”

百花道人微微点头:“继续扣留着张堂主的弟兄,是有些失礼……把张堂主的弟兄都放了!”

立在他身旁的那个汉子闻言一急,不由的往前凑了一步,急声道:“军师……”

百花道人朝他一摆手,示意他不用多言。

张楚只是笑着看着他们。

不多时,鼻青脸肿、灰头土脸的骡子等人,就空着手出来了,见了院门外的张楚,都惭愧的低下头不敢看他:“堂主。”

张楚伸手轻轻拍了拍几人身上的灰尘,温言道,“你们没做错什么,去把脸擦一擦,继续做事。”

八人重重的一点头,退到一边。

张楚:“大熊,安排弟兄们继续做事,别都在这儿杵着!”

大熊看着他,心头一急:“楚爷……”

张楚同样是一摆手,示意他不用多言。

大熊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一转身,大声道:“继续做事!”

几十号黑虎堂帮众有序的散开了。

但大熊没动。

人群中属于卫队和血刀队的弟兄们,也都没动。

张楚瞪了他们一眼,回过头一脸“无奈”的笑道:“让先生见笑了。”

百花道人微微一笑:“无妨,张堂主的弟兄担忧张堂主的安危,是好事!”

“也是!”

张楚点了点头,然后豪气干云的大声道:“大熊,去安排点酒菜过来,我要与百花先生一醉方休!”

百花道人闻言,微微苦笑道:“一醉方休不敢当,张堂主的酒量,如雷贯耳啊!”

张楚挑了挑眉毛,暗道有点意思啊!

第88章 退路

晌午过后。

张楚一身酒气的从百花道人藏身的院子里出来。

一直守在院门外的大熊见他出来,连忙迎上去,在他耳边低声道:“楚爷,没查到百花道人这号人物。”

“当然查不到!”

张楚嗤笑道,“这明显就是假名,你要查到了才是怪事!”

这个百花道人,是个真正的老江湖、老狐狸。

张楚跟他喝了一个多时辰,明里暗里掏了他无数次话,对方都应对得滴水不漏,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透露给他。

哪怕是张楚以商议合作细节为借口,步步紧逼,对方的口风都极紧,只是不断重复什么“等到时机成熟之时,贫道自会派人去拜见张堂主”。

很没诚意是不是?

如果是其他合作,张楚定然是早就掀桌子了!

但“退路”,张楚的确很感兴趣!

老话说的狡兔三窟。

他在城西这片经营了这么久,也只经营出了青龙帮黑虎堂这一窟,而且周遭还有无数豺狼虎豹窥视,算不上安乐窝。

一旦青龙帮或者黑虎堂出事,他立马就会变成覆巢之卵、丧家之犬,逃都没地儿逃!

所以,只要是真能多出一条退路来,哪怕是条件苛刻一点,张楚也是能够接受的……毕竟是能保命的玩意,贵点也理所当然!

张楚:“从今天起,派人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给我盯着他们,但凡有点风吹草动,立即向我禀报!”

大熊先点了点头,然后一细想,又觉得执行起来有难度:“那他们要出了梧桐里了呢?”

张楚毫不犹豫的说:“照跟,这伙人每天几时起、几时睡,吃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买了东西,我都要知道!”

说到这里,张楚忽然停下脚步思忖了一会儿,而后话锋一转,说:“算了,你还是物色一个够机灵、够细心,又靠得住的弟兄出来,专门负责此事罢!”

他突然觉得,是时候组建一个独立的情报部门了!

虽然他目前手底下,并没有这类人才,只能矮个儿里拔高子,先把架子拉起来再说。

大熊迅速把身边的人过滤了一遍,问道:“楚爷,您看骡子怎么样?”

“骡子?”

张楚想了想,觉得这倒是个好人选。

骡子是他的近身出身,忠诚度自不用说,而且为人机灵、做事仔细,的确有干情报工作的潜质。

“行,这事儿你先接手,等这事儿过了,再让骡子来找我,我好好跟他交代交代!”

大熊点头:“好的楚爷……您现在是回家么?”

“去堂口!”

张楚背着手朝黑虎堂走去,眼神坚定的冷声道:“老子倒要看看,老子的后院儿里,到底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老鼠臭虫!”

大熊连忙招呼周围的卫队和血刀队跟上。

……

同样是一身酒气的百花道人,背着手走进屋里。

黑暗中,有人低低的喊道:“军师!”

百花道人:“开窗罢,我们已经暴露了,再藏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是!”

有人打开了窗户,点起了油灯,屋内终于亮了起来。

就见到厅堂的各个角落里,都站着一条大汉,而且每人的手中,都抓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刀,仔细一数,竟然有七八人之多!

这些汉子,身上的戾气都极重,眼珠子在阴暗处都显得绿莹莹的,宛如野狼的眼睛一般……直到现在,这些人抓刀的手,都还青筋暴起。

和这些人相比,张楚黑虎堂的帮众虽多,但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而已!

只怕也就卫队和血刀队之中,能挑出十来个能和这些汉子相提并论的精锐!

百花道人对这些人身上的戾气似乎早就习以为常,淡定的虚按了按手:“好了,没事了,都把刀放下!”

听到他这句话,屋内的众人这才松懈下来,收起长刀,疲惫的东倒西歪……一时间,整个屋里到处都是低沉的喘气声。

精神一直保持高度紧张,很耗神的。

百花道人不以为意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碗热茶捧在手心里,目光沉凝的小口小口啜饮着。

一身白衣如雪、清隽如文雅之士的百花道人,在一群浑身戾气的厮杀汉当中,就宛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这么说,性别或许有点不太合适,但他坐在这七八条汉子中间,的确是十分的违和!

偏生,屋内众多汉子看他的目光,都十分的尊敬!

不久后,屋外望风的路人甲汉子走进来,恭声道:“军师,黑虎堂的人都撤了!”

百花道人没看他,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路人甲汉子看着他,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忍不住担忧的低声问道:“军师,那个姓张的,可靠么?”

百花道人闻言,目光一扫,发现屋内的众人都竖着耳朵在听,沉吟几息后,就轻松的说:“暂时还算可靠!”

“如果不可靠,这里现在已经被他黑虎堂的人给包围了!”

路人甲汉子更担忧了,低声问道:“那我们需不需要换个地方藏身?”

“没意义的!”

百花道人摆手:“只要我们还在梧桐里,就避不开他的耳目……其他地方,我们现在只怕是没那么容易出去了!”

路人甲汉子闻言暗怒,压着嗓子喝道:“难道他张楚还敢扣押我们不成?”

百花道人笑道:“扣押不至于,但监视是肯定的,我们既然抛出了诱饵,人家也咬了钩,那么无论是他,还是我们,都不能轻易反悔,否则,就要付出代价!”

路人甲汉子懊恼的甩了自己一耳光,“都怪属下,没能提早警觉,不然您怎么会暴露!”

“不用过分自责。”

百花道人放下茶碗,目光闪动的笑道:“这次和张楚正面接触,或许是坏事,也或许是好事……我们的身份,在锦天府活动起来毕竟有诸多不便,如果张楚真愿意搭线,我们以后或许就不用冒险进入这锦天府了!”

“您觉得张楚会是真心和咱们搭线么?”

百花道人想了想,微微点头:“八九不离十……他现在的处境,很需要一条退路!”

第89章 盘外招

很明显,第一天就挖出了百花道人这条大鱼,令张楚错误的估计了梧桐里的斗争形式。

在他的命令下,一百多号人仔仔细细的排查了四天,只差没数清梧桐里有多少耗子洞了,最终却只排查出一票干小偷小摸的鼠辈。

秦振纲倒是高兴了,他今年的任务终于不愁没人顶了,但张楚想要再挖出几条大鱼的愿望,自然也就流产了。

哪有那么多江洋大盗给他挖……

不过好歹也算皆大欢喜了。

这事儿了结之后,日子就又回到正轨上。

张楚宅回了家里,每日里专心练武,以期早日跻身八品,有空就调教调教李狗子、大熊和骡子他们,日子悠闲得完全不像一堂之主。

当然,这期间也不是没有大事发生,虽然这件大事,早就在张楚的预料之中。

飞鹰堂堂主铁鹰,正式退居总舵,出任护法长老。

飞鹰堂,由陈刀接任!

对此,张楚很无奈,但再无奈,他也没有能力改变这个结果。

陈刀上任之日,大摆酒席,宴请了青龙帮内所有大哥级以上的人物赴宴。

张楚也收到了请帖。

但他当然不可能去给陈刀造势,只是派大熊送了一把柳叶刀过去……个种含义,就看陈刀怎么想了。

陈刀上位飞鹰堂堂主,青龙帮内的形势,立刻就发生变化。

青龙三大堂口,已有两大堂口落入了镇北军一系的人物手中。

飞鹰堂,陈刀!

四海堂,步风!

唯有黑虎堂,还在以张楚为代表的青龙帮老人们手中。

悬殊的力量对比,让青龙帮底层一派风声鹤唳之象,所有底层帮众都在猜想,这两大派系,什么时候彻底决裂!

反倒是身处风暴中心的张楚,稳如泰山,吃得香、睡得着。

决裂?

他不认为陈刀和步风有勇气跟他决裂。

第一,陈刀和步风,都还只是武道学徒,哪怕联手,也打不过他!

武道学徒和九品武者之间的差距,不是多一个武道学徒就能弥补的,更况且,张楚又不是新晋升九品的菜鸟,再给他一两个月的时间,他都能跻身八品了!

第二,真当总舵的高层大佬们,都是死人?

张楚虽然不知道侯君棠和柳乾坤推陈刀上位的用意,但他知道,那俩老阴货这么安排肯定不是为了让青龙帮内斗分裂的!

……

时间一晃就进入了腊月中旬。

焚烧松柏树枝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城西。

浓郁的年味儿,驱散了河流结冰的深重寒意。

张府成了张氏的主场。

阖府上下,都被她老人家指挥得团团转。

杀年猪。

熏腊肉。

大扫除。

祭灶王……

张氏总能找出那么多事情来做。

连成天在张府蹭吃蹭喝的大熊、李狗子等人都被老妇人抓了壮丁,安排了一大堆活计!

成天是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老妇人到底还是心疼儿子的。

这不,在李狗子和大熊等人,苦逼的拿着抹布里里外外的擦洗门窗的时候,张楚守在熏腊肉的临时灶台边上,美滋滋的烤着火。

嗯,名义上他的工作是熏腊肉……就是看着临时灶台里火,不停的添加松柏枝。

当然,这个工作其实也不轻松。

毕竟张府家大业大,吃饭的人多,熏的腊肉也多。

整整十头猪,加起来两三千斤,挂腊肉的临时灶台,都搭了一层楼那么高!

但就在张楚瞅着灶台里黄澄澄的腊肠流口水,考虑着今晚是不是先让老娘给自己开个小灶的时候,把守大门的卫士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楚爷,郑屠户来了!”

张楚不意外,“哦?他又送什么来了?请他进来吧!”

他家的猪肉,一向都是由郑屠户供应,包括灶台里熏着的这十头年猪,都是郑屠户带着手下的伙计过来亲手料理的。

张楚是个知恩的人,别人帮过他一次,他就会记一辈子。

卫士闻言补充道:“他没送什么过来……他好像被人打了,鼻青脸肿的。”

张楚意外的一挑眉:“谁敢打他?你请他进来,我问问!”

“是!”

卫士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就领着鼻青脸肿的郑屠户进来了,他浑身泥泞,仔细看,还能看出许多脚印来。

郑屠户一见张楚,立马嚎啕出声:“楚爷,救命啊!”

张楚见他身上没血迹,心里也就没当一回事儿,还开玩笑道:“咋的啦老郑?这是打野食被嫂夫人抓了个现场么?”

他手底下的人命都超过一打了,普通的打架斗殴,他是真不放在眼中。

郑屠户几乎都要给他跪下了:“不是啊楚爷,我老郑哪有那能耐啊,是兄弟会的人,砸了我的摊子,还掳走了您大侄子,明言要您亲自去取人啊……楚爷,您一定要救救您大侄子啊,我老郑家三代单传,就这么一颗继承香火的独苗啊!”

“兄弟会?”

张楚心下猛的一沉,立马就反应过来,这肯定是冲着他来的!

他支持张猛大力发展赌和嫖这两门生意,其中嫖这门生意就是属于兄弟会的,兄弟会想要弄死他,他一点都不意外。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兄弟会动不了他,竟然会使这种盘外招,拿郑屠户这个局外人做文章!

大意了!

张楚扔了手里的火钳,面沉如水的站起来,郑重朝郑屠户施了一礼,“老郑,是我连累了你……对不住!”

郑屠户抹了一把眼泪,语带哭腔的说:“我老郑为您挨点打、吃点亏不打紧,可您大侄子……”

张楚再次一揖到底:“放心,我这就带人去找兄弟会要人,他们若敢伤我大侄子一根手指头,我定要他满帮上下死埋绝!”

“大熊、李狗子!”

闷雷般的大喝声在张府炸响。

几个弹指后,灰头土脸的二人就拿着抹布出来。

“楚爷,什么事啊!”

“楚爷,咋地啦?”

张楚脸上阴云密布,没心情解释:“集结人手,抄上家伙儿事儿,跟我出去一趟”

二人一见他的脸色,就知道肯定是出事儿,不敢再多言,扔了手里的抹布就开口大叫道。

“卫队,集合!”

“血刀队的犊子们,都给老子滚出来!”

急促的脚步声立刻在张府的各个角落响起。

张楚大步走进厅堂,提着横刀出来。

张氏闻声赶来,惊慌失措的望着院子里人荒马乱的景象,“楚儿,啥事儿啊?”

张楚心头火气越烧越旺,但见了老娘,还是强挤出一抹笑容:“娘,儿子有事要出去一趟,您安心在家等我回来就成……对了,我要吃腊肠,您晚上给煮上两根,嗯,两根就够了,不用给李狗子和大熊煮!”

张氏死死的捏着衣角,“你要吃什么娘都依你……你别出去行么!”

张楚摇头:“有人不想过这个年,儿子也没办法,您就别管了,儿子吃的就是这碗饭,免不了的!”

“大熊,李狗子,集合完毕了么?”

院子中的二人异口同声的回应道:“楚爷,集合完毕!”

张楚一扬手中横刀:“出发!”

第90章 怒从心起必杀人

“骨碌碌……”

杂乱的脚步声中,颠簸车轮滚动声清晰可闻。

卫队、血刀队,近四十号人马簇拥着阴沉沉的黑色马车,朝着黑虎堂疾驰。

李狗子单手抓着黑虎堂大旗,在最前方狂奔领路。

迎风招展的黑底白纹的下山凶虎旗,在猎猎声中张牙舞爪,澎湃的杀气,宛如北风一般在大队人马之中剧烈的呼啸着,呼啸着……就如同一头发狂的公牛,哪怕前边是一堵铜墙铁壁,此刻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撞上去。

要么筋断骨折!

要么撞破南墙!

张楚想杀人!

他们想替张楚杀人!

张楚跪坐在马车里,黑柄黑鞘的狭长唐刀,横放在他的膝上。

他双手紧紧的抓着刀,骨节因为用力过巨儿发白。

他极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笃定,兄弟会敢以这种方式逼他前去,定然有所依仗!

他觉得自己应该保持清醒,好好的思量该如何应对才是。

但他没法冷静!

他愤怒!

不可遏制的愤怒!

兄弟会若是对他出招,无论是明枪还是暗箭,他都不会这样愤怒!

帮派斗争,本就如此!

但他们不该对一个局外人下手!

江湖事,江湖了!

这即是混帮派的底线。

也是做人的底线。

他虽然经常口口声声的喊着要杀谁全家人。

但程大牛的家眷,至今都依然好好的在梧桐里过活,就足以代表,他恪守着这条底线。

而现在,兄弟会越过这条底线,那么就只有不死不休了!

所以他愤怒。

愤怒中还夹杂着后怕。

兄弟会既然都使了这种盘外招,为什么会拿郑屠户做文章,而不是接拿他老娘?

难道他老娘,还没郑屠户他儿子更能威胁他张楚?

还不是因为他这些时日都在家中,张府又长期有数十号人把手,他们找不到机会!

这份后怕,就跟火上浇油一样,让他的愤怒更加炽烈!

他现在只想打死兄弟会的会长,再连带着他们满会上下,一起打死!

无论他兄弟会今日有什么算计……

无论他兄弟会的背后站着谁……

不如此不足以提醒城西帮派界,没种动他,就别他妈的乱伸爪子!

……

马车行至黑虎堂。

张楚坐在马车里,轻声的说道:“大熊,放响箭!召集全堂人马!计时点卯!”

他的声音,并不愤怒。

但大熊却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他一声不发的从怀中取出一枚响箭,对着天空一拉。

“嗖。”

“嘭嘭嘭。”

一道红色的烟花冲天而起,在半空中接连炸响三次,声传梧桐里!

青龙帮的响箭,只有青红两色。

青花,堂主级以上的人物都可以发,但需要总舵回应,一旦总舵也发出青花响箭,那么,全帮死战……也就是城西之地大名鼎鼎的青龙响箭。

红花,是三大堂主的命令响箭,并不需要总舵回应,红花响箭一出,全堂死战!

在青龙帮的历史上,红色响箭的出现的次数,比青龙响箭出现的次数还要少。

没有哪位堂主,会在倾堂一战的时候,还拉不下脸面朝总舵求援……之前的四海堂血战,赵四海放的,就是青龙响箭。

张楚放红花响箭,就是不想让总舵插手干预。

……

红花响箭一出,小半个城西都躁动了起来。

所有的青龙帮帮们,都纷纷放下手头的活计,走出家门,在看清楚响箭的方向是在梧桐里时,飞鹰堂与四海堂的帮众们,心头是既庆幸,又忐忑。

庆幸出事的不是自家堂口。

忐忑是谁也不知道黑虎堂这是要对谁动手。

那些还记得张楚“仇不隔夜”血虎之名的青龙帮老人们儿,心头更是求爷爷告奶奶,祈求千万不要是自家那个愣头青堂主招惹到那个狠人才好。

黑虎堂的帮众们,没时间庆幸和忐忑。

他们有刀子,翻出刀子。

没刀子的,提上劈柴的斧头。

丢下碗筷、扔下生意,提上裤子。

从摊子里、家里、相好床上冲出来。

百川归海一般的涌向黑虎堂。

这种时候,并不需要先找到自己的大哥。

因为自己的大哥,肯定也在去堂口的路上。

当沙漏的最后一粒沙子落下来之时,张楚的面前,已经站了三四百条的气喘吁吁的昂然汉子。

比之当初刘五在任时,何止强大了一倍?

点完卯的大熊合上手里的黑虎堂花名册,走到张楚面前恭声道:“禀堂主,有七人未到。”

他的话音还未落,就有两名迟到的汉子满头大汗冲到了人群边上,一脸惊恐的望着张楚。

红花响箭一出,迟到是极其严重的后果……谁知道你是迟到还是畏战?

张楚扫了二人一眼,轻轻一招手道:“入列罢,下不为例!”

二人连忙躬身道歉:“谢堂主!”

待他们的入列后,张楚淡淡的说道:“未到者,带头大哥明日将人交到堂口,断去一臂,逐出黑虎堂!”

他的声音虽轻,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心下无不猛地一凛!

他上位以来,待堂中弟兄不可谓不宽厚,但一旦犯了他的忌讳,他惩罚也是极重……就没有什么挨板子、挨鞭子之类的小惩大诫,动轴便是断去一臂,逐出黑虎堂!

张楚没有说些开场白之类的废话,直接举起手中横刀猛地一震,爆喝道:“跟我走,去杀人!”

声如虎啸,震耳发聩!

三四百号黑虎堂帮众,没有跟专业捧哏的一样大吼一声“去杀人”。

但站在最前方的大哥们,明显的发现,身后的喘息声,变得粗重了,一股股掠过自己的炙热目光,刺得他们头皮发麻。

心头最震撼的,是韩擒虎!

他是趟过尸山血海的老卒!

他懂什么叫士气!

更明白,有些带了一辈子士卒的校尉,都没有这种一句话便能调动所有士卒战意的能力!

这是一种可以名之为的“个人魅力”的玄学玩意儿。

有这种玩意儿的人,天生便是战场上的宠儿。

他没有。

犀利如陈刀,也有没有。

癫狂如步风,依然没有。

张楚竟然有!

第91章 人死卵朝天 不死万万年

兄弟会,城西三大中型帮会之一……以前是四大中型帮会之一,自从张楚灭了毒蛇帮,就变成了三大中型帮派之一。

兄弟会在城西竖旗的时间,还在青龙帮竖旗之前。

之所以一直屹立不倒,除了帮主“花柳成”成大方会做人,一直在八门帮和青龙帮之间左右逢源之外。

张楚还听说,是因为成大方的亲妹妹是郡贼曹王大人最宠爱的小妾,城西的帮派都不得不给那位王大人几分面子,这才一直没动兄弟会。

兄弟会盘踞的区域,名之为波澜胡同,面积还不及梧桐里一半大,但遍地都是暗娼妓院……虽然大多是提枪上马、没有半分情趣可言的低端皮肉场子,但毕竟是独门生意,有兄弟会撑腰收费又高,说是日进斗金也没错!

像李狗子这种娶不起媳妇儿的老光棍,总要有个地儿解决一下生理需要吧?

也正是因为波澜胡同的暗娼妓院,都是没什么竞争力还店大欺客的低端皮肉场子,张猛才能顺风顺水从波澜胡同抢走客源。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大猪蹄子嘛,有了新场子,谁不愿意过来尝尝鲜?

当然,张猛抢生意能抢得这么顺畅,这中间肯定也有张楚“尊重劳动人民的劳动成功,减少剥削”的政策,提高了姑娘们的主动服务意识,让大猪蹄子们感受到了在波澜胡同感受不到的风情的功劳。

出来玩儿,什么最重要?

感觉!

总而言之,兄弟会绝对的确有足够的理由,搞张楚。

张楚若能吞下波澜街,也绝对是如虎添翼!

……

“来啊~大爷!”

“哼,小骚浪蹄子,本大爷今日乏了,改日再来收拾你!”

“择日不如撞日嘛~”

“黑虎堂办事,闲杂人等,一律退避!”

“啊……”

“快走快走!”

三四百号精壮的持械汉子冲入莺莺燕燕的波澜胡同,就如同饿虎入了羊群。

霎时间,尖叫声、关门声、脚步声齐飞,裙摆、绣鞋、手帕乱舞,小半个波澜胡同都是一片鸡飞狗跳之象。

但诡异的是,他们这么多人冲入波澜胡同乱打乱砸,竟然没有兄弟会的人手出来阻拦。

两三百号一路打砸的招摇过市,笔直的冲入兄弟会堂口所在的街道。

“停下!”

身处卫队中的张楚下令勒止了人群,面无表情的打量前方的这条街道。

这条街不宽,顶多只能容纳两台马车并行。

两边全是二三层高的妓院。

而上街的尽头,就是兄弟会堂口的朱红色鎏金大门!

此刻两边的妓院大门紧闭,街面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儿都没有,一种诡异的寂静,更是将这条街烘托得如同鬼蜮一般。

大熊看了一圈儿,心头惴惴不安的低声道:“楚爷,有些不对啊!”

张楚目测了一下波澜胡同的街道宽度,冷笑道:“无外乎设伏而已……李狗子!”

他大喝。

“俺在!”

前方的李狗子提着一把近四尺长,刀头宽有两掌,像极了给牲口铡草料的铡刀的厚背大砍刀,大步走回张楚身边,“楚爷,怎么办,您说话儿!”

张楚的目光在这货手里那把华而不实的厚背大砍刀上扫过,眉梢不自然的抖了一下,心道到底是年轻人啊,什么东西都追求大,却不知道光大是没用的,技术好才是王道。

“你血刀队开道,杀入兄弟会堂口,见人杀人、见门破门,我不喊撤,你们便不能后退一步!”

李狗子抬起大砍刀拍了拍胸脯,豪言道:“您放心,你不喊撤,谁敢后退,俺第一个砍了他!”

张楚目光一转,落到了韩擒虎脸上:“韩擒虎,你带着你手下的弟兄们,压在血刀队之后!血刀队若退,你杀血刀队,你若退,我杀你!”

他的目光极冷,话音更像是锋利的刀子一般,一字字、一句句的往韩擒虎心口上扎。

韩擒虎心下剧震,却找不到推诿的理由:张楚是以心腹打先锋,又不是让他们先上去送死,他有什么理由推诿?

此刻三四百号的人围在张楚周围,韩擒虎当真是半个“不”字儿都不敢吐,只能硬着头皮拱手道:“属下定当竭力以……!”

不想,张楚却是一口打断了他:“你可以摸鱼,我的刀,在等着你的头!”

韩擒虎心头一寒!

张楚不再跟他比比,举刀大喝道:“动手!”

李狗子拖着大砍刀,声嘶力竭的爆喝道:“兄弟们,跟俺上!”

话音落,血刀队近三十条精壮汉子,就如同山洪暴发一般,轰轰烈烈的倾泻而出。

韩擒虎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一挥刀大吼道:“弟兄们,跟我上!”

他和他那四位心腹大哥的人手,加起来将近两百人,陡然狂奔起来,势如万马奔腾!

但就在下一刻,长街两旁的妓院二楼,突然涌出了大队人马。

有的拿着打猎的轻弓往楼下射。

有的拿着石头往下砸。

甚至还有往下泼热油的!

重物落地声音,黑虎堂弟兄的惨叫声,顷刻间连成一片。

还不待张楚反应,他的身后又突然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

他一回头,就见到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宛如洪水般朝着这边杀过来。

粗略一扫,少说也有四五百号人,眨眼间就封住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中计了!

区区一个兄弟会,决计不可能有这么多人手!

刹那间,张楚被怒火蒙蔽的理智,全回来了。

“是兄弟会、斧头帮联手了?”

“还是兄弟会、斧头帮、八门帮一起联手了?”

“不对,这背后,肯定还有步风在穿针引线,不然兄弟会怎么可能冲进牛羊市场抢人?”

“哈哈哈,好一个请君入瓮的毒计!”

几个弹指间,他的心头就接连闪过了这些念头。

不过他还能冷笑。

因为他早就已经猜到,兄弟会敢用这种手段请他过来,肯定有所依仗!

虽然这个依仗,出乎他以外的硬的!

但没事……

若有南墙,撞穿便是!

他今日边要教这几大帮会明白一个道理:这是个武者当家做主的世界!

而他,是拥有金手指的男人!

张楚不慌不忙的摘下玄色大氅扔到地上,朝大熊伸出左手:“把人参给我!”

惊惶失措的黑虎帮帮众们,这会儿全看着他这个主心骨。

见他面不改色,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心头的惶恐,顷刻间就是消失了大半!

对啊,怕个蛋!

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呸!

盘他!

第92章 杀穿长街

“啪嗒。”

精致的古银匣子扔到了地上,张楚抻着脖子的将一大把人参薄片囫囵吞入腹中!

这一大把人参薄片,足够他将体内的血气消耗九成九后恢复到巅峰状态,还略有富裕!

“铿!”

他拔刀,正准备冲杀出去,就见到压过来的人群,忽然停在了他面前十余米外。

“张楚,还不是束手就擒!”

一道大喊从人群中传来,喊声中志得意满,带着戏谑的笑意,似乎已经看到了张楚扔下兵器,任他们鱼肉的的景象。

喊话之人的意思,并不是真要张楚投降,而是要逼他谈判。

张楚是九品武者,他身后还有一两百号人手。

若真是拼个鱼死网破,就算他们的人手两倍于张楚,也肯定会损失惨重……还不一定能留下张楚!

杀不死张楚,后患无穷。

杀死了张楚,同样后患无穷。

张楚可不是什么独行侠,他是青龙帮的堂主,他背后站着整个青龙帮。

这无疑不符合联手的几大帮派的利益。

所以他们搞出这么大的阵势,真实目的其实只是想逼张楚退步,交还从他们手中抢走的生意,当然,如果还能张楚手中抢走瓦罐市场和杂碎汤生意当补偿,自然最好了。

帮派斗争,打打杀杀是常态,但真正能一战打垮其他帮派的例子极少,大多都是一边打一边谈,以优势不断蚕食对手的有生力量,待对手彻底虚弱后,再一口吞下对方的所有地盘和生意。

这其中的道道,张楚也明白。

但他今天不想动脑子了。

他也烦透了这种算计过来、算计过去的弯弯绕了。

他现在只想放开手脚疯一把!

他扔了刀鞘,感受着腹中涌出的滚滚热流,感受着体内似乎要撑爆他周身血肉的滂湃血气,面色狰狞的一挥横刀,咆哮道:“擒你妈呢!跟我杀!”

他一马当先,宛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玄衣卫队紧跟其后,齐声爆喝道:“杀!”

“杀!”

停留在原地的黑虎堂帮众们,轰然应诺,宛如江河决堤,一涌而出。

近四百号的黑虎堂帮众,一分为二。

李狗子领着韩擒虎等人,攻打兄弟会堂口。

张楚领着卫队、张猛等人,反杀冲杀几大帮派的联军!

张楚的张狂,令前方黑压压的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大喊着“弄死他”,有人奋力往前挤。

三人成虎!

几百号血气方刚的大汉凑在一块儿,就算是个胆小如鼠的懦夫,也变成狂热的勇士了!

隐藏在人群中的主事之人显然也没料到,在这么悬殊的人数对比下,张楚竟然还敢主动发起攻击,心头又是惊又是怒,霎时间,什么算计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他大喊道:“给我杀!”

黑压压的人群闻声一拥而上,杀声震天。

但是,已经迟了!

在张楚的率领下,黑虎堂一两百号人已经冲出七八米,身体的重量在狂奔的加速度下,已经形成了最原始的冲击力!

骑兵为什么能比步兵前,皆因为马匹带来的冲击力,完胜人体的力量。

张楚一马当先,冲进涌上来的人群之中,手中横刀,化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雪线,掠过一人的脖颈。

一颗人头落地,鲜血从无头的胸腔中喷涌出两米多高,宛如血雨!

残酷、血腥的景象,比什么豪言壮语都更提气!

黑虎堂一两百号人气势大振,“嗷嗷”叫的挥舞着刀子、斧头冲入帮派联军中大砍大杀,瞬间就冲得密集的人群一阵阵人仰马翻!

有道是此消彼长!

黑虎堂的帮众们气势如疯虎!

帮派联军的气势,自然被他们压下去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就是这个道理!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张楚冲在最前方,手下无一合之敌,撕开了帮派联军宛如洪流般倾斜而下的气势。

他双手握着横刀,大开大合的大砍大杀。

手来手断!

脚来脚断!

脑壳来了稀巴烂!

没有人能让他慢下脚步!

大熊唯恐他有失,不断大喝弹压着卫队的进攻欲望,死死的护在张楚四周。

他们替张楚挡住来自周围的明刀暗枪,同时给那些被张楚砍得半死的人补上一刀,扩大战果!

张楚为锋,卫队就为刀身,组成一把锋利的长刀,一刀在四五百号的帮派联军当中,劈出了一道狰狞的口子。

宛如激流般源源不断四五百号帮派联军,竟然挡不住他们往前突进的势头!

而跟在卫队后边的一两百号黑虎堂帮众,则是不断的将这道口子扩大,不断放他们的血,割他们的肉!

没有什么捉对厮杀!

呈长方体的狭窄街道,也完全摆不开架势。

这就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

虽然被屠杀的一方,明明是人多势众的一方!

……

张楚拼命的往前突进!

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慢下来!

一旦慢下来,就会立刻进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消耗阶段!

他们人少,耗不赢帮派联军!

唯有不断向前,彻底撕裂联军,才有赢的希望!

从他的角度看出去,是层层叠叠的狰狞扭曲面容,和一把把雪亮的刀子、斧头、柴刀。

很乱!

非常非常的乱!

上一个弹指,他还在砍死一个拿刀的敌人。

下一个弹指,他就不得不挥刀荡开一把飞向他面门的柴刀。

好在长期劈活桩锻炼出来的眼力和手脚配合,让他能游刃有余的应对这样的场面!

再加上腹中源源不断涌入四肢的热流,不断的弥补着他的消耗,让他不至于力竭!

他挥刀!

不停的挥刀!

不要命的挥刀!

这种时候,任何的招式技法,都是虚的。

够快!

够狠!

够不要命!

你就能在敌人杀死你之前,杀死敌人!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

他只知道,很多很多……

鲜血。

打湿了他的双手。

染红了他的青衫。

涂满了他的脸颊。

形如人屠!

突然,他感到眼前似有光亮,他一步向前,劈死了最后两个对他递刀子的杂碎,映入他眼帘的,却已是空荡荡的长街。

杀穿了!

第93章 溃败(求订阅)

九品武者对普通成年男子具有碾压性的优势。

但并非刀枪不入,也非是力无尽时!

若真是死战不退,二三十人便足以堆死一名九品武者!

张楚能杀穿五六百人的帮派联军,并非是他已有了力敌五六百个持械壮汉的实力。

他能杀穿五六百人的帮派联军的原因很多。

一是因为他并非单打独斗。

这一点,非常非常重要!

打过群架的人都知道,一打二,只要不是真正的练家子,就很难打赢,因为你很难站得住,防得住一个人,防不住另一个人。

但二打三、二打四,虽然人数上的差距依然存在,但却远没有一打二那么艰难,如果体力和狠劲儿上能占优势,还有很大希望打赢,因为你只需要面对你身前的人就行,不用担心你在对着身前的人疯狂输出的时候,后背被人偷袭。

张楚的身边,就有着十人卫队!

他们守住了张楚的两翼和后背,张楚只需要专心的挥刀向前砍杀就行了……也为是为什么万人敌级别的战场猛将,身边也会有着卫队的存在。

第二,张楚能杀穿帮派联军五六百人,并不是意味着他一个人击败了五六百人的联军!

狭窄的街道里,人挤人,同一时间,能向他递刀子的,其实始终只有那么五六个、七八个人!

他砍死这五六个、七八个人后,就能向前一步。

再砍死五六个、七八个人后,又能向前一步!

这种程度的车轮战,如何挡得住每天劈活桩的张楚?

他今日手里拿的可不是木刀,是真家伙!

……

张楚排开跟着他杀穿帮派联军的黑虎堂帮众们,再一次走到人群的最前方。

就只见长街上已经东倒西歪的躺了无数尸体。

这其中,大部分都是帮派联军的尸体。

少部分是黑虎堂的尸体。

刺眼的殷红鲜血,染红了青石板,汇聚成溪流,流入两边的阴沟里……

浓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儿,在鼻尖前缭绕,令人作呕。

在他的对面,三四百号的帮派联军战战兢兢的看着他们,许多人连手里的刀子都抓不稳了,颤抖得波光粼粼。

黑虎堂一轮冲锋,就杀了他们一两百人,谁能不惊,谁能不怕?

那可是一两百条活蹦乱跳的人命啊!

论人数,他们依然占上风。

但他们胆气已丧,不堪再战!

黑虎堂的帮众们,也很疲惫,受了伤的,伤口还再流血!

但他们看着最前方那道笔直如长枪般的人影,心头的战意却是不减反增!

张楚扫视了一圈儿后,一言不发的割下一节衣袖,将刀柄绑在右手掌心。

在他身后的一百多号黑虎堂帮众们见状,也都纷纷抽出腰带,将自己手里的家伙绑在手心上。

沉默中,气氛肃杀如夜雪!

突然,有人色厉内荏的大喊道:“张楚,你当真要跟我们死磕到底?”

先前人多,张楚没看清说话的人。

现在人少了,张楚终于看到说话的人了。

却是一个皮肤黝黑、身量高大,有着一脸络腮胡的褐色汉子。

此人手中倒提着一把长柄阔面斧头,身边紧密的围着十来个精壮汉子,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帮派成员!

张楚没见过此人,只能肯定,此人既不是兄弟会会长“花柳成”成大方,也不是斧头帮帮主“鬼面斧”许洪!

传言成大方喜穿花衣,身量富态,宛如富家员外。

许洪身高丈余,腰粗如柱、掌大如锅,一拳就能打死牛!

这个褐衣汉子,与这二人的描述皆不符!

但此人手里拿着斧头……

张楚打量着他沉吟了几息后,疑惑的问道:“斧头帮二当家许强?”

褐衣汉子见张楚终于肯说话,大喜的使劲点头道:“就是我!”

“哦!”

张楚平平淡淡的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左手轻轻的朝前方一挥:“杀光他们!”

立在他身侧不远处的张猛有心表现,抡起大刀面子咆哮道:“兄弟们,跟我杀!”

他冲出去。

一百多号黑虎堂帮众沉默的跟着他身后,发足狂奔。

没有喊杀声,但一张张狰狞的面容,已经传递出了凶悍的战役!

三四百号帮派联军见状,本就已经浮动的人心,瞬间就崩了。

他们是地痞流氓,不是军卒。

他们和黑虎堂、和张楚之间,也没什么非要分个你死我活的仇恨。

能扛住黑虎堂上一轮大砍大杀而没有溃散,已经可以说是对帮派忠心耿耿了!

如今,还有什么理由能支撑着他们,再继续和黑虎堂这群不怕死的愣种死磕?

在黑虎堂的一百多号弟兄杀到他们面前的时候,终于有人压不住心头恐惧,扔了手里的刀斧,转身撒丫子逃了……朝着兄弟会总坛的方向。

有了第一个人,就会有第二个人……

连锁反应之下,帮派联军,溃败了!

不是没有还想打的勇士。

但他们身处溃逃的人群中,连站稳都很艰难,还如何厮杀?

逃吧!

保命重要!

一百多号的黑虎堂帮众,跟赶鸭子一样的追着两三百号帮派联军砍。

一时间,哭喊声,哀嚎声,喊杀声,兵刃碰撞声,交汇成了一场大型的厮杀交响乐。

只是一心逃命的帮派联军似乎忘记了,兄弟会总坛方向,还有黑虎堂的一百多号人手。

……

李狗子和韩擒虎他们,堪堪清理完两边妓院上的伏兵,正准备继续冲击兄弟会的总坛,就见到后边有一大片人连滚带爬的朝着这边冲过来。

仔细一看,哟呵,好多人都空着手呢!

这还说个蛋蛋!

李狗子一声令下,一百多号黑虎堂帮众齐齐转身,亮出刀斧严阵以待。

韩擒虎倒是很想摸鱼,但他总觉得李狗子一直在偷瞄自己的脖子,就闭嘴不言,任由李狗子指挥了。

前有狼。

后有虎。

三四百号帮派联军汉子这会儿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请君入瓮,变成了自己入瓮了。

就在两三百号帮派联军汉子准备硬着头皮,冲入李狗子他们的阵中杀一条活路出来的时候,张楚的大喝声正好赶到:“弃兵跪地者,不杀!”

这一句话,瞬间就带走了他们刚刚奋起的余勇。

“啪啪啪……”

顷刻间,兵器扔在地上的声音连成了一片。

第94章 可能是年轻吧

“滋滋……”

横刀的刀锋在地面上拖行,发出刺耳的噪音。

张楚缓步走进跪地投降的帮派联军当中,滴血的青衫下摆迎着北风飘扬,宛如一杆残破的战旗,所过之处,跪倒在两旁的帮派联军汉子们莫不垂下头颅,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张楚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淡淡的开口了:“许强何在?”

无人应声。

但从张楚的角度看出去,却分明看到有一伙人把头垂得更低了。

做贼心虚,无外如是。

他笑了,有些冷。

不需要他示意,大熊已经带着如狼似虎的卫队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许强按了地上。。

许强扑在地上,十指扣着青石板的边缘,惊恐的大叫道:“张楚,你要做什么?”

“我是斧头帮二当家,许洪是我亲大哥,你不能杀我!”

“你说了,只要我们扔了兵器跪地投降,你就不杀我们的……弟兄们,动手啊,张楚要出尔反尔啊!”

他拼命挣扎着,歇斯底里的惨叫着,一股骚臭的黄色液体从他的下身蔓延开来……像极了待宰的肥猪。

人群中一阵骚动,有人不忿的抬起头,却在一把把雪亮的刀斧逼迫下,重新垂下了去下。

反抗?

他们拿什么反抗?

张楚拄着横刀,木然的任由许强煽动这三四百号的帮派联军的反抗情绪。

大熊抓着许强的一条腿,将他从人群拖出到张楚面前,按到在地。

四个卫士抓着他的四肢。

大熊抓着他的长发,拉长了脖子。

许强的叫声已经凄厉如杜鹃啼血:“张楚,我大哥不会放过你啊……”

张楚面无表情的扬起横刀,一刀劈下。

“噗嗤。”

鲜血喷了张楚一脸。

无头的尸体,喷涌着大股的鲜血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围着这三四百号帮派联军的黑虎堂帮众们,气息一下子就变得粗重了。

一把把猩红的长刀、斧头,颤抖中反射出一片片妖异的光芒……不是恐惧,是冲动!

想将手里的刀斧,砍进这些帮派联军的脖子里的冲动!

暴力,才是最让人上瘾的魔鬼!

张楚无动于衷的甩了甩横刀上的血珠子,再次淡淡的开口道:“成大方何在?”

无人应声。

张楚慢慢皱起了眉头。

周围的黑虎堂帮众们紧紧的凝视着他,喘息声越发的剧烈了。

他们在等他下令大开杀戒!

终于,跪地的帮派联军中,有人顶不住如此恐怖的压力,崩溃的大喊道:“会长在总坛!”

张楚的眉头松开了,轻声喊道:“李狗子!”

“俺在!”

“给你一刻钟,把成大方带到我面前!”

“得嘞!”

李狗子呲着一颗大金牙,笑得份外的阴冷暴戾!

连韩擒虎见了他的笑容,心下都忍不住猛地一颤。

在这种场合下,还笑得出来的,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血刀队!”

李狗子举起他的门板大刀,如同挥舞战旗般的朝兄弟会总坛一挥,“跟老子上!”

……

一刻钟后,浑身腥气逼人的李狗子,按着披头散发的成大方跪倒在张楚的面前。

此人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好穿花衣,一身儿争奇斗艳的牡丹锦袄穿在身上,配上白腻的肤色,阴不阴、阳不阳,气的。

张楚仔细打量此人,最令他感兴趣的是这么近的距离,他竟然都没有感知到此人体内有血气翻涌迹象。

也即是说,此人是个连武道学徒都不是的普通人!

一个连武道学徒都不是的普通人,竟然也能当场一帮之主?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他摩挲着手里的横刀,用一种令的成大方毛骨悚然的目光看着他,淡淡的笑道:“你竟然没逃?”

成大方此刻虽都已经披头散发的跪在了血地里,但却并未像许强那般失态的大喊大叫,还维持着一帮之主的最后风度。

听到张楚的话,他一挑细长的柳叶眉,冷笑道:“我为什么要逃?”

张楚冲他挑了一个大拇指:“不愧是能做会长的,有胆识!”

他的态度令成大方心头一阵惊疑不定:“你敢杀我?”

有靠山的人,总是这样迷之自信。

张楚随手一刀捅在他肚子上,“为什不敢?”

成大方不敢置信的低头看了看还插在自己肚子上的横刀,直到剧痛袭来,他才一脸呆滞的抬起头看着张楚道:“你凭什么敢?”

张楚笑道:“可能是年轻吧!”

顿了顿,他又问道:“郑屠户的儿子,还好吧?”

成大方僵硬的点头,“没少一根手指头。”

张楚点了点头,偏过头对身旁的大熊道:“放他的家眷离开城西。”

大熊点头记下。

张楚上前拍了拍成大方的肩头,轻声道:“多的话我也就不说了,你在城西作威作福这么些年,也够本了,安心上路吧!”

他的态度,少见的温和。

因为这个成大方,的确是个体面人。

体面人,就应该体面的去死。

成大方神色惨然:“你考虑过杀我的后果吗?”

“暂时还没考虑!”

张楚说道:“不过肯定很麻烦!”

“知道很麻烦,为什么还要杀我?”

张楚指了指身后的那一地尸体:“因为你,我这么多弟兄过不了这个年,我这个当大哥的,总得给他们一个交代吧?”

成大方怔怔的看了他许久,忽然说道:“你不适合混帮派!”

张楚淡淡的回道:“你说了不算!”

成大方不由自主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处境,苦笑道:“成者王侯败者寇,我说了的确不算……还有的商量么?我可以花钱买我的命,多少都可以,你开价,我不还价!”

张楚遗憾的摇头:“我是真想要你的钱……但你的钱,买不回来我这些弟兄的命啊!”

成大方的脸色慢慢平静下来了,笑道:“那我就先去黄泉路上等你了,你可一定要来!”

张楚点头:“想等就等吧,等上个七八十年,我总会去的……到时候只要你不再招我,说不定我们还能喝一杯!”

成大方慢慢收敛了笑容。

张楚提起横刀。

就在这时,一道急促的大喊声从长街的另一头传来。

“张老弟,刀下留人!”

成大方的嘴角顿时浮起了笑意。

他以为,他不用死了。

然而下一秒,猩红的横刀就捅进了他的心口。

他嘴角的笑容还未泛开,就定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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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抓我啊

秦振纲和一个张楚十分眼生的年轻捕头,领着近二十名皂衣捕快匆匆赶到。

许多年轻的捕快,走进这条宛如屠宰场的长街后,脸色都极其的难看,好些个都在捂着嘴干呕。

而两位捕头,却是直接无视了这一地尸体和两边跪着的几百号帮派联军,直奔成大方而来。

秦振纲经验丰富,走到张楚面前后只是看了一眼成大方,就脸色难看的一拍大腿道:“老弟,糊涂啊!你没听说他和王大人的关系么?”

这种话都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足见秦振纲是真拿张楚当朋友。

酒肉朋友,也是朋友。

张楚笑了笑,拱手道:“老哥不必为小弟操心,人,小弟已经杀了,王大人若要责罚,小弟接着便是!”

秦振纲还待说话,蹲在成大方的尸身前探他脉搏的年轻捕头已经起身大喝道:“秦捕头,请自重!”

秦振纲脸色一僵,不忿的闭上了嘴。

张楚凝眉,暗道这个愣头青是从哪儿蹦出来的?

年轻捕头解下腰间的绳索,面沉似水走向张楚,口中装腔作势的喝道:“本官乃郡衙捕头王英豪,梧桐里张楚,本官现在指认你谋害他人性命,触犯大离律例,立即束手就擒,随本官郡衙走一趟!”

一个不入九品的微末小吏而已,却口口声声自成本官,张楚听了只想发笑。

“哦?”

张楚随手将横刀抛给大熊,似笑非笑的伸出双手,“那就请王捕头抓我罢!”

王英豪扯开绳索就要上前捆住张楚的双手。

就在这时,周围的所有黑虎堂帮众齐齐向前一步,两百把多把猩红的刀斧对准了王英豪。

王英豪心下的猛地一颤,扭头色厉内荏的爆喝道:“你们要如何?造反么?”

无人应声。

一片寂静。

但一双双凶狠的眸子,已经把他们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你他娘的有种捆一个试试?

“王捕头可别乱扣帽子,我们黑虎堂的弟兄,可都是良民!”

张楚嗤笑着打破了寂静,伸着双手主动向前一步:“王捕头还是专心点,赶紧抓我回郡衙吧!”

王英豪迟疑了几息,硬着头皮上前把绳索搭到张楚的手腕上。

就在这时,一把不知道从谁手里飞出来斧头,旋转着劈向他的后脑勺。

王英豪也有两下子,一听到破空声就心知不好,连忙一歪头。

斧头擦着他面颊从他和张楚之间飞了过去,只在他俊朗的面颊上,留下了一道一指长的血痕。

他摸了一把自己的面颊,看到鲜血,吓得腿都软了!

刚才那一斧头,绝对不是吓吓他而已!

他若没避开,绝对死定了!

他惊恐的拔出腰间的雁翎刀,转过身声嘶力竭的咆哮道:“是谁?站出来!”

“哈哈哈……”

李狗子大笑着说道:“俺们都看到了,是从天上落下来的!”

“哈哈哈,对啊,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王捕头以后走道可千万要小心点,别一不小心就被天上落下来的刀子给插死了!”

血刀队的弟兄们猖狂无比的大笑道!

“闭嘴!”

张楚轻声呵斥了一声,不悦的说道:“没看到王捕头正忙着抓我呢吗?”

李狗子收了笑容,举起门板大刀指着王英豪,一脸毫不掩饰的杀意!

王英豪额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他又不蠢,哪还不知道,今儿这个事儿一个处理不好,自己只怕就走不出这条街了!

他心中紧急思考着对策。

哪知,张楚又再度向前一步,把双手伸手到他的面前,“王捕头不是要抓我嘛,快点吧,我手举软了!”

王英豪冷汗津津的看着张楚,不敢动弹。

张楚一挑眉,再度上前一双,双拳带着一抹血光怼在王英豪的胸膛上:“你他妈不是要抓我吗?你倒是抓啊!”

王英豪只觉得眼前一黑,脚步踉跄的倒退了几步,撞入了捕快群中,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最后还是秦振纲看不下去了,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轻声说:“老弟就不要跟王捕头一般见识了,他还年轻嘛!”

他开了口,张楚的脸色也就慢慢缓和了,笑道:“不怪小弟不给老哥面子,只是这厮,太不知趣了……他姓王,王大人族中的子侄?”

他问的是族中子侄,不是亲儿子。

王大人是郡贼曹,市级公安局局长般的人物,他的儿子,怎么可能会当区区一个派出所所长?熬资历都没这么熬的!

秦振纲没答话,只是朝张楚眨了眨眼皮子,示意是的。

张楚嗤笑了一声,旁若无人的走上前去,伸出手在近二十号捕快的包围下,拍了拍王英豪的面颊,神色阴戾的轻声道:“小子,以后放激灵点,这次是我给王大人和秦老哥面子,再有下次,我保证你不能活着回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被张楚这么侮辱性的拍打面颊,王英豪的俊朗的面色顿时就涨成了猪肝色。

但他不敢开口。

因为他从张楚的眼神中看到了杀意!

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杀意!

张楚胸中确有杀意!

杀成大方之前,他的确顾虑重重。

但一刀杀了成大方后,他反而没那么多顾忌了!

他郡贼曹王大人的确位高权重,武力强大!

但那又如何?

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身如浮萍、命如草芥的穷鬼了!

他是黑虎堂堂主!

他也是九品武者!

逼急了他,他直接反出城落草为寇便是!

横刀在手,上哪儿都能奔出一条活路来!

没必要窝窝囊囊、憋憋屈屈的委曲求全!

“老弟,今儿这事儿,你看……”

秦振纲又开口了,语气很为难。

张楚回过身,面上的阴戾之色尽去,温煦的笑道:“我张楚在梧桐里竖旗,又不会跑,老哥只管回去复命,王大人那里,小弟会请我青龙帮帮主代为陈述,总会给王大人一个交代的。”

秦振纲依然为难,成大方死了,他又带不回去张楚,复不了命。

他左思右想了一会,凑到张楚耳边低语道:“老弟,你看是不是交两个人出来让老哥带回去……不能让上官的面子过不去啊!”

张楚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就低声回应道:“不会死人吧?”

秦振纲实话实说:“下大狱是肯定的了,苦头也免不掉,至于死不死人,就看老弟你如何应对了!”

张楚沉吟了几息,转身朝大熊招了招手。

大熊过来,张楚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

大熊点了点头,转身走入依然跪在街道两边的帮派联军当中,不一会儿,就领着十来个条汉子回来了。

张楚看了这些汉子一眼,沉声道:“安心去,家中老小,我会代为照顾,待此事了结之后,你们可入我黑虎堂,我会给你们留几个好位子!”

十几人抱拳弯腰,恭声道:“谢堂主!”

他们没得选。

他们是败兵,张楚给了他们路,他们不走,下场就只有死!

张楚颔首,转身朝秦振纲一拱手:“老哥,人我交给你了,请代小弟照顾一下,事后必有厚报!”

秦振纲摆手:“你我兄弟还说这些作甚……还愣着作甚?锁人,回衙门复命!”

“喏!”

一干捕快闻言一拥而上,解下腰间绳索将这十几人的双手绑起来。

……

秦振纲带着人匆匆离去。

但张楚知道,这事儿没完!

不过再没完,也是后边是的事儿了。

当务之急,是将利益最大化,争取更多谈判的筹码!

“韩擒虎,打扫战场,把弟兄们的尸身,全给我带回黑虎堂,少一人,你就拿你自己的尸体凑上!”

“李狗子,把你手下的弟兄留给我,你自己挑五十号弟兄,把这些人给我押回黑虎堂,擅动着,通通砍死!”

“张猛,接手波澜胡同,务必要给我稳住局面,三天后,我要继续波澜胡同恢复原样,做不到,你就从哪儿来、回来哪儿去!”

“其余弟兄,除负伤无法再战的之外,都随我去斧头帮!”

一条条命令,有条不紊的从他嘴里传到下去。

黑虎堂近三百号人,一分为四,迅速忙碌起来。

张楚带去斧头帮的人最少,不足七十人,但都是黑虎堂中的精锐!

他估摸着,斧头帮的主力人马,都在波澜胡同了,留守老巢的,绝不超过五十人!

七十号血性男儿,对付不到五十号杂鱼,够了!

……

斧头帮是城西三大中型帮派中,实力最接近青龙帮和八门帮的中型帮派。

早在两三年前,斧头帮帮主许洪就许下了“三百斧头平城西”的豪情壮语……只可惜,喊了两三年,还只是口号!

他们盘踞的地盘,名为鞍马市场。

原是一处依靠牛羊市场生存的副属市场,专卖一些诸如鞍鞯、马鞭、马铁蹄等等精细物品,人流量也不小。

自斧头帮盘踞此地,以印子钱谋生后,鞍马市场就变成了一个满街都是地痞流氓乱窜的三教九流之地,正常的商户,在此地根本无法开门做生意,渐渐的也就落没了。

这就是帮派和地盘的另一种生态关系。

如四海堂和牛羊市场,就属于一种互利互惠的生态关系,四海堂维持牛羊市场的秩序,壮大牛羊市场,牛羊是反哺四海堂。

而斧头帮和鞍鞯市场,就属于一种病态寄生的生态关系,斧头帮盘踞在鞍鞯市场,不断吸取鞍鞯市场的养分,在壮大己身的同时,也在毁灭鞍鞯市场。

直白点说,鞍马市场就是城西第二穷的区域,也就比梧桐好点。

但鞍鞯市场的地里位置,又十分的重要。

它是锦天府城西连接南城的一处交通要道,只要吃下了鞍鞯市场,就随时可以攻入锦天府南城帮派界。

张楚率人攻入斧头帮总坛的时候,总坛内早已人去楼空。

他派人出去一打听才知道,早在半个时辰前,许洪就已经带着斧头帮的留守帮众,逃离了鞍鞯市场。

逃离的方向,是柴火帮盘踞的打柴胡同。

鞍鞯市场,就此易主。

至此,城西毒蛇帮、兄弟会、斧头帮、柴火帮四个中型帮派,已有三个帮派的地盘落入张楚之手。

而解牛街、波澜胡同和的鞍鞯市场,正好连城一片,和梧桐里,组成了一片反“l”形的巨大地盘!

面积已经超过了牛羊市场和青花街的总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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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内忧外患

张楚匆匆赶回黑虎堂。

还未迈入大堂,他就放声大喝道:“让韩擒虎来他来见我!”

跟在他身后的骡子应了一声,转身小跑着离去。

张楚笔直进堂口,一把扯下身上被血染透的大氅扔到一边,转身看向跟着他进来的大熊:“卫队的伤亡如何?”

听他问起这个,大熊的脸色顿时有些暗淡:“折了三个兄弟,还有两个,断了手脚……”

今日一战,卫队一直死死的护在张楚的左右,除了张楚,就属他们压力最大!

张楚闻言,心疼的面部一阵扭曲。

卫队的弟兄,成天跟着他进进出出,同桌吃饭、同坐饮酒,每一个,他都认识,每一个,他都极为看重!

折损一个他都心疼。

更别说一下子没了三个!

他沉默了许久,才无力的说道:“折了的,厚葬,家眷接过来,我亲自安置他们。残了的,一人二十两抚恤,待伤好之后,我再找两个有油水的清闲位子给他们谋生!”

大熊抱拳弯腰,哽咽道:“谢堂主!”

张楚长长叹了一口,说道:“即日起,卫队改组血衣队,人手扩充至三十人,从帮中的老兄弟中甄选……选什么人进来,你要做到心中有数,别选了一只鬼进家门!”

大熊点头:“属下明白!”

正说话间,骡子领着韩擒虎走进来了。

韩擒虎走上堂前,少见恭敬的抱拳弯腰:“堂主!”

张楚看他一眼,劈头盖脸的问道:“伤亡清点出来么?”

韩擒虎一懵,本能的摇头道:“还未清点……”

张楚一掌拍在身前的椅子上,当场就将结实的檀木太师椅拍得四分五裂:“那你是干什么吃的?”

韩擒虎额头顿时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连忙弯腰道:“属下这就去清点!”

说完,他就转身步履匆匆的赶了出去。

大熊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子的尽头,低声笑道:“这厮如今倒是恭顺了。”

张楚冷笑了一声,淡淡的说道:“他是个聪明人。”

“去把李狗子给我叫进来!”

“是!”

大熊转身出去。

他离开后,张楚走到堂上,疲惫的扶着座椅扶手慢慢坐下来,心中思绪万千。

今日一战,并非他所愿。

他极力想让黑虎堂慢下来,巩固一下实力,待来年开春再杀出梧桐里。

他是真没想到,单纯的抢生意,竟然会这么快就演变成兵戎相见……他到底还是小看了这些帮派中人对暴力的依赖程度。

现在好了,输家成大方死了、许洪丢下地盘逃了……他们动手之前,肯定没想到这个结局。

输家不好过是应该的。

可张楚这个赢家,现在也难受啊!

什么叫步子迈得太大,扯到了蛋?

张楚现在就是!

一次性吞下了波澜胡同和鞍鞯市场,内忧外患一下子全冒出来了!

内忧:

阵亡兄弟们急需抚恤,缺钱!

打下来的地盘急需人手去镇守经营,缺人!

押回来的三四百号的帮派联军,关也不是放也是!

这次倾巢出动大动干戈,总舵那边那等着他给一个解释!

外患:

成大方他杀了,无论成大方他妹妹是不是郡贼曹王大人最宠爱的小妾,他都必须要给王大人一个交代。

鞍鞯市场他也抢了,但斧头帮帮主许洪却没死,他杀了许洪的亲弟弟许强,许洪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没一件事儿是容易解决的!

“终究是太急了,如果推迟半年,就没这么多麻烦事了……”

独自头疼了半晌,最后张楚还是不得不振奋精神,给自己打气:“不过没关系,事情总会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的做完的!”

“有位秃头大佬说过,攘外必先安内,我就下先解决内患!”

“楚爷!”

李狗子兴高采烈的声音从外边传来,张楚一抬眼,就见到的李狗子满手鲜血的走进大堂。

鲜血不稀奇。

这会儿黑虎堂内谁身上还没点血迹?

可关键是,这厮双手上的血迹,都是新鲜的。

张楚不由的皱起了眉头:“你又做什么?”

李狗子顺着他的目光,才注意到自己满手的鲜血。

但这货却丝毫不以为意,在衣裳上胡乱擦了擦双手,嬉皮笑脸的说:“嗨,没干啥,就是有俩王八羔子挣断了绳索想逃,俺就随手剁了他们!”

他说话时的神态轻松之极,就好像是他杀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两只鸡!

张楚看着他,心头不住的发毛。

这货的杀性,是越来越重了!

以前他还自信,压得住这货的杀性!

现在,他没这个自信了。

在这么下去,这货迟早会成长为杀人狂魔!

他大感头疼,暗道每一个省心的:“滚出去,把手洗赶紧再进来!”

“好嘞!”

李狗子一如往昔的毫不犹豫应下,转身就屁颠屁颠的出去了。

李狗子刚出去,韩擒虎就回来了。

他行至堂前,用一种张楚挑不出刺儿来的姿态和语气说道:“禀堂主,属下已清点完毕,此役我黑虎堂折损兄弟八十七人,重伤六十三人,轻伤一百二十八人!”

张楚又皱起了眉头。

这个数字,已经远远超过他心底的预计了。

轻伤的不算,但重伤的,大都是那种治好也残废的伤势,算上折损的,都已经超过一百五十人了。

黑虎堂整堂上下,也不过四百余人!

一战就损失了超过三分之一的人手!

太沉重了!

他抚着额头沉吟了一会儿,挥手说道:“去,替我唤诸位大哥前来议事!”

“是!”

韩擒虎行了一礼后,转身出去。

正逢李狗子净完手回来,两人打了一个照面,对视了几眼,都是一脸不爽。

“楚爷,这厮来做什么?”

李狗子甩着手走进大堂内,满脸不爽的问道。

张楚瞪了他一眼,训斥道:“你管他来做什么,坐下!”

“哦!”

李狗子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坐到了张楚的左手边第一把椅子上。

张楚:“你手下的弟兄们伤亡如何?”

李狗子仔细一回想,说道:“还好,一共只折了五个弟兄,没有重伤的。”

张楚心头舒了一口气。

卫队、血刀队是他手里的两张王牌。

卫队已经残了。

血刀队要是再残,就很难镇得住这么大的地盘了。

“押回来的那些人,怎么样,老不老实?”

李狗子:“大部分都还算老实,就少数几个,一直贼眉鼠眼的想逃,俺看着就来气!”

张楚:“那你觉得,这些人有没有招入我们黑虎堂的可能?”

“您若松口,他们当然巴不得加入咱黑虎堂!”

李狗皱着眉头,“但这事儿您可要考虑清楚了,这样做,堂里的老兄弟们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张楚何尝不知道这样做,会让堂里的老弟兄们心里有意见。

但他也没办法。

人手的缺口实在是太大了,根本就守不住这么大的地盘。

总不能让他把吃进肚子里的肥肉,再吐出来吧?

张楚叹了一口气,说道:“招,我肯定是招定了,待会我会拟出一些条款来,尽量让老弟兄们心头好受一点……别说老子不照顾你,现在人都在你手上,你提前回去提前安排一下,一旦我开了口,大哥们肯定会全跑到你哪儿抢人!”

“他们敢!”

李狗子一拍座椅扶手站起来,横眉瞪眼的大声道:“谁敢去俺哪儿抢人,俺一刀砍死他!”

张楚瞪了他一眼,喝道:“是老子让他们去抢的,你一刀砍死老子试试!”

李狗子一个哆嗦,坐回椅子上委屈的小声比比:“既然是您让他们来抢的,那就、那就,算了吧!”

张楚一拍座椅扶手,恨铁不成钢的喝道:“都说让你提前安排,你就不会把看得上眼的好手先挑走啊?几百号人,你血刀队还能全要了不成?”

李狗子双眼一亮,扭身就往外跑:“俺这就去安排……”

张楚冲着他的背影喊道:“搞快点,完事儿了赶紧回来议事!”

“知道了。”

……

两刻钟后,黑虎堂十位大哥,齐聚一堂。

这次折损了这么多弟兄,这些大哥倒是都活得好好的。

张楚环视了一圈,放下手里的茶碗道:“我知道大家伙儿都很忙,那就长话短说!”

“第一,这次折损的弟兄,一律加重抚恤,每人十两……别插话,我话还没说完,这一笔抚恤,算是堂里出的,只是现在堂里的钱也很紧张,你们现行垫付,折算到下个月的上供中!”

“我丑化说在前头,马上就过年了,一旦我听到说,那个折损弟兄为堂口做事死在外边,家里过年却无米下锅,所属大哥,一律剥夺地盘,逐出黑虎堂!”

“第二,此战我黑虎堂伤亡惨重,诸位待会儿尽可到李狗子那里,从我们押回来的人中挑选人手,补齐折损!”

“但挑选的人手,第一必须是今日没杀过我黑虎堂弟兄的人,第二必须是加入斧头帮、兄弟会不满一年的人,谁敢乱挑人,一旦捅到我这里,照样剥夺地盘、逐出黑虎堂!”

“第三条,我拟再提拔十位大哥,镇守鞍鞯市场和波澜胡同,明日之前,你们每人推选两名弟兄到我这里,我会逐一考察,能者上位,不能者原地不动!”

“话,我说完了,谁有异议,尽可提出来。”

张楚端起茶碗,低头喝茶。

堂内安静的诡异。

十位大哥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都跃跃欲试。

半晌,终于有人起身抱拳弯腰,恭声道:“请问堂主,我等可否用手头的地盘,置换波澜胡同和鞍鞯市场的地盘?”

张楚没抬头,淡淡的吐出一个字:“可!”

说话的人,眼神狂喜的坐了回去。

他刚坐下,又有人站起来,恭声道:“新晋大哥的晋升标准是什么,请堂主示下!”

说话的人是韩擒虎。

张楚合上茶碗,抬头看了他一眼,说:“第一,曾为我黑虎堂立下过功劳!”

“第二,能服众!”

“第三,我看着顺眼!”

堂内又是一阵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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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PY交易

韩擒虎等人离去。

堂内只剩下大熊、李狗子、余二、张猛、骡子这些心腹。

张楚让卫士张罗来饭菜,几人坐下边吃边聊。

天都快黑了,他们现在才吃午饭。

“猛子,波澜胡同的情况怎么样?”

张楚一手拿着馒头,就着卤菜慢条斯理的咀嚼着问道。

张猛第一次和张楚一起吃饭,还有些拘束,筷子都不敢伸远了,一听到他开口,连忙放下筷子毕恭毕敬的说:“情况不太好,今日我们厮杀的动静太大,吓跑了好些娼妓和嫖客,生意怕是要惨淡一些时日了。”

张楚不意外,直接问道:“那你能把波澜胡同的生意,重新做起来么?”

张猛拍着胸脯说:“这您放心,我张猛别的本事没有,论当龟公,我绝不比成大方差!”

张楚颔首:“那我就给你十天时间,十天后,我一定要看到波澜胡同的收益……别怪我逼得太急,堂口现在也难,等米下锅,拖不起!”

十天?

张猛心头略有些踌躇,但最后还是咬着牙点头道:“属下定当尽力而为!”

桌上的余二闻言,心头一阵阵失落,有一种被边缘化的感觉……以前,这类事情,张楚都是交给他打理的。

张楚不知道他心头的想法,扭头看向大熊和骡子:“怎么样,这次堂口里多出了十个位子,你们俩有没有兴趣下去?”

两人整齐划一的摇头。

大熊:“我还要组建血衣队呢,没空,您别考虑我!”

骡子:“您也甭考虑我,我走了,您身边就没有传讯跑腿儿的人了!”

下去当大哥,哪有继续跟着张楚安逸?

事少、不愁吃喝,还能练武!

张楚笑呵呵的说:“组建血衣队,和大熊你下去当大哥也不冲突嘛,你完全可以把血衣队组建好了,再下去。”

“骡子你也是,传讯跑腿儿,卫队的老弟兄们都能胜任,你不用担心我身边没人使唤。”

两人依然整齐划一的摇头。

“没空!”

“不去!”

“您真甭考虑我!”

拒绝三连。

张楚恼了,一拍筷子不悦的轻声喝道:“男子汉大丈夫,心里怎么一点志向都没有?在我身边当一辈子近身,能有多大出息?不行,你俩必须下去一个!”

大熊一听,毫不犹豫的把锅甩给骡子,“那就骡子下去吧,反正我组建好血衣队,和下去当大哥也没什么区别!”

骡子一脸不甘心。

大熊现在是他顶头上司,他能说什么?

张楚一想,也对,正好他之前考虑过组建情报部门的事儿,这次就顺势把这事儿也办了:“那就这样说定了,骡子,你下去……嗯,回头你抽点时间私下来找我一趟,我给你交代点事儿。”

骡子知道这事儿犟不过了,只能郁闷的点头称是。

张楚:“正好,大熊你把血衣队组建完毕后,顺便把执法队队长的职务也兼上,我后边再划一条街给你管,你就能名正言顺的在堂口里坐一把交椅了!”

大熊知道自家大佬这是让自己下去做大哥之心不死,但他实在是找不出理由拒绝了,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接下了。

他们俩的反应,简直就把张猛看呆了。

卧槽你们俩的什么情况?

底下的弟兄们做梦都想着什么时候能上位做大哥!

你俩到好,位子都送到你俩眼巴前了,还不要?

更让他感慨的,是张楚对他们俩这种推心置腹的态度!

这才是真心为他俩考虑啊。

这让他进一步坚定了抱紧张楚的大腿,死心塌地跟他混的决心。

“对了,狗子,你手下有没有想上位的弟兄?推荐给我五个给我,之前我说过,提拔大哥,优先选择你血刀队的弟兄,现在机会来了,不能让这句话变成一句空话!”

“吧唧吧唧。”

李狗子嘴里塞着饭菜,歪着头想了想,说:“孙四儿占一个吧,其余四个,俺回去跟弟兄们商量商量再说。”

张楚点头:“想好了,自己请老二和猛子喝酒,问他们借推荐名额!”

李狗子咧着嘴看向余二和张猛:“嗨,愣大点事儿,老二和猛哥还能不帮俺么?”

余二和张猛对视了一眼,齐齐苦笑道:“堂主都开口了,我们还能说什么?”

张猛忽然有些可怜其余大哥手下的那些弟兄们。

为了这十个名额,他们肯定会争破头。

却不知道,十个中有八个都已经内定了,真正供他们争的位子,只有两个。

果然是亲疏有别啊!

张楚:“嗯,狗子,你干脆也再上一级,做副堂主吧,正好和你们血刀队提拔上来的五个弟兄,组建一个百人队!”

李狗眼闻言眼神放光,不要脸的一口应下:“那感情好!”

张楚点头:“还是之前的模式,地盘和生意交由老二和猛子的人接手,收益你们分他们俩一分,你们只管专心练武练刀……这一次你们血刀队的表现,令我不太满意啊!”

李狗子立马叫屈道:“楚爷,这您可不能赖俺,是您下令让俺带队去进攻兄弟会总坛的,俺要没去,就兄弟会和斧头帮那点人手,俺一只手都能杀穿他们!”

“你不吹牛逼能死么?”

张楚鄙夷的看着他:“就两大帮派埋伏在妓院里的那点人手,你们都杀了那么久,真让你们去冲击他们的主力,你们能坚持一刻钟不溃败就算是功夫练到家了!”

李狗子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再开腔了。

张楚放下筷子,神色肃穆的看着他:“这次是意外,我不怪你,下一次,只要没有入品武者出手,我就不会再下场,一旦吃了败仗,我就拿你开刀!”

李狗子连忙点头:“得嘞,以后再和其他帮派干仗,您就抄着双手在旁边看戏,俺带人杀穿他们!”

张楚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突然觉得哪儿不对劲,想了想,抬手一巴掌甩在李狗子后脑勺上,“你小子讽刺老子呢?”

李狗子无辜的看着他:“您就是借俺俩胆,俺也不敢讽刺您呐。”

张楚越看这厮越来气,索性起身道:“大熊,随我去总舵!”

大熊诧异的看了一眼堂外刚刚下起来的鹅毛大雪,纳闷道:“下雪呢,您还要总舵?”

张楚毫不犹豫的说:“就算是下刀子,也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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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至总舵

马车行驶到青龙帮总舵的时候,月亮已经跃出地平线了。

总舵当值的守卫见了他的马车,竟然都没有经过通传,直接大开中门放马车进入总舵。

这个细节,让张楚明白,侯君棠一直在等自己!

引路的帮众提着灯笼,领着张楚走过外院、穿过练武场,笔直进向青龙帮的大堂。

大堂内灯火通明,张楚隔着老远就望见厅堂内坐着许多人。

不止是侯君棠和柳乾坤。

侯子正、铁鹰、赵四海、刘五四大长老都在。

看样子,似乎是等候多时了。

张楚见状,连忙快步走进大堂内,抱拳一揖到底:“黑虎堂张楚,拜见帮主!”

侯君棠放下手中的书卷,笑道:“我们青龙帮的千里马,终于到了!”

“小子!怎么这晚才过来!”

坐在张楚右手边上的刘五一拍桌椅扶手,脸色不善的呵斥道:“你知道我们等了你多久么?”

看似是呵斥,实则却是在为张楚解围。

张楚心头一动,暗道自己这位老上级,还是念着香火情呐。

他暗中向刘五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恭恭敬敬的抱拳回道:“万请帮主、副帮主、四位长老恕罪,今日我黑虎堂中折损的弟兄太多,人心浮动,属下一回黑虎堂,就忙着召集诸位大哥制定抚恤章程,延误了前来汇报的时间,让您久等了!”

三位长老与坐在右上方的柳乾坤面无表情的眼观鼻、鼻观心,稳如泰山,只当没听见他的话。

侯君棠还未回应,刘五就又大刺刺的接口道:“也是,这么大的事情,你是得先安抚堂中弟兄再过来汇报事情始末,也罢,反正我们这些老家伙成天游手好闲,也没啥紧要事,等等无妨!”

“老五,你够了啊!”

侯君棠开口了,微微苦笑道:“知道你护犊子,但也没必要白脸红脸都一个人唱完罢?”

“呵呵……”

柳乾坤冷笑了一声,面无表情的说:“老夫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正是正是!”

“老五是年纪越大越不要脸!”

“我们还什么都没说呢,他就先把话说完了!”

三位长老纷纷开口批斗刘五

刘五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滚刀肉模样,伸出一根胡萝卜粗的食指勾了勾:“看不惯老子啊?打死我啊!”

“你当老子不敢么?”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来来来,我们现在出去比划比划!”

“老子就不出去,有种你就当着老大的面儿打死我!”

一帮老小孩越搅越离谱,堂内气氛,十分的融洽。

张楚终于松了一口气,心道看这个架势,高层大佬们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啊。

青龙帮三大堂口的自治权极高,三位堂主大权在握、生杀予夺。

总舵可以说是什么事儿都不管。

唯有这对外征伐的权利,还在总舵手中。

今日张楚未经总舵批准,私自动用整堂人马,进攻其他帮派,等于是连总舵最后的权利,都置之不顾了。

往轻了说,这就是目无尊长,该骂该罚。

往重了说,这就是有自立的心,该三刀六洞、逐出青龙帮。

张楚来的路上,就十分担忧高层大佬们借题发挥,拿他当鸡、杀给猴子看。

侯君棠悠然的抚着清须,笑眯眯的任由一帮老小孩胡搅蛮缠,也不觉得当着张楚的面儿有什么不好。

待他们熄火了,安静下来,他才对张楚扬了扬下巴:“别站着了,坐吧!”

张楚抱拳,“谢帮主!”

他走到刘五的下手边坐下,再次朝刘五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他心里明白,刘五跳出来胡搅蛮缠,其实是在帮他带节奏,让这些长老,没法追究他私自攻打其他帮派的罪责。

待他落座之后,侯君棠脸色一正,肃穆道:“今日之事、从何而起,张楚你原原本本说与我等听!”

张楚点头:“是,帮主!”

“今日之事,皆因兄弟会而起。”

“晌午之时,属下还在家里帮着老娘熏腊肉,牛羊市场郑屠户突然到访,向属下哭诉兄弟会砸了他的摊子,还掳走了他的儿子,点名要属下去取人。”

“郑屠户曾有恩于属下,属下还未入咱青龙帮之前,做过杂碎汤生意,可那时没本钱,连猪下水都买不起,牛羊市场那么多屠户,只有郑屠户一人肯将猪下水赊给属下,所以属下入咱青龙帮之后,还与郑屠户多有走动,他儿子唤属下一声张叔。”

“出了这种事,属下自然不能推脱,只能召集堂中弟兄,一起前往波澜胡同,找兄弟会要人,哪知……”

他原原本本的将今日之事的起因、经过和结尾,讲述给堂内的诸位高层大佬听。

中间重点讲述了一下他和郑屠户的关系,与兄弟会、斧头帮联手设计引他入瓮的经过。

他无意宣扬他有多知恩图报,但今日之事的确是因郑屠户而起,解释清楚其中的关系,多少也能挽回一点在诸位高层大佬心中偏移的“惹事生非”形象。

“此战,我黑虎堂出动三百八十六名弟兄,折损了八十七人,重伤六十三人,剩下的也是人人带伤!”

“伤亡如此惨重,实非属下所愿。”

张楚站起身来,目中含泪的朝侯君棠一揖到底!

他心中是有愧的。

虽然他和兄弟会、斧头帮结仇的起因,是因为堂口。

但今日之战,却是因他一己私怨而起……

是因为他,那八十七个弟兄年夜饭才吃不了大鱼大肉,只能吃元宝蜡烛香。

在堂口,当着底下的弟兄们,他无法将心中的愧疚表露出只来,只能绷着脸冷硬到底,但到了总舵,却没这个顾忌了。

“起来吧!”

侯君棠轻叹了一口气,感慨的说:“我们吃的就是刀头舔血的饭,谁都会有这一天的……”

堂内的四位长老,都面有戚戚焉。

他们都是当过堂主的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

谁的心不是肉长的?

那么多弟兄,成天在一起厮混,凡事都想着他们、敬着他们,就算真是心如铁石,也该捂热了吧?

顿了顿,侯君棠又道:“你杀了成大方,郡贼曹王大人那边,你待如何应对?”

张楚一抱拳:“全凭帮主做主!”

“我做主?”

侯君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你可别舍不得啊!”

张楚脸色一僵,小声比比:“您总不能把波澜胡同的收益全拿走吧?”

堂内的诸多高层大佬同时放声大笑:“哈哈哈……”

侯君棠也笑道:“你知道成大方是什么人么?”

张楚点头:“知道,成大方他妹是王大人最宠爱的小妾!”

“狗屁!”

刘五大笑道:“你还真以为,就凭一个只会吹枕头风的烂货,就保得住波澜胡同?”

张楚愣了愣,额头上陡然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妈的。

怎么没想到这一茬儿!

思维误区啊思维误区!

他潜意识里又拿前世的官员来揣测这个世界的官员了。

地球上的官员再黑,也顶多是给黑恶势力充当保护伞,收受一点孝敬。

有胆子亲自下场捞偏门的,屈指可数。

但大离,显然不流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侯君棠:“成大方,只不过王大人脚边的一条狗,波澜胡同的生意,一直都王大人的!”

张楚闷头想了想,一咬牙道:“那也不能全还给他,我这么多弟兄,不能白死!”

侯君棠一挑大拇指:“不错,敢从七品郡贼曹嘴里抢食,你绝对是我见过的最有种的九品!”

张楚脸色一垮。

不是吧?

七品?

一根手指都能捏死他啊!

还有,郡贼曹是七品,那么步风、韩擒虎他们背后那位郡兵曹陆大人,也是七品了?

我踏马不知不觉都惹上两位七品了?

无知者才无畏。

他先前一点都不怂,总觉得了不起老子反出城落草为寇便是,你郡贼曹再牛逼,还能出城追杀我?

现在得知了郡贼曹是七品,心头顿时慌得一匹。

那踏马可是化劲高手啊!

“你也不必过多担忧,王大人那边,自有我去交涉,至于波澜胡同的收益……这样吧,你以后每个月交七成到总舵!”

“七成?”

张楚心头惴惴不安的说:“会不会太少了?”

侯君棠老神在在:“这你不用管!我自有我的办法!”

张楚抱拳:“谢堂主!”

“至于波澜胡同和鞍鞯市场的动盘……”

刚刚落座的张楚,一听到这个,“噌”的一声就又站了起来:“我的,这个帮主您可不能抢,属下没法儿向底下的弟兄们交代!”

侯君棠哭笑不得看着他:“我话都还没说完,你急什么……回去后,把波澜胡同和鞍鞯市场的处置章程,形成文书,交到总舵,若我与柳帮主觉得无异议,就按照你的章程办,若是有不同意见。”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小子,你这次未经总舵批准,私自攻打兄弟会和斧头帮的事儿,我们还没追究你的罪责呢!”

张楚拱手,一声不吭的坐回了椅子上。

恭喜你,成功的把天聊死了!

:。:

第99章 俯仰无愧于心

张楚回到家时,已是月上中天。

张府门外的灯笼还亮着,大门也没关。

马车还没停稳,张楚就见到一道单薄的人影小跑着从府内出来。

他本能低下头,借着灯笼昏黄的光芒打量自己。

“还好!”

他松了口一气,暗自庆幸道:“在堂口里换了一身儿衣裳!”

若是穿着那一身血衣回家,只怕会将老娘吓得晕死过去。

他跳下马车,迎上去扶住小跑出来的张氏,强笑道:“娘,都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歇息?”

入夜后,雪下得更大了,鹅毛般的雪花落在的张氏花白的头发上,在灯笼昏黄的光晕渲染下,反映出令张楚心酸的白。

他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到这几个时辰里,老娘在家有多难熬。

张氏拉扯着他,慌张的反复检查了两遍,没发现血迹,才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似乎是担忧儿子会因为她的担忧而担忧,老妇人还强挤出一脸笑容,“还没吃呢吧?娘给你热着腊肠和绿豆汤呢,熊儿、罗伢子,你们也一起吃点。”

她没问发生了什么事。

她也没问张楚出去做了什么。

因为她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尽力不给儿子添乱。

张楚笑眯眯的点头:“没呢,就惦记着咱家的腊肠呢!”

大熊和骡子也从善如流的点头:“给您老添麻烦了!”

张氏拂去张楚肩头上的雪花,笑道:“嗨,有啥麻烦不麻烦的,快进屋吧,屋里暖和!”

“哎。”

三人应了一声,鱼贯走进厅堂。

厅堂内生着炭盆,整间屋子都暖烘烘的。

三人一落座,张氏就张罗着让还未睡下的下人们给他们哥仨沏茶、奉汤净手洗面。

随着夜深陷入沉寂的张府,很快就鲜活起来了。

就好像,只有张楚归府后,这偌大的宅院才有主心骨,不再空旷、清冷。

张楚坐在厅堂内,看着老娘像陀螺一样的忙里忙外的张罗,也不上去帮忙,静静的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他从不认为老娘的存在,是一种累赘。

他也从未觉得老娘的关心,是一种负担。

因为她的存在,他在这个世界才有了一个家。

家,从来都不是指某一栋房子。

他记得,前世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

父母去,人生只剩下归途。

对于真正意义上“举目无亲”的张楚来说,这句话非常有份量。

……

抚恤工作,非常的繁忙、非常的沉重。

八十七位阵亡弟兄,每一位上山入土为安时,张楚都亲自去抬棺。

八十七个失去了父兄良人的哀伤家庭,每一个张楚都亲手将抚恤的银两送到他们手上。

六十三名重伤弟兄,每一个人的医治情况,张楚都亲自过问,满锦天府跑张罗药材。

六十三个家中倒塌了顶梁柱的惊慌家庭,每一个张楚都亲自拎着年货上门去慰问。

他整整忙了六天,才把所有的抚恤处理妥当。

这六天里。

张楚每一次抽动鼻翼,嗅到都是焚烧元宝蜡烛香散发出的刺鼻味道。

每一次午夜梦回,耳边萦绕的都是妇孺悲痛、无助的哭嚎声。

每一次闭上眼见,看到的都是一张张因为失去了手脚而绝望的面容。

噩梦一般的回忆。

他本不必如此的。

堂主也不是他这么做的。

大熊和李狗子、余二他们,一直都劝他不要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琐事,交给各位大哥自己处理。

可张楚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有人死了。

有人残了。

他们没有负他。

他就不能负他们!

虽然事到如今,他能做的不多。

只能尽力让死去的人走得风光一点,让活着的人过得好一点,让残了的人重燃起生活的希望。

但求俯仰无愧于心!

……

张楚没想着借抚恤收买人心。

但人心都是肉长的。

他在做。

黑虎堂的弟兄们在看。

第一天,有人冷眼旁观,认为他是在作秀。

第二天,有人私下议论,认为他是在收买人心。

第三天,冷眼旁观的人和私下议论的人,就少了。

哪怕是作秀、哪怕是收买人心,张楚也做得无可挑剔。

易地而处,他们自认为做不到张楚这个程度。

当张楚处理完所有的抚恤事宜后,他接纳兄弟会和斧头帮的帮众进入黑虎堂引起的怨气,已经化解得差不多了。

黑虎堂的老人们,开始设身处地的去体谅张楚的难处……等他们想清楚后,都不得不承认,自家堂主真的是别无选择。

包括新加入黑虎堂的原兄弟会和原斧头帮的帮众们,也都一致认为张楚是一名值得追随的堂主。

能将心比心的对待阵亡、伤残弟兄的堂主,他们别说见,连听都没听过。

张楚是头一个!

帮派,本就是一个打着“义字当头”的旗号,行事却比正常人更现实、更薄凉、更没有底线的畸形群体。

人走茶凉,是常见的、不令人惊讶的行事方式。

人都死了,还顾念着情义的人,才是异端!

令人不得不心生敬意的异端!

因为谁都希望,若某一天自己也死了、也残了,这个异端,也会这样对待的自己,对待自己的一家老小。

短短六天,张楚在黑虎堂的威望,就攀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一个前黑虎堂堂主刘五难望起项背的高度。

一个令个别企图谋朝篡位之徒绝望的高度。

……

又一名大哥欢欢喜喜的离开了黑虎堂。

大熊不解的望着自家大佬,迟疑的小声问道:“楚爷,鞍鞯市场是穷,可怎么也比梧桐里富裕啊,您把地盘全换给他们,那咱们自己人怎么办?”

他口中的他们,指的是原先黑虎堂内除李狗子、余二、张猛之外的七位大哥。

他口中的咱们,指的是李狗子、余二、张猛以及张楚新近提拔起来的十位大哥。

自己人总归是向着自己人的。

“你以为他们占到了天大的便宜?”

张楚埋着头,用abo数字核算着余二刚刚送过来的瓦罐市场上月账簿,头也不抬的冷笑道:“你等着看吧,有他们哭的时候!”

大熊一听他如此说,立即就放心了。

也是,自家大佬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的买卖?百度一下“从大佬到武林盟主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00章 反贼?(求订阅)

“血衣队组建的怎么样了?”

张楚随口问道。

大熊面露难色,吞吞吐吐的说:“还未补齐人手。”

张楚看了他一眼,“怎么,大哥们不支持你的工作?”

依照他的要求,血衣队的成员,必须全部从黑虎堂的老人中挑选,这是就需要堂口里二十位大哥鼎力支持,不然大熊无法开展工作。

大熊点头:“还算支持……只是这一次折损的弟兄太多,大哥们手底下的人手也是捉襟见肘。”

张楚合上账簿,轻轻揉了揉涨痛的太阳穴:“如果一时间凑不齐三十人,就先挑二十人把架子拉起来吧!”

大熊想了想,还是坚持道:“您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能凑齐三十人的!”

他想把此事做好,张楚当然没理由拦着。

他端起茶碗,慢慢叩击着碗盖,说道:“那我给你提几点意见吧。”

大熊抱拳:“请您示下。”

张楚边想边说:“第一,进入血衣队的弟兄,年级最好不要太大,十八岁至二十三岁之内最好,这个年龄段的弟兄,习武还来得及。”

准群的说,是这个年龄段的弟兄,在他的支持下练武还得来及。

有金手指不用,天打雷劈啊!

大熊觉得很有道理,点头记下。

“第二,最好挑体格健壮一点的弟兄,按我的想法,等到血衣队组建完毕后,我会给你们每人置办一身甲胄,有甲胄护身以后再和其他帮派开战,你们的伤亡也能小点。”

“当然,这两点的前提是人一定要靠得住,若是不把稳,资质再好也决不能进入血衣队。”

血刀队和血刀队,一直都是张楚手里的两张王牌。

以前,这两队人马的虽然也是一攻一守,但职能划分并不是太清晰。

血刀队也在守卫张府。

血衣队也在出去砍人。

张楚如今就是欲借此次重组的机会,将这两队人马的职能彻底划分清楚,将他们打造成黑虎堂最锋利的矛,与最坚固的盾!

大熊若有所思的点头:“属下明白该怎么做了!”

张楚又问道:“骡子那边情况如何?”

大熊摇头:“不清楚,属下也有好几日未见他了。”

张楚道:“把他叫来,我问问!”

大熊拱手,转身出去了。

他出去没多久,就有值守的帮众快步走进大堂,抱拳弯腰道:“禀堂主,门外的有人求见!”

张楚:“来者何人?”

“来人自称百花道人!”

“百花道人?”

张楚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轻笑着自言自语:“还算沉得住气!””

“请他进来吧!”

“是,堂主!”

……

白衣如雪、高冠博带的百花道人高,大袖飘飘的步入大堂,远远的就大声拱手道:“恭喜张堂主,势力大涨,名震城西!”

态度倒是比上次见到张楚,热络了许多。

张楚淡笑着一伸手:“先生过誉了,请坐!”

“来人,奉茶!”

不多时,就有帮众端着一盏茶进来,奉予百花道人,出去的时候,还顺手带上了大门。

堂内就只剩下张楚与百花道人二人。

张楚端起茶碗示意:“多日未见,先生近来可好!”

百花道人端起茶碗回道:“托张堂主的洪福,一切安好!”

张楚笑道:“这几日锦天府大雪绵延,冻得人连门都不愿意出,先生可还习惯?”

白花道人:“还好,小道自幼过惯了山里的苦日子,受得了这天寒地冻。”

“山里啊?”

张楚一副谈兴高昂的模样,“山里的冬天是怎么过的?也是靠炭盆?你们那里有没有傻狍子?”

他漫无边际的闲聊着,迟迟没有进入正题的意思。

百花道人就有些坐不住了。

不是他养气的功夫不及张楚。

而是他今日来是有求于张楚。

张楚占据着主动。

“咳咳……”

他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强行切入正题:“不瞒张堂主,小道此次前来拜见张楚主,其实是有事找张堂主相商!”

“哦?”

张楚心下冷笑,面上却是露出了几分感兴趣之色:“先生有什么事?直说无妨。”

自从清查梧桐里,挖出这条大鱼后,张楚没有主动去和他们接触过。

因为他笃定,这伙活命之徒潜入锦天府,肯定是有非常要紧的事要办……总不能,是冒着杀头的危险来锦天府旅游的吧?

只要他们要办事,就一定会求到他这儿。

因为他才是地头蛇!

反正他等得起。

他是需要一条退路,但并不是现在就必须要用上退路,他等得起。

而这伙亡命之徒,每在今天府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险,他们耗不起!

“实不相瞒……”

百花道人暗中观察着张楚的神色,低声说道:“我们急需一批粮食,想请张堂主出面,代为购买!”

“粮食?”

张楚微微皱了皱眉头,心下急转。

需要粮食,这一点都不奇怪!

奇怪的是为什么要他出面代为购买。

他仔细回忆大离的粮食买卖政策。

大离并无粮商,粮店都是官营,每府每县,都设有粮秣官,专职负责收售粮食。

但据张楚所知,对五十斤以下的散碎粮食交易,粮店是不会过问的,只要你肯出钱,粮店就会卖给你。

可购买的数量一旦超过一百斤,粮店就会清查粮食用途。

不是那种口说无凭的清查。

而是要核对户籍,调查背景,数量大到一定程度,甚至还会实体考察。

这一点,大离各府各县,都执行得非常严格!

目的,就是想从粮食上下手,彻底杜绝的可能。

有道是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没粮食,拿什么招兵?

没粮食,造鸡毛反?

“杜绝?”

想到这里,张楚心头突然一个激灵,暗道了一声卧槽!

这伙人不会他娘的是反贼吧?

不是没可能啊!

水泊梁山,不就是一群黥面的亡命之徒发展起来的么?

我草泥马,我特么只想好好混帮派而已,没想啊!

一时间,张楚竟然有种甩杯为号,召唤左右一起将百花道人拿下,扭送郡衙的冲动。

这他娘的可是啊!

无论放到任何世界、任何朝代,都是刑罚最重的罪名啊!

一死一户口本那种!

他张楚小胳膊小腿儿的,真沾不起这种重罪!11百度一下“从大佬到武林盟主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101章 九狼山

百花道人被张楚诡异的目光看得心头发毛。

他正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就见张楚幽幽的说道:“先生莫不是哪路揭竿而起的好汉罢?”

百花道人知道张楚肯定是想岔了,却也不着急,端起茶碗慢悠悠的说道:“张堂主多虑了,我等可不是什么反贼!”

你说不是就不是?

张楚不愿、也不敢和任何跟造反有关的事情沾上关系,索性端起茶碗低头喝茶:“我就当先生今日是来找我谈天说地的,其余话,我一概没听过,来,请喝茶!”

百花道人放下茶碗,故作不屑的轻声道:“城西一直传闻张堂主是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汉,怎么今日才发现,张堂主名不副实?”

“你不用拿这么拙劣的激将法激我!”

张楚嗤笑道:“我有几斤几两,我自己心里有数儿……直说吧,挣钱的胆子我有,还很大,但干杀头买卖儿的胆子,我现在是真没有,也不想有!”

百花道人闻言,心中不由的高看了张楚一眼。

观人易,观己难。

有多少英雄豪杰,都死在一个自不量力上。

“好,张堂主快人快语,那我再藏着掖着也没甚意思!”

他起身,挺直了腰板,中气十足的抱拳道:“吃的是四海饭,饮的是三江水,行的是江湖路,九狼山白纸扇百胜道人,有礼了!”

九狼山?

土匪?

张楚愕然,心中豁然开朗。

难怪敢收留黥面的重犯!

难怪无法购买大批粮食!

难怪敢许下海口,说给他一条退路!

说得通了!

他也起身,挺直了腰板郑重的抱拳道:“吃的是百家饭,饮的是无垠水,行的是忠义路,青龙帮黑虎堂张楚,有礼了!”

两人相对,躬身一礼到底。

对完了切口,两人重新落座。

张楚:“先生言自己是九狼山的白纸扇,可有凭证?”

他其实已经相信百花,不,是百胜道人所说的话,但为求谨慎,他还是必须要看到证据,才肯继续和百胜道人谈下去。

土匪的性质虽然没有造反那么恶劣,但也是杀头的买卖,慎重一点总没错。

百胜道人洒然一笑,说:“我九狼山与张堂主是第一次打交道,就算有凭证,张堂主只怕也不相信罢?”

张楚毫不犹豫的点头:“那是自然。”

白胜道人:“也不难办,我九狼山距锦天府也不过七八十里路,张堂主只需派一名得力的弟兄出马,由我的人引路,快马加鞭,一日便能跑个来回!”

他不经思考的便对答如流,显然是早就已经想好了要如何才能让张楚相信他的身份。

张楚想了想,觉得这样是最稳妥的,眼见为实嘛!

他点了点头:“如此最好不过……先生方才说需要一批粮食,不知这个一批,到底是多大数目?”

“当然是越多越好!”

百胜道人说道:“最少十万斤,而且很急,再过几日,寨子里就要断炊了!”

十万斤?

张楚暗自计算了一下,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

无论是把堂中的弟兄散出去踩着小额的上限分批购买,还是直接大批量购买,对他来说都不是难事。

他微微颔首:“粮食不是问题,问题是,帮你们,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不想和叛军沾上关系,却不介意和土匪有联络。

因为从某种意义来讲,土匪也算是江湖中人,只要不是太肆无忌惮,官府通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出兵去剿。

而叛军,已经上升到了朝堂之上,只要这个国家还没烂到根子上,对叛军的态度都绝对是冒出一支、按死一只,不存在任何缓和的可能性。

“好处不是问题,问题是,张堂主需要什么?”

百胜道人面带微笑,胸有成竹。

张楚没提退路的事。

他也没提退路的事。

因为他们都是聪明人,都明白,退路是建立交情深厚的基础上的。

以他们现在的交情,就算是百胜道人出动提出要给张楚提供一条退路,张楚也不敢接着……谁知道那条退路,是活路,还是死路?”

“我需要什么?”

张楚沉吟了片刻,说:“我需要一套适合我的刀法!”

百胜道人一拍手,“那张堂主就将得到一套刀法!”

张楚拱手:“君子一言!!”

百胜道人回礼:“快马一鞭!”

……

“啪嗒!”

大堂的门开了,大熊与骡子二人目不斜视的走进堂内,躬身行礼:“堂主!”

张楚点了点头,向坐在一旁的百胜道人一伸手,说:“大熊,你带上眼睛,随先生的弟兄出城一趟!”

大熊领会了张楚话中的意思,再度一躬身,“是,堂主!”

百胜道人起身,朝张楚拱手道:“那小道就先行告辞了!”

张楚起身亲自将他送到堂外,拱手道:“先生慢走!”

白胜道人:“张堂主留步!”

大熊朝张楚行了一礼后,跟着百胜道人向外行去。

张楚目送二人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转身回转堂上:“骡子,血影卫你组建的怎么样了?”

骡子站在他的影子里,低声道:“属下已经凑齐人手,进入培训阶段。”

培训这个词儿,还是张楚教他的。

骡子离开卫队下去做大哥时,张楚曾向他面授机宜,定下了血影卫以上线发展下线,上为核心、下为外围的发展方针,并亲手给他手书了一卷培训大纲。

这并不难,以前堂口里就一小部分弟兄,是专职负责收风的,现在创立血影卫,不过是把他们以前的工作细化、加强而已。

“暂停培训!”

张楚说道:“正好有一个现成的练手对象摆在面前,你们就先拿他试试手吧!”

骡子:“您说的是百花道人?”

张楚:“他叫百胜道人,背后的势力是一伙土匪,盘踞在一个名叫九狼山的地方!”

骡子点头:“三天之内,属下一定将他们的情报送到您的案头!”

张楚拍了拍他的肩头:“不用有太大压力,慢慢来,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问题,尽可来问我!”

骡子心头暖烘烘的,憨厚的笑着拱手道:“谢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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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 跃马寨,顾雄

翌日。

寅时五刻,天刚刚泛起深蓝色,锦天府的城门准时开启。

星夜赶回锦天府的大熊,打马入城,直奔张府。

他到时,张楚已结束了一夜桩功,正就着几碟清淡小菜喝着一碗小米粥暖胃。

大熊熟门熟路的走进张楚的卧房,还没进门,腰间围着围裙的张氏就拿着一方汗巾追了进来,“熊儿,你头发都湿透了,赶紧擦擦,湿头发出门,要害病的……”

大熊连忙接过张氏递过来的汗巾,感激的躬身道:“谢谢老夫人!”

“嗨,谢啥!”

张氏在围裙上擦了擦双手,温和的笑道:“你们这些伢子就是客气!”

房内喝粥的张楚听到二人的对话,叫道:“娘,给大熊也盛点吃的过来,他赶了一夜路,估计什么都没吃。”

“好嘞,熊儿你先进去坐会儿!”

张氏应了一声,转身就急匆匆的往厨房去了。

……

“跃马寨?”

张楚放下汤匙,拿起汗巾拭了拭嘴角,“规模如何?”

大熊坐在他对面吃着馒头,回道:“不小,就属下见到的,至少都有两三百号精壮汉子。”

“两三百人?”

张楚沉吟着点头:“那规模是不小!”

山贼不比帮派中人。

老话说的穷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

大部分的帮派中人,顶多算是横的。

像李狗子这种极少数人,才能算愣的。

而山贼,大部分都是不要命的……

如果以帮派中人和山贼对垒,少说也要数倍于山贼的帮派中人,才有希望打赢山贼。

张楚:“跃马寨大当家是谁,见你了么?”

大熊点头:“跃马寨大当家的名叫顾雄,昨夜跃马寨三当家刘云金请属下饮酒的时候,露过一面,是个雄壮人物,威严极重,当着他的面属下几乎都不敢喘大气……感觉和面见帮主时很像!”

“帮主?”

张楚有些意外,大熊只不过见了顾雄一面,就能将他和积威甚重的侯君棠放在一个层面上做比较,光这一点,就足见这个顾雄,是何等了不起的人物!

连他至今见了侯君棠,说话做事都还有些束手束脚。

张楚想了想,问道:“那你觉得,这伙人可不可以合作?”

大熊摇头:“属下只能将所见所闻悉数禀报给您,要不要和他们合作,这得您自己作决定!”

张楚闻言不由的笑道:“你呀,好的不学,学这种小聪明!”

大熊憨憨的笑了。

张楚又拿起汤匙,舀起温热的小米粥送入口中。

喝完半碗白粥后,张楚放下汤匙,沉声道:“你亲自去找一趟余二,让他出面去跟我们地盘上的所有酒楼、食肆协商,让这些酒楼、食肆出面代我们购买十万斤粮食,三天内筹齐……提醒余二,一家一家的私下协商,而且要收紧风声,不要留下任何把柄!”

大熊起身,“属下这就去找二哥!”

张楚朝着他挥了挥:“去吧!”

……

是夜。

骡子独自前来拜见张楚,将他收集的九狼山情报呈给张楚。

张楚屏退了左右,待屋里只剩下他和骡子两人之后,才打开骡子呈上的文书。

刚看了几眼,他就不由的皱起了眉头:“‘镇江刀’顾雄武定郡十大江洋大盗之一?”

骡子低声道:“是的楚爷,此人六年前就上了郡衙的通缉榜,赏钱从五十两一路上涨到了六百两,如今排名只在大名鼎鼎的‘血手人魔’张骏,和‘斩首刀’周客华之下!”

张楚还算不得江湖中人,又鲜少关注这些和自己没多大干系的闲事,还真没听过这些名头!

他沉默不语的继续观阅文书,从一个个蝇头小字,看到了“劫富济贫”的字眼,也看到了“杀官造反”的字眼,心头通过这一个个小字,慢慢勾勒着那位“镇江刀”顾雄的形象。

片刻后,他放下手里的文书,右手食指和中指慢慢的敲击座椅扶手,“郡衙和各县县衙,可有出兵绞过九狼山?”

骡子回想了一会儿,回道:“四年前,双流县的豪商乡绅们曾出钱,请双流县县尉出兵绞过九狼山,未果。”

双流县,锦天府辖下八县之一,紧临张家的老家金田县。

听骡子说完后,张楚心头对这位素未谋面的“镇江刀”顾雄,算是有了一个大体的印象。

这个人,不算是恶人,也不算什么好人,就是个行事全凭一己好恶、喜欢在作死的边缘反复试探的草莽之辈!

在官府的眼中,此人应该就是一根搅屎棍子。

不绞他吧,他又经常出来恶心人。

绞了他吧,就他干下的那些个破事,出兵出钱出粮又觉得不值当。

最后只能不断追加他的赏钱,期望有过路的武林高手,顺手砍死他。

张楚沉吟了片刻,又问道:“可有成名的武林高手去刺杀顾雄的消息?”

六百两,不是一笔小数目,不可能没有武林高手动心!

骡子面露难色的低声道:“属下暂时打听不到江湖上的消息。”

听他这么一说,张楚也觉得自己有点强人所难了。

江湖是有门槛的,连他如今都还算不上江湖中人,又如何能指望余二手下那群帮派喽啰,能打探到江湖上的消息?

不过理解归理解,张楚身为上位者,该施加下去的压力,还是要施加下去的:“既然知道自己的短板在那里,就要想办法去补足……血影卫总结这次的练手经验,继续培训,我再给你三天,思考该怎么打开江湖的突破口。”

骡子是他身边的老人,知道自家大佬说话向来都是说一是一,只能应下:“是,属下回去一定努力想办法。”

话说得很没底气。

张楚点了点头,又道:“还有,四海堂、柴火帮、八门帮也该派人去盯住他们了……我们已经上过一回当,可不能再上第二回了!”

骡子心知自家大佬说的波澜胡同那一战,连忙应下:“是,属下回去就安排下去。”

这他没压力。

“嗯,你回去吧,有什么消息,立刻禀报我!”

骡子一揖到底:“属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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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天霜刀(一更)

腊月二十七,小雪。

昨夜的积雪还未融化,黯淡的天光透过铅云散落,在雪地的反射下,白得耀眼。

离大年三十儿还有三天,锦天府内歇业的商户也越来越多,街面上都看不到多少行人,冷清得吓人。

别的地儿都冷清,梧桐里反倒因为商户歇业,穷鬼们无力可下纷纷归家,比平日里还要热闹上几分。

家家户户都忙着除雪,擦洗门窗,往家里搬运年货和柴火,心满意足的笑声,在整个梧桐里回荡。

大雪年年都有,而丰足年不常有。

张楚给梧桐里带来了一个丰足年。

当然,偌大的梧桐里,总有一些和年味无关的人。

百胜道人就是其中之一。

他藏身的院子大门紧逼,院里冷锅冷灶,和沉浸在年味儿中的梧桐里,格格不入。

不过百胜道人也不在乎这些就是了。

晌午过后,用过午饭后的百胜道人,捧着着一个雅致的古银手炉从屋内步出,站在院中透气。

只听到“嗖”的一声尖锐鸣响,一根羽箭从院外射了进来。

百胜道人顿时一惊,正要转身冲进屋内,眼角的余光就发现那根羽箭上缠着一根布条。

再定神一细看,发现羽箭没箭头。

屋内的一众九狼山悍匪听到动静,迅速抄起刀斧一涌而出,就见院中的百胜道人正弯腰捡起一根羽箭。

有人问到:“军师,何事?”

百胜道人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无事,收起兵刃!”

“是!”

众悍匪毕恭毕敬的转身回屋,收起手头的刀斧。

百胜道人拆下布条,看了几眼,脸色就变得略有几分阴沉。

骡子被这伙人劫持那日,张楚见过的那个黥了面的路人甲汉子走出来,见了百胜道人脸色,心下好奇的低声问道:“军师,发生了什么事么?”

百胜道人随手将布条抛给他,“自己看罢!”

路人甲汉子打开布条,就见到布条上写了两行字。

第一行便是“打柴胡同,门前红花,五万斤。”

他懵了一下子,问道:“这是?”

百胜道人在院子里跺着步子,头也不回的说:“粮食!”

路人甲汉子面上登时浮起喜色,说道:“这么快就凑齐了?这只血猫还真有几分能耐!”

“你懂什么?”

百胜道人不耐的呵斥了他一句,“正所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他张楚是城西的地头蛇,莫说十万斤,就是百万斤,给他一些时日他也能凑齐!”

路人甲含义不明所以的问道:“这粮食都到手了,您为何还……”

百胜道人不答,自顾自的停下脚步,望天叹息了道:“好一个张楚,好一个黑虎堂白纸扇,行事当真是滴水不漏,半分把柄都抓不到!”

路人甲汉子愣了愣,忽然茅塞顿开,问道:“您的意思是,此事张楚把自己摘得很干净么?”

百胜道人看了他一眼,宛如幽潭一般的眸子深处,隐隐有几分鄙夷的光芒:“你信不信,这十万斤粮食就算走了水,官府也追查不到他张楚的头上?”

路人甲汉子失声道:“这怎么可能?这十万斤粮食可是他一手置办的!”

百胜道人嗤笑了一声,淡淡的说道:“竖子不足与谋!”

……

黑虎堂内。

大熊与李狗子并排着站在梅花桩上修习桩功。

只见李狗子浑身汗出如浆,呼吸悠长如牛饮,丝丝缕缕的热气在他头顶百会穴汇聚,宛如顶着一个香炉,风吹不散、雪落不下。

大熊就不行了,他气喘如肺痨鬼,汗湿衣衫,如同刚从水里捞起来一般,而且两条粗壮的大腿抖如筛糠,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

站在桩下观察二人的张楚见状,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便轻松跃上梅花桩,展开双臂,双手呈掌抵住二人的背心。

下一秒,他十指边缘就泛起了淡淡的血光。

得了他的血气支援,李狗子身上的热气登时就更加浓郁了,整个人都好似置身蒸笼一般。

大熊颤抖的双腿也一下子就稳住了,急切的呼吸也渐渐变得悠长。

张楚维持着血气输出,在确保涌入二人体内的血气跟得上他们桩功消耗的同时,又保证自己的血气不会喧宾夺主,彻底压制二人自身的血气运转。

这是个技术活儿,可惜没人赏。

不多时,一名值守帮众躬身快步行至梅花桩下,低声道:“禀堂主,百胜道人求见。”

闭目静心调节血气输出的张楚闻言,眼皮子跳了跳,淡淡的回道:“不见!”

“是!”

值守的帮众躬身返回大门外,不多时,就又抱着一个书本大的檀木匣子回来,站在梅花桩下,静静的等待。

大半个时辰后,张楚终于收回了双手,脸色发白的从怀中摸出银匣子,从中取出几片人参、鹿茸丢进嘴里。

纵然他的血气已经是常人的三到四倍,同时维持两名武道学徒的桩功消耗,依然有些吃力。

“醒来!”

他低喝道。

沉浸在观想状态中的二人听到他的声音,眼皮子跳动了几下,同时睁开双眼。

李狗子酣畅淋漓的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大叫道:“爽快!”

而大熊却是身形一个踉跄,若不是张楚及时伸手扶住他,几乎一头栽倒下去。

二人的皮肤表面,覆盖着一层散发着腥臭味的污垢。

不同的是,李狗子皮肤表层的污垢,颜色暗黄。

而大熊皮肤表层的污垢,为深褐色。

这种无限接近于洗筋伐髓的桩功效果,是寻常武道学徒决计达不到的。

当然,这也和二人修习桩功的时日尚短有关。

像张楚,如今修习桩功时几乎是连汗都不出,只是每日清晨小解时,颜色会比平日里更深一点。

“感觉如何?”

张楚问道。

“有些酸痛。”

这是大熊的回答。

“爽利得很!”

这是李狗子的回答。

张楚不由的看了李狗子一眼,暗道这厮骨子里真有一股狠劲儿,假以时日,必成大气候!

武道学徒阶段修习桩功结束的感觉,他非常清楚,腰酸背疼腿抽筋,比梅开七度还不得劲儿,如何能和“爽利”这两个字儿搭上边儿?

他没多说,抚着二人跳下梅花桩,喝道:“来人啊,扶两位大哥去洗漱!”

话音落下,院子里立刻就涌了四人进来,一左一右的扶着二人往堂内慢慢行去。

张楚从梅花桩上拿起一条汗巾拭了拭手,朝侯在一旁的值守帮众招手。

值守帮众恭恭敬敬的将手中的檀木匣子呈给张楚。

张楚打开檀木匣子,就见到里边躺着一本白皮的线装书籍,封皮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天霜刀”三个大字。

他取出秘籍随手翻看了几眼,就见里边画着一个个简笔画似的小人儿,每一个小人儿边上,都用蝇头小楷写着刀法要诀。

他沉吟了几息,长声道:“备车!”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104章 恩怨才是江湖(第二更)

“师傅,弟子新进得了一本刀谱,您帮弟子掌掌眼,看这本刀谱有没有留下什么致命的破绽?”

梁无锋接过张楚递过来的刀谱,看了一眼封皮上“天霜刀”三个大字,稀疏的雪白眉头立马就纠结成了一团。

他没翻开刀谱,而是面沉如水的看向张楚,问道:“哪来的?”

张楚端起茶碗,翘着二郎腿,颇有几分扬眉吐气的笑道:“这个您老别管了,您不肯教我刀法,但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罢?”

他在这个世界真正亲近的人不多。

梁无锋肯定算一个!

既因为师徒之情,也因为梁无锋已至耄耋之年,无论知道了他什么秘密,对不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威胁。

所以无论他在外界如何威风、如何不可一世,都不会当着梁无锋面儿摆架子、抖威风。

他只真心诚意的把自己当成梁无锋的晚辈,该尊敬的时候就尊敬、该得瑟的时候就嘚瑟、该不要脸的时候就不要脸、该当舔狗的时候就当舔狗。

他切换自如、毫无压力。

这也是人之常情。

哪家的子侄,发迹后回家会对善待过自己的长辈抖威风?

这有意思么?

如果真有这号人,那这人绝对是个心性薄凉、后脑生反骨的二五仔,不可深交!

梁无锋也的确很吃张楚一这套。

要不然,就凭张楚拜师时给的那十两银子,梁无锋不可能如此真心相待、倾囊以授。

再看反例赵昌辉,明明比张楚更早认识梁无锋,却一直不拿正眼看梁无锋,待到张楚入品后才明悟错过了明师。

可再想修补关系已是为时晚矣,别说梁无锋,连梁宅的老仆人福伯都不待见他。

所以说,这人与人相处,还是少点装逼打脸的套路,多点真诚为好。

……

张楚不肯说,不代表梁无锋就猜不到。

小老头沉吟了片刻,嘴里突然蹦出一句话来:“九狼山,‘镇江刀’顾雄?”

张楚心头剧震,不可思议的看着梁无锋。

这小老头,肚子里果然有货啊!

梁无锋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自己猜中了,顺手就把刀谱放到了案几上,沉声道:“这门刀法,你最好不要学!”

张楚凝眉:“为何?”

这门刀法,可是他花了大力气才弄来的,还担了勾结山贼这等杀头大罪的干系,不学岂不是亏大发了?

梁无锋摩挲着怀中的兽首手炉,迟疑了片刻,才轻声道:“你可知,何为江湖?”

张楚沉思了片刻,试探着问道:“正邪是非即江湖!”

梁无锋点头:“对,但不全对!”

张楚抱拳垂首:“请师傅教我!”

梁无锋抚须,悠悠的说道:“恩怨才是江湖。”

张楚心中豁然开朗。

梁无锋对他指了指案几上的刀谱,说道:“这就是恩怨!”

张楚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心中暗暗下决定,回头必须得加强对江湖情报的收集,不然以后被人挖坑埋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梁无锋既然决定说了,自然就不会说一半留一半,当下娓娓道来:“玄北州有一刀客门派,名曰‘天刀门’,由‘北狂刀’万人杰,万宗师所创,为玄北刀中翘楚。”

“万宗师生有两子,长子早夭,只余下次子万江流,其仙逝后,次子万江流便与大弟子顾小楼争门主之位,顾小楼败亡,顾氏一族破门出走,另起炉灶。”

“顾雄,便是顾小楼次子,而这本《天霜刀》,便是天刀门的入门级刀法传承之一。”

“你若学了此刀法,就等于是搅进了天刀门万氏一族与顾氏一族的恩怨当中,无论是谁胜谁负,你都讨不好,你必须要知道,任何传承完整的门派,都绝不会允许自家的武学流落江湖,那顾雄将此刀谱予你,绝非好心!”

小老头将这本刀谱上缠绕的恩怨,掰开了、揉碎了,慢慢的说于张楚听。

张楚心下震撼的同时,对江湖的认识又深了一分,当下暗道了一声: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他想了想,问道:“师傅,那位‘北狂刀’万人杰,生前是几品?”

梁无锋放下茶碗,心中对张楚的执着也有了更清楚的认识。

这,分明就是不死心啊!

他想再劝一劝张楚,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心道一声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年轻人总要碰到头破血流,才知道南墙撞不得。

他回到:“万宗师生前是四流。”

“四品?”

张楚心头揣揣。

武道三境九流,三流一境,四品,已是气海境的顶端,再进一步,就是飞天境的宗师级盖世人物了!

这的确是了不得的强者!

不对!

不是只有飞天境强者才能称宗师么?

万人杰不是才气海境么?

张楚:“师傅,您不是说过,一品、二品、三品的修意强者,才能称宗师么?”

梁无锋颔首道:“万宗师天纵之姿,一手开创的‘天刀’一门,以大雪意入武道,乃九州一绝,当得起‘宗师’二字?”

神州一绝?

岂不是非常厉害?

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张楚方才听闻万人杰生前是四品的那点揣揣不安,这会儿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四品又怎样?”

“就算是一品现在也是死人!”

“总不能从棺材底下蹦出来打死我吧?”

张楚心头如此想到,“师傅,那天刀门现任门主万江流是几品?顾雄现在又是几品?还有,您方才说顾雄乃是顾小楼次子,意思是顾雄还有个大哥或是大姐?他又是几品?”

“顾雄的确还有一位大哥,唤作顾南北!”

梁无锋点头:“顾南北如今在燕北州也建立了一个天刀门,传闻是已经入了气海境,至于到底是几流,为师也不知!”

“至于万门主和顾雄……”

“万门主年过五十,正值壮年,纵然刀道修为不及乃父,一身功力应该也不遑多让,五年前,就有传闻万门主单人独刀出关养刀意,于万军之中屠三千北蛮凶骑,斩北蛮六流千夫长数人!”

“顾雄,三年前传闻有幽北州七流力士杀上九狼山,死于顾雄刀下!”

梁无锋一人一人的给张楚解释,各种可作佐证的传闻信手拈来,没有半分勉强之色。

张楚却宛如听天书一般。

于万军之中屠三千北蛮铁骑?

乔帮主都没那么diao炸天吧?

您确定您说的武林高手?

而不是超级赛亚人?

张楚有点怀疑人生了。

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他听说过。

关二爷和张三爷,都是这种级别的超级猛人。

但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和于万军中tusha三千铁骑,这完全不是一个两级的好吧?

一个是困难级。

另一个,直接跳过了噩梦级,进入了炼狱级啊!

演义都不敢这么吹牛逼!

这种牛人的刀法,自己真要偷学?

这一刻,张楚终于感觉到这本《天霜刀》是烫手山芋了。

可如今刀谱已到了他手上,学与不学,他都脱不了干系。

别人不知道他有《天霜刀》刀谱,百胜道人还能不知道的?顾雄还能不知道么?

把刀谱还给百胜道人?

那谁能证明他没看过?谁又能证明他没留下副本?

张楚总不能为了这本刀谱,自废武功以证清白罢?

这就是黄泥巴落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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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只争朝夕(三更)

张楚负着手在厅堂内徘徊,额头上不住的冒冷汗!

如果时间可以倒退,人生可以后悔,他绝对会在百胜道人将这本《天霜刀》给他之前,乱刀砍死他!

踏马的,老子拿你当客户,你拿老子当凯子?

特别是一想到他为了不落下把柄而戴上的一层又一层白手套,到头来却栽在了交易物品上,心头就有一种智商被人按在地上摩擦了一百遍的强烈耻辱感!

防不胜防啊!

他现在很愤怒。

愤怒中还掺杂着惊慌。

这就好比一个乡镇级的片警儿,惹上了省城里的高官,哪怕对方还远在千里之外,也依然会为对方的势力之庞大而感到绝望、惶恐不安。

说到底,还是力量级数相差太过巨大。

梁无锋老神在在的端着茶碗悠然的品着茶,坐视张楚跟热锅里的蚂蚁一样在他眼皮前晃来晃去。

徘徊了半晌,张楚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连忙问道:“师傅,顾氏一族破门另起炉灶,万氏一族就没有继续追杀他们?”

“不错!”

梁无锋合上茶碗盖子,苍老的面容上终于浮起几分欣慰的笑容:“问了这么多不着边际的问题后,终于问到点子上了。”

张楚顿时没好气儿的朝他撇了撇嘴,心道您都知道我没问到点子上了,还这么稳如泰山看我急得跟热锅蚂蚁似的?

师徒情的小船,说翻就翻啊!

梁无锋无视了他的不满,慢悠悠的说:“昔年万门主与顾小楼争夺天刀门门主之位时,万门主年级尚轻,而顾小楼正值壮年,一身功力早已臻至化境,比之如今的万门主,也不遑多让!当时,若不是天刀门中一干长老偏帮万门主,天刀门门主之位不过是顾小楼囊中之物,万门主根本就没资格跟他争!”

“但天刀门的金字招牌,一半是万宗师创下的,另一半是顾小楼打下来的,天刀门的长老们联手逼死了顾小楼,本已愧对顾氏一族,那还有脸面,再追杀的顾氏一族?不怕江湖中人,戳他天刀门的脊梁骨?”

“再者,顾氏一族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昔年顾小楼为人急公好义、义薄云天,与北三州许多大门派传人交情甚笃,传闻顾氏一族破门而出时,曾有十二位六流大豪,联手上天刀门,逼退了有意斩草除根的天门门长老!”

张楚听完,失声道:“卧槽,牛比啊!”

这就完全说得通了。

难怪顾雄抢了那么多富商、乡绅,还有杀官的劣迹,却没有招致郡衙的围剿。

难怪顾雄那颗头颅的赏钱都已经那么高了,却还活得美滋滋的。

他原先还以为,是此人行事有章法,没踩过官府的红线!

现在看来,去踏马的章法!

人家分明就是拼爹!

他老子要也这么牛比,他也敢这么肆无忌惮!

他捏着下巴思量了一会儿,问道:“师傅,按照您这么说来,现在万氏一族的天刀门和顾氏一族的天刀门,是谁都想灭掉对方,成为唯一的天刀门,却又谁都心有忌惮,奈何不得对方是吧?”

梁无锋想了想,点头道:“你这么说,也没错!”

张楚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然后搓着手笑道:“那在他们在分出胜负之前,应该不会有闲心来清理弟子这种小人物、小卒子罢?”

梁无锋迟疑了一会儿,再次点了点头:“以为师的江湖经验来说,是如此……只不过,年轻人,你这种想法要不得啊。”

顿了顿,他忽然很感慨的唏嘘道:“江湖上的买卖,你只能占一时的便宜,对方始终有一天,会来找你拿回他失去的东西,就算他拿不回来,他的后人也会回来拿!”

张楚观察着小老头感慨万千的模样,有点摸不到头脑。

他听懂了梁无锋说话的意思。

但没听到梁无锋话里的意思。

小老头说话的意思,应该是说他急公近利、只顾眼前的利益、不顾长远的危机。

这也是他生长的那个社会、那个时代的人的通病。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嘛!

而小老头说话的意思,张楚听着,怎么也不像是说他的,反倒有点像是说顾氏一族的。

顾雄有什么失去的东西要找他拿?

顾雄只给了他一本刀谱而已。

这还是通过交易,名正言顺的得来的。

不对,顾雄拿这本刀谱跟他交易,明摆着是坑了他一把,严格来说,他才是受害者吧?

不过好好的,小老头帮顾氏说什么话?

他姓梁,又不姓顾。

张楚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

“师傅,各种利弊弟子已经权衡好了,您帮弟子瞧瞧这本《天霜刀》,如果没有什么致命的破绽,弟子就决定学了!”

梁无锋从感慨中回过神来,凝重的直视张楚,沉声问道:“真考虑好了?这一学,可就回不了头了!”

“没什么好考虑的了。”

张楚毫不犹豫的说道:“弟子学了这门刀法,或许以后会死在天刀门手下,可若没有这门刀法傍身,弟子指不定哪天就死在城西哪条阴沟里了,两害相权取其轻,弟子也只能先紧着眼前了!”

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梁无锋明白张楚现在的位子和处境,叹了一声,无奈的说:“为师手里倒也有一门刀法,虽然比不上《天霜刀》严整,但后患要比《天霜刀》小,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这是真拿张楚当传人了。

“后患要小?意思是也有后患?”

张楚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心里对梁无锋死活不肯传他刀法的那点芥蒂,终于彻底消散了。

他略微思考了一会儿,就笑着说道:“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都要!师傅,您干脆把您说的那门刀法,也一并传给弟子得了,弟子练得过来的!”

他这会儿是真有点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的架势。

一次性惹上两大天刀门?

他怂了么?

好吧,是有点怂!

但只要不是现在立刻就找他清算,他就不至于不敢学!

因为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无法跻身气海大豪!

到时候,大家都是气海大豪,就算你两个天刀门都diao炸天又能怎么样?

老子打不过,还不会跑么?

梁无锋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呵斥道:“你有几条命可以死?”

说完,不待张楚答话,他就又摇着头说:“老话说,父债子尝,你没有学我的刀法,便算不得我的衣钵传人,我的恩怨自然也就与你无关,但你若是学了我的刀法,就等于接了我的衣钵,我的恩怨,也就会算到你头上……江湖上,可没有人死账了的说法!”

张楚心头猛地一跳,一下子反应过来,小老头刚才那一句话说的是他自己!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人死都还不了账?

“回去就让骡子查一查,玄北州的江湖上有没有一号姓梁的江洋大盗!”

张楚在心头暗自嘀咕了一句,面上笑道:“师傅,您就直说吧,您的仇家到底是几品?弟子又要到几品才能砍死他们?”

他笑嘻嘻的,但梁无锋却从他眼神中看出了几分认真。

他知道,张楚真有这个想法。

但他依然是毫不犹豫的摇头,“罢了,我都已经到了这把岁数,就算是立马横死,也算喜丧,没必要再为了我那点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再打打杀杀。”

说着,他拿起案几上的《天霜刀》刀谱,一边翻开慢慢观阅,一边头对张楚说道:“天刀门的刀法,取大雪意入刀道,江湖上很多用刀的庸手,皆以为天刀门的刀法,关隘在一个‘寒’字。”

“其实不然,为师见过万宗师出刀,他的刀法,寒气为皮、雪崩势为肉,无情意才是骨!”

“这门《天霜刀》,取的就是霜杀百草的肃杀之意,修此刀法,心中必须要有视人命为草芥,却又至暴烈的清冷杀意。”

“这其中的杀意轻重就十分的微妙,轻一分,便无法发挥此刀法的威力,重一分,便会变成刀驭人而非人驭刀,个中分寸,你一定要把握好,若是觉得吃不准,尽可前来询问为师!”

说许是张楚方才说的那一句话令小老头有些感动,这么久以来,小老头第一次这么详尽的教导张楚。

也是第一次,毫不避讳的表露出超出他身份的眼界。

张楚认真听他讲述,心头却是一震再震。

亲眼见过万人杰出刀?

从年纪上推算,倒是来得及!

但万人杰何许人也?

四品修为,一代刀道宗师,江湖人称“北狂刀”!

这等人物,岂是什么虾兵蟹将都能见他出刀的?

梁无锋巅峰前到底是几品?

这个问题再一次出现张楚的脑海里。

锦天府里,知道梁无锋的人,都以为梁无锋巅峰时也就是个堪堪入品的九品。

张楚一开始时,也是这么认为的。

后来在随他习武的过程中,梁无锋表露出了越来越多超出九品的眼界,令张楚不由的提出了疑问。

梁无锋就告诉张楚,他巅峰时,是七品!

然而现在看来,恐怕连七品也是骗他的。

七品?

七品能对江湖上的各种传闻、隐秘如数家珍?

七品能见过是一代刀道宗师万人杰出刀,并一口道破万人杰刀法精髓?

七品往上,就是六品!

气海大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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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调整战略(一更)

梁无锋将刀谱还给张楚,颔首道:“刀招没有问题,刀诀应该也没有大问题,一些细小的关隘若有问题,为师也看不出来,不过想来你只要不用此刀法与天刀门的门人交手,就没有被人攻破刀法之虞!”

他无法确认刀诀是不是完全没有问题很正常,毕竟他今日才是第一次得见的刀谱。

不过能确认刀招和刀诀没有大问题,张楚已经很感激不尽了。

反正他也不可能拿天刀门的打法,去跟天刀门的门人过招。

他躬身上前,双手从梁无锋的手中接过刀谱,毕恭毕敬的道谢:“谢师傅提点!”

梁无锋拍了拍座椅扶手,道:“自去吧,有什么不明白的,再来问为师!”

张楚点头,躬身一揖到底:“是,师傅多保重,弟子告退!”

……

“叮铃铃。”

马车平稳的向梧桐里驶去。

张楚坐在车厢里,借着倾斜进车窗的光芒,慢慢翻阅的刀谱。

天霜刀,全套刀法共三十六式,六大杀招。

第一招:霜冷长河!

第二招:风霜扑面!

第三招:霜雪纷飞!

第四招:霜痕累累!

次强招:傲雪凌霜!

最强招:霜杀百草!

六大杀招,刀势从弱到强,杀意由淡转浓,初学此刀法者,要想施展出次强招“傲雪凌霜”,和最强招“霜杀百草”,必须要循序渐进的从第一招、第二招、第三招、第四招一路使过来。

强行跳过前边的四招直接施展次强招、最强招,定会受刀势反噬,未伤敌,先伤己!

只有完全吃透这套刀法,胸中蕴养出一口清冷杀意,才能直接使出次强招、最强招。

就循序渐进而言,不愧是天刀门刀法传承中的入门刀法,非常适合初学者上手!

张楚估摸着,只要把这一套刀法吃透,足够他应付七品以下的敌人!

“也不算太亏!”

张楚刚这样想到,忽然在刀谱的最后一页上看到了一行小字:修此刀法,配合本门内劲功诀最为适宜。

他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

好一个顾雄!

好一个百胜道人!

摆了他一道还不够!

还给他留了一个他不得不钻的圈套!

想以钳制他张楚?

异想天开!

大家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大刘!”

他合上刀谱,扭头朝车外轻喝道。

暂代大熊血衣队队长之职的精壮卫士大步走到车窗边上,抱拳恭声道:“楚爷!”

张楚:“传骡子来见我!”

“是!”

大刘行了一礼,转身安排下去,当即就有一名卫士按着腰刀快步离开车队。

……

马车驶回黑虎堂时,骡子已经侯在大门外。

见张楚下车,骡子快步迎上来,笑着行礼道:“楚爷!”

张楚没答话,朝堂内一挥手,示意他进去再说。

二人步入大堂内,张楚屏退卫士、关上大门,低声道:“立刻派人,给我盯死百胜道人,第一,看他们如何运走那十万斤粮食,摸清他们在锦天府到底有多少人手!”

“第二,待粮食出城,立马把此事捅给郡衙!可以点明这伙人的身份,但不能暴露咱自己的身份!”

接连在百胜道人和顾雄手下吃两个暗亏,这口恶气要不出,张楚只怕会吃不香、睡不着!

骡子点头记下张楚的嘱咐,低声问道:“您还有其他吩咐么?”

张楚挥手:“去吧,有什么情况,立刻汇报给我!”

骡子起身一揖到底,转身离开黑虎堂。

张楚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大堂内,警惕之心逐渐取代了怒意。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是他第一次和江湖中人打交道。

他已经尽可能的谨慎、谨慎、再慎重,结果还是不明不白的被顾雄和百胜道人这两个老江湖坑了两次。

这和他江湖经验太少、信息不对称有直接的关系。

但他仍不得不承认,这些老江湖使起阴招来,真他娘的是一把好手,城西帮派界这些知道莽的蠢货和他们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天壤之别!

他若不是身后还有一个老江湖梁无锋给他掌眼,只怕现在还美滋滋的以为自己占了多大便宜!

“得想个法子,补足这这一块的短板。”

张楚双手捏着座椅扶手,慢慢的陷入了沉思。

江湖,是练武之人的江湖。

他只要不放弃练武,就迟早会和江湖产生联系。

他要刀法。

他要秘籍。

梁无锋不能教他,他只有入江湖,巧取豪夺。

还有这次顾雄和百胜道人联手给他挖的这个大坑,是阴谋,也是阳谋!

哪怕他已经知道跳这个坑后患无穷,依然不得不跳。

用梁无锋的话说,学了,就等于卷入了两大天刀门的恩怨当中,迟早会有一报!

与其被动的让顾雄操纵自己,被动的接受两大天刀门的清算,还不如主动融入江湖,积蓄实力,想办法在两大天刀门的恩怨爆发时,从中摄取最大利益!

他也不是没有优势。

至少他现在有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先手——梁无锋!

小老头虽然不肯教他高深的刀法和内劲功法,但光他那一肚子的江湖经验和各种江湖传闻,就是一座巨大的宝藏!

只要挖掘得当,必将受用无穷!

“或许可以调整一下发展战略。”

张楚一手托起下巴,一只手不自觉地在扶手上捏出一枚枚清晰的指印。

“黑虎堂的发展现在已经进入了一个瓶颈,我需要时间,来消化现在的地盘,将地盘转化为实力。”

“在青龙帮和八门帮再度决战之前,我不适合再轻举妄动。”

“这个时间和精力,正好用来打开江湖的突破口!”

“两边齐头并进,现阶段或许会吃力一点,但只要进度赶得上,两边或许可以形成互补!”

“黑虎堂不敢杀的人,江湖人敢杀……比如步风、陈刀,再敢瞎几把蹦跶,我就可以借九狼山的刀,直接做掉他们!”

“小型的江湖势力、独行侠惹上我,我又可以调集帮众强行围杀……七品以下,强弓劲弩应该能对其产生威胁罢?嗯,改日请教一下小老头。”

“如此说来,只要我的武道境界跟得上,江湖和帮派,完全可以相辅相成!”

张楚越思考越觉得明朗,一条刀剑四伏的康庄大道,慢慢的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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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一报还一报(二更)

翌日。

凌晨,寅时一刻。

雪云蔽月,只有点点星光散落。

黑暗中,刚刚眯瞪了一会儿的骡子被手下叫醒,“山爷,人出来了!”

骡子大名罗大山,张楚和大熊这些人叫他骡子,他的手下当然不敢这么称呼他。

骡子翻身而起,刚刚还有几分浑浑噩噩的眼珠子,瞬间就像夜里的猫儿一样发光,“出来了多少人?”

“八个,全出来了!”

骡子轻手轻脚的摸到的窗柩旁,看向斜对面。

他斜对面所在院子,就是百胜道人一伙人藏身的地方。

窗外一片漆黑,对方也未提灯笼,骡子只能影影绰绰的望见有人影在晃动,仔细听,还能听到轻微的脚步声。

他回过头,低声道:“给弟兄们传信,盯死他们!”

“是,山爷!”

血影卫的弟兄应了一声,转身蹑手蹑脚的从后门溜了出去。

……

悠远的犬吠声与鸡鸣声中,一伙黑衣人摸进了打柴胡同的一条巷弄里。

巷弄尽头,有一间老旧的宅院。

“确认是这里吗?”

“是这里,小的白日里来踩过盘子,整个打柴胡同,唯有此处大门上绘有红花!”

“进!”

“是!”

低低的谈论声后,一声闷沉的重物落地声从院子里传来。

不多时,就听到“吱呀”的一声,院门开了。

一伙黑衣人涌进屋子里,点起油灯,有见到一个个装得鼓鼓的麻袋,码得像小山一般。

大略一扫,约有二十多袋。

一个黑衣人上前,摸出一把bishou捅破了一个麻袋。

黄澄澄的麦粒如同泉水般流出。

黑衣人手起bishou,转身低声道:“军师,是粮食!”

“按计划行事!”

“是!”

就在这间老旧宅院的对面,有一座两层的木楼。

木楼顶上的瓦面上,静静的趴着两个同样穿了夜行衣的人影。

他们注视着下方亮着油灯的院子,低声数着数儿:“六、七、八、九……去禀报山爷,十五人!”

“那俺走了,你自个儿注意,别被发现了!”

“我晓得!”

两人嘀嘀咕咕的交谈了一番后,其中一人匍匐着爬下瓦顶,熟门熟路的钻进一条巷弄,消失在了夜色里。

……

骡子坐在一盏火星子跟豆苗似的油灯前。

一个黑衣人推门快步走进来,抱拳道:“山爷,查清楚了,八门帮那边儿十八个,柴火帮那边儿十五个!”

骡子虚起了双眼,低声道:“果然不出楚爷所料,这伙人在锦天府不只一个窝子……给弟兄们传个话儿,别跟丢了!”

来人再次一抱拳:“是!”

……

寅时三刻。

城门开。

赶早进城贩卖山货、置办年货的乡民们,已经排起长龙,鱼贯入城。

城门口有兵丁盘查来往renliu货物,但并不是严格,大多只是草草翻看一下,就罢手了。

若是货物精贵,不愿让兵丁胡乱翻动,悄悄塞上十来个大钱,守门的兵丁也就放行了。

大离承平已久,许多严密的政策和律令,传达到下边就成了敷衍上官的样子工作,偷懒是人类的天性嘛!

卯时三刻,天色已经亮起了来。

进城的长龙,已经消失了。

出城的商客,渐渐多了起来。

换上了一身儿褐色金钱缎子衫,下颚还贴了几缕胡须作行商打扮的百胜道人,押送这一条车队兴至南城门前。

“止步!”

两个守门的兵丁横起长qiang,挡住城门洞子。

一个盔甲不整,睡眼朦胧的大胡子守将打着哈欠走到车队前,懒洋洋的问道:“车上拉的是什么?”

百胜道人小跑着赶到车队最前方,满脸堆笑的连连拱手道:“将军,俺们拉的是青花街老陈记的烧刀子,和牛羊市场老牛家的腊肉!”

他一边说,一边主动掀开牛车上盖着的油布给大胡子守将检查。

油布下,的确是一个个封着的泥封的酒坛子,和一条条木柴似的腊肉。

大胡子守将看都没看他一眼,随手取下一坛,排开泥封,浓烈的酒香就扑面而来。

他提起酒坛子灌了一口,舒爽的“啊”了一声,咂着嘴儿赞叹道:“够劲儿!”

喝了酒后,他才用眼角撇了百胜道人一眼,不阴不阳的问道:“可有行商文书?”

“有有有,有行商文书的!”

百胜道人作势在怀里取出文书,拢在袖子里递过去的,却是一个钱袋。

大胡子守将暗中捏了捏,碎银角子的特殊手感,让他的脸色一下子就缓和了下来,“哈哈”笑道:“既有行商文书,那就出城吧,你们这些做行商的,起早贪黑也不容易!”

百胜道人连连拱手:“将军护佑俺们锦天府的老百姓,整日风吹日晒才不容易!”

“哈哈哈……”

这话大胡子守将爱听,拍着百胜道人的肩头,转身朝守门的兵丁一挥手:“放行!”

“喏!”

两名守门的兵丁收回挡住大门的长qiang,转身盘查过往的其他商客去了。

白胜道人转身,拉长了嗓音高喊道:“起!”

“驾!”

乔装成车夫的悍匪们当即挥舞着鞭子,驱赶着牛车往城门洞子里行去。

出了城,一路向西,经过几次岔道儿后,马道上的行人渐渐的就少了。

悍匪们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松懈了下来,好些人忍不住挫去了面上的泥垢,露出显眼的黥面来。

百胜道人悠然的坐在马车上,也没管他们,都到城外了,已经安全了。

但他们刚行出十余里路,就听到身后的马道上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百胜道人一回头,就见到一流烟尘笔直的朝这边奔来。

他连忙站到起来,踮起脚尖遥望了一眼,隐隐约约的见到了一抹皂色,心下顿时猛地一沉,头也不回的放声大喊道:“接战!”

一时之间,他想不出是哪里走漏了风声,但这并不妨碍他,判断出这一伙官兵是朝自己来的。

话音落下,一干在锦天府内早就憋心烦的悍匪们登时就如同脱了缰的野马,从车底下的抽出刀斧,怪叫着就朝追上来的那一溜烟尘迎上去。

百胜道人站在马车上注视着那一溜烟尘。

从那一溜烟尘中,他可以判断出,追来的官兵不会超过百人,他们能应付。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108章 要不起(一更)

天亮了。

骡子溜溜达达的跨进张府。

守门卫士见了他,也没有让他止步入内禀报的意思,笑嘻嘻的招手道:“骡子哥,早啊!”

骡子也笑着点头:“早,熊哥呢?”

“刚看到他好像给楚爷端早饭去了。”

“哦,楚爷起身了么?”

“嗨,楚爷你还不知道么,无论天晴雨雪,每日都是辰时起身,雷打不动!”

“也是……那成,你继续待着吧,我有点事儿找楚爷禀报!”

“去吧!”

骡子走进张府,院儿里打闹的孩童们见他了主动问候,府里洒扫的下人们见了他主动行礼。

就跟回了自己家一样。

骡子熟门熟路的穿过前院儿,走入后院张楚的卧房内。

一进门,就见身着一袭雪白便服、散着一头乌黑长发的张楚坐在餐桌,慢悠悠的喝着茶。

张楚见了骡子,也笑着招手道:“来的正好,今天家里蒸了包子,待会吃几个!”

“好嘞!”

骡子应了一声,坐到餐桌旁,一点都不见外的翻起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嗯,好茶!”

“你倒是识货!”

张楚笑道:“这是张猛送来的苏南州陈年普洱,一两值好几两银子。”

“哈哈。”

骡子也笑:“这您可就说错了,属下哪识得什么好茶,只不过估摸着能入得您口的茶叶,怎么着也不会差!”

张楚哑然,“小聪明!”

骡子贱贱的笑了笑,放下茶杯低声道:“楚爷,事儿办妥了!”

“哦?”

张楚神色微微一动,轻声道:“没真把百胜道人押回来吧?”

骡子:“属下知道分寸!”

“那就好!”

张楚点了点头,继续喝茶。

不一会儿,大熊就一手端着尖尖一筲箕包子,一手端着一大钵稀粥进来了,身后还跟了个小尾巴。

“骡子来了啊。”

“熊哥,幼娘!”

张楚一听后边两个字儿,不由的一挑剑眉,放下茶杯望向大熊身后。

就见到穿了一身儿漂亮的粉色襦裙,外边加了一个明黄色小马甲的李幼娘,跟在大熊身后,用托盘端着碗筷和几叠小菜进来了。

“幼娘啊,不是让你没事儿不要往我房里钻么,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老往我一个男儿家的房里钻,传出去,你以后还怎么嫁人?”

“哼!”

李幼娘朝张楚翻了个白眼球,将手里的托盘“啪”的一声拍到桌上,叉着小腰凶巴巴的说:“是干娘让俺来的,你有本事凶干娘去!”

张楚回了她一个白眼,继续喝茶。

见张楚不理她,李幼娘也拉不下脸继续赖在他房里,只能瞪了他一眼,转身气鼓鼓的出去了。

待她走后,张楚才摸了摸鼻子,郁闷的说:“真不愧是两兄妹,这性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大熊吃吃地笑着。

骡子小心翼翼的说:“楚爷啊,您说这小丫头片子是不是动春心了啊?”

别人看不出来,他们这些经常跟着张楚进出张府的亲随还能看不出来?

这个时代的来百姓普遍成家比较早,十三四岁就成亲的比比皆是,很多人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就已经背上了自己的孩子。

李幼娘今年十三岁,若是生在穷人家里,父母已经在张罗着找媒人相亲了。

张楚瞪了骡子一眼,抓起一个包子塞到他手里:“吃你的吧,这么大包子还堵不上你的臭嘴!”

开玩笑!

三年起步,最高死刑啊老铁!

他又不是萝莉控!

再说,一对a,他也真要不起。

大熊憋着笑,盛了一碗送到他面前。

张楚拿起汤匙吃了两口,似乎似乎是觉得老脸有些挂不住,连忙岔开话题:“大熊,吃完派个弟兄去找余二,让他去找出面购买粮食的那些商家,叫他们去郡衙报官,就说他们储备的粮食被盗了。”

大熊点头应了一声。

骡子咽下嘴里的包子,凝重的低声道:“楚爷,这么做,会不会让官府查到咱们头上?”

勾结匪人,可不是个小罪名。

“出了事儿,官府肯定会追查粮食的来路,我们不主动去报官,他们才有可能会追查到咱们头上!”

张楚欣赏的看了骡子一眼。

他手下的这些心腹里,只有骡子是个肯动脑筋的,其他人,都是他吩咐什么他们做什么,从来不肯思考,他为什么要这么吩咐。

“报了个官,他们对上边有了交代,也就罢手了……对了,你们两个叮嘱一下那些知道百花道人这个人的弟兄们,让他们口风紧一点,一定不要出去乱说。”

二人同时点了点头,他们知道轻重。

……

锦天府城外十余里的马道上。

官兵已经溃败了,丢盔弃甲的往锦天府逃窜。

但以百胜道人为首的九狼山悍匪们也不好过。

他们是悍不畏死,可他们总不共也不到四十号人,而追上来的官兵,有将近一百号人。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就扔下了十几具尸体,还活着的人,也是个个带伤。

这让自诩拼的是脑子不流血的百胜道人面色铁青,额头上一根青筋狂跳。

这会儿他已经猜到是哪个环节走漏风声了。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等到他们出了锦天府才出事。

还卡着他们的人手,看人下菜。

他们在锦天府内接触的人当中,除了张楚,他想不出第二个有这种手段和能量的人。

“好!”

“好一个‘仇不隔夜’张血虎!”

他气的瑟瑟发抖,心头也有一种智商被人按在地上摩擦了一百遍的耻辱感。

他是算计了张楚。

顾雄送到他手中的刀谱,其实有两本。

一本没后患的大路货。

一本天刀门的天霜刀。

给张楚那一本,由他自己看着办。

他是恼怒张楚办事滴水不漏,他一点把柄都没抓到,还不肯见他,才把天霜刀给了张楚!

但他没料到,张楚竟然反手就回敬了他一把!

真是半点都不带迟疑的!

偏生张楚这一巴掌,抽得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把张楚勾结他们的事情,捅给官府?

这断的是他们自己的后路,还不一定搞得死张楚!

派人进城西,杀了张楚?

去少了是给张楚送菜!

去多了是给官府送菜!

他总不能请顾雄亲自进锦天府杀张楚吧?

而且这事儿若是传到江湖上,也是他们九狼山不地道先坑了张楚,会引起其他江湖中人不齿!

百胜道人越想心头越气,最后竟然憋屈得一口老血喷出来,昏死在马车上。

“军师?军师?”

“不好啦,军师吐血晕过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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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过年了(第二更)

院子里的雪还没融化。

大熊与李狗子二人光着膀子,站在梅花桩上练桩功。

着一身修长白衣的张楚站在积雪里,腰板挺得如同长枪一般,双手持刀,闭目静默。

待到心中杂念排除得差不多了,他才缓缓岔开双腿,挥刀演练《天霜刀》。

就只见他身形时而向前、时而后退。

刀随人走,横扫、竖斩、斜劈、上撩。

一式式,或疾或徐、或轻或重,或攻或守,不断变化。

组成一套极为潇洒、飘逸的刀法。

“霜冷长河!”

五式过后,他轻喝一声,侧身翻转,手中的横刀宛如长鞭般,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一刀斩下。

刀锋切入积雪中。

两个弹指后,刀锋前一尺外,突然响起一声放暗哑的闷响,平整的积雪突然炸开了一个拳头大的小坑。

霜冷长河,是《天霜刀》六大杀招中的第一招,讲究一个“长”字儿,劲力要透刀而出,宛如刀身再涨数寸。

看似普通寻常。

实则杀机凌冽。

若是有不识得此招的对手,妄图以兵刃招架这一招,立刻就会被透刀而出的劲力所伤!

张楚收刀,蹲到那个小坑前仔细打量了几眼,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他想了想,随手招来一个卫士:“去伙房取一小节柴火出来!”

卫士领命,快步走入厨房,不多时,就抱了一捆柴火返回。

张楚从中挑了一根胳膊粗的圆木,将其放在雪地里,挥刀演练天霜刀法。

“霜冷长河!”

他再次一跃而起,侧翻着对准那一节圆木,一刀斩下,刀锋堪堪落在了圆木前数寸的位置。

别小看了这几寸的把握,一个刀客的基本功,往往就在方寸之间。

“啪。”

圆木跳起数寸高,歪到一边。

张楚捡起圆木细看,就见到圆木低端有着一道刀砍般的印子,但极浅,深不到一寸!

这种程度的劲力打到人的身上,顶多是个轻伤。

他黑着脸一言不发的将圆木放回雪地上,继续演练起《天霜刀》。

“霜冷长河!”

“霜冷长河!!”

“霜冷长河!!!”

“我qnmlgb,霜冷长河,给老子破!!!!”

圆木依然完整的飞了出去,就像是在嘲笑张楚一样。

侍立在一旁的一个卫士见状,“很有眼力劲儿”的小跑着去把圆木捡回来,重新摆到雪地上。

张楚的脸色更黑了!

你丫是在嘲讽老子对吧?

……

时间一晃就到了大年三十儿。

这一天,张楚是忙得飞起。

黑虎堂内,团拜会、年终奖、年货礼物……哪怕已经穷得快借钱过年,张楚都一样没拉下。

几个心腹大哥手下那些有了小崽子的弟兄们,他还暗地里包了压岁钱红包发到他们手上。

黑虎堂外,总舵的帮主侯君棠、副帮主柳乾坤、四大长老,他师傅梁无锋,以及秦振纲、郑屠户这些人,他都精心挑选了礼物,派卫队的弟兄送过去。

该有的程序和礼节,他都尽力做到了尽善尽美。

除夕夜,张楚在家门外的长街上大摆宴席,一次性宴请了堂口里所有弟兄赴宴。

席开三十五桌。

共有近四百号人参加。

由从百味楼请来大师傅掌勺,蒸、炸、炒、煮,花样齐出。

郑屠户送来的两头整猪,一顿就被家伙给造了。

至于酒,十斤装的青花街老陈记烧刀子,张楚一次性拉来了一百坛,浓烈的酒香,飘遍了整个梧桐里。

张楚当然是这场酒席的主角儿。

哪怕明知道他的酒量好到骇人,黑虎堂的帮众们依然争先恐后的来向他敬酒。

张楚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出儿,从中午开始就留着肚子,到了晚上,来多少他喝多少。

后来,据参加宴会的余二等人统计,一百坛子烧刀子,张楚一个人至少喝了十分之一。

但结果,照旧是酒席上喝倒一片,张楚却依然是面不改色,连茅厕都没去几趟。

很多帮众都大感惊奇,不住的打量他,暗道那么多酒,自家堂主喝到哪儿去了?

晚宴从天黑前开始。

天黑后打起火把继续喝。

直到月上中天,三四百号黑虎堂帮众才酒足饭饱的三三两两的散去。

这一夜,张楚罕见都没有练桩功。

和老娘一起围着炭盆守岁,闲聊到了天亮。

期间张氏旧事重提,又说到了娶妻一事。

而且她这一次,明显是有备而来,直接点到了那一家、那一户的大姑娘。

张楚也是直到这一晚才知道,原来老娘暗地里给自己相亲的大业,一直都没停止过。

她老人家一口气给张楚介绍了七八个黄花儿大闺女,张楚只见过一个。

牛羊市场刘屠户的女儿,听说还是郑屠户他老婆帮她老人家张罗的。

他听着自家老娘说着什么“屁大,好生养”之类的话语,脑海里不由的浮现起那位胳膊上能跑马、拳头上能站人,体重少说也是一百五十斤往上的铁血真汉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娘啊,您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年纪吧?

……

在炭盆的余烬中,大离启明十四年落下帷幕。

张楚也渡过了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除夕夜。

……

大离启明十五年,大年初一。

立春,晴。

这一日,家家户户都会走出门来,贴桃符、祭灶王、走亲戚。

张楚用了早饭后,就在血衣队的簇拥下,逃也似的出门了。

马车直奔总舵。

一下车,一大群总舵的直属帮众围了上来,嘻嘻哈哈的给他作揖道:“张堂主,新年大发利市!”

“张堂主,新年一帆风顺!”

“张堂主……”

“你们这些小鬼儿,鸡脚杆都想刮这一层油下来是吧?”

张楚笑骂着,朝侍立在一旁的大熊伸出手。

大熊从怀中摸出一叠红包塞进张楚掌中。

每个红包里,都装着指甲盖那么大的一角银子,可以兑换五十个大钱。

不多,也不少,用来做红包,却也足够豪气了。

张楚将红包分发到围着他的帮众们手中,然后才从人群中脱身,走进总舵。

总舵大堂内的人很齐。

侯君棠、柳乾坤、侯子正、赵四海、铁鹰、刘五六位高层大佬悉数在场,想来是在等他们这些分舵的堂主前来拜年。

张楚大步走进堂内,对着侯君棠作了一揖,现学现卖道:“帮主,拜年了,新年大发利市、一帆风顺!”

说完,他就很不要脸的朝侯君棠摊开了手掌。

侯君棠哭笑不得看了看他的手掌,道:“你好歹也是一堂堂主,怎么也好意思跟底下的弟兄们一样没脸没皮?”

张楚理直气壮的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底下的弟兄们向属下讨利市钱理所应当,属下找您讨利市钱自然也理所应当!”

坐在一旁的刘五见状笑道:“哈哈哈,四哥,我早说了这小子肯定不好打发吧?”

赵四海点着头笑道:“不愧是黑虎堂出来的!”

“哟!”

刘五一挑眉毛,佯怒道:“四哥你这话啥意思?看不起我们黑虎堂咋的?”

赵四海“哈哈”大笑道:“没啥意思,就是说你们黑虎堂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这个第一任黑虎堂堂主就没脸没皮,后边的堂主们当然也就有样学样了!”

“哈哈哈……”

堂内的一众高层大佬闻言,同时放声大笑。

刘五和张楚也不恼,因为他们的笑声,没啥恶意。

张楚执着的摊开手,等着侯君棠给利市钱。

侯君棠苦笑了一会儿,伸手从腰间解下玉佩,放到张楚的掌心:“我身外长物,也就这块玉佩还值点钱,你要瞧得上眼,就拿走吧!”

张楚看了看手心里的玉佩,嫌弃的还给他:“帮主,这么贵重的东西您还是自己留着吧,有没有什么多余的武功秘籍之类,有的话,赏属下个十本八门就行了!”

“哈哈哈!”

大堂内的笑声顿时更加大声了。

刘五笑着呵斥道:“小子,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还十本八本?你当这是街边卖的野菜窝头么?”

“不过话说,老大你手里应该还有一本《金衣功》没人学吧?这小子年轻,血气正是上升的时候,或许可以给他试试!”

张楚转身就给刘五比了一根大拇指,暗道昨天那根价值百两的老山参没白送!

他昨天给总舵的所有高层大佬都送了礼物,但当然不可能一视同仁,得讲究一个亲疏有别。

刘五的礼物,无疑是他送给高层大佬们的礼物中,最贵重的。

他还的是前番私自攻打兄弟会、斧头帮一事后,刘五在总舵帮他说情、免于惩罚的人情。

没想到今日还有这一出儿!

果真是好人有好报,得道者多助啊!

侯君棠没好气儿的瞪了刘五一眼,呵斥道:“老四说得还真没错,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成天闲着没事儿干,就惦记我那点私货了对吧?”

“哈哈哈……”

堂内的众多高层又一齐大笑道。

这老哥几个,没了地盘、利益的牵绊后,结义兄弟的情份倒是比以前浓多了。

换以前,刘五可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跟侯君棠说话。

侯君棠看着张楚,沉吟了几息,道:“也罢,反正那本《金衣功》留在我手里也只有压箱底的命,你想要,就拿去吧!”

说着,他偏过头,对侍立在一旁的近身低语了几句。

张楚大喜,连忙一揖到底,高声道:“谢帮主赏!”

侯君棠黑着脸,权当没看见。

张楚自己起身,目光转向柳乾坤。

柳乾坤吓了一大跳,瞬间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避开了张楚的正面,唯恐他给自己作揖,急声道:“你小子别看我,我手里可没什么武功秘籍!”

张楚撇了撇嘴,目光又看向这侯子正。

侯子正反瞪了一眼。

张楚遗憾的看向铁鹰。

铁鹰扬起自己的铁爪手套,干脆利落的说:“我的爪功,你不合适。”

张楚点头,继续转向赵四海。

赵四海大方的一拍手,“我的《大摔碑手》你要有兴趣,尽管拿去!”

张楚又遗憾的摇了摇头。

武学之道,在精不在多,他精力有限,能把刀学精就很知足了。

他再转头,看向刘五。

刘五跟他大眼瞪小眼:“你瞅啥?”

张楚本能的一句“瞅你咋地”都涌到喉咙了,又生生咽了回去。

这是友军,不能薅羊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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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金衣功(三更)

张楚喜形于色的怀揣着放的木匣子从总舵出来,心道果然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啊!

他只是抱着有枣儿没枣儿先打它三杆子的想法,没想到竟然打下来这么大一个金元宝!

他登上马车,高喊道:“大熊,去牛羊市场、梁宅!”

大熊:“是,楚爷!”

……

“吱呀。”

梁宅的老仆人福伯一拉开大门,就见到张楚喜气洋洋的站在门外。

“福伯,新年身体康泰、一帆风顺啊!”

福伯见了他也是眉开眼笑,“快进来吧,老爷方才还念叨您怎么还没过来呢!”

张楚笑着说道:“哈哈,我刚先去了一趟青龙帮总舵,没办法,还要在那个庙里当和尚呢,得先敬一敬庙里的菩萨们。”

福伯点头,表示理解:“人之常情,快进来吧楚少爷,老爷还在等您呢!”

“哎!”

张楚跨入大门,见府内一如既往的冷清,不由的问道:“怎么,这大过年的,师傅的子女们都没回家陪陪师傅?”

福伯点了点头,含含糊糊的说道:“少爷和小姐不太方便回来。”

张楚心思一转,很快就反应过来,心道这恐怕还是小老头那一身人死都了不了账的江湖恩怨给闹的。

思及此处,他不由的叹了一口。

混江湖、混江湖,混到头儿来,连儿女都不敢见,这是何苦来哉哟!

走到厅堂门前,他停下脚步,收拾了一下表情,再度堆起一脸喜气洋洋的笑容跨了进去,远远的就高喊道:“师傅师傅,拜年啦,新年一帆风顺、无病无灾、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能给我找个师娘就更好了!”

坐在厅堂上首的梁无锋听到他的声音,眼神闪过几丝欣喜,但面上仍是一副平平淡淡的模样,“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张楚今天能来,他是真的很高兴。

人老了,总是盼望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的。

每逢佳节倍思亲嘛。

张楚撇了撇嘴,叫屈道:“嗨,师傅,您自己说,您除了那些不肯教弟子的武功,您还有什么值得弟子图谋的?”

梁无锋想了想,还真是这个理儿,心头暗暗愧疚,面上却是依然毫不示弱的瞪了他一眼:“就你怪话多!”

人心都是肉长的。

张楚拿他当自家长辈孝敬。

他自然也拿张楚当自家子侄对待。

他明白张楚如今的处境。

可他却不能教张楚更多,逼得张楚不得不冒险去勾结山贼。

仔细一想,是有些愧对张楚。

张楚“嘿嘿”的笑了两声,末了突然想起过来的目的,连忙从怀里掏出书卷呈给梁无锋,“师傅,这是弟子刚去总舵拜年,从我们帮主哪儿坑来的,您再帮弟子掌掌眼!”

梁无锋看了封皮一眼,训斥道:“你说你老大个人,成天没个正形,长者赐的就是长者赐的,什么坑来的,传出去,你让你们青龙帮的当家人们,怎么看你?”

“嗨,这不是当着您的面儿弟子才口嗨一下嘛!”

张楚得意洋洋的笑道:“弟子在外边的时候,可威风了,能一刀砍死的,绝不废话半个字,能一个字儿说清楚的,绝不说两个字儿,整个城西帮派界,谁不知道我‘仇不隔夜’张血虎的名头?”

有人说,只要父母尚在,活到八十岁也依然还是个孩子。

张楚面对梁无锋时,大抵就是这种心态。

有些话吧,他不方便跟他娘说,因为怕吓到他娘。

但当着梁无锋他却没什么顾忌,一来是因为小老头消息灵通,他不说小老头也知道,二是因为小老头这辈子见过的刀光剑影只怕多了去了,就他这点破事儿,放到小老头面前,估计也就是和家长里短一个级别的鸡毛蒜皮。

梁无锋懒得再说他,低下头,布满了皱纹和老人斑的干瘦手掌轻轻的抚摸着的封皮,苍老的面容上浮起淡淡的追忆之色。

张楚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失声道:“师傅,你不是要告诉弟子,这本功法也有后患罢?”

他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梁无锋缓缓的摇了摇头,低声道:“这倒不是,只是看到这本功法,为师想起了一位故人。”

张楚松了一口气,没后患就好。

然后转念一想,突然发现,有后患又怎样?

这本功法是侯君棠给他的,青龙帮所有高层大佬都知道这事儿,即使有后患那也是先找侯君棠的麻烦!

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的顶着,他怕个蛋啊?

梁无锋低头翻开,一边观阅,一边给张楚介绍这本功法:“为师曾跟你说过,九流练肌、八流练髓、七流练内腑,你还记得吧?”

张楚点头:“弟子记得。”

“无论是练肌、练髓,还是练内腑,都可以如武道筑基打熬筋骨一般,用笨办法,运转血气一点一点的蕴养。”

“但为师没告诉过你,这三流,其实都有可以增幅炼体熬力成果的功法。”

“这本,就是九流练肌的功法!”

“修炼此功法,对血气的要求极高,非天资出众者,不可强修,否则,轻则耽误精进速度,盘桓九流迟迟无法入八流,重则血气下滑,跌出九流……你天生血气异常,倒是很适合修行此功法的条件!”

张楚心下狂喜,暗道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可以发挥他饭桶流金手指、甩开同阶武者、走上同阶无敌道路,进而雄霸一方的外挂型功法么?

梁无锋没跟他提还有这种功法,张楚并不感到意外,个中原因他能猜到,无外乎小老头手里没有这种功法,和有也不能教他这两个原因。

无论是那个原因,他都能理解梁无锋。

小老头有小老头的苦衷。

“师傅,您说修行这类功夫,有增幅炼体熬力成果的奇效,那这本练成后,会有什么奇效?”

梁无锋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身如金甲罩体,非名刀名剑不可伤!”

张楚瞪大了双眼,失声道:“卧槽,这么牛?”

“别高兴得太早!”

梁无锋最见不得他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忍不住就泼他冷水:“即使你能将此功练至大成,也只能称雄九流,八流力士已可用暗劲伤人,一拳打在你身上,表皮不损分毫,内腑却糜烂如泥,任你身如金甲罩体,也没多大用处!”

张楚愣了愣,随即醒悟过来,这门的功效的确是没他想象中的那么大,但光是“非名刀名剑”不可伤这一点,其实就已经足够强悍了!

有此功傍身,至少他力竭之前,不再惧怕人海战术!

反正他不愁没血气练功,完全不怕耽搁精进。

他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又想到了一点,问道:“师傅,您刚才说,下三品都有可以增幅炼体熬力成果的功法,九品有,那八品和七品是不是也有对应的功法?”

梁无锋点头,回道:“有的,八流有、,七流有、……但这些功法,都是有高门大阀不外传的看家功法,鲜少有流落江湖的,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说到最后,小老头还是忍不住的打击了张楚一把。

张楚却一点都不泄气。

办法总比困难多。

不外传?

他还不能去偷、不能去抢么?

偷不到、抢不过,拿钱砸也是可行的啊!

这天底下,有不爱钱的人么?

或许有,但不可能整个门派的人全都不爱钱吧?

若是连做人最基本的欲望都没有,那还练个鸡毛武,找个清净地儿隐居,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岂不更好?

梁无锋一见他这幅表情就觉得脑仁疼。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个徒儿的骨子里始终缺乏对江湖最起码的敬畏,就好像在他的眼里,这天下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他也不知道张楚身上这骨子虎劲儿是好是坏,只是隐隐的预感到,自己这个徒儿迟早有一天会在江湖撞一个头破血流。

他很想劝张楚。

可话到嘴,他又一次咽了回去。

他也年轻过。

他也踌躇满志过。

他知道,有些道理,旁人说得再多也都是没用。

必须要自己亲自去撞上满头青包、亲自去走上个十里八里的弯路,才知道锅儿是铁造的。

他在心里低叹了一声,不再多言,认真翻看手里的。

一炷香后,他翻阅完了整本金衣功,将其递给张楚:“没问题,你可以放心修行。”

这话说得,比上次检查时有底气多了。

张楚接过,奇怪的问道:“师傅,您以前是不是看过这本功法?”

梁无锋略一迟疑,还是点头道:“为师是见过。”

见张楚还想再问,他连忙一摆手道:“你好好修行这门,有什么不懂的,尽可来问为师,待你将此功修至大成后,为师再送你一份重礼!”

张楚一听,很感兴趣的问道:“啥重礼啊???还是??”

梁无锋不答,只是说道:“待你将修至大成后,为师自然会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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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心地善良?

张楚陪梁无锋吃过午饭后,才坐着马车回家。

坐在马车上,张楚借着从车窗外投进来的光线,美滋滋的翻开《金衣功》看了起来。

但没看几页,他的脸色忽然就黑了下去,暗骂道:“难怪都知道这门功法摆在侯君棠手里,却没人修炼,就这种自虐功法,谁练谁傻叉!”

《金衣功》的修炼法门,很疼!

他光是看了看总纲都全身直冒鸡皮疙瘩!

他现在才反应过,难怪刘五提及这门功法的时候,总舵的那些高层大佬都只是笑,没一个出来阻拦的!

合着他们早就知道这门功法是怎么一回事儿!

那群老帮菜当时只怕都在偷着乐吧?

“太年轻啊!”

张楚痛心疾首的拍着大腿,“终究还是太年轻啊,便宜没好货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想到!”

他不想当傻叉。

但又舍不得梁无锋所说的“非名刀名剑,不可伤”的保命神技!

马车平稳的一路向西。

他犹豫了一路,直到快到家了,才狠狠的一拍大腿,嘬着牙花子发狠道:“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练就练,怕个鸡毛!”

“等老子神功大成、刀枪不入,羡慕死你们这些没安好心的老帮菜!”

和保命相比,吃点苦头算得了什么?

不过哪怕是决定了练,要必须要等到过完年再练……总不能大过年的,把自己整得血糊糊的吧?

想到这里,张楚又不由的低叹了一口气,把头伸出车窗喊道:“大熊!”

大熊凑到车窗边,“楚爷。”

张楚有气无力的说:“过两日,派个弟兄出去,买能装满一个洗澡桶那么多的铁砂丸回来……有多小卖多小,有黄豆大小的最好!”

大熊闻言不由的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脸色不太好看,就把心头的疑惑给按了回去,点头道:“好的楚爷,等城里的铁匠铺子开业了属下就亲自去办。”

张楚点了点头,长吁短叹的把脑袋缩回了车窗里。

……

“楚爷!”

“楚爷!”

张楚一回到家,就见到张氏牵着府里的一帮孩子从大门里走出来,一帮半大孩子见了他,都雀跃的主动向他打招呼。

他这些时日在家的时间多了,和这些孩子的关系比刚开始那会儿亲近多了。

张楚笑着冲他们招了招手,好奇的问老娘:“娘,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张氏捋着耳边的鬓发,温和的笑道:“伢子们想去牛羊市场逛庙会,我不放心他们,和他们一起去逛逛。”

“庙会?”

张楚疑惑的扭头看大熊。

大熊小声的给他解释道:“楚爷,从正月初一到十五元宵,城里到处都有庙会,十五那天,晚上还会有灯会!”

张楚:“那我们梧桐里怎么没有?”

大熊不好意思的看了看他,一句“梧桐里太穷,办不起庙会”梗着喉咙,不敢说出来。

张楚随即就醒悟过来,笑道:“娘,我陪你们一起去逛逛吧!”

张氏点了点头,“好啊!”

张楚一挥手:“大熊,带上十个弟兄跟我走,其余兄弟看家!”

“是!”

血衣队抱拳领命,三十人整齐划一的动作,让张府里的这些孩子都看呆了了。

一行人步行慢悠悠的往牛羊市场行去。

沿途的住户见了张楚,纷纷喜气洋洋的上前主动给他鞠躬拜年,对张氏也是一口一个老夫人,吉利话就跟放鞭炮一样不带喘气的往外蹦。

张楚也不拿大,见了谁都点头回礼。

“楚儿啊,街坊们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

对梧桐里的变化,张氏感触很深。

张楚弯腰将三个大钱塞进路边的一个孩子手里,起身笑道:“是好了很多。”

这种感触他也有,只是没张氏那么强烈。

他刚穿越过来那会儿,梧桐里这些住户,没几个人的眼睛里能看到生气,好好的人,却都活得像是丧尸一样。

如今这些住户,虽然依然穷,依然有忍饥挨饿的时候,但至少他们的眼睛里,已经有了生气、有了对生活的希望。

他还是有些自豪的。

因为梧桐里的变化,都是他带来的。

“今年梧桐里的日子,还会更好过!”

他对张氏说道。

等他的规划完成后,梧桐里绝对能成为城西,不,是整个锦天府最热闹的地方……没有之一!

张氏轻轻的抚平他新衣裳肩头上皱褶,自豪的笑道:“娘相信你!”

她也知道,梧桐里的变化,从何而来。

母子俩相视一笑,一人牵起一个孩子,晃晃悠悠的继续往牛羊市场行去。

……

牛羊市场今天非常的热闹。

用人山人海来形容都丝毫不为过。

街道两边,挤满了卖小玩意和零嘴的贩摊。

有卖梳子、发钗的。

有卖烧饼、冻梨的。

还有卖风筝、年画儿的。

花花绿绿的,看着都喜庆。

而还算宽敞的街道上,完全看不到缝隙,人走进去,肩挨肩、脚跟脚,想要去哪儿去,必须得跟着人流一点一点的蠕动,别说跑,连大步走都办不到。

当然,张楚不用去和谁挤。

都不用血衣队开道。

他一走进街道,来往的行人见了他,都自动退到两旁,宁可撞倒在街边,也不愿挨他一个衣角,连锁反应之下,他周围不一会就出现了一片空地。

那种避之不及的感觉,就,就好像他身上有屎一样!

在牛羊市场这一片讨生活的人,谁不认得他张楚,谁不知道他是黑虎堂堂主?

哪怕他的名声在这一片还不算不错,正经的良家子也不没几个愿意他和产生任何的联系。

张楚停住脚步,很尴尬的站在原地,继续往前走也不是,往后退也不是。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不喜欢欺负普通人。

他喜欢欺负装逼犯!

他站在原地四下望了一眼,忽然望见杂碎汤摊子那边有热气儿,略微一抽动鼻子,还能嗅到熟悉的麻辣香味儿。

他如蒙大赦,连忙对张氏说道:“娘,我去杂碎汤摊子那边看看,您带着孩子们继续逛,回去的时候叫我一声!”

张氏心疼的看着儿子,好脾气如她,这会儿竟都有些恼怒。

我儿子怎么着你们了?

你们要这样避着他?

他是杀人了还是放火?

但好脾气如她,再气也无法向这些路人发火,只能心疼的推了儿子一把:“去吧……不用和这些眼窝子浅的人置气,他们不了解你,娘了解,你的心地一直都是最善良的。”

这话说得,张楚都诧异的看她一眼。

我杀人,我放火,我是帮派大哥,但我心地善良?

娘啊,您是不是对儿子有什么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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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时过境迁

“老板,再来一碗红汤杂碎……多放点葱花儿!”

“好嘞,客官稍等!”

杂碎汤摊子的生意非常好,摊子里叫杂碎汤的声音此起彼伏。

摊子外,等位子的食客里三层、外三层的把一个摊子围的是水泄不通。

一个个都抻着脖子眼巴巴的望着里边,连张楚走到他们身后后,都没人发现他。

果然,无论在那个世界,吃货对美食的执着都是一成不变的。

张楚站在这儿摊子外边,仰头看着摊子上悬挂的“张记杂碎汤”招牌,心头忽然有些感慨。

这家杂碎汤摊子,可以说是他起家之地了。

想当初,他刚穿越过来那会儿,身无长物、家徒四壁、嗷嗷待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老娘还病重待医,怎一个惨字儿了得!

简直就把广大穿越者前辈们的脸面,都丢出银河系外了!

后来百般无奈之下,毛遂自荐入了黑虎堂。

然后就有了这家摊子……

如今他手下的几百号弟兄、二十多条街的地盘,都可以说是从这一个小小的杂碎汤摊子做起来的。

他有日子没来过这家杂碎汤摊子了。

但他看得出来,余二经营这家杂碎汤摊子是用了心的。

他当初交给余二时,这个摊子总共也就三四十平米,只能摆得下四张桌子。

如今余二把左右两边右两边的摊子都盘了下来,打通后,连成了一体,里面一共摆了十多张桌子。

就这个规模,已经不能再算是路边摊了,得算是正儿八经的杂碎店了。

他跟随着摊子外的renliu,一点一点的往前挪。

后边围上来的食客被血衣队的弟兄挡住了,看不见他。

前边的食客又只顾着盯着里面看。

他竟然就这样一直挪到了卖杂碎汤的案板前。

“老板,来六碗红汤杂碎。”

五个血衣队弟兄跟着他老娘逛庙会去了,大熊领着四个弟兄跟着他。

掌勺的是余二手下的一个小弟,听了张楚的声音觉得耳熟,抬眼一看,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勺子都掉了。

张楚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落下的大勺,笑着还回去:“吃饭的家伙,可丢不得!”

“堂,堂主!”

这个小弟突然看到张楚,没有心理准备,紧张得说话都磕巴。

张楚够起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的说:“别紧张,给我舀杂碎汤!”

“哎!”

这个小弟缓过来了,麻利的从案板上抓起一个干净的土碗,就要从大铁锅里给张楚舀杂碎汤。

但大勺刚舀起杂碎汤要倒进碗里,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扔了勺子,转身拿起土碗就冲进摊子里。

张楚:???

倒是大熊猜到了,笑呵呵的说:“您等会儿吧,给您洗碗去了!”

不一会儿,那个弟兄一手拿着水淋淋的土碗,另一只手拿着一条没使用过的干劲抹布,边擦边往外赶,人还未到,就连声道:“让您久等了!让您久等了!”

还真是给他洗碗去了。

张楚笑道:“不急,慢慢来,我过了午的!”

管中窥全豹。

他有轻微洁癖这事儿,连他老娘都不是太清楚,只有给他当过近身的几个心腹才知道,如李狗子、余二、大熊、骡子。

这个小弟能知道这事儿,只能是余二告诉他的。

连他这点小习惯余二都告诉了他手下的弟兄,足见余二平日里没少跟手下的弟兄说他的好话。

“堂主,您先进去坐,小的给您送进去。”

“不用,你忙你的吧,给我,我自己端进去了就行了,对了,怎么没见你大哥?”

“二爷刚还在这儿呢,这会儿兴许是到其他摊子巡视去了……您稍坐一会儿,小的马上就去把二爷找回来。”

“不用找他,你忙你的吧!”

“哎,里边已经给您安排好了位子,您进去坐。”

听到这儿,张楚不由的笑道:“这儿我比你熟。”

……

一碗红汤杂碎张楚还没吃完,余二已经闻迅赶了回来。

他跑得一脑门都是汗,前脚刚刚跨进摊子,就远远的抱拳道:“堂主见谅,属下来迟了。”

张楚放下竹签子,笑道:“不都说了不用找你过来么,你怎么还是过来了?”

余二走过来,陪着笑脸道:“嗨,底下的兄弟们觉着您亲自过来,肯定是有要事寻属下,不通知属下怕担待不起这个责任。”

一个血衣卫的弟兄起身,把位子让给余二。

余二跟他客气了一番,最终还是坐了张楚对面。

他的坐姿很正,双手没放到桌上,而是平放在双腿上,腰板也挺得笔直,似乎随时准备听候张楚的差遣,去做什么事。

他很拘谨,越来越拘谨,张楚都记不起,上一次私下和他大碗酒、大块肉的吹牛比,是什么时候了。

看着一个当初还为自己挡过刀子的亲近兄弟,如今当着自己的面儿却变成了这幅谨小慎微的模样,张楚心头有些不是滋味儿。

他有心说点什么,让余二不要这样拘谨,可蠕动了一下嘴皮子,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余二不是李狗子。

李狗子加入黑虎堂不比他早多久。

而余二,是跟随刘五一起打江山的老人。

帮规、尊卑这些东西,对余二的影响,远比对李狗子的影响深。

不是他一两句话,就能消除的。

他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道:“老二呐,你最近生意咋样?”

余二连忙点头:“托您的洪福,一天比一天好,就像今儿,一天的流水,顶得上以往小半个月。”

张楚笑着点头道:“也是难为你了,大过年的不在家歇息,还出来开门做生意!”

“没有没有没有!”

余二摇头如拨浪鼓:“都是做顺手了的生意,属下有什么难为的,您每天操心堂口里的几百口子弟兄,才是真辛苦!”

张楚听了这话,心头更不是滋味了,想了想,又道:“先前波澜胡同的生意,我没交给你,心里不埋怨我吧?”

余二再次使劲儿摇头:“不埋怨不埋怨,波澜胡同的生意您交给谁,有您自己的考虑,属下鲁钝,不堪驱使,还能帮您守着这些看家生意,已经心满意足了!”

张楚这回不是心头不是个滋味儿了,而是全身都不得劲儿了。

他果然还是只服李狗子那副滚刀肉似的二皮脸。

他记得,他前世曾在一本书上看过一句话:就凭当初那点儿交情,老子就敢你在生命里放肆一辈子。

这踏马才是兄弟!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113章 无题

张氏领着一帮孩子,逛得很尽兴。

中间并没有发生什么富家子弟跳出来装逼,张楚前去打脸这么恶俗的事情。

一行人兴尽而归。

张楚一进家门,就见到堂口里的大佬们坐在他家的院子里,有说有笑的喝茶聊天,瓜果皮屑扔了一地,别提过热闹了。

平日里,未经张楚邀请,张府是不允许堂口的大佬踏进来的。

但过年嘛,大佬们打着拜年的旗号过来,守门的血衣队弟兄们也不好把他们都挡在门外,只能放他们进来。

见到张楚扶着张氏回来,众大佬连忙起身凑上来,笑容满面的作揖道:“老夫人,拜年啦。”

“祝您老人家身体康泰,寿比南山。”

“新年万事如意,我们堂主早日给您生几个大胖孙子……”

张氏局促双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了,慌乱的说:“哎,大家伙儿都起来吧,都起来吧,不用多礼……”

张楚冷眼看着这群夯货,问道:“怎么,空着手就过来拜年了?”

人群中,有人笑道:“哈哈哈,我们哪敢空着手过来蹭吃蹭喝啊,礼物都在厅堂里呢!”

张楚看了一眼话说的人。

是孙四儿。

李狗子的心腹。

他心头不由道了一声,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样的大哥,带什么样的小弟。

想到这里,他放眼在人群里扫了一圈,竟然没有看到李狗子的身影。

“李狗子呢?跑哪儿去了?”

“狗哥?刚才还在这儿呢!”

孙四儿似乎才意识到李狗子不在,晃动着脑袋四下张望,“狗哥!”

“哎,来啦!”

李狗子的声音从伙房那边传来。

张楚一听这声音传来的方向,心下叫暗道了一声不好,老鼠落米缸啦。

他连忙抬眼朝伙房看去。

果不其然,就见李狗子端着一个盛汤的海碗,从伙房那边儿钻了出来,一边快步往这边儿走,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饭菜。

张楚眼神儿好,还能看见这货的海碗里尖尖一堆的腊肉,一根儿青菜都找不到。

这货跑到人群前边,随手将碗筷塞进孙四儿手里,然后横起衣袖抹了抹油腻腻的嘴巴,转身“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张氏的面前,一头磕在地上。

“婶子,狗子给您老拜年啦,祝您无病无灾,活到一百岁,看楚爷的儿子,给您生曾孙儿!”

这一手骚操作,直接就把在场的大佬们看呆了。

妙啊!

不愧是能做副堂主的人,就这股子不要脸的劲儿,他们就望尘莫及啊!

张楚却没觉得这货是在拍他的马屁。

这就货吧,别说是磕一个头,就算是三拜九叩,他老娘都受得起!

他老娘可是拿这货当干儿子待的,这货和他妹出入这个家,就跟在他们自己家没什么两样,家里置办吃的、穿的、用的,啥都没忘了他们那一份儿。

面对李狗子,张氏也没了面对其他大哥时的局促,赶了两步,笑容满面的抚起李狗子:“好孩子,地上埋汰,起来吧!”

李狗子站起来,笑嘿嘿的说:“婶子,晚上吃啥?”

张楚看不过眼,上前一巴掌甩他后脑勺上,“哪儿学的烂习惯,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

李狗子挠着后脑勺撇了撇嘴,不搭理张楚。

张氏看不过眼,拉开张楚,嗔道:“要两口吃的有什么打紧的,狗子,跟婶子走,婶子中午就闷了两只鸡在锅里,这会儿应该已经酥了……”

李狗子“哎”了一声,跟个小孩儿一样,端上他的海碗,亦步亦趋的跟在张氏身后往伙房走,还不忘回头冲张楚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脸。

张楚:……

……

张楚打发了一群大佬继续喝茶吃瓜子儿等晚饭,准备回房换上一身便服。

结果他还没走进厅堂,张猛突然贼眉鼠眼的凑到他身边,低声的说道:“堂主,您回房看看,属下给您备了一份儿惊喜!”

张楚愣了愣,突然想起这厮现在的身份,脱口而出:“你丫不会整了个女塞我房里吧?”

“女哪配得上您的身份!”

张猛夸张的惊叹了一声,然后又压低了一声,“嘿嘿”的笑道:“是一对儿还未**的姐妹花儿,极品啊!”

张楚挑了挑眉毛,带着一脸男人都懂的笑容问道:“哪儿来的?不会是逼良为娼弄来的吧?”

“您立下的规矩,属下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犯啊!”

张猛夸张的叫了一声冤,然后小声说道:“是怡红楼的老鸨子花了大价钱买来的。”

“说来这姐妹俩也是命苦,小小年纪就被她们那短寿的爹妈,卖进了城西王家的府里做下人,偏生身子骨张开后出落得又好看,引起了王家那个老色鬼的觊觎……不过您放心,那老色鬼还没来得及下手,这姐妹俩就被王家的妒妇给卖到了怡红院儿来,好几个老鸨子给她们验过身子,绝对是没**的雏儿。”

张楚撇了他一眼,笑道:“这么好的极品?你怎么没自己留着?”

张猛淫、贱的笑道:“嗨,不胜腰力、不胜腰力!”

“哈哈!”

张楚大笑了一声,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儿办得漂亮,盛情了!”

昨夜他娘还在逼他娶妻生子,他正为这事儿发愁呢,张猛就送了这么一对儿极品过来,简直就是瞌睡遇上枕头。

张猛见他高兴,眉飞色舞的连连拱手:“您满意就好,您满意就好!”

张楚点头:“成,你去陪着大哥们聊天儿吧,我先回房去看看!”

“哎!”

张猛麻利儿的应了一声,又道:“您放心,这姐俩被怡红院的老鸨子们调教了有些时日了,绝对会伺候人……”

“滚蛋吧!”

张楚踢了他一脚,笑骂道。

“哎,哎,属下这就滚,这就滚!”

张猛挨了张楚一脚,不怒反喜,美滋滋儿的就滚出去了。

张楚站在厅堂前踌躇了一会儿,有心先去找老娘商量商量这事儿,又觉得心痒难耐,索性决定先去看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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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定亲(求订阅)

夏桃蜷缩在姐姐知秋的怀里,不安的望着房门。

知秋轻轻的拍打着妹妹的肩膀,眉眼间也有一抹化不开的忧色。

“姐姐,你说那位楚爷,是不是真像府里的姐姐们说的那样,生的青面獠牙,手臂比我们的腰还粗,一拳就能打得死牛?”

知秋伸出一根葱白的食指点了点她光洁的脑门,嗔道:“瞎说,哪有活人会长成那个样子?”

夏桃挣扎着从她的怀里抬起头来,睁大了萌萌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眸子中,荡漾着恐惧之色,“那黑虎堂的,不都是坏人么,楚爷是坏人们的老大,肯定就是最坏的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知秋捂住了嘴,急声道:“不能胡说……会挨打的。”

夏桃恹恹的缩回了姐姐的怀里,对自己的未来,深感忧虑。

知秋搂着妹妹,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背心,竭力想给她提供一点安全感,虽然她也知道,这是徒劳。

其实她又何尝不为未来感到忧虑,但她是姐姐,天生就该保护妹妹。

“姐姐,你说我们还会被卖掉么?”

“不会的,只要我们好好服侍楚爷,他就不会再卖掉我们了。”

“姐姐,我想府里的姐妹们了,春花、冬雪……”

“不要想了,夫人已经把我们卖掉了,回不去了……”

“啪嗒。”

门开了。

夏桃听到开门声,宛如受惊了的兔子一般,“嗖”的一声就把小脑袋全缩进了姐姐的怀里,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

知秋的眼神里也闪烁着恐惧的光芒,但她还是竭力鼓起勇气,护着怀里的妹妹。

张楚走进卧房,目光一扫,一张清秀的瓜子脸儿就映入眼前,他眼神一亮,心头暗道了一声“八十分”。

但他眼神随即就注意到两人瘦弱的身子,眉头又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你们今年多大了?”

他问道。

知秋看着他,一颗颤抖的心,慢慢的就放下了。

张楚住的是东厢房,此刻正值落日时分,他一开门,金红色阳光从他背后投进房中,映衬着他俊美冷硬面容,宛如从女儿家梦里走出来的如意郎君。

知秋的脸颊上不争气的浮起了两抹红晕。

夏桃察觉到姐姐的心跳加速,偷偷摸摸的扬起小半张脸去打量进来的人,却又被知秋给摁了回去。

“回楚爷的话,妾身与妹妹年方十八。”

她自称妾身,但语气很生疏,显然是刚学会的,还没对着人这样自称过。

“十八岁?”

张楚的眉头松开了,点着头道:“那你们这身子,可单薄了点。”

只要不是未成年就好。

不说“三年起步,最高死刑”这个梗,俩还没成年的妹子,他也下不去这手啊!

顿了顿,张楚侧起身子,朝姐妹俩招了招手道:“走吧,跟我去见见我娘,定个日子,正式进府!”

知秋心头猛地一跳,声音颤抖的失声道:“您准备给妾身和妹妹名分?”

这回,连夏桃都忍不住使劲儿从她怀里挣脱了出来,揉着萌萌的大眼睛去看张楚。

她们在大户人家待过。

很清楚有名分和没名分的区别。

简而言之,有名份,是人,能得到一个人该有的尊严。

没名分,就是牲口,是物件,旧了、坏了,随手就可以扔出去。

张猛送她们姐妹俩来的时候,就反反复复的叮嘱过她们,要好好伺候楚爷,不要奢求什么名分。

张楚见状,温和的笑道:“怎么,不想要?”

他对男女之事,不矫情,也不放肆。

送到嘴边的肉,只要下得去口,他就不会往外吐。

但该他负的责任,他也从来不会推脱。

这不是多不多情的问题,这是一个男人,应该具备的最起码的修养。

就好比这姐妹俩。

若只是露水情缘,他当不会傻到去提什么名分。

他又不是凯子。

但人家给他的既然是清白身子,他就该给人家清白身子该有的待遇。

当然,这也得感谢这个对男人无限宽容的世界,只要你养得起,你就是取一百个老婆都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嗯,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这是最坏的时代,这也是最好的时代!

看着他的笑容,知秋和夏桃的小心脏都快融化了。

从来没有男儿家对她们这样友善过。

从来没有!

……

当着堂口里诸多大佬的面儿。

知秋和夏桃跪在张氏面前,羞羞答答的给她老人家敬了茶,喊了一声娘。

张氏喝了姐妹俩的敬的茶,一手拉着姐姐、一手牵着妹妹,高兴得连眼角的皱纹儿都泛着笑意。

张楚一直不肯相亲,都快成了她的一块儿心病。

这下好了,不娶一个都不娶,一娶一次性就娶俩。

大胖孙子在望喽!

刚行完了大礼,张氏就忍不住支使李狗子去请阴阳先生过来定日子。

在场的大佬们,也一一向姐妹俩行礼,口称嫂嫂,羞得夏桃一个劲儿的往张楚身后钻。

还是知秋有大家风范,硬着头皮,接下了众多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大佬们见礼。

后来,白头发白胡须的阴阳先生过来,一连给张氏挑了几个好日子,张氏都嫌时间太长了。

最后还是她老人家独断乾坤,定下了十五元宵,办亲事、跨火盆,正式入府。

纳妾本身就没有娶妻那么繁琐,而知秋、夏桃相当于孤儿的出身,无形中又减去了许多两家人你来我往的商议程序。

也就是张氏和张楚不愿意亏待了她们俩,不然,直接跨过所有程序,收她们俩入房,也是说得过去的。

阴阳先生拿着赏钱,恹恹的回去了,估计他心里肯定在嘀咕,你都挑好日子了,还请老夫过来干啥?

婚事就这样定下了。

有些草率。

但所有人都很满意。

包括这场婚事的三个当事人。

虽然他们三个,都有一种仿佛在做梦的不真实感。

张楚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成亲了,还是一娶娶俩。

知秋和夏桃更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成亲的一天,夫君还是这样一位年轻英武的大人物。

当晚,张楚醉倒了在了浓郁的酒香里。

朦胧中,他感觉到有两只温柔的手,轻轻抚过自己的脸颊。

这种感觉,很熟悉。

像谁?

他不记得了。

他那狗血的青春和爱情,早就死在康桥的尖顶长廊下。

我要结婚了。

你还好吗?

抱歉,我无法如约请你来参加我的婚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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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女人家的心思(求订阅)

今夜繁星点点。

李幼娘坐在自家的院子里,托着下巴的,痴痴的望着夜空。

本该天真无邪的小小人儿,此时形单影只的身影竟透露出了几分忧郁的气质。

张楚要纳妾,整个张府都很高兴。

她不高兴。

连带那个让她感觉到温暖的家,都变得格格不入了。

“幼娘,幼娘,给俺倒碗水,俺脑壳痛。”

她那个没心没肺的大哥又在吵着要喝水了。

她没动。

她还在生气!

别人跟着起哄也就算了,你也跟着瞎起哄。

你还是我大哥么?

“幼娘?”

“幼娘!”

窸窸窣窣的声音中,李狗子揉着额头推门出来,见到院中巍然不动的李幼娘,佯怒道:“干啥呢?俺叫你,你没听见啊!”

李幼娘不吭声。

李狗子觉得不对头,上前把她小小的身子往后一搬,就见到一双波光荡漾的眸子。

他非但没慌,还恶劣的揉乱了小姑娘精心梳拢的双平髻,调侃道:“大过年的,哭啥鼻子!”

本就很不高兴的李幼娘被他这么一闹,终于绷不住了。

她“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扭身一头撞在李狗子的怀里,抓起他月白色的里衣就擦眼泪、抹鼻涕。

李狗子嫌弃的伸出一根食指顶开了小姑娘光洁的脑门,心疼的说道:“要擦鼻涕用你自己的衣裳擦,俺这身儿衣裳可是婶子刚做的,还没穿几天呢!”

“哇哇哇……”

委屈的小姑娘彻底爆发了,嚎啕着就蹦起来用,小拳拳锤李狗子的胸口。

轻得猫都打不疼的拳头,李狗子却很给面子的“哎呀”、“哎呀”大叫:“别打了,别打来,再打俺还手了啊!”

小姑娘打闹了一小会儿,最后还是一头扎进了自家大哥的怀中,搂着他的腰埋头大哭。

李狗子慢慢的拍打着妹妹的背心,无声的安慰着她。

常言道长兄如父,他们的娘去的时候,他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就又当爹又当娘的带着李幼娘求活,这世间上,没有人比他更疼自家这个妹子了。

只不过他们从小相依为命,有自己的相处方式,看起来没有其他兄妹那般腻歪而已。

好半晌,李幼娘才抽抽搭搭扬起小脑袋说:“哥,你说楚爷是不是讨厌俺啊?”

李狗子恍然大悟,抚着小姑娘的头顶笑道:“俺还道你哭啥呢,原来是这事儿啊!”

这句话气得李幼娘又狠狠的跺了他一脚,心道整个张家,也就你不知道了吧?

李狗子也不介意,还恶劣的嗤笑道:“黄毛丫头,身子都还没张开了,想这些有的没的做甚?”

“哇呀呀呀……”

李幼娘又要爆发,李狗子一把攥住她的小手,笑道:“急什么,俺话还没说完呢!”

“你今年多大?”

“十……三!”

“呸,十二就十二,哪来的十三岁啊!”

“明明再过十一个月,俺就十三了!”

“好吧,就算你十三岁吧,那你知道,楚爷今年多少岁了吗?”

“不知道……”

“二十一!”

“也不大呀!”

“是不大啊,但婶子急着抱大孙子呢,你现在生得出来吗?”

“……”

“你也别怪婶子,她老人家身子一直都不太好,逼着楚爷娶亲纳妾,是怕自己看不到孙子出世的那一天了。”

“俺没怪干娘……”

“不过你也别怕,楚爷今儿个才第一次见那俩嫂子呢,能有啥感情,你就不一样了,你进张家门儿就跟回自己家一样,跟楚爷的感情怎么着也比那俩嫂子深吧?”

“再说了,你不还有老哥帮你吗?老哥和楚爷是啥关系啊?亲兄弟都没咱这么亲啊!等你长大了,俺去给你提亲,楚爷还不能接咋的?”

“也是吖!”

小姑娘的脸色终于浮起了笑脸,觉着自家大哥好像也没那么笨嘛!

“那当然,听老哥的,没错!”

李狗子的脸上也浮起了狼外婆般的笑容,“想明白了就去给老哥煮碗面去,加俩鸡蛋,晚上光顾着喝酒了,肚子里空落落的,一点食儿都没有。”

李幼娘:“……”

……

张楚以为,定下了纳妾这个事儿后,老娘去了一块心病,能更活得更轻松、更自在一些。

没成想,老娘却是越发的心事重重了。

后边好几天里,张楚经常发现她老人家拿着鸡毛掸子、鞋底、锅碗瓢盆在哪儿出神。

问她什么,她也不肯说,只是一个劲儿的说没事儿。

直到正月初四的清晨,张楚路过她娘的卧房外时,无意中听到房内有低语声。

附耳一听,才知道老娘是在对他爹和他大哥的灵位说话。

他一下子就全明白了。

每逢佳节倍思亲呐。

别人家过年,都是阖家团圆,离得再远的亲人,都会赶回来团聚。

而他们家,却只剩下他们母子俩相依为命。

他是无所谓,反正他爹和他大哥,对他而言,都只不过是前身留给他的一段漫长记忆。

就跟看电影似的。

但对他娘来说。

一个她的半边天,一个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啊!

她能不思念他们?

特别是他现在要成家了,他们却看不到……她想到这些,心里该有多难受啊!

他们到现在,连个墓都没有。

张楚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了。

……

张府吃饭,一向很热闹。

哪怕是不算李狗子,和他手下那些经常来蹭饭的血刀队弟兄,张府吃饭的嘴,也多得吓人。

张楚收养在府里的五十多个孩子。

血衣队的三十来号弟兄。

府里的十五六号下人。

这么多人口,按理说,本该讲究点大户人家的主仆尊卑,分批次吃……也就是主人家吃过后,下人们才就着主人家吃剩下的剩饭剩菜,填巴填巴肚子。

但张楚不愿意这么干。

他一向都认为,制度和规矩,是能规范人的职责和义务,但太过等级分明的制度和规矩,势必会淡化人情味儿。

血衣队是他的卫队,关键时刻,他们是要拿命来保护他的,就这种关系,讲究什么主仆尊卑,有意思么?

那些孩子,他培养的未来中坚力量,以后还指着他们念着如今的恩情给他效力,讲究什么主仆尊卑,就更没有意义了。

最后就形成了,张家人吃饭,就是一百多号人热热闹闹的一起上桌吃饭。

自己伺候自己,谁都不伺候谁。

就跟个大食堂似的。

不过张楚很喜欢这种热闹的场景。

饭嘛,就是要抢着吃才有胃口。

虽然除了李狗子,没人敢跟他抢饭吃。

一百多号人,十一张四方桌。

张楚坐正北方的主位上。

左手边坐着他娘。

知秋和夏桃是妾,没资格坐在他右手边。

坐在他右手边的是大熊。

她们俩只能坐在张楚的对面……如果规矩森严点,她们只能在后院吃饭,不能进前院儿的。

通常李狗子、骡子和余二他们几个在府里吃饭的时候,也坐这张桌子。

吃饭的时候,张楚端着他那盛汤的大海碗,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饭菜,一边装作无意的开口说道:“娘,您下午收拾一下,明天咱们回乡祭祖!”

张氏筷子上夹的青菜滑落,有些愣神的看着张楚道:“楚儿啊,好好的,你怎么突然想起回乡祭祖呢?”

“嗨,谁家过年不祭祖啊!”

张楚笑道:“往年咱家穷,没盘缠回乡祭祖也就算了,今年咱家的日子好起来了,再不回去,老祖宗们会怪罪的!”

“再说,爹和大哥去了这么些年,也该给他们建个衣冠冢啥的,嗯,顺便还能让他们见见知秋和夏桃!”

他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说服张氏同意回乡祭祖,她日思夜想的就是这事儿,也不用他说服。

张楚是不想让老娘觉得,他是为了她才大费周章回乡祭祖。

老人家就怕给他添麻烦。

早就得了他示意的知秋给张氏碗里夹了一根青菜,笑着接过话茬儿:“是啊娘,您总得领妾身和妹妹回老家去认认门啊!”

夏桃吃的脸蛋儿鼓鼓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娇憨的使劲儿点头。

张氏的眼眶里忽然就浮现起了丝丝水雾,哽咽的点头:“哎,娘领你们回去认门儿。”

儿子的心意她又怎么能不明白呢?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积了十世的福份,才能生下这么一个孝顺的儿子。

见她点头,张楚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儿,抬起筷子敲了敲大熊的碗,“通知血衣队的弟兄们,今晚回家给妻儿说明白,顺道通知李狗子和骡子,让他们也安排下去,明日血衣队、血刀队、血影卫一起随我回乡!”

大熊把大脸从海碗里抬起来,点头道:“是,楚爷!”

张楚想了想,又道:“吃完了派个弟兄出去,租两架马车回来,如果能租到马匹,也可以多租些马匹回来,你待会儿安排好马车,我们去总舵向帮主报备一声。”

以他如今的身份,回乡祭祖可不是一件说走就能走的小事。

从锦天府到金田县近两百里路,就是身体健壮的汉子,快马加鞭,也得走上大半日的光景,张楚他娘体弱,不敢过份颠簸,就更费时间了,依张楚计算,只怕没有一两日的时间,到不了金田县,再加上修衣冠冢和祭祖的时间,这一去一来,少说也得七八日。

黑虎堂这么长的无人坐镇,已经足够城西的帮派将黑虎堂的地盘和生意连皮带骨吞干净了!

所以必须得方方面面都安排好再出发,才不会出大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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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人生一世 草木一秋

张楚从总舵出来。

大熊迎上去,低声问道:“楚爷,帮主怎么说?”

张楚点头道:“准了,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帮主会派刘五长老去黑虎堂坐镇!”

对于他回乡祭祖、给父兄修墓,侯君棠不但未阻拦他,还很是赞赏,不但亲自挥毫,给他父亲写下了“万古长青,德行永存”八字墓联,还主动问及,需不需要总舵派人随行。

这个世界,虽然没有“百善孝为先”这句名言,但对孝道的推崇,绝对不比华夏的古代弱。

当然,这本身就是一个非常浅显的道理。

一个人,无论有多少优点,但如果他连生他养他的父母都不孝敬,还能指望他记得朋友的情义?这种人,断不可交!

相反,一个人,哪怕是坏事做尽,但只要他还孝敬父母,就说明这个人还有最起码的人性,还有可交之处。

张楚坐到马车上,大熊问道:“楚爷,咱们是回家么?”

张楚略一犹豫,道:“去牛羊市场,我师傅家。”

“是,楚爷!”

……

张楚进了梁宅,规规矩矩的给梁无锋行过礼后,说起纳妾和回乡祭祖的事。

梁无锋听他说完,点头道:“应有之义,什么时候动身?”

张楚:“明日一早。”

梁无锋皱眉:“这么急吗?”

张楚笑道:“早去早回嘛,正好家母定下十五元宵迎新人进家门,明日动身,还有望在元宵前赶回来……对了,您这些时日可得好好保重身子,家父不在,到时候只有请您过去做高堂。”

梁无锋听到这里,不由的往门外看了一眼,问道:“今日两位新人没过来?”

张楚闻言一拍额头,不好意思的说:“忘了带她们过来拜见师傅。”

梁无锋没在意,起身走到厅堂外,招来老仆人福伯,低语了一番。

不一会儿,福伯就拿着一个巴掌大的檀木盒子回来了。

梁无锋接过檀木盒子,递给张楚:“这是为师给两位新人的见面礼,你代为师转赠!”

张楚好奇的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就见里边一对儿水头荡漾、纯净无瑕的满绿翡翠镯子,莹润闪光。

张楚的手抖了一下,起身作揖道:“师傅,此礼太过贵重,弟子不敢收!”

他的眼力可不差。

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翡翠价值几何,但就这对儿玻璃种的满绿翡翠镯子,若是搁在魔都的珠宝行里,你身上若是没穿个十来万的行头,店员看都不会取出来让你看一眼……怕你刮花了,赔不起!

“拿着吧!”

梁无锋没接,轻叹道:“这对镯子,原本是昔年你师姐出嫁时,为师花重金购来的陪嫁嫁妆,后来因缘际会,一直未送出去,砸在手里不当吃不也喝,正好你府中迎新人,权当应景儿了!”

张楚知他口中的“师姐”,就是他那双素未谋面的儿女中的nu。

他心下感叹,再次一揖到底:“谢师傅!”

这便是师徒情了。

想他当初拜师时,奉上的拜师礼也不过就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只怕也就够看一眼这对儿镯子。

也是到了此刻,他才恍然发现,梁无锋待他,除了那些纠缠着恩怨的武功还未教他之外,已经和衣钵传人没什么区别了。

两人重新落座后,梁无锋随口问道:“那门《金衣功》,你还未开始修行罢?”

张楚尴尬的笑道:“您也知道,那门武功……大过年,整的血糊糊的,不大吉利!”

梁无锋笑着抚须道:“是不大吉利,但你可要快了,为师最近感觉不大好,兴许是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你要不麻利点,为师许诺你的重礼可就要食言了!”

平淡而随意的话语,落到张楚耳边,却宛如炸雷。

他愣了愣,回过神来强笑道:“师傅,好好的您说这个干嘛,您精神头这么好,再活个十年八载也易如反掌!”

梁无锋笑了笑,说道:“那可就借你吉言了。”

他的神色依然平淡。

但就是这种平淡,令张楚揪心。

他霍然起身,焦躁的在厅堂内徘徊了几圈后,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宛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急声道:“师傅,您身子骨弱是因为血气衰落,弟子既能把血气传给手下,当然也能传给您,您都这把岁数儿了,也不在乎武道无法精进了罢?”

他撸起袖子,就要上前给梁无锋传输血气。

梁无锋摆了摆手,轻声道:“有心了,此法若是有用的话,为师早就提出来了……你的血气能为你的手下所用,是因为他们本身的血气运转还在,而为师的血气运转,早已枯竭多年,你的血气入体,也不过是无根之木、无垠之水,维持得了一时,维持不了一世!”

张楚固执的上前,一掌轻轻的按在他瘦骨嶙峋的胸膛上:“哪怕只能多维持一刻钟也是好的,您别心疼血气,弟子天生血气异常您知道,管够!”

梁无锋也不拒绝,淡笑着任他施为。

雄浑的血气,分化成一丝丝、一缕缕,通过张楚的手掌涌入梁无锋的体内。

然而张楚的心却一路下沉。

他看到,自己的血气进入梁无锋的体内打了一个转儿后,就从他周身毛孔逸散了出来。

他老人家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竹篮。

竹篮打水,注定一场空!

“好了!”

梁无锋轻轻的一掌隔开张楚的手掌。

他的手,明明已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了,却依然好似铁钳一般,张楚竟然挡不住!

“为师知你孝顺,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是人,就总是要死的,为师能落一个善终,已经很满足了!”

他笑着淡声道:“你明日就要启程返乡,家中肯定还有许多事要安顿,为师就不留你吃饭了,早些回去罢!”

“哎。”

张楚呐呐的应了一声,神情灰暗的朝梁无锋行了一礼后,拿起檀木盒子往外走。

梁无锋起身相送。

行至厅堂门口,张楚的目光瞥见身子佝偻、须发雪白的梁无锋,鼻子蓦的一酸,转身就郑重的跪在梁无锋面前,向他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师傅,多保重,弟子去了!”

梁无锋生受了他三个响头,尔后拍了拍他的肩头,轻笑道:“去罢,早去早回!”

张楚低低的应了一声,起身往外行去。

他行至庭院里时,忽然听到梁无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徒儿,记住,为师大名梁重霄,外号‘铁索横江’!”

张楚脚步猛地一住,伫立几息后,甩开步子大步往外走。

没敢再回头。

看那位佝偻的瘦弱老人。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117章 行路难

马车颠簸得张楚心神不宁。

昨日梁无锋那句“为师大号梁重霄,外号‘铁索横江’”,至今还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一种不详预感,笼罩着他,直到出城的时候,他心底都还在犹豫,要不要在这个关头离开锦天府。

他摩挲着横刀的刀柄,不停的抽出、收回,心头又烦躁又不安。

他知小老头恐怕是真的大限将至。

许多普通老人,大行前都会有所感触。

小老头是武人,对自己身体的了解,比普通老人更清楚。

但他又能做什么呢?

人力何曾敌过天数……

“停!”

后方传来大熊的长啸声,前行的马车缓缓停下。

“原地歇息一炷香!”

“血衣队警戒!”

“过午、饮水、喂马,没带干粮的,去血刀队处取用!”

大熊的命令,一条一条的下达,条理清晰、井然有序。

张楚用横刀挑开车帘,下车后才发现车队已经行至一片荒无人烟的松树林里。

正月初接连出了几天太阳,马道上的积雪已经融化了,道路湿漉漉的,但并不泥泞。

两旁的山间,还覆盖着一些积雪,雪水汇聚成清澈的小溪,“叮咚”、“叮咚”的在山间自由自在的跳跃着,清新的泥土芬芳荡漾在湿润的微凉空气里,令张楚的精神微微一振。

他有日子没见过这等野景了。

穿着一身玄色劲装,后缀鲜红大氅的大熊打马行至张楚身侧,跳下马将缰绳扔给一个血衣队的弟兄,走到张楚身边抱拳躬身道:“楚爷。”

张楚点了点头,问道:“还有多久能到刘家镇?”

他这具身体,是走过这条路的。

但前身留给他关于这条路的记忆,弥漫着的恐慌和饥饿,他根本无法从中得到多少有效的信息,连从锦天府到金田县的必经之路“刘家镇”,都是他大熊安排好行程后,报给他的。

大熊不假思索的回道:“再有两个时辰,就该到了。”

两个时辰,就是四个小时。

张楚看了一眼头顶上的太阳,心头估摸着,天黑前应该能赶到青阳镇。

“我记得,这条路上盘踞着一伙山贼,在哪个位置?”

大熊想了想,扭头朝车队后边大喊道:“骡子!”

“诶!”

队伍中间,骡子正在安顿血影卫的弟兄们歇脚,听到大熊的呼声回应了一声,骑着一匹矮小的骡子朝这边行来。

“楚爷,熊哥!”

大熊:“楚爷问这条路上盘踞的那伙山贼,在那个位子?”

骡子慌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简易的兽皮地图,摊开看了看,道:“那伙山贼盘踞的山寨名叫黑云寨,要过了刘家镇才进入他们的地界!”

张楚沉吟了一会儿,问道:“详细消息,有么?”

“有!”

骡子收起地图,凭记忆回道:“黑云寨,大当家‘绊马索’谢庆云,二当家‘拦路虎’张保山,寨上山贼百五之数,打家劫舍、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官府曾多次清缴他们,可黑云寨上有暗道,每次都教他们逃了。”

张楚面无表情的轻轻摩挲着横刀的刀柄,看不出喜怒。

但大熊和骡子都是他的近身,哪能看不出,自家大佬已经动了杀机!

另一边,在马车里憋闷小半日的张氏,在李幼娘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同车的知秋和夏桃想上前帮忙搀扶老人家,都被李幼娘给挤开了。

张楚见状,收起心头的诸多思绪,将横刀扔给大熊,空着手迎上去,笑道:“娘,您怎么样?身子还吃得消么?需不需要马车再放慢一点?”

他已经把他那架安装了简易避震器的宽大马车,连同往日里给他驾车的熟手小弟,一起调给老人家乘坐,但山路难行,成年男子尚且经不住这么颠簸,更何况体弱多病的张氏。

张楚瞧她的脸色,都比平日里还要苍白几分。

张氏活动着手脚,强笑道:“不用,娘没事儿,就按照熊儿安排的行程走吧!”

张楚也没什么更好办法了,这么冷的天儿,他们不可能在荒郊野外露宿,必须要赶到刘家镇过夜,所以得抓紧时间赶路,天黑后路更难行,还容易出事故。

他上前,从李幼娘的手里接过老娘的手腕,右手呈掌,轻轻按压在张氏的背心。

丝丝缕缕的血气,通过他的手掌融入张氏的体内。

张氏只觉得背心泛开一股热意,酸疼难忍的身子很快就利落了许多,连手脚似乎都没刚才那么麻木了。

没过多久,她的苍白的脸颊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透出了血色,额头还沁出一点点的汗迹。

李幼娘和知秋、夏桃姐妹俩惊奇的看着这一幕,目光发直。

待感觉到张氏的体温回转后,张楚才收回了手掌。

他注意到,自己传入老娘体内的血气,也在逸散,只不过速度远远没有昨日他给小老头传输血气时那么快。

要形容的话,小老头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竹篮,而他娘的身体,则像是一个水杯。

竹篮打水,一场空。

水杯盛水,满则溢。

这让他心头不由的浮起了一个疑问:习武的本质是什么?

真的只是单纯的为了让自己变得更能打、能耐打么?

张氏活动了一下手脚,惊异的看着儿子问道:“楚儿,这就是你练的武功么?”

张楚点了点头:“算是吧!”

张氏感叹道:“真神奇!”

“楚爷,让俺也试试!”

李幼娘睁大了眼睛,一把抓住张楚的手,使劲儿摇晃:“让俺也试试!”

这丫头,跟张楚混得太熟了,是真的一点都不见外。

张楚也不拒绝,轻轻的一掌拍在李幼娘的背心,将自身血气往她小小的身子里融入一点点。

李幼娘顿时就感觉到身子一热,很没形象的张口哈出了一口热气。

张楚只是往她体内传输了一点点,就收回了手,笑道:“想学么?让你大哥教你!”

小姑娘正处于长身体的阶段,自身血气运转蓬勃如朝阳初升,他不敢多传,怕搅乱她自身的血气运转。

“他?”

李幼娘嫌弃的瞄了一眼远处骑着高头大马,得意洋洋的跟手下炫耀的大哥,“哼”了一声:“他哪有您厉害?要教也是您教俺啊!”

张楚略一思考,觉得女儿家学点武艺防身也不是什么坏事,就点头道:“也行,不过得等你再长大一点才能学!”

李幼娘听言不由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瘦小的身子,轻叹了一口气,暗道他果然是嫌自己太小啊!

伺候在张氏身边的知秋和夏桃看着李幼娘,两张秀美的脸蛋儿上都写满了羡慕。

她们虽然已经和张楚定下了名份,一颗女儿家的心也早就记挂在了张楚身上,但因为尚未圆房,感情还有些疏离,不敢像李幼娘这样无所顾忌的撒娇。

张楚注意到二人的脸色,笑着一人一掌,微微透出一丝血气,刺激了二人自身的血气运转。

姐妹二人很快就觉得身子暖和多了,也舒坦多了。

她们没道谢,只是看向张楚的眼神中,爱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这个世界的人,心思远远没有张楚生长的那个世界复杂。

那个世界,人人都向往自由、都渴望更好的生活,许多夫妻连孩子都生了,心底却还没有过一辈子的打算。

而这个世界的人,一个口头上的承诺,已经足以让很多女儿家死心塌地的跟他一辈子。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生当同衾,死亦同椁。

生死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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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鱼饵入水

张楚双手拄着横刀,闭门养神。

冥冥中,他感到马车的行驶速度慢了下来。

他睁开眼,大熊的声音适时在车窗外响起,“楚爷,刘家镇就要到了,血影卫的弟兄已经先行进入查探过,没什么异常。”

张楚捏了捏横刀的刀柄,轻声道:“传令血影卫,先行找好落脚点。”

“传令弟兄们,收好兵刃、堂旗,低调进镇。”

“是!”

大熊应了一声,纵马传令去了。

张楚轻轻将横刀抽出一节,雪亮的刀锋映衬着他冰冷的眼神,杀机凛冽!

……

昏黄的夕阳下,疲惫的车队缓缓驶入了位于一处山坳内的刘家镇。

刘家镇,顾名思义,乃是刘氏族人的聚集地。

此地方圆十数里内生活的百姓,七八成都姓刘,哪怕是素不相识的两个人,网上数三倍,就总能攀出一点亲朋关系。

好在此镇处在锦天府与金田县中间,平日南来北往的商客不少,也算是一处南北交通重镇,并不像那些偏离了交通要道的那些村镇那般排外。

但押送着近十两马车进镇的黑虎堂车队,依然引起了很多镇民的关注。

他们不是没见过走南闯北的商队。

但这种人数超过一百,连赶车的马夫都穿着上好棉袄的庞大车队,他们还真没见过。

无数镇民,在一个个阴暗的角落里嘀嘀咕咕着。

有人说,马车里坐的是锦天府一家大银号的少东家,车队里押送的都是白花花的现银。

有人说,马车里坐的是一位锦天府告老还乡的大官,车队上押送的是他毕生贪墨的民脂民膏。

还有人说,马车里坐的是一位锦天府的大户人家小姐,马车里装的,都是这位小姐的嫁妆,有用箩筐装的金首饰,能装满好几个柴房的绫罗绸缎……

而先行一步进入刘家镇的骡子,挥舞着拳头一般大的银锭子,包下了镇上最好一家客栈后却将老板得连同小二一同撵出来,再从马车上取出了大量精致的锅碗瓢盆自用的大户人家做派,无疑从侧面证实了他们的猜想。

流言传上一百遍就成了事实。

虽然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些消息是从何而起。

……

张楚亲自伺候着张氏歇下后,回转自己的房间。

李狗子、大熊、骡子,早已在他的房中久候多时。

三人见张楚推门进来,齐齐抱拳躬身道:“楚爷!”

张楚一摆手,轻声道:“都坐罢!”

四人落座,大熊用从家里带来的茶碗茶叶沏了一碗茶,送到他面前。

张楚将茶碗捧在手心里,淡淡的问道:“消息放出去了么?”

骡子连忙回道:“回楚爷,放出去了!”

“很好!”

张楚轻轻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今夜血影卫的弟兄辛苦一点,散出去,从镇口到这里,彻底值守!有什么动静儿,立马禀报,明日出发后,再在马车上补觉!”

骡子点了点头:“属下会安排下去。”

张楚看向大熊和李狗子:“血衣队、血刀队,用过晚饭后,立刻休息!”

“血衣队披甲,刀不离身!”

“血刀队亦然,衣不离体、刀不离身!”

“以红袖为标。”

“一旦得到血影卫的通知,血衣队立即分出十人,守在我娘与知秋、夏桃、幼娘她们的房外!”

“其余人等,随我杀人!”

李狗子毫不犹豫的一点头:“杀人而已,小事一桩!”

大熊也点头道:“属下会安排好!”

张楚沉声道:“叮嘱好弟兄们,今夜以保命为首,杀敌为次……大过年的,我不想有弟兄死,万万不可大意!”

大熊凝重的沉声道:“属下明白!”

李狗子再度点了点头,末了好奇的问道:“楚爷,您就这么确定,黑云寨的山贼一定回来?”

张楚掀开茶碗盖子,慢慢的吹动着飘动在茶汤上茶叶,道:“我不知道!”

李狗子嘴快,就要说话,大熊暗中拉了他一把。

张楚只当没看到二人的小动作:“不过顺手赌一把而已,来了,我们就接客,不来,也只是血影卫的弟兄们辛苦一点而已……他们来,总胜过我们去攻山吧?”

李狗子听着他话里横竖都要搞死这伙山贼的意思,有些纳闷的问道:“楚爷,这伙山贼怎么惹您了?您这么铁了心的要搞死他们?”

大熊和骡子也好奇的看着张楚。

他二人向来都是张楚怎么说,他们怎么做,从不问为什么。

但张楚罕见的这般坚决,不惜伤亡也要阴那伙山贼一把,他们也好奇。

张楚抿了一口茶汤,淡淡的说道:“也没怎么招惹我,就是三年前,我们老张家从他们地盘上路过,他们杀了我爹和我大哥而已。”

他胸中,有杀意,但并不愤怒。

他做此事,只因为他该做此事,和他个人的感情和想法,没有多少关系。

“我肏他娘!”

李狗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眼睛等得宛如铜铃一般的发狠道:“您放心,今晚只怕那些腌臜货不来,来了但凡走脱一个,俺把脑壳砍下来给您凑数!”

大熊和骡子没吭声,但阴沉沉的眼神儿里,也都是这个意思。

张楚摆了摆手,轻声道:“不用激动,今晚一切以减轻伤亡为要,就是放走一部分也不打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李狗子不听,啜着牙花子就大步往外走,“您别管,俺这就去安排!”

张楚还没来得及开口喝住他,大熊和骡子已经起身,向他一抱拳后,大步跟着李狗子出去了。

张楚也就不说什么了,随手抓起倚在茶桌的横刀横放到茶桌上,望了一眼窗外的天空。

一轮漂亮的新月,像是刚过门的小媳妇一样,羞羞答答的在天边露出了小半张脸。

无云无风。

是个适合杀人的好日子!

……

夜幕降临。

两道猥琐的人影偷偷摸摸的打开镇门,溜出了刘家镇,消失在夜色里。

这一幕,清清楚楚的落入了亲自蹲在不远处一条暗巷里的骡子眼中。

他冷笑,心道还真让楚爷猜中了,这刘家镇还真和黑云寨有联系!

“去,禀告堂主,鱼饵入水了!”

“是,山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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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鱼儿咬钩(三更)

昏黄的火把照亮了三十道沉默、高大的身影。

他们每人的脚下,都放着一个褐色布包的,看形状,仿佛折叠起来的被褥。

大熊站在他们面前,神色如他们一般沉默。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面前的每一张面孔,似乎要将这一张张面孔刻入自己的心底。

许久,他才开口说话,声音低沉有力,宛如鼓鸣:“废话,我就不说了,今晚,可能会有敌人过来,这些人,是楚爷的杀父、杀兄仇人,楚爷平日里待我们如何,我不说,大家心里应该都有数!”

“该如何做,也不用我教大家!”

“我只说一件事!”

“你们若死,你们的父母妻儿我养!”

“我若死,你们的父母妻儿楚爷养!”

“披甲!”

一声令下,三十条沉默的汉子齐齐弯腰,打开脚边的布包,从中取出一件乌黑的鱼鳞甲。

这是前番波澜胡同血战后,张楚透支波澜胡同两个月的贡钱,给卫队置办的保命家伙事儿。

这些鱼鳞甲的来路,肯定是见不得光的,但混帮派的,走的就是见不得光的路子,只要肯花钱,自然就能买得到。

张楚也并不惧怕这三十具鱼鳞甲会引来郡衙的清算。

不干点违法的勾当,纯合法的做生意,那叫商会,不叫帮会!

不想搞他,他就是握一百具鱼鳞甲在手,郡衙也不会搞他。

要想搞他,他就是什么出格的事儿都不干,老老实实的窝在地盘上收保护费,郡衙也能找到一百种理由搞死他!

造反?

在这个武人当家当家做主的朝代,只有天灵盖上有坑,才会觉得仅凭三十具鱼鳞甲就能造反!

……

另一边,李狗子也在召集了血刀队的弟兄作准备。

前番波澜胡同之战,受损最小的是血刀队,收益最大的也是血刀队。

区区一个血刀队,一次性提报五位大哥,一位副堂主,整个青龙帮,谁不眼红?

可眼红又怎样?

张楚有言在先,提拔大哥优先考虑血刀队,眼红?去血刀队啊!

借着这一股东风,李狗子在短短半个月,就将血刀队扩充了五十人!

而且每一个,都是他看着顺眼的汉子!

他看得顺眼的汉子,就没一个正常人!

此刻,李狗子扛着他那把门板大刀,站在一张桌子上。

五十号精壮的血刀队弟兄围在他周围。

李狗子杀气腾腾的扫视了一圈儿,粗暴的喝道:“老子口才不好,大话空话老子就不说了,老子只告诉你们一件事儿,今晚有一伙杂碎要来,你们要跟着老子去砍死这群杂碎,不怕告诉你们,老子已经在堂主面前夸了海口,今晚但凡走脱一个杂碎,老子就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送到他面前凑数儿!”

“所以,你们今晚动作一定要麻利点,谁要窝窝囊囊、磨磨唧唧的,老子在把自己的头砍下来之前,肯定会先砍下他的脑袋,送到楚爷面前凑数……万一有他脑袋就凑够了呢?老子自己脑袋不就保住了?是这个理儿吧?”

五十号血刀队弟兄们噤若寒蝉。

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血刀队的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个个都有当江洋大盗的潜质。

但毫无疑问,李狗子是他们当中最凶悍的一个。

他们的凶、他们的狠,是对着弱者的,在面对比他们更强的强者,他们心头还是有畏惧的。

而李狗子,发起狂来连自己都敢下手砍!

所以他们毫不怀疑李狗子的话,也坚信惹急了他,他真会对自己的脑袋下刀子。

连孙四都不敢怀疑。

所以他们觉得心头发寒。

此刻他们心头有很多疑问。

但谁也不敢问。

他们看得出,李狗子现在就有发狂的迹象。

怕问得他心头火气,直接就一刀过来了。

……

张楚坐在油灯下,仔细的保养着横刀。

他将烧刀子淋在横刀的刀身上,点燃,待酒精火焰烧灼了刀身十几个弹指,再用一方洁白的棉巾一点一点的将刀身上的酒液擦干净。

末了从一个小罐子里,挖出一点猪油,均匀的涂抹到横刀的两面。

略有几分灰沉沉黑色刀身,再次变得光洁如新,雪亮的刀锋在油灯昏黄的光芒照射下,熠熠闪光。

他起身,轻轻挥动了一下横刀,察觉到横刀斩开空气发出破空声轻柔了少许,才满意的回刀入鞘。

他坐到窗边的椅子上,给自己倒上一碗茶,双手捧着慢慢的啜饮,不时望一望天上的新月,神情恬淡,恣态悠闲,

他并不为今晚而感到担忧。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会被伏杀搞得惊惶失措,只知道大喊“草泥马”的菜鸟了。

他是九品武者张楚!

黑虎堂堂主张楚!

“血虎”张楚!

他趟过四海堂血战!

杀穿过四五百号人的帮派联军!

死在他手下的人命,没有一个连,也有好几个排了!

厮杀,已经无法再让他紧张,再让他的心脏再疯狂跳动。

长刀再手,他便无所畏惧!

再者。

黑云寨?

“绊马索”谢庆云?

“拦路虎”张保山?

百五十众?

土鸡瓦狗而已!

若不是不愿手下的弟兄伤亡太多,他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直接挥兵杀上黑云寨便是!

谢庆云、张保山,挡得住他?

挡得住,他们就不会蜗居在黑云寨这种穷乡僻壤!

挡得住,他们就不会被官兵追得像狗一般!

挡得住,他们手下就不会只有这点人手!

……

“梆梆绑梆!”

打更的声音远远传来。

静坐养神的张楚睁开双目,见眼前的油灯几近熄灭,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四更天了。

骡子一更天传回的消息。

都过去三四个时辰了,算脚程,也该到了吧?

他心下略有些烦躁的捏了捏倚在身侧的横刀刀柄,强迫自己再次闭上双目养神。

没过多久,近处忽然传来“嗖”的一声尖啸。

张楚猛地睁开了双眼,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暗淡的光线下亮得吓人!

是响箭!

骡子的信号!

鱼儿咬钩了!

他一把抓起身侧的横刀,起身出门。

房门外,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想起。

十名身披坚甲、腰垮长刀,右臂系着一条红绸的血衣队卫士快步上楼,站到他隔壁的房门前,见了张楚,整齐的抱拳道:“楚爷!”

张楚沉声道:“守好房门,除了自己人,任何人胆敢靠近,杀!”

“是,堂主!”

隔壁的房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张氏略带惊慌的低呼声从房内传来,“楚儿、楚儿,发生了什么事?”

“娘,有几个小毛贼进屋了,您不必担心,儿子自会处理!”

“偷点财物而已,你别动刀动枪的,跟人好好说!”

“儿子会好好跟他们说的!娘,您继续睡罢!”

说完,张楚提着横刀大步走下楼。

客栈的大厅内,血衣队和血刀队,已等候多时!

张楚朝洞开的大门外一挥手,沉声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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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屠杀

镇门大开!

一名脸上长满了络腮胡、身形魁梧如熊瞎子的大汉,提着一把朴刀,纵马冲入刘家镇,数十兵器杂乱、衣衫褴褛的喽啰。

他们大笑着、怪叫着冲入刘家镇,宛如即将突破美女最后一道防线流氓,兴奋得只怕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哈哈哈,肥羊在何处,快快领老子前去!”

领头的络腮胡大汉猖狂的大笑道。

“二当家的,小人知道肥羊在哪里,小人领您前去!”

一个蓬头垢面的刘家镇镇民从自家冲出,跪倒在街边,用一近似于高潮的语气,高亢的尖叫道,卑微的讨好之意,溢于言表。

络腮胡大汉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狞笑着纵马从他身前冲过,人借马势,一挥刀,一颗肮脏的头颅滚落在地。

热血,从无头的胸腔中喷涌出大半丈高,宛如血雨一般飘零到众多喽啰的脸上。

见了血,一众喽啰越发的癫狂。

果然,舔狗不得好死。

“肥羊在何处,快快领老子前去!”

络腮胡大汉再次猖狂的仰天大喝道。

“哈哈哈,张二哥,多日未见,风采依旧!”

一个身穿华丽劲装的高大青年,在几个精壮家丁的簇拥下骑马赶到,隔着老远便朝络腮胡汉子拱手笑道,笑容矜持,似平等而交。

络腮胡大汉见了劲装青年,亦是笑着持刀拱手道:“刘老弟,等你多时了,快快领老哥去捉了肥羊,回寨子喝酒吃肉耍娘们儿!”

“哈哈哈,张二哥不必着急,小弟早就派人封锁了镇子,肥羊就算是插上翅膀也逃不掉!”

“刘老弟做事老哥自是放心,不过大当家还在寨子内等老哥回信,咱们速战速决!”

“是不能让谢大哥久等,张二哥,走着!”

“哈哈哈,走着!”

二人纵马并行,数十喽啰拼命的跟上,唯恐去得迟了,连口汤都喝不上。

本就凌乱不堪的阵型,在奔跑中拉成了“一字长蛇阵”,不过七八十人,竟然拉出了五六十米的队伍。

远远看上去,一条蜿蜒的火龙在刘家镇内前行,不知道的人,只怕还以为是刘家镇的镇民打着火把在寻找什么。

深入刘家镇后,可供三驾马车并行的宽敞街道,渐渐变成只能供一架马车通行的狭窄、低矮巷弄。

但络腮胡大汉与劲装青年却并未减速,依然不停的抽打着马匹往前狂奔。

刘家镇于他们而言,或许就如同自己后院一般。

然而,二人都未看见,漆黑的地面上有一条臂粗的麻绳。

“驾!”

“驾驾!”

两人抽打着马匹,行至麻绳前方。

地面上麻绳突然绷直,抬高两尺有余。

两匹玄北州特产的高头大马毫无防备的撞上麻绳,扬起的的马腿一绊,轰然栽到在地。

络腮胡汉子从马背上滚落,正巧摔在麻绳旁边,伸手一摸,心下立刻便知不好,抓起朴刀一跃而起,扯着喉咙爆喝道:“点子扎手,并肩子啊……”

他话还没说完,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道人影从天而降,雪亮刀光惊鸿一瞥,顿时头皮发炸。

他惊怒交加的爆喝一声,左手按着朴刀长柄下压,右手抬着朴刀上撩,想以一招“新月掩门”,将自己的面门护住。

然而他的朴刀还未抬起来,就感到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压下,他一低头,就见到一只千层底黑缎面长靴,踩在了自己朴刀的刀格上。

“脚都踩到我刀上了,他人呢?”

这是他心头最后一个想法。

他抬头,就见到一抹清冷如月华的雪亮刀光闪过,下一秒,就觉得天旋地转……咦,那具无头尸体的衣裳好眼熟。

栽大发了啊……

……

张楚一脚踢飞无头尸,避开的宛如雨点一般飘零而下的鲜血。

再一回头,就见藏身在诸多暗巷中的血刀队、血衣队,已经一涌而出

“杀!”

热血喷张的怒吼中,厮杀起!

李狗子抛下了近身小弟,宛如一匹孤狼般,逆着迎面而来的汹涌山贼人潮冲杀了进去。

一把门板大刀,在他手中挥舞就如同一架大风车一般,所过之出,腥风与血雨一色、断肢与人头齐飞,就如同一架人形绞肉机。

他手下的那些血刀队弟兄也个个都如同他一般,嗷嗷大叫着跟着李狗子一个劲儿的往前冲杀,遇到点子扎手的,宁可自己挨上一刀,也要一刀捅死敌人,凶残得令人头皮发麻。

张楚轻轻一纵身,跃上高处,纵览全局。

他看到了在火光中大杀四方的李狗子,暗道这货如今的武力,比之当初拎着一根条凳血战长街的赵昌辉或还有不如,但他的气势,却比那时的赵昌辉更加的凶猛、更加的狂放!

那时的赵昌辉,刚完成了总舵的红花,风头正劲,行动间凶狠如狮虎。

李狗子就不一样了,他是属平头哥的!

另一边,身披鱼鳞甲的大熊率领二十血衣队弟兄,紧密的依靠在一起,稳扎稳打、层层推进,所过之处,火把散落一地,无一人站立。

如果说李狗子是一匹孤狼。

哪么大熊就是领头羊!

他个人的战绩或许没有李狗子那么吓人,但在他的带领下,血衣队阵型紧密、进退如一,就如同一架高效的机器一般,总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收益。

二人的风格,完全不一样。

带出来的手下,也完全不一样。

当然,如今他二人的风格还未发挥到极致,无论是狼群战术、还是集团战术,都还未真正成型,还有着许多的破绽。

但他们二人就像是两颗已经破土而出的幼苗。

只要不断的给他们浇水、追肥,给他们茁壮成长的空间。

那么终有一日,他二人会成长会两颗参天大树,支撑着张楚走向更高的层次!

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厮杀!

这是一场屠杀,一边倒的屠杀!

黑云寨山贼完全就是一盘散沙。

不是没有人想反抗!

可有李狗子这个哪儿人多就往哪儿扎的搅屎棍在,他们的反抗,注定只能是各自为战!

人多且打不赢血衣队和血刀队联手,又何况各自为战?

不多时,黑云寨的山贼们就彻底溃败了,一个个扔了火把和兵器,宛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疯狂逃窜、见巷就钻。

可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且不说血衣队和血刀队早就封锁了这片区域,就算他们逃得出这片区域又如何?

把守着镇门口的血影卫们,磨刀霍霍、等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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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未尽全功

繁星暗淡,天际泛起深蓝。

天快亮了。

屠杀早已结束。

身上干干净净,没有半分血迹的张楚坐在椅子上,拄着横刀观看血刀队的弟兄们给地上的尸体挨个补刀。

利刃捅入肉体发出的毛骨悚然声音中,不断有装死的山贼爬起来疯狂逃窜,但结果都免不了被血刀队追上去,乱刀砍死。

尸横遍巷,血腥气冲天。

不多时,大熊提溜着一个身材瘦小,生得跟耗子似的山贼,大步行至张楚面前,将其掷于地上,“楚爷!”

张楚没看地上那个瑟瑟发抖的山贼,问道:“伤亡如何?”

大熊:“血衣队无损,血刀队伤了几个弟兄,不算严重,狗哥已经派人请大夫去了。”

张楚点头。

虽然他早就有把握,这场厮杀的伤亡不会太大,但听到大熊确切的回复,心里仍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血刀队和血衣队,毕竟是黑虎堂的两张王牌,从四五百号人中选出的精锐。

每一个,都是正值壮年的精壮汉子,每一个,都是经历过波澜胡同近千人厮杀那种大场面的好手。

应付这种小场面,绰绰有余!

反观这些山贼,别说和百胜道人手下那些黥面的悍匪相比,就连黑虎堂中那些不入流的帮众都能完胜他们。

一群吃不饱饭、被迫落草为寇的流民而已……

再加上开战之初,张楚就亲自出手秒杀了他们的头领,让他们陷入群虫无首、一盘散沙的境地,若还不能完胜,张楚真该考虑,换两个人来带血刀队和血衣队了。

张楚的目光落到地上的山贼身上,语气陡然转寒:“姓名!”

地上的山贼愣头愣脑的看着张楚,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大熊暗怒,一脚踩在他左手手掌上,微微用力一碾。

“嘎嘣。”

清脆的骨鸣声响起,山贼猛的回过神来,陡然哀嚎出声。

张楚无视了他的哀嚎声,重复道:“姓名!”

“啊啊啊……小人,小人马六儿!”

张楚:“骑马的那个络腮胡汉子,是谁!”

“啊啊啊……大人饶命,那是我们黑云寨的二当家,张保山。”

“‘拦路虎’张保山?”

张楚凝眉,“你们大当家的‘绊马索’谢庆云呢?”

“大当家的,在寨子里等我们回去。”

张楚抬眼,目光扫过大熊身后的血衣队卫士,再望了望前方打扫战场的血刀队弟兄们,心中暗道了一声可惜。

他们昨日赶了一天的路,还未休息多久,就开始为这一场厮杀所准备。

如今人困马乏,若再强撑着赶往黑云寨剿杀谢庆云,只怕会出现大伤亡!

这笔生意,血亏!

但错过了这个机会,再想杀谢庆云,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山寨里近半数人手一去不复返,那谢庆云得多蠢,才会继续留在山寨里,等张楚去杀他?

当这是刷副本呢,还可以老大老二慢慢过?

“也罢,且让他再苟活一段时间,后边有空了,再腾出手捏死他!”

张楚很快就压下了心头那点遗憾。

一个谢庆云而已,就是留着他,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我放你回去,代我转告你们大当家谢庆云,我是锦天府青龙帮黑虎堂堂主张楚,他如果有种,就来找我报仇,如果每种,就早日安排后事,等我去取他的项上人头!”

“拉下去,打断他两条胳膊!”

大熊一挥手,名血衣队的弟兄上前拖着山贼马六儿往外走。

听闻张楚要打断自己两条胳膊,马六儿非但不绝望,还狂喜的大喊道:“万谢张堂主放小的一条生路,小人回寨给您传完话,立刻回乡耕田,大恩大德,小人永世不忘!”

两条胳膊而已,断了也还能再接上,哪怕接上后变成残废,也总比丢了性命好!

看看那群挨个补刀的残废,能保住一条性命,多难得!

这就是弱者的悲哀……

张楚没再理会他,对大熊道:“尽快打扫战场,安排弟兄们歇下,今日晌午,我们再启程!”

“是,楚爷!”

大熊抱拳应下。

二人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惊慌失措的大喊。

“别杀我,别杀我,我不是山贼!”

张楚闻声一抬眼,就见到两个血刀队的弟兄,从一条暗巷里拖出一名衣着华丽、不似山贼的青年男子。

这个青年,他有印象。

先前他见过此人与张保山策马并行,只不过见此人年纪轻轻、身上没携带兵器,才决定先杀张保山,后来他注意力放到了李狗子和大熊他们身上,把这人给忘了。

没想到他还活着。

见那两个血刀队的弟兄扬起刀就要砍死他,张楚心念一动,喊道:“拖过来!”

“是,堂主!”

听到张楚发话,二人收起刀子,像拖死猪一样,将华服青年拖到张楚面前,掷于地上。

张楚打量着他,冷声道:“你说你不是山贼?那你是谁?”

华服青年惊恐的看着张楚,胡言乱语道:“我,我,我只是路过的。”

“哦。”

张楚淡淡的笑了笑,一挥手道:“大熊,砍他一只手!”

“是,楚爷!”

大熊抽出血淋淋的长刀,大步走到华服青年身前,两个血刀队的弟兄按着他,拉出一条手臂。

“别,别砍我的手,我说,我什么都说。”

张楚视若无睹。

大熊扬起长刀,一刀斩下。

“噗嗤。”

抓着华服青年手臂的血刀队弟兄,拿着断手后退了两步,鲜血洒了一地。

“啊啊啊啊……”

华服青年痛的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一阵高过一阵,只怕惊醒了小半个刘家镇。

张楚正待令人堵住他的嘴,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大喊道:“兄台、兄台,饶小儿一命,误会,都是误会啊!”

他一抬眼,就见到一个穿着金钱员外衣,身形肥胖,皮肤白腻如猪的中年人,在一大群手持棍棒的青衣家丁簇拥下,朝这边飞奔而来。

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老爷。

但打扫战场的血刀队弟兄们可不惯着他,提起血淋淋的长刀,指着来人就凶神恶煞的喝道:“滚开!”

“再敢上前,砍死你!”

张楚打量着来人,嘴角浮起丝丝笑意。

心道这刘家镇,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之前派骡子散播留言,赌的就是这刘家镇内,肯定有黑云寨的眼线。

他自己现在也是捞偏门的,易地而处,若他是黑云寨的大当家,他也不会放过刘家镇这么一个南来北往、人流货流汇集的聚宝盆。

但现在看起来,不是黑云寨在刘家镇内埋有眼线。

而是刘家镇内,有人和黑云寨勾结啊!

看这个华服青年和来人的穿着打扮,显然在刘家镇的地位还不低。

这不是送上门的过年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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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五千两(三更)

“放他们过来!”

张楚喊道。

阻挡着富态中年人一行人的血刀队弟兄们,垂下血淋淋的长刀,继续给还未补刀的尸体补刀。

他们专注而又平淡的表情,令富态中年人头皮发炸。

“这到底是那路神仙啊,下手这么狠!”

“云儿啊云儿,你怎么就吃了猪油蒙了心,对这样的强人下手啊!”

他心头叫苦不迭,硬着头皮踏入一地尸体中。

他身后的家丁不少,少说有二十多个,一个个棍棒在手,看起来也到有那么一两分人多势众的气势,若是平头老百姓,一看他们这个架势,估计立马就怂了。

然而此刻这些家丁走进这一地尸体当中,却是个个脸色苍白如纸、只低头看路,连看一眼周围这一地尸体的勇气都没有。

富态中年人满头大汗的行至张楚面前,见到地上少了一条胳膊、已经疼得昏死过去的儿子,脸色猛地一变。

但随即就仿若未看到一般,强笑着向张楚拱手道:“兄台,有礼了,小老儿是刘家镇刘氏族长刘德富,金田县县尉刘德贵,乃是家兄,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张楚稳如泰山,没回礼,只是轻笑道:“我啊?一个微不足道的过路人而已……方才听到刘族长大喊,地上这人,乃是你的儿子?”

见张楚神态轻松,丝毫不为他刘氏族长的身份,和他大哥金田县县尉的身份所动,刘德富额头上的冷汗更多,但还是强笑着说道:“确是犬子,犬子天生嫉恶如仇,最见不得匪人,听闻黑云贼入镇,便率领家丁前来捉拿黑云贼,不想冲撞了兄台,还往兄台海涵、海涵!”

“啪啪啪……”

这番颠倒黑白的话说的,说得张楚简直就想给他点一百零八个赞,鼓掌道:“刘族长好口才,佩服、佩服!”

刘德富并不觉得尴尬,他心头焦急儿子的断臂伤势,也没功夫尴尬。

他见张楚稳似乎极为难缠的样子,心头一咬牙,低声道:“兄台心中若有什么不快,咱们可以慢慢商量,犬子有伤在身,您看,是不是先让小老儿……”

“哦,对哦!”

张楚似乎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的说:“他的血就快流干了,你要想捞人,就得快点开价了!”

开门见山了。

刘德富听了,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气。

要钱好!

要钱好!

钱能解决的事,就不算事儿!

“哈哈,兄台哪里话,什么捞人不捞人的,多难听啊,不过来者是客,兄台远道而来,小老儿腆为地主,愿奉上一百两,送予兄台做盘缠!”

张楚轻轻摇头,不说话。

刘德富踌躇了一会儿,暗道一声“破财免灾”,一咬牙、一跺脚,竖起二根手指。

“哈哈哈,是小老儿小家子气了,似兄台这等贵客,一百两哪里入得了眼,二百两,只要兄台愿意高太贵手,小老儿愿奉上二百两给贵客做盘缠。”

张楚笑了,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轻声道:“怎么,在刘族长的眼中,我这么像讨口要饭的么?”

刘德富一听,刚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这么冷的天,他额头上的汗,竟然像刚淋过大雨一般。

他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一放手绢,一边擦汗,一边心痛如绞的问道:“那依兄台之意,小老儿要奉上多少盘缠,兄台才肯原谅犬子冲撞之罪?”

张楚打量着他,心下感叹道:不愧是能做族长的人,说话简直是滴水不漏啊!

从一开始到现在,刘德富都从未承认他儿子勾结黑云寨山贼这一点,咬死了只是冲撞他!

这种人若是放到他生长的那个世界,妥妥的是高端谈判型人才啊!

不过打太极而已,张楚也不差,当下就笑着说道:“刘族长哪里的话,我等为客,你为主,只有主人主动赠于盘缠的道理,那有客人向主人索取盘缠的道理?”

顿了顿,他又“哎呀”了一声,指着地上的华服青年道:“刘族长可要快了,令郎若再不止血,只怕大罗神仙下凡都救不了他!”

刘德富看了一眼地上的儿子,何尝不是心急如焚,他这一脉,就这么一个独苗啊!

但要他出钱,那就是在剜让他的心肝啊!

他左思右想,咬牙咬牙再咬牙,最终把眼一闭,如丧考妣的哀声道:“我出五百两,五百两总行了吧!”

张楚“呵呵”的冷笑了一声,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刘族长请回吧,令郎的人头我们还有用!”

刘德富一听,几乎都要给张楚跪下了,捶胸跌足的嘶喊道:“你要多少钱,你开个价啊!”

张楚伸出一只手,对他比了五根手指。

刘德富见了,几乎就要昏过去。

五千两!

那已经是他刘家数代人积下的全部家当了啊!

这简直就是要他的命啊!

他很想昏过去。

昏过去就不用做这么残酷的选择了。

但他不能昏过去。

他就这么一颗独苗,而且还这么有出息,年纪轻轻就能在这方圆百里内吃得开,官面盗匪都能攀上交情……

也罢!

钱没了可以再挣,儿子没了,不一定能生。

“我给,我给还不行吗?”

刘德富死死捂着胸口,几乎是用带着哭腔的腔调说道。

张楚点头:“成交!”

刘德富大口大口的喘息了几口,突然扭身一耳光扇在身后一个家丁脸上,额头青筋直跳的咆哮道:“都瞎了眼了?还不送少爷去找大夫?”

“是,老爷!”

被他一耳光抽得原地旋转了半圈儿的家丁,诚惶诚恐的弯腰去扶地上的华服青年。

“慢!”

张楚淡淡的吐出了一个字。

他一开口,大熊瞬间抽出长刀一刀劈在弯腰的家丁身前,吓得胆小家丁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面色煞白如纸!

张楚撩起眼皮,看着刘德富,沉声道:“我什么允许你们可以带走他了?”

刘德富脸色猛地一僵,呐呐的说:“你刚才不说我给钱你就原谅犬子吗?”

“我是原谅他了啊!”

张楚面无表情的说:“但这和我要不要他死……有关系吗?”

刘德富大怒,怒喝道:“你出尔反尔?”

张楚:“是你误会了我的意思而已!”

刘德福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竟然一甩大袖,转身狠声道:“回府!”

在他的心中,任何人都有价的。

儿子也是。

五千两,已经远远超出这个儿子在他心中的价儿了。

他出了这个价,对方还不肯放人,他觉得自己已经尽了人事了。

五千两……足够他再取一百个小妾了!

他不信,一百个小妾轮流播种,还生不出来一个儿子!

“铿。”

数把血淋淋的长刀出鞘,拦住了他的去路。

张楚阴恻恻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怎么,这么着急走,是回去给我取钱去吗?”

刘德富闻言,转身怒道:“你不放人,还想要钱?”

“门儿都没有!”

“你就是杀了我,你也得不到一个大钱!”

“杀了你?”

张楚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敢?”

刘德富脸色一僵,因为愤怒而充血的脸色,迅速的又白了下去。

“你刘家勾结匪人、谋财害命,证据确凿!”

“五千两!”

“买你刘府满府上下的性命!”

“少一个大钱,我就放手屠了你刘家满门,鸡犬不留!”

张楚面如寒冰的轻声道:“你可以不给,我自取,兴许还多的!”

刘德富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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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白袍紫刀

天刚刚大亮,血衣队便提着三口竖起来半人高的红漆箱子返回客栈。

一打开,三箱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白花花银锭,晃瞎了张楚的24k氪金狗眼。

无论是前世今生,他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现银……

张楚“啧啧”的感叹道:“难怪都说‘土财主’、‘土财主’,这些乡下的财主,果然不容小觑啊!”

这么多钱,锦天府内很多大户人家都拿不出来!

“怎么样,那老货老不老实?”

他问大熊。

大熊露出一口大白牙,憨憨的笑道:“哪能老实,先是想溜,被血影卫的弟兄们堵了回来,见逃不掉,又煽动这刘家镇的镇民跟我们动手,结果被狗哥几刀就杀得胆寒了,实在是没招了,才拿出了这批银子。”

“哈哈,您是没看见,属下抬着这三箱银子出来的时候,那老货的脸色难看得就跟死了爹娘一样!”

张楚冷笑了一声。

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得过份。

单凭凌晨时,那刘家大少和“拦路虎”李保山骑马并行的架势,他就知道,他们肯定不是第一次干这种谋财害命、伤天害理的勾当!

绝对是惯犯!

再一细想,刘德富干这种勾当,是有天时地利与人和!

刘家镇隶属金田县管辖。

但前不挨村儿、后不着店,方圆十里,都是荒郊野地。

杀了人,尸体拖出去往刘家镇,随便挖个坑一埋!

神不知、鬼不觉!

至于这镇上的镇民?

他们原本就是一个族谱上的血亲,在这个族规堪比国法,族长拥有生杀予夺大权的封建社会,不存在大义灭亲这一说,若刘德富会做人一点,分润一些给这些镇民,他们保证就是最好的侦察兵!

就算官差追查到刘家镇,刘德富只要送点钱给他那位金田县县尉大哥打点……

这完全可以当做一门细水长流的生意来做。

若不是屠了那刘家麻烦太多,张楚是真想下令杀他满门!

反正那种人家,不存在无辜之人!

“好了,把银子拉进去装车,派两个弟兄轮番看守,其他人,抓紧时间眯瞪一会儿,过午后启程,今日务必抵达的金田县!”

张楚下令,大熊一挥手,几名血衣队弟兄立刻提起木箱,往客栈内行去。

大熊自己凑到张楚身前,低声道:“楚爷,要不要吩咐弟兄们乔装一下,混进金田县?”

张楚知他担忧那位金田县县尉,摇头道:“不用多此一举!”

“咱们这么多人,进了他的地盘,再怎么低调,他也不可能查不到……易地而处,若是有一伙人混进了咱们的地盘,咱们想找他们出来,是个难事儿么?”

大熊想了想,摇头。

在黑虎堂的地盘上,只要他们真想找,就没有找不到的人!

“不用过多担忧,区区一个金田县县尉而已,真敢找麻烦,宰了他便是!”

张楚很轻松的说道。

他的思维方式,越来越接近这个世界的帮派大佬。

看不顺眼?

杀了便是。

挡了他的路?

杀了便是!

没有什么矛盾,是杀人解决不了的。

有时候张楚回想起来,甚至有些感谢程大牛。

当初如果不是程大牛砸了他卖杂碎汤的挑子,只怕他现在都还在为成为一个大商人而奋斗。

选择大于努力。

在这个世界做大商人,路子一开始就走错了。

混帮派的路子,虽然也不太对,但思维方式和环境,更接近于武者。

武者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

晌午时分。

冬日暖洋洋的阳光散落在空无一人的黑云寨。

一位唇红齿白、面如冠玉,头戴白玉冠,身穿金边墨竹白袍的翩翩公子,宛如郊游一般,慢悠悠的踏进黑云寨的山门。

他的腰间挂着一柄狭长的紫色长刀,但长刀晃晃荡荡,没有一点刀客的精悍气,反倒像文人佩剑,作装饰而已。

这么冷的天儿,他的手里还摇晃着一把折扇。

折扇的两面,以大泼墨手法书写着大字。

一边写着:一支穿云箭。

另一边写着:千军万马来相见。

白袍公子的身后,跟着一行人。

其中有十人着黑衣,个个身量魁梧,手里牵着一匹市面上极少见的高头骏马,行走间,步幅和手臂摆幅,莫不如一,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剩下的一人,是一个穿麻衣的独臂老叟,他坐在高头骏马上,一根空荡荡的袖管迎风飘荡,貌不惊人却恣意狂放!

白袍公子站在黑云寨内,打量着空无一人的黑云寨,纳闷道:“咦?不是说这黑云寨,是这方圆百十里内最大的山贼寨子么?怎会空无一人?”

“呵!”

他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嗤笑,有人不屑的轻声道:“霍家小子,这方圆百十里内最大的山贼寨子,是九狼山的跃马寨!”

白袍公子闻声,俊美的脸上的浮起一摸恼怒之色,回过头对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那位独步老叟说道:“第一师傅,您这都嘲讽了小子一路了,就不能消停点么?”

独臂老叟“冷哼”了一声,不耐的说道:“你不就想找人当刀桩子么,直接上跃马寨,老夫出一刀,你再拿那顾家小儿当刀桩子,可不比找这个小毛贼的麻烦强多了?”

他说出刀,但他的手中,并没有刀。

白袍公子也不恼,涵养很好轻摇折扇笑道:“第一师傅就莫拿小子寻开心了,顾南北在燕北州已晋升五品大豪,为练一门刀法惹上他,不划算。”

“再说,您的刀多金贵,浪费在区区一个顾雄身上,岂不是辱没了您老的身份?”

独臂老叟再次嗤笑了一声,闭口不再多言。

白袍公子目光转向一个黑衣人,轻声道:“阿大,去打听一下,出了什么事。”

“喏!”

一名黑衣人叉手一揖到底,纵马离开黑云寨。

不多时,这名黑衣人提溜着一个双臂夹着竹板的瘦小汉子返回,将其掷于白袍公子身前。

“禀世子,小校在山下捉到此人,他言自己原是黑云寨山贼。”

“哦?”

白袍公子一收折扇,略感兴趣的看向地上那名抱着双臂呻吟的瘦小汉子。

“你叫什么名字?”

“大,大人,小人叫马六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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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血影卫展望(一更)

日头西斜。

把马车让给伤员的张楚,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走在车队的中间。

说起来,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不会骑术……飙车他倒是会,他单手开法拉利的技术一绝,妹子见了都夸他帅!

不过当一个人的体力和对身体的掌控,强大到一定程度后,骑术并不是一项太难的技能,从某种意义上说,比油离结合更简单。

骑马,说穿了就跟训狗一样,让马知道,谁才是大哥!

不听话?

倔强?

难不成你捅它两刀、再把刀架在它脖子上,它还敢不听话吗?它还敢倔强吗?

如果敢,一刀捅死,换一匹再试试,总能遇到怕死的马。

张楚臀下这匹高头大马也一样,张楚刚坐上去的时候,它老想把张楚往沟里带,挨了张楚几记老拳,就老实了。

走了一段时间后,张楚渐渐也知道该如何操纵马儿了,越骑越轻松自如。

这让和张楚并行的骡子,羡慕得眼珠子直冒绿光。

他骑的是一匹驴子。

不是因为没钱,弄不到马。

张楚再没钱,给几员心腹大将一人弄一匹马代步,还是办得到的。

是骡子主动要求骑驴子的。

因为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干不过马……

旅途无聊。

草为长、花未开,一山过后还是山。

张楚借此闲暇,将骡子喊到身边,与他探讨血影卫的方展方向。

血影卫自成立以来,一直做着些零零碎碎的敲边鼓工作,昨夜才算是他们第一次以辅助的身份,参与到一次完整的团战中。

交出的答卷,张楚很满意!

血影卫昨夜并未直接参战。

但张楚心里是有数儿的。

若没有血影卫散布流言,引黑云寨群贼入瓮,昨夜他们不可能胜得那么容易……不是说不能胜,而是自身一定会付出一定代价。

狗急还要跳墙呢,更何况七八十号穷途末路的山贼!

如果要让张楚给亲自下场厮杀的血衣队、血刀队,和做辅助工作的血影卫做一个功劳划分,结果会是五五开。

“骡子,接下来血影卫怎么发展,你心里有没有想法?”

张楚问道。

骡子边想边说:“楚爷,属下认为,血影卫当务之急,是先把耳目铺遍锦天府。”

血影卫成立之初,张楚就给他定下了“以上线发展下线,上为核心下为外围”的发展方针,这么久以来,骡子也是一直在竭力贯彻这条发展方针。

张楚点头道:“这是大方向,细节呢?”

骡子不明所以的看向张楚。

张楚其实对情报工作,也只止步于和系列电影,这骡子讨论这些,也只是摸着石头过河,有用没有,试了才知道。

“我提几条意见,你可以思考思考。”

“第一条,血影卫的弟兄,是不是该学点简单的易容术、开锁手艺,以及简单的包扎医术?”

“第二条,血影卫的弟兄通常不会参与正面厮杀,但是不是也该培养几个能拿得出手的精锐,以备以后执行一些暗杀、刺杀的高难度任务?”

“第三条,你们现在打探消息的方式,主要还是以收风为主,是不是可以再多几种方式?”

“比如,我要你去打听八门帮的消息,你是不是可以派一个弟兄混进八门帮内部,给我们传递消息?或者派一个弟兄,去八门帮的地盘上开一家茶楼、酒楼什么的,慢慢收集信息?”

张楚回忆着系列和系列电影,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很零碎。

骡子却是越听脸色越发苦,感觉自家大佬说的三条意见,没一条是容易办到的。

“楚爷,不是属下推诿,开锁手艺和简单的包扎医术还好说,但这易容术,属下从没听过谁会这种绝技啊!”

“还有您说的精锐……您也知道,咱黑虎堂敢打敢杀的弟兄,都集中在狗哥手下,属下手下的这些个弟兄,让他们出去收收风、散布点消息他们是把好手,但指望他们出去执行暗杀、刺杀任务,那就是给人送菜。”

“至于您说派人混到其他帮派,这就更难办了,都是街面儿上混饭吃的闲汉,就算是不认识,但只要见面一掏底,就什么都瞒不住了。”

骡子越说畏难情绪越重,把这些事情看得难如登天。

这也是底层老百姓的通病,只喜欢顺着看得见、摸得着的路走,缺乏创造力、进取心,不愿意动脑子、担风险。

骡子已经是张楚手下的心腹中,最肯动脑筋的人了,但一遇到这种难题,仍然会不由自主的打起退堂鼓。

张楚欣赏他的直率和坦诚。

办得到就办得到、办不到就是办不到,能力有高低,不足为奇。

明明办不到却假装办得到的人,才是无药可救。

“多动动脑子,办法总比困难多!”

张楚悠然的轻声道,“就比方说易容术,城西混帮派的人里或许没人会,就郡衙大牢里呢?就每一个会这种手艺的采花大盗、千面大盗之类的人才?就算大牢里没有,你就不能去找秦振纲打听打听,问问武定郡通缉榜上有没有会这种手艺的人物?只要知道谁会,就总会有办法学到手吧?”

骡子愣了愣,心头突然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再比如说,派人混到其他帮派里,咱们黑虎堂内的人的确都是熟面孔,但锦天府下八个县,就真找不到一两个愿意帮我黑虎堂做事的人?我看不见得吧?他们总是生面孔吧?”

“至于说精锐,这就更简单了,我给你每年十个名额,你可以从黑虎堂任何一位大哥手下挑人进入你血影卫,包括血衣队,我只有一个要求,挑进去的人,一定要用得上,那种一看就不适合血影卫的弟兄,你就别挑了……比如李狗子,你觉得他适合你血影卫么?”

骡子吓了一跳,连忙摇头如拨浪鼓:“属下可不敢支使狗哥!”

让他支使李狗子?

算了吧!

惹得李狗子心头火气,不得一刀砍死他?

张楚笑了笑,说道:“我说的不是李狗子的性子,我是指他的武艺……李狗子的武艺,已经形成了他自己的风格,大开大合、狂放不羁,让他去执行暗杀、刺杀任务,成不成功另说,但肯定会演变成明刀明枪的厮杀,那不叫暗杀、刺杀,你懂吗?”

骡子连忙点头。

方才他只觉得自家大佬说的这三条难如登天,经过这么一番掰开了、揉碎了的讲述后,他又觉得,这三条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了。

张楚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以后遇事,一定要先动脑子,再判断办不办得到,别一遇到点困难,就麻爪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不可能时时都在你身边指点你的,知道吗?”

“还有,你血影卫的架子,现在已经拉得差不多,以后再招人,最好是从堂口外招,而且最好招那种生面孔,刚进锦天府或者八县的人最好……以后你血影卫分成明暗两部,明部是可以在人面上出现的弟兄,比如这次跟随我返乡的弟兄们。”

“暗部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与你、与我、与我们黑虎堂关系的弟兄,这个任何人,除开我和你之外,其他人都包括在内,包括总舵的帮主、副帮主、诸位长老,也包括血衣队和大熊!”

“对了,回转堂口后,把你血影卫弟兄们的名单,写一份交到我手上,以后每进一人,都必须先带来让我见见……未经我允许,不得进人!”

骡子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他知道,该说的自家大佬都交代了,后边就要看成效了!

二人交谈的声音不大,在脚步声和马蹄声中,微不可闻,没有泄露之忧。

前行了一个多时辰后,大熊打马行至张楚身边,抱拳道:“楚爷,前方有一个茶寮,是不是停下来歇息一会儿?”

张楚勒住马匹,问道:“还有多久抵达金田县?”

大熊:“据前方探路的血影卫弟兄回报,约莫还有一个时辰的路程!”

张楚抬头看了一眼日头,暗道时间还比较宽裕,就道:“歇息两刻钟罢!”

“是!”

大熊行了一礼,调转码头往车队的最前方奔去,一边狂奔,一边扯着喉咙大喊道:“前方茶寮歇息两刻钟,血影卫百米警戒,血刀队看守马车,血衣队分发干粮、饮水,马不下鞍、刀不离身,五人为伍,切勿独离!”

“前方茶寮歇息两刻钟,血影卫百米警戒……”

骡子听闻大熊点到血影卫,连忙向张楚行礼告退,抽打着小毛驴朝血影卫赶过去。

张楚悠然的策马前行,望着前后奔跑的大熊,心道:越来越有大将之风了。

换他来安排,他都不觉得自己可以安排得如此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车队行至茶寮,渐渐停了下来。

张楚翻身下马,大步行至老娘的马车前,搀扶着老娘下车。

张氏轻捶着腰杆走下马车,打量着周围越来越熟悉的山林,眉眼间多了几分喜色。

老人家做梦都想再回到这片相夫教子、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故土看看。

落叶归根、落叶归根,到了她个年纪,除了儿子,只怕没有多少东西能比故乡这两个字儿更有份量了。

张楚和李幼娘一左一右的扶着张氏走进茶寮,知秋、夏桃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身后。

一踏进茶寮,张楚轻松的脚步突然一沉。

四面漏风的茅草茶寮内,竟然早就坐了两桌人。

而且武者之间特有的血气感应告诉他,这两桌人……全是武者!

张楚目光微凝,放眼一扫,定格在了一个轻摇折扇的白袍公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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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有缘江湖再见(二更)

玉冠白袍摇折扇,绝对是个装比犯!

鉴定完毕!

张楚刚刚提起的心,慢慢的放下了。

全是武者又怎样?

他张楚虽是帮派中人,但自诩从未杀过无辜之人,也从未放过该杀之人!

生平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他无所畏惧!

当然,这其实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杀人从未留下任何后患,不可能有这么多武者来找他报仇。

他收回目光,扶着老娘进入茶寮,拉开一根条凳,用衣袖拂了拂:“娘,您坐下歇会!”

“诶!”

张氏应了一声,好奇的打量着那边的白袍公子,心道这哪家的后生,生的竟然只比自家儿子差那么一点点。

张楚陪着老娘坐下。

余光依旧警惕的注视着那边的白袍公子……嗯,唇红齿白、细皮嫩肉,不是伪娘就是gay!

好吧,他承认他是有点嫉妒这位白袍公子的颜值了,这家伙,真的生得如女子一般俊俏,还是冷艳型的那种大美女,偏生眉眼间又充斥着一股极为阳刚的英武之气,令他看上去一点都显阴柔。

真要形容的话,这个白袍公子的颜值,和他记忆中那位平平无奇的“白古”不分高下。

都是帅到炸裂的大帅比!

他们刚刚坐下,大熊就拿着从家里带出来的茶壶、茶碗儿进来了,他扫视了一眼那边的白袍公子,也没往心头去,自顾自的往茶寮里边走去:“店家、店家,有热汤么?”

外边忙活着招待车队安顿的店家小跑着进来,连声道:“有有有,客官,那把铁壶里的热汤,刚刚煮沸!”

大熊瞧了一眼壶嘴还在冒着热气儿的黑铁水壶,顺口就将他又支了出去:“多谢店家,劳烦你给我们外边的弟兄一人倒一碗茶水,茶钱我待会一并结给你!”

“哎哎哎……”

店家乐滋滋的提起两个茶壶就出去了。

几十人的大生意啊,他这破茶寮开上五六天,都不一定能有这么多客人。

待店家出去后,大熊从翻起一个茶碗,提起那把黑铁水壶倒出半碗开水,先细细的看了看颜色,再从怀里掏出一根银针插进碗里试了试,见颜色没变化,才拿过自己的茶壶,用开水冲洗了茶壶后,用一个竹镊子从一个巴掌大的漆盒中取出一点普洱茶,放入茶壶中,再倒入开水洗茶……

他做这一切,并未背对着茶寮内的众人,出门在外,小心谨慎点也是应该的。

茶寮内的众人,也默不作声的看着这么一条腰垮长刀的昂然大汉,熟稔的做这种细致活计。

茶寮内的气氛有点诡异。

直到氤氲的茶香顺着热气儿涌出来。

白袍公子隔着老远抽动鼻翼嗅了嗅,忽然一收折扇,拍手叫好儿道:“苏南州五年陈熟普,好东西……”

话还未说完,他又惋惜的摇头道:“可惜了,存放不当,仓味搅了茶香,毁了一饼好茶!”

他突兀的开口,打破了茶寮内的诡异气氛,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张楚看了他一眼,心下略一踌躇,暗道了一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开口笑道:“兄台是风雅之人,若不嫌弃这茶放坏了入不得口,不妨饮一杯,醒醒神。”

白袍公子侧身面对张楚,一展折扇轻笑道:“这荒郊野地之所,还能饮上一口五年陈熟普,求之不得且来不及,哪还敢嫌弃!”

他这会儿侧过身来,张楚才看清了他折扇上的墨宝: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骚啊!”

他心下颇有些惊叹的暗道了一声,面上不露半分笑意的朝大熊一挥手道:“大熊,这一壶送给这位公子与他的诸位弟兄喝,再取一壶来。”

“是,楚爷!”

大熊应了一声,没有为什么,径直将手中刚刚冲泡好的茶壶送到了白袍公子桌上,一抱拳,然后扭身大步朝外茶寮外行去,不多时,就又取了一壶回来。

那厢的白袍公子,端起紫砂茶碗小小的戳饮了一口,神清气爽的感叹道:“虽然仓味搅了茶香,但这位兄弟熟练的手法,总算挽救了三分茶气……不错不错!”

大熊没吭声,专注泡着自己的茶,甚至都没有抬头看白袍公子一眼。

张楚也是笑了笑,没有过多攀谈的意思。

那白袍公子见张楚没有答话的意思,忽而话锋一转,又问道:“听兄台的口音,似是锦天府人氏罢?”

张楚心头猛然一凛,面上却是笑吟吟的回道:“听兄台的口音,不似锦天府人氏罢?”

二人一人一问,答案却已在不言之中。

那白袍公子微微一愣,随即便三洒然一笑,轻摇折扇道:“兄台果然是个妙人!”

此时正巧大熊将重新冲泡好的茶壶呈到张楚面前,张楚顺手倒出一杯,端起侧身遥遥向白袍公子示意:“在下与兄台江湖萍水相逢,借这杯薄茶,代酒敬兄台一杯。”

白袍公子闻声也端起面前的茶杯,侧身示意道:“那就请恕在下借花献佛了!”

“干!”

“干!”

二人一口将杯中茶汤饮尽,而后回过身,不复多言。

两刻钟一晃而过,大熊收起茶具,走出茶寮高喊道:“店家,结差钱!”

“客官,这么快就走了?不再多歇歇?”

“我们还要赶路,就不麻烦店家了,多少差钱?”

“多谢客官照顾生意,二十个大钱。”

“这是二十个大钱,店家收好了!”

“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血衣队,前行!”

“血影卫,居中!”

“血刀队,押后!”

“点清人数,收拾好行李,压紧马车,启程!”

张楚让知秋和夏桃抚老娘上马车,转身朝那边的白袍公子一抱拳,“兄台,在下先行一步了,有缘江湖再见!”

那边的白袍公子亦起身,遥遥抱拳道:“兄台慢行,有缘江湖再见!”

张楚步出茶寮,大熊已将马牵到茶寮外,张楚翻身上马,再次朝茶寮中望着他白袍公子一抱拳,而后打马前行。

车队缓缓启程,渐行渐远。

白袍公子轻摇着折扇,目送车队远去,嘴角慢慢浮起一摸浅浅的笑意,“观一叶而知秋,没想到淤泥里,也能长出这等良材!”

一名黑衣人轻轻站到他身后,也不提这位爷来时豪言要拿这个张楚当刀桩子,还让他们别插手一事,低声道:“世子若看得上此人,不妨一纸征辟令发往锦天郡守狄坚案头,召其为侯府家将!”

白袍公子凝神沉吟了几息,然后便缓缓摇了摇头,有些索然无味的道:“江湖人,总要在江湖才有趣……也罢,有缘江湖再见!”

“阿大,备马,回府!”

“是,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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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惊醒(第三章)

直到离开茶寮一两里地后,张楚的背心才陡然沁出了一层冷汗!

险死还生的恐惧笼罩着他,令他的心绪激荡。

久久无法平息。

他不知道方才那位白袍公子是善是恶……

他只需知道,那位白袍公子拥有可以杀光他们的力量。

就够了。

这就好比一只兔子,无意中蹦进了狮群中。

哪怕狮群对这只兔子真的没有任何的恶意,而且还有点想和这只兔子交朋友。

但只兔子也依然会感到恐惧、感到惶惶不可终日……因为从他崩入狮群的那一刻开始,它的生死就不再由它自己,全在狮群的一念之间!

没有人会喜欢这种自己的生死,全看别人心情的感觉。

张楚也不例外。

这一刻,他深深的明悟了一个道理:生存,要么靠法律,要么靠武力!

前世他能生存,依靠的是华夏贯彻到社会方方面面的强大法律……在华夏,没有敢明面上挑战法律,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足以把水性最好的潜水员,摁进脸盆里溺死!

而大离的法律,显然只是一层妆点盛世繁华的华丽衣裳……如果大离的法律真够强力的话,像是他这种杀人狂魔,早就该押赴刑场斩立决了!

法律靠不住,就只能靠武力!

说来可笑,一个混迹帮派的法律践踏者,竟然也有一天,会希望法律强力一点,能给自己提供最基本的人身安全保障。

“晋升八品该提上日程了!”

“天霜刀也必须尽早拉通,再求精通!”

“还有的修行……别拖到十五元宵了,今晚就开始吧!”

张楚面沉如水的思忖着。

残酷帮派生涯,在短短数月内,就打磨掉了他前世做了二十多年富二代养成的浪荡性子。

他勤奋过。

从他习武至今,他再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每一个别人都在呼呼大睡的漫漫长夜,他都是在站桩中度过。

他对自己狠过。

三天一次的药浴,每一次,都像是一场由外而内的酷刑,狠如李狗子,见了都发怵。

他扛住了,只要药浴的药材跟得上,他就没主动停止过!

但或许是他把自己逼得太狠了,乏了、疲了。

又或许是他上位黑虎堂堂主之后,一切都太顺风顺水了,他飘了。

他慢慢的沉醉在了自己的勤奋里、狠劲儿里……

渐渐没了刚开始练武时的那种拼劲儿。

那种不顾一切的想变得更强大的拼劲儿!

甚至敢一把押上性命,一次性消耗掉九成九的血气寻求突破的拼劲儿!

晋升八品,他早就提上了日程,但因为事务缠身,突破的时间一延再延。

他给自己的理由是很充分的:反正突破八品是迟早的事,不必急于一时,先处理好堂口中的各项事务。

的功法到他手上也有好几日了,修行的时间,他也是一拖再拖。

他给自己的理由同样很充分的:大过年的,把自己搞得血糊糊的多不吉利?快要举办婚礼了,把自己整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多没面子?

他几乎已经沉浸在一堂之主的权柄中了。

是啊,青龙帮黑虎堂堂主的名头,多威风?

他跺跺脚,半个城西都要抖三抖!

他一声令下,就有四五百号精壮汉子冲出去砍人!

在锦天府的城西,就好像没有他张楚办不到的事情了。

就算真有他办不到的,他还可以去总舵寻求帮主侯君棠帮忙。

都这么牛比了,我干嘛要那么拼?

给那些没我勤奋、没我狠的人一条活路不好么?

他若是一直这么沉浸下去。

他或许会是下一个赵昌辉。

又或许会是下一个刘五。

哪怕他有“饭桶流”这个金手指傍身,也逃脱不了帮派大佬的宿命!

幸好!

幸好今日这位白袍公子,用一场淡如水的萍水相逢,把他从虚假的强大中,吓醒了。

让他再次直面了大离最残酷而又真实的道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浮云、一切皆是虚妄!

白袍公子人不多。

远没有他黑虎堂动轴四五百号人那么夸张!

他就十来个人!

轻轻松松的往那个破茶寮一坐。

既不龙盘虎踞、也不是生如炸雷,悠悠闲闲的,好似踏青一般。

但他若要杀他张楚,就是易如反掌!

哪怕他身边还有最精锐的三支王牌小弟跟随!

依然没有什么卵用。

白袍公子凭什么?

就凭他手下最弱的,都起码是九品!

而他张楚,也仅仅是一个九品而已!

这就是绝对的实力!

不需要任何的身份、地位、势力来衬托。

不需要!

人家一刀就能砍死他,需要用什么身份来压他?

人家一拳就能打死他,需要用什么地位来压他?

人家一脚就能踢爆他,需要用什么势力来压他?

这才是真正的一道破万法!

……

夕阳西下,倦鸟如林。

车队在金红色的夕阳中,低调的进入了金田县。

先一步入城安排的血影卫弟兄,早已包下了一家上等的客栈,等候他们入住。

张楚入城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吩咐大熊,立马派人去采购铁砂。

抵达客栈后,他取出的功法,临摹出几页药材,交给血衣队的几名弟兄,让他们分头去采购。

分为三层:铁身、银肤、金甲。

别误会,并不是练至大成后,周身会变黄澄澄的……那是黄疸病,得治!

张楚通篇浏览过整部,他从中看出来了一个道理:创造这门功法的人,绝对是一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缺钱的傻大粗。

嗯,这个想象,很毁武道前辈都是白发飘飘、仙风道骨的高人形象。

但如果不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傻大粗,不可能想到这种笨办法。

不但想得到,还敢还真敢以身尝试,并不断修改完善。

如果不是缺钱,也不可能会金、银、铁这么俗气的玩意,来给这本功法划分境界。

是的,依张楚看,之所以第一层是铁、第二层是银、第三层是金,只因为金子比银子贵,银子比铁贵。

很朴实的道理是不是?

他之所以会这样觉得,是因为整部,压根和金银没有半个大钱的关系。

张楚现在要修行的,就是的第一层:铁身。

这一层所需的药材,都是很常见的疗伤药,只是要的种类有点多而已,金田县虽小,但要买齐也不难。

反正他刚黑吃黑从刘家镇刘德富手里,敲出了五千两银子,不差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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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5月,迎接6月及6月加更细则

明天就是六一了。

不论老爷们今年多少岁,都先祝老爷们儿童节快乐,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然后,感谢老爷们5月份对咱们这本《从大佬到武林盟主》的鼎力支持。

你们投的每一张推荐票,风云都看到了。

你们打赏的每一块钱,风云都铭记于心。

你们写的没一条书评、每一条章节说,风云都反复观看了。

我觉得我有着世界上最好的读者。

很少能有书的书评区,像咱们这本一样和谐,充满正能量。

我跟我们可爱的版主大人聊起大伙儿的书评的时候,她说,他们怕你太监……

风云真的很感动,也很鼓舞!

大伙儿放心,除非遭遇不可抗力因素,这本书风云就一定会好好的写完,不太监、不烂尾。

还烂尾……

你们把风云捧得这么高,风云现在连水都不敢水了,不敢水的网文作家,还怎么圈钱?

好了,废话话风云就不说。

上主菜!

六月份,风云准备打一次月票战。

是的,虽然咱们这本书目前很扑,但风云就是这么不知死活的要打一把!

做人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分别?

从六月一日开始。

每天保底两更。

每30张月票,加一更!

60张月票,加两更!

90张月票,加三更!

累计!

也就是说,只要有300张月票,风云就加十更!

单日五更封顶,150章内,风云会在当月把所有更新送上,超出150更……emmmmmmm,累计到7月份吧,狗命要紧。

来吧,用月票砸死风云吧!

老爷们投多少月票,风云更多少章!

绝对不耍赖!

注:最好是保底余票和订阅产生的月票,打赏的月票,请老爷们三思而行、量力而行。

特别是学生党,有月票就投,没月票,请不要打赏投,有钱自己留着吃点好的,谈个恋爱啥的,不要花在这本书里,能订阅风云就很高兴了。

有收入的老爷们,打赏也请节制,看书嘛,高兴就好,不用那么壕,风云受之有愧。

第128章 铁锅炒自己(求月票)

夜幕降临,繁星眨眼。

跳动的火光照亮了客栈的天井。

也照亮了张楚那只锃光瓦亮的脑门儿。

把守着天井的血衣队弟兄们,这会儿都是一脸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憋笑憋得面容扭曲。

张楚站在热气滚滚的桶形大锅前,一脸黑线……

光头才是检验一个人颜值的最强发型好吗?

哼,一群连变秃就变强这种真理都不知道的战五渣……有种笑一个试试!

他绷着脸皮,沉声道:“关门,清场!”

大熊连忙转过身,生怕一个不小心笑出声,引来张楚一顿胖揍。

“二队三队的弟兄,赶紧去歇息。”

“一队的弟兄,排好轮值顺序,把守客栈前门后门。”

“狗哥,别笑了,快去歇息……”

“嗯?”

张楚猛地一扭头,眼睛瞬间在人群在捕捉到李狗子的身影。

一脸贼笑的李狗子察觉到张楚目光,猛地一缩脖子,转身就跟受惊的兔子一样逃得飞快,嘴里还兀自怪叫道:“熊儿,你坑俺,你给俺记住!”

大熊只是偷笑。

天井内很快就只剩下张楚和大熊二人。

“大熊,把人参片给我!”

大熊从怀里取出装人参片的银匣子,交到张楚手中。

张楚打开银匣子,抓出一把人参丢进嘴里咀嚼。

人参很苦。

但压不住他忐忑的内心。

大熊悄悄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声说:“楚爷,要不,咱先要撤点火,您进去试试再说?”

张楚抻着脖子将人参吞了下去,一口回绝:“不用!”

他是很忐忑……直说吧,他是有点怕!

铁锅炒自己,搁谁谁不怕?

所以他才觉得,创出《金衣功》这门功法的那位前辈,肯定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傻大粗!

但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这是他的原则!

对敌人是这样。

对他自己也是这样!

他深吸了一口气,动手开始脱衣服。

不一会儿,他就把自己扒得赤条条的,连底裤都没留。

他伸手抓住桶形大锅的边缘。

高温炙烤皮肉的剧痛,刺激得他本能的就要缩回手。

但他立马就反应过来,死死的咬着一口咬牙,非但不松手,反而更加用力的抓住了桶形铁锅的边缘,然后使劲儿,身形借力一跃而起,翻身跳入桶形铁锅之中。

铁锅内的铁砂,已经被炒得滚烫,散发着一股子刺鼻的药香。

他的脚底板踩在滚烫的铁砂上,发出“滋滋”的炸鸣……跟他妈铁板烧似的!

张楚强忍着剧痛,强行摆起桩功的架势。

他的桩功,已经练到不需要借助观想法,只需要桩功的架势一摆好,他周身的血气便会自动加速运转。

他尝试着调动血气沉入脚底板,抵抗脚底板下的高温,瞬间就感觉到脚底板传来的剧痛轻了许多。

他不知道,是血气隔绝了高温,还是血气滋养着脚底下的血肉,更耐高温。

他觉得,很有可能是后者!

但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说明《金衣功》的修行法门,有效果!

“大熊!”

他大喊。

“来了!”

大熊应了一声,将一把人形梯架到桶形铁锅的边缘,他人爬到梯子上,高度恰好与张楚齐平。

然后抄起一把大铲子,从张楚脚边铲起一大捧铁砂,从张楚锃光瓦亮的头顶上浇下。

滚烫的铁砂顺着张楚的皮肤滚落,就像是有人拿着无数把烧红的钢针在他身上乱扎一样。

“嘶嘶……”

即使张楚拼命的运转着血气抵抗高温,仍然疼得面容扭曲,一个劲儿的倒抽冷气。

大熊不由的停下手里的动作,担忧的低声道:“楚爷,怎样?”

张楚的面容已经充血,额头的一根粗大的青筋,就像是一条小蛇钻进了皮肤下一样的剧烈跳动。

“取一块咬木来!”

大熊当即扭头,大喝道:“来人,取一块咬木来!”

看似空无一人的天井周围,其实还有数个血衣队的弟兄在待命。

听到大熊的声音,很快就有一人拿着一小块冲洗过的木块,快步冲到的梯子下,将木头递给大熊。

大熊接过木块,喂到张楚嘴边。

张楚一口咬住,含糊不清的说道:“继续。”

大熊暗叹了一口气,硬气心肠挥动铲子,再度铲起一捧铁砂从张楚头上浇下。

一铲子接一铲子的铁砂从张楚的头顶上浇下,他的浑身的皮肤迅速的变得通红,宛如蒸熟的大闸蟹一样。

汗珠,密布在他体表,就像是洗澡一样,不停的滴落,激起一阵阵的水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随着大熊不断从张楚的脚边挖铁砂,他整个人慢慢的陷入了铁砂里。

“添柴!”

“药汤!”

大熊不停的指挥着在周围待命的血衣队弟兄,保持着铁锅内的温度。

泼到锅里的药汤,并不是什么名贵的灵丹妙药。

只是一些很常见的治疗烫伤、淤伤的疗伤药。

铁皮桶内的张楚,这会儿已经没有最开始跳入铁皮桶时那么痛苦了……麻木了。

他只觉得热。

他体内的血气,现在正以一个前所未有的运转速度,在他体内疯狂的流动。

消耗非常非常的大!

还好他吃了那一大把人参片,暂时还顶得住。

而且他还察觉到,自己的血气里,似乎多了一种东西,正随着他运转速度,不停的补充到他周身的血肉中。

……

半个时辰后,铁砂中伸出一只手。

大熊见状,连忙够起身子抓住张楚的手。

张楚借力,整个人慢慢的从铁砂中拔了出来。

他的动作很慢。

并不是脱力了。

而是现在他周身的皮肤都快被烫熟了,用力过猛的话……只怕会人出来了,皮还在锅里。

张楚从锅里走出来时,嘴里的木块已经被咬断了,断口粉碎!

大熊借着火光,惊骇的发现他全身发紫,宛如一条大号的茄子。

他揉了揉眼睛后再猛看,才发现,他身上不是发紫,而是红中带黑。

张楚走下大铁锅,连底裤都还没来得及穿,就向大熊伸出手,有气无力的细声道:“水,人参!”

大熊连忙从旁边端来茶碗,连着打开银匣子摆到张楚面前。

张楚抓起茶碗仰头一口饮尽,随手将茶碗扔到地上。

接着再抓起一片片人参,扔进嘴里嚼都不嚼的囫囵吞进腹中,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说:“水,不够!”

大熊闻声,连忙扭头大喊道:“送一壶茶水过来,快!”

立马有一名血衣队的弟兄端着一壶茶水过来,大熊接过来伸手一探,劈头盖脸的就骂送茶水的小弟:“你没长脑子啊,这么烫怎么入口?”

他话还没说完,一只手已经从他手中夺过了茶壶。

他一扭头,就看到自己大佬,仰着头,对准壶嘴,“吨吨吨”的猛灌一气。

大熊见状,推了一把送水的小弟:“去,再端几壶水过来!”

送水的血衣队弟兄一脑门汗的扭身就跑。

张楚一口气喝了三大壶茶水后,才总算是缓过神儿来了。

此刻,他吞入腹中的人参也开始消化了,滚滚的热流涌入他血气干涸的四肢百骸内,慢慢滋养着他受损的肉身。

张楚舒坦的呻吟了一声,原地摆起马步的姿势,以桩功疗伤。

一只紫色的大鸟,在夜风中威风凛凛的晃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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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黑是黑 有性格(继续求月票)

天微微亮时。

张楚深层次的从观想中清醒过来。

他睁眼双眼,徐徐呼出一口气,却发现自己的嘴里,弥漫着一股子浓郁的铁锈儿。

再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发现皮肤上覆盖着一层油腻腻的黑色污垢,略一抽动鼻翼,就嗅到了一股子混合着铁锈味的酸臭味儿。

一嗅到这股熟悉的酸臭味儿,他的心就放下了。

暗道这果然有门道,他许久都没有一次性排出这么多杂质了。

一见到他动了,守候在旁边的大熊立马就端着一个茶碗迎了上来,“楚爷,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您是现在去泡澡,还是休息一会再泡?”

张楚接过茶碗,入手微温,就仰头一口饮尽,末了把茶碗还给大熊:“守了一夜?”

大熊笑道:“迷瞪了一会儿。”

张楚一看他泛红的眼睛,就知道他肯定是一夜未合眼。

但大熊不承认,他当然也不会戳破。

有些东西,记在心里就行了。

他顺手从一旁的条几上拿起自己的底裤穿上,行动间感觉到自己周身的皮肤还有些火辣辣的灼痛,但已经比他刚从锅里爬出来那会儿,好多了。

“昨晚熬的汤药还有剩的么?”

“应该还有。”

“兑到热水里,我好好泡个澡。”

“是,楚爷!”

……

散发着药味儿的热水慢慢浸过张楚的脖子。

他后脑勺枕着木桶,舒坦的低声呻吟了一声。

修炼一次金衣功,当真跟死过一次一般。

“笃笃笃。”

低沉的敲门声传来。

张楚以为是大熊进来加热水了,随口就应道:“进来。”

“啪嗒。”

门开了,但来人的脚步,却意外的轻。

他奇怪的一扭头,就见穿一身鹅黄儒裙的知秋,拿着一个丝瓜瓤,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俏脸通红。

见到张楚看过来,她触电般的站住,磕磕巴巴的喊道:“老、老爷!”

张楚愣了愣,随即就轻笑着招手道:“这么早就起来啦,正好,过来帮我搓搓背。”

知秋也是愣了愣,然后就很高兴的“唉”了一声,拿着丝瓜瓤就过来了。

张楚坐起来,露出紫薯一般的后背。

知秋见了他的背,吓了一跳,然后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撸起袖子上前将丝瓜瓤打湿了水,轻轻在张楚的背上擦了擦。

“呀,老爷,你脱皮了!”

“啊?流血了么?”

“没,没有!”

“那就继续搓!”

“啊?哦!”

“使点劲,别怕,你家老爷又不是泥做的!”

“哦哦!”

“再用力点!”

“老,老爷,妾身没力气了!”

“歇会儿,再搓……大熊,换水!”

“好的,楚爷。”

……

一连洗浑了三大桶水,张楚终于才洗去了一身紫色。

知秋在张楚的指挥下,搓去了他一身皮。

然而让张楚无语的是,新生的皮肤,黑了好几个色号,很有点那位“黑古”的风采。

不止是变黑了,他把手臂凑近光源,还发现新生的皮肤反射着淡淡的金属光芒,用指甲去划的时候,竟然还有一种划不动的感觉。

这才是他第一次修行!

这算什么?

我变强了,可也变秃了?

我变强了,可也变黑了?

不过这都是小问题,张楚很快就不纠结了,还自我安慰道:“黑是黑,有性格!”

……

吃过了早餐后,张楚安排大熊去补觉,喊上李狗子和十来个血衣队弟兄,陪着老娘去拜访旧邻。

老张家在金田县不是小门小户,当年张楚他爷爷在金田县内,也算是远近闻名的富家员外。

只是张楚他爷爷仙去后,张楚他大伯为争家产,直接把他爹扫地出门,导致老张家的就此分裂了而已。

张楚他爹是个倔强性子,自立户后便与他大伯家老死不相来往,哪怕是家里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他也没开口问他大伯借过半一两小麦。

他爹刚强了一辈子,张氏自然不愿意在他死后向那一家人低头,平白的辱没了他一生的刚强,况且如今张楚已经锦天府立了户,也没必要再和那一家人产生什么联系。

来的路上,张氏就已经想清楚了,此次回来,只找旧日相熟的几位邻居叙叙旧,待张楚他爹和他兄长的衣冠冢修好后,再请他们吃顿酒,就算是给他爹和他兄长办了丧事儿了。

老娘心中有主意,张楚这个做儿子,当然没有意见。

再说……

大户?

有多大?

有没有刘家镇刘德富大?

张氏循着旧路,穿过一条条熟悉的街巷,领着张楚回了老宅,不曾想,那一座的萦绕着她毕生温馨回忆的老屋,早就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新盖的富贵庭院。

一看门前的牌匾:张宅。

张氏脸色上的血色一下子就消退了几分,嘴唇颤抖着,目光中满是惊惶……就像是一场美梦,突然间被惊醒了一般。

张楚扶着老娘,观察了一圈周围的街景,脑海中依稀还有前身和兄长在这条街上追逐打闹的儿时回忆。

再看着那个红底金字的牌匾,低声问道:“娘,当年爹临走前,把老屋卖了么?”

“没有!”

张氏很笃定的摇头,“这是咱们的家,你爹他就算是饿死,也绝不会卖的!”

张楚脸色微微一沉,淡淡的说道;“狗子,去敲门问问!”

“好嘞!”

李狗子紧了紧裤腰带,大摇大摆的走到门前那两扇朱红色的大门前站定,吸了一口气,猛地一脚踹出。

“嘭!”

一声巨响,朱红色的大门当场破碎,一大片木板飞进了庭院里。

这就是李狗子的敲门方式!

张楚一点都不意外,他身后这么多人,他却独独让李狗子去敲门,本身就没什么善意!

巨响引来了周围的左邻右舍,他们望着街上这群陌生的男男女女。

在看到血衣队弟兄们腰间那一把把长刀后,刚刚升起的嘀嘀咕咕议论声,立刻就熄灭了。

“谁啊?”

“那个不知死活的,敢来我们张家撒野?”

咋咋呼呼的叫喊声中,一群青衣青帽儿的仆役拿着棍棒,打开门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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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狼人李狗子

张楚一听到里边的人骂骂咧咧的出来了,就不动声色的往前迈了一步,挡住了老娘的视线。

果然不其然,那群青衣仆役刚刚冲出来,李狗子就瞅准一个嘴里不干不净的人,反手一个大嘴巴子狠狠甩在了他脸上。

牙齿与鲜血喷出,那人当场就倒飞了出去,还没落地,就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嗯,他该庆幸,李狗子今天出来没带刀,不然他不就是昏过去这么简单了,可能脑袋都掉了。

“去你娘的,跟谁俩呢!”

李狗子收回手,很险恶的甩了甩血迹和口水,一脸嫌恶的骂骂咧咧道。

“直你娘,你竟然还敢打人?”

仆役中有人受不了李狗子嚣张的气焰,上前一步,提着棍棒指着李狗子怒喝道:“活腻味了吧?”

李狗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一阵“铿铿铿”的尖鸣声。

门口的众多仆役一回头,就见到十多把明晃晃的长刀。

却是血衣队的弟兄们,见他们竟然敢那棍棒威胁李狗子,不答应了!

嗯,这些青衣仆役又该庆幸了,今天跟着张楚出来的是血衣队,而不是李狗子手下的血刀队。

不然,他们今天能活一个,李狗子都要指着他那些小弟骂娘!

“哐当!”

有仆役吓得手里的棍棒当场就落了地,剩下的仆役们也不由的后退了一步,脸上写满了恐惧。

在职业玩暴力的帮派中人面前玩暴力,这都不能算是踢到钢板了……这他娘的就是引火自焚啊!

李狗子目光阴戾,面上却很是爽朗的笑着,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侧耳对着刚才用棍棒指他的那人喊道:“你刚才说啥?大点声,老子没听见!”

“哐当!”

又一根棍棒落地,刚才拿棍棒指李狗子那人“噗通”的一声,就跪在了李狗子面前,哭丧着脸,就差磕头求饶了。

李狗子笑得越发灿烂了。

张楚远远的一瞅他的笑容,就心知不好,连忙大喝道:“狗子,留他……”

他话还没说完,已经迟了!

就见李狗子一个箭步上前,扬腿一脚狠狠的踢在了这名青衣仆役咽喉处。

李狗子的力道有多强?

看那扇破碎的朱红大门就知道了!

木头做的大门,尚且扛不住他一脚,更何况喉咙这种人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

就听到“嘎嘣”的一声,清脆如炒铜豆!

那个青衣仆役,身体离地而起,空中翻转一百八十度,倒飞出丈余远,落地喷出了一口鲜血,就不动弹了。

想都不用想,绝对死的透透的了!

120都不用打,直接拉火葬场就行了!

在武者的手下,普通人的性命,就是这样的脆弱、不堪一击……哪怕这个武者还未入品!

张楚还未说出口的“一命”俩字,默默的咽了回去。

“杀人啦!”

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围观的人群一哄而散。

“狗子!”

张氏颤抖的声音从张楚身后传来。

“哎!”

李狗子掉过脸,眸子中的阴戾就如同阳春化雪般,迅速消散得一干二净,“婶子,您叫俺?”

他小跑着,推开瑟瑟发抖的青衣仆役,一溜烟儿的凑到张氏面前,“婶子,啥事儿啊?”

“狗子!”

张氏紧紧的抓着他,乌青的唇色颤抖着,憔悴的面容上满是惊惶:“你,你杀人了?”

“没有,谁说俺杀人了!”

李狗子一口否认,“那个泼皮明明是装昏,准备讹俺呢!”

张氏怀疑的看着他:“真的?”

李狗子把胸膛拍得“哐哐”作响,“真的,俺还能骗您咋的?”

张氏信了。

他总是像相信张楚一样,相信李狗子、大熊、骡子,这些经常在张府出入的人。

在她的心中,他们都是很孝顺、很优秀、很淳朴的后生。

要说他们杀人放火,她第一个不信!

哪怕证据摆到她老人家面前,她也不信!

张氏轻轻拍了拍李狗子的额头,微怒道:“你呀,以后别这样冲动,遇到事儿好好跟人说,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非要动手动脚的呢?”

李狗子点头如捣蒜,“嗯呐、嗯呐,俺记住了,俺以后遇上事儿一定好好跟人说!”

张楚回过头深深的看了一眼李狗子,刚刚打好的教训他的腹稿,顷刻间就散了。

李狗子杀人他没意见。

真没意见。

他又不是什么“扫地恐伤蝼蚁命”的圣人,他自己手上的人命,比李狗子只多不少!

他有意见的是李狗子胡乱杀人……

不过李狗子既然还知道,什么人能杀,什么人不能龇牙,他就没意见了。

这就好比养狗……不是骂人,比喻、真是纯比喻,一点都不带影射的!

养一条狗,无论它有凶、多恶……哪怕它还喜欢咬人,都不算致命的缺点。

但如果这条狗,连自家人都龇牙,那它就只有和葱、姜、蒜、大料为伍,这一条出路了……无论它有多少优点,有多会看家,皮毛有多漂亮,哪怕它是哮天犬的亲儿子,也一样!

张楚回过头,顺嘴支了一名血衣队的弟兄,去询问那些吓瘫了的青衣仆役。

不一会儿,这名血衣队的弟兄就回来了,禀报张楚说,这间庭院,张家三少爷张满的宅子,且张满现在出去耍钱去了,不在家中。

“张满?”

张楚轻声念叨着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耳熟。

仔细翻阅了一会儿前身的回忆,忽然想起来。

这不就是他哪位“大伯”家的三儿子么,他那位“堂哥”么?

呵!

好一位“大伯”!

好一位“堂哥”!

张楚冷笑了一声,道:“让他们去把他们的主子请来!”

复命的血衣队弟兄一抱拳,转身就向那些青衣仆役走去。

张楚转身和李狗子一起,一左一右的扶住老娘:“娘,我们进去吧!”

“这家的主人是……”

“您别管这家的主人是谁,他未经过我们同意拆了我们的家,怎么说都是我们占理!”

张氏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这样未经他人允许闯进别人家对不对,但又拗不过儿子,只能在他的搀扶下往这间庭院里走去。

门前瘫痪的那些青衣仆役,已经连滚带爬的找他们主子去了。

那具尸体,就那么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喂苍蝇。

没人去管他。

他的同伴们是不敢去动他。

而张楚他们一行人,是不屑于管他。

一具尸体而已。

一两百具尸体横陈、血流成河的大场面他们都见过,这算什么!

毛毛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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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暗斗(第四更、求月票)

张楚陪着老娘在庭院中坐着。

静静的等待他那位“堂哥”,或者他那位“大伯”上门。

他心理打算着,今天如果说得好,敲他们一笔也就算了,他毕竟不是前身,对那家人没什么太强烈的恶感,不是要非杀人不可。

但如果说不好,那说不得,他就要让那一家人见血了,反正无论是前身还是他,都对那家人都没什么好感。

没什么强烈的恶感,但也没什么好感。

杀了不打紧,不杀也不心烦。

这就是他对此事的态度!

然而过了约莫两刻钟后,就有一名血衣队的弟兄,拿着一张大红色的帖子快步进来,附在他耳边低语道:“楚爷,外边来了几个捕快,把那具尸体拖走了。”

张楚接过帖子翻开一看,就见落款处写着三个刚劲有力的楷书:刘德贵。

而帖子的内容,无外乎是什么请他于某年某月某日去哪里赴宴……

“呵!”

张楚冷笑了一声,“又是这种俗套的把戏!”

什么请客吃饭!

这明显是在向他示威!

告诉他,你们一进我的地盘,我就知道了,不过是不想动你们而已,但你们也别太得意,给我消停点,再惹事生非,小心我拿你们开刀!

他随手将帖子扔回去,轻声道:“回去告诉大熊,让他挑两个弟兄,晚上将这封请帖,和一百两银子、一把刀,一起送到这位县尉刘大人的床头,由血影卫配合……记住,不要搅和了这位刘大人的美梦!”

这名血刀队的弟兄抱拳一揖到底,拿着请帖扭身出去了。

张楚摘下自己头顶上的瓜皮帽,摸了摸自己光滑的头皮。

他心头还是有些可惜,一笔大生意做不成了。

少说也是一两千两银子的进账了……便宜他那个便宜大伯了。

他想了想,起身笑着对老娘说道:“娘,这宅子的主人已经知道是原主儿回来了,已经把这宅子物归原主,您若喜欢这儿,后边几天咱们就住这儿吧?”

“不喜欢、不喜欢!”

张氏站起来,连连摇头道:“娘看到这间宅子,就想到我们以前的老屋,就这儿,这里原本有一颗枇杷树,是你出生那年,你爹亲手种下,我们走的时候,已经有两层楼那么高了……现在,没了。”

“老话说,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己的狗窝,这宅子再好,也不是咱们的家!”

一旁的李狗子大点其头,很是赞同张氏的这个说法,“可不是这个理儿!”

张楚瞥了他一眼,冷嘲热讽道:“你得意个什么劲儿?我娘说的狗窝,只是一种说法,而你的狗窝,可是真狗窝……你自己说说,要没幼娘给你收拾屋子,就你那一股子脚丫子味儿的屋子,进得去人么?”

李狗子眨巴着小眼睛瞅他,不忿的小声比比:“说俺,你也没比俺好到哪儿去啊,你那屋儿,不也是婶子在给你收拾么?”

张楚冷哼了一声,权当没听见。

“娘,儿子刚瞧那些看热闹的人里,没有咱以前的那些老邻居,估摸着四年前那场大洪水,已经把大伙儿都冲散了,咱一时半会估计也很难找到,要我说,咱也就别找了,踏踏实实的给老祖宗们扫完墓、给爹和大哥修完衣冠冢,就回锦天府吧!”

他心里记挂着他师傅的身体,想早日回去陪陪他老人家。

再说,他现在急于练武,提升境界、增强实力,真没心情继续金田县这种小池塘内蹦跶。

张氏轻叹着缓缓的说道:“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这一趟归乡之行,她很是失望。

求而不得,或许有的时候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至少心里还存了一份儿念想。

就比如说张氏。

她老人家日思夜想的,都是回金田县。

再看一看当年相夫教子的老屋,庭院里那颗亭亭如盖的枇杷树。

再会一会当年比邻而居的熟人们,相互叙叙这几年的酸甜苦辣。

然而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她拖着身子,踏过一重重山、迈过一条条河,满含期待的回来了。

见到的,却是物非、人也非!

这让她不禁又开始想念城西张府里的那些孩子们了。

那才是她的家……

张楚笑着宽慰老人道:“您放心吧,就算找不到那些旧邻,儿子也会将爹和大哥的身后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

是夜。

在新纳的第十二房小妾身上辛勤耕耘了半夜后沉沉睡去的金田县尉刘德贵,被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声惊醒。

他睁开双眼,凝神倾听了半晌,声音越来越轻,似是耗子的动静。

他只道自己多心了,正要闭上双眼重新睡去,就感到口干舌燥,当下不顾枕边人正睡得安稳,粗暴的强行将其推醒:“红袖、红袖,去给本官倒一盏茶来!”

年方二八的枕边人睡眼朦胧的披衣而起,脸上笑嘻嘻,心头mmp的下床,去给胡子都白了一半的官老爷倒茶。

她摸索着,取出火石点燃茶案上的油灯,待眸子适应了油灯昏黄的光芒后,她忽然看到桌上有一长条形的物件反射着淡淡的金属光芒。

她好奇的凑上去看了一眼,下一秒,一声杀猪般的高亢尖叫声打破了刘府宁静的长夜。

紧接着,刘德贵惊怒交加的爆喝声压下了枕边人的尖叫声:“来人啊!来人啊!人都死哪里去了……”

黑暗中的刘府,迅速亮起一盏盏灯光。

一刻钟后,一名身披甲胄、手持红缨长枪的兵卒,满头大汗的快步走入刘德贵房中,单膝跪地道:“禀大人,卑职已查遍府邸,未发现贼人踪迹!”

县尉之职,主一县兵事、贼事,权利只在县尊之下,乃是有八品官衔在身的朝廷命官,官邸自然是有兵卒守卫的。

刘德贵未理会堂下兵卒。

他神情阴郁的凝视着手中这封晌午后才从他手里送出去,半夜却又连同一百两银子和一把雪亮长刀回到他手中的请柬,许久后,突然一抬头,抓起身边的茶碗掷于堂下兵卒的额头上,暴怒的咆哮道:“一群饭桶,本官要你们何用,滚出去!”

兵卒额头上鲜血直流,却不敢伸手去擦拭,恭声“喏”了一声后,起身弯着腰慢慢倒了出去。

刘德贵再度低下头,目光在那一百两白花花的银锭,与那一把雪亮的长刀之间,来回的徘徊,眼神明灭不定。

他看得出,这其中有两层意思。

第一层:要么收钱消停,要么人死消停,二选一!

第二层:他们既能将刀子送到他床边,自然也能用刀子割下他的头颅!

他其实不忌惮这群人将银子和刀子送到他床边的本事。

他为官多年,有梁上君子本事的贼人,他不知道见了多少。

他忌惮的,是这群人无法无天的刚硬态度!

他下午才将一封隐含威胁的请帖送到那群人手中。

晚上那群人便将真正的威胁还到了他的床头。

这是半分都不肯示弱啊!

而且还丝毫没把他这个金田县尉放在眼里!

他沉吟了许久,终于长叹了一声,暗道了一声“罢了”。

他本就无意为他那位同父异母的弟弟刘德富报仇。

刘德富唯一的儿子死了,祖产没了继承人,他正好派一个儿子过去名正言顺的接手祖产。

这种人在家中坐、喜从天上来的大好事,他放鞭炮感谢这伙人还来不及呢!

报仇?

他脑子有洞,才会去找一伙能一战歼灭黑云寨一半山贼,还杀了“拦路虎”李保山的强人报仇!

他是督一县兵事、贼事的县尉,黑云寨有多强的实力,他那个蠢货弟弟不清楚,难道他还能不清楚么?

至少他手下的这点虾兵蟹将,是啃不动黑云寨的!

他试过!

也正因为啃不动,他才会居中穿针引线,让他那个蠢货弟弟和黑云寨联手捞钱,他居中分润,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现在,他就更绝去招惹那群强人的念头了。

为了五千两银子,去贸然招惹一伙手底下强硬、态度更硬,且尚未查清来路的无法无天之徒,风险和收益明显不成正比!

若是一不小心,搭上了自己这条老命,那这笔生意可就大大的划不来了。

“来人啊!”

“大人!”

“传令马贼曹,即刻收回监察悦来客栈的人手,往后只当客栈内的人不存在!”

“是,大人!”

……

半个时辰后。

悦来客栈周围的暗巷里。

两个血影卫弟兄摸着黑,偷偷摸摸的接头:“根生,你那边的人也撤了么?”

“撤了,咋的?你那儿的人也撤了?”

“也撤了……该不会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我也不知道啊,怎么大半夜的突然就撤了?”

“算了,就咱俩这脑子就别想了,回去禀报山爷吧!”

“也对,就算山爷不知道,堂主肯定是知道的。”

“嗯,走吧!”

“走!”

“快看,王二也过来了!”

“估摸着他那边的人也撤了……”

一炷香后,骡子出现在了张楚的面前。

“全撤了?”

“是的,楚爷!”

张楚缓缓收了桩功的架势,暗自思量。

监视自己的人现在撤走,肯定和那一百两银子与那把刀有关。

他有点吃不准的是,那位刘大人,到底是真怂还是装怂?

主要是他们撤得太快了。

大熊派出去的人,一个时辰前才回来复命,对方的人,这么快就撤了。

一个八品的县尉,没道理会怂成这幅比样罢?

他捏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后,低声道:“不可懈怠,该守夜的弟兄,继续守夜,等天亮了,你派人出去,把那位刘大人的情况,给我彻底摸清楚。”

“比如他有多少个儿女,包括私生子、私生女在内,以及这些儿女现在正在干什么,住哪里,整编成册,汇报给我,嗯,记得隐秘一点,不要让人发现了!”

骡子笑着一抱拳:“是,属下明白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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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江湖恩怨江湖了

初七。

张楚在母亲的带领下,去给老张家的祖坟扫了墓。

然后就开始忙活他爹和他大哥的身后事了。

选墓地、置灵堂、守灵送葬……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淘神又费力的活计。

许多兄弟姐妹少的家庭,送走亡父亡母后,都像是大病了一场。

不过张楚还好。

他不缺人,也不差钱,办起事来,只需要总揽全局,将一项项琐事分给底下的弟兄去办就好。

初八,张楚亲自陪着阴阳先生在老张家的祖坟周围丈量了小半日,终于寻到了一处风水还不错的墓地,定下十一日卯时一刻上山下葬。

当天,骡子找到了那处墓地所在田地的主人,以合适的价钱买下那块地,然后请来石匠,连夜开始修墓。

初九,张楚带着血衣队的弟兄,在城外设了灵堂,并派大熊带着几个弟兄,去置办棺椁、元宝蜡烛等等丧葬用品。

初九入夜前,两具上好的楠木棺椁,停入灵堂中间,周围簇拥着大量的纸人、灵屋。

在二胡拉出的凄凉哀乐中,张楚披麻戴孝,三拜九叩恭请父亲张明儒、与兄长张钧的灵位入供桌。

随行的血衣队与血刀队的弟兄们,一一上前磕头上香。

披麻戴孝的张氏、张楚,与知秋、夏桃,一一磕头还礼。

张氏跪在灵堂前,一直在流泪。

默默的流泪。

无论张楚怎么宽慰都没用。

她就像是要把这几年流往心里的泪,全倒出来。

除了生死,一切都是小事。

……

初十。

守灵夜。

棺椁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最后一天。

若是老张家在金田县有故旧,今日就该一并请来,热热闹闹的吃上一顿,为逝者送上最后一程。

但张楚什么人都没请。

自然也不会有人来。

酒席照常办了。

招待血衣队和血刀队的弟兄们,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

八十米弟兄,陪着张楚从天明守到深夜。

午夜,起了大风。

吹动着松柏枝搭成的灵堂簌簌作响。

焚烧元宝纸钱留下的灰烬,飘得漫天都是。

张楚忽然感觉到一阵阵心绪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

锦天府,梁宅。

梁重霄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猛地翻身坐起,惊惧的大口大口喘息,周身大汗淋漓,湿透里衣。

“阿福!”

“阿福啊,给我倒碗水喝!”

他大叫道。

然而往日只要他一开口,立刻就会应声上一声“老爷,来了”的老仆人,今天却没回应他。

梁重霄心下微微一沉,目光缓缓扫过卧房。

借着窗外投进来的淡淡月华,梁重霄在茶桌边上,看到了一道人影。

见到这道人影,他本该揪起的心不知怎么的,竟然意外的平静……隐隐的,甚至还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该来的,总会来……”

他暗道。

茶桌上一撮跳动的灯火,缓缓照亮了幽暗的卧房,也照亮了边上坐着的一位青色的人影。

他注视着梁重霄,幽幽的说:“没想到你也会做噩梦。”

梁重霄笑了笑,道:“是人就会做噩梦。”

他吃力的起身,下床,趿上兽皮鞋,慢慢的走到茶桌旁,翻起一个茶杯,给自己倒了一碗茶,一饮而尽。

青色人影无动于衷的看着他下床,看着他走到自己身边倒茶喝,没有什么表示。

“我的老仆人还活着罢?”

梁重霄放下出茶杯,轻声问道。

“我不是你。”

青色人影看着他,眼神深处翻涌着刻骨铭心的仇恨。

“也对。”

梁重霄思索着点了点,浑浊的眸子似有无尽的悔意在翻涌,“你们不是我,你们不会滥杀无辜。”

青色人影再一次沉默了。

梁无锋坐到他对面,轻声问道:“你是哪家的后人?朱家?萧家?还是南宫家?”

“你的仇人多得自己都记不清了吧?”

青色人影冷笑着讥讽道。

梁重霄不答,他目不转睛的打量着青色人影的眉眼,努力回忆了许久后,他目光一松,问道:“‘青虹无双’萧近山,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爹!”

青色人影的语气陡然冷了下去。

“哦。”

梁重霄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仿佛放下了什么重负一般:“那你有资格杀我。”

青色人影没动弹。

他沉默了许久,忽然又问道:“你都藏了十几年,为什么不继续藏下去?为什么要主动放消息引我们前来?你活腻了?”

“人怎么可能活腻,春夏秋冬都还没看够呢。”

梁重霄凝视着油灯,神情很轻松,没有半分苦涩,“可江湖恩怨江湖了,江湖儿郎江湖死,我活不久了,寻思着,也是时候还债了。”

“你以为你的一条残命,就还得了我萧家十二口的血债么?”

青色人影嗤笑了一声,语气冷如寒冰。

梁重霄淡淡的说道:“还得了,要还,还不了,也得还,你若嫌脏了手,不愿收我这条残命,大可离去,待朱家与南宫家的人前来收债。”

卧房中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

许久后,青色人影才站起来,缓缓拔出腰间宝剑。

梁重霄最后看了一眼跳动的油灯,缓缓闭上了双眼。

……

金田县外。

风越来越急。

血衣队的弟兄们跑进跑出的维持着灵堂。

忽而,一阵狂风涌进灵堂内。

张楚疾步上前,伸手稳住了晃动的灵位,忽然感到灵堂内的光线一暗。

他猛地一抬头,就见到悬挂在灵堂上方的长明灯,熄灭了。

他心头一凉。

脑海中盘旋了许久的不好预感,一下子就炸了。

“出事了!”

他转身奔出灵堂,脸色难看的大喝道:“大熊!”

一旁指挥着众多血衣队弟兄护住灵堂的大熊闻声,连忙匆匆行至张楚面前:“楚爷!”

“立刻派人,连夜赶回锦天府,查一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金田县距锦天府近两百里路,他们来时,行了一天半。

但若是纵马赶路,天亮前足以赶回锦天府。

大熊没问为什么,转身大步走出灵堂,大喝道:“大柱、金子、阿力,一人双马,立刻启辰,赶回锦天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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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头呢?

卯时三刻。

立春的天,亮得很迟。

此时藏蓝色的天幕上,还有零散的星光在闪烁。

而焚烧纸钱、灵屋的火光,早已照亮了张楚父兄的墓地。

在阴阳先生的指挥下,张楚亲手将父兄的棺椁送入墓室,添上了第一把土。

剩下的,就是石匠们的工作了。

他父兄的身后事,至此也就算是办完了。

张楚从人群中退出来,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纵是他敢以铁锅炒自己的强横身体,这一场丧事办下来,也觉得身心俱疲,只想早点回客栈,泡个热水澡美美的睡上一觉。

眼见大熊他们焚烧纸钱的工作也接近尾声了,张楚不由扭头四下寻找母亲的身影。

然后就见她老人家正领着知秋、夏桃和李幼娘三女,挨个挨个给周围的坟茔上香。

这也算是应有之意,搬家不也得给周围的邻居打声招呼么?

他走过去,正准备开口叫她们一起回客栈歇息,就见面前的知秋,将一杯酒洒在两桌连在一起的夫妻坟前,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

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就听到知秋正细声细气的说道:“爷爷奶奶,我爹和我大哥今天刚刚搬来,往后你们就是邻居了,可一定要好好相处,万一他们爷俩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也请您多担待,来年我们再回来扫墓,一定给您多……”

听着她絮絮叨叨的声音,张楚烦躁不安的内心,莫名的平静了许多。

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再孤独。

……

一行人回到悦来客栈,该收拾行李的收拾行李,该张罗午饭的张罗午饭,各司其职,乱中有序。

这两日所有人都不轻松,必须要再在金田县修整一天,然后才能启程回锦天府。

晌午过后,六匹健马冲进金田县,直奔的悦来客栈。

急促的马蹄声隔着老远就传入了悦来客栈。

张楚刚刚端起饭碗,一听马蹄声,心就“咯噔”了一下,丢了饭碗就大步往客栈外行去。

马匹停在了客栈门前,三名风尘仆仆的黑虎堂帮众翻身下马,踉踉跄跄的冲入悦来客栈。

领头之人见了张楚,想要弯腰行礼,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的向前栽倒。

张楚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去,左手扶住他,右手轻轻按在他的胸膛上,一丝丝血气通过他的手掌渡入来人的体内。

“大柱儿,你抵达锦天府了?”

这人身穿血衣队制式玄色劲装,满脸尘土,正是凌晨时大熊派回锦天府的三位弟兄之一。

“禀堂主,属下、属下还未抵达锦天府,半道上就遇到这三位弟兄来寻堂主,属下恐他们不知堂主所在,便与一名弟兄换了马,领着他们赶回来!”

这一去一来,就是四五个时辰的路程。

一个时辰合两个小时,四五个时辰,就是近十个小时!

十个小时,就算是骑摩托,人都吃不消,更何况是骑马!

“辛苦了,大熊,赶紧安排大柱儿下去歇息,再派人去请一名大夫回来给他瞧瞧,莫落下什么病根儿!”

张楚竭力平复着自己烦躁的心绪,不让烦躁淹没了自己的理智。

大熊连忙上前扶着大柱,往客栈里行去。

张楚看向另外两名堂中弟兄,问道:“你们是跟那位大哥的?”

“禀堂主,我们是跟猛爷的!”

这二人虽然也是风尘仆仆的,但还不至于像大柱那般疲惫。

张楚:“城里出了什么事?”

“堂主,今日鸡叫时,有一位老者去您家里寻您,言您师傅梁老前辈驾鹤仙游,请您速去主持他老人家的身后事,猛爷收到消息不敢耽搁,立刻就派了我们兄弟三人前来禀报堂主!”

张楚眼前一黑,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子站不住的往后倒去。

“堂主!”

“堂主!”

侍立在一旁的血衣队弟兄们连忙冲上来扶住他,担忧的不住小声呼喊道。

张楚稳住脚步,剧烈的喘息了几口了,喊道:“大熊、李狗子。”

他极力压着自己的声音,不想吵醒刚刚睡下的母亲。

然而声音一出口,却大的吓人。

也嘶哑的吓人。

大熊和李狗子闻声赶过来,一见了他惨白的脸色,都吓了一大跳。

李狗子上前挤开扶着张楚的血衣队弟兄,关切的小声道:“您别着急,出了啥事儿,您慢慢说,弟兄们都在,哪怕是地盘丢了,咱们回去再抢回来就是。”

他跟了张楚快小半年,从未见过他这样。

哪怕是当初程大牛派人埋伏他们的那个夜晚,他身中数刀,脸色都没有现在难看。

张楚平复了一会儿,挥手挣脱了李狗子。

“狗子,我娘和知秋、夏桃她们,交给你和你的血刀队,你一定要完好无损将她们送回家,少了一个头发,我就扒了你的皮!”

“没问题,交给俺!伤了一根头发,不需要您来扒俺的皮,俺自己把脑袋砍下来送您出气!”

李狗子毫不犹豫的一口应下。

张楚转向大熊,“我们还有多少可以赶路的马?”

大熊想了想,报出一个准确的数字:“十二匹!”

“全调过来,你挑四名会骑马的弟兄,随我一起赶回锦天府……狗子,大柱他们骑回来的疲马,交给你们拉车,你们歇息一晚后再动身。”

“是,楚爷!”

……

一行六人,一人双马。

未时一刻从金田县出发,一路狂奔,跑死了四匹马,终于在申时四刻关城门前,冲进了锦天府。

近两百里的路程,竟只用了一个半时辰!

张楚赶到梁宅时,远远的就见到大批黑虎堂中的弟兄,左臂上带着孝,忙里忙外的布置着灵堂。

见到张楚回来,众多黑虎堂弟兄纷纷上前行礼道:“堂主!”

“都起来吧!”

张楚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一名迎上来的弟兄,大步朝梁宅内行去。

堪堪跨过门槛,张楚就遇到了匆匆赶出来的张猛。

“堂主!”

“起来吧!今天的事儿办得不错!”

张楚脚下没停,扶了他一把就继续往屋内行去。

张猛喜上眉梢的小跑着跟在他身后,讨好道:“您不在,这些事属下自该代为操持。”

张楚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的问道:“我师傅是怎么死的?”

张猛:“这个,属下不知。”

“你不知道?”

张楚猛地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张猛吓了一大跳,连忙解释道:“属下赶到时,梁老前辈的尸身已经入棺了。”

张楚凝眉,转身继续大步往厅堂内行去。

……

往日清净、幽雅的庭院内,已经被刺耳的哀乐声所占据。

焚烧元宝纸钱的刺鼻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刚刚在这种环境中渡过了两天的张楚,如今再度走入这种环境,心情顿时更加恶劣了。

他大步走进厅堂,一身麻衣的福伯见了张楚,连忙迎出来:“楚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张楚看了他一眼。

福伯眉眼间有悲伤之色,但脸色和说话的语气,却出乎张楚预料的平静。

就好像他一点都不意外梁重霄的突然离世一样。

“福伯,师傅是怎么死的?”

张楚问道。

福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悲戚的说道:“楚少爷,老爷他是风邪入体,昨日就一病不起了,今早我去叫他起身时,就发现他的身子都已经僵了。”

“风邪入体?”

张楚不信!

小老头是武者,而且至少是七品武者!

九品练肌、八品练髓、七品练内腑!

这一通练下来,身体的本质已经比常人高出一大截。

说他是寿终正寝,张楚信。

说他是发急病而亡,张楚断然不信!

他沉着脸,扭身大步走向停在厅堂中间的那具朱红寿棺。

福伯见他走向寿棺,似有开棺查看之意,神色惊慌的一把抓住张楚的袖子,急声道:“楚少爷,老爷他都已经入棺安息,您就别再打搅他了……”

张楚不耐的一挥大袖,荡开福伯,头也不回的走到棺椁朝屋内的那一头,一手抓住棺盖边缘,往后一拉,露出数寸缝隙。

还没等他看一眼棺内的情况,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儿就已经冲了出来。

他心下猛地一抖,抓着棺盖的手再度发力,直接将整个棺盖掀了起来。

借着身侧贡品的烛火,张楚看清了小老头的尸身。

第一眼,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第二眼,他终于确定自己没看错。

他的瞳孔猛然收缩,掀着棺盖的手青筋暴起,狰狞异常。

在他身后,福伯“噗通”的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张楚僵硬的慢慢回头,看向身后的福伯,一字一顿的问道:“头呢?”

福伯只顾着呜呜痛苦。

张楚慢慢的放下棺盖,猛地转身,一巴掌将堂上的贡桌拍得四分五裂,额头上青筋暴起的咆哮道:“我问你,我师傅的头呢?”

“楚少爷!”

福伯终于忍不住嚎啕出声:“老爷的头,被仇家割走了!”

“你说什么?”

张楚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单手将他从地上提起来,双目充血的咆哮道:“你再说一遍,我师傅的头,被谁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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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今天是个好日子(月票加更)

福伯颤抖的将一封信,交给张楚。

张楚接过来一看,信封上写着四个字“吾徒亲启”。

一见到这四个字,张楚忍了好半晌的眼泪,终于崩了。

他认得,这就是小老头的字。

他拆开信封,抽出里边的信笺。

信笺上的字也不多,他一眼就看过去了。

“吾徒张楚,既见信,为师当死矣,勿论杀为师者何人,都乃为师自求,吾徒当以喜丧待之,切勿再寻仇,徒生恩怨,得不偿失,为师亦不得含笑九泉。”

张楚泪流满面的将信笺撕成粉碎,转身面对棺椁,“噗通”的一声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而后起身,嘶声道:“师傅,请赎徒儿不尊师嘱!”

“您想以性命了结一生恩怨,弟子无话可说。”

“但杀人不过头点地。”

“他不该割走您的头!”

“这他妈不是报仇,这是他妈是来结仇!”

“他既然想结仇,那这个仇,弟子就接了!”

“无论他是谁,三年内,弟子必取其项上人头,置于您灵前!”

“您若有意见,尽管来托梦骂弟子,弟子等着您!”

说完,他转身大步往外走。

路过庭院里那些吹拉着凄凉哀乐的乐手时,他忽然又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的说:“换曲子!”

一群乐手停下哀乐,可怜巴巴的望着满脸泪痕的张楚,既不知道该不该换曲子,也不知道该换什么曲子才合他心意。

“今天是个好日子会不会?”

“不会?”

“那我教你们!”

“都跟我唱!”

“哎,开心的锣鼓敲出年年的喜庆!”

“好看的舞蹈送来天天的欢腾!”

“阳光的油彩涂红了今天的日子哟!”

“生活的花朵是我们的笑容!”

“哎,今天是个好日子。”

“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今天是个好日子……”

张楚扯着五音不全的破锣嗓子,流着泪歇斯底里的嘶吼着。

唱的是“今天是个好日子”,但他悲怆的声音却只听得所有人都想哭。

……

梁重霄的死,毁了张楚整整一个正月间的好心情。

他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日里自虐式的练武。

从《天霜刀》、《金衣功》,到他早已看不上眼的黑虎拳、莽牛劲,都被他翻出来,翻来覆去的练、夜以继日的练、不知疲惫的练!

总舵多次派人前来,询问他时重掌黑虎堂,都被他派人挡了回去。

连柳乾坤亲自上门来,都没见到张楚的人。

可他人没露面,小半个城西却都笼罩在他的怒火下。

所有的黑虎堂帮众都跟吃错了药一样,见谁都横眉竖眼的,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不见血不收手!

李狗子更是只要一没事儿,就领着他手下的血刀队跑出去搞事情。

从四海堂、到柴火帮,再到八门帮,但凡和黑虎堂有点不对头的帮派势力,都被李狗子挑衅了一个遍。

人都杀了十几口子!

可李狗子越是这般肆无忌惮,被他挑衅的这些个帮派势力,越是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委屈。

可他们没法说儿。

跟黑虎堂开战?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黑虎堂的状态不对头。

跟他们开战,恐怕一开打就是你死我活的决战。

大哥,糊口而已啊!

没必要非要搞个你死我活吧?

没人都不知道张楚这是想搞什么,黑虎堂这是想搞什么。

刘五倒是知道。

但他不说!

因为这事儿太几把丢人了!

黑虎堂里这些个帮众这么个搞法儿,其实就想搞点大动静儿,请他们那位得了自闭症的堂主出来重掌黑虎堂!

想他刘五,在黑虎堂整整当了三年堂主!

而张楚,接手黑虎堂不到三个月!

而今他刘五重掌黑虎堂大权,满堂上下却没一个人拿他当一回事儿。

所有帮众,都盯着张楚。

果然是大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塘上啊!

丢人啊!

……

张府的庭院中,架着两口大锅。

一口阔面大锅。

一口人高的桶形大锅。

大熊站在人形梯上,用一根手臂粗的木棒不停的搅动着桶形大锅里的铁砂。

但与张楚第一次练《金衣功》时不同的是,阔面大锅里熬煮的药汤,已经不再是治疗烫伤和淤伤的常见草药。

而是虎骨、人参、马钱子、鹿茸、鸡血藤、穿山甲这些名贵的药材。

这些药材,用法不一,有的可外敷,有的可内服。

药性也不一样,有的于人体大补,有的具有强烈毒性。

但这些药材,有一个统一名称:虎狼之药!

何为虎狼之药?

便是药性太烈,超出人体承受上限,稍微超出剂量,便可能把好人吃成病人、把病人吃成死人,用之必须要谨慎、谨慎再谨慎的猛药!

然而此刻这口阔面大锅内翻滚的各类药材,都是论计!

大熊正挥动木棒使劲儿搅动铁砂,福伯忽然从伙房里钻出来,走到大熊身边,压低声音道:“熊儿,有七味药,用尽了。”

自梁重霄的丧事办完后,福伯就将梁宅的所有财物装车,拉着马车径直来了张府,说是梁重霄生前嘱咐过他,让他来投靠张楚。

梁重霄死后,所剩积蓄虽然不多,但也够这位忠心耿耿伺候了梁重霄数十年的老仆人安享晚年,若是他人老心不老,取上几房妻妾,也是养得活。

但他在梁重霄死后,竟然还记得梁重霄的嘱咐,半分财物都不肯贪墨,这份忠义,的确使人动容。

张楚直接就委任他为张府大管家,府内的一切人力物力都归他调度。

福伯也不负他的重望,将偌大的一个张府管理得井井有条,令张楚和张氏都极为满意。

大熊愣了愣,疑惑的说:“药用完了,您直接派人去买啊?”

以前这个家里所有和张楚有关的物件,都是大熊在管,无论什么东西他心里都有数儿,现在移交给的福伯后,他就不太清楚了。

福伯为难的看了看桶形大锅,再度压低声音道:“快没钱了。”

大熊吓了一大跳,失声道:“五千两都用完了?”

福伯指了指那口阔面大锅,大熊顿时就明白了。

那些药,没一种是便宜货,而自己大佬每次用都是以斤计!

就那一锅药材,就少说也得花三百两左右才买得来!

而这二十多天来,自家大佬每天早晚都要进铁锅里炒一次自己,花费的药材,海了去了!

“不打紧,我待会派个弟兄去通知猛哥和二哥他们,让他们把这个月的例钱……”

“不用再买这些药材了!”

清朗的声音突然从桶形大锅里传出来,大熊一回头,就见到张楚抓着锅沿,慢慢的从铁砂中冒了出来

令他惊异的是,入锅前还肤如重枣的大佬,短短大半个时辰,竟然就恢复了最开始时的白皙肤色,“《金衣功》,我已经练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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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雨过天晴

张楚穿上底裤从桶形大锅里跳出来。

大熊才发现他身上白一块、黑一块,到处都挂着即将脱落的死皮。

张楚伸展四肢,一块块的线条分明的腱子肉猛地从给他皮肤下隆起,“去取把刀来!”

“哎!”

大熊转身快步走入庭院右侧的一间厢房中,不一会儿,就提着一把雁翎刀出来了。

“砍我一刀!”

张楚向大熊招手。

“那您可准备好了。”

大熊没拒绝,这已经不是张楚第一次提这种要求了。

“来吧!”

张楚应了一声。

他没摆出什么特殊的姿势,就松松垮垮的站着原地,只是暗中加快了血气运转。

大熊单手挥刀,上前轻飘飘的一刀抹过的张楚手臂。

然而他只感觉到刀刃刚刚接触到皮肉,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弹开了。

定神一看,发现下刀处竟然只有一道肉眼几乎看不出来的白印,就像是用指甲盖划出来的一样。

“您的真练成了?”

大熊高兴的说道。

前两天张楚让他砍一刀,还划出了一条浅浅的口子呢!

张楚倒不是不怎么意外。

是一部内外兼修的护体功法。

外,以高温铁砂混合虎狼之药不断磨砺皮肉,激发肉身的潜力、增强抗击打能力。

内,不断以创伤刺激血气支援肉身,逐步形成稳固的血气屏障,保护血肉。

利刃加身,需得同时破开紧密的血肉,和韧劲十足的血气屏障,才能伤到他!

说起来,这门功法也就是修行的条件太为苛刻,不然张楚真有心借此功,培养出一队刀枪不入的猛士来。

有多苛刻?

费钱就不说了,只要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无解的问题。

真正的难题,是修行这门功法对血气的要求极高。

要知道,锅里的铁砂在铁锅的烘烤和汤药的蒸腾下,温度极高……至少做铁板烧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人在里边之所以能活下来,全靠血气顶住高温硬撑!

这种情况下,人在锅里待的时间短了,就成了跟桩功一般的水磨工夫,耽搁武道精进,得不偿失。

可在锅里待的时间长了,一旦血气跟不上,只怕锅里都飘出肉香了,锅外的人还在傻傻的添柴火。

敢练这门功夫的,无一不是敢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玩命的狠人!

张楚若非有饭桶流的金手指相助,很大可能性也没胆量练这门功夫。

……

张楚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说道:“你用点力试试!”

“哎。”

大熊点头,轻喝一声再次一刀劈出,雪亮的雁翎刀,在空气中拉出了一条银线。

就他这一刀的力道,就算是一节人头粗的树桩,都能一刀劈开!

然而长刀落在张楚的手臂上,却再一次被弹了回去。

“嘭。”

就听到一声低沉的气爆声响起,强劲的反震力道推着大熊往后踏了一步。

这一刀,倒是在张楚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红印。

但看样子,离破皮还很远。

张楚仔细的感受了一下体内的血气。

有消耗,但很小很小……差不多也就一个馒头的份量。

他终于笑了!

从今日起,入品武者之下的人海战术,对他将不再有任何的威胁!

不枉他押后晋升八品的时间,苦修这一个月!

他原计划的是正月底入八品。

但那是将药浴的增幅计算在内的。

自从他的进入第一层铁身后,药浴对他就失去了作用。

药浴练肌,是要先将他全身肌肉打伤,然后再入药汤内,借药石之力增强肌肉。

而他的进入第一层后,哪怕是以铁棒加身,也难以将他打伤了。

打不伤肌肉,药浴对肌肉的增幅就极其有限,强练完全是浪费银子。

不然,他如今已经踏足八品!

不过,耽搁的时间也不多。

张楚自己感觉,再有半个月,差不多就该破境了!

“备车,去堂口,传诸位大哥至堂口议事!”

“是,楚爷,属下这就去准备!”

一听到张楚终于要出门了,大熊狂喜的拔腿就往马厩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道:“备车,去堂口!”

洪亮的声音迅速传遍了整个张府。

散落在张府个个角落的血衣队弟兄们,一下子就沸腾了,兴高采烈的往庭院跑来。

他们这些和张楚走得很近的弟兄,都很清楚,梁无锋的死,对自家大佬的打击的确有点大。

这些时日以来,张楚一直闭门不出,他们心里都焦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都在担心他会不会就此一蹶不振。

现在好了。

终于雨过天晴了!

……

黑色的马车,从张府驶出,直奔黑虎堂。

听到熟悉的风铃声,盘踞在梧桐里各个角落的黑虎堂帮众们,奔跑着从四面八方涌到车队后边,跟着车队往堂口行去。

他们想要看一眼自家堂主。

看一眼就好!

风铃声,接着风,传遍了整个梧桐里。

压抑了一个月的梧桐里,一下子就鲜活过来了,所有人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黑色的马车行至黑虎堂时,后边已经跟了两三百号黑虎堂帮众。

还不断有更多的帮众,从解牛街、波澜胡同、鞍马市场朝着黑虎堂奔来。

昔日,刘五将黑虎堂交到张楚手中时。

黑虎堂人不过两百。

地盘也只有梧桐里这一处。

是张楚,一手将黑虎堂扩张到现在这一堂抵一帮的鼎盛局面!

他才是黑虎堂的灵魂!

只要他还在黑虎堂一天,他的影响力,就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

张楚从车厢里走出来,站在马车上望了一眼身后黑压压的人群,双目中忽然间有了些水汽。

“参见堂主!”

他一走出马车,数百条壮汉齐齐抱拳弯腰,放声高呼。

张楚挥手:“兄弟们都起来罢!”

数百帮众起身,静静的望着自家堂主。

张楚静静也看着他们。

他想说点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矫情,踌躇了几息后,索性大笑道:“兄弟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改日我再请大家伙儿吃酒!”

“哈哈哈,这可是您自己说的,您可不能赖账!”

“那我们可就等着您请我们吃酒了!”

“对啊,堂主您不是要纳妾么,兄弟们眼巴巴的等了一个月了,到现在还没见过两位大嫂呢……”

几百号帮众你一言、我一语的回应着张楚,一张张喜悦的笑脸,一声声畅快的笑声,令等候在堂口大门外的刘五,嫉妒得眼珠子发绿!

“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口钉!”

张楚拍着胸脯大声道。

一听到这句话,许多人都想起了步风,不由的齐声大笑。

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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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一言堂(求月票)

“五爷!这些时日麻烦您了!”

张楚笑吟吟的上前朝刘五拱手。

刘五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虎着脸说道:“你小子,终于舍得出来了?”

张楚只是笑,不答话。

刘五也没真怪他的意思。

事实上包括青龙帮的高层们,对张楚把自己关在家里一个月,不肯出面重掌黑虎堂这种“不识大体”的行为,也是无奈居多,并没有多少的责怪的意思。

“成吧,黑虎堂完好不损的还给你了,我就先回总舵了。”

“这么急?不再多坐一会儿?”

刘五又没好气的爆了粗口,“还坐个屁,堂里这些小崽子,眼里只有你张血虎,哪还有我刘黑虎?”

张楚笑道:“这您得换个角度想,弟兄们信我张楚、服我张楚,是因为我是他们的堂主,但无论我张楚混成什么样儿,你刘五,永远都是我张楚的堂主!”

刘五愣了愣,忽然畅快的大笑道:“老子早就说过,咱青龙帮这么多弟兄里,就数你小子说话最中听!”

张楚笑着拱了拱手。

刘五大力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行啦,堂中事务你扔了一个月,今天肯定有得忙,就不用陪我老五瞎白话了,进去罢!”

“大熊,代我送五爷回总舵!”

“是,楚爷!”

张楚站在堂口大门前,目送刘五的马车消失在长街的尽头后,转身走进堂口。

等候在堂内的众多大哥见他进来,连忙起身,一起向张楚行礼道:“属下拜见堂主!”

张楚扫视了一眼,忽然发现人群中多了几张生面孔。

而韩擒虎以及他手下那四个大哥级心腹,具不在场。

他猛地一皱眉头,喝道:“韩擒虎呢?”

一听他语气不善,堂内众多大哥无不是身躯猛然一震,纷纷把头垂得低了,唯恐触了他的霉头。

还是张猛见没人开口,大着胆子上前道:“禀堂主,半个月前,韩擒虎一干人等,向刘长老请求调任四海堂,刘长老准了……这五位兄弟,便是从四海堂调过来的。”

张楚眉头皱得更紧了,目光转向人群中一脸茫然的李狗子,劈头盖脸的就骂道:“你这个副堂主干什么吃的?这么大的事,为何未禀报我?”

李狗子心头委屈,又不敢说。

俺这一个月内光顾着在外边浪了,俺哪知道啊?

张楚目光再度一转,落到那五张生面孔身上:“你们是何时入的我青龙帮?”

听他发问,五人中一人上前行礼道:“禀堂主,属下等人是前年录得我青龙帮门墙,以前是跟赵堂主的。”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跟谁的!”

张楚迈开大步向堂上走去,挡在他面前的诸位大哥宛如潮水般朝着两旁退开。

他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的说:“你们既于黑虎堂无寸功,就坐不得这堂中交椅,现在,给我出去,立刻把你们手头的地盘、生意、人手,交到堂口,许你们手下保留三名弟兄,什么时候功劳够了,再来坐这堂中的交椅!”

他的话,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堂下的五人,是可怜、弱小、又无助,还不敢说,只能朝张楚的背影一揖到底,黯然道:“是,堂主!”

他们肯定是不甘心的。

可再不甘心他们又能怎么办?

据理力争?

别傻了!

连他们四海堂两任堂主赵昌辉、步风,都不敢和张楚争锋相对,他们算什么?

五人暗淡的退出黑虎堂堂口。

张楚转身,目光如火炬般燎过堂下的众多大哥,沉声道:“从今往后,无论是谁,入我黑虎堂就必须守我黑虎堂的规矩,想要坐这堂中交椅,可以,拿功劳来换,拿不来,就算是请帮主亲自来说请,我张楚也不认!”

堂下众多大哥闻声,纷纷行礼道:“是,堂主!”

“都坐吧!”

张楚伸手虚按,“我久未召集诸位议事,诸位就先给我说说你们上个月的情况。”

众人看向李狗子:您是副堂主,您先说。

李狗子把眼珠子一瞪,猛看了回去:老子没话说,再看老子,翻脸啊!

众人惹不起这货,又只好看向余二。

余二无奈,只得先站起来,抱拳道:“禀堂主,截至昨日,属下手下的弟兄已经重新招满四十人,正月间结余六百四十二两零八十七个大钱,账簿和银两,已携至堂口,请堂主查阅!”

张楚微微颔首,示意他坐下。

余二这一支人马,打理着余二他自己,以及整个血刀队的地盘和生意,一个月上交六百多两银子,并不多。

余二重新落座后,坐在李狗子对面的张猛不需要其他大哥挤兑,主动站了起来,朝张楚抱拳道:“禀堂主,截至昨日,属下这一支人马已扩充至六十四人,正月结余三千四百六十二两,账簿和银亮,属下稍后便取来呈您查阅!”

张楚点头道:“辛苦了,坐吧!”

张猛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满意,喜滋滋的坐下来了……实话说,他打理的波澜胡同虽然是黑虎堂最赚钱的生意,但能赚到三千多两,他着实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禀堂主,属下手下弟兄已扩充至四十三人,上月结余一百两……”

剩下的大哥们一位接一位的站起来,向张楚汇报工作。

张楚根据他们各自的业绩,或点头,或开口说上一句“坐吧”。

话不多,也未露什么喜怒之色,却已经让汇报工作的大哥们,知道了他对自己工作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待最后一位大哥汇报完工作后,张楚抬眼,淡淡的说道:“前行者当激流勇进、落后者当奋起直追,我虽不插手你们各自的地盘和生意,但你们平素作所作为,你们自己心中有数,我心中也有数。”

“勤奋者、适时会升迁,懒惰者、适时会贬斥,我黑虎堂弟兄四五百之众,而这堂中交椅不过双十,能者继续坐,无能者换人坐,想养老的,大可直接找我申请,我会给你安排一个清闲的门路,这样还能不伤你我的情分。”

“此次议事后,各自回去整顿人马,等我命令,我黑虎堂近期之内,或将有大动作”

“李狗子、张猛、罗大山、余二留下,其余人等,可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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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局势

诸位大哥一一向张楚行礼拜别后,或喜或忧的离开了堂口。

堂内很快就只剩下张楚的几员心腹,恰好大熊送完刘五回来,也坐到了堂中。

侯在门外的血衣队弟兄,送了茶进来,堂内的气氛慢慢的缓和许多。

张楚慢悠悠的喝半碗茶水后,随手将茶碗放到案几上。

他一放下茶碗,堂下的五人连忙跟着放下茶碗,凝神静气、正襟危坐。

他们都感觉到,自家大佬这次修整一个月后出山,越发的威严了。

“骡子,查的怎样了?”

张楚淡淡的问道。

骡子听张楚点到自己,慌忙起身,从衣襟内取出一张白纸,打开后呈到张楚面前。

“禀堂主,这是属下走访了整个城西后,找画师画出的人像,拿给好几个目击者确认过,无误!”

事实上,张楚并未吩咐过他该查什么。

但有些事,不需要张楚是吩咐,骡子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比如说杀害梁无锋的那个凶手!

张楚接过画像凝神观看。

画师功底不错,五彩人像画得极为传神,画像上是一个短须中年人,国字脸、悬胆鼻、星目剑眉,一纸画像便已透出了几分不怒自威的威严。

此人左脸颊靠近颧骨处,一道半手指的疤痕,尤为醒目。

有这种特征的人,应该不难查。

“可查出此人的详细身份?”

张楚随手将画像按到茶案上,淡淡的问道。

骡子身躯微微一震,心虚的一揖到底:“还未查出。”

张楚没有为难他。

他知道,目前血影卫的消息渠道主要还在城西这一片儿,想要触及城西以外的地界,乃至江湖,还需要时间。

“慢慢来,多花点心思,要钱要人,尽管来找我!”

张楚勉励他几句后,忽然话锋一转,又问道:“八门帮和柴火帮,最近有什么动静?”

骡子还未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躬身回报道:“回堂主,八门帮自正月伊始,就不断派人手进驻城北,据属下得到的消息,八门帮的乾舵和坤舵,已经在城北长乐坊插旗,不日或将与长乐帮大战!”

张楚一手托起下巴,笑道:“这倒是个大新闻……那个长乐帮,也是靠赌发家的罢?”

“是的,堂主,但长乐帮现在的主要进项,已不是赌档,而是私盐……整个锦天府的私盐,他长乐帮占了三成份子。”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张楚捏着下巴,轻笑道。

位置不一样,眼界也不一样。

他还是黑虎堂的白纸扇时,能接触到的最大的人物,也就是总舵的高层大佬们,所以遇到事情,他只能根据一些零星的线索来推测。

而现在他已是黑虎堂堂主,已经能接触到郡贼曹、郡兵曹这那个层面的大人物,许多隐藏在水下的东西,已经不需要他去推测,直接就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锦天府最大的大人物,自然是那位郡守狄坚狄大人,他总览武定郡所有军政大事,在武定郡内,可谓是只手遮天!

在这位狄大人之下,首屈一指的便是郡尉聂犇,聂大人,他掌武定郡所有马兵,郡贼曹和郡兵曹,便是他手下的两员大将。

而那位分管刑狱的郡贼曹王大人,便是压在锦天府帮派界头上的一片天!

锦天府内所有的帮派,都要向这位王大人纳贡!

但这已经是老黄历了。

新任的郡兵曹陆大人到任后,就一杠子插进了锦天府帮派界。

八门帮,就是城西帮派界内,率先投入那位陆大人旗下的帮派势力。

当初八门帮攻入四海堂,引发四海堂血战,背后就有这位陆大人的影子!

那一战,青龙帮、八门帮两败俱伤、

八门帮无力再跟青龙帮开战。

而青龙帮也摄于那位陆大人的虎威,不得不向其妥协。

陈刀、步风、韩擒虎等人入青龙帮,就是青龙帮向那位陆大人妥协的产物。

所以张楚才说八门帮舍下老对手青龙帮,转而攻入城北,很有意思。

因为这个事件透露出了两条非常重要的信息。

第一条,八门帮已经奈何不了青龙帮。

这是应有之意。

青龙帮自四海堂血战后,自从总舵而下,全面大换血。

三位老字号的堂主,全部退居总舵,新上位的三位堂主,无一不是血气方刚、好勇斗狠之辈!

青龙帮的实力,不但已经恢复全盛,还有反超之势!

特别是张楚的异军突起,将青龙帮和八门帮彻底拉开了距离。

如今单单一个黑虎堂,就已经抵得上大半个八门帮!

八门帮还拿什么跟青龙帮打?

第二条,就是八门帮攻入城北背后的更高层次博弈。

八门帮攻入城北,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那位郡兵曹陆大人,并不满足于只是在锦天府的帮派界掺一把沙子!

他要更多!

但他想要,并不代表郡贼曹王大人就愿意给!

锦天府帮派界这块蛋糕有多大,张楚现在是深有体会……如今他黑虎堂一年的收益就已经超过了五万两白银,整个锦天府帮派界每年的收益,至少也是二十万两起!

这么大一块蛋糕,哪怕这背后还有来自更高层次的授意,但那位王大人只需要从中吃上很小很小的一小口,也足够他吃得脑满肠肥!

这么大的利益,那位郡贼曹王大人愿意放手才是怪事!

一个想要。

一个不愿意给。

怎么办?

各凭手段呗!

而这二人的博弈,势必会将整个锦天府帮派界搅成一锅粥!

不过,这也是张楚想要看到的!

乱才好!

乱,他才有机会浑水摸鱼!

……

张楚沉思了一会儿,又问道:“柴火帮最近有什么动静儿么?”

骡子先是摇头:“柴火帮一向老实,没什么动静儿。”

他评价柴火帮“老实”,非常中肯。

柴火帮,可以说是城西干净的帮派了。

柴火帮的帮众,大多都是靠砍柴买柴的淳朴下力汉子,他们一不欺行霸市,二不鱼肉不百姓,只靠一把子力气过活。

打柴胡同成立帮派,也只是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血汗钱不被帮派众人剥削。

“对了!”

张楚刚准备说话,骡子突然记起一事来,又道:“昨日,有兄弟禀报属下,说他在南城撞到步风私会许洪。”

许洪,前斧头帮帮主,波澜胡同一战后,此人自知不敌张楚,率领残部弃下鞍马市场,投奔了柴火帮。

张楚一直未腾出手,收拾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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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不夜坊

“步风私会许洪?还是在南城?”

张楚凝眉,“确认过么?”

骡子摇头:“未曾。”

张楚捏着下巴陷入了思考。

步风和许洪有联系,这在情理之中。

前番斧头帮、兄弟会联手设计他,应该就有步风在其中穿针引线。

不然,兄弟会的人怎么可能会闯进牛羊市场抓人。

但现在许洪不过一介丧家之犬,步风再跟他保持联系,又能有什么好处?

以步风的智商和情商,张楚不认为他能有放长线掉大鱼或烧冷灶这种高端操作。

必然是有利可图,步风才会去见他!

“有利可图。”

张楚低声念叨了两遍,忽然双眼一亮,问道:“柴火帮的帮主叫什么来着?”

骡子赶紧回道:“丁立。”

张楚:“丁立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事儿?”

骡子不解的看着他:“您的意思是……”

“比如他有没有生病,或者儿子、老父亲病重?”

骡子想了想,笃定的摇头:“没有,丁立龙精虎猛,正月间还取了一房小老婆,他爹娘早就死了,儿子也刚学会走路……”

他这些时日天天盯着八门帮和柴火帮,对这些信息可谓是了如指掌。

张楚一拍座椅扶手,笃定的说:“那就是许洪想与步风联手,做掉丁立,鸠占鹊巢!”

“想办法,把这二人于南城私会之事捅给丁立,先看他如何应对!”

骡子一揖到底,恭声道:“是,堂主!”

张楚一摆手,“坐吧!”

顿了顿,他目光一转,落到了余二身上:“老二,老牛他们的工程进度如何了?”

余二连忙站起来,一揖到底:“禀堂主,一期的三栋阁楼已完工,二期的三栋阁楼,已经开始打地基!”

“第二期已经开始了?”

张楚笑道:“做得不错,这事儿你是上了心的。”

见他终于露了笑脸,余二心头一松,连声道:“您一再嘱咐,属下不敢不上心。”

张楚点头道:“坐吧……猛子,波澜胡同上规模的院,有几家?”

张猛站起来,抱拳道:“堂主,有六家。”

“这么多?”

张楚惊讶的说道。

波澜胡同虽然是他的地盘,但他还真没去仔细转过。

张猛一脸淫贱的笑道:“这还只是上了规模的,那些弄了几个暗娼就开始开门做生意的草台班子,属下都没算。”

张楚两根修长的手指慢慢敲打座椅扶手,“我想把这六家上了规模的院整合成三家,搬到梧桐里来,你觉得她们愿不愿意?”

张猛没问为什么,直接闷头思考执行难度。

片刻后,他才小声道:“有难度,那些老鸨子在波澜胡同做生意都做顺了,都有各自的熟客,只怕不太愿意搬到梧桐来。”

张楚不意外,又问道:“你现在从她们头上抽几成皮肉钱?”

张猛:“七成……您说过,要尊重他们的劳动成果嘛,以前成大方都抽八成的!”

张楚额头不由的浮起了几条黑线,心道果然是封建社会,这特么也太狠了!

“五成!”

“只要她们愿意来梧桐里扎根的,以后她们所有收入,我们只抽五成,我还免费借她们场地开门做生意!”

张猛吃了一惊,垮着脸叫屈道:“堂主,五成也太少了吧?这一行可没这么做生意的!”

“你懂个屁!”

张楚笑骂了一句,末了收起笑容,沉声道:“就这么定了,你回去之后,跟她们好好商量,愿意来的,我张楚肯定不让她吃亏,敢不识抬举的……你知道该怎么处理吧?”

张猛一抱拳,阴狠的笑道:“明白,您瞧好儿吧。”

张楚微微点头,“我等你回信儿!”

“是,堂主!”

张楚很清楚自己这几句话,会造成什么后果。

但他是混帮派的,他手下还有四五百号弟兄跟着他吃饭,他不可能为了做好人,就让自己手下的弟兄去喝西北风。

而且他已经让步了。

两成利,以张猛正月间三千两的结余来算,两成利就好是好几百两银子了!

“赌档的生意,你还没丢吧?”

“回堂主,没有!”

“没丢就好,多花点心思做,等二期的三栋楼修好了,我就拨给你开赌档!”

张猛喜道:“那敢情好!”

张楚朝他按了按手,示意他做下,目光又看向余二:“老二,后边你出去物色几个做菜手艺上得了台面的厨子,拢到手下,我后边有用!”

余二:“是,属下回去了,就派人出去找。”

张楚点头:“回去了,给老牛打个招呼,让他在那条的街口竖一座牌楼,那条街以后就叫……不夜坊!”

是的,他就是要打造一条集吃喝赌于一体的一条龙式商业街!

……

马车,在暮色中缓缓驶向张府。

张楚没上车,在血衣队的簇拥下,和李狗子并肩慢悠悠的往家走。

他有日子没和李狗子一起这么溜溜达达的回过家了。

“狗子,你血刀队现在怎么样?”

张楚随意的问道。

他问得随意,李狗子回答得也随意:“嗨,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

张楚听着他满不在乎的语气,想不定又开口嘱咐了一句:“你可别松懈,后边我们一旦跟其他帮派开战,你血刀队可是要作为我们黑虎堂的前锋,冲在最前头的!”

“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就俺手底下那些兄弟,要说让他们去做生意,那肯定全都是赔钱货,但要说让他们去砍人,那绝对个个都是一把好手儿。”

这厮很有底气。

但张楚是信的。

不过很显然,他刚才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这我知道,但不能每次跟其他帮派开战,你血刀队就死上一大茬儿人吧?谁都是爹妈养的,咱们这些做大哥的,不能太不拿弟兄们的命当命啊!”

他说得语重心长,没想到李狗子却是一撇嘴,反倒数落起他来:“您呐,就是太心软,成天不是担心这个,就是担心那个!”

“要俺说,他们既然吃了这碗饭,那就是生死有命,自己学艺不精干不过别人,死了也活该,谁也怨不着!”

“还有,就说您下午和猛子商量的那事儿,俺当时是顾着您的面儿没插嘴,要俺说,屁大点事儿还跟她们讲鸡毛条件,直接提把刀过去,架她们脖子,敢不听话通通砍死,俺倒要看看,有几个不怕死的敢跟俺犟!”

整个黑虎堂,也就李狗子现在还敢跟张楚这么说话了。

当然,也只能他一个人跟张楚这么说话。

其他大哥谁要敢这么跟张楚说话,李狗子肯定想也不想的一个大耳刮子抽过去。

他是真拿张楚当亲哥待的。

张楚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行啊狗爷,越来越膨胀了,现在都敢教训起我来了!”

飘忽所以的李狗子一个激灵,捂住后脑勺就往旁边一蹦,急声道:“好汉动口不动手!”

“是吗?老子只听说过能动手,就尽量别瞎比比……滚过来!”

李狗子磨磨蹭蹭的走到张楚身边,双手还紧紧的捂着后脑勺。

张楚抬腿不轻不重的踢了他一脚,然后虎着脸喝道:“老子耐着性子跟你讲道理,你非要跟老子犟嘴,行吧,那老子也就不跟你讲道理了!”

“给老子听好了,从今天开始,你和你的血刀队,每天鸡叫起身,在我家门外集合点卯,人齐后出城,围着锦天府跑两圈,跑完了,回到我家大门外,每人给我劈三百刀,任何人少一刀,你们整个血刀队一起挨饿!”

“特别是你李狗子,其他人劈三百刀,你就给我劈一千刀,少一刀,你能吃到一口饭就算我张楚输!”

“还有,老子再给你一个月时间,你要还进不了九品,你就别当什么血刀队大哥来,来给老子当刀桩子吧,陪我练刀,什么时候进了九品,什么时候再回血刀队当大哥!”

“老子说话算话,一口唾沫一口钉,你要头铁,尽管来试!”

“老子还就不信了,还治不了你李狗子了!”

李狗子不装比了。

他一脸痴呆的盯着张楚猛看,见他不像是开玩笑,“嗷”的一嗓子就扑倒张楚脚边,抱着他的大腿哀嚎。

“楚爷、堂主,亲哥!您就绕了俺吧,锦天府这么大,一圈没有一个时辰跑不下来,两圈,俺会跑死的,俺还想看着俺妹嫁进老张家啊……”

又是卖惨、又是大打亲情牌,这一刻的李狗子,巧舌如簧!

张楚嫌恶的一脚踢开他,恶声恶气道:“放心,你要真跑死了,你妹老子会帮你养大,不会少她吃,也不会少她穿!”

说着,他猛的一抬头,看向周围那些偷笑的血衣队弟兄,没好气儿的喝道:“你们也别嘚瑟,从明天开始,血衣队三班倒,每天只留十人,五人看家、五人跟着我,其他人,全特么滚去跟血刀队一起训练……大熊,你每天跟着他们一起跑,亲自监督!”

大熊的脸色一下子苦了下去。

他没笑啊!

无妄之灾啊!

他狠狠瞪了一眼刚才偷笑的那几名弟兄,硬着头皮抱拳道:“是,楚爷!”

李狗子一听,心头刚刚升起的那点小心思瞬间熄灭,彻底绝望了。

大熊他还能不知道?

那向来都是自家大佬问什么,他答什么,指望他为自己作弊,还不如指望自家大佬明天一觉睡醒来,什么都不记得更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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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普通的清晨(月票加更)

东边第一缕晨曦降落大地。

精准的生物钟将张楚从睡梦中唤醒。

他一睁开眼,就见到一身月白色里衣的知秋,坐在梳妆台前的软榻上,背对着他对镜梳妆。

窈窕修长的腰肢,在温暖的灯光照耀下,像猫咪肉嘟嘟的小爪子一样,轻轻拨动着张楚的心弦。

他轻手轻脚的下床,赤着脚慢慢走到知秋的身后,张开双臂从她身后搂住她。

“老爷,早啊!”

知秋望着铜镜中良人英武的面容,明媚的大眼睛慢慢弯成了月牙。

有人说,人的语言和表情是最容易骗人的,唯有眼神很难骗人。

能以眼神骗人的,都是影帝。

从知秋看张楚的眼神中,能看出她真是爱煞了张楚。

张楚把下巴搁在她的肩头,脸颊倚着她的脸颊,闭着眼睛,嗅着她的发间淡淡的花香,朦胧的问道:“你怎么也起这么早?”

知秋抬起手轻抚着他的脸颊,肤如凝脂的皓腕上,满绿的翡翠镯子荡漾着莹润的水头儿,“您忘记了?大熊哥今天早上要和狗哥去跑步,不能伺候您洗漱过早了?昨儿个吃晚饭的时候,他千叮咛万嘱咐妾身,让妾身一定要起身伺候您洗漱过早。”

“这个大熊。”

张楚依旧逼着眼睛,不清不楚的嘟囔道:“我自己又不是没长手。”

知秋一手轻轻抚着他的脸颊,一边用自己微冷的脸颊去蹭张楚的脸颊,仿佛是想蹭走他脸上最后一丝儿被窝儿的暖意。

“嗨呀,伺候您洗漱过早,本就是妾身和妹妹的本份呀,您不能再宠着妾身了,妾身会变懒的。”

她柔声柔气儿的细语道。

“哼。”

张楚轻轻从鼻子里喷出一个音调,双臂紧了紧知秋的腰肢,竟然又有睡过去的意思。

知秋抓着梳妆台,一动不动的任他搂着自己,秋水一般的眸子,痴痴的望着镜子中的一对人儿,就像是总也看不够。

怎么可能看得够。

她还要看一辈子呢……

“啪嗒。”

门开了,穿了一身果绿色小留仙裙的夏桃,端着一盆热水风风火火的冲进来了,“老爷姐姐,起床啦!”

开门声一响,张楚一下子就醒了。

知秋遗憾的扭头瞪了一眼妹妹,微怒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要敲门、要敲门,你怎么就记不住呢?”

“哦哦哦……”

夏桃点头如捣蒜的倒退出房外,用脚尖勾上房门。

然后……

“咚咚咚……老爷、姐姐,我可以进来吗?”

她双手端着水盆。

又不能用踢门,不礼貌。

张楚听敲门声响起的位置……这个傻丫头是用脑门儿敲的门。

“噗!”

张楚没忍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进来吧、进来吧!”

他怕再不让这个傻丫头进来,她会把自己脑门敲出血。

“那我进来啦!”

“啪嗒!”

夏桃又用“闯”的,撞开房门冲了进来。

知秋轻叹了一口气,无力的说:“桃子,门和你有仇吗?”

“没有吖!”

夏桃奇怪的看着姐姐,“我又没惹门,怎么会有仇?”

知秋捂脸。

击败她的不是天真,而是无邪。

张楚:“好啦好啦,知秋你就别说夏桃儿啦,她就这么个小孩子心性……嗯,也挺好的!”

这姐妹俩是双胞胎,知秋比夏桃大不了几分钟,而且姐妹俩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但只要是熟悉这姐妹俩的人,只要一眼,就能认出,谁是姐姐、谁是妹妹,装都不装不了。

知秋沉静、温婉,极有主见,而且骨子里有一股子野草般的韧劲儿!

而夏桃天真、跳脱,极其依赖她姐姐知秋,且怂得一匹,被府里的下人们欺负了都不敢吱声。

也正是因为这姐妹二人性格上的差异,以致张楚迟迟未享受到齐人之福……张楚对夏桃下不去手。

不管别人说什么萝莉清音柔体易推倒,反正他对萝莉无爱。

他就喜欢御姐!

“老爷,您就惯着她吧!”

知秋无力的对张楚嗔道。

“在这家我都不惯着她,谁还惯着她?”

张楚接过夏桃递过来的棉巾,随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儿。

嗯,手感真好!

……

知秋陪着张楚吃早点。

软糯清香的绿豆粥,配上馅儿大皮儿薄、咬一口“吱吱”直冒油的大肉包子,还有两碟解腻、爽口的咸菜。

很适合这个阳光明媚的清晨!

不过张楚吃得并不享受。

他现在现在口腹之欲极淡……任谁像他这样,每天都要将数十斤、乃至上百斤的高热量食材,塞进肚皮里,进食,都会成为一种和呼吸一样的维持生命的手段。

除开太过于清新、或者太过于污浊的空气之外,人能品尝出每一口空气的味道么?

不能!

张楚现在也是。

除了太好吃,或者非常难吃的食物,其他食物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的区别。

当张楚拿起第二十个大肉包子时,一名血衣卫的弟兄躬身进来,行礼道:“楚爷,请问您上午去堂口么?”

以前大熊和张楚一起吃完早饭后,也都会问他这么一句话。

因为血衣队必须要按照他的行程,来安排马车、兵器和人手。

“是大柱儿啊,今天是你带队执勤么?”

张楚抬起头看了一眼来人,笑着招手道:“过早没有,坐下来一起吃点!”

恰好知秋已经吃好了,张楚就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知秋会意,起身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了张楚和大柱儿……爷们儿之间谈话,她一个妇道人家在场,总有几分不方便。

大柱儿也没和张楚客气,向他道了一声谢后,坐到了饭桌前自己拿碗盛粥。

做人总是需要几分运气的。

大柱儿最近的运气就很不错。

血衣队作为张楚最亲近的心腹下属,每日跟着他进进出出,是最得他看重,也是最得他信任的一支人马。

像大熊和骡子,那都是被张楚硬生生按到大哥的位置上的,他们俩不愿意不坐,他还不高兴!

但现在血衣队的人多了,张楚又忙,难免就会有看谁都眼熟,却又看谁都记不起名字的尴尬。

大柱儿幸运,就幸运在上次他骑马在锦天府和金田县之间狂奔了四五个时辰那件事,让张楚记住了他。

张楚的心腹们都知道,只能能让他记住,离上位就不远了。

果不其然,大柱儿落座后一个大肉包子都还没吃,就听到自家堂主说道:“大柱儿啊,我们黑虎堂最近又空出了几个位子,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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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打点

“没想法。”

“血衣队挺好的。”

“您甭考虑我。”

熟悉的拒绝三连。

张楚脑仁隐隐作痛。

他觉得血衣队的风气的不好,很不好!

一个个的缺心眼,宁可跟在他身边牵马坠蹬也不愿意下去做大哥。

咋的?

堂口里的交椅长钉子?扎屁股?

不过他现在是堂主,他得有堂主该有的矜持,大柱儿又不是大熊和骡子,大柱儿不愿意,他也可能勉强大柱儿下去做大哥。

这对堂口其他弟兄不公平。

他闭口不言,继续吃早饭。

大柱儿也不觉得可惜。

他有他自己的想法。

他不想做第二个余二。

他要做第二个李狗子!

……

用过早饭。

张楚换上了一袭黑底玄领的广袖曲裾,腰间配了一块饕餮纹羊脂玉佩,在五名血衣队弟兄的簇拥下登上马车。

大柱儿按着腰刀走到车窗旁,低声请示道:“楚爷,去堂口吗?”

张楚:“不去堂口,去郡衙!”

“是,楚爷!”

“去郡衙!”

“是!”

赶车的血衣队弟兄挽了一个鞭花,驱赶着健马往梧桐里外行去。

……

郡衙坐落于锦天府城中心。

数丈宽的二十一阶步梯之上,一座三层高的赤色方正大殿巍然堂皇,飞檐斗拱、堂皇大气,肃杀之气甚浓。

步梯左右,耸立着两头足有马头高的独角獬豸神兽雕像,它们张牙舞爪的目视着前方过往的每一个行人,为肃杀的郡衙更添了几分不可冒犯的威严!

这里,便是锦天,乃是整个武定郡的最高权力中心!

上至郡守狄坚狄大人,下至秦振纲这样的小捕头,皆在此处办公。

张楚来的时间不早不晚,刚至郡衙,就见大批清晨至郡衙画押点卯的官吏,结伴从郡衙内走出来。

他将马车停在远处稍等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他就见到一身皂衣赤帻,左垮刀、右悬绳的秦振纲,领着他手下那几个小捕快的从郡衙内走了出来。

他走下马车,双手拢在袖子里,静静的站在街边等候。

秦振纲一行人有说有笑的往这边行来,远远的望见张楚,他就惊讶的一拱手,长声道:“张老弟?少见、少见啊!”

张楚拱手还礼,“秦老哥,进来可好?”

“托老弟的洪福,一切安好!”

秦振纲加快了步伐,边走边笑道:“老弟堂务缠身,今日怎有空来郡衙?”

张楚笑着点头道:“这不是许久未见过老哥,特地来瞧瞧你嘛!”

“哈,老哥没白交你这朋友!”

秦振纲亲热的一拍张楚的肩头,问道:“过早没有?这附近有一家早点摊子,豆汁儿做得特地道,一起过去吃两口?”

“没呢!”

张楚仿佛是忘记了他两刻钟前才吃进肚子里的那二十多个大肉包子,笑眯眯的说:“不过小弟今儿个出门可没带银钱,只有老哥你请客了!”

“嗨,这也算个事儿?”

秦振纲拉住张楚的胳膊肘就走,边走边豪气的说:“你要说山珍海味、大鱼大肉,老哥这点微薄俸禄请不你楚爷,但吃两口豆汁儿,老弟只管放开了吃,管饱儿!”

张楚从善如流,“那敢情好!”

……

路边摊,也没个雅间什么的。

但五名垮刀的血衣队兄弟,和五名垮刀的捕快往摊子里一坐,摊子里过早的平头老百姓们,自然就三口当做一口吃,匆忙吃完后结账离开摊子。

五名血衣队弟兄和五名捕快很有眼力劲儿的坐到周围,给张楚和秦振纲隔出了一个足够私密的空间。

摊子的老板战战兢兢的端了两碗送到张楚和秦振纲面前。

张楚端起来喝了一口,嗯,味道很怪,有一股子泔水似的馊味儿,还有点臭……和好喝完全沾不上边儿。

秦振纲见他喝了一口就不肯动了,哈哈笑道:“怎么样?喝不惯吧?”

他自己倒是喝得很起劲儿。

张楚笑了笑,顺手将面前的豆汁儿扫了一边,轻笑道:“是有点喝不惯……老哥,小弟这次来找你,是有一件正事儿想和老哥商量。”

“说吧,你我兄弟,不用遮遮掩掩的!”

秦振纲爽朗一笑,很是大气的说道。

都是聪明人,他能不知道张楚过来找他,肯定是有事?

不过他不怕张楚找他。

他就怕张楚不找他。

因为只有张楚有事儿找他,他才有钱赚。

这就和打开门做生意,顾客上门是一个道理。

“记得先前听老哥说过,我梧桐里那一块儿,现在是属于三不管地带对吧?”

张楚问道。

秦振纲喝了一口豆汁儿,点头道:“是啊……嗯,或许老哥这话你会觉得不中听,但梧桐里有多穷,老弟你比谁都明白,费力不讨好不说,还不挣钱,谁愿意去管啊?我们郡衙的上官们,通常都拿梧桐里当眼药,教那些愣头青怎么做人呢!”

张楚笑了笑。

梧桐里什么情况,他当然比谁都清楚。

但那是以前的梧桐里。

以后的梧桐里,必将是城西最繁华的地方儿!

没有之一!

“那小弟送老哥一条财路,老哥要不要?”

“财路?”

秦振纲来了兴趣,“什么财路?”

张楚:“梧桐里现在不是没人管么?老哥去接下来,从下个月起,我每个月送老哥五十两茶水钱。”

秦振纲听到“五十两”,眼神一亮,然后马上又暗淡了下来。

他放下豆汁儿,摸了摸唇边的短须,踌躇道:“老弟,天上不会掉炊饼,你这,是有什么事儿要老哥办吧?”

他以为,张楚这是借故给他送钱,想让他去办其他事。

“老哥相岔了。”

张楚笑道:“实话跟老哥说吧,我的梧桐里,马上就要开始赚钱了,郡衙迟早都会派人去管理梧桐里,但官面儿上的人,小弟也就和老哥最熟,与其便宜其他人,小弟当然更愿意让老哥来挣这个钱!”

秦振纲有几分怀疑:“赚钱?梧桐里能赚什么钱?”

“波澜胡同老哥知道吧?”

张楚慢悠悠的问道。

秦振纲想也不想的回道:“在城西这片儿混饭吃的,谁不知道波澜胡同啊?”

张楚:“我准备把波澜胡同搬进梧桐里!”

秦振纲愣了愣,末了惊叹的朝张楚竖起一个大拇指:“大手笔啊老弟!”

无论把波澜胡同搬进梧桐里,是赚钱还是赔钱,这都是大手笔。

没毛病!

张楚:“所以呢,梧桐里肯定会繁荣起来,到时候郡衙不可能还和以前一样,对梧桐里不闻不问,你说到时候郡衙要是派一个不懂事儿的愣头青过去,那不是给我添堵吗?”

秦振纲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没说的,老弟既然看得上老哥,给老哥脸面,老哥肯定兜着,待会儿老哥就去找上官说这个事儿去!”

白拿钱的事儿,傻子才不干!

“老哥不用着急,梧桐里是我的,我不点头,谁去都站不住脚!”

张楚笑呵呵的说道,语气中充斥着一股子强大的自信,“有些事情,我得先跟老哥商量好,老哥觉得没问题,咱们再作决定。”

“老弟尽管说,只要老哥能做到的,绝不含糊!”

“等的就是老哥这句话……第一点,老哥去梧桐里,我肯定是双手欢迎,但去了,就一定要站住喽,别过去我哥俩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上边就把你弄走,换一个愣头青来梧桐里指手画脚,这样个搞法,你不爽,我也麻烦!”

秦振纲思索着点头道:“老弟说得在理,不过老哥在郡衙厮混一二十年也不是白混的,只要老弟的弟兄们不给老哥添乱,就没人能挤走老哥!”

“这一点老哥不用担心,梧桐里我说了算,你过去了,每天只需要喝喝茶、逛逛街,要有兴趣,找几个娘们儿玩一玩也是小事一桩!”

说到这里,张楚和秦振纲都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

“第二点,我想要开放梧桐里的宵禁……当然,不是正大光明的开放,只是想请巡夜的弟兄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儿还请老哥务必找上官替小弟疏通一下!”

他说得轻巧,只当这是一件小事儿。

但想到秦振纲听了,却深深的皱起了眉头:“老弟,不是老哥推脱,但开放宵禁这事儿,真的是极为麻烦。”

“哦?”

张楚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个麻烦法儿?”

秦振纲四下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宵禁这事儿,不单是归我们管,城卫军也有权管辖,所以,光老哥这边去疏通没用,城卫军那边,老弟也得想办法去打点。”

“城卫军?”

张楚慢慢皱起了眉头。

这事儿的确很麻烦。

简而言之,秦振纲他们这一系的官吏,是归那位郡贼曹王大人管,而城卫军,乃是郡兵曹陆大人的人马。

那两位现在只怕都憋着劲儿准备斗法呢,怎么可能让他张楚,一人踏两条船?

但开放宵禁,是不夜坊规划的重中之重,这一点若是做不到,不夜坊的经济效益,至少得打个对折!

也不怪他以前不重视这件事。

现在是和平时期,宵禁制度虽然一直都在执行,但管制力度极小,像他黑虎堂的弟兄,长期晚上喝醉了酒满街乱窜,也没见谁出来管过他们。

“城卫军那边,小弟自会想办法去疏通,老哥你只管想办法替小弟疏通你们的上官……放心,该有的孝敬,小弟不会短了老哥一个大钱。”

秦振纲松了一口气儿,点头道:“没问题。”

第141章 再至梁宅

马车平稳的驶向梧桐里。

张楚坐在马车,思索着该如何摆平城卫军。

他在不夜坊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如今只差临门一脚了,他不可能因为一个城卫军就罢手!

“大柱儿!”

“楚爷。”

“传骡子……算了!”

张楚话说到一半就又是咽了回去,觉得这么大点事儿就让骡子亲自跑一趟,有点太不拿村长当干部了。

他弯下腰从马车的座椅下取出一张白纸和一节炭笔,“唰唰唰”写下一行字后,用信封装好,递出车窗,“派个弟兄,把信送到骡子手上。”

“是,楚爷!”

车窗外的大柱儿双手接过信封,转身就安排了一名弟兄去送信。

马车驶入城西,很快就到了牛羊市场。

张楚端坐在密闭的车厢内,不知道是嗅到了空气中飘荡的牛屎羊屎味儿,还是心有所感,他忽然撩起窗帘望了一眼。

这一眼,恰好望见了行往梁宅的岔路。

他心下一暗,轻声道:“转向,去梁宅。”

大柱儿担忧的看了一眼车厢,想劝自家堂主两句,话到了嘴边又不敢说出口,只得朝驾车的弟兄一挥手,指挥马车向梁宅驶去。

……

“吱呀。”

张楚轻轻推开梁宅的大门,走了进去。

绕过玄关。

熟悉的庭院映入眼帘。

并没有如他所料的那般衰败。

就见庭院里桂花树已经开始长叶子了,嫩嫩绿绿的,很有春天的味道。

青石地板洒扫得干干净净,看不见任何的废屑,墙角砖缝里也没有青苔或杂草。

朱红色的客厅门窗茶洗得发光,没有半分灰尘沉积……

一切,都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仿佛。

下一秒钟,小老头就会支着拐杖走出来,一脸嫌弃的看着他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张楚鼻头一酸,视线中浮起丝丝水雾。

小老头死的太惨了。

惨得他无法释怀……

他也一点都不习惯,来了牛羊市场,却无法找他老人家拌了两句嘴。

在这座宅院之外。

他是很多人的大哥。

他是几个人的手下。

他是两个人的丈夫。

他们信任他、依赖他、尊敬他。

他得端着、他得绷着、他得稳着。

哪怕刀子都砍到他门面了,他都不能露出一丝软弱!

唯有当着小老头的面。

他还能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毫无顾忌的耍贱、耍赖……

连他娘,他都有太多太多的东西瞒着她。

现在,唯一一个能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个宝宝的人,没了。

当一个人最后的依靠都失去时,他便开始长大。

“楚爷,这座宅子是知秋嫂子在打扫,她每过两天就会过来一次,还不让弟兄们告诉你。”

“她说您是个念感情的人,万一哪天过来,见到这间宅子荒了,心里肯定会很难受……”

大柱儿站在张楚背后,低身道。

张楚的眼泪没忍住,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他没回头,淡淡的“嗯”了一声,“出去候着,我不叫人,谁也不许进来。”

“是,楚爷。”

大柱儿躬身退了出去,带上了大门。

张楚在院子前站了很久。

好半晌后,他才慢慢走到梅花阵下,轻轻一纵身,跃上了梅花桩。

他扎起马步,体内平缓运行的磅礴血气,霎时间就沸腾了起来。

他慢慢的闭起双眼,耳边似乎又回荡起小老头苍老的声音。

“噤声,平复气息,不可乱。”

“武道三境九流。”

“力士境,筋骨健,气血如山,龙虎相济足!”

“气海境,气如海,万邪不侵,只手断江河!”

“飞天境,意通天,浩然长存,永恒一念间!”

“力士境!”

“九流练肌、累明劲,凝力如锥、凿穿金石!”

“八流练髓、掌暗劲,白炼精铁,化柔绕指!”

“七流练腑,融化劲,明暗交汇,刚柔并济!”

……

严格意义上来讲,张楚的金衣功》踏入第三层境界之时,便已经练肌大成。

九品练肌,练的是肌肉对血气的容纳。

用科学来诠释,那就是通过特殊的锻炼方式,不断增加单个肌肉细胞能容纳的血气数量。

道理就煮饭一样。

明明只有一碗米,加上水,再经过高温,却能煮出三碗饭。

米粒的数量没有增加,增加的是,是米粒的质量和体积。

人的细胞和米粒一样。

每个人的细胞数量,其实都大同小异。

之所以健美先生的肌肉会很大块,而不经常锻炼的人,肌肉却几乎看不出来,不是因为健美先生的肌肉细胞比较多,而是他的肌肉细胞吸收了足够的营养之后……膨胀了。

肌肉越强健的人,绝对力量越强。

同理。

肌肉蕴含血气越多的人,绝对力量越强!

张楚全身的肌肉,早就在练金衣功》不断以血气辅助肌肉,抵抗铁砂高温的过程中,被血气冲刷得已经到了九品的极限。

毕竟金衣功》的本质,其实是辅助武者练肌……刀枪不入的特效,才是副作用。

而张楚之所以在金衣功》大成之时就踏入八品,是因为他的血气总量该不够。

他浑身的肌肉,还需要一点点时间,来适应最大的血气承受量。

这一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

二十多个大肉包子所化的热流,因为张楚自身的血气处在巅峰状态,而沉积在张楚的四肢百骸中。

此刻张楚一运转桩功,血气自然开始消耗。

他如今的筋骨,已经被桩功打熬到了极致,继续练桩功消耗极小,收获也极小……这也是他为什么会放弃以桩功替代睡眠的习惯。

真的不是贪恋和知秋的那点鱼水之欢。

真的,一定要相信张楚!

此刻血气一消耗,沉积在他体内的热流,就争前恐后的补充到血气里。

如此一来,他的血气不但没有因为消耗而减少。

反倒因为他今天早上习惯性吃得太多,而不断攀向更高的高峰。

这本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很快就会流鼻血。

意外就意外在,张楚思及梁重霄,回想起了梁重霄的教导。

第142章 入八品

张楚的意识一直都清醒的。

他早就过了必须依靠观想法来催动血气运转的段位了。

所以他体内的血气一开始膨胀,他就察觉到了。

武者对自身的血气的感应,是极其敏锐的。

他准备收了桩功。

但很快他就发现,血气膨胀之后,身体竟然没有肿胀感。

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他体内的血气,远远还没有达到上限!

他索性就放弃了收功的想法,任其发展。

反正顶多不过是流鼻血而已……

“明劲。”

“暗劲。”

张楚回忆着小老头的教导,思索着这两种力道的区别。

依照小老头的说法,明劲和暗劲,应该是一刚一柔两种截然不同的运劲方式。

张楚用他那贫瘠的科学知识来理解,觉得明劲应该是就是大动作产生的惯性力,或者说是加速度。

例如同等体重、同等力量的两个人,一个原地不动,一个以博尔特创世界记录的速度撞上去,绝对能轻而易举的将其撞飞。

而暗劲,应该是小动作控制某个部位短暂爆发绝对力量。

感觉就有点像用手榴弹,拔下拉环儿随手扔出去,不带丝毫烟火气息,然后……嘭!

嗯,这已经不是物理知识了,而是化学知识。

一明一暗!

一刚一柔!

一动一静!

“如果说,明劲讲究的是一个‘冲’字儿。”

张楚若有所思的暗道:“那暗劲讲究的应该就是一个‘爆’字儿!”

“但九品就已经能全身力道凝聚于一点,一拳轰出……要怎样才能一拳打爆炸性的伤害呢?”

“爆……”

张楚在心头反反复复的咀嚼这个字儿。

这个时候,他真特别想念小老头。

若他老人家还在,或许只需要轻飘飘的一句话,他便能一脚跨过九品和八品的门槛。

他生长的那个世界,很多人学生时代都听过这样一句名言:天才,是九十九的汗水,加百分之一的灵感。

许多人在听到、看到这句话后,都如获至宝,甚至奉为人生座右铭。

但许多人都不知道,这句话名言的后边,还有半句,那半句,才是这句名言的精髓所在。

“但那百分之一的灵感才是最重要的,甚至比那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更重要。”

张楚现在就是已经有了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就差那百分之一的灵感。

“爆……”

“火药爆炸来源于一系列我不知道的化学反应。”

“力量要爆炸,显然不可能有火药爆炸那么复杂,血气也模拟不出那么复杂的化学反应。”

“难道是……压缩?”

“将大量的血气压缩成一点,一次性释放出去?”

“这是脱离了肢体,纯粹的血气超控技巧?”

书到用时方恨少。

张楚绞尽脑汁的思考了许久,才得出了这么一个不知是正确、还是错误的结论。

“先试试再说吧!”

适时,沉积在他体内的热流全部转化成血气,张楚终于感受到体内有一丝丝肿胀……就好像吃撑了一样。

他纵身跃下梅花阵,立于一根梅花桩前,伸出一只砂锅大的拳头,大量无处安放的血气在他的调动下,争先恐后的向他的拳头汇聚。

拳头迅速传来肿胀感。

他强忍住一拳轰出去的冲动,继续调动更多的血气涌入拳头。

含而不发!

如同羽箭搭上弓弦,不断的张弓,再张弓!

弓弦已绷到极致、弓臂已经“吱吱”作响!

直到他感到即将弹压不住了,他才终于罢手,慢慢的将拳锋抵住梅花桩,轻轻一震。

澎湃的血气喷涌而出!

“嘭!”

一声巨响,人头粗的木桩当场崩裂成两段,一节木头高高扬起,落到的庭院中间!

路子对了!

“这种感觉……”

张楚品味着刚才血气陡然喷薄而出的感觉,身体一翻,就地打起了黑虎拳。

黑虎拳招式古拙、势大力沉,最是刚猛。

然而此刻一套黑虎拳在他手中打出来,却好似弱风抚柳,轻飘飘的不着半分力道,且速度极慢。

但诡异的是,他的拳脚明明是轻飘飘的落到了木桩上,却打得深埋进地底的粗大梅花桩一阵阵剧烈的震颤,连夯实的黄泥地面都裂开了。

却是张楚不再追求一次性轰出太多的血气,转而压缩小股的血气,反复把握方才血气喷涌时那种不动则已、动则雷霆万钧的爆炸感。

只是黑虎拳毕竟是一路刚猛的拳法,他此刻以这种阴柔的打法来打,总觉得十分别扭,很难把握住那种爆炸感!

他心头念头一转,手下的黑虎拳一收,瞬间就变成了另外一路拳法。

一路在华夏国民度极高,无论男女老少,哪怕没学过,也肯定会一两手的拳法:太极拳!

张楚也没学过太极拳。

但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么?

况且他也不需要完整的太极拳拳谱,只需要几式散招,来助他把握暗劲的感觉。

野马分鬃、白鹤亮翅、右揽雀尾。

再接野马分鬃。白鹤亮翅、右揽雀尾……

他也不管连贯不连贯,就紧扣着这三式他记得的散招反复演练。

他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轻。

如潮涨潮落、云卷云舒,透露出一股风轻云淡的恬静之意。

他的确没学过太极拳,但以他现在的武学造诣,哪怕是初学乍练,也不会比那些沉浸太极拳数十年的太极拳师差!

如果以实战才是检验武学高低的唯一标准来论,一百个太极拳师,也打不过他一只手!

和他轻飘飘的拳脚截然相反的是,他体内的血气激荡如山洪暴发,一浪接一浪、一浪高过一浪、一浪凶猛过一浪。

在这种情况下,他几乎不用去刻意压缩血气,血气流转到他手脚的时候,已经足够雄浑、凝练。

一刻钟后,他福至心灵,身形一跃而起,轻飘飘的一掌拍在一根梅花桩上。

“嘭。”

一声巨响。

梅花桩好似爆竹一般,陡然炸成了漫天木屑。

张楚稳稳落地,看了一眼只剩他腰身高的断裂梅花桩,感受着手骨泛起的触电般的酥麻之意,久久无语。

半晌,他忽而转身,面对客厅徐徐跪倒在地,叩首道:“弟子谢师傅指点。”

大离启明十五年,二月初二。

张楚二十二岁,入八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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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此路不通

翌日。

骡子至堂口,拜见张楚。

“楚爷,这就是城卫军西门守将程璋的资料。”

他双手将一摞文书呈给张楚。

张楚接过文书看了一眼,随手放到手边的茶案上,笑道:“怎么?一夜没睡?”

骡子揉了揉熊猫眼,打着哈欠道:“眯瞪了一会儿。”

张楚:“还是血气不足啊,你血影卫的工作是要抓紧,但你的武道修行也别丢了……要不,后边你血影卫就搬到堂口来吧,没事儿的时候,我还能助你练练桩功。”

骡子有些意动,但认真思忖了一会后,又遗憾的摇头道:“还是算了吧,血影卫里许多弟兄都见不得光,堂口这边人多眼杂,不适合血影卫扎根。”

张楚想想,觉着骡子的话很有道理。

他在派人盯着其他帮派,其他帮派肯定也在派人盯着他,血影卫的弟兄跟他走得太近,的确不大合适。

“成吧,等血影卫上路了,你就放一放,每天来找我练一两个时辰的桩功……只要入了九品,你就可以独自修行了!”

骡子闻言,圆圆的脸上不由的浮起了几分憨憨的笑意,抱拳道:“那敢情好!”

张楚也笑着点了点头。

他拿起茶案上的文书,悠然的慢慢翻阅,同时头也不抬的轻声道:“说说你对此人的了解罢。”

语气中,有几分考校的意思。

骡子不怯场,开口就道:“程璋,现年四十三岁,出身镇北军百夫长,于城卫军内升迁十余年,今为锦天府城西守将,掌一千城卫军,此人为家中二子,老母亲尚在,长兄程文史,为郡丞手下主簿,膝下育有一女三子,长子尚未束发,于官学求知。”

“此人贪财好色,干过不少强抢民女的勾当,他管辖的西城门,入城税和骡马税也是锦天府四城门中最高的,城中行商多有怨言,但此人极重袍泽之情,在城卫军中多有仗义疏财之举,风评不错。”

“要拿下此人不难,只需从财色二字下手,他必入彀!”

他侃侃而谈,从程璋的出身、家世,讲述到此人的性格、爱好,再到解决的办法。

条理清晰、有理有据,已有几分间谍头子的风采!

他在说。

张楚也在看。

资料上程璋的生平、家世,以及作风、爱好,都和骡子说得分毫不差。

但资料上有一个细节,骡子没注意,或者注意到了,没放在心上。

他注意到了

这一个细节,直接推翻了骡子给出的解决办法!

资料上写着,程璋和前任郡兵曹庞治是儿女亲家。

程璋的大女儿,嫁予前任郡兵曹庞治的次子为平妻。

也就是说,这个程璋,是前任郡兵曹庞治的心腹。

还是那种主动舔上去的心腹……

所谓平妻,不过就妾的另一种说法。

嫁的还是前任郡兵曹庞治的次子。

足见这个程璋为了往上爬,有多不要脸、多不择手段!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能为了往上爬这么不要脸、这么不择手段,也足见此人的权力欲望有多重!

如今新任郡兵曹陆安狄陆大人上位,他只怕谨小慎微,力求保住官位还来不及呢,如何还敢在陆大人想下口的蛋糕上刮一层奶油?

张楚敲击着座椅的扶手,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就目前看来,不夜坊要开放宵禁,绕不过郡贼曹和郡兵曹这两尊大佛的任中一位。

而这两尊大佛,现在都在暗中积蓄实力,为争夺锦天府帮派界这块大蛋糕斗法。

他张楚的黑虎堂,以及即将开业的不夜坊,都在锦天府帮派界这块大蛋糕内。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抢食儿这种事儿,那肯定都是我若吃不到,那就宁可毁了,也绝不能让对方吃!

那是资敌!

这种局面下,即使张楚彻底倒向这两尊大佛中的任中一位,也没可能在他的支持下,强行顶住另一方的压力,开放不夜坊的宵禁。

因为说破大天去,维持锦天府的宵禁制度,都是他们的官位职责,谁也没有权利,剥夺另一方对宵禁制度的管辖权。

除非……

这两尊大佛的顶头上司,郡尉聂犇聂大人出面给他站台!

但那位聂大人,无论是官位,还是武力品级,对现在的他来说,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大人物,怎么可能出面给他站台?

而他张楚,不过是一个混帮派的小人物!

张楚苦思冥想许久,也未想到什么解决的好办法。

他揉着太阳穴闭目休息了一会儿,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我是走不通那位郡尉聂犇聂大人的门路,但他子女的门路呢?

他张楚本质上是什么人?

帮派中人?

武者?

不是,都不是!

他本质上,是富二代啊!

富二代最擅长干什么事儿?

经营企业?

扯淡!

十个富二代,九个都是只会花钱的败家子儿!

富二代最喜欢干的、最擅长干的,是混圈子!

只要是有点高度的年轻人圈子,就没有他们这些人混不进去的!

无论是玩车,玩表,还是玩游艇、玩女人,只要他们这些人想进去,那他们就一定能成为这个圈子的主流!

凭什么?

因为他们穷的只剩下钱了啊!

而他现在,也不是很差钱啊!

难道说以他张楚的眼界和底蕴,还混不进一个连世界都没有观过的衙内圈子?

想到这里,张楚一抖手,磅礴的血气席卷而出,瞬间就将手里的资料震成漫天纸屑。

未入八品前,他决计是做不到这一手的。

骡子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张楚。

张楚却是轻松的拍了拍手,道:“不用再调查这个人了,明天把郡尉聂犇,聂大人的资料送到我手中,重点是他有几个子女,哪个最受宠,现在人又在何方……记住,要隐蔽,不要让人察觉到!”

骡子一揖到底:“是,楚爷!”

顿了顿,张楚又想起一事来,随口问道:“柴火帮那边怎样了?”

骡子:“属下昨日才将消息捅到丁立那里,他现在还未有什么动作,属下会持续跟进的。”

张楚想了想,问道:“丁立知道消息是我们捅给他的么?”

骡子摇头:“不知道。”

张楚笑道:“那就让他知道……我又没带红领巾,做了好事干嘛不留名!”

骡子不知道红领巾是什么东西,但不妨碍他领会张楚话里的意思,当即就点头应下。

第145章 七品郡贼曹

数十总舵帮众,簇拥着侯君棠的马车往城中心行去。

他没有骗张楚,他是真要给郡贼曹王大人上贡的。

不只是张楚的波澜胡同。

在张楚打下波澜胡同之前,青龙帮就已经每个月定时给王大人上贡了。

事实上,不只是青龙帮,锦天府内所有帮派都要给这位主管刑狱的王大人上贡。

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

和郡贼曹王大人这根又粗又长又黑的大腿相比,锦天府内的众多帮派,连脚趾都算不上!

充其量,不过是脚指甲。

多你不多、少你不少,若是敢不识时务扎进肉里,抡起指甲刀剪掉就是。

反正只要脚趾还在,就总能长出新的脚指甲。

心不甘?

情不愿?

范不着!

你要能坐上郡贼曹的位子,锦天府内的所有帮派,也会向你上贡。

……

马车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

绕过一条又一条巷弄。

终于来到了,王宅的……后门!

做了婊子,也忘立牌坊,为官者的基本操作而已。

马车停在狭窄的后巷里,一名总舵帮众熟门熟路的上前,抓起赤铜门环,有节奏的轻轻扣响三次、重复两遍,然后就退到一边静静等候。

依照他以往的经验,王宅里的那位老管家很快就会来开门,让他们将银子送进去。

但这一次,他却是一等再等,迟迟不见有人来开门。

他疑心是他方才敲门的声音太小,宅子里的下人们没听见,踌躇着再次上前抓起赤铜门环。

“铛,铛铛。”

“铛,铛铛。”

赤铜门环再度有节奏的敲响八声。

然后这一次,依然没有人来应门。

这名总舵帮众无法,只好转身行至马车旁,躬身道:“帮主,没有人应门。”

侯君棠挑起车窗帘,凝眉望了一眼王宅的后门。

王宅里静悄悄的,宛如一座空宅。

他心下有些疑惑。

自他在城西立下青龙帮后,便月月向这位王大人上贡,一晃四年有余,一直相安无事。

这还是第一次出问题。

他沉吟了几息,放下车窗帘镇定的轻声道:“派个弟兄去郡衙打听一下王大人的近况。”

“是,帮主!”

很快,几名总舵帮众就脱离了车队,向郡衙所在的方向行去。

侯君棠坐在马车上,闭目静静等候。

几名总舵帮众这一去,便是大半个时辰。

以侯君棠的养气功夫都快等得不耐烦时,终于有人回来汇报:“帮主,打听清楚了。”

侯君棠隔着车窗帘,简洁有力的沉声道:“说!”

然而汇报之人却是先看了看周围的众多帮中弟兄,压低了声音说道:“帮主,这个消息,不便外漏。”

“上车!”

侯君棠毫不犹豫的轻声道。

“是,帮主!”

汇报之人对着马车一揖到底,而后跳上马车,钻进了车厢里。

“禀帮主,据属下从郡衙陈主簿处打听来的消息。”

“王大人的大兄,镇北军定远将军王宁远,已被刚刚归家的冠军侯府世子捉拿下狱,罪名是养寇自重,此事或将牵连王氏一门,郡守狄大人,已将王大人圈禁,等待冠军侯府的示罪文书下达后,再对其酌情处理。”

若是张楚在此,听到此番话肯定立刻就会反应过来,知道自己错估了锦天府高层博弈的局势。

不是前任郡兵曹庞治庞大人太软弱。

也不是现任郡兵曹陆安狄陆大人太强势。

而是郡贼曹王大人自身出了问题,破鼓万人锤、墙倒众人推而已。

这就是地位层次的问题了。

以张楚如今的地位,顶多也就能接触到郡贼曹、郡兵曹这个层级的大人物,能获得的情报消息,依然有很大局限性。

而侯君棠作为一帮之主,又身具七品力士的武力,已经能接触到更高一个层级的大人物,能探听到的消息,自然比张楚要更加的精准和详尽。

这就好比股市。

那些韭菜一般的散户,常常根据一些捕风捉影的所谓“内幕消息”追涨杀跌,却常常赔的是倾家荡产。

而那些真正的大庄家,却能从种种烟幕弹中,分析出真正的内幕消息,进行精准狙击,赚得盆满钵满。

侯君棠听到这个消息,也是震惊得上身微微前倾,“消息核实过么?”

“核实过,无误!”

汇报消息之人,笃定的回道。

侯君棠慢慢皱起了两道剑眉。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王大人倒台,对青龙帮、对他的影响。

他都不用仔细盘算就已经笃定,锦天府的帮派界马上就会迎来一次地龙翻身!

他们这些帮派大佬,依附在王大人的羽翼下讨生活、向其上贡,并为其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小问题”,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都是属于王大人这一系的人马!

比如去年的四海堂血战,他青龙帮,充当的就是王大人的马前卒,隔空与那位新到任的郡兵曹陆大人过招。

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王大人一旦倒台,新任郡贼曹上位后,肯定会清算他们这些身上打着前任郡贼曹烙印的人马,腾出地盘安插自己的人马。

哪怕新到任的郡贼曹,能接纳他青龙帮投效,贡钱的数目,肯定也会像印子钱一样,利滚利的翻上好几番。

无论是哪一个结局,无疑都不是侯君棠想看到的。

但此事乃是由冠军侯府,一手主导,连郡守狄坚狄大人,都得看冠军侯府的眼色行事,他侯君棠,不过一介上不得台面的帮派中人而已,又有什么能力,去改变王大人的结局呢?

改变不了这个结局。

他就必须要面对新任郡贼曹上任后的那两个结局!

要么被动的等着被清算。

要么主动送上门被敲骨吸髓。

二选一!

侯君棠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挥手屏退了马车中的帮众,头疼的抬起双手慢慢揉动涨痛的太阳穴。

强如他这等的七品武者,此刻竟然也有了张楚和赵昌辉曾有过的感悟:弱小即使原罪。

他若是六品气海大豪,王大人倒台又怎样?

无论是谁成为新任郡贼曹,只要没蠢到脑子被门夹过,就绝对不会因为一点点细枝末节,去和一位六品气海大豪过不去!

说到底,郡贼曹也不过就是七品武者的官位!

他侯君棠若能入官府,他也能坐得这郡贼曹之位!

思及此处,侯君棠涨痛的脑仁忽然一阵清明。

他低下头望了一眼身前的三口大箱子,沉吟了片刻,忽然撩起车窗帘道:“掉头,去聂府!”

驾车的帮众愣了愣,不明所以的小声问道:“帮主,哪个聂府?”

“这锦天府内,还有几个聂府?”

“当然是郡尉聂大人的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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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男女那点事儿

第三天。

骡子亲手将郡尉聂犇的资料,送到了张楚的手上。

张楚慢慢翻阅资料,还未看完,他的眉眼间就浮起了一丝丝喜意。

聂犇的确有一个儿子。

岁数还和他相当。

正是他下手的最好对象!

而且这位聂公子的兴趣爱好,他也是极其喜欢的……喜欢乔装打扮为百姓打抱不平!

喜欢乔装打扮好啊!

喜欢为老百姓打抱不平也好啊!

操作空间多大啊!

还不会太着痕迹。

虽说即使是当舔狗,他也有信心能舔的那位聂公子通体舒坦,一日不见他就浑身难受。

但人和人交往这事儿,第一眼其实就能决定很多东西。

如果张楚一开始就是以一条舔狗的嘴脸,出现在那位聂公子面前,那么,在他的实力和地位超越他爹聂犇之前,他在那位聂公子的面前,不可能直得起腰杆。

能做个人,谁踏马愿意做条狗啊!

这位聂公子的活动区域,主要在南城那边,资料上说,他在那边还闯了一个“玉公子”的雅号儿,去青楼玩完都可以不给钱的那种。

张楚看完资料后,随手将其震成一地纸屑,问道:“南城那边是有什么高雅的乐子么?比如清倌人,琴棋书画之类的?不然这位‘玉公子’怎么老喜欢往南城钻?”

骡子回忆了一小会儿,回道:“诗社算么?”

张楚:“什么诗社?”

骡子:“一些官吏家的小姐和城里几个富户家的小姐,在那边弄的一个过家家的玩意,听说是经常会请一些读书人去过去吟诗作对,还有彩头。”

张楚一拍手,笑道:“这就说得通了……到底是年轻人啊,跳来跳去,追求的也无外乎就是男女那点事儿!”

他心头已经有主意了。

……

同一时间。

牛羊市场内,一个破衣烂衫的懒汉,正在当街殴打着他的婆娘。

“当家的,当家的,这是咱家这个月的口粮钱啊,你给俺留两个吧……”

“臭娘们儿,放手,赚这么点儿钱还收着藏着,都不够老子去赌档耍一把!”

“呜呜……当家的,求求你不要再耍钱,家都快被你耍没了。”

“呸,乌鸦嘴,真他娘的晦气……你不放手是不是?”

“啊啊,当家的,别打俺,痛啊!”

“叫你不放手!叫你不放手!”

“呜呜呜,俺错了,当家的你别打俺……”

一根笤帚,在懒汉手里挥舞虎虎生风,得猛将挥舞大关刀似的。

而且这个泼皮也不管鼻子眼睛,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乱打……哪像是在打自己的婆娘,庄家户喂的猪羊,都舍不得这么下狠手打。

小妇人在地上打着滚儿,撕心裂肺的哭嚎着。

她身上穿的褐色粗布衣裳,打满了补丁,扔到路边乞丐都不稀得捡的,长发连根儿最便宜的铁发簪都买不起,用了一块灰不溜秋的麻布包裹着,裸露在外的手脚,瘦的几乎看不到肉。

四周的街坊邻居围着这夫妻俩,也没人上去劝。

有人搬了一根小板凳坐在门前看戏,有的磕着葵花籽嘻嘻哈哈的指指点点,还有的人,不无恶意的大声为懒汉叫好儿,让他趁早打死了账。

这个时代的民风,还远远没坏到老人倒地不敢扶、见义勇为反被讹的地步。

他们之所以这么的无动于衷,是因为他们劝得太多,麻木了。

这个懒汉叫刘麻子,也没个谋生的行当,成天游手好闲,不睡到太阳照屁股不起身,还一身的烂毛病。

抢他婆娘给别人浆洗衣裳挣来的口粮钱,就是他糊口的手艺。

当众殴打他婆娘,就是他彰显自己裤裆里还吊着一坨的方式。

只可惜了他婆娘花姑,前几年也算是牛羊市场这一片远近闻名的黄花大闺女,怎么就吃了猪油蒙了心,跟了这么个不是人生的杂碎玩意儿。

长街的另一头,刚长跑完回来,浑身还湿漉漉的李狗子,沉默的眺望着那个在地上打滚儿的小妇人。

“狗哥,咋的啦??看中那个小娘们了?”

跟在他身边的孙四儿,观察着自家大哥的脸色,猥琐的呲着一口大黄牙贱笑道:“要不要弟兄们去把她抢来,送到您屋里让您乐呵乐呵?”

“啪。”

李狗子反手就一巴掌甩在了他的后脑勺上,打得这货往前一窜,险些栽到在地。

李狗子斜着眼珠子瞧他,目光中泛着冷意,“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敢把堂主的话当做耳旁风!”

孙四儿察觉到他目光中冷意,心头一颤,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狗哥您误会我的意思的了,我说的是,花钱请她到您屋里,让她陪您……”

他话还没说完,李狗子就又斜了他一眼。

孙四儿瞬间就把已经说到嘴边儿的“耍耍”两个字儿,生生咽了回去。

他很怕李狗子。

不,不只是他怕。

整个黑虎堂,除了自家堂主身边儿的那几位大哥之外,没几个人不怕他。

他一直都李狗子的近身。

他知道的要比其他人多一点。

以前的李狗子,虽然也是个说翻脸就翻脸的狗脾气。

但远远没有现在这么心狠手辣。

是从那一次开始,他的脾气就慢慢变成现在这样的。

哪一次?

几乎被韩擒虎打死那一次!

……

“几次了?”

就在孙四心头发虚的时候,忽然又听到自家大哥问道。

孙四儿一脸懵逼:“什么几次了?”

“咱们见过几次这个杂种打他婆娘了?”

李狗子眺望着那个哭哭啼啼的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脸回屋的小妇人,头也不回的问道。

孙四儿闷着头想了想,回道:“光我记得的,就有三次了。”

“哦。”

李狗子干巴巴的应了一声。

直到小妇人进了屋儿,他才又说道:“派个弟兄,去告诉那个杂种,婆娘,是用来睡的,不是用来打的,他要是个带把儿的爷们,就自己去挣饭吃,别他娘的成天没事儿拿自己的婆娘撒气。”

孙四儿听着他话,心头有些吃不准自家大哥这到底是看中了那个小媳妇儿,还是看中了那个懒汉,心下一犹豫,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多事了,就按照自家大哥的意思做吧。

“是,狗哥!”

“走吧,回去练刀!”

李狗子转身,步伐略有几分僵硬的往梧桐里行去。

第147章 李狗子的爱情(上)

二月十五。

波澜胡同搬迁至不夜坊。

血衣队和血刀队的人马都出城拉练去了,这次的搬迁工作,由张猛手下的弟兄主导,半个黑虎堂为辅。

张楚担心出问题,亲自前去坐镇。

就见数以百计的莺莺燕燕,挎着自己的小包袱、打着遮阳的油纸伞,在大批黑虎堂帮众的簇拥下,拉着长队慢慢从波澜胡同往梧桐里行去。

消息一传去,整个锦天府帮派界,都被黑虎堂给震惊了!

大新闻!

大手笔啊!

不夜街规划,张楚对外一直保密。

别说其他帮派,就连他黑虎堂内部,都只有他的几员心腹清楚个中细节,其他大哥,或许听到过一点点风声,但绝对没人知道详细的规划。

如果知道,当初黑虎堂打下了波澜胡同和鞍马市场后,也不会有那么多大哥将自己在梧桐里的地盘,置换到波澜胡同和鞍马市场。

这些大哥,现在瞧着自家堂主的大手笔,悔的连肠子都快青了。

但去求自家堂主把自己的地盘换回梧桐里的念头刚刚浮起,就被他们自己掐灭了。

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难。

梧桐里好出,就肯定不好回。

自家堂主,从来都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锦天府内大批帮派中人闻风而动,从各区涌进城西,观看这次在锦天府的历史上,前未必的有古人,后也不一定会有来者的妓院大迁徙。

浓郁的脂粉香气,随风飘荡出数里远。

一片片白腻腻的肌肤,在春日灿烂的阳光下晃得人眼晕。

窑姐儿们“咯咯咯”的欢笑声,更是不知道勾走了多少的色中恶鬼的三魂七魄。

锦天府有多少人见过这么多窑姐儿?

普通老百姓,维持温饱已经花去了毕生的精力,哪还有钱去喝花酒儿?

到处的都是蠢蠢欲动的粗重呼吸声。

某些家里太穷,娶不起媳妇的老光棍,看着那些豪放的窑姐儿,眼珠子几乎要喷出火来。

“若是能让俺爽一把,俺宁可少活十年……不,二十年!”

有这种想法的,绝对不止一个人。

但想归想。

没有人敢真上手。

甚至连有胆子吹两声口哨,或者嘴上花花两句的色中恶鬼,都极少。

这既因为护佑在这些窑姐儿周围的那些个腰垮长刀、数以百计的黑虎堂帮众。

也因为那一架背后插着黑虎堂大旗的黑色马车。

城西很多人都认识这辆马车。

就算有不认识的,周围的人也会指着那架马车,自豪的向他介绍:“看,那就是咱黑虎堂楚爷的马车!”

时至如今。

张楚无论是在城西这一片儿,还是在整个锦天府,都已经不再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特别是在锦天府内混帮派的那些地痞流氓,鲜少有人没听过他张血虎的大名。

相比他黑虎堂占据了城西三分之一的巨大地盘,和四五百号敢打敢杀的精壮帮众,更令其他帮派忌惮的,是张楚仇不隔夜、做就做绝的强悍行事风格。

这是一个经不起试探的人。

试探。

就是生死决战!

只要没要一战打垮黑虎堂、打垮张楚的把握,谁都不敢轻易来招惹他。

连八门帮都不敢!

因为前车之鉴,太多了!

……

日头缓缓移至中天。

波澜胡同的搬迁工作已经开始收尾。

另一边,拉练完毕的大熊和李狗子,领着血衣队和血刀队的弟兄们从牛羊市场回梧桐里。

他们的拉练,已经持续了小半个月。

可围着锦天府跑完两圈下来,他们依然会觉得自己像是死过了一次。

不过没人私下非议这件事,甚至,参与到拉练中的弟兄们心里,还有些感激督促他们这般拉练的堂主。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他们付出了汗水,收获了什么,他们自己心里最清楚。

都是吃刀头饭的人,力气每大一分、体力每强一分,在厮杀中活下来的几率就大一分这么浅显的道理,他们不会不明白。

说到底,堂主督促他们这般训练,还不惜花费大价钱,每天好酒好肉的让他吃饱吃好,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为了他们着想,不愿看到他们死在哪一次和其他帮派的厮杀中。

外边的人,都道自家堂主什么仇不隔夜、做就做绝、心狠手辣……其实只有他们这些和他亲近的人才知道,自家堂主,其实是个心很软的人。

他就像个老妈子似的,成天不是担心这个、就是担心那个。

他最见不得的,就是有弟兄死去。

还是狗哥说得对,能遇上这么一个把弟兄们的命当命的堂主,是他们前世修来的福分。

一大群人,说说笑笑的往梧桐里走。

好些人都在猜,今天老夫人又会给他们准备什么好吃的。

有人说,只要不是绿豆汤,就算是啃野菜窝窝头都行……

好些人都使劲儿点头。

绿豆汤是好喝,泡饭更是一绝。

但任谁连着吃上十天半个月的绿豆汤,都会对那个绿色的小东西产生一种恐惧感。

偏偏自家堂主最喜欢绿豆汤。

以至于,老夫人以为他们都喜欢喝……

每天都必会炖上一大锅。

如果中午没有,那么晚上就一定会有。

老人家还生怕他们不够喝,每次炖绿豆汤,都会很贴心的分别盛到他们碗里。

喝又喝不下,倒又舍不得倒,说还不敢说……可怜,弱小,又无助。

大熊走在最前边,听着后边的弟兄们嘀嘀咕咕的议论绿豆汤,绷着脸,想笑又不敢想。

哈哈哈,你们这群兔崽子也终于感受到被绿豆汤支配的恐惧了吧?

你们真以为堂主喜欢喝那玩意?

他其实也和你们一样……一看到绿豆汤脸色就发苦。

天知道老夫人怎么就以为他很喜欢喝那玩意。

他又不敢说、他也不敢问,只能绷着头皮硬灌。

每次老夫人一转身,他面前的绿豆汤,保证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一行人往梧桐里走。

一声响亮的哭嚎声,忽然传到了人群中。

和大熊并肩前行的李狗子脚步一僵,一下子就站住了。

他没看哭声传来的方向,而是偏过头问跟在他身后的孙四儿,“几次了?”

孙四儿眼皮子猛地一跳,还当自家大哥要追究自己办事不力,但他又敢胡扯,只能绷住身子,犹犹豫豫的低声道:“狗哥,四次了……!”

他已经做好了后脑勺挨上一巴掌的心理准备。

然后李狗子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的话音一落,李狗子就一个转身,向着哭声传来的方向发足狂奔而去。

他越跑越快。

越跑脚步却轻松。

如同一头在草原上尽情奔跑的骏马……

大熊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就已经看到李狗子飞身而起,一记帅气无比的飞踹,朝着一个抡着一根笤帚在街上打婆娘的汉子踹去。

他心下一凉。

“出事了!”

他心道。

李狗子的手脚有多重?

哪个普通人扛得住他这百米冲刺的一脚?

那个汉子死定了!

但自家大哥,最痛恨的就是堂中弟兄欺压普通老百姓。

第148章 李狗子的爱情(下)

一脚!

狠狠踹在了那个名叫刘麻子的懒汉胸口!

令人头皮发麻的骨折声中,所有人都看到,刘麻子的胸膛凹陷了下去。

他飞了出去。

一边飞一边喷血。

血迹撒在地面上,像极了一种名之为喷墨的“艺术”。

“噗通。”

刘麻子飞出两三丈,重重砸在地上。

落地后连惨叫的力气都没了,只是抽搐了两下,就不动弹了。

长街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吓呆了。

连那个脸上还挂着豆大的泪珠子的小妇人,都忘记了继续嚎啕。

七十多号黑虎堂弟兄也都有点懵逼,搞不清楚狗哥今儿这是演的哪一出儿!

现场唯一还算清醒的,也就是大熊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李狗子今儿这是发的什么疯,但这并不妨碍他立马就想到这件事的后果。

“清场!”

他大喝道。

众兄弟如梦初醒,一拥而上,连打带骂的将围在街上看热闹的百姓们赶回家去。

“看什么看,滚蛋!”

“大戏好看么?滚回家去,嘴闭紧点,敢乱说打死你!”

“小兔崽子,别哭了,回家找你娘吃奶去!”

在牛羊市场这一片,鲜少有人不认识他们身上穿的玄色衣裳,见他们介入,哪还敢停留,迅速一哄而散。

很快,街上就只剩下黑虎堂中的弟兄,和那个名叫花姑的小妇人。

小妇人还趴在地上,她惊恐的看着周围这些凶神恶煞的汉子,想哭,又不敢哭出声儿。

李狗子慢慢走到她身前,低头看她。

花姑努力扬起清秀的小脸儿,看他。

阳光从李狗子的背后打到她的眼里,晃得她有些看不清李狗子长什么样儿。

她的脸上爬满了泪痕,还有一道被笤帚打出来的红肿印子,有些可怜,又有些滑稽。

李狗子凝视了她许久,忽然咧了咧嘴,笑道:“妹子,还认得俺么?”

小妇人睁大了眼看了半晌,才迟疑的小声问道:“你是……前年俺从河里捞起来的那个人?”

李狗子点头:“是俺。”

那年李狗子还没加入青龙帮,还在码头下苦力。

当时他因为不肯交工钱,得罪了盘踞在码头的一伙癞皮狗,被他们打晕了扔到了运河里。

是在河边洗衣裳的花姑救了他。

她是他在鬼门关外逛了一圈儿后,重回人间看到的第一个人。

好看得跟仙女儿似的……

那时的她,还是牛羊市场远近闻名的黄花大闺女。

那时的他,还只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还带着一个拖油瓶妹妹的苦力。

他向她道了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后来,他跟了张猛,加入了青龙帮。

但厮混了大半年,他依然是个最底层的喽啰,生活依然是朝不保夕,指不定哪天就要横死在街头。

后来,她瞎了眼跟了刘麻子。

但短暂的蜜里调油后,就开始了一眼望不到头儿的苦日子,挨打、挨饿都是家常便饭。

如果没有意外,他们俩就是时代的车轮下,最微不足道的两粒尘土。

永远再没有交际的那一天……

再后来,李狗子跟了张楚,在黑虎堂内的地位水涨船高,短短四五个月,就坐上了黑虎堂副堂主的位子。

再后来,李狗子遇到了被刘麻子殴打的花姑。

但她已经是别人的婆娘了。

生是别人家的人,死是别人家的鬼。

李狗子不大喜欢动脑子。

但不喜欢动脑子,不代表他不懂人情世故。

一个小时候就没了爹妈,无依无靠的拉扯着妹妹在街头长大的人,也不可能不懂人情世故。

他知道,自己没资格去管别人的家务事。

也管不了,会越管越乱。

第一次,他当做没看见。

第二次,他还是当做没看见。

第三次,他忍不住了,派人去打了招呼。

这一次,他决定不忍了,该几把咋地就咋地吧!

……

李狗子蹲下身子,拦腰轻轻抱起花姑……他的动作很轻、很柔,就好像她是水做的,他只要稍微一用力,就会弄疼她。

花姑一动不动的任由他抱起自己。

两颗年轻的心脏,第一次隔得这么近一起跳动。

“她以后就是你们嫂子。”

他咧着嘴对众兄弟说道,笑的见牙不见眼。

六七十号弟兄俱是一脸懵逼的看着他。

还是大熊反应最快,顺势就向李狗子怀里的小妇人拱手道:“见过二嫂。”

痴痴呆呆的小妇人看着大熊,愣愣的点头。

众弟兄这才反应过来,七嘴八舌的跟小妇人打招呼道:“见过二嫂。”

“见过二嫂。”

嘈杂的声音,传出去半条街。

打完了招呼,大熊上前轻轻推了李狗子一把,低声道:“带着弟兄们先走。”

李狗子点了点头,抱着小妇人扬长而去。

片刻后,街上就只剩下大熊和血衣队的弟兄们。

大熊望了一眼刘麻子的尸体,头疼的暗道了一句,“麻烦了。”

这事儿换了外人,他绝对不会插手。

自家大哥是什么性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凡黑虎堂中的弟兄,你要够种,拎上刀子出去抢地盘、抢生意,无论砍死多少人、惹出多大事儿,他都绝无二话,一并兜了。

你要没种,老老实实的做生意、下苦力,他也不会低看你一眼,依然当你是自家弟兄。

但你要敢打着黑虎堂的招牌,以多欺少、持强凌弱,欺压平头老百姓……那对不住,无论你是谁,他都会翻脸不认人。

这是他的底线,也是他一再三令五申立下的规矩!

上一次韩擒虎的手下逼良为娼,犯到他手上,可不就被打断了一条胳膊,逐出了黑虎堂?

就今儿这事儿,要是捅到自家大哥面前,李狗子就算不断手断脚,也得脱一层皮!

“哎……”

大熊是越想越觉得头疼。

“金子,把尸体拖出城,扔到乱葬岗。”

“是,熊哥。”

“阿力,领着弟兄们,挨家挨户打招呼,让他们把嘴闭紧点,不要惹祸上身。”

“是,熊哥。”

二十号血衣队弟兄散开,拖尸体的拖尸体,打招呼的打招呼。

大熊站在空荡荡的长街上,心乱如麻。

这还是他第一次干这种欺瞒自家大哥的破事儿。

第149章 惊云刀 铁骨劲

张楚饥肠辘辘的踏进家门。

院子里已经张罗好了饭菜,就等他回来开席了。

“堂主。”

“堂主。”

见他进来,院子里众多弟兄就纷纷起身向他行礼。

张楚一摆手,径直走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他一落座,知秋就把盛好的饭碗递到他手上。

“楚儿啊,上午在忙什么呢?一大早就闹哄哄的。”

张氏坐在他边上,边吃边问道。

张楚往嘴里扒拉了两口饭,边吃边回道:“没啥,是儿子把外边的一门生意转到了梧桐里……往后啊,这梧桐里的人会越来越多,大伙儿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

张氏眉开眼笑的点头道:“那敢情好!”

张楚吃着饭,环视了一圈儿,忽然发现席上好像少了一个人,再一细看,问道:“狗子呢?怎么没来吃饭?”

席上的众多弟兄一听,都不由自主的埋下头使劲儿扒饭。

大熊也是眼皮子一跳,强笑道:“哦,狗哥啊,他家里有事儿,忙去了。”

“哦。”

张楚不疑有他,顺嘴就道:“那你待会儿派个弟兄,给他送点饭菜过去。”

大熊点头:“好。”

“对了,大熊,你的莽牛劲练到什么程度了?”

“楚爷,属下已经掌握三成血气了。”

“三成?进度有点慢啊,你这都练了仨月了……再加把劲儿,血气耗空了就吱声,一天多练几个时辰,争取上半年入品!”

大熊也没觉得他的话有什么不对,还颇有些惭愧的使劲儿点头道:“是,属下一定再加把劲儿。”

他和李狗子对武道的所有了解都来自于张楚,练武的标杆也是张楚。

张楚练武三个月入九品,而他练武三个月才掌握了三成血气……这不是有点慢是什么?

他是无知者无畏。

但饭桌上,却有个懂行的——福伯。

他服侍了梁重霄二十多年,虽然自己不是武者,但却很清楚练武是怎么一回事。

他听到张楚的话,胡须翘了翘,没敢吱声。

练武三个月,就掌握了三成血气,这进度还慢?

那些高门大阀的核心子弟,也不过就是这个进度吧?

他没吱声,但他脸色变化,却引来了张楚的注意。

张楚看着他,心头忽然一动,低声问道:“福伯,师傅生前就没给我留下点什么?比如说武功秘籍啥的?”

福伯放下筷子,慢慢点头道:“有的,不过老爷叮嘱过老奴,要等您晋升了八流再交给您!”

还真有?

张楚心头一喜,当即点头道:“那您待会就拿给我吧!”

大熊端着饭盆吃饭,听着张楚的话那是半分反应都没有。

福伯拿筷子的手却是猛的一颤。

拿给他?

他晋级八流了?

他习武才多久?

半年而已!

半年入八品?

江湖上出过这号变态人物吗?

果然,三个月血气掌握三成,是有点慢了……

……

吃过午饭。

张楚跟着福伯去了他房里。

福伯的房里,堆满了从梁宅带过来的物件。

大到座椅,小到茶壶茶杯,张楚看着都觉得眼熟。

他沉默着扫视了一圈儿,心下忽然有些感慨。

有些人死了,但他依然还活在许多人的心中。

福伯给张楚倒了一杯茶,请他坐下稍等,自己搬开床前的踏脚板,躬身从床底下拉出一口大箱子。

他拂去箱子上沉积的灰尘,打开箱子。

张楚望了一眼,只见里边有许多书册,还有一把墨绿色的连鞘长刀。

张楚望见长刀,起身走过去,问道:“这把刀……是师傅的佩刀吗?”

福伯双手捧起长刀递给张楚,“是的,少爷。”

张楚沉默的接过长刀,轻轻一拔。

“铿……”

长刀才出鞘半指,清越的刀鸣声已经在屋内荡开,一股好似寒冬腊月的凛冽之气,刺激得张楚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他心下骇然。

一件死物而已,竟然有如此强烈的杀气!

小老头当年到底用这把刀杀了多少人?

他一把将长刀从刀鞘中抽出,仔细打量。

刀身清冽雪亮,不见半分锈迹。

刀长约三尺五寸,刀宽半掌,略带弧度,狭长如剑……从形制上,和他现在使的横刀相差不是很大。

再仔细一掂量……重量竟然比他的刀重了三到四倍,少说也有十五斤往上。

同等体积下,密度越大质量越大!

刀格前,有二字铭文:惊云。

这,应该就是这把刀的名字了。

他轻轻挥了挥,感觉十分趁手,再竖起长刀,伸出两指手指顺着刀身一抹,感受着凛冽的杀气刺激自己皮肤的冷厉肃杀之感,爱不释手的连声道:“好刀、好刀!”

“福伯,这口刀我可以拿走么?”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在见到这口惊云刀之前,他还一直觉得,自己那把横刀也挺不错的,怎么着都算得上是刀中精品了。

而见到这把惊云刀之后,他才发现,自己那把横刀,根本就是垃圾!

如果真要比。

他那把横刀,就是流水线上打出来的刀具。

而梁重霄这口惊云刀,则是铸刀大师,花费大量时间和心血铸出的高端定制刀具!

“这些旧物老爷本就是留给您的……老奴一直没交给您,是怕您睹物思人。”

福伯如是说道。

张楚沉默了一回儿,默默的将惊云刀挂到了腰间。

他要以此刀,砍下那个割了梁重霄头颅的人的脑袋,祭奠小老头。

“找到了!”

福伯从书册中翻出了一卷黄色的古籍,交给张楚。

张楚接过来一看,封皮上写着三个大字:铁骨劲!

这门功法他有印象,当初他得了金衣功》,去小老头处验证真伪时,小老头曾对他提及过此功。

此门功法,和金衣功》一样,乃是八品练髓的特殊功法。

他收起功法,朝天上一抱拳道:“谢师傅恩赐。”

福伯亦默然。

张楚收起功法,目光瞄了一眼福伯脚下的那口大箱子,问道:“箱子里其他书都是……”

“不是武功秘籍!”

福伯一口点破了张楚的小心思,“都是些老爷往日看的闲书,那些武功秘籍,老爷都亲手烧了,说是留不得!”

张楚不意外。

这事儿像是小老头的作风。

他只是有些可惜。

学得学不得,您倒是给我说了,让我自己做决定啊!

您自己认定我学不得,就一把火全烧了,未免也太武断了吧?

这天下间的父母长辈,果然都一样,都喜欢自作主张的给儿女晚辈安排未来的路啊……

第150章 八品练髓(补更)

晌午过后,张楚腰间挂着惊云刀,乘车返回黑虎堂。

如果不考虑这个时代极其贫乏的娱乐方式和时不时出去砍人这么血腥的外勤,帮派大佬其实也算是一份儿很不错的工作。

钱多,事儿,离家近,还有牌面!

而且还不会遇到那种做错了事儿,就把领带一扯,梗着脖子大喊一句“老子不干了,你踏马能拿老子怎么样”,然后扭头扬长而去的沙雕员工。

日子舒心得一匹!

回了堂口,张楚取出《铁骨劲》,一边品着茶,一边慢慢研究。

《铁骨劲》是针对八品练髓的特殊功法。

八品练髓。

练的是骨髓的造血功能,以及骨骼的密度。

张楚晋升到八品后,就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骨骼强度,已经负担不起他现在的力量。

这其中道理,掰扯出来其实很简单。

以他现在的实力,随手就能打出一千四五百斤的力道。

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他打出去一千斤的力量,自身至少要承担七八百斤的反震力道。

很多力量不够强的人,一个飞踹踢在别人身上,别人没倒,自己反倒被震得倒飞出去,就是这个道理。

九品练肌后,张楚的皮肉负担得起反震的力道,不会出现一拳头砸出去,还没伤到人,自己先皮肉崩裂的情况。

但他的骨骼还未经过打熬,负担不起!

他现在一动用全力,臂骨就会传来一阵轻微酸麻之意,就像是骨头上有蚂蚁在乱爬一样。

这即是骨骼负担不起反震力产生的痛楚,也是血气锻炼骨骼产生的副作用。

这还是以他现在的力量。

他现在刚刚晋升八品,力量和血气都处于飞速提升中,这种提升,差不多还要持续一个月。

一个月后,他才能算是真正的八品武者。

那时的他,随手打出的力道,可能都要超出两千斤!

如果不赶紧练髓,他很快就会陷入不敢全力与人交手,唯恐震断自己骨头的囧境。

而正常的练髓法子,就是不断鼓荡血气,以暗劲的手法微微震裂骨骼,让血气顺着骨骼的裂缝涌入骨髓中熬练,从而本质上增加骨骼的密度。

震裂后重新长好,需要花多长的时间,要视武者的血气程度而定。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武者的身体素质虽然已经全面超越了普通人,但骨骼受创,仍然不可能在几个时辰之内就恢复如初。

条件好的武者,天资纵横、血气雄浑,又不缺乏名贵药材进补,可以时时以血气滋养震碎的骨骼,一两天便能震裂的骨骼恢复如初、更进一步。

条件差的武者,虽然勉强跻身八品,但受限于先天资质,血气贫乏,又无充足的银钱维持把人参、鹿茸当饭吃的奢侈生活,每日只能滋养受损的骨骼一两个时辰,那就需要十数天,甚至是二十多天,才能将震裂的骨骼恢复如初,再进一步。

待全身骨骼都淬炼完一次后,浑身骨骼浑然一体,届时身体强度和力量,会出现一次飞跃,彻底和普通人拉开距离。

这次飞跃,也是晋级七品的象征!

但需要注意的是,这次飞跃,必须是全身骨骼保持同等淬炼次数,才会产生。

需知人体就像是一部高精密的机器,任何一个地方出了问题,都会直接导致整体机能下降。

就好比肾亏。

明明只是腰子出了问题,却会产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最明显的特征,当然是婆娘会经常出去做头发。

但与此同时,还会伴随有体虚畏寒、精神不振、食欲不佳、面色晦暗等等的连锁反应。

骨骼也是一样的。

一块骨骼的异常,会直接影响到全身骨骼的整体机能!

反过来说,只要不让全身的骨骼保持同一淬炼次数,就能一直练髓,直到淬炼到九次这个前人创下的最高练髓记录。

这个操作手法也十分简单。

人体有206块骨骼。

第一次练髓,只淬炼205块,随便留下一块骨头不淬炼,比如手指、脚趾什么的。

然后再将一块已经淬炼过一次的骨骼,二次淬炼。

完了,再调头淬炼那一块没有一次淬炼的骨头。

等于是一直让体内的一块骨头保持落后于其他骨骼、或者是先于其他骨骼的练髓次数,让全身骨骼一直达不到浑然一体的程度,就不会晋升七品!

八品练髓,自此拉开武者之间的差距!

九品练肌,练来练去都是那么一回事儿,你再有家世、再不差钱,也玩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花样儿来。

就比如张楚这种能拼着做光头大佬,也要强练《金衣功》的狠人。

他在九品时也只不过比其他九品武者多出一个“非名刀名剑,不可伤”的肉盾buff,对他战斗力其实并没有本质上的提升。

非名刀名剑不可伤?

人家不会找把名刀名剑跟他干吗?

找不到名刀名剑,还不能找几匹马撞死他吗?

再不济,找四五个九品武者,直接将他缴械,强摁在地上一顿疯狂摩擦后,再扔到水里溺死、扔进火里烧死!

办法多的是!

所以,九品不存在什么同阶无敌一说……敢仗着几分资本胡乱装逼的,大把的九品武者会教你做人!

但从八品开始,就不一样了。

天资普通,又无雄厚家世做后盾的屌丝八品武者,可能有生之年都不能完成一次整体练髓,从而卡死在八品,毕生七品无望不说,还只能在九品武者面前装装逼,敢在其他八品武者面前装比,分分钟被人打死。

而天资纵横,又有雄厚家世做后盾的武二代武者,完全可以安安心心的做压级大佬,在八品内一直磨到九次练髓,拿到越阶杀敌的炼狱级成就后再踏足七品,从此便成功开启后宫如云、装逼如风的人生赢家模式!

要知道,下三品熬力,熬的是人体的本源,而中三品练气、上三品修意,全是在下三品的基础上,九次练髓武者对一次练髓武者的优势,无论到了几品都不会消失!

简而言之,下三品就好像是高楼大厦的地基,后边的高楼大厦能修多高、能修多广,全看你地基打得有多牢。

所以,拼爹才是真正无处不在的万界大同。

当然,像张楚这种有外挂的男人,就得另说了……

第151章 东窗事发(180月票加更)

“叠劲?”

张楚翻阅完铁骨劲》,心道这名字还真没起错。

和金衣功》强化自身不同。

铁骨劲》,真的是一种“劲”!

一种基于自身练髓次数的特殊暗劲运用方法——叠劲!

简而言之,就是将暗劲在手中折叠,一次性打出去,产生真正的爆炸性伤害。

就好比海浪。

一波海浪的力量,或许只能击飞一些砂石草木。

而两波海浪的力量叠加在一起……可能就演化成能摧城拔寨的海啸了!

这种特殊的暗劲运用方法,杀伤力十分恐怖,但对骨骼的负担也是极其恐怖的,只有练髓达到了相应的次数标准,才能运用相应的叠劲次数,强行叠加更多的暗劲……对手会不会爆炸不知道,但你自己的骨骼肯定会先原地爆炸!

练髓一转,可叠劲两重。

练髓三转,可叠劲三重。

练髓六转,可叠劲四重。

练髓九转,可叠劲五重。

每一重叠劲,均有不用的法门诀窍,五重便已是铁骨劲》的极限。

按照铁骨劲》上记载,若能修至五重叠劲,能有抽刀断水的恐怖劲力,至于什么开碑裂石、破甲断刚,那只是基本操作!

虽然据创出这门功法的那位自称“钟山居士”的武道前辈自叙,他自己也只练成了叠劲四重……

张楚遗憾的合上铁骨劲》,将其束之高阁。

他没觉得铁骨劲》不好。

只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之前听小老头介绍,他还以为铁骨劲》也是像金衣功》一样,能将人的骨骼也修行到刀枪不入的神奇功法。

不过想想也是,骨骼又不是皮肉,怎么可能修行到刀枪不入的地步?

总不能把骨头刨出来,扔进铁锅里加点药材炖一炖后,才塞回去装上吧?

又不是科幻小说……

他目前还处于突破八品后的质变期,血气和体力每日都在变强,在彻底掌握自身力量之前,他还不敢以暗劲震碎自身骨骼开始练髓。

暗劲震裂自身骨骼,是一门细致入微的功夫,必须要保证对自身力量的绝对掌控,否则一旦劲儿使大了,本来只想震裂的,却震成了粉碎性骨折,那乐子可就大发了!

尚未练髓,他当然就不敢修行铁骨劲》,他又没活腻,还不想自杀。

他收好铁骨劲》后,抓起惊云就准备到院子里去,拉几遍天霜刀,忽然听到堂外传来嚎啕大哭声。

“请张堂主为俺们主持公道。”

哭声有男有女,呼喊声撕心裂肺。

张楚一皱眉头,大喝道:“去外边看看,什么事儿!”

“是,楚爷!”

一名在堂外值守的血衣队弟兄,闻声小跑着向大门外行去。

没过多久,这名血衣队弟兄就返回堂内,躬身禀报:“楚爷,外边是一对老夫妻,他说他们的儿子被咱们黑虎堂的人打死了,来请您给他们主持公道。”

张楚一听,得了惊云刀和铁骨劲》的好心情一下子就全没了,面上迅速阴云密布:“请他们进来!”

他转身回到堂上,一撩长衫下摆转身坐下,心头恼怒异常。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堂口里这些弟兄怎么就不明白他的苦心呢?

欺负平头老百姓,能有什么好处?

只会除了树立阶级敌人,把黑虎堂推到老百姓的对立阵营,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非要闹到所有的老百姓都盼着他们黑虎堂倒台,心里才舒服吗?

“看来是上次的杀鸡的手段太过温柔,吓不住猴子啊!”

他捏着惊云的刀柄,心头发狠道。

不多时,出去的血刀队弟兄领着一对破衣烂衫的中年夫妻进入堂内。

“张堂主,为俺们做主啊!”

夫妻俩一见了堂上的张楚,“噗通”的一声就重重跪在地上,磕着头嚎啕大哭道。

张楚打量着这夫妻二人,心头却有渐渐有了几分疑虑。

你道为何?

穷鬼他见多了。

梧桐里满地都是。

这夫妻二人一进来,他就看出了这二人不是忍饥挨饿的穷鬼。

男的生了双下巴也就不说了,万一人家是浮肿呢?

女的白净得过份也不说了,指不定人家是爱干净呢?没规定穷鬼就得不喜欢洗澡吧?

但你们指甲缝里连一点泥垢都没有,是不是有点过份了吧?

明明家境不差,却偏偏穿着这么一身乞丐都不屑捡的破衣烂衫来找他喊冤。

这是想干什么?

卖惨?

还是碰瓷?

无论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单凭不诚实这一点,就令张楚对这夫妻二人印象,一下子就下降到了冰点。

后边无论他们说什么,他都要先打个问号。

嗯,他真不是找理由给自己的弟兄开脱……

他当即猛地一拍茶案,声如雷霆的大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一字一句的如实道来,若真是我黑虎堂中弟兄做了恶,我张楚会替你们主持公道,但如果敢胡编乱造半个字儿,构陷我张楚的弟兄,那你们就要先考虑考虑,能不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他靠杀伐养出来的一身气势何等威严?

他一斜眼,连李狗子这种浑人心里都直发颤!

这夫妻哪怕有点奸猾,也没李狗子心大吧?

他的话音一落,堂下的嚎啕声顿时戛然而止,二人悄悄看了看堂上面沉如水的张楚,似乎才想起来,这位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人啊!

夫妻俩转动着眼珠子面面相觑,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怯意。

但事都闹到这儿了,他们就想装着没事儿发生也迟了……

最后还是男的壮着胆子,哭诉道:“启禀张堂主,小老儿名叫刘富贵,家住牛羊市场。”

“今日晌午之前,犬子刘富裕,在牛角街被贵堂的恶贼李狗子当街打死、儿媳柳招娣也被其掳走,此事千真万确,整个牛角街的街坊邻居都可以为小老儿作证。”

“张堂主,请为小老儿做主啊,我儿刘富裕死的惨啊,连尸首都被那恶贼拖出城外,小老头和浑家想给他入土为安都找不到他的尸首啊!”

说道最后,这夫妻二人又抱头痛哭起来。

张楚听他说得言之凿凿,时间、地点皆有,还敢说整条牛角街的街坊邻居都可以为他们作证,怎么看都不似作伪,再一联想到中午吃饭时李狗子罕见缺席的佐证,他心里已经信了八分。

他的面色冷得吓人!

李狗子是他一手带出来的。

在他的心目中,李狗子虽然杀性有点重,但还不是个善恶不分、见人就杀的杀人狂魔。

但实事摆在他面前,他不想相信,也不得不相信。

杀其人、夺其妻……这踏马都是什么混账事儿!

“啪!”

他气得一掌将茶案拍得四分五裂,怒不可遏的爆喝道:“去,把李狗子给老子绑了,押过来!”

第152章 堂规如山

两刻钟后。

一队血衣队弟兄,押着反剪着双手的李狗子进入堂口。

其实以李狗子现在的实力,他若不愿束手就擒,除开张楚亲自出手,黑虎堂内无人能制得住他。

论武力,李狗子已经是掌握血气近八成的武道学徒,乃至张楚之下的最强者;比人手,他手下的血刀队,是黑虎堂战斗力最强的一支人马,血衣队哪怕披甲,也很难挡得住那群杀胚。

但李狗子还是任由血衣队的弟兄绑了他,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身后还跟了一个小尾巴……一个穿着鹅黄色崭新衣裙的小妇人。

这个小妇人容貌倒也算得上眉清目秀,就是身子骨有点弱,而且脸上还有一道红肿的印记,像是用棍棒打出来的。

她亦步亦趋的跟在李狗子身后,神情既惶恐又不安,就像是一只在草原上吃草的小兔子,随时准备着逃命。

也不知道为什么,张楚见了老老实实李狗子,和他身后的小妇人,一下子就没那么生气了。

还有点想笑。

“李狗子啊李狗子,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他暗自想到。

跪在堂下的刘富贵夫妇,一见到小妇人进来,顿时就跟猫儿见了老鼠一样,气势汹汹的蹦起来朝她扑去,“**,你敢勾搭野汉子……”

小妇人吓得一缩头,一溜烟儿的躲到李狗子身后,表情惊恐之极,几乎都快哭了。

李狗子一挺胸膛,向前一步挡在小妇人面前,呲着牙凶神恶煞的破口大骂:“去你娘的,老狗把嘴巴放干净点,再敢乱吠,老子杀你全家!”

气势汹汹的夫妇二人被吓得脚步一滞,可怜巴巴的回头望向张楚,希望张楚给他们主持公道。

果然恶人自有恶人磨了。

张楚当然是装作没看见。

他轻轻咳了一声,轻轻的喊了一声:“狗子啊。”

“哎!”

李狗子应了一声,调过脸,换上了一副笑脸,“楚爷啊,啥事儿惹得您这么生气,还要把俺捆着押过来!”

“跪下。”

张楚淡淡的吐出了两个字儿。

“噗通。”

李狗子闻声双膝一曲,毫不犹豫的就跪在了堂下,没有半分不情愿。

“这老两口说你杀了他们的儿子,你有什么话说?”

张楚问道。

李狗子很光棍儿的一口承认,“没啥话说,人是俺杀的,但那个杂种该杀!”

张楚一听,心头的火气“蹭蹭蹭”地往上涌,抓起手边的茶碗就朝李狗子扔去,“老子说的话你全当放屁了是吧?”

茶碗儿在李狗子的额头上炸开,鲜血直流。

李狗子的双手被反剪着,没法儿擦,就算能擦,他也不敢擦,就闷着头不开腔。

张楚立下的规矩,黑虎堂内无人不知。

他杀了刘麻子,就是坏了张楚的规矩!

出来混,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

他李狗子敢杀,就敢认!

自家大哥要打要杀,他都绝无二话!

“不说话是吧?”

张楚冷笑一声,陡然爆喝道:“来人,把李狗子拖出去,打断他两条胳膊!”

“是!”

侯在堂内中的众多血衣队弟兄应了一声,上前按住李狗子就要往外拖去。

“别,别打断他的胳膊!”

一直缩在李狗子身后的小妇人突然惊叫了一声,一下子扑到李狗子身上,像老母鸡护小鸡崽一样护着他,虽然她自己都害怕得瑟瑟发抖。

众兄弟无处下手,只能扭头看张楚。

“**,你还敢护着他,俺老刘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刘富贵怒不可遏的破口大骂。

张楚听得心烦,一皱眉道:“让他闭嘴!”

两名血衣队的弟兄闻声上前,像摁过年猪一般的,摁住刘富贵就往外拖。

不一会儿,堂外就传来响亮的大耳刮子声,刘富贵的通呼声更是此起彼伏。

张楚没管,他要打断李狗子的两条胳膊,护的是他的规矩,不是真想给刘富贵儿子报仇。

刘富贵的儿子跟他张楚非亲非故的,他凭什么给他报仇?

他是帮派大哥,不是青天大老爷!

张楚饶有兴致的打量护着李狗子的小妇人,问道:“你就是柳招娣?”

小妇人害怕得一个劲儿发抖,说不出话来。

李狗子拿头轻轻蹭了蹭她,轻声道:“花姑,楚爷问你话呢!”

小妇人这才抬起头,怯怯的对张楚点了点头。

张楚瞧着这二人,心道奸情似火啊!

“李狗子杀了你当家的,你为什么还护着他?”

小妇人眨巴着泪眼朦胧的眼睛,磕磕巴巴的说道:“刘贵不是人,成天不是耍钱,就是打俺,俺身上的伤,全是他打的……”

她说着撸起袖子,露出一条棍棒印交错的干瘦胳膊给张楚看。

张楚看了两眼,都觉得心下不忍……她身子骨这么弱,得多心狠的男人,才下得去这个手!

“他经常打你,那你为什么还要跟他过?”

“俺求他休了俺,他不肯,俺偷偷摸摸逃回娘家,他又上门打俺爹娘……”

小妇人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张楚扭头看向跪在堂下的中年妇人,问道:“她说的,可是实情?”

堂外的大耳刮子声和刘富贵的通呼声还没停,中年妇人哪里敢胡扯,只能老老实实的点头说“是”。

张楚再扭头看向小妇人,又问道:“你以前认识李狗子?”

“认识!”

小妇人抹着眼泪儿,使劲儿点头:“前年俺在河边洗衣裳,他飘在河里,俺就把他从河里拉了起来……”

“河里?”

张楚疑惑的朝李狗子递过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李狗子点头,言简意赅的说道:“花姑救过俺的命。”

张楚的眉头终于松开了。

“那你以后愿意跟着李狗子过日子吗?”

小妇人偷偷摸摸的瞄了李狗子一眼,手指绞着裙角,有些扭捏。

李狗子也紧张的看着她。

小妇人扭捏了好一会儿,终于轻轻点了点头……动作很轻,不认真看,几乎看不出来。

但张楚看到了。

李狗子也看到了,乐得眉开眼笑。

张楚舒了一口气,一拍座椅扶手大声道:“副堂主李狗子,犯我黑虎堂堂规,按堂规处,理应打断双手,逐出黑虎堂,但念在李狗子是为报救命之恩,所杀之人也取死有道,免去断手之刑,继续留任堂中,以观后效。”

“但既犯我堂规,便不可不罚,即日起,剥夺李狗子副堂主之职,只留其血刀队队长之职,另重打六十大板,罚银三十两,补偿牛羊市场刘氏夫妇,若有再犯,两罪并罚,定不轻饶,望我黑虎堂弟兄,以李狗子为戒,堂规如山,不可轻犯!”

他的声音,浩浩荡荡,传遍了整个黑虎堂。

留守堂口的众弟兄齐声高呼道:“谨尊堂主禁令!”

堂内的花姑听完张楚的话,刚刚止住的眼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嚎啕道:“怎么还是要打啊?”

李狗子却是兴高采烈的一脑门撞在她身上,低声道:“憨婆娘,你懂个啥,楚爷这是护着俺呢,俺就说,楚爷是俺亲哥,他肯定舍不得杀俺!”

声音虽小,但这大堂之内又有多大的地方?

张楚是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了,板着脸一挥手:“拖下去,狠狠的打,谁敢留手,就跟他一起挨板子。”

“是!”

堂内的血衣队弟兄幸灾乐祸的笑道。

不用打断李狗子的胳膊,他们心头也是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血衣队和血刀队,虽然名字和职责都不一样,但都是从自家堂主的近身中分离出来的,可谓是同根根源,亲如兄弟。

要他们打断李狗子的两条胳膊,他们是真的压力山大。

不过打板子这种事儿就很喜闻乐见了。

就跟黑历史一样。

李狗子不敢吭声了,只是用凶狠的眼神威胁着拖他出去的几名血衣队弟兄。

几名血衣队弟兄一点都不怂,暗中指了指堂上的张楚,李狗子瞬间就萎了。

花姑抹着眼泪,亦步亦趋的跟着李狗子出去了。

……

刘氏夫妇拿着银两,欢欢喜喜的就回去了。

问都没问他们那个倒霉儿子的尸首在哪儿。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儿子是个人渣,老子也是混账。

李狗子还在堂外挨打,“啪啪”的板子声,大堂内清晰可闻,一听就不是作假。

不过这个犊子也是真硬气,愣是强忍着一声没吭。

张楚也不怕把他打坏了。

李狗子是武道学徒,血气雄厚,六十板子而已,只要没伤着筋骨,他回家趴个六七天也就痊愈了。

张楚这也是真下了狠心,要铩一铩李狗子的杀性。

就这破事儿,李狗子但凡留那个刘贵一命,哪怕是断手断脚,也不至这么麻烦!

不一会儿,大熊闻迅而来。

一进大堂,大熊就“噗通”的一声跪在了张楚面前,将他如何替李狗子收尾、遮掩的事儿,原原本本的禀报张楚。

张楚今儿气够了,懒得再跟他置气,直接就让他自己出去,和李狗子一起受罚。

他不怪大熊替李狗子遮掩。

他们俩是一个锅里挥马勺的兄弟,李狗子闯了祸,大熊要不想办法拉李狗子一把,他才会觉得大熊的人品有问题。



第153章 韩擒虎的算盘

“啪啪啪……”

李狗子趴在一根条凳上,挨着板子。

见到大熊前来,他还有心情朝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儿:“哟,熊儿,你也来啦?”

大熊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朝周围看热闹的几个血衣队弟兄一挥手,“去,拿根条凳过来。”

“熊哥,您要条凳干哈?”

“你说干哈,挨板子……赶紧的,别磨叽!”

“熊哥,这事儿您还是找其他弟兄吧,我们哥几个可下不去这手!”

李狗子一听,梗起脖子就叫骂道:“直娘贼,你们对大熊下不去手,对老子却这么用力……去,叫几个血刀队的弟兄过来,他们保管下得了手!”

大熊气坏了,上前狠狠的朝他挨板子的屁股踢了一脚,直踢得这货“嗷”的一声就嚎了出来。

“大熊,你狗日的下黑手!”

大熊气呼呼的骂道:“去你奶奶的,你还好意思瞎比比,要不是为了帮你狗日的,老子怎么会挨板子……还愣着做什么,真等他们血刀队的弟兄过来打老子啊!”

……

不一会儿,大熊也趴到了李狗子旁边,一起挨板子。

“狗哥,这事儿也有点不对头。”

大熊一边挨板子,一边闷着头对李狗子说道。

李狗子疼得龇牙咧嘴的吭哧吭哧回道:“能有啥不对头的,俺打杀了他们那个杂碎儿子,他们当然会上门来告俺的黑状。”

大熊没再吭声,但是越想越觉得这事儿不对头。

善后工作是他做的,他最清楚。

按说当时事一出,他立刻就派人把尸首拖出城扔到乱葬岗,那条街的住户,他也派人挨家挨户的打了招呼,事就算是会发,也不可能这么快!

这他娘上午的事儿,下午就事发了!

捕快查案也没这么快吧?

还有那刘氏夫妇,谁给他们的勇气,让他们来黑虎堂告状?

平头老百姓遇到这种事儿,不应该都忍气吞声么?

难不成他们为了替儿子讨回公道,连死都不怕?

但他们拿了钱就走,连儿子的尸首在哪儿都不问,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为了儿女能豁得出老命的人啊?

想到这里,他又回过头看了李狗子一眼,想说点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心道了一声“算了”,别让这货知道了,免得他又闯祸,还是待会去拜托骡子查一查吧。

……

刘氏夫妇拿着三十两白银,欢欢喜喜的回家,半点都看不出像是刚死了儿子。

一个不孝顺的儿子而已,死了也就死了吧,反正家里还有三个!

刚出了梧桐里,一群敞胸露肚的地痞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地痞劈手夺过刘富贵肩上的褡裢,打开一看,阴狠的笑道:“哟,不错,弄了不少钱呢!”

满脸掌印,脸肿得跟猪头一样的刘富贵,讨好的向他作揖道:“全赖金爷指点,不然俺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就算是白死啦!”

“是吗?”

为首的地痞掂了掂手里的褡裢,似笑非笑的问道:“既然全赖老子,那这笔银子是不是也该分老子一份儿啊!”

刘富贵连忙点头作揖道:“金爷要看得上,尽管拿,只要给小老儿剩点儿棺材本就成!”

“懂事儿!”

为首的地痞满意的拍了拍刘富贵的肩头,“那金爷我可就不客气啦!”

说着,他拉开褡裢,一把就将褡裢里的整锭银子给全拿走了,只留了些许碎银子。

刘富贵一看,眼泪儿都快出来了,哀声道:“金爷、金爷,给小老儿留点吧,小老儿还指着这点钱做棺材呢!”

为首的地痞阴狠的看了他一眼,笑道:“老刘啊,爷刚夸你懂事儿,你就这么没眼力劲儿,是不是想打爷的脸呐?”

“不敢不敢!”

刘富贵吓了一大跳,连忙摇头道:“金爷看得上小老儿这点银钱,是小老儿的福分,小老儿哪敢打金爷的脸。”

“这还差不多!”

为首的地痞流氓满意的点了点头,随手将褡裢扔给刘富贵,一招手道:“哥几个,走着!”

一群地痞嘻嘻哈哈的扭身离去,只留下刘富贵在原地哭天抹泪。

然而待这群地痞流氓走远后,刘富贵忽然一口浓痰重重的吐在了地上:“呸,一群小畜生,还想在你家富贵爷爷身上榨油,你家富贵爷爷在街上坑人的时候,你们爹都还在穿开裆裤!”

刘氏也是一脸得意的捂着胀鼓鼓的胸衣,毫不吝惜的夸奖道:“当家的,还是你脑子好使,知道这群小畜生要来抢咱们的钱,提前把钱塞到俺的胸衣里。”

“那是,也不看看老子……”

……

一群地痞流氓径直去了百味楼。

为首的地痞吩咐手下在下边的大堂候着,自己上了二楼。

他推开雅间儿的门,就见到步风和韩擒虎正一人搂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姘头,美滋滋的喝着酒。

韩擒虎见了此人进来,笑着松开怀里的姘头笑道:“金子回来了啊,事儿办得怎么样?”

“虎爷,事儿办成了!”

韩擒虎顿时畅快的“哈哈”大笑道:“他张楚不是喜欢立规矩么?老子今儿倒就看看,他的规矩,能不能立到他的心腹大将身上!”

步风朝他挑起一根大拇指,由衷的说:“还是你韩老虎的脑子好使,咱俩一起收到的消息,老子怎么就没想到拿这事儿给他张楚上眼药?”

韩擒虎眼中闪过一丝自得,面上却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摆手道:“小伎俩而已!”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这事儿如果张楚真的处置了李狗子,那势必会伤了他手下众多心腹的心,到时候,咱们可以想办法把他手下的几员心腹大将拉拢到咱们这头儿来。”

“如果张楚不处置李狗子,那更简单,咱们只需要将此事的经过放出去,揭穿他伪君子的面目,让整个城西都知道,他张楚所谓的立规矩,不过是为了排除异己而已,只要他黑虎堂的人心一散,怎么可能还是咱们兄弟三个联手的对手?”

“高!”

步风大喜:“实在是高!他那条不夜街可是个大宝贝,若是能夺到手里,咱三兄弟就算在大人面前扬眉吐气了!”

韩擒虎自得的笑了笑,忽然又想起一事儿,抬眼问道:“金子,那个刘富贵有没有说,张楚是如初处置李狗子的?”

为首的地痞一愣,他刚才就顾着搜刮刘富贵的银钱了,哪还记得问这事儿。

但当着韩擒虎的面儿,他又不敢说没问,只能说:“虎爷,刘富贵说他不知道。”

“呵!”

韩擒虎冷笑了一声,“果然不过是个说一套、做一套的伪君子!”

第153章 黄雀在后(国际小明星大佬掌门加更)

翌日上午,阳光正好。

黑虎堂的庭院,刀光纵横。

却是张楚提惊云,在庭院内演练天霜刀。

“霜冷长河!”

“风霜扑面!”

“霜雪纷飞!”

“霜痕累累!”

天霜刀四大杀招,一一在张楚手中使出来,招式一板一眼,即使还算不上炉火纯青,也能称得上是精熟!

四招毕,张楚脚下陡然爆发出一阵血气,身躯借力一跃而起,手中惊云疯狂挥舞,劈砍出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血色月牙形气劲。

“傲雪凌霜!”

诸多交错纵横的月牙形刀气落于青石地板上,纷纷炸开。

“嘭嘭嘭……”

石屑四溅,尘土飞扬!

“霜杀……”

尘土飞扬之中,只听到张楚一字一顿的吐出了两个字。

下一秒,一刀长达丈余的刀形气劲爆射而出,狂暴的刀风,竟然将飞扬的尘土一分为二。

“百草!”

刀光落下,震爆声冲天。

……

尘埃落定。

就只张楚拄着惊云,赤精的上身汗津津的,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他打量着面前青石板上,那道长丈余,宽两掌,深却不到四寸的刀痕,不住的皱眉。

天霜刀重势。

六大杀招,越到后边气势越强。

特别是最强招霜杀百草,耗费的血气几乎是前五招的总和!

单从这一点,就能想象到,最后这一招霜杀百草,有多强!

但霜杀百草是强攻招。

所有的强攻招,讲究的都是“凝练”二字。

具天霜刀的刀谱记载,这一招要练到一刀出,不闻半分轰鸣声,刀痕细不可查、深不可测,便是大成了!

很显然,就张楚现在这种一刀劈出,地动山摇,留下的刀痕很宽,却不怎么深,离大成还很远!

但他自我感觉,已经掌握了这一刀的精髓,即使还差点火候,差距也应该不会这么大才对。

“难不成,这套刀法真要配和他天刀门《霜寒诀》,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

张楚捏着下巴默默的思忖道。

他估摸着,《霜寒诀》应该是一门和《铁骨劲》一样,也是一门暗劲技法。

只不过《铁骨劲》应该是一门头特殊的暗劲技法,而《霜寒诀》,应该是他天刀门的武道基础功法。

“要不要试试跟顾雄谈谈条件?”

他脑海中刚浮起这个念头,就立马被他自己无情的掐灭了,“还是算了吧,他天刀门的武功应该是成体系的,一旦练了他们的入门功法,后边肯定就得被顾雄用后续功法钳制,事事被他摆布。”

“为一门功法被人钳制,这个生意血亏!”

“楚爷!”

就在这时,骡子急匆匆从大门外小跑进来。

张楚转身,将惊云还刀入鞘,笑着问道:“何事这么着急?”

“丁立,丁立……”

骡子喘着气粗气,断断续续的说道:“丁立要动手了!”

“哦?”

张楚闻声精神猛地一振,“你查到什么消息了?”

“不是我查到的,是丁立主动向我们传递的消息!”

骡子把一口气喘均了,说道:“他晚上要请许洪赴宴。”

张楚冷笑道:“果真是宴无好宴啊,不过他主动向我们传递消息是几个意思?”

顿了顿,他自己又忽然想通个中原因,道:“是了,应该是想我们替他挡住四海堂!”

骡子用力的一点头:“属下也是这么认为的!”

张楚:“四海堂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骡子:“四海堂属下暂时还未查到什么消息。”

“那就持续跟进!”

“再给丁立回信,想我黑虎堂替他挡住四海堂,可以,但他必须要站队!”

张楚边思考边说道。

骡子不解的看着他:“您的意思是?”

张楚:“他必须要在四海堂和我黑虎堂之间选一个!”

“要么被四海堂吞并!”

“要么并入我黑虎堂!”

“你可以代我向他做出承诺,他柴火帮并入我黑虎堂后,我可以让他继续坐镇打柴胡同,他手下的弟兄,我也一个不动!”

骡子:“您觉得,他会投靠咱们黑虎堂么?”

张楚忽然笑了,“我那里知道他会怎么想,但总不能让我黑虎堂的弟兄们,去给他柴火帮挡刀子吧?我是和步风不对付,但添堵也没这种添法儿!”

骡子也笑了,很是赞同张楚的说法,“是您说的这个道理。”

“再说,就算他不答应……”

张楚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阴狠,“我们还不能等四海堂吞了他们,我们再从四海堂手下抢了么?”

……

月黑风高。

杀人夜!

黑虎堂的大堂外,三十号血衣队弟兄披甲,五十号血刀队弟兄持刀,伫立静默。

大堂内灯火通明。

张楚坐于堂上,拄着惊云静默,一袭血色的斗篷垂落在地,在明亮的灯光下,宛如一朵盛开的彼岸花。

不断有血影卫的弟兄进进出出,将最新消息传递给张楚。

“禀堂主,许洪领十人赴宴姊妹楼。”

“禀堂主,四海堂步风集结人手。”

“禀堂主,许洪手下斧头帮精锐奔袭姊妹楼。”

“禀堂主,丁立与许洪开战!”

“禀堂主,步风率人出四海堂。”

“禀堂主,步风率人杀入打柴胡同。”

张楚闭目养神,迟迟下达任何命令。

直到骡子快步走入大堂,急声道:“楚爷,丁立溃败,率领残部向鞍马市场退来。”

张楚终于睁开眼睛,眸中精芒一闪。

刹那间,骡子竟然有一种自家大哥的眼睛,比这堂中的灯火更加明亮错觉。

张楚起身,提着惊云步出堂外,沉声道:“众兄弟,随我出发,拿下打柴胡同!”

布局半月,今日终于到了收割时候!

……

张楚率人杀至鞍马市场时,步风和许洪围剿丁立的厮杀,已经即将接近尾声。

当黑虎堂的大队人马打着火把一接近,已被步风和许洪的人马逼至墙角,作困兽之斗的丁立便扯着喉咙爆喝道:“属下丁立,久侯张堂主多时!”

这句话,回应的却是张楚上午给他递的话。

丁立的话音一落,围杀他的人马登时大乱。

张堂主?

哪个张堂主?

城西还能有哪个张堂主?



第153章 渔翁得利(210张月票加更)

“他怎么来了?”

步风抓着一把斩马刀,赤裸着上身,前一秒还气势猛如虎,好像他就是这条街上最靓的崽儿。

下一秒听到“张堂主”这三个字儿,登时就脚步一滞,手里的斩马刀险些都没抓稳。

韩擒虎提着他那把厚背大砍刀站在步风身旁,闻声踮起脚尖望了一眼飞速靠近的黑虎堂人马,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去。

“中计了,黑虎堂早有准备!”

他们突袭打柴胡同,是早有准备、且动作迅速,如果黑虎堂是收到消息之后才开始集结人手,绝对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只能是早就集结好人手,等着这一刻!

“怎么办?”

步风问韩擒虎。

韩擒虎一咬牙,发狠道:“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打柴胡同我们已经打下来了,他张楚再势大,也不可能逼我们交出来罢?”

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现在面对张楚的时候,不但语气中带着惧意,而且不假思索的就将自己放到了弱势地位。

哪还有当初他们初入青龙帮时,视诸多青龙帮老人如土鸡瓦狗的目中无人气势?

步风一听,也是咬着牙一点头道:“有道理,我们已打下打柴胡同,他张楚没道理逼我们交出来,除非他准备反出青龙帮!”

他们现在能依仗的,也只有四海堂和黑虎堂同属青龙帮这一点了!

靠山?

他们有自知之明。

自家大人的名头,或许吓得住其他的帮派大佬,但应该吓不住张楚!

张楚连成大方都敢杀,他们和陆大人关系,还远不及成大方和王大人的关系亲近,杀他们俩自然更不会手软。

他们俩都怂了。

人群中的前斧头帮帮主许洪,这会儿更是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躲起来才好。

他为什么想要投靠步风?

还不是黑虎堂日益壮大,柴火帮给不了他安全感,他想投靠步风背后那位郡兵曹陆大人么?

数百人的厮杀成一团的战场,就因为“张堂主”这三个字儿,停止了厮杀!

这才是人的名,树的影!

……

张楚提着惊云,在血衣队的簇拥下,缓缓跨入尸体横陈的战场中。

战场中一片寂静,数百双眼睛静静的注视着他。

张楚站定,面不改色扫视了一圈儿后,喝道:“丁立何在?”

话音落下,一条浑身浴血的麻衣汉子,带着数十人从人群中冲出,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张楚面前,推金山、倒玉柱的跪倒在张楚面前:“属下丁立,拜见堂主!”

他没得选了!

今夜只有紧紧抱住张楚这条大金腿,他和他的弟兄们才有活命的机会!

上午张楚递消息给他,让他将在四海堂与黑虎堂之间站队,他心动过。

但到底还是舍不得一帮之主的位子。

或者说,他心头还存有几分侥幸。

万一四海堂不会来支援许洪呢?

万一他动作快,在四海堂抵达之前就干掉许洪了呢?

能继续当老大,谁踏马愿意去给别人当小弟啊?

张楚看了丁立一眼。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丁立。

这人唇边留有短须,看起来年级不轻,少说也得三十好几。

身量不甚高,也不甚壮,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偏瘦,但给他感觉却是极其精悍……就好像一根钢条一样。

人至中年,还能有这份儿精悍,殊为不俗!

张楚见过的众多城西帮派大佬,包括死在他手下的那些,有一个算一个,无一有丁立身上这份精悍气。

难怪能在步风和许洪的联手绞杀下撑到他到来。

说时迟,那时快。

张楚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丁立,然后就抬起穿着千层底黑缎面长靴的右脚,不轻不重的一脚踏在丁立的胸膛上,冷淡的说道:“废物,好好的打柴胡同在你手里,你都能给我弄丢喽!”

一语双关。

丁立听了张楚的话,心头却是猛地松了一口气。

他不怕张楚骂他,羞辱他。

他就怕张楚不骂他,不羞辱他!

此时此刻,张楚只要说一句“关我屁事”,他今晚就必死无疑!

这才叫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顿了顿,他又听到张楚问道:“今夜之事,是谁挑起?”

丁立精神一振,咬牙切齿的狠声道:“禀堂主,是许洪那个叛徒!”

“哦!”

张楚干巴巴的应了一声,抬眼缓缓的扫过前方的人群,淡淡的问道:“许洪何在?”

人群中一片寂静,无人应声。

张楚凝眉,加重了语气问道:“许洪,何在?”

他的话音一落,身后登时便齐刷刷的响起一片长刀出鞘的声音。

意思很明显:再不出来,我们就杀过去了。

人群中一阵骚动,终于有人忍不住的开口喊道:“步堂主!”

步风闻声脸色猛地一变,心中陡然生起了一股子将许洪从人群中拖来,活活打死的冲动。

但许洪既然已经叫破了他的名字,他就不得不站出来面对张楚。

他若不站出来,传出去就会成了他步风怕了他张楚。

虽然他的确有点怕张楚……

步风在一众近身的簇拥下越众而出,还没走几步就停下了,隔着老远朝张楚拱手道:“哈,今夜的夜风真他娘的大,竟然把张堂主也吹到这儿来。”

“我来这儿并不奇怪,毕竟鞍马市场是我黑虎堂的地盘!”

张楚看着他,忽然意味深长笑了,“我倒是很奇怪,步堂主为什么会在这儿,还在这儿杀人……四海堂是准备向我黑虎堂开战了吗?”

步风一听,顿时头皮发麻,暗道一声糟了,怎么把这一茬儿给忘记了。

张楚若不在,他别说在鞍马市场杀人,他就是在鞍马市场分尸,也不打紧……反正真闹起来,他肯定不会认就是了。

但张楚抓了他一个现行,这就不是他认不认的问题了。

“哈,张堂主说笑了,你黑虎堂和我四海堂乃是同门兄弟堂口,我怎么可能和你开战?”

“哦!”

张楚点头:“谅你也不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被张楚这么多打脸,步风只觉得怒火中烧,但又不敢真怒,生怕张楚真的一声令下,就地跟他开战!

他在黑虎堂的地盘上杀人,等于是挑衅黑虎堂,挑衅张楚,张楚就算是真下手杀了他,到了总舵也说得走!

“既然步堂主无意和我黑虎堂开战,那么,你为何会在此?”

张楚轻声问道。

“哈哈哈!”

步风摸着他光溜溜的头皮,强笑道:“这不是许洪想加入我四海堂,要拿打柴胡同做投名状么?我看他打不下来,就领着弟兄们过来帮他一把!”

张楚的眼神瞬间转冷,“打柴胡同早已是我黑虎堂的地盘,何来投名状一说?”

步风语塞,求助的扭头看向韩擒虎。

韩擒虎硬着头皮,大步走到步风身边,迎着张楚冰冷的眼神,一开口就道:“堂主,不,张堂主,打柴胡同,一直是柴火帮的地盘,何时变成你黑虎堂的地盘了?”

张楚看都没看他一眼,低头朝还跪在他面前的丁立扬了扬下巴,“问你呢?”

丁立会意,扭身就横眉竖眼的怒喝道:“我柴火帮半个月前就已经并入黑虎堂,堂主言要等到侯帮主诞辰,再拿打柴胡同向侯帮主献礼,这才秘而不宣。”

不愧是能做帮主的,果然扯得一手好淡!

张楚轻笑着看向步风:“步堂主,听明白了吗?”

步风很想说一句,老子信你个鬼!

但这种事,只要当事人丁立一口咬死了打柴胡同就是黑虎堂的地盘,他步风就算是浑身都是嘴,也说不清楚。

“哈哈哈……”

步风强笑道:“那可就真是天大的误会了,张堂主,原谅则个!”

说着,他还向张楚拱了拱手。

他不愿意低头、不愿服输,但现在张楚占着理,他不想低头也不得不低头,不想服输也不得不服输。

当然,道理什么的都是面子功夫而已。

真是原因是,他们这一方,没人打得过张楚……

张楚也无意和步风开战。

麻烦太多。

“无妨,不知者不罪……但是许洪这个后脑生反骨的叛徒,步堂主不会继续护着他吧?”

说着,张楚的右手轻轻落到了惊云刀刀柄上。

步风心头一抖,连忙大笑道:“哈哈哈,这厮害得咱们青龙帮自家人打自家人,就算张堂主不杀他,我步疯子也不会放过他!”

张楚松开了惊云刀的刀柄,点头道:“甚好……人呢?”

还没等步风回话,人群中已经爆发出一阵出几声惨叫。

步风回头一看,登时就暴跳如雷的咆哮道:“都他娘的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许洪这个杂碎擒住,送到张堂主面前任他处置?”

却是许洪见势不对,连杀了四海堂几口人,掉头就跑。

骚乱很快就结束了。

寡不敌众许洪,很快就送到了张楚的面前。

张楚只是看了他一眼,对丁立道:“交给你处置了!”

丁立又喜又悲的重重一脑门磕在地上,哽咽道:“谢堂主!”

张楚抬眼,再度望向那边的步风:“那,步堂主,就恕我不远送了!”

“哈哈哈,不牢张堂主大驾,告辞!”

步风远远的朝张楚一拱手,一转身,脸上顷刻间便阴云密布。



第154章 总舵饮宴

一夜忙碌。

鸡叫时分,张楚才将乱成一锅粥的打柴胡同收拾妥当。

事后清点尸首,柴火帮杀敌八十六,伤亡两百二十一,重伤四十七,完好无损的,不到四十人……几近全军覆没。

柴火帮,就此烟消云散。

打柴胡同,也自此易主。

柴火帮的覆灭,并未在城西的老百姓中引起多大的波澜。

连穿着玄色劲装的黑虎堂帮众进驻打柴胡同,都未在打柴胡同的商户和住户们中间引起大多的骚动。

锦天府的帮派,就像是野草一样,割了一茬儿又一茬儿。

一个帮派倒下,总会又有一个帮派兴起。

反正天下乌鸦一般黑,是帮派就肯定会收保护费。

然而这个在锦天府帮派界传开后,却好似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

整个锦天府帮派界都被不做声不做气就再下一城的黑虎堂震惊了。

他们也是到现在才忽然意识到。

又一个强大的帮派崛起了。

是,是一个强大的帮派。

而不是一个强大的堂口!

如今的黑虎堂,已经占据了城西三分之的地界!

论地盘、论实力,都足以和青龙帮、八门帮三足鼎立!

至于,黑虎堂和青龙帮的隶属关系,都已经被锦天府的众多帮派无视了。

主弱枝强的情况,在锦天府帮派界内出现过很多次,强大的分舵,无一例外都脱离了总舵自立,甚至还有反客为主的前例。

在他们的眼中,黑虎堂自立,已经是迟早的事了……

晌午过后,张楚才回归堂口,招来张猛和余二,商议怎么分割柴火帮的生意。

……

黑虎堂内。

张楚把玩着一串念珠,高居堂上。

堂下,余二和张猛分坐在两边,丁立站在堂中,恭声禀报:“禀堂主,属下手中有三座酒楼、一座戏园,还有柴火生意和倒夜香的营生,皆愿奉于我黑虎堂。”

这就是柴火帮的所有产业了。

张楚也不客气,当即就道:“酒楼、戏院,收归堂口,柴火生意和倒夜香的生意你继续经营,做好账面,所得收益,你与堂口三七开,你三,堂口七!”

这个条件不可谓不苛刻,但丁立不敢有意见,一揖倒底:“是,堂主!”

张楚看着他,淡淡的说:“你新近加入我黑虎堂,若是让你继续握着打柴胡同的生意,底下的弟兄们会有意见,待你立下功劳后,我自会再行奖赏!”

丁立也是做了多年帮主的人,这个道理他当然不会不懂,连忙回道:“堂主无须解释,属下明白!”

张楚点头,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入了我黑虎堂,以后就是自家弟兄,不必如此客气,坐吧!”

“谢堂主赐座!”

丁立的礼数依然很周全。

待丁立落座后,张楚看向余二:“不夜坊的二期工程进度如何?”

余二连忙恭声道:“禀堂主,二期工程的主体已经完工,不日就将封顶。”

张楚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这个下意识的细小面部表情,却让余二心头猛地一紧。

“要快,如果老牛一个人搞不定,就再多请几个工头过来一起赶工,在这个月月底之前,三期工程要开始!”

张楚说道。

余二心头为难,面上却是半分都不敢犹豫,一口应下:“是,堂主,属下回去就加紧工期,让老牛他们日夜赶工!”

张楚点了点头,道:“上次让你找厨子,你找了么?”

余二:“找了,有一个原百味楼的大厨,还有一个从南城天香楼挖来的大厨……要不,晚上让他们俩上您家去,您给试试菜?”

张楚:“可以……柴火胡同那三家酒楼,你也一并接手经营,有什么问题,和丁立多沟通,解决不了的,再来找我。”

余二一抱拳,“是,属下一定会和立哥多亲近亲近。”

张楚一点头,目光移向张猛:“猛子,不夜坊的生意怎样?”

张猛微微摇头:“不太好。”

张楚不意外,问道:“下降了几成?”

“保守估计……三成!”

张猛说得有些心虚。

张楚敲击着座椅的扶手,思忖了一会儿后,轻声道:“不怕生意下降,但要防着其他人抢生意……你要盯紧了,一旦城西有其他人做这门生意,你就直接去找李狗子,让他做事!”

“还有打柴胡同的戏园子,你立刻着手,搬到不夜坊开锣……”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名在堂外值守的血衣队弟兄,拿着一封大红的请柬快步走进堂中,躬身禀报道:“楚爷,总舵有请柬送来。”

张楚伸手一招,堂下的血衣队弟兄快步将请柬送到张楚手中。

张楚打开看了几眼,帮主侯君棠请他明日午时赴总舵饮宴。

“不年不节的,饮什么宴?”

他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合上请柬随手放到手边的茶案上,轻声道:“那就这样罢,你们自去忙,丁立,以后得空了,多和狗子、大熊他们几个亲近亲近,以后都是一个锅里挥马勺的弟兄,有难事儿别自己一个人儿死扛,尽管张口,办得到弟兄们会帮办,办不到,弟兄们会尽力帮你办,总比你一个人死扛着强!”

丁立双眼有些发红的站起来,朝张楚一揖到底,“属下多谢堂主厚爱!”

张楚挥手:“都去吧!”

三人向张楚行礼告辞,鱼贯走出大堂。

……

翌日晌午,张楚乘车前往总舵。

一下车,张楚就见到总舵大门外停着一溜马车,大量总舵的弟兄抬着箱子进进出出的往马车上摞。

张楚打量了几眼,奇怪的嘀咕道:“是哪位长老要回乡省亲么?”

总舵的常住弟兄很多,但大多数在城西都有自己的家,能在总舵有这么多行礼的,只有两位帮主和四位长老。

抬箱子的众多弟兄见了他,纷纷向他行礼道:“张堂主!”

张楚摆了摆手,问道:“你们抬的是哪位长老的行李?”

“张堂主,小的们抬的是帮主的行李。”

有弟兄回道。

“帮主?”

张楚带着疑虑踏进了总舵内。

总舵的大堂内已经布置好了宴席,来的人也很齐。

副帮主柳乾坤、执法长老侯子正、赏功长老赵四海、传功长老刘五、护法长老铁鹰、飞鹰堂堂主陈刀、四海堂堂主步风。

再加上他黑虎堂堂主张楚,青龙帮的高层们齐聚一堂。

“哟,这不是咱们青龙帮的大功臣么?”

张楚一跨进大堂,就听到有人开腔道,话音里还有阴阳怪气的意思儿。

张楚一定神,发现说话是柳乾坤。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又是哪儿招惹了这个老狐狸。

只能强笑着抱拳道:“柳帮主这是哪里话,什么大功臣不大功臣的,难道我张楚得了好处,还少了您这一份儿孝敬?”

柳乾坤不阴不阳的冷笑了一声,还待说话,一旁的刘五就迎上来,拍着张楚的肩头大笑道:“你小子行啊,又在打柴胡同捞了不少好处吧?”

他在拍打张楚的肩头时,暗中捏了捏张楚的肩头。

张楚暗中一皱眉头,谨慎的微笑道:“嗨,仨瓜俩枣的,算不上大好处!”

两人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的移到大堂的角落里,岔开了柳乾坤的话茬。

张楚用余光打量堂内的众多高层大佬,这才发现,大堂的气氛有些诡异。

侯子正、赵四海和铁鹰的眉眼间,都有丝丝按捺不住的喜意。

陈刀和步风看上去也都有些疑惑,好像他俩也不知道今儿这顿饭,有什么名堂。

只有柳乾坤那老货的脸色,不大好看。

“五爷,今儿这是什么事儿?”

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刘五面不改色的低声道:“别问,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待会儿老实点,老二要是向你发难,你也别还口。”

张楚头一凛,知道今儿这顿饭,只怕不怎么好吃了。

他心下回忆,暗道最近没招惹柳乾坤那只老狐狸啊?他怎么就跟自己杠上了?

难不成是先前送贡钱来那次,自己拿交还波澜胡同将他的军,现在不夜坊开业了,他才发现自己被耍了,因此生气?

不至于吧?

一把大把岁数的人了,连这点玩笑都开不起?

没过多久,堂外就传来高声唱喏:“帮主到!”

张楚起身,站到刘五的身边。

唱喏声中,侯君棠迈步走进大堂之中。

张楚远远的望了他一眼,发现他今日的衣着和往日有些不大一样。

以往他每次见到侯君棠,侯君棠都是一副高冠博带、大袖飘飘的打扮,随性而又文气十足,一点也不似武人。

而今日,侯君棠穿了一袭宽袖广身的绿色锦袍,腰间扎了一条白玉腰带,贵气中透出一股威严的气派,长发一丝不苟的拢在头顶,扎在了一鼎黑色的小冠下。

他红光满面的步入大堂,堂内众多高层大佬齐齐躬身行礼道:“拜见帮主!”

侯君棠伸手虚扶,笑吟吟的轻声道:“不必多礼!”

众多高层大佬起身。

侯君棠的目光在众人一扫而过,落到张楚身上时,突然定格了。

此刻隔得近了,张楚也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感应不到侯君棠体内血气运转的痕迹。



第155章 新任郡贼曹侯君棠

张楚心下骇然。

他是八品。

八品之内,哪怕对方比他强很多,他也不可能完全感应不到对方的血气运转,顶多是感应不太清晰而已。

就好比柳乾坤,他是半步八品,张楚初入九品之时,看柳乾坤就只觉得如雾里看花,看不真切。

但现在,他却是完全感应不到侯君棠体内的血气运转痕迹!

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侯君棠要么是普通人,要么是练有屏蔽自身气息的奇功,要么就是境界高出他至少一品。

没有第四种可能!

侯君棠是青龙帮帮主,还是柳乾坤、铁鹰、赵四海、刘五这些入品武者的结义兄长,他会是普通人?

屏蔽自身气息的奇功,他连听都没听小老头提过,显然不是什么垃圾堆里都能捡到的大路货,侯君棠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介帮派大佬而已,他可能会这么罕见的武功么?

想来想去,唯有最后一个可能,可能性最大!

侯君棠,至少也是七品武者!

想明白这一点,张楚心头怎能不惊骇?

他心头惊骇。

侯君棠心头比他更惊骇。

上一次张楚来总舵,他就感应到张楚已经晋升八品了。

但他不愿意相信,只当隔得太远,是自己的感应错了。

现在张楚就站在他面前,感应还能出错么?

这厮四个月前才晋升九品,怎么可能快就晋升八品!

难道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

两人深深看了一眼对方,心头都在惊骇,却谁也不说破。

侯君棠强压下心头惊骇,收回目光淡淡的笑道:“大家都别站着了,入席吧!”

……

这场酒,喝得很诡异。

柳乾坤、铁鹰、赵四海和刘五他们几个,是越喝越高兴,频频向侯君棠敬酒,一口一个祝贺。

侯君棠今日也是真高兴,来者不拒,一碗一碗的干。

张楚、陈刀和步风三人,却是一脸懵逼,根本不知道喜从何来。

但桌上上的人都在向侯君棠敬酒,他们总不能干坐着吧?

也只好不管喜从何来,端起酒碗就向侯君棠敬酒。

张楚心头还无良的暗自揣测,难不成自家帮主这是“老树发新枝”、“老牛吃嫩草”,又取了一房妻妾?

酒席上的气氛,越喝越融洽。

不到两刻钟,席上的诸位高层大佬,就都已经有了五分醉意。

“有件事,要知会众兄弟。”

侯君棠终于开口了。

席上众人闻声同时放下筷子,静静听他讲话。

“承蒙诸位鼎力相助,我侯某人能腼居青龙帮帮主之位四载!”

侯君棠端起面前的酒碗,“以这碗酒,拜谢众兄弟!”

众人连忙端起面前的酒碗。

就听到刘五“哈哈”大笑道:“老大,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我老五这辈子能遇上您,做半世兄弟,是我老五的福分!”

言罢,他仰头一碗饮尽。

侯君棠笑眯眯的看着他,丹凤眼内精光流转,轻笑道:“老五这性子,还是这么憨直!”

席上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一碗饮尽,侯君棠提起酒壶,再度斟满。

众人见状,也齐齐将空碗满上。

“能与众兄弟在城西之地逍遥快活,亦是我侯某人毕生之幸事,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骨肉血亲也少不得有分离的日子,即日起,我侯君棠将走马锦天郡衙,出任郡贼曹一职。”

“往后锦天府帮派江湖,将再无我侯君棠,青龙帮帮主之位,亦将传于副帮主柳乾坤接任,望众兄弟往后能像相助我一般,鼎力相助柳帮主!”

“这一碗,我敬柳帮主!”

话音一落,席上的四位长老,皆是一脸笑意,一副与有荣焉的意思,显然是早就知道这个消息。

而张楚却是一下子就懵了。

纳尼?

郡贼曹?

官府?

从黑涩会,摇身一变,变成公安局局长?

侯帮主,你这个跨界跨得也太厉害了吧?

无间道都不敢这么拍啊!

柳乾坤一脸激动的酒碗,与侯君棠碰杯,目光对着侯君棠一斜眼……向张楚的方向。

按照提前商议好的议程,现在该敲打张楚,逼他交出梧桐里以外的地盘了。

柳乾坤不是侯君棠。

侯君棠可以放任张楚在城西横冲直撞、纵横捭阖,因为他自信无论张楚如何坐大,他都压得住张楚。

柳乾坤没这个自信!

如今张楚大势已成,麾下黑虎堂坐拥城西四区之地,无论地盘还是人手,都已经全面超越另外两大堂口的总和,青龙帮内,已是无人能制!

夺其地盘,成立第四个堂口,平衡主枝,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哪成想,侯君棠却仿佛未开看见他的眼色一般,放下酒碗继续吃菜。

……

送走了侯君棠,张楚也坐上马车返回黑虎堂了。

他到现在都还有点懵的。

侯君棠从一介帮派大佬,摇身一变成为郡贼曹这个操作,实在是太骚了,他到现在都还没看懂。

“别乱!”

他拍了拍头昏脑胀的额头,自言自语道:“重头捋捋。”

“郡贼曹是朝廷大员,少说也是七品官。”

“七品?”

“对了!”

“郡贼曹,就是七品官!”

他接连说了两个七品,但这两个七品,却不是一个意思。

第一个七品,指的是官位品级,而第二个七品,指的是武者品级。

他记得,自己随小老头习武之初,小老头就说过,当朝太祖赢易,开国之初就立下九品中正制,欲以九品中正制,取代武道三境九流制,收天下武人入他彀中。

本朝的第一律令,便是非武者不得为主官,身具几品武力,便居几品官。

而前任郡贼曹王大人,和现任郡兵曹陆大人,都是七品官。

刚才他感应不到侯君棠体内的血气运转痕迹时,就曾怀疑过,侯君棠是七品!

“这就说得通了!”

张楚心头豁然开你,“侯君棠定然是凭借他七品武者的资本,坐上郡贼曹之位的!”

“对!”

“锦天府的帮派,虽然看似乱得一塌糊涂,但背后一直都有官府的影子,从某种角度来说,锦天府的诸多帮派,其实不过就郡贼曹……或者说,是郡贼曹背后那位郡尉聂大人养的家奴!”

“现在王大人高升,郡贼曹的位子空出来了,聂大人自然要选一个人去接替他的位子,按照常理,这个人首先得是自己人,其次还得具有七品的武道境界,符合朝廷的规定,这个时候,侯君棠就进入他的眼前了。”

“七品的帮派大佬,整个锦天府帮派界应该也不多见吧?”

“或者干脆就只有侯君棠一个!”

“这就跟当公务猿一样,自己的单位里空出了好位子,首先考虑到的当然是自己的亲朋好友,但是亲朋好友很多,能过得了公务猿考试的却不多……”

“一定就是这样!”

张楚越想心头越清明。



第156章 准备动手

梧桐里,张府。

张楚赤着膀子站在梅花桩上,周身热气滚滚,精壮的胸膛如同吹气球一样,一会儿膨胀到似乎要爆炸,一会儿又干瘪得只剩下一对a。

知秋端了一个大木盆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浆洗着张楚的贴身衣物,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眼梅花桩的上张楚,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眯成了月牙儿。

骡子溜溜达达地走进来,见了院子里的知秋,毕恭毕敬的上前施礼,口称嫂嫂。

知秋笑着点了点头,伸出一根修长的葱白食指,指了指梅花桩上的张楚。

骡子会意,轻轻的走到梅花桩下,静候张楚练完桩功。

几刻钟后,张楚从入定中醒来。

他练桩功,目的已经不再是熬练筋骨,而是借助桩功来适应飞速增长的血气和力量

他张开双眼,捏着拳头空挥了几拳。

“嘭嘭。”

气爆声如牛皮大鼓。

力量似乎又增强了许多……

他是二月初九晋升八品的,至今已有近十日的光景,然而他体内血气和力量的涨幅,却还没放缓。

这当然是好事。

但血气和力量的涨幅一日不减慢,他就一日不敢练髓。

现在,未经过淬炼的臂骨,已经承受不住他的全力一击!

这种空有一身强横的血气和力量,却必须按捺住性子不能肆意挥洒的感觉,很憋屈、很难受。

“楚爷!”

骡子见他醒来,轻声呼唤道。

张楚看了他一眼,轻笑道:“骡子来了啊!”

骡子点头:“有点事要向您禀报!”

“去客厅吧。”

张楚从梅花桩上跳下来,知秋连忙从身旁的脸盆中拧起热汗巾,起身递到张楚手里。

张楚接过汗巾,胡乱擦了擦,再接过知秋递过来的衣裳披上。

“吩咐伙房,晌午给骡子炒份儿火爆腰花儿,他就好吃那个。”

知秋“嗯”了一声,七手八脚的给张楚整理衣裳,抚平他肩头的褶子。

骡子笑呵呵的说:“还是楚爷了解我……”

……

二人前脚跨进客厅,府里的下人后脚就端着两碗茶进来了。

待二人落座后,下人转身就出去,还顺手带上了客厅的大门。

不得不说,自从福伯进了张府后,府里的下人们,有规矩多了。

“啥事儿,说吧!”

张楚喝了一口茶水,轻松的问道。

自从侯君棠卸任青龙帮帮主后,他的心头像是少了一座大山,有种不服天管、不服地收的意思。

骡子合上茶碗,正色道:“昨夜,八门帮以乾舵、坤舵为前锋,坎舵、艮舵为后援,杀入北城长乐坊,被长乐帮埋伏,惨败。”

“哦?”

张楚精神猛地一振,兴致勃勃看着他:“有多惨?”

骡子憋着笑回道:“挺惨的,损兵折将,四大香主,一下就折了俩,扔下的尸体,长乐帮拖了大半夜都没拖完。”

“啧啧啧,那是挺惨的!”

张楚叹着气,脸上却分明是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容。

他心道自家那位侯帮主,果然不是善茬儿啊,刚上位,就给那位陆大人来了一下狠的。

就这事儿,他用脚指头想,都能想明白肯定是那位陆大人,想趁着侯君棠的位子还没坐稳,抢下长乐坊。

长乐帮手里的私盐生意可是个下金蛋的老母鸡,他的不夜街,恐怕要等到一条龙做起来了,收益才能跟长乐帮的私盐生意打一个平手。

这么大一块奶油,整个锦天府帮派界,也找不出几块来。

只可惜了八门帮。

想当初,那也是能压得青龙帮喘不过气来的大帮派,却在那位陆大人的手下连栽了两个大跟斗,想要再爬起来,只怕难喽。

至少张楚不会给八门帮爬起来的机会!

有道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城西这一块地儿,他已经觊觎很久了,也是时候收入囊中了。

正好,侯君棠上位郡贼曹,青龙帮是他的嫡系,他若把城西收入囊中,侯君棠多少也会帮他顶住一部分来自陆大人的压力。

“查不查得出,八门帮现在还有多少可以动用的人手?”

张楚问道。

骡子点头,“难度不大,但是需要点时间。”

张楚点头,“给你时间,但要尽快,不要让八门帮恢复了元气!”

骡子心头一凛,瞬间就明白自家大佬这是准备攻打八门帮了,当下重重的一点头,“属下会抓紧打探的。”

顿了顿,张楚又问道:“大熊和李狗子那俩夯货怎么样了?屁大点伤,他们还准备养多久?”

骡子闻言不由的一笑,“属下待会就看看他俩去。”

张楚点头,没好气儿的说道:“让他们俩伤好了就赶紧滚回来整顿人马,我黑虎堂不日就要对八门帮动手了!”

骡子:“是,楚爷!”

……

在张府吃过午饭后,骡子领着几个弟兄,溜溜达达的向李狗子家走去。

要对八门帮下手,血刀队的弟兄是重中之重。

走到李狗子家,骡子和把守在周围的几名血刀队弟兄打了一声招呼,独自走了进去。

一进门,他就见到花姑在院儿里,晾晒着几件刚刚浆洗好的衣裳。

才六七日没见,骨瘦如柴的小妇人就丰腴了几分,长发用一根银簪盘在脑后,一身儿干净的水青色襦裙穿在身上,显得很是清爽利落。

“嫂子!”

骡子见了她,笑呵呵地远远拱手问好。

花姑见了他,清秀的脸蛋儿蓦的红了,怯怯点头道:“叔叔来啦,俺当家的在屋里歇着呢,你进去找他吧。”

“哎!”

骡子应了一声,径直走进李狗子屋里。

李狗子屋里,他来过很多次。

以前来,他房里总是乌烟瘴气的,到处都是吃剩的饭食、酒壶,还有散发着汗臭的脏衣裳,整个屋里总是弥漫着一股子臭脚丫子味儿。

简直就是辣眼睛。

但这次,他一进屋,下意识的就觉得自己走错了,走到了李幼娘的房里了,可定神一看,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儿哼小调儿的那货,可不就是李狗子?

这屋里简直就是大变样。

地扫得非常干净,墙角旮旯里都看不到一丝儿瓜果皮屑和蜘蛛网。

衣裳和被褥叠放在床头,浆洗得干干净净。

桌子椅子虽然陈旧,但都擦洗得发亮。

破烂的窗户也糊上了新的窗纸,用一根木棒撑着透风,窗台上,还放着一盆儿水仙花。

这非常非常难得。

花姑能将这屋儿拾掇得这么干净整洁,很难得。

李狗子能让这屋儿保持这么干净整洁,更难得。

以前李幼娘不是没给他哥收拾过屋子,可她下午才拾掇干净,李狗子第二天就能屋子变回了原样儿。



第157章 阴差阳错

骡子惊讶的“咦”了一声。

炕上的李狗子闻声,一翻身,见是骡子,立马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朝他招手道:“骡子来啦,快来嗑瓜子儿,你嫂子亲手炒的南瓜子儿,可香了。”

他献宝似的从炕头端来一个小筲箕,里边装了半筲箕炒得金黄金黄的南瓜子儿。

“哎。”

骡子笑呵呵的应了一声,在门前蹭了蹭鞋底上的泥巴,走进去,没坐到炕上,而是扯了一根条凳坐到李狗子面前。

他从筲箕里抓起一撮南瓜子,喂了一颗到嘴里,笑道:“真香!”

“你也觉得香吧!”

李狗子的嘴角都开裂到耳根子了。

两人闲聊了几句后,骡子打量着他的屁股,问道:“狗哥,你的伤怎么样了?”

“嗨!”

李狗子当即拍了拍屁股,明明疼眉头直跳,却强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道:“屁大点伤,早就好了!”

骡子也不说破,笑道:“好得差不多了,就尽快回堂口整顿人马吧,楚爷又要有大动作了。”

“哦?”

李狗子眼神一亮,兴致勃勃的追问道:“楚爷这次是对谁动手?是四海堂么?”

“不是四海堂。”

骡子压低了声音,“是八门帮!”

“八门帮啊?”

李狗子有些失望,嘀咕道:“俺还以为,能找韩擒虎报仇呢!”

这就是李狗子,他心头想的是什么,他嘴里就说什么。

他不是不明白什么叫嘴上一套,心头一套。

只是他李狗子不屑于玩那种弯弯绕!

有那精神,把刀子磨快点,不比什么都强?

“咋的?”

骡子笑吟吟的问道:“还记着韩擒虎的仇啊?”

李狗子皮笑肉不笑的回道:“换了你,你能忘了?”

骡子点头道:“也是,那韩擒虎的确不是个东西,要不是他怂恿刘富贵来堂口向楚爷告你的黑状,你和熊哥也不会挨这一顿板子!”

“啥?”

李狗子一脸懵逼:“你说韩擒虎怂恿谁去找楚爷告俺的黑状?”

骡子更懵,“啥?你还不知道?”

李狗子猛地反应过来,嘬着牙花子笑道:“你刚才说,上次刘富贵到堂口告俺的黑状,背后是韩擒虎在使坏?”

骡子一见他这样儿,就心道一声闯祸了!

这事儿是大熊托他查的,事后他也派人将结果告诉了大熊,但这事儿李狗子才是当事人,他以为大熊早就告诉李狗子了。

直到这会儿见了李狗子的脸色,他才反应过来,这事儿肯定是大熊瞒着李狗子让他查的。

但他现在反应过来也迟了,已经说漏嘴了。

骡子吓得脸儿都白了。

李狗子是什么脾气,黑虎堂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上次韩擒虎几乎将他生生打死的仇还没了结呢,这次又害得他挨了一顿板子,在家趴了六七天,他能忍?

他能忍,他就不是李狗子!

李狗子见他脸色大变,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头,“嗨,多大个事儿,你想愣多干鸡毛?俺是不待见他韩擒虎,但都是一个帮派的,我还能拿他怎么滴?”

骡子闻言心下稍安,强笑道:“狗哥,你可别冲动,有啥事儿一定先找咱们兄弟几个商量,大伙儿都觉得没问题再一起办!”

“嗯呐嗯呐!”

李狗子不耐烦的直挥手:“愣的啰嗦,你学谁不好,非学楚爷碎嘴,成天跟个老妈子似的,担心这担心哪,不觉得脑壳痛吗?”

骡子心下又松了一分,但还是苦口婆心道:“那楚爷当咱们是兄弟,才为我们操心,你见他操心过别人儿么?”

李狗子没好气儿的撇了撇嘴,“这还需得你说?俺跟楚爷的时候,你还在街上卖冰糖葫芦!”

骡子也不生气,他在跟张楚之前,的确是在牛羊市场卖冰糖葫芦的,一个月挣不了俩钱儿,还得被四海堂的杂碎压榨,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紧巴,一个大钱都恨不得摔成四瓣儿花!

他还想再叮嘱李狗子两句,还没开口就听到李狗子问道:“熊儿的伤好了么?”

骡子摇头:“不知道,我这两日也挺忙的,没去看过他。”

李狗子“哦”了一声:“那你代俺去看看他,他要能下地,你就告诉他,俺明天请他吃酒,为了俺和花姑的事儿,害得他也挨了一顿板子,俺有点对不住他!”

“嗨!”

骡子笑了:“愣大点事儿,说啥对得住、对不住的,就见外了……不过楚爷倒的确是吩咐了我来看看你和熊哥。”

“那你先去看看熊儿吧,说好了啊,他要能下地,那明儿晚上俺就请他吃酒,到时候你叫上老二和猛子,一起来,咱哥几个也聚聚!”

“成,没问题!”

骡子起身,向他告辞:“那你继续歇着,我就先去熊哥哪儿。”

“哎,等会儿,你嫂子炒的南瓜子儿,你抓一把路上嗑。”

李狗子拉起骡子的衣角,端着盛南瓜子的筲箕就往里倒。

骡子连忙说道:“够了够了,你自己留着慢慢嗑。”

李狗子放下筲箕,笑眯眯的挥手道:“那俺就不送你了啊!”

“又不是外人,送个鸡毛!”

骡子捧着南瓜子儿,朝他一挥手道:“走了!”

他前脚跨出房门,李狗子的脸色就陡然就阴沉了下来,眸子中杀气暴涨。

但他忍着,不吭声。

直到估摸着骡子已经离开了这条街后,他突然爆喝道:“来人!”

他的声音宛如炸雷一般,将院儿里洗衣裳的花姑都吓了一大跳。

把守在门外血刀队弟兄,闻声急冲冲的赶进李狗子的房内,就见自家大哥已经下床了,一边穿衣裳,一边从墙角里拖出他那把门板大刀。

“狗哥。”

“通知所有弟兄,抄上家伙,跟老子去砍人!”

“是,狗哥!”

……

骡子从李狗子家出来后,就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按理说,以李狗子的脾气,知道自己又被韩擒虎摆了一道,哪怕真压得住火气不去找韩擒虎报仇,肯定也会暴跳如雷。

但刚才李狗子却是一脸笑吟吟的模样……

“坏了!”

骡子慌了神儿,转身就要原路返回。

但他刚跑出两三步,又猛地一脚刹住了。

他了解李狗子。

以李狗子的脾气,刚才还肯好言好语的哄他离开,已经是看在兄弟一场的份儿上了。

他现在要再回去拦着李狗子,只怕那厮一怒之下,连自己都一刀砍了!

“破嘴、破嘴,提什么不好,非提韩擒虎!”

骡子懊恼的扇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转身就往张府狂奔。

他知道,这天底下,要说还有谁能拉得住暴怒的李狗子。

那也就自家大哥一人了。

其他人,哪怕是把刀架在他李狗子的脖子上,那家伙也绝不会回头!



关于李狗子。

最近貌似一直都有老爷在吐槽李狗子这个人物。

风云想说的,每个人表达感情的方式,都有或多或少不一样的地方,以李狗子的文化水准和阅历,他会有这样的表达方式,其实很正常。

而且风云个人也很喜欢李狗子这种表达方式,有话说、有屁放,我尊敬你,当你是亲大哥,那么你的父母,就是我的叔伯,你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风云一直都认为,最好的朋友,不单单是朋友和你之间的交情有多深,而是要做到连朋友的父母都认可你这个人,能放心让自己的儿子跟你一起玩耍,甚至家宴,也会想到请你参加。

再说,关于李狗子现在种种……风云想说的是,老爷们或许是看脸谱化的人物看得太多了,以为李狗子现在是什么样子,以后就会是什么样子。

风云不会写脸谱化的人物,张楚会成长,李狗子也会。

李狗子这个人物,风云已经有了全盘的构思,现在的很多因素,其实都是在为后边埋伏笔……风云一直都认为,一个人物的成长,绝对不应该是遇到某一件事,一夜之间就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而应该是缓慢的、润物细无声,在许多经历的影响逐步成长的。

风云现在无法说太多,说得多了,就成剧透了。

请老爷们相信一个老作者的笔力,也请老爷们给风云一点时间……李狗子会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十分惊艳的人物。

第158章 李狗子杀韩擒虎

张楚双手握着惊云伫立在梅花桩上,闭目静默,血气好似泉水般,在惊云刀与他双手间流转。

惊云轻颤着,若有若无的刀鸣声在他耳边回荡,雪亮的刀身上荡漾着淡淡的血光,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好刀和孬刀,区别就是这么大!

他以前使的那把横刀,血气一涌进刀身,就如同泥牛入海,失去了联系。

而惊云就不一样了,他的血气注入其中,依然还和他保持联系,他甚至还能操控刀身中血气转化为暗劲!

这才是真正的兵器乃手足之延伸!

张楚此刻就在静心感悟血气在惊云刀身中流转时的感觉,以期将惊云的特质,转化成实质的战斗力。

“楚爷!楚爷!”

骡子的疾呼声搅乱了张楚静如碧湖的心境。

他有些不悦的睁开眼睛,就见骡子站在梅花桩下,满头大汗。

“何事如此着急?”

张楚压下心头的烦躁,还刀入鞘,轻轻从梅花桩上跃下。

他了解自己手下的这些弟兄,若无急事,他们断不敢打扰自己练功。

“狗哥,狗哥要去四海堂……”

骡子上气儿不接下气儿的急声道。

张楚心下微微一皱眉头,淡声道:“天塌不下来,有事儿慢慢说。”

他声音虽轻,却蕴含着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

骡子心下大定,深吸了一口气后,快速将事情的始末讲给张楚听。

“韩擒虎还真是取死有道啊!”

张楚听他说完,立刻就想通了韩擒虎做此事的用意,冷笑着轻声道。

他并不着急。

一个韩擒虎而已。

杀了就杀了吧!

单凭他欲借刘富贵之手,来搅乱他黑虎堂的内部团结,其心就可诛!

他按着腰间的惊云,慢慢在庭院里踱了几圈,忽然大喝道:“大柱儿!”

正在府中值守的大柱儿快步走进院中,躬身行礼道:“楚爷。”

“召集弟兄们,带上兵刃,去梧桐里与牛羊市场的交界处接应李狗子,若四海堂的人敢越界……”

说道这里,他的语气陡然一沉:“杀!”

一个“杀”字儿落下,骡子与大柱儿的心头俱是猛地一凛!

“是,楚爷!”

大柱儿转身,爆喝道:“血衣队,集结!”

爆喝声在张府上空荡开,繁杂而急促的脚步声登时从张府各个角落传来。

张楚的目光落到骡子身上,淡声道:“血衣队先行,你以我的名义,召集堂中弟兄押后!”

骡子抱拳躬身:“是,楚爷!”

言罢,他转身就往大门外奔去。

大队人马迅速离开张府,开赴梧桐里与牛羊市场的交界处。

张楚转身跃上梅花桩,再次抽出腰间的惊云,拿在手中。

他并不准备亲自前去。

以李狗子如今的实力,再加血刀队相助,他要铁了心杀韩擒虎,韩擒虎逃不掉!

有血衣队和黑虎堂的大队人马去接应,四海堂哪怕是倾巢出动,也留不下李狗子!

而且李狗子杀韩擒虎,只要他不出面,那就是帮中弟兄的私人恩怨,不会上纲上线到两个堂口内讧的高度。

恰好他前几天刚撤了李狗子的副堂主位子,就算是闹到总舵,李狗子的处置权也在他手里,到时候怎么处罚,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套用清泉学英语陈先生的说法,帮规的解释权,在张楚手里,他想怎么判,就怎么判。

如果步风敢冲进梧桐里来追杀李狗子……

那更好,直接让他有来无回!

他正愁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吞了牛羊市场呢,步风敢给他这个由头,他就敢顺势攻入牛羊市场!

……

牛羊市场。

“哈哈哈哈……”

李狗子狂笑着从百味楼中冲出来,一手拖着他的门板大刀,一手抓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五十血刀队弟兄从四面八方围到他身后,每个人手中的长刀,都流淌着鲜血。

在他们的身后,横七竖八的躺了七八具尸体,每一个,都是死于乱刀之下。

远处,喧嚣的叫骂声与喊杀声飞速朝着他们靠近。

李狗子看了一眼喊杀声传来的方向,大笑着喊了一声:“撤!”

说完,他就一马当先的朝着梧桐里狂奔而去。

五十血刀队弟兄紧紧的跟在他身后。

一方逃。

一方追。

直把一个好好的牛羊市场,搅得是翻天覆地。

稚童不见了娘亲。

新妇不见了良人。

商铺不见了掌柜……

无数人心头都在骂着mmp。

这遭瘟的四海堂,到底守不守得住牛羊市场?

要是守不住,就别收这份儿保护费,换其他帮派来!

这三天两头的当街砍人,我们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

眼见着李狗子等人就要冲入梧桐里,后边追的人急了。

有脑子的人都想到,李狗子冲入牛羊市场杀人,是李狗子的事儿,但他们这么多人马,要敢冲入梧桐里,那立马就会上升到两个堂口内讧的高度!

黑虎堂那位主儿,可不是个心慈手软之辈!

追得人心急了,就听到有人大声叫骂。

“狗杂种别跑。”

“狗草的玩意儿,别跑!”

“有娘生没娘养的杂种,杀了人缩头就跑,算什么好汉!”

“……”

“李狗子,你娘还在爷爷炕头上给爷爷暖被窝呢,你不跟爷爷回家看看你娘……”

人多嘴杂,越骂越起劲儿,越骂越污言秽语,起先还只冲李狗子一个人,骂到后头,已经尽朝着他的父母招呼了。

李狗子爹娘死得早。

越是自小就没了爹娘的人,越是容不得别人骂他的爹娘。

等候在牛羊市场和梧桐里交界处的骡子、大柱儿等人,已经远远的望见李狗子和血刀队的弟兄朝着这边过来了。

李狗子却猛地一跺脚,生生止住了脚步。

他一止步,血刀队的弟兄们全都跟着站住了。

李狗子慢慢转过身,拖着大刀走到队伍的最后方。

血刀队的弟兄们跟着他,转过身,杀气腾腾的看着追过来的四海堂帮众。

以五十人之众,面对数倍于己的四海堂帮众,他们的脸上依然看不到丝毫的惧色。

许多人提刀的手都在抑制不住的发抖……

激动的发抖!

迫不及待的发抖!

追上来的四海帮帮众们,停在了李狗子前方十余丈外。

一颗光头,从黑压压的人群中走出。

却是穿着一身儿黑袍的步风,拖着斩马刀越众而出,他远远的望了一眼李狗子手里提着的人头,眼珠子红了。

“你想要这玩意儿?”

李狗子扬了扬手里的人头,嘬着牙花子笑道。

他在笑,但他的眼珠子,比步风还红!

第159章 我也是这么想的

“糟了,狗哥又上头了!”

大柱儿一拍额头,头大如斗的哀声道。

“背时的玩意儿,这个时候犯什么犟!”

骡子一跺脚,心急如焚地的骂道。

“咱们怎么办?”

张猛走到骡子身旁,问道。

骡子一回头,才发现周围的大哥,眼神都若有若无的瞄着自己。

他心下略一茫然后,忽然就明白了。

今儿个,人是他召集起来的,现在有了黑锅,他不扛谁扛?

挑动堂口内讧的罪名可不小,三刀六洞都是轻的,搞不好是要死人!

但眼见李狗子那个背时的玩儿犯犟,要以五十人死磕四海堂数百号人,他总不能不管吧?

骡子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过去,给狗哥撑腰,出了问题,算我罗大山头上!”

“嗨,说这话就见外了!”

张猛打了个哈哈,却绝口不提一句分担的话。

骡子心头嗤笑了一声,暗道自家大哥一直和这些人不太亲近,不是没有道理的。

“走吧!”

骡子一挥手,带头第一个跨过了梧桐里和牛羊市场的分界线。

……

步风拖着斩马刀,面色铁青的向李狗子大步行去。

他没有放狠话。

他知道,李狗子这种不要命的狠人,放狠话没有任何作用。

李狗子也丝毫不怂,同样拖着刀向步风走去。

两个当大哥的一动,手下的人全跟着向前扑。

即将短兵相接!

不同的是,李狗子身后的血刀队弟兄们,都在兴奋,眼珠子几乎要喷出火来。

反观步风手下的四海堂帮众们,他们人数虽然是血刀队的几倍,但个个往前压的时候都有点磨磨蹭蹭的意思。

他们在恐惧。

不是恐惧李狗子。

也不是恐惧李狗子身后的血刀队。

他们恐惧的,是伫立在李狗子身后的那头血虎!

那头血虎仇不隔夜的性子,是出了名的。

而他和李狗子的关系有多铁,也是出了名的。

他们心头都有疑虑:今天若当真干掉了李狗子,自己能不能活得过今晚?

就在两方人马即将碰撞在一起的时候,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两边的人马同时止住了脚步。

“狗哥,干嘛呢?堂主找你喝酒呢!”

骡子打着哈哈穿过人群,走到李狗子身边,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李狗子看了骡子一眼,再扭头看了看骡子带来的大队人马,龇着一嘴黄牙,笑了。

“你提的什么玩意?血糊糊的……这种晦气玩意,你提它作啥?”

“也是!”

李狗子点了点,随手就将手里的人头掷向步风,“你不是想要吗?给你!”

步风一把搂住韩擒虎的人头,锃光瓦亮的脑门儿上,蜿蜒的青筋剧烈的膨胀着。

歇斯底里的杀意,宛如饿狼一般疯狂撕咬着他的理智。

但更大的恐惧,却死死的压着他心头的杀意,一句“动手”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喊不出来。

是的,他也在恐惧!

恐惧李狗子身后的张楚。

张楚,已经成为了他心头的魔障。

“走啦走啦,回家喝酒啦!”

李狗子朝血衣队的弟兄们挥了挥手,转身向梧桐里走去。

然而他刚转身,就又见到黑压压的一群人,从另一个方向赶来。

“走?”

“你往哪里走!”

李狗子收回了迈出去的脚,似笑非笑的紧了紧手中的门板大刀。

骡子见了来人,心头也猛的一沉。

说话的人,是陈刀!

飞鹰堂,陈刀!

黑虎堂的梧桐里,飞鹰堂的青花街,四海堂的牛羊市场,是呈“y”字形分布的,三大区域的交界处,是一个三叉路口。

现在,飞鹰堂正是从三叉路口的另一方赶过来,恰好切断了黑虎堂人马的退路。

这就变成了四海堂的人马,和飞鹰堂的人马,将黑虎堂的人马堵在了一条长街的中间。

三大堂口加起来,超过一千三百号人!

瞬间就将这条还算宽敞的长街,堵得水泄不通。

陈刀赶到,步风心头的恐惧消散。

他笑了。

笑的分外狰狞!

骡子见势不对,正待说话,李狗子已经先他一步开口:“你待如何?”

“如何?”

陈刀在哭,眼泪在脸上纵横,但话音里却没有半分哭腔,“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陈刀的个人武力是进入青龙帮的镇北军三杰中最高的,但这个人,却是三人中最没存在感的。

他没步风狂。

也不及韩擒虎阴。

干什么事儿都中规中矩。

进入青龙帮后干得最出彩的事,就是在张府乔迁之喜上,接了张楚二十刀。

但此时此刻,所有的青龙帮帮众才发现,陈刀原来才是这三人中,煞气最重的!

“哦,这的确是天经地义!”

李狗子嘬着牙花子笑道,“韩擒虎是老子一个人杀的,老子闯进去的时候,他还搂着姘头正快活呢,他见了老子,翻身就想逃,老子冲上去,一刀就砍断他的脚筋,然后慢悠悠的,砍他了十二刀,最后才一刀剁了他的头!”

“老子弄死你啊!”

步风听着他得意的话语,疯魔般的提着斩马刀一跃而起,一刀砍向李狗子的头颅。

李狗子转身,抡起门板大刀,仿佛挥舞斧头般一刀劈出。

“嘭。”

凌空杀来的步风倒飞了回去,被几个四海堂帮众扶住,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李狗子。

他快要怀疑人生了。

李狗子稳稳当当的站在原地,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就凭你,也配杀老子?”

说完,李狗子回头,看着远处的陈刀,光棍的说道:“人是老子杀的,和老子这些弟兄没关系,你们要杀要剐,冲老子一人儿来,放他们回梧桐里!”

“来都来了……”

陈刀看着李狗子,决绝的说道:“就都留下吧!”

李狗子一挑浓眉,正待回话,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陈刀后方传来。

“那可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话音落下,全场皆惊。

在青龙帮,无人不识得这道声音!

陈刀猛地一回头,身后的飞鹰堂帮众仿佛心有灵犀般的让开了一条直线。

就见到光着膀子的张楚,骑着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慢慢的走进这条长街。

他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提着一把狭长的长刀。

第160章 大开杀戒(上)

“我乃黑虎堂张楚,挡我者死!”

张楚打马前行,无视了前方的三四百号飞鹰堂帮众。

黑色的高头大马也不知道危险,踏着悠闲的步子,驮着张楚慢慢走进人群。

拥挤的人群,随着高头大马的脚步,宛如潮水一般向两边退去。

他们手中都提着刀斧。

张楚也近在咫尺。

却无一人敢动对他动刀子!

上千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张楚晃晃悠悠的骑马走向黑虎堂的人马。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黑色的高头大马笔直地走到了陈刀的身前。

陈刀面无表情的仰起头看他,脸上的泪还在流,握着柳叶刀的手臂,青筋暴起。

张楚骑在马上,冷冷的俯视着他,淡声道:“你要拦我吗?”

寂静!

上千人拥挤的长街,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张楚和陈刀。

僵持了好一会儿,陈刀终于还是准备忍了,脚下一动就要给张楚让路。

但就在他刚刚迈出右脚之时,张楚一挑眉毛,突然一刀砍了过去。

刀还未至,呼啸的刀风已经刮得陈刀两耳嗡鸣。

陈刀心下大骇,本能的举起双刀招架。

“铿……”

刺耳的金铁交击声中,惊云斩断两把雁翎刀,去势不绝,一刀就剁下了陈刀的头颅!

人头滚落。

“噗噗噗……”

鲜血宛如喷泉般从无头尸体中涌出,飘零成雨。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陈刀死了?

陈刀就这么死了?

飞鹰堂堂主陈刀就这么死了?

他张楚怎么敢?

他张楚凭什么敢?

张楚直着身子,淡定的收回惊云。

他当然敢!

他凭什么不敢!

若陈刀敢与他死扛到底,他或许还会放他一条生路。

一个会被情绪左右的人,就算活着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但陈刀能忍下这深仇大恨,那这个人就留不得!

“啊啊啊,为堂主报仇!”

几息后,一名陈刀的近身小弟终于回过神来,怒吼着扑向了张楚。

他狂怒!

怒的恨不得原地爆炸,炸死张楚!

可惜并没有什么卵用!

张楚随手就一刀砍下了他的头颅。

紧接着,张楚就听到了步风歇斯底里的咆哮声。

“啊啊啊,张楚,老子杀了你!”

他一回头,就见步风扬起斩马刀,像扬着一面大旗般,势若疯虎的朝挡在他和张楚中间的黑虎堂人马冲去。

陈刀的死,令他终于冲破了张楚留给他的阴影!

他叫步风。

今天,他真的疯了。

步风一动,数百号四海堂帮众就如同山洪暴发一般,大喊着向黑虎堂冲杀过去。

他们每个人的面容都有些扭曲,喊杀得声嘶力竭。

李狗子哪会怕?

“哈哈哈,杀光他们!”

李狗子狂笑着拖着他的门板大刀冲了出去,和迎面冲上来的步风杀成一团。

他一动,黑虎堂的人马也“嗷嗷”叫的一拥而上。

两方人马狠狠的撞在一起。

霎时间,血花四溅!

七零八落的惨嚎声,很快就取代了整齐的喊杀声。

没过多久,黑虎堂的人马就顶住了四海堂的冲锋势头,反压了回去。

抡人数,撑死不到四百人的四海堂,不及黑虎堂人多。

论单体武力,黑虎堂有血衣队和血刀队这两支精锐人马打前锋。

论这种大规模的厮杀经验,四海堂重建后,也就前几日和许洪联手,以多欺少绞杀丁立那一战拿得出少,怎及经历过数次血战的黑虎堂主?

四海堂什么都比不上黑虎堂,拿什么跟黑虎堂打?

飞鹰堂这边。

步风一动手,飞鹰堂的数百号帮众就开始蠢蠢欲动,大有一拥而上,围杀黑虎堂人马的意思。

陈刀上任飞鹰堂堂主的时日也不短了,他为人又不似步风和韩擒虎那般嚣张跋扈讨人厌,他死得这么惨,飞鹰堂中自然会有人想给他报仇。

张楚察觉到了飞鹰堂人马的蠢蠢欲动。

他没有选择安抚。

反而直接调转马头,挥刀连杀数人,惊得飞鹰堂数百号人齐齐后退。

“那个不怕死的,上前一步!”

张楚横刀立马,横眉竖眼的大喝道。

但他再猛,也毕竟只有一个人,又怎们能镇住几百号人?

“他只有一个人,咱们有好几百人,上,杀了他!!”

“杀了他!”

“上啊!”

煽风点火的阴恻恻喊杀声,从人群的各个角落传来。

张楚明显感觉到,人群的呼吸声变得急促了,数百双眼睛凶狠的看着自己,像是要活生生吃他了一眼。

危险的气息,撩拨着他的神经!

“草泥马,找死!”

张楚心头火起,大喝一声,一刀砍在马屁股上。

黑马吃疼,长嘶一声,发狂的向前方的飞鹰堂人马冲了过去。

张楚一手抓着缰绳稳住身躯,另一手握着惊云疯狂砍杀!

惊云何等锋利?

张楚的力量又是何等强大?

真正的手来手断、脚来脚断,脑袋来了稀巴烂!

一人一刀杀的人头滚滚,断肢残臂乱飞。

而落在他身上的刀斧,却连他的皮都砍不破!

不过他刀枪不入,他坐下的黑马却还是普通的血肉之躯!

黑马撞入人群后,一连撞翻撞死七八人后,就在乱刀之下倒地了。

连带着张楚也滚落在地,还没来得及起身,脑门上就挨了数刀。

脑袋挨刀虽然不会受伤,但不代表不会疼啊!

张楚暴怒!

他一脚蹬开黑马,一跃而起,手中长刀一震,咆哮道:“霜冷长河!”

一刀砍死一人,刀锋透出的气劲割开了一人的喉咙。

见他吼得厉害,手下却反倒“萎”了,围着他的四海堂帮众精神猛地一振。

还有人大喊道:“他没力气了,上啊,砍死他!”

“去你d,风霜扑面!”

“霜雪纷飞!”

“霜痕累累!”

天霜刀六大杀招一一在他手中施展开来,刀势越来越猛,气劲纵横间,普通人的血肉之躯就如同草芥一般。

四招过,已经有十几人被他砍死!

“他刀枪不入,跑啊!”

终于有人怕了,扔了刀斧掉头就跑!

但已经迟了!

张楚一跃两丈高,手中蓄势已久的惊云疯狂劈出:“傲雪凌霜!”

一道道交错纵横的月牙形气劲落入拥挤的人群中。

“嘭嘭嘭。”

一个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瞬间炸开,碎尸、血浆漫天飞舞!

只这一招,便至少有十几人死于张楚的刀下!

然而这并不算完!

张楚落下,手中惊云借势,一记力劈华山斩出。

“霜杀百草!”

刀型的气劲在漫天血浆中一闪而过。

长刀所向,两三丈内,所有跑动的活人无声无息地变成了两半。

第161章 大开杀戒(下)

六招毕!

张楚轻轻的落在地上,胸膛微微起伏着,一身线条明显的腱子肉,随着他的呼吸不断的起伏着。

而在他的周围,已经多出了四十几具尸体!

六招,杀了四十几人!

剩下的众多飞鹰堂帮众,无不是满脸惊恐的望着张楚!

这是张楚第一次将天霜刀用在实战当中。

消耗很大。

但非常爽!

就像是三伏天喝上一大杯冰镇雪碧那么爽!

爽得他还在再来一套。

他看着前方那些战战兢兢、连刀都快抓不稳的四海堂帮众们,放声狂笑:“哈哈哈,你们不是要仗着人多欺我人少么?过来啊!来杀我啊!”

他的声音,就像是有力量一样,推着那些飞鹰堂帮众不断往后退!

张楚见状,猛地向前一步,面目狰狞的咆哮道:“草泥马,退个鸡毛啊,来杀我啊!”

“他不是人,他是厉鬼啊!”

“逃啊!”

终于有人顶不住压力,崩溃了,转身朝着长街的另一头逃去。

似这种大规模的厮杀,最忌讳的出现逃兵,因为只要出现了一个,就会带动一片……乃至,整体的溃败!

拥堵的长街,顷刻间就变得空荡荡的。

只留下一地尸体。

张楚不爽了,他还没杀过瘾呢!

他遗憾的回过头,望向黑虎堂和四海堂对垒的战场。

忽然,一阵整齐的大喊声从四海堂大队人马的后方传来。

“杀李狗子!”

“活捉张楚!”

“杀李狗子!”

“活捉张楚!”

中间还夹杂着几道惊怒交加的大喝声:“疯子、刀子,挺住,弟兄们来助你们了!”

张楚跃上一间平房,遥望了一眼。

就见又有一大群人马,涌进这条长街,大致一数,少说也有三四百人!

而且全都是些没见过的生面孔,身上既没有穿标志性的服饰,也没有打旗号。

但张楚仍然很快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城西之地,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召集人手前来支援步风和陈刀的,唯有八门帮!

也只有同属于那位陆大人麾下的八门帮,会来支援步风他们。

八门帮的三四百人,再加上四海堂的三百多号人,人数的已经压到了黑虎堂的近五百号人!

但张楚却是不惊反喜!

“老子正愁着该用什么借口去找你们呢,你们还敢自己送上门来,都留下吧!”

他插着惊云,在屋檐上一路狂奔,赶到黑虎堂和四海堂厮杀的战场左侧后,居高临下的晃眼一扫,迅速找到了李狗子和步风捉对厮杀的战团,然后纵身一跃。

正在全力与李狗子厮杀的步风,就感觉头顶上一黑,一抬头,就只见一道赤裸着上身的人影从天而降。

“完了!”

这是步风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

张楚一脚踏在步风头顶上,雄浑的暗劲自他的脚底板,好似高压水枪般猛然一喷。

“哗哗哗……”

密集的骨鸣声中,步风的头颅栽进他的胸腔当中,眼耳鼻口同时喷出血来,当场就绝了气。

连嗜杀如李狗子,都被步风的死像给镇住了……太踏马惨了!

张楚落地,连招呼都没和李狗子打一声,就一个挺身向前,冲到黑虎堂和四海堂厮杀的最前方。

“黑虎堂弟兄厅听令,到我身后集合!”

张楚一边向前疯狂砍杀,一边扯着喉咙咆哮道。

“是!”

血衣队众兄弟听到他的声音,精神一振,齐声回应道。

一个又一个血衣队弟兄涌到张楚的身后。

紧接着是血刀队弟兄。

再然后是黑虎堂的大队人马。

四五百人,迅速形成了一个铁锥形的战阵。

以张楚为锋!

张楚向前,一路砍杀!

好似一把剪刀,在水泄不通的四海堂人马中狠狠撕开一条口子。

而血衣队和血刀队弟兄们,则将这条口子撕得更大!

没过多久,张楚就杀穿四海堂的大队人马,与八门帮的人马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陈刀和步风呢?”

三条身量高大,穿赤色劲装的壮汉持刀拦住张楚,愤怒的大叫道。

张楚晃眼一扫。

两名九品,一名武道学徒?

谁踏马给你们的勇气来老子面前装比?

梁静茹么?

张楚没有浪费一个字儿,直接一步向前,抡起惊云就斩向正中那条九品大汉。

三人大怒。

谁特么给你的勇气一个人朝我们三个人动手?

侯君棠么?

“杀了他!”

当中这人横刀招架,口中大喝道。

“铿。”

惊云落下,陈刀的结局再一次重现。

刀断,人首分离!

而落到张楚脖子上的两刀,却只砍得他向前一栽,连皮儿都没破。

两人不由的一愣。

张楚横过脑袋看了一眼左边的九品壮汉,狞笑着伸手左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手中惊云顺势一捅。

“噗嗤。”

惊云的刀锋从壮汉的后背突出,刀身依旧清凉,鲜红的血珠子,宛如断线的珠帘一般沿着刀锋滴落。

壮汉的身躯猛地一僵……

张楚握着刀一转,刀锋向上,左手松开他的衣襟,一记勾拳狠狠的砸在他的下巴上。

壮汉魁梧的身躯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惊云顺势向上一挑,刀锋刨开他的胸膛。

“嘭。”

壮汉砸在地上,震出了一地肠子。

第二名九品武者,死!

张楚踏足八品,又拥有“非名刀名剑不可伤”这么强力的肉盾buff,杀九品如杀鸡!

弄死了两名九品,张楚再回头,看向最后那名武道学徒。

那人还在论着刀子对他的脖子使劲儿,见张楚回头,目光不由的越过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袍泽,顿时肝胆俱丧,扔了手里的刀子转就逃。

“哈哈哈……”

张楚爆发出了一阵猖狂的笑声,转身猛地扎进了八门帮的人潮中。

人头攒动!

杀!

刀影纷飞!

杀!

哭爹喊娘!

杀!

无人不可杀!

人人皆可杀!

一刀一颗大好头颅。

一刀一条鲜活性命!

只有死了的敌人,才是好敌人!

尘封经年的惊云,今日终于痛饮了鲜血!

它是名刀!

名刀就要用人血来养!

它渴望着!

它嗡鸣着!

它越来越快!

它越来越锋利!

攒动的人头一空,一片明媚的阳光晃得张楚眼花。

他一定神,才发现已经杀穿了场街!

他转身,就见尸横遍街,血流成河!

“哈哈哈……”

“杀!”

“今日一个不留!”

第162章 一战定城西

尸体堆积如山。

黑虎堂的弟兄们三三两两,有说有笑的打扫着战场。

这一战,黑虎堂虽然连战两场,但有张楚亲自下场斩杀敌方的入品武者,又有血衣队和血刀队这两支精锐打前锋,所以伤亡并不大。

而且黑虎堂的抚恤流程,已经相当成熟,不需要张楚亲自去抓,黑虎堂的大哥们自己就能处置妥当。

而其他堂口的尸体,黑虎堂会张贴布告,让他们的家眷来认领,超过认领时间,还未有人来认领的尸体,会统一拉出城,扔到乱葬岗。

这一战,几乎报销了锦天府过半的地痞流氓。

可以预见,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城西的治安都会空前的好。

这一战,也正式宣告,锦天府城西之地,黑虎堂一家独大了!

青龙帮就不说了。

飞鹰堂残废。

四海堂几近全军覆没

张楚不会给他们恢复实力的机会,待他腾出手来,他就会扫掉这两个堂口,将青花街和牛羊市场收入囊中!

八门帮也不比青龙帮好。

他们的主力,昨夜才在北城栽了个大跟头,剩下半数人手,又被黑虎堂报销大半。

张楚估计,这一战后他们可以动用的人手,绝对不超过两百人。

这点人手,经不住他黑虎堂一轮冲击!

张楚心头唯一的疑虑,就是八门帮帮主宫不凡,今日未现身!

今日这些八门帮的人手,应该是被他砍死的那两个九品,和逃走的那个武道学徒带过来的,他们应该是步风和陈刀在镇北军中的袍泽。

他猜想,宫不凡对此事,应该是采取了默许的态度……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他们三个今日若是打赢了,那他八门帮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参与瓜分黑虎堂的行列。

他们三个今日若是打输了,那也是他们三个的私自行动,和他八门帮没有任何关系。

这一手算盘,打得简直就是“啪啪”作响!

那老货唯一没算到的,只怕也就是张楚已经晋升八品!

这一点没算到,就导致他八门帮的这部分人马,全留在了牛羊市场!

也多亏了他今日没来,不然今日谁胜谁负,还不好说。

侯君棠的七品,不可能是一日练成的,八门帮能在城西和青龙帮死磕这么多年,他们的帮主宫不凡,就算不是七品,至少也是八品!

张楚还未开始练髓,应该算是最弱的八品,可以说,是个八品,就有可能比他强!

宫不凡今日若来,哪怕杀不了张楚,但只要他缠住张楚,那两个九品,就足以让黑虎堂的人马喝上一壶!

当然,单对单,张楚并不惧怕宫不凡。

同品武者交手,除非一方拥有碾压对方的绝对优势,或一招定胜负的超强杀招,否则很难瞬杀对方。

只要不能瞬杀张楚,打消耗战,张楚会怕?

饭桶流的金手指,会教任何一个敢跟他打消耗战的对手做人!

……

张楚并未参与到打扫战场当中。

他必须要尽快回复血气,应对可能会发生的任何突发事件。

他打量着打扫战场的众多黑虎堂弟兄,心道文武分开,这一步棋是真走对了。

他在还未上位黑虎堂副堂主之前,就已经在着手将手下的弟兄分为文武两支。

文的,主管经营他手下的众多生意,平日里不参与对外征伐和厮杀。

武的,只管练武练刀外加出去砍人,不经手堂口里的任何生意。

这两支人马,最典型的就是李狗子和余二。

后来等他坐上黑虎堂堂主的位子后,也一直在不断的将堂口里的人手,都归到这两支里。

于是又有统领血衣队的大熊,和主管不夜坊生意的张猛。

但这毕竟是一个全新的利益分配模式,涉及到黑虎堂所有大哥、帮众的切身利益,哪怕黑虎堂是他的一言堂,他也不能蛮横的一刀切。

他只能先从自己的心腹下手开始,潜移默化的慢慢推行。

今日这一战,无疑证明了他这么做是对的!

今日若没有血衣队和血刀队这两支精锐人马为黑虎堂的大队人马打前锋,黑虎堂就算是能胜,也是惨胜!

张楚不接受任何的惨胜!

他自己的命金贵。

手底下弟兄们的命也不是草芥!

“等城西完全平定后,可以着手成立文武两个堂口,彻底把这个制度贯彻下去!”

张楚心头思忖道。

“嘿嘿,楚爷……”

贱贱的声音传来,张楚一抬眼,就见到浑身血污的李狗子搓着手,讪笑着慢慢挪到自己跟前儿,“那啥,今儿这事儿,您不怪俺吧?”

张楚看着他,忽然一笑,“您说呢,狗爷?”

这声狗爷,喊得李狗子“虎躯一震”,低眉顺眼的试探道:“俺知道俺错了……要不,俺回去再领六十板子?”

张楚干巴巴的“呵呵”一笑。

李狗子慌了,心虚的哀声道:“楚爷,哥,亲大哥,您别这样笑,俺心理渗得慌,要杀要剐,您给个准话,俺自己动手,一定让您满意为止!”

“狗爷尿性!”

张楚一挑大拇指,笑吟吟的说道:“那你就去我家,刷一个月的茅房吧!”

李狗子再次“虎躯一震”,都快哭出来了:“您还是再打俺六十板子吧,六十板子不解气,九十板子也成……”

张楚猛地把脸一沉,冷声道:“你当老子是跟你讨价还价么?完事儿了自己去找福伯报道,刷满一个月,少一个时辰,你就饿一天,少一天,你就直接饿死吧……我说话,向来算数,你要头铁,尽管来试试!”

他不怪李狗子私自集结人手来找韩擒虎报仇。

这事儿要换在他身上,他做得可能比李狗子还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狗子这次还帮了他大忙。

但理解归理解,不怪归不怪。

此风断不可涨!

这次不罚李狗子,以后他黑虎堂的弟兄个个效仿李狗子,他这个堂主还怎么当?

也是时候,下功夫磨一磨李狗子的性子了!

就在李狗子缠着张楚磨牙的这儿功夫,一大队人马簇拥着五辆马车,从青花街方向朝长街这一头驶来。

张楚听到脚步声抬眼一望,微微眯起了双眼。

他认得最前方那辆马车。

柳乾坤的。



第163章 翻脸

健马拉着马车,气势汹汹的径直朝张楚奔来。

长街上打扫战场的黑虎堂弟兄,慢慢放下了手头的活计,目光阴沉的打量着这一行人。

谁都没将这数十人放在眼中。

哪怕他们是什么总舵的人马……

张楚伫立在长街中央,面带笑容的看着马车朝自己奔来。

领头的健马几乎要撞到张楚面门上,车夫才猛地一拉缰绳:“吁……”

“嘶律律……”

健马跃蹄长嘶,将张楚笼罩在庞大的阴影之下。

张楚依然在笑,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簇拥着车队的大队人马按着腰间的长刀,冲到张楚身后,将他和李狗子团团围住。

“黑虎堂张楚!”

柳乾坤从车厢中走出来,站在马车上,脸色阴沉地俯视着张楚,“尔身为一堂堂主,不思如何为帮会做贡献,却带头同门内讧,手足相残,按帮规,当死于千刀之下……来啊,将他给我拿下!”

张楚抄着双手,依然笑吟吟的看着柳乾坤。

围着他的众多总舵帮众抽刀上前,就要拿他。

站在张楚身后的李狗子一下子就恼了,横眉竖眼的怒喝道:“谁敢动?都他娘的活腻味了么?”

他一开口,长街上打扫战场的黑虎堂帮众,都默不作声的抽出了兵器,慢悠悠的围了上来。

围着张楚的这些总舵帮众,只觉得背心一凉,抽刀的手一下子就僵住了,浑身冷汗直冒!

柳乾坤扫视一眼,怒急攻心的指着张楚咆哮道:“张楚,你要做什么?你这是要造反吗?”

“哈哈哈,帮主啊,话别说的这么难听,啥反不反的,今儿这事儿吧,以我老五看,张楚固然有错,但陈刀和步风也都不是啥好路数,围攻手足也就罢了,还联合外人,对自己弟兄下手,死不足惜!”

说话的人是刘五,他从马车上跳下来,打着哈哈走到张楚和柳乾坤中间,竭力缓和着气氛。

刘五下场了,张楚终于不笑了。

他正色的朝刘五拱了拱手,轻声道:“五爷,承情了!”

不待刘五再说话,张楚陡然一抬眼,似笑非笑的看着柳乾坤,淡淡的说道:“柳帮主,你老了,闲得蛋疼就在总舵溜溜鸟、听听戏,没事儿别出来瞎几把蹦跶,天黑路打滑,别淹死在哪条阴沟里,我这个做小的还要给你送帛包!”

柳乾坤一听,怒的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他猛地向前一步,须发皆张的咆哮道:“张楚,你什么意思?”

他够大声!

张楚声音比他还大!

“你说老子什么意思?”

“嘶律律……”

健马受了惊,又扬起前蹄。

张楚不耐烦了。

一甩手,一巴掌甩在了健马的胸膛上。

这一掌不重。

都没拍出响亮的大嘴巴子声。

然而健马却如遭重击,“噗通”一声侧翻在地,踌躇了几下,就没了气息,口鼻无声无息的涌出鲜血……

柳乾坤愣住了。

刘五也愣住了。

连带着后边冷着脸跳下马车的侯子正、铁鹰、赵四海三人,都愣住了。

他们五人都是武者,眼力劲不差!

就刚才张楚这一掌……像是八品的暗劲啊!

九品的明劲,哪怕是修炼到巅峰,一掌打在血肉之躯上,最多也只能在血肉之躯上打出一个大血洞!

能做到表皮不伤,而内腑化为肉泥的,只能是暗劲!

张楚才懒得管他们的脸色有多难看,面无表情对柳乾坤说道:“给你面子,才喊你一声柳帮主,不给你面子,你算老几?连八品都不是,谁他妈给你的勇气来老子面前指手画脚?

即日起,黑虎堂脱离青龙帮,改组四联帮,城西之地,皆是我四联帮的地盘……看在侯帮主和五爷的面子上,总舵那块地盘我留着给你们养老,缺钱花了,我张楚还可以给你们送钱,但你们要识时务,再敢出来瞎蹦跶,莫怪我张楚翻脸不认人!”

言罢,他伸手拍了拍刘五的肩头,笑道:“五爷,以后要有什么事儿,只管派个人来四联邦总舵知会一声,办得到的,我会办,办不到的,我会尽力办……还是那句话,无论我张楚混成什么样,你刘五,永远是我大哥!”

刘五僵硬的点了点头,只觉得自己肩头的手掌,重如山岳。

“大柱儿!”

“帮主!”

“哈,还是你小子有眼力劲儿……带上血衣队的弟兄们,护送五爷回总舵!”

“是,帮主……五爷,请!”

“哎!”

柳乾坤神情木然,目光呆滞地看着张楚。

他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张楚已经晋升八品了。

更不敢相信,张楚竟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跟他翻脸。

张楚问他,谁给他的勇气来指手画脚。

他倒想反问张楚,是谁给你的勇气,不顾侯君棠的脸面跟青龙帮决裂。

但现在问与不问,都不重要了……

张楚已经跟青龙帮翻脸了。

而他们这群老家伙,没有任何实力能镇压张楚……甚至都不敢当着他的面,放一句狠话!

因为他们只是九品。

而张楚,已经是八品!

柳乾坤忽然想到了侯君棠。

若是他在,会怎样?

想了想,他忽然又觉得这个想法错了。

若是侯君棠还在,张楚绝对不敢公然吞并四海堂和飞鹰堂。

自然也就没有张楚反出青龙帮自立一说。

想到这里,他又不由的想到侯君棠说过的那两句话。

“我若强,他便翻不起大浪来。”

“你的心眼若能用一半在习武上,也不至于如今还是半步八品。”

可惜……

时光不能倒退,人生不能后悔。

他已是老了,血气下滑,已经没有入八品的可能性了。

……

张楚面色阴沉沉的目送着总舵的一行马车离开长街。

刚刚打赢胜仗的好心情,这会儿又变得十分恶劣了。

他和柳乾坤翻脸,是迟早的事。

他是八品。

柳乾坤不是八品。

柳乾坤于他又无任何恩义。

他凭什么让柳乾坤一直压在自己头顶上,白拿钱还颐指气使?

他又没有什么特殊癖好,堂堂正正的人不做,非要别人拿鞭子抽,才会感觉到爽。



第163章 四联帮

张楚没想这么快就和柳乾坤翻脸。

一是顾全侯君棠的面子。

二是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但这个柳乾坤,实在是太不识时务了。

他没侯君棠的本事,脾气却比侯君棠还大!

张楚现在不反,迟早有一天会跟他们闹到刀剑相向的地步。

张楚不想杀那几个老货。

名声不好听。

侯君棠那边也没办法交代。

不值当。

所以他只能现在就反了!

一想到今日这事儿了解后,就必须得去侯君棠那里背书,张楚就气得一跺脚,心头一股子邪火儿“蹭蹭”的往上涌。

“去他娘的!”

“停手,别收拾了!”

张楚猛然大喝道。

打扫战场的众多黑虎堂帮众停下手头的活计,静静的看着他们的堂主……不,应该是帮主!

“受伤的留下,没受伤的跟老子走,咱们找八门帮算账去!”

张楚扯着喉咙爆喝道。

气大伤身,与其自己受伤,还不如去伤害别人,发泄一下!

八门帮就是个现成的目标嘛!

一众黑虎堂帮众闻言,不管是受了伤的,还是没受伤的,都纷纷抽出腰间的兵器往张楚身前凑,唯恐张楚不带他们玩儿。

杀戮的味道,是会让人上瘾的。

胜利的滋味,比杀戮更让人上瘾。

……

是日。

张楚于牛羊市场一战打垮四海堂、飞鹰堂,及八门帮分支。

其后率众攻入八门帮,八门帮退避三舍,不敢直撄其锋。

张楚连收八门帮四条街后,返回梧桐里。

雄霸城西一时的八门帮,就此一蹶不振,再不复昔日一帮八支的鼎盛之姿!

而黑虎堂一日之内扫平城西,打出四联帮的旗号,脱离青龙帮自立!

锦天府帮派界震荡!

与城西交界的北城帮派、南城帮派,无不人人自危,谈虎变色!

……

黑虎堂。

张楚走上大堂,取下腰间的惊云横置于堂上的兵器架上。

他转过身,就见堂下的大哥们,都目光热切的望着自己。

打完土豪。

现在是该分田地了!

“哈哈,大家都坐吧!”

张楚在八门帮身上撒去一腔泻火后,心情又好了几分。

众位大哥依言落座,正襟危坐。

“我张楚说话,向来算话!”

张楚开口,声音铿锵有力,不作色亦自有一派威严:“即日起,我黑虎堂改组四联帮,以黑虎堂堂口为总舵,组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堂口!”

“青龙堂,总领帮务,堂主罗大山,以总舵为堂口。”

“玄武堂,拱卫总舵,堂主熊实,以总舵为堂口。”

“白虎堂,对外厮杀,堂主李狗子,以兄弟会为堂口。”

“朱雀堂,经手生意,堂主张猛,以飞鹰堂为堂口。”

“各堂之下,设副堂主一名,香主十名,人员安排需由总舵指派、调任!”

“诸位想去哪个堂口,可私下找我商议,确定堂口后,再行职位调整。”

“可还有疑问?”

张楚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堂中诸位大哥的面部表情。

这一次改组四联邦,他刻意强化了四大堂口的职责,虚化“地盘”这个概念,就是要接机,彻底将帮内的人手分为文武两支。

堂中诸位大哥闻言,面部表情都有些起伏,但却未如张楚预料的那般大。

堂口分职,他们已经见过成果。

张猛、余二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堂口日进斗金之余,他们自己也赚得满盆钵满。

李狗子、大熊的练兵进行得如火如荼,两支人马的战斗力他们也是有目共睹。

混帮派混的是什么?

无外乎钱权二字。

堂口分职,钱权皆有,他们还能还有什么意见?

再说,他们就算是真有意见,谁又敢说?

只怕话还没说完,那个杀人狂魔李狗子,就要跳起来砍人了!

当下,众位大哥齐齐起身,对上方的张楚一揖到底:“拜见帮主!”

“好好好!”

张楚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儿,伸手虚抚道:“起来吧!”

众人起身,重新落座。

张楚的目光落在李狗子身上:“李狗……李堂主,你如今也是一堂堂主了,再叫以前的名字也不太文雅,改个名字吧!”

李狗子起身,一脸无所谓的拱手道:“俺这是乳名,小时候俺娘说贱名好养活,等长大了再改大名儿,结果她老人家还没来得及给俺取个大名就走了,帮主,您是读书人,一肚子墨水儿,您给俺取个大名儿罢!”

张楚心下略一踌躇,满含深意的问道:“李正怎么样?正道的正。”

李狗子毫不犹豫的一点头,“成,那俺以后叫叫李正!”

堂内的诸多大哥,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您这是装傻啊,还是真傻啊?

张楚一见他这模样,就知道白瞎了自己这一番深意,“李正李堂主,我给你三日时间,扫平城西所有的帮派残余,除开八门帮剩下的那四条街,其余区域,我不想再看任何的其他帮派、其他堂口的人。”

李狗子,不,李正一抱拳,“没毛病,三日后,您要还能在咱的地盘上看到一个其他帮派的人,俺就把脑袋砍下来送您当夜壶!”

这话说得,堂内的众多大哥都觉得背心一凉。

张楚看了看他,也觉得不放心,叮嘱道:“记住,先行驱逐,若是冥顽不灵,再放手杀人!”

李狗子:“俺明白!”

张楚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张猛,“张堂主。”

“属下在。”

“给你三日时间,清点城西所有的帮派生意,巨细无遗的整编成册,交到总舵,由我查阅!”

“是,帮主!”

“罗堂主。”

“属下在。”

“给你十日时间,将我四联帮所有弟兄名录整编成册,制定身份腰牌,以后凡我四联邦弟兄,皆以仁、义、礼、智、信为辈分。

现今我四联帮弟兄,皆授仁字辈腰牌,可收三名门徒,或积功或经三月考察,方可入我四联帮门墙,授义字腰牌,其后或积功或经三年考察,给予其收受礼字辈门徒之权。

从今往后,凡我四联帮弟兄,辈高一级为兄,辈高两级为长,为下者当谨守孝悌忠信,胆敢以下犯上者,轻则逐出我四联帮门墙,重者死于千刀之下,此为我四联帮第一铁律!”

在座的诸位大哥闻言,心头无不为之振奋!

这条帮规,分明就是在巩固他们这些打江山的老人们的地位啊!

骡子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底:“是,帮主!”

“好了,诸位若是无事,就回去处理今日之战的抚恤事宜吧……我的规矩,大家都明白,我不想听到某位弟兄为我四联帮死战之后,家眷却露宿街头、食不果腹这种消息!”

他的话说得沉重,堂内的众位大哥心头却是毫无波澜,齐齐起声,一揖倒地道:“属下领命!”

张楚是什么脾气,他们跟了张楚这么久,哪会不知道?

借他们俩胆,也无人敢在抚恤这一块儿动手脚。

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第二卷黑虎战旗卷城西终)



第164章 拜会侯君棠

黑虎堂既作为四联帮总舵,旧有的格局自然是不够的。

张楚出了大笔银钱,盘下了黑虎堂周围的大片房屋,请了不夜街的总包工头老牛过来,敲定了规划。

待新的四联帮总舵落成后,堂内除去总舵议事的大堂之外,还会有青龙、玄武两堂的偏堂,以及一座小型的校场,和各类事务房三十六间。

工程不小,按照老牛估算的工期,哪怕是全力抢修,也至少需要两个月才能完工。

在这段时间内,张楚只能在家中处理帮务。

四联帮成立的第三天,恰逢郡衙休沐。

天刚刚亮,张楚就派大熊去请刘五过来。

刘五走进张府,见府中奔走的一条条壮汉,不由的佝偻了身子、放轻了脚步,似乎唯恐引起他们的注意。

“五爷,张楚在客厅等您,请!”

大熊跟在刘五的身侧,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刘五恍然一惊,连声道:“哎哎,熊堂主不必客气,叫我刘五就成。”

“这可不成。”

大熊笑呵呵:“您是楚爷的大哥,楚爷是我大哥,我可不能乱了辈分。”

刘五听了,整个人略微放松了一些,笑道:“你们家楚爷,的确是个念旧情的。”

刘五走进客厅时,知秋正在伺候着张楚和张氏吃饭,餐桌上摆了尖尖一筲箕大包子。

张楚见了他,笑着起身道:“您终于到了,快来快来,我娘亲手蒸的大肉包子,外边吃不到的。”

“哎哎。”

刘五应了两声,然后先毕恭毕敬的朝餐桌上的张氏作揖道:“刘五给老夫人请安了。”

张氏慌忙站起来,局促的在围裙上擦拭着双手,“刘堂主折煞老身了。”

“嗨,娘,五爷就跟我亲哥一样,没啥折煞不折煞的,五爷,你也别多礼,到了这儿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改日得空,领嫂夫人和两个大侄子过来串串门,就咱俩这交情,是要走动几辈人的!”

张楚笑吟吟的打着圆场。

“那是!”

刘五终于笑了,佝偻的身子慢慢挺直了。

张楚向他指了指知秋,道:“五爷,这是内子知秋,知秋,这位是刘五爷。”

知秋听他称呼自己为内子,欢喜的朝刘五福了一福,“妾身见过五爷。”

刘五笑着摆手:“弟妹客气了,哈,我兄弟当真是好福气,能娶到弟妹这样的贤惠的内室。”

“哈哈,都别客气了,五爷快过来坐!”

“好嘞!”

刘五不再客气,大步走到张楚对面落座,知秋取来碗筷,奉到刘五面前。

“老身吃好了,刘堂主多吃点,不够锅里还有!”

“老夫人自去,我不会客气的。”

知秋上前,扶着张氏慢慢往外行去。

客厅内很快就只剩下张楚和刘五两人。

二人一手抓着热腾腾的大肉包子,一手拿着筷子搅动着小米粥,慢慢的吃着。

“五爷,青龙帮总舵的日子过得惯么?”

“嗨,养老嘛,有什么过得惯过不惯的,那边的油水虽然清淡了点,但胜在安乐。”

张楚点头笑道:“以您的岁数,现在就说养老未免过了,嗯,我四联帮这边还缺一位镇得住场面的执法长老,您有兴趣么?”

刘五闻言怦然心动。

四联帮和不比昔日的青龙帮。

昔日的青龙帮,不过偏居城西一隅,前有拦路虎八门帮,四周有群狼兄弟会、斧头帮、打柴帮、毒蛇帮,他虽身为一堂堂主,钱权也极其有限。

而现在四联邦,雄霸城西,八门帮虽还未灭,但也不过只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一个执法长老的权利,便堪比昔日的青龙帮帮主!

但刘五细下一思忖,很快就摇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啦,但现在的锦天府帮派界,已经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我这个老家伙,就别出来瞎搅和了。”

他很有自知之明。

现在的城西帮派界,已经不是他们叱咤风云的那个城西帮派界了。

他们混迹城西帮派界时,二三十人的械斗,都已经是大新闻了,去年的四海堂血战,已经算是双方数年积怨爆发的大场面,可那一战双方投入厮杀的人手,加起来也不过六七百人!

而如今的城西帮派界,动轴就是好几百人开片的大场面,前日牛羊市产一战,黑虎堂、飞鹰堂、四海堂、八门帮四方投入厮杀的人手,已经超过一千五百人,那条长街上的尸体,码放得跟一座小山似的。

这要放在过去,他们连想都不敢想!

他刘五不过是一个九品,搅进这种规模的厮杀里,就像是一块小石子扔进了大湖里,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得一个横死街头的下场。

他已经上岸了。

不想再卷进刀光剑影里了。

张楚是真心实意的邀请,但刘五不愿意,他也只能遗憾的点头道:“也罢,您现在得空,陪陪嫂子,逗弄逗弄两个大侄子,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刘五咧着大嘴笑道:“是这个理儿。”

张楚埋头喝了几口稀粥后,忽然又问道:“五爷,侯帮主那边,对我四联帮是个什么看法,您知道么?”

刘五心知这才是张楚今日请他过来的正事,却也不介意,摇头道:“不知道,老大自从上任郡贼曹后,和我们这帮老兄弟就断了联系……柳老二或许跟他还有联系。”

张楚不意外。

侯君棠现在毕竟是郡贼曹,身份和地位都不一样了,再继续和青龙帮总舵那些老货保持联系,才不符合情理。

“那以您对侯帮主的了解,他对我脱离青龙帮自立,会有什么看法?”

“很难说。”

刘五皱着眉头边想边说道:“老大为人是厚道,但心思极沉,啥事儿都闷在心头不跟人说……不过,你既然没动老二他们,这事儿就还有回转的余地。”

张楚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说句心里话,以柳乾坤的为人,我与他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

但起先我顾忌着您和侯帮主的面子,本想过一段时间,再想个折中的法子与他好聚好散,不曾想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柳乾坤又实在是欺我太甚,前日我若不反,他迟早会死在我刀下。”

他这番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刘五却是听得心头猛然一凛。

什么叫他不反,柳乾坤就会死在他的刀下?

柳乾坤不是八品。

而张楚是八品。

无论柳乾坤如何收权,张楚要杀他,他都活不了。

“五爷,今日正好郡衙休沐,待会您陪我去侯府走一样可好?您和侯帮主毕竟是结义兄弟,有些话您好说,我不好说,有您打圆场,这事儿也好揭过。”

刘五心头叹了一口气。

他就知道,饭没这么好吃。

他和侯君棠是结义兄弟没错,但侯君棠现在的身份、地位都不一样了。

他们往日的那点儿情份,是用一点儿,少一点儿。

可张楚都已经求到他这儿了,他能不去么?

张楚现在的身份也不一样了,给他面子,记的也是往日那点儿情份。

他若不帮张楚,那就伤了他们往日那点儿情份。

一个县官。

一个现管。

左右都是他吃亏。

“成吧,我陪你走一遭便是。”

刘五最后还是答应了张楚。

他和侯君棠的那点儿情分,作用只会越来越小。

而他和张楚这点儿情分,作用只会越来越大。

孰轻孰重,他心头有杆秤。

张楚笑着拱手道:“多谢五爷。”

……

吃过早饭,大熊率领玄武堂的弟兄,簇拥着张楚和刘五的马车,向坐落于城中心的郡贼曹官邸行去。

“楚爷,到了。”

没过多久,大熊的声音从车窗外传来。

他掀起车窗看了一眼,就见到马车停在一条街的转角处,前方是有官兵把守的侯府。

张楚想了想,放下车窗帘,“不走前门,去后门。”

“是,楚爷。”

马车再次动了起来。

“楚爷,到了。”

张楚从车厢里走出来,就见到马车停在一条只能容纳一辆马车行驶的狭窄的巷弄里。

右边是一条青砖院墙,前方丈余处,有两扇朱漆大门,红底黑字的牌匾上写着“侯府”两个字。

“到了么?”

刘五从马车上走下来。

“到了!”

张楚向他点了点头,扭头看向大熊:“只留下的驾车的弟兄,其余人手撤出去。”

“是,楚爷!”

大熊一拱手,转身领着着玄武堂的弟兄们迅速撤出窄巷。

待他们撤出后巷后,张楚才理了理衣衫,上前轻轻的敲响了朱门。

“吱呀。”

门开了,一个青衣青帽儿的年轻汉子伸出头,看了门外的张楚和刘五一眼,惊讶道:“张堂主?刘长老?”

张楚一听这称呼,就知道这个年轻汉子以前是青龙帮总舵的帮众。

张楚笑着拱手:“劳烦兄弟代为通传侯大人,四联帮张楚、青龙帮刘五,前来拜见侯大人!”

年轻汉子一听到“四联帮”三个字儿,惊讶的脸色迅速转冷,硬邦邦的扔下“等着吧”三个字儿后,就“砰”的一声关上了朱门。

张楚心下微微一沉。

管中窥全豹。

单从这个年轻汉子的脸色变化,就能看出侯君棠对他脱离青龙帮成立四联帮这事儿的看法。



第165章 吾将上下而求索

“吱呀。”

门开了。

青衣青帽儿的年轻汉子伸出头来,面无表情的说:“大人请刘长老进去。”

张楚愣了愣,问道:“我呢?”

年轻汉子看了他一眼,硬邦邦的吐出两个字:“候着。”

张楚默默的一咬牙,没吭声。

刘五拍了拍他的肩头,低声道:“没事,我进去也是一样。”

张楚只能勉强的向他拱了拱手:“给您添麻烦了。”

……

刘五见到侯君棠时,侯君棠正站在一条鎏金的墨石书案后写字。

他穿着一袭月白色的锦缎便服,长发散在脑后,宽衣博带,恣意闲适。

侯君棠见了刘五,随手将狼嚎大笔搁到砚台上,温和的笑着朝他招手道:“老五啊,来得正好,快来看看我这几个字写得怎样!”

刘五拉长脖子看了一眼,然后老老实实的说:“老大,您是了解我老五的,这些字儿吧,他认得我,我不认得他。”

“你呀……”

侯君棠哑然失笑,无奈的摇头道:“也不知道你这一辈子,是怎么过来的。”

刘五:“嗨,还能是怎么过来的,混一天算一天呗。”

侯君棠懒得理他,端起书案上的茶碗抿了一口,随后问道:“昨日老二才跑到我这儿哭诉了一场,你今儿就替张楚来当说客,就不怕伤了老二的心?”

他的态度一直很温和,刘五心头对他的畏惧,也慢慢的放下了一些。

“我也是没办法,老二的兄弟情我要顾,可张楚一直视我为兄长,他都找我这儿了,我不能不理吧?”

“你个没脑子的,人家利用你,你还当人家是义气。”

侯君棠训斥了他两句,尔后话锋一转,不容置疑的说道:“行了,你难得来我这里一趟,就别提这些扫兴的事了,我已经吩咐了伙房,晌午做你最喜欢吃的酱猪蹄儿,你待会儿陪我喝两杯。”

“啊?晌午?”

刘五看了一眼窗外阴云密闭的天空,心道这刚吃过早饭呢,“那张楚还在外边等着我呢!”

侯君棠冷笑了一声,“那就让他等着吧!”

……

“轰隆。”

“哗啦啦……”

春雨贵如油,说下就下。

张楚立在侯府后门,衣裳不一会儿就湿透了。

冷倒是不冷,就是心头不是个滋味儿。

他知道侯君棠这是故意晾着自己……

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一走了之?

那就等于是绝了侯君棠这条路,以后在锦天府内,不说是寸步难行,肯定也是困难重重。

官大一级都压死人,更何况他与侯君棠,一个是官,一个是贼。

闯进去质问侯君棠是什么意思?

只怕侯君棠反手就会打死他。

侯君棠脾气再好,也是七品。

容不得他一个八品冒犯。

只能候着。

雨越下越大。

雨中还起了雾。

烟雨笼罩着青砖黛瓦的狭窄巷弄,人置身其中,有一种宛如置身江南水乡的错觉。

张楚没心情欣赏这难得的美景。

他怔怔的望着天空。

这似曾相识的画面,令他不由的想起了决定加入黑虎堂的那个清晨。

那个清晨,也如今天一般烟雨朦胧。

那时的自己是怎么想的?

是不知道混帮派凶险吗?

是不知道混帮派时刻都可能会死人吗?

他知道的。

他一直都知道的。

他只为了活着。

有尊严的活着。

为了有尊严的活着。

他挨了很多刀。

吃了好多苦头。

也杀了好多人。

他终于一步、一步、一步的爬到城西帮派界的最高峰。

如今他走在街面儿上,谁见了他,不主动拱手作揖?

他想吃什么用什么,但凡锦天府有的,只消一句话,自有几百上人争着送到他面前。

面子、里子,都有了。

当初加入黑虎堂时的初衷,似乎已经达到了。

那为什么如今站在雨里了呢?

因为自己还不够强!

没有侯君棠强!

他若是七品,侯君棠敢把自己关在后门外淋雨?

他不敢!

哪怕他是郡贼曹!

侯君棠还只是郡贼曹。

侯君棠的上边,还有郡尉。

郡尉的上边,还有郡守。

郡守上边,还有州牧。

州牧上边,还有朝堂三公。

朝堂三公上边,还有就九五之尊!

一山还有一山高,山无止境!

……

张楚愣了许久,忽然轻声浅吟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这一秒,他成立四联帮、雄霸城西的那点志得意满,随着这场春雨,烟消云散了。

人生总是这样。

总要不断向更优秀、更强大的人看齐,才能攀上更高的高峰。

张楚觉得自己得感谢侯君棠。

感谢他又教会了自己一个非常重要的道理。

但他再也不会视他为兄长。

这场雨,让他看清了,自己与侯君棠之间的关系。

侯君棠不是小老头。

小老头授他武艺,或有私心,但更多还是因为那份师徒情。

而侯君棠为青龙帮帮主时,提拔他、支持他、庇护他,为的只是他张楚能继续给他打江山。

这是利益,不是恩义。

利益好还,恩义不好还。

看清这一点,许多事反倒变得简单了。

今日你比我强。

你让我吃闭门羹,让我淋雨。

我认了。

他日我会比你强。

倒时候,大家再来掰一掰腕子,比一比手段!

……

晌午过后。

雨住了,天晴了,金色的阳光散漫锦天府。

吃得满嘴流油的刘五晃晃悠悠的从巷弄的另一头走了进来。

他是从侯府正门出来的。

他走进巷弄里,见到还站在侯府后门外,浑身淋得好似落汤鸡一般的张楚,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拉着他往马车里走,口中还不住低声埋怨道:“你也是老实,让你候着你就候着啊?下雨了都不知道到马车里避避?”

张楚笑了笑,问道:“侯大人怎么说?”

不知道是不是许久为开口,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刘五摇头:“他什么都没说。”

张楚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我知道了,麻烦五爷了。”

刘五不在意的摆手:“嗨,说这些作甚,我又没帮上什么忙?”

张楚:“已经帮上了……大熊,带几名弟兄,送五爷回去!”



第166章 开始伏蛰(270月票加更)

二月二十三。

李正率白虎堂荡平城西。

二月二十八。

骡子呈上四联帮帮派花名册、四百零八块铁铸腰牌。

三月初一。

张楚于不夜街大摆宴席,宴请四百零八四联帮帮众,唱名授牌,扬四联帮四神兽大旗。

四联帮正式成立,名震锦天府,城东、北城、南城三大城区的众多帮派闻声,莫不如坐针毡、寝食难安。

是夜,八门帮撤入北城。

四联帮自此独霸城西!

亦是锦天府历史上,第一个独霸一个城区的大帮派!

此后,四联帮进入一个高速上升期。

城西所有帮派生意,包括不限于酒楼、戏园、(妓)院、赌档、印子钱等等行业,均被四联帮把控。

日进白银近千两!

而帮中人员数量,虽被门徒制卡死了,但锦天府闲散人员们,依然削减了脑袋往四联帮钻!

甚至一度有一个四联帮门徒名额,明码标价三十两的黑市,在城西存在。

幸得血影卫即使查出源头,处罚了几个不晓事的帮众,才铩住了这股歪风邪气。

但即便是这样,帮中的门徒数量,依然飞速暴涨。

至三月中旬,四联帮“义”字辈一千二百二十四个门徒名额,便已经满员!

四联帮一跃为锦天府第一大帮派!

但就在三大城区的众多帮派,全都死死盯着四联帮,预备四联帮一旦入侵自家帮派所在的城区,便联手制裁四联帮的时候,四联帮却一反抢地盘成性的饿狼作风,慢慢收起了爪牙,在城西伏蛰了下来。

不过这并不能让三大城区的众多帮派首脑松一口气,反倒更加煎熬了。

一把刀,什么时候威胁最大?

答案是:刀还在刀鞘中的时候。

因为谁也不知道,这把刀会砍向谁。

特别是在这把刀,有能力砍死所有人的时候!

一时间,锦天府帮派界暗流汹涌。

有资格扩张的大帮派,都是不断调兵遣将,或大刀阔斧的攻打其他帮派,或润物细无声的蚕食其他帮派。

无力自保的小帮派,也没有坐以待毙,一个个草头帮主、会长,上蹿下跳的连纵、结盟,以期抱团取暖。

都在为城西那头血虎发难的那一天做准备。

……

四联帮外松内紧。

张楚停下了对外扩张的脚步,将精力全花在了内部的整顿上。

有道是,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到蛋、出头的椽子先烂!

以他八品的武道境界,四联帮现今的规模已经是极限了!

再扩张,四联帮就会招致各方面的联手打击。

这个各方面,既指郡衙,也指锦天府的其他帮派。

而且四联帮草创,内部的问题还很多。

这些问题,在四联帮一帆风顺的时候不会冒出来。

可一旦四联帮遭遇滑铁卢,这些问题就会集体爆发……足以致命!

于是,他自从侯府归来后,就沉下心构建四联帮的基层架构。

他指点骡子,搭建起了青龙堂的执法香堂、会计香堂、赏功香堂、以及杂务香堂。

他逼着李正,将以血刀队为骨架扩张为三百人的白虎堂,拆分成八支大刀香堂、两支弓马香堂。

他帮助大熊,将以血衣队为骨架扩张为两百人的玄武堂,拆分成五支重甲香堂、五支重盾香堂。

他盯着张猛,将朱雀堂的所有所有生意,分门别类的分给了十支香堂,并订制了内部交替查账,和总舵抽查账目的机制。

老话说能者多劳。

四联帮内,无人比张楚的眼界更宽广。

只能是他多劳了。

在将近二十多天的时间里,他每天都忙得跟陀螺一样,天不亮就出去,月上中天才饥肠辘辘的回家,只恨自己不会猴哥的猴毛分身。

在大半个月的时间里,他只召集了四大堂主一次。

议定四联帮的利益分配条例!

这一点,是四联帮文武分开机制存在的根本。

经商议后,张楚拍板决定,以后每个月,四联帮所有生意的结余,张楚个人拿两成,两成送给侯君棠,一成做为预留的应急资金,剩下的五成,青龙堂拿一成,朱雀堂拿一成,玄武堂和白虎堂各拿一成半。

这是明面上的利益划分。

无人有意见,相比其他帮派,赚了钱大哥吃肉,下边小弟们却只能喝点兑了水的冷肉汤,张楚身为这么大帮派的帮主,只拿两成,已经算是对得起天地良心了。

暗地里的利益划分。

是白虎堂拿一成、玄武堂那一成、血影卫拿一成。

是的,这一次黑虎堂改组四联帮,血影卫依然独立在外。

血影卫的弟兄,没有腰牌,名字也不进入四联帮花名册。

他们只有一份秘密的名单,存于张楚之手。

连骡子手里都没有。

骡子名义上的青龙堂的堂主,但实际上,青龙堂的架构搭建完毕后,不需要他也能自行运转,而且青龙堂的堂口又位于总舵,张楚完全可以将青龙堂管理起来。

骡子真正的身份,还是血影卫的负责人。

张楚已经尝到了消息灵通的好处,当然要继续加大投入,让血影卫真正的遍及锦天府,乃至整个武定郡、玄北州。

上至朝堂风云,下至江湖波澜,他都要知道!

……

在这大半个月内,唯一的好消息,是李正入九品。

这货年初随张楚回金田县祭祖时,血气掌握就已经超过了七成。

后来在张楚这个移动血气库源源不断的支援下,他的血气掌握一度逼近十成。

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杀韩擒虎如杀鸡,一刀劈飞步风。

但眼见着就要入品了,这货却卡住了,最后那一步血气凝劲,死活过不去。

二月初时,张楚还以“一个月内不入九品,就来给他当刀桩子,什么时候入了品,什么时候再回血刀队当大哥”逼过他,但再怎么逼,也没见成效。

张楚还一度怀疑,是自己的血气,加大了他入品的难度。

后来也不知道这货是牛羊市场血战中杀人杀得太爽了,还是堂主的位子坐得太爽了……

反正没过多久,这货就入品了。

他突破的方式也非常奇葩。

想张楚入品时,是把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耗尽了体内最后一丝血气,才勉强迈过了血气凝劲这个门槛。

这货倒好,一觉醒来,就入品了。

还兴冲冲的跑到张府报喜,一副膨胀得连自己姓啥都快忘了的模样。

直到被张楚拉倒院子里,一刀劈飞后数丈后,才一脸懵逼的记起了自己姓啥……



第167章 积跬步

三月十五。

惊蛰已过,春分未至。

这一日,张楚突破八品后持续增长的血气和力量,终于陷入了停滞了。

清晨,玄武堂的弟兄,抬着一根根的切割四四方方的青石条走进张府的庭院。

每一根青石条,长约一米,高宽约一尺,重约三百斤。

张楚指挥着大熊将五根青石条叠放于一块书本厚的铁板上,以两根儿臂粗的铁索连接铁板四角,然后左手抓着两根铁索的交叉处,试着将其提起。

“起!”

张楚轻喝一声,左臂筋肉隆起,整条手臂好似膨胀了一圈。

然而铁板纹丝不动。

张楚有些尴尬的挠头。

“卸一根。”

“是,楚爷。”

侍立在一旁的大熊没觉得有好笑,一根青石条就要两名玄武堂的弟兄插着木棒抬,而现在铁板上可五根。

他上前从铁板上卸下一根青石条。

张楚再次抓起两根铁索。

“起!”

铁板稳稳当当的离地。

张楚沉下心感知了一下,感觉左臂似还有余力,但臂骨跟针扎一般疼,显然是不堪重负了。

应该也就一千三百斤左右。

这是纯手臂的力量,没扎马步用腰力,也没运转血气增幅力道。

他轻轻放下铁板,活动了一会儿左臂,换右臂抓住铁索。

“起!”

铁板稳稳当当的离地。

张楚仔细一感知,似要比左臂要略微轻松一点,但臂骨传来的疼痛感,和左臂如出一辙。

双臂的力量还比较平均。

张楚放下铁板,活动着右臂的说道:“加到八块!”

“是!”

大熊一挥手,几名玄武堂的弟兄上前,抬起四根青石条,依次码放到铁板上。

铁板约有一米宽,一层码放三根青石条,码放三层,高度刚好到张楚腰部的位置。

码放好青石条,大熊上前调整好两根铁索的长度,铁素绷直后,只比青石条高出三四寸的模样。

张楚活动完双臂,走到铁板前,依旧直挺挺的站着,没扎马步,而后双手抓住铁索的交叉处。

“起!”

他大喝了一声。

双臂膨胀,手背上的青筋根根隆起。

“吱呀。”

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铁板稳稳当当的离地,悬空五寸。

张楚试着坚持,然而力未尽,双臂骨骼的刺痛感却比刚才还要强烈。

他慢慢的放下铁板,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单手爆发力在一千三百斤左手。

双手爆发力比两只手的爆发力总和还要略强,在两千六七百斤的左右。

目前的问题不是力气不够大,而是他的骨骼撑不住这么强劲的力量。

好在力量和血气的飞跃期已经过去了,他现在可以练髓了。

“好了,将这些青石条码到角落里吧!”

张楚起身,慢慢走到一旁。

大熊应了一声,指挥众多玄武堂弟兄一起动手,将这些青石条搬到庭院的角落里,以后他们自己量力,也可以用这些青石条。

张楚坐在院子里,看着他们搬石头,心头思忖道:“是先练手呢?还是先连脚呢?”

“先练手能战。”

“先练腿能跑。”

这个是个大问题。

下三品的修行,都是水磨功夫,练髓也一样,需得一块骨骼一块骨骼的淬炼,急不得。

就好比先练手,人一条手臂,就有三十块骨骼。

哪怕是张楚自身的血气雄浑,外还有饭桶流的金手指可以加快血气恢复,可以一日十二个时辰不间断蕴养淬炼的骨骼,淬炼一块骨骼也至少需要一两天就能完工。

一块骨骼就需要一个多月,一条手臂三十块骨骼,就至少也要近两个月。

在这期间,这个手臂是不能跟人动手的。

强行动手,只会让正在淬炼的骨骼,粉碎性骨折……这种伤势,会直接影响到八品练髓的成果,恢复得好,留下罩门,恢复的差,全身骨骼无法浑然一体,就只能终老于八品了。

而张楚混迹于帮派之中,上无师门家族护佑,下无手下可以挑起大梁,必须要慎之又慎。

若是梁重霄还在,这个问题他肯定会去问他的意见。

以梁重霄的武道经验,也肯定能把这个问题掰开了、揉碎了,将各种利弊讲给他听,由他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来作出选择。

但现在小老头不在了,这种问题他只能自己衡量。

“先练腿的话,会有一时间内行动不便。”

“现在四联帮初立,还需要我坐镇,行动不便的确是不太方便。”

“而且我已经晋升八品的事,目前应该还只有青龙帮那些老货知道,其他城区的帮派首脑,应该还只是怀疑我已经晋升八品,无法确定,可一旦我行动不便,他们就能确认我已晋升八品。”

“我的武道境界晋升得这么快,一旦消息传出去,只怕会引来有心人的注意。”

“再者,现在四联帮中高端战力还少,光李正一个九品,还挑不起大梁,我若行动不便,一旦有突发事件,只怕会前功尽弃!”

“还是先练手吧!”

“练手,只要不动手,外人就看不出异常,就算是动手,我也还有一只手的能战!”

“双腿和脊椎,就留到后边大熊他们都入品再说吧。”

张楚很快就有了决断。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左手的小拇指上。

他心念一动,体内平缓运行的血气立刻开始加速运转,尔后,一小股血气在他的控制下涌进小拇指的第一节指骨,轻轻一一震。

没有声音。

张楚只感觉小拇指上端一疼……有点像钉钉子时,铁锤无意间砸中自己手指的那种感觉。

说实话,还是有点疼的。

但张楚是经历过铁锅炒自己的男人,这种程度的疼痛于他而言,完全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他撤回小拇指内上的血气,只留下一丝丝血气萦绕着第一节指骨。

在他的感知中,小拇指第一节指骨上萦绕的那一点儿血气,慢慢的消失了!

“成了!”

他心下暗道了一声。

萦绕再小拇指第一节指骨上的那一点儿血气,不是消失了。

而是顺着小拇指第一节指骨上的裂缝,涌入了骨髓当中。

他当即从体内血气运转中,分出一股涌入小拇指,好似泡温泉一样,将小拇指的第一节指骨浸泡起来。

谁都没有发现张楚的动作。

连近在咫尺的玄武堂弟兄们都不知道,就在刚才,他们帮主的武道修行,又往前迈出了一小步。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第168章 富武

指骨在张楚源源不断的分出血气滋润下,并未红肿,外表几乎看不出任何的异常。

比张楚预想的要容易。

消耗也比他预想中的要小很多。

他自己估算,以他目前的血气总量,和血气恢复速度,完全可以支持这种程度的消耗整整两天。

两天时间,已经足以滋养着受创的骨骼重新长好,完成淬炼。

而他的血气虽然在同境界当中算得上浑厚的,但并没有浑厚到百里挑一、千里挑一的地步。

他能,其他八品武者当然也能!

他不由的就想起了,小老头告诉过他的,八品练髓十分艰难,许多身后无高门大阀支撑的八品武者,毕生都无法完成全身骨骼淬炼。

可这,明明容易啊……

“难不成,我的骨骼和其他八品武者不一样,还是说我的血气对练髓有奇效?”

张楚疑惑的打量自己的左手,看了一会儿,他忽然猛地一拍额头,暗骂了一声大傻叉。

指骨是一块骨骼。

臂骨也是一块骨骼!

这两者有可比性吗?

没有!

十根、甚至是二十根指骨,淬炼难度也比不上一根臂骨!

如果说,淬炼一根指骨,只需要一天的话。

那淬炼一根臂骨,至少也需要半个月!

而且消耗至少要比指骨大上十倍!

这就很恐怖了……

张楚粗略的一计算,就震惊发现,若是淬炼臂骨,他一身血气顶多能撑半日!

他如今可是八品,血气比九品时候,不知雄厚多少倍!

他刚入八品后就做过实验,他现在一身血气,约等于约等于两百个大馒头,或七十多斤红肉,或八十多斤白肉,或十多斤人工培育的党参。

也就是说,他如果单靠吃饭来顶住淬炼臂骨的消耗,那他一天十二个时辰啥也不用干了,就老老实实的坐在餐桌前吃饭吧!

别说他不可能真把所有时间都花在恢复血气上。

就算他真能腾出那么多时间来,动轴上百斤食物,也让他望而生畏。

就因为经常拿饭桶流这个金手指恢复血气,他现在吃饭就已经不存在“胃口”这一说了,任何食物到了他嘴里,都味如嚼蜡,吃饭已经变成维持武道修行、维持生命的一向工作。

但吃饭本应该是人生的一种享受啊!

“不行不行不行!”

张楚摇头如捣蒜,“又不只是淬炼一根臂骨,全靠吃饭顶,练完髓,我估计也就废了!”

“还是嗑药吧,十斤党参虽然多,一个时辰嗑两支,就当是吃苹果了。”

“人工培育的党参,二十两一斤,每天十斤,也就是二百两,一个月……也就是六千两?”

“……”

“我艹尼玛!”

张楚顿时头大如斗的站起身来,在客厅内转圈。

四联帮现在有一千多号人手,还把持着城西所有的偏门生意,一个月的盈余,也就在三万两左右。

他每个月从中拿两成。

但看收支,倒是顶得住他嗑药。

但是账不是这么算的。

他现在可不是一个人。

还养着一大家子呢!

赚点钱,他一个人全嗑药了,张府上下一两百口子人,全喝西北风么?

“还得想法子搞钱!”

张楚一拍手,咬牙切齿的道。

他不知道那些背后有世家门派依靠的八品武者是怎么练髓的。

但想来,无外乎是以药石内服外敷,双管齐下。

他们或许有独特的秘法,能将同样的药材搭配出更强的药效,加快淬炼速度、节省银钱。

但张楚自信,他有饭桶流的金手指的做后盾,修行速度绝对不比任何八品武者慢。

不过是多浪费一点银钱罢了!

他搞出这么大一个四联帮,就是为了支持他的各项用度!

……

张楚换上一身褐色短打,用灰色的头巾裹了光头,再遮住半张脸,阻止了大熊他们的执意跟随,独自慢悠悠的走进不夜坊。

没办法,就他现在这张脸,在城西这一片也算是公众人物了,不遮脸,只怕他一走进不夜坊,整条街的人就不用做生意。

他当然不会干砸自己生意的蠢事儿。

不夜坊内人潮如织,两侧推平了还未来得及修房子的平整空地上搭建了大量的临时摊点,花花绿绿的,放眼望去,一眼望不到头的长街两侧,竟然找不到一丝空隙。

有卖窝头炊饼的。

有卖脂粉小首饰的。

还能隐约嗅到杂碎汤那麻辣辛香的独特香味。

很有前世他去过的各种古镇旅游景点的味道。

张楚溜溜达达的边走边看,目光不时扫过那些摊贩脸上充满希望的笑容,心头也觉得十分阳光。

这条街是他亲手打造的明星项目,花了这么多的时间、精力和银钱,当然不可能让外人来摘桃子。

这些摊贩,全都是以前黑虎堂战死的弟兄们的家眷、遗孀。

三月初,张猛来找他商量,说不夜街的生意还太过单调,是不是再引进一些生意带动一下人气。

张楚当时就想到了这些人。

这些人的父兄、丈夫,为黑虎堂的扩张抛头颅、洒热血,他们或许都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们对得起他张楚。

虽然他们战死后,黑虎堂都送去了一笔不菲的抚恤金。

但一笔钱,并不能替代他们失去的顶梁柱。

也不能平复张楚心头对这些人的亏欠。

谁的命都金贵……

这一次不夜街引进大量生意拉动人气,张楚觉得是一个机会,一个能给这些家庭带去希望的机会。

他们各自做的生意,看似五花八门,没有任何联系,但实际上都是经过朱雀堂仔细规划的,半条街内,绝对找不到任何经营内容重合的摊点,可以说竞争极小。

另外,他们做生意的本钱,也都是四联帮借贷给他们的。

若是生意赚了银钱,除了归还本钱之外,还会加上一点点利息,不多,离吃人不吐骨头的印子钱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若是生意赔了,归还不起本金,也不要紧,朱雀堂会给他们安排一份活计,每月从工钱中扣出一部分,直到还清债务为止,现在四联帮的盘子这么大,不愁找不到工作岗位。

说实话,以现在不夜街的人流量,只要勤快一点,即使赚不了太多的钱,糊口肯定是没问题的。

以工还债针对的是那些好吃懒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

不珍惜机会的人,不配拥有机会。

这是一个尝试。

如果能做得成功的话,以后四联帮的抚恤流程中,就会加进“为战死者的遗孀安排谋生营生”这么一条。

到那时,四联帮内部必将更加精诚团结、帮众们必将更加勇猛无畏!

第169章 惊马

按照张楚的规划,不夜坊本该是一条集吃喝赌于一体的娱乐城式商业街!

变成这种庙会式的大集市,实属无奈。

不夜街的规划,已经可以算是夭折了。

夭折于锦天府的宵禁。

他规划的不夜街商业模式,是有套路的。

比如,一个兜里有俩糟钱就连自己姓啥都快忘了的土大款,抱着赢钱的想法踏进不夜坊,直奔赌档开整。

输光了当然就啥都不说了,赌徒嘛,输了钱,只要还有钱,就肯定会抱着翻本的想法再次踏进不夜坊。

可若是赢了,或者是没输光,那么,就会有人上前向他介绍:“爷,因您今日在本赌坊下注满xxx两,特送您免费泡澡一次。”

免费的东西谁不喜欢?

土大款一听。

啥?还有这种好事儿?

前面带路,走着!

在澡堂子泡完澡,神清气爽的走出来,立马又得有人来介绍,“爷,今天xx大家在咱们这儿开嗓,十年难得一遇,小的特地给您弄了内部票,外边买不到的哟!”

啥?十年难得一遇?

前边带路,走着!

在戏园子喝完茶、听完戏。

立马又得有人来介绍:“大爷,我们这儿有个姑娘被您的雄风倾倒,请您今晚吟诗作对。”

啥?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前边带路,走着!

在妓院里一觉睡到天大亮,又到了该赌钱的时候。

等他流连忘返几日,回过神来就会发现自己兜里已经没钱了。

但宾至如归、细致入微的服务,只会让他回味,觉得这几天过的日子真踏马得劲儿,回去搞钱,再来!

当然,这中间肯定是需要技巧的。

比如,跟着这位土大款鞍前马后喊666的小弟们,必须得嘴甜、必须得有眼力劲儿、必须得把土大款伺候舒坦。

但这绝对是一个成熟的商业套路。

地球华夏的澳,不就是用这样的套路,宰杀了大陆无数土大款么?

有多少在人那里输得精光、输得倾家荡产,剁手剁屌、赌咒发誓绝对不再来了,但一回头,好不容易挣俩糟钱,又不自觉的联系上门场的叠码小弟,订好机票再次踏上去门的不归路。

而这个商业套路的核心,就是留客!

不能让他离开这个纸醉金迷的欢乐场,要一直不断的拉着他往下沉。

否则,等他一回家,一清醒,下一次指不定就什么时候来了。

真正有大钱的土大款,肯定不会天天烂赌。

天天烂赌的人,连当土大款的资格都没有。

不夜坊一开始的定位,就不是赚那些穷人的钱。

而是谁有钱,赚谁的钱。

像刘家镇刘德富那种土大款,一个月只要宰上那么四五个,就足够整个四联帮吃得满嘴流油了。

什么?

刘德富不会随身把家当带在身上?

打欠条啊!

估摸着他输完家产了,直接拍人去抄家啊!

真当不夜坊里那些小弟只会喊666么?

也正是因为不夜坊的商业套路核心在于留客,宵禁问题解决不了,不夜坊的规划就直接腰斩了。

一个好好的明星项目,就这么搞成了烂尾工程。

但这个问题一时半会没法子解决。

先前他打算的是走高层路线。

直接从郡尉的儿子下手,用郡尉的儿子给郡兵曹施压,让他对不夜坊开放宵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个计划,在他陈刀、步风、韩擒虎三人还未死、八门帮未撤出城西之前,是可行的。

那时候他虽然和郡兵曹一系的人马不对付,但还算不上生死仇敌!

现在,是了!

如今,郡兵曹那边的压力,应该是侯君棠给他顶着的,再加上他没逾越到郡兵曹的管辖范围之内,郡兵曹就算是再看他不爽,也拿他没办法。

可他一旦开放不夜坊的宵禁,那就等于是主动给郡兵曹递把柄……就算能不死,也得脱好几层皮!

这种关系,绝对不是一个官二代能搞定的!

郡兵曹是正当执行公务,有大离律法给他背书,就算是郡尉聂犇聂大人亲自过问此事,郡兵曹也说得走!

这天下间的事,总逃不过一个“理”字儿。

哪怕是九州之主、九五之尊,太蛮不讲理都会有人造他的反。

张楚现在的实力,离“万般道理不加身,我自一刀向天笑”的境界,还差着好几年香飘飘奶茶的销量。

……

张楚在不夜坊内,越逛越惆怅。

他差钱。

但四联帮在城西的生意已经达到了临界点,再扩张,就会引起民怨。

他不想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而唯一还有进步空间的不夜坊,又因为三个死人,卡在了最后一步死活上不去。

机智如他,现在也有些束手无策了。

“要不,后边就先动用帮里预留的应急资金吧……反正近期之内,我也不会有什么大动作!”

张楚站在街头,万般无奈的暗自嘀咕道。

就在他转身准备回家的时候,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声惊恐的大喊:“都让开,马受惊啦!”

大喊声中,还夹杂着急促的马蹄声,和人群惊惶失措的叫喊声。

张楚一抬眼,就见到一匹神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驮着一个身穿鹦鹉绿锦袍的年轻公子哥在人流密集的不夜坊内狂奔,笔直的朝着他这边冲来。

好一阵鸡飞狗跳。

好在乱是乱,却没有人受伤。

因为牛羊市场这个武定郡最大的牲口集散地就在锦天府城西,所以牛马受惊这小概念事件在城西就成了家常便饭,这里的居民住户早就司空见惯了。

张楚也不欲多事,身子一侧,就准备站到街道一旁,给受了惊的健马让路。

然而就在他侧身的过程中,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瞥见一个稚童拿着风车,雀跃从街道的一侧,冲向另一侧。

以他目测,这个稚童跑到街道中心,铁定会被那匹受惊的健马撞上。

奔跑中的健马冲击力何其强大,就算是成年男子被撞上,也少说不得在家躺上十天半个月。

这么一个还不及他腰身高的小豆丁,若是被撞中,铁定一命呜呼!

“哪家的熊孩子!”

张楚头疼的嘟囔了一声,身形猛地一纵,如同离弦的利箭一样迎着那匹冲过来的枣红色骏马冲去。

第170章 乌氏

健马纵蹄狂奔,速度飞快。

张楚的速度比健马还快!

“哗啦啦。”

他从稚童身前掠过,劲风吹动风车飞快转动。

稚童愣了愣,扬起一张还挂着两条鼻涕的小脸儿,傻乎乎看向那个高大的背影。

“嘭。”

张楚瞅准健马落蹄的瞬间,一肩膀撞在健马胸膛上。

而论个头,这匹枣红色健马足有丈二高,身高不过七尺有余的张楚,站在它面前那就是个弟中弟。

然而这一撞,结果却是健马竟好似撞在了一堵厚实的院墙上,庞大的身躯竟然不受控制的离地而起,向后弹出了半丈。

而张楚脚下却好似的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

健马落地。

张楚一个箭步上前,探出右手一把攥住马脸上的缰绳。

健马还想使小性子,使劲儿的一抬头,却发现自己面前的两脚兽力气竟然比它还大,它根本拉不动它。

马背上的锦袍公子慌忙从马背上滚落,又是拱手,又是作揖的连声对张楚说道:“谢谢兄台、谢谢兄台,若不是兄台援手,在下今日怕是要伤人命了!”

他也看到了那个拿风车的稚童。

张楚随手将缰绳还给他,笑道:“这么好的马,若是教不好,就太可惜了。”

刚才他冲上来,最简单的法子其实是杀马!

只需要一拳撼在健马的胸膛上,内劲一吐,立刻便能将它的心脏震得稀巴烂!

他是见这匹枣红健马的确神俊,这个锦袍青年又一直在不断大声向前方的人示警的份儿上,才手下了留了请。

“是是是,兄台教训得是,在下回府后,一定让府里的下人好好教训这匹劣马!”

锦袍青年再次作揖道。

张楚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无须客气,下次小心些便是。”

锦袍青年终于直起腰身,好奇的打量他:“敢问兄台高姓大名、家住何处,在下改日当上门拜访,以谢兄台救在下于不仁之恩。”

他只觉得眼前这人虽以头巾遮面,与他交谈都未摘下面巾,似有藏头露尾之嫌,但谈吐颇为大气,与自己交谈,也未有丝毫畏缩之气。

他在打量张楚,张楚也在打量他。

这匹枣红健马颇为不俗,他在牛羊市场厮混了大半年的时间,也未曾见过这种等级的好马,想来是那种不流入市场的精品,单凭这一点,这匹马的价值就肯定不小,换到他前世,少说也是兰博基尼那个等级的座驾。

能骑得这种马的人,当然也不可能是普通的平头老百姓。

张楚见他这人年不过二十有余,肤色略沉,五官极正,双眸清澈透亮,一看就不是奸邪之人。

再瞧他身上的鹦鹉绿袍子,只觉得料子极好,借着阳光的反光,还能看到仙鹤暗纹。

这种低调奢华的装比风,向来就是那些奉行财不露富,又舍不得锦衣夜行的真正大户人家的标配。

再一看这人头顶上的发箍、腰间的玉佩,皆是纯净无暇的羊脂玉雕琢而成,都是价值不菲的贵重玩意。

张楚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转了一圈儿,忽然在他腰间的玉佩上,看到了一个浅浅的“乌”字儿。

“乌?”

这是一个很少见的姓氏。

张楚脑海回想了一下锦天府里姓“乌”的大户人家,眼神忽然一亮,心头:“大牧主,乌连城?”

玄北州是九州有名的产马地,特产的“踏云马”身高头大、体魄强健、胸宽鬃长,训练好之后,不惊不诈、勇猛无比,是一等一的战马。

既是产马地,那么自然会有马商诞生。

乌氏一族就是玄北州马商中的佼佼者,号称大牧主,连北疆镇北军的战马,都是由他这一族人专供,是正儿八经的豪商……放到张楚的前世,至少也是能经常进福布斯排行榜混个脸儿熟的大人物。

乌连城,并不是姓名,而是锦天府的平头老百姓们对他们一族人的称呼,认为他们的银钱足以买下好几座城。

张楚想到这儿,就见到一群青衣青帽儿,作仆役打扮的年轻小厮,急急忙忙的从围观的人群中冲出来。

“公子、公子你可无恙?”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不该将还未训好的‘火云’牵给公子代步。”

“万幸,万幸公子无恙。”

一大群小厮扑上来,神色慌张的上下检查锦袍公子的手脚。

“好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被人这么翻来覆去的检查,锦袍公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微恼一摆手道:“是我让你们牵‘火云’来给我代步的,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说完,他又向张楚一抱拳,正色道:“还请兄台留下姓名、住址,改日在下也好登门拜访。”

张楚看着他,心道难怪乌氏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仅从这位不知道是乌氏本家、还是乌式旁支的公子哥的教养中,就能遥望几分乌氏一族的风采!

他自己也是地地道道的富二代出生,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当钱多到一定境界后,会有多大的能量?

就拿前世那位在网路上很有名气的国民老公他爹来说,虽然只是一介商人,不入政界,但走到哪里,不是当地的一把手、二把手亲自出面接待?

乌氏也一样。

有钱到“连城”的地步,还全权负责镇北军那种庞然大物的战马采购,能量不说是通了天,但这玄北州之内,要见一见州牧、郡守,绝对也就是派人递个话而已!

这种世家的子弟,马受了惊,还会为险些伤了人命而后怕。

这种世家的子弟,被一个穿着葛布衣裳的路人相助后,还会执礼一口一个“在下”。

这种修养,张楚自忖自己是没有的。

他骨子里其实也是那种,有俩糟钱就嘚瑟得自己姓啥都快忘了的土大款。

没办法,谁叫他真正的亲爹,也只是个暴发户,对他的期望,也止步于“只要不蠢到学人做生意,家里的钱你花上几辈子”呢?

“报答啥的就不必了!”

张楚摆手,无所谓的说道:“举手之劳而已!”

说完,他转过身就准备离开。

他这不是欲情故纵。

是有多大碗、吃多少饭。

他是什么?

四联帮帮主。

在城西的平头老百姓眼里,他或许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大人物。

但在乌氏那种把生意做到玄北州之外的大豪商,他充其量也就是个跪在路边要饭的。

人家要报答他,那是人家修养好。

他自己不能不懂事的贴上去。

易地而处,他若是这位乌氏公子的爹,知道自己的儿子和一个不入流的帮派大佬混在一起,第一反应肯定是:“来人啊,去把那个叫张楚的打死,免得带坏我儿……”

阶级差距,并不是赤裸裸的写在脸上的,让人一看就知道,谁是上等人,谁是下等人。

而是在无形中,有一道看不见、摸不着,没资格却死也跨不过去的门槛。

强行去跨,是真会死人的……

锦袍公子见他要走,还要说话,就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哈哈哈,好一手举重若轻,好一个举手之劳!”

“乌种马,你还真是多见畜生少见人,来别人的地盘,连主人都不认识?”

第171章 结交

“乌种马,你还真是多见畜生少见人,来别人的地盘,连主人都不认识?”

张楚闻声一抬头,就见到街对面的妓院二楼,一位俊美的白袍公子哥站在凭栏处,大笑着俯视他与乌氏公子二人。

这位白袍公子哥长发披肩,一身白袍歪歪斜斜,大半个锁骨都露在外边,菱角分明的白皙面容上,到处都是唇印儿,左手还搂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娇媚妓女。

他一开口,便吸引了街上所有人的注意力。

有人在看他,有人在看他怀中的娇媚妓女。

他却泰然处之,仿佛那一道道异样的目光,皆是浮云。

“聂玉堂!”

乌氏公子被他一声“乌种马”起的瑟瑟发抖,努力的睁大了眼睛瞪他:“你再唤我‘乌种马’,我,我,我誓不与你干休!”

聂?

玉堂?

张楚心头一动,暗道不会这么巧吧?

“哈哈哈……”

“你还不承认你是种马,你自己都唤自己‘乌种马’!”

楼上的白袍公子笑得越发猖狂了。

“你,你,你……”

乌氏公子气的话都说不顺溜了。

看得出来,这位乌氏公子真是位谦谦君子。

君子欺之以方,楼上这位放荡不羁的白袍公子,正是他的克星。

这时,不夜坊内维持秩序的朱雀堂弟兄们终于到了。

为首的,正是朱雀堂副堂主余二。

余二分开人群走出来,一眼就认出了张楚。

他是四联帮内跟张楚时间的最长的二人之一,张楚用头巾遮住半张脸,瞒得别人,瞒不过余二。

就凭一张面巾就瞒过亲近之人,那是电视剧里才有的狗血剧情。

余二脸色猛地一变,快步上前,抱拳作揖道:“属下拜见帮主。”

他这个副堂主都行了礼,跟着他前来的朱雀堂弟兄们哪还敢直挺挺的站着,连忙齐齐作揖道:“拜见帮主。”

这就露馅了……

张楚无奈的扯下头巾,露出一颗标志性的光头,“都起来吧!”

围观的人群一下子就沸腾了,一拥而上的涌到张楚周身,将乌氏公子挤开。

“是帮主!”

“帮主,有日子没见您了。”

“帮主,俺家刚蒸出来的炊饼,您尝尝。”

“伢子,快给帮主磕头,要不是帮主救了小命,你就被马撞死了。”

楼上的聂玉堂,饶有兴致的望着一幕。

乌氏公子站在一旁,见到眼前这一幕眼神中也有些许惊讶。

……

丽春院,二楼。

摆满精致菜肴的餐桌周围,张楚和乌氏公子、聂玉堂分三方而坐,丽春院的头牌儿小桃红作陪。

“张某与玉公子素为谋面,玉公子为何会认得张某?”

张楚端一钱酒杯,示意了一下,仰头一口饮尽。

“在这城西之地,能单手就制住一匹发狂的健马的人,除了张帮主,本公子想不到第二人!”

“倒是张帮主为何会认得本公子!”

聂玉堂慢悠悠的摇着一把缎面的玉骨折扇,潇洒不羁的轻声道。

张楚洒然笑道:“玉公子说笑了,张某吃的是刀头饭,当然得搞清楚,这锦天府里有哪些能惹,那些人万万不能惹,您是聂大人的公子,张某岂能不知!”

“哈哈……够爽快,不像南城那些帮派,明明知道我的身份,还都装出一副不知道的样子,三天两头还派两个打手来给我练练手,腻味!”

聂玉堂端起身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张楚:“久闻玉公子一向在南城逍遥,今日为何会来不夜坊?”

聂玉堂“哈哈”笑道:“本公子可不是今日才来的不夜坊,只不过你张帮主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才得见罢了!”

张楚疑惑的向作陪的小桃红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小桃红细声细气的说:“帮主,聂公子已经在咱们这儿盘桓好几日啦!”

张楚收回目光,端起面前的酒杯:“是张某怠慢了玉公子,自罚一杯,请玉公子恕罪!”

说完,他仰头一口饮酒。

“场面话张某就不说,以后玉公子在不夜坊的所有花销,全算在我张某人的头上。”

张楚放下酒杯,说道:“别误会,张某这不是冲聂公子,而是孝敬聂大人!”

聂玉堂也不介意,说实在的,处在他这个位子,明着说是给他面子,实际上是冲他老子的人,他实在是见得太多了,倒是张楚这种开门见山,直接就说冲他老子的人,很少见,也很新奇。

他朝张楚一挑大拇指,笑道:“难怪你张楚能搞出这么大一个四联帮,你的确比其他的帮派首领更有气魄!”

张楚笑了笑,目光看向乌氏公子,“敢问乌兄大名?”

乌氏公子用一种小学生上课的坐姿,很正式的回道:“张兄抬举,在下名潜渊。”

“潜龙在渊……好气魄,好名字!”

张楚端起酒杯,示意:“当浮一大白!”

乌潜渊连忙端起酒杯:“张兄廖赞!”

一杯饮尽,二人搁下酒杯,张楚又问道:“以乌兄的身份,何以会来不夜坊?”

乌潜渊老老实实的说道:“在下是来取经的。”

张楚疑惑的问道:“取经?取什么经?”

乌潜渊:“家学先生对张兄经营不夜坊的手法很是赞赏,在下心痒难耐,特地前来取经。”

聂玉堂闻言,不屑的笑道:“偷溜出来的吧?就你们家那些老古董,会准你来这种烟花之地?”

“干你何事?”

乌潜渊气得不行,横眉竖眼的硬顶了回去。

看得出来,他们的交情很深。

以他们的家室,也只能是朋友才能这样毫不留情面的互怼。

嗯,准确的说,是聂玉堂怼乌潜渊,乌潜渊被怼。

“不愧不是高门大阀,一介家学先生便有如此独到的经商眼光,真令人钦佩!”

张楚也不妄自菲薄,很不要脸的就承认了自己牛比。

不夜街虽然是半成品,但这种一条龙式的经营模式,已经领先了锦天府商界很多年。

锦天府的商人们,很有匠人精神,他们习惯从事某一行手艺,就把这个手艺做到极致,缺乏对整个行业的大局观。

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

没有人想到过,要把骏马、鞍鞯、辔头、长鞭,以及马蹄铁,喂马的饲料等等配套商业集合在一起,做一个一条龙式的大市场。

第172章 人心浮躁

“叮铃铃……”

风铃在马车的晃动中,发出悦耳的声响。

张楚坐在车厢里,还在回味刚才那场酒宴。

今日的相遇,真是巧合。

巧合到他都有些怀疑,这是不是聂玉堂特地安排的。

不过这样也好。

这总比他安排巧合刻意去结识聂玉堂要好。

但凡是刻意安排的巧合就必会有痕迹。

别的不说。

他是城西的帮主,却跑到南城去这一点,就很难解释得清。

虽然他现在已经不准备通过聂玉堂来开放不夜坊的宵禁,但这种官二代,多接触总没坏处,指不定他什么时候一句话,就能帮上他大忙。

还有乌潜渊,虽然张楚直到现在都没弄清楚,他到底是乌氏的嫡出,还是分支,但既然能和聂玉堂相交莫逆,在乌家的地位想来也不会低到哪儿去。

似乌氏那种真正的豪门世家,手指缝里漏出一点残汤剩饭,都够他吃到撑死!

而且这中间有了聂玉堂,他继续和乌潜渊结交,也不会那么扎眼……

张楚思忖了许久,忽然开口感叹了一声:“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聂玉堂和乌潜渊或能给他带来利益,但可能是很久的事了。

而他的财政危机,却就摆在眼前。

……

马车停稳。

张楚从车厢里走出来,就见到知秋和夏桃站在门前,笑靥如花的看着自己,心头不由的一暖。

“爷,回来啦!”

知秋轻轻巧巧的呼唤道。

张楚跳下来,走上去笑道:“家里在做饭了么?”

知秋轻轻点头:“娘在伙房呢,说是今晚炖绿豆汤。”

张楚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本能的就回头大熊。

大熊感应到他的目光,虎躯一震,干笑道:“那啥,属下刚刚想起来,玄武堂还有几个门徒的腰牌还没领呢,现在天色还早,属下去一趟青龙堂……”

他越说声音越小。

“呵呵。”

张楚干巴巴的笑道:“不用这么麻烦,你直接派个人去请骡子过来一起喝绿豆汤,顺道儿把那几名门徒的腰牌一起带过来便是。”

大熊感应到自家大哥的目光变得有些危险了,只能硬着头皮干笑着点头称是。

知秋捂着嘴偷笑。

夏桃狐疑的凑到他身边,抽动着鼻翼像一只小狗一样在身上乱嗅:“爷,您身上怎么香香的,难道您也擦了姐姐的胭脂?”

听到这句话,不知道怎么的,张楚心头蓦的一慌,本能的抬头看向知秋。

知秋依旧笑吟吟的站在门前看着他。

张楚刚刚悬起的心才放了下去,伸手一根手指顶住夏桃的脑门,嫌弃的说:“胡说,哪有什么香香的,你瞧瞧你自己,脸儿越来越圆了,没你姐姐好看了。”

“有吗?”

夏桃有点懵的捏了捏自己的脸蛋儿,“不圆呀!”

“我说有就有!”

张楚胡乱的岔开话题,然后朝门外的玄武堂弟兄们一招手,道:“进家门,晚上一人一碗绿豆汤,谁要不喝,就是不给你们家楚爷面子!”

刚才还在瞅着大熊幸灾乐祸的玄武堂弟兄们,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去。

大熊:“哦呵呵……”

……

时间在张楚一根指骨一根指骨的淬炼中,飞速流逝。

转眼间,他就淬炼完了左手手掌,开始淬炼左臂的第一节臂骨。

而时间,也进入了四月中旬。

不知道是天气开始炎热,还是人心开始浮躁,四联帮内一个新的大问题,慢慢浮现在了张楚的眼前。

那就是新进加入四联帮的一千二百多号“义”字辈门徒,他们要功劳、他们要上位。

然而四联帮在城西的发展已经达到了巅峰。

已经没有敌对帮派可供四联帮攻打。

也没有能做的大生意可供他们抢夺。

四大堂口的所有职位,也都早已经被“仁”字辈的老人们瓜分干净。

任何没有上升空间的集体,都是一个不健康的集体。

但作为四联帮的掌舵人张楚,又十分清楚眼前绝对不是继续往外扩张的好时机。

这就是问题的根源。

一天、两天,那些想要功劳、想要上位的“义”字辈门徒,还按捺得住性子。

一个月、两个月,就开始有人不断在往外扩张的边缘试探了。

才安定了没多久的四联帮,又慢慢的变成了一座即将爆发火山。

民心所向,便是君王,亦不能扭转。

……

四月十三。

血影卫将一份情报送到了张楚手上。

张楚翻阅过后,立马派人招来四大堂主。

不多时,四大堂主便齐聚张府客厅。

“大家看看这个东西!”

张楚坐在堂上,随手将手里的文书交给身侧的大柱。

大柱儿双手将文书送到李狗子面前,李狗子看了一眼,没接。

“帮主,您是知道俺的,这字儿吧,它认得俺,俺认不的它。”

他说得理直气壮,一点儿都不为自己是个文盲而感到惭愧。

张楚看了他一眼,皱着眉头扫过另外三人。

只有骡子眼观鼻、鼻观心,稳如泰山。

大熊和张猛的脸上,都有几分尴尬。

“很好!”

张楚扶着座椅,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

“从明日开始,我四联帮内所有香主级以上的大哥,全部得识文断字,不识字的,我给他们三个月的时间,自己去找先生学,三个月过后,一个一个来我面前读书。

到时候,我会挑一篇一百个字的文章给他们,认字儿不到六十个的,无论他是那个堂口的,也不管他以前为四联帮立下过多大功力,全部一撸到底,和‘义’字辈的门徒们一起干事儿。”

堂下三个不识字的大老粗听到这儿,心头都不由的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至于你们三个!”

张楚的目光落到了李狗子身上,“从明天开始,就去和小黑他们一起学认字吧,一天三十个大字,少一个……嗯,你们现在也都是堂主了,我也就不罚你们了,免得你们面子上过不去,就顿顿喝我娘做的绿豆汤吧,我娘的手艺你们是知道的,保证很好喝!”

李狗子和大熊闻言勃然变色。

只有来张府来得最少的张猛一脸懵逼,啥?这么好?事儿没干好还有绿豆汤喝?

“没说的,俺一定拼命学!”

李狗子站起来,把胸膛拍的“嘭嘭”作响。

“对对对,三十个字,我就是不睡觉也一定学全!”

大熊也是点头如捣蒜。

“呵呵!”

张楚冷笑了一声,朝大柱儿一扬下巴:“你来念!”

大柱儿满头大汗的看着张楚,磕磕巴巴的说:“帮,帮主,我,我也不识字。”

张楚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第172章 出路(三更)

“三月二十六,朱雀堂“义”字辈门徒徐进,在北城拉赌客,与长乐帮帮众发生口角,双发各自集结十余人互殴,轻伤四人……”

“四月初四,白虎堂帮众“仁”字辈牛十三,聚十七白虎堂门徒于南城回味楼饮酒,与关外帮发生口角,大打出手,牛十三杀关外帮二人……”

“四月初六,朱雀堂“义”字辈帮众方阳,于北城长乐坊开办杂碎汤摊子,不日便被长乐帮挑旗,方阳败退城西……”

“四月初八,朱雀堂“义”字辈门徒蔡波,于南城码头与三河堂帮众争夺商船搬运生意,趁夜率人杀三河堂四人……”

“四月初十,白虎堂‘仁’字辈副堂主孙四……”

张楚抬手打断了骡子,“好了,不用念了。”

骡子合上手里的文书,上千双手放到张楚手边的茶案上,回到位置上落座。

张楚移动目光,慢慢扫过堂内的四位堂主。

骡子和大熊自不必说,今儿这事儿本身就和他们没多大的关系,自然是面色如常。

李正在嘬牙花子,眸子中似有凶光在涌动。

张猛的脸色最复杂,既有些震惊,又有些防备,眼神闪烁不定。

张楚心下了然,慢悠悠的说道“这些事儿,大伙儿怎么看?”

他的话音刚落,李正“蹭”的一声就站了起来,“什么怎么看,孙四和牛十三那两个砍脑壳的东西竟然敢违反您的命令,俺这就回去把他们的脑壳拧下来,送给您出气!”

说着,他拔腿要就往客厅外走。

这厮混是混、狠是狠,但对张楚的正式命令却向来是奉若圣旨,要说他背着张楚搞什么小动作,张楚自己就第一个不信。

“回来!”

张楚开口喝住他。

李正站在大门前,额头青筋直跳的怒声道“您别拦俺,就这种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阴险玩意儿,死不足惜!”

“对!”

张猛也站起来说道“这种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玩意儿,咱们四联帮不留!”

张楚用眼角瞥了他一眼,心头有数。

如果说李正是真的为那些帮众敢违反他的命令而愤怒,那么张猛,只不过是在表态而已。

“好了,都坐下,咱们先商量商量再说。”

张楚放缓了语气,轻声招呼道。

李正气呼呼的回到椅子上一屁股坐下。

张楚“一道命令传达下去,若只有一个人违反,那么一定是他的问题,如果有两个人违反,那么有可能是他们两个人的问题,但如果有三个、四个、五个以及更多的人违反,那我们这些做大哥的,就要反思,是不是我们的命令出了问题。”

李正抻着脖子大声道“您能有什么问题,绝对那些短寿的玩意儿不知好歹!”

这话若是换一个人说,张楚一定会认为他是在嘲讽自己的。

但换这货来说,张楚相信他说得是真心话。

张楚笑了,说道“不能这么说,是人就会有犯错的时候。”

“这事儿吧,还就真是我考虑不周全。”

“当初咱们成立四联帮的时候,考虑的都是咱们帮里这些个‘仁’字辈老人们,压根没考虑后边加入咱们四联帮的这些‘义’字辈门徒。”

“咱们四联帮,是从一个梧桐里起家,一路打过波澜胡同、鞍鞯市场、打柴胡同,再到整个城西。”

“帮里的‘仁’字辈老人们,是都打累了,也都赚到了钱,只想怎么安定,守住现有的地盘。”

“但后来的这些‘义’字辈儿的门徒,他们是抱着做大哥、赚大钱的想法,加入的咱们四联帮。”

“现在我们盘踞在城西,不往外扩张,他们没办法立功做大哥、也没办法抢生意赚大钱。”

“一千二百多号人,憋在咱们四联帮最底层,想上位的没法儿上位、想赚钱的没法赚钱……换做你我,谁愿意?”

这个事儿在他们四人来之前,张楚就已经想明白了。

他知道,这个事儿绝对不是一味强压就能解决问题的。

老话儿都说,堵不如疏……

特别是白虎堂那些杀胚,不能让他们闲着,不然后边指不定会闯出多大的祸事来。

李正不作声了。

他想到了自己以前跟着张猛混的那些日子。

那些日子,他整日里为张猛端茶倒水、跑前跑后,但别说做大哥了,一个月落到手里的,也不过就那么十来个大钱,日子是一点奔头都没有。

但凡是有一点儿奔头,他也不可能放花姑嫁给别人。

“您说的道理我们都懂,但现在锦天府所有帮派都盯着咱们四联帮,若是现在继续往其他城区扩张,很可能会引来锦天府所有帮派的联手针对。”

“没有新的地盘,就没有新的生意,也没有新的空缺。”

说话的人是骡子,他的负责的血影卫已经扩散到整个锦天府了,四联帮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四联帮现在的处境。

这话说的让李正不由的看了他一眼谁说的我们都懂?俺明明就不懂。

不止是他,其实连大熊和张猛,也是直到今日才得知张楚为什么会在打下整个城西后,却反倒停下了继续往外扩张的步伐。

原来是锦天府的所有帮派都盯着咱们四联帮……

那是不能再继续扩张了,犯众怒,没活路啊。

张楚点着头说道“所以我才要召集大家来一起商量商量,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李正“要不,直接跟底下的弟兄们说清楚吧,让他们再忍忍,等到机会合适了,咱们会打出城西的。”

张楚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心道做了堂主,到底还是有进步啊,至少没在一根筋的想着用刀子解决问题。

但他依然毫不犹豫的摇头道“没用,这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给他们解释了,他们或许当时能理解,但过不了几日,就会被柴米油盐和野心逼着旧念重生,再说,这番话,也只能是咱们几个人关起门来说,要是传出去,让锦天府的其他帮派知道咱们现在处境,反倒容易坏事!”

骡子点头“帮主说得有道理。”

张猛想了想,小心翼翼的说道“帮主,要不,咱们再像以前一样,去抢那些偏门生意吧。”

“漕运、私盐、私铁,这些都是赚钱的大生意,若是能都抢到手里,既能多出一些位子给‘义’字辈儿的门徒们去抢,又有钱可以提高他们的例钱,这样他们总不能再继续动歪脑筋了吧?”

这个提议,到是比李正的提议更高明。

张楚没表态,而是直接把问题又抛给了另外三人“张堂主的提议,你们怎么看?”

李正毫不犹豫的一点头“俺认为可以,孙四儿和那个牛十三不是喜欢搞事情嘛,俺回头就直接派他们出去抢生意,抢不回来,俺就拧他们的脑袋!”

若不是顾虑到自己的帮主威严,张楚很想朝他翻一个白眼。

他们违反的是我的禁令,我这都还没说啥呢,你就已经把他们给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

大熊也点头“我也认为可以,我们抢的是生意,又不是他们的地盘,其他城区的帮派,总不能再联起手来对付咱们吧?”

骡子点头“熊哥说得有道理。”

张楚也觉得,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四联帮不是刘五手下的黑虎堂。

刘五手下的黑虎堂,是个毫无进取心的养老院,所以哪怕被四海堂和飞鹰堂围困在梧桐里,堂口里的弟兄们,也不会有太多的想法。

而他的四联帮,是踏着一两千人的尸骨成立的新兴帮派,如旭日、如猛虎、如牛犊。

不给四联帮找一条出路,那些无法上位、无法赚钱的底层帮众,迟早会将矛头对准自己人。

一旦陷入内斗,四联帮离四分五裂也就不远了。

张楚在四联帮投注了这么多心血,当然不想看到四联帮四分五裂,再说,他现在还指着四联帮供养他练武呢!

然而他仔细一思量,又觉得这条路不通。

漕运、私盐、私铁这些大生意,现在肯定是侯君棠和郡兵曹陆安狄争夺的重头戏。

他前番吞并青龙帮自立的事儿,已经恶了侯君棠一次,再下手抢这些生意,只怕侯君棠会直接翻脸。

而且私盐和私铁生意,好像都在郡兵曹的管辖范围之内。

那位郡兵曹陆安狄,现在只怕正愁抓不到他的把柄呢,真送把柄到他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缘由,张楚当然不可能说给堂下的四人听,只能道“此路不通,再想其他办法。”

堂下的四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想不到什么更好办法了。

客厅内安静了下来。

五人都陷入了苦思冥想当中。

“出路…出路…出路……”

张楚摩挲着下巴的胡茬,目光没有焦距的望着客厅外的阳光,口中反复的念叨着这两个字。

不知过了多久。

他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农村包围城市?”

堂下的四人一脸懵逼。

农村包围城市?

啥意思?

张楚却是大喜过望,起身高声道“来人,取纸墨笔砚来!”

第173章 农村包围城市

一张三尺见方的白纸上,锦天府和辖下八县的简略地图分布其上。

张楚放下狼毫大笔,道:“都看看吧!”

四人围绕着地图,转来转去的打量。

骡子不确定的说:“您的意思是……咱们向这些区县进军?”

“答对了!”

张楚打了个响指,笑道。

直到现在,他心头都还有些激动:“咱们四联帮在锦天府内的发展,已经达到了一个瓶颈。”

“如果在继续扩张下去,且不说其他帮派会不会针对我们,就说郡衙,也绝不会坐视一个坐拥整个锦天府的大帮派出现!”

四人听到这儿,心头都有些疑惑,郡衙为什么不会让一个一统整个锦天府的大帮派出现?

整个锦天府都由一个帮派来管理,不是会更加有秩序吗?

没有诸多帮派内耗,大家都一门心思的赚钱,送到那些当官儿的手里的钱,不也会多一些吗?

这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美事吗?

他们四个不明白。

张楚的心头,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郡衙为什么不会让一个一统整个锦天府的帮派出现?

原因太多了!

任何时代、任何统治者,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地盘上,出现第二个能与自己分庭抗礼的势力!

锦天府的帮派,说难听一点,就是郡衙养的看家狗。

哪怕是爱狗人士,也绝对不希望喂出一条能吃掉的自己的狗。

即使这条狗是真的忠心不二!

但四联帮停滞不前,又不是张楚想要。

他如今才八品,四联帮供养他就已经有些吃力了。

七品呢?

六品呢?

随着他武道境界的不断提升,需要各种资源,也会越来越多。

这个资源,不单单只是练功所需要的药材、丹药。

还包括兵器,功法等等!

只有一个庞大的势力为他奔走、为他收集资源,他才能够高枕无忧的专心修炼武道。

换一个角度。

随着他的武道境界越来越高,四联帮也会水涨船高,越来越庞大。

他如今八品,四联帮就已经一统锦天府城西。

七品时,四联帮或许还不能一统整个锦天府。

但到他六品时,四联帮必将制霸整个武定郡!

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是相辅相成的!

侯君棠能凭借七品的武力坐上的郡贼曹的位子。

他张楚也能凭借六品的武力,坐上的郡尉的位子!

或者直接一步到位,把郡守狄坚拉下来,自己坐上去。

有一个牛逼的帮派大哥说过一句话。

办大事的三要素:钞票、钞票,还踏马的钞票!

以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三要素就变成:武力、武力,还踏马的武力!

他再也不会让自己,被任何人晾在雨里……

……

“以金田县为例!”

“金田县人口过万,我四联帮入驻金田县,招五百帮众,把控金田县的所有大生意,不比我们拼死拼活的去其他城区,抢几条街、抢几个酒楼更稳当?”

“一个金田县,我们招五百帮众!”

“锦天府下辖八县!”

“我们每个县都招五百帮众,那就是多少人?”

“四千人!”

“待到机会成熟时,我们再调集这四千人进入锦天府,一口吞下锦天府所有帮派!”

“到那时,整个武定郡,都是我四联帮的!”

张楚一拳头砸在地图上,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农村包围城市,已经是一位绝代伟人用实践证明可行的伟大策略,他不需要再征求任何人的意见。

四大堂主,也被张楚描绘的美好画面所震撼,激动得不能自己。

所谓一叶障目,就是这样。

先前张楚,以及四大堂主,目光都局限在锦天府内,目光翻来覆去都是城西、城东,北城、南城。

好像除了锦天府,外界便是一片混沌。

等到眼界和思维跳出锦天府后,才恍然发现,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李正最快回过神来,一拍地图大声道:“帮主,您说怎么干吧,俺们都听您的!”

“是啊帮主,怎么干,您吩咐!”

“比人比钱,哪个区县的帮派比得上我们四联帮?”

“对,就是那人命堆,拿银子砸,咱们也能将八县全部拿下!”

大熊、骡子、张猛纷纷激动的说道。

张楚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那好,我来制定计划,若有什么遗漏,你们再提!”

“锦天府下辖八县!”

“每个县,四大堂口各出十人,这十人中,二名‘仁’字辈老人,八名‘义’字辈门徒,由一名香主带队,组成四十人联队,下区县。”

“下去之后,首先摸清楚该县的帮派分布,挑最弱的帮派势力下手,打下一个落脚地,然后以青龙堂的香主为首领,打出旗号,招收帮众……注意,这个旗号,可以是大山帮、可以是大河堂,但不能和我们四联帮扯上关系!”

“下去的弟兄,也必须挑最忠心、最守得住秘密的人,包括后续从各区县招收的帮众,入门第一条,就是凡我帮中秘密,必须守口如瓶,私下泄露者,三刀六洞!”

“各位,这一点尤为重要!”

“现阶段一定不能让我们四联帮以外的任何人知道咱们这一步棋。

“否则,谁也不能保证,锦天府其他帮派会会不会抄袭咱们这一步棋。”

“郡衙会不会在我们这一步棋还没走稳之前,将我们四联帮连根拔起。”

“站稳脚跟是第一步,后边一步一步的贿赂该县各路牛鬼蛇神,一步一步抢地盘、抢生意。”

“这个过程中,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可以向锦天府总舵求援!”

“这就又涉及到一点。”

“那就是通讯畅通。”

“各区县分舵,必须要培养几个精通马术的传讯兵,保证能将消息及时送到锦天府总舵。”

“青龙堂接到消息,也一定要及时做出反应,无论分舵是要人还是要钱,都要即使送下去!”

“这一点非常重要……比如我们的分舵,晚上就要和该县的其他帮派决战,人手不够,如果我们的支援不能在晚上抵达,那就是在害弟兄的性命!”

“在我们四联帮总舵攻占整个锦天府之前,各个区县分舵的地盘上限,是半个县……不能贪功冒进,任何区县出现一个制霸整个县城的大帮派,都必会引起郡衙的注意,搞不好,会走漏消息,让郡衙将我们四联帮连根拔起!”

“各位,这一步棋,是一步好棋,但也是一步险棋,一旦走了这步棋,就代表我们四联帮随时都有可能引来郡衙的针对,所以无论是区县的分舵,还是我们锦天府总舵,行事都必须要慎之又慎!”

“当然,地盘有上限,生意没有!”

“什么生意赚钱,就抢什么生意!”

“包括我们现在正在做的妓院、赌档、印子钱生意,以及各个区县最赚钱的特产生意,都可以全部抢到手!”

“区县分舵每个月的结余,区县分舵留四成,六成送到总舵,计入总舵的月结余……当然,这个结余,没有上边的份儿,我们四联帮内部消化即可!”

第174章 不可

张楚和四大堂主,从晌午过后一直讨论到月上树梢,连饭都没顾得上吃。

他们先后议定了下区县的总舵人员的选拔标准,与轮换机制。

区县分舵,与锦天府总舵的人才遴选机制。

以及区县分舵,那些拦路虎能杀,那些拦路虎不能杀的大体标准。

直到知秋第三次进来挑油灯的灯芯,四大堂主才意犹未尽的起身告辞。

他们知道,大嫂这是在对他们霸占着自家帮主表示不满了。

四大堂主离开后,知秋张罗着下人们将饭菜送进来。

张楚洗了手,用一方面巾擦拭着双手慢慢走到餐桌前,道:“再添一副碗筷。”

知秋:“爷,妾身吃过了。”

张楚笑了笑,道:“添上来吧,会有人来的。”

知秋依言,出门吩咐下人们再送一双碗筷进来。

菜并不丰盛,三菜一汤,一荤两素,都做得十分清淡。

张楚坐在餐桌前,没起筷,双手慢慢的揉着涨痛的太阳穴。

知秋见状,慢慢转到张楚面后,抱着他的脑袋依靠在自己丰盈的胸脯上,轻轻的帮他揉着太阳穴。

“爷,累了吧……”

张楚闭上双眼,鼻腔里轻轻喷了一个“嗯”字。

他还在反复咀嚼整个“农村包围城市”计划。

这个计划,如同他自己先前所说的那样,是一步好棋,也是一步险棋。

只要走了这一步棋,他在郡衙的诸多大人物眼中,就与反贼无异了。

因为他走出这步棋,就代表他不可控了。

没有人,会养一条有可能会噬主的看家犬。

噬主的看家犬,唯一的出路就是香肉火锅。

嗯,或许也可以清炖……

他没指望纸里能包住火。

这个计划涉及到的人员太多了,无论他的保密工作做得有多好,迟早都会有暴露的那一天。

张楚赌的,就是在暴露的那一天,他已经有和锦天府的那些大人物平等对话的资格。

资格从何而来?

武力!

这个世界的地位、权利、财富,通通都是依托于武力!

一个八品武者,拥有一个数千人的大帮,绝对不得好死。

一个七品武者,拥有一个数千人的大帮,搞不好也会死。

但他若是六品,拥有一个数千人的大帮,那就是正常配置。

谁敢说什么?

郡尉?

他也是六品!

敢动手,大家一决生死便是!

郡守?

他也不过是五品!

若无必杀的把握,五品也绝不敢把一位六品逼上绝路!

因为他是五品。

但他家眷不是。

张楚自忖,他有饭桶流的金手指傍身,六品之下,应该一片坦途。

连梁重霄都曾说过,他天生血气异常,熬力境有如神助。

……

汤盆上的热气还未散尽,骡子去而复返。

张楚冲他招手:“饭都快凉了,快来坐。”

骡子走进客厅,笑着朝知秋拱手:“大嫂,不好意思,再跟您借一会儿楚爷。”

知秋温婉的笑了笑:“叔叔哪里话,饭菜端上来爷一口都没动,一直等您呢!”

张楚顺手拍了拍她,轻声道:“先去歇息吧,我和骡子再聊聊!”

知秋捋了捋耳边的鬓发,微微点了点头,迈步出去,顺手带上了客厅的大门。

骡子坐到饭桌上,张楚招呼他边吃边聊。

张楚:“血影卫核心人手,现在已经超过三百了吧?”

骡子点头:“三百四十五个。”

张楚对他的上心很满意,又问道:“外围呢?”

骡子想了想,回道:“应该超过一千人了吧,外围的人很多都是与核心弟兄单线联系,我都不是太清楚。”

血影卫建立之初,张楚就定下了“以上线发展下线,上为核心下为外围”的发展方阵,在他不遗余力的支持下,如今血影卫已经初见规模,耳目遍及整个锦天府,上到许多达官贵人的府邸,下到鱼龙混杂的街头巷弄,都有血影卫的触角。

许多人外围的人手,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在给谁提供消息。

张楚夹了一筷子肉片到碗里,问道:“张猛身边,安排有人手么?”

骡子往嘴里扒拉了一大口饭菜,点着头道:“有的,他近身小弟里有一个,他家中还有一个。”

张楚拿筷子的手顿了顿,道:“再多安插几个人,盯着他。”

骡子:“属下回去就安排。”

张楚:“这一次的计划,你的血影卫是重中之重,下去的各堂人手里,都要安插人手,外围也要想办法,分散一部分到区县。”

“对内,你们要监察区县分舵的人心动向,对外,分散消息渠道,将整个武定郡,都纳入血影卫的探听范围之内……包括绿林、江湖。”

听到“江湖”这两个字儿,骡子扒饭的动作停顿了一秒。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虽然自家大哥很少提起,但心头却是一直耿耿于怀。

他很快就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嘴里扒饭,一边咀嚼一边说道:“属下就是为这事儿回来的。”

“血影卫的消息,肯定比区县分舵的弟兄们灵通,遇到紧急情况,血影卫可不可以越过我们,直接向区县分舵的弟兄提供消息?”

这个问题,问得张楚不由的放下了碗筷,陷入了沉思中。

血影卫在四联帮中是一个秘密。

除了张楚和骡子之外,也就只有大熊和李狗子知道。

但他们俩知道得也极为有限,只知道骡子手下有一支人马,是专职负责打听消息的,其他的,一概不知。

因此,骡子问的这个问题就很关键。

区县分舵遇到紧急情况,如果血影卫的弟兄不提供消息,那分舵很可能会受到重创,甚至是全军覆没。

但这个口子一开,血影卫弟兄们直接向分舵提供消息,一次两次或许不会有人怀疑,但次数多了,势必会暴露。

没有人是傻子。

帮派中人,虽然九成都是扁担倒下来都不知道是个“一”字的大老粗,说话也总是磕磕巴巴、词不达意。

但只要是能混成小头目的帮众,就没一个蠢货,相反,一个个都猴精猴精的,贼着呢。

当初的程大牛,不就狠狠的给张楚上了一课?

血影卫是个秘密。

也只能是个秘密。

这支人马若是暴露在阳光下,对内对外,都会引起恐慌。

没有人会愿意自己身边有一个时刻窥视自己动向的人。

今日骡子在堂内念诵那些违反张楚禁令的帮众和事件时,张猛的脸色就不大对头,显然是察觉到张楚手下还有一支他不知道的人马在监察整个四联帮。

张楚沉默了良久,终于艰难的吐出了两个字:“不可!”

骡子面色如常,夹菜的手却不由的顿了顿,紧接着就轻声回道:“属下明白该怎么做了。”

张楚点了点头,“吃饭吧,菜都快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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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高歌猛进(三更)

农村包围城市计划,不断完善,不断查漏补缺。

直到四月底,四联帮才派出第一支下区县的连队。

这支连队,以玄武堂香主赵大柱为首,白虎堂副堂主孙四为辅,目标是他们张楚的老家,金田县。

张楚想以金田县为试点,收集拓展区县分舵的经验,确认无遗漏后,再全面开花。

赵大柱连队当日抵达金田县。

第三日就传回来消息,说已经在金田县攻占了一块地盘,站稳脚跟。

第七日,赵大柱连队传回消息,说以五百两白银为敲门砖,和金田县尉刘德贵搭上了关系。

第十六日,赵大柱连队遭遇强敌、孙四重伤,向锦天府总舵求援。

翌日,李正率二十人赶赴金田县,打出黑云寨的旗号,趁夜袭杀金田县强豪洪休权满门。

五月初,赵大柱于金田县所建铁石帮,已扩张至三百人,攻占金田县三分之一的地盘,县内诸多偏门生意,以及金田县的特产老腊肉生意,尽落于铁石帮之手。

五月初十,孙四亲自押送着白银三千两,回总舵复命。

五月底,七支连队,秘密赶赴锦天府辖下双流、临江、田灵、绍梨、淀河、宿勤、大堡七县。

其后两个月,李正,与五月中旬晋级九品的大熊,充当起了救火队员。

二人多次秘密出锦天府,奔赴七县,打着各县周边的山贼、土匪,以及流窜大盗的旗号,袭杀各县与分舵为敌的武道学徒。

而对付那些入了品的强豪,他二人则直接打出该县分舵的名号,与其刚正面,结果有胜有负。

但无论是胜还是负,多数九品强豪在得知该县分舵有九品强者坐镇后,大都会摆出或退避三舍、或和平共处的姿态。

区县的帮派,竞争远不如锦天府激烈。

但哪怕是锦天府帮派界,不到两个大帮派决战之时,也很少出现九品武者生死相搏的场面。

毕竟能入品的,那个不是苦熬数年?

眼见荣华富贵可期,谁愿意轻易与人生死相搏?

这期间,张楚只出过一次手。

他远赴距锦天府最远的大堡县,单手砍死了一个不识时务的九品强豪。

在渡过了最艰难打开局面这段时期之后,八大区县分舵的发展慢慢走上正轨。

张楚居于总舵,根据各分舵血影卫传递回来的消息,对激进者派人弹压,对松懈者派人申斥,一直牢牢的把控着各区县分舵的发展势头。

在他的引导下,各区县分舵,都在慢慢的学习怎么贿赂官员、怎么和其他帮派通过利益交换的方式抢生意,怎么用软刀子杀人。

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小。

至七月,八大区县秘密押送到四联帮总舵的供银,合计三万八千一百两,已经超过四联帮总舵的收入!

而且这三万八千两,是不用给侯君棠上贡的。

按照既定的四大堂口各一,张楚,两成留作预备资金的分配机制。

张楚每个月从四联帮总舵,和八大分舵中分配到银亮,已经超过两万两。

两万两!

这对锦天府许多大富大贵之家来说,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瞬间就彻底解决了张楚的财政危机。

而到七月中旬,张楚双臂也淬炼完毕,开始淬炼左腿。

在大把银钱不计消耗的投入下,他一直保持着每天十个时辰左右的练髓时间,或许是保持长时间的血气淬炼事半功倍,又或许是熟能生巧,他明显的感觉到,现在淬炼一块骨骼的速度比刚开始时快了不少。

他原计划四个月淬炼完双臂,但事实上,只用不到三个半月就淬炼完了双臂。

按照这个进度,他有信心在年底之前将全身骨骼淬炼上一遍……到时候是直接晋升七品,还是进行二次淬炼,这也得看明年的形式。

……

在四联帮在区县一路高歌猛进的同时,锦天府内也是打得如火如荼。

城东、北城、南成,三大城区的帮派都打成了一锅粥。

各种连纵、结盟。

各种几十人、几百人,甚至上千人的厮杀。

四联帮虽然未动刀兵,但名义上也没能幸免。

六月初,张楚都在侯君棠的指示下,发表声明和北城长乐帮联盟,以震慑东城青虹帮的进攻。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锦天府内帮派界乱象的背后,其实就是侯君棠和郡兵曹陆安狄在隔空斗法。

但知道又有什么办法?

连四联帮这个锦天府第一大帮,都不敢违背侯君棠的命令。

其他帮派就更没底气了。

打吧。

等什么时候两尊大佛打得累了,愿意坐下来谈谈了,大家也就有消停日子过了。

……

七月二十日。

烈日烘烤着大地,四联帮总舵里栽种的几株桂花树,都显得有气无力的,唯有知了躲在树荫里,愉快的放声歌唱着。

张楚坐在大堂,左腿平放在一个软塌上,左手边放着一个锦盒,盒子里存放着整株的老山参,右手拿着一本刀谱,慢悠悠的翻阅着。

随着四联帮以及八县分舵的势力越来越强,流入到张楚手里的各类功法和技法也越来越多。

入品武者的后代,不一定也能入品。

但即便是不能入品,或者直接弃武从文,先辈留下的秘籍也都会得到最妥善的保管。

八县分舵的摊子铺开后,各县那些家中出过练武之人的家庭,都被该县分舵的弟兄上门拜访。

然后一本本秘籍,就快马加鞭送到了张楚手上。

这几个月里,张楚已经翻阅过不下二十本各类武道秘籍。

有功诀,也有各种拳法、剑法、枪法和刀法。

这其中枪法和刀法是最多的,或许是因为武定郡靠近北疆的原因,出过的大多数的习武之人,都是练枪或练刀的。

但没有一本能让张楚眼前一亮。

功法就不说了,大多数都是针对武道学徒的,诸如《鹤形桩要诀》、《松柏桩精要》,以及张楚自己练过的《马形桩粗解》以及《莽牛劲》,都在其中。

唯一一本九品功诀《沸血功》,还是一本天魔解体式的自残功法,对于已经是八品的张楚来说,毫无意义。

技法也是。

或许是张楚研习的《天霜刀》起点太高,送到他手里的十来本技法,大多一上手他就觉得太糙,剑法、枪法他没练过,没有多少发言权。

但拳法和刀法,他都算是行家,落到他手上的那几本拳谱和刀谱,他大多都是刚翻阅完,脑海中就浮现出数种破解的方法。

也是,能混到家传秘籍都出现在他手上的家庭,出过的武者,能有多强?

哪怕是一个八品武者,也不至于连一个九品后代都调教不来。

不过张楚也没挑剔,无论是什么秘籍送到他手上,他都会仔细研究。

这多少也是一种武道底蕴。

有句老话不是这么说的么: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

张楚翻阅完手中这本《断魂刀》,又是毫无所得。

他随手将其放到一边,揉着发涨的眼睛,暗道:“这些秘籍对我来说没用,但或许可以用它们,搭建起传武阁的架子……帮里的入品武者,实在是太少了。”

就在这时,穿着一身褐色短打的大熊,大步走入堂中,抱拳躬身道:“楚爷,百胜道人来了,在大门外求见您。”

第176章 销赃

“百胜道人?”

张楚微微皱了皱眉头。

那个贼盗阴招太多了,张楚有些不愿再和他产生交集。

不过他很快调整好心态。

做生意嘛,输赢本来就是各凭手段,岂能因为一时的输赢,放弃一个大客户,那不是因噎废食么?

“让他进来吧。”

张楚轻声道。

“是,楚爷!”

大熊行了一礼,退出大堂。

待他退出大堂之后,张楚收起手边的老山参,再一脚将垫脚的软榻踢到茶案下。

他左腿的脚掌已经淬炼了两日,行动间有些疼痛,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只要不进行高强度运动,外人是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的。

没过多久,大熊就领着百胜道人出现在了大堂外。

“哈哈哈,张帮主,老道来迟了,恭喜张帮主高升、贺喜张帮主声势大壮……”

这贼道还未踏进大堂,笑声就已经先一步传了进来。

笑声清朗,浑然听不出半分愤恨,就像他从未被张楚算计得吐血一样。

张楚心头有数,稳如泰山的坐在太师椅上,并未起身迎接。

“坐。”

他淡淡的对百胜道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百胜道人不卑不亢的作揖道:“谢张帮主赐座。”

待他落座后,张楚慢悠悠的开口问道:“顾大当家的近来可好?”

百胜道人:“烦劳张帮主挂念,我家寨主近来安好,贫道临来前,大当家的听闻老夫人身子不太爽利,特命贫道带一支百年老山参来,奉于老夫人补身子。”

张楚闻言,心头陡然涌起暴起杀人的冲动。

他忽然笑了,轻飘飘的说道:“张某多谢顾大当家的美意,不过以后张某的家事,先生还是少打听为好……会死人的!”

他的语气不重,但话音一落下,大堂内的温度却猛然一降,宛如一股寒冬腊月的冷风吹进了大堂里。

百胜道人只觉得背心一寒,后脑勺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张楚虽还只是八品,但他屠戮了数百条人命所积累起来的一身煞气,岂是等闲?

如今最凶最恶的看家犬,见他了都得夹起尾巴,呜咽的缩到角落里瑟瑟发抖。

百胜道人心知自己这个马屁是拍到马腿上了,连忙强笑道:“张帮主多虑了,我家寨主也是感谢张帮主去年援手之意,借此聊表心意罢了。”

张楚喜怒不明的点头道:“如此最好!”

顿了顿,他开门见山道:“不知先生此来,所为何事?”

这贼道私下打探他家中情况,令张楚对他的感官一下子就从厌烦升级到厌恶,若不是忌惮顾雄,他方才便已经直接一刀活劈了这贼道,哪还有心思与他绕弯子。

百胜道人现在也觉得张楚喜怒无常,不敢再扯淡,当下面色一正,说道:“不瞒张帮主,我家寨主新近得了一批红货,砸在手里既不当吃、又不当穿,想请张帮主代为出手。”

销赃啊?

问题不大。

不过张楚也没大意,还是仔细的询问道:“首先,是批什么红货你得给我说清楚,还有我替你们销赃能得到什么好处……如果是再像上次那本天霜刀》一样,有后遗症的武道秘籍,就请先生免开尊口。”

百胜道人听后先是愣了愣,紧接着便恍然大悟,心道难怪上次张楚会算计他,原来是搞清楚了天霜刀》的后遗症。

这令他更加忌惮张楚了。

顾氏一族和天刀门之间恩怨,在江湖上虽然也算不上什么隐秘,但也不应该是一个混迹市井的帮派头目能知道的。

而张楚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弄清楚天霜刀》的后遗症,并反手算计他。

这代表什么?

张楚身后,有高人啊!

百胜道人心下急转,面上淡定自若的笑道:“这批红货是一批关外的稀罕宝药和一批金银珠宝珠宝,都是好脱手的紧俏货……”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张楚粗暴的打断。

“别他娘的跟我打马虎眼,你们的红货是怎么来的你自己心头没点比数儿?找我给你们销赃,连这批货是从谁手里抢的都不告诉老子,咋的,又想算计老子?你真以为打着顾大当家的旗号,这锦天府就任你两张嘴皮子纵横么?”

他盯着百胜道人冷笑。

百胜道人笑不出来了……这种目光,他太熟悉了,顾雄每次要杀人前,都是这种目光。

他终于觉得棘手了。

四联帮帮主张楚,比黑虎堂堂主张楚,难对付太多了。

“张帮主莫急,贫道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说么……这批红货,是我们跃马寨从一支伪装成商队的硬茬子手中夺得的,货物上没有任何标记。”

“但我们拷问几个活口后得知,这批货,是乌家的东西。”

百胜道人老老实实的说道。

这一次,他是真的没有任何隐瞒了。

他担心自己再算计张楚,不能活着走出四联帮总舵。

“乌家的东西?”

张楚皱了皱眉头。

以乌家在北二州的势力,他乌家丢的货出现在市场上,很难瞒过他乌家的耳目。

虽然张楚有办法,分开散货,将被乌家发现的风险降到最小。

但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风险,这笔生意也不划算。

这笔生意若是做成了,哪怕顾雄给他七品的武道秘籍,于他而言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可这笔生意若是露馅了,引来的乌家的打击报复,那对他、对整个四联帮,都将是毁灭性的。

如今有偌大的四联帮供养他练武,他只要再稳住心态苟上一两年,制霸武定郡指日可待,没必要冒这种风险。

还有。

他与乌潜渊、聂玉堂自不夜坊不结识后,多有联系。

乌潜渊是个真正的谦谦君子,从未因他是帮派中人而有半分轻视,还多次力邀他去乌家堡做客。

这种当面笑嘻嘻,背地里mmp的下贱勾当,张楚不干!

张楚当下便一摆手,态度很坚决的说道:“这个忙,我帮不上,先生可以去找锦天府其他帮派想想办法。”

去吧!

等你去了老子就把你们卖给乌家!

就算奈何不得顾雄!

也得弄死你这个老小子!

“呵呵,张帮主且先听贫道把话说完,再做决定不迟。”

第177章 通风

“呵呵,张帮主且先听贫道把话说完,再做决定不迟……”

百胜道人还想继续卖弄三寸不烂之舌。

张楚果断拒绝:“大熊,送百胜先生出去。”

百胜道人见他神态坚决,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起身朝张楚作揖告辞。

大熊进来送百胜道人出去。

待百胜道人离去后,张楚取出一根老山参,像啃鸭脖一样的一边啃,一边思考要不要和乌氏通风。

就他看来,以乌氏的财富,丢了一批货,就损失而言,就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但这个事情若是传出去,产生的负面影响足以动摇乌氏的根基。

越是庞大的势力,越是容不得任何人挑衅。

因为任何一丝疲态,都有可能引来敌人的围攻。

越是庞大的势力,越是容不得任何人挑衅。

因为任何一丝疲态,都有可能会引来敌人围攻。

特别是乌氏这种以行商立足的大世家,尤其如此。

比如他前世所生活的地球上,许多规模庞大的明星企业,都会因为一些丑闻导致股市崩盘,市值腰斩!

这个世界虽然不存在股票这种玩意儿,但真刀真枪、你死我活的拼杀,比之股市拼杀更加残酷。

这事情若是处理不好,以后必定会有更多的土匪山贼打乌氏商队的主意!

一般的土匪和山贼,哪里知道顾雄的背景?

他们只会看到,跃马寨抢了一把乌氏,一夜暴富。

而乌氏主营的马匹生意,又极其依赖运输……

倒时候整个玄北州的山贼土匪一拥而上,瞬间就能把乌氏花费数代人心血才搭建起来的运输渠道全毁了。

哪怕乌氏能扫清那些山贼土匪,重新搭建起运输渠道,但这个时间差,已经足够那些对乌氏虎视眈眈的马商,从乌氏身上咬下一大块肉。

但这件事乌氏又能怎么处理?

他们奈何得了的顾雄吗?

张楚觉得,这必须得打一个巨大的问号。

顾雄并不可怕。

他也只是个七品。

但顾雄那位大哥顾南北,以及顾氏一族在江湖上的人脉,就很可怕了。

张楚记得,小老头生前曾说过,顾南北在燕北州建立天刀门,与玄北州天刀门分庭抗礼,而且确定已经踏入中三品。

而昔年顾氏一族破门而出的时,曾有十二位气海大豪联手上天刀门接应……

这么多年过去了,鬼知道,那十二位六品大豪中,还有多少和顾家保持着联系?

谁又清楚,依然和顾家保持着联系的气海大豪中,有没有已经晋升五品、更甚至晋级四品的?

顾雄拥有如此牛比的家世,乌氏动得了他?

……

“于情于理,乌氏都得尽快收回这批货,将这批货被劫的影响降到最低。”

“可乌氏为什么不直接花钱从顾雄手里买回这批货呢?”

“难道乌氏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这批货是顾雄劫的?”

“不应该啊,就算他们不知道,顾雄难道还不会主动联系他们?”

“顾雄也不像是不差钱的人啊!”

“难不成这中间,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猫腻儿?”

“狗日的百胜道人,老子就知道,你丫肯定还给老子留了坑!”

张楚心头颇有些恼怒的想道。

“算了,还是直接去找乌潜渊,掏一掏他的话吧,有利可图就插一杠子,无利可图就罢休!”

张楚捏着下巴想到。

他想要的利。

也不是武道秘籍。

他要的,是乌氏的善意!

若能让乌氏欠他一个人情,四联帮八大分舵曝光之日,他在锦天府诸多大人物面前或许能有回转的余地。

不是他不再相信自己。

相反,随着他练髓的速度越来越快,他越来越相信,到那一天时,他已经拥有能有那些大人物平等对话的权利。

只是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有位伟人说过,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武力他要硬!

人脉他也要够硬!

……

当日。

张楚派人邀乌潜渊百味楼饮宴。

乌氏在锦天府内有一个园林式的巨大府邸,但乌姓的主要成员大多都居住在城东外的乌家堡。

张楚去应乌潜渊的邀请去过乌家堡。

乌家堡名之为堡,但实际上却是一座坐落于一片丰美草场上的集镇,镇墙高筑、戒备森严,每处险要关隘皆有大批全副武装的家丁守卫,整体防卫力量或许不如锦天府,但若是论单个府邸的防卫力量,锦天府内哪怕是郡守狄坚府上的防卫力量,也远远不及乌家堡。

也正是因为乌家堡安全无比,所以乌家的主要成员多数时间都居住在乌家堡,一般都不出来……也出不来。

所以乌潜渊一接到张楚的邀请,撒着欢儿的就来了。

就跟坐牢的罪犯放风一样。

这也是为何聂玉堂会说这家伙是多见畜生少见人……

两人吃着百味楼的大厨精心烹制的精美佳肴,喝着不甚烈的绵柔米酒,天马行空、不拘一格的交流着各自对一些时事的看法,以及一些锦天府内的趣谈,和做生意的一些感悟。

时间在杯盏交错中过得飞快。

乌潜渊是个真正的谦谦君子,或许对于世事的看法还有些过于天真,但他真是个极有个人魅力的人。

连张楚这个原本是抱着功利心态与他结交的人,都慢慢的被他感染,和他交流时,不由的用上几分真心。

君子之交淡如水。

或许指的就是这种朋友。

酒过三巡。

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张楚才陡然想起今天约乌潜渊的目的,连忙装作不经意的问道:“老大,你家最近是不是出了个事儿?”

乌潜渊是正儿八经的乌氏长房长子,他爷爷是乌氏族长、他爹是乌氏族长,若不出意外,他以后也会是乌氏族长,张楚与他混熟后,就按照他在家中的排行,称呼他为老大。

乌潜渊闻言,放下酒杯认真想了想后,疑惑的问道:“没出什么事儿啊?你收到什么风了?”

他知张楚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也知道张楚的身份,而他在锦天府帮派界的地位,他既然这么问,肯定是有道理的。

张楚低声道:“最近有一伙山贼,联系上了我手下的弟兄,说是他们刚劫了你们乌家一批货,想找我的弟兄替他销赃,我手下的弟兄都知道咱俩的关系,就把这事儿禀报给了我,我一想,觉着这事儿挺大的,就想着先来问问你。”

第178章 古怪

“如果是真的,那这事儿是挺大的!”

乌潜渊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

他还未正式接掌家中的生意,但他也知道这个事情的严重性,“老二,你能弄清楚那伙山贼的身份么?”

张楚在老张家排行老二,他这也是以张楚在家中的排行来称呼他。

这种以对方在家中的排行来称呼对方的习惯,就和华夏古代好友间相互称呼对方表字一样,都是一种表示亲近的称呼。

张楚沉吟了几息,点头道:“能搞清楚,但需要一点时间。”

乌潜渊点了点头,应道:“那我先回家问清楚,咱们再作商量。”

张楚举杯:“需要帮手只管打招呼!”

乌潜渊也提起酒杯,笑道:“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

是夜。

张楚归家,派人招骡子前来。

骡子进了张府客厅,依照规矩向张楚行礼:“楚爷。”

张楚示意他坐下,然后道:“下午让你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骡子:“查到了,乌氏这批货是半个月前在锦天府以北的马道上被劫的,绿林中传言,跃马寨曾主动联络过乌氏,让乌氏平价赎回这批货。”

“但奇怪的是,乌氏明面上不承认这批货是他们的,暗地里却派梁上高手潜入跃马寨试图盗回这批货,结果被跃马寨撞破,跃马寨一怒之下又劫了乌氏几支商队,彻底和乌氏撕破了脸!”

“现在整个武定郡的绿林界,都盯着这件事,风声对乌氏很不利!”

随着区县八分舵的建立,血影卫的情报网也彻底铺开了,现在整个武定郡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血影卫,包括官场变幻、绿林风云,都在血影卫的监察范围之内。

唯有武定郡江湖,血影卫的进展一直不大。

江湖的门槛实在是太高了,血影卫的探子又大多数都普通人,连江湖的门槛都看不到,只能收集一些道听途说的鸡毛蒜皮消息,没多大用处。

“马道?”

张楚迅速抓住了一个关键词。

骡子肯定的点头:“就是马道。”

张楚捏了捏下巴,觉得这件事,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古怪的味道。

大离的道路,分为三级。

第一级,直道。

连接九州各郡府,路面以泥土混合碎石铺就,再以大铁锤夯实,两侧设有排水渠,可容纳六架马车并行。

直道乃大离王朝的血脉线,是传递重要消息、调集大军的快速通道,管制极其森严,十里一亭、百里一驿,非天子出巡或战时运兵,不得动用,违者一律处死。

第二级,驰道。

连接九州各郡府与郡县,晴天路面较为平坦,路宽可容三架马车并行。

驰道是各郡府级治理郡县的基石,有驰道的存在,任何郡县发生叛乱,郡府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征调大军,火速平乱,也正因为如此,驰道的管理虽然没有直道那么严格,但依然也是非郡府授权,不可动用,违者将被处以劳役和发配充军。

第三季,马道。

就是所谓的“五尺道”,只能容纳一架通行,各州各府各县都有,也在官府的管辖之下,但如今正值太平时期,管辖力度极松,不需要路引、通牒,就可以使用。

只是几乎所有马道都是坑坑洼洼、断断续续的,行不了多远,就要换小路,而且许多马道,都有山贼和流窜的土匪盘踞,非常不安全性。

马道是大离最常用的商道、民道,前番张楚回金田县祭祖,走的就是马道。

据张楚所知,乌氏的运输渠道,都是以驰道为基准。

毕竟乌氏是镇北军指定的战马供应商,勉强也能算得上是官商,走驰道,说得过去。

然而乌氏这批货,却是在马道上被劫的。

放着安全又好走的驰道不走,走马道,这不是古怪是什么?

还有,张楚记得百胜道人说过,这批货他们是从一伙伪装成商队的硬茬子手里抢来的。

也就是说,这支商队,并未打出乌氏的旗号!

更古怪的是,顾雄主动联络乌氏,乌氏明面上不承认这批货是他们乌氏的,暗地里却派人去偷这批货。

这是个什么操作?

“难不成,这批货见不得光?”

张楚想来想去,只有这一可能。

“要谨慎了!”

张楚心头警醒。

这种见不得光的东西,通常都是谁碰谁倒霉。

顾雄碰了没倒霉,那是因为人家牛比!

他没有顾雄那么硬的背景。

……

“对了楚爷,属下想到了一个血影卫打开江湖局面的法子!”

骡子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开口禀报道。

“哦?”

张楚把繁杂的思绪给压到了心底,感兴趣的问道:“什么法子?”

骡子:“临江县外有一个名为‘青霞门’的江湖门派,近日正在招收弟子,属下想着,是不是可以送几个人进去?”

张楚双眼一亮。

妙啊!

骡子你是不是看过无间道?

张楚欣慰的点头:“这是一步好棋,又能将血影卫的触角伸进江湖,又能培养一批入品的好手,那青霞派招收弟子,有什么条件?”

骡子:“不能超过十六岁,双流县人氏,身家清白。”

张楚:“身家清白倒是好解决,编造身家便是……双流县的口音和锦天府区别大么?”

骡子回想了一会儿,摇头:“不大,只有少数几个词语发音和锦天府有区别,比如我们这边吃饭,是说吃饭,那边吃饭,好像是说恰饭。”

“那问题是不大!”

张楚思忖着点头道:“你心里有人选了么?”

骡子:“还没呢,这事儿属下还未请示过您,不敢善作主张,而且只招十六岁以下的少年郎,也是门槛。”

张楚:“血影卫的核心弟兄中没有十六岁以下的?”

骡子摇头:“没有,最小的十八岁。”

张楚摩挲着的下巴的短须思忖了一会儿,忽然有了人选:“你看家里那些孩子怎么样?”

骡子一愣,反问道:“您舍得放那些孩子?”

张楚在那些孩子身上投入了多少精力和物力,没有人比他和大熊、李正他们三个更清楚了。

那是当儿女养的!

张楚笑了笑:“有什么舍不得的,这是送他们去习武,又不是送他们去死。”

“他们中最年长,今年也有十四岁了,你待会去挑几个,先收入血影卫培训一段时间后,再想法子送到青霞派!”

“这个法子,可以形成一个章程,以后武定郡的所有江湖门派,你都可以想办法送几个孩子进去!”

“后边咱们再找个时间,针对这些送入各门各派的孩子们,订立一些细则,包括什么时候该给我们传讯,什么时候艺成返回帮里,都要有章程!”

骡子起身:“是,帮主。”



第179章 人情

锦天府每日申时关闭城门,风雨无阻。

乌潜渊与张楚饮宴后,天都已经黑了,自然是回不去乌家堡了,只能回乌氏在锦天府的府邸。

亭廊深幽,一个个红灯笼在悬挂廊檐下随风摇曳。

乌潜渊在几个随从的簇拥下,顺着亭廊往客厅行去,来往的下人见了他,都热情的向他问好。

“大少爷回来啦!”

“大少爷好久没见您了。”

乌潜渊胡乱点头,脚步越走越快。

下人们纳闷儿的面面相觑,都觉得大少爷今日心事重重的,若是往日,他怎么也会停下脚步,笑着向他们点点头的。

乌潜渊径直走进灯火通明的厅堂。

就见一位体格富贵、肤色白腻,身穿一袭金红色大袍的中年男子坐在堂上,百无聊赖的打着呵欠。

中年男子见了乌潜渊,远远的就开口抱怨道:“潜渊啊,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啊,我都已经睡下了,还非让下人把我叫起来!”

乌潜渊走进堂内,依照晚辈的礼数恭恭敬敬的朝堂上的中年男子行了一礼,“潜渊给二叔请安。”

堂上这位富贵中年男子,是他父亲一母同胞的弟弟乌元伟,也是乌氏在锦天府的主事人。

“好了好了,快坐吧!”

乌元伟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你这孩子,读书都读傻了,一家人还愣多礼数。”

乌潜渊却是坚持把礼行完后,才走到边上坐下。

“二叔,咱们家最近是不是有批货被歹人劫了?”

乌潜渊问道。

乌元伟闻言眸中精光一闪,但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没有啊,你听谁说的?”

乌潜渊一愣,反问道:“真有这事儿?”

他是了解自家二叔的,若是真没这事儿,他肯定会嗤笑一声,说“怎么可能”,而不是问“听谁说的”。

乌元伟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再次重复道:“你听谁说的?”

乌潜渊老老实实的说:“小侄是听一个朋友说的,他说有一股山贼联系他的手下,说有一批我们乌氏的货想出手。”

乌元伟隐藏在袍子下的肥腻大手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问道:“城西四联帮帮主张楚?”

乌潜渊是老实,不是傻,他知道家里对帮派中人的看法,当即不可置否的说:“这个您别管,小侄只想知道,这个事影响大不大,需不需要小侄找那位朋友想想办法。”

乌元伟敲击座椅扶手的频率越来越急促了,过了好半晌,他才道:“这件事情问题不大,我与你父亲正在想办法。”

顿了顿,他又装作不经意的说道:“不过如果你那位朋友能用更小的代价解决此事,你不妨找他疏通疏通的,就当是我乌氏欠他一个人情。”

乌潜渊心头有数了。

若问题当真不大,肯定是由家中的某位管家处理,而不是两位乌氏掌舵人一起解决。

若问题当真不大,二叔也不会让他去找朋友帮忙,还拿乌氏一个人情做代价。

他起身,再次向乌元伟行礼:“小侄明白了,您早些歇息吧!”

乌元伟挥手,“去吧去吧……嗯,以后若是无事,倒不妨和你那位朋友多亲近亲近。”

乌潜渊闻言,心头讶异的同时,又不由的涌起一阵阵厌烦。

什么事都离不开利益。

连交朋友也是!

……

翌日一大早。

张楚才刚刚起身,就接到府中下人禀报,说是乌潜渊来了。

他急忙胡乱洗漱,完了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里衣就往客厅跑。

隔着老远,张楚就大声笑道:“哈哈哈,稀客稀客啊!”

客厅内,张氏正不断的往乌潜渊面前的碟子里夹大肉包子,一个劲儿的劝他多吃点。

乌潜渊唯唯诺诺的一个劲儿说够了够了,却不能阻止张氏继续往他碟子里夹大肉包子。

乖孩子总是能很轻易的得到长辈喜爱。

乌潜渊才来过张府一次,张氏就喜欢上了这个有礼貌的乖孩子,三天两头的跟张楚提起他,问他怎么没过来走动走动。

这让李正心里尤其不平衡。

乌潜渊一听到张楚的声音,如蒙大赦的跳起来,上前抓住他连声道:“老二,你可来了,快帮我劝劝伯母,我吃不了这么多!”

张楚瞧急得额头都快冒汉的模样,十分有趣。

他往乌潜渊的碟子瞅了一眼,笑道:“这才几个,瞧瞧我……娘,给我来二十个大肉包子!”

张氏欢喜的“哎”了一声,麻利给张楚分包子。

乌潜渊一脸懵逼看着张楚,那表情就像是在说:你是饭桶吗?

……

张楚知道乌潜渊这么早来找自己,肯定是有要事,就借故支走了老娘和知秋。

待母女俩出去后,张楚主动问道:“老大,是不是昨天的事儿有结果了?”

乌潜渊点了点头,但支支吾吾了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张楚见状,笑道:“嗨,就咱俩的交情,什么事儿还要藏着掖着的,说吧,是不是你家的长辈,要我帮忙拿回这批货?”

他把话说开了,乌潜渊也就光棍的一点头,道:“就是回事,说只要你帮了这个忙,我们乌氏欠你一个人情。”

张楚听闻,脸上的笑容不变,心头却是猛然一震。

乌氏肯拿一个人情来换这批货,代表什么?

代表这批货非常非常重要!

不是钱那么简单!

以乌氏的家势,一个人情不值个几万两?

而据百胜道人所说,这批货只是一些关外的草药,和一些金银珠宝。

要多少草药和金银珠宝才值几万两?

这无疑证实了张楚昨日那个猜想:这批货,见不得光!

张楚心下有些犹豫。

他向乌潜渊通风报信,是想借此事得到乌氏一个人情。

但现在看起来,这批货烫手得很,别人情没弄到,反到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他和乌潜渊是朋友。

不是乌氏是朋友。

乌潜渊见他只是笑,不开腔,不由的问道:“怎么,这事儿很为难么?”

张楚猛地回过神来,连忙回道:“为难倒是不为难,只不过这批货目前现在还在山贼手中,你也知道,山贼嘛,毫无信义可言,到时候货到了我手里,有没有少点什么或者多点什么,我都不清楚,别到时候我出了力,还落一个里外不是人。”

“要不,老大,这事儿你和我一起办吧,万一到时候货少了,你也能代我向你家证明,这事儿我只是做了一个中间人,没沾手过这批货。”

乌潜渊点头:“还是你考虑得周到……没问题,我这段时间就留在锦天府,和你一起办这件事,若是少了点什么,我会给你作证的,保证不会让你出了力,还落不到好儿。”

张楚心头一松了,笑道:“这样最好不过!”



第180章 人心

张楚与乌潜渊边吃边聊。

很快,张楚面前堆积如山的二十个大肉包子就见底了,再一瞧乌潜渊面前的碟子,发现他吃了这么久,才消灭了两个。

他惊讶了一下,紧接着就回过神来。

乌潜渊不是习武之人,胃口的确比不得他们这些大胃王武者。

他抓起一方棉巾拭了拭油腻腻的左手,问道:“老大啊,你家也不缺钱财啊,怎么不寻个师傅练两手武艺防身?”

他问得很随意。

因为他知道乌潜渊喜读书,学得也是仁人君子那一套。

所以只当他是不喜欢练武,随口这么一问罢了。

不曾想,乌潜渊却是勉强的笑了笑,回道:“我乌氏有族规,凡我乌姓子弟,不得习武。”

张楚不由的一愣,这是什么道理?

这可是个武者当家做主的世界。

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是武者。

各州的封疆大吏是武者。

连这锦天府里的诸多帮派头目,都全是武者。

没有入品武者的武力傍身,走道儿都得佝着腰杆、垂着脑袋,敢瞎几把嘚瑟,随时都可能被路过的武道学徒摁在地上一顿削。

这种关乎一个宗族立世根基的大道理,乌氏这么大家业,没理由不明白啊!

不过很快,张楚就反应过来了。

这只怕是成也家业、败也家业了。

乌氏家大业大,还是镇北军的指定战马供应商,财富、地位都不缺,如果再有和他们的财富、地位相匹配的武力……妥妥的是潜龙之姿啊。

一旦乱世来临,有资格左右天下走势的那种潜龙!

朝廷能允许这种能威胁到他们统治的民间势力存在?

要知道,一郡郡守的不也过才五品。

以乌氏号称“乌连城”的财力,堆积如山资源砸下来,还砸出几个五品难吗?

或许很难,但办法总比困难多。

至少和那些拎把破剑就敢闯荡江湖的屌丝武者相比,拥有雄厚财力做后盾的乌氏子弟入中三品的几率更大!

打个比方,以乌氏现在的家世,如果再有一名五品大豪坐镇乌家堡,那这武定郡到底是听谁的?

张楚以前还是九品黑虎堂堂主时,就有弄死一县县尉的胆量,以乌氏的现在家世,若有一名五品大豪坐镇,会没有弄死一个郡守,自己安排人坐上去的胆量?

若乌氏真有,说没这个胆量,你觉得狄坚信不信?

是狗就要拴上链子,是马就要套上辔头!

直接断了乌氏坐大的希望,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做法。

嗯,准确的说,是对朝廷的大人们好……

至于乌氏好不好。

who cares

张楚估计乌氏现在也没退路了。

老话说船大难掉头。

以乌氏今时今日的地位和财富,就算有散尽家财让族中子弟能习武的决心,朝廷的大人们也不会答应!

毕竟,只要他乌氏没有和家世、财富相匹配的武力坐镇,任凭他乌氏的规模和财富再翻上几番,也不过就是一头过年猪罢了。

何为过年猪?

那就是平日里好吃好喝的养着你,让你长肉、长膘。

等到过年时,一刀杀了,血做血肠、肉熏腊肉、骨头熬汤,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一顿杀猪菜,美滋滋。

看透彻这一点,张楚对大离的了解,又加深了一分。

大离王朝是大力支持武道发展,还立有“非武者,不得为主官”的铁律,但这种支持,是建立在“可控”的基础上的。

比如锦天府。

锦天府的诸多大帮派里都有武者坐镇。

但锦天府的帮派,分明就是郡尉一系养的猎犬,帮他们做见不得人的事,帮他们压榨百姓敛财……佼佼者如侯君棠,都没能跳出这个藩篱,最终还是入了郡尉的麾下。

想到这里,张楚的眼神闪过一丝阴霾。

那么……自己呢?

将来又该何去何从?

……

用完早点,张楚亲自送乌潜渊出门。

“老大,你且先回去静候两日,待我和那伙山贼联络好之后,再请你过来一起主持这件事。”

张楚说道。

乌潜渊:“老二,这件事就麻烦你了。”

张楚笑了笑,“我们是朋友,说这些就见外了!”

乌潜渊也笑了,“也是,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他走上马车。

张楚笑着朝他挥手告别。

目送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张楚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

他回过头,面沉如水的对大熊说道:“备车,去总舵!”

“是,楚爷。”

“通知骡子,去总舵等我!”

“是,楚爷!”

……

张楚抵达总舵的时候,骡子已经在大堂内等候他多时。

见他进来,骡子连忙站起来行礼,“楚爷!”

张楚一摆手,“别多礼了,坐吧!”

他大步走上大堂,一撩长袍下摆,转身落座。

“百胜道人现在何处?”

骡子:“猫在城东庆余里的一间民房里,属下今早收到消息,那贼道昨夜秘密会见了青虹帮帮主杜金荣,谈话内容不知,但想来说的应该就是这件事。”

“哦?”

张楚冷笑,“门路倒是挺广的嘛……派人给杜金荣递话,这批货,我四联帮看上了,让他收手!”

骡子惊讶的看着他:“您决定做这笔买卖了?”

张楚点头:“乌氏愿意拿一个人情来换这批货,我为什么不做!”

骡子踌躇了一下,低声道:“楚爷,这批货可能有大问题,咱们是不是……”

张楚一摆手,“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我们吃的本来就是偏门饭,没问题的货也落不到我们手里……放心吧,我已有计较!”

骡子不再多言,抱拳行了一礼。

张楚顿了顿,又道:“在这笔买卖做成之前,派人盯死跃马寨人和乌氏的人,一旦他们有什么异动,立马禀报我。”

“我估摸着,跃马寨这么着急出手这批货,肯定也是知道这批货有问题,咱们不能被顾雄给坑了!”

“还有郡衙那边,你派人打探一下情报,看郡衙的大人们,知不知道这批货的存在!”

骡子:“是,属下回去后,就立马把消息传出去。”

张楚摩挲着下巴的短须,问道:“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骡子摇头:“属下能想到的,您都已经说了,没什么可以补充的了。”

张楚点了点头,末了又想起昨夜商量的那件事,问道:“昨夜让你去挑人,你挑了么?”

骡子:“已经挑了,那批孩子年纪还太小,目前能送过去的,就小黑与二狗子两个。”

张楚一直在收拢流浪儿,区县八分舵的摊子铺开后,他收拢流浪儿的范围也从锦天府扩张到了整个武定郡,如今张府里的流浪儿已经超过了一百个,府后的一片民房里,还安置了一百多个。

这么多孩子,张楚自然不可能每一个都认得。

但骡子说的两个孩子,他恰好都认得。

“小黑倒是合适,那小子机灵,有眼力劲儿,再培养两年,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好手,但是二狗子……”

张楚皱起了眉头:“那孩子是个认死理儿的犟种,不太适合干这种活计吧?”

骡子笑嘻嘻的调侃道:“您这是舍不得了吧?”

张楚没好气儿的一拍座椅扶手,道:“说正事儿!”

骡子收起笑容,正色道:“依属下看来,小黑的优点是机灵,缺点是太机灵,有点有奶便是娘的意思,远不如二狗子沉稳可靠,二狗子那孩子是轴,但感恩、不忘本,这样的人或许办不了漂亮事儿,但也不会做错事儿,而且守得住秘密,由他和小黑一起进青霞门,属下才放心!”

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对人心的把握细致入微,令张楚不由的给他鼓掌,赞赏道:“不错不错,你没白带血影卫这么久,大有进步,大有进步啊!”

“哪里哪里……”

骡子一脸嘚瑟的回道:“全赖您教导有方!”

“滚犊子!”

张楚笑骂道:“老子教了你什么,老子自己还能不清楚?”

“这事儿你既然有主意,那就大胆的去办,嗯,送那俩孩子出去之前,带过来我见见!”

骡子点头:“属下省得。”

“对了,你别成天操心血影卫的事务,把自己的武道修行拉下了……你的血气掌握,有几成了?”

一听张楚问起这个事儿,骡子面上就浮起了几分尴尬之色,支支吾吾的说:“这个,那个,可能……”

张楚一挑眉,喝道:“几成!”

骡子咽了一口唾沫,小声比比:“七成。”

“呵!”

张楚冷笑,“你当老子的血气不要钱是吧?”

见自家大哥面色不善,骡子瞬间就想起他整治大熊和李正的那些手段,一下子就慌了:“大哥,您别怒,您再给我点时间,四个月,不,仨月,仨月我一定能入品!”

“呵呵!”

“我再给你一个月!”

“一个月你要再入不了品……我娘存的绿豆,只怕都发霉了!”

骡子大惊失色,“别,这么点小事,您就别劳烦婶子了,您再给我俩月,就俩月,我一定入品,要是入不了,我就不带血衣卫了,滚回来给您牵马,您看成么?”

“想得美!”

张楚一口决绝,“老子吐出来的唾沫,从来就没有舔回去的习惯,说了一个月就一个月……放心吧,我一定会让我娘给你多放点绿豆的!量大管饱!”



第181章 饮鸩止渴

张楚给城东青虹帮帮主杜金荣递话的第三天,百胜道人来了,脸色很不好看。

他走进四联帮的大堂后,没与张楚见礼,直接就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张楚自顾自的拿着一本拳谱钻研,也没搭理他。

大堂内久久无声。

直到张楚合上手里的拳谱,百胜道人才口道:“张帮主莫不是在消遣贫道?”

张楚笑了笑,淡淡的说道:“怎么?本帮主消遣不得你?”

百胜道人面上的怒意一滞,旋即苦笑道:“是贫道孟浪了,张帮主日理万机,哪会有闲心来消遣贫道。”

张楚随手将手里的拳谱扔到身旁的茶案上,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轻声道:“闲话少叙,那批货我帮你们脱手,你们能付出什么代价,开价罢!”

百胜道人一喜,急忙道:“我家寨主愿以奇功《霜寒诀》相……”

“你若不怕死,尽管往下说!”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张楚粗暴的打断了。

百胜道人心头一凛,陡然回想起来,张楚背后是有高人指点,前番《天霜刀》给他挖的坑,都被他发现了,还回过手就摆了自己一道。

百胜道人心下急转,面上却是强笑道:“哈哈,张帮主真是个急性子,且先听贫道说完,我家寨主,愿意奇功《霜寒诀》和养刀秘法《逆雪一刀斩》供张帮主二选其一。”

“《逆雪一刀斩》?”

张楚皱眉,看百胜道人的目光越发不善,“还是天刀门的功夫?”

百胜道人坦然的点头,“确是天刀门的秘法……张帮主莫急,听贫道把话说完!”

张楚顺手从身后的武器架上拿起惊云刀,抓在手中把玩,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你说!”

百胜道人的眼角猛地一抽搐,只觉得脖子上凉悠悠的,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用力的吞了一口唾沫,硬着头皮说道:“我家寨主的出身,想必您也知道,他会的功夫,大都是天刀门的传承,其他的,就和您桌上那本拳谱一样,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庄稼把式……您总不希望,我家寨主,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庄稼把式来搪塞您罢?”

事实上的真相是,他临行前,顾雄就给了他这两本秘籍,让他自己斟酌拿哪一本和张楚谈判,他没得选。

他们都没料到,前番《天霜刀》留下的坑,早就已经暴露了。

也是,谁能料到一个市井帮派头目,会知道那么久远的江湖传闻。

张楚心知百胜道人肯定是在狡辩。

但他不得不承认,白胜道人狡辩得很有道理。

他自己也尝试收集武道秘籍,但事实上,那些小门小派的武道传承,的确入不得眼。

而天刀门的武道传承,虽然有后遗症,但的确够高端、够大气、够上档次!

如果能继续以天刀门的武道传承继续打基础,那他的武道基础,先天就比那些拎着把破刀闯荡江湖,捡到一部垃圾武道功法都如获至宝的屌丝武者,高了数个层次。

再加上他以饭桶流打武道基础……这样算起来,他倒是追赶上了那些高门大阀的顶尖子弟!

至于后遗症。

从他学了《天霜刀》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卷入了两大天刀门之间的恩怨。

杀人是杀头。

放火也是杀头。

左右都是杀头,何必不杀了人再放上一把火呢?

只要确保不被顾雄以后续功法钳制,就行了!

张楚心头很快就有了决断!

他将惊云刀拄在地面上,左手大拇指轻轻挑起刀格,清越的刀鸣声中,一抹雪亮的刀光照亮了百胜道人的双眼。

“别什么二选一了,两本都给我吧……就当是弥补上一次你拿《天霜刀》摆了我一道的事!”

他凝视着惊云刀,头也不抬的轻声道。

语气虽轻,但……不容拒绝!

以前他没得选,现在他都要!

百胜道人被雪亮的刀光照得头皮发麻,一句“这不合规矩”在喉咙徘徊,死活说不出口。

他知道,这句话说出口,下一个弹指,那把刀就会劈过来。

他不是顾雄。

张楚惹不起顾雄。

杀他却没什么顾忌。

他毕竟不是武者。

……

骡子走进大堂。

“楚爷,那贼道走了?”

张楚皱着眉头微微点头:“走了!”

他刚刚捋了捋那贼道说过的所有话,心头总有一种跃马寨这次就是冲着他来的感觉。

比如《霜寒劲》摆明就是承接前番《天霜刀》给他留下的坑。

他若不是得了梁重霄的提醒,知道万氏天刀门和顾氏天刀门之间的恩怨,这一次百胜道人拿出《霜寒诀》做饵,他肯定入瓮!

但他仔细思量了一会儿,又觉着这事儿不太像是冲他来的。

乌氏那批货,和他八竿子都打不到关系,怎么可能是冲他来的?

如果这事儿真是冲他来了的,那这个局做的得有多大?

而且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乌氏和顾雄联手做局搞他。

无论是乌氏、还是顾雄,若真想搞他张楚,需要搞这么多弯弯绕?

但如果这事儿不是冲他来的,那么顾雄拿出《霜寒诀》做饵,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个,借此事把《霜寒诀》送到他手上,让他修行了,好任他顾雄摆布。

第二个,顾雄急于将那批货脱手,以《霜寒诀》为饵,让他张楚当接盘侠。

又或许,这两个可能都有。

顾雄既想他接盘侠,又想把《霜寒诀》送到他手上,好为后边以后续功法钳制他埋下伏笔。

张楚越想越觉得心寒,只觉得江湖这潭浑水,当真是深不可测!

这是他第二次与顾雄隔空打交道!

两次都被顾雄坑得毫无还手之力!

是。

他是有拒绝的权利。

但他若拒绝,拒绝的除了往顾雄给他挖好的坑里跳,还有武道更上一层楼的机会。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人在帮派,身又何尝由己?

他已经在帮派这条不归路上走得够远了,已经回不了头了。

要么一直向前杀,杀到有出路的那一天。

要么停滞不前,等着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就刘五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他够狠,但这个世间上总有比他更狠的人。

张楚绝不希望,有一天自己也会像死在他刀下的那些帮派中人一样,死在别人的刀下。

所以他哪怕明知道顾雄打给他的是糖衣炮弹,也唯有硬着头皮咽下去!

饮鸩止渴、饮鸩止渴……

要么渴死。

要么毒死。

总得二选而一。

张楚或许还有第三条路,那就是凭借饭桶流金手指赐予他的金刚不坏之胃,强行消化鸩毒!



第182章 未雨绸缪

张楚打定主意。

无论是乌氏那批货、还是那本《霜寒诀》,他都不碰!

糖衣炮弹,他虽然玩儿不出吃了糖衣,再把炮弹打回去的花式操作,但他至少能掐了这枚炮弹的引线,让它变成哑弹!

“百胜道人不是喜欢猫在城东么?骡子,你去找张猛,让张猛去其他帮派的地盘上找一个小商家,去城东弄一间偏僻的仓库。”

“仓库弄好之后,立刻把租仓库的商家全家撤出锦天府,然后再把地址递到百胜道人手里。”

“这件事你亲自督办,我们自己的弟兄,绝对不能靠近那间仓库方圆一里!”

张楚对骡子说道。

骡子点了点头,“那货款?”

张楚:“让乌氏自己给,记住,这件事和我们四联帮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也什么都不知道,对了,你给杜金荣递话,没留下什么把柄罢?”

骡子毫不犹豫的说道:“我办事儿,您放心!”

张楚点了点头,末了又有些犹豫的思忖了片刻,过了许久才低声道:“你附耳过来。”

骡子上前,把脑袋凑到张楚面前。

张楚:“找到那间仓库后,这般……”

“听明白了么?”

骡子的点头:“明白了!”

张楚:“这件事情,一定要安排靠谱的弟兄去做,做完后,人全部撤出锦天府,找个无人的深山老林猫上一段时间,等到这件事完结之后,再回城。”

骡子听出了张楚语气中的凝重之意,迟疑的低声道:“楚爷,真要搞得这么紧张吗?”

张楚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这件事的水太深了,咱们四联帮细胳膊细腿儿的,掺和不起,事儿做得干净点,总好过留下痕迹被人秋后算账!”

骡子一揖到底:“属下一定安排妥当!”

张楚点了点头,“去忙吧,派人把李正给我叫过来。”

“是,属下告退!”

……

骡子一退出大堂,张楚就高声喊道:“大熊!”

侯在大堂外的大熊小跑着进来,躬身道:“楚爷。”

论职位,大熊现在也是四联帮一堂堂主了,但张楚使他使顺手了,还是把他留在身边当卫队长使。

张楚略有些疲惫的一挥手:“坐下说。”

大熊依言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你从玄武堂挑一批靠得住的弟兄,明日一早,你亲自带队,把我家的人,李正家的人,你家的人和骡子家的人,秘密分批送出锦天府,找个人少的村镇住上一段时间,没有我的消息,不得回城。”

“这个事儿,你可以找骡子帮忙,但不能找张猛,李正那边,我待会儿会给他打招呼。”

他的语速很慢,几乎是在边想边说。

大熊闻言,用力的挑了挑两条粗大的浓眉。

他知道这两天自家大哥和骡子一直神神秘秘的在商量什么事儿,但张楚不说,他也就不问,直到今日,他才知道这事这么大。

他跟了张楚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张楚安排家眷出城避祸。

“楚爷,是百胜道人的事儿么?”

张楚点了点头,没说话。

大熊想了想,一发狠道:“要这事儿真麻烦,干脆属下今晚就去做了他,完事儿了跑出锦天府避一段时间,跃马寨要追究起来,您全推在属下身上,等风头过来,属下再回城。”

张楚笑了。

大熊跟了他这么久,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大熊发狠。

“如果做了百胜道人就能圆满的解决问题,他今天就不可能活着走出这扇大门……放心吧,我心里有计较,这么做也不过是未雨绸缪而已。”

大熊迟疑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但方正的面容上,依然带有些许忧虑。

“好了,别瞎担心了,按照我说的去做吧,记住,一定要秘密出城,沿途要注意身后有没有小尾巴,到地方后也别打我们四联帮的旗号,就伪装成商队住一段时间。”

“等安顿好了,你再派个人通过周围的区县分舵给我递消息,就说货已经运到,我自然就知道你们在哪儿了。”

大熊听他安排得这么详细,就知道这事儿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只能起身向他行礼道:“请您放心,属下一定会照顾好婶子和两位嫂子。”

张楚笑着颔首道:“李正、骡子和你家的家眷,也要照顾好……好了,李正要来了,你口风紧一点,不要让那家伙知道这事儿。”

大熊点头:“属下明白。”

“去忙吧!”

张楚挥手。

大熊躬身退了出去。

张楚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大堂之内,目光没有焦距的凝视着大堂外灿烂的阳光。

此时此刻,他心头也忍不住有些迷茫了。

掺和这件事儿,到底是对还是错?

他问自己。

这件事能看到的利益很大。

乌氏的一个人情。

顾雄的两部天刀门武道秘籍。

若是做成,他的个人实力,和四联帮的势力,都能再上一个台阶。

但这件事的风险也是前所未有的大。

能让顾雄急于脱手。

还能让乌氏舍得拿一个人情来换。

足见这里边的风险有大多!

一旦失败,只怕他好不容易才打下的四联帮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了!

这是一场风险与机遇并存的豪赌!

张楚不怕赌。

有赌就未必输。

他害怕的是,直到现在他不知道是谁在作庄,也不知道自己和谁在赌。

顾雄?

乌氏?

或许都是。

又或许都不是!

不到揭开底牌的那一天,谁都不知道谁输谁赢!

他只能尽自己所能,尽量让这件事情,与他、与四联帮,不产生任何直接的干系。

他也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

但做了,总比没做好。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逃出锦天府落草为寇。

想当初,他身如浮萍、命如草芥,赤手空拳都能在锦天府打下这偌大的一片容身之所。

如今他身具八品武力,八县还有数千手下,他还不信离了锦天府就不能活!

或许真到了最坏的处境,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至少脱离了锦天府帮派界这一片郡尉聂犇喂养猎犬的藩篱。

张楚的目光渐渐的变得坚定!

“来吧,老子倒要看看,这批货里到底有什么猫腻儿!”

……

不多时,李正风风火火的冲进大堂,身后一袭拉风的血红色披风,宛如一杆旌旗般迎风招展。

“楚爷,啥事儿啊,这么急吼吼的把俺叫过来!”

张楚面沉如水的朝旁边的椅子扬了扬下巴:“坐。”

李正一见他这个模样,立马就老实得宛如一只鹌鹑般,规规矩矩的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张楚竖起三根手指:“找你来,三个事儿!”

“第一个事儿,前几日中元节,我娘梦到我爹和我哥,一直念叨着回金田县给他们扫扫墓,我派了大熊明日护送她老人家回去,想让花姑和幼娘一起上路,好仿佛服侍她老人家。”

李正一拍大腿,嚷嚷道:“嗨,愣大点事儿,您直接派个人告诉俺就不成了么,那婶子回乡,俺家那口子和幼娘不理应一路服侍么?”

张楚没搭理他,继续说道。

“第二,我收到风,最近城东、北城、南城的帮派蠢蠢欲动,似有联手进攻我四联帮的意思,后边三天,你集结你白虎堂在锦天府的所有人手,刀不离身,时刻待命,你要保证,只要我的命令一下,哪怕前边是官兵,你白虎堂的弟兄,也要给我冲上去杀出一条血路来……我说的是真正的官兵!”

李正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了。

“第三,我查到,张猛私底下好像和其他帮派在眉来眼去,但目前还没确凿证据,后边这几天,你派人给我盯死他,随时等候我的命令,我一旦查实,你立马亲自动手,将张猛连同他的近身,以及朱雀堂的所有香主,通通砍死!”

李正听到这里,脸色终于迟疑了一下。

“那老二怎么办?”

张楚沉吟了几息,道:“给他一把刀,他要跟着你冲杀,那他就还是自己弟兄,如果他不跟着你冲杀……怎么做,还需要我教你么?”

李正的腮帮子鼓了鼓,重重的点头:“不用,俺知道该怎么办!”

三件事儿说完,张楚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轻声道:“狗子啊,这几天是我们四联帮的一个槛,过得去,以后锦天府的所有帮派都是渣渣,若是过不去,四联帮就将成为昨日黄花,而你我,也将会成为丧家之犬,这种节骨眼上,你的白虎堂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这是自李正改名后,张楚第一次叫他的原名。

李正愣了愣,旋即就嘬牙花子发狠道:“您放心,真到了那一天,白虎堂退,俺杀白虎堂,俺退,您杀俺,就算是死,俺也一定会给您杀出一条血路来!”

张楚笑了,慢悠悠的说道:“那倒不必,你要记住,四联帮我们是从三个人一步一步打下来的,只要咱们人还在,四联帮没了咱们可以再打一个,但你若没了,还有谁陪我去再打一个四联帮?”

“真到那一天,哪怕是白虎堂全军覆没了,你也要活着!”

“在我眼里,整个白虎堂都没你李狗子一个人重要。”

“只要我还在、你还在、大熊还在、骡子还在,我们就能再打出第二个四联帮,第三个四联帮!”

“武定郡,玄北州,迟早有一天是我们的!”

“我张楚说的!”

ps:三更……未雨绸缪而已,事情的发展不一定会是这样,老爷们要稳住心态,慢慢看下去,千万别在这里弃书。



第183章 真好

李正在四名白虎堂弟兄的簇拥下,面沉如水的往四联帮大门外行去。

“李堂主。”

把守大门的两名玄武堂弟兄见他了,恭敬的向他问好。

李正瞥了二人一眼,往外走的步伐忽然一住,问道:“你们堂主呢?”

二人想了想,有人说道:“应该还在堂口吧,没见他出去。”

李正“嗯”了一声,转身往玄武堂的堂口行去。

四联帮总舵坐北朝南,总舵大堂在最深处,青龙堂和玄武堂两堂的偏堂,分局总舵一东一西,拱卫的着总舵大堂。

李正步入玄武堂的堂口,就见到大熊正在整顿人马。

他的目光扫过码放在角落的那十几口大木箱子,心头更加沉重了……他认得那十几口箱子,里边存放的是鱼鳞甲。

鱼鳞甲是军械,犯忌讳,非大战,玄武堂绝不会动用鱼鳞甲。

“熊儿。”

李正轻声喊道。

大熊一回头,见是李正,笑道:“正哥,你怎么来了。”

“聊两句。”

李正朝一旁人少的树荫扬了扬下巴。

大熊点了点头,随意点了一名香主上前继续整顿人马,转身和李正一起走到树荫下。

“帮里出了什么事儿?”

李正直接开门见山。

大熊瞥了他一眼,“楚爷没跟你说么?”

“说了,但没说清楚,不然俺问你干嘛。”

李正的语气有些不满。

大熊摇头:“楚爷没给你说清楚,肯定有他的道理,我不能多嘴。”

李正一挑断眉,不爽的说:“还是好兄弟不?”

大熊笑了笑,“说事儿就说事儿,你别扯其他的……楚爷给你交代了事儿吧?你做好他交代的事儿就行了。”

说完,他就要走。

李正一把按住他,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老实告诉俺,是不是郡衙哪个当官的想整楚爷,如果是,你不用告诉俺经过,说个名字,俺今晚就去办了他,保证不拖累咱四联帮。”

大熊闻言,反手按住他:“听我说,这事儿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要真是杀个人就能解决问题,楚爷早就动手了,还需要你我自作主张?”

“狗哥,其他事儿你怎么胡来都行,就算捅了篓子,还有咱们自己兄弟帮你兜着,咱们兜不住还有楚爷帮你兜,但这事儿,你一定得听招呼,楚爷怎么说,你怎么做,千万别打乱楚爷的计划!”

李正无奈,终于点了点头。

……

张楚回到家。

听到马车的风铃声,夏桃小跑着从伙房里冲出来,雀跃着向张楚献宝:“爷,您快看,妾身会蒸馒头了。”

张楚定神,看了一眼她小花猫似的小脸儿,再看了看她手里拿着的死面馒头,啼笑皆非的抓住她,捏起衣袖认真的擦拭她脸上的面粉:“府里不是有下人吗?你学这个干嘛?”

夏桃一下子就不动了,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

她痴痴的望着张楚,感受着他温柔的呼吸打在自己脸上,那颗长不大的少女心,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

“呐,这样多好看!”

张楚收起衣袖,笑着打量她,然后接过她手里的馒头,喂到嘴里咬了一口。

“嗯,好吃!”

张楚点着头说道。

说完,他就像对待小孩子那样,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髻,迈步向客厅走去。

“爷,回来啦。”

知秋从后院转出来,笑吟吟的迎上来。

“嗯,娘呢?”

张楚问道。

知秋轻步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温柔似水的扶平他肩头的褶皱:“娘在房里歇息,她老人家今天有些不舒服,想是天象太大,中暑了。”

“是吗?”

张楚抬腿就向后院走去,“去看看。”

夏桃站在院子里,痴痴的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觉得他们是那么的相衬,就像是从画儿里走出来一对人儿。

她忽然有些羡慕了。

……

张楚推开张氏的房门,轻手轻脚的走进去。

张氏还在昏睡当中,连张楚进门来都不知道。

张楚走上前去,探了探老母亲的额头,不烫手。

“请大夫来看过了么?”

张楚低声问知秋。

知秋轻轻的摇头,“没有,娘不让。”

张楚皱起了眉头,“糊涂,她老人家不让,你就由着她的小性子?去,立刻派人,请大夫过来给娘瞧瞧。”

“是,老爷。”

见张楚罕见的有些微怒,知秋不由的慌了神,转身匆匆忙忙的就出去了。

“楚儿。”

兴许是张楚刚刚那一句“糊涂”声音大了些,张氏悠悠的醒来。

“哎,娘,我在这儿。”

张楚急忙坐到床边,扶着老娘坐起来。

“今天忙么?”

张氏看着张楚,浑浊的目光中,尽是慈祥。

张楚笑着说道:“不怎么忙,有李正和大熊、骡子他们帮我,我每天只管坐着分钱就行了!”

张氏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张楚的额头,慢慢说道:“娘刚刚梦到你爹了……他一身的雪花子,跟娘说冷,让娘去给他找件衣裳,可娘把老屋翻了一个遍,都没找到他的冬衣,娘想叫哥来帮忙一起找,娘站在老屋的大门外,叫了好半响,你大哥都没回应娘。”

她的话音悠远得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目光明明是望着张楚,却渐渐失去了焦距。

张楚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他连忙握起老娘的手,强笑道:“娘,您别胡思乱想,这大夏天的,怎么会冷啊,您这是中暑了,儿子已经让知秋去派人请大夫了,等大夫抓一副药给您喝了,明早您就又能利落的给我蒸大包子了!”

“娘,您还没看到您孙子呢,没法儿跟我爹交代,下次他老人家再来瞧您,您甭搭理他,免得他教训您……依儿子说呀,您就踏踏实实的享清福,明年我一定让知秋给您添一个大胖孙子,然后您再踏踏实实的瞧那小王八蛋长大,等到他一到十八岁,我就给他取上十房八房媳妇儿,让他给您生大胖重孙儿!”

“那时,您再见到我爹,还不得端着?他老人家要敢给您脸子,您就不告诉他,他那孙子和重孙子长啥样……”

张氏满怀憧憬的听着张楚描绘的美好未来,连眼角都是笑纹儿。

“真好……”

她低低的呢喃道。



第184章 交货

张楚送大夫从张氏房中走出来。

“许大夫,我娘的身子怎么样?”

须发花白的老郎中捻着胡须不急不缓的轻声道:“老毛病,还是气血亏虚,受不得寒、也经不住暑。”

张楚听着他话里的意思,似乎有点像是贫血的意思。

“没什么大碍吧?”

许大夫作揖道:“若只是缓解老夫人现在的症状,一贴药汤下去便能药到病除,至于老夫人气血亏虚之症,请恕老夫医术不精,无能为力。”

张楚心知老娘这是沉疴旧疾,只怕很难治得好了。

他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成吧,就劳烦您开方子,我派人去抓药。”

“知秋,领许大夫去福伯那里取诊金,顺道代我送许大夫出去。”

“是,老爷。”

“多谢楚爷。”

知秋领着老郎中出去了。

张楚独自站在老娘的房门外,一想到明日还要送她老人家出城,心里就倍感煎熬。

但不送她老人家出去又不行。

她老人家继续留在锦天府,他做什么事情都束手束脚的。

若真有什么不可控的意外发生,他也没办法护着她老人家突围出城。

思来想去,张楚还是硬起心肠,转身走进老娘房里。

“娘,大熊他爹娘明日要回老家翻修祖屋,左右无事,您继续闷着家里也不是个事儿,不如明日我让大熊送您和知秋他们一起到乡下小住几日吧……”

……

两日后。

城东,庆余里,百胜道人藏身的民房里。

一支没有箭头的羽箭射进民房里,很快就有一名汉子将羽箭送到百胜道人的面前。

百胜道人见到羽箭,脸色当即猛然一变。

熟悉的手法。

不用看箭杆上包裹着的布帛,他都知道这支羽箭从何而来。

但张楚是怎么知道他住在这里的?

城东可不是四联帮的地盘!

百胜道人心下骇然的同时,只觉得如芒在背,就好像暗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

他面沉如水将箭杆上的布帛取下,打开仔细审视。

布帛上的字迹歪歪斜斜、扭扭曲曲,如同鸭掌、如狗爬,若不是他还有几分草书功底,简直辨认不出来。

他心下微微一愣,旋即就反应过来,忍不住击节赞叹道:“好一个张楚,行事果真是滴水不漏!”

他看完布帛上的字迹后,随手将布帛靠近身侧的油灯,点燃后扔到地上。

留着也没用。

“军师,信上怎么说?”

有人凑到百胜道人身边低声问道。

百胜道人言简意赅的道:“明日申时一刻,城东交货!”

“申时一刻?白日交货?”

问话的人有些惊讶。

干他们这一行的,都习惯了夜晚摸黑交货,冷不丁来个白日交货,倒是稀罕事。

“你当张楚也和你一般蠢?夜晚城门紧闭,货从何来,还不是白日运进城,运进城放哪儿?走了水谁负责?”

百胜道人冷笑道,心头有一种棋逢对手之感。

……

张楚缓缓收回左脚上的血气,起身试着走动了两步,心下最后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他左脚的掌骨,终于赶在交货之前淬炼成功了!

在后边这一段时间内,他的实力将不受任何影响。

恰好骡子大步走进来,拱手道:“楚爷,地址送到百胜道人手里了。”

张楚点了点头,问道:“大熊他们有消息了么?”

骡子:“有了,属下方才接到临江县分舵的血影卫弟兄禀报,有帮中弟兄前去分舵禀报,说货已经送到。”

“临江县?”

张楚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锦天府八县分布图,点头道:“不远不近,正正好!”

“行了,该做的准备我们都做好了,派人把消息传给乌潜渊吧!”

“是!”

骡子躬身行了一礼,转身风风火火的出去了。

……

翌日,烈日当空舞。

张楚身作白色便服,与乌潜渊坐在城东一家名为“望江楼”的酒楼二楼雅间内饮酒。

他这次是一个人悄悄来的城东,身边没有带任何人,并未引起此地帮派青虹帮的注意。

“老二,我的人都在那间仓库四周等小半日了,那伙山贼怎么还没把货送来?”

乌潜渊坐在酒席上,有些急躁。

张楚淡定的提起酒杯一口灌下,咂着嘴“呵呵”笑道:“老大,你以为和山贼做生意,和咱们平日里出街打酱油一样?人家打开门做生意,咱们只要揣着钱,过去买就成?人家不得先踩踩盘子、摸一摸周围的情况?”

乌潜渊愣了愣,旋即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是我太心急了,来来来,喝酒喝酒!”

“这才是乌氏大少该有的风范嘛!”

张楚笑着提起杯子,与乌潜渊碰了一下,仰头一口饮尽。

杯觥交错间,日头一点点西移。

张楚的脸上,渐渐有了几分醉意。

“吱呀。”

雅间的门开了,一名店小二用托盘端着一大碗绿豆汤进来,“大爷,是您要的绿豆汤么?”

张楚笑眯眯的继续喝酒,看都未看进门来的店小二一眼。

坐在席上服侍乌潜渊的小厮起身,不悦喝说:“谁准你进来的,滚出去敲门!”

店小二吓得面色如土,颤颤巍巍的就要退出去。

同样已有了三分醉意的乌潜渊仰身对小厮挥了挥手:“小九,好好跟人说话。”

“是,大少爷!”

小厮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放缓了语气对店小二说道:“不是我们要的,你送错了。”

“是是是,扰了大爷们的酒兴,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店小二一边陪着不是,一边端着绿豆汤退出雅间。

小厮关好雅间的门,返身坐回席上。

张楚摇摇晃晃的起身,扶着桌子笑道:“哈,老大你继续喝着,我去方便方便,回来再战!”

乌潜渊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嘲笑道:“亏你还是习武之人,酒量还没我好,去吧去吧,快去快回……小九,你陪楚爷走一趟,别让他落茅坑里了!”

“不用不用,我方便不喜欢有人跟着,拉不出来!”

张楚摆了摆手,自顾自的拉开雅间的门,走了出去。

他抱着双臂,慢悠悠的下楼,转走到后院儿,见到四下无人,他突然猛地一个助跑,身形一跃而起,宛如猎豹一般翻过丈二高的院墙,落到一条偏僻小巷里。

他沿着小巷发足狂奔,数十个弹指间就穿过几条偏僻的巷弄,跃进一间民房里。

他推门进去。

早就等候在民房内的骡子起身迎上来,“楚爷。”

张楚手忙脚乱的脱下身上宽大的白色便服,接过骡子手里的黑色劲装往身上套:“跃马寨的人都离开么?”

骡子语速极快:“都离开了!”

“走吧!”

张楚套好黑色劲装,接过骡子递过来的火折子,说道。

二人走到里屋,移开床铺,拉开地上的一块木板,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地洞来。

新鲜的泥土味儿顺着地洞弥漫开来。

张楚取出火折子点燃,纵身跳进了地洞了。



第185章 金刀(450张月票加更)

地道形如狗洞,不甚高、也不甚宽,而且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根木桩承重。

人在其中,只有蹲着前行。

张楚和骡子二人在地道内前行了二十余米,就到底了。

张楚慢慢站起来,借助火折子的暗淡光芒看了看头顶上,发现头顶是一块石板。

他将火折子换到左手,右手顶住那块石板,试探着往一侧移动。

石板纹丝不动。

少说也有两千斤!

张楚不惊反喜,暗道这事儿做得靠谱。

“拿着。”

他将火折子递给身后的骡子。

骡子接过火折子给他照亮。

张楚双手顶住石板,低喝了一声,双手发力,推着石板慢慢移动。

低沉的摩擦声中,石板缓缓移动到一侧,一丝丝暗淡的光亮,透过空隙落入地道里。

张楚并未将石板彻底推开,只移动出一片能过人的空隙后,就罢手了。

他扣着地道边缘跃出地道,打量四周。

这是一座有数丈高的空荡仓库,有光线从瓦檐下的栅栏窗内投进来,不用火折子也能视物。

仓库的一角,堆积着十几口大木箱子。

“不少啊!”

骡子从地道里爬出来,看着角落里那十几口大木箱子说道。

“速度检查,不要放过任何可疑物!”

“明白!”

两人走向那十几口大木箱子。

……

张楚麻利的将堆积成一团的木箱子卸下来,平放在地上。

骡子一一打开这些木箱子。

分工明确。

第一口木箱子打开,是不知名的草药。

第二口木箱子打开,是不知名的草药。

第三口木箱子打开,还是不知名的草药……

骡子一连打开了六七口大木箱子,里边装的全都是草药。

这些草药他俩虽然都不认识,但光看这种一箱子一箱子乱七八糟堆积的架势,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名贵宝药。

像上了年份的人参,那一根不是用锦盒,细细的将每一根参须都固定好,光卖相就给人一种很价值不菲,兜里没俩钱连价格都不敢问的感觉?

骡子还不信邪的翻了翻那几箱子草药,检查了一下箱子是不是有夹层,最后发现,草药箱子里的确只有草药。

跃马寨和乌氏搞出这么大阵仗,难道就为了这一堆不值钱的烂草草?

骡子一脸哔了狗的懵逼表情。

张楚表情如常。

百胜道人曾明确告诉过他,这批货里有一批关外的草药,还有一批珠宝。

骡子打开第九口大箱子,终于有了新发现。

一箱子闪闪发亮的翡翠、玛瑙、玉石,以及少量的金银首饰。

再看剩下的五六口大木箱子,全是这种俗物。

二人仔细检查了一遍,的确没有其他东西了。

张楚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这些翡翠、玛瑙、玉石,的确都不是什么便宜的物件。

张楚不是很了解锦天府内的珠宝行情,但就这批珠宝,少说也得值好几万两,如果能控制一下出货量,卖个十来万两也不是难事。

但光这批珠宝,还不足以让乌氏和顾雄如临大敌。

“难不成,是我神经过敏了?”

张楚暗自反省。

他对这批货的所有推测,都来自于乌氏和跃马寨对这批货的反应。

事实上,他没有收到过任何实质行的证据,证明这批货有问题。

万一乌氏走马道运送这批货,只是为了稳定锦天府的珠宝市场呢?

万一乌氏不承认这批货是他乌氏的,只是惹不起顾雄,又不愿砸了他乌氏招牌的权宜之计呢?

万一顾雄急于将这批货脱手,真的是缺钱了呢?

万一乌氏肯拿一个人情来换回这批货,不过是为了挽救他乌氏的招牌呢?

这四种可能同时出现,的确是太过于巧合,但就像李宁,一切就有可能。

就在张楚翻来覆去的复盘整件事的始末时,忽然听到了“铿”的一声。

他一低头,就见骡子拿着一把嵌满各式珠宝的花哨黄金弯刀,正在仔细打量。

他没往心里去,随口就道:“别玩了,抓紧时间再检查检查,没什么问题就赶紧撤。”

一件工艺品出现在一批珠宝里,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么?

“属下已经检查过了,这批货没什么毛病……要说蹊跷,也就这把刀了。”

骡子琢磨手里的黄金弯刀:“一把刀,怎么会出现在一批珠宝里呢?”

张楚愣了愣……刀?

是啊!

他一下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又陷入了前世的思维误区里。

他用前世的眼光,一眼就看出了这把刀工艺品的定位,却忽略了它是一把武器的本质!

一把武器,怎么会出现在一批首饰里?

“给我看看!”

骡子将弯刀入刀鞘,递给张楚。

张楚接过弯刀,仔细打量。

这把黄金弯刀非常精美。

刀柄刀格刀鞘,皆以黄金坐底,缀以顶级的玛瑙、猫眼石、绿松石。

刀柄底部浮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狼头,刀鞘上的花纹更是繁复无比,通体闪耀着一股异域的美感。

再将弯刀从刀鞘中抽出几寸,刀身雪亮如镜,刀口锋利无比,即使还比不上惊云那种杀人的刀,也定有吹毛断发之能!

以张楚两世为人的眼界来看,单以工艺和价值而论,唯有那把曾在佳士得拍卖会上排出天价的“乾隆帝狩猎刀”,能与这把黄金弯刀媲美。

“等等!”

想到此处,张楚突然一个激灵。

“帝王?”

“黄金弯刀?”

“我***!”

他猛地将整把弯刀从刀鞘中拔出,仔细打量弯刀刀身。

就见弯刀刀身的一侧,刻有一排蚯蚓似的异域文字。

“骡子,找个能写字的东西来。”

骡子一听,头都大了。

我现在上哪儿给您找能写字的玩意去?

他左看看右看看,忽然灵机一动,将火折子的帽子拔了,一口唾沫将火苗熄灭,然后递给张楚。

张楚一头黑线的看着他。

骡子尴尬的说:“实在没别的东西了,您凑合着用吧。”

张楚无奈的接过火折子,左看看右看看,又找不到能写字的地儿。

“把袖子拉起来!”

张楚对骡子说道。

骡子一脸哔了狗的表情。

得,自作自受,自己的唾沫自己用。

张楚把他的手臂拉过来,比对着弯刀刀身上的蚯蚓文字,慢慢弯、慢慢画。

没等他画上几笔,仓库后方忽然传来“布谷、布谷”的鸟叫声。

骡子一听,脸色陡变,“糟了,官兵出动了,是冲着这批货来的么?”

张楚一天,脸色也是狂变:“官兵已经进入城东了?”

“不是,这是官兵从北大营开拔的信号。”

张楚心下急转。

如果事情真如他猜想的那样,那官兵十有八九是冲着这批货来的。

或者说,就是冲这把黄金弯刀来的。

郡衙肯定早就收到风了,就等着乌氏接货,好抓一个人赃并获呢!

这一秒钟,张楚脑海中转过了千百念头,手里黄金弯刀握得“吱吱”作响。

“已经卷进来了,现在想抽身也迟了!”

他狠狠的一咬牙,顾不上还未抄写完的蚯蚓文字,一把将黄金弯刀插回刀鞘里,“赶紧收拾,你给血影卫传讯,让他们去禀报乌潜渊,叫乌潜渊迅速来收货!”

骡子下意识的问道:“让是由您去通知乌潜渊么?”

张楚:“来不及了,快传讯!”

他将黄金弯刀塞进一箱珠宝里,七手八脚的将十几口箱子恢复原状。

骡子跑到仓库后边,拉长了脖子学鸟叫:“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很快,仓库外边就传来了回应音声:“咕~咕咕咕。”

张楚忙活完,一脸黑线的冲到地道前,“你这是什么鬼信号?”

骡子尴尬的笑道:“这是稚鸡叫,昨晚定暗号的时候,由血影卫直接通报乌潜渊收货是备选方案,所以暗号……”

“别啰嗦了,有话回去再说。”

张楚拉着他跳进地道里,将石板归回原位。

然后让骡子在前、他在后,沿着来路,疯狂向前爬。

一边爬,一边拆下承重木桩。

一连收回五六根木桩后,张楚回过身,深吸了一口气,一掌拍在了身后地道的顶端。

汹涌的内劲沿着泥土一路向前迸发。

拆了承重木桩后本就不太稳定的地道,当即崩塌。

骡子见状心惊胆战的低吼道:“楚爷,地道要塌了,快爬……”

……

两人灰头土脸的从地道里爬出来。

骡子冲到房屋后边给张楚打水,张楚自己则手忙脚乱的换衣服。

“来不及了,你先走,留一个血影卫的弟兄在我周围,一旦我发响箭,立刻通知李正做事!”

骡子不敢相信的望着张楚:“楚爷,事情真到了这一步了?”

张楚深吸了一口气,“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如果乌氏没提前做准备,以后玄北州内,就不存在‘乌连城’这个名头了,你快走!”

骡子心下骇然,丢下一句“您万事小心”,带着一身泥土就冲了出去。

……

张楚和骡子离开那间仓库后没多久,仓库顶端的瓦面就被人掀开了,一个蒙面黑衣人顺着一条绳索滑到仓库里。

这个黑衣人一落地,没有丝毫犹豫的就直奔着角落那一摞大木箱子冲了过去,然后抬腿就是一脚。

“嘭。”

摞得整整齐齐的十几口大木箱子当场炸开,草药和各式珠宝如同天女散花般洒落一地。

“啪。”

黄金弯刀高高扬起,重重落地。

黑衣人的目光,瞬间就定格在了黄金弯刀上。



第186章 书生意气

张楚换回白色便服,慢悠悠的绕回仓库,恰好望见乌潜渊带着一大批乌氏家丁冲到仓库前。

乌潜渊远远的望见张楚,大声问道:“老二啊,你上哪儿去了?我去茅厕怎么没找到你?”

“嗨,甭提了。”

张楚一脸不爽的回应道:“这破望江楼,上茅厕的人比喝酒的人还多,我憋不住,只能跑别地儿方便去。”

“哈哈哈哈……”

乌潜渊闻言幸灾乐祸的大笑。

“你还笑。”

张楚没好气儿的骂道:“要不是为了帮你,我至于会憋着一泡屎到处找茅厕?”

“哈哈哈……”

乌潜渊边笑边朝他拱手:“那我可就要承你这一泡屎的人情了!”

张楚一脸嫌弃:“亏你还是读书人,太恶心了!”

“哈哈哈……”

乌潜渊只是笑。

两人闲聊的档口,乌氏的人已经拉开了仓库的大门。

炽烈的阳光投射进空荡荡的仓库中,反射出点点迷乱的珠光宝气。

草药和珠宝散落一地……

张楚定神看了一眼,心下剧震!

怎么回事?

见鬼了吗?

他两三分钟前才从这座仓库里离开!

所有的草药和珠宝都是他亲手收拾的!

“我走后有人来过……”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一股凉意沿着他的尾椎骨一路向上,惊得他头皮发麻。

“我暴露了么?”

“应该没有!如果已经暴露了,无论来的人是哪一方,都不会放我和骡子走!”

来的是谁?

要么是郡衙的人!

要么是乌氏的人!

不会有第三方的人!

若是乌氏的人。

那乌氏这一关,就算是挺过去了。

若是郡衙的人,那乌氏和他,都完了!

张楚隐藏在大袖下的双手捏起了拳头,掌心汗津津的。

“老二,以后别和这伙山贼打交道了,他们做生意太不实诚了!”

乌潜渊心疼的打量着一地草药、珠宝,满脸不高兴偏过头对张楚说道:“你瞧瞧,这些货我们拿回去还怎么卖?”

张楚很想朝他翻一个白眼。

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赚钱?

嗯?

不对!

张楚猛地回过头,上上下下打量乌潜渊。

如果这货脸上心疼和不高兴的表情,都是装出来的,那么奥斯卡应该欠他一座小金人!

但如果这货的表情,不是装出来的……

那这货就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如果知道那把黄金弯刀的存在。

那他现在只会有两种表情。

一种是如释重负。

一种是惶惶不安。

关注点怎么都不应该在这批货上。

张楚正待回话,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他一回头,就见到一股赤色的人潮朝这边涌来,林立的长枪,在阳光下就如同波光粼粼的湖面。

“城卫军奉命清查通敌卖国贼,前方人等不许擅动,违者杀无赦!”

雷鸣般的爆喝声,远远传来。

张楚心头一阵阵发冷,知道自己又被百胜道人和顾雄算计了!

见过这批货的人,除了他和骡子之外,就只有乌氏的人和跃马寨的人。

乌氏自然不可能自己去告发自己。

那么,只能是跃马寨和锦天府郡衙暗通曲款,企图抓乌氏一个人赃并获。

乌氏毕竟是乌氏。

哪怕有“凡乌姓子弟,不得习武”的枷锁束缚着乌氏,但乌氏数代人苦心经营出来的家族力量和人脉,也不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官员想动就动得了的。

至少也得有铁证才行。

比方说现在,如果在城卫军在乌潜渊这个乌氏长房长子的面前,搜出了那把黄金弯刀,那就是足够移灭乌氏三族的铁证了。

换言之,他成了顾雄和郡衙之间做py交易的白手套。

就在张楚心头紧急思考是不是现在就夺路而逃的时候,忽然听到身侧的乌潜渊说道:“圣人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诚不欺我啊!”

张楚疑惑的瞥了这货一眼,就见这货现在竟然是一脸兴致勃勃的吃瓜群众表情。

合着这货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城卫军就是冲他来的。

张楚心头顿时就有一句mmp不知道当讲不当……

算了,mmp!

不过被乌潜渊这么一岔,他也镇定下来了。

怕个毛啊!

虽然他是顾雄的白手套。

但他也戴了很多双白手套啊!

仓库不是他租的。

货也不是他接的。

就算是有人想借机发难,那也要抓得把柄才成啊!

急促的脚步声中,上千兵马冲到仓库周围,将张楚与乌潜渊他们团团围住。

一把把闪烁着寒光的刀枪,悉数对准了他们。

乌潜渊一脸懵逼的偏过头对张楚的说道:“老二,他们是不是误会了?”

张楚无力吐槽。

就这事儿吧,人家真还没误会你乌氏……

“本官乃郡兵曹陆安狄,乌氏乌潜渊何在!城西贱民张楚何在!”

一名血盔血甲,身后罩着一袭乌黑披风的英武将官,按剑从兵马中步出,威风凛凛的大喝道。

张楚久闻这位陆大人大名,今日还是第一次见他。

就见他年不过三十出头,面白无须,身量高挑、体态匀称,若是配上一袭锦袍和一把折扇,走在街上定然又是一个回头率极高的倜傥贵公子。

偏生一套英武的血色甲胄披在他身上,又显得相得益彰,给张楚的第一感觉便是如狮如虎、威风凛凛。

如果说侯君棠是一把藏在鞘中的刀,不显山不露水,那么这位陆大人,就是一把染血的长枪,锋芒毕露!

张楚心下微沉,知道今日这一关不好过了。

他与乌潜渊上前,躬身行礼道。

“草民乌潜渊。”

“草民张楚。”

“拜见陆大人!”

陆安狄的目光扫过乌潜渊,停在了张楚身上。

下一秒,只听到“铿”的一声轻响,一抹寒光闪电般的掠向张楚的咽喉。

张楚心下巨骇,绷住身子就要往后一个大跳。

千钧一发之际,乌潜渊忽然往前一步,站到了张楚的身前。

不甚高、不甚壮的背影,却严严实实的将张楚笼罩起来。

张楚一愣,紧绷的身躯猛地顿在了原地。

寒光闪烁的剑锋,停在了乌潜渊咽喉前。

乌潜渊手无缚鸡之力。

但这一刻,他却怒目圆睁,气势上不输陆安狄半分。

“陆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第187章 无力

“陆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乌潜渊怒目圆睁,语气却软绵绵的,不着半分力道。

但这句软绵绵的话,却让陆安的剑停在他咽喉前一寸,一动也不敢动。

虽然他只要把剑再往前递上一寸,就能刺进乌潜渊的咽喉。

但这一寸的距离,却是仿佛隔着山和大海。

乌潜渊见陆安狄还不收剑,语气越发阴柔了,“怎么,陆大人还想连我也一块杀么?”

“那你倒是……”

“动手啊!”

最后三个字,他的音调陡然拔高,几乎是咆哮出来的。

此时的他,哪还有丝毫可以欺之以方的憨厚?

这才是乌氏大少的风范!

他修养高、涵养好,他能对一个帮助他的路人执礼称在下,他会因为随从对店小二的态度不好而开口训斥随从……

但这些并不代表他懦弱可欺。

也只有傻子才会认为,乌氏大少会懦弱可欺。

很明显,陆安狄不傻。

……

被乌潜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逼问,陆安狄的颜面已然扫地。

他胸中怒意如烈火般熊熊燃烧,一口钢牙几乎要咬碎。

但他这一剑,最终也没能刺下去。

非是不愿。

实是不敢!

他刺死乌潜渊很容易。

乌氏捏死他更容易!

他僵硬的收回长剑,僵硬的朝乌潜渊拱手道:“敢问乌公子,这间仓库内的货物,可属你乌氏?”

乌潜渊冷笑的一口应下:“不错,是我乌氏的货!”

“那好,本官接到密报,这间仓库内里藏有通敌密函,请乌公子高太贵手,让本官执行公务!”

陆安狄一句一顿的说道。

“本公子可以让开!”

乌潜渊脸上的轻蔑之意越发的浓郁了,“但你必须说清楚,搜查我乌氏货,到底是你的陆大人的主意,还是聂大人、狄大人的意思!”

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陆安狄神情一滞。

他的主意?

借他俩胆儿,他也不敢打乌氏的主意!

但他能说这是聂大人、狄大人的主意么?

说了,这武定郡官场还有他立足之地?

“此乃郡衙公务,乌公子无须知道!”

陆安狄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回应道。

“可以!”

乌潜渊让开仓库的大门,“今日之事,我乌氏必有一报!”

陆安狄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咬着牙一挥手:“给我搜!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一声令下,大批官兵一拥而入。

陆安狄混在官兵里走进仓库。

当他看清仓库内散落一地的草药和珠宝后,心下也是猛然一凉。

这一秒钟,他竟然也有了和张楚一样的想法:这是被坑了啊。

……

张楚神情木然站在乌潜渊身后,看他与陆安狄交锋,心头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自他来到这个世界,一切便只能靠自己。

未加入黑虎堂前,程大牛为了几个大钱几乎将他活活打死。

加入黑虎堂后,也依然没什么好转。

程大牛依然敢杀他。

赵昌辉照样敢算计他。

步风、韩擒虎仍然敢欺他。

凭什么?

还不因为他只有光人一个,身后没有任何靠山?

刘五?

侯君棠?

都不算!

他们只能锦上添花。

他在雪中的时候,他们从未给他送过炭。

所以他感激他们。

但却从未将他们当成自己人。

他是咬着牙,凭着一口不服输的劲头,一拳一拳打上了黑虎堂堂主的位子,一刀一刀杀出了四联帮帮主的位子。

他一直在拼命的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给身边的人做靠山。

给他娘做靠山。

给知秋他们做靠山。

给李正、大熊、骡子做靠山。

给他四联帮的所有弟兄做靠山。

四联帮的天若是塌了,他得第一个去顶,因为他就是四联帮的最高个!

而今天。

乌潜渊给他做了一回靠山。

最他最危险的时候。

乌潜渊拿自己的命,给他做了一回靠山。

陆安狄那一剑,绝不是单纯的吓唬吓唬他,而是奔着取他的命来的。

鬼知道他那一剑收不收得住手……

若是收不住手,别说乌潜渊只是乌氏大少,就算他是东宫太子也是白搭。

什么权势和财富,都弄不活一个死人。

张楚不知道乌潜渊那一刻是怎么想的。

反正他就那么站到了自己身前,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给他挡了这一剑。

若不是乌潜渊,他就算能躲过陆安狄的第一剑,也绝对不可能躲过陆安狄后边的每一剑。

陆安狄是七品。

张楚是八品。

一品之差,便是碾压!

……

“老二别怕,有我在,陆安狄不敢杀你!”

陆安狄走进仓库后,乌潜渊转过头笑着拍了拍张楚的肩头,就像是兄长宽慰弟弟那般宽慰张楚。

张楚也笑了笑,轻声道:“老大,我欠你一条命。”

“嗨,说这些做甚,我们是朋友。”

乌潜渊笑的很随意。

他并不知道,自己刚刚那一步,在张楚心头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他只觉得,保张楚是理所应当的。

既因为他们是朋友。

又因为张楚今日是来给他帮忙的。

又或许。

是因为他还年轻。

张楚没再说话。

今日之事,他张楚也必有一报!

……

陆安狄脸色灰暗的从仓库里走出来。

很显然,他没在仓库里找到他想要找到的东西。

乌潜渊站在仓库大门外,抱着双臂冷笑。

陆安狄见状,脸色越发难看了。

他踌躇了几息,一咬牙,上前向乌潜渊拱手道:“乌公子,今日之事,本官也是执行公务,望乌公子莫要怪罪。”

一文钱能难倒英雄汉。

亿万文钱,能难倒无数个英雄汉。

乌潜渊冷笑道:“本公子不见怪,不过陆大人回家后,不妨先收拾收拾行礼,免得后边手忙脚乱。”

陆安狄愣了愣,陡然反应过来,连忙抱拳道:“乌公子,且听下官……”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乌潜渊已经面无表情的转身走进仓库,“都愣着做什么?还嫌自家的东西被别人糟践得不够?”

陆安狄僵在原地,脸色青一块紫一块。

张楚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他,一句话都没说。

“哈哈哈,乌种马、张老二,你们俩凑热闹竟然不叫上我,忒不够意思了!”

一个白衣人摇晃着折扇,大摇大摆的越过官兵的封锁线,走了过来。

张楚扭头望了一眼,心道来得真是时候。

仓库内的乌潜渊闻声,转身出来,不无埋怨的大声道:“你要再来迟一会儿,就该给我和老二烧纸钱了。”

“哈哈哈,这锦天府内,还有人敢动我聂玉堂的朋友?”

来人的笑声越发豪迈了。

张楚看了看来人,又看了看乌潜渊,心头无力的叹了一口气。



第188章 你的事儿,发了(480张月票加更)

南城。

一间民房里。

百胜道人端坐在一把太师椅上,面前放在一壶酒、一只酒杯。

他在等。

等消息。

等郡衙的官兵,大肆捉拿乌家人的消息。

他其实是有机会出城的。

虽然张楚将时间卡得很紧。

申时一刻交货。

申时三刻关城门。

但如果他愿意出城,还是赶得及的。

他没有出城。

他要亲眼看着自己的杰作,画完最后的点睛之笔。

他并不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因为从那批货送入那间仓库的那一刻开始,锦天府内就没有人顾得上来找他的麻烦了。

按照他计划的时间,锦天府的官兵将在乌氏接近那批货之时,抓乌氏一个人赃并获!

完美!

无解!

一想到乌氏数代人才积累出的华服美婢、亭台楼阁、碧池水榭,将在自己的杰作下烟消云散,百胜道人就兴奋得浑身颤栗!

乌氏就像是一块价值连城的美玉。

而他,则是将这块美玉摔成稀巴烂的人!

是的。

他痛恨乌氏!

痛恨这世间上所有高门大阀!

凭什么他们生来就可以锦衣玉食,高人一等?

凭什么他生来就要孤苦无依,命若蝼蚁?

这不公平!

所有不公平的人和事物,都该死、都该一把火烧掉!

老天爷一定是赞同他的理念的。

要不然,怎么会把将乌氏的把柄送到了他手上呢?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他决定葬送乌氏。

然后就有了这个一次性将官府、乌氏、跃马寨、四联帮全部算计进去的庞大计划!

他一步步的游说顾雄、游说狄坚、游说张楚,一步步将整个计划布置周密。

所有步骤都很顺利。

位高权重如狄坚,都在听了他的部分计划后,对他言听计从,甚至邀请他出任郡守府幕僚。

是人就会有弱点。

只要抓住他们的弱点,任他是王侯还是将相,都会乖乖入瓮。

唯一差点出岔子的环节,就在那个张楚身上。

那个环节,四联帮并不是不可替代的。

锦天府内还有大把的帮派,可以取代四联帮。

但如果不能将四联帮嵌进这个庞大的计划之内,让那个张楚感受一下什么叫做绝望,实在难消他心头之很。

他是智者。

智者就应该是完美的。

容不得失败!

张楚每多活一天。

他的耻辱就加深一分!

不过那个张楚行事确是滴水不漏,很有他的风范。

但他不信,张楚连作为人最基本的好奇心都没有。

只要他今日到了城东,就必死无疑!

想到张楚,百胜道人不禁又有些惋惜。

张楚是他这些年里遇到的,唯一能让他感到棘手的对手。

只可惜,不能为他所用的聪明人,只能去死!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百胜道人感慨浅吟了一句,提起面前的酒杯,遥遥向东方示意道:“这么大的乌氏陪着你一起上路,想来你也不会寂寞,若有来世,不要再与我为敌!”

他慢慢将酒洒在地上。

“嘭。”

剧烈的撞门声,搅乱了他即将逆流成河的忧伤。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百胜道人放下酒杯,不悦的喝道。

“军,军师!”

来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大气,“城卫军,城卫军撤了!”

“哦?”

百胜道人一下就来了兴致,“抓了乌氏的人和张楚回北大营了么?”

“不是!”

来人终于把一口气喘均了,急声道:“城卫军撤了,张楚和乌氏的人还在那间仓库里。”

“什么?”

白胜道人惊呆了,愣愣的问道:“怎么可能?城卫军找到那把金刀,怎么可能不抓乌氏的人和张楚?”

顿了顿,他突然一个激灵。

张楚没事?

那就该他有事了!

他猛地从椅子上的跳起来,声嘶力竭的大喊道:“转移,转移!”

平静的民房内顿时响起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

片刻后,一众山贼急吼吼的从屋子里冲出来,然后就见到一个精瘦的青衣汉子站在院子里,笑眯眯的望着他们。

“百胜先生,交易达成,我家帮主命小的来取《霜寒诀》与《逆雪一刀斩》的秘籍。”

被众多山贼簇拥在中心的百胜道人打量这名青衣汉子,心头一阵阵惊疑不定:“你是……四联帮青龙堂堂主罗大山?”

青衣汉子笑眯眯的拱手:“区区贱名,能入得先生的耳,小的荣幸之至。”

百胜道人见他这么客气,强行压下心头惊悸,强笑道:“罗堂主太客气了,您的名头在城西可是如雷贯耳。”

青衣汉子:“承您赞誉……敢问《霜寒诀》与《逆雪一刀斩》的秘籍可在先生手中?”

百胜道人下意识从怀中取出两个书本大的牛皮包:“在此!”

“那就多谢先生了!”

青衣汉子笑吟吟的迈步上前,伸手去拿两个牛皮包。

一众山贼身子绷得紧紧的,许多人都下意识的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但无人敢动手。

这是城里。

不是山里。

百胜道人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将两个牛皮包交到了青衣汉子手中。

“万一张楚还不知道那把金刀的存在呢……嗯,一定是这样,城卫军无功而返,肯定是乌氏提前取走了金刀,张楚现在一定还不知道他被我算计了!”

他抱着侥幸心理暗自想道。

青衣汉子接过两个牛皮包,当着百胜道人的面打开检查了一番。

检查完毕,他收好秘籍,郑重的向百胜道人一揖到底:“小的代我家帮主感谢先生!”

“客气了,客气了!”

百胜道人听他这么说,心里更踏实了。

青衣汉子点了点头,转身往大门外行去。

一众山贼目送他离开,心头也松渐渐的松了一口气。

然后青衣汉子一脚跨出门槛后,又站住了。

他回过头,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齿笑道:“对了,我家帮主还吩咐小的转告先生一声:你的事儿,发了!”

百胜道人一愣,啥意思?

然后青衣汉子的话音刚落,一群手刀彪汉,一窝蜂的冲了进来。

为首那人,身穿黑色劲装,背后一袭血色披风宛如旌旗一般迎风飘扬,满脸的狞笑,一颗金色的门牙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这不是张楚的头号战将李狗子吗?”

百胜道人见了这人,脑海中下意识的蹦出了一个念头。

“留一个喽啰报信,其他人,全部砍死!”



第189章 反间谍?

温暖的烛光,照亮了空荡荡的四联帮总舵大堂。

张楚独自坐在大堂上,神态疲惫的一手支着脑袋。

骡子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的走入大堂。

“回来了。”

张楚轻声问道。

“嗯,《霜寒诀》与《逆雪一刀斩》的秘籍在此。”

骡子从怀中取出两个牛皮包,躬身道。

张楚瞥了一眼,没有翻看的心情,“拿上来吧。”

“是,楚爷。”

骡子恭恭敬敬的上前,将两个牛皮包放到张楚手边的案几上。

“百胜道人如何了?”

张楚问道。

骡子:“死了,正哥亲自动的手,一刀砍了他的脑袋。”

张楚淡淡的“哦”了一声。

“明日把他的人头送回跃马寨。”

骡子:“是,楚爷。”

“传讯灵田、绍梨、淀河三县分舵,封锁跃马寨周围所有马道,断跃马寨半年财路。”

“是,楚爷。”

“传讯玄武堂,让大熊护送家眷们回城,挖掘地道和租住那间仓库的商人延迟半月回城。”

“是,楚爷。”

“写在你手臂上的那几个字,没洗吧?”

“没有。”

“抄录下来,暗中寻找识得关外文字之人,分开拿给他们辨认,整理好报给我。”

“是,楚爷。”

“行了,没事儿你就先回去歇息吧。”

“是,楚爷。”

骡子施礼告退,没走几步又退了回来,小心翼翼的问道:“楚爷,属下心头有一事不明,能否请您给属下解惑。”

张楚扬了扬下巴:“说!”

“先前我们在仓库的时候,您既然知道那把金刀有问题,当时为什么不带走那把金刀,按照时间来算,乌氏的人无法赶在城卫军抵达之前带走那把金刀……难不成,您提前就知道乌氏在城东安排了暗子,处理那把金刀?”

看得出,这个问题在骡子心头憋了很久了。

张楚笑了笑,对于骡子肯动脑子反思的态度,很是赞赏。

这次事件,他做了很多布置。

有的有用、有的没用。

但最正确的布置,无疑就是将那把金刀回归原位!

“我不知道乌氏有没有安排暗子。”

张楚慢悠悠的说:“但我知道,乌氏既然派了乌老大去取那批货,就一定会对那把金刀作出布置。”

“当时我若带走那把金刀,哪怕本意是为他乌氏避货,但事实上却是搅乱了他乌氏的布置。”

“那把金刀牵涉甚广,若是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乌氏必定会追查其去向。”

“跃马寨的人将金刀送进了仓库。”

“乌氏又没在仓库找到那把金刀。”

“哪怕他们没发现那条地道,矛头也会直接指向我四联帮。”

“顾雄看到那把金刀还能活,是因为他有一个好爹,一个好大哥。”

“我们没那么强的爹和大哥为我们撑腰,一旦让乌氏知道我们见过那把金刀,必死无疑。”

毕竟是抄家灭族的罪证,换了张楚,他也会选择杀人灭口。

骡子听着自家大哥把道理掰开了,一句一句的给自己解释,心下恍然的同时,又有些后怕!

当时自家大哥若是做错决定,现在四联帮只怕已经大祸临头!

想到这里,他又由衷的佩服自家大哥。

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他竟然就能想到这么远。

若换做他,肯定是光想着怎么渡过城卫军这一关,哪还想得了这么多。

“对了。”

说到这里,张楚也想起一事来,“今晚安排两个人去把地道填上。”

“属下回去就安排人手去办。”

“去吧!”

张楚朝他扬了扬下巴。

骡子再次向张楚行了一礼,转身退出大堂。

张楚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大堂内。

他也在复盘整件事情的始末。

事到如今,很多事情他都已经想通了。

现在唯一还没想通的,就是……郡衙到底确不确定乌氏通敌卖国?

要说确定吧,今天郡衙的行动又有些雷声大雨点小。

以那把金刀所代表的含义,乌氏绝对不是简单向北蛮传递消息那么简单。

而是已经在北蛮内部,取得了极高的地位!

这是合情理的。

乌氏那条“凡乌姓子弟,不得习武”的族规,应该是他乌氏起家之初向朝廷妥协的产物,就像是一个鱼与熊掌之间的选择,乌氏选择了鱼,舍弃了熊掌。

他乌氏能有今时今日的财富和地位,这条族规功不可没。

但此一时彼一时,乌氏发展到现在的规模,这一条曾经给他们带来过诸多便利的族规,如今已成为他乌氏最致命的弱点。

德不配位,说得就是乌氏现在面临的形势。

乌氏如果不想将来成为朝廷砧板上的鱼肉,唯有想办法自救。

但大离王朝“非武者,不得为主官”的第一铁律,又彻底堵死了乌氏在大离更进一步的可能。

在大离无法更进一步,北蛮,自然就成了一条出路,许多还是唯一的出路。

乌氏主营的踏云马,本身就产自关外。

乌氏能以踏云马发家,当然和北蛮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以乌氏如今在玄北、燕北二州的财富和地位,如果要选择投敌的话……只要北蛮的主君不蠢,就肯定会给乌氏许以高位。

那把金刀,就是信物!

这种情况下,如果郡衙确定乌氏通敌卖国,会是雷声大雨点小?

他狄坚不怕朝廷追责?

可要说,郡衙不确定,那今日郡衙的举动他就更看不懂了。

乌氏可不是什么小毛贼。

没有十足的把握,就敢打着“通敌卖国”旗号去搜查他乌氏的货?

不怕乌氏反扑?

就比如乌潜渊今日对陆安狄放的那句狠话,张楚就不觉得只是场面话。

待此事尘埃落定之后,乌氏必定会向陆安狄动手!

只有整垮陆安狄,才能震慑住锦天府其他牛头马面。

“难不成……乌氏其实是反间谍?”

想来想去,张楚只想到了这一个可能。

“乌氏明面儿上‘通敌卖国’,暗地里其实是朝廷打入北蛮的间谍?”

“完全有可能!”

“这就能解释,郡衙为什么会雷声大雨点小。”

“那,陆安狄就是郡衙推出来的牺牲品?”

“也对,郡守姓狄,你却叫安狄,不牺牲你牺牲谁?”



第190章 偃旗息鼓

乌氏很快就发力了!

城东交货的第三天,张楚就收到消息,陆安狄卸任武定郡郡兵曹之职,下放距锦天府最远的大堡县任县令。

郡兵曹是七品官位。

大堡县县令也是七品官位。

算起来倒也算得上是平调。

但只要眼睛不瞎的人,就一定能看得出来,一个穷山沟里的县令,和锦天府这种一郡治所的实权郡兵曹,有多大的区别!

可以说,陆安狄的仕途,基本上就到此为止了。

只要乌家还在玄北州屹立一日,他陆安狄就绝无翻身之日!

说来令人唏嘘。

谁能想到,这样一位压得整个锦天府帮派界喘不过起气的强势郡兵曹,在乌氏却这般不堪一击?

那乌氏都还没完全发力呢,他就已经跪了……

有权有势,果然是可以为所欲为啊。

而张楚经历了这次事件后,彻底偃旗息鼓了。

锦天府帮派界内,再没流传过与他有关的传闻。

他每天跟上班一样,在四联帮总舵和张府之间两点一线来回跑,偶尔外出一次,都是去和与乌潜渊小聚。

但这并不会让其他城区的帮派小觑他,反而越发的忌惮他了。

连侯君棠召见他时,语气都客气了许多。

不为别的。

就因为他与乌潜渊之间的关系。

经过这次的事件后,锦天府内许多大人物都将四联帮视作乌氏的势力。

对此乌氏并未做出任何声明。

乌氏都没开腔,张楚自然不会蠢到自己跑出去告诉别人不是。

他还借着这一股谣传,解开了不夜坊的宵禁。

郡贼曹侯君棠对此当然不会有意见,不夜坊赚钱就等于他赚钱。

郡兵曹……没法儿有意见。

陆安狄已经被发配了。

新任郡兵曹还没到任呢。

……

八月金秋。

桂花香在四联帮总舵内飘荡。

身着宽松白色短打的张楚,站在梅花桩上,单手抓着置于刀鞘中的惊云,闭目静立。

肉眼可见的血红色气流,好似浪潮一般不断从他掌中涌入惊云,惊云微微的颤动着,似乎是要自己从刀鞘从跳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张楚掌心中的血红色气流渐渐趋于平缓。

他睁开眼,轻轻呼出一口气。

“楚爷。”

梅花桩下有人轻声喊道。

张楚一低头,就见到骡子领着小黑与二狗子站在梅花桩下。

三人面上都汗津津,不知道已经来了多久。

“怎么不进大堂内等我?”

张楚提着惊云从梅花桩上跳下来,随口问道。

“也没等多久。”

骡子呲着一口白生生的牙齿,憨憨的笑道。

张楚笑了笑,朝他们三人一招手,“走吧,进大堂说话。”

“来人,送四碗冰镇酸梅汤上来!”

……

“呼……”

骡子舒爽的呼出一口凉气儿,“啧啧”赞叹道:“这大夏天的,能喝上一口冰饮,真爽!”

张楚见已经喝完了自己那一碗酸梅汤的二小,都眼巴巴的瞅着这碗酸梅汤,就随手端起来平分到二小碗里。

“说得像是我短了你的例钱一样!”

骡子“嘿嘿”的低笑道:“嗨,这不是苦日子过惯了,冰块卖得那么贵,哪舍得去买!”

张楚懒得理他。

四大堂主每个月进多少钱,他心理最清楚,哪会差买冰块的那点散碎银子。

“怎么样,你们俩准备好没有?”

张楚问埋头喝酸梅汤的二小。

头大身子小的二狗子舍不得放下勺子,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

眼珠子滴溜溜直转的小黑放下勺子,呲着着牙拍了拍不甚强壮的胸膛:“没毛病,您就在家等俺的好消息吧!”

张楚抬手就是一巴掌甩到这小子的后脑勺上,“学谁不好非学你正哥,给我好好说话!”

“哦!”

小黑一下子就老实了,“骡子哥教了我们很多东西,我们觉得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这小子年纪不大,但自小在街头摸爬滚打,心眼比许多成年男子都活泛。

再加上跟着李正、大熊、骡子他们耳濡目染这近一年里学到的东西,张楚毫不怀疑,如果将这小子丢到某个陌生城市,他很快就能在当地的帮派崭露头角。

“二狗子,你呢?”

已经将碗里酸梅汤,喝得比狗舔过还干净的二狗子抬起头来,点头道:“我准备好了。”

张楚点了点头,目光在他们身上徘徊了两圈后,想不定又轻声道:“你们在我家待的时间也不短了,我一直都拿你们当弟弟看,现在我再给你们一次选择的机会,如果不敢去,或者不愿去,现在就告诉我,我让你们骡子哥另外去找人。”

“要想好了,一旦从这扇门走出去,你们就不能回头了。”

二小目不转睛的望着张楚,都不吭声。

他们作出了选择。

张楚心里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

“既然你们选择了继续走下去,那多的话我就不说了,你们按照你们骡子哥说的话做事就成了,我只告诉你们,张府,永远是你们的家,如果在外边遇到了什么迈不过的坎,就回来,家里永远有你们的碗,有你们的床。”

两个孩子听到这里,眼珠子都亮晶晶的。

他们在张府生活的时间虽然不长,但的确是他们短暂人生中最快乐、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日子。

不用寻思下一顿饭在哪儿。

也不用害怕冬天来了没衣裳穿。

还有那么多人对他们好。

“出了锦天府的大门,你们俩就是亲兄弟,要互相帮助,遇到了难事儿,也要一起扛,如果扛不动,就想办法通知你们骡子哥,我们来帮你们扛!”

“今天你们俩是完完整整,没缺胳膊也没缺腿的来见的我,等你们回来的那一天,我希望你们俩也是完完整整的,不缺胳膊不缺腿的。”

“对了,你们还记得自己的大名么?”

二狗子沉默摇头。

小黑挠着头道:“我只记得,我爹好像是姓沈来着。”

张楚思量了一会儿,拍板道:“这样吧,李正的名字是我给起的,你们的名字,也由我给你们起吧……小黑你姓沈,就叫沈白吧,至于二狗子,你就跟着我姓,叫张凌锋,怎样?”

二狗子欢喜的使劲点头。

小黑羡慕的看了看他,回过头央求张楚道:“那啥,我也跟着您姓成不?”

张楚抬手就是一巴掌,“滚犊子。”



第191章 亲疏之别(510张月票加更)

张楚站在大堂门口,目送着骡子领着沈白和张凌锋离去,心下有些怅然。

大熊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笑着望着他:“就知道您肯定舍不得这俩小子。”

张楚笑了笑,道:“可能是吧。”

人是有感情的高级动物。

这俩小子在他家进进出出了将近一年时间,就算是流浪猫流浪狗,也该养出感情了吧。

“您想出去走走么?”

张楚想了想,问道:“好几日没见着李正了,他在忙什么?”

“正哥?”

大熊想了想,摇头道:“我也好几天没见着他的人影了。”

这人吧,就是经不起念叨。

两人这正说着李正呢,就听着熟悉的大笑声从大门外飞速朝着这边靠近。

两人一定神,就见到一道黑色的人影咧着大嘴“哈哈哈”的朝着这边狂奔过来,四个白虎堂弟兄远远的跟在他身后,追他追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儿。

可不就是李正那货么?

“啥事儿这么高兴啊?”

张楚惊讶的看着这货:“捡着金元宝了?”

“哈哈哈……楚爷,俺有儿子啦!”

李正欣喜若狂的朝着张楚高声叫道。

“啥?”

张楚脑子当机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哪来的儿子?”

倒是大熊,这会儿反应出奇的快:“花姑嫂子有喜了?”

“嗯嗯嗯嗯!”

李正拼命点头,嘴角都快裂到耳根子了。

张楚反应过来,心下也是一喜:“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刚刚,许大夫说花姑有喜脉!”

李正的语速快得跟放鞭炮一样。

张楚一拍大腿,欣喜道:“好事儿、好事儿啊,大熊,快派个弟兄回家向我娘报喜!”

大熊喜笑颜开转身就跑。

“哎哎哎,再派的弟兄去不夜坊,拉两队厨子回去,晚上摆几桌,好好庆祝一下!!”

“知道了!”

大熊头也不回的高声回应道。

张楚再回过头,瞅着咧着血盆大口一个劲儿“呵呵呵呵”的那货,颇有些嫉妒的道:“你***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哟!”

……

李正有喜事。

那就是张楚的喜事。

张楚的喜事,那就是整个四联帮的喜事!

当晚,四联帮的所有香主级以上的大哥们,齐聚张府。

四五十号锦天府内有字有号的帮派大哥从日落前开整,一直喝到月上中天,秉烛夜战!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的大笑声此起彼伏,浓郁的酒气,都冲不散张府内洋溢着的喜悦气息。

李正今儿的脾气出奇的好,跟谁说话都带着笑脸儿。

张楚也由衷的为他高兴,喝酒就跟喝水一样。

李正是跟他最久的弟兄。

这货惹祸是一把好手,但对他那是的确是没得说。

无论是什么事儿,只要他张了口,李正就从未皱过眉头。

李正拿他当亲大哥,拿他娘当干娘。

他也拿李正当亲弟弟,拿李幼娘当亲妹妹。

不是没人提点过他,说李正老的这样没大没小,长此以往会出问题。

张楚都是一笑了之。

没当皇帝的命,就别得皇帝的病。

人在江湖飘,身后能有一个人打心眼里敬着你、记着你,连老婆怀了孩子第一个想到都是给你报喜的弟兄,那是福分!

是人就会有私心。

指望手下的人都能像是机器人一样唯命是从,全天24小时无休随时待命,叫他自杀拔刀就抹脖子的上位者,无论是他老板、还是大哥、亦或者是皇帝,迟早都得落得一个众叛亲离收场。

承认人性都是自私的,才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用人的基本守则。

也正是因为人性都是自私的,李正才尤为可贵。

……

月上中天。

赴宴的各堂大哥们三三两两散去。

杯盏狼藉的酒席上,就剩下五人。

张楚、李正、大熊、骡子、余二。

张楚舒舒服服的靠着太师椅,脸色如常。

对他而言,想喝醉都是一种奢望。

李正、大熊、骡子和余二,皆是喝得面红脖子粗,说话都大舌头。

“老二啊,不,不是俺说,你,你、你,别成天就守,守着你俩烂摊子,还是多出来和弟兄们走动走动,别生份了!”

李正搂着余二的肩膀,在椅子上晃来晃去的大声道。

张楚瞥了李正一眼。

这货到底是真醉还是装醉啊,听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在帮余二向他说好话啊!

他知道李正一直都认余二这个兄弟。

因为那夜余二给他挡过刀。

上个月乌氏那事儿,张楚交代他,一旦见势不对,立马清理掉朱雀堂所有香主级以上的人。

朱雀堂香主级以上的大哥,加上张猛这个堂主,一共有十二人。

李正唯独问了余二怎么办。

这货看似没心没肺、神经大条,但事实上,他心头是有一本账的,谁对他好、谁帮过他、谁害过他,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听到李正的话,余二哪怕是喝醉了,都不自觉的先用眼角瞄了张楚一眼。

张楚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没作声。

“这,这不是帮里,帮里的事儿要忙嘛,哪有空成天瞎几把溜达。”

余二如是说道。

这就是张楚疏远的余二的原因。

这个时候,如果他余二敢仗着以前那点交情,反问李正一句“老子不来找你,你不他娘不会来找老子啊”,张楚反倒会高看他一眼。

他不是容不得聪明人。

论智商,骡子比他余二不知道高了多少。

他是容不得尽把小心思往自己人身上使的蠢货。

他成天跟外边的人勾心斗角就已经很累了,没精力再跟自己人勾心斗角。

张楚端起酒碗,遥遥向余二示意:“老二啊!”

“哎,帮主!”

余二一下子站起来,毕恭毕敬的等着张楚说话。

“坐下说。”

张楚朝他虚按了按。

余二依言落座,但依然是屁股挨着椅子,不敢坐实了。

“你年纪也不小了,有没有想过退下去?”

张楚淡淡的问道。

余二脸色猛然一变,强笑道:“帮主,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

“给你找个清闲的位子,每日喝喝茶、溜溜鸟,拿银子养老,不用再跟着帮里的年轻人们一起风里雨里瞎折腾。”

李正一听,猛的抬起头大声嚷嚷道:“啥?楚,楚爷,这么好的位子,俺也要。”

“正哥,咱哥俩喝酒,别打扰楚爷跟二哥说话。”

坐在李正身边的骡子笑眯眯的拉住他。

李正嘟囔了两句,端起酒碗跟骡子继续喝酒。

余二望着张楚,眼神剧烈闪烁着,瞧他的样子,像是酒都醒了一半了。

张楚自顾自的一碗干了,然后慢悠悠的轻声道:“考虑考虑,想好了,去总舵找我。”

顿了顿,他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遥遥向李正示意:“狗子。”

“哎。”

李正醉眼朦胧扭过头看张楚。

“回去告诉花姑,无论她怀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我张楚都是他的干爹!”

说完,他仰头一口饮尽。

“哈哈哈……”

李正大笑:“这话还需得着说?俺就算是有一百个儿子,他们也只有会您一个干爹!”



第192章 转型计划

翌日清晨。

张楚一睁开眼,就见到知秋穿着睡衣坐在窗边,一手支着脑袋,怔怔的望着天边朝阳发呆。

他伸了个懒腰,模糊不清的问道:“怎么醒得这么早?”

知秋回过头看他一眼,神情忧郁的低声问道:“爷,您说妾身是不是去找许大夫瞧瞧?”

张楚清醒了一些,坐起来问道:“怎么?身子不舒服么?”

“不是……”

知秋摇了摇头,末了低下头望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幽幽的说道:“妾身的肚子,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张楚哑然失笑,原来是花姑怀上孩子,刺激到这个小女人了。

他起身,睡眼朦胧的张开双臂拥住他,轻声嘀咕道:“怕什么,我们还年轻呢。”

知秋扭了扭身子,让他的脑袋能在自己肩头靠得更舒服一点:“可花姑嫂子才跟了正哥四个多月,就有了……”

张楚愣了愣。

咦?

是这个道理啊!

他和知秋从未做过什么避孕措施。

他自诩自己也算得上的龙精虎猛。

那同房都七八个月了,知秋为什么没怀上呢?

就算女人的排卵期每个月都只有那么两三天,他也不至于每个月都错过吧?

难不成……

当初铁锅炒自己,炒出问题了?

张楚不由的摸了摸光头,低声道:“那啥,要不我也去找许大夫瞧瞧?”

“不许您这么说!”

知秋嗔怪的捂住他的嘴,“肯定是妾身有毛病。”

这个时代的女性,生不出孩子总是习惯性的责怪自己,觉得是自己的肚子不争气。

但张楚好歹也拥有一个现代人的灵魂,他当然知道,生孩子是两口子的事儿,任何一方出问题都会导致不孕不育……甚至男方的问题,往往还要多过女方的问题。

“没事儿,一起去瞧瞧吧!”

张楚笑道:“就当检查检查身体了。”

知秋只当他是为了宽慰自己,看他的目光,炽烈得都快融化了。

气息微微有些从沉……

就在小两口准备趁热来一发的时候,门响了。

“楚儿,知秋,起身了吗?”

是张氏的声音。

“娘,起身了。”

张楚起身,给知秋理了理凌乱的衣衫,一边回应一边走过去开门。

他打开门,就见到自家老娘端着一大碗味道刺鼻、热气腾腾的褐色药汤站在门外。

“娘,这是什么?”

张楚疑惑的打量着那一大碗药汤,问道。

“没你的事儿,一边呆着去!”

病恹恹了许久的张氏,今日难得中气十足。

“知秋、知秋,快来,趁热喝了!这是娘去南城李大夫那里讨来的方子,都说喝上十副,三年抱俩!”

“哎,来了娘!”

知秋喜笑颜开的迎上去,如获至宝接过那一大碗药汤,轻轻吹了吹后,就大口大口的往肚子灌。

瘦瘦小小的人儿,那碗比她脸还大。

张楚心疼得脸都黑了,但瞅着自家老娘“虎视眈眈”监督知秋喝药的架势,他又不敢吱声。

原来受刺激的,不只是知秋一个人。

……

时间在张府内飘荡的古怪草药味儿中,一点点溜走。

初六。

张楚接到血影卫禀报,沈白与张凌锋以四百两白银为拜师礼,成功拜入青霞派,开启了他们的江湖路。

张楚与骡子以沈白与张凌锋为案例,商议过数次后,决定正式建立常备人才机制,从收养在张府中的孩子们当中挑选适龄儿童,收入血影卫培训,在适当的时候送入武定郡,乃至玄北州各中小江湖门派习武学艺。

习武学艺的期限,以其习武学艺期间对血影卫的贡献而定。

简而言之,就是如果张楚觉得他还有继续在所在门派扎根的必要,就可以在所在门派多待两年。

如果在习武学艺期间,既对血影卫没什么贡献,自身武道修行又无多大精进……那还是趁早拉几把倒,滚回四联帮学习怎么砍人吧!

大致期限为短则两年,长则八年。

两年,是那种特别不上进的人。

八年,是那种特别上进的人。

正常情况,在四到五年之间。

按照年级来算,他们十四岁、十五岁左右进入各门各派习武学艺,四五年的时间,足够入品,返回四联帮时也正好是二十岁左右,正是最血气方刚,最有拼劲的年纪。

这个庞大的计划,是建立在庞大的开销上的。

拜师要给拜师礼,习武学艺的过程中还会有大量开支,这些都由四联帮出。

以沈白与张凌锋为例。

他二人,拜师时拜师礼各两百两。

后续每个月,四联帮还会送二十两到他们手里作为日常开销。

二十两多吗?

若换做梧桐里的这些老百姓,那当然是一笔把他们卖了都卖不出的天文数字。

但对习武之人来说,真不多,也只能保证他们顿顿有肉吃的同时,还能隔三差五卖点补药进补。

一人二十两,两人就是四十两。

而在张楚和骡子的计划中,头一个五年,要送一百人出去。

一百人,如果平均拜师礼是二百两,那就是二万两。

后续每个月还得送出二千两给他们作日常开销。

五年,就是十二万两白银!

这才是真正的穷文富武!

也就是四联帮开拓了区县分舵,才能支撑起这么庞大的计划。

换做以前只有城西这一片地盘的四联帮,根本拿不出这一笔开销。

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张楚并不担忧会养出一群白眼狼出来。

或者说,出白眼狼是肯定的,毕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会有。

五年后,若不愿意返回四联帮效力,张楚也不会勉强他,强扭的瓜不甜嘛,只要把欠四联帮的,还清就行……当然,这个肯定得按照朱雀堂放印子钱的利率来算。

如果敢仗着自己学了点武功就翻脸不认账,张楚有的办法让他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

旁的不说,就说他们进入各门各派的身份,全部四联帮提供的假身份,敢不认账,四联帮只要把他的老底子抖出来,就保证他会吃不完兜着走……任何门派,都不会容忍门下出现奸细。

张楚选定中小型江湖门派作为四联帮进军江湖的目标,防的就是白眼狼反噬。

何为中小型门派?

张楚定义的是没有中三品气海大豪坐镇的江湖门派。

再给四联帮五年时间,哪个中小型江湖门派还有资格跟四联帮掰腕子?

张楚希望借这个计划,让四联帮跳出锦天府的这一片藩篱。

如果一切进展顺利,四联帮会慢慢从一个市井帮派,转型成一个江湖帮派。



第193章 中秋佳节

八月十五,人月两团圆。

这一天,锦天府的老百姓们都会早早的出门,去菜市场买菜,为了晚上的团圆准备饭菜,心灵手巧的妇人,还会自己做上一屉月饼,增添节日的气氛。

这一天,张楚也是起了一个大早。

他在家里吃过了早饭后,就坐着马车出了城,将张氏和知秋做的月饼亲手送到乌潜渊手中。

晌午和乌潜渊小酌了几杯后,他返回四联帮总舵,拉上一马车银子,去拜访了侯君棠。

马车走的还是侯府的后门。

但这一次,却是侯君棠亲自来给他开的门,笑吟吟的迎他入府,请他吃了半盏茶水。

拜访完该拜访的人,打点完该打点人的,张楚再回转四联帮总舵,亲手下写一封封请柬,送到了四联帮每一位香主级的大哥,以及刘五,郑屠户等人的手上。

今晚,梧桐里张府大门前的长街上,席开一百桌,邀请四联帮在锦天府内的所有帮众赴宴。

酒席的事宜,青龙堂提前好几日就已经开始操持了。

来自于锦天府内好几个知名酒楼的厨子队,昨夜就已经入驻张府外的长街上,为今日的晚宴准备菜肴。

十多个临时搭建起来的灶台,每一个下边的柴火都烧得旺旺的。

一头头刨洗干净的整猪整牛整羊,拉进长街,被厨子门挥舞着菜刀,肢解成一块块等待下锅的肉块儿。

没什么虚头巴脑的看菜,也不讲究什么色香味俱全!

就俩字儿:实在!

整只的酱猪蹄儿!

整只的清炖鸡鸭鹅!

整条的糖醋、清蒸鱼摆摆!

切得巴掌大的卤牛肉……

当然还少不了青花街老陈记的陈年烧刀子,一车一车的运进来,码放得如同小山一般高。

张府的孩子们,欢快的在长街上奔跑着,不时从厨子们的案板上抓起一块块卤制好的边角料肉块儿塞进嘴里,满足的“咯咯咯”直笑。

而大批的青龙堂帮众,则忙活着安置座椅板凳,在长街的两边挂上的大红灯笼。

晚宴还未开始,长街上就已经洋溢着节日的氛围。

华灯初上。

青龙帮的帮众们成群结队的来了。

空荡荡的长街,很快就变得人满为患。

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人头。

这是四联帮成立之后,第一次大规模的集会。

除去下到区县开拓区县分舵的两三百人之外,尽数到场。

超过了一千人!

张楚的本意,只是借着节日,召集帮里的弟兄们乐呵乐呵,也让各个堂口的弟兄,有机会能相互认识认识。

真没有展示肌肉的意思。

以他如今在锦天府内的地位,也无需展示肌肉……比他强的人,不在乎他这点人马,比他弱的人,他不展示肌肉也没胆子惹他。

但当四联帮的人马一次性全拉出来后,依然震撼了隐藏在长街周围的其他帮派探子!

他们都知道四联帮有多少人马。

四联帮的门徒制又不是秘密,他们完全可以通过计算获悉四联帮的规模。

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一回事。

人上一千,彻地连天!

上千条精壮汉子凑在一起,光是气势,就足以下破很多帮派的胆!

不来看看又闹心,来看之后又绝望。

四联帮这座大山,真是压得锦天府其他帮派喘不过气来啊!

待四联帮的帮众们来得七七八八后,一名青龙堂的帮众高声唱喏道。

“帮主到!”

张楚在四大堂主的簇拥下,徐徐从长街的另一头走进来。

他今日穿了一身白底金虎纹的英武劲装,背后缀了一袭及地的纯黑色披风,光头没用锦冠遮掩,就这么光溜溜的反射着灯笼的红光,意气风发、霸气外露!

许多第一次得见他的“义”字辈帮众,都不敢相信自家这位名震锦天府的帮主,竟然如此年轻。

下一秒,长街上所有四联帮帮众起身,面朝张楚一揖到底:“参见帮主!”

呼声宛如浪潮,一浪还比一浪高……半个城西都听到这一声呼喊。

张楚望着眼前这似曾相识的场景,竟短暂的出神了。

昔时张府落成,他举办乔迁之喜宴请青龙帮所有帮众,当时侯君棠驾临,青龙帮的帮众们,也是这般整整齐齐的向他见礼。

那时他便对自己说,“男儿当如是”。

但时的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便能取而代之,甚至更进一步吧?

“帮主。”

站在他身侧的骡子,小声的提醒他。

张楚猛的回过神来,笑道:“弟兄们不必多礼,都起身吧!”

在血气的催动下,他的语气虽不甚强烈,但声音却极大。

整条长街上的四联帮帮众们,都听到了。

“谢帮主!”

上千号四联帮帮众起身。

张楚迈步走上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感受着无数双炽烈的目光望着自己,心绪澎湃,豪气顿生!

“今日是中秋节,大家伙儿吃好、好喝,酒桌上没辈分,要觉得谁往日里欺负自己,今日尽管报仇,让他横着从这条街出去!”

张楚笑道。

“哈哈哈……”

下方响起一阵哄笑。

有胆儿肥的“仁”字辈儿帮众,嬉皮笑脸的大声道:“帮主,那俺要觉得你平日里欺负了俺咋办……狗哥,你别瞪俺,帮主自己说的,酒桌上没辈分!”

“哈哈哈……”

下方的哄笑,更大声了。

敢笑的,大多都是以前跟着张楚抢地盘、抢生意的“仁”字辈儿老油条,他们都知道,自己帮主是开得起玩笑的人。

张楚也笑:“不是我吹牛比,这世上能把我灌翻的人,只怕还没生出来!”

“哈哈哈哈……”

这一次,哄笑直接变成了爆笑。

“白傻子,上,灌翻帮主的大任,我们就交给你了!”

“你别怕,大不了,你翻了,你那相好儿的我们帮你照顾!”

“对对对,千万不要怂,我们这么多弟兄都挺你!”

叫白傻子的“仁”字辈儿帮众急眼了,抻着脖子吼道:“滚犊子,你们别坑俺,带种的自己去灌帮主!”

等他们哄闹够了,张楚才笑着虚按了按手,“好了,大家伙儿入席吧!”

“谢帮主!”

上千号人行过礼后,各自入席。

四大堂主簇拥着张楚,往张府门外的主桌行去。

“开席!”

随着一声铜锣响,大盘大盘的大鱼大肉就好似流水一般开始桌上传。

“五爷,怎么样,我四联帮还成话吧?”

张楚笑吟吟的对坐在他身侧的刘五说道。

他这一桌人并不多,除去张楚和四大堂主之外,就只有刘五和郑屠户两人。

刘五的眼中,至今还有震撼之意。

“成成成,太成了,三个青龙帮都抵不上你四联帮。”

他说完,席上的四大堂主都默默的看了他一眼。

张楚没往心里去,端起酒碗和刘五碰了一下,仰头一口干了。

他在乎外人对他的看法。

但他做事,却又只求问心无愧。

这很矛盾,但人本身就是矛盾集合体。

“以后只要得空了,就带嫂子和两个大侄子多来我家走动走动,别我不请您,您就不来啊!”

张楚笑着对刘五说道。

这是张楚第二次对刘五说这番话。

但这一次,刘五心下是真有点感动。

因为这一次,张楚没事儿找他帮忙。

“你现在不比以前啦,坐的位子高,盯着你的人也多,就别顾我把老骨头了,好好忙你自己的,得空了,就找我喝两碗酒就成!”

刘五如是说道。

到底是老江湖,一语就点破了张楚现在的处境。

张楚笑了笑,又端起酒碗与他碰了一下,淡淡的说道:“您不用替我担心,只要我够强,那些宵小之辈便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刘五望着他充斥着强大自信的面庞,一个恍惚,仿佛又看到昔时的侯君棠。

那是的侯君棠,也如张楚一般自信。

他羡慕过。

他也学过侯君棠。

只可惜,他成不了侯君棠。

他端起就酒碗,一口饮尽。

酒席逐步进入到高潮。

上千号四联帮帮众,满街乱窜,找一个个自己认识或不认识的帮中弟兄喝酒。

你上次帮过我,得喝一碗。

你上次不帮我,得喝一碗。

你上次没帮上,得喝一碗。

“仁”字辈儿的老油条们,都是知道自家帮主的底子的,都老老实实的喝自己的,没人敢来挑衅他。

“义”字辈儿的那些个新人们,起先也都挺老实的,毕竟自家堂主还在主席上坐着,不敢造次。

但等到几个喝高的了“义”字辈儿门徒,晕乎乎的端着酒碗来向张楚敬酒后,张楚笑眯眯的喝了之后,就捅了马蜂窝啦!

所有的“义”字儿门徒,都一窝蜂的往张楚这儿钻儿。

四大堂主坐在席上,笑眯眯的望着自己堂口的小崽子来找自家大哥喝酒,非但不拦着,还大声怂恿。

“他娘的,没见到帮主的酒碗空了吗?还不快给帮主满上?”

“帮主顶不住了,你们加把劲儿,很快就能灌翻他了!”

“二娃子,继续上啊,老子看好你!”

那句话怎么说的?

小树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哏赳赳!

不让这些个小崽子知道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他们还真以为天老大,他们就老二了。

张楚喝了一碗面色如常。

喝了一百碗,还是面色如场。

十斤装的烧刀子,他一个人身后就扔了三四个空酒坛子。

等到酒宴进行到最巅峰时,一阵“嘚嘚”的清脆马蹄声,忽然传如了酒席当中。

一小部分四联帮帮众听到马蹄声,放下酒碗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声音清晰了一分。

更多的四联帮帮众听到马蹄声,放下酒碗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人声鼎沸的酒席现场,很快就安静下来了。

所有人都望向了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张楚疑惑的站起身来,远远望见一个头戴斗笠、腰垮长刀的黑衣人,骑在一匹神俊的白马上,溜溜达达的走进了长街。

“张楚何在?”

白马停在了酒席前方,马背上的黑衣人开口问道。

宛如低音炮一般的磁性低沉男声,清楚传入长街内每一个四联帮帮众的耳中。



第194章 武人交际圈(540张月票加更)

“直你娘!”

站在白马左侧面的一名四联帮帮众,听到来人竟敢直呼自家帮主的姓名,想也没想的,一把抓起屁股底下的条凳,暴起就是一个饿虎扑食,双手抡着条凳凌空砸向白马上的黑衣人。

说时迟,那时快。

爆喝声未落,长街上的上千号四联帮帮众,就见到那名弟兄的条凳已经抡到黑衣人的面门前了。

所有人都以为,下一秒就会看到那个骑白马的装逼犯惨叫着滚落下马。

然后,他们只见到那个黑衣人轻轻的抬起左手,在间不容发时,一掌轻轻拍在条凳上。

“嘭。”

剧烈的气爆声中,结实的条凳断为两截。

凌空跃起的那名弟兄,好似被疾驰的马车撞了一个满怀,喷着血倒飞出三丈有余,砸翻了一座酒席。

长街短暂的安静了几个弹指后,直接就炸了。

所有的四联帮帮众都朝那匹白马涌过去,有条凳的抓条凳、有椅子的抓椅子,没椅子的从桌上抓起一个菜盘子也要往上冲。

掀桌声、碗碟的碎裂声、叫骂声,沸反盈天!

三人成虎。

而这里,是一千多号喝高的暴力帮派份子。

黑衣人稳如泰山的坐在白马上,仿佛眼前上近千号气势汹汹的暴力帮派份子,不过是空气。

就在四联帮的浪潮即将的撞在那匹白马上之时,一道炸雷般的爆喝声突然压下了长街上沸腾的叫骂声。

“住手!”

汹涌的四联帮浪潮瞬间就像是按下了暂停键……因为说话的人,是他们的帮主。

“取我的刀来。”

张楚偏过头,对他身侧的骡子说了一句话后,在李正和大熊的簇拥下,举步往前走。

拥挤的人群,随着他的脚步自动分开。

不乏有眼力劲儿的帮众,将挡在自家帮主面前的桌椅给拖到一旁。

张楚笔直的走到白马前一丈远的位置,停下了,仰头打量白马上的黑衣人。

这是一个约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肤色黝黑、唇边留有短须,两条扫帚眉入鬓,粗豪而刚毅,特别是他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宛如鹰眸。

张楚问道:“顾雄?”

方才那一掌,既有暗劲的爆发力,又有明劲的刚猛力,分明就是七品才能练就的化劲!

会光明正大打上门来闹事的七品仇家,除了顾雄之外,张楚想不到第二人。

“我是。”

黑衣人言简意赅的回道:“你便是张楚?”

“顾大当家好兴致!”

张楚没回话,只是冷笑。

若是换个时间、换个地点,他还真有点怵顾雄。

但现在,他不怵。

一千号四联帮帮众虽然怼不死一个七品,但拖住一个七品却是绰绰有余。

顾雄是武定郡十大江洋大盗之一。

无论是郡衙是出于什么原因一直没有收拾他,都不是他能够大刺刺进入锦天府逛大观园的资本!

强者都是要脸的,能做郡守的强者更要脸,也不得不要脸。

因为他代表的,是朝廷的脸面。

“百胜道人是你杀的?”

顾雄没理会张楚言语里的讥讽之意,直接开门见山。

张楚正待开口,李正已经抢先道:“是俺杀的,你要想替他报仇,冲俺来!”

张楚不悦的瞥了李正一眼,喝道:“我与顾大当家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来人,把他拖下去张嘴三十!”

“是!帮主!”

大熊闻言,毫不犹豫一把捂住李正的嘴,再一招手,一群玄武堂弟兄纷纷扑到李正身上,按住他就往后拖。

李正剧烈的挣扎。

他是九品。

但大熊也是九品,身边还有一帮玄武堂弟兄帮忙,李正除非与大熊动真格的,不然怎么可能争得脱。

“张帮主的手下倒是忠心耿耿。”

顾雄嗤笑道。

张楚没理会他,也开门见山道:“明人不说暗话,无论百胜道人死于谁人手,都是我下令杀的,顾大当家如果要为百胜道人报仇,就划下道儿来,我张楚一定接着!”

“哦?”

顾雄微微倾身,一手温柔的抚摸着白马柔顺的鬃毛,似笑非笑的俯视着张楚,问道:“我倒是想问问张帮主,是谁给你胆子,让你敢杀百胜道人,难不成……你真不怕死么?”

“顾大当家这个问题问得好!”

张楚也笑了,反问道:“我也有个问题想问问顾大当家,是谁指使百胜道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坑我张楚,你跃马寨勾结官府陷害江湖同道,传出去就不怕你顾氏天刀门名誉扫地吗?”

顾雄抚摸白马鬃毛的手一顿,脸色有些愕然。

前番乌氏金刀一事结束后,百胜道人嘎嘣得太利索了,什么消息都没来得及禀报他,所以很多事他都不是很清楚。

但他从张楚刚才那一句话里,听出了四点信息。

第一点,他和百胜道人联手做局坑张楚,张楚都知道。

第二点,百胜道人联合官府的谋划,败露了。

第三点,张楚很清楚他的背景。

第四点,张楚背后很可能有高人。

正如百胜道人曾经作出过的判断,顾氏和万氏的旧怨,虽然称不上江湖隐秘,但也不是一个混迹市井的帮派头目所能知道的。

江湖这俩字听起来高端大气上档次,但其实就是一个武人的人际圈子,只是武人的脑回路吧,有点不太一样,直得太直、弯得太弯,但又都喜欢以消灭敌人的肉体存在作为解决矛盾的惯用手段,一代代恩怨下来,就导致了贵圈真乱。

江湖既然一个人际圈子,那么,要知道这个圈子里的信息,首先第一点你得是这个圈子里的人,第二点你在这个圈子里的高度,决定你能知道的信息高度。

举个栗子,同样都是写小说的作者,说起来怎么也算是一个圈子的,但每个月指着全勤买泡面过活的扑街作者,能知道这个圈子里最顶级大神们通常都在那个会所聚会吗?

再换个角度,连某位大神最喜欢点几号技师这等隐秘都知道的作者,他自身哪怕不是大神,怎么着也是个五级作家吧?

所以,当张楚说出“顾氏天刀门”这几个字后,原本完全没将张楚放在心上,只想先装装逼,再愉快的一刀砍死他的顾雄,一下子就有些忌惮张楚了。

然后等他正视张楚之后,才恍然发现,张楚竟然是八品!

对于七品而言,无论是八品、还是九品,都是随手就可以砍死的弱者,所以敌人到底是八品还是九品,一点都不重要。

但现在,当他怀疑张楚背后有高人后,张楚是八品,就变得非常重要了。

八品的帮派头目?

虽然少见,但仔细找,还是能找出一些。

二十岁出头的八品帮派头目?

虽然少见……不,根本就是连听都没听说好吧!

第195章 一刀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顾雄淡淡的说道:“但百胜道人是我的人,他就算有天大的错,你也没资格杀他!”

他当然不可能承认。

勾结朝廷陷害江湖同道可不是小罪名,一旦传出去,往小了说,是他顾雄做人不地道,往大了说,是他顾氏的门风有问题!

他顾氏一族,现在全凭声誉和人脉在与万氏天刀门抗衡,他当然不会往自家的金字招牌上扔屎。

张楚当然不可能任他一笔带过这个问题,淡淡的说道:“你听得懂听不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江湖同道们能听得懂这个道理就成!”

“你觉得,你今天之后,还有机会跟江湖同道说这个道理吗?”

顾雄不在意的俯视着张楚说道。

张楚笑了:“那你知道,我四联帮有多少人吗?”

顾雄看了一眼张楚身后黑压压的人群。

言下之意,不就这点人吗?

张楚笑了:“你跃马寨,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商队经过了吧?”

“且不说你今日杀不杀得了我,就算你今日真能杀了我,我敢跟你保证,不出三日,你顾雄的所作所为,就会编成一百个不同的版本,出现在武定郡每一个角落!”

顾雄眼神一冷:“你在威胁我?”

张楚:“我当然是在威胁你!”

从顾雄大刺刺的进入这条长街开始,这个事儿就没有善了的可能了。

今日若不能解决这个事,张楚不可能放顾雄离开这条长街,哪怕是拼着四联帮元气大损,他也要试试,一千人的外加一个八品三个九品,能不能围杀掉一个七品!

他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把一千人带在身边的。

张楚的话音一落,长街上所有四联帮帮众的目光,都变得危险了。

他们不知道顾雄的背景。

也不知道顾雄有多强大。

他们只知道,自己这一方人多!

人多就无所畏惧!

顾雄感受到人潮的气息变得危险,面上还是一副嗤笑的神情,心下却有些警惕。

“别阴沟里翻船了!”

他心头对自己暗道。

“说一千道一万,此事都不可能任凭你几句话就揭过!”

“你是八品,我也不欺你,接我一刀,一刀之后,无论生死,此事都到此为止!”

话说得敞亮,但话里的意思,却不怎么光明正大。

什么叫“你是八品,我也不欺你,接我一刀”?

七品和八品的差距,是出手次数吗?

张楚初晋八品,杀九品陈刀,用了第二刀吗?

张楚心头有数儿。

但他思量了几个弹指后,还是一点头,道:“好,我便接你一刀!”

一刀,他自忖自己应该接得住……了不起重伤,想死那那么容易?

他想看看,八品与七品之间,到底有多大的差距!

若是差距不大……那说不得,他今日就要试试强行留下顾雄了。

顾氏是势大。

但再势大,也不可能踩了他一脚,还指望他能递上笑脸。

适时,骡子从人潮中挤出来,双手将连鞘的惊云奉给张楚。

张楚接过惊云,换到左手,右手轻轻落在了刀柄上。

顾雄的右手也轻轻的落到了马背上的长刀刀柄上。

“退开!”

骡子见状,大喝着朝拥挤的人潮挥手。

人潮后退丈余,给张楚与顾雄留出一片空地。

顾雄并未急着出手。

他不出手,张楚自然不可能先出手。

后方的众多四联帮帮众很快就惊讶的发现,自家帮主和那位黑衣人的动作,竟然出奇的一致。

两人持刀的掌心,都有一股肉眼可见的血红色气流在往长刀内涌去。

“铛铛铛。”

惊云在墨绿色的刀鞘内频繁的跳动着,不断发出低低的刀鸣,仿如活物一般。

反观顾雄腰间的长刀,没有半分动静。

顾雄的目光扫过张楚腰间的长刀,赞赏道:“好刀!”

话音未落,长刀陡然出鞘,卷起一道匹练般的气劲劈向张楚。

快!

太快了!

张楚只觉得眼前一花,凌厉的气劲就已经刺激得他的皮肤生疼了。

这么快的刀,他无论如何都躲不过!

好在,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躲!

他爆发蓄势已久的全身血气,拔刀,一刀反劈了回去。

“霜冷长河!”

逆雪一刀斩天霜刀第一杀招。

同样是一刀匹练般的气劲,翻卷了回去。

“好胆!”

顾雄见状爆喝了一声,也不知他是指张楚竟敢在他面前使他天刀门的刀术,还是指张楚竟然对他对攻!

两道匹练般的气劲在半空中对撞,轰然炸开。

狂潮般的反震力道席卷而来。

张楚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辆奔驰的大卡车撞上,

他清楚的听到了自己身上响起密集的骨折声。

紧接着,他整个人就像是断线的纸鸢一样,离地倒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入人群中,一连撞倒了四五个人,才停了下来。

“噗。”

张楚喷出一大口鲜血,几乎晕厥过去。

幸好是撞入了人群中,算是软着陆,若是撞在了坚硬的墙壁上,无法卸力,第二次反震的力道足以将身上断裂的骨骼全部震散!

“帮主!”

“帮主!”

四联帮的帮众们大惊,一部分围到他周围七手八脚的扶起他。

另一部分,愤怒的提着条凳椅子就要扑向顾雄。

“叫弟兄回来!”

张楚抓着身侧的骡子,拼命的想要说话,但他一张口,吐出来的全是殷红的鲜血!

“都他娘都给老子滚回来!”

骡子急眼了,扯着喉咙咆哮道。

汹涌的人潮被他的爆喝声弹压住了。

一帮四联帮帮众,看了看顾雄、又看看红了眼的骡子,又是愤怒,又是无奈。

顾雄似乎极为欣赏眼前这副上千人都恨不得弄死他,可都拿他没办法的画面。

他欣赏了好一会儿,才调转马头,狂笑着打马离去。

“哈哈哈……”

嚣张的大笑声在长街内回荡。

张楚努力抻起脑袋看向他远去的背影,但只觉眼前发黑,脑袋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帮主!”

“帮主!”

“不好啦,帮主昏过去了。”

……

大离启明十五年。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张楚八品,雄霸锦天府城西,宴请麾下上千帮众饮酒,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顾雄一骑西来,一刀斩灭了张楚所有骄傲!



第196章 五天

朦朦胧胧中,张楚听到了很多人的声音。

最多的,是知秋和他娘的声音。

她们总是在哭。

其次是李正、骡子和大熊他们三个的声音。

他们的声音都十分的焦躁。

乌潜渊的声音也出现过好几次。

张楚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坐摩天轮……不,应该像是在原地转圈圈。

天旋地转。

难受。

想吐。

胸膛里就像是有一把火在烧。

但他无法动弹,也说不出话来。

……

不知过了多久,张楚终于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是自家卧室的房梁,空气里弥漫着浓到刺鼻的草药儿。

“有人吗?”

他艰难的喊道,声音干涩、嘶哑得厉害,喉头传来一声声剧痛。

话音刚落,知秋憔悴脸一下子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惊喜的高声道:“爷,您醒啦!”

原来她一直都守在他的身旁。

张楚正想点点头,知秋已经转身冲出房门,欣喜如狂的高声尖叫道:“老爷醒啦!”

急促的脚步声从张府各个角落传来,轰隆隆的,跟地震了一样,令张楚不禁怀疑,自己卧室的房门会不会被他们挤爆。

“兄弟们,别往里挤啦,后院儿站不下这么多人……熊哥,说你呢,你那么大个头就别往里挤啦!”

“让老夫人和大夫先进去……正哥,你进去可以,能不能先把你那把门板大刀放下!”

“骡子,还愣着干什么,派人去给乌老大报信去!”

吵吵闹闹的,跟赶集一样。

张楚听这动静,估摸着府里只怕不下有两百号人。

不一会儿,知秋就扶着哭着泪人儿的张氏,和挎着药箱的许大夫就进来。

“娘……”

张楚吃力的抬起手。

张氏扑倒床前双手握住他的手,带着哭腔的问道:“楚儿,你感觉怎么样?”

“娘,儿子没事儿了,您别哭!”

张楚勉强的朝着老娘笑了笑。

他知道,这次肯定是吓坏老人家了。

其实他一直都在尽量避免让老娘知道他在外边打打杀杀的事,但有的事情,是避免不了的。

“许大夫、许大夫,您快来给我楚儿瞧瞧!”

“哎,来了来了。”

须发皆白的老郎中看起来也有些憔悴,没了往日的矍铄劲儿,想来肯定是被李正他们劫持在府里,待了好几日了。

张楚自己清楚,自己只要醒过来了,问题就不大了,但瞧着自家老娘泪流满面的样子,还是顺从得任由老郎中给他诊脉。

“楚爷的脉象虽然还有些虚弱,但已经趋于平和,只消养上三两个月,就没有大碍了!”

老郎中收回手,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幸好是没什么事儿了,真要有什么事儿,外边那群杀胚,还不得拆了他这把老骨头。

张楚朝知秋招手:“知秋,送娘和大夫出去,让大熊进来!”

“哎!”

知秋依依不舍的看了看他,起身抚起张氏。

张氏抹着眼泪儿,絮絮叨叨的叮嘱他:“楚儿,你好好歇息,不要动气,有什么事儿,一定要等到痊愈后再说。”

老郎中闻言,顺势叮嘱张楚道:“楚爷,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您这次断了十四条骨骼,一定得静养,不能妄动,且忌见风、忌房事,饮食也务必以清淡为要,切不可胡乱进补……”

张楚微微点了点头,目送他们出去。

待他们出去后,张楚的目光渐渐变得阴鸷,“十四条骨骼……”

不多时,大熊小跑着进门来。

这条刀子砍到面门前都不会眨一下眼皮子的魁梧汉子,一进房门“噗通”的一声就单膝跪下了,抱拳嘶声道:“属下无能,无法替您御强敌,害您受此重伤,属下该死!”

他是玄武堂堂主。

玄武堂乃是张楚的近身侍卫堂口。

张楚受此重伤,他自觉自己有着无可推卸的责任。

“起来吧!”

张楚轻轻的说道:“这事儿怨不得你,你是九品,顾雄是七品,他要对我动手,你拦不住!”

大熊抬头看他一眼,紧咬着一口钢牙发狠道:“若有下次,只要属下还没死,任何人都到不了您的跟前!”

张楚淡淡的笑了笑:“放心吧,不会有下次了!”

“起来吧,把人参片给我。”

大熊终于站起来了,虎目发红的扶着他坐起来,然后从怀中摸出银匣子,和床头的茶水一起送到张楚身前。

张楚抓起人参片,就着茶水,一片一片的慢慢吃下去。

熟悉的热流很快从小腹涌起,流入他四肢百骸中。

他终于感觉到身子没那么难受了,悬起的心终于放下了……只要饭桶流的金手指没受影响就好。

热流充斥在他体内,体内干涸已久的血气开始一丝一缕的恢复。

他渐渐有了力气,轻声问道:“我昏迷了几天?”

大熊:“五天了,楚爷。”

“五天……”

张楚皱了皱眉头,问道:“帮里怎么样?”

大熊闻言,眼神忽然有些飘忽,似乎是在考虑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告诉他。

张楚一见他这模样,就知道这五天里肯定有事发生,声音猛然转沉,喝道:“说!”

大熊无奈,只能说道:“你昏迷后的第二天,北城长乐帮一支人马攻入青花街,正哥率白虎堂于青花街迎战长乐帮,血战半日,击退了长乐帮。”

“第三天,南城三河堂、磐石帮、大刀会,联手攻入鞍马市场,我与正哥率白虎堂和玄武堂弟兄过去和他们交战,不想他们有六位九品,我们不敌,一路败退,鞍马市场和打柴胡同都丢了,我们只守住了牛羊市场和波澜胡同……”

张楚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侯大人有递话过来么?”

大熊摇头:“没有,侯大人来看您一次,只说您醒来之后,派人禀报他。”

“真好!”

张楚笑了,笑容非常冷:“我们伤亡了多少弟兄?”

大熊又悄悄的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神冷得刺骨,不敢隐瞒,连忙说道:“战死了二百八十七个,伤的……不计其数。”

张楚虚了虚眼睛,道:“你出去,让骡子进来。”

“是,楚爷!”

大熊向他行了一礼,躬身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骡子进来。

骡子提着一把短刀进来。

一进门,就“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张楚的床前,双手高居着短刀:“属下未能提前获知顾雄进锦天府,累的您身受重伤,属下该死,请帮主赐罪!”

这个往日里见了谁都总是笑眯眯的黝黑汉子,这会儿泪流满面,哭得像个孩子一般。

他与大熊,都是从一文不值时跟着张楚。

张楚给他们地位。

给了他们银钱。

甚至不惜耗费自身血气助他们练武。

可以说,他们现在的一切,都是张楚给的。

张楚在他们心中,就如同他们的父兄一般。

这次因为他的失误,累的张楚受这么重的伤,他心里愧疚得只恨不得捅自己两刀。

张楚够着身子去扶他,淡淡的说道:“将功补过,下不为例!”

骡子咬了咬牙,重重的给张楚磕了一个头:“若再有下次,不牢您亲自动手,属下定自裁谢罪!”

“行了,起来吧!”

“谢楚爷。”

“南城那些帮派的头目家中,安插有人手么?”

张楚问道。

骡子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点头道:“有,锦天府其他帮派所有大哥身边,都有血影卫的核心弟兄。”

张楚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道:“派人给长乐帮递话,我张楚已经醒了,送一万两银子过来,我当他长乐帮没进过青花街。”

骡子起身行礼道:“是,楚爷,属下这就去办。”

张楚:“别着急,传我命令,区县八舵,每一舵遣一百好手,分批进入锦天府,补充到白虎堂。”

五日后,让潜伏在三河堂、磐石帮、大刀会内血影卫弟兄动手,刺杀三大帮派所有大哥,功成后,由白虎堂出手,清扫三大帮派……鸡犬不留!”

“血影卫刺杀三大帮会大哥的所有方案,你必须经手,严密策划,若无把握,可以不动手,但只要动手,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决不能暴露血影卫的存在!”

骡子心头剧震。

这是自家大哥第一次动用血影卫杀人!

他作为血影卫的掌舵人,比谁都明白,血影卫一旦大开杀戒,将会有多恐怖……任你小弟成百还是上千、自身是八品还是九品,都难敌一包砒霜!

“对了,这几日,张猛那边有什么异动么?”

顿了顿,张楚又想到一事。

骡子道:“您出事的当晚,长乐帮派人私下去见张猛,张猛没见来人,直接吩咐近身将来人剁了,头颅送到了正哥手里,也正是因为有他预警,正哥才能守住青花街。”

张楚点了点头,略有些疲惫的挥手,“行了,你去吧,让大熊再给我送十颗人参进来!”

此刻他只感觉自己体内有无数张嗷嗷待哺的嘴,刚刚恢复的那点血气,不一会儿就消耗得七七八八了。

骡子躬身行礼:“是,您好好歇息,属下晚点再来看您。”

他刚跨出门,一张尖嘴猴腮的脸就出现在了门口,龇着一颗大金牙“嘿嘿”的憨笑道:“是不是轮到俺了?”

张楚瞥了他一眼,低喝道:“鞍马市场都守不住,你还有脸来见老子,滚出去,劈两千刀!”

“好嘞!”

被骂了,那人却是一脸神清气爽的表情。



第197章 氪金改命(570张月票加更)

张楚一连啃了七颗上老山参,终于有一中“饱了”的感觉。

但紧接着,他上半身各处就传来淡淡的疼痛感。

这种疼痛感,他很熟悉。

正是淬炼骨骼时的疼痛感!

他陡然回过神来……自己现在以血气蕴养受创的骨骼,可不就是在练髓么?

他连忙仔细查探了一下已经淬炼完毕的双手、左腿,发现双臂和左腿只有的一些肌肉淤伤,骨骼的损伤微乎其微。

左腿也就罢了,当时他与顾雄对攻那一刀之后,席卷而来的反震气劲主要作用于他上半身,下半身并未受到多大冲击。

但反震气劲席卷而来时负担最重的明明就是双臂,可本该受创最重的双臂骨骼竟然没多大损伤,反倒是其他负担没那么重的骨骼直接就骨折了。

“看来淬炼过后的骨骼,强度的确要比未经淬炼的骨骼,高出不止一筹!”

张楚暗自思忖道。

这个结果,令他心头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淬炼过的骨骼没骨折,意味着他不用进行第二次淬炼。

而其他骨折的骨骼,在养伤的过程中就当是提前淬炼了。

虽然这种东淬炼一块骨骼、西淬炼一块骨骼的练法,会导致骨骼不均衡,令他的实力在短时间下降,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而且张楚仔细思量了一番后,觉得这种一次性淬炼十几块骨骼的练法,不失为一条加快八品练髓进度的捷径。

一条只有他能走的捷径。

八品武者淬炼骨骼的过程,是一个水滴穿石的水磨功夫。

比如淬炼一节指骨,并不是将全身血气一次性透过指骨上的裂痕注入到骨髓中。

那么庞大的血气,一次涌进去,轻则把骨髓搅成豆腐渣,切实的感受一把什么叫真正的“痛入骨髓”。

重者直接把整节指骨震成粉碎,从此永远的失去这节指骨。

练髓,是让这节被震裂的指骨一直处于血气的包围中,让血气一丝一丝的透过裂痕往骨质、骨髓里渗,骨质、骨髓会不断消耗这股同源的血气,增强骨质密度、增强骨髓的各项机能,从而达到练髓的目的。

血气涌进指骨的过程,也就是血气消耗的过程。

包围指骨的血气每消耗一丝,武者就要从自身的血气运转中,分出一丝补充到指骨周围,等到自身血气消耗过半,就得停止淬炼,等到自身血气恢复后再继续淬炼,一直这节骨骼淬炼完毕。

既然包裹指骨的血气,只是一部分,也就是说,在淬炼这一节指骨的时候,体内还有很大一部分血气,在充当着预备队的角色。

假定包裹一节指骨需要的血气,只占到一个八品武者体内血气总量的二十分之一。

那么,这个八品武者是不是可以将自身的血气分成二十份,留下十份蕴养肉身筋骨,剩下的十份,同时淬炼十节指骨呢?

当然,这个假设对这些世界的八品武者而言,是不成立的。

真有八品武者敢这么练,铁定把自己练废,终老于八品,无望七品。

人体自身是有愈合力的,被震裂的骨骼,即使没有血气滋养它也会自动慢慢愈合。

而同时淬炼多块骨骼,会导致淬炼不成功,无论是骨质,还是骨髓,都没有得到本质上的增强。

因为没有任何武者,顶得住同时淬炼多块骨骼的消耗。

淬炼不成功,骨骼又自动愈合了,怎么半?

再震裂骨骼,接着淬炼?

且不说这样干是不是事倍功半,单说这到底是第二次淬炼,还是第一次淬炼?

算第一次淬炼吧,强度超了。

算第二次淬炼吧,强度又不够。

全身骨骼无法浑然一体,怎么晋升七品?

唯一的例外,就是张楚。

他只要愿意,他的血气是能顶得同时淬炼多块骨骼的消耗的。

怎么顶?

假定的他包裹五块骨骼的血气,占到他全身血气总量的三成。

他只要保证剩下七成血气,一直保持在七成就行了。

怎么保持?

嗑药!

嗑药!

一直嗑药!

每个时辰嗑一条老山参顶不住。

那就每半个时辰嗑一条!

如果每半个小时嗑一条还顶不住。

那就每隔一刻钟嗑一条!

老山参吃腻了,还可以换换口味吃上几百斤鸡鸭鱼肉啥的!

睡觉?

一天留两个时辰以桩功代替睡眠,效果更好!

哪个八品武者,能保持每天十个时辰的练髓强度?

恐怕也只能梦里能……

这么干,除了人有点遭罪之外,也就是有点伤钱了。

嗯,其实也不是多伤,也就是他一天的消耗,可能抵得上数十个八品练髓的日常消耗。

以金钱换时间。

比如侯君棠,他是去年晋升的七品,而且还是一次练髓的七品。

而他五年前创立青龙帮时,已经是八品。

也就是说,他在整个青龙帮的供养下,足足花了四年的时间才生生磨上七品。

他真实的练髓时间,可能还不止四年,因为以侯君棠的年级来算,他不太可能是四年前才进的八品。

而张楚若是不计消耗的练髓,他最迟明年二月份就能完成八品的一次淬炼。

这个时间是能够通过大致的计算,算到的。

人体有二百零六块骨骼,张楚已经淬炼了双臂加一条腿,共九十五块骨骼,还剩下一百一十一块骨骼。

以他平均每一轮练五块,每一轮平均用时八天来计算,合计一百七十六天,五个半月。

这是最迟……

他若不计代价,一轮不可能只淬炼五块骨骼,保持每天十个时辰的淬炼强度,哪怕是淬炼一根大腿骨也用不了八天!

张楚自己计算了一下。

他之前练髓速度也是每天十个时辰,但只是淬炼一块骨骼。

消耗是每个月三千两。

如果翻上五倍,每个月就是……

“一万五千两。”

张楚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眼神身就泛起一抹狠色。

干了!

氪金改命!

……

换做以前的张楚,他肯定不会这么干。

他本质上就是个五谷不分、四肢不勤、好逸恶劳的富二代,不是武痴。

他练武的初衷,只是为了挣更多的钱。

而不是挣钱,为了更好的练武。

这就好比玩游戏氪金。

有的玩家玩游戏,是享受在游戏里欺凌霸道的感觉,只要能砍穷人,不介意氪金,玩个游戏砸进去几十万、几百万的土豪,大有人在。

而职业玩家玩游戏,是为了搬砖挣钱,或许也会氪金,但氪金是为了搬更多的砖、挣更多的钱,而不是为了享受什么砍穷人的欺凌霸道快感。

两者的游戏的初衷都不一样,就决定了他们在对待氪金这个问题的态度会不一样。

张楚以前练武,是了为挣钱。

所以他不介意每个月拿三千两嗑药支持自己武道修行,以他现在的收入水平,三千两并不多,而且他的武道境界高了之后,能挣到更多的三千两。

那时的他,不会不计成本的去练武。

但接连经历了两个七品对他出手后,他会了。

不是他突然发现练武其乐无穷,变成武痴了。

而是他想争一口气。

他要告诉所有人,谁踩了他,他一定会踩回去!

不管是谁!



第198章 乌氏的人情

黄昏时分,乌潜渊来了。

他没让小厮跟着,一手提着一个锦盒溜溜达达的跨入张楚的卧房。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还让你老人家亲自跑一趟。”

嗑了几条老山参,张楚的精神好多了,还有精力调侃他。

乌潜渊不用他招呼,随手扯了一把椅子就坐下,听着他阴阳怪气儿的话语“嘁”了一声,没好气儿的说:“就你怪话多!”

张楚“呵呵”的笑。

乌潜渊理了理锦袍的下拜,慢条斯理的问道:“怎么样,这次吃了这么大亏,心头有什么想法吗?”

“还能有什么想法。”

张楚笑了笑,“势不如人、技也不如人,打碎了牙齿和血吞呗。”

乌潜渊奇异的打量他:“这不太像是你的性子啊,不过你这次惹的是那路神仙?怎么连我乌氏都招惹不起?”

张楚惊讶的问道:“你查过这事儿?”

乌潜渊低叹了一口气:“我是想查啊,结果人都还没派出去,就被我二叔给挡了回来。”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中有着些许愧疚,似乎在为帮不上张楚而自责。

见他这模样,张楚心头还是有些触动的。

但他一张口,怪话就又来了:“你能有这孝心,老夫心头甚至欣慰!”

“狗嘴吐不出金玉牙!”

乌潜渊气恼的恨不得揍他两拳,以他的修养又怼不回去,只能低喝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行行行,我好好说话。”

见他快恼了,张楚不闹了,正色道:“这事儿很麻烦,你别沾手!”

他没告诉乌潜渊,这事儿其实还是他乌氏的锅。

因为告诉他也没意义。

乌潜渊现在还代表不了乌氏,乌氏也不可能为了他张楚去跟顾雄死磕。

如果乌氏敢动顾雄,也就不会有前番城东交货那一系列后续了。

乌潜渊沉默了一会儿。

张楚任他沉默。

人总是要受点挫折,才能长大的,特别是乌潜渊这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天之骄子,必须要认识到自己的家世并不是无所不能的,才能长大。

两人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乌潜渊主动开的口。

“成吧,这事儿你自己看着办吧,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这可你是自己说的,眼下我就有一个事儿,要找你帮忙。”

张楚笑道:“我需要一批山参,你能不能找你家负责药材生意的执事,帮我在各郡扫货?”

山参这种玩意儿,是有钱人才消耗得起的高端补品,寻常的药铺能备上十来条已经算是阔气的。

他后边需要的山参着实太多了,锦天府又只有这么大,继续在锦天府扫货,时间长了肯定会引来有心人的查探。

而乌氏的生意遍及玄北、燕北二州,由乌氏出面到各郡扫货,量小了,也就没那么引人注目了。

“多少?”

乌潜渊语态轻松。

“每个月一千条,品相不重要,残次品也无所谓,但年份不能低于五年。”

张楚说道。

他是按照每半个时辰嗑一条来计算。

每天二十四条,一个月就是七百二十条,多的留作备用。

乌潜渊惊讶了一下,难得内涵了他一把:“老二啊,我知道弟妹如花似玉,但你还是要节制啊,色是刮骨刀啊!”

皮果然是一传染病。

张楚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说正事儿呢!”

“哈哈哈,小事一桩!”

到底是乌氏大少,口气大的惊人:“不就是每个月一千条山参么,包在我身上,保管给你拿最低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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