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间庙 - xp1024.com
《从前有间庙》


第一章:破庙

话说,在一个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的日子。

“什么?南瞻部洲?汉朝?”

微风袭面,阳光洒下,青年一脸茫然的看着面前古老的长街,看着集镇上往来叫卖的商贩,看着他们一身的古装,还有同样茫然的车夫,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半柱香后。

“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不是傻子,也不是白痴,我是来自2019年捞海底火锅店的员工,我是一位资深的扯面师,扯面师懂么?”

“我、我不想跟你扯皮,我也不想和你扯淡,我真的是一个扯面师……呜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子?我只是给那个庙里的老和尚做了场扯面表演……呜呜……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现在好想回家……麻烦你们把送我回去好不好……”

楞楞的看着面前身穿奇装异服快要哭出来的青年,车夫沉默了好一会终于开口了。

“小兄弟说的我怎么听不明白。”

“……”

青年哭丧着的脸一变,一把抓住车夫,眼睛死死的瞪着他。“你们一定在拍戏对不对?要不然就是真人秀?头上带的是不是假发?还他娘装的挺像,身上是不是藏了针孔摄像头?敢整我,看我不拆穿你。”

一盏茶后。

姬神秀鼻青脸肿的看着面前的山路,看着尽头那座破落到不行的古刹,他擦了擦鼻血,毫不迟疑的飞快跑了上去。

山路不长,古旧无比,石阶上俱是落满了青苔,像是多年未曾有人来过。

可越走,姬神秀越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对劲,刚才来的时候这路不还光洁如洗么?怎么转个身的功夫脏成这样了,地上是落满了腐叶烂壳,踩在上面就感觉落在一滩腐肉上面,直让人心里发毛,很不舒服。

直走到那破破烂烂的庙门前,瞧着腐朽不堪像是随时都会倒下的木门姬神秀就像是见了鬼,先前高挂的寺名也消失的没影,不是叫金山寺么?

“没道理呀,难道撞邪了?”

嘀咕了一声,他抬手推开。

“嘎吱~”

干涩的门轴立时发出一声沙哑的响动,听的他脊背发凉。

“和尚?大师?”

他尽量压低着声音朝里面喊着,但里面哪有半个人影,破落的吓人,分明是早已荒废了许久,风尘卷起一地飘叶,在空中打着旋,古怪更加诡异。

目光偷摸一扫,姬神秀眼睛猛的一亮,飞快走到佛殿前,一脸的欣喜若狂。“我就说了,我就说了,我没有骗人,我真的在这里做了场扯面表演,呜呜,为什么都不相信我。”

佛殿前,赫见地上散落着几节面条,他俯身捡起又哭又笑,如陷魔怔。

这古刹并不大,其内老干虬枝的大树蜿蜒盘曲如龙,数冠更是如盖如云,简直大的惊人,将整个古刹笼罩在下面,哪怕阳光都不能全部洒下,外面万里无云,这里面却偏偏感觉有些阴冷。

姬神秀缩了缩身子。

感受着周围的幽静,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一咬牙走进了佛殿,只见里面灯火婆娑,比外面好不到哪去,墙角落满了蛛网,灰尘堆积,破败的不成样子,却是一人也无。

但有一尊泥像,那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面容五官栩栩如生,光头长须,一手竖于胸前,一手捻着一串念珠,垂目而立。

姬神秀直看的发愣,这不就是刚才吃扯面的那个老和尚么?还别说,之前出手还挺阔绰,给了不少小费。

佛像前还有一蒲团,上面似乎还放着什么东西,姬神秀眼疾手快的拾起,仔细一看,原来是寺庙里的“名录”。

“主持:姬神秀!”

“呃!”

就看了一眼,姬神秀双腿一弯“扑通”就跪在了蒲团上,语带哭腔道:“大师啊,神仙啊,佛祖啊,你把钱收回去吧,放我回去吧,我是无辜的,我给你跪下了。”

可哪有半点回应。

就在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磕几个响头,忽听外面天际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惊天巨响,好家伙,直震的他耳膜嗡鸣,一个激灵,差点没被吓得背过气去。

慌急中忙起身去看。

直走到佛殿门口,就见远方的天边,两道璀璨金光是直冲斗府,通天彻地,好不惊人。

姬神秀瞧的是目瞪口呆。

“这是要上天啊!等等,南瞻部洲?这地方听着怎么有点耳熟?”他猛的似记起什么,适才心慌意乱根本没意识到什么,现在才反应过来。

陡然,他神情一僵,露了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这他娘不就是西游记么?那这动静?猴王出世?

愣了愣,就看青年二话不说,丧心病狂的对着自己就抽了几个大耳刮子,任由鼻血滑落,是木然着脸朝庙门走去,嘴里仍不住的念道:“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

庙门仍是半开半掩着,露着条缝隙。

可他这不推开还好,一推开就傻眼了,先前诡异点就不说了,现在是连路都没了,周围一片云里雾里的,什么都看不清。

“……”

“呜呜,我想回家,我以后再也不做扯面师了!”

“……”

还别说,这一哭,就见那白雾如潮浪般分向了两旁,露出了一条古旧的青石小径。姬神秀那叫一个大喜过望啊,二话不说,撒开腿就往山下跑,健步如飞。

未到尽头,姬神秀就听到云雾中隐隐传来吆喝声,步伐登时更急,喜出望外。

然后,然后他就懵了。

白雾散去,眼前所见,赫然是茫茫沙漠戈壁,立足不过片刻,便如置身一方烘炉,高悬的火球不住的散发着灼烫的光与热,令人口干舌燥。

呼啸的风声每每响起,必是带起卷荡的风沙与尘土,扑面而来。

一望无际。

“……”

姬神秀欣喜的神情瞬间就似被浇了盆冷水,木然的看着荒凉的天地,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就往回走。

可转身之后他又呆住了,眼前哪还有什么小径,更别说庙了!

看着辽阔无沿的沙漠戈壁,姬神秀的脸颊颤了颤,背后蓝白相间的背包无力滑落,是面如死灰,嘴里呢喃道:

“造孽啊!”

第二章:双旗镇刀客(一)

风尘袭过,黄沙漫天,蹚土乱飞。

抬头望去,目中所及俱是一望无际延绵无边的戈壁荒漠。

蓬头垢面的身影有气无力的踉跄行走着,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早已被那火辣的日头晒得发红,干裂的双唇泛着点点晒干的血迹。

太热了。

这一路走下来,莫说是个人,哪怕是个活的姬神秀都未曾看到过。

抿了抿唇,他脸色是难看无比的望着眼前的荒漠,现在的他就像是个无头苍蝇般乱转,留在原地无非等死,但走不出去也不过是死路一条,更何况,水源,没有食物他兴许还能坚持几天,可没有水,他却是一天都坚持不了。

“真特么看到鬼~”

眯眼呢喃了一声,姬神秀是一脸的绝望,谁能想到那“庙”居然这么古怪,一进门一出门的功夫外面世界居然能迥然不同。

“喂,老和尚,就不能再商量商量,我不回去了,你还是送我回庙里吧!”

没走多远,就见他双目无神的对着天空自言自语着。

只是,哪有半点回应。

“我去你奶奶的!”

累的是连骂人都没什么力气。

正走着,姬神秀步伐忽的一顿,耳朵一立,呼吸都下意识缓了下来,大气都不敢喘。

就听风沙中响起一声声低喝。

“驾!”

“驾!”

……

听到这声音他就差哭了,顾不得其他便竭力高喊着。

“喂,有人么?救命啊!”

……

……

……

瞧着爬在井口抱着水桶不停狂饮的青年,光头刀客嘿嘿一笑。“小子,你可真是活腻了,一个人居然敢走这西北荒漠。”

见青年只顾喝水并不搭话,他当即一把夺了过来。“喝慢点,渴了这么久,这样喝会出人命的!”

他说完自己却是大吞了几口,然后给自己的马提去。

“这里是西北荒漠?”姬神秀擦了擦嘴,看着那个穿羊皮袄的光头汉子。

“呵呵,算你小子走运,这地方也就我大游侠能这般好心,碰上我,算是你的运气。”满面风尘,皮肤黝黑泛红的西北汉子笑的更是得意,一面喂着马,一面擦着马肚子上绑着的刀。

“大游侠?”

“怎么,没听过?你小子可真是孤陋寡闻,方圆五百里谁不认识我大游侠“沙里飞”,想我靠的就是这把流沙绞风刀,杀富济贫,除暴安良……”

剩下的,姬神秀没心思去听了,他心头只如惊雷炸响,出神的低声念道:“大游侠沙里飞?这怎么又换地方了?”

旋即有些迟疑的抬头。

“这附近是不是有个双旗镇?”

“嗯,沿着那条路再往西去六七里就到了!”光头汉子一指远处,可他目光盯的却是姬神秀背上背的包。“小子,有吃的没?”

“没有。”姬神秀一摇头,他说的是实话,背后除了一些做扯面的家伙事外就剩下一斤面粉了。

“吧嗒~”

想着事,下意识掏出兜里的烟姬神秀刚准备打着火。

“噌!”

电光火石间,他就觉眼角倏然划过一道光亮,然后就好似变成石塑般一样,一动都不敢动,鬓角淌着冷汗的看着嘴里剩下的半截烟头,眼角直跳。

还有他手里的打火机,一半在手里,一半已经落到了地上。

好快的刀。

刀身还在他面前停着呢。

“你这小子,好不晓事,我救了你的命,吃你点东西怎么了?这世上的事一码归一码,把你背后的包裹打开,我只要我应得的,咱们一人一半。”

沙里飞那干裂开口的嘴不停地张着,神色满是不耐和几分自得,似是对自己这一刀极为满意,说完不等姬神秀动手自己已是去拽那蓝白相间的背包。

可马上他神色一变,一紧手里的刀转身便扫视着四周,像是听到了什么,一脸的紧张。

马蹄声。

姬神秀也听到了,马掌落在石头上的声音。

见大游侠这般警惕,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心里侥幸又惊慌的悄悄把手伸到了背包里。

风沙飞过,等退去时,不远处的已多了两匹马,马上骑着两个人,比沙里飞好不到哪去,穿着刀客独有的羊皮袄,身上泥垢成片,脸上系着灰布,遮挡着风沙。

气氛有些凝滞。

忽的。

“叮!”

就见其中一人抬手一丢,一枚铜钱已是落在了沙里飞的脚下。

“见过一个叫一刀仙的人么?”

沙里飞握刀的手慢慢放了下来,并未开口。

见他默然,那两位刀客利索的调转马头而去。

这一刻。

姬神秀甚至还能听到沙里飞那松口气的呼吸声。

只等对方走远,沙里飞这才一脸的恼色,朝地上吐了口吐沫骂骂咧咧道:“狗日的,吓唬你爷呢?”

说着,他回身朝姬神秀看去,满是风尘的脸也看不清什么表情,只是眼睛却瞧着姬神秀伸进背包里的手,下意识抿了抿嘴。

“藏的啥?”

闻言,姬神秀并未搭话,双手慢慢抽了出来,顺便带出两柄明晃晃的菜刀。

二人四目相对,定定的站着。

就在这僵持的片刻,又有人来了。那是个穿着羊皮袄,扎着小辫子的少年,与姬神秀今天见到的人都一样,嘴唇干裂,蓬头垢面,早已看不清原来的本色,裤子上系着两扇羊皮绑腿,绑着两把短刀。

“呵呵,你这小子!”

目光在姬神秀手里那两柄不一样的菜刀上停留良久,沙里飞回头又看了眼那骑马而来的少年,嘴里呵呵一笑,手里的刀插回了鞘中。“算了,没有就没有,我沙里飞还没沦落到抢别人的东西。”

旋即翻身上马,径直骑马远去。

“呼~”

见状,姬神秀方才长呼出一口气,擦着脸上流下的汗,只是被那灰尘泥垢一带,顿时就花了脸,这下是彻底的灰头土脸了。

原地,就只剩那少年徘徊不去,沉默的看着姬神秀身旁的水井不住地的抿着嘴。

“你来吧!”

收起手里的菜刀,他让开了位置。

这水并不好喝,涩的人想吐,还带着一股土腥味,先前喝了几大口现在他反而觉得肚子里直反胃。

少年话不多,有些木讷,他一边喂着马一边朝姬神秀问道。

“你知道双旗镇怎么走么?”

第三章:双旗镇刀客(二)

“哥,你是哪人啊?”

少年好奇的问着,手里则是捧着个罐子,上面落着“红牛”两字,不时抿抿嘴,像是在回味着什么。

“蜀都!”

姬神秀百无聊赖的蹲在路边,嘴里嚼着节草梗随口接了句,那能剥下层壳的脸上一双眼睛不住打量着镇子上的人,再加上一头鸡窝一样的头发简直比乞丐还要乞丐。

好在这西北荒漠贫瘠干旱,大多都比他好不到哪去。“你是说你那媳妇他爹是个瘸子?”

他瞅了老半天最后把目光投向不远处一个门户低矮的土屋,又看了看那高竖的两杆旗,心里终于是再也没有怀疑。

“是啊,爹说我丈人爹是个瘸子,我媳妇屁股上有颗痣,打小订的是娃娃亲。”少年坐在一旁的木栏上。

“上好的马肉,陈年的老酒~”

见那土屋里一瘸腿老汉又朝着过往的人吆喝了一遍,姬神秀这才“呸”的吐出嘴里已经嚼的没味的草梗回头问道:“孩哥,你有钱么?”

那名叫“孩哥”的少年愣了愣,旋即点头。

“嗯。”

“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身后孩哥闻言忙牵着马跟了上去,还没走到近前他眼睛就盯上了那老汉的瘸腿。

见有生意上门的,老汉忙招呼着牵过少年手里的马。“快快,外面风沙大,进来歇歇脚……”

“去,好酒好肉端上来。”姬神秀咽着吐沫,先前一下马他基本上是把肚子里的水吐了个干净,现在是饿的腹中空空,腿肚子直发软。

孩哥则是木讷的跟在他身后,眼神有些晃动,像是在想什么。

“怎么着?看见了?”二人寻了张桌子坐下,姬神秀一侧脑袋小声对孩哥说着。

“嗯!”

少年点点头。

“想不想把媳妇接回去?”

姬神秀眯眼嗅着屋子里的肉香,说是肉香,但也就是水煮的熟肉,没得讲究,能吃饱就行。至于那陈年好酒,就跟米汤差不多,浑浊的不行,里面还漂着一些米粒,正是自己酿的米酒。

“想!”

孩哥却不饿,左顾右盼像是在找着什么。

“那你得听我的。”

老板手脚很利索,不过端肉端酒的却是个姑娘,听那老汉唤作“好妹”,只这女孩一出现,孩哥的眼睛就挪不开了,就和傻了一样,直勾勾的看着。

“看啥看啊?难不成你还能看到她屁股上有没有痣?先吃饭,等吃完饭我帮你!”姬神秀早就饿的不行了,随手就从木盆里取了块马肉吃了起来。

“真他娘淡!”可咬了一块,姬神秀就没什么胃口了,这肉不仅淡还腥,估摸着血水都没洗净,直接用盐水煮的。

“哥,你怎么不吃啊,很香的。”

孩哥拿了一块,咬的是满嘴流油。

“香?这也叫香?”

姬神秀一脸嫌弃又怜悯的表情。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从包里摸出个瓶子,看了看周围没人注意到,这才朝自己的陶碗里倒了小半瓶。

在孩哥疑惑好奇的注视下又分给了他一半。

“蘸着吃。”

将手里的肉在陶碗里滚了滚,姬神秀这才狠狠地咬了一大口,一脸的满足和怅然。

“活着的感觉,真好!”

一旁孩哥有样学样,只吃了一口,当下连话都不说了,埋头只顾猛啃。

二人这一顿胡吃海塞,酒足饭饱后。姬神秀摸着自己鼓起的肚子长呼了口气,眯着眼。

“舒坦!”

那老汉见状走了过来,黝黑的脸上露着笑。

“一共二十个铜钱。”

趁着孩哥取钱的功夫,姬神秀看着老汉。

“叔,我们找您还有点事!”

“啊?啥事?”

老汉笑容一怔,很是疑惑。

姬神秀也不说话,只是朝着孩哥使了个眼色。

“扑通!”

“孩哥给丈人爹磕头了……给丈人爹磕头了……”

少年的动作可是把老汉吓了一跳,直接跪了下来磕着头,可一听对自己的称呼,老汉这脸色却又变了几变,连递过来的铜钱都忘了接。

……

……

……

“唉,瘸了腿,也就没跟你爹闯了。”

“退出江湖多年,开这个店,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

屋里,老汉抽着烟管,一脸的复杂。

“我爹让我来领媳妇!”孩哥神情有些胆怯又有些木讷,目光下意识看向身旁才认识不到半天光景的青年。

老汉敲了敲烟管,沉默了片刻。

“不急,先住下来,过两天再说。”

然后又看向了姬神秀。

“那你是?”

“我?”姬神秀肚子里早就准备好了要说的话。“我跟他来是带着一门手艺,算是下的聘,等事成了就传给他们,保管一辈子不愁吃喝。”

“手艺?”

一听“手艺”,再听“一辈子不愁吃喝”,老汉目光有些闪动,有的地方,手艺往往比钱更有价值。

此时此刻,姬神秀简直前所未有的庆幸自己会扯面,心里大呼“苍天开眼呐”,只在老汉吃惊的目光下,一些个银灿灿的钵碗被他从包里取了出来。

“叔你可看好了,这些可都是个宝贝。”特别是姬神秀最后拿出来的两把菜刀,那可真是寒光四射,在老汉看来简直就不是寻常物件。

就是孩哥都看的移不开眼睛。

这对别人来说兴许是个宝贝,但对姬神秀而言,简直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他现在也就剩这些个东西了,物尽其用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而他想要的,乃是孩哥的刀法,正是横行西北的关西无极刀,既然来都来了,他又怎能放过。

老汉看到这些东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顿了顿,嘴里还是那句话。“你们先住下,这事啊,过两天再说。”

等老汉出了门。

姬神秀才对孩哥眨眨眼。“放心,等两天,肯定成。”

这次反倒是孩哥有些欲言又止。

“哥,你那些东西。”

事实上二人只是萍水相逢,要不是姬神秀记起包里还放着一罐“红牛”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和孩哥拉近关系,而且这西北荒漠多是刀客横行,一言不合便得见血,杀人夺财早已是屡见不鲜,任谁活的都是如履薄冰,他也没得选择。

姬神秀嘿嘿一笑。

“我这可不是白给你的,我看你腿上绑着两把刀,你既然是个刀客,那等过两天你可得教我两招,不说倾囊相授,能保命就行。”

闻言,孩哥是默然不语。

看到这情形,姬神秀只以为和那书里一样有什么传功忌讳什么的,就在他快要失望的时候,忽听少年道:

“哥,晚上我教你。”

第四章:双旗镇刀客(三)

“我劈,我再劈~”

姬神秀从一开始的欣喜若狂,到木然,再到现在哭丧着个脸,天知道他内心经历了什么,握着斧头的双手虎口连同掌心早就磨出了一串血泡。

“嘭!”

随着力疲,他呼吸一急,落下的斧刃瞬间就半卡在了里面。

正想活动活动酸痛的右臂,就听。

“你这手啊,比好妹的手还白嫩,怕是做不得苦活啊,就是不知道你那手艺行还是不行!”老汉吧嗒吧嗒抽着烟管,话里有话,眼睛里还带着几分怀疑,就好像在看骗子。

确实,姬神秀也有些汗颜,一早上他连两百斤柴都没劈到,听孩哥说,他五岁就开始摸刀了,一提就是大半个时辰,七岁每天要劈五百斤柴,除此之外还要练功。

“练功是个苦力活,更何况得打小练,你现在身子骨都长好了,很难练出什么名堂!”老汉一副过来人的语气。

正说着,就听屋里。

“你怎么这么笨,连剔骨头都不会。”女孩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和嫌弃,老汉听着也是皱了皱眉头,抽了口烟转身走了进去。

没一会,就见孩哥走了出来,沉默中带着几分失落。

姬神秀费力的把卡在木头里的斧头拔出来,有些哑然失笑。“他们的东西用的不顺手,你怎么不用你的刀呢?”

“爹说大漠上的刀客是不能随便拔刀的,一拔刀就得见血。”孩哥一摇头。

姬神秀看了看满手的血泡,一边吃呀咧嘴的挑破,一边对着孩哥道:“榆木脑袋,你不拔刀他们怎么相信你是个刀客?不然都觉得你是个骗子,偶尔露一手,兴许他们对你就会好点,不然你丈人爹怎么会放心把女儿交给你。”

一听这话,孩哥的脸上当即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不过看到姬神秀疼的呲牙咧嘴的那张脸,他忽然露出笑来。“再过几天就好了,时间一长,你手上的肉就适应了,气息也就顺了,出刀也就利索些。”

“杵那干啥?还不进来,在这里吃饭就得干活。”女孩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孩哥这才又走了进去。

姬神秀见状忙擦了擦手,探着脑袋朝屋内看去。

就见那张大砧板旁。

“看好了,刀得贴着骨头来,不然你那样得少好几斤肉。”女孩穿着一碎花红袄,手里拿着把剔骨尖刀沿着马肉里嵌着的肋骨一点点划着。

“你试试!”

利索的剔下一根骨头,好妹把刀递了过去。

孩哥呐呐的道:“我想用我的刀。”

一听这话,女孩一皱眉,也不说什么,只是让开了位置。

姬神秀这一刻是瞪大了眼睛,昨天晚上孩哥虽然教了运气吐纳的方法,但哪有比得过亲眼所见来的实在。

但见那扎着小辫子的少年双眼一闭,口中发出一声悠长的吸气声,好家伙,气息足足比寻常人长了五六倍。

他双手看似随意垂在身旁,可随着提气,小腿上绑着的短刀竟然是颤个不停,像是受到气息牵引随时会自己拔出鞘。

提气一尽,少年双眼豁然一睁,右手五指一虚抓,右侧的短刀立时就似活了般跳出了刀鞘,跳进了他的手中。

只听得。

“嘿!”

一声低喝,那刀已是在少年手里变成了一朵花,刀光如影划过,马肉上一排肋骨立时齐齐脱离了出来,飞到了空中。

“铮!”

快如闪电般的出刀,肋骨还没落下,他刀又回到了鞘中。

不光如此。原本半扇马肉,现在已是被悄无声息的分成了整整齐齐的六块,连肉带骨,一分两半。

好妹看的是呆愣当场,像是被吓到了。

门口探着脑袋偷瞧的姬神秀更是惊的下巴都快掉地下了,眼睛瞪的滚圆,嘴巴张的老大,瞠目结舌。

“这技术活也忒他娘吓人了。”

直等孩哥又走出来,他才自震撼中回过神来。

可少年的下一句话却是让他瞬间破功,哭笑不得。

“哥,砧板好像被我劈碎了。”

“碎的好!”

……

“你爹练的这种刀,是一种刀谱上没有的刀法,叫作无极刀,击败过无数声名赫赫的刀手,名震西北,吸取了拳掌精华,讲究的是以气推刀,以刀带气,不见刀出鞘而刀尖已带血,快如奔雷,刀过无声,练这种刀需要过硬的内功……”

老瘸子在饭桌上小酌着米酒,嘴里一边煞有介事的说着,不时拿起一块马肉蘸着碗里的酱料吃着,眼中满是享受。

自从孩哥露了一手不同凡响的刀法,加上姬神秀又拿出来一些稀罕玩意,老汉和好妹对他们总算是有了一些好脸色。

不过这老瘸子还是心心念念的惦记着他之前说过的手艺,不时要提一提,生怕姬神秀给忘了。

估摸着时间,他起身走向灶房。

等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的是醒好的面条。

只在三人期待的注视中。

姬神秀是深吸了一口气,他活动着手指一脸认真严肃的看着老汉,煞有其事的道:“咳咳,我这门手艺,叫作扯面,味道爽口劲道,再配上我独家配方,估摸着天底下也就独我一家,绝无分号。”

说完,就见他双臂向外一展,手中面条立时就被拉长了,面条由粗变细,身体一转,面条立时迎风而起。

“这叫行云流水!”

“金蛇狂舞!”

“飞龙在天!”

……

饭桌上的三人看着面前像是疯魔一样疯狂扭动着身体的蓬头青年直发愣,连饭都忘了吃,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定定的看着。

不过,那一条条手指粗细的面条在姬神秀的手里确实变细变长了。

“呼~”

长呼出一口气,只见他随手一抖,扯开的细面立时一一抖到了一旁用马骨熬煮的汤锅里,里面姬神秀可是把剩下不多的火锅底料又放了一些,煮了老半天。

这一揭开,吃了一辈子马肉泡馍的几人何曾闻到过这样的香气,立时不停吞咽着口水,舌头都差点咽下去了。

瘸腿老汉看的是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姬神秀把三碗红艳艳的汤面端到三人面前,他们才一个个回过神来。

不等他开口,三人一个个已经迫不及待的动起了筷子。

“吸溜~”

第四章:双旗镇刀客(四)

“上好的马肉,陈年的老酒……”

远远的,就见一蓬头垢面的青年穿着一灰不溜秋的破袄蹲在路边,他双手揣袖,卖力的朝着过往的车马吆喝着,咧开的嘴里露出一排白牙,落满风尘的脸上洋溢着傻笑。

正喊着。

他那一双骨碌碌乱转的眼睛忽的一定,直直朝着不远处镇子的入口处瞧去。

马蹄声,而且还不少。

果然,就在他抬头瞧去的功夫,便见入口处的土墙后头几人已骑马拐了进来。

只见当先一人与其他的人显得有些不同,姬神秀见惯了那些刀客的打扮,这西北荒漠,刀客无一例外都是穿着羊皮袄,裤子上的绑腿也都是羊皮的,腰缠麻绳。可这人头上却裹着一块黑布,腰缠着皮带,特别是他腰里的刀,刀把竟然是金的。

姬神秀知道他是谁,整个镇子里的人也都知道,那老汉还特意叮嘱过,说是这片黄土上杀人不眨眼的煞星,人见人怕。

这便是“一刀仙”,一个传说中杀人从未出过第二刀的可怕刀客。

他那晒得黝黑脱皮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一双眼睛只像是在寻着什么东西,直到停在了姬神秀身旁的小店里。

被那眼睛一扫,无来由的,姬神秀也不知为何心里猛的一突,呼吸都下意识一滞。

好在对方看的不是他,而是从店里走出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便是前些天在荒漠中向大游侠沙里飞询问“一刀仙”的那两人。

估摸着多半是为了寻仇。

姬神秀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不想身后一只手拽着他的衣领子就往回扯。

“有啥好看的,忘了我之前说的了,不能多嘴,不要多管闲事,不要瞎看,小心把命赔了去!”

正是瘸腿老汉。

在这个是非之地,他们这些人一个个都得小心翼翼的活着,这里可没有什么约束,天不管,地不管。

姬神秀只能无奈的进屋,外面的厮杀结束的很快,屁股刚一坐下,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惨叫,等瘸腿老汉再打开门,那尘土飞扬的道上已经躺着两具仍在微微抽搐的尸体,鲜红的血缓缓自身下淌出,而“一刀仙”他们,已经不见了踪影。

与姬神秀记忆中的武侠厮杀不一样,这里的厮杀往往只在刹那间便已分出胜负,干净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从不会过多纠缠,刀出见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等那两具尸体变凉了,一些个人才敢跑了上去,并不是去看他们的死状,而是伸手摸向他们的怀里,但凡是值钱的东西不一会就被搜了个干净,连手里的刀还有身上染血的羊皮袄都没放过,最后才将那两具赤条条的尸体拖走。

“想要他们身上的东西就得帮他们收尸!”老瘸子吧嗒抽着烟管,神情早已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时间久了你就明白了。”

直看到先前还吆五喝六不可一世的刀客现在像是两扇肉一样被拖走,姬神秀脸上的好奇瞬间散了个干净,心里头就像是忽的多了颗石头,压的他后背发凉。

……

荒漠上的夜晚很冷,昼夜温差极大,白天能把人热死,晚上却又冻得不行。

短短不过几天的功夫,姬神秀的手掌已是多出一层厚硬发黑的老茧,这还要归功孩哥给他的药膏,伤口愈合的很快,除了味道有些怪。

“哥,你注意我的气息,还有后背筋肉的变化。”就着飘忽昏黄的烛火,姬神秀“嗯”了一声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盘坐的少年后背。

就听随着悠长的呼吸声自孩哥的口鼻中响起,他那原本无甚变化的后背居然渐渐浮现出一块块肌肉的轮廓来,像是活的般在以某种奇特的韵律在动,牵一发而动全身,连同他背后的脊柱也有了变化,就像是似一条大龙在微微腾动,与气息共鸣。

姬神秀看的出神,下意识伸出手去摸,不想指肚刚一触及他整个人就像是触电般猛的缩回。

竟是发烫的厉害。

孩哥放缓了气息,道:“哥,再试试。”

闻言姬神秀这次深吸了口气,五指一摊整只手便缓缓按向了孩哥的后背,而后神情猛的一愣。

“咦,又~”

他正要说不烫了,不想就惊觉掌心下的血肉随着脊柱的起伏立时爆发出一股匪夷所思的炙热感来,像是一股火浪袭来。

错觉间他只以为这皮下裹的非是血肉,而是一团烈火。

而那火劲却又非是一体,就像是一条条游动的龙蛇,自脊柱中窜出。那筋肉更似老树盘根般扭动着,攀附向孩哥的脊柱两侧,然后是双肩,肋下,后背,尾椎,就像是一群绕着脊椎不停游窜的游鱼。

伴随着孩哥脊骨的一起一伏,那火劲同样也是起伏一体,神异非常。

现在再看孩哥的后背,只见他背上的血肉像是鼓起一条条蚯蚓,自脊骨游窜向各处,然后又绕回脊椎,周而复始,与他的气息隐隐共鸣。

细细感受间,姬神秀的气息竟然也是下意识慢慢与之共鸣,只是却做不到孩哥那般悠长,而且浑身各处传来一股针扎的痛楚,那感觉就好像浑身的血肉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绞在了一起。

但他却舍不得撤手,而是感受着那股力道游走的走势和路线,自右手而起,沿着手臂直直窜入了他的脊骨,最后散向全身,便如潮浪起伏,一浪接着一浪。

“哥,这是习劲生功的的运气法门,你可得记好。”说完,就见孩哥本来平缓悠长的气息忽的一止,张口便大吞了一口,嘴里发出“咕”声怪响,那感觉就好像在咽什么东西。

一刹那,姬神秀就觉得所有游鱼又齐齐游回了脊柱,像是归巢一样,原本神异的变化也慢慢散去,而他体内的那股力道,也如潮退般缩了回去眨眼无踪。

直到那“咕”声彻底散去。

“呼!”

孩哥张嘴一吐,一股热浪立时自他口中飞了出去,悠长到足足持续了七息的功夫。

只这吐气的一瞬,姬神秀清晰的看见孩哥背后的毛孔中居然渗出了无数汗珠,滚烫的像是热水。

“噗!”

三四米外的火苗应声而灭。

黑暗中,就听姬神秀忽语气怪异的开口。

“我靠,我怎么这么臭?”

第五章:双旗镇刀客(五)

“噌!”

刀刃划过,那本是泛着血水的马肉立刻被一分两半,就见切口沿着纹理,那叫一个干净利索。

“这才几天不到秀哥的刀怎地变的这么巧?比我爹剁了十几年马肉的刀还要利索!”好妹坐在凳子上见那厚背短刀在姬神秀手里变得灵巧无比,当下眼睛一亮,好奇无比。

也就姬神秀知道自己的分量,说到底不过是他日以继夜的练功有了回报罢了,但还是架不住心里的欢喜。“这就是熟能生巧,时间久了,也就明白了该从哪下刀,加上每晚习劲生功,自然比之前要麻利些,不过,还是比不过孩哥那刀出如奔雷啊。”

一旁的孩哥架着柴火,煮着肉,听到姬神秀的话也是脸露着笑。“我爹说过,这刀法要重变势,练刀如做人,只有刚柔并济才算大成,他还说这世上有的人天生长着一双练刀的手,生来就是注定要拿刀的,更何况秀哥能自己摸索出变化,脑袋灵着呢,以后肯定厉害。”

能不灵么,身为一个厨子,姬神秀可是天天握菜刀。更何况这几天他可是白天夜里的练,白天劈柴剁肉,晚上运气调息,习劲生功,再加上孩哥没有私藏,把一些什么吐气,吞气的窍诀告诉他,这短短十来天的功夫,他剁的肉从惨不忍睹,再到现在毫无阻碍,进展不可为不快。

不过这里面他确实也有着一些自己的想法,孩哥的刀讲究的是一气呵成,是为不动则已,一鸣惊人,出鞘必要分个胜负生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样的刀对现在的他来说还是太决绝了,而且他才练了几天,根本就做不到,所以才想了些心思,变得灵巧一些,多些变化。

所以这才来剁马肉的,一方面熟悉着血肉间的纹理,一方面练着出刀的力道和角度,先练技巧。

听着他们两个人的话,姬神秀已经是习以为常,笑眯眯的道:“今天嘴巴怎么这么会说,是不是又想吃我做的面了?”

自从他那天露了一手,这两个可是天天心心念念的惦记着,馋的不行,每天盯着他那个背包直流口水,像是里面藏着什么山珍海味一样。

刀尖飞快的剔掉一块骨头,姬神秀道:“行,今天我心情好,好妹你去和面,等会我做。”

一听这话,好妹当即擦着手起身。

三个人在屋里各自忙着,至于那个老瘸子,苦差事累差事全让姬神秀和孩哥做了,自己天天坐在门口抽着烟管,和那些酒客谈天说地。

……

“呦,二爷来了,快快请进!”

“秀哥,四斤马肉。”

听到外面老瘸子的招呼声,原本剔净了骨头正在剁肉的姬神秀眉头当即一皱,手里短刀再落,便又将一块肉剁了下来。

这“二爷”就是那“一刀仙”的弟弟,刀法算不上一流,只能勉强算是出类拔萃,只不过仗着一刀仙的凶名却是横行霸道,平日里看好妹的眼神都不对。

但姬神秀真正在意的是原剧情里便是这“二爷”意欲对好妹不轨,这才惹的孩哥出刀将其斩杀,然后引来了“一刀仙”。

这段时间,招呼客人,端肉递酒都是他和孩哥做,为的就是下意识避免争端厮杀,也是他日以继夜练功的根由,到时候就算真的发生了,也好有些自保之力。

厚背短刀在他手里滴溜溜一转便已是“夺”的一声扎进了砧板上,姬神秀朝外喊了句。

“来了。”

不一会。

“来咯,四斤马肉,二爷慢用。”

姬神秀自灶房里走了出来,木盆里盛满了几大块马肉,自从这里面他加了一些特制的香料,店里的生意是蒸蒸日上。

“咦?瘸子?咋不见你家漂亮女子?”

见端肉的是姬神秀,二爷眼睛一转并未理会,随手拿起一块肉大口咬了起来,嘴里含混不清的说着。

老瘸子倒着酒,一边朝姬神秀使了个眼色一边笑着应道:“这不是女子大了么,那还有出来抛头露面的理,二爷你说对不对!”

“呵呵!”

那叫二爷的汉子闻言也没说什么,等姬神秀离开,他目光一扫木板后面的灶房,当下咽下嘴里的肉,“呵呵”一笑,道:“瘸子,听说你们最近生意不错,赚了不少钱啊。”

这话一出,瘸腿老汉倒酒的手猛一抖,脸上的笑有些僵硬。“二爷说笑了,这地方,能混口饭吃我老瘸子就谢天谢地了,哪还奢望赚什么钱啊。”

嗅了嗅马肉,“二爷”随手把骨头放到了桌上。“瘸子,你们家的肉怎么这么香啊?”

“二爷要是觉得香等会走的时候多装几块。”老瘸子忙不迭的应着,一脸的紧张。

“几块?几块哪够啊,这肉我现在就是天天吃都吃不腻。”一脸胡茬的二爷神情似笑非笑。“而且,谁说我要走了?”

店里原本哄闹拼酒的嘈杂慢慢散去,安静的只有老瘸子和二爷的声音。

“说说,今天我们是来干啥的?”

“二爷今天是来提亲的,瘸子,你可是有福气了!”

与二爷一起来的还有两名刀客,此时你一言我一语,听的众人都变了脸色,却都只敢看着,不敢开口。

老汉更是神色大变,脸上强自挤出个笑。“二爷,这可不合规矩啊,我家女子已经有亲事了,您多担待……”

“规矩?噌!”

老瘸子只见眼前刀光一闪,一柄刀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就是规矩。”

二爷眼睛一扫店里的众人。

“你们,都滚!”

一时间,众人是一哄而散,唯恐跑的慢了。

……

“爹!”

灶房里,好妹见刀架在老汉脖子上,当下悲呼了一声就要冲出去。

但却被姬神秀一把抓住。

“等下,你先别出去。”

可他拽住了一个却拽不住另一个,只见孩哥快步冲了出去。

“放开我叔!”

姬神秀见状脸色直是一变,心知今天怕是再也躲不过了,来者不善,恐怕对方惦记的还不止好妹,当下眼里的犹豫一散一咬牙把那砧板上的剔骨尖刀揣在了袖子里。

“好妹,你先回屋躲起来。”

说完,也是冲了出去。

“我日你姥姥!”

第六章:双旗镇刀客(六)

黄沙漫天,马嘶人怒。

土屋外头,一些个镇里的村民一个个只敢探头朝着里面看着,却是无一人敢吱声,有的更是连怒气都无,神情就像是吃饭喝水般寻常,唯有与老瘸子交好的铁匠眼露不忍。

在这三不管的双旗镇,“一刀仙”便是这里的土霸王,没人愿意去招惹他,时间久了,却是连反抗都忘得一干二净,逆来顺受。

屋里。

“小畜生,拔刀啊!”

二爷一见孩哥穿着羊皮袄,当下随手把老瘸子推开,提刀走了过来,不屑笑着。

“他是我丈人爹,你不能动他。”

孩哥眼中闪过迟疑和怯色,他下意识便想回头朝那立在灶房门口双手揣袖的青年看去。

非是他怕了眼前的人,也只有姬神秀知道,眼前这个身怀惊人刀法的少年到现在竟是未曾杀过人,他爹纵横西北罕逢敌手,而他自己这么多年能出刀的机会当真是少之又少。

他只是不想出刀,只因出刀必杀人。

可是。

“啪!”

一道异常响亮的巴掌声落在了他的脸上,力道颇大,嘴中已是渗出血来,黝黑的脸颊顿时多出一个发红的掌印。

“哈哈,丈人爹?那女子长得那么水灵,在这大漠里头谁要是睡了她就和睡了女菩萨一样,你小子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二爷黝黑的脸上那黑硬的胡茬像是刺猬般随着笑声扭动着,他虽笑着,却朝身后的两名刀客道:“去把那女子带出来,我今个倒要看看这双旗镇有什么是我不能做的。”

“二爷,二爷我求你了,放过我家女子吧,你要多少钱我都给,都给……”瘸腿老汉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哀求道。

“滚开!”

可话还没完,二爷扬起刀把就狠狠地砸在了老汉的头上,一时间头破血流,摔倒在一旁。

灶房里,自木缝中朝外偷瞧的好妹目睹这一幕,当下又是语带哭腔的惊叫一声。

“爹!”

也在这一刻,看见老汉头上溅出的血,孩哥腿上绑着的两把短刀齐齐倒拔出鞘,落入那双黝黑瘦小的手里。

“噌!”

刀过无声,空中只见两道寒光匹练猝然一闪而逝,然后,一切都安静了。

不对,还没有,几乎就在同时。

另一边想要进灶房带走好妹的两名刀客面前,本是一直未曾开过口的青年,此刻那揣在袖子的右手已是抽了出来,一起带出来的,还有一柄沾满了马血的弯弧尖刀。

瞧着立在门口蓬头垢面的青年,二人似是还能看见对方脸上的怒意还有眼里的惊慌恐惧,只是还未动手,不想眼前就见一道刀光悄无声息的腾起,当下心头一骇,便要拔刀。

“噗哧!”

弯如弧月般的刀尖冰冷迅速的扎进了一人的血肉中,没入了脖颈,如蜻蜓点水般,刀尖一触即退,伤口喷溅的血液立时染红了一旁斑驳发黑的土墙。

一人应声倒下。

而另一人便在这一刻抽出了刀。

只见两把刀的刀身刹那在空中相撞,发出一声刺人耳膜的尖锐声响,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惨烈的痛呼。

电光火石间,原来那尖刀的刀尖竟是在碰撞中沿着刀刃滑下,在对方握刀的右手手腕一勾一挑,便已将那刀客的手筋挑断,立时血流如注,白森森的筋肉外翻。

不等刀客手中的刀落地,尖刀便已在空中忽的一转勾向了他的脖颈,眨眼便步了前者的后尘。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许是孩哥刀太快,那二爷竟未当场毙命,而是怔怔的走出了屋子,直走出七步,才见他胸前的羊皮“嗤”的裂开,血水霎时流下,砰然倒地。

“哎呀,杀人啦!”

“不得了,把二爷给杀了!”

“要出大事了!”

……

屋外旁观的村民立时一哄而散,跑了个干净。

孩哥瞧着外面的尸体神情怔愣,嘴里不住重复呢喃着“不是我杀的”,浑身颤个不停。

他的脸色难看,另一人更是不堪。

呆呆的看着倒在脚下仍在抽搐的两人,姬神秀怔愣的脸猛的有些发白,他现在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嘴唇微颤似是要说些什么,但最后都化作了一口唾沫被吞咽回了肚子里。

“哐当!”

手中还在滴血的刀落到了地上,到这个时候,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杀人了,原来杀人和杀马、杀羊并没什么区别,许是被怒意冲昏了头,他适才只是想挡住那两个刀客然后习惯性的出刀,习惯性的放血,挑筋。

不曾想这一出刀,便要了两条命。

望着地上两人死鱼般翻着眼睛,看着他们伤口流出的鲜血,他无来由生起一股说不出的反胃和恶心,特别是再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肉香,当下喉咙一鼓,人是夺门而出,蹲在路边狂吐了起来,直吐的眼泪鼻涕直流,吐的胃里空空如也只剩下一股股酸水。

好妹从里屋跑了出来扶起了老瘸子,望着三具尸体她也是有些茫然无措。

见惯了刀客间的厮杀,可当换成自己的时候,终究还是有些差别。

镇子上的村民此刻一个个只敢缩在屋里探着脑袋朝这般窥视着,扬起的风沙黄土中夹带着孩子的哭声和土狗的叫声,让双旗镇蔓延起一股说不出的荒凉和诡异。

姬神秀抬头望去,就见那往日里一双双熟悉的眼睛现在就像是看着瘟神一样,唯恐躲之不及,陌生到了极点。

半晌。

“呸!”

一口发酸的唾液吐在了沙尘中。

姬神秀苍白着脸慢慢站起,发麻的双腿像是快要失去知觉,他再一次扫过那一双双落在身上的目光,嘴里发出一声低弱的嗤笑,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那些村民。

姬神秀明白,他们之所以这样,无非是惧怕“一刀仙”的凶名,如今他弟弟死在这里,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唯恐殃及池鱼。

现在姬神秀反而有些庆幸自己杀了那两个刀客,这样便没有人及时给“一刀仙”通风报信,那他们就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准备,或者离开。

只在所有人的窥视中,姬神秀步伐虚浮的走进了屋子。

“嘭!”

木门应声而合。

第七章:双旗镇刀客(七)

初晨,远方的红日半露半掩,天光微显。

“嘎吱!”

沾满了风尘的破旧木门被人缓缓的拉了开来,门轴转动的声响在这安静的镇中显得格外的清晰。

老瘸子头上还涂着一层呛鼻的膏药。

“关内也不太平,你们去了可都得小心些。”

他声音很低,像是怕惊动什么,一边说着一边转身朝一旁的马棚里走去,出来的时候手里牵着三匹马。

“爹。”

好妹小声啜泣着,眼里满是不舍,她犹豫了一下道:“要不我们不走了,孩哥的刀那么快,再加上秀哥说不定~”

“胡说,那一刀仙是啥人物,这么多年敢惹他的我就没见过活着的。”老瘸子闻言一瞪眼,可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大,忙放缓了语气,神色复杂无比。

“听话,你们三个要刀法有刀法,要手艺有手艺,去哪都行,犯不着去和那一刀仙拼命。”

只是不等他们走到街上,就见原本关门闭户的村民此刻一个个都走了出来。

“瘸子,他们杀了二爷可不能放他们走啊,不然我们就得受苦。”

“对啊,你们杀了人,凭啥要我们跟着遭罪,他们两个可不能走。”

……

见老瘸子神色默然,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竟是跪了下来。“瘸子,你不答应,我们就跪死在这里!”

好妹和孩哥毕竟年少,不曾见过这般场面,一时间显得有些无措,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但有人说话了。

“那你们就跪着好了。”

姬神秀自屋里走了出来,语气显得有些随意。

“你怎么说话的你?这祸事是你们两个惹出来的,现在凭啥让我们遭罪,要不是你们来这里哪能出这一档子事,大伙说是不是?”

“就是,你们不能走。”

“不能走!”

听着他们的话姬神秀掏了掏耳朵,可右手却扬了扬手里的弯弧尖刀,原本叽叽喳喳的吵嚷声顷刻就息了下来,瞧着那一张张因激动而扭曲狰狞的脸,他讥诮道:“合着按你们的意思,好妹就该被那二爷糟蹋?我们就不该还手?”

“跪死?呵呵,跪死得要些时候吧,要不我先送你们一程?”

就见姬神秀一说这话,那些村民当即下意识退了几步,眼神有些惊慌躲闪,昨天他杀人的手法虽不如孩哥那般快,那般干净利落,但放血挑筋却是比之孩哥要来的更加震撼人心。

把人当做牛马来杀,这些人还是头一回见到。

更何况这镇子本就不大,众人以讹传讹,传来传去自然就变了味,还有的说姬神秀是关内逃出来的江洋大盗,杀人如麻。

见状,老瘸子终于开口了,他叹了一声。“唉,大伙先散了吧,我们先不走,再商量商量。”

说完,就把马牵回了马棚,然后在所有人紧紧的注视中关上了门。

屋子里,窗外的阳光自窗户里洒了进来。

几人坐在炕上,老瘸子嘴里吧嗒吧嗒抽着烟管,半晌,才打破了沉默。

“他们说的对,咱们惹的祸事,还得咱们自己来扛,秀哥你以前只是个普通人,但现在握了刀杀了人,就不一样了,算是入了江湖。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身不由己,就像是那天那两个寻仇的,寻了七年不还是找了过来。”

“仇怨是躲不掉的,这江湖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总得有个说法。”

他把目光看向坐在对面的姬神秀身上。

“你觉得呢?”

“一刀仙虽然横行西北,但孩哥的刀法未必不如他,再加一个我,既然躲不过去,那我们就~”

姬神秀正说着,忽觉窗户口的阳光一暗,一人影正立在外面,对方伸手敲了敲窗户,原来是给人换马掌的铁匠,平日里也就他与老瘸子关系最好,就听他小声说道:“瘸子,不好了,有人去给“一刀仙”报信了。”

这算是彻底断了他们离开的念头。

老瘸子闻言就要起身。

却听。

“叔,让他们去吧。”

姬神秀双手揣袖,一抬眼睛。

“我们惹得事,我们自己扛。”

“唉!”

叹了一声,老瘸子半起的身子重重的又坐回了床上。

姬神秀侧头看向孩哥,就见他仍是一脸的无措茫然,怕是还未从昨天那杀人的一幕中缓过神来,心里也是暗自叹了一声。

“诶,对了,听说干草铺的大游侠沙里飞最爱劫富济贫,锄强扶弱,不如我们花点钱找他来试试?”

老瘸子愣神许久眼睛猛的一亮,记起了一些酒客的闲谈。

姬神秀一摇头。“那人我见过,只是嘴上说的厉害,刀法怕是连那二爷都不如!”

他话锋忽的一转。

“对了,叔,这镇上有捕蛇人么?”

老瘸子一愣。“有,这地方虽然贫瘠干旱,但大漠戈壁里头最不缺的就是长虫,偶尔有人去抓来泡酒。”

“那就好,能不能帮我去弄点蛇毒,越毒越好。”

姬神秀的话让老瘸子眼皮一跳,他下意识看了看远处桌子上放着的尖刀显然明白了什么,张了张嘴,半天才缓缓起身。

“行,我去看看。”

“秀哥,你要蛇毒干啥?那东西又不是啥稀罕物。”一直沉默的好妹见瘸子出了门这才好奇问道。

“没啥!”

姬神秀笑了笑,他看向孩哥,罕见的正色道:“有啥好怕的,你既然练了刀就早该想到会有今天这种场面,你爹教了你这么多东西难道没教过你明辨善恶么?”

“更何况,你不杀他们,他们就得杀你,还要霸占好妹,这样的人不杀行么?老天爷是不由人的,活在这世上,得靠自己,而对你来说,刀并不只是刀。不然,就算昨天二爷没来,可总有一天还会有三爷,四爷来的,你既然认定好妹是你媳妇,那你就得豁出命去保护她,保护你的一切。”

孩哥自无措中回过神来,他看向一旁脸色有些泛红的好妹,又看了看姬神秀。

“哥~”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只是姬神秀已经撑起了身子,走到桌旁提起上面的弯弧尖刀,就见刃尖还沾染着血迹,乌红如泥,斑驳点点。

眼里出神的目光一定。

时间不等人,按照路程,那“一刀仙”快则明天,慢则后天就到,还得早做准备。指肚子刮了刮刀刃,姬神秀已是自墙角搬过一块磨刀石,“蹭蹭”磨了起来。

一边朝石头上淋着水,就听他嘴里骂骂咧咧道:

“敢来,看我不阴死你。”

第八章:双旗镇刀客(八)

草席下面,三具尸体已是散出阵阵恶臭,就那样被放在两杆旗下,惹来嗡嗡乱飞的苍蝇留恋不去。

没人敢去给二爷收尸,因为能收尸的只有“一刀仙”,这个时候,谁也不想去触“一刀仙”的霉头,不然说不定就是丧命的下场。

天空的灼日高悬头顶,令人窒息。

往日虽说并不热闹但也绝不会冷清的“双旗镇”,如今居然罕有的难见半个人影,一个个只敢缩在屋里探着脑袋朝外张望,看向那木门半掩的马肉小店。

“两个天杀的小畜生!”

有人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低声骂着。

似乎在他们的眼中,如今这般全都是由那两个外来人一手造成的,就像是看着瘟神一样。

可等那青年端着盆水从屋里走出来,他们却又似是受惊的兔子般忙缩回了脑袋,只敢从门缝里窥视用眼睛窥视着。

“哗!”

泼出去的水瞬间扬洒了一地。

对那些自暗处投来的目光视若无睹,姬神秀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又折身走了回去。

屋里,老瘸子一夜未睡,他手里握着一柄磨得寒光四射的剔骨刀,就是连之前破烂的刀把都换成了新的,钉的结实牢固,还缠了层防滑的麻绳。

顶着发红的双眼,他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往刃口涂抹着什么,见姬神秀进来,这才停下了手。“按一刀仙的性子,二爷被杀他绝不肯耽搁报仇,估摸着怕是用不了多久。”

“我擦了大半夜,这蛇毒估计已经渗进了刃口,看看顺不顺手。”

“再等等,等他来了我再拿!”

姬神秀调整着气息,尽量压住胸膛里那颗“扑通”跳动的心。

老瘸子闻言也没再说啥,而是有又开始往上蘸着蛇毒,一遍遍的擦拭着。

孩哥与他不同,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一直在床上调息,连好妹给他端的饭菜都没吃上一口。

果然,就和老瘸子说的一样,姬神秀坐在那里不到一盏茶,镇口便传来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在这一刻清晰无比。

早已风声鹤唳的镇子立时响起一阵很显惊慌的吵杂。

没说什么,姬神秀只是接过老瘸子用灰布裹起的尖刀推门走了出去,身后孩哥也同时跟了出来。

顶着太阳,姬神秀下意识眯了眯眼,只见镇口一刀仙正勒马定定的看着地上用草席盖着的尸体,面无表情的脸上,那双像是会杀人的眼睛此刻正泛红流下两行泪来。

旋即,他的视线便落在了姬神秀和孩哥身上,右手旋即一抛,就见一颗带血的脑袋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骨碌碌的落到了街上,眨眼沾满了泥土。

正是那个通风报信的村民。

“啊,当家的。”

一声凄厉的惨叫立时从一土屋里响起,一个披头散发的黝黑妇人连滚带爬的跑到了出来,捧着那颗脑袋不停地哭嚎着。

但,没人去拦她,更没人去劝她。

一刀仙头上一系黑布就翻身下马,径直朝姬神秀他们走了过来,身旁同时还跟上来一个手下。

“你们这帮畜生,都是你们……”妇人状若癫狂的指着一刀仙,还有姬神秀和孩哥,这两天要属她骂的最凶,也是她唆使自家男人去报信,可现在落到这种结果她仍是不忘恶毒的咒骂姬神秀他们,眼睛里俱是怨毒。

“噌!”

只是,骂声还没彻底消失,一柄刀已经从她脖颈划过,妇人那张扭曲的脸瞬间抛飞了起来,然后滚落到了地上,无头尸体扑通软倒在了地上,喉腔直喷溅出一股血柱,淌了一地。

看见这一刀,姬神秀的脸色变了。

“好快!”

此人出刀的速度绝不弱于孩哥,他下意识在心里和孩哥做了个比较,然后惊讶发现,只怕孩哥当真有些逊色此人。

要知道刀客厮杀比的不光是刀法,还有各自的手段和对敌经验,仔细一想,或许刀法二人相差不大,但以孩哥现在的心态和经验恐怕都不能和这个横行西北凶名赫赫的“一刀仙”相比。

思量间,一刀仙和他的手下已经到了面前。

干裂的嘴唇,晒得脱皮的黝黑脸颊,像是张不会笑的脸。

可姬神秀心里却猛的一凉,只见“一刀仙”那双眼睛居然从孩哥身上收了回来,落到了自己的身上,看似平静的眼神仿佛看着一个死人。

遭了,这货难不成是把我当高手了?

姬神秀心中暗道不好,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满打满算,到今天他练刀也才半月光景。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就是想退也退不了了,更不允许他分心,身旁孩哥在想什么他已经不想去管了,口中气息愈发平缓,尽量压着自己心中的恐惧,然后,一双眼睛毫不示弱的回望了过去。

这一刻出奇的静,很静,静的姬神秀都能听到自己嘴里的呼吸,还有胸膛里的心跳。

那呼吸不知不觉中已进入了某种神异的韵律,变得悠长,一刹那,姬神秀就觉背后的冷汗瞬间消失,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就像是触电般游走遍他的全身,然后到了他握刀的右手。

天边风尘扬过,卷动着黄沙尘土。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姬神秀不知从何处生出的勇气,手中尖刀豁然一抬,裹着的灰布瞬间卷开,亮出了寒光四射的刃口,他竟是要率先出手。

也在顷刻。

一刀仙手手里的刀猛的出鞘,“噌”的一声,姬神秀就觉眼前亮起一道光来,二人看似齐齐出手,可他就觉得眼前这柄刀快的有些不可思议,只怕自己的刀还没落下那刀便去了自己的命。

心念一转,电光火石间,他一咬牙那勾向一刀仙脖颈的刀尖竟是倏忽一转方向,朝着那只已到面前的右手勾去。

一个刀客的右手,对很多人来说比命还重要,特别是一刀仙这种人,刀就是他的唯一,他所有的倚仗。

变招了。

眼看那刀光便要落下,可随着姬神秀的变化,那刀光也有了变化,本是斜飞而来的刀猝然在空中一转自下而上斜撩而起,不仅避开了尖刀,更是朝他腰腹撩来。

姬神秀瞧的是头皮一炸,嘴里都快咬出血来了,千钧一发,他忙抬步后撤,手中尖刀这一次是勾向那柄刀。

耳边只听“噌”的一声刀身碰撞,姬神秀就感觉一股痛楚立时自肩头传来。

糟了,中刀了?

他手中刀未停,尖刀一勾,插在肩头的刀已经飞了出去,一股血水立时自自伤口淌下,染红了他的右手,还有手里的刀。

可不等刀落,一只手便已是毫不费力的把尖刀夺了过去。

姬神秀踉跄后退数步,右臂血流如注,要不是他把那刀朝里勾了一下,恐怕现在那刀已经插在自己胸膛了。

这一切看似漫长,然变化极快,当真是惊心动魄。

一旁一直凝立的孩哥眼睛有些泛红,腿上绑着的刀此刻正轻微的作响。

“孩哥,出刀啊,你别让我瞧不起你,不然,你就不配做我的男人。”好妹的声音从店里传了出来,听着有些尖锐和沙哑。

咽了口唾沫,孩哥不知是因怕还是惊,眼中泛泪,手中双刀豁然出鞘,他面前的刀客刀只来得及拔出一半,便已是踉跄倒下。

一刀仙目光一转,盯着孩哥,嘴里竟然罕见的开口。“好。”

然而,就在姬神秀长出一口气以为二人即将要厮杀之际,他忽然眼睛一瞪,神情古怪到了极点,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只见一刀仙扬了扬手里的尖刀,然后添了口上面沾染的血水。

“……”

第九章:小径,古刹,老树

烈日当空。

“啊~”

像是喉咙里卡了口浓痰,一个含混不清的声音自一刀仙的喉咙里被强行挤了出来,他那一双眼睛此刻变得通红,像是充血一样,死死的盯着姬神秀。

原本就粗糙黝黑的脸,现在不知为何忽变得有些苍白,继而一抹诡异的青色悄然爬了上去,就连那露出的血管筋脉都泛着诡异的青色,干裂的嘴唇有些发紫。

张开的嘴里,连同舌头现在都青紫一片,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只有一声声沙哑的响动,还有急促的喘息声。

他像是有些冷,浑身微颤,连握刀的手都在不住颤抖。

“啊~”

又是一声,他提着尖刀便朝不远处捂着肩膀神情古怪的青年扑了过去,只是,还没走出几步,一旁早已蓄势待发的孩哥已经手起刀落。

一刀仙死了。

他死的很怪,脸色发青,嘴唇更是泛紫,就在所有人茫然不解中倒在了地上,到死都睁着一双眼睛盯着不远处的青年,俨然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孩哥也是楞楞的看着,像是被吓傻了般,眼泪流个不停。

沉默无语了好半晌,像是被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看的有些发毛,姬神秀下意识缩了缩身子叹了一声。“唉,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你妈妈难道没告诉过你,不要随便舔陌生人的东西么?这他娘算个什么说法?”

镇口,那些一刀仙的手下已是纷纷离去,跑的无影无踪,这个江湖,所谓的义薄云天、两肋插刀不过都是虚言罢了。

镇子里的村民也都一个个走了出来。

“孩哥好样的,为民除害!”

“想不到平时不起眼的娃娃,还是有些能耐啊!”

“我就知道你们哥俩能赢!”

……

先前还一个个咒骂不停的人,此刻一个个都改了脸色,满是恭维。

懒得去理会那些人,姬神秀有些虚弱的走到一刀仙面前把自己的尖刀连同一刀仙的刀捡了起来,这才朝孩哥喊了一声。“进屋了!”

见两人进来,老瘸子把他的外面破破烂烂的灰袄解开,露出了肩头的伤口。

看了看,他道:“还好还好,不深,没有伤到骨头,抹点药养养就能好。”

一旁的好妹早就打好了一盆水,一边擦着孩哥的脸,一边没好气的道:“一大男人有啥哭的?哼,的亏你最后出刀了,不然,我才不会让你进来,从哪来还是从哪回去的好。”

说归说,可她的眼眶也是红红的,等看着孩哥那张沾满灰尘的脸被她擦白一块,当下却又“噗嗤”一声笑了。

不明所以的孩哥本来还有些无措,但见面前的好妹笑了,他也是糊里糊涂的跟着咧开嘴,呵呵傻笑着。

旁边,老瘸子一面给姬神秀包着伤口,一面看着自家破泣而笑的女儿心中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呵呵,等过俩天秀哥伤好点,你们就把亲事定了吧,也好冲冲晦气。”

七天后。

孩哥罕见的洗了个热水澡,还把自己脑袋后面的那个小辫子给剪掉了,打理了一番,这自然都是姬神秀教他的。

因为他要成亲了。

镇子里除了铁匠没人过来,而且瘸子他们也打算离开这里,自然也就没去拉下脸请他们。

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下厨姬神秀还是勉强能做到,露了一手炒菜的功夫,那香气,当真是惹的满镇子人直流哈喇子。

依照之前的话,他可是把该教的都教的差不多了,最后连同那一包家伙事全都给了好妹他们。

也自那天之后,等孩哥他们发现的时候,姬神秀已经没影子了,只留下了保重两个字。

……

“救命啊!”

茫茫荒原之上,一人穿着身刚刚缝制的羊皮袄虚弱的喊着,囊袋被他倒了又倒,却是不见一滴水流出来。

姬神秀面如死灰,心里这叫一个悔啊,早知道走的时候他就牵一匹马了,索性不走也行,偏偏他不声不响的离开。难不成熬过了“一刀仙”那祸害,他要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那可真的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我去你姥姥的,我要回去。”

累的连嘟囔的力气都没了,姬神秀无神的看了眼天空。

迷迷糊糊中,他就见面前像是多出来一条路,一条有些眼熟的路,青石小径。

“嗯路?”

姬神秀猛的一定神,等看清楚眼前凭空多出来的路之后,立时就似个疯子一样又哭又笑的连滚带爬跑了上去。

只这一步踏上去,他眼前的天地世界已然大变,两侧云雾缭绕,脚下只剩下那唯一的青石小径来。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不过百来步的功夫,姬神秀又站在了那个破庙前,破败不堪的木门虚掩着,半开半合。

“又是这破地!”

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好歹姬神秀已经走了一遭,比之一开始的惊慌,现在他心里也算是有了一些准备。

推门而入。

眼前所见依旧是那般荒凉、破败,枯叶烂壳满地,墙壁斑驳古旧,十数人合抱的老树苍劲如龙,枝干上的树叶繁茂如华盖,笼罩了大半古刹。

他下意识回头再去看,却见身后的路已消失无踪,周遭云雾缭绕,虚幻缥缈。

“诶!”

不经意间,姬神秀猛的发现,原来那老树枝干上不知何时结了颗拳头般大小的果子,碧翠如玉,晶莹欲滴。

可不等他反应过来,那果子就好似成了精,竟然在姬神秀的目光中微微一颤,忙缩到了茂密的叶子里,藏了起来。

看着那不可思议的一幕,姬神秀定定的站在原地直愣了好半天,然后嘴里发出一声怪叫,右手已经抹上了腰里别着的剔骨刀,同时还揉着自己的眼睛。

没错,他没看错,就见那颗果子躲在叶子后颤个不停,像是个担惊受怕的兔子在不停发抖。

不光这一颗,姬神秀这仔细一打量,才惊讶发觉那枝干上的树叶中大大小小藏着许许多多的果子,仿佛感受到他了的目光,那些果子齐齐一颤,直往叶子里缩。

“这果子成精了?”

姬神秀看的目瞪口呆。

他下意识朝老树走去,可只在三丈开外,便像是遇到一层无形的墙壁,任凭他如何使力都无法再进一分,当下暗自运气凝劲,狠狠地撞了过去。

立时。

空中就见一道身影倒飞了回来,像是滚地葫芦般摔的龇牙咧嘴。

正想起身。

姬神秀猛的就听头顶传来一片铺天盖地的“咯咯”笑声,有的清脆如银铃,有的苍老沙哑,有的稚嫩如童声。

古刹本就阴森破败,姬神秀毫无准备,猛的一听这些笑声,当下浑身汗毛一竖,头皮都快炸开了。

“哎呦我的天!”

连滚带爬中,他一溜烟的跑进了佛殿。

第十章:不详的破庙,上门的和尚

禅房中,青年满脸胆颤心惊的半探着脑袋瞧着外面荒凉的院子,就见那空中居然刮着一缕缕诡异的怪风,呜咽个不停,卷动着满地的枯叶,像是一道幽魂在空中飞舞哭嚎。

“他娘的,又开始作妖了……”

青年脸色发青,一双眼睛布满血丝,手里紧紧的握着柄尖刀。

自那天回来后,这古刹中就有了很多不可思议的诡异变化。

仅仅他回来这几天所见便不下四五种,每到黄昏之际,昼夜交替时分,这院子里就会凭空刮出阵阵怪风,灰色的风,不时总会若隐若无的浮现出一道模糊身影,吓人的厉害。

古怪的灰风似是不受那颗树的影响,吹拂的树叶簌簌而动。

此情此景,连那树都显得有些怪诞诡异,蜿蜒曲折的树枝就好像一条条人的手臂,挣扎扭曲,更何况能长出会笑的果子,在姬神秀眼里这本来就很诡异。

但最诡异的还要算是后院的莲池,以及庭前的一口老井。

白天倒还好,没什么异常,可这一到晚上,他总能若隐若无的听到那老井里头传来一声声古怪的响动,像是锁链的挣动,就仿佛下面锁着什么东西,让他夜不能寐。

那后院更是不同寻常,开满了十数朵硕大的莲花,而之所以吓人,是因为姬神秀总能不时见到有一红影在那莲池上的长廊上晃悠着,一飘而过,隐隐还有女子的歌声。

好家伙,第一天晚上差点没把他吓死。

不过,这古庙也是奇怪的紧,灶房里的米总吃不光,不论他舀多少出来,第二天总能自动添满,水缸里的水也一样,还有院角的菜园子,拔一颗白菜,前脚拔后脚就能长出来。

算算日子他已经吃了六天的白菜了,吃的都快吐了,白菜的所有吃法都被他试了个遍。

他也想吃点别的,可是,他不敢下山啊,委实之前被吓怕了,根本不知道山下有什么,这要是出去遇到个人倒也算好的,但要是莫名其妙遇到个拦路的山精妖怪,别看他现在练了点刀法,可遇到那些,肯定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再差点连山精妖怪都碰不到,就像是先前那般,直接落沙漠里头,饿死,渴死。

仔细想想姬神秀突然觉得待在这庙里也挺好的。

紧紧的盯着那怪风,只等其消失,天边的夕阳便已全部坠下,黑夜已至。

霜雪般的月光,落在地上总是泛着股子诡异的青色,瞧的人心里发毛。

不等姬神秀松口气,离那老树不远处,树叶半掩的的古井里又开始响起了一声声古怪的响动,听的姬神秀身体发僵。

“铮……铮……”

一声声金铁般的响动,让姬神秀一双眼睛不敢移开分毫,生怕那井口里爬出个什么不得了的玩意。

与此同时后院又有状况了,他眼角一颤,借着月光就见后院一道模糊红影一飘而过,消失在长廊深处,姬神秀就觉自己全身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他记得长廊尽头好像似是一座凉亭,里面桌凳齐全,上面还摆放着茶杯,之前也只敢远远瞧了几眼,生怕惹出什么要命的东西。

“呼!”

长呼出一口气姬神秀见自己想象的那些可怕状况没发生,这才稍稍放心的回到了床上,摆了个五心朝天的姿势,口中气息渐渐悠长起来,耳边慢慢摒弃了那些不同寻常的响动。

如此,一直到天明。

……

“砰砰砰!”

“砰砰砰!”

“……”

禅房里睡的四仰八叉的青年下意识抓了抓脸,嘴里不耐的嘟囔道:“大清早的,敲什么敲啊?”

可说着,青年双眼倏的一睁。

“有人敲门了?嗯有人敲门了?”

他一个翻身,光着膀子就朝庙门狂奔而去。

“谁啊?”

不到近前他嘴里就迫不及待的喊道,心里直呼有伴了。

门开了。

姬神秀先是一愣,就见外面正站着个不一般的俊俏和尚,唇红齿白,肤如羊脂,身穿一身月白僧衣,只是那眼中却带着几分好奇。

他旋即回过神来,视线忙一瞧和尚身后的古旧山路,当下问道:“和尚,你打哪来的?”

那和尚好奇更重了,他看着眼前赤着上身脖子以上晒得黝黑的青年,愣了一下,这才道:“山下来的啊。”

“奇了怪了。”

和尚一说完,忽觉眼前黑面青年满脸狐疑的盯着他。

然后道:“去,你下去再走一遍!”

和尚眼中好奇更重了,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温和一笑,转身在姬神秀紧紧的注视下下了山,然后又上了山。

看到这一幕,青年是一脸的狂喜,像是着了魔。

“终于能下去了,终于可以吃肉了!”

“你不是和尚?”那俊俏和尚听到青年魔怔似的自语,当下神情一怔,然后又似想起什么,道:“贫僧金蝉子,见过施主。”

姬神秀正呵呵笑着,可一听面前和尚自称是“金蝉子”,笑容立时就僵在了脸上,差点没把舌头吞了下去,一双眼睛像是盯着什么稀罕宝贝。

“你说你叫金蝉子?”

和尚点点头,眉目含笑正想开口,却见青年木然着脸脚下后撤一步,然后在他僵硬的笑容中“嘭”的关上了门。

“……”

“奇怪,怎么我的名头这么不管用了么?”和尚低声自言自语着,不过他的眼睛却是在打量着眼前的无名古庙,与姬神秀所见不同,在他眼里,这古庙竟是仿佛不存在一样,若非亲眼所见,他还真察觉不到。

而此次受邀盂兰盆会正好途经此地,路过这里却是有种莫名的心血来潮,要知道这世间能让他如此的,恐怕也就只有重走西行路了。

叹了声。

“唉,罢了,还得去参加盂兰盆会,这一次怕是又少不了道佛之争,待日后有空,再来这里一探究竟吧。”

说完,腾云而去。

院子里姬神秀张着嘴瞪着眼睛看着飞离而去的和尚,一脸的茫然震撼。

“还真的上天了,长生不老肉飞走了?”

姬神秀下意识再打开门,朝外走了一步,可就这一步,他脸色猛的大变,转身就往回跑。

只是,身后哪还有什么庙,周遭云雾缭绕,看着脚下的路,姬神秀立时就苦着个脸,这一门之隔简直就是如隔天地啊。

“我去,又来。”

第十一章:断刀客(一)

江湖是什么?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过你来我往,一竖一横,都是在争。争名,争利,连命也得去争,踏入江湖,想要活着、活的更好,便不能不争。

红尘乱世,人命如草芥,每个人都有他自己去争的方式,活着的方式,而“刀”,就是这片江湖中男人们生存的方式。

够快,够利,你就能活,就能抢到饭吃,至于那些慢的,不会说抢到不到东西,因为他们已经赔上了自己的命,要抢东西,总得下些本钱,抢得到,连本带利都是你的,抢不到,就得死。

大漠孤烟,荒凉的集镇上,就见窄巷里一青年光着膀子,一双眼睛发光似的盯着前面那条黄狗,不断咽着唾沫。

眼看着就要过来了,他下意识握住腰间的剔骨刀。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旁忽的飞出一系着铁链的捕兽夹,将那黄狗套了个正着,森寒的夹口瞬间就像是一只猛兽的大嘴,狠狠地咬住了黄狗的身子,利齿没入了血肉,急促的悲鸣中,鲜血直流。

眼见到嘴边的食物就要飞走了,青年如何能乐意。

“我的狗!”

“嗯你说谁的狗?”

兽夹的另一头,满面油光一脸横肉的黑面大汉一瞪眼,目中凶光毕露。

青年忙摆手。

“你的狗,你的狗!”

“哼!”

大汉冷哼一声,提着狗扬长而去。

坐在一旁的石沿上,青年无奈的摇摇头。

“是不是你拿了我的钱?”

“放屁,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拿了?”

“我看你是活腻了!”

……

一旁的茶馆里,就见两个汉子起了争执,二人三言两语不合立时便动了杀机,一抽桌上的刀就狠狠地撞在了一起,很快,随着一声惨叫,这场厮杀便结束了。

“呸,跟我斗!”

赢的人朝着地上仍在抽搐的汉子吐了口唾沫,笑着捡起地上的钱袋,擦了擦染血的刀,径直远去。

原地只留下店家骂骂咧咧的嘟囔着。

青年目睹着这一幕脸上神情早已是习以为常,这地方,这鬼地方也不知是哪里,三不管,马贼土匪横行,当街杀人掠货、强抢民女都是寻常普通。

至于什么锄强扶弱、见义勇为?

别逗了。

那些敢这样做的人现在尸体都在阴沟里和老鼠扎堆了,要么就是被野狗撕咬的支离破碎,死无全尸。

在这里,青年记忆中所谓的江湖道义就是狗屁,人命是最不值钱的,在那些穷凶极恶的人眼里,这些市井底层的普通人不过是待杀的猪罢了。

人心难防,就算一时躲得过明刀明枪,但说不定下一刻就栽在暗箭上了,这几天他可是看见不少武功比他好的想要行侠仗义的大侠被人剁了头插在竹竿上晒得发臭。

明里打不过你,但架不住那些阴险小人背地里惦记你。

来了三天了。

见惯了这些人命如草芥的场面,他的心态也慢慢发生着转变。

就如瘸子给他说的,他既然拿了刀,杀了人,就算是入了江湖,而现在,这就是江湖。

除了一条裤子和一把剔骨刀,他现在真是身无长物,他忽然有些庆幸自己之前记住了一句话。

“头不离肩,刀不离身。”

见所有人都还看热闹般望着地上的尸体,青年已是慢手慢脚的走了过去,像是要凑热闹一样,等他再回来,手里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多了半只别人吃剩下的烧鸡。

可就这还有人抢,走到僻静处刚一坐下。

“小子,新来的?下手挺快的啊!”

几个破衣烂衫的乞丐围了上来,身上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这种气味他闻到过,那是一股股腐尸的味道。

人再脏也不会散出尸体的味道,八成这群人经常会翻动尸体,时间一长才会沾染上这种气味,要么,就是吃了人肉。

几人蓬头垢面,头发里还能隐约看见乱爬的虫子,面黄肌瘦,不成人样。

“你们想要就给你们好了!”

看着他们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青年倒是更相信他们是后者。

“呵呵,半只鸡那能够啊,给你点教训,再留下一只手吧。”乞丐咧开的嘴里露出一排污黄的牙,“呵呵”笑着,还下意识舔了舔嘴,甚至还能看见他牙缝里嵌着一些发白的肉丝。

见状,青年闻言面露惶恐之色,他看着一个个围拢过来的乞丐,忙抽出腰里的尖刀,像是想要反抗。

看着他手里的刀,四个乞丐笑的更大声了。

说是尖刀但比菜刀长不了多少,一尺有余两尺不到,分明就是那些肉案上剔骨头用的剔骨刀。

“小子,胆都没有还敢拿刀?”

一听这话青年更害怕了,他哆哆嗦嗦的用刀把手里的烧鸡分成四块手急忙慌的扔给乞丐。“我……我刚来这里,不懂规矩,诸位大人不记小人过……”

乞丐笑容更浓很是满意,满是泥垢的脸像是干皱的橘子皮般叠在一起,然后把那烧鸡分给了自己的手下,一边吃着一边说着。“小子倒也识相,但规矩就是规矩……”

小半盏茶后。

看着瘫软在地面色发青的乞丐们,青年掂了掂搜出来的十余两碎银子,叹道:“原来你有钱啊,唉,世道艰难,弱者好欺,连半只烧鸡你也想要上来抢一口,还真是贪心的可以。”

“呃~呃~”

那乞丐头子嘴唇发紫,双手紧紧的扼着自己的咽喉,脖颈青筋根根暴跳,似是奋力想要说什么,眼里尽是恐惧,只可惜随着一股股如潮水涌来的冷意,他的身体慢慢失去了知觉,挣扎没多久便没了气息。

默然看了看四具尸体,相较于一开始杀人,他现在反倒是前所未有的平静,至少心里很平静,没有负罪感,更没有恶心感。

扬了扬手里的剔骨刀,青年朝窄巷外走去。

……

“这刀怎么卖啊?”

摊案上,就见一家刀铺里摆放着各种磨好的刀,刃口寒光凛凛。

见有生意,那老板先是眼露喜意,可看见是一短发赤膊的古怪青年,当即没好气的道:“这可都是“炼锋号”打的刀,你买的起么?”

“炼锋号?”

青年眼露疑惑。

“对啊,炼锋号刀厂没听过?那可都是好刀。”

老板是个中年汉子,身形魁梧,一脸的市侩。

见青年没再接话有些出神,老板当即不耐烦的像是赶苍蝇般。“买不起就赶紧走,别妨碍我的生意。”

“炼锋号?刀厂?”

青年也不在意,他口中重复着这个名字,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第十二章:断刀客(二)

“打刀?”

“师傅,有人要打刀!”

大门外,一青年顶着头钢针般的黝黑短发一面擦着汗一面朝里面喊了声。

而在他的对面,则是站着个模样有些邋遢的的赤膊短发青年,肤色有些黝黑,一双眼睛已是自然而然的落到了院内,只见过道的两侧摆放着两个刀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制式的刀。

长刀、短刀、薄刀、厚背砍刀、大环刀、关刀……但凡能说出名字的,这里竟是能找到七八成。

“对了,我想问问,你们这里一把刀得多少钱?”可怜那现在连杀人都没什么感觉的青年脸上居然是有些窘迫,那感觉就像是吃完饭没钱结账一样,说不出的尴尬。

这人除了姬神秀又能是谁。

他面前青年闻言会心一笑,爽朗道:“那得看你打什么刀了,刀不同,价钱也就不一样,不过通常十两银子差不多就能打一把好刀。”

姬神秀这才松了口气,大呼还好。

之前从那几个乞丐身上搜出来的银子差不多足够十两了,想来他们也是从那些死人身上翻出来的,不曾想现在便宜了自己。

“客人要打什么刀。”

那炼锋号的弟子将他领了进去,迎面走来了个中年汉子,同样的还是赤着上身,结实的胸膛上落着几道刀疤,言语客气。

两人一直到铸刀堂外,就见里面诸多弟子不停的反复捶打着烧红的铁块,渐渐拉长变形。

“我要打两把短刀,两尺左右,刀身要薄,略窄,能藏在袖中不被人轻易察觉。”姬神秀想了想,说出了自己想要的刀。

炼锋号当家的名叫“向且正”,他先是蹙眉思索了稍许并没立即应下来,而是开口道:“劳烦小兄弟把短刀的样式画出来。”

姬神秀也没说什么,只是接过笔,蘸着墨小心翼翼的在纸上画出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但见那刀弯如细月,刀身略短,像是放弃了劈砍,刀身末端则是一古怪的弯弧,如女子细腰,连接的刀把由粗而细,如一牛角。

只这一眼,向且正便已是看到了很多东西,他心中直是暗道“好阴狠的刀”,打刀打了这么多年他自然明白刀没有寻常那般厚重自然走不了势大力沉的路子,所以也就摒弃了一些依力而生的招式,诸如劈砍之类,看来这刀的主人是想把灵巧发挥到极致,而且看这刀的样式,显然走的就是阴狠路子,刀尖刀把皆能伤人。

“对了,麻烦把这把剔骨刀也融进去。”姬神秀抽出腰里的刀,末了还叮嘱道:“小心,这刀浸过毒。”

他之所以如此非是有着什么想法,而是因为这是自己第一把杀人的刀,不过是留个念想罢了。

接过刀,向且正点点头,他只管买刀,从不管别人怎么用刀。“小兄弟的刀我打了,价钱方面,十两就行了,押金五两,三天后来取刀吧。”

姬神秀索性一次性付了个干净,然后径直离去。

……

夜深了。

姬神秀手里拿着一只烤熟的鱼,躺在一颗树杈上眯着眼吃的津津有味。

远处的酒肆还亮着灯火。

女人们花枝招展,妖娆妩媚的调笑着一个个歇脚的客人,风光半露的身子惹的那些酒客们一个看的血脉喷张,口干舌燥。

只不过,没多久这里面就掺杂着别的声音,哭泣声,喝骂声,惨叫声。

有马贼骑着马,身后绑着一条绳子,上面牵着一个个抢来的女人。

在男人们的笑声中,那些女人像是货物一样被肆意的贩卖着,客人们品头论足,一双粗糙的大手不停地在那些哭泣中沾着便宜,价高者得。

也有人趁着解绳子的时候挣扎着朝外逃去,只是又如何逃得过一个个刀口上舔血的男人,在歇斯底里的哭嚎中被扛进了那些简陋的帐篷里,沦为玩物。

“啊!”

一声惨叫起的突兀,结束的更是莫名,透过那灯火,就见一间帐篷里溅起了一蓬血花,远远看去像是一片洒上去的墨迹,斑驳点点。

不多时,一具衣衫不整的尸体就被人拖了出来,丢到了角落里,男人朝着尸体啐了口,骂着“贱人”之类的言语,等他一走开,一些个阴暗的角落便亮起了一双双似是发着光的眼睛。

黑暗中渐渐显出一条条红着眼的野狗,龇牙咧嘴,滴着腥臭的唾液,一窝蜂的朝着死不瞑目的女人扑过去。

一时间血肉横飞。

远处的酒客看着这一幕不仅没有半点惊色,反而是兴奋的呼喊着,大口喝着酒,脸上溢着不正常的潮红。

马贼收完银钱转身就离开了,只留下了一个个哭嚎的女人。

“原来,这就是江湖!”

听着那些声音,姬神秀嘴里含混不清的自语着,只是他的脸上早已没了一开始那样的随意,或者说嬉笑,变得有些木然和沉默。

若是以往,无论是谁,相信他都会出手相助,但现在,这里是江湖,而他,兴许连自救都有些吃力,更别说去救别人了。

眼前的一切对他而言,当真是和做梦般虚幻,只不过待到鱼肉入嘴入肚,却又那般真实,显然不是梦。

躲是躲不掉了,他得变强。

今天见那向且正,对方的气息虽不如孩哥那般绵长,但却蓬勃有力,想来虽然离孩哥还有些差距,但绝不会差太多。

更何况这个江湖没有道义可讲,比双旗镇更加凶险。

狠狠地嚼着嘴里的肉,姬神秀像是想要将心里的烦恼通通嚼个稀碎。

忽的,他眼睛一睁猛的坐起来,许是起的太急差点从树上掉下去。“对了,那本刀谱!”

原剧情中,定安便是以那刀谱练成了极为惊人的刀法,而且还是半本,就是不知道全本又该如何惊人。

一想到这,他的心里就有些火热。

孩哥教他的,乃是运气、生劲的法门,而刀乃是以气带刀。

如果他再加上这本刀谱,想来自己肯定会实力大增,到时候也不必这般束手束脚了。

当即翻下了身子,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十三章:断刀客(三)

滚滚的烟尘从远方升起,似是一条黄龙。

紧接着。

“轰隆隆……”

沉闷的响声似轰雷般从群山沟壑间传来,震的大地颤动,如同地龙翻身般,声势惊人。

一起的,还有一声声高喝的喊声。

“驾!”

“驾!”

……

等那烟尘声响越近。

赫见其中人影绰绰,无不是一人一马,粗略一看只怕不下六七十骑,马背上的身影一个个扬着手中的长刀口中发出老枭般的怪叫,像是恶鬼的笑声,后面牵着一个个捆着双手的女人,还有抢来的金银财宝,猪狗牛羊。

拖在地上的尸体早已是一团支离破碎的模糊血肉,难辨真容。

这便是马贼,所过之处遇村屠村,遇镇屠镇,平山灭寨,当真是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直到那群马贼离开,躲在草地里的姬神秀才敢起身,一双眼睛少了几分玩世不恭,多了几分警惕和谨慎,紧攥着的手慢慢松开,望着那烟尘远去。

太残酷了。

又走了不到半柱香,姬神秀只见眼前出现了一个村子,只不过,如今已是一片焦黑的废墟,一股浓烈的肉香和在焦臭的空气中,从那一具具蜷缩的尸体上弥散开来。尸体死状各不相同,老弱妇孺皆有,有的胸口溢血,有的脖颈裂着狰狞的口子,有的更甚至是尸首两分,惨不忍睹。

焦黑的树上更是悬吊着一具具尸体,头朝下,脚朝上,不,不是尸体,那是一张张被挖空的人皮,在晨风中招展,鲜血淋漓。

不知道是被惊的还是因为别的,姬神秀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他并未停留而是转身绕到了另一边。

发颤的双手不停紧攥又不断松开,像是要压住自己那粗重的呼吸,袒露的后背只见一条条筋肉随着他的呼吸时隐时现。

忽的,姬神秀眼神一变,只见山野中急窜出数十条野狗,此刻天光将露未露,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些野狗的眼睛竟是在晨雾中通红一片如同泛着血光,这是吃了人肉的狗,比狼还凶恶。

有的嘴里还叼着惨白的断手,有的叼着死不瞑目的头颅,撕咬啃食着,多半是被那肉香引了过来。

他压低着呼吸,身子慢慢伏下朝后退去,粗略一看怕是有十几二十来只,那一个个龇牙咧嘴在废墟中翻找尸体的凶相让他的手心有些冒汗。

倏然。

姬神秀身体猛的一僵,就听。

“汪汪~”

身旁不远处,兀的响起一声犬吠。

那是条黄狗,此刻正抬着一双似在发光的眼睛和他对望了个正着,嘴里鲜血滴落,让人不寒而栗。

跑?

就听一声狗叫响起,其他的野狗齐齐警觉的抬头。

看来是跑不掉了。

姬神秀的一颗心瞬间沉下。

只在这一瞬,那些野狗竟迅速围了上来。

“跑不掉?那就杀!”

姬神秀眼里闪出一抹浓郁的戾气,那是他这些日子在这个江湖所见所闻心中产生的一股郁结之气,人性崩坏,连这些畜生也跟着成了食人血肉的妖魔,不以杀,如何肃清。

他的眼睛倏然一眯,口中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尽管手中无刀,但见他背后肌肉轮廓瞬间似活了般一颤,双臂猛然间就似粗了一圈,青筋血管立如蚯蚓般浮露于表,并掌如刀。

只在电光火石间,那头发现他的黄狗已经率先扑了上来,张开的血口一股浓烈的腐臭瞬间扑面而来,朝他的脖子咬了过来。

“死!”

一声低喝,似怒似惊,姬神秀身子一侧,右手劲力聚于掌缘化作手刀狠狠地劈在了黄狗的脊骨上。

只听“啪”的一声,悲鸣立起。

那黄狗被狠狠地砸到了地上,踉跄着想要立起,奈何口鼻之内已是吐出了血沫,最后无力的趴倒在地上。

一击刚落,三条黑影已是一前一后迅疾的扑了上来。

见状,姬神秀左手一起,自下而上,直直掏向其中一条野狗的下颚,右腿横扫而出,空中瞬间带出一团血花。

三道黑影立时倒飞了出去。

一错而过,其中一条野狗一经落地喉咙里是发出一声声让人毛骨悚然的痛苦呜咽,痛的浑身颤栗,口中血如泉涌。

它的下颚,不见了。

剩下的两条则是一瘸一拐的稳着身子,变的更加凶恶。

姬神秀一边警惕的看着那些步步紧逼的野狗,双脚不停地后撤,要是被它们围住,腹背受敌,只怕就要多出很多凶险。他还没退出多远,见两条野狗倒地不起,其余野狗立时蜂拥而上,将其撕了个支离破碎,等争相抢食完再次围了过来。

姬神秀下意识的舔了舔嘴角溅落的殷红鲜血,很腥,很烫。

“呸!”看着一个个龇牙咧嘴的野狗,他抛掉手里的一团血肉,朝着地上啐了一口,低吼道:“真他妈臭,再来啊!”

胸膛上,两道清晰的爪痕正往外渗着鲜血,皮肉外翻。

“畜生~滚~快滚开~”

正待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喝骂声从一旁传了出来。

那是个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女孩,说是女孩倒更像一个乞丐,手里举着两个火把,朝着野狗挥舞着。

天空的晨光渐渐露了出来。

像是怕光,只见那十数条凶光毕露的野狗转身各自从废墟里叼出一块块血肉退回了山林。一下子,姬神秀的身子就像是泄了气一样,一身的冷汗,伤口处是火辣辣的痛。

……

原野上,女孩走在前面,青年走在后面。

看着不远处孤零零的木屋,姬神秀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先前他曾打听过,可惜并没有找到什么线索,这才沿着镇子周围找寻了起来,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依稀间,还能听到一声声猪叫从一侧的猪圈里响起。

可不知为何,这一路走下来,姬神秀忽觉的自己身子渐渐有些虚弱,额头直冒冷汗,他眼神一变看向胸膛的伤口。“遭了,那些野狗怕是没少吃腐尸,爪子上估计……”

刚想到这,不等抬头,姬神秀脚下当即一软,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已经头重脚轻的栽倒在地。

第十四章:断刀客(四)

睁眼。

破败不堪的屋顶上,一束束阳光沿着缝隙落了下来,还有一股子霉味和腐味,太破了,姬神秀甚至还能看见老鼠在屋顶“吱吱”的爬着。

他下意识撑着身子坐起,瞬间一股虚弱感袭来,但至少比之前要好很多。

胸膛上的爪痕此刻不知被人涂抹了一层什么东西,像是嚼碎的草药。

许是听到了动静,门外一个身影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手中拿着个破碗,里面是一些被捣碎的草药。

见姬神秀起来,她忙伸手示意他躺下,然后抓起一把草药抹在了他胸膛的伤口上。

“我睡了多久?”

姬神秀看着屋顶轻声开口道。

那像是乞丐一样的女孩一面给他擦着药一面语调怪异的应道:“快两天了。”

见姬神秀没在说话,女孩忙走到墙角,然后从土里挖出了一个陶罐,献宝似的揭开。“饭,这是我昨天藏的饭。”

一股呛鼻的酸味瞬间就冲了出来,显然罐子里的东西都有些馊了。

“你不吃吗?很好吃的!”女孩抱着那罐子从里面掏出一些剩饭剩菜,然后递到了姬神秀的面前。

忍着扑面而来的馊味,他摇摇头,目光已是开始打量着木屋,说是木屋,但破败的不成样子,估计也就能勉强栖身,遮挡风雨说不定都有些困难。

“你叫什么?”

姬神秀说完就撑起了身子,双腿叠坐在一起,摆了个五心朝天的姿势,暗自运劲调息。

“我没名字,我从小和猪睡在一起的。”女孩说着一个人跑到了门外,抱着罐子大口吃了起来。

见她出去了,姬神秀恢复了几分气力这才起身走到女孩之前埋罐子的地方,伸手抚过面前的一片墙壁,食指轻轻的点着。

“嗒、嗒、”

“哒、”

他的动作很快,直听到墙壁中传来一声有些异样的声响,指肚便一使力,当即似是戳豆腐般手指全然探了进去,里面原来是空心的,中指再一夹,等抽出来的时候,手中已多了一本卷在一起的书册。

刀谱。

“我发现了这个东西。”姬神秀拿着刀谱走了出去,靠在屋檐下晒着太阳。

埋头吃饭的女孩闻言先是怔愣的看着他手里的刀谱,然后疯了般一把夺了过去,同时语无伦道:“上面有我的名字么?有没有说我有几个兄弟姐妹,我父母是什么人啊?”

她并不识字,翻看了几眼忙塞到姬神秀的手里,急声道,一脸的迫切。

“你看看,帮我看看。”

姬神秀半仰着头。

“我已经看过了,这是本刀谱。”

“不可能的,这既然是我家的东西上面怎么会没我的名字呢?”女孩有些不能相信,一脸的惊慌失措。“你再好好看看,上面一定有我名字的,你们都有名字,为什么就我没有?为什么我生下来就要和猪睡在一起?”

“没有!”

姬神秀一摇头,有些意兴阑珊的闭上了眼睛,甚至他都没再去看那刀谱。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本刀谱根本就不是什么上乘武功,而是随处可见的东西,上面讲的也不过是一些使力的法子,和用刀的招式罢了,和那些绝世武功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呵呵……哈哈……”他嘴里猛的发出一声声莫名的低笑,

原剧中定安断去一臂,靠的就是这刀谱的残本自行练出了一身不俗的快刀,可谁能想到,全本刀谱竟然如此普通,普通的让人意外。

“残本?”他嘴里念叨出两个字,莫非少去一部分就会变得不同?难不成,这招式摒弃一部分会有新的变化?还是说,只有独臂能练?或者是那定安天赋奇高?

“有,有名字。”他看向女孩从希冀到失望再到黯淡的眼睛,嘴里鬼使神差的说了假话。

女孩一听精神一震,忙把刀谱又塞了过来。“什么名字?我叫什么名字?”

姬神秀半阖着双眼,看着天空的太阳,周遭野花遍地,花香袭来,他低声道:“书里说你叫莲花。”

“莲花?我叫莲花?那我姓什么?有没有说我有几个兄弟姐妹?”女孩喜极而泣,高兴的差点要跳起来,一张满是泥垢的脸几乎要贴上来了。

姬神秀顿了顿,眼睛像是适应了阳光,一边慢慢翻动着手里的刀谱,一边应着女孩的话。

“你姓陈,叫陈莲花。”

也许是因为太简单了,画这本刀谱的人连名字都懒得起。

开篇便是一句话。

“刀乃手足之延伸,所谓人刀合一,需日夜习炼,不断与之磨合,气息与之相通,方能手中握刀而刀虽意动。”

至于上面的刀招,一眼望去,不过是刺、撩、挑削一些再简单不过的招式,毫无特别之处,充其量不过是一旁多了些注解,言明此招催力的要诀。

“没有,上面只有你的名字,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姬神秀右手下意识并掌如刀演练着书上的刀法。

几番重复后,他心中再无迟疑,这确实只是一门普通的刀谱。

“不可能的,不可能,这上面这么多字怎么就只有名字呢?一定还写了别的东西,你再看看。”女孩仍不死心,把刀谱抢了过去,指给姬神秀看。

“没了。”

姬神秀并没去抢,而是有些懒散的靠坐在那里,像是在小憩。

女孩虽是失落,但却并不如之前那样绝望,嘴里像是魔怔般不听重复着。“莲花,原来我叫陈莲花,原来我是有名字的,我就说我一定会有名字,我爹娘一定给我起了名字的……”

她怀里紧紧的抱着刀谱,像是抱着什么奇珍异宝。

好半晌,这才平复一些,将那刀谱放在身旁,重新吃起了陶罐里面有些馊的剩菜剩饭。

微风携着花香,姬神秀贪婪的嗅着,如果一旁没有那剩饭的酸味或许会更好些。

“江湖啊!”

低声念了一声。

姬神秀动了动身子,像是在找更舒服的姿势。可不知为何,他的身子猛的一顿,像是被人点了穴,化作一尊石塑,蓬乱的头发下,一双眼睛是直勾勾的瞧着在风中不断翻着页的刀谱。

地上的刀谱,此刻随着那吹拂而来的风不住的自行翻动着书页,有的沾在一起,两页,或者三页。

而那原本普通寻常的刀法,在他眼中至此有了不同,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第十五章:断刀客(五)

集镇外。

“小子,怀里抱的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

一群穿着褴褛头戴斗笠的猎户眼露狞笑拦住了眼神慌乱的青年。

青年袒露着上身,一只手里提着只荷叶包好的烧鸡,另一只手紧紧的抱着一长条灰布包裹,似是有些不知所措。他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般缩了缩身子,嘴里有些胆怯道:“没什么,只是取回了之前买的东西。”

猎户有四人,自集镇中便盯上了这个青年,一路尾随跟来,远远吊着,直走到这僻静无人处才终于下定决心动了手,想要做那杀人越货的勾当。

“拿出来让大爷瞧瞧!”

其中一人扬了扬手里的刀。

若说江湖自然是大多以武功分高低,但也有例外,其中这群看似猎户装扮的人便是例外,杀人掠货,奸淫掳掠,所用的更是下三滥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不知道有多少游侠着了他们的道,头颅被插在了猎场的木杆上,受飞鸟啄食。

“那可说好了,你们不能抢。”青年把怀里的包裹抱的更紧了,很是紧张。

几个猎户相视一笑。

“好,我们不抢。”他们虽说不抢,可手已是不经意间握向了自己的腰刀,嘴里故作和颜悦色,眼里却暗露杀机。

“快拿出来瞧瞧什么好东西!”

一提“好东西”三个字,似是没注意到几人的变化青年神情一变一脸的神秘,他满是兴奋道:“这真的是好东西,不信,你们瞧!”

几个猎户闻言一个个是下意识探直了脖子,朝青年慢慢摊开的包裹里看去。

可倏然,他们眼前就见两道寒光倏忽而过,接着,便是遍体发寒的凉意,彻骨森寒。

“铮!”

包裹里的,原来是两把刀,两把如细月般的弯刀,刀长不到两尺,只在那青年手中如影翻飞,又好似两只满含杀机的蝴蝶,在其指尖穿飞。

青年右手的烧鸡脱手,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寒光凛冽的短刀。

刀光横空而过,四人眼里的惊惧犹未散,甚至是头还没来得及收回嘴里更是来不及开口,就见五步外的青年身形瞬间平地飞旋而动,一时间尘嚣四起,四人眼前犹如得见一轮寒月袭来。

只在刹那。

“噗嗤!”

四颗偌大的头颅立时高高跳起,跳脱到空中,然后像是石子般落到地上,骨碌碌滚出去老远。

四具无头尸身只在漫天飞洒的血水中缓缓倒下,可未等触地,青年手中刀光再起,那本就尸首两分的尸体瞬间就如破布般被撕扯的支离破碎,五脏残肢散落了一地。

一口带血的唾液吐到了未散的尘嚣中。

姬神秀擦拭着手里的刀,眼神前所未有的平静,看着地上瞪着双眼死不瞑目的头颅他轻声道:“可是好东西?”

说罢,弯腰拾起地上的烧鸡,径直而去。

苍凉的北方呼啸着卷起满地的沙尘,像是在回答那无人问津的话。

……

“快、快救人!”

一回去。

不等临近那破烂的木屋,有了名字的莲花便拽着他的手往屋里跑。

就见里面唯一的木床上,一个短发青年正眉头紧皱昏迷不醒,空荡荡的右臂正滴答滴答落着黏稠的鲜血,而左手,则是死死的握着一把断刀。

她又带回来了一个人。

“你不是已经敷了草药了么?”

姬神秀看着包扎好的断臂,试了试对方的鼻息,已是逐渐趋于平缓,显然并没什么大碍。

“你去哪了?”莲花却像是记起什么,盯着他一阵猛瞧。

没说什么,姬神秀只是把烧鸡递到了她的怀里,转身朝外走去,别在腰里的两柄短刀顺势被他拔出。

谁能想到,一本普通无奇的刀谱少去了一些招式后竟然是有了非同寻常的变化,化作一门全新的刀法。

没去理会背后抱着烧鸡猛啃的女孩,姬神秀浑身劲力一提,后背之上的筋肉立时便似龙蛇游走,手中双刀已是翻飞而动。

刀光划过,只闻其声而未见其影,他双脚一动,整个人瞬间踏着一种诡异的步伐,飘忽诡异,两道寒光如匹练而动,似是在空中翻飞的两只蝴蝶。

这一练,姬神秀足足练了近两个时辰,只等日暮黄昏。

“啊!”

“我的手呢?我的手……我的手……啊……我的手……”

一声声不敢置信的哀嚎自木屋中响起。

旋即就见一道身影踉跄的冲了出来,手里还紧紧的握着把断刀。

忽的,他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庭前正在练刀的身影,看着正在空中好似翻飞的姬神秀,独臂青年眼中瞬间杀意暴增,变得通红。

“你会飞?难道就是你杀了我爹?”

他低吼一声,左手提着断刀已冲了上去。

但此刻他气血虚弱,更是断掉一臂,重伤未愈又怎会是姬神秀的对手,刀还没抬起来,人便趴在了地上。

正挣扎着欲起,他眼前视线一暗,就见姬神秀已走到他的面前。

青年随即一愣,他看着姬神秀的上身,最后有些无力的垂下了头,嘴里呢喃道:“你不是他……你不是他,他有纹身,你没有……”

“我知道你要找谁!”

可谁知他面前的身影语出惊人。

“你知道?告诉我,是谁二十年前杀了我爹?”青年一脸的激动,眼中尽是流淌着一种叫做仇恨的火焰。

看着被莲花带回来的定安,就听姬神秀毫不隐瞒的道:“你要找的那个会飞的人,叫飞龙。”

只是他刚说完却又泼了盆冷水。“可惜你不是他的对手,哪怕你们炼锋号加起来估计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飞龙?飞龙……飞龙……”短发青年正是“炼锋号”大弟子“定安”。

二十年前,便是杀星“飞龙”血洗“炼锋号”,亲手杀了他的“爹”,更是将其尸体挖空只剩下一张人皮。

江湖就是这样,所谓的仇怨哪怕过去再久,终有一天也始终会有个了解,躲不掉,逃不过,避不了。

他们正说着。

却见远方的天边漫起滚滚烟尘,大地在腾动,轰隆隆如潮浪般声势惊人。

马贼,又来了。

第十六章:断刀客(六)

“驾!”

“驾!”

“驾!”

……

烟尘滚滚。

马贼中为首的是一白面汉子,太白了,眼眶发黑,整张脸似是涂了一层骨粉,两腮微凹,活脱脱的一个骷髅,再配上他那阴鸷的双眼竟是给人一种响尾环蛇般的错觉。

“找个宽敞地咱们休息一下……”

舔了舔舌头,声如其人,竟也是阴森沙哑,令人毛骨悚然。

他看着后面马背上昏迷的妇人,毫无人气的双眼飞快的变红,好似要滴出血来,看起来异常的诡异。

“大哥,你说那些村子凑的齐钱么?”

“凑不齐?凑不齐可就怪不得咱们了,马无夜草不肥,银子,是没人嫌多的。”听到自家小弟的话,白面汉子嘴角露出个残酷的笑。

“去,办完事,咱们去找老大汇合。”使了个眼色,身后一群手下立时心领神会,眼露淫秽笑容,扑上后面抢来的女人。

倏然。

“谁?”

白面汉子正准备回头,眼角却似瞧到了什么,他猛的一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山坳。

定睛看去。

只见一赤着上身的青年穿个条破破烂烂的黑色裤子正好整以待的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他们,满是风尘的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们。

青年面无表情,他先是看了看那些挂在马肚子上的惨白人头,老弱妇孺皆有,然后这才看向那些马贼,视线在空中划出一道弯弧,落在了那白面汉子的身上。

像是来了兴趣,白面汉子眼露残酷笑意。“去,把他头拿过来。”

一旁的手下闻言咧嘴一笑,骑着马便冲了过去,扬起的长刀泛着冷冽的寒光。

然后,他就死了。

只越众而出没几步,所有人就看见他那颗脑袋是“噗”的一声碎开,像是西瓜般红白飞溅,血花中一颗被染的鲜红的尖锐石头余势不减发出一声尖锐的破空声飞向了远方。

眼瞳一缩,白面汉子低声沙哑道:“杀了他。”

可他刚一开口,脸色便是大变,腰间的刀一拔忙慌乱的横在身前。

就听。

“嘭!”

一声爆响于他胸前炸开,连人带刀是被一股巨力撞下了马背,手中刀应声而飞。

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只见那青年已是大踏步如流星赶月般贴了过来,来的极快,十来丈的距离不过三两息便已到近前。

青年伸手自腰后一摸,只在所有人骇然失神中,那被摔得三荤七素的白脸汉子刚艰难爬起,连人带马,已是被一道匹练寒光劈作两半,肠肚流了一地。

一击得手,青年本是站立的身体陡然一拔,翻身而起,双手之中两道寒光已如昙花一现,等落下时,身后又多了两具尸体,无头尸体。

这一切看似漫长,但不过是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却不知是反应不过来还是被青年干脆利落的杀人手段所惊,只等那两具无头尸体砰然坠地,剩下的马贼才终于回过神来。

一时间就似无头苍蝇般,群龙无首。

但到底还是干着刀口上舔血的营生,看其只是孤身一人,有马贼目露狠色,恶狠狠的道:“兄弟们,老大平时待咱们不错,杀了他给老大报仇。”

他刚说完,也死了。

一抹弧月如影无声飞至,刹那便割断了他的咽喉,带着弄弄的惊恐和绝望,马贼捂着不停流血的喉咙直直翻下马背,连惨叫都没喊出声来。

“杀!”

那些早已反应过来的马贼见此一幕一个个是惊恐有之,骇然有之,更有的怒目狰狞,扬刀而起朝着青年剁去,奈何少青年似早已预料到这般变化,身形一窜,如鬼似魅的已贴上了最近的马贼。

所有马贼本就在歇息,此时彼此相隔不远,甚至很近,自然束手束脚,可青年不一样,翻身就溜到了马肚下,马贼朴刀自然齐齐落空。

这短短的一个空档。

“嘭!”

又是一具尸体坠马的声音。

那马贼长刀落空的一瞬,一柄弯刀便已洞穿了马腹,森寒刀尖瞬间自马背穿出,挑断了马贼的腿筋,一时间血如泉涌,倒地哀嚎不止。

只是,惨叫只喊了一半,马腹下翻出的青年手中寒光一带而过,一根舌头便被血肉模糊的挑了出来,马贼是流血也流泪的呜咽着,渐渐没了生息。

“下马!”

终于,不知谁喊了一声。

马贼终究是马贼,不过是一群乌烟瘴气的匪类,早已慌了阵脚,听到这话,一个个急忙翻身下马,生怕马腹下跳出个人来,步了那惨烈的下场。

马匹受到驱赶四散而逃,还有那些被抢来的女人们,在尖叫中惊慌而逃,而那剩下的马贼一个个是狠狠地盯着不远处静立着的青年。

见其没有动作,有人是哈哈笑道:“小子,没地可藏了吧?”

眼里的杀意与狰狞毫无遮掩。

没有人去回答这句话,甚至青年都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嘴角一咧,露出了一口森白的牙。对他而言,眼前的这些人注定都逃不过一个“死”字,自己既然已经出手,自然是不能留情,斩草更得除根。

倏然,他动了。

动如脱兔,矫如游龙。

静立的身体瞬间飞旋而起,手中两柄寒刀如光影翻飞。

“杀!”

数十柄长刀在太阳底下泛着寒光,亦在此刻,招呼了上来。

……

山坳旁的山上,莲花悄悄探着头,定安则是一脸震撼看着底下大开杀戒的青年。

只见那两道匹练般的刀光翻飞过处,那些马贼一个个就像是一滩烂泥般软倒在地,手脚骨节各处血水飞溅,原来手筋脚筋俱已被生生挑断,可惜的是他们连惨嚎都发不出来,只因张开的嘴里,是血如泉涌的窟窿,舌头已经不翼而飞。

很快,不到半盏茶。

惊起的尘嚣散去。

青年抖落了刀身上沾染的血水还有勾着的舌头,看着一地像是烂泥般蠕动挣扎的马贼,看向了他们绝望的眼睛,他轻笑一声,道:“呵呵,我想你们应该不认识我,但,你们应该知道自己为何会落得这般下场。”

许久,青年走了。

地上,那一个个马贼则是挣扎着想要奋力起身,事实上有一半早已经因失血过多只能虚弱无力的扭动着身子,像是一条条蠕动的虫子。

黄昏将近。

山林中,慢慢的又亮起了一双双腥红的眼睛。

……

第十七章:断刀客(七)

“哗、”

一桶水哗啦淋下,自清澈变作血红,冲刷着姬神秀身上沾染的鲜血,浓郁的着实有些吓人,倒更像是自他身上流下来的。

“四十一个。”

他擦洗着身体,嘴里低声开口。

这一天,连带着之前四个猎户,再加上三十七个马贼,他总共杀了四十一人。

这若是搁在往常,他是想都不敢想的,更别说去做了。

可不知为何,来到这片江湖,他心中竟是悄然生出一股难以遏制的杀性,你争我夺,弱肉强食,他的身体在自己去适应,适应这个江湖,适应自己的刀。

他明白了一个字,人就得去“争”。

或许曾经的世界也要争,争工作,争际遇,争时间,争客户,连爱情、友情也要去争,活着,就是一个不断和所有人去争的过程。

而现在这所谓的“江湖”,只不过是用最原始的方式去“争”罢了,力量为尊,成王败寇,你死我活。

“哗、”

又是一桶水淋下。

这次却不是他自己动的手,而是莲花,自从她有了这个名字便不允许别人再喊她“喂”、“你”之类的话,而是一遍遍不厌其烦的说着。“我有名字,我叫莲花。”

哪怕屡屡遭人嗤笑,她也恨不得告诉全天下的人。

“没受伤吧?有没有受伤啊?”

她一双眼睛四下打量着。

夜晚的溪水很凉,水珠溅落在他手里的两柄刀上,声音清晰入耳,她那张满是泥垢的脸几乎快要贴过来了。

“……”

姬神秀无言以对,有些哭笑不得。

“定安呢?”

“我把刀谱给他了,他正在看呢,饭也不吃,像是傻了一样。”莲花说完又要去提木桶。

只是。

“你骗我?这就是你练的刀法?”定安自远处走了过来,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质疑,嘴里的话更像是在质问,一脸的急切和愤懑。“这根本就是假的。”

不等姬神秀开口,莲花便赶忙接道:“对的,他的刀法就是练的上面的,我亲眼看见的。”

“可、可为什么、”定安左手死死的攥着那册刀谱,直攥的五指骨节发白“吱吱”作响,刀谱在他手中慢慢变形。

为什么这刀谱在他眼里这么寻常普通,这话他却是没有说出来。

莲花一见,顿时眼露慌乱。“你轻点啊,这上面有我的名字,你不能弄烂了,还给我。”

她着急忙慌的说着,一双手已是丢下了木桶想要上去抢夺,死死的捏着刀谱的一角。

只这一抢。

僵持不过片刻,那刀谱“刺啦”一声便是自中间被撕了开来,两人身子一轻,顿时朝后跌去,莲花直直的摔倒在溪边,手里的一半刀谱脱手之余已是全部掉进了溪水中。

“我的名字、我的名字、”

她顾不得疼痛,挣扎着爬起伸手朝水中捞去,只是,那刀谱却都已经被冲入水中,水花一卷就没了踪影。

定安本就重伤未愈气弱体虚,此刻踉跄倒退不过数步便也是跌坐在地,手里死死攥着的半本刀谱脱手而出,掉落到了他的面前。

倏然,就着一旁木枝上架着的火把,姬神秀似是能看见定安那张黯然死灰的脸上,那双眼睛里猛的冒出一股异样的光来。

那光先是茫然、怔愣,然后狂喜、激动,他身体在地上一滚,左手颤抖着去翻剩下的半本刀谱,越翻,他的眼睛越亮,仿若看见了什么绝世秘籍。

然后张嘴咬住刀谱挣扎着爬起,又转身跑了回去。

身后莲花起身便要去追。

“把书还给我。”

却听。

“让他去吧。”

望着定安的背影,姬神秀目光有些出神。

本以为自己的出现恐怕没人会再发刀谱的秘密,不曾想机缘巧合还真是让定安得到了半本刀谱,只不过他是舍弃了其中的一些招式而成刀法,而现在,那刀谱被撕去一半,招不成招,若说有人能练成那残缺的刀法,恐怕也就只有定安了。

目光一收,姬神秀起身立起。“剩下的那些我都记着呢,明天教你写自己的名字。”

莲花本来还想着追上去,但一听这话,当下忙不迭的点头。“好、好,那我们可说定了!”

然后一脸欣喜的往木屋跑去。

长身而立,只等莲花走远,赫见姬神秀视线一撤,双眼微阖,他喉中发出一声异响,旋即张嘴深吸了一口气,绵长无比,好似鲸吸。

没过许久,奇异的一幕出现了,也不见他有何动作,浑身沾染的水珠竟是一颗颗自他身体表面被莫名震开,脊背后头以及头发上的水渍更是缓缓冒出一股蒸腾的水汽。

只等那口长吸结束,这一幕才由强而衰。

一口热浪浊气自他嘴里被徐徐吐出。

半晌,才听他平缓了气息自言自语道:“以气御刀,我这刀又该叫什么名字?”

他手腕下意识一翻,双刀再运,就见那两柄本来握住的刀,此刻居然非是全部落在手心,而是离那血肉仍隔着一两寸的距离,就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或者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附着。

看似缓慢,却是转瞬如电,寻常人只会觉得他刀快,却绝不会明白为何他的刀会快,只因根本看不见他手中刀的变化。

这便是孩哥教他的,所谓“以刀带气,以气推刀”,刀锋过处,势如惊雷止水,瞬息之间胜负已定,生死已分。

倘若是孩哥出刀,一尺之距,他便能做到以气推刀出鞘,杀人于动指之间,而姬神秀到现在也只是勉强能做到隔着一两寸以气息御刀。

不过,即便只是如此,他已是有些欣喜了,多日苦练总算是见了一些成效,加之又自那刀谱上习得一套刀法,也算是多了几分自保之力。

却不知是身随刀动,还是刀随身动,姬神秀又开始练刀了,像是化作一片夜风中的飘叶,鬼魅无声。更何况他现在除了练刀自然还是练刀,尽管他杀了那伙马贼,但却并非全部,还有剩下的老大老二,这二人也都是好手,想来绝不会放过他,至于最后,还有一个飞龙。

一夜无话。

直到天边晨光初露。

姬神秀就听不远处的木屋方向传来了定安不甘的低吼。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一半?为什么只给我一半?”

第十八章:断刀客(八)

老树虬干,光秃秃的,难见丁点绿意。

而分开的枝丫上,一条麻绳正系在上面,下面,则是半吊半悬着个人,那人手握半截刀身,身旁放着半本残缺的刀谱,忘生忘死的练着。

正是定安。

独臂,断刀,残谱……

似乎他拥有的东西都是残缺不全的,哪怕连他自己也是如此。

只可惜他断去了一臂,往日最是寻常的动作,如今却如小儿学步般难以保持平衡,往往一个动作,便是踉跄摔向一旁。

如此,却是想到了这以绳索悬吊的法子,也算是省了不少的力气。

不远处,一男一女,两个蓬头垢面的人席地而坐,只见女孩是近乎疯狂的照着青年面前的三个字一遍又一遍的用手指写着。

“陈莲花!”

至于青年,则是目光灼灼的看着不远处悬吊在老树下不断练刀的定安。

一次又一次的摔倒,一次又一次的爬起,手中的断刀更是不知道因力竭而脱手了多少次,但定安始终只有握刀,出刀。

而他练的刀法,与那刀谱上之前所记全然不同,姬神秀看的明白,这小子竟然是以那些招不成招的刀招为起始,自行延伸创招,粗看相似,可细看却又决然不同。

到现在姬神秀才知道自己想错了,大错特错。那刀谱缺了一半,非是有弊,而是有利,至少对“定安”这样天赋绝顶的人来说,有缺方才有无限可能,倘若刀招照册习炼,充其量就和照本宣读差不多,但现在正因为那刀招有缺,他才能将其化作自己的东西。

从一开始的寸步难行,到现在的挥刀如狂风席卷,显然他已经有了明悟,悟出了属于自己的刀法,独臂刀法。

心中惊讶有之,赞叹有之,亲眼目睹这一幕,姬神秀终于是对那些书中所谓的“天资惊人”四字有了一些认识。短短一两日的光景,他亲眼看见一些难以成招的刀招被眼前这个独臂青年不断完善,一遍又一遍的习练,最后化作一门刀法的雏形。

“噌!”

只在姬神秀的注视下,定安一刀斩断了身上系着的麻绳,显然,他已不需要了。他视线投向姬神秀,眼中目光有些激动,有些欣喜,更有些灼热。

如同感受到了对方心里的念头,姬神秀撑地而起。

“好,就以手足代刀,咱们切磋切磋。”

他毫无意外之色,甚至也有些期待,十指不断蜷缩伸展,露出了掌心骨节各处又硬又黑的老茧,旋即五指一并,化作手刀,脚下露趾的布鞋亦是被他踢向了一旁。

定安亦在同时松手,手中断刀立时坠入土中。

在姬神秀看来,这天下兵器既是手足之延伸,那又有什么能比自己这血肉之躯更加锋芒毕露。所谓的“练刀”,也不过是一个不停锤炼自己的过程,千锤百炼,方才炼铁成钢,开出锋刃,将自己铸成一口顶峰之刀。

一旁的莲花尚未反应过来,姬神秀沉息一屏,裸露的小腿瞬间是青筋暴起,整个人横扑而上,抬臂如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弯弧,立劈而下。

定安同样不甘示弱,一双眼睛满是跃跃欲试,见姬神秀先手而来,只见他上身一伏,接着姬神秀就觉眼前身影一晃,平地飞旋而起,只如狂风般手脚并用,朝他攻来。

这甫一交手,姬神秀眼前已被无数手刀所充塞。

手臂能屈能伸,却是比刀多了许多变化,臂由意使,招由心动,二人只这一相遇,立时就似龟缠蛇般胶着在一起,手刀如走龙蛇,时而阴柔诡谲,时而霸道刚猛,劈砍点戳,直是难分难解。

不过,打着打着就变了味,看似在比试,二人却是渐渐在相互验证自己从那刀谱中领悟的刀法,亦是在相互学习完善。

如果说姬神秀的刀法是中规中矩,那定安便是另辟蹊径,一正一奇。

直等莲花回过神来,两个人已是从木屋前的原野上斗到了远处的山坳间。

半晌后。

两个鼻青脸肿的人流着鼻血坐在木屋前。

“你这刀法叫什么名字?”

姬神秀顶着一只乌青的眼睛,半张脸肿的老高,满是嫌弃鄙夷的看着一旁比他好不到哪去的定安。

这小子的身子本来就还没彻底恢复,加上自己懂得习劲生功的运气法门,还多一条手,打到最后自然是他渐渐占了上风,可谁曾想之前那满是仇怨怒火的定安,最后竟然会使阴招,一变攻势抱住他就是一顿锤,像是有着什么怨念。

本来好好的比试,硬是变成两个人在地上撕打,你一拳,我一脚。

好在被莲花拉开了。

定安沉默的坐着,一言不发,直到姬神秀开口,他这才沉思了片刻,说出了一个名字。

“狂风刀法!”

“真他娘俗气。”

姬神秀毫不给面子的嗤笑一声,刚才这小子可没少用些撩阴腿的狠招,好几次都差点被他得手了。

定安侧过头,看着他。

姬神秀见状一挑眉梢。

“怎么还想来?”

“要不,你起个!”

姬神秀掸了掸屁股上的土站起。“看你那刀招之中还夹带着身法变化,不如,就叫万里独行吧!”

“好,就叫万里独行。”

那想定安还真就点头了。

姬神秀嘿嘿一笑,也不过多说什么,只是紧了紧腰后的刀。“小子,我得走了,莲花你可得照看好了,至于那飞龙,就在两里外的镇子上,你得小心,此人刀法极为不俗!”

“你要走?干什么去?”定安神情一愣。

“和你比的不爽快,而且我心里有些对刀法的感悟,得去找些个试刀的人。”

试刀,便是杀人。

姬神秀还是忘不了那群马贼过处留下的残酷景象,他虽杀了其中的三当家,但,还有个老大老二没死,此次正好用来验证他心里的一些想法。

“好,你多保重。”

定安也不过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尽管相识不久,但对于面前这个有些神秘的青年他打心眼里还是有些感激的,无论是那本刀谱,还是刚才的比斗,他都从姬神秀的身上学到了很多,特别是一些招数上的刚柔变化,以及应对的经验,两人都各有所得。

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姬神秀大踏步而去,这是杀人去了。

第十九章:断刀客(九)

下了一场急雨,街道上的石板终于露出了一角真容。

只是那雨仍未停,绵绸如丝,扯不开,断不了,洋洋洒洒,细如牛毛。

如今已是夏末初秋,这雨自是凭添几分凉意,再应和着冷风,空旷街道上便莫名多了几分凄冷,集镇罕见的多了几分平静。

但听。

迷蒙雨幕里,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声如泣如诉的女声,婉转起伏无常,细听之下估摸着是哪个唱戏的戏子在这雨夜里求口饭吃。

只是,离那声音越近,便能听到这戏子的语调不稳,她在颤,在抖,口中唱出的曲子更带着一分不易察觉的哭腔。

戏子披头散发的被套着手镣脚镣锁在角落里,蜷缩着的单薄身子瑟瑟发抖,只是为了活命,她却得忍住心里的恐惧给那斜倚着的身影唱着曲。

“……对孤灯思远道心神不宁……”

她在害怕,在害怕听曲的人。

这个人在江湖上有个诨号,唤作“白面童子”,手下马贼近三百余人,所到之处无不是鸡犬不留,横行无忌,烧杀劫掠,无恶不作。

偏偏这样一个杀人如麻的狠角色却有个癖好,便是爱听曲。

只是就在白天,他的手下带回来了个消息,还有一具被撕咬的支离破碎的尸体,不成人样,那是马贼里面的三当家,他的亲弟弟。

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因为就在刚才,就在这个男人得知弟弟的死讯后,就在这屋里,亲手剥了三个人的皮。

窗户口,那三张皮还挂在那里,在雨中滴着血水,像是风筝般微微摇晃。

而他弟弟的手下更是无一例外,全都死了,只剩下一匹匹自己跑回来的马。

白面童子人如其名,脸色泛白,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斜靠着椅子,手里拿着杆烟管,一口接一口的抽着。

屋内除了戏子的声音,再也没有人敢开口,空气凝滞的像是一片泥沼,令人为之窒息。

“把他找出来……我要……一刀刀剐了他!”

低弱的声音无法掩盖他口中冰寒的杀意,他一字一顿的吩咐道,紧攥的五指生生陷进了掌心,鲜血直流。

戏子被吓傻了,一时间不由自主的止了声。

猝然,就见白面童子眼睛一移,直勾勾的看着她,一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无法形容的癫狂。“我没让你停啊,为什么要停下来!”

戏子被吓得花容失色,忙跪地求饶,语无伦次。

“我……我错了……”

“把她挂上去!”

直到那病痨鬼似的男人一指,才看见房梁下挂着几个尖锐的巨大弯钩,更加骇人的,是那弯钩上还有着几具被剥了皮血肉模糊的尸体,此刻一经放下,戏子当场像是被吓傻了一样,动也不动,身下已是淌出一滩水渍。

“把她挂上去。”

男人冰冷平静的话语让人遍体生寒。

女人则已经吓傻了,不会挣扎也不会哭,不会闹,痴傻着任人摆布。

不过片刻,一声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是自那雨中的小屋里响起。

没人注意到,就在这惨叫响起的前后脚功夫,雨幕里倏然睁开了一双澈亮的眼睛,亮的有些吓人,那是无穷的寒意与杀机。

远远看去,就见一个人像是一只巨大的壁虎般正贴着屋顶朝这边飞快游走而来。

这镇子本就不大,如今深夜各家各户的灯火差不多已熄了个干净,也唯有街道两侧灯油未尽的灯笼还亮着几盏,在迷蒙雨中忽明忽暗。

“把她挂上去。”

男人冰冷平静的话语让人遍体生寒。

窗外,又多了一张人皮。

猝然。

如丝如缕的雨幕里乍起一瓦砾的碎裂声。

“啪!”

屋内众人的动作不由下意识一停。

也就是这一声,屋顶瞬间“哗啦”一声破开了一个洞,一道人影直直坠下,浑身滴落着水滴,他身子尚且还在空中,双手却已摸向腰后,两把弯刀瞬间褪出了刀鞘,跃然于众人眼中。

下坠的身影带起两道寒光。

“噗嗤!”

借着那惨淡的灯火,就见两个粗壮汉子的整个身子自头顶是直直延伸向下,眉心慢慢浮现出一道血痕,被一分为二,缓缓软倒。

“谁?”

心惊肉跳之余,便是杀人无数的白面童子也不免色变。

“你不是要找我么?我来了!”

平淡嗓音自那身影的口中响起,滴落的水珠沿着晃眼的刀身滑下,滚落如珠。

屋内的灯火似是因这一声杀机毕露的话摇曳个不停“噗”的一声便已熄灭,昏暗的屋子里,一双冷漠的眼睛正直勾勾的落在那些马贼的身上,令人心惊。

话语出口的刹那,屋内再起寒光,似是多了两轮弯月。

“快,退出屋子,围住他!”

白面童子弃了烟管抽出身边的刀便朝外扑了出去。

而屋里,诡异的是一声惨叫呻吟也无,只有一具具尸首两分的身体,和血液喷溅的声音,俱是一刀毙命,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白面童子身子一翻就从窗户滚了出去,可他这刚一落地,背后便是悄然响起一道古怪的破空声,一把长刀直直朝他背心飞来,分开了雨幕。

他心神俱震,顾不得太多,身子立时在泥浆中打了个滚,长刀“噌”的一声没入地面数寸,却是被他躲开了。

但并不是无功而返,地上,已然落着半只耳朵。

白面童子眼露怨恨,他嘴里并无惨叫,只是一只手捂着剩下的半只耳朵赶忙起身想要去唤手下。

可马上他的心就凉了一大截。

“嘭!”

一道身影重重的落在了他的面前,溅起了一团泥浆。

“啊!”

没有抬头,他看着面前那双穿着破布鞋的脚嘴里发出一声癫狂的嘶吼,右手长刀已是狠狠地横斩了出去,斩向了那双腿。

只是对方的刀更快。

他刚一出刀,眼角就见寒光一晃而过,一股剧痛瞬间自他手背生出,刹那的功夫,一柄尖刀已是将他的右手狠狠地钉在了地上。

“我能给你钱,多少都行!”

天空细雨如丝,白面童子咬着牙抬头看去。

他看不清对方的样貌,只能看见一双眼睛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冰冷且平静。

没有言语,那人只是抬脚,然后落在了他的右手上,一点点的使力碾动着。

依稀间,一声声细碎如黄豆碎裂的声音自他右手响起。

白面童子疼的咬牙切齿,但他并没求饶,反而是死死的看着面前的人,像是要牢牢的记住他,嘴里歇斯底里的吼道:“啊!给我杀了他……杀了他……”

那身影不以为然的轻笑一声。

“好,骨头够硬。”

说罢,他一抽尖刀,两尺来长的刀瞬间就像是活了般在其手中翻转如飞,只在白面童子目眦尽裂中,挑断了他的手脚筋。

一脚踢开烂泥似的白面童子。

抖了抖手里的两把刀,姬神秀毫不避讳,一双眼睛澈亮的像是会发光,他扫视着周围一个个围上来的马贼,平静的话语让人心中发寒。

“来吧。”

第二十章:断刀客(十)

“轰隆~”

一声惊雷回荡在天空。

老天像是点起了一盏灯,忽明忽暗的雷光照亮了人间的一角。

雨散了,只有阵阵令人发寒的冷风席卷而过,带起扑面而来的腥味,血腥味,浓郁的让人作呕,经久不散。

“呵呵,真他妈够劲!”

许是因为力疲身乏,原本清朗的声音已变得干涩沙哑,咽了口腥咸的吐沫,姬神秀手腕一翻,左手中的刀直是滴溜溜的在指间打着转。

伤口处溢出的血水此刻随着劲力的减弱,也一点点的渗了出来,足有十一道,尽管他避开了要害,但终究是血肉之躯。

而他的脚下,则是堆满了一具具不完整的尸体,头颅更是滚了一地,已经变得发白,一个个睁着眼睛,像是来不及合眼,如熄灭的烛火,黯淡无光。

他坐在尸堆里,一边自一具尸体的心窝里拔出另一把刀,同时一双眼睛来回扫视,似是在打量剩下的马贼,然后朝死狗一样趴在地上的“白面童子”问道:“你猜,这地上倒了多少个人?”

呛了几口血水,白面童子已经无话可说了,他如今手脚筋俱断无疑是一个废人,他心里更是明白以他的脾性能为他卖命的有多少,此刻看着那些惊恐万分犹豫不前的手下他眼中不甘到了极点,旋即奋力扭动着身子朝坐在身旁的青年咬去。

只见青年神情未变,似笑非笑,那刚拔出的尖刀是顺势一带,牛角般的刀把狠狠地便没入了他的脸颊,将两个腮帮子戳出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更是捣碎了他的牙还有舌头。

张开的嘴里立时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黏稠的血液自他口角滴落,哪怕是白面童子也不禁疼的浑身颤栗,痛入骨髓。

“你……杀了我……杀了我……”

含混不清的声音被他自喉咙里挤了出来,目眦尽裂,此刻,他连咬舌自尽也做不到了。

姬神秀笑了笑并没有说话,他只是长身而起。

雷光中,看着那浑身染血好似恶鬼般的身影,终于有马贼忍受不了这压抑到极致的气息,嘶喊着冲了过来。

“杀啊!”

一人动,余者皆动。

新一轮的厮杀开始了。

黑夜之下,就着那忽明忽暗的雷光,只见一道鬼魅般的身影一个纵跃便已是扑入了马贼之中。

空气中立时响起一声古怪轻吟,惊人声势直将冲杀在前的几个马贼骇的面无人色。

“刺啦!”

只因他们的眼中,已是猝然多出了一抹森寒亮光。

那是一抹刀光,一抹划破黑夜的刀光,璀璨夺目,摄人心魄,但见璀璨刀光一闪而逝,便犹如一轮弧月划过。

刹那芳华,而在一刀之后。

那当先几个马贼,他们似是傻了般径直越过了那刀光的主人,眼睛里的光逐渐黯淡,不过四五步,就见他们的身子猛的一顿,脖颈处一蓬血雾瞬间喷洒而出,砰然倒地。

惨烈一幕直看的剩余的人是头皮一炸,汗毛倒竖。

动静之间,须臾可变,这便是姬神秀学到的刀,是为不动则已,动则惊人。

也在这一刀之后,雷光黯淡的刹那,刀光也随之隐去,像是凭空消失在了众人眼皮子底下,开合之间只如弦上之箭、惊雷急电,亦可瞬间敛势而去,一切变化尽归于无,只求斩敌于刀下,若不能,亦可全身而退。

“轰隆~”

雷光再现,刀光再起。

又是几蓬血花在空中绽开。

“点火!”

此刻雨歇,有马贼终于是长了记性,急忙喝道。

周围一时间接二连三亮起数个火把,呈包围状。

“围住他。”

这火把一亮,所有人赫见不远处的阴影下正立着个如鬼似魅般的模糊黑影,只能隐约看见个大概的轮廓。

“抛兽夹。”

但见四个带着铁链的巨大兽夹被齐齐朝那黑影抛去,狠狠地夹在了对方的身躯上,像是四个巨大兽口咬在了那血肉之躯上。

一经夹住,那铁链瞬间被拉直,马贼让开,这才看见另一头竟分别由四匹马拉着。

随着马嘶响起,那黑影立时就像是风筝般被拽到了空中,然后身躯被四股巨力霎时撕扯的支离破碎,肢体抛撒开来。

高高抛起的头颅中,是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马贼中不知谁看到了什么,嘴里发出一声怪叫,指着滚落到地上骨碌碌翻出多远的头颅颤声道:“……老……老大……”

只见火把一照,映出的是一张铁青惨白的脸,除了白面童子又能是谁。

就在所有人的惊声中,那几个火把伴随着几声尖锐的破空声是齐齐被打落。

“啪!”

原本散乱的脚步声不约而同一滞。

众人中,就见一个马贼捂着额头是缓缓倒地,发出一声闷响。

适才便是他在开口。

心惊肉跳之余,剩下的人无不是大惊失色,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但旋即所有人都是一脸的惊恐,浑身发凉,一声声催命符般的破空声响起,快的让人头皮发麻,但凡被砸中的,无不是像喝醉酒般身子摇摇晃晃然后直挺挺的倒地,毙命当场。

有的捂着眼睛,有的捂着喉咙,有的更是连反应都没有,竟然全是打在致命处。

惨叫此起彼伏。

不过三两个呼吸的功夫,便已倒下了六七人。

终于有人崩溃了,头也不回的转身而逃,口中哭嚎连连。

有了第一个,自然有第二个,第三个,没有人怕跑得慢,他们只是怕死。

大势已去。

屋顶上,姬神秀缓缓直起了身子,他并没有去追,而是收好了刀,寻到一僻静地方坐了下来。

只这一坐下,他原本沉稳平缓的气息瞬间溃散,浑身劲力随之一散,气息一泄,胸膛立时剧烈起伏起来,呼吸开始急促,不过短短几个呼吸已是大汗淋漓,浑身都蒸腾着一股热气。

风一吹,但见他那一双手臂上瞬间生出无数个细小凸起。

好半晌,似是缓和了许多,才见姬神秀扶墙而起,嘴里大口喘着粗气,像是大病了一场。“呼~这过度催劲的后果也太吓人了,好悬差点没累死我。”

……

等到天明,一声尖叫瞬间自街道上响起,一时间鸡飞狗跳。

只见镇尾被烧成焦灰的酒肆外是遍地残肢断体,腥风满地。

第二十一章:断刀客(十一)

“你就是那个会飞的飞龙?”

风尘扬起,本是人声鼎沸的街上,一道不合时宜的喝问令周遭众人为之色变。

非是因这话,而是因话里的人,飞龙。

这飞龙便是方圆凶名赫赫的煞星,善使双刀,但凡落到他的手上,无不是没有好下场,难留全尸,哪怕是白面童子那伙马贼遇上他也得绕着走。

“我爹,就是你杀的?”

再听这一句,众人当即恍然,原来是寻仇的。

人群立如潮水般散开,只留下一个满是纹身的光头汉子,和一个短发青年,这青年自然便是为父报仇的定安,而那个光头就是飞龙。

“我这刀下杀的猪都数不清了,你爹是谁啊?”光头汉子一扭脖子,脸上凶相毕露,冷笑连连,他浑身上下纹满了墨青色的纹身,显得狰狞可怖,好似一尊夜叉。

“二十年前,炼锋号,他姓黎,叫什么名字?”定安冷眸相迎,杀意暗生。

飞龙嘴里“哦”了一声,笑道:“记起来了,那张被我挖空的人皮原来就是你爹,你可真可怜,报仇连你爹叫什么都不知道,那我就行行好告诉你,你爹人称江南百斤刀,他叫黎不悔。”

听到“黎不悔”三个字,定安双眼目光如刀芒划过,掷地有声道:“好,那我就为我爹不悔报仇。”

抬手一招,飞龙身后一个手下将怀里的两把弯刀递了过来,这弯刀与寻常的刀不同,刀身无刃,而是一排尖锐的锯齿,能轻而易举的分筋断骨,刀伤更是难以愈合。

弯刀出鞘,连飞龙的手下都下意识的退开了,长街上肃杀立起,只剩下飞龙、定安两人。

“杀!”

急促而短暂的对话结束,接着,就是你死我活的酣畅一战。

定安身形一晃,身影立如狂风飞旋而起,一时间刀影翻飞,刹那已至飞龙面前。

“叮叮叮叮、”

眨眼的空挡,二人之间的空气中瞬间响起一连串让人头皮发麻的金铁碰撞。

刀锋在交鸣,刀刃在碰撞。

“太慢了,太慢了,快快快快……”

定安手中断刀此刻直是翻飞无影,他口中不停的低喝着,一双眼睛冷的让人心颤,刀下的飞龙似是对这狂风暴雨般的刀法有些措手不及,只有招架的份,

忽的。

“你要快是吧?”

狞笑中,飞龙身形凌空躲过一道刀光,刀把中倏然弹出一短刃,朝着定安狠狠削去。

电光火石间,定安上身一仰,右脚点地,整个人就似陀螺般自那刃口之下滑到了另一边,断刀朝着飞龙后心劈下。

“找死!”

一声冷笑,飞龙另一柄弯刀是自下往上反手朝定安削来,欲要将他开膛破肚。

“铮!”

两道身影一错而过。

“你比你那死鬼爹强多了。”

飞龙转身看向背后的定安,他的背后,一道狭长的刀伤正落在上面,皮肉外翻,流着血水。

“你的刀那么慢,怎么出来混饭吃啊!”

定安不甘示弱的嗤笑一声,他的身上同样也受了伤,同样是一道刀伤自他肋下斜飞到胸口。

只这一交手,二人竟是势均力敌,忽有胜负。

飞龙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了,化作一抹暴虐的狰狞。“小子,你会后悔和我说这句话。”

定安却不言语,手腕一翻,那断刀立时便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吸附在掌心,将离未离,神异非常,他双脚一跺地面,立时再次攻杀而上。

这边厮杀再起,而另一边。

却说飞龙一干手下正远远的观战着,不过十余人,个个凶神恶煞,一边看着,一边笑着说:“猜猜那小子会是什么下场?”

“那还用说,自然是被老大剥了皮。”

“我觉得得是剁碎了喂狗。”

“风干!”

……

众人一时间各说各话,像是有千百种死法。

可倏的。

“可我觉得他会活。”

一道突兀的声音自几人背后响起,令他们身子一紧。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刀客厮杀,一人活另一人无疑就是死,这分明就是在说飞龙会输,自然有人听的不悦。

他们转身看去。

就见窄巷里不知何时多出个青年,穿着极不合身的灰色衣裳,只见那青年落步之余,双脚脚背一拱,只有脚尖脚跟着地,走路是悄无声息。

那青年年约双十,蓬乱的头发下,一双眼睛正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他们,双手似是闲汉般忽揣在袖子里,洗的白净的脸上竟然还挂着一抹憨厚的笑。

“他能不能活我不知道,但你肯定活不了。”有人见青年面露笑意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讥诮,言语之中立时杀机四溢。

“好说!”

青年说着,目光却是下意识瞟向街道上打的险象环生的两人。

“找死!”

见对方如此无视自己,一人一拔腰间的刀便朝青年砍了过去。

然后,他就死了。

看似他先出手,可那青年袖中双手一撤,竟是带出了两把明晃晃的弯刀,骇的人遍体发寒,原本平缓的步伐更是猝然暴起,直直朝那出刀的虬髯汉子怀里撞去,手中双刀瞬间在空中划出数道寒芒匹练。

一时间,那汉子扑出的身子就像是木偶般怔愣在原地随着那刀光不停颤抖着,而后直挺挺的倒地,胸口一片血肉模糊。

顷刻间的变化,看的众人一阵心惊。

“硬茬子,齐招呼、”

有人喊了一句,只这刚喊完,他眼角就见多了一抹灰影,同时脖颈一凉,口中还未完的话已是被生生的堵在了喉咙里,而吐出来的,只有无法扼制的血。

长街之上,刀光交锋碰撞,惊起尘嚣无数,只在四周的墙和地面上留下了一条条纵横狭长的刀痕。

而那长街上的一条窄巷里,同样刀光翻飞如电,随着一次次刀光的晃过,原本斑驳的土墙早已是被鲜血染红,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具具尸体。

“大爷饶命~大爷~”

先前放言要杀死青年的汉子此刻一脸惊惧的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鼻涕眼泪一大把,不曾想只这一小会的功夫,原本的十余人就剩他一个了。

街道上的厮杀也落幕了。

姬神秀嘴里嘀咕一句,“我就说他肯定会活吧!”

说罢,他反手一刀回斩而出,求饶的声音戛然而止。

“回去。”

没有出去再与定安见面,姬神秀转身朝着天空喊了一声,只见本是死胡同的窄巷里,那青年一步迈出之后,身体竟然是由清晰变作模糊。

“呃……”

跪坐在地的汉子瞧着这诡异一幕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可惜他喊不出声来,喉咙处,一道豁口正外翻着猩红的血肉,血水不要命的流出。

直到青年消失,他都没有合上那双眼睛。

第二十二章:古怪

古庙幽幽。

远远的,就见一人百无聊赖的坐在树底下好奇的抬头张望着头顶的老树,嘴里不停地咽着唾沫。

越看姬神秀越觉得这棵树有些不一般,这树苍劲古老,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春秋枯荣,裹着的树皮都一块块开裂了,形成一条条古老的纹路,像是一片片龙鳞,仿佛有种莫名的力量。

而他的视线却在那古树的枝叶上停留许久,似可参天的枝条上,长满了晶莹若碧玉般的绿叶,宛若一片片玉舟,在空中不停摇曳,碰撞之下不时发出清脆的声音。

隔着老远,就听姬神秀嘴里小声嘀咕着。“这地方这么不同寻常,这果子八成也是什么不得了的好东西,摘一颗尝尝说不定真能长生不老。”

只可惜他到此已经是极限,虽比之之前更接近了几分,但每当他意欲靠近的时候,眼前的这棵树总会发生神异变化。

这倒好,似是听到他想要摘果子,不等他动手,那老树之外便浮现出一层如水神华,里面云烟氤氲,将他挡在了外面,姬神秀是看傻了眼。“果子成了精,这树估计更是个不得了的老妖精。”

回头看了眼菜园子那满园子的白菜,姬神秀有些绝望。“你他妈别光长白菜啊,你倒是长点别的出来啊。”

说完他就呆住了。

那菜园子里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一株绿苗,继而结出了一颗果子,转眼的功夫就长成了一颗磨盘大小的南瓜。

“……”

姬神秀看见这一幕眼睛一眯。

“再来几根萝卜。”

几个呼吸后,看着地里那一根根白如羊脂的大萝卜,姬神秀眼里是冒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光,脸上挂着怪笑。

“长个漂亮丫鬟出来。”

“……”

“我靠,我不是说让你把萝卜长成个丫鬟,我是说让你长个有血有肉的丫鬟。”

姬神秀看着从土里冒出来的半截大白萝卜当即眼皮一跳,那萝卜竟然是个栩栩如生的丫鬟。

“长些金子出来!”

“……”

“银子?珠宝?”

“……”

“长些肉出来!”

“……”

“长些蟠桃出来,要不人参果也行!”

……

于是,院子里,一副诡异的场景出现了。

就见一个青年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一双眼睛满是血丝的瞪着那不到半亩的菜园子,嘴里的话一直没停下。

足足说了一个半时辰,姬神秀竟是全然不觉得累,他手里提着串葡萄,笑的像是个地主一样,打量着大丰收后的菜园子。

只见里面此刻是结满了诸多天南海北的果蔬。

捻着颗葡萄放进嘴里,姬神秀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唉,可惜,好东西一样都没长出来,还都是素的。”

他嘴里虽然这样说着,手里可没闲着,这边摘颗李子,那边摘颗桃子,嘴里不时还说着“真甜”。

反正他也算是明白了,只要是白天,就什么事都没有,要是一到黄昏晚上,那就得赶紧躲起来。

这破庙闹鬼是肯定的。

“对了。”

他忙囫囵咽下嘴里的东西,忙起身朝后院走去。

“池子里会不会有鱼啊?”

古刹本就不大,若是自内向外看去,只见外面是群山映翠,鸟语花香,蓝天白云,但吃了几次亏的姬神秀显然不会觉得外面就真的和他看见的一样。

绕过那座破殿,只见眼前视野豁然开阔,后院便是坐落着一座莲池,青石为沿占据了大半个后院,里面碧水幽幽,似是深不见底。

而水面上,只见覆满了绿荷,有的亭亭如盖立在水面,有的伏于水面,有的或半掩半遮藏于碧水之中,而在那绿荷之间,赫见开着数朵巨大的莲花,红白相间,大的出奇,很是不凡。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长廊浮于水面,蜿蜒曲折的延伸到莲池的尽头,隐隐约约,似是能看见一个亭子。

姬神秀先是警惕非常的扫视了一眼尽头的亭子,见没什么鬼影,这才小心翼翼的走上长廊俯身朝着水池里看。

俯身看去,赫见碧水幽幽,竟是难以看清,他收回视线下意识往里走去。

长廊不长,哪怕蜿蜒下来亦不过四五十丈,说是长廊倒更像是一条简陋的石桥,斑驳沧桑,像是许久未有人来,落满了尘埃。

如同观景一样,走了一小半,姬神秀直奔离他最近的一朵莲花而去,一边吃着葡萄,一边心思直转朝那朵莲花探出了手。

可这一触即,姬神秀那只手却是抓了个空,一连试了几次,就仿佛那朵莲花可见而不可及,犹如镜花水月一般不真实。

“就知道会这样!”

皱眉自语了一声,姬神秀索性走的更快,直朝那亭子而去。

远远看去,那亭子下面立着五根斑驳木柱,朱漆脱落了大半,亭分两层,古旧破败,上层为楼,而下层,下层的石桌上竟是摆放着一局棋,棋分黑白二子,乃一残局。

最让人心惊的是石桌两端,居然还放着两盏茶,热气蒸腾,一盏茶水浑浊的就像是泥汤一样,平平无奇,另一盏其内仿佛开天破地,风雷激涌,又似汪洋大海般波涛急旋,巨浪滔天。

姬神秀楞楞的吃着手里的葡萄都看傻了。

不知过去多久,倏的,他身子一抖脸色一变,回神一看,只见头顶天光已暗。

原是不知不觉间黄昏已至。

正要转身,就听。

“呜……呜……”

一阵古怪的呜咽风声从前院传来,隐隐约约,姬神秀就见一缕灰色的怪风凭空而起,接着像是一抹轻纱般飘了过来。

他头皮一麻,目光急转,待看清亭子内的木梯后忙急步朝楼上跑去。

楼内空荡的可怕,只一上去,姬神秀便一览无余,只是他的身子却有些发僵,原来那墙壁上,也是唯一的东西,挂着一幅画。

画里只有一个背影,一个模糊的红衣背影,背后头发长的可怕,半灰半白,像是快要从画里落出来一样,看其身形似是个女人。

姬神秀身子一撤,毫不迟疑的便要转身往回走。

可他就听耳边猝然响起。

“我愿化身石桥,受那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

一个女子的歌声幽幽响起。

第二十三章:女子,老人,和尚

“我滴个妈!”

姬神秀蜷缩在楼阁的一角,看着那个慢慢从画里浮现而出的身影冷汗直冒。

他的脸色慢慢从苍白变成土色。

那是个女人,还是个红衣女人,一头灰白发丝都快垂到脚后跟了,背对着他,看的姬神秀直发毛,关键是嘴里还哼着曲,如泣如诉。

要不是这诡异场面有让人点瘆得慌,还别说,声音还真挺好听的。

姬神秀尽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发出一丝声响惊扰了面前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女人。

空气凝滞的像是万年不化的冰山。

窗外怪风呜咽,像是恶鬼的哭嚎。

姬神秀双手悄无声息的下意识摸上袖子里的刀,浑身紧绷到了极点,只因他看见那个女人许是受到了惊扰,静立的身子一颤,慢慢转过了身。

猝然,他是如坠冰窟。

转过来的,是一张侧脸,一张女人的脸,容貌秀丽,但他却是一身劲力暗自狂聚,紧紧的握着两把刀。

因为这张脸只有一半,待另一半全部转过来,姬神秀就看见半张森森白骨的脸,没有血肉,裸露在外的白骨上攀附着零星点点的干枯筋脉,黑洞洞的眼眶正直勾勾的朝他看来。

“……”

望着这诡异的一幕姬神秀的呼吸瞬间凝固了,他静静的一动不动,一切都仿佛停止了一样。

然后。

“去你大爷的!”

袖中双刀瞬间出鞘,姬神秀竟是率先出手,刀影直直削向那个红衣女子的雪白脖颈。

他眼神一凝,似是想好了一切后果。

但让人悚然的一幕发生了,他的刀竟然是落空了,刹那的功夫,眼前哪还有什么红衣女子,而那歌声已是悄无声息的到了他的身后。

瞬间,后心发凉。

只是,让他意外的,却是那歌声渐渐下了楼。

楞了半晌,姬神秀这才木然着脸收刀走下楼。

就见那红衣女子缓步走到那石桌前坐下,一双眼睛慢慢落到了那副残局之上,执白。

只在这前后脚的功夫,姬神秀就听那莲池之中传来一声声古怪的声响。

“吱呀~吱呀~”

这声音像是那庙门的转动声,干涩沙哑,又像是一叶年久破败的木舟在摇动着木桨,听的人极为不舒服。

姬神秀闻声朝声音望去,就见那碧幽幽的莲池中居然出现了一抹昏黄的光亮,影影绰绰间,还真照出了一艘木舟,上面还有一人,那是个白发苍苍的老翁,身披蓑衣,背带斗笠,船头还横放着一节鱼竿,正摇着木桨而来。

按理来说这亭子已在莲池中央,虽说还剩下一半,但对他而言一眼便可望到头,可这木舟却像是自不可知之处划来,由模糊变作清晰,由虚幻缥缈化作凝实,过处碧波荡漾。

眼看就要近了,那老人耷拉的眼皮一抬,原来他船头的鱼竿正在动,旋即就见他俯身探手,一截由青竹做成的鱼竿瞬间被他拉起,一根鱼线跃水而出,而在鱼线的尽头,则是钓着一条肥硕的鲤鱼。

老人面容无波,只是将那鱼自鱼钩上摘下,然后放到了脚旁的鱼篓里。

“真是一个比一个怪!”

姬神秀看的是不明所以。

他在看老人,老人却像是看不见他,不光是老人,连那个红衣女子也似看不见他,都对他视若无睹。

天空的怪风也停下了,落地之余化作一灰衣僧人,面无表情的立在棋局一侧,亦是定定的看着那残局。

老人停舟靠岸,拾杆提篓,竟然是坐在了红衣女子的对面,执黑。他把鱼篓与鱼竿放在了棋局的一侧,那感觉就像是在做什么赌注一样。

女子始终都在看着残局,但就在那渔翁坐下之后,楼阁之上,不知从何处歇来一只怪鸟,通体漆黑如墨,双眼血红,嘴里竟然衔着一个巴掌大小的古怪鸟笼,而后似是通灵般将其放在了女子这一侧。

所有人都紧闭双口,不言一字。

姬神秀可不懂什么棋,别说是围棋,就是象棋、五子棋都没怎么下过,但他心里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这庙里的东西都不同凡响,这两人更是处处透着诡异,那这拿出来的东西应该也很是不一般。

他想着,眼睛却时不时朝着那鱼篓里瞧去,先前那鱼可真肥啊,怕是不下一二十斤。

奈何不看还好,只这一看,姬神秀脸色先是一僵,然后陡然一变,满是骇然,简直就是前所未有的震撼。

鱼篓之内哪有什么鱼啊,姬神秀甚至有些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他先前明明看见钓上来的是一条鱼。但现在他再看去,就见其内烟云缭绕,隐隐约约间,他似是看见一条庞然大物在其中偶露一鳞半爪,惊慌的像是一条鱼儿样在其中窜逃。

这竟是一条龙。错不了,尽管姬神秀从未见过,但他绝不会认错,但现在,竟是被人如鱼般钓起,确实和鱼差不多,在这鱼篓之内,在这古庙之内,它就是一条鱼。

他看了眼那碧幽幽的莲池,心里直是天翻地覆,然后,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那截鱼竿。

“砰!”

有人落子了。

落子的,是那老翁,满是枯瘦的右手捻黑子而落。

落子之声竟是清晰入耳,像是有一股说不出的魔力,姬神秀瞬间回神,下意识便朝那黑子所落位置看去,先前不曾察觉,不想此刻黑子甫一入眼。

姬神秀的眼中,那黑子瞬间铺天盖地的暴涨开来,像是要化作无边无际的黑暗,黑暗暴涨如亿万丈的潮浪,遮天蔽日,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但就在此刻,古庙的前院,一声声刺耳的金铁摩擦声却是打散了那落子余音,姬神秀猛然惊醒。

那口古井。

不由分说姬神秀身形忙暴退开来,满眼的骇然,浑身冷汗直流,竟是再也不敢去看那棋局一眼,远远的逃开,一脸的如临大敌。

这一子落下,直等那红衣女子再落子竟是足足等了十天。姬神秀已是自那亭内退到了前院,而这十天最让他惊讶的是那庙门竟然无法打开。

等他心惊胆战的再去看的时候,无论是女子还是老人还是和尚,已齐齐都不见了,而那残局之上,诡异的是竟然与之前并无区别,未曾多一子,也未曾少一子。

“真是奇了怪了!”

姬神秀看的直皱眉。

也就在回来的时候,那紧闭的庙门外居然传来锣鼓的声音,吵杂无比,那感觉就好像外面是个闹市集镇。

到这,姬神秀心里终于是有些恍然。

他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出。

第二十四章:霍元甲(一)

“霍爷,长赢啊!”

“霍爷!”

……

长街人声雷动,无论是两侧的酒楼还是客栈,无不是站满了人,呼声高起,围的是水泄不通。

却说就在街边的一条宽巷里头,一扇破旧木门被人自内拉了开来,从里面走出来了个不伦不类打扮古怪的短发青年,穿着身宽大的灰袍,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幸好还算干净些,不然怕是和那乞丐没啥两样。

像是没反应过来,青年先是探头看着巷头拥挤的人群愣了愣,然后又回头朝木门里头看了看,神情是说不出的古怪,然后,走了出来。

没人看见,就在青年走出来之后,那木门竟是光天化日的凭空消失了,宽巷立时变成个死胡同。

似是早已习惯,姬神秀快步挤入人群,只见周围的人竟然都留着辫子,他疑惑之余探着头朝长街上看去,赫见当先一人正拱手对着周围还礼。

人群涌动,他亦是跟着挤了上去。

没几步,就听前头忽有一乞丐挤向那人。

“霍元甲,你嘛时候是津门第一呀?”

“霍元甲?”

一听这三个字,姬神秀当下神情一变。

只见那人不答反问的笑道:“你说呢?”

乞丐疯疯癫癫的笑着:“就在今天,就在今天。”

人太多了,黑压压的人头如潮水齐齐汇向街市口的擂台,哪怕是姬神秀想走也走不了,只能随波逐流。

只一到街市口,姬神秀的目光瞬间就被那搭起的高台所吸引,粗略一看怕是不下七八丈的高度,要想上去可不大容易,需得踩着那节节递升的木桩而上,最后还得借助绳索才能攀爬上去。

“这便是打擂么?”

姬神秀目光如炬的看着,早在之前听到“霍元甲”三个字他心里头已是有些意动,孩哥教给他的刀法本就是汲取拳掌中的精华而成。而那所谓的“习劲生功”,时间久了,姬神秀感受到的也就越深,那背后的筋肉走势,分明是一种类似于搬运气血的法门,运气血而成劲,只不过其中似是还有其他说不清的玄妙。

他虽刀法有所长进,但自身根基却是与那些常年浸淫武道的人没发比的,要不然,之前也不会催了几次劲就累的气喘如牛,归根结底,还是气血不足,根基不够,还得打熬,得炼,得补。

若是根基够稳,气血雄浑,他也不至于走这种阴诡的路子,刀既是百兵之胆,那所行所为自当刚猛、霸道,刀锋过处摧枯拉朽,若是反其道而行之,恐怕时间愈久就会落了下乘。

“生死状已签!”

正思量着,霍元甲已是签了“生死状”,口中一提气上了高台。

“好!”

一时间那些看热闹的一个个都是轰然叫好,热闹的紧。

只不过,比斗开始了,姬神秀却是悄悄退出了人群,目光像是找寻着什么,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

……

……

沽月楼。

“掌柜的,你快去瞧瞧吧,咱们酒楼来了个怪人。”

伙计一脸的惊慌。

柜台前正在算账的老掌柜闻言一愣。

“怪人?有多怪?”

“我也说不明白,您还是自个出去看看吧!”

“那我倒要瞧瞧了。”

他这刚走到楼梯口,就听上面吵吵嚷嚷,传来一声声惊叫。

“好饭量啊!”

“娃啊,你慢点吃,别撑坏了肚子!”

“这得是饿死鬼投胎!”

……

直走到二楼,就见上面的大厅里围满了人,中间,足足用四张桌子拼在一起,上满了酒菜,而且全都是荤的,一旁的伙计还在不停的往上端着。

桌子前只坐了一个人,一个青年,手里抱着一只烧鹅竟是不到三两口连肉带骨全都被嚼了个细碎咽了下去。

这吓人的吃相可把旁观的人眼睛都看直了。

一边吃着,青年张着满是油腻的嘴一边含混不清的嚷着。“不够,好酒好菜快些端上来,全要荤的。”

说话间他腾出一只手从那油渍斑斑的灰袍里摸出了一颗指肚子大小的金豆子,抛给了慌忙接过的伙计。

这东西是越吃越多,可那青年的肚子却不见一丝鼓起,反倒是裸露在外的皮肤变得有些灼红,就好似体内有一团火在烧,旁观者只以为他是喝酒上了头。

“小兄弟,你已经吃了快七个人的份量了,还是歇歇吧,要是吃出个什么好歹可不得了!”

有人见他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不由开口劝道。

那想青年只是“嘿嘿”笑了几声,继续风卷残云般扫清着桌上的肉食。

这一吃,足足吃了快一盏茶的功夫。

饭桌上是一片狼藉,盘子干净的就和舔过的一样。

所有人现在已经是连惊呼都没有了,看着那还在舔盘子的青年,一个个是说不出半个字来,只有一脸未消的惊色。

不曾想临了那青年又说了一句话,他意犹未尽的擦着嘴,语出惊人道:“不吃了,今个钱没带够,先吃个半饱,下次还来,给我准备一头牛,现杀现做的那种,牛骨给我砸碎了混着牛血熬成汤。”

“我的老天爷!”

有人呆傻的看着。

青年现在肚子才终于鼓起一些,所有人如梦方醒般惊呼连连,只见他起身动了动身子,只这一动,浑身立时泌出一层细汗,体表的那股灼红也是渐渐散去。

“呼,饿了这么久,总算吃了顿好的,舒坦!”

看着周围人瞪大的眼睛,姬神秀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旁人只以为他吃的是那肉,殊不知他吃的还是那肉里头的精气,只可惜这些熟**气早已流失太多,也就勉强解解馋。

而且催劲之后不光只是虚弱,还饿的厉害,劲力催动的越多,那虚弱感便越强,这一切缘由恐怕还得归结在他的身体上,入不敷出,所以得补。

伙计擦着冷汗,紧紧的盯着他,生怕他身子一倒,那可就说不清了。

“走了,下次再来!”

摆了摆手,姬神秀已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酒楼,随便寻了个人打听了一下霍府所在,径直去了。

……

第二十五章:霍元甲(二)

霍府。

“你是谁?怎么坐在我们家门口?”

女孩自大门内半探着脑袋,好奇的看着门外石沿上坐着的人。

“我?我在等你爹呢,我想拜他为师。”那人似是在打瞌睡,闻言垂着的头一抬朝着女孩呲牙一笑,露出了一排大白牙。

天边夕阳西下,已是傍晚。

“你也在等我爹?我也在等,他说今天会早点回家陪我玩的。”见青年抬头,女孩就像是个兔子一样忙缩回了脑袋,可等听到他说的话,这才又小心翼翼的开口,黑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失落,可随即她眼睛一亮,好奇道:“我爹很厉害么?”

青年想了想。“现在不太厉害,不过,以后他会是个大英雄。”

女孩却是听不懂那话里的意思,想了好一会都没想明白。“那你厉害么?”

“我?呵呵,我不会那种擂台比武,可能不厉害吧!”青年温和一笑。

“小姐,该歇息了!”

丫鬟的声音自里屋传来。

“这就来。”

大门合住,女孩似是跑远了。

姬神秀又垂下了头,盘腿而作,双眼微阖,看似在小憩,只是他的气息却逐渐变得绵长起来。

可倏然,调息没多久,他浑身毛孔莫名一紧,手臂上的汗毛一竖,眼睛是瞬间眯出一条缝看向了街巷的一头,双手不自觉的按向了袖口。

但见十数步外,一个中年汉子正眼露奇异的看着他,此人浓眉大眼,身形魁梧,十指骨节奇粗,只怕一身气力极为惊人,穿了身最是寻常的灰袍子,脑后辫子盘在颈上,但真正让姬神秀变色的,是此人背后背着的东西。

那东西被黑布裹着,但以姬神秀的眼力如何看不出来,那分明是一把刀,仅有刀把露在外面。

他眼皮为之一跳,使刀的他没少见,但这样一柄刀他却是头一次见,厚背薄锋,刀身略宽,关键是太大了。

仅看那轮廓,这要是按斤两来算少说也得有百来斤。

这不是作死么?

他两把刀加起来还不到三十斤,而这样百十斤的刀寻常人别说挥刀了,怕是提起来都费劲,姑且就算能提的起来,但一个不慎说不定还没挥几下先把自己砍死了,可眼前这模样温文尔雅的男人竟是能负刀近他十步之外,行走之间气息沉稳,脚下更是无声。

这就有些吓人了。

这样的人要么背的是样子货,唬唬人,要么,就是深藏不露的大高手,举重若轻,深不可测。

而且此人虽一脸的风尘,但双目之中神华内敛,远远观之,如视猛虎,竟是让姬神秀不自觉的按住刀才能有些底气。

一看就有些不一般。

他打量着对方,对方也打量着他,一双眸子似有似无的看向他双手按着的袖子,带着浓浓的好奇。

就听。

“小兄弟好大的杀性!”

其声浑厚无比,竟是让人感觉到一股豪气扑面而来。

姬神秀心中暗道一声“真是小觑了天下人”,他呼出一口气,轻声道:“唉,若是太平盛世又何须杀人呐!”

那汉子闻言也是似有赞同的眼露怅然,旋即拱了拱手。“阁下便是名动津门的霍元甲?想不到也是如此不拘小节的性情中人。”

这话听的姬神秀神色一怔,但马上一摇头,眼前这人怕是认错人了。“你认错人了,我只是一无名之辈,所来不过是为了拜师学艺罢了。”

那汉子闻言却是不可置否的赞道:“无名之辈?小兄弟有些自谦了,我适才见小兄弟口鼻内的气息如游龙吐纳,绵长似水,一时间好奇之余这才驻足观望,说起来是我唐突了。”

对这种客套话姬神秀实在有些不适应,他话锋一转,道:“你呢?是来找他比武的?”

“是也不是,我一直听闻津门多英雄豪杰,此次路过这里只是心血来潮,前来拜会一番。”那汉子说罢居然走了过来,言语之间洒然随意,竟是学着姬神秀的模样席地而坐,毫不拘束。

“不过,见小兄弟如此身手还能静待一人,我倒是更期待这“黄面虎”霍元甲是何等的英雄了得!”

反倒是姬神秀自那汉子坐下一双眼睛就一直没有离开那把有些夸张的厚背大刀,脑海中一直在绞尽脑汁想着,但想了半天却始终没有这个人的印象。

“怎么想看?”中年大汉见他盯着自己的刀出神,也不介意,温和一笑。“想看可以,但你也得让我看看你的刀。”

不等姬神秀搭话,那人反手一抽,暮色里瞬间划过一道可怕寒芒,就像是一条飞瀑卷动,引的两侧空气逆流,骇人的呜咽声响听的姬神秀头皮发麻呼吸都为之一滞,霎时间,他感觉自己就好像被卷入一条奔腾大浪,浑身是如陷沼泽。

怕是天生神力也不过如此吧!

姬神秀看的眼皮直跳,不说劈砍了,光用砸估计一刀背下去都得伤筋断骨,非死即伤。

那寒芒在那人手里就似化作一条兴风作浪的狂龙,可停在姬神秀的身前一切却又刹那散去,这才是真正的不动则已,动则惊人啊。

姬神秀都看呆了,他心中暗自与之比较一番,只觉得自己那点东西真的有些拿不出手。

“小兄弟,你的刀呢?”

汉子单手持刀,面不红,气不喘。

“噌!”

也不说话,姬神秀只是把袖中双刀褪出,像是两轮细月,脸上居然罕见的有些不好意思。

事实上早在之前他已经对这刀的真假没什么怀疑得了,但到现在他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却说二人正在互相拔刀之际,街巷里猛的传来一道惊人的破空声,同时一道黑影直扑而来,速度快的惊人,足尖几点已自巷口扑倒了二人面前,劲风压面。

这黑影不高,比姬神秀还要矮半个头,可这动辄间的气息简直和身旁汉子拔刀时那骇人的气力有的一拼。

对方身上似是还带着几分酒气。

等姬神秀反应过来,一只手已是如铁箍般扣向了他的肩膀。

同时耳边就听一声怒气勃发的低喝。

“谁派你们来的?”

第二十六章:霍元甲(三)

快,快的难以形容的,更是势不可挡,姬神秀勃然色变,只见那只手已是如虎爪般作擒拿之式朝他肩头捏来,化作一道急影。

千钧一发之际,他气息一滞,整个人却是身子一缩,像是猿猴缩身般就地往后一滚,手中双刀回削而去。

这一下不但是躲开了那一抓,更是迫退了对方的攻势。

怎想那黑影并未紧追不舍,而是直接舍了他与一旁的魁梧汉子斗在了一起。

原来那人先是一爪抓向姬神秀,身子却是直倾向那大刀汉子,欲要贴身而上,此刻姬神秀一撤,他索性奋力一撞,赫见脚下所踩踏的石面就如同纸糊的一样,炸起砰砰两声闷响,只在姬神秀骇然的目光中,地面上已是多了两个深陷数寸的脚印,就像是工匠在地上刻出来的一样。

临到那大汉近前,黑影本是动若雷霆的身子猝然一滞,动静般的变化很是突兀,就像是双脚生根般扎在地上,可他上身却是一斜,肩头向前一靠,已是侧身朝着大汉以一种古怪姿势靠了过去。

势若万钧,哪怕魁梧汉子的脸也不禁变了颜色,加之对方含怒出手,来势极汹,只怕硬接下来恐是两败俱伤的情形。

他当机立断,身形后撤,却是一个凌空翻身落到了霍府的院墙上,不想还没站稳,底下的黑影余势不减,沉声道:“给我下来。”

没了人,他竟是直朝那一丈多高的院墙靠去。

姬神秀在旁看的是目不暇接,非是他不想有所动作,而是这二人变化极快,就在他后撤的前后脚便已然发生。

只见黑影口中暴起一声低喝。

“嘿!”

肩头已是靠向了那院墙。

二者接触的刹那,姬神秀就见那堵纹丝不动的院墙此刻以那黑影靠撞的地方为源头,竟像似长虫般打着摆子,如波浪般左右摇摆,直把他看傻了眼。

脚下地面更是跟着晃动,让人站立不稳。

见黑影步步紧逼不肯罢休,魁梧汉子也似动了怒,更像是来了兴趣,手中大刀归入鞘中整个人避开这一撞之力飞身朝那黑影凌空扑下。

二人只一上一下,双手齐齐推掌而出。

“啪!”

只在空中,两人便手掌相接。

黑影脚下瞬间是龟裂生纹,两只手臂的肌肉就像是活的般鼓胀起来,青筋脉络根根暴起。

僵持不过刹那。

“喝!”

又是一沉息提气的声音。

魁梧大汉已是自空中落下,但他们的双手却没分开,四目相对,二人竟是在角力,看的姬神秀胆颤心惊。

两人看似身形差距极大,可那矮个子的黑影却没有任何怯色,仅凭之前那一撞之力,他便有傲视他人的本钱。

但是,他的对手却也不一般。

二人只如两虎相斗,两龙相争,竟是不分伯仲,不,准确的来说应该是那魁梧汉子要更胜一筹,但听。

“阁下好强的臂力。”

这会不光是姬神秀觉得震撼,连那个黑影,他的眼睛也是骤然一紧。

此刻二人鼓劲相斗,势同水火,若是聪明人绝不会开口说话,只因这要是一开口气息一泄,必是败退之局。

但这魁梧汉子不仅说了,气息更是沉稳如旧,虽与黑影那可怕的声势相比显得有些平淡无奇,可就是这样才更加不同凡响,游刃有余。

他说完,只见双臂一抖,两人已是同时退开。

“你们在我家门口拔刀,意欲何为?”

黑影退出三步外满是警惕的喝问道。

一听这话,姬神秀的表情顿时就显得有些的古怪,先前他就觉得这声音有几分似曾相识,此刻再听登时明白过来这黑影是谁,更何况他之前只是远远看了一眼,这事出突然一时间没认出来也正常。

这黑影正是霍元甲。

恐怕是他喝完酒回来远远见两个身影坐在自家门口亮刀想到了别的地方,这才含怒出手。

这误会有些大啊。

那魁梧汉子也是闻言愕然,而后摇头失笑道:“阁下便是霍元甲?这可真是不打不相识啊。”

这时。

“元甲,是不是你回来了?”

霍府中响起了一道声音,木门被拉开,多半是听到了外面的响动。

只在那下人手里的灯笼一照,映出来的正是霍元甲那张脸。

“娘,是我。”

霍元甲先是应了一声,然后朝着那魁梧汉子拱了拱手,眼露精光,他自然也明白过来是误会一场。“自霍某成名以来,高手遇到不少,但能以臂力与我争锋的却实属罕见,好汉可敢留名?”

魁梧汉子爽朗一笑。

“有何不敢,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王子斌!”

霍元甲神情先是一怔,继而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人,眼中渐渐生出异彩,而后仍有些半信半疑道:“你便是大刀王五?”

他说完下意识看向大汉背后的大刀,旋即满是懊恼,一脸的自责。“都怪元甲眼拙,未能认出王师,实在惭愧,惭愧啊。”

“都是虚名,何足挂齿!”那大汉却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

他们两个寒暄着,一旁的姬神秀却满脸的茫然和不敢置信。“这是大刀王五?眼前这汉子竟然是大刀王五?这不是扯淡么?”

但一想想,恐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他心中也是懊恼万分,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可他想的却是一些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东西,但任他怎么想也是想不不明白津门怎么会凭空冒出来这么一个可怕的大高手。

可现在一听才终于恍然大悟。

是了,看霍元甲的模样恐怕比他大不了几岁,算算时间,想来是谭嗣同变法身死,大刀王五避难津门,正是在这津门,王五才认识了霍元甲,与其成为至交好友,自己怎么就忘了这茬。

正自发愣间,遂听。

“元甲,我来给你介绍一个小兄弟!”

等他回过神,就见面前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二人都看着他。

可怜刀下杀了不少人的姬神秀,现在面对这二人居然有些手足无措,直让人哭笑不得。

“霍师傅,我想拜你……”

看着他这幅模样,霍元甲哈哈一笑。“先不急,咱们进去再说。”

……

第二十七章:霍元甲(四)

这个时代亦有江湖,虽说没有姬神秀记忆中那些武侠小说里传的神乎其神,但同样鱼龙混杂,有着三教九流,南北两地更因地域不同,这自然也就有了区分。

不过,这个江湖与先前他所经历的那两个有些不同。

不同之处在于如今国难当头。

这其中,便出现了很多有志之士,而王五可谓声名最盛的那一批。

南方姑且不论,但这北方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生所行所为可当得“义薄云天”四字,一身所学更是以他的刀法最为登峰造极,堪称当代第一名家。

霍府后院中。

天还灰蒙蒙的,就见姬神秀满头大汗的盯着对面不动如山的魁梧身形,猝然,他双眼一凝,身形一个纵跃而去,双手一抽,两道寒芒已自袖中飞出,快如奔雷,像是两条灰蛇,朝着大汉的心口、咽喉而去。

见如此杀招攻来,王五神情如旧,反手将他那把大刀抽出,刀光一晃,足足一百一十三斤的大刀竟是被他单手使的毫无破绽,似是水泼不进。

一边挡着鬼魅飘忽的双刀,就听王五道:“你练的是关外刀客的快刀,更是得了人家的运劲真传,怎得就这么几下,一味的追求快却忘了刀还得稳,华而不实。”

任凭姬神秀如何出刀,从何处出刀,他的面前总会多出一把大刀来,对方见招拆招,僵持了不过十余招,姬神秀是连人家衣角都没碰到,自己反而气息渐衰,有些溃散。

事实上他也有些惊喜,是又惊又喜,那夜霍元甲与王五聊了许久,但让人意外的是他竟然不想收下姬神秀这个徒弟,非是因为姬神秀资质差,而是因为若论刀法他自言比不过王五,倘若是当着王五的面收下了姬神秀岂不贻笑大方,到头来反倒是劝王五收下他。

可让姬神秀惊的是王五也不要他,但喜的却是王五虽不收他这个徒弟,却愿意传他刀法,连同霍元甲也是如此,而且以师兄弟相称。

天知道那晚睡觉他笑醒来多少次,这可真是因缘际会,说不清啊。

不过第二天他就笑不出来了,这一代豪侠似是有心提点他,虽非师徒可一大早就把他喊了起来,美名其曰“过过招,试试底”,结果那叫一顿狠练。

如今王五避难津门自是没有去处,自然而然便在霍府落了脚,隐在后院,如此,提点姬神秀就成了他唯一消磨时间的方法。

平日里虽说姬神秀也练功,但全靠自觉,也就晚上调息运劲,结果现在倒好,白天练完晚上还得接着来,练的他都有些怀疑人生,自己是不是真的适合练刀。

眼见姬神秀气息一弱,早就看穿他心思的王五也不说话,只是挥刀而来,掀起的劲风当即就骇的他一个激灵,打足了精神再次硬着头皮攻杀上去,又顶了小半柱香,吸收着对方的用刀心得和要诀。

只等晨光初露霍元甲过来,姬神秀才像是解脱般歇息一下,累的气喘如牛,头重脚轻的走到一旁,却不敢坐下,而是放下了刀,扎马桩。

他万没想到曾经看到过许多次的一幕会在自己身上上演。

不过扎马桩和他见到的那些扎马步有些区别,区别在于这桩功有他独有的呼吸吐纳之法,各门各派若非本家弟子,绝不轻易外传。

马步练的只是大腿下盘,而这桩功乃是培养气血,待气血充盈,久而久之便会自行流转,同时会改善肉身,达到伸筋拔骨的目的,换句话说就是“脱胎换骨”,打熬根基,所谓“行走似趟泥,抬手锋棱起,身动如挟浪,腰脊板似牛”。

只不过姬神秀如今筋骨已定,若想习有所成还得加些外力,王五曾言这外力各家有各家的方法,或是食膳,或是药浴,可以催发人的筋骨血肉,补充气血精气,固本培元,不过现在情况特殊,而且这些外力都需要花费不少的钱财。

好在姬神秀之前还留了一些拜师礼,那是之前从马贼窝里搜出来的一小袋金豆子,被换成了一大缸药酒,勉强能撑一段时间。

就见姬神秀对着朝阳扎马静立,口中气息是愈发的悠长,吸到极致那一口气在嘴里和着津液如化圆丹被他吞入腹中,浑身毛孔亦是在一开一合,全是骨肉都在微微颤动。

说来也奇,这每天没日没夜的练按理来说普通人的身体根本受不了,可每当他一站桩,微微吐息所有疲累竟是神异非常的去了大半,要是再擦点药酒喝上一口,就两个字,舒坦。

不光是他,自从王五栖身在霍府这段时间,霍元甲更是乐此不疲的与之交流切磋,二人亦师亦友,感情是愈发深厚,可这就苦了姬神秀了,两人每每心血来潮总会和他试招,那可真是痛苦并快乐着。

痛苦的是对上这两人他从头到尾都只有挨打的份,快乐的却是自己的刀法日益精深,体魄更是在潜移默化的发生变化,短短三两个月居然拔高一截,整个人都魁梧了几分,直让王五大呼他是天生练刀的料。

而代价就是被练的更狠了。

霍府外面,不时总能有路人听到一阵阵的鬼哭狼嚎从里面传出,那叫一个惨绝人寰啊。

不过大多时间姬神秀还是和王五待在一起,霍元甲此时好胜心强,加之武功大进对挑战者一律来者不拒,他的名头也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傲,全都被王五看在眼里。

只是,这位老侠客嘴上虽没有过多说什么,但姬神秀却能看到他眼中的担忧。

这一年,霍元甲连胜二十九场,名震天津,风头当真是一时无两。

而姬神秀也是潜下心来练功,两耳不闻窗外事。

奈何国难当头,王五虽在霍府却是一心系着天下,更不时会收到神秘书信。

姬神秀练功也练的更加拼命了,俨然有种化作武痴的情形,连行坐起卧都在下意识的练功,一身实力更是水涨船高。

春去秋又来,这转眼便是大半年。

这一年,光绪二十五年。

第二十八章:霍元甲(五)

“哈哈……哈哈……”

一声骤起的低喝从霍府中传出,肆意张扬,无拘无束,似是狮虎的咆哮,浑厚低沉。

这一声可当真是犹如闷雷,直把一墙之外的路人吓得心惊胆颤,落荒而逃,连那不停乱叫的土狗也是夹着尾巴窜向了远处。

后院中。

狂笑的,是一个青年,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赤裸着上身,披散着一头如狮鬃般的黑发,黝黑结实的体魄在太阳底下散发出一种异样的光,就好像那不是血肉之躯,而是铜铁浇灌出来的一样,挥洒着一颗颗晶莹的汗珠,沿着那一条条刀疤流淌而下。

狂笑不散,青年是健步如飞,不过与奔走不同,他一步踏下,临落地时,迈出去的脚往往总会离地数寸向前滑着出去,那感觉就像一个人趟着水过一样,而他背后的脊柱亦会随着步伐一弓一伸,像是长虫昂首袭人般怪异,又像是一条大龙在腾动遨游。

虽怪异,但落在青年身上却行云流水,不仅无半点生硬,反而倒像是行坐起卧般自然,远远看去,就见青年的身子一起一落似颗落在地上不停上下弹跳的石子,古怪而又神异,如猿纵蛇窜般快的惊人。

“好小子,竟然能把那运劲法门练至全身,身如灌铅,毛发如戟,看来,你这伸筋拔骨已算是成了。”

王五在旁看着这个脱胎换骨般的青年目中露出笑意。

短短一年多的功夫,或许别人不知,但他可是看着眼前这个小子一点点的改变,从一开始的疲懒模样练到最后练的如疯如魔,忘乎所以,实在是让人感叹良多啊。

足足近一个时辰,青年狂行而走,直行到浑身体冒热气血肉灼红,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浪,走到那足人高的大缸边舀了一瓢色如琥珀的药酒仰头灌下,他一震身子,一身汗珠已是如雨被抖落,待那酒水咽下,就见他开口道:

“多谢王师授艺点拨之恩。”

他嘴里的声音亦是有了些许变化,变得低沉而浑厚。

王五摆了摆手,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你肉身虽是有了改变,但也只是小成,只因这药酒已满足不了你,若这里是东北,我倒是可以进山给你猎只虎来,为你填补气血,但可惜。”

话到这里,他神色默然的一摇头。

王五脸上的神情,这段时间姬神秀没少看到,对他而言,或许还无法把个人的生死转变为国家的大义,可能是因为不曾经历过。

不过这段时间坊间却是流传着很多消息,哪怕他足不出户,也能隔墙听到一二。

江湖上,义和拳、红灯照、小刀会等多方势力几番暗杀洋人,已是惹的朝廷不满,大肆剿灭,想来王五便是因此而心生牵挂。

甚至还有传闻,朝廷暗中派出了神秘暗卫,潜至各处追杀各势首领,欲要借此平息洋人的怒火。

看着王五,姬神秀眼神一定,只是道:

“神秀愿与王师同行。”

“怎么同行?你们要走?”霍元甲的声音自庭园内传了过来,怀里抱着他女儿翠儿,脸上还有没散的笑,显然是比武又胜了。“不行,你们谁都不能走。”

他打量着姬神秀,嘴里啧啧称奇,有些期待的道:“找个时间,让我试试是我霍家拳厉害还是你小子的游龙劲厉害。”

游龙劲,这是姬神秀给他那运劲法门起的名字,当初孩哥教他的时候也只是说家传的,并没有留下名字。

如今在他手里,配合着王五传给他的吐纳之法已是可以运劲至全身,只因那劲力在体内走势如游龙,这才起了个“游龙劲”。

说完他又看向王五,他虽好胜心强,但对王五这位名震江湖的豪侠却是打心里敬重,自然也能看出几分心思,不过都被他的笑掩饰住了。“不说了,走,吃饭去,今天我又赢了,好好庆祝一下。”

……

“驾!”

“驾!”

……

官道上,一骑快马正飞奔而走,马背上的,是一个青衣圆脸汉子,貌似中年,他眼露惊慌,一双眼睛满是血丝,一脸的黝黑胡茬,像是多日未曾歇息了。

飞奔中,他不时回望身后,手里的马鞭更是不停的挥甩着,像是身后有什么夜叉恶鬼在追他一样。

身下的枣红骏马早已是累的不行,马臀上更是被鞭子抽出一条条血痕,口鼻里渐渐吐出白沫,显然是活不了了。

果然,骑出不过百来丈,那马儿直是悲鸣一声,前蹄一软,整个身子便朝地上扑去,嘶鸣中,已是翻倒在地,口中的白沫转眼变作了血沫,而后慢慢垂下了头颅。

尘土飞扬,那骑马的汉子见机立时朝前飞扑而出,离了马背,被那余力带出滚了几滚,直滚的灰头土脸。

但他却丝毫顾不得太多,甚至是连自己的爱马都没多看一眼,连滚带爬的翻身而起,一双眼睛警惕的打量着两侧的树林,顺手已自马肚一侧抽出一个布囊来。

探手一取,布囊里的原来是两节短枪,被他紧紧的擒在手里。

“呵呵,不跑了!”

一声轻笑兀的骤起,尖利的嗓音听的人毛骨悚然。

汉子身子一颤忙回身看去,就见声音的源头,那树林中的一个小径路口,此时正静静地立着个瘦矮如猴的身影。

那是个花甲的老人。

老人皮肤白细,白的隐隐透着股子青色,面白无须。

就见他说话间缓缓踱步而行,但诡异的是脚下的落叶竟没有传出一丝声音。而且此人动行间灵活无比,顾盼缩身,双肩微耸,双臂奇长,远远瞧去,就真的像是只猴子一样。

他穿着一身劲装黑衣,右手里却托着一件很古怪的东西。那东西形似鸟笼,外罩黑布,就像是一个鼓起来的囊袋。

圆脸汉子定定的看着老人手中的东西,脸色已是惨白和惊惧。

他嘴里呢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同时身形暴退,如临大敌。

“呵呵,要是让你溜了,咱家如何去给老佛爷交代。”老人声音尖细无比,脸露笑容。

他并未追赶,只是右手五指青筋一露,那个鸟笼子般的物件便已被凌空抛飞出去,像是长了眼睛般朝那圆脸汉子追了过去。

空气中立时激起一层可怕的异响,如刀锋飞旋。

而在老人的手里,此刻正捻着一条筷子般的精钢细链,另一端正是那鸟笼。

就听。

“铮!”

一声金铁交击的声响。

老人满是笑意的右手一抖、一收,那鸟笼当即应声而回。

“还差谁来着?对了,津门……”

自言自语着,老人慢慢远去。

而在数十步外,一具无头尸体正静静地立着,手中持的双枪齐断,项上人头不翼而飞。

第二十九章:霍元甲(六)

夜,深了。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乍起。

昏暗的屋子里,床上本是正在打坐运劲吐纳的青年豁然睁眼,眉头已是蹙起。

这后院虽是在霍府,但因为王五的身份,除了霍府的管家和丫鬟外,霍元甲平时很少会让人来打扰他们,哪怕是他收的那些弟子,故而真正知道王五身份的人是少之又少。

而且平时他们出门,走的也都是后院的那扇后门。

可现在,这拍击声正是自那后门传来,虽不大,却急促非常。

姬神秀心中生出一种警惕,自王五出去已经快小半天了,他眼睛一眯顺手已自被子里搜出两把弯刀来,身形灵动如猴的闪出了屋子,窜向了后门。

那拍击声已经停了。

可他还是沉声问了一句。

“谁?”

“快……快去……救王……王……”

门外面,传来一阵虚弱的声音。

不等对方说完姬神秀便已推门而出,他目光一扫,就见墙角躺着一道瘦小的身影,似是客栈伙计的打扮,此刻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让姬神秀气息一紧的是他那伤口,整个右臂连同肩膀竟似被某种利器生生切下,无论血肉还是骨头,俱是平滑的吓人,疯狂外溢着血水,看上去就好像少了半个身子。

见那伙计眼中神华渐渐黯淡,姬神秀登时一急。“他在哪?”

“往……往……城外……”

伙计口吐血水,只等挣扎说出“城外”两字当即脑袋一偏,没了气息。

姬神秀不发一言,关好了后门,单臂一抓地上的尸体,已是朝着城外放向大步狂奔而去。

直行到一僻静处藏好尸体,他登时再无保留,裸露的一双小腿随着劲力的催至立时化作磐石一样,灼红的肌肉像是血肉中迸发出的火焰,一步狂奔而出竟已在两丈开外,口中同时吐纳气息,发出一声声闷雷般的低沉声音。

昏黄的灯火只在姬神秀眼中飞速倒退,一直到一望无际的夜,好在天空上挂着点点璀璨的星辰。

依稀间还能听到更夫远去的喊声。

猝然,出了城的姬神秀身子猛的一顿,一双眼睛一凝。

只见城门外的官道旁正立着一具无头尸体,静悄悄的立在阴影中,如鬼似魅,那是个女人,手中提着双刀,瘦小的身子还摆着警惕的姿势,可惜她的对手似是连还手的机会都没给她。

一颗怒目睁圆的头颅正安静的落在尸体的脚边,沾满了灰尘。

而那颈上的伤口赫然和那伙计的一样,断口处平滑无比。

见女子的尸体临靠右侧的岔路,姬神秀当下毫不迟疑,再次发劲狂奔。

一路上,短短不过百来步的距离,他竟是看到五具死状一模一样的尸体,俱是尸首两分。

直到一条浅溪旁。

姬神秀终于是听到了活人的响动。

他身子悄然一伏,直直藏在了水中,目光顺着上游看去,就见借着波光粼粼的水光,远处的岸边几道身影彼此往来,不时传出金铁交击的碰撞,显然正在厮杀。

其中一人身形高大魁梧,手中使着一柄宽厚大刀,显然正是王五,除他之外,还有一个女人,二人正在合力与一个瘦小的老者死斗。

那女子手中使着一对短匕,手中寒星点点,专点人死穴。

可让姬神秀心惊的却是那老者手里的兵器,很奇怪,看上去就像是一顶帽子,可那帽檐周围却是暗藏数把快刀,能伸能缩,只在飞旋而出的刹那,他终于是认出了这东西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血滴子!”

冷兵器时杀人工具的极致。

连惨叫都没一声,使短匕的女子凌空的身子甫一落地,那个鼓起的囊袋已套在了她的头上,藏着的快刀齐齐一吐。

“铮!”

一具无头尸体应声倒地,临了,手脚还在抽搐着,喷溅的血液如泉涌。

灵活的避开身侧一刀,血滴子已回到了老人的手中,他随手一抖,里面便骨碌碌掉出来一颗面容姣好的头颅,正是红灯照的那个女人。

王五持刀而立,眼中愤怒至极,亦有悲戚。

“想不到朝廷派出的暗卫居然会是你们!”

老人身形瘦小,手提血滴子,立在一颗岸边的青石上,好整以待打量着王五,嘴里有些可惜的叹着:“唉,可惜,你有如此一身不俗的技艺,却要和朝廷作对,需知,在朝廷眼里,杀你们,不过是和捏死蚂蚁般容易。”

王五却不言语,身形一掠手中大刀已是当头劈来,刀光晃过,含怒一刀立时将他面前半人多高的大青石一分为二。

霎时间碎石崩飞如雨。

奈何,一道瘦小灵动的身影早已见机缩身而上,手中血滴子中伸出数把快刀,此物不仅能远攻,亦可近战,老人手中似是握着一刀轮,飞旋如影,眨眼便已攻向了王五肋下。

与姬神秀单纯的快刀不同,此人乃是见势出刀,攻人破绽。

刹那间,王五身形一侧,大刀回削而来,刀身卷起狂奔劲风,同时右腿一扫,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头立时破空照着老人的脑门飞去。

“啪!”

“刺啦!”

两道声响齐齐乍起。

生死间的搏杀与那打擂不一样,往往只在瞬息便已定下结局。

再看去,王五肋下衣衫已是多出一条狭长豁口,往外渗着血,身上登时再多一条伤口。

那老人则是见一击未能建功身形似鬼魅般飘忽退开,回削的大刀劈了个空。

“嘿嘿,到底是北方一代豪侠,不错。”

老人似是猴子般缩身立在溪边,枯瘦如爪的左手中正握着那颗飞出去的石头,或许说握并不准确,他是五指指尖深深嵌了进去,指劲一吐,那石头已如豆腐般自他指缝中挤出。

目睹这一幕,王五一脸的凝重。

想不到眼前的对手除了能取人首级的血滴子外,竟是还有一门捏石成泥的爪功。

只是,老人忽的发现王五的眼神渐渐变得有些怪异,藏着冷笑,若有若无的看向他身后。

那感觉,就好似他身后有人。

“嘿嘿,你以为,咱家是这么好糊弄的?”老人不惊反笑,尖利的嗓音像是被人捏住喉咙的鸭子,讥讽的笑着。

此时两人势同水火,如何敢轻易分心,他却是把这当成了王五唬人的手段。

可就在说完的刹那,他脸色勃然一变,只觉一股寒意瞬间自他背后生起,浑身汗毛一竖。

“老太监,你怕是活腻了!”

一道冰冷的话语悄然自他背后响起。

第三十章:霍元甲(七)

咋一听身后传来声音,那瘦小的老太监脸色变化的同时是当机立断纵身一跃,双腿一曲,人已是高高跳起,如老猿过涧般窜向一旁。

这一跳,虽比不上那些被被传的神乎其神的轻功,但也是超越了寻常人的范畴,竟是达到丈余,甚至还要再多一点。

可惜,他背后的那股寒意不消反涨,也就在那声音开口的刹那,溪水中,一道闭气屏息的身影是骤然暴起,手中两抹光影只在星光下是夺人眼目。

老太监没有丝毫迟疑,那水里的身影又何尝有过迟疑,此时可谓是千载难逢,如何肯错过,他口中发出一声嗤笑,手中的光影瞬间如跗骨之蛆般咬向老太监的四肢。

快刀,快的人目不暇接的刀。

这黑影,正是悄然窝在水里的姬神秀。

见光影诡异飘忽,快的可怕,已到空中的老太监是避无可避,他口中发出一声尖利的怪叫,竟是反身持那柄刀轮迎上姬神秀。

虽说二人兵器不同,但俱是快刀,一者飘忽诡异,一者飞旋如影,顷刻间,已是似天雷勾动地火,在空中狠狠地碰撞在了一起,眨眼的功夫,已是迸发出十数道火星。

同时,还有血花的绽放,二人面前刀光翻飞,根本分不清是谁的血,谁受了伤。

就在这刹那,王五已是提刀而来,大刀势若万钧般是化作一道匹练朝着老太监腰斩而去。

这刀光一至,空中正在搏杀的两人正好落地,姬神秀见机抽身而退,而老太监则是正面迎上了那道匹练。

避无可避。

“噌!”

只听一声刺耳的金铁碰撞声。

老太监就似被踢飞出去的石子般向后砸了出去,手中的血滴子在这一刀之下扭曲变形。

“嘭!”

他狠狠地撞在一颗粗壮的老树上,发出一声闷响,口中是“哇”的吐出口血来,腰腹部已多出了一条血肉外翻豁口。

只不过,除此之外,他左腿手还无力的耷拉着,手腕以下血肉去了大半,森森白骨外露,粘连着零星点点的脉络,俨然成了一只血淋淋的骨爪。

等老太监回过神来,嘴里是发出一声声夜猫子般的啸叫,似惊似怒。

这短短的功夫,他左手的血肉竟是被那快刀给剔光了。

却说啸叫中,他眼神忽一变,当下顾不得疼痛和惊怒,整个人忙使了个鹞子翻身,双脚一蹬地面,身子立时攀附着老树而起,自地面升到树腰处,双腿夹住老树。

夜色中,只在他拔地而起的顷刻,一道黑影便已大步追来,两道刀光在他之前站立的地方亮起。

“咱家,要你的命!”

看着底下贴过来的姬神秀,老太监眼神阴冷的像是丝毫感受不到痛楚,手中毁掉的血滴子被他当做暗器狠狠的掷了出去,数柄快刀闪烁着寒光飞快旋转,像是一轮寒月飞来。

姬神秀亦非完好无损,好在偷袭得手,不是无功而返。

此刻见老太监动了真怒,他当下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忙撤身躲开当头飞来的血滴子。

可他刚一抬头,眼前已是多了一张阴惨惨的白脸。

老太监原是趁着空档直直坠下,双脚似铁钩般在树干上留下两道极为惊人的爪痕,他身子朝下,右手凌空探爪朝姬神秀的天灵盖抓来。

“剩下一只手你还这么狂。”

姬神秀冷笑连连,他不退反进,身子陡然暴起,掌心双刀翻转如飞,自下而上。

“死。”

“给咱家死来!”

两道声音同时暴起。

这一切看似漫长,但事实上不过是王五出刀收势的一个过程,电光火石,瞬息万变。

只等王五赶到近前。

就见。

“噗嗤!”

姬神秀的身子是直直跌落了出去,大口咳血,肩头一截骨爪自上而下扎进了他的血肉之中。

而树干上,老太监还半吊在上面,身子倒悬,做着出爪的姿势,手中紧紧的攥着一把弯刀,只在姬神秀落地的刹那,他的眉心,一道血痕浮现,面上仍是一脸的惊怒,继而,半个身子无力滑落,已然毙命刀下。

见姬神秀翻倒在地,王五忙赶到近前。

“没事吧?”

“没事!”

姬神秀浑身染血的躺在地上,这血有的是他的,有的是那老太监的,侧头看了眼掉在一旁不远的半截身子,看着那张惨白的脸,他咽了口嘴里的腥咸,缓缓蹦出来五个字。

“你个死太监。”

说完,踉跄而起,将肩头没进去大半的骨爪抽了出来,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只等两人将所有尸体掩埋完处理干净已经是过去大半夜了。

两人出来的不为人知,回去的亦是悄无声息,他们并没有把这事告诉霍元甲,非是不信任,而是因为霍元甲与他们这孤家寡人不同,有家。

以姬神秀如今的体魄,再加上气息吐纳,和那药酒的作用,外伤不到三天便已脱落血痂,除了那骨爪留下的伤口,基本上已经是愈合了个七七八八。

也就在他伤势好的差不多的时候。

“你要走?”

姬神秀有些默然,事实上自从那晚的事情发生后他就知道这一天不远了,只是不曾想会这么快而已。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该走了。”

王五只是笑了笑,这位豪侠还是来时的那副打扮,辫子盘颈,背负大刀,话语更是简单。

姬神秀骤起了眉。

“可是去京城?”

“不能不去!”

寥寥四个字,却是将他心里头想好的话全挡在了肚子里。心知他要去干什么,沉默稍许,姬神秀已是把弯刀提在了手中。

“我与你同去。”

摇摇头,王五看着姬神秀长呼出一口气,他脸上笑容未散。“神秀,我把该教你的都教给你了,你天资甚高,往后武道一途必是有不凡成就,天下大可去得。”

话到这里,他神情前所未有的郑重。

“但是,我希望如果有一天你来了京城,不是因我而来,而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我们汉人的天下,届时,我们再相见也不迟,把酒言欢,一醉方休。”

说罢,他取出一封书信。

“元甲那边,与你相比,我反倒更担心他,这封信帮我转交给他。”

不等姬神秀再开口,王五已是转身走出了屋子,等他自那话里的意思中反应过来追出去,外面,哪还有半个影子。

第三十一章:霍元甲(八)

霍府宅院中。

又是一年冬,天空飘着薄雪。

“哈哈,神秀,来。”

霍元甲把姬神秀从后院拉了出来,当着一众徒弟的面道:“从今天起,他就是你们的师叔,听见没?”

一众汉子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色劲装,嘴里呼着热气,看着披头散发的青年是面面相觑,而后齐声高喊道:“师叔。”

自从王五离开后,姬神秀能做的就是没日没夜的熬炼着筋骨,他的气血也愈发也浑厚了,身形多了几分魁梧,看上去,有那么些虎背熊腰的味道。

似是也怕他不声不响的离开,霍元甲这些时日没少找借口和他过招,二人相斗若是不分生死,百招之内居然难有结果,谁也奈何不了谁。

要知道王五可不光教授了他用刀的心得,连腿法与拳法乃至剑法悉数都有涉猎,为的是更好的凝练他四肢的血肉,以及技巧的变化。

这段时间不知道是岁末的原因还是因为别的,挑战霍元甲的人渐渐少了,似乎他离那“津门第一”不远了。

整个天津除却“铁刀门”的“秦爷”,但凡是三教九流有名有姓的高手,无不是一一败北。

而这短短两年的功夫,他名声大噪,在津门之内更是如日中天,哪怕是外省也有不少好汉前来慕名挑战,但俱是倒在了擂台之上。

便在这一年,“义和拳”受朝廷招安变作“义和团”,打着“扶清灭洋”的口号。

仅在津门之内,便能得见不少拳民涌入,起坛请神、烧教堂、杀洋人、毁洋物,本就动荡不安的天下,立时冲突不断,当街杀人都屡见不鲜。

不过,这都和姬神秀没有关系,他已经很久没离开过霍府了,除了偶尔想得到一些关于王五的消息会出去走走。

有了“师叔”这个名头,他倒是忙了起来,似是霍元甲不想让他闲,竟然给他一个监督徒弟练功的差事。

只不过,见他太过年青,更是没见过他出手,很多人心底里都不怎么服他,也只是做做样子。

这一年的冬天就这样过去了。

只是立春一过,各地“义和团”的动乱便愈发的多了,洋人亦是奋起反击,局势愈发的混乱了。

而姬神秀还是一直埋头练功,如今他气血强盛已非昔日可比,拳脚的凝练令浑身肌肉若一,体整如铸,再加之“游龙劲”,二者相合以至于动辄之间俱是身负巨力。

一念之间,气息开阖,劲力便可瞬间行遍周身,势若龙虎。

一直到六月下旬。

朝廷向各国宣战,天津首当其冲,只在霍府后院,姬神秀便不时能听到远方传来的火枪声、喊杀声。

只是,短短不到一月,天津便已失陷,联军直逼京城。

原本热闹非凡的街道上立时变得冷清的可怕,家家关门闭户,混乱不堪。

哪怕霍元甲也少见的清闲了下来,只不过,姬神秀练功练的更加疯狂了,没日没夜的练,如疯如魔,甚至是没再踏出过后院,眼里除了练功便是练功,不眠不休,忘生忘死,俨然有种走火入魔的趋势。

如此,足足差不多过了四个多月的时间。

他终于是等到了一条消息。

这一天,有人听见霍府后院传来阵阵低沉的嘶嚎。

等霍元甲闻声赶来,里面早已没了踪影。

……

京城。

前门城楼子底下,此刻正守着一群金发碧眼的洋人。

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城头上吊着的东西,那是一颗颗头颅。

枭首示众。

如今夜色正深,城门外头,则是聚着许许多多免遭劫难的江湖好汉,他们缩身于暗中,看着那一排悬吊头颅中的其中一颗是目眦尽裂,双眼泛红。

这颗头颅不是别人,正是大刀王五。

原本温文尔雅的面容,此刻已是变得发白,沾满了未干的血迹,双目紧闭,没了身躯。

奈何一干江湖游侠却只敢远观,不敢近前,人群中传出阵阵啜泣,却也只敢忍着哭声,生怕惊动了那些洋鬼子。

所谓“入土为安”,众人见王五头颅一时难以取回,一个个是看着那些洋鬼子恨得咬碎了银牙,心中更是苦涩非常,无奈至极。

环顾一眼,诸多江湖门派,竟是找不出一个能攀上这城门摘回头颅的高手。

只在低弱的啜泣中,忽听一位花拳门的弟子惊呼出口。

“快看?那是谁?”

啜泣立止,众人闻声瞧去,赫见黑暗的夜色里猛的闪出个人来。那人赤着上身披发而行,脚下似蛇窜猿纵,看似寻常,可转眼的功夫已是自远处径直狂行而来。

目光一扫那城头上的头颅,来人浑身立时散出一股惨烈气息,双眼一睁,只如凶虎睁眼,精光爆显,便是远处观望的众人也不禁心下一颤。

“这位爷好大的杀性!”

那人身形未止,看似动行狂暴无匹,奈何脚下却是细微无声,直到城墙脚下立时拔地一跃,只在众人瞪大眼睛的注视下直如一只山魈般高高跃起一丈多,只待跃到尽头的同时他双手五指一扣,指尖劲力一涌,便已经牢牢的没入了墙壁之中。

口中气息一提,双臂一拉,原本一滞的身子立时再次高高跃起。

众人这才看清,对方竟还是打着一双赤脚,此刻故技重施,四肢紧贴墙壁,远远瞧去,就像是城墙上爬着一只巨大的壁虎。

那壁虎游走极快。

五指连同双脚拇指不停的在墙壁上借力而行,看的所有人倒吸凉气,恐怕飞檐走壁也不过如此吧。

所过之处,墙壁就像是豆腐般留下一个个窟窿眼,只是,还有班班血迹。

哪怕有劲力加持,但终究还是血肉之躯,只是,十指传来的钻心痛楚,却还是比不过他心里的苦涩。

眼眶泛红的斜望了眼那颗已是不远的头颅,他双臂已是瞬间鼓胀了起来,如虬龙扭动,青筋血管暴跳,只在那些人下意识的屏息中。

墙壁上的黑影这一次是奋力一拉双臂,再无保留,整个身子立时腾空而起朝着头颅飞去,只等临近一把便将那颗头颅抱在怀里,扭断了绳索,翻过了城门,身形直直坠下。

所有人心中大呼不好,这要是落下去,只怕一双腿都得震碎,更何况声响肯定不小。

只是,那身影右手一翻,不知从哪拔出柄尖刀来,刀尖瞬间变扎进了墙壁的缝隙,止住了退势。

露出的五指和脚趾,是一片血肉模糊。

第三十二章:霍元甲(九)

“噤声!”

看着那单臂挂在城墙上的黑影,所有人心都悬到嗓子眼了。

生怕之前的那番贴壁游走耗去了他所有的劲力,在这关键时刻出什么差错。

“要遭,这位爷该不会是力竭了吧?”

有人担忧开口。

可这话一说,立时就听。

“你他娘的说什么屁话呢!”

“你个挨千刀的老不死,亏你的命还是王师救下来的,咋这关键时候尽说些丧气话,燕子门咋就出了你这么个货色。”

……

可怜那也算是在江湖上有些薄名的燕子门老者,此刻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立时涨红了脸,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话里的问题。

不过对于有的话他还是毫不留情的回骂道:“你他娘的陈二愣子,啥时候轮到你来训斥老子,要不是八国联军进城的时候打伤了我的腿,今天这取回王师兄头的事就该是我上。”

“我说您二位能不能别吵了,现在是争的时候么,我……哎呦、快看、那位爷要下来了。”那无奈劝阻的老一辈名宿话说到一半忽的一瞪眼睛。“快快快,你们去盯好那些个巡逻的洋人,别在这时候再出什么差错。”

黑暗中,那些潜在暗处的江湖人闻言分成两股,一西一东,朝着两侧绕了过去。

“镖局的兄弟们跟我去西边。”

“形意门的和我去东边。”

剩下的则是紧紧的盯着城墙上的身影,做好了接应的准备。

远远看去,那单臂悬吊的身影此刻猛的一提气,这一提气,赫见两条裸露在外的小腿瞬间是变得粗壮起来,肌肉高高鼓起,像是磐石一般,上面青筋血管暴跳。

猝然,那人再一提臂,借力的同时尖刀一退,身形一拔的刹那双脚已是狠狠地踏上了那直立的城墙,一脚落下一个深凹数寸的脚印是无声无息的烙印其上。

却非是借力,而是着力,他的身子匪夷所思的贴着城墙朝一侧飞出。

只在一声声低呼中。

城墙上的身影是一连如此狂奔出去五步,身形略倾,双脚如履平地,步步生印,而五步过后,他倾斜的身形已是和城墙垂直,高度更是自城头降下了一截,千钧一发之际,只在落足的刹那。

“唔。”

本是将近的气息硬是被他再提起一截,双脚狠狠地一蹬城墙,整个人立时似石子般朝着远处冲飞出去。

尚在空中他就似老猿缩身般抱作一团,翻滚了几个跟头,临落地之余,他身子一稳,双脚是生生扎进了土里直陷到小腿,趁着余力未消,悄然的窜回了夜色里。

一干江湖汉子立时围了上去,一边扶过青年一边小心翼翼的取过他怀里紧紧抱着的那颗头颅。

此刻一看,才见青年双手双脚俱已是磨得血肉模糊,双腿肌肉更是不受控制的颤抖着,血管像是一条条蚯蚓般露在外面,扭动个不停,只等劲力一泄,立时血如泉涌。

有人颤着声。“这位爷快去敷些药吧,晚了这双腿可就保不住了。”

接过王五头颅的是一年约双十的青年,此刻抱着那脑袋是泪流满面,待看到面前披发青年的惨状后,更是泣不成声。

“咱们先离开这,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

等霍元甲赶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了。

看着缝上头颅双目紧闭的王五,还有浑身泡在药桶里的姬神秀,这位争了半辈子“津门第一”的男人,竟是失声痛哭起来,泪如泉涌。

若是以往,以姬神秀的性子很难明白江湖上所谓的“义”字究竟是何道理,朋友之义,国之大义,这些都不会明白。而如今,他身在江湖,却是有几分懂了。

等他出了药桶,又被霍元甲推揉了一番筋骨,这双腿才算是恢复了几分知觉。

“姬师傅大恩,中生来世必当牛做马来报。”

青年姓陈,名中生,正是顺源镖局最早拜王五为师的弟子,此刻单膝跪在姬神秀面前,眼眶仍是泛红。

姬神秀乍一听到对方如此称呼自己先是一愣,然后却是皱眉,神情黯然道:“我有如今这番造化,有大半是王师之功,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你这个称呼有所不妥。”

而后眉头舒展开来,搀扶起这个比他还小的青年。“我们便以师兄弟相称吧!”

等操办完王五的后事,已经是三天后了。

其中大多都是霍元甲出面主持,无论是武功还是现在如日中天的名头,江湖各路的游侠俱是信服非常,自然也就放心他来安顿王五的家眷。

不过,姬神秀连夜盗首的事迹还是被人传了出去,传来传去就稀里糊涂的得了个“陆地龙王”的诨号,在那些茶楼说书人的嘴里更是夸大的吓人,就差飞天遁地了。

只等安顿好王五的家眷,姬神秀这才和霍元甲动身返回天津。

动乱过去,天津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加之洋人的涌入更是变的热闹。

短短两三个月的功夫,似是要把之前的空白补上,各省共十二位高手纷纷前来挑战霍元甲,十二人齐至,霍元甲一人敌之,更是胜了,真正是名震大江南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姬神秀担心的事也还是发生了。

他名头越大,门人弟子便越多,拜师学艺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只可惜良莠不齐,品性不佳者更是不少,每每吃食饮酒,俱是赊欠挂账,霍府积攒多年的家业日益愈少,入不敷出,以至于家道中落,被挥霍了个干净。

姬神秀看在眼里,并未说什么。

名利名利,哪怕是霍元甲这位未来的一代宗师,竟也是无法免俗,被名冲昏了头,又岂是一言能说个清楚明白的。

一山不容二虎,霍府与“铁刀门”秦爷的摩擦也是愈发频繁。

到底还是爆发了。

“师傅!”

看着被人打成重伤抬进来的弟子,霍元甲似笑非笑的点点头。

“好啊,好,平时让你们勤加练功,现在被人打了才知道后悔了!”

“说吧,谁干的?”

一众弟子义愤填膺的恨恨道:

“秦爷!”

只一听到这个名字,霍元甲神情一僵,眼中却是爆发出一股冷意,转身回屋取了刀,率着弟子出门去了。

第三十三章:霍元甲(十)

傍晚,夕阳如火。

霍府院落里。

“姬叔叔,我爹干什么去了?”

翠儿眨巴着眼睛提着个风筝自前院跑了过来。

藤椅上闭目养神的青年双眼一睁。“你爹出去办点事,待会就回来了。”

姬神秀侧头一笑,瞧着小女孩手里的风筝他满是胡茬的脸上露出抹狡黠,当即坐起了身子。“怎么你这小丫头片子啥时候学的拐弯抹角?又想让我陪你放风筝?”

小女孩心思被戳破,只听嘴里低声嘟囔道:“管家伯伯和小玉都放不起来。”

“拿来吧!”姬神秀也不在意,对他而言现在这霍府之中也就眼前这丫头能给他点新鲜感了,除霍元甲外是唯一能和他说话的人。

加之这段时日霍元甲基本上都是与一众弟子待在一起,来后院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少了。

反倒是这妮子经常会来陪他聊聊天,解解闷。

“坐好了,姬叔叔可告诉你,整个天底下,要论放风筝的技术,我说第一,可没人敢说第二。”将那小丫头抱到藤椅上,姬神秀已是拽着线在院子里飞快跑了起来。

短短三两圈的功夫,在翠儿雀跃的欢呼中,风筝便已是直直飘在了空中。

见小女孩接过风筝玩的忘我,姬神秀这才悄悄抽身退到了一旁。

若无意外,只怕霍元甲错手打死秦爷便在今夜了。

在他看来,武夫争斗,生死损伤本就难免,霍元甲在争,秦爷也在争,既然敢争,就该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更何况双方的仇怨本就非一朝一夕生出的,迟早要做过一场,不过是时间地点的区别罢了。

“唉!”

看着拽着风筝在院子里乱跑的翠儿,他心里暗自叹了一声,差不多也是时候该走了,若非一直惦记着这丫头和那霍老妇人的生死,当初在京城时他就离开了。

等了这几近半年,保了这一大一小的命,也算是全了朋友之义,至于所谓的“名利”,就看霍元甲自己能不能堪的破了。

而他自己,想到这里,他披发下半开半阖的眼中悄然闪过一抹戾色和杀机,嘴里咀嚼般的小声说出两个字。

“慈禧!”

只说

是这杀机来的快,去的更快。

以他如今的实力还得做些准备,更何况对方身边恐怕不乏大内高手,说不定还得与那“血滴子”再次交手。

一切要从长计议,势必要一击得手。

气候虽说是已到初春,但天色还是暗的很快,只是过了大半个时辰,累的满是细汗的翠儿便被丫鬟抱回屋里歇息了。

一直到子时。

本是静谧的夜里终于有了变化。

后院的院墙上,不知何时多出数道黑影,身穿紧身衣,面遮黑布,手中各自提着一柄明晃晃的刀。

“去,一个不留。”

一道满是憎恨的声音低声响起。

可就在此刻。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一道声音兀的自那开口的身影耳边炸起。

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原本刚刚翻上墙头的几人无不是齐齐色变,满是紧张警惕。

“谁?”

他们寻声瞧去,赫见墙头上不知何立着个人,像是早已等待良久,此刻正侧着身子把右手放在耳朵上,像是在倾听着什么。

“杀!”

没有多言,见对方只有一个人,六道身影齐齐扬刀而起,直逼了过去。

“呵。”

嗤笑一声,姬神秀好整以待的自墙头走下,眼中杀机爆显,他踱步之余还不忘朝那几人勾勾手。“既然敢放言血洗霍府,那我就给你们留一具全尸吧。”

说罢,他身子一扭,只在一连似黄豆炸裂的“噼啪”脆响下,人已是横扑而出。

“噗嗤!”

当先一人身形刚紧随姬神秀自墙头扑下,只是举着的刀还没落下,眼前只觉一花,有一手刀便已没入了他的胸腹,自后背破衣而出,显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余下几人看的怒目圆睁,更是震撼非常。

只见姬神秀滴血的右手倏然一退,扭腰踢腿,空中已是多出一道可怕劲风,尚未来得及倒地的尸体瞬间便似破布般倒飞了出去,携裹着骇人的劲力狠狠地砸向后边的两人。

突如其来的变招,令几人阵脚一乱,忙横刀去挡。

可这不挡还好,一挡之下只觉得撞来的哪是什么人啊,分明是一座山,沛然大力简直是摧枯拉朽,正面迎上的两人尚未反应过来,手中的刀便已是被撞的变了形,胸口一痛,闷哼一声人是成了滚地葫芦。

定眼瞧去,只见两人口鼻溢血,胸口塌陷,显然是不活了。

这一转眼的功夫,六已去三。

剩下的三人无不是看的瞳孔剧缩,只是,却仍贴身而来,举刀便砍。

“呵呵,铁刀门的刀法!”

三人仅一起手式姬神秀便瞧出了对方的路数,按理来说,今夜的变化有些出人意料,恐怕是因为他的到来而发生了改变。但既然他们想要血洗霍府,那便注定逃不过一个“死”字。

三道身影携三道刀光而至,甚至他们已经能看到姬神秀那双似在发亮的眼睛。

可猝然,他们就见面前的身影双手一抖,这一抖,袖中竟是被抖出两柄闪烁着寒光的弯刀来,刀把滑入其手的刹那,身子已是离地而去,就似旋风般转了一圈。

两道寒芒立时跟着飞旋而起。

如昙花一现,只等寒芒散去姬神秀落下,但见他食指一勾,手中双刀便又缩回了袖子里,掩于无形。

原地,就剩下还保持着出刀姿势的三人,他们似惊似惧,下意识的摸了把脖颈。

“你……”

那为首之人惊疑不定正要开口。

可就见他手中举起的刀慢慢自中间折断,继而,脖颈处浮现出一条红色的细痕,一蓬血雾砰然溅开。

三人俱是如此,眼中光华刹那散去,仰面而倒。

看着地上转眼多出来的六具尸体,姬神秀无奈的摇摇头,他似是还不放心,又在霍府里转了一圈,见都睡的安稳,这才回到后院顺手抓起两具变凉的实体朝着就近的一条河走去。“这杀人抛尸的活怎么是越做越顺手了?”

也自这一夜过后,姬神秀再也没回霍府,不告而别。

第三十四章:霍元甲(十一)

却说在一条蜿蜒崎岖的山道上。

赫见打远处走来个奇怪的男人,之所以说他奇怪,却是因对方身子生的魁梧雄壮,可那张脸白的就像是擦着一层白灰,面白无须,连这走路的姿势都有些似女人般的扭捏。

他手里攥着一方锦帕,另一只手则是托着个鸟笼子般的物件,此刻一边扫视着周围,一边轻轻擦拭着脸颊,待看到一些不易察觉的痕迹后,就听他那尖利沙哑的声音缓声自语道:“似乎就是这里了吧,兔崽子,抓到你,咱家非得把你那一身骨头都捏碎。”

说完,足下一点,身子立时轻灵腾起,如飞燕入林般攀附向就近的一颗苍劲大树,灵动的窜向了山里。

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这江湖上,是横空出世了一个煞星,自北向西而来,沿途十三位大小朝廷官员惨遭袭杀,死的无声无息,山匪强盗更是无一例外,命归黄泉。

若在以往,这种事虽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终归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毕竟“拳乱”的时候,各地动乱,官员死伤也没少发生。

可这件事却有些不一样。

八国联军进京城,慈禧与光绪帝齐齐转向西京,此刻便在西方,而那煞星一路自北向西而来,袭杀官员,这般举动无疑是让很多人彻夜难眠。

最怕的是谁啊?自然便是那慈禧太后。

传闻宫中几位久未出世的高手,如今是纷纷领命,追杀此人。

……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呢?

秦岭。

蔓延如龙的群山峻岭间,赫见一道身影立在一座山头对着朝阳舒缓着筋骨,袒露的身子上落满了纵横的刀伤,沐浴在晨光之下错觉间仿佛是涂了一层金漆。

若是有人立在他的身侧定会骇然发现,此人血肉之下,竟像是游动着一条条游龙,粗如拇指,长短数寸,自其背后腾动起伏的脊骨中游出,形成一条条奇异神秘的轨迹,游过四肢百骸,而后又归入脊骨之内,形成一个周天。

刹那间,一连串“咯咯”作响的声音自他尾椎而上,直冲天灵,就听。

“啊!”

一声低吼立如惊雷自其口中炸起,直震得山石悚然,群兽蛰伏。

“吼!”

倏的,不远处竟然也是传来一声不甘示弱的吼声,群山皆震,惊落飞鸟。

仔细一听,二者竟是有七八分相似,相似的却非是那声音,而是那股不同寻常的威势。

山头上,那像是个野人的身影闻声双眼是精光爆显,顾盼群山,直看到声音的源头他嘴里“嘿嘿”一笑。“畜生,找了三天终于找到你了。”

定睛看去,赫见那郁郁葱葱的茂林间,一条皮毛泛着油光,露着黑黄斑纹的恶兽正踱着方步朝他看来。

好家伙,粗略一看,这畜生仅是身子怕比一丈还多,如钢鞭般的尾巴更是惊人的有四五尺长短,远远看上去只让人心神震颤,头皮发麻。

好在这青年不是普通人,一路而来之蛇虫虎豹也算是司空见惯了。

不过眼前这头老虎体型委实太过惊人,青年不惊反喜是一连说出三个好字。“好好好,当真是好一身血肉。”

仅看那老虎泛着油光的皮毛,青年便已是肯定这头畜生口中怕是吃了不少人,目中凶光如火,多半是吃人吃上瘾了,更何况他也是看到不少被嚼碎的人骨,这才一直寻着痕迹找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离了津门的姬神秀,至于原因,无非是八国联军进京城,慈禧和那光绪帝逃到了西京,他便跟来了。

一路上的事自然也是他做的,看不过眼就得出手,出手,就要杀人。

可惜的是如今各地官员纷纷接到圣旨进京迎接,城中戒备无疑是森严到了极致,而且各路高手亦是不在少数,姑且不论那些所谓的大内高手,仅以光绪帝身边的“尹福”连同“宫宝田”两位八卦掌高手他便不能掉以轻心。

索性便依照王五曾经的叮嘱,一头扎进了这秦岭之中彻底沉下心来磨合着浑身劲力与气血,断了外界的来往。

与那些成名久矣的武夫不同,那些人无不是自幼便打熬着筋骨血肉,日以继夜的苦练,方才登堂入室,有所成就。

而他这是半路出家,虽得以奇遇,身怀真传法门,但二者还是有差别的。他能走到这一步,多要归功于这“游龙劲”还有王五传给他的吐纳之法,二者相合,再加之王五的指点,这才算是有了成就。

如今修为愈深,感触也就愈深,在他看来,这肉身就似一个烘炉,其内气血便是底下的柴,这凝练出的劲力便是火,气血越旺,这火势便越大,劲力便越强。

但是,一味的催动劲力却也不行,气血不够,便如之前的他,不过寥寥数招,就已后继无力,柴火已是燃尽。

而之前他的伸筋拔骨,便是在铸造自己的烘炉,筋骨就是那烘炉的支架,而这诸般运劲吐纳的法门,便是控制那火势的手段,筋骨越强,这烘炉便越坚固,承受的火势便越大。

三者缺一不可。

也算是他剑走偏锋,以这山中恶兽彻底补全自己的根基,把这肉身再熬炼一遍,这便是王五口中的外力。

“吼!”

又是一声嘶吼。

正所谓“龙从云,虎从风”,此刻那恶虎身子一拧,已是自茂林中跃了出来,平地立时刮起一阵腥风。

见此情景,姬神秀不以为意的一笑,足尖拇指一压一挤地面,脚下的石头立时“咯嘣”一声碎成数块,自地上跳了起来。

抬手一接,也没有过多的动作,姬神秀双目精光一敛,手腕一抖,手中石子立时“咻”发出刺耳的尖锐声响,破空而去。

但见一灰影快如闪电般打入了那恶虎的眼睛里。

空中扑出的巨大身子立时坠倒地上,滚出去一截,毙命当场。

这可不是寻常的抛丢手法,若是有人撬开那老虎的脑袋一定会发现里面的已是一片浆糊,被一股螺旋力道搅在了一起。

这便是他这段时间的额外收获,以劲催物的变化,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藏着的杀手锏。

吹着口哨。

像是野人般的身影已是飞奔纵跃到了恶虎的身前,满意的打量了一眼,就见他右脚探到老虎的肚子下,抬腿一勾,劲力一涌,约莫千斤的庞然大物瞬间离地而起,直升到腰际,姬神秀双臂已是箍向了老虎的脖颈。

身子一转便熟练的翻到了老虎的身子下,两手按着两只前爪,只待屏息提气,便已是扛着那老虎朝着来时的路急步回走。

这可不能耽搁太久,否则气血流失,那可就浪费了。

就见他火急火燎的走到一山脚凹陷处,一拔腰里的刀,然后,剥皮、抽骨、放血……

那里早已架了一口大锅,想来姬神秀惦记这只老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走到一侧的一个隐蔽洞穴口,自里面摸出一把洗干净的草药,一股脑的扔进了锅里。

药材混合着虎骨,不一会,便开始沸腾了起来,一股浓郁的药香瞬间弥散开来。

嗅了一口,姬神秀一脸的沉醉。

“香,十全大补汤。”

第三十五章:霍元甲(十二)

山脚下。

一口架起的锅里正煮着肉,姬神秀蹲在一旁,可他的眼睛却满是古怪的盯着锅对面的一个东西。

那似乎是个球……

不,准确的来说是一个兽,之所以说成球是因为这玩意太肥了,顶着一身黑白分明的毛,也不知从那刨出来一截竹笋正慢悠悠的啃着,毛茸茸的,简而言之就一个字——“肥”。

不大,像是七八岁孩子般大小,就在前不久也不知道从哪滚出来的,结果现在有样学样的坐在锅前面,一双大眼睛正瞧着里面的肉。

“真是奇了怪了,这地方咋有这东西?”

姬神秀也是看的有些纳闷,他下意识拾起一旁的木棍朝着那圆成球的兽戳了戳,只见对方不耐烦的把棍子拨到一边。

肯定的点点头,姬神秀终于是确定了这玩意是个什么东西。

他眼睛忽一亮。“这么肥,气血一定浑厚,吃了肯定大补。”

仿佛注意到姬神秀的目光,那东西竟然是爪子一伸从锅里捞出一块肉来。

姬神秀看的一愣,非是因为对方吃肉,而是因为眼前这小东西出手的速度有些不同寻常啊,他想着抬手便抓了过去。

怎料,“嗖”的一下,眼前一道黑影划过,等停下,那小东西已经落在了两丈外的树杈上了。

“嗯”

姬神秀看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怎么和传说中的有些不大一样啊?

“还有这速度,怕不是吃人参长大的吧?”

说归说,姬神秀却没忘记自己的处境,也不去理会那小东西,他就像是感觉不到烫一样自那滚沸的汤汁里抓出一块肉来,大块朵颐,贪婪的吸收着血肉中的精气,哪怕是骨头里的骨髓都被他嘬了个干净,同时暗自运劲而起。

满满的一大锅,虎血,虎肉,骨头,高高堆起,只在他疯狂的吞咽下是飞快消失着。

见他吃相凶猛,那早已吃完手里肉的小东西此刻身子一滚,径直便滚到了锅旁,又抓起一块肉啃咬着。

一人一兽就像是争吃的一样,偏偏姬神秀还捉不住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一次又一次的把手伸进锅里。“他娘的,等我把这气血化开,非让你把吃的都吐出来。”

姬神秀食肉饮血,吞髓啃骨,直吃下一大半,这才终于住了嘴,但见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他的肩头乃至头顶俱是开始溢着蒸腾热气,体表灼红似火烧,毛孔中渗出豆大的汗珠。

然后,流出了鼻血。

“到极限了?”

这可不是什么虚不受补,而是以他如今的体魄所承受的气血已到了极限,故而水满则溢。

可马上他脸上就露出了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只见对面那黑白二色的小东西鼻子里居然也流出来一缕殷红,竟然也在流鼻血。

却说正感好笑间。

姬神秀眉头忽的一皱,侧头看向不远处的一颗老树底下。

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个人。

“小子,咱家手底下不杀无名之辈,报个号吧?”

姬神秀眉梢一拧,单手一按地面,整个人瞬间离地而起,一身灼红未退,就听他似笑非笑道:“搞了半天,敢情是来找死的!”

他眸子一扫那人手中的“血滴子”,点点头。“也好,我也正打算这两天去办点事情呢,反正早晚都得遇上,告诉你也无妨,我姓姬。”

那人轻柔的擦着脸颊,旋即捏着兰花指笑呵呵的道:“你姓姬?听说取回王五脑袋的那人也姓姬?难不成是你?让咱家好好想想,你似是叫个什么陆地龙王吧?”

他似是满脸的笑,可眼中却全无笑意,尽是渗人的阴寒,像是带着股子腐味。

“又是一个死太监。”姬神秀却冷笑连连。

听到“又”字,来人脸色一变,目中光华几经变化,最后阴恻恻的道:“原来,那老家伙是死在你的手上?”

姬神秀这次却没回答他,双手自后腰一摸,别着的刀立时退鞘入手。

“杀!”

口中一声轻语。

他的身子立时贴了过去,脚下辗转腾挪,灵动飘忽。

“呵呵,兔崽子,放心,杀你还用不到这东西。”

见姬神秀似对“血滴子”很是忌惮,这人竟是不屑一笑,一边慢条斯理的把锦帕放到了怀里,右手摆了个古怪姿势,食、中二指再加上拇指齐扣,这显然又是爪功,而且那三根手指居然隐隐泛着铁青色,不见指甲。

只在姬神秀飞快的临近下,那人右臂猛的向前一伸,三根手指是齐齐扣来,扣的竟然是他的刀。

以一只手出招也就罢了,还妄想以血肉之躯来挡他的兵刃,见对方如此轻视自己,姬神秀浑身立时散出一股惨烈气息,掌心劲力一吐,双刀立时在手中飞旋起来,口中狞笑道:“找死。”

刹那间,双刀翻飞如影,笼罩这太监的周身死穴。

可让姬神秀心头一紧的是,只见刀影砍在对方的三根手指上,传来的竟是金铁交击的碰撞声响,让人为之变色。

但姬神秀却偏偏不信邪,眉宇间戾色更重。

“我让你挡!”

他手中双刀索性舍了其他,悉数朝那一只手攻去。

“噌!”

猝然,翻飞的刀影一停,竟是被两根指头夹住。

姬神秀面无表情,右手刀受制他还有左手刀,刀光横空而过,直削对方脖颈。

只等那太监收势一退,这才松开了他的刀。

看了眼刀身上多出来的两道指印,姬神秀缓缓踱了几步,点点头。“好,好。”

只见第一个“好”字一落,他的身体上,一股股筋肉瞬间扭动起来,原本未散的灼红此刻愈发的红了,红的就好似一团火,身上未干的汗珠是齐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

第二个“好”字一落,姬神秀的脚下,地面是“咯咯”生响,生出一条条细小裂纹。

“送你上路。”

低沉的声音一起。

他手中两把翻飞的刀只在那太监的惊骇中是陡然离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两道森寒刀影,一左一右,不可思议的攻杀向对方。

同时就听“轰隆”一声,地上已是多了一个龟裂的浅坑,而太监的面前,已多了一道狂暴凶戾的身影。

第三十六章:霍元甲(十三)

瞧着面前飞旋而来的弯刀白面太监一脸的惊疑。

他身形一撤的同时左手的“血滴子”一抖,边缘立时吐出数柄快刀,朝着两侧飞来的弯刀削去,右手却是迎上了已到面前的身影。

两者兵器甫一磕碰,只在金铁碰撞中,那弯刀竟似是活物,飞旋而来,一击未能建功,竟又似飞鸟般在空中折返而回,似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

看到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白面太监失声脱口。

“气劲离体?”

只是,当前已容不得他分心,面前那气血雄浑的身影已是抬臂立掌成刀,当头斩下,面对这骇人的气势,白面太监只觉得一股灼热之气是扑面而来,犹如置身火炉一侧,当下再无轻敌,右手三指是捏爪扣向对手手腕。

空气中,但听一声“啪”的脆响,这脆响就如炮仗,好似晴天霹雳,炸响在二人耳畔。

赫见白面太监所站之地便如一千斤之锤砸下,双脚脚底,地面是寸寸龟裂如蛛网,碎石飞散。

“接的好!”

沉声一语,姬神秀双眼陡然圆睁,凶戾之气四溢,本是折返而回的弯刀,便在他双手五指微张的顷刻齐齐落了回来。

但并非是落在掌心,而是离那掌心的血肉仍有一尺有余,似是被一股无形力道所缚,离离不了,脱脱不出。

以刀带气,以气推刀。

右手颤抖着,硬生生的接了这气力如熊虎的一击,哪怕强如白面太监体内这气血也难免一阵翻涌,阴惨惨的脸色此时是由白转红,由红转青,喉咙里像是在刻意的压制着什么,可还不等他稍稍缓和,眼前赫见两道急影是骤然暴起,森寒刀光骇的他心神一紧。

他心头是又惊又怒,气息一岔,嘴角便滴滴答答滴出血来。手中“血滴子”当机立断抬手提起,其内快刀急旋,亦是杀机毕露。

“叮叮叮……”

乍起的金铁交击只如骤雨般密集,卷动着满地的落叶。

倏的,刀锋铮鸣之声一止,起的突兀,落的莫名。

那卷动的落叶中,赫见两道身影一错而过,有一人携弯刀大步而出,黑发张扬,他掌心所驭双刀只在止步的刹那齐齐归鞘。

而后反手一抓。

身后那人的项上人头,便如探囊取物般被他提起。

“砰!”

失了头颅的尸体应声而倒,手中血滴子落地之余是碎成数块,断首处是血如泉涌。

“呵!”

低笑一声,立着的人右手五指一扣,手中头颅已是砰然碎开。

黄昏将近。

却说西京城里城西头的铁匠埔里头来了个怪人。

“我换东西!”

看着摊在面前都快成铺盖似的虎皮,再看着那气息迫人的魁梧青年,老铁匠吓的是脸色一白,只以为遇到了刀口上舔血的狠人,更何况这世道本就艰难,拳乱刚过去没多久,他这是心有余悸啊。

他颤着声问。“这位爷想换些啥?我这小店您随便挑,看上啥拿啥。”

“嗯”了一声,怪人也没说什么,走到墙角,抬手便自地上提起一截约么三两丈长的铁链,缠在身上径直没入了渐暗的天色。

老铁匠是不停地擦着汗。

见对方走远了,这才小心翼翼的左右瞧了瞧,然后忙将那虎皮卷了起来,可这一入手才发现,这虎皮竟然还带着一股子没散的血腥味,似是刚剥下来没几天,当即吓的又是一身冷汗。

……

西京。

北院门,这说的乃是与北院大门相对的南北向大街,而这“北院”则是“陕西巡抚衙门”的别称。

若是以往这里虽说不冷清,却也热闹不了多少,但现在,大街上是贩夫走卒,应有尽有,路边一个个闲汉三两扎堆盯着一圆顶小帽,双手揣在袖子里,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街边的戏棚子里还能听见叫好声。

一些个晒得黝黑的汉子手里提着个篮筐,走近一看,原来里面装的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黄面馍馍。

当然,最不同的,还要属那北院里头的变化,这里面现在住的可不是陕西巡抚,而是当今大清朝身份最高的两人。

几番辗转这才逃到了这西京,在这北院住了下来。

为了讨这两位的欢心,朝廷官员可没少下功夫,听说降温用的乃是长白山的冰,喝的水是终南山的龙泉,豆腐只吃北郊泘沱村的,吃饭要蓝田御厨李芹溪做的,锦衣玉食,不过如此。

汉子不高,身形虽看似瘦小,可这举止间却是自有一番气势,特别是他的脚,落地间轻灵似跃,竟是步步无声。

寻常人看不出门道,但倘若会点武功的恐怕都能瞧出来这位爷脚上的功夫绝非等闲。

确实不是等闲。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朝廷四品带刀侍卫、大内侍卫总管——“宫宝田”。

到现在,算算也才不过三十一岁,便已名动天下,更是被钦赐“黄马褂”,风头正盛。俗语有云:“学成文武艺,卖于帝王家”,练武练到他这个份上,无疑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

这便是*******,此人天份极高,一身所学犹以“八卦掌”和提纵之术最是精妙,师承“尹福”,年仅二十三岁时一身武功便已是登堂入室,得了个“宫猴子”的名头。

远远看去,他似是与那些街边的汉子没什么两样,相貌平常,面色黝黑。此刻手里正捏着几角花生慢条斯理的剥壳放向嘴里,只不过他的一双眼睛却是不停的打量着街上的人,目中精光内敛,像是在找什么。

这样的事情他这些天都忘了做过多少遍了,求的也不过是那北院里头的两位能睡个安稳觉,至于那些护卫,他从没指望过,要知道哪怕是京城那般森严,王五都曾三番两次刺杀过慈禧,虽说未果,但对一些人来说,那些护卫就和形同虚设没什么区别。

正自行走顾盼间,他眼神却悄然一变,直勾勾的盯向四五丈外一个宽厚的背影。

只在他目光落上去的刹那,他清晰的看见对方的后背似是微微一耸。他脚下很快,那人竟也不慢,双脚似淌泥,不过几步竟是似条泥鳅样滑进了一条胡同里。

这是在故意引他过去啊,当下嘴里是自语道:

“有意思。”

第三十七章:霍元甲(十四)

窄巷里。

“你就是那个煞星?”

宫宝田细细的打量着那人。

“啧啧啧,你还真的跟来了!”

那人身形魁梧,也不知道从哪弄来一件宽大短褂,看上去显得有些臃肿,头上带着顶小帽,很是不伦不类,脸上神情似笑非笑,答非所问,正是姬神秀。

这武夫练功,但凡有所成就的,无不是自身都会有些潜移默化的改变,往哪一站,基本上二人一对眼便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

武夫气血浑厚,精气神自然比常人要足,加之各路各派所练的功夫不同,也就有着各异的差距。

更何况像姬神秀这样的人,算算自他习刀一直到现在,但凡敌手无不是命丧刀下,再加上如今气血浑厚,久而久之,这眉目间一颦一笑便沾染了一抹摄人的气息,让人如寒芒在背,很不舒服。

宫宝田搓了搓双手,神情平淡。“看在王师兄的面上,你现在就出城,我便当作没见过你。”

一听这话,姬神秀脸上笑容散去几分,他与王五的关系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而且一路上杀那些鱼肉乡里的官员用的也是刀法,根本就没想过隐藏身份,此时被人认出,更没什么意外。

“呵呵,好狂的口气。”

别人都以为他是为了报仇,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报仇只是一部分,他与王五素昧平生,仅仅是一面之缘对方居然肯为他引路,细心教导,这是恩,二人相处两年,虽无师徒之名,但有师徒之实,亦师亦友,这是情。

于情于理他都该走这一遭,至于天下,乱世当道,那些英雄往往是不长命的,他却不要为了什么天下,他也不会去管,而他想做的,不过是个一怒拔刀的匹夫罢了,至于刺杀慈禧,所求的,也不过是“通达”二字,道一句“无愧”罢了。

宫宝田成名久矣,听到姬神秀的话他面上虽没恼色,可嘴里却道:“莫要觉得有了点功力就不知天高地厚!”

姬神秀不以为意的一笑。

他也不多言,只是静立的身子似是在动,上身微伏,已是变得魁梧的体魄因这一伏立时多出一抹凶戾来,随着他眼中冷光乍现,就好似一只盘踞欲动的恶虎,又似出洞猎食的老熊。

天色已暗,二人此刻置身于一条狭长的胡同里,宽怕是不到四尺,两侧俱是泥瓦高墙,好在有些许星光。

“看在他的份上,我留你一命。”

说话间,他脚尖一压地面,旋即一戳,一颗龙眼大小的石子立时破空而去。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宫宝田也不再搭话,见对手一身气息迫人,他身子一扭,侧身避开了石子,同时朝着姬神秀走去,脚下步伐奇异,隐成一玄妙轨迹。

再看姬神秀,他却没有那么多的花哨,双腿蓦的一鼓就如粗了一圈,身形一提一跃,地上登时轰隆作响,只感觉巨石砸下般声势惊人,留下一个浅坑人已扑了而出。

“隆!”

“隆!”

“隆!”

三声爆响,三个大坑,他人已到了宫宝田近前,抬臂提手,手刀是斜劈而下,在空中划出一道半月形的圆弧。

而他面前的宫宝田,身子兀的一矮,却是双腿灵动一曲,半蹲了下来,手刀落空的刹那,双掌已是贴向了姬神秀的腰腹,劲力暗运。

姬神秀看在眼中,竟是不闪不避,双脚一沉,力从地起,只听他的身体里是“噼啪”一声炸响,无数声筋骨鸣动尽归一声,就似一条抽在空中的响鞭。浑身肌肉瞬间粗壮了何止一圈,双臂更是肌肉暴涨,青筋暴跳,竟是朝着宫宝田抱去。

哪怕是宫宝田此刻也不禁头皮一麻,自古拳怕少壮,眼前这个更是非同小可,一身气血犹如龙虎,加之体魄更是不凡,二者相合又岂是一加一那般简单,莫说是个人,就算真是头凶虎被这么一抱只怕也免不了五脏俱碎口鼻溢血的下场。

他的身子猝然再变,脚下步伐灵活一转,滑溜的像是条游鱼,缩身便已绕到姬神秀的身侧,右手立掌如刀,毫不犹豫的戳向姬神秀背后的大龙。

“啪!”

一声闷响,二人一触立分。

片刻的功夫,已是险象环生的变化。

可宫宝田却没有一击得手的喜意,相反是勃然变色,脊柱乃人身根本,更是武者严防的大忌,稍有损伤便是生死攸关,可眼前这人受了他一击竟然只是一个踉跄,反倒是他的右手居然不可思议的有些酥麻。

这哪是一个人,分明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狂龙。

他正震撼间,殊不料姬神秀还未立稳的身子猛的一顿,整个人就似陀螺般一转,一扭腰,右腿已横扫而出,空中顿见一道可怕匹练一扫而过。

宫宝田心惊之余却未硬接,而是向后一仰,双脚一点,向后滑出去一截。

等他站稳,胸口上的短褂已是多了条豁口。

眉头一皱,像是没感到胸口火辣辣的痛楚,宫宝田双腿一扭一盘,整个人竟然是朝姬神秀贴了上去,不过,还没踏出一步,他脸色一变。

只见黑暗中似是有一条黑蟒鼓动着可怕的呼啸之声朝他胸口探来。

那是一条铁链,竹杖粗细,眼见他要避开,那铁链也起了变化,如长鞭一抖,只如一条兴风作浪的狂龙,胡同里顿时鬼哭神嚎。

“啪!”

“啪!”

“啪!”

只在前后瞬息,他原本站立的地方,顿起一声爆响,地上石面立时火花四溅,被抽成碎块,尘烟四起。

落空了?没有,只见宫宝田脸色苍白的踉跄而退,像是被一锤砸中,直退出九步远,最后方才堪堪止步,颤抖的双手手背上是青紫一片,口中咳嗽连连,气息溃散。

当真霸道无匹的劲力,摧枯拉朽,这双手一伤,他这一身“八卦掌”的功夫已是去了十之七八。

“咳咳……”

而那黑链已是猛的一缩,缩回了夜色里。

宫宝田正要有所动作,眼前却是劲风扑面,一道刚猛霸道的身影已站在身前,一双像是发光的眼睛正看着他。

脸上凝重之余不等他反应,有一只手已是如铁箍般难以抵抗的摸上了他的咽喉,拇指一压脖颈,一时间,宫宝田就觉浑身的力量一散,整个人便软倒在地,人事不省。

第三十八章:霍元甲(十五)

“轰!”

一声惊人爆响,却是把这“北院”的宁静瞬间撕的稀碎。

一干侍卫立时惊醒,寻声而去,待看清这声响的源头时无不纷纷大惊失色,相顾骇然,衙门外的一对石狮子,如今竟是被人搬到了门口,将大门堵了个严实。

地面龟裂生纹,想来之前的声响便是这狮子落下时激起的。

这一只,就足足有八百多斤啊,底座下,两具尸体被砸作一滩肉泥,正是那守门的侍卫,显然死的不能再死了。

瞧到此处,所有人已是意识到了什么。

“有刺……”

口中这“客”字还没落,他们就听耳边炸起一股股可怕的声浪,声浪如潮是鬼哭神嚎,只见有一条黑影如蟒自那衙门门头上倏然探下,行至空中就似翻江恶蛟疯狂扭动,携无匹力道狠狠地抽向那诸多侍卫。

侍卫们只来得及把刀拔出一半,那黑蟒便已到了面前,慌乱间举刀便挡。

这一挡,只见院内是“噗噗”溅开数朵血雾。

侍卫身前的朴刀连刀带鞘寸寸碎开,碎片激射如雨,没入体内,口中喷出的血水中犹夹杂着内脏的碎块,更惨的,是那来不及挡的,脑袋似是西瓜般碎了开来,红的白的流了一地。

立在门头上的人右手一抖,那还没落下的铁链已是再次如鞭抽下,朝那漏网之鱼抽去。

“啪!”

似是惊雷,黑影如鞭竟是真的在空中炸起一道响鞭,直直的抽在了一侍卫的胸口,那人后背衣衫当即是爆开一个大洞,身体如破布般倒飞而出,摔落到远处,体内的五脏俱已成泥,毙命当场。

可就在此刻,角落阴影中是响起一声阴恻恻的笑声,同时还伴随着一声声古怪异响,似是刀锋飞旋之音,夜色中,有一形似鸟笼的物件破空而来,直直罩向他的头。

血滴子。

姬神秀面露讥笑,他提臂一收,那铁链应力而回的刹那已在空中划出一道匹练,高高扬起,却是早有准备的抽向了飞来的血滴子。

激散的血水如雨溅落,二者一遇,夜色中瞬间爆开数团火星,血滴子是应声碎开,其内机关被抽的稀烂。

心知不能耽搁,手中劲力一吐,手中铁链便已是断去一截被他收回,挣脱了纠缠,姬神秀毫不迟疑的翻身而下,朝着后院走去。

此时这“北院”已是鸡飞狗跳,屋子里相继亮起了灯火,灯火通明,姬神秀并无掩饰,大步狂奔而走,那使血滴子的人见姬神秀舍了他离开竟是追了上来,赫然又是一个太监。

这太监身形佝偻,头顶白发稀疏,连嘴里的牙都没剩几颗了,顶着一张发青惨白的死人脸,似是刚从土里爬出来的一样。老太监身形辗转腾挪,脚下几个兔起鹘落已是赶到了姬神秀的背后,手中攥着血滴子余下的精铁细链狠狠绕上了他的脖颈。

可就在此时,老太监面前的人一直垂着的左手忽的一抬,一道寒光是猝然一亮,快如闪电,一闪而逝。

刹那间,他像是被点了穴,眼中光华渐散,手中精铁细链断成数截。

只等那从没回过头的人几个纵跃不见了身影,老太监才缓缓倒地,项上人头似是挣脱了肉身的束缚,骨碌碌滚出老远。

……

看着那大步而来的黑影,一个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的中年太监连滚带爬的扑到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前,扯着尖利的嗓子喊着。

“火枪队,护驾!”

而在门前的小院里,则是早已立着二十四名手拿洋枪的清兵,举枪瞄准,只在太监一声令下。

一连串的枪声是立时噼啪响起,院子里顿时生出一股刺鼻的硝烟味。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赫见那人手一抖,手腕上缠着的一捆铁链是瞬间抖开,只在枪声响起的一瞬,铁链已是化作一条被人擒在手中的狂龙。

一时间,就听。

“砰砰砰……”

看着来人身前亮起的火星子,所有人无不变色,这西洋火器是武夫的克星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数十年苦修到头来还比不过一颗弹丸,哪怕是王五当初也是命丧在这西洋火器之下,最后才被人剁了脑袋,枭首示众。

可如今,却是被人以这种方式挡了下来。

但只有姬神秀自己才明白,他这般手段,也不过是一时之计,杀的就是个措手不及。当初王五的尸体他也曾看见过,上面留下的弹孔简直吓人,恐怕就是被乱枪打死的,他又如何敢托大。

眼看那些清兵又要装弹,姬神秀又怎能随了他们的意,面上杀机毕露,右手催力一抖,那一条铁链立时在空中散成数截,朝着火枪队打去,一时间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同时双腿筋肉一鼓,脚下但听“轰”的一声,他已是扑了过去,这一扑直如下山猛虎,横扑几近四五丈,还没落地,袖中便已滑出两柄刀来,顺势离手而出。

以气推刀,森寒刀光是骤然浮现,再飞出两丈多远。

朦胧夜色中,就见两道弧月似的寒光飞旋往来,已是到了火枪队的面前,当先便有几人捂着喉咙倒下,指缝中血流如注,口中挣扎难言。

而在一前一后,一道黑影已是扑至,双手一接折返而回的刀,直直冲入了火枪队中,霎时间,刀光翻飞如电,血肉横飞,一颗颗头颅被挑飞起来,残肢断体,抛撒一地,有人当场毙命,有人哀嚎倒地,混乱中是刀光,惨叫,还有枪声混作一体。

大开杀戒。

不多时。

跺碎脚下的一颗头颅,姬神秀皱眉看着肩头往外溢血的窟窿眼。

可就在这时,就在他抬头警觉的刹那,他面前的门,开了。

同时有一只手变化莫测探了出来,那手苍老的像是晒干的橘子皮,轻飘飘的落在了他的胸口。

这一掌看似平淡无奇,丝毫不带烟火气,但姬神秀的身子却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口中“哇”的一声吐出口血来,强稳身形,等他落地,脚下是如踩烂泥,步步陷入石面。

抬眼看去,门口立着一个发丝银白的老人,负手而立,见姬神秀站着没倒,又看看地上的脚印,老人嘴里不咸不淡的道:

“不错。”

第三十九章:霍元甲(十六)

擦拭着口角的血,姬神秀一双眼睛慢慢眯起,变得的狭长而锋利,像是会剜人心的刀子般,戾气横生。

他脸色涨红,喉间一鼓,嘴里的逆血是被他生生咽了回去,一把扯下身上的短褂,就见他的胸口上赫然落着一道清晰的掌印,五指分明,掌印殷红的好似朱砂。

最骇人的,是那掌缘边上的皮肉下,一条条青紫发黑的细纹如蛛网般蔓延向四周,看上去触目惊心,让人胆寒。

他朝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液。

“你就是尹福?”

不等对方搭话,他眉头一拧,嘿嘿冷笑道:“可惜,别说是你,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挡不了我。”

话甫落,他口中沉息屏气,脸上的涨红被压下去几分,整个身子里已是发出阵阵咯咯异响,血管经脉更是犹如一条条活蹦乱窜的蚯蚓般露于体表,血肉之下,一条条游走的气劲似是游鱼般自后背脊柱游到了胸口。

只在老人动容的注视下,姬神秀口角是再溢出一缕血水,这血水与之前不同,乌黑如墨,一口黑血被他吐了出来。

而胸口那朱砂般的掌印,竟是肉眼可见的淡去几分,变作鲜红。

可最惊人的还在后头,那肩头的窟窿眼,如今随着姬神秀浑身肌肉的扭动,竟是慢慢自里头退出一颗染血的弹丸,掉落在了地上。

“啊!”

低沉压抑的吼声蓦的暴起,只见姬神秀浑身体表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灼红,他口中因这一声低吼竟是吐出一口浊气,白若云烟,很是不同寻常。

“噗!”

空中激起一声低弱闷响,老人看的是眉头紧皱,他双腿微弓,不由分说,双臂一展便似一只大鸟般掠了过来。

如飞鸟横空,还未落地,双掌已是推山般盖了过来,率先出手。

“吼。”一声爆吼,姬神秀双目瞬间一睁,眼中精光爆显,右脚一跺地,人已是不退反进,横扑而出。此刻他一身气血催发到了极致,手中双刀的刀柄居然被他捏出一排指痕,带起一股刮人面门的气劲。

顷刻间,二人已是相遇。

见姬神秀气势雄浑,势不可挡,老人身子一转,竟是避开了正面碰撞,翻腕缠向姬神秀的手臂,同时自己不缓不慢的落下左脚,脚一着地,他左手微提,右手做了一个回揽之势,电光火石间,二人相遇的顷刻,他已是侧身抬右手搭在姬神秀的腕间,左手按其肋下。

口中道了一声。

“起!”

姬神秀竟是被高高举起。

老人腰身一扭,他手中的姬神秀已被顺势甩了出去,“轰”的一声狠狠地撞在了院墙上,远远看去就像是墙上挂着个人。

“轰!”

可下一瞬,姬神秀向后一蹬,浑身骨骼是噼啪如黄豆炸开般,借力一起,只在墙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他人已是狂掠而来,掀起可怕腥风,身形腾挪之余,手中双刀已是离掌翻飞而去。

惊叹于姬神秀那非人的体魄,老人同样是再起一式,不退不避,双眼半开半阖,双腿互盘,摆了个很古怪的姿势,身子似是凭空矮了一截,直直贴了过来,双掌掌缘竟是带起一股不同寻常的劲风,好似不是血肉,而是开了锋刃的刀。

手刀。

一时间,院中肃杀立起,落叶飞旋似舞。

空中的离手刀只到尹福身前竟然是被对方双掌齐齐劈开,“夺”的一声斜飞出去钉在一颗木柱上。但见姬神秀眼中精光一露同时立掌如刀,双掌狠狠压了过去。

乍然。

“嘭!”

好似山崩,二人身形齐齐一止,双掌是轰然相对。

赫见老人的手臂上,手掌相接处一条条筋肉脉络就似钻出血肉的的蚯蚓般浮了出来,手背上的血管更是鼓胀裂开,溢出屡屡血水。

“挡我?挡的了么?”

姬神秀只觉体内气血一震如潮翻滚,可他却是狂笑不止,放浪形骸,止住的步伐是轰然再动,双掌再压。

一刹那,尹福的双臂是被生生压弯,手背倒退贴至胸膛,大口吐血中,他整个人已被姬神秀推了出去,就似折断翅膀的飞鸟,自那屋中出来,如今又倒飞了回去。

感受着口鼻里溢出的温热。

姬神秀毫不迟疑的朝屋子里冲了进去。

尹福已是倒地不起,面如金纸,姬神秀目光径直掠过他看向了坐在床榻上浑身抖如筛糠的老女人。

“放过哀家,不然,你也难逃一死。”

……

衙门外面,如今已是被围的水泄不通,陕西巡抚同陕甘总督急得是满头大汗,一边命令人把那一对石狮子挪开,同时手下足有三百人手持火枪堵在北院门口,长街之上,俨然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周遭火把高举,像是一只鸟也逃不出去。

“狮子移开了!”

一声急呼。

“快、快去保护老佛爷!”

巡抚连同总督如今都被吓得面无人色,忙不迭的颤声道。

可他们只跑进前院,就听到房顶上传来一阵笑声。

“呵呵,不用进去了。”

同时还有一具无头尸体被抛了下来,狠狠地砸在了长街上。

看着那无头尸体的一身装扮,年过半百的巡抚眼前只觉一黑。“老佛爷、”

扬了扬手里双目紧闭的头颅,姬神秀只在巡抚的惊怒交加中翻下了屋顶。

“追,就地格杀,生死不论。”

那总督却是眼中神情莫名,他并没有惊,更没有怒,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脸上喜怒不形于色,口中不轻不重的下令,而后急步朝着北院走了进去,同时口中大呼道:“皇上,臣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啊!”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只在第二天,慈禧太后遇刺身亡的消息已是如凌冽秋风般席卷了偌大天下,姬神秀孤身行刺,先后以一己之力败退连同宫宝田、尹福在内的三位大内高手,是名动天下。

只是,出人意料的更多的却是恶名。

若要细说,论论辈分,这宫宝田他要尊称一声师叔,尹福那就更别说了,辈分高的吓人,可如今姬神秀先后出手败退这二人,更是重伤尹福,自是惹的许多人不快,江湖最是尊师重道。

他如此行径,无疑是触怒了许多老顽固的底线,得了个目无尊长,离经叛道的说法,大有清理门户的架势。

不过也有人对此不以为然,生死当面,哪还能顾及什么辈分,更何况姬神秀杀的可是慈禧,稍有不慎,说不定都会万劫不复,谁还敢留手,不过是各行己道罢了。

另一方面,朝廷如今可是炸了锅,各路刚回去没多久的朝廷官员这屁股还没坐热又是连夜朝着西京赶来。

至于姬神秀的生死,却是无人得知。

第四十章:风云客栈

小庙破败。

庭前老树下,一个身影正坐在地上,瞅着头顶结满的翠果在发呆。

那身影半蹲半坐,浑身毛茸茸的,盯着一身黑白二色的毛,身上的肉都耷拉到地上了,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感觉像在等果子掉下来一样,孤独的背影带着一丝忧伤。

“该不会是吃不到果子抑郁了吧?都他么盯了几天了,那上面的果子能掉下来还是能怎么着?”青年自灶房里探出脑袋没好气的说着。

可马上。

“啰啰啰……”

“毛球,吃饭了!”

青年敲着锅盖,这嘴里的声音一出来,就见那小东西头上两个耳朵一立,是径直滚了过来,毛茸茸的身子直滚的灰头土脸难见本色,好家伙,短短二三十步的距离,硬是摔了七八次,最后连滚带爬的溜进了厨房。

“撒开,撒开,我说你老抱我腿干啥?”姬神秀叹了口气,一边拿着个馒头往嘴里放着,一边满是无奈的往蹲坐在地上那灰不溜秋的小东西怀里塞了一个。“你说你吃肉已经够扯淡的了,现在还吃馒头,而且还吃上瘾了。”

只是地上的那个球却不搭理他,怀里的白面馒头不到三两口就进了肚,这一吃完一双眼睛又是眨巴着朝青年看去,等再接过一个,这才又重复了之前的动作。

如此重复了十数遍后,姬神秀木然着脸当着它的面把那锅灶上的蒸笼翻了个底朝天。

“没了!”

小东西似是明白什么,这才意犹未尽的滚出了厨房,一溜烟的冲进了菜园子。

看着那连滚带爬的臃肿背影,姬神秀黑着脸,眼角抽搐着。

刺杀功成之后他便离开了,毕竟再怎么说朝廷肯定是放不过他,到底还是要个交代的,而且无论是对霍元甲还是王五而言,他已是全了朋友之义,还了彼此的情分,问心无愧,再留下去水只会更浑而已,离去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至于以后会变的如何,已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

不过,临走之际他还是特意回了趟秦岭把这个小东西拐了回来,也算是做个伴。

见那个球钻进了菜园子,姬神秀这才小心翼翼的从袖子里取出个馒头朝一旁的佛殿走去。

里面冷冷幽幽,除了青灯长明,就只剩下一尊老和尚的泥像了,墙角挂满了蛛网,落满了灰尘。

他一屁股坐在泥像前的蒲团上,把那馒头分做两半,一半丢到了自己的嘴里,另一半放到了泥像的脚下,随意道:“老和尚,吃饭了。”

如今这破庙他已是摸了个清楚,庭前老树,古井,莲池,还有后院凉亭里二楼那幅画着红衣女人的画,黄昏时凭空生出的灰风,以及夜晚摆渡而来的老翁。

除了那颗老树,似乎其他的一切都和凉亭里的那局残棋有关。

不过,他也算是放下心来了,虽然这破庙处处透着诡异,但只要他不刻意去招惹,似是都没什么危险。

而最关键的,是他发现了一个关于这古庙的秘密,便是那颗老树。

走出佛殿,姬神秀聚精会神凝望向那颗老树,但见老树上挂着的碧玉般的翠果上竟然是渐渐浮现出古老晦涩的神华,其上氤氲流转,像是去了掩饰。只在姬神秀凝神的顷刻,那一颗颗平凡无奇的翠果上竟然是浮现出万灵繁衍,天地浮沉的可怕景象……有老者剑开天门,有不世剑者炼天地苍生成阵,有仙灵移山填海,飞天遁地,有妖神颠倒乾坤,摩弄日月,有大能者开天辟地,定地水风火……这竟然全是一个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它们都在演化,从无到有,无数次大劫,经历了无穷岁月,沧海桑田,演化成姬神秀记忆中那些熟知的世界,变得完整,而他之前所经历的三个世界,赫然也在其中。

姬神秀也终于明白那摆渡的老翁和那个红衣女人为何会那般不同寻常,恐怕这古庙的一切并不是他眼中所见的那般简单,倘若一个果子便是一方世界,那这后院的莲花,乃至那红衣女人的鸟笼,或是老翁垂钓的莲池,都有可能藏着惊天秘密。

难不成也是一方世界?或是千万个世界?

黄昏已至,不详再起。

这一次姬神秀清晰的看见,那后院里一朵朵盛开的莲花中溢出一缕缕灰风,聚拢成形,落地之余化作一个和尚,凉亭里歌声再起,莲池深处,木舟的摇曳声又“咯吱”、“咯吱”的响了起来。

除了那口古井里的古怪存在他不清楚外,对这几个人姬神秀都各自起了个特别的称呼。

那和尚被他唤作“种花人”,女子则是“养鸟人”,老翁是“守海人”,而现在还要再加上一个他,种树的。

饶是过了数天,他仍是震撼于眼前的一切,不厌其烦的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中是复杂难言。原来,从头到尾,非是这古庙可以往来于诸天,而是根本就凌驾于诸天万灵之上。

念头一散,眼前的老树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变得平凡无奇。

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厌倦了眼前的景色,姬神秀抬手一挥,只见天边山青水绿的风景齐齐变幻起来,等再停下,放眼望去,已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海天一线处,一座古庙坐落于海面上,虚实交转犹如镜花水月般不真实,似亘古长存。

眉头一展,他笑道:“顺眼多了。”

心念一动,那紧闭的木门已是打开,而这木门外头,却又是一方景色,鸟语花香,像是打开了另一方天地的门户,古怪却又神异。

瞧了眼挂在菜园子里的那滩肉,姬神秀已是朝外走了出去。

……

黄昏的长街上。

老旧的木门发出了沙哑的声音,那是门轴在转动,干涩的有些刺耳,门里头,一个青年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

他左顾右盼的打量着,背后的木门是缓缓合住。

而在长街的尽头,立着一根三丈高的旗杆,旗杆上,挑起四盏斗大的灯笼。

朱红的灯笼,漆黑的字。

“风云客栈。”

第四十一章:青龙当世

黄昏风起。

风云客栈起风云。

红色的灯笼在风中呼啦作响,荡起的风尘在斑驳的石面上卷动飞旋。远方的天际,盘旋而飞的苍鹰在一声金石般的鹰鸣中没入了那低垂的暝云之中,不见了踪迹。

街上冷清的可怕,青年百无聊赖的蹲在街边似在等着什么,他像是个闲汉般不时左顾右盼着,双手揣在袖子里。

“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他嘴里念着这句诗,眼睛里俱是兴致勃勃。

这四句诗可不一般,其中不但藏着一个当世一等一的绝顶高手,还有一柄极为可怕的剑,正邪皆惧,黑白退避。

长生剑,白玉京。

这个名字,姬神秀只是稍一打听就听的明明白白,普通人都能说个一二。

与之前他所经历的江湖有些不同,如今这个江湖,斗的可是阴谋心机,在这里,武功代表不了绝对,人心,才是最能要人命的。没有绝对的无敌,任你名头大过天,可说不定第二天你就会被暴尸荒野,能毒死你的绝不会用刀剑杀你,能背地里阴死你的绝不会摆在明面上,最惨的是那种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那才是一个死不瞑目。

夕阳已是落下去大半。

终于,青年眼睛一亮。

来了。

长街上,忽的自远处走来了几个怪人,打扮怪异,行为举止更是怪异,似是西域的胡僧,穿着身黄麻短衫,脚踩麻鞋,最惹眼的是那几人左耳上俱都悬着个碗大的铜环,璀璨如金,还有满头蓬乱的头发,竟是赤红如火,在风中肆意飘荡。

这样的打扮,不说是江湖中人,只怕寻常人都能瞧出来是邪非正,那些一个个自诩名门正道的武夫,哪个不是仪表堂堂,就算武功不济最起码自己这身行头也得穿个有模有样出来,除了命,也就是这面子最重要了。

这样的怪人一共有九个,高矮不同,岁数也不同,容貌自然更是不同,而相同的,是他们脸上的神情,还有动行的举止。

九个人就似全部带着张早已捏好的面具,面无表情,除了一双眼珠子能骨碌碌转动外,连走路都和泥捏的一样,肩头不耸,双膝也不曲,看着很是别扭,像是浑身关节都被钉住了一样。

因为他们,这冷清的街道更冷清了,就连远处小贩的叫卖声和小孩的哭声都没了,太吓人了。

“噗~噗嗤~”

像是没忍住,一个笑声突兀的在这寂静的长街上响起。

发笑的,是那坐在一扇老旧木门前的青年,埋头而坐,看不清表情,可那肩膀却在一直不停的颤着,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踏踏~”

青年忽觉得眼前天光一暗,面前已是多了一双穿着麻鞋的脚,他涨红着脸小心翼翼的抬头瞧去,等看清眼前立着的人后,这表情一僵,然后紧抿的嘴里就听。

“咯咯咯~”

老母鸡下蛋似的笑声随着那乱颤的身子立时自喉咙里冒了出来。

青年忍的脸色涨红,又看了眼面前三寸丁似的矮子,看着对方那一头惹眼的头发还有那张脸,这嘴里老母鸡下蛋般的笑声已是再也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

他笑的前仰后合,眼里都笑出了眼泪。

“好笑么?”矮个子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语气冰冷。

青年强收笑声,大口喘了几口气,然后这才以手捂嘴,摇摇头,含糊不清的道:“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噗……”

这话还没说完,他却是又笑了出来。

矮个子的赤发汉子那双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面无表情的脸颊一抖,显得有些古怪和吓人。“既然不好笑为何还发笑?把舌头割下来!”

青年笑声立止,满是恐惧的一缩身子,双手紧紧的捂住了嘴。

“不割,你就得死!”矮个子眼中像是没有一丝人气,冰冷的吓人。“再加上你那一对招子。”

却说长街上,剩下的八个赤发黄衫的怪人已是走到那客栈门前,但见当先一人停下脚步信手一把摘下耳上的金环,手腕一抖,只听“夺”的一声,再看去,那金环赫然已是钉在漆黑大门旁的石墙上,硬生生的嵌入了石头里。

而这第二人则是左手扯起披散在肩头的一缕赤发,左掌如刀轻轻一削,赤发是无声而断,被他系在了金环上。

做完这一切,不等他们回身。

却听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下意识回头看去,眼前已是出现了一副吓人景象,只见自家那个矮个赤发的汉子如今竟然是被一股巨力生生轰的倒飞了出去,砸向了街边的石墙上。

“啪”的一声,就如挂画,矮个子四仰八叉的贴在了石墙上,整个身子就像是工匠镶上去的一样,旋即缓缓滑下,墙上已是多出来个人形印子。

等他们八个急步赶过去,才发现矮个子浑身骨头已是碎了七七八八。

至于那个石阶上坐着的神秘青年,手里不知道何时多了把花生,正慢条斯理的剥着壳吃着,脸上哪还有半点闲汉般的样子。

“你们身上有没有请帖?”

拍了拍手,姬神秀也不曾起身,右手一抬里面已多出了个东西,正是矮个子的金环,他一面说着,只在八人脸色大变中,手指轻碾,手里的金环霎时间就似棉花般变了形,然后如一滩烂泥自指缝中挤出。

见到这握铁成泥的手段,先前那掷环入墙的大汉是额渗冷汗,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有!”

“几张?”

金环此时真的就像是一团面似的在姬神秀手里不停的变着形状,被反复揉捏。

剩下的八个人哪还有半点戾色,一个个脸色苍白,是如临大敌。

“三张。”

“请帖放下,你们可以离开了。”

听到姬神秀的话,几人当机立断毫不犹豫的自怀里拿出三张染血的请帖,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姬神秀的面前,然后抬起那矮个子是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消失在苍茫的暮色里。

也就在他们走后没多久,暮色中又有了动静,这次是马蹄声,八匹快马,马蹄踏在石板大街上,如骤雨急落,战鼓雷鸣。

而马上的人一身穿着打扮俱是一色的青布箭衣,青帕包头,脚上穿着洒鞋,系着绑腿,神情剽悍,干净利落。

八匹快马,飞驰而来,可说来也奇,他们本是已经远去,但还没到那“风云客栈”门前却又“吁”的一声调转马头赶到了街边那个青年的面前,一双眼睛齐齐看向地上三张染血的请帖,甚至连上面的字都能看个清楚。

青竹帮,铁环门,太原李家……

“小子,这三张请帖哪来的?”

当先一人声音立时开口喝道。

“有人给我的。”

姬神秀笑了笑,也不避讳,右手五指碾动,像是在捏着什么。

“谁?”

“九个红头发带着金环的怪人。”

各门各派,除却武功路数不一样外,这一身装束也是有着各异之处,听到姬神秀的话,马背上的几人眉头一皱,不用多想便知那九人是“赤发帮”的人,总瓢把子“苗烧天”更是当世少有的好手,江湖诨号“火焰神”。

八人眼底神情一变,各自使了个眼色,只见他们同时一挥手,八道刀光就如闪电般倏然一亮。

奈何。

“铮!”

那刀光亮起还不到一半,他们面前的青年手中却是同时亮起一抹晦暗的金光,那金光只在乍现的一瞬便已是跳脱出了青年的手,像是一条毒蛇般破空飞袭而来。

而先前那开口喝问的人此时则是僵楞在了马背上,眉心扎着一柄模样有些古怪的金色飞刀,说是飞刀却更像是一个锥子,歪歪扭扭。

一刹那,剩余的七个人那手里的刀光就像是定住了一样,只拔出了一半,而剩下的一半却是不知是不能拔出来还是不敢拔出来。

“砰!”

马背上的尸体跌落了下去。

他们的手在抖,身子更是在抖。

“你们身上有没有请帖?”

同样的话,自然是同样的回答,问的随意,答的快急。

“有!”

“几张?”

“三张!”

“帖子留下。”

八匹快马来的快,去的更快。

好一会,暮色更浓,大街上突然又响起了一阵蹄声,姬神秀靠坐在石墙上,一双眼睛慢慢睁开,顺声瞧去,但见来的只有一骑。

一匹马,一匹白马,重头到脚挑不出一丝杂色。

马背上的,是个赤着上身的虬髯大汉,一身黑肉泛着油光,就像是铁打的一样,肌肉高高隆起,相比之下,他比之前的那八人眼睛要亮一些,老远就看见了坐在路边的青年。

他勒缰缓行,待走到青年面前,看着地上的六张请帖当即眼神一紧,牵绳的双手更是一紧,白马是一声长嘶,停了下来。

他之所以停下来是因为他的身上也有请帖,两张。

凝望着披头散发的陌生青年,虬髯汉子眼中光华几番变化,鬓角居然不由自主点点渗出了汗,最后竟是一咬牙自怀里取出两张请帖小心翼翼的放到了青年的面前。

然后这才头也不回的纵马而去。

长街上已看不见人影,家家户户都是关门闭户。

风云客栈中也寂无人声,本来住店的客人,看到这一枚金环时,一个个早就见机从后门溜走了。

八张请帖,除却之前的三个,这剩下的五个分别是十二连环坞、长江水路、辰州言家拳、万竹山庄以及飞鱼塘五方势力,还有先前离开的八人,那是太行一刀,以及河东白马,再加上河西赤发这是十一方势力。

“够了。”

姬神秀将地上的请帖一一拾起,钻身也没入了夜色里。

只不过静寂的长街上,不知何时站着个蓝衫白袜、面容清癯的中年文士,他眸子里精光闪烁,凝重的盯着青年渐渐消失的背影。

凝望了许久,直到看不见了,他这才走到客栈门前随手拔下了门侧的金环,沉声道:“掌旗何在?”

本是冷清的客栈里,闻声就见一条黑影掠了出来,身形灵动,手脚飞快的攀爬上了那碗口粗的旗杆,而后挂上了一面大旗。

风声中,大旗迎风而起,只见那雪白的旗布上,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正飞卷而动,似是要活过来一样。

青龙当世。

第四十二章:请帖、客栈、孔雀翎

十二份请帖,这帖子倒也寻常普通,不普通的是这发帖的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江湖上最是凶名赫赫的“青龙会”总瓢把子——“青龙老大”。

此人来历神秘,可谓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莫说是江湖人,便是青龙会的诸多坛主都未曾窥得过此人真容,一身武功更是成迷。

但对方既能掌握如此顶峰势力,手下高手众多,武功只会深不可测,绝不会是一不通拳脚的人。

便在数日前,这十二份请帖已是落在十二方势力的面前,其中内容更是不同寻常,所记載的东西只怕天下任何高手看见都会起异样的心思。

江湖武夫数十年如一日,苦练武功,所求的不就是名利权势么,至少这在大多数人眼里是如此认为的,而这请帖上面说的,便是可以让人一步登天的东西。

孔雀翎。

或者准确的说是制造孔雀翎的图纸,锻造的法门。

江湖传闻,天下暗器可分三百六十几种,包括蜀中的唐门,苗疆的极乐峒,有毒的没毒的,要命的和致残的,俱在其中。

但“孔雀翎”,无疑是这所有暗器里,甚至是自这世上有暗器这种东西以来最恐怖也最成功的一种,据传,没有人可以在孔雀翎下例外,神鬼难逃。

只可惜,此物乃“孔雀山庄”不传之密,除了山庄的嫡系子孙外,世上再无任何人能得到孔雀翎的秘密,更别说拥有它了。

可如今,依这请帖上的话,显然是“青龙会”得到了此物的锻造秘图,而今光邀十二方势力,正是意欲拍卖此物,价高者得。

不,现在来说,只剩下五方势力了,姬神秀一人独拥八张请帖,尽管这上面没一个是他的名字,但想来还是去得的,只不过会有些麻烦罢了。

……

夜深,人静。

依旧是在这“风云客栈”里,因为这便是“青龙会”分坛之一。

天空一片黯淡,星月尽掩,可这院子里却是灯火通明,中年文士一人坐在那里,自斟自饮,好不自在。

待咽下嘴里的酒,但见他拱手朝着院外半露的一颗大榕树笑道:“看来苗帮主是第一个来了。”

“哈哈~”树冠的阴影中,蓦的生出一股夜枭的怪笑,听的人头皮发麻,就见一道身影似离弦之箭般自阴影中射到了院子里。

待落地后这才看清,原来是一个赤发大汉,狮鼻阔口,虎目圆睁,耳垂是悬着三中金环,叮叮作响。他嘴里发着怪笑,可这笑声中根本就没有半点笑意,眼中精光更是有些阴沉。“阁下就是青龙会公孙堂主?”

不错,这个中年文士便是青龙会堂主之一“公孙静”,此人一手暗器手法堪称一流,号称长江以南第一暗器高手。

像是注意到那赤发丑鬼眼里的变化,公孙静似有讶异道:“怎么苗帮主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而这赤发丑鬼便是“赤发帮”帮主苗烧天,他怪笑犹在。“如果公孙堂主你发现自己的兄弟被人震碎了全身的骨头变成一条死狗,相信你比我好不到哪去。”

“不错,至少你姓苗的还能笑出来。”一侧的屋脊上,突起一道冷冽的声音,声虽入耳可众人眼里却只有一道刀光,雪亮如银,寒光四射。“我姓赵的一个弟兄也死了,一刀毙命。”

继而,众人只见灯火之下一抹金光自那刀光中分出,“夺”的一声落到了酒桌之上。

那是一柄歪歪扭扭的飞刀,分不清刀柄刀身,更是没有刃,就像是一个古怪的锥子。

看着那飞刀,无论是公孙静还是苗烧天,眼睛都是不可察的一缩。

“苗帮主可认得这是何物?”

那声音已是自屋脊落到了院子里,待身形一稳,却是个眉目阴鸷的汉子,腰间别着一柄无鞘的刀,青布箭衣,青帕白头,腰间系着一根血红的腰带。

来者便是十二份请帖中的另外一人,太行赵一刀。

“好霸道的劲力。”只是那苗烧天却是答非所问,他如何认不出这东西是何物,不过是那金环变了个模样罢了。

可这说与做却是两码事,火光之下,凭他们的目力仍能看清那上面留下的指痕,哪怕是血肉的纹理都依稀可见。

只把众人一个个看的是默然不语。

院外,马蹄声密集如雨落,由远而近,不过是三两个呼吸的功夫,那墙外已是马嘶声止,一道白影凌空翻了进来。

这却是个模样俊俏的白服汉子,急服劲装,衣襟半敞,胸膛竟是比那白服还白。

白马张三。

他的神情也有些微妙变化。

“怎么小张三也遇到事了?”

苗烧天一双眼睛里像是烧着一团火。

“也没什么,只是丢了几件死人的玩意。”那俊俏汉子声音清朗,顿了顿,他又道:“两张请帖。”

公孙静目光一抬,似是刮骨刀般扫过三人,缓缓开口。“想来三位都丢了东西吧?”

苗烧天脸色难看,眼睛圆睁。“不错,我这也丢了几件死人的玩意,三张请帖,分别是青竹帮、铁环门和太原李家的帖子。”

“十二连环坞、长江水路、辰州言家拳是我做了的。”赵一刀的声音已不是那般的冷,不咸不淡的道。

公孙静点点头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也没过多说什么。

孔雀翎既是天下绝顶暗器,自然少不了争夺,不过这些人却是不敢对“青龙会”这般庞然大物有所动作,所以只能对其他竞争对手暗下黑手,争的人少了,自然得到的机会就大一些。

“再等等,你们只做掉了八位,却是还有一位,不,或许还有两位要来。”

一听到这句话,三人眼中俱是有些变化,显然是各有思量。

只在话起话落的功夫。

长街上响起了车轱辘的滚动声还有马蹄声,只见一辆马车慢慢赶了过来,马车前头竟是拴着六匹马,排场大的吓人。

车辕上更是立着四个身形结实的彪形大汉,只等马车停止,便已是一跃而下,躬身拨开了车帘子。

半晌,才见里面慢悠悠的走出来个面白无须,体态臃肿的胖子,像是这起身的功夫耗尽了他大半的力气,只不过是刚下马车,嘴里便气喘的厉害。

而在胖子的身后还跟着个又高又瘦的黑衣人,寸步不离,就像影子一般,高挑的身子顶着一张蜡黄蜡黄的脸,两眼凹陷,活脱脱一副病痨鬼的模样,最惹眼的,是此人腰上挂着对明晃晃的兵器,定睛一瞧,竟是个使偏门的,那是一对弧形剑。

一刹那,不约而同的,白马张三,苗烧天,赵一刀,一双目光就像是钉在了那对弧形剑上似的,一动不动。

这种兵器江湖上很是少见,它打造困难倒是次要,关键是习练困难,但凡能混出名堂的无不是凤毛麟角,可一旦混出名堂,无一例外,俱是拔尖的高手。

白马张三眉头高高皱起,沉声道:

“这人是谁?”

公孙静面容带笑。

“苏州万金堂的朱大少。”

他们说的是那胖子,但眼睛却是离不开那对奇门兵器,显然这个胖子就是那十二份请帖中的一个。

“好热闹啊,不介意我也凑凑吧?”

一道浑厚低沉的嗓音似是霹雳般兀的自门外炸起。

几人的目光终于是离开了那对弧形剑,唰的一下便看向了声音的源头,但见一个身穿素白色长衫的披发青年正满是好奇的立在那里。

“第一次穿这种衣裳,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青年有些别扭的解开胸襟的扣子,半敞着胸膛,这才算是舒服了一些。

“敢问尊驾何名?好像不在请帖之列。”

公孙静神情平淡,不惊不恼,更无意外。

“请帖?我有啊!”青年随手自怀里取出八张皱皱巴巴的请帖。“我代这八人总可以吧!”

不等公孙静搭话,那苗烧天连同赵一刀是齐齐朝前迈出一步,同时,客栈里头,八个赤发大汉,连同七个身穿青布箭衣,青帕包头的汉子,已是纷纷朝着青年围了过去。

这几人也算是有个名堂,那八个赤发汉子名叫“赤发九杰”,只是如今就剩下了八个,而那七个青衣汉子,则是唤作“急风八刀”,也是少了一个。

青年不以为意的轻笑一声。

“献丑了。”

说罢,他右手一翻五指间便多出柄明晃晃的飞刀来,普通无奇,几近七寸,这样的飞刀,但凡是铁匠铺里都能得见一二。

只见青年话语一落,他手中的刀已是离手而出。

夜色中,刀身映着火光,离手刹那便化作一道璀璨刀光,然后。

本是杀意暗涌的赵一刀眼睛猛的一瞪。

不光是他,连同苗烧天以及一旁没有动作的白马张三等人此刻无不是齐齐变了脸色,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公孙静更是失声脱口,那模样就如同大白天的见了鬼。

“什么!”

第四十三章:图纸被盗

刀光。

那刀光就似通了灵,活过来般,只在“赤发九杰”和“急风八刀”的脖颈前转了一圈,像是条游鱼般自他们面前一划而过。

众人连反应都没来的及,那刀光却是又回到了那青年的手中。

飞刀竟会拐弯?

所有人的身子是齐齐止步,脚下就像是生了根,再也无法向前迈出一步,脖颈发凉。

公孙静一手暗器手法虽说不上独步武林,却也是有其独到之处,此刻一经目睹他却是连酒杯里的酒洒出来都浑然不觉。

暗器,之所以称之为暗器便是去意出其不意,暗中出手,令对手防不胜防,这也是被许多人所不齿,视为阴毒手段。

江湖上的暗器高手但凡出手,无不是有着独到的催劲手法,小到牛毛细针,大到铁蒺藜,一经打出,以劲力裹挟而去,破石穿金,威力惊人。

可一旦被人发现提前提防,这暗器也就不能称之为暗器了,这也是暗器与明器的差别,只因所求皆是威力,虽可杀人于无声无息,却无手中刀剑的多般变化,一旦离手轨迹单一,由暗变明,若被人警觉自是恐难建功。

但如今此人这一手飞刀技艺却无疑是技惊四座,莫不是能随心而动,长了眼睛,倘若真是如此,恐怕这便是江湖上头一遭的奇事,那此人手里的飞刀就不再是单纯的暗器了,只因它已有了寻常刀剑的无端变化,哪怕是让你看见他,却仍是防不胜防,这是杀人见血的凶器。

“好可怕的暗器手法!”

公孙静神情凝重。

青年却是一摇头。“公孙先生说错了,这不是暗器手法,而是刀法。”

“哈哈,不错,这飞刀在阁下手中已是脱离了暗器的范畴,与刀剑无异,好刀法。”连那胖子的眼中也是精光连连,抚掌叫好。“想不到这江湖上还有阁下这等不凡高手,朱某今日方知有些坐井观天了。”

苗烧天脸色难看,眼中布满红丝的瞪着姬神秀,赵一刀亦是阴沉着脸,先前那一刀对方光哪怕是明正大的当着他们的面拿出来,可扪心自问,他们无不是有些惊惧,这竟然没有把握挡下,太快了。这要是在暗中出手,谁挡的住?

见气氛有些微妙,公孙静温和一笑。“诸位既已到此,想来都是对那件东西势在必得,不知可带足了银钱?我青龙会做交易,向来规规矩矩,钱货两清。”

见有了台阶,苗烧天冷哼一声朝着“赤发九杰”使了个眼色,就见八个赤发怪人转身走向夜色里,不一会又回来了,手里各自提着个麻布包裹,沉甸甸的,份量显然不轻。

另外那“急风八刀”却是散开之后各自退去,不曾再出现。

不过门外却是响起了别的脚步声,沉重无比,却是之前的那个虬髯大汉,浑身黑肉如铁,此人正是白马张三的手下唤作“金刚力士”,他双手高举着一个大铁箱,浑身肌肉隆起,脚下步步生印,显然铁箱内装的便是银钱。

赵一刀这时不咸不淡的道:“河东赤发,河西白马俱是财雄势大,我太行快刀便不与两位正这批货了。”

苗烧天闻言一笑,丑脸都快扭在一起了。“哈哈,赵老大算是个明白人。”

而后一双像是能噬人的眸子盯着一旁无动于衷的素衣青年和那坐着不动的胖子。“不知二位又带了多少啊?”

姬神秀不轻不重的回了句。“见货看钱。”

胖子朱大少似是心不在蔫的看着自己的手,嘴里却轻飘飘的道:“我说出来的话就是钱,说多少算多少。”

听到这话,苗烧天双手手背是青筋暴起,前者倒也罢了,可这后者也太目中无人了些。

公孙静见又要剑拔弩张,当即微微一笑缓和道:“诸位何必动怒,不妨先去看看货,价高者得,也来的痛快不是。”

“好,那就先看货。”

苗烧天阴沉着脸。

朱大少亦是缓缓起身,他背后的黑衣人仍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公孙静走在前头,引着众人一直到了屋内的楼梯口,也不知他动了什么机关,本是往上的木梯此刻“砰”的一沉,顿时露出了一条阴暗的地道。

地道的入口处站着两个人,不笑不哭,面无表情,在这地道中映的是阴惨惨的,就像是两具死尸,往后每隔十几步便有一对这么样的人守着。

两侧的石墙上刻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栩栩如生。

江湖传闻这“青龙会”共有三百六十五个分坛,而这便是其中一个。

姬神秀慢悠悠的走在众人中间,随意的把玩着手里的飞刀,不时惹来警惕的目光。他并不是为了练飞刀,之前用的,也不过是“以气推刀”的手段罢了,与弯刀不同,这飞刀在他手中以气推出自然是变得更加灵动多变,也更省气力,那弯刀十来斤,这飞刀才多重,铁匠铺子里一两银子十七把。

这样做,为的,也只是藏住他袖子里的两柄刀而已,说不定,这就是最后保命的东西。

“好悬,差点没接住!”

他心里暗自嘀咕着。

一直到尽头,那是一扇精铁所铸的铁栅,犹如臂粗,上面还锁着三道大锁。

就见中年文士小心翼翼的从贴身腰带里取出一串锁匙将那三道锁打开,两侧的手下这才将门拉开。

只不过前面还有一道门,一道石门。

就听公孙静面带微笑,言语中很是自信。“这通道中我一共布置了十三道夺命机关,诸位还是跟紧我的好。”

从铁栅到石门其实并不远,以姬神秀的眼里,赫然看见石墙之中隐隐约约有着无数大小不一的孔洞,想来不是暗箭就是毒针。

石门又是三把锁,石面两尺来厚,只等打开,一股阴冷的气息顿时袭身,露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石室。

正中间,摆放着一个铁箱子,上面还锁着三道锁,姬神秀看的是哈欠连连,这也太费劲了,箱子一打开,果然,里面还是一个箱子。

关键是小箱子里空空如也,啥都没有。

确实什么都没有,不,应该说有一张纸条。

“谢谢你,你真是一个好人。”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变了。

公孙静那副温和的模样瞬间是被撕的支离破碎,一张脸先是变得惨白,继而发青,一双眼睛满布血丝,说不出的诡异,他开始在流汗,黄豆粒般大的冷汗,一粒一粒从他苍白的脸上流下来。

孔雀翎的图纸,不见了。

朱大少那种肥胖的肉脸看不出表情,他柔声道:“你一定知道的。”

公孙静的声音都哑了,发着颤。

“知……知道什么?”

朱大少已是转过了身子,径直离开。

“知道是谁在谢你。”

青龙会的规矩,没有人比他这个堂主更清楚,事情办砸了,莫说是死,他最怕的,是生不如死。

公孙静双拳握紧,他一双充血的眸子忽直勾勾的看向了一旁打着哈欠的青年,那模样就像是在说,是不是你拿的?

其余人也都下意识看向了他,毕竟他的出现有些太过凑巧。

“看我干啥啊?我要是拿了图纸还会傻傻的跑这来。”姬神秀似是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身子,可他手中那飞刀却是在指尖翻转如飞。

公孙静转身冲了出去。

……

图纸被盗,这交易自然是无疾而终。

走出客栈,看着露出几点星光的夜空姬神秀忽的语意莫名的叹了口气。“唉,大路条条,却总是有人要走不一样的路。”

话音刚落,只见头顶一张大网朝他罩来。

同时夜色中唰唰亮起数道寒光,朝他砍来,出手的,正是太行赵一刀一行众人,显然对之前的事不能释怀。

客栈的大门也早已关闭,公孙静自身难保自是不会管闲事,更何况江湖恩怨江湖了,这是规矩。

姬神秀不闪不避被大网罩了个正着。

“我看你还怎么出飞刀!”

赵一刀冷笑连连,立在不远处。

七道刀光齐齐当头落来,显然是想把他乱刀砍死。

可就看那刀光即将要落下,大网下,却是倏忽亮起两轮弧月,飞旋如影。

赵一刀脸上的笑猛的僵住了,连声音也卡在了喉咙里。

他就见那跃到大网近前即将落刀的七人双肩上的头颅只在刀光亮起的顷刻竟是齐齐跳了起来,抛飞三四尺高,腔口里的血如泉喷出。

大网已碎开。

一道声音轻飘飘的传了过来。

“自寻死路。”

第四十四章:摧枯拉朽

“你叫太行快刀?有多快?”

赵一刀脸色煞白无血,他的刀确实很快,江湖上除却漠北狂风刀客与五虎断门刀彭家外也就属他名头不弱,刀法只重一个“快”字。

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的刀有些慢,至少和眼前这人手里的刀比起来实在是慢的离谱。

未见刀出鞘,刀尖却已带血,不见刀身划过,头颅却已离身。

地上,已是倒着七具无头尸体,血水肆流,头颅滚了一地,“急风八刀”这回是彻底死了个干净。

他见青年慢慢自夜色中走到了灯火下,手中空空如也,就仿佛先前那两轮细月般的寒光从未出现过一样。

可他却认得,那就是刀,两把弯弧短刀,犹若细月,虽是刹那芳华,但绝对错不了,就是刀。

“我问你话呢?”

青年的声音再起。

赵一刀脸色由白转青,连他手中提着的刀此刻也像是渐渐暗淡了下来,变作一块废铁,他阴鸷的眼神满是凝重,鬓角似因紧张而渗着汗。

“姓苗的,你也出来吧,想要个什么说法光藏着可不行!”姬神秀说完偏头看向另一边。“还有你,白马张三,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些什么想探我的底,不下场试试怎么知道。”

果然,他这一开口,先前本是各自离去的几人此刻却又是出现了。

“不错,阁下出现的太过巧合,况且这图纸一事本就是不为人知的秘密,你又是从何得来?”白马张三骑在马背上慢条斯理的说着,可他一双眼睛里却是透着股子凝重。“更何况,江湖上从未听说过你这么一号人物,仅凭一面之词,实在是让人难以信服。”

“赵老大怕个甚,现在咱们一起,我就不信这小子长了三头六臂。”苗烧天的话更是直接,眼中凶光流露。

“呸,你他娘才怕呢!”赵一刀啐了一口,嘴上不服输的反驳道。

看着三足鼎立的三人,姬神秀不怒反笑,他舒展了一下筋骨,只在一连串黄豆炸裂的细碎声响下笑道:“你们也真是有些意思,也好,我也正想看看我这一身东西算个几流,索性就陪你们玩玩吧,免得你们没完没了。”

踱步而行,姬神秀双手一展,朝着苗烧天和白马张三勾了勾手。

“小子狂妄!”

苗烧天脾性本就火爆,此刻见姬神秀如此张狂当即是再也忍不了,右手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个碗口大的金环,直朝姬神秀掷来,呜呜生风,破空而来。

另一旁的白马张三嘴里朗声低啸一声,单手一按马背,人已是借力高高跃起,捣拳如锤,朝着姬神秀砸来。

“嘭!”

一声闷响,那只拳头便已落在了姬神秀的胸膛上。

可这会不仅是赵一刀变了脸色。

白马张三满是骇然的看着立在原地纹丝不动的青年,甚至对方的脸色都没变一下,半敞的衣襟里,那胸膛上竟然只是留下个发红的印子,他嘶声道:“这、这是横练?”

“不错,有一点疼。”

如同是在回应他的惊惧,青年手里攥着只金环,似笑非笑。

然后,抬手还了一巴掌,五指一摊当即盖了过去,立时空气逆流。

“三爷躲开!”

一声爆吼,那牵马的金刚力士早已是见机赶了过来,眼见这一掌,忙把惊色未消的白马张三往回扯了一截,自己却是提臂当这一掌。

“噗!”

一蓬血雾当即溅了白马张三一脸。

但见那金刚力士本似黑铁浇铸的身子在这一巴掌下就和泥巴捏的一样,只在接挡的刹那便已是耷拉着右臂横了出去,脑袋直直是自前头转到了后头,身子就和破布一样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这惊天动地的一巴掌,终于是让白马张三回过神来,却是不退反进,双拳齐出。

“姓赵的,一起上。”

见自己的金环被姬神秀轻松接下,苗烧天手中是再多两只金环,握于手中朝着姬神秀扑去。

不言不语,赵一刀手中刀身一转,当即亮出一抹雪亮银光,好亮的一把刀,他大步跨来,手中刀提气一落,刀锋已到了姬神秀脖颈近前。

三人几乎不分先后围攻而来。

“还你。”

苗烧天眼看就要赶到,耳边就听两个字响起,接着一抹金光是破空袭至,朝他胸口打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金环。

“砰!”

他双手同样握环砸出,二者一遇,却是砰的一声,金环应声而碎。只见苗烧天双手颤抖着踉跄而退,甫一止步,口中“哇”的吐出口逆血来。

却说另一头。

退了苗烧天,姬神秀左手顺势一抬,也不见他有何动作,只是沿着那斩来的长刀刀身提腕一震。

“唔!”

就听赵一刀口中一声闷哼,手中长刀脱手而飞,斜插在地上,刀身上,赫然多了个清晰的手印,他来的快,退的更快,身子如遭雷击,竟是无法站稳,摔在了地上。

而白马张三,眼见这吓人的一幕,他轰出的双拳却是不曾落下,双膝一曲,双脚一跺地面,整个人已是暴退而去,身子一空中,又是几个凌空翻转,稳稳的落在了马背上。

“驾!”

他竟是要不战而逃,连手下的尸体都不要了。

不知是气是怒,苗烧天刚稳住身子便看到了白马张三骑马而逃,这喉咙一鼓立时又吐出口血来。

连姬神秀也瞧得发愣,不过,他手里却没闲着,满是黑硬老茧的右手中已悄然多出柄飞刀来,刀光刹那紧追马蹄声而去,似流星赶月,一闪而逝,而十数丈外的马背上则是坠下个黑影来,连挣扎都没有挣扎。

见白马张三一死,苗烧天与赵一刀脸色更白了,眼露绝望。

紧紧的看着眼前这个横空出世的怪胎,赵一刀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忽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眼睛倏的一缩,然后声音发哑的道:“难不成,你就是那青龙老大?”

苗烧天一听这话,经不住心里头的震惊和恐惧,也是定定的望着姬神秀。

似乎在他们眼里,有这等身手的人除了那青龙老大不会再是别人。

可姬神秀却呵呵一笑。

“你们可是认错人了,不过、”他话锋猛的一转。“我知道青龙老大是谁,你们一定猜不到这个人是谁。”

“不过,现在还是谈谈你们的生死吧,姑且留你们一命,前提是你们要帮我做件事。”

“……”

第四十五章:微雨,女子,杀机

春风细雨。

巷口,一个小贩正推着辆木车卖着藕粉,头顶巨大的白果树将那微雨尽数挡下。

青年捧着个青瓷碗蹲在一旁小吞慢咽的喝着冲好的藕粉,许是因为太烫,他嘴里总不时的发出吸气呼气的声音,看着让人忍俊不禁。

正喝着,他忽觉头顶一暗,目光一抬,却是个撑伞的女子。

女子未施粉黛,眉目含笑,一身衣裳绚丽如霞,她一手撑着伞,一手伸着玉葱般的白嫩手指指了指青年的左半身。

原来,不知何时,青年的肩头已经被雨水打湿。

雨下的绵密。

瞧着那张姣好的容颜,青年竟是有些腼腆,可这一走神,手里滚烫的藕粉却倾出来些,当即烫的“哎呦”一声,痛呼连连。

“呵呵~”

女子掩嘴嫣然一笑,这一笑,不光是青年,连街上那些行走的汉子都频频侧目,眼睛再难移开。

“我也要一碗。”

银铃般声音,似能勾人魂魄。

小贩没有开口,只是单手提起了一只大壶,倒出了里面滚烫的开水,冲在摆好的碗里,里面早已放好了藕粉。

不远处的屋檐下,一个头顶破烂毡帽的赤发汉子正蜷缩在那里,身上穿着件破烂棉袍,像是个乞丐般打着瞌睡。

“呐。”

青年正手忙脚乱的收拾着,却见一方红帕递到了眼前,正是那个女子。

“给你的。”

女子两腮腾起一抹红晕,低着头,双手无措的摆弄着衣角。

披发青年像是看呆了,楞楞的立着。

只等女子细弱蚊虫的呐呐道:“你个木疙瘩。”

青年这才如梦方醒,羞红了脸慌忙的接过那红帕,他似是想要塞到怀里,可却又觉得这样不妥,只能小心的拿捏在手里,很是无措。

女子这时已收起了伞捧起了碗,她小啜了一口,然后浅笑着道:“帕子是给你擦雨的。”

青年嘴里忙“哦”了一声,像是不敢直视女子的眼睛,在迟疑犹豫中擦着眉角的雨滴,小心翼翼。

“噗嗤~”

看着他的窘迫,女子又笑了,青年的脸更红了。

“把碗端过来,我分给你些。”

“啊?”

青年像是没听明白,呆愣的抬头。

“啊什么啊呀?我、我喝不完,你快些起身!”

女子低着头,声音也低,弱不可闻。

只等女子抬头,看见那双迷人的眼睛后青年这才又忙“哦”了一声,立起身子颤抖着手把碗端了过去,像是个受惊的兔子。

树下,微雨,青年女子并肩挤在白果树下喝着藕粉。

女子笑的很开心,她侧着头,眼睛里像是闪烁着星光有些期待的道:“你叫什么?”

那脸都快埋进碗里的青年闻言抬起了头,鼻尖沾着藕粉。

“我、我姓姬,叫姬神秀。”

女子眼睛更亮了。

“造化钟神秀?”

青年像是鼓足了勇气,反问道:“你呢?”

女子捧着碗,巧笑嫣然的低吟道:

“我昔东海上,劳山餐紫霞,

亲见安期公,食枣大如瓜,

中年谒汉主,不惬还归家,

朱颜谢春晖,白发见生涯,

所期就金液,飞步登云车,

愿随夫子天坛上,闲与仙人扫落花。”

念到劳山那一句,她声音似乎停了停。

青年愣了愣。

“姑娘的名字叫劳山?”

然后只见他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好名字。”

“……”

“砰!”

一旁卖着藕粉从未开口的汉子手里的碗不知为何滑到了地上摔得稀碎。

女子却似不受影响,盈盈笑道:

“袁紫霞。”

树外的雨越来越大了。

姬神秀当即又把头埋进了碗里,像是因为猜错了名字显得有些无颜以对。

“你很怕我?”

袁紫霞小尝着藕粉,笑的更甜了。

“不怕。”姬神秀一抬头,碗里的藕粉已经光了。“因为我天不怕地不怕。”

“那你为何不敢看我?”

袁紫霞把碗放到了木车上,只是不等青年回答,她却是撑伞径直没入雨中,上了一辆马车,渐渐远去。

瞧着那背影,姬神秀嘀咕了一声。

“真他么会演。”

就见他把碗递给了扮作小贩卖了一天藕粉的赵一刀。

说完,不管不顾那下着的雨,大步走出了白果树,朝着袁紫霞离去的方向追去。

……

这袁紫霞可不是普通人,青龙会虽传言有三百六十五位坛主,可这其中最出名的却只有十二个人,号称“青龙十二煞”,而她正是“青龙十二煞”中的红旗老幺,行踪历来成迷。

姬神秀大步狂行而走,直走到长街尽头的拐角。

就见雨中多出来一群头戴斗笠身穿急服劲装的江湖人,手中俱是握剑而立,雨滴打在上面叮叮作响,左右袖口皆绣着一条活灵活现的青龙。

“青龙会有请,还请阁下移步。”

粗略一看,怕不下二三十人。

姬神秀浑身早已被雨水打湿,雨水落在他的身子上就像是打在一块磐石上面,溅落成花,他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白森森的牙。

“没兴趣。”

一听此言,那二十余位剑手立时分散开来,围了上来,落在水洼中的脚步密集如鼓点,光寒的剑身在雨中发出一声声轻吟。

“看来,你们那位坛主是活腻了。”他们快姬神秀更快,右脚猛一下压,足尖一挤,数颗大小不一的碎石便已朝着对面飞去,犹如暗器临身,四人避之不及,四肢腰腹齐齐溅开数朵血花,哀嚎倒地。

旋即身形一转,袖中只见数抹七寸长短的寒光如流星乍现般飞泄而出,没入雨中,这一次却是没有回到手中。

但见那些围上来的人,还不到近前,各自咽喉或是心口,或是眉心皆“噗噗”炸开,场面可谓是血腥到了极点。

飞刀余势不减只如串糖葫芦般,连续洞穿数道身影而后破体而出,没入一旁的青石,火花四溅。

但非是全部,仍有数道剑影破空斜飞而来,分以合击之势,形成一张剑网。

雨幕里,只见姬神秀单足一点凌空而起,翻身之际双手作掌,以擎天之势朝着两人压去。

一时间,数道剑影如跗骨之蛆紧随而来,可紧接着,他们就见眼前这人对背后长剑无动于衷,就像是不曾看见,双手更是没有变招。

电光火石间。

只见他掌下二人齐齐挺剑直刺心胸,手臂如何比得过剑啊,看到这一幕,恐怕所有人都会觉得一定是这两柄剑先刺入姬神秀的体内,可结果却是令人大吃一惊。

倒下,竟然是那两个出剑的剑手。

二人天灵只在姬神秀双掌之下砰然凹陷了下去,七窍溢血,眼珠子都被按了出来,毙命当场。

而那两柄剑,不,准确的来说是数柄剑,他们确实刺中了。

“砰!”

可剑下却如同刺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金铁山石。

长剑临身的刹那,竟是寸寸碎开。

第四十六章:青龙老大

“你们坛主叫什么?”

转身瞧去,只见剩下不到七人手里握着半截长剑一个个如临大敌,不知是这雨太冷还是别的,几人嘴唇竟然惨白无血,脸色更是白的吓人。

见没人应他,姬神秀自顾的道:

“是不是叫方龙香?”

几人相视一眼,仍旧不曾开口,只是各自站立的方向却在慢慢改变。

“真他娘扫兴,这是我前两天刚买的衣服。”看了看被刺出一身口子的衣裳,姬神秀有些蹙眉,当初连火枪子弹都卡在了他的肌肉里,如今仅凭这几柄长剑又岂能伤他,更何况还是这些二流高手。

相比之下,他最感兴趣的还是想和那些内功有成的高手搭搭手,看看二者的区别在哪,若真要形容,说这游龙劲是横练功夫倒也不差,毕竟是以筋肉走势配合着气息运劲催力,练的就是气力二字,气与力相辅相成,气血犹若龙虎,体若灌铅,身负巨力。

可惜这一连碰到的几人全是些样子货,刀法刀法不行,气力气力不行,关键是连内力都是个半吊子。

实在让人大失所望。

“不说话,那就去死吧!”

姬神秀眉梢一扬,赫见他体表的雨珠齐齐崩碎如雾,眼中凶戾尽显,是陡然暴起出手,确实是手,他双手十指并立如刀,悍然掠出,脚下泥浆飞溅如急雨。

那七人本就警惕以待,此刻一见正欲抵挡,奈何长剑在手时他们本就不是一合敌,如今长剑已毁更是似待宰的羔羊。

姬神秀这一扑,恰似虎入羊群,只见他脚下步伐如龙蛇游走,双手手刀戳点翻飞,俱是人身要害之地,挡者披靡。

雨幕中是炸起一道道霹雳般的响声。

只等这声音散去。

面前哪还有立着的活人。

“啪啪啪~”

不对,还有一个,或者说是两个。

“今个这大雨天的可真是热闹的紧呐!”

来人竟然是朱大少,还有寸步不离的那个病恹恹的使弧形剑的汉子。

他双手轻拍。

却没在雨里,而是在马车里,一双被肉脸挤住的眼睛笑吟吟的扫视着一地的尸体,像是闪着奇异的光。

“想我朱某人也算是见多识广,不过这场面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见,敢和青龙会作对,阁下还当真是猛龙过江,势不可挡啊!”

胖子坐在马车里,那汉子则是赶着马。

“你也想要试试?”

姬神秀眼露戏谑,在这个江湖他可没什么顾及,放眼望去,这但凡有名有姓混迹江湖的手底下谁没个三五条性命,这里可没什么善恶无辜之言,活着就是一切,活着大于天。

听到这句话朱公子也不恼,黄豆大小的眼睛滴溜一转,笑呵呵的说着。“不急,不急,既然咱们都是为了孔雀图,一定会有机会的。”

说完,马车便已越过了姬神秀,朝着雨幕里行去。

姬神秀立在雨中,见马车走远这才低笑一声。

正如袁紫霞的行踪神秘,这“青龙十二煞”其他几个也有不少是和她一样,不巧,那朱大少的护卫也就是使一对弧形剑的那人正是其中一人。而且还很不一般,与袁紫霞那般凭以美色人心杀人无形的手段不同,这个人的武功可是一流中的一流,排老二,江湖正邪无不是谈之色变,名叫卫天鹰。

至于那青龙老大,更是神秘的紧,此次虽是明里邀请十二位高手来正争夺这孔雀图,可背地里却暗自命令袁紫霞借此机会清理门户除去公孙静等一干众人。

如今十二位高手自相残杀死伤大半,算算也就剩那赤发和太行快刀和这朱大少三个了。

这是清理门户么?这根本就是借机引战,只要各大高手一死,只怕河东河西两地加之太行等地权利自然会易主,恐怕极有可能就会落入“青龙会”手中,这十二方可不是那些不入流,分布江湖各地,财厚势大,如此,只怕“青龙会”所图不小啊。

至于清理门户,也就是顺带为之罢了,恐怕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这才叫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不然早不做晚不做,偏偏这个时候出来。

真是老谋深算。

不过,他一定没算到突然冒出来的自己,故而,想来那袁紫霞故意接近也是收到了什么命令,搞不好他也是在必杀名册之内。

“呵呵,真想看看你们知道他就是青龙老大时的模样,相信一定很好笑,可惜被那个女人跑了,下次再想杀她恐怕就难了,就是不知道孔雀图是不是真的。”

没去理会地上的尸体,自语了几声姬神秀慢慢消失在了雨中。

……

白玉京。

长生剑。

若说这江湖上来历最为神秘的,除了姬神秀那个半路蹦出来的,恐怕白玉京要首当其冲,一身剑法冠绝江湖,甫一出手便惊为天人,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师承,哪怕是他的武功都是独一份。

就好像真的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独来独往,浪迹江湖。

而现在,好巧不巧,透过窗户,他便能看见后街上有个汉子正卖着藕粉。

而他的怀里,一个穿着单薄的女人正趴着,二人四目相对,女的不是别人,正是姬神秀追丢的袁紫霞。

她勾着白玉京的脖子,颤着声。

“我怕的很,这地方好像有些奇怪,人也奇怪,之前还有人追着我的马车呢,你可不能丢下我。”

白玉京谈不上多英俊,只能算是眉目干净,但他的身上却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气质,此刻听到怀着紧贴着的娇躯说出这话,他苦笑一声。

“看来,那人应该是看上你了,不然,可没人愿意冒着雨去追一辆马车。”

袁紫霞把他抱的更紧了,像是要将他们揉为一体,红唇吐着如兰香气,近在耳边。“我要你留下来陪我,你……”

可说到这里。

楼下却兀的传来一阵哭声,房间里微妙的气氛瞬间被这哭声冲散。

白玉京走到窗口,只见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张棺材,上面伏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和一个十三四的少年,二人哭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仿佛棺材里躺着的是他们的至亲。

也就在这个时候。

似是注意到什么,白玉京目光一扫瞧向院内一角,只见一个浑身湿漉漉的青年正兴致勃勃的看着爬在棺材上哭的祖孙二人,那模样就像是在看戏。

他打量青年的同时,青年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视线一抬已是直直迎了上来。

四目相对,只在彼此的凝视中,他就见有些狼狈的披发青年忽露齿一笑,紧抿的双唇无声开合。

“青龙老大~”

……

第四十七章:谁是青龙老大?

“青龙老大!”

谁是青龙老大?

当看到窗户口那个青年的眼睛不可察的微微眯了眯,若在旁人眼中这说不定会被当成在笑,但搁在姬神秀这里,那他已是青龙老大无疑。

这么多年,青龙会横行江湖,无论是武林高手或是青龙会的诸位坛主却始终无人得见过其真容,甚至是连高矮胖瘦,男女老幼都不知道,神秘的可怕。

而这白玉京的行踪也是历来神秘,无论是傲视群雄的剑法,或是不为人知的来历,这种种的一切若是放在青龙老大的身上,简直合理的可怕。

只怕连那个袁紫霞都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勾引的男人,竟然是自己的老大,恐怕天下人都不曾想过,这个名震江湖大侠,居然是凶名赫赫的青龙老大所化。

想来此次十二路势力折损殆尽后,便是“青龙会”入主江湖的开始吧,届时正道定然会广邀武林同道抗敌,以白玉京的身份和武功自然不能例外,若是再来个里应外合,他出其不意将一干掌门杀伤个大半,那这中原武林,易主也不过反掌之间。

至于这“孔雀图”,说不定还真就在白玉京的身上。

当然,若在之前这些都是姬神秀的猜测,可现在,当他对着白玉京说出“青龙老大”四个字后,那他已经是肯定非常。

至于自己。

微雨之中,赫见姬神秀仰头做了个惊人的动作,他一边朝着院外走,一边抬臂朝着白玉京勾了勾手。

雨更大了。

“轰隆”一声惊雷,窗口的白玉京已然不见了踪影。

……

暴雨瓢泼。

但见雨中两人一追一赶,前面一人纵步狂奔而走,往往一步落下已在三两丈开外,势如猛虎,飞马难及。

若是临近不难发现,一缕缕如烟如雾的缥缈热气不断自他衣衫内溢出,只是腾起不到数寸便又被雨水冲散了个干净,就像是他的体内有一尊火炉。

而他身后十数丈外,一提剑而走的身子却是轻灵如燕,与前者仅凭肉身之力奔走的法子不同,此人提气于丹田,腾挪飘忽,速度不仅不落半分反倒把这距离越来越拉近了些。

“哈哈~”

高远桀骜的狂笑自雨中倏然腾起,如惊雷炸响,又像是一头恶虎的咆哮。

如今再看,白玉京哪还是什么浪子,许是雨大,将他的那张脸勾勒的冷峻如刀削斧劈,端是锋芒毕露,眼眸已是狭长如两柄利剑点缀其上,暗藏杀机。

见前者狂笑不止,他蹙眉轻声道:“莽夫~”

二人这一追一赶,足足跑了盏茶的功夫,等停下,已是到了一处密林之外。

姬神秀的身子如今就似着了火,双肩头顶白汽腾腾。

他止步回身,白玉京也停了。

二人相对,姬神秀缓缓朝林中踱步,眉宇含笑,可这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杀机四溢。“小子,听说,你很强?”

头顶春雷炸响。

白玉京像是又恢复了那般浪子的性情,他也是同时朝着林中缓步而走,嘴里温言笑道:“敢问阁下姓甚名谁?”

姬神秀此刻浑身气血勃发,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是精光爆显,他嘴里“嘿嘿”一笑。“不不不,你弄错了,我只是想打死你,或者,被你打死。”

白玉京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

只在说话间,二人脚下步伐是越来越急。

“呛啷~”

一道宛若龙吟的出鞘之声凭空而起。

可先到的不是长剑,而是一道急影,那急影冲破了雨幕直逼姬神秀面门,竟是一乌黑剑鞘。

只在姬神秀侧身躲开的一瞬,赫见雨幕中一道森寒剑光就似飞瀑激流般,落向他的眉心。

二者身形同时暴起,姬神秀身子陡然一拔立如山魈老猿般高高一纵,手中已是多出数柄飞刀,腕间劲力一吐。

“咻咻~”

数道尖锐的破空声只让人头皮发麻。

“雕虫小技。”两人如今俱是落汤鸡般,浑身湿透,白玉京剑出半空,见对手亮出暗器,手中青龙剑瞬间一抖,霎时已抖作漫天寒星,护住周身,继而绕着一颗大树如游龙盘旋而起,疏忽往来。

这身法竟是极快,加之此刻方寸之地多老树盘根,一时间白玉京是如鱼得水。

雨中顿时生出数道火星子,叮叮作响。

而姬神秀看到这鬼魅般的轻功,方知是遇到了真正的高手,不过,他心中无惧,眼中更是火热。

“你一个暗器高手,竟敢与我于这林中约战,真是不知死活。”白玉京既为“青龙老大”,自然有着自己的耳目眼线,早在姬神秀出现在那“风云客栈”里的时候,他的存在便已送到了白玉京的面前,包括他那惊世骇俗的飞刀。

只见姬神秀手中飞刀一出,那抖成寒星的剑尖已递到了他的面前,白玉京仗着身法之利已是赶到了近前。

“呵呵。”

姬神秀喉咙里挤出两声莫名怪异的笑,他双脚落地,连连倒退。

只是面前,那剑尖就如同毒蛇一样紧随而至,骤急的雨珠打在剑身上甚至还能看清上面溅开的水花。

猝然,面色冷然的白玉京眼角猛的一跳,他就见面前一直连连倒退的男人身形猝然一伏,手中一翻一转,竟是多了两道刺人眼目的寒光。

寒光如细月,飞旋而来,一道攻他握剑的右手,一道攻他心口。

顷刻,白玉京浑身汗毛一竖,怒目立眉,口中是发出一声老鹰般的厉啸,尖锐刺耳。

这声音之下,姬神秀猛觉头颅一痛像是被针扎一样,手中绵绵不绝的刀势顿时一滞。

也就在这一空档,白玉京见机抽身而退,一脸阴沉的立在远处,眼里杀意暴涨,依稀还带着几分未散的惊怒。

只见他胸口的白衣此刻已是无声分开一个豁口,露出了里面的腰腹,渗出一缕血丝。

“有意思。”姬神秀提刀而立,目光灼灼,手中双刀不时滴溜溜的转着将雨幕分出来一块,像是割碎的布块。

“自我出世以来,你是第一个能伤我的人。”

白玉京声音平静无比。

姬神秀脸上的轻笑渐渐显出一股惨烈的戾气。

“伤?你得死。”

他说完,脚下踏步行如趟泥。

一个箭步,便已到了白玉京的面前。

第四十八章:纷纷现身

“叮叮叮~”

刀影,剑光。

刀剑铮鸣之声已是盖过了风声,掩过了雨声。

迷蒙雨幕之中,两道身影只如龙虎相斗,厮杀于一起。

这一来,周遭草木却是遭了殃,刀剑翻飞而过,留下一条条狭长的沟沟壑壑,豁口如伤。

真要细说,若论仇怨,二人无仇无怨,若论交集更是首见。但,恐怕只在姬神秀踏入那“风云客栈”开始自己便不能置身事外了。

事实上早在之前姬神秀并没有对白玉京蒙生杀心,对于这个江湖,他还是抱着几分敬畏和好奇,可惜当袁紫霞这个女人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才算是有了改变。

因为袁紫霞的出现,无疑是代表了白玉京或者说青龙老大的态度,既然你自己招惹我,那就别怪我刀下无情。

更何况那庙里古怪颇多,那几个存在更是可怕的没边,他这点实力,又算个屁,好在有那颗树,能让他往来于一个个千奇百怪的世界,若还看不明白,那可就真的是傻子了,他要的,是实力。

刀剑相交,雨水落下,二人四目相对,杀意,戾气,彼此无形碰撞,刀刃与剑刃交错而过,立时生出一股刺耳的金铁摩擦声,将那溅落的雨滴挤作一蓬蓬的水雾。

“铮!”

“既知我是青龙老大,你还敢这般和我说话?”

白玉京手中长剑抖出的剑花似是比雨还急、还密。

姬神秀弯刀在手,如同被吸附掌心,刀影翻转间就似跗骨之蛆般削上白玉京握剑的手腕。

“马上,你就不是了。”

一听这话,白玉京狭长眸子猝然一睁,寒意已是凭添。

他的身份,没人怀疑过,即便曾经有,如今也都死了,天下无人知晓,只知他是白玉京,可此刻姬神秀口中这话就像是要取而代之一样。

“你想多了,你那个位置,我可没什么兴趣。”

哪想到姬神秀轻笑一声,言语之间似对青龙老大这个位置不屑一顾。

白玉京没有再开口,但他手中的剑更快了,江湖就是这样,成王败寇,从不会问为什么,只有谁先倒下。

“噌!”

刀剑一遇,白玉京手腕一压,那狭长剑身竟是在遇到弯短刀的一刻噌的一弯,剑身如鞭,卷向姬神秀的双手。

不慌,不忙,姬神秀双手一撤,却只是撤回了双手,手中双刀直直离手而出,翻飞而去,赫然是离手刀。

一剑落空,白玉京剑刃顺势磕飞双刀,并不愿给姬神秀喘息之机,只是他却不曾看见,身后两柄短刀竟似是长了眼睛般又飞旋而回。

看着挺剑刺来的白玉京,姬神秀单足一点,退开之余,右腿已然顺势在雨幕里划出一道可怕匹练,劲风呼啸,引的雨水逆流,一刹那,空气中就听一道如响鞭炸雷的爆响,匹练抽向一侧的青石,那青石大如西瓜,“啪”的便应声飞起,万钧难匹的狠狠朝白玉京当胸砸去。

“嘭!”

剑石一遇,非是刺,就见白玉京手腕一抖,那长剑似是被抖剑如鞭,青石砰然碎开,剑尖立时已到姬神秀面门之前。

但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为何,白玉京无来由的感觉到身后生起一股彻骨凉意,他猛的惊觉姬神秀的目光也是若有若无的瞥向他背后。

背后有东西,是什么?

长剑已到姬神秀面门,眼看就他刺下,可他的脑后却猛然生出一股古怪嗡鸣,那是刀身震颤的声响。

当下身子一仰,长剑由刺变削,自上而下,像是要将姬神秀立劈当场。

只是他也终于看清背后的是什么了,是刀,两柄短刀。

短刀并未入手,姬神秀身形一转,已到一尺外的双刀就像是受到了牵引,刀身一转,亦是立劈而下。

电光火石剑,二人面前已是爆开十数点火星子。

但听得。

“噗!”

这场厮杀才终于落下帷幕。

姬神秀那寻常刀剑难伤的身子,此刻却多出数到鲜血淋漓的口子,好在只是皮外之伤,最中的,是他肩胛骨上劈下来的一剑,被牢牢的卡在了其中,而剑柄上,一截断手还死死的握在上面。

“横、横练?”

白玉京的脸色此刻很是苍白,只在他说完话的一瞬,他的腰腹处还有脖颈已是齐齐裂开一道血口,血水横流,而后缓缓靠着一颗大树坐了下来,眼中光华渐渐散去。

面无表情的迫出肩头的青龙剑,姬神秀抖了抖了刀刃上的血水,雨水冲刷之下,就见他那双刀的刃口上竟然多出许许多多的细小豁口,包括两道指痕,还有一些火枪弹丸打出来的痕迹。

没有言语,收刀入鞘,姬神秀已是俯身在白玉京的身上摸索了起来。

只一伸手,便在他怀中摸出一个硬物,一个细小的竹筒,里面藏着一卷图纸,还有一个,是一面青铜令牌,上面落着个大大的“尊”字。

忽的。

“呵,又是一群找死的!”

低笑了一声,姬神秀抬头朝着前面瞧去。

树林子里。

一个胖子正领着个黑衣瘦高的病痨鬼缓缓走来,他盯着姬神秀手里的东西,黄豆大小的眼睛散出一种叫做“贪婪”的光来。

不光是他,另一旁还立着两个人,一个女人,一个男人。

男人锦服华袍,五官端正,他眼角已长出了皱纹显然不再年青,而右边的袖子里,是一只闪烁着寒光的尖勾,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白玉京的好友,亦是“青龙会”的高手之一,方龙香。

至于女人,无疑就是袁紫霞了。

不同于朱大少看着的东西,不论是那个病痨鬼或是方龙香还是袁紫霞,他们三个看着的都是靠坐在树干上早已气绝的白玉京,脸上神情俱是诡异到了极点,而后视线一转投向那面令牌,落有“尊”字的令牌,顷刻,三人双眼像是爆发出一股熊熊火焰。

慢条斯理的把竹筒收好,只在所有人的眼中,姬神秀右手一抬将那面令牌拿起,扬了扬。

“想要啊?得要东西来换。”

“你想要什~”

朱大少笑眯眯的,可嘴里的话还没说完,两柄弧形剑就是剪刀般已经剪去了他吃饭的家伙,脑袋落地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

“把令牌和孔雀图留下,我留你一命。”

那病痨鬼像是变了副模样,或许叫他卫天鹰更合适。

“噗嗤!”姬神秀却瞧的一乐。“你也真是够狂的,现在既然知道白玉京死在我的手上,还敢撂狠话?还有你们几个,黄泉路远,不如我就送你们一起做个伴吧。”

话落,他手中那枚青铜令牌,已是随着五指的攥紧开始变形。

第四十九章:事了

“还真是地狱无门自个闯进来。”

姬神秀似笑非笑,手中的令牌只在五指一曲一卷的功夫,便已经成了一块铁疙瘩。

雨已将歇,小了许多。

“你……”

卫天鹰的眸子此刻像是刀子般锋利,可他这一开口,姬神秀手里的铁疙瘩便已经朝他打了过来,一道黑影瞬间带出可怕的尖啸,将雨幕剪作两半,看的所有人头皮一炸。

“砰!”

卫天鹰见势忙掠向一旁,只见那铁疙瘩直直便落到了一颗三人合抱的树干上,发出一声可怕的闷响,深深的陷了进去,露出一个数寸深的黑窟窿。

不等卫天鹰定神,一尊浑身蒸腾着白汽的身影已是纵跃扑了过来,如神魔天降,狂暴的气势竟是骇的周遭风雨逆流狂卷。

“轰!”

几人变色之余哪敢硬接,一个个忙退避躲闪,耳边就听一声可怕暴响,那人双脚所落之地已是多出个惊人的大坑来,霎时间碎石飞洒激射如雨,打在几人身上生疼无比。

“他身怀横练,寻常刀剑难伤,找他罩门。”袁紫霞一脸的凝重,哪还有之前浅笑嫣然的半分模样,手中使的也是刀。

罩门?

姬神秀暗自冷笑。

他如今“游龙劲”已可行遍周身,气血雄浑犹如龙虎,罩门之说,不过是虚言。

可这女人一开口,一旁的卫天鹰连同那方龙香是齐齐动手,不约而同攻的竟然是他的下身。

姬神秀眼中冷意是彻底浮现,狞笑道:

“好。”

他袖中双刀一翻,刀身一转,刀刃连削带剔,方龙香的那只铁钩还在空中便已是脱骨而落,血肉飞洒间,露出来的是一只森森白骨,血肉筋脉已是转瞬被剔了个干净。

一旁的卫天鹰像是正要说话,可见到这一幕嘴里的话直是彻彻底底底的咽了回去,一对弧形剑下意识反攻为守,生怕自己也步了这般下场。

至于方龙香,脸色惨白的同时是连连倒退,可那还没落地的铁钩已被姬神秀一腿抽出。

“啪!”

铁钩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胸膛上,方龙香倒退的身子立止,口中喷出一口血来,胸骨碎裂,口鼻溢血,显然是不活了。

再看卫天鹰,他攻杀之余眼角却瞧见一人正在慢慢退开,当下心中一凉,暗骂一声“贱人”,这悄然退去的正是袁紫霞。

事实上早在她看见白玉京身死她心中便有了这个念头,再当发现白玉京是青龙老大后更是如此。

可马上。

卫天鹰口中是一声惨呼。

“啊!”

空中两只握剑的断手抛飞而起,紧要关头他竟然还敢分心,细雨中,一道刀光已是无声无息的划过了他的喉咙,惨叫戛然而止。

看着正急窜而去的女人,姬神秀收刀入鞘,指尖已然激飞出一柄飞刀,在雨幕中如游鱼般划出一道弯弧轨迹,只在那细白脖颈上一抹而过。

没去再看倒下的人,姬神秀走到白玉京的身前割下他的头颅转身而去。

回到客栈,赵一刀连同苗烧天早已是等候良久,连同青龙会坛主公孙静也在这里,只不过这扮相却是个脸色发青的老头。

“啧啧啧,怎么,公孙坛主打扮成这样是要唱大戏啊?”他笑吟吟的说着,随手把手里的头颅丢在三人面前。“知道他是谁吗?”

三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看着白玉京那张死不瞑目的脸,苗烧天终于不再是先前那样大嗓门说话,他算是彻底明白了,眼前这人亦正亦邪,只怕所行所为全凭喜好,所信奉的,只怕也是力量为尊。

他深吸了口气,哪还敢问什么“孔雀图”的下落,沉声道:“我们答应阁下的事已经办完了。”

言外之意是要离开。

姬神秀笑了笑也没过多说什么,挥了挥手,却是不再去看苗烧天和赵一刀二人一眼。

可怜那也算是在江湖上有所名气的二人,如今脸色难看的彼此相视一眼,竟然是不敢再说一句话,脚步快急的离去。

而剩下的公孙静脸色本来就吓人,现在一看更像是在土里埋了十天半月爬出来的一样。

“这是白玉京?长生剑白玉京?”

他委实有些不敢相信。

可身前的青年下一句更是语出惊人。

“他可不光是白玉京,他还是你们青龙会的总瓢把子,青龙老大。”

“什么?”

公孙静眼睛猛的一瞪,差点瘫坐在地上。

“呵,亏你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怎得对一颗人头也会怕成这样?”姬神秀走到一旁坐下。

“你、你想干什么?”公孙静强稳心神,只是他那磕磕巴巴的话却掩饰不了自己内心的紧张。

“青龙会既然乃当世首屈一指的势力,想来其中定然藏有诸多奇珍异宝,可有奇功妙法?神兵利器?”这才是姬神秀的打算,他如今修为愈发精深,加之飞刀暗藏,这袖中双刀便已显得可有可无了,而且损伤的颇为厉害,该换了。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坛主,你……”他的表情忽然有了些许变化,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向那颗沾血的头颅,然后又看向姬神秀,满是不可思议。“阁下的意思是~”

青龙老大本就神秘非常,如今一死,更是死的无人知晓,混迹江湖多年,早已活成人精的他如何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念及于此,公孙静的心里既是有些忐忑又有些火热,这对很多人来说无疑是一场造化,贪婪是人的天性,而他这种人,更是贪婪到了极点,况且他现在也没得选择,想来他但凡说出一个“不”字,恐怕也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放心,对权势名利我可没什么兴趣,你明白我的意思么?”姬神秀趁热打铁。

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公孙静眼神一定。

“阁下所言,公孙静已是明白。”

姬神秀点点头,他说完似变戏法般自手中翻出柄刀来,刀尖沿着白玉京的脸颊一划,一张鲜血淋漓的脸皮就被挑了下来。

“明白就好,我陪你走一遭吧。”

……

……

……



第五十章:井中人,泥胎佛

破庙里。

但见姬神秀盘坐在树下,摆了个五心朝天的姿势,体表汗水蒸腾,眉头紧蹙。

像是行功至要紧处,他眼皮急颤,紧闭的双眼倏然一睁,竟是灿若星斗,灼灼生辉。

只不过这光来的快,可不到一息却又如油尽灯枯的火苗般隐去,他体表毛孔这一刹齐齐一紧,却是再流不出半滴汗来。

待气息平复后,姬神秀随手拿起身旁一本名为“混元一气”的内功心法信手翻阅了起来,这一翻就翻到了底。

关键是从头到尾他都没整明白说了个啥。

什么混沌,什么阴阳,什么元气之始,什么大道如一……

“这特么都说的是个啥啊?”

除了字以外,上面还有着许多打坐的人像,画出了一条条内力的行功走势,关键是姬神秀不敢练啊,看都没看个明白,这要是练个什么三长两短走火入魔怎么办。

从回来那天,到现在,他内心的变化可真的是天差地别,起伏太大了,大起大落。“亏我睡觉还笑醒来好几次,搞了半天全没半点用处。”

他一手将身旁的武功秘籍摊开,足足有七本,结果比那混元一气还不如,至少那上面还带着几幅画,而这几本全是口诀,还有各种姬神秀听都没听过的穴位。

“我还就不信了,大不了老子就以“游龙劲”由外而内凝出内力。”

像是那股子执拗起来了,姬神秀却是将那废了不少功夫得来的秘籍一个个扔在了一边,他这一身劲力虽说动辄可行遍周身筋骨血肉,刀剑难伤,但这体内五脏却始终未敢尝试以劲力渗透,毕竟那是重中之重,稍有差池恐怕后果都会不堪设想。

况且,他如今一身血肉筋骨虽强,可这五脏也已到了能承受的极点,不然,恐怕要不了多久,随着他运劲的次数越多,这五脏总有一天会不堪重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咳血而亡。

催的是劲,耗的却是命。

除了秘籍之外,那神兵利器却是没有搜到一柄和心意的,多是长剑短匕,而且也算不上神兵,不过百炼成钢罢了。但好在有意外收获,乃是各方坛主进贡的奇石异铁,被他一股脑的搜刮走了。

却说他正想着事。

天空中猛的凭空生出一阵阵灰风,呜咽连连,姬神秀还没回过神来,就见菜园子里一个炸毛的小东西连滚带爬的跑到了他的身边,埋着脑袋浑身肥肉抖个不停,四只爪子死死的抱着他。

“看把你怂的,白长了一身的膘。”

姬神秀无情的嘲笑着,全然忘了初见这一幕时也好不到哪去的自己。

原来天又要黑了。

却说姬神秀正准备着往禅房走,他眼角却猛的瞥见了什么。

同时,远处的佛殿里,竟是若有若无的传来一声叹息。“唯吾独尊,大道何如?”

“你奶奶个腿的。”姬神秀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的脊背发凉,因为他看见那佛殿的黑暗中亮出一双幽红的双眼。

接着是一连串让人头皮发麻的酸涩声响,就像是木轴的转动声,又像是一个个骨节在动。

怀里那坨肥肉现在都快抖飞了,也不知道是姬神秀在抖还是它在抖,一人一兽此刻相拥在一起。

可倏然。

姬神秀身子陡然一僵,他慢慢的转头朝那院角的老井瞧去,只见里面清晰的传出磨牙嚼骨似的声响,就好像是指甲挠墙一样。

该不会是有什么东西要出来吧?

这念头一起,姬神秀就见那井口隐隐约约爬出来个什么东西,浑身罩在一团黑雾中,随着它的动作,传来一声声金铁的声响。

而那佛殿里,也走出了一道身影,那个泥胎佛像,它竟然像是活了,一步步朝着后院走去,一双眼睛血红非常。

不光是他,二者居然都是向着后院走去。

姬神秀看的心惊胆跳,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两个邪性的厉害,可接着他就做了个惊人的决定,抱着怀里的毛球蹑手蹑脚的朝后院跟了过去。

这一次出奇的竟然没有歌声,也没有那摆渡的渔翁。

“下棋的换成这两个人了么?”

姬神秀就见这两个古怪存在相对而坐。

果然,上次是那个红衣女子和渔翁,这次却换成了佛殿里的泥胎佛和古井里的神秘存在。

这棋局究竟有着何等魔力?

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天,那棋盘上仍是一颗子不多,一颗子不少,白子十七颗,黑子十七颗。

姬神秀小心翼翼立在不远处,只听那黑雾笼罩的存在嘴里低声呢喃道:“这世上总有那么不知凡几的人以为自己站在高处才是执棋撒网之人,殊不知,自己才是那网中的鱼儿,盘中的棋子……”

那声音非男非女,古怪的紧。

而他对面的泥胎佛更是诡异的可怕,嘴里只是低声自语道:“唯吾独尊,大道何如?”

姬神秀一边安抚着怀里吓瘫的小东西,一边目光紧紧的盯着二人的变化。

忽的。

只见那泥胎佛探手一张,掌心赫然凭空长出一道洁白无瑕的莲花来。

姬神秀却是差点失声。

因为莲花之中,他看到了一方世界,如那树上结着的果子。

可老和尚反手一转,那手中莲花便已化作一颗白子。

“砰!”

清晰的落子声,与之前那颗惊天动地的黑子不同,这颗平凡无奇。

那黑雾笼罩的身影同样不可以常理揣度,它手中并无一物,可黑雾中赫见伸出一支白皙纤长的手指,那指尖竟是弥漫出一缕漆黑如墨的细丝,细丝如活物,眨眼便钻进了白子之中。

白子顷刻染黑。

老和尚那张泥胎脸陡然露出抹似哭似笑的表情来,诡异无比,看的人不寒而栗,他定定的看着那颗黑子。

这下法姬神秀还是头一回见。

棋局之上,终于是再多出一颗黑子来。

也就在这一刻。

姬神秀骇然看见那黑子之中浮现出亿万生灵来。

就听其中有一人呐喊嘶吼道:“苍天不公,苍天不公,为何毁我沧海大界?”

他竟然挣扎着想要自棋子中冲出来,只是,随着那颗棋子彻底染黑,白子变黑子,所有生灵悉数灰飞烟灭。

姬神秀看的是遍体发寒。

直到怀里那坨肉又抖了一下,他这才头也不回逃也似的朝前院走去。

不对,是直接冲出了庙门。

……

门外,无边风雪。



第五十一章:风雪有客

大雪封天,人间苍茫。

却说漫天飞雪之中,本是鸟兽俱寂,可此时却传来了脚步声,掷地有声的脚步,清晰入耳,旁人听之哪会以为是什么人的脚步声,错觉间就好似有恶兽下山猎食了。

“踏、踏、踏……”

这脚步起落看似无异,可这声音却在飞快逼来。

不过数息,但见一道气息狂霸迫人的魁梧黑影直直自风雪中露出了身形,穿过了府邸的大门径直走到右边一个小院的前厅里头。

粗一打量,这里面竟然是什么都没有,但却绝不会显得空荡,因为没有的是那些寻常摆设,而不空荡,是因为这里面竟然陈列了十数具崭新的棺木。

除此之外,一具棺木的两侧还坐着两个身形枯瘦、面容冷削的黑衣汉子,出奇的是这长相都一般无二,二人虽相对而坐,但并未开口,以至于虽有人在,可这前厅却始终死气沉沉,加之这一排崭新的棺木,更是透着股子诡异。

时至隆冬腊月,这厅内竟然不曾生火,二人只是沉默寡言的喝着酒,至于下酒菜,不过是棺材盖上的一小碟花生米。

这面容虽是一模一样,可到底还是有些差别,棺材左边的这人,右臂齐肘而断,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冷寒森黑的大铁钩,仅看那长短大小少说也得十来斤,一钩挥下,直是寒光吞吐,令人心头发寒。

可勾上来的,竟不过是那菜碟里的一粒花生米,仅这一手对自身劲力的控制怕是许多成名已久的名宿也要自叹不如,至于右边那位,虽是完好无缺,但这一喝酒他便咳嗽不止,咳一次,喝一次。

而现在,他们都被那雪中露出的身形吸引了过去。

但见来人体魄奇伟,身形极其魁梧,只一到这前厅,便是那天地间的寒意都被驱散了些许,蓬乱黑发下顶着一双精光内敛的虎目,脸颊两侧长着一根根新冒出头的黝黑胡茬,这大冷天,他竟然就只穿了一件青色单衣。

随手一抛。

“砰!”

三具被麻绳随意捆绑在一起的尸体已被抛到了地上,死状那叫一个惨啊,不是七窍流血五脏破裂,便是血肉模糊,最惨的那人整个脑袋都快被拍到胸膛里去了,看着身子就像是矮了一截。

青年另一只手又拿出了三张进院时自那防风墙上撕下的悬赏告示,上面分别罗列出了每个人淡淡姓名来历,以及所犯恶事,武功路数,还有悬赏的花红。

“追魂刀阴九,三十三岁,“连云寨”大当家,曾委身彭家,化作彭九,善使五虎断门刀,后刀法有成偷盗武功出逃,连杀彭家十九口,男女老幼皆无活口,若有人将之擒获,生死不论,酬金五百两,决不食言,仁义山庄主人谨启。”

“开山神严万里,三十九岁,金刀门副门主,善使一套七十二路斩将刀法,此人道貌岸然,杀兄淫嫂,罪大恶极,若有人将之擒获,生死不论,酬金四百八十两……”

“司徒仇,三十岁,关中大寇,善使一对剔骨尖刀,自号飞天夜叉,烧杀劫掠,死者无不被剜去眼舌,刨肝挖心……酬金六百两……”

那铁钩汉子看着地上三具尸体起身走到近前,仔细瞧了两眼,也没说什么,只是那张冷峻的脸却似柔和了几分,而后勾起地上捆着的麻绳,朝外大步走了去。

另一黑衣汉子倒了杯酒递了过来,青年一饮而尽。

就在这一会的功夫,门外却是又响起了脚步声,但见一剑眉星目的落魄少年提着具尸体径直走了进来,只是见到那浑身散发着迫人气息的魁梧青年他先是一愣,而后温和一笑,像是并不陌生。

见又有人送来尸体,那一直咳嗽的黑衣汉子也起身了。

“赖秋煌,三十七岁,技出崆峒,擅使双鞭,囊中七十三口丧门钉,乃武林十九种歹毒暗器之。此人不但诡计多端,而且淫毒凶恶,劫财采花……”

见没有错,黑衣汉子提起地上的尸体也走了出去。

前厅里,就只剩魁梧青年和那落魄少年了。

“你很缺钱?”

少年忽的开口,打破了沉默,有些好奇。

毕竟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眼前这青年竟是连毙九位穷凶极恶之徒,行迹遍布关中、河南、河北一带,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呵呵。”

青年却是轻声一笑,就听他低声道:“不缺,我缺的只是个名正言顺杀人的由头。”

门外风雪如刀,却似都不及青年嘴里说出的话,让人心头发凉,哪怕少年也是如此,他平生阅人无数,无分善恶,高手也见过不少,更杀过不少,但论杀性之大恐怕都比不过眼前这人。

青年说着眼睛却瞧着风雪里头,就听嘴里复又低声道:“该不会又迷路了吧!”

话一出口,忽见风雪中爬出一异兽,浑圆如球,一身毛发黑白分明沾满了雪片,而后径直窜到了青年的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竟是不再动弹了。

“总算长了记性。”

青年哈哈一笑,随手掸去它身上的雪片,而后这才看向一旁的少年。

“可惜这段时间但凡那榜上有名的刀客俱都被我杀了个干净,恐怕今日之后我便不再来了。”

一听这话少年眼中当即闪过一抹思索。

“原来阁下用刀。”

只是任他如何打量,却都找不到青年的刀在何处,唯等看见对方掸雪的动作,他眼睛才是悄然一亮,最后落在那双内藏杀机的袖子上。

几句话的功夫,那两个长相一样的黑衣汉子又回来了,手里除了提着尸体外,还提着两袋银子。

两人大步走了进来,随手一抛,手里的尸体便已落入了棺材里,等坐下,青年和少年的面前便已各自多了袋银子。

青年也没多说什么,抱着怀里的异兽,顺手接过钱袋已是朝外走了出去。

可谁曾想那铁钩汉子脚下一跨便已到了他的面前。

“庄主请二位厅上饮酒。”

不光是青年,落魄少年也被另一人拦住了。

只是两人的反应各不相同,少年闻言皱眉,脚下辗转腾挪,轻功当真是不同凡响,那咳嗽的黑衣汉子见少年走脱,不知是急是怒竟是抬掌自盖天灵,眼看就要自毙而亡。

刚走到风墙下,还没出门的少年这脸上的笑还来不及生出,见到这不能揣度的一幕又是大惊失色,忙不迭的折返了回去,他一把扣住黑衣汉子的手腕,惊疑道:“你这是为何?”

黑衣汉子古板道:“你若走,我便死。”

听到这话,少年也是不禁无奈苦笑。

反倒是青年,一直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少年苦笑更重。“你早就知道自己走不掉?”

青年摇摇头。“你错了,我只是不想走。”

铁钩汉子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面容僵硬古板。

“二位随我来。”



第五十二章:起争端

府邸气象恢宏,千檐百宇,所落之地,便是在这“开封城”外护城河西。

此处有名,名为“仁义庄”,门户终年不闭。

算算时间此庄至今已是有九个年头了,九年之间,遭遇外敌无数,不下百次,而且来犯者多是江湖上凶名赫赫的恶徒,黑道巨擘,邪道高手,俱是不少。

而之所以会惹来强敌来袭,这却是要自这“仁义庄”创建时的初衷说起。

便如之前,天下恶徒,这“仁义庄”皆有悬赏,所行恶事俱是记录在册,到如今已是发出十余万两花红赏银,此举不但可以激起少年英豪的除恶之心,亦可令那贪婪恶徒自相残杀。

故而,便引得诸多黑道高手怀恨在心,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

府邸恢宏,连这大厅也是布置的豪气。

把二人带到,铁钩汉子掉头就要走。

“等会,我可不想吃别人剩下的,你们庄主既然请我喝酒,且再去布置一桌酒席来。”青年目光一扫这大厅里的七张桌子,无一例外,每桌俱是坐着一人,和尚、道士、乞丐、女人……

“好!”

铁钩汉子应了声便出了大厅。

少年却很随意,这第一桌便是个和尚,三十岁左右,青布僧袍,面容威严,挺胸而坐,对于少年的落座他熟视无睹,可等少年斟酒自饮时便见他眸子一抬,沉声道:“若是饮酒莫要坐在这里。”

少年闻言一愣,然后笑道:“好!”

落杯起身。

这第二桌是个珠冠华服的美少年,只看到落魄少年走过来,就见他不悦开口,冷冷道:“我也不喜欢看人饮酒。”

这第三桌,是个白衣女子,容貌不俗,她并未开口,但脸上已是皱眉,目光发冷,少年刚坐下一半,忙又站起了身子。

第四桌是个枯瘦道人,瘦骨嶙峋,发别乌簪,不等少年落座,他起身便朝着桌上的每盘菜吐了口浓痰,然后又若无其事的坐了回去。

等少年走到第五桌的时候,门外便见两个青衣童子又抬了桌酒菜进来。

只是,却见。

“呵,呸!”

一口浓痰忽的贴着魁梧青年的面门而过,径直落到了墙上,是说不出的恶心。

吐痰的,自然是那枯瘦道人。

青年本是平常的神情立时生出几分变化,他轻轻咧嘴一笑,却未说什么,而是坐到了酒桌前,把怀里的异兽放到了桌上。

这第五桌的,是一个又肥又丑,腮旁长着个肉瘤,满头杂草般黄发的女子,正在旁若无人,据案大嚼,一桌菜几乎已被她吃了十之八九。

少年看的皱眉,只能苦笑着朝青年那桌走去。

可他这刚一落桌。

“呵,无名小辈,也就配与畜生同食一桌。”

说话的,还是那个道人,只是仍旧是那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可他这话一说完,屋内众人是齐齐头皮一麻,背后脊背发凉,如坠冰窟,一瞬间,所有人就感觉屋内像是凭空多出一只食人血肉的凶虎,骇的众人如坐针毡。

好大的杀性,好惊人的煞气。

“呵呵~”

幽幽笑声响起。

青年一双眼睛微眯,眸中凶光毕露,嘴里轻声道:“老道士,你可是活腻了?”

“嗯?”

“嗯”字一落,青年坐着的身子不动,可那右脚却是轻飘飘的抬脚一跺,这一脚落下,所有人只觉如地龙翻身,地面猛的一震,整个大厅都是抖了三抖。

一道裂纹已是“咔咔”自青年脚下蔓延了出去。

二人相隔不远,不过两丈,那裂纹眨眼便到了道人的桌下。

“砰!”

木桌瞬间像是被一股骇人力道撕的四分五裂,情况来的突然,老道士避之不及,当场被那扬起的酒水溅了一身。

“凭你,也配在我面前妄论高低强弱?”

青年撤脚移开,地面那坚硬无比的大理石已是多出个深陷数寸的脚印,看的剩余几人勃然色变,连身旁的落魄少年也为之动容。

“小子,你欺人太甚。”

丢了颜面,不知是羞是怒,老道士那张干巴巴的脸涨红充血,厉啸一声便已拔出腰间长剑,不管不顾的挺剑刺来,剑光寒芒吐露。

青年的嘴咧的更大了,冷笑连连,他并未搭话,只是眼中杀意已如潮涌出,一扫屋内几人,竟是未敢有人与他对视的。

可有人却比他率先出手,赫然是那落魄少年,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腰间那破旧不堪的剑是连剑带鞘斜斜一指。

等众人回过神来,老道士手里的剑已是脱手而出,斜飞向一旁的木柱,“夺”的一声钉在了上面。

见少年出手,青年目光一转,眼中凶戾立时敛去些许,但仍是带着冷意。

就在这时。

门外忽起一声朗笑。

“有劳诸位久候,还请恕罪则个。”

此声虽老,但却中气十足。

只见一身形欣长的老人大步而入。

可等他看见屋内众人的脸色和老道士那狼狈模样后,这神情先是愕然,然后不解道:“断虹道长,你这是?”

但当看见脚下那条如黑蛇般的裂缝后,老人眼神变了几变,径直便把目光投向了静坐的青年。

他人老成精,瞧见乌簪道人难看铁青的脸色便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心里暗自叹了一声。

那名叫“断虹道长”的乌簪道人此刻是怒极,青白交替,看着落魄少年和魁梧青年,气的身子都抖个不停,最后恨的是咬牙切齿。

“来人,送断虹道长下去换洗身衣服!”

老者见机说着。

只等老道士冷哼着拂袖离去,大厅里的紧张气氛才得以缓解。

“诸位久候了!”

老人抱拳拱手。

“若是等别人,自然不行,但是等前辈,那就另当别论了,在下便是等上一年半载也没关系。”说这句话的,是个浑身补丁,满脸麻字的乞丐,浑身散发着一股子扑鼻的酸臭,脸上满是笑意。

他便是第六桌的人。

身形欣长的老人“哈哈”一笑。

“金大侠过谦了。”

他目光一转。

“今日之会,能得五台山天龙寺天法大师、青城玄都观断虹道长、华山玉女柳玉茹姑娘、玉面瑶琴神剑手’徐若愚徐大侠、长白山雄狮乔五侠、巧手兰心女诸葛花四姑、丐帮见义勇为金不换金大侠七位俱都前来,在下实是不胜欣喜,何况还有这两位……”

老人目光落定,瞧向桌上的青年,和那落魄少年。

“两位小兄弟,可否告知姓名啊?”

……

“姬神秀!”

“沈浪!”



第五十三章:柴玉关?快活王?

大厅之内,众人息声。

只是每人手中都多出一张卷宗,上面所记乃是同一个人的生平、武功、相貌、喜好、以及师承,所行所为俱是尽数记载其上。

所有人除了姬神秀与沈浪之外,看的无不是神情大变。

这上面的人,名字可不少,二十岁前名柴亮,二十至二十六岁名柴英明,二十六至三十七名柴立,三十七后名柴玉关,关外称之为“快活王”。

而且此人所行所为,简直是令人发指,不知道别人怎么觉得,反正姬神秀是自愧不如,简而言之就八个字“丧心病狂,不择手段”。

此人来历到也算是普通,其父名柴一平,乃鄂中巨富,母名李小翠,乃柴一平之第七妾。兄弟共有十六人,这柴玉关便排行第十六,自幼天资聪慧,能言善辩精通各省方言,成名后更是自称中州人士,以假乱真。

可就在他十四岁时,一家三十余口一夜之间悉数暴毙,唯他一人独活接管万贯家财,而后终日与江湖下五门之淫贼“鸳鸯蝴蝶派”厮混,仅仅三年,家产便已挥霍殆尽,出家为僧,成为少林火工僧人,可惜最后因偷学武功被驱逐出寺。

后二十岁时又入了“十二连环坞”,以能言善道得帮主“天南一剑”史松寿赏识,收为门下,传艺六年。

怎料这柴玉关安分了没几年竟又与“天南一剑”的宠妾金燕私通,更是卷走了史松寿平生积蓄,最后惹的史松涛大怒,倾尽全帮之力四处追寻这二人。

走投无路之际,这柴玉关竟远赴关外,将那和他有过鱼水之欢的金燕送给了江湖中人称为“色魔”的“七心翁”,以作进身之阶,十年间便已将“七心派”武功使得炉火纯青。

可没多久,“七心翁”竟又暴毙而亡,这柴玉关仗着武功有成,是再履足中原,更是改头换面以仗义疏财之英侠面目出现,联合两河英豪,扫平了“十二连环坞”,重创“天南一剑”,名震天下。

“这真的是当年的“万家生佛”柴玉关?”

乔五是那七桌的人,名号“雄狮”,整个人也是长得魁梧壮实,如今看见这上面的记载的东西,眼中是又惊又怒,更加有些不敢置信。

毕竟,当年衡山回雁峰一役此人便已身死,身中最恶毒的暗器“云天五花锦”,死的是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可如今竟然又现世了。

九年前,武林中突然传出一件惊天的消息,说是百年前“无敌和尚”仗之威震天下的“无敌宝鉴”便藏在衡山回雁峰巅,内藏“七十二种内外功秘籍”,天下高手莫不趋之若鹜,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便是一场浩劫的开始。

这其中不但包括了武林七大门派的掌门,就连早已退隐江湖的魔头或是久已归隐的名侠亦在其中,天南地北的高手皆远赴衡山,两百人结成了二十七个势力,展开了连续十九天的恶战,杀的是天昏地暗,血流成河,据说那上山的路都是用尸体铺成的,残肢断体无数。

那欣长老人念及于此,潸然泪下,原来他便是当年仅存不多的几人,人称“不败之剑”李长青。可惜当年豁命一战,虽活了下来,却也身受重伤,一身武功十不存一。

“此役之后,独我与齐智齐大哥、连天云连三弟、少林弘法大师、武当天玄道长,以及大侠“九州王”沈天君最终到了回雁峰巅藏宝之处,那时我六人俱已是强弩之末,合六人之力,方将那秘洞前之大石移开,哪知洞中却空无一物,只有洞壁上以朱漆写着五个大字:

“各位上当了……”

话到这里众人哪还听不明白,这就是别人下的套子,一个个就像是成了那变脸的手艺人,看的目瞪口呆。

齐长青说的是老泪纵横。“真相浮出,吾等惊怒交加俱被气的当场昏厥,等醒来,就见沈大侠连同弘法大师自责愧疚,竟是活活撞死在了墙上……”

“依前辈所言,这幕后黑手,便是柴玉关?”华山玉女柳玉茹问道。

“不错,起初我等怀疑他是因为当年天下高手皆觉回雁峰上会有去无回,故而都留下了遗物,这其中不乏诸多高手的成名绝技,或是毕生积蓄,当时我们不知柴玉关的阴险面目便把遗物交托给了他,只是,等我们幸存的几人前去藏物处取回时,里面早已空空如也,剩下的,赫然还是“各位上当了”的五个大字,但他毕竟已死,我们也无从入手。”

齐长青说到这里是眼中已然涌现出无比的恨意。“可就在三年前,玉门关外出现了一位奇人,此人竟然精通百家之精粹,各门各派的武功,他竟然全能信手拈来,就连少林、峨嵋、崆峒、昆仑五大门派之不传秘学,也都囊括于一身。错不了,就是他,就算是化成灰,我也不会将他认错……咳咳……”

老人情绪激动,气恨交加,咳嗽连连。

“今日,我请诸位前来,便是想诸位齐心协力,共除此人,为当年无辜惨死的武林同道报仇雪恨,讨一个公道。”

众人还没自这件有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中回过神,就听。

“老道我功力浅薄,有心无力,依我看,这两位武功可是相当了得,仅他二人便也足够,我等也正好领略一下绝世风采。”换了身衣裳的乌簪道人,此刻皮笑肉不笑的接过话茬,这嘴里话任谁都能听出来其中冷嘲热讽的味道。

那雄狮“乔五”一皱眉头。“断虹道长此言差矣,快活王如今身兼各家绝学,一身功力只怕非同小可,我等唯有摒弃前嫌,方能有所胜算。”

“五哥说的不错。”

那面貌奇丑的女子此刻已是酒桌上的菜吃喝了个干净,她面貌虽丑,可这声音却柔和似水。

只是,剩下的几人却都各自沉默,脸上神情不一,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显然也不太待见这抢了他们风头的两人。

沈浪听的苦笑连连,齐长青更是如此,可不等他开口姬神秀已是缓缓起身,澈静如水的眸子若有所思的一扫在座几人,桌上吃饱喝足的毛球顺势爬到他怀里。

众人一个个眼神一变,只以为眼前这个浑身煞气惊人的青年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心中暗自警惕,不料对方却是眉梢一扬,双唇轻启。

“呵呵。”

呵呵两声径直出了大厅。

“还算有几分自知之明,免得留下来丢人现眼。”那第六桌的乞丐自斟自饮一杯,低声笑道。

沈浪喝完杯子里的酒,见几人投过来的目光,只能提着酒壶无奈起身,也朝外走去。

……

“你要去哪?”

瞧着立在门口逗弄着怀里异兽的青年,沈浪一边喝着壶里的酒,一边轻声道。

姬神秀任由怀里的毛球在他衣裳上留下一道道斑斑油渍,他偏过头,盯着头带破旧风帽的少年足足看了好一会,然后才收回视线,看向那弥天风雪。

“去拿刀,也不知道那老铁匠能不能打出来我要的东西。”

像是瞧见了俊俏少年欲言又止的模样,姬神秀复又道:“放心,姑且放他们一马。”

说完,已是走入风雪朝东去了。

第五十四章:风雪赶路人

“叮~叮~”

风雪如幕。

滚烫的炉火如血般赤红,自那炉口溢了出来,映红了铁匠结实的胸膛。

汗珠洒下,老铁匠喘了口气,他已到花甲,虽身子骨比同辈强上一些,但终究不再年青,一头发丝黑白参半,在冷风中飘摇如浮萍。

“师傅我来吧!”

憨厚老实的徒弟忙扶着他,脸带忧色的道。

“没事、没事、”老铁匠说着,目光却飘向那浇铸出来的物件。

那物件通体光华不显,似是块焦炭,只是这形状委实有些怪异,弯弧似一弦月,足有四尺来长。

老铁匠摊开的一双手早已是惨不忍睹,被磨出密密麻麻的血泡、豁口,但他脸上却满是激动笑意,显然对这物件极为满意,尽了全力。

正如那武道争锋,一世苦行,为的不就是以武败敌求胜,有所建功。亦如那书生,寒窗苦读数十载,不就是为了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而眼前的只不过是把武功和学识换成了铸造技艺罢了。

一门技艺,苦熬半生,谁不想有所成就。

老头也曾入过江湖,练得一些手段闯出一些名堂,可惜江湖太难,这半辈子下来,一起闯荡的兄弟无不是死的死,残的残,到头来也就剩他一个,在开封开了个耐以糊口的铺子,一手铸造技艺也算是小有名气。

就听他心满意足的叹道:“好家伙,光是为了浇铸成型便耗去我不少东西,我这双手往后怕是握不了几次锤了。”

寻常刀剑短则三两天,长则四五天便可铸成,只是前段时间他们这铺子却来了个怪人,要铸一口刀,这刀可不太寻常,那人仅一开口便说刀重要在百斤以上,老铁匠听的直以为是来消遣自己的,差点没把那人撵出去。

可对方却是自背后解下来一包裹,里面这东西一亮,那竟是一块块极为罕见稀有的奇石异铁,有的灰不溜秋,有的黑如墨碳,还有的竟比银子还亮,最大不过拳头,小的形似核桃,颜色那是千奇百怪,加在一块居然当真不下百斤,而且对方更是许以重金,这才动了心。

他可是足足用了五六天的时间才将那些奇石异铁彻底融为一炉,而后反反复复熔炼了数次,去尽了其中的杂质,还搭进去大半这些年打出来的好钢,到现在差不多都快个把月了,才终于浇铸成型,只差打磨砥砺开刃。

那徒弟则是面色涨红的把那只能算是刀胚的物件的挪了起来。“师傅,也不知道这么重的刀那人使不使的动!”

“管那么多作甚,去,先把那刀磨一遍,我抽两口。”老铁匠没好气的训斥了一声,然后取下腰间别着的烟杆在那炉火上晃了晃,自己坐在门槛上“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迷迷糊糊间。

“刀好了吗?”

一道沉闷如雷的声音猛的自风雪中响起。

老头身子一个激灵,见茫茫风雪中浮现出个魁梧的身形来,当即忙不迭的起身。

“好了,好了。”

他满脸堆笑。

“嗯!”

来人应了一声便已跨进了铺子,怀里像是抱着什么。

也不知道老铁匠迷糊了多久,此刻那物件已是在他徒弟的手中被磨去了碳色,露出了真容,就连他第一眼也是为之失神。

来人目光一扫,便直勾勾的便落在了刀上,问道:

“四尺几?多少斤?”

“四尺二,一百二十七斤,融了五次,加了一块精钢,制式也都是按照您留下的模子做的。”老铁匠回神忙应道。

然后他又取出一刀囊,一摊开,里面竟是摆着十数柄寒光闪闪的飞刀,如银光洗练般璀璨。“剩下的精钢我总共打了十四把飞刀,您看看可还满意?”

“好。”

来人点点头,抬手递过去一鼓鼓囊囊的钱袋。

“就这样吧,不用开锋了。”

“好,好,都依您。”

老铁匠忙忙取过早已准备好的刀鞘,二者一合,严丝合缝,见青年满意,这才小心翼翼的接过了钱袋。

青年来的急,走的也急。

只等青年负刀走远,铺子里的徒弟才满是艳羡的叹道:“师傅,此人负百斤重刀行走如常,一定是个大高手。”

只是老人却不应他,只是满眼留恋的看着那人背后的刀。

……

……

……

“驾、驾、”

高扬的马鞭,骤急如雨落的马蹄声,只在响起的一刹,便被风雪掩了个干净。

“前面的朋友且留步。”

十数骑呼啸而来,径直停在了刚出城的青年身旁。

当先一骑乃是个黑凛凛的虬髯汉子,身形壮硕似铁塔,只见他拱了拱手。“敢问朋友可曾见过一个穿白衣服的大姑娘,和一个穿红衣服的小丫头?”

姬神秀抚摸着怀里的毛球,眸子一抬,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然后轻声道:“没见过。”

见没有线索,那汉子眉头一蹙,只是深深看了眼他背后灰布裹着的刀鞘,嘴里道了声“多谢”,便又远去了。

姬神秀心头暗自好笑,沈浪那小子先前问他去哪分明就是怕他暗中对那几个所谓的高手动杀心,现在只怕也还留在“仁义山庄”,那此人嘴里的那两个肯定就是朱七七和他弟弟朱八了。

“呵呵,这一次倒是找到一个学武功的好机会,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刀法。”

早在之前得知“快活王”精通各门各派所学的时候姬神秀心头便动了心思,这可是活秘籍啊,看不懂那死的,他就不信看不懂活的。

只是似想到了什么,姬神秀眼里已浮现出一股凝重,先前与沈浪坐在一起,他竟然感觉到一股极大的压力,肉身自行警惕,毛孔紧缩。

如此,就是不知道那“快活王”又是何等实力?更何况他手底下高手亦是不少,不但有“急风三十六骑”而且还有“酒”、“色”、“财”、“气”四大使者,武功俱是一流,而且招揽的黑道高手也不在少数。

不过。

姬神秀双眼一凝。

只要他劲力能渗入五脏,届时肉身真正大成,说不定真就能由外而内,气血达到极致而凝出内力,只待内外合一,一身境界必然大涨,实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呵。”

低笑一声,他脚下步伐一转,人已是消失在了雪中。



第五十五章:沁阳风云

风雪未消,寒意彻骨。

姬神秀孤零零的坐在客栈一角,安静的吃着酒菜。这客栈规模不小,恐怕是这沁阳最大的客栈了,可惜现在冷冷清清,除他之外吃饭的竟然不到三个,掌柜的一张脸都快愁成苦瓜了。

客栈里冷清客栈外的街道同样不怎么热闹,目光投去,就见街市里走出一连串的人来,粗布青衣,衣襟半敞,手里抬的,竟然是十七具崭新棺木,连漆都还没涂上。

两侧行人见势一个个如避蛇蝎般忙躲开,有的更是涌入一旁的小店里,连看都不敢看上一眼,就好像瞧上一眼便会惹来不详和晦气一样,紧闭着嘴巴,连议论的声都听不见一句。

就连那些纵马赶路的江湖人,现在也下意识勒住缰绳,满是忌惮的等那些人远去,纷纷避让。

自从昨天到这沁阳,这样新丧的队伍姬神秀已经看到四五拨了,每次那棺材数最多十八九具,最少十四五具,短短大半天的时间死了就不下六七十人了。

只等那拨人远去,客栈里才有一些投宿的江湖人走了进来,原本冷清的饭堂,转眼便像是凭空冒出来十数个人一样,一个个打扮各不相同,有的急装劲服,有的是披着斗篷,内裹黑衣,无一例外,手里头都拿着家伙。

虽然人越来越多,可唯独姬神秀那张木桌的周围仍是无人落座,一个个是有多远,坐多远。

非是因他那人,而是他桌边靠着的东西,但凡进来的,这眼睛一扫无不是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异常醒目的古怪兵器。

委实模样有些太不寻常了,灰布裹身虽看不清是个什么物件,可这长短都快到寻常人的胸膛了,这要是真的,怕是砸都能把人砸死,一个个只能避而远之。

可就在这个时候。

一旁不知何时窜过来一个红影,身形不高,可这脚下的功夫却灵动无比,只等众人反应过来,一只小手就已经摸向了那刀。

“这是刀?是真的么?怎得这般奇怪?”

满是惊奇的声音稚嫩的紧。

“这好办,只要你接我一刀不就知道是真是假的了!”姬神秀把偏头看去,只见身旁多出个唇红齿白的娃娃,身穿红袄,脸蛋白里透红像个苹果,圆头圆脑的,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直盯着长刀乱转,嘴里啧啧称奇,说话间脸颊两边是各一个酒窝,头上梳着十数条冲天小辫。

“我才不信哩,用刀的高手我家也有不少,但从没见过这般骇人的刀,难不成你比他们还厉害?”稚童像是看见了什么新鲜事物,他右手已经摸到了刀鞘上,笑嘻嘻的五指一扣就要抓起,看样子多半是把姬神秀当成了故弄玄虚的骗子。

可这一抓,那刀却只是轻轻一颤,他自个气力一松,脚下一滑差点没摔在地上。

稚童眼神也是一变,像是来了执拗,翻身到桌子上才能够得着那刀柄,眼看就要去掀裹刀的灰布,耳边就听。

“你家大人呢?”

一根手指已是轻飘飘的朝他曲指弹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出手,稚童看的是嘿嘿一笑,身子灵巧的像是个上蹿下跳的猴头,可那手指就好像跗骨之蛆般跟了上来,在他肩头轻轻一弹。

顷刻,稚童只觉的一股奇怪力道瞬间袭遍他的全身,任他有再高明的轻功却也难以保持平衡,身子发僵似的一屁股摔坐在地上,半天才缓过劲来,然后嘴巴一瘪,居然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你欺负人!”

姬神秀也似被这孩子的举动弄的一愣。

“你得赔我!”

稚童语带哭腔的说着,可他泛着泪光的眼睛里怎么看怎么像是带着一股得意。

姬神秀也觉的好笑。

“你想要什么?”

稚童眼珠子一转,小手一指,居然是指向桌角正蹲坐在那埋头吃着东西的毛球。

“不行,和我住在一起的那几个没有一个是正常的,我可全靠它陪我解闷呢。”姬神秀摇摇头。

“我不管,我不管……你欺负人……”

稚童撒泼似的赖在地上不起来。

“看你这身打扮是不是被唤作“火孩儿”,真名是不是叫作朱八?”

一听到姬神秀说这话,稚童就跟变脸似的翻起身子,满是狐疑的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青年。

“又与阁下相见了。”

就在朱八打量的这会功夫,楼下已是走上来两个人,那是一个挎剑的俊俏少年和一个容颜娇美的女子,少年剑眉星目,脸上似总带着一抹懒散的笑,而他身旁紧紧跟着的白裘女子则是生的貌若天仙,体态婀娜,神采飞扬,面容之美堪称人间绝色,只这女子一上来,楼里的男人们眼睛立时就再也移不开了。

少年赫然是沈浪,至于这女孩,自然便是朱七七了。

那少女美眸先是一瞧姬神秀然后又看向地上的朱八,笑的是花枝乱颤。“哎呦,早知道我应该带个画师来,把某人撒泼打滚的样子画出来,一定很好看。”

“总比某人天天和人打情骂俏的好!”朱八也不恼,笑嘻嘻的做了个鬼脸,然后自来熟的坐到了桌旁逗弄着毛球。

朱七七已是羞红了脸,却不曾反驳,一双眼睛柔情似水的看向身旁的少年,任谁都能看见其中无法掩饰的爱意。

“一天不见,想不到你已佳人在侧。”

姬神秀夹着菜,自顾的喝着酒。

沈浪唯有苦笑不止。

“这便是你去拿的刀?”他看向姬神秀身旁靠着的东西,眼中目光闪烁,旋即是坐了下来,旁边的朱七七自然也就跟着落座,也不惧生。

只在众人这会话的功夫,客栈外面已是走进来许多的江湖汉子,一个个面貌不一,这脸上的表情更不一样,有的警惕,有的阴沉,有的哈哈大笑,百态俱现。

朱七七在旁一双眼睛就不曾停下来过,瞧着那些各路人马笑道:“有趣有趣,怪人越来越多了,不想这沁阳城竟是如此热闹。”

倏然。

“砰!”

一阴沉的低喝瞬间盖过了客栈里的所有声音。

“掌柜的,怎得没空位了?去,撵几个。”



第五十六章:群豪齐聚

好狂妄的口气。

满堂群豪在座,那些赶路的商贩早就见机逃也似的离开了,如今剩下的大大小小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

这下意识便看向了门口。

随声而入的是一眼神阴鸷的汉子,大冷天的对方居然赤着上身,只一进来,客栈里立时响起一声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盖因那人的身子上居然涂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艳纹身,色彩斑斓,一直覆盖到了脖子,让人看着很不舒服,就像是瞧着一只毒虫,与他一起的还有四个脸涂的花花绿绿的人,眼神直勾勾的,死气沉沉。

“这似乎是苗疆极乐峒的人?不是很少履足中原么?怎得今个这么稀罕,哥几个小心点,可莫要着了他们的道。”

隔了不远的一张圆桌上,几个汉子正在低声交流,这其中一人生的很是剽悍,先前瞧起人来都是斜眼看人的,现在却压低了声音,忌惮非常。

“可真吓人。”

朱七七皱了皱眉,有些嫌弃。

她声音不大,可在座众人此刻俱都息声,自然能听个分明。

只一开口,有人便已挂着瞧热闹的笑来。

那阴鸷汉子一双眼睛立时像毒蛇般一凝,苍白无血的脸上闪过抹残酷的笑。

但令人意外的是他却未纠缠,而是看向一旁的那桌,语调生硬的道:“你,滚!”

“你……”坐在那桌上的,是个獐头鼠目的男人,他正准备看热闹,不想转眼自己变成了热闹,脸上神情一僵,继而闪过一抹怒色。

“嗯?”

阴鸷男子一瞪眼,他脸色先是一白,然后只得狠狠地起身。

“你且等着。”

说完,便朝楼下去了,似是去唤同伴了。

可马上就听楼下传来惊呼。

“死人了!”

所有人看向脸带笑意的阴鸷男人俱是心底一寒,如视蛇蝎,“极乐峒”用毒技巧江湖皆知,死者多是不知不觉便已中毒而亡,不得不令人心生忌惮。

一波刚平,门外又走进来三人,一男一女,牵着个孩子。

看到这一家子,只听有人低声道:“狠茬子来了。”

男的身形强健,双肩极宽,衣衫下头的肌肉几欲破衣而出,颧骨高耸,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最吓人的还是他的面相,嘴角微扬好似已咧到耳根,面如恶鬼。

而那女的身材婀娜,乌发堆云,侧面望去,当真是风姿绰约,引人遐想,可当她转过身来,只见那张芙蓉粉面上,一条长达七寸的刀疤由发际斜穿眉心,划到嘴角。

本是俏丽的容貌立时变得恐怖。

客栈里头的人本就因那伙“极乐峒”的人而各自沉息,现在更是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喘了,如履薄冰。

这二人手里还牵着个小女孩,天真活泼,圆圆的小脸上落着一双大眼睛,到处四下乱转,等瞧见和她一般大的火孩儿,突然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唯有姬神秀这一桌上还有人谈笑风生。

火孩儿平时都是对别人做鬼脸,此刻乍一看顿时撇了撇嘴。“调皮鬼。”

像是感受不到所有人的目光,那夫妻二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逗着那小女孩。

见弟弟说出这话,朱七七娇笑不停。“你还说别人。”

沈浪无可奈何的道:“你这般肆无忌惮,知道他们是谁么?”

不曾想朱七七不答反问道:“那他们知道我是谁么?”

她之所以如此说,乃是因为其父“活财神”家资亿万,富甲天下,府中更是收留了诸多江湖高手,以客卿供奉视之,可谓是龙潭虎穴,底气甚足。

朱七七笑道:“哪怕当今武林七大高手也不过如此,他们又算得什么?”

“你这性子,等有一天遇到真正的高手一定会把肠子都悔青的。”沈浪却是收回了目光,看向一直安静坐着自斟自饮的姬神秀。

若论家世底蕴,沈家又如何是寻常,“九州王”沈天君当年无论武功或是名望俱是无双,其“乾坤第一指”更加是技冠天下,加之沈浪自幼天资非凡,各路名家高手他无不是成竹在胸,有所熟知,只是,却始终没有姬神秀这么一号人物。

“时势造的只是英雄,而高手,往往是深藏不露的。”

“不还有你么,以你的武功,你可得好好保护我,最好是这辈子,不,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朱七七说着身子一倾,大庭广众居然亲了沈浪一口。

立时就惹来一些嫉妒的眼神。

“你又揩油了。”

朱八偷笑着。

“你们是不是够了!”

姬神秀也是觉得有些无奈,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头一回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来错地方了,按理来说江湖不应该是刀光剑影,腥风血雨的么,怎么多出来这么几个活宝。

“是谁杀了老三?”

兀的,一冰冷的嗓音从楼下响起。

得,报仇的人来了。

进来的,是一面色病恹恹的青袍书生,眼眶凹陷,像是身患恶疾,头系四方巾,手中握着一把玉骨折扇。

“毒郎君!”

竟然也是一用毒的。

所有人脸色怪异,下意识避开一段距离,毒这种东西谁也说不准,搞不好一个不察就中了招,谁也不想被殃及池鱼。

只有那一家三口未有动作,只是给自己的女儿夹着菜,连头都没抬一下。

“咱们要不要也避避?”

朱八见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地就这么大,还能避哪去?再说了,你不是天天说太闷了么?”朱七七兴致勃勃的看着。

“哈哈!”

忽然间,只听一声狂笑响起,又有人进来了,笑声震耳,一人发笑可听着就似是有十多个人在同时大笑,群豪又被惊动,侧目望去,但见楼下又走上来一伙人。

当中一人被众星拱月般拥了上来,却是个身形臃肿的大胖和尚,穿着件僧袍,敞着肚皮,活脱脱的似个弥勒,下盘稳健,目中精光内敛,身手定然不凡。

走一步,他那一身肥肉便抖上一抖。

只是他走上来,眼睛只见“毒郎君”和那“极乐峒”的人对峙着,嘴里的笑渐渐散去,似有不解,未等开口,却见那两个用毒的行家齐齐互攻出手。

毒郎君折扇一开,一蓬毒针夹带着一股紫烟瞬间自扇中飞出,眨眼就溢开了,那“极乐峒”一伙人手中亦是腾起一股青烟。

这一下便炸了锅。

就好像捅了兔子窝,客栈里的江湖人一个个无不脸色急变,嘴里咒骂着忙往外撤着,那一伙刚上楼的被毒烟扑了个当面,一个个不过一两息便扼着咽喉倒地,口吐白沫,气绝而亡。

可陡然。

客栈内忽凭空多出一道极为璀璨的寒光,一纵而逝,刹那芳华,像是一道流星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转瞬消失没影。

等所有人回过神。

“极乐峒”那一伙人连同“毒郎君”已是直挺挺倒下,咽喉赫然多出个豁口。

显然已是死了。

原本哄闹的客栈瞬间死寂了下来,落针可闻。

第五十七章:杀人去了

谁出的手?

一干江湖客无不愕然,先前众人目光皆被那两个用毒的行家吸引,根本没注意到别处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一银光昙花一现般划过,转瞬已逝。

等他们回神,地上已多了数具尸体。

莫不是大白天的见了鬼?

所有人下意识看着窗外新丧的队伍不禁缩了缩脖子,浑身发寒,暗自咽着吐沫。

“什么鬼不鬼的,这分明是被暗器打中,一击毙命,此人手法之高明,简直前所未闻。”

说话的是那个后进来的大胖和尚,脸色难看无比,透着一股铁青,可看见地上毒郎君等人的尸体,他眼中有闪过一抹快意的狞笑,若说在场最无辜的,恐怕除了他没第二个人了,一行数人地上光中招的就躺了四个。

“敢问是哪位英雄出手除恶,一笑佛在此谢过。”

他朝着众人拱手抱拳,奈何在座之人却只是面面相觑,各自打量,瞧了一圈无一人应声。

他们没看到,不代表别人没看到。

沈浪一双眼睛此刻隐露震撼,因为姬神秀怀里那黑白分明的异兽爪子中,赫然拿着一柄银光闪闪的飞刀把玩着,似很好奇,眼看就要放进嘴里了,便见一直安静吃菜喝酒的青年左手手腕一翻,飞刀已不见了踪影。

他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先前出手的是这臃肿如球的小兽,更何况他从一开始便亲眼目睹了那飞刀是如何出现,又是如何消失的。

除他之外还有两人看到,便是那对面相丑陋的夫妻,他们一边给女儿夹着菜,一边朝姬神秀这边看了一眼,双唇轻启似在低声对着妻子说什么。

他这一看,一些眼尖的也都有所察觉,毕竟在座的个个都有名有姓,成名绝技多多少少都有所耳闻,了解不少,现在自然都有了自己的猜测,看向姬神秀的眼神已多了抹骇色。

正这时,忽听那对夫妻里的男人看向姬神秀问道:“你便是之前接连横扫“金刀门”、“连云寨”、以及关中“飞云堡”的那人?”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我之前在关中听过这种飞刀绝技,便是那“飞云堡”幸存之人传出。”男人眼中精光流露,说话的时候他嘴角都快牵到耳根了,让人心底发寒,他“嘿嘿”笑着。“你连灭黑道诸多高手,刀下更是鲜有活口,可惜,到底还是不够狠辣,没有斩草除根,如今那些幸存余孽花重金悬赏你的人头,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摘走你的头颅。”

“是么?就是不知道我这颗头值多少钱?”

姬神秀终于开口,他不仅没有掩饰,更是没有大难临头的惊色和慌张。

“共计四十五万两白银。”

男人对姬神秀的反应有些讶异,而后吐出了一个数目。

“呵呵,还好,不是太便宜。”姬神秀笑着起身,澈净目光一扫神情各异的群豪,顺手提起身旁的刀,对着身旁的沈浪道:“看来,得说再见了,“仁义庄”里你蹭了我一桌,今天这桌,得你请!”

语罢,是大步离去。

沈浪听的无奈苦笑,他浅尝着酒盅里的酒叹息摇头,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还记得姬神秀之前说过的话,恐怕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人根本一点都不侥幸,现在无疑是正中下怀。

“他怎么出去了?现在出去不是找死么?”朱八皱着一张苦瓜脸,江湖若说什么最快,无疑是消息传的最快,恐怕不下半天,这客栈里的一切都会一字不漏的传出去。

四十五万两雪花白银啊,恐怕届时不光黑道高手打姬神秀的注意,说不定白道也有人暗中出手。

沈浪叹了口气。

“唉,你不懂,兴许他现在比所有人都开心。”

末了,他又低声喃喃道:

“十有八九是杀人去了。”

不错,姬神秀现在确实很开心,开心到一身气机难以遏制。

江湖高手一个个的去找太麻烦了,他如今不光这肉身到了瓶颈,连刀法也是如此,何况手中刀已换,便需要重头磨合,想要运转如心犹如臂使更加需要不停的磨合,而磨合,就得试刀。

武道一途,光是日以继夜的习练是不够的,不过是闭门造车,唯有与人争锋,于生死间厮杀较量,才能不断完善自己的刀法,使之不停进步,而后千锤百炼,铸一口顶峰之刀。

加上他如今境况特殊,最缺的还是实力,他可不想有一天被人一个眼神瞪死,一个指头摁死。

天空飘着落雪,灰蒙蒙的,愁云惨淡。

消息传的确实很快,短短不到两炷香的时间,便见数拨人马赶到了沁阳城,五个有四个是黑道势力,一个个凶神恶煞,浑身煞气。

姬神秀更是没有刻意隐藏,找到他简直再容易不过,甚至他还怕别人看不到他,不时要去逛上一圈,这后面自然就多了几条跟着的尾巴。

只出了沁阳城。

一时间马蹄密集如雨,从四面八方涌来。

姬神秀敛去笑容,平淡道:

“场面话不用说了,够胆就跟上来吧!”

这一声他夹杂着劲力,脱口而出的一瞬便如惊雷霹雳,瞬间轰传出去老远。

风雪中同时暴起一声厉叱。

“追!”

一时间,无数黑影晃动,有的自城中窜出不知是想凑个热闹还是想分一杯羹,有的则是纵马而来,冷眸直射向大步狂奔远去的身影而后,扬鞭一抽。

“当真狂妄,驾!”

……

偌大的荒原上,风雪越来越大了,大如鹅毛,寒风如刀。

而在视野的尽头,高低起伏的山脉就似一条横亘在人间的黑龙,绵延无际,若隐若现的藏在风雪里,不露真容。

除了风雪的呜咽声外,这里一片寂静,鸟兽无踪。

可就在某一时,就在某一刻。

“哈哈~”

一声声高远的狂笑似是头野兽的咆哮,自远方快速逼来。

魁梧身形大步狂行,发足狂奔,一头黑发就似狮鬃般肆意飞扬。

身后的远处,隐隐约约能听到马嘶高喝之声,只可惜此地积雪甚厚,那马蹄声不仅没有拉进反而是越来越远了。

姬神秀止步了。

他止的很是突兀,本是动若奔雷的身形猛的一停,生生立在了原地,脚下像生了根,极动与极静间的变化让人措手不及。

他吐了口嘴里的雪,把缩在怀里的肉球提到了雪地上。“去,玩去,等会回来。”

只等毛球撒欢似的跑远。

姬神秀这才回神朝身后看去。

风雪中,但见数道身影兔起鹘落的快速逼来,看来已是弃了马匹。

“哈哈,跑啊?你怎么不接着跑了?”

第五十八章:雪地杀机

“跑?”

姬神秀呵呵一笑。

他反手向后一握,背后夸张的刀已是慢慢被他扛到了肩上。

“司徒仇便是折在了你的手里?你还荡平了他的飞云堡?”

当先一人手提三尺青锋,脚下足尖连点,宛如蜻蜓点水般灵动飘逸,一句话的功夫已是到了十数丈外,他一身杏黄长衫在风中猎猎作响,却是个眼神冰冷的青面汉子。

而在他身后,十数道身影陆陆续续自雪幕里显出,手中清一色的持着一柄长剑,肃杀立起。

“若你说的是那伙寇匪,不错,是我送了他们一程。”

姬神秀毫不避讳,一双眼睛澈亮的像是会发光般扫视着雪中一个个沉默举剑的汉子,不光是剑,所有人连穿着打扮都一模一样,行为举止更像是训练有素的人。

得到了回答,只听青面汉子面无表情的吐出一字。

“杀!”

一声冷厉低喝,雪里凝立的十数人是毫不迟疑的扑杀了上去,手中剑光冷冽,映的人难以直视。

不一般,很不一般,仅看这些人逼来的步伐还有出剑的动作,姬神秀心中是暗自讶异,只不过,所有的思绪随着他手中刀抬起,已全部被扫清一空。

他一双眼睛倏然一眯,双腿一曲,右手是顺势横斩而出,本是纷扬雪幕里瞬间乍现出一道可怕灰影,一时间就像是鬼哭神嚎,骇人劲风呜咽生响,无数雪片顷刻便被碾碎如雾。

“嗡~”

随着暴起的呜咽怪响,周遭风雪齐齐溃散逆流,翻卷向两侧,惊人声势直将冲杀在前的当先几人骇的瞳孔急缩。

猝然。

“刺啦!”

就听一声布匹碎裂的声音响起,他们的眼中,已多了一抹森寒冷光。那是一抹刀光,一抹划破风雪的刀光,璀璨夺目,摄人心魄。

“铮!”

电光火石间,二者已然相遇。

璀璨刀光一闪而逝,犹如一轮弧月划过。

而那当先几人,身躯连同他们手中的长剑是齐齐一分为二,甚至下半身还余力未尽的向前跑出数步方才倒地,抛飞的上半身血水飞洒,在空中翻转数圈砰然落地,仍在抽搐。

惨烈一幕直看的剩余的人是头皮一炸,汗毛倒竖。

姬神秀持刀而立,手中利器终现真容,那竟是一把乌青弯弧长刀,浓郁如墨,刀柄乃是一张牙舞爪的虎头,与刀身浑然一体,这是姬神秀早前就给那铁匠说过的,通体用浑铁浇铸,刀锷则是以青龙为饰,被那老铁匠雕饰的栩栩如生。

刀尖斜杵在地,血水立时沿着刀身滴答滑下。

一刀斩出后姬神秀变双手握刀,不退反进直直扑入了人群当中,这一入就似虎入狼群,可怕的青色刀光每每划过,便是一具尸体残破碎开,沛然大力似万钧难匹,当真是擦着就伤,磕着就死。

然而,那青面汉子终于出手了。

他提气一纵,整个人就似一只滑翔飞出去的苍鹰,贴着雪地直直朝姬神秀逼近。

十数丈的距离眨眼已至。

霎时间,甫一临近。

“呛啷!”

一道清越剑吟携寒光而起,瞬间便已攻出五剑,五剑如寒芒吐露,快的让人难以置信,直攻姬神秀腋下,心口,咽喉等要害处。

姬神秀低笑一声,那手中长刀虽有百斤之重,可在他手里就似轻若无物,看那剑光刺来,他不闪不避,手中长刀是霸道无匹的横斩而出,可怕的劲力下,只如狂龙肆虐,风雪陡然被划开了一条巨大的豁口。

“噌噌噌~”

此刻,剑尖已是落下,可这响起的声音却让青面汉子心里一沉,仿佛刺中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木石金铁,竟只是留下个红印。

果然,长剑原本挺直的剑身在刺中的瞬间就像是受阻般陡然一弯。

他脸色一变,手腕一翻,笔直的剑身瞬间就似长蛇般一抖,咬向了姬神秀的眼睛。

只是,长剑还没彻底递出去一道骇人的青光匹练已到了他的面前,劲风扑面,鬼哭神嚎。

他下意识抬剑鞘去格挡。

然后。

“噗!”

风雪中一条手臂是高高抛起,带出一串殷红血珠,断手中还紧握着半截剑鞘。

“杀。”

青面汉子脸色剧变,他眼睛一缩,一手捂住断臂处,脚下急步后撤,奈何鲜血是不要命的自五指间喷涌而出,当即命令仅存不多的人围杀上去。

姬神秀低笑一声,倒拖长刀而行,雪地上瞬间是留下一道细长的切口,一股灼热之气悄然自他体内弥散而出,本是平缓的步子骤然变快,他脚下已是发力,整个人横扑出四五丈,长刀如劈山之斧,轰然砸下。

“轰!”

……

也就在这场厮杀如火如荼的时候。

远处雪林中,一个头戴宽大斗笠的身影正安静的立在那里,也不知何时出现的,他笠沿压的很低,身穿华服,身形体格或许谈不上魁梧,可不知为何他只是往那里一站,便自然而然的生出一股迫人的气势来,背后黑发在风雪中如墨荡开。

他双肩极宽,气息沉稳而浑厚,脚下步伐稳健无比,不但稳健,便是起落的距离都不可思议的惊人一致,显然不是初入江湖的愣头青。

只在三十丈外此人便已停了步伐,安静的杵在雪中,他看向那刀剑交鸣的源头,一双惊人的目光已是悄然自雪笠下隐现。

身侧垂落的双手居然无意识的不停卷缩和舒展着,然后抬起。

依稀间,只在这人抬手的一瞬,他的腕间,似是露出一对古怪的金环。

忽然。

“驾!”

一乘快马蓦然自他身后雪中冲出。

马背上的人许是横行霸道惯了,眼见前面有人却不勒缰,反而是扬鞭欲抽,口中厉叱道:“你他娘的不要命了?快滚开。”

可不等他到近前,只在三两丈开外,马背上的人眼中就见一道可怕金光带着刺人耳膜的嗡鸣飞了过来。

“嗡~”

那金光只如朝阳初露,尽显夺目风采,摄人心魄。

“噗!”

一声闷响,金光立时应声而回,没入了茫茫风雪直中,消失不见。

而原地,只剩下一匹停在原地的枣红骏马,马背上,一具无头尸体仍是端坐上面,动也不动。

第五十九章:神秘高手

“轰!”

一声轰隆。

只见本是骤乱无续的风雪,立如被破开的潮浪分向两旁,狂卷肆虐,浩浩荡荡冲向四面八方。

一干剑手尚未临近,便被这突如其来霸道莫匹的一击惊的连连倒退,霎时间就觉眼前是天昏地暗,愁云惨淡,莫说是还手,便是身子都不自觉的被一股骇人气浪冲的后退连连。

可还未来得及定神止步,一抹青色刀光已然于风雪中显现而出,甫一出现,便是到了面前,好似青月横空。

刹那间,数道可怕的青色匹练瞬间将周遭风雪肃清一空。

“铮~”

只等那风雪又恢复了原样,青光已是变作了一柄狭长利器。长刀杵地,那握刀的手提臂一转,刺耳的声音已是自刀尖响起。

一时间,风雪中是骤起一声可怕呜咽。

而周遭,数具残缺的身躯缓缓倒地,坠入雪中,滚烫的鲜血慢慢散去了热气,变得冰冷。

“杀!”

一声厉叱悄然而起。

恰在这收刀息势之际,此人出招所选时机不可为不老辣,剑尖寒芒吞吐,如一泓清水激射而来,杀机无穷。

姬神秀扛刀在肩,见那断臂的青面汉子仍是不死心的攻来,他五指一摊,左手立时是劲力暗涌,整条手臂就如活了过来,筋肉扭动之下手背青筋血管根根暴起,已然朝着那剑尖直直探去。

剑掌相接的一瞬,青面汉子手中的长剑是寸寸碎开,只在眨眼,姬神秀的左手是势如破竹,狠狠地落在了他的胸膛上。

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青面汉子攻的骤急,倒飞出去的亦是极快,就像是一颗激飞出去的石子,整个人横飞出去数丈,不等落地,他口中是“哇”的吐出一口殷红血水,狠狠地砸在了雪中,手中只剩下一个剑柄。

“咦?”

忽的,姬神秀眼神一变。

只见面前不远处的雪地里半遮半掩的落着一个东西。

他走到近前俯身拾起,让他意外的是那物件居然是枚通体暗黄的铜钱,外圆内方,比之寻常的要大上不少,而且竟是黄金所铸,其上龙凤盘绕,很是不同寻常。

不得不说,这枚黄金所铸的铜钱铸造技艺实在是没话说,龙凤更是栩栩如生,纤毫毕现,定然出自江湖上一等一的工匠之手。

说是挂饰却又不像,倒像是一枚信物,或者说是一面令牌,对,就是一面令牌,信物。

“把你手里的东西放下!”

一道嗓音倏的响起。

风雪中,一人徐徐走来,头戴雪笠,看不清面容。

可姬神秀却是讶异非常,此人虽在动,但这动行之间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一抹浮云,静的吓人,静的,是他浑身的气机,让人只以为他便该如那那清风便飘忽无常,可这一落脚,又像是扎了根。

落脚之声清晰可闻。

等止步,此人已在数丈开外与姬神秀相对而立,本是极静的气机立刻化作滚滚江水,卷荡着风雪,宣泄而来,端是惊人。

姬神秀眯眼细瞧,心中的讶异渐渐变作暗惊,只因此刻对方当面,那雪笠下的脸已是露出来大半,竟然是一张无比年青的脸,至多不过双十,与沈浪相差无几。

好家伙,还真的蹦出来了个惊人的高手。

“驾~”

远处的雪中又传来了马嘶高喝之声。

“那狂徒便在前面,万不能让他走脱!”

……

姬神秀一挑眉。

“你的人?”

不曾想那人却未搭话,而是身形一侧看向不远处,但见数道人影翻身下马直奔过来。

这几人姬神秀似曾相识,便在那客栈中,似是在座,不曾想如今竟然也动了心思。

更让他惊讶的是带着雪笠的那人垂落的双手倏然一抖,宽大的袍袖中,两抹夺目金光已是破空飞离而出。

攻杀的对相赫然是那后来的几人。

“嗡~”

可怕嗡鸣就似铜钟余音,惊雷余响,倏忽已至那几人面前。

金光面前,几人无论是手中兵器还是血肉之躯,竟都像是豆腐纸糊的一样,摧枯拉朽,俱为粉碎。

“你刀法已露,如今也让你看看我的兵器。”

平静的话语似是洪浪惊涛,那神秘人右脚一步踏出,气机一露,他整个人便已是掠了出去,横掠而出七八丈,最惊人的是他脚下落雪竟是无痕,风雪依旧,一道身影直如御风而起,贴着地面飞出,赫然与那青面汉子的轻功同出一辙,只是,此人更加精深。

“噗!噗!”

但听两声沉闷声响,金光之下,一人的头颅就似炸开的西瓜般红白飞溅,在雪中爆开,另一人则是被一道金光打在了胸口,格挡的一对短枪立时炸裂,口中夹杂着乌红的肉块应声喷出,当场毙命。

那两抹金光建功不落,悬而不坠,嗡鸣之下,神秘人已是掠到近前,双手一伸,握环而动,一时间,两团金光便是两颗游动在风雪中的金阳,看似飘忽,然落下却是碎石开山,好不惊人。

很难想象,这般轻巧难控的兵器居然能被人练的如此沉稳厚重,简直是不可思议。

好浑厚霸道的内力,好一手踏雪无痕的轻功,好一对粉碎一切,势不可挡的奇兵。

姬神秀立在远处,旁观目睹着此人,事实上早在看到那对金光的同时,他双眼已然一凝,眼神先是变得有些诡异,继而像是燃着熊火,似笑非笑的喃喃道:“呵呵,龙凤双环?”

这竟然是龙凤双环,错不了。

神秘人出手极快,干净利落,那些人连惨叫都未曾呼出,便已是一一毙命环下,死状极惨。

他头上的雪笠不知何时已被吹落,露出了一张年轻的面容,背后黑发在雪中鼓荡。

看似年轻,可此人却有种不符年龄的沉稳,他面貌倒也算是寻常,脸色蜡黄两颊瘦削,颧骨高耸,决然谈不上英伟俊俏,只是那一双眼眸就像是万年无波的幽潭,深不见底,两条如墨浓眉入鬓。

霸道天成。

此人手握一对金环,金环之上,龙凤皆在,甚至,还在滴着血,碗口大小,径阔怕是两寸有余。

对方气势一变,就像是化作一条游腾的狂龙,他看向姬神秀肩头的刀,沉声道:“好刀,此刀何名?”

姬神秀提刀一扬,四尺来长的骇人长刀只在雪中隐约闪过隐晦青光,他笑着,像是思索了片刻,而后转身一边朝着不远处的群山踱步而行,一边开口。

“便叫霸邪,如何?”

神秘人同样的亦是抬步而行,他目中如水泛波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好名字。”

话音一落,二人脚下步伐立时变快,同时齐齐出手。

第六十章:接踵而至

“咦?那只怪猫去哪了?”

狐裘青年足下急走,一双勾人的丹凤眸子比之女子还要来的动人。他身穿华服,玉面朱唇,身子轻灵的在雪中奔走,眸子环顾四周,似是在找什么。

“嗖!”

待看到雪中一个黑白分明的小兽迅疾非常的窜向远处,他这才目光微亮。“小家伙,看你能跑到哪去?”

可这越追他是越心惊,自己这一身轻功乃是博百家之长,尽得妙处,不曾想竟然追不上那只臃肿浑圆的怪猫,不仅没有追上,对方反倒是越来越远,几快消失在了雪中。

当下一咬牙再无保留,内力灌注双腿是发足狂追了起来。

可追出去不到百来丈,青年却是勃然变色,身形一顿,一双眼睛忽的瞧向雪中一处,凝神以待。

“砰!”

“砰!”

“砰!”

……

只因那雪幕中,一声声可怕的交击碰撞声正在飞快逼来。

似是晴天霹雳,又似雨夜惊雷,直震的人体内气血不稳,头昏脑涨。

强运内力,青年双眼猝然一眯。

有人在厮杀?

纷乱风雪中,但见两道身影由模糊变作清晰,由远而近,正在疯狂搏杀,一人手中持一把夸张的墨青长刀,一人双手握金环而动,二人是一次又一次的碰撞着,声势极为骇人。

每次碰撞,二者兵器相接之处,周遭丈许风雪无不是齐齐溃散,化作齑粉,被肃清一空。

两人俱是狂奔而走,只是那持刀青年每步踏下必是轰隆生响,积雪冲飞,像是猛兽过境,一身气力简直惊世骇俗。而那使环的,却又是一个极端,身形起落静似浮云,踏雪无痕,二者极动极静,变化各不一般。

不光是彼此的身法,便是兵器也是如此,那弯弧长刀只怕不下百斤,可在青年手中却是挑、削、劈、斩被视若无物,信手拈来,似是轻如鸿毛。而那使金环的青年又是另一个极端,一对金环偏偏被他使出万钧之势,遇树树摧,遇石石碎,简直古怪到了极点。

来了。

狐裘青年动容失色的同时心中猛的一沉。

就见那真正厮杀的两人像是发现了他的存在,居然在交手中朝他冲了过来。

还真是倒霉,他脸色有些难看,不知是惊是怒,眼角更是看见那蹲坐在雪堆上正在打滚撒欢的怪猫,可惜的是他现在哪还敢分心,更别说去捉了。

“观战有何痛快,你也一起来吧!”

武夫厮杀,又如何能放心他人在侧旁观,自然不能放过。

交战二人不约而同齐齐分出一招,赫见一只金环嗡鸣打出,同时那青色刀影亦是多出一道匹练,落向狐裘青年。

简直是骂人的心都有了。

“找死!”

青年眼神冰若寒霜,他右手一翻,手中立时多出一把扇子,精钢为骨,扇子边缘赫见一排森寒刃口,抬腕一拂,刀影连同那飞来的金环已是悉数被一股绵柔内力挡了回去。

可他自己也是“噔噔噔”连退数步,双脚深陷雪中,脸色变得涨红,甫一止步,嘴角淌出一缕鲜红。

“嗯?”

见这狐裘青年竟然能挡下自己一击。姬神秀顿感惊奇,而他的对手更是直接,双环离手而出,一时间周遭环影憧憧,嗡鸣炸耳,气劲爆冲之下,飞雪如狂狼肆卷,赫然意欲把狐裘青年纳入战圈。

“……”

退已经来不及了,狐裘青年强自咽下喉中逆血,竟是不退反进,显然是动了真怒。

如果说姬神秀二人走的乃是刚猛霸道的路子,那这狐裘青年便是练的阴诡毒辣的手段,一时不察吃了暗亏,如今出手却是鬼魅无端,扇缘刃口俱是不离人死穴。

三人顷刻间便战作了一团。

“嘿!”

骤起一声提气,姬神秀手中长刀陡然分出无穷刀影,他双脚一动就似虎纵猿窜,这最简单的提纵之法,由他使来竟是说不出的霸道狂暴,地面是龟裂生纹,碎石激散。

手中刀更是因此而多了诸多变化,忽左忽右,上下往来,一刀便可克制任何对手。

而那神秘青年手中双环早已是离手而出,他气息外放,摄双环攻敌,竟是能令兵器悬空不坠,一对金环灵动的犹若活物,受其牵引,如飞鸟盘旋,好不神异。

二人攻击俱是势大力沉,狐裘青年如何敢硬接,他却是腾挪之余以灵巧应对,他扇面竖于胸前,身法如鬼似魅,这里削出一击,那里劈出一刀,左手更是以极为高明的擒拿打穴的技巧暗下黑手,竟然游刃有余。

可最先露出败绩的也是他。

三人厮杀本是陷入一种古怪的平衡,只是姬神秀却厌于久无建功,他口中兀的吞气入腹,喉中发出一声怪响,一时间,浑身上下是穿出一连串的噼啪炸响,筋骨齐鸣。

青衫之下,姬神秀背后脊骨便真如大龙腾动,一身气血滚滚如沸炉翻涌,就听。

“吼~啊~”

这一声,直好似平地起波澜惊雷,轰然炸开,其声浩浩荡荡传出数十丈开外,竟是盖过了风雪之声,更是令那狐裘青年心神失守,灵动的身子亦是陡然一顿。

而那霸道青年虽面上没有异常,可那对金环却是悄然一滞,隐隐有坠地的趋势。

二人体内气息,因这一声嘶吼是齐齐一乱。

而后,刀光横空而过。

这长刀虽未开锋,但以姬神秀一身惊人气力,有刃无刃并无区别。

他气息一沉,身形顷刻便似重愈千斤,横眉怒目,周遭空气立时黏稠如沼,只在抬臂挥刀之际,一股灼热火劲已是被带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扇刀光。

还未等落下,他脚下周遭的风雪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了开来。

这不同寻常的一幕直把稳住气息的二人看的各自变色,正要有所动作,却猛然惊觉那长刀带起的劲风竟是把他们撕扯向刀身之下。

躲不开?

狐裘青年脸色急变,苍白且难看。

仓促之间他立扇于胸前,而那霸道青年亦在皱眉的同时举环迎上,背后黑发轰然被气劲带起,冲天飞扬。

“铮!”

可怕异响,宛如开天破地。

三道身影霎时分开。

空中血水未散,却不知是谁的。

第六十一章:三者俱伤

风雪中。

却说三道身影鼎足而立,未有动作。

猝然。

“刺啦!”

那手握金环的霸道青年胸口华服应声而裂,胸膛上,赫见一条触目惊心的刀伤斜落其上,虎口迸裂溢血,他脸上涌着一股不正常的潮红,像是极力的克制着什么,再看他手中,紧握的一对金环,其上竟是多出一条豁口。

血沿着手臂流淌滴落,没入雪中转眼无痕。

而那狐裘青年却要来的轻松一些,手中的扇子虽只剩下一截扇柄,但相较前者他实在轻松很多,毕竟那一刀之力霸道青年首当其冲,一人挡下了大半力道,等到他面前,这威力自然是大打折扣。

他脸色虽有些发白,但气息却仍算平缓,唯有胸襟前一片殷红。

而这最后一人在不远处,提刀而立,眼中精光如日中天,一身煞气是毫不掩饰,看的人心惊胆寒。

如此一番酣畅恶斗,此人莫不是还有未尽的余力?

霸道青年凝立许久,像是浑然不曾感受到胸膛上的痛楚,幽深平静的眸子盯着那提刀青年一眨不眨,待到脸上潮红散去,他方才沉声道:“四十岁之前,我绝不再踏足江湖半步。”

说完,竟是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狐裘青年早已在旁看的心惊,若论肉身体魄他无疑是比不过那势如猛虎的提刀青年,再论内力,他虽与那使金环的青年相差无几,可对方却罕见的走的霸道路子,二者倘若交手,恐怕他非得把自己一身手段尽用才能有几分胜算。

他可是生怕这两人再次出手把他搅进去,怎料霸道青年却是说出这般话语,径直离开,但见对方头也不回,几个大步奔走,便已掩去了身形。

狐裘青年眼神急转,旋即就见他灵动的掠向另一方,似是不想在此地再多留片刻。

雪中只听的他声音传来。

“今日之事我王怜花暂且记下了,后会有期。”

只等二人远去不见。

才见姬神秀反手一转,手中刀由正握变作倒持,小半截刀身瞬间插进雪地里,他眼中摄人的精光就似油尽的灯般渐渐散去,归作平常,就是那煞气也都转瞬无形。

此时看去,他周遭丈许的范围内,那积雪早已化去大半,一股股外溢的灼热之气不断与头顶的飞雪交融。

“好!”

幽幽的吐出个好字,只在姬神秀开口的瞬间他脚下一个踉跄,喉咙一鼓,一缕滚烫的鲜血便已自口鼻之中滴落,落在雪中的刹那竟如热水浇冰雪般滋滋作响。

一瞬间,像是决了堤,不光是他的口鼻,连耳朵里都开始外溢着滚烫的血,毛孔之中喷薄出乌红的血雾,看的人不寒而栗。感受着似火焰般流过体表的血水,直到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暗自调息着气息,收拢着筋肉,这才有些好转。

他如今一身气血如烘炉是不差,可惜,他的身体能承受得了这般恶斗,五脏六腑却无法长时间经受这浑厚气血的冲刷,便如洪浪过境,终有决堤之时。加上那一对金环霸道无俦,一次次的碰撞二人看似平分秋色,可实则彼此的身体俨然已是在无形中被震伤。

他肉身刀剑难伤,如此,伤势自然便落到了五脏之上,不然,他又如何任由对方离去,以他的性子,既是为敌便该不留活口。

随着气息的平复,他体内滚滚如沸炉般的气血也慢慢归作寻常,浑身肌肉一抖,一块块乌红的血痂便无声的被震落。

“唔,看来不管行不行等伤势一愈都要试一试了。”

朝着地上啐了口血水,姬神秀这才抽出了刀。

只要他的“游龙劲”能透入五脏,他便有把握与肉身一般,以劲力来熬炼五脏与肉身共鸣,使之更加强大,再无缺憾。

“走了。”

长刀归鞘,姬神秀对着雪中一处喊了一句,立时就见一只毛茸茸的肉球滚了过来,眨眼便爬到了他的肩头。

“走,咱们去看看,还有哪些找死的。”

……

而在百丈外。

“属下办事不利,还请主上责罚。”

断去一臂的青面汉子如今虚弱的单膝跪倒在霸道青年的面前。

他竟然还未死。

“不怪你,此人横练之功实属当世罕见,恐怕十有八九快要由外而内破入武道门径了,很是不同寻常啊。”

“除他之外还有个有意思的人,此人身法虽是新颖却揉杂了百家变化,另辟蹊径,而且手上功夫也是自成一家,很是了得。”

“哦主上可曾识出那人的来历?”

能让自家主上开口称赞的人,青面汉子还真是好奇的紧。

“这江湖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能出这般惊艳之才的也就那么一两个了。”

看了看手中金环上多出来的豁口,那人神情淡漠,只是一双幽深的眸子里却似惊涛骇浪般闪烁着光华。

“回去吧,这天下卧虎藏龙看来还要再等等,至于那几人的仇姑且先搁置下,学艺不精,偏偏还不懂的收敛,终归还是莽夫,被人摘了头颅只能怪他们技不如人……”

几句话的功夫就好似用尽了他全身的气力,一张不怒自威的脸立时变作金纸般,更加令人望而生畏。

“那,等多久?”

青面汉子迟疑着。

霸道青年收环入袖,斜眼一睨头顶黯淡的天空,罕见的露出抹讥诮嘲讽的意味,不知道是对自己的手下说还是对着老天爷说,就听他低声道:

“算算时间,自我四岁知事以来,为了得到这个江湖我已等了十六年,蛰伏了十六年,如今,我就是再等二十年又如何?只要我不死,这江湖武林终有一天是我的……”

二十年。

似乎在他的嘴里这二十年并不漫长,如春秋寒暑,晃眼即过。

主仆二人只在说话的同时已是远去。

许久。

一棵落满积雪的枯树后面悄然转出来个身影,狐裘华服,玉面朱唇,赫然是那王怜花,他勾人的眸子望着主仆二人离去的方向是蹙眉凝望,一脸的若有所思,而后他又看看姬神秀离去的方向,嘴里呢喃低语道:

“奇哉,江湖上何时冒出来这么两个不得了的人物!”

“上官金虹么?”

第六十二章: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北风凛冽,带起的飞雪似是刀子般剐着人的皮肉,刺骨冰寒。

女人就那样立在一地的尸体中,宫鬓罗袖,如此天气,她竟只穿了一身轻纱长袍,飘飘然好似仙子临凡,一地的尸体不仅让人不觉血腥,反而更是将她衬托的愈发圣洁。

这是个中年美妇,风姿绰约,穿着一双缀着明珠的绣鞋,浅笑嫣然的站着,像是等了很久。

只等青年负刀而来,她脸上才终是泛出抹似能勾人魂魄的媚笑。

“你来了!”

姬神秀瞧的一愣,美女他见过不少,但美成这样的他还是头一回见,那朱七七已经够绝色了,但和眼前这个女人一比当真是高下立判。

听对方这口气似乎还在等自己,但他看到满地的尸体后当即皱眉低声道:

“这些人是你杀的?”

妇人柔声道:“怎么你不喜欢?他们可都是想要杀你的。”

“啥时候轮到你动手?”

姬神秀哪是不喜欢这些人死,他是不喜欢对方抢了他的人。

似是有些措手不及,妇人脸上神情露出几分愕然,然后又恍然般点点头。

“原来如此,竟是以自己为饵引群豪前来化作你的磨刀石,真是好大的气魄,后生可畏。”

她长裙飘飘,缓缓在尸体间踱步而行,整个人也不见有何动作,身子就像是柔若无骨般在风中起舞,好家伙,这一手惊世骇俗的身法只把姬神秀都看愣了。

“呵呵,莫要觉得惊讶,不妨告诉你,我在你这个年纪早已名动天下,难寻敌手,纵横天下。”

这美妇口气大的吓人,竟是敢说出举世无敌的狂言。

姬神秀心中暗自警惕,不动声色。

“你是谁?”

她妩媚笑道:

“你便称呼我为王夫人吧!”

“嗯?王夫人?”

一听这个名字,姬神秀心神一震,他表情僵了僵,然后瞳孔一缩,脸上忽的挤出抹笑来。

“王夫人。”

妇人脸上虽挂媚笑,可这神态却很是庄重。

“如何?”

“再见!”

但见姬神秀二话不说,扭头便跑,一把拽下肩头的毛球抱在怀里是不要命的发足狂奔起来。

尚且不说先前刚经历了一番恶战,哪怕是他全盛之时,遇到这一位,多半也是败多胜少,估摸着也就等他凝出内力说不定才有一搏高下的底气。

这妇人是谁啊?不是别人,正是那雌雄莫辨王怜花的亲娘,来头身份更是不小,乃是“快活王”的妻子,昔年引得群雄谈之色变的“江湖第一女魔头”,云梦仙子,一生唯有一败,便是败在了当年一代大侠“九州王”沈天君的“乾坤第一指”下,重伤未死,一直隐于暗处。

其所持“云梦令”更是可号令群魔,神令所至,武林群雄莫不低头。

姬神秀求敌成狂不假,但这并不代表他傻,这要是打起来,吃亏的肯定是他自己。

而且此人手段传言非同小可,以天下至毒暗器“天云五花锦”和一门奇功“迷魂摄心催梦大法”名震黑白两道。

用一句话说,落到她的手上就是想死都难。

这算个什么说法?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姬神秀刚一转身,这脚还没落下,身后那柔和笑声已是飞快逼来,眼角余光就见一道飘忽白影直直飘了过来。

“呵呵,天下男人,见了我莫不是走不动道了,你却为何要逃啊?”

一缕热气直窜后颈,像是那人已到身后。

可让姬神秀骇然的是这声音一入耳,他双腿竟然是有几分不由自主想要停下来的趋势。

“滚!”

姬神秀一咬牙,口中舌绽春雷。

他右臂一抖,袖中一抹璀璨流光立时离手飞出,似是一条游鱼直逼妇人的雪白脖颈,杀机毕露。

一击击出他脚下未停,一双眼睛阴沉如水,口中沉声道:“你待如何?”

“呵呵,怜花性子自幼执拗,我却不敢明面帮他,但既然被我看见了,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要给他出头。”妇人的话不含一丝烟火气,手上的功夫更是如此。

但见她广袖轻拂,袖中立时生出一股惊人的吸摄之力,就像是化作一团扯不开的棉絮,原本洞穿向她胸口的飞刀竟然生生改变了轨迹,被这广袖一拂,飞刀刀尖一转,已是原路而回。

姬神秀只听身后响起一缕极其骇人的破空声,却是无法不回头。

他双脚一顿在地上滑出丈余远,右手是握爪朝飞刀抓去。

两者甫一相遇。

本是千锤百炼而成的精钢刹那便如一滩铁泥,在他的掌心散开。

“噔噔噔~”

姬神秀连退数步,脚下地面龟裂生纹,他五指一攥,眼中是露出一抹凶戾的杀意。

“不逃了?”

美妇看着自他指间挤出的铁泥眼露异色。

“逃?呵呵。”

姬神秀冷笑一声反手一抽背后长刀,刀尖直指王夫人,厉声道:“臭婆娘,你一身功力我是不如,但老子也不是好惹的,小心惹的我火起,今天拼着一死也要让你涨涨记性。”

纵横江湖多年,向来为人所惧的“王夫人”何曾听到过有人敢用这般口气和她说话,特别是那有些粗鄙的称呼,她脸上笑容依旧,但那双眼睛里却多了抹寒意。

“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敢这般和我说话的人。”

不过她却像是发现了什么,眼神一转柔声道:“你知道我是谁?”

“自然知道,就算这世上只有一人能知道你的身份,那一个人也必然是我。”姬神秀一身气息狂暴霸道,横眉怒目,杀意盎然,就像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凶刀,即将斩出。

王夫人止步了,轻飘飘的停在了七丈外,像是极为自信,任由姬神秀蓄势而起。

“那你说说,我是谁?”

她笑吟吟的问道。

“你是谁?呵,你就是……”

可忽的,她就见对面一身霸道气机外露的青年猛然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瞧着她身后,就像是她身后站着个人。

妇人媚笑之余正要开口,不曾想青年忽的失声脱口道:“快活王?”

这三个字一出,美妇脸色一变,脸上的笑刹那间像是面具般被撕的支离破碎,片灰不存,变得面无表情。

她心中一突,竟是鬼使神差的回头看去。

身后,空空如也。

等她再回身,茫茫雪中,哪还有半个鬼影。

第六十三章:洛阳

洛阳。

底蕴之重只怕天下各地少有能及,最古老的河图洛书便是在此发现,周、汉、魏、隋都曾建都于此,帝喾、唐尧、虞舜、夏禹等神话,亦是多传于此,自古便被视为“天下之中”。

而这些底蕴,便包括了洛阳城里一些古老的家族,他们或把握朝政,贵不可言,或掌握富可敌国的金钱,或几世的书香门第,家世显赫,或是为一方武林巨擘,一世豪雄。

若说这天下各势造就了一个暗流汹涌的江湖,那这洛阳无疑就是龙潭虎穴。

……

“你们听说了吗?前两天沁阳可是出了个杀人如麻的狂徒,连毙黑白两道数十位高手,手段那可当真是狠辣的紧,但凡遇见无一活口,见人就杀。”

“这事哪还能不知道,听说如今此人与多方势力结下死仇,可谓是举目皆敌啊!”

“可惜,他就是再厉害只怕也活不过几日了。”

……

长街嘈杂,贩夫走卒、拒付文人无不是尽在其中,众生芸芸,百态俱现。

酒楼上,一些个歇脚的豪客大口喝着碗里的酒,满是兴致勃勃的议论着几日以来江湖上发生的大事。

要论大事,自然便离不开沁阳城了,据传有人不知从何处得知那沁阳城附近埋着一古墓,内藏奇珍异宝,金银无数,便前去雇人挖掘。

这一挖,短短三两天的功夫,前去取宝的商客连同雇佣的人,二百余口悉数毙命,死的离奇诡异。风声走漏,更是引来诸多江湖豪杰前去,这一去,却也是同样的结果,有去无回。

一时间沁阳城内便流传着墓中厉鬼杀人的说法,以至于人心惶惶,风声鹤唳。

而另一件则是紧随其后。

早在前些日子,江湖上一些黑道势力无不是遭人神秘拔除,那人手段果决狠辣,平山灭寨,无人能挡,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便连毙数位凶名在外的恶徒,可谓是声名鹊起。

奈何,不曾想竟是因此惹来黑道悬赏。

四十五万两啊,不到半天时间,便招来无数人觊觎,蜂拥而至,然后,也死了。据说那天沁阳城外仅是尸体便不下百余具,连雪底下结的冰都是红的。

这便是江湖,再大的名头,这一死便都成了空谈,而那胜名之下无分黑白正邪,都是一具具看不见的森森白骨。

现在,也是如此,那些人只会谈论活着的人如何如了得,却不会再去提那些死去的人。

角落里,一人刮去了脸上的胡茬,换了身干净的蓝衫,正安静的坐在那里,他一边吃菜饮酒一边听着那些人的闲聊,无论是天南地北的传闻,还是一些小道消息都能在这听个七七八八。

他身旁卷着捆草席,捆的结实斜靠在墙角,衣襟里,不时探出个圆头圆脑的小东西,好奇的朝外张望着。

这人自然就是姬神秀了。

听着别人口中的自己,他是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杀了百余人?

满打满算恐怕他就杀了三十不到,至于这剩下的,不用想,定然全是那个女人出手做的,想来多是寻他不到,才迁怒于那些闻讯赶来的人。

如今越杀越多,多半是想嫁祸给他,然后把他逼出来。反正江湖皆知“云梦仙子”当年早已命陨衡山,这些恶名到最后自然都落到了他的头上,只怕说不定过不了几天他就要落个什么魔头之名,引得江湖群起而攻之。

“还好跑得快!”

姬神秀心里感叹了一声,他话语虽是随意,可眼睛里却有冷意迸溅。

那女人确实恐怖,若非亲眼所见根本不能明白。

当年她与“柴玉关”联手布下衡山浩劫,尽夺百家绝学,一身所学严格来说比之柴玉关怕是只高不低,可惜当年先是败于“沈天君”之手,重伤不愈,后又遭丈夫“柴玉关”背叛,伤了根基,以至于实力大打折扣,不然,还得再强一筹。

窗外飞雪弥散于天地间,不大,零零散散,洋洋洒洒。

酒楼里的人来来去去换了又换,嘴里谈的东西也是变了又变,五花八门,层出不穷,姬神秀手里的酒也是煮了又煮,不过倒也让他听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江南之地出现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异人,不知是因为少年白头还是其他的缘故,只是中年便已满头白发,最令人惊讶的是此人居然是个罕见的棍棒高手,似是姓孙,名叫孙白发。

此人甫一出现便连败二十七位成名久矣的江湖高手,起初他还只是专找使棍棒的好手,可时间一久自然一一被他挑战了个遍,无一例外,俱是溃败。最后寻无可寻,找无可找,索性是来者不拒,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但凡能练出名堂的,他一概迎战之,大有横扫江南的意思。

就连一些底蕴深厚的世家也是败的颜面扫地,族中精锐高手尽出,硬是抵不过人家手里的一根棍棒。

除此之外,有无上魔教仅用十年的时间便纵横西域,傲视群雄,其手下高手门徒众多,视天下豪杰为猪狗鱼肉,可谓是魔威盖世。

甚至江湖上还有传言,说那魔教的教主乃是个很不得了的人,不但有大智慧、大神通,武功也已超凡入圣,鬼神莫测,号称近五百年来天下第一人,世间无双无对。

可惜对方行踪历来神秘,只是隐隐知道他似是姓白。

如此传言,自然引来许许多多江湖人的耻笑,或许在他们的眼中,中原之外不过是蛮夷之地,又怎会出现什么真正的大高手,一个个嗤之以鼻,满堂哄笑连连。

“魔教?”

听到这个名字,再瞧着那些酒桌上犹在哄堂大笑的人,姬神秀不由摇了摇头,笑吧,等魔教东进之日,恐怕你们就得哭。

至于那姓孙的高手,加之使的乃是棍棒绝技,十有八九是错不了了,而且他如今对敌手来者不拒,仅这番作为,便知此人一身武功怕是已经大成。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暮色将近。

姬神秀浅尝慢饮的喝着酒,心中是若有所思。

可忽的,他眼角余光猛的看见雪中出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当即目光一转直直投去,嘴里是轻咦一声。

“咦?”

风雪之中,只见一道倩影正孤零零的走着,不是别人,正是前两天见过一面的朱七七。



第六十四章:再遇朱七七

“嗯是你?”

朱七七立在酒楼下,仰着脑袋,满是惊喜的看着倚在窗边喝酒的蓝衫青年。

“嗯,是我!”

与之前见面时相比,现在的这个朱七七可是狼狈的很,一双眼睛无精打采,妆容凌乱,整个人是饥寒交迫。

似是全然忘了之前自己夺路而逃的经历,姬神秀瞧的是哈哈大笑,开心的很。“说说吧,把你不开心的事说出来,好让我开心一下。”

不用他招呼,朱七七就像是看见了救星,一头扎进了酒楼冲到了他的面前,然后二话不说,坐下便点了一桌子菜不顾吃相的胡吃海塞起来,连话都顾不得说。

约莫过了盏茶的功夫。

才见朱七七打着饱嗝,喝着茶水,等东西都顺下去,她这才仔细的瞧着面前一直坐着的青年。

“怎么我脸上长花了?”

姬神秀说着还故作模样的摸了摸。

“你胆子可真大,你知不知道现在你可是凶名赫赫的大恶人,好多人都在找你呢!”朱七七说着仍不忘把剩下的几口菜夹到自己的碗里。

挑了挑眉头,姬神秀笑道:“你难道不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么?话说你这是多少年没吃过饱饭了?还有你那心上人呢?”

一提到最后一句,朱七七的脸立马就变了几变,把前因后果交代了一下,原来他们一行人在姬神秀走了之后也去那墓穴一探究竟,只是一路下来所遭遇的事情实在是曲折离奇,到最后不但她弟弟朱八下落不明,一干江湖豪杰更是神秘失踪,而且还在墓穴中发现了“云梦仙子”留下的“天云令”,他们便怀疑这一切是有人暗中布置的阴谋。

朱七七却是和沈浪他们走散了,一人孤身追敌,结果阴差阳错来到了洛阳,而那幕后布置一切的人正是云梦仙子——“王夫人”。

不但如此,她还遇到了王怜花。

最后好不容易逃出来,已是饥寒交迫。

这洛阳里头世家极多,而这“王家”,便是其内首屈一指的,仅以王夫人和王怜花的武功恐怕也弱不到哪去。

姬神秀则是把自己的遭遇给她说了说,待说到王夫人就是“云梦仙子”的时候,朱七七口中一咳,嘴里的茶水差点没被吓的全吐出来,等听到王怜花受伤又是低声笑着,一副大仇得报的模样。

“吃饱了?”

姬神秀看着她。

“饱了!”

朱七七长呼出一口气,像是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闻言,姬神秀提起旁边的草席起身朝外走去。

“你怎么还跟着我?”

结完账出了酒楼,姬神秀就见朱七七慢悠悠的跟在他的身后。

“沈浪现在还没来找我,我身上也没银子了。”朱七七皱着眉,负着手,理直气壮的说着。“你不是他的朋友么?难不成要赶我走?”

“朋友?”姬神秀听的一乐。“你这话说的太早了,也许说不定过不了几天我和他就是敌手。”

话到这里他顿了顿。

“而且,我也没钱了,就你吃饭的钱还是我从尸体身上搜出来的。”

二人是大眼瞪小眼,且说且行,不一会就到了城墙脚。

却说正走着。

朱七七就见不远处走来个歪带帽子、哼着小曲的闲汉,她眼睛当即一亮。

“我有办法了。”

此时天暗,加之四下无人,就见那闲汉走到近前的时候他突见面前猛的跳出来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生的绝美,而男人则是魁梧高大,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摄人的气息。

看见女子时倒还好,可一看到男的,特别是与之稍一对视,就见闲汉脸色一白,打着颤的双腿一曲竟然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嘴里嚎道:“好汉饶命啊,小子我家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足月的孩子,求您放我一马啊……”

正想开口问话的朱七七连同姬神秀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的有些愕然、怔愣。

这算个什么说法?

眼见闲汉仍要没完没了的说,朱七七听的心烦,二话不说上去就是“噼噼啪啪”几个大嘴巴子,那人也是被打蒙了,脸上落着几条指印。

“再敢没完没了小心本姑娘割了你的舌头。”朱七七恶狠狠的说着。“说,洛阳城里最出名的英雄是哪几个?”

老人一张脸肿的老高,颤声道:“西城里的‘铁面温侯’吕凤先,东城里的‘中原孟尝’欧阳喜,都是咱们洛阳城响当当的人物。”

“好,那就那个什么欧阳喜,带我们过去。”

“好好,姑奶奶您说去哪就去哪?”汉子忙不迭的应着,只是眼中却悄然多出抹狡猾。

……

洛阳城,既是龙潭虎穴自然藏龙卧虎。

那闲汉领着二人来到一气象恢宏的宅院前,气派的紧。

只远在数十丈外,二人便瞧见那宅院中射出的灯光,还有自其内传出的欢声笑语。

走到近前,赫见那府邸门前可真是车如流水马如龙,也不知道里面住的是何等人物,那一辆辆气派不凡的马车是往来不绝。

可还没走进去,就见闲汉忽的大呼一声。“弟兄们,快来呀,有人来找麻烦,来了狠茬子。”

府邸门口本是在饮酒笑谈的汉子们,闻声立时齐齐瞧了过来,就像是捅了马蜂窝喝骂,怒斥一时间不绝于耳。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看来这里闹事,怕不是寿星公上吊,活腻了?”

原来这闲汉也是那个什么中原孟尝的人。

但见十余名汉子立时齐齐围了过来,朱七七早做准备的躲到姬神秀身后,准备还朝众人做了个鬼脸。

“小子,你怕是活腻了!”

那些人怒极,低喝道。

“你在和我说话?”

姬神秀披发半掩的眼睛倏然一凝,一抹精光立时涌出,那只在数步之外的一众汉子一个个却是僵在了原地,脸上怒气冲冲的神情也僵了下来,就好像成了冰雕,还有人下意识吞咽着吐沫。

“住手!”

一声轻叱兀的响起。

只见一个短小精悍的锦衣汉子急步走了出来。

他有些惊疑的打量着姬神秀和朱七七,然后忙拱手道:“贵客临门,还请恕罪,快里面请!”

第六十五章:女子

门外风雪呼啸,门内却是灯火通明,大厅之内,两排出自上等工匠之手的紫檀木椅子上如今正坐着二三十人,墙角,一尊黄铜兽炉里隐见袅袅青烟腾起,如丝如缕,凝而不散。

众人或是闭目养神,或是沉息静坐,无人开口,一片寂静。而那落座之人,无论穿着、年龄、打扮都不相同,但无一例外,俱是气派不小,华贵非常。

不用说便知这些人乃是江湖巨擘或为一方豪雄,亦或是洛阳城中的名门世家之人,又或是雄踞一方的大寇,身份非尊即贵,不同寻常。

可等他们瞧见欧阳喜带进来两个人后,当下心生诧异抬眼看去,就见左边的乃是个美貌女子,容貌不俗,虽模样狼狈,但举止间气派不小,仿若进了自己家一样,面对一干众人更是丝毫不露怯,那感觉反倒是她为此间主人,眼波流转,四下打量。

而右边的这位,是个青年。

蓝衫披发,身形虽是魁梧,却绝不会显得臃肿,只一进门,所有人身子都是一紧,非是觉得有人进门,而是因为那一刻他们只觉得好像有一头猛虎闯入,此人面上神情随意,可这一双眸子却于顾盼之间让人心头发寒。

待看到那人手中物件的时候,众人先是一愣,那居然是一捆草席,而后眼神各有变化,他们可不会天真的以为对方是以草席为兵器,想来真正的兵器便藏于席中。

然后,他们就看见青年的背后探出个圆滚滚的脑袋。

众人愣了有那么几息的功夫,而后各自神情俱是生变。沁阳一役黑白两道死伤无数,他们又怎会毫无消息,此刻一见到这圆滚滚的小兽,那这蓝衫青年的身份已是呼之欲出了,无疑就是那个杀星。

江湖传闻此人善使一口狭长过四尺的弯弧长刀,那这草席之中,看来定是那口长刀。

一瞬间是更静了,所有人静坐如佛,便是议论的声音都没得一声。

这其中,只有六七个看着像是真正的生意人,至于另外的十多个,俱都是神情剽悍,气息沉稳绵长的武林人士,不过还有两个人有些不同。

其中一人是个锦服公子,玉面朱唇,只蓝衫青年一进来,他便直勾勾的看着,一张脸更是面无表情,唯有那双眼睛里的神华不停的变化着,仿佛与之相熟。

而另一个,却是看起来犹如落第秀才般穷酸的老儒生,两腮干瘪枯瘦,脸色发青,下巴稀疏的垂着三两绺山羊胡,身上穿的是一件发白的青布长衫,此刻正闭着眼睛养神,就像是好几天没吃饭,饿得说不出话来。

他身后还有个青衣书僮,但也是瘦得只剩下没几斤骨头,好在眼珠子还会转。

而让人意外的是蓝衫青年竟然直直坐到了锦衣公子的对面,目光是直直与之相对,似笑非笑。

欧阳喜轻咳了一声。“此刻只剩下冷二爷与贾相公了,贾相公此番到洛阳来,不知带来的是些什么奇巧货色?”

说完,他目光投向在座其中一人。

但见那是个头戴逍遥巾,身穿浅绿绣花袍的胖子,腰间挂着十多个绣花荷包,手里端着个翡翠鼻烟壶,一脸的和气生财。

胖子笑眯眯的起身,他四下瞧了瞧,目光隐隐透着迟疑,最后一咬牙。“今天有幸与诸位汇聚一堂,那些小玩意兄弟我就不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诸位且看!”

他神情激动,扯着公鸭嗓,一身肥肉随着动作晃颤着,抬手指向大厅一角。

望着他这幅模样,在座众人是下意识的看向他手指所指之处。

这一看,厅内立时响起一声声惊呼,此起彼伏。

只见那灯火阑珊处,就在那兽炉旁,一个秀发如云的美貌女子,身穿一袭白衣,黑发披肩,正怯生生站在那里,半个身子隐于昏暗,半个身子落在灯火之下,像是渴望着那光明,却又似在惧怕着。

娇柔清秀的美颜,如今是被那一双双如狼似虎般的目光骇得面无人色,苍白如纸,身子微微颤栗着,就像是一只惊慌失措的幼兽,楚楚可怜,温柔明媚的眸子已是渗出晶莹,泫然欲泣。

原来,这府邸之内居然是上演着各势的交易,或是武功,或是奇珍异宝,哪怕是眼前的这个美人,但凡值钱的,都可以。

女子身形窈窕婀娜,像是被所有人的目光惊吓到,她下意识的又往后缩了缩。

一瞬间那些江湖武夫的眼中就像是燃起了一团火,欲望之火,宛如眼前的是一只无助的羔羊,恨不得将其撕碎。

胖子眼露得意,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像是只狡猾的胖狐狸,他大手一张,便将那女子一把拉了过来,像是件货物般呈在了众人的面前。“看到了么?兄弟我混迹江湖这么多年可从未见过这般惊心动魄的仙女,这便是我带来的东西,诸位但凡能出得起价钱,这花一样的美人可就属于你了。”

众人看得都像是丢了魂,只等胖子说完仍没人应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一人大声道:“这小美人既是如此动人,你为何不自己留下?”

原来是这胖子名声并不太好,乃是江湖传言中的“士、农、渔、商、卜”五大恶棍之一,便是那“奸商贾剥皮”,但凡与他做生意的,无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贾胖子嘿嘿干笑道:“不瞒各位,兄弟我惧内啊,家有悍妻,不然我才舍不得把这个小美人卖出去呢。”

见众人仍旧是有些将信将疑的模样,生怕到手边的生意黄了,贾胖子圆脸一颤,眼露急色。

大庭广众之下,他是一把将女子的衣衫扯下来一截,一抹雪肩立时暴露在了空气中,好似羊脂般在灯火下泛光,光滑如玉。

女子惊呼着,眼目含泪,缩着身子,同时还有一声声吞咽口水的声音。

见目的达到,胖子高声道:“这哪是什么人啊,这根本就是王母娘娘的身边的仙女,诸位可要瞧好了,要是错过了,只怕后悔可就晚了。”

“一千五百两……”

终于有人开口了,一个身形结实的丑汉站起,双目赤红,嘴里喘着粗气。

“三千两!”

这一下,其他人也跟着争夺了起来。

朱七七早已被这女子可怜的模样惹的心软,就听她高喊道:“七千两!”

“一万两!”

一直与姬神秀死死对视的锦衣公子轻轻开口。

朱七七眼睛一瞪。

“两万两!”

胖子激动的身子乱颤,他又看向那锦衣公子。“王公子,如何?”

“给她!”

那锦衣公子仍是直直的盯着对面的姬神秀,嘴里不咸不淡的说了句。

“好。”

贾胖子拍着手,笑的合不拢嘴。

“那这位小美人可就是这位姑娘的了。”

就见白衣女子泫然欲泣的走了过来。

“白飞飞多谢姑娘!”

姬神秀的目光终于是有了变化,偏头瞧去。

第六十六章:再斗王怜花

“又是个戏精!”

看着身旁怯生生的孤女,姬神秀暗自嘀咕了一声。他又有些怜悯的看了眼朱七七,等以后你发现这是你的情敌,估计肠子都能悔青。

至于他对面的那个王公子,事实上在他第一眼看到那双眼睛便知道此人是谁,除了王怜花又能是谁,那家伙号称“千面公子”,易容术怕是除了他那个母亲早已冠绝天下,改头换面都易如反掌。

而且和自己有仇的,除了那些死人,也就剩那个使“龙凤双环”的高手和他王怜花了。

贾胖子走到朱七七近前,搓了搓手。“不知姑娘那两万两银子放在何处?”

朱七七这才记起自己现在是身无分文,她呐呐的开口,声若蚊虫般低声道:“银子我没带在身上,过两天……”

她说着下意识把目光投向姬神秀。

那胖子本来脸上的笑都已经消失了,沉着脸,正要说话,但瞧见朱七七看向身旁的蓝衫青年这才又忍了下来。

“敢问这位兄弟身上可带足了银子?”

姬神秀却是看着王怜花头也不回的轻声道:“你若再近前半步便是你的死期。”

这话可说的是十足的奇怪,但大厅之中的一些人却是各自微微变了脸色。

一旁的朱七七尚不明姬神秀这句话是何意思,那胖子的肉脸上一双笑眯眯的眼睛里悄然闪过抹寒光,嘴里却是稍带不解道:“小兄弟这是何意?”

他说着还真就再接近了姬神秀一些,不多不少正是半步。

抬起的脚只迈出一半,贾胖子左手不动声色的一拂右手袖子,但见三枚飞针“嗖”的便朝着姬神秀脖颈打去。

“不知死活。”

姬神秀冷笑一声,像是早做了准备,他身下的凳子砰然而碎整个人上身一倒,右脚一蹬地面,人已是避开了那几枚飞针,同时向后滑去。

就见飞针直直没入了一旁的矮几里。

而那胖子已是“啪”的一声横飞向了一侧,肿胀乌青的脸上一个巴掌印正清晰无比的印在上面,嘴里吐出的血水和着一口碎牙,脑袋一歪是直直飞出了大厅,死猪似的趴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这一巴掌可当真的是惊世骇俗,大厅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姬神秀甩了甩自己的右手,嘴里笑道:“还真是好厚的脸皮。”

他环顾众人。

“其实想要我的命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们能胜我,大可提着我的头去换那四十五万两,但要是输了,你们的命可都归我了。”

“做生意嘛,自然有赔有赚,怎么,还有没有人想来试试?”

他拉过一张椅子,抱着毛球坐下,目光却是又和王怜花对上了。

打不过你娘,我还打不过你。

不想这一说还真就有人露出了意动的神情,而且还是两伙人。

分别是三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和另外两个,一个面如淡金像是个病痨鬼,另一个是眉目阴翳,鹰钩鼻,一双眼睛如鹰如隼,精光隐露,看人一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不用猜便知道这是两伙黑道上的人物,绿林好汉。

他们向来做惯了刀口上舔血,杀人越货的勾当,此刻难免因这四十五万两而动心。

屋内气氛一时间有些古怪,剩下的或是观望,或是不为所动的坐着,有的索性闭上了眼睛。

鬼使神差的,就见那两伙人先是彼此相视一眼,而后不由分说的齐齐朝姬神秀扑来。

“退到我身后!”

姬神秀对着眼露惊慌的朱七七说了句,单臂一震,左手握着的草席立时激散开,本是柔软的蒲草,此刻仿若是被灌注了千百斤的力道,就像是一蓬箭雨,朝着当面扑来的几人打去。

“啊~”

一声惨嚎,当先一人是连人带刀被扎出来一排窟窿眼,蒲草贯穿刀身,直直没入了他的胸膛,插的像是个刺猬。

而那剩下的几个,还未自这抖草如箭的手段下回过神,眼前就见一道青光陡然一拔,继而横扫而来。

一时间在座之人就见那几个黑道的绿林好汉尚在空中的身体已是被无声无息的分开。

正在这时,忽见他对面的王怜花二话不说人已飞身扑来,身形辗转腾挪,眨眼的功夫,竟是施展了九种截然不同的身法变化,所施所用竟皆乃江湖各派不传之秘,少林、武当、崆峒等派绝学俱是一一在列。

他运劲于掌,一瞬间,整个右手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乌红最后越来越红都有些发黑了,宛若生铁所铸,看着就像是大了一圈。

施展的竟然是密宗大手印。

“嘭!”

恰在姬神秀出刀势尽之际,王怜花这一掌不偏不倚直直的落在了收回的刀身之上。

这一掌姬神秀身下的凳子可没坏,而是被王怜花抵着,连人带凳子齐齐向后滑出去三两丈,凳脚滑过的地方是带出四条浅沟,清晰可见。

姬神秀右脚一跺,那凳子的退势立止,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他看着王怜花此刻连番施展的绝学倒是忽的记起来一件事。

“快活王”连同“云梦仙子”既然皆得百家绝学,那这王怜花定然也懂得,他又何必舍近求远,而且最关键的是,以王怜花如今的实力,对他来说想要败之可能要花费些手段但终归不是毫无胜算。

念及于此。

姬神秀心中大呼自己糊涂的同时弹指一拨刀身。

“铮~”

长刀立时发出一声清鸣铮响。

一时间王怜花只觉掌下的刀像是一条扭动的龙蛇,刀身颤动起伏便似一波又一波的潮浪,一股莫名劲力不停的涌向他掌心。

“啵~”

浑厚掌力与气血劲力一遇,二者间立时便生出一声闷响,两人一触即分。

但见王怜花甫一到空中,身子又凌空一翻,如苍鹰俯空扑下,这次是双掌齐推,掌劲之下连周遭灯火都在疯狂扭动,像是快要熄灭。

瞧着似大雁般凌空倒退而回的王怜花,姬神秀提刀起身,一双眼睛带着一抹诡异莫名的笑。

“今天,你得跟我走。”

只见姬神秀居然收刀入鞘,一瞬间,就见他脚下大厅地面开始“咔咔”龟裂生响,裂痕如蛛网蔓延开来,他身上的蓝衫已是渐渐鼓胀起来,浑身气血充盈。

而后,他举抬臂双手迎上,双手对双掌。

赫见王怜花身形凌空降下,而姬神秀则是双手作擎天之势,两人转眼已是相遇。

“轰隆~”

霎时间,姬神秀双脚是深深陷了下去,直陷至脚腕。

大厅都似抖了三抖。

见自己全力一击被人硬接了下来,王怜花瞳孔一紧便要收势撤开。

可他还没退出多远,就见惊起的尘嚣中一声狂笑乍起。有一人披头散发,是口角溢血的冲了出来,大步狂奔而走,脚下所踩地面尽皆碎裂。

“隆!”

“隆!”

……

两步临身,一把便按在了他的脖颈上。

“呵……呵呵……哈哈……”

第六十七章:掳人

等尘埃落定,所有人仍是怔愣着傻傻的看着一片狼藉、满地深坑的内厅,地上那几个先前还趾高气昂的绿林好汉如今是散落在地上,早已没了气息。

混迹江湖的都知道,他人私怨绝不能轻易插手,结下恩怨是小,结下死仇是大,本以为那锦衣华服的王公子不过是洛阳城内一个普通的世家子弟,此刻一经出手才真的是技惊四座,但现在却像是条死蛇般被人提在了手中,挣扎欲动。

这瞬息间的惊变连朱七七也看傻了眼,她拉着白飞飞二人怔怔的望着大厅中的姬神秀,甚至啊,还能看见他背后那只紧紧抓着衣衫死死不放的圆滚小兽。

“放开我家公子~”

一声急呼响起,说话的是王怜花的书童,眉目清秀,此刻一急气息一泄,登时漏了真声,原来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显然也是精于易容之术。

姬神秀并未理会,他擒住王怜花右手拇指向下一扣,正好落在对方第二节脊椎上,一时间,众人就听咯咯几声异响,就好似长虫脱节一样,王怜花的身子立时一软,不再挣扎,只剩一双眼睛仍不服输的瞪着,惊慌失色。

“你对我做了什么?”

扮成书童的侍女眼见王怜花如此,当即右手一抖,袖中是抖出一柄不过拇指宽窄的青色软剑朝姬神秀刺来。

“如果我是你,现在要做的便该去找这小子他娘,而不是在这里找死。”

姬神秀寒声开口,左手迅雷般侧击向那如狂蛇抖动的软剑之上,刹那间,软剑立时变得笔直,继而是砰然碎开,散落了一地,只见书童俊俏的小脸像是喝醉酒似的变得涨红,继而由红转白,身子是如遭雷击,噔噔噔连退数步。

“去找那个女人吧!”

留下这句话,却见那那嚣狂霸道的身影已是提着王怜花径直奔出了内厅,转瞬便消失在了如幕的夜色中。

“喂!喂!”

只等姬神秀走的没影了,才见朱七七如梦方醒般急呼着,可惜外面风雪翻飞哪还有半个人影,气的是直跺脚。

……

夜色如纸,风雪如墨。

但见有一人纵跃疾走,好似那民间野史里头的山魈老猿,与寻常武夫的轻功不同,此人是仅凭肉身之力便快过奔马,一步踏出人已是横跨出三四余丈,又似那神话传说中逐日而走的夸父,脚下遇山翻山,遇涧跃涧,哪怕是陡峭悬崖绝壁,此人也能如履平地。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姬神秀只一出了洛阳城便一直向北而去,足足狂奔了大半夜,哪怕是他也不面感到一阵气虚,整个身子犹若火烧,胸膛都快像炸开了,不停地起伏着。

直行到一处山巅废弃的破庙,他才一头扎了进去。

再看那王怜花,一路下来便一直被他提在手上,如今经过连夜的赶路,现在是满头冰渣,脸色早已冻得惨白无血,连流出来的鼻涕都快冰住了。

怕他冻死,姬神秀便将就着破庙里的干柴生了一堆火,顺便抓来几只野兔就着雪水清洗了一番,烤熟给他吃了这才将一身寒意驱散了些。

可这寒意一散王怜花就不老实了,眼睛紧闭,不言不语,像是睡着了一样,任凭他如何问话也不应答。

姬神秀也不恼,他平复了一下气息,一边逗弄着怀里正满嘴流油吃着肉的毛球一边缓声道:“别白费力气了,我习练的手段和你们不同,若没有和我相同的劲力替你推拿揉捏,接骨顺筋,不出五日,你便是废人一个。”

果然,这话一出口,王怜花的眼睛登时便张开了,眸子里的目光像是比破庙外的冰雪还冷,就像是锋利的刀子,恨不得将姬神秀千刀万剐了才解气,可就是不张嘴说话。

瞧见他这副模样姬神秀顿时就笑了,笑中寒意彻骨。“呵呵,小子,看来你锦衣玉食惯了不懂得什么叫做低头吧?不过不要紧,我虽然没有你那一身浑厚的内力,但若论对人身之秘的了解,恐怕当世无人比得过我。”

话到这里,姬神秀的语气变得有平淡,可他嘴里的话着实一点都不淡,他轻声道:“待会,我会错开你全身八成的关节骨头,以劲力将你的筋肉分离,到时候你就会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筋骨互磨,血脉外张,就像是一条条虫子向外爬一样,滋味是说不出的痛快,想死都难。”

“这可比那什么点穴强多了,天下除我之外,无人能解。”

姬神秀忽又笑了,那笑容之诡异只让王怜花是遍体生寒,像是又冷了,他额头开始渗汗,眼中的冷意终于散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

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他明亮如水的眸子黯淡了几分,变得垂头丧气。他不敢去质疑姬神秀的话,因为他更不敢去想象自己一身骨头被错开八成的模样,那会是什么?一滩蠕动挣扎的烂泥?还是像条臭虫一样哀嚎?

他很骄傲,琴棋书画,医毒药理,天下间但凡能说出名堂的,恐怕没有他不懂不会的,所学之杂,涉猎之广,堪称无双,一身武功更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可谓是惊才绝艳。

正因为他会那么多,懂那么多,分心多顾之下武道一途仍有如此造诣,这才是真正的惊才绝艳,若他一心一意追求武道,恐怕不出数年,天下当真会冒出来一尊无敌的绝世人物。

也是如此,他才活的比常人要骄傲百倍,千倍。

或许他怕的不是痛苦,而是自己像一滩烂泥似的在地上哀嚎蠕动。

姬神秀闻言就好似变脸一样,脸上的笑变得温和亲近,仿佛和王怜花是多年不见的好友。

“这不就得了,非要逼我。我要的,是你一身所学,无论掌法腿法,剑法刀法,哪怕是内功外功,但凡有名堂的,我都要。”

末了,他还不忘强调一句。

“而且,你得一个个给我演练一遍。”

王怜花半仰半躺着,手脚不能动,只能勉强转转眼珠子,他斜眼睨去,平静的望着姬神秀,足足过了好一会,只在姬神秀快要不耐烦的时候才见他眼露讥笑嘲讽,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

“原来如此!”



第六十八章:内炼五脏

洛阳城中,一处气派的府邸内。

“他当真如此说?”

但见金碧辉煌的楼宇上,有一满头珠翠的宫鬓美妇正斜倚在琼楼朱栏上平静的瞧着外面纷纷扬落的雪片。

脸色犹白如纸一副书童模样的侍女正跪在地上,声音悲戚低弱。

“那人只说让奴婢回来寻夫人。”

“呵~”

美妇薄唇一抿,像是在笑,又像是在讥笑。

许是看的腻味了,她起身朝里走了进去。

楼宇高有数丈,外面看着气派非常,金碧辉煌,里面更是布置的仿若不似凡间,只若王母的瑶池仙宫,内里竟是以一颗颗硕大明珠点缀为灯,墙壁上更是嵌有发光奇石。

美妇斜倚在一张虎皮软榻上,慵懒的更加不似凡人。

“他倒是自己找来了,他可曾说出自己的目的?”

女婢一摇头。

“不曾!”

“有趣!”宛如那生死未卜的不是自己的骨肉,美妇舒展了一下身子,曼妙的身子立时是凸显的玲珑有致,瞧的低下的女婢两腮泛红。“你们且去放出消息,但凡找到此人的,赏五万两黄金,生死不论。”

“至于我,便随了他的意走上一遭,也好看看他长进了多少?”美妇说完身子便好似那没有重量的雪片直直离了软榻飞出了楼宇,眨眼便没入了天地间的苍茫之中,不见了踪迹。

而那一切的始作俑者呢?

山神庙古旧,许是天寒地冻加之连日来的大雪,这里倒是成了暂时栖身的僻静处,无人打扰。

却见庙里一人盘坐在地,摆了个五心朝天的姿势。

“你可得求这山神多多保佑我,否则我行功踏错,一命呜呼,你可就要和我一起死在这荒山野岭,无人知了。”

姬神秀看似风轻云淡的笑着,可眼里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而他对面的王怜花则是独自坐在火堆旁,手中摊着一线装薄册,正笔走龙蛇的书写着什么,脸色仍是苍白的紧,握笔的手都抖个不停。

听到姬神秀的话他书写的右手不可察的顿了顿,但转瞬又恢复了正常,却是只顾埋头书写,不曾应他。

不错,他写的正是自己的一身所学,其上不但有天南地北的武功,譬如有密宗黄教的不传之秘大手印,也有华山早已失传的绝密剑法,亦或是八步赶蝉这般绝妙的轻功身法,甚至是苗疆的养蛊之术,又或是匪夷所思的异域奇功摄心术,总之是一言难以道尽。

见状,姬神秀闭上了眼睛。

“唔!”

一瞬间他口鼻提息,缓缓吸了口气,这一口,绵长如水,似是涓涓细流,经久不息。足足吸了大半盏茶,才见他喉咙一鼓,气息如吞圆丹和着嘴里的津液咽了下去。

这般古怪的修习之法便是王怜花也下意识的抬眼看去,眼中是吃惊不小。可渐渐地,他就惊觉姬神秀体内居然散出一股古怪气息,裸露在外的血肉更是生出一股灼红,一股股蒸腾的热气自他头顶溢出,像是他体内有一团熊火在烧,以他血肉筋骨为柴正在不断壮大。

王怜花自幼见惯了各种奇功妙法,见识广博无疑是事实,此刻一看到姬神秀这副骇人的行功模样当下也不免感到心惊非常,看出了几分端倪。

这似乎和道家传说中的“内丹术”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啊,皆是把肉身视为鼎炉。

可惜,此举太过凶险,若是火小了恐难建功若是火大了怕是自己亦会收到波及,轻则根基受损,走火入魔,重则一命呜呼。

他实在有些不明白,明明自己已经把一身所学都依言写出来了,这其中不乏高深的内功心法,可这人仍是甘愿自身冒险,去修习这般古怪的功夫。

他却不明白,他有自己的骄傲,姬神秀又何尝没有,一个人若是连自己都不相信,没有强大的内心,没有顽强的信念,哪还争渡个什么,更何况横练之功是姬神秀如今唯一的底气,倘若半途而废真的去练那什么内功,才无疑是舍本逐末,傻的可怜。

“轰!”

几在这一口长息被咽下肚没多久,一股极为惊人的气机霎时自他周身毛孔冲出,像是熊火暴涨,冲出了肉身这方鼎炉。

而他体表之上,一根根似蚯蚓般暴跳的血管则是开始鼓动着,内里流动的血液比之常人快了何止数倍,好似奔腾大河,几欲撕裂这副皮囊,冲出来。

真是个疯子。

看着面目变得狰狞可怖的姬神秀,王怜花都是不禁勃然动容,这是真的不要命了。

依稀间,姬神秀胸膛里的心跳动声此刻愈发的有力了。

“扑通~扑通~”

周遭的空气也都渐渐变得滚烫粘稠,就好似姬神秀真的化作一尊巨大的火炉,却不知内里到底炼的是什么。

继而,他就发现姬神秀浑身筋肉开始像是活了过来,化作一条条游鱼那体表下游动,却又非漫无目的,而是似百川汇海朝胸膛涌去。

五脏?此人莫不是在内炼五脏?

王怜花终是恍然,怪不得,横练之人,所求多是外炼,外炼筋骨皮肉,以达气血强横的目的,高深处寻常刀剑难伤,可眼前这个不通笔墨的莽夫一身气血无疑是已到极限,浑厚的简直是他平生仅见的一人,只他催劲之下血液奔腾如河,便不难想象脏腑承受的负担。

由外而内,他是想要再进一步。

像是闪电划破夜幕,王怜花明悟的瞬间眼中是隐现出一股泼天杀意,此人一身气血已是超脱了常人能理解的范畴,比之狮虎犹有过之,倘若五脏内炼再功成,届时内外合一,只怕这世上要多出一尊由外功步入内功的绝顶人物。

如今已是罕逢敌手,那他何时能报此羞辱之仇。

可他如今受制于人,要是此人死了,他也得陪葬,一时间,他眼神是变幻不停,难做决定。

足足过了数息,那杀意来的飘忽,去的也是莫名,最后化作了满目的复杂,王怜花是恨恨的吐出两个字。

“莽夫!”

也是这个时候,姬神秀身子陡然一震。

一股可怕热浪瞬间喷薄而出,紧闭的双眼已是睁开,似是充血般殷红如火,看的人心惊胆战。

瞥了眼王怜花,他是二话不说提刀便奔出了山神庙,朝着远处的一口寒潭冲去。

角落里睡得迷迷糊糊的毛球睁眼看着,见姬神秀奔了出去,它也忙追了出去。而王怜花,早已是被惊的背后冷汗一片,有些后怕,他是暗自咬牙,原来此人之前的所作所为竟全然是为了试探他。

就见他低笑道:“想不到,莽夫也有小心思。”

拍了拍簿册之上的尘土,只见他提笔在上面落笔写下四个大字。

“怜花宝鉴”。

第六十九章:强敌再袭

寒潭不大,看上去倒像极一口大点的水井,表面幽幽深不见底,难窥全貌,落在那积雪之中便好似洁白上滴了点浓墨。

这位置,就在那群山间的山坳处,怕是山隙间的泉水经年流淌所聚,只是却始终不见溢出,想来非是死水,内里肯定暗流涌动。周遭绝壁遮挡,终年难见几次太阳,故而潭水本就沁凉入骨,加之如今天寒地冻,这本就阴冷的潭水却是更寒了。

这便是姬神秀想出来的法子,他劲力一催势必全身气血狂涌,熊熊如焰,肉身倒还好说,可这五脏却无法长时间经受住蒸烤,到时别还劲力不曾入体,自个反倒是先五脏毁伤,怕是死都死不瞑目。

而这口寒潭便是他挑选出来用以寒热相抵,将他一身气血之火消去一些。

出了山神庙,姬神秀背着长刀是直直奔到了山坳间,所过之处积雪无不是飞快化去,露出了斑驳沧桑的山体。

先前他曾试着下去过,约莫七八丈深,潭底有数条裂隙,像是与暗河相连。

“噗通~”

深吸了口气,水花溅起,毫不迟疑,姬神秀一头沉了下去,背后百来斤长刀带着他是直直坠到了潭底。

一股股冷寒之气立时从四面八方涌来,好似无孔不入。

待那气血之火消下去几分,他这才尝试着以劲力渗向五脏。

……

却说在一座矮山的山腰上,落着一片梅林,遍地梅花开的极盛,在雪中煞是惹眼,而林中则是有个小院。

依稀间,似能听到一声声诵读诗篇的声音传出来,其声清朗入耳,还带着几分稚嫩,仿佛这书斋之中正有一个苦读的书生正在准备来年的春试。

“表哥、表哥……”

一辆马车慢慢自远处赶来,只一到山脚下,便见一道翠色倩影满是欢喜的走了下来,她手里提着一精致食盒,肩上披着雪白的披风,朝着山腰的小院嚷嚷着。

“表小姐,你慢些!”

没去理会身后紧张的车夫,活泼少女已是走上了山路,小跑着往小院赶去了。

竹屋里的读书时也停了,但见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年面带和煦笑容走了出来,可等走到少女近前他先做的却是取过了食盒,一层一层打开了看。

这食盒共有四层,分别呈放着四样精致可口的小菜。

只是似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少年顿时露出了失望的神情,不禁是摇头叹气,但等瞧见面前少女还有一只手藏在身后,他却是眼睛一亮。

然而,那俨然是个美人胚子的少女此刻却没了先前的欢喜劲,她抿着嘴,一双眼睛更是有着几分羞恼,气呼呼的。

“哼,枉我还惦记着你在这书斋吃不好,特意来看你,哪想你满脑子就想着你的酒,也不问我这段日子过得如何?”

少年闻言那张脸立时就皱成苦瓜了,他有些苦恼,又有着几分讨好和几分笑意。“表妹,你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一听他还真的这样问,女孩这下是更恼了。

“哼,你个呆子!”

她冷哼一声负气般夺过了少年手里的食盒绕过了他一昂头走向小院里的竹屋。

少年只能立在原地是苦笑连连,也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只等那少女再次开口。

“还傻站在那干甚?再不来吃都凉了,白瞎了我一番好意,亏我还特意跟婶婶学了几样你爱吃的菜,你这个不开窍的呆子、傻子……”

女孩这说话的声音是越来越小了,就像是个受气的小媳妇,一个人在那嘀咕着。

书斋不大,布置的也极为简单,乃是他为了静下心读书特意来这山上的,也算是远离了尘世喧嚣。

桌上,几碟小菜已全部摆了上去,可这少年却在进屋开始便不停的嗅着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味道。

他看向那正襟危坐的少女,只能讨饶道:“表妹,我错了还不行么,下次肯定听你的,你就快把那东西拿出来吧!”

见少年这般模样,女孩忽的是“噗嗤”一声展颜一笑。

她背后的手伸了出来,里面拿着的赫然是个酒囊。少年登时一把接了过来,拔开木塞,深深嗅了一口,一脸的陶醉。

“三十年的女儿红~”

可就在这个时候。

“吼~啊~”

不远处的群山之中忽的送来一声低沉沙哑的可怕嘶吼,那嘶吼直若惊雷滚滚,直震的群山悚然,风雪失声。

少年这酒还没喝到嘴里便已变了脸色,女孩更是小脸煞白,很是惊慌。“表哥,这是谁在厉啸啊?怎得这般吓人?”

……

而几在同时。

风雪苍茫,分不清何时。

“吟~”

一声高亢尖锐的鹰鸣忽的自风雪中响起,好似能穿金碎石,直盖过了风声,回荡在群山沟壑之间。

本是坐在山神庙里正平缓落笔的王怜花听到这声鹰鸣不禁慢慢抬起了头,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外面的风雪,眼中目光如水流转。

这鹰鸣他如何不识得,那本就是他自己亲手喂养大的,想来是那人在找寻他的踪迹。

可出奇的是他却没有任何动作,神情更是平淡的紧,而后化作一声轻笑。

“呵呵。”

天空的鹰鸣复又响起了数次,方才远去。

数里外。

美妇绣鞋轻踏,在山上缓步而行,就像是个观景的人,她手里撑着一把纸伞,走了没几步身子忽的一定,就像是瞧见了什么,旋即躬身伸手拨开一层落雪,一条半隐半露的绯红飘带便露了出来,那是一条发带。

也只在一前一后,一条黑影便扑腾着自风雪中降下,歇在一处悬崖下的凹陷处,定眼一看,原是只神俊非常的老鹰,此刻正抖动着身子上的雪片。

“已经到保定地界了么?”

美妇望着手里的发带低语一声,自从得到了消息她一路亦是向北而来,可这风雪甚大,别说一个时辰,恐怕就是一小会便足以掩盖许多痕迹,这要是找一个人还真是困难不小。

她口中说着话,右手已拂袖而动,面前坑洼处的积雪立时纷纷扬起,露出了下面黑褐色的山土泥石,还有一个脚印,深陷土中,脚掌周围是布满一条条细密的裂纹。

美妇目光一扫,朝着前面看去,笑道:

“原来,是躲进了山里。”

白衣,白伞,美妇身子一动人已是朝着脚印的正前方行去,飘飘然好像是没有重量,与风雪不分彼此。

第七十章:变故

“啊~”

一声声嘶吼咆哮自不远处的群山中响起。

少年却是自其中听出了不一样的东西,这声音里仿佛夹带着无法言说的痛楚,与其说这是嘶吼厉啸,倒不如说这是为了宣泄痛苦的惨叫,听的人脊背发凉,像是一声声厉鬼的哭嚎,又像是这深山之中困锁着一尊无法无天的妖魔。

少女早已被那可怕吼声骇的瑟瑟发抖,花容失色。

可听着听着那声音又变了,痛苦中多了一声声断断续续的狂笑,桀骜嚣狂。

“在那边,我去看看。”

少年倒是胆大非常,许是少年心性,就见他目露惊奇侧耳听了会,最后是立起了身子,居然想要寻声而去,一探究竟。

“表哥,我、我也去~”

女孩虽是惊惧,但瞧见心上人要去探寻那可怕吼声当即也忙起身,跟了上去。

这矮山乃是在群山边缘,面朝保定,背靠莽莽群山,而那吼声正是于群山之中响起,在风雪中时高时低,起伏无常。

二人快步爬上矮山山顶,目光一寻,听着那吼声便朝着群山沟壑中走去,脚下的步伐赫然是带着几分灵动飘逸,显然不是那种只会读死书的书生,分明是有武功傍身。

“表哥,会不会有危险啊?”

两人是顶着风雪,在高地错落的群山间急走。

“听这声音如此痛苦难熬,兴许是有人落难了呢?”

少年应着话,可等回头瞅见女孩一脸担忧惊慌的拽着他,这才又思虑了一下。“那我们就远远瞧一眼,若是有人落难咱们就帮帮他,若不是,咱们就往回走。”

说着,他已是稍稍半蹲下了身子。

“来,我背着你走。”

女孩脸上的神情立马就变了,两腮悄然升起抹嫣红,却像是忘了什么,没了恐惧和惊慌,嘴里细弱蚊虫的“嗯”了一声。

这一找,便足足找了小半柱香的功夫。

两人是在山坳中来回转悠着,便是一些奇峰峻险的峭拔陡壁都没放过,可那惊人嘶吼已散去了,他们就像是无头苍蝇般,最后只能是不得已停下来。

“也许那人之前只是路过,如今已经离开了!”

女孩趴在少年的背上,轻声道。

正说着,女孩的眼睛忽的一亮,她指着一团在雪地里打滚的雪球。“咦,快看,那是什么?”

少年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瞧去,只见白茫茫的雪地里,一个圆滚滚的小东西正浑身是雪撒欢似的打着滚,见有人来了也不理会,旁若无人的嬉闹着。

他看的直是一愣,定睛仔细打量了一番才有些不确定的说。

“这好像是只白罴啊!”

只是少年马上就发现了异样,就见离那小东西不远处,正落着一口幽幽寒潭,周遭积雪更是比之四周的要薄,依稀还能看见几只模糊的脚印。

他心头一惊,莫不是有人坠到那深潭之中了?少年忙走到近前将那薄雪拂开,果然,这地上当真有一只痕迹分明的脚印。

只是这潭水幽幽似浓墨,少年张望了几眼却是什么都看不到。也就在他正犹豫着要不要下去探查一番,忽听身后的风雪中响起了一声媚笑。

“他在哪?”

少年闻声回身看去,可这一看,着实是把他惊得不轻,就见一道白影好似乘风雪而来,自一侧的绝壁上是直直飘下,如飞鸟横渡,苍鹰俯空,一身轻功简直是高的没边,惊世骇俗。

那女孩则是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枚果子,这正逗弄着地上圆滚滚的小兽呢也是闻声瞅见了这一幕,当下只以为见了鬼,这脸色是又白了,吓得呆立当场。

少年下意识挡在女孩的身前。

“不知前辈口中的他是谁?”

美妇手中撑伞,直从天降,轻飘飘的落在了二人面前,如水眸子一动,便已是直直落在了蹲坐在地上正吃着果子的小兽身上。“小子明知故问,这小东西既然在此地,那他的去处你们又怎会不知?”

说实话,若论美貌女子少年也见过不少,加之他家世不俗,这天南地北的更是皆目睹过一二,可眼前这宫鬓妇人实在是让他也生出一种惊为天人的感觉。

但这只看了一眼,他这后腰忽的就倏的生出一股掐痛,当下是赶忙摇头。“前辈,我们也是刚到此地,却是不知道你口中那人是谁!”

女孩的小动作如何逃得过美妇的眼睛,只见她那双似能勾人魂魄的秋水眸子一转。“那看来是我想差了。”

说归说,美妇却没有半分要离开的意思。

她目光一扫只是一眼便瞧见了少年身后的寒潭,自然也是看到了那只脚印,当下又是一声轻笑。“好个狡猾的小子,差点被你骗过去了。”

“这位大娘,我们真的没骗你,我们确实是刚来!”女孩虽是惊于眼前这人的手段,但不知为何,她心里是无来由的生出一股敌意,更有警惕,特别是看见对方浑身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媚意就更不舒服了,而这嘴里的话虽是用的尊称,但实则是暗讽她年纪已大,有几分人老珠黄的意思。

“大娘……”

美妇这脸上的笑更重了。

“伶牙俐齿的丫头,看你这模样长得还不错,便随本座走吧,做个侍女,待我好好调教你一番,往后一定长进不小。”

说着,她身子一晃的同时右手已是探出,几在眨眼女孩就觉肩头一痛,一只手竟是已扣在了她的肩头,不免一声痛哼。

然而。

“嘭!”

少年如何能坐视不管,只见他运起一双肉掌与之相迎,齐齐化作掌刀,一掌劈向美妇的手腕,一掌削向她的雪颈。

“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

美妇轻笑一声,这右手是快如闪电般撤回,在空中与他连连对了两掌,看似一声,却是几乎同时响起。

这如何敌的过啊,他虽是有武功傍身但却是书香门第,无论底蕴和功力又如何敌的过这一代女魔头,当下身子如遭雷击,口中闷哼一声,脸上已煞白如纸,失了血色,整个人是朝着一旁踉跄着跌坐在地。

“表哥!”

女孩一声悲呼,就要上前,却又被擒住了。

“你……”

美妇笑着正要说话,却不想那口寒潭忽的生出了异变,只见原本好似万年无波的潭水此刻是猛的动了。

“哗!”

潭水飞溅四起,冲出了潭口,而后竟是回旋而动,形成了一个十分惊人的漩涡,就好似这底下有条妖龙在挣动。

美妇松开了女孩,一双眼睛直直投向那潭口。

“原来是窝在这里面。”

她正要上前,不想就听。

“啊!”

那漩涡中,是暴起一声惊人嘶吼,同时有数道璀璨银光破水而出,朝她门面直逼而来,直好似流星赶月一般。

更惊人的还在后头。

就见周遭积雪,霎时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齐齐化去。

而那幽幽水面之下,则是多了一双赤红如火的眼睛。

第七十一章:出岔子了?

却说这变故陡生。

寒潭之中数道璀璨流光倏然破水而出,那美妇不惊不怒红唇之中响起一声媚笑,她身形不动,广袖如云轻拂,亦如之前那般,显然是对这只会使一身蛮力的莽夫带着几分轻视。

可等瞧见周遭积雪飞快化去,她这才眼眸一凝,身形向后一带,白袖已是朝那数柄流光裹去,翻卷如龙,连身边的风雪都像是被一股吸力撕扯了过来,场面端是骇人,可怕劲风吹刮的人面目生疼。

一旁的二人直是看傻了眼。

但让美妇真正变色的是那飞刀如今竟是不同于之前,这“流云拂袖手”本就是天下暗器的克星,内力一经灌注这一双布袖便可摄拿天下万般暗器,但此刻二者一遇,她那眼眸却是猛的一缩,身子暴退之际只在空中是变化出数种绝妙身法,飘忽挪移,一时间是人影翻飞,快如鬼魅。

她在躲,她竟是在躲。

挡不住。

与往日那单纯的劲力不同,此刻这飞刀之上居然匪夷所思的带着一股如火气机,霸道刚猛,简直是势不可挡,恐怖的厉害。

这一切变化看似颇多,可却只是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噗噗噗~”

只听空气中是迸发出一连串的古怪异响,闷声入耳,而那数道流光已齐齐没入一颗巨大山石之中,只留下几个不起眼的窟窿,转眼被风雪掩盖。

正在这时,那女孩却“啊”的失声出口,整个人缩在少年的身后,颤颤巍巍的伸手指着那寒潭,嘴里是哆嗦着。

“眼睛,潭里有一双眼睛~”

先前漩涡中惊起厉啸怪叫,这寒潭之中有人无疑是不争的事实,一双眼睛又有什么好怕的?可少年马上就明白这可怕来自于何处。

原来这潭口边缘,一尊黑影竟是不知何时伏在那里,整个身子藏于水中,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而少女的惊恐赫然是源自于那眼睛,居然是赤红如火,布满红丝,像是内里有火光流淌,很不寻常。

而那人更是披头散发,浑身湿尽,此刻猛的一打量,只让人觉得那风雪中似是有一只恶鬼正从幽潭之中爬出,是说不出的瘆人。

而那美妇,她右臂的衣袖如今是多了数个窟窿,隐隐带着一股子焦糊的味道,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过一样。

“呵呵~”

低沉的笑声幽幽响起。

“轰!”

只在笑声甫落,那潭中幽水是轰然炸开,就像是往里头砸入了一颗巨石,一道水柱冲天而起,而那黑影已然跃出了寒潭,借助反冲之力是跃到了空中,高跃三五丈,浑身上下无不散发着一股极为惊人的惨烈气息。

“噌!”

只在空中,他反手向后一握,一道颤吟之声是在风雪中鸣动而起,宛若钟声回荡余音,清晰入耳,一道墨青刀光应声出鞘。

“嗡!”

他身形尚未落下,手中骇人长刀便已于身前一转,当头朝那凝眸警惕的美妇斩下。

霎时间,本就骤乱无序的风雪此刻齐齐溃散成粉,像是受到一股莫名气机的牵引,顷刻间由垂落变作横飞,聚拢收缩,好似惊涛骇浪般沿着长刀翻卷而裹,从四面八方朝着美妇卷去。

“好霸道的内力!”

美妇看的是细眉微蹙,这心中更是又惊又震,短短数日不见,不曾想这个只是单靠蛮力的粗鄙武夫如今竟是练出了内力,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就听得一声声环佩叮当响,她身子已灵活如燕的退开一些,继而是声若银铃般笑着,笑声比那环佩更悦耳动听,似是能勾人魂魄。

“呵呵,当真是长进不少!”

这笑声温柔,语声娇媚,似是蕴含着一股无形的魔力,同时,一股似兰似麝,惑人的异香是悄然弥散开来,哪怕是在寒风骤雪之中都可凝而不散。

一旁原本看的是惊心动魄的两人,此时先闻其声,再嗅异香,这心神竟是莫名的出现恍惚,即便是那女孩竟然对美妇也流露出了一丝痴迷,脸露痴笑。

可唯独那持刀身影未受半点影响,不仅如此,这刀势更是再凌厉数分,刀未落,势已出,一时间云梦仙子只好似置身泥沼,像是被风雪所缚。

而那刀光,已到头顶。

“好个不懂怜香惜玉的莽夫。”

她脸上笑容突然不见,便是那一双能勾人魂魄的眸子此刻也像是化作了能剜人心刀子,寒意涌现,宫鬓堆云的一头乌发如今是轰然散开,散作三千在风雪中如浪起伏的青丝,凤眸含煞。

这位凶名赫赫的女魔头终于是露出了杀意。

一身如水气机自其脚下澎湃袭出,顿时似激起千层浪,积雪齐齐倒涌翻飞,卸了去了那古怪气机,同时一对广袖朝着那刀光拂去。

此时有了准备,她再无留手,这一对广袖之中就好似风云涌动,鼓荡间是猎猎作响,两人一人在雪中一人在空中,只在刹那间是互攻出一十三招。

“砰砰砰~”

广袖翻飞,刀光如影,二者只见只如金石相遇,竟是传出十分刺耳的金铁交击之声,刺人耳膜,仿佛那一对布袖乃是金铁浇铸而成。

二人这一斗,竟是旗鼓相当之局。

劲力余波散开,直把茫然回神的二人震得气血不稳,脸色是愈发的苍白。

只等那身影彻底落下,云梦仙子整个人是斜飘出去,白衣飘飘然犹若仙子临凡尘,身形变幻间袖中一双柔夷满布杀机,心知此人身负横练异功,她十指使的却是点人死穴的阴毒法子,拂袖一动已是点向姬神秀头顶的百会、封神几处大穴。

“吼~”

然就见那双目赤红的身影,一抬头朝她张望去,口中是猛的爆吼出声,长啸立时直冲云霄,就听他口中这声音甫一出口,只好似龙吟虎啸,一股可怕声浪霎时自他口中宣泄而出,震荡开来。

一瞬间,周遭风雪霎时粉碎成尘。

云梦仙子眼看一击就要落下,可冷不丁听到这一声吼,首当其冲,心头就好似被一巨锤砸下,这体内的内力是猛的一乱,还在她应敌经验极为丰富,此刻索性是当机立断,舍了攻势抽身而退,这广袖里头亦是悄然多出一抹惹眼色彩,共分五色,似是一方锦缎,又好似一片匿于袖中色彩斑斓的云彩。

而那青梅竹马的二人,则是哼都没哼便被这吼声震晕了过去,相拥而倒。

骇人声浪并未立息,宛若佛门金刚怒目的狮子吼,是响彻山林,口中所吐气息更是如烟蒸腾,骇人非常。

“吼~”

看到他这幅模样,云梦仙子终于是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仔细的的瞧着那如疯如魔的人,嘴里惊疑自语道:

“莫不是练功出了岔子?”

第七十二章:功成

痛。

一股剧烈到无以复加的痛楚像是要将他的头颅撕裂,就好似有一团火在烧,不停的烧灼着他。

可就在这个时候,姬神秀意识混沌之际猛的惊觉一股如水暖流是在体内悄然暗生,游走于他的四肢百骸,奇经八脉。

当下不由自主的驱使着将其赶向颈上头颅,渴望得以缓解那深入骨髓的痛苦。

奈何,一朝得来的内力如何能与他那雄浑气血相斗,不过是杯水车薪,反倒令他头痛欲裂,恨不得将这颗脑袋剁下。

口中只能是发泄似的惊吼连连,热气如烟蒸腾。

王怜花既是见识广博,精通百家,这云梦仙子又岂会差到哪去,她却是看出了几分端倪,这分明是气血冲脑所致,眼前这人显然是行功太久,一身气血催动到了极限已如熊熊大火,自不可控,难以遏止,便如一堆薪火,只有这底下的柴燃尽,这火才会熄。

只是依现在看来,恐怕不等火熄,眼前这人便会命毙当场,**而死。

但她是何人啊,昔年江湖天下第一女魔头,这天下最多的就是变故,此人一身功力暴增,加之那刀剑难伤的肉身,这若是侥幸得活那她岂非要多出一位不世大敌来,若是全盛之时她自然不惧,可如今自己功力受损久不曾愈,到时候怕是这胜负还得两说。

一想到这里,她眼中顷刻是涌现出滔天杀机,已是拿出的“天云五花锦”悄然而收,这身子趁着那面前身影意识模糊惊吼之际是飞快逼去,正是趁你病要你命。

显然是等不及姬神秀自己死。

她这一出手便是杀招,袖中本来白如羊脂细腻似美玉的右手此刻悄然闪过一抹古怪青色,掌风拂动,赫然是那密宗大手印。

此刻由她使来简直比王怜花强了不止一筹,周遭风雪就似被一堵墙齐齐迫开,抬掌便朝着姬神秀胸口印去。

像是感受到杀意临身,姬神秀视线一转,这手中长刀已是朝着杀机的源头立劈而去,乌青刀光瞬间化作一条可怕匹练,同时就听。

“滚!”

爆吼之下,他赤红双眼像是快要滴出血来,一身气血此时不受控制,手中这刀愈发是刚猛霸道。

“轰!”

只是如今他神智不清,这刀自然也就没了章法,云梦仙子又怎会舍弃这大好机会,身形凌空一翻,却是身子轻若鸿毛般在他刀脊一点,手中这长刀立时便轰隆一声爆响劈入了山石之中,直没入刀柄。

而那云梦仙子已是趁势变招出手,这右掌狠狠朝着姬神秀天灵压去。

“噗!”

这一掌是落了个结结实实,姬神秀当场七窍溢血,惨不忍睹,一口滚烫的血水更是自他口中吐出,而令人没想到的是那口血水竟然凝而不散,在空中凝为一注血箭,朝着面前的身影吐去。

云梦仙子千算万算何曾料想过这般变故,更何况她一击功成心中正值放松之际,却是被血箭打在了正着。

顷刻,她身子一震,喉中一甜,这红唇口角已是滴滴答答溢出血来,这哪是什么箭,分明是锤,本是娇柔曼妙的身躯,如遭重击,直直倒飞了出去,踉跄止步。

可更让她动容骇然的是,那如陷疯魔的男人此刻一身惨烈气息居然在退去,便是那双赤红的双眼也在恢复清明。

没死?天灵受了她全力一击竟是没死?这都已经七窍流血了竟然还不死?任她纵横江湖多年,目睹这难以置信的一幕也不免是震撼莫名,莫不是眼前这人已达金刚不坏之躯?

紧接着。

“唔~”

一声低沉如狮虎般的喘息,彻底是让云梦仙子再无战心,她顾不得太多,捂着受伤的肩头,是头也不回的远遁离去。

好半晌,那立在雪中一动不动的人身子倏然一震,他先是下意识打量了一下自己,而后感受着体内的情况。

“呵呵……哈哈……”不多时,就听风雪中乍起的一声声轻笑渐渐变成了狂笑。“成了,果真成了,当真是天助我也,哈哈……”

只是笑了没几声,似是牵动了伤势,他立马是龇牙咧嘴的捂着头。

“嘶,脑壳痛!”

瞅了眼一地的狼藉,姬神秀收刀归鞘,一把提起跑过来的毛球,本是要离去,但看见一旁昏迷的二人,却是走到近前,一手提着一个朝着那山神庙走去。

山神庙里,王怜花早已没了踪影,只留下了一本簿册,多半是被那个女人带走了。

……

夜,深了。

外面风雪呼啸呜咽似是在哭嚎,拂过了群山,听的有些刺耳。

少年呻吟了一声,悠悠转醒。

而他醒来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利落的翻身而起,一双眼睛警惕的打量着所在之地,待看到身旁同样昏迷的表妹,他心头先是一紧,可发现女孩气息犹在这才松了口气。

“醒了?”

一声低沉嗓音猛的响起,猝不及防,少年像是受惊的兔子般被吓了一跳。

他紧张非常的定眼瞧去,才发现原来这是个破败残頽的山神庙,灰尘满布,蛛网垂结,不远处正生着一堆火,火光闪亮着,在风中摇曳摆动,映照出了一张陌生的面庞,还有一双十分明亮的眼睛,像是里面有火焰炽腾跳动,像是会发光。

只看到这张脸,少年心里一沉,这不就是那寒潭里的那人么,再看那人怀里正吃的满嘴流油的小兽,就见他有些忐忑的问道:“前辈为何将我们擒到此处?若是有冒犯之处还请放过我表妹,我愿一肩承担!”

“擒?我若不带你们来这里恐怕现在你们早就冻死了!”姬神秀烘烤着双袖,语气随意的说着。

一听这话少年先是一愣,而后已是恍然。

两人这说话的功夫,那少女也醒了,一醒来见自己置身异地当即满目慌张,眼中泛泪,等看见少年那张苍白的笑脸她是紧紧将其拥抱在怀,嚎啕大哭。

姬神秀事听的头大,更加头疼。

“别哭了,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有啥好哭的,吵的我脑壳痛!”

第七十三章:李寻欢?

“前辈为何会在那寒潭之中?”

少年安抚完女孩有些好奇的把目光投向一旁闭目静坐的人。

只见火光下,那人盘坐在那给人一种稳重如山的错觉,身形魁梧,双肩宽大,可这脸却是有些瘦削,显得生硬和狠戾,面容更是苍白,无形中便给人一种洪水猛兽般的感觉。

“练功。”

感受着体内那股游走于四肢百骸的暖流归入丹田之中,姬神秀方才徐徐睁眼,顺手摘下火堆旁一只烤好的兔子撕咬了起来,连骨头都没放过。

这一役虽是功成,但他还是一阵后怕,倘若不是云梦仙子那一掌,恐怕到最后他不死也要变成个傻子,只记得这五脏乃是人身薄弱之处,却是忘了这脑袋也是如此,好在那一掌阴差阳错拍散了逆冲向头颅的气血,实在是因果造化,一言难尽。

只不过这次浑身气血同样亏损了大半,怕是得花一段时间才能补回来。

“看来,我还得好好谢谢她。”

一想到云梦仙子那张脸,姬神秀无来由的是心生杀意,但旋即又散了。至于王怜花,走了便走了,更何况他先前受了错骨分筋的手段,短时间想要恢复实力不是易事。

看着手中写着“怜花宝鉴”四个大字的簿册,姬神秀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这却不是王怜花忘了带走,十有**是他故意留下的,至于这目的,倒是颇有几分恩怨两清的意思。

他这边想着事情脸色是变化无常,阴沉不定,一旁的二人可真的是看得有些心惊胆跳。

“无论如何,寻欢在此多谢前辈搭救。”

听到少年的声音姬神秀是咽下嘴里的肉,许是觉得这破庙冷清的厉害,就见他毫不掩饰的嘿嘿嘲笑道:“寻欢?你叫寻欢?寻欢作乐?你爹娘咋想的?给你起这么个名字,这辈子看来注定和很多女人有扯不清的纠葛!”

可说着说着他却是不由自主的止了笑,一双虎目是眯成了一条缝,仔细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好一会,他是带着几分疑色。

“小子,你别告诉我你姓李?”

那叫做“寻欢”的少年本来还被姬神秀的目光打量的有些不舒服,此刻却是一怔,然后下意识点了点头。“前辈所言不错,晚辈正是姓李。”

“李寻欢?”

听到眼前这个小子姓李还叫李寻欢,姬神秀背后一直不曾解下的刀竟是自行鸣动,铮铮作响,可他马上又散了骇人气机。“一定是重名,不然,你这一身武功为何如此不济。”

少年听的是一脸的茫然不解。

“前辈还见过与我同名同姓的人?那人武功很高么?”

可越想姬神秀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当下又问道:“你父兄是否皆为探花?”

一提到这,少年这茫然更重了。

“前辈如何得知?莫非与我家中长辈相熟?”

姬神秀眉头一皱,一双眼睛是紧紧的看着眼前这稚嫩的少年。“奇哉,你不是应该在保定么?为何会在这荒山野岭?”

“前辈难道不知,翻过群山,北去数里便是保定。”

听到这句话,姬神秀怔愣了一瞬旋即是凝望着少年哈哈笑了起来,笑声震耳欲聋,眼中精光爆显。“哈哈,我正愁找不到刀法高手来验证一二,既是遇见了你,便好办了,亮飞刀吧!”

说着他就要去拔刀,这举动可把一旁两人吓了一跳,先前那惊世骇俗的一幕可犹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女孩更是眼睛泛泪,显然是又要哭的模样,紧紧的拽着少年的衣袖。

李寻欢却是听出了几分端倪,他强忍那扑面而来的可怕煞气,忙道:“前辈是否误会了,我根本不懂刀法啊,勉强只会几招拳脚,更别说什么飞刀了。”

这回是姬神秀发愣了,眼中惊喜瞬间就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他一脸的狐疑,显然有几分不相信,可想到之前这小子被他一声大吼震晕过去确实是不像绝顶高手的样子。

这就怪了,不是说他自幼得异人传授了一身惊世骇俗的飞刀绝技么,这……

等等。

异人?飞刀?

怔愣了有那么片刻,就见姬神秀下意识捂住了头。

“哎呦,我去!”

少年看着面前这个喜怒无常的人带着几分忐忑的问道:“前辈你怎么了?”

“脑壳痛!”

姬神秀低着头,语气颇显无奈。

“那她是不是叫林诗音?”

他不问还好,一问,女孩眼里的泪珠立时就滑下来了,梨花带雨,张嘴就要哭。

姬神秀立马是眼睛一瞪。

“憋回去。”

瞬间,那已是林诗音无疑的女孩当场就止了哭势。

“天意啊!”

叹了口气,姬神秀袖中是悄然滑出一抹璀璨银光,七寸长短,落到了掌心。

如今他气海之中内力充塞,这“以气推刀”的手段自然是非比往昔。

“咻!”

只在那银光陡现的瞬间,少年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见那抹银光像是活了般自姬神秀手中跳脱而出,飞出了破庙,飞入了风雪,闪电都不足以形容万一,比之先前那寒潭中破水而出的时候强了何止一筹。

等他回过神来,手臂上已是凸起无数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像是被那锋芒所摄,脸色发白。

可这更震惊的还在后头。

他还没收回视线,那风雪中就见一抹银辉是骤然浮现,一把七寸长短的飞刀竟又是折返而回。

神乎其技。

“小子,如何?”

姬神秀捻飞刀在手,似笑非笑的道。

可让人出乎意料的是,李寻欢却收起了惊叹,他摇摇头。“飞刀再利,终归还是暗器,不过是取人性命的阴险手段罢了。”

一挑眉梢,姬神秀只觉有些好笑。“暗器?我这可是当着你面拿出来的,更是当着你面出手的,这叫暗器?难不成我还得在出手前再喊一句某家要出刀了才不算暗器?”

李寻欢一时语塞,也不知该如何辩解。只因这确实和他认知的暗器不一样,与刀剑无异,乃是于明面出手,更是几多变化。

可接下来,他面前的人却是说了句让他大吃一惊的话。

“普天之下,仅此一刀,便可横推江湖,难逢对手,你,想不想学?”

第七十四章:收徒

李寻欢楞了,林诗音也愣了。

萍水相逢,乍的听见一个怪人要莫名其妙传自己武功,这换做谁都有些措手不及。

这天大的好事落到头上,就见李寻欢居然是眼露迟疑。“多谢前辈厚爱,寻欢这辈子只想好好读书高中状元,来了却我父兄心中的憾事。”

他竟是拒绝了。

却说这“李家”可不一般,书香门第,显赫至极,仅仅三代便出了七个进士,唯独可惜没出过状元,到了他这一代李寻欢连同他兄长可谓是才气惊人,天份甚高,被称作“大小李”,二人俱是被父亲报以厚望,只盼能中个状元回来,也算是求个圆满。

奈何,好似注定,这大李一考,仍旧是个探花,如今这老探花所有的希望自然便落在了小的身上,却是已不求状元,哪怕是个榜眼也成啊,俨然已是化作一块心病。

等着被人喊师傅倒头便拜的姬神秀听的是一瞪眼。

不学?

难不成江湖上还有比他刀法更强的人?至于这飞刀绝技,姬神秀已是断定整个天下唯他一人。

这要是不学,以后搞不好“兵器谱”上就没得“小李飞刀”什么事了,能不能出现都成问题。

这算个什么说法,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东西,这小子竟然是一副看不上眼的模样,姬神秀本来还想摆摆高人的姿态试探试探着小子,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么个结果。

“他娘的。”

“你知道什么叫做无敌天下么?那可是天下第一,能在江湖上横着走,名利双收,金银美女唾手可得,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求不来的东西,你现在告诉我你不学?”

姬神秀是气极而笑,又有些哭笑不得,只能沉着脸发泄似的大口嚼着嘴里的兔子肉,远远瞧去就像是变成了一只择人而噬的凶兽。

“你当真不学?”

他如今功力大进,加之刀下亡魂无数,这一举一动俱是带着一股子迫人煞气,此刻双眼一凝,声音也带着几分寒意。

一时间,李寻欢就觉面前火堆失了暖意,不禁有些发冷。

但他却是一改温和,这脸色虽是苍白,可话语却十分坚定。

“多谢前辈厚爱,但是父命难违。”

姬神秀听的是默然无言,又有些无奈,这小子要是不学,自己难道还能强迫他学不成,可要是李寻欢不学他的飞刀,他就总觉得这心里头有股说不出的不自在,像是有一条虫子在他肚子里抓心挠肝一样,是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痛快,无来由的多出一股执拗。

你不学我偏要让你学。

“小子,你不是说要谢我救了你二人的性命么?如何谢?”

“这……”

李寻欢脸色一变,却不知该作何回答。

可就在这个时候,只在李寻欢和林诗音二人的眼中,面前那个亦正亦邪,喜怒不定的怪人喉咙兀的一鼓,嘴里猝然是“噗”的吐出一团殷红的血雾来。

林诗音猝不及防是惊呼一声,李寻欢同样亦是瞪大了眼睛。

而后那张苍白的脸上便无声无息的涌现出一股灰气,就是一双摄人的眼睛也黯淡了下来,仿佛是将行就木一般,连那魁梧的身躯也好似摇摇欲坠。

“唉。”

幽幽一声长叹。

就听沙哑的声音响起,虚弱至极,让人听的只觉心里是酸楚苦涩,很是不忍。

李寻欢和林诗音这还没自那一口血雾中回过神来,冷不丁就听到姬神秀说道:

“我怕是活不成了。”

到底还是未经世事的孩子,那林诗音虽是先前对姬神秀生惧,可此时一见面前之人这般凄惨模样,梨花带雨的脸上竟是露出了几分恻隐。

“怎么会?前辈刚才不还是好好的么?”

李寻欢面露不忍和带着几分急色,虽然眼前这怪人言谈举止有些凶戾和古怪,但他却觉得此人心性不坏,更何况还救了自己的命,这天下恩情哪还有比得过这般的。

“咳咳……你有所不知,我先前于那寒潭之中早已行功踏错,五脏受损,加之被那女魔头重伤,如今已是油尽灯枯……怕是大限将至……回天乏术啊……”

姬神秀半倚着背后木柱,双眼有些空洞无神的望着门外的黑夜,胸前衣襟一片鲜红,让人唏嘘。

“咳咳……”

他说话间带着几声艰难的咳嗽,嘴角腥红斑斑,就好像这喉咙里卡着硬物,吐之不出,咽之不下,让人听的揪心,毛球更是在这个时候趴在他怀里呜咽了一声。

“呜呜……前辈还是莫要开口了……”

林诗音瞅着眼前这凄惨一幕已是语带啜泣。

“不,我要说,咳咳,让我说完……不然,我就是死,也不会瞑目……”

姬神秀那张死灰的脸此刻陡然浮现出一股不正常的潮红,这嘴里又是咳出几口血来。

看到他这幅模样,李寻欢心中暗叹了一声“回光返照”,神情是变得悲戚、不忍,前一刻还和他放言天下无敌的人,此刻却是落的个这般结局。

“咳咳,恨呐、恨、恨、恨,只恨我年少太轻狂……”

姬神秀声嘶力竭的大吼着,但此刻落在二人耳中他们只觉这声音不像是之前那般桀骜凶狂,而是带着悔恨和不甘,像是一生遗憾太多,心里那酸楚却是更浓了。

他眸子黯淡的看向李寻欢和林诗音。

“你们以为我为何会变成这般,只因我一家老小俱遭人满门屠尽,妻儿老小无一幸免,咳咳……”

李寻欢和林诗音俱是听的动容,不曾想眼前这般狂人竟然还有这般可怜的过去。

姬神秀大喘了几口气,怅然道:“呵呵,好在老天怜我,让我得到一门奇功,苦修数载,方才手刃仇家……我这一生,活着与死了本无区别,如今大仇得报,心愿更是已了,只是临死仍余有一憾……咳咳……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替我……咳咳……”

李寻欢乍一听姬神秀的这说出的话,忙接过话茬信誓旦旦的道:“前辈但说无妨,寻欢定当做到!”

林诗音也是忙不迭的点头,全然忘了自己之前被吓哭的模样。

“无他,我只是遗憾这一身绝学后继无人,不能再去荡清这天下间的恶徒了,不知你愿不愿意……”

好嘛,这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李寻欢是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莫非,你还是不愿?”

姬神秀沙哑的叹了声缓缓合上了眼睛,眼角是淌下了两行清泪。

“罢了,一切却也该尘归尘,土归土。”

就见李寻欢瞧着那斜倚在木柱上闭目等死的悲惨之人,脸上神情黯然是几番变幻,像是在挣扎着什么,最后一咬呀,就听。

“噗通。”

赫然是跪了下来。

“师傅在上,请受寻欢三拜!”

可不等他起身,就听一道轻笑自面前响起。

“小子,早这样不就完了。”

第七十五章:保定城

初晨,风雪渐消。

“小子,你可得看好了,我教给你的,乃是飞刀手段,谓之“以气推刀,以刀带气”,气与力相合,寄于刀身之上,动辄便可杀人。”

看着一旁不发一言的李寻欢,姬神秀挑了挑眉,神情似笑非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现在一定是觉得我浑身凶煞,这武功也非正道,不过是杀人的手段罢了,是否?”

像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李寻欢眸光动了动,却未言语,昨晚吃的亏他可还记得清清楚楚,而且是毕生难忘。

任他做梦都没想到,一个身怀如此一身惊世骇俗武功的人,竟然会有这般举动。

“这世道说到底不过是在争,正如你们文人寒窗苦读,有的名落孙山,有的金榜题名,不就是在争么,而武人,也在争,争的乃是名头,名利名利,名在利之前,有名方才有利,只是代价与你们不同,乃是胜负生死,输了便都成全了别人。”

“生死安天命,恩仇手中清,要记住,刀,就是用来杀人的!”

姬神秀随意的把玩着手里的飞刀,声音是愈发的平淡。

“咳咳……”

说着话,他不禁咳嗽了两声,这内伤到底还得一段时间修养。

“世事无常,便如昨天,就算是你考上状元又能如何,照样不会是那个女人的对手,在一些人的眼里,莫说是你,便是那所谓的“九五之尊”,也不过是蝼蚁一只。”

“难不成你想做一个连女人都保护不了的男人?”

他这言语可谓是损人至极,但终归是事实,李寻欢便是连反驳都做不到。

“亏你满腹经纶,却是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实力,才是一切,有了实力,你才有和人讲道理的资格,哪怕是我,也一样。”

李寻欢僵立好一会忽的神情一正,有些不服输的看向姬神秀。“好,我便是拜你为师又如何,但我告诉你,刀也可以救人,我只会用他救人。”

姬神秀听的“嘿嘿”直笑,也不恼他,反倒是很有兴趣,目光灼灼,他沉声道:“好啊,但愿有一天,咱们能战过一场,看看是你救人的刀厉害,还是我杀人的刀厉害。”

这才是他真正要传刀法给李寻欢的目的,他既是练刀,又岂能不与“小李飞刀”一较高低,若不然,实乃一大憾事。

时至今日,他已有几分求敌成狂的趋势,没有对手,谈何进步。

“但现在,给我坐下!”

姬神秀猛的敛去了笑,连声音也变得很是生硬。

李寻欢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按照要求盘坐了下来,双臂一抬与姬神秀双手相对。

“屏息凝神,感受我的气息,感受筋肉的走势。”

冷喝一声,与当年孩哥那般,李寻欢惊觉一股灼烫之感悄然自姬神秀掌心涌出,像是一股股火苗窜向他的身体,那一瞬,他一身筋肉更是古怪的有了变化,浑身像是被针扎一般,痛苦难言。

一旁正担忧的瞧着心上人的林诗音此刻清晰的看见李寻欢双臂下的皮肉,竟像是活了般开始扭动,像是内里有一条条细小的游鱼,最惊人的是他后背,那脊骨此刻就好像要挣脱出来,起伏腾动,非同一般。

“咯咯~”

不一会,李寻欢浑身上下开始传出一声声古怪异响,就好像骨头在碎开。

足足持续了半柱香,山神庙里的两人俱是大汗淋漓,姬神秀已是起身,李寻欢却还在那感受着浑身筋肉的变化。

一些个零星点点的乌黑血泥开始自他体表的毛孔里渗出,闻起来奇臭无比,洗筋伐髓,毫无保留,姬神秀是把“游龙劲”传给了李寻欢。

“也不知道你能走到什么地步!”

他起身呢喃,眼中是隐露期待,更有战意迸发,至于其他的,姬神秀是连提都没提,无论是那“桩功”或是吐纳术,亦或是横练,哪怕是飞刀,这些都是姬神秀在“游龙劲”的基础上积累的,他只是想看看李寻欢自己会如何去走,能走到哪一步罢了。

而这所谓的“收徒”,说到底不过是他心血来潮,顺手而为,若是往后能再遇他定然会去争个高低强弱,若是遇不到,便算他一份机缘造化。

像是感受到姬神秀那能烫人的目光,李寻欢身子一抖徐徐睁眼,然一醒来,却是头也不回的朝那口寒潭跑去。

“习劲生功,成了!”

他目光忽然看向一旁的林诗音。

只在对方忐忑退缩的眼神里,姬神秀是只字未说的负着长刀抱着毛球离去,转眼没入了洋洋洒洒的风雪中。

等李寻欢清洗了一番回来,见姬神秀已不告而别,他这嘴里是发出了一声莫名的叹息,眼中带着几分复杂。

……

保定城。

这城里头要论世家的话,武有沈家,便是昔年“九州王”沈天君一手闯下的偌大家业,可惜当年“仁义山庄”创立之际,以“悬赏”的手段诛恶,这所需银钱自然是极多,但令人意外的是有人竟然将沈天君千万家财全部送了出去,如此壮举,可谓是震动一时,惹的天下豪杰无不万分敬仰。至于这文的,自然便是李家了,论及家世底蕴,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了,怎一个深厚了得。

此刻街上行人稀少,能在这大冷天出来吃风雪的,多是那些为了养家糊口的小贩,街上青石古旧,令这座城是莫名多了些韵味。

姬神秀一人冷清的走着。

但走着走着,街上的小贩一个个都是悄然跑的没影了,而两侧大小宽窄不一的巷道里则响起了一声声密集的脚步声,好似雨落

“小子,好久不见!”

这声音之下,一人慢慢自风雪中露了身形面孔。

还是个熟人,便是“仁义山庄”里那个名叫断虹的老道士,此刻身着一身古旧道袍,手提长剑,一双眼睛阴鸷的盯着他。

而那些脚步声的主人,无分男女,打扮穿着各不一样,手中兵器亦不一样,一个个气息各异,显然都是些江湖人物,此刻却不知何故围了上来。

姬神秀那张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残酷冷笑,然后低声道:“老东西,之前放了你一马没想到你现在还敢自己找上门来。真是不知死活!”

他反手握住刀柄。

“赶时间,一起来吧!”

第七十六章:大高手

却说如今江湖上的哪件事最大?

无非是那横空多出来的杀星,细细数来,这一路上,短短大半月的时间,此人手下可当真是毙敌无数,无一活口,杀性之大,简直是前所未见。

时至今日,已是到了谈虎色变的地步。

而也就在前两天,这杀星的悬赏金额竟又是高了,有人再添五万两黄金,加上之前黑道各势凑的四十万两白银,这可就是将近百万的巨数。

这江湖怕死的不多,怕穷的才多,更是有消息透漏说此人已到保定一代,一时间,各势自是闻风而动,快马赶到了保定,埋伏各处,只求摘了此人项上头颅,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哪怕是没有怨仇的,也打着除恶扬善的幌子妄想分一杯羹。

天空薄雪飘洒,未经落到人间便化作了细雨,淅淅沥沥,又冷又寒。

看着这些个人,姬神秀是笑的平淡。

“你这狂徒,杀人如麻,满手血腥,人人得而诛之!”断虹道长那张枯瘦干瘪的脸就像是晒干的橘子皮,随着话语的出口两腮微微鼓动着。

“不错,道长所言甚是!”

“这狂徒该杀!”

……

他这一开口,周围众人相继附和,这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无不是冷笑还有幸灾乐祸。

谁不想着名动江湖啊,眼前这人看其面相不过双十,可短短一俩月的时间便相继做了几件大事,比他们十数载乃至一辈子都要来的惊人,心中又如何能服气。

此刻,自然是免不了落井下石,更何况杀了他,名利双收,一步登天,何乐而不为。

这偌大的江湖,又有什么道理可言,说到底不过是一竖一横的结果。

“啧啧啧,虚伪。”

姬神秀啧啧有声,眼中满是鄙夷的瞧着这些个所谓的大侠们,只见他松开了背后的刀,将毛球放到了肩上,双手十指舒展了一番。

可马上,他脸上的笑便飘到了天外,所有表情像是悉数被敛去,轻描淡写的语气中是杀机四起。“等我待会把你们的头颅摘下来,看看你们还会不会这样说。”

“狂妄。”

断虹老道身为江湖上名头最盛的几人之一如今自然是被众人马首是瞻。

姑且不论他为人品性如何,这高人风范却是做的十足,戴笠提剑,卓立于雨雪中,隐隐是有那么几分世外高人的架势。

说完,他口中轻叱一声,身形灵动好似羚羊跳跃,双脚在空中连踢数脚,人已是到了姬神秀的面前,轻功着实不俗。

“砰砰砰!”

就见他身形横挪,这一双腿影翻飞,已是在姬神秀的身上连踢数脚,闷声连连。

一时间引的众人是其声叫好。

他身形瘦小,这身法变化也是极多,只闻“呛啷”一声,剑穗飞舞,他手中古剑已是出鞘,匹练般的剑光直刺姬神秀眉心。

一剑落下。

成了?

所有人看的无不是睁大了眼睛,不是说此人一身武功极为不俗么,如今怎得任由这老道施为却不还手,反而像是有几分引颈受戮的样子?

当下一个个是心中起了心思。

“道长,我来助你。”

生怕错过了出手的时机

……

“噌。”

可忽的,那剑尖毫无意外是刺在了姬神秀的眉心,可这落剑之声却实在古怪,就像是刺在了金石之上。

“河朔霸王枪来……这……这是横练?”

当先一汉子动身最早,这离得也是最近,看的更是清楚,他本来还想喊个名号,可话到嘴巴就像是见了鬼,眼睛瞪大的瞧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连声音都哆嗦了,忙止了攻势。

就见长剑刺在那人眉心居然是被挡在了血肉之外,无法寸进,连个血印子都没有。

这江湖上练外功的不少,铁布衫、金钟罩不在少数,可像眼前之人这般夸张的却是见所未见,哪怕听都没听过。

这他娘的怕不是见了鬼?

甚至汉子还想去揉揉眼睛。

旁观者清,此刻都目睹了这惊世骇俗的一幕,一个个是吓的把话都咽回去了。

断虹老道也是勃然色变,他虽知道此人肉身强悍但委实没想到会强到这般刀枪不入的地步,心中骇然之余这手中剑就要变招,可立马他就见面前视线一暗,一道骇人身影已是朝他扑了过来,心惊之余,忙撤剑暴退。

可不等他止步定神,面前已多了一只好似生铁浇铸的大手,当下他脸露狞笑举剑便刺,连刺三剑,皆是走了偏锋,轻灵诡异,刺的却是姬神秀的双眼还有下身。

而旁观之人就见姬神秀动了,动若雷霆是一步走到断虹老道面前,探手一抓,那柄三尺青锋立时断开数截,而那手,却是势不可挡的按在了断虹老道的头顶。

“饶……饶命……”脸上的狞笑已是化作了骇然和恐惧,老道士是脸色惨白。“就算你杀了我,青城也定然不会放过你,放我一马,我……”

话还没完,只见那手一扣一提,他整个身子便已横飞了出去,砸向了一旁的江湖武夫,这身子只在空中便被一股可怕劲力撕扯的四分五裂,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

这战局瞬息生变,那些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断虹道人的身子被砸了过来,慌忙中是只顾的举兵器抵挡。

只是二者相遇的一瞬他们便后悔了,这哪是什么血肉之躯,反倒像是砸来一颗千百斤的巨石,一时间是惨叫闷哼连连,筋断骨折无数,甚至还有几个被当场砸死的。

而那侥幸未曾遭劫的是一个个相顾骇然,只是财帛动人心,就听有人低喝道:

“别怕他,我等齐上。”

此刻这多多少少不下四十余人,闻言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个个刀剑出鞘,凌冽寒光立时一一亮起,便是长街一旁的屋顶上都站了人,虎视眈眈。

“呵呵!”

姬神秀冷笑一声,环顾四周,这口中却是起了一声异响。

“唔!”

悠长吸气宛若狮虎吐息,在这雨雪之中低沉而浑厚,听的人胆颤心惊,便是漫天雨雪都好像要被他吞吸入腹中,翻滚着朝他涌去。

众人正自惊疑不定,一个个却是围而不攻,到底还是怕死。

倏然。

就听。

“吼~”

一刹那,漫天风雪先是齐齐一滞,继而是化作齑粉,周遭三四丈方圆之地瞬间被肃清一空,可怕嘶吼宛若惊雷咆哮,晴天霹雳,是盖过了风声。

只见这惊疑之色还来不及散去,众人已是捂头惨嚎,这功力稍稍深厚的只觉头痛欲裂,这弱的,却是七窍流血,倒地哀嚎。

吼声犹在,足足持续十数息。

但就在姬神秀止声一刹。

长街的一侧,雨雪之中,一条黑棍却是如蛟龙出海,像是化作一条黑电破空朝他胸膛点来,来势极汹,甫一到他面前已是棍影重重,漫天雨雪是被一分为二,声势惊人。

此人出手之快简直是他平生仅见。

“嘭!”

像是天雷勾动地火,姬神秀的身子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顿点飞了出去,身子连连倒退数步,在那青石之上留下了一排清晰分明的脚印。

第七十七章:酣战

长街之上,雨雪霏霏。

两侧是倒了一地的江湖人,有的神情变幻,疯疯癫癫,有的哀嚎不止,有的更是被震死当场,七窍流血而亡。

“你便是那狂徒?”

黑棍一端,一只稳而有力的手一抖,那黑棍立时撤回,稳稳的立在地上,晃也不晃,好似可擎天一般,瞧的人心里头发慌。

而那手的主人,乃是个身穿灰色麻衣,脚踩洒鞋的中年汉子,顶着一头杂乱无章的白发,似是柳絮般在雨雪中飞舞。

此人模样普通,面容粗糙,肤色黝黑更像是个经受了许多年风吹日晒的庄稼汉,他身子不高甚至有点矮,没有任何出奇之处。

唯有那一双眼睛。

就像是两道闪电划过黑夜,雷火迸发而出,不同凡响,神华内敛。

他声音也是寻常,依稀还带着几分口音。

而此刻,他正定定的看着姬神秀。

“他们说你厉害,我便来了。”

像是在解释出手的缘由,来人淡淡的开口。

一瞬间,姬神秀只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气机令他全身毛孔不断紧缩,他抿了抿嘴,里头的腥甜已是被他咽了下去。

打量着对方,姬神秀反手提起背后紧抓着的毛球,将它放在了一旁,紧抿的嘴忽的咧出一抹笑,顺势拔出了背后的刀,墨青刀光一晃而过。

“那你觉得如何?”

半敞的胸膛上,一点乌红正显眼的落在那里。

正是在他檀中穴上。

饶是以他如今内外合一的身子,被对方这猝不及防的一点,内气也不禁有些散乱,看样子是怕他要了那些人的命。

“确实厉害,倘若你我同辈,恐怕我要稍逊一些。”那人仿佛就事论事的说着。

他身形虽矮,可往那一杵居然有种巍然如山的错觉,一股气势自然而然的涌出,显然已是到了对自身气息收发自如的地步。

相较之下,姬神秀举手投足间四溢弥散的惨烈煞气虽能摄人心神,但与眼前这人相比还是差了些,高下立判。

“我姓孙。”

见姬神秀拔刀在手,他缓缓开口,眸光微动。

刹那间,姬神秀就觉那股气势节节攀升,周遭雨雪像是兀的一顿,席卷四面八方,恍惚间,眼前这人就像是化作一拔地而起的擎天巨岳,上可顶日月星辰,下可定山河大地,巍然而立。

姬神秀双眼陡然一睁,心知自己这会是遇到了惊世骇俗的可怕对手,他一身气息同样不甘示弱的暴涨开来,继而这虎目一眯,一股凶戾煞气瞬间是腾然而起,海啸般涌向对方。

就听他轻声道:

“我知道你是谁!”

一者沉稳厚重,一者刚猛霸道,一者如山如岳,一者是如洪水猛兽。

四目相对,这二人间的风雪,就好像一团团被撕扯的棉花般在空中不停的搅动翻滚。此人所求,乃是一个“稳”字,稳中求胜,是为不动如山。纵然姬神秀的气势是如何的霸道如何的凶戾,可在对方的眼里,就好像清风拂山般,难尽全功。

像是没了耐性,姬神秀手中长刀一顿,刀尖坠地惊起一声爆响。

“砰!”

二人间那团翻滚的风雪顷刻散去。

再看去,姬神秀是拖刀而走,刀身在长街上带出一道可怕刀痕,像是一条黑蛇般直直朝着那人蔓延而去,铁石摩擦的刺耳声响一时间嗡鸣不绝。

临到对方身前丈余,长刀立时暴起,自下而上,是直撩而上。

可这刀势还未尽起,一点黑芒便已朝着他门面点来出手时机简直是刁钻古怪。

姬神秀眸光一变,身子一伏,手中刀锋一转,却是变作斜斩而出,与那黑棍碰了个正着。

也不知那黑棍是何物,二者一遇,竟是连半个印子都没有。

他看的分明,对方在千钧一发之际右手似是轻轻一抖棍身便把他的力道卸了个干净,而面前黑棍刹那间是化作重重棍影,像是被抖出朵花来。

“好。”

姬神秀扬眉冷笑,手中百斤长刀已是在他面前被劈砍出无数道寒光匹练,与那棍影对个正着。

“噗噗噗噗噗~”

一时间闷声急响,似是重物坠入积雪之中,一重接过一重,一浪盖过一浪,沉闷如鼓,震得人气息起伏。

这一交手姬神秀才猛然惊觉,眼前这人一身气力虽比他不过,但也是十分惊人,加之那卸力接力的法子,自己竟然是一时间拿不下他。

只见彼此催劲碰撞,这脚下青石却是遭了殃,刀尖过处便是条条细长刀痕,黑棍点过,便是一个个龟裂浅坑。

久战不下,眼中凶戾一起,姬神秀的身子猛然一沉,旋即右脚一蹬地面,只听到一声沉闷爆响,他人已是提刀而起,身子如一张紧绷的大弓,立劈而下。

刹那间,空中一道青黑刀影只如一轮高悬弧月,是朝着那白发男子当头劈去,便是眼前真有一座山,姬神秀也要把它劈个两截,斩作两半。

只见那底下人,此刻仰头而起,白发下一双眼睛罕见凝神,手中这黑棍挽了个棍花,余势将近之际,他右手一抬,黑棍是朝天一点,竖的笔直,他竟然想要与姬神秀硬碰硬。

看到对手如此,姬神秀双眼圆睁,浑身气血澎湃激涌,由单手变作双手,手臂之上的肌肉只好似瞬间粗了一圈,青筋暴跳,他口中冷声道:

“我让你挡!”

那人却不应他,双腿一曲气息一沉,这右臂一直,黑棍已是抵了出去,正好是朝着姬神秀刀尖点去。

“嘭!”

这一声,简直就如铜钟大吕。

霎时间,只见一股股可怕的劲力势如涛海叠浪自刀身上蔓延袭来,像是狂风刮过,姬神秀的衣衫连同头发齐齐被吹拂向后,猎猎作响。

长街之上,顿起惊人一幕,就见一人在上,一人在下,刀棍相抵,好似针尖对麦芒。

而那白发汉子,他身上的麻衣顷刻是被一股可怕劲力撕的粉碎,露出了一身满是伤疤的黝黑上身,双手手臂上青筋血管齐齐自血肉之下浮现而出,露于表,看着就好像一条条扭动的蚯蚓,脚下轰隆一声,砰然下陷,一时间地动山摇,尘土飞扬。

足足过去了三两息。

只等尘嚣快要散去,才见场中结果竟是。

“噌!”

就见有一人握长刀自空中跌落而下,只等长刀杵地,方才踉跄止步,这口中一甜,嘴角已是多出点点滴滴的殷红来。

第七十八章:偿败

黑棍落下。

“砰!”

点地之声清晰入耳。

积雪覆盖的斑驳青石街上,一个触目惊心的大坑正落在上面,以那白发中年汉子为中心,由深而浅,向着四面八方塌陷龟裂而去,恍若有天外仙佛朝着人间点了一指,又似那信笔挥毫的书生在人世这张纸上滴了点浓墨。

“呼!”

汉子吐出一口浊气,一头枯草般的白发早已被冲散,沉稳而平淡的眸光正落在数丈外那个杵刀而立的青年身上。

姬神秀虎口崩裂,手背上的血管脉络不受控制的鼓动着,一片乌红,好似要挣脱出他这肉身。

自己的倾力一击,居然被对方以硬碰硬的手段接下了。

不得不说,自他入世以来,如此高手,当真首见,此人一身棍棒技巧无疑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刚柔并济,俨然踏足到了另一个境界,内力更是混元如一,实属当世绝顶。

想想却也该如此,此人无论年纪还是武功俱是如那大日高悬,正值巅峰,加之心气未衰,与天下群雄争锋,恐怕用不了多久便要稳居那天下第一的位置。

简而言之不过四字,如日中天。

就见汉子摇头道:“你这把刀太利了,不好。”

刀太利了?姬神秀手中刀本就未曾开刃,何来锋利一说?

不过他却听明白了,归根结底,怕是这段时间他所作所为太过极端,刀下从无活口,以至于惹出了此人,这嘴里的话分明是在说他为人处世锋芒太尽,太过嚣狂,不懂的收敛,言外之意无非是想敲打敲打他,挫挫他的锐气,磨磨的他戾气。

“呵呵。”

姬神秀提刀轻笑,可这眼中却暗凝冷光,他如今气血大损,非是全盛之身,终归还是血肉之躯,真是挑了个好时候。

只不过,今非昔比,想让他服输?

谈何容易。

如今再看,那“输”之一字若要出口,比登天还难。

做不到。

就听姬神秀嘴里是轻叹了一声,可这一身气机却在生变,他眼中显出几分癫狂,望着眼前这个注定会天下第一的对手,嘴里幽幽道:“那就看看,你如何压的住我,孙白发。”

这话起话落的功夫,姬神秀踱步而走抬手脱去了外衫,露出了满是伤疤的上身,仿佛精钢寒铁浇铸的身躯此刻正在慢慢舒展着,在孙白发的眼中,更生出不同寻常的变化,他浑身骨骼发出阵阵咯咯异响,血管经脉更是犹如一条条活蹦乱窜的蚯蚓般露于体表,肌肉鼓动,背后这脊柱噼啪如雷鸣。

更加骇人的,是姬神秀这血肉之下,随着他口鼻内的气息游走,仿佛间有一条条虬龙在游动,由后往前,从他背后的大龙中游出,游遍了四肢百骸,隐成周天。

他脚每踏前一步,这气势便涨一分,落在地上似凶兽逼来。

“扑通~扑通~”

胸膛里的心跳也越来越蓬勃有力,超乎了常人的想象,像是擂鼓,在风雪中跳动着。

错觉间,姬神秀的身子似在拔高,变得更加魁梧、高大。

“自我内外合一功成,本来是打算把这招留给快活王的,可世事难料,没想到先遇见了你。”

低沉沙哑的声音,像极了铁石摩擦,听的人头皮发麻。

只不过四五步,姬神秀一身气息就如同自一个人变作一条披着人皮的狂龙。

也就在他落下最后一步的时候,这一步,他整个人是跨出去六丈的距离,尘烟四起间是地动山摇,恍如地龙翻身,而他站立的地方,凭空多出来个丈许大坑,被生生被踩了出来。

孙白发的脸上终于起了变化,多了几分凝重和动容,手中黑棍一起,只因他的面前已多出道可怕身影。

刀棍相击的刹那。

就见立在深坑中的孙白发口中闷哼一声,沉息提气间,身子已被那恐怖的劲力逼得朝后退去,双腿直在地上犁出两道可怕痕迹,血肉模糊。

僵持不久,只见风雪中暴起一声沙哑低笑。

一只手是朝孙白发胸膛印去,其上内力灌注,比之常人要大许多,让人只觉狂风袭面,心神颤栗。

赫然是姬神秀得自“怜花宝鉴”上的密宗大手印。

但却又有些不同,这般绝技,若非潜心习练多年,又怎会有什么成就,可姬神秀硬是凭借着自己无与伦比的肉身和雄浑的气力将这一掌使了出来,虽是似是而非,但这刚猛霸道的威力怕是比之云梦仙子之前所施有过之而无不及。

孙白发一张脸都被那骇人掌风压的是有些扭曲了。

他瞳孔一缩,背后汗毛一竖,这左手是同起一掌。

“轰!”

如海浪咆哮。

可怕劲力相遇,两人就似狂风中的草人齐齐打着摆子,身子不约而同向后一仰。

可怜那些倒在地上的武夫被这余劲一冲,无不是筋断骨折,震晕当场。

姬神秀势大立沉,此时双腿一压,一稳身形手中长刀一卷一提,面前的一截长街石面立如掀起的狂浪,被卷了起来,朝着孙白发拍去。

继而就见他双手高举长刀,上身一倾,悍然劈下。

长刀一落,乍见面前风雪就似被一双无形大手拨开,露出了一个可怕豁口。

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点黑芒猝然破开了那卷起的石面,像是一条扭动的黑龙朝他点来。

刀落,棍出。

姬神秀万没想到那黑棍居然被孙白发递了出来,离手而来,直直的又点在了他的檀中穴上。

一身凝聚的气息刹那溃散。

黑棍一触而回,姬神秀却在倒退,可他手中却多了一抹璀璨寒光,凭着最后一口气,手腕一抖,同样离手而出。

只是那黑棍就好似长了眼睛。

就听。

“砰!”

那抹寒光居然钉在了黑棍之上。

一瞬间,就见姬神秀脸色由白转红,嘴里咳嗽连连,整个人就像是泄了气般,显得很是萎靡,连眼睛都黯淡了几分。

“好刀法!”

孙白发看着离自己只差寸许的飞刀眼中惊艳无比。

旋即,就见他解下腰间的酒囊仰头灌了一口,然后肩扛黑棍头也不回的转身走进了风雪中。

依稀间,像是能听到他嘴里传来的低声呢喃。

“问第一,何为第一?青山一发谁堪敌?千山过尽,独我无敌……”

呢喃渐远,背影已去。

姬神秀立在那里,这身子就好似扎了根。

半晌。

长街上那些人的哀嚎也弱了,风雪渐大,呼啸声起,一地的狼藉连同四散的残肢血肉慢慢被掩盖,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天地苍茫,这风雪已如鹅毛般翻飞,浩浩荡荡。

可姬神秀不能,他不能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他紧握着自己的刀,一双眼睛仍是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直到毛球窜到了他的身上,才听他如梦方醒怅然叹了一声,轻声低笑道。

“还真的败了。”

“唉,败了啊!”

长刀归鞘,姬神秀没再去看那些地上半死不活的人,同样是转身而去。

第七十九章:交易

“咳咳~”

……

西门外,沈家祠堂里头。

倏忽间响起一声声咳嗽,那声音咳的好似要断了肝肠,烂了肺腑,喉中腥甜直涌。

只等他顺气调息,方才平复了一些。

外面天昏地暗,风雪甚大。

姬神秀目光出神的坐着,怀里的毛球睡的正酣。

“这雪也太大了。”

侧头瞧去,就见祠堂里头供奉着许许多多的牌位,冷冷清清。

最前面的那个,其上正是沈天君之灵位。

此刻大雪封天,无人来此,恰好成了姬神秀暂时的栖身之地。只不过看看那上面落着的薄灰,想来有段时间没人打理了,如今沈家千万家财散尽,便是祖宅都没留下,只留下了这间祠堂,而那沈浪一心为了当年衡山一役,也是远走他乡,恐怕快活王不死,他是不会回来的。

就听他轻飘飘的自语道:“他还没成为天下第一就这般厉害,不知道你这昔年的天下第一又是何等的惊人?”

只他这一说完。

外面的雪中竟紧接着响起一道声音,魅意极浓,恍若银铃,很是动听。“他确实厉害,他的厉害在于他有一双手,一双不同凡响的手。”

一道身影飘然而至,似极了一阵风,自人间吹到了这祠堂之中,摇身一变,化作了一个宫鬓美妇,风华绝代。

姬神秀只是低笑,并未言语。

那美妇却自顾的接着道:“沈天君的手谈笑间可散尽万金,但叱咤间又可重聚,他的手可将活生生的人置于死地,但也可使垂死的人复生,可使山崩屋塌,可毁灭一切,但也可制造出许多千灵百巧,不可异议之物,只要沈天君的手动一动,江湖中无论什么事,都会改变,你说,这双手是不是很厉害?”

扬眉一挑,姬神秀点点头,不咸不淡的应道:“是啊,以他当年的身份,大手一挥,天下诸般奇人都愿为他卖命,这双手自然无所不能。”

那想美妇不可置否的一摇头,她款款而行,曼妙的腰身散发着万种风情,可这神态却十分庄重。“错了,哪怕今天那人也绝然敌不过那双手,他一身棍法虽是大成,却还不到巅峰,称不上无敌,更何况他那名头委实有些名不属实,这衡山一役,江湖但凡是能登上台面的高手无不是折损了个干净,更加称不上无敌。”

“你便可以败他,只要你伤势痊愈,以你这副金刚体魄,和你那飞刀绝技,足以。”

美妇似对之前的几番厮杀忘记了个干净,她笑的天然妩媚,似能勾魂夺魄,赤着一双玉足,不沾尘埃。

不错,这风雪中飘来的美妇正是先前与姬神秀几番交手的王夫人,云梦仙子。

看来此人竟是一直潜在保定城中,只怕先前的那场大战也都入了她的眼中。

不过,她忘了,姬神秀可没忘。

幽幽话语响起。“你这记性可有些不太好啊!”

“呵呵。”王夫人妩媚一笑,浑不在意。“这世上记性好的往往是不长命的,那怜花宝鉴既是留下,便足以说明我的诚意,以往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又何必再去想起呢。”

姬神秀听的冷笑连连,这女人恐怕是见他功力大进,起了求和的心思,更是另有所求,思来想去多半是为了快活王。

“我想你可能找错人了,我这人一穷二白,除了这把刀,也就怀里这坨肉能卖个几两银子。”姬神秀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

“谁说没有,仅你这副身子,只怕都要值上不少。”王夫人像是早已准备好了说什么来说服眼前这人,连嘴里的话都有些变味,如水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游走着。

可怜几番生死厮杀都不曾怕的姬神秀,此刻被这目光一扫,这心里竟然是突的一下,脊背隐隐有些发凉。

这娘们怕不是要整什么幺蛾子吧?

深吸了一口气,就听他忽的问道:“当年那些江湖高手的武功精粹你都得到了多少?”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就见王夫人柔声笑道:“之前听怜花说阁下喜好收集天下武功,不过他那一身手段乃我所传,终归还是比不得我亲自展示,阁下可是愿看?而且,我有一门手段,比诸般武功绝技更胜十倍,亦是可让阁下领略一番,这天底下,无论是谁,但凡接触了我的身子,就永远不会忘记。”

“……”

姬神秀这回是彻底无语了。

这话里头的意思他要是再听不懂就真的是猪了。

她说着,身形却飘忽不定,连这声音的位置也在变化,衣袂飘飘。

“看来阁下已经猜到我的心思了,确实如此,我想借阁下之力帮我对付一个人,便是,快、活、王。”

说到最后这个名字她是一字一顿,脸上所有笑容悉数敛去,如水眸子似被冷意冻结,化作两颗冰魄。

可转瞬又似春暖花开,展颜一笑。

“除我之外,你不觉得沈浪比我更合适么?那小子可是姓沈,想来你不会猜不到他的身份吧。”姬神秀像是来了兴趣。

“不错,在你之前,我确实考虑过他,此人不论武功心智俱是当世罕见,只可惜他与你相比有个很大的缺陷。”王夫人是丝毫没有掩饰。“他武功虽高,可却被侠义所缚,做事不够狠,更不够果断。”

“你如今功力大增,已是有了无敌的根基,差的,不过是一些时间罢了。只要你能助我,应有尽有,哪怕是沈天君的乾坤第一指我都能给你。”

姬神秀本是斜倚的身子陡然一震,势如山崩地裂,可马上他眼神便是一寒,直直的盯着已立在他面前的女人。“呵,你当我是三岁的娃娃?那乾坤第一指连沈浪都不曾知晓,你又是从何得来?”

“这天下间见过那一指的人都死了,但有一个例外,便是我,这天下间更加没有人比我还要了解这一招的可怕,你若答应助我,我自有办法让你一睹为快。”王夫人信誓旦旦,像是真的知晓这已经失传的绝技。

这还真是天大的诱惑啊。

姬神秀沉默良久,那王夫人亦是静待良久。

终于,他长身而起。“也罢,但你最好不要言而无信,否则,天下虽大,亦没有你容身之处。”

祠堂外,一辆马车早已停在了那里。

不多时。

随着马鞭的扬起。

马车是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第八十章:快活林

兴龙山。

乃是兰州城外百里的一座名山,谓之西北青城。方圆周遭俱是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唯剩这兴龙山风景独秀,溪泉环绕,算得上西北第一。

而这兴龙山麓间,则有着一人间妙处。

“快活林!”

此处不但有佳茗美酒、亭台园林,更有诸多选自江南的绝色美女,辅以清歌侑酒,伴以妙舞迎春,更甚者,还可春风一度,做点别的事。

人活着总得有些消遣的东西,金银,美酒,女人,追名逐利图了个什么?不就是这些东西么。

这西北本就贫瘠,有这么个地方,自然而然是成了一处销金窟,惹得人流连忘返,就算是关外高手也不免被吸引了过来,久久不去。

前些日子连着几场大雪,似把那隆冬寒意俱都散了个干净,这人间便多出来一些绿意,正是冬去春来。

而这兴龙山之西,还有座高山名为栖云,两山被一条小河所隔,其上以吊桥横贯。

快活林,便在两山山脚下,依山势而建,笼罩在一片浓荫碧影中,幽静绝俗,只让人惊觉不似凡间。

晨色初露。

只在这园林一角,一个药桶正架在那里,底下是**,里头则是诸般补血壮气的草药,被磨成了药粉融作一炉,滚沸的厉害,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似浑然察觉不到那滚烫的开水,仰坐在里面,手里还拿着一本簿册,正皱着眉头的看着。

说来也是好笑,这旁边还有个架火添药的人,此人一身绯衣,玉面朱唇,可偏偏这脸上的神情却有些木然,不发一言,只是瞅着火候和药力,不时添着柴火,像是要将里头那人煮个稀烂。

“这个密宗大手印是锻炼哪条经脉来着?”

桶里的人像是又忘了。

“手阙阴心包经。”

架柴的人终于开口了,不咸不淡的应着。

“这画的都是些啥啊?也太难认了,就没有笨点的功夫?或者说什么大还丹吃一颗涨甲子功力的?”看着那些个歪歪扭扭的行功图,桶里的人这眉头就没苏展过。

绯衣公子听到这般异想天开的话居然破天荒的笑了,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只是那笑中带的鄙夷任谁都能瞧的出,他不光笑,更是冷冷的道:“老天真是瞎了眼,居然让你这种莽夫练出一副金刚体魄,还凝出了内力。”

“唉,没办法,可能这就是命吧。”

桶里的人丝毫没有自知之明的叹了一声。

“可惜,不还是受伤了。”

虽然打不过,可绯衣公子这言语间的争锋仍不服输,冷嘲热讽。

桶里的人自然是姬神秀,而这架火的,正是王怜花。

“受伤又如何?我怕的可不是受伤,而是怕这江湖之大再没对手,无敌何来意思?有敌才有趣味。”随着功力的精进,加之先前与孙天机一番交手,姬神秀像是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天地,与之前那锋芒毕露相比,现在的他,倒是多了几分圆融,柔和。

“我与你们可不同,我孑然一身,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追求武道极尽之境,倘若这条路上连个对手都没有,那岂不是太寂寞了些,幸好,还是有能与我一较高下的人,能让我将自己看的更清楚。”

姬神秀可不会去对他说那孙天机要不了几年会成为天下第一的霸道货色。

出乎意料的,王怜花听到他的话居然头一次没有讥讽,眼中神情微变,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好了”,而后沿着曲栏拐了几拐就没了影子。

幽静中,姬神秀双眼微阖,可这右手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乌红最后是发青如铁,笑了笑,赫见他单掌轻轻朝着药桶旁一颗绿杨树干隔空压去。

“噗!”

闷声立起,就见那苍劲的树干上就似变戏法般多出个五指轮廓分明的掌印来,深入数寸,汁液外溢,树心内力已为齑粉。

“看来,还真没在秘籍上动手脚!”

一掌过后,姬神秀已散去了内力,目光澈净如水盯着恢复正常的右手,若有所思。

长身而起,他本来十分惊人的体魄此刻反倒似瘦去不少,多了几分挺拔,少了些许魁梧,颇有些变化。

穿好一旁摆放的青袍,就听他朝着不远处蹲坐打盹的毛球招了招手。“走了,去看看那女人有什么要说的。”

……

大厅并没有多么珠光宝气,只是布置的很是雅致。

等姬神秀赶过去,里面已落座着三个人。

这第一个,自然就是云梦仙子了,当年因快活王的背叛以至于对其恨入骨髓,这一生都在为复仇而活,算计多年。

第二个,则是一直安静坐着的王怜花。

而这第三个,便是沈浪。

姬神秀寻了一座坐下,心中并无意外,毕竟快活王凝练百家绝学为一身,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到了何种地步,加之身边高手众多,恐防意外自然还得算上沈浪来确保万无一失。

见姬神秀负刀而入,沈浪这眼中反而有些异色。快活王算计江湖,可以说沈天君的死是其一手造成,自己为父报仇理所当然,但他想不明白怎得看样子姬神秀也要凑个热闹?

不过他面上不动声色的看向王夫人。

“夫人有话便明言吧!”

王夫人眼波一转,声似银铃般笑道:“此次我想提前向两位要个承诺!”

“他不能死。”

“他”,自然就是快活王了。

云梦仙子脸上那的妩媚顷刻间消散不见,变得很平静,平静都就像受了寒风吹拂了千百载的寒石般,就是那如水眼波也悉数凝结成冰。

她话语更是无波无澜,平缓的没有一丝人气。“我要让他活着,我要他亲眼看着我毁掉他所拥有的一切。”

“砰!”

如白葱般的手指间,那木椅扶手已被攥成了木粉,她一拍桌子厉声道:“所以他不能死,他要活着,我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就好像这才是她的真面目,这得是多么深的仇恨。

大厅里一时间寂静无声。

沈浪听的有些发僵,姬神秀则是默然,王怜花的眼中则是闪过一丝哀色。

可忽的就和变脸似的,她又笑了,笑脸嫣然,妩媚动人。“还有七天,再有七天我们就能见到他了。”

沈浪苦笑着一摇头。“我可以拒绝么?”

“呵呵,公子可是莫要忘了你那心头好。”

原来,朱七七又落在了云梦仙子的手里,显然沈浪无法拒绝。

姬神秀心中思量了一下,看样子此次快活王一至注定是免不了一场恶战,这女人恨的只怕都快疯了,等了这么多年,多半是因为他的出现改变了原有的计划,一时半刻都等不了了。

好在他如今伤势痊愈,加之沈浪,王怜花和这个女人同行,那快活王再强也得有个限度吧,还能翻了天。

念及于此,姬神秀点点头。

“好,留他一命。”

第八十一章:幽灵群鬼

夜深人静。

虽是子时,可大厅里仍是灯火通明,只剩两人。

“盟约已立,该把你许诺的东西拿出来了吧!”

姬神秀端坐在木椅上,只等王怜花和沈浪离去才轻声开口。

不想那宫鬓美妇雪颈轻晃,柔声道:“不能,不过,我可以让你一视真假,只待此役功成,我自会将其送予阁下。”

像是早就料到会这样,姬神秀不怒不恼。

“那就拿出来吧,我还真想见识一下这被传的神乎其神的绝学!”

王夫人妩媚一笑,玉足轻点,整个人已轻飘飘的到了姬神秀的身前。“相信我,沈天君的乾坤第一指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可她站在姬神秀身前却不动了,美眸凝视,看的姬神秀心里直犯嘀咕,这女人该不会是又要耍什么手段吧?

他一拧眉。

“秘籍呢?”

“秘籍?秘籍便在你眼前。”

王夫人嫣然一笑。

“你?”姬神秀眼神微动下意识抿了抿嘴,喝干了桌上的酒。“莫非秘籍在你身上?”

可这王夫人的话却更古怪了。“这世上但凡能以笔墨写出来的秘籍不过是凡俗,这也是乾坤第一指为何不曾传下来的缘故,只因笔墨纸张无法承载此招,故而只是惊鸿一现,连沈公子也未曾得见。”

姬神秀嘴里“哦”了一声,这脸上却带着几分嗤笑,凡俗之物不能承载?这话也着实有些太夸张了吧。

可马上他就笑不出来了,像被点了穴,又仿佛遇到了惊世大敌,这身子瞬间僵硬的似成了石塑的泥像,呆愣的看着面前的女人,心里直在天翻地覆,然后捂住了毛球的眼睛。

就见那王夫人突然抬起了手,竟是褪去了自己的外衫。

“说好的秘籍呢?一言不合脱衣服算个怎么回事?”姬神秀还没整明白怎么回事,就被眼前一幕惊呆了,他瞧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一个人傻傻的看着那女人将身上的衣裳一件件脱了下来。

滑润细腻的香肩,白玉般的锁骨,不堪一握的曼妙腰肢,还有……还有胸膛前的一处伤口,不可思议的伤口……

一瞬间,姬神秀眼神先是一凝继而陡然一变,他似猜到了什么,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看向那面不改色的女人。

王夫人神色仍是妩媚,右手一裹,地上的长裙又到了身上。

就听她语出惊人的道:“不错,这便是乾坤第一指所伤。”

而姬神秀之所以惊讶,震撼,是因为那居然是一处剑伤,搞了半天,这乾坤第一指居然是剑法?

绝对错不了。

可最匪夷所思的是那伤口看上去分明是一处旧伤,倘若这真是当年衡山一役所伤,这都多少年了,居然没有完全愈合。

“世上只是流传着他的名头,却不明白他究竟有多强,一剑令我九年未愈,剑气入体如跗骨之蛆,药石难医!”王夫人慢条斯理的又穿好了衣裳。“这也是我为何说那孙白发还称不上无敌,气势虽足,可惜有形无意,还差些火候。”

“剑意?”姬神秀喃喃出口,眼露震撼。

他甚至生出想要伸手去摸一下那伤口的冲动。

“那是什么境界?”

“先天境界。”

王夫人已穿戴好了衣裳,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姬神秀静坐不懂,心里听的震撼,可他马上就回过神来,蹙眉道:“就这样?”

“非也,当年衡山之上沈天君曾给后人留下一副绝笔石刻,内藏其乾坤第一指的神意,只有我一人知晓其中奥秘,已是暗中将那一整面石壁偷凿了下来,藏在一隐蔽处。”

凝望着姬神秀,王夫人居然带着一分郑重,生怕他不相信一样。“只要此事一毕,我便将石刻下落告知于你,绝不食言。”

姬神秀听的心神摇曳,嘴里缓缓吐出个“好”字,起身抱着毛球朝外走去。

只一出大厅走了一段距离,见四下无人,他平静的脸色骤然一变,然后仰头忙腾出一手捂着鼻子,嘴里含糊不清的道:“还好,还好没流鼻血,真是太吓人了……”

说笑归说笑,不过那沈天君的“乾坤第一指”委实是出乎了姬神秀的预料,顾名思义,他只以为是指法,可万没料到会是剑法,而且还是那种匪夷所思的剑法。

怪不得,云梦仙子居然一直是重伤未愈之躯,以她昔年无敌江湖的功力,哪怕快活王远遁关外,但想要将其抓住也只是费些功夫罢了,让他求死不能更加易如反掌,可偏偏隐忍了这么多年,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一想到这,他这心里隐隐是有些后怕。

说到底缺的还是实力。

如今虽已到了春天,可这夜风还是有些凉,姬神秀正准备回去呢,他就听这夜风中隐隐约约传来幽幽的声音。

飘忽无常,如泣如诉,时近时远。

似是哭声。

只这声音一入耳,一股寒意便直冲脊背。

这哭声来的飘忽,只转了一圈便好像由一化作万千,响遍周遭山林,骇的林木瑟瑟,姬神秀怀里的毛球更是嗖的一下往他衣襟里头钻,一身膘肉吓得乱颤。

眨眼的功夫,幽静的夜色里已浮起一团团惨碧色的鬼火,如千万点碧色流星,在黑暗中摇曳悬空,一时间将园林映的幽青森碧,阴森可怖。

见惯了那庙里的不详和古怪,姬神秀又怎么会被这些小场面吓到。

身后同时就听脚步声赶来。

来人正是沈浪。

姬神秀偏头瞧去,就见沈浪那张脸虽然还带着温和笑意但却有些牵强,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不过他却没多问,自从他这凶名传开,便注定和这些所谓的侠义之士做不了朋友,指不定哪天还得战上一场,等此役结束一睹“乾坤第一指”也是时候离开了。

只在一前一后,又有一人赶来,居然是王怜花。

看他们两人这副模样不用想就知道肯定又是朱七七出了事。

“朱七七不见了!”

果不其然,王怜花目光投来看着他,像是在无声的问着什么。

“还有熊猫儿。”

沈浪在旁又加了个名字。

姬神秀一扬眉,没想到他都这么一搅和这几个还是凑到一起了,当下正要说话,不料这鼻子里一热,一点殷红是淌了出来。

“……”

“额,我说我气血太旺你们信么?”

第八十二章:消息泄露

“幽灵宫主?”

“不错,正是幽灵宫主劫走了朱七七和熊猫儿。”

听到沈浪的话姬神秀给了个无能为力的表情,他自然不会说自己知道幽灵宫主是谁,因为这人不光他见过,就连眼前的沈浪和王怜花也见过。

这幽灵宫主不是别人,正是那夜在洛阳城中的孤女白飞飞,也是如今“幽灵门”的宫主。一身武功以催毒与轻功而威震西北,哪怕关外武林道都闻之色变,传言只杀男人,喜好取心而食,凶名赫赫,亦是快活王的女儿,自号“幽灵宫主”。

只是这身世有些凄惨,如那王夫人一样,一生都在为复仇而活,向自己的亲生父亲复仇。此时既能在这“快活林”现身,显然也和王夫人达成了某种盟约。

瞧着沈浪与王怜花掠向山麓深处。

姬神秀不禁有些怅然,他逗弄着怀里打瞌睡的毛球,结果惹的怀里小东西很不耐烦。“那女人真有那么大的魅力?”

一个朱七七令当世最出类拔萃的三位年轻顶尖豪杰为其倾心,沈浪,王怜花,熊猫儿俱都不能免俗,这魅力确实有些大。

听着山麓间隐隐幽幽的哭声,姬神秀擦了把鼻血一边往回走一边感叹着。“还好我心坚如铁,不恋女色。”

他现在可没空去管别的事,快活王将至,云梦仙子显然要在这“快活林”令其万劫不复,只怕到时候少不了各种机关杀招,为了以防万一,他绝不能分心他顾,唯有全力迎敌。

今非昔比,见的多了,姬神秀更明白自己缺的是什么,不过实力二字,想来这路还很长,往后只怕还会面临一个个光怪陆离,神秘莫测的世界,若没实力,终究不过蝼蚁。

自从先前他与王夫人立下盟约,对方还当真毫无保留的把百家武学精粹悉数奉上,刀枪棍棒,拳掌指爪,内功外功,便是她看家本领摄心术都毫不吝啬,姬神秀更加是来者不拒,但凡这肉身上的武功,他都是一股脑的强行塞进了脑子里。

这一练,便足足练了五天,这五天他简直是练功练的忘生忘死,昼夜不分,形同魔怔,以他现在的肉身足以辟谷半月而不饮不食,足不出户。

可就在第五天傍晚。

“啊~”

远处一声惨叫顷刻将这山麓间的宁静祥和撕的支离破碎。

天边夕阳西下,赤红如血。

盘膝而坐的姬神秀倏然睁眼,顺手抄起身旁的弯弧长刀已掠了出去。

只一出门,就见一道鬼魅身影飘忽而至,她此刻神情凝重,双手染血,见姬神秀出来,嘴里沉声道:“快活王来了。”

赫然是王夫人。

不是说七天么?

姬神秀听的心头一凛,心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难不成消息走漏了?

“多少人?”

“少说也有千余!”

不等她说完,姬神秀已沉着脸,身形一动便朝着一旁的陡壁攀爬而上,这身子一提一纵,似极了一头成了精的猿猴,十指如铁勾,不过几番接力便已立在一处峭壁之上,迎着红日凝目眺望向山麓的入口。

事实上已不用他去看,耳边就能听到轰隆如海浪奔腾之声,由远而近,马蹄之声骤急如雷,又像是鼓声,听的人心头发慌,浑身颤栗。

溅起的尘土漫天而起,滚滚如烟。

几在一前一后,他身旁已多了几个人,沈浪还有王怜花,以及一个背着个铁葫芦,穿着个破烂羊皮袄的汉子,满脸胡茬,浓眉下张着一双猫一般的眼睛,几人俱是皱眉看着,千算万算,不曾想如此紧要关头居然会走漏了消息,只是多说已无益,唯有迎敌。

“你若想跑我不阻你!”

对方既是有备而来,那这一战定然会多出很多变数。

听到沈浪的话,姬神秀猛的一扭头朝他看去,体内气机如水涌出,一双虎目似是眯成了两把狭长寒刀,迸发出的恐怖煞气只让几人惊觉眼前多出一尊顾盼的凶兽。

他反手一抽背后长刀。

“跑?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再说吧,此役结束,说不定我还要与你争个高低。”

听着生硬迫人的话,沈浪居然柔和一笑。

“好,你若有兴致,沈浪自当奉陪。”

“此次山麓两端定然皆有伏兵。”

王怜花如今脸色苍白难看,对“快活王”这三个字他似有种莫名的恐惧,脸上已渗出冷汗,只是这眼睛仍然灵动狡黠,像是个在想退路的老狐狸。

“呵。”

朝他瞥了一眼,姬神秀发出一声冷笑,旋即一步跃下了石壁,像一颗巨石砸了下去,口中发出一声震天长啸。

落下之势重若万钧,就好似巨石砸进水里。

“轰!”

一个大坑应声而现,再看那落下的人,一双小腿已粗壮如磐石精铁,一曲一直,人已似弹起的石头跃起八九丈,朝着远方的轰隆声冲去,身后还跟着一个迅疾无比的小东西,眨眼的功夫便成了一颗石子般大小的黑影。

“便在今日!”

沈浪叹了口气,他看向王怜花眼中神情一凝。“千骑众多,再配以劲弩,若是冲杀我们势必会分开,届时,你别忘了照顾好她。”

说完,他身子一转,朝着另一端扑去,如苍鹰俯空,整个人双臂一展凭着一口气居然惊人的在空中滑出去四五十丈。

熊猫儿紧随其后。

……

山麓外,群山寸草不生,贫瘠如坟包,尘土飞扬。

如血夕阳落下,将姬神秀的侧脸映的通红,泛着奇异光华。

临到近前,就见他口中猛一吸气。

“吼~”

一声凭空而起的爆吼,原本冲到三十丈开外的马匹无不是齐齐受惊,扬蹄长嘶,与后面的撞了个正着。

一时间人仰马翻,不少被踩踏的筋断骨折,倒在地上哀嚎连连。

不过仍有例外,只见还有数百骑赶到近前,手中抛勾丢索,朝着姬神秀套来,这要是套个正着,定然瞬间被撕成碎片。

“老伎俩!”

姬神秀手中长刀一震,一块西瓜大的石头立时被击的粉碎,可怕劲力下化作一蓬石雨横飞而出。

他如今内外合一,这劲力又岂是等闲。

但凡沾染上,无论是人是马,这身上俱都是接连溅开数朵血花。

嗤笑一声,姬神秀已提刀扑了进去。

刀光一闪,当先一骑,连人带马已被腰斩当场,血水飞溅上天。

第八十三章:结束

天昏地暗,愁云惨淡。

较之当初沁阳城外的自己,姬神秀如今一身功力精进,气息绵长如江河肆流,生生不息,这气息一长,一身劲力便是登峰造极,层层暴涨,似可掷象擒龙。

加之这肉身刀剑难伤,劲弩无法建功,他手中只是持着刀左撞右闯,但凡与之碰撞,无不是如遭雷击,口鼻溢血,刀光一闪,一颗颗头颅已被无声无息的挑飞,血水抛洒。

一时间,数百余骑居然是被他一个人杀的溃不成军,挡者披靡。

可到底还是有高手的。

“呼!”

一只干燥枯涩的右手倏忽间是自风尘中探来,掌心布满发黑老茧,这五指一并,看着就似一颗蛇头,用的赫然是掌上功夫。

掌先出,一道人影立马紧随其后,瘦骨嶙峋,像是一根竹竿,眼神森冷阴鸷,面容惨白发青,竟是给人一种竹叶青般的错觉,毒蛇。

此人双臂过膝,臂展极长,如今肉掌未至,一股可怕掌劲居然已先其一步隔空压来。

他眼露冷笑,似已看见姬神秀五脏碎裂口鼻溢血的下场。

只是却见那人不避不多,这右手同起一掌,朝他隔空推来。

两人间的空气立时发出古怪爆响,转眼便对在了一起。

“嘭!”

只见双掌相对的一瞬,那貌似毒蛇的男人脸上神情瞬间凝固,背后衣衫豁然炸开,露出了枯瘦的脊背,身后尘土宛若潮浪迭起,涟漪层层。他眼中光华瞬间黯淡,这外边看似无损,可内里已是化作肉糜,七窍溢血。

竟是生生被姬神秀一掌震死在当场。

只是不待他收掌而回,一道身影已欺身而上,一只白皙右手轻飘飘的与他再对一掌。

“嘭!”

正所谓平地间起波澜惊雷,就听一声炸雷,姬神秀双脚是倒滑出去,而那人凌空一翻如飞燕回旋,灵动飘逸直好似无需借力,在空中折了个方向卓立在了一匹马背上。

“看来你就是那狂徒,如此悍勇,若在军中必为冲阵杀敌的万人敌猛将,若在江湖,也是一方巨擘豪杰。”

“可惜,你杀我气使,不如归我座下,我饶你一死。”

姬神秀定睛瞧去,原是个衣襟半敞的黄衣人,赫见那人广额高颧,面白如玉,颔下一部长髯,光亮整洁,犹如绸缎。卧蚕长眉,双目狭长,眉目微垂,一双眼睛闪闪发着光,如渊如海,深不见底。

他一止退势,深吸了一口气,甩了甩左手,眼中戾气横生,拖刀踱步,姬神秀似在顾盼打量,语气森然。“你就是快活王?呵,这段时间我听的最多的就是你的名头,江湖中人对你无不是惧之如洪水猛兽,忌讳莫深,我却是一直好奇你有多厉害?”

残阳如血,北风如哭。

此刻黄昏将尽,暮色已深。

浓郁的血腥气凝而不散,吹不去,冲不淡。

此人年纪怕是与那孙白发相仿,只是对方善于保养且锦衣玉食,这相貌却要年轻很多,而且往哪一杵,居然很是奇伟,自有一番风度,怪不得能纵横情场。

“后生可畏。”

快活王柴玉关目露赞赏,但是他一身气息却是纹丝不动,岳峙渊渟,像是结了冰,又似化成一颗石头。

可这话语一落,姬神秀眼前一花,快活王已没踪影,同时他只觉右侧一股骇人劲力袭来,一个拳头捣拳如锤已到了他的身前,周遭荡起的尘土因这一拳竟然是无声无息的变作一圈涟漪,像是化作一巨大漩涡,将姬神秀吸摄过去。

这是什么身法?

一刹那,姬神秀手背毛孔一紧,他口中发出一声厉叱,亦是同时暴起,长刀一扬,周遭气机开始黏稠如沼,这快活王的身形居然不可思议的缓上几分。

继而再一压,当头就砍。

只是那本已到了身前的拳头又不见了。

姬神秀眼神一变,手中长刀顺势向后斩去,带起的风声呜咽生响,势不可挡。可一只手却悄然在他手腕一拂,他立觉曲池一麻,手中刀差点脱手而出。

正是流云拂袖手。

身后山麓间不知何时生出了滚滚黑烟,如今冬末初春,万物干燥,此刻火焰一起,立时如潮席卷开来,滚滚熊火直欲焚天,点亮了大半天空,火红火红。

火光之下,映出了一地的断肢残骸,有的仍倒在地上哀嚎不休。

可正在这时,姬神秀他眼神不经意的瞥向快活王身后,神情悄然一变。

如此变化自然逃不过人老成精的柴玉关,他生性本就多疑,加之贪生怕死,此时瞧见姬神秀这般反应这眼睛便不受控制的总想朝自个身后瞧去。

只这一分心,一道寒光匹练立时朝他腰斩而来,当下是又惊又怒,才明白自己着了当。

“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厉声一语,一身气机爆发,漫天风尘已被齐齐排开,须髯鼓荡,这眼睛居然是碧色的,饶是姬神秀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信手一抓却又是使的沾衣十八跌这般擒拿武功,可随着身形动作的变化,姬神秀才惊觉对方这一瞬间竟然使出七八种专门扣人穴位的擒拿妙技。

姬神秀却不慌不急,他眼露冷笑,体内一身气血劲力亦如熊火腾起,行遍四肢百骸。只见快活王探手扣来的瞬间,却又触电般缩回。

“亏你凝练了百家武学精粹,想不到竟然这般贪生怕死,一味的追求轻功、绝技,却忘了没有一颗求胜之心,终究不过是那无根之木,一撞就倒。”

见那空有一身惊世骇俗功力的快活王此刻竟然只敢以轻功逼他,不敢与他硬碰,姬神秀是毫不留情的嗤笑着,想来对方定然知道他那强悍肉身,以及藏着的飞刀,处处提防。

正自说着,姬神秀表情一变,竟然又看向了快活王身后,脸色是说不出的古怪,仿佛他的身后站着个出乎意料的人。

“小子,你休想骗我~”

关外活了这么多年,快活王虽养尊处优,这脸皮却厚的可以,见姬神秀故技重施,当下不屑一顾。

只是,就见他身后一具趴着的尸体忽的抬起了头,一双眼睛满是森寒冷意,那张脸,赫然是云梦仙子。

这女人也不知何时易容在那千余骑众里,此刻见快活王心生大意,身子一卷,竟然扑向快活王,二人直直飞向那已是一片火海的“快活林”。

夜空中,就听一声平静、怨毒、柔情的声音响起。

“柴郎,莫要忘了,同生共死。”

第八十四章:新的开始

一把大火,足足烧了两天三夜,竟将这号称西北青城的兴龙山烧了个大半,将那刚冒出的绿意浓荫烧的是干干净净。

原来这山林中,那女人竟埋遍了西域火龙油,火助风势,火油一漏,当真如火龙盘踞,火光直冲天机,远在数里外都能看见滚滚熊火,黑烟弥天。

世外桃源,已然不存。

真是个狠心的娘们,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恐怕她见那“快活王”警惕无比,生擒难以建功,又恐他再逃,心中一咬牙,便起了同归于尽的心思。

杀光了那些剩余的轻骑,姬神秀也只能退出多远,只因那火油中似还被混了别的东西,被大火一点,这浓烟是剧毒无比,常人嗅上一口,无不头晕脑胀,心闷气短,身子虚浮无力。

哪怕是他也只能暂避锋芒,避开远远的,等那火油燃尽。

可就在第三天,姬神秀正抱着毛球看着眼前罕见少有的烟火,一个人忽的自那火势渐小的余烬中冲了出来,居然是白飞飞。

只是勉强冲出来,一止步,她口中便咳出一股股发黑的血来,落在那白裙之上,像是沾染的墨迹,触目惊心。

姬神秀瞧着她手里紧握的药瓶,不由起身一叹。

走到近前,就听。

“这是毒烟解药,他们皆在山顶。”

言外之意,自然是来求救的。

“好。”

姬神秀接过那药瓶,把毛球放在地上,口中沉息屏气,便朝着兴龙山山顶冲去,那里有口泉眼,想来沈浪他们便避身在哪里。

等他赶过去,就见几人全都是嘴唇泛紫的躺在那里。

见姬神秀过来,王怜花意识分明已经模糊,见一浑身血污的人走上来,他先茫然的看了眼,然后嘿嘿笑道:“想不到你这莽夫居然比我先死。”

姬神秀二话不说上去就是几个大耳刮子,除了朱七七,剩下的沈浪和熊猫儿一个没放过,说好的同进同退,可快活王到死他都没瞧见这几个,幸好云梦仙子与柴玉关同归于尽了,不然这要是出点差错搞不好他可就悬了。

只等解药服下,阳光落下,熊猫儿打了个哈欠,可马上就痛的呲牙咧嘴,他茫然睁开眼,就见王怜花和沈浪一张脸无不是肿成了猪头,偏偏还都睡着,特别是看见一浑身血腥气冲天的人正跟他面对面的望着,这嘴里“啊”的一声就欲跳起。

“鬼啊!”

这一声,剩下的几人也都兀的自睡梦中惊醒。

睁开眼,无不是相顾茫然,面面相觑,看着各自蓬头垢面,鼻青脸肿,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对了,飞飞呢?”

沈浪目光一扫,就见白飞飞没了踪迹。

“山下呢!”

姬神秀看着他们发软的身子二不多说,大手一抓,四个人已被他小鸡似的夹在腋下,朝山下掠去。

只是出乎意料的,山脚下就见毛球一个蹲坐在地上,见姬神秀下来它忙爬到一颗焦木前,嘴里是哼哼唧唧的指着。

就见上面是落着一排凌乱清晰的小字。“滴水之恩,涌泉以报,留你不死,任你双飞,生既不幸,绝情断恨,孤身远引,到死不见。”

人,自然是走了。

沈浪望着这一行字,双目泛红,黯然失神,朱七七更是痛哭失声,显然那晚定然发生了一些姬神秀不知道的事情,不过,看这样子多半也和原有的轨迹差不了多少。

“对了,我娘呢?快活王呢?”

王怜花看向姬神秀,神色有些不安,毕竟这把大火烧的太突然,连他都有些措手不及,显然他那娘根本就没告诉他。

“自己进去找吧!”

姬神秀见火势已散,早就迫不及待的提着毛球往山麓里去了,那乾坤第一指他还是惦记着,兴许便在快活林中。

走了没几步,身后就听王怜花放声痛哭了起来,他心思灵敏又怎会听不出姬神秀话里的意思,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

一路上,姬神秀见到不少烧焦的枯骨,多是“快活林”里的那些女子,面目全非,红颜作焦骨。而其中有两具尸骨较为不同,居然是死死的纠缠在一起,难分彼此,血肉虽已化为飞灰,但有一只骨爪上仍带着三枚戒指,先前与快活王交手姬神秀便看见过,二人身份自然是呼之欲出。

便是姬神秀如今的心性,看见这一幕,也不免心头发凉,脊背冒汗。

快活林已是一片焦土,里面的秘籍绝学,金银财宝也都被付之一炬。

搜寻了一圈,他是毫无头绪和线索。“唉,那可是藏着神意的一招,要是得到说不定能明白更高的境界,就这么没了。”

整个快活林,就剩下一个光秃秃的石碑,上面“快活林”三个字也都烧的发黑。

环顾看了一眼,姬神秀不禁无奈的叹了口气,面前虚空已在悄然生变,一条青石小径似是自未知处延伸到了他的脚下,斑驳古旧,沧桑无比。

他收回视线迈步而上,身影便似鱼入水中,眨眼没了踪迹。

“咔咔……”

只在他走后没多久,那石碑上一块石屑悄然脱落,露出了一道狭长剑痕,隐隐似是有字。

……

……

……

“又回来了啊!”

姬神秀看着眼前的破庙,整个人一脸的复杂,怀里的毛球则是嗖的一头冲进了菜园子,再也没有出来。

走到那颗苍劲老树前,姬神秀目光一扫,心念一动,暗道了一声“果然”。

如今他每经历一个世界,随着境界的提升,这老树与他之间的隔阂便越来越浅薄,甚至他能感受到这老树与他在轻微呼应,冥冥中有种感觉,只要到达某种地步,这无量诸天他便可尽在掌中,成为其他那几个一样的古怪存在。

只是,他们彼此间有何联系,还得进一步去推测。

深吸了一口气,姬神秀心念一动,这门外又起了动静,瞧了眼趴在菜园子里不愿动的毛球他嘴里喊了声“在家待着”,脚下是没有停留,背着刀,又出去了。

……

六月初一。

中原高手闻讯得知蒙古铁骑进驻“惊雁宫”,欲得“战神图录”纷纷暗聚。

第八十五章:不速之客

夜色正浓,星河浩瀚。

留马平原上,火把通明,照亮了大半夜空,亦是照出了“惊雁宫”前蒙古鞑子的驻扎营帐,足足万余精兵,马嘶长鸣。

鞑子以骑射而威名天下,而这些精兵更非寻常士卒,乃是蒙古大汉的亲兵,俱是万中挑一的悍卒,哪怕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也只有退避三舍的份,毕竟人力终有尽,任你功力盖世惊天,在这铁骑之下,也不过是螳臂当车,又能经得起几次冲杀。

通往惊雁宫的大小道路,如今也全被蒙古大军封锁,飞鸟难渡,惊雁宫名副其实地与外界断绝了联系。

而之所以如此,追其缘由,乃是因蒙古鞑子意欲图谋“惊雁宫”内的无上奇功“战神图录”以及岳飞的毕生心血“岳册”,妄想借此断去汉人最后挣扎的一线生机。

……

韩公度眺望着远方的冲天光亮,若是以往,他兴许会有心思赏赏头顶的迷人夜景,只可惜时至家国存亡关头,连带着他那张脸都带着几分阴霾与凝重。

他暗中早已邀请了六位武林同道共商此事。可即便以他不俗的名望武功,此次心里也有些没底,毕竟邀请与应邀而来是两码事。

除自己之外道门剩下的三大高手之二,“阴柔手”田过客与“矛宗”直立行他倒是可以肯定会赶至,三人交情过命,更何况皆是心系天下,忧国忧民,绝然不会袖手旁观。

还有便是名震天下的“凌渡虚”,此人一身“先天气功”据说已达前无古人的可怕境地,水火不侵,当世绝顶,只是此人漂泊不定,如闲云野鹤,是否能应邀而来,全凭天意。

除此之外,便是“双绝拐”碧空晴,此人修得一身可怕硬功,加之天生神力,实乃少有的助力。

以及佛门第一高手横刀头陀,据传乃是“无上宗师”令东来之下的第一人,亦是绝顶高手,可惜这些年行踪不明,他更加没有十足的把握肯定此人会来。

而这最后一人,便是鬼神莫测的“抗天手”——厉灵,传说此人精修天人合一之道,已达武学无上之境地,奈何早已不问世事,是否能应邀而来,亦属变数。

合共七人。

念及于此他眼中闪过一抹似哀似笑的古怪表情,偌大的汉人天下,如此关头,竟是只能勉强凑出七位高手,当真有些可笑,又有些悲哀。

身为道门三大高手之一,若是江湖恩怨兴许他还会妥协动摇,可此次乃是大意所在,焉能坐视不管,更加退不得。

简而言之,势在必行。

他身后半里外,便是众人相约之地,一个虎君山庙。

观望了许久,韩公度撤身而走,往山君庙走去,若无意外,明日必是大战在即。

山君庙里。

早已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身穿夜行衣的胖子,虽胖,可这一身气息却浑厚内敛,犹若山峰高岳,便是“阴柔手”田过客,而那落满灰尘的山君神像前,还有一人立着,身形高拔挺立,气息冷峻非常,此人背后交叉背着一短一长两杆尖矛,便是那最短的都有四五尺,两矛皆有拼口,可合二为一,化作一杆丈二长矛,正是“矛宗”直立行。

加上韩公度,三人便是当世道门三大高手。

见他进来,三人相视一眼,并未多言,多年知己早已对彼此熟悉无比,口中只是简简单单道了两个字。

“来了。”

算来三人虽为故人,却也是许久未见,不想如今是在这般境地再遇,人世当真无常。

“诸位来的好早!”

一个声音远远传来,众人初闻这声音还在远处,可话音未落一道高大身影已是踏入了山君庙里,气度沉雄,一表非凡。

来者衣着普通,面相似在不惑,可那气息竟是只吐不进,悠长的简直非人,显然是精修气功一道的绝顶高手。

六人之中,必是凌渡虚了。

见此人到来,韩公度喜形于色,心中压抑总算去了几分。

凌渡虚摆摆手,神情和善。“既是为了天下,吾等肝胆相照,无需多言。”

他一说完,侧耳一动。

“又有人来了!”

四人虽未言语,可如今却是暗自分站四方,似只待来人现身,若为敌手必要施以雷霆灭而杀之。

那人已到庙口,可还未进来,一股惊世骇俗的杀气立如潮浪般拍打了进来,似惊涛骇浪,令四人忙运功相抗,合四为一,两股绝巅气势立时在庙内交锋轮转,争斗不休。

“如此,焉能为待客之道!”

那人声音沉浑雄厚,如此境况依旧能从容说话听的四人心头一惊,当下相顾一眼已知是友非敌,齐齐收功而回。

庙外杀气亦如春风散去,就见一个背插双拐的灰大汉走了进来,目中精光暴露,气息豪迈不羁,他环顾一扫,声若洪钟般笑道:“碧空晴有幸能与诸位并肩而战,此生无憾矣。”

正自笑着,他脸上神情却猛的一散,口中大喝一声,一双精钢铁拐在手,眼睛已看向了庙门口,体内杀气再涌,一时间如狂风掠动,呼啸出声。

见他如此,众人顺着他目光看去,同样大惊,但见不知何时,那庙门口正站着道挺拔身影,卓立于狂风之中,衣衫猎猎作响,双脚似扎了根,动也不动,一双明亮眼睛似在发光,精芒暗涌。

观其面貌,此人年纪约莫三十左右。

几人心头骇然,练功练到他们这般,这警惕已是融入血肉,周遭但凡有所风吹草动,俱是难逃,可此人竟是能再几大高手的之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接近,当真是惊世骇俗,由不得他们不震不惊。

“小子传鹰,家舅抗天手厉灵。”

此人似不喜言谈,惜字如金。

但见他虽说着话,这眼睛却扫向一旁的夜色,皱眉凝目,似在等什么。

几人见状,这心头顿时一紧,几大高手已是应邀而至,若再有人来,多半是敌非友。

凝神静待不久。

一声声沉闷的脚步终于是近了。

可不等接近,那人像是察觉到这古怪的气氛,这脚步声竟然是在退,莫不是要逃?

“莫让他走脱了!”

那碧空晴性子最是直接,爆吼一声便朝着脚步声追去,身旁几人亦是闻声而动,若被鞑子发现,恐生变数。

隐隐间就听到一破口大骂的声音传来。

“他娘的,你个死瘸子,我真的只是路过……”

显然已是交上手了。

第八十六章:一场误会

夜色中。

“滚!”

一声爆喝。

但见一道乌青匹练横空而过,刹那而逝,与那碧空晴手中一对精钢铁拐狠狠地撞在了一起,火星四溅,刺耳嗡鸣。

正在缠斗的两道身影,其中一人应声而退,这倒退出去的,居然是“双绝拐”碧空晴,精钢铁拐上一个骇人的掌纹正清晰的落在上面,整个人连退数步,直到铁拐斜后点在山石上,像是锥子般没入数寸,方才卸了那股沛然力道。

“好大的力气!”

瞧着自己不住发抖的双手,碧空晴也是觉得难以置信。

他本就以一身惊人硬功而名震江湖,加之天生神力,一对铁拐之下少有人敌,更别说以力道与他一较高下的。

可这突然冒出来的人,动辄无不是暗藏巨力,实在是惊人的可怕。

忽听。

“你个死瘸子,难不成这地儿是你家的?我连路过都不成?”

这声音低沉浑厚,若金石摩擦,虽似寻常,可落在几人耳中皆觉一股非同一般的煞气卷荡开来,令人下意识毛孔急缩,心头发慌。

不过,听到此人说话的声音,几大高手澎湃勃发的内力稍稍收回几分,盖因虽未见其人,可此人用的是中原汉人的口音,而非是鞑子那古怪生硬的强调,但心里仍未放松大意,几人各自分站周围,隐成夹击之势。

“碧兄弟,先让他露个脸,若是卖国求荣的软骨头,再杀也不迟。”

韩公度冷眸微凝,这心里也是十分的大感震惊,适才碧空晴一身杀气与他四人相争犹是游刃有余,可现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竟能与之相斗而不落下风,甚至一身外功似更胜一筹。

星空如海,星光下,几人定睛一看,只见那山石一角正立着个高峻挺拔的身形,一双眼睛灼灼生辉,披发在夜风中吹拂狂掠,手中提着一把骇人长刀,正警惕的打量着他们,身上似还有着未散的血腥气,俨然不久前刚有过搏杀。

“是汉人!”

凌渡虚久习气功,目力过人,虽还做不到夜能视物的地步,但看清这近在咫尺的人却不在话下。

可姬神秀现在心里直在骂娘,先前一来到此间,这气还没喘上两口就遇到一小股蒙古精骑,双方一遇,自然是免不了一番厮杀。

只是他却出不去,这平原几处出口都被大军驻扎,好不容易寻到这山君庙,结果还没进去就见一人奔了出来,二话不说举着一对铁拐就砸,这心里当真窝火至极。

感受着从四面八方挤来的几股惊人气势,显然都是非同一般的高手,他心中已做好了一言不合搏杀的准备,眼中戾气暗生。

韩公度道:“敢问阁下如何称呼?何故来此?”

姬神秀心里本就有气,他冷笑道:“废话,这方圆周遭都被蒙古精兵守着,我能去哪?”

要是普通的士卒倒也罢了,可这蒙古精兵却不比快活王手底下那些杂鱼轻骑,善骑射之技,而且配合无间,个个骁勇善战,兵强马壮,连他之前都费了不小的功夫,若非这一副金刚体魄,说不定还得吃亏。

韩公度却也不恼,只是奇道:“小兄弟适才与鞑子有过厮杀?”

“不错,先前遇到两百蒙古精骑,被我杀了个干净。”一提到那蒙古精骑,他眼中也有些惊色。以往所经历的江湖,无不是以武功高低人心叵测而定生死输赢,可如今这战阵冲杀,大军过处,简直是势不可挡,特别是那些训练有素的强兵悍卒,还有可怕的弓弩,七十步内,便能破石穿金,只怕寻常武夫这还没到近前便被会射杀当场。

“我能证明他的话不假。”不等几人质疑,一个声音已自风中飘了过来。“贫僧横刀,先前路上曾在一山坳见许多蒙古军卒残骸,观其数目正好两百有余,皆死于刀下,看样子,便是阁下这口长刀了。”

一个僧人倏忽而至,正是最后的那个佛门第一高手——“横刀头陀”。

那僧人身材不高,可气度却不同于寻常,观之如高山仰止让人敬畏,他面容肃穆,带有一种异乎寻常的苍白,使人心悸,目光在姬神秀脸上扫了眼,僧人道:“诸位,入庙详谈吧!”

他这一说话,几人却都齐齐望向姬神秀,似乎生怕他离开,怕的不是别的,怕的是他走漏消息,即便说了这么多,但江湖上从未听闻过有他这么一号人物,到底还是有些怀疑。

姬神秀冷哼一声,霸邪归鞘,径直走进了山君庙。

见他如此,几人这心里才算是暗自松了口气。

庙里火光通明,照出了各自的神情。

僧人看向那从始至终都未出过庙的传鹰,二人四目相对,就听他赞许道:“传鹰你果真是人中之龙,厉施主所言不虚啊!”

传鹰?

姬神秀刚席地坐下,可听到这个名字,他心头悄然一惊,环顾了一眼在座众人,他面上不动声色的暗道了一声“怪不得”。

正自思量间,遂听传鹰淡然道:“大师,我嗅到了你身上散发出的死亡味道,生机将绝。”

僧人闻言也不多说什么,而是解开了自己的衣襟,赫见他右肩下印着一只掌印,暗红发黑,几连指纹也可看见,清晰可见。

众人无不色变,这掌印有个不小的名堂,乃是当今蒙古三大高手之一,国师八师巴名震天下的“灭神掌”。

横刀头陀缓声道:“来此途中,我与八师巴相遇,遂一番交手,奈何禅心不坚,被他变天击地精深**所趁,受了他一掌,不过,他亦有受伤,需得最少潜修十二个时辰,方能复原,我知道事情紧急,急运佛门舍身**,压制伤势后能赶来此地,希望能支持到各位完成义举。”

原来如此。

韩公度幽幽一声叹,其他人俩脸色也都变了,有喜有哀,喜的是离那“惊雁宫”开启的时间不远,按横刀头陀所言八师巴无疑是来不及赶来,对鞑子实力有损,可哀的是己方这位玄门高手也受了重伤,伤势极重,更是用了舍身**,也就捱着一口气,等这口气一泄,回天乏术。

不过,他忽然神情一动,看向正默然坐着的姬神秀,其他几人也俱是如此,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那碧空晴更是放言。

“阁下若是生怒碧某之前的出手……”

姬神秀听的是眉头一拧,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凡是蒙古高手,我见一个杀一个。”

第八十七章:血战

六月初二。

丑时。

留马平原上,夜风呼啸,“惊雁宫”前早先通明的火把已少了些许,零星散散。

号角声起。

“呜~”

夜色中,整个惊雁宫仿若化作一只匍匐在天地间的巨兽,沉默无声,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除却正门两侧还烧着的火把外,平原上本是零星的火光也没了。

只因蒙古大军已悄然涌进了惊雁宫内,不过转眼间的功夫便没了人迹。

早在暗处观望的八人此时见状纷纷有了动作,直朝“惊雁宫”主殿“燕翔殿”扑去。那主殿高约八丈,独领风骚,左右各落一偏殿,由一二十丈的长廊走道相连,一主二副,气象肃森。

主殿大门乃由精钢制成,光厚都有一尺,中分而开,高两丈阔四丈,须合以十人之力才能推动,只是除了主殿的正门外,其余偏殿偏门俱都大开,寂静无人,俨然是留着什么手段。

只是即便知道此次十分凶险也得势在必行,八人一路通行无阻。

姬神秀一边奔走一边打量着,这“惊雁宫”虽说经历了几番修缮,但都无法掩饰那股扑面而来的沧桑,据说这布局是非同小可,以天上的三恒二十八宿、五星日月的运转为基,玄妙契合,方才亘古长存,甚至能上溯至三皇五帝时期,而且宫中一草一木俱是另藏玄机,暗含玄妙。

“到了。”

一声低呼,韩公度已在众人的护持下到了左侧偏殿。

就见他一身功力一运,向着地面一按,本是平坦的地面立时陷下去一块,暗含某种玄妙,他稍稍一顿,而后一连按下去八块,隐合二十八星宿的运转。

“成了,小心。”

说成了,是因这“惊雁宫”已被打开,耳边就听轰隆巨响,好似天崩地裂,说小心,是因为只在打开的一瞬,偏门外头,漆黑一片的夜色顷刻点起成千上万个火把。

不惊不慌,似早在意料之中,几人相顾一眼,却是之前分作三拨,此刻姬神秀正与横刀头陀,凌渡虚守着偏门。

“速战速决。”

见鞑子意欲抢入,姬神秀像是商量好了的,他身子只撤到偏殿角落尽头,身后二人相视一眼齐齐推掌落到他的背上。

刹那间。

就见他口中猛的长吸一口气,可怕吸力宛若鲸吞潮浪,平地狂风大作,空气逆流回旋,连那火把上的火苗都悉数被他扯了过去,摇曳不停,骇人到了极点。

骤然。

“吼~”

辽阔广袤的留马平原上,乍听一声惊天咆哮如天倾般自那夜色尽头出轰然炸响,震天巨响,回荡不休,这离得近的,刚冲进偏门,首当其冲,眼鼻血流如注,口中喷出一口血雾,被吼死当场。鞑子本是密集的脚步无不是齐齐一乱,脑袋如遭重击,头痛欲裂,有的直直倒地,有的七窍溢血抱头哀嚎不停,有的则是疯疯癫癫,被震散了神智。

千钧一发,另外五人此刻闻声而来,却没恋战,而是趁此时机朝着入口冲去。

只是没冲出多远,奈何蒙古精兵悍不畏死,居然是踩着一地的尸体冲来,号角声再起,军阵得令,立时重组,朝着八人如洪水猛兽般涌来,当真是十八般兵器有的没的全招呼过来。

一地血泥,血腥味是铺天盖地的涌起。

哪怕姬神秀也不免一时间手忙脚乱,他还算好的,其他人转眼便多多少少露了伤势,与他一起断后的凌渡虚和横刀头陀此刻身上已是见红。

饶是他如今杀人如麻,可见到这般惨况也是少不了悚然动容,蚁多咬死象,何况这些还不是蚂蚁,而是一只只豺狗,如同闻到了肉味,一个个杀红了眼,蜂蛹扑来,浑身浴血。

但他们如此,姬神秀更是如此,眼露狞色,手中长刀翻搅,眼前已是一蓬蓬溅开的血花,还有高抛的残肢断体,头颅身躯,探手一张,一颗颗脑袋还有心脏已在他手中爆开。

杀到最后他索性一手提刀一手抢过一大戟,整个人是横冲直撞,以力破万法。

一时间就见寒光掠过,仿若收割庄稼般蒙古精兵是倒下一片又一片,磕着就死,擦着就伤,眨眼的功夫,他整个人就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衣裳已在乱刀中被砍的破烂不堪。

不行,太多了。

正自这时,他心中猛然生警,一股寒意悄然涌向胸口。

有高手?

电光火石间,一点寒芒直挑碎了数具抛飞的尸体,朝他胸口点来,惊人杀气只让他脊背发凉,寒芒如流星而来,临近已露真容,那是一杆长矛,精铁所铸,寒光流转,刺人肤发。

在铁矛得末端,是一只稳而有力的手,还有一双神华隐现的眼睛,似有电光流转,不怒自威,最重要的,此人居然是身穿蒙古皇服,身形奇伟,一身气息森寒冷酷。

鞑子里的皇族?

姬神秀心头转念即逝,一个名字瞬间浮现在脑海中。

思汉飞?

这思汉飞乃是“忽必烈”之弟,此人地位甚高,只在蒙古大汗“忽必烈”一人之下,而且一身武功亦属当世绝顶,正是蒙古三大高手之一,手下奇人异事众多,使的兵器便是一杆铁矛。

姬神秀足尖一点,身形立时向后滑去,借着这个空挡左手早已满是豁口的大戟被他手腕一抖,数具碎成一块块残片,朝着对方打去。

只是一击刚落,他袖中悄无声息的滑出一抹寒光。

嘴里就听一声低喝。

“着!”

一抹璀璨寒光,好似飞瀑直泄,刹那芳华,霎时离手。

“雕虫小技!”

一声沉浑低叱,那本是如长龙出水的铁矛顷刻间分化无数,周遭俱是矛影,快如闪电,可怕劲气呼啸刺耳。

无数大戟碎片立时被刺作粉碎。

可那最后一道流光,铁矛与之相撞的一瞬是嘭的碎作七八片寒光凛冽的残片,朝着思汉飞门面打去。

原来,姬神秀居然是在那飞刀中暗藏数股大小不一的劲力,此刻一经失衡,飞刀瞬间被撕扯的支离破碎,但却是阴毒的厉害。

这般变化,便是思汉飞也不近脸色一变,但见他伸手朝身侧一抓,一个疯疯癫癫士卒便已到了他的身前。

“噗噗噗~”

连惨叫都没来的及喊一声,那士卒一张脸就跟碎烂的西瓜般炸开。只是,不等尸体倒下,一道刀光瞬间其从头到脚劈成两半,连带着思汉飞也被罩在其中。

思汉飞长矛一横,意欲挡刀。

“嘭!”

相遇一瞬,他整个人就像是被一股大山压砸下,双腿被生生压的弯曲,身子登时一矮,虎口开裂,体内气血不稳。

一刀被挡下,那夸张长刀瞬间又扬了起来,迅雷不及掩耳再次砸下,空气呜咽生响,可怕劲风只把他整张脸都压的扭曲了。

“噗~”

长矛脱手,一人瞬间是倒飞了出去。

第八十八章:入惊雁宫

姬神秀胸膛里的那颗心此时就仿若要自喉咙里跳出来般,几大高手手下虽是俱无活口,可这鞑子大军的攻势却不减反增,杀出一个豁口转瞬就被补上,他们起于漠北,生性好战,骨子里的嗜血凶性如今全被激了出来。

见思汉飞倒飞出去,顿时一个个悍不畏死的朝姬神秀涌来,居然是妄想用血肉之躯来阻他的刀势。

姬神秀心底一沉,感受着一身飞快消散的气力,他不得不强忍杀心,暂缓攻势。

须臾间,避开朝门面刺来的几杆长枪,又有几把刀砍在了他的身上,可惜却无法破开血肉,他们可不会像那些武夫比斗似的管什么出招章法,而是一股脑的朝他涌来。

刀身一翻一转,便见姬神秀周围几个冲在最前的悍卒头颅猛的跳脱离了脖颈,高高抛起,到死都是一副怒目狰狞的神情。

可马上就被身后冲杀上来的人踩在脚下成了一滩烂泥。

“想看一眼战神图录还真不容易!”

自他肉身有成之际,这第一次,他是觉得有些力疲气衰。

就在这时。

“啊~”

一声惨呼骤起。

但见道门三大高手之一的韩公度,此刻正自空中无力跌落,一道黑影自他后背穿入,贯穿了他的心胸,带起一蓬血雨,余力不减的飞出多远钉在一颗老树,没入大半,箭尾犹自晃颤。

那是一支冷箭,无声无息,迅疾如电。

一箭,便要了他的命。

不光是他。

远处的横刀头陀见蒙军势众,若是久脱只怕几人悉数都要留在这里,更何况他先是中了“灭神掌”,此刻一番搏杀已是开始力竭,油尽灯枯,就在眼前。

当下心头一横,就见他强提一口内力,也不知道使的是啥催命手段,全身气血聚涌,体表红白轮转不息,这是要舍身取义啊。

眼看无数兵刃当头劈来,他双目一垂,继而,整个身子砰然炸开,化作漫天血雾,笼罩方圆三丈之地,一刹那,那血雾夹带着暴乱肆流的劲力,无数蒙军瞬间如被万千毫芒洞穿,死了一地,一代高手横刀头陀烟消云散,不留半点痕迹。

姬神秀瞅见这悲壮一幕,眼中无来由的闪过抹怒色,可惜形势逼人,早在先前韩公度便已将步入“惊雁宫”的法子告知给几人,只言不求同活,只愿有人能比蒙军先一步得到里面的东西。

只不过姬神秀朝着殿内冲杀的时候,眼中寒光隐现,若有若无的瞅了眼先前放冷箭的方向,与普通搭弓射箭不同,那人分明是以箭术走出了路子,内凝精气神,这要是自己不留神被他来上一箭,也是个麻烦。

当下抖袖出刀。

这射箭的人名叫颜烈射,名声不小,乃是蒙古大汉亲兵里头箭筒士的统领,箭术出神入化,很是不凡。

先前趁着韩公度与毕夜惊交手难以分心的空档一箭功成,可惜射杀这位高手也耗了他不少的精神和气力,此刻正匿在一个亭顶上调息着,如鹰如隼的冷冽眸子正悄然寻着时机。

可不等他喘几口气,一股彻骨寒意却悄然自他心头生出,好似大难临头,死劫将至。

他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整个人立如脱兔般翻身而起,似是想要逃开,只是眼角猛的惊觉一道冷光刹那芳华,一闪而逝,一瞬间,他连呼吸都忘了,瞳孔骤缩成针孔,眉心隐隐发冷。

“我命休矣!”

不等双脚落地,那寒光已是横飞而至,点在了他的眉心。

“扑通~”

无力的尸体就似断了线的风筝般落在地上,连惨叫都没机会喊一声。

正调息一番平复了气息的思汉飞,见姬神秀这手奇绝的飞刀技巧,当下眼神一寒,提矛再次扑了上去。

先前被此人一身惊世骇俗的气力打了个措手不及,此刻有了准备,他却是想着以内力与其争锋,天下诸般技巧,想要习有所成无不是耗时耗力,想要大成,花费的时间更加惊人,此人一身外功实属当世罕见,可他不信这内功也能如此不同凡响。

只是,这心思,却被一旁酣战的凌渡虚瞧了个正着,见对方眼神紧盯姬神秀的背影,当下一身先天气功澎湃勃发,可怕罡气如狂风过处,如海浪奔腾,长啸一声,挺剑直迎。

与韩公度性命相交的“田过客”和“直立行”,二人见其惨死,当机是舍了进势,不进反退,眼中杀意暴增,俨然是有了拼死之心,大开杀戒,加之碧空晴断后,蒙军冲势,竟是一滞。

相较于众人,传鹰一身刀法大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当真惊为天人,竟是到了旷古绝今的地步,比之那道门三大高手犹要强上一筹,重重包围中不仅斩了大将博尔忽,更是毫发无损,于万军之中纵横驰骋,直逼那右侧偏门。

此刻由四大高手齐齐拼死断后,却是减轻了他的压力,刀势愈发凛冽森寒。

这“惊雁宫”的入口正是在那右侧偏殿中,几人是从左杀到右,可就在这个时候,两扇两丈高精铁浇铸的铁门正被十几个蒙古军推动着,正在缓缓闭合,空隙已剩不到两尺。

几人看的心急,这要是关住想要再打开就难了,况且蒙军也不会给他们机会。

传鹰虽是神情无波,可脚下速度已到了极致,心知不能迟疑,身子一晃,已是孤身滑了进去。

同时,就听一声惊响乍起,地面一震,一人应声扑出,似是一颗流星狠狠地砸向了那偏殿铁门,势不可挡。

……

“嘭!”

身后轰隆生响,传来了铁门的关闭声。

连那厮杀声也像是被隔绝了开来,静的可怕。

“止步!”

姬神秀身子刚一落,就听一声大喝。

密封的偏殿里,但见人影绰绰,周遭有三十个以上的箭手正把剪头指向他与传鹰,为首一人是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汉子,站在另一道偏门前,身后立着一排蒙古汉子,身形魁梧,气息凝而不发,手中兵器各异,蓄势以待。

而这“惊雁宫”的入口则是在大殿的中心,共有九个,每个相距丈许,以九宫排列,只是里面唯有一个是真的入口,像是九个幽深的无底洞。

这入口蒙军不知,唯有他们几个知晓。

看了眼身旁气息急促的传鹰,分明有了几分力竭的迹象,姬神秀嘴里喘着热气,身子一横索性朝那文士大步走了过去。

见他如此自寻死路的作为,中年文士眼露冷笑,正要开口,可这一双眼睛却兀的睁大,嘴里的话都被惊的咽下去了。

只见那人微眯的眼中凶光浮现,几步的功夫,浑身上下噼啪直响,筋骨齐鸣,身形居然在节节拔高。

一股凶戾煞气瞬间散开。

“上!”

“啪!”

他眼露悚然,身子如坠冰窟,口中忙急呼道。

只是他话语一出口,就见一道墨青流光瞬间横空飞来,可怕劲力,破空嗡鸣,只压的周遭空气浓稠如沼,逃不开,避不过。

那是一把墨青长刀。

“助我!”

杀机临身,中年文士目眦尽裂,手中使的乃是一对判官笔。身后本是有所动作的七人此刻闻言而动,直直举兵器挡在了他的面前,一字排开。

“噗噗噗~”

骇人一幕惊现,长刀横空而过,只如划破黑夜的雷霆,七人当中,首当其冲的五人,这手中兵器与长刀相遇一瞬,便如纸糊的一样,连人带刀瞬间被撕裂成碎片,血肉横飞。

直到第六人,长刀才贯胸而入,止了那惊人力道。

可惜,这第七人虽无伤势,只是先前七人气劲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眼中生机隐去,分明已被震断了心脉。

中年文士忽脸色一白,像是看见了什么,忙运功抬掌,空中,就见一具恐怖压迫的身影已到了他的面前,横扑而来,左手五指作推山状,好似可擎天拔岳。

对方竟是任由那漫天箭矢临身而无动于衷。

“啵!”

二人双掌一对,古怪声响立起,借着反冲之力那身影抽刀飞退,却是随着传鹰钻入了其中一个入口,变化只在刹那。

只在这一前一后,九个入口时间一到,机关转动,缓缓闭合。

良久,等外面的厮杀结束,铁门再被人推开,思汉飞气息凌乱,脸色苍白。

他看着中年文士怔立原地动也不动,神色阴沉到了极点。

伸手想要去触碰,却见文士身子一软,就像是一团棉花般,软到在地,气息已绝。

第八十九章:多出来一副图

“轰隆隆~”

轰鸣震耳欲聋。

放眼瞧去,却是一条十分惊人的地底瀑布,盖天而下,声势惊人,不知存在了多少年,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感叹造化的鬼斧神工。

而不知何时,两道身影却在一前一后,自瀑布另一头冲了过来。

二人本是气息微提,暗自提防这瀑布后的变故,可破瀑而过的刹那,姬神秀本是警惕的神情也猛的一变,继而一脸的惊叹。

只见瀑布后面,居然是一巨大的地底湖泊,遍布整个岩洞,堪称瑰丽奇景,让人匪夷所思。

这岩洞巨大,洞顶离湖面有七八十丈,周遭四壁上长满了诸般奇花异草,五色灿烂。

不光如此,许是无数年来地底的变动,以至于岩壁时有裂开的窟窿与缝隙,可见地底清泉冲飞而出,如飞瀑激流,蔚为奇观,不光如此,岩壁有的裂缝中隐露红光,烈焰奔卷,居然是地火,以至于地底岩洞通明无暗。

水火相济,阴阳交泰。

若非亲眼所见,姬神秀绝然不会相信这地底居然有如此奇地,已是与自成一界并无区别。

整个湖泊唯有湖心有一座石岛,其上赫然是立着一座与外面无异的石殿。

震撼间,姬神秀与传鹰齐齐坠入湖中。

游向湖心。

一经潜入,姬神秀才发现这湖水是深不见底,许是此间非同凡响的环境,以至于这湖水中造就了诸般不可思议的生灵,发光的怪鱼在掩映红光的湖水里,成千上万的联群出没,又或似蛇非蛇的怪物,有无数触须的大圆球形,擦身而过的巨形怪鳌,千奇百怪。

他身负百斤重刀,加之轻功造诣比不得传鹰,这一出瀑布下坠之势自然比传鹰来的要急,也快,二人距离瞬间拉开,却说正看的啧啧称奇,他脑袋一偏猛的就见一张惨白惨白的脸露着一嘴的尖牙利齿嘴朝自己咬来。

“什么玩意~”

强以他的心性,乍一见身旁多出这么一张脸也不免被吓的头皮一炸,只见他手中劲力一吐,身子已随着一股水花借力而起,被呛的咳嗽连连。

远处传鹰那边水花四溅,显然也遇到了状况。

姬神秀腾空一起五六丈,方才看清那是何物,那是一条人首蛇身的怪鱼,口中尖齿獠牙,一头墨绿头发。他一咬牙,提气发力,身子如石砸下,双脚一跺,脚下一蓬绿色稠汁如墨散开。

借着反冲之力,他再次纵跃而起朝着湖心跃去。

可不知何故,姬神秀腾起的瞬间隐隐对这湖泊有种莫名的心悸,像是里面有什么大凶之物,心头一沉,却是不敢再耽搁,每每一经下落,他便以掌力隔空拍击湖面,几番借力,方才平安登岛。

竟是后发先至,比传鹰要早一些。

回身去看,但见整座石岛有大半被那宫殿所遮盖,一条千层长阶直通大殿,从下往上瞧去,只让人觉得如登天梯,震撼莫名。

传说,这“惊雁宫”三十年方才打开一次,而且只能有缘人才能进得,若非如此,他也不必蹚这趟浑水,更何况其内机关满布,玄机太多,刚刚只是记住穴位认清经脉的他如何认得,保不定进来就是有进无出得下场,无功而返。

就这一路上他还是跟着传鹰才到这里的,不然说不定现在还在哪瞎转悠呢,尽管对方不喜言谈,但好在之前二人并肩杀敌过,加之八人如今只剩他们两个,又在这与世隔绝的奇地,自然是要相互扶持。

等传鹰上岸,两人相顾一眼,脚下骤然发力,朝着顶层冲去,虽有千层,但对他们而言不过十数息的功夫。

越近,石殿便越来越大,殿门大开,二人便似蝼蚁望天,门外有一石刻,提着三个丈许大字。

“战神殿!”

哪怕见惯了古庙内的古怪不详,姬神秀也不免被眼前这座巨殿所惊,古庙之中,他眼中所见多如镜花水月,以他如今的实力难以触及,而眼前这个,却是实打实的存在着,甚至还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沧桑浑厚,让人自觉渺小。

抬头看去,就见巨大的殿门上,还有着一排字。

“天地不容以万物为刍狗。”

与姬神秀单纯的震撼不同,传鹰自幼天资惊人,加之厉灵言传身教,心灵精神要比常人澈净,便是说他天人合一也不为过,现在竟然看着这座巨殿似是感受到了什么,目中溢泪,喜极而泣。

姬神秀却不管他,身形一动便朝殿内走去,里面青光莹莹,只见巨大的殿定嵌着一块圆形奇石,方圆两丈,散青黄之光,通明异常。

放眼望去,空旷无比,却是没有一根用以支撑的石柱,唯一有的,是浮雕,殿心的地上一个,左右两边壁上每边亦有丈许见方的浮雕图各二十四个,加上殿心的浮雕图,刚好是四十九面。

这其中是以地上的一面为起始,浮雕上方正落着“战神图录一”五个大字,而这浮雕内容则是雕刻着一个身穿奇怪甲胄、面上覆盖面具的天神,胯下坐著一条似龙非龙的怪物,从九片裂开了的厚云由左上角穿飞而下,直扑向右下角一个血红的大火球,每一片厚云旁边,由上而下写著九重天、八重天,直至最低的一重天。

“战神图录”来历神秘,始出现时也只是以记载的形式流传,从未现于世间,初时,乃是西汉时期第一代魔帝谢眺传出,据传“道心种魔大法”便是其有幸窥得图录之秘而创,其内隐藏着千古以来天地宇宙间最大的秘密,观之可通天地玄秘,非同小可。

合同四十九副。

姬神秀自右向左而走,将一幅幅浮雕尽收眼底,只是,这浮雕比他所见武功秘籍更加玄奥,说实话其实就是难懂。

只看了一两副,他眼中的喜意瞬间烟消云散,本以为分辨了筋脉,认清了穴位这练功就容易多了,可这倒好,这上面别说经脉了,连他娘的穴位都没一个,这让人咋练。

“这谁能看得懂!”

他低声抱怨了一声,刚说完,就见传鹰一双眼睛盯着一副图精光暗涌,旋即身上气机翻天覆地般在变化,分明是有所顿悟的模样。

“……”

姬神秀一张脸立时变得面无表情,他视线一转,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只是自顾的四下打量,观看着一副副浮雕,想要将其全部印在脑海里,供往后修习。

他走到第一幅浮屠前,看了好半天终于是忍不住了。

最过分的就是第一幅和最后一副,其他的好歹有几句暗含玄机的话有个人像,偏偏这两个啥都没有,就一个九重天图,这要在聪明人眼里自然觉得内藏无上大秘,可放在笨人眼里那肯定是瞧不出个所以然来的,而且笨人有笨人的法子,这“第四十八”副是写的重返九天四字,姬神秀下意识就朝着殿顶眯眼看去。

上面除了一块发光奇石那还有别的,可他这一看,神情先是有些奇怪,盯了好一会嘴里“咦”了一声,身子又换了个方位。

“那上面是不是有东西啊?”

正从入定中醒来的传鹰闻言也是抬头朝头顶瞧去。

他观望许久,也学着姬神秀变化着方位,然后道:“那似乎是个浮雕?”

浮雕?第五十个浮雕?

姬神秀精神一振,一下来了兴致,居然多出一副浮屠,错不了,那一副浮屠在奇石之下,似是被人刻意掩藏。

姬神秀想了想,袖里抖出一把飞刀,四十余丈,以他如今的功力,全力施为倒也是可以达到。

传鹰并未阻拦,嘴里只是说了声“小心”。

“咻!”

一道寒光瞬间自姬神秀手中飞出,逆流而上,直冲而起,朝着那奇石打去。

更让人惊讶的还在后头,那奇石不知何物,被飞刀一触瞬间散作漫天粉尘。

可姬神秀的神情忽的变了,变得诡异而古怪,不光是他,连传鹰也瞪大了眼睛。凭着各自惊人的目力,只见那殿定的浮雕上个清晰可见落着一排字。

“千万不要破碎虚空!”

第九十章:一个圈套?

“千万不要破碎虚空!”

八个大字,歪歪扭扭,难看的就似初握笔的稚童所写,只是,那字却非墨色,而是泛着一股乌红,感觉就像是干枯的血迹,让人看的不寒而栗,不解而惧。

天下人,俗世之中,求名利者不知凡几,求大道者寥寥无几,但,倘若真的有人摈弃欲望一心求道,所求无非更高,不过“破碎虚空”四字罢了,便是这传了无数岁月的无上奇功“战神图录”也是以“破碎虚空”为目的。

可如今,这最后多出来的一副图录却是这么一句话,仅此一句,便像是否定了所有,否定了战神图录,否定了千百年来那一个个破碎虚空的传说。

既是有人留字于此,肯定不是偶然。

传鹰如闻大道的喜悦瞬间就像是被浇了盆冷水,战神图录既是能令人破碎虚空而去,可为何现在又说千万不要如此?

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明眼人都能瞧出来,那几个字显然不是和这战神图录为一体的,倒更像有人特意留下的。

他天资根骨自幼非凡,脑海中思绪千转,已是想到了太多,如果事出有因,那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有人故意诓骗他们,另外一种,便是破碎后会有什么可怕的惊变。

前者倒也罢了,可后者却让人不敢深思,只因这要是真的,那无疑说明留字的人已破碎过虚空,然后发现了什么,方才留字警告后世之人。

这石殿也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历尽岁月洗磨仍旧如初,可见其本身就坚固异常,四壁光滑如镜难以借力,殿顶离地面四十余丈,这个高度,别说他自己,就是他舅父厉灵亲至恐怕也只有望而兴叹的份。

显而易见,第二种的可能性极大,除了能破碎虚空的高手,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在殿顶留字。

千百年来,这“战神图录”之所以被奉为无上,除了能练出惊天地泣鬼神的武功外,另一个原因便是其中藏着这天地宇宙间最大的秘密。

秘密?

传鹰眼睛豁然一亮。

难不成那人发现了什么秘密?他下意识看向那四十九副浮屠,既然那人警告不可破碎虚空,那这战神图录的存在又有何意义?

他目光闪烁。

破碎虚空?难道是有人故意建造这座“战神殿”引导我们破碎虚空?难道,这是个圈套?一个天大的谎言?

一个猜测悄然涌上心头,饶是以他几快天人合一的心境,只这念头一出现,也不免觉得口干舌燥,遍体生寒。

细思极恐,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整个人立在原地,浑身气机四溢,眼皮急颤,口中一直不停重复着三个字。

“不可能……不可能……”

姬神秀则是怔怔的望着那几个字,眼中光华浮动,喜怒不形于色,待感受到身旁传鹰的变故后,他这才收回视线,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传鹰居然有走火入魔的趋势。

当即气沉丹田,口中舌绽春雷。

“收神!”

两字一落,传鹰身子一颤,如遭雷击,他脸色瞬间没了血色,惨白的吓人,眸子黯淡,口中噗的喷出口血水来,一身气机降到了谷底。

若论天赋,只怕当世无人能与他比肩,他十六岁便熟读四书五经、易学理数、地理天文、仙道秘法,一学便晓,一懂便精,二十一岁已能另辟蹊径。十七岁苦思人生成败得失、生老病死,悟到生命的无常、人的局限,心境超脱凡俗,连厉灵也惊为天人。二十岁弃剑习刀,远赴塞外冰寒之地,以马贼试刀,南北转战,二十七岁刀法大成,成为旷古绝今的刀法大家。

可他一生所求不过大道,然如今这一切都成了假的,恐怕任谁都接受不了。

传鹰有猜测,姬神秀又何尝没有,只因他知道的比所有人都多,看到也比所有人多,此间之中,有四大奇书,分以“战神图录”、“长生诀”、“道心种魔大法”、“慈航剑典”。

其中,又以“战神图录”为最,后三者更是脱胎于此,皆是直指破碎大道,妙不可言。可是,唯独战神图录来历最为神秘,无人知晓,兴许,这只是某个存在抛下的鱼饵,让世人有了仰望天空幻想天地之外的勇气,然后不断为之努力。

那在天地之外等着他们的会是什么?一只手?或是一个笼子?一张渔网?就像是在等一树苗开花结果,然后采摘。

想着想着,姬神秀的神情变的有些诡异,面无表情,他眼中意味莫名,以自己如今的境况,也许说不定未来的某一天,他也可能化作那样的一只手,鼓动着世人,视苍生万灵为蝼蚁,为笼中鸟,为网中鱼。

可他忽又笑了,像是觉得有些冷下意识缩了缩身子,一切念头悉数散去,摇摇头。“老子是杀人如麻不错,但我可不想成为和庙里那几个一样的怪胎。”

倏然。

“我不信!”

一声低啸,传鹰再也不复之前的沉稳平静,黑发狂舞,气息暴动,死死的看着那几个字,像是在看着什么血海深仇的敌人,眼中满是红丝,神情冰寒森冷。

而后朝着石殿外冲去。

这一出去,千层阶梯被传鹰几步飞掠到了尽头,轰隆一声坠入湖泊之中,溅起巨大水花。

身后紧跟而出的姬神秀刚要有所动作,忽见湖水中游动着一条巨大的黑影,那黑影身体浑圆,体长约莫三丈,全身披满红绿相间的厚甲,尾部长着一根尖长骨刺。它的头特别巨大,顶上有两只如羚羊的小角,头上每条线发粗若儿臂,在两边垂下,绿眼大如灯笼,鼻孔扁平仰起,大口紧闭,口下生满针刺般的短须,居然与传说中的龙有七分相似。

如无意外,这便是守护战神殿的魔龙了。

此刻,见传鹰入水,那魔龙身形一滚,湖面立时炸起一蓬水花,朝其冲去。

二者一遇,厮杀立起。

姬神秀身子一动也忙往下赶来,这要是出个差错,说不定传鹰可就葬身此处了。

然,刚走到石阶中腰,姬神秀就见传鹰双手擒住魔龙的双角,一人一龙在湖水中交锋角力,他正要出手相助,却觉传鹰体内涌出一股莫名气机,当下一张脸就似吃了苍蝇般。

“这就又突破了?”

但见传鹰本是冰寒的眸子此刻比之以前更加平静。

分明是又有了明悟。

他看了眼木然着脸的姬神秀,淡淡道:

“久留无益,该出去了!”

“……”

梦入秋水说

不好意思啊,今天有点事,就一章,明天补上

第九十一章:八师巴

留马平原上。

此刻便在那“惊雁宫”的偏殿里,一个穿红色袈裟身形挺拔、面色红润的喇嘛手里正捻着把七寸长短的飞刀静看不语。

这喇嘛面貌俊伟,虽是浓眉大目,天庭广阔,却不同于那些普通人,看着不仅没有半分憨直粗犷,反倒给人一种灵秀之感,红衣赤足,很是出尘,但出尘的却有些过了,以至于虽是佛相,可浑身上下无不透着一股魔怪般的异样。

他眼中精光随双目开阖而隐现,澈净的就似雪原上一尘不染的冰雪。

忽听他开口,竟是连这个声音也让人听不出一丝杂念,柔和无比。“中原还真是得天独厚,不想些许时日未屡足尘世,天下间竟又多出来这么一个人。”

十余日的修养,思汉飞的脸色早已恢复,他神情一改往日温和,看不出喜怒,可所有人俱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怒意。

那颜列射死了倒也罢了,两军对垒,死伤在所难免,可催山镜的死实在是让他大感可惜。

催山镜便是那如一滩烂泥般死掉的中年文士,被人以刚猛霸道的掌力内贯其胸,五脏俱碎,一身骨头没一块是好的。

此人虽有一身不弱的武功,但与真正的高手比起来免不了就要相形见绌,可他可惜的是催山镜在五行术数上的不凡造诣,乃是黑道百年来不出世的奇才,已达宗匠的地步,死在这里,未免太过可惜。

况且催山镜这一死,也让他死了进入惊雁宫的心,这入口已关闭,三十年一开,每开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这要想再进去,就得三十年以后了,至于开凿,这地下五丈内均为实地,绝无任何空间地道,而且周遭石质硬逾精钢,刀削斧劈都难留痕迹。

他看向一旁的喇嘛,神情肃然。

“国师有何高见?”

原来,这喇嘛便是威震天下的蒙古国师八师巴,先前佛门第一人横刀头陀便是因中他一记“灭神掌”而被逼的运转舍命奇功,血溅惊雁宫。

八师巴仍是看着那飞刀,神情无波。“我未进入这惊雁宫前曾经以密藏无上心法观过此宫的气运,感到有一股非常巨大超乎人力的可怕气机笼罩着惊雁宫,非人力可以破坏,看来因缘际会,皆有定数。”

听到八师巴的话,思汉飞心知对方精通天人之道,绝不会无的放矢,当即点点头。“既是如此,那看来此役的牺牲还是值得的,密道三十年才开一次,他们无疑是自困其中,岳册定然不会带出来,等他们再见天日,宋氏江山早已易主。”

可八师巴却稍一沉吟。

“无妨,宋室气运已尽,有无岳册并无区别,只是先前他们进入时我曾心血来潮以天象推算过一番,心中竟是尤为不宁,恐怕那二人闯入密道会绝境逢生,有所奇遇,想来定然是那战神图录了,如今时日愈久,我心头不宁更重,看来此二人将成心腹大患。”

话到这,他目光一抬离了飞刀,环顾众人,除却思汉飞竟无人敢与他对视相望,就听他柔声道:“既是大患,便该尽早拔出,汉飞你吩咐下去,在周围方圆三百里布下眼目耳线,但凡有所发现,务必全力要击杀。”

说罢他又看向身后。

但见三男一女正恭敬而立,见他瞧去,皆行了一礼。

“但凭师尊吩咐!”

八师巴点点头,这四人正是他坐下最为杰出的四个弟子,皆是当世一等一的绝顶高手,早在他心头不宁之际便已将四人召来,显然心中早有定计。

这最左边的,是个赤脚的苦行僧,面相迥异于众人,头顶发茬根根直立犹若钢针,双脚布满厚硬黑茧,肤色如古铜,便是声音都若金铁交击。此人或许中原少有耳闻,盖因他横行之地在西域,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本为天竺人,因仰慕八师巴大名,故而跋山涉水自西而来。而且此人在拜于八师巴座下前,便已是天竺有少有的高手,近年更揉合西藏天竺两系秘技,另辟蹊径,自成一路,肉身已达水火不侵,埋地不死的境界。

临靠他的,是一个身穿皮革的女真人,肩上有只形态威猛的秃鹰,眼光锐利如刀锋,让人望而生畏。这女真人名为铁颜,乃是西域最可怕的杀手,擅长追踪暗杀之术,身形瘦削,面上疤痕满布,如恶鬼罗刹,眼中目光如炬,亦如那秃鹰般,他算是长矛,纵横大漠,二十年来未逢敌手,是八师巴座下最著名的弟子之一。

再往右,是个女子,体态妖娆婀娜,一双妙目转动间似能勾魂摄魄,柔媚如水,她身穿藏服,是以艳名称著的“无想菩萨”白莲珏。此女随八师巴精研西藏密宗欢喜大法,擅长男女采补之道,于黯然销魂之际杀人于无影无形。

最后一个,却是个英挺俊拔的白衣文士,形似中年,是八师巴唯一的汉人弟子宋天南。此人如那催山镜一般,精研天文地理、五行术数,亦是奇才,因心慕藏密文化,拜于八师巴旗下,二十年苦练精修,已是独当一面的不世高手。

四人任挑一位皆是可开山立派的绝顶高手,平时各自纵横一方,此刻居然不惜千里之遥被召来,可见八师巴当真重视此事。

他所修之法迥异于中原武功,乃是心灵精神之道,已臻至天人合一之境,这多少年来心境早已是无波无澜,正如庭中老井,山中幽潭,映万物,而自身岿然,可如今天人交感,却让他心神不宁,由不得他不重视。

“此次召你们前来,所为……嗯?”

倏的,他神情一动,嘴里咦了一声,手中轻握飞刀双眼一阖,可马上他睁开了。

“他们已经出来了,可惜各自分散,我们兵分两路,即刻动身,务必将其就地格杀,切莫因轻敌大意而功亏一篑,事成之后,带首级来见我,记住,遇水而寻敌。”

四人相顾一眼。

“弟子领命!”

……

而就在同时,一条河流边上,一个身影被地底暗流被冲了出来,得见天光那身影是一跃而起,眼睛先茫然四顾,然后大笑不止,劫后余生的喜意怎么都掩盖不住。

“哈哈……终于出来了……哈哈……”

正笑着。

却见他身子猛的一个激灵,一双眼睛一凝,只因不知为何,他眼中依稀恍惚间像是看到一位红衣赤足的喇嘛,目中精光隐现,正凝视着自己,手上还握着一把再熟悉不过的飞刀。

转眼间,这人又消失了,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嘴里的笑声戛然而止,怔愣了有那么三两息的功夫,赫见他脸色是变得铁青,然后目光一转,寻了个方向,已是飞快奔逃了起来。

风中似还能听到他骂骂咧咧的声音。

“看?看你奶奶个腿,你个死秃子!”

第九十二章:小镇,青年,喇嘛

小镇不大,孤零零的落在平原的边缘,是这留马平原唯一的集镇,名叫“留马驿”。

如今已是夏时,火辣辣的日头烘烤着冷清的街道,时有急风掠过,卷起漫天尘土,却是将小镇映衬的更加死气沉沉了,唯有不时响起的几声狗叫,才为其添了几分生气。

若说在十来天前这里也算热闹,毕竟是周遭唯一能歇脚投宿的地方,多往来的商旅以及出门闯荡的游侠儿,只是自从鞑子的大军驻扎于留马平原,这些人便一股脑走了个干净,生怕遭受莫名劫祸,死的不明不白,唯有一些艺高人胆大的武夫方才敢留下。

青年来的很急,精赤着上身,豆大的汗珠不住自他脸颊流下,自他满是伤疤的血肉中渗出,在太阳底下泛着一股子油光。背后一把四尺来长的狭长利器在灼日下反射出一抹莹莹碧色,刀鞘已在地底暗河的冲击中不知遗失到了何处,就那样被他紧紧的捆在背上,脚上一双布靴沾满了尘土。

他确实很急,毕竟任谁被追杀恐怕都不能以平常心待之,更何况那人还是一位绝世高手。

青年一步跨出四五丈,如离弦之箭,快过奔马,一头便扎进了镇子里的酒楼中,气息狂暴,风尘扑面。

没去理会那些个好奇惊疑的目光,他寻了张桌子径直坐下。

“去,把你们店里的所有肉食都做好端上来。”

干涩低沉的声音听的伙计一个激灵,他像是没听明白,不确定的道:“这位爷?您是说全部?今早我们店里可还宰了四只羊,您恐怕……”

那想青年语出惊人道:“四只?不够,再去宰几只,要快,不管你们如何做,一个时辰内我要吃到嘴里,先把你们店里的熟食给我上点填填肚子。”

说罢,就见他伸手在身上摸索了一下摸出来一锭金子,上面清晰分明的还沾着血,伙计吓的声都开始发颤了,一双手捧着那金子像是捧着烙铁,身子抖个不停。

好在还是掌柜见的场面多了,没有大惊小怪,而是朝着伙计呵斥了一声。“还不快去,你也去灶房里帮忙,告诉孙厨子让他再杀四只。”

众人正自打量着那个怪人,不曾想那人垂着的眸子豁然一抬,眼神狰狞凶戾,直勾勾的看向窗外远方,一股惨烈煞气悄然弥散,一时间所有人是坐立不安,只觉得如芒在背,忙结了账逃也似的冲出了酒楼。

“臭和尚,追了我两天两夜,当真以为老子怕了你,既然躲不过,索性就和你分个高低。”

这下掌柜的也是坐不住了,但他却不敢过问,只能强忍胆战心惊给端着酒菜,而且俱是肉食。

青年缓缓收回目光,眼神沉凝,从他出了地底察觉到那个红衣喇嘛后便一直在留马平原上打着转,一路上更是以缩骨易形的手段变了数次相貌,甚至还混进了一支蒙古精骑中。

可他却总能感觉到那喇嘛仍在不断向他接近,最后索性是不躲了。

这喇嘛是谁呀?当世高手,拥有如此鬼神莫测手段的除了那蒙古国师又能是谁。

他之所以躲非是怕,而是因为对方手段神秘,加之先前在惊雁宫中他一身气力耗去了大半,最后又在地底下被困了十数天,早已是腹中空空,他肉身再强,终归还是血肉之躯,内力倒还可以靠调息吐纳恢复,可这血肉精气若无外物补充,便如无根之水,终有枯竭的时候。

在掌柜目瞪口呆中,他就见青年抓起一只烧鹅连肉带骨一股脑的往嘴里塞,只是三嚼两嚼便咽进了肚子里。

一桌的熟食,盏茶功夫便被一扫而空。

不等他回过神来,只见青年的体内猛然爆发出一股惊人火气,好似化作一尊火炉,整个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股灼红。

“来了,来了。”

伙计战战兢兢的架着只烤羊自灶房跑了出来,委实也是被青年骇人的胃口吓住了,这一桌东西入肚,青年那肚子本来还有些鼓胀,可随之又慢慢瘪下去了,一身澎湃火劲直迫的人蓄发焦卷,难以靠近,便是空气都开始扭曲了。

外面,高悬的火球开始西落了。

不知何时,小镇的街道上来了个红衣赤足的喇嘛。

街旁一角,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气息微弱的躺在那里,右腿耷拉在地上,血迹斑斑,隐隐散发出一股腐臭,早先蒙古精骑自这里疾驰而过的时候,他躲避不急被踩断了腿,只是伤势过重,熬到现在看样子撑不了多久了。

喇嘛望了眼酒楼窗户口正不断吞吃着东西的青年,然后又看了看角落处的乞丐,只见他目光柔和的缓步踱到乞丐身前,也不厌弃对方身上刺鼻的臭味,俯身握住了他的左手,双唇微微开阖,似在轻声念着什么。

说来也奇,乞丐痛苦的呻吟慢慢小了,渐渐平复了下来,他那满是泥垢肮脏的面容也舒展了开来,眼睛里再也没有痛苦,而后没了气息。

喇嘛嘴里的声音更大了,原来,他念的是一段地藏经,他在超度此人。

只是,这声音却越来越大,大的有些过头,到最后如铜钟大吕回荡开来,震耳欲聋,又似雷鸣,简直让人难以忍受。

“呵呵,好大的一副嗓门,好一个悲天悯人的恶相。”

一声嗤笑兀的横插进来,如霹雳炸响,将他的念经声打断,更是带着刺骨森寒的冷意,像万年不化的冰山。

酒楼里,就见青年嘴里嚼着一块羊腿走了出来,他神情似笑非笑,说着话,一张嘴,一块骨头带着破空劲风“咻”得便朝喇嘛吐去,好似箭矢,端是不可思议。

小镇更静了,家家关门闭户,此刻连狗叫都没了,静的只有刮过大地的风声,死一般寂静,似成了一座死城。

“本座蒙古国师八师巴,阁下何名?”

喇嘛宝相庄严,双目神光爆显,那骨头未到身前便似被一股无形壁障弹开,只在身子立直的一刹天地间的所有光芒似都落到了他的身上,让人观之悚然。

他地位尊崇犹胜帝皇,纵横天下多年,已是令东来、厉工不出便可傲视群雄的绝世人物,而且精神之功大进,一举一动皆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魔力。

青年抗刀在肩,一身精气澎湃如火,他敛去了脸上所有的神情,却未立即言语,而是用他沾满油渍的左手朝着喇嘛勾了勾手指。

嘴里轻声道:

“来!”

第九十三章:变天击地

却说寂静非常的小镇上,两道身影于风尘中相对而立。

红衣喇嘛双目澈净,带着一股慈悲意,风尘虽急,但竟是无法掀动他身上的袈裟,好似那立着的不是个人,而是个栩栩如生的石塑,一个宝相庄严的佛像。

唯等听闻“来”字,他似是赞同的点点头。

“好!”

话音刚落,甫见他胸前合十双手一分,右手已风轻云淡的朝前推送了出去,霎时间,原本飞扬的漫天尘土就如潮浪中砸入一颗巨石,一掌推出,周遭风尘瞬间被挤向四面八方,同时就见一道模糊虚幻的掌影飞离而出,隔空拍来。

姬神秀看见这一掌,才方知一山还比一山高,要知道二人相隔了十一二丈啊,可这喇嘛却能以劲力透体而出,凝而不散,随手化作一击,一身功力怕是已登峰造极。

他神色一冷,左臂一提,左手立时好似化作生铁精钢,却是在胸前画圆推出,亦是攻出一掌,以肉掌迎上,澎湃气力毫无保留。

“啵!”

二者掌劲相遇,空气中立起一声闷响,一时间余劲如涟漪荡开,引来狂风呼啸,尘土铺天盖地的卷荡向天,一颗颗细小的沙砾溅射如雨,落在他的胸膛上。

稳住后倾的身子,看着被漫天风尘渐渐掩去身形的八师巴,姬神秀下意识眯了眯眼。

“神秀?”

“神秀?”

正自凝神以待,他忽听耳畔响起一声声呼喊,那声音出奇的竟带着几分莫名的熟悉,好似在这风尘之外有他相熟的人。

眉头一蹙,姬神秀心道“不好”,他强压心头异样,这八师巴以精神之道而威震天下,变天击地大法更是超出了凡俗的范畴,恐怕不知不觉间他是着了道。

当即毫不迟疑朝着八师巴消失的地方追去。

然而,一步踏出,他面前原本铺天盖地的的风尘居然如潮水般退去,不到一两个呼吸,竟是一丝痕迹也无,像凭空消失一般。

可让他心惊的是面前哪还有什么小镇啊,更没有八师巴,有的,只是一个佛寺。

幻相?

见自己眨眼便置身他处,姬神秀第一个念头便是中了幻相,之前王夫人曾将各派武功悉数供他阅览,几乎囊括了江湖中八成的绝学,各种奇功妙法更是层出不穷,西至波斯,东至东瀛,可谓是让他大开眼界,而她最得意的迷魂摄心催梦大法亦是此道。

世上最毒妇人心,既然和对方打交道他又怎会没有准备,王怜花只以为他不通笔墨,殊不知他最先看的便是这摄心术的法门。

“神秀,你站在这干什么?师父说了,要让我们做一首偈子,看看谁能得佛法真意便可继承衣钵,依我看定然非你莫属。”

寺庙里,但见一个瘦条条的和尚跑了过来,原来,那个声音便是由他发出,真实的就似一个活生生的人。

姬神秀站定不语,更是没动,连看都未曾看那和尚一眼,只因他惊觉自己的意识居然有些异样,对周遭的一切渐渐生出一股无来由的熟悉感,连抵触警惕都在慢慢消失,就仿佛他的意识里多出另一个自己,想要取而代之,一时间头痛欲裂。

好可怕的精神之道,居然能强行扭转一个人的意识,让其变作另外一个人。

“神秀?神秀?你怎么了?我在和你说话呢?”

和尚神情疑惑,说着伸手便朝他拍了过来。

就见姬神秀忽的一睁眼,抬手一把抓住了和尚的手臂,他脑袋一偏,眼中目光似有变化,变得晦涩,就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泊,深邃的似是能勾魂夺魄,似是看一眼便会迷失其中。

四目相对,定定的看着那面露不解的瘦高个和尚,足足好一会,姬神秀忽的一笑。

“雕虫小技!”

一语出口,周遭一切似是梦幻泡影般齐齐化去,天空火球高悬,小镇犹在,一切又恢复了。

而他面前,那个瘦高和尚也在变化,身形面容皆是虚幻,等一定神,除了八师巴又能是谁,几句话的功夫,他离姬神秀已到一步之距,右臂抬着,似要举掌攻来,可惜却到底是没落下。

他的手正被姬神牢牢抓住。

“嘭!”

劲力一涌,二人身形如两座山岳相撞,一触即分。

姬神秀虽挣脱了幻相,可终归还是后知后觉,措手不及身子便已倒飞了出去,等踉跄止步,人已在三四十步开外,脚下是一个个凹陷浅坑,如踩烂泥,布满了如蛛网般的龟裂痕迹。

八师巴则像是一片落叶,轻飘飘的后撤十余步,眼中光华不可察的暗淡几分。

姬神秀一经挣脱,一道璀璨流光不知被他自何处摸了出来,直射红衣喇嘛的眉心。同时他单脚一跺地,身子便已是离地而起,如离弦之箭,朝着八师巴劈去,好似劈风斩浪。

只是这一刀斩下,随着刀起刀落,便如天崩地傾。

八师巴似对姬神秀能挣脱幻相有些惊讶,要知道便是佛门第一高手横刀头陀都在这一招下吃了亏,心神恍惚受了他一掌,可眼前这个什么青年居然可以挣脱,而且看此人面相怕是不过双十之数,若不除掉此子,异日定会成为心腹大患。

必须得死。

他下定决心要取其性命,见那飞刀袭来他不闪不避,也不见有何动作,刚刚站定的身子却是匪夷所思的再次离地飞起,翻飞向空中,只是他头顶一把长刀正势若万钧般劈下,封去了他所有的退路。

见状,他双手一张,如拈花状,一手朝飞刀拈去,一手朝长刀抓去。

迅疾寒光倏然一止,等停下,已是被红衣喇嘛握在了手中,刀尖点点殷红。

而同时长刀的刀身下也多了一只手,五指一扣,竟当真被他擒在了手中。

姬神秀双眼陡然一凝,继而怒目圆睁,他口中沉气使了个千斤坠的法子,一双手臂更是狠狠往下一压。

半空中,就见二人轰然砸进了街道上,尘烟四起之下,不等落定,就听。

“死来!”

“嘭!”

一声怒喝,一声闷响,刀光翻飞,掌风浮动,两道身影瞬间各自倒飞而出,如遭万钧重击自街道上砸进了两侧的墙壁,轰隆不绝。

姬神秀无视着胸口那个清晰分明的乌红掌印,提刀再出,可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

兀的。

“还请赐教!”

只听四字响起,他眼前所有已天翻地覆。

第九十四章:刀意

天翻地覆,好一个天翻地覆。

八师巴所修精神心灵之道此刻再无保留,姬神秀头颅刹那间几欲炸开,先前被他强行驱散的另一个意识,再次出现。

赫然是精神上的交锋,这喇嘛多半是看出自己无法以武功与姬神秀争个输赢,这才使了杀手锏。

一瞬间,姬神秀低头一看,只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和尚,浑身煞气与杀意悉数凭空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极为突兀的慈悲意与柔和。

“身是菩提树,心为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他口念佛偈,想到了自己的一生,自己乃是师父座下大弟子,可惜,参禅多年,却不是那衣钵传人,为一生大恨……

陡然。

“滚!”

慈悲意散去,姬神秀低吼一声驱散了那股莫须有的意识,浑身气机如水宣泄,血肉之下,“游龙劲”豁尽全力催动,如妖魔临世,一身精气好似熊火狼烟。

倘若被这意识取代,恐怕他便只有引颈受戮的份,挣脱的瞬间,姬神秀当机立断朝八师巴扑去。

可立马他耳边就听一声惨叫。

“婷儿~”

眼前所见又变,乃是一处恢宏府邸,可惜如今已成火海,血流成河,满地尸骸,这一次,他是一位隐退江湖的武道高手,昔年横行天下之际多做除恶扬善之举以至于结仇无数,如今仇家寻上门来,连累一家妻儿老小皆惨死刀下。

“啊~”

杀意一涨再涨,他双目通红,眼中泪水狂涌,妻子头颅被割,儿子被当场摔死,那种眼看至亲在眼前惨死的痛楚简直比杀了他还有来的更加痛苦,怨恨之余他不仅杀光了仇家更是重出江湖,恨天地不公,他化作邪道巨擘,与天下群雄为敌,血洗黑白两道。

但一切忽又散去,姬神秀强压那股悲痛怨恨之意,启开的嘴里是咬出的殷红,一字一字的道:“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手段~”

颤栗的身子好似负山岳而行,又如小儿蹒跚,姬神秀仍是奋力挣扎着朝八师巴走去。

天地再变,他忽的惊觉自己身子变小,成了个十余岁的孩子,衣衫褴褛,与恶狗争食,苟活在这个世上,这一次,他是个乞丐,父母也不知,姓名也不识,被一老乞丐自街头捡来,吃饱穿暖成了他唯一的期盼。

寒冬腊月,他蜷缩在潮湿发霉的草堆里,抱着老乞丐早已冰冷的尸体是嚎啕大哭,与恶狗争食,那尖利的牙撕咬着他淡薄瘦弱的身子,痛入骨髓,血肉横飞。

霎时,他意识再回,眼中杀意却莫名的散去了些许,不光如此,一身由内而外的劲力如今也都在归于平息。

不言不语,清醒的一刹,姬神秀神情罕见的有些平静,他朝着八师巴走去。

只是风尘扑面,眼前所有又变了。

这一次,他成了一名剑客,天资卓绝,自幼便妙参剑理,而后更是自创无上剑道,为了追求剑道绝巅,他不惜抛妻弃子,离家远去,剑试天下,江湖剑法高手皆被一一败之。

他花了三十年,走遍了天下,铸就了无敌之名,可惜,等他再回去的时候,双亲早已病故,妻子染病去世,竟落得个无人收尸的下场,祖宅更是杂草丛生,破败不堪。

他幡然醒悟,心灰意冷之下断手折剑,孤寂而终。

瞬间,意识回返,这一次姬神秀一经清醒,整张脸立时苍白数分,可他眸子里却闪烁着莫名的光华。

所有的一切,姬神秀只觉得自己是亲身经历走了一遭,好似真实不虚,非是梦幻,如同经历了千百次轮回,在他脑海意识中逐一浮现。

这却是八师巴以心灵精神之法妄想抹去他现有本来的意识,或以痴妄癫狂,或以怨恨愤怒,或以痴缠留恋,七情六欲皆在浮现,生老病死,爱恨离别,不一而至。

出奇的,他的身上居然生出一股似有似无的锋芒,与煞气杀意不同,这股锋芒似是无形无质,自他眼中弥散隐现,像是一块历经千百次锤炼的精铁,正在逐渐化作一口寒刀,这是心灵精神之道,是他的意念。

八师巴目睹姬神秀身上的惊人变化,瞳孔不由一缩,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精神此刻历经无数喜怒哀乐早已虚弱不堪,但出乎意料的是居然更加凝练了,阴差阳错,此人居然明悟了精神之道,先前破除幻相虽然对方怀有此道法门,但与现在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而且,这股精神意念与他的极为不同,暗藏锋芒,这是在借他之手磨刀啊,如寒刀开刃,恐怕此人于刀道一途已是有所彻悟。

眼看姬神秀再次朝他走来,他却不敢懈怠,更不能停手。

他精神**再起,一时间,姬神秀仿若堕入无止境的轮回,化身万千,或以男女,或以老幼,或是飞翔于苍穹的雄鹰,或是秋时不停鸣泣的寒蝉,可谓是众生万相。

只是,唯一的变化是姬神秀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快,他正在自被动化作主动,到最后任凭八师巴的精神如何创造万千轮回,可对姬神秀而言都不过如走马观花般寻常,他身上的那股锋芒更加凝练了。

观之双目,便似看见一把摄人寒刀。

立在八师巴十步外,姬神秀呢喃叹道:

“你这功夫,还真是有趣啊。”

千百世匪夷所思的遭遇,像是让他有了非凡的变化和感悟,仿佛再世为人。

八师巴面容无波,瞧不出喜怒,嘴里却是道:“你悟了?”

姬神秀看着他,那张脸苍白无血,他并没立刻回答,而是眯眼稍稍回想了一番,然后摇摇头,轻笑道:“悟?我现在只想去那最高处看看。”

一切看似漫长,但姬神秀脚下却也不过是迈出一步的功夫,便如佛经中所记,一弹指为六十刹那,一刹那为九百生灭,对于八师巴而言,这一切不过是在他一念之间罢了。

只在八师巴凝重的眼神中,姬神未再上前,他看了眼手里的刀,敛去了笑,平淡道:

“接我三刀,三刀之后,生死不论,恩仇两消。”

话语一落,他手中长刀一扬,竟是离手直指飞出,长刀过处,地面上,一条惊人刀痕如墨痕凭空笔直而显,似是能蔓延向天际。

更可怕的是,那刀上仿若有股升腾的火焰,刀势一起,八师巴如同置身火海。

这是刀意。

第九十五章:我意如刀

刀意?何为刀意?

恐怕姬神秀自己做梦都想不到此次劫难会有此等变故,当真是世事无常,福祸难料,不但令他凝出了刀意,这刀法一途更是突飞猛进。

常人一生不过百载,所行所悟皆有局限,可姬神秀于那刹那在八师巴以精神之道创造的轮回中将那局限延伸了开来,悲欢离合,七情六欲,他俱是一一经历了个遍,这感悟又岂是一言可以道尽的。

便似人生如梦,任由梦中如何演变经历,只待梦醒,我依旧是我,到最后他更是如一个过客,虽在梦中,却已然清醒,旁观着一切,唯一的区别便是那些悲欢离合的经历与感触已深深的烙印在了他的心中,感同身受,如此,只有降服七情六欲,方能铸就出一颗不同寻常的心,以及凝练出一股非凡意志。

而这意志,便是他心中的刀。

一口超脱凡俗,以七情六欲铸成的刀。

那精神之道虽说对姬神秀有所损伤,但对八师巴而言又何尝如此,消耗太多,以至于他那一双可怕眸子也不免显得有些黯淡。

似他这般天人般的绝代人物,一身功力早已臻至当世极致,寒暑不惧,但此刻额头也不免见汗,却不知是被惊的还是累的。

见那一口墨青长刀直指飞来,他双手合十,一股无形气机瞬间覆盖周身两尺之外,却是欲以精神之力缓去此招攻势。

不想长刀一经到他身前两尺之地,红衣喇嘛嘴里兀的闷哼一声,眉头一蹙,这鼻子里居然滴滴答答流出血来,神色萎靡,俨然是精神受挫。

姬神秀这刀意虽说只是初成,尚未彻底成形,但此刻凝练之下便似一根针,狠狠地扎了过去,加之劲力非凡,长刀是势如破竹,毫无阻碍的朝其胸膛洞穿过去。

只是八师巴如何会坐以待毙,他双手一合,以“灭神掌”催动,千钧一发之际两只手竟然使了个空手接白刃的活,将霸邪夹在手中。

可这一入手,他发觉这刀上似带着一股莫名的念头,像是一股怒意,如火中烧,只欲将他烧成灰烬,端是不可思议。

刀虽被他接下,可这势却未绝,长刀余势不减竟带着八师巴的身子向后滑出五六丈的距离。

甫一止步,就见八师巴喉咙一甜,一股逆血立时呛出,吐在了刀身上,“滋滋”作响。

也在这刹那。

“这一招,名为怒火中烧,如何?”

长刀横空而去,姬神秀却不急不缓,一步跨出,他身影辗转腾挪,错觉间似化作重重虚影,看来不光是刀法有所明悟。

八师巴尚未站稳,那长刀刀把上已多出了一只手,沉稳有力,缓而慢的握了上去,看似缓慢,可他却觉得周遭蓦然多出一股气机,似那如丝秋雨,将他困在其中,又像是化作一颗巨茧,将他包裹在里面,逃逃不掉,离离不了。

“第二招!”

姬神秀话语轻落,单手一握。

本是艳阳高悬的天气,八师巴忽无来由的觉得一阵寒冷,那气机急剧收缩,已尽敛于刀内。

姬神秀手臂未提未落,只是轻轻一震,可八师巴却觉得这一瞬间天塌地陷,一股气机宛如滔天洪浪自刀身上沿着他双臂袭来,势不可挡,俨然有直泄千里的架势,像是要摧毁他体内的经脉,捣毁他的气海。

他又如何肯无动于衷,精神之道虽说无功而返,损耗颇重,但他一身惊世功力亦非等闲,若论天资,这世上除却寥寥三两人外,余子他尽未将其放在眼中,这么多年他纵横天下,未逢敌手,无敌之名绝非虚言,他所追求的更是超乎了常人理解的范畴,乃是超脱生死,明悟大道,凌驾于众生之上。

如今,又岂会甘愿被姬神秀这么一个声名不显的人所击败,哪怕他明悟了刀意也是一样,在他眼中,凡夫俗子终究还是凡夫俗子,又岂能与他一争输赢高低。

顷刻,他一身袈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转眼便鼓胀如球,一身磅礴内力自丹田而起,运至双臂,与那股洪浪相抗衡。

两人之间,狂风迭起,姬神秀披散的头发更是悉数被吹拂到了脑后,狂舞不停。

然结果竟是。

“嘭!”

但见僵持不过两三个呼吸,八师巴如遭雷击,整个人瞬间飞退出去,脸色淡若金纸,神色萎靡。

还有他那一双手,双手自手肘以下,筋脉尽数自血肉下浮出,像是一条条挣扎的蚯蚓,不住的扭动着,手背上血管更在暴跳,有的已是被冲破,血水肆流,惨不忍睹。

姬神秀提刀而行,慢条斯理的朝他走去,与以往气息迫人的自己相比,现在的他,浑身上下犹若一寻常人,锋芒暗藏,气息不露,简直是判若两人,但他的刀势却愈发的凌厉,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

姬神秀踱步而行,神情柔和,无狰狞亦无戾气。

长刀一抬,他右手握刀,左手一抚而过,如今刀意已生,也是时候开刃了,就听他缓声道:“看来,你要败了。”

八师巴虽说乃当世绝顶,但却以精神之道为最,肉身亦如寻常武夫,面对因祸得福,一身功力大进的姬神秀,此刻肉身相抗却只能凭借己身功力堪堪招架。

“胜负之说,言之过早。”

就见八师巴神情一沉,像丝毫察觉不到手背上的痛楚。

远方的平原上,忽的听见轰隆隆的声音,如巨石滚动,如浪花拍岸,震耳欲聋。

“呜~”

号角声响起。

一时间,小镇周遭俱是这般响声。

就听八师巴柔声笑道:“你虽强,但终究不过一人,焉能敌千军万马?况且你如今亦有伤在身,看来,此役,到底还是我赢了。”

姬神秀已是能看见,天地的尽头,一股黑色的洪流般正从东方围来,后面荡起漫天尘土,被急风一带,便卷飞上半天。

洪流越近,逐渐露出了真容,他们有的精赤着上半身,有的穿着皮革或搭着兽皮,头上都戴着各式各样狰狞可怖的护盔,背上长弓箭筒,插满羽箭,这正是纵横宇内的蒙古铁骑。

粗略一看,怕是不下两千骑。

姬神秀却莫名一点头。

“好,你且看着。”

说罢,他身形一动,不退反迎,提刀朝洪流冲去,双腿飞奔如跃,远远看去好似足不沾地,踏草而飞。

第九十六章:人器合一

远方的天边。

蒙古精骑如一股飞快逼近的黑色洪流,滚滚如浪,遥遥逼来。

轰隆之声震得大地颤动,震得小镇里头的人亡魂皆冒,震得飞鸟惊鸣,苍鹰远逃。

漫起的沙尘遮天蔽日,铁骑还未至近前,已可感觉到那股扑面而来的铁血煞气,令人心胆俱寒。

若论势力,江湖各门各派数不胜数,但与眼前这股久经沙场训练有素的悍卒精兵比起来无不是相形见绌,任你在江湖中如何称王称霸,如何的无敌,但大军过处,摧枯拉朽,皆无例外,这也是为何平日里那些江湖人再嚣张跋扈也不敢轻易招惹朝廷。

而这蒙古精骑更是强兵中的悍卒,他们生存环境不易,造就了好战的天性,愈加不好对付,试问又有谁能经得起几番冲杀。

“驾~”

悍卒们高喝的声响此起彼伏,越来越近了,惊的小镇里头土狗不安的吠着,还有稚童惊慌的哭声。

可就在他们离“留马驿”不到两百丈的距离时,却见有一身影自小镇中飞奔而出,手中倒提着一把狭长墨青长刀,远远瞧去,许是太快,这双脚竟足不沾地,仿若一支离弦箭矢,快若奔雷,几步的功夫已去三四十丈远。

近了,更近了,百丈、五十丈、三十丈,身影与那洪流越来越近。

终于。

“哈哈~”

天边骤起的狂笑拉开了此战。

惊人一幕出现,但见那身影就似一把所向披靡的尖刀,狠狠地刺进了洪流之内,势不可挡,长刀之前,纵横天下的蒙古铁骑就宛若一团黑色的布,被那墨青长刀自中间分割成两半。

所过之处,只留下一地支离破碎的残肢断体,有人的,还有马的。

刀影翻飞如影,那身影余势不减,手中刀起刀落,但见一股股殷红如溅开的水花,在空中扬洒,与在“惊雁宫”一役不同,若说先前他的刀是死的,那现在,他手里的刀已成活物。

虽说天下万般兵器皆乃手足之延伸,但真正想做到运转如臂使唯有日以继夜,年复一年的不断磨合、习练、厮杀,而后,才有机会更近一步,达运转如心之境,亦是所谓的“人器合一”,此境之下,从此手中兵器已非死物,而是身体的一部分,与之贯通,由心而动。

而这前后者的差别,便是在这“刀意”之上。

我意即刀意,我意若刚猛霸道,则手中所握利器便为霸道,“霸道”为器,欲披荆斩棘,刀锋所指,皆为我敌。

八师巴凝立不动,他脸色苍白,精神大损,肉身受伤,此刻一双黯淡的眸子正投望向远方那道身影,神情不动,嘴里声音仍显柔和,有些动听。

“咳咳,此子到底还是成了大敌啊。”

听着传来的高远狂笑,八师巴身为局外人自然看的比谁都明白,姬神秀虽在厮杀,却是在借这蒙古精骑练刀。

练什么刀?他练的,是他千百此感同身受的经历,这刀影一晃,偶有居然刀使剑招、枪法、拳法、腿法,刺,挑,崩,钻,各种闻所未闻的技巧居然被他以刀硬生生的使了出来,这些全都是他化身各种高手的毕生武道感悟,以及对敌的经验,他现在正在全部打散,融为一炉,融入他的刀法之中。

而八师巴之所以说他已成大患,乃是因为武道高手境界突破无不是靠着不断积攒的底蕴根基而勃发,这根基底蕴犹以感悟为最,一身功力尚可凭借外物,辅以天材地宝填充气海而成,可这感悟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顿悟与否全凭天意,天底下多少人不是因感悟不足而迟迟未能突破,终生再难寸进。

而如今,试问天底下,又有谁的根基底蕴比得过眼前人,简直就是旷世罕见,百年不遇。此人肉身已成金刚,如今再悟精神之道,只待气海中功力一到,精气神三昧合一,前路已是可期。

不,应该说路已在他脚下,能走到什么地步,全看他自己了。

看着这个自己一手造就出来的盖世大敌,八师巴他眼中先是露出了一抹艳羡,旋即眼皮一垂,身子一晃,嘴角再次流出一缕血水来,却是不再去看,静候结果。

而在另一边。

姬神秀手里的刀所施所为已开始悉数化作刀法,而那那些刀法,正在由繁化简,被他凝练的更加纯粹。

他的刀在蜕变,从单纯的以力劈砍变成心意驱使。

几番冲杀,地上已是满地尸骸,血腥气冲天。

“列阵,冲杀!”

看向那个提刀纵横往来的身影,带头人扬刀高喝,一干精骑立时列阵而起,朝其再次冲去,一个个此刻都杀红了眼睛,身上沾染的也不知是谁的血,面目狰狞。

刀身上,血水如涓涓细流,自刀尖滴落在尘埃里,与往日那个自己相比,现在的姬神秀却是清明的很,而且是前所未有的清明,目光澈净无尘,身上气机不露,往日脑海中所见的一切,便是“怜花宝鉴”上的一切,他都能有所明悟。

见那些悍卒再次不要命冲杀而来,姬神秀足下步伐一顿,像是扎根般定在了原地,裸露的小腿暗自发力,粗壮如磐石,但见他口中一提气,上身却蓦然朝其一倾,肌肉鼓动,双脚悄然下陷。

一倾便似山岳崩倒,狠狠地朝着洪流靠了过去。

那当先领头的人,相撞的刹那,连人带马被撞成漫天血雾,好似炸开的西瓜,身后十数骑更是被那股巨力撞翻在地,座下马儿无不扬蹄立起,然后翻到在地口鼻吐血,口中悲鸣不止,眼看是不活了。

马背上的悍卒亦是如遭雷击,躲避不急不是咳血跌下马背被后面的精骑踩死,便是被倒下的马儿压死在当场,大口咳血。

而侥幸活下来没死的,挣扎着尚未来得及起身,一道身影便已赶到近前,他只觉劲风扑面,便已没了意思,显然是魂飞天外,破烂不堪的身子就像是一块破布般摔飞出去,胸膛塌陷,毙命当场。

第九十七章:第三招

“杀啊!”

……

这一日,“留马驿”镇中平民俱能听到远处传来惊人的喊杀声,北风拂过,带起一股股浓郁无比的血腥气,散在了风尘中,掠过了这座孤独的小镇。

这喊杀声响起的突兀,结束的也很快。

只等烈日西坠,那些惊人的声响已尽无声息,看来,厮杀多半是结束了。

等了良久,才听一阵马蹄声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清晰可闻,落地有声,不如之前那般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只因这一次只有一骑。

那一骑没有进镇子,而是停在了镇口,枣红色的马背上,青年正拿着一块兽皮,擦试着手里的刀,澈净的目光看向不远处亦抬头朝他瞧来的喇嘛。

四目相对,喇嘛没有言语,一对大袖鼓荡而起,内里如有风云涌动,猎猎作响。

青年也未言语,他神情很是柔和,至少与先前的自己相比没了那般迫人的锋芒与生硬的棱角,浑身气机不露,普通至极,若非八师巴目睹了先前一幕,定然也会以为眼前这个马背上的青年不过是个寻常的汉子。

可惜,眼前这人单凭一人之力不但独抗两千精骑的连番冲杀,更是将其尽毙刀下,一身能为无疑是当世绝顶。

而现在,三刀之言,还剩一刀。

八师巴可不会认为对方经历了一番厮杀忘记甚至是不会再出手,天下高手,但凡意志已成,必是遵循本心,言出必行。

而先前两刀已属非凡之招,他撑着受伤才将其堪堪接下,而这第三招,想来必定是石破天惊的一招。

对方身份莫测,本就属横空出世,说不定还有什么未出的杀手锏,万不可大意。

忽的。

他就见青年按刀坐在马背上,丝毫没有下马的意思,不等他疑虑未消,青年右手一翻便已在他眼睁睁的注视下变戏法般摸出一物来。

那居然是一把飞刀,这第三招居然是飞刀,七寸长短,寒光闪烁,弯若柳叶,薄如蝉翼。

可在这飞刀显出的刹那,无来由的,八师巴心头一突,他精神心灵本就超出常人,可天人交感,如今见到那飞刀,他瞳孔不禁为之一缩,竟是冥冥之中感觉到一股莫大凶险,分明是死劫临头之相。

看来,刀意的滋生,令此人本就匪夷所思的飞刀绝技也有了莫测的变化。

枣红大马在原地打着鼻响,体型高大,四肢健硕,虽说不是千里宝马,但也是少有的良驹,不安的跺着蹄子。

青年端坐着,喇嘛立着,二人四目相对,这一刻,天地间的一切都似在远去,只剩下他们两个,就连呜咽的风声也似息了,头顶的天光像是已暗去,天空的阳光亦是没了那股灼烫。

出奇的,八师巴居然觉得有些冷。

那冷意凭空而起落在他的胸口上,继而蔓延向全身四肢百骸,血肉灵魂,冷的他全身都在发僵。

“驾~”

青年收回了目光,牵着缰绳,骑马离去,而他手里,早已空空如也。

只等青年化作天边的一个黑点,八师巴才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飞刀,半露的刀身仍闪烁着寒芒。

他更冷了。

冷意扩散,袭遍全身,他感觉自己的身子似都被冻僵了,而后直直向后倒去。

“嘭!”

沉闷的倒地声响起。

“唔,咳咳……”

他口中呛出一口血水溅的满脸都是,双眼直直的看着天空的太阳,呢喃道:

“真冷啊!”

……

等思汉飞赶来已经是半柱香后了。

留马平原本被他大军驻扎,方圆但凡有任何有任何风吹草动俱是无法逃得过他的耳目,但等亲眼看见两千多的精骑此刻全都葬身此处,他仍是有些难以置信。

放眼望去,但见浮动的野草中,散落着无数残肢尸骸,有的身子被一分为二,立劈而毙,有的被腰斩而死,有的索性就剩下半个血肉模糊的身子,还有的是散落各处的头颅,怒目狰狞,死不瞑目。

一个不剩。

除此之外,还剩下不少低头嚼着草的马儿。

倏然。

思汉飞心头一惊。

“国师呢?国师呢?”

“报!”

一个千夫长忙自远处骑马赶了过来,脸色苍白,嘴唇哆嗦。

一到近前便连滚带爬的翻身下马。

“报~留~留马驿发现国师,他~”

见千夫长吞吞吐吐面有犹豫。

思汉飞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接着说。”

“属下发现国师时,他已重伤不治,气息全无。”

千夫长跪在地上,头垂的很低。

身后跟来的马车里,红衣喇嘛正双目紧闭躺在里面,胸口处插着一把明晃晃的飞刀,口鼻间气息已无。

饶以思汉飞见到这一幕也不免心头一震,他整张脸变得石头般僵硬,而后静立了稍许,才朝其走去,同时嘴里平静道:“另一个人呢?可有消息传来?”

“据探子来报,那人于地底有所奇遇,一身功力大进,已是自四大高手手中走脱了!”

说的无疑便是传鹰了。

听到这个消息思汉飞嘴里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但看着马车里纵横宇内,无敌天下的人物此刻气息已绝,他整个脸忽的不正常涌出一股殷红,而后身子竟是一晃,几欲坠倒。

身旁的悍将见状大惊失色,忙要上前去扶,却见思汉飞一稳身子厉声道:“别过来。”

如此紧要关头,一国之师竟是败亡,而且还是八师巴这般天骄奇才,这种损失实在是太大了,思汉飞顿了顿,忽又轻声道:“看来,此人已成大患,去,把这个消息告知魔宗。”

这魔宗却非是一个门派,而是一个人的称呼,正蒙古三大高手之首,忽必烈之师,蒙赤行,地位超然,乃是当世名副其实的魔门巨擘,一身武功横行当世,折损在他手下的中外高手早是难以数清。

“大帅,快看!”

正在这时,一旁的千夫长忽猛的出声。

他一双眼睛紧盯着八师巴,神情由惊转喜。

只见八师巴体内本已消失的生机此刻竟是有几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迹象,口鼻之内,竟然渐渐生出一股气息。

思汉飞眼睛也是一凝。

没死?

第九十八章:天下莫敌,无双无对

“哒哒哒~”

清晨,一阵浅淡有序的马蹄声慢慢敲碎了杭州城的宁静。

如今鞑子势大,为与之相抗,这杭州城内也是不乏各方江湖势力的高手,眼线耳目更是遍地,任何风吹草动俱是无法逃过。

酒楼的老掌柜别看正撑着脑袋打着瞌睡,可一双眼睛却若有若无的悄然瞥向马蹄声的方向,不光是他,其余的或是起个大早的小贩,或是等活的车夫,此刻也都瞧了去。非是这马蹄声有何特殊之处,而是因为此时情况特殊,万不可出一点差错,不光是对这马蹄声,对任何这段时间进城的人,他们都要瞅上一眼。

好家伙,可这不瞧还好,这一看,所有人眼睛猛的一瞪,一个个神情模样俱是各生变化,脖子都瞧的伸直了。

他们看的分明,瞧的清楚,这进城的不过是个黒衫青年,模样二十余岁,肤色古铜,浓眉大眼,浑身上下更是瞧不出一丝特别之处,端坐在马背上缓缓进城,普通至极。

但是,马背上还有一样东西,这东西可不普通,不仅不普通,更加惊世骇俗,瞧的所有人口舌发干,如陷魔怔,呆立当场。

原来,那马背一侧还立着一杆八尺长短的大旗,说是大旗却也不过是一扇竹竿上套着的白布,白布迎着晨风卷动飞舞,但见其上两面各书着四个大字。

“天下莫敌,无双无对!”

八个大字,以乌红鲜血写就,笔走龙蛇,银钩铁画,随着旗布的卷动恍如活物,在晨风中呼啦作响。

空气像是凝滞了,也更静了。

众多江湖人好悬一口气没咽下去,我滴个乖乖,这是哪路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刚如此堂而皇之,这八个大字又岂是寻常人可以自诩标榜的,放眼天下,除了早已绝迹江湖的“无上宗师”令东来可以当的下这个称呼,又有谁敢如此?

这已不是狂妄可以形容得了,这简直就是狂的没边啊,只这八个大字一亮,令东来是否会出现或许要另说,但天下高手绝然不会任由此人如此招摇过市,出手教训是轻的,指不定还得丢掉性命,生死两难。

果不其然。

黑衫青年骑着枣红骏马进城走了没多远,便有那脾性高傲的人看不过眼了,令东来那盖世名头乃是天下人给的,真正是无敌天下,可你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又有何德何能敢妄言“天下无敌”之名。

“哼!”

“给你一盏茶的功夫,把你那杆破旗折下,再给我乖乖滚出城去,我就留你一命。”

听其言语,显然此人也是个狂傲的主。

汉子倚窗而坐,酒杯在手,桌上菜还没上齐,显然刚坐不久,他面容到也算不俗,可惜眉宇间的狂傲却将其毁了个彻底,目光斜睨,似是从不会正眼瞧人。

奈何他狂,那黑衫青年更狂,看都不曾看他一眼,骑着马自顾的徐徐前行。

“嘭!”

手中酒杯瞬间被捏作粉碎,汉子脸色铁青难看,浑身杀气四溢,他名叫白刃天,乃当今江湖年青一辈中声名最盛的几人之一,自视甚高,为人处世素来狂傲惯了,自己轻视别人可以,却绝不会忍受别人如此对他。

阴沉着脸,他径直提剑自窗户里头斜扑了出来,气息悠长,身手显然不俗,如飞鸟般掠到了大街上,挡住了对方的去路。

临的近了,白刃天才发现,这马背上的青年一双眼睛微垂半阖像是处在一个古怪的状态,似半睡半醒,这下是怒极而笑。

“找死!”

终于,像是感受到了有人拦路,青年嘴里轻微“嗯”了一声,如大梦方醒,一双眼睛一抬。

“你?”

他先是瞧了挡路汉子两眼,继而眉目微蹙,一双眼睛好似水泛波澜,眸光一凝,一股摄人心魄的凌冽气机顿时夺目而出,这目光一落,却说白刃天原本暗提内力欲要出剑的身子忽的陡然一颤,一张冷峻高傲的面色瞬间苍白起来,脚下噔噔噔连退了数步。

轻飘飘的声音响起。

“太弱了。”

太弱了,本就心神为之被夺的白刃天再听到这三个字,他不知是羞是怒,体内未及时撤去的气息一乱,肆意冲撞,口中就听“噗”的一声竟是急得吐出口血来。

“你欺人太甚!”

白刃天满脸血污,状若癫狂,居然强压内伤手中三尺青锋呛啷已拔出鞘。

自他出言挑衅到现在受伤这变化可是极快,他这一出手,酒楼里又有三人掠出,明显与他关系不浅。

“哈~”

看着挡在面前的四人,黑衫青年按刀坐在马背上扯着嘴巴打了个哈欠,就好像之前他真的在打盹一样,一双眼睛又恢复了那般睡眼惺忪的模样。

他可不是故意想如此,只因这些天他眼睛一闭,眼前便会浮现出无数张自己的面孔来,简直是想小憩一会都难,有些东西可不是一时就可以全部吸纳的,得需要时间。

至于后面的这杆大旗,却是他故意的,所谓“天下无敌”只是虚名,八师巴一人之力虽强,但与天下高手比起来也不过是一朵大浪罢了,人力终有穷尽,对他而言还是有些不够,而他正要以这八个字来作鱼饵,吊一吊天下高手,用来将那些东西磨合,化作自己的。

“阁下虽是身负不凡功力,却不知这样太过了么?这八个字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四人中,一个商贾打扮神采飞扬的汉子眼露凝神,嘴里的话暗带讥讽。“不光得要武功,还要你的命够硬。”

随意掸了掸袍袖,姬神秀漫不经意的道:“既欲龙飞九天,又怎会惧亢龙有悔,废话少说,试过你们,我还得去等几条大鱼。”

见状,白刃天早已按捺不住,提剑直逼而来,神情所露就好似面对的是自己血海深仇的仇人般,一身杀机毫无掩饰。

“噌!”

可他眼前猛的就见多了一道光,一道墨青的光,光华如匹练,如同有生命般在他面前一晃而过,不,应该说在他们四人面前一晃而过,快如闪电,转瞬即逝。

“嘭!”

白刃天的身子无力坠落,眉心多出一点乌红,整个人落地的瞬间竟像是变成一条死蛇,浑身骨骼尽碎,其他三人亦是如此,立在原地,然后像是一滩烂泥死的瘫软在地,伏尸当场。

骑着马,黑衫青年慢慢朝着城中而去,身后大旗迎风招展。

“天下莫敌,无双无对。”

第九十九章:大敌将至

“他已入城?”

杭州城外,但见一股鞑子精骑正放缓了速度,鱼贯入城,大致一扫竟不下五千之数,个个浑身散发着久经沙场所沾染的煞气。

而在精骑之中,还护着几驾装扮的极为奢华的马车,先前开口的声音正是从为首那辆里头传出,听似温和,可实则霸道暗藏,气势隐露,殊为不凡。

“嗯,比我们先一柱半香进城。”

一旁的心腹忙回应道。

“天下莫敌,无双无对?此子当真是好大的气魄!”

那声音又开口了,提到那人明显多了几分沉凝,而且还有几分莫名的叹息意味。

“不错,此人当真狂妄!”

这心腹不是别人,乃是魔门顶尖高手毕夜惊,阴癸派掌门“血手”厉工的师弟,令白道中人闻之丧胆,深沉老练。

前番便是他于“惊雁宫”中与韩公度纠缠厮杀,才令其分心而葬身于暗箭之下。

“狂妄?也不见得。此人如今功力大增,连国师也败在他的手中,可见他的能为实属当世顶峰无疑了,而且观他此举,你以为他为何要立那一杆大旗?却不是为了向世人彰显,而是有意引天下高手前来,作那磨刀之用!”

马车帘子撩开,只见一人风采照人,目光如电,气势威严摄人,正是忽必烈之弟思汉飞。

“这世上有很多人能为大增轻则心生狂妄,重则忘乎所以,可他居然肯沉下心去磨合,不凡啊!”

不过,他忽然纵声一笑。

“但他却没料到,国师的心与常人有异,如今不但未死,更是借此堪悟了生死,只待出关,一身实力必然登峰造极,再上一层楼。”

这话里的意思可着实有些惊人,不过知道的人却少之又少,只因八师巴与姬神秀一战本就隐秘,加之目睹的人都已消失,故而天下还未流传出什么消息。

而今再听,看来八师巴不仅未死,一身境界更是有所顿悟。

一行人速度虽缓却并不慢,转眼便进了东城一座恢宏无比、壮丽不凡的府邸。

府邸前,一人神采奕奕早已恭候多时,见思汉飞到来,忙躬身迎接。

这人便是杭州此地鞑子的最高统领,亦是色目人里的第一高手,名为卓和,他身后还有一干亲信手下。

寒暄之后,众人走进了主厅,分分落座。

却见毕夜惊坐下后,视线扫视着在座之人眉头忽的一皱,原来他的师弟烈日炎正在卓和手下谋事,此刻竟然不在,心里头顿时生出一股不妙来,他那师弟生性狂傲,如今那杀星又正在城里横行无忌,这要是相遇,后果不堪设想。

正欲开口询问。

就听。

“报!”

一个汉人装扮的耳目急跑了进来。

“指挥使,不好了,烈日炎大人见那人连败各路高手未听劝阻亲自迎敌,结果、结果……交手不过一招……便被震毙当场……”

毕夜惊一张脸立时一僵,变得面无表情,不露喜乐,到嘴边的话也被咽了回去。

“他尸体呢?”

探子面有犹豫,眼露惊恐。

“已成漫天血泥,尸骨不存!”

众人皆是沉默不语。

忽在这时,就见卓和身后一汉人高手似有意表忠心,当下越众而出抱拳道:“属下愿去摘那狂徒首级,以示忠心。”

仍是没人言语,只不过卓和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那模样就像是看着一个傻子,心里头更是在暗骂,真是个没有眼力的东西。

思汉飞打破了沉默,面颊动了动,温言笑道:“不急,此人一身能为已是当世顶峰,吾等之中,恐怕无一人是其对手,而且那五千精骑留之有用,不可妄动。”

他顿了顿,然后又说出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蒙赤行不日即至,将会与此人一战,想来定然天下瞩目,旷世罕见。”

这言外之意已是承认了那人无敌之言,唯有蒙赤行之流方能与之匹敌。

这句话可把那个汉人高手吓愣了,就连卓和也瞪大了眼睛,呆立当场。

蒙赤行在他们眼中地位超然,属神魔一流,便是蒙古大汗也不敢约束于他,向来独来独往,此刻,竟是欲亲自迎战此人?

“我已将那把飞刀派人带给他,想来他已看见。”

……

飞刀,刀尖血迹已干。

被一只大手握在手中,而这只手的主人,乃是个身形高大神武的大汉,只是简单的立在湖边,便给人一种高山仰止的巍峨错觉,好似一座头顶青天、俯窥人间大地的高山峻岳。

此人肤色白皙不同于鞑子那般粗糙黝红,白的透澈无比,乍看之下竟犹如一尊水晶雕成的神像,超脱凌驾于众生,一双眼目居然带着异色,湛蓝如两汪湖泊,像是黑夜里裹着的两粒蓝宝石,不动时,似全无生命,闪动时,精光四射,已胜过天上最亮的星辰。鼻粱高挺,面容轮廓棱角分明,透着过人的坚毅和决断。

他黑衣白肤,整个人充满了一种魔异的魅力,使人心胆俱寒。

“哈哈~哈哈~”

凝望注视着手里的飞刀,他似察觉感受到了常人难以接触的东西,遂仰天大笑了起来,声若天地间的惊雷,只震得湖面涟漪迭生,最后“轰”的一声炸起数道水柱。

可狂笑之下他又哭了,眼目流泪,好不怪异。

这便是“魔宗”蒙赤行。

他的身后还有一人。

那是个青年,身形雄壮罕见,样貌俊伟无比,堪称妖邪,尤使人印象深刻处,是其皮肤晶莹通透,闪烁著炫目的光泽,一头乌黑亮光的长发,中分而下,垂在两边比一般人宽阔得多的肩膀上,鼻梁高挺正直、双目神采飞扬,如若电闪,藏着近乎妖邪的魅力。

就见他看着面前的师父又哭又笑目露不解。“师父何故如此?”

蒙赤行止了狂笑,紧攥飞刀。

“斑儿,为师的成就早已震古烁今,独步魔门,可是,高处不胜寒,太寂寞了。”

他瞧着飞刀上的血迹,目光灼灼,好似几欲透目而出。“如今,连八师巴也倒在此人刀下,看来,我终于能了却憾事了。”

“此战必是百年罕见,你与我同去,远观即可,日后必能超越为师,更登峰造极。”

说完,师徒二人,一前一后,径直朝着中原去了,几步的功夫,人已化作天边黑点,消失不见。

第一百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七月初八。

镇远大街。

往日人声鼎沸的长街此时冷清的可怕,无论是酒楼客栈或是民居,一眼望去俱关门闭户,没有一丝生气,透过窗户向里瞧去,不难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饱经沧桑的青石街面上,落满了树叶,随风而卷,还有的,是一块块斑驳发黑的血迹,自西向东延伸而至,每隔数步便可看见一块,散发着阵阵恶臭,不时还能看见几只野狗穿行而过,自落叶中寻得一截断手残肢,争向抢食。

而在长街最高的那座“醉云楼”上,一杆大旗正插在楼顶,迎风卷动,百丈开外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同时檐角青瓦之上还静坐着一人,黑袍披发,按刀而坐,独自岿然,像是在等着什么,低首垂目,让人看不清面容。

天空阴沉无比,愁云惨淡,压的人心慌。

正自这时,忽见一条瘦高身影鬼魅般自长街上的一条窄巷里掠出,只一到长街上便似迎风而起的风筝,离了地面飞扑直袭向那楼顶檐角的人。

远处只敢观望的人,见到此人这身非同寻常的轻功,当即惊呼道:“嘶,这似是东海派的邪王厉冲啊?听说他的徒弟白刃天死在这妄人刀下,看来是要为徒报仇,这也是个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黑道绝顶高手啊!”

果然。

那人年过半百,眉目阴鸷无比,浑身上下无不透着一股森寒阴气,此刻二话不说袖中一抖,一道三尺青光霎时陡现,凌空刺向低首垂目的黑袍青年,剑尖寒芒吐露,只如噬人夺命的毒蛇。

可漫天寒星瞬间又消失了,只因那剑被一只肉掌抓住,却是进不得,也退不得,任他空有一身浑厚精纯的内力,此刻竟是动摇不得分毫。

青年头一抬,披发半掩的一双眼睛平静无波,他左手向前一压,立时只见手里的剑“铮铮”两声哀鸣便被震作数截,灌注了可怕劲力的剑身残片全然一股脑朝这厉冲打去。

厉冲只被眼前骤急的破空声激的头皮一炸,弃掉半截剑柄,他口中提起沉喝,身子居然生生在空中再拔高一截,避开了这一击。同时借着凌空之势,他一身功力一提再提,翻身凌空一转,已是携雷霆万钧之势,一掌俯空击下。

“有意思”

青年柔声出口,脸上隐隐露出抹瘆人笑意,同时左手似天王托塔朝上推去。

“啪!”

两掌于空中相击,一刹那,厉冲只觉一股难以想象的恐怖劲力袭来,澎湃劲风吹刮向天,他整个面容都被吹击的扭曲变形了,衣衫猎猎作响,这一掌简直就像是按在了一座擎天山岳上。

“啊!”

厉冲心生骇意,他厉啸一声,竟是借着反冲之力再飞上半空,如一只老鹰盘旋俯空,足有六丈有余,而后再次飞身扑下,这一次,他是双掌齐出,可怕掌风呼啸卷动狂飙。

青年仍是一掌。

二掌再迎,远观之人就见声势惊人的厉冲自楼顶无力坠了下去,身子在空中炸开。

又死一个,所有人看的口干舌燥,神情癫狂,邪王厉冲竟是被两掌震死当场,即便这样的场面他们已经在这里看过了许多次,但仍是觉得震撼无比。

青年又坐下了,他又在等了。

自他入城开始,天下高手无分黑白正邪,败在他手上的已是不知凡几,死在他手上的更是不少,各路高手起初一开始尚还轻视于他,可等他自城西一直打到城东,又自城东往返而回与那些赶来报仇的人战过一遍,连着三天在杭州城走了数个来回,留下一地尸体后,所有人才终于是自骇然中如梦方醒。

此子怕不是真的要无敌天下了?

江湖武夫无数,高手自然不少,可这短短几天时间内,所有人就看见那一个个在江湖中名头惊人的高手先后倒在了这条长街之上。

事实上从第四天开始此人便已把“醉云楼”买下了,大旗高立,静待天下群雄。

一开始还有陆续不信邪的人赶来,可掠出不到五六丈,还没上那楼顶,便就像是折了翅膀的鸟儿般“扑通”坠在地上,轻点的不省人事,重伤昏迷,至于那些暴露杀意的无不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打到最后所有人无不是惧之如蛇蝎,视之如妖魔,便是蒙古鞑子亦不敢踏足此地,反倒是默许了此人所作所为,可谓是让天下哗然,而今再看,这里无疑是成了一方禁地。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青年在等,鞑子也在等。

在等什么?

无非是那两个人。

当今天下令东来不出,也就那两人可以与此人匹敌了,一个自然是“魔宗”蒙赤行,另外一个人亦是与其同属魔门,乃是“血手”厉工。

自无上宗师令东来绝迹江湖之后,这天下间无疑是这二人独占鳌头,各自纵横宇内,无敌于江湖,好在这二人虽份数魔门,但却隐隐不合,故而少有交集往来,不然若他们连手,只怕白道都要死绝了。

而所有人虽是骇于青年的手段,却一个个在得知这里即将要展开一场旷古绝今的决斗后都不愿离开,如此一战,只怕必是传唱后世,更何况三人手段皆已以非言语可以形容,若能自其中窥得一丝精妙,一生便可受用无穷,又如何肯走。

不过,他们想什么姬神秀可不管,他如今只想等他要等的人。

“都来了才好。”

他如今刀意已生,这心里便隐隐觉得北方有两股超脱凡俗的气机正在飞快逼近,邪意无端,让人心悸。

至于传鹰,似乎此间多了个他,以至于出了些变故,这些时日并没听到他的消息,想来是有所谋划。

如此,又过了两天。

姬神秀像是等的有些不耐,身子腾然立起,口中长啸不止,一股极端可怕的锋芒悄无声息的自他体内蔓延而出。

“啊~”

连带着那声音似都带着一股可怕锋芒,震得无数人捂耳痛呼,连连暴退。

这锋芒如刀,乍现于人间,直指北方。

可让人意外的是,就在这刀意涌现而出的顷刻。所有人神情忽的一震,无不是齐齐望向天地间的另一头,似是相隔不远,一股非人气机正在拔地而起,如飞瀑激流,冲天而起。

同时,西北方亦是再起一股惊人气机,冰冷森寒,如妖如邪。

正在所有人以为要结束的时候,杭州城的城东某一处却有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但见一间静室内,一个红衣喇嘛豁然睁眼,眼中精光夺目而出,落在地下,竟溅出两个浅坑,他体内本是空空如也的气机悄然升腾,便如东升之旭日,眨眼已高悬在天,如大日横空,璀璨夺目。

但听他含笑而语。

“天上地下,唯吾独尊。”

四周墙壁刹那如春雪消融。

第一百零一章:一触即发

“嗯这股气息?”

姬神秀身子一震,视线一转,眯眼凝望向城东方向。

好可怕的气机,初时不过朝阳初露,可这短短几息的功夫便在蜕变中升腾而起,如今已是大日横空,便如夜空中一颗晦暗星辰陡然绽放夺目光华,极尽璀璨。

震人心神。

姬神秀一双眼睛近乎眯成了一条缝,狭长如刀,他如何认不出这股气机是谁,就在之前不久他还与之交过手,此刻这股气机浩瀚如海,博大无边,如此精神心灵之力,除了八师巴又能是谁。

若说普通人察觉不到,可他如今意志凝练,精神心灵有所明悟,却比所有人都感受的清楚,这八师巴看来不光没死,还更强了。

“八师巴?”

姬神秀啧啧称奇,眼中是惊之笑之。

他可知道令东来已是破碎而去,当今世上,除了尽悟战神图录后的传鹰外,此三人威能,天下无敌。

姬神秀眼中神华涌动,变幻无常,嘴里喃喃道:“好,也好,太好了。”

此间武道所走路子与他过往所遇都不尽相同,虽说所求不过精气神三昧,但他前番所经历的几个世界俱是以这“精”为最,熬练肉身,壮大气血,而后在沈浪那个世界乃是以“气”为主,吐纳调息,冲破关隘,凝练内力,而现在这个,乃是“神”,玄之又玄,领悟天地至理,明悟大道之基,至于这“破碎虚空”,恐怕与他们的精神修为有很大的关系。放眼天下,能成顶峰高手的无不是在精神一道有所建功,八师巴如此,厉工如此,蒙赤行如此,就连传鹰也是如此,相较之下,肉身与内力反倒显得不是那么重要。

而他现在有点特殊,乃是三者皆有所得,肉身为最,精神次之,内力居尾,三者之中恐怕也就他的肉身比之三人要强上一筹,而刀意如今几番凝练,已是在渐渐持平,唯有功力比不得三人,不过,三者合一,却可与之一战。

至于这胜负,还得另说。

所谓以战养战,他们几人如今皆是各行己道,各有妙处,此战之下,彼此虽是决斗,亦在相互验证,指不定有人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行那破碎虚空之举。

姬神秀下意识抬头瞧了瞧阴沉沉的天空,而后身子一动,低沉沙哑道:“且去西湖之上等你。”

说罢,他人已离了楼顶,化作一道急影,直直朝西湖而去,几个飘忽起落,已没了踪影。

“走,我们快跟上,莫要错过!”

那些一个个观者纷纷自震撼中回过神来,有的兔起鹘落,有的是蜻蜓点水,紧追而去,生怕错过什么。

盏茶的功夫,只等他们到了西湖边上,就见姬神秀静立在一排竹筏之上,已到了烟波浩渺之处,提刀而立,似在等人。

等人,确实在等人,只在一前一后,众人就瞧见一道身影似自天边而来,转瞬映入眼帘,那人一步迈出看似舒缓,可一起一落间竟是骇人的在五六丈开外,由远而今,几步的功夫便已在众人目瞪口呆中立在了湖面上。

如履平地,他竟是能凝立水面而身形不坠,如一块浮木,徐徐随波起伏。

“这……这是蒙古国师八师巴?”

等那身影止步,定眼一瞧,有识得的人失声脱口,赫见那人身穿红色袈裟,面貌俊伟,不是八师巴又是何人。

姬神秀看见本该已死的人又活生生立在身前当下也笑了,眼中精光吐露。“啧啧啧,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你这秃子居然没死?”

“还得多谢你那一刀,令本座明悟生死,得悟大道。”八师巴面容含笑,虽笑,可这笑意却让人姬神秀心头不舒服,更加没有任何亲近之意,相反,更是让人心生寒意,先前他地位虽尊崇无比,但到底还算个人,能找到一丝人气,此刻却是像绝七情,断了六欲,高高在上。“待斩了你,自此我便可再无执念,逍遥自在。”

原来说到底还是想要再争个高低,他一生无敌于天下,看来败在姬神秀手里以至于令他心生挂碍。

听到这话,姬神秀不可置否的点点头,他柔声笑道:“看来,你这是想拿我证道么?”

“正是!”

八师巴毫不避讳。

可他这一说完,忽听一道嗓音横插进来,其声低沉,带着一股无与伦比的穿透力。“唔,你说的,可不算。”

寻声看去,只见似在酝酿着暴风雨天空下,一道如鬼似魅的身影像紧贴着暝云而来,双臂伸张如展翼,凌空滑出近三十余丈,若非此人在那檐角轻点借力,只怕真如横空虚渡般不可思议。

来人白衣胜雪,一头长发垂肩,面色泛着古怪的紫红,皮肤滑如婴儿,双目转动间精光如电,他身材瘦削,骨格却是极大,远远瞧去颇有一种仙风道骨的味道。

可惜此人浑身上下无不散发着一股骇人的阴寒之气,一眼便能瞧出是邪非正。

他双臂一收,身子在空中一立,双足轻点,脚下登萍渡水,最后负手立在了湖面上,神乎其技。

“你敢自诩天下无敌?”来人这一开口便带着一股子寒意,他却没去看八师巴,而是先看向立在竹筏上的提刀青年。

“厉工,他是阴癸派掌门血手厉工。”

人群中俱是动容悚然,这胆子小的脸都变白了,身子哆嗦,此人凶名赫赫,昔年仗之“天魔手七十二式”横行天下,这“血手”之名便是在说他满手血腥,杀人无数。

可惜,却被令东来无声无息尽数破去,他向来无法无天,因此一生也只对令东来大感佩服,此刻听闻有人敢自诩“天下无敌”,自是心生杀意。

就见竹筏上的青年像是浑然感受不到他的气势,随意摆了摆手。“不急,不急,还差一个,还差一个。”

正说着。

所有人似心有所感,下意识抬目朝着远处岸边瞧去,但见那里不知何时正立着两道黑影,一前一后,后者只到岸边就已止步,可前者却是身子一跃如一颗黑色流星直直轰向湖面,声势惊人至极。

只等他双脚甫一落到湖面,刹那间就好似一座山岳砸下,湖面立时以他为中心“轰”的一声炸开,掀起一股大浪压向三人。

浑厚声音响起。

“便是你先前勃发刀意?引我前来?”

第一百零二章:以一敌三

乌云密布,天愁地惨。

黑压压的天空似在酝酿着什么,浓厚如墨的乌云中隐隐听得声声“轰隆”雷鸣,陡然,一道闪电划下,似一把惊世神刀将天空割碎成两半,稍纵即逝。

没了酷暑的炎热,碧波荡漾的湖面上,四道身影分站各方,却是不难发现有三者气势尽逼一人,有的刚猛霸道,有的阴柔诡谲,有的刚柔并济,无象无形。

本是随风而起的涟漪,因这三股气势瞬间被碾碎,但见湖面就似一块块被切割开的碎布,时聚时散。

而这些分割开来的豁口,无一例外,俱是涌向那个立在竹筏上的黑袍青年,可惜,任狂风骇浪近到他身前,竟全被一股无形的锋芒气机劈开,独自岿然不动。

以至于出现了一副奇怪的景象,周遭风涌浪起,可青年浑身上下却寂然不动,发丝未扬,衣袂未飘,动静之间,让人觉得很是突兀,就好似一块惊涛骇浪中的顽石,千百年如一。

狂风急呼,空气却凝滞的吓人。

“好一口刀!”

身材魁梧高大的汉子似孤峰耸峙,负手而立,可那张英伟若斧劈刀削的脸颊不知何时多出一股寒意,一双灿亮眼眸如星辰点缀,不惊反喜。

他看的是人,说的却是刀,只因在他眼里,那长身而立的青年就是一把刀,一把锋芒毕露的刀。

“还不够!”出奇的,黑袍青年神色平常,轻声道:“我要铸的这口刀,无以世间群雄不成,无以生死厮杀不成,无以对手难成……我要铸的刀,刀出需得天上地下尽数摄服,神魔辟易,苍生难敌。”

他手中刀身一横,铮吟立起,平淡的话语如金铁激荡,响彻西湖湖面。“此刀面前,谁敢言无敌,便为我刀下敌,谁敢言天下第一,死!”

这语气虽平淡无常,可这言语却让人听的心神震荡,难以自持。但更多的是讥诮和嗤笑,看来此子胜过几场这口气当真是大的无法无天了,三大高手当面他竟还敢说出这番话来,这若不是练功练坏了脑子,就是活的不耐烦了。

要知道这三人是谁啊,那一个不是成名已久,不是纵横于天下,横推无敌手的霸道货色,这江湖百年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后起之秀层出不穷,可真正能达到这三者同样高度的却是凤毛麟角。

而现在,三位当世绝巅高手,却因一人而至,而且还是故意如此,这分明是以一敌三的架势,狂妄也总得有个限度吧。

他这话一出口。

三股气势立时暴涨,杀机,杀意,杀气,悄然弥散,令人不寒而栗,惊惧非常。

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眼前这人要以一敌三,而且专挑无敌之人。

“唔?你要一敌三?”蒙赤行已没了初时的那股期待,他没想到自己久等的对手居然是个如此狂妄自大的莽夫,更是对他的轻视与侮辱。

他一身功力早已超脱凡俗,天下间能与他交手者不过五指之数,能与他厮杀者更是凤毛麟角,自己此次亲来便是为了遇一次敌手,于厮杀间得明悟之机,可惜,如今一见,却让他大失所望。

他虽立在那里,可这一身气息却若有若无,若非眼中所见,只怕能否察觉还得两说,而他脚下,一层层涟漪正蔓延扩散出去,如他脸上的寒意,心中的杀机,交织着化作一股失望的愤怒。

蒙赤行如此,厉工何尝不是如此,他一生无敌于天下,唯有一败便是败于令东来之手,也唯有令东来一人能令他心生折服,可如今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小子又有何德何能敢自称“天下无敌”,而且,现在更是摆明了要一人独战他们三个,他性子本就喜怒无常,此时那张紫红的脸已看不出表情,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

至于八师巴更不需多言了,他与姬神秀除了一战别无他法,身上气势早已酝酿到了极致,冲的袈裟都在猎猎作响,好似随时要乘风离了人间而去。

远处的湖边,早已立满了人,一个个都屏住了呼吸紧紧的张望着。

四人之中,也唯有姬神秀以竹筏为舟,与其他三人凌波而立一比较,立马是逊色数分,毕竟这内力非一日之功,想要有所成就需得慢慢积攒。

惊人,确实惊人。

他打量着三人,心里头暗自将其与他过往所遇到的高手一一比较,这一比之下,似乎除了孙白发勉强算一个外,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来。

不过,他今日无惧。

感受着三股压来的骇人气势,各自俱有妙处,只是姬神秀体内刀意勃发,任他狂风恶浪,这一袭黑袍却寂然不动,刀意面前,俱是劈作两半,脚下无波无澜。

他在熬。

这三股气势乃是三人无敌意志所铸就,无疑是天底下最好的磨刀之物,自他领悟刀意到现在,虽是遇敌无数,可对手却一个也无,更别说能与他厮杀争斗的人了,索性便起了以一敌三的念头,所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而这大恐怖,才能让他毫无保留。

长空黑云疾走,地暗天昏。

“洪~”

天空轰隆一声陡然乍起一声闷雷,响彻大半杭州城。

天地忽明忽暗。

陡然。

“呜呜~”

空气中爆发出一股龙吟虎啸般的异响,这异响从四面八方传来,初时细不可闻,仿似遥不可及,可不过顷刻便已响彻在西湖湖面上,将四人齐齐罩在其中,刺人耳膜,以至于让人心生错觉,如同天地失声,盖过了天边的雷鸣,掩住了呼呼的风声,一时间独剩这尖锐刺耳的异响回荡不休。

率先出手的是蒙赤行,他身形未动,仍是负手而立,可他一念之下,真怒已动,但见周围的气流竟化作风旋,急速旋转,劲流激荡,就好似一股股无形的利刃,翻搅向众人。

奇景乍现,赫见湖面上,一个漩涡因风旋而起,渐渐成形。

蒙赤行所修乃是天下稀世奇功“藏密智能书”,精神之力已达匪夷所思的地步,可凭空由虚化实,这意念一动,便是一击。

他这一招居然把八师巴与厉工齐齐笼罩在内,看来也是有了争锋的心思,见猎心喜。

正在此时,却见姬神秀不惊不慌,双手举刀,提臂一落,一扇匹练已被斩出。

湖面湖水轰然炸开。

第一百零三章:惊变

“轰!”

劲力过处,一排水柱轰然炸起,一刀之下,三人皆被刀势笼罩其中,更是劈开了那股风旋。

如受牵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漫天水雾中,仿若眼花,等再看去,八师巴、厉工、蒙赤行已没了踪影。

可姬神秀身前,有一拳横空击来,所落之处非是他的身躯,而是他刀势已尽的长刀,同时头顶有一只手朝他天灵抓来,五指紫红诡异,一抓之下如摄拿天地。

这还不是全部,再有一掌自身后而来,掌劲喷薄,挤得湖水分流,声势惊人。这三人出手一个比一个快,一个比一个狠,像是要比一比谁先取了他的性命。

姬神秀轻笑一声,长刀豁然脱手,可惊人的是,那利器离手不仅未落,更是于他身前悬空劈斩,长刀之前的水雾豁然多出一个三两丈长的巨大豁口,像是有一股无形气机划过,朝着那一拳劈去。

旋即他双手齐出一手迎向头顶一抓,一手反转迎向背后一掌。

“嘭!”

听是一声,实为三声,三者皆是不分前后,几乎同时落下。

“哗!”

以姬神秀为中心,他脚下竹筏瞬间是被生生按了下去,却非沉下,只因湖面就像是凹陷下去一块,湖水被挤向四面八方,周遭水雾肉眼可见齐齐一顿,碰撞之后,长刀应声而回,落入手中。

这长刀甫一入手,姬神秀就惊觉一股无边无际的磅礴巨力,如山洪般暴发,从刀身上转了过来,这力量之大简直出人意料。

可他惊讶,蒙赤行更加惊讶,而后化作喜意,第一次带着赞许。

“好!”

骤然。

“轰~”

一声闷雷再起,天地电闪雷鸣,酝酿多日的大雨终于落下,如天河之水倒灌向人间,目光所及一片昏黄,大雨滂沱。

本就有些模糊的四道身影立时如惊鸿踏雪,飘忽难见。

大雨淋下,几人却丝毫不受影响,风雨直到他们身前便被各自所散发的气机迫开,溅射向四周,唯有姬神秀瞬间被淋成落汤鸡,雨水溅落在刀身上,而后至刀尖滑落,散落如珠。

他如今以一敌三,体内每一分劲力乃至刀意皆不能无故损耗,更何况想做到这般可不是说说就可以的,天地风雨飘摇,密集的几乎没有一丝缝隙可让人稍缓。

自从前番经历了一遭,姬神秀现在可不是什么愣头青,什么风雨不能近其身,什么内力外放,什么炼气成罡,纯属瞎扯淡。

并不是说不可能,而是天下间能达到这种境界的,简直就是凤毛麟角,倘若内力未至生生不息的地步,估计没走几步累都累死了,更别说与人厮杀了。

而眼前这三个,恐怕便是那几个凤毛麟角了。

长刀一震,刀身上溅落的雨珠瞬间崩碎成雾,轻吟乍起,只见一道乌青匹练横空而过,雨幕登时便裂开一个斜向的豁口,霸道威势,强以三人也不得不暂退。

他最先挑的,便是八师巴。

豁口斜飞而至,刹那已蔓延到红衣喇嘛面前,当胸劈下。

八师巴眼目微垂,只在湖面如履平地,双手合十,口中轻飘飘的吐出一字:“嗡!”

分开的豁口未近身前两尺便已刹那溃散。

可就在这时,一抹寒星于电光火石间陡现,陡然一现,便已到了他的面前,朝眉心落来。

当初便是在这一刀下几遭死劫,八师巴早已凝神静待,此刻再见,立时打起十二分精神,脚下湖水竟分出一缕,化作一层泡影挡在他身前。

可那寒星更快,无视阻挡,刀意沛然。

“今日再见,始知阁下无敌之言不虚也,仅此一刀,可天下莫敌。”

如此关头,八师巴居然还有开口说话的心思,眼看飞刀就要落在他的眉心,电光火石间,他双手一迎,精铁所铸的飞刀立时散作漫天齑粉。

刀虽未落,可他眉心却渗出一滴血珠,出现的瞬间便被大雨冲散。

这一刀连厉工瞧的也勃然变色,蒙赤行更是精光大胜,各自凝神。

可兀的。

“噗!”

一蓬血雾自八师巴脚下悄然乍现,自下而上,洞穿了他的右脚,而后于他脖颈一划而过,血水霎时飞溅。

只见飞刀余势不减,似乳燕投林,在空中折了个方向已飞回了姬神秀的手里。

“可惜,差点!”

姬神秀感叹的同时脚下一跺,竹筏已寸寸碎开,他持刀跃起,朝着八师巴扑去。如今对方肉身已损,气血流失,必久战不得,此次正好了解他。

他这一动,两侧蒙赤行与厉工亦动。

八师巴贵为蒙古国师,蒙赤行却是无法冷眼看他身死,当下横击攻来,厉工亦是见机出手,如苍鹰盘旋俯空,一双紫红肉掌化作漫天爪影,周遭雨幕霎时为之肃清。

姬神秀嘿嘿一笑,澈净双目终于爆发出滔天杀意,这杀意如寒潮过境,就听他口中低喝一声:“喝。”

本是骤乱雨水霎时纷卷而起,如一颗大茧将八师巴裹在其中,动行困难,避不过此刀,正如当初那般,唯有硬接。

感受着两侧攻来的二人,他竟是视若无睹,体内气血刹那勃发,浑身上下立时腾出一股蓬勃火气,行遍四肢百骸,运转周身,奋起一击定要斩了那喇嘛。

刀光顷刻已至。

八师巴肉身受伤,此刻似是略有仓促,双手合十,仍想故技重施,去接下这一刀。

“噗!”

只是,这一刀之力已今非昔比。

他双手虽已接住长刀,可刀身也已落在他的肩头,骨肉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同时姬神秀背后一拳一掌袭来,悍然落下。

姬神秀口中闷哼一声,一个踉跄与八师巴齐齐坠入湖中。

“唉!”

可就在此时,他就听脑海中乍起一声轻叹,这声音非是在耳边,更像是在心里,乃是八师巴以精神发出。

湖水翻涌,借着过人目力,姬神秀就看见八师巴双手合十,一刹那,一股可怕到骇人的精神之力瞬间如狂涛般自他体内横推而出,湖面涟漪齐齐消散,周遭遮天雨幕更是被肃清一空。

当即胸口一痛,口中“哇”的一声吐出口血来。

只是,强忍伤势他却未退,而是长刀奋力一搅,八师巴的上半身刹那崩碎开来。

可姬神秀还没来及露出得手的喜悦,一股莫名寒意便已袭遍全身。但见八师巴肉身溃散之后,一抹虚影居然是在水中若隐若现,凝而不散,极不真实。

姬神秀目睹这一幕,他神情先是一愣,继而瞳孔一紧是脱口骂道:

“我靠!”

第一百零四章:破碎虚空?

狂风暴雨,人间苍茫。

天地间风雨飘摇,如九天之水倾灌向人间,湖面之战,岸边众人此刻也难以看清,但一个个仍然伫立不动,穷极目力的瞧去,想要看个分明。

“遭了。”

思汉飞负手立于华盖之下,他境界不俗,隐隐瞧见八师巴与姬神秀同坠湖中,当下神情一紧,本以为三者敌一战局会即刻见分晓,不想那人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刚说完,不等他解释。

天地间忽的多出一声轻叹。

“唉!”

这声音于众人脑海中惊起,玄之又玄,浩瀚博大。

顷刻,一层无形涟漪已在湖底悄然荡开。

“不好,退!”

思汉飞正自凝神,却见远处湖面上的风雨霎时凭空消散,初见时就如雨幕空出来一块,而后,以难以形容的速度碾向四面八方。

无论湖面还是湖中,无论风雨还是湖水,俱是被那股惊世气机碾碎,水里鱼虾便似春雪便点点消融。

那气机所成涟漪还未到身前,众人衣衫发丝便已被吹拂向脑后。

思汉飞二话不说,飞身便退,周遭众人更是各施各法,生怕跑的慢了。而那些退之不及,避之不过的,只被气机临身,便一个个溃散成漫天血雾,场面骇人到了极点。

正这时。

“啊!”

一声爆吼冲破水面,一道披头散发的身影提刀而立,高高跃起,眼中满是震撼。不光是他,就连一旁的蒙赤行与厉工亦是惊疑的看着那湖面中生生空出来的一块,那里,正悬着一道令人悚然的虚影,浮于虚空不坠,周遭风雨湖水难以近身,被挡在七尺之外。

肉身已毁,可此人魂魄精神之强竟还能存于天地,凝而不散,怕不是要破碎虚空了吧?

蓦然,姬神秀心头一突,就见虚影双眼一睁,直直朝他瞧来,霎时间,遍体生寒,非是怕,而是肉身警醒,他双臂上赫见无数个密密麻麻的细小凸起冒出,全是鸡皮疙瘩。

好恐怖的杀机。

一擦嘴角的血迹,看到这超出俗世范畴的一幕,姬神秀眼中震撼一收,化作森然冷意,如今他外功已作内功,若说八师巴精神乃当世最强,那他肉身亦属当世绝巅,一刹那,他浑身气血极力催发,肉身好似化作一尊烘炉,内里心跳蓬勃有声,简直非人。

“好!”

沉声一语,姬神秀手中一把染血的飞刀瞬间离手而出,虽不知对方如今是何境界,且先一探虚实。

“静!”

但见那不知是人是鬼的八师巴双唇一起,道了一声“静”。

一瞬间,周遭十丈内,风消雨散,碧浪平波,飞刀还未到其身前只在半空便齐齐自空中坠落,从夺人性命的凶器变成了凡铁。

而这一声落下,姬神秀就觉自己体内本是澎湃汹涌的气机陡然一滞,极动与极静间的变化令他措手不及,浑身发麻,胸口如遭重击,体内劲力似要破体而出。

他现在人还在空中,尚不及平复,那虚影一晃,竟刹那跨过了二人间的距离,一根手指已风轻云淡的点向了他的眉心。

见手指近在眼前,姬神秀双目陡然圆睁,他身子受制,可心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紧抿的唇猛的一张,一口舌尖热血已被他吐出,飙射如箭,内凝刀意,好似飞刀直直打向虚影眉心。

一瞬。

姬神秀就觉眉心一痛,头颅几欲炸开,身子已在湖面上向后砸飞了出去。

可他同时就听到一声痛哼。

好似热水浇冰雪,那舌尖血落在虚影眉心竟然发出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响,本是凝实的虚影瞬间像是黯淡了几分,变得更加缥缈难见,似随时会散去。

有用?刀意?

姬神秀现在可真是惨不忍睹,眉心滴血,口鼻流血,但他眼中精光却前所未有的胜。

他身形坠入湖中的一瞬,这左手再一抖,三点寒星瞬间陡现,像是各有生命,只在雨幕中倏忽一闪,便已直直点向那虚影泥丸、檀中、气海。

虽不知这八师巴修炼的功夫是否与道家类同,但他却当机立断,攻其三丹田,既是所修为精气神三昧,那此三处大穴必然为要害处。

“啊!”

一声惨呼,只见虚影已被飞刀临身,刀意灌注仿佛扎在血肉之上,三把飞刀如三颗钉子,将他钉在了空中,像是一条扭动挣扎的长虫。

只见他挣扎着居然向着虚空而去,分明是没了战心,这是要逃?还是要破碎而去?

一旁的蒙赤行与厉工早已没了厮杀的心思,看着八师巴这般惊世变化一个个凝目紧盯,如同想要看清他如走出这一步。

可就在这个时候。

如果说之前“静”字一落一切不过是在平复,那现在,就见风雨降下的过程陡然一滞,就好似瞬间变慢,时间像是在凝滞,甚至还能看到跃出水面的鱼儿居然短暂的停在了空中,虽然在落,但是这落下的过程却是寻常时候的千百倍。

以至于蒙赤行与厉工看上去就似变成两尊石塑,定在了那里。

而同时。

虚空中,正在挣扎的八师巴脸上忽然显出一抹前所未有的恐惧,他一双眼睛瞪的滚圆,似要夺眶而出,看的地方,正是虚空深处,然后居然像是舍了破碎之机,他的身子在退。

只是,苍穹下,忽然多出一缕晶莹,这晶莹为七彩之色,像是贯通了天地,细如发丝,甫一现世,便朝着八师巴直追了过来,像是没有尽头。

那晶莹细丝一端自虚空延伸而出,而另一端,则是闪烁着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尖钩。

“不~”

只在八师巴的凄厉嘶吼中。

尖钩没入了他的体内,而后细丝飞快回缩,惨叫戛然而止,只见细丝带着一团虚影已消失在了天地间。

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风雨依旧,鱼儿入水溅开一朵水花,湖面碧波荡漾。

可八师巴已经不见了。

蒙赤行与厉工紧皱眉头,似是没看见之前发生了什么,眼中神情懊恼。

但湖水底下,一双眼睛正骇然的看着先前细丝消失的地方,别人如何他不知道,但先前一幕,姬神秀却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那玩意不就是根鱼线么。

第一百零五章:道心种魔大法

八师巴破碎虚空了?

湖边传来一声声惊呼,毕竟肉身已毁,魂魄不散,这般惊天地泣鬼神的境界在所有人看来无疑是已近神魔。

破碎虚空,似亦在情理之中。

足足过了盏茶的功夫,才见姬神秀提着刀自湖底冲了出来,一张脸沉凝无比,瞧不出任何表情,他只是目光似有似无的瞥了眼虚空,紧了紧手里的刀,胸口之上,先前被八师巴那股浩瀚气机首当其冲,饶以他金刚之躯,如今亦不免血肉模糊,一阵虚弱。

内伤外伤可谓皆有。

甫一出来,便见两道身影于风雨中紧逼而来。

八师巴虽已不见,可这场厮杀却未结束,蒙赤行卓立于大雨中,头顶漫天雨幕只在他五尺之外便被可怕气机挡在外面,溅落向四面八方。

厉工亦是不俗,双臂一展飞扑而至,长啸声中,这声音似夹带着锋芒,所过之处雨幕齐刷刷的分开。

看来,先前一幕居然令他们战意大增,渴望再进一步。

朝着湖面啐了口血水,姬神秀手中长刀一翻便欲要再战。

只是,远处的湖岸边上,忽听一道声音响起。

“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这声音清朗无比,以内力催发,竟是在这雨幕中扩散开来。

话语刚落,雨幕中陡的显出一个英伟青年,踏浪而至,赫然是多日不见的传鹰。此刻再见,此人一身气机内敛不发,目中精光暗藏,俨然功力已是再进。

“好!”

厉工闻言身形腾空一转,竟然直直迎上传鹰,他本就心高气傲,不屑以二敌一,此刻见又有高手入场,自然随了心意。

这战局立时变化。

“且上岸一战!”

蒙赤行早已看出姬神秀一身手段唯这轻功最是逊色,也不愿占其便宜,一拳轰出,击在长刀之上,借着这一拳劲力,姬神秀已被推向岸边,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并未拒绝。

毕竟八师巴的变故有些出人意料,令他受伤不小,而且思汉飞亦不会放弃这个除掉他的机会,想必精兵早已环伺在侧,暗中布置。

此时不抽身而走,更待何时。

战场登时一分为二。

等在定睛,西湖之上,只剩传鹰与厉工搏杀,而姬神秀与蒙赤行已是远去到了天边,几个起落没了踪影。

……

天边朝阳初露,万物欣欣向荣。

却说不知何时天边群山之间多出两颗尘埃来,由远而近,转眼就变成石子大小,一次次的碰撞在一起,你来我往,斗的正酣。

来的也快,十数息的功夫,已见那两颗石子露出真容,轮廓初显,赫然是两个人,身形俱是比之常人要魁梧的多,一者健步如飞,在山林间如山魈老猿般行走如飞,纵跃疾走。

另一人则是仗着惊世骇俗的轻功倏忽腾挪,一起一落,人已在数丈开外。

“铮铮铮~”

人影已近,这交手时的动静也近了,委实不小,前者手中一道墨青匹练施展开来简直是势若雷霆,可这力道气势虽是霸道,但仿佛间这匹练似有着一股无形的惊人气机,绵密无穷,匹练一过,竟惹的满地落叶簌簌卷起,被撕扯到这长刀之下,身不由己。

不难想象,倘若这树叶换成是人,恐怕任他身法如何灵活也逃不过这刚猛霸道的刀法。

而他的对手,一双拳头似可撼山催岳,其上以精神之力包裹,与长刀正面抗衡,抡动间只引的空气逆流卷动,十分骇人。

二者间每个呼吸便会迸发出无数交击爆响。

感受着对方刀势下的撕扯之力,蒙赤行哪有半点久战的疲累,战意反倒越来越高昂,他沉声道:“一夜时间,你的刀势竟能由刚入柔,如今更是刚柔并济,当真让我大开眼界。”

他哪知道姬神秀不过是借他拳头上的压力不断汲取感受着自己无数世的感悟,这进境虽说没有一日千里那般夸张但一日百里还是不在话下。

他一生战无不胜,按理来说,姬神秀虽是不弱,可他先后受伤,这久战之下自然难免露出败相,可怎料这一路北去,且战且行,对方这刀法的进境却着实吓人一跳。

从一开始的以力压人,到如今以势迫人,然后又是刚柔并济,寻常武夫一生所悟的东西,此人短短一夜的时间便已融会贯通。

“咦?”

赞叹中,蒙赤行忽的一声轻咦,他瞧见对面的青年此刻状态似乎有些不对,一双眼眸空洞无比,眼中精光渐失,可这刀上功夫却愈发圆融,各般技法信手拈来,俨然已成大家风范。

顿悟了?

蒙赤行神情一变,脸上复杂无比,时而冷意森然,杀意暗起,此子如今身怀各般奇技,无疑是当世一流的人物,若刀法再顿悟,恐怕天下又要多出一位宗师了,未来必是一尊大敌,但让他动杀心的根本原因却是姬神秀的年纪,双十有余便到这般地步,旷世少有啊。可他时而又惊叹不已,眉峰紧蹙,似有纠结,怎料几番变化,最后是化作一声长叹。

“罢了。”

蒙赤行心念一转,这双拳攻势一变,竟是没了先前那般招招如石破天惊的刚猛霸道,反而转刚为柔,由慢而快,一对拳头只如龙蛇盘走,专攻为守,这越看越有几分喂招的架势。

那长刀快他也跟着快,长刀慢他同样变化攻势,只保持着与之齐头并进,一双拳头似包罗万象,像是突然间由一座山化作一团棉花,姬神秀所有刀势变化,俱被他一股脑的挡了下来。

二人越走越远,遇山翻山,遇水渡水,蒙赤行越看是越惊,只因面前这一口长刀施展的刀法早已非是刀法,毕竟天下技法虽多,可百来招已是穷极变化,但这小子手里的刀,倏忽一变,居然又成了剑法,他刚一适应剑法又再变成了枪法,越变越是无穷。

恍惚间蒙赤行只觉得自己在与诸多不同高手过招,无穷变化让他也觉吃力起来,措手不及间也是险象环生。

“真是奇了。”

他却看的双眼放光,饶是以他渊博的武学底蕴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这每种变化皆是包涵了多年的苦修与浸淫,简直匪夷所思。

只是变到最后,蒙赤行就见姬神秀眉宇间渐渐多出一股黑气,脸上神情时喜时怒,时悲时哀,当即暗道一声不好,这小子先前身受内伤,体内气劲乱走,如今又沉浸于武道变化难以自拔,心力损耗太多,再下去怕是就得气劲冲体而亡了。

他当机立断。

“收神,醒来!”

瞅准时机,蒙赤行避过一招,双眼一瞪,好似明王怒目,金刚法相,口中突发一声霹雳大喝。

但见面前青年闻声身子一震,继而就似喝醉酒般踉跄一晃,整张面容瞬间失去血色,杵刀而立的瞬间,低头便咳出一口乌血来,神色萎靡到了极点。

姬神秀心有余悸,他看了一眼面前蒙赤行,正要张嘴,只是话未出吐出来的却又是一口淤血。

二人此刻立于一山腰处,周遭郁郁葱葱,头顶朝阳已升至天空,原是半天又过。

蒙赤行瞧着面前青年神情无波。“小子,你还是先别急着谢我,也不知道你这古怪功夫从哪学的,一人之身,岂能容纳这万千不同变化,虽能据为己有,但心境却各不相同,若不降服,就算你今日不死,时间一久,也会疯掉。”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事实上早在蒙赤行开口前姬神秀已明白了这变化的源头,简而言之便是千百世感悟带来的隐患,他既然得到了那些武道感悟,但同样也得到了各自不同的心境,喜怒哀乐,**如海,差点迷失其中耗尽心力而死。

姬神秀并没说什么,见蒙赤行既无战意,亦无杀心,他转身便要走。

可不想对方居然说了句很奇怪的话。“我有方法不但能令你免去此厄,还可让你功力大增。”

姬神秀迈出去的右脚又收了回来,他回头看去,只见颇有些狼狈的蒙赤行复又接道:“你可听过种魔诀?”

姬神秀心头一震,这所谓的“种魔诀”便是“道心种魔**”,乃是道魔合流之功,奥妙无穷。“怎么你不会是想让我拜你为师吧?”

蒙赤行却未回答他,而是沉着声自顾的道:“以你如今的状况,天下间再无能比种魔诀更适合你,哪怕战神图录亦是如此,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姬神秀转过了身子。

“你想要什么?”

不想蒙赤行眼睛一眯,旋即哈哈大笑,竟是随手自双袖内撕下两块灰白布块来,但见其上记满了无数个蝇头小字,二话不说便抛给了他。

等姬神秀反应过来,对方已在大笑中走远。

布块展开,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六个大字。

“道心种魔**。”

……

第一百零六章:离去

杭州一役之后。

江湖震撼,先是八师巴破碎虚空而去,至少他们是这般认为的,再有大侠传鹰力敌“阴癸派”掌门厉工,二人不但破了思汉飞所布五千精骑,更是齐齐飘然远去,据传,是前去探寻“无上宗师”令东来的下落。

然后便是姬神秀这个横空出世的神秘人了,时至今日,天下却是连他的姓名都不知,说来也是好笑,居然还真给他落了个“天下莫敌”的名头。

不过,出奇的是此役之后,无论姬神秀与传鹰皆似凭空消失了般,渺无音讯,人间无踪。

这一消失便是三个寒暑春秋。

三年后。

思汉飞亲率大军征战以“龙尊义”为首的抗元义军,当初传鹰那几大高手深入“惊雁宫”取得“岳册”便是为了这些义军,其上所记乃是岳飞毕生行军布阵之道,奈何传鹰虽将此书带出,却也无法扭转天下大局,气数已尽。

……

而在北方莽山中,一个山洞里,忽见漆黑如夜的洞内乍然显出两团精光,璀璨夺目,恍若星辰,那两团精光先是大放光明,而后急剧收敛,汇成一双明眸,又似两汪湖泊。

“成了!”

低沉浑厚的嗓音中,黑影腾身而起,朝洞口冲了出去。

天光下,就见一人如被一股晦涩气机所笼罩,看之不清,像是一团晦暗黑影,等气机敛去方才露出身形,那人顶着一头蓬乱如杂草的黑发,破衣烂衫,满脸胡茬,粗略一打量,就似个野人。

他仰望着天空,呢喃道:“三年,整整三年,老子终于练成了。”

话音刚落,只见他身体显出不可思议的变化,浑身骨骼“噼啪”激响,似是黄豆炸裂般连绵不绝,最惊人的是他双手以及身上的老茧伤疤,肉眼可见的,那老茧居然在脱落,伤疤在愈合,一股股乌红的血渣自毛孔中泌出,腥臭难闻。

如今他精气神三昧已成,内力不但大涨,境界更是突破到了先天,犹若再生。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东西,便是一颗魔种,不过,这魔种却非他本身所凝,乃是那千百世轮回感悟所凝,情欲尽在其中,如此不但免去了散功之苦,更是一步登天,只待魔种与心意逐渐融合,这个“道心魔种大法”便算小成。

语毕,只见他身形向前一扑,如惊鸿踏雪已是自百丈山腰上一步走了出去,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奈何他身形却不坠反升如飞鸟穿云,迅疾拔起,眨眼再起八九丈,而后足尖一点,竟是点在一片飘叶上滑向了远方的天边,可谓脱胎魂骨都不为过。

……

战场厮杀已经结束了,放眼望去,俱是一望无际的旗海,大旗迎风飞卷,猎猎作响。

只见无数蒙古精兵悍卒正在收割着最后的战场,思汉飞曾有言在先,不需俘虏,尽数杀绝,却是连求饶苟活都做不到。

铁骑如潮水,践踏着脚下的山河。

思汉飞如今被大军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高踞骏马之上,极目四顾,畴曙志满,背后便是自己那高达三丈的帅旗。

若说破碎虚空是天下武夫追求的最后极致,那他无疑是达到了权利的顶峰,可惜他却没有感觉到快乐,只因顶峰的快乐他早已享受过,如今只有空虚与寂寞。

而在大军的另一头。

但见一群人正在艰难求存,奋力搏杀,这其中一人居然使一双精钢铁拐,力大无穷,赫然是自“惊雁宫”一役后消失的碧空晴,剩下的多是义军残余,如今似要奋力杀出重围。

思汉飞平静瞧着,这里面有传鹰昔日的故友,更有传鹰的心爱之人,就见他一摆手。

“无需活口,都杀了吧。”

一时间,悍卒精兵纷纷涌扑上去,千百支长矛,一齐指向众人,似要将其捅杀当场。

就在这个时候,思汉飞心头却一凛,只因他看见自己的不远处立着一个人,不知何时而至,正凝望着他。

那是传鹰。

三年未见,当初杭州一役,厉工与传鹰同时远遁而走,传闻二人得知令东来闭关所在,前去一探虚实,如今再现,传鹰一身功力愈发深不可测了。

看了眼左支右绌的几人,传鹰身形已朝着思汉飞而去,踏草而飞。

“放箭!”

一声令下,只闻一排箭雨随着弓弦的震动瞬间冲天而起,箭幕如飞蝗过境,简直是铺天盖地,连天光也为其所掩。

可是,箭雨只到传鹰身前五尺处,便纷纷折断坠地。

护体罡气。

鞑子的强弓利箭,天下皆知,不曾想竟是无功而返,强以思汉飞也不免遍体生寒,他座下虽有精兵二万,可如今却是让他无法安下心来。

唯有下意识紧紧握住手里的长矛,他这才压下几分莫名的不安。

箭雨已过,只见传鹰罡气护体,所过之处无需动手但凡挡在他身前的,无不是被护体罡气震毙当场。

他更强了,强的简直让人绝望。

思汉飞瞳孔一缩,但他到底成名已久。

“杀!”

但见无数精兵悍将一个个闻令是悍不畏死的冲了上去,可惜纷纷补了前者的后尘。

任何兵器但凡到他身前无不是失去了所有威力,无力坠落。

没有动手,仅凭气势他便已摄服了无数人。

鞑子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传鹰一路走来,身后已是一具具尸体,眨眼已到思汉飞十丈之外。

看到这般无敌的威势,思汉飞心中暗道了一声“我命休矣”,五指骨节已暗自发白,身旁所有将士更是手执兵刃,严阵以待,只是一个个脸色都有些发白。

一人可敌万军。

而同时,远处平原的尽头,一座矮山上,一个披头散发的怪人正一边拿着把飞刀刮着脸颊的胡茬一边瞧着大开杀戒的传鹰,眼中暗自凝神,没了先前境界大涨的喜悦。

“好厉害啊!”

还喜?和对方一比,他这三年的进展简直根本拿不出手。

只是他并无意外,每每与传鹰相遇,对方不是在突破就是在突破的路上,三年不见恐怕已悟透了“战神图录”,有此威能也不足为奇。

而远处,终于要落幕了。

就见传鹰手上寒芒一晃,不知从何夺来一支长矛,提臂一掷,长矛瞬间化作一道流光,洞穿十数道身影,而后贯穿了思汉飞的心胸,将他钉死在了马背上。

这一幕,令所有在场的人一齐停下手来。

鸦雀无声,而后疯狂溃逃。

见所有人转危为安,传鹰眼眸一转,便直直凝望向了远处的矮山,待看清山顶立着的怪人,他身形一动已是在飞快接近。

倏然。

那怪人手中忽亮起一抹寒星,倏忽一亮,已离手而出,似一道流星直坠,普普通通,锋芒不胜,气机不利。

可这一刀,却让传鹰眼神一紧,他口中长啸一声。

周身护体罡气催发到了紧致,远远看去就似被一颗散发着光与热的太阳,自草原上贴着地面横飞了过来。

二者一遇,就见飞刀好似遇到了一堵看不见气墙,被挡在五尺之外,只是,飞刀却在寸寸逼近,四尺、三尺、两尺,直到半尺不足,才见飞刀自空中坠落,落到了传鹰的手上。

“想不到,三年不见,你亦是精进如斯。”

说着话,传鹰已立在了矮山上,目中精光灼灼。

姬神秀打量了他一番,犹豫了好一会才道:“你要破碎虚空?”

他不提还好,一提,传鹰神情不禁一变,眉宇有些阴郁,当即说了句令人吃惊的话。“我曾在十绝关内找到令东来留下的话,他言切不可破碎虚空,我想再等等,探清其中隐秘。”

点点头,姬神秀也不多言,只因有的话他也无法多说。

“保重!”

而后,转身离去。

第一百零七章:再临保定城

又是这间破庙。

姬神秀瞧了一眼,嘴里嘀咕了一声。

“真他娘破。”

他脚下疾走,赶到那颗苍劲老树近前,心念一动,眼前一切尽数生变,只见浩瀚虚无中,一颗神树似亘古长存,扎根其中,令人悚然。

其上所结的一颗颗果子如今已化作一方又一方的世界,大小不一,有的一片混沌,有的电闪雷霆,有的氤氲流淌,浩瀚无边,有的万灵繁衍,众生争渡,有的金光大放,灿若太阳,越往上,那些世界浮现出的景象便愈发的可怕,开天辟地,神魔大战,尽在其中。

姬神秀尝试着与之接触,只是都如镜花水月般可望不可及,对现在的他来说,这些都太过缥缈。

可惜了。

他暗叹一声,本还想着回归之后探查一下“破碎虚空”世界中那鱼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现在看来无疑是要失望了。“唉,也不知道这株神树是个什么名堂,破碎与否,就看传鹰的造化了。”

骤然。

“大罗……”

一冷漠声音如在耳边响起,令姬神秀身子一颤,整个人瞬间如梦惊醒。

眼前老树还是那颗老树。

姬神秀却视线一转,那声音确实就在耳边,准确的说是从那口老井中传出。

那井中人?

他迟疑的了一下,紧紧的盯着。

“大罗……需得……证大罗……你才可为此树之主……”

断断续续的话语,幽幽荡荡的传来,像是从不可知之处传来,非男非女,模糊的紧。

姬神秀精神为之一振,终于有个能说话的了。

他却没想太多而是忙问出了心中最想知道的。

“你是什么?他们又是什么?”

那声音稍稍一顿。

“……上一个大破灭前……的幸存者……也是……最初的……超脱之人……亦是……你们口中的……大道……”

听到这话,姬神秀整个人都呆住了,他眼睛一瞪,口舌发干,超脱之人他不明白是什么,但“大道”二字他可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大道?你是说,你们是大道?”

这话一出口,声音都变了。

他如今自那“变天击地**”中历经千百世轮回,所得所知早已今非昔比,悟性资质更是天翻地覆,自然明白这“大道”之说又岂是等闲。

不过,那声音却未应他,像是在远去,愈发缥缈。

“……破灭……将近……”

姬神秀听的直皱眉,他追问道:“破灭?破灭什么?”

“……诸天……破灭……你的……时间……不多了……”

“等等,你倒是说清楚点啊?什么叫我的时间不多了?为什么会破灭?”

“……会被吃掉……”

这句姬神秀是听明白了,他浑身发凉,遍体生寒,那声音已经消失,他脸色却仍旧阴晴不定,脑袋里不断理清着思绪,只因想到了太多。

只听他嘴里喃喃道:

“大罗?”

说完,却是一咬牙,连停都未停,转身又朝着庙外走去。

……

……

……

这个江湖,已经沉寂很久了,只因飞剑客连同小李飞刀于一年多以前自“梅花盗”一案后俱是销声匿迹,再无踪影。

天下,以“金钱帮”独尊。

这帮主,便是“兵器谱”上排名第二的“上官金虹”,手下所率诸多高手,光这“兵器谱”上的就占了十七位,俱被其笼络到了手下,为其所用,所过之处,俱皆臣服。

而不服者,都已魂归九幽,命丧黄泉。

“金钱落地,人头不保。”

这句话,便如阎王的催命符般,未见其人,仅此一语便已得见其威风霸道。

说来也奇,此人一身武功当世绝顶,妙参造化,可这过往二十年别说得见上官出过手了,就是他的名字都没人知道,而真正天下知其名的原因却是因为百晓生评下的“兵器谱”时,世人方才知晓世上有这么一位,而且说的有理有据。

其号“龙凤双环”,甫一入谱,便在江湖上声名最盛的“李探花”之上,位列第二。这高低自然要以手段来论,江湖中人当然是不能信服,惹来挑战者无数。

可真正让人大吃一惊的,却是那些上门挑战的人连“上官金虹”的面都未见到便败了,为何败了?

那是因为败给了一柄剑,荆无命。

此人替上官迎战,剑下连毙三十七位江湖好手,名震天下。

但世人真正见识到“上官金虹”手段的,是在一夜之间。

不错,就是一夜。

短短一夜,此人便以不世枭雄之姿席卷武林,各路黑道势力纷纷响应,横扫大江南北,无数颗人头落地,无数世家帮派覆灭,以这血染的江湖,铸就了无敌之名。

二十年隐忍,一朝勃发,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可就在近些时候,江湖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消息,一个极为惊人的消息。

据传,早已破落的“兴云庄”里,藏着一本武功秘籍,这秘籍的主人正是当年赫赫有名的“千面公子”王怜花。

秘籍上所记乃其毕生绝学。

这消息一经现世便不胫而走,更是有诸多高手收到神秘请帖,广邀天下高手,放言商讨秘籍。

……

秋叶萧瑟,落叶飘零。

路边的鸡毛小店里,一个黑袍青年正坐在一张发黑的矮桌旁吸溜着热腾腾的豆浆,手里还拿着几个包子。

这城叫“保定城”。

对于青年而言他可是印象深得很,但这江湖对他的记忆,恐怕没剩下多少了,沈浪与王怜花等人已出海远去,离了江湖,孙天机也早已得“天下第一”的名头。

不曾想,这一去一来,竟然已过二十年。

店外,顺着殿门朝对面宽巷朝里瞧去,就见一个破落的宅院正落在尽头,看来也正和枝头的黄叶一样,已到了将近凋落的时候。

原本气派的两扇朱红大门如今早已变得斑驳,朱漆脱落不少,看上去显得难看而丑陋,这门,已有一年多未曾打开过了,铜环也已锈迹斑斑。

门前落满了枯叶,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腐烂气味。

“多少钱?”

青年毫无讲究的用崭新袍袖抹了抹嘴。

“五个铜子!”

放下钱,他一提身旁灰布裹着的狭长物件径直朝着宽巷里头走去。

第一百零八章:小店青年

黄昏已近。

如今已是时值深秋,天地萧瑟无边,万物凋零,一片肃杀。

只见原本空旷的宽巷里悄无声息的迎来了一人,那人身形挺拔,比之常人要高半头,背后黑发半束,还背着个长条物件,这打眼一看,就觉得不像是个练武的。

因为他浑身丁点气势也无,双手细腻白皙,这根本就不是一双练武的手,但他双脚踩在厚厚的落叶上竟没有发出丝毫声音,落地无声,委实古怪至极。

这步伐起落看似寻常,然寥寥数步,便已自长街一头,走过了数十丈的距离,好在此刻天色昏暗,加之此人身法太过缥缈虚幻,这才没人得见,不然恐怕十有**要吓出好歹来,以为见了鬼。

只走到宽巷深处。

青年又停了,停在了一个小店门口。

这家店的老板是个驼子,年过半百,门口也已立着众多身影,无一例外,俱是武夫,手中兵器不一,依稀还能听见寥寥枯燥乏味的对话。

但有一点是相同的,所有人头顶都顶着一枚铜钱,动也不敢动,只有眼珠子转动着打量着赶来青年,眼中有的好奇,有些幸灾乐祸,却又不敢有太大动作,似是怕头顶的铜钱落下来。

除外,还有一些个身穿杏黄色衣衫的人。

店里点着一盏灯,火苗摇摇晃晃,亮着所有人的身影,还有他们的脸色。

但最难看的,要属是店里的一个老人,这老人苍老佝偻着身子,满头白发,身旁还站着个辫子姑娘,看他们手里的家伙事,似是说书的祖孙俩。

他手里握着一根小臂粗细的竹烟筒,头上白发被扎成数根小辫子,带着几分童趣,脸上堆满了皱纹,一身衣衫素简到了极点。

随着青年的出现,老人那张本是随意的脸蓦然一抖,他似是不太确定,一双黯淡浑浊的眸子直直打量了好久,最后长叹了一口气。

“唉。”

他已非当年鼎盛,而现在,青年正值巅峰。

一饮一啄,如今,当再战。

“你跟我走?还是我跟你走?”

青年看着当年那个放言无敌的人,语气柔和平淡。

忽的。

“笃……笃……”

青年身后响起一声声奇异的声响,那是重物落下的声音,沉闷的似一声声敲在众人的心里,喘不过气来。

一个人渐渐走进了火光中,这人蓬头散发,面如锅底,脸上满是刀疤,他三角眼,扫地眉,鼻子大得出奇,嘴也大得出奇,其实这张脸上就算没有刀疤,也已丑得够吓人了。

这人左腿齐根断去,发出声响的,正是他杵着的那根独拐,通体精钢所铸,怕是不下七八十斤。

瘸子同样穿着一身杏黄色长衫,上面绣着两条金边,这却是“金钱帮”独有的打扮,再加上那根铁拐,此人身份已呼之欲出,正是位居“兵器谱”第八,“金刚铁拐”诸葛雄。

“你若找人,便来错地方了。”

不想瘸子相貌丑陋,这声音却温和的很。

他话一落,店里一个神情倨傲的少年却开口了。“何必跟他废话,若是懂规矩便乖乖立着。”

言外之意是说和那几个顶着铜钱的江湖人一样。

因那“怜花宝鉴”,如今诸多好手前来,金钱帮又怎会不来。

小店不大,除却那祖孙俩,还有个伏卓大睡的醉汉,以及一个脸色难看的青年,最后便是这个少年,和小店老板驼子。

青年平和的脸上一双眼眸似在泛光,他看向提着剑的黄衫少年,轻声笑了笑。

“呵呵,够狂。”

少年脸色一变,旋即又笑了,自信倨傲。

“狂又如何?难不成你还真不知道规矩?”

但等他看到青年的那双手,脸色已不耐的摆了摆手。

就听外面另一个黄衫老人淡淡道:“但凭各位的这点本事,就想来这里打主意,只怕还不配,所以各位还是站在这里,等事完再走的好,我们可以保证各位的安全,只要各位站着不动,绝没有人会来伤及各位毫发。”

说罢抬手一抓就抓向了青年肩膀。

只是,他这一抓,五指尚未落到青年肩头,整个人却猛的大叫一声,身子已腾空而起,倒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砰”的落在了地上。

等落地,人已口鼻溢血,抽搐了两下便不动弹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只把众人看傻了,眼睛瞪的老大。

那诸葛雄见多识广,一张脸先是大变继而苍白难看,他忙一个跨步将黄衫少年护到身后,嘶声道:“阁下如何称呼?既是寻人便先请吧。”

“无名之辈,不足道也!”青年转过身来,看着脸色同样有些难看的少年,不咸不淡的道:“你再给我说说你的规矩。”

“阁下功力惊人,还请看在我们帮主的份上……”

“场面话不用说了,知道这小子是谁。”

诸葛雄话未说完,便被青年打断,他鬓角悄然渗汗,脸色也更加苍白。

“你莫要自误!”

“呵。”

一声嗤笑青年抬手如掸灰尘般朝其一拂。

诸葛雄看到这般随意的动作眉头一皱,脸上居然由惊转怒。

“欺人太甚。”

只见他右臂一晃,这一根铁拐已成一道银光破空砸来,像是要将那只手砸个筋断骨折,骇的人头皮发麻。

“嘭!”

奈何二者一遇,诸葛雄脸上神情一僵,人已瞬间横飞了出去,他只觉天旋地转,手中小臂粗细的精钢铁拐断成数截,等回过神了,已狠狠地砸在了门外的石阶上,身子凹陷下去,口中咳血不止,这回是真的筋断骨折了。

一旁少年的脸彻底变得煞白了。

青年却不再看他,转头看向那个白发老人。

“可想好了?”

老人缓缓直起身子。

“走吧!”

不发一言,深深看了眼店内伏桌大睡的醉汉,青年先一步朝外走去,身后老人舒展了下身子,递给孙女一个安心的笑,同样紧跟了上去。

这一步便跨出了小店,跨到了青年身旁。

只在所有人见鬼似的眼神里,二人兔起鹘落,便已如飞鸟般离了宽巷掠向城外。

第一百零九章:如今的天机老人

黄昏已近,暮色将至。

保定城外,两条身影似自天外飞来,倏忽已住,落在两颗**丈高低的杉树顶端,遥遥相对,任脚下树冠摇摇晃晃,只是二人却仿若与大树长在了一起。

左手边的黑袍青年缓声道:“我该称呼你为孙天机?还是天机老人?”

这言语虽略显平淡,只是也带着几分怅然感慨。

毕竟他与眼前人算起来也不过只见了两面,初见时此人意气风发,棍挑天下,已露无敌之相,然这第二面,此人气血却已干枯,便如天边西落的太阳,垂垂老矣。

老人不是别人,便是当年在那保定城内大显无敌之威的孙天机,孙天机是他,天机老人也是他,虽是同一人,可这名字代表的东西却很不一样,姬神秀此言之意,便是在问他如今的天机老人比之当年的孙白发如何。

对他而言不过数月,可对眼前人来说已十数载春秋。

虽不过一面之缘,但亲眼瞧见一个无敌盖世的人物化作一白发老翁,姬神秀这心里头的情绪也难免复杂,同时他心中悄然一凛,却是想到了自己,生老病死之厄他又何尝能例外得了,若不能争渡更高,他也难逃大限。

苦海犹在,即便他能借那古庙往来于一方方世界,但若无逐道之心,与那常人又有何区别,念及于此,他脑海中那千百世的轮回感悟又深了一番,眼中神华不知不觉间又透澈几分。

“孙天机是我,天机老人亦是我,不过是个称呼罢了。”

老人看着姬神秀第一眼瞧的却不是他脱胎魂骨般的气息,而是那张如旧的脸,竟未见半点老态,不仅没老反倒显得更年轻了,如同想到了什么不禁摇头叹息。

他半生无敌,然锋芒太盛,一路走下来结仇无数,以至于爱子儿媳惨死敌手,独独留下了一个孙女,求了半辈子的无敌,老人做梦也没想到最后求来的却是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人生大起大落实在令人唏嘘。

到如今,他也不过知天命的岁数,可这幅身子却已如古稀之年,脸上皱纹如山间的沟沟壑壑,昔日那双迫人沉稳的眸子,如今也已浑浊不堪,算起来天下虽传他名,可却已久未得见其踪迹,更是多年未出过手了。

到底还是老了。

人老了,心也老了。

看到他这副模样,姬神秀不由想到了四个字,岁月如刀。

听到对方的话,姬神秀又瞧了瞧老汉腰间别着的那根两尺长短的旱烟管。

“你的棒呢?”

“棒在心中。”

天机老人抽下烟管还是那副神情,拇指捏了捏,烟草便亮起了明灭不定的火星子来,顺便还抽了两口。

以他如今的境界,棍法恐怕已不拘泥于手中兵器,有此一言也在情理之中。

“跟我玩虚的。”

可姬神秀又岂是好糊弄的,当初这老头手中一根黑棍让他吃了不小的苦头,而且若非最后临时变了心意,说不定就得起杀心,那时死在他刀下的人可不少,孙天机抱着除恶的目的也并非不可能。

全盛也罢,负伤也好,吃亏便是吃亏,技输一筹终归还是有个输字,姬神秀也做不出那种自欺欺人的事来。

输了,便再赢回来。

看见对方以烟管为兵器,姬神秀本是垂落在身侧的双手一动,十指已在不停卷曲和伸展着,平淡无奇的身上一股锋芒气机悄然隐露,黑发无风自起,他道:“好,看在当年的份上,今天我也留你一命。”

老人闻言沙哑一笑。

“我虽已老,但我仍是天下第一,当年如此,如今亦如此。”

说话间,他佝偻的腰背缓缓伸直,拿着烟杆敲了敲,眼中浑浊退去,便是脸上的褶皱也舒展了开来,老态已去七分。

便在这个过程中,姬神秀就恍若看见一座巍峨山岳拔地而起,他眼目一凝,五指一并,已并指如刀,衣角霎时猎猎作响,鼓荡而起,似有一股劲风自下而上吹来。

山间林木立时簌簌而响。

一刹那,赫见无数枯叶挣脱了树枝,迎风而动,却非漫无目的,而是似一条长龙盘旋着腾空,一分为二,绕向他的双手。

猝然。

“找的便是你这个天下第一!”

他双臂一抬,身子一震,掌上气息游走,内力一冲,一股可怕锋芒瞬间如涟漪般自他脚下荡开,漫天落叶就如一股灰褐色的波纹,席卷开来,如刀刃一般锋利。

所过之处,就见那被刀意所染的枯叶比之飞刀也不逊色丝毫,纷纷钉入树干、山石之中,没入小半,可怕的惊人。

如今他已至先天,再无内外之分,一身功力无疑是当世绝顶,加之炼出一颗魔种,却不知这天下还有谁能敌他。

二人本就相隔不远,不过七八丈的距离。

气劲涟漪瞬间临近。

天机老人眼中目光灼灼,似在惊叹姬神秀的变化,同时手中烟管被他反手一转,一时间棍影重重,水泼不进,他面前的枯叶就似折翅的蝴蝶般纷纷被他点落。

技巧一道,此人无疑是已至信手拈来,近乎于道的地步。

姬神秀此刻双臂尚未彻底抬高,见他如此动作,右臂一伸,以掌缘为刃,隔空一斩。

“嗤!”

骤起的破空声如闪电划过长空。

天机老人脸色一变,闻声刹那身子就似白鹤展翅,高高腾起数丈。

可他之前站立的地方,树冠已无声无息的少去一块,多出一平滑的切口,似利器刚刚劈过,崭新无比。

所谓“以气御刀”,如今在姬神秀的手里俨然已变成“以气化刀”的手段,这却是他“道心种魔**”有成之后悟到的东西,气劲离体,内灌刀意,便是一口锋芒宝刀。

见对方腾空,他左手一抬,身子骤然一转,已凌空斩出一刀。

“嗤!”

尖锐急促的破空声再起。

此招无形无质,唯气机涌动,但见姬神秀左手所向,飘叶齐齐一分为二,如被分开的波浪,划开一个惊人的豁口,而在豁口的尽头,便是天机老人。

“噗!”

空中,一片衣角无数坠落。

只见暮色里一条身影一晃,姬神秀面前已多了一道道可怕虚影,朝他身上数处大穴点来。

赫然又是打穴的手法。

姬神身子不闪不避,轻声道: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般没玩腻的手段!”

烟管眨眼打下,就听。

“砰砰砰~”

一声声沉闷交击,天机老人却彻底变了脸色,惊呼失声道:

“怎么会?这是移穴?”

第一百一十章:再交手

重重虚影打下,分别落在姬神秀百汇、天突、檀中等穴。

想来天下间任何人也无法将自身这几处大穴等闲视之,这可都是人身死穴,更何况还是天机老人出手,恐怕任谁也要顷刻之间受制。

可姬神秀当年吃亏就吃亏在上面,如今他又怎会重蹈覆辙,弱点便需在一次次的比斗中去不断的完善。

他境界一涨,肉身自然水涨船高,已是俗世巅峰,易筋移穴也不过小道罢了,一念之间尔。

“时至今日,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借口。”

兀的,姬神秀幽幽一叹,双掌豁然一压,一股势冲天而起,束发冲散,如匹练狂舞,他整个人便似刹那化作一口宝刀,刀意沛然,眼中目光如能刺目,气机令人毛骨悚然。

强以天机老人,也不得不暂避三舍,飘忽而来,凌空飞退。

“我看你还能躲的过我几招。”

他单足一顿,脚下大树便如被一把看不见的大斧劈作两半,“咔嚓”一声砰然碎开,而那人,已朝飞退的天机老人凌空追去,身形一横,便似长刀横空而过,既是能以气御刀,何不能以气御人,只因人便是刀。

姬神秀以身化刀,周身刀意沛然,气劲环绕,所施展的轻功不但能分开空气速度快的惊人,亦可化作杀招,且不会掠起一丝罡风,之前虽是个念想,但如今施展之下却已有不同凡响之势。

天机老人刚飞退而去,瞧见青年这般变化,心中已是震撼莫名。

练刀练刀,普通人练刀不过是练技巧、刀法,可眼前这人怕是真的快把自己练成一把刀了。

刀兵自顾不详,当年他便见此人浑身煞气流露,凶戾非常,犹若凶兽,刀下毙敌无数这才出手为之,不想如今刀意已生,无疑是寒刀开刃,天下间又不知多收人会成为他的磨刀石。

转念间,一抹森寒刀意已迫在眉睫,刺的他浑身毛孔一缩,眉心发冷。

天机老人二话不说,口中“唔”的一声提起沉息,一身气势暴起,当年之势再现。他浑浊双目豁然一睁,如醒狮张目,虽老,但雄风犹在,眼中精光流淌,恐怖气息瞬间将那干瘪瘦弱的身子填充的鼓胀,一头稀疏苍发就像是在风中摇摆的杂草。

便如煌煌大日横空,驱散着那股寒意,与逼来的那口刀相抗衡。

或许,他更强了。

当年虽称“无敌”,却还未至顶峰,如今虽老,这境界却没退。

针尖对麦芒。

手中烟管暗黄发黑,黄铜所铸,也不知道他用了多少个年头了,此刻一经出手,用的居然是一招仙人指路,乃剑中直刺之招,借由烟管使来不仅毫无突兀,反倒行云流水。

退至一颗树干前,他跺足一蹬,这一招便直直刺了出去。

二人一遇。

气劲自成两股,泾渭分明,姬神秀有刀意,天机老人同样拥有一股不凡之意,沉稳雄浑,压的人喘不过气,巍峨如山,这便是他凝练的武道意志。

可惜,姬神秀却在这意志中感觉到一股夕阳西下的迟暮,便如先前所言,他不仅人老了,心也老了。

心中无敌之意若已散,人又谈何无敌?即便他空有一身绝顶功力,没了意志,就是宝剑生锈,寒刀蒙尘。

僵持中,两人身形自空中急坠,尚未落地,二人也已在半空交手数十上百招。

姬神秀以双手为兵器,运掌如刀,却非寻常掌法那般拍、压、按、抓,而是以刀法应敌,而那烟管亦非寻常,看似不过两尺长短,轻若无物,但一经施展起来居然可怕的厉害,如有千百斤般,赫然上举轻若重的法子。

一时间周遭树干上凭空冒出许多纵横交错的切口来,汁液横流,两人直从半空打到地下,最后双掌一逼,二人一触即分,各自退开。

“你心有牵挂,必败无疑。”

姬神秀舒展着双手,整个人来回左右踱着步子,一双眼睛却没离开天机老人,带着可惜。

“言之过早!”

如被说中软肋,天机老人眼中气势高昂,可越这样,就像是越在掩饰自己已老的的事实,姬神秀感觉得到,他的气势就似一盏油灯,空有油,而那灯芯已快燃尽。

手中的烟管上,不知何时已多出纵七横八数道豁口。

冲散着一地的落叶,卷动着二人的袍衫。

“想向你打听个事!”

姬神秀反手自背后摘下一直背着的物件,按压在地,掌下兵器立于地面飞快回旋,吸附来无数片落叶。

他,要出刀了。

天机老人目露凝神,浑身禁锢舒展着,似在以内力壮大着气血,连带着那身子骨都强壮了几分。

二人四目相对。

“何事?”

姬神秀道:“你当年于世间求敌无数,可曾见过一把刀,或者,听过一句诗?”

刀兵上裹着的灰布自行层层脱落,开始露出真容。

“刀?”

天机老人眼瞳中的神色一变。

就见姬神秀微微蹙眉,像是在回想着什么,最后一拍脑袋。

“小楼一夜听春雨!”

他一说完,就见对面天机老人那张满是褐色斑点的苍老面庞变得极为古怪,脸颊似在颤抖。

“你果然知道!”

姬神秀笑了笑,提刀一扬,刀身上,锋刃已开,寒光如水流淌,冷月下,像是一条扭动的活物,说不出的诡谲。

“在何处?”

此时此境,二人似如在闲谈。

天机老人一张脸忽变得严肃郑重。“奉劝你还是莫要前去招惹那把刀,否则,说不得便是一场武林浩劫。”

“你却有心思管别人的事?如今上官金虹**已展,恐怕心中意志已达绝巅,无论功力还是权势,皆已真正的霸绝天下,放眼江湖,能与他交手的没几个,能制他的更是凤毛麟角,你快压不住他了。”

姬神秀一边说着,手中一边随意轻挥,就见刀锋过处,地面上无来由的多出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刀痕,像是一条条黑线,向着四面蔓延。

忽然,他手一停,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

“把那刀的位置说出来,上官金虹我帮你宰了他。”

第一百一十一章:小李飞刀

夜色凄迷。

小店里众人还沉浸在先前的震撼中难以自拔。

杏黄衫少年身子脸上苍白铁青已退,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他一转身走到店门口,看着一干早被吓的发软的手下,眼中冷光绽放,俊朗的外貌被那股冷意映的似能冻人肺腑。

“去,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他复姓上官,单名一个“飞”字,在“金钱帮”中地位特殊,除了自己那个父亲,整个江湖敢如此对他的可是不多,现在便连“兴云庄”里藏着的武功都不上心了。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去找那个人的麻烦。”

店里身形瘦削的青面汉子开口了,眼中动容悚然未退,他穿着一件灰袍,腰间暗藏杀机。

上官飞视线一横,定定看向他,平静的眼眸像刮骨的刀,冷冷道:“我知道你是谁,想必你也知道我是谁。”

青面汉子一人坐在那里,掌下压着一封书信,他声音也冷,生硬无比。“知道,近两年江湖上不知道你们的人只怕稀缺的紧。”

少年道:“所以,西门柔,你最好不要妨碍我。”

西门柔,正是“兵器谱”上排第七的人物,善使一手长鞭,故而得了个“鞭神”的名头,名头还要在那“金刚铁拐”诸葛刚之上。

“呵呵,你是知道我是谁,可你却不知道那两人是谁!”西门柔冷笑着,眸子已盯向店里的一角。

那里坐着一位姑娘,扎着两根大辫子,眼珠子又黑又亮,似两颗黑珍珠般,现在正欲起身朝外追去,可看到西门柔的眼神后,她又缩了缩身子,眼睛勾魂般瞟向不知何时已睡醒的酒鬼。

酒鬼衣袍肮脏,虽现落魄,可一双眼睛却与常人不同,奇异无比,竟仿佛是碧绿色的,温柔而灵活,令眼角的皱纹也舒缓了许多,他沉默着,直直看着门外空荡荡的夜色,如同瞧见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东西,被惊在了原地。

本来看似普通的小店,现在是一个比一个怪。

这番动作自然落在了上官飞的眼睛里。

“谁?”

他视线一扫店内几人。

“呵呵,想知道?何不跟上去看看。”

西门柔长身而起,转身刹那他深深看了眼那个酒鬼,这腰间的杀机一露,原来是一条缠着的软鞭,而后没入了夜色中。

见状,上官飞也不加阻拦,同样急转身子朝外追去。

“快快快,那人居然认得爷爷,看来绝非等闲之辈,我们也快跟上去。”辫子姑娘走到酒鬼身前,二人似是相熟。

事实上她还没说完,酒鬼探手一抓便裹着她掠出了小店,这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身形就是离弦之箭,脚步沾地,化作一道急影。

一幕幕突如其来的变故可把店外那些顶着铜钱动也不敢动的人吓呆了。

见都走了,这才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眼,然后逃命般离开了这是非之地,只留下了几具动也不动的尸体。

却说众人一路紧追,不过数息的功夫,两道身影便似自天地间消失了般,居然跟丢了。

上官飞紧跟着西门柔,脚下功夫居然不比这排第七的弱上半分,他厉声道:“你知道他是谁?告诉我?”

二人不知不觉原已到了城外。

西门柔言语随意冷漠。

“不知,不过那个老人想来你已猜到是谁。”

一瞬间,上官飞刚恢复不久的脸色又有些难看,见到一个老人施展出那一身惊世骇俗的轻功后他如何猜不出,再加之对方与那神秘高手相熟,他心中已有了七八分肯定。

天机老人。

这个威名犹在他父亲之上的恐怖高手。

“嗯林中有人厮杀?”

猝然,西门柔四下搜寻的目光一定,看向了东北处的一处密林。

其内两股惊世骇俗的气机狂涌,飞叶卷动向天,令人动容悚然。

……

林中。

“你想要什么?”

老人浑身枯干的气血居然隐有复苏之相,对手尚未出刀便已超脱凡俗,如今寒刀开刃,这么多年未见,想来一旦出刀必然石破天惊。

姬神秀似察觉到什么,柔声缓缓道出了两字。

“求敌,求刀下敌。”

他如今道心已凝,魔种已种,刀意已生,若要再登峰造极,把这刀磨的更利,无以对手难成,到了这种地步,修习已不是简单的沉息吐纳便能行的。

天机老人见到他这般模样,声音哪还有半分苍老,声若洪钟。“你可知他是何人?”

姬神秀道:

“魔教!”

“算起来,除他之外,北方还有一位姓白的用刀高手,找时间得去看看。”

说完他忽瞥了眼保定城的方向,然后扬刀而起。

“便一招定胜负吧!”

话甫落,姬神秀右手扬刀,左手豁然迎上,双手握刀举过头顶,左脚已朝前迈出一步,同时上身一倾,一道璀璨寒光好似弧月瞬间破空斩下。

刀影划过,落下一瞬,二人间的落叶齐齐粉碎,一刹那,天机老人只觉置身刀山火海,灼烫的空气侵蚀着他每一寸血肉。

一股锋芒无匹的骇人刀光已到头顶,同时地面一条鸿沟瞬间显现,继而笔直延伸过来。

“好可怕的刀气,好霸道的刀意。”

天机老人见之动容,这刀气之中居然能感同身受察觉到一股怒意,怒火中烧,隐隐能勾动他的情绪,引的气血翻滚。

寻常人交手,比斗的乃是内力,招数,应敌的经验,可到他们这种境界,最重要的,却是各自的武道意志。

传闻那上官金虹气势犹若狮虎,一举一动无不暗含霸道,威慑天下,寻常武夫被其看上一眼便已肝胆欲碎,却不知这便是意志迫人。

“嘿!”

只见天机老人口中沉声低喝,须发皆张,脚下陡然一沉,宽松的衣裳立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来,继而手中铜烟管缓缓向前点出。

看上去,就好似这烟管沉重无比,如山似岳,他这一点,点在了身前三尺之外,夜色里,就如点入了水中,月光都在扭曲,一股气劲以他那一点为中心扩散开来。

而刀气已至。

姬神秀尚在数丈之外,他收刀立直了身子。

可天机老人那只沉稳的右手手臂上只见青筋渐露,脚下传来“咯咯”碎石的响动,手中烟管在弯曲,鼓荡的气息在退散。

“你老了!”

姬神秀提刀立着,口中话语淡淡出口。

只这三字一出,声音虽是平缓,可天机老人那张脸却不知为何一变,脸上涌现出一抹潮红,这是要拼命的架势。

“嘭!”

手中烟管已至尽头,瞬间碎散。

“铮!”

蓦的,远处的夜色里,一柄飞刀陡然如长河飞泻,一晃而过,却是不早一步,也不晚一步,正好挡在了天机老人的身前三尺之外。

如同凝滞在了空中,像是与什么在针锋相对,僵持不过刹那,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如灰烬般散开。

刀光虽先露,可人影却几在同时已至。

“爷爷!”

辫子姑娘忙上前扶住天机老人。

而酒鬼则是直直看向数丈外提刀而立,神情平和的黑袍青年。

“小李飞刀?”

失声开口的,正是远处紧跟而来的西门柔与上官飞。

这酒鬼原来正是兵器谱上的小李飞刀。

第一百一十二章:神秘剑意

这邋遢落魄的醉汉居然是小李飞刀。

西门柔虽有猜测对方深藏不露,但也不曾想到这个身份,旁边的上官飞亦是吃惊不小。

忽的。

“呵呵……哈哈……”

林中笑声渐起。

一旁的西门柔早已看呆了,不光是他,上官飞更是如坠冰窟,出了一身冷汗,那是后怕。

如果说先前他对老人的身份还抱着几分侥幸,但现在看到小李飞刀,已是不用多说。

这老人果真是天机老人,但他后怕的是连天机老人都败了,战果虽因小李飞刀的出现未曾分明,但他又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出来孰强孰弱。

江湖上何时出现了这个么一个恐怖高手?

笑的,便是他们眼中那神秘无比的黑衣青年,此人笑声初时柔和轻笑,可到最后出口之际却化作咆哮嘶吼,震人耳膜,山林悚然

好在这笑声虽大,却停的极快。

感受着对面落魄酒鬼身上那股悄然暗凝的锋芒气机,姬神秀上下打量一番,足足瞧了好几眼,神情亦如之前那般,似笑非笑,惊叹无比。

对面李寻欢同样打量着他。

“是你?”

“是我。”

二人一问一答。

姬神秀按刀而立。

“怎么想对我出手?”

“咳咳……”

李寻欢口中急咳连连,但这眼中亦如先前天机老人初见姬神秀时那般,透着浓浓的不敢置信。

他抬手捂嘴,似要将咳嗽堵回去,而后神色复杂的说出了一句让在场众人无不骇然色变的话。

“寻欢不敢!”

这可着实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这李寻欢是谁啊?排在天下第三江湖公认的绝世高手,纵横天下,罕逢敌手,但如今却在此人面前如此言语,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他说着不敢,却没有半分退开的意思,似是生怕姬神秀突下杀手,也只有他清楚明白,面前的人还有一手飞刀绝技,当年便已不同凡响,如今只怕早已达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不敢?呵呵!”

姬神秀笑了笑,看着气息急转直下的天机老人也没说什么,毕竟胜负早已明了,也没有什么争的,况且他先前早就说过留他一命,事已至此,也算是结束了。

看着变成病痨鬼似的李寻欢,他凝眉一挑,感受着对方的锋芒气息,这分明是心肺有损的迹象,以李寻欢的武功天下能伤他的可不多,看样子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思绪几转他便已猜到了大半,多半是练“游龙劲”渗入五脏时出了差错,虽得以功成,却留下了难愈的暗疾。

可不止如此,还有一股非同一般的东西,那居然是刀意。

姬神秀眼睛似在发亮。“也没什么敢不敢的,当年传你刀法,受了你一声师傅,也算两清,况且今非昔比,同道殊途,你若真是有意,便找时间与我战过一场,如何?”

如果说先前的话是惊世骇俗,那这句可就是石破天惊了。

几人都是聪明人,这话里意思如何听不明白,江湖盛传李寻欢一身飞刀绝技得传于一位异人,可却无人知道这异人是谁,但现在他们知道了。

“这怎么可能”

西门柔听的口舌发干,喃喃自语。

李寻欢面貌早已过而立之年,但眼前这人却貌似青年,年轻的可怕,二人怎会是师徒?天下虽说一直流传着道门养生的功夫可延缓衰老,但那返老还童之说却一直存在于野史传说里,难不成是真的?眼前这人是个活了很多年的老妖精,如今修为有成,返老还童了?

短短几句话,可把众人的思绪搅成了一锅粥。

李寻欢默然稍许,神情苦涩。

“还是这种性子。”

姬神秀点头,他面容带笑。

“以你如今修为进境,果然没让我失望,足以与我一战,不过,看你这幅模样还差些,便再给你一段时间,等了却之后,就让我看看你这救人的刀与我这杀人的刀,孰强孰弱。”

李寻欢却是不言。

谁知当年当年玩笑之言如今却成事实,他已非昔年少年郎,眼前这人也非昨日,一身气息迫人,好似脱胎换骨,功力更加深不可测,远观之下犹如看着一把刀,变化不可谓不大。

满打满算他们这个师徒相处不过三两日,师徒情分少的可怜,但对这个改变了他一生的人,李寻欢心中还是复杂无比,当年不知如何待之,如今再相逢却是惆怅感怀,他摇摇头怅然一叹。

“我不该跟来的。”

正自这时。

“咦?”

姬神秀却忽的一蹙眉,他猛的轻咦一声,目光一抬一转,径直看向保定城的方向,眯眼静瞧,诧异无比,如同有什么让人出乎意料的东西。

不光是他,天机老人与李寻欢亦都齐齐如有察觉,眼中震惊动容,看的人很是奇怪。

“爷爷,你在看什么?”

辫子姑娘孙小红目露疑惑。

“剑意,保定城中出现了一股极为可怕的剑意,隔了这么远,我仍能感觉到它那股惊世骇俗的锋芒,遭了,行云庄。”

李寻欢闻言倏然一动,身形已腾空而去。

姬神秀亦是如此,这剑意之强简直非同小可,居然令他心生压抑。

宽巷里头。

只一临近,这秋风中便有一股扑鼻而来的血腥味。

夜色朦胧,就着小店昏黄的灯火,只见地面上躺满了尸体,男女皆有,老少不一,其中不乏先前顶着铜钱站立的人,但最多的还是身穿杏黄衫的金钱帮众,一个个俱是瞪大了眼睛,而且里面还有不少兵器谱上排名的高手,伤口多少分布在眉心、咽喉、心口三处,皆是狭窄剑伤,无一例外,全都是一剑毙命。

地上血流如泊,看着就似修罗地狱。

“怪了?”

姬神秀望着这般吓人场景,目光却一扫周遭墙壁,赫见世面零星布着几条狭长剑痕。

他眼睛一亮立时来了兴致。

伸手拂过,依稀还能感觉到一股森冷气机。

剑意。

可最后他表情却渐渐露出几分古怪,皱眉沉思。

“这痕迹总觉得在哪见过,是在哪呢?”

陡然。

“啊~”

一声惨叫响起。

姬神秀闻声而动,已掠出了宽巷。

拐角处,正倒着一个人,居然是上官飞,他扼着咽喉一双眼睛瞪的老大,可却说不出话来,不一会便没了气息。

还是一剑毙命。

第一百一十三章:似曾相识的剑伤

上官飞居然死了。

还一剑毙命。

连姬神秀都瞧愣了。

按理来说这小子剑法虽不如那荆无命,可也是江湖一流了,但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真是出人意料。

深夜,宽巷里头,就剩那小店还亮着明灭不定的火光,像是一团鬼火。

里面就坐着天机老人祖孙俩,两人神情各异,孙小红更是啜泣出声,因为小店老板孙驼子也死了。

不过他却不是一剑毙命,而是两剑,此人姓孙与天机老人同姓,其中关系可见一斑,虽较之天机老人有些不如,但身手也是当世少有的高手,显然有过交手。

他用的是掌法,可一只肉掌已被破开个血洞,那一剑来势极汹,不但破开了他的手更在他胸口留下了个血窟窿,除外脖颈还有一处剑伤。

快剑。

姬神秀走了进来,他看了看,先前那些人无一例外全都死了,少说也有四五十人,真是够狠的。

“多事之秋啊,江湖上已经有些年没见过这般惊人的剑法了。”天机老人坐在那里抽着旱烟,长长吸了一口。

孙小红抬头。

“爷爷,你是说这人的剑比阿飞的还要快?”

天机老人叹了口气。“当年阿飞的剑仍有破绽,如今不知到了何种地步,但此人的剑,比他当年确实更快也更利。”

姬神秀在意的可不是这些,他取过桌上一封留下的书信,拆开一看。

“九月十五夜,兴云庄有重宝将现,盼阁下勿失之交臂。”

见他看着书信,天机老人忽开口道:“若要细说这事还是因你而起。”

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姬神秀脸颊一抽。“嗯我虽然杀人如麻,可你也不能无缘无故诬陷我啊。”

天地良心,他这才来了几天,也就给刀开了个刃,啥都没做啊,这怎么就和自己有关了。

天机老人道:“你可知这兴云庄内的重宝是什么?”

“重宝为何物?”说话的是李寻欢,想来他是见里面的那对母子安然无恙,这才放心回来。“我从不知庄内有何重宝。”

天机老人瞧了瞧还在抹泪的孙女幽幽道:“有的,不过,这重宝并非什么黄白之物,而是一本武功秘籍。”

“秘籍?”

“不错,秘籍。”

“这秘籍可不寻常,那是千面公子一身武功大成之后所写,而且是留给你的。”

“我?”

李寻欢煞是不解。

“不错,但要详说还是因为你。”

天机老人看着姬神秀娓娓道来。

“当年他败在你的手中一直心有不甘,武功大成之后更是一心想要与你再战,只可惜你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他寻你不得,却意外看见了李探花的飞刀,心知那异人便是你,故而留下了一本秘籍。”

姬神秀心生诧异,他自其中已经听出些味来了。“你的意思是说,他留这本秘籍是为了和我一较高下?”

“虽有差,却不远矣。”

天机老人点点头。

“王怜花此人一生心比天高,寻你不得心中却又不甘,这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你既然传给了李探花飞刀绝技,他亦要留下自己的武功,是想看看在李寻欢手中,你二人的武功谁能更胜一筹,奈何当年李探花未在家中,这秘籍便由林姑娘接下了。”

“这便是那重宝,只不过,如今看来有人得知了消息,广邀天下高手,所图非小啊,不过,这神秘剑手为何大开杀戒,我却不知。”

“你这么一说,这事还真和我扯上关系了。”姬神秀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变化,搞了半天这秘籍还是因为他才留下的,当年“快活林”一把大火他本以为秘籍什么都烧干净了。

“诶?等会?”

猛然,他突如其来一声大喝,可怕众人吓了一跳。

只见姬神秀一步赶到孙驼子尸体旁,眼睛直勾勾的看向他胸口那处窟窿,剑伤狭而窄,切口斜向,犹在淌血。

几人也是不明所以,就听姬神秀一双眼睛瞪着那处剑伤一人在那魔怔般自言自语。“嘶,这个窟窿?见鬼了,这他娘不可能啊。”

甚至说话间他还伸手把孙驼子的衣襟解开,露出了一副结实的胸膛,伤口触目惊心,盯了好一会,姬神秀才双目微凝的肯定道:“错不了,我就说这剑痕走势有几分似曾相识。”

可他马上又笑了。

“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如同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一身气息情难自禁,无由散发,卷的黑袍迎风而动。

“爷爷,他鼻子怎么流血了!”

奈何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忽打破了古怪的气氛。

姬神秀赶忙仰头捏着鼻子,瓮声瓮气的说着。

“失礼了,我只是想到一些不好的场面。”

但在场的人心智无不远超常人,见他这幅模样再联想到之前说的话,顿时各有心思。“你认得这剑伤?”

姬神秀随手擦了把鼻血。“认得,自然认得,这种剑伤任谁看一遍就再难忘记,如果真是如我想的那样,恐怕这个江湖要热闹了。想不想知道?想知道就拿那把刀的下落与我换!”

说了半天他还是对那把“魔刀”没死心。

见天机老人欲言又止,姬神秀也不藏着掖着,脸上神情又恢复了平和的模样,他站直了身子。“老实告诉你吧,这剑伤的来历若是说出来可丝毫不比那把刀的名头弱,你一点都不吃亏。”

“当真?”

李寻欢与孙小红不知道姬神秀口中那把刀意味着什么,但天机老人却清楚无比,如今听到姬神秀此言,眼神猝然一紧,有些失色。

见姬神秀点头,天机老人只是沉默的坐在那里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旱烟,约莫等了半盏茶,才听他轻声道:“你先说!”

目的达到,姬神秀脸上笑容更深。“诸位可听过乾坤第一指?”

“当年天下第一沈天君的乾坤第一指?”

李寻欢立时动容,天机老人也好不到哪去,手里烟管为之一抖,右手按着的桌子悄然多出个清晰分明的掌印来。

姬神秀嘿嘿一笑。

“不错,若我说那是剑法你们信还是不信?”

话到这里已不必再说,小店里头,一片死寂,落针可闻,只有姬神秀撕破了最后一张窗户纸,他平淡道:“我猜,肯定有人得到了那种剑法,你们说,是不是很有趣。”

又过了半晌。

“咣咣咣~”

天机老人敲了敲烟管,嘴里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天山。”

姬神秀闻言二话不说转身已走出了小店,一步没入了夜色中。

第一百一十四章:金钱帮主

小院简朴粗陋,放眼看去除了一座草庐便只剩下一处幽潭了,冷清幽静。

草庐前,一人身着紫金长袍盘膝而坐,睁着双平静的眼眸正盯着几步外的一具尸体面容无波,看不出喜怒。

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股压抑到极点的气机,好像天要塌,地要陷,山河粉碎,骇人无比。

那人只是随意坐着,浑身上下便透着一股沉稳,仿若定海神针,如龙盘虎踞,巍峨不动。他脸色蜡黄,两颊瘦削,面有微须,鬓角已多出斑白,多年来积聚的威势更是非同小可,让人不敢直视。

深不见底的眼眸上,两条如墨浓眉斜飞入鬓。

空气凝固的似万年不化的冰山。

“谁?”

中年男人开口了。

这声音平平淡淡,可一出口,本是无风无浪的幽潭却蓦然激起层层涟漪。

一个男人慢慢走了进来,腰带右侧插着一柄古朴长剑,手里提着一人。

很奇怪,江湖高手,这其中剑客是少有人把剑插在右侧的,因为若是如此拔剑出剑的速度必然会受到影响,只因为他们使的是右手剑。而但凡能敢插到右侧的,除了初出茅庐的江湖人外,剩下的,就只有善使左手剑的剑客了。

此人脚下步伐稳健无比,不但稳健,便是起落的距离都不可思议的惊人一致,显然不是初入江湖的愣头青。

那答案自然只有后者了。

这是一个左手剑客。

男人穿着身金黄衣衫,脸上落清晰落着三条刀疤,身材瘦高挺拔,看着就像是一柄利器,他手指细而长,骨结凸出,显得很有力量,最特别的是他那一双眼睛,瞧上去就像是灰色的,没有一丝人气。

“嘭!”

手里的人被他丢在了地上。

那是个马脸汉子,脸上有着一块青记,居然是“西门柔”。

“你知道些什么?”

紫衣中年人有开口了。

“总共五十八具尸体,金钱帮众四十三人,除却高行空与诸葛刚被人震碎了全身骨头,其他人全都一剑毙命。”

说话的,是那个左手剑客,他的声音不似平静,而是没有起伏,听着就像是寒风吹入耳中,让人不自觉的打颤。

但西门柔知道,面前人问的是他,他的额角已渗汗,身子发冷,整个人像是三伏天被浇了盆冷水,冷汗直流。

但,他还是强挤笑声。

“你问的是你儿子的死?还是其他的人的死?”

“唔,我全都要!”

听到西门柔的话,中年男人声音沉浑,如风雷鼓动,江河奔腾,一双眼睛到现在才缓缓看向面前兵器谱上排在第七的高手。

他坐着,但那眼神却像在高处俯视着,高高在上。

西门柔靠坐在幽潭边上。“那晚我与他看完那一战便分开了,他的死我不知。”

中年男人斑白鬓发无风而动,他问道:“战?谁人在战?”

西门柔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脑海中渐渐回想起那夜所见,眼中震撼犹在。

“那晚我在保定城外所见一战,是我平生所见修为最高,也最为惊心动魄,最精彩的一战,一个是,当今世上“兵器谱”排名第一的天机老人,一个是,是……”

中年男人眼中似有风云流转其内,他声音骤然一沉。“是什么?”

不光是他,便连那左手剑客目中也有变化。

西门柔长吸一口气,仰头瞟了眼天边浮云,他接道:“你们绝然想不到这个人的身份,此人相貌不过双十,是个披发的黑袍青年,手中兵器为一柄四尺有余的狭长弯弧长刀……”

“嘭!”

不等他说完,就见中年男人身后的草庐轰然爆开,草梗分散四方,好似箭雨般齐刷刷的钉在了地上。

一双本是深不见底的眼目就像是顷刻充塞了两颗太阳,精光爆露。

他耳朵未聋,听的清清楚楚,自然不需要西门柔重复,缓缓起身的同时,口中呢喃道:“二十年了,已经过了二十年啊。”

这二十年他武功已妙参造化,无环无我,无迹可寻,无坚不摧。

他“金钱帮”囊括江湖各方大势,聚八方之财,所坐拥的财富早已非斤两可以计算,世人只知他富可敌国,势可通天,却不知他心中早已无欲无求,唯一字“权”尔。

他的一切,源自于他的稳,择一对金环为兵,此乃天下至险之器,可到他的手里所施展的招式竟不见半点狠毒,诡险,反而稳若泰山,这才是他非人能及之处,亦是他称雄江湖的原因。

而他的稳,便是他的武道意志。

二十年,二十年可令青丝变白发,可令昔年无敌之人变作一说书老翁,亦可令他更稳。

他已等了二十年,世上肯定无人去相信为了图一个“稳”字居然有人肯花二十年去等,去磨,但他做到了。

只为这至高权力。

在他心中,无敌便是稳,稳便是权利,可这“稳”却有一丝缺陷,只因他仍未无敌,他曾败过。

而现在,他想把这缺陷补上。

他站直了身子,一身气息自脚下冲天而起,吹拂着衣袂飘动,鬓发狂舞,好似潜龙出渊,又似虎震山林,澎湃气机竟引的地上石沙不住颤动,委实骇人到极点。

“他与天机老人一战,孰强孰弱啊?”

西门柔虽已知此人之强乃当世罕见,但却未想到会这般的强,何止是强,简直如神魔一流,非人力可及。

他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像在不受控制的颤栗着,嘶声道:“败了。”

中年男人眼睛一凝。

“谁败了?”

西门柔大口喘着粗气,如同这句话耗尽了他一身的内力与一生的豪气。

“天机老人……败了……”

“哦!”

中年男人毫无意外的点点头。

“好,留你一命,且去吧!”

只在西门柔目眦尽裂中,中年男人垂落的右手一抬一拂,一股澎湃劲力立如潮浪般涌来,好似连绵江河之浪,一浪盖过一浪,从不断绝。

“哇~”

一刹那,西门柔还未来得及反应,胸口便如遭重击,整个人咳出一口逆血,人便横飞了出去,直飞出了小院,只有招架的份,哪有还手之力。

一招之后,中年男人一切气势又骤然隐于无形,他沉声道:

“飞儿之仇暂且搁置,先找到他,我想看看这些年他的长进。”

第一百一十五章:再会上官

风尘漫起,吹拂着贫瘠的大地,放眼望去,俱是荒山穷谷,更何况如今已至秋时,所有生机也都悉数散去,显得苍凉而孤寂。

这里不是别处,正是去往“兴龙山”的方向,当年“快活林”的所在。

既然“乾坤第一指”重现人间,那姬神秀自然要去走上一遭,他已有十足的理由猜测“乾坤第一指”当年或许就在谷中,可惜他失之交臂。

但他并无遗憾,失了一本剑法,得到一位敌手,这一失一得在他看来,无疑是划算的。

他最好奇的还是那剑客的身份,事实上若聪明一些从那些死人堆里便能看出一些端倪。这死的人,无不是应邀去图谋“怜花宝鉴”的人,而“怜花宝鉴”便在“兴云庄”里,可那娘俩却平安无事。

如此一来,此人的身份姬神秀已有了大致的推测,保护?还是另有图谋?他脑海中下意识闪过几个名字。

蓦然。

“嗯”

他忽歇下脚步,回头看向身后来时的路。

“驾、驾、驾、”

十数骑快马疾驰,马背上的人,一个个俱是穿着杏黄衫的衣衫,口中高喝连连。

“站住。”

说话间,为首一人手臂向前一甩,就见一道黑影“嗖”的一声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钉在了姬神秀面前的地上。

那是一杆短枪,以掷透为技,此人使来无疑是已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江湖上使飞枪的倒有这么一号人物,乃是“兵器谱”上的高手,飞枪可钉飞蝇,断其翅而不伤其性命,名字唤作“燕双飞”,为金钱帮卖命。

赶到姬神秀十数步外,他勒缰凝望,眼中光芒闪动,道:“阁下还是莫要妄动的好。”

姬神秀闻言笑了。

“哦为何?”

燕双飞双臂一展,袖中露出两杆飞枪,道:“因为有个不得了的人要见你,所以你只能等,不能动。”

他冷笑着手中摸出一枚铜钱,手腕一抖,铜钱便翻飞着朝姬神秀头顶落去。

“金钱落地,人头不保。”

这便是“金钱帮”的规矩。

姬神秀微微一怔,然后笑了笑。“有意思,他既然这么迫不及待的要见我,想必已有胜我的把握,唔,也罢,那我姑且等他一等,看看他的底气如何。”

“不过,这铜钱我可不怎么喜欢。”

眼看铜钱就要落在头顶,只见他身子顷刻似没了骨头一样,向后一倾,口中吐出一口热气,这热气如浪,裹着那枚恰好落在面前的铜钱陡然倒飞而回,快成一道急影。

“噗!”

便在燕双飞未散的冷笑中,铜钱已印在了他的额头上,似是工匠刻出来的一样,也就在他脸上笑容凝固的同时,身子已坠下马去,没了气息。

“你、你敢杀他?你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为首共有两人,除却燕双飞还有个独眼汉子,就像是被攥住喉咙的鸭子,阴恻恻的笑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这是什么手段?吐气都能伤人?他眼睛瞪大,脸色不知是惊还是惧变得难看无比,瞠目结舌。

“你若再敢废话,也得死!”

姬神秀目光平静的看了看围着自己的几人,被他视线一扫,一个个惊惧非常,牵马忙后撤。

“怕什么,他只有一人,我……”

话还没完,他喉咙上便炸出一蓬血花,凭空多出个窟窿来,喉管已断,所有的话全被堵在了喉咙里,然后步了前者的后尘。

姬神秀落下了右手,目光一瞥已瞧向远处的一处山丘上。

那里不知何时立着两个人,显然早已到此,看了有些时候了。

天空略显昏暗,风起云涌,看样子怕有一场急雨。

以金钱帮如今雄踞于江湖的势力,姬神秀若没刻意藏匿踪迹恐怕也很难逃过对方的耳目眼线,江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追查他的行踪还是很容易的。

“久等了。”

亦如当年,多年不见上官金虹一身积攒的气势愈发霸道骇人了,动辄龙行虎步,一举一动皆摄人心魄。

而他身后半步之距还跟着一人,对方好似故意如此,最古怪的是二人步伐行走起落居然一模一样,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而且二者气息相合,如长河叠浪,汇聚于一起。

“荆无命?”

姬神秀看着那瘦削的青年,又看了看他腰间插在右边的剑,他虽疑问,但心中已肯定无比,能走在上官金虹身边的必然是荆无命无疑。

感受着对方体内隐而不发的锋芒,他居然还能笑的出来。

这二人可都是当今世上绝顶高手,更何况多年相伴早已心意相通,便是天机老人都曾言,放眼当世无人能敌他二人合击之功。

如今大敌当面,姬神秀居然不惊反喜,他笑道:“不久,比起你这二十年,我这半个时辰又何足挂齿。”

霎时。

上官金虹不急不缓的步伐瞬间一顿,身侧落后半步的荆无命亦同时止步,二人沉稳之余却又给人一种风云乍动的错觉,势若风云,心却沉稳。看似如浮云般的步伐却在落地之余化作生根之状,扎根在地,与身后的荆无命形成一奇特韵律,本是长河叠浪的气势,此刻瞬间宣泄而出,冲的风尘飞卷,沙石颤动。

他更强了,确实,二十年,任谁也不会原地踏步,于气势一道,此人的运用已达登峰造极之境地。

狂风扑面,可惜只在姬神秀三尺之外便被一股勃发锋芒劈开。

“啵!”

双方面前的空气立时响起一连串古怪轰爆。

感受着一浪盖过一浪的冲击,姬神秀脸上的笑就似从未出现过,他神情柔和寻常,眼中却锋芒绽放,衣袂狂摆。

“好啊,好!”

上官金虹那双沉着眼眸微微有些变化,就听他沉声道:“今日与你交手的不是我。”

猝然,风声像是息了,空气凝固。

一股惨烈杀机自姬神秀体内冲出,这一下他脸上连柔和也没了,眼中杀意迸发,森寒的好似两颗点缀上去的冰魄,直直瞧向那个越步朝他走来的荆无命。

他嘴里发着笑,脸上却全无笑意。

“呵呵,有意思,竟敢用命来试我的刀,好。”

第一百一十六章:试刀,约战

“何不拔刀?”

“拔刀?”

听到荆无命的话,姬神秀眯着的眼舒展开,扬了扬手,嘴里似嚼着金铁。

“进!”

见他如此,荆无命那双死灰的眼眸霎时放出无尽精光。

“叱!”

腰中铁剑已然出鞘,剑在左手。

他人在十步之外便已点地而起,如人剑合一,破空袭至。

尚未临近就见他手腕一抖,长剑霎时抖出数十点刺目寒星,与姬神秀过往所见剑手出剑走势不同,这荆无命恰恰与之相反,寒星所落皆是剑走偏锋,旨在出其不意,以诡克正,反着来,辛辣诡秘。

而且,居然还被他凝出了剑意,倒也极为不凡。

可姬神秀心中却在暗自冷笑,上官金虹有心让荆无命试他的刀,定然不会没有准备,可明知他为横练金刚体魄,如今居然还敢以招式试探,显然还抱着寻找他肉身破绽的天真念头。

“叮叮叮、”

一连串清脆的金铁交击,豁然于空中炸起。

却非长剑刺在肉身上时的动静,只因荆无命刺出的漫天寒星俱被一只肉掌收摄在了手里,那是剑尖与掌心的碰撞声。

一击未能建功,荆无命当机立断躲过姬神秀一抓抽剑再刺,剑影霎时分化万千,分不清虚实真假,引得平地卷起一股如烟沙尘,如风旋回转。

赫见姬神秀右手五指内扣虚抓,掌心之中劲力逆流,一股惊人吸力陡然横生,周遭卷起的漫天风尘如受牵引悉数被摄了过来,便是重重叠叠的剑影亦受影响,轨迹生变,竟不约而同又落向他的掌心中了。

还有那握剑的人。

荆无命本是腾转挪移的身子瞬间似被一股无形大网所缚,身法立时受制。电光火石间他眼露冷光长剑索性似长蛇吐信,挣脱了姬神秀那一掌的吸摄之力刺向他的双眼,剑尖寒芒吐露,似要挣脱而出,好不骇人。

听着耳边骤急的剑鸣。

姬神秀眼目一凝,一直垂落的左手五指一摊,猛然一压,立时一股澎湃火劲自他体内喷薄而出,如化作一团熊火,恍惚间,这火劲之强竟连空气都在扭曲。

荆无命手中剑立时便似被一无形屏障阻挡在外,连人带剑滞空不坠,悬在姬神秀身前一尺之外,再难寸进。

“你这以诡克正的剑法,在我面前,不堪一击。”

看着近在咫尺的剑尖,姬神秀右手缓缓伸出食指轻轻一点。

手指与剑尖相遇的一瞬,荆无命瞳孔一缩,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陡然涌现出一股苍白,只见他手里长剑的剑身上,无数细小裂隙以那根食指为源头开始自剑尖蔓延了过来。

“咔咔~”

眨眼,与他相伴的长剑已布满了裂纹,像是碎裂的瓷器。

“这就是败的滋味。”

姬神秀伸出的食指再向前一压。

不堪重负的长剑立时破碎。

可就在胜负将显的时候,荆无命身子腾空一转,好似游龙,他一直未曾抬起过的右手此刻悄然一抬,这一抬,一道寒光已破袖而出。

不出则已,一出惊人。

这一剑也许锋芒不胜,可却是最骇人的一剑,快的难以想象,剑光一闪,剑尖已在姬神秀门面寸许之外。

剑还未至,姬神秀已能感受到那股惊人剑意。

右手剑居然比左手剑更快。

“好。”

姬神秀身子一斜,足尖似点水,人已贴着地面向后滑去。

同时右手反手一拔,一道墨青匹练已然显现。

“我这刀本来是留给当世那几个刀客的,既然如此,就由你首试吧!”

“雨困愁城!”

一旁一直静观的上官金虹此刻眼目一凛,像是等到了终于想要的。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武道一途既是能凝出意志必然都走出了自己的路子,而他要看的,正是姬神秀自己的刀法。

这确实是姬神秀的刀法。

刚猛气息忽诡异一转,一股刀势立时悄然勃发,居然由刚转柔,变得阴柔诡谲。

一刹那,飞身直刺的荆无命就觉周遭的风似是成了一条条枷锁,束缚着他的攻势,又像是化作一方泥沼,绵密无比,撕不破,扯不烂,要将他裹住一样,困锁在原地。

也就在这刹那,他眼前一花,就见一柄长刀一扬,墨青匹练已是阴柔如鞭,朝他脖颈卷来,他如今身形受制,攻势受制,无疑是那网中待宰的羔羊,只待刀光临身,无疑是尸首两分的下场。

败了?

然而,上官金虹终于还是出手了。

他双袖鼓动,眼看匹练即将落下,却是拂手一推,一道无法形容的金环虚影已出现在他的身前,而后消失不见,突兀,诡异,无声无息,恍若幻觉。

姬神秀如何没有察觉,他脊背一凉,眼中却精光一敛。

就在那刀光即将卷在荆无命脖颈的同时,先前那抹金环虚影陡然浮现,好巧不巧,正挡在了刀光之前。

“嘭!”

金环虚影应声而碎,姬神秀同样被这股余劲反震出一步。

而荆无命,整个人便如被巨锤砸中,身子抛飞了出去,脸色苍白无血。

上官金虹见势二话不说跃起腾空便将其接住。

“嘿嘿,哪有这么容易。”

姬神秀冷笑一声,止步一瞬手中长刀离手悬空,他双手并指如刀,继而一合,朝着上官金虹已立劈而下,头顶直立的长刀霎时迎风斩下。

刀刃之上寒光闪烁划过,刀影已落。

只见上官金虹爆退之余,左手翻腕一转,本是空无一物的手腕就似变戏法般多出一只暗金色的金环,其上龙纹栩栩如生。

他手腕一推一送,金环便已破空飞出,万钧莫匹,无坚不摧。

与刀影直直迎上。

“轰!”

惊爆乍起,碎石飞散。

地面上,一条数丈长的刀痕已如鸿沟般横亘在两人之间,气劲余波更如涟漪散开,迫的风尘尽被肃清。

饶是姬神秀也要暂避锋芒,他身形一展凌空向后飞撤,贴着地面滑出数丈,对面上官金虹亦然。

二人四目相对。

眼看姬神秀稳住身形的刹那又要举刀。

“且慢。”

上官金虹开口了,他神情肃穆,似早有准备。

“半月之后,你我一决生死。”

姬神秀杵刀而立。

“好。”

第一百一十七章:诡变

天地昏暗,风起云涌。

贫瘠苍凉的道上,横七竖八躺着十数具尸体,血流如泊,还剩下一匹匹犹不肯离去的马儿在不远处徘徊不去。

急风刮过,溢起淡淡的血腥味,扑向远方。

都死了,这是先前金钱帮那十数骑,如今居然都死了,眉心、咽喉、心口,一处处不起眼的窄狭剑伤要了他们的命。

上官金虹的脸已瞧不出喜怒,身旁的荆无命更是悄无声息的摸上了腰间的剑,丝毫不似受伤之躯。

“杀飞儿的那把剑?”

他虽开口,却已不需要荆无命去回答,只因远处天边卷动的风尘里已多出个人来,如窥伺已久。

那人穿着身极为宽大的黑袍便是双脚都不露,脸上带着一张涂的五颜六色的面具,面具下是一双阴狠的眼睛,阴险狠毒,就像一条披着人皮的毒蛇,令人毛骨悚然。身随风动,看不见他有何动作人却已直直飘了过来,就似一只孤魂野鬼。

而他手中,提着一柄三尺来长的乌鞘铁剑。

“杀我独子,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上官金虹声音沉浑,话语甫落,双手十指一握,握拳隔空击出,金环虚影立时破空而去,另一只紧随其后,一前一后如在追逐,落向那怪人。

“轰、”

“轰、”

两声惊爆霎时炸起,恍若山崩。

奈何对方身法诡谲无比,飘忽无影,如鬼似魅,竟躲开了。

“幽灵宫的魅影身法?我还以为早已失传了。”

仿佛看到什么意外的东西,上官金虹一直未曾变化的脸上眉头一蹙。这种身法早已二十年未曾现于江湖了,昔年“幽灵宫主”白飞飞便是仗之身法鬼魅而神秘莫测,不想如今居然再现。

“你居然认得。”

那人开口了,一双惨白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

“哼,藏头露尾的鼠辈!”

上官金虹冷哼一声也不多言,以他的地位武功,放眼江湖除了寥寥数人能令他心生忌惮外,还真没把天下人放在眼里。

不过三言两语,他抬手一招,那折返而回的双环虚影就似长了眼睛般又落了回来,转瞬消失无踪,可他却没停,身形一动便似苍鹰凌空,周身起机勃发如海。

“既是来了,便留下性命吧!”

上官金虹如鹰如隼,已掠到那人近前,一时间风雷乍动,天空“轰隆”一声雷鸣,大雨已落,厮杀已起。

而另一头。

姬神秀已经到了快活林,曾经的快活林。

昔年绝美风景早已面目全非,不见踪影,好似那把大火把这里仅存的一点生机都烧干净了,残垣断壁,一片焦土。

他脚下步伐缓而慢,如闲庭信步,一双眼睛则是不断打量扫视着周围而后与自己记忆里的“快活林”相比较,想要自其中找到现在与过去的不同。

如果真有人来到这里得到了乾坤第一指,那多多少少总会有些变化,当年王夫人曾言那剑法的秘密为一方石刻,被她藏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可惜那婆娘最后与“快活王”同归于尽的太过突然,这石刻也就下落不明了。

“想不到的地方?”

姬神秀脑海中思绪翻滚,脚下动行如风,他如此非是想得到那招剑法,而是想肯定自己的猜测,等他自天山回来,正好前去一会。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二十年了,这个地方已有大半被风尘埋住,除了仍旧焦黑的土地外丝毫看不出这里曾是整个江湖引得无数豪侠巨擘流连忘返的销金窟、温柔冢。

来来回回走了四五次,姬神秀一无所获。

时间太久了,久的可以抹去任何痕迹,他不禁摇摇头。

“唉。”

立在一个光秃秃的坟墓前,就见墓碑上被人以惊人指力刻出一个个字来。

“王云梦之墓!”

这墓立在山谷深处,孤零零的落着,很多年没人来打理了。

姬神秀打量了一眼已心知里头埋的是谁,自然是云梦仙子,不想这一代无敌的女魔头如今死后居然被埋在这么冷清的地方。

他瞧了几眼便有些兴致缺缺,人已退出谷去,欲要继续向西而去。

可就在他路过一个东西时,一双脚居然鬼使神差的停了下来。

“嗯?”

那是面碑,说是碑其实也就是块大石头,上面隐隐约约还能得见“快活林”三个字的痕迹,许是多年经受风吹雨打,痕迹模糊的很,若不仔细恐怕瞧不清楚。

但姬神秀看的却是这石头的背面,这背面较为平坦,但其中有几块凹下去的地方实在平坦的有些过了,平滑似刀削过般,就似少了几块,确实少了,划痕犹在,就像是这石碑背面藏在过去刻着什么东西,但最后被人挖走了。

“这里?”

看到这么个石头,姬神秀恍然大悟,嘴里幽幽一叹。“好有心机的娘们,这地方一般人还真想不出来。”

他伸手拂过。

切痕断口也有很多年了。

只是不知道是谁取走了,搁当年那情况来看,石刻上的秘密多半只有王夫人一人知道,就是他儿子王怜花也许都不知情,所以也没什么人故意到此。

想想也就一种可能,定是大火之后沈浪无意得见父亲笔迹,这才将其摘下。

至于他有没有自其中得到那招剑法却得另说,但沈浪与李家为故交,他既然已出海远走那这石刻多半就被李家代为保管了。

“石刻,李园,兴云庄,怜花宝鉴……”

姬神秀收回了手,径直离去,只是这嘴里却在不住的呢喃着一些话,到最后,他眼光浮动慢慢说一个名字来。

“……龙啸云……”

……

风急雨骤。

地上的血水已被冲刷干净了,只是那股血腥味却像渗进了土里,弥留不散。

而厮杀,已停。

上官金虹如一尊铁塔般凝立在雨中,浑身俱被雨水淋湿,脚下的土中,坠着两个已黯淡失色的金环,沾满了泥汤。

他双眼睁的很大,可惜眼中光芒早已散去,变得死灰和黯淡,没了气息。胸膛上,一把剑正插在上面,自前胸贯入,从后背冒出。

不远处,荆无命便如之前那十数人倒在地上,眉心多了个窟窿,身子早已冰凉。

雨幕中,那怪人慢慢揭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男人的脸来,不过中年,面有微须,仪表堂堂,可惜,这幅样貌被他眼中的阴森毁了个干净。

他抽剑一拔,剑尖立时吞吐出一股寒芒沿着上官金虹的脸一转,一张血淋淋的面皮已被挑了下来,继而手腕一翻,身前已是无穷剑影,将眼前的尸体斩作满天血泥,难辨真容。

看着手里的人皮,怪人仰天癫狂笑着,尖厉沙哑的笑声穿破了雨幕,刺耳无比。

“呵呵……哈哈……李寻欢……若你是天下第三,那我这又算什么……哈哈……”

第一百一十八章:天山

风雪,无边无际的风雪。

初接近时尚且还好,可见丁点艰难求存的草木,而越往里,一切生机便被渐渐悉数湮灭,到深处,便只剩茫茫积雪,终年不散。凌冽风雪更是时来无常,刮人皮肉,寒人骨血,鲜有人迹。

好在今天多出一人,那身影一展踏雪而来,歇于一块山石上,打量着眼前绵延如龙的山脉,他吐出口嘴里的冰雪,低声嘀咕道:“唉,早知道就多问那老头几句了,都他娘转悠一天了,啥时候是个头啊。”

这里是天山,是武林中最莫测的地方,至少姬神秀是这么认为的,因为在他的记忆中,每个时代,或者说很多他所熟知的书中,这里总存在着神秘的教派或者势力,称雄一方或独霸天下。

而如今,若天机老人所言不假,那这里便存在着一方恐怖的势力。

魔教。

或许江湖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初时听闻也只是流传当年百晓生排“兵器谱”时不排女子,不排魔教,故而这“魔教”二字才被众人所知,但到底为何,却很少有人说个所以然来。

只因魔教还未东进。

但这么多年过去对方当年便已纵横西域,如今盘踞于天山之上倒也合乎情理,人迹罕至不易发现是其一,更能窥伺中原,差的就是个时机。

天机老人之所以松口告诉他魔教所在可并不是因为那神秘剑客,或者说有大部分原因不是,那老头定然也抱着让姬神秀去试试魔教高低的念头。

要知道现在中原内有“金钱帮”横行无忌外有魔教窥伺,他的出现无疑让天机老人松了口气,但真正让对方改变想法的恐怕是他与李寻欢的关系。

不过,这些对他而言都不重要,他只要对手。

仅以姬神秀所知,魔教之中奇功妙法无数,其更是以魔教十大神功威慑武林,还有镇教神功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以及神刀斩此等神鬼莫测的武功,而且魔教高手无数,底蕴不可谓不深厚。

越往上,风雪便越大,天地苍茫一片,一望无际的飘雪,纷乱如刀叶飞舞,让人不得不感叹世间绝地的威严,等闲之人闯入其中只怕是寸步难行。

“我还不信了,找不到,那我就把你逼出来!”

“吼~”

姬神秀踏雪而走,脚下无痕,见周遭人迹绝踪,他口中话语已被内力推送而出,如滚滚洪浪席卷向四面八方,咆哮震天,回荡于群山之中。

可这一出口他马上就后悔了。

声音传出不久,就听。

“轰隆隆~”

群山接连震动,如地龙翻身,堆积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积雪如今如覆海倾浪般自一座座雪山上滑下,铺天盖地,声势骇人。

“……”

姬神秀脸色一黑二话不说身子一拔便已离地而起,宛如化作一柄惊世天刀破空穿云。

可那雪崩势大,多少年来堆的积雪早已不可估量,如今被他这一嗓子吼的纷纷滑塌,而且有几分愈演愈烈之相,牵一发而动全身。

白色浩大的洪流比之洪水猛兽犹有过之,他如今正处在群山中的一个山坳里,现在是首当其冲,只觉天崩地裂,日月掩光,恍若人间末日。

往日他只觉得自己跻身先天后,凭着一身臻至绝顶的功力天下大可去得,可现在看到这般场面,他方才对力量有了新的认知。

这是天地之威。

可就见姬神秀凌空一瞬他俯瞰身下的洪流苦笑的神情莫名古怪一怔旋即蹙眉紧盯,眼中神华渐渐似点亮的星火,雪崩汇洪流,山间沟壑走势曲折,如今也都在滑塌积雪,可是,这洪流或曲或折,或飞泻冲击,或滚作雪球,声势由弱转强,尽数朝他涌来。

姬神秀瞧得浑身发抖,一张脸潮红如醉酒,像是走火入魔般兀的长啸一声。

“好刀法!”

语罢,竟舍了冲起之势,凌空扑向一条最为巨大的洪流,口中狂笑道:

“看刀。”

背后长刀自行出鞘落在他的手中,还未落地,刀身已悍然劈下,一刹那,洪流自中间一分为二,显出一个恐怖豁口,奈何豁口蔓延出不过三四丈便被后浪抵去。

姬神秀暫得落脚之地如何肯罢手,刀势一沉对着那后浪又劈了下去,刚猛霸道,似一石激起千层浪,刀气纵横无边,以他为源头弥散而出。

瞬息变化,周遭数股洪流再次冲来。

“来的好!”

狂笑未止,他手中百斤重刀被他双手一持,无穷骇人刀影已在身前浮现而出,似水泼不进,抵抗着洪流湮灭着一切,到他身前的积雪纷纷就如一朵朵溅开的浪花,与漫天风雪再次合二为一。

脚下飞快传来冰寒,那冰寒更是不住向上蔓延,双脚、小腿、大腿、腰、胸腹……

不到百招积雪便已覆至他的胸膛,冰寒雪水不住渗入,耗人气血,磨人生机,就似这洪流的刀意。

奈何姬神秀战的如痴如狂,身子被埋但他双手仍能动,刀也能动,飞旋一转身子便已冲出积雪,再次扑向奔腾的洪流雪崩。

“砰!”

如此惊变自然难免引人注意,更何况是在这里。

一处陡峭雪山山腰上,不知何时多出两个白袍身影,身上披着雪白的狐裘斗篷,与风雪融为一体,若非积雪滑落露出发黑的山石与之相映,恐怕还真不易察觉。

斗篷下的是两张有些奇异的脸,迥异于中原人,倒更像胡人,眼瞳乃是碧色,此刻正死死的看着在洪流中几番冲杀狂笑的怪人。

“快,去禀报教主。”

样貌虽异,但这嘴里的话居然是字正腔圆的汉话。

可猛的。

两人身子齐齐一震,眼中已多出抹紧张与骇然。

下面那人,不见了。

“人呢?怎么不见了?”

洪流已弱,就见茫茫积雪上一点杂色也无,眨眼的功夫那人就似凭空消失一般。

“不知,说不定被雪崩埋了吧,真是不知死活。”

另一人应道。

又四下扫视了一番,见真的看不见那人身影,二人心里头才暗自松了口气,转身就要走。

然后,他们就看见一块凸起的山石上正坐着个浑身是雪的人,怀里横放着一把长刀,正看着他们,面容带笑。

第一百一十八章:魔教,白小楼

却说两人见身后无声无息多出个人来,脸上神情骤然一变,如临大敌。他们惊疑不定的望着眼前青年,彼此眼神一交流,似是有所盘算。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是谁?”

姬神秀笑的很开心,仅见二人这幅相貌他便知此行不会无功而返。“魔教中人?”

“你既然知道还敢来此,难道不知天山之上不允许你们中原人踏足?”

其中一人语调急促,带着几分厉色。

姬神秀扬了扬眉,嘴里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似没听明白话里的意思复问道:“你们教主姓白?”

听到这里两人隐晦相视一眼,却未搭话。

姬神秀又开口了。

“他在何处?”

“噌!”

“噌!”

风雪中陡然乍现两道寒光,短而快,快而凌厉,自二人斗篷披风下跳脱出来,一者削向他的脖颈,一者连削带挑攻向他的四肢,使的赫然是快刀,那刀身灿如银光洗练,夺人眼目,刹那已充塞在姬神秀的眼中。

可迎来的却是一声轻笑。

“呵呵。”

轻笑中,来势汹汹的两人瞬间觉得周围空气无故一紧,呼吸猝然一滞,他们就看到近在眼前的青年那双眼睛居然在发光,而后更是匪夷所思的夺目而出。

目光竟能割破风雪。

骇然失色中,两人刀势一转,脚下一点忙闪向一旁,可先前他们心神被夺,如今随临阵变招却已来不及。

躲避的身子纷纷跌落。

诡异的是二人身上全无一处伤口,但脸色却煞白难看,冷汗滴落,像是真的受了一刀。

这是姬神秀以精神意志为刀,斩的不是肉身,而是对方精精神,不见伤口却身如中刀。他刀意已生,虽做不到八师巴那样凭空构建出千百个轮回,但却更加直接霸道,把精神之法化作攻击手段,不过现在只是初创,也只能对付一些意志薄弱的对手。

“且慢动手。”

见姬神秀慢条斯理的起身,他们只以为要下杀手忙涩声开口。

“我二人乃魔教坛主,你若杀了我们恐怕天下之大再无你容身之处。”

他们一直瞧着姬神秀的表情,可这心则是在飞快沉入谷底,对方既知魔教绝然不会不知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偏偏眼前人面色毫无波澜,甚至还带着几分嘲弄的笑。

“带我去魔教所在之地,我留你们不死。”

“当真?”

两人眼神一变,带着几分希冀。

他们挣扎着起身,面有犹豫,迟疑道:“好,我们带你去……”

“去”字一落,就见他们身子一抖,宽大斗篷里立时射出一蓬针雨,细若牛毛,闪烁着乌光。

双方相隔不过三两步,这针雨铺天盖地几乎封住了姬神秀所有退势,恐怕换做是谁都要在此饮恨。

可姬神秀又何需去退。

也不见他有何动作,身形未动,可周遭风雪陡然就似遇到一层无形壁障被挡在三尺之外,姬神秀刀意勃发,透体而出,刹那间那风雪逆流而回,被刀意所染瞬间飘飞涌向那二人,化作一股风雪洪流。

同时他右臂一抬一只大袖立时迎风鼓荡,拂动之下翻飞不停,行云流水,只是那么一拂,眼前两蓬针雨便已被凭空抹去。

没去看脚边倒下的二人姬神秀目光一转看向风雪中的一处,轻声道:

“又来人了!”

言毕,还未落下的右臂顺势再次拂出,先前消失的针雨刹那再现,眨眼没入雪幕中。

紧接着。

“好胆!”

远处传来一声厉喝,清冽如刀,穿透了风雪,落到了姬神秀的耳畔,仅以内力而言此人能将声音凝为一线也算是不凡。

但最让姬神秀意动的是他的刀法。

针雨先出,可昏暗的风雪中却猛然亮起一刀,刀光璀璨夺目非先前那二人可比,锋芒气机隔空斩来,将那针雨斩作粉碎。

不止一人,刀光陡现的一瞬雪幕中已隐隐多出数道身影,而后飞快变的清晰。

“他们是你杀的”

为首的人开口了,他的手中提着一把刀,弯刀。

“不错。”

姬神秀点点头。

“先前放声啸叫的也是你?”

那人又问。

“是我。”

二人问的快,答的急,但姬神秀的眼睛看的却不是那人,而是对方手里的弯刀,瞅了几眼,似没找到想要的他眼中露出一抹失望。

不是那把刀。

“那你就得死。”

一行五人,为首的人声音如在颤鸣,就放佛刀吟,让人暗自心颤。

“看到他们两个了么?过去以往曾有很多人对我说过这句话,可惜,他们都没做到,还搭上了自己的命。”

姬神秀脸上的神情开始变的平静。

“我的刀下从无活口。”

那人穿着与其他人不同,穿的是件黑衣,面遮黑布,听声音似是个青年。

见状,姬神秀也懒得再说,只朝他勾了勾手。

“找死。”

见到这般挑衅,那人眼中杀意立燃,身边四个手下闻声已朝他围了过去,身法轻灵之余飘忽无影,而那为首的青年更是直接,提刀已攻来。

可他猛然就见眼前多出一条匹练,或者说刀光,在姬神秀的手中,刀光一现,周遭风雪顷刻崩碎成满天雪雾。

一刹,那人双眼骤然一缩,就见雪雾中齐齐炸开四蓬殷红,而后四具支离破碎的尸体就似破布般纷纷坠地,再也没了动作

可他眼中已来不及升起骇色,只因刀光已到他的面前。

“好!”

一声大喝,那人手中弯刀一拖竟然直直硬上,刀光凛冽的就如同一轮寒月横空,飞旋如电。

“居然挡下了?”

姬神秀目光浮动,只觉对方刀刃上数股力道就似叠浪般传来,一浪接着一浪,后劲不绝,挡住了他这刚猛霸道的一刀。

看似一刀,实则此人一瞬间连斩数刀,凝为一刀,故而这一刀之中含数股劲力。

“不错。”

姬神秀点点头。

“惊艳的让我失望。”

“死来。”

两人这般碰撞,澎湃余劲冲飞了他脸上的黑布,露出了一张英气逼人的年轻脸庞,可惜嘴角已现呕红,脸色苍白难看。

姬神秀未再接话,扬臂再抬,看着毫无技巧可言,粗莽无比,但就是这样的一刀,却让青年脸色大变,只觉周遭气机如沼而他身陷其中,难以挣脱。

刀光又到面前了。

他一咬牙奋力再起一刀,刀影翻飞与之相抗,同样的手段。

“噗!”

可这一次他却没有之前的好运。

二者接触一瞬,他身子如遭重击,手中弯刀居然不堪重负整个碎开,碎片散了一地,嘴里一股逆血喷吐而出,将地面染作殷红点点,转眼又被风雪掩去,不见踪迹。

青年颤抖着右手踉跄倒退数步,可还未稳住身子,眼前一寒,刀影再至。

这一次落下的却非刀刃,而是刀脊,如山岳砸下压在了他的身上。

“砰!”

青年左腿一曲“砰”的跪入雪地中,膝盖将地面压的粉碎,整个人几乎趴在了地上,任他如何挣扎居然再难动弹。

“看来,你的口气比你的实力要大的多。”

姬神秀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你的刀法跟谁学的?”

他看着地上的人平和开口,带着几分好奇。

“我爹。”

那人语气变的生硬,气息更是不稳,不知是因为冷的还是因为受伤。

“你爹你爹可是姓白?”

姬神秀有些意外。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似已认命,青年却不答他,眼露绝然。

“杀你?”

见这无疑是默认的反应,姬神秀一摇头。

“我可不会杀你。”

不等青年反应,姬神秀已俯身朝他双眼看去。“留你一命,帮我带一样东西给你爹。”

“什么?”

青年下意识抬头瞧去,却见两道璀璨目光朝他射来,转眼注入他的身体,眼前随之一黑,便没了意识。

……

……

……

“去查,不管他是谁,敢伤我儿子,我定要将他挫骨扬灰,方能泻我心头之恨。”

石殿坐落于一雪峰的山腰处,隐蔽非常,气派宏伟,如一座不为世人所知的宫殿。

宫殿中,一干魔教教众无不战战兢兢,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石座上的身影,至尊至威。

那便是主宰着无数人生死的的魔教教主。

观其相貌形似中年,面容威严,轮廓似刀削斧劈,端是锋芒毕露,他身着一袭黑袍,边角以金线勾勒成图,背后黑发无风自动,狂乱的就似一条条舞动的怪蛇,一双乌黑眼眸更加迫人,就像熊熊烈火。

他在怒。

毕竟任谁看见自己的儿子重伤不愈恐怕都无法平常心待之,更何况是他

石殿下,无数魔教教众闻声而动。

“属下领命。”

多少年来的教主之位已令他喜怒不形于色,见教众都已退去,他身子一动,脚下行走如风,带出无数虚影,等再止步,人已立在一个布置的极为雅致的石室,内里以各方奇珍异宝点缀,对他而言都不过凡物。

“爷爷,爹爹怎么还不醒啊”

石室中还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人,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而床边则趴着个五六岁的女娃娃,粉雕玉琢,满是担忧的看着床上的汉子,语带哭腔。

中年人叹了口气,他走到近前,柔声道:“青青莫怕,爷爷已替你爹疗伤,他很快就会醒了。”

“青青……青青……”

正在此时,那昏迷的青年忽然不住自语,显然梦到了什么。

“青青在这呢。”

中年人安抚着。

可猝然,就在那青年眼皮颤动的时候,就在他眼目睁开的刹那。

“嗤!”

一道无比恐怖的光华竟自那一双眼目中射出,骇人异常,光华之璀璨摄人心神,夺人魂魄。

“刀意”

中年汉子亦是在此刻勃然动容变色,他右手一晃,顿时一把似圆月般的弯刀好似凭空出现在手中,青色的刀身,就如同一汪青水,而后身体内更是爆发出恐怖刀意。

“唔!”

可是他此刻距离自己的儿子实在太近了,唯恐误伤又怎敢全力出手,就在这差错之间便被那目光临身,口中闷哼一声,激的黑袍猎猎作响,居然生生忍受了下来。

“看来是我沉寂的太久了。”

中年汉子怒极而笑,他看着自己手中的弯刀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杀意。

这弯刀制式很奇怪,好似圆月,刀身清亮如水,错觉间似泛着诡异的光华色,宛如会噬人魂魄一般,而在那光华中,则隐隐浮现出几个小字,那是一句诗,或者说是一句话。

“小楼一夜听春雨。”

而后他似生莫名感应,提刀已冲出了石室。

雪幕未见势弱,而且越下越大。

天光已暗,却是夜幕将近。

雪中,只见一身穿金纹黑袍的中年男子动行间身形就如缥缈虚影一般,看似简单至极的抬脚落足,一步落下人却已在十数丈开外,最奇异的他的身前,无数落雪还未飘到他的面前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斩开,连同他身前的风,就如同他是一把刀,锋利无比的刀。

可就在他没走多久,原本平静低垂的眸子忽然一抬,看向远处的天空,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刀意。”

中年男人话语更是在此刻变得很诡异,冷冽如刀。

接着,他双眼一眯,手中弯刀再现瞬间劈出一道恐怖刀光,划破风雪,割裂天地劈向那自远方而来的刀光,方圆十数丈之内的风雪刹那间已被冲散。

“啊!”

远处,也在这刀光出现的刹那,一声长啸,带着难言的激动和癫狂,更携带着一股异常的穿透力,让黑袍男子眉头一蹙。

“好雄浑内力。”

“本座藏踪多年,不想江湖中又多出你这般绝世人物。”

他声音平静,嘴唇微启,可出口的同时却已如惊天咆哮。

“哈哈……”

长啸之后,伴随着癫狂的笑声,就见一道身影好似化作一把天刀破空而至,落在他面前数步之外。

那是个青年,扛刀在肩,四目相对。

“你好,我叫叫姬神秀。”

黑袍中年人目露精光嘴里沉声道:

“白小楼。”

第一百一十九章:刀者之争

“好,好啊!”

听到对方的名字,姬神秀长出一口气,终于还是见到了。

他身形不动,可话语落定的瞬间那张普通柔和的脸上眼眸陡然一凝,二人间的飞雪就似一扇珠帘被分向两旁,空出了一条路来。

“哼,小道。”

白小楼双眼一缩,口中却不示弱,这一声冷哼如阴雨天里的滚滚雷鸣,低沉而浑厚,以内力催发,抵去了扑面而来的凌冽气机,轰隆隆作响。

“你用刀?”

他就见对面扛刀的青年已在飞雪合住的前一刻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十数步已缩短不到一步的距离,口中话语随意的问着。

两人相对而站,出奇的,这身高居然几乎平齐,二人皆是黑衣披发,四目相对,若非相貌不同,便似如水中倒影,相似的有些可怕。

青年眼中如带笑意,看着他手里的弯刀又点了点头。

“不错,你用刀。”

古怪的言语却让空气中骤添几分刺骨肃杀,寒过了风雪,盖过了冰寒。

也在二人相望一瞬,两人间那一小段距离却有了极为可怕的变化,像是他们面前有了狂风,有了雷霆,狂乱的逆流自他们面前汹涌陡生,吹的发丝狂舞,激的衣衫猎猎。

“便是你伤了我儿”

白小楼看着青年,神色淡漠,话语冰冷。

“那个用刀的”

姬神秀点点头。

“是我。”

他在笑,咧嘴发笑,无声的笑,笑的一张脸张狂桀骜,笑的放浪形骸,他目光落在那把刀上。

“好刀!”

“原来如此,你要死。”

白小楼的话语愈发云淡风轻,不光是他的话,连带着他体内的气息都在愈发缥缈,到最后无限接近于无,这是一种境界,近乎于神魔的境界。

他无敌一世,刀下斩敌无数,有敌人、有对手,太多了,又何尝看不出来眼前青年是为求敌而来。

“是吗?荣幸之至!”

姬神秀肩头的刀垂落了下来,刀尖抵在雪地里。

谁能想到这相顾而站,言语随意的二人会是将要生死搏杀的对手。

“听说你天下无敌巧了,我也是。”

姬神秀按着刀柄五指似有些无处安放的感觉,不住的动着。

白小楼扫了眼那把长的有些夸张的刀。“是么?那你注定今天败亡在我的刀下。”

姬神秀抿了抿嘴,笑了笑,他目光慢慢抬起看向那人。“错了,今天是我破你的无敌神话。”

目光再对,两人不约而同都已止声闭嘴,像是两具立在冰天雪地的神像,不动不语。

一息、两息、三息……

他们身前的可怕变化慢慢消失了,飞雪再落。

“铮!”

就在他们身前相隔的距离被飘雪再次填充的一瞬,两把刀已在空中如雷霆霹雳般碰撞在一起,刀刃相击,火星四溅。

“好刀!”

现在,二人已是连那一步的距离都没了,白小楼双眼一眯,感受着刀刃上传来的东西,毫不吝啬的称赞道。

“自然是好刀!”

姬神秀横刀一压,可怕力道立如山崩海啸,交击的二人登时分开。

看着迫退的白小楼姬神秀扬刀便是一斩,力从地起,意由心生,可怖刀光霎时割破风雪,刀气横贯数丈,惊起滚滚雪浪。

“嗤!”

出鞘了,姬神秀立见夜幕中忽的有了光,月光。

青光莹莹,如一轮青月,闪烁着诡谲的光。

快已不能形容它,不光快,更加妖邪,一刀之下已有惊天裂地之威,这刀光一现,姬神秀乍觉浑身毛孔一紧,赫见那青光已化做一道飞虹,眨眼竟已到他眼前,斩向他的脖颈。

两人身形同时变动,一者腾空一掠,一者爆退如影,避开彼此的攻击。

姬神秀身形自空中落下,他伸手一模脖颈,那里竟多出一道细小无比的伤口,细如发丝,而那飞虹一击不中竟又凌空飞旋而回。

与此同时,白小楼握刀之际,体内气息悄然生变,趋近于无,他眼中冷光暗凝,浑身气机竟是敌不过手里的那把魔刀,看着反倒像刀是活物,人是死物。

“魔刀役人?”

姬神秀眼瞳一紧。

这江湖上武夫的兵器,初时仅以磨合习练便可使其犹如臂使,这便是常说的“兵器乃手足之延伸”,只需勤学苦练便可达到,而后,乃是人器合一,谓之“人即是刀,刀即是人”。

但说到底,终归还是有个主次之分,刀虽是死物,是凡铁,但它更是凶器,若想与之合一已非简单的习练磨合可以达到。

而眼前这人所用的手段便是让其感人之杀性,赋予其人之戾性,由死而活,可如此一来,就多了变数。

刀本凶器,而这一柄刀,更是凶中至凶的利器,刀中之魔,犹如一只凶兽,他如此手段虽能使其威力大增,可这凶性亦是大增。

如今魔刀自身之意强过其主,可谓主次颠倒,正是魔刀役人之相。

见状,姬神秀长吸一口气眼眸一变,内里精光流转,如星辰照世,一头黑发犹如火焰般在头顶飞卷舞动,浑身上下散出一股惨烈气息。

他忽的狂笑起来,顾盼之间,眼中凶戾竟然隐隐多出一股说不出的邪异,口中话语却出奇的平静,平静的犹如万年无波的寒潭,体内魔种蠢蠢欲动。

“好!”

不约而同。

二人齐齐再次出手。

白小楼神情冷然似没了七情丢了六欲,手中魔刀已化作一道青影,仿佛携天地之威,凝作一道刀影,立斩而下。刹那间,周围无数坚冰炸裂,雪山之上更是被这股恐怖刀气斩出一道恐怖刀痕,就如同一道天堑。

姬神秀亦是扬刀再起,骇人刀气宣泄而出至刚至烈,他内融火劲,方圆周遭飞雪转瞬已融化殆尽,火气冲天,周遭宛若火海。

二者再相遇。

“轰~”

巨爆炸响,二人脚下的雪山就似矮去一截,留下几道惊人裂隙。

可厮杀仍在继续,暴乱的风雪中,就听。

“叮叮叮……”

刀刃交击的碰撞如密集如雨落,两道青色刀光,彼此纠缠不停,难分难解。

狂笑声,长啸声,此起彼伏。

这是刀者之争。

第一百二十章:教主殒命

“快看,教主正在与人厮杀!”

暮色中,一条条身影自各处涌了出来,被二人争斗的响动所惊,想要前去相助,可却都被两股刀意逼退了回来。

他们望着那两道你来我往的青光,无不瞪大了眼睛,有人骇声道:“如意天魔连环八式?”

那是刀法,是魔教教主仗之纵横天下的刀招,共有三十六招,每招一百零八变,招中套招,紧扣连环,便是他们也少有得见,只因这刀招的主人已是无敌天下,能让他倾尽全力的敌手更是罕见。

可如今这人,竟然将这不世刀招挡下了。

何为如意?如心意,刀随意动,人刀合一。

一刀之下,刀影便层层不绝,变化多端无疑是穷极了刀法技巧之变,让人头皮发麻。

这么多年来,他们早已见过数不清的人毙命在这刀招之下,可现在,有了敌手。

对方亦是不差。

一柄长刀施展起来已达刚柔变化之境地,圆转无漏,长刀一看不下百斤,可在此人手中却是施展的灵巧无比,举重若轻,变化亦是无穷无尽,虽无章法,却都信手拈来,出刀宛若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猝然,昏暗的暮色中亮起一道可怖紫芒。

一声低沉的赞叹,而后迎上的却是一道恐怖掌力,几乎犹如实质的掌力,摄人心魄,令人毛骨悚然。

“那是?天绝地灭大紫阳手!”

观战众人无不色变。

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乃是魔教流传已久的镇教绝学,其中记录了七种这世上最可怕最邪门的武功,传说此书书成时天雨血,鬼夜哭,而写下此书的人也在书成之际咳血而亡。

威名久矣。

天绝地灭大紫阳手,也不知是如何习练的,紫色诡异的掌力,照亮了风中的雪,和昏暗的暮色。

姬神秀心头一跳,对方以短攻长,这刀法变化虽说难以建功,可却多了一些阴诡,难免有几分束手束脚,如今看来是不想再纠缠,怕是要出杀招了。

他左手同起一掌,五指掌心鲜红充血,青筋毕露。

密宗大手印。

“轰!”

恐怖的内力相遇,二人如天雷勾动地火,各自凌空退开。

姬神秀看了看自己的左掌,只见掌心竟是一片乌紫,就似颜料染上去的,诡异的厉害。

“杀啊!”

魔教教众见二人分开,当即一个个围杀了过来。

姬神秀神色不变,当机立断,左手手臂筋肉鼓动如蚯蚓,已是运功逼出对方掌力,见绰绰人影围杀上来,他顺势便出掌将其引渡了出来,飞雪中立见一道掌影凌空拍出,落在当先一人身上。

一声惨叫,赫见那人浑身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融溃烂,眨眼一成一滩血泥。

好阴毒诡异的掌法。

“一招定胜负。”

姬神秀手中长刀一横,刀气横贯激射,数个接近的魔教教众浑身但见炸开一蓬蓬血雾,倒地的瞬间已是支离破碎,四散开来。

如此霸道的刀招,骇的那些个后来者无不是一个激灵,如置身冰窟,连喊杀声都吓的咽回肚子里了。

“好。”

白小楼似也瞧出刀法变化二人已难分胜负,已是应允。

陡然。

他眼睛瞳孔一缩,似看到什么极为惊人的场面,脸上终于动容失色了。

“唔!”

沉闷的吐息声起,却见姬神秀凝立不动的身子此刻居然不可思议的缓缓离地而起,他手提长刀,双脚虚悬,黑发飞扬,周遭刀意已达极致,便似风雪都像化出了锋芒,于他身边翻涌汇聚,并未坠地,而是盘旋回转,像是承载着他的身体,停滞在了空中。

这便是道心种魔**的奥妙,讲究的乃是精神异力,使精神有若实质,无孔不入,能纳天地的精气凝聚精神,克制对手心神,夺天地造化。

他虽未大成,但这小成威势亦非寻常,如今这风雪融了他的刀意与利器无异。

也在同时,白小楼蓄势而起,手中弯刀青光大放,似可与日月争辉。

与之前穷极刀招变化的“如意天魔连环八式”相比这招反而寻常普通到了极点,这一刀,只是这刀身扬起的一瞬,他身前风雪竟莫名一顿,全部停在了空中,霎时风消雪散,虽无变化,却包含了刀法中所有变化的精萃,将其化作一招。

这已不是人间该有的刀法,神鬼皆愁。

白小楼身形凝立不动,就在扬刀而起的过程中,一股无形气机渐渐自其身体中升起,如渊似海。

嘶,如此关头,他竟是有几分拨乱反正的迹象,破开以刀役人的境界。

本就逆乱无序的飞雪更加纷乱,天地间再现奇景,一者风雪飞旋如龙卷,一者却是肃清一切,一动一静,如人间两分。

一切变化看似漫长,却极为短暂。

刹然,就听。

姬神秀身形悬于两尺半空,一双眼眸精光已敛,可其中却有着古怪的变化,瞬息间,他好似经历了大喜大悲,神情随之变化,喜怒哀乐竟全在脸上。

这一刹,姬神秀周身所有翻滚飞雪就似石头般齐齐坠地。

“斩!”

“神刀斩!”

白小楼眼中却精光乍现,手中平持的圆月弯刀瞬间一抬,顿时天地间,他身体里已蓄到极点的气势就好像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全部融入自己的刀中。

刀还未落,两股惊天动地的刀意已在虚空交锋,冲击中,已崩碎太多积雪坚冰,远处又有了雪崩。

“死。”

姬神秀却始终看着眼前的人,他眼中只有那人。

“杀。”

白小楼亦是如此。

这一刻,风雪已散,天地失声。

没有人会想输,更没有人想死。

所谓的江湖,不过一竖一横,一胜一负。

刀,落了。

与以往不同,这一次,无惊爆,无异象,更无奇景。

二人身形一错而过。

胜负已现。

“滴答、滴答、”

姬神秀刚一止步,殷红的血水便自他胸膛流下,伤口竖直中分,深可见骨。

身后,白小楼收刀如鞘。

他问道:“这是什么刀法?”

姬神秀伸手擦拭着胸膛的血水,嘴里随意道:“还没名字,不过,我想叫他七情斩。”

“好刀法!”

点点头,似在赞许,白小楼那张平静的脸上猛的露出一抹痛苦,他身子居然在扭曲,僵立在原地,就似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涌动,要冲出来。

遂然。

“轰!”

却见他整个身子已是炸开。

一代魔教教主,就此殒命。

姬神秀抬手一张,半空一把鲜血淋漓的弯刀已落在手里。

风似乎散了,雪又恢复了之前的轨迹。

等魔教教众回过神来,雪中已无身影。

第一百二十一章:魔教东进

十月初四,深秋。

清晨的集镇上晃晃悠悠来了个人,过往之人见之纷纷避让,如避蛇蝎。

这人来的很快,速度虽快,可脚下步伐却沉稳无比,落地有声,披发半掩的那张脸苍白难看,整个左手更是泛着一股妖异的乌紫,就似在染缸里涮了一遍,瞧的人毛骨悚然。

透过敞开的衣襟更能看见里头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白布,外渗着血,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药味。

他背后背着一把骇人长刀,腰间还别着把古怪弯刀,不发一言,只顾垂目急行。

但就在一前一后,小镇外却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纵马狂奔,打眼一看居然不下五六十骑,一个个打扮与中原人无差,可样貌却迥异不同,无不是目露凶光,杀机毕现。

追出了镇。

只见那人静立在一条浅溪边上,显然在等他们。

“看来,不杀光你们是不会罢休的。”

姬神秀调动着体内的内力,声音平静无比。

那一战他虽胜却也是一死一伤的结果,白小楼那一刀几乎将他劈成两半,差点就是开膛破肚的下场,还有那大紫阳手,这掌力当时他虽逼出大半,但未除尽,加之这一路魔教中人紧追不舍,一路奔波下来,他重伤之躯哪有半点喘息之机,更别说运功疗伤了,伤势反倒越来越重。

“把你腰间的刀放下。”

听到他们的话,姬神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是为了这把刀而来。

“呵呵,想要,就来拿吧!”

他说话间伸手自腰间一抹,手中便多出了一把七寸长的飞刀来。

步步逼近的魔教教众见状不约而同齐齐止步,各自凝神惊疑。

“飞刀?”

几句话的功夫,姬神秀脸色更加难看,口中气息都有些不稳,可见这一战实在赢的不太轻松,比之白小楼最后化繁为简,近乎于道的一刀,他那七情斩还是有些不足,之所以会胜,大半要归功于他这副肉身。

而对方之所以会爆体而亡便是七情斩的缘故,这是姬神秀以七情融入刀意所创刀招,刀劲贯入便可一分为七,引气劲互冲逆流,令对手爆体而亡。

感受着身体的状况姬神秀苦笑一声,果然,世间无敌的高手还是有些东西的,盛名之下无虚士,也让他见识到了不一样的路子,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

“你杀了我们教主,天涯海角也逃不了。”

听到对方这话,姬神秀轻笑一声。“死在这个江湖里的人,从来没有冤魂,哪怕有一天我倒在别人的刀下,也一样。”

他说完手中飞刀刀光一晃,众多魔教教众便见眼前一花,等反应过来,数具尸体已是捂着咽喉坠下马去。

就听有人失声道:“你是李寻欢?”

可转瞬他又反应过。“不对,你不是,但你怎么会小李飞刀。”

姬神秀并未应他,手中再抹出一把飞刀,寒光流露,惹得剩下侥幸未死的人纷纷神色大变,忙调转马头。

“走,先回去禀报少主,再做定夺!”

追兵,退了。

姬神秀眼睁睁的瞧着他们离去却不曾有动作,只等那些人消失不见,他这才咳了两声转身踉跄着走远。

……

……

……

十月初十。

一骑风尘中的快马敲碎了整个江湖的宁静。

“点苍弟子求见少林方丈,大事不妙,西域无上魔教率众东进中原,所过之处,寸草不留……”

一个满脸血污的剑客连滚带爬的闯进了少林的山门。

几在同一天,不光是点苍,西北各路势力纷纷有门人弟子快马加急前往各大派通风报信,所言不过四字,便是魔教东进,中原武林岌岌可危。

这一开始几大门派还尚未把这横空出世的“魔教”放在眼里,可等接连数个求救之人赶至,他们方才真正变了脸色。

这其中不乏江湖一流势力,虽比之几大派稍有不如,却也底蕴深厚,平日里也有交集往来,可如今无不是惨遭血洗,哪怕点苍派都无法幸免于难,门人弟子死的死擒的擒,惨到家了。

据说这魔教新任教主以“移玉**”聚五大长老功力于一身,“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此人一人得其六,一身功力堪称旷古绝今,所使刀法已达神鬼辟易之境,无人可挡一劈,魔威震惊天下。

如今,魔教盖世之威终于显露于世人面前,如金钱帮一般,动辄便是雷霆霹雳扫八荒**之势,各方势力纷纷溃败,死伤无数,一退再退。

同时。

金钱帮居然也不甘示弱,帮主“上官金虹”性情大变,放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真正开始了席卷江湖的动作,帮众飞快收敛势力,隐与魔教成东西对峙之势。

如此一来,便苦了中原那些所谓的名门正道,夹缝中求生存,苦不堪言。

不过,正所谓天骄必然横空出世,魔教东进大势之下却逼出来了几个恐怖的高手,这第一人名叫白天羽,此人虽名声不显,但亦是刀中绝顶高手,与魔教教主一番恶战,胜负未知。

这第二个,便是被魔教东进以及“金钱帮”席卷江湖所惊动的一个隐世世家,众人不打听还好,一打听可着实是被下了一跳。

原来这世家居然就是两百年前被称为“天下第一庄”的神剑山庄,其內高手无数,底蕴之深甚至较之几大派还要更胜一筹。

而同时,一个人的名字也不胫而走,翠云峰下,绿水湖畔,神剑山庄三少爷。

……

江湖水深火热,厮杀不停,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呢?

“移玉**?”

姬神秀这一路上可是把所有变故都听明白了。

“搞了半天,还有这么一个后招。”

那魔教五大长老便是白小楼座下的一剑、一鞭、一拳、双刀,五人各习一种“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上的武功绝学,比斗那天这五人恐怕都未在天山,想来在西域主持大局。

如今五人功力全都被一人所得,恐怕那小子会比他老子更惊人。

他整理着所有思绪。

“还有谢晓峰,白天羽!”

不知不觉,姬神秀已到了保定城外。

看了眼冷清的街道他低声笑道:

“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夜

深夜。

无星无月,小店里头只点着一盏油灯。

店里一张桌子上围坐着几个人。

自从孙驼子死后,孙小红和天机老人便守在了这里。

桌上摆着几碟简单的小菜,可惜菜却没人吃,李寻欢只顾喝酒,一身酒气熏天,天机老人则是慢慢地自烟袋中取出一撮烟丝塞进烟斗里,然后又取出一块火石。

他动作很慢,之所以慢是因为他的手在抖。

而最后的便是姬神秀了,他端坐在一张木凳上,双目紧闭,头顶上隐见一缕青烟腾腾,左手正搭在木桌的棱角边缘,一滴滴乌红发紫的脓血正不住的滴进下面的水盆里,眨眼已染透了里面的水,灯火之下,看着就似一盆浓墨。

而他胸膛处,一条竖直中分的刀伤触目惊心,好在自己气血强横,伤口愈合的要比常人快一些,已见血痂。

“你既活着回来,便是胜了。”

天机老人抽着烟管,眼神有些复杂。

毕竟现在魔教东进,金钱帮势大,任谁都轻松不起来,他眉头紧锁,瞧着姬神秀看了许久方才沉声道:“你到底为了什么?天下第一?无敌?”

姬神秀见他这幅表情,沉默了一会,笑道:“你在怪我杀了白小楼?”

“呵呵,自欺欺人,魔教东进势在必行,若我不杀他,恐怕现在你们面对的可不是他儿子,而是一个凝五大高手功力于一身的神魔。”

“告诉你也无妨,对我而言,“胜”是衡量一个人是否变强的唯一标准,而只有不断变强,我才能活下去,才能活的自在逍遥。”

“一个人倘若不为自己着想,岂不是太可怜了。”

面前,一把弯刀正摆在上面,连着刀鞘,黑黑的刀鞘,弯弯的刀柄,刀锋是青色的,青如远山,青如春树,出奇的竟与他的霸邪有几分相似。

便是现在未出鞘所有人也能感受到那股逼人的杀气。

孙小红眨巴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带着几分好奇。“这便是那把魔刀?”

“是啊,就是那把刀。”见她似想看看姬神秀伸手将其推到了对方的面前。

他忽的侧头看向天机老人。

“另外,上官金虹性情大变是怎么回事?以他的性子本不会在这紧要关头席卷江湖的,他如今已与独霸江湖无异,根本无需摆在明面上来,等了那么多年,现在却等不了。”

这便是让姬神秀极为意外和不解的,上官金虹已与他约斗,胜负未定之前他绝不会如此冲动,可如今,这性情确实变得有点多。

但接下来天机老人的话却令他表情一愣。

“荆无命死了!”

“什么?荆无命死了?”

姬神秀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天机老人垂下了眼睛。

“听说是被一名剑客斩杀。”

姬神秀问道:“那剑客呢?”

“死了,上官金虹杀了他。”

听到这个回答,姬神秀那张脸变得极为古怪。

“谁说的?上官金虹?”

天机老人未再开口,显然已经默认。

姬神秀沉吟片刻,有些难以苟同。

“这怎么可能,他二人气息气势俱已彼此交融,合击之下,恐怕就是我也没有太大把握,又怎会被人杀死,而且还独死荆无命?再者,我前几天还与他们交过手,上官金虹更是与我定下约斗,等等,荆无命先前已经重伤,难不成是那天?”

“咳咳……”

一旁喝酒的李寻欢忽发出一声声剧烈的咳嗽,咳的腰都弯了。

姬神秀皱眉。

“你喝的太多了!”

话刚完,李寻欢眼中已现迷离,身子一软便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了,似是醉了。

“唉,情为何物啊?”

孙小红有些感叹,一双美目看着李寻欢那张脸出着神。

蓦然,姬神秀把视线自李寻欢身上收回,柔声道:“这一次,恐怕也是我们最后一次坐在一张桌上,往后再见说不定已成敌手。”

他静坐不动,左手的脓血已快除尽了,血色渐渐恢复正常,但嘴里的话却不知对谁而言。

如今魔教东进,白小楼死在他的手中,恐怕魔教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各门各派更是节节败退,死伤无数,倘若知道他与魔教的恩怨只怕多半便会以为这一切是他造成的,到时候说不定就要落个天下皆敌的下场。

不过,他无畏。

他之所以变得如此渴求对手乃是因为这样可以加快他魔种与道心的融合,更是能令他更深更快的感受那千百世的轮回经历。

如此,方能由魔入道,再进一步。

当世武夫,无外乎后天先天之别,而如今这几大高手皆是先天境界,连他自己也是,对手难求,他又如何会放过。

磨刀磨刀,以天下群雄磨刀,刀便是“道”,他的道。

“江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若想喝酒,随时可以来找我。”本来已经醉了的李寻欢居然又抬起了头,神情前所未有的郑重。

“呵呵,当初教你武功的时候也不见你如此待我。”

姬神秀笑了笑,他随手抓起桌上的酒壶收起了圆月弯刀转身朝外走去,临出门时脚下一顿。“还有五天,我会约上官金虹一决高下,到时候就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大的变化了。”

“性情大变倒也好说,怕就怕人变了。”

喝了口酒,他便跨出了门槛没入了夜色中。

……

长街昏暗,好在时辰还早,万家灯火未熄,甚至路过“青楼”时还能瞧见一些个衣着暴露立在门口吹着冷风的女子在拉客,只是一张脸早就被冻得发白,嘴唇更是没得血色,声音都在哆嗦,即便擦上再好的胭脂水粉也让人绕道而行。

身后老鸨的喝骂声与女子的哭泣上渐渐远去,姬神秀可没有那什么英雄救美的心思,便是看都未看上一眼,事实上自他种出魔种,加上在那变天击地**的精神世界走了一遭,这心境已在慢慢转变,至于如何变化他又有些说不出来,心里这才迫切的去求敌,想要再进,他猜测是功法上出了问题。

忽的,他脚步停了。

停在了一间客栈的旁边。

“恩一头,怨一头,天老地死复何求,劝君多惜命,冥冥成败仅风流……”

一声声微醉微醺的呢喃自一旁的石阶上响起,仔细一看,那里居然躺着个人,浑身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酸臭味,腰间系着个大葫芦,另一边挂着一柄竹剑。

他醉醺醺的起身,笑声显得有些疯疯癫癫,拦在姬神秀的面前。

“大爷,赏口酒喝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胡疯子

“大爷,赏口酒喝吧!”

乞丐踉踉跄跄摇晃着起身挡住了姬神秀的去路,甚至说话的功夫还打了个酒嗝,一股让人欲呕的酸臭登时熏得人隔夜饭差点都吐出来了。

挥手轻拂扇了扇面前的空气,姬神秀轻声道:“好啊,你磕三个响头,我这壶酒就给你了。”

乞丐疯疯癫癫的笑着,伸出一双满是泥垢的手朝酒壶扑去,嘴里还没心没肺的嚷道:“好好好,三个响头换一壶酒不亏,天大地大,喝酒最大,给我……”

他跑的很快,身子更是灵活非常,但看着却又不像是会武功的人。

姬神秀看到那双几乎能印出个模子的手挑了挑眉,右手一抬似很厌弃的把酒壶递了出去。“去去去,滚远点。”

言语动作显得很是跋扈。

乞丐笑嘻嘻的忙应承。

“多谢大爷赏酒,小的这就滚、这就滚。”

他取酒的时候离姬神秀最近,这手自然难免要碰到。

也就在碰到的时候,乞丐原本普通的动作一变,五指突然一搭、一勾、一扣,骨节暴突宛若变成铁箍,血液聚集隐隐发黑。

不但出手快的骇人,这一搭、一勾、一扣三个动作竟还容纳了当世武林中数种极为可怕的擒拿绝技。这一搭是极为罕见的“沾衣十八跌”,以内力攀附就像是跗骨之蛆缠人的长虫,但凡一沾上,便再也休想甩开。

一搭之后自有变化,这一勾名堂也不小,乃是武当正宗“七十二路擒拿手”,勾的是姬神秀的脉门,阻了气劲走势,继而再以大力鹰爪功分筋错骨错开姬神秀的筋骨。

不过,唯有这最后的一扣才是最狠辣的,乞丐动手瞬间便欺身而上,以寻穴打穴的手段连封他身上数处要穴。

此人一番动手,可谓是绝技迭出,令人眼花缭乱,囊括了少林、武当、内家、外家、旁门数种惊人技艺,委实让人大开眼界。

要知道这任一一种都不是轻而易举可以学到的。即便能学到,可像眼前这人不仅驳杂更是样样练出门道,练的精通,所花费的时间只怕就要让人望而兴叹,但这乞丐却将每种功夫都练得炉火纯青,有十足十的火候,天资之高实在当世罕见。

这就是一条龙挨了这么几招,只怕也得变成一条死蛇。

但姬神秀不仅没倒还笑出了声。

“呵呵,花里胡哨,亏你也算江湖绝顶高手,想不到也爱这种小孩子的把戏,你倒是继续演啊!”

乞丐脸上神情一变,没了笑也没了疯癫,他就觉自己双手紧扣着的那条手臂似没了骨头,任他如何使劲只觉得无处着力,本是已绝不能动弹的手居然又抬了起来,手里酒壶壶口一转,一缕水箭立时冲出,打向他的门面。

千钧一发,乞丐撒手后撤,腰间竹剑应势一抬,剑身一挽,水箭便被他以巧劲拨向一旁,同时他人踏空后退出去数步。

姬神秀揉了揉手腕,看着手臂上几个清晰的黑指印点点头。

“有些名堂,不过,你可真是无理,给你酒了你却不喝。”

乞丐苦笑一声,那酒如何能喝得,他视线一偏就看到一块磨得发亮的青石被那水箭打出一排密密麻麻的细小窟窿。

他问道:“你认得我?”

姬神秀答非所问,一口将壶里酒灌到嘴里。“本以为你找的会是李寻欢,不曾想居然是我,请你出手的那人还真是让我有些意外,胡不归。”

要知道当世知道他身份存在的可没多少,天机老人算一个,还有李寻欢,孙小红,上官金虹,若说还有,只怕就是那个神秘剑客了,但神秘剑客依照天机老人所言已被上官金虹所杀,真假姑且不论,这胡不归又是从何处得知他的所在?此人行踪向来飘忽不定,似乎只有龙啸云能请他出手……

这一切与他猜想的几乎不谋而合,但姬神秀却蹙了蹙眉,他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这结果太巧合了,就好像他猜了半天,突然别人把答案摆在面前。

“砰!”

酒水饮尽,他手中酒壶已直直朝飘了过去,落到了乞丐的面前,并没碎开,反倒像一块陷入泥地里的石头深深嵌了进去,没入大半。

看着眼前神乎其技的一幕胡不归的瞳孔登时一缩,刚极反柔。

“他既然请你出手,难道没告诉你我是谁?”对方的细微反应姬神秀看的清楚。

可胡不归却没再说话,而是提剑入手。

竹剑一经入手,胡不归整个人的气息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股浩瀚气机勃发而起,惊都周遭树木簌簌颤抖不停。

“剑意?”

姬神秀一凝目,一双眼睛狭长的就好似两把缀上去的刀锋,寒光闪烁,好惊人的剑意,那感觉就似突然被一股萧杀寒风所罩,让人猛的一个激灵。

他就看见胡不归提剑一动,那地上的落叶居然齐刷刷的立了起来,立在地上,井条有序的排列着,就好像活的,像是一柄柄剑。

看这架势恐怕一战难免啊!

“嘿嘿,非是我要和你过不去,但我欠了别人的情,我这人最不喜欢欠别人情,可既然欠了,就得还。”胡不归终于开口了,他又成了那般疯疯癫癫的模样。

“看来你是打算用命去还了,对于求死之人我从不会吝啬送他们一程。”姬神秀的眼睛慢慢眯成了一条缝,咧嘴一笑,声音平静。“姓胡的,你既然敢从别人手里接过这桩恩怨,可别指望我会手下留情。”

一言出,杀意暗涌。

胡不归点头。

“人在江湖,生死由命。”

“说的好。”

“铮!”

姬神秀气息陡然一沉背后就见一道墨青匹练自行拔出,跳到空中落在一只白皙的右手中。

灯火昏暗,长街上到了现在居然静的有些出奇。

握刀在手,姬神秀提刀一翻,刀光已是刹那落下。

“怒火中烧!”

七情为意,喜怒哀乐皆可成招。

本是凛冽秋风登时化作滚滚热浪朝胡不归涌去,如狂风扑面,置身于刀山火海。

一刀斩下姬神秀顺势拖刀而走,火星四溅中,他整个人已朝着对方大步狂奔了过去,脚下如踩烂泥,步步生印。

第一百二十四章:神秘人出手

“呲~”

一声刺穿耳膜的异响划破了夜色。

姬神秀拖刀而行,刀锋过处地面上留下了一条笔直的黑线,延伸了出去。

却说人还未至胡不归竟然察觉到自己心境似被一股气机勾动,引得气息生变,心头暗自凝神的同时手中竹剑一立,如受牵引,但见原本挺直立起的草叶,簌簌一转,齐齐指向姬神秀。

周遭更是同一时间多出一股凌冽气机与那股灼人火气相抗衡。

“好境界!”

目睹一切,姬神秀大喝一声临到近前提臂一抬刀柄,长刀登时自下而上撩起,可怕匹练卷起骇人狂风,刀影似寒月坠人间,朝着胡不归斩去,一道鸿沟立时显现。

“轰!”

胡不归的双眼精光爆现,他手中竹剑一转,剑尖向前一指,赫见那些立起的枯叶纷纷浮起,飞叶如剑,纷纷迎上扑面而来的刀气。

一时间。

“噗噗噗~”

空中中惊起无数沉闷爆响,枯叶齐齐湮灭成尘。

但还不见完,就见胡不归竹剑再转,剑尖之上赫见寸许寒芒吞吐,就似一条吐信子的毒蛇,朝着姬神秀点来,一剑刺出。

惊世骇俗,这等手段已脱离了剑法境界,摘叶飞花皆可为剑,已不拘泥手中所持之物为何。

刀剑争锋,长街石面纷纷被掀开,炸的四分五裂。

“有意思。”

姬神秀双眼微亮,脚下一沉便似地动山摇,他双手握刀顺势一拉,霎时鬼哭神嚎,一条青色刀影如长河横空,当头斩下。

胡不归同样不示弱,变招立现。他手中竹剑一立一横登时化出层层虚影,剑势一动,周遭狂风翻涌,忽弱忽猛,忽柔忽刚,变化莫测,这是他的剑意。

二者一遇,姬神秀这刚猛霸道的一刀便如斩在棉花上,斩在了风里,居然无功而返。

见对手这般动作,姬神秀索性长刀一按插在面前,双手并指一立,只见他脚下尘埃如涟漪般向四面八方排开,似是起风了,如狂风骤雨。

一时间,长街上两股狂风如猛兽互噬,争雄间,漫天飞叶飞旋而动,有的落了下来,有的直直的刺入地面然后化作齑粉,有的如刀锋斩过留下一个个切口。

二人并无动作,可那狂风愈演愈烈,到最后居然生出了锋芒,所過之处,周遭的街面凭空生出一条条清晰分泌的沟沟壑壑,剑痕,刀痕,纵横交错。

猝然,姬神秀眼中神情生变。

他就见对面胡不归蓦然动了,手中竹剑恍若化作惊世神剑,居然在放光,一柄竹剑居然在放光,剑光,明灭不定。

胡不归疯癫的身影渐渐开始缥缈起来,立于狂风尘嚣之中,似随时会化作剑仙乘风而去,变得虚影重重,宛若镜花水月。

风更大了,这一刻眼前的胡不归似化作天地间的神祇,引风推云,这风就是他的剑意,就是他的剑。

姬神秀置身在狂风之中,衣裳上开始凭空冒出一条条细小豁口,仿若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搁在常人早已不战自溃,战心全无。

果然不可小觑,天机老人曾言这天下他看不透的人有二,胡不归便是其中一人,没想到今天这一交手姬神秀还真觉得自己小看了这偌大的江湖。

但让胡不归彻底动容失色的是,那衣裳裂开,露出的皮肉居然完好无损。

“横练?”

“敢把我当作磨剑石你是第一人!”

这是二人武道意志之争,两人此刻皆已经达到另一种境界,与招式的厮杀相比起来这样更加凶险万分,若是败了便是道心受损,可现在看来对方居然用他的刀意锤炼自己的剑意。

姬神秀冷声一笑,身躯一震,浑身筋骨立时齐鸣,任周遭剑气临身而岿然不动,可他那双本是黑白分明的眼瞳渐渐犹如墨色流淌,一股诡异气机悄然自体内溢出。

夜色渐浓,无星无月。

“便让你瞧瞧我这魔种之威。”

姬神秀喃喃念叨着,衣摆翻飞卷动,恍惚间胡不归只觉得他那张脸上竟匪夷所思的浮现出无数张面孔来,而且相貌不一,表情各异。

他本就疯疯癫癫,可现在看来对手更加疯癫,脸上时哭时笑,时悲时怒,宛若幻化众生万相,一身气息更是诡异不定,让人只觉得如观妖魔,毛骨悚然。

可定睛仔细一看,那一张脸还是一张脸,未曾有变。

“七情刀意!”

像是来自神魔的怒吼,胡不归只觉得天地都在失声,意识居然为之一夺,他心中暗道不好的同时忙稳固心神,但等他再回神,只觉得整个保定城都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他与姬神秀。

至此,他终于眼露骇然,不复镇定。

“斩!”

姬神秀沉声凝喝。

未见刀气,未觉杀气,可胡不归却无来由的生出一股莫大危机,他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怒意,这怒意似无名之火,不知从何而起,但这怒火却难以遏止,像是成了一只他体内的困兽要冲出去,一时间他就惊觉丹田里的内力如今居然隐隐有些不受控制。

怒火如刀。

“斩!”

不等他压下,姬神秀又是一声。

胡不归立觉体内本就逆乱的气劲再分出一缕,彼此争斗,这回胡不归他是彻底明白了,眼前这人的刀意竟是能勾动人的气劲互冲,令其自损。

倘若任其施展,恐怕要不了多久他就得爆体而亡,当下奋力挺剑直刺。

可他一剑刚一刺出,耳边就听。

“呵呵。”

这笑声竟是自他身后传来。

胡不归心神大震当机立断改刺为削,回身一转,可身后哪有人。

与此同时,他背后再响起一个声音。

“你,败了。”

长街上,姬神秀像是未曾动过,一直站在原地,可胡不归却转过了身。

竹剑插回腰里,胡不归的干涩的抿了抿嘴,他的疯癫消失了,他的醉意消失了,他回身看向姬神秀,声音有些干哑。

“你杀了我吧……咳咳……”

说话的功夫胡不归咳嗽出声,体内气劲互冲,口角流出一缕殷红。

“谁请你出手的?”

姬神秀缓声问道。

可就在胜负刚见分晓,一道剑光忽自夜色中斜飞而至,好似天上流星坠下。

饶是姬神秀也不免头皮一麻,遍体生寒。

“遭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险象环生

夜色正浓。

“铮!”

骤见一道寒光如电,宛若划破夜色的第一缕晨曦,这是剑光,好凛冽的剑光,自阴影中飞出,疏忽而至。

此时二人胜负已分,正值心神放松,谁能料到暗中居然一直有人窥伺,如今他们旧力已毕新力未生,这个空档出手,对方眼光不可谓不毒辣。

这一剑,倘若白小楼那“神刀斩”为穷极刀法变化化繁为简的极招,那这一剑便是穷极剑法的极招,一剑刺出剑光森寒,虽只一招,可无论胡不归还是姬神秀俱是惊觉所有退路已被封住,对方气势沉如渊海,似可于动辄间化作惊涛,化作静浪,深不可测。

但真要细论,白小楼的刀比这一剑恐怕还要逊色半筹,只因他虽“人刀合一”可惜却是以刀役人,而现在这个,一剑刺出,剑势由心而动,俨然是以人役剑,黑夜之中便如九幽中的幽魂,令人毛骨悚然。

这剑法之阴诡简直就是姬神秀生平仅见。

眼角只见寒光,无来由的,他心中竟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动作也万万逃不开这一剑。而且,对方还是瞅准时机暗中出手,十有**抱着必杀之心。

杀谁?杀他。

剑光一亮,他浑身毛孔一缩,同时整个身子宛若拔高一截,一股气机自内勃发化作护体罡气,似是一尊魔神凝立,煞气冲天。

“嘿!”

双目已被翻腾气血所填充,赤红充塞。

姬神秀一声狂喝,双脚一沉,但见方圆数丈地面轰然下陷形成一个惊人大坑,石面齐齐碎裂,龟裂如蛛网,边缘凸起,如一朵莲花绽开。

整条街都像抖了三抖。

便在此刻,剑光已至。

一柄长剑携无可匹敌之威将胡不归劈作两半,眨眼已在他眉心尺许之外,却停了下来,如同遇到一层无形壁障,凝滞在空中,剑柄之上是一只手,五指纤长白皙,这是一只要命的手。

手的主人穿着一身夜行衣,脸上是一副五颜六色的古怪面具,似如飞仙临凡刺来,斜指而下,如此绝世剑法竟被他硬生生化作阴险毒辣的手段。

二者甫遇,那剑便似点入水中,剑尖周遭涟漪凭生,其上竟有数寸寒芒吐露,似剑身整个长了一截,正在一寸寸的朝他眉心逼来,破开他的护体罡气。

剑芒?

姬神秀瞳孔一缩,剑未落,他已觉眉心一点刺痛发寒,像是大劫临头。

看着地上死的不能再死的胡不归他那张渐渐变了,妖邪而诡异,赤目凝望,变得狰狞凶戾,口中怪笑连连,声音沙哑无比。“想不到,因缘际会居然造就出了个你,当真世事无常,我猜你那夜发现了我的存在便一直在探查我的实力,如今更是引胡不归与我一战,坐收渔翁之利……”

剑尖仍在逼近,尺许距离已是将尽,眼看那剑芒便要破如姬神秀的眉心。

只是,就在这紧要关头,忽见周遭气机齐齐一滞,姬神秀眉心间竟在闪烁发光,似里头藏着一轮黑日,比那夜色还要黑的纯粹,令人颤栗,又像是一个黑洞,如能吞噬一切光明。

“可惜,你找错了对手。”

这句话却不是自姬神秀嘴里说出来的,那神秘剑客面具下一双眼睛忽的一瞪,宛若见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是一只手,非是血肉所凝,虚幻缥缈,不似实质,竟自姬神秀眉心探出,一指点了出去。

这一点,刹那间,一条肉眼可见的墨色光华凝为一线自那指肚前直直点向神秘剑客的眉心。

“噗!”

奈何对方也不是寻常,此等可怖情景若搁常人只怕就得倒头便拜,可对方却当机立断舍了攻势,身子已然爆退。

一指落空,那黑线余势不减,似可割裂破灭一切,将不远处酒楼的屋檐削去一角。

“想跑?”

见对方遁入夜色抽身要走,姬神秀眼眸一凝,背后黑发齐齐浮起,一刹那,一股难以形容的精神之力自他眉心席卷而出。

“轰轰轰~”

两侧十余丈的长街轰然炸裂,惊爆连连。

“噗!”

就见阴影中一道身影避之不及,整个人横飞撞了出去,人在空中喷出一口血水。

姬神秀一抽长刀在手,眉心异状似从来没有出现过,身体仿佛泄了气,整张脸白的如同涂了一层墙灰,连眼神都黯淡几分。

可等他赶到那人重伤坠落的地方,地上只有一摊血迹,哪还见半个人影。

他苍白的脸先是阴沉不定,继而变得面无表情,摸了摸有些发凉的眉心看着地上的血迹不知在想什么。

若不是他历经几番生死凶险有留一手的习惯,恐怕今天就得饮恨在那柄剑下,太惊人了,他不发一言回身走到先前的地方,就见强如胡不归一流居然也敌不过此人暗中一剑。

他拾起地上被劈成两半的尸体,朝着城外走去,心中则是起了几分端倪。

先前与那人交手姬神秀似乎隐隐感受到了一股恨意,这天底下无论爱或恨皆不会凭空而起,况且与他为敌的除了寥寥数个实力不凡的人外,其他的无不是毙命刀下,更别说报仇的了,而且实力还这么惊人。

当年便认识我?仇家?这“乾坤第一指”此人又是从何处得来?

他已十分肯定这剑法便是沈天君当年留下的“乾坤第一指”,似乎除此之外也找不出第二个理由了。

“不是龙啸云?那又会是谁?兴云庄里头的东西似乎……”

忽然,姬神秀一直走着的身子陡然一震,那张还没恢复几分血色的脸变的极为古怪。“当年便认识我,乾坤第一指,怜花宝鉴……”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觉得有的地方不对了,因为他忽略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正因为对方是个女人他才未曾联想到对方身上,但一想到这个江湖有多少女人无不是因情而化作名震天下的女魔头后,他反而又想通了。

这念头一起,姬神秀沉默良久,神情很是复杂。

“有点说不过去啊,要恨也得恨李寻欢啊,为什么恨我?管我啥事?”

不过他神情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眼中隐露杀意。

第一百二十六章:决战将至

如今偌大江湖可谓是水深火热,外有“魔教”东进,过处鸡犬不留,傲视武林,新任魔教教主更是将天下英雄都视作猪狗鱼肉,凶威盖世。加之魔教奉行的教义与行事的手法,都与中原的传统道义相背。

故而各门各派皆自发联合抵魔教东进,可是久战下来,各门各派都死伤惨重,死了很多好手,如此仍然未能阻挡住他们的势力扩散。

内有“金钱帮”争雄江湖,帮主上官金虹一改往日所为,大肆收拢势力,黑白不论,正邪不分,皆一一收入麾下,放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威名可谓鼎盛到了极致。

不光如此,金钱帮势力雄厚,各派门人弟子亦有人出手阻止,可无一例外,俱是惨死当场,便是峨眉掌门都命丧上官金虹手中,一时间人心惶惶。

只不过,一个消息不知何时传到了江湖中。

其中意思便是说数日前有神秘人亲赴天山与魔教上一任教主进行了一番惨烈决战,最后那神秘人技高一筹,将对手败而杀之,这才惹恼了魔教,乃是其东进的罪魁祸首。

一时间,整个江湖都炸了锅。

那些实力大损的各门各派更是义愤填膺,这心中的恨意居然比对那魔教还要多上一些。

紧跟其后的,便是魔教教主放言约战中原武林高手,无论天机老人或是李寻欢或是上官金虹皆一一在列,其中更是言明那神秘人可敢再战。

整个江湖哗然。

……

春风楼。

这是一座酒楼,不大,但也不小,在洛阳城里也算是数一数二了,算起来,这应该是“金钱帮”的产业了。

里面热闹朝天,一个个江湖人三五成群凑了一桌聊着天南地北听来的东西,吵的不可开交。

消息,自然是听来的,人多口杂总是不缺消息。

姬神秀坐在角落里单独做了张桌子,听着那些人聊的东西,一人自斟自饮,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听说了吗?五大门派掌门居然屈尊前去神剑山庄邀请三少爷出手阻魔教东进,也不知道这三少爷到底是何许人也。”

“我可听说了,这三少爷乃是不世出的奇才,你们就算练一辈子的剑法恐怕还比不过别人一年之功。”

这话可就有些吓人了,但更多的是不信。

“放屁,老子一手快剑也算小有名气,你这话未免也太耸人听闻了吧!”有人只觉得被轻视更是仗着酒意开口喝骂着。

“你快剑算什么,传言那三少爷第一次拿起谢氏神剑就已经是人剑合一了,别说你这辈子,就是你下下辈子恐怕都只能想想,人剑合一,我滴个乖乖,那可是只有飞剑客、嵩阳铁剑、荆无命才能做到。”

“你们读书识字看的是四书五经,人家看的是剑谱,你能跟人家比?”

酒楼里先是一阵惊叹继而又是一阵哄笑。

“不过,我更想知道那个神秘人是谁?你说这人连魔教教主都能杀,一身武功得高到什么地步了?”

有人惊叹连连。

“高有什么用,不还是一样做缩头乌龟,如今魔教东进,也不见他露面,到时候恐怕就算魔教会放过他,这些名门正派也不会放过他。”

“听说西北那边死的人都快堆成尸山了,也不知道天机老人他们敢不敢应战,这一去要想回来十有**有些难啊!。”

酒楼里吵吵嚷嚷,你一言我一语。

听着那些话姬神秀神情平常他目光投向窗外。

今天便是上官金虹与他的约斗之日,可看样子那家伙要失约了,心知缘由他并无意外,但听到那些有心人推波助澜的消息他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那个女人做的,如今对方有心避而不见,他就是想找也找不到。

他那晚也暗中去过“兴云庄”但对方像早有准备,等他赶过去时已人去楼空,看来对方的身份已不需要怀疑了

这还真的是恨入骨子里了。

可相比之下他现在更感兴趣的是即将到来的决战。

忽然,楼下响起一阵喧嚣。

“应战了,应战了,天机老人与李寻欢应战了,不日将与魔教教主决斗于祁连山。”

“祁连山么?”

姬神秀目光闪烁,倘若李寻欢去,那个女人也绝对是要现身的,说不定阿飞也会出手,五大高手,如此盛会,恐怕还有不少人过去,届时群雄争锋,正和心意。

“也好,一次性解决,省的我满天下去找。”

……

另一边,翠云峰下,绿水湖畔。

“少林派求见!”

“武当派求见!”

“点苍派求见!”

“华山派求见!”

“崆峒派求见!”

五派掌门以内力吐声,其声立时轰传开来,滚滚如浪,浩浩荡荡。

若是寻常时候,这几大派掌门哪个不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江湖上的人就算再出名但只怕都入不了这些人的眼中,满打满算,恐怕也就兵器谱前几位能有点位置,为何?因为人家是传承久矣的名门正派,底蕴深厚就不必说了,恐怕随意抛出来一本武功秘籍都有很多人抢破脑袋,门中高手众多。

但现在一个个居然肯拉下脸前来请三少爷谢晓峰入世,这打眼一看,脸色都难看非常,可见实在是被魔教逼急了。

“诸位久等了!”

一道声音忽然自六七十丈外的湖对岸传来,清朗如剑吟,竟刹那盖过了五大掌门的余音,化作唯一,如剑身轻吟。

这声音刚响起,所有人就看见一条身影自湖对岸走了过来,腰跨长剑,脚下凌波踏浪,如履平地。

话到一半那人已到湖中心,话音刚落此人竟已横跨完湖面落在几派掌门面前。

待对方站立,定睛一看,就见其居然是个不过双十的青年,模样虽谈不上英俊,却也算不上丑,唯独这一双眼睛,灿若星辰,让人难以直视。

这便是神剑山庄三少爷,谢晓峰。

“何时?”

他身穿一灰色长袍,穿着极为简单,连嘴里的话语也简单。

少林掌门道:“便在三天后!”

“何地?”

“祁连山!”

第一百二十七章:再临天山

险峰之上,绝壁高悬。

俯瞰而下,只见山野林间一片萧瑟,树叶枯黄落了又落,十月中旬,已算是深秋了。

姬神秀盘坐在一块青石上,迎风而坐,风虽大,但他发丝未扬,衣袂未飘,静的像是与身下的石头融为一体。

心静、神静、身静……

眉心泥丸宫流转酝酿着一股神异气机,乍一打量,只好似多出一颗模糊晦涩的眼睛。

正是他的魔种,换种说法便是他的阳神,若以道心种魔**所言,想要结成魔种,首先便要修炼玄门正宗心法,建立道体道心,以此为基础,凝聚精气神三昧,借此化出阳神。

当初他肉身自外而内,一身功力乃是最纯粹的,未修炼任何功法,后用三年时间闭关,自那“怜花宝鉴”上取了一本武当“混元功”以此精修,再加上当初在八师巴精神所构建的轮回中不乏有道门化身,这道心可谓水到渠成。

蒙赤行所言不假,此法确实解了他体内的隐患,但这一颗“魔种”足足耗了他三年,因为他把那所有轮回化身的意识全部凝了进去,这便是破除隐患的关键。

故而他阳神之强生来便盖过道心,道心为何?道心便是他的识神,识神让道,元神脱颖而出。

若依照秘籍修炼,他需散去玄门功力方能达到此步,但如今一步登天,所在境界,乃是魔种与道心的逐渐融合,唯有不断的战斗,将魔种一点一滴的释放出来,催发至淋漓尽致,届时人和魔种将无分彼我,谓之小成,两者可水乳交融,神意汇流,变化无穷。

一切几乎一蹴而就,但他心中明白,这魔种虽是依照“道心种魔**”所凝,可他这种另辟蹊径的路子绝非正宗,只因“魔种”并不纯粹,而且若想再突破便需道法与魔种并驾齐驱,分庭抗礼,届时再以魔心种道,便可同时拥有魔气道炁两种极端之力。

但是,他这颗魔种太强了,若想道功与之分庭抗礼,少说也得十数年功夫。

姬神秀双眼一睁,眼中瞳孔似功法缘故居然乌黑如墨。

这睁眼第一句便是一声苦笑。

“难不成老子还得拜入道门潜心修炼?也不知道这将来会练出来个什么怪胎?”

至于“战神图录”他早已抛之脑后,神秘倒还罢了,就怕出什么不得了的岔子。

姬神秀长身而起,身下青石立如风尘般随风而散,簌簌散落。

“也罢,此战结束也是时候潜心沉淀一番。”

语毕,他长啸一声,身子已直直扑下百丈绝壁,如一柄天刀贯向远方的天际。

……

祁连山。

位于甘肃以西,河西走廊之南,又名南山,亦名“天山”。

便在不久,这里即将展开一场旷古绝今的厮杀,天下虽是武夫无数,但有名有姓的人却寥寥无几,对手难求,此役,虽打着阻魔教东进的由头,但想必很多人还是想领教一下各路高手的手段,分个高低。

若是胜了,恐怕这名头可就大的去了。

连续数日的惨烈厮杀,自中原而来,沿途可见不少早已腐烂发臭的尸体,有各门各派,各大势力的,亦有魔教的异域胡人,各般兵器散落了一地。

不可谓不惨烈。

此役可不光只有那些约斗之人,还有各方高手,譬如“青魔手”伊哭的情人“蓝蝎子”,苗疆“大欢喜菩萨”,蜀中唐门,五派掌门,长江七十二路水道总瓢把子,嵩阳铁剑,连同消失多日的“白天羽”。

江湖传言飞剑客已经现身,与李寻欢同行。

七天之期,转眼即至。

与往日不同,这几天似为了这场决斗,魔教与中原居然罕见的相安无事。

“阁下便是那神秘刀客?”

姬神秀一经出现便引得一些人注意,看来他的兵器连同相貌也已被走漏。

虽说这段时间他连战几位当代高手,战绩惊人,但细想一下身份却极为隐秘,除了与李寻欢他们打过交道根本就无人得知,俨然只能勉强算一个过客,毕竟此次他只为磨刀,用以将魔种催发到极致,并未想过久留。

“好个狂妄的小子,天下皆传你一身功力当世绝顶,我却要看看你能否上得了这山。”

这一众人数不少,打扮穿着却相同,口音似是关中人士,连日赶路一个个俱是风尘仆仆,见姬神秀连看都不曾看他们一眼,顿时露出怒容,一个个挡住了他的去路。

“站~”

这“站住”二字只说了一个,一行十数人却齐齐脸色惨然,衣领里就似转进去了无数个虫子,脊背发凉,毛骨悚然,声音戛然而止。

他们就见那黑袍负刀的青年竟然视众人如无物,目未动,嘴未开,一直前行,直直穿过了自家帮主的身子,虚幻缥缈的不似实质,像是在一刹那化作一团黑烟,奇诡莫测。

先前还恶狠狠的男子现在吓的是浑身哆嗦,裆部滴着水渍,他心惊肉跳的摸了摸自己的胸膛,没事,自己居然没事。

等他松了口气惊骇欲绝的回过头,赫见身后那人抬步起落竟在十数丈开外,好家伙,宛若横空挪移,几步的功夫人已成了天边一个黑点,这一幕可把所有人吓得一个激灵,哪还敢有半点再上山的念头,一个个忙逃命似的往原路返回。

天山姬神秀并不陌生,数日前他还曾于白小楼在此一决生死,如今,又要与他的儿子再战。

不,不光是他一个,还有那个女人,姬神秀实在有些好奇那女人能达到何种高度,如此一来,以李寻欢的性子绝不会坐视不管,只怕想要伤她不难,想要杀她却不容易,李寻欢定然会出手阻止。

如此一来,牵一发而动全身,但这才是他想要的,因为他要战的是天下人,天下高手。

当初在“破碎虚空”他行那天下莫敌之举,只怕今天还得再做一次。

只到山脚,姬神秀眼眸一凝,一股“刀意”陡然自体内勃发,锋芒直冲云霄,连风雪都被分作了两半。

他脚下再急,一步踏出整个人就似化作一缕黑烟,直直掠向千丈以上的雪线。

第一百二十八章:强敌纷至

千丈以上,方见风雪。

冰天雪地,万物绝迹。

男人体魄挺拔,英伟非常,身上穿着一件紧束黑衣,衣襟半敞,结实的胸膛好似铁打的一样,他面容棱角分明,一双眼睛灼灼生辉,似能将天山上的风雪浇融。

与魔教教主同姓,他也姓白,白天羽。

他背着一把刀,刀柄漆黑,刀鞘漆黑。唯这刀身隐露暗红,却也发黑,看着总让人觉得心中不甚舒服,很是不详,倒更像是浸透进去的血,隐隐弥散着一股血腥气。

确实是血,出世之前为添凶戾之气,此刀曾被置于血池浸泡了七七四十九天,只待池中血水尽数发黑,他才将其拔出,又供奉日久,方才出世。

这便是“白家神刀”。

可惜,甫一出世,未等名震天下他便遇毕生大敌,正值魔教东进,与那人战了三天三夜,最后内力不济这才无奈罢手,抽身而退。

这山路越往上越难行,越过雪线,便是世间绝地,非高手不可久留,别看来的人多,仅这登山一途怕九成九的人都得被拦下来。

“刀意?”

正自行走着,白天羽那两条墨眉一拧,便觉远处一股锋芒随风而至,激的人一个激灵。

隐约间,他仿佛看见了远处一座雪峰绝顶正有一双眸子朝他凝望了过来,古怪的紧,他清晰的感觉到有人在观察自己。

“好诡异的手段。”

未见其人,却已觉其意,可见对方精神意志之强已非常理可以揣度。

倏然。

他脸色一沉又惊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这气息无刀之刚猛,阴柔诡谲,似有似无,几在刹那他手背上汗毛便已立起,只觉如芒在背。

这气息太让人不舒服了,天下间和谁出了这么个剑客?

大雪山上,一道鬼魅般的红影飘忽而至,一身红裙鲜红如血,好似嫁衣,身形仿佛融在风雪里,翻飞如影,快的惊人。

白天羽穷极目力凝望过去,他看见那人手里提着把黄穗长剑,身形竟然是个女子,体态婀娜多姿,可这脸上却带着一张五颜六色的脸谱,瞧不清面容,仅一对眼珠子露着平静冷漠,回顾瞧了他一眼便错开了。

“呵呵,你倒干脆,装都不装了。”

这女子一出现,风雪中就听一声轻笑传来,轻飘飘的。

白天羽就见先前自己凝望的方向风雪里悄然分出一缕古怪黑烟,落地之余竟化作一个黑袍青年,又像是早已站在那里多时。

言语虽在说笑,可这两人却无视着他,彼此目光相迎,空气中竟然惊起一连串的轰鸣,像是炮仗般,风雪就如扭曲的棉花般左右翻滚。

红衣女子杀机暗起,眼中平静立时起了波澜,声音清冷道:“时辰还早,趁他们未来,不如咱们先打发下时间。”

她长剑未出鞘,只是随手一扫,雪地里便见一条剑气直射了出去,破开而来,划出一道豁口。

姬神秀双手揣在袖子里似闲汉般神情随意,浑身上下普通如常,哪有半点非凡气机,可他周身之外的风雪一旦临近三尺之内无不凭空消失,就是那道剑气亦被生生抹去,远远瞧去就如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让人心悸。“早知道你才情如此惊人,当年我便该把那飞刀技艺也传你一份,说不定还会更有趣些。”

不说此事还好,一提这事,便如戳中软肋,红衣女子一双眼睛已直勾勾的瞧了过来,要是眼神能杀人,姬神秀恐怕早就死千八百回了。

感受着对方惊人的恨意,姬神秀神情仍显柔和,他温言笑道:“也好,我……”

可这话还没完,姬神秀眼角就觉一道黑光晃过,声势惊人,地上积雪就如朝浪般被挤向两旁。

“既是用刀,先试过高低再说。”

低沉声音乍起,动手的,正是一旁被他二人无视的白天羽。

姬神秀偏着脑袋瞧去,油然一笑。

“好啊!”

他原本静止垂落的黑袍倏地一震,双手仍互揣在袖中唯有半点拔刀的意思,但他动的是脚,右脚轻轻一抬,脚后跟抬起,脚尖轻轻一点。

“轰隆隆……”

一声闷雷凭空出现,

轰传于整个大雪山上,宛若惊雷滚滚,回响于天地间,一刹那整座雪峰就似摇晃了一下,冰封积攒的厚厚积雪坚冰开始生出裂隙。

白天羽见这惊天动地的一脚,悚然之余手中黑刀再添三分力,悍然劈向化作波纹的雪浪。

“开。”

一声暴喝,刀光乍现。

而那红衣女子亦在同时出手,却未拔剑,凌空一转,她手中剑回身隔空一指。

“咻!”

一道剑气立时激射而出,激在冲击而来的雪浪上。

一击击出二人纷纷退出三五步的距离,方才止了退势。

“轰隆隆~”

久违的声音,又开始雪崩了。

而在一脚之后,便见纷乱无序的飞雪竟绕着姬神秀飞快急旋起来,赫然是魔功催发之兆,风雪越卷越大,本就凌冽冰寒,如今更是宛若一把把削骨刮肉的刀子,强以白天羽面对此等情景也不得不转攻为守,这要是被临身,怕是不下片刻变会被绞成满天血肉。

可偏偏姬神秀卓立在如此声势浩大的风雪中,整个人却又静若寒石,动也不动。

不过,无论白天羽还是红衣女子都发现了,雪山上终年不化的冰雪此刻竟然在化去,似没了寒意,反倒是姬神秀散发的气息越来越冰寒,冰寒的几乎能冻结人的肺腑。

感受着雪山顶上源源不绝的寒气从自己的毛孔中吸入体内转化为功力,姬神秀的精神便在不断凝聚,这便是道心种魔的妙用,夺天地造化,攫取宇宙精华。

“如何?如何?”

姬神秀周身气机沉凝如渊,宛若妖魔降世,随着天地精气不断纳入,他浑身血肉已在隐隐变得透澈,晶莹剔透。

“好!”

再来一人,那人手持一柄木刀,脸色冷然,见姬神秀这般,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刀,刀影横空斩过,光寒天下,风消雪散。

“想不到,当初你还有未尽的手段。”

来人正是魔教教主。

大战将起。

第一百二十九章:终战

“轰隆隆~”

话说那些个往雪线之上攀爬的江湖中人正自埋头赶路,这耳朵里却惊闻宛如天崩地裂般的巨响,震的周遭地动山摇,众人只听了一声无不色变。

眼看雪山已在眼前,可他们第一个反应却是二话不说转头便朝山下狂奔急逃,脸色惨白的同时只恨自己生了两条腿,拼了命的跑。

身后,滚滚雪浪如天幕垂下,更有巨大的坚冰滑落,这谁敢迟疑久留啊,怕是嫌命太长了。

也在同时,奇景现世,大雪山上一飞雪龙卷遥遥之上,简直惊人。

雪山顶上。

“好刀,当初留你一命果然留对了。”

姬神秀望着来者,看着对方手里的兵器眼中笑意充塞,对方竟以木刀为器,俨然刀法已登峰造极,比他那父亲还要再强一筹,以人役刀之境,此境手中无刀而心中有刀,已不拘泥于手中兵器,天下万般皆可为刀。

那个不知姓名的魔教教主蓦然沉声道:“你的刀呢?”

“哈哈……”

姬神秀低沉嗓音随着笑声迅速传了出去。

“我的刀?我就是刀。”

他乌眸如墨,魔种一催再催,俨然已催发到了淋漓尽致。

“你们一个是因情杀我,一个是要为父报仇,一个……诶……你是为啥要动手?”

白天羽冷冷道:“为了更高!”

姬神秀袖中双手缓缓退出,垂到了身旁:“更高?说得好。”

上山的路现在无疑是暂时被中断,雪崩之威如长河叠浪,加上下坠滑落之势即便李寻欢他们也不得不暂避,想要上来,还得花些时间。

足够了。

也就在他话起话落,周身飞旋环绕遥遥直上的飞雪龙卷竟是猛然一滞,仿佛停在空中,继而一股骇人寒力以姬神秀为源头澎湃溢出,他单手朝上一托,这条龙卷便似天王手中的宝塔,被他托在右手,寒力喷薄而出,翻卷风雪自下而上霎时凝结。

三人勃然色变中,短短一句话的功夫,一径阔足有丈许粗细八九丈之高的巨大冰柱已被姬神秀托在掌心。

恐怖,何止是恐怖,神魔之威怕也不过如此。

并不止如此,他托冰柱而立,脚下竟是缓缓抬起往前迈了出去,一步抬起,姬神秀脸上再无笑意,宛如耸立在绝顶的妖魔,冷眸睥睨,他那本就宽松的袍子飞快鼓胀了起来,更恐怖的是他体表下的肌肉如今就似龙蛇游走般自脊椎中游出,蔓延全身,如同要从肤肉中挣扎出来一样。

骇人气息只在这抬脚刹那便豁然腾起,错觉间所有人只觉得身旁多了一条盘踞的妖龙,他们甚至还能听到对方胸膛里的蓬勃心跳声。

“呛啷!”

青锋出鞘,长剑陡现。

一柄三尺青锋便如流光直泻,转瞬即逝,直逼姬神秀眉心,似要挡他此脚落下。

同时魔教教主不知何时已到了他身后,见到此等可怕场面二话不说奋起一掌直印向姬神秀后心,一团紫光横空出世,如紫阳高悬。

赫然是大紫阳手。

白天羽更是直接,干脆利落一刀劈来。

姬神秀的气息越来越可怕了,他脚每抬起一分一身气机便骇人一分,这个雪峰頂上更是传出“咔咔”之声,似难以承受其重。

脚已抬到尽头,空气凝固了,姬神秀浑身肌肉纷纷扭动鼓起,背后脊柱更是好似大龙游腾,黑发狂舞化作一条条惊人匹练,在空中抽出响鞭似的炸响。

时至今日,他终于向这个江湖显露出了他强绝惊世的可怕肉身,如今魔种与肉身合一,难分彼此,所现威能,已今非昔比。

“哈哈……”

声音出口似已非人声,仿若龙吟虎啸。

他身子一顿,这周遭天地便似一顿,甚至三人的攻击也是一顿。

他们只觉一股浩瀚汪洋将自己裹在其中,难以争夺。

精神之力。

好在他们武道意志非常人能及,瞬间便挣脱了出来。

只是,那脚也落了下来。

缓慢的可怕。

之所以可怕是因为他们心知这一脚绝不比他们的出手慢,但如今快慢间的落差实在让人心头吐血。

三丈、两丈、一丈……

三人攻击已到近前,可随着那一脚的落下,所有人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怖气势自姬神秀脚下迫向四面八方,这气势如朝浪,如飓风,竟是将周遭十几二十丈的飞雪挤了出去。

原来,他是在蓄势。

一刹那,便见天地飘雪未散,唯独他们这个雪峰顶上难见丁点雪花。

三人攻势虽不似雪花被迫开,但难免一缓。

便在此刻,姬神秀一脚落下。

“轰~”

如同天在崩,地在裂,这一脚,比之先前强了十数倍不止。

顷刻间,方圆风雪未及之地,地上所有已尽为齑粉,山石炸裂,积雪溃散,整个雪峰摇摇晃晃。

“哇~”

白天羽一刀眼看要落下,不想一股洪流迫来,避之不及,咳血的同时人已借着反冲之力朝后爆退。

他如此,剩余二人虽未吐血却也狼狈不堪,不敢与这宣泄之势匹敌。

“今天,我看看还有谁敢言天下第一!”

却说白天羽正自腾空想着如何出招,忽乍觉眼前天地一暗,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只觉头皮发麻,被骇的面无人色。

头顶,只见一根巨大冰柱竟被那人抱在怀中,双臂嵌入寒冰中,朝着三人抡了过来,迅雷不及掩耳,搅的风云变色,天翻地覆。

这岂是人力可以做到的?按这冰柱高低粗细,份量何止万斤,但现在竟被眼前人当作兵器,实在是难以置信。

偏偏还快的吓人,犹如臂使。

心知今日所遇之敌早已非常理可以揣度,白天羽厉啸一声一身刀意再无余留,黑刀之上乌红血光立时鲜艳欲滴,如能滴下血来,举刀便朝着冰柱劈去。

魔教教主连同红衣女子亦是纷纷紧缩瞳孔,往日所见姬神秀虽强却未强到此等盖世无匹的地步,难不成他一直在藏拙?

猜测归猜测,几人哪还记得什么约斗之言,一个个还是各施奇技先挡此招再说吧!

剑光、刀光纷纷浮现……

……

山腰处不乏一些躲避雪崩的江湖人,这雪崩余波还未散,他们就听头顶再传来恐怖的巨爆,心惊胆战的抬头瞧去,却隐隐看到一根巨大冰柱在飞快横扫抡动,数道气机与之碰撞,杀的是难分难解。

冰柱自然不会自己动,一个个吓的话都说不出来了,魂不附体,呆若木鸡。

“我的娘啊!”

第一百三十章:战毕

“轰!”

“轰!”

“轰!”

……

一声声惊爆,冰柱横空扫过,雪峰上立见无数山石被可怕气机压的粉碎,惊起滚滚雪浪。

三道身影于风雪中倏忽往来快的像是模糊的影子,一个个多多少少都受了伤,狼狈不堪。

“杀!”

面对如此强大敌手,三人居然心照不宣,同时迎敌,若搁以往以他们的实力和傲气又怎会如此,可现在情况逼人,不得不连手抗敌。

“铮铮铮~”

剑光璀璨生辉,其上寒芒吐露,三尺长剑犹如长了一截,无论是谁,哪怕是那日的上官金虹亦是倒在她这剑芒之下,无物不破,堪称无敌。

见冰柱被姬神秀抱在怀中,趁着另外两人与姬神秀缠斗,一条红影陡然如离弦之箭腾空而起,瞅准时机口中尖厉一啸,她手中长剑已与自身合二为一,身形一凝,如飞仙临世,正是“乾坤第一指”的起手式。

剑尖所指为冰柱顶端,看样子,这女人竟打算以硬碰硬的法子手段来战他。

这冰柱为姬神秀所纳天地寒气而凝,虽是一念方成,但却坚愈金铁,刀斧劈砍恐怕都难伤,但那女人硬是仗着剑芒之利一剑刺了进来,直没入剑柄。

两人一上一下,彼此却是以冰柱为媒介斗起了内力。

“啊~”

刺耳厉啸再起,女子浑身气机一震豁尽余力似要将冰柱底端的那人震毙当场。

可惜,姬神秀冷笑连连,体内魔功再催,他仗着道心种魔可纳天地精气归为己用,这功力可以说是源源不绝,此刻吃亏的又岂会是自己。

本是虚按的掌心豁然一压,立时顶端女子口中喷出口血箭来,一头如瀑青丝被气息激的满天飞舞,脸上面具“咔咔”两声先是裂开数条裂纹继而被血箭冲开,可这露出来的一张脸却令人不寒而栗。

居然是个男人的脸,不,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张男人的人皮面具,此时人皮一半已碎,故而看上去一半是个男人的脸,一半是个女人的脸。

女子面容较好,可这一双美眸里却凤眸含煞,阴毒如蛇,虽非当年少女,但姬神秀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正是当年和李寻欢青梅竹马的林诗音。

这女人藏的也够深的,也不知道藏了多少年,变化委实太大了。

“杀!”

似对姬神秀恨极,拼着受伤,林诗音手中长剑剑芒一吐,冰柱立时自上寸寸碎开。

一旁两人见机早已齐齐出手,贴身而至。

“看在你是个女人的份上,就留你一个全尸。”

姬神秀气息一沉,右手先是迅雷般后撤数寸继而一掌拍在冰柱上,坚愈金铁的寒冰立时轰然爆开,如无数暗器溅落向四方,同时脚下一股刀意凭空拔起,直直冲破风雪,声势惊天。

白天羽与魔教教主身形虚闪,一左一右举刀便来,可姬神秀视线一侧猛的朝白天羽瞧了一眼,眼中精光竟是化作一对毫光凭空显现,如两把璀璨飞刀直射过去,快的难以思议,像是光。

目光摄人心神他倒也听到过,可这目光能杀人他还真是首见,白天羽措手不及挡去了一刀可没挡住第二刀,那一刀虽看似有形,但落在他的身上却无伤口,偏偏他疼的冷汗直冒,口中痛哼一声,脸色变得苍白。

再看魔教教主,手中虽为木刀,但却丝毫不逊于神兵利器,刀势诡变无穷,俨然已继承了“神刀斩”。

见白天羽被一对目光所创,他身形停在三四步外,手中木刀骤然一劈,凡木弯刀刹那居然绽出惊人光华,光寒天下。

“神刀斩。”

刀光一现,顷刻已到姬神秀面前,似要将他立劈当场,地上随着刀势起落,一条可怖刀痕便如墨线般蔓延向远处。

姬神秀却在笑,他左手手腕无声一翻,袖中便有了光,一轮圆月。

圆月在手,姬神秀同样劈出一道刀光。

“七情斩!”

出刀一瞬,他刀势猝然一分为七,或刚猛、或爆裂、或阴柔、或绵绸、或刚盛柔弱、或柔胜刚弱,七势刀意虽看似有差,却同根同源,化为一招。

再有,一道红影冲天直坠,手中长剑如一颗横贯于天地间的星辰,剑尖上的剑芒如今覆盖了大半个剑身,直指姬神秀天灵。

姬神秀罕见凝神,右手五指一伸,掌心中立见一团晦暗气机萦绕凝聚,如擒着一轮黑日,朝着长剑抓去。

剑掌甫一接触,僵持不过刹那长剑便在寸寸消失,消失在姬神秀的掌心里。

“嘭!”

没了长剑林诗音顺势弃了剑柄与姬神秀对了一掌。但她气息大势已去,对手仍是如日中天,一身内力未见半点损耗。

“噗~”

这一掌,她只觉得自己五脏都要移位了,双掌还未分开她便喷出口血雾来。

她这边分了胜负,魔教教主亦是如此,赫见他手中木刀与圆月弯刀对撞之际,顷刻化作一蓬扬灰,只在眼睁睁的注视中,圆月弯刀陡然离了姬神秀的手,贯穿了他的身躯,带出十余丈将他钉在一面绝壁上。

血水染红寒冰。

奈何他却不能挣脱,只因体内七股劲力逆流互冲,便是动都无法做到。

“青青~”

魔教教主目露怅然,嘴里刚呢喃出两个字,身子便已轰然爆开。

胜负已现,大局已定。

姬神秀拂袖一挥,林诗音吐到面前的血雾霎时间化作一团腥红的风又倒飞了回去,血雾被他劲力一裹,尚在空中便成了满天冰晶,打在了林诗音的身上。

“噗噗噗~”

一朵朵凄艳的血花立时在她身体上绽开。

如一只折了翅膀的飞鸟,无力坠在雪中。

姬神秀没去理会脸色难看苍白的白天羽,而是走到林诗音面前,沉默的望着这个有些可怜的女人,他右手拇指摩挲着食指指肚,那里有一个极为微小的剑伤。

半晌,姬神秀五指一摊,掌心气机酝酿。

“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呵呵……哈哈……”

林诗音闻言放声狂笑不止,眼中笑出眼泪,她清冷道:

“动手吧!”

姬神秀也不废话,掌心一提便已对着她天灵盖去。

但是,便在此刻,他背后猛的多出一股极为凌冽的刀意,同时一个颤抖的声音响起。

“还请~住手~”

第一百三十一章:武尽虚空

五指微攥,掌心内,一颗头颅已被姬神秀扣住,无需太大气力,便是精钢寒铁到他的手里也不过一滩烂泥,更何况这血肉之躯。

女子脸上半张破烂的人皮面具犹未撤去,模样狼狈,手脚已不能动弹,先前对了一掌五脏受损深受内伤不说,后又被以内力催发的冰晶打中,筋骨折了大半,虽撑着一口气,但无疑是任人宰割的结果。

可姬神秀到底还是没下手。

只因身后一股晦涩气机正牢牢锁着他,同时另有两道惊人气息隐成犄角对着他,不难想象,出手必然石破天惊。

“还请~住手~”

不用猜姬神秀都知道身后来人是谁,他五指一松回身瞧去,便见李寻欢正立在雪中,直直的望着瘫坐在地上挣扎起身的女人。

待看清那半张残破的人皮面具,李寻欢身子一晃,整张脸霎时白的无血,眼瞳似在颤栗。

“哇……”

“怎么会、”他张了张嘴似要说什么,可吐出来的,却是一口逆血。“咳咳,你何时杀了他?”

他眼中的光像是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呵呵,你是说他?”

林诗音浑身淌血不止,踉跄立起,她一把扯下脸上的半张人皮,柔声笑着,笑的人毛骨悚然。

这是个中年男人,便是半张也可见那副仪表堂堂的样貌,面有微须,他叫做龙啸云。

“让我想想,应该是梅花盗之后吧,可惜,他机关算尽也没有赢你,实在是太过不堪,所以我便了结了他,若不是我要一心修炼“乾坤第一指”,早在十二年前我便杀了他。”

言外之意他十二年前竟已暗中修习武功。

李寻欢涩声道:“他这么做都是为你……”

“所以呢?我便要与他成亲?所以你觉得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林诗音声音陡然尖厉了起来。“你可曾问过我?”

她忽的又笑了,叹息一声。

“若不是他的出现,这个江湖便是我的,便是你也得跪在我的脚下!”

但她眼却泪水直流。

“李寻欢,你这个懦夫,我要让你一辈子活在愧疚与折磨之中。”

猝然,她本就虚弱的气息倏的一涨,伤口鲜血宛若决堤,抬手已朝身旁的姬神秀拍去,骇人掌劲压的空气滚滚逆流。

劲风扑面,姬神秀发丝尽被吹拂向脑后,露出了他那张冷然平淡的脸。

这女人怕是因爱生恨已恨的内心扭曲,更何况三番两次想要置他于死地,如何能留得,现在死到临头仍要引他与李寻欢一战。

刹那间,他亦感觉到在旁三道气机迅速收敛,怕是要出手了,同时山下还有一股极为惊人的剑意正在迅疾上升。

“既是说完了,我便送你上路吧!”

他不闪不避同样起掌,掌心早已酝酿的气机如一个漩涡,吞纳着周遭寒意。

“砰!”

只在李寻欢呆愣的注视下,林诗音与姬神秀对掌一瞬,血肉之上霎时覆上一层寒冰,而后,砰然碎开,碎成满天冰晶。

尸骨不存。

“咻~”

瞧不见李寻欢如何动作,可他手指间骤然飞射出一道寒光,倏忽一闪,已到姬神秀面前,那是一柄七寸长短的柳叶飞刀。

可惜如此惊人一刀却被一只手猛的攥住。

“好,时至今日,你终于对我出手了。”

姬神秀卓立落手,飞刀自指缝中如泥流出。

除李寻欢之外,那一左一右成犄角之势的二人分别是天机老人和一个怀抱铁剑的冷面青年,目光冷然如冰,剑柄已在手中。

“你退隐江湖吧!”

天机老人手中拿的已不是烟杆,而是一根黑棍,沉声凝目。

确实如此,只因江湖已容不下他,魔教两个教主先后死在他的手中,正道折损无数,怕也要把这恩怨大半归在他的身上,他若不退,只怕这场江湖动乱还得持续日久,死伤无数。

“哼,他可退不得。”

“你这罪人!”

……

数道声音接连响起,开口的赫然是姗姗来迟的五大掌门,但他们身前,还有一人,那人提剑而立,面容淡然。

谢晓峰?

姬神秀也不再过多废话,背后长刀陡然一震,轻吟声中自行出鞘,坠入手中,一身稍缓的魔功再起,血肉眨眼便似化作冰魄,可怖气机引得众人无不色变。

感受着自身的变化,姬神秀嘴里微不可闻的呢喃道:“还差一些。”

他环顾众人,手中的豁然一紧。

“那,来吧!”

刀光斩落,风雪粉碎。

一道骇人的虚幻刀影霎时横贯长空,似长河坠落,落在这雪峰顶上。

此地既为绝顶,焉能无高处不胜寒之理,刀影之下,乃是姬神秀所纳无穷寒意,刀劲过处,风雪自凝成冰,化作一条十数丈的恐怖冰河,悍然斩出,这一刀,可是把所有人都囊括在了里头。

横斩而过。

一刀斩出,数条人影齐齐跃空腾起,面色无不如临大敌,又惊有惧。

“啊~”

一声惨叫乍起,却是崆峒派的掌门,被冰河搅入其中,转眼已被碾作冰渣。

不止是他,其他五大派掌门除了华山掌门被谢晓峰救下,剩下的,连惨叫都来不及。

“轰!”

一截如锥峰顶更是被这一刀斩落,身子一斜倒了下来。

众人刚围了过来,

就见姬神秀双脚竟缓缓离地浮起,浮起三尺高而后朝前迈出了腿,他脚下连连迈出却非踏在地上,而是踏向天空,节节拔高,只因每脚踏出他脚下风雪无不自行凝冰供他借力,而后方才坠下。

这无疑是已超脱凡俗。

但他对手亦不普通。

便在他第五步时,一道剑影忽横插斜飞而来,剑光湛然如水,飞纵如电,刺人眼眸,出手的是那个抱剑的青年,阿飞。

姬神秀脚下不停,左手并指一劈,可怕锋芒幻化成刃,化作一把虚幻刀影登时劈下,长剑脱手,阿飞咳血败退。

第六步,又有一道刀光斩来,白天羽,他脸色似有恢复,腾起**丈,白家神刀舞出万千匹练而后凝为一刀,匹练隐露血光,凶戾逼人,煞气冲天。

只可惜,姬神秀眉心似有一团晦暗气机在浮现,继而透体而出,再化刀影。

第七步,有一黑棍点出无穷虚影,朝他罩来,看似刚猛爆裂,可周遭气劲却阴柔无比,似跗骨之蛆攀附而来。

奈何未到身前,黑棍之上,竟是肉眼可见冰霜凝结,眨眼的功夫,天机老人须发皆已布上一层寒霜,不得已,他长叹一声,松开黑棍,整个人坠了下去。

第八步。

“呛啷!”

剑吟乍起。

同时有一柄飞刀如流星自下疾飞而来,远远瞧去,那飞刀无声,却在放光,晦暗之光,过处带出一道巨大豁口,风雪都被分开。

剑吟已尽,一人携剑光而来,煌煌如大日横空,人剑合一,难分彼此。

姬神秀终于止步,身子却未即刻下坠,而是短暂的停滞在了空中,他俯视着众人忽的仰头长笑起来。

“哈哈……哈哈……”

“谁为第一?我为第一!”

刹那间,一股古怪澎湃的精神异力自他眉心流淌而出,汇于刀上。

霎时,风雪也似停在了空中。

剑已至,飞刀亦至。

姬神秀一刀劈下,这一刀诡异至极,如镜花水月般不真实,刀柄在手,刀身却虚幻难见,似与天地隐合。

三者一遇。

虚空中陡然现出一个火星般的黑点,继而黑点迅速扩开,化作一个黑洞,那黑洞出现的快,愈合的更快。

姬神秀眉头一拧未去看势尽下落的谢晓峰,而是再朝前踏了一步。长刀归鞘,瞧了眼先前黑洞消失的地方他若有所思的回望瞥向脚下的人,继而身子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慢淡去。

“武尽虚空,有缘再见!”

第一百三十二章:姚家庄

乌云汇涌,风急雨骤。

话说一颗李子树下正立着个避雨的老汉,老汉身形枯瘦,衣衫破旧,手里还提着个鱼篓。

雨滴落在地上,溅起淡淡烟尘。

似被淋的有些狼狈,就听他望着阴雨的天空嘴里骂骂咧咧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正骂着,忽见雨中走来一名灰衣汉子,披发袖手,背着个包袱,孤零零的蹒跚而来,老汉瞬间生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忙招呼道:“喂,那个汉子,且来这里避避。

奈何那人似是耳聋,闻如未闻,脚下的步子仍旧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真是怪人,老汉心里嘀咕了一声,见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也懒得再去计较,一人掸着袖子自顾的张望看天,似在盼着雨停。

那想灰衣人却径直走了过来,也不往枝叶下头站,孤身立在雨中。

老汉心生好奇,不想那灰衣人猛一抬头,一张脸尽显无疑,如见恐怖,老汉身子向后一个趔趄倒退半步,眼神隐露惊惧。

只见来人两眼空洞无神,血肉苍白浮肿,立在雨中似极了一具泡的肿胀的尸体,半分生气也无。

正自惊魂未定,便听灰衣人开口了,这面相吓人,声音也是如此,像喉咙里卡着块骨头,沙哑的厉害,听的人心惊肉跳。

“姚家庄还远么?”

老汉心里直道今天真是流年不利,赌钱输了不说还碰到这怪人,但却不敢迟疑,忙指了个方向答道:“西去五里就是。”

灰衣人那双灰白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如有光芒晃过,却是径直转身去了。

见对方离去,老汉心里这才长出一口气,可猛的他眼神又直了,望着灰衣人离去的背影一张脸发僵不动,如被点了穴。

只因先前被这人可怖的模样一惊他未曾留意,行走雨中,对方不仅衣发未有半点湿痕便是脚上的鞋袜也是如此,似这大雨不过幻觉,不曾存在。

现在回过神来,目睹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他只以为看花了眼,不自觉的揉了揉眼睛。这回他是彻底看清了,但见那人衣衫忽高忽低,如内里有风云激涌,但凡雨水滴落,转瞬无迹,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直瞧着对方走远不见,他二话不说丧心病狂的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嘶……”

疼的他是倒抽凉气。

真的不是做梦。

风云突变,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前一刻还狂风大作,下一刻却又云开雨收,老汉揉着脸颊,连身上的雨水都忘了抖,似被先前那一幕吓到了提着鱼篓就往回走。

但走了没几步才记起来今日赌钱输了个精光,家里还有张嘴等着吃饭呢,他转身又回到了李子树下,攀住树干,哗啦啦摇下十几个又青又大的李子,一个个拾起。

“咯咯~”

可不等他站直身子,耳畔忽听一笑声,笑的脆如莺啼,甚是悦耳。

老汉一个激灵忙起身瞧去,只见身前数步之外不知何时竟立着个面相奇异的女子,之所以说她奇异是因此人长相与中原人甚是不同,碧眼桃腮,雪肤绿发,竟是少有的西洋夷女。

老汉也曾出过海,夷女虽是罕见可他也见过不少,但似眼前这般美貌者,却是头一回得见,但见那夷女容貌虽奇,却着一身江南时兴的红罗衣裙,怀抱一只波斯猫,通体赛雪,慵懒可爱。

“老人家。”

只这一开口,居然是一口利索的汉话。

“姚家庄怎么走啊?”

得,今天怎么这么多问路的。

“西去五里便是。”

同样的回答。

那夷女抚摸着怀里波斯猫的颈毛笑道:

“多谢。”

老汉正欲回话,可他无来由的心头一寒,视线急转,就见那只波斯猫一双蓝幽幽的眼珠子正静静地盯着他,令人发毛。

夷女见他这副模样低头吃吃笑道:“北落师门,别淘气。”

说这话,这手又在那波斯猫的颈上挠了挠,猫儿吃痒缩身,方才耷下眼皮。

老汉如蒙大赦尚来不及缓口气,就听那夷女又开口了,笑声婉转动听,她道:“老人家,再给你提个醒,这路边的李子可吃不得。”

老汉疑道:“为何?”

夷女却嘻笑不答,径直走向西方,她起步抬脚很是寻常,可一落下,人却已立在一丈之外,没几步的功夫就没了影。

老汉先前本就被那灰衣人吓的心惊胆战,此时再瞧见这一幕整张脸是白的吓人,一张嘴哆嗦个不停,不知不觉这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了。

“我的个乖乖,难不成今天老子走背字?撞见了个个女鬼?不行,过两天得去庙里拜拜。”

他心里打定主意,这刚要走,可不远处又有了动静,有了前车之鉴,老汉哪还敢久留,提起鱼篓就要跑,可耳边就听一声音传来。

“大爷,还请留步。”

老汉身子一抖,脚下一个趔趄,好悬差点没摔在地上。这声音一入耳,他竟发觉自己双腿如灌铅竟是如何也迈不出去。

只能胆战心惊的回望过去。

这一看他整个人就呆住了。

就看远处的路上,一头圆滚滚的大猫正慢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好家伙,立起来怕是比成年汉子都要高出不少,一身皮毛色成黑白,肥的不成样子,利爪尖牙隐露,看的他一双腿都在晃悠。

而这大猫背上还骑着个人,那是个青袍青年,面容柔和似是带笑,半束着一头黑发,最奇异的是对方瞳孔竟是乌黑如墨,甚是不同寻常。

“呼……”

他心里长出一口气,这个人虽然也有些怪总比先前那两个正常些。

可他就看那大猫扭啊扭啊扭,短短二三十步的功夫硬是慢的离奇,这时候就见那青年脸上笑意僵硬嘴角抽动,然后一个干脆利落的翻身双手只是这么一托,那只大猫就被青年抗在肩上,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姚家庄怎么走啊?”

老汉目光呆滞的下意识指了指西方。

“多谢!”

青年点头道了一声谢,身子一转扛着大猫健步如飞的离去。

老汉怔愣在原地,足足过了好一会功夫,他嘴里猛的发出一声凄惨的怪叫,然后是头也不回的连滚带爬往回跑,好像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



第一百三十三章:怪客

姚家庄,庄主名叫姚江寒,以一手“断水剑法”而闯下了如今偌大的基业,家财丰厚,名头更是不弱,自言乃江南第一快剑,号称“千江不流”,威名远播。

今日乃是他的寿期,姚府大摆寿宴,热闹的紧。

只是这人剑法虽有几分样子,可为人处世却极为自负,加之府里下人狗仗人势,平日里横行霸道素来跋扈惯了,故而这上门的宾客大多都是江湖中人,邻里乡亲却极为少见,多是被欺负怕了。

不过也有凑热闹的,寿宴上姚家人请来了戏班子,一些个游手好闲的闲汉自然都找到了打发时间的乐子,听到鼓乐一响便都围了过去,但只敢远远趴在围墙外观望,这要是挤的近了说不定就得被那些恶奴好一顿收拾。

“救命,救命……”

不想一声凄厉长叫猝然于府中响起,一妇人跌跌撞撞于回廊上奔走着,胸口犹自贯穿着一柄剑,她却顾不得拔出,只顾亡命奔逃。

这一剑虽未致命,却已刺穿她的肺部,胭脂虎每每呼喊开口,伤口处的血水便不要命的溢出来,咝咝乱冒,血水流将下来,在地上画出一条长长的血线。

她之所以奔逃是因为身后还有个人,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可这少女现在眼中尽露仇恨杀意,脚力虽不如前者,但循血追赶始终不曾落下。

这管事平日里待人尤为刻毒,积威甚重,那些下人忽见她披头散发,浑身浴血,胸背还插了一口软剑,无不战战兢兢,望着她奔跑呼救,却无一个胆敢上前。

说来也是有趣,胭脂虎当年是以陪嫁丫鬟的身份入了姚府,得了个管事的位置,按理来说她那小姐对她也是极为不错,只是前些年无故病死,这府里也就没了夫人。

日子一久,这女人竟趁虚而入与那姚江寒生出龌龊。

同在一个屋檐下,一切自然被姚府小姐姚晴看在眼里,她心知母亲当年死的蹊跷,便起了疑心,暗中习练“断水剑法”,多年来忍辱负重,一朝得手为母报仇近在眼前,她又岂容此獠脱命,当下只顾咬牙猛追。

一跑一追,两人已自书斋到了前厅,

厅中一都雅男子闻声快步走出,此人双目微陷,眉棱高挑,身着大红苏绸寿袍,见状面露惊色,眉宇阴晴不定。

这便是那号称“千江不流”的姚江寒。

见到此人管事如见救星,死死的拽住他的衣袖,嘴里虚弱的道:“寒哥,小姐要杀我……”

听到胭脂虎忘了身份大庭广众之下竟唤出平日私密时的称呼,姚江寒听的直是眉头大皱。

那姚晴也心思活泼,心知若被父亲知晓恐怕一切努力都会付诸东流,当即高声:“爹爹,莫要听她胡言乱语,她本领那么大,女儿连武功都不会又怎会杀得了她,定是她失血过多,脑子糊涂了。”

原来她剑法皆是暗中窥视所得,平日里从不显露人前,故而连她爹都不知晓。

姚江寒见女儿仪态娇弱,楚楚可怜,不觉疑惑道:“是啊,晴儿不会武功,又怎么杀得了你。”

可怜那胭脂虎不知是惊是怒,这心头一急,口中便呛出一口血来,咳的两眼发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少女见状更是接过话茬断了她说话的心思,她忙道:“爹爹,你糊涂了么,还不快给她止血包扎。”

神情模样关切无比,可惜的是姚江寒却未看到自家女儿眼底的那抹得逞,心中更无怀疑。

五脏乃人体要害,这一剑刺穿左肺,气血喷涌,断然再无生还之机,姚江寒叹道:“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听到这话,胭脂虎急得咳血连连,她颤抖着抬手指向姚晴,似要说什么,可张开的嘴里又是一口血。

可不等她挣扎开口,姚晴便贴了过来,语带凄然道:“爹爹,再不救,阿姨就活不成啦……”

她说罢握住剑柄,咻的一声,将软剑抽了出来,胭脂虎中气陡泄,一股血箭迸射三尺,眼前只觉一黑,身子便软了下来,死不瞑目。

一旁的姚江寒哪料到女儿会突然来这么一手,等反应过来想要喝止已来不及,他眼目一横,厉声道:“你这蠢丫头,她乃肺腑中剑,拔剑即死,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知道吗?”

见大仇得报,少女眼中流泪,半真半假的哭道:“爹,是我害了她?”

她如此模样,姚江寒这个做爹的当即醒悟,只把一切归结在女儿不通武功上面,长叹一声。“罢了,都是命,怪不得你,就算你不拔,以她的伤势也活不了。”

说来姚江寒也是心性凉薄,相好死在面前,他初时还有些些难过,但转眼又恢复了那副自负冷峻的嘴脸,扬声喝道:“不知哪路好汉敢来我姚家庄杀人,若真有胆,便出来与我见个高下。”

其声以内力催动,全庄皆闻。

“别喊了,太吵!”

不想他这一喊还真有人应声。

这声音平平无奇,却是自众多宾客身后传来。

场中众人一个个俱是心头一惊忙回过身瞧去,只见那墙角的石沿边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个青年,青年着一袭青袍,身形挺拔凝立,手里正捏着几枚花生慢条斯理的剥着,神情柔和。

他身旁还蹲坐个大猫,手里也不知道从哪顺来一块酱红色的猪肘,正往嘴里塞着,脚下一堆骨头。吃着吃着大猫挪了挪身子,往青年那边靠了靠,一身肥肉迎风荡漾。

姚江寒面无表情,他望向身旁迎宾的下人。

下人自然知晓其中意思,忙辩解道:“老爷,不是我们放他进来的,我们根本没见过有这么一位啊!”

姚江寒闻言眼眸一凝,他先看了看那体型惊人的大猫,然后望向青年冷光迸发。

“敢问阁下是什么人?不请自来可是有事?”

青年摆摆手。

“说了你也不知道,我只是借你这地方等几个人,等到了我便走。”

姚江寒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紧。

“哦?等谁?”

青年掸了掸衣裳,正要说话,可他忽的一展笑颜。

“不用等了,他们已经来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西城弟子

来了?

谁来了?

众人听到神秘青年的话无不下意识环顾周遭,心中只在好奇那来的人是谁,这说话的青年又是什么身份。

可看了一圈却毫无所获,这视线又瞧了回去。

“装神弄鬼!”

姚江寒心中早已憋着股火,胭脂虎死于谁手姑且不论,可这年轻后生无故闯他寿宴,不请自来是小,损他颜面却是大,倘若今日这事被传了出去那他颜面何存,江湖同道又该如何取笑他。

念及于此他眼中竟迸发出一股摄人杀机。

“好个狂妄的小子,你等谁与我何干,但你今天扰了姚某的寿宴,想走却是很难。”

他未出手,忽见身旁一蓝袍道士越众而出,下颌挂着几缕白须,还别说,倒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姚庄主莫恼,老道来的匆忙,没备什么贺礼,便将这小子擒下权当祝贺吧。”

身后的道童闻言已递过去一杆烂银长枪。

这道人原是使枪的。

姚江寒道:“劳烦青玄道长了。”

“举手之劳。”

道人面带笑意拱拱手。

“施主,请了!”

奈何他就见青年的目光一转径直看向众人身后的戏台子,这可把他气的不轻,搞了半天,人家竟是将自己全无放在眼中。

青玄道人心中大怒,他顺手摘过兵器。

青年却忽然一眯眼睛,嘴里低声自语了两个字。

“有趣。”

他这几番经历,一路上所遇所见所知的天下武功早已不知凡几,但与这个世界的武学比起来还是有些相形见绌,差距甚大啊。

这世上西有西城,东有东岛,两者宿怨纠葛,可谓深重。

西城之内高手无数,传承久矣,底蕴之深无疑是江湖的泰山北斗。而这创建“西城”的人更是一代不世出的奇才,才情亦属非凡,不但以己身绝顶才智助朱元璋灭了元朝打下偌大江山,更仗之绝世神功“周流六虚功”独战东岛九大高手,一一败之,哪怕最后敌手群起而攻之,也依然无力回天,于灵鳌岛岛边石崖上裂石成纹,写下“有不谐者吾击之”七字,奠定了不世神话。

此人便是“西昆仑”梁萧之孙——“梁思禽”。

天下初定,只因他与满朝百官政见不合,后又触怒朱元璋,以至于君臣兵戎相见,心灰意冷之下遂杀出了南京,远走西域昆仑山。

念及自身大起大落,又见门人弟子死伤无数,到了这昆仑竟只余七名弟子与一名贴身小婢,他伤心之余遂将自身“周流六虚功”一分为八,化为“天、地、风、雷、山、泽、水、火”八种神通,分别传给八人。

同时创立八部,以八人为首,在昆仑山建起一座恢弘巨城。城池竣工之日,梁思禽号之为“帝之下都”,意即是天帝在下界的都城。

而武林中人,却将其比之东岛,称为西城。

只是,任谁也没想到,这“周流六虚功”经此一分,天下历经百多年竟是无一人再领悟其中玄妙,唯等到数十年前,“西城”出现了一个名叫“万归藏”的人,绝世神功方才再现。

此人本是天部弟子,只因他天资卓绝,机缘巧合间,竟发现了“周流六虚功”的奥秘,从而贯通八部绝学,周流六虚,法用万物,达到了梁思禽的境地。

神功大成,此人野心难抑,引八部内乱,夺得城主之位。后又三征东岛,所向披靡,以至于东岛高手死伤无数,元气大伤,而西城,八部只余其六,水火已灭。

这便是西城的由来以及与东岛的恩怨。

不过这些都和姬神秀没太大关系,他此来为的是几幅图,当年梁思禽临死之际曾留下八副祖师画像。画像里头藏着的秘密可不小,那可是三百年前梁萧留下的灭世神器——“潜龙”。

此图在手,便可引天下高手,也能让他一窥此间武学之精妙。

言归正传。

猝然。

“看枪!”

见姬神秀仍未拿正眼瞧他,老道脸色铁青大喝一声,双臂一抖,手中长枪登时如一条毒蛇探来,翻飞如影,虚实难辨。

三丈,两丈,一丈……长枪来势极汹,瞬息已到姬神秀身前。

眼看枪尖就要捅下,老道却猛觉眼前天地陡然一花,面前青年像是化作一方无边无际的黑夜,遮蔽了所有的天光,他身子刹那间似没了重心,只觉天旋地转,眼中所见俱在模糊。

落在旁人眼中却又有不同,他们只看到老道大喝一声抖枪直刺,然后就似魔怔般一头栽倒在地,茫然的眼中俱是骇然,如青天白日见了鬼,连手中长枪脱手都不知道。

“青玄你在干什么?”

姚江寒看的心底一沉,沉着脸问道。

“妖术、妖术、”

青玄道人嘶声喊着踉跄倒退,发髻都散了,眼睛满是惊惧的看着未曾有过动作的姬神秀,不住后退。

“砰!”

只是退了没几步他猛的撞到个人。

回望过去,居然是戏台上唱戏的戏子,戏子是个白甲小生,手持画戟,但现在他不在台上,而在台下。

先前厅内的豪杰注意力都在姬神秀身上,故而没人看见这唱戏的戏子是何时下来的。而且他们也都发现了怪异处,原来是唱了半天戏,锣鼓未响,台上也只这小生一人。

老道张口就要说话,可谁曾想那戏子忽的一张嘴,口中竟吐出一道银练似的水箭,正中道人额头。

一瞬间,青玄道人身子一抖,目光忽变得呆滞木然似个木偶般立着,嘴里与那小生齐齐道:

“不空、不空……”

声音已变,喑哑非人。

姚江寒看的毛骨悚然,这道人乃是崂山高手,一杆噬魂枪也是有些名头,此刻竟变成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

他厉喝一声:“何方宵小,报上名来。”

当机立断竟是有了先下手为强的打算,他手中拔出一柄青锋,让人出乎意料的是这剑锋所指的人居然是姬神秀。

“小子,可敢散了这些装神弄鬼的伎俩与我一决高下。”

敢情他是把这一切当成姬神秀做的了。

姬神秀却是凝目扫向一处,嘴里轻声道:

“下来。”

一声下来赫见厅外檐角上居然真的坠下来个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祖师画像

“砰!”

一条身影直直坠下,落地有声。

定睛看去,只见庄门口一人正自地上站起,原是个灰衣人,面目肿胀,活脱脱的似一具泡的发涨的尸体,哪有半点人气。

他微微晃着脑袋,那模样就像是被什么重物击中一样,可事实上只有他自己知道,击中他的只有寥寥两个字,适才那“下来”二字一入耳中他便觉头颅一震,宛若被人敲了一记闷棍,头重脚轻便倒了下去。

“西城弟子,报上名来!”

甫一站起,他就听那个古怪青年直直瞧来,嘴里的话更让他面色微变。

“你是谁?”

姬神秀眸子无波。

“算了,把那几幅画给我吧,我留你一命。”

这声音虽平常,可落在灰衣人的耳中却让他眼露阴森,他素来杀人如麻,何曾听到过这样的话。“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从我手里抢东西?”

说话间,那白甲小生连同木偶似的青玄道人忽的齐齐张口,口中水箭频频吐出,周遭豪杰壮丁避闪不及,纷纷中招。

一个个都布了老道的后尘,神情怪异,动行整齐,眨眼的功夫,厅前就只剩姚江寒一人艰难躲闪,周围一个个行尸走肉似的人皆神情木然呆滞,脚下拖步而行。

姚江寒心胆生惧,眼中戾色一现,长剑一刺斜撩直上,刺的是最近的青玄道人。

“噗嗤~”

一剑刺进去其胸口他就见伤口处居然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水。

水沿剑身而流,宛若活物。

想到所有人的异状他立时松剑而退,狼狈不堪。

“爹爹,快跑!”

墙角姚家小姐姚晴猛的开口。

只见周围已站满了人,有江湖豪杰,有宾客,有戏子,还有府里的仆人丫鬟,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一传十十传百,竟都变成了那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像是一只只“水鬼”,行尸走肉,拖步而行。

灰衣人阴恻恻的笑着,笑的人头皮发麻。

“哈哈,如入我水魂之阵,中我水毒皆为水鬼,你又能跑到何处!”

陡然。

“哗~”

十数人开口齐吐水箭,这一次却不是姚江寒,而是姬神秀。

见他不躲不避,灰衣人冷笑连连,只以为是被吓傻了。

可这阴恻恻的笑声刚生起便戛然而止,但见那水箭只在姬神秀体外三尺便悉数被挡在外面,如撞到一堵瞧不见的墙壁,只是却没散开,反倒似一层皮膜般将姬神秀裹在里面,变成一颗水球。

见此情景姬神秀抿了抿嘴,不再开口,可他眼中却有精光酝酿,继而一凝,一股惨烈的凶戾煞气如风卷开。

“啵~”

水球炸开,灰衣人蹬蹬蹬连退数步,直撞在墙上方才堪堪止步,他如坠冰窟,额上已是见汗。

这天底下的武功他见的多了,但何曾见过这般匪夷所思的手段。

便是如何出手他都未曾目睹清楚。

正自惊疑,乍见姬神秀抬手五指虚扣,掌心一股可怖吸力凭生,立时引得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只觉得身不由己,双脚虽在地上可他身子却不听使唤,不停的向着姬神秀滑去,过处留下两条浅痕,如被犁过。

忽见黑影闪动,七条身影竟跃上房顶,脚下动行若飞,碗口粗细的水箭从口中吐出,水箭近身,屋瓦皆碎,难以置信。

见此情景,姬神秀右手虚抓五指一并,二话不说便是横斩出去,并指如刀,掌缘一股凌冽气机暗凝。

就见。

“噗!”

房顶七条身影的项上人头刹那弹起,而后扑通倒地,自房顶滚落。

灰衣人看的是魂不附体,一张脸惨白无血,他一咬牙,立见道道流水交织成网,如贴身铠甲自地上攀附而起,从脸至脚流转自如,玄妙异常。“我有无相水甲护体刀剑难伤,你能奈我何。”

话一说完他浑身彻骨冰寒,因为面前的青年不见了。

同时他猛觉身后汗毛直竖,一只沁凉的手落了下来,那一只手掌心古怪气机酝酿,仿佛擒着轮黑日,按在了他的脖颈上。

“噗~”

所谓的无相水甲顷刻就似纸糊的一样,流转之势一滞,纷纷溃散,水迹滴落渗入土中。

灰衣人一个激灵,顾不得喉咙里逆冲的鲜血,他惊恐的大声吼道:“还请住手,我给你,我这就给你。”

似是生怕也如前面那七人一般,落个尸首两分的下场。

说完他犹不敢停留,忙强调道:“三幅,我有三幅,你一定要信我。”

“拿过来吧。”

感觉到那只要命的手移开,灰衣人整张脸是由白转青,由青转红,但终归是松了口气。

“你们剩下的两个呢?自己交出来?还是我自己去取?”

姬神秀视线一偏,看向一个方向。

就见那树荫底下正立着个青衣人,青衣方帽,仪容丰伟。

“在下姚府账房宁不空,敢问阁下何人?”

那人神情淡漠,可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姬神秀,眼露凝重,先前一幕他都看在眼里此人挥掌如刀简直可怕。

同时偏角还走出个异域夷女来,绿发朱衣,桃腮雪肤,美貌异常。她一双美眸不住变色,宛如发生了什么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怀里的猫儿更是紧紧的盯着姬神秀一身帽全都炸了起来。

“仙碧见过阁下。”

一旁的灰衣人已走了回来,忙打开包裹,里面就见放着三卷古画。

夷女咯咯笑着。“阴九重,亏你当初还是西城的人,怎得这般贪生怕死?”

阴九重便是这灰衣人的名字,仅以此人手段便不难看出他是水部弟子,至于这宁不空,乃是火部奇才,奈何当年八部内斗,水火两部死伤惨重,不得已,这些年一直为避仇家屈居在姚府当个小账房。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身怀火部祖师画像,如今自然难逃。

正在这时,他身后的阴九重猛的奋起一掌印向他后心。

“砰!”

结结实实的一掌,可倒飞去的却是阴九重,他身体在空中抛出个弧线,口中连血都没吐,整个人惨叫一声身子在空中炸开,满天血雨激射如针。

死的不能再死了。

姬神秀眸光微转仿若虚空生芒。

“你们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到手

此间,境界之分有四境,分以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几与道家的“内丹术”一致无二。

若要细说,以姬神秀的境界便在这炼神之境,他以一身气血由外而内,凝出内力,便是这第一境,后破先天,气归入神,内力贯通全身百骸,这是第二境,至于这第三境,魔种功成,他以肉身修炼化入精神修炼,即转入道功,阳神初凝,已是跻身此境。

而这最后一境,怕只有他“道心种魔**”彻底大成,阴中之阳,阳中之阴达至水乳交融,体内道魔合流,方能踏足此境,简单点来说就是形神俱妙,与道合真,阳神出窍。

届时他便可真正的达至超凡脱俗一流,摆脱肉身束缚。

便如当年梁萧悟出“谐”之道,人剑相御,与天道暗合,所创周流六虚更是法用万物,恐怖的厉害。

而现在这人世间,先辈已去,后辈未成,除了东岛岛主“谷神通”外,能与他一战的几近于无。

不过相较于对手,他更感兴趣的是这方世界里的各种奇功妙法,抛开周流六虚功,其中犹以大金刚神力为最,天子望气术次之,可惜这两者前者乃一脉相承,后者更是东岛绝学,想要一窥其中奥妙,不容易啊。

挥袖拂去阴九重炸开的血雨,姬神秀刚说完,眸光忽的一闪。

就见阴九重一亡,这水魂之阵自然没了人控制,可不想他前脚刚死,那一具具行尸走肉般的身体后脚便不分先后迅速膨胀了起来,腰带崩断,衣裳飞快被撑圆。

中了水毒的人已与死人无异,可口中仍是发出古怪的嚎叫,听的人心头烦闷。

只见一个个鼓胀如球,面孔扭曲,七窍溢血。

“蓬~”

纷纷爆开。

血雨四溅,攒射如箭。

见到这般变故,抱猫的仙碧不由花容惨变,惊呼道:

“败血之剑!”

原来那阴九重临死之前还不忘反扑,存玉石俱焚之意。

姬神秀走到吃的忘我的那坨肥肉前,衣袖如帘,拂动如流云,将溅射来的血雨齐齐迫开,落在地上生出无数密密麻麻的细小孔洞来。

反观厅内众人一个个俱都反应不一。

正自这时,忽见一个少年踉跄着步子跑了出来,望着眼前惨烈场景脸色虽白但仍强自镇定,似是想要护住那个姚家小姐。

那账房先生宁不空与仙碧则是奇技迭出。

前者运周流火劲,血雨纷纷燃起,化作满天火雨,触之即燃,火雨溅射四面八方,庄内立燃,转眼便滚起烈焰。后者则是一手按地,立见地上青砖陡然掀起,拱卫四周,筑成一道内凹外凸、密不透风的坚壁,挡去血雨。

可姚江寒就没那么走运了,他正值在水鬼之中,加之长剑已弃,躲都躲不开,身子被洞穿出无数密集血洞,直直倒地,命毙当场。

角落里,姚家小姐看到这一幕,口中发出一声惨呼,想要上前,却被那少年死死拽住。

等血雨散去,庄内已似个修罗场,血气冲天。

除了姬神秀,其余人无不内力损耗,气息微喘。

“阁下既非西城之人,岂不知此举有些不妥,倘若事发,便是与西城为敌。”宁不空此刻浑身雾气蒸腾,虽说衣衫素简,可人却丰神如玉,模样气质殊为不凡,他瞧着姬神秀,语气神情很是平淡。

“唔,这话你说了可不算,把画拿出来吧,还是说你也要与我做过一场?”

姬神秀神情温和,哪有半点先前抬手斩人头的煞气,倒更像一个普通人。

可这一双眸子却让人心颤。

他说着话已似有些不想再过多纠缠,刚刚垂下不久的右手甫又抬了起来,手指间已多出了一柄七寸来长的飞刀。

一瞬间,宁不空身子一抖,不知为何他看到那飞刀一亮眉心竟不可思议的生出一股冷意,冷的他彻骨冰寒,像是下一刻就会死去,莫大危机笼罩心头。

不等他缓口气,就像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宁不空瞳孔骤然一缩,呼吸都是一紧。

他就见对面的姬神秀右手缓缓落下,可那飞刀却没落,而是浮在身前,然后似游鱼般绕着青年由慢渐快的盘旋起来,越来越快,快到最后肉眼已分不清虚实,只能隐见一道银芒如急电般飞旋。

宁不空看的震撼莫名,他缄默片刻涩声道:“不敢,这便将祖师画像交给阁下。”

说着话,他自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画卷来。

宁不空道:“这是我火部画像。”

一旁的少年与仙碧连同那个姚家小姐无不看直了眼睛,呆立当场。

姬神秀并未走近,探手一抓,那画像便似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所牵引凌空飞来,加上先前阴九重给的三幅,这便是四幅,够了。他取画的功夫,身前银芒重新变成飞刀落入袖中。

“呵呵,如今八幅画像我得其四,你们大可将此事告知西城高手,在下姬神秀,恭候诸位大驾,前来讨教。”

听到如此言语,宁不空与仙碧各自变色,心头俱震,虽说天下各门各派林立,但除了东岛当世却再无敢与西城相抗的,只因高手太多,虽只余六部,但仍是人才济济,又岂是寻常人可以挑衅的。

可眼前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神秘人竟敢如此肆无忌惮,言外之意分明是有意为之。

宁不空眼神如有变幻。

“阁下之意,宁不空晓得了。”

“哈哈,好。”

姬神秀笑了一声,一个翻身稳稳骑在了身旁黑白大猫的背上。

“别吃了,赶路。”

他随手一拍,立见那浑身肥肉如波浪般抖动,便在几人沉默中,大猫一扭一扭的朝着庄门口走去,慢的吓人。

一个呼吸……两个呼吸……十个呼吸……

“真他娘慢!”

眼看就要走到门口了,忽听一声微不可闻的低语响起,他们就见先前还使出奇技的神秘青年一个翻身,双手一托,便扛着那只大猫便健步如飞的奔出了姚家庄。

庄内一片安静。

第一百三十七章:东岛谷神

……

“八图合一,天下无敌。”

这句谶语,是西城最大的秘密。

其中所藏之秘,为昔年梁萧所造灭世神器“潜龙”。

但事实上这潜龙本身乃是一块庞大岛礁,梁萧才学惊天,竟是想出仿照人体经脉之理,在礁石上穿凿了许多孔窍,千孔万窍,勾连万端,孔窍间再加入种种机关,此物一旦身处阴阳水流,水流灌入孔窍,复又排出,就如高手吐纳,蓄积力量,然后再经机关传入阴阳池,周转数匝,复又喷出孔窍之外,但此时喷出之力,已较入时强了许多,如此力量反施于水流,便使洋流发生变化,而且这般过程并非一次,而是反复不已,所积蓄的力量重重叠加,终至倒海翻江,呼风唤雨之能,故而有“无敌”之言。

当然,这个秘密时至今日并无人知勘破,唯有姬神秀这个书外人知道。

……

东岛。

较之西城这建立的时间还要更久一些。

乃是北宋年间所建,其创建者为当时绝顶高手释印神,此人一身武学天赋惊世,虽师出佛门,但却自成一家,自号“天下第一人,世间无双道”,奈何遇得大敌,败于灵道人手中,遂举家离开中土,开创东海灵鳌岛。

后被云家夺位,故久而久之便被江湖称之为“东岛”。

如西城八部,东岛亦有四尊,为龟镜、龙遁、鲸息、千鳞四大偏支,势力亦为当世绝顶。

可就在今日。

汪碧波汪洋上。

忽见远方天边有一黑点自中土而来,竟是横渡汪洋,凌波踏浪,如履平地。

黑点来的极快,初见犹在天边,几个呼吸的功夫便能隐见轮廓,临近一看却又让人啼笑皆非。

这第一眼就见一只肥的不像话的大猫荡漾着肥肉,奋力划动着粗短的四肢,还有一青袍人负刀骑在背上,他手里举着一截竹竿,竹竿的顶端连着条丝线,丝线上钓着一只烤鸭,离那大猫的嘴总是差了几寸。

故而这大猫想要吃那烤鸭就得奋力奔跑,可始终就是吃不到,吃不到就得跑。

青年闭着眼睛,如入定老僧,可这眉心却有一团古怪气机酝酿,精神异力散出,故而这大猫才能于汪洋波涛之上行走无阻,每步踏下如踩实地,也不失为一种凝练精神的法子。

他嘴里呢喃着:“老天有眼,这坨肥肉总算跑起来了。”

如此奇异一幕自然逃不过他人注意,西城与东岛仇怨甚深,岛上弟子又岂会少,要知道东岛亦有狱岛,做囚困之用,其中不乏闯岛的武夫,武功绝伦,桀骜不驯的人不在少数。岛前悬崖更是有不少被施以“天刑”的罪大恶极之徒,斩去四肢钉在悬崖陡壁上,受海鸟啄食之苦,如今可都已经化作残骸枯骨。

眼看已离岛不远,倏见海面上陡起股股旋风,旋于海面引得海水激起一个个漩涡,简直似长了眼睛,一个个飞快朝着一人一猫拦去,这但凡有鱼儿被搅入其中,无不如困囚笼,挣脱不得。

“止步。”

一淡然嗓音兀的入耳。

离海岛尚在百丈之外,可这声音却前所未有的清晰,姬神秀双眼徐徐睁开,赫见远方海岛边缘一块异峰陡起的礁石上正卓立着条身影,岿然凝立,似与身下礁石融为一体。

于百丈之外发声入耳,况且这漩涡多半也是此人所为,此等功力已是惊世绝伦。

“谷某静候已久,还请通名。”

那人又开口了。

以姬神秀的目力自然而然将那人瞧了个清楚,那是个宽袍汉子,年过四旬,眉飞如剑,气质绝俗,似早在此等他,如已洞察天机。

虽未隐匿身形,但初见对方这般手段姬神秀也有些讶异,他这数日离了姚家庄便径直出海而来,可唯独忘了自己虽知东岛之名却不知东岛位置所在,一路上在东海流连辗转,幸好遇到一伙倭人,才终于找来。

不想这汉子竟然早就察觉到他的气机,久侯于他。

姬神秀目有所思,轻声道:“久闻岛主威名,特来一见,勿怪唐突。”

话音一出,便似春风拂过大地,海面上十数个飞快逼来的漏斗状漩涡立时被抚平,风浪如旧。

如今西城之主万归藏避劫诈死,陆渐未成,这便是此间唯一能与他匹敌的那人了,东岛之王,谷神通。

此人号称昔年“镜天”花镜圆之后第一人,一身实力属炼神无疑,甚至往大了说还有几分炼虚的影子,当年万归藏三征东岛,谷神通硬是屡屡还生,后挟“天子望气术”几近天下无敌,亦是惊才绝艳。

“哦?”

谷神通虽是疑声,可语气仍旧平缓,风轻云淡。

毕竟如东岛这般存在,这些年来江湖中不乏有前来挑战之人,早已屡见不鲜。

但他身怀“天子望气术”此等盖世神功,不但能看穿对手气机,更能窥三才之变,远远瞧去,那海面上骑大猫的青年虽说有些惹人啼笑皆非,但体内所凝气机之凛冽霸道,简直生平仅见,细观之下,宛若一柄天刀遥遥直来,惹风云变幻,况且以己身之力横渡汪洋又岂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仅此一例便绝非常人啊。

事实上他早在先前便察觉岛外凭空冒出一股可怕气机,虽敛而不发,但却流连不去,而且最后更是直指东岛而来,这才久侯于此。

果不其然,此人正为挑战而来。

手里竹竿一放,身下的毛球瞅准时机一口咬住,这奔跑的速度一缓便停在了海上,脚下海水立如平镜,无风无浪。

姬神秀道:“岛王意下如何?”

谷神通轻轻一笑,他道:“好,你要如何比?”

二人遥遥相顾,隔百丈交谈,如近在咫尺,其声清晰可闻。

姬神秀亦是在笑,他微微沉吟,如在思量,许久,这才开口道:“想必岛王定然熟知这东岛由来,可还记得当年灵道人与释印神乘黄论道之事啊?前人风采让人不胜心往,不若今日你我效仿一论高低,如何?”

海风甚大,谷神通卓立未动,可这宽大衣裳却腾飞翻卷,似那朵朵浪花,像会随时乘风而起。

听闻姬神秀所言,他眸中精光一闪。

“好。”

言罢,竟是飞身而起,嘘气成云,宛若游龙。

第一百三十八章:天子望气,谈笑杀人

岛崖边缘。

但见一条身影纵身而起,矫若游龙,宛若乘风而动,身形于空中变化,呵气如云。

他越升越高,快如飞鸟,眨眼已是四五十丈,而后身子一沉,折了个方向朝着姬神秀所在位置斜斜坠去,似陨石星坠,势虽猛,可临落下时他骤急的身子不可思议于空中一滞,身子由动化静,竟是轻的如一颗尘埃,轻飘飘的立在姬神秀对面数丈远,随浪起伏。

百丈缩至不到十丈,在此人脚下也不过是一纵一坠的功夫。

谷神通天资非凡,初见姬神秀这般年轻面貌也不免神色有异,但只是一闪而逝,毕竟这天底下惊才绝艳之人多了去了,他也见过太多了。

“谷某来了。”

“好说。”

姬神秀轻轻一笑,他翻身下了坐骑,只见足尖一点海面的瞬间,一缕彻骨寒意陡然自他体内弥散开来,脚下寒源初现便向着四面八方扩散了出去,平如镜面的海水霎时凝为一块浮冰。

“好好待着。”

摸了摸身旁的毛球,姬神秀身形一晃便似化作一缕黑烟,顷刻横跨数丈,落在谷神通对面。

“如何称呼?”

“姬神秀!”

四目相对,谷神通听得对手姓名微微点头。

可只此一言二人竟再未开过口,只是彼此相顾凝立于碧波上,却不知过了多久,忽见谷神通一抬眼皮,皱眉望向天空,姬神秀也不言语,静候了约莫半盏茶,对方终于开口了。

“要下雨了。”

声音很轻,这话突兀而起,若搁别人自然不知其所言何意,但姬神秀却心知开始了。

他抬头望去,只见头顶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哪有半点下雨的征兆。

正自观望中,耳畔就听。

“云来。”

但见天空猛的风云乍动起来,乌云凭生,风吼浪急,天光转瞬便昏暗了下来。

还真是要下雨了。

天象一变,再听。

“雷电。”

刹那间。

“轰隆隆~”

乌云之中雷电激响,如隆隆战鼓,闪电如刀划破天空,转瞬即逝。

“……”

哪怕姬神秀心知此人手段不凡,但看见这般能洞悉天地玄机的神通也不免微微变色。

天子望气,谈笑杀人,可窥天地人三才之变,果真不是虚言。

“雨落!”

霎时间,大雨倾盆而下。

谷神通慢慢垂下视线,看着姬神秀淡淡道:“我说此雨三刻方歇!”

“三刻么!”

还真是个霸道货色,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古神通便已占尽先机,步步紧逼,这可比那些斗招斗力更加凶险,倘若换作别人想来这几个字一出,再目睹这般非人手段,心神多半已是被夺,哪还有半点争斗之心,无疑是不战而败。

好似如那兵法所言“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这时候,姬神秀他看向谷神通神情平淡,话语轻柔。

“错了,我说此雨一刻便歇。”

声音虽低,可他嘴里似嚼着金铁,落地有声。

大雨滂沱,雷电交映。

海面上风浪迭起。

可唯独二人方圆十余丈无波无澜,浮冰上一只大猫正趴在边缘,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捞着水中蹦起的鱼儿。

只因姬神秀口中这“一刻”方落,谷神通双目忽凝,一股气势轰然勃发,如山如岳,巍峨高壮,激的天空海风生出刺啦破布般的异响,声势端是骇人。

他洒然一笑,眼瞳中精光陡现,沛然刀意直指苍穹冲体而出,宛若化作一柄搅动风云的天刀,肃清一切,惊落飞鸟,骇沉游鱼。

想上陆地却是不行,只因这谷神通应了那沈舟虚之言,十多年不履足中土,故而,他们这论道还得在海上做过一场。

头顶瓢泼大雨竟被二者气势挤开,远观之下,就见两者周遭雨水斜飞如悬天瀑布激流,场面异常惊人。

谷神通自创出“天子望气术”便强绝一世,人间罕逢敌手,不曾想姬神秀这个名声不显凭空冒出的人居然能与他气势相抗,讶异之余,也是起了好胜之心,本就巍峨气势猝然一涨再涨,似可顶天立地,化作擎天巨岳,气势过处,莫不威伏。

“天子法相。”

此相一出,往昔对手无不斗志沦丧,不战自败。

可他就见对面的青年忽而发起狂笑,一头黑发如腾起的黑焰根根竖起,逆乱狂舞,本是平和的气机猛然多出一股妖邪之意,由正转邪,眉心更是发生古怪,似嵌了一轮黑日。

恍惚间,谷神通依稀得见眼前青年似化作一方可怕黑洞,黑洞一展宛如无边无际的夜幕,攥取着天地精气,竟是令他感到一丝压抑,可眨眼黑洞夜幕齐齐消失,眼前青年便如一尊盖世邪帝,桀骜不驯,与天子平齐,欲与之争锋。

两者气势交替攀升,谷神通涨一分,姬神秀便邪一分,一者光明正大,煌煌震世,一者以邪克正,如妖魔降世。

谷神通见此情景,失声赞道:

“好。”

二者竟斗得个旗鼓相当。

他凝望身前青年心中暗自惊异,事实上他虽感姬神秀一身气机不弱,但观其年岁心中到底难免有几分轻视,只以为眼前人是初出茅庐便迫不及待想要扬名天下的后起之秀。

可如今看来不免有些小觑天下人了。

正自以气势比拼之际,忽见姬神秀右手并指一提,自海上斜劈向天空,乍见原本纷乱雨幕豁然裂开一道可怕切口,便如被无形锋刃斩过,达至十数余丈长短,逆而向上,更古怪的是,切口越来越大,竟在自行纳天地精气,令其威力一涨再涨。

切口由十数丈化作数十丈,劈开了雨幕,劈向天空的乌云。

谷神通言三刻方歇,姬神秀言两刻方歇,争的,便是这雨尽的时辰。

谷神通见此长笑一声,抬手一掌隔空拍出,掌劲横空,平缓无奇,却似女娲补天,将那切口补住了。

几在同时,二人另一只手亦同时生动。

仗之“天子望气术”谷神通自然能窥得姬神秀气机变化,不分先后推出一掌,似快还慢,似刚还柔,令人难辨虚实。

但见姬神秀同样推出的一掌骤然化为刀招,以掌代刀,戳向对方掌心。

他这一变对方也变,握掌为拳,悍然砸来。

姬神秀却是再变。

刹那间,二人忽攻三十余招,变化难测竟是谁也占不了上方,最后又回到了开始,双掌再印。

“砰!”

两人之间,一股巨浪轰然掀起。

第一百三十九章:不胜不败

“哗!”

两人身形不约而同齐齐离了海面。

却是已战到了空中。

远方东岛众人早已被如此声威惊动,一个个冒着暴雨穷极目力眺望而来,观者无不悚然动容,相顾骇然。

别人不知他们又怎会不知,往昔所见谷神通对敌何曾如此僵持过,更是极少拳脚往来,但凡气势一出谈笑之间敌手便已败退,方才有天下无敌一说。

可现在,二人往来如电已斗数十上百招,岛王久战不胜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只因那神秘青年手段变化莫测,即便谷神通能洞察先机,短时间也自然难以拿下。

好邪的人,好邪的刀。

不知为何,谷神通与此人争斗竟破天荒的生出一种车轮战的感觉,唯有与之交手方才感觉分明,虽然人仍是那人,可对方七情逆乱,眼中神韵却骗不了人,时悲时怒,时喜时哀,时而癫狂,时而憎恨,不光如此,他招数也随之变化,手上劲力更是每每不同,刚柔,快慢,虚实,简直难以揣摩,就像是不停地换着人。

这种武功,实在太过不可思议。

但他也明白了对方的目的,这是在借他的手磨炼己身啊!

陡然,两人僵持之下。

“喝!”

狂喝之中,忽见姬神秀一掌迫开谷神通背后一道墨青匹练应声飞出,匹练如影,尚在半空便被一只大手沉稳一擒,顺势当空斩下,刀影霎时横贯人间。

谷神通似有察觉,他洞悉先机,早作准备,右手竟然也是一并,凝气为锋,如刀劈下,裂海断潮。

“轰~”

海面上,立见两道十数丈长的可怖豁口相遇,碰撞处,一条巨大水柱轰隆炸起,两侧接连惊爆不绝。

不分先后,两人踏水柱再起。

姬神秀忽刀锋一转。

“给我散。”

却是向着天空挥了一刀,如分出一条长河,雨幕立散,欲要把这乌云劈开。

可那谷神通仍是不落于后,他挥袖连拂,虚空中,只见一股股螺旋气劲纷纷涌上,二者一遇,刀气登时消弭。

又是无功而返。

“好一个洞悉玄机,好一个无法不破。”

姬神秀长吐出一口浊气,手中刀却是脱手而悬,被他虚握于空中,脚下水柱虽到尽头却未坠下,而似涌出的喷泉,承载着他的身子。

他体内刀势一起,立见方寸风雨陡然黏附而来,像是飞蝗般盘绕不坠,而后融为一条水龙,可马上他柔和的脸上竟是化作怒目狰狞之容,天地间再起一条水龙,怒容转悲,再起一条,悲容转喜,又是一条水龙……

七情转尽,姬神秀似已演尽世间百态,虚空长刀一震一竖,但见七条盘绕水柱霎时由七化一。

天地精气入体,姬神秀眉心悄然闪过一抹摄人锋芒,旋即隐藏不见。

他低声道:

“小心了!”

脚下水柱崩塌,姬神秀的身子却久滞不落。

长刀一竖的瞬间便自虚空斩落,难以言喻的一刀,仿佛昏暗的天地间骤然多出一轮青月,横亘在汪洋之上。

蓄势看似虽长,实则极快。

刀还未落,势已先行,只见方圆周遭风雨齐齐一沉就似时间变慢,一切都在停滞,空气凝滞如沼,脚下海面更是平如镜面,难见涟漪。

刀锋一落,那合一水柱陡然化作一颗巨大水球,将海面压出一巨大沟壑横推向谷神通,可飞出不远,水球轰然一分为七,七条水流奔腾而出化作七势刀意,如群龙互噬,首尾相连,欲要把谷神通撕个粉碎。

所过之处,水中鱼儿无不纷纷化作一蓬蓬溅开的血花。

毫无意外,谷神通早已腾空而起,体内“鲸息功”一催,他双掌齐运,左手乃是“生灭道”凝劲推出,以功力如磨欲要消磨此刀之力,右手则是再施“滔天炁”,掌力之下,只见右侧一股巨浪如受牵引,竟自海水中分了出来,去势凶猛,撞了上去。

二者甫遇。

“轰!”

赫听一声巨爆。

如天雷勾动地火,轰传数里之遥,方圆几近数十丈海面轰然炸裂,海水纷纷摆脱了大海的束缚,竟是倒起于天地。漫天垂下的风雨更是纷纷逆流向上,足足持续了三两息方才恢复正常。

远方东岛观战之人无不心头狂跳,他们自然已经明白,这世上除了万归藏、谷神通以及鱼和尚外,终于又多出一位绝顶人物。

但他们现在想知道的却是此战的胜负,一个个无不瞪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恨不得飞过去。

半晌。

海水落尽,海面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

风雨依旧。

谷神通立于海面上,宽袍湿了大半,浑身滴着水,他笑道:

“一刻已过!”

一刻已过,雨还未停,言外之意无疑是姬神秀输了。

而他对面不远处姬神秀则是神情平和的指了指天空,他邪气已敛,同样和落汤鸡一样,点头道:

“不错,一刻已过。”

言语之中没有半点认输的意思,输?他虽未赢,却也没输。

谷神通抬目看去,赫见那天空乌云中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凭空多出来一个巨大的豁口,乌云散去。

一刻已过,却也不再会是三刻雨歇。

不败不胜。

谷神通平静的看着慢慢皱起了眉头,目露不解如有疑惑。

“莫不是刚才碰撞余波所致?”

战到此时,以平局而终俨然算是个最好的结果了,毕竟以谷神通的实力他身负“天子望气术”已是立于不败之地,而姬神秀手段亦未尽出,除非二人狠下杀心,搏命拼个你死我活,否则,想要分出高低,太难。

不过,这也是在姬神秀意料之中,他所为也只是为了试一试此间虚实。对方既已能窥天地气机,看来,立那炼虚当真不远了。

“想知道?下次吧!”

姬神秀反手将长刀归鞘,言下之意绝不会只此一战。

他走到那块安然无恙的浮冰上,只见如此大风大浪,毛球竟然还是波澜不惊的趴在上面,像是睡着了。

“走了。”

一把将其扛起,在谷神通沉默的注视中姬神秀朝着西面踏浪而去。

不多时,云收雨散。

……

第一百四十章:东海竹寮

江湖上,出现了个狂徒。

狂在何处?

此人甫一现世便与东岛谷三酣战百多招,不分胜负。

此战虽在汪洋之上旁人难以目睹,但终究还是有观者瞧见,毕竟声威太过骇人,巨爆传出数里之遥,连天上的雨云都被捅了个窟窿,又怎么能逃得过别人的眼目。

奈何消息一经传到江湖,天下先是哗然,可然后竟无一人相信,要知道这天底下那谷神通可是当世无敌的人物,谁能与之一战?除了西城之主万归藏与鱼和尚外,这世上哪还有绝顶高手,更何况还是个声名不显的年轻人,自然惹得一嘲笑。

但不信归不信,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传言东海之滨附近的渔民惊见一竹寮,这竹寮这不普通,因为它是浮于汪洋之上的,随浪起浪落竟是不移分毫,內有异人,可不食五谷,以吐纳天地精气而活,朝纳紫气,夜饮月华,传的神乎其神,就差说是神仙了。

如此传言自然就有人前去一探虚实。

果不其然。

离岸四五十丈的地方还真就有一竹寮晃晃悠悠的飘在上面,任由风浪如何,这竹寮便似长在海面上,就是不倒,反而看着稳固无比。

这可把人吓了一跳。

白天倒也罢了,一到晚上更加骇人,天空星月之光居然如受牵引汇聚向那竹寮,映的周遭海面都亮如白昼,更是引来无数鱼儿众星拱月般围着游动,只把渔民吓的倒头就拜。

一连瞧了三四天,终于得见竹寮内走出一人,那人身形挺拔,提刀径直东去。

只不到三两盏茶的功夫,东海深处便传来骇人惊爆,海面巨浪掀动,狂风大作,原是有人争斗。

自然有好事的人跟了去,远远观望,这一看无不吓的瘫坐在地,原来这异人的对手正是东岛岛王谷神通,两人战的天昏地暗,难分难解。

相斗百余招,见胜负难分,遂罢手各归。

所有人方才意识到原来传言不假,天下当真再出一绝顶高手。

故而自这一天开始,东海海畔便热闹了起来,一传十十传百。

为何?只因那神秘异人每每与谷神通酣战而回必要在汪洋大海上习练刀法,劈风斩浪,他刀招变化千奇,刀锋走势百怪,练到妙处更会喜不自禁孤身直入汪洋与鲨鱼蛟鲸搏杀用以验证,简直生猛的厉害。

别看江湖势力众多奇功妙法无穷,但多少人为了一本秘籍无不是争的你死我活,又有多少人是久困樊笼而无前进之法。

如今得知有高人于东海悟道习刀,无不趋之若鹜,只求窥得一分奥妙来巩固自身之道。

久而久之,东海海畔竟聚集了不下一两百人,多是结庐而居,那异人闭关不出他们便自习己道,那异人倘若提刀东去,则必是前去寻东岛岛王了。

一连数月,此人先后与谷神通连战十二场,俱是以平局告终,可谓震惊天下,手中刀招更是越来越不可思议,传说他的刀法劈风可令风不吼,斩浪可令浪不合,为罕世绝技。

而且时间一久,还真有人观摩他劈风斩浪从中悟出一套惊人刀法,自身实力大增,一时间来的人更多了,竟将异人奉为“刀宗”,执弟子之礼。

可即便如此众人也不敢接近,这世间高手脾气大多古怪,他们生怕无意惹恼对方,但心意还是要有的,见对方久闭不出,便有人提议趁着对方东去求敌送些酒菜过去。

挑了个时间,可菜还没送到,这香味反而把竹寮里的一兽引了出来。

起初所有人也被吓了一跳,但见其并无猛兽那般凶戾煞气,又只是吞吃着酒菜,这一来二去反倒相互熟悉了。

“快快快,它来了,把摘的瓜果赶紧拿出来。”

就见异人前脚刚出去,后脚竹寮里就溜达出一个圆滚滚的大猫来,与往日憨楞不同,如今它眼睛里可是闪过某种灵动,等小心翼翼的偷瞧着那人走远,这才敢大摇大摆的扑通跳进海里刨着四肢游到岸边。

只见它一游过来,那些人一个个忙将採的瓜果堆到它面前。

“毛分黑白,正是合乎阴阳之变,一阴一阳谓之道,看来刀宗的代步之物也非是等闲,羡煞我也。”

一穿着破烂道破的老道,捋须摇头晃脑的说着,众人无不纷纷点头。

说来也奇,他这一说那大猫居然抬着圆圆的脑袋对着老道“哼哼”了两声,似在赞同,然后一头扎进瓜果堆里大快朵颐。

它也不久留,听到远方惊爆响的差不多了,这才挺着圆滚滚的肚皮忙朝着竹寮游回去。

……

夜,海风习习。

竹寮内。

若有人能看见里面的情形定然都会大吃一惊。

只见里头有一人盘坐不动,却非在地上,而是离地两尺浮于空中,双手叠放于丹田,背后一头黑发无风自动。

他眉心一团气机酝酿,大放黑光,像是化成一颗黑色的太阳。随着气息的调运,脸上竟现出青白二气流转,继而青气转黑,黑强白弱,一者居左一者居右,泾渭分明,以至于显得妖异而可怖。

只等那人徐徐睁眼,口中吐出一口云蛇般的浊气,所有变化才相继退去。

他双脚一落,立在地上,拂袖挥开竹寮顶盖天窗,对着夜空中的明月,左手朝天需握,立见如水的月光中赫然分出一缕凝为实质的光束降于掌中,右手同时抬起,光束自他丹田一转遂自右掌冲出,渡入身旁的长刀内。

墨青刀身立时变得犹如碧玉绿翠,闪烁流华,一点一滴的吸收着日月精气。

足足持续了盏茶功夫,直到整个刀身都被月华包裹,他这才右掌一移将天地精华渡入身旁打着呼噜的毛球体内。

这数月以来,他与谷神通十二战尽是旗鼓相当,以平局而终,受益当真匪浅,不但刀法愈发凝练,连七情斩也在完善,魔种更是愈强,沉淀自身过往所学,境界虽未涨,可实力却更强,只待厚积薄发。

话说他正欲撤功,这嘴里却轻咦一声,脸上展颜一笑。

“终于有人来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天神宗

海上生明月。

如水月光洒下,令海面涟漪跌宕,波光流转。

一艘大船似是夜色里匍匐的巨兽,不知从何处飘来,还未临近,腥咸的海风中便送来一股股淡淡的血腥气。

就着月光,隐隐可见大船船头立着一尊魁梧到极点的黑影,太高了,简直就是尊巨人,又像是一尊魔神,未见其容仅见轮廓变让人由心底发寒,心神颤栗。

“砰!”

可怕声响如霹雳炸起。

立见那本是浮荡的大船居然直直朝着竹寮撞去,速度快的惊人,犹如离弦之箭。

一声巨响自然令岸边的人纷纷惊醒,一个个又惊又怒,可远水扑不了近火,眼看那大船就要撞在竹寮上。

忽听。

“停!”

一平缓声音自竹寮中响起,慢条斯理,简单无奇。

可就是这么一声,所有人似生错觉,风声停了,浪声停了,耳畔寂静无声,而那万钧之力的大船便如被一张无形大网网住,居然也停了下来。

“唉,等了这么久,想不到先找来的居然不是西城的人!”

姬神秀负手而出,他身形看不见任何动作,却自行飘起,如仙人御风,飞起三丈高后轻飘飘降在船头,身法奇诡难测。

目光粗略一扫,只见船板上竟堆满了尸体,血流如泊,这些人身形略矮,穿着打扮无一例外居然都是倭人,甚至还有几具被倒吊着剥了皮剔去血肉的骨架子,在风中微微摇摆,男女皆有。

而在尸堆前,那个巨人面上忽睁开两点腥红。

同时船板上响起一声声令人不寒而栗的笑。

“呵呵,你就是那个什么刀宗?天下刀者皆需奉你为宗?好狂的口气。”

原来这巨人体外还罩着一层石盔石甲,遮的密不透风,若非他先前开口,这一看多半还真当成一尊石像了。

他立在血泊中,一身血腥味冲鼻扑面,毫无意外,这些人定然都是他杀的,目中如散妖光,身侧,一把九尺长短的黑沉倭刀正安静的立着,血水滴答滴答落下。

姬神秀扫过眼前恐怖场景,若有所思的点头:“刀宗?你如果说的是这竹寮的主人那肯定就是我了。”

“不知如何称呼?”

巨人腥红眼目半眯。

“天神宗!”

姬神秀脸上表情一愣,像是有些出乎意外,但随后这目光却如电弧般在对方身上上下游走,足足好一会,才听他嘴里有些古怪的呐呐道:“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前两天还估摸着找时间去东瀛一趟,看看能不能把金刚门剩下的两个寻到,顺便再去那几个和尚埋骨的地方走一遭。

谁曾想,这货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世间除西城、东岛之外,金刚一派便不得不说,自当年九如开创金刚门,这后来者无不个个为当世绝顶高手,门内只有一种武功,便是“大金刚神力”,与其余两方势力不同,金刚门向来一脉单传,一师一徒,当世难有敌手,与西城东岛黑天并称“西城之主,东岛之王,金刚怒目,黑天不祥“。

传到“鱼和尚”这一代已是第六代了,可惜他门下却出了个异数,大金刚神力所托非人,以至于造成无边罪孽,此人便是如今的天神宗,十数年来奸淫掳掠,杀人无数,简直是罪孽深重。

姬神秀之所以图这金刚神力全因此功应该算是最容易学的了,他肉身本就横绝当世,若再加此法,功成之日即便未至炼虚,想来也必有天下无敌之力。

像那“周流六虚功”,追求“谐”之道,这么多年也就万归藏一人练成,还有“天劫”,他这种性子,练这种功夫估计练一次得死一次,至于那“天子望气术”也是神乎的吓人,不光得有天份悟性,还得机缘运气,可不是想学就能学会的。

而“大金刚神力”需以佛门三十二金刚法相为基,他身怀“魔种”,鱼和尚定然不会传功,剩下的,唯有这天神宗最简单。

“来。”

姬神秀抬手朝其勾了勾手指。

一刹那。

天神宗身子一动,身侧九尺长刀已是不见。

“噗!”

刀身正落在姬神秀的肩头,力道之大,这巨大的船体都被压下去数寸,而后弹起。

“此刀长九尺五分,重三百四十六斤,黑铁锻脊,精钢成锋,度人无数,是名‘慈航’,你却还敢称宗?你也配……哈哈……”

猝然,天神宗发笑的声音忽一止。

他就见姬神秀的脸上反而生出一股笑来,妖邪诡异。“笑啊,你继续笑啊……哈哈……”

只在他骤缩的眼瞳中,姬神秀舒展了一下身子,肩头竟毫发无损,三百多斤的重量,这就是磕一下可都是筋断骨折。

姬神秀随手拍了拍肩膀,轻飘飘的道:“你没吃饭?”

“找死!”

天神宗眼中戾气一凝。

手中长刀瞬间无数条急影,可细觉却又似微风掠过,周遭风声呼动。

“砰砰砰砰~”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神宗的心也慢慢沉到了谷底,因为他刀锋斩下的地方居然传来一声声金铁的交击声,哪像斩到了血肉之躯上。

“噌!”

最后一刀他捅向了姬神秀的眉心,可却难以寸进,连个口子都没出现。

心神俱震之下,刀锋一横,这次斩的是姬神秀双眼。

奈何他的刀忽然一滞,却是再也不能动了。

刀尖前,一只手正抵在那里,如能擎天,令他无法移动分毫。

“三十七刀,你攻了我三十七刀。”

姬神秀咧嘴而笑,可这笑却无声。

“这怎么可能。”

天神宗刀气已泄,脸上又惊又震更加在惧,他此次只是无意顺路而过,但见此人被奉刀宗方才出手,怎料对方竟身负如此一副金刚体魄。

他眼露杀机,变得癫狂暴虐,奋力推刀而出似要将那只手和那人破开个窟窿。

“没什么不可能。”

姬神秀笑着眯眼五指一松,长刀瞬间捅向他的掌心,可刀尖一经接触立时化作一滩铁水,继而是刀身,刀柄,九尺长刀瞬间只剩半截刀柄,船板铁水四溅,落在血泊中滋滋作响。

“三十八刀!”

“该我了。”

他曲指一弹。

“铮!”

一道可怕气劲立如光华飞泻,半截石盔瞬间抛飞而起。

第一百四十二章:大金刚神力

“哐!”

石盔一分为二,坠地之余眼前巨人已露真容。

脸庞一现,居然甚是英俊,鼻直口方,细目长眉,唯独那双眼睛愈发腥红,眼中红丝满布,处在血泊里犹如恶鬼修罗。

可他第一反应却在后退,一跺船板,身子不住连退,沉重的脚步声就像一声声擂鼓,无俦巨力便如龙象过境,很是骇人,声传岸边,将那些人听的勃然变色。

唯等站稳,他才猛的惊觉一缕温热自头顶淌下,沿着下巴滴滴答答的落着。

天神宗双眼一缩一凝,脸上凶戾不减反增,红芒大胜。

他身子陡然一震,身上差不多千斤的厚重石甲纷纷自缝隙处土崩瓦解,砰然坠落。

“想不到,当世除金刚门外,还有人能练出如此横绝无敌的肉身。”

姬神秀的身子已算高了,但立在他面前仍旧像个少年,而且并不显得臃肿,反而修长挺拔,血肉之下似蕴藏无穷劲力。

他抖了抖身子,石甲纷纷如雨坠,一张脸凝重且阴沉,虽自大狂妄,但到底还是明白今日遇到硬茬了。

“你知道我何以要穿这千斤石甲、使九尺重刀么?”

他舒展着身子,浑身筋骨立如炮仗般发出一连串的噼啪异响,听的人头皮发麻,血肉似在膨胀,本来修长的身子开始飞快魁梧起来。

“只因我要束力,束杀心,这么多年除了那个老和尚,你是唯一逼的我褪去石甲的人,上一次,我杀了千人,这一次,便将你这刀宗连同岸边那些蠢货一并杀尽。”

姬神秀摆摆手,道:

“你再多使点力,我还是能承受的。”

一听此言,天神宗低吼一声,赤手空拳便已凌空扑来,一只犹如铜锤般的拳头狠狠地砸出,月光似都在扭曲,拳风扑面,地上的血水都被迫的纷纷弹起,久滞不落。

“砰!”

这一拳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姬神秀的胸膛上。

顷刻,立见他身上衣裳飞快鼓起,如风云涌动,衣衫猎猎,黑发狂舞,继而一股澎湃劲风自他脚下如狂浪般冲了出去,鼓起的衣裳又快速瘪下,眨眼归于平静。

这下天神宗是彻底变了脸色。

“不可能,不可能……我大金刚神力明明已经大成了,能力扛九鼎超越三界怎会如此?”

这大金刚神力传闻由佛门三十二金刚法相所成,练者可得降魔大力,非人能及。久练后更可不拘泥于法相生力,相态尽被化去,仅存神意,达到神意动而劲力生,端坐伤人的境界,得如大力菩萨,为当世绝顶神通。

天神宗便是仗之横行于东瀛,岂料眼前敌手竟受他全力一击而毫发无损,这让他如何相信。

正这时。

“砰!”

天神宗神情一僵,视线缓缓垂下,赫见一只拳头落在了自己的胸口,看似简单,可他只觉得五脏都是一绞,喉中一甜,嘴角便崩出一口血箭。

“这不可能!”

狂吼一声,如受莫大打击,天神宗神情癫狂竟是再一次挥拳砸下。

还是姬神秀的胸口。

“砰!”

一拳之下,那声音就似砸在铜墙铁壁之上,可他这一拳莫说铜铁,就是精刚寒铁也得粉碎,但他拳下的这个人却纹丝不动,双脚如扎根在船上,身子晃都没晃一下。

耳边就听一轻飘飘的声音。

“我说过,没什么不可能。”

同时。

“砰!”

他的胸口亦是再挨一拳。

这一次本是压制的逆血再也不受控制,纷纷自他嘴里咳了出来,咕噜噜直冒。

天神宗癫狂再深瞧着面前人的那张平和脸颊,任由血水狂吐,再一次挥拳砸出。

又是一拳,还是那个位置,他似入了魔怔般。

他一拳刚出,一条手臂亦是直袭而来,挥动着拳头砸来。

两人相对而站,这比斗的法子却离奇的古怪,忽挨拳头,就像在看谁先倒一样。

双拳齐落,一人直立不动,一人嘴里却在不停咳血,身子一晃,双腿一曲,整个人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姬神秀向前迈出一小步,居高临下的道:

“大金刚神力你学了多少相?”

“咳咳……原来你是为了这个……”

天神宗咳出一口血,一张脸满是血污,他终于明白先前这男人为何会知道他当年的法号和说出那些奇怪的言语。

姬神秀道:“看来,你先前既有大成之说,三十二相也定然学了齐全。”

天神宗像是没了大难临头的恐惧,沙哑发笑,血水自牙缝流出。“呵呵,金刚门向来一脉单传,就算我给你,那老和尚也绝不会罢休,你敢学么?”

他话语一完。

“你认为呢?”

一只白皙的右手已轻轻落在了他的天灵上,纤长五指微扣。

天神宗的身子瞬间便僵硬了起来,神情发僵,语气也发僵。“我、我说了,你能否留我一命?”

“呵呵。”头顶传来柔和的轻笑声,似在讥讽他的天真。“说出来,我让你死的痛快些。”

一听此言他脸色一变正欲挣扎,可旋即立觉一股澎湃古怪的异力自眉心而入直冲脑海,一阵阵难以形容的痛苦令他双目瞬间凸出,口中如缺水的鱼儿般不住发着“嗬嗬”的怪声,整张脸都在扭曲。

他头颅发涨几欲炸裂,口角唾液和着血水不住滴落,眼睛不住上翻。

足足持续了有小半个时辰,才见他天灵上的那只手收了回去。

姬神秀长呼出一口气,眼中神华晦暗不明,便如波光闪烁的海水,随着气息吐完,这神华方才隐去不见。

脚下,天神宗七窍早已溢出血沫来,却是受不了姬神秀的摄心之法,意识崩溃而死。

没去在看地上的尸体,姬神秀二话不说转身一晃,人已回到了竹寮,拂袖一挥,一道沛然气劲便已打在了那巨大的船体上。

大船飞快而退,直远去百多丈,才见巨大的船体上开始浮现出一条条蔓延纵横的裂纹来,而后如撕碎的纸片,化作无数碎片,连同上面的尸体,俱被弥散而出的可怕刀气斩作无数片。

海风习习,夜色如水。

话说姬神秀甫一入竹寮,便盘膝坐下,不多时脸上竟是喜怒悲乐七情齐现,他口中发出“咄”的一声低喝,身形缓缓悬起。

一身气势竟凭空生出一股邪异非常的慈悲意,平静面孔如阴阳两分,正邪同存,时怒、时喜、时哭、时哀……

第一百四十三章:天上地下,吾道独尊

“快看!”

清晨,寒雾未消,一声惊叫蓦的打破宁静。

岸边诸多江湖武夫无不急忙寻声望去,只见一花白头发的老刀客伸着指头颤颤巍巍的指着远方,苍老的脸颊不住颤抖。

原来竹寮不知何时竟已散去,只剩一排竹筏。

竹筏上,一大猫正擒着水里的鱼儿,不想数月下来,它的爪子已变得快如闪电,每每必中,但就如稚童在嬉闹,鱼儿被它抓了又放,放了又抓,玩的不亦乐乎。

可所有人看的都不是这个,而是那竹筏上的人。

那人竟是悬于虚空而坐,身子如在浪中缓缓起伏。

众人无不看的面色潮红如饮烈酒,眼睛俱是瞪的滚圆,气息下意识微屏,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这莫非真是神仙?

只见那身影周身虚空如在塌陷扭曲,光线所照俱是消失,看着便似一个巨大的黑洞漩涡,吞噬着一切的光明,而这漩涡的源头正是那人的眉心。

天边渐渐朝阳初露。

大海如浴金光,一片金色汪洋。

可那人眉心亦在放光,黑光,恍惚间,他们似看见那黑洞深处同样有一虚幻身影亦是盘膝而坐,如梦如幻,时而邪气凛然,时而散发着一股慈悲意。

同时那张脸亦在变化,仿佛在幻化万相,脸上忽悲忽笑,忽怒忽哀,到最后直放声大笑,流泪大哭……

所有人瞧得本是不明所以,不解而惧,只以为这人练功莫不是练的走火入魔了,可这声浪一过,他们却勃然色变。

因为,这声音如有无穷魔力,但凡入耳,那人哭,他们竟觉悲从中来,心中悲意自起,难以抑制,有的更是匍匐在地嚎啕大哭,涕泪横流。那人笑,他们也笑,笑得手舞足蹈,喜不自胜。那人怒,他笑声立止,只觉怒意凭生,肝火大动。

最诡异的,偏偏他们还有自己的意识,可情绪却完全不受控制,七情逆乱,简直匪夷所思。

便是汪洋下,无数游鱼亦生出古怪,纷纷沉坠海底。

此等景象委实太过惊天。

“嘶~”

一声凉气。

这出声的人有些奇异,此人正坐于一双轮木车之上,形似木椅,其上却又内置机关,木轮转动便发出轱辘之声。

原是个青衣文士,脸颊轮廓长方,天庭饱满,丹唇墨须,宛若图画中人,风采超然。

可他看着那沐浴在金光之下的神秘人,双手死死的的攥着扶手,眼角泪痕犹未干,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紧紧的瞧着,连着身子都微微前倾,似想看的再清楚些。

文士面貌看似俊朗,可年纪实已不轻,如今因眼前奇景,他眯眼细瞧令眼角浮出一条条细密的鱼尾细纹,可忽而眼角又再流泪,当即向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

他自循“天道无亲,天道无私,天道无情”,这泪水两字早已不知多少年未见,如今七情勾动,却让他心乱如麻,没了往日的智珠在握,更是从未这般失态过。

只听他细声呢喃道:

“我西城再多一大敌矣!”

他来此早已有些时候,自那日“姚家庄”八部祖师图像遗失,再加上此人狂言,以他的性子自然要一探究竟,但中途再闻谷神通得遇敌手,这才连日赶来,不曾想竟是一人。

本以为前者不过一初出茅庐之辈,可一来这东海之畔得见此人竟能以盖世功力摄取天地精气才让他真正重视起来,没有直接出手,而是隐在暗处观望。

这一观望,谁能想到对方竟与谷神通连斗十数场不分高下,他的心便沉了下来,而且是沉到了谷底。

文士非是孤身独行身后还有一推车男子,麻衣草鞋,与一个老者并行,那老者头大颈细,脸额之间皱纹密布,身上本着儒衫,偏又裁去半截,如同仆童常着的短衣,不士不仆,不伦不类。

盯着那盘坐在虚空的身影,他眼中忽现冷光,如在谋划着什么。

对方分明是在突破某种可怕奇功,如今行至紧要关头……

但那冷光马上又化作了苦涩,此刻众人七情皆被勾动,气息难控,姑且不说能否接近,想要一击功成也是不太容易,倘若打草惊蛇,惹得此人与东岛联手,那西城自然危矣。

他心中暗自摇头。

不可,还需从长计议。

却说就在他思绪万千之际。

海面惊变再起。

如今朝阳已升,众人瞧去,那人便似沐浴在金光中的神魔,气息晦涩难见,似在与天地相合。

忽听。

“善哉!”

“恶哉!”

如呢喃似低语,两句话飞快入耳,初时微不可闻,犹如蚊虫轻鸣,但就在那声音萦绕不去之际,猝然暴涨开来,如惊雷霹雳,如龙吟虎啸,喝的人心神不稳,一个个俱是脸色发白,气血浮动。

一人开口,可入耳竟是截然不同,一者轻柔平和,一者低沉沙哑,声如两分。

不等他没回过神,那人却是又开口了。

“佛耶?”

“魔耶?”

声音过处,只见天边浮云卷动,晨雾聚散无形,如一只无形大手在其中翻搅拨乱,像是要搅个天翻地覆,搅个日月无光。

他们正自惊疑间。

陡见朝阳中豁然睁开一双眼睛,一双难以形容的眼睛。

只见那人睁眼的同时身形一展,宛若了摆脱了了大地的束缚,凝身立于空中。

竹筏上,一道墨青匹练倏然轻吟而起,似如活物,竟自行落入那人手中。

刀一入手,他口中声音宛若两分,齐齐吼啸出口,十方皆动。

“天上地下,吾道独尊!”

“天上地下,吾道独尊!”

“天上地下,吾道独尊!”

……

其声轰传汪洋大海。

只震的海面凭空掀起惊涛骇浪,逆流回旋。

岸边众人更是无不觉得天地失声,耳中尽是此一语,一个个捂耳哀嚎,痛苦不堪。

足足持续了十数息,那声音方才散去。

众人却神情发愣,先前只觉痛苦难耐,可现在却不知痛在何处,茫然之余朝着那人看去。

却见海天一线处,竹筏上有一人负刀长身卓立,黑发飞扬,似先前一切,不过是幻梦一场。

第一百四十四章:神秀居士

东海之畔,众人犹自陷于震撼中不曾回神。

只等岸边一朵大浪打下惊起“轰隆”巨响方才如梦方醒,这回神后第一个反应便是朝着天边那人齐齐跪伏下来,心神难以自持,脸色潮红不退。

“天上地下,吾道独尊?呵呵,好大口气。”

坐在木车上的中年文士轻笑连连,眸子里却阴郁非常,双手五指似太过用力不住微抖,以至于骨节泛白。“放眼当世古今,还未曾有人敢如此狂言。”

佛经典籍有记佛陀生来便能开口,曾一手指天,一手之地,于四方各行七步,吼啸偈言:“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他为西城谋主自然知道此言何意,但眼前这人口中所言却是极为不同,虽不过几字之差,可各中意思却天差地别。

天上地下,吾道独尊。

人活天地间,他话中言语独独漏了人间,加上独尊之言,分明是在说自己已无敌于天下,江湖独尊。

这把他西城放在何处?

此子当真狂妄。

倘若他开宗立派,只怕世间当真再要多出一方绝顶势力。

不光是他,远方东海海面,一条木舟上,几名东岛之人脸色亦是阴晴不定,难看铁青,先前此人所有一切他们尽皆瞧在眼里,连同那句话也不曾遗漏。

西城东岛相抗,这反应自然也是一样,见世间再出一绝顶高手,难免心生敌意。

况且此人连日以来与岛王谷神通连斗十数场,于东岛之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此行此举分明便是将他们“东岛”未放在眼里,而今更是放言独尊天下,简直目中无人至极。

再者说了,他奇功突破,是否就意味着岛王也非敌手?

当下一个个各有心思,眼神不停变化。

正这时。

“呵呵。”

他们却惊闻轻笑乍起,心神不自觉的一紧。

盖因这笑声并非于耳畔响起,倒像是自人心头响起,诡谲莫测,难以抵挡。

继而。

岸边那些跪伏在地的人一个个神色忽变痴狂,不住叩首,激动的不能自己。

文士定睛瞧去,这一看也不禁悚然动容,面色大变。

为何?

只因天边那人脚下,海水聚涌翻滚,竟是化作一条丈许来宽的水桥,金光之下,如泛七彩,水桥甫一成型便如龙出大海,顷刻激飞如瀑竟横跨百多丈之遥,落到了岸边,一端冲入大海,一头自海面冲出,周而往复,生生不息。

虹桥东挂,蔚为奇观。

饶是以文士的心性也不禁看的骇然无比。

这岂是人力可以做到的?

莫非那人真已到了仙佛之境?

遂见他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道:

“阁下留名。”

“唔,也罢,终归是在此间走了一遭。”

那人一步跨出竹筏跨上虹桥,负手而立,青衫自动,一身气势早已天翻地覆,柔和神情竟多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慈悲意,尤为出尘,恍若得悟妙法的大德高僧。“此次既是以佛门之法得悟全功,索性便称个居士吧。”

“本座神秀。”

话甫落,岸边众人一个个不住呼道:

“恭喜居士得悟神功!”

身后一只圆滚大猫嘴里衔着条鱼儿,忙不迭的跟上,憨态可掬。

踏上虹桥,姬神秀并未迈步,但脚小水流仍在激走,如离弦之箭,推送着他身体,不行自动,于朝阳金光之下竟恍若仙人临尘。

百丈之距,眨眼已到近前,落到岸边。

姬神秀看着一主二仆,踱步缓行,脸上笑容若有若无。

“原来是西城天部之主。”

这文士不是别人,正是西城八部有“天算”之称的沈舟虚,乃是西城谋主,工于心计谋算,更是万归藏的心腹。

别人或许感觉不到,可沈舟虚背后早已是被冷汗打湿,这人看似立在眼前,但他竟浑然察觉不到对方的气机,就如同不存在般,唯在对方看向他之后,顷刻似化作一片汪洋大海,浩瀚无边,深不可测,这气息虽是平和无波,但倘若掀浪恐有直上九天之势。

他双眼紧紧盯着姬神秀,神情竟露几分癫狂,口中缓缓道出七字:

“有不谐者吾击之。”

说出来的,竟是当年梁思禽于灵鳌岛上留下的话。

姬神秀眸子一动,淡淡有神,瞧了瞧沈舟虚,笑道:“这话若是出自万归藏之口倒也有些份量,可惜,你却没有这个资格。”

沈舟虚脸颊一抖,有些难看。

确实,仅以此人先前所露威能恐怕还真要落一个无敌的名头。

“离开吧,今日本座心情不错,不开杀戒。”

不等他再言,但见面前人袍袖一挥,一股旋风平地而起,霎时间飞沙走石,一主二仆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旋风卷中裹在里面,只觉天昏地暗,身不由己。

等停下,三人已离了海岸二十多丈远,骇然相顾,瞠目结舌。

……

看着周遭跪伏在地的人,姬神秀徐徐道:

“起来吧!”

“还请居士开宗立派,吾愿归于座下,效犬马之劳。”

“我也愿意。”

“还请居士慈悲。”

……

先前一幕便如烙印般印在众人心头,恐怕此生都难以忘却。

毕竟他们闯荡江湖多年,见惯了刀剑厮杀,何曾目睹过这般非凡手段,一个个只觉大道在前,遥遥可期。

姬神秀微微一笑,轻声道:

“今日之后,我会择一幽静之地,暂隐江湖,念你们苦侯多日,姑且留下七势刀意,能否有所明悟,全凭造化。”

他说完也不去理会众人神情,并指一劈。

海岸边上一块七八丈高下的巨大礁石无声无息已自中间裂开一条缝隙,笔直如削,一分为二。

伴随着一半礁石轰隆倒下,再见他遥遥抬手一击。

“砰。”

只见另一半经受了无数年风吹雨打的平滑切面上轰然陷下去一个磨盘大小的掌印,深陷半尺,五指掌纹纤毫毕现,清晰可见。

众人看的不明所以,正欲询问,不想眼前哪还有那人,连同那只圆滚如球的大猫也不见了踪影,只如凭空消失了似的。

“一切尽在其中。”

唯有风声中隐隐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渐渐散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山间幽谷

时至初秋,微雨连绵。

自东海悟道一止,这“神秀居士”之名便轰传天下,先与岛王“谷神通”连斗十数场不分胜负,后又于东海悟道,吼啸十方,可谓震惊天下。

便是那海畔崖壁所留掌印,更是引得天下武夫蜂拥而至,无不想自其中窥得一丝精妙。

还别说。

不出半月,当真有人以那掌纹走势悟出一套精妙绝俗的刀法,施展开来,敌手如陷刀山火海,但凡中刀,无不内息**,血尽而亡,霸道的可怕。

往后一段时间,接连有人自其中悟出不俗变化,七势刀意,变化精妙万千。

当然难免有人心不足者,妄想聚七势于一身,故而行那胁迫之法,掳人逼问出其他六种,可惜,不知为何,只要有人一经习练其他六势,无不是七情逆乱,爆体而亡,死无全尸。

如此一来,自然免了厮杀,久而久之这东海之畔竟多出一股势力,自号“天下刀宗”,门内分为七堂,乃是以七势刀意一分为七,化作七种惊世刀法,虽不能囊括于一身,但亦有才智不俗之人,竟是将其以战阵之法演变成“七绝阵”,奉“神秀居士”为祖师,日夜供奉。

时间一久,竟引天下刀者来投,隐有直追西城、东岛之势。

……

三祖寺。

位于天柱山之南。

只因昔年禅宗三祖僧璨曾来此弘扬佛法,更是在此将衣钵给四祖道信,故称三祖寺,为禅林宝地,宝刹之名独冠南州,盛名久矣,至今犹有天下高僧来朝。

而这金刚一门,自九如之后,花生大士以降均曾驻锡此寺,辉耀三祖道庭。

但外人却不知,金刚一门的几位禅师安息之地虽不在“三祖寺”内,但也离之不远。

却说近日里,“三祖寺”内发生了一件怪事。

只因每每夜深人静这“祖师殿”中总是能得见灯火亮起,隐隐还能看见人影晃动,起初寺里和尚只以为进了窃贼,忙围了个水泄不通。

谁曾想翻了个底朝天硬是连个鬼影子都没找到。

可细查之下,和尚们就发现这二楼的藏经阁中连同《大藏经》等千余卷佛门珍藏典籍竟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要说这是武功秘籍被人偷盗倒也罢了,可这只是佛经典籍啊,一个个只觉又惊又奇。

往后的日子,祖师殿里更是能听到若有若无的诵经声,那声音飘忽虚幻,不似真实,可把守阁的和尚吓的不轻。

偏偏寺里众人去找的时候又毫无所获,而后不下几日,寺内藏书丢失一空,一时间人心惶惶。

偌大的禅林宝刹,竟生出了闹鬼的传言。

……

“少爷,我真的没骗你,那头鹿确实被一只大猫叼走了,天地良心啊,而且跑的贼快,妈呀那速度,比一般武林高手的轻功都要快啊,嗖的一声就不见了,而且你是没看见,那玩意太肥了,跑起来浑身的肉都在哆嗦。”

山林间的小径上,一个灰衣汉子忙擦着额上的冷汗朝着自家公子解释着,他背上背着箭筒,手里提着一张大弓。

毕竟先前一幕太过不可思议,好不容易射中一头鹿,结果半路被抢走了。

那公子锦衣华服,手里提着柄长剑,正怒气冲冲的四处张望着,像是在找寻着什么,听到下人的话他脸色铁青道:“你是不是还要告诉我它朝你笑了一下,还是直立跑的”

汉子一愣,忙不迭的点头。

“啊……少爷,你也看到了,那东西确实是两条后腿跑的,你还真别说,我好像就看到它朝我咧嘴呲牙笑了笑,该不会是成精了吧”

他声音忽变惊恐,语气更是忽高忽低,一双眼睛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四周,生怕跳出来个吃人的妖精。

“快看,地上有血迹,我们跟上去。”

锦衣公子却不理会,待看到地上溅着一缕血水,眼睛立时一亮,提着剑就追着血线而去。

一主一仆只沿着山道忽左忽右,不住急走,盘山登顶,又上下交转,这一走,竟是不知不觉已到暮色。

天边昏暗,二人只觉四周寂寂无声,不时冷风袭来,卷的树叶簌簌,把他们听的毛骨悚然,不住打着哆嗦,心跳可闻。

“少爷,要不咱们回去吧,那只鹿丢了便丢了。”

“别吵。”

却见锦衣公子忽嗅了嗅鼻子,如闻到什么,脚下慢赶,只到一片陡峰下,他眼睛一亮,身子一绕,只觉眼前视线豁然开阔。

原来,这陡峰后是一片寂静幽谷。

四面环山。

周遭林木仍绿意未去,山隙间更有清泉流响,流落青石上化作一片幽潭。

地上血线便是蔓延至此。

他们定睛瞧去便见幽谷深处孤零零的坐落着一间竹屋,隐隐透着火光,还有一股异香,惹得二人不住吞咽着口水。

“那贼人定是在此。”

锦衣公子二话不说提剑就冲了上去。

“砰!”

一把推开了木门。

这一推开,愣了有那么片刻等看清屋里的情景后他手中长剑瞬间坠地,整个人僵立当场,吓的浑身都在哆嗦,腿肚子不停发抖。

透着幽幽火光,他就见竹屋内原来蹲坐着个东西,却不是人,而是只肥圆的兽,黑白色的皮毛油光锃亮,此时一双爪子里正捧着一块烤好的鹿肉不停的啃咬着。

它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见有人立在门口,才停住了满是油腻的嘴,一双乌亮发光的眼睛盯了过去,动了动耳朵。

“少爷,你怎么了?你看见啥了?”

仆人见自家少爷一动不动忙朝前挤去,脑袋一探,当即就是一个激灵。

说啥来着,成精了不是,这玩意竟然会生火烤肉,我滴个乖乖……

大猫怔怔看着门口,一主一仆也是楞楞的看着它,然后又看着火堆上架着的肉。

气氛忽然陷入某种古怪的凝滞中。

大半夜的,一人多高的大猫坐在地上两只前爪捧着肉,而且它还不忘嚼一口,试问谁看到这一幕能平常以待。

“妖怪啊!”

果不其然,一声高亢的尖叫声划破了这刚暗的夜,一主一仆连滚带爬的爬出了幽谷,差点没哭出来。

见两人离开,大猫仍是一副后知后觉的模样,腮帮子鼓了几鼓,把肉咽下去后,这才打量四周,接着,又埋头吃了起来。

只等夜色里一道飘忽身影自天边落下。

遂见那大猫抬头,这肚子一鼓,屋子里竟生出断断续续的两个字来。

“老……爷……”

第一百四十六章:金刚祖师本相

……

春去秋又过,星辰流转,这眨眼世间草木枯了又荣已是往复两次。

西有西城,东有东岛,便在这两年时间,“天下刀宗”的名头竟是已能与前二者相媲美,而且风头犹有过之。

若论底蕴或许比之不及,毕竟西城东岛传承无不是数百年,可胜就胜在刀宗人多势广,天下刀者皆可入其中,短短两年,这势力竟是迅速横贯大江南北。

可是,这到底还是江湖啊。

天下人熙熙攘攘所求不过利益。

若搁以往,江湖虽说偶有腥风血雨,但西城东岛相抗却处在一个极为微妙的平衡中,可如今,因这刀宗的崛起,平衡已破,冲突自然难免,一时间竟罕见的陷入动乱之中,厮杀不休。

整个江湖彻底乱了套,好似山雨欲来。

……

竹屋已化作农院,圈起了篱笆,花藤盘绕似锦,几只老母鸡不时翻着地上的草皮找着虫子。

入口则是多了片碧绿的竹林,余出一条幽径可供人通行,林中落着一方石案,上面摆着几节竹管做成的酒具,酒浆映着天光,澈净无尘,宛若玉液,除此之外还放着几册佛经、道藉。

“呼~呼~”

低沉的呼噜声响起。

只见石案边上,竟趴着个圆滚滚的大猫,怀里紧紧抱着一半人高的朱红酒葫芦,睡的忘生忘死。

睡了良久,等听到母鸡下蛋的叫声,它这才睁开惺忪的眼睛,将葫芦背到身后,紧跑慢赶着朝篱笆下的鸡窝走去,一身肥肉迎风荡漾。

雌雄莫辨的声音响起,很古怪。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一个、两个、三个……”

旁人若是瞧见这一幕估计不是吓死也得吓个半死,这大猫莫不是能口吐人言?

可临近一看却非如此,只见它口未张,声音乃是由那浑圆的肚子里发出来的,用的,竟是极为罕见的腹语。

就看它伸着爪子,一遍又一遍数着鸡窝里的蛋,可数了半天就是数不明白,来来回回就是从一到四,再无下文。

数着数着,忽见它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瞧了瞧山谷深处,然后偷偷摸摸的拾起一颗鸡蛋,那模样就像是做贼似的。

原来深处还搭了一间石室,尘封已久。

确实尘封多时了。

只见里面经书道藉堆如小山,落满了灰尘四散在各处,多是翻开的。

而书堆里,一尊像是化作石像的身躯紧闭着双目,身上亦落了一层薄灰,背后的黑发更是长的吓人,披散在地,青色布衣更是已经发白。

却说就在某一刻。

倏而就见那人背后黑发竟慢慢浮起,连同一屋子的经书道藉,纷纷离地飘起,悬在空中,书页不住自行翻动,汇聚之上宛若海浪。

经书一起,立见地上露出五幅奇异的石刻,僧人画像。

“哗~”

如起清风。

屋内起清风,屋外亦是清风拂动。

顷刻,但见谷中风起,花叶齐齐脱了枝叶飞卷如龙,只在空中化作一片汪洋逆流,宛若让人置身花海之中。

继而,那花叶聚涌之下竟是化作一张巨大的人面,高悬于天空,眼目口鼻俱有,简直匪夷所思。

猝然。

那人面睁眼了,甫一睁眼,五官立变,不住幻化,竟是喜怒哀乐变了个齐全。

就在这变化生成的同时,却是引来了别人的注视。

三祖寺内。

“快看,那是什么?”

有僧人惊见远方山谷上空高悬的人面,无不面露骇然。

只见那人面忽而再变,竟化作一尊僧人,挥袖抬足,举目含笑,可谓栩栩如生,一股惊人气势立时汹涌而出,下坼地圮,上决浮云,吞吐星汉,藐睨众生。

“这……这是金刚一派九如祖师的如来化身,唯吾独尊本相?”

终归还是有人识得,一身披袈裟的和尚目睹此像神色大变,失声脱口。

正自惊疑,那僧像却是再变。

与前者不同,此像生机骀荡,一派天真,仿佛此人有生以来,便不曾沾染丝毫尘俗秽滓,始终保有赤子童心,赫然是出之如泉,不知其所来,收之如雨,不知其所止的极乐童子相。

此像为二代祖师花生大士的本相。

僧像连变,忽而清寒寂寥,深邃无极,宛若万古寒潭,却又变成了金刚一派三代祖师渊头陀的本相。正所谓鲵桓之审为渊,止水之审为渊,流水之审为渊,渊有九名,太冲莫胜!忽而珠辉玉润,衣带飘摇,犹如山间流风,洗尽万古长空,现出一轮朗月的明月流风之相,僧人已化绝代雅士,无双玉人,却是四代祖师冲大师之本相。

众人瞧得心神震撼,却见那雅士神态又变,犹如湿灰焦木,生气也无,又如行一尸一走肉,失魂落魄,正是大苦尊者的死中觅活的万法空寂相。

天下皆知,历代金刚传人将大金刚神力练到绝顶境界,皆能依照本身性情创出本相法身。

可如今这一幕又是何故啊?

“啊,又变了!”

赫见天边僧像再变,这一次,只见那无穷花叶翻滚汇涌,竟化作一尊陌生僧像。

众人瞧着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那竟是……

……

山谷内,却说大猫正吃着第三颗鸡蛋,头顶不知从哪落下一颗石子,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它头上,吓得它浑身肥肉猛一哆嗦,索性屁股一撅,抱着脑袋就趴在了地上,就差钻到土里了。

即便这样它还不忘舔舐着掌心的蛋液。

就听幽谷深处忽传来一声音。

“让你数数,结果这鸡蛋都孵了几十只了,你却连五都数不出来,大金刚神力传了你三十二相,你倒好,这两年多时间来来回回就他娘会四个。”

一听这话。

那大猫脑袋埋的更低了。

“老爷,我这两年学的可多了,会酿酒,会养鸡,还会种竹子……”

幽谷深处一阵沉默。

半晌,才听幽幽叹息响起。

“唉,当年是我冲动了。”

深处,但见一人正缓步走出,青色布衣,黑发长可及地,手中还拿着一卷金刚经,一双眼目黑若墨玉,衣带飘摇,面容轮廓棱角分明,他似在笑,眉宇间气息空灵出尘,便如天地间的一缕清风,不染尘埃。

可惊人的是他脚并未着地,而是离了那么数寸,身后踩过的地方那些先前折断的花儿竟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花苞,盛开如旧。

见状,身旁趴着的大猫看的眼睛都瞪直了,浑身肥肉抖个不停,可就是说出来的话有些大煞风景。

“老爷你啥时候也学会了山下人那般变戏法了?”

姬神秀脸上的笑一滞。

不过他并未说什么,而是抬起眼皮睨了眼东方,然后轻声道:

“去,老爷出关了,把你那老母鸡给我炖一只。

第一百四十七章:人间魔佛(一)

“看来,便是在这里了。”

山径上,一人正推着轮椅缓缓而来,木轮骨碌碌的转着,听的极为清晰。

这天柱山本就秀丽非常,只见一路行来云海雾凇,风喧林啸,翠屏千重,紫气蒸腾,偶见一条流泉如髓溅出,泻落百尺。

泉边是一面石崖,宏伟平整,刻满字迹,字体大有数丈,小者也有几尺见方,其中不乏李白遗草,东坡手迹,狂放丰腴,各擅胜场。

这是三祖寺西边的山谷流泉摩崖石刻。

轮椅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沈舟虚。

他目色沉凝,眺向不远处的一处幽谷,隐约可见绿竹映翠,待看到其炊烟袅袅,当下露出一丝笑来,而后,是一片冷意。

如今西城天地风雷四部齐至,他却要看看此人修为是否真的已经通天,若再有谷神通说不得也要逼他出手。

山下,只见无数僧人正在满山遍野的搜寻着。

“找到了!”

一声高呼。

僧众但见一片竹林中,一条小径通幽,亏他们久居天柱山,竟是不曾发觉眼皮子地下有人结庐而居,一个个又惊又怒。

他们惊的是对方的手段,怒的却是联想到寺中千卷藏书无故被盗,本就一筹莫展恨到极处,这自然而然的便想到了某种可能。

一时间“三祖寺”内好手尽出,将这幽谷出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高大和尚飞掠而来,足不点地。

他朝着谷中沉声喝道:“老衲三祖寺监寺性明,谷中人出来一见。

“师叔,你看这正是咱们寺中的经书!”一和尚眼尖手快,见到一方石案上的东西后当即惊声说道。

“好贼子。”

性明登时勃然大怒,正欲向谷内冲去,走了没几步,忽见个庞大黑影迅疾如电自谷中冲了出来,一时间劲风卷动满地竹叶纷纷扬起。

“来的好。”

他尚未看清来者便冷笑一声,只以为对方要冲出包围,双手齐出,一只探爪,一只握拳,悍然迎上,可猛然等那黑影临近他却浑身出了一层冷汗,一个激灵,只见面前黑影高壮如一头老熊,这伸出来的赫然是两只毛茸茸的熊掌。

熊?

而接下来的一幕,这黑影身子一抖,手足叠放,竟是变作一个很奇怪的姿势,而后狠狠朝他推肘抵肩撞来。

和尚眼瞳一缩,呆愣了有那么千分之一个刹那,口中难以置信的脱口道:“三十二相?”

声音都变了。

“啪!”

刹那间,他只觉得一座小山撞来,双手瞬间失去知觉,喉中一甜,耳畔是风声呼啸,将身后一干弟子撞倒不说,仍跌飞出去十数步,一头栽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未等尘埃落定。

就听有人哆嗦着声音,这档部已是水渍斑斑,瘫坐在地上。

“妖……妖怪啊……”

那黑影身形一稳竟是一头一人多高的黑白大猫,像是一堵肉山般挡在他们的面前,这背后还背着大圆葫芦,嘴里像是还咽着什么东西。

一群和尚惊魂还未定,便看到一只毛茸茸的肉掌朝他们搂了过来,这心头立时一凉,暗道我命休矣,胆子小的索性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奈何等了半天,想象中的死劫却是未至。

就听一声音憨憨道:“这本心经是我的,老爷说了等我把上面的字认全了就给我重新起个名字,你们不能拿。”

我的妈呀,这不说还好,僧众神情先是一怔,然后又呆呆的看着面前的肥滚浑圆的兽,全然没有半点活下来的喜悦。

反而一个个嘴唇煞白,魂不附体。

“妖怪……说……说话了……”

“避开。”

猛听一声低喝,劲风再起,只见一个身穿袈裟的消瘦老僧腾飞扑至,身子一横,双掌如推山般印来,施展的正是“三祖寺”的镇魔六绝。

“你要是再抢我可就生气了。”

大猫攥着一本薄薄的经书,却是避也不避,熊臂一展,化作一道急影扫了出去。

“啪!”

老和尚双掌一落,这眼神就变了,他就觉这皮肉下似有一条条游鱼窜动,竟将他的劲力抵了去,奋力一击,对方居然毫发无损。

可来不及撤开,就觉眼角一黑,骇然之余忙抬左臂抵挡。

“噗!”

沛然大力,摧枯拉朽,只见老和尚就似喝醉了一样,在原地如陀螺般转了三四圈,一口碎牙和着血水被吐了出去,半张脸肿的老高。

不等站稳他忙嘶声道:

“救我!”

“主持!”

这老僧原来正是“三祖寺”的主持。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下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

正自这时,忽起诵经声,宏达浩瀚竟是以可怖劲力催发,轰隆隆如雷鸣般在天地间回荡开来。

“阿弥陀佛!”

一干僧众闻声分开,原来,这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白眉灰袍的瘦小老僧,单手竖于胸前,他身侧还有个布衣木讷的少年和一个肮脏邋遢的和尚。

三人一走一追,飘然而入。

“鱼和尚?”

可怜那一寺主持被一巴掌拍的眼冒金星,等回过神,见到来者,嘴里含混不清的惊呼道。

金刚怒目,黑天不详。

来者竟是第六代金刚一派的传人,所谓金刚传人,命数天定,正眼法藏,横绝古今,如今再现自是引得惊呼连连。

老僧眸子浑浊,他先幽幽长叹一声,而后瞧着面前通了灵智的大猫目露惊奇,这才道:“看来,不能便是死在阁下手中了,既如此大金刚神力为阁下所得也不足为奇!”

声音传出老远,俨然是对着谷中主人发问。

少年却瞪大眼睛,无他,只因这大猫他识得,三年前便在那“姚家庄”他曾见过,还有那人。

“呵呵,想不到名震天下的神秀居士不但盗人经书不说还偷学了金刚一派的大金刚神力,委实有趣啊!”

轻笑乍起,伴随着骨碌碌声,天算沈舟虚已被人推了进来,身后莫、薛、燕、苏,四大劫奴紧随。“多年不见,大师风采依旧,沈某久违了。”

却听。

“唉,姓沈的,别人一心求活,你却一心找死……”

第一百四十八章:人间魔佛(二)

“沈舟虚,你既号称天算,便猜一猜今日自己是否能活着走出去!”

看似话语先起,然众人却见一人自谷中竹屋一现,随后眼中一空,一缕青烟便已走到了谷口,挪移而至,这一步便跨过了二十来丈,恰好声落。

耳畔语气虽显平和,但沈舟虚的身子却陡然一紧,他手心出汗,面色仍是那副智珠在握的神情。

“居士说笑了,沈某此来只为我西城八部之物,便是那四幅祖师画像,还望归还。”

青烟甫定,化作一青衣男子,与当年相比,沈舟虚只觉得眼前人更加深不可测,当年虽说气机难见,可如今竟是彻底消失了,似与这天地隐隐合一,乍看之下便如那山野间的花草,普通至极,但细看却又觉眼前人如梦幻泡影,虽立在身前,却让人生出一种远在天边的错觉,仿佛随时会脱离人间而去。

返璞归真,神形俱妙。

这是炼虚的境界啊。

此人经过这两年潜心修行看来根基已经稳固。

“你可真够虚伪的,亏你也算是江湖上一号响当当的人物,怎得还这般天真啊,你说还你就还给你,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姬神秀一笑,语带讥诮,他眸子如水一扫众人,没去理会沈舟虚那张有些难看的脸,这视线先是落在鱼和尚身旁的少年身上,眼中流光如波,如在荡漾。

被他这么一瞧,少年不自觉的向后缩了缩肩膀,他心中无来由的生出一种古怪,恍若在这目光下被剥的不着寸缕似的,浑身上下再无半点秘密,思绪一转,身子已自然而然的扭臂提腰赫然摆出了“大自在相”,异感这才被驱散,长舒一口气。

“陆渐?好。”姬神秀点头赞道,而后才看向鱼和尚。“大师有何指教啊?”

若按书中轨迹,这鱼和尚本是死在东瀛的,许是他的出现改变了原有的轨迹,令其再次履足中原,如今相遇却不知是天意还是巧合,

他心中一叹。

“也好,天下三大高手俱存世间,再加上眼前的陆渐,想来绝对不会让人失望。”

鱼和尚白眉飘动,稍一沉吟,他道:“居士先前凝出本相,看来大金刚神力已至圆满了。”

此话一出,周遭众人神情俱变,金刚一派,任一一人自古便是横绝当世,无敌人间,此人竟将大金刚神力也练的功至圆满,仅此一例,便已是无敌之资,那这实力又该是何等的惊人。

“恐怕远远不止于此,他适才聚九如禅师及花生大士等人的法印于一身,而后演出本相,只怕这大金刚神力已是前无古人之境,天纵之资委实让人动容啊!”

忽有清风袭来,但见一身影宛若乘风而至,竟是自远方翘崖飞身纵下,如飞鸟滑翔十数丈后,化作一片落叶坠在了竹林之上,

那是个宽袍汉子,年过四旬,眉如飞剑,容貌英挺绝俗,眉宇间却是不胜萧索。

赫然是东岛岛王谷神通。

不光是他。

山林之间,数道身影接连飘飞而至,西城东岛皆有,手段俱是不俗。

姬神秀毫不掩饰,他打量着所有人,轻轻一笑。

“不错。”

鱼和尚闭目叹道:“不曾想,自花生大士以降,金刚一派传到和尚这里竟犯下如此滔天大错,先有不能弃佛入魔,后又将大金刚神力流入居士手中,以至人间诞出大魔,和尚所背负的罪孽怕是再难洗净了。”

这金刚一脉所传若是非人,必造成无边罪孽,便如先前天神宗,心性不坚,为情欲所污,方弃佛入魔。

姬神秀一挑眉,淡然道:“大魔?谁是大魔?”

鱼和尚道:“相由心生,本相法身皆以自身性情而定,居士本相已凝,又何必明知故问。”

“这话却也不对,和尚苦参多年焉不知佛本无相,无相乃以众生为相,魔亦众生,既是无相,佛既是魔,魔既是佛,佛法魔法更无差别,我如今三十二相尽已化去,法身已凝,已至空明圆觉,便归无相,我就是佛,我就是法。”姬神秀轻笑摇头,不等鱼和尚开口他更是语出惊人的接道:“若我有一日到了西天,说不得要让如来匀我一半灵山,看看孰强孰弱。”

这话可当真是离经叛道到极点,听的众人目瞪口呆,一个个心神震撼难言,只觉得如在梦中,恍若幻听。

狂妄的人见的多了,这般狂的无法无天的还真是头一回见,竟是妄言要与如来平分灵山,这得是练功练坏了脑子,练的走火入魔了?

“老爷,如来是谁啊?”

一旁的毛球憨憨问道。

“一个满头疙瘩嚷着唯吾独尊的胖子。”

姬神秀随口应道。

鱼和尚听的连连摇头,嘴里不住念道:“罪过,罪过,居士入魔已深,只此一念,必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猝然。

“和尚,今日此地必定染血,念你乃是出家人,心性不坏,自此离去,我便不为难你。”

众人耳边,这话音一落,一个个只觉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头皮发麻。

为何?只因眼前青衣人嘴里的声音前半句还清朗柔和,可后半句却蓦然一变,变的浑厚沙哑,如山石滚动,云中雷鸣,竟激的众人呼息不稳,体内气血浮动,难以自持。

不料沈舟虚却倏而开口。

“大师,此人功力已横绝当世,论单打独斗恐已无人能制,如今吾等合该摒弃前嫌,共抗此獠,若错过今日,只怕此人愈发无法无天,到时候悔之晚矣。”

他神情不变,端坐木椅之上,忽又看向谷神通,一双眼睛平静无波,这说出的话让人有些捉摸不透。“岛王今日只要全力出手诛杀此人,我便从此与她恩断义绝,至死不复相见,若有违背,天诛地灭。”

“哈哈……哈哈……”

姬神秀听的是抚掌大笑,他环视山谷四周,只听细响飒飒,分明有人早已暗中埋伏,人数还不少。

而后眯眼看向眼前的天算。

“说的好,你且继续,我倒要看看,你这底气是有多少,今天索性先灭西城再平东岛,也好遂了你们的心意。”

“轰!”

再听一声轰隆。

谷中但见一柄长刀横飞而至,立在众人面前。

第一百四十九章:人间魔佛(三)

“铮!”

长刀从天坠下,不住旋动,狂风骤起。

霎时间。

众人只觉眼前人体内竟是迸发出一股气机,这气机初时无形,犹如脚边花草,可短短片刻便已根深茂密拔地而起,继而节节攀高,直冲霄汉,搅的天空风云变动,恍惚间就像化作一颗通天彻地的神树,似可顶青天、摘星斗、摩弄日月。

这气机一露,修为弱的,立时心神一震,如见恐怖,一个个连连倒退,脸色泛白。

还不等站定,姬神秀却是不动声色的又轻轻朝前迈了半步,只此半步,所有人忽觉那神树兀的不见,眼前又凭空多出一片无量大海来,大海无波,风平浪静,可因这半步,骤见巨浪高高掀起,似要淹山捣岳,覆地倾天。

未稳心神再受冲击。

“噗!”

“噗!”

“噗!”

……

不约而同,但听得声声吐血之音乍起,在场勉强能站着的已是不多了,更多的是瘫坐如泥,神色萎靡,双唇泛白。

同时只见一股股飓风狂飙掠动,凭空而起,因这谷中奇特地势,那飓风不多时便在所有人瞠目结舌中交织成卷,远远瞧去,只见谷顶上空,一个极为惊人的漏斗状漩涡正在缓缓成型,撕扯着天边的云彩。

仅以气势便有如此骇人声威,所有人终于相信眼前人无敌之言看来已是不虚。

除却谷神通与鱼和尚连同他身旁的陆渐能稳稳不动外,其他人无不是竭力支撑,连话都不能说了。

“善哉善哉!”

鱼和尚僧衣飘飞翻动,他垂目而立,口中宣了声佛号,道:“看来,今日便是和尚赎罪的时候了。”

偌大嗓音立如洪浪,如佛门狮子吼,欲要抵去姬神秀的气势,但显然,他功力不够,首当其冲的瞬间,身子便踉跄着向后倒去,好在他身后的少年推掌抵其背心,二人连退了四五步,留下一排清晰的脚印,这才堪堪稳住。

如此一来,众人便如溺水得活的人,一个个不住的喘息着,看着姬神秀便如瞧着什么妖魔鬼怪。

“好,我却要瞧瞧你这狂徒有何厉害。”

一声长啸,遂见有人越众扑出,那人眉目英挺,长发披落,丝袍蔚蓝如海,织有云龙戏鳌图,丝光流转,栩栩如生。

却是东岛的人,更是四尊之首,号称“不漏海眼”叶梵,他为鲸息一脉传人,修习的是鲸息功,当世少有的高手,打遍江湖,罕有敌手。

恐是被姬神秀的气势所摄,乱了心神,加上先前那先灭西城再平东岛的狂言,心知一战难免便起了率先出招的心思,翻飞之余双掌迎出,劲力大的惊人,身形变化如能凭空御风,身法委实不俗。

“领教了!”

另一人生怕叶梵有所变故,同时冲出,袖中金光刺目,这招数也有个名堂,谓之“太白剑袖”,以袖化剑,袖招自然变作剑招,倘若双袖齐出,便是一路极凌厉的双剑招数,论及威力不但丝毫不弱真剑,而且这对袖子更能刚柔变化,长短伸缩,曲直如意,灵动奇诡到了极点。

出手的是东岛“九变龙王”狄希,亦是纵横天下,罕逢敌手。

可招是好招,奈何二人身子刚刚跃起不远,面前忽涌狂风,这脸色都变了。

耳边就听一沉稳声音响起。

“退!”

可听的到是一回事,能不能反应过来却是另外一回事,便见两个人腾起的身子猛的一顿,周身已被一股螺旋劲罩住,继而如撞到了什么,出手的方向猝然一折,瞬间似断了线的风筝般横飞出去十数丈,砸断了两颗树杆,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筋断骨折,吐血连连。

“来的好。”

而另一边只见一道急影已到姬神秀面前,二人双掌齐推,在空中狠狠撞在了一起,可怕余劲宛若排山倒海,只把众人迫的如风中草叶连连倒退,身不由己。

一击过后,那急影翻飞一退,落到了一旁。

正是谷神通,他右手缓缓落下,看着姬神秀眼中沉凝如水。

“大金刚神力,神意动而劲力生,端坐伤人……”

原来如此,怪不得不见姬神秀有何动作,原来是凭神意伤人。

没去理会众人各异的神情,姬神秀瞥了眼天空渐渐归于无形的龙卷,他稍稍侧头,轻声道:“去,老爷还给你留了半锅汤,别浪费了。”

“哦。”

身后毛球当即点头憨楞应了一声,转身三步并做两步。

等它走远。

遂见姬神秀单手一握立在身前的长刀。

这刀一入手,众人立觉周遭清风如生锋芒,仿若置身无形刀海之中,呼吸入口,连肺腑都在刺痛,一股腥甜立涌口鼻。

本就萎靡不振的众人一个个咳着血拼了命的后退,只有招架的份,哪有还手之力。

好在谷神通拂动宽袖,浪潮般的劲力一浪盖过一浪,柔和如水,拂去了风里的锋芒,令众人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还未动手,场中群雄已剩寥寥,如此势力竟是于谈笑中被毁了个大半。

正自这时。

姬神秀身子一晃,手中已多了个人。

沈舟虚,他口中咳血,点点殷红落在胸襟,如梅花洒落,脸上竟还笑得出来,笑的无比开心,整个人虚软无力。“看来居士功参造化,能为已是惊天。”

他这一来,一股异香悄然自衣衫中弥散开。

“可惜,这世上向来力不胜智,论武功怕十个我也比不过居士,但别的地方却没人比我更花心思……”他还未说完,身子便已落在了地上。

他笑的更开心了。

“居士肉身之功恐已旷古绝今,这气血流淌必是比常人要来的快,不凑巧,沈某这些年曾集劫奴神通,耗费十年春秋练成了一种奇香。但凡世间众生,只要嗅入此香,半个时辰,必然周身无力,犹如常人,谁也无法例外。”

“这场厮杀,如今才开始。”

果不其然,姬神秀只觉得浑身似可拔山的劲力飞快消失一空,似这一身盖世功力亦不过一场虚梦,连身子都软了下来。

这变化可当真峰回路转。

原本退开的众人登时瞅准时机又围了上来,连同那些埋伏已久的人。

终于全都出来了。

剑光、刀光、掌影……

眼花缭乱。

可忽而。

一股诡异的气机倏然溢开,众人只觉深陷沼泽。

姬神秀面无表情,他看着地上笑个不停的沈舟虚,忽而也放声笑了起来,他这一笑,沈舟虚却是不笑了,眼露惊疑,继而一双眼睛先是一缩然后不住瞪大。

却见姬神秀提刀而立,眉心先是现出一点黑光,继而黑光大胜,如洞口一方门户。“便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绝世神功。”

黑光中,一尊虚影隐现,盘坐虚浮,晦暗难见。

而那扑至最前的几人身子瞬间化作一团熊火,眨眼便是一地的焦灰。

再听呢喃。

“逢佛灭佛,遇祖杀祖……”

第一百五十章:人间魔佛(四)

幽幽呢喃,如靡靡之音,回荡在众人心头不去,散在风里,落在尘中,天地悚然。

而那扑来的众人,只觉空气中一股诡谲气机入体,而后竟是内息**,口鼻生焰,哀嚎倒地,一个个化作一地焦骨。

“善哉善哉,大魔现世!”

鱼和尚枯槁面容一沉,口中不住诵着佛经,如临大敌,欲要抵去那靡靡魔音,他一身气势陡然一沉,正是大金刚神力圆满之相。他本相已凝,心性朴拙,此刻所现,合乎本性,为古拙沉雄,朴实无华的大愚大拙之相,岿然凝立,便如那饱经沧桑,受尽岁月细磨的溪中顽石。

另一边强以谷神通也不仅罕见凝神,宽袍大袖疯狂翻动,体内气势一提再提,却是“天子法相”再现,甫一出现便直达顶峰,全力施为。

地上的沈舟虚早已脸色苍白,望着那人眉心黑光中中盘坐的虚影,这不多时便大汗淋漓,被震撼的无以复加,他狼狈瘫倒在地上,难以置信的嘎声道:“这……这是……炼虚合道……炼虚合道……你竟是凝出了道家阳神……这如何可能……”

这世上不乏道家高手,这道家“内丹术”他也是不陌生,此刻见到阳神显化,顿时惊骇欲绝,嘴里的话都难有完整。

见众人苦苦支撑,死伤无数,鱼和尚喝了一声,双手一分,右手一抬,于身前画出一圆,如纳天地,而后悍然推出,掌劲如推山,立见面前大地如波浪掀起,天地精气归于掌中化作一磨盘大的实质掌印,朝着那静立不动的人推去。

“不可能?你待会才会明白,何为不可能!”

姬神秀紧抿的双唇不曾张开,可众人却皆能明白他的心思,甚是离奇。

掌劲袭来,刚至身前,只是被那黑光一照,顷刻便已如春雪消融。

“逢佛杀佛,逢祖杀祖……”

惑心之言再起,如带无穷魔力,众人听之,只觉七情逆乱,一个个神情大变,丹田内的内力竟肆意流窜,难以控制,分明有走火入魔之相。

“芸芸众生,罪业滔滔,我以七情为刀,尔等可能受之?”

这是姬神秀的刀意,如今他大金刚神力功至圆满,刀意愈发纯粹,但凡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只要念头一起,便生无穷杀机,可谓已是登峰造极境,超脱凡俗躯。

虽是无形,却比有形之器更加诡谲叵测。

世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其有着**,如今姬神秀这刀意便可渗入五脏,勾其**,引起肝火令敌手内息**,死无葬身之地,可谓化有形于无形,杀人于一念之间。

这如何能胜?

在场之人谁无**,一经勾动,功力越强者,这**越重,一个个压制不过数息,眼中或现怒意,或露杀意,神智迷乱,出手的目标却是身边人,便如心魔乍动,自相残杀。

一时间原本苦苦支撑的人被身旁人杀了个措手不及,哀嚎惨叫迭起。

“阿弥陀佛!”

宏大佛号响起,紧接着是绵绵诵经声。

“尔时,世尊食时着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

鱼和尚一心向佛,**虽未尽,却也不多,他面色潮红如涂朱漆,一面诵着经文,人已大步跨了过来。

山谷中立时地动山摇,只见鱼和尚那枯瘦的身子似生菩萨大力,一拳便朝着姬神秀胸口砸来,同时身后有一掌袭来,正是谷神通,他自悟“天子望气术”心境早已超脱凡俗,自然洞察先机。

“此功何名?”

他问道,眼中虽现赞叹,但仍旧稳如磐石。

若论奇功妙法,当世并不少见,周流六虚功可法驭万物,虽说仍属武功,可实则也是超脱了凡人所能理解的范畴,大成已是近乎于仙佛,他的“天子望气术”更能窥三才之变,连天地变化都可洞悉,还有那大金刚神力以及“黑天书”皆是各具玄妙。

而现在无疑再多一种。

那“周流六虚功”可驭天地之力,眼前这人却是驭的**,虽说有些匪夷所思,但以其境界修为,也不足为奇。

他心中赞叹,谁能想到会有人以五脏为引勾其**,令其自伤,这等奇思妙想,简直神来之笔,想要免去,恐怕只有死人了

姬神秀淡淡道:“此法姑且称为七情六欲天功吧!”

“轰!”

未等搭话落下。

二人一前一后,夹击而来。

不对,还有一人。

一个少年。

看其出手,不想浑然不受影响,施展的竟是九如禅师的如来化身,唯吾独尊本相,小小年纪气象非凡,已隐露一代宗师之象。

陆渐。

亦在同时。

姬神秀眉心黑光逐渐敛去。

可三人出手却是更急。

只因一道飘忽虚影已出现在姬神秀的头顶,悬于七寸之上,若隐若现,晦暗难见。

这虚影与姬神秀一般无二,只是浑身上下却透着让人颤栗的诡异,诡异在何处?

诡异在他的面容。

那张脸,那是一张极为古怪的脸。

只见他一张面孔之上竟是分出两副表情来,一半冰冷淡漠,一半慈悲祥和,就好像一张脸,被从中分开一样。

“善哉!恶哉!佛耶?魔耶?”

一者轻柔,一者沙哑,两种声音交织出口,听的人头皮发麻,像是三伏天里被淋了一盆冰水,战战兢兢。

“来!”

见三人袭来,惊闻来字一起。

忽见天空激荡,风云涌动,

他们就见面前虚空竟是如水泛涟漪荡出一层层晦涩波纹。

任凭三人攻势如何的急如何的快,二者间的距离竟是不曾缩短半分,只如眼前人似镜花水月般,可望而不可即。

而后波纹如刀涌向周遭,一时间大地翻动,山石炸裂,沟壑满地,但凡被波及的,无不是被无俦威力湮灭成一篷血雾,肉身支离破碎。

这却是道心种魔**的威能,此法本就修的是精神力量,感万物气机,一草一木,都在其中,极致处连虚空亦可以视为气机波动,故而这才有破碎虚空一说。

“铮!”

他探手一抓,那想手中竟是显出一把同样虚幻的长刀来。

而后左手作拈花状,右手提刀静立,安静的似一尊佛。

“天上地下,吾道独尊!”

第一百五十一章:人间无敌

……

狼藉遍地。

放眼瞧去,便见这周遭残肢断臂落了一地,焦灰飞扬,哀嚎四起。

算起来,自入这山谷也不过三两盏茶的功夫,可到此时能站着的,除了岛王谷神通外,也就属那鱼和尚和陆渐了。

前两者倒也罢了,成名久矣,若万归藏不出,注定是无敌的绝代人物,至于这第三个,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看其所施展的东西,分明是黑天书才有的神通“补天劫手”,同时兼负大金刚神力,可如今几番交手,他却未有受半点“黑天劫”之苦的征兆。

看样子多半是已破了“有无四律”摆脱了劫主,成就了千古未有之奇功。

见地上死伤无数,这陆渐还是第一次开口,他虽对姬神秀的手段动容,但见倒在地上的不乏他熟悉的人,顿时热血涌上头顶,急声道:“你怎得如此嗜杀,以你的手段,本不需如此。”

“呵呵,你却还有心思管别人?”虚幻身影降下,这声音前半句还柔和入耳,可骤然就变作沙哑低沉。“他们既是敢挡在我的面前,便该有身死的觉悟,我与你们不同,我的眼里可没有什么好人坏人,只有敌人,死人。”

阳神一降,遂见天地间精气流淌,纷纷涌来,那虚影如化实质,便似凭空多出另一个姬神秀来。

他踱步到沈舟虚的面前,一双眼睛冷若冰魄,偏偏嘴里的话却出奇的柔和。“还有什么要说的么?若没有,这便送你上路吧。”

姬神秀的身子越来越凝实,到最后犹如实质,纤毫毕现。

“亏你自号天算,可拿出来的手段却永远上不得台面,绝对的实力面前,所谓的“智谋”不过是张窗户纸罢了。”

沈舟虚先后受到波折,早已是虚弱不堪,重伤不愈。

如今再听姬神秀的话,脸色一变,索性也不再挣扎了,他躺在地上,如在引颈受戮,认命般。“成王败寇,动手吧。”

“砰!”

姬神秀一脚踢出,立见沈舟虚的身子瞬间抛飞出去,未等落地便已被骇人劲力撕扯的支离破碎。

就此身死。

脚刚落下,他一双眼睛便已瞥向三人,眸光一凝,宛如虚空生电,只见面前天地精气骤变狂风,飞沙走石,便是那竹林的竹子一个个都被吹的斜倒,而后根根拔起。

一时间如人间浩劫,天昏地暗。

却说这时,忽见有一掌如水中游鱼般自那风中缝隙穿梭而来,屈曲流转,攻的方向却不是姬神秀的阳神,而是他的肉身。

姬神秀眼睛一眯,冷光森然,长刀一挥,天地精气翻滚之下化作一条精气长河朝其斩了过去,滚滚如浪。

沈舟虚正欲躲避,那想他猛觉周身虚空如在凝固,这身子竟是不能动了,眼睁睁的看着那横绝霸道的一刀斩了过来。

当即毫无保留,体内“鲸息功”强提,左手滔天炁与右手“陷空力“配合使用,内力忽放忽收,周身气劲化作一个磨盘不断消耗着面前可怕劲力。

二者一遇,巨爆惊起,谷神通口鼻溢血,身子被迫的倒滑出十数步,余力未消竟是直直飞向远方一处陡壁将一截二十余丈高的山顶斩出一条巨大豁口,而后落了下来,惊起飞鸟无数。

同时间另有两道身影自别处攻来,居然皆是攻向他的肉身。

“好好好!”

道出三个好字,姬神秀眼中戾气煞气如狼烟冲起,放声喝道:

“杀!”

可怖声浪响彻整个天柱山,震的万兽折服,山林悚然。

霎时间风消云散,一股澎湃浩荡的精神异力,席卷向八方,方圆十数丈一切先是凝固,继而便如风化的沙石般如尘散开,草木成灰,周遭山景绿色,齐齐灰飞烟灭,如山河粉碎,大地平沉。

“嘭!”

满天尘嚣中,但见一道枯瘦身影瞬间咳血倒飞出去,右臂齐根而断,已然重伤。

正是鱼和尚。

还有一人,原是鱼和尚挡下大半攻击,为陆渐争取出手的机会。

只见他抬手一并,五指如刀,劲力涌动之下,一抹刀影瞬间凭空显现,刀影之上,劲力一分为七,虽同根同源却又迥然不同,面色表情喜怒交替,悲哭轮转。

连七情斩都学会了?

姬神秀瞧得发笑,狂笑不止。

他虽在那东海崖壁上留下七势刀意,但天底下能学会的可不多,这也是为何但凡想要聚七意于一身的人无不是死无全尸,只因七劲逆冲,难以控制,若无方法,必是爆体而亡的下场,而且他之所以练成便是仗着“魔种”之能。

可这小子分明已是聚七意于一身,不得不说,让人有些出乎意料。

“小子,你忘了用的谁的刀法!

姬神秀说罢,抬手一劈,璀璨流光一闪而逝,却见地上一条巨大裂缝飞快分向陆渐。

他经验不足,见此分陆开海的可怕变化情急间气韵神态倏而一变,一改木讷,眉宇间生出三分欢喜,七分无邪,出乎天然,不染俗尘,正是花生大士的“极乐童子之相”。

奈何如那谷神通般,他只觉周身虚空猛的一滞,如陷大茧,竟是躲不过。

“轰。”

身子一沉,便直直坠入了裂缝之中,姬神秀五指再一虚抓,天地精气涌泻,裂缝轰然合拢,像是从未出现过。

“砰!”

可一前一后,大地之下,一条身影再次冲出,碎石飞散,轰隆生响。

只见陆渐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立在不远处,大口喘息个不停。

变化方停,谷神通却是再次贴身攻上,一身气机若沧海成空,竟是全然舍了防守,尽数转为杀招,双掌袭来,满天俱是残影,难分虚实。

姬神秀不闪不避,单掌一迎,面前掌影翻飞,如能收摄天地。

可正自交手之时。

姬神秀却听“咻”“咻”破空声起,遂见谷神通身上几道细微如针的劲风兀的自他体内冲出,穿透了掌风,射向了肉身。

刺的赫然是他三丹田。

“无相神针!”

姬神秀脸色一沉,万没想到当初对付八师巴的方法如今居然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走!”

一击功成,谷神通却是低喝一声,提着鱼和尚与陆渐掠向远方。

原地,只见姬神秀的阳神化作一缕流光重新钻入了眉心。

“呵呵……哈哈……好……”

第一百五十二章:帝下之都

沙鸣水黑,天高地广,茫茫原野,一马平川。

苍凉的天地间,骤闻一声高亢尖锐的鹰鸣响起,融在这呼啸的风里,令其添上几分萧索,磨着人的意志。

这里已是出了大明的疆域,越是向西而去,景象荒凉不说,天气也越发酷烈,白昼酷热,入夜奇寒,温差变化委实太大。

沿途不时还能看见一些半掩在风尘中骸骨,晒得发干发臭,或被天空的飞鸟叼啄的四分五裂。

一路上,都是这样。

太多了。

月前一战,天部之主沈舟虚身死,风部之主风君候连同雷部之主雷帝子虽见势急退却也身负重伤,若非地母温黛连同仙太奴拼着受伤及时携二人抽身离去,恐怕说不得也得留下,其余部众更是死伤无数,多是尸骨不存,仅找到的残破尸体,便不下两百具。

为伏击姬神秀,西城可谓是倾尽半数底蕴,天地风雷四部弟子精英出了大半,可谁曾想连出手都没机会,便折在那了。

为的是什么?为的便是他手里的那四幅祖师画像,另一方面更是因为“天下刀宗”的崛起,这江湖有西城东岛割据一方,又怎会坐看第三方坐大,这争的无疑是个脸面,是个势力,沈舟虚更是抱着以绝后患的心思。

至于谷神通,不过是因沈舟虚一言而已。

而鱼和尚,则是要论个善恶。

奈何,一战死的死,伤的伤,东岛四尊一下子折了两个。

两势实力大损,便在二十多天前,“天下刀宗”七位堂主则是率众西去昆仑,放言要为“神秀祖师”雪恨,踏平西城。

故而这些天以来,整个江湖一片混乱,沿途厮杀不断。

……

清晨。

风尘拂过,荒原上,一颗枯干的老树正半死不活的扎在土里,叶子都快掉没了,只剩一丝生机。

树下。

两个身影正坐在那里。

姬神秀运功打坐调息着体内的气息。

“砰!”

身旁圆滚的身影头顶倒扣着一朵蔫吧的荷叶,它背后还背着个竹篓,里面放着一些锅碗瓢盆,毛茸茸的熊掌里竟是绣花似的翻着一本皱皱巴巴的佛经,格外专心。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断断续续的声音不住响起。

念着念着,就见它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身旁的姬神秀,见自家老爷正在入定打坐,右手做贼似的自背篓里摸出个油光发亮的烧鸡,一口塞到嘴里。

许是吃的太急,它又摸出个竹筒,不停灌着里面的水。

“杀啊!”

远处忽的惊起喊杀声,两批人马一追一逃杀的兴起。

如今痛打落水狗,天下势力亦是不乏参于的,西城这么多年雄踞于江湖顶峰,其中堆积的金银财宝武功秘籍可都是好东西,更何况万归藏当年野心不小,有意推翻大明江山,自然积蓄了不少底蕴。

惹人眼红,也在情理之中。

“老爷,他们在争什么啊?”

见姬神秀睁开眼,毛球忙咽下嘴里的东西。

“不管他们。”

“嗷!”

“老爷,我这个上面的字全都识得了。”毛球似记起什么忙扬了扬手里的经书。

姬神秀掸了掸身上的风尘,缓缓起身。“也好,如今你灵智已开,合该有个自己的名字,免得以后出去自报名号让人笑掉大牙,丢我的脸。”

他目光瞟了眼远处那些以刀为兵的武夫眼中迸出几分冷意,而后又瞧了瞧天色,嘴里轻声道:“让我想想,南宫恨怎么样?”

说完嘴里犹自喃喃道:

“那可是个霸道货色!”

“老爷。”身旁毛球也跟着起身,贴了过来,瓮声瓮气的。“这一路上我听好多人都说自己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所以我就自己想了个。”

姬神秀眉头一扬,诧异的看了它一眼,点点头。“好,那我就给你个姓,就姓熊吧,以后你就叫熊顶……”

“好,那我以后就叫熊立地了!”

“……”

姬神秀最后一个字硬是被堵在嘴里,眼中诧异瞬间消失,变得木然。

半晌。

“随你!”

二人向西而去。

“老爷,这名字不好听么?”

“……”

“那我改成熊顶天吧!”

“……”

声音渐去渐远。

……

西城,帝下之都,取意为天帝下界之都城,自昔年梁思禽之初,一经竣工,便与“东岛”比肩,而后梁思禽一人独斗东岛众多高手,一一败之更是威名大涨,在江湖人的眼中,地位实已在“东岛”之上。加之万归藏三征东岛,无疑是真正奠定了无敌之名,凌驾于江湖。

可如今,这座在世人眼中不可企及的恢宏巨城,则是在遭受着刀兵之祸。

到处都充斥着厮杀,尸体遍地。

这可不光是西城的人,各方势力皆有。

红日高悬,只见一座大山如远古的神明耸立在广袤的天地间。

昆仑山。

“唉!”

姬神秀看了眼身旁喘个不停地毛球,不对,现在应该喊它熊顶天,而后发自内心的叹了口气。

他目光一抬,视线如电,飞也似的直直落向山顶的巨城。

旋即拂袖一卷,身子倏的腾空,抓起熊顶天脖颈上一坨软肉,连人带熊便似迎风而起的风筝,这一起,便是几有三十丈的距离,仿若可凌空虚渡,升到尽头他青袍一展,竟是再拔高一截,直直飘飞向山顶。

脚下峻险奇峰尽收眼底,当真是一览众山小。

这天气也在变化,由热骤寒,几阵白毛风吹过,竟落起雪来,雪花纷纷扬扬,扯絮飞绵,大如鹅毛,随风扑来。

越近,姬神秀就见一座山峰巍峨入云,云山缥缈之中,隐约显出飞檐楼阁,危崖百仞,奇高奇险,千檐万宇,不似修在人间,却似建在天上。

不过他眼中神情却有变化,只因为一路下来,这尸堆里头,西城弟子却少的出奇,其他的多是一些江湖门派。

精神一扫,他身子一折,便径直飘向一座大殿。

未等临近,只听其中人声鼎沸。

“哈哈,不想这西城余众竟是早已望风而逃,实在是见面不如闻名啊,还是七位堂主厉害,吾等佩服。”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金银珠宝堆了一地,书册秘籍更是不少。

最上座,只见并排摆了七张椅子,七人正坐在上面,容貌不一,或有银发老者,或有冷峻青年,还有个女人。

共有七人。

“不敢不敢,吾等多是尊神秀祖师之令行事,以祖师天下无敌的实力,试问又有谁能挡啊,哈哈……”

这七人便是创建“天下刀宗”的七位,此刻望着满堂各势,一个个俱是油光满面,笑的合不拢嘴,手里端的金樽玉杯,里面喝的更是稀世美酒。

正笑着。

忽听殿内兀起一道平淡嗓音。

“是么?我怎不记得下过什么命令啊?”

话音一落殿内已多了两个身影。

“你们是谁?敢来这里……”

一虬髯汉子许是喝的上头,嚷着走了出来,但话还未完,他七窍便已冒出赤炎,眨眼化作一地焦灰。

众人眼中,只见殿内一青袍人负手而立,黑发及地,一双乌眸已是扫向那并排坐着的七人,平静的似能冻结人的灵魂。

“怎么,你们口口声声称我为祖师,竟是没摆我的位置?”

第一百五十三章:潜龙之秘

静,死一般寂静。

无数双眼睛全都紧紧瞧着殿内那青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也成了地上的一捧焦灰,战战兢兢。

上座七人一个个更是脸色狂变,没了先前的从容,杯中酒水洒出来都不曾发觉,只觉全身骨头都在发软,体内血液似被抽尽。

眼前身影,他们如何不认得?

一辈子都难以忘记,这可是如今天下第一的人物,仅这短短月余杀的人怕是他们一辈子都追不上,凶名之盛被整个江湖唤作盖世魔头,喜怒无常,犹如妖魔化身。

更何况他们对外称奉其为祖师又怎会不认得,练的是人家的武功,仗的更是人家的名头,方才将“天下刀宗”扩为当世顶尖势力,但实际上,除了当年东海海畔惊鸿一现外,他们这所谓的“刀宗”却是与这人再未见过一面。

“你们倒是聪明,好处都被你们拿了,这仇怨却都落到了我的头上。”

姬神秀背负双手,他脚下慢踱瞥了眼那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轻笑连连。

虽笑,眼中却无半点笑意,听的众人就似钉在了原地,动也不敢动。

“既是称我为祖师,天柱山一战,也不见你们前来救援,看来你们面子上的功夫做的还是不够啊!”

“这两年恐怕没少收敛钱财和天下武功吧?”

他话语越来越轻。

那七人中一苍发老人干笑一声,鬓角渗汗道:“哈哈……祖师功参造化,我等凡夫俗子又怎敢去坏祖师的雅兴,故而这才未去……哈哈……”

老头年过六旬,脸上一直堆着笑,似没有不笑的时候,就连说话也要笑,笑的怪异非常,脸上皱纹都挤在了一起,突兀的如一张僵硬的面具。

见到他这副模样,姬神秀面上不动声色,嘴里柔声道:

“虚伪!”

他所创“七情斩”乃融“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意而成,又以心、肝、脾、肺、肾五脏为基,如此七劲方成,可合可分,威力变化俱是无穷。

这老头分明是把七情斩练到了一定境界,奈何七意他只学了一种,学的便是那“喜”字,劲力越深,喜意便越深,可惜余下六情未练,以至于七情不均,故而这脸上的笑得天天挂着,非是他自愿,而是不受控制。

目光一扫,只见剩下六人脸上表情也是各不相同,有的怒目狰狞,有的神情黯然,有的面露恐色,一双眼珠子瞪的滚圆……

能放而不能收,上不得台面。

看来武功精进带给他们的不光是实力,还有贪婪**。

被他视线一扫,七人立如触电般从椅子上站起,慌张赶下来。

姬神秀洒然一笑,斜瞟了一眼。

“怎得?难不成还想对我出手?听说你们创了个合击阵法,我倒是蛮有兴趣的。”

几人听的是心神不稳,大汗淋漓。

“祖师说笑了!”

“还请祖师上座!”

“呵!”

笑声刚落,众人眼前一空,最上面七张大椅的中间,一人搭着条腿正斜卧在上面,抵肘撑首,随意非常,身旁还立着个浑圆大猫。

“不必太惊慌。”

“其实本座此来也没什么事,就是有件小事让你们帮忙。”

“还请祖师吩咐,吾等必将全力以赴。”

听到姬神秀这句话,所有人心头无不松了口气,他们怕就怕眼前人就事论事。

“把那四幅画拿出来。”

“是,老爷。”

一旁呆愣傻站着的熊顶天把背篓一翻,从里面取出来四幅包好的画,姬神秀抬手一送,四幅画便飞到了七人面前。

画卷打开。

众人皆是不解。

“这是?”

姬神秀平静道:“这可是当年“西昆仑”梁萧留下的惊天秘密,八图合一,天下无敌,除却我这里的四幅,另外还有四幅在西城剩余残部手中。”

此言一出,那笑个不停地老人忙见机接道:“祖师是想让我们把剩下的四幅图也取过来?”

姬神秀并未回答,而是说出了一段令在场众人目瞪口呆的话。

“这秘密是昔年梁萧所造灭世神器“潜龙”,据说催动之下能令泉眼迸裂,江河逆流,形成滔天洪水,吞没城池,还能激发龙卷飓风,从海面刮到陆地,更能聚云成雨,数月不止,具呼风唤雨,翻江倒海之威能。当年神器功成之日,只是牛刀小试便一口气摧毁了三座无人荒岛,神鬼莫敌。”

“任谁得之便可天下无敌,就是覆灭大明江山也不过翻掌之间。”

这隐秘当世除了寥寥数人得知,根本不曾外传,如今由姬神秀嘴里说出来所有人自然深信不疑,听的惊骇欲绝。

说完,姬神秀才看向那老人。“我要你把这四幅画散出去。”

“哈哈……啊?散出去?”

老人一愣,很是不解。

“不错,散入江湖中,因为我要用它来引一条大鱼,明白了吗?谁要是敢阳奉阴违,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迎着姬神秀那双漆黑的眸子,七人心头一颤一个激灵,忙不迭的接过。

“明白,明白,我们这就去办。”

他们正想退去,忽又听到那轻柔嗓音响起。

“对了,西城八部的绝学,找到了?”

几人相顾一眼,却也不敢迟疑,纷纷将所收秘籍拿了出来。

“八部功法俱是在此。”

姬神秀抬手虚抓,八本秘籍便已尽数落入他掌中,可他却未看一眼,而是随手抛给了一旁正昏昏欲睡的熊顶天。

“好,下去吧!”

等众人全部飞快退下。

熊顶天憨憨道:“老爷,这是什么?”

姬神秀舒展着身子慢慢起身。

“这是你往后要练的武功。”

他目光望向外面远阔的天空。

“临走之前,就让我再看看这潜龙是何等的威力,还有那万归藏的实力。”

……

另一头。

东海之上这一日忽见有一叶木舟直直逼向东岛。

无人摇桨,只见一捧浪花高高托着木舟朝着远方驶去,快如离弦之箭,破空分浪,极为不凡。

舟上立有一人,迎风而站竟是发不扬衣不飘,这是一个四旬男子,青布长衫洗得发白,体格高瘦,左眉上一点朱砂小痣,面容棱角分明,虽然不算英俊,但神气空灵,不染半点尘世浊气。

就听他笑道:“想不到斗了一辈子,这到头来竟然要和东岛联手,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好一个天大的笑话。”

第一百五十四章:万归藏

七月十九日。

“潜龙”之秘正式传至江湖,天下震惊,四张祖师画像惹来无数厮杀争斗,各势纷纷夺之。

不过,这四张画像便好似昙花一现,不过七八天的功夫,就被一只无形大手尽数收了去,消失无踪。

西城。

“祖师,果不出你所料,那四幅画像均被东岛之人夺了去。”

面容带笑的老人躬身立在殿下。

“这件事做的不错,另外,别一口一个祖师,听的人心烦,以后称我为居士。”姬神秀斜靠在大椅上眼睛半开半阖似在小憩。

“属下明白了,明白了。”

七人忙应道。

姬神秀身子一正。“行了,知道你们想要什么,这西城的金银珠宝武功秘籍我没兴趣,让你们的人带着这些东西下山去吧。”

如同等的就是这话,他们这般千辛万苦为的什么,为的不就是利么,现在可当真如蒙大赦。

“另外,以后你们不准再称天下刀宗,我也不是你们的祖师,懂么?自此之后,咱们再无瓜葛,两不相干。”

几人身子一震,虽有惊惧,却皆是暗自出了口气,心中暗骂道:“谁愿意和你这魔头有瓜葛,有了这些银子,天下何处不可去得,招兵买马雄踞一方岂不快哉。”

只见他们彼此视线一交流,信誓旦旦的道:“居士且放心,自此之后,我们便称七绝宗,与居士再无半点关系,生死由命。”

姬神秀也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等他们退出去。

不多时,就听一声声吆喝响起还有搬动东西的声音,殿外人影奔走急行,不到三炷香的时间梁思禽亲手创造的帝下之都,便成了一座偌大空城,连那殿内石柱外的金箔都被刮下去一层,简直是掘地三尺。

“一群蠢货,这是他娘的几辈子没见过钱。”

即便姬神秀都瞧得目瞪口呆。

只不过对于这些人他没什么太多要说的,以如今这般状况,待他一走,注定逃不过一个死字,要知道野心若没有相匹配的实力说到底就是个笑话,无论是西城东岛或是大明王朝,决然都不会任由他们发展下去。

对于死人,他可不喜欢计较太多。

天边暮色渐渐降临。

呼啸的风声穿过空旷的大殿如同鬼哭,呜咽不绝,再加上那一具具早已冰冷的尸体更是显得分外可怖,像是化作了幽冥鬼蜮。

人去楼空,这里真的似被世人遗忘般竟开始飘起了飞雪,温度骤降,寒的吓人。

只有姬神秀一人孤寂地坐在大殿的石椅上,安静的似一尊神像,亘古长存。

可随着他眸子一睁,眉心黑光陡现,一股澎湃气机自大殿蔓延了出去,但凡过处,地上的尸体无不是瞬间化作飞灰,消失无影,除了留下的斑斑血迹,再也没存在过的迹象,连风雪都被暂时肃清一空。

“老爷,他们怎得都走了,我们要不要也下山去啊!”

熊顶天背着竹篓一步一蹦的走了进来,一身肥肉晃个不停手里还拿着一条鸡腿,嘴巴像是从来没有闲着。

姬神秀轻声道:“不急,老爷我要等人,他们八图尽得,必定很快破解图中线索,昆仑山上有个东西他们一定会来取的。”

倘若他没记错这八图中的“马影”之秘便在昆仑,心念一动,身形一晃已如凭空消失般,等再出现,手中便多了个东西,那是一只银光闪闪的物件,下有长柄,长柄之上有圆环,环内有两个圆球,一上一下,悬空相对,无论圆环圆球,均刻满细微刻度。

紫薇仪。

这些天他没少看搜寻出来的八部典籍,这其中便有“三极合,紫微定”一说。球里各藏有一块磁铁,好比罗盘,而两球的球面上皆有圆孔,这圆孔就是两个圆球的南极与北极相差几刻几度,再用一套算法计算,就能算出目的地处在何方,还有多远。

仅仅只是稍一扫刻度上的数字,姬神秀脑海中思绪一转便瞥向了西方。

“似乎在英格兰那边,万里之遥啊!”

……

八月初一。

寒月高悬。

如水月华中,便见一座恢宏巨城耸立在昆仑顶峰,遥遥瞧去只好似坠入凡尘的月宫,梦幻且缥缈,不含一丝人间烟火。

奈何里头的声音却打破了这般氛围。

大殿里,就听。

“再切薄点!”

就见最里面,一人一熊正蹲在一火炉旁,上面架着一口热锅,里面煮着滚沸的汤汁。

姬神秀不时往里面撒着葱花和香油以及别的佐料,一旁的熊顶天却是握着一把不太顺手的菜刀,一刀一刀的片着砧板上的鱼,馋的直流口水。

正吃着。

“骨碌碌~”

却听殿外似滚进来几个东西。

姬神秀目光一偏,只见地上是七个血肉模糊的脑袋,男女老幼不一,脸上的表情亦不一样,有颗老人的头颅还在笑,血肉模糊瞧得人不寒而栗。

他视线紧接着一抬但见一道身影宛若凭空自天上飘了进来,落地一定,原是个背负双手的青衣人。

来人容过中年,一袭青衫,体格高瘦,左眉上一点朱砂小痣,一张脸轮廓分明,眉宇间似是带笑,柔和无比。

此人一进来,见一人一熊似闲汉般蹲在墙角吃东西,全无半点绝世高手风范,这眼中当即闪过一抹异色,而后道:

“你便是那神秀居士?”

姬神秀答非所问,他丝毫没有讲究的用袖子擦了擦嘴,一双眼睛上下不住打量着来人,嘴里啧啧称奇。“有意思,本来还以为是东岛的人,没想到是你,你既然敢来,想必这天劫已是过了,谁帮的你?让我猜猜,陆渐?还是温黛?还是仙太奴?”

来人咦了一声。“你认得我?”

姬神秀咧嘴一笑。

“万归藏,世间皆传你天下无敌,我却不信!”

这人竟是西城城主万归藏。

万归藏不以为意,他笑道:

“你要如何才信?”

姬神秀起身而立,眼泛精光。

“好说,谷神通接了我三招重伤未死,你若能在我手底下走过五招,我也饶你一命。”

第一百五十五章:应劫

明月之下。

“好!”

绝顶山巅,但听得一声惊天长啸。

便见那恢宏巨城中冲出两条缥缈身影,一经出现就似人间飞仙,如能御风踏飞雪,齐齐离了人间飞天而起,尽显绝世之资。

一人袖袍一拂,掠空而出,不但长发如羽,而且襟袖鼓荡,直冲天穹,这一幕要是被寻常人瞧见,指不定要大呼仙人,倒头就拜。

另一人则像是化作一柄不世天刀,在月光下横飞斜往,锋芒气机过处拖出一条青虹,霸道非常。

“轰!”

不想前者虽快,但天刀犹胜前者,后发先至。

眼看锋芒将近万归藏当即身形一转,双手一提一抓,赫见城中挂着的两条瀑布瞬间竟是倒起直上,宛若双龙出水,力道何止万钧,竟被他强以盖世功力摄取了上来,在空中扭曲盘绕,水向立转,激流之势本就磅礴如今再被他以“周流六虚功”催动,当真是如层层叠浪,似风助火势,威能再添数成。

他双掌刹那抬至极尽,气势同样抬至顶峰,而后悍然推出,夜空再现奇景,赫见两条磅礴水浪如天河倒悬,冲击下发出隆隆雷鸣巨响,朝着破空而来的那人推去。

神通所至,威势之猛简直惊世骇俗。

“哗!”

天刀横空划过,

一时水光满天,白雨洒落。

空中一缕青丝飘飘然落下。

万归藏飞身纵到一处楼宇翘檐,他脸色瞬变,只觉得脖颈右侧有一缕温热流下,下意识一抹,却是一条数寸的切口,耳畔一截头发断去一半。

这第一招他便差点死在当场。

他周流六虚号称外力内力尽不可临身,可眼前这人的刀意却委实恐怕恐怖。

天空激流散落,水花飞溅,万归藏浑身湿透,长发披垂,哪还有先前半点不世之资,狼狈不堪。

刀光坠下,化作一人。

姬神秀立在另一方檐角,一身气机如熊火腾空,激的衣袂翻飞,发丝飘扬如雾,落到身上的水花齐齐被焚之一空。

他静立轻声道:

“你这么弱,怎么去做那天下无敌啊!”

话音一落,二人脚下十数丈高的楼宇瞬间坍塌,两人再次出手。

只见万归藏一言不发又欲出掌,天空弥散未消的水汽水花被那驭水之法一引,瞬间如万流归江般落入他的手中。

“轰轰轰~”

竟是接连出了七掌。

雄浑掌劲驭水而发,七道由流水聚成的实质掌印霎时间劈头盖脸朝姬神秀落去。

“噌!”

背后长刀应声出鞘。

姬神秀握刀在手,修长挺拔的身子陡然一展,由一化七。

七道虚影皆如活物,竟是各施一势截然不同的绝妙刀招,七股古怪劲力立时斩出,或刚猛霸道、或阴柔狠辣、或刚中有柔,或柔中有刚,时而刚强柔弱,时而刚弱柔强,七刀竟是囊括了五行阴阳七种极致变化。

刀光一落,七条虚影转瞬无形,唯有姬神秀一人提刀独立。

“嘭!”

掌劲对刀光。

空中如惊起一声响鞭。

便见万归藏似折翅飞鸟急降,轰的一声就砸了下去。

可爆响刚起,姬神秀便见地上一块小山般大的巨石被生生拔了起来,而后由下往上,石下传来怒喝,万归藏双手托石五指扣入石中,狠狠地撞了过来。

“嘿!”

姬神秀见此,身子一横,凌空斜斜坠下,左手五指顷刻便似粗了一圈,掌上气血翻涌劲力流转,五指一勾,如青龙探爪自上而下朝那巨石抓去。

“轰~”

一声闷响,整个山头都似震了三震,二人隔石斗力,双方竟是短暂的浮在了空中,可僵持不过三两息,万归藏上升之势便已竭尽,连人带石直直坠下。

他是被姬神秀压下去的。

瞬息间。

万归藏双手托石,双脚刚落,便见脚下铺砌有序的地面石板轰然龟裂炸起,一股波浪般的澎湃余力立时扩散开来,一瞬间尘嚣四起,狂风大作,口中是一口血水吐出。

可这还未结束。

“砰!”

两人间隔着的那块巨石竟是碎了。

姬神秀势如破竹,单掌直直压下。

轰响过后,只见地面上一个磨盘大小的掌印已落在了上面,五指清晰分明。

只是地上已无人。

他刚落下,便见一侧石破天惊的冲出一件长长的白色物事,如光如气,凌空一绕,朝胸膛落来。

“呵呵,小子狂妄!”

万归藏抬袖拭去嘴角乌红,沉着脸冷笑连连,他现在着实有些不太好看,披头散发,浑身尽是结痂灰尘,活脱脱的似个乞丐。

只不过敌手也受了他一击周流电劲。

“你天罚刚过也敢催使电劲?呵呵。”

白光散去,一人动也不动,如生根地上,只见姬神秀左手正挡在身前,掌心气机翻搅似是一颗晦暗黑洞,白光由强变弱最后油尽灯枯。

周流六虚功可法驭天地,然道心种魔**气候一成却是可以感天地精气为己用,强壮精神,二者一正一逆,前者所遵循的是顺应自然,以谐为道,后者却没那么多的讲究,就一个字,争。

要想气候大成,必须于对敌中催发魔种,方能在一次次的厮杀中将魔种一点点的释放出来,这个就是在争,纳天地精气也是在争,和谁争?和天地争。

等周流电劲尽去,他掌心血肉居然只是微微泛红,丝毫未伤,唯独左袖化作一地灰烬。

姬神秀拍了拍手臂上的焦灰,温和道:“看来你的路要到此结束了!”

“呵呵,我一生杀人无数,满手血腥,又岂是俱死之辈,可惜我却不能再去完成思禽祖师的遗志了,但今日,拼着一死我也要将你这毁去西城的罪魁祸首除去,如此,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可惜,便宜了东岛。”他嘴角带笑,柔和如风,可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凌厉,一身气势节节攀高,似如汪洋大海,无休无止。

头顶更见有厚厚乌云结成,隐见雷光缭绕。

姬神秀抬头一瞧首见凝神。“想不到我居然看错了,你心魔未破?天劫未解?”

万归藏面色露出几分古怪笑容,带着解脱,再催周流电劲,与天空雷电隐隐呼应,整个人浑身上下居然都蔓延着一层雷光,体内八劲逆乱,自谐化作不谐,气势不减反增。

然后直直朝着姬神秀扑来。

他一动,天空雷电纷纷暴动。

“轰~”

惊雷响起,一条闪电瞬间劈下。

雷海沸腾。

似打开了宣泄口。

这日,赫见昆仑山顶雷海悬空,无穷闪电劈下。

第一百五十六章:阳神两分?金丹?变故?

雷云已散。

夜归平静。

若是有人此刻能自天穹俯窥而下,不难发现,“帝下之都”内,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径阔足有二三十丈的巨大焦坑,如一个漏斗,外浅内深,似滴落在白纸上的浓墨,瞧得人触目惊心。

坑内,一把长刀半掩在土中,本是墨青的刀身现在如被烈火烧灼过般,焦黑一片,依稀还能瞧见电弧划过。

焦土内,所有生机俱是被湮灭在天威之下,片灰不存。

静的可怕。

一息……两息……三息……

足足过去了十数息,忽听。

“扑通、扑通、”

一声声由弱渐强的古怪异响蓦然生起。

那声音是自焦坑坑底传来,起初微弱,可越到后面这声音便越来越大,到最后大如擂鼓,只仿佛这昆仑之上似有军阵冲杀,十分惊人。

“踏、踏、”

可焦坑之中那擂鼓声忽掩,却是响起了脚步声,沉重如山,如落在人的心头,一步步往上爬。

“呼……”

一口深深地喘息中,就着月光,一黑影慢慢爬了出来。

他手中提着一具早已焦黑的尸骨,只待上来,便将其随手丢在一旁,然后缓缓直起身子看了看自己。

衣衫早已是破破烂烂,仅余寸缕遮体,露出的血肉上一块块焦糊的可怕伤疤难看而狰狞,有的地方更是几乎露出骨头,外溢的血水亦是被可怕雷火灼的焦黑滚烫。

“不差。”

看着脚下躺着的焦骨,姬神秀呐呐自语了一声,忽而发起笑来。

“呵呵……哈哈……”

笑声不止,他探手一摄,坑内长刀轻吟一声立时飞出,破空而起的瞬间,刀身一震,便见其上焦灰尽落。

许是受了雷火洗练,这墨青长刀竟然由青转紫,显得极为奇幻瑰丽。

刀柄入手,姬神秀目光一扫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刀身一横,遥遥指向天空月亮,霎时间就见长刀如在放光,刀身一亮,一抹晦涩气机冲出,自夜空中引来无数月华,月华凝为实质降下,继而引渡入体。

一刹那,就见姬神秀浑身都弥漫上一层如水月光,体内蓬勃心跳再起,不多时,便见那些焦黑的伤口迅速结痂,而后脱落。

随着月华不断渡入,便见他眉心一闪,一尊盘坐虚影忽显化而出。

姬神秀一双眼睛豁然一睁,似很意外,却又惊奇万分。

只因这变故非他所为。

而后眉头一蹙,脸色急变,只见阳神竟在变化。

“遭了,难道是因那天劫?”

“唔!”

一股无法形容的痛楚陡然腾起,令姬神秀也不禁痛哼一声,一张脸难看至极。

原来,那阳神竟然分开了,或者说互相排斥抵触,此刻只见他的阳神自眉心一分为二,由一化二,竟是多出一个来,尽是虚幻缥缈之态。

一者居左,一者居右。

左者浑身气机晦涩难言,面容森冷,妖邪非常,如魔。右者出尘缥缈,面色柔和,气机平和,如道。

居然分开了。

如此变故,哪怕姬神秀也不由心头一惊,不知是好是坏。

试问这天底下怎会有人能有两个阳神?

不想二者分开瞬间,忽见左边阳神气机一涨,竟然朝着另一个罩去。

一股前所未有的莫大危机瞬间涌上心头。

不知何故,二者居然彼此对峙了起来,姬神秀只觉得魔种似失了控制,反倒是那分出来的阳神与他心神交感。

他脸色一变。

“你奶奶个腿的,果然是当初埋下了隐患!”

姬神秀来不及细看,丹田一转,浑身气机涌出,全力镇压。

然下一刻他心都凉了半截。

只因自己一身功力竟然也似失了控制。

好在日月精华不断注入身体,二者陷入僵持中。

姬神秀这才分出神来思考对策。然后眼睛一凝,原来那魔种面容在不断幻化,化作一张张截然不同的面孔,他心头瞬间明白过来。

“都这么久了,还不放过我?”

那是一张张各异的脸,老人、孩子、青年、女子、老妇,神情俱不一样,这赫然是他当初在八师巴构建的精神轮回中所经历无数次轮回而产生的意识。

当初便是为了镇压这些千百世轮回所生的意识,他方才将其与自身精气神结合,凝作一颗魔种,如此既是为了将那千百世的感悟融为己身,更能免去后患,可他本以为道魔合流,阴阳平衡之后已是功成。

不想今天被万归藏天劫波及,必是阳神沐浴雷劫起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变化,这平衡被打破了,不但被打破,更是陷入难容之境地。

简单点来说,便是这魔种本由他在主导,可现在他自己却被那千百世轮回所生的意识排挤了出来,反客为主,故而阳神一分为二,这分出来的,才是他的根本。

换句话说就是他体内多出来一个由许许多多意识混杂而成的阳神。

说是意识,其实就是无数的七情六欲。

倘若身体被这一团**主导,只怕他可能会成为其中的一部分,但这身子就不是他的了,或许会直接消失。

那会成为什么?一个疯子?还是真正的盖世魔头?

姬神秀心神一沉,拼了命的不住引入月华沟通着自身功力。

丹田气海渐渐被调动,可他忽觉浑身精气现在居然不受控制的全部回窜向丹田气海,而后汇聚翻涌,似化作一个漩涡,不断回旋转动。

不知这古怪变化从何而来,然姬神秀却脸色大变,只因那魔种气机大涨,姬神秀本身瞬间岌岌可危,迫不得已竟然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像是个孤魂野鬼般眼睁睁的看着肉身被夺,但他如何甘心,多少次的生生死死都走到这里来了,又怎会甘愿一朝成空。

“我既然能创造你,自然也能毁了你。”

姬神秀索性舍了泥丸宫,阳神一动一头冲进了自己的丹田气海。

一瞬间,他只觉得宛若开天辟地。

便再没了意识。

……

天空的阳光洒下。

不知为何,姬神秀只觉得自己躺在一片暖洋洋的海中,绵软无比。

耳边就听。

“老爷?老爷?你醒醒啊?”

姬神秀意识渐渐回归,猛的醒悟,老子的肉身,他眼睛豁然一张,却见头顶挂着一轮无比灼烫的太阳,刺眼至极。

身旁,熊顶天正可怜兮兮的搂着他,一身肥肉都快把他勒的窒息了。

“你、你让开、让我喘口气……”

姬神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身子,等发现不是虚幻而是实体,当即松了一口气。

而后心神意识一沉,以内视手段看去,只见丹田中,自己一身功力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竟是一颗虚幻缥缈的圆丹,色成暗金,在气海中起伏。

“这是……金丹?”

姬神秀怔愣的一瞬猛的起身,满是不敢置信。

按理来说,那魔种便如道家的金丹,可现在自己体内怎会莫名又多出来一颗。

他下意识感受着泥丸宫里的状况,只见一尊妖邪阳神正安安份份的盘坐里面,竟然与他模样一般无二,意识一动,立时阳神出窍,而后归身。

姬神秀沉默了半晌忽然破口大骂:

“这他妈算个怎么回事?”

熊顶天头上顶着朵蔫吧的荷叶问道:

“老爷,我们还等人么?”

姬神秀脸色变了变。

“不等了,咱们回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大商

大商王朝。

时至今日已建朝六百多年,历经二十七位帝君封王,号称共有八百诸侯,内又以四大诸侯镇守四方,分别为西岐、东淮、北燕、南楚,而这大商之主,则是坐守中央朝歌,威压天下。

而这一代帝王,名为帝乙。

六百年来,天下经此二十七位帝王可谓是稳如昆仑,国泰民安,到了今天更是鼎盛到一个极致,一时圣君。

皇城中。

一处角落。

忽见空气跌宕,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虚空竟激起层层涟漪,恍惚间,便见如洞开一方门户,细细瞧去,隐隐见虚空未知处,竟是有一座虚幻古庙高悬,晦暗难见,亘古不变。

良久。

便在涟漪快要散去的时候。

忽见其中挤出一人,黑袍披发,背负长刀,面容平静柔和。

他出现的一瞬,神念一扫便已消失在了原地。

……

金碧辉煌,美轮美奂的宫殿中。

只见宫女一个个来回奔走,慌忙的如雨中的蚂蚁,虽然乱,但也井然有序,手中拿的多是药物,殿中更是传来女子一声声的痛呼。

之所以有这般大的阵仗,盖因里面有娘娘产子,又怎能马虎。

算一算,帝乙如今已得二子,长子微子启,其次仲衍,而现在这是第三子。

殿外,一体魄雄健面相威严的中年男人正静候着,两鬓隐露斑白,眼中迫显急色,身旁一干侍卫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这便是大商之主,帝乙。

可就在这个时候,帝乙神情倏而一变,视线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直直落向宫殿一处的檐角,威严面容一怒。

“大胆,何人竟敢潜入皇城?”

许是久居帝位,他一怒,一股难以言说的威严气势瞬间如长河溢出,但凡过处,莫不威伏。

奈何其余人却瞧的不明所以,因为顺着男子的视线瞧去,那檐角却空无一人,何故如此?

“呵呵,果然,为帝者多是不凡!”

乍闻一声轻笑。

赫见那空气中渐渐浮现出个隐晦身影来,迎风卓立,无论身形还是面容似是被一层无形气机包裹,如在水中。

身形一露。

众多侍卫纷纷拔刀。

可是,还未迈出数步,便已在惨叫声中化为灰烬。

“放肆!”

帝乙面容一沉,却是记起了殿中正在临盆的爱妻,气势散去的同时,他人却瞬间跨出。

一步便扑到了那神秘人的身前,可怕气机凝于一双肉拳,似可撼山催岳,一身修为竟是极为不俗。

奈何那神秘人竟是转头便走,不欲硬拼,身形腾飞而起。

“哪里走!”

帝乙脸色一沉,低吼一声如一头愤怒的狮子,直直追了出去。

他前脚刚走,后脚这虚空中竟又浮出一个人来,不同的是,这人身形虚幻缥缈,非是实质,一身气息冷漠如冰,眼瞳漆黑如墨,他看了眼帝乙离去的方向,身形一动便化作一缕黑烟,窜入了宫殿内。

待看见床榻上痛苦产子满是冷汗的女人,他毫不迟疑,直直钻入了女子鼓起的腹中,无人得见。

另一头。

话说二人一追一赶,只出了皇城,帝乙竟全然没了那人的踪迹,不禁眉头一皱,然后似明白过来什么,心头一惊。

“不好,调虎离山!”

此人既能不知不觉隐匿身形遁入皇宫又怎会毫无目的。

他脚下发力,两侧疾风呼啸。

只赶到殿外,就听。

“娘娘你再使点劲。”

要生了?

帝乙脸色一变,不等他赶入。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是个殿下。”

而也在同时。

朝歌皇城北去数里的一座山上,忽起声声可怕怪嚎,惊天动地,甚是刺耳。

帝乙脸上刚刚松懈了几分的神情登时勃然变色,浑身剧震,忙回头瞧去。

那山为灵山,大商历代帝王均在此祭拜苍天,亦是供奉灵兽龙龟之处,这龙龟生得十分怪异,硕大的龟体,长着一颗龙首,气势如磅。

自商王朝建国六百年中,无声不动,静若磐石,不但镇压着大商国运,更代表了商王朝稳如昆仑,庇佑国泰民安。

而今忽起嚎叫,无疑是在说大商有变,至于是好是坏,就不得而知了。

这可非同小可,连那刚出生的儿子他都顾不得看一眼,口中便喝道:“披甲备马!”

他为天下之主,与大商为一体,与龙龟自然感应极强,心急如焚中,自然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看个究竟,这变故到底是好是坏。

纵马急奔。

“嗷、”

离灵山越近,那龟嚎便越大,声可震天,直震的山石滚动,震的风云激荡,天空忽明忽暗,雷电交错,只如乾坤倒悬,昼夜逆转。

尚不等临近,帝乙已飞离马背,如离弦之箭直奔山顶祭天之地。

但见六百多年来寂然不动的龙龟如今竟全然站了起来,四肢擎天,宛若一座小山,硕大狰狞的龙首仰天而嚎,这声音中居然夹带着欢喜雀跃。

所向的地方,赫然是皇宫。

而在祭坛中央的大祭司,此刻正静坐不动,唯有眼皮急颤,右手五指不住屈指推算,似要探清这异变的缘由。

顾不得理会跪下的众多侍卫和祭祀,他急步走到祭坛前对大祭司忙问道:“到底是何故引得龙龟如此变故?”

便在这说话的功夫,忽见天空拨云见日,风雷俱散,可这还未结束,天空另一头,只见一轮银盘浮出,银辉洒下。

原本须发洁白的老祭司,便在这异相出现的一瞬,一双灿亮眼睛豁然一睁,哆嗦着嘴唇,他猛的站起,先是看向天空日月同辉之相而后又瞧向皇宫方向激动的手舞足蹈,状若癫狂。

“哈哈,天佑我大商,我大商要出圣人了!”

……

另一处。

“我的个乖乖,虽然早就知道会有不同寻常的变化,但没想到这变化会这么大,唔,不过,这应该算是祥瑞吧?别他娘当成祸害摔死了。”

姬神秀负刀静立,他看着天空日月凌空之奇景面露异色,然后回身一转,就见身前虚空多出一条小径来。

“顶天啊,老爷回来了,饭做好了吗?”

第一百五十八章:寿王

……

窗外,

大雪纷纷。

“殿下,该用膳了!”

“知道了,下去吧!”

挥退了侍卫,但见一侧铜镜中,映出来的是一个异常雄伟的身形,那是个青年,浓密如瀑的黑发尽数扬在脑后,英姿勃发,体魄高大挺拔,如一株直立的松柏,墨色的眼瞳中,隐有电光闪过,冷酷的似万年不化的冰山。

与那纯粹的黑色相比,他的肤色反倒极为白皙,白皙的像一尊神殿中耸立的神祇,透澈如冰,似是细看能瞧见血肉中的筋脉、血管。

而桌上摆放的饭菜并非五谷杂粮,亦非鸡鸭鱼肉,那是灵芝、人参。

自他出世以来,便从未吃过寻常饭食,只吃人间灵物,以天地精气充饥,故而不像那些普通人,被世间杂质侵蚀,他肉身无垢,谓之“先天”,就连喝的水都是无根之水,加上日以继夜的吐纳,凝练日月精华洗涤肉身,这便是先天道体。

何为先天道体?

传说,女娲大神造的第一批人族便是先天道体,纯净无垢。

似早已习惯,他伸出手指自灵芝与人参上一点而过,二者便飞快瘪了下去,皱缩干瘪,像是被烈日烘烤了多日。

窗外风雪越来越大。

“既是来了便现身吧,本王留你们个全尸!”

他瞧向雪中紧抿的唇倏而开口,低沉的嗓音竟是令面前风雪齐齐分开。

看着地上躺着的侍卫,青年眉头微微一蹙。

“算了,留之无用。”

他身着一袭华贵紫袍,人已踏步走出了宫殿,步伐稳健无比,好似肩背上压着一座山,一座巍峨高山,但他身子却未弯,直立挺拔如那支撑着宫殿的梁柱,难以撼动。

便在他走出去的刹那。

“想不到大商寿王竟是武道高手!”

四周积雪中猛的扑出几条黑影,看其身形轮廓居然全是女人,手中寒光闪烁,利器在手。

一刀劈来,他脚下微顿,本是要断颈的刀光瞬间贴着他脸颊划过,身形稍侧,他屈指一弹面前明晃晃的刀身嘴里不咸不淡的道:

“你没想到的还有很多!”

持刀的是个女子,身形高挑,皮肤白皙,手中使的是个尺八短刀,她乍然只觉手中的刀像是活了,难以控制,几欲脱手,整个人竟被这股力带的偏向一旁。

一指弹出再有人攻来,一柄长剑翻着渗人蓝光,显然淬有剧毒,剑光轻灵如毒蛇游走,左右变化招招不离他的门面。

两旁更是再有两人逼来,成夹击之势,一者攻他肋下,一者刺他双腿,攻势来的极快,招招夺命。

不想她们攻的快,眼前人却也退的块,身形未动,双脚未动,只是足尖点地,人已是横空贴着对面滑了出去,身法委实诡异难测。

亦在同时,分开的风雪忽又合拢。

飘雪遮眼的一瞬,几人眼前蓦然一空,那青年竟似凭空消失了般。

正自惊疑间。

“三妹,小心。”

其中一人惊呼开口,这是第一个出刀的女子,如今她身在战圈外故而能看个清楚。

声音一起,三人中右侧一高瘦女子眼神一变,这警惕还没升起,一只大手便已自茫茫雪中探出,轻飘飘的按在了她的脸上。

而后,旁侧几人便见一尊英伟身影踏雪而出,提着那高瘦女子朝前行了四步,右手一抛,手中那人便似破布般飞了过来,身子在空中炸开。

“噗!”

四分五裂,体内血水如决堤的洪水,飞溅向四面八方,连带着血肉的碎块。

“三妹!”

“三姐!”

凄厉的哀鸣刺耳无比。

“咻咻、”

破空声起,便见几人袖中射出数道乌光,原来是数支短箭,剪头同样喂毒。

青年神情平淡,脚下不停,拂袖一挥,宽袖迎风而鼓,如紫云飘飞,竟是将那些短箭齐齐纳入了袖中,旋即手腕一抖,乌光霎时倒飞而回,可这与她们先前施展的不同,乌光宛若游鱼,竟在雪中纵横扭拐,让人难以预测,防不胜防。

“叮叮、”

剑起不过三两声,两人眉心便各自多出一个筷子粗细的血洞,一双明眸瞬间黯淡,直直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回望着那使刀女子,她似被吓傻怔在原地,又惊又俱,眼中泪水流个不停。

“我和你拼了!”

似认命般她身形一展,遂见袖中竟抛出一只只色彩斑斓的毒物来,五指一紧一松,便见墨绿色的毒雾被扬洒出来,连风雪都被染的变了颜色。

青年抬手隔空一指。

“你也去吧。”

一指虽看似信手而为,但女子周遭风雪却齐齐止了下坠之势,由垂落变作横向,翻飞交织,远远看去便如一个巨大的雪茧,将其裹在其中,连那些毒雾毒雾也都如此。

风雪如刀,女子凝固在原地,仍是抛洒之势,可那飞雪每转一圈,她身上便多出一条血口,瞬息万变不过眨眼她一身血肉便没了大半,再一息,雪中一具森白骨架已是如尘散落。

回身看向身后两具尸体,他目光微动,抬指隔空一划,立见其中一人胸口衣衫绽裂,胸前赫然纹着一个古怪的刺花图腾,魔头人身。

“魔族!”

喃喃出两个字,遂见他目光一晃,面前风雪骤然横飞激射而出,似化作无数刀影将那两具尸体斩作三万三千五百片,落地如尘。

……

“参见父王!”

皇宫中,帝乙看着面前雄伟挺拔的儿子。

“殷受,听说你遇刺了?”

“死了个侍卫,等儿臣出去的时候并未看见什么刺客,想来是逃了吧!”青年面色平静,一身气息普通至极,与常人无异。

帝乙叹了口气。“你虽天生不凡,但这些年一直久居不出,如今也是时候学些武功护身了,我给你找了个师傅,另外再给你分几个侍卫,也好护你周全!”

青年轻声道:“全依父王!”

话刚落。

殿内已多出一人。

此人一身妖邪气机流淌,容貌怪异,留着一撮山羊胡,颧骨高耸,双耳与鼻子更与常人不通,竟然是尖的,满头发丝杂乱无章,看着极为妖邪,让人很不舒服。

“本座天魔门门主,元始天魔,见过殿下。”

帝乙道:“从今天开始,他便是你的老师!”

看清来人,只见青年本来全无表情的脸上忽罕见的多出一抹温和的笑来。

“既如此,徒儿见过师傅!”

第一百五十九章:原始天魔

岁月如白驹过隙。

身为一代雄主的帝乙如今已满头苍发,气虚体衰,魁梧的身子更是佝偻。

但大商却在蒸蒸日上。

天下人都知道,大商这些年传的最多的便是有圣人出世,当年日月同天昼夜齐现,此等奇景委实旷古难见。

更何况龙龟望南而嚎,这可是所有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而那一天,正好是寿王出世的一天。

若是别的倒也没什么,关键这寿王生来便有些与众不同。

不同之处在于寻常婴孩出生必然啼哭不止,可这孩子却紧抿双唇一声都未哭过,唯有皇后急得只以为自己生下的骨肉是个天生的哑巴狠狠地朝其屁股拍了几下,方才听到几声孩啼,虽未哭但也放下了心。

往后的日子,随着寿王一点点长大,所有人亦是未曾见其哭过,更怪的是他不但不会哭,连笑也少的可怜,而自皇后病逝,寿王便再未笑过,久居府邸,足不出户。

除此之外。

这寿王自幼雄伟过人,体魄奇壮,传言他七日便可直立而行,足月已能奔走无碍,一岁时身体如寻常六七岁的稚童,三岁力过七百斤,十岁那年便能将冲撞皇后车驾的猛虎生撕,身负骇人神力。

不但力量大,更是聪慧过人,但凡典籍皆过目不忘,天下奇技皆是一触就通,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满朝震惊。

到了今日,所有人对大商圣人早已再无怀疑,若这圣人不是寿王,那天下又有谁可称圣人。

而且论身份寿王还是嫡出,故而他虽很少出宫,但商王朝中他的名声却极盛,上到王侯公卿下到贩夫走卒几乎无人不知。

人人都想看看,他这圣人若是继承帝位,又能做到何种地步!

……

“师傅!”

原始天魔本是在盘膝打坐,他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纯净如一尊玉人般的徒弟心中暗自称奇。

虽早就听闻这寿王不同凡俗,但往日里他只觉得普通人再不同寻常不还是普通人,可等真的亲眼所见他才真的相信那“圣人”之言,饶是以他独霸武林的心性也不禁暗生艳羡,而后却是动了别样的心思,这般纯净的肉身,血肉中的天地精气自然也是极为纯净的,对他而言无疑是大补之物。

若搁以往他自然不会放过,但如今却是要等。

不然他也不会自贬身份来这宫中给这小子做师傅。

他淡淡道:“你且对着为师全力出手,也好让我看看你的根基如何!”

“那,弟子冒犯了!”

但见场中紫服青年随声而动,施展的却是帝乙传下的武道拳法,拳风嚯嚯,压的满地尘嚣飞扬。

然未等拳头临近,原始天魔身形便似挣脱了大地的束缚倏而浮起,青年的拳头自是全部落空,他拂袖探手,五指便已擒住其脉门。

“你、”

正想开口。

可谁想青年本是已被扣住的右手居然再动,一拳便朝他胸膛隔空砸了过来。

脉门被扣居然还能动用内力。

二人本就相隔极近,原始天魔脸色一变,似有些措手不及亦有些意外,好在他当即变招,体外骤然浮出一层绿芒,只见拳劲隔空击出便落在那绿芒上,瞬间如春雪消融,散于无形。

正是护体气劲。

“好小子!”

原始天魔暗怒,这吃亏是小丢脸是大,以他横行天下的功力,面对这等初入拳脚的孩子还不慎受了一招,传出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但他又有些惊疑,一双碧幽幽的眼睛细瞧着眼前人,不是传言此子只有一身蛮力不通武功么,那拳法倒也罢了,帝乙亲传还说的过去,可这脉门都被扣住还能催力,这又是什么古怪功夫。

难不成这小子藏着什么秘密,故意藏拙?

他人老成精,凡事都要猜测一番,

“原来如此!”

不过多时心中冷笑一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毕竟除寿王外这大商可还有两个殿下,既是藏拙无非就是为了那帝位之争,年纪轻轻还真是好深的心思。

他就见面前寿王心悦诚服道:

“师傅神功盖世,弟子不如!”

“呵呵,算你小子识时务。”

原始天魔一松手,只见那扣着的手腕已青紫一片,只等一缕绿芒窜入,淤血方才消失不见。

收回右手,青年目光闪烁,轻声道:

“不知师傅先前施展的是何等绝招?”

“这是我天魔门的绝顶神功,天魔四蚀,妙用无穷,可分为蚀骨、蚀肉、蚀经和蚀魂四层。其中又以蚀魂一层最厉害,亦最艰深,起码要苦练数十年,才能成功!”

“你既已经拜我为师,我自然不会吝啬。”

原始天魔自袖中取出一本漆黑簿册,赫见上面落着“天魔功”三字。

青年说罢正要接过。

“多谢师傅厚爱!”

原始天魔戏谑笑着。

“谢?谢可不是嘴上说说的!”

“还请师傅放心,只待我登上帝位,师傅便是国师!”

“帝位?你虽为嫡出,但长幼有序,这帝位是谁的还不一定呢!”原始天魔闻言冷笑不停,但他还是将手里的秘籍给了出去。

“不过,你既然入我天魔门中,为师自然会帮你夺得帝位,由我出手,你那两位兄长岂不是手到擒来。”

“哈哈、”

说完,狂笑中他身形一晃便已是消失无踪。

半晌。

瞧着手里的“天魔功”秘籍,青年面容似又变成了冰山寒石,就听低声道:

“旁门左道。”

手腕一抖,秘籍顿成满天雪花飞扬,还未落地便已**成灰。

却是看都未曾看上一眼。

而后张口一吐,一缕绿芒便被他吐了出来,落在地上溅出一个孔洞。

他又瞥向原始天魔离去的地方,平淡道:“待我以七情之法融以周流六虚大成,先拿你这老魔试刀!”

本是面无表情的脸上,嘴角慢慢噙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果不其然。

不久,微子启、仲衍两位殿下突变痴呆,行为如三、四岁小儿,朝中太医出尽法宝,仍旧药石无灵。

至此,殷受为大商太子。

第一百六十章:得帝位

寝宫里。

床榻上正躺着个须发尽白的老人,面色枯黄仅留一丝生气,赫然是大限将至之相。

床边还跪着数个身影,男女皆有,但唯有三人最是近前。

只是其中两人虽已年过三旬,但却面相痴傻,与稚童无异,跪在地上不仅左右张望,且还动个不停,若非身旁的夫人不住哄着,只怕便要跑出去了。

“受德,近前来!”

老人气息微弱,唤着一人的名字。

“儿臣在!”

低沉嗓音响起,三人中唯有那一直安静跪着的雄伟青年应声而起,身形瞬如山岳一拔,黑发狂动。

自他被册封“太子”已是三年有余,这些年便跟在帝乙身旁学着处理政事,更是熟悉着朝中文武群臣的关系,日子一久,一股身居上位的威严自然慢慢养成,甚至比床上的帝乙更加迫人、霸道。

老人目光浑浊,虽修武道,可他到底还是身居帝位,这练功的时间自然便要少了,年岁一大,已是荒废了大半。

他视线轻移望着立在身旁的儿子,凝视了半晌,忽见眼中似有光华闪烁,本就病态的脸上顿时溢起一股不正常的潮红,沙哑的声音响起。

“大商,便给你了,莫要让你的子民失望!”

听到这话,寿王那张似是冰雕般的面容隐隐有些变化,他轻声道:“儿臣谨记!”

正说完,忽见床上老人挣扎着伸手,寿王乌瞳一动,身子便伏了下去,却见床上的帝乙紧紧抓着他的袍袖,嘴里微不可闻的道:

“留他们一命!”

不知为何,老人此刻右手竟是劲力惊人,如铁箍般,一双眼睛沉凝如水,动也不动。

寿王目光直迎而上,视线与之相交,而后垂下。

“儿臣知晓了,但凡商朝一天尚存,儿臣便许他们一天富贵。”

“砰!”

却是帝乙手臂坠下,气息已绝。

等青年直身而起,身后顿起阵阵哭声。

“大王!”

……

一月后。

朝歌神武堡中。

石室内。

只见寿王盘坐不动,衣袂却轻轻浮起,连带着背后黑发也是如此,眼瞳中气机流淌,血肉下似有无数蚯蚓游走,扭曲起伏,时而隐现,身上的紫袍更是忽而鼓起,忽而瘪下。

倏然。

他腹下虚合的双手一分,两掌间立时迸发出一道紫电,紫电如龙,转瞬而逝,掌心再转,忽又有一股赤焰自虚空凭生,赤焰刚消不想又有水汽凝成,眨眼已是聚为一颗水球,水球甫一消失,便见狂风忽起,只将石壁刮下来一层,如此周而复始数次,才见他双手落下,所有异象齐齐散去。

自他如今修为愈发精深,这对武道感悟也是不同,理解亦是自有所得。

此番却并非周流六虚之法,或者说并不全是。

他“七情斩”如今已至人间极致,若再无突破,恐怕不久便要沦为凡俗,要知道,此间高手可是与以前所遇的极为不同。

想要更强,除却境界要提升,这手段自然也不能落下。

若非如此,他又怎会苦心孤诣造就出这具至纯至净的肉身来,为的便是免去他之前佛、道、魔皆修所生的弊端,彻行武道。

而在推演中,他便发现,那“周流六虚功”竟是和他“七情斩”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七情斩”七劲所成,便是以五脏金、木、水、火、土和他体内阴、阳二气七种力量所凝,凭借着的乃是肉身内天地的力量。

而那“周流六虚功”虽看似有天、地、山、泽、风、雷、水、火八劲,但也是阴阳五行之道,不难看出乃是梁萧以“周易”八卦所创。

他如今可不是当年那个一无所知的莽夫,若依八卦来论,这巽为风,震为雷,坎为水,离为火,艮为山,兑为泽,其中乾兑属金,震巽属木,坎属水,离属火,坤艮属土,正是五行之法,而天地便是阴阳。

倘若要说出不同之处,这“周流六虚功”的不同便在于它法驭万物驾驭的乃是外天地之力。

所以这才有“异曲同工”之言。

倘若二者内外相合,此法便可一举超脱凡俗,便是化作神通也不为过,劈山斩岳,分陆开海,届时这天地之力便能尽为他所用,随心所欲,再无阻碍。

只是现在要解决的便是如何将内天地与外天地贯通,气劲相融。

他先前便是以自身七劲试着催动周流六虚功,不想竟是全无差错,与推演无异。

门外。

“殿下,午时已近,继位大典要开始了!”

起身走出,只见门外立着个人,那人身着一身蓝灰色战甲,脸覆一张金面,背后则是扬着一血色披风,双目冷酷平静,一身妖气横溢。

此人身后还立着九人,男女皆有,正是他麾下九大杀手,这是寿王当年册封太子后的贴身侍卫,皆乃军中高手,其中那脸带金面的人更是骁勇悍将,名为妖帅,所练为“天妖屠神法”,功力极为不俗,官拜都尉。

“好,走吧!”

淡淡应了一声,一行人便朝着雍和殿而去。

一路上,只见文武百官列队进入皇城,参加继位大典。

城外百姓纷纷围观不去。

午时将近。

所有人便见一伟岸男子着紫服踏步而来。

众多文臣武将拱卫中,寿王拾阶而上,直至顶峰,便已到了雍和宫前。

他回身一转,未去看身旁的大祭司,一袭紫袍迎风飞扬,眸子宛若刀锋划过,继而双目一睁,沉声道:“大商文臣武将何在?孤王的臣子何在?”

声音宛若天威动荡,灌入众人耳中。

话音一落。

赫见数百官将,满朝文武,纷纷跪拜。

“为臣比干,参见大王!”

“为臣商容,参见大王!”

“为臣黄飞虎,参见大王!”

……

“万岁、万岁、万万岁、”

……

呼声震天。

未等呼声散去。

众人便见,远处大商朝王陵中,忽见无穷帝气涌来,初时分为二十八道,而后聚为一起,浩瀚凛然,浓郁若一条长河悬空,紫气浩荡,至尊至威,贵不可言。

那紫气长河冲击而来,一头便扎进了寿王的体内。

“众爱卿,平身!”

声传朝歌。

第一百六十一章:黑刀、女子

夜深。

“诸位爱卿满饮此杯!”

未央宫中,仍是摆放着许多酒案,笙歌犹在,一片歌舞升平之相。

却是帝辛登基继位,照例要犒赏天下,大宴群臣及其家眷。

“如今大王继承帝位,我大商必能开创千古未有之盛世,传至千秋万代,天下归伏。”

“不错,大王之雄资堪称旷古未有,实在是我大商之福啊!”

“帝气显化,大王必为千古圣君,天下传颂!”

……

群臣百官,尽是对着上位所坐之人不断敬酒称赞,简直是从未断过。

“够了!”

似听的有些心烦,只见帝辛眉头一蹙,立时便如天崩,整个未央宫都似颤了三颤,他如今帝位已得,与大商国运连为一体,更得二十八位先帝帝气灌体,一身气势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短短数日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众臣眼中,他如今整个人浑身上下隐隐盘踞着一股浓郁紫气,一双黑瞳更是浮出淡淡紫意,远观好似嵌着两颗紫翡,只简单的往那一坐,便似与整个大商合为一体,如那撑天的天柱般,难以撼动,仅是观之都让人心生颤栗。

便如现在,他若生恼,众人只觉得是头上青天在震颤。

本是歌舞升平之相,陡生此变,宫中气氛瞬间凝固,那些歌姬舞姬更是被吓得差点瘫倒在地,胆子小的,手中酒杯都被吓得砰然捏碎,汗流浃背,差点没跪下来。

好在帝辛语气忽又转柔,淡淡道:

“今日只管痛饮,奉承之语勿要再提!”

众人这才长处一口气,一时间只觉得身子骨一阵发软,不住哆嗦着擦着冷汗,无人敢再开口了,直到帝辛举杯而起,一个个才如蒙大赦。

“为臣敬大王!”

几番推杯换盏,忽见一张酒案旁站起一人。

“苏护此次尚为大王准备了一件贺礼,还请大王收下!”

“苏爱卿有心了,何物啊?”

帝辛端座帝椅之上,岿然不动,听到来人姓名他眼皮一抬,径直望了过去,却是个貌过四旬的华服中年男人,面容威凛,仪态不俗,正是冀州侯苏护。

“抬上来!”

见商帝应允,苏护便朝着殿外侍卫呼喝了一声。

屏退了场中的歌姬,遂见六个勇武侍卫抬进来一副不同寻常之物,脚下步伐慢移,落地尽是沉闷声响,显然分量不轻,因为那居然是一尊石架,而重点是石架上横放的东西。

一柄刀,一柄五尺有余的骇人长柄阔口大刀,通体墨色,森黑无比。

石架一放,顿时地面颤动。

“苏护久闻大王天生神武,勇力惊人,却独无兵器,恰巧为臣曾偶得一块域外陨铁,后又辅以天下精金,召集能工巧匠十余人,耗时三年之久,方才铸造这口利器,如今,特来进贡给大王。”

他这一说,座下便有人开口讥道:“耗时三年?冀州侯不觉得有些太过夸大其词了吗?”

说话的却是尤浑,官拜皇城总管。

苏护忙道:“大王,为臣确实未曾夸大,只因那域外陨铁被天地精华不知洗炼了几多岁月,故而早已脱离寻常金铁的范畴,仅仅将其溶去便花了六月之久,再合以百斤精铜以及世间诸多奇石异铁又花去数月方才彼此彻底相融,后又反复锻造数次,才铸成此刀!”

那尤浑正欲再言,可忽觉浑身莫名一寒,一股凉意瞬间弥漫脊背,心惊胆战间就见一双淡漠目光自上落了下来,霎时连心跳都快停了,忙息声闭嘴。

帝辛起身站起,抬步走下。

“此刀何名?”

苏护道:“还请大王亲赐!”

言外之意便是无名。

嘴里“嗯”了一声帝辛已走到石架前,目光稍动,自帝气入体之后,他便发觉这内外天地的桎梏竟在渐渐薄弱,而且冥冥中似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机将他与大商连在一起,好似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细思不久他便明白,既得帝位,自然要与大商国运连为一体。

如今突破在即,他心中尚在思量铸一件兵器,不想现在竟然已摆在了面前。

五指一抓,刀柄便已入手。

“咦?”

他轻疑一声,只因这刀柄看似不重,可入手却发觉竟不下千斤,更让他讶异的是内里居然隐有天地精气流淌。

“这刀有多重?”

“回大王,此刀重一千七百八十八斤!”

苏护此话一出,众多文臣无不色变。

盖因那刀已被帝辛单手轻描淡写的抓了起来。

刀身单边开刃延展至刀尖斜切,刀背斜向,却是挖出了七枚倒钩,如獠牙锯齿,除此之外,再无修饰,通体乌黑,古拙无比。

“此刀长五尺二寸,刀身得两尺四寸,刀柄得两尺八寸。”苏护也看的是心惊肉跳,这刀自铸成之后莫说是挥动了,就是拿都罕有人能拿起,但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神兵利器。“大王,此刀铸成时尚不及这般重,但每每搁置一段时间,这刀便要增加一些份量。”

帝辛下意识将体内功力渡入其中,一双眼目登时亮光一闪,他沉声道:“不错,这刀本身绝俗,可自行纳取天地精气,日子一长,份量自然有所变化。”

帝辛单手握柄,长刀一立,竟是有一人之高。

“好,这柄刀,孤王收下了!”

“你想要什么赏赐?”

他说完正欲收刀。

“咯咯……大王还未给此刀取名呢……”

殿中忽起一阵香风,再起惑人娇笑,宛若银铃,如能摄人心魄,而后便见香风中一条柔媚身影似踏空而来,如蝴蝶翻飞,轻盈灵动。

“大胆,竟敢在大王面前施展魅惑之功,论罪当诛!”见此情景,忽见武将为首者,一悍勇男子豁然起身,脸覆金面,煞气弥露。

正是妖帅。

却听帝辛轻声道:

“无事!”

妖帅这才熄了杀机,散了煞气,又复坐下。

殿中百官瞧去,便见帝辛横握长刀而立,而在刀尖上,一女子竟在随歌乐轻舞,体轻至极,似柔若无骨。

待群臣看见那女子相貌,却是齐齐为之失神。

帝辛沉稳面容上嘴角慢慢噙出抹淡淡笑意,目光流转。

“这刀既入我手,自此天下便要惊惶不宁,不若,就叫……”

“惊惶!”

“如何?”

刀上女子体轻飞舞,闻声笑道:

“大王取的好名字!”

第一百六十二章:索要国师之位(明天晚上十二点上架)

……

曼妙女子身着一袭紫衫裸足而动,轻歌曼舞,灯火之下,那肌肤血肉似是羊脂般吹弹可破,青丝墨染,随舞而动,隐隐散出一股甜香。

但她若要在平地起舞倒也罢了,只是如今双脚所站之地却是在刀尖之上,身形变化,如飞燕往来,身姿一动,脚腕处所系银铃不住鸣动,自成悦耳旋律,令人不禁沉沦其中。

她脸上半遮着一层薄纱,唯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可即便如此百官也俱是瞧得出神,唯有数位功力高深的武将和新上位的大祭司凝目冷视,似在等帝辛一声令下便群起而攻之。

仅是一双眼睛都有如此魔力,无论眉梢眼角,都像是带着一股神秘力量,美得无可比拟,让人难以抵抗,一双眼瞳更似天空幻灭不定的星辰。

倏而,她面上薄纱已被摘下,被一只大手摘下。

“嘶、”

所有人脸色大变,忙低下视线,竟不敢再去看,如见恐怖。

只因那面纱后,竟是一张倾城容颜,美得难以形容,媚骨天成,琼鼻朱唇,一张脸好似这世上最美的白玉雕成,如这世上最完美的造物,看的人惊心动魄,情难自禁。

好一副倾国倾城的皮囊。

这一下连那些武将都觉得体内气血浮动,亦是赶忙收神垂目。

“你是何人?”

好在还有一人未有变化。

便是那持刀的人。

帝辛身形动也不动,似一尊耸立无数年的神像,唯有现在双唇轻启,浑厚嗓音立时盖过殿上歌乐,不知何故,他这声音一出,便如定海神针,群臣心头浮乱齐齐消散。

那女子止了舞姿,单足立在刀尖,一双美目望着眼前奇伟男子异彩连连,遂见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一晃,人已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姿态优美动人,煞是好看。

“小女子乃冀州侯苏护之女苏妲己,见过大王。”

“不知大王对妲己所献舞技可否满意?”

帝辛重新回到上座。

“不错,倾城绝色!”

苏护一听不仅没了惶恐,更是喜上眉梢,他越众而出。“大王神武举朝皆知,小女自海外学艺归来便一直对大王仰慕已久,还请恕她唐突冒犯之罪!”

帝辛沉声道:

“海外学艺?”

苏护不敢懈怠,忙回道:“小女乃海外天母门大弟子,学艺而归,时日不久。”

“天母门?”

帝辛喜怒不行于色,长刀立在身旁。

“好,孤王恕她无罪,且退下吧!”

他自然知道这天母门是何地,此间亦有江湖,而这天母门便是当世顶峰势力之一,门人皆为天仙化人,且俱为女子。

据传门主名为“天母圣姬”,此人武功超凡,更拥有诸多灵丹妙药,奉女娲娘娘为神,以天下女性为尊的理念创立天母门,雍容华贵、身材曼妙多姿,一曲轻歌曼舞风情艳迷倒众生,世间男子无不拜倒其石榴裙下,江湖上传的是神乎其神。

而天母门所设便在海外孤岛之上,山明水秀,传说岛上遍布奇珍异宝,乃是人间仙境,修行妙地。

但真正名震江湖却是在三十年前。

当时沿海第一大帮黑煞帮,帮主觊觎岛上的财色,亲率五十名高手和五百帮众,进攻天母岛。

但十日后,近海地区一座城池之上,赫然出现五百五十人头,黑煞帮帮众,全军尽墨,数百头颅,以绳索串连,高挂城墙之上,情景恐怖骇人。

自此才算是声名远播。

听说冀州侯苏护的妻子亦是天母门门人,二人诞下一女便是这妲己。妲己三岁时就被母亲送往天母岛,跟随天母圣姬习艺,十五年后学成归来,竟成绝顶高手。

见帝辛似不为女儿美貌所动,苏护眼神稍黯,唯有妲己喜笑颜开,百花失色,回望了眼上座身影,扶着父亲便回到自家的酒案边了。

“呵呵,好热闹啊!”

未等歌舞再起,忽听殿外传进来一阵尖利沙哑的笑来,同时传来丝竹琴声,和阵阵花香。

寻声瞧去。

正好看见一架八抬大轿缓缓落在殿外,两侧各立女乐师与散花侍女十数人,就连抬轿的都为女子,排场甚大。

一行人便这般浩浩荡荡进入了未央宫中。

大祭司见来人如此目空商帝,作势就要起身,他们世世代代守护商朝,守护龙龟,乃是大商的心腹,此刻见有人敢如此狂妄,自然是心生怒火。

“岂有此理!”

不想帝辛竟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一张脸似那万古无波的幽潭,难见喜怒。

他脸上神情平静,连声音也平淡的紧。

“师傅不是闭关修炼**么?怎得突然有兴致来宫中,莫不是也起了酒瘾,想要喝几杯?”

这三年他一直跟在帝乙身旁与这老魔见面的次数几近于无,自当初留下“天魔功”后便是武功进展也只是口头上简单一叙,不曾深究,如今再现不出意外必然是为国师之位而来。

轿中声音兀的一声冷笑。“好小子,你如今已为商帝,怎么反倒这记性也糊涂了?可还记得曾许诺过什么?”

话落,群臣便见一道魔气凛然的身影自轿中冲出,凌空飞身一跃,人已直奔帝辛而去,一时间众多武将气机纷纷暗凝,但见商帝端坐不动,当下只得静观其变。

待身形一稳,赫然是原始天魔。

他身法飘忽,众人尚刚见他扑出,不想下一刻已立在殿前石阶下,一双碧幽幽的眼睛正戏谑的看着高高在上的帝辛,诡异莫测。

“受德,你是我的徒儿,应该懂得尊师重道之理,怎么还不下阶跪拜,迎接本师?”

群臣听的纷纷面生怒容。

让人意外的是,只听群臣家眷中,一清冷女声率先响起。“大胆,国有国法,大殿之上,自以君臣而论,大王乃至尊之身,你焉敢以下犯上!”

居然是妲己。

“呵呵,女娃娃,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本座?”

冷笑骤起,一言不合,众人便见眼前原始天魔的身形一空,等再出现,已是到了妲己面前,魔威澎湃盖世。

即便妲己已是绝顶高手,可面对这纵横天下的老魔也不禁俏脸一白心头大呼“糟糕”。

“轰隆!”

可就在这时,却听殿外天空一声震天惊雷猝然炸响,可怕雷鸣似是苍天震怒。

这雷鸣起的突兀,文臣倒也罢了,可武将却猛觉身上如降一座巍峨山岳,压的人脑海瞬间一片空白,几乎要趴在地上。

原本攻势迅疾的原始天魔更是因这一声雷鸣,就如触电般飞退而回,他惊疑非常的朝着殿上那人看去,只见帝辛神情淡漠,双手按椅端坐,一双眼睛却是看向一干苦苦支撑的武将。

“酒宴之上妄动干戈,成何体统!”

第一百六十三章:各怀鬼胎(晚上十二点上架啊)

“臣等有罪!”

“臣等有罪!”

……

一干武将如惊似恐,纷纷跪倒,多是被吓的。

“念你们初犯,下不为例,起身吧!”

帝辛轻飘飘的一语带过,而后这才看向原始天魔,师徒二人视线一对,空中立时如有火花迸溅。

惊人,当真是好惊人的力量,那一刹那简直如天威降临,浩瀚无匹。

原始天魔脸色难看,一双眼睛阴沉无比,他看的,是帝辛紫眸中渐渐散去的雷霆。

虽多年未见,但帝辛被册封太子之后整日便是管理政事,学习治国之术,自然便疏于武道,当年虽施奇技,终究不过小术,即便他天资再惊人但仅是三年的时间又能成长多少。

可不想今日这一出手,他才发现自己这个便宜徒儿简直是隐藏极深,城府不浅。

一身功力连他都有些分不清虚实,如在云中雾里,而且帝气之重简直是大商历代至尊之最,堪称古今罕见。别人感受不到,但他又岂是寻常,仅是视线一对,帝辛浑身上下哪怕血肉中竟都弥漫着一股紫意,委实骇人之至,浓郁的都快化作实质了,只让人生出一股莫大危机,如身旁有大凶盘踞,正环伺而望,非同小可。

但最让他心惊的是这股气势,简直如大日高悬,煌煌镇世,霸道的无以复加,哪还有“天魔功”的半点影子。

他阴恻恻的道:

“好,不愧是我的徒儿,想不到我竟然有看走眼的时候。”

帝辛眼波微动,缓声道:

“师傅何出此言呐?”

原始天魔眼睛一眯不答反问道:

“你练的不是天魔功?”

他神情已敛,眸子绿光隐现阴沉的像是能滴出水来。

事到如今,帝辛再无掩饰,目中紫意流转。

“不错!”

“好,你可真是为师的好徒儿!”

不知是惊是怒,原始天魔冷笑一声,他身形一动,人便朝外掠去。

路过那八抬大轿时更是一掌将其拍了个粉碎,俨然怒不可遏,来的时候排场何其之大,可回去却是丢了个干净。

待原始天魔的身影离去不见,帝辛的眼皮又慢慢垂了下来,沉声道:

“歌舞再起,诸卿不醉不归!”

翌日。

冀州侯苏护看着面前摆放的诸多奇珍异宝,他声音发颤。

“什么?大王要迎娶妲己?”

呆愣之后是面露狂喜,乐的合不拢嘴。

他有心攀附皇室,若不是如此又怎会轻易送出神兵以此来讨好帝辛,不想如今一步登天,短短一天的功夫他居然要变成皇亲国戚,实在喜不自禁。

尤浑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冀州侯,日子都已经定好了,下月初九,你可别忘了回去准备准备!”

一旁的妲己听的两腮发红,心如鹿撞,脑海中那一道身影如何也挥之不去,昨夜只是在旁初见她便觉得天下男子竟都比不过那人半分,这才有了后来献舞一幕。

此刻正是得偿心愿,也没得那般小女儿家的娇羞。

“劳烦总管大人了!”

她嫣然一笑,递过数件价值不菲的珍宝,尤浑那张脸才算好看了许多。“呵呵,客气了,如今大王后宫尚未填充,以我看呐,这皇后之位也定然非娘娘莫属。”

几番寒暄恭维,父女二人则是起身返回冀州,准备去了。

……

鹿台。

乃是帝辛被封太子后,原始天魔索要的练功之处,位于皇城之内,共有十八层,高逾两百丈,高耸入云,结构奇伟,金碧辉煌,自其入主之后夜夜笙歌,灯火长明不熄。

“可恶,他竟忘了这帝位是谁帮他得到的!”

鹿台气势慑人,顶层之上,本是灯气通明,更传出阵阵悠扬歌乐之声。

但一声陡起的暴怒声音突然将所有美好撕了个稀碎,酒杯四碎,众多美貌女子花容失色的往外急赶。

可随后就见一条黑影飞掠扑出,尚在空中,已探出右手向旁边掳来的女子头顶抓去,只见女子立刻呆若木鸡,口水鼻涕直流。

“受德,我还是小看你了。”

老魔狞笑一声,只觉心中怒火中烧,右手紧扣女子天灵,掌心气劲游窜疾走,而后这脸上怒容忽又一散,反倒是变得极为沉醉。

可他掌下的女子就惨了,身上血肉竟在迅速萎缩,只一盏茶时间,整个人已干瘪如柴,姣好容颜瞬间化作红粉骷髅,惨不忍睹。

“竟敢没练我的天魔功,这天下功法又如何比得过我这天魔极乐来的痛快,当真是鼠目寸光、鼠目寸光!”

目睹此等骇人场景,其余女子吓得哭作一团,有的更直接昏死过去。

“师傅好大的火气啊!”

一道低沉嗓音响起。

却见鹿台顶层之上,一人正踏步而来。

“师傅?呵呵,大王是否说笑了?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师傅?”

老魔闻声冷笑连连,随手便将地上枯骨摔倒到一旁,他口称大王,可哪有半点敬畏。

帝辛踱步而进,自这鹿台建成之后他还是第一次上来,就见入眼极为堂皇瑰丽,金雕玉砌,极尽奢侈,比他那雍和殿还要犹胜三分,当初为建这鹿台他可是命妖帅调了不少军中高手,虽未劳民,但也逃不过伤财一说。

皇城之中,此**临绝顶,俯窥人间大地,仅此一例便不难看清这老魔的野心。

再看那地上惨死的女子,血肉骨髓,全被噬尽,只剩下一副皮包骨的躯壳,帝辛眼目微垂,眸中紫意似有涌动之象。

另一边,原始天魔则是在吸纳女子精元之气后,全身如被幻彩光华缭绕,精神倍增,神彩飞扬。百岁之躯,如今再看竟不过四旬容貌,鬓发更是转复青黑。

“你来干什么?”

帝辛示意侍卫将那些女子带下去。

“无他,来履行当日许诺的国师之位!”

原始天魔渐渐敛去神情,一张脸阴沉的似能滴出水来,他深深看了眼帝辛。

“好,我倒要听听你想说些什么?”

帝辛居高临下扫视着脚下的朝歌,沉声道:“自大商立朝以来,南荒魔族屡犯边防,烧杀抢掠,环伺不去,而今据传其全族几近百万,族中高手辈出,弟子还听说魔君这十数年来正厉兵秣马,训练了十万悍卒猛将,想必不下几日便会挥军而来。”

原始天魔一听这话,当即嗤笑一声。“这与我何干?”

话到这里帝辛也是稍稍一顿,对那嗤笑如未听闻。

“师傅,自古以来,这百官之位皆需名正言顺,你尚无功绩,如何让群臣心服口服啊?何不趁此次大展威能,待你得胜而归,弟子亲自率百官为你接风洗尘,国师之位,定然非你莫属。”

“就不知师傅有没有这个把握了?”

原始天魔仗着盖世魔功在手本就心高气傲,此刻虽然听出了这是帝辛的激将之言,但他仍是狂笑不停。

“笑话,曲曲蛮族小儿也配与我动手?”

他一双眼睛忽直直盯向帝辛,笑声立止,似能噬人魂魄。

“想要我出手没问题,但,你要与我同去。”

帝辛面色平淡,无悲无喜,紫眸一转与之相对,相顾片刻,他淡淡一笑。

“也好,既如此,那我索性就和师傅走一遭吧,正好见识一下师傅的神功是何等的惊天动地。”

他说完身形一转,却是停留不过多时又离开了。

“两月之后,大军开拔!”

“师傅可莫要忘了!”

上架感言(晚上十二点上架)

啊!

终于要上架了……终于要上架了……终于要上架了……终于要上架了……终于要上架了……要上架了……

哇、为啥上架有爆更这种讲究?谁发明的,我要砍死他……

脑壳痛……

啊!很烦!

好吧,言归正传。

谢谢诸位一直对我的支持的诸位,一路上正是因为你们那一句句加油我才能鼓起勇气继续写下去,真的,很多人我都记得,虽然我平时不怎么敢看评论,因为看一次整个人心态瞬间就不好了,然后就像过山车一样高低起伏……

……

37w字上架、我勒个大叉,我自己都没注意到……媳妇熬成婆……

没啥说的,我最感谢的还是那些鼓励我的人,还有北河老大,上本烂尾了,这本还一直鼓励我,推荐也没少……()

谢谢大家支持!

能让你们喜欢上我写的东西,我觉得很荣幸,真的很荣幸,很多时候写一章可能我自己要反复看好几遍,然后不停的去改……所以爆更……要了老命啊……那天大改,因为上架突然往后一推,本来是想卡沧海剧情的,结果就给完结了,根本没存多少……要死要死要死……

分两拨吧,今天晚上一拨,明天白天再一拨成不?

呜哇……爆更真的太难……啊、可能我只适合咸鱼更新吧……

罢了、看来我是过不去这条坎了

然后最后要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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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给大爷们请安了……行行好吧,求你们多做点人事吧……我给你们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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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大商帝陵

大商帝陵,

位于王城深处,等闲者不可踏入。

其內葬有大商立朝至今二十八位先帝遗骨,乃是帝气最为浓重的地方,除却灵山龙龟镇压大商国运外,此地同样不凡。

入目是个极为宏伟壮观的大广场,地上是大理石铺砌而成,早已不知道经受了多少年的风雨洗磨,故而这阳光一经照射,竟是泛着乳白色的光晕,宛若羊脂白玉般纯净。

这却是常年经受帝气浸润而起的变化。

广场尽头,并立着一排排石像,气象威严森然,令人一见不禁心生敬畏,每尊神像均是被雕刻的神态威武,栩栩如生,宛若先帝再世,或挥剑直指,或睥睨天下,或须发张扬,或凝目冷对。

共有二十八尊。

光晕流转间,只见神像眸中神华若隐若现,错觉间只以为是活人。

这陵园平日里少有人来,一为禁地,二是有精兵把守,故而除了一些祭天大典之外,就连当年帝乙也很少涉足。

而现在,偌大的广场中则立着个人,自鹿台回来之后,帝辛便于这帝陵中久居不去,更是吩咐不准任何人来打扰,违者格杀勿论。

“帝辛见过诸位先帝!”

双眼一睁,便见他眼眶中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赫然被一股浓郁紫意弥漫,几要夺眶而出,望着面前神像,他忽而开口,神情凝肃,声中言语字字如有千斤之重,铿锵有力。

“孤王如今功至极境,妙参天理,无以帝气不可突破,且有妖魔窥伺我大商江山,凭我一人尚力有不逮,还请诸位先帝,助帝辛一臂之力。”

奈何话语出口,神像却毫无变化,果真如一死物。

却见他神情不变复又再言,眼中紫意更胜,似在勾动着什么。

“待神功大成,孤王许诺必横扫世间,将我大商之疆土拓展到天之极尽,人世边缘,创立无上天朝,受德之心,日月可鉴!”

他沉声说完,眼前二十八尊神像终于有了变化,只见身前一尊石像正散发出浩瀚帝气,紫晕流转,凛然威严。

帝气之中,隐约浮现一道虚幻身影。

帝辛眸光一动。

“见过父王!”

那竟然是帝乙的帝魂,乃是他为帝时的帝气所凝,虚幻缥缈,似是有感,正看着他。

这便是大商王朝真正的底蕴根基所在,只因这偌大江山是他们一手打下来的,开疆拓土,建功立业,每个人都乃一世圣君,受天下万民尊崇供奉,故而二十八位至尊生时与大商国运连为一体,死后更是神像塑体帝气凝魂,镇压国运,或者说他们本身就是国运的一部分。

帝辛如今为帝,自然与国运连为一体,似感其心意帝乙的帝魂中忽投出一股浓郁紫气,隐有金光流转,璀璨无比,粗细如蟒,冲入他的身体。

帝乙一现,其余二十七尊神像同受所感,齐齐涌出凛然帝气,紫气如龙盘旋而出,化作一条条虚幻身影,赫然是大商历代先帝帝魂,甫一现世,只见帝陵上空天光顿掩,无边云气浩荡如汪洋推开。

“来了、”

帝辛心中暗道。

二十七尊帝魂此刻纷纷亦如帝乙先前那般,投来一条条浓郁帝气,灌注其身。

刹那,帝辛瞬间被一片紫色汪洋罩住,帝气简直浓郁到了极点,渗入四肢百骸,后又不住自毛孔中弥散而出,周而往复,蓦然,只见他眸子一凝,顶上一缕紫气浮出,落于头顶竟是隐成一紫色磨盘,旋转间条条紫气垂下,神异非常。

紧接着,他浑身上下无数帝气翻涌,而后竟是匪夷所思的凝出一尊伟岸无比的虚幻身影来,头顶紫气磨盘倏而暴涨,化作一径阔丈许的巨大华盖,虽显缥缈,却贵不可言。

他此身非彼身,如此变化却是仗着“游龙劲”与“大金刚神力”,二者皆为肉身妙术,只不过前者乃是易筋洗髓,脱胎换骨之法,强壮自身之力,后者则以三十二相神意煅身,一虚一实,不想如今虚实结合之下更是神妙无穷。

法身神意结合肉身之力竟能凭空显化而出,化作与他一般无二的法相。

何况他自幼便是先天道体,肉身纯净无垢,与天地而合,此次却是想借着帝气为桥,彻底冲击内外天地的关隘。

眼见法相将成,帝辛却眼神一变,身后虚影立时如风散去,化作紫气重新投入体内,周身紫气齐齐被他收敛入体。

“且先行突破!”

感受着源源不绝的帝气,他索性气海一放,看向头顶风云变化的天空,口中呢喃低语。

“从此,孤王之意,便是天意!”

话起话落,陡见他周身瞬迸发出千万道紫芒,照亮每一寸血肉,紫光萦绕,不多时,似是打破了某种桎梏瓶颈,只见天空“轰隆”一声,一道惊雷炸响,旋即一条紫电从天降下,直垂而落。

见此情景,帝辛双手一张,雄伟身形立似乘风而起,确实是乘风,只见他脚下一股风旋凭空而生,托着他的双脚慢慢浮在了空中。

升起不到十丈,那紫电已到近前,不偏不倚,正落在了他的眉心。

二者相遇,却无惊爆,紫电竟是直直没入其眉心。

他左手乍一虚握,掌心中立见一捧赤焰竟自血肉中衍生而出,甫一冲出体外,那赤焰瞬间暴涨开来与天地精气沟通,化作滔天熊火被他托于手中,他右手再一虚握,掌心又有雷电冲出,亦如赤焰变化,只一出体,雷电瞬间直窜冲天,如擒着一条狰狞咆哮的雷龙。

如此变故自然惹得陵外守卫大惊失色,可等他们冲进去,所有异相却又凭空消失,天空浮云散去,天光再现,一个个忙又告罪退下。

只有帝辛立在神像面前,动也不动。

“霸皇道!”

他望着自己掌心慢慢握住,一瞬间风雷水火齐现,幻灭不定,旋即消散,似是从没出现过。

“罢了,先斩老魔!”

……

八月初九。

大商至尊帝辛迎娶冀州侯苏护之女苏妲己,且册封其为大商皇后,举朝同庆,大宴三天。

……

第一百六十五章:魔族来袭

乾元宫中,金碧辉煌,灯火通明。

却见一绝美女子身穿红衣面露愁容,只因今天乃是大婚之夜,可她这个皇后却连帝辛一面都未见到,每每询问宫女,必是说大王在闭关练功,让她稍安勿躁。

可如今都已深夜了,自当初登基大典之后她便再未得见帝辛一面,哪怕今天大宴群臣,也只是大祭司操持。

“莫不是大王不喜我?”

正想着,却听殿外传来脚步声,沉稳无比,步伐落下好似落在人的心头,压的人心慌发闷。

未见其人,只闻其声便有这般威势的,除了她心里头心心念念的那人又能有谁。

妲己忙寻声看去,只见帝辛正朝里走来。

“大王!”

她起身迎上。

宫内宫女侍卫都早已屏退,此刻再无人打扰,妲己身形一动,玉足轻点,婀娜身姿立时显露无疑,她媚骨天成,如此资质自然身怀绝顶媚功,一颦一笑皆可勾人魂魄。

然而。

“把媚功收了吧!”

一道平淡嗓音似有无穷魔力,瞬间令妲己心神一震,脸上笑容一僵,神色一黯,她低声道:

“妾身明白了!”

帝辛负手走到她面前,沉默少许,轻声道:

“哭什么?”

原来妲己此刻念及这前后变化,心头只觉委屈太多,正目中噙泪,泫然欲泣,一张倾世容颜让人心生怜惜。“大王若不喜我又何必向我父亲提亲?”

“你怎知我不喜你?”

听到此言,妲己心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喜,雪颈一仰,便朝着面前帝辛看去,心中委屈瞬间冲出,泪珠就和断了线似的不断滑落。

正哭着,一只手已拂上了她的脸颊,擦拭着泪水,很是轻柔。

妲己前一刻还哭成个泪人似的,下一刻只觉脸颊发烫,所有委屈都好像没了。

耳边就听。

“今日我立你为大商皇后,你可知为后者要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妲己这心立马又悬了起来,简直是大起大落。

她思索良久,一咬牙。“贤良淑德、善解人意……”

说着说着她声音越来越小,眼睛却小心翼翼的看向帝辛的神情,可惜这么多年帝辛喜怒早已不形于色,此刻一看反倒觉得帝心难测,自个心里更是忐忑莫名,再也不敢说下去了。

“好,贤良淑德,你可要记牢这四字,你若能做到,从此这后宫便只你一人。”

妲己惊喜非常的看向帝辛,眼角还有泪水。

但马上,她就见帝辛一边给她擦着泪,一边轻声道:“但你要是做不到,夫妻一场,孤王留你个全尸!”

不想妲己浑然似没听到后面一句,她浅笑嫣然,不住点头。“大王放心,臣妾一定能做到贤良淑德……啊……”

“便信你一次!”

一声惊呼,原是帝辛已将她环腰抱起,当下妲己只觉浑身酥软,心跳加快,她口吐香兰,声若蚊虫道:“大王这是何意?”

“我为帝,你为后,你说呢?”

帝辛说话间袍袖一挥,宫中灯火齐齐熄灭。

……

……

……

不足为外人道也……

……

清晨。

“报!”

一声急报忽自宫外传来。

雍和殿上。

“禀报大王,南荒魔君亲率十万精兵强将犯西南边陲,连战连胜,势如破竹,已破我大商五十万大军。”

殿上一片寂静。

却见帝辛端坐不动,空气沉凝如冰,如同吸一口便能寒人五脏六腑般。

群臣一个个不住擦着冷汗。

“西南战事开启,西伯侯是何反应啊?”

终于,帝辛开口了。

他最先关注的竟然不是边陲战事,而是询问西伯侯,群臣心中顿时思绪各异,那小兵也是一愣,但他马上又反应过来。

“禀报大王,西伯侯并未作何反应。”

“可以了。”

帝辛神情不变。

“妖帅!”

“臣下在!”

“你可知道该如何做?”

“臣下晓得了,此次定要一举踏平蛮族,永绝后患!”

妖帅起身朝殿外走去,大喝一声。

“聚将!”

不多时,便听朝歌城中聚将鼓声隆隆响起,好似雷鸣。

大军集结。

“退朝!”

唯有座上之人退去,一干群臣才不禁长舒一口气。

鹿台上。

阵阵歌乐声起。

可随着帝辛的到来,却又消失了。

只见天魔正在焚香沐浴,身旁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细意服侍,享尽温柔。

“师傅,时间到了。”

原始天魔皮笑肉不笑的道:“呵呵,你这话说的可是让为师心里不太舒服啊!”

帝辛看他这幅模样便知这老魔心里还是记恨那晚的事。

“唔,师傅既是不想去,那徒儿便当我们之间的许诺作废了。”他说完便要离去。

“好小子,现在竟敢威胁我了,果然是我天魔门的人。”原始天魔冷哼一声瞬间起身挡在了帝辛的面前,他死死的盯着面前商帝,足足好一会,才嘿嘿冷笑道:“急什么,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此次为师孤身前往,便生擒那魔君给你看看。”

师徒二人视线相对,皆是暗怀算计。

见帝辛闻言蹙眉,老魔忽的大笑出声。

“好徒儿,等着为师的消息吧,此次待我擒来魔君,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说完直直冲出鹿台,无视着两百多丈的高度,竟是身形一展化作一道虚影飘向远方,如一阵黑风,身法之高简直已是脱离了凡人的范畴。

瞧着原始天魔离去的方向,帝辛头也不回的一挥袍袖,数股劲力瞬间渡入那几个面容木讷的女子体内,沉声道:“没事了,下去吧!”

几人眼中神态不多时便恢复了清明,相顾一眼,面露迟疑,显然遇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心有余悸,啜泣道:“那待会那人回来又怎么办?”

帝辛看着天边眸子深邃无底,他不住伸展着垂落的双手,像是对那些女子说着,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很轻。

“回来?他先从孤王的手中活下来再说吧!”

而后五指一抓,那几个女子便只觉天旋地转,等再定神,人已到了鹿台之下。

帝辛回到乾元宫中。

“大王!”

“取我甲胄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南荒魔族

魔族,又称白狄魔族,是南方的半野蛮民族,聚居于深山野岭丛林中,只因其族地所在为南荒之地,穷山恶水,毒虫野兽遍布,故而也称蛮族。

也算这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魔族虽生存环境不如中原,但也是因为如此,其族人天生便造就了嗜杀好战的习性,而且善于用毒。

这无数年来,自大商立朝至今,魔族觊觎中原之心一直不死,妄想夺取繁华富庶之地,故而时有来犯,过处烧杀劫掠,一片废墟。

到了这一代,更是出了一位魔君,这魔君为魔族首领,所选者皆为族中最强之人,与以往一般,觊觎中原之心不死,这十数年更是不断训练族中勇士及铸造兵刃,积蓄实力。

而今则是趁着新帝登基不久,根基不稳,妄想再起干戈,出兵攻打殷商。

……

“啊!”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惊的林中虫兽四散奔逃。

惨叫之后,则是阴恻恻的笑声。

那发笑的人容貌怪异,下巴留着一撮山羊胡,尖耳朵,颧骨高耸,鼻子直挺且尖,顶着一头枯草般杂乱无章的头发。

他枯爪般的右手中正握着一颗面容扭曲的头颅,血肉尽已干瘪,眼眶凹陷,似是一颗皮包骨的骷髅头,而且还是女子的。

“嘿嘿,任你牙关再紧,在本座的天魔功下也要乖乖听话,俯首称臣。”

可笑着笑着他脸色忽又阴沉了下来。

“砰!”

手中头颅瞬间被攥的粉碎,里面已是空空如也,丝毫不见血液脑髓流出,如真的似腐叶烂壳般。

“可恨那受德竟敢如此折辱本座,放着天魔功不练,当真可恨呐!”

他声如夜枭,面容如在扭曲。

可别人不知他又怎会不知,那天魔功被他暗中修改过,久练必有走火入魔之兆,他本意便是想得国师之位后借此再图那帝位,可谁想一时疏忽,往日眼中不堪一击的臭虫如今居然变成一条恶龙,且令他心生忌惮。

若不是他自帝辛身上感觉到一股危机,早在那登基大典上他便将其当场轰杀了,想他无敌天下这么多年,何曾吃过这般的亏,而且还是眼中的蝼蚁。

实在是越想越气。

当下身形一晃,却又是在这蛮荒之地四下搜寻,待见魔族女子,便又想施展那天魔极乐,来驱散心里的怒意。

“呸,居然不是处子,真恶心。”

谁曾想他脸上神情忽而满是恶心,随手一抛,手中魔族女子便一头撞在身旁树上,脑浆迸溅,死在当场

这个天魔极乐乃是天魔功的秘法,可吸纳他人的精、气、神填补自身,这也是他为何百岁之身看着却不过三四十岁的原因。

“可恶,等我这次回去定要找一百个处子吞噬一番,好弥补我此行之损。”

他嗜杀成性,视苍生为鱼肉,自出了朝歌便一路向南而来,千里之地,沿途手下杀人无数,好在终于探清了魔族族地所在,而后又是进入这魔族势力范围,一路上仍不加收敛,可谓是狂妄自大至极。

大商大军还未到,他却先来了,之前本是要帝辛同行,可临时变卦的原因也是出自这里,数十万大军,指不定自己那个便宜徒儿会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加上帝辛几次亲至催促这便激起了老魔多疑的心思,才放言孤身前往。

“踏踏踏、”

话说他刚把那女子抛出去,尖耳倏然一动,便听密林之中四面八方忽然涌出无数密集的脚步声,自然明白被发现了。

长啸一声他不惊反笑。

“蛮族小丑,能耐我何?”

“找死!”

一声怒哼骤降。

余音未散,忽见一条气势骇人的身影纵步而来,所过之处木石俱是粉碎,当真是挡者披靡。来人气息狂暴,武功竟带有雷霆之威,神形魁梧高壮,肩扛一把巨斧,如一尊铁塔。

“便是你在大肆屠戮我魔族中人?”

他言语一毕举拳便隔空砸来,拳劲如凝实质,轰然落下。

下一瞬。

大汉神情却微微一变,只见自己含怒一击落在那人身上竟似清风拂过般,对方丝毫未伤。

“蛮族小丑,哈哈!”

原始天魔狂笑不止。

“啊!”

那大汉一声怒喝,巨斧一扬便已砍了过来,他看似神形魁梧,不想这般以力为尊的兵器却是轻灵万分,化作层层斧影。

“让你试试本座天魔金身的厉害!”

天魔金身,坚如金甲,那大汉斧影一落,却是双手虎口迸裂,兵器脱手而飞,自己则是被震的倒摔了出去,只觉气血逆涌,喉中腥甜一涌,嘴角已露呕红。

原始天魔仗着自身盖世魔功,加之见敌手更是如此不堪一击,却是更加不可一世,他喝道:

“你们那个魔君呢?快让他出来见我!”

不想一张大网忽而自一旁斜飞罩来,将他套了个正着。

再有笑声响起。

“哈哈,魔君正在赶来的路上,便由我这个魔沼长老先会会你吧,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个敢孤身闯入魔族腹地,我留你个全尸!”

大网一落,一个枯瘦身子蜡黄脸的瘦矮老人走了出来。

原始天魔正得意忘形,谁想会多出这么个变故,他冷笑一声:“曲曲一张大网,岂能困得了我!”

可别人却不等他,但见周遭十数柄刀剑巨斧劈砍了过了。

老魔嗤笑气劲一提,不想这一挣扎那网丝居然丝毫不损,而且越束越紧。

魔沼长老哈哈大笑。“垂死挣扎,此网乃魔族独有神兵,以精丝制成,越拉只会越紧!”

“可恶!”只这一个空档,那些刀剑巨斧已齐齐落了下来。

“铮铮铮、”

却是天魔金身再催,一身魔功一提再提,原始天魔暴怒出手,身子瞬间冲天而起,撕破了大网,而那些刀剑立时崩碎成无数片,倒飞而回,将兵器主人打出无数个窟窿。

“本座今天要血洗你们魔族!”

“狂妄!”

却听东方再起一声冷哼。

“你不是要见我么?本君来了!”

听似声虽先起,可实则一道鬼魅虚影却已飞扑而至,双掌凌空拍出,狠狠地按在了刚挣脱大网的原始天魔背上。

“你们退远些!”

第一百六十七章:师尊,孤王已等你多时了

这魔君既是为魔族之主又岂是等闲啊,身负“九阴易脉法”此等绝世神功,论及功力更是屹立在绝巅的那几人之一。

此刻趁原始天魔不备,掌心气机暗运,便如擒着两颗黑日,悍然出手,正中后心。

使得却是拿手绝技“二雷破岭”。

此击之下,哪怕原始天魔催动天魔金身,一刹那也觉得五脏移位,气血翻滚,口中呼出“痛煞我也”人已横撞了出去,折断数颗巨木,方才稳住身形。

“给我死来!”

感受着胸中痛楚,原始天魔怒不可遏,嘴角竟是流出绿色的血迹,体内魔功一提,周身尽是被罩在一股黑雾之中,身形陡然一空,却见周遭围站的魔族众人纷纷血洒当场,死状虽不相同却俱是惨烈无比。

“散开,围杀他!”

魔君沉声喝道,此人模样不过四旬左右,一头发丝色呈灰白,着一袭黑袍,脸颊瘦削,眉眼阴鸷,如鹰如隼。

立时,但见所有魔族众人纷纷撤开,这距离稍一拉开,手中毒雾、毒虫、毒箭、已是齐齐朝原始天魔招呼了过去,无不是色彩斑斓,看的人毛骨悚然。

哪怕老魔身负盖世功力,看见滚滚毒雾扑来,也不禁嘴里怪叫一声,护体气劲几快化作实质,而后气劲随心意一转,只见老魔周身一股可怕的黑色风旋生起,竟是将那写毒雾尽数纳入手中,化作一颗五彩斑斓的圆球。

“嘿嘿,蛮族小丑,还给你们。”

抬手一拨,那毒雾凝成的圆球已被拍了出去,临到近前瞬间爆开,再化滚滚毒雾。

一时间只听惨叫哀嚎遍地。

功成瞬间,原始天魔眼睛阴森一转,便径直看向了魔君,二人视线一对,不约而同齐齐出手。

“嘿!”

“蛮狗受死!”

两人如天雷动地火,瞬间扑杀在一起。

一时间拳掌往来,碰撞间,劲风如浪滚滚袭来,飞沙走石,天昏地暗,迫的幸存的魔族众人不断后退,一个个脸色煞白如纸。

两人交手不多招,魔君心中则是又惊又急,此人身法不但绝俗惊世,连功力也雄浑无匹,实为绝世高手,他一人之力虽能支撑,但久战必亡。

心念一动,却是趁着交手空隙,朝族人喝道:

“去,召集大军,今日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将此人葬于这里!”

果然,这话一出,原始天魔眼中神情猝然一变,他虽自大,但也知道十万悍卒猛将意味着什么,就是杀,恐怕杀个三天三夜也杀不完。

“呜~”

遂见一人摘下腰间牛角,吸气一吹,顿时低沉浑厚的号角声回荡在这片山林之中。

“杀啊!”

大军来袭。

电光火花间,他左手猛一扣住魔君肩头,施展的正是“天魔功”,天魔蚀骨一经临身,魔君便觉整个肩膀,奇痛彻骨,似要粉碎。

“哈哈,还是和本座走吧!”

按理来说,单打独斗,以老魔的功力想要毙杀此人不是难事,可他尚记得来时曾说过要生擒此人,同时也是怕帝辛翻脸不认账,而且他自负非常,说是生擒便一定要将此人生擒。

可魔君如何肯束手就擒,他另一只手迅雷不及掩耳便抓住了肩头枯爪。

僵持不过瞬间,他一双腿忽起变故,如血肉尽失,瞬间只剩下皮包骨,枯瘦如柴,透出阵阵黑气。

赫然是九阴易脉法。

那黑气如跗骨之蛆,由腿自上疾移,飞快窜至右胸和右臂之间,乍然,就见魔君右肩血肉和经脉不断暴涨开来,连带着一身功力也是节节攀高,与天魔蚀骨相抗衡。

却说二人斗得正酣,老魔便觉双耳有劲风袭来。

有人偷袭。

正是魔沼长老,双手捏爪,探的却是原始天魔的双眼。

“撒手!”

趁着敌手分心一瞬,魔君暴喝一声,右肩肌肉一鼓,赶忙挣脱了对方的利爪,同时奋而起掌。

只见老魔他双手齐出,五指微扣,一手遮挡双眼,一者却是迎上魔君一击。

瞬间,两股绝世奇功悍然相遇。

“轰!”

一声惊爆,震响天际,风云激荡。

可怖余劲如浪,吹拂的众人连连爆退,地动山摇间将木石齐齐推平,魔沼老人双手血肉模糊,倒坠了出去。

“噗!”

魔君到底还是要技输一筹,身形后退之余,口中逆血喷出,染红衣襟。

只见原始天魔立在远处,眼角血口浮现。

“可恶!”

他功力还未提到极致,此刻遇到如此敌手,难得痛快,体内竟是迸发出一层耀眼金光,护体气劲犹如实质。

霎时间周围扑过来的人纷纷被澎湃劲力挤作漫天血雨。

“蛮狗,莫要抵抗,还是乖乖和本座走吧,不然有你的苦头吃。”

杀的兴起,老魔身法忽变,飘忽往来,如急电流光,瞬间已朝魔君扑去。

“杀啊!”

可他就见无数黑压压的人头涌了过来,魔君身形一坠落入大军之中就似一朵浪花转眼没了影子。

大军杀至。

老魔本就心有怒意,此刻见魔君落在人海中没了踪迹,立时杀性再添,双手或拍、或抓、或扣、或是化作拳头,只在人堆里杀的是血肉横飞,从左杀到右边,又自前杀到后,杀的是尸山血海,整个人都被鲜血染透。

但人力终有尽,感受着体内渐渐虚弱的功力,蚁多咬死象当真非是虚言,杀到最后已是尸堆如山,老魔终究还是不想再以身犯险,长啸一声,人已如石子般激射向远方。

先行退去。

……

“可恶!可恶!”

只等暂时远离了魔族势力范围,原始天魔才放缓速度,手中一具干瘪女尸无声坠地,摔得四分五裂。

“都该死!”

他面目狰狞好似欲择人而噬。

不仅对魔族心生怨气,更是对他那个徒弟心生杀意。

可无来由的他心头莫名一寒,身子忙一转,视线便已径直投向远方原野尽头。

“轰!”

“轰!”

“轰!”

……

一声声沉闷异响自远方天边传了过来,这震动十分骇人,似激的大地都在震颤,石子轻跳,让人胆寒。

忽然,原始天魔瞳孔一紧。

只见一尊伟岸如魔神的黑色身影正一步步行来,身穿一件森黑狰狞甲胄,手中横持着一把骇人长柄黑刀,一双眼睛紫意弥漫,那异响居然是此人的脚步声。

此人行至二十丈外,一头墨发飞扬如雾,脚下已然止步。

四目相对,凝望不过片刻,他轻声道:

“师尊,孤王已等你多时了!”

“帝辛?哈哈!”原始天魔脸色先是青白交替,难看铁青,可忽变得癫狂大笑,一双眼睛绿光大胜,后又归作面无表情。“今日你必死!”

来人正是当今大商之主,

帝辛眸光不动,却是未再开口,当以生死来定胜负。

手中长刀一立,刀柄轰然跺地,一时间只如大地平沉,无数山石齐齐粉碎。

长刀随之一扬,刀尖之上立见无穷雷电隐现,继而暴涨开来,化作一条紫色咆哮雷柱,风雷齐聚,惊世骇俗。

只在老魔勃然色变中。

耳边就听。

“皇极陨天斩!”

第一百六十八章:霸皇道

一刀起势,风雷相合。

但见帝辛眼中紫意弥漫,一瞬间,周遭大地似难以承受其重,震颤悚然,地动山摇,龟裂出无数裂隙。

“轰!”

刀还未起,周遭山石已齐齐跳到空中当场粉碎,炸响连连。

遂听。

“皇极陨天斩!”

惊惶刀上,霎时黑光大显,继而弥漫上无穷雷电,雷电冲破刀尖直上云霄,却是内外已通,欲接引天地之力。

帝辛不由分说,刀柄一提,立见无穷精气自天地间融入他的刀势风雷之中。

远远看去,便见他沐浴在雷光之中,一身气势层层拔高,似是化作一尊耸立在天地间的太古神山。雷电倏而暴涨,化作一条可怕雷柱,似是狂龙咆哮。

刀起一瞬,悍然斩落。

雷龙瞬间降下。

弹指须臾,便在这须臾间,原始天魔与帝辛相隔的这段大地,瞬间生起一声惊天动地的巨爆,风雷齐降已然化作一条可怖的紫色刀影。

“轰~”

大地震荡,推土如浪,似要粉碎。

原始天魔尚不知是何下场,可他脚下所立矮丘已是顷刻间被斩作两半,而后其內劲力再激,十数丈的矮丘瞬间炸成满天碎石,余劲尚且不休,冲向远方山林,留下一道长达数十丈的惊天斩痕,化作一片焦土。

天地寂静。

而在斩痕一侧。

一个血肉模糊,血淋淋的人正立在那里又惊又骇的望着那杵刀而立的可怕身影,心有余悸。

衣衫早已不在,他整个人似是被剥下来一层皮,筋肉外露,血水四溢,有的地方更是露着森森白骨,光秃秃的看上去就似九幽黄泉爬出来的修罗恶鬼,狰狞可怖到了极点。

“帝辛、好、好的很!”

沙哑尖利的声音自那恶鬼口中吐出,他碧幽幽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嘴里怪笑连连,阴森怨毒,听的人不寒而栗。

赫然是原始天魔。

他天魔金身已是被破,一身伤势惨烈到了极点,甚至差点命陨在面前这个逆徒手上,心中由惊转怒,一双溢血的眼睛恨不得择人而噬。

帝辛面容无波无澜,他右臂一抬,惊惶刀霎时一横,尘嚣四起。“此乃弟子所创霸皇道,便由师尊做这试刀人吧!”

听到帝辛的话,老魔瞳孔一紧,继而癫狂发笑。

“逆徒,凭你也想杀我?”

却说这惊爆一起,丛林之中,只见无数声音寻声而来,众人如蚂蚁出穴般纷纷涌出,化作一股股洪流,赫然是紧追不放的魔族大军。

“哈哈,天助我也!”

老魔见状却是狂笑声更大。

他身负天魔极乐这般夺人精、气、神填补自身的魔门秘法,眼前这些人的出现无疑是成了他用以增长功力和疗伤的血食,先前退去则是因为厌烦杀之不尽,迟恐生变,可现在他反倒欣喜非常。

大军围困而来。

一瞬间,老魔毫不迟疑,厉啸一声,身形一折,已是虎入羊群,但见他扑进人堆之内,魔功一催,已是肆意tu shā,惨叫连天。

他血肉模糊的双手一探,五指已插入两人的胸膛,破骨而入。

这些虽为悍卒,然聚众方才成军,此刻面对魔性大发的老魔无不是摧枯拉朽,只在瞬息便已哀鸣惨嚎,一身血肉飞快枯萎,而后被撕成漫天碎片。

顷刻间,天愁地惨,便是太阳都被这惨绝人寰的一幕骇的掩去踪迹,黑云骤凝从四方涌来,天光顿掩,适才还是qing tiān bái ri,但如今天昏地暗,宛如暮色降临。

原始天魔厉啸连连,一身魔性不断暴涨,眼睛凶光大放,不住吸收着魔族大军的血肉精华,一身功力不但迅速恢复,就连他的身体也在生变,只见原本森森白骨此刻竟有血肉衍生而出,很是快疾。

“轰隆~”

他浑身魔气暴涨,天魔功一催再催,整个人最后已似失去了形体变成一团黑雾,但凡被他裹中便只剩一地破烂盔甲。

魔焰滔天,引得天地精气bào luàn,冲击四散。

黑云之中,顿起隆隆雷声,雷电咆哮似如龙蛇游走,于云中穿行扭动。

人间如地狱。

帝辛立在远处,静待旁观。

杀到最后,老魔周身魔气浓郁如滚滚狼烟,似是快要与天上黑云连为一体,魔族大军终于开始溃逃了。

魔威愈强,这天上竟也有了变化,虽是黑云密布,但不想忽有两颗璀璨星辰现出,光华之盛,透云可见。

一颗绿光大放妖邪难测,而另一颗则是紫微帝星,紫光之盛,独占星空,横贯于天地间。

老魔功力一涨再涨,那妖星之光也是不断大放,与紫微帝星争辉。

帝辛眼皮一抬,冷眼瞧了瞧天上,旋即视线又垂了回来,见魔族大军死的差不多了,右手五指倏而一紧,眸子一动,刹那间,只见大地之下,无数晦暗灰气纷纷朝他聚来。

地气一经引动,一时间以帝辛为中心,方圆百丈之地,草木万物迅速枯萎,浅河断流,人间失色,就似一滴散开的墨迹。

“嘭!”

却是刀柄乍然贯地。

陡然,本朝他涌来的地气此刻复又逆流而回,只是经他这么一催,这地气已化作攻伐杀生之术,无匹刀意融入,一瞬间,脚下大地立时不稳,如同随时会崩溃。

而后忽见大地粉碎,无穷刀气破地冲出,直直冲上,湮灭一切。

“轰~”

“轰~”

……

一时间刀气横空,将方圆四十余丈之地戳的千疮百孔,连同那些残存魔族大军,亦是化为乌有,放眼一扫,只见遍地碎肉残肢,血流成河,仿如人间炼狱,触目惊心。

“哈哈,帝辛,你如今才杀他们,不觉得太迟了么?”原始天魔一身气势已登峰造极,魔气滚滚如云,见帝辛此刻才出手,不禁怪笑不停只是眼中杀意却难以遏制。

老魔魔性愈强,身后魔气中竟隐然透出一尊极为骇人的的狰狞形相,阴森凶恶,诡异可怖,令人悚然。

看着那尊骇人魔影,帝辛目光稍凝,却是无惊无惧,他五指轻转,刀已横提在手。

“来!”

2

第一百六十九章:大天魔

“啊!”

一声尖利沙哑的长啸骤然拉开了此战大幕。

原始天魔浑身魔气涌动,背后魔影若隐若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似要挣扎而出。

这便是古往今来流传的最为可怕的魔之主——“大天魔”。

见帝辛如此狂妄,原始天魔仰天一啸,滚滚魔气霎时荡向四面八方,满地尸体再受波及,化作满天血雨。

他一身伤势不但尽去,就连自身功力也是登峰造极,比之先前犹胜一筹。

古往今来,他也是第一个将天魔功修练至顶峰的人,这魔功威力虽然庞大绝俗,可非是为人族而创,久习之下肉身潜移默化便会被魔气浸透,从而不复人族之貌,就连心性也会变得嗜杀疯魔,就如现在的他,变成这半人半魔之体。

这也是为何帝辛对这功法瞧不上眼,他苦心孤诣铸就的道体,岂能费在这种魔功之上,更何况隐患极大,如今看来,这大天魔分明有借着老魔魔性大发重临天地的架势。

“逆徒,受死!”

厉啸甫毕,老魔身形一晃,魔气浩荡如江河般冲击而来。

帝辛寡言少语,眼眸乍动,体内功力轰然爆发,肩头披发立如黑焰竖起,呼啦直响。

一刹那,他体内无穷灼烫气机聚凝,继而透出血肉,天地精气瞬间似被点燃的干柴,可怕热浪轰然化作一股腾起的火气,焚烤的空气都在扭曲。

刀势一起,遂见无穷火气齐齐涌入惊惶之中,眼见老魔来势汹汹,帝辛足下一踏,登时人已大步奔走直迎,手中长刀拖地而行,留下一道骇人刀痕。

而后隆隆脚步声中。

眼见距离一近。

二人齐齐出手。

“嘭!”

掌出、刀落。

瞬间碰撞出无数bào luàn余劲,惊的四野震晃,尘嚣不散。

原始天魔见帝辛一身修为似皆在刀上,此刻狰狞一笑竟是以一双肉掌硬憾惊惶,瞅准时机一把将其悍然抓住。

“滋滋、”

不想刀掌一接,原始天魔那双染满血水的双手竟是发出热水浇冰雪的声来。

“啊!”

痛呼一声,似是再激他的魔性,他眼中凶光大胜,另一只手亦是抓来,五指之上魔气缭绕,隐成一狰狞魔爪。

却见帝辛面容不动,不惊不慌,左手同起一掌迎上,掌心之中,竟是风雷水火齐现,四劲刚一出现瞬间连为一体,交融合一。

“嘭!”

一刹那二人间脚下泥土就似浪花般掀起可怕大浪。

两人身形一触既分。

“哇!”

原始天魔惨呼一声倒退出去十数步,但见他右臂已是齐肘被炸了个粉碎,骨茬筋肉外露,可马上那血肉复又衍生而出,丝毫不伤。

而帝辛却是未退,他身形一坠,如陨石天降,脚下地面一声震颤就见无数裂纹蔓延开来,龟裂如蛛网,好不惊人。

他目光一转看向左手,指肚上一滴血水正在滑落,可并非似普通人那般鲜红血色,而是匪夷所思的呈一种至尊至贵的紫色,就见血水溅落在地,竟如重锤砸下,似有千百斤之重。

他肉身本就纯净无垢,盖世无匹,后又将二十八为大商先帝所施帝气聚为一身,融入他每一寸血肉百骸,与他不分彼此,或者说他体内现在流淌的便是帝气,如今再看,却是道体已非道体,而是脱胎换骨。

“你的肉身怎得这般厉害?”

哪怕原始天魔也不禁动容震惊,他自负天魔金身威能无匹这才与帝辛肉身相抗,谁曾想这结果却大大的出人意料,换来的竟是自己折臂倒退,对方居然只滴了一滴血,这实在是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帝辛步伐稍动,一双眼睛似两口深不见底的幽潭映着老魔的身影。

“这具霸体是孤王聚二十八位先帝帝气铸成,乃是特意为师尊的天魔金身准备的,不知师尊以为如何?”

原始天魔瞳孔一紧,他神情怪戾而狰狞,周身魔气缭绕似是没了人的面貌,夜枭似的嗓音复又响起,狞笑一声。

“呵呵,帝辛小儿,本座无敌天下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呢,也敢与本座相提并论。”

帝辛踱步而行,沉声道:

“孤王身在帝位,肩上所承之重乃整个大商江山,又岂是你这老魔可以明白的。”

战到此时,二人称呼已变,一个是妄想图谋大位的无双魔头,一个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盖世商帝,注定不死不休。

无论于情于理,帝辛眼中,这老魔注定逃不过一个死字,他若想要踏平这人间大地,这魔头必是非死不可,更何况,还敢觊觎他的帝位。

话已说尽,原始天魔见帝辛不断接近,率先出手,魔性愈强背后魔影更加凝实,双爪陡然扬空虚扯,口中仰天怒吼,桀骜疯魔。

霎时间,只听如雷鸣的吼声闯荡开来,惊的无数木石炸裂,魔威盖世。再看他的双爪,朝天虚抓,掌心之中顿见无穷熊火烈焰招来,翻腾乱舞,蓄势待发。

天火焚身,魔音摄心。

帝辛脚下未停,耳中却流淌出紫色的血来,两道烈焰临身,翻搅围困,将帝辛围在其中,交转一动便已化作一道冲天火柱,火光耀世,又像是一个囚笼,映的黑云发赤,好不骇人。

“帝辛小儿,如何?现在是否后悔未曾习练天魔功了?哈哈,今日本座定要将烧的元神俱灭,彻底抹去。”

原始天魔张狂笑着,得意无比。

忽听。

火柱之中,传出一声。

“不足道也!”

继而,原始天魔就见火柱之中忽然迸发出无穷紫芒,继而一道难以形容的骇人刀意陡然冲天而起,就似人间大地上拔起一尊巍峨山岳,上顶青天,下镇山河,霸道无匹。

一时间,天上紫微帝星星光大放,便见天空浓厚黑云亦被捅开一个巨大的窟窿,一缕天光陡然垂下,降在了二人身上。

原始天魔脸色大变,一身魔功强催,似要再添火势。

“天意如刀!”

陡闻声落。

紫芒大胜,火柱瞬间溃散。

他就见帝辛浴火而不伤,眼中紫意大胜,似是嵌着两颗紫色星辰,此刻朝他看来。

刹那间。

“啊!”

老魔厉啸一声,背后魔影竟似与他合为一体,只见他头顶生出一对魔角,一身魔气尽数收敛,手臂暴涨,生出利爪黑毛,似是大天魔再临人间。

帝辛踏火而出,体内五行阴阳气劲一运,顿时刀光立起,诸般天地精气此刻尽受接引,化作,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八气,刀光将成之际,便是他这提刀人都不禁口角咳血,所凝霸体难以承受。

当下气势一止。

长刀一落。

原始天魔亦是同时挥拳直迎,右手魔气笼罩,继而迸发出可怕金光。

“死!”

两人针锋相对,拳刀一遇。

出奇的,此击之下竟是无声无息,所有声音似是全部消散,二人耳中失声。

继而一股难以形容的可怕气机自两人之间荡开,所过之处就似烈日晒雪,大地上的一切尽如尘埃湮灭,荡出百丈有余。

二人避之不及更无余力抵挡,亦是惨遭波及。

“唔!”

帝辛闷哼一声,口中咳血,上身精铁所铸甲胄登时化作无数碎片,脚下连连后退,一时间是地动山摇。

另一边。

“啊!”

一声惨呼,就见原始天魔半个身子已少去一半,蓝绿色得血水飞溅,他口中不住吐血,脚下已然似要钻入丛林,分明又想去寻血食。

可蓦然。

他就听一声轻笑忽而落在耳边。

“呵呵、”

旋即他瞳孔一紧,却见去路上不知何时站着个负刀而笑的青衣人,身旁还立着个肥的不像话的hun yuán大猫。

那青年迈步而出柔声道:

“亏你也算是一代无敌的人物,怎得还这般怕死?不如,还是让我杀了你吧。”6

第一百七十章:我要的,是你体内的东西

……

瞧着面前拦路的青年,原始天魔身形一颤,竟是被惊的忙后退半步,一双眼睛陡然瞪大然后又回头看着横刀而立的帝辛,瞳孔不住收缩,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他声音发哑惊疑道:

“你、你们、你是,帝辛?”

这话都说不出来了。

原来,这青年容貌竟与帝辛极为相似,除了二者体魄气机有差外,这一张脸简直就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般。

帝辛为帝,一身气势如渊如海,如那永镇人间的太古神山,霸道无匹。

可眼前这青年却似浑然半点气机也无,就像是个普通人,普通的连他都没察觉,但看着对方那双漆黑的眼瞳,老魔无来由背脊发凉,生出莫大危机。

青年神情柔和,却见他轻笑着踱步走出,一双眼睛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原始天魔,嘴里轻飘飘的道:

“你认错人了!”

这话音入耳,似带无穷魔力,原始天魔霎觉五脏之气骤乱不稳,体内功力竟隐有暴乱之相,忽而肝火大动,内息竟是**而起。

“哇、”

原始天魔此刻魔气耗去大半,重伤虚弱,肉身更是残缺不堪,不及提防被这古怪手段一袭,一口蓝绿色的魔血登时吐了出来,尚未落地便化作一簇簇火苗,滋滋作响,继而这七窍之中竟也有腾焰之相,如同体内有烈火燃起,似要冲出体外。

他痛苦之余,这一张脸又哭又笑,**竟然难以自控,心魔乍起,只觉得浑身劲力四窜,拼了命的强压,可如此一来,却不敢再催劲逃跑,眼中是流着泪且惊骇不已。

背后魔影再现。

大天魔如今似是活过来般,魔影之中传出一声沉浑声音。

“你乃天魔传人,心中怎能生惧,快起来将这蝼蚁撕碎。”

说来也奇,大天魔言语一起,原始天魔只觉得体内所有古怪皆被抚平,可魔性却愈强,转眼他血肉中居然生出无数黑鳞,头顶黑角亦是暴涨,口中獠牙暴突,目露红光,不复半点人貌,俨然彻底化魔了。

魔气再凝,斗志再起。

“蝼蚁?呵呵,老鬼你可真是够狂的!”

青年瞥了眼那魔影一挑眉头,笑容更甚。

“本魔纵横天下,凭你也想杀我,死来!”

赫见魔气翻滚竟是由虚化实将原始天魔的身躯暂时补全,魔功再起,口中惊起非人嘶吼,一双魔爪直朝拦路青年抓去,化作漫天森黑爪影,撕空裂地,霎时间飞沙走石。

“垂死挣扎!”

青年脚下步伐一顿,陡然间,漆黑眼中如有光华流转,一股惊天刀意瞬间自体内冲出,刀意之盛竟是引得天地之气凝作一道恐怖刀影,似柄盖世天刀,如虚如幻。

“斩!”

落字如令,他眼眸继而一凝,刀影已然立劈而下,大地似被一分为二,划出一条长河,直直贯向原始天魔。

黑云已散,天高云淡。

二者本就相隔不远,此刻出招相迎瞬息间已是相遇,原始天魔嘴里嘶吼连连,天魔爪不闪不避与那刀影撞了个正着。

他竟是擒住了,双手魔爪牢牢扣住刀影,脚下大地立如波浪翻滚扭动,巨力难消,隆隆声响不绝于耳。

“啊!”

然僵持不过瞬息,他口中便发出厉声怪叫,浑身上下迸溅出无数魔血来,惨不忍睹,仿佛头上天刀如有万钧之中,压的他身子都在慢慢佝偻,几乎快要趴下。

本就是重伤之躯,如今再遇大敌,老魔一身魔气极尽催发到极致,可终究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不过强弩之末,再无余力,被刀意临身痛得不住惨嚎哀鸣。

“轰!”

但他到底还是魔,此刻拼死抗招,竟被他硬生生承受了下来,刀影一落,斩下一条可怕鸿沟,骇人至极。

原始天魔立在原地,浑身溢血不停,疯魔般咆哮道:“哈哈,帝辛小儿,凭你也想杀我、”

正自发笑,忽听耳边再起破空声响,他神情骤变,眼瞳猛一紧,入眼便见四道刀气被那神秘青年以掌带刀隔空劈来,却是再也避不过了。

而后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响起。

但见他双臂双腿齐齐飞洒出血水,赫然被齐齐斩断,四肢被废,痛的跌倒在地,不住哀嚎,身上魔气开始衰退,魔影散去,连那副非人面貌也在消失。

听着耳边沉稳的脚步声,老魔忍痛去看,只见一尊伟岸身影已走到了他的面前,身上甲胄残破不堪,唯有面容仍是如寒石般不曾生变,正是大商之主,帝辛。

“啊,你这逆徒、你忘了帝位是谁帮你得到的、”

原始天魔疼的不住打滚,可惜四肢已断,难以起身,挣扎中牵动伤口痛的更是惨叫连连。

帝辛提刀止步,话语平静,面容更加平静。

“这帝位,从一开始便是孤王的,何须你帮!”

老魔已经油尽灯枯,哪里还有反抗之力,眼见落到这般地步,心知胜负已分,他咬牙嘶声道:“帝辛,留我一命,从此我绝不踏足大商半步!”

此刻周遭一片狼藉荒芜,哪还有半点生机,倘若二人是在朝歌厮杀,只怕满城的人都得被这老魔拉去陪葬,后果不堪设想。

“似你这般杀人如麻的邪魔也会求饶?”

“仅你肆意掳我大商子民来修炼魔功,便已是死罪,更何况,我要杀你,是因为你体内的东西!”

帝辛居高临下,语出惊人。

“我体内的东西?”

原始天魔亦是闻言一怔,旋即马上想到了什么,他体内除了魔功又能剩下什么。

大天魔。

“你、你不是、”

老魔惊惧不定。

他就见帝辛目光一移落到了手里的惊惶刀上,嘴里缓缓道:

“这把刀尚缺一灵。”

话语一落,原始天魔当场骇然色变,听的遍体生寒,原来帝辛竟是想要将那大天魔的魔魂融入刀中。

遂见黑影一落。

惊惶刀已瞬间贯入他的胸膛,将他钉在了地上。

“哇,帝辛小儿,你好狠……”

惨叫再起。

帝辛眼中紫意大胜,天上紫微帝星更是宛若化作一颗紫色太阳。

“孤王不但要让我大商江山纵横这人间天下,更要问鼎天外诸天,建立无上仙朝、”

“你,去吧!”

说完,原始天魔惨叫戛然而止,肉身粉碎。

第一百七十一章:魔魂入刀

“呜呜~”

旷野之上弥漫着未散的尘嚣,风尘掠过带起阵阵扑面的血腥味,浓郁的让人欲呕,又像是鬼哭。辽阔的大地已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厮杀中化作一片狼藉,木石尽无,一片死地,放眼望去,无数纵横交错的沟壑将这片土地切的四分五裂。

而碎片下,掩埋着无数残肢断臂,无数亡魂。

这些全是此此一役死于原始天魔之手的魔族大军,数已是数不清了。

天空阴云笼罩,昏暗无光,一片愁云惨淡。

只是,却亮着一颗紫色星辰,星光大亮,好不神异,而它旁边,一颗邪异妖星正在飞快黯淡,而后彻底不见。

视线拉进,却见旷野中心有一柄骇人黑刀正贯于土中。

“出来了。”

帝辛眼神微凝,手已松开,撤步而退。

他一说完,只见一尊魔影自刀下一堆血肉中窜了出来,魔气一散遂化作缕黑烟沿着刀身攀附而上,粗细如蟒,晦暗不明,诡邪非常。

这便是大天魔的残魂,这无数年来天魔功当世无人能够修成,唯独原始天魔一人独登顶峰,久习之下,所凝魔性已是令它再聚魂魄,倘若老魔不死,只怕要不了多久这大天魔便会借他身体重临人间,仅此役所死生灵便不难看出到时必是泼天大祸,人间浩劫。

如今魔魂再现更加放不得,若不然指不定还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原始天魔。

是故,帝辛才有了这个打算。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惊惶刀的不凡后便生起的念头,此刀受日月精华洗炼早已非是凡物,正好用来行镇魔之举,更能再添此刀之势,一举两得。

至于成败与否,便看此法了。

似觉察到不妙,就见那黑烟流窜之下忽的脱离惊惶直朝最近帝辛扑去。

它为残魂,若无凭依必是不能久存于天地间,否则也不会一直匿在原始天魔的体内,此刻老魔身死,分明是想再找新的依附之人。

然一道可怖刀意却是横飞渡来,将它重新逼了回去。

“终究不过是一缕苟活的残魂,若你聪明这便是一场天大的造化,待孤王一统此间后你随我征战天外诸天,若不聪明,永镇惊惶!”

“啊~蝼蚁,你敢威胁我、”

魔魂中隐隐传来一声怪戾嘶嚎,旋即竟是遁入惊惶之中,黑刀瞬间魔气森然似化作一柄绝世凶刃冲天而起,像是想要遁向远方。

可飞起一瞬,却已被帝辛隔空摄住,惊惶瞬间定在空中,悬而不坠,只能不断挣扎,如一条网里的鱼儿。

一旁再行过来道身影,青衫飘动,只是一步,他人便已到了帝辛面前,抬头眯眼一瞧天空不住挣动的惊惶,体内刀意瞬间勃发,一分为七,天空中但见七股非凡气机如跗骨之蛆般罩在了惊惶之上,似是化作一方囚笼。

甫一融入,就听得惊惶之中传来一声痛苦嘶吼,刀身上魔气缭绕,大天魔意欲挣扎而出,可那七意交织如网,却是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

刀意与魔气碰撞间,只见惊惶不住飞旋转动。

姬神秀在旁牵制魔魂,而帝辛则是趁此机会出手封镇,但见他脸色忽而一白,张嘴一吐,口中瞬间吐出一股血水,紫意纯粹到了极致,竟是隐透金光,非比寻常。

那紫血出口,非但没有落下,反而悬在帝辛面前一分为七,紫金光晕流转,摄人心神。

这是他以阴阳五行之力所凝的一口精血,其內不但蕴含了他自身盖世无双的帝气,且还有霸绝天下的刀意,而后,只见他双手一拨,心念一动,七股紫血自成玄妙,立时如活物般急窜向惊惶刀。

姬神秀见势收劲撤走。

遂见黑刀一震,七股紫血已然落在了惊惶刀上,二者一遇,血水竟未溅落一滴,而是似七条龙蛇般各自攀附在了七处位置,转瞬便渗入了刀中,烙印出七个紫金印痕,玄妙非常。

印痕一现,只见正想趁姬神秀收劲之机冲出的魔气立时似被浇熄的火焰般不住收敛回刀身之中。

“不~”

嘶吼再起,一尊模糊魔影忽然于惊惶刀上浮现而出,然亦在同时,那七个紫金印痕立见夺目光华流转,彼此连贯,困锁魔魂。

“帝辛小儿,凭你也敢妄想奴役本尊,待我重临人间,必将血洗大商,屠尽人间,已报今日之仇。”

眼见自己一代群魔之主即将要化作这黑刀之灵,大天魔竟是不要命的催动魔气,一时间惊爆四起,竟然隐有脱困之象,引得天地精气暴动冲击,一时间电闪雷鸣,飞沙走石,魔威当真盖世难匹。

姬神秀眼中精光骤凝,残魂仍有如此威能,此魔全盛之威当真是盖世难匹。

但,此刻终究不过是个残存苟活之辈。

他踱步而出,背后发丝霎时扬起,冷声道:

“老鬼,今天若让你逃了,我姬神秀的名字从今往后倒着写。”

言语将毕,双脚竟是缓缓离地浮起,直至与惊惶平齐,而后,张手一抬,却非向着面前的惊惶刀抓去,而是朝着天空的紫微帝星,此刻帝辛历经惨烈大战,拼着封镇此魂已是余力将近,这星光自然也渐渐黯淡。

然他丹田之中金丹骤转,滚滚磅礴气机陡然如海宣泄,赫见紫微帝星之力竟被他以盖世功力吞吸引下,一分为七,灌注入那七个紫金印痕之中,一时间帝气大涨,紫光大胜,魔气势弱。

僵持不过三两呼吸。

“啊、我为大天魔、我是群魔之主、我不甘、”

任它如何盖世,此刻魔气却是无法阻挡的重新退回惊惶刀中,魔影亦是散去,嘶吼渐消,而后坠入土中,不复动静。

落地之余,刀身上竟然浮现出无数繁复魔纹,妖邪诡异,狰狞可怖。

帝辛抬手一擦嘴角血迹,沉凝目光一扫面前的黑刀,右手已攥了上去。

刀柄一入手。

竟引得天空雷电大作,狂风呼啸,异相惊天。

绝世凶刃,至此出世。

……

“老爷,二老爷不和咱们回去吗?”

熊顶天半蹲坐在那里背后背着个竹篓子,嘴里也不知道吃的啥,腮帮子不停鼓着,这般惊天变动,亏它也能视若无睹的吃东西。

姬神秀瞥了眼远去的帝辛,顺手自竹篓里拿出个包子。“不急,他有他的事做,咱们有咱们的事!”

说完,一人一熊却是转身走入虚空了无踪迹。

第一百七十二章:两军交锋

“擂鼓!”

“咚咚咚、”

两军对垒,战鼓之声隆隆作响,震的大地晃颤,尘土飞扬。

妖帅为大商将帅之首,此刻立于大军最前,背后披风如红云翻卷,猎猎作响,他骑在马背上,忽听高喝再起。

“列阵!”

刹那商朝大军以战阵之势排开,中军不动,两翼骑兵一展,脚步声立如洪浪般此起彼伏。

旌旗高扬。

而在中军之中,还停着一辆车驾,六马齐拖,其上端坐着一人,一身森寒甲胄,右手正扶着一柄刀,静如山岳,岿然不动。

只等战阵展开,数十万大军再归安静,那车驾上似在闭目养神的人才慢慢睁开了眼睛,眸子沉凝如渊,映照着敌阵众多魔族大军。

“唔,魔君何在,阵前答话!”

一声言语,沉稳出口,立时被风尘推送了出去,落入敌阵之中,马匹纷纷受惊,不住嘶鸣,自乱阵脚。

倏而。

“本君在此!”

忽听一声长啸,一条黑影纵身自魔族大军中掠了出来,灰发飞扬,面容阴鸷,正是魔君,口中长啸之声再稳乱势。

经过原始天魔一役,魔族大军死伤无数,十万精兵只剩七八,可谓损失惨重,余下死伤的强将更是不必多说了。

“念你为一代豪雄,孤王给你一次机会,举族归顺我大商,过往恩怨不再追究,从此为我大商子民,尊我法制,受我庇佑!”

帝辛目光一抬,便已与魔君撞在一起,空中如有火花迸溅,平地激起可怕风旋。

魔君嗤笑一声,他觊觎中原繁华富饶已久,更是不惜耗费十数年的时间准备,如今虽有损伤,但仅凭一言便想让他放弃归顺,谈何容易。“哈哈,帝辛,两军阵前,你说这般话莫不是三岁孩子?”

“孤王明白了!”

帝辛闻言点点头。

一旁妖帅眼中顿起可怕凶光。

“众将士听令,准备出击!”

“杀!”

“杀啊!”

喊杀之声震天。

而下一刻,魔君身形竟如急影而来,快如闪电,直逼车驾上的帝辛,双掌掌心气机齐凝,百丈之距眨眼已至。

原来他是见大商军卒不下三十余万,人多势大,竟起了擒贼先擒王的心思。

在他看来,新帝登基,根基势必不稳,此刻竟敢御驾亲征无疑是自寻死路。

“大胆!”

妖帅见状就欲迎战。

却听。

“无妨,放他过来!”

说话的是帝辛。

“帝辛,你这帝位也是时候换人了,哈哈!”

魔君见车驾上的人端坐不动只以为是被这变化吓傻了,又见对方竟敢放任他过来,一时喜上眉梢,心中大呼“天助我也”。

“嘿!”

再听提气运劲之声,魔君便已似一只飞鸟般俯冲扑下,双掌凌空已朝帝辛罩来。

“嘭!”

然双掌之前,就见一条覆满甲胄的手臂一抬竟是将他这全力一掌挡了下来,传出碰撞声响,沉闷震耳,如同按在了一座山岳之上,难以撼动。

谁的手臂,帝辛的手臂。

魔君眼瞳一缩,口中尖啸一声毫不犹豫抽身欲退。

“不错!”

乍闻不错。

听似赞赏之言,可魔君却是浑身如坠冰窟,遍体生寒,仅凭肉身之力竟抵去他全力一击,实在是平生未见之事,而后双掌一离便要借力退走。

但那手臂却猛的一翻,一只肉掌一抬,五指一探,掌心之中立见风雷水火四劲齐现,已在他目眦尽裂中朝胸膛按来。

他退的极快,可那磅礴掌劲下,挤的空气如水排开,而后又将他卷在里面,看着就像他自己往那掌下撞去,如风中飘叶,身不由己。

惊骇中,魔君心神暂稳,单掌再提,俨然是要以硬碰硬,他出右臂迎敌,而左臂则是飞快干瘪下来,变成皮包骨同时现出一团黑气,那黑气瞬间游走向右臂,刹那间他整条右臂都在肉眼可见中飞速鼓胀起来,掌中劲力更在暴涨。

奇功再现,正是九阴易脉法。

论实力,大商之中除了大祭司与妖帅外,恐怕还真无人能与眼前魔君相比,而且以这二人目前的功力亦要差上半筹,倘若遇上这九阴易脉法必然败多胜少。

再看场中。

“噗!”

二人两掌一遇,掌心中竟然撞出璀璨夺目毫光,继而就见魔君右臂筋脉血管似是要冲出血肉根根暴跳露于表,然后爆开,霎时血水四溢。

旋即就见他右臂飞快瘪了下来。

魔君虽然惊惧非常,但他身形却在借着这股霸道掌劲飞退,心中亦长出一口气。

然,他眼角忽见一道黑影似自天外飞来,甚至黑影越近他还能看清那狰狞邪异的魔纹,显得极为不同寻常,快的难以想象。

“刀?”

脑海中只闪过这个念头,魔君遂觉视线忽然一震,而后高高抛起,接着视线不住翻转,依稀间,他像是看见一具熟悉非常的无头尸体正自空中无力跌落,眼前顿归漆黑。

车驾上,帝辛缓缓收回惊惶,但见刀身上沾染的血水飞快渗入魔纹之中,眨眼消失干净。

魔君,死了。

尸首两分,死在当场。

任谁也没想到,前一刻还不可一世的魔族最强者此刻会滚落在尘埃中,变成一具尸体。

战场上一片死寂,然后大商军卒爆发出了海浪般的高喊。

“大王万岁!大王万岁!”

……

“万岁?”

帝辛眼中紫意稍敛,语气中竟有几分嘲弄。

目光一扫魔族大军他正要开口,不想正这时,一人忽自魔族军阵中越众走出。

“大王息怒!”

“我愿率众归降!”

一旁妖帅喝道:

“你是何人?且报上名来!”

便听那人道:

“我乃魔族魔帅!”

魔帅?

帝辛倒是差点忘了这么个存在,大商如今看似不差,但高手却极少,而且往后征战天下,这将帅之人亦是急缺。

“准了!”

“余下不降者,孤王不要活口!”

“杀!”

妖帅身先士卒,直直扑入魔族大军。

霎时间,马嘶连连响起,铁蹄铮铮,声如洪浪,只见大商军卒如同变成一股黑色洪流朝着魔族大军冲杀过去。

魔族大势已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归朝

“臣等恭迎大王得胜归来!”

皇城门口,文武百官列队跪迎。

“众卿平身吧!”

帝辛坐于车驾之上,身侧则是一众将帅,帝威自成。

“妲己恭迎大王!”

只见绝美女子身穿一袭火红衣裳,在众侍女的相随下自后宫赶了过来,容貌笑颜展露,似二八女子,天真无邪,她竟是散了媚功,再不复以前那般惑人妩媚。

帝辛见之神情现出几分柔和,低声道:

“起来吧!”

他走下车驾,牵起妲己的手,在一众群臣的拱卫下朝雍和殿走去。

一路行过,只听两侧侍卫接连跪下,口中高呼“万岁”二字,声浪传至极远。

待到大殿之前,只见就见玉阶上早已摆好一尊帝椅,后竖华盖,在晨风中微微摆动,等他牵着妲己齐齐落座。群臣百官复又跪下,武将以妖帅为首,文臣则是以比干、商容、大祭司为首。

“臣等参见大王,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等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帝辛目光一扫众臣,沉声道:

“起来吧!”

南荒一战。

两军阵前先有魔君被斩,又有魔帅率三万精兵归顺大商,因其临阵倒戈,余下魔族残部不到一个时辰便土崩瓦解,全军覆没。

后妖帅领大军乘势追击,直逼魔族族地,七十万南荒魔族于此役之中尽数死绝,足足杀了十天十夜,可谓是尸山血海。

唯有魔后在残存余孽的掩护中退至南荒深处,逃亡异地,残喘苟活。

只此一战,魔君败亡,魔族便再无东山再起之势,正是奠定了帝辛的不世威名。

却说一干将士论功行赏之后。

“唔!”

这刚起身,忽听头顶传来一声沉吟,群臣心底顿时一紧,此战之后,帝辛身上帝气不但更浓,而且还多出一股铁血之意,冷峻面容只是让人看的心颤,威势也便加可怕,此刻即便有所收敛,可一干百官也不由心生忐忑,而且经此一役,魔族几乎是被眼前人差点灭族,如此手段,说不怕都是假的。

“你们在怕孤王?”

再有一声响起,所有人只觉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却不知该如何应声,一个个只能战战兢兢的垂首静立,不敢言语,生怕惹来大祸。

不想大祭司朗声道:“大王英明神武,臣下不怕!”

“老臣也不怕。”

“臣也不怕!”

再见比干、商容虽脸色发白却也接连开口。

“臣等不怕!”

“既是不怕为何不敢抬起头来?”

帝辛眉头一蹙,一刹那群臣就见天空竟是风云变幻,瞬间阴沉了下来,帝威如天。

“仅以尔等这般,如何随孤王一统这人间大地?”

群臣一个个骇的脸色发白额渗冷汗,然后一点点的抬起头来。

“臣等有罪!”

帝辛声音沉稳有力,难辨喜怒。

“有罪,你们确实有罪,而且还是欺君大罪,你们口口声声称呼孤王为万岁,可这千百年来纵观古今,试问哪位至尊能活万岁,你们皆言愿这大商江山传至千秋万代,试问要如何传?就凭你们这般?”

群臣听的纷纷屏息,静的落针可闻,一个个不住擦着汗,只叹帝心难测,谁不知道这“万岁”二字乃奉承之言,古今多少帝,试问谁又能真正活到万岁,哪怕百岁者都是凤毛麟角,至于大商江山,沧海桑田之变化,王朝兴衰之轮回,便如日月交替,草木枯荣,有胜便有衰,这是注定的,二者俱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这是天命。

天命难逆。

可就听帝辛下一句是语出惊人。

“所以,孤王决定,从今往后,我大商群臣无分文武,皆需修习武功,不但你们如此,大商子民亦要如此。

“大王,这、这似乎有些不妥啊!”老臣商容面有犹色。“如此一来,倘若人人习武,则必生争斗之心,难以约束,久而久之,天下必是陷入动乱,于江山不利啊!”

这时候,天空异相才退去,众臣如释重负,纷纷松了口气。

帝辛声音稍显缓和,他点头。“老爱卿所言不错,所以孤王更要再订律法,用以约束大商子民,王侯公卿,皆需遵行。”

“此事在孤王心中早有定计,如今魔族之患虽除,但我大商绝不能裹足不前,趁此休养生息之时,当为开疆拓土而准备,如此,我大商才能越真如你们所言,传至千秋万代,乃至永存不灭,与天平齐,化作无上天朝。”

见群臣犹豫,帝辛再出惊人话语。

“孤王所传之法,虽说尚不可长生不老,但却可令尔等延寿百载,莫非,诸卿不愿与孤王同行,见证这一统人间的绝世之举?”

当真是好大的气魄,这般气魄,只怕真的是旷古绝今了,大祭司世代守护大商江山,如今听闻这般言语,一张脸已是潮红一片,浑身颤栗难以自持,他眼中激动不已。

帝辛话语一落,便见他已颤抖着声音高呼道:“臣誓死追随大王,愿与大王同行,见证这不世功业。”

群臣刹那间似全都反应了过来,一个个眼中现出尊崇敬畏更是激动不已。

“臣等原誓死追随大王,与大王同行,助陛下建这不世功业!”

声传皇城!

……

……

……

足有三月之久。

“举朝皆武”之令轰传天下,传言大商之主帝辛亲自闭关修著两本秘典,一为“武经”,一为“道经”,武经乃是视人身为天地,以力称尊,肉身横行人间之法门,道经却是“内丹术”炼精气神三昧,感五行阴阳为丹,驭天地之气,乃是神通法门,二者皆非等闲,更是意欲推行天下。

消息一经传出,举朝皆震,只因传言这二者竟能让人延寿不死,极致更可长生久视,天下无不震惊。

而后再著“律典”一书,其上共计三百六十五条律法,分发各路诸侯,王侯公卿皆需奉行。

一干动作可谓让人看的目不暇接。

便在这三书一出,朝歌之上,只见一颗紫色星辰竟长明不灭,久悬天空。

正是紫微帝星,如日中天。

第一百七十四章:九九之尊

朝阳一现,遂见晨光万道,降在这苍茫辽阔的人间大地之上。

朝歌城中,一座气势恢宏雄浑的偌大宫殿不知何时落在皇城中心,似是棋局“天元”之位,凭四方拱卫而存。

却说一缕晨光降下,扫过九十九级台阶,最后落在那巨殿门首,只见霎时间竟迸发出数道极为不凡的紫金神华,璀璨夺目,令人生畏。

紫金光晕流淌弥散,落在一方玉匾之上,现出“元始殿”三个字,竖立于门首。

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见巨殿上方天空,一颗紫色星辰正稳稳高悬其上,若隐若出,白日现光,隐与那天边朝阳争辉,许是时间太久,这星辰紫光竟是在巨殿上空凝出一团紫色光晕,原来先前那紫金神华便是由此而来。

石阶下,此刻则是立着十数道身影,有男有女,他们虽恭敬站着,然一双眼睛却不时满怀期待且激动的望向玉阶尽头,只是被一旁的侍卫目光一盯,这才又忙慌的垂下视线。

“大王有令,宣尔等上殿!”

骤听石阶尽头,一声高喊蓦然传下,这十数人立时精神一震。

如朝圣一般,一行人一步一阶,就连呼吸亦在急促,还未到顶峰,有人便已气血浮涌,气喘连连。

在大商王朝中,他们可都是这一年来各州天资最出众的年轻一辈,自当年商帝修著“武经”、“道经”、“律典”三书广颁天下之后,在世人眼中,商帝已与圣人无异。

而后更是一系列政令,天下立时翻天覆地般发生变化,便如此刻的他们。

“禀大王,九州这一年来天资最出众的俊杰已经全在殿外侯着了,其中有十一人“游龙劲”大成,凭肉身之力可倒拖八马而行,六人“引气诀”皆有所成,可驭五行之气,筑基有成。”

大殿中,两侧群臣并立,尤浑越众走出恭敬无比的朝着殿上那尊身影禀报着。

“让他们进来吧!”

沉稳声音落下。

尤浑得到应允,脚下一动,身子竟是轻灵如狐,走向殿外。

不多时,才见一干众人被领了进来,一个个垂目直走,不敢抬头。

“冀州李玉,叩见大王!”

“雍州孟不凡,叩见大王!”

……

“抬起头来!”

只听到这三个字,众人这才心怀忐忑期待的抬眼朝殿上看去。

这不看不要紧,只这一看,所有人只觉心头一紧,呼吸都快凝滞了,身子竟然不受控制的颤栗着。

原来。

这殿上再去九级玉阶摆着一尊极为惊人的紫色帝椅,之所以说它是紫色的是因为那尊石椅上竟是罩着一团浓郁紫气,紫气如氤氲般弥漫大半殿顶,看着就似一团紫色的云气,又似一片紫色的天空,高悬殿内。

而在紫气中,隐约可见一尊模糊身影正端坐其中,伟岸难言,宛如那顶天的天柱,支撑着头顶的紫天,煞是骇人。

仅仅能看见的,是紫气中有一双紫金色的眸子正平静且淡漠的自高处落了下来,落在了他们的身上,这目光甫一临时,所有人只觉得肩头立如压下一座大山,殿内群臣百官皆是安静站立,不语一言。

一瞬间,那众多年轻俊杰是汗流浃背,几欲昏厥。

足足过去十息。

“不错!”

一声“不错”,目光收回,众人已似自河里捞出来的一样,强稳心神方才没有瘫倒在地。

这数年来,九州各地,每年入秋必然会举办一次“州试”,唯有通过测试,他们才能进一步得到更加玄奥的修行之法,无论“武经”还是“道经”皆分上下两册,上册粗简,下册精微,而且更上一层楼。

当年帝辛花了一年多时间在朝歌试行之后便广颁天下,后又不断完善其法,推行诸如水利、机关术、医药妙理、耕种、以及十数种利民之举措,方才有了如今国泰民安之相。

回头再看,已是几近十年了。

这些人有的成为军中将士,有的则是教授弟子,有的则是入朝为官,去处不一。

“起身吧!”

未等众人反应,忽见那殿顶氤氲紫气分出十数缕降下,细如丝线,融入众人体内,隐去不见。

一瞬间,所有人只觉所有虚弱尽数扫去,身轻气顺,说不出的畅快。

“谢大王!”

“尔等当时刻谨记自己乃是大商子民,努力修行,不可懈怠!”

听着耳畔言语,这些人无不是神情激奋,复又行礼道:

“谨记大王之言!”

“尤浑,带他们去藏经殿吧!”

“臣领命!”

……

等他们退去。

“西岐今年仍是未有人来么?可曾遵循孤王旨意颁布政令?”

与先前不同,随着这句话开口,所有人皆能感受的这话中的意味,一时间那氤氲紫气疯狂涌动,群臣顿时噤若寒蝉。

大祭司越众而出沉声道:“大王,当年魔族一役西岐便按兵不动,冷眼旁观,如今更是屡次无视大王政令,必是已生异心,臣以为当即刻令西伯侯姬昌前来朝歌领罪,以儆效尤。”

却见紫气忽的又平复了下来。

群臣就听帝椅上的身影沉声道:

“你们可知道西伯侯次子?”

“大王指的可是那怀胎三年未降的胎儿?”

天下皆传,西伯侯夫人肚中孕有一胎儿,怀三年而不降,被引为天下奇谈。

群臣神情立时有异,各不相同,一个个似要张口欲言,可却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极为怪异,为何?只因除此之外,天下间还有一件更奇的事,而且亦是与胎儿有关,且比西伯侯次子更奇。

那便是当今大商皇后,竟怀胎九年未生,此等奇事,别说是见了,简直闻所未闻,这让他们如何说,若一不留神说错话触怒天颜,指不定就得吃一番苦头,搞不好还得丢掉性命。

“便依大祭司之言,传令……”

群臣正自听着,可话到这里却再无下文,一个个只能面面相觑,不知何故。

然就在殿内陷入一片寂静不久。

“嗷、”

却听殿外猛的传出一声惊天怪嚎,百官齐齐勃然色变,身子都是一颤。

大祭司失声脱口:

“不好,龙龟有变!”

当下忙往灵山赶去。

几在同时所有人便觉殿顶紫气一震摇晃如要坠下,同时那帝椅上的人口中竟是闷哼一声,嘴角竟溢出一缕紫色的血来。

一刹那,整个朝歌都似震了三震,天空紫微帝星亦是隐有不稳迹象。

“出世了么?九九之尊,天命所钟之人!”

一瞬间殿内无穷紫气疯狂收敛,涌入那帝椅上的身影体内。

紫气散去,只见帝辛现出身形,一双眼眸紫金光晕流转其內,视线直直掠过大殿望向天边尽头,正好是西方。

他面色平淡,本是伸张的右手缓缓朝虚空一压,一瞬间,星辰再定。

“孤王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紫河悬天

灵山上。

大祭司身形急掠,自这些年得商帝武道传承,他境界亦是水涨船高,身形直如御风而起,快过奔马,自朝歌城中扑来。

“啊!”

只近了一看,却见龙龟嚎声不绝于耳,引得天象大变,天空黑云弥漫,雷电交错,骇的大祭司心神难稳,震荡不休。

“师傅,不好了,紫气西来,西方有变!”

一众守护龙龟的祭祀见他赶来登时如见救星,慌张神情稍见安稳。

原来这祭坛上多年一直寂然不动的龙龟此刻竟是七窍溢血,惨嚎声中,不停的痛苦挣扎着,它望西而嚎,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祭司此刻初见这骇人一幕也难免心头慌乱。

龙龟生变,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灾祸之兆,俨然是大商江山出现了变故。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在西方。

大祭司顺着西方看去,一张脸瞬间煞白,原来就见这西方天际竟连出一片紫意来,晦暗难见,若隐若现,惊变将出之象。

正自骇然失神,却见天边紫意已剧烈汇涌起来,便似星火燎原之势,眨眼那紫意已弥漫于天空,宛若一片紫色汪洋倒悬,越来越浓。

“嗷!”

而龙龟的惨嚎也随之变大,震耳欲聋,一些祭祀更是口鼻溢血,神情痛苦。

正这时。

“慌什么!”

骤听一声威严话语,遂见天边降下一股浓郁紫气,紫气落地一瞬立时化作一道身影来,非是实质,而是紫气所成身躯,至尊至贵,一身威势比“元始殿”中的血肉之躯不弱分毫,眨眼已是由虚凝实,一袭紫袍纤毫毕现,唯有面容模糊不清,只现出一双紫金眸子。

一众侍卫祭祀纷纷忙不迭跪下。

“见过大王!”

“起身吧!”

看着天边异相,帝辛目光稍凝,随手朝龙龟渡过去一股紫气,融入体内,眨眼龙龟便没了那痛苦不堪的模样。

“来了!”

众人闻言纷纷抬头看去,就见这西方天际此时紫意已浓郁到了极致,而后迸发出万丈紫色毫光,灿烂耀目,奇景端是惊天。

龙龟此刻已息了嚎叫,狰狞可怖的龙首不住蹭着面前的身影,看似温顺,然大商国运日益昌隆,它的身体也在不停变大,如今哪怕是轻轻一撞恐怕都不下数千斤巨力,一时间就听虚空激起一连串“嘭嘭嘭”的可怕爆响,看的大祭司眼皮急颤,其他的人更是头皮发麻,不住后退。

平日里也唯有帝辛那霸绝无双的强横肉身能经的起它这般亲昵动作。

然后,就见它人性化的挪着粗壮的四肢躲向帝辛身后。

一时间地动山摇。

可不知是否众人错觉,天边风声吹过,他们竟然隐约听到一声婴孩啼哭之声。

“哇!”

同时。

“这是?”

大祭司则似看到什么匪夷所思的景象,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万丈紫色毫光,此刻竟然直朝朝歌冲来,紫气横贯于天地之间,化作一条难以想象的紫气长河,划过天际,直朝皇城怎么冲来。

“可恶,竟敢妄想撼动大商江山,论罪当夷十族,施以炮烙之刑。”

大祭司看到这一幕,气的怒不可遏。

只是龙龟面前的紫色身影却随意摆摆手。

“人生在世,若无敌手,岂不无趣?”

这具身躯,正是帝辛这些年来不断摸索推演以帝气所凝成的法相化身,论功力兴许比不得本尊,但却颇多玄妙之变。

再看天边。

那紫色长河来的极快,飞激如瀑,自西而来,如一条紫色天河高挂。

不知出了何等变故,这异相远比他想象中要来的更加惊人可怕,这是天地间生出的另一股帝气,甫一出世,便自凝而成,乃是天生至尊。

而且,更是九九之尊,九五已是帝王之命,九九便是至尊极尽,倘若不是如此,又怎会一出世便引得他大商国运不稳,且有如此惊天异相。

所谓“九九之数,其道穷也”,此子注定是他一世大敌,且是宿敌,换句话说,就是上天钟爱之人,注定与他为敌的存在。

这一次,与他斗的不再是人、是妖、是魔,而是天,苍天降敌。

即便他早已心知会有这么一天,但如今真的等到他到底还是生出一股怒意。

“孤王自登基以来,大商不但外患内忧皆除,更是国泰民安,繁华富庶,子民皆奉公守法,天下太平,所作所为早已功盖二十八位先帝,你却敢如此对我?”

但见帝辛竟是指天喝问。

这可把大祭司吓得几乎瘫倒在地,自古以来,天不可违,历代大商至尊皆号称天子,其意已是不言而喻,每每大事更是必先祭天祷告。

如今商帝怎敢冒犯苍天,恐降灾祸啊!

“莫非,你也要与孤王为敌?”

其声如龙吟虎啸,又如惊雷滚滚,瞬间直冲天宇。

巨响未消,只见一尊身影踏空而来,负手自空中落下,同样的是一身尊贵紫袍,贵不可言,他紫眸一睨天空异相。“也罢,人间之敌皆为凡俗,与天斗,方才其乐无穷。”

落下一瞬间,那法相瞬间散作一团浓郁帝气重新融入他的体内。

却是帝辛亲临灵山。

双脚甫落,只见原本震撼的大地瞬间稳固无比,他就像化作定海神针,与这大商江山融为一体,再难撼动,风雨难磨,岁月难消。

直视着已到朝歌上方的的紫气长河。

就见帝辛抬手一招,皇城深处大商帝陵中陡然冲起一柄妖邪黑刀,而后方向一折,化作一条黑影直直朝灵山飞来。

转瞬已破空落入他的手中。

一刹那,帝辛背后发丝扬起,身形已是离地浮起,他手持黑刀,仰视那紫气长河,眼中惊现无穷冷笑。

“在这大商之内,只能有一个天,那便是孤王,孤王之意便是天意……”

整个人已虚立在了朝歌之上。

眼看紫河将近,帝辛扬刀而起,一瞬间,只见朝歌城中,无数紫气纷纷自大地窜起,融入他刀势之中,天空帝星更是垂下一缕精纯星力,无穷精气涌来。

一刹那,风云色变,刀影劈下。

天空再现奇景,竟是再多出一条紫气长河,横贯长空,狠狠撞了上去。

“斩!”

第一百七十六章:西岐之变

朝歌之外,西去千里。

有一城坐落于人间大地,观之一片祥和。

倘若有人自高处俯窥而下,便不难看见这城中心有一处极为恢宏大气的府邸,此府占地几近百亩,壮丽不凡,气派雄浑,可谓当世少有,而在府邸大门之上,则见一块木扁横挂其上,镶刻“姬府”二字。

不错,这便是西伯侯府。

八百诸侯之中,犹以西岐、东淮、南楚、北燕四方诸侯最是势大,其各自分震四方,拱卫大商江山,为抵抗外敌手中皆握有重兵,加之远离朝歌,故而这四方诸侯世子均需居于朝歌,以作人质,而姬昌嫡子姬考则是于七岁时奉召久居朝歌,如今算来,已是有十数年了。

倘若要细说,这姬家底蕴可不一般,不仅不一般更加非同小可,只因这姬氏一族追溯往上曾出现过一位一统天下的旷世天骄。

黄帝,姬轩辕。

故老相传,四千多年前,那时尚未有王朝一说,人族分为无数部落,你争我夺,干戈不休,天下陷入无穷动乱之中,终于惹得苍天震怒,遂降下无穷天灾地难惩罚世人,洪水滔天、大地动荡,火山喷发,世人苦不堪言,死伤无数,流离失所……

幸好有一位人族领袖挺身而出,连同诸多部落,无数祭祀,祷告上苍,祈求了足足七七四十九日,大地方才退去洪水,苍天有感其作为,竟是降下满天彩霞,绚烂滨纷。

这人便是黄帝轩辕。

而且传说洪水退去之时,曾有一玄龟现世,背上龟甲刻有古怪文字与图案,玄奥难言,那领袖命人将其拓印而下,遂起名“河图”。

奈何泛滥成灾的洪水虽然退去,可那火山仍不时喷发,熔岩过处草木不生,可怕灾难令大地破碎,世人死伤无数,惶惶不可终日。

然当天上彩霞飘过,那些不断喷发的火山竟然一个个神异非常的停止了暴动。且有一只龙马,自一座火山飞出,跃空数百里,降临在轩辕部落。

那龙马口衔玉刀,背上竟然亦有图像斑纹,只待轩辕将其背上图文抄录,便呼啸凌空飞去。

而这图文,姬轩辕便将其命名为“洛书”。

河图洛书,皆非凡物,那姬轩辕天资更是非同寻常,仅凭一副图文,不过二十年便自“河图”之上悟出阴阳八卦之理,创出了一副震天动地的绝世神功“先天乾坤功”

后又凭天赐玉刀,以洛书悟出了奇门阵法,五行相生相克之术,再后十年,遁甲亦出,才情之高委实难以想象。

至此之后,姬轩辕依仗“先天乾坤功”与“奇门遁甲”之术相继统一无数大小部落,后又与蚩尤部落大战,以先天乾坤功大败蚩尤的天妖屠神法。

天下部落由此一统,姬轩辕威震天下,登基为帝。

只是历经四千多年的沧海桑田,王朝兴衰演替,姬氏江山已成过往云烟,盖世人杰姬轩辕更是已成一土坟。

可即便如此,姬氏一族的威名仍然流传于世,而且如今姬氏族人姬昌更是据传身怀大智慧、撞卜算、测天机、英明神武、文治武功均是诸侯之冠,管治的西岐地域,军威鼎盛,威服诸多蛮夷部落,宅心仁厚,人民安居乐业,夜不闭户,盛名久矣。

这也是为何诸侯之中犹以西伯侯为最。

言归正传。

却是西伯侯府之中,此刻动静可着实不小。

只因侯府夫人肚子里那怀了三年的胎儿终于要出世了。

“哎呦,痛死我了、”

屋中传出一女子撕心裂肺的声音,痛的是呼天抢地。

天人出世,奇景自生。

此刻孩子尚未现世,这侯府上空竟是得见无数紫气凭空自凝,正是天现异相。

屋外,一个容貌神武威严的中年男人正看着天空紫气目光沉凝,自这些年商帝立律法,著武道二经,所成功绩已是难言形容,他这么多年来费尽心思积攒的盛名即便再多,却已是无法再与之比较。

就见他目光一挪看向东方,凝视片刻,旋即眉头紧皱,嘴里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声音说道:“怪哉,当年本侯曾推算过殷商江山,传至殷受便已是尽了,怎得这些年殷商江山不但更加稳固,未有半点日暮西山之颓势,反倒是愈发兴盛了?莫非本侯算错了?”

只见上空紫气忽然又薄转浓,男人深吸一口气,眼中精光闪烁。

“六爻全阴为坤势,上六动,阴极阳尽,龙战于野,九九之数。想那商帝这些年使出无数手段增强大商朝运,却也不过九五之尊,如今我姬氏出九九之尊,注定这天下再归姬姓。

他身怀“奇门遁甲”可知天机,自然明晓,这百为苍天,人间至尊皆为九五,而这九九之尊,几与天平齐,可谓至尊极尽,为天生大帝,若不夭折,前途必然难以想象。

正这时,

突见那待产的寝宫中猛的暴射出万丈紫色豪光,灿烂耀目,男人神情一紧,忙飞身而去,走到门前,只见无穷紫光自屋内冲出,令人难以逼视,壮观非常。

“恭喜侯爷,是位公子!”

可那侍女声音忽又一变。

“侯爷,公子似是有些不妥!”

一听此言,男人急步赶入。

他就见产婆怀中抱着的婴孩此刻竟已没了呼吸,面色蓝紫,任由产婆如何拍打,就是不动也不开口,这是早夭之相。

男人正是西伯侯姬昌,此刻瞧着产婆怀中面色直转急下,化作惨白紫灰的骨肉眉头紧皱,只见他袖中右手五指飞快不住掐动,眼中神情几番变化。

“九九之数,虽至尊至贵,但我姬氏一族亦非寻常,绝不会有承受不起之说……”

只因姬氏一族中曾流传,这姬轩辕便是九九之数。

“等等,坤卦,硕果不食,君子得兴,不食在喉……啊!有救了!阿雪快点些檀香来!”他似是算到了什么,疾呼道。

侍女惊了一跳,马上弄来檀香递过去。

就见姬昌将那婴孩倒提在手中,眼神一凝,竟把檀香朝其咽喉点去,灼烫临身,遂见婴孩喉咙一鼓,张口居然咳出来个东西,一颗红宝石,竟是口衔异物而降,是被卡住了。

异物一吐,呼吸一顺,姬昌手中的婴孩瞬间手足挣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一声哭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只震的众人连忙捂耳,屋顶剧震,几欲坍塌。

见次子无事,西伯侯姬昌脸上的笑还未来得及全然显露出来,他心头猛呼“不好”,神情惊惧大变,然后不由分说,功力一展便已裹着众人逃也似的奔出寝宫。

那产婆侍女以及虚弱的夫人尚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耳边只依稀听得一低沉声音,浩瀚威严。

“斩!”

一瞬间,偌大寝宫陡然似被一股可怕力道临身,化作满天齑粉,而后就见一条巨大鸿沟凭空而现,竟将整个侯府斩作两半,留下一条惊天斩痕。

天地失声。

第一百七十七章:各生定计

却说次子降世,西伯侯心中喜意还未升起,脸上已勃然狂变,内力一催,便挟裹着身旁众人朝着侯府外拼命奔逃。

“退退退、”

他久习“奇门遁甲”可测天机,如今骨肉出世,骤觉这心头竟莫名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可怕危机,骇的他手足冰凉,只觉侯府是步步杀机,便是连推算缘由都来不及,忙朝外冲去。

只这一两步的功夫,耳中便听一声难以形容的霸道声音降下,自东而来,从天而降。

“斩!”

这一字落下,可当真惊世骇俗,如同盖过了天地间的一切,只有这一字化作唯一,炸响在姬昌的心里。

霎时间,天地失声,独此语长存不散。

“哇、”

姬昌就觉身子几快被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机压的当场粉碎,好在他怀里孩子血肉中窜出一股紫气护住众人,加之“先天乾坤功”功力护体,他才免了当场身死之厄,可即便如此,口中仍旧是吐出一口血箭,脚下一个踉跄,似被万钧重锤砸了一下。

再看天空。

风消云散,无穷紫气似化作满天紫霞,渐渐敛去。

“好可怕、”

姬昌灰头土脸,他看的不是已被夷为平地的侯府废墟,而是望向东方,眼中惊惧久久难消。

“侯爷,快看公子!”

一旁忽听惊慌呼喊,姬昌心头一震忙视线一垂,就见怀里先前还活蹦乱跳的儿子现在脸色泛白,连哭声都弱了。

姬昌检查一番,令他惊讶的是次子浑身竟并未有伤势,而后心念一转便是白了前因后果,定是先前异相惹得大商国运反击,二者为敌,伤的是与生俱来的帝气。

他看向东方,嘴里干涩发哑。

“好一个天生圣人,当真是难以想象,只怕离九九之尊也不远了!”

别人不知,他又怎会不知。

这么多年来,民心所向,九州俊杰无不是挤破脑袋想要自同辈脱颖而出,前往帝城朝歌。

为何?

归根结底不过是“国运”二字。

那紫微帝星高悬朝歌之上,长明不灭,加之商帝坐镇“元始殿”,如此,朝歌可谓是大商国运最是浓厚之地,但凡修士入得其中,修行无不事半功倍,天地精气比之他处更加浓郁数倍,正是无数人眼中梦寐以求的修行圣地。

倘若再入仕为官,那必然得商帝垂青,国运加持,多少姑且不说,这起到的作用却是难以想象。

帝辛聚天下民心,正是变相的聚拢国运,他坐镇朝歌,几乎与大商国运合二为一,可以说,帝城之中,他便是天,大商之中,他几近无敌。

看来,那一声天音,必然是帝辛所发。

无数思绪纷纷涌至,姬昌无来由的心中生出一股寒意,莫不是那帝辛早知会有九九之尊降世,这么多年来养精蓄锐,聚拢国运便是为了等他的儿子降世?

这念头一起,西伯侯顿时一个激灵,心中生出莫大的恐惧。

“不可能、天地下,除了我姬氏一族再无人可窥天机,他定然不可能知道……”

……

……

……

却说另一边。

较之当年,这朝歌成已是足足扩大了三倍有余,规模之大可算得上是古今第一雄城,故而也被天下人成为“帝城”。

城中已是繁华富庶,烈火烹油之盛况。

而在今日。

城中子民无不是瞪大着眼睛,抬头仰望着天空的惊天奇景,一个个不住吞咽着吐沫,骇的似成了石塑。

原来,这天空如今已是化作满天紫霞,而他们看的,是凝立在天空,那个提刀的伟岸身影,只等那身影消失不见,才见朝歌城先是陷入短暂的沉寂后,接着爆发出了震天的呼喊声。

灵山之上。

见帝辛身体降下。

大祭司等人纷纷行礼。

“大王可是已将那妖孽斩杀?”

帝辛面色平静,他左手自嘴上一掩而过,掌心之中已多出一股紫血,无人得见。

“不曾!”

大祭司一听大惊失色,先前可怕声势早已深深的烙印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此刻听闻那人未死,竟是看向西方目露阴沉:“大王,臣建议趁此妖孽羽翼未丰之前,派军中高手将其斩杀,以绝后患。”

帝辛看着天边渐渐散去的紫气眸子深邃的似深不见底的古井,他头也不回的轻声道:“杀?你想的太简单了,此人身怀天命,受天地所钟,只怕任何生死陷阱皆能化险为夷,且还凭空多出诸多变数,不可以常理待之。”

大祭司神情一急。

“那该如何是好?不如召集大军,踏平西岐?”

“亏你悟道多年,怎得心性还如此不济?”帝辛转过身来眉头一蹙。“难不成你觉得孤王不如他?”

“臣失态了!”

大祭司听的心头一颤,忙要跪下,却被一股气机凭空拖住。

他就听。

“西岐为八百诸侯之首,名不正言不顺,倘若大军压境,势必各路诸侯人人自危,且西伯侯于大商之中名望不错,到时民心动荡,于江山不稳,反倒会被人所趁。”

“要等,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再等他一等又能如何,还要等一个杀人的理由,等他先忍不住跳出来,这一次孤王不但要荡平西岐,还要杀鸡儆猴,你不觉得这天下的诸侯有些多了么?拥兵自重者更是不少。”

大祭司在旁听的目瞪口呆。

他颤声道:“那臣要如何应对?”

“先安抚民心吧。”

“臣明白了!”

……

皇城之内,未央宫中。

“娘娘,你看天边的紫霞多漂亮!”

两个侍女小心翼翼的扶起午床榻上的绝美女子。

“我无事,你们先退下吧!”

几近十年,她容貌不仅未见半点老态,反倒多了几分端庄温婉,只是这美眸中却看向“元始殿”的方向带着几分忧色。

等宫女退出门外,她才小心翼翼的拂过高隆的小腹,温柔低语着。

“孩子呀,你父王是不是吓到了你了?”

她话语刚落,就见腹中竟是迸发出万千条浓郁到极尽的紫金流光,宛如肚子里怀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颗紫金太阳,浓郁的竟是将整个寝宫映照成一片紫金色,而后稍纵即逝,了无踪影。

继而一只小手轮廓悄然自内向外浮现在那小腹之上。

母子掌心相对,血肉相连。



第一百七十八章:苍天霸体,其血玄黄

短短不过三两个月,坊间便已流传开来,那西伯侯喜得一子,取名“姬发”,此子五天长一寸,十天重一倍,自出生起不到二十日已是可比九月婴儿,足月竟能咿呀开口,长速甚是惊人。

如今两个月的时间,姬发已经长得与两岁小孩无异,且奔走无碍,力大无穷。

一时间这大商子民均是联想到了当今商帝,这个天生圣人。

自古天人降世皆有异相,当年帝辛出世日月同天,而那姬发出世所有人便传出紫气浩荡千里之言,更有人说这天下又要再出一尊圣人,一时引为奇谈。

可这奇谈并不只此一件,要知道西岐那个娃娃不普通,但这朝歌之中,亦有个非同寻常尚未出世的娃娃。

有人曾言自那姬发降世,紫气千里之后,这大商后宫中每每深夜不时便会迸发万千紫金流光,照亮夜宇,甚是骇人,似是隐隐与其相抗。

且还有人听到后宫之中传出震天婴啼,如龙凤长鸣,只是后来被商帝出手掩盖,这一切异相才相继消失。

确实不普通。

这位,可是已经怀了九年有余了。

世间更有流言传出,言那当今皇后乃是祸国殃民之面相,九为极尽,她腹中胎儿怀九年而不降已是惊天妖孽,倘若满十,只怕人间难免大祸临头,大商江山危矣。

此流言一出,商帝勃然大怒,一日之内,朝歌之中两百余人当街问斩,更是放言倘若谁再敢妖言惑众,罪诛九族,绝不姑息。

人皇一怒,这流言蜚语才终于止息。

……

未央宫。

帝辛坐在妲己身侧,轻声道:

“放心,如今这寝宫已被帝气所罩、不会再有事的、”

“大王,咱们的孩儿不是妖孽、你切不可伤他、不然我也活不下去了、”

妲己神情憔悴,很是紧张的看着面前的帝辛,双手紧紧捂住小腹,满是害怕,可这指缝中却见隐有紫金神华透过血肉衣物冲出,怎么捂也捂不住。

只见帝辛沉默稍许,在妲己惶惶不安的注视下,一张冷峻面容竟如春雪消融般露出笑来,笑的温和无比,前所未见,这么多年,连妲己也是头一回见他露出这种笑来,说来也奇,她眼中惊慌立时莫名散去,说不出的安心。

“莫不是你觉得孤王会是那种误信传言之人,况且,即便真是如此,孤王又岂会信那所谓的天命、你莫要多想、”

帝辛轻声道:

“孤王武道同修,这副血肉早已非**凡胎,所生骨肉有异相自是难免,而且看这动静,恐怕快要出世了,你安心养胎便是。”

妲己腹中胎儿似是有感,就见所散神华忽明忽灭,如在应和,而且竟是还能听到“咯咯”的婴儿啼笑,清脆悦耳。

竟是精神异力。

如此,妲己才垂下眼帘。

“他又开始动了!”

她看着肚子里非同小可的骨肉,眼露怜爱。

帝辛眼中眸光一晃,就见妲己抓起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果然,这一放上去,他便能清楚的感觉到这血肉之下似是有个小小的身躯,这九年来他也不是没有如此做过,但以往这腹中胎儿并无这般异相,可如今却生这般变化。

正自闭眼感受着,他就觉一只小手似在抓挠自己的掌心,耳中“咯咯”啼笑不止,甚至他还能感受到这孩子雀跃开心的情绪,血肉相连,不外如是。

饶是他以霸道镇压天下,但如今只怕铁石心肠也要被这小东西融化了。

妲己见帝辛沉浸其中难以自拔,当下柔声道:

“大王给他取个名字吧!”

帝辛眼睛一睁,似早就想好了一样。

“无双,殷无双,既是我帝辛的骨肉,若是男儿当举世无敌,若是女儿,亦要盖世无双。”

只等安抚完妲己。

帝辛便离了未央宫径直到了灵山之上。

见他到来,龙龟亲昵无比。

他看向一旁的大祭司,这掌心之中一滴紫金色的血被他送了出去。

“开始吧,算算我那孩儿命数如何?”

“臣领命!”

大祭司小心翼翼的探手接过,只见那滴血珠表面紫金光晕流淌,贵不可言。

而后双手一合,十指不住掐动法印,在虚空留下一条条虚幻轨迹。

只是算着算着。

那想大祭司眼睛陡然圆睁,身子颤抖不止。

帝辛见状,神情一凝,他抬手一探,便已将其摄到近前。

就听大祭司惊恐万分,脸色苍白无血,一双眼睛却看向一处,口中不住惊呼道:

“这血、这血、”

虚空中,那滴血珠如今生出异变,紫金之色忽而弥散,继而化作两股可怕气机,一分为二,清者上升,浊者下沉,与天地而合。

竟是搅出一个极为惊人的漩涡。

帝辛神情沉凝如水,拂袖一挥,帝气一卷,瞬间将其平息。

他沉声道:“结果如何?”

大祭司颤抖着嘴唇,神情癫狂难以自持,直到被帝辛那可怕气势一罩,这才一个激灵的回过神来,他一头冷汗,犹豫不定的颤声道:

“禀大王,据臣推算,殿下十年方降,且为天生霸体、”

“此事孤王知道。”帝辛沉声说道,他以帝气而凝霸体又怎会不熟悉那紫金光晕代表着何意,尚未降世便有如此惊世骇俗的异相,正是霸体天成之相。

只是等看见大祭司犹犹豫豫的神情当即眉头一紧。“大祭司,你还有什么没有告诉孤王?你可知欺骗孤王是何罪?”

大祭司闻听身子一抖,他一咬牙。

“禀大王,九已为人间极尽,殿下十年方降,命数已是超出九九之数,且这血珠气分玄黄归入天地,乃、乃是、”

他稍一迟疑。

“天之命数、”

说完,如同耗费了大祭司的全部气力,他脚下踉跄,虚浮不稳。

帝辛闻言,墨眉先是紧皱,而后又舒展开来,眸子稍凝。“你的意思是是说孤王那孩儿能与天比肩?”

大祭司神情不知是惊是惧,语气仍是不稳:“大王,殿下乃天之命数,若是降世必受天妒,届时,大商恐有大祸啊!”

话一出口大祭司便后悔了,随着一道平静目光投来,他身上似凭空多出一座山岳,压的他浑身几快要粉碎,汗如雨下。

好在那目光忽又移开,看向天空。

“吾等既是与天为敌,又何惧什么天妒?此次正好以那天命之人做我孩儿的出生礼!”

“苍天霸体,其血玄黄。”

“哈哈、”

“好、”

就见向来沉稳的商帝,如今竟是放声狂笑,久久方散。

第一百七十九章:霸体出世

……

“禀报大王,臣已探得那姬发小儿被姬昌送于广成仙派掌门一忧子修习先天乾坤功,且还吃了一颗千年仙莲的莲子,得到了三十年的功力,一身武功进展神速,如今不过数日姬发已与十四五岁的少年无异。”

空荡寂静的“元始殿”中,妖帅面覆金甲,自殿外走了进来,跪伏在地。

帝椅之上,紫气浓郁如云,只等闻声才见里面有一双眸子睁开,一时间帝气如氤氲流淌,垂落而下。

“除此之外,姬昌可还做过别的事?没有惊动他们吧?”

“不曾,属下全依大王吩咐,孤身一人前去窥伺,不曾打草惊蛇,那姬昌似是在暗中加派西岐驻防。”

妖帅如实禀报。

他修习的为“天妖屠神法”,功力所纳却非天地诸般精气,而是那至阴至邪之气,如今功力有成,一身邪气难抑,若非身居重位,国运加持,只怕连这大殿都入不得,即便现在也觉得是说不出的不自在。

“你那妖功练到第几层了?”

帝辛目光一落,看着邪气凛然的妖帅。

“属下已练到第四式,若依大王所立武道境界而论,乃是炼虚合道之极境,可惜,这妖功有缺,久不突破。”

似是有异商帝为何突然对他有如此一问,但妖帅还是如实禀报。

“那武经所记是为肉身之道,至刚至阳之法,视肉身为天地,你去外天地阴邪之气补之,阴阳相冲,自然境界停滞,需知二者当有取舍,专于一道,方有再进一步之机。”

言下之意,是让妖帅做个取舍,只是商帝当面妖帅又怎敢舍弃那武道,如此只能有一种选择,便是散去那一身妖功。

而帝辛之所以会这样做,盖因这妖帅所修之法,源自“大天魔”的死敌“天妖”。

数千年前,这一妖一魔曾激战七天七夜,厮杀的是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可惜,天妖不幸落败,一身妖力连同元神俱遭大天魔吸蚀殆尽。

而这大天魔自从得了妖力,威力更盛,目空一切,妄图统治神、魔、人三界,遂挑战神界首领——“天帝”,结果落了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他这一死,天妖元神获释,却是寻得蚩尤作为传人,奈何与黄帝轩辕一战,同样是粉身碎骨,而这天妖元神便附于蚩尤胃甲之上,碎落凡尘。

不想机缘巧合之下,妖帅偶得一片肩甲,潜心修炼多年,终于感动了肩甲中的妖灵,开窍得以修练!

这“天妖屠神法”便辗转流落至此。

只是如那“大天魔”一般,这功法久习之后,妖力越甚,性格也会有所影响,几乎与那原始天魔下场一般无二,况且往后变数太多,以妖帅的功力,难逃被那“天妖”残魂夺舍的下场。

如今大战在即,帝辛可不想到时候君臣为敌,内忧外患再起,而且正值用人之际,这妖帅跟随他多年,也算是心腹大将,故而他才会说这些。

“这、”

妖帅脸色骤然剧变,毕竟任谁苦修多年的功力又怎能说散就散,只是他实在想不通为何以帝辛会这般为难他。

正自迟疑两难,却听帝辛复又沉声开口。

“散去此功,毁去肩甲,待荡平西岐,孤王许你为我大商异姓王,位比三公。”

这话可真是听的妖帅神情恍惚,只觉得是在白日做梦,幻听似的。

妖帅还未有动作,可他脸上那张金色面具却闪烁过诡异碧光,妖异非常,这便是那“天妖”甲胄的碎片。

“无知小儿,你竟敢妄想坏本天妖的好事,待我重临人间,必让你不得好死!”

只见一道阴毒低哑的声音忽而自妖帅嘴里响起,似是换了个人。

“孤王等你!”

霎时,只见那面金甲之上生出无数细小裂纹,碎裂了一地,那碧光亦是惨叫中散去。

妖帅眼神骤然恢复清明,他冷汗淋漓,匍匐在地。

“臣冒犯大王,臣有罪!”

帝辛也不再多言。

“妖灵已除,如何取舍你自行抉择吧!”

但见妖帅二话不说,右手一抬连点身上数处大穴,旋即体内涌出无穷阴邪之力,浓郁的几如遮天蔽日的黑云,只是甫一出现不久,便在帝气的笼罩下如春雪消融,如烟消散。

“且下去修养吧,藏经殿的武功多看看,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兴许能让你另有所悟。”

帝辛说完,只见殿顶一缕紫气垂下,融入了妖帅体内,一时间阴邪俱散,连带着妖帅那张阴惨惨的脸也顺眼多了。

“臣领命!”

“可惜,勇武有余,心性不足,底蕴到底还是有些不够。”

紫气开始纷纷收拢,帝辛望着妖帅离去的背影,目光隐有浮动。

此次这世间因他而变,若是依照原来轨迹,这姬发九九命数应当会被泄去一些化作九五之尊,只是现在不仅未有变故,且那一忧子的一身功力都不曾损耗半点,届时只怕亦是免不了做过一场。

况且这姬发更为天帝传人,除此之外,还有那神秘莫测的女娲。

“天命在西,我却要看看,如今我民意凝聚,民心所向,你这天能奈我何!”

可他刚合上眼睛不多时,忽又睁开,豁然看向未央宫的方向,眸子沉凝,似是感受到了什么。

旋即就听。

“咿呀、”

这朝歌之中竟起一声震天婴啼。

简直就似晴空霹雳,炸响天际。

而后,城中子民无不得见那皇城后宫中,冲起万丈紫金光芒,神华直欲遮盖天地,引动风雷水火,天地精气肆流冲击。

而在同时,那天空紫微帝星竟是大放光明,继而只见一道紫色流星如火雨降下,落向这皇城之中。

就是帝辛也看的目生诧异,因为那竟是一块紫微帝星的碎片,碎片在这坠下的过程受天火淬炼,竟是紫韵流淌,逐渐变了模样,而后隐隐化作一柄石戟。

看似坠下之势如有万钧,然,不等他出手,那石戟竟是被后宫中的紫金神华一裹,缓缓落在了未央宫前,只在无数侍卫骇然色变中斜插入地,其上紫焰腾跃,久久不息。

“咿呀!”

又是一声。

就本书修炼等级体系详说一下

嗯,怎么说呢,书里我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了,但可能很多人没有细看,所以总是说境界崩了,这真的是最后一次解释。

我明白为什么,无非是因为我把小李飞刀世界放在破碎虚空后面了。

但我之前解释过,小李飞刀世界我是魔改了,因为后期这个会和长生界有关联,所以我是把这武力提升了,而且破碎虚空我也说过,看着厉害,但是修炼的方向不一样,武力值老实说真的不算高。

然后我说一下境界。

境界的话今天就彻底解释一下,然后列清楚,我是以传统仙侠境界来判断的,武力值的话我没什么好说的,我觉得写的很清楚,而且很正常。

这道心种魔**是和道家内丹术一样的,看着修炼的方法有些差距,但是结果都是一样的。

就从“金丹”开始说吧,

金丹、元婴、化神、地仙、天仙,真仙、太乙金仙、大罗金仙、混元大罗……(反正我是这么排的,各位有意见我也可以该。)

道心种魔**,大成之后就是“元神”,但是它前期就是金丹,非要说明白的话就是跳过金丹、元婴这两个境界,直接先成化神境界,再成气候,换句话说,他虽然有了阳神,但是功力还是那么多,要自己去修炼,实力没变。

天子传奇里面,真正厉害的除了后期的纣王,姬发还有那几个老不死的,前期的这些顶了天也就接近元婴境界。

像大天魔天妖他们,元神不灭,化作残魂我就把他们定的化神高手,当然全盛时期肯定不止。

再说帝辛这个化身吧,他比较特殊,是姬神秀在“变天击地**”中那些无数轮回念头汇聚形成的一个存在,当然还是姬神秀为主,而且他是元神分出来的,元神化身。

境界是属于化神,但功力肯定要重头修啊。

帝辛在原著里本来就不同凡响,他体质特殊,我觉得这个修为很正常。

还有人说太快了,我是真的不想水,要真的铺垫的话,那些前因后果一章我能写出来六七章,而且后期,要征战诸天,所以我就把字数限制了一下,不然写个百万字还在武侠世界,肯定又有人骂我。

……

第一百八十章:重瞳降世

未央宫前。

只见一杆石戟正斜插入殿前,六尺有余,其上紫光渐散,赤焰弥消,露出真容,却是通体斑驳古拙。

“大王!”

见帝辛到来,侍卫宫女纷纷行礼。

“帝星碎片所化?”

宫中,就听“咯咯”婴儿嬉笑传出,却非落在耳中,而是落在众人心中。

更为骇人的是那门窗之内,如有万千道紫金流光迸发而出,幻灭不定,刺的寻常人眼泪直流,唯有帝辛能直视。

可没过去不久所有紫光飞速收敛,却又极快的隐去不见。

这时便听。

“啊!”

宫中传出一声惨呼。

“娘娘,你可得加把劲啊!”

产婆的呼喊也传了出来。

帝辛听的不动声色,可背后背着的双手却在不住攥紧着,他朝着身旁的侍卫长吩咐道:“去,封锁皇城,但凡有可疑之人进入,杀无赦!”

那是个女子,乃是妖帅的女儿。

“属下领命!”

一时间皇城中凭空多出一股肃杀来,令人不由精神紧绷,心底发寒。

“轰隆隆、”

忽听天空有雷鸣之声,抬眼瞧去,只见无数乌云汇涌,电闪雷鸣。

帝辛瞧得神情一冷,冷喝道:

“滚!”

不想这声音脱口,已是化作浩瀚天音,轰传整个皇城,霎时间遂见那头顶紫微帝星光华洒下,竟是将漫天乌云冲散一空,雷霆俱散。

“咿呀、”

又是一声,只见整个未央宫内居然开始弥漫出无数紫气,旋即冲天而起,悬盖于皇城之上,滚滚如潮浪荡开,异相惊天。

更是遥指西方。

帝辛动也不动,似是成了一座山岳,镇守在这未央宫前,瞧着这紫气惊变,他不仅未惊,反倒露出几分笑意。

想那姬发出世,体内紫气化作长河横击千里来撼动他大商江山,如今这孩儿未曾出世却是遥指西方为敌,看来这是天生为敌啊!

“啊、”

再听到一声痛呼,帝辛眼中笑意瞬间被冲散了。

却说这朝歌异相连连的同时,西岐那边竟也生变化。

西岐城外十里,但见群山峭拔,林木郁郁葱葱,仙鹤盘旋不去,鸟**鸣,可谓是远离俗世,人间仙境。

而在这群山中,有一条飞瀑悬挂长空将这山势一分为二,阳光照射之下,竟散七彩之色,蔚为壮观。

瀑布脚下,却见有一俊秀少年双手攥拳,横眉怒目,遥望东方,一张小脸气鼓鼓的。

“臭小子,不好好练功!”

一声没好气的呵斥从瀑布后面传来。

“师伯,我感觉有人在看我!”

那少年却语出莫名,却是动也不动,仍旧死死的看向东方。

“有人看你?”

语音甫落,但见一条人影从瀑布后的洞穴中电射而出,踏水而行,身体仿佛似轻如飘絮,令人为之神夺。

等那身影稳住,定睛一看,居然是个矮胖的老头,身穿道袍,其貌不扬。

胖道士顺着少年的目光看向东方,可任凭他如何的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当下怒骂道:“你个臭小子刚吃了我那莲子,现在就偷奸耍滑不想练功了?”

少年却很是严肃。

“师伯,我真没骗你,啊、你看!”

他猝然惊呼道,一指东方天际。

胖道士本就被起的眼斜嘴歪,可等这会再看去,这一张脸先是一怔,然后神情大变,失声道:“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原来这天边,只见涌出无穷紫金流光。

流光几番汇涌翻滚,居然隐隐凝作一只眼睛,这眼睛也有些特别,其內瞳仁一分为二,继而,胖道士就见那眸中无穷紫气喷薄,似是凝为一束目光,直直落了过来。

横贯长空,如一条紫色长河冲击而来。

他是倒吸一口凉气口中大呼一声。

“不好!”

这一幕何止似曾相识,就在数月前他还亲眼见过,便是身前这娃儿出世时生出的异相,可如今怎料异相再现而且还是朝着自己冲来。

“这一世怎得这么多妖孽!”

他心中暗骂。

身旁少年却是怒容更甚,无来由的,他看到这双眼睛只觉得心中怒意滔天,难以自持,就似两者间有什么生死大仇般,不死不休。

“定是帝城中那个惊天妖孽出世了,臭小子,你且退至我身后!”胖道士心念转动记起西伯侯曾留下的话,便已猜到了什么。

“我不!”

少年却固执倔强,死死的看着那只重瞳,血肉之中竟是涌出紫意。

“我定要胜他!”

“啊!”

怒吼如龙,他九九之尊命数,可谓生来便凌驾于众生之上,此刻一怒,天地如有所感,竟是引得那千百丈飞瀑倒流,逆卷向天,周咋沙石不住起跳,骇人动静看的胖道士也目瞪口呆。

“来了!”

少年却似什么都未曾察觉,只是攥拳凝立,怒视着那天边的紫眸,难以自控。

“咿呀、”

不知是不是错觉,胖道士耳边依稀似听到一声婴孩啼鸣,而后眼中已现无穷紫意,遮天蔽日,再无其他。

一瞬间,他气劲涌出,内劲凭空浮现,化作护体罡气,继而道髻砰然散开,披头散发,浑身骨骼咔咔作响,筋肉扭动,体魄暴涨,身上本是宽大的道袍此刻也是被那可怕气力撑得粉碎。

罡气犹如实质,金光璀璨,越来越盛。

短短瞬息,胖道士竟然宛若脱胎换骨般化作,而后罡气迸发,竟是化作一体魄魁梧奇伟的中年男子,血肉之中金光四射,如天界神将。

这正是“先天乾坤功”里的绝顶神功,金刚真身。

金光之中,一尊神像虚影若隐若现。

可他来不及喘息。

紫气垂降。

不等落下,就看那飞瀑长河齐齐炸起,河水蒸发一空。

“嘿!”

胖道士不由分说挡在少年身前,右拳狠狠砸出。

绝世功力如巨斧劈出,竟是将那紫气长河一分为二。

然后就见他浑身金光极速散去,而后口中喷出一口金血,踉跄退开。

“哼,我不怕你!”

少年目光骤凝,已是迎上紫气,看向那只紫眸。

霎时间,但见天地精气自行聚来,竟是自发护佑他。

如雷火相遇,空气中溅出无数耀眼神华,夺目夺神。

只是不知过去多久。

天边紫气散去,少年正脸色苍白的立在原地,而后眼睛一翻,当场昏了过去。

……

再看朝歌中。

“生了、生了、娘娘是个女娃、”

那产婆惊喜交加,可还没说完她忽又惊呼开口。

“啊!”

帝辛走了进去。

“怎么?”

“她的眼睛、她的眼睛、”

接过襁褓,帝辛垂目一看,就见这怀里的娃娃那睁开的眼睛里居然是一双琥珀色的重瞳,望着他笑个不停。

“咯咯、”

第一百八十一章:有女无双

“咯咯、”

清脆响亮的笑声不住响起。

这世间婴儿出世无不是先放声大哭,可现在帝辛怀里这个却在笑,虽刚出世,但这嘴里竟然张满了两排细密纯白的乳牙,份量还不轻,约莫和周岁婴孩差不多了。

“皇后辛苦了!”

即便妲己一身功力不弱,但这怀胎十年,且是天生霸体,为孕育骨肉,这根基难免要一点点的被掏空损耗,若非她身居皇后之位,加上帝辛平日里摄来星力填补,恐怕孩子还没生下来她就得气尽而亡。

此时此刻,帝辛心头一软,遂见天空有紫气降下,融入她的体内,虚弱的气色才有所好转。

她轻声道:“大王,是个女儿!”

“哈哈。”帝辛心知她所指为何,朗声笑道:“无妨,孤王说过,就算是女儿,也定比这世间所有男儿强,如今看来,这孩子将来成就定然不可想象。”

闻言,妲己才会心一笑。

“殷无双,那她乳名唤作双儿怎么样?”

“你决定便好!”

“咯咯、”

婴儿被托在手里,纯净透澈的眼睛正映着帝辛那张柔和的脸。

但让人意外的是,笑声中,她一双小手居然抓向一旁,朝着宫门外那杆石戟隔空抓去。

初为人父,帝辛怎会答应她碰这般杀伐之兵,当即身子一挡,自是不允。

可谁想。

“咿呀、”

怀里本来安分的女儿,忽然咿呀嚷了一声,霎时间,那石戟自动,铮铮作响,似是即将要自行拔出来。

见状,帝辛目光不变,可体内气机却登时一涌,朝其罩去,顷刻,那石戟已再无任何异动,定在了原地似是真的化作死物。

然后,他就见怀里的女儿笑声一止,嘴巴一瘪,竟是放声大哭了起来,手足乱蹬,挣扎不停。

“呜哇、”

一时间。

只见皇城之上,天空乌云盖顶,电闪雷鸣,似是一场骤雨要降,来的突兀,就是帝辛都有些措手不及,他如今身居帝位,且与大商国运为一体,更何况是这帝气最为浓郁的朝歌,他元神虽未大成,但当年内天地与外天地贯通之后,帝城之中,风雨雷电皆在他一念,哪怕四季演变也不过是耗费一些手段罢了,依仗国运,他便是天。

可现在,这骤雨来的莫名,而且还只在皇城之上,准确的说是在这未央宫上空。

不过,他现在可没空想这些,帝辛发觉,这孩子一哭,他心里居然有些说不出的紧张,可怜这威盖九州的大商之主,此刻抱着一个孩子竟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见女儿仍是不住朝石戟伸着手,帝辛迟疑了片刻,这脚下一动,终究还是妥协了,他走到石戟近前。

那石戟本是帝星碎片,坠下时受天火淬炼,不想竟自成一杆大戟模样,其上色泽斑驳陆离,古拙无比。

神物天成。

“你这出世的动静,比孤王当年可大了太多。”

帝辛说着,就见怀里一双小手已迫不及待的抱了上去,怎想这血肉之躯与这石戟一经触碰,一股浩瀚星力竟是自神物中流淌而出。

立时,他就见怀里的女儿转哭为笑。

一双小手死死的抱着石戟,而那星力,竟然全部渡入了她的体内。

周围一些宫女侍卫早就被这奇异景象看呆了,好在侍卫长见机命众人退下,顿时这未央宫前就剩父女二人。

许久。

床榻上,妲己本是已放下心来,可她就发现帝辛立在原地动也不动,顿时又提心吊胆起来,她挣扎着起身,忙道:

“大王,双儿发生何事了?”

帝辛闻声转过身来,他望着怀中,神情略显沉凝,沉默半晌这才道:

“孤王也说不明白!”

妲己亦是径直看向他怀里,这脸色也变了。

二人静静的看着,一言不发,似看见什么很离奇古怪的事情。

就听妲己语气轻颤:“这、这是双儿?”

只见帝辛的怀里,原本那个被裹在襁褓里的婴儿已经不翼而飞,取而代之,是一个模样五六岁,唇红齿白,粉雕玉琢的女娃娃,身上星力缭绕。

眼眸中,那双琥珀色的重瞳正不住眨动着,睫毛眼角上还挂着泪珠,双手仍是死死的抱着那石戟。

好在看见妲己,这孩子眼睛一亮,然后嘴里含糊不清,嚷出个极为模糊的字来。

“抱、”

“……”

……

不过数日,这朝歌城中便已流出了“小殿下”三个字,说的正是大商公主,殷无双,如此一来,自然难免要与西岐那位有所比较。

那姬发衔石而降,这殷无双却是生来重瞳,且有神物天降,帝星庇佑,亦是非同小可,且有传言说此女落地时便可于平地奔走,这几天已是有五岁孩子的模样,更是生而知之。

又是一尊圣人。

只是除此之外,其他的消息却都被封锁了,不得而知。

……

皇城中。

“小殿下,你慢点跑,别摔着!”

只见一群宫女侍卫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跑着。

而她们前面,则是一个五六岁的女娃娃,这娃娃可不一般,模样看着煞是可爱,可这手里却拽着一物,那是杆六尺来长的大戟,拖拽在手她居然视若无物,戟尖在地上火星四冒,不但如此脚下步伐更是踏步如蜻蜓点水般在皇城中来回奔走,不时还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只在那些石雕上爬高爬低。

可等看见身后一个个远远落下的宫女,她小脸便似包子般一鼓,脚尖一点,小小身躯便已灵动非常的提着大戟腾空站在一根石柱上,气呼呼的道:“你们怎得这么没用啊,将来怎么陪我征战天下!”

这嘴里的话更是语出惊人。

她双手一擒大戟,手腕一转,立见手中兵器飞旋而动,化作满天戟影。

只把一干侍卫宫女看的心惊肉跳,叫苦不迭。

“小殿下,快别玩了,这里已快到元始殿了,小心惊扰到大王,到时候怪罪下来我们可承担不起!”

一说这话,那女娃娃方才小心翼翼的瞧了眼远处恢宏的巨殿,然后不情不愿的自石柱上跳了下来,垂头丧气的满是不乐意。

“哼!”

一时间,众人头顶,本来艳阳高照的天空瞬间被一片乌云笼罩。

第一百八十二章:开战

天边朝阳初升,万物欣欣向荣。

“百官上殿!”

元始殿前。

只听得那白玉似的石阶旁,侍卫纷纷接连高喝,传递而下,一时间其声清朗如利箭穿云,久久不息,殿前并排静候的文武百官纷纷拾阶而上,不敢有丝毫携带。

殿内,紫气如烟云,自帝椅之上弥漫而下,帝威如天,百官叩伏。

“臣等参见大王!”

文武百官各居左右,泾渭分明。

“起身吧!”

随着那紫金眸光投向,所有人无不肃然而立。

“老爱卿修为进境当真不凡,看来金丹在即。”

帝辛一扫群臣,目光率先落在老臣商容的身上,这么多年他那一头苍发此刻竟然尽复乌黑,且这容貌亦是返老,观之只让人觉得是个俊伟的中年男子,进境不可谓不小。

听得商帝赞许,商容亦是朗声笑道:“大王志在气吞天下,老臣怎能裹足不前,当随大王同行。”

这文臣里头多是修习的道经,他分立了,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五境,而武经,则是后天、先天、宗师、大宗师、粉碎虚空五境,这却是他将自身所知所悟,尽数归纳,而后又细分,再辟蹊径,看似不同,然这最后皆可生出元神,冲击更高。(后面的境界就是从地仙开始一样的。)

这“武经”自是走的肉身之法,肉身如烘炉,熬炼精气神三昧,诞出阳神。“道经”他则是借取了“周流六虚”法驭万物之功,将那阴阳五行一分为七,化繁为简,引外天地之气入体,凝五行阴阳之功,筑自身道基。

殊途同归,若要说出区别便是内天地与外天地之别,只是到最后皆可内外贯通,成就大能。

经他几番推演,到了今日,两种修行之法俨然已是稳固,天下修士更是以此来区分修为高低。

宫中还置有“藏经殿”,其內乃是他所知所悟的无数武功秘籍,便如那阴阳五行七劲,化繁为简,一分为七之后便衍生出驭火之术,凝天地火气为手段,且还有驭水、驭风雷、驭木、驭阴阳之气。

精神之道便是化作隔空驭物之手段,与以气驭器相结合,隐有成就那仙人御剑飞行的攻伐之术。

当然他不可能全部传出去,譬如道心种魔**,七情六欲天功,大金刚神力此等绝学在他看来当真一点不输此间任何功法,差的只是天地不同,此间精气浓厚精纯,演化的法则自然也是不同寻常。

而他,如今此身之境界,真要区分的话便在化神,只是修为却还不曾达到,当初阳神一分为二,这十年,他一直养精蓄锐,不住纳帝星星力填补根基,可惜始终觉得有所差距,好在他国运加持,且武道同修,实力已非境界可以判定。

只因自原始天魔之后,他再未遇到敌手。

“老爱卿有心了!”

“众卿可有事启奏?”

他又再看群臣。

武将中妖帅见机跨出。

“大王,臣请奏!”

“说吧!”

“据探子回报,魔族经这十年时间已有死灰复燃之迹象,且与西伯侯姬昌有所往来,还有,那姬昌近段时间不知何故正在练兵,足有四十五万之众!”

妖帅说完便已退回。

帝辛声音难分喜怒。

“众卿有何看法!”

“如今犬戎、鬼方两国早已惧我大商之威,十数年不曾生出干戈,那姬昌厉兵秣马,且与魔族往来,臣以为,当令其即刻前来朝歌请罪!”

说话的是丞相比干,他身居高位,修为也是有了气候,神华内敛,气质不俗。

殿内紫气疯狂收敛,帝椅上一尊雄伟身影已是露出,一扫群臣,帝辛沉声道:

“请罪?”

“谁来告诉孤王,这西伯侯是何罪?”

“那魔族之患诸位可还记得?身为诸侯之冠,当年他冷眼旁观不说,如今更是与魔族往来,仅此一事,便为死罪。”

“拥兵自重何意?孤王律法推行天下,独他西岐不尊,独治一方,他西岐早已不属我大商了!”

“若非我属,皆为我敌!”

“还需要来请罪么?”

帝辛言语骤冷。

“传孤王口谕,命其它三大诸侯即刻领兵前往朝歌,此次,无需他来请罪,就地格杀,罪夷九族,倘若西岐之人心向姬昌,便也随他去吧。”

似如天发杀机,众臣只觉置身寒潭冰窟。

“臣领命!”

妖帅转身走向殿外。

待群臣退去。

帝辛抬头望向天空,目光似是穿过了殿顶,直直落向那颗高悬不坠的紫微帝星。

只见帝星以西,一颗妖星正在闪烁其华,隐有逼近之势。

“快了,快了!”

这紫微帝星为他本命星辰,乃是众星之主,可与日月争辉,便如他身居帝位,为这大商人皇,天下共尊,甚至可以说这帝星就是他帝辛,二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呢喃间,赫见无穷帝星星力垂降而下,凝为一束,涌入他眉心之中。

一瞬间,仿若错觉,那眉心似裂开一道门户,往里瞧去,顿见其內竟是匪夷所思的如一方世界,一方虚幻缥缈的世界。

此刻若是有人在旁目睹定然会惊骇欲绝,因为他眉心之中竟是隐约浮现出一座城,由无穷紫气凝成,其內宫殿排列皆与朝歌一般无二,乃是紫气所凝,虚幻缥缈,如在梦幻。

除此之外,那城的上方,竟是高悬着一片星空,浩瀚无沿,同样非是实质,不见日月,只有紫微帝星如日中天,亦是由无穷紫气凝成,便如帝辛眼中所见的天空般,似是被他拓印了下来。

可惜,并不完整,这星空是残缺的。

而在星空之下,还有一尊虚影,头顶紫气华盖,身下帝椅悬空,端坐在其中。

星力降下,如在点缀般,一时间,无数星辰似是火星般明灭不定,点点生辉,竟是在补全星空。

足足持续了一盏茶。

那星力才渐渐退去。

帝辛收回视线,目光晦涩,按椅端坐。

“快了。”

“待我一统此间,便能彻底化作为天地之主,元神大成,达古往今来第一人,届时,再聚一朝之运,行开天之举,举界而去。”

“就看本尊如何接引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三军会师朝歌

自魔族一役之后,这殷都历经十年之变已是外扩数倍,铸为“帝城”,若论规模之大,可谓是古今第一,仅是城门之高便有九丈九尺九寸,宽为十丈,城墙更是高二十七丈,城门乃是以精铁浇铸而成,一扇足有五万七千斤重,需以十位军中宗师境高手合力方能推开,到了今日,受皇城帝气与帝星星力日夜浸润,早已牢不可破。

远远瞧去,便如横亘在大地尽头的远古巨兽,恢宏雄伟,让人望而生畏。

雄城之上,一颗紫色星辰高悬长明,不偏不倚,星光垂下,正好落在这雄城中心,元始殿。此殿铸百阶为基,乃是城中最高处,四方拱卫,每每日出日落,殿中必有紫金光晕涌现,举城可见,光耀八方。

时至今日,城中子民近八十万众,七成皆有修为在身,日夜望元始殿而跪伏叩拜,民心所向。

在这里,所有人都知道,日月起落,四季变化,看的已不是苍天之意,而是这大商人皇,倘若人皇不允,那这朝歌之上便无日月,唯帝星照世,细细想来,这十年光景,朝歌竟是再无天灾,风调雨顺。

城中更有精兵日夜巡逻,连**都不曾有,国泰民安。

但在今日,这朝歌城外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城外,为一片辽阔原野,谓之“牧野”。

“咚咚咚!”

……

震耳欲聋的鼓声,于今日清晨响起,震动牧野,惊落飞鸟,震的百兽蛰伏,群山悚然。

正是大商聚将鼓再鸣。

这鼓为商帝当年继位之后命妖帅所造,鼓声一起,需八方众将齐聚。

鼓声十年前响过一次,结果便是魔族几近灭族,百万族人死绝殆尽,哪怕已过去十年,那南荒魔族旧地仍旧冤魂不息,遍地骸骨,终年阴气环绕,日月不见,化为阴地。

现在,又响了。

“西伯侯姬昌与魔族余孽勾结,率四十五大军,意欲乱大商江山,大王有令,命东伯侯姜桓楚、南伯侯鄂崇禹、北伯侯崇侯虎领兵讨伐叛逆!”

此令布告天下,朝歌城中,众人先是为之鄂然震惊,而后纷纷面露怒容,一时间人声鼎沸。

“西伯侯怎敢如此!”

“当斩!”

“姬昌逆贼,罪不容恕!”

“枉他以仁德而名满天下,不想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呸!”

……

牧野之上。

三方诸侯齐至。

东伯侯姜桓楚率兵十万,北伯侯祟侯虎则率兵十五万,南伯侯鄂崇禹率兵十万,三路兵马会师牧野,合共三十五万大军。

“臣姜桓楚见过大王!”

“臣崇候虎见过大王!”

“臣鄂崇禹见过大王!”

八百诸侯中,除却西伯侯外,便属这三人最强,其中东伯侯更是总镇东鲁二百路诸侯,与那鄂侯、西伯侯皆为大商三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高权重。

三人皆叩首跪伏,除却当年帝辛登基与册封皇后外,这三人皆是远离朝歌坐镇三方,十年来虽不时进贡奇珍异宝,但却难得见面。

他们眼中此刻仍是震撼未消。

缘由便是这朝歌的莫大变化。

“免礼!”

一声低沉威严的声音乍起。

三人只见虚空中紫气汇凝化作一尊流光溢彩的帝椅,一人正坐在上面,悬在虚空,无数氤氲垂降而下,似与天地相连,令这三方诸侯心头俱是莫名一跳,一身功力竟是隐有崩溃迹象。

“你们来的可是有些慢了!”

未等三人站直身子,便听头顶声音再起,当即背后脊骨一凉,手背上已是生出许许多多的细小凸起。

南伯侯鄂崇禹声音发哑道:“大王,事发情急,臣等尚未来得及准备,这才有些耽搁!”

“准备?”

“罢了,终归还是来了。”

三人心怀忐忑,这才小心翼翼的望向虚空中那尊帝椅,他们就见这十年光景帝辛的面貌居然没有半分变化,那透澈如冰雪般的血肉中隐有紫晕流转,浓密黑发尽披在脑后,亦如当年模样,可这一身气势却更加可怕,观之如见神魔,令人不由颤栗,似凡人近窥青天。

他们在看帝辛,帝辛同样也在打量他们,漆黑如墨的眸子里紫意弥漫,似有星空流转。

“多年未见,三位爱卿过的如何啊?”

“自大王登基之后,大商国泰民安,臣自然不敢忘记昔日之言,养精蓄锐,愿为大王开疆拓土。”

“此次姬昌逆乱犯上,臣必斩他!”

“西伯侯枉为三公,当斩!”

三人言语虽不尽相同,但各中意思却是一样。

帝辛一扫三方诸侯身后大军,只见三军泾渭分明。

“三位爱卿劳师动众,大军且驻扎此处,进城歇息一天吧。”

“臣领命!”

却说就在这时。

只见城中窜出一条急影,来势如风,引得一阵惊呼。

而后直奔牧野。

不过数息便已到了三军近前。

等那急影一顿,稳住身形,才见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不过五六岁的模样,头顶左右各梳着个丫髻,面目清秀,煞是可爱。

只不过,她那肩头却扛着一杆斑驳大戟,提在手里轻如鸿毛,看的众人眼皮不住直跳,这身上也不知从何处弄来一副精致小巧的黑色甲胄,看的人不知是该惊还是该笑。

可等看见女孩的眼睛,三方诸侯也是心中暗自一惊,重瞳。

这要是寻常孩子,这个年纪指不定还在流着鼻涕呢,但听这女娃娃望着虚空的商帝,声音奶声奶气的呐喊道:

“父王,此次女儿要随大军出发,斩那姬发逆贼的首级回来。”

她说完手中大戟已是被舞出朵花来,霎时间飞沙走石,如在说自己已经很厉害的样子。

看的众人目瞪口呆。

立马,所有人就见帝辛的脸变得面无表情,抬手一抓,便似老鹰捉小鸡一样将那女娃隔空摄到了手中。

“爱卿进城吧!”

看着飞回朝歌的紫气,所有人尚未回过神来,就听天边响起一声惊人的哭声。

“呜哇、”

说来也奇,这哭声刚起,

天空顿时乌云密布,大雨倾盆而下。

第一百八十四章:申公豹、天诛将临

西岐。

“侯爷,大事不好了!”

“其他三大诸侯已于朝歌会师,不日便会大军压境,还有、还有、”

侍卫神情惊惶苍白,欲言又止。

姬昌见之,心中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感觉,他脸色一沉。“说,还有什么?”

这时候他已看到侍卫怀中原来还抱着个东西,一方木盒,这脸色更加苍白了。

不等侍卫答话,他一把夺了过来。

这一打开,只见西伯侯姬昌眼睛瞬间圆睁,脖颈筋脉暴突,继而面色由白转红,口中“啊”的一声,一股血箭便自喉咙里飙出,溅了侍卫一脸。

“吾儿啊!”

木盒中,一颗惨白的头颅正双目紧闭摆放在里面,是个青年,容貌俊美无双,天下罕见。

姬昌颤抖着双手将那头颅紧紧的抱在怀中,口角呕红,眼中先是痛苦,继而愤怒,然后是彻骨恨意。

这头颅不是别人的,乃是西岐留在朝歌的人质,亦是姬发的哥哥,姬考。

“哇!”

骨肉被杀,姬昌痛不欲生,另一只手紧捂心口,又是一口乌红血水,仰天而倒。“纣狗,我姬氏一族定与你大商势不两立!”

等众人手忙脚乱将他抬至屋内,半晌,姬昌才悠悠转醒,望着怀里的头颅,他眼中是无泪也无恨。“去,给我儿刻一副木躯,葬了吧!”

“召集大军,此次,定要与那纣狗分个高低。”

“魔族作何动向?”

一旁的亲卫忙禀报道:“侯爷,魔族三十万大军,今晚便可抵达,会师一处便可进攻朝歌,姜丞相已是在排兵布阵。”

“发儿呢?”

“二公子乃九九之数,如今先天乾坤功已炼至登峰造极,即刻破关而出,一忧子仙师亦是同行。”

可就见姬昌忽的挺身坐起。

他似心血来潮,这右手五指飞快掐算,而后冷笑一声。

“天助我也!”

“那帝辛犯天,如今却是要遭天诛,大商当灭!”

“哈哈、”

说完,姬昌眼睛一闭,却是大悲大喜以至于心力有损,当场昏了过去。

……

朝歌。

话说皇城之中,三大诸侯携家眷应酒宴而退,各自回了府邸,这却不是他们本来侯府,而是为了方便接见在朝歌城中暂设的府邸。

夜深时刻。

却见妖帅匆忙而来。

“大王,臣带来一人,此人说有要事求见!”

帝辛道:“可有名姓?”

“此人名唤申公豹,师承昆仑派传人,现居龙虎山,江湖上有“龙虎三灵”,此人居首,醉心武学,乃是能人异士。”

“申公豹?”听到这三个字,帝辛微闔的眼睛一睁,眸子一转,像是有几分兴趣。

这昆仑派为当年姬氏一族的分支,掌门乃是姜子牙,继承的便是河图洛书,奇门遁甲之法,而先天乾坤功则是化作广成仙派,如此一分为二。

只不过公豹与姜子牙虽同为昆仑派传人,但由于其师传位于姜子牙而非自己,故愤而叛派自立,于龙虎山自创门派,潜心修武。

“不想他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让他进来吧!”

话刚说完,殿外已是掠进来一道火红身影,如一团赤焰,人还不曾近身,一股澎湃火浪就一弥散而出,一时间空气炽热无比,烤的人须发焦卷,甚是惊人。

再有一声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哼,我此来只是为了与你做个交易!”

见此人如此狂妄,妖帅闻言就欲怒斥,只不过,却是帝辛先行开口。

“交易?”

“不错!”赤焰一稳,殿中便已多出一人,红须赤发,满脸阴邪诡谲之色,连眉毛也都火红,一身衣袍更是火红鲜艳,煞是夺目。

这便是申公豹,他之所学,为洛书一系武功,三火归元功威震天下,常年闭关不出,醉心于武学至高之道。

他一双赤红眼睛一瞪,口中话语石破天惊。

“你屡次犯天,如今凶灾将近,可谓是大劫临头。”

帝辛今日应宴传的是一身黑色华服,少了些许威严,然则狂霸之气更添。

他睨了眼申公豹,平淡道:“这就是你要交易的东西?”

言语中,竟是波澜不惊。

申公豹却冷笑一声。

“你以为我在骗你?我依洛书推算近日天象,天诛将临,任你如何惊才绝艳,若是得不到趋避之法,亦要化作灰灰,元神俱消。”

他见帝辛仍旧无动于衷,眼神稍变,复又接道:“你既为大商之主,这典籍之中相信必有记载,五千年前,天地宇宙中出了一个旷古绝今的无上大魔,横行神、魔、人三界,更经常擅自闯入天界,击杀修道仙人,无法天天,居群魔之首,强如大天魔与天妖亦对他俯首听命,此魔便是混沌天魔。”

“自古以来,凡修行之士,每五千年便有灾劫降临,正道有天劫,魔道有天诛,那混沌天魔自认魔法高绝,竟是以身强抗天诛,与天而斗。可惜,任他如何功参造化,这一斗便是七天七夜,斗的风云色变,天崩地裂,终究难逃,落得肉归于土藏,血归于水,骨归天木,筋归于山,声归于雷的悲惨下场,元神俱消,死无葬身之地。”

话到这里,申公豹直视帝辛。

“如今,五千年已过,天道循环,你虽非邪魔,然却比邪魔更甚,自登基以来,大商子民眼中已无敬天理地四字,独尊你人皇,你乃血肉之躯,却妄想与天比高,我曾推算过你大商江山的气数,将尽之势,不想竟是被你强行聚敛,逆而反复,此次天诛再临,正是诛你这个犯天逆命天地难容之人,且定会比那原始天魔来的还要凶险万分。”

“你怕是不怕?”

申公豹面然平静,以他这般修习奇门遁甲,推算天数变化的人,对“天命”二字向来尊崇,此刻在他眼中,帝辛无疑是大祸临头之相。

四目相对。

却见帝辛本是冷峻如冰的面容忽而一散,紧抿的双唇一启。

“哈哈……哈哈……”

他竟是放声笑了起来,可眼中哪有半点笑意,目光始终平静如水,笑了不过三两声,但听他嘴里缓缓道:“好一个犯天逆命,天地难容!”

一旁的妖帅早就被这段辛秘惊的心神不稳,但见帝辛这般,他反而又平静了下来。

忽的。

“申公豹,你可愿入我大商为臣啊?若为臣,那典籍任你挑选!”

申公豹面露冷笑,只以为帝辛是惧了那天诛,张开就要拒绝。

然不等他开口,耳边就听一轻飘飘的声音。

“若不为臣,死罪!”

寥寥六字,却是将他嘴里的话悉数堵在了喉咙里,一刹那,申公豹瞳孔一缩,只觉得眼前人气势一变,自那无波无澜的水面化作覆天盖地的无量大海,他自己则似一叶扁舟,几快被大浪崩碎,体内一身炙热火劲竟是不受控制的四溢开来,浑身骨肉咯咯作响。

二人本是平视,可他却觉得那双眼睛在不断拔高,似要拔到天之上。

心神难稳,肉身即将崩溃,申公豹眼露惊骇,双腿已不由自主的一曲。

“扑通!”

霎时间,所有惊变齐齐散去。

帝辛长身而起,瞥了眼地上喘息不停地申公豹。

“自今日起,你便为我大商国师,可莫要让孤王失望!”

“还有,你弄错了一件事!”

就见帝辛负手望着殿外黑夜,轻声道:

“非是天地容不下我,而是我,容不下这天地!”

说罢。

就见黑夜中亮起一颗颗星辰。

第一百八十五章:大军压境

西岐城外,滚滚尘土如龙,飞卷冲天,大军若排山倒海,势如洪流。

旌旗猎猎激荡中。

三大诸侯皆着一身精致甲胄,身侧亲卫心腹跟随,簇拥着一辆斑驳古老的青铜战车,车内人巍峨端坐,面容喜怒不显,赫然是大商之主,帝辛。

而在西岐城前,亦是旗海舞动,阵容鼎盛,威势比之前者亦不遑多让。

两军对峙,气氛肃刹凝重,剑拔弩张,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决战即将爆发。

尚未交阵,西岐军中便见一个英气勃发的青年早已按耐不住跳将出来,指着帝辛怒道:“纣狗,可是你杀的我兄长?”

“放肆!”

“大胆!”

一瞬间,领兵将士纷纷怒斥开口。

帝辛目光隐动。

这世上多了他这个变数,尽管不曾自一开始就逼迫这姬氏一族,姬发更是未曾流离失所机缘巧合得到那“浑天宝鉴”以及入得“仙域”,但一身功力却仍旧是达到当世绝顶。

九九之命未减。

但他在意的不是这些,而是“仙域”中的那人,天帝传人。

此人身份可不一般,乃是姬氏一族初祖姬轩辕的转世身,甚至是其本人都说不定。

元神此境,玄妙难言,这姬轩辕身为数千年前的绝代人物,又岂是等闲,就是不知是否其中另有蹊跷。也许说不定,还会蹦出来几尊神话传说中的老怪物。

“唔,你便是姬发?”

平静目光一落,霎时间,如起惊雷,战场之上,仿若龙蛇起陆,无数鸟兽冲飞逃也似的窜向远方,而那地上,一条裂隙赫然分开,朝着西岐大军冲去。

“好霸道,不愧是大商人皇!”

却听得声赞叹,一个胖道士拂袖一挥,如清风拂面,面前大地亦是裂开一条裂隙,与之相迎而上,两道鸿沟相遇一瞬,却未连贯,而是轰然彼此交转,轰然炸开。

“大王,这阵前只见西岐大军,未见魔族之人,臣以为事有蹊跷啊!”申公豹一双火目来回扫视这阵前敌军,但是却不曾得见一位魔族中人,顿时心生警惕。“怕是姜子牙用了什么诡计。”

“无碍,先荡平西岐吧!”

帝辛神情不为所动。

“臣领命!”

“姬昌,枉你贵为西伯侯,坐镇一方,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举,有负大王,有负西岐子民,当真是与畜生无异!”

妖帅散功实力尚未恢复,此次则是申公豹暂掌兵马。

“呸,我姬氏一族才是这天下正统,你殷商算什么东西!”姬昌闻听申公豹之言,已是彻底撕破脸皮,眼中尽是愤恨。“何况帝辛犯天行事,早已触怒天地,似他这般不敬天地的人才是真的罪该万死。”

申公豹正欲张口再言。

“话太多了,杀!”

听到战车上传来的平淡言语,申公豹立时忙改话风,高喝道:“众将听令,杀!”

“杀!”

西岐大军亦是如此,此次他们号称四十五万雄师,而大商则是三方诸侯连同边防七万大军,共四十二万。

姬发一马当先,率领亲兵冲锋陷阵,直指帝辛。

“纣狗,还我兄长命来,滚出来受死吧!”

“纣狗受死!”

姬发身后大军齐声应和,呼声震天,见姬发这般神武,气势大涨。

“孤王不要活口!”

帝辛如今身在元神,心境又岂会被这言语所激,然冒犯帝威却是罪不容恕。他右臂一抬,手中惊惶已是立起,看着那出入如无人之境的姬发,缓声道:“斩尽杀绝!”

“臣等领命!”

三大诸侯连同申公豹已是齐齐朝着姬发与姬昌迎了上去。

帝辛抬步走下战车,步伐踏动如地龙翻身,大地震颤似难以承受其重,隆隆作响,只见他过处,西岐军卒连人带马纷纷连惨叫都不及喊出,便已炸作蓬蓬血雾,血水洒落,腥风骤起。

“嘿!”

姬发见帝辛威势如此骇人霸道,单手一按马背已率先出手,身子凌空飞扑而来,肉掌之上乾坤罡劲凝聚,虚空为之扭曲,施展的正是先天乾坤功,乾坤无定。

只是这掌劲中,隐有紫意弥散,赫然是帝气。

帝辛却将目光移到了一侧,那里有个胖道士,貌不惊人,肥圆脑袋大肚子,再配上他那副行头,甚至有点滑稽。

但他功力却当真非同凡响。

乾坤罡劲行便周身,但凡入他丈许之地,无不是筋断骨折,更有不少被他震死当场。

此人正是广成仙派掌门——“一忧子”。

依照实力,此人可排天下前五之列,倘若未曾将那仙莲莲子给了姬发,说不得就要跻身仙界了。

眼看姬发已要临身,帝辛右手黑刀一抬一拖,虚空中陡见一抹刀光迎风而涨,如星火燎原,霎时就似一条长河过境,横扫千军斩出。

一刀之下,姬发瞳孔急缩,双手强提掌劲,双臂急挥,身前劲力顿时化作激流漩涡,似要泄去这一刀之力。

“唔!”

这一交手,姬发只觉喉中一甜,人已被扫飞出去,幸好被一忧子接住。

但那一刀之威余势不减,直飞入西岐军中,霎时就如割草般倒下一大半,肉身齐齐碎开。

姬发惊魂未定。

“师伯,我们齐上!”

一忧子看着战场上孤身独立的帝辛。“人皇可敢移步一战?”

四目相对,帝辛脚下不停,虽未言语,但目光却已移向一侧莽莽群山。

“好说!”

一忧子负手而立,瞧了眼周围。

霎时间,狂风突起,周围军卒齐齐被推出去数十丈远,空出一片战场。

地上血迹斑驳,残肢断体无数。

陡然间,两人衣衫齐齐鼓动,衣袂翻飞。

“轰!”

一声轰隆。

但见大地似是褪色,层层灰气自地下溢出,朝帝辛脚下涌来。

“地气?”

一忧子眼露诧异,而后亦起手段,先天乾坤功暗提,脚下竟然亦有地气涌来,刹那间,如两团漩涡,不住碰撞。

二人身形未动,可周遭却似地崩山摧,两股气势不住碰撞,一时间惊爆不绝,震惊山野。

地气愈发浓郁,不住被二人抽离大地,交锋间,你来我往居然化作一股灰色龙卷,两人离地浮起,脚下一片狼藉。

遂见一忧子裹着姬发朝那天边群山掠去。

“轰!”

再听一声爆响,天边已多了道黑影。

身后,两股洪流冲杀在一起,厮杀震天。

第一百八十六章:山兮鬼神惊

话说西岐以南,为莽莽群山,深处与那南荒穷山恶水接壤,内里毒虫恶兽层出不穷。

可今日,漫山遍野,数之不尽的恶兽毒虫就似天灾地难将临,一个个亡命四散,高低起伏的山脉上,竟是不多时便死寂一片,令人心悸。

“杀啊!”

“杀!”

……

远方的荒野上,此起彼伏的喊杀声顺着风传来。

天高地远,立在山巅朝着声音的源头瞧去,远远的,就见两股洪流像极了两群蚂蚁在厮杀,密集而卑微。

倏然。

两条黑影自那洪流中分出,如流星直坠,朝着群山飞来。

“师伯,小心!”

不等落下,一声惊呼,只见一道璀璨难言的无匹刀光如星河般横空冲击而来,霎时间,宛如一条长虹自远方贯穿而至。

“喝!”

一忧子气息一沉,道袍应声而碎,体内劲力澎湃激涌,瞬息间,他身形变了模样,滑稽可笑的容貌不翼而飞,再看去,已是个浑身金光四射,身形伟岸无比的俊朗男子。

金光斗射,背后一尊神像若隐若现。

“乾坤无量!”

大喝一声,他双拳周遭如生漩涡,虚空立变晦涩,朝着那刀光悍然砸去,抡动如重锤,气爆不绝于耳。

“不行,民心所向且他独走霸道,连这刀气也是坚不可摧犹如神锋,不可正面力敌。”拳劲刀光一遇,一忧子只觉得这一刀之下竟是恍惚得见无数大商子民叩首跪拜的景象,民意汇聚如刃,骇然色变的同时,咬牙忙拖着姬发朝山下落去。

“嗤!”

刀光横绝天空,斩向远处,立见一截山顶斜斜滑下,与山体一分为二。

劈山斩岳之威,看的二人如临大敌。

他们前脚刚落。

赫见天上风起云动,一尊雄伟身影徐徐降下,横刀披甲,眸子冷漠。

“不错,此地荒绝无生,最适合埋葬你们!”

话落,身影落下,足尖甫一着地,只见这山峰陡岳无不是震颤摇晃,一条条裂缝蔓延生出,一片末日景象。

地动山摇。

凌冽劲风扑面,吹刮的姬发二人连连退避。

一忧子虽久居世外,然却是毫无争议的顶峰高手,此刻得见帝辛如此霸绝无双之气势,双脚蓦然一沉,如扎根在山石上,沉声道:“言之过早,待老夫和你硬拼一招,看你有多少斤两。”

肉眼可见的,他双脚下地面“咔咔”作响,龟裂生纹,平地开始掠起狂风,如风中藏刃,风吹过,石屑簌簌落下,竟被生生刮下来一层。

一旁的姬发则是伺机出手,虎视眈眈。

狂风之势难以形容,百丈范围,木石顷刻成灰。

一忧子这才悠悠念道:

“风兮破地!”

此法,乃是他广成仙派绝秘神功,谓之天惊地动。

此招共有五击,分为风、水、火、山、雷,一击比一击强横,且限制不小,需以五十年功力方才能驾驭,运九天九地之气融汇贯通,引动天地之威能,比肩神魔。

但此法也有弊端,引动之后就会破坏天地的自然循环,致天崩地裂,祸患无数。

狂风袭身,帝辛竖刀而立,不闪不避。

周遭天昏地暗,他却岿然不动,任那骇人风劲临身,落在他甲胄之上。

直到地面下陷尺许,狂风才散去。

“真是惊艳的让人失望!”

风声一停,帝辛握刀的右臂一震,脚下矮山,立见山石飞溅,地气溢散,化作可怕刀劲。

一击未能建功,一忧子再提气劲,澎湃汹涌之下,便如海涛巨浪,气势竟比先前强了一倍不止。

“水兮滔天!”

勃发地气竟被冲泻一空,继而那气劲如水,如惊涛骇浪压向帝辛,如受无匹大力冲击,山体隐有倾斜迹象。

“轰!”

万钧冲泻之力,狠狠地落向敌手的胸膛,可换来却只是帝辛向后滑了数寸,血肉之中,紫意蔓延,一只左手正伸在空中,五指虚抓,把眼前如浪气劲硬生生的接下。

“雕虫小技。”

“轰!”

刀柄离地,赫见周围天地精气紊乱难控。

“皇极陨天斩!”

三人脚下,早已不堪重负的矮山,现在就如纸糊的一样,一条鸿沟立时将其一分两半,绝俗刀光再现,比之十年前,此刀更是强了数筹,刀尖之上,风雷齐现,贯向天空,而后如雷龙落下。

“呀,天火燎原!”

姬发浑身汗毛一竖,赶忙出手相抗,掌中劲力,凭空凝出烈焰熊火,被其一掌推出,迎上刀光。

“火兮焚野!”

一忧子见势奇招再出,他四肢狂舞,势象如虹,引发出炽烈火焰,劲力聚涌,竟是连姬发凝出的火劲也牵引了过来,周身火焰升腾,如一团人形熊火,而后纵身一跃,双掌齐出,掌劲不断勃发,凌空打无数火爪,威能再添一倍。

雷火相遇,一时间惊爆连连。

群山化火海,焚野之力势不可挡,烈焰已笼罩帝辛周身,灼的空气都在扭曲,就连地下亦窜出无数火焰,天火,地火齐聚。

一旁的姬发终于是露出实力,只见他口中低喝一声。

“火兮焚野!”

二者奇招同出一辙,威能更是大涨,天火地火一旦融合,势力更增一倍。

那山石瞬间便已发红融化。

“好极了,让他灰飞烟灭!”

火海之中,姬发就见帝辛动也不动,当即面露喜色,但渐渐地,那笑已僵在了脸上。

只见帝辛踏步而出,周身火焰竟然纷纷让路。

“可惜了,五行之法对我早已无用!”

他所创“霸皇道”便是控内外天地五行阴阳之气,更何况霸体之功,万法皆伏,如何能轻易伤他。

“上路吧!”

陡然,一忧子眼前身影一空,口中惊呼不好的同时,忙将姬发推开,可他自己却痛呼一声,一条来不及撤回的手臂抛飞向空中,淡金色的血水洒落。

身旁,帝辛扬刀而过,惊惶刀上,紫金纹路隐隐生辉,见一忧子挡下此刀,他索性手腕一转,刀刃已朝一忧子脖颈落去。

可眼看就要落下。

不想异变突起。

“啊!”

一忧子暴喝一声,体内功力竟然无止境递增,强以帝辛亦不得不暂缓攻势,他身子陡然一沉,肩上似是青天坠下,小腿轰然陷入土中,连姬发也是忙退开。

这是要拼命的架势。

独臂高扬,伤口血水飞洒,一忧子自五方摄来惊天气机,化作五尊巍峨雄伟的山岳,高耸入云,悬于虚空,脚下矮山,终于碎了,群山崩塌,大地崩裂。

五岳之重,试问当世谁人能受!

第四击。

“山兮鬼神惊!”

第一百八十七章:神剑南来

“山兮鬼神惊!”

话说第四击一出,方圆数十里的空气齐齐一滞,而后,天空云层激荡化作一个惊天波纹,散向八方,扩散至天边,脚下群山,此刻纷纷摇摇欲坠,就如同碎开的冰面,自中心蔓延出去。

“轰!”

帝辛身上如遭重压,似是有千山万海之重,强如他那霸绝天下的肉身如今竟是寸寸被压向地面,脚下遭受几番摧折的山峰顷刻便已碎开。

此击,是摄东岳泰山、南岳衡山、西岳华山、北岳恒山、中岳篙山的巍峨山形,及其所蕴藏的无穷无尽的山气向对手镇压而下。

自古以来,这山在世人皆有不同寻常的意味,只因天高难触,故而世人眼中那群山皆属非凡,陡峭入云,可上接苍天。

加之山上多奇珍异兽,灵气沛然,是故这人间大地上的人们对山,皆视之如神明,供奉香火,祷告祭祀,神话传说中更是各有奇异。

沧海桑田,大地历经岁月演变,群山却岿然不动,巍峨独立,受尽日月精华洗炼。这一击已是脱离了此间武学范畴,移山之能,可称神通。

即便远处战场众人,相隔甚远一个个也都被这五岳山气压的气劲凝滞,肉身难以承受,趴在地上,不能起身,几欲粉身碎骨,厮杀暂止,皆是瞠目结舌的望着虚空中由五方山气凝成的五岳虚影。

正在大肆杀敌的申公豹亦是被砰然自空中压下,似折翼的鸟儿,喉中一甜,看着天边惊变,大骇道:“一忧子竟有这等毁天灭地的武功?”

姬昌口中咳血。“哈哈,我师兄几快跻身成仙,帝辛定是化为齑粉……”

一忧子怒目立眉,血肉之上金光大放,加之山气灌入四肢百骸,他一身气息节节攀高,浑身肌肉喷张鼓胀,血管筋脉一条条纷纷浮于体表,看着狰狞可怖。

“呔、恒山,降!”

一声暴喝如令,虚空中一座巍峨山影轰然压下,

恒山,位列五岳,山神乃北岳君戴太真冥灵之冠,乘黑龙,号令七千仙人及无数虎豹蛇虫。

山气化影,虚幻间,似贯通天地,直入青冥,甫一降下,一股恐怖寒流冰霜凭空显现,适才所余天地烈焰霎时湮灭,周遭就如四季颠倒,冰天雪地,寒气弥漫扩散,远退的双方大军也不能幸免,被风霜冰雪卷噬至尽数冻作冰渣。

“轰!”

如同天塌。

帝辛那伟岸身躯再被砸下,血肉之上冰霜渐覆。

见他如此轻视自己,以肉身硬抗,一忧子大吼道:

“华山!”

天空再有一道山影应声而颤,大地如要崩碎,山河断流,地泉涌出,隆隆震颤。

华山,山神华山君,领仙宫宫女四千多人,身穿白素之袍,戴太初九流之冠,佩开天通真之印,能兴**,产万物通精气。

一忧子如今目眦尽裂,喝道:

“来!”

山影轰然坠下。

两山仿如重叠合压,立见帝辛身形一沉,被压入大地之中。

饶是如此,一忧子仍不罢休,双眼圆睁。

“再来!”

言毕,已是再祭衡山,威势更是雄奇浩瀚,无与伦比。

衡山山神为南岳君,穿朱雀之袍,戴九丹日之冠,佩夜光天真之印,乘赤龙,统领水神、诸灵。

庞大气机压下,且是这老道全力施为,就见西岐连同大商军卒一个个被山势波及的不住狂喷鲜血,纷纷急退,暂止兵戈。

“轰!”

山影一降,天地动摇,衡山之气袭来如滔天水势,三岳齐降。

先前还能得见的莽莽山林,如今竟是粉碎无数,化作一片平地,如同被抹了去。

战到此时,强以一忧子也不免感到吃力,只觉经脉中的天地精气几要爆体冲出,血管喷张似要炸裂。

姬发见之。

“师伯,纣狗已死,切莫再提劲了!”

那想一忧子摇头。

“不可,此人气息犹在,实我生平所见最强一人,绝不能让他有喘息之机。”

他说着话,口齿中血水四溢。

“好。”

听闻帝辛未死,姬发也不禁心头一惊,而后奋催全力,竟然也摆着和一忧子一般无二的起手势,摄九天九地之气,与前者合功一处。

压力大减,一忧子狂吼一声。

这次,但见剩余两座山影齐动。

正是嵩山,泰山。

中岳嵩山君,领仙官玉女三万人服黄素之袍,戴黄玉太乙之冠,佩神宗阳和之印,乘黄龙,从群官而迎也。

东岳泰山乃五岳之首,群山之祖,神灵之府,领群神五千九百人,主治死生,百鬼之主帅也。

五座山势齐降。

霎时间方圆百里,天地之气溃散,地气涌泻,四季逆乱,时而冰雹大雪,时而洪水滔天,人间受难,宛如天地颠倒,乾坤逆转。

“手段尽出,五岳之势齐降,任你如何功参造化,也免不了化作灰灰之局。”姬发虽是虚弱,然却神情振奋。

只是一忧子尚未来得及喘息,他倏而脸色大变,就见那粉碎的山体残骸下,一尊伟岸如神魔般的身躯正提刀一步一步自深坑中走出,背负五岳之势,那身躯竟能踏步而行,脚下生出一条条巨大裂缝,地火、暗流喷涌不停,惊爆震响长空。

“不错,不错!”

两声低语,口角紫血溅落,黑发之下,一双漆黑眼眸紫意流转。

他竟是在笑,无声发笑。

没死。

一忧子这次是彻底变了脸色。

抬头一看虚空镇压未散的山影,帝辛缓缓抬手擦拭着嘴角的血液,一身骨头隐隐生出“咯咯”的异响,似黄豆炸裂。

“此法不错!”

一声提气,再见暴乱虚空中,无数精气纷纷澎湃激荡,八劲齐现,汇入一刀。

旷世刀光再起,诸般天地精气此刻尽受接引,化作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八气,刀光将成之际,瞬间直贯天穹,竟是再引星力降下,隐隐间,一尊可怕魔影浮现,桀骜不驯,仰天长啸。

“发儿,躲开!”

一忧子瞳孔一缩,忙强催五岳之势,狠狠撞向那骤然立起在人间的惊天刀影。

只在姬发惨变的脸色下。

“轰!”

山河粉碎。

刀光已落。

五岳山影刹那间就似梦幻泡影,瞬间崩碎。

可就在这时,姬发胸口忽有耀眼红光迸发,继而一柄神剑自南而来,竟是裹着惨叫的姬发远遁而去,快的不可思议,倏忽已至,眨眼天边。

夕阳显露。

破碎的大地上,帝辛望向神剑飞离的方向,缓缓收起了黑刀,身后,一具无头尸体扑通倒下。

视线一转,他瞧向战场。

“斩尽杀绝,不留活口!”

第一百八十八章:朝歌城外,夷平魔族

话说西岐城外战况胶着,而在另一头亦有变故。

朝歌城外。

但见牧野之上,无数身披兽皮,浑身画满各色古怪图腾的魔族大军正狂笑叫嚣着。

他们身处穷山恶水,就连身下代步之物也为虎豹豺狼,煞气扑面,既为凶悍。

望着眼前禁闭城门的帝城,所有人眼中有的不是敬畏,而是贪婪与**还有仇恨,座下猛兽狂啸长嘶,震动牧野。

“哈哈,纣狗中计了,如今朝歌空虚,我等且要看看,你们如何敌我三十万魔族儿郎?”

原来,这便是那消失不见的魔族大军。

领兵之人为一女子,妖艳妩媚,一身兽皮戎装仅是遮挡着身躯的要害处,如雪的肌肤大片大片露在空气中,一举一动引得无数人吞咽口水。

“母后,这女人的衣裳怎得这般破破烂烂,就剩三两片了?莫不是穷的?”城头上,妲己一身宫装,正蔑笑着,却听到身旁扛戟的丫头抬头满是疑惑的问道,当即脸色绯红啐了一口,然后又笑的花枝乱颤。

“傻丫头,还真被你说对了,这魔族所居之地多穷山恶水,一个比一个穷。”妲己一边说着,一边笑眯眯的捏着自家女儿那婴儿肥的脸蛋。

而后头也不回的道:“大王也快回来了,开始吧!”

远处,妖帅正自安静站着,身后九大刺客并排凝立,听得此话。

“臣领命!”

只见妖帅躬身应道,旋即目光一扫远处虎豹咆哮声此起彼伏的魔族大军,面露残酷冷笑。“曲曲蛮夷,又岂会猜到大王早就有所布置,此次定要你们来得,去不得。”

他抬臂一挥,便见身旁爱子妖哥双手持一柄巨锤狠狠地砸响面前的战鼓。

“咚、”

“咚、”

“咚、”

……

战鼓声起,如惊雷滚滚,震人耳膜。

“刺啦……”

却说鼓声一起,骤闻金铁摩擦之音紧随其后,似有巨大铁链挣动,源头正是那朝歌城门之后。

铁链拽动,城门缓缓拉开。

“轰!”

“杀啊!”

见城门大开,魔族军卒纷纷神情一震,眼中尽是残忍狰狞笑意,似是恨不得大杀一番以报当年之仇。

可未等他们接近多少。

那城中竟是有无数道色彩各异的长虹陡然自激射而出,破空穿云,犹如离弦之箭,于虚空中穿梭往来,远远看去,就似蝗群过境,遮天蔽日,蔚为奇观。

“出鞘!”

无数声和在一起的冷叱登时震天。

一瞬间,城头上立满了身影。

只见那些人有的怀抱剑鞘,有的背负剑鞘,有的手中握鞘。

剑呢?剑在天上!

“疾!”

飞剑如蝗,瞬息之间已然冲入魔族军阵中。

但见无数张正在狂笑的面孔顷刻凝固,眉心多出来的血洞正有血水湍湍滴落,然后扑通坠下地去,被自己骑乘的猛兽踩踏成泥。

无数剑光交织如网,似是游鱼般在虚空中灵动穿梭,斩人于无声无息,几有万余,有的飞剑之上更加附有烈焰,有的雷光闪烁,有的则是冷若寒冰,杀人如割草,杀的是血肉横飞。

剑光激射如虹,只是一波冲杀,三十万大军顿去五分之一,混乱中被踩死的更是不计其数,场面局势瞬间定下胜负。

帝辛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朝歌,又怎会是寻常。

魔族此举无疑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

“啊呀,杀啊!”

见此等场面,殷无双扛着大戟嚷了一声就要跳下城头,可一只手却见机凌空将她按下。

“丫头你要是敢去冲阵,我就让你父王收了你的天荒戟。”

被提在空中正张牙舞爪,不住挣扎的殷无双听到这话立时就似霜打的茄子般偃旗息鼓,望着那魔族大军唉声叹气起来。

却说就在局势胜负已定之际。

城头上的众人无不是纷纷感受到西方的变故,只见天边浮云如涟漪激荡千里,竟是扩散到了朝歌,呼啸而过,声势骇人。

“轰轰轰、”

远远的,大地在隐隐震颤,西方天边更有可怕巨爆,落在众人耳中虽然轻微,但朝歌离西岐千里之遥,如今竟能传来一丝,可见源头惊变是何等的惊天动地。

大祭司连忙仰天看着“元始殿”上空的紫微帝星,就见长明星光生变,先是黯淡,而后在提心吊胆中忽迸发出浩瀚紫光,紫光一散,那妖星瞬间黯淡失色,隐有熄灭之势。

大祭司笑的合不拢嘴。

“娘娘放心,大王此行大获全胜!”

“好。”

妲己长出一口气。

“先将魔族诛灭,吾等再恭迎大王!”

“众将听令,斩尽杀绝!”

只见大开的城门中,再有黑色洪流持矛而出,无一例外,俱是身负修为,身穿甲胄,步伐起落一致,如利箭般狠狠凿向混乱不堪的魔族大军。

“归鞘!”

见大军出城,那些城头所站剑者则是纷纷召回飞剑,归入鞘中,恢复意念心力。

短短数十息的功夫,牧野上,已遍体尸骨残骸。

先前那妩媚妖娆的魔后,早在飞剑洪流中化作一滩血肉。

这场战斗落幕的极快。

从头到尾,半个时辰,便已尘埃落定。

可怜魔族养精蓄锐多年,此次却是彻底再无翻身之机,族中高手将领死绝殆尽,比之当年更加凄惨,连逃跑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打扫战场!”

妖帅一声令下。

忽见城中再出数千人影,运劲而起,汇于一处,只见阴阳气机流淌,竟是化作两条阴阳鱼,盘旋交织如一方阴阳大磨,碾向战场,但凡过处,血肉尸骸立时如雪化去,变作浓郁精气,散入土中。

阴阳再一交转,只见前一刻还是修罗战场般的牧野,此时竟然涌出一层绿意,哪还有半点厮杀过的痕迹,绿意盎然,继而开出一朵朵花来。

五日后。

征西大军获胜归来,此战,西岐四十五万军卒尽灭,西伯侯姬昌连同丞相姜子牙及一干西岐将领大臣,纷纷被斩,枭首示众,暂有颚侯治理西岐,同时,再有大商人皇斩广成仙派掌门一忧子,天下轰传。

姬氏一族,至此唯有姬发一人下落不明。

第一百八十九章:漏网之鱼

“大王驾到!”

一声高喝,元始殿前的玉阶下,文武百官忙应声而跪。

“臣等参见大王!”

气氛压抑的有些可怕。

天上虽风轻云淡,然所有人心里却似压了一块大石,这一次可不光百官,八百诸侯齐至,为的,多半就是那西岐谋逆之事。

西岐四十五万大军,连同魔族三十万,共计七十五万军卒,竟是尽数斩尽杀绝,此等残酷手段,实在让人心生忐忑,帝心难测。

“诸位爱卿平身吧!”

帝辛神情平静,端坐在了帝椅之上。

“此次西岐之事,诸卿有何看法?”

说话的是冀州侯苏护。

商容面目肃然道:“姬昌贵为诸侯之冠,德行不一,有此结局也是罪有应得。”

“只是此一战,西方气数十去**,西岐地气尽毁,四季逆乱,只怕近五年内必是人间绝地,天灾地难不息,南北两路诸侯当做好接引西岐子民的准备。”

这一战,一忧子连催惊天动地前四击,以五岳山气化作攻击手段,西岐地域几乎碎了一半,地泉喷发化作滔天洪水,四季逆乱,且还有地火涌泻,再加上帝辛所催余劲,西岐已是彻底毁了,万灵受苦,人间浩劫。

申公豹满面红光,一身火劲扑面,他越众而出,道:“大王,臣有法子可解此祸,当年姬氏族人与犬戎交战时,曾以玄妙气数变化创出一门奇法,此法名为“九鼎阴阳挪移”,不但可泄气数,更可聚敛天下气数,只要我大商铸成九鼎,镇压九州,不但可平复那西岐天灾地难,更可令我大商朝运日益昌隆,铸永世长存之基。”

西岐一败,姜尚姬氏一族尽诛,那河图洛书多是被他所得,自然欣喜不已。

帝辛的脸上看不出喜怒,静若寒石。

“准。”

正自这时,只见那八百诸侯之首的三大诸侯互相隐晦对视一眼,然后走出来。

“大王,臣等与西伯侯分镇四方,如今姬昌谋逆,吾等亦难逃其责,今日便将这兵权移交大王,以赎此罪。”

此言一出,剩余其他大大小小的诸侯无不色变,然后一个个亦是有样学样。

“臣等亦有责!”

帝辛看在眼里,眸光闪动,多出抹笑来。

“此次诸位有功无过,何来罪责?只是……”

群臣心头一突。

“只是,孤王却也有重定天下之意。”

重定天下,何意?

只见帝辛目光一扫座下群臣,他沉声道:

“自今日起,八百诸侯封地尽归大商,纳入九州地域,元始殿中,再设九王之位,位比三公,坐镇九州,九王之下,再立二十八位侯爵,侯爵者,皆需举族定居朝歌,待“九鼎”铸成,重定天下时,当一一赦封,论功行赏。”

“此外,世间宗门教派掌门皆需入我大商为臣,每年需举荐门中天赋绝佳弟子入得行伍参军,倘若有违逆者,则视为逆贼。”

“再有,自今日之后,群臣百官需有印信,此印待九鼎铸成之日,孤王赦封尔等时会交给你们,此印代表的,是尔等所居官位之体现,与大商朝运为一体。”

“其他的,待九鼎铸成之日,再细说吧。”

短短几句话,可当真石破天惊,听得群臣脸色是变了又变,有喜有惊,到最后都僵硬木然了。

这言下之意,八百诸侯就这么没了?

只是谁也不敢开口,更不敢有异议,这虽然是说给他们听的,但也只是说给他们听听,并不是要征求他们的意见,西岐都败了,他们这些小诸侯又能翻起什么大浪来。

而且如今大商举朝皆武,修为越高,也就越难束缚,确实需要新的变化。

“臣等领命!”

申公豹一脸的喜意,手中捧着一卷泛黄图册。

“大王请看,这便是那九鼎阴阳挪移奇术。”

图册之上,则是画着九尊大鼎,言及阴阳气数之变,可泄可聚,甚是玄妙。

帝辛扫了一眼。

“多久能铸成?”

“大王,此上所记当自铜液取其精华,要炼上千斤,才有一斤精铜,再以风水堪舆之术寻一处地穴,以地火采炼,炼出的精铜便可超脱凡俗精金,能收天地精气,故而这铸造出的铜鼎方可不同凡响。”

“但是,若想镇压大商气运,臣以为仅此尚且不足,还缺一物。”

申公豹面有迟疑。

“什么?”

“便是大王体内的帝血,大王你与大商为一体,这血液亦非凡品,届时,以帝血浇铸,必能令这九鼎更加超凡脱俗,且生来就与大王气数相连,如此,便能化为镇压大商朝运的重器,只需埋入地脉中,久必通神,化作气运神器,到时,九鼎之重,便如大商江山之重,再难撼动。”

申公豹神情激动无比,若是九鼎铸成,那他可就是大功一件。

帝辛他轻声道:

“去领三万精兵,抓紧时间!”

“臣领命!”

待群臣退去,帝辛本是平静的神情蓦然一变,似是感受到了什么,目光倏而一偏,直直看向虚空,锋利如刀,激起层层涟漪,凝视片刻,他轻声道:

“你是何人?”

……

另一头。

却说这南楚临近,有处非同寻常的地方,乃是一片沼泽,号称绵延千里。

其內又分出三个不同的地方,这第一处是一片毒沼,毒气瘴雾弥漫,杀人于无形,且沼内还有无数邪虫毒物,最喜噬食生人,流沙与旋涡陷阱遍布沼中,十个进去,九个出不来。

这第二处名为修罗幻域,传说那是世间最法力无边,凶恶残忍的阿修罗所居之地,任你是神佛仙人,步入其中也会被夺心智,被幻力操控,沦为妖邪。

第三出,蓬莱仙域,与前两者相反,境内灵山秀谷,满是仙禽神兽,传说凡人在境中修炼,可登天界,可惜这些年闯进去的没有一个能重返世间,俱是有去无回。

无数年来,这三处秘境吞噬了千千万万的生命,遍布枯骨游魂,乃是人间险地。

而就在那蓬莱仙域中。

仙气缭绕间,但见一个浑身血肉无一处完好的人正躺在地上,他的身旁,一柄璀璨神剑正自闪烁其辉。

“奇了!”

一声惊疑,忽见剑身上浮出个虚幻身影来。

这虚影身披金色甲胄,威武不凡,连那双眼睛都是金色的,他看向虚空目光似是掠过了山河大地,望向某一处,金光闪烁。

“不可能啊,怎会是这般结果?纣王怎会赢了武王?难不成是我记错了?”

自语中。

却见仙域仙气滚滚。

那金色虚影神情稍变,眼中竟浮现出一尊端坐不动的身影来,二人隔空相望。

“你是何人?”

“姬轩辕!”

“噗!”

相对不过一瞬,虚空便是一声惊雷,眼中身影齐齐消失。

只不过,元始殿前,帝辛那张脸变得有些诡异,他就似石像般静坐良久,紧抿的嘴里如在咀嚼般吐出两个字来。

“武王?”

顿了顿,才听他又喃喃道:

“漏网之鱼?”

第一百九十章:九鼎成

自西岐被灭,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大商妖帅率八千精兵,辗转九州,荡平江湖势力大小三十余处,凡鱼肉百姓,为祸一方者俱是当场斩杀,收拢宗门教派近一万五千人。

其中倒也遇过强敌,乃是昔年与“原始天魔”齐名的盖世魔头——“魔尊”。

此魔久居南楚,仗之魔光心法横行无忌,为鄂侯妻子玄姬之师,只是师徒有染,两人奸情为鄂崇禹所知,索性联络妖帅,连手除魔。

双方于南楚雁石顶发生激烈厮杀,最后以魔尊被万剑穿身,斩作血泥而落下帷幕,鄂侯更是亲手斩杀妻子。

经此一战,江湖余下江湖势力无不胆丧,纷纷投效大商,凡宗门教派,皆为大商之从属,一一记录在册。

接着,便是大商天下重定之事。

历代以来,这诸侯多是分邦建国,统辖区域内,世代掌握军政大权,可如今,商帝则布告天下,不日八百诸侯封地尽数纳入九州,自此再无诸侯一说,更要上交军权,而且还要重新赦封群臣。

一时间各路诸侯纷纷受命,一边安抚着封地子民,一边忙着交接政事,半点都不敢懈怠。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去除了西岐这个内忧,帝辛既是打算铸无上仙朝,又怎会放任大商气运被这八百诸侯分散,再有九鼎出世,更不能任其各自统辖一方。

……

“父王,这是何物?”

帝陵中,殷无双蹦跳着,自她变成这幅五六岁的样貌后身骨便再未长过,与那姬发并不相同。

妲己立在她身旁,帝辛则是盘坐虚空,面前一团紫金光晕虚悬,细一打量便能看见其中乃是一块紫金剔透之物,大如巴掌,似金非金,似玉非玉,上半截竟似蕴藏着一片星空,内里紫光闪烁点缀,似是一颗颗耀眼星辰,中心紫光最胜,与天上紫微帝星隐隐共鸣。

底座则是形呈四方,色彩斑驳陆离,上面只落了两个字——“帝辛”。

那是一方大印。

帝辛并未立即回应女儿的话,他双手已作满天虚影,神色沉凝,体内紫气不住涌入那大印中,足足持续了半炷香,最后双唇一启,口齿间竟然涌出一团拳头大小的紫金血团来,一经离口,这团紫血便径直飘向面前物件,缓缓融了进去。

一瞬间,帝陵中陡然爆发出惊天紫光,天上帝星星力坠下,大商二十八位先帝帝像更有帝气涌出,所去方向一致无二。

全都是那方大印。

紫晕浓郁非常,帝辛探手一接,落入掌心,身形降下。

“这是我摄帝星星力连同自身心血所凝帝印,只待九鼎镇压,气数聚拢为一,大商气数便能旷古绝今,与我彻底融为一体,从此,见印,如见父王。”

帝辛说着,眼中目光稍有变化。

“但是还不够,我要大商的军卒踏遍着这世间的每一片角落,届时聚一界之气数,大商便能自帝朝化作天朝,非是我一人与天比高,我要大商与天争高,而后,行那破界之举。”

他说完那帝印竟是化作一道紫光窜入他眉心之中,不见了踪迹。

一把抱起女儿,帝辛脸上罕见温和下来。

妲己则是轻声道:“大王,破界何意啊?”

“唔,该如何解释呢,天下皆有传言,凡修士修到一定境界皆可飞升仙界,此界可为天外天,只是天外有天,便如那浩瀚星辰,数之不尽。”

“凡人终其一生都不过存于一片浅塘低洼,若不望天,终不会发现自身之渺小。”

帝辛言语莫名,哪怕妲己这般都听的有些糊涂,怀里的女儿听的更是不住摇着脑袋。

“无妨,终有一天你们会明白的。”

……

三日后。

龙虎山。

此山本就在地脉之上,内有洞窟,直通地穴深处,地火终年不熄,岩浆流淌,乃是申公豹所习“三火归元功”的源头。

如今大军驻扎,无数车马不断将一批又一批的铜砂运至龙虎山。

正是被申公豹用来当作铸鼎之地。

山腰有一洞窟,浓烟滚滚已有数月未灭。

洞窟底部,已隐与地气相连,岩浆流淌,旁侧被挖出数个偌大深坑,坑内热气沸腾,浓烟缭绕,一桶又一桶的铜砂倾注其中,不过片刻,铜矿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金黄色的铜汁。

铜汁不断沸腾,表面鼓泡裂开,而在这中心处,则有一个细小旋涡,乃是精铜汇聚之所,精纯如金,耀眼夺目,千斤铜矿,才出一斤精铜。

一旁的申公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见炼出精铜忙将其以内径隔空裹住,延展如水流,引入一旁早已刻好的石模之中,然后复又再引,周而复始,这一尊大鼎足有五千多斤,圆身,三足,双耳,大如车驾,堪称古今罕见,乃是国之神器。

他连日连夜的赶工,到如今也只铸成六尊,这却是第七尊。

只等精铜注满石模,就见申公豹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个精致玉瓶,瓶口一揭,其內紫金神华立时冲出,紫气蔓延,那是一瓶帝血。

凡人之血离体之后无不干枯,可这帝血却是神性不失,谓之天地奇物,若非内蕴霸绝人间的帝意,说不得他要藏下一些。

申公豹不敢耽搁,忙将其浇入铜汁中,顷刻,那铜汁瞬间由金黄化作淡淡紫金,异变惊人。

待铜汁冷却成型后,只见申公豹小心翼翼的将那石模敲碎,铜鼎雏形便由此而生,但这并未功成,鼎身之上,还需刻下阴阳五行变化的阵法,才算真的大功告成。

但即便还未功成,铜鼎竟能已开始不停收敛地气,惹得神华流转,耀眼夺目。

铸这么一尊铜鼎,最快也得半月之久。

再去月余。

申公豹看着面前九尊巨大圆鼎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阳光一照,九鼎只如紫玉般散发摄人光晕,且有非凡气机流淌。

“大王,幸不辱命!”

只见他对着朝歌方向遥遥一拜。

虚空中,顿见无穷紫气浮现,凝作一尊身影,凌空而立。

说来也奇,这身形一稳,那九尊大鼎立时离地浮起,自行盘旋于顶,结成阵势。

霎时间,天地气机就如平息的风浪,悉数归于平静,本是习习微风,此刻竟然也消失不见,一片平静,无波无澜。

第一百九十一章:重定九州、天诛降临

“哎呦我的天,怎么多出来九颗帝星?”

清晨,朝歌城中子民也不知谁抬头瞧了那么一眼,顿时嘴里就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呼。

一时间鸡飞狗跳。

如今城中谁人不知天上如日中天的紫星是紫微帝星,所代表的,便是当今盖世无匹的商帝,如那众星之主,可与日月争辉。

但这怎得一晚上的功夫,怎得就变了。

抬眼朝天张望过去,就见“元始殿”上空,如今居然多出九团紫金光晕,耀眼夺目,那帝星紫晕连为一体。

看上去,就是殿顶上空悬着一片浓厚紫云,其中九颗星星自成玄妙阵势,不住闪烁神华,若隐若现,粗一打量,还真就与帝星无异。

这一多就是九颗。

好在有人修为精深,穷极目力还是窥得几分真容。

“哪是什么星星,分明是九尊圆鼎!”

“莫不是大王所铸九鼎已成?”

不光是九鼎,紫晕之中,还有一方紫金大印起伏沉荡,全都在接引帝星星力,受其洗炼,化作江山社稷神器。

除此之外,天空上,只见一颗颗星辰白日显现,齐齐投下浩瀚星力,霎时间朝歌城中星力浓郁磅礴,惹得无数人欣喜若狂,静心修炼。

气运二字,晦涩难言,与触手可及的天地精气不同,虚幻缥缈,在虚而不在实,看不见摸不着。

倘若拆解开来便是气数、命运。

世间自古流传者一句话,“命由天定”。

所指之意便是命运二字,代表了一人一生的运道,有的人生来贫穷,有人生来富贵,衣食无忧,再强一些就似那姬发,生来九九之尊,受天地钟爱,这“命”便贵不可言。

但更重要的却是气数,只因气在前,运在后。

所谓“知气运,方懂尽人力”。

因为气数的多少,决定了你命运的走向。

运如树木,气如生机,生机若强,那这树木自然根深叶茂。

但倘若气数不够,又该如何?

其实说到底就是一个“争”字。

不争,就得生机绝灭,树枯木亡。

似那江河湖泊之中,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这就是在争,不争就得饿死,不争,便要沦为别人口中食,只有争,才能够强,才能有机会鱼跃龙门,有化龙之机。

连那山野之中的草木也要争,若争不到阳光,注定无法参天,争不到阳光,连养份也会被抢了去。如那寒窗苦读之人,他们也在争,争的便是金榜题名。

再如那武夫,寒暑苦练,于生死之间争名逐利,说到底也是在争,争武功,争灵丹妙药,争机缘,争个天下第一。

这一切的一切,其实都不过是在争气数。

只要气数够强,自然有改命之机。

如今帝辛所做一切,便是在争气数,争大商江山的气数,与魔族争,与西岐争,但还不够,他还要再与这天地争,与天外诸天争。

而这九鼎,便是为了镇这大商气运之用,铸个铁桶江山出来,从此大商朝运为他所控,再非尽人事,听天命之言。

因为他就是天,就是大商的天。

足足洗炼了十日,朝歌之上,九鼎高悬似九日横空,连阳光都悉数被挡在了外面。

“叮、”

皇城门口,一声清脆悦耳之音,穿透了天地自那“元始殿”中传了出来,回荡于朝歌城中大街小巷,似除此一声,再无余音。

玉罄声响。

霎时间,静候的百官群臣纷纷走入。

这一日,所有人就见一尊紫气所凝帝椅自元始殿中升空,高坐于那紫晕之中,氤氲垂下,九鼎盘旋,威压天下。

椅上还有一人。

与往日不同,今日帝辛身着紫金帝袍,头戴平天冠,扶椅端坐,威严霸道。

“百官觐见,跪!”

大祭司一脸肃然,他手中持有一册,独立玉阶顶层。

石阶之下,群臣跪伏。

“臣等叩见大王,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帝辛眼中紫金光晕浓郁似实质,如天目垂落,扫过这辽阔大商江山。

“今日,孤王重定九州,赦封群臣,望尔等勿要懈怠。”

隆隆话音,席卷整个朝歌,传至天边。

城中子民竟是不约而同齐齐朝着皇城面向那虚空端坐之人跪下。

“臣等誓死追随大王!”

“平身吧!”

话音一落,只见虚空九鼎冲出紫晕,如众星拱月,围绕着朝歌盘旋,敛去神华。

“此九鼎乃孤王所铸镇压九州气运之神器,虽已铸成,然威能尚有不足,九州之民当视此鼎如视孤王,不求供奉,只需朝鼎诚心而拜即可,皆是,可定天灾地难,国泰民安。”

此法却是凝民意,聚气数,久必通神。

说完,帝辛抬手一动,只见一尊圆鼎登时划破长空,飞向西边。

所去方向赫然是西岐。

“咣!”

自那场大战之后,西岐城早已是一座死城,城中子民尽已离去,周遭洪水滔天,已是一片汪洋。

但见圆鼎横空而至,如流星急坠,化作一道紫色长虹落向西岐城中。

铜鼎落地一瞬,只听一声恢宏巨响,席卷天地,西岐城霎时被一层涟漪推作齑粉,再见涟漪余势不减,竟将洪水悉数推开,露出了大地真容,眨眼已推出百多丈去。

铜鼎似扎根在大地上,只见鼎身所刻阴阳逆转阵法立时如有精光淌过,周遭天地暴乱不止的精气纷纷逆流涌向通敌,四散的地气亦是不住被铜鼎吸纳,一时间紫金神华冲天而起。

“咣!”

“咣!”

“咣!”

……

霎时间,铜鼎之内似有重锤不住敲击,响声震天,竟是接连响了八声。

鼎声激起,但见洪水由急而缓,地泉平复,地火退去。

然在巨响未散,天边再有一道紫色长虹划过,所去方向似是冀州。

冀州城中,百姓皆见紫虹划破长空而至,然落下却又与西岐不同,平稳无比,毫无异变,唯有紫光大胜,百姓福至心灵,纷纷朝其叩拜,得紫光沐浴,百病俱消。

朝歌城中,所有人无不仰头目睹眼前千古难见之壮举,商帝驱九鼎而镇天下,此等修为已是盖世无双,一个个看的神情激动,身体颤抖。

那九鼎一尊又一尊的划破四方而去,所有人冥冥之中皆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变化。

只因天空忽然渐渐阴沉下来,来的突兀,这黑云蔓延无际,如一片黑海倒悬,黑压压的像是苍天即将坠下,压的所有人心头发慌。

就在最后一尊鼎破空离去的刹那。

“轰!”

九天之上,一道粗如山巅的紫电,状似虬龙,狠狠地劈在了朝歌城外的牧野之上,溅出一个径阔三四十丈的焦坑。

“哈哈,帝辛,你妄图晋升天之命数,今日天诛到来,必死无疑!”

天边,再有神剑率先破空而来,其后有金色身影紧随。

另一边还有一尊妖邪身影,竟是天妖传人,妖气滚滚如云。

“嘿嘿,今日本天妖定要血洗朝歌城,杀尽你殷商一族。”

正是天诛,人祸齐至。



第一百九十二章:雷兮天地碎

“轰隆隆、”

天空黑云压顶,笼罩整个朝歌,似是昼夜颠倒,阴阳不分。

黑云中有惊雷呼啸,隆隆如战车驶过,忽而一声惊响便似石破天惊,震人耳膜,震的大地晃颤。

帝辛端坐帝椅,望着最后一尊铜鼎飞向雍州,消失在天边后,这平淡眸子方才瞥了眼头顶那酝酿的天劫,然后望向自南而来的两人。

他扶椅而坐,目光一扫这曾经的死对头,那想如今双方竟然会携手而来。

要知道无论是“大天魔”还是“天妖”,自古以来便与天帝为死敌,且当年蚩尤还是败在姬轩辕的手里,说是宿敌都不为过。

但帝辛心里又觉得不足为奇,倘若这姬轩辕不是传说中的那人呢?或者说与他这个帝辛一样呢?自然轨迹生变。

“好小子,一命二运三风水,你竟然能走上运朝这条路,可真是让我姬轩辕大开眼界。”

金色身影停在了朝歌城外,提剑虚立,一身金色甲胄,这面容却是姬发,他竟然占据了姬发的身体。

姬轩辕三字一出,朝歌城中举城哗然,数千年前的绝代人物?

另一个则是阴邪诡谲,浑身妖气弥散,一双眼睛碧光隐现,天妖传人,单一相貌而论,这天妖传人的脸居然与姬发有几分相似。

“嘿嘿,别瞧了,他找到了新的肉身,旧皮囊送给我了。”

天妖传人阴恻恻的笑着,一双眼睛不住盯着眼前雄城,如在盯着猎物。

天空黑云越来越浓,浓的犹如黑夜。

他们都没动,而是在等着什么。

等什么?自然等那天诛降临,好趁火打劫。

“咔咔、”

黑云中电闪雷鸣,无数条紫电就似一条神鞭自天穹抽打下来,溅出一个个巨大的焦坑。

“咣!”

一声恢宏巨响猛的自天边再起,盖过了风雷。

正是那最后一尊铜鼎,归位了。

霎时间,牵一发而动全身,人间大地上,忽见四方俱传来恢宏巨响,正是其他八尊铜鼎,鼎音如天音,抚过大商江山,万物俱寂,天下太平。

巨响过后,只见天地尽头竟是轰然升起九团紫金光晕,光晕陡现刹那霎时延展如柱,冲天而起,九根紫金光柱贯穿长空,自结阵势。

亦在同时,朝歌上空劫云已酝酿到了极致,九鼎归位一瞬间,只见可怕雷光顷刻间照亮天宇,而后悍然击向那逆命犯天之人。

“杀!”

见此情景,天妖狰狞长啸一声,便已朝帝辛冲去。

一旁姬轩辕手持长剑,另一只手直运起一掌,澎湃掌力万钧无匹直击帝辛。

“诛妖灭绝掌!”

众目睽睽之下,但见帝辛周身紫意如焰升腾,隐与天上帝星共鸣,他轻描淡写挥手一拂,气机过处,虚空便如拂出一条紫气长河,横空而过,不但将那雷劫之力挡下,更是抵消了隔空而来的掌劲。

再看天妖传人,横飞出去三百丈,狠狠砸在了地上,大口咳血。

帝辛神情仍是无波无澜,他早已料到今日聚八百诸侯气数尽归大商,必有变故,嘴里轻声道:“便让你们见识一下孤王定九州聚天下气数于一身的威能。”

远方,九鼎所凝紫气,霎时百川归海似的朝朝歌聚来,天上帝星更有一束浓郁如实质般的星力坠下,落入帝辛眉心之中。

“如今,人间我为帝,星空我为主,所谓的天诛,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见天妖传人一招便现败相,姬轩辕顿露凝重吃惊的神情,奈何这神情忽又再变,他眼睛蓦然登大,如见恐怖,嘴里失声喃喃道:“这、这是……”

他一双眼睛死死看着帝辛,只见九鼎之气连同帝星星力纷纷涌入其眉心。

帝辛眉心洞开,如见天地。

而在这天地中,一只虚幻手掌横空探出,迎风便涨,直跨三百丈,将那惊叫嘶吼的天妖传人一把攥在了手里,似如太古神魔,可拘星拿月。

“莫说是你这残魂,便是天妖在世,孤王也要它饮恨当场,死罪!”

这声音传出,威严霸道,沉浑非常,就似那眉心中有尊神明。

“噗!”

天妖传人尚来不及求饶惨叫,肉身便在那虚幻大手中惨被捏爆,只剩元神惊惶窜出,在远处以妖气重聚身形,惊魂未定,一脸骇然。

“好惊人!”

天上雷电更加骇人了,紫雷如凝实质,竟然隐有化作一方雷池之相,凝聚如液。

“轰!”

再有紫雷降下,乃是数十颗巨大的紫色雷球,如流星火雨,朝着朝歌坠下,其中雷电之力暴乱,噼啪炸响,可怖非常,破灭一切。

“滚!”

一声震天怒吼,所有人就看见那只大手横扫拨去,竟是将那雷球一一拍散,待大手撤回,一个个仍瞧得口干舌燥,呆若木鸡。

但姬轩辕却始终却定定看着帝辛眉心,眼瞳渐渐收缩,模样表情变得很是诡异,他低声道:“这是元神紫府,法相?”

“怪不得,原来如此,你也是……”

只见他神情生硬,一身气势暴提,阴沉的如能滴出水来。

“雷兮天地碎!”

此法为先天乾坤功第五击,吸纳天地之气为己用,召唤九天神雷,万雷齐轰,将对手轰杀殆尽,是天惊地动的最后一击,威力无比,震古烁今。

加之此时“天诛”降临,雷池显现,此法可谓是如虎添翼。

天穹雷海中,但见数百颗雷球正在凝聚,比之先前多了十倍不止。

“漏网之鱼。”

帝辛似是肯定了什么,他按椅站起,身上帝袍冕冠如风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森冷狰狞的漆黑甲胄,仰天而望,喝道:

“吾为众星之主,诸天星辰,出来。”

喝言如令,帝星共鸣,但见天空上,无数星辰闻声而现,星力垂降而下,将那雷云捅出一个个窟窿。

他又俯窥向大地。

“大商的子民,助孤王一战。”

此声恢宏,借九鼎传遍九州,浩浩荡荡,朝歌城中无数群臣子民闻声福至心灵,纷纷握拳提臂,神情激动,此法却是暂敛天下人的气数。

黑刀入手

“轰!”

一抹刀影陡现霎时横贯天地。

第一百九十三章:元神法相

帝辛扬刀而起,眼中看的,是那无数自雷池中浮现的雷球,有的大如车驾,有的小如山石,足有数百余颗,耀着雷火之光,霎时笼罩朝歌天空,可谓空前杀招。

五指一转,惊惶刀上登时迸发处不世刀光,刀光如影,似椽如柱,而后暴涨开来,刀刃一转,已是扫向那无数雷球,势如开天,绞的阴阳逆乱。

“砰砰砰、”

一时间,天穹上如烟火绽放,雷球已是悉数被斩作粉碎,轰然爆开,雷光照世。

“嗷!”

黑刀上,一尊魔影若隐若现,似在挣扎欲出,平日里惊惶聚被放于帝陵中以帝气洗炼,那封印更是日渐强大,如今帝辛得遇空前大敌,正是脱离的最好时机。

“大天魔?”

别人认不得,那天妖和姬轩辕可都看的分明,见那魔影现世,立即就认了出来。

怪不得,怪不得原始天魔消失多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敢情早就死在这帝辛手中了,连大天魔元神都惨被封入刀中,一带盖世大魔,居然落得这般凄惨下场。

看到死对头,天妖传人居然出奇的没有敌意,反倒背后直冒凉气,望着身穿甲胄的帝辛竟是生出一种惧意。

“五岳,过来!”

姬轩辕却不愿给帝辛喘息之机,他浑身仙气流转,气机一提,先天乾坤功第四击便已随心而起,比之一忧子强的不是一点半点,摄五岳山气齐至。

可万万没想到,这起手势看似惊天动地,然那五岳山气刚一浮动,便再无动静,任凭姬轩辕如何勾动,就是无半点反应。

姬轩辕脸色难看:“九鼎镇江山?”

如今九鼎阵势相连,大商江山慢慢稳固,浑然一体,这五岳山气竟是难以勾动。

雷球尽毁,天上雷劫又再酝酿。

姬轩辕正欲变招,不想眼角就见到天妖元神隐有退去之意,当即眼神一冷。

“废物!”

天剑一扫,雷光弥漫。

“啊!”

一声惨叫,天妖元神立被雷火临身,竟是被其一剑斩作乌有,化作灰灰。

“轰隆隆、”

酝酿不过多时,劫数再起。

五千年前,混沌天魔与天诛斗了七天七夜,唯有其遭劫陨落方才散去,如今帝辛不死,这天诛自然不散。

这一次却是紫电。

粗如山岳,如一条雷龙在劫云中开始聚敛成型。

但,所有人忽见眼前一空。

帝辛身形一晃,人已到了姬轩辕身前,惊惶斩下,刀剑相击。

“铮!”

一声金铁交击霎时拉开了此战。

一个是数千年前人族第一人,一个是当世人皇,便如水火难容,天剑与黑刀分开一瞬后又碰撞在了一起,每息都是无数次碰撞,余劲散开,虚空中炸起一圈圈涟漪。

众人眼中,就见一团金光与一团紫光你来我往,厮杀的难分难解。

这一交手,二人眼神各自生变。

至于缘由?

则是他们彼此施展的兵器技巧。

刀法?剑法?

此间天地精气虽然浓郁非常,然这武道变化却无以往所经历的世界精微,天地的局限,限制了武道发展,当力量不足时,那自然转为技巧来定胜负。

而现在,这姬轩辕使用的剑法竟是让帝辛看出了许多似曾相识的影子,那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剑法……

“果然,你和我一样。”

姬轩辕眼中冷光大放手中天剑仙气涌泻,剑势变化精绝无比。

只是他眉心却在不住生汗,眼角余光则是在一直打量着天上劫云,手中剑光更加快急,如化满天剑影,剑气如飞瀑泼洒。

“你的底气只有这点?”

如没了耐性,帝辛眼中紫意暴涨,刀势转柔为刚,以力压人,以势迫人。

刹那间,姬轩辕便觉眼前男人化作巍峨山岳,刀势重愈千万斤,每每碰撞,必是气血翻滚,加上分心天劫,一招不慎,便如坠落的石子般,轰然砸向大地。

“砰!”

手中天剑应声而碎,散作无数残片,浑身溅血。

“轰!”

亦在这时,天上紫电落下,如一条太古苍龙自天穹俯冲而下,劈向帝辛。

电光耀眼。

然,却见一柄黑刀逆行而上,直冲天际,霎时间,那惊天紫电竟被一分为二,如同一条划开的瀑布。

紫电破碎。

只有一人提刀而立。

但帝辛双眼看的却是地上的姬轩辕,他既能投生此间,若非大能转世,便是身怀不同寻常之物,说不得比这天诛还来的要命,不然也不敢如此有恃无恐。

毫无犹豫,帝辛刀势一转,虚空中一条可怕璀璨刀光已斩向大坑中趴着的那人。

先天乾坤功可驭天地之气为己用,但如今因九鼎之故,这功法自然少了威能,加之他占了姬发的肉身,虽为九九之尊,但与现在朝运加身的帝辛比起来还是有所不如。

必有依仗。

眼看刀光就要临身。

蓦然。

“咣!”

大地上响起一低弱脆响。

清脆无比,宛若铜铃。

竟是钟声。

惊人的一幕出现了,钟声一响,如有无上威能,过处,风雷水火齐齐散去。

帝辛就觉周身空间似是凝固,将他定住,眼前虚空如泛波纹,朝他撞来。

暗道一声果然。

不惊,不慌,帝辛身体虽不能动,然他眉心此刻聚诸天星辰之力与九州气数早已功成大半,眼见波纹袭来,那只虚幻手掌再次探出。

这一次,却非一只手,而是双手齐出,掌如推山,掌心之中,竟是有无数星辰转动,如蕴藏着一片星空,天上满天星辰星光大放。

“噗!”

二者一遇,但见交锋处虚空如漩涡扭曲,继而裂开无数裂隙。

大地上,姬轩辕面色阴沉,似笑非笑,他掌中托着一物,一个巴掌大的小钟,通体暗金,斑驳古旧,似是有所破损。

然仅是钟声便能定水火风雷可见此物极不普通。

那双手并未收回,而是往外一分,便如撕开一道门户。

一尊身影踏步而出。

这身影面容与帝辛无二,只是,却非血肉之躯,正是他的元神,而这元神也与往昔不同,他额嵌紫色帝星,顶星空为冠,披九州为衣,其上山川湖海流转,映的正是大商江山。

负手走出。

“且来一战!”

第一百九十四章:天地灵宝

辽阔天地间。

若有人此时能立在天穹上俯窥而下,便能看见一副空前绝后的壮观奇景,这人间大地上居然冒出了九团紫色光晕,光晕分立在天地九处,自结阵势,并非不动,而是在慢慢扩散,似要彼此连为一体,笼罩大商江山。

天上星辰白日显现,无穷星力降下,亦在不住注入九鼎之内,加快光晕涨动扩散的速度。

九鼎镇人间,不但吸摄着星力,更是纳取着天地精气,引地气汇聚,此物内融帝血,蕴浓郁帝气,如今结成阵势,则是在重分九州之气,便如那帝陵中的大商龙脉般,虽说效用无法比拟,但稳固九州还是绰绰有余。

只要这九州重分之气再次合一,那九鼎之功才算彻底功成,届时,帝辛便能晋升天之命数。

便在九州之中。

九鼎阵势中心,朝歌之上。

天诛、人祸齐至。

话说姬轩辕手托小钟,小钟色呈暗金,其上纹路斑驳古旧且隐有裂缝,似有损坏。

但经他仙气催动,小钟上隐露金光,不住闪烁,钟身更是滴溜溜的悬空转动。

他在地上,在牧野之上。

而天上。

元神现世,顶星空为冠,披九州为衣。

“且来一战!”

悠悠声音落下,姬轩辕瞳孔一紧,他就看见那元神头顶的星空冠连同身上的九州图齐齐展开,朝他罩来,迎风而涨,如同化作一片天,一片地。

霎时间,眼前天地大变。

等他再定神,仰天看去。

脚下所站之地虽仍是未变,但头顶雷云已不翼而飞,天无日月,唯星空高悬,紫星长明,脚下大地寂静无声,似这天地无一生灵。

不,还有一人。

星空下,有一尊身影,至尊至贵,头顶紫气华盖,身下帝椅悬空,无数条紫色氤氲垂下,端坐在其中,镇压天地。

姬轩辕震撼莫名。

“紫府?这是你的紫府?

饶是他已有所准备,但看到这天地,也被震撼的无以复加,这紫府竟然与大商江山一般无二,这等魄力,简直闻所未闻。

但他旋即眉开眼笑,嘴里更是笑声连连,目露贪婪。

“好啊。”

“鼠目寸光,不过是条漏网的鱼儿罢了。”帝辛目如紫翡,高高在上,宛如这天地唯一。

“孤王感兴趣的,可不是你。”

他目光一转视线落向那口小钟上。

右手一张,掌心遥遥一转,只在姬轩辕眼中,星空斗转星移,天地如在旋转,那些星辰竟摆脱了星空的束缚,而后化作洪流朝他冲来。

姬轩辕脸上笑意一僵,瞳孔一缩,只觉得一股凉气自脚后跟蔓延到天灵盖,失声怪叫道:“神通?”

他张口朝着掌心小钟吐出一口精纯仙气,金钟立时变大,由巴掌大小化作一人高低,虚空一转,就已悬在了姬轩辕头顶。

“轰轰轰、”

星辰如洪流,狠狠冲击而去。

奈何那暗金色大钟看似不起眼,可金光罩下,竟有几分万法不侵的架势,任由星辰洪流竟岿然不动,将其悉数当下。

诡异的是,竟连一声钟响都没激起,简直匪夷所思。

这虚空自然不是真的,乃是他元神汲取诸天星辰之力,点缀而成,其上星辰更是星力凝结,虽非真实,然威能却不同凡响,洪流之下足可粉碎山河,这么多年也一直到今日重定九州,这星空才被他补齐,初试此招。

一击未能建功,帝辛手掌再转,霎时间,姬轩辕就觉脚下大地似在震动,继而翻滚如浪,无数虚幻山岳朝他撞来。

“哈哈,任你神通广大,也敌不过我这天地灵宝!”

姬轩辕见状,放声狂笑,任由无数山影撞来,这是九州地气所凝,山河俱现,亦非等闲。

似是天崩地裂,姬轩辕只觉得双耳失声,乾坤不明。

无数次的撞击下,他竟然纹丝不动。

“我才是这天地的主角,你终究是我的踏脚石……哈哈……”

狂笑不散,姬轩辕任由帝辛施为。

但忽的,他见那大钟所散金光稍暗,脸色不由一变,忙又是一口仙气吐出,顿时大钟金光再盛。

“给我破!”

却非一口,他一连吐出七口,左手托举大钟,右手以掌击之。

“咣!”

恢宏钟声响起,继而虚空生出一圈实质般的涟漪,荡向四面八方,威能无匹,竟是将那不断压来的山河大地震作粉碎。

一声钟响,整个紫府都如震了三震,山河再现已是较之之前更加虚幻,自清晰变作模糊,如同泡影。

“哈哈,帝辛,你的江山霸业我收下了。”

只是他马上就看见,原本已经虚幻的天地竟然又再凝实。

思绪一转,姬轩辕便幡然醒悟过来。

定然是那九州之气不住填充,加上星力降下,他脸色暗变,笑声一止,只因那山河又压了过来。

再听。

“还请大商诸位先帝助孤王一臂之力。”

一瞬间,星空之下,忽有紫气虚凝,凝作二十八尊虚影,纷纷浮现,散发着凛烈的帝气,威严尊贵,正是大商历代以来的二十八位先帝帝魂。

浮现一瞬,二十八尊帝魂不由分说,齐齐打出磅礴帝气汇织如网,镇压姬轩辕。

“啊!”

姬轩辕一时间压力大增,一口又一口不住喷吐着仙气,催动着那神秘灵宝。感受着飞快损耗的仙气,他神情再无先前的自傲狂妄,目露惊慌,这样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他耗都被耗死了。

“不行,得冲出去。”

一咬牙,只见他单手一按胸口,这次喷出的竟是一口精血,神情瞬间萎靡。

金光更胜,如大日坠人间。

“咣!”

再起钟声。

霎时间,这天地生出无数裂纹,几近崩碎。

“唔!”

一声闷哼,不见帝辛吐血,只是他的身子居然黯淡几分,天上星辰顷刻灭去小半。

元神受损。

姬轩辕瞅准时间托钟飞遁向远方。

可这天地又开始恢复,且渐渐稳固,似化作樊笼,威能不住暴涨,山河湖海更是不断压来,他连喘息之机都没有,无数山岳撞来,逼得他不住催动那灵宝

“你当真要和我鱼死网破?”

他喘着粗气。

只是迎来的却是星辰急坠。

二十八尊帝魂似受感应,察觉到帝辛之意,竟是齐齐化作帝气,汇聚向帝辛,与他融为一体,一时间天地再稳。

就在姬轩辕不住挣脱之际,一声轻喃落入耳边,成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九州已定,自此,孤王与天平齐。”

九鼎成了。

只见紫府中同样浮出九尊虚幻圆鼎,镇压九处。

“完了!”

姬轩辕眼露绝望,眼中就见一只大手如星空压下。

……

朝歌城外。

“嘭!”

姬轩辕脚下一个踉跄,口吐鲜血,那古钟脱手坠地。

天空雷劫酝酿,似是只过去不过眨眼。

可不同的是,他头顶已多了一只手,帝辛的手。

“留、留我一、”

话还未完,一股可怖的吸摄之力便自那掌心传出,姬轩辕立觉头颅几欲炸开,如同有一只手在不断撕扯着他的灵魂。

“啊!”

凄厉的惨叫响彻牧野。

“噗!”

不多时,帝辛一掌拍碎掌下身躯,看向地上那个巴掌小钟,嘴里低声:

“穿越者?”

抬手一招,那黯淡无光的小钟便已落入手掌。

反手一收,他看向天空劫云。

“该你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大商天朝

……

“轰!”

天诛再临。

这一次为天火,酝酿之下,天宇已被染成一片火红,火浪滚滚,蔓延十数里,笼罩整个朝歌。

大地上,九鼎已定,九州重分,疆土范围比之曾经大了数倍,阵势结成,九州已是浑然一体,稳固非常。

天上帝星星光大亮。

看着小钟,帝辛目光奇异,他口鼻中紫血滴落,分明受伤不浅,元神紫府受损,又怎会轻松。此物这一入手他发觉居然非金非铜,钟身上且还有数条裂纹,残破之器,却能令姬轩辕立于不败之地,若非催动起来甚是耗力,恐怕此战还得两说。

如今姬轩辕身死,此物神华皆敛,就似一口残破铜钟,毫不起眼。

但他用搜神之术强摄姬轩辕的元神记忆,原来他便是凭着此物托生此间,可惜,这灵宝威能似被封印太多,这数千年来姬轩辕日夜以元神温养,方才发挥其一丝威能。

说到底也是为了飞升上界,只是惧怕雷劫,这才打起了姬发九九之尊的注意。

有机缘,却无武道之心,终究还是难逃“蝼蚁”二字,任你万般谋划,到头来也还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这时。

天火,落下来了。

大有焚灭人间之势。

帝辛将那铜钟收起,五指一紧惊惶刀,深吸一口气。

“从今日起,此间当为大商天朝!”

“轰隆……”

惊雷炸起此话似惹苍天震怒。

“嘭!”

刹那间,刀柄一立。

刀影再起,天上如生出一条紫色长河,横断长空,将那天火一分为二,刀势未落,再起无数条紫色匹练,其上魔影长啸,天火余辉霎时被劈的粉碎。

帝辛扬刀而起,一时间,朝歌城中子民竟异口同声道:“吾等拜见天帝!”

天下九州,九鼎光晕未消,然九州子民此刻同样面鼎而跪。

“吾等拜见天帝!”

声势浩大,“天帝”之言轰传九州,一时间民意汇聚,天之命数将成,帝辛体内帝气轰然暴涨,浓郁的竟是大有盖过帝星的架势,紫气浩荡三千里,横贯九州。

望着天上再次酝酿的劫云,所有人就见帝辛眉心紫府再开,一只凝实如血肉之躯的大手悍然探向劫云深处,竟将那雷池拘了下来。

霎时间,天空似要炸开。

天劫再凶。

星辰流转,却见帝辛纵身一跃直直跳入劫云中。

无人得知此战过程,只是看见那黑云中有刀光怒吼激起,足足斗了十天十夜。

便在第十一天,商帝满身伤痕拖着身躯回到了元始殿。

劫云已散。

七天后,商帝赦封群臣。

“天帝有令!”

“申公豹为大商国师,位比三公。”

“商容居太傅之位,掌大商礼法,颁行律令。”

“封妖帅为忠勇王,坐镇梁州。”

“封殷无双为无双王,暂居朝歌!”

“封魔帅为镇南侯。”

“……”

……

十八年后。

“咚咚咚……”

聚将鼓再起。

帝辛高坐“元始殿”中,他大手一挥,声传九州。

“众将士听令,且征战天下,踏遍这人间大地。”

“臣等领命!”

语毕。

朝歌城内,万千流光冲天而起,掠向天地八方。

……

……

……

(帝辛的话到这里就暂时结束了,不会消失,中后期会再次出现的,算是主角留的后手,还有就是不要把帝辛的实力和主角混为一谈,这个天子传奇的世界我是加快了剧情,所以不要较真化身和本尊的实力。)

……

……

……

“噼啪!”

火堆里的干柴蹦出几个火星子,溅出去老远。

外面,残垣断壁,枯叶满地。

透过火光,就见那一颗颗光秃秃的枝丫似极了一只只狰狞怪戾的鬼手,在这夜色中显得极为怪诞可怖。

鬼气森森。

忽然,火堆旁一个人站了起来,先是伸展着身子,然后就像是妖魔鬼怪般扭动着身体,双臂不住挥舞,披头散发,嘴里像是念念有词。

临近了就听那声音原来是。

“金蛇狂舞!”

“行云流水!”

……

原来火堆上还架着一口铁锅,有一木勺正搅动着锅里的肉汤,木勺的末端,一只毛茸茸的熊掌就和拈花似的拿着。

黑暗中,一双明晃晃的大眼睛正眼巴巴的盯着疯狂扭着身子的那人,准确的说是他手里的东西,满是认真。

“看清了没有?”

“看清了,老爷!”

憨楞的声音响起。

“想当年,你老爷我可是靠着这独一份的手艺一步步爬到今天的,唉,岁月不饶人啊!”

“不说了,现在想想就两个字,青涩。”

“下锅!”

破屋里不一会就传出一声声异响。

“吸溜!”

……

正吃着。

“轰!”

一声雷鸣,夜色顿时照亮,雷光一闪而过,映出了一个破败的老宅。

如今虽是酷暑时节,可这外面一声虫鸣也无,天上乌云骤凝,雷鸣再起不过三两声,大雨便倾盆而下。

雨中,隐起袅袅歌声,时而悠扬婉转,时而如泣如诉,勾人心肠。

要是那踏青游玩的书生,指不定就寻声而去了。

可这破屋里的人却一直围着铁锅,夹着锅里的东西,不为所动。

“救命啊,救命啊!”

歌声不见了,却又有求救声起。

“砰!”

破烂的木门被推开。

只见一个红衣女子着急忙慌的冲了进来,浑身淋湿,红裙紧贴着玲珑有致的身子,肌肤若隐若现。

“公子,奴家……”

可她这一进来就愣住了,一双眼睛望着那半蹲半坐捧着个大碗的埋头吸溜的……熊……

太肥了,毛分黑白,体型浑圆如球。

似是听到声音,那圆滚滚的脑袋上一对耳朵猛的一动,才见一双明晃晃的眼睛抬了起来,满是茫然,嘴里还吸溜着半截面条。

“精怪?”

女子一皱眉,眼睛一转,径直看向那熊妖身旁坐着的黑袍青年。那青年席地而坐,手里捧着个破碗,没有半点讲究。

竟是不曾看她一眼。

“不解风情的蠢货!”

红唇轻抿,女子双手一探,十指指甲立时暴涨,狰狞可怖,手臂如长蛇般延伸而出,直直抓向那黑袍青年。

只一触碰到,她脸上笑意一僵,继而怪叫一声,声音沙哑难听,哪还有半点动听悦耳的感觉。

就见一蓬火苗自利爪生出,眨眼便蔓延至全身,这火与凡火似有不同,好似无名火起,竟是扑不灭。

惨叫中,女人一身皮囊眨眼就成飞灰,变成了一个浑身黑毛,头大如斗的怪物,眼如铜铃,利爪如钩。

“山魈?”

青年叹了一声,黑暗中眸子一亮,那怪物不等烧成灰烬便似被千刀万剐似的斩成千百块,化作一地灰烬。

正自这时,就见一个布衣书生躲雨跑了进来。

“这位、”

他声音猛一顿,戛然而止。

“妖怪啊!”

一人一熊静静地望着扑通倒地的书生,目光收回,姬神秀夹着锅里的面。

“吃饭,吃饭!”

“是,老爷!”

第一百九十六章:郭北县,兰若寺

“杀啊!”

“把银子拿出来!”

……

晨雾中,冲出两拨人马,手中刀兵相见,眨眼就拼杀在了一起,一时间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相由心生,这一眼打量瞧过去,两拨人马不论活着的还是倒在地上的,多是面目狰狞,一脸的凶恶之相。

当今世道艰难,人魔鬼妖难辨,可谓“五浊世间”,恶业横生,遍地可见杀戮。

妖精都全跑下山了。

姬神秀住了半月,换了十个地方,七个能蹦出山精野怪,还有两个是厉鬼勾魂,最后一个吧,总算是人,可到头来还是黑店一个,干的杀人劫货的勾当,连尸体都剁碎了拿去做了包子。

至于朝廷,就更扯淡了,官差当街抓人,通缉的要犯本是一人,他能给你抓回来三个,以至于大牢里面全是要犯,都快挤满了,说到底还是得靠银子。

就像那诸葛卧龙,写游记,说是泄露国家机密。写历史,就说借古讽今,注解兵法吧,结果又被诬陷策动谋反。最后写无可写,就写神怪故事,又被冤枉导人迷信。逼不得已改写名人传记,结果这个名人失事,被定为乱党,落了个终生监禁的下场……

怎一个“惨”字了得。

但最惨的还是这天下人,妖魔鬼怪横行,今个这家丢了孩子,明天那家老婆没了,后天一家索性死了个干净。

五浊恶世,连这天地灵气都变得污浊不堪,化作一等一的毒物,人世作欲海,就像这些人,杀念日益炽盛,欲望无穷,妖魔精怪更以人精血修炼。

太乱了。

但对姬神秀而言,此间却能如鱼得水。

只因他以情欲为意。

七情六欲天功。

厮杀结束了。

一地尸体,残肢断臂。

见有人立在远处观望。

那活下来的悍匪收起地上的银子,手中阔口大刀一扬,血水飞洒,狞笑道:“小子看什么看,你怕是活腻了?”

“诶呦,我的天,妖怪啊!”

可他眼睛一瞪,猛的就见拐角处,一个头顶荷叶,背着竹篓的肥圆大熊走了过来,当下怪叫一声吓的屁滚尿流。

恶汉惊恐跑远,姬神秀的视线则落在不远处的一个草庐里,天空还飘着微雨,庐里就见一个白眉白袍的老僧杵着一根锡杖,似在入定静坐,一旁还有个面貌清稚的小和尚,望着一地尸体,小脸煞白,显然被吓的不清。

不言不语,姬神秀缓缓走到血泊近前,十指伸动,指肚上立见一条条虚幻丝线没入那些尸体的眉心,再出来,那丝线上居然带出一团团晦暗气机。

那是欲望,隐隐浮出一张张神情不一的面孔来,或惊、或怒、或悲、或哀……

“咦?”

老和尚如有所感,眼睛豁然睁开,看着苍老,然他目中精光内敛,生机十足。

此间恶业之重,已是可以让人的欲望自无形而化有形,这天下越乱,死的人就越多,恶业就越重,欲望便越重,欲海炽盛,天下就更乱,周而往复,没有尽头。

姬神秀十指一抖,那些面孔瞬间破碎,旋即张口一吸,情欲之念立被他吞入腹中,丹田处,一颗圆丹正暗含某种玄妙不住转动着,已非是金色,而是溢着淡淡的七彩,接引着那些情欲,融为一体。

此间修行不易,姬神秀一开始尚且以五行阴阳之气铸丹,然天地灵气污浊,意外间,竟被他另辟蹊径,以“七情六欲天功”摸索出情欲铸丹之法,以七势刀意牵引,辅以众生欲望炼铸金丹。

不想丹化七色,论及威能,竟有勾控人欲望之力。

掌心一转,一股烈焰顿时自他脚下迸发而出,将一地尸体烧作灰烬,拂袖一卷,满天飞灰。

雨越来越大了。

雨水溅落,冲击着地上的血泊,似老天爷也看不过眼。

“老爷,咱们进去躲躲雨吧!”

熊顶天猛的口吐人言,吓的小和尚身子一阵哆嗦,紧紧的抓着老和尚的僧袍。

“嗯。”

草庐本就不大,再加上这一主一仆顿时更加拥挤了。

姬神秀并未落座,而是立在檐角下笑吟吟的望着那老僧。

老僧也在看他。

四目相对,可二人并无言语交流。

一旁的熊顶天正挨着小和尚一点点的往里挪着屁股,压的木凳咯吱直响。

“砰!”

最后木凳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终于还是断了。

小和尚“哎呦”一声,一屁股摔在地上。

“咔嚓!”

再看熊顶天一脸无辜的扶着木柱站起,只是那木柱却生出裂纹,自中间折断开来,草庐摇摇欲坠。

“哎呀,要塌了!”

小和尚揉着屁股,惊呼一声忙跟着老和尚走了出去,师徒二人落在雨中瞬间就成了落汤鸡。

这边熊顶天也忙跟着姬神秀走了出来。

“轰!”

草庐轰然坍塌,尘土飞扬,雨中一阵沉默。

“没得歇了,前面就到郭北县了。”

身旁顶着荷叶背着竹篓的熊顶天看着眼前一片废墟,瓮声瓮气道:

“老爷,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没有,你如今周流六虚功和大金刚神力有成,适应不了也是正常。”姬神秀叹了口气。“慢慢来吧。”

他说着话,可眼睛却一直盯着老僧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只等看不见了才呢喃道:

“好厉害的和尚,竟然修的闭口禅。”

他转身朝另一条岔路走去。

“走吧!”

“老爷,我们不去县城么?”

“不去,咱们走这边!”

……

“轰!”

雷声轰隆。

茂密林木中,一间破败古刹若隐若现,似与世隔绝,分明还是清晨,却显得格外阴暗

雨水落下,溅作层层雨雾,凝而不散,显得格外妖异。

远处,两条声音忙顶着大雨冲了过来。

“赶快进去躲躲。”

一溜烟的功夫,便径直钻了进去。

雷声轰隆,大雨倾盆而下。

便在那古刹外的路边,一面被杂草覆盖的石碑斜斜立着,隐隐露着三字。

“兰若寺。”

“老爷,给!”

正要离去。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宣起。

听到这般言语,这多半就是遇到强盗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再见和尚

“呜呜!”

阴风袭来,卷起落叶尘埃。

飞旋过这空旷破败的古刹,掠向那黑暗中唯一升起的灯火,呜咽之声像是女子幽幽的哭声,穿过幽林短巷,听的人寒意暗生。

雨势依旧。

“快快快,去前面躲躲!”

荒草丛生的小路上,一拨人慌乱的跑了过来,手提利器,满身的血腥味,眼中凶光隐露,不时回头张望,很是紧张。

一行人走到小路尽头,目光一扫那斑驳石碑。

“兰若寺!”

然后慌不择路的跑了进去。

“他妈的,你到底有没有看清,真的有人进去了吗?要是白跑一趟,我非剁了你不可。”

为首的虬髯汉子脚穿洒鞋,身穿布衣,凌乱的头发下是一张凶神恶煞的脸,许是杀人杀的多了,这眼睛都隐透着红光,肩头扛着把九环大刀,血痕犹在。

“大哥,我真的之前看见有人沿着小路过来了,这里就这一个避雨的地方肯定就在里面。”

一个獐头鼠目的男人忙不迭的应着。

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做得好,咱们分开找,看看能捞多少油水。”

一行几人闻言纷纷散开。

可汉子狰狞的神情忽的一顿,然后朝着身后弟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听了好一会方才疑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他说完又侧耳倾听了一会。

“老大,有女人的声音!”

果然,再一听。

雨中隐隐传来女子如泣如诉的歌声,还有嬉戏声,他们相顾一眼,却是径直寻着歌声朝古刹深处去了。

走了没几步。

几人眼前一亮,但见一座精致小楼独立,透过朱栏边缘的幔帐一条条身影正在来回追逐嬉戏,几人看的不住吞咽口水,正是色心大起,悄无声息的爬了上去。

……

却说寺院西边。

木屋破烂,透过一个个窟窿眼可见一抹火光若隐若现。

然说来也奇,如今正是酷暑时节,这古刹中居然听不到一声虫鸣鸟叫,寂静的离奇。

好在那破屋里传来的响动带起几分生气。

火光摇曳,映出了这破屋的真容,那真叫一个破,角落房梁上无不结满了大大小小的蛛网,地板灰尘堆积,似是间禅房,墙上墙皮泛黄脱落,以至于那个“佛”字变得斑斑点点,如同一块块疤痕般难看非常。

“嗝!”

一声酒嗝。

熊顶天怀里抱着个半人高的朱红葫芦,圆圆的熊脸上竟升起两抹酡红。

“老爷,又有人来了!”

它头上耳朵一立,憨楞的看向姬神秀。

这就短短大半天的功夫,这古刹里来了两三拨人,只是毫无意外全都有进无出,不一会就死了个干净。

“不用管他们。”

姬神秀则是垂着眼睛,手中拿着根干柴,在地上写写画画。

只见依次并排为金、木、水、火、土五行。

木字下面赫然写着千年树妖四字,土字下面则是黑山老妖,至于金、水、火则是一片空白。

如今天下灵气污浊,想要修炼可不是易事,这也是为何这些妖物会喜好噬人精血,只因人身气血本就有灵。

“不容易啊!”

姬神秀自顾出神。

盯着看了好一会,才又在金字下面写上“金佛”二字。

“啊!”

就在这开口说话的功夫,一声声惨叫便自雨中传了过来,凄厉痛苦至极。

不多时。

“扑通!”

门外似有重物坠地。

“姥姥得知寺里来了贵客,也没什么招待之物,曲曲心意,还请公子莫要嫌弃。”

一声娇柔话语响起,可谓是柔媚入骨。

话落。

木门分开,一条碧色倩影飘了进来,秀发如云,面容姣好。

“小玉见过公子!”

门口,则是并排摆着一地的尸体,个个死状极惨,衣衫破烂,有的血肉都被啃食大半,露着血淋淋的骨头,上面还长着筋管脉络。

“真倒胃口!”

姬神秀蹙眉间目光一扫,便如刀锋划过,面前空气中璀璨光芒陡生,顷刻,那尸体竟是化作一地齑粉,簌簌散落。

一旁正浅笑嫣然的女鬼瞬间被吓得花容失色。

“小玉,回来!”

猝然,风声大作。

四周窗户上,就见一条条细蟒般的藤蔓缠了上来,灵动如蛇,宛若活物。

屋檐下挂着的铜铃“叮叮叮”响个不听。

“这世道难存,天地虽大,然栖身之地却少,我走我的道,你过你的桥,咱们本可井水不犯河水,莫非你当真要和姥姥我过不去?不要以为杀了些不入流的小妖便能和我放肆,撕破脸对咱们谁都没有好处!”

火光中,一张巨大的面孔阴影浮现在了窗户上,这声音更是古怪,前半句还是粗犷男声,可后半句就变成了阴柔女子,几番变化交替,听的人不寒而栗。

“我敬你是客人,何况,你取人**之念修炼,可不是什么正道手段,你我何不相安无事,有了好处,姥姥我分你一些,岂不两全其美。”

“滚!”

姬神秀轻轻吐出一字,只见背后发丝倏而齐齐浮起,一股浩瀚刀意霎时激荡开来。

屋外藤蔓树枝立如触电,似潮水退去。

“好,咱们走着瞧!”

屋外风雨依旧。

看着破空飞离而去的女鬼,姬神秀缓缓收回了视线。“金丹老妖?修了千年才为金丹,看来此间还真是有些奇怪啊。”

挥手抹去了地上的字迹,他眼睛一抬。

“还真是热闹。”

……

“兰若寺!”

古刹外的小路上,两个和尚一老一小立在石碑前。

“都怪那个圆圆的妖怪,把草庐挤塌了,害得咱们顶风冒雨,还饿肚子,师傅你不是说要降妖除魔么?怎得不降了它?”

小和尚头上撑着把满是破洞的纸伞,絮絮叨叨,不住嘀咕着。

“那是因为它身上气息纯净,不像那些噬人精血的妖物,污秽不堪,十方,需知人不可貌相,妖亦不可随意判定。”不想老和尚忽然开口了,这口中声音如具魔力,竟是激荡的雨幕生起层层涟漪,神异非常。

小和尚惊喜非常。“师傅,你闭口禅成了?”

老和尚打量着四周。“没有,是你太吵了,为师忍不住要说你!”

“此地乌烟瘴气,看着树木更是奇形怪状,显然有妖魔藏匿,我们今天就在这里过夜吧。”

小和尚面容一苦。

“啊!”

第一百九十八章:千年树妖

木门推开。

大眼瞪小眼。

只见那十方小和尚正定定的看着屋里坐着的主仆二人。

说什么来什么。

“施主,我们又相见了。”

老和尚手提锡杖,慈悲一笑。

姬神秀似对和尚开口有些奇怪,但还是点点头,对于那些开口闭口降妖除魔的修行中人他也见过不少,杀了不少,好在这和尚还算顺眼,分明是修佛修出了自己的东西。

“是啊,又遇见了。”

见他开口,那战战兢兢忐忑莫名的小和尚赶忙还了一礼。

“小僧十方,见过施主!”

若搁以往倒也还罢了,但如今姬神秀身居佛道魔三者,听到“十方”二字仍是不免挑了挑眉头。

这“十方”二字可不简单。凡人眼中,天地不过四方,而修行中人眼里,这天地又可分为八荒**,可这释教之中,却有“十方”之说,乃是指十方无量无尽佛国世界,更有“十方一念”,一念之意,意为十方世界皆是无数念头所生,一念可生世界,三千世界由此而来。

倘若在那些寻常世界里这般名字自然无需忌讳,但这等神佛妖魔之界,冥冥之中多有变数。

见师徒二人浑身尽湿,姬神秀不禁摇头,但身子却往一旁挪了挪。

“大师佛法高明怎会怕这曲曲急雨呢?”

老和尚手捻念珠,也不矫情,当即坐了下来。

“小兄弟也是修行中人,岂不知修行虽为一词,却为两字,修者乃是吐纳天地之气,修的是道、是法,可这道与法却非闭门造车可悟,需要去那红尘俗世中寻,故而,方才有行,行者,不过四字。”

姬神秀淡淡一笑,似来兴致。

“哦?哪四字?”

老和尚白眉轻飘,风采超然。

“脚踏实地!”

姬神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正这时,那一屁股坐下忙拧着衣裳的小和尚忽没头没脑道:“师傅,你以前不是说自己只修了降妖伏魔术,不懂得这驱风避雨之法么?所以才要赶……”

“……”

老和尚捻动念珠的手猛的一抖。

看到这里,姬神秀忽然明白这老和尚开口说话的原因了。

“哈哈哈……”

“这雨还要下些时候,大师还是烘烤一下吧。”

“好香啊!”

似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十方忙转过话题,而后不住抽动着鼻子,望向一旁的铁锅。

这一路上饥肠辘辘,干粮早就吃完了,何况郭北镇尽是些恶徒,能施舍给他们饭食才怪,现在闻到锅里的香味舌头都快咽下去了。

“你要吃么?”

熊顶天憨声说着,边从竹篓里取出个竹筒,小心翼翼的舀起一勺,递给十方。

“多谢、多谢熊施主!”

吃的在眼前,小和尚竟是全然忘了之前对熊顶天的恐惧。

另一边则是姬神秀和那老和尚相对而坐。

“不知大师此行何为啊?”

相较弟子,这师傅到底还是师傅,只一坐下,便禅心大定,静坐不动。

听到姬神秀的话,老和尚毫无遮掩。

“实不相瞒,我师徒二人乃是为了护送一件佛宝去大相国寺,如今世间浑浊,邪魔当道,只是想着以此佛宝来普渡世人,免遭苦厄。”

姬神秀架着柴火,轻声道:

“佛宝?”

老和尚垂目静坐,就似一尊佛像。

“正是,此物为一尊金佛,内有昔年达摩祖师所遗佛骨。”

仅此一言,便让姬神秀心头大震。

达摩祖师的佛骨舍利?

“我观这兰若寺中妖气重重,必定匿有邪祟之物,恐怕修为非同小可。”

老和尚目光忽的一转,看向外面阴暗的天空,他双耳奇长,如今竟然不停的抖动,耳垂上隐有神华流淌,莹莹宛如玉石。

这对耳朵可不普通,且还有个响亮的名堂。

“天耳通。”

再看这和尚双目佛光内敛,不但修成了“天耳通”竟还炼成了一双“法眼”。

姬神秀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不错,此间有个千年大妖,为一颗柳树精修成气候,占据此处,手下收了一群艳妖厉鬼,以色引诱路人,噬其精血练功。”

“我此来便是为了除去此妖,可惜,它本体难觅,不太容易啊!”

这却是实话,这树妖也不知占据这里多少年了,气候已成,周遭俱是埋遍了枯骨残骸,山精野怪更是不少,阴气浓郁,被它化作阵法,本体一直找寻不到,若不然,先前他就动手了。

老和尚闻言手中锡杖一立,顿时地动山摇,如明王一怒,可随后他却是一叹。

“唉,五浊世间!苦海本就无边,众生需得自渡啊。”

正说着。

寺庙深处忽起幽幽歌声。

老和尚登时须发皆张,法眼一张,便见周遭霎时鬼气森森。

“妖物作祟,哼!”

冷哼间人已离地而起,身形灵动如浮云清风,径直掠出了禅房。

姬神秀亦是缓缓起身,他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正准备离去,可回头却看到啼笑皆非的一幕。

原来,那十方和尚此刻面色潮红,醉眼朦胧,手里握着半截竹筒嘴里嚷嚷着。

“倒,倒!”

一旁的熊顶天怀里捧着红葫芦,正给他不停添着酒。

稍稍一顿,姬神秀足尖一点,人也化作一条急影飞了出去。

屋里就见十方紧紧挨着熊顶天,他一边喝着酒,一边揉着眼睛,看向空荡荡门口,嘟囔道:“阿弥……那个……陀佛,刚才啥玩意飞出去了?”

喝的是满面通红,整个人摇摇欲倒。

“来,别光喝酒,吃肉,我可告诉你,这天底下也就老爷尝过我的手艺,你是第二个。”

“肉?不行,我有清规戒律的,不沾荤腥……”十方糊里糊涂的说着,可猛的嘴巴就被一只鸡腿堵住了。

“唔,真他娘……香……吃……”

“香吧,这可是我自己养的鸡,我自己平时都舍不得吃。”熊顶天自己也取出来一根。

就见十方小和尚听到这话,满脸通红的站起来,和熊顶天勾肩搭背。

他用力的拍着胸膛,稳着身子。

“嗝,不说了,大哥,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十方的大哥,一日为大哥,众生为……大哥……”

“嗝!”

说完,已是醉的不省人事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交手

“嗯?”

“老和尚不见了?”

破空而来,姬神秀身子降下,只见周遭俱是盘根结错的老树,树冠如盖,笼罩方圆十数丈,枝条如缕,根根垂下,终年难见天日。

前后短短一两步的功夫,不想二人竟是不知不觉被分了开来。

却说他双脚甫一落下,那满地腐叶烂壳中陡然冒出无数只惨白手爪,耳边尽是凄厉哀嚎,让人不禁觉得置身于炼狱之中,惨叫入耳,姬神秀眼前竟凭空冒出无数张血淋淋的脸来,那是无数人临死之前的惨状。

他熟若无睹,体内气机如浪涌出,脚下枯叶立时被扫向四面八方,露出地面。

只见那无论是枯爪还是四窜的鬼脸,但凡靠近他周身丈许之地,无不纷纷自燃,生出一股股刺鼻的恶臭黑烟。

再看那地面,土壤踩踏上去就像是一块块腐肉,溢着猩红的汁液,依稀可见无数半掩半露的森森人骨,阴气极重。

粗略一看,这骸骨怕是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敢情所有死的人都埋在这了,可惜,死的时间太久,**早已和阴气融合变作邪祟、阴煞之物,无用。

姬神秀足尖一点人已轻飘飘的掠了出去,双眼四下打量,如在找寻什么。

可走了没几步,面前又多出一个空地来,姬神秀身子一顿,竟又回到了原地。

“迷阵?”

刚一站稳,忽听耳边破空声起,一根根婴儿手臂粗细的藤蔓如离弦之箭朝他激射而来,同时,周遭地面的枯叶下亦有藤蔓卷起,交织如网。

“臭小子,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姥姥我就和你分个高低!”

这老树林中,姥姥的声音再起,却难辨方位,四面八方都有。

“装神弄鬼!”

姬神秀沉息屏气,一身气机陡然一沉,继而那锋芒无匹的刀意霎时宣泄而出,他踱步而行,然脚下地面就似被砸入巨石的水面,推土如浪,一圈圈涟漪波纹自他为中心不断扩散出去,横扫四面八方,木石炸裂,地面如掀大浪,起伏不定。

那些藤蔓未到近前就似一截截被斩断的长虫般摔落在地,不住扭动。

方圆枯叶烂壳刹那间翻飞如沫,那一颗颗虬龙般粗细的老树枝干轰然裂开,内里流出的竟然是浓稠腥臭的血液。

紧接着,那些苍老的树干上,居然浮现出一张张痛苦扭曲的脸来,怪异妖邪,雌雄莫辨,似如人疼痛而颤抖般,那一条条枝蔓居然也不住摇晃,枝干垂下,就见上面还挂着一具具风干了的尸体。

无数年来以这些尸骸血肉为养份,连树都化成精怪了。

“呀、呀、”

尖利的惨叫,刺耳难听,像是婴儿的啼哭。

可叫了没两声,便已在那刀意之下四散开来。

此间以修行为主,何曾见过这般狂暴霸道的武道手段,更何况姬神秀肉身非是等闲,一举一动皆有无上大力,如今施展开来周遭一切俱为飞灰。

“啊!”

“臭小子,你竟敢杀我子子孙孙!”

老树林中,阴气翻滚,妖气汇凝,一声时男时女的怒吼骤然响起,落在姬神秀身前不远处。

待妖气散去,他面前已多了个妆容妖异,体魄魁梧的身影,发髻高束,双手十指长满了鲜红尖利的指甲,看上去就像是树杈般怪异,雌雄莫辨。

“啊,气煞我也!”

望着一片狼藉,姥姥厉啸一声,张口一吐,嘴里一条猩红滑腻的舌头便是长蛇出洞般探出,看的姬神秀脸都绿了。

“铮!”

背后轻吟乍起,只见一道紫青交织的长刀自行出鞘,如活物般钻入姬神秀抬起的手里。

双臂一转,手腕一翻,那长刀便在他手中划出一抹璀璨刀光,翻飞如影,一时间刀气纵横无边。

“去你妈的!”

舌头立被绞成无数截,落在地上,钻入土中。

“好精纯的血肉,好浑厚的精元,吃了你,我一定可以功力大增!”

“极度魔界!”

姥姥却是丝毫不觉痛楚,它眼冒精光,双臂一扬,周身妖气翻滚,地面为之轰爆,竟是引出地泉,聚水如浪,悍然打来。

宛如天降大浪,势若万钧拍来。

姬神秀嗤笑一声,体内阴阳之机交替,刀势一变,赫见这三伏天里,周遭树木居然飞快凝上一层冰霜,他刀尖一转如蜻蜓点水,遥遥朝着那头顶大浪隔空指去。

刀尖上,气机飞泄,那大浪以那浪花为源头,竟在快速凝为寒冰,蔓延至四面八方。

眨眼间,老树林已为一片冰天雪地。

“雕虫小技!”

狂啸一声,姥姥五指一摄,只见周遭土地中缕缕阴邪之气溢出,被它吸摄而来,林中所覆寒冰瞬间被震作粉碎。

千年修为,果真有些手段。

顷刻,林中惊爆不绝于耳,两道身影俱是离地冲天而起。

“别想跑!”

男女之声交织,姥姥单手一招,这地上登时有无数条藤蔓卷来。

“跑?”

姬神秀手里长刀一横,左手作拈花印,这眼中竟是隐有七彩流过,口中低语道:“逢佛杀佛,逢祖杀祖,逢罗汉杀罗汉,逢父母杀父母,逢亲眷杀亲眷。”

正是法身再现,他脸上竟现慈悲意,眼中七彩隐现。

然这话语出口,却似有无穷魔力,姥姥只觉耳边传来靡靡之音,似可摄人心神,够人魂魄,这声音来的突兀,直入人心,满是蛊惑。

心神只是恍惚一瞬,姥姥便猛然惊醒,满是骇然,口中流出绿色的汁水,眼露痛苦。

继而不留余力。

“邪灵现威,魔焰滔天!”

张口一吞,它将那些阴邪之气吞入腹中,妖威登时暴涨。

霎时间,天上本就笼罩的妖云中顿显无穷雷电,电弧如蟒,不停扭曲着降下,噼啪炸裂,声势惊人。

“还差些火候啊!”

见自己的手段无功而返,姬神秀面无悲喜,而后纵身一跃,便如化作一柄盖世天刀,与手中利器合二为一,遥遥直冲天空,拖出一条紫青长虹,腾起数十丈高低,迎上劈来的雷电。

姥姥不住摄周遭妖邪之气,周身妖气凝如黑雾,口中嘶吼非人。

“看我魔功的厉害,无法无天!”

第二百章:树妖败逃

周遭妖邪之气笼罩,如与天地隔绝,这正是姥姥以自身魔功化作一方结界,临时开辟出来的极度魔界。

妖云中雷鸣电闪。

此雷却非那天地所生的阳雷,而是阴雷,阴邪诡谲,以邪克正。

“无法无天!”

一声非男非女的怒啸,姥姥魔功一提再提,似动了真怒。

它为异类,虽无正道中人那般重“道心”二字,但千年修行自然也有自己的感悟,在它眼里,这个世上万般,不过“弱肉强食”四字,好人没好报,恶人天天笑,千年光景,早已见过太多太多。

归根结底不过“实力”二字。

有实力,恶人也可以有好报。

这便是它的认知。

至于情欲二字,它为异类得道,早已不记得多少年未曾动过。

可如今此人竟能仅凭三言两语令它心神失守,心中自然又惊又怒,那人眼中七彩便如欲海,令人观之沉沦,委实可怕。

心生莫大危机。

“嘿!”

提气暴喝。

姥姥身上皮肉已是在妖力催使之下渐渐破开一条条裂缝。

无数雷电被它凝聚而出,不住劈向坠来的那柄天刀。

二者刹那间碰撞数十次,一时间轰鸣震天。

倏然。

“铮!”

但见璀璨刀光终于破开了那雷电,直直斩下。

“噗嗤!”

霎时,只见姥姥半截身子高高抛飞而起,带出一股股绿色汁水,腥臭难闻,让人作呕。

那残躯一落地,立时化作一截老树枝干,钻入地底。

一刀斩落,姬神秀手下不停,身形一展,手中刀光已是劈出无数道匹练,将面前剩下的半截身子斩成碎片,只是结果都是一样。

竟然不是本体,是枝干所化的身躯。

“都已修了千年,还这般怕死!”

姬神秀单足一跺,脚下立时地动山摇,一条裂缝延展开来,他纵身便跳了进去。

可马上。

“斩!”

地底响起一声低吼,再见一道黑影倒飞而出,正是刚下去不久的姬神秀。

他跳下去的快,飞出来的更快,凌空身形一稳,眼神微凛,正紧紧的盯着地上那条裂缝。

正自凝神。

“轰!”

却见脚下大地一颤,山石震动,继而地面传出金石摩擦的声响,姬神秀就见一块地面轰然抬起,势若万钧,隔空卷来。

定睛一看,那竟是一条大的难以形容的舌头。

上面长满了一颗颗肉刺,自大地深处探来。

本体威能,果真不同凡响。

饶是姬神秀这幅身躯,硬挨了一下,也不免浑身酸痛。

眼见那舌头压来,他刀锋一转,正欲出招。

不想就见远处掠来一条身影,手握禅杖,颈戴念珠,正是白云老和尚。

原来先前一番恶战,迷阵已是被余劲冲破,他这才闻声赶来,人还没来,口中便已喝道:

“孽障,放肆!”

他手中禅杖遥遥一抛,便已将那舌头钉在了地上,一时间,红的白的飞溅出来。

“啊!”

地底传出一声痛呼,继而那舌头疯狂挣扎,挣脱了禅杖,飞快缩回地底。

姬神秀飘然降下。

白云禅师赶过来,握起禅杖,眼中佛光闪现,法眼大开看向地上裂出的裂缝,而后皱眉道:“此妖本体根深蒂固,且匿在地底,委实不易对付。”

“不错,本体难灭,还得从长计议,想些手段逼它出来。”姬神秀也是点头。

二人结伴往回走。

“此妖功成千年,老和尚我都尚觉吃力,不想施主竟能与之酣战多时,当真年少有为,且施主似是身负佛门之法?”

姬神秀长刀归鞘笑道:“大师严重了,以我看来大师才是厉害,不但身负两大佛门神通,且舍利已成,恐怕离修成金身也不远了。”

这“法眼”可不普通,五眼之一,仅次于“佛眼”,佛经有记“法眼观察,究竟诸道。慧眼见真,能渡彼岸”,除外还有另一个称呼,便是菩萨之眼,可照见一切法门。

那是相当的厉害。

至于那“天耳通”亦是非同寻常,想要修炼有成,无不困难至极。

很难想象,在这五浊世间,竟有人修成佛门大神通。

经此一役,兰若寺里的阴邪之气已散去不少,至少不再是不见天日,露出了几颗星星,将这古刹的轮廓映出来大半。

占地还不小,可见当初香火是何等的鼎盛。

“可惜,宝刹沦为邪祟聚集之地。”

老和尚有感而发,连连叹息。

说话间,二人已回到了之前的破屋,然后姬神秀就清晰的看见老和尚表情一僵,立在门外,像是被点了穴。

夜色里,雨势早已势微。

就着屋里的火光。

只见两个身影,一个肥圆,一个瘦小,正挤在一起。

那瘦小的嘴里话语断断续续,含混不清。

“大哥,啥都不说了,你对十方的好……嗝……”

说到这,他把胸膛拍的作响。

“全在心里!”

再看那肥圆的,怀里抱着个葫芦,嘴里也打着酒嗝,似是也喝的微醉微醺,憨声道:“有兄弟你这句话,大哥啥都不说了,来,满上!”

老和尚听的眼角不住跳动,面颊隐隐抽搐。

然后,就见熊顶天扑通跪在地上,熊掌一按,搂着十方道:

“老爷在上!”

“今天我……嗝……熊顶天和十方结拜为兄弟!”

十方小和尚脸上洋溢着傻笑,通红一片,附和道:

“结为兄弟!”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

姬神秀和白云禅师就静静地立在外面,沉默的看着这一幕。

不一会。

屋里一人一熊先是相扶而起,然后丧心病狂的相拥在一起,好悬差点没哭出来。

“大哥!”

“二弟”

……

“大弟!”

“二哥!”

……

“等等,好像哪里有点不对!”

……

望着眼前这一幕,姬神秀不知该笑还是该如何,神情古怪无比,旋即他张口一吐,吐息如风,凉意彻骨,只是绕着那两个耍酒疯的转了一圈,一人一熊便齐齐一个哆嗦,然后眼中渐复清明。

“老爷,你回来了!”

熊顶天还记得之前的事,憨楞如旧。

可十方却茫然四顾,然后就见自己的师傅木然着脸走了过来,二话不说,拖着他走向一旁的佛殿。

不一会,就听一声声鬼哭狼嚎传来。

熊顶天挤着姬神秀坐下。

“老爷,他们怎么了?”

姬神秀沉默片刻。

“没事!”

“对了,以后还是少喝点酒!”

第二百零一章:惊闻普渡慈航

翌日清晨。

“二弟,吃饭了!”

熊顶天捧着个竹筒递了过去,里面香飘四溢。

“谁是你二弟啊?你可不要乱攀亲戚啊!”

只见十方鼻青脸肿,两只眼睛乌青一块,疼的龇牙咧嘴,但他仍是有些不明白,嘴里含混不清的嘀咕道:“不想说就修闭口禅嘛,为什么要打我呢?难道是因为我话太多了?没道理啊。”

他下意识接过竹筒,仰头喝着里面的东西,肿的睁不开的眼缝里顿时闪过一道亮光。“我当和尚这么久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别那么小气,再来点。”

熊顶天“哦”了一声。

“没有啊,昨晚你才吃过,还吃了很多。”

十方一愣。“我吃过?我怎么不记得了?话说这是什么?也太香了!”

“这是五味肉羹。”

“肉羹?肉……”

望着熊顶天怀里抱着的铁锅,十方的双手一抖差点没把竹筒丢出去,然后他似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的挤了过去,低声道:“你老实说,昨晚发生了什么?我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熊顶天把埋到锅里的脸抬了起来,舔了舔嘴巴,想了想。“昨晚你喝了我的酒,吃了我的肉,还非要拉着和我结为兄弟,否则就跪在地上不起来了。”

他每说一句,十方那张脸就凝固一分,到最后简直就是生无可恋,愣了良久。

“怪不得,怪不得……”

“十方,该赶路了,我们要抓紧时间赶到大相国寺!”

外面白云禅师的声音一起,吓的十方一个激灵,他浑身颤抖,又看了看手里的竹筒,一咬牙,二话不说仰头就喝了个干净,踉踉跄跄跑了出去。

“来了师傅!”

天光洒下,将这兰若寺的破败萧索尽数照了出来。

“施主,我师徒二人身负护宝重任却是不敢耽搁,待佛宝送达,再回来共除此妖。”

破屋里,十方忙跑了出来。

姬神秀瞧得好笑,只觉得这老和尚甚是有趣,还真是得道高僧,所行所为不同寻常,真性情。

小和尚做贼心虚不住擦着嘴:“啊,师傅,我们把金佛送到还要再来啊?你不是说那个国师普渡慈航要开论法大会么?”

“十方,法在心中,什么时候论都可以,但这大妖却不能让它久留世间,否则又有不知道多少人被它害了性命。”白云禅师手杵禅杖,昨夜一顿毒打,他这脸色总算好了很多。

一旁的姬神秀忽然轻声疑道:

“普渡慈航?”

“怎么?莫非施主不知?”老和尚见他面有异色,不禁开口解惑道:“据传这国师为大德高僧转世,佛法精深世间少有,而且似乎已修到佛我合一之境界。此次盂兰盆会,国师广邀天下高僧前去论法,以求救世之道,这金佛便是为此才送过去的。”

姬神秀听着听着,脸上笑意浮露。

“大师可曾见过此人?”

“不曾,此人久居皇宫,百官跪拜,等闲之人如何见得。”说到这里老和尚语气有变,一身气息蓬勃而发,听他语气似对这国师贪恋俗世有些不满。

姬神秀目光流转,开口道:“那盂兰盆节尚还有半月之久,大师何不再停留几天!”

白云禅师心生疑惑。“哦?”

“实不相瞒,在下虽非佛门中人,却也身怀佛法,此次亦想与天下高僧探讨一二,不如你我先连手除去这寺中老妖,再一同前去。”

听到姬神秀的话,老和尚稍一沉吟,旋即点头道:“既然如此,也好,此妖如今受伤,咱们趁它病,要它命。”

正说着,不想十方那张鼻青脸肿的脸忽然插了进来。“师傅你动嗔念了,这样不好!”

“……”

话一出口,十方就后悔了,他脑袋一缩,然后飞也似的重新回到了屋里,跑的比兔子还快。

姬神秀看的摇头失笑。

“此妖白日无踪,唯夜晚方现,大师咱们便今夜动手。”

“好!”

老和尚则是宣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十方,为师先出去化缘,罚你待在寺里念一万次大悲咒,净化慧根!”

望着和尚远去的背影,姬神秀忽然低声笑道:“普渡慈航?有意思!”

他朝着屋里道:“老爷我出去走走,不用等我回来吃饭了!”

“知道了老爷!”

……

北风呼啸。

风尘中响起一声声喧闹,嘈杂之声不绝于耳。

行过风尘,却见那沙土中偶露残肢断臂,尸骨不存,野狗相互追逐撕咬,叼着一颗颗泛白发臭的血肉,见有人接近,一个个直是齿牙咧嘴,然后忙夹着尾巴窜向一旁的草丛里。

只见集镇门口但凡往来的人士,无不身怀利器,背后的刀剑一个比一个大,眼睛警惕的看着周围的人。

倏然。

“谁踩我的脚?”

话语出口,顿见周围人纷纷拔刀出鞘。

“他妈的,砍死他。”

霎时间刀光剑影,肢体横飞。

一颗颗死不瞑目的头颅骨碌碌滚出去老远。

留下一地尸体。

见都死的差不多了,那一旁路过的人顿时一窝蜂的涌上,等退去,地上的尸体早已被扒了个精光,光溜溜的,别说钱财,就是兵器衣裳都没剩下,把上面的血水洗洗还能换点东西。

还有人因一件血淋淋的衣裳再起争执,转眼便布了地上那些人的后尘。

远处的官差收着孝敬钱,对这一幕熟若无睹,不时还在路过的女子身上摸一把,听着女子惊慌的喊声,周围惹来一阵哄笑。

集镇门上,只见挂着个破破烂烂的木牌,在风中不停摇晃,上有“郭北县”三字。

门头上更是悬了不少白灯笼。

两侧各有。

“一世水陆度幽魂。”

“七月兰盆施往生。”

未等进去,就见一旁满脸横肉的铁匠一擦刀身上的血水,吆喝道:

“盂兰宝诞,兵器便宜卖啊!”

风尘中,姬神秀立在远处,眼中七彩隐现,遥遥望向“郭北县”的上空,他就见一缕缕七彩之气自集镇中生起,宛若烟云,盘旋不去。

那可不是真的烟云,而是一张张扭曲怪异、神情不一的面孔所化,男女老幼皆有,喜怒哀乐俱在。

“找死么?滚开。”

身后陡然响起一声厉喝,旋即就见风尘中冲出一匹高头大马,马背上的人二话不说提鞭就抽。

片刻后。

“好个污秽的人间。”

呢喃犹在,人却无踪。

地上,飞灰散落。

第二百零二章:燕赤霞

“抢钱啊!”

一声起,路上行人纷纷避让。

只见一个个赤膊提刀的黑面铁匠冲出人群,对着那夺路而逃的商贾一阵劈砍。

“看什么看?没见过杀人抢钱啊?”

擦了把脸上的血,拾起地上的钱袋,铁匠神情凶恶,一扫众人。

像是早就习以为常,路人纷纷散去。

“哈哈,又赚了五十两。”

毫不在乎那满是血水的银子,铁匠随手在身上蹭了蹭便迫不及待的放到了嘴里。

别看一个个都是铁匠装束,这白天是铁匠,晚上可都是一个个刀口舔血的恶徒,打家劫舍,无恶不作。

“好,够恶。”

却说几人看着那银子忘我的笑着,正欲往回走,耳边忽听一声飘忽轻语传来,若有若无,仿佛幻听,极不真切。

“啊?你说什么?”

为首之人朝手下弟兄瞧去,只以为说话的是身旁人。

“什么?”

众人皆是茫然。

可马上。

所有人眼神猛的一变,脸上神情散去,变得呆滞木然,僵立不动。

然后在路人见鬼似的注视中,慢慢提刀朝自己弟兄捅去,让人脊背发寒的是,到死几人都没发出一声惨叫,死状之诡异,让人大呼撞邪,纷纷多远。

一旁的面摊上。

“砰!”

“牛肉面一碗!”

耳边一声吆喝,姬神秀的视线自那几具尸体上收了回来,虚抓的五指落下。

他目光一落,看向面前的牛肉面,筷子一翻一绞,别说牛肉了,连颗葱花都没看见,汤汁清的和水一样,半点油沫子也无。

“这是牛肉面?”

“砰!”

这话一说,那伙计连同掌柜的纷纷怒目圆睁,自柜台下拿出一把刀来,寒光湛湛。

“小子,我刚才明明看见你把牛肉吃光了,现在难不成是不想认账?”

姬神秀哑然失笑。

“我没叫面啊!”

“小兄弟,看你孤身一人肯定不懂江湖规矩吧,这面也还不错了,有的面有肉反倒吃不得。”邻桌一人开口说道。

这人手里拿着个算盘,背后斜背着一柄阔口大剑,似是在等人,面带笑容。

姬神秀点点头。

“言之有理,这碗面多少钱啊?”

“三十两银子!”

“什么?三十两?见过黑的没见过你们着这么黑的,我辛辛苦苦杀个人也才赚十两,你这一碗清汤面就要三十两?”

那想姬神秀还未开口,那背负大剑的青年一听伙计的话当即一拍桌子,怒而起身。

“放屁,我卖的明明是牛肉面。”

一时间剑拔弩张。

姬神秀抬头张望了眼外面的天空,神情淡柔,他道:

“三十两便三十两。”

“他的饭也记在我的账上吧!”

“哇,小兄弟看来是吃饱了撑的,有钱没处花啊,嘿嘿,那我就不客气了。”那青年先是一愣,而后一改怒容,挤了过来一屁股坐下,笑容满面。“去,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饭菜给我端上来,这段时间生意不景气,今天总算能吃顿好的了。”

见状,掌柜伙计才收刀退下。

姬神秀笑了笑。

“敢问阁下何名啊?”

青年倒了口热茶漱着口,拱了拱手:“好说,在下燕赤霞,江湖一散修。”

姬神秀则是又张望了眼天空。

“燕赤霞?”

青年擦了把嘴,面生豪气:“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这名字很威风?不瞒你说啊,这名字本来不是我的,是另一个人的,可惜,他已经死了,是我埋了他,所以这名字我就拿来……诶,你怎么老是看外面?是不是又要下雨了?说到天气,这几天可真的是倒霉啊,前天接了桩生意,那帮人可真是杀人不眨眼啊,我……”

“来了,白切鸡!”

青年口若悬河,正说到一半,他眼睛一瞥端上来的菜这脸上笑容又变了,双目一瞪,一指盘子里的东西。

“鸡?你告诉我这是鸡?”

盘子里,就见一只青蛙正四分五裂的躺在里面。

伙计毫不示弱。

“田鸡不是鸡是什么?”

“他妈的,那按你这么说地龙真的是龙了?山里的野鸡难不成还是凤凰?”

“走,这地方太黑了,咱们换一家。”

“走?没给钱也想走?”

两个声音一个比一个大。

“嘭!”

看着摆明要宰他们的伙计,燕赤霞说到最后一抽背后的大剑。

剑光涌泻,映的众人一阵森寒。

伙计和掌柜就和变脸似的换上一副笑容。

“那可能是我们弄错了,这就叫人换,这就换!”

燕赤霞这才收回大剑。

“哼,这才对嘛!”

他看向一直安静不语的姬神秀,好奇道:“小兄弟你不怕么?”

“不怕。”姬神秀笑着摇头。“我这个人比较大方,不怎么喜欢和别人争,特别是他们这些人。”

“不争?这世上人魔鬼妖难辨,不争小心你连命都没了!”燕赤霞有些嫌弃的把那盘田鸡倒在路边。“我可告诉你,有的人别看是人,那比妖都恶。”

终于,伙计端上来一只鸡。

燕赤霞抱着大块朵颖,吃的满嘴流油,

“我就活的简单了,只要钱,不像他,到死身边不但收尸的一个没有,连棺材都没钱买。”

姬神秀取出一锭银子。

“你会除妖么?”

燕赤霞看着那银子眼睛顿时一亮。

“怎么?你要找我做生意啊?”

他腾出一只手,一抖算盘。

“呐,看在你请我吃饭的份上,我就给你便宜点,算个五百两,怎么样,另外那些小妖我就免费帮你了。”

“好。”

姬神秀点点头。

却说两人正聊着。

集镇的街道上忽见人群涌动。

就见一群身穿玄袍,头戴斗笠,面遮黑纱的人并排自街上走过,路人纷纷避让。

“叮叮叮!”

那斗笠一角坠有一银铃,行走中铃声不停。

斗笠下,有声音随铃音响起,竟是雌雄难辨。

“盂兰盆会将至,国师怜天下疾苦,特在大相国寺普渡世人,助尔等脱离苦海。”

一时间,只见那些人如陷魔怔,纷纷跪伏下来,嚎啕大哭,涕泪横流。

“国师慈悲,国师慈悲,国师慈悲!”

燕赤霞正吃的忘我,一听这铃声,当即一口吐出嘴里的肉,神情一振。

“呸,勾魂魔音?妖孽竟敢白日现身!”

却是一把扛起大剑朝外冲了出去。

只剩姬神秀安静的坐在桌子旁,他伸手沾着茶水写了个金字,然后目光微动,稍稍顿了顿,又写下普渡慈航四字。

第二百零三章:国师是妖物

远处传来骤急的脚步声,密集如雨落,由远而近,隐隐绰绰可见十数条模糊身影,身穿玄衣,头戴斗笠,像是一个个草人般直直飘来。

“叮叮叮……”

铃声不绝。

可风尘扑过,那些身影却如光影一散,似是凭空消失般,不光脚步声,连铃音也都散了个干净,只剩呼啸风声响起。

一前一后。

“哪里走!”

一声高喝,就见有一人提剑骑着马冲出风尘,真容渐露,正是燕赤霞。“不见了?”

摄魂魔音到此而止。

他翻身下马脚下步伐渐缓,眼睛警惕的打量四周,只因妖气未消,显然并未离去。

陡然,本是空无一物的虚空忽隐约浮现出个轮廓,锋利如刃,朝燕赤霞斩去。

“嗤!”

望着坠地的一角衣襟,燕赤霞神情稍变。

“隐身术?”

他身形忙撤,抬手自怀中取出一卷卷轴,卷轴一展,赫见上面落满了无数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玄奥晦涩。

“风火神兵如律令,法咒显圣灵!”

目光一扫。

“好,让你见识一下我法咒的厉害!”

话语落罢,法咒一收,燕赤霞张嘴一咬指肚,血水洒落,落于掌心。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杀!”

掌心神华浮现。

“般若波罗蜜!”

掌心雷霎时轰向周遭虚空,惊爆不绝于耳。

“噗噗噗、”

本是空无一物的空气中不消片刻接连爆开数朵血花,而后一具具身影凭空浮现,流出来的血竟是绿汁。

“果然是妖孽!”

“你冒犯国师,死后必下十八层地狱!”

那些人黑布遮面,笠沿下是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

燕赤霞没好气的啐道:“我呸,我这么古道热肠,乐于助人的死后肯定往生极乐,嗯?好像也不对,我又不是和尚,不管了,先宰了你们。”

铁剑一提,他人已冲了上去。

不想他面前那一具具身躯忽然飞快瘫倒在地。

“哈哈,吓软了吧!”

可当他走到近前,铁剑斩下,这地上的人却是连反应都没有。

“嗯?”

剑尖一挑,燕赤霞脸色不禁一变,这才几息的功夫,地上的身躯无不纷纷瘪了下来,就似只剩一具皮囊,没了血肉。

“居然是空的。”

原来里面的血肉与五脏早已不见。

尸体下,是一个个手臂粗细的窟窿。

“怪不得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原来都是钻进人躯壳里的妖物。”

“算你们跑得快!话说,这些既然是国师的手下,那岂非国师也是妖精?”

他不禁摇摇头:唉,怪不得朝纲崩坏,原来是妖物作祟,天下人又得遭殃了。”

“遭了?我的生意!”

燕赤霞却是想到了什么,转身翻到马背朝郭北县跑去。

以他的脚力赶回去要不了多少时间。

只是,一去一返,如今再见这郭北县,他心头无来由的生出一股寒意,一股说不出来的悚然,就好像衣领中钻入无数虫子,爬遍他的全身。

太静了。

先前还吵杂不绝的郭北县,此刻安静的就像是一座死城,一点人声也无,打铁声、马蹄声、喝骂声、狗叫声、哭声、笑声,这一切的一切竟然全都没了。

死一样寂静。

他手心冒汗,看着在风中左右摇摆的纸灯笼,一咬牙,终于还是骑着马赶了进去。

空旷的街道上,一人也无,准确的说是不见活物。

两侧铁匠铺子里的炉火还在嗤嗤烧着,碳火正旺,上面的铁块早已烧的通红,面摊子上的锅里还煮着热腾腾的肉汤,灶头上的碗里半碗面还冒着热气,似是前不久还有人坐在那里吃饭一样,不远处的屠户肉案上,一只野狗正挂在上面,一旁的书摊上一卷卷字画被吹的迎风招展,他还记得老板是个刻薄尖酸的秀才。

可现在,都不见了。

“人呢?都死哪去了?”

无人应他。

“他妈的,这么大个地方怎得一个人影都没有?”

这郭北县并不大,满打满算也就三四百户,且其中多是些暂居此处的恶徒流寇,如今天下大乱,谁还会有闲心管他们,要不然这地方也不会如此混乱,他们更不会光天白日的杀人放火,打家劫舍。

再说那郭北县令嗜钱如命,只顾着收孝敬钱了,对这些东西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天下乱不乱和他可无关,只要有钱收就好了。

是故,这地方才成了一些亡命徒的栖身之地,久而久之,越聚越多,平日里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燕赤霞沿着路往里走,尘土飞扬,两侧摊案林立,可无一例外,全是寂静一片,整个郭北县仿佛真的成了一座死城,里面的人全都凭空消失了一样。

饶是他自诩艺高人胆大,可这一会功夫,见到这种诡异变化,燕赤霞也不免心里直冒凉气,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有没有人啊?”

他放声喊着。

但除了幽幽的风声外,便只有那摇曳不停地炉火了,嗤嗤的似是一声声嘲笑,骇的燕赤霞背心发凉,直冒冷汗。

猝然。

“诶,人呢?”

一声轻咦兀的自他身后响起。

这声音平缓淡柔,却听的燕赤霞心头一突,几乎下意识的就要拔剑回身斩去。

他触电般忙转头看去,却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正卓立着一人,黑袍披发,神情柔和。

正是姬神秀。

“是你啊,这镇子上的人怎么都不见了?”

燕赤霞如蒙大赦。

姬神秀摇摇头:“不知,我也是刚回来。对了,生意你还做么?天色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见身旁多了个活人,燕赤霞心里方才松了口气,听到姬神秀的话,他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然后笑道:“做,咱们现在就走,这地方我半刻都不想多待了,太吓人了。”

“好,那走吧!”

姬神秀说完,脚下一转,便朝着镇外走去。

燕赤霞则是下意识回望了眼空空荡荡的郭北县,而后忙驱马朝姬神秀追去。

“你上来,咱们骑马快点。”

“好!”

姬神秀笑着应道,也不拒绝。

“往西去,兰若寺!”

说话间他悄无声息的回头徐徐吐出一口气。

马蹄声渐远。

就在他们走后不久,忽见郭北县上空,有一缕缕晦涩的七彩之气降下,落地一瞬,化作一个个身影,由虚到实,活灵活现,神情各异。

原本死一般寂静的镇子瞬间恢复了吵嚷喧嚣。

“盂兰宝诞,兵器便宜卖啊!”

第二百零四章:树妖真身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望着荒凉破败的兰若寺,燕赤霞目光如电一扫周遭环境。“果然有妖,这草木受妖气常年侵蚀都已化作阴邪之物,而且头顶妖云遮天,显然这妖道行不低。”

他望着周围那些光秃秃的枝丫,语气肯定。

“不错,这妖可与你有些纠葛。”

也不见姬神秀如何动作,人已轻飘飘的飞起落在了一个树冠顶上,绿叶随风簌簌作响,宛如涛浪,他眼中七彩涌现,幻灭不定,顾盼八方,似在找寻着什么。

“原来你也是修行中人啊!”

燕赤霞见他身法如此灵动,忍不住怪叫一声。

姬神秀轻笑着。

“我何曾说过自己不是?难道你没看见我背后的兵器么,你只以为它是摆设?而且你觉得普通人会与你除妖么?”

燕赤霞听的一愣,最后只能恨恨的问道:“你刚才说那妖物和我有些纠葛?”

目光深深看了眼密林北方,姬神秀身子降下。“准确的说是上一个你,上一个燕赤霞,此妖被他以掌心雷封印百年,如今正是破封不久。”

“难怪!”燕赤霞嘀咕了一声,神情忽然又变得神神秘秘。“对了,我今天去追那群人发现了一件事,你肯定想不到。”

“国师是妖物?”姬神秀接过话茬,往寺里走去。

“怎么?原来你早就知道?敢情就我一个人不知道?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燕赤霞翻下马来,牵着缰绳紧追不放。

姬神秀笑道:“不是,至少这庙里还有人不知道,而且过不了几天我们还会去那个大相国寺参加盂兰盆会。”

“什么?你明知那国师是妖还要过去?我可是听闻普渡慈航佛法通天,它久匿皇宫且不惧皇气,一身修为定然非同小可,恐怕去了就是送死。”燕赤霞一张脸都快贴了过来,口水飞溅,眼睛瞪得老大。

“不错,论修为恐怕比这林中老妖只高不低,你今天过去可曾见过那些妖物的本相?”姬神秀脚下慢踱,言语随意。

想了想先前的一幕,燕赤霞道:“那妖物占人躯壳,逃的很快,似是土遁而去。”

“是啊,它们既能占人躯壳,只怕这么多年绝对不会安分守己,说不定皇宫已化妖穴,那些百官群臣也只剩下皮囊而已。”

姬神秀慢条斯理的话听的燕赤霞心头一颤,不无可能啊。

“难怪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姬神秀脚下一顿,略作思量又道:“而且,盂兰盆会,鬼门大开,还有一个不得了的会从地府跑出来,届时百鬼夜行,人间大乱,正好一起收拾了。”

“什么?还有一个?”虽然听着一个比一个凶险,但燕赤霞不仅没有半分惧意,反倒兴致勃勃,就见他嘴里自语道:“大生意啊,真是大生意!”

一边说着,他一边伸手自怀里摸出一算盘。

“吧嗒!”

“这个是五百两,那个国师比这个强就算八百两,还有一个可驱百鬼也算八百两,总共两千一百两,看在你请客的份上就算两千两好了。”

见他这幅嗜钱如命的模样姬神秀大觉好笑。“你是不是给钱什么都可以做?”

不想他一说完燕赤霞眼中立生警惕。

“只要不违背良心道德,基本上谈的拢我就做,另外,我不卖自己。”

“哈哈。”

却说二人说话的功夫,就已经到了禅房外面。

里面火光隐现,白云禅师早已回来多时。

“原来是你们……啊!”

可前脚刚踏进去,燕赤霞神情一变,望着蹲坐在地打着瞌睡熊顶天怪叫一声。

“老爷,你回来了!”

熊顶天后知后觉,揉着惺忪的眼睛。

“施主,天色不早,我们这便去除妖吧!”

白云禅师静候已久。

不想燕赤霞竟然识得这师徒二人,熟络道:“老和尚原来是你们,我们还真是有缘啊!”

姬神秀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好,这次绝对要一举将那树妖铲除,以绝后患。”

“十方,你就和你大哥在这等着吧,看好金佛!”老和尚起身,望着仍苦着脸默诵经文的徒儿脸上神情尽显平和。

“……知道了师傅!”

三人同行,老和尚看向兴致勃勃的燕赤霞。

“施主这次要了多少钱啊?”

“怎么?你不会又要说什么钱财乃身外之物吧?我不像你们那和要饭的有什么区别,我靠自己双手赚钱。”燕赤霞一脸不屑,作势还伸着双手。“还有,你们这些和尚,天天喊着教化世人,普渡众生,结果呢?”

“五浊世间,众生沉沦,我们也只能勉强做到独善其身,能救便救,救不了便救不了,岂能把这罪过放在我们和尚头上。”白云禅师这面相慈悲嘴里却每有惊人之语。

燕赤霞唾沫星子淹死人。“不怪和尚怪什么,那个什么国师就是妖物,是不是和尚?”

“什么?普渡慈航是妖物?”白云禅师闻听此言竟没有半分惊讶,他目光一转然后垂目低声道:“阿弥陀佛,我就说佛门怎会出这种贪恋俗世的和尚,愿是个孽障,佛爷我定要让它知晓我佛门底蕴的厚重。”

这话说的,不光燕赤霞愣了,连姬神秀也有些发愣。

燕赤霞呆了有片刻功夫,下意识问道:

“怎得?你还想和它论法?”

那想老和尚平和的瞥了他一眼,然后口吐妄语。

“屁话,我是要打死它!”

“……”

三人行了不远,由姬神秀引路,而后分站三地。

“到了!”

趁着天色还未彻底暗下。

老和尚手中托着个钵盂,里面盛着金漆,身形一动,已是走向周围的树木前,提笔挥就,入木三分,这写出来的,正是一个个经文。

经文一落,顿见无数黑气自树干上溢出,滋滋作响。

“臭和尚,你们当真要和我过不去,非要鱼死网破不可?”

一时间大地震颤。

地底下传来非男非女的怒吼。

“你们可知我与黑山老妖交好,倘若我死,鬼门大开之日,黑山老爷必会冲上人间,届时百鬼夜行,人间浩劫,你们都要陪葬!”

燕赤霞早已提气静待。

“我呸!”

“神兵火急,急急如律令,开!”

法咒一施,就见面前大地轰然分了开来。

“好,我和你们拼了!”

地动山摇间,老妖逃无可逃。

方圆百丈大地尽皆炸裂,妖邪之气四溢。

就见大地之下,涌出无数根茎枝干,那枝干纷纷拔高,上面挂着一具具枯骨尸骸,不知有千具还是万具,十丈,百丈,五百丈。

千年妖身,显露真容,树干上,有一张纹理化作的面容。

尸骸开口。

“你们都得死!”

第二百零五章:灭杀姥姥

地动山摇,大地轰隆作响,裂开无数豁口,涌出一条条不住扭动的根茎枝蔓,就似一条黑蛇,纷纷钻出地面。

三条身影冲天而起。

“好家伙,这老妖真身可真够大的!”

百丈之地,地面不住碎裂,一些散发着浓郁妖气的枝干不断冒出,狰狞怪戾,行如一条条奇形怪状的手臂,无花无叶,光秃秃,更不见生机,尽是妖邪之气,死灰黯淡,乌云滚滚。

枝蔓上确实没有树叶,只有一具具纠缠在一起的尸骸枯骨,被噬干了精血,似与这老妖融为了一体,太多了,也不知死在此地的有多少人,受阴邪之气浸润,成了这老妖的一部分,有的甚至已经融入枝干中,就似长在了一起。

千年之功,岂是寻常,这无数粗壮根茎就似一条条黑蟒般扭曲纠缠在一起,盘根错节,看的人头皮发麻,仅这翻天覆地的变化,便能联想到这真身何其巨大,树冠冲破地面,渐露真容,十丈,百丈,三百丈,节节拔高。

无数怪蛇似的藤蔓此刻朝着三人卷去,冲天而起。

“你们都得死!”

原本死去的尸骸齐齐开口,吼啸出声,尖利刺耳,震的人心神恍惚,气血不稳,宛如活了过来,一张张干瘪的面孔变的阴森可怖,挣扎欲起。

“孽障,受死,看我星罗满布!”

白云禅师望着那一具具尸骨,眉头一皱怒容满布,他禅杖一顿,手中念珠一解,佛光大胜,朝四面八方打出,立见那一条条黑蟒般纠缠过来的根茎藤蔓上炸开无数火光,继而汁水飞溅,恶臭难闻。

那树干奇粗,粗如屋宅,苍老无比,其上一张纹理拼成的巨大面孔不停扭曲,一条裂开的豁口上,上下长满了尖利的锯齿,传出可怕的尖啸。

“好,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看我法剑的厉害,出鞘!”

燕赤霞招来剑匣,只见飞剑应驭而出,分化十数柄,护住周身将藤蔓根茎斩下,剑气肆流,纵横八方。

姬神秀望着眼前树妖真身目光隐动,他行走如常,然一股澎湃火劲却以星火燎原之势自体内冲起,周围一切触之即燃。

只是前脚那些藤蔓刚毁,后脚居然又长了出来,似斩不尽。

“极度魔界,无法无天!”

结界再起,与外界隔绝,滚滚妖气袭来,化作一颗颗引雷,闪电降下,一时间,双方竟僵持了下来,惊爆不绝于耳,震惊周遭。

“不行,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

老和尚手持禅杖,本是瘦弱枯干的身子如今似蕴降魔大力,挥动起来只如巨石滚过,法力加持直奔老妖主干,可那根茎藤蔓好像无穷无尽,奔雷之势层层受阻。

“哎呀,我的飞剑!”

燕赤霞惊呼一声,飞剑竟被那藤蔓卷去几柄。

关键时刻。

“嗤!”

却见一道璀璨刀光宛如长河飞泄,斜劈而至,将老妖根茎藤蔓如切草般斩去无数。

“你们牵制住它!”

姬神秀身形一震,并指如刀,双臂连连劈出十数击,霎时间无穷刀气爆散四方,刀影冲天横击,斩落无数枝干,妖血飞洒,留下无数触目惊心的刀痕沟壑。

趁着树妖恢复的空档,他身形一跃,人已化作一柄天刀冲天而起,继而刀势一转,自下而上,贯入树妖枝干中,不见身影。

“哇,这也太霸道了,你小心一点啊。”

“今天流的血恐怕得吃十几只鸡才能补回来了,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燕赤霞嘟囔一句,嘴里喷出一口血,摄于掌心,结印再成,隔空击出。

“噗噗噗、”

只见树妖枝干上瞬间似受冲击,宛如血肉之躯,炸起一个个窟窿,这流出的居然不再是绿汁,而是殷红血水。

老和尚更是直接,袈裟一抛,竟是悬空不坠,他朝着燕赤霞喊了句。

“上来。”

二人纵身而起,乘袈裟飞天直上,却是手段迭出。

再说树干内。

姬神秀冲入,其內竟是空心的,妖气滚滚,无数枝蔓如人体血管脉络纠缠盘绕,裹着一颗绿光莹莹的圆丹,生机纯粹,几让人毛孔皆张。

“妖丹?”

一眼落下,姬神秀二话不说探手便朝妖丹抓去。

怎料那藤蔓扭曲变化,裹着圆丹,化作一个非男非女的魁梧身影来。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老妖狞笑不止,说话间嘴里一条猩红舌头便被吐了出来,周围更是一只只惨白手臂朝姬神秀抓去,如陷尸山骨海。

“也好,今天便让你知道我的手段。”

姬神秀神情不变,眼中却是被一层浓郁七彩覆盖,光晕弥散,如有无穷魔力,像是一望无际的欲海罪界,引人沉沦。

姥姥正自狂笑不止,与这目光一对,但觉眼前恍惚,暗道不好的同时,忙强稳心神,可等再定睛一瞧,周遭已景象大变。

耳边惊起吵嚷喧闹。

“盂兰宝诞,兵器便宜卖啊!”

它神情大变,低头一看,只见自己手中竟然握着两把刀剑,在当街叫卖。

郭北县?血肉之躯?

一股惊惧瞬间生出。

不对,不对,都是幻想,我是姥姥,我为千年树妖……

“雕虫小技,受死!”

狂啸一声,姥姥运功再起,只是它骇然发觉,自己的千年修为如今居然似凭空消失,像从来不曾存在过般。

耳边听闻声音,那些声音或悲或喜,或怒或哀,竟让它意识渐渐有些模糊。

“闭嘴!”

它神情狰狞,提着刀剑便冲了出去,一阵劈砍斩杀,眼前登时肢体横飞,惨叫不绝。

杀念炽盛,**难控。

也不知杀了多久。

“噗嗤!”

可猛的,它就觉胸口一凉,一柄长刀已在混乱中贯入心口,痛楚临身,姥姥感同身受,惨嚎一声。

“亏你也算修行千年,怎得心境如此不堪。”

耳边再闻清朗声音,周围一切纷纷扭曲,如梦幻泡影,定神一看,原来还在树干空间内,姥姥神情茫然,脸上仍是一副杀意毕露之相,它下意识低头,就见一只手已探入自己的心口,缓缓抽出,五指中紧攥着一颗圆丹。

“你的内丹,我收下了。”

……

而在十数里外的郭北县,原本吵嚷喧闹的集市就在姥姥清醒的一瞬刹那间安静下来,那些街上的人一个个如烟飘散,偌大集镇,瞬间一片死寂。

一些正在歇脚的人,看到这诡异一幕,无不背心发凉,屁滚尿流的跑了出去。

第二百零六章:妖丹到手

世间如苦海,众生皆在争渡。

其中,人为道体,生来九窍,曾有书曰:天地之间,**之内,其气九州、九窍、五脏十二节,皆通乎天气。

故而世人生来便可修行,与天地之气相通。

只是,除人外,万灵想要修行,无不困难重重,只因道体难成。

这也是为何妖物多喜食人血肉来修炼。

即便姥姥身为千年树妖,可到最后也不过一副妖身,未成道体。

言归正传,话说它内丹被摘。

此物乃它千年修行所积,若说人心为血肉,那这内丹便是它的心,为木之精粹所凝,人无心难活,这树无心可活否?

姬神秀夺得妖丹刹那,面前姥姥立现原形,身躯再非血肉,而是无数藤蔓,妖邪之气四溢,不住冲散。

“黑山老妖……黑山老妖……替我报仇……”

不甘的嘶吼成了它最后的声音。

姬神秀一经得手抽身便走,周遭树干飞快枯萎,变得干瘪褶皱,屈指一弹,一颗火星已被他点在树干上,树木登时遇火而燃。

看了眼手中碧光莹莹的妖丹,姬神秀翻手一收,身形一纵,整个人锋芒毕露,瞬间破开了木身,朝外冲去。

白云禅师连同燕赤霞见他出来,忙搭手将其接到袈裟上,三人飞快逃离,身后庞大老树此刻便似泄了气般,火光冲天,那些尸骸也都散落成灰,化作熊熊火海染红夜空,黑烟滚滚,尽是阴邪之气。

这树妖一死,周遭密林齐齐枯萎,不复生机,隐约传出无数声惨叫,如婴孩啼哭。

“阿弥陀佛!”

老和尚降在远处,望着冲天火光念了一声佛号。“这树妖可是和黑山老妖交情匪浅,如今盂兰盆会将至,等它冲上人间,必是少不了一场恶战,唉,苍生受苦。”

“怕什么,它要是敢上来,咱们就替天行道。”除去树妖,燕赤霞背着剑匣信心满满。

“这黑山老妖乃一座黑山修成气候,为一方妖王,占据地府,手下妖兵无数,修为比姥姥高了不止一筹,不能大意,况且,届时还要再加一个普渡慈航,还需从长计议。”

姬神秀并没有告诉他们自己得到妖丹,何况他本就是为此而来,说出来,也许还会多出些误会。

却说三人正欲离去。

大地上原本裂开的裂缝中,忽起阵阵狂啸,滚滚妖气如狼烟冲出,竟是将那火光尽数吞噬,连同树妖弥留的妖气也被全部吸了进去。

猝然。

裂缝深处,浓郁黑气中,忽见一只猩红眼目张开,大的不可思议,冰冷残忍。

“小心!”

燕赤霞心头一惊,只觉大地下莫名生出一股巨大危机。

他话刚出口,赫见裂缝中,黑气凝成一只利爪,长达数十丈,朝三人抓来,妖威盖世。

“我要你们去给姥姥陪葬!”

巨爪非是实质,乃妖气所化,横扫过处,地面轰然掀起滔天大浪。

“黑山老妖?”

姬神秀眼眸一凝翻手抽刀,二话不说,刀光闪过,一条刀影霎时斩下,体内金丹急转,气机如水涌泻。

一旁的老和尚与燕赤霞也神色大变,手段齐出。

“烽火神兵地动令,合!”

“灵光盖顶!”

“轰!”

巨爆下。

“你们等着,等我冲上人间,必要血洗天下,为姥姥报仇。”

裂缝合住,黑山老妖的声音逐渐散去。

姬神秀提刀急退,每步落下隆隆作响,地面必是龟裂碎开,他右手不住颤抖,手背青筋血管暴跳,难以控制,体内气血更是不稳,几要自喉中窜出。

“噗!”

燕赤霞索性直接倒飞出去,口中喷出口血来,稳住身子时又是一口。

“怪不得这里有这么多尸骸,原来是想沟通黑山老妖,幸好我们提前出手,否则,后果难料。”老和尚杵着禅杖噔噔噔退出去老远,口角溢出金血。“不过无妨,我等有佛宝在手,任它是妖是魔,也决然难逃一死。”

“我们回去吧。”

目光平静,姬神秀平息着气血,长刀归鞘。

“唉,你们先回去吧,我要在这里诵读往生咒,超度这些邪祟幽魂,但愿他们能往生极乐。”白云禅师禅杖一放,便寻了个平坦处盘膝坐了下来,口中诵念有声。

“好!”

姬神秀脚下一动,人已朝兰若寺而去,燕赤霞紧随其后。

即便受伤,他嘴里还是话语不断。“我一直以为我的剑已经够大了,没想到你的刀更大,果然强中自有强中手。”

姬神秀长吐出一口浊气。

“你学了他几成本领?”

“谁?燕赤霞?他没教过我,他说自己不易与人相处,所以不愿收我为徒,只是后来他临死的时候才把这些东西交给我,作为交换,我替他收尸,到死什么都没剩下,就一张草席裹尸。”燕赤霞不住叹息,他看向姬神秀带着几分好奇。“你认识他?”

姬神秀回答的言简意赅。“不认识,可惜了。”

“不认识你干嘛会觉得可惜?”燕赤霞好奇更重。

“一代高手落得如此凄惨下场,自然可惜。”姬神秀摇头一叹。

二人走入兰若寺,只是这神情却各有变化。

燕赤霞则是不住抽动着鼻子,一脸的陶醉。

“煮的什么东西这么香。”

但姬神秀的眼睛却径直落向一旁正襟危坐,颔首低眉似在用心念经的十方身上。

正巧,地方眼睛悄然睁开一条缝隙,也偷瞄了过来,四目相对,然后身子不可察的一抖。

“我师傅呢?”

燕赤霞一屁股坐到火堆旁,不住搓着手,听到十方的话顺口道:“你师傅待会回来。”

“那我出去找找。”

瞧着十方逃也似的背影,姬神秀就见他背后背着尊木架,红布遮挡。

眼中精光流淌,却是七彩浮涌,他凝目瞧去,就见十方身上缠着些许隐晦阴气。

那个女鬼?

鬼使神差的,姬神秀目光忽然落向那红布,若无意外,其中供奉的就是那尊金佛。

只在他目光一落,一瞬间,姬神秀头脑一片空白,像是眼前所有忽全部消失,只有一尊金色的轮廓若隐若现,如煌煌大日,充塞在他的眼中,金光中,那似乎是个人。

“喂!”

耳边乍闻一声呼喊。

姬神秀如梦方醒。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泪流不止。

而十方早已远去不见。

第二百零七章:路遇官差

浊浪尘世,朝阳驱散着阴霾,剔透的露珠沿着草叶滴溜溜的滑落滚动,草木映翠,鸟雀争鸣。

天边朝霞满天,风景独好。

除去姥姥,加之白云老和尚一夜超度,兰若寺的阴邪之气散去大半,阳光一照,虽仍旧破败,却已无先前那般阴森。

林中一处。

就见姬神秀对着朝阳吐纳,浑身毛孔中,自内而外竟溢着一抹七彩。

一旁熊顶天有样学样,学着自家老爷的动作,口鼻内流窜着一缕白龙似的浓郁精气,不住往来吞吐,时而由一化八,时而扭成一股。

若说“谐”之道,恐怕没有谁比的过它了,这“周流六虚功”到它这里,竟是水到渠成,连姬神秀也看的无言以对,有的人想练没得练,偏偏有的人懒的练结果还就稀里糊涂的练成了。

周流六虚,法驭万物,境界若高,这威能也就水涨船高,比此间五行术法也是不差。

没多久。

“呼……”

听到耳边的声音,姬神秀平复了内息,目光有些木然的看向紧挨着自己熊顶天,它眼睛微闔,身子似人盘坐在地,熊掌虚抱,脑袋耷拉着,摇摇晃晃。

最奇异的是周围草木亦随之生变,由荣到枯,随后又重新长出绿苗,花来,枯荣轮转,竟是阴阳往复。

正是八劲驭使所生变化。

“唉!”

听着耳边的呼噜,姬神秀摇头一叹。

他翻手一转,手心中就似变戏法般多出一颗绿色圆丹,这圆丹一经出现,竟是左冲右突,飞旋转动,似要挣脱逃开。

只是姬神秀张嘴一吐,一口内息便冲出其裹住,然后似是一只无形大手将圆丹拽入腹中。

“熊儿,该醒了!”

熊顶天头顶那对耳朵猛的一动,顿时咽着口水睁开眼。“吸溜……老爷是不是饿了?”

姬神秀立起身子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自一旁撷取下多花来。

“不是,该赶路了!”

“喂,老和尚回来了,该启程去大相国寺了。”

不远处燕赤霞正大声呼喊着。

“老爷,他昨个抢了咱们好多吃的,还喝了好多酒,还不给钱。”一见到燕赤霞,熊顶天竟是前所未有的有些委屈,浑圆的身子紧挨着姬神秀,就似个半大的孩子般。

“……”

……

一行人出了兰若寺。

“路程尚远,马只有一匹,怎么办?”

燕赤霞却是望着一匹马犯了难。

姬神秀笑脸盈盈,一指身旁背着锅碗瓢盆的熊顶天。“不如,把这马让给它吧。”

“你看,我们都没马,偏偏就你一人有,公平起见,不如都没得骑,大师说过,这修行修的不过是脚踏实地,趁此机会,你何不好好看看这红尘俗世,岂不美哉!”

“美?一点都不美,说出这样的话,你还有没有人性!”

燕赤霞看了看熊顶天那肥圆的身子,又看了看自己的马,差点没跳起来。

姬神秀笑了笑,也不过多纠缠。

“这样吧,十方和燕赤霞共乘一骑!”

他说完又看向白云禅师。“大师佛法高深,不如与我比比脚力如何?”

老和尚除妖功成,又恢复了那副慈眉善目的神情。

“也好,既然如此,老和尚便与居士……”

他目光一动,言语稍顿,看向了熊顶天。

姬神秀自知他指的是什么。

“此乃小事!”

就见他左手一摊,熊顶天见状二话不说纵身一跃,一身肥肉迎风荡漾,锅碗瓢盆一阵碰撞,竟是稳稳的立在了姬神秀的掌心。

“……”

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驾!”

直到燕赤霞高喝一声,与十方纵马而去。

“不想居士竟是有菩萨大力,果然人不可貌相。”

老和尚瞧着一主一仆,神情略显古怪。

“既然如此,和尚献丑了!”

他说完脚下发力,看似缓步慢行,然这一步踏出,人已虚晃连连,留下几条残影,消失不见。

几在同时。

“轰!”

一声爆响,地上便已多了个大坑,一个黑影拔地而起,如流星般紧追而去。

……

这世上既有妖魔,自然免不了有修行中人,普通人分有贩夫走卒,这修行中人自然也有不同,可分三教九流。

其中又以释教独大,毕竟当今国师即便为妖物,可明面上仍是佛门大德,自然要盖过其他。

加上如今天地有变,这灵气污浊,已是不利于修行,天下人魔障无穷,故而妖孽横生,祸劫天下。

一路上,姬神秀倒是见到不少佛门和尚,有的是云游僧人,有的是苦行僧,有的油光满面肥头大耳,有的则是枯瘦如柴,简直把和尚样见了个齐全。

也有人制止杀戮。

“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呸,臭和尚滚远点,天天喊着放下屠刀,要是都放下了我还怎么做生意,还有谁会来买我的刀?快滚,再不滚打死你!”

放眼天下,似乎所有地方都与“郭北县”差别不大,当街杀人,纲常崩坏。

“老爷,再不快点老和尚就追不上了。”

见姬神秀停下脚步,熊顶天憨声提醒道。

“不急。”

望着满目疮痍,姬神秀脚下一顿,他眼睛似瞧见一物,弯腰自地上拾起一张纸来,就见上面写着三个字“悬赏令”,字迹下方还有一幅人像。

看其模样竟然是燕赤霞。

“犯人李二虎,杀人如麻,罪大恶极,现悬赏五百两,死活不论。”

“噗嗤!”

姬神秀笑了一声,手一松,纸张便被卷飞向天。

按理来说,这普渡慈航百年前应该被燕赤霞连同知秋一叶联手收拾了,只是现在看样子,多半也是未尽全功,姥姥尚且只能封印,普渡慈航又怎会轻易伏诛,看来又是走了老路,不过这一次文武百官估计都快吃完了,而今是仗着论法之说打这些和尚的注意。

“这胃口倒是不小。”

“前面那人站住!”

一声呵斥,身后便听马蹄声飞驰逼近。

“驾!”

只见一伙官差赶来,挡住去路。

为首之人一脸凶煞,手中拿着一叠悬赏令,一个个照着看,说来也巧,他忽然目光一亮,拿出来的竟然是燕赤霞的那副画像。

“这人背的是剑,你背的是刀,你们两个是不是勾结在一起?抓起来!”

无妄之灾。

然后又一指一旁的熊顶天。

“还有这个,一起抓回去。”

第二百零八章:人间道

牢狱中。

“放我出去啊,我不是李二虎,我没杀过人啊……”

“呜呜,冤枉啊,你们也太荒唐了,居然冤枉一个瞎子是江洋大盗,还有没有天理啊!”

“冤枉啊,我和你们陈知县很熟的。”

“放我出去,我是被冤枉的,我爹就是陈知县啊!”

……

牢狱中,无数只伸出的手掌再配上一声声呼天抢地的凄惨叫声,听的人不寒而栗。

姬神秀走了进来,望着密密麻麻的囚牢。

“到了?”

身旁的官差双眼空洞。

“到了。”

“咦?”

奇了怪了。

姬神秀不打量还好,这一打量他登时心生诧异,这牢狱之地按理来说求困犯人无数,加之如今冤假错案,必定留有怨念,有的地方指不定还有阴魂邪祟之物。

但这里竟然什么都没有,干净的紧,甚至别说怨气了,就连煞气都不曾有。

倘若这是佛寺也还罢了,那有香火供奉,信徒朝拜,但这是世间最污秽之地,竟有如此不同寻常的变化,委实有些不可思议。

“奇哉!”

他本意是收敛一番情欲之念练功的,现在反倒像发现了新奇东西。

这里已离京城不远,大相国寺便在京城中,况且盂兰盆会还有两天,他自是不急。

“莫非是皇气?不对,皇城里面的百官群臣都被吃光了,皇气应该也大多落入那普渡慈航的嘴里才对。”

普渡慈航久匿皇宫,官拜国师,为的只怕非是血肉,只因修行之士,血肉受精气滋养,气血雄浑,对妖物来说可是大补之物,它若要选择应当一开始就打佛门中人的注意,何故现在才行事?

显然为的不是血肉,而是国运。百官群臣是江山的中流砥柱,沐浴皇恩,身负皇气,自然也是这国运的一部分。

国运遭窃,江山不稳,是故妖孽横生,天下大乱。

加之这纲常崩坏,人鬼妖魔齐聚人间,自然是生灵涂炭。

“不是皇气?也不是所见过的正道手段,哪是什么?”

姬神秀来了兴致。

“静!”

他双唇一起,轻声低吟。

声音出口时宛如窃窃私语,微不可闻,萦绕不去。

然这一字出口,牢狱中便如拂过一阵微风,但凡微风掠过,那些犯人的呼声便陡然一止,停的突兀莫名,声起声落,前一刻还吵闹不休,下一刻却安静死寂,一个个如遭魔怔,似木偶般立在原地,不再动弹。

目光一展,姬神秀便四下打量了起来,沿着牢狱里的过道朝两侧囚牢中看去,神情自然,无视着那些粪便恶臭。

就见有的人手中还抓着咬去一截的老鼠,有的则是躺在枯草堆里一动不动,身体重病未愈都开始传出一股腐臭,显然大限不远。

一个个更是蓬头垢面,饿的皮包骨似的。

他脚下步伐稍急。

“不是,不是,也不是这里……”

眨眼他已走过四十多间牢狱,里面硬是被塞满了人。

直到这最后一间。

“全无异样?莫非是这地下埋了什么不得了的异宝?”

姬神秀转身就要往回走,可刚迈出右脚,他又慢慢收了回来,目光一定。

这最后一间竟然是空的,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偏偏墙上刻满了无数斑驳陆离的字迹,或大或小,或张牙舞爪,或银钩铁画,或潦草不堪,或字迹规整,有的更是如那初握笔时的稚童所写,有的却是行云流水,尽显大家风范,更奇怪的是,上面字非字,画非画,有的更是如蛇虫爬行,有的则似鸟雀展翅,千奇百怪。

简直就像是一个疯子的信手涂鸦。

挑了挑眉,姬神秀收回了目光,但旋即他身子一震又瞧了回去,他眼神渐渐自随意化作凝重,瞳孔微紧,然后是震撼动容。

这上面的字,他竟然一个都记不住。

立时,姬神秀双眼隐露七彩,这欲望入眼,可见常人难见之物,而后他本是宽大垂落的黑袍猛的飘起,衣袂翻飞,发丝舞动,微闔的眼眸突睁。

“这是……道?”

他确实看见了不同,因为入眼所及,好似镜花水月,竟一片模糊,连看都看不清了。

道法法不可道,世人常言有的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有的更是笔墨难留,有的是因缘际会方能参悟,而眼前这个,赫然是一种“道”。

“这里怎得没人?”

姬神秀目光一转瞧着身旁紧跟着的官差。

官差语气木讷僵硬道:“以前有个人死在了里面,然后开始闹鬼,总有人能听到读书声。”

“那人叫什么?”

“诸葛卧龙!”

得到答案姬神秀也不废话,身形一动,人已走了进去,竟是直接席地而坐,定定看着那三面墙壁。

只见他双手掌心一合,继而虚分,赫见一团气机分成七色,在他指尖游窜。

“莫非,是儒道?”

“既是为人,我却不信你不曾留下情欲。”

他手指灵巧一转,那七彩气机便似灵蛇般在这牢中流窜,而后渐渐生出变化,在壮大,像是在吸收着什么慢慢化作一个轮廓。

“不是。”

可惜这轮廓体型高大粗壮,凶戾毕露。

姬神秀一指点出,那模糊轮廓顿时溃散,从新化作一团七彩气机,继而又开始随着他的驭使游走起来,再成轮廓。

“不是。”

“不是。”

“不是。”

……

一连化出十数条身影,姬神秀的脸色也有些苍白起来心念损耗不小。

倘若一人久居此地,世间一长,则或多或少必沾染其气机情欲,姬神秀便是凭借着纯粹的情欲之念滋养这些遗留气息,使前景重现,可全然无功,都不是那诸葛卧龙。

“再来。”

但此为大道,若不一窥,姬神秀焉能心甘。

稍稍调息了一番,姬神秀右手再提,并指如笔,已是驭情使欲。

这一次所凝轮廓是一个稍矮瘦削之人。

“也不是?”

姬神秀眉头一皱就要打散。

不想那轮廓一现,蓦的开口,其声入耳,好似春雷炸响,久久不绝,令姬神秀周身百骸血肉为之鸣颤。

竟是。

“人间道!”

第二百零九章:人道

……

“人~间~道~”

这声音苍老,却不沙哑,低沉绵厚,如那激流迸发的流瀑,惊涛拍岸,语调起落之下,与那些古板的老学究老儒生不同,此音入耳,竟让他心神一震,脑海中不由联想起这一路行来所见到的血灾苦难,更多的,是那无数截然不同的世人。

耳边淋漓依稀听到数不清的呼喊,欢笑,悲伤,喜乐……

姬神秀如同置身梦幻,眼前身影轮廓逐渐清晰。

他看见了。

那是个身穿囚服,满头苍发的枯槁老者,可这双眼却炯炯有神,风姿隽爽,萧疏轩举,哪怕身处牢狱,亦是自有一番气度。

他仿若看不见姬神秀,他本就看不到,因为他已死,如今的他,不过是当年留下的一缕气息,被姬神秀以手段幻化出来的存在,这只是过去的一幕。

姬神秀凝神静坐,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那老者,这必然就是诸葛卧龙。此人虽是虚幻,然这气息凝滞,便如一尊鲜活的血肉之躯。

“唉,人间道!”

又是一声呢喃,老者先是环顾四方,而后目露萧索,带着几分唏嘘,缓步走到了墙边。

“人间道~”

姬神秀听的直皱眉,怎么来来去去都是这三个字,再无别的?

蓦然,他瞳孔一缩,眼中继而精光大放,死死的盯着那三面墙壁,却见诸葛卧龙咬破手指,以指代笔在墙上写就。

写下那些鬼画符般的东西,歪歪扭扭,似是信手书来,斑斑血迹入石,有的深,有的浅。

姬神秀开始看见,看见那些字迹生出变化,随着诸葛卧龙指尖划过墙壁,字迹竟慢慢活了过来,在扭动,血液中开始散发出乳白色的毫光,刺目至极,幻灭不定,在墙上游走。

可姬神秀看的却不是字,因为那毫光中他看见了天下人安居乐业,万家灯火通明,一副歌舞升平之相。有书生金榜题名,荣归故里,有稚子温饱无忧,喜露笑颜,有青年供养父母,行孝感人,有高朋满座的画面,也有五谷丰登的场景,就似无数画纸拼凑出一副天下太平之相。

“吧嗒!”

姬神秀呆坐原地,神情虽是平静,可这眼角却流下滴泪来,清澈如露,滴答落地。

但就在这眼泪落地刹那,牢狱中立时凭空涌出一股磅礴气机来,冲泻向四面八方,姬神秀眼前所有齐齐溃散,诸葛卧龙的身影散去,那些毫光散去,原本游走不停地字迹亦是散去,全部都恢复了回来。

可接着,三面墙壁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字迹齐齐挣脱了石壁,毫光大放,在姬神秀的眼中不住聚拢,隐成字迹,其中传出笑声,哭声,读书声……似闻一方天地之音。

姬神秀如遭魔怔,他侧耳倾听,眼中泪如雨下。

以往所见情欲,俱是污浊不堪,如今再闻,竟是让人感怀滴泪,非是他想哭,而是那被至善至孝之音所感,情难自禁,无法自拔。

就见他双眼失神的望着三面墙壁,脸上露出笑来,笑中带泪,朗笑出声。

“恶念是念,善念也是念,杀是念,救也是念,混乱?太平?情欲虽为毒,然终有药可医,人之一字,可分两笔,如善恶对立,所求不过平衡,所求不过大道。”

“此乃人族顶天立地之道。”

“顶天立地?何解?”

先前消失的身影如今依稀再现,万千毫光凝聚,他似在自语又似在询问。

姬神秀起身拱手。

“自强不息,厚德载物。”

“自强不息,厚德载物?”

诸葛卧龙沉吟一声,继而放声大笑:“哈哈……好,好啊,我人道至意终遇传人,不错……哈哈……这人间道为我行遍人间所写,便送你了!”

话音落下,虚幻身影瞬间重散万千刺眼毫光,继而只见牢狱中,三面墙壁宛如画轴收起,竟是成了一卷竹简,其上落有三字。

“人间道!”

竹简一成,所有毫光仿若万川过海,齐齐涌入,落在姬神秀的掌心,再看那墙壁,字迹则是纷纷脱落,像是风化的石头,簌簌成灰。

姬神秀如悟奥义,向来不敬天不礼地的他竟对着三面墙壁躬身施了一礼。

“谢过先生!”

只是,所有一切都归平静,像是什么都不曾出现过,就好像一场幻梦。

而姬神秀则是凝立不动,眼中七彩不住收敛,整个气息大变,好似脱胎换骨,变得平凡普通,毫无出奇之处。

“人道、人道!”

竹简在手,瞧了瞧,姬神秀悠悠一叹。

“自此,我这情欲之功算是可见前路了,看来,要改名字了。”

此道非神通妙法,但对姬神秀而言却无比珍贵,犹如指路明灯,原来人世情欲,并非只能自罪孽杀戮中取得,亦可自良善之中感受,可引人堕落,亦可引人向上,自强不息,所求不过平衡,约束,需要世人明是非,知善恶,晓礼法,要想有所成,并非易事,只因这是教化之道。

诸葛卧龙一生所做,无不是想教化引导世人,可惜,天不怜他,时不予人,以至抱憾而终。

如今,阴差阳错,竟是被他所得。

“此道不凡,看来往后说不得我也要成圣做祖,行那教化一方之事,感众生之念!”

“老爷,你怎么了?”

熊顶天见姬神秀立在那里一直自言自语,一会坐下一会站起,又不时大哭大笑,心中满是忐忑。

“没什么!”

姬神秀持竹简走出,温和语气只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熊顶天为之一呆,圆乎乎的脸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不住上下打量着眼前人,目中尽是茫然,头上一对短小的耳朵来回晃动。

“老爷你不一样了。”

“呵呵,说说,哪不一样了?”

姬神秀温言一笑,负手而出。

熊顶天忙稳了稳肩膀上的竹篓跟了上去。“唔,说出不来,就是、就是变好看了。”

“那是好事,还有,往后别喊老爷了,听着俗气!”

“那喊什么?”

“喊先生!”

“先生?”

“嗯!”

“……”

声音渐远,直到消失不见,才见牢狱里呆若木偶傀儡的囚犯官差一个个如梦方醒,茫然四顾,不明所以。

第二百一十章:妖穴

天空微雨。

烟随风来,却见荒山野地间升起一缕缕呛鼻的味道,没烧尽的纸灰在空中飘飘荡荡,如黑色的雪片,荡向远方,遮人眼目,在这天地间回旋飘摇。

耳边哭声依稀传来,还有唢喇的声音,悲怆,哀伤,似有不详,令人为之恐惧,避之不及。

路上往来的人,哪怕背负兵器凶神恶煞的汉子现在也不免似避蛇蝎般远远躲开,嘴里低骂道:“真他娘晦气!”

雨水淋落,不大,细如牛毛。

哭声,到处都是哭声,还有呛鼻的味道,飘散的纸灰,连这天空都映的一片黯淡,愁云惨淡。

只因盂兰盆会就在今夜。

子时一过,地府大开,届时与人间相连,这阴间的孤魂便会被放出来,回家接受子孙后人的香火供养,而无主孤魂就会四处游荡,徘徊不去。

单以佛家而论,这七月十五,各地寺院要隆重举行“盂兰盆法会”,供奉佛陀和僧人,济度六道苦难,以及报谢父母长养慈爱。

所以这一路上倒是见到不少和尚急匆匆往京城赶去,再有盂兰盆会国师广邀天下高僧论法,此等盛会,自然不能错过。

天地间似没了笑声,一片悲愁,惨淡。

“老爷,我穿成这样真的没人认出来吗?”

京城城门外,两个一瘦一胖,一高一矮的身影正仰头张望着四周,高瘦的那人换洗了身素青长衫,长发被锦带扎束在背后,正好奇的看着过往的贩夫走卒,若非背后背着柄骇人长刀,这一眼瞧过去倒似几分读书人。

矮胖那个身上罩着件肥大灰裳,体态浑圆,头上顶着朵绿荷,背后背着锅碗瓢盆,亦是好奇的左顾右盼,荷叶下更不时传出抽动鼻子的声音,像是在闻什么。

姬神秀看了看灰蒙蒙的上空,便如乌云盖顶,难见亮色,显然皇气已去大半,这朝廷气数怕是仅存不多了。

他头也不回的轻声道:“又忘了,要叫先生!”

“哦。”

熊顶天一双眼睛全然落在那些往来小贩的身上。

“老爷,那是什么?”

“……”

姬神秀索性也难得再去说。

“那叫冰糖葫芦,想吃?”

熊顶天立时小鸡啄米似的点着脑袋。

片刻后。

就见熊顶天肩上扛着根木棒,插满了冰糖葫芦,腮帮子鼓鼓的,嘴里含混不清的嚷嚷着:“好吃,唔,甜!”

姬神秀自己摘下一根。“咱们进去吧,先去找白云和尚他们汇合。”

城门口的侍卫挨个排查,可眼睛却是浑然看不见这主仆二人,不光是他们,就连周遭其他人都像没看见一样,任由他们通过。

以理来说,这京城应为朝廷最繁华富庶之地,但如今走进来一看,这满城若有若无的充斥着一股萧条之意,死气沉沉,便似深秋的草木,生机将尽。

“我可怜的女儿啊!”

一旁的石阶上趴着个嚎啕大哭的妇人,哭的撕心裂肺,怀里则抱着件血衣。

“听说了吗?最近城里老是丢失童男童女,有人说这是妖物作祟。”

“别胡说,京城有国师坐镇,怎么会有妖物呢!”

姬神秀念头一起,便自四面八方寻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还真是不加隐藏了,只怕今夜注定免不了一场恶战。

沿街缓行,走了不多久,忽见熊顶天脑袋一抬。

“老爷,是二弟!”

姬神秀自然也看见了,就见十方小和尚鬼鬼祟祟,像是在躲避着什么,怀里紧紧抱着个小瓮,东躲西藏,满是狼狈。

“他在那,抓住他!”

正观望着,不远处一队侍卫已飞快冲了过来。

“我说过了我不认识什么李二虎,你们抓我也没什么用啊!”十方叫苦不迭,忙欲逃开,看样子是准备出城,但等他看见姬神秀主仆二人后,当即眼睛一亮,如见救星,连滚带爬的就冲了过来。

人还没到,就听。

“大哥,救我啊!”

姬神秀也不废话,他沉气一吸,旋即徐徐一吐,长街上顿时尘土飞扬,狂风大起,路人被吹的四仰八倒,一时间天昏地暗,不能视物。

等十方和尚再睁眼,就发现自己已经在天上了。

“燕赤霞呢?你师父呢?”

十方还没惊叫出口,话便被姬神秀堵了回去,他似记起什么,忙道:“对了,我们先到京城就发现有妖物在抓童男童女,结果一交手才知道是那国师的手下,原来,那老妖是要借皇气褪去妖身,它想要化龙,混乱中我们走散了。”

他神情悲戚,一脸担忧。

姬神秀寻了处地方降下。

“金佛呢?”

只见十方忙从肩膀解下个包裹,里面的金佛竟是碎开了,碎成数块。

“那老妖道行高深,加上早已吃了许多个和尚,沾染了佛法,金佛威力大减,被打碎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只把姬神秀当成了主心骨。

见金佛被打碎,姬神秀目光泛波,他沉吟片刻。

“先去大相国寺吧,论法大会在那举行,你师傅和燕赤霞想来也会去那里。”

……

“咣!”

“咣!”

“咣!”

……

恢宏钟声传开,本是佛门圣地,宝相庄严,可如今却充斥着说不出的诡异。

只见满地尽是跪伏的信徒,行如木偶,不言不语,外人看上去就似入定打坐。

雨已停,风却未息,天空风云激荡,阴云遮天。

“咣!”

又是一声钟响。

只见大雄宝殿前的石阶上坐满了一个个信徒,有和尚,有普通人,贩夫走卒,竟然都在其中。

见十方不停的在这些人中穿梭往来,姬神秀道:“别找了。”

他眉头皱起。

“这些人生机已无,且这宝刹上空妖气聚凝成云,恐怕这里都变成妖穴了,里面没有几个生人了。”

便见十方无意中碰到一个打坐入定的和尚,结果那和尚顷刻便倒了下去,准确的说是瘪了下去,破开衣裳,他背后赫然是一个巨大的口子,里面血肉已失。

“吱吱!”

猛的,一声尖利异响自和尚体内传出,而后是一道黑影直窜粗来,扑向十方。

但却被一只手夹在了空中,不住翻滚扭动。

那是一条褐色的蜈蚣。

紧接着,像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周围响起无数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吱吱”异响,一具具尸体接连瘪下。

眨眼睛,周围已是挤满了一条条色彩斑斓的蜈蚣,多是手臂粗细,翻滚扭曲,纠缠不清。

太多了。

还真是闯进了妖穴。

第二百一十一章:战国师

“哇,这么多蜈蚣!”

十方吓的惊叫连连。

入目所及,大雄宝殿前的广场上爬满了色彩斑斓的蜈蚣,数都数不清,翻滚成团,留下一连串让人头皮发麻的刺啦异响。

再看那地上,尸体倒了一地,血肉尽无,所剩也不过一具空壳皮囊罢了,一个个塌瘪凹陷,早已死去多时。

“这些人都被吃了!”

“慌什么!”姬神秀目光一扫,垂落的双手陡然五指一伸,继而掌心一压,立时间,层层热浪自他脚下荡开,荡向四面八方,就像是一颗落在水里的石头,掀起骇人火浪。

火浪过处,那些蜈蚣只在惨叫中瞬间化作飞灰,空气中登时弥漫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肉香。

“进去!”

他五指收拢,看着面前门户大开的大雄宝殿,在十方的拥簇下走了进去。

大殿空空荡荡,安静无比,弥漫着一股香烛味,而姬神秀的眼睛则直投向殿前最大的那座如来宝相,屈指一探,一道锐利气机“咻”的已破空横击过去。

“轰!”

佛像轰然炸开,遂见佛座下居然露出来一个黑洞洞的窟窿,幽深不见底,直通地下,妖气冲天。

脚下不停,他身形一晃便跳了进去。

别看洞口狭小,这里面却另有洞天,沿着洞口飘下不久,眼前视野豁然开阔,居然是一处地窟,风声盘旋不去,空间不小。

没去理会身后滚作一团的熊顶天和十方,姬神秀眼中神华大显,璀璨目光似是星辰绽放,身子直似片落叶般飘飞向深处。

可突然。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地窟内突然响起声声佛号,恢宏庄严。

姬神秀本是急掠的身子陡然如游龙般冲天而起,脚下地面接连炸开,碎石飞洒,激射如雨。

轻声一笑,遂见姬神秀高高跃起的身子猛然迸发出沛然刀意,锋芒毕露,眨眼间便似化作柄不世天刀,二话不说直击向地窟深处。

“轰!”

少顷,一声惊爆,再见一条青影飞退而出。

姬神秀双臂一展似飞鸟般紧贴地面飞出十数丈,这才双脚一稳,他看向双手崩裂的虎口,瞧着滴落的血液。“好,自我入世以来,首见如此强悍肉身。”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杀气太重,怨气深深,合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荒凉辽阔的地窟,无边佛光大现,一面目干净,身形瘦弱的和尚正徐徐走出,这和尚两腮微陷,眼眶深凹,颧骨突出,难辨岁数。

“这话却也不对,要是放下屠刀就能成佛,那这世上的佛不是忒多了些。”

姬神秀神情虽是随意,可这心里却没放松,他双手十指先是卷曲继而伸展,似在活动着筋骨,也只有他知道,这老妖肉身之强简直是生平仅见,端是厉害的很。

“浮世苍生,乃是一场大劫。上天有好生之德,只盼世人能脱离苦海,回头是岸!”和尚面无表情,垂目而立,单手竖在胸前,安静的似尊佛像。

“回头是岸?怕都是在你肚子里吧?”

姬神秀讥诮一笑,右手单掌一震,顿见背后一抹寒光出鞘,落入手中。

普渡慈航嘴角噙出抹诡异笑容。“有何不可?你看这浊浊恶世,世人沉沦欲海而不自知,入我肚中,方才解脱,不是岸又是什么?”

“啧啧啧,你可真是够虚伪的!”

“铮!”

说话间他刀身一垂,刀尖落地,溅起几点火星。

见他这般,和尚面容一肃,口中话语吐出。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本是庄严之声顷刻变得极不真切,缥缈难闻,如化万千萦绕在耳边,靡靡不散,惑人心神。

“不足道也!”

姬神秀神情骤冷,魔音入耳,他全无影响,手中长刀倒提在手,脚下步伐大踏如流星,刀势直起,刀刃直将地面拖出一条黑线。

便在这奔行间,姬神秀浑身骨骼噼啪炸响,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惨烈气息,身子似是拔高一截,煞气四溢,如恶虎下山,

刹那间他人已在普渡慈航面前,手中刀一翻一提,刀刃立时自下而上直直撩起。

“蹭!”

他竟是打算近战。

“我倒要看看你这肉身有多强!”

刀光划过,立化万千。

“阿弥陀佛!”

可这刀光尚未落下,普渡慈航双手一合,掌心中便如朝阳初露,如那黑夜中的第一缕晨曦,金光大现,竟有几分万法不侵之相,浑身沐浴在金光之中。

姬神秀不甘示弱,体内气血一涌,周身顿起护体罡气,猝见他再身形一晃,顿时化作七条身影。

一时间,普渡慈航周身尽是刀光,翻飞如寒月回旋。

“轰!”

刀光一落。

不偏不倚,正落在了普渡慈航的天灵。

和尚双脚陡然一沉,脚下地面龟裂开来。

四目相对,姬神秀双手握刀,居高临下,神情冷然。

普渡慈航目光一抬,竟是从头到尾都没变过,他看了看压在头上的长刀,脸颊微微抽动。

“好!”

姬神秀眼睛一眯,双臂再一拖,长刀应势一压。

便见那未曾入骨的长刀立时沿着普渡慈航的眉心斩下,一条血口霎时笔直现出,大有将其一分两半的架势。

血口一现,姬神秀登时暴退,却见普渡慈航的血肉中忽然迸发无穷金光,若是先前是一缕晨曦,那如今便是朝阳高悬,万千金光似普照人间大地,齐齐降下。

立见周遭地面龟裂炸开,声势骇人到了极致。

头上本是地面,如今被这万千金光冲开一个大窟窿,大雄宝殿更是化为废墟,被生生抹去。

不知何故,天空愈发阴暗了。

乌云遮天,笼罩整个京城。

惊爆足足持续了十数息方才停止,陡见窟窿里一条青影如风掠出,歇在一座佛塔顶端,提刀迎风而立。

眼睛微凝,青衫猎猎,背后黑发早已被冲散如黑云舞动,姬神秀直直看着大国寺上空高悬的金色身影。

遂听。

“南无极乐世界,西方如来佛祖,法驾在此,还不参见。”

第二百一十二章:蜈蚣精

地窟中。

两个一胖一瘦的身影正鬼鬼祟祟的往深处跑去。

越到里面,这地上便慢慢多出来一些白森森的骨头,散落各处,大小不一,有的身上还有衣裳,显然刚死不久。

“这得死了多少人啊?”

十方看的心惊胆颤,嘴里的话都不利索了。

放眼一望,尽是骨海。

一旁的熊顶天别看身子浑圆,但见它脚下轻点,身法竟是轻盈无比,如蜻蜓点落,它手里还攥着把冰糖葫芦。

“吱吱!”

……

尸骨中,似是被他声音惊扰,就见一条条黑褐色的蜈蚣爬了出来,尖利的颚牙锋利如刀,滴着毒汁。

更有的钻入尸体中,那尸体瞬间便似活了过来,手中妖气一化,已变成两把尖刀,身子一晃,竟是隐去了身影。

十方忙躲到熊顶天的身后,探着脑袋。

“大哥,怎么办?”

就见熊顶天也不说话,鼓动着腮帮子三下五除二咽完嘴里的东西,不慌不忙的解下背后的朱红大葫芦,旋即咕嘟嘟灌了一口酒,而后张嘴一吐,口中便见一团烈火被它吐了出去,空气中顿时充斥着一股浓郁的酒香和肉香。

吐完后,熊顶天一对肥厚熊掌一合,继而一分,掌心中霎时迸发出耀眼雷光,朝着一旁虚空连连拍出数掌,雷劲宣泄,就见几条焦糊的身子显现出来,扑通坠地。

一切变化极快,瞧的十方目瞪口呆。

“快,小和尚,你师傅就在前面!”

说话的可不是熊顶天,而是十方怀里那个小瓮里传出来的,只见一抹幽影如氤氲般飘了出来,化作个曼妙白衣女子,裹着十方往深处飘去,一旁的熊顶天竟是不落分毫。

“对对对,先救人。”

直到地窟尽头,但见一面石壁上布满了一个个斗大的孔洞,里面坐满了人,俱是身穿官袍,可惜动也不动,已无气息,分明是和外面那些人一模一样,血肉已无。

石壁不大。

“找到了,在这里!”

就在石壁右下方,十方就见两个熟悉的身影相邻而坐,动也不动,身上如被一层大茧裹住,只剩个脑袋露在外面。

一见这架势,十方脸色一白,只以为自己的师傅和燕赤霞亦是遭了不测,当下扑倒近前,将白云和尚抱在怀里。“师傅……师傅啊……你说你咋就去西天陪佛祖去了,留下弟子一人可怎么活啊……”

他是嚎啕大哭,鼻涕眼泪一大把。

正哭到一半,只见怀里双目紧闭的老和尚眼睛豁然一睁,有些虚弱的呵斥道:“去个屁,我还没死呢,快把我们放出来……那蜈蚣精都快化龙了,道行非同小可,且有佛法护身,我们得赶快去助阵,趁盂兰盆会前灭了它。”

……

再说地面上。

京城上空,一道金光万丈的身影正高悬不落,宝相庄严,竟与那佛寺中所供奉的如来金身一般无二,仅是身形便有近六十丈高低,浑身佛光大现,惹得城中子民纷纷跪伏叩首,大呼“佛祖显灵”之类的话。

“见到本座,还不跪伏?”

金佛之下,有一座十数层的佛塔,佛塔顶端,一人提刀独立,目光直迎金佛。

“跪伏?等我剥了你的皮,取了你的内丹,我再看看你还能不能说出来这话!”姬神秀一身气息一转,森然无比,眼中杀意流露,冷的就似两颗嵌进眼眶的冰魄,逐渐被七彩所覆盖,便是那发丝都慢慢蔓延上一层流光溢彩。

他右手提刀,话语落罢,手腕蓦然一转,一刀便斜劈出去,一刀劈出,刀意催发,刀身上顿散七彩,七情乍现,似化作一条可怕长河,其內依稀涌现出无数面孔,男女老幼,贩夫走卒,那是一张张喜怒哀乐的脸,七情为刀。

而那地上跪伏的百姓,看到这一刀,无不心生恍惚,眼前浮出无穷幻相,有的痴痴而笑,有的嚎啕大哭,有的癫狂大笑,勾魂摄魄,竟是有种忍不住想要坠入这刀光之中,融为一体。

他们如此,普渡慈航何尝不是如此,耳边如闻无数靡靡之音,就似置身在一片欲海,忍不住想要沉沦其中,欲望一起,魔障重重。

刀光飞泄,直冲普渡慈航,似是要将它冲入这欲海之中。

奈何它即便心有恍惚,可是佛光护体,加之道行更胜姬神秀一筹,转瞬便自幻相中清醒过来。

“阿弥陀佛!”

它口宣佛号,震耳欲聋,旋即二话不说举掌压来,将那刀光震作粉碎,然后余势不减,朝着姬神秀盖下,金色佛手似能遮天。

“轰!”

佛塔层层溃散,竟被一掌压作粉碎,生生抹去。

“呵呵……哈哈……”

便在金色佛掌下,陡然传来笑声,自轻笑变作狂笑,再变作癫狂之笑,笑声一出。

“铮!”

就见有一道流光直直自那佛掌下冲出,贯穿了金色佛掌,斜飞而起,指向金佛眉心。

与此同时,那金佛微闔双眸乍然一睁,佛眼中竟是一片血红,如两汪殷红血泊,目光凝作实质,妖力喷薄,宛如两条血河横空,朝直逼而来的刀光刷去。

电光火石间。

就见那刀光一停,姬神秀立在虚空,双臂一提劈出万千条匹练,似是天雷动地火,星辰炸裂,可怕碰撞余波只刺的人眼目泪流不止,难以直视。

洞窟出口。

一行人刚冲出来,燕赤霞仰头瞧着天空正在不停和普渡慈航拼杀的姬神秀长大了嘴巴。

“想不到你家老爷这么厉害!”

他这一说完。

就见一条青影直直自天上砸下,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里面,姬神秀正四仰八叉的陷在土里。

燕赤霞沉默了有那么刹那的功夫。

“你没事吧?”

“咳咳,废话,要不你也挨它一掌试试?”

天上不光是姬神秀坠下,连那巨大金佛也不见了。

“小心,这老妖被我破了法身,只怕要现真身了。”

姬神秀翻身立起,缕缕血水自袖中沿着手臂淌下。

果然。

众人凝神之际,整个京城开始地动山摇,就似这脚下有条孽龙,众人站立不稳。

“引它出城。”

姬神秀提起熊顶天当机立断拔地而起,身后众人亦是齐齐御空而起。

只等居高临下这一看。

就见那窟窿中,两团比马车轮子还要大上不小的红光正冰冷的朝众人看来,继而一条巨大黑影破土而出。

“嗷!”

赫然是一条百丈来长的蜈蚣。

第二百一十三章:化龙

“嗷!”

一声非人吼啸,陡见狰狞妖物破土而出。

端是好大一条蜈蚣,或许大已不能形容,百丈长短已脱离了凡俗的认知,滚滚妖气弥散,难窥真容,一声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挲声掠过,过处俱是惨叫迭起,房屋倒塌无数。

妖雾中两团巨大红光若隐若现,庞大身躯偶露只鳞半爪亦是大如车驾,呈黑褐色,十分惊人。

众人踏空直往城外飞去。

“它钻入地下了。”

燕赤霞急声道。

等所有人看过去的时候,地上就只剩一个巨大的窟窿,紧接着身后大地就见一条裂隙蜿蜒曲折,地面高高鼓起,四分五裂。

众人刚飞到城外,这呼吸还没来得及一缓,陡见前面大地豁然破开一个窟窿,一条巨大黑影遮人眼目直直窜起,迅雷不及掩耳,可谓是骇人到了极点,颚足尖锐如刀,似欲把他们拦腰截断,浓郁腥风扑面而来。

姬神秀抿了抿发干的唇,不由分说刀柄一挽,刀尖朝下,狠狠地扎了下去。

“来的好!”

临的近了,姬神秀就看见这蜈蚣黑褐色的背上已现出块块金色斑点,这是要褪去妖身的征兆。

“铮!”

刀尖与那颚足拼撞,立闻金铁交击之声,火星四溅,刺人耳膜,碰撞过后,姬神秀就看自己身下张开一满是毒汁的大口,像是个黑洞,深不见底,传出阵阵恶臭。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远处已趁机降下的燕赤霞见势在旁出手,飞剑如化万千,好似飞蝗过境,齐齐朝面前的大蜈蚣激射而去,落在背上,却是连个印子都没有。

遂见蜈蚣身子一扬,如蛇探出,直直咬向空中的姬神秀。

“砰!”

双脚落下,原来是姬神秀试了个千斤坠的法子,险而又限的避过了这一招,直坠地面。

一旁的白云和尚见机赶了过来,二话不说,他抬臂便把姬神秀手里的长刀握住,而后用力一拖,掌心霎时淌出金漆般的血来,染遍刀身。

老和尚叱道:“破它肉身。”

他佛珠一解,摄在掌心,本身便是法器的念珠此刻再沾这金血登时散出耀眼佛光,如金焰腾起。

“佛爷发火,看我星罗满布!”

双手一分一推,掌中念珠霎时间便似满天繁星般被他打出。

空中正自盘旋变势的蜈蚣,它庞大的身子一顿,而后通体炸开数十朵绿色汁水,落在地上滋滋作响,伤口处,一颗颗念珠正钉在上面,佛光萦绕。

“好!”

姬神秀纵身一跃,身体就像一颗高高弹起的石头,双手持刀狠狠朝着蜈蚣精身上的一颗念珠捅去。

“噗嗤!”

刀身贯入其中,这一刀正好在普渡慈航的腹部,红黑色的硬壳应声而碎,立时绿的白的红的喷涌而出,姬神秀眼露冷意,双臂气力大涨,筋肉如虬龙根根暴起,而后悍然一拽,刀光晃过。

普渡慈航嘴里发出一声惨烈痛嚎,就见它腹下多出个三四丈长的口子,血水溅下,隐有一具具未曾化去的骸骨。

一刀落下姬神秀并未抽身退起,而是身子一翻站在了蜈蚣精的背上,瞅准另一颗嵌进去的佛珠,他再次提刀插下。

正自在空中痛苦挣扎的普渡慈航,顷刻自空中狠狠坠下,就似条长虫般不停扭动翻滚着身子,迫的众人远远躲开。

“哈哈!”

冷笑连连,姬神秀五指紧握刀柄,整个人竟是在蜈蚣背上发足狂奔起来,长刀入肉,被他提在手里,拖行急走,带出一条豁口,露出了红白交织的肉来。

黑褐色的坚硬甲壳顿时开裂,血水如泉飞溅。

“死!”

蜈蚣精像是太过痛苦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厉啸,然后冲天而起,庞大身躯如游龙般般在乌云中极快游腾起来,姬神秀进势一停,却不罢手,他杵刀而立稳住身形,腾出左手虚抓,掌心阴阳气机交转,立见那伤口血水不要命的被吸摄出来。

漫天血雨飞洒。

亦在同时,伴随着蜈蚣精的变化,天上乌云滚滚,风雷大作。

“飞啊,你倒是继续飞啊!”

电闪雷鸣中,姬神秀立在蜈蚣精的背上,面目被雷光映的蓝白交替。

“轰!”

一声雷电降下,遂见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这雨水如泥汤,一时间只让人觉得乾坤倒悬,天地不明,一片昏黄。

姬神秀首当其冲,瞬间成了落汤鸡,眼帘尽被雨水遮挡。

再看脚下,洪水滔天,燕赤霞与白云和尚齐齐出手,救着挣扎哀嚎的百姓。

行云布雨,这已不是手段了,这是神通,龙的神通。

似有所感,姬神秀回头一见,就看到蜈蚣精趁着风雨惊变,庞大身躯忽而一滞然后直直贯入地下,原来还有一处地窟,里面藏着的是一个个皇亲国戚,还有个身穿龙袍的枯槁男人,早已被酒色掏空,如今连惨叫都来不及便被普渡慈航一口嚼了。

姬神秀只觉得身边大地不住碎裂,山石炸开,大树连根拔起,两侧风雨交加,他心头一沉。

老妖连这皇上都吞了?

身下蜈蚣口中嘶嚎渐渐有了变化,尖锐声音竟是隐隐化作龙吟,响彻天际。

“嗷!”

再看它要妖身,身上血肉扭动,那黑褐色的甲壳如今就似碎裂的冰面般生出许许多多的细小裂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退壳般怪异。

一条逆角慢慢自蜈蚣头上冒出,便在这瞬息,姬神秀猛然惊觉普渡慈航体内生机不住收敛,身上的硬壳飞快黯淡,就像是枯叶般腐朽起来。

这是要化龙了?

念头刚一自脑海中生出。

姬神秀就见那硬壳缝隙中喷薄出惊天妖气。

继而心头猛的生出一股危机,他长刀一抽正欲退走,可就见蜈蚣精的腹下豁然探出一只狰狞利爪,布满青黑色的鳞片,破开了甲壳,翻身便朝自己抓来。

只来得及将手中长刀一横。

姬神秀便见一斗大的龙爪落在了刀身上。

一股难以形容的巨力刹那袭身,最重要的,姬神秀就看自己手中长刀狭长的刀身上蓦然生出一条条裂纹,然后,碎成数截。

巨力袭身,却见姬神秀已被那孽龙攥在爪中。



第二百一十四章:孽龙

大雨如天河倒灌入人间。

姬神秀已忘记多久没有过这般感受了,他就觉得自己似被五花大绑般捆住,难以动弹。

可莫说五花大绑,哪怕是金刚铁箍,在他面前都不过烂泥一样,他肉身大成,加之气力惊人,天底下能与他角力可都是凤毛麟角,更别说束缚他的了。

但现在他遇到了。

这满是青黑鳞片的狰狞龙爪,竟将他死死的攥在其中。

不光是束缚,姬神秀就听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开始生出磨牙似的“咔咔”响声来,那感觉就好像干柴在火堆里噼啪炸裂。

大雨临身,姬神秀如今可当真是狼狈不堪。

刀,也碎了。

那刀再强,但终究不过凡俗之器,即便受雷火锻炼,可凡物终是凡物,与这等兴风作浪的孽龙相比,难免相形见绌。

他与“霸邪”早已为一体,刀意洗炼多年,如今刀身一碎,立见姬神秀如遭雷殛,脸上血色如水退去。

百丈长的惊人身躯,现在就像是片枯叶般开始褪色,干瘪,里面的血肉精气不住收敛,妖身中似在孕育着什么,悬在空中不落。

咽着嘴里的腥咸,姬神秀慢慢裂开嘴里,里面是两排染血的森白牙齿,他笑着,嘴里却无声音。

这老妖化龙尚未功成,他喉咙里“唔”的沉气,像是卡着根鱼刺,沙哑的厉害。

本是柔和的面容慢慢变得狰狞,非是神情变化,而是他的脸上,血肉下似有一条条龙蛇飞快游走,经脉还是浮出,如一条条蚯蚓般不住鼓动。

他的身体在拔高,背后本是垂落打湿的头发,如今纷纷扬起,原本四肢百骸生出异响,现在更多了,噼里啪啦就似炮仗般连绵不绝。

每响一声,姬神秀一身气息便惨烈一分,挺拔身躯渐化雄伟,那雨水落在身上,就像是落在烧红的铁板上瞬间蒸发一空。

自当年一身气血劲力大成由外而内后,姬神秀已很少放开手脚使出这催发精气的法门,加上刀法修为愈发精进,这一身气血早已被他不住收敛内藏,后再得大金刚神力,到了今天,这肉身到了何种地步,连他也有些难以分辨了。

姬神秀难以动弹的身子开始有了挣扎,他双臂青筋暴起,竟然慢慢朝两侧将龙爪推开。

光是气血之力还不够,阴阳五行之变一现,姬神秀体表下顿见七股截然不同,但却同根同源的气机纷涌而出,隐成七色,汇于双手五指掌心。

掌心凝阴阳,五指聚五行。

气劲爆冲,他双手挣扎抬起,纷纷反扣住了龙爪。

正这时。

“轰!”

一条闪电劈下,落在了蜈蚣精头顶那个冒出来的逆角之上。

“咔咔……”

庞大妖躯上,原本一条条的裂纹刹那间粉碎,就像是那飘荡的灰烬,在雨中散去。

百丈妖身开始缩短,七十丈,五十丈,三十丈,二十丈……

直到十五丈,姬神秀眼眸豁然一睁,左手悍然击出。

原来,又有一只龙爪探来。

双爪齐出,姬神秀几乎被死死拘住,可是细细瞧去,只见那龙爪下,一双肉掌虽看似孱弱,细短,但却似可擎天,臂上肌肉不住颤动,周遭雨水蒸发一空。

“嗷!”

像角力般,一颗头顶逆角的龙头倏然一转,近在咫尺,朝着姬神秀咆哮不休,近的他甚至能看到一片片青黑鳞片,还有浮在空中不住起伏的龙须,以及那猩红暴虐的双眼,冰冷森然。

一人一龙至此直直自天上坠下,落入洪水中。

“叱!”

便在落下一瞬,一条刀光乍然一现,便似长虹般斩向视野尽头,刀劲过处,奔腾洪浪霎时逆流分向两旁,就似分开的水帘,直直延展出百多丈开外。

威能之强,竟比利器在手犹胜三分。

姬神秀一身惨烈气息暴走,迫的洪水都被推出老远,像是要绕开他。他双臂垂落身侧,看着面前游走腾转的孽龙,慢慢舒展着浑身筋骨,一双鬼火似的眸子眨也不眨,脚下轻踏,洪水分向两旁。

四目相对。

姬神秀身子猝然一晃,再出现,已到孽龙身前,脚下大地轰然震动,就见他连踏七步,踏的大地粉碎,踏的洪水平浪,临到近前,他双脚一沉似山岳扎根,巍峨不动,而后上身一侧,已推肘抵肩靠了出去,口中暴吼一声。

“倒!”

骇人气势,只把身前数十丈风雨冲散了个干净。

就见姬神秀双脚不动,上身稍稍一倾,靠了上去。

“啪!”

这一靠便靠了个结实。

清脆声响一起,一股骇人气浪以姬神秀为中心霎时推向四面八方,竟将滚滚洪水掀起到空中,纷纷跳起,而后如溃散的雪花般,炸成漫天水雾。

普渡慈航刚避开刀劲,眼见姬神秀欲要以肉身相抗自然心生轻敌之意,它如今已化龙身,肉身之强自然登峰造极,又岂是曲曲一个蝼蚁可以撼动的,居然不闪不避,任他撞来。

可这一撞,等它反过来,已经迟了。

就像是一座巍峨山岳轰然倒下,普渡慈航巨大的身子,立似打水漂般的石头,贴着洪流倒飞出去,狠狠地砸向一座石山,远远看去,就如一幅龙形画像挂在上面,未等滑下。

“叱!”

一抹璀璨刀劲再起,斜飞而至。

直直贯入山体。

“嗷!”

惨叫惊起。

殷红血水沿着山石淌下。

“我要你的命!”

孽龙口吐人声,身形一展便欲冲天而起,身上一处刀伤鲜血直流。

可它腾空的身子一顿,原来头顶多出一人,浑身气息惨烈,衣衫褴褛,可这眼中凶戾煞气却让人谓之胆寒。

并未迟疑,普渡慈航张口一吐,口中吐的非是水火,而是可怖狂风,狂风似刃,将雨幕切的四分五裂。

姬神秀面目冷然,双手一抬,掌心气劲齐涌,一掌劈出。

刀光再现。

不想普渡慈航顶上逆角忽而闪烁雷光。

“轰!”

雷电一现,将刀光冲散一空。

一人一龙再次于空中相遇。

“死来!”

“杀!”

立时,天空上,传来阵阵沉闷碰撞,如同金铁撞击,又似峰岳相撞,骤急如雷电交鸣。

“嘭!”

“嘭!”

……

第二百一十五章:斩龙

天空越来越暗,电闪雷鸣,狂风骤雨,一副末日景象。

“轰!”

云层中忽见一人影斜飞坠下,就似一颗大石落入水中,洪水中。

继而一十数丈长的庞然大物豁然俯冲降下,头顶逆角如刀,角尖雷光暴起,而后一条紫电如蟒蛇劈向那人影坠下的地方。

可怖威能立将洪流分开。

“啪!”

却见一只手蓦然抬起将那雷电尽数接在掌心,手心七劲运转,宛若擒着条雷龙,雷鸣不绝于耳,似是想要挣脱开去,奈何始终破不开五指,渐成悲鸣。

一口带血的唾液吐在了脚步,姬神秀毛发如戟,根根立起,他神情冷然,眼中精芒爆现,抬起的右手倏忽一抓,掌心雷电顷刻熄灭如火,溃散开来。

风雨如旧。

忽觉劲风压面,姬神秀眼前一暗,那孽龙已从天降下,狰狞身躯近在咫尺。

远处众人见势便要施以援手,那想面前洪流齐齐炸起数条水柱,拦住了他们的前进之势,姬神秀沉声道:“你们别过来,我要亲手宰了它。”

“嗷!”

孽龙降下,血口一开,龙吟乍起,口中腥气扑面,尖利牙齿似是一柄柄匕首,细密而森然,朝着姬神秀当头咬下。

龙首狰狞,虽不似先前百丈妖身那边惊人巨大,却也不小。

刹那间,姬神秀粗壮如磐石般的小腿中像是迸发出熊熊烈焰,烘烤的地面焦裂干涸,他像是化一尊烘炉,胸膛里的心跳闷如擂鼓,蓬勃有声。

四目相对,皆动真火,只见他双手一提,左手右手一上一下悍然推出。一手抵孽龙上颚,一手抵其下颚,整个大地轰然一震,两者竟然角力了起来,互不相让。

两股惊世骇俗的力量甫一相遇,便见一人一龙周遭刮起狂风,将方圆风雨瞬间肃清一空。

迫的众人退了又退,一个个看着眼前惊心动魄的一幕。

僵持中,遂见姬神秀双脚慢慢向后滑去,将大地犁出两条沟壑,这气力竟是不如。

然久未建功,普渡慈航却是突的变招,它龙首忽而一转,庞大身躯应势一动,龙尾便已抽了过来,势若万钧,朝姬神秀胸膛抽了过去。

见来势极汹,姬神秀浑身气血涌的更快,心跳更是愈发磅礴,只觉得血肉都快燃烧了起来,气血之力熊熊如焰,五脏之气更是疯狂涌出。

抿了抿唇角,看着抽来的龙尾,他竟是不闪不避,一身气息愈发惨烈凶煞,随后,他笑了,笑的森然无比,他双手五指似是涌出七股不一样的光,非是,而是五行阴阳七劲,交织汇聚,便是化作一方流光溢彩的大磨,轮转之间,如能磨灭一切。

正面相抗。

“砰!”

龙尾抽来,不偏不倚正是在他的胸膛,在姬神秀的胸膛。

“嗷!”

可惨叫的却是普渡慈航。

只见龙血飞洒,一双手臂如刀般直直插进了它的龙尾中,劈开了龙鳞,而后环臂抱住。

“哇!”

姬神秀口中亦是喷出血来,硬抗一击如何能毫发无损,那血水滴落,竟是晶莹发亮,滚烫似火山中的岩浆,落在龙尾上滋滋作响。

他嘴中咳血,可眼中笑意却由森然化作冷冽,和着血水,就见地面沙石不住震颤,却不是地面在震,而是姬神秀的双脚,双脚陷入土中。

陡然,那些沙石纷纷离地震起,就听。

“起!”

和着嘴里的血,姬神秀暴吼一声,双臂死死扣着龙尾,而后一抬。

惊人一幕出现了,只见那孽龙在惨叫中,庞大身躯轰然离地,继而像是破布般被姬神秀抱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砸的口鼻溢血,哀鸣连连。

“啊!”

一击之后,姬神秀右腿稍曲,他提气低吼,双臂再提,腰身一扭,地上的孽龙已是应势而起,随着他身体的转动被甩了出去。

双臂抽出,血红一片,带出两蓬血花。

“轰!”

普渡慈航的身子狠狠砸在了水中,溅起巨大水花,滚出老远。

它挣扎欲起。

但就见一身影自远处紧随而至,高高跃起,身形一化,浑身气机锋芒毕露,旋即从天坠下,如流星直坠,带出一条长虹,将风雨划出一条巨大切口,落向孽龙头颅。

普渡慈航刚立起一半,见杀机袭来,它口吐震天龙吟,嘴里吼啸刺耳,却是狂风如刃,绞向天空袭来的姬神秀。

气劲碰撞,余浪层层叠叠,在天地间激出一圈圈犹如实质的涟漪,推开了洪流,过处,俱如齑粉。

又是僵持。

强以姬神秀的肉身,此刻也慢慢绽开了皮肉,他身如天刀,离那孽龙不过数尺,二者距离正在不断缩减,惨烈非常。

两尺,一尺,五寸……

一切变化看似繁复,然却发生的极快,快的人措手不及,快的人目不暇接。

便在这个时候,普渡慈航就见姬神秀双眼忽然泛出七彩,视野不住拉进,那双眸子也在不停变大,变得无边无际,变得浩瀚无沿,无边欲海。

而在这欲海之中,无数身影挣扎欲出,沉沦无救,它看见了自己往昔所杀所吃之人,有的鲜血淋漓,有的森森白骨,朝自己张牙舞爪扑来。

幻相?心魔?

刹那间,它心神为之跌宕,瞬间失守,竟是莫名多出来一股惧意。

“呵呵。”

忽然,欲海消失,那些亡魂厉鬼也消失不见,面前一双眼睛近在咫尺,几乎贴面而视,如此紧要关头,分心之下,结果可想而知。

只在听到这轻笑的刹那,龙吟戛然而止。

旁观看去,就似有一柄天刀从而而降,瞬间没入了孽龙体内,然后贯穿了它的身体,自脊背复又冲出,浑身浴血。

身后孽龙哀鸣一声,轰然倒下。

“呼呼……”

大口喘着粗气,姬神秀转身看向那孽龙,目光又恢复了平静,右手掌心正握着一颗金光内敛的圆丹,被他悄然收起。

感受着几快跳出胸膛的心脏,姬神秀就似泄气似的散去了一身惨烈气机,像是大病初愈,脚下虚浮。

尘埃落定。

但就在这个时候,就在所有人长出一口气的同时。

所有人脚下大地轰隆隆震动起来,洪流退去,天上乌云却没散,反而更加阴森,浓稠如墨,鬼气森森。

地动山摇间。

大地上豁然分开一条深渊似的裂缝,有无边鬼气溢出,浩浩荡荡。

鬼门大开!

第二百一十六章:黑山老妖

“叮铃铃……叮铃铃……”

铃声依稀响起,正是自那鬼门之中传出,勾魂夺魄,鬼气森森。

“真是天助我也!”

“我看你们这次往哪跑?你们杀了姥姥,今天我要血洗人间,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低沉声音传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的黑山老妖。

地府大开。

风雨渐去,姬神秀立在雨中,一身血水尽被冲洗干净。

身后众人忙赶了过来。

“老爷,你没事吧?”

熊顶天乌溜溜的大眼睛有些惊慌,里面像是还噙着泪珠,奔到近前上下不住打量着姬神秀,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没事,就是得补补!”

姬神秀面容柔和,语气随意,哪有半点先前那边凶煞逼人的惨烈。

他眼睛盯着那个深渊似的黑洞,调整着自己的内息,一身气息由急而缓。

身旁众人可无法这般轻松,一个个如临大敌。

老和尚先前趁着空档调息了一下,如今除妖之心愈胜。

“阿弥陀佛!”

“居士舍命斩妖在前,和尚我又岂敢藏拙,今日便以毕生修为与这黑山老妖好好斗上一斗。”

“不错,风头怎能全让你一个人出了。”燕赤霞亦是接道。

他双手捏印,背后剑匣蓦然冲天而起。

“天地无极,奇门飞甲!”

那剑匣登时散开,变化之下竟成了一件甲衣,其上法力流淌,甚是不凡。

姬神秀也不多言,而是抓紧时间恢复调息,如今地府大开,黑山老妖既然雄踞一方,手下又怎会少的了阴兵鬼将。

鬼门之中,忽有马蹄声起,再有步伐声起,似是里面有军卒过境,令人心悸。

一时间鬼气更浓,遮天漫地。

“师傅,那我该干什么?”

十方小和尚在旁忙问道。

他不问还好,一问,就见白云禅师狠狠地瞪了眼他连同他身旁的女鬼,说出来的话让十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你?你好好待着,等为师回来再找你算账!”

“和尚,你慢慢叙旧吧,我可等不及了,先去看看!”燕赤霞嘿嘿一笑,甲衣着身,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便没了他的身影。

“今天说不得佛爷要开杀戒了!”老和尚紧握禅杖,须发皆张,喃喃自语了一声人已大步朝鬼门奔去。

原地,就只剩姬神秀主仆两个,还有十方与女鬼小卓。

但见熊顶天埋着头自背篓里抱出个陶罐,罐口一揭,立时散出一股刺鼻的药味,然后小心翼翼的往姬神秀的伤口上敷着药。

“我没事,就是损耗过多!”

姬神秀徐徐吐着气,眼睛缓缓张开,然后伸手自背篓里取出卷竹简,赫然是。

“人间道!”

“走,跟老爷进城一趟。”

熊顶天“哦”了一声,忙将他扶起。

他们却是来到了城头。

自先前一战,普渡慈航行云布雨,城里早已是一片泽国,哪怕孽龙已死,这里面也仍是哀鸿遍野,房屋倒塌无数,可见不少浮尸。

其实除了孽龙作祟外,这大半的原因还是因为皇帝死了,皇气已失。

没去管身后远方生起的厮杀。

姬神秀先是拧眉打量着满城惨剧,轻叹了一声,旋即眼中七彩浮现。

“都过来吧!”

他张口轻语,声音如风掠过城中大街小巷。

霎时间,就见那一具具尸体上浮出一缕缕丝线似的七彩流光,如袅袅青烟,汇涌而来。

并非被他纳入体内。

姬神秀双手一摊,手中竹简顿时被他打开,其上刻满了一个个歪歪扭扭,古怪非常的字迹,难以辨认。

竹简一开,汇涌而来的情丝欲念,纷纷一股脑的被他注入其中,立见那些字迹开始扭曲变化,大有几分活过来的架势,人眼观之,就会看见光晕流淌下,浮出山河,浮出江海,浮出一座座城镇,万家灯火,一一显现而出,隐隐间,还能听到欢声笑语,哭声悲鸣,就像是打开了一方世界,这世界姬神秀之前已在牢狱中见过。

此乃诸葛卧龙一生所行所走,所知所见,也是他走过的道,便是那人道,见惯了悲欢离合,看遍了浮世苍生方才所悟所得。

而现在,它是姬神秀的。

竹简上已是流光溢彩,难见字迹。

“杀啊!”

听着天边的喊杀声。

姬神秀回身一转,却见无数阴兵自地府中冲出,还有一尊骨座,座下是骷髅累积而成,森森白骨看的人心胆俱寒,顶上则是一方白色纱幔,如华盖高悬,里面一道晦涩身影散发着弥天阴邪之气,定然是黑山老妖。

阴兵中,两条身影正奋力搏杀,剑光佛光冲天,正是燕赤霞与白云老和尚。

姬神秀目光一凝,那些涌入的更快,其上七彩光晕暴涨,他双手一转,飞身而下,将竹简对准无数阴兵。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但凡被光晕罩住,那些阴兵无不是被摄入竹简之内。

“哼,找死!”

一声冷哼,骨座上,黑山老妖抬手一抓,一只漆黑骨爪立时探了出来,抓的不是别的,正是姬神秀手中的竹简。

可就见竹简内竟传出一遍遍读书声,欢声笑语,如有莫名伟力,散发刺眼毫光。骨爪被其一照,顿见森森鬼气好似沸腾,不住消融,触电般缩回。

姬神秀趁机大肆收摄着阴兵。

“死!”

怪声厉啸,黑山老妖再要出手。

“孽障,佛爷自当渡你归西!”

老和尚须发皆张,见状手腕一划,朝其扑了过去,金血狂飙,但凡被金血洒中,阴兵鬼将无不是惨叫着消融,生猛的厉害。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燕赤霞亦是出手,掌心雷连连炸起。

“噗!”

骨座应声而碎,黑山老妖更是当场炸开。

幔帐碎开,骨座下面垒着一颗颗怪戾可怖的人头,正不停挣惨叫哀嚎,被掌心雷轰杀成了齑粉。

同时,天上乌云翻滚,竟是莫名窜了下来,在众人勃然色变的注视下,乌云中渐渐浮出一座若隐若现的山影,通体漆黑。

而后,他们就看见山体上睁开一双恶毒的眼睛,同时有一只大手朝众人按来,大的难以形容的,如能遮天蔽日,妖气冲天。

“这也太夸张了吧!我们扛不住啊!”

燕赤霞也看的瞳孔一缩。

“扛不住也得扛!”

老和尚一咬牙。

“十方。”

他猛的朝着不远处早已吓的面色苍白的徒弟喊去。

可是让姬神秀意外的是,就听。

“金佛!”

只见十方手忙脚乱的将那碎成数块的金佛送了过来。

“你们都退远些!”

老和尚一经接过,便将那金佛放在手中搓成了金粉,然后自其中取出一颗貌不惊人的白色石头,一口吞了下去。

霎时间,白云禅师浑身血肉中涌出无穷佛光,气息大变,身形逐渐浮空。

“我佛慈悲!”

浩瀚佛音回荡在天地间。

第二百一十七章:梦外之人

好大的一座山。

森森鬼气中若隐若现多出一座山影,仅是冰山一角便大的骇人似是骸骨尸身堆积,无数张惨白面孔挣扎浮出,哀嚎震天。

尸山?

弥天鬼气冲面,哪怕姬神秀亦不由为之退开,不敢正面相冲。

鬼气浩浩荡荡,大有把这人间化作鬼蜮的架势。

“都要死!”

尸山上,万千尸骸齐啸,竟和那千年树妖的手段有几分相似,可这威力却天差地别。

万鬼齐哭,天惊地动。

姬神秀一步跨到熊顶天面前,提起它便往远处退去,鬼气过处,本就狼藉的大地如今是一点生机也无,化作一片死地。

“阿弥陀佛!”

却听梵音乍起,佛光普照。

老和尚一身佛光爆射八方,将那无边鬼气悉数挡了回去,两者相冲,鬼气就似缕缕黑烟,如那寒雪沐阳,纷纷凭空化去。

好家伙,气机之胜便似那初生的太阳,逐渐化作大日横空之气象,激荡的天空乌云亦是为之生出层层涟漪,似是破开个大窟窿,昼夜颠倒,映的京城通明。

头顶鬼气所化遮天巨手,此刻狠狠和白云禅师撞在了一起,摧枯拉朽,瞬间破碎,而那佛光也黯淡几分。

姬神秀立在城头,遥遥看着天上的厮杀,瞳孔紧了又缩,缩了又紧,凝重非常。

黑山老妖强到这个地步他心中早有准备,毕竟一代妖王,有此威能实属正常,可这老和尚现在的气机连他都看的不甚清楚。

要知道现在可是夜晚,妖邪之气最盛,老和尚佛血流了大半,如此一来,这变故定然出在那颗佛骨舍利之上。

达摩的舍利?

“哇,老和尚这也太霸道了!”

燕赤霞紧随而来,看着天空的奇景也是为之出神。

白云禅师浑身是血,四肢百骸悉数喷突出璀璨金光,就如涂了层金漆,金身长存,佛光大显。

姬神秀凝望片刻,他眉头却莫名一挑,将手中竹简一收,竟是飞身朝战场扑去。

因为,老和尚居然一时间拿不下黑山老妖。

鬼气与佛光几番碰撞,看似黑山老妖处于下风,可此刻鬼门大开,群鬼横行,黑山老妖不住吸摄群鬼,填补自身,二者居然僵持不下。

老妖在拖,在等,在等那舍利耗尽佛力,这般灌顶般的变化,必然不能持久,它又如何看不明白,何况如今阴气大盛,只要熬过去,这人间皇帝已死,纲常崩坏,那它必能久滞人间,阴间怨煞满布,又如何比的过人间的四时美景。

不能让它拖下去,迟恐生变,姬神秀再施助力,必杀黑山老妖。

他身形如虹自城头飞来,左手一抛,人间道便已高悬那鬼门之上,神华爆现,疯狂吸摄着阴魂,七彩之光一照,阴魂纷纷被吸扯了进去。

如此一来,黑山老妖后力一衰,鬼气大减,被佛光一降,惨叫震天。

尸山开始消融,那些张牙舞爪的尸首骸骨开始在佛光中化作缕缕黑气,消散一空,黑山露出真容,还真是一座黑山。

山体之上,以峭壁为鼻,幽洞为口目,面容怪诞骇人。

地面豁然开裂,山体下沉。

“想跑?”

奈何一道璀璨金光降下,那是一柄禅杖,沾满金血,梵音震天。

不偏不倚正好钉在了黑山山顶。

“啊!”

一声惨嚎。

就见黑山老妖似是泄气般,巨大山体以那禅杖为中心裂开一条条裂缝,而后居然碎开了,轰隆之中,所有鬼气疯狂散去。

这就死了?

姬神秀却是不信,他双目一凝,七彩流转,就见山体中,一颗古怪黑石裹着妖气窜入了地底裂缝。

金蝉脱壳。

姬神秀毫不迟疑,纵身便紧追了上去。

他瞅准时机,对着那欲要土遁而走的黑色怪石遥遥一展竹简,立时情丝欲念涌出,将其摄在原地,似是化作一方囚笼,虽不能如阴魂般直接吸扯进去,但它也挣脱不得。

姬神秀金丹急转,一身功力简直不要命似的涌出。

那黑石古怪的紧,大如头颅,形似一颗心脏,其內裹着颗黑色圆丹,正是那妖丹。

姬神秀大手一张,径直探了过去,不由分说便已攥向那颗内丹。

“饶我一命!”

耳边响起微弱言语。

只是姬神秀如何能饶它,五指一抓,内丹便已被他抓了出来。

黑山老妖,就此身死。

……

翌日。

雨过晴空万里。

一行众人立在城头上望着一片疮痍狼藉的大地神情各不相同。

“唉,苍生受苦!”

老和尚面色虚弱,有些萎靡,大战过后,他仍是重伤之躯,一旁的十方扶着他。

燕赤霞也是有感而发。“如今妖孽已除,只盼天下能够太平,不会再有那么多的厮杀!”

而在不远处,就见一人一熊正半蹲半坐在一边架着口铁锅,里面煮着一片片晶莹剔透的肉,龙肉,香气四溢。

姬神秀就似饿死鬼投胎,他一身气血此战耗去十之七八,正在大快朵颐,吃的浑身冒汗。身旁则是陈放着几件东西,分别是长刀的碎片还有一块黑色的石头,以及一根天刀似的逆角,被他随意捆在一起。

“唉,还是去给他们念几遍往生咒吧。”老和尚悲天悯人,看着城中横七竖八的尸体,摇了摇头,走了下去。

见白云禅师下去,十方连同燕赤霞全围到了铁锅前,人手一双筷子,挑着锅里的肉,下筷如飞。

“吃完这顿,咱们就各奔东西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却不知何时能再见!”燕赤霞抢着吃,嘴里含混不清,神情惆怅。

“赶紧吃吧,你话怎么这么多。”十方下手太慢,眼见锅里的肉飞快消失,他没好气的说了句,筷子拼了命的抢着。

酒足饭饱之后。

“哈哈,诸位,咱们有缘再见。”

燕赤霞长啸一声纵马而去。

十方也走下城头朝师傅走去。

姬神秀回望了一眼,对着熊顶天道:

“走吧,该回去了。”

……

城头上,便在姬神秀和熊顶天离去的刹那,那石阶上原本正往下走的十方小和尚忽然猛的一顿脚步,随着他步伐一顿,日月星辰凝固了,风雨雷霆凝固了,连同那众生万物也都悉数如此,像是变成了一副画。

小和尚慢慢转过了身子平静的瞧着姬神秀先前站立的地方,眼目微垂,似自不可知之处降下,他眉头一点点的蹙起,身后的那副画霎时破碎,尽归虚无。

一刹那,十方和尚的面容变了,像是化作一汪无波无澜的池水,然后变成了白云禅师,可接着又变了,池水翻涌,他竟变成了一副妖邪面容,竟是千年树妖,然后是小卓,是燕赤霞,是那国师,是妇人,是女子,是孩子,甚至是诸葛卧龙……

最后,停在了一张蜡黄的枯瘦面容之上。

“奇哉,梦外之人?”

第二百一十八章:拜剑山庄

山庄萧条。

门前落叶纷纷,秋风拂过,枯叶卷动,像是一张张黄纸,怎么扫也扫不净,扰人心烦。

门首上,上书“拜剑山庄”四字,金漆斑驳,脱落大半。

可惜,可惜这昔年名震江湖的势力如今落得这般惨淡境地,老天爷可当真是会作弄人,连最后一丝希望都被人抢了去。

绝世好剑。

这倾注了傲家数代心血与希望的神兵,如今竟被步惊云夺了去,加之剑魔身死,一代世家,终究难掩没落。

但这几日不知为何,拜剑山庄庄主傲天竟是扬言退出武林,关门闭户,谢绝来客。江湖中人只以为傲天是收到打击,一蹶不振,才有此言,一时间叹息有之,嘲笑有之。

江湖江湖,便真如那江河湖海般弱肉强食,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这些年来,天下间兴起的势力早已不可估算,黯然退场的更是不少,哪怕昔年位列十二惊惶之一的“剑宗”,如今也已成了过去,说到底不过是春去秋来,兴衰更替,谁也避免不了。

别看庄外萧条,庄内却紧罗密布,府中下人剑仆一个个往来不停,神情肃然紧张,巡逻往返。

绕过前院,沿着曲折长廊,便到了拜剑山庄的禁地——“剑池”。

这便是拜剑山庄的根基所在,内藏利器不计其数,昔年江湖剑客无不是不远万里求一柄神锋而不可得,拜剑之名便是由此而来。

剑池所在之地也是奇特,为一处地穴,地火终年不息,故而其中灼热难耐,为天生熔炉,窟内甫一进去,便是可见插满了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剑器,大小不一,制式不一,千奇百怪,但无一例外,俱是千锤百炼的一等一利器。

而现在,剑池内。

拜剑山庄仅存的最后一位大铸剑师钟眉连同庄主傲天俱都心悸非常的看着面前的人,拘束非常,忐忑不安。

那人一身青衫,背负双手,身形修长,手中握着一卷竹简,神情淡柔,像是个书生,他面前的铸造台上还摆放着三件东西,分别是一根青黑逆角,以及一块鬼气森森的心形黑石,和数块泛着紫青光晕的残片。

身侧,还站着头熊,正好奇的左顾右盼,似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来回打量。

“能铸么?”

钟眉鬓角渗汗,拱了拱手,他虽须发皆白,然这身形体魄却仍极为雄壮,气血不衰,宛如壮年,目光一扫面前三件非凡之物,哪怕他铸了一辈子的剑,奇石异铁也见过不少,但这般奇异之物还真是头一回。

那人又开口了,话语很轻,轻的两人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时间不成问题,我可以等。”

拜剑山庄,向来以铸剑绝技而闻名天下,而现在这人来此要铸的却不是剑,而是刀,若以往,这样的人指不定就是被乱棍打出去的下场。

但现在,显然没有。

钟眉面有迟疑正欲开口,耳边声音再起。

“若是能铸成,我可以给你一份让傲家威震江湖的底气。”

傲天模样英俊,只是双眉狭长如锋,气势太盛,太傲,可在这人面前他却不敢傲,也傲不起来,他可是亲眼看见这人是自天上飞下来的,这是何等手段,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听到这话,他眼睛一亮,瞄向钟眉。

“钟眉,能不能铸?”

钟眉也是心中无言,想他铸剑铸了一辈子,除此之外何曾铸过其他的兵器,但他又有些心动,毕竟这逆角,黑石以及紫铁皆非寻常之物,等闲怕是一辈子都遇不到,可遇而不可求,他能铸造出“绝世好剑”这铸剑一技早已臻至顶峰,唯独就是此生再无除剑之外的神兵利器,委实有些遗憾。

他叹息一声。

“非是我不想铸,而是我的精力大不如从前,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届时只怕刀未铸成,还毁了这三件奇珍异宝。”

谁曾想他话一出口,面前那人目光变幻,似风云激荡,抬指便隔空一点,一缕晦涩气机登时直直落入眉心。

这可把他骇了一跳,只以为眼前人一言不合就欲取人性命,霎时遍体发寒,只有闭目等死的份。

就连一旁的傲天也是如此,他身子一抖,神情挣扎,像是想要说什么,可话到嘴巴却又犹豫不前,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钟眉死在面前。

死?

就看了一眼,傲天神情先是一愣,继而转为呆滞,而后看的面色涨红,浑身俱震,像是走火入魔一般。

“这、这是?”

嘴里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他就见面前的钟眉,这个为他傲家铸了一辈子剑的铸剑师现在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见钟眉头顶的苍发,下颌的白须,现在居然开始转复青黑,面上褶皱也在平复,一身生机比他都要强上不少,不过短短数个呼吸,钟眉这回是彻底变成了壮年时的模样,一身肌肉虬结,气血雄厚,身形魁梧。

闭目等死,可等了半天钟眉却什么都没感觉到,且他还觉得自己浑身说不出的舒服,就似沐浴在和煦春风之下,一股暖流自他眉心流遍全身。

等等,眉心?

钟眉下意识睁眼,他就见傲天瞠目结舌的看着自己。

那根手指已经收了回去。

“庄主为何这样看、”

声音蓦然终止,钟眉惊奇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不复老态,浑厚低沉,但他双眼正死死的看着自己的手,满是黑硬老茧的双手,上面伤痕无数,却前所未有的有力。

“你既能铸出绝世好剑,我便信你也能铸出绝世好刀,如今时间也给你了,能铸么??”

听到对方的话,钟眉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忙走到淬炼池边,冷幽的池水中,正映着一张似曾相识的脸,那是很多年前的自己,浓眉大眼,正直壮年。

钟眉浑身颤抖,他道:

“能,能!”

听到“能”这个字,姬神秀也是暗自松了口气。

“能便好,我会在拜剑山庄停留一些时间,要是还缺少什么东西直说无妨,都可以帮你取来。”

他一说完,却见熊顶天左顾右盼的走了过来,然后语出惊人的瓮声瓮气道:

“老爷,我想跟他学打铁!”

第二百一十九章:落魄枭雄

夜,深夜。

冷月高悬,形若银盘,洒下一地皎洁银霜。

石室不大,却建的极为巧妙,上开圆孔,摄入月华,下接地穴,引地气而来,以至阴阳二气衍化,令石室中如有氤氲流转,晦暗朦胧。

便在阴阳二气中,姬神秀盘坐不动,似老僧入定。

但见他喉咙一鼓,张口一吐,腹中已吐出三颗色彩不一的圆丹来,大如核桃,或青光莹莹,或金光闪烁,或黑褐如墨。

正是姬神秀之前所得的三颗妖丹。

妖丹一现,姬神秀十指拨弄,流转间,周遭所汇阴阳二气就似化作一方阴阳大磨,如漩涡而动,磨灭着妖丹上的妖气,使其更加纯粹。

这三颗内丹为那千年树妖,黑山老妖,以及蜈蚣精毕生精元所化,正是暗合五行木、土、金三昧。

道家之功,除却内丹法,尚有外丹之术,旨在以外补内,姬神秀如今结成金丹,想要再突破所耗费的时间精力早是难以估算,绝非易事。

只靠循规蹈矩,仅凭日夜吐纳,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十年?还是数十年?还是数百年?

太久了。

所以,就得想法子。

外丹之术。

一夜无话,直到天明,姬神秀才停了手段,将那三颗内丹重新藏到腹中,他徐徐起身,掸了掸衣摆上的尘灰,轻声道:“快了,只差龙元凤血,五行一齐,便可着手炼丹了。”

石室清幽,远离喧闹。

但等他走出去,傲天便赶了过来,满是恭敬,显然等待许久。

“先生,消息已是探得,雄霸被天池杀手追杀时在中华阁被一神秘高手所救,但一身功力尽废,如今下落不明!”

姬神秀笑了笑,有些漫不经意。“也算是一代高手,不想落了个这般惨淡境地,可悲,可叹呐。”

他瞄向恭敬站立的傲天。“也罢,待的久了是时候该出去走走,答应给你的东西现在就给你吧。”

“多谢先生!”傲天神情一震,满是欣喜,至于姬神秀能给他什么,他却是玩玩不敢过问。

“抬起头来!”

耳边听闻言语,傲天下意识抬头瞧去,这一看便看见了一双七彩的眸子,天地大变,恍惚间,他眼前像是浮现出许许多多个身影,身形变化间,使的居然是各种截然不同的武功。

有的是掌法,有的是腿法,有的是刀法,还有剑法,拳法……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傲天先是震撼,旋即一咬牙,就见他一个练剑的居然鬼使神差的选了刀法,想他练剑练了这么多年,输给了步惊云,输给了断浪,输给了剑晨,输的是一败涂地。

“以后就跟着我练刀吧!”

话音一落,傲天就觉眼前身影纷纷散去,脑海中凭空多出无数东西,只觉得玄妙非常,大喜过望。

等他回神时,眼前已空空如也,只有声音轻轻传来。

“我出去走走!”

……

弥隐寺。

这古刹可不难找,论及香火之鼎盛,弥隐寺无异是独冠诸刹,天下少有,但更重要的,是因为寺里曾出了个不得了的人物。

僧皇。

众僧之皇。

这名头可不是他自封的,而是中原神州天下僧侣齐齐推举而出,便如那江湖上的武林盟主,地位非凡。

这“僧皇”虽是和尚,可却身负一门“因果转业诀”,一身功力也是天下少有,不但如此,他还身负精深佛法,更是精通医理,受天下僧者尊崇。

但最惊人的都不是这些。

而是一块伴生奇物,据传此人出生时,有一面“照心镜”嵌于其额上,伴生降世,此物可看尽红尘内的世人世事,神妙无穷。

僧皇之名,由此才天下皆知。

可惜时至今日,僧皇已逝,连那块照心镜也下落不明,弥隐寺主持便由僧皇弟子不虚继承。

话说便在那离“弥隐寺”不远的的山林里,筑着几间木寮,四周幽静,不染俗世,哪怕现在秋意已浓,然这里仍旧草木青翠,倒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木寮前有一小院,雅致非常,小院一角落着一座凉亭,亭中坐着一人。

此人着贴身紫袍,面相姑且不论,然仅看背影身形却是极为雄伟,双肩甚宽,但与那些魁梧不同,背后黑发披肩,两鬓可见霜白,正是霸骨天成之相。

他坐在亭中石桌旁出神的喝着酒,似心事重重,外面云影掠过,微风浮动,他就这样坐了很久,他确实坐了很久,已有两天两夜。

原本凌厉威严的双眼,现在有些愧疚,有些沧桑,又有些彷徨,再也不复昔日雄霸天下的风采。

想他一生,命里字里俱是为“霸”,更是经历无数厮杀血战,心机阴谋,方才打下了如今的盖世基业,可这一切,现在都已成了泡影,被他的弟子,还有手下毁之一旦。

而且,他已没了武功,他雄霸天下的权力正是源自于自己的武功,可现在,这一切,都没了,江山没了,权力没了,武功也没了。

他因“霸”而得到天下,如今又是因“霸”而一无所有。

命运的捉弄么?

确实是命运弄人。

金鳞岂非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成也风云,败也风云……

他想到了自己的三个弟子,三个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弟子,而现在,这三个人,无不是满江湖的在寻他,然后杀他。

耗费一生,到头来落得个这般惨淡结局,霸业成空,试问谁不唏嘘,不彷徨,不落寞。

“爹。”

好在,他还有个女儿。

木寮里,一个黑裙女子走了出来,柳眉细腰,一双剪水似的眸子正满是担忧的看着亭中男人。

往日威严霸道,气势摄人的父亲,现在像是老了,不过两夜时间,原本一头乌发,竟是冒出无数霜白,让她心头难受非常。

她走到父亲身旁,安慰道:“爹,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男人黯然的脸上强挤笑容,语气似是很多年都没有过的柔和。

“幽若,爹没事,就是想静静坐一坐。”

亭外山如浪,草木簌簌,似是真的化作一片翠海,风景独好。

可他眼睛却骤然一紧将女儿护到身后,身形立起,看向林中碎石小径,原来那石径上慢悠悠的走来个人。

那人还未到,却已笑吟吟开口,声音清朗无尘。

“不知雄帮主静坐多时,回望自己起伏一生,作何感想啊?”



第二百二十章:风

云影,树影,叶影,落在来人的身上。

青衫随风动,衣袂不落。

“你是谁?”

名唤“幽若”的女子袖中一抖,顿见皓光乍现,玉葱似的五指里,已多了柄细剑,细如指宽,剑身雪亮,剑柄青碧,像是一截刚折下的柳枝。

林中秋蝉低鸣,此起彼伏,不知是为这万物将枯的时节而泣,还是为这一代枭雄惨淡收场而泣,泣的人心烦,意乱,凭添起几分悲怆。

影中慢行,姬神秀走完了那条小径,脚步轻缓,如萤虫展翅,微不可闻。

雄霸既是在“中华阁”被救,这出手之人自是呼之欲出。

无他,除了那个闲的没事整天抱着个二胡的武林神话无名外,又能有谁,无名又与不虚关系匪浅,藏下个雄霸还是绰绰有余。

迎着凤眸微凝,紧张不已的女子,姬神秀抿了抿嘴。

“我?”

他噙出抹笑来。

“我就是我啊!”

“你”女子万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一时为之语塞。

雄霸按住了她手里的剑,沉声道:“不知阁下所为何来?”

“呵呵,你却是明知故问!”姬神秀如闲庭信步般绕着小院走着,这院中花卉不少,到了这个时候也还开出几朵颜色,倒是赏心悦目。

雄霸一时间沉吟不语,他眉头紧皱,像是在思索,半晌,才道:“阁下可是与我有仇怨?”

说完神情落寞黯然,带着几分祈求的意味。“若有仇怨,找我一人即可,还请放了我的女儿。”

敢情是一辈子杀人杀的太多了,雄霸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个仇家,把姬神秀当成寻仇的人了。

“没有!”

没有仇怨。

这话听的雄霸先是一怔,然后心底一沉,有仇有怨的倒还好说,他最怕的就是这种目的不明的人,若无目的,又怎会涉足此处。

人活一世,都有目的,有的想要富贵,有的想要美人,有的想要权力,还有的想要无敌天下的武功。

对方既然肯到此,定然怀有目的。

如同看透了他的心思,姬神秀掐起一片花叶,头也不回的笑道:“你觉得你现在还有什么值得我惦记的?”

来人目的不明,且这话说的还是云山雾罩的,雄霸心中暗忖,思量了一番。“莫非阁下是为了我的武功?”

他已一无所有,能想到的也就只剩自己一身所学了,三分神功。

姬神秀没有说话,因为他已抬起头来,看向小径深处。

风声,风很大,大的树叶摇曳,簌簌落下。

天朗气清,骤起狂风,委实古怪的紧。

更古怪的还在后头,风本无形,然却卷着树叶化作有形之物,更是朝着姬神秀紧卷而来,像是化作一方囚笼,将那花卉卷的凋零一地,碾碎成尘。

“风?”

“风!”

一个字,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语气,前者是姬神秀所发,似有意外,又如在情理之中。

后者则是幽若所发,惊喜,更是惊慌。

她眼睛张的很大,美目满是欣喜,毕竟是心中所爱,如何不喜。

“风?是不是风大哥?”

她又开口了。

能被她称为风大哥的这天底下除了聂风又能有谁娇媚的声音随风而起,如黄莺清鸣,久久不散。

“风大哥,你出来啊,幽若好想你!”

她一说话,还别说,风真的停了。

婆娑树影间,一条身影踏风而至,随飘叶而来,出尘灵动无比。来人轻功绝妙无双,若非中途踏飞叶借力,当真和御风而翔差不了多少,人还未落地,这声音已经响起来了。

“阁下是何人?他们既然有心归隐江湖,你又何必打扰他们?既是无仇无怨,便离去吧。”

声音落下,人亦落下。

立在远处,立在一颗筷子粗细的细枝上,微微起伏,似因风而动,摇曳不定。

姬神秀周围的风卷也落了,一地落叶围作一圈,他看了过去,就见那是个模样英俊的青年,白衣出尘,长发披肩,背后刀柄隐露,可惜的是,他左眼却带着个眼罩,瞎了一眼。

未等他开口,便见幽若忙冲出了凉亭,见到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她喜上眉梢,再听先前的话她更是心中狂喜,眼中噙泪。

“风,你真的放过我爹么?”

聂风像是随时都会飘走,见到幽若这般姿态,他神情先是复杂,然后沉默片刻,低声道:“既然雄帮主已回头是岸,我便不再追究,从此恩仇两清。”

幽若喜极而泣。

聂风叹息一声:“霜尸兄和云师兄哪里你们还要多加小心,你们好自为之,我”

“那啥?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

一声不合时宜的声音兀的穿插进来,站在一旁,姬神秀颇感无奈。

而也在同时,聂风神情忽变,右眼之中现出挣扎,周遭树叶立时似被一只无形大手攥的粉碎,他那血肉之下竟是涌出一股不正常的潮红,潮红越来越深,似是体内烧着一团火,几欲将他点燃,烧的他血液沸腾,杀心大起,难以自控。

幽若自是第一时间看见了聂风的变故,她神情一变。“风,你怎么了?”

说话间便朝其冲了过去。

可是聂风本是温和淡柔的脸忽而变得狰狞,朝着幽若低吼道:“别过来!”

他浑身杀气四溢,面上更是如被阴霾笼罩,显得可怖而狰狞。“离我远点。”

“这便是聂家疯血么?发作的可有些不是时候。”

姬神秀眉梢一扬,凝目一望,他就见聂风身上如今腾起一股极为不同寻常的暴虐气机,像是一团火,如能焚灭一切。

他这一说话,只见聂风那只逐渐殷红的眼睛陡然瞧了过来,神情疯狂,身子挣扎颤抖。

“唉!”

姬神秀右脚一抬,身形倏然一晃,人已到了一旁的一颗树顶。“来吧!”

“铮!”

立见聂风背后一抹雪亮刀光跳到了空中,寒光四射,他右手一接,双眼殷红的就似化作两汪血泊,又像是两团烧不熄的熊火,可这火却没有温度,森冷暴虐,哪有半点人气,杀气腾腾。

“啊!”

伴随着一声狼嚎般的怪叫,遂见那那抹雪亮寒锋刹那劈下,骇人刀气霎时涌出,刀光如影掠过,朝着姬神秀便劈了下来。

“轰!”

竟被之下,枯叶乱飞,这幽静之地顿时多出一条惊人刀痕。

“风大哥?”

幽若看着掠向远方的二人,惊呼一声,满是担忧,脚下一动便跟了上去。

见爱女远去,雄霸亦是想要紧追过去。

可蓦然,他脚下一顿,眸子一凝,似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块布,一块似是会发光的布,落在树叶中,散着七彩之光,可等他看过去的时候,那光却又不见了,像是幻觉。

鬼使神差的,雄霸走了过去,将那片布捡了起来。

定睛一看,却见上面只有一字。

“魔!”

就在他凝望之际,那个字忽然似是活了,化作一团七彩之光涌入他的眉心。

登时,手上布片如灰散去,雄霸耳边如闻呢喃,赫然是。

“道心种魔**!”

第二百二十一章:刑凶罡气,破军

风,风在吹,狂风怒号,肆虐八方,吹的竹海如浪潮摇曳,涛声阵阵。

狂风裹着一缕青影,手中雪亮寒刀像是化成了漫天雪花,令空气骤寒,寒人气息,冻人血肉,翻飞间拖出层层虚影,笼罩向那青色身影。

青影一顿,落在枝头,像是与那竹叶长在一起,随风起伏,可偏偏给人的感觉却是稳若泰山。

霎时间,万千刀影袭来,暴虐森寒,如要将他千刀万剐。

可刀影未落,只在三尺之外,便见一团晦暗气机凭空生出,将所有杀招挡在了外面。

姬神秀也不废话,抬起一手,屈指一探,锐利气劲登时“咻”的破空射出,分开了飞卷的竹叶枯草,落在那个浑身气机四溢,暴虐非人的身影胸口,赫然是膻中穴的位置。

此乃藏气之府,被他这么一点,顿见聂风的身子直如折翼了的鸟儿,内息一断,直直跌了下去。

“嗷!”

可他还未落下,刀劲一扫,借着反冲之力,竟是又再次扑了上来,眼中殷红一片,那还有半点人气,恨不得择人而噬。

姬神秀居高临下,垂目俯视,眼中渐渐现出七彩,如此紧要关头,他先是不紧不慢的瞄了眼先前木屋小院的方向,柔和神情凭添出几分笑来,然后那弹出的一指,蓦然如星火亮起,亮起一点晦涩难言的七彩光华,像是指尖歇着一只萤火虫,明灭不定,缓缓点了出去。

看着缓慢,然落下时却骤急非常,快的不可思议。

聂风腾起的身子举刀便要砍,只是那点星火却已到了他的眉心。

七彩光点如墨点了上去。

“散!”

姬神秀口中轻吐,刹那间,聂风的身子就似被点了穴,滞在空中动也不动,身上散发的杀意兽性大有几分退去之势,而那七色光点落在他眉心瞬间融入血肉,隐去不见,不知所踪。

“扑通!”

聂风眼中殷红渐渐散去,而后索性双目一闭,坠在地上。

可就在姬神秀收势之际,林中深处忽然冲出一团耀眼赤焰,火光过处,竟是一地焦痕,草木俱是化作飞灰,那火光来势极汹,其中隐隐夹杂着低沉兽吼,竟是一下窜到聂风身旁,衔起他转身便走。

姬神秀没有动作,也没阻拦,他背负双手立在竹海之上,看着那团赤焰径直远去,目光若有所思,眼中七彩退去。

正自想着事。

“你、”

却听一声娇叱响起,幽若急奔而来,看着眼前狼藉一片的竹林,花容失色,再看聂风不见踪影,只剩姬神秀一人,这神色更是惶急。

“你把风大哥怎么样了?”

“风大哥是被火麒麟带走了。”就见林中又走出个女子,那女子面容姣好,语气柔和,正俏生生的立在一棵树旁边。

“楚楚!”

幽若一见来人立时认出,可再听聂风被火麒麟带走了,当下眼前一黑。

楚楚忙又道:“幽若姐姐别急,那头异兽如今已不伤人,更是和风大哥成了好友,想来是感受到他有危险才来的吧!”

像是卸下心中巨石,幽若长出了一口气,但她还是目露警惕朝姬神秀瞧去,可就这么会功夫,那竹海上的人早已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的离开了。

见状才彻底放下心来。

“楚楚,你怎会在这里?”

“我和云大哥本来是在弥隐寺的,只是云大哥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才出来找的。”

……

弥隐寺。

便在前不久,这里还经历过一场决斗,一个是武林神话无名,一个是不哭死神步惊云,二人就“绝世好剑”的归属展开了一场比斗。

而也正是因无名之故,引来了一个多年未见的仇敌。

血腥气,冲天而起的血腥气浓郁的在十数丈之外都能嗅到。

门内,血水铺满了弥隐寺每个角落,仿佛前不久似下过一场血雨。

古刹染血。

放眼望去,只见寺中竟是死寂非常,地上遍地尸体,前不久还香火鼎盛的宝刹,如今转眼已成修罗场,再无活口。

且那寺中僧侣的死状亦是惨烈非常,一个个静立不动,身子还保持着生前的动作,手中持棍,似在应敌。

可他们的生命也在这里终结了,颈上六阳魁首现在都不翼而飞,抬眼一看,只见缕缕血水涓涓自屋檐上淌下,而在那瓦楞间,则是摆满了一个个死不瞑目,惨白惨白的头颅,全是和尚。

都死了。

那断口处不但筋肉平齐,哪怕骨茬亦是光滑平齐,可见出手之人必身怀神兵利器,且一身武功非同凡响。

“噗!”

一颗鲜红的心被捏碎了,血肉如糜自指缝中流出,俨然已被骇人气劲震成齑粉。

那是个体型极为魁梧的男人,衣衫被那可怕体魄撑的隐见轮廓,如磐石,如铁塔,如山岳。

浑身上身,似每一寸毛发血肉均散着一股凶煞之气。

而他的左手正洞穿一个人的胸膛,自后背穿入,自前胸穿出,将那颗心揪了出来。

“噗嗤!”

单臂一震,惊人罡气飞旋四方,激的血水飞溅,那具没了气息的尸体霎时被撕裂开来,一分为二,坠向两边。

那人头戴宽沿斗笠,另一只手提着柄染血凶剑,剑光奇寒刺目,他在笑,在漫天血雨中笑,放声狂笑,震得屋瓦齐跳,碎裂无数。

他身后还立着两个人,一个怪和尚和一凶神恶煞的汉子。

笑声一止,斗笠下两颗煞气四溢的眸子一扫两人。

“都杀光了?”

怪和尚嘴里怪笑道:

“回禀主人,都杀光了!”

魁梧汉子收剑沉声道:“哼,这次我回到中原,便是要毁掉无名的一切,任何和他有关系的人,都得死!”

“谁?”

豁然,他目光一转暴喝一声,径直看向寺门口。

却见石阶上不知何时站着个人,正抬手拨动着五指,随着五指轻动,只见地上的尸体,一缕缕细微非常的气机慢慢无中生有,然后凝成一缕缕七彩细丝,自尸体中飞了出来,尽管微弱的厉害,但他确确实实看见了。

一口将那些**吞下,姬神秀不禁摇摇头。

“唉,到底是和尚,这情丝欲念还真是少的可怜。”

旋即,他看向那一主二仆。

“唔,你就是破军?看在这一地尸体的份上,我就留你一个全尸吧!”

第二百二十二章:破军亡

多年以前,江湖上开始流传出一个说法。

十二惊惶。

此为昔年武林奇人“百晓狂生”以其在江湖中的毕生见闻所见而挑选出来的十二个非同一般的存在。

这其中有震古烁今的绝世高手,亦有为祸天下的珍奇异兽,还有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以及雄踞一方的武林势力。

此十二类,乃是当年最令江湖人闻声胆丧,谈之惊惶,闻之色变,故才有这“十二惊惶”一语。

而这其中,剑宗便不得不提。

只因十二惊惶,剑宗独占其二。

自“大剑师”创剑日久,天下剑道便以“剑宗”为最,弟子皆习剑术,剑宗之道,更被武林人视为世上最强剑术,所谓万剑朝宗之名,正是由此而来,位列十二惊惶。

除外,这第二个,乃是两柄由大剑师穷尽毕生心力铸成的“英雄剑”,所谓浩气昭日月,剑光映正邪,此两柄剑藏锋无数春秋,天下剑客竟无一人拔出,奇哉,妙哉,亦是位列十二惊惶。

便是因这“英雄剑”来说一场旧怨。

剑宗尚在之时,出了两个不得了的奇才天骄,这其中一人,身份尊贵,乃是剑宗宗主之子,自幼习剑天份极高,同辈难逢敌手,他便是剑慧之子,破军。

仗着自己不凡天资,破军自视甚高,更视英雄剑为自己囊中之物。

可惜的是,天不遂人愿,世间天骄非他一人。

尚有天剑,剑皇。

若说时势造英雄,此言也未尝不可,此二人降世,不仅摘得英雄剑,且剑道天份简直旷古绝今,那一代,是千百年未有之剑道盛世,剑圣犹在,剑宗尚存。

剑皇先且不论,这天剑无名却是机缘巧合拜在“剑宗”门下,他天资绝世,更是身负“莫名剑诀”,天下剑法他一看便会,不但会更能推出后续变化之招,剑道修为层层攀升,一日之功可抵寻常人数载乃至十数载闭关苦悟,进境之快,已是非人。

不过数月,剑宗典籍所记诸般剑术剑法竟被他悉数学会,且登峰造极,融会贯通,以至学无可学。只是,剑宗之所以令天下剑者尊崇自然有它的特别之处。

“万剑归宗!”

剑宗的镇宗绝学,不传之秘。

破军心高气傲,早就视无名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见他欲观“万剑归宗”自然不愿,日久生怨,久怨生恨,日积月累,他俨然已把无名当作生死大敌,陷入水火难容之境地。

终于。

一场比斗,爆发了。

剑宗的没落亦是由此开始。

此战之后,破军远走东瀛,苦心孤诣习练“杀破狼”,如今再返,正是要报昔年之仇,雪恨。

这么多年,所积攒的怨恨更是难以想象。

破军,北斗第七星,紫微斗数有云:此星嗜杀,好战,性格暴虐,他名为破军,如今看来,名副其实。

却说弥隐寺中。

“哈哈!”

破军见那人模样不过双十,再听其言登时笑了起来,笑声震耳,回荡在这弥隐寺中。

他虽笑,可眼里却尽是残忍暴虐,如同泛着血光。

“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敢和老子这样说话的人!”

“主人别动怒,待我替您宰了他,出出气。”破军身后的恶汉狰狞一笑,浑身舒展着筋骨,噼里啪啦一阵急响。

“嘿!”

他猛然一跺地面,魁梧身子登如饿虎扑羊,横扑过来,双手十指微勾,掏心取肺,尽是杀招。

可紧接着,破军身子一震,斗笠下的眼睛倏然瞪大,直如见了鬼,尽是震撼骇然,不光是他,身后原本怪笑连连的怪和尚现在也睁大了眼睛,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他们就见恶汉扑出的身子,就在这离地不久,在纵跃到空中扑向对方的过程中,四肢百骸的毛孔中猝然喷吐出一簇簇火焰,这火焰无由而起,又似以恶汉血肉精气为柴,转瞬的功夫,那扑出的人竟是化作一地焦黑,连个骨头渣子都没剩下半点,落在地上,随风飘散。

“妖术?”

怪和尚怪叫一声,吓的脸都白了。

“闭嘴!”

破军头上斗笠豁然扬飞起来,露出来一张阴鸷桀骜的面容来,眉骨高突,双眼微凹,这一打量一眯眼,就像是头饿狼环伺,浑身杀气笼罩,令人观之心悸。

“好邪门的武功。”

他说话间已出手,右手抽剑而出,脚下踏步而来,非人体魄震得地面摇晃,惊的大殿几欲坍塌,屋瓦“砰砰”直响,然后转眼已碎裂无数。

地面隆隆作响,似大石滚过,过处石板就似跳蚤般纷纷蹦到空中,然后一个个碎成数块,散落一地。

“肉身之功?”

见到破军这般威势,姬神秀本是抬到一半的手想了想又落了回去。

“小子,受死!”

见姬神秀无动于衷,破军只以为他是被自己一身气势吓傻了,眼中凶光毕露,狞笑中已推出左手,掌心中,但见一团阴灰气机如云淌过,晦暗不明。

刑凶罡气。

“砰!”

一掌便结结实实的盖在了姬神秀的胸膛上,仿佛耳边响起一声闷鼓。

空气凝固了,似是刹那般凝结。

破军声音戛然而止,他就见掌下的人动也不动,自己全力一掌,对方不但毫无异样,且连身子都没晃上一晃,清风依旧,毫无变化。

他收掌连退数步,神情化作惊疑,这手心竟不自觉的在冒汗,他这一掌单以劲力何止数千斤,更何况真气带毒,且剧毒无比,眼前人硬生生的受了他一掌,竟然毫发无损。

“你用了几分力啊?”

姬神秀说着话,目光瞄了眼不远处正被骇的暗自退缩的怪和尚,被他目光一扫,那和尚登时浑身一着,七窍里头都是腾动的火焰,似是火蛇般窜出,惨叫都没来的及喊上一声就成了一地焦灰。

瞳孔一缩,破军毫无迟疑,右手凶剑已是割草般划向姬神秀的脖颈,一扇寒光乍现。

“叮!”

剑刃砍下,只见那血肉之躯上竟是传出金铁般的撞击。

然后,在破军惊骇欲绝的注视中,他就见自己手中的剑。

“咔嚓!”

断了。

而后,一股寒意蓦然直起。

只因有一只手已抬到了他的身前,他看的清晰万分,可他身体却似没了控制,竟是怎么也动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目眦尽裂的看着那手伸出一指,轻描淡写的点在了自己的胸膛。

一指点下,又如蜻蜓点水般收了回去,姬神秀径直朝弥隐寺深处走去。

身后。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破军的体内忽然似有毫光迸发而出,接着,他浑身上下四肢百骸炸开数十蓬血花,“扑通”倒地。

第二百二十三章:不虚

……

“师兄!师兄!”

骤急的脚步,破空的风声,一个和尚自外面赶了回来,他本就离寺不远,喜好清净,故而一人独居,参禅悟道。

身后还有个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沙弥,遥遥跟来。

和尚穿的是一件极为普通的僧袍,颈带念珠,五官端正,头上还顶着戒疤。

“啊!”

一进寺门,他霎时目眦尽裂,眼中血丝浮现。

正是看见了这满地尸首分离的尸体,佛门圣地染血,且门下弟子悉数死净死绝,此等场面,便如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和尚身子一晃,喉咙挤出一声怪响,继而他那张脸飞快涌上一丝不正常的潮红,然后奔到一具撕成两半的尸体前,眼中悲痛欲绝。

他虽得“僧皇”衣钵,可却无心主持之位,故而将其让与了师兄“渡空”,待看其死的如此凄惨,当下抱着半具血淋淋的尸体,怒吼道:

“步惊云?步惊云?”

原来他与无名为挚友,数日前无名与步惊云的争斗便是由他作为中间人,雄霸匿身之地亦是他所寻,为的便是阻步惊云复仇,可现在看来,十有八九是把这一地僧众的死归结到了步惊云的身上。

“嗯?”

目光一转,和尚忽的瞧见地上的另一具尸体,那人浑身凶煞仍未散尽,衣衫尽被血染,双目圆睁,难以瞑目,手中还死死握着半截断剑。

“外人?”

他脚下一动自然掠到了近前,伸手便要去看那人的尸体,可这一看立时倒吸一口凉气,但见面前的凶煞汉子四肢百骸,浑身数十处人身要穴之地竟是变成了一个个血窟窿,仿佛有股极为霸道刚猛的力道窜入了他的体内,而后分散数十股复又自他体内冲出,这死法之惨,简直闻所未闻。

“等等,剑?剑伤?”

和尚无意间看向那断剑,而后豁然转头望向僧众颈上切口,这一比较竟然丝毫不差,他怔楞原地半晌,而后放声大哭。

忽然。

不远处的佛殿旁响起脚步声。

抬眼瞧去。

正好看见一角青衣一闪而逝。

“不要走!”

和尚眼睛豁然一凝,一身平和气息骤变狂暴,脚下地面霎时凹陷,现出条条蛛网似的裂纹,十分惊人。

他修因果转业诀自然不会那种信奉以善渡人的说法,因果之说,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脚下一动,瘦弱身子便爆发出惊人力量,直追那角青影而去。

那想这一追竟直直追到了“弥隐寺”深处,然后就看到了让他怒火中烧的一幕。

原来,这里不是别处,正是僧皇埋骨之地。

他就看到那人走到师傅的墓前,背后背着的双手平抬到胸前,徐徐朝两旁虚拨出去,顿时,那坟土似被一双无形大手拨开,慢慢露出一具几快腐朽的棺椁,泥土簌簌推向两边。

“啊,住手!”

和尚双眼通红,怒目立眉,一念之下宛若明王动怒。

这个和尚正是僧皇亲传弟子,不虚。

不虚与无名为挚友,一身功力自是不弱,雄浑劲力澎湃袭出直如惊涛击岸,他双手佛印一捏,身形旋即自行浮起数丈之高,周身气劲大放映着阳光似真佛降世。

他怒不可遏,身子在空中不住变化,像是化作万千虚影,双手合十,手腕一翻,胸前佛珠已被他绕在肉掌之上,而后愤然挣断,可那念珠却未坠下,而是如受牵引般绕着他身体飞旋

“恶徒受死!”

张口一吐,周遭佛珠已迸射出去,如十数颗流星冲飞,齐齐打向那人后心。

“噗噗噗!”

沉闷声响接连炸起,可不虚却看的失神,只见那十数颗龙眼大小的念珠,如今竟齐齐被挡在了那人背后两尺开外,停滞空中,像是凝固了一样,然后一颗颗的落在地上。

“砰!”

便在这刹那,棺盖已被掀起。

只见里面一个干瘪的尸体正静静地躺着,也不知死了多久,这肉身虽腐,可却无一丝腐臭散出,反而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香。

血肉已枯,如一干尸,而干尸的眉心,还有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孽障,我和你拼了!”

不虚见此一幕,多年定力顷刻消散一空,竟是舍命般朝面前人扑去。

那人却已转了过来。

四目相对,不虚眼中已映出一双七彩眸子,不知为何,他运起一半的功力先是一消,然后呆站在原地,如陷魔怔般,眼皮不住急颤,嘴里呢喃道:“来了,来了……”

然后刹那又复归平静。

不虚似是大彻大悟般静立原地,他双手合十,口出惊人话语。

“施主,你来了!”

这语气像极了似曾相识的故人,就仿佛他早已知道姬神秀会来。

见此情形,姬神秀目光变幻,他沉吟顷刻,轻声道:“怎么?你师傅可是有话留给我啊?”

“算了,还是我自己去见他吧!”

话语落罢。

陡见他眼中窜出一缕气机,直直钻入不虚眉心之中,一时间,姬神秀眼前一切不知是由实化虚,还是由虚化实,变得模糊,如同笼罩着一层迷雾,宛如镜花水月,可见而不可触,如梦如幻。

周遭本是发枯的草木开始重新发出生机,非是秋去春来,亦非枯荣轮转,就见那些树木花草开始变矮,时间像是在倒退,周围的开始凭空冒出一个个和尚来,有的念经,有的打坐,他们也在变化,面容开始变得年轻,变得稚嫩,一切的一切,都是与现实相悖的,因为那水流的轨迹是由低到高逆流,鸟儿也是倒飞,和尚们念得经文更是倒着念。

天上星辰幻灭,日月交替,远方的青山绿了又黄,黄了又绿。

姬神秀转身看向棺材里的尸体,但见那尸体本是干瘪的血肉渐渐充盈起来,他像是死而复活,慢慢变得栩栩如生,额上的发黑的窟窿也逐渐淌出血来,周围开始多出一个个哭泣的和尚。

他如同变成一个旁观者,看着这一切,直到棺材里的尸体消失不见。

姬神秀脚下一动,周遭一切瞬间模糊,等他脚再落下时,已置身一个禅房中。

他看见了一个和尚,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年约六七十岁,浑身上下俱是散发着一股祥和之气,令人心生亲近。

只不过,和尚眉心不再是个窟窿,而是嵌着一块径阔两寸的细小铜镜,光可鉴人,仿佛真的可看尽人海众生一切烦恼纠纷。

额嵌照心镜,赫然是僧皇。



第二百二十四章:人间最匪夷所思的存在

“见过师傅!”

姬神秀站在僧皇面前,不过,这说话的却不是他,而是不虚,年轻时候的不虚。

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他借着不虚的记忆重现过往场景,或者说是他寄托在不虚的身体中旁观着曾经的一幕。

而“照心镜”为天地奇物,可看见人间苦海万相,玄妙非常,何况僧皇心怀天下,曾预见“千秋大劫”,他此行有大半目的便是为了此事而来。

那想竟真有所获。

不虚道:“不知师傅召见弟子何事?”

僧皇眼睛是闭着的,双眼紧闭,神情平和,可见一身佛法之精深。

“不虚,为师有感,大限不远矣,此次便是临终交代你一件事,你需时刻谨记,万不能懈怠。”

听闻此言,不虚神情大变,脸色惨然。

见弟子出神,僧皇语气罕见一扬,似带怒意。

“为师的话你听到了吗?”

不虚眼中垂泪。

“弟子听到了。”

僧皇闭目轻声道:“我要你等一个人,便在这弥隐寺中等一个人。”

不虚抬头,悲戚的神情中多出几分疑惑:“敢问师傅,你让弟子等谁?”

“等、”僧皇喃喃吐出一字,像是在斟酌,他顿了顿。“若有一天,你见一人可驭情欲,目泛七彩,便算等到了。”

豁然,他说完眼睛一睁,如电般瞧了过来。

他看的是不虚。

然姬神秀却心头稍动。

盖因便在僧皇睁眼的时候,他似是感觉这早已死去数十载只存在于过去的老和尚仿佛和自己的目光有了交点,二人如在透过不虚的身体隔世相望。

而且,姬神秀清晰的看见僧皇额上本是空无一物的“照心镜”,赫然映出一个青色身影,正是自己。

明知只是不虚的记忆,可见到这般匪夷所思的变化,姬神秀淡然一笑。

“妙得很!”

他赞了一声,旋即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老和尚,沉默少许。

“和尚有何指教啊?”

姬神秀似闲谈般对着僧皇开口了。

可万没想到,僧皇语气一转。

“老僧见过施主。”

他竟果真有了回应,像是穿透了无数年的春秋寒暑,听到了姬神秀的话。

姬神秀似有讶异,又似在情理之中。

“你接着说!”

僧皇语带机锋:“那就看施主想知道什么了?”

听他的话,姬神秀心头一动却是不再想去知道那“千秋大劫”究竟是什么,而是鬼使神差的道:“你既然看见了我,那就说说吧,你都看见了些什么?”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僧皇却淡淡一笑。“施主是想听过程还是结果?”

乍闻结果二字,姬神秀漫不经意道:

“结果?怎么,莫非你看到了我的死状?”

僧皇却一摇头。

“施主功参造化,竟是悟出驭情欲之功,可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啊,奈何,一饮一啄,此间一切自当也因施主而变,须知因果循环皆有定数。”

“跟我玩虚的!”姬神秀目光一凝。“结果呢?”

只听僧皇幽幽一叹。

“天魔。”

沉默半晌,姬神秀方才终于再开口,笑道:“你倒是提前给我按了个名头。”

说完“天魔”二字,僧皇脸色忽由红润转为灰败,额上光可照人的铜镜居然黯淡了几分。“施主,时候到了,老僧该去了,只盼今日之言,能换我那徒儿一条性命。”

说完,姬神秀只觉得眼老和尚似在远去,周围场景开始由清晰变得模糊,而后散去。

清风拂过,艳阳高照。

弥隐寺内。

只见姬神秀还是站在那僧皇的坟墓旁,面前不虚正晕倒在地上,眼角泪水齐流,面色苍白非常。

没去理会地上的不虚,姬神秀转身看向身旁的棺椁,看向里面的尸体,抬手先是一拨,而后隔空一抓,便见一旁的棺盖顿时重新飞了回去,两旁的坟土又堆了回去,坟墓依旧。

“天魔?呵!”

他不咸不淡的讥诮冷笑着,不知是在笑这两个字,还是在笑给他起这两个字的人。

身子一转,便已握着竹简转身离开。

半晌。

一个小沙弥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见到昏倒在地的不虚忙小跑过来,焦急道:“师傅、师傅你醒醒啊!”

不虚方才幽幽转醒,他眼中一片茫然,下意识摸了摸眼角,竟全是泪痕。

“法信啊,为师这是怎么了?”

揉着脑袋,不虚就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梦到了师兄弟,梦到了师傅,过往一切又重新经历了个遍。

“我怎么会在这里?”

可就是全然记不起自己为何会到这里来。

“师傅,弟子也不知啊!”

小沙弥脚力不足,之前没有跟上,自然没瞧见先前一幕。

不虚则看着师傅的坟墓,神情伤感无比,然后又似记起什么,忙朝前院赶去,怒容再起。

却是脑海中再无半天与姬神秀有关的东西。

……

亦在这一天,这一时,这一刻。

东海之上。

湛蓝天空下,海风拂面,浪花激起。

大海深处,似在海天接壤之地,一个黑点正慢悠悠的浮在海面上,视线拉进,那黑点也逐渐变大,初如石子,继而如斗,然后再大,大如木舟,最后像是似一间屋顶大小。

定睛一看,却是一只大的惊人的老龟,老龟早已不知活了多少岁数,龟背上尽是条条沧桑的痕迹,青苔满布,斑驳陆离。

更惊人的是龟背上还坐着个须发如雪的老人,面相慈祥,身形稍矮,似在闭目养神。

可猝然。

老人似有所感,忙自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面光可鉴人的铜镜,若姬神秀在旁定能认出,因为这铜镜赫然就是照心镜。

此物乃僧皇金身舍利所在,当日僧皇圆寂之时便将其赠给了他,以求化解“千秋大劫”,共救苍生,这么多年他从未动用,然今天这铜镜竟是自生变故,如何让人不惊疑震动。

他取镜在手,便见镜面如有金光闪过,明灭不定。

旋即,如水中倒影,隐隐约约化出一个模糊的轮廓来,那轮廓像是一个人,一个被一团七彩流光包裹住的人,看不见面容。

老人看着镜面良久,直到异象散去他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叹息了一声。

“唉,人间最匪夷所思的存在!”

第二百二十五章:雄霸生变

长街上,熙熙攘攘,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臭要饭的,滚远点!”

一声司空见惯的喝骂响起,便见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汉子忙不迭的躲向一旁,他浑身散发着一股刺鼻恶臭,周围路人无不是退避三舍,俱是满脸的厌恶。

路边的小孩更是丢着手里的石子,砸在那人的身上。

只顾护着头,乞丐也不反抗,这时间一久,许是觉得没趣,孩群方才一哄而散。

太脏了。

就像是在泥地里滚了一圈,又似半辈子没洗过澡,乞丐臭气熏天,身上一块干净的地方都看不到。

他低着头,只顾行走。

破衣烂衫下,是一副微微佝偻的身子,像是个驼子,一头脏乱的不成样子的头发似极了纠缠的棉絮。

他很高,即便佝偻着背,身形也与寻常人相近,他双肩很宽,倘若不是驼子,那一定生的魁梧雄伟。

抬眼看了看头顶,似有阴霾,不见太阳,却也正常,毕竟如今乃是万物凋零的时节。

没有人愿意多看他一眼,也没人愿意多和他说一句话,他就像是粪坑里的臭虫,令人唯恐避之不及,甚至连踩一脚的兴趣都没有。

他脚下不停,一直在走。

“唉!”

听着过往路人的欢声笑语,乞丐嘴里吐出的叹息就像是刀刃刮过石头,又好像是一个十天半月滴水未进的人,沙哑的厉害。

如同经历了大起大落,令人唏嘘不已。

“臭要饭的,来,大爷今天心情不错,赏你几个馒头。”

终于,有人和他说话了。

乞丐下意识寻声看去,就见街市旁的酒楼上,一个身穿灰袍,玩世不恭的中年汉子正好整以待,趾高气昂的探出脑袋,居高临下的瞧着他,一手提着个酒壶,另一只手顺势自楼上倒下一盘馒头。

雪白的馒头足有五个,滚落在地,沾满了沙土。

乞丐不发一言,也看不见他的表情,他只是弯腰将那几个馒头一个个拾起,等再起身的时候,那酒楼上的青年早已转回了身子,只留下一个背影,像是在饮酒吃菜。

“打他,把他怀里的馒头抢过来!”

“竟敢在我们的地盘上抢饭吃!”

窄巷里,那是三个乞丐在打一个乞丐。

地上的驼子只是卷缩成一团,也不还手,不反抗,死死的抱着头,像是早已习惯。

“呸,废物。”

吃着抢来的馒头,打人的乞丐朝他吐着吐沫,脚下更不留情。

“滚,再看见你非打死你不可。”

驼子这才起身逃也似的走远。

就在他走后没多久。

窄巷的另一头,就见个灰袍中年人一手拿着壶酒,慢悠悠的走了进来,他挥手一抬,原本正嬉笑着大口吞咽馒头的三个乞丐,立时化作三缕七彩流光没入酒壶之中。

望着驼子离去的方向,中年汉子摇晃着酒壶,也不说话。

突然,陡见他张嘴一吸,壶口中一缕流光冲出,被他吞下。

霎时间,中年人似被一股如水气机笼罩,继而他的身子变得佝偻驼背,开始变矮,连同身上的衣裳也在幻化,手里的酒壶化作个篮子,转眼间,像是脱胎换骨似的,中年人已不翼而飞,原地站着的,是个满头霜发的老妪,像是风烛残年,一身衣裳都已洗的发白,满脸黑褐色的斑点。

“唉,他娘的,咋感觉自己还真就越来越像魔头了,雄霸啊雄霸,魔种我已给你了,唯道心难成,你可莫要让我失望啊!”

连说出来的话也苍老沙哑。

“桂花糕嘞,卖桂花糕嘞!”

吆喝着,老妪朝着驼子的方向走去。

……

“轰!”

一声轰隆。

天空飘起了细雨,雨线如丝,洋洋洒洒。

破屋一角,却见正在避雨的乞丐驼着的背慢慢伸直了,果然,若无驼背,他必是生的雄伟。

蓬乱的头发下,他那双眼睛像是两团火,两团鬼火。

他是谁?他是雄霸。

任谁也想不到,这个雄霸天下以霸道而无敌江湖的枭雄,如今竟会变成一个浑身肮脏招人厌恶的乞丐。

秋风,秋叶,秋雨,这个秋,还真是冷啊,冷的直入心骨,冷的他手足冰冷。

他想活,没有人愿意死。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何况是他。

所以,他离开了那个木屋,离开了女儿,若无他,想来幽若绝对会安全的多,他深知三个弟子的秉性,所以,才一声不响的离开。

更重要的,是他得到了一个东西,一个可以令它东山再起的东西。

从简入奢易,从奢入俭难。

他曾手握江湖生死,如今变成这般,又如何能接受。

“道心种魔!”

回忆着脑海中莫名多出来的东西,雄霸只觉得那些行功口诀字字珠玑,犹如近在眼前,论及玄妙简直闻所未闻,且是一种前所未见的武功。

他想起了那个神秘的青年。

“不行,那人武功深不可测,倘若发现这遗失之物定会回来寻找,我得走的再远些!”

想到这,雄霸原本挺直的腰背又有几分佝偻的架势。

可未等他起身。

就见一个老妪蹒跚着走了进来,浑身落满雨水,像是个避雨的人。

“唉,老婆子我真倒霉,和你这个臭乞丐挤在一起,到时候把我桂花糕熏臭了,可如何卖的出去啊,你个短命的东西,滚,滚出去!”

不想这老妪看着慈祥,可全然没有半分德行,言语不仅尖酸刻薄,更是恶毒。

说着话,甚至还抓起地上一坨臭泥,砸在了雄霸的脸上。

“你个短命鬼,滚远些,快滚!”

雄霸本来没有表情的脸慢慢转了过去,他擦着脸上臭烘烘的稀泥,眼中似有某种东西在一点点的燃烧起来,这一路上所受的冷眼侮辱,现在就似一把火被那杀意点燃。

他这辈子满手血腥杀的人还少了,若不是为了逃开天下会叛徒以及弟子的追杀,他又何必活的这般屈辱,现在连这个老的没牙的老婆子也敢这般冒犯侮辱他,死不足惜。

“你知道我是谁么?”

他缓缓站起,心中所有的怨恨,仇念,杀意,被一股无形的神秘力量交织纠缠在一起,他的眼睛在发红,像是两滴冰寒的血,他的眉心慢慢浮出一点七彩印记,像是颗竖眼,诡异而妖邪。

“我管你是谁,你个天杀的畜生,难不成还要杀了我?老婆子我活了这把岁数还有什么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一定是妻离子散,断子绝孙的废物……”

恶毒的话语萦绕耳际,老妪像是什么都没看见。

雄霸眼中殷红越来越盛,特别是听到最后的话,他神情一怔旋即笑了起来,心中的那把火在不听燃烧,似是要把他烧个彻底。

“呵呵……哈哈……”

他笑了起来,笑的癫狂,笑的歇斯底里。

陡然,笑声一止。

雄霸走了过来,他虽功力已废,但终究比这恶毒的老婆子要厉害些,眼中杀意迸发。

“找死!”

一腿扫出。

老妪身子滚飞出去,摔的脑浆迸溅,当场毙命。

雄霸立在原地,神情狰狞。

“我是谁?我是雄霸,我绝不认命。”

他朝着雨中大步而出,转眼消失不见。

半晌。

只见那气绝多时,早已毙命的老妪,浑身上下开始浮出七彩流光,身形渐渐变成个青年,手中竹篮也化作一卷竹简。

姬神秀慢条斯理的站起身子,嘴里笑道

“成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江湖浩劫,无神绝宫

天下会易主。

如今在那“天下第一楼”里的可不再是什么雄霸,而是以“童皇”为首的天池杀手,至于旧主雄霸,早已销声匿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连其爱女幽若都找寻不到。

不过,如此一来,神州大地,却引来了他人觊觎。

正是昔年被无名惊退的绝无神。

东瀛,比之神州浩瀚疆土不过弹丸之地,且有“天皇”坐镇,绝无神心高气傲,自是不屑与其争权东瀛,他觊觎神州大地已久,部署多年,此次内变惊起,天下会易主无疑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事实上在“弥隐寺”浩劫之前,绝无神早已命绝心、绝天率一千鬼叉罗与破军东渡而来。

这短短不过月余的时间,江湖上但凡有名有望的高手快意老祖,云天、风月、落暮、苍鹰、灵鹤、司晨、空山八大掌门无不尽数遭擒,就连武林神话无名也难免如此下场。

归根结底,正是因其弟子剑晨,虽然破军已死,可剑晨仍是身中“绝心”的舍心印,受其摆布,暗自下毒。

一代武林神话天剑无名沦为阶下囚。

后绝心又收服天池杀手,占据天下会。

江湖浩劫由此而始。

……

天下会。

位于天山绝顶,高不可攀,终年气候冰寒,飞雪不散,难见太阳,大有几分“高处不胜寒”的意思。不仅为天下最高,亦是天下第一大势力,哪怕雄霸已不知所踪,这残余势力,也是如此。

可现在这里不叫“天下会”了,这里是无神绝宫。

若想上去,需过“天下第一楼”。

此楼之高,独览天山,远可窥无边雪山,近可见山下纵横之江河,乃是昔日雄霸所居之地。

天下第一楼外,一名鬼叉罗带着紧锁镣铐的无名走到门口。

“少爷,无名己带到!”

却见一个身穿灰袍,神情萎靡,目带萧索的汉子被推了进来,此人模样或许谈不上出众,但其动行间,哪怕如今身为阶下囚,也依旧自有一番宗师气度,令人敬而生畏。

这便是一代武林神话,无名。

他面色苍白,显然身中重伤,且眉心印堂有弥留未尽的青黑之气,俨然之前曾身中剧毒,神情落寞黯然,不知所起。

屋内是一青年,面容白皙俊美,可这一双利眉太过锋芒,看上去似能刺伤人的眼睛,他双目幽深难窥其底,显然定是城府心思极深之辈。

能在这里面的,定是那绝心了。

见无名进来,绝心神情如冰化水,柔和不少。

“多有怠慢,还望前辈莫要介意。”

无名看着眼前仅凭一千鬼叉罗便大有横扫中原神州之势的青年,他沉默片刻,道:“为何替我解毒?”

绝心悠然一笑。

“痛快,只因我有一事相求,或者前辈可以当作交易!”

无名见状,心中一叹。

自他当年先挫十大门派,再败剑圣,剑下败敌无数,以至中原武林气数大减,连“剑宗”这般庞然大物都至此没落,天下高手青黄不接,可以说如今这神州大地能这般轻而易举为外族所趁,有大半的原因要归结给他。

他这些年来一直秉持正道,哪怕庇护雄霸,其实大多是抱着赎罪的心思。

奈何天不遂人愿,浩劫起了又起,避不开,逃不过。

他语气一沉。“有话便直说吧!”

绝心点点头:“好!前辈真是快人快语,晚辈自小便爱砧研武学,故对东瀛及中原武功均深有认识。”

他说着话,已自怀中取出一物。

“我近得一本奇书,始终未明其中奥妙,还望前辈以解其惑。”

那是一方锦盒,锦盒内盛放着一本线装簿册,而这首页正银钩铁画写着四个字。

“万剑归宗!”

哪怕无名见之,心头亦不由一惊,他这一生跌宕起伏,连同剑宗的没落,恩师的死,妻子的死,多是因这本秘籍之争,如今亲见,自然难以平常视之。

便在他失神之际,绝心眼中目光一晃,脚下一动,便已绕到无名身后。

只在这分心的刹那,绝心双掌齐出,十指或扣或点,或抓或捏,连打无名背后数出要穴。

重伤之躯,加之余力未曾恢复,无名发觉时只来的及避开第一掌,却是来不及避开第二掌,顷刻间便已受制于人,哪有招架之力。

绝心语气平淡。“为防安全起见,多有得罪了,只要前辈能解这万剑归宗的秘密,连同前辈师徒二人以及一干仆从我皆能放你们离去。”

此人心狠手黑,说话间,掌劲喷吐,便见无名额冒冷汗,背后传出阵阵“咯咯”声响,却是移经错骨的手段,无名浑身筋脉眨眼间已被震断大半,就似条脱节的长虫,脚下一软便颓然跌倒在地,挣扎着起身。

可怜天剑无名一身苦习多年的功力,竟是一朝化为乌有,沦落至如此境地。

只是天下第一楼里有如此变化,楼外变化更是非同小可。

却是两个匿在天山的人巧合般相遇了。

“嘿嘿,果然等到你了,破军那小子可是你杀的?雄霸呢?是不是也和你有关?”

一个鬼叉罗嘴里发着怪笑,身形横空挪移,身法之高简直惊世骇俗,腾挪之下,留下十数道残影,且每个残影皆怪笑连连。

另一个亦是鬼叉罗的打扮,二人皆非以真面目示人。

前者厉害,后者亦是非同小可,身形一变就似化作一团青烟,虚无缥缈,如梦如幻。

二人相遇一瞬几乎不约而同同时出手。

可彼此攻击却齐齐落了个空,一人身形凭空虚闪,身上鬼叉罗的装扮顿时碎开,化作一脸带冰面身穿黑袍的古怪男人。

另一个亦是与他一般,身上七彩流光一闪而逝,便已变成个青衫男子,只是这脸却被一团模糊的七彩之光笼罩,像是个噬人的漩涡,引人沉沦。

“咦?”

“嗯?”

两人见到彼此真身,嘴里同时讶异出声。

冰面怪人瞳孔稍变。

“中原神州的超级高手我皆了如指掌,你是谁?”

可那青衫人却倏而轻笑一声。

“你猜呀!”

说完,身形一起竟化作一缕青烟飘向远方。

冰面人脸色一沉,紧追而去。

第二百二十七章:帝释天

风啸,雪飘。

雪中有人。

两条身影相逐而走,施展的身法更是人间罕见,快已是其次,最主要的,是这身法变化之飘忽无常,倏忽往来,像是风,像是雪。

这变化已穷尽世俗轻功之极致,且各自还融入了彼此对武学的理解,时虚时幻,简直如神仙中人一般。

“嘿嘿,臭小子,你倒是继续跑啊!”

黑影是一脸覆冰面的怪人,身形不高,偏瘦偏矮。这一步迈出化出数条残影,脚下看上去似闲庭信步飘飘若仙,或许看着不觉得有多快,可此人脚一沾地,人便立在数十丈开外,几如缩地成寸一般,甚至比他的话还要快。只见他周身劲力环绕,排开风雪,如此极速,竟连罡风都未掠起一丝,乍一打量,就像是与风雪融为一体,神龙见首不见尾。

“老鬼,你可曾见我脚下停了?”

他追逐的是个青衣人,那人清朗声音一出口,清幽直如山泉溅落,在这风雪中格外清晰。

与冰面人的缩地成寸比起来,青衣人亦是神出鬼没,夸张的厉害,他抬脚时尚还能看见身形,可落下时身形像是化作一缕青烟,嗖的便没了踪迹,只在数十丈外,青烟降下再聚身形,复又迈出。

二人嘴上说着,手上也是不停。

那冰面人率先出手,身子凭空挪移瞬间双手捏爪直扑青衣人双肩,似欲要将他钳制住。

可看着对方近在眼前,等他抓下时,青衣人身形霎时就似水中倒影蓦然散开,这一击自然便落了个空,等他收势撤爪,却又见眼前人好端端的在不远处,像是波纹平息,倒影平复。

也就在他攻出一击的刹那,青衣人屈指一弹,指尖顿起锐疾破空风声,锋芒陡现,如三道皓光稍纵即逝,连点其上中下三丹之位。

“噗!”

刀气破开风雪,落在冰面人身上,却是击碎一地破冰。

似是瞬移般,冰面人出现在三丈外,如玩世不恭的稚童嘴里怪笑道:“嘿嘿,打不到,你就是打不到。”

他虽是如此动作,可那冰面下的两双眼睛却不见半点嬉笑意味,反而像是没有血肉之躯的温度,冷冰冰的宛若这天山上受风雪吹打千百年的寒石,似是看一眼便能冻人肺腑。

得知破军意外身死,雄霸下落不明,他便早有猜测有人暗中出手,那破军虽说对他而言不过蝼蚁之辈,可在这江湖中也算是条恶蛟了,“杀破狼”大成,且身负贪狼天刃这等神兵利器,不说无敌天下,但罕逢敌手却也不在话下。

更何况他这么多年早在谋划一件大事,需聚世间七柄神兵利器方才有功成之机,破军重返中原,正好填补其中一位,不想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

但更重要的,是雄霸的消失。

他久匿“天下会”多年,暗中施药令其“三分神功”未能极尽顶峰,始终不达圆满,为的便是借风云之手除掉雄霸,可那想雄霸那老小子就像是凭空消失一样,强以他的手段竟也毫无头绪,这心中自然就起了心思,趁着无神绝宫东进,便在天下会中苦等多日。

不想这一等,还真就给他等来了。

本以为是哪个昔年避世不出的老一辈名宿,可这一番试探他心中当真是又惊又疑。

没见过。

千百年以来,中原神州但凡天骄奇才他均有印象,可唯独这个,任他绞尽脑汁竟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光如此,这手段也是古怪非常,见所未见。心中同时也有些懊恼,倘若之前救下“泥菩萨”,以其卜天算地的本事,定然能瞧出此人的跟脚来历。

冰面人心中惊疑不定,姬神秀心中又何尝不是如此。

此次得知无名遭擒,万剑归宗出世,本想着以那种魔之法在无名的身上故技重施一遍,那想提前被这老怪物看破了行踪。

这“道心种魔大法”除自种之外,尚有种他一道。

便是自世间挑选“炉鼎”,再借以“魔媒”将魔种种入炉鼎之中,待功成之后,再摘果取功。

只是依照那秘籍上所言,这种方法难度极大,别看世间武夫千千万,可寻一炉鼎却千难万难,而后精神意念进入“炉鼎”中更加凶险难测,如落入惊涛怒海中的孤舟,无根无凭简直就是十死无生,修行者若不小心,受炉鼎情欲狂击,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万劫不复,形神俱灭,故古往今来,凡依此法者,均落得败亡身死之局。(个人感觉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夺舍。)

而此法前提,便是需“炉鼎”本身就功力大成,后又散功,借此催发魔种。

无论雄霸还是无名皆在此列之中。

何况他修情欲之功,可驭七情六欲,又何惧炉鼎情欲狂击,情欲越重,反倒催生的魔种越厉害,他正求之不得。

可惜,趁着无名被废他还没来得及出手,这老鬼便跳了出来。

莫不是天意不允?

“呵呵,你现在是不是在想我是谁?”

二人身形如彼此往来,交手不停,可也只是试探,并未全力而为,姬神秀如今还不想暴露太早,这也是他为何会抹去不虚的记忆,他有他的打算,这世上水深着呢,他真正在意的不是这个活了千年的老鬼,而是那些个所谓的神佛。

活了千年终究还是有个年头,千年之功再强也还是有限度的,他怕的是那几个不知道限度的存在。

倘若行事过急过早,惹出来一个,那还真是棘手的很,至于眼前这个,这独一份的装扮,除了帝释天外又能是谁,他身怀凤血,在姬神秀眼里,注定逃不过一死,差的也只是时候罢了。

似觉心事被猜中,帝释天眼眸稍凝,继而身形一展,直冲天空。

霎时间,一息不到,天上便多出一张风雪凝成的面孔,似能遮天蔽日,张口吞吸之下,漫天飞雪无不逆流。

天空乍现奇景,风雪汇聚如河,冲天倒起。

姬神秀乍觉头顶传来莫大吸力,迫的他衣袂翻飞,整个人都在缓缓浮起。

瞄了眼天上惊人的面孔。

“花里胡哨,这段时间也挺闲的,索性就陪你玩玩。”



第二百二十八章:试探

此刻若是有普通人目睹这一幕,恐怕多半就得跪伏下来,倒头便拜。

天上寒冰面孔高悬,张口吞吸风雪,场面简直骇人到了极点,像是把那风雪之力据为己有,面孔竟在飞速暴涨。

吸力临身,姬神秀缓缓浮起。

可刚至半空,那吸力骤停。

“小子,我这寒天绝还是首试,今天就试试你的斤两。”

浩荡天音乍起在耳边,帝释天宛若真的化作苍天,这声音震耳欲聋,令四野为之惊惧。

说话间张口一吐,只见那黑洞般的陡然飞出无数冰刃,却是聚雪凝冰,炼冰成刃的手段,他以盖世功力敛这天山寒气为己用,威能简直非同小可,如飞蝗过境,铺天盖地。

姬神秀虚立半空,不慌不忙哂笑道“小道”

他探出一手于身前画出一圆,掌中阴阳二气如游鱼流转,竟引来风雪汇涌,化作一个阴阳鱼,而后顺势一推,这阴阳鱼便似活了过来,二鱼衔尾游动,直直横飞出去。

便如化作一方阴阳大磨,磨灭一切,将那飞蝗似的冰刃撞出一个豁口,然后余势不减撞向那张高悬的寒冰面孔。

“噗”

仿若泡影碎开,那面孔宛如纸糊的一样,瞬间重新化作满天飞雪。

只是,姬神秀头顶,一个身影陡然浮现,双掌朝下,狠狠击来。

姬神秀二话不说,双掌再出,作擎天托日之势,悍然迎上。

“砰”

一双肉掌甫遇,如霹雳惊雷,一触即分。

可就在分开一瞬,二人不约而同再出一招,帝释天双手捏爪直朝姬神秀手腕扣来,他身形腾挪,灵动如猴,眨眼便已攀附上姬神秀的身子。

这所施展的手段可真是让人眼花缭乱,拳掌指爪,层出不穷,到了他这个境界,哪怕不入流的招数由他施展开来也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何况这般世间精妙绝技,威力简直难以想象。

只不过,他如此,姬神秀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虽是个拿刀的,可世间武功见的又何尝少了,会的更是不少,天下武功,殊途同归,大道至简,到了他们这个地步,一身所学早已不拘泥于武功招数的变化,可有可无。

“嘭嘭嘭”

同是信手拈来,便听空中接连炸起一连串响雷,惊的雪花四散。

“轰”

几在瞬间,二人便在搏杀中坠了下来,姬神秀双脚一落,脚下山石应声爆碎开来,雪浪冲散八方。

待一切平息。

赫见帝释天手舞足蹈如一个疯子般怪叫道“浪里个浪,浪里个浪,你要输了,你输了”

他面前,有一个惊人的大坑,坑底,姬神秀正深陷其中,怪叫着,帝释天双手一拨,立见坑中寒气蔓延,眨眼已被坚冰封住。

看着被冰封的姬神秀,帝释天笑容渐敛,右手五指隔空一抓,小屋似的巨大冰块已被他抓起。

可就在他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候。

“砰”

一只手猝然自寒冰中伸出,一把握住了他的喉咙。

随着那手臂一震,寒冰霎时碎开,姬神秀提着帝释天的脖子,目光平静且柔和。

四目相对,帝释天像溺水一般,喉中发出“咯咯”异响,双手不停挣扎,双脚乱蹬,只是,他口中倏然吐出数根冰刺,打向姬神秀的脖颈。

与此同时,姬神秀右手发力,帝释天整个人顷刻便爆了开来,碎成漫天冰渣。

摩挲着手里的冰雪,姬神秀目光一转,望向不远处完好无损的帝释天,他轻声道“不错,玩的很开心啊”

帝释天则眼中微有色变,虽说二人都只是试探未拼个你死我活,可战到现在姬神秀浑身上下竟没有半点损伤。

他口中怪笑再起“嘿嘿,好玩,好玩”

姬神秀目光稍有浮动,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旋即又收回视线,漫不经心道“不过我可没太多时间奉陪了,今日遇见,这一战,便算本座给你了声招呼,下次再遇,你可没这般走运了”

说到这里,他话语一顿,只在帝释天勃然色变的注视下吐出两个字来。

“徐福”

语罢,帝释天就见面前神秘青年浑身上下竟是涌出一股古怪气机,浑身上下渐渐泛出七彩,他眼瞳中霎时阴沉不定,如能滴出水来,继而气息大变。

“别走”

低喝一声,帝释天眼中精光爆现,似是目中藏剑,直直洞穿而来。

那目光锐利如剑,刹那便穿过了面前身影,而后余势不减破空没入远处山石,留下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

可面前神秘人却不见点滴血水洒出,甚至连伤口都没有,只在帝释天阴沉的眼神中,变成一团七彩光影,然后慢慢淡去,消散于无形。

原是不知何时早已离去。

“呵呵哈哈”

风雪中隐隐传来缥缈笑声。

“不用送了”

帝释天立在原地,像是真的化作一尊冰雕,动也不动,而是看着姬神秀先前站着的位置凝目静视,然后,又看了看胸口破开的黑袍,一条狭长伤口似惊鸿一瞥般眨眼愈合。

他到现在耳边还一直回荡着两个字“徐福”。

这个已经被世人遗忘千百年的名字,甚至久远的连他自己都快忘记了,如今,他又听到了,而且还是被一个毫不熟悉的人提起,试问心中如何能平常。

普天之下,除了当年那个姓武的疯子外,便再无人得知他的真身,此人又是从何处得知

“哼,不管你是谁,我都会把你找出来”

冷哼一声,帝释天脚下一转,人已凭空消失在了风雪中,出现在了数十丈之外。

便在他走后。

良久。

就见原本白茫茫的积雪中,一个身影忽的冲了出来。

青衫披发,正是姬神秀。

“到底还是身怀凤血活了千年的老怪物,这一身寒功还真是不同凡响。”

他看了看肩头,只见青衫已破,露出的血肉呈一种极为不正常的蓝紫色,触目惊心,就似冻伤般,连血水都不见流淌出来,俱被冻成冰渣。

姬神秀却不悲不喜,他体内火气一涌,浑身筋骨舒展开来,只见头顶缕缕寒气已被逼出,瞧了眼帝释天离开的方向,径直远去。

身后风雪依旧。

第二百二十九章:正邪道

“正邪道,魔满途。”

这说的,便是那十二惊惶之一,正邪道。传说中,此道位于河北,却鲜有人知,江湖流传,凡踏上正邪道的人,必会成魔,虽能得盖世邪功,可最后都难免落得为天地不容。

如此一来,自然而然便被引为江湖人心中的禁地,加之时日愈久,江湖几番更迭,潮起潮生,天下人的目光皆被那最耀眼的几人所吸引,这等不详之地便慢慢被人忘记。

好在并非没人记得。

绵山峻岭,狭长起伏,如今已至深秋,荒草枯木间却仍能听闻几声未去的蝉鸣,秋蝉,在这如龙蛇起伏的山道中不时发着凄厉的鸣叫,像是哭声,听的人心碎。

一眼望到头,整条山道都是一片荒芜景色,没有半点人烟,黑褐色的山石怪状嶙峋,有的蜿蜒如怪蛇,有的盘结似一恶兽,有的凸出来,有的凹进去,令其更是怪诞可怖。

只是,世人只知“正邪道”之名,却很少有人知道这条山道的由来,除了寥寥数人。

越往里走,山势越发陡险,便是荒芜之色都越来越少,只因四周皆为石山,生机绝灭,人迹罕至。

“应该是这吧!”

姬神秀踏步而行,打量着眼前这条令人心悸的狭长山道。

宛若一座黑褐色的山体自其中分出条缝隙,头顶只见一线天,恐怕终年必是难见天日,故而这个狭道阴寒的紧,山路迂回曲折,且石壁上依稀可见扎着不少毒花异草,上面多有毒物盘踞,耳边还能听到稀稀疏疏的爬动声。

“魔刀?”

望着这片险山恶水,姬神秀眉头罕见的蹙起,在他心中,无论神佛仙魔都无外乎是修行法门的不同,不同于他们追求的道,除此之外,并无差别,与世人眼中只以善恶行事来定义的魔,大相径庭。

故而,他所行所为从不会去在意俗世的看法,只因那些人里面,有太多太多的人心中是没有道的,他们只是因一己之念来判断别人的好坏,这样的魔不过是一种虚妄罢了。

所以,对那些所谓的神魔,姬神秀心里只认为是修行境界的差距。

可这里,却让他感觉到一股似有似无极为不同寻常的气机,弥散在空气中,浸入了山石内,久而久之,形成了这般万物绝灭的险地,由浅及深。

姬神秀可知道这山道的主人是谁,他身负驭之法,对这等变化自是最清楚不过。

“刀意!”

指肚摩挲过山石棱角,犹如抚过寒刀利刃,姬神秀心中也大为震动,这方圆数里的大地面貌,莫非是因这刀意而改?倘若真是如此,那此行可当真多了几分乐趣。

至于那些江湖事,什么“天下会”、“无神绝宫”对现在的他而言,兴许还比不过脚边的花草来的赏心悦目些,此间武道之鼎盛,已是达到武学范畴的极致,甚至超出,介乎于真正的仙佛之间,正好用来沉淀过往,以达至更高。

他伸指在那棱角上一抚而过,但见指肚上无声无息的裂开一条微不可见的伤口。

“第一之称,果真不凡!”

可就在他收手之余,石壁上的毒虫无不纷纷暴动起来,像是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驱使,一时间耳边尽是密密麻麻的爬动声,像是磨牙嚼骨,令人不寒而栗。

姬神秀嘴角噙笑,低声开口,如在自语。

“唉,邪皇,莫非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好歹也算是同道中人,兴许本座有能制你魔性的手段也说不定,你空有一身盖世武功,藏锋于此,岂不可惜?要知道,这世上过不了多久可是会热闹得很!”

他说着话,山道中却起了风,风声呼啸,呜咽有声,径直飘向了深处,两侧毒虫则是随风成尘,凭空湮灭。

姬神秀脚下再动,整个人似脚不沾地,直直飘了出去。

尽头,山路已断,却见眼前视野豁然开阔,非是什么柳暗花明,而是云雾皑皑,万丈深渊,幽深难见低,隐闻狂风呼啸。

云雾中,数条手臂粗细的铁索自深处延伸了过来,扎根在悬崖绝壁上,如一条横跨虚空的长桥,连接着对面的悬崖,在风声中左摇右晃,而且那铁索上还盘满了一个个色彩斑斓,拳头大小的蜘蛛,一看便知是剧毒之物。

一侧的石壁上,就见三个暗红如血的字正刻在上面。

“正邪道!”

这正邪道也有个名堂,传言这些蜘蛛专噬好邪之人,踏上此路的人,正生,邪死,顾名思义,便是心正之人会活得性命,好邪之人,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稍稍一顿,姬神秀身形未停,人已径直飘出悬崖,他并未依铁索借力,而是似是飞鸟般凌空虚渡,转眼已钻进了云雾之中。

直飞过六十余丈,方见铁索尽头。

竟是一方树林,可惜树木多已枯亡,风吹过,枯叶卷飞起落,“沙沙”有声。

姬神秀飞身纵下,足不点地已然再进。

直到这枯树林的尽头,便见石壁上开出一扇阴阳鱼状的石门。

“生死门!”

石门不远处,只见一位身材颀长且瘦削老人正手握扫帚扫着地上的枯叶,他神情木然,面无表情,如同早已知道姬神秀回来。

手里扫地的动作一停,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投了过来,宛若一个活死人。

“主人有请!”

他不仅面容僵硬,连这声音都听不出半点语气起伏。

话音刚落,只见山崖上,那些细碎的石头一颗颗,一粒粒纷纷震动起来,轻轻起跳震动,又似整座山在抖,枯叶激飞,碎石迸溅。

“砰!”

抖颤中,紧闭的生死门轰然分开。

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登时扑了出来,像是一团晦涩的灰雾,又如一条毒龙,直朝姬神秀冲去。

“呵呵,那就叨扰了!”

姬神秀不闪不避,本是惊人气息到他面前霎时似骤雨变缓,狂风化作和煦,不过激起三两片落叶,荡起一角衣摆。

“砰!”

人进去了,石门再合。

老人又低头重复着之前的动作,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扫着枯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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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第一

天下江湖,潮起潮落。

哪怕是这武林如今青黄不接的时候,也到底还是有天骄豪杰名震天下,长江后浪推前浪,枯荣有数,这是个不改的轮回。

如今的武林,后起之秀当然是以风云为最,再有断浪、剑晨之流,再往上推,那便是南麟剑首断帅和北饮狂刀聂人王以及天下会之主雄霸,无双城城主独孤一方……

每个时代,都有属于它自己的绝代人物。

而这其中,“第一邪皇”便不得不提。

昔年无名曾凭一人一剑,独斗十大门派八千弟子门人,铸就了“武林神话”之名,但也让神州气数大减,后又“剑宗”没落,这世上高手能真正名震天下的,便更加少的可怜。

也就在无名借死遁世,剑圣闭关不出的岁月里,江湖上,还有个第一。

自打这人一出娘胎,凡事必是第一。他复姓第一,亦是家中第一长子,论文,自四岁起,琴棋书画,便已无一不精,所做所为皆为第一。论武,他六岁习武,一年后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无需他人教导,握剑比剑皇强,握刀比刀皇绝,十八般武艺简直无所不精,无所不通。

凡事皆为第一。

然,他一身所学虽样样精通,可也因此心生苦恼。一人倘若所学皆为第一,那在旁人眼中,此人必是完美无缺之人。

可这天下武功哪怕他都学了个齐全,练到天下第一,也都仍有破招之法,达不到真正的完美无缺,既然如此,那他即便样样精通,也依旧不完美。

于是,他心中生变,放言必要创出世间最完美最无缺的刀法来。

不想苦心孤诣,闭关日久,竟还真让他悟出一套匪夷所思,达至完美的刀法。

这第一刀,他便杀了自己的亲子。

这世上天地有缺,日月有缺,人又怎会无缺,又怎能无缺,故而这无缺的刀法又怎能为凡人所驾驭,所谓的无缺到头来却换来爱子惨死刀下,“魔刀”应势而生。

遂心灰意冷,退隐生死门。

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无名不同,无名便似惊鸿一瞥,十数岁就已名震天下,先败剑圣,再挑江湖,隐遁时亦不足双十,别人一生所求,在他身上不过短短数载就已走完。而第一邪皇则是有几分大器晚成之势,直到“魔刀”出世,他才是真正的第一,可惜却因魔性之故,唯恐为祸武林而藏锋生死门,避世不出。

书归正传。

石门内,漆黑一片。

只在姬神秀身后石门合住的刹那,四周忽凭空点起几盏灯火,晃晃悠悠,照出了石室的真容,原是个石窟,里面摆放着书架,上面搁置了不少藏书,布置的倒极为雅致。

不过,有灯无灯对他而言都无甚大碍,进来之后,姬神秀的视线便看向不远处的一角。

那里摆放着一张石床,石床上,一个模糊的轮廓正安静的垂首盘坐着,面前摆着一盘棋局。

他未动,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死去。

可一股股令人悚然的气息正不停的弥散开来。

豁然。

昏暗中,就见一双眼睛抬了起来,暗红血芒隐现,宛如两团摇曳的鬼火。

“你是谁?”

本是普通寻常的话,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极为怪异,甚至是诡异,寥寥三个字,他语气忽高忽低,然后又变得平静,变幻不定。

但更骇人的是他那张脸,姬神秀看的清楚,眼前人鬓眉霜须,长髯三尺,拂飘扬起,可他那张脸半黑半白,如阴阳两分,这白的平静无波,可黑的却狰狞扭曲,漆黑如墨,似极了一具身体分出两个人来,正与邪尽皆在脸上。

赫然是“第一邪皇”。

只见他双手按在棋局上,左右双手虽是同躯,可各自又不相同,一条粗糙的如同千百年的松树皮,如枯枝老木,一条嫩滑如玉,白皙似二八女子,完全截然不同。

他双手各捻一子,左手执黑,右手执白,竟是自己和自己对弈。

“这么多年,除了第三和桐儿,你是第一个踏进生死门的人。”

又开始了,那古怪的语气,开口时尚还算平常,可说到一半蓦然低沉起来,最后一字更是几乎似吼出来的。

“你说,你和我是同道之人?”

“吧嗒!”

他边说着边又慢条斯理的落下棋子,鬼火似的眸光忽明忽暗,仿佛看透了什么。

“你也用刀?”

“刀、”

第一邪皇自说自话,提到“刀”字,他眼中红芒一闪,大有几分暴涨的势头。

可转瞬又压了下去。

“回答我!”

猝然,邪皇语气骤变尖锐沙哑,神情竟多出几分歇斯底里,情绪十分反常。

话语一落,陡见他手腕一抖,手中未落的黑子“咻”的便打了过来。

姬神秀则瞧着他这副面貌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有几分熟悉,仔细一想,他当年道心魔种难容,不也和这差不多。

几在黑子袭来的同时,姬神秀目中忽涌七彩,轻声道:

“静!”

这声音如带无穷魔力,出口一瞬,就见邪皇眼中似鬼火般的红芒骤然变得将熄未熄,将尽未尽,仿佛再差一口气,便能将其吹灭。

已至姬神秀面前的黑子瞬间又倒飞了回去,出手的是第一邪皇,收手的还是他。黑子倒飞而回被他捻于指尖,然后“砰”的碎开,邪皇看着姬神秀,神情默然少顷。

“原来如此,我原以为你只是用刀,不想,也是个和我一样的人。”

“请坐!”

邪皇的语气竟然平复了出来。

“哦?邪皇话中何意?”

姬神秀走了过去,与第一邪皇相对而坐。

第一邪皇稍一沉吟。

“在你身上,我感觉到了一股和我相似的气息,想来,是我们走的路有些相似,或许,我们还真是同道中人。”

“不过,看来你的结果比我好一些!”

姬神秀道:

“魔刀?”

第一邪皇神情已是变得复杂,他因魔刀而无缺,却也因魔刀而悔恨一生,嘴里苦涩一叹:“修善难,为魔易,千年修道,不及一念成魔……一念之错啊!”

说完,他眼中红芒忽又再起,直勾勾的盯着姬神秀。

“你要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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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试刀

昏暗的山窟中。

一张黑白两分的可怖脸庞慢慢贴了过来,瞳中鬼火似的红芒仿佛在壮大,在蔓延,将熄未熄之势赫然再变。

邪皇体内那股气息倏然变得凌厉,他在看,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客人。

“你要看么?”

姬神秀与其盘坐相对,澈净的幽瞳中像是在这一刻映出了倒影,将那两团鬼火烙印了过来,眼中亦是隐露晦暗红光,明灭不定。

他明白第一邪皇话中的意思,魔刀。

陡然,姬神秀眼中两团映出的鬼火被一股迷蒙气机所覆盖、湮灭,那气机仿若是这世间最邪,最恶,却又是最夺目的七种色彩融汇而成,似带无上魔力,引人沉沦其中。

一刹那,二人间那棋盘上的所有棋子宛若被一根根看不见的丝线牵引起来,凭空浮起,一颗颗就那样悬在棋盘上五寸之地,像是凝固了似的,冻在空中。

“邪皇此言,正合心意。”

姬神秀开口了,言语随意,轻淡平缓,自他修习了驭**之法后,他说话的语气便很少有太大的波动。

人之所以为人,那是因为人有着七情,有着六欲,七情不定,六欲无常,便似这世间种种,生离死别,悲欢离合,皆非自己所能掌控。

而现在,他做到了,**为他所控,他可以善,可以恶,杀人救人,哪怕是欢喜苦乐,都得他自己愿意,简而言之不过四字——“随心所欲”。

可邪皇不同,邪皇与他的不同之处恰恰是截然相反的。

“人”之一字,一撇一捺,寥寥两笔,倘若拆分开来,便是善恶对立。

每个人都有善恶,没有纯粹的善,亦没有绝对的恶,但正如邪皇之前所言,修善难,为魔易。

这难便难在人性上,自私是人的天性,一个人想要修善,他就得要去抑制自己的自私,克制自己的**,牺牲自我的利益,世间天下人,试问谁不自私?想要活下去,又想要活的更好,想要名又想要利,想要美人,又想要无敌天下的武功。

哪怕无名这个武林神话,也曾因一己之私而剑挑天下,他这个“天剑”都尚且不能做到无欲无求,普通人又何尝容易,难如登天。

可修恶就不同了,一念之差,便可摒弃所有约束,无视所有道理,不必在乎那所谓的规矩,这世上杀人放火,很多穷凶极恶的恶徒便是从那一念开始的,那一念是恶大于善的一念。

**为毒,噬魂削骨,一个人若是尝到了甜头,便会越陷越深,**助长恶念,他抢了第一次便想抢第二次,抢第三次,杀过一个人,他便会去杀第二个第三个。

而人性正是介乎于神性与魔性之间。

人无完人,邪皇所求完美无缺的刀法,便是完全摒弃了人性,与姬神秀的不同便不同在这里,非是他控**,而是沦落到**控他。

二人所走之路,正是到这里截然不同。

没了人性,他的**便会处在一种极其微妙的状态,就似一潭波涛汹涌的湖面骤然变成死水,这等境界,看似有情却比无情更甚,彻底为刀而活,眼中再也容不下他物。

“叱!”

视线相交,虚空如有火花迸溅。

只见邪皇神情忽而平淡忽而狰狞,宛若一个人在善与恶之间挣扎,他低吼道:“十数年来,我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幽窟,你却是第一个敢如此和我说话的人。”

“砰!”

他双手一按棋盘,只见两个迥然不同的手臂上一条条黑气如蚯蚓般在血肉表皮下游窜。

姬神秀见此情景,眼皮轻颤,嘴里再次缓缓吐出个字来。

“静!”

一字吐出,山窟中立起阵阵轻风,轻风拂过,书架上的古籍纷纷翻起,书页哗哗作响。

便在这一瞬,邪皇一身极端可怖的气息大有几分退去之势,他眼中红芒亦在淡去,便如之前。

可就在这气息渐衰的时候,姬神秀就见一只干枯粗糙如老木的手豁然探了过来,破空袭至,可临到近前却又停了下来,颤抖不止。

面前浮起的棋子一颗颗就如那些碎开的水珠般,纷纷破碎。

只见邪皇眼中前一刻正淡去的红芒轰然暴涨,且愈演愈烈,骇人至极。

“我已心绪难控……”

这话就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姬神秀只觉得眼前人浑身**如在消失,继而,一股极端无常的凌冽气机飞快反客为主,至阴至诡。

“刀意?”

他眼睛慢慢眯起,变得狭长而锐利,这刀意令他也觉得有些如芒在背,肤发生寒,宛若是这世上最阴暗之地所催生出来的刀意,孕育出来的魔性。

便在这个过程中,第一邪皇的双眼瞳孔飞快扩散,眼中竟是再无丁点黑色,变得乌红如墨,彻底充塞其中,眉心隐隐浮出一条诡谲的黑纹。

姬神秀不由分说,只在他气机变化间右手抬指一点,指尖赫然点向邪皇眉心那黑纹。

可这一指还没落下,就差了那么寸许。

第一邪皇那黑白分明的脸上便再也没了表情,变得平静而僵硬,他并未起身,可盘坐的身躯却凭空飘了起了,向后飘起。

避开了姬神秀这一指。

旋即那条嫩白如玉的手臂一抬,抬手一招,立见山窟顶上的石壁上,一条乌光乍现,出鞘之声铿锵刺耳,一柄古拙长刀便已落入其手。

旋即二话不说,提刀纵身而起,朝着面前唯一的活物,姬神秀劈去。

刀光乍现,刀气纵横,一条可怖刀影大有开天辟地之势,轰然斩落。

瞧着头顶石破天惊的一刀,姬神秀微眯的双眼豁然睁开,精光爆现之际,他双手一运一提,身形飘然而起,想来是他借以外力去抑制邪皇体内的魔性方才有了这般变故。

双掌齐提,姬神秀体外四尺立时凭空浮出护体罡气,看其打算分明是想硬抗此招。

“有意思!”

此时此刻,他在邪皇身上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就像是一块冰冷的石头,可偏偏这身躯内却有一股极端气机,为其主导。

那是。

杀意,执意,刀意。

第二百三十二章:第二来袭

生死门外。

枯树林中。

只见那万丈悬崖两端横搭的铁索上,一个身窜碎花小袄扎着条辫子的小女娃自“正邪道”上行了过来,别看其模样稚嫩,可这一身轻功着实不弱,小手上提着个朱红食盒,脚下灵动的宛若个兔子,足尖连连点动,人已顺着铁锁掠了过来。

脚下云雾迷蒙,万丈深壑,她居然不为所动,甚至这嘴里还哼着不知从哪学来的童谣,另一只手还攥着串糖葫芦,笑的直眯眼睛。

“冷爷爷!”

蜻蜓点水似的落到枯叶林中,她像是乖巧的朝正埋头扫地的老人喊了一声,然后又看向生死门。

“师傅,该吃饭了。”

原来,竟是第一邪皇的弟子。

这女娃名为小桐,复姓第三,正是那第三猪皇的孙女。

这第一、第二、第三,三个世家历代传人皆相交莫逆,当年第一邪皇初试魔刀,一身杀性大起,三家无人能制,唯独听到这女娃的哭声,邪皇竟是重复清明,如此一来,为以防万一,他便将此女收作弟子。

“啊!”

一声低沉的非人嘶吼陡然自石窟中炸起。

这一声可当真非同小可,那本就凋零殆尽的枯树,如今就似被狂风临身,一颗颗簌簌颤抖,枯叶急坠,可落下的,就似刀锋般纷纷没入山壁中,整齐无比,看的人头皮发麻。

拂叶为刀。

紧接着是轰隆惊爆,整座山都仿佛抖了一抖。女娃本来笑眯眯的小脸登时花容失色。

“冷爷爷,师傅之前不还好好的么?”

扫地的老人亦是抬起头来,紧皱眉头,他道:“生死门内有个外人。”

正说着。

立见原本紧闭的生死门轰然大开,一条身影快如鹰隼,直掠了出来,快的像是一道风。

同时小桐就听。

“你们躲远些,今天我帮他彻底制住魔性,以绝后患。”

这声音清朗如风,轻柔无比。

二人本是起伏的心绪竟然不可思议的平复了下来,再听其中意思,二人视线彼此一对,而后忙躲向一旁,紧紧的盯着。

姬神秀身形轻灵如叶,飘飞间他回身一转,这一转,一道刀光已贴着他脖颈劈来,同时面前一人披着一头半黑半白的发丝,同样到了他面前。

“来的好快!”

邪皇手中使用的是柄再普通不过的刀,且已生出斑斑铁锈。

可就是这样的一柄刀,如今却绽放出极为耀眼的刀光,耀眼到姬神秀前所未见。

刀法一道中,此等敌手,当真首见。

“嗤!”

刀光斩过,姬神秀侧身一躲,面前立见一缕青丝随风坠落。

他眸子稍凝,右手一抬,只见空中立涌冰寒气机,旋即无数水汽自凝,而后聚入其手,化作一柄冰刀。

二人这一追一赶,已是追出了悬崖,立在那铁索上。

一刀避过,邪皇手中刀刹那已作千百条匹练斩来,招招不留生机,刀刀不留余地。

姬神秀却不愿与他纠缠,冰刀一划,只见那些雾气纷纷摄引而来,而后包裹住邪皇,立见寒意陡生。

眨眼间邪皇浑身已被一层寒冰覆盖,手中长刀亦是碎成数截。

赫然是被冻住了。

姬神秀却未停手,他手腕一抖,手中冰刀登时碎成数截,似是飞刀般纷纷钉入邪皇体内,封其奇经八脉,同时抬手催劲运功,寒气再涨,欲要将其冰封。

便就在这关键时候。

姬神秀就听铁索另一头传来一声狂笑。

“哈哈,邪皇,你以为你隐居一角我便寻你不到么?你逃不了了。”

这声音粗犷无比,且其声沉闷如雷,在这万丈深壑间回荡轰传,可见来人一身功力委实不弱。

声音一落,立见“正邪道”入口上,一魁梧汉子手中提着一柄灿亮寒刀,明晃晃的刀身隔着老远犹能看见,他纵身一扑,人已到了铁索上,急奔飞走,飞快逼来。

可就在这片刻功夫,只见封住邪皇的寒冰正不住“咔咔”生响,继而裂出条条缝隙,姬神秀当即再提功力,方才强行将其压制其中。

“哈哈,十年,整整十年了,老夫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与你一争高下,邪皇,今日我定要以争名刀一洗第二颓名。”

狂笑之声飞快逼来。

姬神秀眉头一蹙。

思量间,他就见铁索上一个灰衣虬髯汉子立在数丈开外。

只见那汉子先是看着寒冰中封住的第一邪皇,虎目中凶光顿露,可见其情景却又似惊似疑。

“小子,你是谁?”

那想姬神秀的下句话却把他气的七窍生烟。

“你离开吧。”

汉子神情立见狰狞。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命令老夫,识相的快滚,否则必让你饮恨我争名刀下。”

姬神秀眸子一转。

“不走,就得死!”

“死!”

中年汉子闻言暴怒,杀招立起。

“小子,试我断情七诀!”

姬神秀听的哑然失笑,他以情为刀,此人却是自称断情,而且,先闻争名刀,再听这断情七诀,来人身份已是呼之欲出,必是那苦求第一而不得的“第二刀皇”。

同时,姬神秀掌下寒冰,那一条条缝隙中,只见缕缕晦涩气机溢出,弥散如灰雾,可怖更是可怕,姬神秀与之接触,就觉一股杀意袭身,能噬人心智。

魔性愈强了。

而他身后,第二刀皇一个急奔,手中明晃晃的刀身便斩了过来。

“叮!”

姬神秀再起左手,掌心直迎。

只见那争名刀刀尖直指而来,却是抵在掌心再难进分毫。

继而,在第二刀皇骇然的注视下,他就见自己的争名刀竟是自刀尖飞快化去,化作无数铁屑,自刀尖蔓延至刀身,而后是刀柄。

那一只白皙的手掌中,隐见七股诡异气机流转,蓦然五指一扣,扣在了第二邪皇的天灵之上。

姬神秀正欲动手,眉头却忽的一拧,看向另一边,他就见那冰块忽然一震,接着炸作满天冰渣。

“啊!”

一条宛若厉鬼似的身影破冰而出,正直勾勾的看着他。

此刻再看,魔性愈强,就见邪皇血肉中缕缕灰雾不住溢出,一身气息凶邪到了极致。

“还有提升的余地?”

姬神秀五指一收,径直将第二邪皇丢了出去。

他下意识眼中七彩浮现,所见又是不同,就见邪皇浑身上下如裹着一层黑雾,如狼烟冲天,滚滚弥散,隐约化作一柄凶刀。

这却是一个人心底最阴暗最纯粹的自己。

“舍神弃佛,离经叛道!”

第一邪皇竟是再次开口,喉中含混不清,似鬼哭神嚎。

第二百三十三章:精神海

邪邪邪,至邪现世?

万丈深壑之上,铁索横空,幽风回响,却见姬神秀眯眼细瞧,遥遥与一面分黑白,邪气凛然的身影对峙。

二人俱是虚立铁索,在寒雾中起伏摇晃,恍若一叶风筝,飘忽不定,如鬼似魅。

“此行不虚也!”

姬神秀瞧着邪皇如此变化,眼瞳内精光一闪,但见他左手捻指而起,宛若佛陀拈花,垂目浅笑,可偏偏他浑身上下亦是涌出一股极不寻常的气机,目中七彩犹如实质,似是化作两颗流光溢彩的冰魄,引人沉沦。

“也罢,终归得有个说法,既然他们已唤我天魔,那自今日之后,本座索性就为天魔。”

他背后束起的黑发刹那散开,宛若黑瀑一展,垂落后膝,似是一条条龙蛇在扭动卷起,划过虚空,带起一道道晦涩的锋芒。

“逢佛杀佛,遇祖斩祖……”

刹那间,如受感应,只见原本跌落至不远处死死抓着铁索的第二刀皇,他瞳孔骤缩,似是见到了这世上至邪至恶的存在,耳边听闻呢喃,原本震撼的眼睛瞬间被一层凶邪杀意所覆盖,竟是被姬神秀体内所散道意感染。

姬神秀降服得了**,他却不行。

山道尽头,一个面遮薄纱的女子忽的焦急冲了过来,见到第二刀皇顿时失声唤道。

“爹!”

姬神秀浅笑更甚,他头也不回的右手一拂,立见第二刀皇如遭重击沿着铁索倒飞而回,眼中清明恢复的瞬间,嘴里吐血连连。

“且去渊底一战!”

姬神秀此刻浑身血肉似都在溢出七彩流光,仿佛那血肉之躯都快化作纯粹的**,弥散在这天地间。

旋即,气机过处,二人脚下铁索刹那寸寸崩断。

姬神秀连同第一邪皇两者便似流星般直直坠了下去。

可下一刻。

“叱!”

第一邪皇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姬神秀,抬手一劈,刀光乍现,如飞瀑长激,晦暗刀气直贯而来。

姬神秀翻腕一转,并指如刀,同样劈出,刀气直泻,震动山野。

二人出刀一瞬,同时展身,拖出重重虚影,如天雷勾动地火,相交一瞬骤起惊爆,深渊中顿时轰隆炸响,碎石如雨激射。

两条不世身影似是皆把自己炼成了一柄刀,手足并用,这一举一动,皆迸发出惊人刀气,激飞四方,在那悬崖峭壁上斩出一条条触目惊心的斩痕。

耳边风声呼啸,头顶天空越来越小,他们还在落着,脚下仿若无尽深渊,幽暗不见底。

“轰!”

一条身影直飞而来,狠狠地撞在了阴暗潮湿的山壁上,整个身子都嵌了进去,一身长袍碎开大半,胸前是一条血淋淋的血口。

定睛一看,正是邪皇。

紧随而至的是一条飘忽身影,他踩陡壁而行,如履平地,同时双掌齐运,刀光再起,如横扫千军之势,又似大浪席卷,斩出一扇骇人刀影。

正是姬神秀。

纵观他往昔所遇对手,用剑的不少,用拳掌的也不少,哪怕是用棍棒,用枪戟的都有,唯独这用刀的高手,简直少的可怜,而像眼前这个登峰造极,遁入神魔之境的,无异是凤毛麟角。

对手难求,同道更是罕见。姬神秀一身刀意宣泄而出,将那石壁刮的石屑急落,如罡风吹过。

“吼!”

邪皇发出一声非人低吼,他虽丧失神智,却以本能催刀,右腿一扫,又是一道刀光,刀光之中,隐闻摄人哭嚎,魔性已是浓郁到了极致,境界隐有升华之势。

姬神秀心中感叹,此人还真是和他相似的可怕。

惊爆中。

二人再坠,这深渊也不知多深,已下了百丈仍是深不见底,两人就似苍鹰俯空盘旋搏杀,你来我往。

刀气,刀气,还是刀气。

邪皇紧逼不落,手中尽是杀招迭出,他已平息**之念,手中招式尽归本能,只为斩杀眼前对手,刀势急,刀招更加凶险万分,竟是寻不出破绽,宛若化作人间凶器,只为杀生而存。

姬神秀更加直接,既然是无缺刀法,没得破绽,那他便以硬碰硬,二人碰撞间,攻伐之下早已不知道战了多少招,就如玄武龟缠蛇,彼此纠缠难分,一双如刀肉掌战的忘生忘死,血水横飞。

“杀!”

再起一声吼,邪皇一身功力竟再涨,他所修之法名为“天道混元殛”,此刻功行急转,一身邪气登峰造极,眼中红芒渐去,化作一片晦暗,似昼夜不分,阴阳不明,混沌一片。

姬神秀长呼出一口浊气,浊气如浪,似箭冲出。

“好啊,如此天资,真不枉我亲自走上一遭。就让我看看,你心底最阴暗的是个什么东西?”

他说话间,身形一动,飞身已到邪皇近前,二人再遇,交手间,姬神秀双眸陡然一凝,四目相对的瞬间,就见邪皇浑身邪气一滞,宛如化作一尊石塑,浑身挣扎颤抖,似困兽犹斗。

趁此机会,只见姬神秀双掌齐出,掌心相抵,邪皇立时不复挣扎,不光是邪皇不再挣扎,连姬神秀也不再挣扎。

二人抵掌而坠,落于一块凸出来的陡壁上,相对着盘坐了下来。

只见姬神眼中仿若冲出一道虚影,直直自邪皇眉心钻了进去。

……

幽暗无光,一望无际的大海,像是一片死海,无波无浪,更无风声,死寂的可怕,像是什么都没有。

这却是邪皇的精神海。

虚影降下,姬神秀望着这片黯淡无光的大海,目光晃动,天下人喜怒哀乐皆有,虽有仇恨之物,亦有喜爱之物,冷暖皆有,可这邪皇心中,此刻像是什么都被抹平。

像是什么都不曾存在过。

他此刻以种魔之法借精神意念窥探邪皇内心,便是想要一窥其魔道之妙,亦是为了替其抹除魔性。

若搁常人,这精神海必是惊涛骇浪,只因**难平,一生起伏波折尽在其中。

可邪皇却一无所有。

姬神秀目光一垂,望向了脚下。

“难不成,在下面?”

眼神闪烁之余,身形一坠,便已沉了下去。

这一沉,他眼中一切已是天翻地覆。

第二百三十四章:一念

生死门。

又是这里?

姬神秀皱眉而立,他环顾周遭,只见天地迷蒙一片,模糊不清,似是被一层雾气笼罩,唯独这生死门清晰无比。

像是这天地的唯一。

寂静,无声。

不光无声,邪皇精神海中,半点色彩也无,死灰黯淡,令人心悸。

这样的天地便如不真实的梦境,但却比梦境还可怕,比拼内力斗招数更要来的凶险万分,精神间的交锋。

“砰!”

石门分开。

他再次踏了进去,与之前一般无二,里面陈设的东西亦是一模一样,唯独就是太静了,静的像是这个天地不见半点活物,生机。

空气中,一缕缕灰气自石窟深处蔓延出来,笼罩这片天地,湮灭着所有色彩。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魔性?”

姬神秀视线投向石窟深处,稍稍一顿,便直掠了过去。

沿着灰气,只见山道由宽变窄,曲折蜿蜒,转过数次,姬神秀眼前视野豁然开阔。这石窟竟还藏着一个内室,空间极大,石笋倒垂如剑,嶙峋怪状,诡异无比。

而这石窟内,盘坐着一个人,背后发丝阴阳两半,背对着姬神秀,正是邪皇。

他披头散发,神情沉默,正似魔怔般垂目看着地上的字,像是入了魔,动也不动,也不曾理会姬神秀的闯入。

地上确实有字,一个“魔”字,那字是由无数纵横交错走向的刀痕汇聚成的,每一道痕迹都是一招刀势走向,一招刀法的变化,而那些灰气便是自魔字中溢出,如丝如缕。

偌大的魔字几乎占据了大半的地面,瞧的人发冷。

姬神秀修习刀法多年,自是能瞧的出来这些刀痕的变化,他越看越有些心惊。这魔字里的一笔一划,其中的每一条刀痕,皆犹如在人的要害大穴一般,其力量把握之佳,部位捏拿之稳,皆是妙到毫巅,己达不可思议之境,近乎于道。

但是,最重要的。

是那些刀痕连贯之下,竟犹如人体经脉走向,其上节点为穴位,仿佛有种极端可怕的吸引力,让人不自觉的去催动此法。

好一式魔刀。

便在姬神秀望向“魔”字的一瞬,之间那些刀痕上浮出一条条虚影,他们在挥刀,在舞动,有的回身直劈,有的斜撩挑起,有的直刺而来……

他们在动,刀招在变化,刀势亦在变化。

姬神秀沉默了片刻,竟是抬臂并指,以掌带刀,他看着地上的每一条刀痕走势,翻腕转动,似如刀动,亦是慢慢施展出来。

一经施展,只见那些灰色雾气,立如跗骨之蛆般朝他攀附而来。

姬神秀只觉一只手似有不足,双手齐出,由慢变快,越来越快,一边翻转着双手,姬神秀一边走到了邪皇对面,二人隔着魔字对坐下来。

快到最后姬神秀双手只见其影,难见其形。

十遍、二十遍、三十遍……一百遍……一千遍……

姬神秀目光平静,一遍又一遍演练着魔刀,仿佛忘记了一切,每一遍,这刀法走势皆能生出新的变化,像是永远无法到尽头到极限。

不知过了多久。

“唉!”

一声轻叹忽的打破了长久以来的死寂。

这声音如铜钟大吕,邪皇似是听闻,他头也不抬的淡淡道:

“你为何叹息?”

姬神秀停下手来,摇头道:“此刀虽妙,却非极致,故而令人生叹啊!”

“妄言,此字穷尽刀中奥妙,如何不是极致?”邪皇神情无悲无喜,就像是那寺庙中的泥胎佛,怪异而僵硬。

姬神秀“呵呵”一笑,他眼睛盯着邪皇,眨也不眨。“谁说的,我有一式刀招,论及变化便不输此法!”

“哦?”

邪皇也不知记不记得姬神秀,他眼睛似在发光,眼中只有刀,这是他的执念,现在的他,心中除了刀已难容他物,执念如魔。

在他注视下,姬神秀抬指一笔一划,开始在地上刻写起来,亦是刀痕,他指尖划过,地上便多出一条刀痕,他笑的更甚,邪皇却渐渐皱起眉头。

“倒着来?”

原来,姬神秀竟是将那魔刀刀法的刀势走向从头到尾倒着刻了下来,以逆反正。

如此神来之笔的一招,竟是起了不可思议的作用。就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可经姬神秀这么一改,无穷变化登时不住收敛,到最后竟然只成了两笔。

一撇一捺,“魔”字赫然变成了个大大的“人”字。

一字书成,第一邪皇浑身俱震。

“大道如一?”

见此情景,姬神秀沉声道:“邪皇,还不醒来,更待何时?”

可是,他眼眸豁然一凝。

起初这第一邪皇一直是披发垂目,看不清面容,如今抬起头来,姬神秀竟看见一张极为熟悉的脸,太熟悉不过了,因为那张脸竟和他一模一样。

只不过,这张脸,却是半黑半白,诡异至极。

姬神秀眉头一扬,他望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忽然咧嘴大笑起来。“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他忽然一低头,再看自己,赫见那披落的发丝不知何时变得半黑半白,竟然也是一副入魔之相,与第一邪皇一般无二。

……

便在这一刻,世间某一处。

就见长街一头,一个衣衫褴褛的瘸腿乞丐忽然幽幽转醒,他似是大梦方醒,慢腾腾的站起身子,然后一步步的走到街角。

街角有一口老井,井水幽幽,波光粼粼,映着一方蓝天白云,还有他那蓬头垢面的面容。

可乞丐就是那样立在井口,垂目看向水面,目光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澈,清澈的仿佛映出了两个身影,两个模糊的身影,盘膝而坐。

乞丐神态平和,亦无悲亦无喜,看着幽深井水,如同看见了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乞丐沉默良久,就听他嘴里轻声念叨着话语。

“俗世凡心,只见自我,无视界外,遑论如来!”

说完,他又看向头顶的湛蓝青天白云。

“天魔将出!”

“有趣,有趣!”

说完,乞丐身子忽然一颤,继而神情变得茫然,茫然四顾,似不知为何自己到了这里,他打了个哈欠,又转身回到了街头,倒下睡去。

第二百三十五章:由魔入神

狭长山道上。

山石沟壑起伏,嶙峋怪状,阴暗森寒。

只见,三条身影正急步赶来,脚下轻点若狐奔兔走。

这三人其中一个背负阔口长刀,青丝飘动如云,他身穿无领白袍,身法极为不俗,灵动飘逸如清风吹拂,赫然是聂风。

聂风身旁是一面色冷峻的青年,黑发及肩披散,目若冷冰,仿佛瞧不见半点生气,冷的就像是血肉变成的石头,身形周遭气息若有若无,如云飘忽,手提一柄森寒黑剑,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昔日天下会飞云堂堂主步惊云。

他二人面前则是个体态浑圆,满脸油光的光头胖子,大肚挺起,貌似中年。

三人似有急事,速度很快,毕竟如今神州浩劫,无神绝宫席卷江湖,各门各派竟是寻不到一个可以匹敌的高手,哪怕他们都力有不逮,好在无名勘破“万剑归宗”之秘,独斗绝无神,替他们争取到了一些时间。

“猪皇前辈,我们是去见谁啊?”

步惊云与聂风只顾跟着猪皇奔走,但瞧见脚下的地方越来越古怪,心里头自然生出了疑惑。

“嘿嘿,带你们去见一个第一,只要他肯破例出手,什么绝无神都不在话下。”

原来这胖子便是第三猪皇,他拍了拍肚子,笑的像个弥勒。

不多时,三人便走完了狭长山道,来到了“正邪道”前,铁索横空,只是猪皇脸上的笑却一顿,不光他如此,连聂风和步惊云也是如此。

原来石崖边上有人,一个面遮薄纱的白衫女子,和第二刀皇。

“梦!”

聂风见到那女子面上一喜,正欲过去,不料神情萎靡似久病初愈的第二刀皇登时勃然大怒,可这怒气一起伤势立遭牵动,嘴里又是咳出几口血来。

第三猪皇见状脸上神情立马由惊转疑,他惊的是刀皇封刀十年,如今再现必是来找第一邪皇决斗的,可看这架势,莫不是又败了?

“哈哈,刀皇,你这是又何必呢,邪皇刀法已臻至刀之极境,你不如早早离去!”

“你、”

这话可把第二刀皇气的三尸神暴跳,刚平复的气息又有紊乱的迹象,气的身子都在颤抖。

第二梦则是慌忙扶着刀皇,神情忧虑万分的看了眼心爱之人,忙提醒道:“猪皇叔叔,伤我爹另有其人,如今那人正与邪皇叔叔在渊底厮杀哩,你们快去瞧瞧吧!”

第三猪皇看了眼深不见底,幽风阵阵的深渊,不免暗自缩了缩脖子。

“侄女,你可是在说笑?这少说也有几百丈高低,就我这身轻功,下去指不定就上不来了。”

“我去吧。”

一旁的聂风忽然开口,他目光瞧着第二梦,人已走到石崖边缘,就见底下幽深昏暗,天光都照不下去。

步惊云剑眉紧蹙,叮嘱道:“风师弟,要小心。”

“嗯!”

只在众人神情不一的注视下,聂风双臂一展,单足一起如白鹤展翅般,飞身一纵,身形已是飞快被昏暗吞没。

若说轻功,这同辈中能与聂风一较高低的,恐怕绝无仅有,当世高手能出其左右的亦是凤毛麟角。

聂风气息暗提,身形竟似与幽风融为一体,贴着崖壁缓缓坠下,眼睛四顾打量,这越看越心惊骇然,手背上竟是不自觉的冒出无数个细小凸起。

但见长满青苔光滑无比的石壁上,一条巨大的斩痕蔓延十数丈,深达数尺,正烙印在上面,看的人悚然动容。

再往下,斩痕更多,且更深更长,纵横交错,像是一条条未干的墨迹,触目惊心,其上两股气机未散,刀意沛然,一者魔意森森,一者竟是有几分似曾相识。

太惊人了。

三十丈,五十丈,七十丈……

直到一百丈。

聂风瞳孔豁然一紧,他就看见前面一处凸出的山石上,两个身影正相对盘坐不动。

那个人?

以他的目力,自然能认出那个青色身影,更何况与雄霸有关,他又怎会忘记,那个连火麒麟都恐惧的人。

然接下来的一幕,却是大大的超出了他的认知,他就见那青色身影浑身上下竟是散出一股极为不同寻常的气息,气息晦涩莫名,仿佛化作一颗七彩的太阳,而那太阳竟然是一颗滴溜溜不住转动的金丹。

确实是金丹,那金丹散七彩之光将其血肉映的透彻如冰,在丹田中起伏不定,如大日横空之相,虚实难辨。

另一个则是面分黑白的古怪老者,聂风心知便是师傅口中所说的第一。

这七彩之光一照,第一邪皇浑身上下竟似涌出缕缕灰雾,魔意退散。

“邪皇,该醒了!”

聂风恍惚间听到一声低语响起。

却见那二人紧闭的双眸同时睁开,而第一邪皇那副非人面貌竟是变化,泾渭分明的阴阳二色,此刻水乳交融,竟是归于无形。

异象奇景如潮退去,一切又恢复了寻常。

姬神秀起身:“恭喜邪皇魔刀再进!”

第一邪皇看着自己的双手,还有头发,神情怔楞了片刻,带着几分怅然若失,错杀亲子,终究是他一生的痛。

他朝着姬神秀拱了拱手。

“多谢,今日之恩,老夫必铭记于心!

邪皇说完,身形如离弦之箭便已激飞出去,正是武道大进,一身修为水涨船高,他一把抓起尚在震惊中的聂风,长啸一声人已贴壁而上。

也就在第一邪皇离去没多久。

只见姬神秀的脸上,两团黑白二气忽然自血肉中窜出,如两条游龙戏珠,不住争斗,他那张脸更是因此黑白交替,竟与之前邪皇入魔之相一般无二。

不同的是姬神秀眼中始终清明如一,未见魔意,未见杀意,反而还很柔和,不曾变化。

“有意思,不知这魔刀由魔入神,往后会掀起何等滔澜啊。”

这却是魔刀的妙处所在,摒弃不该有的**牵挂,心中只存一刀,可惜,没了人性,肉身便会为魔性所主宰,这便是其本意。

如今姬神秀逆行倒施,引导其由魔入神,正是免去了入魔之祸。

但他却不必如此。

脸上黑白二气不住交锋,只在姬神秀话落之后竟是汇于其额,化作两条阴阳纠缠的竖纹。

只因他七情为尊,神魔共存。

“神魔只在一念间!”

姬神秀双手虚抬,掌中气机游走,只见他目光平和,双手五指轻轻一攥,风轻云淡间,虚空一层层恐怖涟漪自他为中心扩向四面八方。

涟漪过处,无声无息,就见石壁上的一切俱在凭空消散,像是被生生抹去。

“不错,此行收获匪浅。”

姬神秀双手一落,涟漪已然平复,他目光微动,望向头顶井口似的天空,身子刹那间凭空不见。

第二百三十六章:不信命的人

荒山,荒山野地。

枯木林立,落叶飞扬,这里非是别处,而是一处乱葬岗,林中可见无数高低起伏的土包,长满了泛黄的草叶,有的塌去一角,露出半截腐烂枯朽的棺材,有的甚至被林中野狗土狼刨出不少白骨,散落一地。

腐臭的气味弥漫林中每一寸土地,如今无神绝宫入主中原,各门各派皆损伤不少,死的人更是不少,如此一来,反倒便宜了这林中野兽。

“呱呱……”

树杈上,满是黑羽的怪鸟发着干哑的叫声,像是生锈的刀子磨过石头。

在这里,如果往北望去,远远的便能看见视野尽头有一座上白下黑的雪峰横亘在天地间,千百年来,始终如一。

那是天山。

任谁也想不到,这里散落的一具具枯骨,竟曾是江湖上叱咤风云的高手,生前任你如何名动江湖,死后却也不过被抛在这荒山野岭,尸骨不全,受鸟兽啄食。

“骨碌碌!”

数驾马车赶来。

又是一批尸体,这其中绝大部分是天下会旧部,还有的是一些囚禁的江湖高手,死状无不惨烈,有的手足俱断,有的尸首不全,有的更是四分五裂,仿佛经历了惨绝人寰的虐杀。

车夫早已麻木,摇头叹息着,将一具具尸体自车上抬下,丢在早已挖好的坑洞里,连掩埋都懒得去做了,毕竟埋的再好,也都会被重新刨出来,他便懒得去再费功夫。

一具具尸体丢下,鲜血洒落,满地殷红。

干完这一切,车夫便迫不及待的走了,似是不愿再多留片刻。

轱辘声渐渐远去。

时间如水淌过,天边的朝阳渐渐化作一颗红艳艳的火球,像是散去了光与热,将云霞映的血红血红,红的仿佛能滴出血来。

黄昏的暮色中。

林中深处开始响起了低沉的呜嗷声,仿佛在召集同伴,树杈上的怪鸟扑腾着翅膀,啄下一颗血淋淋的眼珠子,还没来得及咽下便慌忙的又重新歇到了树上,看着那些个恶鬼一样扑向尸体的灰影。

一只只灰毛土狼。

龇牙咧嘴,争食着地上的尸体,血肉横飞。

映着天边的夕阳,一切仿佛染上了层血色红光。

陡然。

“嘭!”

一声沉闷的异响自地底传来,那声音听着就像是一面蒙着被子的鼓被人奋力敲击了一声,又似地底下的棺材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只见狼群先是一惊,然后朝着某一片地面不住嚎叫着。

“嘭!”

又是一声!

这次看清了,就在声音响起的一刹,那块地面确确实实震动了一下,如浪掀起。

狼群围成一团,朝着那片土地呲牙尖啸,仿佛下面有什么东西。

“砰!”

又响了。

但这一次与之前不同,一扇漆黑的棺盖轰然推翻了泥土,自地下飞了出来,如同一颗高高抛起的石子,飞起六七丈。

同时一条紫影直冲而起,周身气机仿若化作一颗晦涩黑洞,吸摄着周遭的光明,他手中攥着一颗滴血的狼心,腾空落地之际,便已是仰头将其拿起,攥指一握,仍是火烫的狼心瞬间被挤出一股血箭,落在他的嘴里,吞咽有声。

那人虽衣衫褴褛,可一身气机却妖邪的可怕,一头如霜白发尽数披散,滴着血水,似是妖魔般的存在。

闭关多日,他腹中早已空空,一颗心岂能饱腹,大口咀嚼着嘴里的狼心,自然而然的已把目光瞥向周遭的狼群身上。

“嘿嘿!”

怪笑响起,咧开的嘴里,满是鲜红。

往日雄伟霸道的身躯,似是因功法的缘故竟是变得瘦削起来,可因双肩宽广,却又显得几怪异,像是个扎起的草人。

若这时候聂风与步惊云在这里,相信他们定然会一眼认出此人,这生食狼心,苟活坟地犹如厉鬼似的人,赫然便是他们的师傅,雄霸。

忽然,狂风呼啸,迫的枯叶飞起,像是一个龙卷,这狂风凭空而起,自雄霸脚下生出。

只见他凝立不动的身子渐渐浮起,双脚按地,缓缓离地升空,足有五六尺之高方才停止,他虚悬空中而不坠,一头白发像是火焰般飞卷而起,妖邪的面容竟是闪烁着某种摄目的神采,变得晶莹而通透。

瞥了眼远方天边雪峰,雄霸的一双眼睛立如黑夜中点亮的星辰,眉心一抹古怪印记泛着莹莹七彩神华。

“死!”

他话语出口,眼中光华大放,立见周围狼群纷纷自地上抛起,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提起,如同之前的棺盖,惊慌的呜嗷中,十数头灰狼抛起空中。

然后在轰然炸开,炸作满天血肉。

雄霸探手一张,五指微曲,掌心吸力凭生,只见血肉中的精气竟被他吸了过来,天地间的精气更是纷纷涌入他的毛孔,四肢百骸。

血雨飞洒,本是殷红欲滴,如今却变得黯淡死灰,仿佛少了某种东西,未落,却是被他周身气机吸引而来,化作一个血色的泡影,悬浮于空中。

暮色渐深。

夕阳如血。

天空风云变幻。

突如其来的,一声雷鸣乍然惊起,夕阳飞快隐去,天地昏暗一片。

泡影散去,雄霸闻惊雷而仰头,他双掌忽抬,掌心之中,一团气机如水包裹,凭空虚凝,眼中神华闪烁,刹那间,抬手已是朝天轰出一掌。

气机登时顺势击出,将天上聚散的乌云轰出个偌大的窟窿来。

雄霸仰首望天,再次出手,但见他掌中如水气机再现,连连朝天空击去。

“轰隆隆!”

雷鸣不绝,惊爆亦是不绝,映着雄霸那张歇斯底里近乎妖邪面庞,让人毛骨悚然。

澎湃掌劲,震慑八方。

“轰!”

一条闪电忽地降下,竟被他以功力牵引而来,然后一拳击作粉碎。

雄霸终于笑了,放声长笑起来,他身形缓缓落下。

“哈哈……哈哈……”

“天不绝我,让我得此盖世神功……这一次,我倒要看看,这所谓的命,能奈我何……”

天色已暗,狂笑声中,一条狂龙似的闪电割破了夜空。

大雨倾盆而下。

第二百三十七章:火麟追顶天

乌云高悬,天地昏沉。

数日来,骤雨不停,今日却是难得的歇了下来,让人有喘息之机。

可惜,

大厦将倾。

京城之外,百姓看着布告无不哗然,只因当今皇上竟是欲要将九五之位让予他人,这人正是绝无神。

江湖虽知绝无神之名,可百姓却不得而知,一个个茫然疑惑,不知何故。

天下英豪更是暗自齐聚,隐于人群之中,似是想要见机而动,望着布告上的内容无不恨得咬牙切齿。

却说就在众人众说纷纷之际,长街的酒楼上,角落处却是独坐一人,一个怪人,此人着一身紫色绣金华服,一尘不染。

披着一头如霜似雪的白发,脸上覆着一张怪戾的面具,只有一对眼珠子露出,看着皇城下的布告带着几分冷笑与讥嘲。

中原神州千百年来抵御外族无数,哪怕昔日天下会称霸江湖他也未有如此动作,可这绝无神竟是只以数千兵马入主中原,如今又欲夺大位,简直是痴人说梦。

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他目光又落向不远处的一个人身上,那人神情冷漠,一双瞳孔竟是色彩各异,右眼漆黑如墨,左眼殷红如血,整个人宛若没了情没了欲,寒意强烈似是冰块,背后一柄阔口寒刀熟悉无比。

聂风!

奇了,他现在修习了那门奇功之后步入精神之道自是一眼就看出来聂风如今正处于某种玄妙状态,一段时间不见,功力竟是又涨了。

“好徒儿,果然是我的好徒儿!”

低笑响起,正是雄霸。

聂风望着皇城,雄霸望着聂风,而在长街下的石桥上,却也有人正看着雄霸。

“这才练出点功力就闲不住了。”

姬神秀神情萧散,坐在桥头上慢悠悠的举着根鱼竿,望着桥下的河水,望着对面的皇城,望着楼上的雄霸,面有笑意。

今日绝无神图谋大位,他不怕别的,就怕“帝释天”那老鬼也匿在人群中看戏,保不定就得遇上。且魔刀已变,如今聂风习得邪皇刀法,说不得还要横生枝节一番,不得不来。

河水幽深,映着天上的乌云,染作一团墨色,映着他的倒影。

瞥了眼雄霸,姬神秀幽幽道:

“还不到时候。”

不到摘果的时候,雄霸如今的修为与他而言不过可有可无,他得等,等到此役结束,等到那老鬼召七武屠龙,届时,才是一举多得的时候,不然,以帝释天活成人精的性子,要是他露出马脚,惹得对方找个地躲个数十上百年的,他还真不一定能找到。

凤血,龙元,他志在必得,不容有失,唯有把那五行丹炼成,突破金丹境才能着手往后的事,到时候再加上雄霸这颗果子和邪皇那把刀,也算是有了几分实力。

“唉,也不知顶天想没想我,一段时间不见怪想它的!”

姬神秀自说自话,老神在在。

正想着事,只见长街上的人如潮水涌动,无数百姓涌到街上。

原来午时已至,天下百姓需朝拜新皇,纷纷朝皇城跪下。

几在同时,聂风身形如风,腾挪一跃转瞬已没了踪影,周围人无不被劲风吹的四仰八倒,相顾骇然。

阴霾之下。

就见皇城之外,有一道高台,此台名为“龙峰”,可独览天下,为京城最高之顶峰,乃是历代皇帝登基的祭天之地,绝无神为今日之举自天下拘来数千工匠,不分昼夜,足足搭了月余,方才搭成一条路,贯通皇城与龙峰,竣工时工匠已死伤殆尽,竟是不足三百余人,尸骨俱被浇入根基之下,死无全尸。

皇城上,就见文武百官簇拥着一人走了上去。

那人体魄谈不上魁梧,身披龙袍,龙袍下隐见的轮廓仿佛蕴积了无穷的力量,神情傲而冷漠,眉骨高突,睥睨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意味,面有微须。

“跳梁小丑!”

哪怕姬神秀也抬头瞟了一眼。

只在“龙峰”脚下,百官就已跪下,百姓也已跪下,绝无神一步步拾阶而上,眼中笑意浓郁,气势高昂,俨然非常享受。

除了他的脚步声,此刻竟是寂静一片,静的似是落针可闻。

绝无神俯瞰天下,帝椅旁,一个身穿龙袍的皇帝正恭敬立着,却非真的皇帝,而是其长子绝心假扮,只待玉玺移交功成,那他便是真的神州之主了。

龙峰下,次子绝天亦是率着鬼叉罗跪拜仰视,满是喜意。

看着这些个卑躬屈膝跪在地上的人,绝无神眼中闪过一丝痛快的狰狞。

可并非所有人都跪下了,到底还是有人未跪。

刀兵再亮。

“我呸,绝无神,凭你也配觊觎神州大地。”

说话的,是众多武林同道,一个个神情激愤,怒目而视,谁当皇帝都行,可偏偏这东瀛异族就是不行。

话语方落,只见一干鬼叉罗已是纷纷扑杀了过去,惨叫惊呼霎时响遍皇城。

绝无神眼露杀机,只因一条身影已自天边横空飞来,身子尚且在空中,刀光却已斩下,沛然刀气飞泻,已是将那路斩作两半。

正是聂风。

见到手下败将,绝无神身子一震,龙袍已是碎开,露出了一身精铁甲胄来,他淡漠道:

“不知死活,今日便将你们这些中原余孽一举铲除,我看还有谁能阻我!”

刀光袭来,他便已飞身纵起,双拳如锤砸出,虚空中顿起声声可怕爆响,罡风四溢八方。

“杀神!”

杀拳再出。

“还有我们!”

再见数道身影掠至,赫然是无名、步惊云连同秦霜等人。

绝世好剑已经开锋,剑身之上如泛异彩,正是为了破绝无神的“不灭金身”。

但就在这个时候。

远处却听人群中响起一声声惊呼。

“火兽噬人啦!”

一团耀眼火光纵跃不停,带出一条熊火痕迹。

“嗯?火麒麟?”

姬神秀正安静的瞧着皇城上的争斗,如今也是心有异动,他闻声偏头瞧去,自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火麒麟,如今大雨连绵数日不止,火麒麟再现人间也是没什么奇怪之处。

它好像在追什么东西?

“嗯?”

姬神秀顺着火麒麟的往前瞧去,一张脸先是一愣,然后木然,最后眼睛瞪得老圆。

就见火麒麟的前面,一个背着背篓扛着锄头,顶着朵荷叶的肉球正箭步连连,跑的飞快,怀里还抱着个暗红色的石头,像是抱着个宝贝。

姬神秀手中鱼竿滑落,嘴里呢喃道:

“卧槽,不是在打铁么?难不成这是去挖矿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捧着坨粑粑当宝贝

“吼!”

吼啸之声,震动京城。

不知为何,姬神秀竟是自其中听到一丝羞怒之意。

他神情变得古怪无比,没再去观望皇城上的厮杀,反倒似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悄悄跟了上去。

火麒麟可不普通,四大异兽居其一,虽说比不得其他三者,但也不是等闲高手可以匹敌的,张口一吐,热浪过处,俱是熊火。

只见熊顶天着急忙慌的跑着,体外劲力布气成罡,左闪右躲。

“嘿,当初驼我的时候都没跑这么快过,几天不见轻功又厉害了。”

姬神秀看的啧啧称奇,不紧不慢的隐在后头,跟着它们。

也只是绕了一圈,熊顶天便遛出了京城,径直奔着山里跑去,身后火麒麟怒吼连连,望着前面不住扭动的肉球硬是差那么点,始终就是追不上。

这一追一赶,两兽居然轻车熟路的钻进一处地窟之中,可姬神秀接着就哑然失笑了,只见熊顶天慌不择路,寻了个死路,赫然是个死胡同。

它极为人性的大口喘着粗气,抵着石壁,怀里紧紧的抱着那块暗红色的石头,缩着身子这下彻底是成了肉球了。

“吼!”

火麒麟也停下了,步步逼近,低吼连连。

谁曾想熊顶天竟似听的明白,只是拨浪鼓似的摇着脑袋,这怀里的石头抱的更紧了。

可它忽的耳朵一立,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一睁,就见火麒麟后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探着脑袋对它眨着眼。

“老爷哇,我可找着你了!”

哭腔之中,如含万般委屈,就差嚎啕大哭了。

姬神秀不等火麒麟反应过来,抬手一招,熊顶天已被他裹着如风般飞出了地穴。

“说说吧,怎么跑出来了?被人大鱼大肉伺候着还不好?”寻了处僻静地,姬神秀这才停下身来。

对熊顶天的安全他倒也不太担心,论修为,恐怕现在的绝无神遇上它都只有挨揍的份,周流六虚功再配上大金刚神力以及游龙劲等绝学,这天底下除非那几个老不死的出世,其他的是见一个打一个。

“我出来找铁,结果发现一条地穴,然后就迷路了。”熊顶天腹中发声,腹语术早已使得炉火纯青,说着话还带着几分啜泣的架势。“我已经好几天没吃过饱饭了,它还一直追我!”

刚停不久,远处的山林间就听一声兽吼响起,惊的鸟兽四散。

火麒麟竟是追来了。

熊顶天一脸可怜兮兮的看过来:“老爷,我跑不动了!”

姬神秀目光稍动,这火麒麟于他无用,而且看守龙脉,他还不想除去,况且纵观风云,这天底下但凡翻云覆雨之辈无不是与那四大异兽有说不清的纠葛。

除却还未现世的神龙,譬如风云,聂风的疯血,步惊云的麒麟臂,还有帝释天的凤血,连同笑氏一族的那几个龙龟血脉,哪怕就是天剑无名也是帝释天的后人,他天资如此惊人,说不定也和凤血有些关联。

这些与四兽有关的人,最后无不是此间绝巅高手。

他既然现在隐于暗处,便不想打草惊蛇,否则说不定会惹出什么变故。

一把扛起熊顶天。

“便是因为这块石头火麒麟才追你的?”

“这可是我挖来的宝贝!”

熊顶天小鸡啄米般的点着脑袋,然后忙不迭的递到姬神秀面前,像是献宝似的捧着。

这石头色成暗红,内蕴火气,竟是给人一种温热之感,显然不是凡品。

姬神秀拿在手里,摩挲好一会。“咦?居然不是石头,而是天下精金揉杂混合的精铁!”

“不错!”

“我可是看它埋了好多呢!”

听到真是宝贝,熊顶天顿时喜笑颜开,可他它的下句话却让姬神秀心头一突,脸色渐渐变了,变得有些发青。

“老爷,你说奇不奇怪,它居然吃石头啊,而且我还看见它吃了不少铁矿,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从它身子地下偷出来一块,结果就追着我不放,追了我好久!”

这个“它”自然指的就是火麒麟,听着熊顶天的话,姬神秀无来由的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他沉默少顷。

“你有看见这块精铁是从哪出来的么?”

这说话的声都变了。

就见熊顶天头顶那对毛茸茸的耳朵不停动着,似在回想,然后憨声道:“我记得,好像是从它身子底下落下来的!”

姬神秀听的这心都凉了一截。

他脚下猛然一停,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从青慢慢发绿,然后由绿变白,望着一脸懵懂茫然的熊顶天。

“他娘的,你捧回来一坨粑粑你告诉我这是宝贝?”

当然,这话被他咽回了心里,不曾说出来。

默然着,姬神秀似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它自己辛辛苦苦抢回来的东西不过是一坨粑粑,但想了想他还是把这个念头掐灭了。

他瞄了眼头顶昏沉沉的天空,失神的自语道:“都怪我,当年是老爷冲动了!”

手里的精铁还散着淡淡的温热。

姬神秀神情复杂,将其放到了背篓里。

就在这么会功夫,远处一颗偌大的火球已是横飞了过来,落地火焰散去,露出真容,赫然是一只浑身冒火的异兽,它见到姬神秀步伐先是一停,一双铜铃大的眼珠子却径直看向那个背篓,低吼连连。

得,追粑粑的来了。

姬神秀看着肥圆身子缩在自己身后的熊顶天是默然无言。

他越想越别扭,抢什么不好,抢回来一坨粑粑,还被堵上了门,这要是传出去,自己这老脸往哪搁啊?

想归想,就听姬神秀道:“看在聂风的份上,留你一命,退去吧!”

他非是用的口舌之言。

而是用的精神意念与之交流。

谁曾想念头刚一送出,姬神秀竟得到了回应。

“……东西……还回来,我……离开……”

“嘶!”

姬神秀听到了什么,这念头虽断断续续,他却听了个大概,而且,这隐约居然是个清脆的女声,怒气冲冲。

奇了,麒麟诞出灵智他倒不曾怀疑,毕竟为天地异类,又与聂风为好友,有了灵性也是正常,可这……居然是只母的,就有些出人意料了……

“……”

“这算个什么说法?一坨粑粑至于么?”

梦入秋水说

新书我先更一段时间再说吧

第二百三十九章:拐了个兽

拜剑山庄。

与数月前不同,如今这山庄可是焕然一新,府邸不但翻新重建,更是大扩不少,阳光洒下,但见青瓦凌云,气势不凡,尽显底蕴。

门前不但落叶尽去,就连门口立着的守卫都气血勃发,双目炯炯有神,分明是练武练出了气候,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向来以剑名震江湖的他们这背后居然都弃剑换刀。

若非门首上的金漆招牌仍是“拜剑山庄”四字只怕多数人瞧见这幕定会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天下动荡,江湖大乱,就似丝毫不曾波及到这里,宅院内,更见一些个负刀巡逻的守卫,以“剑池”为中心,四散巡视,生怕有人来打搅。

只是,本来无人打扰的地方,忽的来了一批人。

一时间吵杂无比,人声鼎沸。

一打量,但见这些人竟全是一个个商贩模样的装扮,敲锣打鼓,热闹的像是娶新娘似的,只是他们脚下可不一般。

不一般在何处?

不一般在所有人竟是悉数离地数寸,凌空虚踏而来,足下轻动,人已到了拜剑山庄门前,身法之诡异,委实惊人,那些人身上更是扛着担子,像是货郎似的,站定一瞬,担子放下就见地上的石板登时龟裂开来,怕不下六七百斤。

扛着此等重物,竟能使出凌空虚行的轻功,一身功力当真非同小可,仅凭这一手,便足以跻身当代中原十大高手之列。

门口的守卫一个个初见时也看的神情凝重无比,但却无惧,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这些莫名其妙的人,沉声道:“这里是拜剑山庄,闲杂人等还是速速退去,莫要自误。”

可是随着目光打量,二人身子蓦的一震,继而震惊不已。

原来这些货郎挑的担子上,竟然是一个个血淋淋的人头,其中不乏一些见过的高手,而且最前面的两个,竟然分别是两大剑道高手,飞仙剑贪,以及断脉剑派的传人剑魔。

这两个他们可都不陌生,剑魔更是傲天先前的师傅,不想如今竟死的这般凄惨。

两人一时不禁惊然动容,惊得瞪大了双眼。

这时候,就听小贩里一个吹唢喇的忽然疑惑道:“莫不是来错地了?这拜剑山庄弟子怎得背着刀?”

吵杂的声音立时平静下来。

傲天听到门外吵嚷当即赶了出来,等看清那几颗人头亦是瞳孔一缩。

“你们是谁?”

就见为首之人身着红色貂袍,婀娜多姿,令人异常迷乱。

她看似为女儿身,可一身装扮却又雌雄难辨:“你是傲天?不对,你怎拿的是刀啊?”

说话的声音竟也是难辨雌雄。

“不必惊慌,今日前来,只是取你项上人头一用。”

便在数日前,以迅雷般崛起的无神绝宫已是在中原正道群雄的围攻下土崩瓦解,绝无神“不灭金身”被破,囚皇帝而逃回东瀛,风云二人连同几多中原高手自是追了去。

如此一来,几番浩劫下来,神州明面上的高手所剩无几。

傲天脸色正自难看,眼中寒光乍现,就听。

“你刀法初成,过些时日再寻对手吧!”

当下忙恭敬道:“先生!”

就见姬神秀自后院慢悠悠的走了出来,他看着面前一干似凭空冒出来的人,神情随意,只这目光细一打量,那些人莫不是浑身一凉。

“东瀛人?”

“怎么?难不成是那劳什子天皇的手下?”

说话间姬神秀拂袖一挥,仿若清风拂过,霎时间,除却那雌雄莫辩的怪人,其他的竟是如粉尘般砰然散开,无论身躯还是衣物,便是兵器亦片灰不存。

这是什么武功?那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怪人脸上笑容刹那凝结,瞧的是惊骇欲绝,口不能言,等他回过来,就见一缕缕七彩流光被姬神秀收入袖中。

“你是天皇的儿子?倒也来的是时候!”

姬神秀一读几人念头,自是知晓了来人的身份以及目的,原来东瀛天皇竟然亦是有染指中原之心,此次趁着神州空虚,派遣手下高手暗潜至中原大肆屠戮武林中人。

不等那人开口,姬神秀抬手一摄,但见那人再步前者后尘,化作漫天粉尘。

“此次浩劫过后,神州便会迎来大变,你要潜心修习武功,积蓄势力,才有出头之日。”

见着那些人死的尸骨不存,再听耳边话语,傲天受宠若惊的忙应道:

“傲天明白!”

正说着。

“吼!”

就听山庄深处一声震耳兽吼陡起。

姬神秀闻声叹了口气,身子一动已是寻声而去。

两侧亭台楼阁飞退,等姬神秀再站定,只见自己闭关的石室旁,出现了极为诡异的一幕。

原来,就见院内架着一口铁锅,锅内煮着浓汤,熊顶天认真非常的搅动着。

除它之外,不远处还有一兽,神俊非常,浑身火红鳞片在阳光下犹如红翡,片片闪烁着红光,龙身狮头,赫然正是火麒麟,此刻正好奇的看着锅里煮的东西,嗅着鼻子,似有意动。

约莫炖煮了会。

熊顶天抱起铁锅就殷勤的朝火麒麟跑去,小心翼翼的放下,瓮声瓮气道:

“吃吧,可好吃了,不够我再去做!”

它乌溜溜的眼中满是期待,可眼角余光却不时偷瞄向火麒麟的身下。

到底还是被它知道了那块精铁自何处而来,可它硬是没有半点伤心沮丧,反而呆坐半天后突然又往那地穴里跑,起初姬神秀还见它满身毛被烧去不少,可谁曾想有一天这货抱着口铁锅跑了出去,这一来二去,那想竟是把这火麒麟给拐了回来。

亏它也是能想的出来,用的还是吃的。

然后,他就见火麒麟那偌大头颅竟是有些亲昵的拱了拱熊顶天脑袋埋头吃了起来。

“……”

抽搐着眼角,姬神秀默然无言,神情古怪的就像是见了鬼。

“老爷要闭关了,若遇不敌之人再来唤我,寻常时候就别来打扰我了!”

说着话,姬神秀径直走入石室,此次浩劫将尽,神州便会经历一次大变,还得早做准备。

步入石室,他袖中滑出一卷竹简,竹简一展,“人间道”三字登时浮出,其上如化一方世界。

就见姬神秀挥手一招,简上七色神华凭空聚凝,分别化作数条虚幻模糊的身影来。

赫然正是雄霸、聂风、邪皇三人。

只见他袖中一抖,又是飞出数缕七彩流光,便是先前那一伙东瀛人所留,被他一抖,纷纷溃散,似在重新凝聚,渐渐成型。

第二百四十章:大自在天魔真经

老者,一个枯槁的老者,须发皆白,身形高挑而瘦。

正跪坐着饮酒。

他是谁?他是东瀛第一的象征,是所有东瀛人心中的神,他就是天皇,昭成天皇。

他所在之地乃是一处行宫,依山观澜而建,群山环绕,幽静空灵,此时灯火飘忽,将息未息,将尽未尽,映出不少亭台楼阁。

天皇一人孤身独饮,面前摆放着几碟精致小菜,正慢条斯理的吃着,一双眼睛则是掠出了行宫,而后沿着山石飞快降下,最后又落到了那奔腾的海面上,望向遥远的彼岸。

神州中土,那个遥远而富饶的沃土。

他很喜欢这般一人静静地望着彼岸,因为这般便有人能看见他的雄心壮志,他不需要人们看见,他只会去做。

现在神州历经磨难,即便他远在东瀛,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先有无名剑挑江湖,以至武林元气大伤,早有“天下会”席卷武林,如今再经无神绝宫一劫,中原群雄早已是折损殆尽,此次无疑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呵呵!”

喝着酒,天皇幽幽一笑。

不久前绝无神便在此处雄心壮志的说过,此次必要让无神绝宫入主中原,可惜如今却是如丧家之犬般逃了回来,八千鬼叉罗死的死伤的伤。

他更是嘲笑自己,言这块弹丸之地只有自己这种浅滩游龙才会甘心久居,而万里神州,才是他那种举世无匹霸者的归宿。

如今,一举成空。

山下海浪激散,烟波浩渺,潮来潮去。

他喜欢在这里,因为这里不但高高在上,更是可以远眺神州大地,以解他觊觎中原多年的心思,更能感受到众生俯视膜拜的意境。

夜沉如水,星月无踪。

天皇本来平和的神情忽的涌出一股狰狞,嘴角噙出抹笑来。

他确实该笑,神州腹地空虚,再有风云几大高手追绝无神而至东瀛,此次正是一石三鸟之机,只要无神绝宫一灭,东瀛大权尽归己手,再除去风云以及皇帝。那他便可放心踏足中原摘去那“龙脉”,毁掉神州的气数,一统中原。

如此美事,如何不能笑?

“哈哈!”

他笑的很大声。

“有勇无谋的莽夫!”

天皇肆无忌惮的笑着。

可陡然。

一声突如其来凭空生出的声音却是令他心头一惊。

“莽夫?这两个字我可不太喜欢听!”

说的居然是中原话。

而且他惊惧发觉,这声音竟仿佛是自他嘴里,自他心里发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清晰且清楚。

天皇腾然起身,环顾一周,竟是鬼影也无,他强稳心神,沉声道:“你是谁?”

“我啊?呵呵,你要不猜一猜?”

那声音再起,如在耳边窃窃私语,又似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魔力,满是蛊惑的意味。

天皇警惕非常,苍老的面容不怒自威。

“装神弄鬼,阁下既是到此,何不现身一见!”

“唉,好吧,你可真是没什么意思!”

这声音确实似在耳边,但又真如在他心里。

话音一落,天皇瞳孔猛然一紧,只见虚空中,无数流光点点凭空汇聚,而后凝成一个模糊虚幻的身影。

“找死!”

只这身影一现,天皇已是霹雳般动手,他双掌齐运,一双肉掌竟是晶莹如玉,掌中气机流窜,澎湃的难以想象,宛若山下激起的潮浪。

“碎天绝手!”

可这一掌落下,天皇竟是扑了个空,面前虚幻身影仿佛真的是个影子,一掌之下如风般散去,却又重聚于他的身后,如此武功简直是闻所未闻。

莫非不是人?他心头莫名冒出这个念头,旋即又自嘲一笑。

“阁下姓甚名谁?我可有得罪之处?”

“好说,还得多亏了你那几个儿子,我才能不远千山万水寻到你的气机!”

不光身形飘忽虚幻,就连声音也似若有若无,忽近忽远。

此言一出,天皇神情不禁阴沉难看起来,他早已暗中布置多年,觊觎神州大地的又岂是绝无神一人,他又怎会毫无动作。

可现在听来,他那几个派遣至中原的皇子,分明已葬身此人手中。

“你是中原人?”

他说完瞳孔猛然一缩,就见那虚影由虚化实,化作一个熟悉非常的身影。

须发皆白,枯槁瘦削,竟是他自己。

“我是你啊!”

声音骤然清晰,与他一般无二。

错觉间,天皇就觉眼前似是多出一副镜子,照出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影子。

仿佛犹不甘心,天皇再起一掌,就欲出手。

“等会,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

谁知他对面影子般的古怪存在忽地轻笑一声,而后在他瞪大双眼的注视下一掌拍在自己胸口。

“噗!”

一股痛楚霎时自胸口传来,天皇竟是感同身受,仿佛自己中了一掌,口中砰然吐出口血雾。

“一掌够么?不够再来一掌?”

那变成与他一般无二的身影神情带笑,说出来的话却着实让他遍体发寒。

果然,话落天皇就见面前那恐怖身影又是再朝自己胸口攻去,这次非是掌,而是并指如剑,一点点的刺进了血肉之中。

几在同时,天皇就觉胸腹处一股刺痛传来,那刺痛不断深入,痛的他额头冷汗连连,可衣袍之下却无半点血液流出,皮肉无伤无损。

看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天皇心神震撼,忍痛嘶声道:“你到底是谁?”

“呵呵!”笑声中,只见那身影又在变化,变作一陌生青年。“这大自在天魔真经的滋味如何啊?倒是由你首试了。”

应该算是青年,只因天皇无法看清其面目,那张脸被一层光影覆盖,唯有一双妖邪诡异的眸子露在外面,似是妖魔化身。

风一动,青年亦是如风聚散。

“本座,天魔!”

……

“砰!”

酒杯碎裂的声响下,天皇蓦然惊醒,他猛然起身,却见自己原来不知何时睡着了,手中酒杯脱手,碎了一地。

再看自己,浑身衣衫尽湿,一身冷汗。

“原来是一场梦!”

天皇长出一口气,毕竟梦中所见太过匪夷所思,也唯有梦境才能合理解释。

但他还是喃喃道出两个字来:

“天魔!”

他却没注意到,自己的眉心一点七彩光华如昙花一现,一闪而逝。

但令他不解的是,胸口竟隐隐传来未散的痛楚,目光投向外面,风声依旧,潮起潮落,烟波浩渺。

真耶?幻耶?

不得而知。

梦入秋水说

新书的话我想弥补一些武侠小说里的遗憾,之前写武林外史觉得没写好,这次我想好好写一下,然后基本上就是金古和温瑞安的小说,应该是我最后一本无限流,下本我要原创,感觉最喜欢的还是那种江湖气重的小说……(·)

第二百四十一章:心魔乍起

“你在哪里?”

“出来!”

愠怒的低吼响起,天皇神情惧骇有之,他披头散发那还有往常半点沉稳的仪态,一双眼睛满布血丝,几欲崩溃。

那个声音,那个他只以为是梦的声音,又出现了。

不是梦,竟然不是梦。

他紧捂双耳,奈何仍是听的到那声音,初时听像近在耳畔,可细听之下却又远在天边,飘忽非常。他已久未曾合目了,但凡眼睛一闭,总能看见无数人凄惨的死状,那其中有许许多多是他杀过的人,亦有他的仇家,还有他的亲人。

“父皇,儿臣死的好惨啊!”

恍惚间,他眼前陡然多出一个鲜血淋漓的身影。

“滚!”

神情扭曲,天皇双手一压,澎湃气劲刹那席卷开来,幻象如烟散去。

“你到底在哪?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可敢现身一战!”

“我便在你眼前啊,你却看不见我!”

天皇身子一震,却见无数七彩光点自他七窍中冲出,落在眼前,化作那个梦里所见的神秘人,天魔。

“受死!”

厉啸一声,早已不堪忍受折磨的天皇碎天绝手再起,这东瀛所传的无上绝学,此刻因怒而尽显能为,他飞扑而至,朝着面前虚影攻去。

一掌之下,但见精致清雅的亭台瞬间无声无息碎散开来,木石粉碎,簌簌坠落,竟是皆为丁点大小,这份恐怖劲力倘若落在人的身上,绝难留有全尸。

“怎得这般沉不住气?你的模样可是有些狼狈啊!”

可就是这么恐怖的一掌,却落空了。

天皇就见掌下虚影慢条斯理的走到他面前,如虚如幻,不似实质。

“想杀我?世人皆有,不灭,本座不死,你心底可是深重的很啊,灭的尽么?”

天皇身形隐隐颤栗,任他如何不可一世,但眼前所见早已超出认知,委实匪夷所思,他紧紧盯着面前如在闲谈的人。“你到底想要如何?”

“唔,神州中原,何物为最啊?”

不想对方不答反问,且这问题更是莫名的紧。

天皇既为霸者,向来以权为重,这问题一出他神情变幻不定,开口欲言又止,好一会才下定决心沉声道“自是以龙脉为最,此乃神州中原的凭依,无与伦比。”

他说着却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眼神骤凝,心底自起疑问。

难不成眼前这个古怪存在也欲图谋龙脉?

“有何不可?”

他心思一起,耳边再起声音,仿佛真能窥得人心。

“你既欲取龙脉,不如顺便将它送给我可好啊?”

天皇神情沉凝,不发一言。

瞧见他如此反应,虚影也不恼,只是笑。

“呵呵,看来你还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话语一落,散去无踪。

正自这时。

行宫中,一条身影急来。

那人行到天皇近前单膝跪下。“陛下,绝无神已死,无神绝宫将灭,东瀛即将一统,可喜可贺啊!”

大势将成,可天皇却生不出半点喜悦,眉头紧皱,他抬手就欲挥退手下,那想耳边突如其来响起一声低语“杀了他们!”

靡靡之音入耳,天皇只觉得自己无来由杀心大盛,就似有只无形之手在他心底撩拨着杀念,一身气机不受控制的涌出,苍白发丝根根立起,面目癫狂如魔,他脑海中所有念头便在这眨眼的功夫只剩下一个声音,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死!”

目光垂下,仿佛身前手下是他血海深仇的仇家,天皇神情狰狞,运起一掌,在那人不敢置信,惊骇欲绝中狠狠地拍了下去。

可怜通风报信的武士就这样被突如其来的一掌按在了天灵上,口中喷出一口血箭,骇人掌劲袭至,他那颗头颅硬生生的被拍进了胸膛中,惨叫都未有一声,继而瘫软在地,不下片刻的功夫化作一滩血泥。

“杀!”

一掌之后,天皇如影一晃,身形急掠,已是双眼腥红的冲向行宫的守卫。

他身为天皇,且平时行事稳重得体,最得人心,故而这些守卫武士对他无不奉若真神,尊崇万分,见他气息有异只有担忧并无警惕。

“陛下,你……”

“你”字方落,两个守卫已是再无声息,但见天皇双手狠狠印在守卫的胸口,一身实力再无隐藏,“碎天绝手”袭出,那两具尸体已似破布般在他掌心炸开,筋骨血肉紧随,落地已是一滩血泥。

“杀杀杀……”

天皇癫狂低吼,如同没了心智,一双眼睛充血通红,在行宫中见人就杀,掌下不留活口,招招夺命,步步杀机。

只是三两盏茶的时间,本是修身养性远离俗世的雅居,彻底沦为修罗场,血腥气扑鼻冲天,布置的侍卫武士,无一活口,尽遭屠戮。

良久。

山下潮起潮落,雾气迷蒙之间,随听那隐于山雾之中半藏半露的行宫中。

“啊!”

一声惊恐的嘶叫响起。

天皇如梦惊醒,他立在血泊中,一身白袍被血水染了个通透,浑身浴血,哪怕面容发丝上亦是沾满了血水,像是趟过了尸山血海。

望着掌下的碎肉,他枯槁的脸霎时似没了血色,呆愣当场,身子在抖颤,神情在惊惧。

杀心已散,杀意已消。

他惊的可不是眼前的一切,恐的也不是自己亲手杀尽了侍卫武士,既为天皇,又为霸者,他一生杀戮何其之多,他真正惊恐的是那人的手段,这般匪夷所思难以想象的手段,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这根本已经不是凡人所能掌控的手段。

风袭过,天皇遍体生寒,如坠冰窟。

虚影如风飘忽,再现眼前,轻声低语“记住我要的东西,把龙脉取来……你意下如何啊?”

天皇看着他,死死的看着他,他一字一顿道“你以为老夫是贪生怕死之徒?”

“我知道你不怕,死多容易啊,这天下最容易的不过一死,可最难的也是一死,我想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虚影似无根之萍,在空中倏忽往来。

天皇这下彻底是心沉到了谷底。

“我还以为你不会怕呢,你得庆幸你有个孙子叫连城志,那可是个一等一的霸道货色。算了,和你扯的有些远了,我在中原等你!”

古怪的言语,渐散的声音,天皇听的又惊又疑,只等过了许久,他再也没听到什么话,见到什么影子,这才虚脱般长出一口气。

望着一地尸骸,天皇眉头一皱,屈指一点,不远处的灯盏已倾倒下来,立时火焰蔓延开来。

……



第二百四十二章:狗一样的人

一个月后。

“哎呦我的天,熊爷又去打猎了?”

拜剑山庄外,守卫满是熟络的打着招呼,一脸的谄媚。

“嗯,阿勇,阿成今天是你们当值啊!”

憨愣的话语,浑圆如球的身形,不错,这守卫谄媚的对象,赫然就是熊顶天。

再看它肩上,一头斑斓猛虎正稳稳的扛在身上,气息已毙,显然早已毙命多时,看的两人目瞪口呆。

他们也不惊,更不骇,熊都它娘的能直立奔跑,口吐人言了还有啥比这更恐怖的,一开始他们还天天提心吊胆的,可时日一长,慢慢也就熟络了。

何况这可是那人的宠物,更是没有人敢心生歹念,平日里连傲天都像是供菩萨一样好吃好喝供着,偶有时候还指点他们一下,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这只异兽竟也身负奇功绝学,一个个登时就更亲近了。

只是这个他们可以亲近,里头那个却委实不敢。

打完招呼,熊顶天扛着老虎身子一扭,便一溜烟的消失在了侍卫眼底下,一路上自然又是惹得一阵惊呼。

这些日子熊顶天几乎隔一两天都要往外跑一次,众人也都习以为常了,而且次次都不是空手而回,都带着肉食,层出不穷。

后院。

“先生,据探子回报,皇帝已经自东瀛平安返回皇城了,一起陪同的还有无名三仆之二,龙王与凤舞,以及颜盈!”

傲天恭敬立在石室外,眼角却不时偷瞟向不远处,这其中一头他自然认得,傲家先祖所铸绝世好剑便是为了对付这只火麒麟,另一头则已经熟悉的很了。

就见两兽如今以一种非常诡异的方式相处着。

熊顶天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炖煮着东西,火麒麟则是紧挨着它,满是亲昵,不时用偌大的脑袋去拱一拱身旁的那坨肥肉,仿佛忘了自己本来是在凌云窟的。

这段时间下来,傲天则是眼睁睁的看着火麒麟从一个狰狞恶兽,慢慢变得这般古怪,一起变化的,还有那身形,竟他娘的活生生把这恶兽养胖了。

他就听。

“这叫虎骨汤,还是老爷教我的,我第一次吃肉也是吃的这个!”

听着熊顶天的话,傲天也不敢说,也不敢问,只是嘴角抽搐,这些日子下来,他们拜剑山庄的人倒是个个瘦了不少,连他都没吃过几顿肉。

火麒麟闻声竟然有了回应,口中发出阵阵低吼。

等傲天回神,便见姬神秀不知何时已自石室中走了出来,正呆呆的看着那二兽出神,神情发愣。

“这是火麒麟?”

姬神秀看向傲天,傲天看着他,四目相对,傲天愣了有那么片刻方才反应过来,然后居然有些迟疑:“应该是吧!”

他眼皮急跳,这几天不见,火麒麟修长的龙身怎得臃肿了一圈,然后他有些不确定的道:“这是胖了还是怀上了?”

傲天闻言有些茫然,但他马上就明白过来。

“应该是胖了吧!”

“……”

姬神秀静立好一会,目光一转,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他道:“无名和步惊云可有消息么?”

傲天道:“据传无名与步惊云在绝无神身死之后便失去了下落,未与皇帝同行。而且听闻东瀛天皇已暗潜入神州大地,随行带了百名高手,不知意欲何为!”

姬神秀“嗯”了一声,话风一转。

“刀铸的如何了?”

“先生铸刀的材料皆非凡品,我已让傲氏弟子全力相助钟眉铸刀,必会铸出一口顶峰之刀。”

“无妨,时间不是问题,我还是能等的,过几天等所有事情结束我再去给他寻几个帮手。”

说话间,姬神秀手中竹简一翻,一道光束便已注入了傲天眉心。“这是一个刀者的毕生感悟,有助于你刀法的凝练!”

“另外,我出去走走!”

“多谢先生!”

傲天神情激动,却见眼前已没了姬神秀的身影。

……

若说天下铸造兵器的技艺,中原之地当以“拜剑山庄”为尊,尽管这些年来名声不显,日渐萧条,可仅凭一柄绝世好剑亦是让天下铸造师望其项背。

然而,中原之外,却有匹敌者。

江湖鱼龙混杂,天下帮派门派大大小小就如过江之鲫,今天灭了,明天又能再冒出来几个。与拜剑山庄只铸剑不同,这些门派中,有一家正是以独步江湖的铸造技艺而名动天下,天下兵器皆可铸得,而且俱为上乘,只是所收酬劳却非黄白之物,而是武功。

这便是“铁门”。

只可惜十数年前铁门因弟子之故分崩离析,早已解散,几大弟子逃的逃,匿的匿。

而在传闻中,铁门曾铸成一件神兵,此兵称为凶兽,乃是当年铁门二弟子“铁狂屠”所铸。

此兵藏于一铁匣之中,刀枪不入,无物可伤,传言内蕴兽性,遍体利刃,无法近身,非刀非剑,乃是由世间诸般精金辅以一块奇铁所铸,可随心拼合变化,名为“天罪”。

所谓天罪一出,必夺命而回。

且因其凶邪非常,若要驾驭需以内力压制其兽性,以防凶兵反噬,其主自伤。

只可惜这些年来,铁门已散,唯有当即铁门三杰之一的“铁神”开辟出“铁心岛”一脉,虽在江湖,亦远离江湖,而铁狂屠与铁智则是不得而知。

江湖大么?

有人的眼里它很大,鱼龙混杂,危险非常,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可在姬神秀的眼里却很小,脚下一动,百姓的悲欢喜乐自是如风而过,众生百态皆在远去。

唯有看见厮杀,他方才会短暂的停下脚步,然后收纳着世人的欲望,如一看客。

他走的很快,比奔马还快,比闪电还快,百丈之距亦不过一步之下,如风如影。

长街上。

“汪汪、”

人群涌动,这犬吠的却不是什么恶犬,而是一人,一个似狗一般活着的人,颈上锁着一挑铁链,额上还有一个清晰的“狗”字,灰衣赤脚。

他在爬,像狗一样,龇牙咧嘴,朝着路人恶狠狠的叫着。

铁链的末端,是个趾高气昂的男人,锦衣华服,满是高兴,似是很满意这条狗的表现。

“来啊,给他根骨头!”

一旁的仆从当即丢出根骨头,就见地上似狗一般的人嘴里发出一声狗叫,身子已高高跃起。

只是那铁链甚短,距离有限,跃起不高,便狠狠地跌了回来,骨头落地。

“狗东西,竟然没接住,给我打!”

第二百四十三章:怀空,天罪

骨头不曾接住,就见那趾高气昂的男人一声令下,身后谄媚卑躬的下人立时一窝蜂的涌了上去,拳打脚踢,棍棒相加。

“汪汪汪、”

只会狗叫,便是惨叫也是狗叫,市集上,如此荒诞的一幕落在那些围观的人眼中竟看的津津有味,还不时发笑,似是在看一场好戏,宛若已经习以为常。

“主人饶命!”

许是打的狠了,那个趴在地上缩身挨打的男人终于生硬非常的说了句人话,他口齿不清,宛如很少说人话,痛的趴在地上,战战兢兢,但不说还好,一见他说人话。

“狗东西,谁准你开口说人话的,你是狗,就只能狗叫!”

牵着铁链的公子右手一抖,顺势已接过一根乌红短棍,显得有些气急败坏。“看我不打死你,都让开!”

棍棒加身,地上如狗般的男人慌忙逃窜,最后走投无路,他一口咬在主人的喉咙上,尖牙瞬间撕开了皮肉,鲜血飞洒,趁着人群惊慌,忙挣脱了铁链逃开。

见闹出人命,周围人群顿时一哄而散。

“把他抓住,别让他跑了!”

姬神秀立在街边平静的瞧着眼前一幕,目光落向捂着喉咙倒地的嚣张公子,他手指轻点,指尖一缕晦暗气机似是鱼线般径直没入那人体内,而后牵引出一飘忽的光来,收入袖中。

做完这一切,姬神秀便要离开。

可哪想那个额头上纹着“狗”字的人慌不择路居然朝他跑了过来。

“少爷死了,他咬死了少爷,要他赔命!”

远处的下人见地上的公子没了气息,脸色如纸般煞白,一个个擒着木棍朝姬神秀这边扑了过来。

眸光微动,见地上的人像条狗一样爬了过来,姬神秀再动五指,也不见他如何催力,指肚中五道气息如丝线般随风卷了出去,没入那些下人体内,一触即收。

“扑通!”

尸体倒地。

都死了,除了那个狗一样人,他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探着脑袋,望了过来,可就看见那些打他的人的都死了。

不对,还有一个人。

人群散去,除了姬神秀不曾离开之外,斜对角亦有个人没离开,他脚下慢抬,像是想要出手,他意欲救人。

救那学狗叫,如狗爬,活的像是条狗的人。

但现在不用他出手了。

那是个少年,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白衣,背后还背着个古怪的铁匣子。

少年在看姬神秀,淡灰透明的眼睛宛若两口幽深古井,映着那个动辄取人性命的青衫身影,微紧的眉梢,显示出他不平静的内心。

“阁下未免太过狠辣了,以你的武功只需惊退他们,何必施此辣手!”

他声音很冷,又惊。

姬神秀稍稍偏过身子,他瞧了少年一眼:“这般仗势欺人的恶仆,我不杀迟早也是个死,早死晚死有何差别?免得再污人眼睛,做些伤天害理的勾当。”

“让我看看!”

他说着话,手中竹简“哗啦”一展,伸手一抚,就见竹简上浮出数个人的名字来。

“唔,陈三,二十二岁,此人八岁起开始偷盗,十一岁污人清白令其不堪羞辱自缢而死,十三岁饿死老娘,十五岁入陈府为仆,仗势欺人,逼死李翠莲一家……”

姬神秀一面说着,一面走到一个贼眉鼠眼的尸体旁,竟是将其一生所为如数道出。

少年则听的眉头大皱,他自然看不见竹简上的变化,只以为姬神秀在信口雌黄。

姬神秀也不解释,只在少年失神震撼中,就见他如疯了般对着地上的尸体问道:“你说,你叫什么?”

然接下来的一幕却是让人如见鬼神。

那地上的尸体豁然双眼一睁,其內一旁迷蒙,空洞无神,嘴里生硬道:“我叫陈三!”

姬神秀看向少年,轻声笑了笑:“听见了吗?”

说完,脚旁的的几具尸体砰然散开,像是化作无数光点,只剩下一件件空荡荡的衣裳散落在地。

任少年如何沉稳持重,此刻也不免心中骇然震动。

正自惊骇间,他就见姬神秀眸光一动落向自己背后的铁匣上,顿时心生警惕,那双眼睛居然在发光。

“怪不得!”

耳边只隐约听一声低语。

遂见,一股吸力陡生,少年背后的铁匣竟脱离了自己,被那人夺走了。

“不可,还我天罪!”

少年大惊失色。

他脚下一晃,人已似苍鹰展翅飞扑而出,直追铁匣,可他快,面前的那人更快,快的简直难以想象,未见其身动,人已离地飘起,似迎风而起的风筝,直直飞到了空中,如飞鸟般往南而去。

“别走!”

一声惊呼少年发力疾走,顺势更将那个侥幸得活的人抓起,耳畔风声呼啸。

谁曾想这一跑一追,竟追了大半天的功夫,他只感那人功力深不可测,且身法奇高,但对方却似在吊着他,往往每隔一段距离便会等他一等。

直到远离闹市,行至一处荒山前,少年就见对方不走了,他正欲开口,却见对方手心一压,掌下铁匣刹那解开,化作漫天寒星,悬于虚空,如同彼此间有种莫名的联系,竟在重新拼接组合。

“不可,天罪乃是凶兽,出匣必要夺命!”

少年面露急色,见天罪破匣而出,便已放下手中的人忙赶了过来。

“你就是怀空,好苗子!”

姬神秀头也不回的开口,语气竟然前所未有的带着几分赞许。

天上天罪拼接重组,无数金铁变化延展,眨眼间,一股浓重煞气席卷开来。

但见一两个呼吸的功夫,铁匣之中所冲出的碎片,如今竟是变作一头狰狞的黑寒恶兽,浑身金铁所成,由生而活,甚是玄妙。

这成型的第一刻,便朝着姬神秀噬来,腾飞辗转,快如极影,像是一头嗜血夺魂的凶兽,凶煞之气冲天,宛若死物有了生命。

姬神秀看着周身纵横往来,劲急如电的兽影,肉掌迎上,立起金铁碰撞之声,便在怀空赶来的一瞬,虎口一握,天罪竟被生生擒在手中。

“妙得很,我正想前去铁心岛,不如你与我同去吧!”

怀空这下彻底变了脸色。“你怎知我是怀空?你去铁心岛意欲何为?”

五指一紧,手中天罪大有散开的架势,像是不堪重负,传出一种异样的悲鸣。

“莫怕,只是去请你师傅为我铸一件兵器!”

“砰!”

天罪应声再解,归于匣中。

第二百四十四章:铁心岛,天劫

浪急,风起。

海面横舟。

舟尾,怀空瞧向岸边局促不安的那人。

“你叫什么名字?”

那是个青年,模样年纪应有二十岁左右,额上纹着条狗,缩着身子,脸颊上还有淤肿,听到询问,他低下头。

“我,我没名字,他们都叫我小狗或者阿狗。”

“阿狗?”怀空一愣,可等看见他脖颈算着的铁链,还有额头的印记后又似明白了什么,沉默中,他双手一探,双手运劲,一双肉掌霎时通红如火,未等阿狗反应过来已解了他颈上的锁链。

他很认真的道:“既然是人,就该有人的名字!”

怀空本来不用带上这个累赘的,只是那公子已死,他若不管,阿狗必然也是免不了一死,所以一路上带了他。

如今正是临别之际。

舟头还有一人,姬神秀衣袂轻飘,独对辽阔天地,只是他是闭着眼的,海风吹拂,激的他的衣摆发丝纷纷扬扬。

身后。

“每个人生来都是独一无二的,不如你以后就叫无二吧!”

“无二!”

阿狗喃喃重复了一遍。

看着眼前的可怜人,想了想,怀空又道:

“我见你掌脚甚是有力,异于常人,倒是个习剑的好苗子,我这有七式剑法,便传授给你,往后可莫要再学狗了!”

说罢,他自水中摄起一截短枝,竟是施展了起来。

只一遍,阿狗便记住了,施展起来虽显生疏但也有模有样。

舟行渐远。

岸边的人渐渐化作黑点,天高地远。

“人性多变,怀空,有的人是教不得的,你只授了他武,却未教他明事懂理,他做狗时欺人仗势,如今学得武功,更再无约束,一朝得势自比天,也许今日你见他如此落魄如一条狗,兴许以后再见,他说不定会比那些人还有凶还要恶!”

姬神秀不知何时已转过身子,望着岸边久立不去,仍在眺望的阿狗,或者说是无二,神情柔和,目光澈净。

怀空身子一震,他却转过脸来,双眼似蕴藏着空明与智慧:“你也说人性多变,他如今受尽苦难,说不定有了立命安身之技以后会成为一名豪侠呢!”

姬神秀哑然失笑。

“好啊,不若咱们打个赌如何?”

轻舟如箭,姬神秀说着话,掌心隔空轻拂海面,已是踏舟破浪急行,快的宛若飞离了海面。

怀空默然片刻。

“你要如何赌?”

“就以人性来赌吧,十二年为期,看看那小子是如你所言变得行侠仗义,还是如我所言,变得穷凶极恶。至于赌注么,我想想,若我输了,就答应你一个力所能及的要求,若你输了,就拜入我的门下吧。”

姬神秀笑的灿烂。

舟势快疾,不消十来个呼吸中原已成一条若有若无的黑线,海天一线。

而前面,一个黑点则是在飞快变大,那是一座海岛。

怀空先是皱眉,而后大感奇怪。

“为何要十二年?”

“届时你会明白的。”

问的奇怪,答的莫名。

怀空沉声道:“我是师父收养的,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无论如何,我绝不会另投他人。”

姬神秀也不强求,他轻声道:“到了。”

眼前却是“铁心岛”已至。

早早地就有弟子侯在那里,凝重以待。

可等看见舟上的人,一个个又松了口气。

“二师兄!”

正是看见了怀空。

“嗯,师父还在铸造池中么?”

姬神秀踏舟而下,只见岛上弟子多是少年,想来创立不久。

当年铁神、铁狂屠、铁智号称“铁门三杰”,只是铁门散去,唯剩这铁神再立“铁心岛”。

“我师父早已多年不见外客,此次能否让他为你锻造兵器还要看你的说词能否说服他。”

两人朝着岛心行去。

姬神秀只是“嗯”了一声便四下打量着岛上的风景。

虽说以他如今的境界已可无需兵器,但有与无却是两码事,何况此间高手层出不穷,一件神兵利器便能让他多几分底气,更是增添几分把握。

“呵呵,不想竟是找到一处死火山,不错不错!”

二人直到岛心,就见一处巨大石室,外以精铁浇注,半陷土中。

怀空径直领着姬神秀进去。

“师父!”

“怀空,你不是去找绝世好剑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他是谁?你不知道我不见外人么?”石室内,只有一人,一个脸颊略方,面有微须的中年人,一身灰袍。

见怀空领着姬神秀进来,他神情冷冽,言语更是发冷,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感觉。

不过姬神秀的目光却被石室中央悬起的一具漆黑铁衣所吸引,森冷不详,关节各处尽是暗藏杀机,刃口隐现。

见姬神秀盯上铁衣,中年男人声音更沉,带着怒意:“还不领他出去!”

姬神秀笑了笑,他偏头对怀空道:“你先出去吧!”

怀空正要开口,猛一听姬神秀的话不知为何一双眼睛顿时变得空洞无神,然后转身走出了石室。

看到这诡异一幕,原本还带着怒意的中年人当即脸色一变,一眯眼睛,浑身气息暗提:“你是谁?”

姬神秀摆摆手:“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中年男人心头一紧,他面上不动声色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一边说着话,一边朝着那黑色铁衣悄然挪动着步伐。

见他这般动作,姬神秀则是瞟了眼铁衣。

“这便是天劫么?”

中年男人身子一震,嘶声道:“嗯?天劫之名我尚未外传,你是从何得知?”

姬神秀仿佛没看间对方的动作:“索性就不拐弯抹角了,铁狂屠,本座此次前来,是想让你师兄弟三人联手为我铸一件兵器。”

“铁狂屠?呵呵,哈哈……老子隐藏多年,连怀空,怀灭都未察觉,你是如何发现的?不过,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便留不得你,正好,天劫虽说尚为彻底铸成,但已能暂时使用,今天就由你血祭天劫!”

听到被道破名姓,中年男人先是眉宇间多出一抹阴沉,继而阴恻恻的发笑起来。

“唉,我就知道你一定没尝过毒打的滋味!”

姬神秀收起竹简,挽起袖子。

铁狂屠狂笑着,一按机关,就见天劫战甲已是坠了下来,他趁机穿上,只见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异响下,铁衣关节各处赫然延伸出数条狰狞的刀臂来,闪动着寒芒。

“找死,老子今天定要试试这天劫的威力!”

第二百四十五章:凌云窟

“咔咔!”

机关声起,天劫已被铁狂屠穿在身上。

这黑寒铁衣看似浑身无暇,可一旦穿上就见关节各处延伸出无数利刃,仿若铁狂屠已化作一尊人形杀器,散发非凡寒光。

此衣通体乃奇铁铸造,背后数条刀臂应声探出,几有十余尺,刀臂尖端仿若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神兵,挥动间就见寒芒闪过,地上已是条条沟壑,如切豆腐般。

“老子这么多年没杀过人,早已经手痒难耐,今天便用你开刀。”

瞧着面前神秘的姬神秀,铁狂屠嘿嘿冷笑不停他身形未动,可背后刀臂便已携裹着风雷朝前探出,似是恶兽的利爪,破空之声尖锐刺耳。

此时天劫尚有缺陷,各个部件还不能很完美的契合在一起,但却已能暂时驾驭杀敌。

可铸造池内火光一闪,铁狂屠就见面前的人凭空消失似的没了踪影,继而心头一惊,眼角已瞅见身旁正定定立着个人。

快,不仅快更是诡异。

铁狂屠明明已经看见了对方,可他却惊骇的发现自己居然跟不上对方的动作。

只在震撼中,一只白皙肉掌已轻飘飘的按了过来,按在了他的背心。本是刀枪不入,坚不可摧的天劫上,一道掌印宛若烙印般落在了上面,掌纹清晰可见。

本就有缺的人间凶器,只此一掌,竟是轰然解体。

铁狂屠刹那间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这一掌并未伤他,天劫散落,他正欲开口,眼前忽然一花,一个拳头已是当面砸来……

半盏茶后。

姬神秀慢条斯理的擦着手,看着地上鼻青脸肿,呻吟连连的铁狂屠,轻声道:

“现在,还记得本座之前的话么?”

铁狂屠似是条死狗般趴在地上,听到头顶的声音,他喘着气,半天才虚弱道:“记得,替你铸件兵器……”

姬神秀放下袖子。

“嗯,收拾一下,准备动身吧,剩下的你自己和铁神说!”

“别让我等太久!”

……

与此同时,却说另一头。

凌云窟前,这个昔年风云初遇之地,此刻却是有一个惊天秘密即将被公诸于世。

入口处,就见诸多东瀛人打扮的高手正警惕的看守着,显然窟中已有人进去了。

不错,进去的人正是天皇。

可窟内却现出古怪一幕。

就见里面四通八达,乱石林立,蜿蜒曲折。

“陛下,传闻这窟中有一头火麒麟久居于此,这异兽一身鳞甲刀枪不入,甚是非同小可。”

说话的,是一名宦官装扮的中原人,此人乃是皇帝的贴身太监,曹公公。

天皇身旁的近卫冷笑一声:“曲曲一头畜生,不出现倒也罢了,若出现,必将其斩杀!”

然话刚毕。

几人眼睛同时一凝,就见前面的岔口忽然有个圆滚如球,头顶荷叶的古怪东西正小心翼翼的朝深处走去,身形一晃而过,健步如飞。

“嗯?这难道就是火麒麟?怎得这副模样?”

东瀛众人有些疑惑,更是不解。

“非也,此兽我亦没见过啊!”

曹公公也是一脸茫然。

眼见众手下欲要出手,天皇却挥手制止,低声道:“别急,咱们先跟上去,看看它是个什么东西!”

说着话,一行人放低气息,步伐紧赶。

追了没多远,他们就见那黑白二色的异兽蹑手蹑脚的打量了四下,然后像是做贼一样取下肩膀上扛着的锄头埋头挖了起来,不时还停下来扫视着周遭。

几人犹能听到嘀咕的声音。

“嗯?我记得之前那几块宝贝好像就埋在这里,怎得不见了?老爷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还是我老熊聪明,记得清楚,唉,天天累死累活的养它,这么长时间我都饿瘦了,还好有这些宝贝!”

说着说着,像是受了委屈,就见那头熊扒拉着自己快要落到地上的圆滚肚子

众人匿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毛骨悚然。

熊都会口吐人言了?难不成这是成了精?

正瞧着,只听锄头下发出金铁似的碰撞。

“嘿,找到了!”

欣喜中,就见那熊自土里刨出几快斑驳陆离的精铁。

“一二三、一二三、一二……”

来来回回数了好几遍,才见其满足的又把土埋上了,然后心满意足的扛起锄头,仿佛这样的事,它做过许多遍,甚至完了还不忘踩几脚。

在所有人茫然中扭着肥圆的身子拐进一条岔口。

“宝贝?快快,那怪物说这里埋着宝贝,这等天地异兽所藏宝贝又怎会寻常,陛下绝对不能放过!”

忽有一人回过神来,眼睛已是盯向那所谓的“藏宝地”。

“我这就为陛下取来!”

几人围了过去,刨开的土里就见那几块东西露出了真容。

“石头?还有余热,这是何物啊?”

天皇亦是未曾认出。

“既是宝物,就先收着吧,咱们先去拿那件东西!”

一想到那自称“天魔”的可怕存在,他心中不敢怠慢丝毫。

可这一耽搁,来路上忽刮起一阵灼烫劲风,劲风一止,所有人面前已站着个人,一目漆黑,一目殷红,却是习了魔刀之故,生出的变化。

赫然正是聂风。

他如今气息诡异,眉心上一点七彩印记忽而浮现,天皇见此登时心头一震,二者竟未动手,

“聂风?”

此次与天皇同行的人尚有绝无神之子绝心,他见到来人一眼便认了出来,体内劲力一提。

“无妨,咱们走,不管他!”

天皇却是取过一张地图,领着侍卫往深处急行,身后聂风似成了石塑,只是不急不缓的跟在后面,像在等着什么。

越往里头,道路便越难行,每每总有峰回路转之势,时而狭窄,时而石笋如剑林立。

好在俱是身负不俗武功,方才健步如飞。

行过小半柱香。

道路尽头忽见亮光,眼前视野豁然开阔。

所有人无不瞪大眼睛,只因眼中所见,这竟是一方地下陵寝。

这地下竟是另有空间,最先入眼的,是一条栩栩如生的巨大石龙,鬼斧神工被雕刻的栩栩如生,长达十数丈,而陵寝之下。

则是无数密密麻麻数之不清的泥佣,成千上万,十数万。

“嗯?”

远在“铁心岛”的姬神秀正在岸边迎风而立,他本是闭着眼睛的,可却又张开来,迷蒙的眼中,隐约浮出了凌云窟内的情景,像是看见了那些泥佣,他眼露异色。

“奇了,难不成……”



第二百四十六章:龙脉去哪了

苍凉之气扑面。

谁能想到,这凌云窟下,竟是一方地下陵寝,且看这规模更是前所未有之壮大,就似一方地底世界。

无数人俑手持长矛,以军阵之法站立,看的所有人目眩神迷,震撼无比。

而在远处,在那条石龙身后,在人俑的拱卫中,有一张古拙非常的石椅。

石椅上一尊身影隐约扶剑而坐,动也不动。

“天皇,你休想得逞!”

却见石壁上,一柄黑剑骤然破壁冲出,步惊云周身云气缭绕,率秦霜等人隐与天皇成对峙之势。

他看见聂风正安静的立在天皇身后,惊道:“风,你没事吧!”

可聂风却一直看着陵寝,出神不动,眉心神华涌现。

天皇二话不说飞身一纵,已是直奔石椅上的那具白骨,石椅所落之地背倚石壁,下方则是数十层石阶,石阶尽头立着一面碑,上面正是书写着“黄帝之墓”四个大字。

四周陪葬之物多是奇珍异宝,常人见所未见。但最令人惊震的是那椅上扶剑而坐的骸骨,那白骨血肉已无,浑身骨骼奇大,而这背脊处,竟是垂着一条龙尾。

“住手!”

见天皇直奔石椅而去,步惊云登时怒喝一声,他作势就要阻拦,可一条身影却挡住了路。

竟是聂风!

“风师弟,你这是怎么了?”

聂风手提雪饮,不发一言。

趁着他们双方对峙的刹那。

天皇探手一把将那条脊骨扯下,转身已是朝着出口冲去。

“拦住他!”

步惊云甩不开聂风只能朝其余人喊道。

可又有一人出现,此人身形踏空虚立,众人眼前一花,那人便已立在陵寝之中挡住去路,头戴斗笠,白发披肩,一身紫袍。

来人身法奇高,他不光头戴斗笠,就是面容亦被一张面具覆盖,一身气息妖邪非常。

竟是挡在了所有人的面前,任由天皇离去。

“呵呵!”一声轻笑,那人双手箕张,口中轻吐道:“起!”

这“起”字一落,陵寝中顿时地动山摇,惊爆之下,赫见那条通体由山石雕成的巨大神龙应声而动,宛若活了过来。

神龙石座纷纷炸裂,仿佛挣脱了束缚,在所有人惊骇欲绝中豁然腾空翱翔于虚空,而后朝着众人撕咬而来。

箕张双手对空虚摄,如有一股无形魔力,牵引着石龙。

一时间,陵寝上空,石龙横空,数名高手与之厮杀碰撞,奈何却是久战不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天皇携龙脉离去。

……

龙脉在手,天皇冲出凌云窟,身形似烟云急窜,连手下都不管不顾。

传说黄帝为龙的化身,只要龙脉长存于凌云窟,神州大地便可永享太平。他目光阴沉不定,如今龙脉在手只要毁取,倾覆神州便指日可待。

只是一想到那个人,天皇心头却似压了一颗大石,他心中纠结,目光变化不定,如在权衡利弊,哪还有半点称霸中原的豪气,这个念头早在之前就被他掐灭了。

正在出神思量间,他却没注意到,一道乌光悄无声息的自一旁密林中飞出,朝他后脑砸来。

一击即中。

“砰!”

若说以天皇的实力自是不会如此轻易中招,可怪就怪在他分心他顾,且出手的人修为亦是非凡,而且,这乌光似也不是寻常之物。

天皇本是急赶的身子瞬间一顿,仿佛被点了穴,他下意识回头瞧去,眼帘中,依稀看见了个浑圆如球的身影,还有一个没落下的锄头……然后直挺挺的扑通倒地,晕了过去。

只见密林中探出个圆乎乎的脑袋,顶着朵长青不枯的荷叶,肩上正扛着头野猪,它嗅着鼻子,嘴里着了魔似的憨声念着:“宝贝,我闻到了我的宝贝。”

正是打猎的熊顶天。

熊顶天小跑到天皇身边一边拾起锄头,一边寻着气味拽下他背后的包裹,打开一看,熊眼一瞪。

“哼,竟敢偷我的宝贝!”

原来包裹里,几颗斑驳陆离的精铁正在其中,还有那条龙脉。

“这是什么?能和宝贝放在一起肯定也是宝贝,等回去让老爷看看!”

嘀咕着,熊顶天已是迈着步子小跑着远去,一身肥肉迎风荡漾。

可怜战过了风云,杀过拳道神,意欲入主中原的一代霸主枭雄,就这样躺在地上,无人问津。

不多时,一条紫影掠来,斗笠之下,那双七彩眸子看着地上晕死过去的天皇像是有些意外。

“嗯?龙脉被抢了?”

倘若熊顶天未走,定然会认出这声音和姬神秀一般无二。

雄霸身种魔种,姬神秀借以念头却是可以暂时借他肉身而行,至于聂风则是早在灵隐寺的时候便被他动了手脚,虽压制了疯血,却也可以勾动。

但现在。

龙脉居然被抢了,以天皇的实力居然被抢了。

“还是被打晕的?难不成是那老鬼出手了?”

只一打量,姬神秀便看清天皇浑身上下就后脑有处伤势,神情顿时变得怪异。

他却不曾久留,雄霸这些时日已是暗中建起一个势力,大有东山再起的架势,还不宜暴露,且看他日后能成长到何等地步。

“唉!”

费尽心思布局良久,不想一朝落空,叹了一声,姬神秀已是借着雄霸的身子飞速离去。

只在一前一后的功夫。

步惊云已追了过来,他看到天皇登时大怒,可等发现对方的情况后,这神情也有些变化。

泼下一捧冷水,昏死过去的天皇幽幽转醒,他先是有些茫然,然后闪电般翻身跃起,一摸背后,心里瞬间就凉了一截,摸了个空。

龙脉被抢了。

“龙脉呢?”

步惊云凝眉怒目,提剑冷对,大有出手之势。

远处又有人来,中原皇帝连同数位高手逼来,未等临近,就听怒喝响起,此起彼伏。

“天皇,交出龙脉,滚回东瀛!”

“龙脉呢?”

“把龙脉交出来!”

“……”

天皇脸颊颤抖,长呼出一口气,也不解释,只因他心中对“天魔”二字畏惧甚深,能如此无声无息打晕他的,自然以为是对方下的黑手,不敢泄露其身份。

“龙脉去哪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失而复得的龙脉

拜剑山庄,剑池内。

“你就是钟眉,绝世好剑就是出自你手?”

铁狂屠一脸倨傲,见到钟眉语气毫不客气,除他之外,身旁犹立着两个人,一个模样与他近乎无二,只是一身气息却无他那般凶煞,这正是铁狂屠的兄长,亦是“铁心岛”的真正主人,铁神。

另一人神情古板,不苟言笑,则是铁门三杰最后一人,铁智。

此人自当年铁门解散之后,便隐居中原为皇帝建造后陵,想要寻他并非难事。

“前人之功,老夫不敢占为己有。”钟眉却不恼,他铸造技艺早已登峰造极,如今得见同道,则是心头欣喜。“三位便是铁门三杰?久闻大名啊!”

“铸刀的材料呢?在何处?”

铁神这些年来久被铁狂屠囚禁,如今重见天日这人也是变得寡言少语。

“三位请随我来!”

钟眉引着师兄弟三人走到一熔炉旁。

就见石台上摆着三件奇物,赫然是一根天刀似的青黑逆角。以及一块灿亮生光的紫铁,和一块鬼气森森的黑色石头,除外还有十数张纸,上面写画着许许多多的图案。

“嗯?这兽角与这黑石是何物?却是见所未见,除了这紫铁倒像是受雷火洗练后的精粹!”

未等钟眉开口,铁智便已目光生亮,此次他师兄弟三人为铸一件兵器再聚,心中只叹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悲,同时也有些怀疑,他三人虽不合,可铸造技艺无不独步武林,一柄刀而已,何故如此兴师动众。

但见到这些东西,心中想法又是变了。

钟眉面有迟疑,不过一想到自此四人同铸一器便语出惊人道:“实不相瞒,先生曾说,此角为一条兴风作浪的孽龙逆角,至于这黑石,则是天地奇珍,比这逆角不遑多让。”

这话一出,几人无不勃然色变。

“龙角?”

铁狂屠脸色一变,正要嘲讽,只以为眼前钟眉吹嘘,可想到之前一幕又生生忍了下来,他眉头紧拧,一把取过那逆角。

只见独角青黑如玉,一股凶戾之气顿时袭遍全身,骇的他一个激灵,整个人像是大病初愈,脸色霎时惨白无血,几欲脱手。

铁智取过那块黑石,几人肉眼可见那黑石上笼罩着一层迷蒙黑气,诡异非常。

入手一刹,他耳边骤闻无数凄厉惨嚎,如身坠地狱,置身黄泉,眼前鬼影重重,仿佛无数厉鬼扑来,幻象丛生。

他脚下踉跄,幸好被铁神见机扶住。

这两者分别是姬神秀自倩女幽魂中所得普渡慈航的龙角以及黑山老妖的石髓,皆非寻常之物。

“好,有此三者,我有信心铸出一件天底下至凶杀器!”铁狂屠虽冷汗连连,却狂笑个不停。

“吵什么!”

轻语响起,姬神秀自外面走了进来。

铁狂屠当即赶忙收敛这嚣狂,定定立着,不再言语。

“如何?”

铁神沉声道:

“只要我们铸成,你便能放过我们三人?”

“嗯,本座一言九鼎!”

交代了一番,姬神秀走入后院,目光浮动,毕竟龙脉他本是志在必得,可现在到嘴边的肉却被人摘了去,心中难免思量甚多。

当今武林,以天皇的实力,绝对罕逢敌手,可他竟能被人打晕了,而且半点挣扎抵抗都没,这等修为的存在,姬神秀能想到的不多。

而且那龙脉说是龙脉,但是否真能庇佑神州永享太平却要再论,只因这千百年来,中原可是历经不少征伐厮杀,庇佑之言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与其说是龙脉,他反倒更相信是黄帝遗骨,一身精华之所在,否则如此重物,那几个老鬼又怎会连个鬼影都看不见。

“看来,做这黄雀的人还不少啊!”

走着走着,姬神秀眼角忽的瞅见一坨肉球蹑手蹑脚从火麒麟边上挪了过来,见到熊顶天一副做贼的模样,他是哭笑不得,这货当真是越活越人精了。

姬神秀走进石室,它也跟了进来,然后不忘拍拍胸脯,一副大喘气的模样。

“老爷,我给你看个宝贝!”

一听到“宝贝”,姬神秀当即脸一黑。“老爷正想事呢,那些粑粑你自己留着就行了。”

谁知熊顶天一摇圆滚滚的脑袋,然后趴到墙角自顾的扒拉了起来,敢情是把东西藏这了。

姬神秀有些无奈的合住眼睛。

“造孽啊!”

刚坐下没多久,姬神秀就被熊顶天摇着身子,憨声道:“老爷,你快帮我瞅瞅,这个是不是宝贝!”

“是是是,是宝贝,你好好藏着!”姬神秀闭着眼睛应着。

听到回答,熊顶天登时心满意足,它笑着:“我就说嘛,能和宝贝放在一起的东西肯定也是宝贝!”

姬神秀像是有些倦乏,语重心长的开口:“行了,藏好就出去吧,多去陪陪你那火儿,能行的话,再给老爷生几个崽,我坐骑就有着落了,就不指望你了。”

叹了口气,见未得到回应,他漫不经心的睁眼看了过去,就见熊顶天蹲坐在地上正埋着土,目光一扫半露的一截脊骨,他点点头。

“龙脉也确实算个宝贝,好好藏着!”

可说完,他收回的目光忽然一顿,像是意识到有些不对,表情一愣。

龙脉?

嗯?龙脉!

“等会,把那宝贝再刨出来。”

就见熊顶天“哦”了一声,又把那脊骨挖了出来。

白玉般的脊骨似一条手臂粗细的骨鞭,赫然正是黄帝的尾骨,龙脉。

姬神秀楞楞的瞧着龙脉,然后又看着熊顶天,一主一仆四目相对,一个默然,一个茫然。

半晌。

“这东西你从哪挖来的?”

熊顶天闻言有些扭捏,它道:“前些天打猎有个人想偷我宝贝,被我砸晕了,这东西是我从他身上拿来的。”

“……”

姬神秀将龙脉拿在手中,目光一凝,五指陡然发力。

另一头。

却说,一处村镇后山,这一日,忽见晴空霹雳,乌云压顶。

山上,两条身影正在厮杀。

其中一人持黑剑着黑衣,剑气冲击四面八方,赫然是步惊云,另一人一身邪气缭绕,刀势劲急,口中低吼连连。

如今聂风与之前所见可极不相同,眉心裂开一颗竖眼,内里七彩流转,妖邪诡异。

二者之斗可当真惊天地泣鬼神,周遭山石炸裂,地动山摇,步惊云在雪饮之下竟然险象环生。

厮杀中,远处再有人来。

乃是第二梦与猪皇以及邪皇。

猪皇见聂风似一具无情无欲只顾杀戮的行尸走肉立马急道:“邪皇,你魔刀不是由魔入神了么?怎么聂风还是这般变化?”

与此同时,聂风身上惊变连连,只见他衣衫绽裂,露出的竟不是血肉,而是赤红色的鳞片,火麒麟的鳞片,他血肉中开始迸发出熊熊烈火,像是化作第二头火麒麟。

邪皇看的紧皱眉头。

“入魔乃是入神的必经之路,不可避免,而今龙脉已丢,聂风魔心大涨,现在又疯血再起,已是魔中之魔。”

接着他忽的低声道:“遭了,定是龙脉已毁!”

“传说龙之将逝,四大灵兽之一的麒麟必将祸延神州,而相传魔道巅峰,亦以化为魔中之魔的麒麟魔最强。我一直以为说的是火麒麟,可看样子,聂风疯血流遍全身,化身火麒麟,再入魔道,无异是应了麒麟魔之言!”



第二百四十八章:风云斗,两相残

麒麟魔之说令众人俱是悚然。

猪皇道:“老鬼,你说的可是属实?龙脉当真已被毁了?”

第一邪皇也是心沉了一截,他现在魔刀已化神刀,异人面貌早已退去,枯黄的脸上,尽是凝重。“聂风如今的变故与麒麟魔极为相似,十有八九龙脉已毁。”

但他眼神一紧,这一眼则是看见了聂风眉心那颗诡异的七彩竖眼,说是竖眼实则只是个印记,似是而非。

第一邪皇看见这一幕不由自主的低声道:“难不成,是和那人有关?”

第二梦焦急非常,见风云二人手足相残又听邪皇口出奇怪言语:“邪皇叔叔,你话中那人是谁啊?难道聂风这般变故与他有关?”

远处再有人来。

却是个浓眉虎目的魁梧中年汉子,势若猛虎,见聂风沦为魔道,忍不住大喊道:“风儿!”

“你们可还记得那日生死门前的那个神秘人,他所施的手段便可勾人心魔,此人手段匪夷所思,可控人情欲,连我由魔入神之变亦是受他引导,可谓深不可测。”

第一邪皇眉头紧皱不散,他抬眼一瞧天色。

“管不了那么多了,正午之时,烈日高照,届时世间火气最为浓烈,到时候聂风势必焚身浴火,本心若死,他便会彻底化身麒麟魔,为祸人间。”

众人相视一眼。

“我们联手擒他,倘若擒不下,便、杀了他吧!”

魁梧汉子神情悲戚,原来这人正是聂风的父亲聂人王,昔年他与南麟剑首断帅决于凌云窟前,坠入其中不想未死,如今再出,正好看见了儿子入魔一幕。

山上风云激战,云气天降,声势浩大,同时亦有狂风怒号,乌云之下,条条电蛇扭动,雷声隆隆。

正是大魔将出之相。

“出手!”

登时数条人影直入战圈。

聂风化身魔中之魔力敌几大高手,一时间鬼哭神嚎,天愁地惨,日月无光。

……

龙脉真的毁了?

确实毁了。

拜剑山庄中,姬神秀盘坐在地身形缓缓离地浮起,掌心之中,龙脉在手。

可他五指陡然发力,却非欲要毁去,而是欲要擒住它,原来,这龙脉入他手中竟然挣动不休,似要挣脱逃离。

姬神秀如何肯放开,五指之力大涨,紧扣龙脉。

僵持中,但见雪白脊骨上飞快生出一条条的裂纹来,几欲碎裂。

“宁愿自毁也不要为我所用?”

姬神秀面色一冷,掌中再非劲力,一团满是毁灭气息的晦暗气机凭空生成,瞬间将龙脉包裹在内。

早已濒临破碎的龙脉经此一击再也不堪重负,轰然碎开。

只见龙脉碎片悉数被他摄在掌心,一团虚幻金光窜出,耳边隐闻龙吟乍起,旋即金光化作一条金龙,直冲姬神秀噬咬过来。

“反噬么?”

就见那金龙直直钻入姬神秀的身体,不见踪迹。

“熊儿,你先出去,守好门,别让人进来!”

姬神秀忽然对着熊顶天开口,神情平静。

只等熊顶天依言走出去,封住石室的一瞬,立见姬神秀浑身上下倏然腾起一股火焰来,瞬间将他一身衣物焚烧干净,除了那卷竹简。

血肉之躯沐浴在赤焰中,不光是血肉,就连他七窍中都似在喷吐出焰苗来,姬神秀垂目望着手中的龙脉碎骨,五指一攥,骨粉簌簌滑落。

“雕虫小技!”

姬神秀脸色阴沉,杀机毕露。

感受着体内多出来的这股神秘力量,他金丹急转,已是与之抗衡,浑身上下七情浮露,六欲涌出,双眼一闭,浑身忽然似死寂了一样,所有气息光华尽数敛去。

仿若成了一个石像,再没动静。

……

这一日。

聂风入魔,步惊云连同第一邪皇,第三猪皇,及秦霜,聂人王等人联手欲要牵制住他。

奈何魔心大涨,聂风且战且行所过之处必是无边杀孽,血流成河,刀下所杀之人无数。

久战不下,众人已是欲取其命,以免麒麟魔降世,祸延神州。

正午之前,一干江湖高手与聂风决战于陨神峰。

拉开了一场惊世骇俗,震惊天下的厮杀。

后风云两败俱伤,第一邪皇以神刀战之,方才令战局生出转机,重伤聂风,然欲要斩杀之际,正午遂至,天地火气大涨,聂风入魔在即,化身火麒麟。

恶战再起,众人俱是身负重伤。

聂风被逼至陨神峰。

万丈陡崖,如刀削,似斧劈。

崖头聂风提刀独立,神情无悲无喜,一身气息妖邪诡异,浑身尽是伤势。

此地靠山背阳,为的便是杜绝聂风吸纳天地至阳火气成魔,然此地甚高,聂风前路受阻,后路已绝,再无可退之地。

第一邪皇叹息一声:“早知如此,老夫便不该传你入魔之法,你若再不回头,未免生灵涂炭,今日别怪我心狠手辣。”

第二梦在旁听的花容失色,娇躯颤抖。

“邪皇叔叔,风还有救的,他现在化为彻底成魔,还有希望!”

但聂风的下一个动作却让人无不心惊,只见他身形向后一转,目光已看向万丈悬崖,身形在前倾。

正午将至,阳光洒下。

聂风分明是想浴阳成魔。

步惊云大喝道:“阻他!”

他话语刚落,聂风便已纵身扑下。

步惊云见状亦是毫不犹豫,飞身紧随而去,手中绝世好剑再次与之拼杀在了一起,看样子,分明是想同归于尽。

“风,今日你我同去黄泉!”

步惊云一身剑意弥天而起,气息催动引来浩浩云气,欲要遮蔽天光。

虚空中,两人再次拼杀,刀光剑影纵横百丈,惊遍周遭。

聂风已是重伤之躯,久战之下,步惊云由劣转优,绝世好剑百招之后,生生刺入了他眉心竖眼之中。

一瞬间,似是泄了气,聂风体内,澎湃火气飞快散去,一身魔气更是消失不见。

竟然恢复了清明。

可二人如今俱已筋疲力尽,身形已不受控制的朝下坠去,万丈之高,即便是他们也难免粉身碎骨的下场。

“云师兄,都是我的错!”

聂风眉心滴血,神情颓然。

哪知步惊云奋起余力,单掌一推,隔空竟是击在聂风后心,一瞬间一股柔力袭身,聂风如被云气托起,竟然直冲向上。

崖边众人正欲施救,却见一条人影乘云而上,聂风被第二梦一把抓住。

深壑之下,就听。

“风,来世再会!”

步惊云至此生死不知。

……

而在拜剑山庄中。

石室内,便在聂风清醒一瞬,姬神秀豁然睁眼,眼中火焰腾动,张口一吐,已是一口赤红的血来,脱口一瞬血水在空中化作缕缕火焰。

“好啊,好!”

第二百四十九章:春去秋又过,转眼十二载

风云。

风中之神,聂风,不哭死神,步惊云。

已是销声匿迹十二年了。

自当年他二人为救神州大地不惜牺牲自我,以至自相残杀,为了纪念他二人,江湖武林道便为其立碑塑像。

有人说步惊云被聂风失手打下万丈深壑粉身碎骨,亦有人说聂风魔性未除,自尽而亡。

总而言之,在江湖中,风云二人正是继昔年无名之后的武林神话。

尽管他们生死不知,但天下后起之辈,无不是渴望成为与风云一般独一无二的绝顶高手,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中原与东瀛一战,江湖高手几尽死绝,但这个江湖注定不会寂寞,当寒暑过尽,自有新的天骄名震江湖……

而自“无双城”与“天下会”之后,这么多年,江湖上各种新兴势力亦是不少,今天灭掉一批,明日再冒出来一批,就如雨后春笋,砍都砍不尽。

其中这南方就以“独一门”独大,大有一统江湖武林道的架势,门主无二,以一手刀法纵横武林未逢敌手,手下门人亦是穷凶极恶,杀人如麻之辈,凶名赫赫。

北方,则是昔年“天下会”余部苟延残喘,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加之“天池十二煞”侥幸未死,这些年来则是招兵买马,囤积势力,一方独大。

另有“拜剑山庄”庄主傲天不得不提,此人自绝世好剑之争失败后,潜心习练多年,数年前再现江湖居然弃剑拿刀,以一手惊世骇俗的刀法连挑江湖诸多老一辈用刀名家,更是连败第三猪皇,第二刀皇,风头一时无两,因其刀法诡邪如妖,被称作“妖刀”。

……

雨天。

暴雨,大雨倾盆而下,昏黄如泥汤。

这是一场骤雨,一场夏日酷暑时节最常见不过的骤雨。

雨中有一草庐。

草庐旁有一斑驳石碑,却不完整,只余一半,乃是个“剑”字。

让人不得不联想另外半截是什么?剑庐?亦或是别的什么剑?

周遭青山映翠,临湖而居,湖中亦有影,乃是天地自然之影,群山碧影。

倘若越过草庐再东去三四里,便是无双城,当年聂风受雄霸之命斩杀“独孤一方”后,无双城虽然没落了,但仍有独孤梦等人长居其中,这些年也过得安分守己,少与江湖势力争斗。

雨落了。

雨势之大,瓢泼而下,只把这人间冲刷了个苍茫一片,如要洗尽所有的恩仇冤孽。

草庐便那般孤独而安静的立在雨中,像是在静看这江湖兴替,人间变化。

“咯吱!”

仿佛听着唯剩的雨声显得有些单调,草庐里头,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声音,这声音源自于草庐的门,一扇破烂不堪,摇摇欲坠的木门。

木门被拉开了。

门后现出一个人。

这个人,眉心像是长着古怪的纹路,一双眼睛平静且冷漠,平静的是他的心,冷漠的是他的意,背后黑发被雨中的风吹拂卷荡,掠过耳际,拂过脸颊。

就见他一言不发踏出一脚,这一脚迈出了草庐,迈入了雨中。

刹那间,雨幕里似有万千寒光吐露,自他的体内迸发而出,宛若血肉中生着锋芒。

剑气。

这剑气之强,之璀璨,只怕任谁看见都要悚然动容,撕裂着苍茫,斩碎了昏黄,仿若要与天比高。

他走到湖畔。

双手一抬,也不只是并指如剑,还是剑如肉指。

“剑一!”

雨中湖面豁然分开一条豁口。

“剑二!”

豁口未消,湖面再起滔澜。

“剑三!”

他口中声音冷冽,手中剑势更是至尽直绝,身形腾空挪移,指上剑气迸发,使得,居然是当年剑圣的“圣灵剑法”。

此地确实叫作“剑庐”,当年剑圣便是在此悟出“剑二十三”,而后迎战雄霸,虽身死道消,然却留下神话。

剑势急变,转眼已是剑十九。

湖面惊爆不绝,剑气直冲云霄,委实惊人。

接着。

“剑二十!”

“剑二十一!”

“剑二十二!”

他身形亦是几乎肉眼难见,只因周身已被骇人剑气遮掩,如同化作一柄人形剑器。

剑二十二方绝,但见他忽而身形一顿,所有剑势一敛,气息一止,如同真的化作一柄剑。

剑成之时,因这一顿,风停雨住,周遭风雨赫然出现极为不可思议的一幕,居然凝滞在了空中,像是变成一幅画,变成了死物。

“剑二十……”

他口中轻吐,浑身剑光再涨,照的雨幕发亮。

可最后那个字,他还是不曾说出,只见原本凝滞的风雨,陡然似一张碎裂的镜面,轰然溃散,脚下碎石刹那间粉碎如尘。

等一切恢复常态。

才听他嘴里若有所思的念叨出个“三”字。

只是这个字,却再无任何变化。

他眼中只剩平静再无冷漠,反倒很是柔和,整个人气息亦是大变,如同换了个人,又像是自某种玄妙状态退了出来。

“还差一些!”

自顾的说了句,他随意的取出竹简,只朝着湖畔一挥,神华涌出,便见落地之后渐渐变成一条身影,那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衣摆及地,一身气息锋芒毕露,面容冷漠至极,与他先前相似非常。

虚影一现,仿若不曾看见身旁的青年,口中只是自语呢喃:“剑二十三啊,剑二十三,老夫定要极尽璀璨,向世人展现我一生追求的极致……”

剑光陡现,剑气冲霄,所行所为居然和他先前一般无二,就似时光倒流,重现了一遍,除了施展的人不同,剑势剑招,就连身法变化都无差别。

他立在一旁,静静地观摩,看着,这些年他走过的地方不少,“剑宗”旧地,凌云窟,楼兰古城,少林寺,天下会,所有的地方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亦是沉淀着自己过往所学。

屠龙将至,大战在即啊!

如他一般,那虚影施展至剑二十二,身形豁然幻灭,砰然化作缕缕七彩流光,重新回归竹简。

“看来,这次怕是要无功而返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竹简一收。

他眸光忽动,耳畔就听雨中传来缥缈呼唤之声。

“老爷,小火快要生了!”

听到言语,他忽的大笑起来,箭步如飞奔向远处。

“哈哈,等了这么久,终于有坐骑了,真不容易,也不知道会蹦出来个什么玩意!”

第二百五十章:抢崽的来了

凌云窟。

自当年龙脉被取,这里已是少有人来了。

加之这些年传闻窟内有一头异兽与火麒麟相伴,来的人更加少了。

却说今日,窟内隐闻阵阵吼啸,痛苦非常,兽吼传出,骇的飞鸟急逃,百兽俱寂。

一条身影自远方如烟飘至,落地一瞬便径直入了其中,直飞疾驰,转眼已到窟中深处。

正是兽吼的源头。

只见火麒麟趴在地上,腹部鼓胀,口中悲鸣连连,一旁的熊顶天急得抓耳挠腮,六神无主。

它心智当初被姬神秀用精神念力引导打开,时间一长,便如稚童长大,但经历了这么多年,却还像个孩子般不谙世事,成长极为缓慢。

而且连这火麒麟以往姬神秀与之心灵沟通之际,亦是发现它看似凶恶,可内心深处也是稚嫩非常。

抬手渡过去一缕精纯元气,姬神秀道:

“莫慌!”

见自家老爷到了,熊顶天登时像看到了救星,耷拉着的耳朵一下就立了起来。

就见姬神秀抬手一画,虚空中一团阴阳气息化作两条阴阳鱼,悬在火麒麟的头顶,阴阳交转,如华盖高悬,无数生机精气滚滚垂下,哀鸣方才缓了下来,火麒麟的气息也平稳了许多。

“谢过……老……爷……”

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看样子连腹语都学会了。

“嗯!”

点头“嗯”了一声。

姬神秀目光已落在火麒麟腹部,眼中精光一露,像是看见什么意外的东西,心里有些讶异。

可忽的,他目光稍变,旋即又笑了,对着熊顶天叮嘱道:“你在这守好它,安心待产便是,没什么事了。”

说完,身子一晃,人已立在了乐山大佛之上,负手而立。轻笑了几声,姬神秀手腕一抖,便见他手中竹简迎风展开,一抹如水光影豁然自其中蔓延出来,像是一个巨大的七彩泡影,不断变大,直至将整个凌云窟覆盖。

泡影一稳,只见一座小镇凭空出现,虚幻缥缈,像是海市蜃楼,隐隐还能听到其內传出吵嚷之声,喧闹嘈杂,继而由虚化实,小镇入口,就见现出“郭北县”三字。

姬神秀一扫悄然冲入凌云窟的几条身影,宛若不曾看到,无动于衷,然后望向佛膝下的滚滚浪潮。

就见江面一人如叶浮于水汽之上,脚下似已生根,一身黑袍,脸遮冰面,除了帝释天那老鬼又能是谁。

“是你?看来麒麟产子非是虚言,交出来!”

四目相对,只一眼帝释天便认出了这人是谁,二人面前,潮浪轰然炸起十数丈高,宛若自天穹垂下一道水帘。

姬神秀俯视着帝释天,视线垂下,原本无甚表情的脸上渐渐浮出抹淡笑,杀机已动,他轻声道:“可还记得我当初说的话。”

帝释天面具下的眼睛一眯。

“不知天高地厚!”

言语落罢,一股滔天寒气骤然自其脚下涌出,但见本是大浪迭起的江水,因这寒气飞快凝集了起来,溅起的浪花,跃出水面的鱼儿,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那股寒气冻结在了原地,原本炎夏时节,如今却似化作隆冬,周遭顿成冰天雪地。

“雕虫小技!”

姬神秀踱着步子,超前轻轻一跨,脚尖一点。

看似轻描淡写,然落地刹那,只见脚下大佛豁然自中间裂开,裂口蔓延飞快,将大佛一份两半,其势甚急,裂口一直蔓延向下至凝结的江面,本已冻为寒冰的江面,亦是随之裂开,直直裂出百多丈的恐怖沟壑。

姬神秀脚跟再落,就见裂开的冰面轰然炸裂。

无数冰块纷纷抛起,然后粉碎。

做完这一切,他双脚一合,脚下已成两半的大佛又再合拢,仿佛先前的裂口不曾出现过一样。

竹简再翻。

帝释天瞳孔忽的放大,然后又飞快骤缩,他身形凌空虚立,周围寒冰皆在粉碎,寸功未建,但他看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姬神秀。

竹简翻动极快,就听。

“陪他去玩玩吧!”

大敌当前,姬神秀居然席地而坐,只是竹简内,却窜出数条流光,流光如水幻化,在帝释天的阴沉不定中化作一个个气息不一的身影来。

“剑二十一!”

一声厉喝,当先白发老者飞身并指,剑气冲霄,江岸两侧留下无数剑痕,剑光沛然,江水如沸。

“独孤剑!”

哪怕帝释天也不禁心神大惊。

这竟是已死去的剑圣,剑圣死而复活了?还是说都是假相?幻术?

他抬手抵挡,此招虽冠绝江湖,但在他眼中却似小儿舞剑,然剑招刚落,再有一白衣女子,手提青龙偃月刀,刀光乍然一现,分陆断江,其势惊人,留下一条恐怖斩痕。

一刀便自帝释天身体中斩过。

此女名为明月,正是无双城中倾城之恋继承者,虽身死道消,然刀意弥留不散,被姬神秀收取在手。

“倾城之恋?”

帝释天的眼神慢慢变了,一刀斩过,他身形一幻,人已横空挪移出去十数丈。

可尚未站稳,背后再起劲风,但见江水翻腾掀起,如妖龙兴风作浪,有一拳似可撼山摧岳,破开浪花砸向帝释天的后心。

奈何如此一击,却径直穿过帝释天的身躯,又落空了,拳劲余势不减,轰隆一声,江面已是凹陷下去一个惊人大坑,漩涡飞转,如山岳砸下。

待帝释天躲过这一击,他看向出拳的人,看清对方的容貌,面具下的神情终于大变,这人他却是比前两者要来的熟悉些,当年他仗之千年功力化身“天池血魔”肆虐江湖,不想遇到一人横空出世,与他恶战日久,令他重伤隐遁数十载。

帝释天近乎失声般低吼道:

“是你?武无敌!”

这第三人身形魁梧,乃是一披发男子,面容坚毅,形如而立之年,一身气息如龙如虎,隐而不露,甚是不凡。

只是却无人应他,三人神情不动,仿若木偶。

姬神秀坐在地上叠着双腿,手中拿着竹简,淡笑道:“老鬼,今天你还是想想怎么活着回去吧!”

说完。

三条身影同时以掎角之势,将帝释天围在中间。

“开始吧!”

第二百五十一章:窟内幻象

脚步声。

在凌云窟内。

一干众人急入而行。

“快点,麒麟产子,这一次万不能失手!”

为首之人黑发冷面,虽容貌英俊,然眉宇间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邪异,一身黑褐贴身劲装,手中提着一把赤红长剑,无论剑身或是剑鞘,乃至剑柄,俱透着一股不详的邪气。

火麟剑。

既是火麟剑,那这持剑之人的身份便已呼之欲出。

断浪。

他身后的,是个和尚,嘴角上扬,好像无时无刻都在笑,身穿黑色僧袍,颈带念珠,嘴里“呵呵”有声,还真是在笑。

“呵呵,我早就想看看这火麒麟是何等惊人,今日能与火麟剑传人同行,当真高兴,高兴啊,呵呵……”

这和尚很奇怪,说一句话便要笑上一声,笑如弥勒,眼中却无笑意,更不见半点出家人的慈悲,名字也是与笑有关,唤作“西岭笑佛”。

其余众人更是当今江湖上名动一时的后起之辈,此次皆受邀而来。

“哈哈,不错,倘若麒麟幼兽能驯养在侧,那统一江湖岂不唾手可得,届时断浪你就是武林盟主,我们也好沾沾光,快活快活。”

言谈间。

众人脚下不停,沿着窟内的道路曲折而行。

但走着走着,就在他们走过一处拐角,却都为之一愣。

前面的路,没了。

乱石堆积,像是有人故意将路堵住。

“呵呵,定是火麒麟为阻止外人进入,看来产子之言是真的,这石隙甚大,并不严实,咱们这便将其打开。”

断浪冷笑一声,只闻“呛啷”剑吟声起,一条赤红如火的光芒便已直没石堆之中,剑气搅动,碎石滚落,露出豁口。

然就在众人以为峰回路转之际,等他们穿过石堆之后,一个个顿时傻了眼,呆立当场,望着眼前一幕。

“叮叮叮……盂兰宝诞,兵器便宜卖了!”

……

就见他们面前,这次不仅路没了,连山石都没了,还多出来一个十分诡异的东西。

一个小镇。

“郭北县!”

西岭笑佛笑声一停,神情更是一变,宛若见了鬼。

凌云窟内居然藏着一座小镇?甚至有人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下意识揉了揉眼睛。

但耳边传来的吵杂喧闹,却让人不得不去相信。

断浪深吸了一口气,就见他毫不犹豫,眼神阴沉又惊疑的沉声道:“回去!”

众人闻言顿时转身后撤。

但回身瞧去,身后哪还有什么山窟,更无来路,就见天地惨淡,风尘卷起,飞沙扑面,有的只是山壑,黄土,枯枝老木。

“这是什么地方?”

西岭笑佛干笑着,背后却凉意大起,额渗冷汗,心中只觉得毛骨悚然。

“滚开!”

风尘中传来马蹄声,一名官差纵马而来,神情凶恶。

断浪二话不说飞身一脚将官差踢下马。

“说,你是谁?这里是何处?”

地上的官差又怒又惊,但见断浪眼中杀意流露,当即慌忙道:“我乃郭北县捕头陈七,这里是大晋王朝郭北县地界,你们……”

他话还未完,剑气已至,双眼未闭的头颅抛飞而起,腔中血水飞溅。

抿着嘴角的腥咸,断浪也不由得遍体发凉,他低声自语道:“大晋王朝?”

环顾众人,却都和他一般,面面相觑,俱是面色发白。

他们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这“大晋王朝”却是听都没听过,又是从哪冒出来这么个古怪地方?

一人开口:“难不成我等俱是中了幻术?眼前皆非真实,而是幻象?我们说不定还在凌云窟内!”

他说完,眉头一拧,便在掌心划出一条血口,鲜血流出,痛楚犹在,整个人立时神情惨变,颤声道:“真的?”

西岭笑佛苦着脸发着笑,然后纵身一跃,身法凌空远去飞入“郭北县”,不下数息再回,手中已提着两个惊慌失措的人来。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

两人早被吓得尿了裤子,落地便“扑通”跪在地上,不停求饶。

西岭笑佛嘿嘿一笑。

“你们说,这是何处?”

就见一脸恶相的二人闻言一愣,然后鼻涕眼泪一大把。

“回大爷的话,这里是郭北县!”

见仍是这个答案,西岭笑佛运功抬掌,双掌一压,便拍在了二人天灵。

望着脚下尸体。

几人当真是生出一种头皮发麻的骇然来。

前一刻仍在凌云窟内,可此时却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到这从未见过乃至从未听过的地方,任谁都觉得荒唐,以及恐惧。

断浪眼中凶邪之光大放,看向身后的“郭北县”。

“既然都是假的,那就把这镇上的人全杀光,我就不信破不开这幻象!”

“好!”

眼前亦无办法,听到断浪的话,所有人无不赞同。

鱼贯而入。

几人走入镇中,就见其中果然真实非常,打铁声,吆喝声,叫卖声,以及厮杀,惨叫,交织成一炉,真的简直不能再真了。

看的几人心底更是一沉。

西岭笑佛刚一进去,一旁铁匠铺里凶神恶煞的汉子顿时不耐烦的叱道:“他妈的,又是你们这些和尚,滚远点,天天喊着让人放下屠刀,刀都放了我的生意怎么办!”

西岭笑佛脸上笑容一僵。

“我看你是活腻了!”

他一说话,一群人顿时提刀围了过来。

“臭和尚你说什么?”

断浪几人相视一眼。

“杀!”

一时间,话语方落,杀戮便起。

只见剑光,刀光,掌劲,拳风,瞬间袭向四面八方……

惨叫迭起,血腥冲天。

镇上虽大多恶人,但手段却不高,这一杀,几人就如虎入羊群,杀的是浑身染血。

等停下,长街上已再无活人,一地尸骸,血流成河。

一人看着浑身染血的自己,言语颤抖,身子更是颤抖。“好像都是真的!”

其他人也都不住吞咽着吐沫,就连断浪也是浑身沾满了鲜血,一身血腥气冲天。

断浪望着一地横七竖八的尸骨,眼中罕见现出抹恐惧,嘶声道:“如果真是幻象,我们试着能不能逃出这个范围!”

其他人闻言立时逃也似的冲出郭北县,向着风尘中冲去。

天色渐暗,黄昏已至。

却见他们似无头苍蝇般行至一处荒山野岭。

“前面有处寺庙,我们先进去恢复一下功力,再做计较!”

临到近前,只见一面枯藤缠绕的古旧石碑上,正是“兰若寺”三个字。

天色已黑。

第二百五十二章:断浪的噩梦

古刹破败,颓垣断壁。

断浪一行人走了进来,一个个犹自心惊未平,神情惨然,毕竟今日遭遇实在是颠覆了以往的所知所想。往日认识的人,除了他们几个,这世上居然再未遇到过,让人难以置信。

梦境?幻境?真实?

所有人都有些分辨不清了,因为在这里他们也会饿,也会累。

“兰若寺!”

西岭笑佛低声呢喃,这古刹规模不小,可惜他绞尽脑汁回想着江湖上已知的六寺十八庵,以及过往宝刹,却都无一印象,不在其中,心中彻底死了心。

几人寻了个佛堂,生起一团火,开始抓紧恢复起功力来。

外面夜色正浓,很诡异,只因很寂静,静的连一只虫子都似没有。

可陡然。

外面点点星光洒下。

他们就听这头顶阁楼上隐隐传出古怪异响,就像指甲抓过墙壁,尖利刺耳。

断浪心头正自堵着一股怒怨,闻听声音当即低喝道:“什么人?”

火鳞出鞘,红芒再现,顶上阁楼已被他斩出一个豁口,流淌下墨绿色的浓汁来,恶臭无比,这是尸臭。

众人虽见惯了杀戮,但也不禁皱眉。

一人开口:“应该是老鼠吧!”

“不对,这寺庙自咱们踏入到现在,你们不觉得周围太安静了么?”断浪眉头紧皱,心里莫名的有股不舒服,手中火麟剑更是隐隐传来一种不安。

西岭笑佛还在笑,他干笑一声,张望向头顶的窟窿,正要说话,嘴里却怪叫一声。“有人?”

众人亦是闻言一震,特别是在这个时候,心里俱是一突。

顺着窟窿瞧去,众人登时遍体发寒,一个个连连后退,如见恐怖。

原来,这窟窿上,几双眼睛正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们,眼睛很大,眼眶周遭的血肉都已烂去,腐烂如泥的窟窿里,眼珠子自然看着就大了。

而那张脸,简直就像是在烈日地下晒了三五个月的尸体,腐烂发臭,滴着尸水,散着恶臭。

这简直不像是活人的脸。

断浪最是直接,剑光一闪,三颗腐烂到令人作呕的头颅当场坠了下来,骨碌碌滚出多远。

可是,头颅虽断,然却未死,那几颗头颅仍自发着古怪的腔调,沙哑非常。

同时三具无头尸体自阁楼掉了下来,没头,却朝着他们踉跄而来,浑身爬满了蛆虫。

“这是什么怪物?鬼么?”

有人被吓得肝胆俱裂。

“住口,有什么好怕!”

断浪低叱一声,抬掌一运,掌心劲力聚涌,血火邪罡应劲而生,空中顿掀火浪,三团巨大火球被他拍出,掌劲落下,几个不知是人是鬼的怪物瞬间点燃,惨叫中化作灰烬。

“小心点,这寺中有古怪!”

话起话落。

“叮叮叮……”

门外再起声响,众人一个个不约而同齐齐拔出兵器,如临大敌。

“呵呵……嘿嘿……”

但听到的却是笑声,女子嬉戏的笑声。

“走,过去瞧瞧,小心一点!”

听到有人,断浪精神一震,提剑便掠出了佛堂,寻声而去,几人亦是紧跟不落。

不过数十丈,眼前顿时柳暗花明,只见一处楼阁灯火通明,红灯高挂,纱幔飘飞,与这破败的古刹格格不入。

嬉笑声正是由此传出,隐闻酒香,还有水声。

“装神弄鬼!”

断浪可不懂的什么怜香惜玉,只把先前所遇当作是楼阁中人所做所为。

眼中杀机一隐而没。

恰好护栏边上,忽见扑出个绿裳女子,面容姣好,俯身娇声道:

“公子,你来了!”

女子话刚毕。

断浪已拔剑斩出。

剑气纵横,斩向女子的雪颈。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欲要出手的众人吓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只见那女子身形一晃,避开剑气的同时,一张如花似玉的面容瞬间翻皮裂肉,狰狞可怖,双手十指上鲜红的指甲如利刃翻卷,隔空已是抓来,指甲暴涨延伸,直探断浪胸膛。

这等手段断浪措手不及瞳孔一所忙飞身避开,只不过他躲开了,身后一人却未躲开,尖利的指甲瞬间插入那人胸膛,再抽出来,一颗鲜红非常还冒着热气的心瞬间被掏了出来。

几人头皮一炸,这才回过神来。

西岭笑佛飞身一起,双掌运劲在手,提气拍出。

“杀!”

“杀生成佛!”

“啊!”

一声惨叫那女子的身躯应声炸裂。

可不待几人松一口气,一颗头颅居然飞了过来,那个女人的头,张开的嘴里是一口尖利牙齿。

身体已无,头颅不死,这难不成真是撞到了鬼?

好在断浪趁机出手,剑光似“白阳破晓”将那飞来的人头斩作无数碎片。

侥幸活下命来的西岭笑佛片刻功夫出了一身冷汗。

“她们虽然手段古怪,但修为境界不算高,别大意!”断浪到底还是断浪,仅仅几番出手已探清了大半。

可是就在女子身死一瞬,面前精致阁楼居然凭空消失不见。

“唔,竟敢杀了小青,我要你们留下来陪葬!”

阁楼不见了,他们面前却多出一人,一个怪人,口中言语前一刻还是雄浑男声,下一刻却阴柔如女子,诡异非常。

转过的脸,是一种浓妆艳抹,雌雄莫辨的脸,说是男子吧,却发髻高耸,画着女子妆容,说是女子吧,那张脸却浓眉大眼,赫然是一张男人的脸。

几人毛骨悚然。

便在怪人转身之后,一条腥红的舌头立如长蛇般朝众人卷了过来。

终于有人忍不住崩溃了。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们又是什么鬼东西?”

就连断浪心神也几在崩溃的边缘,有时候恐惧并不可怕,未知的恐惧才是最可怕的。

断浪就见那条腥红的舌头刀剑难伤,如穿糖葫芦般将他几个手下一一洞穿,一身血肉飞快消散,转眼就变成了几具没了血肉的干尸枯骨,连同西岭笑佛都命毙当场。

继而,朝着自己卷来。

……

乐山大佛佛顶。

姬神秀侧首看向一个个立在凌云窟入口处,动也不动的几个身影,正是断浪他们,像是没了神智,一个个神情木讷,眼神空洞,仿佛从未进去过一样,气息已毙,心神已灭。

但断浪不同,他神情扭曲,惊恐狰狞,像是做着什么噩梦,表情不停变化。

“竟然没去抹去神智?”

拂袖遥遥一扫,但见除了断浪,其他五人无不如尘埃随风散去。

“罢了,就先留你一命!”

旋即。

姬神秀视线自虚空划过一条弧线,望向天空。

就见乌云汇聚,电闪雷鸣。

事实上,这一切看似良久,但实则不过是姬神秀一个念头的功夫。

江面上帝释天被三人围困,便在姬神秀视线移开的一瞬,周遭三条身影齐齐出手。

未去看,姬神秀只是懒洋洋的随意坐在地上,耳边就听。

“十方无敌!”

“剑二十二!”

……

打量着笼罩凌云窟的雷云,姬神秀轻轻一笑。

“就是不知道那姓笑的老鬼会不会来,要是来的话,就更有趣了!”

他掸了掸袖子,漫不经心的道:

“说不得,还得让分身一试此人深浅!”

第二百五十三章:麒麟产崽

江浪险急。

“轰!”

但听一声巨爆炸响,声传数里,本是翻滚跌宕的江水应声而裂,分陆开海,甚是骇人。

刀光,刀气,刀意。

倾城之意。

刀气纵横斩出,江水已被分开,自乐山大佛佛脚下,笔直蔓延向远方,露出了江底的泥沙,就似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拨向两旁,绵延数十丈。

场面委实惊天动地。

再有剑气如光洒落,一人浑身气机冲泻,激荡的江面如沸水翻滚,生出无穷水汽。

还有拳劲,掌风,腿法……

这一切的一切纠缠交织在乐山大佛的佛膝下,引的水花冲天,大浪飞起。

“我会让你知道触怒天的下场!”

就在那一切气劲惊爆的中心处,帝释天阴沉着眸子,直直盯着佛顶上那个坐着的人,看戏的人。

“呵呵。”姬神秀闻言一笑。“不就是千年修为嘛,很可贵么?这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行至高处却只会俯视身后的弱者,仅此一例,就算你再活个几千年几万年,结局也只会成为别人的踏脚石。”

“而今天,你得学会仰视!”

帝释天身形腾挪极快,飘忽如影,竟然在三人围攻中如泥鳅般穿梭往来,甚至还能由实化虚,令三人攻击悉数落空。

嘴上虽然不屑,但心里姬神秀还是觉得这老鬼活了千百年果然没白活。

“噗!”

就见帝释天一掌拍下,剑圣瞬间粉碎成烟,但旋即又再次出现,光华流转,聚为人形。

这些人都是姬神秀借着他们遗留的气息意志,融入**,再以念头幻化而出,唯一的缺憾便是不能展现其全盛之功,多半还是修为领悟不足。

“哼,别说是这假的,就是武无敌剑圣再出,我也不惧。”帝释天沉声冷笑,但目光却落向姬神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今天就让你尝尝我这些年闭关苦悟的神功,先那你试招!”

“净吹牛!”姬神秀如在开着玩笑,语气轻飘飘的。

正说着。

只见帝释天冰面下的那双眸子骤变冰寒,像是化作两个冰魄,闪烁着迷蒙之光,摄人心魄,冻人心神。

“惊目劫!”

非同一般的目光,几快凝为实质,破目而出。

四目相对,姬神秀顿觉一股寒意凭空自心底冒出,转瞬流遍全身,眉发上飞快多出一层寒霜来。

不由的,姬神秀打了个寒颤,吐出一口白雾,他瞄了眼头愈堆愈厚的乌云,然后徐徐道:

“凉快,舒服!”

四目相对,姬神秀浑身冒着寒气,同样的,帝释天也有变化,他看着那双眸子,心头忽觉一股无名火起,心火炽盛,像是以他血肉筋骨为柴不住壮大,继而浑身上下居然腾起一股热浪来,就连脸上的冰面也有几分融化的趋势。

二人奇功同出,一冰一火用的手段皆是以心意杀人。

姬神秀挥手一拨,就见本来围攻帝释天的三人忽的罢手站定,他缓缓起身。

“再出点力,本座还是能受得起!”

“狂妄!”

不知是惊怒还是羞怒。

帝释天脸上冰面瞬间碎裂,露出一张年过半百的脸来,他吞服了凤血炼制的金丹,本是不老不死之身,奈何当年与武无敌一战,那姓武的疯子以玄武真功差点打碎他的凤血,此战之后,这凤血效用便弱了许多,虽仍可不死,却再无不老之功。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避世不出,也不知是想凭着无尽寿命耗死武无敌,还是为了疗伤苦悟绝学。

这张脸,眼角已现皱纹,带着几分苍老和阴沉以及怒意。

言语方落,奇招再出。

他身形未动,可天地间蓦然响起一声声沉闷异响。

这异响落在耳边,由小渐大,清晰入耳。

像是鼓声,又似雷声。

盖过了周遭一切声音,掩过了风浪,渐渐与姬神秀胸膛里的心跳慢慢重叠。

然后,脱离了原本的规律,随着那个响声跳动着,那响声越来越大,他的心跳也愈发剧烈,两种声音合二为一,不分彼此。

“哈哈,今天便让你死在我的天心劫下!”

听着姬神秀胸膛里澎湃欲出的心跳,帝释天狂笑不止。原来异响就是他的心跳,此功之要是以己心带敌之心,令其心腑俱裂,他为不死之躯,再重的伤势都可恢复,如此一来,同样是心腑受伤,他可活,敌手却只有死路一条。

就听心跳越来越强,到最后震得江水都在激生涟漪。

如此快急心跳,若搁普通人必然难逃心肺粉碎的下场,可姬神秀却面不红气不喘的叹了口气。“千年之功,你就只悟出了这些法子?真是让我惊艳的有些失望,大失所望。”

他又看了看天空雷云,就见电闪雷鸣,已成气候,乌云成黑海悬天之象,黑压压的令人喘不过气来。

姬神秀看着天,说着话,胸膛内的心跳却更快了,他浑身气血奔腾急流,势如滔滔长河,血管慢慢浮出体表,简直可怕。

“扑通……扑通……”

震耳的心跳声,快如骤雨,不多时江面上便已多了一层鱼尸,天上飞鸟坠落,山中野兽闻声而亡。

就连帝释天的脸上也开始露出了痛苦之色,他的心脏竟然已有吃力,无法承受如此心跳。“好,我就看看咱们谁生谁死!”

但见帝释天立眉怒目,狞笑中一掌落在自己的胸口,按住那颗飞快跳动的心,五指穿过血肉,狠狠一攥一捏,那颗鲜活的心已在手中。

二人现在心跳合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刻帝释天仗着不死之身,骤伤己心,敌心自然亦有受损。

如此伤势,必死无疑。

但姬神秀没死,不光没死反倒还在笑,笑容古怪。

“看来你这一千多年都活狗身上去了,本座既能洞悉你的身份,又能与你匹敌,你却以为我只是寻常武夫?”

“本座说过,今日,得让你学会俯视!”

姬神秀屈指隔空一弹,一点七彩星火登时飞入剑圣体内,那本来有几分虚幻的身影登时更加凝实了,不但栩栩如生,就连气息都锋芒无匹,宛若死而复活。

“老夫今日,定要极尽璀璨!”

剑圣似是活了过来,神情生动,一身剑意暴涨,在江面踱步,凌波踏浪,他死死的盯着帝释天,须发皆立,身形骤然凌空而起,只在帝释天神情大变中喝道:

“剑二十三!”

也就这这个时候,天地间的精气开始不受控制的纷纷如风般涌入凌云窟中。

麒麟兽吼连连,紧接着。

天上雷电垂落,似神鞭抽下。

姬神秀拂袖收起武无敌与明月,抚掌大笑。

“哈哈,快让我瞅瞅,生了个什么玩意!”

第二百五十四章:老者,霸影

天地精气暴乱不休,如风般疯狂涌入凌云窟中。

姬神秀欣喜若狂,他飞身落下,一脚把昏迷的断浪踢飞出去数十丈跌入江水,一双眼睛便盯着入口瞧了起来。

天上。

一条身影极尽璀璨,如大日横空之奇景,周身剑气似层层涟漪,凝作无数剑影,飞洒而下,就见无论是江浪,还是飞叶,或是浪花,居然全都如冻结般化作了一副画。

画中有一人,双目圆睁,黑袍灰发,似是定在了空中,正是帝释天,他身体颤抖,如在挣扎,像是要逃出这幅画。

剑指一柄,万千剑影如受牵引,纷纷汇入他的指尖,化作一条剑气长河,指的,正是帝释天。

剑二十三如今再出。

但见天下剑者皆受感应,手中剑器不受控制的自行出鞘,倒插在地,剑柄纷纷摇晃,如在叩首。

如此异象自然引的江湖哗然,过往数十载,这般惊人变化不是没有,近点的便说绝世好剑出世,引万剑遥指,再远点,便是天剑出世,天下剑器拜服。

一处不知名的树林中,只见其中草木映翠,鸟语花香,林中还有一清雅小院,外筑篱笆,藤叶攀附,远离俗世自在的很。

但就是那悲怆的曲声有些大煞风景,曲声是胡琴,尽管悠扬婉转,应和着眼前风景,但始终有股挥之不去的落寞与黯然。悲凉之意随曲而出,周围原本绿油油的草叶居然开始慢慢凋零枯萎了起来,像是由夏入秋。

可随曲声变化,那枯萎的草叶竟又飞快焕发生机,竟是枯荣轮转,由心而发。

拉琴的是个灰袍披发的中年人,亦如当年,面貌不曾变化,穿着不曾变化,就连手里的胡琴也没变,这人正是“天剑”无名。

自当年在东瀛剿灭了“无神绝宫”之后,他便远离了俗世红尘,久居于此,无人知他所在。

“铮铮铮!”

琴声未散,随心而走,无名正自入神,耳边却听剑吟,就见一旁的茶几上,一柄古拙长剑在铮铮鸣动,而后倒拔出鞘,插在地上,闪烁剑光。

“嗡!”

琴声戛然而止。

非是无名停下,而是弦断,不得不停。

他望向北方,目光深邃,眉头一皱,嘴里带着三分惊异七分好奇的道:“剑二十三?居然有人继剑圣之后悟出了剑二十三?”

“唉,江湖起风波,又是个多事之秋!”

呢喃的同时,他已起身拖着胡琴,收起英雄剑朝北而去。

而同一时间。

剑二十三再现,麒麟产子,除了帝释天外,亦是引来了另外一人。

世人常言“天南地北”,而在极北处,这里可是一望无垠的冰川,风雪弥天,终年不散,四时无踪,日月难见。

这里,便是人间绝地,极北之地,莫说是寻常人,就算是内息浑厚的武林高手,到了这里也得颤栗,不见丁点绿色,更无生机。

天山已是极寒,这里却是至寒,吐息成霜,滴泪化冰。

风雪如刀吹过。

像是千万年不曾变化,亘古如一。

而在风雪中。

一个黑点正慢慢的接近,慢慢变大,慢慢清洗。

那是个老者,一个须发雪白模样慈祥的老者,体态发胖,身形稍矮,他穿着件深蓝布袍,背着双手正一步一步的走着,像是闲庭信步,观赏着眼前雪景。

直到某一时刻。

老者脚下一停,目光已似飞过了无沿冰川,越过了汪洋大海,看向中原神州的方向。

他眸光闪动,像是千山万水在其眼中倒流,最后停在了一个地方。

“唔,火麒麟居然产子了?”

老者说着话,脚下一动,身形一转,便欲朝神州而去。

可是,他步伐迈出一半又停下了,收了回来。

他不得不停下,因为他的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尊神魔似的身影,那身影着一身狰狞怪戾的黑色甲胄,从头到尾都是如此,披着一头浓密如墨的黑发,就连脸上,也覆着一张黑色面甲,只露出一双无波无澜的黑眸,像是万年无波的幽潭,又似这亘古如一的冰川。

他在往这边来,脚下乃是黑寒战靴,踏在雪中,踏在冰川之上,无声无息,静的可怕。

那人很雄伟,远远看去,就如一座太古神山,立在这天地间,顶天立地,难以撼动,苍茫飞雪卷下,也无法掩盖那纯粹的黑色。

他停下了,停在了老者对面十来步的地方,他也是背着双手。

老者神情看似未变,可一双眼睛却慢慢眯起,弯成月牙,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打量眼前这个神秘而可怕的人。

人?他不确定。

只因对方气息实在已不能用人来形容,他活了这几千年,从未见过,也从不认识这样的一个人。

老者道:

“你在等我?”

“唔!”

一声金铁般的沉吟,像是有种可怕的魔力,声音入耳,竟让人觉得天在震,地在动。

“你若再往前走,可以这么理解!”

声音再起,低沉而威严,无与伦比的霸道竟是令冰川上的雪峰坍塌,冰层碎裂,大海呼啸,溅起惊涛。

天空更是因其一语而风云变幻。

老者不惊不怒,只是有些疑惑,不解,他道:“哦?若老夫再往前走,又待如何?”

“哗!”

那霸道身影并未搭话,但他来时所走之路,那些千百年封冻凝结的冰川,如今就像是一块块镜面开始碎裂,继而沉入汪洋,平淡似是吃饭饮水般简单。

这冰川之坚,恐怕就是刀剑都砍不出几个印子。

老者笑容一直挂着。

可背后的双手已慢慢垂了下来,竟然白皙而细腻,与他的相貌年纪很是不符,随着五指的舒展,老者身后本来漫无轨迹的纷乱飞雪此刻居然如雨般直直坠下,笔直坠下。

亦在同时,他面前那个霸道身影眼中豁然涌现出一股不同寻常的紫意,瞬息便取代了黑眸,充塞其中,像是两朵飘在风雪中的紫焰,至尊至贵。

他的手也落下来了,背后如墨黑发徐徐浮起,继而黑光一闪,手中已多出一柄黑刀,黑刀长柄阔口,刀身上还有一条紫金纹路,以及一个诡异的的魔影。

“你若再往前,孤王便斩你!”

第二百五十五章:三个崽

万里冰川之上,两道身影遥遥相对。

风雪扑面。

一人雄伟非常,一人却似平常老者。

但,就在那个身着森黑甲胄的霸道身影说出“死”字之后,两人间便起了非凡变化。

没人动,但就看本是纷乱的风雪居然泾渭分明起来,如天地两分,老者身后的风雪笔直坠下,犹如箭雨,又似分出一块天地来。

而他对面的神秘高手,身后来路却是凭空生出无穷雷火,闪电劈下,天昏地暗,冰川上惊爆不绝于耳,一副末日景象。

二人目光于虚空相遇,目光一遇两股气息霎时碰撞。

天空中刹那如掀大浪,方圆数百丈的风雪消散,被挤向远方,在天际呼啸卷荡,声势骇人,终年不散的飞雪,散了。

“轰隆!”

一声霹雳似的巨响,冰川自二人中间分开一条幽深巨壑,就似化作两片浮木,各自飘向一边。

雪散,风却未散。

狂风拂过,风中传来了可怕的呼啸,如洪水猛兽,但凡过处,便是一个个骇人深坑。

老者不试还好,如今一试,脸上笑容居然散去了些许。

他可不普通,不仅不普通更是如天人一般的存在,他身负龙龟之血,自远古蒙昧之期活到了今天,算算时间,已是四千多年了。

就连自命为天的徐福也才活了千百年。

仅是千百年,帝释天便已将世间各门各派甚至是各种失传已久的武功集于一身,更是化身无数邪魔外道,玩弄着天下人,仗着无限的寿命,高高在上,自比为天,俯视着天下苍生。

但徐福,也只活了一千多年,而他,卻是四千多年。

四千多年啊,见惯了多少朝代更迭,多少天骄辈出,多少恩仇纠葛,太多了,他所见识过的东西,恐怕是常人千百世都难看见以及企及的。

昔年,百晓狂生编纂“十二惊惶”,其中便有他的影子。

“十二惊惶”中的唯一一个人。

不同于诸般神兵利器以及雄踞一方的宗门大势或者是天地异兽,十二惊惶上,却是有个人。

甚至世人都不知到他的名字,只是以十二惊惶代称,此人无所不能,每百年便现身于江湖,放言谁若寻到他,便能满足其任何愿望,有求必应,事事成真……

但这个人,也不过是他的化身罢了。

他名,笑三笑。

长生不死,四千多年。

如此漫长岁月,他所积累的功力造诣早已非盖世可以形容。

但现在,眼前这个神秘人……

“你是谁?”

笑三笑说话间,冰川似承受不了二人的气机,居然开始崩塌起来。

“进?”

但他对面那人却不答反问,言语冷冽,霸道,听的人心血起伏,难以自抑。

无数如山似的冰块开始坠入海中,化作一个个惊人漩涡。

但偏偏两人脚下站着的地方不受冲击,稳固如山,两座如锥冰山,双峰相对。

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那双紫色的眸子上,此人挡他去路,他若要去中原,势必免不了一战,想了想,笑三笑又背起了双手,轻声道:

“下次吧!”

“孤王等你!”

二人话语落罢,笑三笑眼前一空,便没了那人身影。

静立良久,看着残破的冰川大地,笑三笑默然的伸出一手隔空一抹,就见本是碎裂的大地居然飞快的重归原样,风雪渐归,恢复往常,他眺望向神州中原,喃喃道:

“有趣!”

……

凌云窟前。

剑气冲泻如急雨。

帝释天身形挣扎欲要挣脱束缚。

眼见剑二十三攻来,他口中发出一声尖利吟啸,同时低吼道:“殛神劫!”

那张苍老面容狰狞而扭曲,歇斯底里,己身能为再无保留。

一股实则无形看似有形的玄妙气机自帝释天周身冲出,像是层层涟漪,继而他的血肉在放光,但见一缕古怪气机自他头顶冲出,化作一条虚影,那虚影缥缈虚幻,如一缕青烟盘旋其头顶三寸之地,然后豁然睁开一双眼睛,金光大放,直直瞧向逼来的剑圣,宛若两颗太阳。

本是凝滞的空间,瞬间粉碎。

剑圣的身躯,在金光下犹如寒雪遇阳,飞快化去。

像是光与暗的交织,昼与夜的碰撞。

“哗!”

眨眼间,剑气散去,金光散去。

再看帝释天,斗到现在,他浑身完好,半点伤势也无,可就在剑圣如风散去的一瞬,竟是头也不回的飞身远遁,不愿多留片刻。

“有意思,竟然修出了元神!”

姬神秀自然将一切收入眼底,但是并无异色,千百年的时间,加上凤血,就是一头猪也都成神兽了,何况一个人。

“可惜,就是胆子小了点!”

他所重现的剑二十三并不完整,最多不过半招,就是帝释天挨上一下也受不了多重的伤,毕竟这等超脱凡俗的绝学岂是那么容易掌控的,而且更加耗尽了剑圣所留的剑意与气机,往后便化不出来了。

不过,这些他现在都不关心,一双眼睛盯着凌云窟,像是等的有些迫不及待,最后索性朝着里头放声喊着。

“生了没啊?快抱出来给老爷瞧瞧!”

就吼了一声。

凌云窟里,原本痛苦的兽吼猛然增剧,震耳欲聋,连大地都在隐隐震颤。

然后,姬神秀眼睛一瞪,忽见窟内幽暗处窜出两团光来,一黑一白,还能听到低低的兽吼。

“出来了?”

天上雷云弥漫,轰隆降下,一条条闪电如神鞭劈下。

落的地方,正是这入口处。

姬神秀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劈,骇人刀劲离体冲天,直捣天际,浓郁如墨的雷云,瞬间破开一个大窟窿,将其搅碎。

“嗷呜!”

一刀斩出,姬神秀就见那两团光冲了过来。

和他撞了个正着,扑通跌落在地。

光华散去,地上,两只有些奇怪的小东西正跌跌撞撞的立起,朝他发着奶声奶气的吼啸。

“怎么是这么个颜色?这也太肥了!”

就见这地上,两只西瓜大小的麒麟正晕头转脑的稳着身子,体型浑圆,不见四肢。这颜色也是奇怪,火麒麟一身赤红,可这两个却一个通体漆黑如墨玉,一个通体白如霜雪。

过了好一会,才见熊顶天抖着一身肥肉,满头大汗的跑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个不断挣扎的小东西,一脸的欲哭无泪。

居然还有一个。

但这个却不是麒麟,而是和熊顶天一模一样,可也有不同,不同之处在于那小家伙正抱着一口铁锅在嚼着,嚼着金铁,不时还朝他老子吼上一声。

就见熊顶天按着怀里的崽,跑到姬神秀面前,语带哭腔的喊出一声:

“老爷哇,这可咋办啊!”

第二百五十六章:邪刀将出

拜剑山庄。

就见剑仆和下人忙里忙外,巡逻着庄内。

而这一切的缘由,都在后院。

后院里。

火麒麟正趴在一角,不时舔舔依偎着它的三个小东西。

姬神秀坐在地上,杵着下巴,然后顺手一翻,翻出三朵乌红如火的灵芝来,嘴里响起了熟悉的喊声

“啰啰啰……”

一瞬间他就见那三个埋头吃着奶水的小东西豁然抬起脑袋,寻声看来,立着一对小耳朵。

“不错,和你老子一模一样!”

姬神秀哈哈大笑,扬了扬手里的灵芝,三个小东西立马迈着几乎看不见的短腿冲了过来,虽然各有差别,但却都很圆,浑圆如球。

短短十来步的功夫,可算是用尽了所有手段,又滚又爬,跌了好几跤,等扑到近前,三个已是灰头土脸,嘴里还朝他奶声奶气的吼啸着,然后一口衔住灵芝,吞食了起来。

姬神秀笑眯眯的,很是欣慰道“终于啊,多吃点,快点长大!”

他一说话,三个小东西又似不乐意,又是一阵吼。

“熊儿,给它们起个名吧!”

“老爷我早就起好了,就叫小黑小白小花!”熊顶天趴在火麒麟的边上,适时的抬起颗大脑袋,憨声开口。

姬神秀脸上神情忽变木然,皮笑肉不笑的道“不行,换!”

他苦苦等了这么久的坐骑,怎么能起这么个庸俗的名字,这要是以后带出去,别人家的都叫个金毛吼,九灵元圣什么的,自己家的喊声小花,只怕会被笑掉大牙。

“依我看……”姬神秀想了半天,在熊顶天期待的眼神下,最后是绞尽脑汁“算了,要不就叫小黑小白小花好了,挺好!”

等到灵芝吃完,才见三个又往回跑。

院外,傲天急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少年,十数年的光景,他一身气机自锋芒毕露变得内敛于身,背后背着柄长刀,下颌也多出些胡茬,少了轻浮,多了沉稳。

而那个少年,则是他的儿子,傲正,五岁起便开始习练刀法,可谓觊觎了厚望。

这几年来,傲天名声大涨,傲家声威亦是扩散于江湖,起初都在笑他弃剑拿刀,但等败敌无数后,剩下的就只有威名。

名声可是好东西,几年时间,拜剑山庄的势力足足扩大了三四倍,也算是一方巨擘了。

“见过先生!”

父子俩同时开口。

姬神秀回望了一眼。

“不错,刀意更凝练了!”

“先生!”

傲天走到姬神秀近前。

“不知道谁走漏了消息,说拜剑山庄得到了火麒麟的幼兽,如今江湖各势皆在闻风而动,恐怕用不了几日便会有势力前来争夺,听说天池杀手以及独一门皆有意出手,如今正在聚集高手,结盟而来。”

姬神秀收起手站起身子,随意道

“刀应该快成了吧”

傲天点头躬身。“快了,再过七天便是天狗食日,届时阴阳之气逆乱,正是凶刀出世的最佳时辰。”

姬神秀道“好啊,那他们想来便来好了,既是敢来,便以他们血祭凶刀,正好用来扬你傲家声威。”

“独一门……唔,想来怀空应该没有忘记我和他之间的赌约吧,无二这条狗,到底还是成了条恶犬,让他们来吧,清理完这些杂鱼,待入冬时节,惊蛰一至,就要摘果了。”

傲天闻言沉声应道“是!”

待他退下。

姬神秀移步离开了后院,朝剑池走去。

一进去,就见四个披头散发形如野人的大汉正围着铸造炉,浑身汗流浃背,一脸的黝黑胡茬。

这炉子下连地穴,地火冲出,火焰赤红如血,焰苗的包裹中,一柄散发着妖邪之气的弯弧长刀正在其中不断起伏着,凡是沾染的火苗俱都化作碧绿,绿光森森,好似鬼火。

这刀本是妖邪的精粹融合而成,如今受地火洗练,再经千万次内劲的反复捶炼,内里的妖邪之气早已全都催发了出来,一口刀,居然铸了十数年,其中姬神秀还不时出手压制凶刀的邪性。

否则钟眉这几个,恐怕刀还没成就得以身殉刀了。

他四人各居一方,凌空朝着炉内飞快打入劲力,顷刻。

“呜呜……”

就听一声声鬼哭神嚎似的摄人魔音自炉内传出。

乱人心神,惑人心智,以至眼前幻象丛生。

这魔音正是凶刀所发,发声之处,乃是刀柄与刀身衔接的地方,那里为圈形护手,中心镂空,气流穿过,便起摄魂勾魄邪音。

刀身通体如墨玉,佐以紫纹雕饰,用的便是那几块紫铁,长三尺九寸,几人先是耗费四年时间以地火熔铸,再反复捶炼,以至三种奇物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再难分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后再有五年,他们才铸刀身,改了无数次,无论是刀身的弧度,还是刀身的长度,哪怕刃口的深浅,刀柄的粗细,以及刀身与刀柄的完美衔接,俱都经过无数次的丈量与修改,方至改无可改,修无可修,完美无缺。

而这最后的三年,四人则是以一身功力,日夜激发此刀所藏的凶邪之气,使其与刀身彻底融合,合为一体,蔓延至刀身的每一寸每一分,彻底化作一口无双凶刃。

如今凶邪之气日益壮大,每每刀身震动,必有摄魂邪音生出。

未见出刀,便已感杀机,未见刀光,杀意已临身。

邪音一生,剑池中所藏利剑,纷纷生出悲鸣,剑身现出裂纹,而后崩碎成残片。

当年剑池中尚有成千上万柄剑,现在再看,不过寥寥百多柄,俱都作了凶刀的养分。

“哈哈……哈哈……”

铁狂屠忽大笑起来,神情模样癫狂,一双眼睛邪气凛然,四人中犹以他一身气息最为凶戾,如今收邪音蛊惑,心智顿时迷乱。

“静!”

乍起一声低叱。

铁狂屠立时惊醒,一脸的冷汗和骇然。

姬神秀走到铸造炉前,掌心相对,继而隔空推出,只见无穷七彩流光被他注入邪刀之中,邪威再盛,火焰中如有千万张面孔浮现,鬼哭神嚎。

便是地火,都化作一片碧绿,威能再涨。



第二百五十七章:群雄来袭

天下着雨。

雨,越下越大!

雨中,高高耸立着两座石像。

尽管经受了十数年来的风雨洗磨,石像的轮廓也依旧清晰。

居左者手提长刀,披发独眼,面貌英俊,正是风中之神聂风,右者手提黑剑,神情冷漠如冰,散发在肩,石像下刻着不哭死神步惊云七个字。

这是附近的村民立的风云像,这样的两座石像,天下各处并不少见。

石像右方不远处,有个茅棚。

棚里有人,一个神色威严,气息冷酷的大汉,他模样并不丑,多年来手握生杀大权,令他养成了一股摄人的气息,剑眉入鬓,霸气非常。

唯一有些不同的,是他分开的发丝下,额头上,纹着一个“狗”字。

他抱臂而立,睨着雨中的两座石像,像是有几分不屑,讥诮,以及艳羡。

自他学得那几势剑招,再加之自己天赋异禀又另辟蹊径再创绝技,剑招化剑法,在他看来,或许自己的天赋并不弱于这两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

他练成剑法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杀了当初把他当作狗喂养的那个大户,一百三十七口,无一活口,然后,霸占其妻女,敛其家业。

自此之后,他再杀了“黑虎帮”帮主,收拢其手下,创立“独一门”,横行一方。仗之一手绝俗剑法竟是无一败绩,手下的势力也越来越大,每日所劫掠的银钱早已不可估量。

手下人鱼龙混杂,这做的事也多是恶事,草菅人命,为祸一方,杀人如麻。

十数年有今天这份根基,确实,他心中无比自傲,他更是以为,倘若他有风云那般机遇,绝对会比这两个武林神话做的更好,或许世间只有他“无二”,哪还有什么“天下会”和“无双城”。

而今放眼天下,各方势力门派,论及他“独一门”谁不闻之动容,敬他三分。

他已不是狗了,他已是人上人。

但还不够。

目光穿过雨幕,落在石像前的空地上,那里插着一柄剑。

谁的剑?他既然在此,那自然是他的剑

那是一柄有些奇怪的剑,像是要与那两座石像鼎立,与风云争锋。

那柄剑有小半截是插进地面的,锋刃无暇,雨虽然下的大,但剑身却滴水未沾,煞是神异,可见定非凡品,整个剑身流淌过皓月般的银光,竟照亮了四周数丈内的雨幕,令这昏暗的天地光亮如晨。

这剑弯如弧月,离剑尖三寸处,还镶着三个铁环。

立在地上,插进土里。

确实还不够,他功力越来越高,剑法越来越精妙,野心自然也越来越大,势力自然也要更大,人心永远是得不到满足的,所谓的满足,不过是一时罢了。

而现在这里离“拜剑山庄”并不远不过数里之距。传闻庄内得到了麒麟幼兽,谁若驯养为宠,有如此异兽相助必然天下无敌。

他不想再做人上人了,他想要更高,做那人中之龙,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他想要将来自己也能如风云这般,成为武林神话,

雨中响起来脚步声。

很密集,比那雨点还密集,数百道或者是数千道身影自各方各处朝着茅棚涌来。

黑压压的人头,无一例外,每个人的额头上,都纹着一个“狗”字,很是清晰,入他“独一门”,皆要甘愿为狗,受他驱使,逆者死无全尸,这正是昔年他所遭受的一切。

“门主,各路堂主皆已到了,听说天池杀手还率了天下会余孽前来争夺,以及三帮七会,还有大小二十六方势力皆在赶来!”

他们都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浑身散露着杀气,宛如一条条呲着牙的恶狗。雨虽然很大,大如瓢浇,却浇不掉他们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气。

进去的只有十个人,余者只敢立在雨中,甚至那十个人都不敢太过靠近无二。

“哈哈,早就听闻拜剑山庄家大业大,咱们这次正好捞些油水,听说庄里的剑侍一个比一个漂亮。”

一个体型肥胖的汉子笑眯眯的说着,令本来沉闷的气氛有些缓和。

“独一门”横行南方此次可算是倾巢而动,这十人便是十大堂主,皆是满手血腥,恶贯满盈之徒。

“我不管你们要什么,谁要是怀了我的好事,我就让他生不如死。”无二仿佛早已习以为常,面色平淡。

十人神情一凛,继而信誓旦旦道:“门主放心,这一次必要血洗拜剑山庄,夺得幼兽。”

眯眼看了看雨中的风云像,无二轻声道:“至于天池杀手,以及各路帮会,不过是苟延残喘之辈,也敢与我叫嚣,这一次,正好趁势一举剪除他们!”

“对了,让你找的那人找到了么?怀空的下落?”

手下忙回道:“禀报门主,属下已在江湖各处散布耳目,但是俱都没有那人的下落。”

无二只是淡淡的嗯了声,看了看灰暗的雨帘。

“继续找!”

不知为何,这几天连日阴雨,天空阴沉的有些吓人,天地间充斥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机,让人不安,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门主,拜剑山庄这几日来关门闭户,谢绝来客,恐怕早有准备!”

无二不以为然。“准备?绝对的势力面前,任何的准备不过是徒劳无功罢了!”

正布置着。

远处拜剑山庄的方向,风雨中忽的冲起一团无法形容的光,璀璨神光,夺人眼目,仿佛平地生起了一轮青色大日,照亮了昏暗的雨帘。

风雨中,更是传来隐隐的哭嚎声,这声音缥缈非常,诡异非常,听的人毛骨悚然,似带着浓浓的不详,旋即众人就见手中长剑纷纷悲鸣起来。

不光是他们,其他各路势力,此刻无论刀剑,诸般兵器,俱都不受控制似的震颤着。

天地间回荡着鬼哭神嚎之声,如有无穷魔力,令所有人眼睛发亮,发出贪婪的**。

就是无二也瞪大眼睛,神情惊疑不定,他一把摄起雨中插着的剑,嘴里振奋惊道:“莫非,拜剑山庄有神兵降世?真是天助我也,当年的绝世好剑为步惊云所得,今日这神兵,定然非我莫属……哈哈哈……”

狂笑中。

他挥手一招,

雨中密密麻麻的人影已是朝着惊变的源头冲去。

天上奇景现世,各方皆动,向着拜剑山庄围去。

第二百五十八章:无名欲阻,青衫拦路

“轰!”

天上的阴云中,如刀似斧的闪电劈下,照亮了雨帘里一座古都而安静的亭子。

不,或许它并不孤独,只因亭中有人,一个拉着胡琴的人。

胡琴生起,在雨中。

灰袍披发,响起的琴声悲凉无比,透着落寞,黯然自伤。

身旁,一柄剑正斜放着,不住震颤。

事实上英雄剑这数日以来俱是如此反应,无名随剑心指引,一路而来。

“我感觉到天地间有一股极端可怕的至邪之气将在拜剑山庄内诞生,邪物出世,本就不详,倘若再落在心术不正的人手里,只怕武林将会祸延无日,不得安宁了。”

他拉着琴,对剑而语,英雄剑震颤更急,如在应和。

“而且,我有种感觉,剑二十三再现,也与拜剑山庄内的某个人有关!”

他嘴里话语不停。

纵观过往,但凡神兵出世,必是免不了生灵涂炭,英雄剑如此,绝世好剑如此,而今这未出世的邪物定然也免不了如此。

“中原武林因我而凋零,此次邪兵出世,恐怕这十数年来好不容易冒出的后起之辈要十去八九,而且,前些日子我发现北方有一只无形大手正在暗中收拢江湖势力,很像一个早已销声匿迹之人的手段啊!”

“麒麟幼兽,邪兵降世,多事之秋!”

无名连连叹息。

琴声一转,忽变轻快,身边急颤的英雄剑慢慢又平静了下来。

却说没过多久,无名就见远方的天空亮起一团冲天青光,气机妖邪无比,更是隐隐传来诡异的哭嚎,融在风雨里,拂过耳畔。

琴声立止。

他腾然起身,一双眼睛明灭不定,如在风中摇晃的烛火,失神呢喃道:

“竟能勾人欲望,好可怕的邪物!”

无名为天剑,剑心亦如天心,天心如道,大道如一,况且这些年来他历经无数起伏波折,心境早已历经打磨,臻至混圆无漏,再无破绽,但此刻这风雨中凭空而起的风声,却令他生出一种不受控制的欲望,贪婪。

想要把那邪兵据为己有。

他已是如此,可想而知,那些赶来的人又会如何不堪。

“此次,先把那些人逼退吧,否则,必是人间浩劫!”

无名正想离开。

耳边却乍起笑声。

“呵呵,先生想去何处啊?”

这笑声可来的突兀,就是无名都措手不及。

他浑身一震,忙回身看去,原来,这小亭一侧有块青石,青石旁是片池塘,而那声音竟是自青石上发出。青石上,有个人,青衫披发,头顶戴着个宽沿雨笠,手中拿捏着一鱼竿,正在怡然垂钓。

雨线落在那人雨笠上,溅落如珠。

无名只看得到那人侧影,模样似是个青年,但最惊人的是那人怀里正懒洋洋的趴着只臃肿肥圆的黑白色幼兽,嘴里嚼着半截剑身,下嘴极快。

见他瞧来,还不忘奶声奶气的吼啸几声。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他先前自此地可是静坐两天两夜,为了阻止那些江湖人,但直到对方开口前,他都不曾发觉到对方的存在,试问如何不惊。

“阁下在此地多久了?”

无名长呼出一口气,居然又坐了回去。

他就听面前神秘青年轻声道:“唔,我想想,自先生走进这亭子前,我已经看过五拨人马在此歇脚了,一个个都是浑身煞气,有趣的很呐!”

青年抚着怀里趴着的幼兽,坐在青石上,扶着鱼竿,池塘中,雨丝落下,涟漪层层。

“不过,先生却是有些无趣,一首曲子反反复复拉了两天两夜,也不说换上一首,听的我耳朵都快起茧了,呵呵!”

笑声传来,无名心中可谓是翻天覆地般在震动,以他的修为境界,居然没有一丝察觉到此人的存在,而且听其言语分明是对方先至。

他凝重道:

“你是谁?”

然对方却答非所问。

“先生,此路不通,坐够了便回去吧。”

无名心智非凡,听此言语,脑海中思绪串联起来顿时明白了过来。“我明白了,你是故意引他们去拜剑山庄的!”

“非也,引他们去的是贪婪,是欲望,是人心,与我可无关。”

说话间,青年哈哈一笑。

“上钩了!”

鱼竿一收,一条硕大的鲤鱼已被吊出水面,怀里的幼兽见机顺势衔在嘴里,三两口便没了。

无名皱着眉。

“你要杀他们?”

青年道:“你这话说的我可不怎么爱听,分明是他们想来杀我,还想抢我的东西,怎能说是我杀他们呢。”

无名算是听明白了,看来无论是那麒麟幼兽还是邪兵,只怕都与眼前人有莫大关系,他道:“以你这般惊世骇俗的修为,又何必与他们争锋,只需惊退便可免了厮杀,免去祸劫!”

“凭什么?”

闻听对方言语,无名心头一沉。

“凭什么?为何你会这般认为呢?这世上每个人都在做着选择,选择错了,就要有代价,这些人,欲望深重,煞气满身,皆非良善,你却不一开始去劝他们,反倒来现在劝我。就如那些和尚,数十年苦修,不及一朝放下屠刀,你觉得这公平么?”

话到这里,无名便已知再无说下去的余地。

他沉默稍许,罕见的竟握起英雄剑,自当年诈死隐归之后,他已经二十多年不曾持剑战敌了,而今天,这是第一次。

“叱!”

宝剑入手,剑还未出鞘,雨中却乍现亮光,这柄世上最不屈,最坚硬,最正义的英雄之剑,如今正在散发着原本的光辉,如皓月当空,夺目生辉,透鞘而出。

无名左手并作剑指,右手提剑,周围雨线皆受牵引,竟然不再是向下落,而是纷纷向上飞,消停方圆的雨线逆流而上,冲天直起,如飞瀑逆流。

“事实上,先生你还应该谢谢我,破军可是死于我手。”青年熟视无睹,自顾道。

说着话,无名一双眼睛倏忽一睁,继而神情大变,他可不是因破军之死,而是因为他看见了一幕匪夷所思的情景。

视线落下,不经意间,无名看着那方池塘,就见池塘里,光华闪烁,映着许许多多的身影来,如镜中水月,正好是五拨人。

无名认得。

“这是天池十二煞!”

水中倒影出一伙人来。

“哈哈,看钩!”

就听青年又在笑,鱼钩一抛,坠入水中,竟是不见了。

同时,远在数百丈外的一处地方。

天池十二煞正商量着如何抢夺拜剑山庄,但虚空中,忽见一抹鱼钩诡异的抛下,没入一人的身体,继而勾出一团模糊的七彩光晕,然后飞快缩回。

而那人,身体则是立在原地,继而被雨水一激,散成一地尘埃。

池塘边上,鱼钩收起,青年张嘴一吸,勾来的那团光晕便被其吞入腹中。

无名在旁看的清清楚楚,遍体发寒。

耳边就听。

“先生,此路不通,退去吧!”

第二百五十九章:天狗食日

雨中,亭中。

一人静坐青石,怡然垂钓,一人却立在亭中如一看客。

无名死死的,瞪大着眼眸看着那层层涟漪中浮出的一幕幕景象。

一共是五拨人。

这些人无不是近些年来江湖上名动一方的势力,他虽远离了江湖,但江湖上的事他却了如指掌。

而今,这些人俱都在水中如影浮现,甚至是他们的一举一动,模样神情,全都瞧了个清楚,一览无余。

池塘边无人,然水中却有倒影。

但让无名真正动容的是那古怪的鱼钩,鱼竿不过一截简简单单的青竹,鱼线亦是再寻常不过的麻线,至于鱼钩,则是两头磨尖的石条,这无疑是最常见不过。

可先前那一幕,却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水中映着五拨人。

无名记得先去这个人说过,此地曾有过五拨人歇脚,莫非,便是那五拨人?

他忽觉的嗓子有些发哑,这等状况无名已记不得多少年未曾出现过了。

“那个人死了?”

青石上的人嘴里有些含糊,如在吞咽着什么。

“七情皆尽,六欲已失,自然是死了!”

无名紧皱眉头不发一言,非是他不愿信,而是这种手段太过神乎其神,恐怕任谁看见绝对是疑大过惊,不信也是正常。

仿佛洞悉了他心中所想。

“这世上花有香,光有热,雨有寒,而人便有其各异的气机,凡其过处,必有余留,这水中倒影便是他们各自本身气机所聚,他们虽身在远处,然在我眼中不过这一方池中游鱼,任他跑到天涯海角,只要我抛钩撒饵,也难逃影散人亡的下场。”

青年漫不经意的说着,语气淡然,神情萧散。

“此术,便唤作水中捞月,先生以为如何?”

说话间,鱼钩再次抛下,这一次无名看的清楚,本是看似寻常的鱼线如今豁然弥漫上一抹若隐若现的七彩光华,刹那间鱼线似可延伸至天边,倏然没入水中,溅起一层涟漪,不见了。

这一次,鱼钩所坠之地还是天池十二煞。

水影之中,无名认得那人,那人乃是十二煞之一的“纸探花”,身形较之常人要扁平很多,如今神情惊恐,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继而,无名就见水影中多出个鱼钩来,那鱼钩像是也化作水影,径直勾向纸探花。

没入其体内,勾出来的,仍是一色彩驳杂的模糊光团。

鱼钩出水。

影散人亡。

无名二话不说,飞身如虹,一把将那光团夺到手里,很轻易,仿佛是那青年故意任他夺去。

立在雨中,无名要好好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可那光团一入手,无名眼前立时浮现出一幅幅画面,那不是属于他的东西,那是一个人的喜怒哀乐,是其所有的记忆,,乃至武道境界的感悟,俱都在这其中。

这竟然是纸探花一生的所有。

无名立在原地,如遭魔怔,眉头紧锁,嘴里喃喃着“不可能”之类的言语。

“算起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相见,此物姑且当作见面礼吧!”青石上的青年收杆而起,宽袍大袖一展,迎风雨而鼓荡,立见池中倒影纷纷化作一缕缕七彩流光,被收入袖中。

怀里的幼兽见机一口咬着那截鱼竿,转眼就被嚼了个干净。

青年压了压笠沿,失笑中屈指一弹小东西的脑门,嘴里自顾道:“不过,我想这不会是最后一次,此间众生恶欲无穷,深重,说不定哪天,人间大劫,将由我而始!”

“也许下次再见,我可能就是你们的敌人了!”

无名尚未自那纸探花的中挣脱出来,立在原地动也不动,宛若化作一颗树,静立在雨中,眼中神情恍惚,受着风吹雨淋,就是没有动作,像是个活死人。

这之念又岂是轻易可以接触的,何况那纸探花所行多是恶事,恶念居多,无名得其一身,便似感同身受,犹如大梦人生,要想醒来,便得经受其狂击,自欲海中挣脱出来。

姬神秀算是看出这样的人,想要让他知难而退绝对不太可能。

“嗷呜!”

脑门吃痛,怀里的小花顿时发出一声不满的吼啸,但旋即它身子一窜,圆滚滚的身子已遛进了姬神秀的衣襟里,只露出个肥圆的脑袋。

它在抖,在颤,身子抖个不停,嘴里呜咽着,因为它在害怕。

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开始弥漫在空气中,天地一片死寂,宛如有什么不详之事发生。

而这一切的根由,在天上。

下着雨,然,天上那颗太阳却若隐若现,到最后更是彻底浮现出来。

大日高悬,可是,却与往常不同,它并没有散发出原来的光与热,反倒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寒意,这寒意自人心头涌起,令人悸动,恐惧。

“怕什么,还能掉下来不成!”

姬神秀安抚着怀里的小东西,他虽然话语平淡,可一双眼睛却眯出条狭长缝隙,抬头望向天空,望向那颗古怪的太阳。

太阳出来了,天却暗了下来。

阴沉渐临,人世间便似覆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姬神秀轻声道:“开始了!”

话起话落。

原本就失去了光与热的太阳此刻豁然被团阴影遮盖住了一角,那一角慢慢涨大,像是要彻底吞食掉太阳。

阴阳逆乱,乾坤不明。

那股心悸的气机更加浓郁。

雨竟然越来越大了,且昏黄如泥汤,泛着一种诡异的红色,千年难见的奇景。

亦在同时,拜剑山庄内,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机正在飞快诞生,同时吸取着天地间的不详之气。

但各方势力却似未有察觉,眼中贪婪如熊火炽盛,不要命的朝着“拜剑山庄”围了过去。

若是此刻有人自天上俯窥而下,便能看见拜剑山庄周遭,无数密集如蚁群般的身影从四面八方涌来。

看了眼立在原地淋着雨,不动不言,像是木柱似的无名,姬神秀摘下雨笠戴在他的头上,然后朝着拜剑山庄往回走去,嘴里笑道:

“开始了!”

正是,

天狗食日,邪物将出。

第二百六十章:至邪降世

天狗食日,自古便被视为不详,乃是祸劫将出之象。

天空,那抹阴影仍在涨着,逐渐将太阳仅存不多的光亮吞噬。

拜剑山庄内,火麒麟衔着两只幼兽不安的在石室中来回踱步,只有熊顶天后知后觉的探着脑袋不明所以得朝外张望着。

雨中诸多剑侍剑仆早就做好了准备,一个个神情肃然,严守以待,但随着一股股诡异妖邪之气自剑池中传出,加之那可怕的摄魂邪音越来越大,心神也渐渐不稳。

有的人神情忽变狰狞,但却被身旁的人瞬间唤醒。

神兵将出,所有人都不敢大意,何况他们更是早已得悉各方来袭,定然免不了一场厮杀,傲天一直欲要重振傲家声威,如今正是最好的时机。

他提着一柄墨红长刀,双目眨也不眨,如在等着什么,雨线落下,点滴不沾身。

直到昏黄发暗的雨幕里现出重重身影,傲天嘴里才沉声道:“杀无赦!”

一声令下,他身后稚嫩的儿子立时喝道:“布刀阵,七绝阵起,一个不留!”

剑侍剑仆闻言扬刀而起,寒刀相扣,已成了一轮可怕大磨,碾压过去。

刀轮卷过,血肉横飞,残肢断体竟是无一具完好身躯,殷红血水瞬间流了一地,和着地上的泥汤,难分彼此。

而剑池内,如今则在发生惊天变化,铸造炉旁,当世四大身负无双技艺的铸造师正严阵以待,神情凝重到了极点。

炉内本是赤红的地火,如今居然飞快由红转绿,绿焰如鬼火般自邪刀中澎湃席卷而出,将炉内底火悉数染尽,绿的人心悸,绿的人骇然,火蛇激飞,迫得四人连连倒退。

刀身兀自在焰苗中震颤,摄魂邪音大起,绿焰中立时隐隐浮出无数张男女老少的面孔来,扭曲哀嚎,让人只觉身在无边炼狱。

铁狂屠稳住身子不惊反喜,他枯槁的面容上神情振奋,狂声笑道:“哈哈,如今阴阳逆乱,乾坤反复,这地火竟由阳化阴,成了阴火,正是再添此刀凶邪之性,而今天时已至,地利已成,只缺人和,便可大功告成,令此至凶至邪之器彻底功成。”

他双眼放光,映着绿光,如痴如醉的打量着绿焰中时隐时现的邪物,嘴里喃喃道:“老子这一生所铸兵器无数,本以为天罪天劫已是我最得意的作品,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铸出这样一柄刀来。”

“倘若天罪是凶兽,那这把刀,便是妖邪如神,邪中至宝!”

钟眉亦是惊叹不已:“不错,此刀材质有异,简直生平仅见,无须出刀,仅凭刀声便可杀敌于无形,试问此刀一出,天下神兵可有匹敌者!”

可就听他话锋忽转,凝神道:

“但是,还差一些!”

铁狂屠闻言嗤笑一声:“姓钟的,这刀明明已改无可改,修无可修,你却说还差一些?”

钟眉沉声答道:“不错,我等四人经年久居炉火旁,体内热血必然也早已经受千百次洗练,化作至阳至热,加上诸位毕生所铸利器何止万千,久而久之势必将沾染了各种利器的锋芒,如今自当以血浇注,必能令其再上巅峰!”

他的话,令铁门三杰俱是一震。

铁神略作沉吟,赞同道:“钟眉所言甚是,不错,此时天地阴阳二气逆乱,我等体内至阳热血必然也会因而生变,加上地下阴火,倒是和天时地利人和不谋而合。”

说做就做。

四人相视一眼。

旋即皆在掌心划出一条血口,说来也奇,这血液流出之后居然不是向下滴落,而是被一股无形之力吸摄向炉中,缕缕鲜红血水自伤口涌出,如水流般朝着邪刀飘去,邪焰登时再涨。

霎时间,如往烈火中添了一捆干柴,绿焰瞬间大涨,焰苗冲天。可四人脸色却越来越白,血液已是决堤般不要命的涌泻而出,足足持续了十数息,方才堪堪停止。

饶是如此,铁狂屠依然痴迷如醉,如看着心爱之人。

说话间,铸造炉顶盖“轰隆”一声被绿焰冲碎,继而无数绿色火蛇冲击出来。

“不好,邪兵自炼,退!”

四人见此情景俱都悚然而惊,然那绿焰中宛若浮出无数张牙舞爪的鬼影,如厉鬼攫魂,熊熊绿焰自炉中满溢而出,转眼剑池已是一片火海。

绿焰过处,剑池内所有余留长剑尽皆化为乌有,如同在壮大己身。

等他四人逃也似奔出剑池,再回身看去,只见绿焰已是冲出了石壁,大有焚天之势,焰苗暴起数丈高,连那雨水都不能浇熄,反倒被焚之一空。

天上太阳已被阴影掩去大半,天昏地暗,雨中传来数不清的厮杀。

“铮!”

但见利芒破空,剑池已被斩开一个窟窿,邪刀彻底暴露在天地间,悬于绿焰中,霎时间,空气中无数气息汇聚成缕,如一条条灰蛇朝着邪刀涌来,那是邪气,戾气,煞气……自血泊中,尸体中飘出。

自聚邪气。

“哈哈,好刀,好刀啊,如此利器,自当归强者所有!”

一人神情癫狂,眼中透露着痴狂,就似魔怔般,不要命的朝邪刀冲去,浑然无视着那大有焚天灭地之势的可怖绿焰,不知是看不见,还是被迷了心智。

他冲的极快,浑身浴血,朝着邪刀扑去,但绿焰袭身,血肉之躯瞬间化作飞灰,而在绿焰中,则依稀再多出一张扭曲哭嚎的面孔来。

天光越来越暗。

姬神秀则是靠坐在屋顶的檐角上,看着地上发生的一切。

同时他也在望天,看天,看着那抹阴影彻底将太阳吞噬。邪刀的邪气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盛,邪气如焰,融着阴火,便似滚滚冲天的狼烟。

终于。

太阳没了。

天空上,抬眼张望过去,只见太阳已被黑暗吞噬,唯有边缘露着模糊晦暗的光来,姬神秀慢慢放下了双眼。

“天狗食日啦!”

便在这一刻,天空中,邪刀刀身无由而震,天空中,一条乌黑紫电如龙蛇般自虚空垂下,坠向邪刀,如要与那邪气狼烟交融。

却见姬神秀长身而起,背后黑发飞扬,他深吸一口气,抬手对着太阳遥遥一招,但见无数晦暗不明之气滚滚下垂,如天幕坠下,竟是凭借着盖世功力,吸取着天地之气,注入邪刀之中。

邪焰再涨。

亦在同时,拜剑山庄周遭浮出数股强大气息,分明已窥视良久。

“哈哈!”

姬神秀终于放声狂笑起来。

邪刀震颤更急,天地间回荡着鬼哭神嚎之声,各方势力闻声厮杀,双目赤红,杀念炽盛,焚烧着自己的心智,如恶鬼妖魔,尽是凶戾。

“来吧!”

姬神秀狂笑望天,桀骜如妖魔降世,双手似擎天托举之势,天上霎时间雷电激起,无数闪电劈下,劈向邪刀。

“铮!”

雨中乍然亮出一抹刀光,一道难以形容的刀光,刀光斩过,只似黄泉过境,无数面孔浮现,但凡被扫中,俱都坠入其中,肉身粉碎,毙命当场。

刀光过处,风消雨散。

第二百六十一章:天血雨

刀剑碰撞之声,喊杀声,狂笑声,惨叫声……

太多的声音交织出一副惨烈场景,流淌的雨水自黄汤化作殷红,被血染的鲜红,遍地尸骸,还有一地焦痕,那是雷火烧灼出来的痕迹。

江湖竟是有大大小小不下三十方势力前来争夺邪刀,不光是邪刀,还有麒麟幼兽。

“哈哈,它是我的,这把刀是我的……”

癫狂的笑声中,宛若丧失了理智的野兽,满手血腥的男人朝着天上绿火中那把虚浮的长刀抓去。

然刀还未入手,人却已被万千邪气入体,一身精气尽失,化作飞灰,成了邪刀的养分。

这些但凡罪孽深重,杀念炽盛,或多行恶事的人,天长日久下来,整个人便会多出一股邪气,煞气,戾气,此刻正好来全补人和。

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乃是天狗食日,阴阳不明,正是人间道消魔长之日,邪气最盛之时。地利,地火化作阴火,正是至阴至邪之火。而这人和,便是这些恶者自无数杀戮中滋养出来的邪煞戾气,无穷杀念,以添刀之凶邪之意。

邪刀曌世,天下惊。

雨中现出极为匪夷所思的一幕。

就似飞蛾扑火,虽死伤无数,但还是有许多人不要命的朝着邪刀扑去,眼中只有那把刀,宛若烛火前忘生忘死的飞蛾,明知会死,也仍是扑了上去,勾起的**早已改过了理智。

一条条身影如蜂群般朝着邪刀掠了过去。

连惨叫都没有,绿焰过处,所有人顷刻间被焚之一空,片灰不存,什么都被剩下,就像是烈日下的春雪,转瞬凭空消失。

但是,如焰邪气却更胜了,邪气中,一个个死去之人的面孔像是再现,成了它的一部分,哀嚎扭曲着,尽显凶邪之意。

可如此诡异一幕,有太多的人都仿若未察,痴迷失神的看着那刀,嘴里说着梦呓似的话,又前赴后继扑了过去。

天空乌黑紫电落下,落在邪刀之上,非是劫难,而是造化,这便是天时之功,就连至阳天雷,如今竟也阴阳颠倒。

邪刀上接天雷,下引阴火,纳万千邪煞之念,尚未彻底铸成,便已露至邪凶威。

但还不够。

姬神秀立在屋顶,双掌不住吸摄着天空的不详之气注入邪刀之中,此刻天地阴阳不显,这股气息,则是阴阳二气混为一体所生,混沌不明,如天幕垂下,融入邪焰之中。

邪威再盛。

拜剑山庄众人早已适时退去,唯剩一干江湖人。

但也有清醒的。

“哼,竟敢与我火麟争邪之威名?”

山庄外,一人手提火麟剑,英俊的面孔上满是阴冷邪气,赫然就是凌云窟前侥幸活下来的断浪,到底还是邪心不死。

他剑下无一活口,此刻周遭众人心中杀念俱被勾起,早已没了理智,见人就杀,不死不休。见虚空邪刀凶威,他嗤笑一声剑光一展,便是火麟剑法。

“白阳破晓!”

赤红剑气如一条长虹自地上冲起,直冲邪刀。

可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剑气居然寸功未见,反倒助长了邪焰威能,被其吞噬。火麟本就为剑中邪神,加之断浪受火麟邪气侵蚀,邪心滋生,这剑气自然也算是邪气。

邪刀曌世,不仅未曾动摇,一缕绿焰化作的火蛇更是飞快朝断浪卷了过去,连人带剑,欲要将其纳为自己的一部分。

“可恶!”

不知是惊是怒,断浪神色阴沉,杀招再起,似欲斩碎邪刀。

“火麟蚀日!”

剑光再起,如虹剑气中,一头火麟霎时撕破雨幕,破空冲霄,嘶吼朝着邪刀噬咬过去,但结局仍旧未变,绿焰不仅未熄,反倒再涨,转眼便裹了过来。

“我的剑!”

断浪正欲退去,可他就看火麟剑被绿焰一经沾染瞬间如那些飞蛾扑火的人一样,居然在化去,化作缕缕邪气,自剑尖再到剑身。

神情大变之余,当机立断,断浪居然弃剑而逃。

仅这会功夫,又有数十人意欲摘得邪刀,然后死无葬身之地。

厮杀仍在继续,天狗食日开始衰退,阴影渐渐由盛而衰,昏暗不明的天地渐渐现出亮光,但雨却更大了,大的如天河灌向人间,昏黄一片,甚至还带着一抹心悸的红色,仿佛要将那邪焰冲熄。

就连碧绿的阴火也在慢慢恢复正常,开始缩回地穴之中,混乱中的人渐渐有人恢复了神智清醒过来,望着眼前一切,惊骇欲绝,又看向那刀发出惊恐的嘶吼:“魔刀,魔刀啊……”

“时间到了吗?”

姬神秀立在雨幕下,站在天地中,看着收敛着邪气的长刀。

刀身渐渐闪烁出寒光来。

天狗食日每退一分,那寒光便盛一分,邪兵自炼,以至末尾,如今正是绽放锋芒的时候。

“出手!”

与先前那些以身祭刀的人不同,这些人,多是名震一方的高手,或是一帮之主,或是一派之主。

见邪兵已成,方才趁机出手摘拿。

天狗食日退去了。

可天色却被大雨遮挡,昏黄一片,地火已归,邪气已收。

“噌!”

邪刀坠下,插在地上,立见那些血泊中的血水似是活了,纷纷如涓涓流水般朝着刀流了过来,然后融入其中。

刀身是弯的,刀柄也是弯的,刀柄漆黑,刀身青黑似墨玉,上面紫纹隐露,护手处是个镂空的圆环,风雨激过,响起阵阵摄魂邪音。

姬神秀立在雨中,背负双手,任由他们抢夺,没有丝毫阻止的意思,然后目光一偏,侧头看向雨中正惨白着脸惊惧看着他的人,瞧着对方额头那个清晰的“狗”字,他显得有些随意。

“怎么?你想要与我动手?”

无二便是那一拨高手中的一人,他剑下毙敌一人,方才真正注意到姬神秀,甚至在那之前,他像是从未发现过对方。

“你这独一门杀的人可不少啊!”

姬神秀立在檐角,临风雨而立,俯视着无二。

“哼,他们技不如人死了也是活该!”无二说着,居然紧了紧手里的剑,看样子还真打算想要对姬神秀出手。“我知道当年你便瞧不起我,所以我发誓,除了怀空,这世上但凡见过我当年那副模样的人,都要死,包括你!”

姬神秀哈哈一笑,笑的漫不经心。“技不如人死了也是活该?嗯,你的话,我很赞同,至于当年的模样,抱歉,一条狗的样子,我记得不太清了!”

雨越下越大,大的让人连路都看不清了,也越来越红了,暗红,乌红,像是红泥般的颜色,连天都在泛红。

而厮杀仍在继续,似是还没彻底结束。

第二百六十二章:江湖噩梦,由我带来

雨水在落下,血水在流淌。

堆积的尸骸中,无数涌出的血水如同受到一股无形之力的牵引,化作一条条红色的怪蛇,纷纷涌向插在地上的那把刀。

这雨很大,可古怪的是始终不能将那些流淌过来的血水冲散。

先前死的,不过是各方势力的弱者,而今这些,才是高手,既是高手,威名自然就大,杀的人也就更多,滋生的凶煞戾气也就更甚。

便在天狗食日退去不久,短短数息,邪刀方圆数十丈已是一片巨大血泊,而且仍在暴涨,剑池早已在绿焰中与天雷中被抹去,形成了一个极为惊人的恐怖焦坑,就像是一地浓郁的墨迹,寸草不留,化作死地。

血水在汇聚。

雨乌红如血,像是发黑的血,一寸寸浸染着刀身。

……

“你竟然敢说我是狗?”

无二提着剑,脸色由白转青,他瞧着立在檐角的姬神秀,阴沉无比,像是没了惧怕,或许他本就不怕,他的剑法这些年罕逢敌手,无人能制,哪怕面对姬神秀这个当年与怀空同行的人。

这天底下,除了怀空这个改变他命运的人,他眼中再无任何人,任何容得下的人。他如今雄踞江湖以南,便如他所言,当年见过他狗一般模样的人,都死了,那般卑微而耻辱的过去,他不想再让任何人知道。

除了姬神秀还没死。

“你以为我还和十多年前一样么?今天便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强道之剑!”

长剑遥遥指来,剑气陡泻如虹,分开雨幕。

姬神秀垂着视线,俯视着这一剑,本是平静的眸子忽而稍凝,刹那间,斩出的剑气瞬间溃散,同时身形一晃。

剑刚落下,无二尚在震撼中没回过神来,耳边就听到轻声细语:

“不堪一击!”

身侧,一人已无声无息的站在他身旁,说话的同时在他背上点了一下。

“噗!”

一个血洞瞬间炸开,自他后背而生,破开前胸。

一击过后,等他踉跄跪倒在地时,身旁的姬神秀已径直越过了他,飘然朝那血泊中走去。

青衫,黑发,赤足,踏血而行。

正在厮杀争夺的各方高手见状不约而同齐齐出手,攻向姬神秀。

刀气,剑光,掌风,拳劲……

有的没的,像是要将他撕成粉碎,他们已是明白了,无论是这邪刀还是那幼兽绝对都和眼前人有关。

“呵呵!”

“既然如此,这江湖的噩梦,便由我带来吧!”

姬神秀迈着脚,说着话,背后披散的黑发此刻纷纷浮起,浮在雨中,而后就似一柄柄利剑,一把把长刀,一根根长矛,黑发在雨中飞扬,像是可延展至天际,在无数张凝固的面孔下,没入一具具身躯中,洞穿了他们的兵器,破开了他们的血肉,搅碎了他们的气劲。

雨中十数具身躯瞬间溅出满天血雾,落向血泊,融入其中,飞快冷去的尸体则是破布般砰然坠地。

黑发落下,滴着血,滴滴嗒嗒。

无二惊恐万分的望着那一个个名动江湖的高手被一根根发丝洞穿出无数细小的窟窿,毙命当场。

而那些侥幸未曾出手的人,无不是肝胆欲裂的望着眼前这一幕,这可都是近十年来各方势力的顶尖高手,声名赫赫,不曾想竟死的这般简单干脆。

“来!”

姬神秀低声开口,柔和的很。

他已走到邪刀近前,低头像是在对着刀说话。

话语一出,那静止如死物般的长刀立即震颤了起来。

姬神秀肉掌一张,刀身便自行倾靠了过来,滑入手中,一瞬间,地上的血泊,那些汇涌而来的血水纷纷逆流向上,自刀尖攀附而上,没入刀身之中,顷刻间宛若沾染了一层血色,令人惊心动魄的血色。

地上的血泊飞快消失,刀身上的血色却越来越浓。

五指一攥,姬神秀翻手挽出一个刀花,继而扬刀而起,斜指天穹。

刹那,刀尖中,一缕乌黑紫电瞬间冲出,风雷相聚,直冲天空,紫电如龙撕裂了雨幕,风雷相遇,引来周遭无穷雨线,竟是令其不再垂落,而是横飞,包裹着紫电,化作一条巨大的雨龙卷,如龙吸水般,竟是越卷越大,宛若人间大地有一条风雨雷电化成的神鞭,冲天而起。

那些本就惊惧震撼的各路高手,这些彻底是呆立当场,动也不动,一个个神情癫狂的看着撕扯天空的龙卷,木然凝视。

连无边灰云都被恐怖气机撕扯了下来。

一时间,本就风雨飘摇的人间,顿时被搅得天翻地覆,恐怖气劲荡开,狂风迭起,众人只觉置身惊涛骇浪之中,一层又一层的大浪不住拍来。

盖世之威下,所有人只有苦苦招架的份,哪有还手之力。

只是余波,便见飞沙走石,一个个口中狂喷血水,连连避退,有的人更是被余劲绞中,只来得及呼出一声惨叫,便在风雨中寸寸碎开。

邪刀未动,此等威势不过邪气自生。

“魔头,你这魔头!”

有人神情崩溃,望着风雨中扬刀而起的姬神秀,口中连连嘶吼。

放眼周遭,除了拜剑山庄的人外,但凡来袭势力,有八成倒在了地上,满地尸骨,残肢断臂,死伤无数,粗略一看,只怕不下万余。

剩下的多是身负伤势。

“轰!”

姬神秀单臂一震,刀身随之一震,蔓延百多丈的恐怖龙卷瞬间溃散,化作一层巨大的波纹,浩浩荡荡席卷向四面八方,天地风雨顷刻被肃清一空。

姬神秀提刀在手,扬了扬眉,淡笑道:“自尔等出现至今,本座未杀一人,相反,这些人可都是因你们自相残杀而死,如今,却把这一切归到我的身上?就佩服你们这种人,自己找死,偏偏总能讲出许多大道理。”

他走到无二身边,望着重伤到底的无二,道:

“你说,对么?”

可无二神情惨然,胸口血水流淌,气息虚弱,似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算了,恶人做到底,反正我也没打算留你们性命,索性,一并杀了你们吧。”

姬神秀刀尖一扬,已是轻轻点在无二的伤口处,霎时间,便见他体内血液不要命的涌出。

抬眼望着一干浑身战栗,抖若筛糠的武夫,姬神秀笑了笑。

“还不逃?”

第二百六十三章:老鬼,你的路尽了

……

逃?

对,逃。

所有人闻听言语这才幡然醒悟,一个个终于不要命的似溃散的蚁群般朝四面八方奔逃起来,如同身后有什么大恐怖之物在追他们。

“一群蠢货!”

嗤笑之声响起,冰冷无比,这声音自天上传来。

“那小子令你们功名利禄一场空,你们就这样罢休了?”

溃逃的众人闻声抬头,这一看,脚下不禁一软,瞬间瘫坐在地。只见灰暗无光的天空,一张巨大的遮天面孔正高悬天穹,俯视着大地,口中吐息成雪,端是神魔之能。

赫然是帝释天的手段。

“你们这帮窝囊废,活在世上也是多余我就行行好杀了你们吧!”

帝释天口吐飞雪,寒流过处,却见地上那些奔逃的人瞬间被冻为一具具冰雕,立毙当场,一片冰天雪地。

面孔散去,一条人影凌空而立,看着地上提刀的姬神秀,冷笑道:“嘿嘿,小子,你可要感谢我,这些人我可都帮你杀光了,你可得好好想想要怎么去对上天下人吧,哈哈!”

“唉,怎么哪都有你这条臭虫!”

邪刀之下,无二被邪气一侵,浑身血肉寸寸飞灰,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衣裳,姬神秀先是一扫被冻结在原地的冰雕,刀身一震,但见那些冰雕纷纷碎去,转眼一地冰渣,未见半块完好,他这才抬头望向帝释天。

“也好,今天既然刀已铸成,我便一举结果了你,免得给我惹麻烦,屠龙一事,本座这次亲自出手。”

听到前半句,帝释天尚自冷笑连连,讥诮不已,他身负千百年之功,想要伤他谈何容易,想要杀他更加千难万难,但听到“屠龙”二字,他冰面下的瞳孔一缩,转而化作浓浓的惊疑然后又变得阴沉。“你……你还知道些什么?”

自一千七百多年以前,当年帝释天还是徐福时,曾为了炼制长生不老药而无意中窥得过一本古籍,其上所记载的正是龙凤二兽。

这二兽自古长存,得其精元便可长生不老,他遂率领十万大军于南方大山深处寻得“凤穴”所在,厮杀了数月之久,方才斩杀凤凰,得其血而炼丹。

可神龙与凤凰不同,只因神龙每六百年方才现世一次,并不是想寻就能寻到的,千百年以来,尽管帝释天已是长生不死之躯,可对神龙精元仍旧念念不忘,这一千七百多年中,他曾一度称霸天下率领诸多高手前去试过一次,然却惨败而归,但也让他窥得了神龙的弱点,便是七处死穴,只需聚齐七把神兵,钉入死穴,才能功成,这便是七武屠龙一说。

但这些有关神龙的线索,早已被他焚之一空,此人又是自何处得来的?

正想着,耳边乍起鬼哭神嚎,一抹刀光忽显,恍惚间,帝释天眼前现出无数挣扎面孔,如见无边欲海,众生沉沦其中,仿佛亦是要把他也撕扯进去,竟是能乱人心神,引人。

姬神秀横刀一起,未出刀,然伴随着阵阵鬼哭神嚎之上,刀身自震,刀光大盛。

先前几番试探,帝释天连姬神秀的手段都未曾看见一二,如今见其亲自出手,眼中神情顿起晦涩变化,但想起凌云窟前一役不免心生忌惮。

他正欲出手抵挡,可不曾想被刀光一晃,帝释天愕然发现周遭天地竟然变了,风雨已散,烟云一过。

现出来的,居然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巨大的宫殿。

宫殿内立满了文武百官,上位还坐着一个霸道冷峻的男人,他看见那男人的一刹,心头直如翻天覆地般,只因他认得那人,低吼道:

“秦始皇?”

“大胆徐福,竟敢私吞寡人的长生不老药,你该当何罪?”

“不对,这都是幻象,你早已经死了!”

看着这个曾带给他无数场噩梦的人,帝释天神情一变,眼中冷冽如冰,狂笑道:“曲曲幻象也想困我?”

帝释天一身功力强提,无穷寒气霎时席乱天地,眼前幻象瞬间散去,可他还来不及笑,一把刀已到了他的面前,贴着他脖颈斩过。

千钧一发之际,帝释天嘴里发出一声怪叫,身体表面浮出一层坚冰,坚愈金石,眼中同时迸发出寒人心魄的目光。

“刺啦!”

一缕发丝随风飘扬,帝释天心有余悸的立在不远处,下意识摸了摸尚在两肩中的头颅,脖颈上一条血痕浮现,几乎差点将他尸首两分。

好诡异的刀,竟能映照人心弱点,勾其心魔。

帝释天眼神阴晴不定。

姬神秀看着他这幅模样自然明白这老鬼又想要跑。

但是。

一尊神魔般的身影不知何时挡住了他的退路,那人一身森黑甲胄,如太古神山般横亘在他的面前,骇人气势竟压的大地飞沙走石,草木齐飞。

“本还想过些时日待屠龙之时再寻你,不想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姬神秀迈着步子,脚下如有一阶阶无形阶梯,拾阶而上,一步步迈到虚空,神情柔和,面带浅笑,一身气息如化作一尊巍峨山岳,上顶碧落,下抵黄泉,激荡的天空风云奇变。

“徐福,你的死期到了!”

帝释天看着一前一后二人,见到对方分明早就有所准备,他心中忌惮更甚,身形一化,人已掩去踪迹,仿佛凭空消失了般。

姬神秀笑容一散,淡淡道:“亏你空有一身千百年之功,怎得老想跑啊,看你活的这般窝囊,不如我便杀了你吧!”

说话中,拦路身影运掌隔空朝右侧一处拍击出去,掌心中运起风雷水火四气,化作一团极端恐怖的毁灭气机,顿见虚空都在震颤不休,如同随时会崩开。

“嘭!”

一条消影再度凭空出现,正是帝释天。

他神情震撼的同时,张口连吐,但见一颗颗蓝莹莹的冰雷被其吐了出来,迎风就涨,吸敛着周遭天地之气,化作可怕的冰雷,凝冰化雷,大如山石,一颗就足以让人粉身碎骨千百次。

“帝天狂雷!”

数个冰雷如星辰般撞向那极端可怕的一掌。

“轰!”

两股毁灭气机甫遇,天空像是忽明忽灭起来,雷光大显,天地精气一片混乱,仿佛又回到了天狗食日的时候,惊爆数里。

“你到底是谁?”

尘嚣散去,徐福脸上冰面“咔嚓”应声碎开,望着稳稳立在虚空的二人,一张难看且凝重。

姬神秀朝着刀身哈了口气,顺便抹袖擦了擦,漫不经心道:

“别看了,老鬼,你的路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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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不一样的帝释天

如今聂风隐归,步惊云生死不知,老一辈高手如邪皇,刀皇,猪皇之流更是久不现江湖,当世后起之辈,因这邪刀出世,十去了七八,不可谓不惨烈。

放眼瞧去,就见拜剑山庄早因之前天雷邪焰之故被毁去大半,放眼周遭尽是焦土,透着一股暗红,遍地残肢断臂,尸山血海。

好在傲天等人先前早就有所准备,如今正一个个睁大眼睛,看着眼前即将展开的旷世大战。

姬神秀一身气息渐起变化,额上那枚阴阳二气化作的竖纹,如今倏然扭动起来,黑白二气轰然释放,继而如游鱼衔尾而动,变作一个阴阳鱼的印记。

“神魔一念间!”

吼声如雷鸣,荡遍四野。

“轰!”

顷刻间,姬神秀如化作无边汪洋大海,恐怖气息荡向四面八方,仿若往海里投下一座巍峨泰山,巨大的气劲涟漪,推土如浪,令他脚下之地飞快现出一个惊人大坑,树摧石碎,尽化齑粉,挤的大地震动。

起手提气之势便如此惊人?

帝释天眼睛一眯:“魔刀?”

他现在前有强敌,后路已断,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退已是退不得了,险境之下不曾想反倒激起了争强之心,千百年来,除了“武无敌”外,试问又有谁能与他匹敌,那颗视天下苍生为蝼蚁的心又如何甘愿如此。

但他最惊惧的还是身后断他退路的人,他虽置身于天地中,可不知为何却有一种荒谬的感觉,天地竟是被这人隔开了,隔去了他的退路,令这无穷天地变得不过方寸大小。

好可怕的气息。

“放心,他不会出手,你若杀了我,大可离去!”

姬神秀双眼徐徐一睁,眼中已被浓郁如实质的七彩之色所覆盖,像是缀着两颗五光十色的宝石,带着可怕的魔力。

“斩!”

话起刀落,姬神秀手腕一震,邪刀之上无穷邪光再现,凶煞戾气尽显无余。

刀影乍现,势如劈天裂地,直贯天际。

帝释天神情阴沉不再多言,回身一转,双手隔空虚抓,手掌之上,气机笼罩,面前虚空顿见无穷水汽浮现,聚气成水,化水成冰,而后凝作两只巨大寒冰利爪朝刀气抓去。

“轰!”

“嘿嘿这才有点意思!”

姬神秀瞧的放声而笑。

这老鬼千百年来积少成多,虽说有些怕死,但却收敛了各门各派诸般绝世武功,一身能为归根结底并不弱,而且很强。

刀气,冰爪,同时粉碎。

姬神秀身形如流星直坠,闪身一晃,人已扑到帝释天面前,刀影翻飞,耳边顿起鬼哭神嚎,让人犹如身在地狱。

帝释天先前吃了亏,如今眼中寒眸闪烁,早有所提防,他双手探爪直取姬神秀手腕,看样子分明是想夺下这把邪刀,五指一搭就已扣了上去。

可这一触,才觉指下哪是什么血肉之躯,倒更像金石,但哪怕金石在他手中也不过如棉花烂泥,自己的力道竟似泥牛入海,转眼没了影子。

他一击未能建功,刀却已削了过来,但见帝释天身形灵动,整个人如凭空挪移般闪到姬神秀身后,双手再抬,指缝中已是数枚冰刺,刺其几处大穴。

“有这么轻易吗?”

一声低笑,就见原本背对帝释天的姬神秀,项上头颅居然不可思议的扭转向后,四肢骨骼齐响,他身子朝前,一双腿乃至双臂却似不受肉身限制,如扭过来的头颅般反转向后,以一种超脱了世人所能理解的范畴挥刀直迎。

见那身穿甲胄的人只是站着,未有半分出手的意思,帝释天气机高涨,彻底放开手来,他看着姬神秀这等超出常理的手段,回身一避,手中冰刺瞬间离手飞出,同时嗤笑不屑道:

“雕虫小技!”

他身形一幻,竟是由一化二,由二化四,转眼几闪,周身便已多出八个帝释天来,八人如幻似真,难辨虚实,齐齐出手。

姬神秀挡去那些冰刺的瞬间,便已遭受到狂风骤雨般的攻击,数不清的气劲霎时临身,每个身影施展的便是一种稀世绝学。

姬神秀刀身一转,身形一震,肉身之内立时迸发出难以想象的光与热,他的血肉在发光,剔透无暇,如能看见经脉脏腑。

“杀!”

继而,一声可怕长啸吼破云霄,姬神秀体内,阴阳五行七气冲出筋骨血肉皮膜,七气齐发,如不世刀光,横扫人间,刀气纵横激射向远方,留下骇人刀痕。

姬神秀如今就似化作一柄天刀,眼中目光过处,俱是刀气纵横,吐息成刀,杀意如刀。

周身八条身影,刹那间似泡影般被无边刀气绞碎。

竟是没有一个是真的。

正在这时,一只手自姬神秀头顶按下,不由分说,姬神秀左掌一提,直直迎上。

两掌相对。

二人如陨石砸下,狠狠砸入土中。

砂石飞溅,姬神秀只觉眼前瞬间一片漆黑,二人对掌齐坠,仍在不断沉入地底。

“哈哈哈,好,好的很!”

耳边已是无声,唯有不断下坠与土石碰撞的碎响,没有了光与风,没有了天地,只有土石。

二人速度极快,如超越了流星,化作两道飞虹,姬神秀就觉脚下,一股热浪越来越近,温度恐怖的厉害。

豁然。

“轰!”

眼前视野再现亮光,一片火红。

双掌立分,两人凌空虚立。

脚下已是无尽熔岩,火红色的液体,充斥着难以形容的温度。

二人竟是破开了地表,坠到了地心。

姬神秀打量着眼前周遭,笑了笑。“这地方可不怎么好,你练的是寒功,看来今天你注定命陨于此!”

此处灼烫非常即便是他们也不得已耗着功力化作护身罡气抵抗着恐怖的光与热。

但笑着笑着,姬神秀却一双眼睛却慢慢眯了起来,面对出乎意料的东西,他已是习惯了这样,本是平静柔和的眸子霎时似两把狭长锋利的刀子,透着内敛勃发的精光。

帝释天面无表情,可他身上一身功力,如今竟然由寒转热,脸上的皱纹前所未有的清晰,他在笑,像是以往那般蔑视苍生的笑。

“呵呵,你又知道了?你既知神龙,想来也知凤凰是被我所杀,我身怀凤血,你却没听过凤凰浴火而生之言?我之所以修寒功,不过是为了延缓我面容的衰老!罢了,而今地火于我而言,正是如虎添翼!”

“还有你说的不错,但今天这里不是我的葬身之处,而是你的埋骨之地。”

他凌空虚立,一头发丝竟然由黑转作赤红,连双眼都化作了火红色,双手一张,脚小地火如掀大浪,逆卷袭来。

姬神秀:“……”

第二百六十五章:浴火不死功

“我长存于世一千七百多年,又怎会如那些凡夫俗子般!”

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帝释天一身气息翻天覆地,简直就像是变了个人,一头发丝由黑转赤,连那双眼睛都红如烈火,便是血肉都泛着一层火光,威势惊人非常,引动着地火如焰而起。

“啧啧啧!”

姬神秀看的啧啧称奇。

“不错,不错!”

他虚空中踏着步子,迫开冲来的地火,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有些出乎意料的帝释天,却又觉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想那龙龟之血造就的笑氏一族是何等惊人,仅仅两个儿子便可独战天下,推动千秋大劫,哪怕麒麟血也是非凡,火麟剑,麒麟臂,聂家疯血,哪一个又是等闲,轮到这凤血又怎会只有长生之功,而无非凡之能。

“老鬼,看来我得收回之前对你的看法,你确实有过人之处,看来这么多年没有白活!”

听到姬神秀的话,帝释天只是冷笑,他双眼如火,但却是充斥着冰寒杀意,如能冻结人心,誓杀眼前人。

“铮!”

刀光一震,姬神秀刹那已到近前,刀影翻飞如蝴蝶飞舞,帝释天就似没反应过来般无动于衷,结果就是身躯被立劈当场,浑身尽被肢解。

然而。

便在姬神秀落刀一瞬,一只手掌当胸按了过来。

“嘭!”

这一掌可来的太过猝不及防,因为出掌的右手已被他斩下,分离了身躯,谁曾想居然还能动,一掌结结实实的按在胸口。

姬神秀身形瞬间横飞出去十数丈。

那手不仅能动,居然还悬在了空中。

帝释天先前不闪不避身中数刀,四肢已断,尸首已分,连胸膛都被破开了。

但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却不见半滴血液流出,断口处涌出的居然是一簇簇赤焰,赤焰燃过,那些伤口居然转瞬不见,断去的头颅赫然又长上了。

姬神秀尚未稳住身形,眼前便已多出两只断手,那双手飘忽无常直扣他双肩,而后沿着双臂分向两旁,想要钳制住他,来势极快,战局变化更快。

看到这诡异一幕,姬神秀眼皮一跳,刀锋一转,便已回削了过来。

但那双断手却倏忽一变,一个回扣咽喉,一个按向他的丹田。

这尚未有所反应,两只断腿又逼了过来,断口处同样燃着赤焰,踢向他门面。

“嘿嘿,你是第一个见识过我这浴火不死功的人!”

姬神秀身形一震,体内刀意弥散,整个人瞬间似化作一柄不世天刀,飞身一起,已如长虹般将身旁双手双脚斩成无数块。

他余势不减,不知是人携长刀还是长刀携人,已直冲那具没了四肢,只剩躯干的帝释天。

可就见对方四肢断口处忽然涌出无数赤焰,赤焰由虚化实,居然重新变成了手脚。

“嘿嘿,打不着,打不着!”

宛如初见这老鬼般,帝释天口中嬉笑,但如今他的变化更加神乎其神,邪刀斩中他的肉身,可刀刃划过却似落空,像是斩过火焰般,没有实质。

刀势一空,那火焰却又再成血肉,直逼他空门。

转瞬间姬神秀斩出数十刀,却没有一刀劈中,反倒自身受损。

“砰!”

拼着一掌,姬神秀一刀削向帝释天的脑袋,刀锋一转立劈而下,将其自眉心分作两半。

可身子刚一分开数寸,便见那血肉中涌出无数赤焰相融一瞬,竟又合住了,仿佛这老鬼早已不是血肉之躯,而是赤焰幻化而成。

姬神秀提刀退出老远,擦拭着嘴角血迹,脸上神情看不出喜怒。

不死之身?难道这就是不死身?

他可不太相信,十有八九就是老鬼体内的凤血之故,此法竟能令其免疫一切有形的实质攻击,他肉身虽强,邪刀在手却沦为无用境地,就似空有力气,却无着力之处,好不难受。

未等他想出对策。

帝释天忽而双臂一展,口中发出一声震破耳膜的吟啸,这声音刺耳尖锐,如同蕴积了玄妙气机,竟然令那地心之火纷纷朝其涌去。

无穷地火似条条火蛇腾悬而起,朝着姬神秀噬咬而来,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这火焰可比拜剑山庄那地穴之火强了百倍不止,赤红如血,红的吓人,这是地心之火,无物不焚。

姬神秀刀身一震,其上邪气大涨,身形一化,由一化七,七条虚影皆似活物,朝着底下袭来的地火劈去。

同时飞身躲避。

还真是意外的有些惊人,姬神秀眼眸中七彩之光几欲夺目而出,目光死死的看着帝释天的身形,似要将他看个通透。

可是无往而不利的情欲之眸此刻却只看见无穷赤焰,帝释天仿佛真的彻底化作火焰,无论血肉筋脉居然丝毫不显。

强以姬神秀也不免觉得有些口舌发干,但见他提刀在手,金丹急转,无穷欲念纷纷涌入邪刀,霎时摄魂邪音大起,鬼哭神嚎,邪气纷纷涌出,如化作一抹诡异的绿焰。

“既然实质攻击不能奏效,我就斩你情欲,灭你心神,本座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手段!”

语毕,姬神秀已再次飞扑至帝释天身旁,邪刀一扬,绿焰赤焰交锋,一者至阳至热,一者至阴至邪,绿焰斩过,帝释天身形瞬间化作一蓬赤焰挪移向一旁。

“我让你躲!”

一声厉啸,姬神秀体内轰然涌出一股可怕气机那气机过处,周遭虚空居然大有凝结之势。

“剑二十三!”

帝释天一眼便认出了这非凡变化,他口中大叫,身形却豁然受制,这下终于躲不开了,被一刀劈了个正着。

邪刀斩过的同时,凝滞的空间瞬间恢复,就听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

一蓬热血赫然自帝释天体内散出,自他幻化的赤焰中溅了出来,而后被邪刀散发的绿焰悉数吸收。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虽然姬神秀没有彻悟“剑二十三”,但这半招之功,足矣。

“哈哈,笑啊,你倒是笑啊!”

姬神秀提到在手,狂笑不止。

“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帝释天口中声音都在变化,吟啸连连,而后只见地心之火如受牵引,纷纷冲天而起,将其包裹,赤焰之势凶猛,迫得姬神秀也不禁一退再退。

等他再去看,就见帝释天已被滚滚地火裹住,像是化作一颗赤红色的巨蛋。

他心中莫名有股不太好的感觉,只觉得一股大凶之意自那蛋中飞快拔起,孕育将出。

没有迟疑,姬神秀提刀隔空一斩,七势刀意揉杂融一化作一道撕天裂地的可怖刀影,以横扫千军之势斩出。

顿见隆隆巨响,无数土石开裂,留下一条惊天斩痕。

但到那巨蛋近前,不仅没有劈开,反倒被地火焚尽,姬神秀早已不知流汗的滋味,但现在却是汗流浃背,这地火越来越来越盛,简直让人难以忍受。

正自凝神间。

姬神秀双眼陡然一缩,眼中映出一双火红火红的眼睛,非是人眼,而是……

“吟!”

伴随一声高昂的吟啸。

只见那地火化作的巨蛋瞬间寸寸散去,同时一只火红身影浴火展翅,尖锐的声音,激荡的头顶土石不住坍塌,落入地心,激起滚滚火浪。

望着眼前庞然大物姬神秀嘴里喃喃道:

“我可真是走了大运。”



第二百六十六章:斩徐福,凤血金丹到手

“吟!”

吟啸乍起,惊起无边凶戾。

地火纷纷鼓动,如大海掀浪,火海重重。

滚滚赤焰中,火红的巨大身影展翅虚悬,一对森冷的金色瞳孔正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相对而立的姬神秀。

这竟然是只火凤,一只巨大的火凤,浴火而翔,看的人不寒而栗。

姬神秀只觉得一股大凶之意自其体内传出,接着便是无穷杀意。

火凤双翅一展,竟然足有二十余丈宽,赤焰焚天。

姬神秀目光忽定,望向火凤的体内,隐隐看见赤焰裹着一条身影,他心头恍然,不想帝释天竟能借无边地火重现凤凰之威。

“真是要命啊!”

如此凶险时刻,生死关头,姬神秀也不免觉得有些吃力。

据传,当初为了猎杀凤凰,大秦精锐尽出,召集十万精兵强将,与凤凰恶战了数月之久,方才将其斩杀,十万大军则是死伤无数,所存无几,惨烈无比。

而今再现,恐怕又是一场恶战。

龙凤龙凤,两兽齐名,况且凤血尽归徐福一人所得,有此威能也是正常。

这恶兽现身顷刻,便已展翅浴火逼来,赤焰中,两只利爪锐如天勾直探过来,锐劲风声听的人头皮发麻,汗毛直竖,便是姬神秀也不敢太过以肉身相抗,邪刀一转,便已挥刀迎上。

“铮铮铮……”

金铁交击之声如雷鸣不断,邪刀与那漫着赤焰的利爪已是悍然撞在了一起。

简直没有半点喘息的空档,这刀刚一出世,不想便遇到此等惊世骇俗的可怕敌手。

“唔!”

姬神秀陡然闷哼一声,却是一个不慎连人带刀被其攥入爪中,继而这恶兽身形一转,竟是带着他俯冲直下,朝地心冲去,像是要将他丢入地火之中,焚成灰烬。

“啊!”

见此情景,姬神秀双眼一睁,口中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吼,浑身肌肉纷纷鼓起,一身气机再无余留,刀意横贯而出。

“死来!”

拼着焚身之苦,姬神秀豁命挣脱束缚,长刀威能再涨,他身形一转刀光乍现,但见那恐怖利爪已是豁然断成数截。

可谁想赤焰一涌,利爪竟又完好无损的长了出来,姬神秀被其一扫,整个人都如激飞的石子般狠狠砸飞了出去,砸在一根倒悬的石柱上,这石柱也不知受地火焚烧了多少年,早已化作赤红的晶体,姬神秀肉身与之接触的瞬间,体表便生可怕的灼伤。

“不行,还是凤血之故!”

吐出一口血,见到这等变化,姬神秀一双眼睛已盯向凤凰体内的那道身影。

他目光急变。

“必须先斩帝释天,夺其凤血,这恶兽才会散去,否则迟恐生变,久战必败!”

姬神秀浑身筋肉飞快扭动起来,骨骼噼啪直响,看着又再逼来的凤凰,手中刀身已斜劈而上,头顶如锥般的石柱瞬间斩断,姬神秀飞身一起一脚踢出,数丈长的石柱立时横飞出去,如离弦之箭朝着凤凰钉去。

“砰!”

一声碎裂爆响,姬神秀就见一对火翅凌空划过,如刀似斧的横斩过来将石柱斩作两半,而后余威不减的朝自己扫来。

速度极快,姬神秀只见眼前一红,一团赤焰就已到了面前,他瞬间提刀相抵。

“噌!”

一声磨牙嚼骨般的怪异声响,空中便见一只火翅凌空坠落,继而化作簇簇赤焰,散于无形。

斩下一翅姬神秀并未立即停手,他不退反进,一边抵抗着凤凰散发出来的恐怖温度,一边贴身扑杀了上去,惨烈无比。

迎面便见锋利似刀的金色尖喙漫着火焰啄来。

“杀!”

姬神秀长啸一声,提刀直上,趁着对方断翅未续人已翻身立在火凤头顶,脚下传来血肉焚伤的痛楚,可是已无心他顾,邪刀与凤喙不停碰撞,姬神秀左手同起风雷汇聚,立掌如刀狠狠地照着脚下隔空劈了出去。

刀劲直贯凤凰体内。

“吟!”

高亢的吟啸再起,不知是因痛而吟,还是因怒而吟。

一刀劈出,姬神秀人已撤身而退,脚下血肉模糊,尽是焦糊之气。

这一刀几乎把火凤劈作两半,但是转瞬伤口便在赤焰流淌中愈合,仍是无功而返。

虽非凤凰本身的身躯,但这般不伤不死的变化却更加棘手,让人绝望。

等等。

姬神秀忽然一瞪眼,继而神情一凝,他看着的,是火凤的心口,那里自然不会有心,而是一条身影,帝释天。

只见伤口愈合的一瞬,姬神秀猛的看见一团金光自他体内一闪而过。

姬神秀看的清楚,那好像是颗赤金色的圆丹……金丹?还是凤血炼制的长生不死药?

看见那颗圆丹。

“呼!”

姬神秀长呼出一口气,不知是在喘息还是松了口气,他体内气血愈发澎湃,滚滚如浪,似要自身子里冲出来,心跳蓬勃如战鼓,一身灼伤飞快结出血痂然后脱落,转眼已愈合。

紧了紧手里的刀,便在他凝视的功夫,那火凤再次完好无损的出现,但这一次,姬神秀脸上却有了笑意,还有冷意。

他现在可是被逼的十分狼狈,几番险象环生,抿了抿溢血的唇角,姬神秀低声道:

“过瘾!”

火凤再次袭来,双翅一展,无物不断,一时间头顶倒悬的如锥石柱似雨坠落,像是一抹火云,眨眼便到了姬神秀身前,利爪再探,口中吐出无穷火浪的同时,双翅连扇,火助风势瞬间大涨。

姬神秀顿陷火海之中,刚刚愈合的伤口再次绽裂,血水未经流出便已蒸发干净。

但他并无惧意,更无恐色。

眼中冷芒乍现,立见姬神秀浑身上下四肢百骸俱都溢出不世锋芒,那锋芒如毫光吞吐,弥漫全身,连同他手里的刀。

“杀!”

杀声再起,姬神秀体内五行阴阳七气汇一,纵身而起的瞬间,整个人连人带刀化作一道恐怖刀影,刀影直立在地火之上。

“斩!”

旋即,当头斩了下来。

地火瞬间如分浪般被劈向两旁。

火凤利爪探来,口中长吟不止。

二者再遇,却见刀散爪碎,两败俱伤之局,姬神秀口中咳血,神情却无比冷静。

火凤硬抗他一倾力一刀,双爪粉碎,身形更是受损,正不住吸摄着地火补全身躯。

趁此机会,就在此时,姬神秀眼中只见一团金光一闪而逝,凝聚的刀气虽然碎了,但他还在,只见姬神秀立时以身化刀,一头扎进了火凤体内。

“吟~”

凤鸣之声由高到低,如在悲鸣,然后散去,连带着它的身躯都化作一簇簇赤焰,散于无形。

剩下的,则是一个人。

帝释天。

他口中咳血,一双眼睛瞪圆,满是不敢置信,只因有一只手探进了他的胸膛,自前胸而入,自后背而出,满是鲜血的掌中还攥着一颗赤金色的圆丹。

“老鬼,你败了!”

口中话语沙哑,像是受了伤,姬神秀浑身上下已无半块完好,尽是恐怖灼伤,有的地方更是骨肉外翻,惨不忍睹,但他却在笑。

旋即,刀光斩过,帝释天四肢齐断,口中立时发出撕心惨叫。

“你要是再能长出手脚来,我就彻底服你!”

第二百六十七章:尘埃落定

爬出地底,姬神秀再见天空,心中竟生出一股恍如隔世的错觉。

“砰!”

手里提着的帝释天被他抛下,落在地上哀嚎连连。

四肢已断,凤血被夺,现在的他,仿佛一下子老了三四十岁,一头发丝由红转黑,接着飞快变白,脸上瞬间生出许多皱纹来,像是大地上饱经沧桑的沟壑,又像是晒干的橘子皮,干枯瘪皱。

如此惨烈的伤势,凤血虽丢,但帝释天还有千百年的功力,以及“圣心诀”,居然只伤未死,但终究不再是那长生不死之躯。

“饶命,留我一命!”

姬神秀一边恢复着气息,浑身伤口飞快愈合,一边淡淡道:“老鬼,你自号为天,不想还会求饶?你说,我可以放过你么?”

他气血一催,就见四肢百骸可怕的灼伤纷纷褪去血痂,宛如再生,手中攥着一颗赤金圆丹,接着被他张口裹进了腹中。

“就差龙元了!”

帝释天气息虚弱,他不能不虚弱,心脉各处大穴已被封住,空有千年之功却似一潭死水无法动用,如今正是砧板上的鱼肉,看人如何下刀了。再见凤血金丹被姬神秀吞下,他眼神彻底绝望,死灰黯淡,心知大势已去。

但他还不想死,试问一个高高在上,视苍生为蝼蚁,视众生为鱼肉的人,又怎会轻易接受死亡。

姬神秀嘴角忽的噙出抹诡异的笑。

“放心,你不会死!”

闻听言语,帝释天眼中又生出抹希望,可他就看到姬神秀手腕一翻,掌中已多出卷竹简来,心中不由警惕大起。

当初在凌云窟前他已见识过这竹简的古怪,如今再现,不知是何目的。

姬神秀没有多言,摊手一展,竹简瞬间打开,一瞬间,帝释天就听到竹简里头居然传出无数声音来,仿佛连接着一方世界,他听到了哭声,笑声,喝骂声……眼前恍惚看见了万家灯火之奇景。

耳边靡靡之音不去,如蛊惑人心的魔音,帝释天已非之前,一双眼睛渐渐空洞露着挣扎,甚至生出想要融入其中的念头。

“你,你……”

他口中呢喃,却觉竹简生出无穷吸力,继而竹简内忽然伸出无数只手来,抓向了他。

等竹简再合住。

地上只剩一具血肉灰败,没有气息的尸体,一身千年之功,尽为乌有,簌簌如尘。

姬神秀起身,他看了看自己褴褛破烂的衣裳,体表七彩浮现,然后抬头看向风雨过后,阴霾进去的天空,伸展着身子低笑道:“呵,这老鬼活了一千七百多年就这么厉害了,不知道那了四千多年的老头又是何等的功参造化,还有他那两个儿子……”

七彩敛去,化作一身青衫,掸了掸袖子,姬神秀拿捏着竹简,抬手一挥,但见一道虚影自竹简中冲出,落地一瞬变作一个黑袍冰面的身影,虚实难辨,赫然正是帝释天。

姬神秀眼中七彩浮现,显得有些漫不经意。“我不便出面,一切还是照旧,七武屠龙尽快召集!”

“是,主上!”

那虚影闻言已是远去不见。

原地就只剩姬神秀一人,他伸展着身子,看向帝释天离去的方向,这可不是如剑圣他们凭着余留气机化出来的,而是接受了其一身精气以及千年功力,除了没有凤血外,有那老鬼十之七八的战力,甚至更添玄妙变化。

一身骨头噼啪作响,就听他长吁短叹道:

“这一战真要命啊!”

说完,姬神秀拿着竹简,提着邪刀,走向另一边。

……

“轰!”

一声惊雷响起。

亭子外,一尊戴着斗笠,动也不动的人如大梦方醒般身子一震,口角已露腥红,他继而眼神一定,凝重的瞧向池塘边上的那块青石。

正是无名。

待看见早已空空如也的时候,他眼神忽变,提着英雄剑便已朝着拜剑山庄冲去。

但不过数步,他又停下了,一双眼直直的看着面前的一片焦土,或者说冰原。

因为地面焦黑,可表面却覆着一层寒冰,寒冰之下,依稀可见无数断臂残肢,可怖的刀痕如天穹般在大地上划过,化作一条条沟渠,流淌着仍旧腥红的血水,浮着一些尸骸。

竟是无一活口。

无名长吸一口气,眼中怒意勃发,一身剑意直冲霄汉,澎湃剑气似是龙卷般滚过大地,寒冰粉碎。

他适才做了个梦,这个梦很长,足有四十多年,在梦里他看见了“纸探花”的一生,又仿佛自己成了纸探花,但好在他借着“无情道”强行挣脱了出来。

可梦醒之后,眼前一切,却让他心神大为震惊。

虽知神兵出世,必起纷争,可是这等浩劫,却让他不得不怒。

他一身剑道修为,经此一梦竟然登峰造极,再进一步。

回身一转,虚空中剑气如流,自成剑影,铺天盖地席卷周遭,口中咳血,无名眼中却愈发平静。

“必不能放任此人肆意妄为,今天便是舍命一战,我亦要降服此邪!”

他身形凌空虚闪,浑身血肉中隐有金光毫芒吞吐,便是双眼目光也都如此,仿佛体内藏着一颗太阳,如今正在普照四方。

这等变化并不陌生,赫然正是“剑二十三”将出之势。

无名身负莫名剑诀,论及对“圣灵剑法”的了解,并不弱于剑圣。

此招至尽至绝,往日他虽悟出“无情道”,却始终不能真正无情,如今借着那一梦,借着纸探花的一生感悟,竟让他彻底顿悟出这一招,当真是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直扑拜剑山庄。

沿途过处,地上的残兵断剑,纷纷飞起,如百鸟朝凤,化作一道可怕的剑刃洪流,声势端是骇人到了极点。

但是,等他赶到拜剑山庄的时候。

一身澎湃难抑的气息却如泄气般飞快散去,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一幕。

原来,记忆中拜剑山庄的位置上,现在居然一马平川,空空荡荡。

拜剑山庄,不见了,不仅人不见了,连整个山庄都不见了。

他脚下一动,只见地上尽是尘埃灰烬,原来非是不见,而是被人以难以想象的恐怖功力生生抹去。

不知是气极还是怒极,无名喉中一甜,一口逆血瞬间喷出。

……

“啧啧啧,剑二十三?天命之人果然不同凡响,这都能境界大涨,真让人羡慕!”

姬神秀怀里抱着三个上蹿下跳的崽,回身瞄了眼拜剑山庄方向的惊人气机,赞叹连连。

身后,是拜剑山庄一众人等,以及无边汪洋大海。

“走吧,出海,先去神龙岛!”

第二百六十八章:江湖起干戈,天魔临龙岛

一日之间,江湖炸了锅。

当今武林十数年来的中流砥柱,各方巨擘,竟是死了个大半,正邪两道,各路势力的精锐亦是折损殆尽,全都葬在了拜剑山庄。

到如今,那里白骨累累,连尸首都分不清谁是谁的,可谓是震惊天下。

如此一来,不知道有多少势力名存实亡,如那称雄南方的“独一门”,门主无二连同大半亲信全都有去无回,消息一经传出,顿遭无数人的反叛瓜分,一时间动乱干戈不休。

还有天山,天池十二煞俱都身死,无主之地,自然引来他人觊觎。

以及天下大小近三十个门派帮会,一个个无不是内部空虚,实力大减。整个天下瞬间陷入一片混乱,各方厮杀不断,都妄图争霸武林,争权夺势。

这其中,还有人趁此机会举办“英雄大会”,其意乃是商讨如何出去这场浩劫的罪魁祸首,那邪刀的主人。

但更让人惊诧的,是拜剑山庄上下数百人,如今居然像是凭空消失般不见了,连山庄都没了。

有人说是死在了那场浩劫下,也有人说亲眼看见两条可怕身影在天上厮杀,还看见天空上悬着一张脸,许是如被殃及的池鱼,死在了余波中。

就连无名遍寻中原都未能找到那个古怪的青年,一切都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但就在这个时候,便在江湖动乱不休的时候。

北方天山,一张遮天冰面初现,自号天门门主,以无可匹敌之势,席卷江湖,引各势惶惶不安。

而在南方,同时也惊现绝代强者,此人紫袍白发,霸道天成,一身气息邪如妖魔降世,功力更是深不可测。

此人甫一现世,便横扫南方武林,大肆收拢散乱势力,放眼江湖,竟是未有一人能制他,多是未超过一招。

但更让人感觉到不可思议的是此人使得居然是昔年“天下会”帮主雄霸赖以纵横江湖的三绝技艺。

分别是,天霜拳,排云掌,风神腿,还有,三分神功。

雄霸未死?

昔年霸主重现江湖,震惊天下,不过数日更引来了断浪前来,这二者可是仇深如海。

“果然是你这老匹夫,这么多年我一直想报当年之仇,今日便要好好和你清算!”

断浪自浩劫中侥幸得逃,得闻雄霸未死,便来一探虚实,他火麟已被邪刀吞噬,手中所持不过一柄普通长剑,身旁竟还有人与之同行。

“断浪,这就是你口中的雄霸?”

那与断浪同行的人长着一副异人之貌,一头发丝半黑半红,身穿一身火红战袍,内衬着漆黑战甲,流淌着摄人光泽。

此人目色冷冽,高傲,狂霸,一身气息过处,周遭立时风啸狂吼。

自从得到“道心种魔”之后,雄霸一方面潜心修习,一方面暗中召集势力,静待良机,如今一身功力不但尽复,且登峰造极,再已非当年可比,他一头白发几快及地,面容竟然有返老还童之相,十数年如一日,非但未显老态,反倒更加年轻,眉心一抹邪异印记更是浓重。

见到断浪,雄霸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叛徒,今日老夫便清理门户!”

他看向断浪身旁的人,那人也在看着他。

“你是谁?”

“我乃神将,断浪的师傅!”

那人自命神将,不曾想居然是断浪的师傅。

“亦是杀你的人!”

最后一句话,尽是嚣狂杀意,与狰狞笑意。

独对二人,雄霸不仅没有半分惧色,反倒气息高涨。“好,老夫今天便以你们的命,来向世人宣告我的实力。”

话音一落,断浪师徒二人兀觉虚空生出一股奇异劲力,如同陷入泥沼,竟是难以动弹。

眼前一空,雄霸已欺身到近前。

“嘭!”

他双掌齐抬,落在二人胸口,掌心劲力一吐,两人脚下瞬间激起澎湃劲风,地面龟裂。

“哈哈,好,我已经很多年不曾感受过如此有分量的一掌了!”

神将硬受一掌竟是张狂一笑,未见半分损伤,唯有断浪暴退出去,口中咳血,滚翻在地。

“你笑的太早了!”

雄霸神情平静,双眼冷漠,眼中精光如熊火烈焰,一头白发飞舞,他按在神将胸口的左手五指忽而微扣,化掌为爪,指间一股恐怖劲力汇聚,像是一团黑气,如能粉碎万物,分金断玉。

“噗嗤!”

左手瞬间破开神将的胸膛,带出一腔热血,和一颗鲜红的心。

“老夫这么多年,三分神功早已威能大进,普天之下,任何内力在老夫面前都不过犹如纸糊,一触即碎。”

雄霸五指一攥,手中那颗心瞬间粉碎成肉泥,继而单臂再一震,神将身躯瞬间如破布般被撕裂,他身形缓缓离地浮起,凌空虚立。

“轮到你了,断浪!”

断浪神情惨变,捂着胸口尽是震撼,他可知道神将的份量,可谁曾想先前还不可一世的师傅,自称“灭世魔身”无敌的人,如今竟然死的这么干脆。

“你功力不是已经废了么?十数年怎会变得这般强?”

“哈哈,今天便让你死个明白!”

只见雄霸双手虚张,天地精气霎时纷纷涌来,继而他眉心大亮,像是洞开了一扇门户,恍惚间断浪似看见一尊盘坐着的虚影。

虚影隔空一指。

一条黑线瞬间自雄霸眉心穿出,直直点在断浪的心口。连惨叫都未有一声,只见断浪仿若风化的沙石般自衣裳里散作一地,毙命当场,一身精气血肉悉数被分解如尘。

“哈哈,元神已生,试问这天下还有谁能敌我!”

……

汪洋大海上。

一艘巨大的木船正破风穿浪而行。

“……还有谁能敌我!”

看着竹简中浮出的画面,看着雄霸日益壮大的功力,看着被瞬杀的神将与断浪,姬神秀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又有些惊诧。“三分神功竟然能有这般威力?倒是和那五雷化殛手有异曲同工之妙啊,还真是意外之喜,看来,或许不必聚齐七武,也可以试上一试!”

厮杀落幕,姬神秀也合住了竹简。

“快到收获的时候了!”

静室外,傲天忙走了进来。

“先生,前面有一拨来路不明的人马,正在警告不能再进!”

“来者止步,神龙岛不欢迎外人,速速退去,且莫自误!”一声浑厚嗓音如龙吟虎啸般自远方的海岛上传来,功力之深简直罕见。

姬神秀站起身子,朝外走去,口中同时轻吐:“退开!”

细语呢喃如风声回荡开来,立见那些阻路的水族众人纷纷似魔怔般退开,如木偶傀儡一般。

“找死!”

见此情景,远方先是一声怒吼,再听:

“神水诀!”

大海之上,顿见滔澜惊起,似可遮天覆日,海啸洪流直直掀起,转眼已快百丈高低,万顷海水朝着众人压来。

第二百六十九章:水神老祖,龙血

“轰隆隆!”

天在暗,耳边传来轰隆之声,震得人心跳都快停了。

船上众人莫不惊心动魄的瞧着不断拔高升起的海浪,或许海浪已不能形容眼前一幕,视线远处,本是清风徐来的大海,豁然飞快变高,海面在变高,已入眼帘的“神龙岛”,转眼就被遮挡住了。

可那海面还在变高,越升越高,高的天光都被挡住了。

“先生,想不到这海外孤岛,竟有如此不世高手!”

傲天看着似要上接青天的无量海水一脸的震撼,竟有人能驭海水。

“这是水族的族长,唤作水神老祖,与世隔绝,世代以守护龙岛为使命,你没听闻也算正常,而且此人肉身有异,早已活了数百年。”一把抱过窜到身上的小花,瞟了眼一旁的傲天,姬神秀轻声道:“怎么?要不要去试试?”

“好,那我就会一会他!”

傲天抿了抿嘴,背后腥红长刀顺势一解,这是之前破军的贪狼,被姬神秀取了来又被钟眉重铸了一番,只见他提气刀势一运,手中刀光已是如影,运势而起,刀式亦起。

他纵身一跃的同时翻腕一转,长刀已隔空劈向那压来的万顷海水。

那海浪顶点立着个人,踏浪而立,被海水托起,几快上接青天,正抱臂而立,俯视着姬神秀他们这拨不速之客。

“呵呵,出场的架势倒是不小!”

姬神秀笑了笑这水神老祖乃是水族高手,只因阴差阳错沾染了龙血,不但功力大增,就是寿命和智力亦有非人变化,还得到了一对神兵难伤的龙臂,创出“神水诀”,可驭无量大海,这已是超出了武道之功,属于神通了。

“哗!”

傲天倾力一刀斩下,那海浪居然只出现了一条数丈豁口,且转瞬被后浪填补,后浪推前浪,大浪再涨,他一个不慎被激流打中,整个人如遭重击,倒退了回来。

姬神秀见状也不多说,屈指一弹,指间一道锐急气劲霎时破空弹出,那气劲初时还犹如平常,可就在破空离体不过片刻,竟是飞快暴涨起来,吸纳着天地精气不断壮大己身。

而后化作一条精气长河,横贯汪洋之上,直直撞向那恐怖巨浪。

“哗!”

就似被斩断的瀑布般,那惊天大浪瞬间自中间分作两半,分开一条豁口,自船体两侧而过。

再看那精气长河,直飞入大海深处,掀起惊天巨爆,所过之处,海面顺势裂开一条笔直鸿沟,像是一条墨线,一直延展至极目处,久久方合。

望着天空乘浪而飞的水神老祖,姬神秀眸子一动,视线相对的同时,他道:“从今天起,神龙岛归我了!”

一刀劈出四五百丈,瞧着海面上正缓缓合住的斩痕,水神老祖正自骇然震动,耳边却听这句话,当即怒容满面,须发皆张。

他身形极其魁梧,一双手臂如血赤红,鼓起的肌肉像是藏着难以想象的恐怖力量。

但是很快,他脸上的怒容又飞快散去,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姬神秀,看着姬神秀的双眼,提起的气息在平复,仿若什么都不曾出现过,发生过。

四目相对,水神老祖的眼里慢慢溢出一抹晦涩的气机,那气机化作七彩流光瞬间将他眼中的所有吞噬一空,情绪,怒意等等,所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退开!”

一声浑厚嗓音再起,说话的正是水神老祖,而他发号施令的对象,却是严阵以待的水族中人,水族视其为水神,尊崇无比,闻言自然纷纷撤开。

看着水神老祖那双赤红的手臂,姬神秀目中精光一闪,沉声道:“准备登岛吧。”

岛上环境简陋,平日里自给自足,少与外面来往。

“你们先登岛!”

姬神秀吩咐完众人,目光一转,就看向了自天上降下来的水神老祖。

“见过先生!”

前一刻仍视姬神秀为生死大仇的水神老祖,此刻一脸的恭敬,躬身立在姬神秀身旁。

“你去把他们安置好!”

姬神秀说话的同时,顺手在其赤红的右臂上划了一下,一条血口浮现,但又飞快愈合,转瞬消失。可是再看去,他手中已多了一团血,红的异常,红的都在发光,发着红光,在他掌心翻滚扭动。

等所有人退下。

姬神秀才仔细的打量着手里的血团,张口一吐,一缕精纯至极的**之力已被他吐了出来,朝着血团一裹。

只见那团血球,竟然如沸水般飞快扭动着,而后一分为二,一大一小在其掌心浮动。

这其中一团血色犹如常人,殷红平常,大如核桃,另一团却是小了数倍,但却剔透晶莹,像是红宝石般摄人心魄,且发着红光,不过指甲盖般丁点大小,但也足够了。

“这便是龙血?”

姬神秀目中映着红光,咧嘴一笑。

“也许,说不定不用等到惊瑞之期了。”

他对着船板上的熊顶天道:

“顶天,别让人来打扰我。”

船板上,熊顶天搭着两条腿,不知道是蹲着还坐着,举着个鱼竿,正悠哉悠哉的眯着眼,身旁火麒麟揽着三个崽趴在一旁。

“知道了老爷!”

姬神秀眼角抽了抽,一人走入静室,手中只剩下那团分出来的龙血。

“让我找找,你是躲在哪里,找到,你就死定了!”

他盘腿坐下,又渡出一缕**之力,融入了那龙血之中,血团再动,飞快扭曲,然后在姬神秀的注视中化作一条红色的小龙。

竹简摊开,小龙瞬间冲了进去,简面立时生变,其上字迹如墨散开,有了变化,可是却一片黑暗,一望无际的黑暗,不见丁点光亮。

姬神秀瞧的蹙眉,往日里,但凡他将别人气机渡入竹简,皆可凭借**之力,于无形中产生微妙联系,映出其影,推演其下落,甚至还可借此取其性命,但这龙血……

“嗯?难不成失败了?”

可就在这时,就在他盯着竹简蹙眉思索的时候。

那黑暗中,忽然隐隐浮出一个恐怖的轮廓,太大了,大的难以想象,点点光华闪过。

“这难道是万丈海底?还是在地底?”

姬神秀眯眼细瞧。

陡然。

黑暗中,一颗非人的眼睛豁然睁开,没有丝毫人气,尽是暴虐与冷血,充斥着难以言说的兽性,几乎占据了整个竹简。

第二百七十章:龙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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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三兽斗,强敌至

“啊!”

一声似惊如怒的吼啸陡然响起。

继而,整个“神龙岛”轰隆震颤,一条条裂隙飞快生出,自那岛心万丈幽洞之地蔓延向四面八方。

“轰!”

“轰!”

“轰!”

……

岛面上,惊爆不绝,巨爆生出竟然连成一线,直奔海边。

再见一条虚影灰头土脸的自裂隙冲出,姬神秀一手抓着水神老祖,一手提着柄邪气森然的长刀。

他神情震撼,飞身而走,几乎化作一道长虹,冲天而起,手里的水神老祖顺势乘浪而行。

便在他们冲出地底的刹那。

巨爆忽止,继而一条狰狞无比,满是青黑龙鳞的庞然大物赫然露出身形,偶露一角已瞧的人不寒而栗。

恐怖恶兽腾空飞起,直朝姬神秀追去,快如电掣,引来无穷水汽。天上顿时风云变幻,转眼天光顿掩,海面立起惊涛骇浪。

姬神秀身法已是极高,已可御风而行,超凡脱俗,然身后凶险却飞快逼来,距离在拉近,脑后腥风大起。

心念转瞬间,姬神秀忙侧身一挪,便见无数鳞片擦着身子游过,未等反应,一条龙尾已扫了过来,恐怖力道袭来,整个海面瞬间塌陷。

他抵刀相迎。

再看去,只见渺渺大海之上,一个人影如打水漂的石头般瞬间飞了出去,足足飞出去数十丈,姬神秀方才稳住身形,他身子轻灵如飞叶飘落,强稳重心,单足点水,整个人贴着海面又再退数十丈,直到双足一沉,所受巨力顿时被卸入水中,就见身后海面轰隆一声,无量海水齐齐浮空,场面霎时惊人。

可是还来不及喘息,姬神秀低叱一声人手中长刀一扬,刀势直朝脚下斩去。

“啵!”

刀气直入水中,立见海面轰隆隆被分开,分海开浪一刀,然一刀落势之际,姬神秀却神情一紧,双足一沉,如落地分金般,借着反冲之力,再次跃到空中。

电光火石间,那分开的海水下,一张血口已冲出海面朝他咬来,看得人惊心动魄。

“神水诀!”

水神老祖见势欲阻,但见大浪掀起,如山撞去,恶兽受此一击,攻势立断,重新归入大海,姬神秀方才得以喘息一口气。

他身在空中,俯视下去,便见海中一条长达五六十丈的恐怖身影在游腾。

“竟然是这么一条龙!”

瞧着只存在于神话中的生灵,姬神秀看的心惊,神情凝重,这龙遍体青黑鳞片,光华闪烁犹如明镜,腹下四爪,头顶双角,这跟他记忆中的完全是两码事。

“不是霸王龙?差点阴沟里翻船!”

正看着,姬神秀瞳孔再缩,就见一颗巨大的龙头探出水面,张口一吐,口中赫然是滚滚火浪,火浪弥天,瞬间将大半天空染的火红。

这可比记忆中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飞天遁地,能驭水火,如今龙归大海,更是束手无策,再加上神兵难伤的肉身,以及无可匹敌的力量,怪不得帝释天不惜花费这么多年要去聚齐七武屠龙。

姬神秀躲避着火浪,脸色阴沉,受龙尾一击,他到现在气血都没平复。

蓦然。

他心念一转,扬了扬手里的刀,身形转飞回岛,身后恶龙见势立时破浪跟了上来,果然还是邪刀之故。

“嗷!”

一声震人耳膜的龙吟轰传数里,惊的无数人匍匐在地,叩首不停。

“铮!”

龙爪一探,姬神秀见状挥刀直迎,可这一碰上,火星四起,刀身划过鳞片,他被反震的气血起伏,换来的却是一条微不足道的斩痕。

他凌空飞退,神龙猛追,过处地动山摇,遇山山摧,遇水水溃,简直恐怖的难以想象。

“哇!”

巨爆连连,尘嚣不断,姬神秀一个不慎被一股骇人激流打中,整个人立时自天空跌落,坠地大口咳血。

眼见周遭人烟稀少。

他低喝道:“都出来!”

手中竹简一展,顿见无数七彩流光冲出,幻化成形,变作一道道气息不一的身影来,足有数十道,无一例外,俱是绝顶高手。这其中有的是死在他的手中,有的是昔年已逝的高手,被他收入竹简耗费情欲蕴养多时,如今可算是尽皆释放,挥霍一空。

但只要杀了眼前这条恶龙,那就值得。

几在同时。

神州大地上,天山深处,一个冰面黑袍的身影瞬间离地飞起,没入风雪直朝神龙岛而来,赫然正是帝释天。

他身形极快,一眼数百丈,飘忽无形,不过十数个呼吸就已出现在了天边。

瞧着凶戾惊世的恶兽,姬神秀隔空屈指一弹,一点火星已被他打向飞快掠来的帝释天,火星一落,只见帝释天浑身上下如星火燎原之势般顷刻浑身已是浴火,继而一声高亢凤鸣响彻云霄,天空便多了一头盘旋的火凤,浑身漫着七彩之色。

“咳咳……我倒要看看,你今天还能翻了天!”

姬神秀长呼一口气,神情凝重,他双手握刀,刀身一转,刀尖已是斩向地面,而后被顺势一扬,面前方圆百多丈地面犹如卷帘般轰然卷起,无数山石,泥沙俱是逆飞浮空犹如囚笼,场面骇人。

火凤悬天,数十位当世绝顶高手齐齐出招。

各使绝技。

尽管所有人都非全盛之功,但是妙招迭出,也够这畜生喝一壶的。

诸般劲力,齐齐打出,立时眼前流光溢彩,劲力如虹,悍然落向正作势欲起的神龙身上。

“嗷!”

一声痛苦而暴虐的龙吟当即响起。

而后,只见那恶兽血口一张,无边火浪已是荡向四面八方,迫的众人不断后退,有的索性直接溃散,湮灭当场。

“吟!”

火势大涨,天上徐福所化火凤扑杀而下,已是与之厮杀在了一起,一时间众人竟然没有半点插手的余地。

远处熊顶天抱着三个崽,骑着火麒麟忙自远处奔了过来。

“老爷,我们来帮你了!”

姬神秀正要出手,听到这一声,瞬间觉得有些大煞风景。

那火麒麟却二话不说,此刻一到近前,浑身赤焰高涨,竟是直接扑入战圈,朝着神龙咬去,悍不畏死,低吼连连。

可是姬神秀却忽然眉头一皱,值此紧要关头,他视线忽的离了场中三兽,看向了南方,心中危机大起。

“老爷怎么了?”

熊顶天按着自己怀里的三个小东西,在旁有些疑惑。

姬神秀舒展着眉头,沉声道:

“小心,有人来了,而且还是不得了的高手!”

第二百七十二章:笑氏兄弟

天色渐暗,夜幕已至。

然神龙岛上,有一处却亮如白昼,火光冲天。

天上一只火凤盘旋,不住扑杀,仿佛一轮大日般凶焰滔天,地上则是一团赤火往来如影,二兽围攻着一条龙,龙吟,凤鸣,兽吼,交织一起。

三兽之争,旷古未有。

但姬神秀的目光却离了战场,视线似是划过高山流水,落向远方。

不想三兽之争,居然引来了高手。

“踏踏踏……”

清晰无比的脚步声自不远处走来,太清晰了,竟无形中盖过了三兽之声,传了过来,仿佛对方有意如此,似是在告诉所有人,他们来了。

渐渐暗下的暮色中。

两个身影慢慢显露出来,一高一矮,一者魁梧雄伟,一者瘦小普通,联袂而来。

“好啊,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说话的是那个身形矮瘦的人,事实上他并不矮也不瘦,但是和身旁的人比起来,却是显得有些瘦矮,如同少年般。

那人身形普通,穿着一身深蓝色布袍,衣服背部结有八条衣带,衣服上面印满了类似八卦符号的图案,脸形颇圆,发型普通,头后束有几条小辫子,看上去反倒有些和气,似是财主般。

他双手背在身后,一双眼睛好奇且惊叹的望着正在争斗的三兽眼中目光灼灼。“世间四兽自古天各一方,想不到你竟然有法子令其三者相遇,麒麟我倒是记得在神州中土,可这火凤与神龙不想竟然也现世了,不凡,委实不凡!”

“哼!”

那个身形魁梧的汉子嘴里含混不清的“哼”了一声,这一声便如晴天一霹雳,周围碎石齐齐再裂,非同小可。

但更惊人的是他的身子。

随着他的步伐迈出,随着天色渐暗,他本就魁梧的身子居然在飞快变大,变得更加魁梧,浑身衣衫绽裂,本是若有若无的气息,忽而高涨起来,一发不可收拾,脚下大地宛若难以承受其中,竟然不住震颤,大有崩溃之势。

他一头黑发飞快变得赤红,浑身体表上,只见无数虬结如蛛网般的经脉渐渐浮出,经脉外扩,随着气息不住跳动,看的人不寒而栗,宛若一尊魔神,横亘在黑暗中,一双难以形容的眼眸里,似有风雷闪过。

好惊人的气息。

姬神秀踱着步子,身后火光冲天,三兽厮杀,面前则是强敌来袭,他歪着头,瞟着二人,见到两人迥然不同的变化,恍然开口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们!”

“哦?你认得我们?”

矮个汉子下颌挂着微须,看模样就似中年,他视线自三兽身上挪到姬神秀身上,平淡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外,好奇,不解。

只是那眼神有些让人不舒服,就好像什么都没放在眼里,看花草是一个眼神,看蝼蚁是一个眼神,看人也是一个眼神。

姬神秀咧嘴一笑,笑的冰冷,他提着刀,目光一转。“笑三笑倒是生了两个好儿子。”

原来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笑三笑在无尽的寿命中与一寻常女子结合生下来的两个儿子,大儿子名叫笑惊天,所学为“混天四绝”,自命“大魔神”,一身功力旷世难见,傲视天下苍生。二儿子名叫笑傲世,创立“宣化号”,自称大当家,所修绝学为“万道森罗”,一身功力亦属人间极致,非同小可。

这两种武功,乃是笑三笑依仗漫长的寿命苦心研究出来的震世绝学,号称世上最高境界的武学,威力无穷。

只是因为种种缘故,父子三人决裂,兄弟二人重伤之下远遁东瀛,一直隐匿不出,想来是这神龙岛上的变故,引来了这兄弟二人。

让人可笑的是,笑三笑一直以阻止千秋大劫为己任,但他这两个儿子却致力于推动千秋大劫,放言顺应天命,誓要让人间化作炼狱。

不约而同,姬神秀话一出口,两股杀意便已同时罩来,惊人气息,骇的夜色都在扭曲。

“笑三笑?还真是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名字,只是,我们更喜欢现在的身份!怎么,你认识他?”

这二人任谁一人,恐怕当今中原神州都找不出与之匹敌的高手,就算现在的无名遇到,也只有败亡的份,就算帝释天重活,也是败多胜少的结局。

那个瘦矮的汉子便是笑傲世,他神情如死水般无波无澜,话语更是听不出情绪起伏。

姬神秀不经意的说道:“不认识,准确的来说,我和他还没见过呢,那老鬼可不怎么好见,而且,现在我也不想见他!”

笑傲世目光闪烁。“算了,无论你认不认识他,这三只畜生都得归我们,至于你,顺者生,逆者死!”

不光眼神蔑视苍生,就连说话的口气都大的惊人,寻常人势若洪水的异兽,在他们嘴里倒真和蝼蚁般寻常。

姬神秀听的一愣,像是没听明白,然后忽然笑了,笑出了声。

“呵呵……你这口气也是大的可以……”

但笑了三两声,他脸上所有笑意都悉数不见,像是从未出现过,嘴里不咸不淡的道:

“好,够狂!”

身后三兽厮杀俱是天赋异禀,一时间难分高低,那火麒麟更是有了某种变化,口吐风雷,分明是懂得了周流八劲里的法子,让人意外。

“看来,你是想找死!”

笑傲世笑了笑,语气平淡。

姬神秀却嗤笑一声,挥了挥手,也不废话。

“上,陪他们玩玩!”

话音一落,只见凭空多出数十条身影,气机俱是当世少有。

与此同时,那大魔神慢慢朝前走来,魁梧狰狞的身躯看得人心惊肉跳,他挡在笑傲世的面前,双臂一提,五指一攥,握拳而成。

霎时间,拳头上,赫然弥漫着一层萦绕不去的雷光,那雷光继而越来越亮,转眼已弥漫上整条手臂。

看着缓慢,可运势而起,提臂握拳一气呵成,不过刹那。

迎着数十条气息不一的身影,大魔神双脚一沉,眼中冷光湛然,如同扎根在地,脚下地面立如波浪般打着摆子,尘嚣惊起,空气似是陡然凝固,而后只见双拳击出。

“蛰雷拳!”

周遭幻化出的数十条虚影,摧枯拉朽,顷刻间化为乌有,扭曲溃散,周围地面更是塌陷无数,龟裂如冰面。

“轰!”

一声开天辟地般的巨爆,尽展魔神之威。

地下海水逆流,已是涌出。

虚空亦是为之扭曲。

第二百七十三章:突破

足足三十余位高手,如今在笑惊天面前就似纸糊泥捏的一样,拳劲一至,顿如泡影散去。

姬神秀身形已算高大,可落在这大魔神的面前却浑然矮了一头。

夜空如水,星光璀璨。

此人提势一落,脚下地面乍然凹陷,宛如平地砸下一座山岳,以大魔神为中心,塌陷的地面霎时蔓延向四面八方,尘嚣惊动,虚空扭曲,就连姬神秀看的也是眉头大皱。

他脚下一动,身形飘然后退,一旁的熊顶天和水神老祖也忙跟着退。

只因不得不退。

那拳劲之刚猛当真见所未见,试问谁见过石地如泥翻动,而今便出现了,一层可怕的气劲涟漪就似波纹般荡开。

三十余位高手,在拳劲之下摧枯拉朽,散于无形。

这下连气机都不剩了,姬神秀费尽心思化出的诸多高手,顷刻一个不剩。

更惊人的还在后头。

拳劲刚猛霸道,如能撼山摧岳,竟然余势不减,朝着厮杀的三兽冲去。

“轰!”

顿见三兽立分,火麒麟,神龙,火凤,居然全都跌飞了出去,发出痛苦且愤怒的吼啸。

等稳了身子再看向面前,一个径阔七八十丈的骇人天坑已映入众人眼睑。

一拳之威,竟至此等骇人听闻之境地。

火麒麟踉跄而起,口鼻溢血,显然受伤不轻,火凤一身赤焰几快熄灭,露出帝释天的身子,像是风中残烛。

神龙身形最大,承受的力道也多,居然被生生砸飞出去。

“厉害,厉害!”姬神秀抬手给火麒麟渡过去一道精气,一张脸瞧不出喜怒,嘴里如在夸赞。

他说着话,周遭气机却在变化,只见天地间那些弥留的**如一条条游鱼般自虚空中汇来,没入他的体内。

“本来还打算让你们多活些时日,用来约束那几个天命之人,谁曾想,世事无常,你们却自己跑来送死,可真是让我有些……欣喜!”

姬神秀话语低轻,眸光闪烁,一身青衫迎风而扬,像是一抹青色的云彩。“不过,也无伤大雅,宰了你们这几个所谓的幕后推手,本座便可真正的布置下去,朝着下一步迈出。”

陡然。

他张口一吸,天空盘旋的火凤瞬间就如一条火红色的光影被吞入口中,帝释天千年之功,顷刻归姬神秀所有,这不光是功力,连同他毕生所学之武道,感悟,除了凤血外的一切,悉数灌注入体。

顷刻间,平地如起逆风,姬神秀双手轻摊,身形徐徐离地浮起,闭目凝立,身后如有一张无形的座子,他浑身上下俱在满溢着七彩流光,像是一身血肉都快要化作光。

而这一切的光,全都是自丹田发出,一颗飞快旋转的七色圆丹,光华所射居然透过了血肉,骨骸,筋脉,冲向天地,缓缓自人间升起。

与此同时,整个神龙岛上,就见一条条青丝欲念,如今皆是如万流归江般朝着姬神秀汇去,被吸引而来。

那圆丹开始变化,像是在碎开,又似是开天辟地般产生某种玄妙变化,无数**汇聚,融入其中。

确实是在碎开,圆丹之上光芒更甚,竟是慢慢浮出一条条裂纹,继而七彩流转间如莲瓣缓缓绽开,化作一朵七色莲花来。

原本璀璨夺目的流光倏而疯狂收拢,内敛,本是极致的夺目,转眼,却又极致的黑暗,天地间的一切光亮像是这一刻都被夺了去,消失不见,悉数聚向姬神秀的丹田,在那绽开的莲瓣中凝聚,凝作一道虚影,虚影接着由虚化实,竟在浮出轮廓,长出五官,俨然竟成了个婴儿,一个闭目抿唇的婴儿,手中托举着一卷竹简。

豁然,那婴儿睁开眼来。

黑暗中如同有了光。

早已按捺不住地笑惊天脚下立起惊爆,人已消失在了原地,跺地而起,如箭矢流星般挥拳砸向空中正在发生某种变化的姬神秀。

“嘿!”

他身形如弓弦一绷,右臂一抬,便是刚猛霸烈的一拳。

此人已是不拘泥于招数的变化,动辄间皆是可怕的压力,如山岳撞来,如大浪袭来,又似一力降十会,一双肉拳可破万法。

拳还未落,拳势便已压下,如飓风刮过,骇的周围草木摧倒,山石滚飞。

“啵!”

一拳砸下。

拳劲贯出,然却寸功未立,更是未有惊爆,亦无巨响,只因这一拳被挡住了,被一只手挡住了。

一只手掌平推而出,抵在了那拳头的前方,笑惊天的拳,姬神秀的掌。

拳掌相遇,二人间的虚空霎时生出一圈涟漪,涟漪过处,俱在无声化作齑粉。

“呵呵,再来呀!”

轻笑响起,姬神秀双眼一睁,一双眼睛澈净无尘,竟是大有几分返璞归真之意,随后,是毫不掩饰的杀意与冷意。

“吼!”

猝然,身后龙吟大起,神龙竟是这时趁机袭至,朝姬神秀与笑惊天张口吞咬而来,如要将二人一口嚼下。

同一时间,笑惊天见自己一拳被挡,不由分说右臂一撤再次蓄力而起,整条手臂在一阵筋骨齐鸣中猛的粗了一圈,粗如腰腹,其上外扩的血管筋脉纷纷跳动,恐怖的气机迫的姬神秀衣衫发丝俱都向后拂去,横飘激荡。

看样子,他这一拳是打算不但要取姬神秀的命,还有那条畜生的命。

如今正值夜色,他一身功力正值充沛无匹,此刻倾力一击,拳上竟涌出风雷之相,映的姬神秀脸色一阵惨蓝。

前有无可匹敌的一拳,后有恶兽袭来,只见姬神秀不慌不急双掌一抬,手腕翻转之际,指尖忽而放出两点流光溢彩的亮光,在虚空以指代笔抬手一画,立间两条游鱼瞬间勾勒而出,像是活物,在虚空游动。

两条鱼儿一经生出,游动间第一眼看的便是笑惊天和神龙,旋即眼中映着各自的影子,竟然凝儿不散。

姬神秀轻飘飘的笑道:

“水中捞月!”

而后,他双手一抓,两条游鱼已入手中。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游鱼入手,笑惊天连同神龙的身躯竟然也齐齐一顿,仿佛如那鱼儿般难以动弹,眼看即将落下的攻势立时散于无形。

“今天别说是你们,就是笑三笑那个老鬼敢插手,也难逃一死!”

说完,他五指一攥,手中游鱼瞬间溃散,两个影子已是随之散去,而笑惊天与神龙同时发出震天惨叫,浑身骨头爆裂,犹如粉身碎骨。

第二百七十五章:斩敌,屠龙

笑傲世与笑惊天哪还有先前不可一世,傲视苍生的淡漠与霸道。

一片废墟残骸中,周围早已没了生机,光秃秃的大地更似破裂的瓷器般满布龟裂的痕迹,以及一个个像是陨石砸出来的天坑,一眼疮痍。

急风掠起,鼓荡着风尘,令那废墟中挺立提刀的身形愈发清晰。

漫起的黑发,吹拂的青衫,以及闪烁着幽光冷芒的刀,在尘嚣中缓缓踏步走出。

想他们兄弟二人自出世至今便傲视古今无数天骄,睥睨天下,除了面对笑三笑败过一次外,世间高手早已不在他们的眼中。无数人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却弃之如敝履,无论是称霸天下的权势,亦或是富可敌国的财富,乃至所谓的情爱,在他们心中早已没有任何兴趣,修炼了“万道森罗”以及“混天四绝”的他们,伴随功力越深,行功越久,凡人所有的牵绊,,人性都已在时间的流失下慢慢被磨灭。

但现在,他们心中居然有了一丝恐惧。

不想这恐惧一出现,二人身上,那股无形诡异的束缚又有冒出的迹象,登时二人强控心性,连那恐惧也压了下去。

星空浩瀚,无数星辰映照着三人的身形,陡然,风尘中立着的姬神秀忽的凭空不见,笑氏兄弟只见眼前一空,两人间,已多了条黑影。

不约而同,两人齐齐出手,一人挥拳,一人双手虚扣,掌心气劲汇凝,直袭身侧黑影。

“噗!”

然雷霆一击落下,怎料那黑影忽然如光影般散开,散作无数星点,又像是一团水溅开。

“假的!”

笑傲世低喝一声。

话音刚落,就觉脑后汗毛一竖,遍体发寒,仿佛身侧多了一只噬人凶兽。

“死!”

笑惊天更是直接,如同看见了什么挥出的拳头余势不减,直击笑傲世身侧。

“铮!”

拳头前,一柄邪刀正抵在上面,发出一声刺耳嗡鸣,雷光闪烁,邪气弥散,仿佛砍在了花岗岩上。

姬神秀这刀是以龙角为刀身,无需开锋,只因生而便有锋刃,见到对方以双拳相抗,他嗤笑一声,右手一紧,刀刃一撩,立时,夜空中抛起一股血水,笑惊天的右臂上顿时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一旁的笑傲世已在这时顺势攻出一击,他眸光一凝,眼中顿现剑光,虚空生出毫芒,竟然化作一柄剑影直攻姬神秀头颅。

同时双手一动,动行间居然引来了地水风火四气,四气如流,汇于掌心,按向他的胸口,看着就似多出一团水汽。

“意念为剑?”

姬神秀同样运出左手,掌心阴阳五行七气齐涌,抬掌的功夫,他手中已似擒着颗晦暗不明的太阳,迎了上去,同时张口一吐,口中气息便如一缕清风,将那剑影冲散,同时如柳絮般绕上笑傲世的脖颈。

“嘭!”

须臾之间,三者已是各自互出杀招。

一旁的笑惊天趁势强忍伤痛再次攻来,倾力一击,逼退了姬神秀。

撤脚避开一击,姬神秀就像是浮在天地间的无根之萍,又像是一缕风,轻奇无比,无形无质,身形一退,人已自然而然的浮到了空中。

再看地上,笑傲世整条右臂自五指开始寸寸炸开,露出了森白的骨茬,血肉模糊,他脸色苍白,脚下暴退,同时另一手飞快的摸向喉咙。

起初并无变化,但见他退开的同时一股血雾砰然如水激出,他脖颈上,一条血口刹然浮现,只是转瞬又愈合无形。

看着空中虚浮的姬神秀。

“杀!”

居然再次攻了上来。

断去一臂,笑傲世竟然动行如常,攻势未有半分阻碍,兄弟二人相视一眼,却见各自气机再提。

夜空陡然现出惊人异象。

原本星光璀璨的星空瞬间掩去,乌云压顶,风雨欲来,一时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俨然竟能沟通天地之力为己用。

未等雨落,笑惊天双拳一震,继而轰然向下一砸,天穹中霎时降下十数道水缸粗细的紫电,雷火,朝着姬神秀将去去。

狂风呼啸如刀刃般刮过大地,再留下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沟壑来,非是漫无目的的四下掠动,而是朝着姬神秀裹去,如要将他千刀万剐。

刺目雷光中,姬神秀已被劈了个正着,再见狂风裹去,化作千万条无形锋芒,撕扯着姬神秀的身子,所有一切俱为齑粉。

端是恐怖。

笑惊天双拳雷光萦绕,爆吼一声已然冲进了风旋之中,朝姬神秀搏杀过去。

可他前脚刚进去,后脚又飞了出来,倒飞而出,口中喷出一口血水,胸口塌陷,整个身子砸在地上。

紧接着,那风雷中,像是隐有一声震天嘶鸣响起。

“吟!”

同时一股热浪涌出,继而热浪飞快化作赤焰,赤焰瞬间席卷开来,似能焚天煮海,竟是连脚下沙石都在飞快融化,熔岩流淌。

雷电,狂风顷刻俱散。

天上落起了雨,而且还是火雨,雷火,一颗颗雷火落下。

冲天赤焰中,姬神秀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一头发丝如焰腾卷,他瞄了一眼天空异象,遂张口一吸,立见现出恐怖一幕,那头顶雷火居然被他一口气尽数吞进了腹中。

“味道不错,就是份量少了点!”

“下一招,收你们性命!”

看着立在原地如临大敌,俱是震撼的兄弟两人,姬神秀脚下一动,身子已似化作一缕赤焰,卷了过去,满天落雨已被焚之一空。

兄弟二人见赤焰逼来,无不纷纷作势欲攻。

然却见这一掌一拳落下,面前身影竟然不似实质,就像是真的一团火焰,攻击已然落空。

他们的攻击落空了,姬神秀的却没有,他手中长刀一转,双手抬指轻探,不偏不倚,便似蜻蜓点水般在二人眉心点了一下,一触即退。

望着飘然立在不远处的姬神秀,笑氏兄弟心有余悸下意识的摸向眉心,这一擦却是一颗颗冷汗。

没有受伤?

“装神弄……”

冷笑一声,笑傲世话还未完,他浑身上下,赫然炸出数十道血花,一束束七彩流光自他体内冲出,留下一个个窟窿。

不光是他,一旁的大魔神笑惊天同样如此,四肢百骸,五脏六腑,浑身上下,如被万千光束贯穿,自内而外,透体而出。

“噗噗噗……”

一时间,只听闷响连连。

姬神秀双手再一伸,扣指虚抓,二人顿时横飞过来,被他摄入手中,张口一吸,二人身形一散,便似两缕流光般被他吞入丹田。

却在这时身后传出爆响轰鸣。

他闻声回身瞧去,眼前视线一暗,便见一张狰狞大口趁机咬来,腥臭扑鼻,赫然是一颗狰狞的龙头,姬神秀眼皮一颤,右手邪刀毫不犹豫,顺势一提。

恐怖刀劲当即贯入神龙上颚,而后自头顶穿出,带出一蓬血雾。



第二百七十六章:最后的布置

“老爷,老爷哇!”

夜色中,熊顶天抱着三个崽慌忙紧张的跑了过来,身后跟着火麒麟和水神老祖,临到近前它就见一条巨大的龙身横亘在地上,动也不动,头颅上还有个血淋淋的窟窿,一刀毙命,俨然已是死去。

龙首处,就见龙嘴里露出半截身子,一半在里面,一半在外面露着。

熊顶天看到这一幕登时嚎啕大哭了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捶胸顿足,痛哭流涕,还有一身迎风荡漾的肥肉。

“嚎什么嚎,你家老爷还没死呢。”

紧闭的龙嘴慢慢张开,里头传出没好气的声来。

熊顶天头顶那对毛茸茸的短耳朵先是闻声一动,然后忙不迭的立起,哭声已止,赶忙跑了过来。

姬神秀撑开龙嘴缓缓自里面退了出来,掌心握着一颗赤红色的精元,溢着红色光晕,大如圆盘,被他托在手中。

这正是龙元,非是什么内丹,妖丹,而是神龙一身精元所聚,精血元气所凝。

姬神秀目光灼灼的看着手里的龙元,顺便对着熊顶天道:“去,趁热,把这泥鳅拾掇一下,咱们几个烤着吃了,别浪费。”

这哭刚一止住,再听这话熊顶天立马换上一副欢喜的模样。

“好嘞!”

它三步并作一步,一个箭步就过来了,然后蹦跶着身子,嘴里哼着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小曲,屁颠屁颠的小跑到龙身前研究起来要怎么吃了,嘴里嘀咕道:“龙髓好,待会熬汤,这个爪子劲道待会红烧,龙角?算了太硬……”

一旁的火麒麟则是跟在后面低头舔舐着龙身上流下的龙血,浑身慢慢开始散出红光来,地上的三个小家伙则是有样学样。

姬神秀走到一旁,席地坐下,一边恢复着功力平复着气息,一边感受着龙元。

这里面可不单单是精元,还有神龙那暴虐的兽性,倘若人吃了,心性不坚者,人性被噬,必然化作只会杀戮的人形凶兽。

“快了,只要再加上雄霸体内那颗日益壮大的魔种,我必然势如破竹,突破如今的境界,一步登天,化出元神,才算真的有些底气,和那所谓的神佛争一争。”

龙元初时灼烫如熔岩,而今慢慢冷却下来,姬神秀张口一吸,随着气息,一缕七彩流光瞬间冲了出来,裹起龙元,如流水般没入口中。

他这边想着事,一旁熊顶天却紧锣密鼓的在地上抛出一个石坑,将龙血引了进去,然后切割着龙身上的肉,嘴里直流哈喇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知不觉,天边已是渐渐泛起鱼肚白。

环顾四周,但见大地无一处完好,俱是厮杀后的痕迹,诸般印记皆有,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大坑令人望而生畏。

调息了一夜,姬神秀眼睛一睁,目光眺望向北方的天际,眼中隐隐有些失望,他嘴里低声道:“还真是能够忍的,亲子被杀都不出手!”

“老爷,老爷开饭了!”

一旁的熊顶天吆喝着。

“吃吧,吃吧!”

这时候,才见傲天自“神龙岛”中心赶了过来,先前大战已实非他所能插手的,只敢远远观望,此刻战毕,这才敢来一探究竟。

“恭喜先生屠龙功成!”

临到近前,见到眼前已被肢解的四分五裂的神龙,傲天震撼莫名,看的瞠目结舌。

……

酒足饭饱之后,就见地上一个个横七竖八的躺着,浑身上下的毛孔中俱都溢着浓郁的精气,以至于整个人看上去就似在发光。

众人境界齐齐涨了一大截,最夸张的就是熊顶天,浑身肥肉都在发光,体外居然浮出阴阳二气,像是喝醉酒的醉汉般踉踉跄跄,最后索性趴在地上,打起呼噜来。

确实是喝醉了。

“要结丹了?”

姬神秀眸光一闪,只见熊顶天体内精气开始疯狂敛入体内,他长呼一口气。

“总算是突破了!”

不光是熊顶天,那火麒麟浑身火光冲天,热浪袭出,迫得众人不停倒退,一身气息竟然也是大涨,浑身鳞片变的剔透如红翡。

这神龙精元虽然被他收走,但龙血,龙肉,龙髓仍是大补之物,有此变化也不奇怪。

姬神秀一边安抚着二兽,一边对着傲天吩咐道:“这龙血龙肉虽然无法令你长生不老,但延长寿命数百年却是绰绰有余,而且从今天开始,你们傲氏一族往后便居住在神龙岛上吧,替我监视中原神州与东瀛的高手,我会让水神老祖帮你,他会禀报给我。”

“是,先生。”

听到这话中言语,傲天立时露出狂喜的神情来,哪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姬神秀想了想又道:“往后数百年,世间会有大变故,世人会走到另外一条路上,虽可借助一些工具上天入地,然武道却会凋零,你要记得提前准备好。”

傲天听着听着就觉得有些奇怪,不解疑惑的道:“先生何不届时亲自布置?”

不想姬神秀一摇头,语出惊人道:“恐怕不行,我这段时间处理完一些事便会闭关修行,再现之日,谁也说不定是多久,可能是数年,数十年,数百年,乃至千年,所以才提前交代你一些事情。”

如今龙元到手,五行已聚,正是即将着手炼丹之事,只是连他自己也说不定会耗费多少岁月,他想要借此一步登天,但修行不可能一蹴而就,恐怕不会那么轻易。

若是没记错的话,往后数百年,武道凋零,便会迎来科技的时代,但对他而言却是有莫大的好处,武道势微,世人道心不存,**自然大增,届时正是如鱼得水。

而今要做的,就是完善雄霸这一步。

傲天当即明白过来。

“傲天明白了!”

姬神秀起身一扬眉,翻手一转,已多出个竹简,对着地上的龙尸一展,便见余留精气悉数被摄了个精光,整条龙身立时如尘飘散。

同时抬手一抓,已把睡的正酣的熊顶天提到手里,身后火麒麟衔着三个崽紧紧跟着。

“走!”

说完,已是化作拔地而起,眨眼化作天边的一道流光,直至消失不见。

第二百七十七章:取魔种

天山。

如今混乱一片,厮杀不断。

而这一切的缘由,便是帝释天凭空消失,生死不知。

起初“天门”高手仍是久惧于帝释天的淫威,不敢妄动,但随着日子越久,加上“天下会”卷土重来,雄霸之威势不可挡,这人心自然就变了。

天门里头可是笼络了不少江湖成名久矣的高手,再加上神母“洛仙”以及破封而出的冰皇,本就人心不稳的天门瞬间四分五裂,树倒自然猢狲散。

传闻冰皇大杀四方,不但占据天门再拢势力,更是重伤神母洛仙,逼其外逃。

而雄霸重出武林,一身功力惊世骇俗,也不知从哪习得一身能汲取天地精气的震世魔功,境界早已超凡脱俗,横绝当世,还要重新入主天山。

天山下,天荫城,当年天下会的第一城,便在天山山脚之下。

而今则是再迎旧主。

一人身穿紫色绣金华服,白发披肩,背后血色披风迎风而起,浑身上下无不弥散着一股妖邪霸道的气机,令人不敢直视。

此人赫然就是昔年“天下会”旧主,风云二人的师傅,雄霸。

“爹!”

他身旁还有一美貌女子,便是当年的雄霸之女幽若。

“放心,聂风那小子竟然敢枉费我女儿的一片苦心,爹会替你做主的!”道心种魔大法越发的精进,雄霸的气机也愈发妖邪,一张脸白皙无血,像是一座寒冰雕成的神像,双眼散发着纯粹的黑色,如能摄神夺魄。

“哈哈,你就是雄霸,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阴恻恻的笑声响起,就见自天荫城通往天下第一楼的石阶上,一条身影忽然自高处一步步走下,那人抱臂而行,一双被寒冰遮蔽的手,半边被冷霜覆盖的脸,一点镶嵌于眼眶中的红,他越近,众人便能觉察到极为惊人的寒意涌来,寒的须发上都飞快漫上一层白霜,口中呼着白气。

雄霸身后是近些时日来收拢的各方手下。

那人身后同样有许许多多的人影浮出,双方狭路相逢,而今正是要重定这天山的归属。

“你就是冰皇?”

雄霸闻言不怒反笑,他城府极深,喜怒早已不是别人能够猜透的,见到此人有着如此一身惊世骇俗的寒功,他自然而然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老夫如今正值用人之际,以你的实力,倘若效忠于我,我便让你在我一人之下,如何?”

重临故地,当年他自这里雄霸天下,而后一败涂地,再到现在再登顶峰,其中曲折早已非一言可以道尽,哪怕是他,心中也难免有些激动,感叹,以及振奋。

他这种人,有野心,有实力,自然不会甘心平庸一辈子,而且还是那所谓的隐居山林。

闻听招揽之言,冰皇自然不屑的嗤笑一声,他跟随帝释天早已数百年了,眼中所见又岂是这些蝼蚁凡夫能知晓的,倘若不是帝释天这些年将他冰封,这天下又岂会是这些跳梁小丑作威作福。

“呵呵,不自量力!”

雄霸仍是在笑面色不变,无比的自信。“既然如此,老夫就只能动手除掉你了!”

“凭你?”

冰皇正自冷笑,却觉周围虚空猛的一滞,自己犹如陷入泥沼,一时间动行困难,眼前一花,雄霸已闪身跨出数十丈,立在了自己的面前。

“雪血爪!”

见此一幕,冰皇浑身一震,心中大惊的同时出手便是杀招。

“三分神指!”

雄霸掌心一抬,周遭天地精气瞬间化入他的指间,化作一团晦涩难言的气机,与他体内的绝俗功力融为一体,成为一击。

指爪相遇,冰皇神情陡然凝固,他浑身忽热变得无比剔透,宛如真的成了一块冰雕,然后自右臂开始散碎,落在地上如冰散去。

一招毙命。

可就在这个时候。

“啪啪啪!”

猝然传来一阵清晰的拍掌声。

“厉害啊,一段时间不见,你这一身功力竟然又突破了!”雄霸闻声瞧去,只见那石阶尽头俯视八荒,独凌绝顶的“天下第一楼”楼顶,一人正随意懒散的坐在上面,像是在吹着风,俯瞰着眼下的人间大地。

事实上,众人大多只听到了声音,未见其人,唯有雄霸看见了,他现在善使精神异力,意念一动,精神力便穿过了数百丈如天梯般的石阶,发现了对方。

冰皇一死,天门余众瞬间鸟作兽散,大多投降,雄霸却没有半点欣喜,只因他看见了那人的面貌,身形。

当年弥隐寺外那个神秘的年轻人,而今十数年过去,对方依然是那副相貌,不见半点岁月留下的痕迹。

但他更在意的,是那门武功。

“对方是来收回那门武功的?”

雄霸心思复杂,最爱猜疑,但他无惧,他道心种魔大法已是趋近大成圆满,再加上三分神功以及元神,这天底下就是风云再汇,他也有十足的把握令其风消云散。

心思一转,雄霸立时迎风而起,身子浮空,已是贴着石阶,朝“天下第一楼”冲去,他想要探个究竟,然后杀了此人,绝不能任由这门魔功传出去,因为这是他的凭依。

楼顶的,自然就是姬神秀,如今雄霸种魔诀已是大成,正是取种的时候。“怎么?你想要杀我?果然你这种有野心的人,一旦有了实力,就绝对不会安分。”

姬神秀垂着两条腿,坐在青瓦连云的楼顶轻笑连连,目光一侧,他视线便自雄霸身上一扫而过,赞叹道:“看来我的东西你练的可真是不错!”

雄霸背负双手,一步紧挨着一步登上了绝顶,见到姬神秀,他喜怒不形于色,沉声道:“你错了,那可不是你的东西,而是我的东西!”

“唉,心胸狭窄害死别人,眼界狭隘害死的却是自己,本来我还想着让你再活个几百年的,和风云他们互相约束,不过看你这不安分的劲,就提前收回我给你的东西吧!”姬神秀不恼也不怒,到他这个地步,已是世间极致,见惯了太多,懒得去在言语上计较。

雄霸闻听同样不再言语,而是豁然出手,双手掌心霎时抬向胸口,掌心相对虚扣,只见一团澎湃气机陡然生出。

他双手再扬,那团气机蓦的暴涨起来,吸摄着天地精气,不断壮大己身,脚下石面瞬间粉碎无数。

“三分归元气!”

一时间,山顶爆射出万千精光,冲破天际。

可那些气机气的飞快,散的也飞快。

或者准确的来说是没了控制。

雄霸一张脸勃然惨变,嘶声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一身功力竟然全无感应,像是消失了一样。

紧接着,一股撕心裂肺的痛自他眉心生出,像是搅碎着他的灵魂,彻骨痛楚,痛的雄霸浑身颤栗。“你,你在功法中动了手脚?”

姬神秀缓慢立起,自楼顶飘了下来,他并没花费过多的唇舌解释,只是道:“你的一身功力,我就笑纳了!”

他走到浑身颤抖,神情痛苦的雄霸面前,抬手在其眉心一点,旋即一收,立见一道虚影被牵引了出来,那虚影似无根之萍,虚幻缥缈,与雄霸一般无二,正是雄霸的元神。

可是,离体之后,这元神浑身上下竟然在变化,慢慢变成了姬神秀的模样。

也就在元神变化的同时,雄霸体内,只见一身功力与精元,悉数不受控制的自体内钻出,化作无数血线,冲入那元神之中,竟是令其愈发凝实。

魔种被摘,雄霸精枯血竭,功力尽失,整个人飞快干枯缩瘪了下来,等所有变化悉数消失,他原本魁梧雄伟,已是如荒漠里暴晒了数月的干柴。

“来!”

抬手一把将那元神收起,姬神秀又做了个惊人的举动。

他张口对着面前的干尸吐出一滴赤红剔透的血珠,血珠融入面前的干尸,那尸体居然又飞快活了过来,血肉再次充盈,气息同样在涨,竟然又恢复到了先前的模样,甚至更强。

姬神秀漫不经意道:“总归要有个说法,好好和风云无名他们战过一场,也算有个落幕!”

死而复生的雄霸,眼中闪过七彩流光,躬身道:

“是。”

姬神秀见状脚下一转,身形已散作无数流光,消失不见。



第二百七十八章:春去秋又过,悠悠已千载

不到三个月。

天下会再度登临绝顶,雄霸以无匹之势号令江湖,一统武林,所过之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大肆屠戮武林群雄。

与此同时,风云再现。

聂风,步惊云,连同无名等正道高手,约战雄霸于天山绝顶。

双方大战三天三夜,摧毁无数雪峰,引的天象大变,世人为之震撼。

怎料雄霸竟身怀不死之身,即便尸首分离也仍能再愈,断臂可再接,穿心而不死,竟是以一人重伤一干正道高手。

好在风云二人幸得一位不世奇人笑三笑指点,于凌云窟中寻得一门无上绝学,玄武真功。

二人闭关苦修数月,大成之日破关而出,再与雄霸一决高低,双方又是酣战多日,最后风云合璧,于天山斩杀雄霸。

“天下会”至此消亡,双方两败俱伤,风云二人深埋天山,生死不知。

中原神州又恢复了往昔。

如此直过了二十年,风云二人被人无意中唤醒,再现江湖。

二人感叹天下势力纷争不断,遂各自创立“惊云道”以及“神风盟”,共掌江湖。

奈何绝无神之子绝心无意中得获邪中至邪“大邪王”,再有东瀛高手隐剑流门主“隼人天隐”乱中原之心不死,却又是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只不过,这些人,却似被一张无形大手所左右,未等功成,便已销声匿迹,生死不知。

至此之后,天下迎来了漫长的和平,只是少了纷争与厮杀,武道的存在便越来越显得可有可无,世间纷争越少,有的人索性便舍弃了武道。

天下武道凋零,一切秘籍武学,随着世人的舍弃渐渐被人遗忘。

久而久之,曾经所谓的武林神话也都成了过去,就连风云也销声匿迹携家眷归隐,哪怕无名也日渐老去,最后寿终正寝。

岁月便是如此,是这世间最恐怖的杀器,杀人于无形,无物可抵,生老病死,除了寥寥数人,谁也无法例外。

唯一不变的,便是世人的**。

没了武道,天下也终究还是要起纷争,权势,财富,这所有的一切,促成了一场场的征战与厮杀。没了武道,人们另辟蹊径想出了另外的方法壮大己身。

天上星辰流转,日月交替,草木枯了又荣,荣了又枯。

不知何时,武道两个字,真的就只是两个字。

当现在变成记忆,当记忆变成过去,当过去又成了传说,甚至是久远到被遗忘,谁也不知道,这些漫长的过程经历了多少岁月。

天上云影流转,曾经代步的马儿,慢慢变成一座座咆哮的钢铁巨兽,人们剪去了长发,穿起了短衣,平地拔起一座座高楼,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化。

而那些过去的,有太多被人遗忘,也有太多终究会被人记起。

……

……

……

2026年,神州!

“特大消息,当红最具人气的荒野求生主播贝哥此次在一座海岛上无意中发现了一座墓穴,跟据专家判定,这墓穴已有千年多的历史!”

“另外,这是贝哥带回来的视频,上面记录的一些东西可能会超出常理的认知,请大家理智看待!”

闪烁的屏幕上,一个身着正装的新闻主持人正神情激动的说着话,同时还播放出了一断视频。

视频里,只见周围植被郁郁葱葱,像是未曾开发过的原始孤岛,但是随着视频的推移,可以看见那些植被下覆盖着一些仍未被岁月抹去的痕迹,那是一些残破的建筑轮廓,覆满青苔,爬满了草叶,难以辨认。

同时视频里还能听到一人紧张万分的声音,更是激动到语无伦次。

“大家可以看到,这树干上有一道巨大的爪印,而且痕迹并不算久,根据我多年来的经验判断,这岛上应该存在着某种未知的巨型猛兽。”

“这里遗留的器皿都很古旧,看来岛上曾经有过人类居住,只是看样子已经至少好几百年了,等等,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视频里那声音忽然一变,忙扒下一大片草叶,眼前视野豁然开阔,露出一个爬满绿色植被的石殿。

“这里竟然有个石殿?好像是座墓穴,我的天,这是一座被挖空的石山整体雕刻出来的,太古老了,太惊人了。”

正这时,视频前忽见一条黑影如电般掠过,视频里的人顿时出现了骚动,然后飞快奔跑了起来,同时慌忙道:“刚才有只不知名的野兽抢走了我的食物和水,太快了,我根本没有看清……”

他一边说着,立马的视频却在倒退同时放慢,只见先前那个黑影又出现了,然后慢慢清晰,最后定格不动。

视频里的人先是诡异的愣了半天,然后磕磕巴巴不敢置信的开口:“卧槽,这是,这居然是一只黑白熊,真是见了鬼了!”

视频前,一只皮毛分成黑白二色圆滚滚的东西正夺过一个背包露着一脸贼兮兮的笑,头上一撮毛居然还扎了个辫子,而且最让人吃惊的是那黑白熊身上居然还穿着个背心,下身是一条大裤衩,活脱脱一副邻居大爷的装扮。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诡异。

“咕嘟!”

视频里的主播不知为何咽了口唾沫,就见他没再说话,手里的视频却在不停颤抖,然后朝着身后慢慢转了过去。

陡然。

看着视频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发出一声惊呼。

视频里,一个庞大身躯正慢悠悠的自主播身后走过,一步步进入密林,嘴里衔着头鲨鱼。

“麒麟,那居然是一只白色的麒麟!”

就那样立了很久,直到身后没了动静,主播这才一个激灵,脚下一软趴在地上,嘴里赶忙低呼了声“我的妈”撒开腿便往回跑,连滚带爬,一边跑还一边哭,最后是嚎啕大哭。

……

“老大,你是不是吓到他了?都怪你,好不容易有个外人,被你吓跑了。”

丛林里探出三个脑袋,一个白的,一个黑的,一个花的,三个望着逃命似的男,相顾茫然。

“三妹,我可啥都没做,抢东西的是你,要吓肯定也是你吓的。”

那个白色的脑袋摇晃着,嘴巴一张,竟是口吐人言,然后朝着地上的鲨鱼再吐出一团火,接着吐着舌头道:“让你带回来的孜然粉,辣椒面带回来没?这天天吃烤鱼,吃的嘴巴都能淡出个鸟来了。”

说到鸟,它圆滚滚的脑袋一扬,张口一吸,只见天上飞过的海鸟顿时又被摄下来几只。

“加餐!”

“老爸老妈度蜜月应该快回来了吧?我好想吃老爸做的饭,你们两个做的一点都不好吃,一天三顿都是鱼。”

……

第二百七十九章:苏醒

湛蓝的青天上高悬着一颗巨大的火球,散发着难以形容的光与热。

“哐哐哐……”

喧嚣吵杂的声音在工地里萦绕不去,单调的挖掘声一次次重复着,折磨着人的耳朵。

放眼望去,周围全是一座座高低起伏的大山,绿意盎然,草木繁密,响彻着此起彼伏的蝉鸣。

这是一座南方的采石场,周围堆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头,便如往常一样,所有人埋头干着手中的活计,像是被那毒辣的日头烘烤的太过厉害,连说话闲谈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一点点的熬着。

“轰隆!”

可是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蓦然打破了这份宁静,让所有人自沉默中惊醒,瞧着巨响的源头。

“快来啊,山塌出来一个窟窿,有个山洞!”

一个工人满是慌张,浑身覆满了灰尘,许是被塌下来的碎石砸中了,右腿鲜血直流,一瘸一拐,他一朝着外面惊呼着,一边一瘸一拐的走着。

“走,快过去看看!”

工头见到出了事故赶忙挺着圆圆的啤酒肚浑身大汗的跑了过来,一路上连鞋子都跑飞了,等看到没有人员伤亡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朝着那个山底下露出来的巨大山洞瞧去。

“老刘,你侄呢?”

那一瘸一拐的黝黑汉子闻言赶忙瞧了周围一眼然后一拍大腿,急声道:“刚从还在这呢,哎呀遭了,那狗日的这段时间迷上那什么探险盗墓的小说,肯定趁我转身的功夫溜进去了。”

“他妈的,刘三胖就是个祸害!”

工头听到后一瞪眼,脸颊上的肥肉都在抖,他忙赶到山洞口,朝着里头大声喊:“三胖……三胖……你个狗日的赶紧给老子出来,再不出来这月工钱我可就全扣了……”

只是山洞黝黑深不见底,这声音传进去,却是有进无出,连回声都听不到。

工头一咬牙,啐了口唾沫,转头对着身后一人道:“老三,去拿几个手电筒,咱们下去探探,等把刘三胖找回来,我非把他一身肥肉炼了油!”

“陈哥,这、这我就不去了吧,这万一我在下面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家里那一家老小可都等着我养活呢!”

名叫老三的汉子身形瘦小如猴,闻言一缩身子满是忐忑。

工头立马没好气的叱道:“我呸,你个怂货,天天蹭吃蹭喝有你,那三胖可都是咱们一个村的,喊了你这么多年叔你也好意思,再说了,这里头要是有什么宝贝,等我们拿出来,可没你的份!”

“好,那我这就去拿!”

老三听到宝贝两个字,眼珠子一转,这才飞快的朝工棚跑去,再过来,手里就拿着三盏照明灯,手里还提着一根钢钎。

“走,哥几个跟我下去。”

洞里漆黑一片,而且甚是干燥,更诡异的是,不但没有半点阴凉,反倒有几分灼热,就好像他们进了一个火炉。

灯光一照,山洞里头怪石嶙峋,瞧的人心惊胆颤,照的通亮如昼。

“哥,这里头你说会不会有什么怪物啊?”老三胆子小,走了没多远心里就有些战战兢兢。

工头翻了翻眼。“这都啥年头了能有什么怪物,要我说你不光个子小,胆还小。”

老三立时不乐意了,反驳道:“谁说的,前两天不还报道有人在一座海岛上发现了麒麟么,连黑白熊都穿裤衩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屁,要我看就是那主播故意哗众取宠,自己弄出来的噱头,麒麟?有本事再出来个凤凰我就信!”工头听的不屑一顾。

刚一说完。

“啊!”

一声霹雳似的惊叫吓得工头腿一软,好悬差点没趴地上。

这惊叫的就是老三。

其他五个人被他这么一声吓的也都是脸色发青。

“你狗日的乱叫个屁!”

“哥,上面有字!”

老三却结结巴巴,双腿打着哆嗦,抖若筛糠,指着山洞的石壁上。

灯光所及。

原来就见上面刻着几个字。

“大秦国师徐福率十万大军屠凤于此!”

看完,老三还不忘回头转过来说了句。“哥,凤凰可能看不到了!”

“啪!”

工头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巴掌。“就你刚才那一声,差点把我送去见咱爹妈了。”

骂完,他皱眉瞧着上面的字。“难不成还真有凤凰?走,再往里走走,把三胖那臭小子找回来咱们就出去!”

越往里走,山洞反而越来越大,视野也愈发的宽广,这里面的情景也有了变化,只见墙壁上有着一条触目惊心的沟壑,数条并排,深浅不一,就好像某种巨兽抓出来的,而且还有无数刀削斧劈的痕迹,如同经历过某种惨烈的厮杀,地上是一块块斑驳如墨迹般的黑色,像是干枯发黑的血。

走到这,工头心里也忐忑了。

正这事。

就见不远处黑咕隆咚的岔口里头飞快多了一点光亮,然后一个袒着上身的胖子飞快跑了出来,一身白花花的肥肉抖个,可等看见外面的人,当即嘴里怪叫一声,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三胖!”

一行人忙赶到近前,可谁曾想这脚下竟然出奇的滑,纷纷载倒在地,沿着岔路滑了下去,一个个只觉得天旋地转,分不清东南西北。

半天才滑到尽头。

工头昏头昏脑的站起身子就觉得脚下硌得慌,他忙拾起一旁的照明灯,整张脸瞬间惨白,冷汗肉眼可见的直从鬓角冒出来,其他几个人回过神来,等看清眼前的一切后,一个个也都步了后尘,甚至有人裆部还淌出了水渍。

就着灯光定睛看去,只见几人脚下,连同入眼所及之地,竟然铺满了无数骸骨,像是一片骨海,堆积如山,这最上面的,则是一具巨大的尸骸,通体泛着赤红,像是一只巨鸟,太大了,匍匐在地,骨头上有着无数密密麻麻的伤口。

“这是什么鬼?”

可最惊人的,是那骨海的中心,居然有赤红火光若隐若现,像是地下淌着岩浆,藏着地火,而火光上,竟然浮着东西,五颗色彩不一的圆丹,晶莹剔透,各自大如龙眼在火光中不停地起伏旋转,隐隐结成阵势,大有合一之象。

而那圆丹旁,则是盘坐着一具如神像似的身躯,背后头发长如黑瀑,铺满了地面,太长了,像是一条条老树的根茎般蔓延向四面八方,二十米,或是三十米,也太久了,连落下的灰尘都已结成石壳,真的就如神像般一动不动。

“阿嚏!”

就在所有人只觉得血液都凝固了的同时,地上那个叫三胖的胖子像是摔得有些痛,迷迷糊糊醒来,然后打了个喷嚏。

“噗!”

顷刻间,山窟内的所有尸骨齐齐飞散,像是尘埃所聚,除了那具赤红色的巨大骸骨,一切都在如灰如烟散去。

岁月便是如此,数百年的光景,足以让一切名利权势,灰飞烟灭。

所有人都快哭出来了,头皮发麻,汗毛直竖,只见神像似的背影忽然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像是骨头的摩擦。

紧接着,那空中漫起的骨粉像是被一缕无形的风带着,涌向那个背影,最后,连同那赤红的巨大鸟类尸骨也开始飘散如灰,现在那人涌去。

霎时间,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机弥漫在天地间。

与此同时,另一边。

远在神州之外的一个国家,一座金字塔上,躺着两个兽,像是晒着日光浴,老神在在,怡然自得。

其中一个穿着条五颜六色的花裤衩,毛茸茸的身子浑圆如球,带着个墨镜头顶留着个大背头,却是只黑白熊。另一个,一身绯红鳞片,赫然是麒麟的模样,正趴在前者身旁,依偎在一起。

正养着神,忽见那黑白熊一抬脑袋,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两个心形的耳朵一立,望向神州方向,忙站了起来。

“快快快,老爷出现了!”

第二百八十章:古怪的变化

“嘘!”

洞窟内,工头浑身冷汗,忙作嘘声手势。

其他几个工人也都紧紧贴着石壁大气都不敢喘一块,而工头嘘声的对象,赫然就是地上米糊醒来的陈三胖。

陈三胖似是被摔懵了还没回过神来,揉着脑袋冷不丁来了句。“叔?你嘘啥?尿急啊?天咋还黑了呢!”

夹带着地方口音的话瞬间在山窟里传开。

“闭嘴,别说话!”工头吓得脸都青了,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瞅着那火光旁坐着的背影,嘴里压低了声音。“咱们还在洞里呢。”

“洞?”

那个圆头圆脑的青年胖子先是愣了有那么片刻,嘴里声音忽的一拔,尖声道:“叔,我刚才在洞里看到好多人骨,可吓死我了!”

说完,他眼睛忽然一直,似是记起来什么,也顺着工头的视线瞧了过去,伸手指着那个背影抖个不停,带着哭腔道:“动……动了……”

“咔咔!”

石窟里,就听地上还有那人身上不断传出细碎的声响,却是那些结成的石壳在裂开。

一根根一缕缕乌黑的发丝慢慢自地上飘起,破开石壳,像是一片片烟云,笼罩在众人头顶,看得人心惊肉跳。

陈三胖鼻涕眼泪一大把。“完了,看这架势肯定遇到千年尸王了,这得多少年没剃过头了。”

工头直接一把捂住他的嘴,一双眼死死的盯着,另一只手忙从衣领里掏出来个开了光的玉佛,嘴里不住低声念叨着:“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铮!”

却听一声轻吟乍起。

众人眼中就见那人面前,一柄弯弧长刀慢慢地下浮出,刀身青碧,透着诡异妖邪。

这邪刀一现,周遭地上,立见如雨后春笋般浮出一柄柄形状各异的兵器来,刀与剑具有。

但无一例外,俱是凶邪无比,让人观之胆寒。

众多邪兵以众星拱月之势将那邪刀围在中间。

陡然。

“叱!”

邪刀上忽见数道七色光束像是锁链般自刀身中卷出,而后卷向众多邪兵,竟是在汲取所有邪兵的凶邪之气,一时间山窟内气温急转直下,变得鬼气森森,阴寒无比。

邪兵有四件,其中两刀一剑,以及一柄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由无数金铁延展而成,赫然是当年的天罪,四大邪兵各居四方,邪气飞快流逝。

但误入这里的那几个人现在看的却不是什么刀剑,而是那人,他们看的清楚明白,那人身子在动,身上结成的石壳纷纷脱落,露出了一身年头甚旧的衣裳。

“唉!”

叹息声起,只见空中如烟如云浮起的长发齐齐一动,化成四股,如利剑般冲向四把邪兵。

霎时间,四方邪兵齐齐粉碎,变成百块碎片被邪刀噬尽,融于刀身。

“这么多年你还未曾将它们的凶邪之气噬尽,委实让我有些失望啊!”

沙哑,生硬,干涩的声音响起,听的几人身子一抖,同样抖的还有那邪刀,似是个委屈的孩子,居然冲飞而起,刀身上流光幻化,却见邪刀竟然能变化模样,一会成刀,一会为剑,然后竟然刀身一转,金铁延展,化作一只黑寒恶兽,居然是“天罪”的凶兽模样,但却更凶更恶,浑身寒刃,似麟似虎,杀机满布,最后又变了回来。

“除了绝世好剑外,这世间至邪凶兵皆已被我取来,大邪王,败亡,惊寂,天罪可都成了你的口中食,威力应该更强一筹了吧!”

“可惜,这丹还未成,好在五行已经均衡,兽性,妖气,邪气这等杂质也都被我炼尽,只差一个锲机。”

工头几个正听的茫然不解,战战兢兢,却见那背影忽然有了变化,一个个瞬间毛骨悚然,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就见那人肩膀上架着的脑袋居然一点点的朝后转了过来,偏偏身子还没动,整个脖子向后转了一百八十度,身朝前,脸朝后的望了过来。

这昏暗空间里,几人早已心惊肉跳了,见此惊悚一幕瞬间被吓得魂不附体。

“啊,不好意思,坐的久了,身子有些僵硬,不大习惯!”就见那黑发下,蓦的传出声来,灯光一照,居然是一张眉目清秀的面容,赫然是一个青年。

几人瞧的发楞,可旋即无不是眼睛瞪的滚圆,看着那慢慢自地上浮起,一点点扭着身子的青年,再听着一阵阵似磨牙般的吱吱怪响。

“鬼啊!”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扭头就沿着岔路往上跑,又哭又嚎。

“嘁,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搞头,一点都不经吓!”

姬神秀望着一干跑的比兔子还快的人,撇了撇嘴,身子从空中落下,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背后浮空的长发开始漫起流光飞快缩短,直至到后背这才停止。

“算了,最后这一步就让我亲自来吧。”

长刀滑落入手,他张嘴一吸,那五颗结成阵势的圆丹便被他吞入了腹中。

只是,就在他醒来后。

不知过了多久。

一间神秘的房间里,里面有一颗黑色的圆球。

同时,一缕缕光束自黑球中散出,光束一照,屋内的空气中慢慢多出几道身影来,有男有女,装束古怪非常,足有十一人。

“又要发布新任务了么?这次是谁啊?”

同时,圆球上浮出字来。

“姓名:天魔。”

“兵器:世间劫数之器!”

“武功:大自在天魔真经!”

“级别:???”

“???”

“提醒,此人极度危险,只要消灭他,即可离开轮回空间,且保留所得奖励,保留记忆,可自牺牲表上复活一人,可换取兑换表上任何东西!”

其上现出影像,就见一个长袍青年,提刀而立,妖邪诡异。

正是姬神秀。

旋即,那圆球豁然弹开,分解成数块,定睛瞧去,里面居然摆放着一尊如来像。

同时流光飞舞,化作一件件充斥着奇幻色彩的武器。

屋内众人有的惊喜,有的惊疑,有的沉默不语,面色各异。

“好家伙,我记得上次美洲队遇到个叫笑三笑的老头,听说身负龙龟血脉,强的一塌糊涂,结果就队长一人撑着半条命回来了,手下死了个精光,任务还失败了,不知道咱们这次的任务和美洲队比起来怎么样。”

“不管了,反正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索性拼上一把。”

众人纷纷各拾武器,只见黑球上已多出一个倒计时来。

“30!”

“29!”

“28!”

……

“准备!”

“迎战!”

第二百八十一章:东瀛小队

孤岛,在数百年前,这里有另外一个名字。

“神龙岛!”

而今却是久被遗忘,化作一座荒岛,可随着麒麟的现世,便引来了无数势力的目光,无不是想要将其据为己有。

茫茫汪洋之上,陆陆续续引来了各路高手,有的人发赤如火,有的吐息凝冰,有的则是天生精神力强大可驭物,有的更是长着一对翅膀,可飞天而行,尽是异族。

武道已经没落,这却是各方势力经过无数次实验培养出来的产物,称之为异能者。

“三妹,他们收集咱们的粑粑干什么?”

一头通体似墨玉般的黑色麒麟正摇晃着大脑袋立在一处山头上,铜铃似的眼睛正泛着晦涩幽光,似可望穿九幽,隔着数里之遥竟是将那些人的所作所为看了个清楚。

它身上还扛着大包小包,里面是无数吃的,身子臃肿浑圆,临风而立,惹得一身肥肉迎风荡漾,语气憨楞,不明所以。

“妈说咱们的粑粑好像蕴含了天地精华,对他们来说应该是宝贝!”

一头白色的麒麟凑了上来,同样的体态,跑几步像是都得大喘几口气。

“我呸!”

三妹便是那个头扎辫子穿着马甲的黑白熊,正背着个抢来的背包,叉腰看着眼底的一幕,没好气的啐了一口。

“他们要进傲天和水神老祖的墓了,我们要不要去帮忙啊?”

正说着。

“找到了,它们在这里!”

远处的天空忽然逼来数架直升机,结成阵势,将三兄妹包围在其中。

话音一落,数枚飞弹已经激射出去。

“哥,他们又来了,老玩不腻!”

老三小花满是不耐,抬爪一挥,虚空中赫见流光乍现,化作几条撕空爪影,将那飞弹拦下。

“不管他们,老爷醒了,在喊咱们呢,去东瀛!”

三兄妹身子一晃,众目睽睽之下便没了踪影,同时,那墓穴中忽听惊啸乍起,两条身影破开巨大石山,破空而去,正是水神老祖与傲天。

……

夜深了。

往日所谓的江湖已化作灯红酒绿,功名利禄皆已成过往云烟。

即便昔年名动天下的英雄,圣者,也都早已逝去,落得个黄土收残骨的结局,世事便是如此,世上无数众生也是如此。

只有寥寥数人例外。

迷人的夜色中,一座森冷的铁塔高耸入云。

“看来武道是真的没落了,好重的**……真是久违了!”

声音是从铁塔顶端响起的,夜风吹过,一条身影不知何时立在了铁塔的顶端,长发束起,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贴身西装,背后三尺虚空浮着一把刀,紧紧跟着。负手扫过脚下纷扰吵杂且熟悉的人间,姬神秀眼中带着一丝复杂,一丝叹息,一丝平淡。

他说着话,背后的手放下,只见一只手里拿捏着一把烤串另一只手则是一大杯汽水,然后毫不讲究的垂着腿坐了下来,慢条斯理的吃着,俯视着眼底的苍生大地。

看似在欣赏夜色,实则就见大地上,有无数常人肉眼难见的七彩流光纷纷自一具具行走的躯体中溢出,如百川归海,涌入他的体内。

“咦?”

只是吃着吃着,姬神秀眼睛忽然一动,目光直直落在一处街市的角落里。

空气中有流光凭空显现,而后居然走出来几条身影。

十一个人,装束打扮很奇怪,身上穿着古怪的皮衣,手里提着各式充满了奇幻色彩的武器,与那些路人格格不入,他们似乎也对这种状况很惊讶,意外。

姬神秀咽着嘴里的东西,一挑眉,眼中精芒暗涌,随即低低笑道:“有意思,空间被人破开了?而且那衣服居然还能遮挡我的神识探查隐匿气机,莫非,这世间发生了某种变故,还是说某个存在改变了原有的一切?”

神识虽无法探查,但他念头一动,周遭方圆一切声音便已悉数落入耳中。

“怎么回事?这一次怎么会在现实里?怎么会有市民?”

“不管了,那个天魔肯定就在附近,咱们要小心警惕,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

……

只是一念,姬神秀就听到了想要的东西,意外之余不禁笑了笑。“天魔?还是冲我来的?”

他想了想,而后腾出一只手朝着虚空探手一抓,等再收回来,手里已多了一本图册,其上所记乃是东瀛流传已久的百鬼夜行。

姬神秀一边吃着,一边随意的翻着图册,同时指尖沿着那些纸页上的百鬼轮廓轻描淡写的划过,将上面的百鬼一个个裁剪了下来,继而逼出一点血液,血液溃散如雾涌入一张张纸人中。

夜风虽大,可那些纸人却一个个都平稳的躺在姬神秀的手中,直到他张口朝着所有纸人吹出一口气,霎时间,立见那些纸人居然纷纷如活过来般立了起来,立在姬神秀的掌心,如同扎根在上面。

“先去试试他们的手段吧!”

随手一扬,手中剪下来的百鬼纸人瞬间似是蝴蝶般融入夜风中,飘入了夜色里,化作一道道流光,消失不见。

背后的刀落在身旁,只是那刀忽而延展变化,最后变成一只金铁所化的黑寒恶兽,浑身俱是森寒锋刃,头顶逆角,像是血肉之躯的凶兽,正伏身卧在一旁。

正这时,不远处的街市忽然有了骚动,姬神秀寻声瞧去,可看去的第一眼脸上的笑容忽地一僵,继而一愣,然后有些茫然。

入眼所见,就见街市上人群四散而逃,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是三个兽,浑然不绝周围发生的一切,居然大肆搜刮着两旁的吃的,四条小短腿蹦跳着,欢喜得很。

姬神秀瞧的眼皮直跳。

“这是吃了啥了?怎么就一段时间没见变得和熊顶天一个德行?这也太肥了,这骑出去叫我怎么见人啊?”

他起身立起,拍了拍袖子,像是认命般呢喃道:“算了,肥是肥了点,跑得快就行了!”

“轰!”

一声巨响陡然撕破夜色,火光冲天,却见那火光中映出一个牛头人身蛛脚的巨大怪物,足有数十丈高,像是凭空出现,口中嘶吼连连,双拳砸下,地动山摇,惊爆不绝。

开始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当年的天命之人

“滴答,滴答……”

暗红发黄的液体从满是铁锈的钢管豁口滴答流出,溅出一个肮脏的痕迹,宛如溃烂的脓包,让人作呕。

空旷的街道在忽明忽暗的火花中露出了它大致的轮廓,两边的液晶屏上还播着某女星的广告,前凹后翘的身体定格在某一刻,姣好的面容被一条裂缝撕开,无声的张着嘴,说不出的诡异。

地上一滩滩成泥的血肉像是烧伤后的疤痕,丑陋难看,甚至,有的身躯一半身子像是烂泥一样贴在地上,一半完好无损,就好像是被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道碾压成泥。

地上,是一个个恐怖的坑洞,而天上,居然悬着五颗颜色各异的星星,盘旋而动,隐成阵势,彼此似有无形的联系,吸收着一缕缕晦涩的气机。

很安静,安静的让人颤栗,风吹过,夹带着恐惧、破败的味道,卷起一张张散落的传单……就像是一座无人的死城,除了一声声似“呜咽”般的风声。

恐怕任谁也想不到,前不久还是繁华喧嚣的城会变的这般死气沉沉,变成一座死城。

但好在它是有人的。

十一个人。

漆黑的夜色如墨,像是所有人心头挥之不去的恐惧。

“开什么玩笑!”

望向不远处残破的楼群里那个恐怖的庞大怪物,有人不禁咽了口吐沫,紧了紧手里的武器,像是一把枪。

“这才多长时间,整个市区都快被毁掉了!”

队长是个模样冷峻的青年,不苟言笑,像是不会笑也不会哭,确实,即便是其他人也从未见他笑和哭过,他手腕上带着一块金属腕表,手指一点,就见腕表中浮出一副虚拟影像,正是这市区的缩放图。

但是紧跟着,地图上猛的浮出一个个红点,而且就在他们周围。

他身旁还站着个人,那人留着头寸发,模样英俊无比,气息柔和,见此情景,当即开口道:

“小心戒备,来了。”

只是红点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看的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多!”

话音刚落,立见那些幽暗无人的巷道中开始现出一条条身影。

有的是爬出来的,四肢逆折,像是蜘蛛般贴着墙壁飞快爬行,有的是飞的,展着羽翼,通红的身子,浑身结满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疙瘩,面目狰狞可怖,有通体雪白的女子,或是一颗巨大如小车般的头颅滚了出来……

赫然百鬼夜行图里的百鬼。

“迎敌!”

队长一声冷喝,他手中提着一把闪烁着蓝光的机械枪,抬手便朝着最近的怪物扣动了扳机。

“嗡!”

瞬间,枪管中传出一声可怕刺耳的嗡鸣,嗡鸣一起,众人眼前的光线瞬间似是波纹般扭动了起来。空间竟然产生了波动,波动如刃,触及到怪物的同时,没有丝毫抵抗,怪物瞬间“砰”的炸开。

但却不是血水,而是纸屑。

“清场!”

说话的是个英俊青年,只是眉宇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提着双枪,人已凌空跃起,翻转间连连开枪,枪管中瞬间飞出一束束赤焰般的光束,光束一转似能切割万物,留下一地怪物的尸骸,倒地一瞬化作一张张纸人燃烧起来。

其他人手中亦是拿着各种性能各异的武器,有的能发出锋利的气刃,有的则是能射出冰冻光线,有的可凝聚成网,一时间惊爆连连。

“不行,这些怪物太多了,那大家伙要过来了,咱们先分开走!”

有人惊叫开口,竟是怎么杀也杀不完。

“好,分头走,你们几个跟着副队长,其他的跟着我!”冷峻男子当机立断,听着越来越近的巨响忙抽身撤走。

……

“老爷我们可想死你了!”

一处烤肉店里,就见三个圆滚滚的兽正乖巧的围坐在操作台前,虽然嘴里说着话,但却垂涎欲滴的瞧着面前烤架上的肉。

姬神秀系着围裙正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给肉刷着酱汁,周围一片混乱,桌椅翻到一地,三只兽蹲坐在地上,乖巧的如同猫般围着他,不时抽动一下鼻子。

“老爷,我爸说他们正在往回来赶。”

老三小花放下了手机。

“唉,当年才多大点,现在都抱不住了!”姬神秀抬眼张望了眼外面天空盘旋的五行圆丹,嘴里下意识叹了一声。

同时,一旁的镜子里正浮现着那几个人的身影,以及正在发生的场景,姬神秀一边给三兽烤着肉,一边扫过镜子里的影像,赞叹道:“这枪好厉害啊,让我看看,居然有空间之力,五行之力,连阴阳变化都有,一把枪都能抵数十上百年的苦功了。”

他手一挥,其中那个队长的脸瞬间被拉进,看的清晰无比,冷漠如冰的面容,似曾相识。

姬神秀目光闪烁,嘴里淡淡吐出三个字来:“步惊云?”

这人的面容居然和当年的步惊云出奇的相似,除了发型有差,几乎一般无二,就连气息都是如此,同样的冷。

又看了几眼。

“步惊云的后人?亦或是克隆人?”

不光是像步惊云,其他的人居然也大都如此。那使双枪的青年染着一头红发,似极了当年的断浪,还有那个寸发男人副队长,英俊潇洒,这个他太熟悉不过了,像是再见聂风。里头还有个中年男人,沉默寡言,眼神失意落寞,要是手里再多个二胡,姬神秀肯定会把他当成无名。

这竟然都和过去岁月中那些所谓的“天命”之人十分相似,而今齐聚,还是冲着他来的。

“看来,有人是想要提前了结一切啊,罢了,反正待的也有些腻味,此役结束也是时候离开了,不过在此之前,还得把这丹练成,只是不知道以这**为火,得炼多少天才能大功告成!”

三兽则是埋头大吃,抖着短腿,一脸的满足。

不过说归说,他手里却又有了动作,不知从哪里摘过一团面放在手里揉搓了起来,不一会,面团就变了形状,变成一个龇牙咧嘴的暴猿,浑身猴毛如焰升腾,肩抗黑棍,栩栩如生。

“老爷,这是啥?”

小花抬起头,有些好奇。

“这是戏法!”

姬神秀一边说着,掌心一抬,指肚溢出一颗血珠被他点在暴猿的眉心,如朱砂般殷红,同时朝其渡入了一个念头,嘴里轻声道:

“杀。”

杀念一落,那几寸高的暴猿竟似活了过来,凶邪无比,戾气冲天,翻身一转就没了踪迹。

也就在顷刻。

夜色中。

“吼!”

一声惊天咆哮响起,却见一只数十丈高的暴猿像是凭空变出,獠牙尖吐,仰天而啸,手中似扛着一根擎天之柱。

第二百八十三章:天意

……

“嗡嗡嗡……”

“我们已经到达市区上空,请求击杀!”

“允许击杀!”

漆黑的夜色被一声声轰隆刺耳的破空声划破,十数架武装直升机自远方的天空飞来,得到命令,只见那些直升机下携带的微型导弹瞬间拖着火尾,朝着黑暗中那个不停嘶吼,挥棍狂舞的暴猿飞去。

数十丈高的身躯,如一座小山似的盘亘在残破的废墟中。

“吼!”

“轰!”

“轰!”

“轰!”

……

毫无意外,导弹齐齐命中目标纷纷引爆,炸起一个个恐怖的火光,一地狼藉。

“正中目标!”

“等一下……”

直升机里,驾驶员的声音猛变急促,只见那火光散去,暴猿竟是毫发无损,手中擎天巨柱但凡一挥,面前承载人们文明的建筑便如纸糊的一样,纷纷破碎。

“吼!”

正观望着,不想那数十丈高低的恐怖巨猿张口一吐,一股铺天盖地的火浪瞬间席卷了出去,将正片天空映的火红,事出突然,直升机来不及闪避当场连着里头的人化成一地铁水,瞬间消融!

“开火!”

同一时间,武装部队已经涌进了市区,但凡遇到怪物,无不被齐齐射杀当场。

“各位观众,是的,你们没有看错,就在两个小时前,dj市忽然多出很多怪物,现在整个市区都已沦陷,据说已有异能者出手,不知能否将这些怪物彻底消灭……啊,那是什么?”

街道闪着火花的大屏幕上,一个模样惊慌的女记者正一脸震撼恐惧的望着不远处。

不远处的虚空中,就见点点光影汇聚,化作一尊恐怖黑影,飞快拔地而起,汇聚成形,一直攀升,直到足与巨猿可比肩,待光影散去,那黑影方才露出真容,竟然是一个泛着古怪色彩的巨大机甲,浑身蓝光闪烁,发出震耳嗡鸣,与暴猿遥遥对峙。

同时,随着镜头拉进,依稀可见巨人的肩头立着一个身穿黑色皮衣的青年,只见那人飞快钻进机甲,机甲瞬间活了,右手一抬,掌心中光影再聚,已是化作一把数十米长的武士刀来。

街市上早已一片空荡,冷风吹过,耳边惊爆不绝于耳,轰隆回响,一副末日景象。

只见大屏幕前立着几条身影。

“哇,好大的机器人!”

小花凑着圆圆的脑袋看着里面的巨人满是惊叹。

屏幕里,那机甲与巨猿已经开始厮杀了,双方动辄便是地动山摇,可谓惊天。

姬神秀伸手拨开挡住自己视线的小花,顺便咬了口雪糕。“好厉害啊,看来那家伙已然触及到虚实变化,凭空造物的手段了。”

夜空上,五颗色彩各异的星星正不时闪烁着晦暗的光来,正在一点点的相互吸引,大有合一之势,吸收着这片废土中所散发的之力。

他嘴里的话虽然说的很随意,但眼睛里却有精光闪过,因为这和他所熟知的轨迹根本天差地别,就好像有一只无形大手为了针对他特意改变了这个天地,心头竟然隐隐有种说不出的危机感。

空荡荡的街道上,一地狼藉,残垣断壁,可见先前是何等的混乱。

姬神秀正看着,身后不远处的黑夜让蓦然响起一声古怪的异响,就好像一声低沉的嗡鸣,与那屏幕里的机甲同出一辙。

霎时间,一道恐怖的蓝色光束,狠狠地射了过来,洞穿了那个屏幕连同后面的高楼,留下一个碗口粗的窟窿。

“啧啧,好惊人的雷电之力?”

姬神秀侧着的头慢慢回正,转身瞧去,空荡的夜色中,一片死寂,幽静。他手中的雪糕就只剩下一截焦黑的木棍,若非电光火石间偏了一下头,这一下射的可就是他的脑袋。

他目光扫过一无所有空空荡荡的街道在夜色里划过一条弧线,最后落在不远处一个倾斜的广告牌下面。

只见那里原本什么都没有,但随着姬神秀目光一落,一声低沉嗡鸣再起,同时就在那广告牌下面,一点蓝光飞快暴涨,由星点变作碗口大小,然后化作一道森蓝光束,再次射来。

也就在这个过程中,空气中浮出一道若隐若现的人影,一个短发青年,手中抬着一把雷光闪烁的机械枪,正瞄着他。

“隐身?”

雷电光束袭来,姬神秀闲散的目光陡然一凝,那雷电之力瞬间在空中如溅落的火星,当场湮灭。

一击过后,青年身子立时再次不见,又隐去了。

“蠢货!”

一声嗤笑,姬神秀身形一晃,整个人像是凭空消失,再出现,人已到了一侧的一个店铺外面,一手抓入虚空。

却见一个身影凭空发现,狼狈翻滚在地,躲去了这一抓。也在同时他腕表上光华一闪,身子便又遁入虚空,不见身影。

“还能短距离瞬移?”

几乎在他消失的一瞬,姬神秀也没了踪迹,但就在刹那,十数米外豁然响起一声闷哼,一道身影倒飞而出,正是那个青年,他右手一抖,手腕中豁然多出一把刀来。

二话不说,就朝着身侧虚空劈去。

“有意思!”

耳边响起轻声,他身侧已是多了一人,正是姬神秀,并指一抬,便挡下对方这好像预测好的一刀,屈指一弹,那古怪样式的长刀便已寸寸碎开。

但异变陡生,姬神秀就见面前青年身上的贴身皮衣忽然化出分明的轮廓来,瘦小的身子居然飞快变得魁梧,一身气力大增,脚下街面都在不断龟裂。

“死!”

青年眉目俊朗,口中爆吼开口,刀碎的一刻,一拳便砸了过来。

“砰!”

二人脚下大地豁然就似猛的砸下一块陨石,瞬间凹陷下去。

“速度力量也都增加了数十倍么?”

姬神秀身形挺直未动,只是右手正握着那势若雷霆的拳头。

赫然是挡住了。

随着姬神秀五指的轻轻扣拢,青年一点点的跪了下来,神情惨变,痛苦不堪,右手传出骨头爆裂的声音,同时,他那古怪膨胀的皮衣,正一点点的瘪下去,像是漏气了一样,肩头四肢,但凡关节要害处的衔接点,飞快流出了一种古怪如水银般的液体。

“保护衣坏了!”青年面色大骇,同时朝着腕表急促嘶声道“快来救我……”

“嘭!”

未等话完,他右臂已是被生生捏碎,爆了开来。

惨叫还没发出,姬神秀已把手按向了他的天灵,搜神之法随之一催,可还没多久,掌下青年竟然在湮灭,非是碎开,仿佛被一股力量生生抹去,如同一片片飞灰,随风而散,连气息都一点不剩。

右手落空,姬神秀望着如灰倒下的青年眼中闪过若有所思。

地上,只剩下一滩水银般的奇怪液体。

抬手摄起,他当即目露异色。

“凤血?龙血?龙龟血?麒麟血?”

这液体中竟然包含着四大异兽所拥有的气息,只不过像是有些稀薄,然后笑出声“连笑三笑那老鬼竟然也被袭杀过?”

可笑声一落,姬神秀立时又不笑了,面无表情。“莫非,是那个存在想要抹除我们这些扰乱世间的人?天命之人?天意?天?”

说到这,他目光豁然一抬,隐晦的扫了眼暗无边际的夜色,嘴里微不可闻的呢喃出四个字来。

“大日如来!”



第二百八十四章:风雨欲来

庞大的黑影掠空而过,刮起骇人罡风。

飞在天上的,竟是一只背生火翼的巨猿,展翅而飞,上天入地,凶威盖世,口中喷吐出滚滚火浪,留下一具具被烤焦的尸骸。

“吼!”

嘶吼一声,但见暴猿抡着手中黑棍砸向面前的巨大机甲。

一棍抡下,顿见一条恐怖匹练带着呜咽呼啸的劲风狠狠地砸在那机甲手中的长刀上,数十米的长刀瞬间迸发出无数火花,脚下倒退连连,踩踏出一个个大坑,撞在一座高楼上。

霎时间,无数玻璃粉碎,高楼摇摇欲坠。

“砰砰砰!”

未等机甲反应过来,巨猿飞扑而来,手中擎天巨棍如狂风骤雨般砸下,左手利爪更是不停撕裂着机甲的身躯。

地上,各异光束冲天而起,朝着巨猿洞穿射去,带出一声声巨爆,火光冲天。

“吼!”

咆哮再起,只见巨猿吃痛生怒,左爪一抓,手中已多出个挣扎惨叫的人来,被抛进嘴里,一口嚼了。

头皮发麻的咀嚼声,骨肉碎裂的声响,还有戛然而止的惨叫,全都在这一刻回荡开来,让无数人望之生寒。

巨棍翻飞,也不知砸了多少棍,直到机甲四分五裂化作一堆破铜烂铁,巨猿的戾气才稍稍平息了下来。

可同时,一条身影却猝然自机甲中掠出,翻身腾空而起,踩踏着巨猿的身子飞快奔走,行走如电,几个起落便已翻身跃到巨猿头顶。

罡风刮过,巨猿展翅而飞,冲天而起,却见那人手腕光影闪过,化作一把短枪,对准巨猿头顶便是一枪,本是平静的虚空豁然多出一道涟漪,像是一条锋刃斩过,将巨猿头颅斩下一半。

“嗷!”

一声悲鸣,飞起的庞大身躯,终于似折了翼的鸟儿般自空中跌落,撞塌一片房屋,落在地上。

只是光华一闪,巨猿便没了踪影。

夜色里。

铁塔顶端。

“傲天见过先生!”

“水神老祖参见主人!”

两条身影立在姬神秀身后,恭敬无比。

姬神秀捏着手里沁出鲜血的面团,头也不回的道:“傲天,好见不见了啊,你老了!”

鬓角已白,眼角生出皱纹的傲天闻言更恭敬了。“岁月无情,我等凡夫俗子又岂能例外,然先生功参造化,五百年如一梦,仍是风采依旧。”

“当年中原神州的那几人你可都有下落?”姬神秀问了自己想要知道的。

水神老祖道:“启禀主人,风云二人连同其亲眷血脉俱是消失的无影无踪,我等寻遍神州大地也未曾找寻到他们的踪迹,就好像世间从无此人。”

“这样啊,我明白了!”

姬神秀像是在意料之中,又似在意料之外,不紧不慢的应了声,目光同时一瞥废墟中的那些身影,手中面团也开始有了形状轮廓,居然是一条龙。

“嗯?风云?”傲天顺着姬神秀的目光望了去,立时就见到那些奇怪身影的面孔,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但他马上又皱起了眉头。“不是?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人?”

他如今已活了数百年,自从当年吃了龙肉龙血,饮了龙髓,这些年来,一身功力日益剧增,更是得到了控水的神通,能为已是不凡。

姬神秀轻声道:“不急,会知道的。你现在要知道的是这世上有个不得了的存在想要抹除这天底下一切超脱了生死的东西,连同我在内!”

傲天身子一震。“先生修为已是惊天,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姬神秀淡淡一笑。“惊天?呵呵,不还没超天么,说不定就是天想要抹除咱们这些不受控制,扰乱秩序的存在,搞不好风云已经先死一步了,武道既已没落,咱们这些人的存在不就是多余么。”

水神老祖倒也罢了,可傲天听到这些话却神情大变,似惊带骇,天要杀他们?

他下意识望了望漆黑的夜,瞳孔不禁骤缩,像是看到了莫大的恐惧。“先生,真的有天么?”

“你说呢?当年那些天命之人还少了?无名生而便是天剑之命,风云汇聚更是独领风骚,成为武林神话,这些命格可都是天命,他们天生不凡,这可都是上天给予的,你还认为这世上没有天么?”姬神秀似是闲谈般慢悠悠的说着话,但每说一句,傲天脸色便白一分,到最后更是惨白无血。

任凭他如何功力盖世,但乍闻此次此次要与天为敌也不免心头大骇。

自古以来,这世间便流传着一句话。

“天命难违,天意难逆。”

只因天是至高无上的,四季演变,枯荣轮转,生老病死,这所有的一切莫不是由天掌控。

可现在,天居然想要灭杀他们,试问换做谁会不惊不骇,他忽然吞咽着吐沫,艰难道:“先生,天到底是什么?”

姬神秀就没惊更是没骇,他甚至还在笑。“谁知道呢,可能是个人,是个兽,或者是个和尚,或者是个乞丐,又或者……呵呵……是个女人……”

话到这里,他目光一扫黑夜,最后定格在虚空中那五颗缓缓牵引正在吸收着**的各色圆丹上。

“兴许,也说不定它现在正躲在某处看着咱们呢。不过它既然想要与我为敌,我又怎能让他失望,索性再乱些吧,正好助我丹成!”

手中捏成的神龙此刻被他以血珠点上两颗眼睛瞬间就动了,在他掌心游腾。

不过这一次,只见姬神秀右手一翻取出了竹简,竹简一展,其內一缕缕浓郁流光瞬间涌出,而后化作一条神龙虚影,充斥着暴虐的兽性,与他掌心神龙合二为一,口中立时传出阵阵龙吟。

观此夺天地造化,不可思议的一幕,傲天正自惊叹,遂听。

“今日我要号令四海之水,淹了这脚下大地,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有本事就有一直躲着,你一天不现身,我便淹这世间一分,十天不现身,我便将这人间大地化作无尽水域,覆灭八方,席乱天地。”

说话的功夫,手中神龙已被他抬手一抛,化作流光不见踪迹。

几在同时。

“轰隆隆!”

天空乌云压顶,雷声隆隆,风雨欲来。

“不过在此之前。”

姬神秀临风而立,立在铁塔顶端,身后是傲天和水神老祖,身旁则是挨在一起打盹的三个崽子。

目光一垂,看向废墟中的那些个似曾相识的人。

“先把你们这些碍事的人清理干净!”

第二百八十五章:天魔乱世(上)

“轰隆!”

伴随着一声雷鸣,夜色霎时被一条电光劈开。

雨点纷落,浇熄着废墟中的尘嚣与火焰,淋在这残垣断壁之上。

天上直升机往来呼啸,地上数十辆坦克与装甲车正集结完毕,无数士兵正一点点的向着市中心推进。

“快看,有人发现咱们了!”

姬神秀立在塔顶,俯视着脚下大地上一条条奔走的黑影,语气显得有些漫不经意。

大雨倾盆,可是他们头顶,雨水汇聚如帘,只到几米高便逆流往上,远远瞧着,就似是一方雨水汇聚的华盖,遮风挡雨。

周遭怪物层出,俱是轰爆,唯有这铁塔始终不曾被殃及,自然有人猜到了什么,如今正在赶来。

落在姬神秀眼中,看着就似是一颗颗黑点般的蚂蚁正不断靠近。

“这就是异能者?看来是融入了某种强大血脉,以至于和五行亲和而衍生出了变化。”

离铁塔最近的一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惊人的寒意,雨水溅在他身上纷纷凝作冰粒,他手腕一抬,五指虚握,一把冰伞立时自手中变出,脚下闲庭信步,嘴里同时自语道:“这天气,还真是让人欢喜!”

就见他双脚慢慢轮换,身子却飞快离开了地面,只因地上的雨水赫然不断汇聚,化作一根斜插向天,不停延展的巨大冰锥,一点点的朝铁塔顶端指去,而他正走在上面,冰锥载着他,延展飞快,似离弦之箭。“让我看看,这是从哪冒出来的怪胎!”

这是个西装革履的青年,穿着一身白色西装,面色白皙剔透,一双眼睛居然也泛着寒意,撑伞而行。

很快他就看见了铁塔上立着几条身影。

姬神秀静静地立着,双手垂在身侧,迎上慢慢延展而来的巨大冰锥,和那冰锥上的人,清冷平淡的语气如那沁凉的雨水。“怪胎这个称呼我可不怎么喜欢听!”

瞧着一点点逼近,直至与自己视线平齐的青年,姬神秀一边感受着他身上惊人的寒气,一边轻声道:“看来,武道的没落也不一定是必然的,大道三千,各有其道,也说不定,未来的某一天人类文明所衍生出来的产物能与神魔比肩,达到永恒!”

那青年模样冷峻,却不是那个什么小队的人,冰锥已停,斜插向天,像是一座冰山般横亘在雨中,塔前,他慢条斯理道:“那么,你能告诉我你和他们究竟是什么身份么?”

原来他手里还提着一个东西,一个人,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人,身上的保护衣已破,四肢插着冰锥,鲜血直流,正在痛苦呻吟。

姬神秀忽然笑了。

“好啊,看在你第一个走到我面前的份上,只要你能挡下我一刀,我就告诉你!”

“退!”

“退”字一落,那撑伞青年当真就应声暴退,只见姬神秀提臂挥手在空中一划,似是信笔挥毫般云淡风轻,可就是这么一个不沾染半点烟火气的动作,青年赫然发觉他与姬神秀之间蓦然凭空多出一条长河来,雨水汇聚的长河,横击而至,似是一道惊天斩痕,带着难以想象的恐怖气机,将他脚下的冰山瞬间冲碎。

青年冷笑一声,一身寒意涌动,右手冰伞猛然变化,变成一根五尺冰矛暴退的同时已朝着那长河掷去,刚一接触,冰矛登时碎开,化作一股滔天寒气,看样子是想将这长河冻结。

果真冻结了,夜色的雨幕里,就见惊人一幕乍现,一条四五十米的长河先是凭空显现,而后竟又化作一条巨大的冰河,横亘在天上。

“雕虫小技!”

青年见自己一招得势,笑容更深。

只是,那冰河却未下坠,而是继续斜飞而来,巨大的冰河像是一道斩天利刃,便在这斜飞的过程中飞快吸纳着周遭雨水,变得更加惊人,朝他当胸斩来。

笑容凝固,青年只是一顿分心的功夫,那冰河已到了面前,旋即连同手里提着的人顷刻被碾作满天血雾。

冰河余势不减,带着难以想象的伟力,轰然落向脚下大地,留下一道惊天斩痕,所过之处,分陆开海,俱是被一分为二。

姬神秀背着双手,目光早已自那团弥散的血雾上移开,一扫许许多多朝着铁塔冲来的黑影,他道:“陪他们去耍耍吧,一个不留。”

“是!”

身后傲天连同水神老祖不约而同身形已徐徐浮起,自塔顶飘了下去,身子尚且在雨中,二人便已各自找到了对手。

水神老祖一声长啸,背后万顷雨水霎时凝滞,继而飞旋而来,化作一个恐怖的水涡,如同刀轮般绞碎着一切,沙石成灰,金铁如尘,恐怖的厉害。

傲天则是径直朝着那个小队扑了过去,他这一生一直都想与风云一较高低,可惜一败再败,最后即便弃剑提刀,但这么多年,却始终仍有执念,此刻见那二人酷似风云,自然不会放过。

他身形凌空飞舞,周遭雨水像是受到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在他身边汇聚化作数条栩栩如生的水龙,龙吟乍起,犹如活物,盘旋而动,朝着地面众人噬咬过去,场面震撼无比。

与此同时。

“嗡!”

一声嗡鸣陡然响起,顿见一条赤红光束隔着老远,自地面上朝着姬神秀射来,沿途过处,面前虚空赫然多出一条条细碎的裂纹。

“连虚空都能打破?”

那光束瞬间洞穿了姬神秀的胸口,留下一个窟窿,洞穿向黑夜的尽头。

“成功了,天魔是我杀的!”

一处昏暗的角落里,一个满是邪气的红发青年立时低呼一声,惊喜莫名。

可话语刚落,他就见眼前的雨幕中豁然多出个东西,那是一条鱼,一条游动在空中的鱼,像是雨水汇聚而成,凭空出现,与他对视了一样。

四目相对一瞬,那鱼已摆动着身子钻入虚空不见。

不知为何他心头忽的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而后,一股难以想象的痛楚蓦然袭来,凭空而起,他骇然发现自己的身子居然不能动弹了,如同提线木偶般慢慢浮起,然后浑身骨头齐齐爆裂,四肢以某种古怪的姿势慢慢曲折,最后卷缩在一起,整个身子都卷缩在一起,宛如成了一颗球。

而且还在不断收缩,变小,直到“噗”的一声碎开。

塔顶。

姬神秀神情平淡一点点捏碎了手里的鱼儿,只见他心口赤焰弥散,堵住了窟窿,转瞬竟是完好无损,旋即抬手一招,手中忽地多出一根鱼竿来。

鱼竿一抛,上面的鱼勾赫然投向昏暗的雨幕里,转瞬不见。

与此同时,天边尽头猛的传来一声震天龙吟。

“嗷!”

无边大浪掀起,风雨更急。

第二百八十六章:天魔乱世(中)

“那是什么声音?”

无数人心神颤栗。

“可恶,连浪也死了!”

雨幕里,数条身影掩护射击,抵挡着冲天而降的水龙,溅起一朵朵巨大的水浪,惊爆不绝,炸响连连。

说话的是副队长,他腕表上红点显示的怪物,蓝点代表的是队友,只是现在又飞快消失了一个。

浪,便是那个一头红发,满脸邪气的英俊青年。

“风,顾不了那么多了,当务之急是先把天魔这两个手下除掉,那些异能者缠住了一个,咱们正好把这个除去。”

一旁冷峻如冰,不哭不笑的队长开口了,他手中枪械大的惊人,足有一人多高,放置在地上瞬间化作一门巨炮,双手一按,只见恐怖的光束霎时扫荡向四面八方,无物不断,像是一缕普照八方的金光,直朝着夜色中虚立的傲天射去,斩开了漆黑的夜。

同时他也看向远处塔顶上那道静立的身影。

正看着,一股莫大危机猛的生出,令他浑身一寒,瞬间脊背发凉,同时眼瞳一缩,对着身旁一个正掩护射击的短发女人急声喊道:“小心!”

可旋即,他眼睛里猛的多出一个东西,那居然是一枚鱼钩,鱼钩像是从虚空中钻出,带着晶莹剔透的丝线,隐隐闪烁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流光。

而后,在他惊恐中鱼钩便已没入那女子的体内,一触即收勾走了一团晦暗的七彩光晕。

等他再瞧去,那女子浑身一僵,竟是在雨水中似泡沫般散去。

如此诡异一幕瞧的所有人无不毛骨悚然。

可惊骇尚未散去,雨幕中再起涟漪,一枚鱼钩陡然再现,这一次,却是勾向不远处的一个控火的异能者,同样一触即收,眨眼就步了女子的后尘。

“砰!”

再有一条黑影从天而降,落在众人面前,反手一转,一柄血红长刀已被抽出,赫然是傲天。

“迎敌!”

队长一声低喝,众人纷纷掏出武器,各异的枪械齐齐亮起蓝光,嗡鸣接连爆响,只见一张电光结成的大网立时罩了过去,虚空接连扭曲,连面前雨幕也随之似变化,纷纷化作满天水雾。

可他们眼前陡然一空,傲天便没了踪迹,所有攻击齐齐落空。

“好快,云,小心!”

一身低呼,那个被称为“风”的副队长猛的神情大变朝着冷峻青年呼喊道:“他在你身后!”

刹那,刀光乍现,只见一道沛然无匹的恐怖刀劲如同一张横断大雨的天幕,自众人面前斩过,高楼倾塌,轰隆生响。

立时雨幕里就见数条身影连连虚闪,挪移逃开,撞飞出去。

天空中数架武装直升机带着探照灯全都落在那铁塔的顶端,二话不说,只见一枚枚飞弹拖着火尾直飞了过来,同时一连串的轰爆声自地面飞起,如飞蝗般的弹药自雨幕中冲飞而起,落在了铁塔上。

“轰!”

“轰!”

……

一声声巨爆在塔顶炸起,火光冲天,映的周围宛若白昼。

百多丈高的铁塔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可是,待火光散去。

“攻击无效,再重复一次,攻击无效,请求允许核弹打击,请求允许核弹打击!”

直升机里,驾驶员看着塔顶毫发无损仍旧立着未动的身影,已是惊恐万分的朝着对讲机嘶喊开口。

可是他眼前忽然凭空冒出一根细丝,驾驶员看的明白,那好像是一根头发,但尚未反应过来,便已没了意识。

雨幕里,所有人就见塔顶上那身影背后一缕缕迎风而鼓的发丝蓦然暴涨了起来,四尺,一丈,三丈,五丈,十丈,二十丈……

黑发如云如雾,像是自天上垂落了下来,迎风雨而飞舞,遮天蔽日,更可怕的是那发丝上弥漫着难以形容的恐怖的刀意,发丝如刀,如能切金断玉。天上盘旋的直升机,无一例外,不过转瞬,就已千疮万孔,连同里面的人,被斩作千万片,随雨水溅落。

雨丝?发丝?众人已难以辨认。

夜色中,一缕缕一根根似能直抵天际的发丝成了恐怖的大杀器,随风而起,朝着所有人飘来,尖端之上寒芒吞吐,留下一条条骇人斩痕,便是坦克和装甲车也都被肢解当场,尽成微粒。

便在这时,所有人俱都听到一句平淡的话语自塔顶,自天穹响起。

“今日,逢佛灭佛,遇祖杀祖!”

天上五行圆丹正在不停吸摄着**,自结阵势,像是已为一体,正在融合。

空气中已生变化,肉眼可见的,一缕缕流光溢彩的**之力自地上的尸体中不断窜出,腾空而起,朝着天空飞去,如同百川归海。

“轰隆隆!”

天上雷鸣更甚,风雨更急,惊雷滚滚,如同苍天震怒。

姬神秀仰天而视,一双眼睛直盯着头顶黑压压的苍穹,冷冷道:“你叫什么叫,本座自踏入此间以来,便已被安上天魔的名头,如今这般不正是合了你的意,也顺了我的心,你得痛快,我也得痛快!”

他张口一吸,天上五颗高悬的圆丹当即直飞了下来,悬在他面前,但吸力却未止,姬神秀眼中七彩流光如能望穿青冥,仰头长啸,只见世间八方,无穷天地精气,连同**纷纷不要命的涌来,杀念,恶念,青丝,欲念,贪嗔痴,喜怒哀,所有的一切,如受牵引,俱都朝他涌来,渡入那圆丹之中,促使其融合。

飞扬的黑发如能遮天,舞动间,万千刀气席卷天地,连那风雨雷电都在这盖世无匹的威势下被斩成粉碎。

“你却是还不现身?”

姬神秀望天而语,却不知在对谁说话。

只是大地上却有变故陡生,一团黑光忽而自雨幕中飞起,以肉眼难见的速度冲上云霄,像是一条飞虹,于天地间托出恐怖的剑气长虹,再急转直下,挡下傲天的刀,落在那个冷峻青年面前,插在地上。

那是一柄黑剑。

“绝世好剑?”

傲天低吼一声。

见到这一幕,姬神秀目光一垂,他弃了手中的鱼竿双手缓缓轻提,口中长吸一口气,满天发丝飞扬激荡,嘴里轻声道:

“浪起!”

刹那间,所有人耳边就觉天地动荡,脚下大地震颤,远方的天边,龙吟再起,还有轰隆隆的洪流,海浪奔腾之声。

地上的对讲机里,忽然响起了颤抖惊骇的嘶喊声。

“不好了,海水立起来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天魔乱世(下)

“海水立、立起来了”

所有人尚不知此言何意。

可马上他们就明白了,准确的来说不是明白,而是看见了。

“轰隆隆”

“哗”

远方的天边,风雨中传来雷鸣般的震动,还有水浪的奔腾之声。

放眼望去,只见天边生出骇人一幕,极目处,远远的天边尽头,一层难以形容的幽暗在一点点的拔高,直到盖过地平线,冲上天空。

地上侥幸得活的人,见此情景俱是悚然瘫倒,失神震撼。

现在他们明白海水立起来是什么意思了。

那就是海水,海面居然升起来了,四面八方,全都如此,无量海水竟然在不停拔高,看上去有好似他们脚下的大地在下沉。

“嘭”

一个四分五裂的黑影自远处的天上坠了下来,落在地上瞬间变成一堆破铜烂铁,那居然一艘潜艇,上面露着一道道狰狞恐怖的爪痕,像是被某种难以想象的巨兽撕咬开来。

所有人无不颤栗,尚未回神。

“嗷”

一声恐怖龙吟震天炸响,紧接着,十数艘潜艇如炮弹般自天上落了下来,扭曲破烂,俱是一个下场,一朵朵巨大的蘑菇云旋即在夜色中如烟花绽开。

可夜色中陡然生出无穷剑影,剑光森然,席卷天地八方,骇的风雨齐齐逆流,眼前奇景乍现。

“剑二十三”

姬神秀俯视瞧去,就见那地上一人眼中豁然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璀璨剑光,四肢百骸中居然在迸发出射目的金色毫光。

一个少年。

一个眉心有枚剑印的少年。

“回来吧”

见到这人,姬神秀淡淡开口,傲天连同水神老祖纷纷后撤开来,退到了他身边,一脸心惊的瞧着少年浑身散发的惊天威势。

“此人乃是当年剑圣的转世,此招之下,已算跻身神魔,等闲莫敌,带着那三个小家伙退远些。”

他们二人出手不多时,地上各路势力便已折损殆尽,除了寥寥数人苦苦支撑,余者无论是异能者还是军队,无不悉数殒命于此,闻听姬神秀的话,二人毫不迟疑带着还在打盹的三兽忙退向远处的天空。

逆流的风雨开始现出诡异一幕,居然在滞缓,像是以一切都在变慢,连远处的声音也慢了,慢到近乎于无。

姬神秀未再多言,右臂一抬,右手立指如刀,光华一散,天地间废墟残骸中散落的无数尸体里,一缕缕死气,怨气,煞气,俱都自行牵引而来,汇入光华之中。“看看是你的剑二十三厉害,还是我悟出的剑二十三厉害”

光华一散,姬神秀周围虚空陡然一凝,宛若化作一个恐怖黑洞,吸摄着所有的光明,似是最纯粹的黑暗,连黑夜都在被吞噬,天空多出一个巨大的空洞,不断蔓延,疯狂吸纳着天地精气。

却见那少年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残破,口中蓦然低声一句。“天地已灭,六道何存”

他浑身金光暴涨,宛如一轮金色的太阳,与天空那个恐怖的空洞向映照,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挣扎欲出,极为惊人。

姬神秀眉头一扬,他可真是爱扬眉啊,特别是听到少年嘴里的话,黑发飞舞更急,在天地间荡出一条条黑色长河,手中剑指再提,但见那巨大黑洞竟在飞快缩小,凝于姬神秀指尖,如一点黑色的星火,散发着难以想象的恐怖气机,周遭虚空都在隐隐龟裂,口中轻吐“天荒地绝剑二十三”

于此同时,那少年体内欲脱未脱将出未出的东西终于自他血肉之躯中慢慢浮出。

一条金色的虚影。

“六灭无我剑二十三”

虚影甫一现世,便已似旭日东升般直朝姬神秀飞去,像是一柄金色神剑,成大日横空之气相,剑光普照八方。

姬神秀同样抬手,朝着地上那团飞来的金光遥遥一指。

“斩”

霎时间。

他指尖那颗黑色星火豁然暴涨为一条漆黑长河,只见其內竟似有无数身影浮现,面目狰狞,神情凶煞,像是一只只想要挣脱而出的厉鬼,尽是死前惨烈之相,宛如堕入黄泉欲海,永难超脱。

随即,那些虚影纷纷朝着金光扑去,像是也要将其拽入其中,永堕欲海。

“杀”

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极招相对,虚空中,仿佛昼与夜在碰撞,地上观战之人只觉得双眼刺痛几快瞎掉,同时吸入的空气竟好似内沾染上了锋芒,一股血雾从毛孔里溢出。

“退,快退”

风云二人率众暴退,一双眼睛泪流不止,腥红点点。

陡然。

极招相遇了。

长河冲击,金光在前。

二者狠狠的撞在了一起,无数虚影纷纷溃散惨叫,同时金光在黯淡,剑气冲销,无穷剑影激射八方,如剑气洪流。

再看去,虚空中竟是不知何时变得如同生出裂纹濒临破碎的镜面,要碎了。

虚空在凝滞。

天地都在凝滞。

黑暗中像是多出来一颗金色的太阳,越来越近,冲击着黑色的场合,直迎尽头那尊神魔般的身影。

“好”

姬神秀面无表情,嘴里不轻不重的赞了一句,手指仿佛如捺死一只蚂蚁般又往下摁了一截。

这一指,恰好指向已到近前的金色虚影,二人剑指相对,如针尖对麦芒,两者间,虚空陡然多出一个黑点,继而黑点飞快变大,化作一个窟窿。

虚空竟然碎了

只是碎的快,愈合的更快。

也就在这一刹那。

脚下铁塔寸寸飞灰,姬神秀右臂自指尖开始,竟然在散去,而那金色虚影,则是在飞快黯淡。

只是一旁的五颗圆丹兀的飞了过来,旋转间将那虚影彻底碾碎,将其吸收殆尽。

“轰隆隆”

天上惊雷滚滚,五丹彻底融一。

姬神秀一把攥入手心,他没去理会粉碎的右臂,一口将那丹药吞下,沿着咽喉沉入腹中,坠向丹田,坠向那个盘坐不动的婴儿口中。

蓦然间,姬神秀浑身上下都在弥漫着一股七色流光,丹田中的那个婴儿在飞快长大,与此同时,一道虚影亦是被他吸入口中,那是当初自雄霸身上得来的魔种,如今万法归于一炉,正是元神再出之际。

“终于,元神了”

喃喃念叨着,姬神秀右臂血肉赫然衍生再出。

天边无量海水亦在此刻倾塌而下,大地震裂,天地惊惶,一副末日景象。

所有人无不悚然震撼的瞧着那立于虚空,黑发遮天的男人,果真,此间噩梦果真由他带来。

第二百八十八章:大日如来(风云结束)

“啊!”

一声贯穿天地的长啸,蓦然自人间惊起。

席卷天地。

脚下,大地轰隆,剧烈震不休,远方的天边,滚滚海浪压来,所过之处,摧枯拉朽。

姬神秀体内,再见一抹巨大虚影浮现,七彩神华曌世,像是看一眼,就能迷失其中。

那虚影迎风雨而涨,脚踏七色莲瓣,光耀天地,手中持着一卷竹简,由虚而实,黑发黑袍,只是这张脸却前所未有的诡异,他面上并无口鼻,如梦如幻,竟然看的不甚清楚,像是隔着一层雾气,又似是一颗黑洞,如能吞噬万物,唯一可见的,是两颗七彩如宝石般的眸子。

但下一刻,那长脸上却渐渐浮出一张苍老的面容来,慈眉善目,可下一息,那张脸又变成了个天真稚童,然后,又变成一个姣好女子,然后又是一个俊美男子,乃至一个丑汉,一个恶人,一个善人,或喜,或怒,或悲,或哀……

像是每一分每一秒,那张脸都在变化,都在幻化,每一张脸都截然不同,神情不一。

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眼睛。

虚影一手作拈花指印,一手持竹简,虚立于天地,口中诵道:“相由心生,诸法悉空!”

元神再出。

虚影话落,蓦然飞撤,如光影般涌入姬神秀眉心,阴阳印记飞转,转眼居然化作一枚七色的莲瓣,烙印入血肉中。

烙印浮现,就见姬神手抬手对着头顶风雨遥遥一指。

刹那间,像是一指点入水中,就见天空上,一圈巨大的涟漪推开了风雨,推出了星辰,推散了黑夜。

“我已功成,你却还不现身?”

姬神秀又对着天说话了,只是说话的同时,他右手顺势一招,一把邪刀霎时坠入手中,邪极入神,光华璀璨。

“阿弥陀佛!”

蓦然,一声佛号响起。

但见大地上汹涌澎湃的无量海水齐齐一顿,继而竟是停在了空中,不光是海水停了,连同一切,声音,时间,空间,所有的一切仿佛于须臾间凝固,静止。

唯有姬神秀能动。

除他外还有一人,自然是那宣佛号的人。

姬神秀敛去自身变化,自天穹急坠,落向人间,双脚甫落,却见脚下大地顿时摇摇欲坠,似不可承受其重,几欲崩摧。

他看着面前的人。

那宣佛号的人,居然是个半大的孩子,脸上犹有未干的泪痕,但他的脸却无比的祥和,祥和到无比的平静,无波无澜,无悲无喜。

他双手合十,垂目静立,口中道:“我一直在此,不想你却未曾得见!”

“报上名来!”姬神秀目光澈净,也很平静。

稚童道:“俗世凡心,只见自我,无视界外,遑论如来,本座,大日如来!”

他抬起头来,同时原本停滞的无量海水纷纷潮退般退了回去,退入了海中,一双眼睛扫视着周遭残破不堪的大地,嘴里低声呢喃道:“弄的还真是乱啊!”

说“乱”字的时候,他合十双手中陡然迸发出一抹晦暗的金光。

但见地上,原本凝固静止的废墟,此刻竟似时光倒流般在恢复完好,碎石重新拼合,地上灰烬尘埃飞舞,居然无中生有,重新聚敛成型。

坍塌的高楼再起,裂缝愈合,海水倒退,就连风雨都在消失,乌云散去,一块块破铜烂铁飞到空中,重新拼合再组,不过几息的功夫,就见十数架潜艇又恢复如常,重新落入海中。

不光如此,风尘掠过,其中一些灰烬尘埃居然凝作一个个人形,躯体轮廓浮现,继而是筋脉血肉,然后是五官轮廓,接着是衣服。

这些人,赫然是先去死去的人,如今居然重现,死而复生,宛如一具具傀儡木偶般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破碎的铁塔再聚,残垣在愈合,所有的一切事物,而今居然都在不停恢复,恢复到完好如初的地步。

那稚童望向姬神秀,连声音也稚嫩非常。

“此术名为破镜重圆,你以为如何?”

“呵呵,好一个破镜重圆!”姬神秀闻言口中当即发出一阵笑来,可只笑了一声,他脸上笑意便散,嘴里不咸不淡道:“怎么?你这如来,也视这世间一切为虚妄?”

稚童不卑不亢,淡淡道:“所谓世间一切,不过虚空梦一场,何须执着,何必执着。”

姬神秀一瞥所有完好如初的一切,叹息般道:“你们这些人,总是喜欢玩虚的!”

他一边用袖子擦试着刀,一边随意道:“自我降临此间,所谓的天魔之言恐怕就是你搞的鬼吧?你既然说这一切都是虚空梦,我就想知道你自己算算?不如,让我试试,看看杀了你,这梦会不会醒!

“梦中梦外,不过是从一个樊笼到另一个樊笼罢了,你执着了!”稚童语带机锋,言语平淡。

他刚说完,耳边就听。

“你屁话可真多!”

同时,一道寒芒已削了过来,迅疾如电,刀身赫然斩向稚童的身体。

可这一刀斩下,邪刀却非斩入血肉,而是似落入水中,斩了个空,长刀入体,对方身上居然毫发无损。

姬神秀眸子精光一闪,双眼直直迎上,一张脸飞快由清晰变得模糊,现像是镜花水月般不真实,唯有一双眼睛映着那稚童的身子,口中低声道:“死来!”

几在同时,二人身影齐齐凭空消失。

周遭凝固的一切又恢复如常,时间像是回归到一起发生之前,所有人的记忆全被抹了去,像是之前毁天灭地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而在天之外,星空上,两道身影凌空虚立,遥遥相对。

那稚童打量着姬神秀,一双手始终合十不动。

姬神秀见其这般无动于衷,嗤笑一声只以为是对方托大,心念一动,抬手一抓,虚空蓦然多出条游鱼来,落入其手,眼中映着稚童的身影。

五指一攥,游鱼粉碎,影散人亡。

可他出手的同时一股悚然悄然无声息的爬上脊背,姬神秀莫名的觉得心底有些发寒。

而这寒意的源头来自天上。

他仰头瞧去,只见星空中,有两颗星辰极为璀璨耀眼,大小相同,高挂天幕之上。

姬神秀不瞧还好,这一瞧,那星辰流转竟然有了变化。

这哪是什么星星,分明是两颗眼珠子。

姬神秀瞳孔一紧,同时他就听头顶传来天音般的恢宏声音。

“梦外之人,你可听过梦中证道?你我因果已结,随我走吧!”

继而,天地外,豁然腾起一尊难以想象的可怕虚幻佛影,如能顶天立地,像是立在九天之外,背后佛轮如一片星空。只见那佛影抬手一抓,一只遮天巨手登时如天幕般盖了下来。

一时间,天地俱暗。

这是梦醒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天魔战如来

“梦中证道?”

姬神秀瞪大双眼,紧紧的瞧着天空中那尊慢慢现出的佛影。

一尊金色大佛的虚影,带起无数梵音,声震天地,似是立在星空之中,俯视着这方人间,双眼若星辰流转,直直的看着姬神秀,背后浮着一轮赤金色的佛轮,宛若多出一颗太阳,横亘于天穹,仅仅是余辉便令昼夜颠倒,乾坤逆转,将整个天地映照的如一片白昼。

但见姬神秀那张幻化无相的脸忽的浮出五官来,那脸忽然变了,他瞪大的双眼缓缓眯起,张开的嘴角噙出抹冷笑,继而那笑容越来越大,咧开的嘴也越来越大,自无声化作狂笑,桀骜不驯,如妖如魔。

“哈哈,大日如来?真把自己当成佛了?本座可不是那只猴子,任人揉捏。”

狂笑一起,姬神秀背后黑发齐齐逆冲向天,暴涨如浪,黑发如天幕,倒悬苍穹,又似一柄柄锋芒毕露的天刀,要将那压来的佛手捅出个千八百的窟窿。

而那黑发,每一根发丝像是化作一条条长河,**流淌,无数身影隐现,被裹在其中,挣脱不得,离离不了,逃逃不掉。如今姬神秀以**之力为基铸成元神,可谓是身寄**,又如**化身,天下苍生千情万欲皆以他为尊。

而今但凡此间有情有欲之人,只要他想,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条条游动的鱼儿,生死不过一念。但凡**不尽,他一身能为便无穷无尽,**不灭,他便不灭。

黑发卷动,像是要把天上的那尊神佛也要卷入无边欲海中,遮天蔽日,凶威盖世。

一时间,天上昼夜不明,乾坤难辨。

遮天巨手落下,越近越能窥到其中的恐怖,只见那掌心的纹理都如江河山川般蜿蜒粗壮,携带着难以想象的伟力,压的天边浮云化作无边滔浪。

姬神秀满头黑发如戟,根根直起,化作一条条恐怖长河,带着无匹的璀璨锋芒,像是随风飘扬,眨眼便有千百丈之高,飘舞间刀意弥散,席卷八方。

近了,更近了!

姬神秀虽惊于对方的手段,但事实上他并不惧,“证道”二字又岂是可以轻易言说的,这个所谓的“大日如来”却是口出妄言,倘若对方真是证道那般境界,又岂会这般费功夫的来对付他。

兴许是比他强没错,但却没有强的不可力敌。

姬神秀立于虚空,一身能为毫无保留。

终于。

二者相遇了,事实上这也不过是一念的刹那。

只见那无数条长河中浮现的虚影纷纷如消融的雪水化去,消失无影,姬神秀脚下千里汪洋大海,便在这一刹,轰然暴起,无量海水几乎蒸发一半。

而那只手,亦是黯淡了些许,宛若从实质变的虚幻了些,然后如泡影梦幻般破碎开来,天边的佛影亦是无声散去,仿佛不曾出现过,又仿佛只有这一掌之力。

虚空中,却见又出现个身影,一个人,一个银发披面,满脸生满可怖毒疮的老人,正一眨不眨,直勾勾的看着姬神秀。

“你是泥菩萨?”

姬神秀目光闪烁,身子急坠,同时双手五指一抓,却见掀起的无边大浪瞬间冲天而起,被他牵引立起,直朝天空那个老人冲去。

“泥菩萨是我,大日如来也是我。”

老人合十的双手蓦然一分,右掌不徐不疾的朝着人间又按了一掌,一刹那,那掀起的惊天滔澜瞬间塌陷,浮出一张巨大的掌印,似是烙印在海面上,连同姬神秀齐齐按进了水中。

“你却是忘了,此间一切,皆以我为主,天下苍生,也当遵循我的意志,我意即天意!”

他话音一落,但见大海之上,四面八方不知何时多出许许多多的身影,有异能者,有武夫,连同现世的热武器,竟然将这里包围了起来,笑三笑在内,风云在内,过往天命之人,竟然一一重现。

姬神秀自海水中冲出,衣发尽湿,但他却不慌不忙的瞄了眼周遭,又看了看天上露出真身的老人,轻声道:“本座等这个时候等了很久了!”

“孤王等这一刻也等了多时了!”

两道声音齐齐出口,一道自然是姬神秀,另一道,却见虚空乍然破碎,一道身穿森寒甲胄,手提不详黑刀的伟岸身影走了出来,身后还有五只兽屁颠屁颠的跟着,正是熊顶天它们。同时空洞那头,惊见一座恢宏巨城浮现,像是要破界而来,其上无数身影浮动,喊杀声震天,皆是身穿甲胄,散发着铁血兵戈之气。

“杀,杀啊!”

“荡平此间!”

……

姬神秀抖了抖身上的水,凝望着老人,漫不经意的开口道:“不如,咱俩看看,是你的人厉害,还是我的人厉害!”

帝辛却是直接,霸道无匹,手中刀柄一贯,脚下大地轰隆粉碎,他冷冷道:“这个人间,孤王要了!”

虚空的裂缝更大了,像是打开了一道门户,贯通了两界,只见一口暗金色的大钟悬在空洞之上,钟声震颤间,却见天地暴动的精气无不纷纷平息,地水风火皆稳,连那裂缝也在稳固。

巨城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大,仿佛两界即将碰撞在一起,只见巨城的冰山一角,便占据了大半天空,其上一颗紫星高悬,不见日月。

“轰!”

恐怖的巨响,似是天要塌了般,巨城的一角赫然撞了过来,天地震动,日月无光,大海上无数生灵被挤作齑粉,大浪掀起千百丈,同时,十数万道流光自那巨城上冲天而起。

“战阵!”

那却是无数条人影,当先一人乃是个手提紫金大戟的绝美女子,眉宇间煞气冲天,一双紫金色的眸子冷冷瞧着此间生灵。

万千流光汇聚,结成阵势,阴阳轮转,化作一方阴阳大磨。

“杀,荡平此间!”

一声令下,大磨已是碾了过来。

也在这时,姬神秀与帝辛二人身体不约而同齐齐拔地飞起,直奔天空上脸色已变得惊疑不定,阴沉如水的老人。

“且去天外一战!”

第二百九十章:炼化

星空之中。

三道身影凝立,其中二人以犄角之势直面第三人,未曾动手,卷起的的气机便已在虚空中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碰撞,虚空扭曲如涟漪,荡向远方,将无数陨石碾为粉尘。

无人开口,只因话已说尽,到了这个地步,只有分出生死方能得见结局。

何况姬神秀也不打算给对方说话的机会。

最先出手的便是帝辛,他身穿狰狞森寒的甲胄,傲立虚空,黑色的面甲下,一双澈黑眸子陡然被浓郁的紫金色所充塞,似可上视青冥,下俯九幽。

“诸天星辰,听我号令!”

无需开口,念头一起,一幕浩瀚无匹的星辰伟力陡然自他眉心溢出,星空之上,无数星辰纷纷受到感应牵引,竟是偏离了原有的轨迹,汇涌如流,化作一条恐怖的星辰洪流冲向不远处那个面沉如水的老人。

“竟能驾驭星辰之力!”

老人自然便是大日如来。

他见此情景目光一凝,再也不复之前的平淡,平静,乃至平和,双手合十,眉心中,一抹金色光影立时浮出,化作一只数百丈的金色大手朝着那道洪流抓去。

虚空中,但见那些聚来的星辰无一例外,齐齐轰爆,碎裂当场。

而后,那只金色大手陡然探出,仿佛撕开了一道门户,继而先前佛影再现,原来这便是他的元神法相。

金色佛影忽而怒目圆睁,似是金刚一怒,盘亘在星空之中,周身佛光缭绕,足有数千丈高低,背后佛轮隐现,像是悬着一颗赤金色的大日,甫一出现,便已然朝着姬神秀与帝辛二人抬手抓来,巨大的金色手掌,难以想象,似可摘星拿月般横推而来,沿途星辰俱在粉碎,带出两条恐怖到无法言说的鸿沟。

“法相?”

到了他们如今的境地,武道之争无疑是落了下乘,要争要斗的,却是各自的道,乃至神通。

金色大手眨眼即至。

姬神秀面容不变,眉心七彩莲瓣印记大放光明,同时再见一道七色流转的身影一步自他眉心走了出来,一头发丝如无边无际,化作一条条**长河,万千青丝欲念,似是扎根在众生心中,依稀可见无数挣扎虚影,永坠难脱。

他一张脸幻化无穷,生老病死,喜怒哀乐,老弱青壮之相不一而至,交替演变,仿佛是众生之相,又似众生合一之相。

虚影一出,一手捏竹简,一手提邪刀,张口喝道:“本座,大自在天魔!”

言毕,已是凌空斩出一刀,劈向那抓来的金色手掌,一刀斩出,但见面前骤多一条奔腾长河,其內传出无数哀嚎,依稀涌现出无数面孔,男女老幼,贩夫走卒,众生万相俱在其中,那是一张张神情不一的面容,**为刀,引人沉沦。

“叱!”

长河一现,便已直直迎上那只金色大手。

也就在同时。

帝辛眉心紫芒大胜,走出一道虚影,同样的也非血肉之躯,那虚影至尊至贵,额嵌紫色帝星,头顶星空为冠,披九州为裳,其上山川湖海流转,映的正是一片偌大江山,还有朝歌皇城,而今再见,更是添了万民休养以及军阵冲杀之景象,恐怖的铁血煞气,席卷八方。

如今身在星空,他如鱼得水,无穷星辰之力汇聚而来,涌入身躯,顶上一方散发着氤氲之气的华盖蓦然垂下,挡在身外,万法不侵。

三者元神法相齐现。

“啵!”

厮杀立起。

姬神秀化身天魔法相,周遭俱是靡靡之音,引人沉沦,勾人心神,动人心魄。

他手中的刀,而今可不是斩的血肉之躯,而是对方的元神,以及道心。

所谓**为毒,噬魂销骨,这是世间修士最忌讳的东西,亦是最可怕的毒,神佛都要惧上三分,只怕道心受污,道行受损。

而今一刀劈出,劈在那金色大手上,刀光一卷,立见一声痛苦的嘶吼响起。那一只手霎时崩裂出一条巨大的血口,金色的佛血疯狂如决堤般涌泻而出,被邪刀悉数噬尽,一时间,邪威再涨,佛光却在黯淡。

这边刀落的同时,只见另一边,帝辛的元神对着大日如来遥遥抬手,掌心对其一转,错觉间,他手心中,竟似蕴藏着一片浩瀚无垠的星空,朝着大日如来裹去,如一方星空罩下。

“掌中星辰!”

大日如来痛呼的同时,眼前就觉天地在翻覆,乾坤颠倒,无数星辰流转,化作一条条星辰洪流,湮灭万物。

这却不是先前那随意牵引而来的陨石,而是真正的星辰,一颗颗受星力淬炼了无数年的星辰,坚硬无比,蕴含无穷伟力。

“你竟然把一方星空炼入了掌中?”

大日如来勃然色变,神情震撼,他元神欲动,像是要挣脱这股收摄之力。

可一股恐怖的封锁之力陡降,凭空而起,霎时间,他只觉得身子上似是压下了一片天地,有千山万海之重,竟然动弹困难,如陷泥沼。

“鼎镇天地!”

虚空中,但见九道紫金流光凭空浮起,定在虚空中,九尊大鼎彼此气机合一,结成阵势,封锁了周遭的空间,封去了他的退路,九鼎高悬不落,如九颗紫日横空,光晕一散,鼎身上依稀可见万民苍生跪伏叩拜的奇景,以及三山五岳,五湖四海之景象。

大手一摄,但见大日如来的元神立时化作一道金色光影落入了帝辛法相的掌中,星空斗转,只是须臾,便见一道金色身影惨叫着拖着粉碎的身躯跌落了出来。

未等他喘息,一股黑色洪流已是把他裹住,万千**长河奔腾,将其卷入了其中。

“不!”

大日如来挣扎嘶吼响起,他只觉得无穷欲念临身,不断冲击着他的心神,无穷无尽,没完没了,想要自那欲海中挣脱出来。

可惜。

“镇!”

一声威严霸道之音彻底让他心如死灰。

有了九鼎镇压,姬神秀一身气机大涨,**之力弥天盖地,化作恐怖七彩烈焰,无数虚影纷纷溃散,在惨叫中化作烈焰的一部分,赤焰之势轰然暴涨,他这是不惜耗费自己所聚敛的众生**,以**为火,要把这大日如来生生炼化,炼化成自己的一部分。

弥天赤焰这中,金色虚影开始淡去,嘶吼也在逐渐消散……

第二百九十一章:新的开始(西游降魔篇)

天高云淡,青山绿水。

便在那绿水上,一人凌波而立,赤足披发,青衫不改,眉心一朵七色莲瓣印记似在隐隐生辉,阳光洒下,落在他的身躯上,仿佛能透过血肉,剔透晶莹,白皙的吓人。

脚下是游鱼,天上是浮云。

瞄过天上的云,望着脚下的鱼,本是一片平静的水面上蓦然响起两个字。

“妖!魔!”

这声音清朗,平静,然出口之后,却见似生出一股无形魔力,本是阳光灿烂的湖面,绿水之下,只见一条条鬼气森森的幽影自水底疯狂涌了过来,虚空中,无数黑气凭空出现,化作一张张扭曲的面孔,张牙舞爪,散发着浓浓的怨气,像是厉鬼孤魂。

姬神秀黑白分明的平静眸子一动。

“此间是何处?”

他在问,在问这些厉鬼孤魂,寂静的水面上,当即响起无数窃窃私语之声,飘忽往来,尖啸不止。

“清水渡?”姬神秀喃喃自语出个名字,想了半天才道:“没听过!”

“此间可有什么厉害的人物么?”

他又问了,本是风光甚好的山水美景,便在这会功夫似是化作阴雨天,愁云惨淡,弥漫浓郁不散的森森怨煞之气,以及阴气。一条条水鬼似的身影,拖着惨白的身躯自远处飞快逼来,像是一群鱼儿般聚在他的面前。

“嘶嘶嘶……”

窃窃私语声更大了,回荡在每个阴暗处,让人不寒而栗。

姬神秀却是神情一怔,然后愣了愣,似是一时没反应过,不过他垂落在身侧的右手就像给鱼儿撒着鱼食一样,袖中无数七彩光点被他扬撒了出去,一时间,所有聚来的鬼影全似疯了般争抢着,每吞吃一点,它们的身躯便凝实一分。

直到所有光点全被吞吃了个干净,这才重新潜入幽底,各归各处。

姬神秀目光一垂,看向水中一张若隐若现的苍老面孔,轻声道:“你还不走?你做人的时候贪心丢了命,现在做了鬼怎么还是这般,小心连鬼都做不成!”

就见涟漪中,那张面孔双唇开合,像是在无声的说着什么。

姬神秀眸光一闪。

“你说你以前是个驱魔人?”

他说话的同时,屈指一弹,一缕流光便已打入了那张面孔中。

立时间,水波泛起涟漪,那张面孔慢慢浮出水面,带出一具浑身滴着水的枯瘦身躯,那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

望着姬神秀,他神情忐忑,战战兢兢。“小老头名叫陈七,年轻时曾和一位奇人学过一些驱魔除妖的手段,在驱魔人里也算薄有名望,愿为……愿为……”

“称呼我为先生吧!”

“……愿为先生效劳!”

姬神秀一步挨一步的朝岸边走去,那小老头也忙跟了上去,他双脚似长在水里,如一缕波浪荡向岸边。

“你们适才曾言,此间妖王之王名叫孙悟空?花果山十三太保的老大?”

陈七欢喜的瞧着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身躯,忙走上岸,东瞧瞧,西看看,听到面前的人又开口,他这才忙不迭的点头。

“是啊,不过孙悟空似乎没人见过,大家都以为只是个传说。可驱魔人里有名堂的我都听过,空虚公子,天残脚,还有五行拳……”

姬神秀听的眉头一皱,剩下的他已经没心思去听了。“敢情是到了这里!”

可旋即他却低笑一声看了眼天空。

“莫不是又有个如来?”

正说着话,一旁的幽水中悄无声息的睁开一双铜铃似的眼睛,一股惊人妖气蓦然弥散开来。

“哗!”

水花四溅,赫见一颗巨大斑斓蛇头自水中抬了起来,朝着姬神秀张口便噬咬了过来,腥风大起,妖气冲天。

老头早就被吓得呆愣在原地。

可蛇头刚一抬出水面,一道森寒乌光便自姬神秀袖中冲出,化作一只黑寒凶兽,浑身邪煞之气浓郁如烟云,朝着水妖扑杀了上去。

但见锋芒斩过,一颗蛇头便落了下来,顷刻间,血水飞洒,只在小老头颤栗颤抖的注视中,凶兽竟将蛇妖的一身妖气吞了个干净。

“行了,带我去驱魔人的地方走走吧,我倒是蛮想看看这个妖王之王的!”

姬神秀抬手一招,那凶兽当即发出一声刺耳厉啸,转身重新化作一道乌光遁回了袖中。

“好、好,先生且随我来!”

陈七哆嗦着不敢有丝毫懈怠,领着姬神秀沿着岸边的小路朝着市集走去。

……

数里外的一处市集上,却见墙角下躺着个油光满面,肥头大耳的和尚,那和尚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穿着件破破烂烂的布衣,正侧卧在墙角,不时说着梦话,嘴角还能得见没擦净的油腻。

但就在姬神秀出现在此间的一刹。

胖和尚却是慢慢睁开了眼睛,无人得见,他那双眼睛里,映的正是一个青衫披发的身影,赫然就是姬神秀。

无论他号令妖魔,还是杀戮水妖,所有的一切,俱都被胖和尚瞧在眼里。

和尚侧卧不倒,抵肘撑手,一张脸变得有些平淡,平和,然后慈眉善目的笑道:“善哉!善哉!此子与我佛有缘,大梦方醒之日,合该入我西方教!”

“嘭!”

笑着笑着,和尚眼前天光一暗,只见个五大三粗,膀大腰粗的屠户挡住了面前的太阳,撑着双手,手里提着把明晃晃的剔骨刀。

汉子生的一脸横肉,恶狠狠的道:“臭和尚,你是不是又偷吃我家的鹅腿了,给钱了没有?”

胖和尚当即就不笑了。

他坐起身子三下五除二的一抹嘴,很干脆利落的道:“和尚没钱!”

魁梧汉子不依不饶。“没钱你还吃?说吧,这次要怎么补偿?”

忽地,胖和尚忙站直了身子一指汉子背后,眼睛一瞪,瞠目结舌道:

“快看你身……”

“啪!”

魁梧汉子不等他说完,抡起蒲扇似的左手,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嘴里还骂骂咧咧道:“我看你奶奶个腿,爷已经上过一次当了,真把我当傻子哄呢?”

胖和尚别看他胖,身子却是灵活,一缩脑袋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还不忘说道:“和尚六根清净,早已摒弃世俗,没有奶奶!”

身后,一阵鸡飞狗跳。

第二百九十二章:陈玄奘

集市喧闹,两边小贩来往。

就见那街市一角的茶楼里,老汉陈七弓着身子不知道从哪取来一沓纸,纸张上画着一幅幅画像,全都非人,凶戾邪煞,或兽面人身,或兽身人面,简直各种妖魔鬼怪层出不穷。

“先生,这些都是这段时日闹的最凶的妖怪!”

姬神秀坐在角落里,喝着苦涩的茶水,目光扫视着老汉手里翻动的告示悬赏。

这里并不是官府所掌控,而是驱魔人的一个聚集点,用来打听消息,收集那些妖魔的下落。

这些妖物与姬神秀所熟知的那些靠着吸取日月精华,久炼化形的妖物不同,这些妖魔,竟然大多都是世人身死之后所化,肉身虽死,可魂却不灭,积怨生恨,积恨生魔,怨生恨涨,化作非人之相,肆虐人间。

而且这个世界与过往所遇有些不同,官府势微,几乎可以说是没有,更多的是依靠驱魔人,倒像是与“倩女幽魂”的世界那样,缺少教化。

“青风岭,白蛇洞,花果山十三太保老五,白蛇郎君,三千两银子!”

陈七在旁小心翼翼的念着。

“流沙河水妖,三千两银子!”

姬神秀道:“把那水妖详细说说!”

“是先生!这水妖本是一路人,结果被河边渔民误认为人贩子,不但将其打死,还抛尸河中,任野兽鱼群饮其血,食其肉,积怨成魔,化作半鱼半兽,专吃过往渔民,最喜孩童,每隔半月必要出没一次,据说当年打死他的那个渔村都被它吃干净了,是这方圆五十里水域最厉害的水妖。”

姬神秀轻声道:“继续念!”

“是,高家庄,猪妖,五千两银子……”

“又是你这个骗子,天天喊着自己是大乘佛法的弟子,我们都没听过,老是来骗吃骗喝,腰里揣个死耗子,冒充自己是打猎的,你那“儿歌三百首”呢?去去去,滚远点!”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寻声瞧去,茶楼的伙计正不耐烦的驱赶着一个披头散发,十分落魄的青年,那青年手里持着一个转经筒,正被推搡出门,连连倒退。

“别赶了,让他进来吧!”

姬神秀瞟了眼伙计,声音入耳,伙计立似魔怔了一样,转身径直离开。

他看着那个年轻人,年轻人也看着他,准确的来说是看着他身旁的老汉,一双眼睛澈净无尘,不含一丝杂质,看到这双眼睛,就连姬神秀也不禁气息稍变,呼吸都是一顿,这竟然是五眼。

何为五眼?

佛经有记,这世间有五种眼睛,谓之:“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

常言道:“五眼六通”,六通便是指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诸如此类六种神通,任一修成一种那可就是活佛圣僧,倘若六通俱全,便可证“阿罗汉”果位,长生久视,倩女幽魂中白云禅师修的便是此道,但他也只证了两种神通。

而且,这是小乘之法。

“五眼”尚在“六通”之上,非大乘圣者不可得,等闲者除却肉眼任得其中一种无不千难万难,这小子竟然五眼具有,一眼就看清了老头的本相。

“在下乃是大乘佛法未剃度的弟子陈玄奘,见过施主!”

他拨开披散的头发,露出来的,是一张俊秀非常的脸,看到这张脸,姬神秀心头一动,这张脸他见过呀,当年初入破庙,那个自称“金蝉子”的和尚便长着这么一张脸。

“偶然还是别的?”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绪却在动,同时柔和一笑,道:“坐吧!”

玄奘瞪大了眼睛盯着陈七瞧了好半天,才走到桌边坐下。

姬神秀取过一个杯子,给他倒了杯茶。

“敢问,这大乘佛法真义何如啊?”

一听有人问他佛法,玄奘立时来了精神。

“大乘意在他渡,小乘意在自渡!”

姬神秀目有所思,笑了笑,然后又道:“你要如何渡他们?”

只见玄奘闻言自挎包里取出一本簿册来。

“凭这个!”

“儿歌三百首!”

姬神秀脸色一变,仿佛意识到什么,可没等他开口,玄奘手里转经筒忽转,嘴里竟然诵唱道:“孩子,孩子……你为什么这么坏……欺负欺骗,你怎么能做出来……学会做好小孩……相亲相爱……”

“嘭!”

只见姬神秀嘴角一抽,手里的水杯瞬间破碎。

他深吸了一口气,垂目静坐,像是老神在在,不言不语。但是他能等,一旁的老汉陈七却有些不能等,没一会,他干瘪的腮帮子微鼓,鬓角青筋暴起,双拳紧攥似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足足等那茶凉透了,玄奘才停了歌声。

“呼!”

姬神秀长呼出一口气,正要说话,耳边却听歌声又起,就见玄奘直勾勾的盯着老汉陈七,手里转经筒都快转飞了。

老汉陈七一脸崩溃,一身森森鬼气大有随时会爆发的趋势。

“孩子……孩子你为什么这么坏……”

“啪!”

“大白天的,谁在嚎丧呢?”

然不等陈七发作,隔壁的客栈里,一个魁梧汉子已提着把刀走了过来,双眼血丝满布,走到玄奘近前,一把揪起他的脖领。“就是你在唱歌?再唱,再唱我一刀捅死你!”

但他目光一扫姬神秀,整个人却又目光呆滞,呆愣着神情转身走了出去。

不曾想,玄奘却在看了个清楚,他整理着衣裳望着姬神秀道:

“施主,你这样不好!”

姬神秀看向了他,不形于色。

“啊?”

玄奘道:“他想杀我,必然已心生杀意,就算你出手令他回转,但心未回头,杀意便消不了,何况往后他说不定会把怨气发泄在别人的身上,如此,还不如我自己来承受,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姬神秀点点头。“看来,某个猴子对你的评价很正确。”

玄奘一愣,听的不明所以。

“猴子?评价?”

姬神秀一边站起身子,一边道:“是啊,你还真是个惹人厌的苍蝇!”

他顺手取过那本“儿歌三百首”翻看了几页又放在了桌上,目光一扫还在发愣的玄奘,嘴里道:“走了,下次再见,你要是再敢唱这首歌,我就拔光你的头发!”

玄奘吓得一捂脑袋,同时还捂住了嘴。

只是一晃眼的功夫,他却发现姬神秀与陈七早已不见踪迹,凭空消失。

第二百九十三章:捉妖三人组

林中。

“先生,那个和尚的降妖之法简直太可怕了,想我做人也算是风光过,没想到做妖差点被人唱死!”

离了市集,老汉陈七便心有余悸的念叨着,一张脸铁青难看,不是脸色难看,而是他本就是那个样子,苍白无血,泛着青色,像是水里泡了大半年,再配上他那副苍老面容,任谁见到都得扭头就跑。

荒山野岭,大白天的居然阴气弥漫,一眼瞧去,就见林中坟土无数,有的还暴露出一具具森森白骨。

对于陈七的嘟囔,姬神秀懒得去理会,见识了陈玄奘后,他曾遍寻市集,但古怪的是居然没找到陈玄奘那个神秘的师傅,以他如今实力,一念之下,收摄数千里众生念头都不在话下,但竟是找不到一个人来。

此事皆非偶然,想来对方有意避之不见,要么就是比他强,难以发现。

他已经沿途走过很多地方,走的地方越多,姬神秀眉头也皱起的越来越深,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姬神秀忽地一顿脚步,自语道:“此间阴魂居然没有归处?奇了,按理来说,天上既是有天庭,那自然也有地府,可这些人死之后魂魄不消无不是化作了噬人的妖魔,莫非没有地府?”

他瞧向陈七,但换来的却是一脸茫然。“先生,地府是什么?”

“莫非天地不完整?”

姬神秀眉头忽又伸展开来,他想了想,手掌摊开,陈七在旁瞧的清楚,就见那掌心光华一闪倏地多出一卷名为“人间道”的竹简来,竹简迎风而展,陈七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只见竹简里头仿佛藏了一方世界,有万家灯火不熄,众生休养生息,安居乐业的景象,有士子寒窗苦读,像是展开了一方万里江山宏图,里面的一切居然都是活的,甚至天地四方赫然还有龙、凤、麒麟、龙龟,也有武夫厮杀,金戈铁马的场面。

赫然是一方世界啊。

姬神秀看着竹简的变化甚是满意,就以现在而论,倘若换种说法,这竹简确实正在朝着一方世界演变,而他便是这世界的天道。

而且里面的生灵并非虚假,都是他借着**之力,一个个重新塑造出来的,真实不虚,就像是一副画,画山画水皆随他心愿。自当初在“倩女幽魂”得到这“人间道”后,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他无需刻意去改变干扰,里面的一切居然都在发生潜移默化的演变,其中的生灵起初都是凡俗,但当他将“风云”里的一些东西彻底融入其中后,便有了武道的滋生,世人有了新的向往与追求,便如他之前所有经历的世界一样,这里面,也开始有了王朝兴替,甚至还有武林江湖。

竹简展开的一瞬,他抬手一抛,但见手中竹简立时迎风而涨,飞快变大,四角延伸,像是天上垂下一卷遮天幕布,原本青天白日,转瞬居然黑了下来,天地像是黑去一角,化作一恐怖黑洞,凭生无穷吸力,吸摄着人间大地上弥散不去的阴煞冤魂,填补自身。

“啊!好大的风啊!”

一声凄厉的高呼,赫见一些个妖魔也难逃收摄之力,它们本就是世人怨念恨意所化,亦属**的一部分,而今一个个冲飞向天,被收到了其中。

如果说“人间道”是一颗树,那这些便是树的养分。

不光是妖魔。

而今天地妖魔之气汇聚,却是引来了附近的一些驱魔人。

林中腥风忽起,乍闻虎啸龙吟,一只斑斓猛虎冲林而出,直扑姬神秀。

猛虎虽是一扑即中,可却像是扑中一条水中倒影,涟漪泛起,犹如梦幻,猛虎径直穿过了姬神秀的身子,落在了他身后。

“好家伙,我除妖驱魔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有人能吞饮天下妖魔之气的,你是谁?”

再瞧去,就见那哪是什么猛虎,分明是一个人,嘴里夹杂着生硬的方言,屈爪跨步形如猛虎。

姬神秀身如泡影,虚实难辨,涟漪一散,身子又恢复如常,他却是连身后的驱魔人看都未看上一眼,眼睛始终盯着天上的黑洞,一旁的陈七早就吓瘫在地。

“哈哈,行宇,吃瘪了吧!”

又是一道洪亮笑声,就见个白发杵拐的老头子林中紧随其后飞了出来,此人双腿一长一短,笑声中便堵去了姬神秀的退路。

“我今早见到清水河上妖魔乱舞便抓了只水妖问了几句,没想到那家伙说这附近出了个能号令群魔的霸道货色,想必就是你吧!”

他一瘸一拐的盯着姬神秀看,最后自顾的点点头。

“嗯,肯定就是你,我天残脚捉妖捉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像你这么邪门的,虽然浑身没有半点妖气,但你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我呸,天残脚,明明是我先发现他试了试他的手段,怎么又说是你看出来的,你怎么啥都要和我抢?”那个体格健硕的汉子一梗脖,顿时有些不乐意了。

“大家明明都是跟着妖气来的,凭什么说你先看见他?”名叫“天残脚”的老头寸步不让。

他们虽然在争吵,但却一前一后,堵住姬神秀的前后路。

姬神秀叹了口气,终于垂下眼来,他一瞥地上吓的浑身冒水的水鬼陈七,随意摆了摆手。“你可以走了。”

等陈七像是一滩水一样窜入林中不见后,姬神秀才瞄向那两人,嘴里轻飘飘的道:“还真是个混乱的世界,妖魔当道,又有武道,又有神通,还有飞剑……”

说“飞剑”时,黑天之下,一抹轻吟陡然破空而来,直点姬神秀眉心,带出一道剑气长虹,自林中深处如电般飞来。

那是一柄三尺长剑。

只是亦如先前,长剑点入姬神秀眉心,却似石入水中,溅起一团涟漪,转瞬飞向天边,无功而返。

同时林中幽径上。

“咳咳……”

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呛咳。

“他有遮天之能,试问你们又如何能降他,普天之下,除我空虚公子外,又有谁能降他……长得居然比我还好看……帅能当饭吃么……咳咳……”

姬神秀有些无奈的揉了揉眉心,天上黑天高悬,四面八方的妖魔之气正在不断汇聚,一时间昏天暗地,鬼哭神嚎。

他一扫三人。

“算了,正好我这小世界里武道有缺,就由你们三个来补吧!”

第二百九十四章:假的?

暗,像是头顶悬了一片黑海,狂风呼啸,鬼哭神嚎。

天上昏,地下暗。

只见大树参天的林中,一张藤椅晃晃悠悠的自远处被人抬了过来,椅上还坐着个人,一个病恹恹的人,病的像是随时会断气,整张脸都似涂了层白灰,眼眶发黑,嘴唇惨白,呛咳不止。

他太白了,一身的白,白袍白冠,手里还拿着一把白色的扇子,胸前有两个绣金大字“空虚”,整个人却似欣赏着什么,漫不经心的看着姬神秀,脸上还挂着笑。

“妖魔我是捉了不少,场面我却从没见过这么大的!”

他抬头张望了眼头顶的的惊变,一张脸仍是不卑不亢。

“原来是空虚公子啊,怎么,你也有兴趣插一手?”

天残脚杵拐站立,黝红的脸上笑意盎然。

抬轿的是四个白衣白裙的老妪,人老珠黄,身体走样,其中一个还是个跛子,一走一拐,以至于那藤椅颠簸非常,那个病痨鬼空虚公子身子摇摆不定,都快掉下去了,他紧抓着扶手。

“你们不要误会,什么叫差一手,他,是我的……够了,够快了,慢点,太颠了,我的肾……咳咳……”

前半句,空虚公子是对着天残脚他们说的,后半句却是对着抬轿的人说的。

一旁舒展着筋骨的汉子一脸赞叹。“哇,空虚公子果然就是不一样,这四颗老葱你都能看的上?”

“你以为我想啊,荒山野岭,能找到这四个已经很不错了!”空虚公子叹息一声。“行了,放我下来吧!”

汉子名叫行宇,乃是最近风头正盛的降魔师,性子最急,早已迫不及待。“他到底归谁啊?赶紧完事我还打算去降服猪妖呢,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等你们!”

天残脚想了想提议道:“依我看,不如咱们三个先来比比,谁要是赢了,他就归谁!”

三人视线一对,不约而同点点头。

“好!”

只见他们各自神情一变,凝重严肃,一身气机暴涨。

然后。

“石头剪刀布!”

“石头剪刀布!”

……

“哈~”

姬神秀在旁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那啥,你们要是不打我先回去睡一觉。”

“不用了,我赢了,我先来,今天看来是我天残脚名震天下的时候了……哈哈哈……”瘸腿老头一丢手里的拐杖,飞身一起落在一颗大树的树冠上,张口一吸,双手齐抬,但见他手中竟是聚出两股阴阳二气,挥手一拂,阴阳二气豁然涌向他的右腿之上。

阴阳二气交织,本是残缺的右腿当即暴涨变粗,血肉衍生,筋骨重塑,端是造化之功。

这却是神通。

不过眨眼,老头细短如拇指的右腿已似擎天之势。

“哈哈……今天就让你死在我的天残脚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空虚公子一愣,行宇也是一愣,却见天残脚放声大笑之际,眼前陡然一黑,像是天掉下来一样,原来天上那方遮天幕布不知何时已经飞下,似一方手帕般罩在天残脚头上,光华一闪,他整个人瞬间没了踪影,笑声戛然而止。

姬神秀收起竹简,手心一翻一转,只见掌中已提着个巴掌大小的泥偶,栩栩如生,正是天残脚的模样。

他目光一扫剩下的两人,笑眯眯的问道:“接下来,是哪位啊?”

“我来!”

降魔师行宇爆吼一声,双腿一曲,人已似螳螂轻灵飞跃而出,手肘微曲,扑向姬神秀。

“好!”

姬神秀点点头,右臂一抬,宽大袍袖豁然迎风鼓荡,黑洞洞的袖口中但见无穷七彩之光显现,一股恐怖的吸力瞬间暴起,林中顷刻飞沙走石。

扑来的汉子停都没停,直直一头扎进了姬神秀的袖子,似泥牛入海,没了影子。

“该你了!”

姬神秀看向空虚公子说着话,一边伸出左手在右边的袖子里摸索着,好一会,才淡淡道:“找到了!”

等左手再拿出来,手中已然又多了个泥偶,七寸高低,跨步曲肘,形似螳螂,正是降魔师行宇,显然步了天残脚的后尘。

空虚公子仍然神情淡然,似对自己的实力无比自信。

就见他伸手自身边取过一方剑匣,剑匣一开露出宽窄长短不一的数柄小剑来,屈指连弹,匣中顿时数道灿亮流光飞起,快如电掣,转念已在面前,便在这转念间,那数柄小剑已是化作森寒利器,破空击月。

“哈哈!”

姬神秀提着手中的两个泥偶,嘴里低笑一声,身子却似化作一个随风飘扬的风筝,一双赤脚蓦的离开地面如一阵风般朝后飘去,数柄灿亮如雪的长剑几乎离他不过寸许之距,可这寸许之距却是天堑一般。

姬神秀凌空飞起,身形飘忽无常,如化无形。

不想这飞剑上猝然迸发出数十道惊天剑气,剑气如网,攻敌的同时疯去了姬神秀的退路。

“你这剑可不怎么利啊!”

姬神秀飞退的身子顷刻就似定在空中,张口一吸,那数柄飞剑竟鱼贯而入,没入他口中。

凌空虚立,姬神秀垂目望着脸色更白的空虚公子,咧嘴一笑。

“还你!”

说出的话里,他嘴中流光再现,数点寒星忽而飞出,飞剑再出,但这一次,攻的却是空虚公子。

见到这一幕,那四个抬椅的老妪毫不迟疑,扭头就跑,跑的飞快。

空虚公子见状猛然起身,一双手合十并指,形如神剑,原本飞到面前的数柄飞剑纷受感应,只在空中便已各自拼接并合,化作一柄六尺长的的巨剑。

巨剑剑身一颤,剑光大涨,剑尖又指向了姬神秀。

须臾变化,姬神秀挥袖一招,面前巨剑就似被生生抹去般,没了。

姬神秀摇了摇手里的两个泥偶。

“去吧,此次就留你们性命,等武道圆满,放你们出来也未尝不可!”

不等空虚公子说话,姬神秀右袖已是疯狂鼓荡了起来,袖口如能遮天,朝着空虚公子罩去。

片刻后。

姬神秀看着手中的三个泥偶,目光又晦涩的看了看天空。

如此场面,那所谓的天庭竟然毫无动作?

天庭是假的?还是说此间是假的?

心念一转。

姬神秀飞身而起,直上青天,孙悟空既然大闹了天庭,想来是存在的,但人间妖魔肆虐,天庭竟不管不问,他不得不怀疑天庭的真实性。

可飞着飞着姬神秀就变了脸色。

他先是看了看脚下的大地,又看了看天上的浮云,一张脸竟然十分罕见的勃然色变,身形一转朝右飞去,只是一盏茶过去了,半柱香过去了,姬神秀一张脸已是面无表情。

脚下大地,只见以那市集为中心,清晰可见,周遭山河绵延。

可是别说半柱香了,就是半息的功夫,他应该也在数百里之外,但如今,先前的树林居然相隔不远,还能看见市集。

姬神秀眼中精光大放,扫视眼前的天地,似是要望穿青冥九幽,嘴里兀的吐出两个字来,带着浓浓的惊疑。

“假的?”

第二百九十五章:一只手

假的?

什么是假的?

姬神秀心头一凛,忽地凭空多出几分说不出来的怪异。

这天地居然是假的。

看似广博浩瀚,可他居然飞不出千里之地,渺渺白云如有一层看不到的边界,又好像脚下大地像是带着某种古怪气机令他逃不开,他虽无法做到仙家那般缩地成寸可朝游东海暮苍梧,但这等变化却是头一回见。

就好像他周围有个无形的樊笼,束缚着他。

姬神秀倒吸了一口气啊,一口凉气。

他身形变化不停,直朝天边飞去,像是要寻到那个看不见的边界。

可天上风云变幻,星辰斗转,一夜都过去了,他俯视脚下大地,竟仍然能看见那个市集,天地仍是那个天地,穷极目力,可见长河大日,山脉绵延如龙,可这一切,姬神秀却只能看,摸不到,走不到。

他眼中精光迸发,望遍脚下山河大地,天下苍生尽收眼底,仍是一副如常景象。

“呼!”

“难不成入了幻境?还是闯入了结界?亦或是……”

姬神秀下意识看了看天空,然蓝天白云,风和日丽,一无所见。

他又吸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却是狂啸惊天,带着沙哑低沉的厉啸,回荡天地八方。

“嗷!”

啸声一起,立见大地各方无数妖魔显露行迹,朝他脚下奔来。

群魔共拜。

姬神秀虚立天穹,望向脚下大地,冷眸如电,只是看着看着,他一身澎湃气机却慢慢散了,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地上无数妖魔。

只见无数妖魔邪祟现世,无数妖魔气汇聚如烟云,已是将脚下大地染作一片死地,但姬神秀站在高处,看的分明清楚,那些妖魔居然慢慢化成一只手掌模样,一只巨大的手掌,而他,正站在这手掌掌心上方。

这已不是一口凉气了,这是骇意。

姬神秀身形一闪,手中便多了个战战兢兢的和尚。

“陈玄奘!”

陈玄奘惊慌不已,更是焦急万分。“施主,快救人啊,天底下的妖魔好像都出来了!”

姬神秀一眯眼,二话不说,提着他身形直转,看着那巨掌一处,直朝五指指尖飞去,神念一扫,寻到一个老庙径直坠了下去。

一眼看去,只见此处当真是世间绝地,草木不生,俱是光秃秃的山石沟壑,飞鸟绝迹,一只生灵都瞧不见。

陈玄奘惊慌失措,跌坐在地上。

“施主,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姬神秀冷冷道:“找人,这里封印着孙悟空,你若能找到它,这天下妖魔必然退去!”

陈玄奘为之愕然。“孙悟空只是个传说,没人找得到它的!”

老庙前是一片静如镜面的湖泊,云影掠过,映着蓝天白云。

“此处既是有庙,必然有佛,你倘若能见到佛,必然也能找到孙悟空!”姬神秀冷冷的抛下一句话,人已走到庙前,看着那连绵起伏的山石沟壑,但无论他怎么看,却都一无所获,平凡普通,像是真如他所言,孙悟空只是个传说。

“可不可以给点提示啊?”

陈玄奘凑到近前。

姬神秀看的直皱眉。“就在这庙前,高一千三百丈,宽两百五十六丈!”

可让他大失所望的是陈玄奘瞪大双眼始终难以看见。“啊,我找不到!”

却见姬神秀面色变幻,一咬牙,整个人气机都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浑身上下忽涌出无穷佛光,背后一点赤红金光飞速凭空涨大,化作一金光四射的佛轮,像是一**日,眉心莲华印记大放七彩流光,脚下无数星点汇聚,凝作一尊七色莲台,浮空而起。

只在陈玄奘瞠目结舌中,姬神秀青袍披发,坐于莲台,悬于虚空,垂目低声道:“俗世凡心,只见自我,无视界外,遑论如来!”

抬起的脸上,是一股慈悲意,姬神秀目中佛光浮现,映射八方,本是试探之举,不想异变陡生。

如受感应,远处那贫瘠的山石沟壑中,居然迸发出万千佛光,一朵朵洁白的莲花自石中生出,根茎蔓延,撑开了山石,露出一个黑黝黝的窟窿。

“啊!”

同时一声凶戾,恐怖的长啸带着无法形容的怨恨自洞中飞出。

“如来,放我出去!”

陈玄奘激动道:“找到了,找到孙悟空了!”

姬神秀目光闪烁,像是在思索什么,而后抬手伸入虚空一捻,再落下的时候,手中已多了朵大如圆盘的莲花。

立时,一股恐怖的妖气如狼烟般自那山洞中弥天散出,遮天蔽日。

天色忽变,一声晴空霹雳倏然炸起。

远方长出的莲池飞快枯萎,眨眼已如飞灰。

“呵呵……哈哈……嘎嘎……终于……呜呜呜……出来了……如来,我要你的命……”

“嘭!”

一道前所未见的凶煞身影豁然自洞中冲出,像是一道流星拖着火尾冲天而起,吼啸连连,落在了姬神秀面前不远处。

最先看见的,就是一双怨毒血红的眼睛,像是两汪血泊,仿佛要将姬神秀与陈玄奘生吞活剥了。

真容映入眼帘。

却是个半人高的猴子,身穿黄金锁子甲,头顶凤翅紫金冠,脚下一双藕丝步云履,背后四杆绣金纹錦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落着“齐天大圣”四字。

但姬神秀现在在意的却不是这个猴子,而是别的。

“本座现在烦着呢,你要是找死,我就送你一程!”他看着孙悟空嘴里话语不咸不淡,然杀机却是无穷。

孙悟空眯着眼睛,手里也不知从哪拿出来一根香蕉,听到姬神秀的话,它嘿嘿一笑,笑着笑着那笑容却逐渐扭曲狰狞,獠牙一吐,

“啊!”

一声非人吼啸直冲云霄,激荡的天边浮云滚滚如浪。

“如来!你封了我五百年,我现在不照样出来了!”

脚下湖泊应声崩裂。

“杀!”

孙悟空直朝姬神秀扑来。

“这是让我补全此局?唉,上山打猎终于虎,这次十有**要栽了,就是不知道遇到的是哪位,不过看样子多半肯定是个秃子。”

姬神秀神情不动,佛光一现,万法难侵,他将大日如来生生炼化,这一身能为有大半归为己用,好巧不巧,对方修炼的功法,竟然还真就唤作“大日如来真经”。

因果?还是别的?

“罢了,就先解决了你这个矮子,再看看是何结局!”

姬神秀喃喃自语,身侧双手缓缓合起。

他这一合十双手,却见身下湖水陡然泛起大浪,大浪激荡,冲而不散,继而,一双由万顷湖水形成的手掌自湖底猛的探出,于空中合十,正好断去了孙悟空的前冲之势。

而后,一尊巨大佛像慢慢自湖中现身,乃是湖水所凝,高一千三百丈,宽两百五十六丈。

“嘭!”

巨掌合十,天边梵音顿起,佛光普照。

第二百九十六章:大雷音寺

天空上,一道身影高坐莲台,佛光普照,霞光万道。

却说就在他双掌合十刹那,一尊大佛自湖中升起,通体为湖水凝聚,高有千余丈,轮廓面孔栩栩如生,皆与姬神秀一般无二。

大佛面前,孙悟空前冲之势忽止,身子一转,腾挪变化,眼中尽是怨毒与惊疑,他脚踏一朵云彩,盘旋回绕,右手自耳中一探,捏到嘴前吐气一吹,一根金铁长棒蓦然化出。

然却见那大佛动了。

大佛本是静如止水,这一动,立时犹如霹雳惊雷,合十双掌一分,足可推山覆海的巨大佛掌已连连隔空拍出,一时间,湖面上巨浪滔天,轰隆不绝于耳,周遭万流齐被牵引而来,湖泊化海,海浪惊天。

孙悟空只如狂风骤雨中的一叶扁舟,驾云连连在恐怖的掌势中穿行躲避。

可就在这时,天边梵音再起,本是风起云涌,惊涛骇浪的湖水中蓦然腾起恐怖炽热,水中火光浮现,天地间无数精纯火气汇聚,地下地火涌聚。

但见湖中巨浪再起,一尊巨大身影在浪花中慢慢浮出,又是一尊大佛,此佛通体赤焰缭绕,背后佛轮为火,浑身所散灼热似可焚天,竟是将天空映的火红一片。

水火齐聚,一前一后,齐齐出手。

孙悟空口中爆吼连连,手中铁棒翻飞如影,似要将这双佛砸碎。

“雕虫小技!”

它口中獠牙暴吐,身形一化,虚空中立时再多出三个孙悟空来,交替飞遁,两两同攻,各自迎上一只佛掌。

姬神秀高坐莲台,神情无悲无喜,合十双手一分,遥遥对着天空弥漫黑云一指,立见雷电交加,雷光现世,天空中,条条如虬龙般的雷电扭曲咆哮,在黑云中穿行浮现。

随后,雷电盘旋萦绕,云层中,却是有一尊巨大身影凝聚成型,旋即自天穹降下,落在汪洋之上。

又是一尊大佛。

此佛为雷电所聚,周身雷光不散,宛若雷神降世,神威如狱,威慑人间。

这三佛皆是与姬神秀一般无二的面貌,同为千余丈高低,背后佛轮隐现,各为水、火、雷电。

“嗷!”

孙悟空一个不慎,被一条天雷击中,整个人瞬间横飞百丈。

却在这时,姬神秀浑身佛光大显,拂袖遥遥一挥,天地间暴乱不息的狂风豁然再涨,狂风呼啸,像是自无形化作有形。

孙悟空倒飞出去不远,狂风中一道巨大轮廓悄然诞出,继而,本是肆虐无序的狂风豁然如同活了过来,竟是紧紧的缠裹住孙悟空的身子,无形化作有形,狂风变成一只青色佛手,将其擒在掌中,佛手延展,映出风中一尊巨大佛影。

水火风雷齐出,同时出手!

“嗷!”

一声痛苦不堪的嘶吼以及怨毒的咆哮自孙悟空的嘴里生出。

“如来,我与你誓不两立!”

“啊!”

只在这时,异变陡生,孙悟空身上所披黄金锁子甲蓦然崩碎,张嘴仰天长啸,口中獠牙利齿暴吐,盖世凶性再无保留,一身猴毛飞快暴涨,身躯亦是在涨,大地颤抖,海水逆流。

姬神秀平静以对,双手一落,四佛齐齐如光影散去,重归天地之气,散于无形。

就见孙悟空原本矮小的身子,如今似山岳般飞快拔地而起,甚至还未停止,暴猿仰天嘶吼,不知是怨是怒,双拳连连砸地,天地都在颤抖,身上毛发浓密如林,口中獠牙宛若天刀。

一旁的陈玄奘见到这等盖世妖魔,眼睛一翻干脆晕了过去。

“嗷!”

巨猿如能顶天立地,竟是足足有三千余丈高低,双拳连砸,周遭山峰无不是碎的碎,塌的塌,有的更被它连根拔起,朝着姬神秀掷来。

只是山峰只飞到姬神秀身前便被无量佛光冲散。

“便让你试试我的新手段!”

姬神秀目光闪烁,眼皮一抬,双手虚空连点,他点的,是远方天边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巍峨山岳,这一点便连点了五下,如发号令,只引的地气四窜,山河不稳,随后五指一收,隔空一摄。

只见极目处的天边,五座顶天山岳不约而同随着他五指一收豁然离开了地面,自天边飞来,山势挺拔巍峨,高耸入云,遮天蔽日。

五岳横空。

恐怖压力还未落下,便已把先前聚出的海浪压作满天水雾,浮云消散,青天似是也要被捅出五个窟窿,场面震撼无匹。

“移山!”

此法来处,乃是姬神秀在与帝辛相互印证的时候自“先天乾坤功”中所悟所得,其中便有拘拿五岳,运用九天九地之气的杀招,他身负五行阴阳之功,得此法另辟蹊径,创出“移山倒海”的神通。

只见姬神秀探出的五指对着面前暴猿遥遥一握,天上悬着的五岳立时坠下。

五岳齐降,巨猿嘶吼不止,顿足捶胸,暴跳如雷,脚下江河断裂,万物俱灰。它双腿忽屈,双臂一抬,做出擎天之势,似要将这五岳托起。

“轰轰轰轰……”

巨大的轰隆声响彻天地,便是大地都似难以承受其中,震颤不已。

一座,两座,三座……

孙悟空所化的巨猿双手托二岳,双肩再扛二岳,四岳之力竟是被它硬生生抗住了,它浑身颤栗,口中爆吼不休,双脚深陷大地,如踩烂泥,方圆数百里,尽是如碎裂的冰面,满是龟裂的痕迹

“嘭!”

可这最后一座巨岳,砸的是它的脊背。

它身扛四岳躲避已是困难,一砸即中,脚下一个踉跄,身子便扑倒在地,单膝跪地,身上五岳之力立时齐齐压来,它一手撑地,一手挣扎欲起,恐怖的身躯巨力下,五岳齐颤,居然慢慢又被他托了起来,几快掀翻在地。

“吼!”

震天兽吼响彻人间。

只是姬神秀又动了,袖口一展,袖中五道色彩各异的流光纷纷流出,分别没入五岳之中。

五岳本是分散,此刻五道流光一经涌入,这五岳居然相互吸引,五岳山气大有连成一体的趋势,且那五岳一经触地变死和大地长在了一起,自震颤变得稳固。

“不!”

感受着身上不停增加的恐怖压力,暴猿口中吐出人言,发出不甘的吼声,可是五岳渐成一体,其上五道流光闪烁,巨猿快要站直的右腿连同右臂又慢慢曲了下去,最后整个身子也都趴了下去。

震颤慢慢消失了。

巨猿也消失了,五指山早已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五座擎天巨岳,连为一体,泛着各异的流光。

山岳下,一个猴头正狼狈的露在外面,挣扎连连。

它看着虚空高坐莲台的姬神秀,先前的狰狞与怨毒不翼而飞,化作一副讨好谄媚的笑来。“佛祖,佛祖,我知错了,放我出来吧!”

也就这个时候,整个天地都在变化。

姬神秀深吸一口气,看着脚下飞快升起的大地,那哪是什么大地啊,分明是一只肉掌,一只难以想象的手掌。

与此同时,天上浮云深处,一张面容浮现,日月为其眸,天地消失了,所有一切皆如泡影,周遭忽然迸发出无量佛光,耳边只闻。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姬神秀就见佛光中,无数佛台高悬,彼此错落有序,佛台上,无数身影或捏印而坐,或侧或卧,形貌不一,天涌霞光,地涌金莲。

西天,大雷音寺。

第二百九十七章:神秀菩萨

天边佛光万千,霞光万道,一座山,一座灵山沐浴在无量佛光中,天坠金花,地涌金莲,此地却也奇怪,无日无月,亦无星辰,唯有无尽祥和之气翻涌无边,如氤氲流淌。

却说佛音一落,姬神秀这才瞧了个清楚,原来自己正立于一方佛掌之上,面前有一尊大佛身披袈裟,摊手捻珠而坐,一身血肉晶莹剔透,隐散宝光,仰视瞧去,竟不下千丈,背后佛轮高悬,金光大放,隐见其內浮出十方佛国,过去,未来,现在,三世佛教化众生,无量信徒,比丘珈蓝,无穷无尽……

再看这大佛座前,两个僧者各侍左右,脑后佛光隐现,一者垂目不语,一者眉目含笑,两侧,再往下,却是诸位菩萨,以及五百阿罗汉,八部众,三千揭谛神……

越往下看一眼,姬神秀的心就往下沉一分,这不是栽了,这是要完了啊。

眼前这满头疙瘩的胖子不用说他已经知道是谁了,除了西天如来,又能是谁。

心正一点一点往下沉着,姬神秀猛然眼睛一定,就看见那如来座下,一个眉清目秀的和尚正坐在一团功德金云上,打着瞌睡。

金蝉子。

但旋即他身子莫名一震,只见脚下佛掌一翻,霎时天地翻覆,等再站定,已是落在如来座前,千丈法身不见。

一时间,众佛皆齐瞧了来。

如来眼中映着姬神秀的身影,他目露思索,仿佛在想某个令他不解甚至是困扰的事,以至于他手中捻珠的动作也停了。

众佛皆是目露疑惑,如在等待世尊开解。

终于。

如来一双眼睛定定的望着姬神秀瞧不出喜怒,只有仿佛亿万年不变的平和,他道:“你自我梦中而出,如我孕你,可作佛子。”

此言一出,众佛俱是神情有变,梵音诵经俱是停止,望着如来座前的姬神秀。

却听如来又道:“此次讲经,有十方佛国因我一念而生,此子却是身寄十方众生**,因我佛国而生,如我骨肉,可作佛子。”

“善!”

一旁的观世音闻言颔首,点头称善,其余众佛亦是跟随。

一时间,西天大雷音寺遍地生莲,梵音无上。

可姬神秀脸色却一黑。

孕我?骨肉?

他尚不明如来为何会这样说,但听到这几个字,又怎么会听不明白,简而言之,这个胖子的意思就是说他生的自己。

占我便宜?

正心忖不语,就听如来又说了。

“你佛根深重,且身兼佛性,虽身处欲海,然本心未失,本座赦你无杀生罪,自今日起,你便为我座下大护法,紧那罗菩萨,再以你名姓,赐号神秀!”

这话突如其来,更是让姬神秀猝不及防,以他的实力比罗汉都大有不如,冷不丁这转眼怎得就成菩萨了。

众佛齐齐贺道:“见过佛子!”

虽尚不明情形,但看这架势,显然不是完了,还凭白得了好处,姬神秀心中暗松一口气啊。

“见过世尊,谨遵佛旨!”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金蝉子!”

说话的还是如来,声若天音,轰传灵山。

“啊?”

那眉目俊秀的白衣僧人忙自睡梦中惊醒,满是茫然四顾。

他澈净目光一扫,忽地瞧见灵山上多出来的姬神秀,眼睛一亮,哈哈一笑,如见故人。

“哈哈!”

朗笑声传出,众佛听的各自垂目不语,眼观鼻,鼻观心,唯有观音目光闪烁,如带忧色。

这是什么情况?

姬神秀只觉得即将会有大事发生,忙识趣的退向一旁,一双眼睛却不住隐晦的扫视着。

如来高坐佛台,周身佛光万千,目光微垂,双眸仿佛浩瀚无垠的星空,他俯视着座下弟子,语气平淡:“金蝉,我讲经多年,众佛皆是有悟,佛光普照灵山,为何独你昏昏欲睡?”

姬神秀闻言这才注意到,众佛皆是佛光普照,灵光乍现,唯独金蝉子一身素白僧衣,毫无异象,连座下金云也比众佛逊色太多。

金蝉子不紧不慢提袖拭着嘴角口水,淡淡道:“悟了便是悟了,没悟便是没悟,谁道睡觉不是修行?哪个在这灵山睡过吗?睡梦罗汉?你天天作势睡觉,可曾真的闭上过眼睛?你说你自己都睡不着,不敢睡,偏偏还起了这么个名字,不是自讨苦吃?”

五百罗汉里,那个侧卧的睡梦罗汉一张干瘪枯瘦的老脸飞快涨红,不知是惊还是怒亦或是骇,不敢言语。

金蝉子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那双无悲无喜高高在上的眼睛,蓦然低笑了一声。“我却忘了,这灵山只有师尊一人能睡,呵呵!”

此言一出,原本一个个垂目不语的众佛俱是神情大变。

如来身旁那个一直单手竖于胸前垂目不语的僧者蓦然抬头,急声道:“师弟,慎言,倘若没悟,下去好好参悟便是了,莫要冲撞世尊法驾!”

金蝉子望着劝他的阿难,目光闪烁,猛的回身一扫诸佛。“悟?你们都悟了?你们都悟了什么?何不说出来听听?”

说罢,他又自顾的点点头。

“是啊,你们又悟了,唉,你们都悟了,却忘了天底下还有多少世人没悟,呵呵,我又忘了,你们都在天上,离苍生太远了!”

霎时间,灵山顶上,竟见狂风四起,霞光中,但闻惊雷滚滚,大雷音寺,果真是有雷音啊。

狂风袭过,诸多罗汉菩萨似都成了凡人,被吹的左仰右倒,几快跌下佛台,唯有金蝉子僧衣猎猎,端坐不动,另外一个,便是如来了,他袈裟鼓动,似是永远带笑的脸上,眼目始终微垂,静坐如一。

不对,还有一个人没动,是姬神秀。姬神秀看着眼前惊人一幕有些发愣,怎么越看越觉得不对味,这师徒是要干架了?

他下意识再退了几步,只觉得眼前狂风难遮难挡,诡异莫名。

如来没说话,他默然着抬手自座前摘下一朵莲花,拈花示众,一言不语。

众佛已稳住身子,看着佛陀拈花,俱是默然垂目。

但就见佛陀身侧另一僧者忽展颜一笑。

“迦叶,你可是悟了?”

不曾想如来说完,又看向姬神秀。

“神秀菩萨,你可曾明悟?”

姬神秀摆足架势,一脸的慈悲意,双手合十,正要开口,又见如来掌中莲花骤然枯萎,可马上复又长出,周而复始,枯荣轮转尽在一念。

他目光一闪,心头一突,嘴里鬼使神差的道出了四字。

“唯吾独尊!”

第二百九十八章:西行开端?

“唯吾独尊!”

四字一落灵山俱归寂静,本就寂静,迦叶笑的更深,众佛亦是在笑,浅笑,如闻奥义。

“善,大善!”

如来仍是拈花而对,但他脸上笑容也似深了几分。

陡然。

“哈哈……哈哈哈……”

如来眼皮抬了抬,不为所动,无波无澜,他平淡道:“金蝉,你为何发笑?”

笑的是金蝉子,他的笑声愈发的大了,自轻而重,慢慢化作狂笑,狂笑震天,笑的放浪形骸,哪像个六根清净的僧人,最后更是笑出了眼泪,笑问道:“你只封他做菩萨,可曾问过他自己愿不愿意待在这灵山?”

言语之中,竟是直以“你”代称。

一干菩萨罗汉无不面色剧变,有的更是隐隐发白,诸多珈蓝揭谛更是身形发颤。

迦叶看着放浪形骸狂笑不止的金蝉子一敛面上笑容,叱道:“金蝉子,你没悟,便看不得他人得我佛真意么?昔有孔雀佛母吞佛降世,如今紧那罗菩萨亦如当年,自师尊佛国孕育而生,自当尊为“佛子”,你却敢大逆不道,质疑师尊佛旨?”

金蝉子笑声更大,大的西天灵山都似在震颤。

姬神秀是倒吸一口凉气,这秃子修为竟然这么恐怖,无量佛国都在震颤。

但猝然,笑声一止。

金蝉子望着迦叶,面无表情,嘴里平静道:“迦叶,你当真悟了?你悟了些什么?”

他又看向阿难,看向观音,看向普贤,文殊,目光一扫满天诸佛,竟没人敢和他对视。

“你们都悟了么?你们真的都悟了?”

“阿难,那石桥禅你可曾记得啊?摩登伽女可还记得是谁么?你连你心爱的人都救不了,你却在这听什么佛法真意?谈什么悟与没悟?”

阿难似石塑般静立的身子闻言一抖,面色苍白,汗如雨下,平静的脸上多出一抹挣扎与痛苦。

金蝉子再看诸佛。

“好,你们都悟了,就我没悟。”

“哈哈……”

他似是疯癫的又笑了。

“你们都在为自己悟了而笑,却不抬眼看看,这天底下还有多少人,多少生灵笑不出来!”

言未落,金蝉子猛地指着如来手中枯了又荣,荣了又枯的莲花厉笑道:“你真的以为,天下苍生,皆在你掌中,皆受你摆布么?”

“轰隆隆!”

灵山上,惊雷滚滚,众佛头顶无数雷霆显现,本是涌现的无量霞光,瞬间溃散作无数光点,漆黑的雷电划破灵山顶。

这下连诸佛俱都神情大变。

“师兄,莫要再冲撞世尊,还是快些认错吧!”

这次开口的是观世音。

金蝉子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电,蓦然迎上如来双眼。“错?错的可不是我,是他!”

“金蝉子,你放肆!”

“大胆!”

“世尊无缺,岂会有错!”

……

诸佛齐齐呵斥,纷纷起身,似是要将这离经叛道的金蝉子拿下。

金蝉子冷笑一声。

“无缺?不会错?众生有缺,日月有缺,天地有缺,连大道都有缺,为何独他无缺?独他无错?”

远处的天边,东方忽然遁来一道流光,落地一显,原是个金甲金铠的神将,他走到近前,躬身急声道:“佛祖,那猴子推翻了老君的八卦炉,如今,正在与十万天兵天将厮杀哩!”

只见金蝉子豁然起身,走下佛台,立在如来座前,像是在挡去他的路,四目相对,他掷地有声道:“这世间当真无一人可逃脱你的掌心?我却不信!”

“我要与你对赌!”

如来不悲不喜,像是一座亘古都不会动摇的神山,扎根在佛座上,但他一对袍袖却在慢慢涨起,背后袈裟浮现万千金光,佛轮缓缓转动,一双眼睛望着金蝉子。

“啊?”

“赌什么?”

不轻不重,不紧不慢的话语始终不变。

金蝉子神情又恢复了平和,他不再笑,也不再疯癫,更不再狂,他只是道:“就赌赌看,这世上是否真的没人能逃出你的掌心!”

如来问道:

“你若输了该如何?”

金蝉子直面如来。

“我若输了,便散去千万年道行,永堕轮回,再无超脱之机!”

阿难一脸痛苦。

“师弟不可啊!”

金蝉子置若罔闻,目中如有雷电。

“但你要输了,便需舍弃金身以凡胎**走下灵山,重入轮回,再感生老病死之苦,爱恨别离之厄!”

妄言“世尊”再入轮回,本是平静之语,却起骇人惊变,天上黑云弥漫,宛若黑海倒悬,黑压压的雷霆像是一座座山岳,那神将早已吓得瘫软在地。

姬神秀也看的眼皮直跳,目瞪口呆。

灵山满天诸佛无不骇然失色。

如来道:“这赌,我接了!”

一瞬间,所有黑云似被一只无形大手捏散,一扫而空,西天再现无边霞光。

但同时,就见金蝉子血肉剔透,晶莹如玉的身子慢慢黯淡下来,像是自生机盎然的树木飞快枯老,变得干瘪皱巴,一身生机急剧减少。

难不成,他这是要以身入局,与如来一赌?

诸佛瞧的俱是默然,而后各自垂下眼来,又像是恢复了之前的模样,阿难闭目不言,如同真的成了神像,观音低眉默诵佛号,迦叶拈花而笑。

只剩姬神秀还看着,无言的看着。

血肉如尘化去,筋骨如木腐朽,这千万年苦修方才炼成的金身,而今竟是被他一念毁去。

姬神秀明白,西行要开始了。

那神将战战兢兢的立起。“佛祖,那妖猴该如何?”

如来一抬眼目,平淡道:“无妨,迦叶与我走一趟吧!”

同时,他看向姬神秀。

“自今日起,金蝉之位便归你了。”

语毕,挥袖一扫,一缕功德金光便已飞了出来,没入他体内。“既得他位,你且去替他寻一处人家,好轮回转世吧!”

只见金蝉子金身已消,唯独剩下一颗剔透晶莹的舍利悬于虚空,落入了姬神秀手中。

“谨遵佛旨!”

如来走了。

姬神秀自然也走了,带着金蝉子的舍利。

等他回到破庙前,瞧着一切如旧,不禁笑了笑。

“因果二字,当真难言!”

拂袖一挥,只见破庙上已多出个名字。

“金山寺!”

看着手中的舍利,姬神秀目光晦涩,随手一抛,却见舍利立时变作一道流光落入山下的一户人家。

旋即转身走入破庙。

“开门吧,老爷回来了,可吓死我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金山寺大开山门

天清地明,山清水秀。

山是青山,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水是绿水,碧如玉带,湍湍流淌。

水绕青山而过,流向远方天边。

不知什么时候,山下的人忽见青山上悄然现出一座古刹来,隐于山林,只见轮廓,名“金山寺”,寺中不时得闻恢宏钟声传出,浩浩荡荡。

却说这一日。

“如来,你使诈,我不服!”

一声沙哑低沉的嘶吼自天穹深处传来,带着浓浓的不甘,无边浮云俱是在动,风起云动,声势好不骇人,更似有战鼓隆隆之声。

寺内。

姬神秀闻声瞥了过去,望向天边,他目中精光一闪,眼中顿现惊人一幕。

只见一个浑身猴毛如烈焰飘动的暴猿正龇牙咧嘴,仰天狂啸,口中獠牙暴吐,恨不得择人而噬。而天上,一尊宝相高坐佛台,身旁有僧者居右,正是如来和迦叶。

熊顶天顶着一对心形耳朵,穿着条五颜六色的花裤衩,提着个扫把正悠闲自在的扫着院子里的落叶,见姬神秀望着天边出神,不免好奇的问道:“老爷,你在看什么?”

姬神秀只是不咸不淡的道了句:“唉,它败了!”

熊顶天听的不明所以,立起耳朵,茫然四顾,瞅了半天也没瞅到姬神秀嘴里的“它”在哪,只得垂下脑袋,瓮声瓮气的道:“老爷,它在哪?”

“来了!”

姬神秀目光落向远处的天边。

话音刚落,天边猛的传来一声惊天霹雳,只见远方渺渺白云深处,居然坠下一座大山来,形如五指,千丈高低。

这山却似无中生有,凭空变出,起初尚且只是无数碎石,但在空中便不断合拢变化,裹着那个咆哮不停,正在挣扎的暴猿,未等落地,已成高山,而后划破天空,落入大地的尽头,不见踪影,只闻轰隆声响。

“吼!”

“如来,放我出去!”

……

天边传来苍凉的狂啸。

熊顶天已瞧不见,但姬神秀却看的分明,那大山落下,立时引来天地五行之气灌入五指,五行一成阵势,本是摇摇欲坠的石山顷刻稳固起来。

姬神秀哂笑一声。

“老调重弹!”

可那猴子却也了得,挣扎中地动山摇,以肘撑地,竟是欲要驮山而起,但不等他彻底立起来,一条散发着晦涩佛光的帖子不慌不忙,飘飘然自天穹落在了山顶。

“嗡嘛呢叭咪吽!”

帖子一落,石山生根合缝,像是与大地连为一体,长在一起,那猴子只来得及伸出一颗猴头,便被生生镇压了下去,最后只能徒劳的不停狂啸,然后慢慢变成悲鸣……

姬神秀一皱眉头,他却见那帖子一落,方圆千百里地气纷纷被摄入“五指山”,用以稳固封印,只是人间地气流大半失,本是山清水秀之地似在慢慢褪色,他眉梢一扬,当即面露冷笑。

“好个杀人不见血的秃子,恐怕从今往后没个三两百年,这方圆三千里山河大地多半难复元气,世人怕是要几经磨难了!”

但话刚说完,姬神秀眼皮一跳,忙敛去冷笑,似变了张脸,一脸的慈悲意,神情似带笑,他合十双手,对着天空垂目道:“神秀见过佛祖!”

天空白云上,蓦的迸射万千佛光,天花乱坠。

引得无数凡人相继叩伏在地,喜极而泣,大呼“佛祖显灵”。

佛光中,如来宝相庄严,迦叶侍奉在侧。

如来俯窥而下,佛音浩荡。

“紧那罗菩萨,我观南瞻部洲者,多贪多杀,多淫多诳,多欺多诈,不遵佛教,不向善缘,不敬三光,不重五谷,不忠不孝,不义不仁,瞒心昧己,大半小秤,害命杀牲,造下无边之孽,罪盈恶满,致有地狱之灾……故而,自今日起,你便留在此地布法传教吧,需知众生皆苦,红尘如苦海,当引世人回头是岸,重归大道。”

姬神秀像是早就猜到,又似在意料之中,他道:“敢问佛祖,弟子何时西归?”

如来沉吟片刻,盯着姬神秀目光沉着,回道:“待取经人功成之日,便是你西归之时,届时,西方三千诸佛,必许你一位。”

但见如来忽又一招手。

一道金光同时落下,落在姬神秀面前,却是一把赤红长刀,佛光大显,其上嵌有数颗龙眼大小的舍利,刀身更是刻着诸多浮屠宝相,佛印天成。

“本座赐你佛刑戒刀,自此可代佛而刑,杀生无罪,不沾业力!”

姬神秀道:“谨遵佛旨!”

话落,如来与迦叶已是在一片金花中化作光影消失不见。

“老爷,他就是你以前说的那个满头疙瘩叫做“如来”的胖子么?你不是说要他一半灵山么?”

身后熊顶天冷不丁搭了一句。

本来出神的姬神秀脸颊不由一颤,然后叹了一声,轻笑道:“这话你却记得清楚,你说对了,就是那个胖子,不过看这架势当真厉害的很呐,老爷现在还打不过。”

说完,他又瞧着“五指山”的方向,目光晦涩一扫,淡淡道:“咱们得等等!”

菜园子里,等如来退去,四个身影便冲了出来,战战兢兢,像是被先前的变故吓到了。

姬神秀安抚着围着自己的三个崽,低声道:“莫慌,有什么怕的,这庙里,只要老爷不允,就算玉帝如来亲至,保管他们也有进无出,进来一个死一个,进来百个死百个。”

话一说完,姬神秀则是下意识一扫院子里的那几处古怪地,目中隐隐泛起了思忖,然后脸上慢慢浮出抹某种意味深长的笑。

不过,想归想。

他却袍袖一挥,但见寺中浮出无穷光影,继而光影由虚变实,化作一排排禅房,佛堂,斋堂,同时隐去了那树,那井,连同后院,整个寺庙焕然一新,一条光洁如洗的青石山阶更是自庙门外一直延伸到了山脚。

他一拍熊顶天的脑袋。

“发什么楞,快些打扫干净,完了去做饭。”

等它们欢天喜地的去挑房子,姬神秀这才长呼出一口气,望着山脚下匍匐上山的凡人呢喃道:“居然想让我守护取经人,那我就如你所愿,五百年,应该足够帝辛破界而来了,就再等等吧。”

他袖中忽冲出一道乌光,乌光如水,霎时将那不远处的佛刑戒刀裹住,如在吞噬,姬神秀走了过去,抬手一按,脑海中便多了一些东西。

“咦?舍利金身之法?香火愿力之道?倒是有些意思,不错!”

这一日。

江州城外,佛祖显灵,据传有菩萨降世布法传教,“金山寺”之名轰传天下,至此山门大开。

“本座神秀菩萨,自今日起,大开山门,布法传教!”

“咣!”

“咣!”

“咣!”

……

青山上,一声声恢宏钟响浩浩荡荡,传遍四野。

钟声过处,万物俱寂,青山山头乍现无量佛光,佛光现世,普照八方。

第三百章:突破

“诶,那谁,你那香火点的太多了啊,小心别把佛堂烧了,咳咳,你这是哪买的香,这味也太呛了”

“你,说你呢,这上面的供奉品都快摆不下了,你看看你都瘦成啥了,自己留着多补补,平时多来拜拜就行了”

“那个,谁家的娃啊,怎得随地尿尿啊,把祖师神像溅到怎么办,去去去,赶紧领出去”

“那个贼眉鼠眼的小子,你在功德箱旁边干啥打什么注意呢”

“还有你,看归看,谁让你摸的,呦呵你还敢蹭上来,是不是想占我便宜”

就见人山人海中,三个圆滚滚的兽正仰着头趾高气昂的蹦跶着,盯着寺中往来不绝的香客,瞪着铜铃似的眼珠子,东一句西一句。

自“金山寺”之名轰传天下后,香火之鼎盛便独冠诸刹,各方信徒不绝,天下僧者俱是不远千里来朝,这“南瞻部洲”本有四处佛国,乃是四座名山,分以九华,五台,峨眉,普陀,供奉的是地藏,文殊,普贤,观音四位菩萨,而今“金山寺”大有并驾齐驱之势,甚至因佛祖显灵更是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寺中供奉的,便是“紧那罗菩萨”。

“神秀祖师,麻烦您好好瞧瞧,我这腹中胎儿是男是女啊”妇人云鬓乌黑,穿着艳丽,珠钗束发,可见家底必然殷实。

姬神秀目光一抬,只在那妇人肚子扫了一眼,嘴角一抽。“你只是腹中涨气,回去找个大夫开副药就好了。”

妇人当即一愣,一张刻薄尖酸的脸顿时涨红,语无伦次道“这怎么可能,祖师啊,我与老爷已成亲多年,这些年一直没有子嗣,如今好不容易怀上,你可不能骗我啊”

她见姬神秀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旋即一咬牙,取下腰间的荷包,自里面拿出一颗价值不菲的明珠来,见左右无人,塞到姬神秀手里。“祖师神通广大,小小香油钱不成敬意,还请祖师多多费心”

姬神秀一张脸当即露出和善笑来。

“施主,你要男娃还是女娃”

那妇人忙不迭点头。“自然是男娃,等那老东西死了,我”

她一时心急说漏了嘴,止声后讪笑连连。

姬神秀像是置若罔闻,什么都不曾听到。

“施主放心,你向佛之意本座已经感受到了,不出十日,腹中必有动静,届时只需安心养胎便是”

妇人闻言大喜,又取出一锭金子。

“多谢祖师,多谢祖师”

瞧着妇人欢喜离开的背影,姬神秀抬手朝其腹中渡入一道流光,嘴里自顾道“搞什么,我这又不是送子观音庙,怎得老是来这种人,再这样下去,搞不好哪天再得个送子菩萨的名头。”

说归说,姬神秀又投向禅房外。

“玄奇”

门外立着个面色蜡黄的小和尚,闻声忙应道“是,主持。”

然后又领了两人进来。

一个黝黑壮实的汉子,一个挺着小腹的妇人,不过与先者相比,这妇人却是布衣木簪,素简的厉害,好在整洁干净。

汉子模样老实,手中提着一篮子鸡蛋,见到姬神秀忙行了一礼。

“见过祖师”

“不必多礼”

这一次,姬神秀未有抵触,他目光一晃,眼中赫然映出一个胎儿来,奇异的是,那胎儿竟口衔一颗舍利,不错,这正是“金蝉子”投生转世的那户人家。

自“五指山”一降,方圆千百里地气流逝大半,除了“金山寺”方圆周遭,其余地方,不是干旱,便是洪水,要么颗粒无收,要么疫病层出,山上的野兽都被逼的跑下山吃人了,这也是为何“金山寺”的香火会这么鼎盛,人力有尽,再加上人间连年战祸,征伐不断,苦不堪言久了,自然会把希望寄于神佛身上,日夜供奉,渴望因果好报。

再有佛祖显灵,世人自然供奉的就更多了,信徒无数。

平日里姬神秀倒是没少布施接济山脚下的人,小病能医,大病就得看心情了,一来二去,倒也积了不少善名。

这一家人便是山脚下的农户,总得多多关照一下。

妇人欲言又止,迟疑了好一会,才道“祖师,弟子昨夜有梦,梦中曾见有位僧者言我腹中孩儿身俱佛缘,更是会入祖师门下,还望祖师解惑”

她一双眼睛殷勤的望着姬神秀,现在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活着已是千难万难,倘若能拜入眼前这位祖师门下,虽说要受清规戒律,但也好过食不果腹,饿死不是。

僧者估摸着不是迦叶就是阿难,心知躲不过,姬神秀便轻声道“不错,待此子降世,便送上山来吧,我自会收他为亲传弟子,传下**,你二人若是想见骨肉,大可随时前来,无需多虑。”

二人闻言大喜,妇人喜极而泣“多谢祖师慈悲,多谢祖师慈悲”

送走了二人。

姬神秀掸了掸袍袖,他站起身子。“玄奇,今日时候已到,你去领挂单的僧人去禅房吧,事毕去斋堂用斋”

“是,祖师”

小和尚也是个行脚僧,不愿山水跋涉而来,根骨不凡,便久居寺中,常伴姬神秀左右。

外面天色将晚,姬神秀舒展着筋骨。

“小黑,去撞钟吧”

“好嘞”

墨麒麟蹦着肥圆的身子,憨楞的跑到寺中一角的铜钟前,一头就撞了上去。

“今日天色不早了,诸位施主还是早些回去吧。”

诸多香客这才不情不愿的朝山下走去。

“老爷,开饭了”

一旁的小花不知从哪取出两个肉包子,一人躲在没人的角落吃的满嘴流油,分明是熊顶天和火麒麟给它们开小灶。

“你们先去吧”

姬神秀一人走入了佛堂。

只见佛台上,塑着一尊泥胎,披发含笑,赤足踏莲,眉心莲印七色,满是慈悲。

不光此处,自如来封他为“紧那罗菩萨”后,天下信徒皆有所感,纷纷塑像供奉,尊他为大护法,日月香火不绝。

姬神秀澈净的目光忽现一抹浓郁七彩,张口一吸,就见那泥胎眉心中,一股股青烟火气流淌出来,正是香火愿力。

被他吞入口中。

这愿力乃是世间信徒祈愿祷告之念,心中所求皆为“紧那罗菩萨”,一瞬间,姬神秀耳边就听见像是浮出万千声音,眼中浮出万千面孔。

“还请菩萨保佑我发财,等我发财,必为菩萨建庙宇,塑金身”

“还请菩萨保佑我早得贵子,从此我必不沾荤腥,日夜礼佛,虔诚供奉”

“请菩萨保佑来年丰衣足食”

“”

姬神秀眸光一凝,所有声音齐齐消失,他低声道“好精纯的**之念,正好以此为引,寄情于众生”

也就在这一刻,只见他体内忽然涌出千万缕晦暗情丝,纷纷没入虚空,不见踪迹,同时,天下间,无数信徒,心底深处,像是冥冥中多了某种东西。

姬神秀一身气息开始节节拔高,他浑身迸发出无穷七彩流光,整个人似要自有形化作无形,融于众生,不存形体。

早在当日他已将“大日如来”一身功力炼化一空,加之“人间道”蜕变,而今再有香火愿力加身,姬神秀感无数信徒念头,他长处一口气,如释重负道

“终于,突破了,若依此间境界,便是地仙”

第三百零三章:指引

庙里。

后院。

几颗郁郁葱葱的树下,只见两个顶着雪亮脑门的小和尚正凑在一块。

左边这个,模样生的俊俏,眉目灵秀,穿着一身裁小的僧衣,脖子上还挂着一串念珠,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右边这个,岁数也差不多,穿着打扮与前者都相差无几,唯独模样憨厚些。

那俊俏的小和尚一瞄远处一众参禅打坐的师兄们,低声道:“玄悟师兄,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憨厚小和尚手里正捧着本经书,闻言一愣一吸溜面前挂着的鼻涕,茫然道:“玄奘师弟,你要让我看什么东西啊?”

就见玄奘拾起一旁早已垒好的砖头二话不说就一头撞了上去。

只在玄悟瞠目结舌的注视下,那砖头就似豆腐一样,砰然碎开。

玄悟瞠目结舌,他一脸担忧的忙放下经书。“师弟你没事吧?”

等瞧去,只见玄奘拍着衣裳,除了一脑门子的灰居然一点淤青都没,全然无事。

“师兄,你瞧见没,我这可是小黑师兄的铁头功,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等我再练些日子,就下山锄强扶弱。”

一边说着,他又拾起地上几块砖朝头上砸去,只在玄悟羡慕的向往中,砖头接连碎开。

玄悟道:“师弟,要不你也教教我吧,我那还藏了五个包子,我分你两个!”

玄奘一边吐着嘴里的土一边道:“三个!”

“好!”

没一会。

“哎呦!”

“哇呜……呜呜……”

一道哭声顿时将庙里的宁静打碎。

玄悟满脸的灰,捂着头上的大包蹲在地上,哭个不停,他脚下还放着一块圆圆的石头,一双眼睛泪流不止,似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些砖都碎了,这石头却没碎。

“玄奘,又是你!”

玄奇皱眉瞧来,瞧着地上的玄悟,又看了看做贼心虚的玄奘,蜡黄的脸色似是更黄了。

“祖师慈悲为怀,怜惜苍生,收我等为徒,传我等大法,你却天天这般顽劣,不知收敛,放浪形骸,成何体统?需知修行不易,你却不好珍惜,待百年之后,我等俱享长生,久伴祖师座下,独你受轮回之苦。”

玄奘一边扶起地上的玄悟,一边嘟囔道:“我才不想和你们那样天天动也不动念什么佛经,悟什么大法,你们都要求长生,却忘了山下父母……”

玄奇大怒。“放肆!你这俗物,我等既已遁入空门,便该断去俗世牵绊,一心皈依我佛,侍奉祖师座下,若依你这边,天天惦记俗世,何时能修成大道,明悟大法。”

一众师兄弟也都围了过来。

“是极,祖师当年怜你,不想你却如此玷污圣地!”

“都言你天生慧根,我看那,恰恰相反!”

……

“诸位师兄,你们莫怪玄奘,是我……”

玄悟止了哭声,语气低微。

玄慈道:“你却还替他说话,依我看,你们一个憨傻,一个顽劣,简直让金山寺蒙羞,我等几位师兄弟山下之人见了那个不是视若高僧,独独你们两个……!”

“够了!”

玄奘一拧眉。

“你们天天在山上参悟佛经,悟法习功却只求自己能解脱,从不念山下亲友,玄慈,你双亲每每来时,你不是避而不见,便是借口逃开,依我看玄悟虽小,却比你们都强百倍千倍,至少他还懂得积下口食,带给父母,乌鸦尚知反哺,哪似你们。”

众人一听,无不面色涨红,又羞又怒,欲要言语时,遂听。

“吵什么?佛门清净地,如此吵嚷,成何体统!”

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自大殿里传出。

一众弟子闻声忙无不惊慌失措的跪下,跪伏在地。

“吾等扰到祖师静修,还请祖师恕罪,弟子知错了!”

殿内声音再起。

“玄奘,玄悟,你们且进殿来!”

一干弟子如释重负的同时无不幸灾乐祸的看向玄奘与玄悟,各自冷笑连连。

却说二人怀揣着忐忑,步入殿内,只见大殿里,姬神秀正坐在蒲团上,动也不动,黑袍披发,像是和那佛台上的神像都成了泥塑的一样。

玄奘与玄悟走到近前。

走到前头,就见姬神秀面前还摆着一盆清水,泥盆沿上隐隐还刻着“人道”二字,他手中握着一根鱼竿,鱼钩没入水里,竟隐去不绝,如在安静垂钓。

“坐下吧!”

“是师傅!”

姬神秀抬眼一见玄悟头顶淤青大包,笑了笑,伸手抚过,那大包当即就消了下去。

“怎么,听你适才言语,瞧不上本座传给他们的修行法?需知,那可是佛门金身之道,凝聚舍利,可成就金身,不堕轮回,超出苦海!”

玄悟早已哭花了脸,见头上痛楚不见,忙欢喜的抹了把鼻涕,可再一听面前祖师口中的话语,小脸立时煞白,只觉得要被责难。

玄奘闭口不言,小脸也有些发白。

姬神秀道:“你天生慧根,两岁便已晓事,如今七岁有余,且说说看,这五年来,都学了些什么啊?”

玄奘一咬牙。“弟子自熊师叔那学了药理,医病救人之道,还有庄稼的栽种之法,以及强身健体的武道。”

姬神秀目光平静。

“他们都挑了佛门金身之法,为何你却选了这些俗世小道啊?”

玄奘小脸更白了。

“弟子有问!”

“问吧!”

“他们常把普渡世人挂在嘴边,弟子想问的是,这普渡,渡的是自己?还是渡的天下苍生?”

姬神秀笑了笑,并未作答,而是看向吸溜着鼻涕的玄悟。“你又学了些什么?”

玄悟憨楞的一眨眼睛,似有些措手不及,张口结舌道:“啊?弟子,弟子……熊师叔只传了我一门周流六虚的功夫,可是弟子愚笨,这些年也只是帮着山下的人驱水浇田,还有就是跑的快了些,有时候只如乘风,健步如飞,来来回回都不气喘,冬不觉冷,夏不觉热,这些年也没生过病了!”

姬神秀哈哈一笑,点了点头。

这时候,他才瞧向玄奘。“此问为师也解不了你的惑,你既问的是天下苍生,自当去俗世中寻,何故问我啊?”

末了他又道:“这医理之道,所医也不过肉身小疾,却是难医心中大疾!”

玄奘一抬眼。“敢问师傅,何为大疾?”

姬神秀淡淡道:“所谓生老病死,爱恨别离,此乃众生之大疾,生死有命,情欲不定,药石难医!”

“何法可医?”

玄奘语气竟现急促。

姬神秀端坐不动,一摇头。“你的问题实在忒多了些,这些年先把你那一问弄明白再来询问为师吧!”

玄奘跪在地上,磕了一头。

“弟子晓得了!”

等玄奘若有所思的退去,姬神秀又似笑非笑的瞧着忐忑莫名的玄悟。

“唔,看你这模样,倒是和那头笨熊小时候蛮像的,怪不得它会舍得给你开小灶,本座近些日子悟出一门法诀,名为灵珠咒,长诵可自我欲界得无上宏力,索性便传了你吧。此咒你若能诵二十万遍,便可身心不乱,得升三焰天,若能满一百万遍,可断百八结业,得无上之胜果……”

“无声色难,界心牟利,波耶气释,答迷身悲……”

玄悟听着听着,蓦然一指泥盆,惊呼道:

“师傅,鱼儿上钩了!”

姬神秀一扬杆,鱼钩一提,钩上赫然挂着一条古怪的鱼儿,恍惚间玄悟似瞧见那鱼眼之内映出一条人影。



第三百零四章:玄奘西去

“轰隆隆!”

天上如有惊雷滚过,白云之中,只见一艘艘巨大的木舟飞在天上,刻有无数符阵,神光四射,可积蓄天地之力,每一艘,皆长达百多丈,战鼓隆隆,旌旗高扬。

那是一个“李”字。

船板上,无数身穿金甲的天兵神将纵横并立,密密麻麻,扫视着人间大地。

然后自天边驶向远方。

远方的天边更是在这一刻传来苍凉的狂笑,带着沙哑和久磨不去的凶戾。

“李靖,杨戬,来啊,来杀我啊!”

可等战船远去,那狂笑也随之渐渐散去,化作一声声不甘的悲鸣,最后归于平静。

过往的这些年里,这样的狂笑,这样的鼓声,以及天兵神将,并不少见。

据说,那是天庭为扫清当年大闹天宫的妖魔而组建的银河水师,扫荡天下群妖,只是这些年声势也渐渐消了下去,许是妖族之势渐微,已被压了下去。

但这些也只有姬神秀一人能听到,能看到。

可惜,都和他没多大关系。

随着时日愈久,“金山寺”之名更是越来越盛,香火愈发鼎盛,引来信徒无数,久居不过数年便化作一方村落,然后是一个集镇,渐显繁华,人们耕种土地,种植五谷。

十数年的时间,足以让人们忘记很多东西。

而金山寺中,神秀祖师久闭不出,传言在参悟**,寺里一切大小事务,都留给了四个护寺神兽打理,还有他的十二个弟子。

这诸多弟子中,有十人传闻一直在苦修佛法真意,参悟金身之法,渴求超脱之道,但剩下的二人,却与那十人不同。

便是神秀祖师的最后两个弟子。

玄悟,玄奘。

玄悟愚笨,憨厚老实,平日里多下山助人,自得其乐。然这玄奘当年可是天生慧根,不想竟终年流连于俗世,成了一个行脚僧人,背着医囊,治病救人,教授世人,他走过很多地方,每下一次山,必要数十天才会返回寺中,自十岁开始,如此来来去去,已有八年之久了。

寺中。

这前院香火鼎盛,上香的香客每日往来不绝,乃是寺中弟子交替接待,后院则是众僧的休息处和参禅悟道之所在,僻静无声,如天地两隔,最深处的佛殿便是姬神秀的所在之处。

这一日。

玄难看着打坐修行的玄奇赞叹道:“玄奇师兄果真厉害,观师兄肉身已是纯净无垢,隐现佛光,只怕再过不久就能结出舍利了吧?”

玄奇睁开眼睛,自得一笑,他抿了抿嘴。

“师弟切莫笑话我,这修行一道便如那池中莲华,身在泥中,需时时自醒,自行我心,唯有如此,才能不与之同浊,妙法自成。论起来,诸位师弟并不弱我多少!”

众弟子连连赞道:“师兄此言大善啊,一言道尽修行之妙!”

有人忽问道:“玄奘,你以为如何?”

众人遂瞧向不远处一个躺在浦团上晒太阳的和尚。

与那些个苦修金身之法的师兄不同,随着修为精进,玄奇,玄慈等人皆是习有所成,体表无垢无尘,血肉隐散佛光,引得山下无数信徒参拜。可玄奘已没了当年的俊俏,他这数年来行遍四方,早已被晒得黝黑精瘦,一双脚磨出了又黑又厚的老茧,满是泥垢,指甲都已脱落干净,僧袍破烂,与一众师兄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

但是他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玄奘懒洋洋的瞥了众人一眼,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随风摇曳的莲花。“花是开了,可万变不离其根,你们莫不是忘了那根还在泥中?”

众人脸色俱是一变。

有人低声道:“你问他作甚,他与我等早已非是一般,我等金身将成,他仍流连俗世,注定不同路。”

玄奇脸色一沉。

“玄奘,你这是在说我遗根忘本么?”

“怎得?你们问都问了还怕我说?”玄奘不以为然的一摇头。“遗根忘本?师兄果真慧根深厚啊,哈哈!”

众人大怒。

“放肆,你这孽障,你且看看自己如今变成了哪般?你如此不修边幅,满是俗世污浊,岂不是给祖师丢脸,污了这佛门圣地么?”

“不错,我等真是羞于与你为伍!”

“你可真是我们“金山寺”的耻辱!”

“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和尚,不读佛经,不求真意,整日流连于俗世苦海,依我看,你干脆还俗得了!”

“我却忘了,我等已习有所成,你却还是凡夫俗子,不过一个俗物!”

……

玄悟却是在前院接待香客,不曾在此。

玄奘无动于衷的起身拍了拍自己破破烂烂的僧衣,脸上瞧不出喜怒,旋即目光一凝,似决定了什么,朝大殿走去。

十来年的时间,姬神秀的身子像是不曾动过,始终坐在那里,肩头上都落了一层灰了,灰又化作石壳,脱落在地。

只有那泥盆中的水偶泛涟漪的时候,才见他眼睛微微一动。

玄奘径直走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姬神秀面前。

“师傅,弟子是来向您告别的!”

姬神秀目光一转,沉默了稍许,才道:

“你找到答案了?还是想去他处找?”

玄奘直起身子。

“我怕我再留下来,未来的某一天也会变的如他们那般。”

“但弟子还是想问!”

姬神秀轻声道:“说吧!”

就听玄奘声音一沉。“师傅,我想知道,是否那西天无极世界的诸佛,也如他们这般?”

这一问可非比寻常,妄议诸佛那可是大罪。

但姬神秀仍是答了。

“渡己?渡人?”

他叹道:

“玄奘,你要知道,很多时候很多地方,一个问题是不允许出现两个选择的,因为有了选择,就意味着有了对错,而有的人是永远不允许出现质疑的,他们永远都不会错!”

玄奘沉默了良久。

“弟子还是想去更远的地方看看,也许那里有我想要的答案!”

姬神秀沉吟片刻,抬手在他眉心轻点了一下。

“如此,那就去吧,你天生慧根,心性不同于常人,此次一去,不知何时能归,需知要把为师长记心中,你若有问,为师自知,定会应你!”

玄奘连磕三个响头,背起医囊,别了玄悟,熊顶天双亲等人,却是下山向西去了。

第三百零五章:神秀遇敌,变故

自玄奘下山后,日子似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金山寺”香火日益壮大。

佛殿内,空空荡荡。

殿心只有唯一的一道身影,黑发黑袍黑发,静坐不动。

正是姬神秀。

自玄奘走后,诸多弟子便一心苦求超脱,废寝忘食的参禅打坐,习那金身之法,连他这个师傅也少有来见,除了“玄悟”不时会来问一些不解之惑,剩下的多是熊顶天它们了。

他面前放着一泥盆,盆中有水,水波兴起,却见无数山河大地在涟漪中倒流,落入眼中,更是浮出世间百态,如王朝兴替,又有武林江湖,竟然真的逐渐趋于完善,彻底化作一个世间。

五行阴阳,四季演替,更有借帝辛之手,在其中点下的日月星辰。

这当真是一方世界,真实不虚,其中有人死,又有人亡,春去秋来,他每过一天,这盆中界便是十年,而今经过漫长岁月的演变,里面的秩序已在不断的完善下趋于完整,世人明礼晓法,就连修行境界也都在完善,自起初的蒙昧混乱,到现在的井井有条,三教九流,王朝称霸,皆属真实。

这是独属于他自己的世界,他对这盆中界的苍生来说就意味着天,他起名唤作“欲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以众生**交织所凝,虚实演变,此间众生越强,便意味着他就越强。

心念一起,一股浓郁无比的**之力便自泥盆中淌出,融入他的体内,再有外面的香火愿力,姬神秀的修为可算是日益剧增,众生之念,他皆有所感,感同身受,又仿佛身化众生。

“呼!”

长吐一口气,就见他顶上蓦然冒出一片功德庆云来,庆云中,一把赤红长刀若隐若现。这本是“金蝉子”所有,但当日“金蝉子”圆寂之时被如来赐给了他,倒是收了不少好处。

便在他呼气时,姬神秀头顶三寸虚空蓦然就见凭空绽出一朵花来,一朵金花,花开九瓣,虚实难辨,同时双肩更是也有变化,似是又要再开花来,一银一玉,虚幻非常,但可惜尚未稳固,那银花与玉花便又散了去,似只剩根茎,不见花开。

眼皮一动,姬神秀如梦方醒,所有异象俱是掩去,他怅然道:“可惜,若是顶上三花齐聚,就是天仙了!”

但转瞬他又摇头一笑,目光落入泥盆中,忽喜道:“妙得很,不想竟有人已至元婴,还悟出了御剑之法,天地之道再添,怕是又要晋升了!”

正喜着,姬神秀眉头却忽皱起,只因心头传来一阵悸动,而后身子如遭重击,黑袍蓦然鼓起,如同内里有风云涌动,嘴角竟现呕红。

他一双眼蓦然眯成一条寒刀似的狭长缝隙。

“神秀败了?”

这一日。

后院深处的佛殿里陡然传出一声闷哼,这闷哼之响似如天崩,整个“金山寺”都为之一阵摇晃,痛苦中夹带着一股令人彻骨的寒意。

寺内所有人无不纷受感应,连连跪倒在地抖若筛糠,惊骇无比的看着祖师闭关所在的佛殿,那佛殿中竟传出生生妖魔般的厉啸,无穷黑气滚滚,犹如狼烟。

“砰!”

狂风刮过,几位弟子但见眼前一花,一道黑影已自殿内踏出,携裹着黑气,目入如冷电,似瞧上一眼,便会心神被夺。

却见姬神秀平淡如水的脸上,那嘴角居然一片殷红,血珠点点,落地一刹,齐齐扎根在地长出一朵朵莲来,漆黑如墨,摇曳生辉。

往日所见,祖师虽少言寡语,甚少得见,但也平和待人,少见怒意,今日不想得见这骇人悚然一幕,委实吓得几人惶惶不安,瑟瑟发抖。

可接下来的一幕更加令几人心头颤抖,原来,就见姬神秀神情平静,抬手并指一划,虚空蓦然裂开一道口子,几人颤栗间抬头看去,只见那裂口中居然有一颗难以形容的树,盘根错节,郁郁葱葱,如是梦幻,尚未来得及细细打量,一道流光忽自树中仓皇窜出。

那流光一经落地,却见个浑圆的白玉麒麟忙跑了出来,浑身鳞片碎裂大半,血水滴淌,而且它嘴里还衔着颗紧闭双目的头颅,不见身子,那头颅眉有莲印,是个唇红齿白的和尚,竟是和姬神秀一模一样。

“老爷,三老爷被人斩了!”

小白目中泛泪。

姬神秀深吸了一口气,接过头颅,朝着小白渡去一道弄玉生机,一张脸瞧不出喜怒,他捧着手里的头颅,轻声道:

“他在何处被斩?”

远处熊顶天它们忙跑了过来,也是心疼不已。

小白趴在地上道:“我也不甚清楚,之前与三老爷一到那里我们便拜在一个叫做弘忍的和尚门下,可好景不长,整个天地都起了大变,无数身影自天外而来,到处都在厮杀,满天俱是尸体坠落,天飘血雨,很多可怕的人都陨落了,似乎,是一个叫长生界的地方,我们沿途且战且行,最后惹来了一位恐怖大敌,三老爷为护我撤走,最后被人斩下了头颅,身子坠在一片金色大海中。”

姬神秀瞧着滴血的头颅一直听着,沉默半晌,他慢慢擦着嘴角的血水,幽幽长叹一声。“唉,不想时不予人,居然遇到天地大难,横遭此劫,话说,你却还不睁眼?”

话音刚落,那头颅上紧闭的双眼蓦然张开,双唇一启,道:“天地浩劫,异族来袭,我等逃不过啊,逃不过……”

姬神秀口中对其吐出一缕清气,立见头颅一翻,落在地上,再化四肢。

“你肉身乃我本源所凝,丢在那里恐生变故。罢了,还有五百年,你且替我坐镇寺中,本座亲去见识见识,待在庙里我真的闲的慌,玄奘已经下山,他此行难过流沙河,还有九世才能功成,**已种,就由你替我接引他吧,若有变故,以心念唤我。”

白衣和尚双手一合,又摸了摸身边的白玉麒麟,笑道:

“小僧知道了!”

姬神秀一擦嘴角血水,掌心一晃,便多出来一把赤红长刀,他眸光一闪,人已提刀走入虚空,似鱼入水中,不见身影。

诸弟子看的目瞪口呆,不明所以,更多的是不解与茫然。

白衣神秀对着熊顶天道:“此次福祸难料,你们便不用跟着去了,莫要乱跑,小心被大能捉了去,安分在家,等老爷回来。”

他说完目光一扫几位弟子,本是吃惊的几人一双眼睛与之一对,当即变得失神茫然,楞在原地。

“还不去修行都跪在这干甚?”

几个弟子猛的回过神来。

“祖师恕罪,弟子这便退下!”

第三百零六章:降临九州,惊见故人

世上谁人能不死?

任你风华绝代,艳冠天下,到头来也是红粉骷髅,任你一代天骄,坐拥万里江山,到头来也终将化成一抔黄土。

过往一切,即便是再多的传说,也终将逝去。

(长生界是我入网文坑的第一本书,当年挑灯夜读,被我爸妈揪到打了一顿又一顿,男女混合型双打,怎一个惨字了得……!!!)

……

大地的尽头,一座巍峨陡峭的山岳横亘在极目处,高耸入云,似要与天比高,这却是“人间界”最高的山——“昆仑山”。

长生,就如爱情般是一个永恒不变的话题,而天在世人的眼中代表的就是长生,“昆仑山”当世最高,与天相临。故而,这山上,可是流出着许许多多长生不死的传说,那些传说都是一个个自此破碎虚空,登临更高的绝代人物……

更是在不久前,神女诺兰便在月圆之夜自此飞升上界,登临长生,那日的盛况,可谓旷世罕见,天下群豪纷纷蜂拥而至,无不是为了亲眼一睹另一个神话传说的诞生。

即便已过去许久,山上也仍有后起之辈来此瞻仰朝圣。

可这一日。

无数人心头莫名悸动,冥冥中虚空中似多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古怪气机,那气机难以形容却又似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有的人陡觉自己体内心绪居然起伏不宁,喜怒悲乐七情六欲全然不受控制,就仿佛身子不是自己的一样,脸上一边笑着,偏偏眼中还淌着泪,像是疯疯癫癫的疯子,嘴里还一边不停大呼:

“呜呜,我这是怎么了?真是见鬼了?”

非是他一人,而是昆仑山上所有人都这样,不是在笑就是在哭,要么便是郁郁寡欢,时有悲来,不可断绝。

一时间“昆仑山”上惊变陡起。

就在所有人难懂不明之际。

“快看,那是什么?”

但见无数人体内,浮出一缕缕朦胧细丝,色彩不一,说来也奇,这奇异丝线一离体,所有人喜的不喜了,悲的不悲了,仿佛七情六欲被人抽离出体。

更奇异的就见那些情丝欲念汇聚一团,居然化作一个身影,凌空虚立。

光华渐敛,身影现出轮廓,露出真人,原是个黑袍青年。

此人一现,所有望向他的人,本是清明的眼神齐齐变得空洞无神,呆立当场,犹如木偶。

“此间,可是长生界?”

众人齐齐木讷应道:“这里是九州,亦唤人间界。”

“人间界?”

姬神秀目光如水,眉心莲印一亮,立见山河大地尽数入眼,同时感受着无数众生念头,最后眼皮一抬。

“怪哉,神秀那个时代都过去数千年了?还有李寻欢?”

可就在他眸子正欲垂下的时候。

“算了,那就去长生界找……咦?”

姬神秀眼睛忽又一睁,嘴中现出疑声,遥遥看向东方的一座小镇。

“居然是……”

话起话落,他人已化作一道长虹,划向天边。

等姬神秀远去不见,所有人这才如梦方醒,一个个茫然四顾,不明所以。

街道上,就见人海茫茫,往来行人匆匆,各色各样,贩夫走卒,俱在其中。

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回到了江湖。

吆喝声,赶马声,车轮声,小二的喊声等等,有太多太多的声音交织出一幅众生百态的画来。

石街蜿蜒且长,却说就在长街的尽头处,有一个粗壮的老槐树,这树可当真粗啊,七八人合抱都不一定能抱住,树冠大如屋顶,挡着烈日,洒下浓荫。

树底下有张藤椅。

藤椅上坐着一个人,一个高大神武的老人,身形魁梧无比,怕是成年的汉子都比不过这个老者,一头如霜白发,面容轮廓棱角分明,沉稳坚毅,虎虽老,然雄风犹在。

他却是在给周围的孩子讲一些故事,口中话语只把一干稚童听的眼睛眨都不眨,生怕听漏或是错过半点。

老者讲的这个故事,是一位名叫“蒙赤行”的人,故事中,此人贵为一国国师,横绝天下,功震武林,被人尊为“魔宗”。

有孩子仰着头问道:

“……他很厉害么?”

老者呵呵一笑。

“自然厉害,天下无敌!”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忽然响起在树下。

“真的吗?我却不信!”

老者笑容立消,身子一紧,本就魁梧的身躯蓦然似又粗了一圈,变得犹如神魔般伟岸,未曾动手,那一地槐树叶,齐齐似刀浮起。

但等他寻声看向那人的时候,一张白皙的脸先是一怔,旋即涌出一丝不正常的潮红,最后嘴唇都一颤一颤,似有些难以理解道:“你?是你?”

树下一人临风而立,飘发扬袍,如要随时乘风而起,他感叹道:“你倒是活的逍遥自在,居然逗起了孩子!”

能在此间,见到当年的人,哪怕曾是敌手,仅是数面之缘,老者也不禁心绪起伏,如潮起潮落,他平复着气息。

“人老了,自然要找些事情做,至于你,看来不仅没老,反倒修为更是精进大涨。”

这老者不是别人,竟是当年赠姬神秀“道心种魔**”的魔宗蒙赤行。

就连姬神秀也大感讶异。

一地落叶忽又再飞,落在了那些树枝上,像是又长了回去,确实长了回去,只因这居然是岁月逆流的法子。

蒙赤行眼神稍变,嘴唇颤了颤。

“你到了何种地步了?”

姬神秀想了想,漫不经意的道:“若依此间境界来论,应当是在半祖之上,不过战力的话还得找个对手称量一番,估摸着一般的祖神我应该还是能拼一会的。”

蒙赤行不知是震撼还是在沉默,就在他缄默无言的时候,一只手忽的按在了他的肩头,一刹那,一股难以想象的精纯生机融入他血肉中,似是那岁月倒流,只见他眼角的皱纹,丧失的气血,老去的寿命像是全都回来了,回到了他的全盛之时,而且境界势如破竹,更强。

蒙赤行心神一震,一头如霜白发俱都晶莹起来,根根竖起如戟,浑身颤抖。

“怎得?人老了难不成连心也老了?那邪王石之轩可是威名不弱,你就甘心老死在这?可莫要谢我,这是还你当年的人情,了却当年因果!”

姬神秀眯眼笑道:

“既是再遇,我若不死,你便长生不死!”

第三百零七章:黄河,祖龙

“唉!”

一声叹息响起。

窗外是一条河,两岸酒家林立,泊着一条条大小各异的船,里面依稀可闻动听曲声,亦或是女子的调笑声。

暮色一起,那些个楼船上便点起了灯火,映着碧波荡漾的河面,楼上轻歌曼舞,醉酒笙歌,不时还能得见娇媚女子倚着船栏拂纱轻唤。

这是秦淮河。

而这叹息便是自岸边的一座楼里响起,临江而立。

两人对坐,温酒浅尝,面前摆着几碟小菜。

叹息的,是蒙赤行。

“当年我与你一别后,便闭生死关,后精神圆满,阳神脱体,以念头横击虚空,九死一生之下,终于是破开桎梏,带着意识投生此间,可也让我元神大损,这些年来境界不但不能再破,反而日益消减,起初我还想着迎难直上,可渐渐地我发现我老了……”

“而且,我曾打探过传鹰,令东来和你的下落,可是发现的零星线索居然是在数千年前,天地大难,那些葬身劫中的人似是有他们的痕迹,许是最后都死了,我也就不想争了!”

他对面,燕狂行一边听着,目光一边落向外面灯火通明的夜,心中则是泛起思索。

“你们当年破碎虚空时可曾遭遇惊天变故?”

当年八师巴破碎虚空时曾遇恐怖大变,那时他忌讳莫深,未能直言相告,心中一直犹有芥蒂,只是听蒙赤行所言,传鹰与他似是都未经历那般变故,莫非其中还有什么波折。

蒙赤行闻言一怔,旋即细思一番,道:“有何变故?”

姬神秀小酌了一口酒。

他只记得当时八师巴阳神脱体,以神念横击虚空时,被一枚鱼钩勾走了,而且那鱼线还是七色……等等,七色……

姬神秀心头一突,慢慢放下了酒杯,神情显得有那么一丝古怪,如同想到了某件有些困扰的事情。

但最后,只得摇摇头。

“无事!”

他蓦然一笑,添着酒,目光闪烁,有些出神。

“我都快忘记自己多少年没和人一起喝过酒了,大道一途,这一路上风景虽多,然到头来终归还是落得个一人独行,说不定有一天,我也会黯然落幕,惨淡收场。”

“找时间,我还是想去看看当年的人,有始有终,方有圆满!”

蒙赤行亦是怅然一叹。

一个个苦求超脱之机,破碎虚空,可等真的来到另一方天地才乍觉一切俱散,独剩自己,争渡争渡,争到最后茫茫众生竟无一熟悉之人,这等落差,才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

他目光也是投向窗外,窗外景色可真像昔年的江湖,他道:“我不信他们都死了,天大地大,我都要把他们找出来!”

低沉沙哑的嗓音犹如金铁交鸣一般,这个男人,犹如化作当年模样,体内气机风起云涌,节节攀高。

姬神秀提壶给他添了杯酒,赞同道:

“确实该去找一找!”

夜色渐深,楼上酒客越来越多,两岸风光无限,俱是公子佳人。

但那些吵闹却似都和他们无关,如被隔在两个天地。

姬神秀视线收回,看向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的蒙赤行,轻声道:“我修行特殊,倘若你遇到不可抗之大敌,只需心中唤我名,我即知晓,自会来助你。”

蒙赤行瞧着姬神秀目光沉着,默然片刻,便已走了。

楼上至此就只剩姬神秀一人。

他却是一边夹着菜,一边喝着酒,只待酒菜俱尽,不知不觉已到寅时了。

拍了拍衣裳。

“小二,结账!”

……

拂晓将至。

晓来风急。

晨风中,就听到可怕巨响不息,像是神魔在咆哮,震耳欲聋,席卷四野。

“轰隆隆!”

这不是什么雷声,亦非巨爆,更不是鼓声,而是水声,比雷鸣惊爆更响的水声,水声轰隆,激荡飞射,溅起一朵朵浑浊的浪花,一遍又一遍不停冲刷着两岸斑斑的岩石,

一眼扫视过去,但见一条滚滚长河落在人间大地上,浑浊如泥的河水,咆哮着流向大地的尽头,穿过高山,行遍荒原,浩浩荡荡,雄浑的气势任谁见了也要为之失神震撼。

这正是黄河!

无数年的风吹日晒,日月洗磨。

就连岸边裸露的山石都被滚滚激荡的河水冲刷的透出一股说不出的苍凉,仿佛是岁月沉淀下的记忆,纵横起落的沟壑,坑坑洼洼的印痕,在晨曦中居然泛着一股晦暗不明的色泽,像是一片片鳞片,嵌在黄河两岸,斑驳沧桑,让人敬畏。

“踏踏~”

一双脚,踩踏着脚下的斑驳石头慢慢自远方的天边行了过来。

天高地阔,晨风不息,激流不平。

荒原的尽头,就见一颗尘埃随着那双脚而来,初见时尚在天边,可转眼再看,只见那尘埃一闪,蓦的变大,原来是个人,踏着一双光洁赤脚,踩在沙石上。

一步,便自天边到了近处,立在黄河岸边。

目光一扫浑浊如泥汤的河水,姬神秀露出几分若有所思,而后就见他手掌一摊,掌心血肉中一点泛着七彩的星火徐徐冒出,一点点的自他血肉中浮出,最后离了手掌似一只萤火虫般飞了出去,飘飘摇摇,坠入那浑浊的大浪中。

晨风中,姬神秀双臂一展,如要乘风而起,袍发飞扬,黑白分明的澈净双眼倏地化作浓郁七彩,仿佛坠着两颗星辰。

只听他双唇一启,唇齿间,乍闻古怪咒言,如有无穷宏力,天地间无数**浮动隐隐与之迎合,那声音甚轻,然甫一出口竟忽如靡靡蛊惑魔音,引人沉沦,萦绕耳际不去,忽如鬼哭神嚎,神魔咆哮,震耳欲聋,虚空与之共鸣。

远方的拂晓宛若被一股伟力延缓推迟,天上蓦然风起云动,黑云汇聚,狂风大作,像是昼夜颠倒。

“无界波答……无声色难,界心牟利,波耶气释,答迷身……”

姬神秀目中神华爆射而出,口中咒词不断。

便在姬神秀诵咒之际,他面前的滚滚河水,而今竟然生出了难以想象的恐怖惊变,就见本是浑浊如泥汤的水色,此刻居然开始泛出一抹诡异的红,暗红,犹如污血,似是自河底渗出,将那黄泥染作血泥,瞧的人毛骨悚然。

本就激流澎湃的河水,而今再急,急得似是要冲出河道,直上九天。

卷起的朵朵浪花,犹如一片片恐怖龙鳞。

黄河竟似要活了。

骤然。

“嗷!”

一声可怕龙吟自东海惊起。

第三百零八章:天碑

“啊,那是什么?”

“黄河发生了惊变!”

“久远的传说竟然是真的,黄河竟是一条始祖龙所化!”

“它是要复生了么?”

……

一声震天龙吟彻底让九州动荡了起来。

黄河边上,有须发皆白的老人看着黄河惊变宛如知道些什么,这无尽的岁月长河中,终究会有一些只言片语经久不衰的流传下来。

它们朝着黄河虔诚的跪拜着。

龙吟过后整条黄河都似在剧烈挣扎起来,蜿蜒曲折的河道上,那些泛起的浪花越来越似实质,泥汤化作血肉,浪花化作龙鳞,龙首便在东海入海口。

短短不过数天,就见天空上无数流光飞虹自远方掠来,震撼无比的瞧着黄河变故。

这些人,乃是海外散修。

一时间,天上异彩流光飞舞,这其中不乏气息强大的,亦有气息弱的,有的肉眼可见,有的御剑,有的驭使飞舟,有的御风而行,遁术千奇百怪,五花八门。

他们亦是被黄河的惊天变故吸引来,一个个惊骇莫名。

“居然要显化出来了!”

自天上俯视瞧去,只见整条黄河横贯九州,当真如一条挣动的祖龙,滚滚黄河,河水一荡,隐隐约约似化作一截恐怖躯干,不时浮现,看的所有人面色震撼。

虽然只是偶露一角,却也撞的大地连连震动,声势骇人。

牵一发而动全身。

黄河生变。

东海上忽见虚空中与水中飞出许许多多的强大存在,惊人气息扑面而来,仿佛沟通了某个门户,自另一片天地而来。

他们却不似九州大地上的人对黄河充满敬畏,相反,眼中目光灼灼,满是贪婪,尽管震撼于这惊天声威,却仍旧觊觎的盯着。

这可是始祖龙啊,早已陨落无尽岁月,而今再现,不过是一条龙尸罢了,但无论是那未散的龙魂,亦或是蕴积的磅礴精气,任谁得到,绝对是莫大的造化,就算只是一缕一丝,对他们而言也都将受用无穷,这等诱惑,试问谁能免俗。

惊变越来越大,越来越匪夷所思,就见滚滚黄河水伴随着阵阵龙吟,居然冲天而起,浮在了天空,似是要冲上九天。

这等场景委实太过骇人,简直是古今未有之恐怖景象,浑浊河水居然在天上流淌,奔腾咆哮,浩浩荡荡,一朵浪花便是千百丈高,远远仰视瞧去,就似一条蜿蜒曲折的太古山脉横亘在天空上,激荡着朝东海奔腾而去。

压的人喘不过气来,似是天要塌,地要陷。

有流光尝试着朝显化出的“始祖龙”靠近,可刚到近前,一朵浪花一激,那人便“噗”的爆碎成血泥,无声无息的落入黄河中,连惨叫都没得一声。

一时间,无数人纷纷悚然动容,远远退开,生怕被浪花搅了进去。

可就在这时。

有人面色忽而惨变,看向河道的淤泥里,就见有一物半掩其中,斑驳陆离,苍凉无比。

“河道中有东西!”

“那居然是一面古碑,而今居然在散发出非凡气机!”

“这,这绝对是一件不得了的法宝!”

“不错!”

……

原来,黄河之水一离,这河道的淤泥里居然现出一面巨大石碑,且还在浮涌着晦涩气机,让人震撼。

“快看,碑上有字。”

石碑上赫然露着字迹。

“永镇黄……河?”

待看清上面的字迹后,所有人无不勃然色变,这石碑陷于淤泥里,只能得见三字,然此时此地,又如何猜不出那被淤泥遮挡的字。

“居然是永镇黄河,这石碑是用来镇压始祖龙的?”

“传说,古老的过去,曾有天碑浮现,镇压过恐怖不详,莫非,这便是那面天碑?”

所有人面面相觑,被骇的心胆俱颤,但随机却是化作涌出的贪婪,他们可不是这人间界本土之人,而是来自“修真界”,得知祖龙惊变,以传送阵暂时贯穿两界,越界而来。

“等等,那里是不是有个人?他是要取那面“天碑”么?不行,此物非凡,不能让他摘走,咱们阻他!”

却说就在又惊又震中,黄河河道岸边,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道身影来,一直沿河岸慢行,犹如闲庭信步观景般,不时探手虚抓,就见河底飞出一块块污红如血的石头,擦去上面沾染的淤泥,露出真容,竟是一块块晶莹如玉的骨头。

龙骨!

无尽的岁月,哪怕始祖龙的庞大身躯也都被消磨殆尽,就连身躯也只剩下这些掩埋在淤泥里的龙骨化石,果真岁月如刀,斩天骄。

姬神秀望向那面“天碑”,如水目光一闪,嘴角噙出笑意。

“终于出现了!”

据传,此间这样的“天碑”共分有九,乃是远古之时的几位最强者三皇五帝以自身血肉所铸,内融其无上意志与法力,分别镇压在九个不详之地。

便似眼前这始祖龙,哪怕已陨落无尽岁月,也仍旧有如此恐怖声威,身虽死,意却未灭,精气不消,仍有残念尚存,倘若没这天碑镇压,只怕一旦生变,人间界必然遭难,更何况这黄河中蕴含始祖龙的精气,这漫长的岁月中,精气留经九州无数河川支脉,滋养人间界,可谓起到无穷妙用。

“小兄弟,可否把你自河里拾到的东西交出来让我看看?”

天边一道流光坠下,落地一瞬,化作一个鹤发童颜的道人,身形瘦削,身穿杏黄绣金道袍,鹤发顶冠,仙风道骨。

只是他眉宇间的阴鸷却把这仙风道骨的气质毁的荡然无存。

姬神秀脚下未停,目光更是瞧都未瞧来人一眼,仿若不曾听到不曾看到,只是自顾的打量着那面陷在淤泥中的沧桑石碑。

“你……”

道人见状冷笑一声,手中悄然多出一柄巴掌长短的赤红飞剑,但这话就说了一字,他就见那河道上慢行的人头也不回的朝他一挥手。

一刹那。

道人眼前蓦然似多了一方天地,那方天地便在青年掌中,内里浮出山河大地,竟是朝他撞了过来,不光是他,连同他身后的徒子徒孙,只见原本数百道流光,而今便似被人生生抹了去,齐齐不见,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时间落针可闻,场中那些侥幸得活的人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虚空无不被骇的面无人色。

不知谁心惊肉跳的嘶声喊了一句:“大神通?这是大神通!”

也在这时。

那“石碑”光华大涨。

姬神秀脚下一顿,目光一停,他张嘴轻声道:

“把九碑给我吧,你们只要给我些时间,无需后来者,我将超越你们,荡平异界!”

第三百零九章:大变故

风起,云涌。

黄河悬天,祖龙咆哮。

“他在说什么?他在对谁说话?”

望着立在岸边的姬神秀,所有人无不面面相觑,惊骇到无以复加,面无人色,毕竟那一二百个修士中可不乏元婴大圆满的大高手,竟是被人一掌收了个干净,此等惊世骇俗的场面,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不想人间界竟藏着这等惊天动地的人物,观他模样看似不过双十,然实际年龄恐早已无法想象,必是一位活过漫长岁月的老怪物!”

有人心惊动魄的推测道。

姬神秀迎风而立,望着河道里陷在淤泥中的“天碑”,目光沉凝,如在思索,在听,在感受。

天碑上,那些斑驳的黄泥里不断迸发着刺眼的毫光,自石中冲出,发生着非同小可的变化,光华越涨,天上悬起的黄河便往下坠一分,任由祖龙如何显化,到头来居然仍是免不了被镇压之局。

一些黄泥脱落,露出了被遮掩第四字。

确实是个“河”字。

“永镇黄河!”

四字一显,陡然迸发出万道神光,像是一只恐怖大手罩向黄河,如欲将它重新扯入河道,再归原位。

“轰隆隆……”

浑浊的泥汤渗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红色,在咆哮汹涌中发出声声可怕龙吟,震天动地,似在挣扎,整个九州都在因此而动荡,天地变色。

“啊!真的活了!”

有人被吓得差点自天上坠下去。

只见东海入海口,一颗无法言说的头颅忽自滚滚黄河水中显化凝实,如凭空多出一座巍峨入云的远古神山来,卷起的浑浊浪花化作一片片金黄色的巨大鳞片,风浪一激,两根金黄色的逆角已在慢慢浮现,一角斜插向天,一角折断,发红的泥汤淌下,如在滴血。

“这,这竟是始祖龙的头颅!”

一些个只敢观望的人,失声惊呼。

东海上,就见一颗通体暗黄如金的恐怖头颅已是跃入众人眼中,满是伤痕,龙目未睁,似是重现了久远以前那场浩劫的惨烈。

那些龙鳞居然都不完整,俱已破碎,被浑浊的黄河水冲刷着,浮出轮廓。

龙首一显,龙躯亦在显化,九州上,本是横亘在天空的黄河开始化作一条黄金般的粗壮躯干,龙尾摆动,四肢虚抓,如要腾飞而去。

可“天碑”钳制,它却是如何都挣脱不得。

不对。

就见姬神秀忽一张口,口中但听响起无穷靡靡之音,浩瀚诡异,似有无上伟力,如普渡世人的梵音,亦如蛊惑人心的魔音,竟是无一人能听清其中的字,只能听到飘忽不定,起伏不停的语调,忽如宏大天音,忽如窃窃私语。

一刹那,始祖龙更加恐怖,身躯更加凝实,仿佛由死而生,当真如要活过来般,同时那龙首居然慢慢在动,在抬起。

这咒言一起,远处蜂蛹围着的修行者亦是遭了无妄之灾,靡靡之音入耳,一个个眼睛立时自清明变作空洞,如陷魔怔,嘴里居然不由自主的也跟着应和起那晦涩繁奧的咒言来,一时间天地间俱是魔音缭绕之声,一个个体内但见缕缕七彩流光似万川归海般朝着岸边的姬神秀涌去。

咒言愈发恐怖,席卷八方,只见天愁地惨。

那始祖龙闻声更是挣动的厉害。

姬神秀轻声道:“与你们相比,我差的,只是时间罢了!”

他看着光华四射的石碑语气慢条斯理,不轻不重。

可就在语毕一瞬,姬神秀望向天上的始祖龙,眉心莲印一亮。

“还不睁眼,更待何时?”

话音一落。

“嗷!”

一声震天动地的龙吟自那昂起的始祖龙口中传出。

紧闭的龙目赫然睁开,可其中却不见清明,而是两抹浓郁的七彩氤氲流光,映着一尊身影,姬神秀的影子。

始祖龙竟是睁眼了。

真的活了。

太惊人了,此幕简直是千古未有之可怕景象,粗壮如太古神山似的庞大身躯在天上扭动挣扎。

天地在变动,且为惊天变动,风雷水火崩裂,九州亦是为之震动,无尽岁月以来,人间界早已被许多看不见的大手埋下不为人知的隐秘布局,而今黄河生变,布局生乱,许多长存于世的古老存在都纷纷被惊动,姬神秀似是成了扰局者。

与此同时,那些恐怖隐秘亦有出现。

只见“人间界”一个临近黄河的古老村子里,此时忽见一尊泥台飞出,那是一尊黄泥塑成的泥台,普通平凡,甚至有些丑陋,可就是这样一尊黄泥台却起可怕异景,就见气机浮现,内里竟是现出一幕幕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画面。

黄泥中溢出淡淡血雾,依稀间,只见其中似是隐见有模糊人影,仿佛要自血雾中走出,喊杀声,惨叫声,狂啸声,一幅幅令人悚然的场景,天地破碎,神佛陨落,众生喋血,像是诉说着一场浩劫,令许多人都在变色。那些被魔音所摄的修行者,而今纷纷身子一震,眼中回神,像是大病了一场,被骇的面无人色,最后亡命似的逃开,生怕再受波及。

“黄泥台”来的很快,在无数惊呼中破开虚空,出现在了姬神秀的面前,竟然也似要镇压始祖龙。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黄河古道下,却见大地猝然开裂,一颗满是淤泥,不见真容的东西飞了出来。

“始祖龙的龙珠?”

姬神秀目光一凝。

淤泥下,隐隐可见确实包裹着一颗圆珠,始祖龙虽化身黄河,以精气滋养九州大地,可一身精气绝大部分却是藏在这龙珠之内,而今许是变动太大,居然被引了出来。

不由分说。

姬神秀背后黑发忽弥天盖地般暴涨起来,根根飞舞如恐怖黑云,百丈,千丈,万丈,朝龙珠裹去。

可蓦然,天碑竟是散发出恐怖异象,爆射的神光中,氤氲弥漫混沌不明,像是现出另一方可怕天地,天空风雷大作,乾坤不明,昏黄雨水如瀑灌向人间。

一条条苍龙般扭曲的雷电撕裂着虚空。

恐怖的气机让天地都在震颤,东海上翻腾逆转卷起遮天巨浪,所有人都在悚然。

连那“黄泥台”也起骇人变化,竟是散出玄黄二气,压塌虚空,朝着姬神秀阻去。

但见姬神秀双手一展,那黄河显化的“始祖龙”虚影,竟然腾转着庞大身躯,朝他挣扎着冲去。

靡靡之音再起。

第三百一十章:修真界

变故当前,姬神秀目光如电,背后发丝狂舞如一条条恐怖的黑色长河,暴涨开来,但见其中立现无数虚影浮现,如化作一方欲海,又似一条条黄泉,尽是鬼哭神嚎之声。

可是这些,都被那恐怖的“黄泥台”散出的玄黄二气所挡,两者无形碰撞,龙珠趁机化出一道流光,被推入无尽东海中,眨眼没了踪迹。

“唉!”

若有若无,不知是否错觉,那黄泥台中竟是隐隐幽幽传出一声呢喃叹息,便是姬神秀都听的心头一惊。

他望向“黄泥台”与“天碑”,这二者俱是非同小可,一个乃是三皇五帝血肉法力所铸,一个乃是诸天圣物,祖神的血肉所化,内含天地本源之力,皆非俗物,内藏隐秘。

目光闪动,姬神秀仿佛在感受着什么,忽而,他眉头一皱,道:“待我功成,自会去走上一遭,血洗异界千万,了却今日因果,如何?”

只因这一语,一声,原本震动的“黄泥台”,连同神光大放的“天碑”居然都渐渐散去惊变,它们散发的悚然气机莫名一顿,仿佛在思量姬神秀的话,又好像在迟疑,就如同这是一个承诺,姬神秀对它们的承诺,亦或是条件,换去祖龙精气的条件。

惨淡的天地,呼啸的狂风,咔嚓不绝于耳的惊雷,震颤的大地,东海上掀起的无边大浪,一切一切的异象,所有的恐怖惊变,在这一刻,都似因这句话顿住了。

而那黄河显化的始祖龙,此刻再无阻拦,像是化作一道巨大的金色光影,一头扎进了姬神秀的胸膛里,疯狂敛入,肉眼可见的,就见他的血肉下,泛着涟漪金光,那金光透过衣裳,直直散射而出,凝作一条虚影烙印在他体表血肉上,宛若一个图腾,一个金龙刺青,在缓缓游腾。

始祖龙早已死去多年,姬神秀此行所做,不过是聚敛了黄河水中仅存的精气,以及其中的意志,说到底不过一个死物,魂已死,能如此显化而出,更多的还是依靠了他的手段。

何况龙珠早已遁去,姬神秀费了这么大功夫,也不过是得到了十之一二的精气,而且,还牵扯出一干变故,这九州的水可当真是深不可测。

异象惊变齐齐散去。

黄泥台在空中颤了颤,遥遥对着姬神秀仿佛在注视着他。

而那天碑,就见照耀天际的神华开始渐弱,明灭不定,倒灌再涌的浑浊河水慢慢又将它淹没,淹没在淤泥中,不见了踪迹,最后连神光都不见了。

所有的恐怖异象似乎都在这句话下停止了,似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只不过,见惊变消失,又见姬神秀疯狂收取着残存的精气,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这等磅礴精气,别说一成,就是半成也足以让人眼红和疯狂,此刻见凶险已去,无疑是动了别样的心思,妄想分一杯羹。

一人动,余者皆动。

有修真界的人出手,眼花缭乱的流光飞舞,诸般法宝层出不穷,皆是欲要趁机收取这“始祖龙”的精气。

可是尚未功成,虚空中,一缕发丝迎风而涨,如天幕一扫而过,虚空中立着的人又空了大片,看的人头皮发麻,不住倒吸凉气。

别人都是杀人不见血,这是杀人连骨头都没有一根啊,只见发丝化成的长河中那些修士跌落其中居然不再挣扎,反倒似成了虔诚的信徒,口中不断唱诵着先前的诡异咒文。

这一幕直看的脊背发凉,如见大恐怖。

“大变将起,九州即将要被封印了,谁都无法例外!”

呢喃的话语响起。

姬神秀背负起身侧垂落的双手,一双眼睛扫视着变故后的九州大地,目中光华闪烁似是看见了很多寻常人看不到东西,又仿佛望穿九天十地。

不远处悬浮的“黄泥台”再无变化,变得普通无奇,在空中折了个方向,没入虚空已没了踪迹。

始祖龙显化的身躯已全部没入姬神秀的体内,就见他黑袍下,一条暗金色的龙影竟在血肉中游腾,玄妙无比。

这可是让太多的人看红了眼。

有人不甘道:“尊驾可敢留下姓名?”

可惜姬神秀却是理都不曾理会,他现在心中思绪颇多,那九面天碑绝非轻易可得,但也不是可以,需要长久图之,倘若三皇五帝的血肉法力落在他的手里,便不似“始祖龙”这般只存精气,这等高手,起到的功用简直无穷,他甚至曾想过凭着这些血肉将其重塑出来,为他所用。

但耗费的代价只怕难以想象,而且他如今境界尚且不足,到时候只怕会惹出莫大变故。

他不想说话,身后的人却说个不停,嗓音阴沉:

“尊驾好事多为,大肆屠戮我修真界的弟子,待到我界大能赶至,必不与你干休。”

那是个元婴期的修士,这等境界放在眼下九州绝对算得上高手,许是横行无忌惯了,见到姬神秀这般无视他,这个中年人心中恨怒更甚,可打又打不过,只能逞口舌之利。

“你难道不知,诸天各界之中,独你人间界最是势微不堪,久远的过去,诸法比斗,连邪王石之轩与小李飞刀都险象环生,几乎败亡在我修真界高手之下!”

说完,他就见黄河边上一直负手站立的姬神秀终于动了,姬神秀转过身子,平静如水的眸子微抬,望向那人,道:“小李飞刀,你知道他的下落?”

所谓“大道三千”,有了不同,自然也就有了比较,弱肉强食,优胜劣汰,据传,在久远的过去,人间界曾诞生过很多修炼体系,哪怕是眼前的修真者亦是当年其中的一脉,只是最后脱离了人间界,不光如此,还有武道,炼气士等等诸如此类。

只是长久的岁月更迭中,这些一个个如百花争艳的修炼体系一个又一个凋零在了历史的长河中,被世人遗忘,最后消失。

而“修真”便是其中的佼佼者,极其神秘强大,诸多修炼体系的比斗中,常常力压群雄,甚至传说还远远凌驾于武者之上。

“修真界?我欲界倘若要晋升便需天地本源补充,修真界倒是颇为适合的,不如,全部……”

姬神秀心中思忖着,本是平淡的目光忽然让人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不自在。

“谁要杀我修真界的人啊?”

远方,但见虚空豁然浮出一圈古怪神秘的符印,继而裂开一个门户,就见有无穷流光急影飞出,宛如飞蝗过境,铺天盖地。

姬神秀眼睛一亮。

“妙得很,两个半祖!”

第三百一十一章:半祖

天边数百条流光似流星划过天边,如飞蝗来袭,其中要以当先两人最为声势浩大。

“哈哈,小李飞刀的下落我是不知晓,不过,我知道你的下场绝然好不到哪去!”

先前的中年修士而今脸上已是在笑,嗤笑讥笑,张狂发笑。

“居然是九幽神君和黄泉老祖两位!”

“不想修真界此次居然降临了两位半祖,只怕那人要凶多吉少了,此二人俱是修真界成名久矣的老一辈高手,今日同出,只怕必是冲着黄河变故来的,”

有人认出了那两个领头人,震撼无比,发出惊呼,在这“祖神”不出的世道,半祖无疑是人间顶峰,他们见姬神秀虽强,却不一定能强过半祖,一个个神情紧张,似是在留意即将要发生的大事。

这“修真界”里的境界,乃是自元婴之上略有不同,元婴之上,此境称为“劫火境”,再往上,便是“半祖”高手。

流光如白虹,一青一黑,两者瞬息已自天边飞到近前,数百道身影御空而立,或脚下踩踏飞剑,或骑灵兽,或立于法宝之上,如众星拱月,将姬神秀围了个水泄不通,境界高低如何姑且不论,这排场却是十足。

“便是你分了始祖龙的精气?”

说话的,是那青虹所化之人,一个满头白发的青年,青袍上以金线绣着朵朵云图,凌空虚立,负手俯视着姬神秀,语气冷漠无情。

他身旁还有个瘦矮的老人,满头银发,穿着一间墨色八卦道袍,手中拿着一柄拂尘,神情淡然,似笑非笑。

姬神秀也不说话,只是提袖抬臂,光洁如玉的手臂上,可见一条金龙虚影隐隐在皮肉下游走。

“大胆,竟敢如此怠慢神君,当斩!”

见他不说话,那天上虚立的住多修士纷纷呵斥开口,似是姬神秀十恶不赦一样。

唤作“九幽神君”的白发青年一挥手,诸多呵斥立归无声,就听他道:“把它交出来!”

姬神秀一摇头,眯眼轻笑,半仰着脑袋去打量着这些似星辰般虎视眈眈围住他的人,他道:“此龙跟脚不凡,往后我若成佛做祖,它便为我代步之物,不能予尔!”

“我看看,百来个金丹期的修士,再加上二十多个元婴期,九位劫火境,还有你们两个半祖,手笔倒是蛮大的。”

他边说着,还真的抬手伸指作势去数。

可只这手一抬,他指尖一点,虚空中忽然莫名多出一层层涟漪,就好像点在了水中一样,古怪非常。

“雕虫小技!”

黄泉老祖冷哼一声,二话不说,手中拂尘便已卷出,如一条白龙,朝着姬神秀卷来,这拂尘似是一件不可多得的法宝,迎风便涨,宛若一条白色大浪,内融法力,居然化作一条不住嘶吟的可怕白蟒,像是真的快要化龙了一样,盘山绕岭,来势极汹。

可诡异的是,白蟒一卷,姬神秀本是站立的身子就似水中倒影般散开,不似实质,宛若梦幻。

与此同时,那荡起的波纹中忽地自虚空中跃出一条条极为虚幻的游鱼,不见血肉,只见轮廓,像是影子。两百四十一个修士,这跃出的游鱼居然也是两百四十一个,不多不少。

只是对着一人望了一眼,所有游鱼便折返方向,朝着姬神秀游去,白蟒长嘶不止,惊人躯干再次袭来,可亦如之前,无论是那鱼还是姬神秀,都似与他们不在一个世界,如同水面上的人看着水中的倒影,可见而不可触,更加不可及。

“空间之道?”

九幽神君心头一沉,凭白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特别是那游鱼生出之后,他总觉得浑身有股说不出的不自在。

再看姬神秀,立在原地动也未动,但见他脸上挂着笑,挽了挽袖子,随手在面前游动的鱼群中逮了条鱼。

几在游鱼入手的同时。

“啊!”

那个八卦道袍的瘦矮老者蓦的发出一声怪叫,就见他御空而行的身子如同失了法力,径直自空中跌落,手中拂尘亦是归还原样,百丈高低,此刻直直跌下,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狼狈不堪。

“我的法力不能用了!”

老者却脸色大变,像是遇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他惊骇的瞧着姬神秀手里抓着的那条鱼,像是联想到了什么,一张脸已阴沉大变。

“你、”

正欲开口,就见姬神秀轻轻一笑,五指一紧,刹那间,黄泉老者浑身上下当即传出一连串的黄豆炸响声,七窍中都在淌出血水,痛的他口中惨叫不休,哀嚎连连。

这一幕可把所有人瞧的眼都直了。

这可是“黄泉老祖”,修真界的一位半祖,可现在全然似一个没有半点反抗力的普通人,任人揉捏,而且还落得这般惨淡下场。

所有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那些个原本凌空虚立俯视人间的修士,现在无不瞪大了双眼,犹如置身寒潭,手脚冰凉。

黄泉老祖成名久矣,名动修真界,自然不会是欺世盗名之辈,亦非太弱,那答案只有一个,眼前这人,居然是一位比“半祖”还要强悍的霸道货色,所有人只觉得的呼息都凝固了,然后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先前你们不是问我姓名吗?本座现在告诉你们应该也不晚吧。”

姬神秀说着话,张嘴一吸,手中游鱼蓦然入口,与此同时,那黄泉老祖的惨叫也在戛然而止,然后似化成了一道七彩流光,径直飞入姬神秀的嘴里。

这一幕可谓是骇人到了极点。

半祖居然被眼前人吃了。

姬神秀抿了抿薄唇,露齿一笑,慢条斯理道:“可能过去这世上并没有属于我的传说,但从今往后,这天上地下,众生万灵,皆会诵我真名,吾乃大自在天魔天魔”

天地回荡其声,只见他身边游鱼纷纷溃散,天上原本虚立的诸多修士无不似风化的石雕般凝固在了原地,慢慢如星光黯淡,生生被抹了去,神魂俱消,飞灰湮灭,可怜九幽神君连出手都未曾出手,便步了黄泉老祖的后尘。

姬神秀袖子一抖,虚空中忽见两百多道七彩流光飞快钻入了袖子里。

转眼间的功夫,竟然又死了个干净。

“天魔?不想人间界竟出了这么一个不世凶人,生吞半祖半祖之上,此人,莫不是一位祖神”

那些个只敢远远观望的人,看的狂吞口水,脸色煞白。

但是等他们再瞧去,就见眼前一空,姬神秀已没了行迹,消失无踪。

第三百一十二章 长生界

昆仑山。

天高,地远。

凌冽的风吹着,山上怪石嶙峋,还有山峰似斜飞而至,直插云霄,如一柄神剑,远离红尘俗世,又似与天近在咫尺,触手可及,至此,地虽远,天却不再高。

红尘峰。

那日,神女诺兰便是在此行破碎虚空,留下惊世传说,震惊世人。

狂风呼啸鼓荡着袍衫,早已被人视为圣地的红尘峰绝顶上,一人席地而坐,曲腿斜倚石壁,老神在在,披散的黑发肆意飞扬,他手里提着壶酒,小酌慢饮的睨着远方的红尘俗世。

这“红尘峰”便是因此得名,只因是绝顶中的绝顶,大有登天之势,离了红尘,远离俗世,故而得名。

如水平静的眸子稍动,仿佛有一颗石子坠入其中,姬神秀嘴角一撇,旋即喝着酒,笑了笑。

耳畔则是依稀感受着什么,倾听着什么。

“天魔大人,小人会日夜供奉你,还请保佑我逢赌必赢,天天发大财!”

“天魔,我愿奉您为主,供您驱策,只求庇护我等……”

“可恶,这个天魔委实可恶,居然仗着修为高深大肆屠戮我修真界修士!”

……

这世上但凡唤他名字的人,冥冥中,居然和他产生了某种莫名玄妙的联系,像极了“西游”中的信徒,感众生神念。

但见周遭山岳俱是壁立万仞,山上景色不俗,满目青翠,郁郁葱葱,依稀可闻虎啸猿啼之声,飞鸟归林,但只有“红尘峰”是最高。

姬神秀坐在崖边,如在欣赏眼前美景。

“到底不愧是一方大千世界,就算已经残破,也让人不敢小觑,不过此次功成与否,还得要看看帝辛能做到何种地步,此间机缘不少,这一次,我定要一举……”

他轻声说话的同时,体内忽现一道乌光,乌光一晃,直扑虚空,最后化作一把刀,刀身悬在虚空,铮铮铮不停作响,如在颤鸣。

昆仑山上,与早先之前的盛况不同,但也有不少人流连此地,而今得见一把散发着浓郁凶邪气的长刀不知自哪里冒出来定在虚空中,顿时一个个惊呼连连,仰头凝望。

刀身急颤,似在雀跃,又仿佛在等着什么。

直到姬神秀起身,但见鸣颤一止,刀身上流华闪烁,刹那间迸发出万千恐怖的神华,刀柄出忽起鬼哭神嚎的摄魂邪音。

姬神秀掸了掸衣角,淡淡道:“行了,咱们该走了!”

他这话一出口,邪刀所生异象齐齐不见,刀身自行飞起,在空中一震,一抹无法形容的璀璨刀光便已劈在了虚空上,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头顶虚空忽的一震摇晃,摇摇欲坠。

风声一滞,众目睽睽之下,虚空赫然似成了一个镜子,又如一块冰面,居然蔓延出一条条裂隙。

像是触及到了一层无形的壁障,透过那些裂隙,就见另一头居然现出极其骇人的恐怖异象,好像有一座海岛的轮廓一闪而逝。

“叱!”

像是恼自己一刀未能彻底建功,邪刀整个刀身上顷刻弥漫上一层滚滚入眼的邪气,其上血光大放,乍然一震,又是自行而发的一刀。

这一刀,刀光直化作一条恐怖的死河,直直贯入虚空,这下子,虚空彻底碎了,裂开一个恐怖的空洞,另一头的异象更清晰了。

那确实是一座海岛。

不但能看见那海岛,还能听到一声声惊天的嘶吼此起彼伏传了过来,凶戾的令人直打激灵,影影绰绰,黑云笼罩的海岛中,更露出了许许多多让人头皮发麻的庞然大物,那全是一只只体型巨大的狰狞恶兽,宛如两个世界即将叠加。

“龙?那些是龙?”

“一把刀居然破碎了虚空,这绝对是某个恐怖存在的兵器,否则绝不会如此惊人。”

“等等,那红尘峰上有人,定然是那可怕邪刀的主人!”

“是他,是天魔,那个生吞半祖的不世凶魔!”

有人走的近了,待看清姬神秀的模样立时哆嗦着,腿肚子都在抽筋。

姬神秀却是未曾理会,就见天空上的邪刀忽延展变化化作一直黑寒凶兽,目如血泉,身似黑铁,头顶独角,飞身一纵已到他脚下。

“走吧!”

回望了一眼“九州界”姬神秀一步朝虚空渐渐愈合的豁口走去,身旁凶兽紧随。

“……这一次,我定要一举踏足大罗,得证永恒自在!”

只等姬神秀的走了进去,才有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激动的嘶吼道:

“有人又要破碎虚空了!”

一时间人群沸腾,朝着红尘峰涌去,生怕错过这般不可思议的场面。

……

长生界,龙岛!

“呜呜……”

阴沉的风声回荡不去,似是鬼哭,带着让人悚然的气机。

清晨已至,可天地居然不见天光,反倒阴森如渊,阴风阵阵,那风居然透着股黄色,昏黄,黄如泥汤,在天地间来回飞卷,宛如一条条扭曲挣扎的鬼影,散发着浓浓的不详。

故老相传,这样的风是自黄泉地狱里吹出来的,乃是大凶之兆,最是不详。

天空划过一条条黑色的闪电,似鬼手般撕碎天空,雷神阵阵,不绝于耳。

黑色的闪电,黄色的怪风,一切都有驳常理。

风雷声中,更加大雨倾盆而下,磅礴大雨,似是天河倒灌入人间,连这雨水居然也是一片昏黄,看着就好像是尸体里渗出的尸水。

这所有的一切都让人心悸,悚然。

更恐怖的,是那雨幕中竟有一片骨海,白骨堆积如海,累累骸骨,也不知埋葬多少性命,数都数不尽,而在骨海中,居然付出一座巨城来,会哄巨大,无比古老,更加无比邪异。

“轰隆隆……”

天上的雷鸣更大了,大的似要破碎青天,震耳欲聋。

岛上的人,此时此刻,心神无不是被那随着不详显出的邪异“死城”所吸引,心神紧绷到了极点。

但伴随着天边一道黑色闪电划下。

所有人神情猛然一怔,仿佛凝固了一般,他们就见昏黄的雨幕中,一条黑色的身影不知自那凭空冒了出来,衣袂飘飘,脚不沾地,披散着一头长发,看不清面容,直勾勾的朝着他们飘了过来,令人头皮发麻。

“鬼啊!”

不知谁哆嗦着声音扯了一嗓子。

所有人无不心神一颤,却是各自扭头就跑。

姬神秀木然着脸停下了脚步。

他先是看了看自己的打扮,然后又一扫逃开的人,嘴角一扯。“这么英俊潇洒你说有鬼,真是没见过世面,嗬呸……”

然后,他眸光一转,扫视向身后的那座死城。



第三百一十三章:死城,摘佛轮

瓢泼大雨中,竟是慢慢显化出一座城,一座死城,暗灰色的城墙,泛着斑驳的污块,像是发黑后的血水,宛如这里曾经经历过极为惨烈的惊变,它浮在骨海上,映在雨幕中,让所有人都不禁心悸。

城墙的轮廓极为古老,恢宏高大,气势磅礴,数十丈高的城门大敞着,沧桑古旧,透着一股极为久远的气息。

雨幕虽然大,但却无法掩盖城内的一切。

那是一条条斧劈刀削的痕迹,如同经历了刀与火的洗礼。死寂空旷的城里,主城道上居然有兵卒,僵硬的脸上苍白无血,就好像那种在土里埋了三五个月又挖出来的尸体一样,面无表情,连眼珠子都不会转,木然且空洞。

确实就如尸体般,浑身阴气森森,纵横排列,分成数队,僵硬且不知疲惫的挥动着手里的长矛,就好像一个个木偶。

它们穿着很是古老的甲胄,让人分辨不出来到底是哪个朝代的,倒更像是古书里记载的存在,那是天兵与阴兵的打扮穿着。

昏黄的雨水落下,古老的城中,竟依稀浮现出一个个极为庞大的黑影,像是“龙岛”上的龙。

天越来越暗了,漆黑的闪电渐渐映出红色,到最后化作血红,红色的闪电,不详的气机更浓了,那血红点光一散照,像是一簇火苗,居然把漫天雨幕也都染成了血色。

血雨天降,且还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

这等匪夷所思的大凶之象,让在场目睹这一切的人无不神魂颤栗,倒吸着凉气,脊背的衣裳都被冷汗打湿了。

血雨瓢泼。

一只白皙手掌蓦然摊开,伸入雨幕里接过几滴血雨。

姬神秀目光一烁。

“居然还真是血,天降血雨,这等场面我倒还真是第一次见!”

他立在那里,就见弥漫在天地间的血雨居然径直穿过他的身体,不见一滴淋在身上。

姬神秀目光如水,却是不偏不倚落在巨大的城门门首上,其上赫然半嵌着一个东西,那居然是一个佛轮,其上刻有无数繁奧佛印,内印“*”字,周遭九轮盘绕,喻义佛法无边,生生不息,确实是个佛轮,而且还是“佛陀”的佛轮,一件佛宝,连他都为之侧目。想那“如来”的佛轮中便可纳十方世界众生,生出无尽佛国,此物比之虽说不如,但倘若好好蕴养,未来说不定也会达到无上地步。

血雨飘洒,将天地一切都涂成了一片血色,连那“死城”也是如此,里面的诡异兵卒,显得更加妖邪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还有雨中的那些枯干老木,而今沐雨而生,竟似活了过来,光秃秃的枝干在雨中疯狂扭曲,树干上,居然还浮出一张张扭曲的面孔来,纠缠着周遭的生灵,很多人猝不及防被缠住裹了进去,一身精气散尽。

“今天是鬼节,难不成还真有鬼跑出来?”

姬神秀却不信这些,莫说是鬼,就是神佛见到他也得绕道走。

如今他顶上三花已开大半,单凭境界而论他无疑是可比拟“半祖”巅峰高手,甚至犹有过之,但战力却非仅仅如此,他不但有“欲界”加持,且肉身横绝,更有诸多神通大法,又岂是一加一那般简单,可战祖神绝对非是虚言。

蹙眉一扫视头顶的血雨,姬神秀卷袖翻飞,面前顿起可怕狂风,狂风势急,不消片刻,平地便卷起一条条龙卷风柱将整片暗红的天空撕的四分五裂,血雨肃清一空。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为之一怔,更是震撼莫名,就见天地间似是多出四根撑天的恐怖风柱,撕云蔽日,搅的天地间多出四个恐怖的漩涡,像是破开的窟窿,一个个看的无不肝胆俱裂,脊骨发凉。

下一刻。

姬神秀右手顺势隔空一抓,白皙五指晶莹如玉,血肉中如有氤氲流光溢出,划破虚空,遥遥已抓在那佛轮上。

佛陀佛轮亦在蓦然生变似在震动,发出一声声晦涩莫名的颤音,九轮之上佛印齐转,转出无穷绚烂佛光,交织轮转,无穷无尽。

姬神秀却是不曾进去,这死城藏着几多恐怖隐秘,据传乃是死亡世界君主居住的死城,更是为了日后葬送伪神所准备,还有“燧人氏”未灭的残魂以及连接死亡世界的魔井,牵扯甚多,何况他的存在比较特殊,并不属于于此间,说不定伪神消亡之日,连带他也要被牵扯进去。

九轮盘佛光大显,梵音禅唱,如沟通了一方佛国,只可惜姬神秀大手如能擎天摘日月,血肉宝光莹莹,甚是不凡。

可就在他即将触及佛轮的一瞬,那佛轮的金光中,居然突兀的探出一只手来,枯黄干瘪的右掌,不偏不倚朝着姬神秀的右手迎上。

两者一触即分。

接着,佛轮中居然走出来一个道人,一个双眼绽放凶光,披头散发的蜡黄脸道人,佛轮上的佛光更是急转直下,由浩大平和,变作妖邪诡异,晦暗不明,摄人心魄。

道人冷冷的朝姬神秀望来,身后巨大的佛轮九轮飞转,佛印散出无上梵音。

“咚!”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轰传整个龙岛的震动,暗金色的九轮盘居然自城墙上脱困而出,嵌进去的裂纹中随即流淌出一股黑色血液,妖邪非常。

“吾乃接引道人,尔是何人?”

道人望向姬神秀,感受着他身上的气机与眉心的莲印,冷冷道。

“呵呵,接引道人?要不是地方不对,说不定我还真就被你这名字吓一跳。”

姬神秀瞧着走出来的道人神情稍变,目光闪烁,他闻言抿嘴一笑,笑的温和。“唔,至于我,说了你也不认识,何况,你这等存在注定也活不了多久了,不如,把你那九轮盘给我吧。”

这道人身份来头可不小,乃是佛陀的恶身,此间唤作“接引道人”,上古一战时身死魂碎,藏在这佛轮中,不行如今因姬神秀之故居然重现。

“接引道人?此人居然是接引道人?上古之时,西方教的第一教主?”

那些惊魂未定的人瞧着眼前一幕,纷纷相顾骇然,那可是昔年的绝顶强者,但他们更震惊于一旁的姬神秀,连佛陀的佛宝都敢觊觎。

接引道人兀自冷笑,背后暗金佛轮佛光已然化作一片墨黑,暗黑如渊,似是能吞噬一切光明,黑光一展,变作一个房屋大小的佛轮,光华普照,极为可怕。

“有意思!”

姬神秀嘿嘿一笑,一身气息却在大变,浑身佛光普照,背后功德金光浮现,居然比“接引道人”更像是一尊佛。

第三百一十四章:接引道人

“咚!”

可怕佛轮生出颤动,黑光大显,如能摄魂夺魄,九轮齐转,内生浩瀚佛音,佛轮中心“*”字佛印已似化作一颗恐怖黑洞。

确却说就在众人震撼莫名中接引道人蓦然腾空而起,自“死城”中冲了出来,背后佛轮紧随如一轮黑日,光耀天地,凌空虚浮。

他凝望着赤足披发,浑身佛光大显的姬神秀,面无表情,只是眼神发冷,道:“你既是佛门弟子,便该知道,吾为西方第一教主,我之后来者,皆需供我为祖,你却敢如此对我说话?”

姬神秀哂笑一声,似在冷笑,又似不屑,白净双脚下,一朵黑莲忽而自土中长出,飞快发芽开花,托着姬神秀的身子,眨眼已如车架大小,然后根枯茎断,只剩莲花,承载着姬神秀浮于虚空。

二人平齐相望,四目相对,姬神秀敛去了笑,一张脸归于平淡。“凭你,也配在本座面前称佛道祖?何况,离经叛道的事我做的多了,我心中已无法,眼中亦无天,我心唯我……”

他双掌一合,垂目低首,脚踏黑莲,佛光普照,复又轻声道:

“……唯吾独尊!”

接引道人眼神更加发冷,凶光绽放,已是不再说话,他挥手一收,五指中便已凭空多出一柄铁拂尘,背后佛轮转的更急,冷漠道:“既如此,且去海上做过一场!”

“正有此意,今日你因我而活,本座也自当渡你归西!”姬神秀神情平静,可这话却是让人听的倒吸一口凉气,杀机四溢。

“这也太生猛了吧,有人居然敢放言要渡西方教教主?”

死城外,一干因“伴生龙王”被困龙岛的各势传人,无不瞧直了眼睛。

天边风柱仍在,血雨尽被肃清,但见两团惊世气机众目睽睽之下破空掠向远方的海边。

同时,人群里,却听一道惊呼,原来就见一人蓦然脸色一白,他身形不由自主的飞起,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所摄,而后紧随着天边流光而去。

此人名叫王通,乃是小李飞刀的后辈传人。

血雨一失,各方势力神情皆变,有的一咬牙,飞身纵起直朝海边追求,接引道人,无疑是半祖中的顶峰存在,能与他叫板的人定然也绝非等闲,看样子此二人分明是要分出生死,这等惊世大战可遇而不可求,若是自其中悟到一招半式,绝对受用无穷。

何况死城如此诡异,趁着现在异变皆散,自当离去。

一时间众人纷纷紧随其后,朝海边追去。

……

“噗通!”

湛蓝无边的海水,两团光高悬于天上,一左一右,遥遥相对。

“你且在岸边等我,本座待会有事相寻!”

王通狼狈的自空中落下,尚未立稳,就听一道声音落在耳畔,立时一个激灵,说话的,自然是姬神秀。

他战战兢兢,却也不敢发问,只能道:“是,前辈!”

身后无数身影有的兔起鹘落,有的凌空飞纵,相继赶来,目光灼灼且激动万分的看着眼前即将发生的大战。

陡然。

接引道人动了,手中铁拂尘一扫,万千尘丝飞扬浮动,虚空中,一道难以形容的恐怖黑色长河便已如泼墨般横亘在天地间,横亘在姬神秀的面前,朝他撞去,如一座山岳。

“倒是比那两个有些看头!”

面对汹汹攻势,姬神秀不慌不忙反倒盘坐于莲,披散的黑发下,目中精光暴现。

“唵!”

一声恢宏浩大佛音,如洪浪般猝然大海上升起。

声刚出,但见一只由无量海水凝成的巨大手掌卷浪而成,如能遮天,甫一出现,便势如雷霆霹雳,轰然拍向那条黑色长河。

汪洋大海上,立现覆海倾浪之奇景,无量海水犹如倒悬,齐齐立起。

“佛法无边!”

遮天手掌的尽头,一颗头颅渐渐探出,像是一尊顶天立地的水神,慢慢自汪洋中浮出,那是一尊佛,一尊和姬神秀一模一样,由海水凝成的佛,背后佛光大显,无量无边,足有千丈高低,抬手如山岳,似可摘星辰。

天地再现奇景,水帘如瀑,自天穹垂落。

那巨佛一掌探出,一掌平摊,掌中正是一朵黑莲。

赫然正是大日如来真经。

姬神秀端坐不动,半倾着身子,神情淡漠如冰。

一掌捏爆黑色长河,遂听他轻声道:“杀!”

一声“杀”字,如起杀心,似有无上魔力,海边观战诸人,闻声心头竟是杀念凭起,杀意涌动,一个个无不勃然色变,忙屏息静气。

但同时他们也都被眼前景象骇的无以复加。

巨手余势不减,势如推山,朝接引道人拍去,激荡的天边浮云逆流,海面勃然掀起数百丈冲天巨浪,大浪滔天。

接引道人厉啸一声,发丝狂乱,枯瘦的脸颊一动,口中亦是不甘示弱道:“死!”

他背后佛轮一转,黑光普照天地,光华烁烁,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巨掌迎上。

“轰!”

二者相遇一瞬。

碰撞处但见一颗黑洞蓦然凭空生出,无数游鱼被扯到其中俱皆化作齑粉。

佛轮颤鸣而退,巨掌亦是势尽而收。

接引道人冷笑连连,脚下一动便要趁势还击,可他身形却倏然顿在了原地,一张脸阴沉如水,阴晴不定。

只见那耸立于汪洋上的千丈身躯,背后忽见海水再涌,转眼间竟又生出六条手臂,各自捏印,或宝瓶印,或无畏印,诸般手印。

八条手臂。

“咄!”

姬神秀不悲不喜,无惊无怒,口中再吐一字。

一刹那,周遭一切如在凝滞,风声听,溅起的浪花,飘飞的树叶,一切的一切,竟仿佛似被一股无上伟力定住。

万物竟是被定住了。

亦在同时,千丈身躯除却一掌托黑莲,其他七臂纷纷应势抬起,继而,轰然攻下,看似庞大,然出手之势却是快的不可思议,只见七臂七掌,各自或曲指如印,或推掌,或握拳,或立掌如刀,朝着接引道人如疾风骤雨般攻下。

一时间汪洋上顿起天崩地裂巨响,方圆数里海域,齐齐炸起。

“轰!”

“轰!”

“轰”

……

第三百一十五章:强渡接引

巨爆不绝,惊涛骇浪。

天上激流飞洒,溅射八方,犹如大雨再降。

这却不是雨,而是海水,倒起逆流的海水。

就见那碰撞最为剧烈恐怖的中心处,黑光大放,虚空中一个个黑洞不断生成,旋即又飞科愈合,接着再出现。

只见原本湛蓝的海面,而今一片浑浊,且还在不断下降,像是在消失。

两者拼杀虽惊天动地,可岸上众人却感觉不到一丝不寻常,清风扑面,如隔两界。

所有人无不心神震撼,既惊,却又看的心驰神往,有的更是瞪大双眼一眨不眨,似是想自其中参悟这等神魔般的神通妙法。

“这绝对是一个不得了的人物,莫非是上古的一位人杰古老的记载中可有痕迹”

一个英俊挺拔的青年喃喃自语,亦是看的浑身紧绷,双拳紧握,难以自持。

他身旁另一面色白皙的青年亦是双眼透着震撼,闻言一摇头,呐呐道“上古的典籍留存下来的不多,何况接引道人曾说此人是后来者,可以见得他非是上古之人,而且,适才他所用之法,像是同时并用了时间与空间之力,竟能定住万物,简直匪夷所思,前所未见”

空间为王,时间称尊,便是此间,可得其一者只要中途不夭折,待成长起来必定是惊天战力,而且,任一一种皆是玄妙无穷,古往今来,同时具备时空二力的人他别说见了,便是听都没听过,可遇不可得。

“萧晨,你怎么了”

青年说到一半,忽见身旁人似在凝目出神,不由问道。

萧晨摇摇头,有些不确定道“我、没事,只是觉得那人身上带着一股十分熟悉的气息,柳暮,你是否也有这种感觉”

柳暮闻言。“我却不曾有这种感觉。”

他想了想,眼睛一亮,忽又接道“长生界中我从未听闻过有这般手段的绝顶强者,但你不同,你是自人间界来的,你说的熟悉是否”

话到这里,萧晨身子一震,似被幡然点醒。

陡然。

“快看,此战要落幕了”

不知谁低呼一声。

众人精神一震,纷纷凝目观望起来。

远方大浪迭起,高可数百丈,似要覆天冲月,蔚为壮观。

浪花中,七条手臂各捏印法,朝着一团悬浮飘动的黑日击去,快如惊雷,每击落下,只见海面必是生出一个黑洞,冲天水柱溅起,场面委实惊人。

接引道人披头散发,浑身血污,狼狈的哪还有一点先前的可怕威势,他左臂已碎,浑身血肉更似碎裂的瓷器布满一条条裂纹,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

惊涛骇浪中,他驭佛轮化作黑日,就似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在风浪中穿行,岌岌可危,只有招架的份,哪有还手之力。

果然,胜负将分。

“咄”

再起一声。

所有炸起的浪花,跃起的鱼儿,掀起的风浪,顷刻就似变成了一幅画,被定在了纸上。

接引道人先前猝不及防便是在这一招下吃了大亏,此刻虽早有准备,被定住的一瞬便已欲要挣脱,可一瞬却已足能要他的命了。

只来得及挣脱出半个身子,面前七只遮天大手就已携风雷击来,霸道无匹,哪有喘息之机,只让人觉得天昏地暗,一个不慎,人已横飞出去三千丈,大口咳血,金色的佛血流光绚烂,滴在海中,半个身子都碎了。

而他的佛轮,已是被人夺了去。

“可恶”

接引道人刚稳住身子,可一抬头,他眼前忽然多出一只白皙手掌,掌心如散光华,七彩流淌,而后掌纹飞快变大,竟是变作了一条条山河,他心头一沉,眼前再见,哪还有什么手掌,分明是一方辽阔天地,大地上苍生俱有,更有修士,简直就是一方世界。

“本座大自在天魔”

一道如天音般的恢宏声音蓦然自头顶响起,接引道人抬头瞧去,强如他,也不免倒吸一口凉气,青天上白云深处,一张面孔浮现,赫然就是前不久和他厮杀的神秘强者。

接引道人正欲抵抗,忽见大地上无数生灵齐齐抬头,口中皆在诵唱神秘咒文,无穷伟力应咒而出,一时间这咒文铺天盖地,居然直侵扰他心神,如同无形枷锁囚困着他,不光在镇压他,更像是要渡化他。

“无声色难,界心牟利,波耶气释,答迷身悲”

天地皆在回荡。

“不”

接引道人闻声,口中亦是唱诵佛经,与之对抗,可他一人之力如何能敌一界之力,何况还是重伤之躯。

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悄然自心头生起,七情已生,六欲同起。

接引道人周身晦暗佛光渐渐淡去,他冷漠神情渐渐狰狞,忽而发笑,忽而怒目,忽而哀恸,忽而悲,忽而喜,一身佛光同起变化,隐泛七彩。

漫天咒文开始散去,天地又归寂静,众生皆归寻常。

此时此刻,就见接引道人虚立虚空,双掌一合,垂目含笑。

“接引有礼了”

“善,自今日起,你便坐镇欲界吧”

“接引知晓了”

大战落幕。

风平浪息,只见汪洋上,那千丈高低的巨大身躯开始如浪翻滚,而后慢慢沉回海中,化作海水。

天边一朵黑莲飞来。

众人立时噤若寒蝉。

就见黑莲落在王通面前,径直融入土中,散于无形。

“前、前辈,晚辈可是有冒犯之处若有,还请瞧在飞刀一门祖师的份上”

看着落在面前的姬神秀,王通脸色煞白无血,说话都是磕磕绊绊,身旁一干好友,无不是忙与他撇清关系,退出老远生怕惨遭殃及,这可是毫发无损灭了接引道人的不世凶人,倘若得罪了,指不定连师门势力都保不住。

“好说,李寻欢好歹叫我一声师傅,看在徒弟的份上,我自然会给他几分面子”

原本就死寂的气氛,忽然随着这声笑盈盈的话凝固了,王通一张脸别说是白了,那是白了又青,青了又红,就和变脸一样。

“您是说,您是祖师的师傅”

姬神秀道“怎么不想么”

其他的人无不是瞠目结舌,干咽着唾沫,心里头只如先前的汪洋般,翻天覆地,心跳都快停止了。

眼前这个人,居然是一代人杰,小李飞刀李寻欢的师傅

也就在这个时候,龙岛上忽起惊变,岛上各方,皆有震天龙吟传出,响彻龙岛。

第三百一十六章:龙岛变故,无头和尚

“吼”

大地在震颤,古老的蛮荒山林里,忽起了阵阵嘶吼咆哮,像是地龙翻身。

远方“死城”方向似有惊变生出,整个“龙岛”亦在生变,无数奔腾的声音似是化作千军万马冲阵之声,宛如恐怖的洪流。

无数蛮兽暴动起来。

天上更有翼龙展开遮天羽翼盘旋而起,口中嘶吼连连,吐出滚滚火浪。

黑影接二连三冲天而起,遮天蔽日,朝着死城冲去,像是在和什么东西拼杀。

一声声震天咆哮亦是伴随着震动响起。

就见岛上诸多龙种,狮王龙,八臂恶龙,剑龙,暴龙等全都自大地上浮起,像是被一股无形气机所笼罩,久被封镇的龙族神通而今居然再次现世。

这“龙岛”一直与世隔绝,久被尘封,与大陆隔着一片“禁忌之海”,便是寻常半祖都得望而却步,海中更是藏有大恐怖,故而称作禁忌,少有世人履足。

且无数年来,龙岛上的龙族被封镇于岛中,便是天赋亦都被封印,而今不知何故居然全都恢复了。

据传龙族是能与神灵抗衡的强势族群,如今封印解除,声威无不盖世。

自姬神秀离开之后,那死城的血雨又恢复如常,血雨滂沱,天龙咆哮,像是在冲击死城,整个龙岛都似在震颤。

天边乌光闪烁,不详甚浓,一副末日景象。

所有人都心有余悸,庆幸自己之前离开了那里,否则必然九死一生。

“岛上起了变故”

姬神秀看着远方的惊变,似在思量。

他能云淡风轻,不代表别人也可以。

有的人还沉浸在他先前的话里,李寻欢的师傅,这怎么听怎么有种做梦的感觉,远方虽在暴动,像是在拼杀,可姬神秀方圆周遭却都祥和平静,所有人俱都安心在此,不安妄动。

姬神秀把玩着一把飞刀,刀身璀璨无比,薄如蝉翼,近乎透明,七寸长短,弯如柳叶,还真是格外的熟悉啊

屈指一弹,飞刀发出一声游龙般的轻吟忽如游鱼般跃出掌心跳到空中,继而留下一道极为可怖的长虹,虚空都在隐隐破碎,多出一道笔直的黑线,那是一条微不可查的裂缝,足可斩断万物。

一旁众人见状心底再无疑问,只是看着那可怕流光在眼前消失,继而冲破云霄,竟又似长了眼睛折返而回,落入姬神秀的手中,瞧着自己飞回的飞刀,一个个动容悚然,心底大呼神乎其技。

王通更是瞧的面色潮红,难以自持,噗通一声跪下大呼道“弟子王通,叩见太上祖师”

姬神秀轻叹一声,语意莫名,他轻轻道“太上祖师什么的就算了吧,往后称呼我为先生即可”

“我问你,李寻欢的下落你知道吗”

所有人听的一个激灵。

想那小李飞刀刀碎虚空,留下人间绝唱,任谁不得敬仰万分,当今世上,也就眼前这位敢这般直呼小李飞刀的名讳。

王通愣了一愣,他欣喜若狂的同时,恭敬万分道“祖师下落弟子并不知晓。”

他说完又仔细想了想,复又认真道“不过弟子曾从师傅口中依稀听闻祖师似乎很久以前说过欲去修真界寻找昔年故友,往后便再无下落,不知所踪。”

“修真界”姬神秀自语念叨着,目光微沉。

王通忽然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先生为何在这龙岛之上啊”

姬神秀瞥了眼天边异象,道“我是自人间界昆仑山破开虚空上来的,看来,他确实是去了修真界了,来时我曾杀了修真界两个半祖,炼了他们的神魂,得到一些东西,去向已明,看来得找时间走一趟。”

他在那自言自语,别人可都听的早已麻木了,古往今来成就半祖的人无一不是惊才绝艳的不世天骄,想那佛陀,老子,元始,通天这些人哪个不是成佛做祖,自太古便是绝顶人物,世间顶峰。

可现在从姬神秀口中说出,却听着怎么这般寻常。

但他们却绝对不会怀疑“半祖”的威能,先前一幕仍在心底,接引道人可是在他们眼下被姬神秀活活以力压死,生生斩去。

“前辈,您是从人间界上来的”

人群里,一人忽然挤了出来,语气激动。

姬神秀瞧了去,一眼望去,似看到什么意外的东西,目光一闪,似把萧晨重头到尾看了个通透,他道“不错,人间界生出大变,来之前我曾见无数修真界的人涌入,往后恐怕不会太安宁。”

“晚辈萧晨,敢问前辈,人间界生出了何等大变”

姬神秀听到此人名字心里便道了声“果然”,眼前这人,便是那九面天碑选好的传人,亦是这天地的主角。

他想了想。

“我一时也无法说清,不过,人间界并不普通,不会有什么大碍,而且,来时我曾扫清了一批,想来他们会安分许多。”

萧晨这才松了口气,他父母双亲,连同心爱之人皆在人间界,如今听闻大变,自然免不了心中挂念。

“先生,可有办法离开龙岛么”

所有人也都竖起了耳朵,满是期盼,毕竟这地方太诡异了,而且凶险无常,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会不会就是自己。

姬神秀道

“有,这禁忌之海上,自古相传有一艘神船可无视龙岛的封印,横渡汪洋,到达彼岸。”

柳暮接道

“神船”

姬神秀点点头。“不错,传说是由祖龙之骨与通天神木建成的神船,可无视禁忌之海。”

可他话锋忽又一转。

“但前提是你们得找到九只伴生龙王,或者小祖龙才能召唤神船。”

事实上,除此之外,姬神秀凭借个人之力亦能做到,他现在体内可是有一条始祖龙的精气,只是萧晨在这“龙岛”上会有不凡收获,亦是未来迎战异界的主要战力之一。

姬神秀可不想坏去萧晨的前进之路,何况,估计另外一些人也不想有人破坏布局。

而且那九面天碑上的修行法可达此间顶峰,对他来说有大用处,他肉身境界已陷入桎梏多年,需得另辟蹊径,方能再进,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正好借此间之法,熔铸己身之法。

“快快快看,远方的天边像是站这个人”

一个哆嗦的声音冷不丁把众人吓了一跳。

待瞧过去,只见一个白衣如雪的身躯正慢慢自禁忌之海中往这边走来。

一个无头的和尚。

第三百一十七章:神秀归体

白衣,赤足,无头。

任谁冷不丁瞅见远方突然多出这么一个人来,定然也会寒毛直竖,脊背发凉。

月白色的僧袍上不染纤尘,白衣胜雪,那无头的和尚一步步如履平地自天边行了过来,一手捏拈花印,一手垂在身侧。

天光下,无论是那双手或是双脚俱都纯净剔透,仿佛是天地间的精粹所聚,

天边黑雾飘忽,先前大战的余波似是未消尽,弥漫的水雾里站着这么一个人远观就似谪仙落凡尘,丰神如玉,不沾染一丝世俗红尘气。

可是还差一些,只因那雪白的脖颈上却一无所有,差了一颗头。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一句自天边飘来的佛偈令本来就心惊肉跳的众人更是不由得变了脸色。

悠悠佛音,如带无穷魔力,融在风中,像是铜钟大吕般一遍又一遍回荡在海上,所过之处,风平浪息,脚下本来波涛迭起的海面登时平如镜面,倒影着天上的云影。

“他是自禁忌之海那边过来的,莫不是数千年前的那位佛家大能?”

有人心神一震,只觉得不可思议。

当年六祖“慧能”与“神秀禅师”之争早已流传千古,时至今日亦是为世人所称道。

一者所求“顿悟”,一者所求“渐悟”,二人所诵佛偈更是被佛门奉为经典,传作佳话,而今一听就被人认了出来。

甚至,据传那“慧能”无论法力与德行已是“佛陀第二”,神秀能与他争锋,无疑是极为可怕。

听到他们的话,姬神秀不屑的冷笑一声,暗道狗屁“顿悟”,想他一路走到如今,论资质并非上乘,论悟性更非绝顶,起初连秘籍都一字不识,“顿悟”二字于他而言不过如镜花水月罢了,对世人来说更是虚妄。天下人大多皆乃凡俗,为**所困,必心有挂碍,除了寥寥根骨资质绝顶的人,余者想要“顿悟”何其难也,想要大彻大悟更是难如登天。

一朝顿悟,百年渐悟,哪个又有高低之分?

渐悟如他,所行所修哪个不是自己一点点积攒起来的,唯有经历过方才有明悟,点点滴滴,厚积薄发,这才是世人所需之道,脚踏实地才为本真。那些不知七情,不经六欲天天只知诵经礼佛的人,妄想一朝顿悟成佛,说出来岂非是个笑话。

就在这一小会的功夫,神秀已自天边走了过来。

脚下海面幽暗如渊,平净如镜,映着倒影。

越近,所有人的眼神也都慢慢变了,为何?只因他们眼中无头和尚和姬神秀离得越近,身形轮廓也愈发明显清晰,二者一黑一白,除了头颅,身形居然一致无二,简直一模一样。

没有头,然那佛偈却无形而生,像是一人之道,自神秀体内生出,令人震惊。

蓦然,他们就见姬神秀忽张口轻声道:

“神秀,还不归来,更待何时?”

萧晨他们瞧的不明所以,听的更是茫然。

谁曾想下一刻,神秀佛偈一止,顿了顿,似在聆听,旋即竟是应了。

“小僧来也!”

他脚下再动,径直朝姬神秀走来,只在所有人瞠目结舌中居然走进了姬神秀的体内,与他合二为一,不分彼此。

姬神秀长长吐息一声,便在神秀回归他体内的同时,他眼前蓦然浮现出一幅幅极为惊人画面。

“杀!”

大地满目疮痍,山河破碎!

只见天地在动荡,眼中所见乃是九州,天地飘血,无数身影自天穹坠落,有的残破不堪,有的粉身碎骨化作血雨,有的仰天咆哮。

却是当年那场浩劫的场景。

九州动荡,天穹深处更有恐怖大手探来,推山覆海,简直难以形容的恐怖,那手居然不是血肉,而是石头,像是石像雕刻而成,似可摘星拿月。

姬神秀身临其境,立在一片战与火中,脚下大地全是一块块残缺不完整的尸体,苍生受劫,无数血与骨被按成了血泥,到处都在厮杀,他身形在动,随着神秀的视线,目睹着一切。

远方的天边不知何时传来隐隐幽幽的歌声。

“那断裂的巨山是天地的脊梁,那干硬的黄泥是大地的血浆,那如山的尸骨是祖先的悲凉”

苍凉的歌声,在骨与血中绽放,在天地间回荡。

歌声入耳,姬神秀心头大为触动,他“人道”已成,目睹此幕委实难以平静。

他与世人不同,世人七情难控,六欲不定,为**所困,悲欢离合受其苦厄,但他如今“人道”已成,可以说是无情,亦可以说是至情,只因七情六欲为他所控,喜怒哀乐全凭自身之念,他可以无情无欲,亦可以至情至性,他若恶便是屠戮苍生的魔,他若善就是普渡世人的佛,善恶皆可有新。

可如今听到这歌声,再见这浩劫,姬神秀内心深处,竟然觉得有些难受,而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股无形的火,流淌进他的身躯,流遍他的血肉四肢,竟是有些莫名堵的慌。

此间苍生皆是活在“异界”的统治下,燧人,伏羲,有巢,女娲,黄帝这一切的先祖无不是为了炎黄苍生抛血洒肉,此等大无畏之精神确实令他震撼,他“人道”得自倩女幽魂的“诸葛卧龙”,虽说不过是一方小天地,但亦是为了苍生而活,为了苍生而死,而今居然有种感同身受的错觉。

像是浑身血肉都在沸腾,只觉得人道**,又多了明悟与升华。

眼前光景急变,姬神秀心头却蓦然一震。

“等等!”

他倏地心念一起,这一切不过是神秀过往的回忆,一切早已过去了数千年,自然不会因他一言而停止,但现在,姬神秀眼中却蓦然精光大放。

只因他借着神秀的记忆,居然看见了天地间有九面巨大“天碑”的虚影浮出,像是九座山岳镇压九州上的外地,与那石手碰撞。

而天碑上,竟有九幅“天图”在一次次的碰撞中现出。

“这竟是”

姬神秀浑身**之力暴起,他竟要借此将过往场景一一在心中重塑,连同那九幅天图。

“一息,一息就够了”

海边,所有人此刻全都一个个神情惊骇欲绝的望着不远处似石化般的姬神秀,就见他浑身忽而涌出一股诡异气机,整个人若隐若现,就好像明灭不定的光影,随是都有散去的可能!

又仿佛他沟通了某种可怕的力量即将消失在这个时空,去往未知的一片天地。

第三百一十九章:祖神兵来袭

妖刀,一把黑色的妖刀,自天穹深处斩落,杀气冲霄汉,刀锋斩过星空竟是令千万颗星辰粉碎,化作尘埃,此等无上威能实在让人震撼。

妖刀一至,姬神秀就见眼前天地景象,九州浩劫似在齐齐变化,像是在远去,这一切本已逝去无数岁月,而今他只不过是以神秀记忆为引,借着**之力以“水中捞月”之法逆行倒施,使自己犹如亲身经历目睹过往一切,不曾想竟然起了这等惊天变故,更有大敌来袭。

“好一个异数,居然掌握了涉及因果的神通,天上地下必斩你!”

天地在模糊,像是在飞快远去,可那妖刀却不变,仿佛无视了岁月时空,誓要斩他。

姬神秀心头一凛。

“因果之力?”

他却是没明白对方的话。

这“水中捞月”乃是他以虚实之变衍化,加之自“风云”世界中得到“剑二十三”以及“摩柯无量”后从其中领悟到了时空伟力,再与“帝辛”相互论道日久,互补己身,不断完善演变,威能更是日益见涨,玄妙无穷。

这神通于他而言乃是自己目前最玄妙的一法,正如之前所言,此法一经施展,敌手入他眼中便如水中倒影。这世上花有香,光有热,雨有寒,而人便有其各异的气机,凡其过处,必有余留,这水中倒影便是他们各自本身气机所聚,他们虽身在远方,可在姬神秀眼里不过一方池中游鱼,就算隔了天涯海角,只要他心念一转,也难逃影散人亡的下场。

起初姬神秀只以为这影子与人的无形联系是因为他的**之力牵引,而今忽问因果之说,心中不由大为诧异,莫非冥冥中还有别的因由?

因果二字,他却不陌生,佛门最是讲究因果业力一说,有因必有果,善恶循环,因果有报。

难道,这是一种玄而又玄的力量?

但他现在却没时间去思考所谓的“因果”,只因天地虽在远去,他却没有回到龙岛,周遭一切风云变幻,就似时间流速快了无数倍,所有一切似在不停飞快变化,脚下的血泥开始褪去血色,变成了黑褐色的泥土,血泊干涸,尸骨成灰,就连那些坠在地上的兵器也都悉数腐朽生锈,最后变得斑驳,天上的天碑早已不见,所有流光都已消失,喊杀声,惨叫声都在消失。

姬神秀只觉眼前天地变的光怪陆离,脚下贫瘠荒凉的大地忽然冒出绿芽,然后飞快长大,借着又开出花来,一株株绿苗变成了一颗颗参天大树,苍劲挺拔。

可这一切本是需要百年,数百年乃至数千年才能演变的结果,但现在,却在姬神秀的眼皮子底下转眼已成。

不光如此。

他更是骇然的看着自己,自己本是白皙的手,居然多出了一些褶皱,飘散的黑发中不知何时多出缕缕霜白,眼睛也在多出细纹,短短的功夫,他的身上,发生了恐怖惊变。

“哼,你不属于这个时空,却妄逆因果,想要逆乱天地,这便是代价!”

可那妖刀却无视时空逆乱,非杀他不可。

姬神秀看着犹如一眼走过万年的自己,心中虽惊,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只见妖刀当面,他豁尽全力,口中清朗声音不知何时多出一抹苍老的意味,舌绽春雷,张口吐道:

“唵!”

双手一合,忽见他背后无穷神光大显,化作一尊虚幻光影,那光影暴涨开来,如有数万丈高低,像是矗立在星空中的巨神,背后神轮如大日横空,神光如焰,可纳无尽星辰,条条发丝垂下,似如星河垂落,内见无数苍生虚影,却是祷告供奉之象,惊人无比。

却是一尊佛影,一尊数万丈高低的佛影,目如星辰流转,面如星空,像是立在天地之外,俯视着这方人间大地,五官与姬神秀一般无二。

“请受我一指!”

姬神秀豁然怒喝,扬发立眉,一脸怒容。

他背后那尊巨大虚幻佛影亦在同时生怒,怒目圆睁,虚眉一扭,眼中神光大放,口中发出震撼一吼,欲界苍生亦是同喝。

“唔!”

佛影右臂猝然一抬,右手探出一指,遥遥自星空中朝着妖刀指来,按下。

远远瞧去,就似一根擎天巨岳,自天外指来,直直迎上妖刀,天空都似要被捅个窟窿。

逆乱的时空亦在此刻为之一顿。

姬神秀倾力一击。

一指指下,妖刀劈下。

刹那间,二者相迎,姬神秀只觉得身子骨都快要炸碎,口中不禁痛呼一声,僵持不过须臾,他豁尽全身之力所凝聚的一击,便已在妖刀下寸寸碎开,摧枯拉朽。

数万丈的佛影,便真如泡影般溃散成无穷光点,继而暗淡熄灭,姬神秀一张脸已是苍白无比,喉咙一甜,吐出一口殷红的血来,浑身各处俱有血箭激出,筋骨碎裂无数。

不光是他,欲界之内的苍生,千千万万亦是在此刻如大病初愈一般,尽是虚弱非常,天下苍生但凡心系姬神秀的人,而今亦是莫名脸色一白,整个人似被抽离了一部分精气神,变的萎靡不振。

而那妖刀上,竟然也有一滴晶莹剔透的血水滑落,如赤金琉璃,宝光莹莹,犹如琥珀。

周遭一切飞快变幻的逆乱时空,因这惊天一撞豁然停止,像是定格在了某一刻。

眼前妖刀飞快自清晰变的模糊,自实而虚,就好像在远去,又似是被什么挡了下来。“待我等再临九州,必以你血肉,洗我之兵……”

那冷漠且高高在上的声音也在远去,渐渐模糊,到最后消失不见。

逆乱已停,姬神秀脚下所能感受的变化亦在突然回归正常,他伸手接过那滴血液,一张脸忽然露出一抹惨烈且平静的笑来,浑身伤势无一处完好,他竟然还能笑出来。

“呵呵,有意思,这真是太有意思了!”

周围景象一停。

古怪的时间流速也恢复了正常,他收起那滴血的同时,眼中已映出无数郁郁葱葱,苍劲茂密的老树来,林中无数巨大恐怖的身影随着兽吼在林中隐现,身后则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

居然又回到了龙岛,只是不见萧晨等人。

然姬神秀一眼未尽,整个人便似破布般横飞出去,狠狠地砸进了汪洋中。

却是那一刀之力未毕。

血水飞洒。

第三百二十章:再临龙岛,召唤祖龙船

龙岛。

汪洋之下,惊起异象。

只见深不见底的海底,忽有浓稠血水溢出,染红了周遭海域,令人望之悚然。

血浪翻滚,煞是恐怖,而且还泛着隐晦的七彩之色。

不知何时,岸边多了条龙,一条老龙,瘦的皮包骨般,吩咐着周围龙族退下,远离海岸。

“咳咳!”

老龙虽为龙身,却像人一样咳嗽着,头顶光秃秃的,老的龙角都脱落了,龙鳞掉落大半,瘦骨嶙峋,连嘴里的牙都没剩几颗。

它瞧着被染红的海水,一双浑浊的眼睛仍不失灵动的骨碌一转,像是在找一切的根由。

“别沾染这血水,里面蕴含了极强的魔念,很是恐怖。”

“你们说的,几天前看见这里有个人坠入海中,是不是真的?”

老龙口吐人言,眼中显出两缕微弱的光芒。

“他们三年前都已经全部离开了,怎得龙岛上还有人族?且还这般非比寻常?”

它似是很累,也很疲倦,伸出一只龙爪,直朝着血水的源头隔空抓去,一时间狂风大作,血水源头蓦然凭空多出一个漩涡,飞快旋转。

“嗯?还真有人?”

老龙眸光一闪,龙爪再一压,就见水浪中似生出一股无形劲力,将海水拨开。

可它正欲落爪摄拿,陡见海底浮出一个黑影,正飞快往上浮。

“出来了?”

血浪底下,黑影越来越清晰,最后慢慢朝岸边走来。

确实是个人,而且还是一个极为惨烈的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浑身上下多是深可见骨的伤口,脸色苍白,居然还是个老人,散乱的发丝透着灰白,似是古稀之年,正微佝着身子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染红的海水伴随着他的步伐,像是如潮浪般疯狂涌回他的身体。

“咳咳!”

咳嗽着,他直走到岸边寻到一块石头坐下,才仔细的打量起自己来,像是对现在的自己有些猝不及防,又似没有预料到,以至于神情显得极为茫然,失神。

“这是龙岛?”

苍老发哑的声音响起。

姬神秀眼中茫然一扫而空,看向一旁的老龙。

“那些人呢?”

老龙目光闪烁。

“他们三年前就已经离开了!”

姬神秀本是在摩挲着枯老的双手,闻听此言,他身子一震,旋即又恢复如常。“三年?居然已经过了三年了?”

他并非是在询问,而是在自说自话。

这一切对他而言,自开始到结束,不过是数十个呼吸的功夫,可这现世不曾想居然已过去了三年,还有他的身体,竟然也发生了变化,像是把神秀过去数千年的岁月加到了自己的身上,而且远远不止。

就好像他在岁月长河中莫名走了一段短暂却又漫长的路程。

“你是谁?我未曾见过你。”

老龙并没有放松警惕,他在姬神秀身上感觉到一股说不出来的气机,很诡异,也很可怕。

姬神秀拍了拍衣裳上沾染的沙砾,漫不经心的轻声道:“三年前我在这里和接引道人战过一场。”

他这话一说,老龙立时反应过来。

“是你?可你不是……”

它瞧着眼前苍老的姬神秀,只觉得和当年那人判若两人。

姬神秀仰起头,堆满皱纹的眼角微眯,一扫天上的太阳。“如果我说我差点死在异界无上祖神的刀下你信吗?人生如梦,一眼三年,还真是玄妙啊!”

他似在感叹,可老龙却瞧着姬神秀神情凝重,它忽觉眼前人在这一刻整个人像是明悟了一种极为可怕的道与法,整个人看似近在眼前,却又仿佛远在天边,可望而不可及,如同与他隔着千山万水。

“时空之力?”

但它现在心里却在回荡着姬神秀的第一句话。

“异界无上祖神?”

老龙瞳孔陡然一缩。

未等他发问。

姬神秀已站起身来,低声道:

“不碍事,这一刀,有的是机会还!”

“三年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我得找地方疗伤,然后突破眼前境界!”

老龙瘦骨嶙峋居然深藏不露,境界极为高深,似是半祖顶峰,可惜一身精气早已随着岁月流逝大半,几快油尽灯枯,命不久矣,浑身上下都沾染着一股腐朽之意。

忽然,它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姬神秀,准确的来说是他血肉下浮出的一条暗金色虚影,那是一条龙,金黄色的巨龙,在姬神秀体表游腾,每游过一处,那些体表的伤势便愈合一处。

老龙声音都变了。

“始祖龙?”

姬神秀也不说话,但他体内同时有一道金光如虹飞出,注入了老龙的体内。

肉眼可见的,老龙整个人气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似在重新焕发生机,身上的那股迟暮之气悉数散去,仿佛枯木逢春。

另一边,姬神秀外伤虽好的飞快,但他的身体却定格在一副老态,不曾得见一丝恢复的迹象,显然并非精气可以弥补。

老龙点点头,发出了苍老的声音。“多谢!”

姬神秀扫视了一眼远方的禁忌之海,侧头看向它。“我自始祖龙身上得到不少机缘,找时间我会助它重塑龙魂,到时候你自己谢它吧!”

老龙闻听先是一愣,然后整个身子在微颤。

“重塑龙魂?可能么?”

姬神秀却没立时应他,而是张口对着远方的禁忌之海放声长啸起来,口中吼声高亢雄浑,直如龙吟,他这啸声一起,身后龙岛所有龙种却都齐齐安静了下来,一个个人性化的跪伏在地,雄浑的龙吟响彻汪洋,似是蕴含着某种力量,一直送到禁忌之海的深处。

这时候,姬神秀才在老龙的注视下应道:“我的修行法比较特殊,只是花费的代价和功夫有些多罢了,不过,会有机会的!”

他似想到什么,目泛幽光。

便在一前一后的功夫,天边竟然亦是传来一声苍凉雄浑的龙吟,响彻天地,自汪洋尽头传来,庞大的船体,像是一座神山飘了过来。

那是一艘船,带着一声声呜咽似的龙吟,回应着姬神秀。

这便是那艘神船,名为“祖龙船”。远古之时,祖龙捐骨,神木献干造就的神船,拥有穿越时空的神秘伟力,一直游荡在禁忌之海中。

姬神秀未等其靠岸,人已化作一股黑气飘了过去。

“有缘再会!”

第三百二十一章:长生大陆

淡金色的无沿大海上。

“嗷!”

一声声恢宏磅礴的龙吟,如风啸般自天边席卷而来,浩大之势,宛如与世同存的天音,令人为之颤栗。

视线由远而近,只见天地的尽头,一艘闪烁着七彩神光的神船驶在一片金色汪洋之上,带着古老而沧桑的气息,像是划破了无数年的岁月而来。

太大了,巨大如山的神船犹如一座山岳,形似一条祖龙,划破禁忌之海,无论惊涛骇浪如何凶险,而今俱都平风破浪,无法撼动其丝毫。

七彩神光照耀禁忌之海,邪祟尽退。

船头,姬神秀盘坐不动,他微微佝偻的身形现在像是发生着某种可怕的变化,就好像水中的倒影,忽而清晰,忽而模糊,叠放虚抱的双手中,气机涌动,他的身子也随之明灭不定,虚实交转起来,就好像须臾间往返了千万里之遥。

周遭虚空如水波兴起涟漪,伴随着姬神秀一次又一次的变化,掀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实质涟漪。

只是他的体表,就好像一具摔碎的泥像般,布满了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裂隙,就是脸上也有,诡异的是却不见血液流出,看起来极为可怖,仿佛一经触碰,就会散成一地碎片。

“想不到,这天碑玄法竟如此惊人,几快压碎我的肉身,当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姬神秀徐徐睁眼,苍老的呢喃同时响起。

他的身体飞快自模糊变得清晰。

“不过,此次一饮一啄,有得有失,经历了时空逆乱,不想对这时空之道的领悟竟是勇猛精进,玄妙再添,有意思。”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满是裂纹的双手,念头一起,掌心蓦然涌出一缕极为细弱的丝线,那丝线细如发丝,晶莹剔透,几乎微不可见,隐隐散发着七彩神华。

这便是他平时用来钓鱼的鱼线,乃最精纯的**之力所凝,加之虚实之变,时空之力,除他之外,肉眼难见,无形而生,冥冥中自有玄妙。

他掌心再化,点出一点气机,就见一端映出一团虚影,另一端则是自行飞快没入虚空,不知连接向何处。

那虚影是个人,一个恶人,十恶不赦,杀人如麻,是他自欲界中挑选出来的。

抬手一动,姬神秀并指如剑,已斩去了那虚影的脑袋,他眼中则似映出一副场景,就见一阴冷汉子蓦然尸首两分,影散人亡,死状与虚影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刚才原本已经没入虚空的细丝,而今飞快再现。

姬神秀望着这一切,往日并不曾在意,但今天再看,他神情变的有些恍恍惚惚,眼皮急颤,像是在思索某个难以理解的事情。

嘴里疑声道:“因?果?”

七彩神光凝成的丝线像是活物,在姬神秀的注视下绕上他的指尖。

“因在我?果在他?”

姬神秀自语思索的同时,“他”字一落,又点出一缕气机,登是丝线再次隐入虚空,像是和某个人产生了某种无形的联系。

“倘若我摄敌手之气机为引,引入此线,便是因果相合?影与人就可冥冥中生出玄妙联系?我若杀影,就如杀他?”

“因果?因果?起初我只以为这**之力精纯到极致便是人的魂魄之力,看来,是我想错了,这不但是魂魄之力,更可凝出一缕因果之力,就好像诅咒,息息相关,即便相隔天涯海角,只要这因果之力够强,也可杀得,令其影散人亡!”

姬神秀眼睛渐渐发亮。

旋即又冷笑起来,他左掌一摊,掌心多出一滴血来,赤金神光流转,非同凡响。

这是那把妖刀主人的血,此人乃无上祖神,自己倾力一击,几快身死的结局居然只换来对方一滴血,何其恐怖。

他是可战祖神不错,但祖神亦有高下之分,此境有九重天,九重天上才是无上祖神,他虽无法无天,但不代表无知,此次可谓是前所未有之凶险。

“这滴血我可得好好保存起来,等我突破天仙,再和你试上一试!”

姬神秀脸上冷笑慢慢散去,又归平淡。

他散去神通,慢慢立起,动作很是缓慢,就似迟暮老矣般,看上去和龙岛那条老祖龙都快差不多了,生怕气力稍大点的动作就会碎开,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这“祖龙船”亦是蕴藏有一股时空之力,速度奇快,这几天来,他可是没少感受上面的气机,方才神通精进。

姬神秀抬眼望向天边,就见原本金色的汪洋上,慢慢多出一条黑线,看着慢,但实则“祖龙船”驶的很快,几乎化作一道七彩流光。

天边眨眼已至,就见淡金色的大海终于多出了边际,那是一片湛蓝深海,映着天空的云影,碧波荡漾,海风习习。

不时还有海鸟展翅而起,冲击天空。

“咳咳!”

姬神秀咳了一声,感受着远方古老而浩大的气息,目光晦涩。

“长生大陆啊!”

“既然时不予我,就由我亲自葬送这些伪神吧,正好用作疗伤突破之用,也顺便,给那几个布局的人瞧瞧我的决心。”

他一双枯瘦干裂的手虚抬,浑浊的眼中尽被神光笼罩。

“无界波答……无声色难,界心牟利,波耶气释,答迷身悲……”

靡靡咒言再起,如在天地共鸣,晦涩难明,似带无上宏力,碧波汪洋上顿见狂风怒号,惊浪迭起,一时间晴空一扫而过,风起云涌,咒言似鬼哭神嚎。

遂见远方无数七彩流光铺天盖地朝姬神秀涌来,似是找到一切的源头,天空都被映作七彩,奇景乍现,汪洋亦是化作七彩。

姬神秀体内但见一团金光飞出,金光一现,只见正是之前得来的九轮盘,其上九轮齐转,佛音无上,佛光普照。

“来!”

他右手一招,只见无尽**纷纷渡入佛轮之内,原本浩大祥和的佛音居然慢慢变得开始与咒言相合,带着一股妖邪诡力。

九轮之内,更是色彩不一,内里**之力凝聚,仿佛化作一尊尊神祇,盘坐其內,不断唱诵咒言,震动天地。

只是九轮内,唯有七尊神祇,都与姬神秀一般无二,七色轮转,面容不一,忽喜或悲,或怒或哀,乃七情所化,靡靡之音不绝于耳,姬神秀目光一动,体内又见两道流光纷纷落入最后的两轮中,一白一黑,一者慈悲,一者冷漠。

刹那间,九轮盘冲飞上天,像是一轮九色大日,不断接受着源源不绝的**之力,魔音煞时弥天盖地,足足持续了半日,方才止歇,重新没入姬神秀体内。

等做完这一切,姬神秀目光眺望向远方。

“到了!”

天边,一个浩瀚无垠的轮廓慢慢变得清晰,古老,久远的气息扑面而来。

长生大陆。

第三百二十二章:魔鬼平原,屠尽半祖(一)

魔鬼平原,这里曾留下了无尽的传说。

传说元始天尊曾将仙山昆仑山移到这里,想要传道天下,但一夕之间,昆仑山竟莫名崩碎,方圆无数生灵俱都凭空绝灭,不见踪影。

还有传说,说老子的前世身曾在这里被恐怖魔兵砸成肉泥,八百年难凝魂魄,同一时期还有佛陀的前世是被钉死在通天峰上,流尽佛血而亡。

这是一片不详之地,而今长生界五国国乱战,这里已葬了千万累累白骨,仿佛皑皑白雪,化作一片骨海,触目惊心。

而现在,在魔鬼平原上,只见二十四道惊天剑气冲天而起,直冲霄汉天宇,宛如二十四尊山岳般耸立在大地上,却非实质,而是虚影。

流光闪现,凌冽杀机委实惊天,让人如坠冰窟,毛骨悚然。

骨海中,就见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剑气刻画出了一幅巨大的神秘图案,晦涩难明,好似一种古老的阵图。

阵图一成,立见杀气冲天,那些早已倒下的千万具尸骨居然都似活了过来,自地上慢慢立起,骸骨摩擦的声音此起彼伏,整个魔鬼平原宛若成了鬼国,所有人无比退避三舍,避如蛇蝎。

无数骸骨全都朝着二十四道剑气涌去,整个大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黎明到来,拂晓一至。

只见天上有二十四颗星辰与大地上的二十四道剑气共鸣相贯,化作通天巨柱。

绝世神藏现世,一时间,世间各方高手,俱都纷纷涌来,天下修者齐聚。

一天,两天,三天……

足足第十天,那二十四道剑气居然已愈发凝实,似是快要由虚转实,凝为实质,化作二十四柄战剑。远远望去,当真如二十四座耸入云霄的山岳般震撼人心。

弥漫不去的惊世杀气早已封锁了这方天地,寻常人但凡靠近无不是被碾作血泥,死状极惨,更是增添了世人的畏惧。

据传,老子,佛陀,元始等人正在赶来的路上,还有西方虎家的白虎圣皇,天魔宫的第一代宫祖,以及杀手至尊等诸多半祖至圣前来想要一争机缘,天下震惊。

同时,更有惨烈大战于此爆发。

四大帝国,共计千万兵卒,在此屯兵厮杀,一时间腥风血雨,不过数日,便有数以百万记的兵卒葬身于此,血染大地,冤魂无数,日日哭嚎,化作一片阴地。

足足持续了半个月,待哭嚎散去,地上又多了千万尸骨,血海浮白骨,与那二十四道剑气交相呼应。

大战过后。

魔鬼平原上,有五色神光划破虚空而来,传说中的大圣大圣孔宣现身魔鬼平原。

不光是他。

还有七彩光点降临,一颗七宝妙树自天边坠来,落地之际,被一枯瘦道人拿捏在手,乃是西方教二教主,准提道人。

更有四柄贯穿天地的恐怖杀剑降临,诛,戮,陷,绝四字大绽无穷杀机,截教教主,通天。

天飘花瓣,仙乐齐鸣,一道出尘身影伴花雨而降,周身氤氲缭绕,仙鹤长鸣,他手持一柄玉如意,阐教教主,元始。

忽又佛光大作,佛音大起,天坠金花,地涌金莲,一个慈悲僧者,面露悲苦之相,脚下踏一朵十二品莲台而至,佛陀。

除此之外,天下修者皆纷纷涌向二十四柄战剑。

有人说白虎圣皇已经现身。

总而言之,绝世神藏将出,天地间,各方高手,无比蜂拥而至,想要分一杯羹。

无数气机惊人的恐怖身影各自异象纷呈,无不是人间半祖至圣,彼此相互打量,目光俱是晦涩难明。

然。

便在这一天,就在这一刻。

远方平原的尽头,忽然响起一声极为清晰且诡异的呛咳,苍老无比。

清晰,确实很清晰,那咳嗽声仿佛散在天地间,自远方而来,落入每一人的耳中,又似是自他们的心头响起,所以无论风声有多大,无论天上雷鸣有多响,他们都听的清清楚楚。

“咳咳……咳咳……”

剧烈而急促的呛咳让人不由得去幻想这声音的主人到底经历了何等惨烈遭遇,听着就好像喉咙里卡着一颗棱角尖锐的石头,卡进了血肉里,令人听着揪心。

风尘带起血腥,这一刻,所有人无不鬼使神差的朝平原的尽头瞧去。

那一声声剧烈的呛咳带着阵阵急促的喘息,像是破损的风箱在不住抽动般。

“咳咳……”

咳嗽声近了。

就见那远方天穹下的辽阔大地上,一个佝偻身子的身影慢慢清晰了起来。

有人瞪大了眼睛,嘴里更是不住倒吸着凉气,浑身毛骨悚然,只觉得头皮发麻,呼吸都快停止了。

那是个老人,每走一步,他仿佛就要老上一岁,越近,那身子便越来越佝偻,好像他的身体内发生了某种恐怖的变化,头顶本来黑白掺杂的灰发,现在居然飞快变得雪白,最后自浓密变得稀疏。

但令所有人恐惧的是,老人那张苍老的脸上,居然布满了一条条扭曲蜿蜒的裂痕,就好像碎裂的瓷器,随时都会散开。

更令人悚然的,是他每一步走迈出,整个人就好像走入水中,虚实交转,看似近在眼前,可却给人一种遥远飘忽的错觉,仿佛隔了千山万海之遥,说不出的诡异。

老人穿着一身黑袍,起初尚且合身,如今却渐渐显得宽大起来,拖在地上,随风飘扬,古怪且诡异。

事实上这一切看似漫长,却不过几个眨眼的刹那,远在天边的老人就已走到了近前。

他看的不是那所有人连半祖都觊觎的二十四柄战剑,有一双浑浊犹如混沌的眼睛抬起,他瞧的是漫天虚浮的人间至圣,各方半祖。

这目光一起,不知为何,有人心头一跳,像是被什么大恐怖扫了一眼。

“咕嘟!”

老人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吐沫,一双眼睛像是泛着幽光,他慢慢悠悠的似是很费力的张开几快牙齿掉光的嘴巴,道:“咳咳……唔,这里头的人间真神就此离去,本座可以放你们一马,至于伪神……咳咳……就、就葬在这里,化作我疗伤之用吧……”

沙哑苍老的声音,像是厉鬼的低语,随着老人的话起话落,平原上蓦然飘起一股股低沉诡异的呜咽,像是风声,又似是幽魂的哭声,听的人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冷汗直冒,一个个如见妖魔。

“……清算,提前了!”

老人的声音回荡在魔鬼平原上,似是催命符般。

第三百二十三章:魔鬼平原,屠尽半祖(二)

却说神藏出世,引来无数人间至圣,天下高手。

然,此刻却都觉得毛骨悚然。

一个个俱是望着那立在骨海中,捂着嘴,不断鼓动着干瘪脸颊的老人。

他太老了,老的就好像从埋了数千年的坟墓里爬出来的一样,浑身满是腐朽的味道,干瘦的身子不知是皮包骨还是骨撑皮,上面清晰的布满了一条条歪歪扭扭的裂纹。

“嘎巴!”

“咕嘟!”

……

咀嚼声,吞咽声,老人像是吃着某种山珍海味。

“一个半祖就这样死了!”

足足过了盏茶,才有人颤栗开口,几快瘫倒,他们都只敢远远观望,仰望着那些大人物,据说早就有许多人期盼着这处神藏出世,等了无数岁月了。

可现在,一个半祖就这样活生生的死在了他们的眼前,而且这般轻易,连神魂都被人嚼了,肉身化作粉尘,随风扬散。

老人一边吃着,就见有一抹七彩流光自他体内溢出,填补着那些可怕的裂缝,光华敛去,几条破碎的裂纹已归于完好。

捂着嘴的手,放下了。

远处的人群中,萧晨看着那张抬起的苍老脸庞,浑身发冷的同时,眉头忽而皱起,似在思索着什么,只觉得这个极为恐怖的老人他像是在哪见过。

“萧萧萧萧晨,你你你你你还还还不跑跑在在在看看什么?”

他身旁一个贼眉鼠眼,一脸猥琐骑着个毛驴的人正结巴着,一张脸不知道是被急的还是吓的满脸通红。

萧晨看着那一身黑袍,目光闪烁,语出惊人道:“是龙岛上的那个前辈,他是李寻欢的师傅!”

猥琐汉子名叫金三亿,他正骂骂咧咧的翻下身子扛起毛驴就要撒丫子跑,冷不丁听到这句话,脚下一个趔趄,肩上的毛驴登时被他丢了出去。

“什么?李寻欢的师傅?”

金三亿一边按着跑回来要啃他的毛驴,一边扯着公鸭嗓惊呼,这说完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结巴了。

他们的声音虽不大,但却难逃诸位半祖的耳朵,何况。

萧晨身旁,一个神情冷峻,机锋峻烈的黑衣青年闻听此言,一双眼勃然发亮,身子陡然一震,他乃是小李飞刀在长生界的亲传弟子,名为绝刀。

昔年萧晨他们自龙岛回到长生大陆后便将姬神秀的存在说了出去,其为李寻欢师傅的身份可谓是震惊天下,便是飞刀一门,如今的威势都水涨船高,还有人曾见小李飞刀惊鸿一现,似是在寻找什么。

“绝刀,拜见祖师!”

就见他神情肃然,噗通跪倒在地,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师傅曾飞刀传书于我,他让我告诉祖师,授艺之恩,此生不忘,一日为师,终生为师!”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往日传言虽不知真假,但今天终于见飞刀一脉出来承认,从今往后,只怕小李飞刀一门在长生界要横着走了,小李飞刀已是半祖,而今这老头,怕是……众人都不敢往下想了。

“唉,他倒是还认我,起来吧!”姬神秀的嘴里幽幽叹了一声,其意不明,饱含唏嘘。“无事,无事,我已练就了塑魂之法,曾经逝去的人,说不定都会回来!”

这下不光是那些远处观望的人震撼了,就是天上一个个虚悬睥睨的人间至圣也纷纷变了脸色。

他们虽可做到凝聚神魂而不死,但只能局限于自己,灵魂之道与那时空之法皆是玄妙无上,甚至更加难以揣测参度,现在突然听到有人可以重塑魂魄,试问天下人如何不惊,如何不骇。

云端,一个面容英俊绝美的冷厉黑袍青年蓦然哼了一声,背后四柄贯穿天地的神剑,足有千丈长短,耸立在背后,散发着无穷杀机。

“莫以为杀了个两重天的半祖便能凌驾我等!”

诛,戮,陷,绝,诛仙四剑,此人正是通天教主。

“不错!”

不远处,一只百丈长短的白虎虎目中杀机迸现,傲立虚空,像是一座小山,这是白虎圣皇。

另一边,就见天空霞光绽放,无数花瓣随仙乐飘落,虚空中隐有仙宫浮现,氤氲流淌,云雾缭绕,无数仙人绕殿而飞。最上处,一个身穿阴阳道袍,满头白发,盘坐不动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睛,居高临下,俯视着姬神秀,眼中冷意,不言而喻。

却是元始天尊。

“凭你,也配妄言清算?贻笑大方!”

“咳咳!”

姬神秀也不恼,他咳了声,顺了顺气,想那时空逆乱对他造成的影响简直非同小可,寻常一个时辰,对他来说,可能就似过去三五十年,甚至百年,自出了龙岛,来到长生大陆,这种影响便愈发的严重,也不知道会耗去他多少寿命,当务之急,唯有力求突破,开顶上三花,境界升华,方才能消去这可怕的后果。

“你们,谁还未现身啊?”

他只是断断续续的说了这句话。

此间所谓的伪神,其实是不存在的,乃是一些异界强者的投影,皆为虚幻,假借信仰而生。只因世人心灵之力玄妙无比,信仰之力更是非凡,这世上本无神,信的人多了,自然就有了神,而这些伪神,便是自世人的信仰中诞生。

而姬神秀正需要这无穷的信仰之力,这些伪神乃是苍生心力所凝所聚,正好用来化作他的养分。

远处佛陀化作丈六金身,黄金面皮,脚踏十二品莲台,满天俱是无尽禅唱佛音,周身瑞彩佛光大现,可见隐有佛国净土,极乐世界。

他面相悲苦,眼中流露着无法言说的慈悲意,望着姬神秀,嘴里语出惊人道:

“佛友高义!”

天魔宫第一代宫主大天魔,大圣孔宣,杀手至尊,武圣孙武,太阳之神……总而言之,无论是西方的巨头,亦或是异族的强者,或者是中土的至圣,俱都纷纷现身。

天地间,只见一只扇动着翅膀的蝴蝶偏偏然飞来,化作一气息平和的中年人。

庄子梦蝶,引得一片惊呼,此人正是号称精神境界无限接近祖神的庄子。

天边还有一童颜鹤发的老人,浑身上下无半点惊人气息,杵着拐杖,风轻云淡的自天边走来。

太上老子,此人无疑是半祖中的最强者,一气化三清,横绝上古。

辽阔空旷的平原上,姬神秀一人独立,似是艰难的扬起脖子,望着满天神佛至圣,看上去,就似一只蚂蚁仰望着漫天神光大显的星辰。

倏然,便在他仰头的功夫,平原上似有风起,尘嚣浮动。

姬神秀宽大黑袍开始迎风鼓荡起来,脑后披散的苍发,纷纷逆飞而起,暴涨开来,像是有千丈,万丈,弥天盖地,似能横断天地。

“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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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魔鬼平原,屠尽半祖(三)

“叱!”

云端上,通天教主率先出手,拂袖挥斩,一道惊天剑气登时划破长空,如长河横贯,攻的不光是姬神秀,还把远处的绝刀萧晨等人笼罩其中。

“吼!”

虎啸炸起,白虎圣皇张口吐出一道璀璨神光,流光直泻,直击姬神秀眉心。

“咳咳!”

姬神秀目光一闪,背后白发弥天盖地,风起发扬,脚下千万皑皑尸骨悉数灰飞烟灭,就见他不紧不慢一抬左手,对着击来的剑气神光遥遥一指,嘴里淡淡道:

“定!”

“定”字一起,那两股庞大气机竟当真应声而定,定在虚空,而后凭空散去。

“时空之道?惊才绝艳!”

半祖中有人赞道。

正说话间,有人忽觉头顶天空有轰隆雷鸣响起,下意识抬头瞧去,这一看,登是张大嘴巴,瞠目结舌,心头都快被吓停了。

“山、”

萧晨等人亦是惊觉抬头瞧去,一个个也是被震撼的无以复加,浑身发软,就好像三伏天被从头到尾淋了一盆冰水,一个激灵。

抬头望去,只见远方的天边,大地八方,忽见十数座巨大轮廓阴影浮动在青天之上。

“天哪!”

“那、那是魔鬼平原外的摩天峰?”

“还有白云山!”

“云雾山!”

“好多的山啊!”

……

天光顿掩。

只见天上,八方破空飞来十数座巍峨山岳,青山悬天,如能捅破日月。

“移山!”

姬神秀这才不轻不重的慢慢吐出两个字。

他双手虚抬连连虚抓,手中隐有神华显现,拂手一按,十数座大山已悬在天上,像是一座座传说的仙山,只是所有人却无欣喜,有的只是惊骇欲绝,与亡命奔逃。

仅仅是最矮的一座都有千丈高低,这要是砸下来,何止千万均之力,只怕整个平原都要多一个窟窿,任谁落在下面都有粉身碎骨。

“我我我滴个个个乖乖!”

金三亿按着毛驴,瞪大一双三角眼,仰直了脖子,望着天上,失神的呢喃着,双腿一软差点没瘫在地上。

萧晨亦是望着天上恐怖异象,只觉得心血起伏,难以自抑。

十数座巍峨巨岳,而今竟被人以盖世功力拘拿了过来,这等场面委实太过骇人。

他们在动,诸多半祖亦动,有的神情大变,动容失色的同时飞快在退,似是不想趟这浑水,其他的更是没了一派从容镇定,元始豁然起身举起手中的玉如意便朝头顶一座山岳砸去,通天背后四剑纷纷飞起,剑气纵横间已是朝着天上的山岳绞去,白虎圣皇浑身上下忽涌无穷神光,张口一啸,天上竟是有星辰之力降下,如雷电般劈向一座山岳……

他们出手的同时,姬神秀双手再压。

“落!”

刹那间,天地动荡,无量精气澎湃如浪,湛蓝青天,浮云纷纷被推出万里。

山,落下来了。

“别看了,跑吧!”

金三亿眼珠子快瞪出来了,吓得话都不结巴了。

可萧晨却未动,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身旁诸多修者纷纷如决堤的蚁穴,溃逃向远方,余下的多是诸多大势的传人,一脸担忧的望着自家老祖。

“轰!”

可怕碰撞响彻天际,只见一宝光莹莹,瑞彩流转的玉如意直直砸在了一座山岳上。

大山应声而裂,旋即碎作无数碎块,如雨般自天穹坠落,四柄凶剑剑气纵横无际,剑阵一转,三座大山顿时被剑光斩作无数碎块,青天深处更有星辰之力降下,劈在一座山巅,数千丈的大山顿时被击的粉碎,还有西方各为巨头齐齐各施手段,碰撞间,十数座巍峨大山已悉数碎去。

“哼,不堪一击!”

通天教主冷冷一哼。

“今日你欲一人之力阻拦我等,必是神魂俱灭的下场!”

“该杀!”

“当斩!”

“呵呵,风声大,雨点小?”

……

萧晨等人,却是安然不动,周遭方寸如有一层无形气机所笼罩,万法难临。

他们亦是紧张的瞧着战局。

见姬神秀一击未能建功,顿时呼吸一紧。

绝刀作势就欲出去,却被萧晨一把拦住。“别冲动,以你的修为出去不光帮不上忙还会添乱,前辈既是有意如此,便如不会毫无把握!”

“我滴个乖乖,快看!”

金三亿蓦然发出一声惊呼,差点吼破喉咙。

只见场中局势忽变。

姬神秀虚压的双手,缓缓一合,顿见原本天塌般的无数巨大山体碎块纷纷重新聚拢,似是被一股无形气机牵引,并非重现前景,而是十数座大山拼合并凑,凝成一座数万丈高低的恐怖巨岳,山石一遇,就好似衍生的血肉,瞬间长在一起,严丝合缝,又仿佛本就为一体。

巨岳悬天,原本凌空虚立,俯视姬神秀的诸多巨头,此刻被这突然化成的巨岳,被那恐怖的气机一压,一个个自空中似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按压到了地上。

佛陀脸色狂变,落地的同时,口中佛音缭绕,脑后飞出三颗剔透舍利,悬于头顶,佛光普照。

太上那幅云淡风轻的神情,而今也是带着几分失神与惊震撼,就见他自天上落下,杵着拐杖,脚下一个趔趄。

“惊才绝艳!”

唯有庄子立在远方,神情动容,他护着地上未及时退去的修士,并未进入战圈。

再看场中,姬神秀合十双手忽见十指相扣,天上巨岳轰然降下。

“吼!”

白虎圣皇怒吼震天,浑身星辰之力贯入,身形疯狂暴涨,飞快变大。

通天教主四剑齐飞,黑发狂舞,杀气纵横。

元始天尊目中神光大放,头顶忽见一张巨大的阴阳图飞出,像是要将巨岳托起。

太阳之神背后无边金光绽放,化作熊熊金色烈焰,大有焚天之势。

真主手持教典,口诵真言,神光现世。

大圣孔宣背后五色神光似五色惊天长虹,朝着巨岳刷去!

七宝妙树同时不落于众人。

大天魔狂啸震天,一身魔功一催,顿见无穷魔气席卷开来。

……

但凡战圈里的所有人,而今无不是跌落凡尘勃然色变,各施各法,想要一挡此山。

可下一瞬。

一声让人绝望的声音再起。

“倒海!”

却见姬神秀腾出一手,对着西方天际遥遥一指。

那西方无边汪洋顿起惊变,只见天际,一股难以想象的巨浪洪流如天河倒挂,正在翻腾,大浪迭起,巨浪冲击,似欲直上九天,覆灭星辰。

远处响起一声声可怕的轰隆,像是天要塌,地要陷。

第三百二十五章:魔鬼平原,屠尽半祖(四)

自祖神一个个于天地间消逝后,半祖无疑是不可一世,代表了当世顶峰,这些存在,有的无限接近半祖,有的是后期之辈,有的是上古大能,与世同存,不死不灭。千千万苍生诵其名,门人弟子广布天下,为世人所敬畏,供奉。

而今。

“咳咳你们这些伪神,有的视苍生万灵为蝼蚁,有的视他们为鼎炉,为了一个神藏,不惜葬送这千万生灵呵呵不如,就让我们吃了你们吧这样,你们得自在,我也得自在”

魔鬼平原上,苍老沙哑的笑声,低弱的像是在呢喃,有气无力,却传到了所有人的耳边,听的人毛骨悚然,头皮发麻,如坠冰窟。

天地间,现出惊世奇景,但见一座数万丈巍峨陡峭的巨岳,似能上决青天,下决地纪,旷世难见,正自天上坠下,庞大到无以复加的恐怖阴影遮天蔽日,仿佛真的是青天掉下来一般,澎湃气机带着可怕呼啸如灭世般压向魔鬼平原,山河颤栗,万里浮云寸寸消散。

山上更现奇景,只见原本由无数碎石拼合而成的旷古巨岳,居然肉眼可见长出无数郁郁葱葱的草木,有山泉滴落,有天降雷火,巨大的山体上那些裂缝飞快融为一体,严丝合缝,似是本就为一体,浑然一着,竟现出五色冲天宝光。

宛若一座仙山福地,悍然砸下。

难以形容的气势,令魔鬼平原化作一片禁地,无人可以御空,甚至,连动行都举步维艰,诸多半祖纷纷出手。

天地间,仿佛在这一刻重归混沌,诸般神通妙法层出不穷,让人悚然,庄子裹着萧晨等余下的人,再次暴退开来。

只在无数嘶吼,厉啸中。

终于,巨岳携毁天灭地之威轰然砸下。

整个魔鬼平原都在疯狂震动起来,像是濒临崩溃,岌岌可危。

“轰轰轰轰”

可怕的轰隆巨爆震惊千里。

陡然。

只见有一万丈白虎浑身迸溅出紫色神血,悲鸣中自天穹坠落,浑身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有西方巨头肉身崩碎大半,只剩半截身躯,怒吼中被巨岳神峰砸下,黯然收场,有一柄玉如意如星辰碎开,元始浑身染血,断去一臂,目眦尽裂,有七宝妙树散去万丈七色神光,准提道人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这是一副异常可怕的景象,足以让神明颤栗,半祖喋血,有死无生,往日的人间至圣,如今居然落得这般凄惨下场。

“轰!”

伴随着一声终末之音,巨岳终于落在了地上,所有神通妙法,此山之下,俱为齑粉。

只是,半祖终究是半祖,肉身虽伤,但神魂不灭,神念一动,天地精气霎时补全其身。

“啊,待我出来,必要抽你神魂,永生永世囚我座下!”

“必斩你!”

“该死!”

白虎圣皇吞吸着浩瀚星辰之力,不断修补着肉身,虎啸震天,群山皆悚,本已落地的巨岳忽然簌簌震动起来,像是要被顶起来,其他各方巨头,亦是不甘至极,怒吼不绝于耳。

远远观望的各势传人如今都疯狂了。

“此人神通之强,可战祖神,此役结局已定!”

庄子望着眼前可怕景象,不由低声道。

“不错,看来,今日魔鬼平原上,必要成为伪神葬身埋骨之地!”

虚空中一个伟岸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到来,神情肃然,身后还跟着两个活泼的小女娃。

居然是轩辕大帝,他目中精光璀璨。“倘若真是如此,我人族便不必依仗这些伪神了,九州将会再添一强助。”

“如今,就看他的手段了!”

再看战场中。

巨岳直插云霄,上顶日月,正在不停震颤,似是要被推倒。

只见姬神秀不慌不忙,体内忽见一佛轮浮现,九轮齐转,似是一方大印朝着巨岳山体落去,而后嵌入山石之中,刹那间,本是被撼动欲倒的巨岳立时稳固,巨岳似是与大地长在一起,佛轮高悬,其内九尊神祇浮现,引来无穷天地精气,化作五行阴阳,七气流转,像是与天地合一。

白虎圣皇本来又欲暴涨的身躯,而今似是被一股骇人神力所压,身形不断缩小,最后化作一只寻常白虎,再难驮山,四肢一伏,只能无力悲鸣,其他巨头,亦是免不了此局,一只巨大孔雀,绽开五色神尾,疯狂刷着神光,可惜那本是寻常的山石如今生出可怕变化,万法难侵,再难撼动,像是整个青天压来

“咳咳”

咳嗽再起,姬神秀身上刚刚愈合不久的那几条裂隙,如今竟有几分再裂的趋势。

但就在巨岳稳固的同时。

虚空中,只见四柄杀剑疯狂斩来,可怕剑气纵横无边,翻天覆地。

通天教主长啸惊天,一身杀气毫无掩饰。

虽有人被镇压,但亦有人趁机逃脱,终究还是有非比寻常之人。

亦在此时,远方轰隆已到近前。

无量海水被一股无上伟力所牵引,像是一条倒挂的天河,自远方天边激流而来,旋即如瀑布冲下,四柄凶剑尚未斩落,便被那冲击之力击飞出去。

姬神秀脚下不动,身形却在浮起,脚下万顷涛浪如一只大手,托着他的身子,拔地而起。

魔鬼平原,如今不但多了一座山,还化作一片汪洋泽国。

姬神秀先是瞧了眼狼狈脱逃的通天,元始,准提等诸多伪神,目光旋即一扫,落向不远处的老子,佛陀,孙武他们,一挥手。

“退开吧,留你们一命,下不为例!”

本是如临大敌,一脸凝重的众人,只见姬神秀挥手的同时,霎时间眼前天地大变,只如乾坤翻覆,虚空轮转,等再定神,已立在魔鬼平原的边缘,彼此骇然相顾。

老子苦涩的一摇头,似是对神藏也没了兴致,转身朝来时路而去。

佛陀敛去佛光,不知在想些什么,亦是垂目西去。

其余真实不虚的存在亦是震撼的望着天边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岳还有冲激千百丈的巨大涛浪,俱是沉默不语。

不知谁艰难的说了一句。

“今日之后,怕是要多出一位祖神了!”

“杀!”

那头喊杀声再起。

四柄凶剑,剑气横贯天地,有阴阳巨图浮现,有七宝妙树绽放七色神光,有魔气缭绕

同时,天地间忽起鬼哭神嚎之音。

只见一把赤红长刀浮现,高悬天地,邪音大作,亡魂杀魄。

却是大战再起。

第三百二十六章:魔鬼平原,屠尽半祖(五)

山岳顶天,涛浪覆地。

魔鬼平原上,一座巍峨巨岳便在片刻前降下,仰头望去,即便是穷极目力,也只是看见山脚,数万丈高低,恐怕早已上达天宇,难窥全貌。

山下吼啸不断,但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吼啸了,任凭如何使力挣扎,这片巨岳就似已与天地连为一体却是再难撼动分毫。

山腰上,有一九轮盘嵌入,九轮神光齐转,内里神祇俱是散出靡靡之音,如带无上宏力,镇压诸雄。

姬神秀踏浪而立,背后海浪翻涌奔腾,起伏间,已是化作一双巨大佛手,将他捧在掌心。

佛手往后,一尊恐怖轮廓逐渐成型,仅是冰山一角便大如山岳,看的一干伪神面色狂变,显然猜到姬神秀还有未尽之手段。

“杀!”

天穹上,顿见四柄数百丈的可怕凶剑,杀气直逼霄汉,携带着恐怖力量,铺天盖地,磅礴浩荡,通天教主宛如动了真怒,再无余留,四柄凶剑仿若四座山岳,将周遭空间都尽数斩碎,朝着姬神秀斩来。

七宝妙树更是如一道七彩天河,朝着巨岳上的那个佛轮刷去,准提道人居然欲要营救众人。

元始天尊抬手一抓,顿见虚空一只遮天大手宝光莹莹朝姬神秀抓来。

电光火石间,只闻。

“叱!”

一道乌光陡然凭空浮现,乌光一定化作一柄血色长刀,邪光大胜,邪气凛然,刀身颤鸣不止,迎着三者便是自行连斩三刀,霎时间,天地间顿见三条血河横空,宛如无边血浪,其內浮出万千怨煞邪灵,嘶吼咆哮,邪威盖世!

惊惊惊,邪邪邪,至邪出鞘,岂是等闲?

“啊!”

天空兀的传来一声痛呼,随后血水飞洒,一条手臂抛飞,元始自虚空浮现,断臂处血水如何河,脸色苍白,须袍染血。

此次一断,却与之前不同,竟是再难愈合,断臂抛飞而起,便被邪刀震作齑粉,噬入刀身。

准提道人亦是脸色狂变,惊骇难言,手中妙树所刷神光竟被血浪抵去,七宝妙树先前就已暗淡,经此一斩,一条枝丫蓦然坠落。

这里头最出彩的反倒是通天教主,四剑成阵,居然硬撼邪刀不落下风,且越战越勇,诛仙剑阵,凶威大放。

“咳咳……”

姬神秀目光浑浊,咳了两声,邪刀感其心念刀身一震,立见一道刀光乍然劈下,巨岳下,一颗正在不停咆哮的偌大虎头,噗嗤一声已是飞了起来,双眼犹自圆睁,虎口大张,虎血泼洒。

“留我一命,我供你驱策!”

尸首两分,虎头竟然仍能开口,此时此刻,它终于怕了。

只可惜,刀身再震,无论是虎头还是虎身,齐齐化作血雾,落在地上,聚成一方血池,一只虚幻虎影挣扎欲逃,刚遁到空中,就被一只干裂枯瘦如老木的右手攥住,塞进了嘴里。

不止如此,西方诸多巨头,只见刀身连连颤鸣,一句句身躯便在应声而碎,像是催命般,齐齐汇入血池中。

“唔!”

姬神秀如鲸吸般,张嘴一吸,立见一条条神魂没入了他的嘴中。

“咔咔……”

令人遍体生寒的咀嚼声再起,所有人望着那枯瘦佝偻的老人俱都如见妖魔,几快濒临崩溃,起初只以为是狂妄自大之辈,而今再见,一个个只觉得血液都在凝固。

无数接近半祖境界乃至半祖级别的神魂入口,姬神秀浑身布满的裂纹中,开始弥漫出七彩神光,填补着缝隙,愈合着伤口。

天空上,忽见邪刀乌光一闪,金铁延展,化作一只森寒凶兽,飞天遁地,与元始,通天,准提搏杀,身后无尽涛浪轮廓渐成,凝成一尊巨大神像,亦是与之厮杀。

“啊!”

一声如释重负的呻吟忽的响彻魔鬼平原,这声音起初还是苍老,可到一半居然渐复有力,如同遗失的寿命渐渐补充了回来。

身上的那些裂纹已愈合大半,头顶稀疏的白发,如今多出一抹黑意,他在蜕变。

姬神秀舒展着渐渐恢复的筋骨,看着自己仍旧老弱的身子,喃喃低语道:

“还差一些!”

他看向天空的三人,双手手印一捏,顿见晴空下,雷霆乍起,无尽雷电缭绕,似是雷龙咆哮,扭动窜下,雷池高悬。

众目睽睽中,数股雷电扭在一起,化作一只雷霆巨掌,背后一尊佛轮浮现,悍然一掌朝元始攥去。

此招突如其来,元始天尊猝不及防,竟被抓个正着,一掌抓住,他脸色惊变,正欲挣脱,不想一道乌光划过,他就觉自己的视线忽而翻转起来,凌空翻飞,眼中就见一具无头尸体疯狂飙血。

远处准提道人见此一幕,加之七宝妙树已损,再无战心,竟是转身欲走,只是他方一转身,虚空中蓦然伸出一只火焰巨掌,只见一尊通体由赤焰化作巨大神像自虚空中走了出来,握拳便是一砸,准提道人立时倒飞而回,口中咳血,眼角只见乌光斩来,当即再无步了元始的后尘。

唯剩通天教主。

姬神秀一边吞吸着准提与元始的神魂,只见三尊千丈高低的神像,而今竟然彼此融合,化作三头六臂,与那四柄凶剑搏杀。

见久战不下,姬神秀仿佛失了耐心,对着通天遥遥一指。

“定!”

一字似有恐怖伟力,通天教主本是行云流水的动作蓦然一顿,只是停顿的一瞬,他便奋而挣脱出来,可就是这一瞬,他已被擒入佛掌之中。

四肢受困,只见乌光再闪,虚空中已是残肢坠落,落入下面的血池中。

“呼!”

伴随着一声长呼。

天地佛影退去,潮浪散去,所有异象尽数消失,再归晴空万里。

只是,所有人的心注定无法恢复往常,他们俱都望着那山脚下的一汪血池,那可是埋葬了百多位人间至圣啊!

都死了?

姬神秀望了眼天边观望的萧晨等人,见他瞧来,所有人浑身汗毛倒竖,不禁一个激灵,有的几乎瘫软在地,面色发白。

众人遂见他右手朝着二十四柄战剑一指,指尖如点入水中,连连刻画,立见一方门户大开。

“你们自去寻找机缘吧!”

绝世神藏竟被他以时空之力辟出一条通道。

“弟子领命!”

绝刀神情振奋,长啸一声毫不迟疑的已没入其中,萧晨紧随其后,其他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如飞蝗般冲入门户。

待所有人都不见,天边只剩一只蝴蝶与一个威严中年男子。

庄子,轩辕。

姬神秀与之遥遥相望,目光微晃,点点头。

“我明白,也清楚。”

说罢,人已走入那血池中。

光影一转,只剩山岳,再无其影,

这一日,魔鬼平原上,天下百多位人间至圣葬身于此,尸骨无存!

第三百二十七章:通天峰

魔鬼平原。

呜呜的风声宛如鬼哭般回荡不绝,平原中心处,一座巍峨巨岳直插霄汉,高耸于天地间。

山脚上,草木茂密,郁郁葱葱,有飞鸟筑巢,有山猿跃澗,山腰上,白雪皑皑,寒霜满布,山顶,上决青天,可抵日月,一尊九轮盘高悬不坠,如大日横空。

唯独没有的,是人。

无人敢来此,这是人间禁土,世间大半人间至圣俱都葬在这里,山脚下还能看见一些个色泽不一的碎骨,有的色成淡金,有的凝如羊脂,有的碧青如玉。

这些,都是那些称圣道祖之人的碎骨。

就在数月前,在这“通天峰”下被镇杀当场,粉身碎骨,连神魂都未能存活。

通天峰,这是世人给这座山取的名字,他们忌讳莫深的禁土,时至今日,那山石上,沙土中还有斑斑污痕,那是发黑的血迹,风雨洗磨多时,如今居然还未凝固,犹在滴淌。

徐徐多多被奉为“圣器”的兵器,现在就似破铜烂铁般散落一地,暗淡的七宝妙树,斜插入土的诛仙四剑,残破的阵图,老子的半截木杖,真主的圣经,撒旦的魔杖,太极图,十二品莲台……全都弃之如履般被丢弃在山脚,诉说着数月前那场浩劫的惨烈。

长生大陆上,自那日后无数地方现出可怕异象,滂沱大雨下了半月之久,昏黄如血,连雷电都是血色的,无数门人弟子嚎啕大哭,哭声震天。

号称精神最接近祖神的庄子更是放言。“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半祖破灭,天地重启。”

言下之意,天地将有大变。

远处飞来一道流光,却是萧晨,他走到山脚下隔了百丈却是再难寸进,只觉得面前山岳就像是变成海上蜃景,居然再难靠近,当下只得抱拳对着山下一处拱了拱手,恭声道:

“多谢前辈!”

“萧晨,我们快离开这吧,我总觉得山下面有特别吓人的东西。”一个雪白小兽猛的出现在他的肩头,怀里捧着一枚鲜艳欲滴的赤果,奶声奶气的开口。

数月前神藏已启,失乐园为珂珂所得,萧晨则是得到了二十四柄战剑,当真是泼天的惊世机缘。

也唯有他敢踏足此地。

往日那些不可一世的惊天人物,俯视苍生的至圣,不想都葬在了这山下,落得个尸骨不存的惨淡下场,人生大起大落,不过如此。

虚空中忽见似有水波荡漾,就见山脚下那张诛仙阵图慢悠悠的飞了出来,落到萧晨的面前,同时还有一颗古怪的石球飞了出来。

“谢过前辈!”

萧晨并未迟疑,他得到二十四柄战剑,倘若再悟透诛仙剑阵,必然如虎添翼,至于这石球,则是有巢天宫里通天教主所得至宝,与他体内石人有莫大牵扯。

绝刀不知何时出现在山下,所有人都已离去,唯剩他们两个。

“我要留在此处守护太上祖师!”

他言语简单,更加直接。

“保重!”

萧晨点了点头,回望了一眼山下,径直离去。

天地间像是有风起,扬起漫天粉尘,那是骨粉,铺天盖地,融在风里,似是化作一缕缕幽魂。

便在萧晨离去后不久,只见天边数十道流光破空遁来。

绝刀神情一凝,目泛杀机。

“你们是谁?”

当中一人率先落地,原是个老道士,身后领着数十人。

“贫道广成子!”

老道一报姓名,绝刀神情便阴沉了下来,他一扫与老道站在一起其余十数人。

“阐教的十二金仙?”

此人居然已是接近半祖,浩劫时未至,如今前来怕是来者非善。

不光只有他们。

天边再有流光遁来,为首者是个面有微须的中年道人,一旁还立着三位艳丽女子。

“贫道,多宝道人!”

“见过多宝道兄,三霄娘娘!”

来者竟是截教门人,这几人可都是能与那些无限接近半祖的强者一拼,此刻齐至,必然有所图谋。

远处更有不少西方巨头的门人弟子,还有中土虎家的族人赶来,显然是早已商量好的。

“吾等并无他求,只想引回祖师遗骨圣器,还请通融通融!”

所有人皆是说的这句话。

绝刀冷笑一声。

“哼,不自量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太上祖师正在闭关,谁敢惊扰,定斩不饶。”

谁都看得出来,当日浩劫,姬神秀那副惨淡模样分明身受重伤,连番大战下来必然有所损耗,这些人数月以来一直观望,见所有异象神通渐渐平息这才敢现身,现在分明是想试探一下,多半是想报仇。

绝刀已是做好了大战的准备,那想虚空中忽见一道乌光飞出,如飞虹流光,只是在他眼前一晃,面前所立诸多身影无不齐齐化作血雾,被一股吸力引到了虚空中,没了踪影。

前一刻还剑拔弩张,下一刻,面前已是空空荡荡。

那乌光余势不见将那一地的圣器悉数一股脑的裹住,吞了个干净。

旋即一定,化作一把乌青长刀,逆角为刃,却是邪刀的本相,而今刀身绽放璀璨神光,明灭不定,像是在发生某种惊人变化。

于此同时,天上所悬九轮盘蓦然散发出滔天七彩之光,神光乍现,霎时如浪铺开,弥漫天穹。

一股浩瀚的天音轰然自佛轮中惊起。

“咚!”

传遍四面八方。

天音如带可怕魔力。

“咚!”

“咚!”

“咚!”

……

竟是一连响了七声。

七声过后,天边就见有惊人身影破空而来,竟是一尊半祖,浑身青鳞满布丑陋不堪,这是一尊伪神,名叫“五通神”,乃是一尊邪神,浩劫未至,而今却见它闻天音而至,神情空洞,像是失了魂魄。

然后一头撞向山脚,血浆迸溅,撞成一团血雾,步了诸圣前尘。

像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接二连三,天地间,无数只以为免了死劫的伪神纷纷被这天音摄来,有的挣扎欲逃,只是乌光闪过便命陨当场,一个个全都葬送在此。

神光大放的九轮盘中,忽听有低沉微哑的声音响起,像是融进风里,化进云里,传遍天地。

“本座大自在天魔,诸圣还不来此求死,更待何时?”

“咚!”

“咚!”

“咚!”

“咚!”

……

恐怖天音似如铜钟大吕,连连震响。

一时间,天地八方,遂见一尊尊伪神,心神恍惚,皆似飞蛾扑火,朝“通天峰”赶来。

自寻死路。

第三百二十八章:鸿钧!鸿钧!战鸿钧!

愁云,惨淡。

灰天之下,再无天日,昏黄血雨倾盆,昭告着未完的浩劫,通天峰上,依稀可见有一具具风干的骸骨挂缀轻晃,随风飘扬,张着黑洞洞的嘴巴,盯着一双凹陷的眼睛。

它们有的居然还没死,身死魂却未灭,像是一片片枯叶。

“还请尊驾放过我吧!”

口中嘶吼传出。

顶着枯干的身子,它挣扎着离了山体,想要遁去。

可天上邪刀高悬不坠,但见刀身一震,它已无力的自天空跌落。

这些人俱是伪神,借着苍生心灵之力,信仰之力而生,有的更是异界强者的投影,这所谓的投影,便是倘若一个存在强到一定程度,就会产生某种非凡变化,就如镜中影子得活,化作一个全新的存在。

而这长生界便如一面镜子,真实与虚幻同存。

古往今来,无数伪神蛊惑着世人,只尊所谓的教主,至圣,却是忘了人族先贤祖辈所做的功绩,视苍生为鱼肉,视众生为蝼蚁,放眼天下世人,不过是他们汲取信仰的养分。

于情于理,姬神秀都留他们不得。

天边,自从一些半祖茫然而至,在到如今不乏强者,神情清明,喊杀而来。

只是佛轮一震,俱都心神恍惚,一个个如折翼的飞鸟,无力跌落凡尘。

这些身为半祖,坐镇一方,门徒无数,而今,落得个这般凄惨下场,只剩飞洒的血雾。

“轰!”

陡然,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威压蓦然自天穹生起,这股气机,居然比半祖还要来的更加可怕骇人,那是一只混沌色的手掌,遮天蔽日,自天外探来,直朝九轮盘抓去,更是朝山脚一处空间抓去。

虚空破碎,带出一条恐怖长河。

魔鬼平原上同时飘荡起一个声音。

“任你如何惊才绝艳,拖着重伤之躯想要晋升祖神,今日,也必让你陨落于此!”

与此同时,一声咳嗽呛起。

“咳咳!”

通天峰下,像是有一卷水幕卷起,虚空如画,探出了一只苍老且枯干的手掌,不偏不倚,直迎遮天巨手,一旁的绝刀早已被一股气机牵引而退,退出老远。

两掌相对,一大一小。

大的凝实如玉,氤氲缭绕,混沌不明,小的干枯如柴,像是没个三两肉。

一经碰撞。

但见恍如星辰陨灭,又似日月破碎,碰撞处爆发了难以想象的惊变,虚空像是碎开,然后一颗颗黑洞飞快扭转碎开,蔓延几百丈,足有十数颗,湮灭一切,令人悚然。

山脚下,像是一招牵动了伤势,传来一阵急促且剧烈的咳嗽。

“咳咳……愧你号称“道祖”,不想竟等到如今才出手……我都快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道祖?”

绝刀神情一变,震撼莫名。

这天底下强以太上,通天,元始也只敢称为一方教主,唯有他们的师傅“鸿钧”一人独称道祖。

这只手,莫非正是鸿钧?

“燧人,有巢,神农皆已逝去,独你一人妄图挑起虚实之战,当真不自量力,封神做祖不好么?想要做英雄?可英雄往往都是不得善终的,自寻死路!”

双掌一触即分。

天穹上,那声音似是虚之极尽,古井无波,仿佛真已摒弃一切,不生**,不用说这便是鸿钧,他乃伪神中的最强者,甚至是以伪神之躯比肩祖神,当真恐怖。

山脚下那苍老声音徐徐道:“人嘛,总得还是要做点什么,何况,封神做祖有何意思?要做,我就要做到封别人为神,令别人为祖,岂不痛快?”

此言虽话音起落平淡,可这个中言语却委实张狂无比。

那天穹再起声音。

“嘿嘿,那二十四战剑虽为人所得,但是召出它的人只怕现在察觉到了你的打算,去搬救兵了,到时候异界祖神降临,此间半祖陨落大半,长生界必荡然无存。”

他语出惊人,说出一则惊天消息,恐怕不日将有异界祖神自天外降临。

二十四柄战剑本就为异界之物,现世本就为人所引导,想来之前在暗处时被姬神秀惊退,看来此言十之**并非虚假。

“咳咳……无妨,加上你的神魂血肉,足够让我再进一步,他们若是没来也就罢了,若是来了,血溅青苍!”

山脚下已露真容,只见伪神的血与骨肉如今已全部化作一方巨大血泊,就似血色的湖泊,泛着阵阵神光。

血泊中,姬神秀拖着苍老的身子,沐血而立,脸色苍白,他并未被血水沾身,而是汲取着血肉中的精粹,弥补着自身,满布裂缝的身躯,现在外表已完好无损,除了老态未曾恢复,总算是有点人样了。

浑浊昏黄的眼睛盯着天穹,姬神秀话语轻飘,却又似带着无法形容的份量,心念一动,那破碎的虚空转瞬即合。

半祖终究是半祖,百个千个半祖,都抵不过一位祖神,何况是鸿钧这种假借信仰而生的存在,对他而言,心灵信仰之力,远比天地精气来的更加玄妙。

他倚众生七情六欲而功成,倘若再得此间众生所寄托的心灵信仰之力,所建之功堪称无穷,从此便可一念分化千千万,众生万相,皆如他相,众生万灵,皆如他身,彻底得化大自在。

“道祖啊!还真是令人向往的境界!”

姬神秀喃喃自语,脑后苍发已飞快由灰转黑,佝偻的身形渐渐挺直,脚下的血泊如沸滚般掀起层层血浪,其內神华精粹消失极快,像是飞快浓缩似的涌入他的身体。

一刹那,就如干涸的土地得到甘霖的浇灌,姬神秀梦呓般长呼一口气,浑身血肉,便是毛孔发丝都在飞快弥漫出一层神光,无数至圣神魂被他熔炼吸收,他体内仿佛有惊天大变发生。

见他这般,鸿钧自然不会留手,浮云激涌,先前那只巨手再次按来,更加凝实,血肉脉络都清晰可见,掌纹根根分明,宛如一条条扭曲的长河,携裹着可怕的混沌色,如天傾般压来。

天光顿掩,风云逆流,无穷精气惊爆。

姬神秀却未动手,然虚空中只闻靡靡之音乍起。

旋即,他头顶三寸虚空,忽见一团庆云张开,内里竟是映出山河日月星辰,一方世界自其中沉浮。

却见其內众生口诵恐怖咒言,众念汇一,同样化作一只七彩神光流转的巨大手掌,迎了上去。

见到这般。

许多人都上神情一变,脱口失声。

“天地铜炉?一方世界!”

佛轮中忽听偈语响起。

只见九尊神祇中心,一尊出尘的白衣无头和尚正慢慢浮出,

第三百二十九章:无上魔道

“轰!”

两只巨掌相遇,齐齐溃散如烟云,皆非实质,化作浩瀚磅礴的恐怖伟力,整个魔鬼平原都在疯狂震动,一时间,江河崩裂,峰岳倾塌,一副末日景象。

“菩提本是树,明镜亦如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佛轮中,一声偈语响起,但见一个无头的白衣僧人慢慢显出。

只见他一步跨出,背后佛轮如一**日紧随,其內九尊神祇无不纷纷走出,镇压十方,稳固天地。

与此同时,天边一只蝴蝶道:“他竟然拥有一方世界!”

蝴蝶旁,轩辕大帝负手而立,威严沉稳,神情肃然。

似是他们一直未曾离开。

瞥了眼天穹之上,轩辕沉声道:“先前鸿钧出手收走千万兵魂,其心早已昭然若揭,此战注定难免,而今此人异军突起,有晋升祖神之资,姑且任由他施为吧。”

蝴蝶扇着翅膀,传出精神波动。“无妨,我肉身已去接引神农氏祖神的灵识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所进展,此人才情震世,欲要以天下伪神铸祖神之基,对人族有益无害,何况,他虽行魔道,但却未忘人族之根,不易啊,可与吾等同行。”

轩辕点头不语。

二人亦是在稳固着魔鬼平原。

两大至强者交手,哪怕整个长生界也感惊人动荡。

姬神秀黑袍一展,整个人似枯木逢春,苍老面容一扫而过,再复年轻,脚下血泊宛如褪色般,其內神华精粹俱失,像是浑浊的泥汤,犹如一滩淤泥,变得污浊不堪。

他头顶庆云一展即收,抬手一摄邪刀,人已走入虚空,没了身影。

虚空中只留未散余音。

“逢佛杀佛,遇祖斩祖……”

……

天之外。

星空浩瀚,乃是一望无际的死寂。

一颗颗星辰点缀在浩瀚无沿的虚无中,有的暗淡,有的璀璨,有的如火,有的灰暗,各有不同。

天宇尽头,一团朦胧神华蓦然逼来,犹如一团水,不断扭曲变化,化作一道者,乃是一个眉目平和的老道,周身瑞彩万千,手执竹杖而来。

只听他轻步慢挪,口中作偈道:“高卧九重云,蒲团了道真,天地玄黄外,吾当掌教尊……”

可还没道完,虚空中兀的响起一声冷哼。

“尽是废话!”

就见姬神秀提刀自虚空中走了出来,神情柔和,眼中却显杀机。

老道正是鸿钧,闻听冷言仍是不怒不惊,亦无悲无喜,他古井无波道:“想当初人间山河分离,逼不得已与虚幻共存,强以伏羲,燧人,女娲,神农等人亦不得不穿行四方世界去保护那些蝼蚁,可惜到最后无不黯然收场,死的死,伤的伤,而今,你也想要步他们的后尘?”

姬神秀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刀身,似在详谈般轻声道:“伏羲,燧人他们怎么做的我不知道,但有的事情,我做得,别人做不得,我不允的,谁做谁就得死,我虽刀下斩过无数尸骨,但我之道在人族,谁敢打人族的注意……我就宰了他……”

鸿钧道:

“祖神之下,皆是蝼蚁,任你再强,即便能敌祖神,今日我也让你明白何为差距!”

他说着话,竹杖朝着姬神秀远远一点。

一瞬间虚空凝滞,姬神秀只觉得周遭空间宛如变成一方囚笼。

“呵呵,空间之道?”

冷笑一起,姬神秀身形一震,周遭空间纷纷破碎,挣脱束缚的同时他左手蓦然伸进虚空,直没手肘,几在同时鸿钧面前虚空冷不丁探出一只手来,并指如刀,随手一划,直朝其胸口插去。

“好!”

鸿钧眼中精光一亮,竹杖一提,朝着面前陡然多出的手敲了过去。

“砰!”

看似平凡无奇毫无威势的动作,却在相遇的一刹,荡起一股恐怖的涟漪,非是气机,而是虚空,整片虚空就似颤抖的水幕,蓦然震颤摇晃起来,激起的涟漪如波似浪推向远方,将一颗颗陨石碾为粉尘,星空震动。

姬神秀嘿嘿一声冷笑,仿佛一个孩童找到了玩耍之物,只见他整个身子蓦然虚幻朦胧起来,明灭不定,像是在虚实间穿梭。

邪刀一震,刀身蓦然劈入虚空,立时只剩刀柄可见,可就在鸿钧面前,一柄邪刀只见刀身不见刀柄,陡然劈出,与那不起眼的竹杖碰在了一起。

“嘿嘿!”

姬神秀紧随其后,瞬间已到鸿钧面前。

邪刀竹杖相抵,四目相对。

虚空中似有雷音响起。

“咔!”

一个黑洞猝然自二人碰撞处飞快生出。

两人神情齐齐一撤,皆是遁入虚空,不见踪影。

“砰!”

可同时不远处又是一声,两道虚影一闪即逝,只剩一个凭空生出的黑洞。

那声音像是一发不可收拾,虚空中四面八方传来不绝于耳的碰撞声,宛如两个看不见的存在正在厮杀。

一个个湮灭一切的黑洞先是出现,随即愈合,而后又飞快出现,往复不息。

而在长生界的人则是各自仰头看天,就见天穹深处像是星辰破碎般爆发出了极为可怕的异象奇景,天空上宛若有人点下一团团墨迹,飞快扩散,又飞快消散,吞噬着一切光明,令天地失色,整个天穹都好像在扭曲。

“啪!”

可倏然,一声与众不同的异响忽的生出。

旋即天上忽见血色倾倒而下。

就好像老天爷裂开一道血口,又如血河决堤,自天上飞流直下,溅落在大地上,竟然化作一朵朵莲花来,洁白无瑕,纯净不染。

莲花绽开,里面竟见一尊尊神光大放的神祇口诵真言,自莲中走下,传下神与道,无数人皆有所得。

“陨落了?”

有人见到这幅可怕奇景,无不震撼失声,有的人在冷笑。

“哼,这等邪张,黄泉之路注定有他一位,必死无疑!”

“师尊,你大仇得报,可以安息了!”

“哈哈,你这邪魔,今日必死!”

“老天开眼啊!”

无数人拍手称快。

亦有人悲呼。

“祖师!”

绝刀跪倒在地,悲呼不已。

萧晨亦是瞧的神情沉凝。

“他败了?”

轩辕也不禁皱眉。

任姬神秀如何惊才绝艳,却终究非是祖神,差距甚大。

“不,他未败!”

蝴蝶轻舞,周身晦涩朦胧。

然话语刚落。

天穹蓦然坠下条断臂,断口处血如天河倒灌,所有人看的分明,那是一条枯老的手臂,手中还拿捏着半截竹杖。

亦在同时。

天穹尽头,蓦然响起一声低语,语气虽低,却浩瀚博大。

“自今日起,本座立无上魔道,凡世间修,若心性不稳不坚者,必受心魔之祸,凡沉沦者,跪我座前,永堕魔道。”

“吾乃大自在天魔!”

声震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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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天魔一指

“那是什么?”

“我的天啊!”

“他莫非要踏出那一步了?”

“难道那邪魔要成祖神了?”

……

天地间忽见一张巨大面孔如自人间大地抬起,面孔无相,不见五官,犹如一片混沌,唯一双眼眸高悬不坠,似是日与月。

浑身所散再非七彩,而是九色,七彩再添黑白两气,九气归一,居然隐隐有化作混沌的趋势。

那是一尊顶天立地的虚影,身形恍如立在星空之外,俯瞰着长生界,令无数人为之颤栗,神魂颤抖,有的更是跪伏在地,瘫软不起。

只见一条条长河自天穹垂下,有人骇然发现,那长河中居然得见千千万生灵,诵咒祷告,犹如一方神国,山川湖泊,江海大地,俱在其中如倒影流过。

离远了一看,只见那垂下的,赫然是一条条晶莹发丝,一个人的发丝居然都神化了。

大地上,更见有无数七彩星点,汇聚如洪流,似受无上伟力感召,纷纷朝天穹汇去,却是众生纷杂**。

魔鬼平原上,无头的神秀和尚如受感应。

“小僧这便来了!”

他一招九尊虚幻神祇,纷纷入驻九轮盘,朝天而去。

轩辕眼中精光一闪。“他这是把那一方世界之力尽归己身,行破釜沉舟之举,倾力一战!”

庄子亦是点头。

“大无畏之心,可敬可叹!”

星空中。

便在片刻前。

只见姬神秀提刀而立,胸膛上,半截竹杖没入,晶莹血水淌下,点点生辉。

对面不远处,鸿钧披头散发,只剩一臂,脸色平淡,不见喜怒。

“咄!”

姬神秀目光闪烁,手中长刀一收。趁势双掌轻扣,合十虚立,双唇轻颤,刹那间虚空生出无穷无尽晦涩咒言。

“欲界之力,加持我身!”

他微垂的淹没蓦然一睁,怒目睁圆,眉心莲印立时散出一团如水光影,遮天蔽日,而他自己,亦是血肉化作神化散在影中,像是凭空消失不见,又像是与虚影合为一体。

光影如泡影,化作一尊巨大身影,

不见五官轮廓,身躯却在飞快凝实,一双眸子虚凝,灿若日月,足有数十万丈高低,发丝暴涨,像是一条条恐怖长河,在星空中飘散开来,湮灭星辰,荡平一切,其內恍若化作一方世界,映出山河大地,苍生万灵。

“吾乃大自在天魔!”

这是一幅极为恐怖的景象,虚空中立着一尊数十万丈高的巨人,发如长河,目如日月,面如星空,所凝黑袍就如天幕,宛如一尊即将开天辟地的神明。

大地上,一尊佛轮飞快变大,散发出滔天的神辉异彩,悬于虚影背后。

这一切看似漫长,可实则却是极快,快到只是一击的功夫。

只见人间大地无数摄引而来的**居然飞快聚敛在一起,化作一枚模糊印记,落向虚影眉心。

“大道印记?”

这“大道印记”代表的乃是天地间的道与法,唯有凝练到极致,方能显化而出,代表的意义更是非同小可,便如“武道印记”,有“武祖”震天动地。

天底下凝此印记者,无不是惊才绝艳,震古烁今之辈,更是代表着一个全新“道”的诞生。

“可惜,还不完整,还差半步!”

鸿钧神情忽变冷漠。

“斩你,足矣!”

虚影无口,只见目中神光流转,同时响起恢宏天音。

可瞧着瞧着,鸿钧却变了脸色。

他就见虚影身躯上,竟是飞快亮起一颗颗星辰,却不是星辰,若依肉身来看,那是一处处穴位,竟然似夜空中的星星般,慢慢亮起,时明时灭,像是在产生某种不同寻常的惊人变化。

待望向那双眼睛,鸿钧心头一沉,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居然隐隐瞧见数面恐怖天碑。

“你居然修成了那天碑上的东西?”

他倒吸一口凉气。

“还差一些!”

姬神秀的声音平静,平淡,平稳。

本是虚无如星空的面孔蓦然浮出一张怒目立眉的狰狞之容,宛如一尊太古神明动怒,姬神秀右臂倏然抬起,带起恐怖的星空乱流,过处陨石坠毁,星辰崩灭。

而那些映出的欲界苍生,一个个无不诚心祷告,咒言大起,化作一股玄妙之力,加持其上。

他抬起的右指,就见渐渐凝出一团晦暗之气,其內居然隐约浮出一条长河的一角,模糊不清,那长河内非是**之力,亦非天地精气,更非星辰之力,也不是真的一条河,而是无数画面,场景,一株绿苗由矮变高,化作参天大树,一个小孩眨眼迟暮老矣,沧海桑田,王朝兴衰,像是一个轮回,又像是一个过程……

这是时空之力。

虽只是一缕,冰山一角,但散发的气机却令人悚然,鸿钧亦然。

他竟是头皮一麻,彻底变了脸色,仿佛失去的**再回,像是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望着那条河失声道:“这、这是?”

只此一击,虚影竟是暗淡大半,似是岌岌可危,如疯狂燃烧的烛火,只待油尽灯枯。

“且受我一指!”

怒容开口,恐怖天音浩浩荡荡,轰传长生界。

虚空中竟生出无穷黑色雷电,以及诸般异象,只见那声音似带恐怖气机,长生界各处,有春芽冬发,有寒梅夏放,有来者返老还童,有年轻人蓦然苍老,忽而天地飘雪,忽而烈日当空,异象纷呈。

“今日斩你,正好夺你肉身,立无上神国!”

鸿钧道人亦是不再保留,只见他张口一吸,袖中千万魂魄入口,张手一抬,只见星空中无数星辰化作洪流牵引过来,如一条星河朝他围来。

“一招,且看谁主沉浮!”

他身形一展,化作一朦胧光团,而后散作无数光点附着与每一颗星辰中,本就湮灭一切的洪流,而今加上鸿钧灵识附着,更加可怕,无物不摧,无法不破。

“死!”

“斩!”

星辰洪流横击而来。

晦暗手指,一指落下,如一座险峰陡岳,携长河虚影。

二者倾力一击,已在刹那间相遇。

甫一遇。

整个天空轰然化作一片暗淡。

乾坤不明,昼夜不分,宛如回归混沌。

天空有血水飘洒,有雷电交加,有陨石星辰碎片坠下。

足足过去三两个时辰,天地才重归清明。

抬头再瞧,只见遮天虚影已散,星辰洪流亦散。

战局已分。

却不知是谁胜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异界祖神来袭

无边无沿的黄沙,像是一望无际的沙海,狂风卷起,掀起可怕沙浪,呼啸的风声带起亿万颗沙砾,在天地间飘荡,难见丁点生机。

这里是古神荒漠,是天地禁地,是长生界的绝地,位于“长生大陆”极北,传说,走入其中的生灵,从来没有谁能活着出来。

漫无边际,千里,万里,十数万里,铺天盖地的黄沙在阳光下宛如金色,恐怖的罡风推平了一座座沙丘,然后又重新造就出来。

风声,似是成了这片禁土的唯一声音。

但很奇怪。

就是这样万物绝灭的禁土,那黄沙罡风中,竟有一片湖泊,不大不小,明净如青天,非是蜃景,而是真实不虚,无波无浪,澈净无尘,然却无法见底,就似一面镜子。

湖心处,一朵含苞待放的莲华盛开其中,看似在罡风中摇曳的厉害,像是随时会被连根拔起,但往往罡风一过,那普通寻常的莲华上总会溢散出一抹混沌色的神华来,带着一声声似有似无的低语声,像是诵经声,又似某种咒言,听不真切,刹那间,整片湖泊蓦然生变,只见湖面上先是陆陆续续浮出无数人影,有男女老少,贩夫走卒,王侯公卿,众生万相,诸般妙相,俱在其中……

有一方市集的吆喝声。

“冰糖葫芦!”

“桂花糕嘞!”

……

亦有无数拼杀景象,刀剑争鸣,千军万马冲阵之景象,惊天动地,轰隆声响。

“杀啊!”

……

更有飞天遁地,仙佛陨落,神明喋血的可怕奇景。

一时间本来只有风声的荒漠中陡然凭空多出无数声音,诡异莫名。

直到日落时,如此妖邪异景方才散去,然后天明时复又出现,周而往复。

天上的太阳升了又落,落了又胜,时间如水流淌。

所有的一切像是化作了唯一。

唯一有变的,是那朵莲华,花苞似是绽开一些,内里竟一片混沌,难见真容。

不知过去多久。

许是一月,两月,半年,亦或是两年,三年。

这不变的一切终于被人打破了。

风中有了异响。

“噗噗!”

那是一声声极其微弱的声音,像是扇动翅膀的声音,近乎于无。

但是落在这里,却像是令这片天地多出一些色彩,生机,不一样的颜色。

一只蝴蝶自远方飞了过来。

待看见这方邪异的湖泊,当即飞了过来。

“果然,到底是胜了!”

一股神念荡开。

刹那间,天边立见多出一道身影。

轩辕大帝。

“这只是一部分?”

他神情始终沉稳威严。

“孙武,蚩尤他们已去天地四极寻找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蝴蝶扇动着翅膀,慢慢落向湖泊旁。

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庄子刚一临近,只见明净如镜的湖泊里他的倒影居然挣脱了束缚,自湖面显化而出,落地一定,化作一个平和淡然的儒雅男子,就好似倒影得活。

“你是谁?”

庄子现出本相,二人居然一致无二,一模一样,他不由一惊。

儒雅男子淡淡一笑,他立在湖泊上,淡淡道:“乾坤阴阳,万物两面,你既是我,我既是你,若真要找个称呼,你也可以称我为心魔!”

“你是我的心魔?”

庄子看向近在咫尺的湖泊,下意识退出两步,他这无数岁月一直精研精神之道,早已达天人合一之境界,内心无垢无尘,不想今天会生出这般变故。

那料那个影子微微点头。

“然也!”

他一指脚下湖泊,悠悠道:“这世间苍生万灵,无人不有**,若有**,则心中必有牵绊执着,此物乃本魔大道印记所化,可映人本心,便似镜中摘花,水中捞月!”

庄周,轩辕无不动容。

“你口中的本魔是?”

影子淡然一笑。

“自然是立下魔道的大自在天魔,他为一切心魔之始,群魔之本源,便似一颗参天大树,万变不离其根,吾等皆因他而生灭,共尊其为始魔!”

庄周问道:

“他在何处?”

湖上倒影语出惊人。

“他无处不在,无处不可在,既是苍生大劫将至,我这便替你唤他!”

说罢,只见他淡然一笑,大步朝湖心莲华而去,一临近,只见莲华摇曳,一缕混沌色的神华淌过,庄周所映心魔瞬间化作无数光点,含笑没入花苞之中。

虚空中立闻三声低吟回荡不去。

“天魔,天魔,天魔!”

花苞竟是应声徐徐绽放。

莲华一开。

就见花蕊中,居然包裹着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血管脉络清晰可见,莲华一经绽开,就听“扑通”声飞快响起。

“扑通,扑通,扑通……”

这声音由低到高,由弱到强,跳动的心脏慢慢自莲中浮起,悬于虚空,心跳声越来越大,大的就好像滚滚雷鸣,隆隆海啸,一时间平空惊起可怕呼啸声,天地刮起骇人黑风,鬼哭神嚎。

明净如镜的湖泊蓦然泛出滔天神光,继而就见那些神光汇聚凝练,化作一枚玄奥印记,散发着一股晦涩古怪的气机,径直飞入跳动心脏里。

湖泊瞬间失了神异飞快干涸起来,眨眼消散干净,连那朵莲华也飞快枯萎起来,只是它的根居然是扎在湖底的一具骸骨上,干枯如柴的骸骨身穿道袍,像是没了血肉,只剩一具皮包骨的干尸,莲华枯萎的同时,骸骨亦随风而散,化作无数星点。

看到这具骸骨,庄周连同轩辕无不叹息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

鸿钧败了。

昔年掌天握地,俯瞰众生为蝼蚁的道祖,而今竟是连一身精气灵识神魂,所有的一切,全都化作别人踏足更高的养分,委实让人唏嘘。

天空中那颗心此时散发出恐怖气机,不住收缩跳动,发出震天动地的声音。

“扑通、扑通……”

宛如一股股挥之不去的魔音,又似在召唤着什么,回荡在天地间,茫茫沙海更是掀起数万丈高的遮天沙浪,整个荒漠都沸腾了起来,俨然一幅末日景象。

虚无的星空中。

只见无数残破的星辰碎片里竟是飞出一颗头颅,紧闭唇目,黑发墨眉,冷峻妖邪,化作一道流光遁向长生界。

与此同时,天地各处更是接连发生恐怖惊变,极西处,有一座铜山轰然炸开,飞出一条断臂,血迹未干,手提一柄邪刀,震碎十数万大山。

南荒深处一截残破的躯干拖着一条腿带着可怕的魔啸飞出,骇的南荒老龙惶惶不安,整个南荒都是愁云惨淡。

东海以东,极东之地,有半截身子染红汪洋,自海底飞出,朝古神荒漠而去。

但就在这个时候。

“来了!”

庄周忽一抬头低呼道。

“真实的世界的投影终归虚无,虚幻的终将破灭!”

天外,一声恢宏浩大的声音带着冷漠无情轰传整个长生界,高高在上,威严无比,像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神祇,令人颤栗。

天穹上,一颗头颅猝然睁开双眼,发出一声长啸。

“滚!”

第三百三十二章:与先圣并肩迎战,乃神秀之幸

浩瀚无垠的沙海上,数万丈的沙浪,满天席卷的沙砾,这孤寂的禁土上。

一颗心脏跳动着。

远方火红的夕阳将天边的云彩渲染成一片红色,火红色,像是流淌的血。

天边浩瀚的声音,以及惊天的啸声久久不散。

荒漠上的一片虚空,忽然像是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犹如深渊地狱,吹出可怕黑风,先前的声音便是自那空间断层中传来。

庄周重新化作一只蝴蝶,这并非他的肉身,只是他的神魂。

远方的天边,无数流光自天地八方遁来。

“这便是那天魔?”

一个神情冷漠,英伟冷峻的人踏空而至,望着天空那颗心脏目泛精光,像是两颗太阳,此人乃是魔教教主,蚩尤。

远方天边一匹白马凌空飞跃而来,马背上一尊身躯挺直,手提森寒兵器,正是武圣孙武。

还有老子,他拐杖已毀,如今骑着一头青牛,慢悠悠的赶了过来,看似缓慢,却眨眼已至近前,他神情复杂,袖口一张,一团精气已自行窜到空中,朝那颗心汇去。

这是姬神秀肉身破损时散落到长生界各处的神与血,被他们收集而来。

西方一个僧者头顶舍利,朝这边走来,未到近前亦是放出一团精气,这是佛陀,一张脸不见喜怒,垂目低眉。

东方一个面容普通,身穿儒衫的中年男子手中拿着一卷书册,一步之下,山河尽皆远去,乃是孔圣。

书册飞快翻卷,内里亦有精气飞出。

还有一面容英俊的青年,身形挺拔,施展极速身法,破开而来,正是萧晨。

……

天边接二连三有流光遁来,或多或少,放出一团精气,此乃长生界所剩最后真实半祖。

而今,迎战异界祖神。

“大战之后想要重聚残躯么?”

与先前冷漠的声音不同,这句话平淡低弱,普通无奇,可紧随其后的,是一只遮天大手自那裂缝中探出,朝着天空即将重聚的身躯拍去。

“砰!”

可倏然,一只肉掌陡然迎上,自虚空中拍出,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浩瀚波动在荒漠上掀起千万重巨浪。

巨手一触即收。

“祖神?怎么可能?不对,是你,神农氏?”

那声音猝然变得浩大起来,激的无数沙砾齐齐浮起,萧晨几快自空中坠下,耳膜嗡鸣。

但他更震撼异界祖神喊出的名字。

神农氏!

“怎么可能,你不是早已逝去了么?当年我界一位祖神死后化作恐怖的祖尸毒想要毁灭长生界,是你以身为炉,熔炼所有保住了这片虚幻的世界,但也身化山河,就此陨落,怎么可能?”

其余半祖亦是震惊非常,他们更是震撼于神农氏当初的死因,一个个只觉得心绪难平,胸膛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

这便是祖神的功德,有时候,祖神二字所代表的,不光是境界,更是一种功德,一种责任。

待神农氏身形现出,所有人的脸色无不再变,只因这副身躯居然和庄子一模一样。

庄周解释道:“我只是将我的肉身化作载体罢了,神农氏祖神的肉身早已化作无尽山河,我只是接引回他的灵识来。”

脚下这片世间绝地,如今居然在崩裂,十数万里的沙海淹没了所有人眼中的天地。

“哼,便是你重生又能如何,此次正好彻底将你这残灵抹去,破灭这虚幻世界。”

空间断层中,居然又响起另一道声音,这声音森冷无比,杀机流淌,听的人遍体发寒。

只因这居然又是一尊祖神。

两位异界祖神。

空间断层在飞快崩碎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即将过来。

“是么?”

一颗头颅,自天穹坠下,远方半具残破的身躯带着可怕的魔啸,不偏不倚,恰好与之拼合在一起,心脏没入胸膛,手臂血肉衍生,恐怖精气没入他四肢百骸。

姬神秀扫视着空间断层,目光冷然,话语平淡。

但见他身上忽现奇景,体内有三缕气机交织,而后飘出头顶,似是扎根在虚空中,摇曳生辉,众目睽睽之下,居然开出花来,那是三朵花,一朵暗黄如金,一朵银辉灿烁,一朵古拙青翠,花叶上惊见玄奥纹理,晦涩难明,交织着道与法。

三道神辉洒下。

只见虚空中居然飘洒下无数晶莹花瓣,并非真实,而是天地精气所化,飘飘洒洒,铺天盖地,居然盖过了满天飞扬的亿万颗沙砾,落地生根,化作朵朵花来,遍地开花,沙海转眼化作花海,不断蔓延向天地远方,孤寂单调的禁土,已是一片绚丽。

不光如此,但见原本秋时枯黄的草木,如今似是感受到某种气机竟现枯木逢春之象,神辉宛如洒进天地间的每一缕风里,荡向十方,瑞彩万千,霞光万道。

所有人心头皆涌出一鼓莫名感觉,一股说不出的喜悦,不光世人,便是天下万灵如今也都下意识面向古神荒漠,宛如朝圣。

“祖神,有人成祖神了!”

有老一辈名宿惊呼震颤。

顷刻。

姬神秀眼前淋漓依稀望见无数苍生祷告,跪拜景象,耳畔更是传来十万,百万,千万,亿万声音,男女老少,所有一切,混杂在一起,乃是苍生之愿。

他纳众生**,如今感众生之念头,无疑是成了此间人族祖神。

“人道?魔道?”

花海中,只见大地之下,一九轮盘飞快浮出,其上血迹未干,悬于虚空,宛如一面镜子。

他看向一干半祖,往日私仇恩怨,如今皆在苍生大义面前烟消云散,再无私心,姬神秀若有所思,像是突然懂了些什么,视线一转,落向即便身躯已毀,但仍以未灭残灵替人族披荆斩棘的神农氏。

姬神秀忽然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这便是你们的道么?”

承载着神农残灵的身躯,闻言眸子微晃,嘴里的声音平淡,平静,乃至云淡风轻,轻声道:“吾等生作祖神,承人族之愿,即便魂散神陨,死亦无憾,亦不足惜。”

姬神秀眼波流转,手中邪刀悄然一紧,立时溢出滔天邪焰,他神情看似寻常,但话语却掷地有声。

“今日能与先圣并肩迎战,乃神秀之幸。”

神农氏话语依旧很平静,亦很轻缓。

“你既已成祖神,便注定与吾等同行,人族苍生,往后你要多费心了!”

姬神秀点点头。

“当如是!”

二人话起话落,同时没入空间断层。

身后所有半祖,长生界所剩至强者,蓦然迸发出滔天的呼啸。

“杀~”

顷刻间。

天边无数流光跃空而起,扑杀向异界祖神率领的半祖高手。

第三百三十三章:战祖神

难以想象的惨烈大战。

天昏地暗。

无人得知,在这古神荒漠上,这一日,有人洒血狂啸,有人断臂身残,但所有半祖,俱在为这长生界的亿万生灵浴血奋战。数十万里的辽阔荒漠,足够化作半祖的战场,否则,整个长生大陆的生灵只怕要被毁去大半。

孙武纵马驰骋,手中握着一件石兵,那是一把石匕,为他在有巢天宫所得祖神圣器,石匕如影,长啸中悍然劈下,整个星空如在颤抖,割掉了一位异界半祖的头颅,血水飞洒,溅在整个花海之中,使之开的更艳。

半祖陨落,天边轰隆不绝于耳,异象连连,惊雷响彻天空。

萧晨虽非半祖,可如今驾驭二十四柄战剑却是凶威盖世,剑气纵横千里万里,似是自诛仙剑阵中有所得,战剑结成恐怖阵势,化作绝世神通,绞碎了一位异界半祖的肉身。

还有一只雪白小兽,睡眼朦胧,仗着“失乐园”,于战场中穿梭往来,如入无人之境,咿呀作语。

南荒老龙,凤凰老母,蚩尤,轩辕……所有人将已化作无边花海的古神荒漠分割成数十块战场,无不是异象惊天,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恶战。

但所有都知道,他们的胜利无关紧要,真正决定胜负的,是那天外之战。

“不行,半祖神魂难灭,肉身虽毁,却难除尽!”

萧晨皱眉望着剑阵下异界半祖的神魂。

其余他也大多遇到了这般状况,对手虽死,可神魂难灭,陷入苦战。

正自这时,虚空中忽见一佛轮映出,像是一面镜子,九轮齐转,内居虚幻神祇,同诵靡靡之音,九轮中心那“*”字佛音不知何时已化作一枚晦涩莫名的黑印,光华一闪,就听所有异界半祖的神魂发出恐怖凄厉的惨叫,随即被吸入其中。

不知是否错觉,佛轮如今居然像是发生着某种可怕变化,其上沾染着发黑的血迹,令暗金色的光泽褪去些许,变得暗淡,就好像越来越像石头。

佛陀望着大变样的佛轮,神情平静,随即运起身后的三颗舍利,只见佛光普照,其內映出诸多罗汉,比丘,竟似一方佛国,而后狠狠砸向一位异界半祖,大吼道:

“孽障!”

所有人登是大松一口气。

孙武急道:“庄周,快把石匕给神农祖神送去!”

神农氏只是残灵回归,并非本身,必是势弱一筹,这石匕为祖神至宝,带去自是能增添几分胜算。

萧晨亦是忙道:“还有我!”

他体内有一尊神秘石人,且有数件石器,必能起到大用。

可是却被庄子制止。

“你留在这里,空间断层那头随时还会有大敌来袭,不可妄动!”

他说完携裹着那把石匕,展翅而去,破开空间,湮灭了一位异界半祖没入虚空不见。

天穹深处,此刻蓦然散出恐怖波动,整个星空像是都在颤动,太阳忽明忽灭,宛如被某种大恐怖遮挡住似的,一时间昼夜难辨,一片昏暗,诸位半祖俱是感到一股源自于灵魂的悸动。

星空中。

感受着另一头的恐怖波动,姬神秀凌空慢行,像是在打量面前的人,异界祖神。

这是个中年男人,紫金长袍,面如冠玉,蓄有短须,风采超群,正负手而立。只见他双眼晶莹如玉,正绽放着青色,似是青玉所凝,恐怕蕴有什么神通。

“作茧自缚,自寻死路,任你晋升祖神,今日也注定步他们的后尘!”

寻常的声音,平常的话语,但却带着可怕的伟力,震动天宇。

姬神秀一扬眉,面容上蓦然绽出一抹笑来,他一拂袖,手中刀陡然急颤,与那“欲界九轮盘”一样这邪刀居然也有几分石化的趋势,且一小截刀尖竟然已是成了石头,弥漫着一股难明的气机,他一瞥邪刀道:“往日一直未曾给你取名,今天我就用这祖神之血替你洗身,再给你定下名字。”

话一出口,邪刀刀身颤的更急,鸣的更响,如一雀跃欢呼的孩子,邪音大作。

却说姬神秀拂袖的同时抬手一招。

虚空中立见“九轮盘”浮出,

悬在他的身旁。

“阁下何名?”

姬神秀忽看着异界祖神开口轻问。

“本座,青苍!”

异界祖神先是望着“九轮盘”微微蹙眉,总觉得有种莫名的抵触,而后带着三分傲然七分俯视的意味应道。

姬神秀点点头。“好名字!”

九轮盘落入他手,如一镜子,下一刻,就见他对着那异界祖神遥遥一照,所有靡靡之音兀的消失,其內印记大放光芒,像是一个黑洞,又似是沟通了一方天地。

“青苍,青苍,还不现身!”

姬神秀蓦然开口,宛如窃窃私语,又似在耳畔低语,萦绕回荡。

晦暗如黑洞的神芒里,只见一道身影慢慢浮现,像是镜中倒影,转眼凝实变化,只在青苍勃然变色的注视下走了出来。

那人居然和他一模一样,唯独不一样的,是那一身惊人的妖邪之气,魔意凛然,好不诡异。

亦在同时,只见九轮盘中飞出十数道神魂,正是那些异界半祖的神魂,莫如魔影口中,被他大口嚼了,一身魔气更加骇人,如日中天。

姬神秀的面容不知何时已归平淡,他立在魔影身旁轻声道:“杀了他,他的肉身就给你了!”

魔影发出刺耳怪笑。

“嘿嘿,自然该如此。”

青苍沉声道:“你是谁?”

魔影阴恻恻的冷笑令人毛骨悚然,一双眼睛恨不得择人而噬,直勾勾的盯着青苍。“嘿嘿,我就是你啊,你受生灵供奉,留我独自在那阴暗角落,难道忘了未成祖神时你是何等的阴险毒辣吗?要不是我,你焉能有今时今日的风光?现在我出来了,不如,把你的一切,都给我好不好?”

青苍紧缩眉头,旋即似明悟过来,神色凝重道:“阴暗处的我?心魔?”

魔影双眼陡然一凝,立见那犹如青玉的眸子里绽放出一道恐怖青色神华,朝其罩去,所过之处,陨石星辰竟是在玉化,如被摄住,朝着青苍撞了过去。

青苍同样眼放神光,同样的大神通,推动着玉化的星辰,带着恐怖呼啸,湮灭一切迎上。

姬神秀提着刀,先是望了眼远方的战场,旋即回看过来,呢喃道:“这青光眼有点看头!”

他一抚邪刀,整个人却在渐渐淡去,很诡异的一幕,事实上他位置并没改变过,但他双脚确实在动,很慢,至少比一步千百里要慢。

只是每踏出一步,他的身形便模糊一分,看似距离未变,但却给人一种远去的错觉,仿佛一步便隔了千山万海,难以触及。

青苍一边迎战魔影的同时自然不敢对这一切始作俑者放松警惕,见姬神秀这般动作,他瞳孔一缩,下一刻,就在姬神秀彻底不见的同时,隐约可见其手里邪刀高扬。

“时空之道?”

一股莫大危机蓦然涌上心头。

未等他反应过来。

胸口衣衫绽裂,一刀深可见骨的刀伤,几乎差点将他腰斩,无声无息。

“啊,痛煞我也!”

一声惨叫,震动天宇。

刹那间,

血水泼天。

第三百三十四章:神秀今日无愧人族

“啊!”

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响彻天宇,宛如苍天动怒,又如滚滚雷鸣,在古神荒漠上滚过。

天上有一连串晶莹血珠坠下,散发着恐怖神光,像是蕴含着某种道与法,极为惊人。

所有半祖俱都震撼的瞧向天穹,只见星辰陨灭,昏暗的天空上,一颗颗星辰凭空显现继而放出恐怖青色神光,然后在化作两股洪流,悍然撞击在一起,成为无数散落的星光,随之湮灭。

星空深处。

青苍惊怒交加,他居然被一个初入祖神的人一击重伤,当真奇耻大辱。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我本为一体,为何助他?”

他看向自己的心魔,低吼说着。但他同时也在警惕打量四方,眼中青色神光大放,照射周遭虚空,像是想要找到那个伤他的人。

魔影眼神阴冷,冷笑连连,并未作答,只是道:

“相由心生,魔由相成,心魔出世,无上魔法!”

一时间虚空震颤,天地竟是与之共鸣,魔威盖世。

青苍神情凝重,一双眼睛不见黑白,碧青剔透,眼中神光如要望穿九天十地,大涨间,目光所及之处,竟是纷纷如被神刀斩过,尽数破裂。

陡然,他大喝一声。

“找到你了!”

青苍双目一凝,眼中神光立时朝着一处虚空洞穿过去,带出一条惊天黑痕,没入一处虚空,破开一个窟窿。

“啊!”

其內立时响起一声惨叫!

那声音分明竟是姬神秀的。

青苍冷酷一笑,只以为一击功成,语气森寒道:

“任你如何惊才绝艳,今天我也要将你囚入异界,日夜炼你神魂,永受折磨,正好将你所悟之道,一一炼出!”

他却是瞧上了姬神秀这映出心魔的神通。

果不其然。

那虚空裂缝中,一道人影跌落了出来,浑身染血,身受重伤,赫然就是姬神秀,气息虚弱。

青苍笑的更加狰狞。

“你……”

他刚说出一字,一张脸不知为何忽的大变,瞳孔一缩,整个脸豁然惨白起来,像是见了鬼。

只见随同姬神秀跌出来的还有一面镜子,那个“九轮盘”,而他所见,不过是镜中的一个影子,那个影子蓦然止了惨叫,忽的笑了起来,笑声之诡异简直让人寒入骨髓,接着消散。

假的?

青苍身子莫名一震。

“呵呵,这双眼睛竟能禁锢空间,不错不错!”

一道幽幽声音自他身后响起,低弱轻柔,却让青苍遍体发寒,心头一突。

“噗嗤!”

只在声音响起的同时,一截刀尖已自他后背而入胸前破衣而出,流淌的血水还未落下,便被插进体内的邪刀吸收了个干净。

伤上加伤。

沿着邪刀看去,只见一只白皙右手慢慢自虚空浮现,而后是手臂,身躯。姬神秀走虚空走出,淡淡道:“你刚才,笑的很开心啊!”

手腕一翻,邪刀立时一横一拖,不见任何惊天异象,只见青苍的身子,自腰腹处刹那一分为二,这下,是彻底被腰斩当场。

“啊!”

又是一声震动天宇的惨叫。

青苍身躯两分,伤口血珠溅落向星空深处,带着晦涩神华,但凡被沾染上,一切俱都玉化,而后随之崩溃为尘埃,湮灭一切,恐怖非常。

他癫狂吼啸道:“今天我必要血洗长生界,杀尽世间修,以报此仇!”

青苍伤口血水立时犹如决堤,化作可怕的血色洪流,变成难以想象的恐怖神通冲刷向长生界,血色弥天,难见日月。

血洗,当真是要血洗。

姬神秀目光一抬,见到这幅情景,不由心头一沉,倘若血水落到长生界,只怕便是一场滔天浩劫,而且这血水如毒,飞快蔓延,一切有形之物俱在被其同化,端是恐怖的厉害。

一旁的魔影感受到姬神秀心念,长啸一声,张口一吸,那些血色洪流已被他尽数吞入口中,可接着,一声惨叫,他身形化作一尊玉像,寸寸如灰。

姬神秀催动时空之力,想要将这片天地封锁住,只是一经沾染那血色洪流便似泥牛入海。

青苍狂笑道:“别白费心机了,我这血水就似当年的祖尸毒,任凭你神通广大,但凡沾上一点也会被这污血同化受污,千般手段尽归无用,否则,当年神农氏又怎会以身陨的代价去炼化祖尸毒。”

但他转瞬又阴笑起来。

“除非,你学当年神农氏那般,以肉身为烘炉,将这污血炼入己身,不然,长生界一切将荡然无存,就看你舍不舍得自己了,别忘了,你可是人族的祖神,如此关头,你可要挺身而出,难道,嘿嘿,你是个虚伪小人……”

姬神秀并未搭话,他只是劈出一刀,手中长刀无由而震,将面前空间尽数撕扯到了刀下,青苍刚遁去不远,一眨眼,立见头顶悄然悬着一把刀,当即勃然色变,朝着远方的战场急吼道:“紫乾,快来救、”

戛然而止的声音,伴随着的是一颗怒目狰狞,青光渐暗的抛飞头颅。

而后。

姬神秀手中刀身一震,只将面前残躯斩作千万微尘,随即一把攥住青苍要要逃的神魂。

“你……你……”

手中青色光团飞快挣扎,犹如一团水色,发出青苍的声音。

姬神秀望着那铺天盖地的污血,面无表情,眼中光华流转,他仿佛提前目睹了苍生湮灭,众生喋血的惨状,长生界化作一方死界,万灵不存,众生念头尽皆不存,人族之愿,亦是消散。

只是恍惚间,他又好像看见了往昔的自己,从初时的如履薄冰,到最后的逆流争渡,一路走来,尽是血腥。

又似是极其千万亿万人族祈求祷告之念。

脑海中的一切这一刻居然前所未有的清晰。

刹那间,他忽然神情一松,又似是做了什么决定,轻笑一声,怅然道:“唉,人道啊……我这一生,满手血腥,杀人无算,早已不知法规理度为何物,不知天高地厚,一眼望尽来时路,所活所求皆为自己,但是今日……”

话到这里,姬神秀目光一凝,他低声接道:

“……为了人族大义,为了苍生逍遥,看来我也要做一次英雄了,因果循环,有舍才有得,大舍方有大得。”

手中祖神神魂刹那被他嚼入口中。

姬神秀旋即放声狂笑起来,眼中似是笑出了眼泪。

“哈哈,今天便是我人道**彻底功成之日!”

说罢。

只见他纵身一跃,跳入污血洪流中。

原本奔腾的激荡的血色洪流,如今立时倒流而回,如受莫大牵引,涌向那个洪流中如神祇傲立的身影。

诸位半祖得见此幕,无不神情由惊转悲,天地间像是也飘荡着一丝悲意,无数人心头怅然若失,说不出来的难受,等发现时,已是泣不成声。

“前辈!”

萧晨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远方天边,一道身影疾驰破空而来,来人一头白发,貌似中年,他有着一双极为不同寻常的眼睛,很有生机,很年轻,年轻的就似一个少年,眼角细密的皱纹似是无声的诉说着他一生曲折坎坷的际遇。

“不,师傅!”

一声颤抖的嘶吼陡然自他嘴里响起。

他是李寻欢,他竟是李寻欢。

洪流中那道身影似有所感,往这边瞧了过来。

可是那血肉之躯已逐渐开始玉化,洪流退去。所有人只见那身影竟是提着刀再次扑杀向星空中的另一尊祖神,却是要誓尽余力,奋战至死。

“生作祖神,死亦无憾!”

“神秀今日无愧人族!”

“可得道否?”

天边只剩依稀呢喃,如风掠过。

……

第三百三十五章:道在人间

无边无际,一望无沿的花海中,只见群花缤纷,随风摇曳,风袭过,漫天俱是各色飞旋舞动的花瓣,化作铺天盖地的花浪。

“可得道否?”

簌簌作响中,似有似无依稀听到像是有呢喃响起,融在风里,落在花中,沉在土中,像是与这片大地合为一体,化作每一寸血肉。

四季虽变,然这花海却不枯,似达永生。

时间匆匆而过。

当年祖神一战,已成过往云烟。

两大异界祖神皆命陨长生界,一位粉身碎骨,一位被用来填补空间断层,余下异界半祖更是尽数葬在古神荒漠中,这也是为何这里的花会开的这般鲜艳,据说,乃是其吸收了无数至圣的血肉精华,才化作永生。

只是,除了当初参战的诸人,无人知道,这里,也埋葬着一个人。

一位祖神,一位一鸣惊人,却又黯然落幕的祖神,宛如昙花一现。

甚至,这天底下得晓他名字的人都少的可怜。

但他当真是陨落了?

不知,无人得知。

至少李寻欢不信,他不相信,过往故人皆已逝去,他遍寻诸界,却一无所获,唯独得知姬神秀的存在后,他才欣喜若狂,谁曾想再见却是永别之日,连尸身都未曾留下。

神农氏曾言,姬神秀以身为炉炼化污血,勉强撑到战毕,血肉已是玉化,神魂消散,最后散作无穷流光,消失在天地间。

连神魂都散了?魂飞魄散,这等下场,远比当年神农氏要来的更加凄惨,至少他还有残灵未灭,但姬神秀却什么都不曾剩下。

但李寻欢就是不信,这花海一日未枯,他便一日不信。

姬神秀所修之法虽诡谲邪异,然却玄奥无穷,就连神农氏也曾说过,魔道之功,可为无上,人心分善恶,能化魔,能至圣,姬神秀既为本魔,又为祖神,只要世人人心不死,便不会陨落。

而如今的长生界,神农氏祖神重现世间,神农宫再启,散发宝物,更是放言各势挑选出天资绝顶的门人弟子,留有大用,随后便冲入了无沿星空深处,至此长生大陆风起云涌,各势天资绝顶者纷纷涌出,只盼被祖神看中,得悟机缘。

岁月匆匆。

孤寂的花海中,除了群花簌簌的摇曳声,再无其他,虽一改绝地模样,但这片禁土还是少有人来,十数万里的无边花海,任谁也会觉得诡异。

空旷辽阔的天地间。

一道落寞的身影正立在风中,青袍白发,他目光扫视着花海的每一寸土地,像是在找寻着什么。

“咳咳!”

他在咳嗽。

一旁的冷峻黑衣青年低声道:“师傅,我相信祖师绝不会死的!”

这说话的人,正是绝刀,能被他唤作师傅的,除了李寻欢又能是谁。

一头枯白发丝扬起,天知道他这漫长的岁月中遭受了多少苦难,李寻欢沉默良久才缓声道:“他既言可替人重塑神魂,必然不会这么轻易陨落。”

望着脚下开的正艳的花海,他垂下的无波眸子一抬,目光闪烁,像是做了某个决定。

“为师要去寻他!”

绝刀一愣,所有人都知道姬神秀尸骨不存,就连他的兵器也都随之消失,仿佛天地间本不曾有过这么一个人。

“可是我们该去各处寻呢?”

被这么一问,李寻欢一扫这一望无际的花海,沉吟良久,亦是心头茫然。

但谁想到原本孤寂空旷的花海此时此刻,莫名起了惊变,群花簌簌摇曳,就见每朵花中似飞出一点点星火,极其微小,像是花粉,又似是尘埃,在空中汇聚扭转,渐渐化作一道模糊的身形,虚幻缥缈,犹如光影。

绝刀先是一愣,旋即神色激动万分,正欲开口,却见李寻欢神情肃然,定定瞧着那个熟悉无比的身影,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一脸凝重。

“这不是他,只因这些花曾沾染了他的道与法,如今发生了某种变化!”

他眉头紧锁,眼波变幻,就好像在想着为什么会有如此变故。

自从祖神大战后,除了神农氏与萧晨时有来此外,便很是有人来了,他们师徒久留此地,近乎踏遍了花海的每一寸土地,但都无功而返,姬神秀果真一点痕迹都未曾留下。

可现在。

“可得道否?”那与姬神秀一模一样的虚影浑然似瞧不见李寻欢师徒,只是自顾的呢喃低语,声音极其微弱。“可得道否”

李寻欢沉息凝神,耳畔始终回荡着这四个字,但他越听眉头皱的越深,因为他只能听到这四个字,余下的声音皆是一片混沌,宛如窃窃私语般听不真切,但李寻欢心中却无来由的有种古怪感觉,那不真切的话,才是最重要的,暗藏玄机。

“莫非,他早已预料到会有今天,留下了什么后手?”李寻欢体内气机狂涌,一双年轻摄人的眸子霎时似浮出一片星空,璀璨夺目,气机涌出,他渐渐似与这片天地相融,贯通。

耳畔那不真切的声音,居然真的清晰起来,只听那居然是。

“人道,人道,我已为人,可得道否?可得道否”

李寻欢精神大震。

他同时有些疑惑,姬神秀立下“无上魔道”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但这“人道”又是自何处而来。

“人道何存?人道何存?”

低声轻语,柔如微风,似有似无。

李寻欢就看到面前虚影说完这句话声音忽顿,宛如在思考着什么。

足足等了半晌,漫天花瓣飞扬,就在李寻欢都渐感虚弱的时候,虚影双眼蓦然发亮,像是在笑,又似是想通了某个极其难懂的事情。

“道道在人心,自人间而来,应往人间寻”

“人间?人间界!”

李寻欢如被点醒。

遂见虚影蓦然动了,它遥遥对着虚空一指,花海上,登时似被点出一滴墨迹,那墨迹自虚影指尖扩散,飞快蔓延开来,化作一方门户,那一头,只听滚滚洪流奔腾之声传来。

李寻欢不由分说,一把抓起身旁的绝刀便朝着虚影打开的门户疾驰而去,透过空洞可以得见,另一头,只见一条绵延如龙的奔腾河流正在咆哮宣泄着。

浊浪如泥汤,肆意激流翻滚。

赫然正是黄河。

人间界?

李寻欢顾不得心中震撼,他下意识回头看去。

只见那花海中,一道负手而立的虚影似在轻笑,四目相对间,天边时有风来,虚影随风而散,在李寻欢的眼中化作漫天花瓣,如浪飞扬。

第三百三十六章:人族之愿,万家灯火

人间界。

街道很长,饱经了岁月风霜的洗磨,在阳光下斑驳陆离,有的像是墨石,有的似是碧玉,有的坑坑洼洼像蜂窝一样,有的高低不平,一直自集镇这头,贯穿到集镇那头。

街道上贩夫走卒,拒付文人,南来北往的商客,驳杂喧嚣的声音,邻里的欢声笑语,店小二因打盹走神迎来的呵斥怒骂,稚童的你追我赶,这所有的一切,勾勒出一副众生百态的画来。

一旁的茶馆里,人声鼎沸。

“我的个乖乖,前些天那副奇景你们可曾见得?满天的花瓣,五颜六色,真的是非同小可啊,听庙里的老庙祝说,那是有圣人出世啊!”

有人语气夸张无比。

“我呸!”

“那老头天天神神叨叨的,他的话咋能信,不过那花瓣确实很奇怪,落地如雪,不消一时三刻居然全都消失无踪,不见了,真是稀罕事,而且而第二天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一个布衣汉子一脸的神秘。

只把众人的胃口都吊的差不多了,他这才一拍桌子。

“第二天一早,我推门一看,我家门外那颗杏树竟然一夜间开花结果了,那杏子老甜了。”

“你还别说,这天气也越来也奇怪,这都十来月了,天气居然一点也不见转寒,我家院子里的花更是一夜全开,久开不凋。”

这样的话,街道上并不少见,所有人谈论的,多是这件怪事。

李寻欢望着久违的人间界,却没心思回忆感叹,他出神慢行,物我两忘,心里只反复琢磨着一句话。

“道在人心?人心?”

他自然明白所谓的人心非是那血肉之心,只是实在有些难明,总觉得抓住了些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抓住。

“人心不死,人心!”

身旁落后一步的绝刀瞧着李寻欢这副模样,心里担忧不小。

街道虽长,但在他们的脚下,慢慢就到了尽头,走过繁华热闹,走过幽静冷清,直到。

“哎呦!”

李寻欢闻声当即回过神来,低头一看,一个七八岁穿着碎花小袄的女娃娃正坐在地上,眼睛里憋着泪,望向地上沾满了泥土的糖葫芦,像是快要哭出声来的模样。

他当即明白过来,想必是自己出神之故,不小心撞到了人。

“莫哭,叔叔赔你!”

李寻欢柔和一笑,扶起女娃,拍了拍她身上的土。

身后的绝刀见状冷酷的神情多出一丝柔和,忙转身返回集镇,他动行如风,再回来,手里除了糖葫芦,还有一些别的点心。

却说等李寻欢定神一瞧,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到了一处村子前,只见村口立着一颗粗壮无比的老槐树,怕是七八合抱不止,条条槐花垂下,香气弥散开来,扑鼻浓郁,树冠茂密如屋顶,洒下浓荫“”

树下还立着几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枯瘦的手里握着竹竿,正把那槐花敲下一些,拾在篮子里。

李寻欢牵着小女孩走到树荫下,只在对方喜笑颜开的天真笑颜中把点心分发了出去,立时引来一些孩童的欢呼雀跃。

他坐在石墩上,似是有些累,在歇息,目光出神。

“这老树按照族谱记载怕是快有一千多年了,早些年头已不见花开,更不见翠叶,只剩几簇绿芽残喘苟活,谁曾想,前些日子,一夜间不但长出了叶子,开出了花。”

“老天爷开眼,枯木逢春,这是祥瑞啊,来年必然风调雨顺。”

树下的老人笑眯眯的说着。

“是啊,看到这些,咱们心里就舒服多了,毕竟这可是咱们村子祖祖辈辈守着的东西!”

说着说着,有人注意到了埋头不语的李寻欢,温言慈祥道:“孩子,怎得这般垂头丧气啊?这人世浮沉,虽时有翻云覆雨,却也有云散雨收,可别泄气啊得”

老者慈眉善目,白须如雪,头顶发丝稀疏,他一边笑着,手里居然还如稚童般拿着一块糖,而后嘴馋的咬下一口,可他那嘴里牙都掉了七七八八,半天都没咬动,只能有一口没一口的舔着,活脱脱一个老顽童。

但刚舔了没几口,敲着槐花的老妇没好气的走了过来,叉着腰一拧老者耳朵。“这是我用来做米糕的,你这老东西怎得还和孙儿似的偷吃,一把年纪了,真是不害臊!”

老者只能讪笑两声,忙讨好求饶。

李寻欢早已闻言抬起头来,见到这眼前这般,他惊讶发现自己心中郁结之气竟化开一些。

两位老人无不是身形佝偻,白发苍苍,而且看起手足迟缓,想来身子骨还生着一些毛病,但从他们身上,李寻欢却看到了某种极为纯粹的东西,但等他皱眉苦思却始终想不出来。

他又看向头顶的树。

这可真是一颗老木啊,粗壮的惊人,枝干苍劲如虬龙,根深叶茂,但是并无神异之处,不过一株凡木,长的时间长了些。

不过三两眼,李寻欢又垂下了眼睛。

时间慢慢过去,天色渐晚。

树下的人大都离去。

唯有老者眯眼小憩的躺在一张藤椅上。

“爷爷,吃米糕!”

先前的女娃娃提着个小篮子,自村子里气喘吁吁的走了出来。

“诶,二丫,真是爷爷的乖孙女!”

老人哈哈大笑。

“来,年轻人,我家老婆子的手艺,那可是没的说!”

他拿捏过两块米糕,里面裹着剁碎的槐花,不由分说给李寻欢递了过去。

“谢谢!”

李寻欢嗅着扑鼻的香味,稍稍犹豫了一下,随后分给绝刀一块,自己则是轻轻咬了一口,绵密的甜味霎时沁人心脾。

“怎么样?不错吧!我家娃儿可是最爱吃了!”

老者嘿嘿一笑,自己轻嚼慢咽。

等吃完,老人慢悠悠的起身,自槐树树根旁提起一个东西,李寻欢瞧的分明,那居然是一盏灯,油灯。老人吹着火折子,只把里面的灯芯点燃,然后挂在了树干上。

黄昏中,一簇火苗在幽静的暮色中亮起。

李寻欢瞧的不解。“老人家,您这是何故啊?”

老汉笑道:“天快黑了,孩子他爹出去上工还没回来,这不,村口前点盏灯,也好给他们引引路,人生在世,总得有点光不是,免得行差踏错。”

原是引路明灯。

见李寻欢神情恍惚,老人复又摸了摸树,感叹道:“你看这颗树,它是无血无肉,但我们又何尝不知道它是凡木,许多人都笑我们愚痴,只是,村子里的人,祖祖辈辈以来,我都记不清多少人儿时就在这树下玩耍,夜时盼人归,这虽然是棵树,但在我们眼里,它就是希望,如今见它枯木逢春,只觉得心里有了盼头”

“引路明灯?希望?”

李寻欢突然似抓住了什么东西,一个劲的自言自语着。

不知过了多久。

火苗已是自小指长缩短到豆粒大小。

忽然。

“阿爹!”

老人身旁,女娃频频往远处的路上眺望,忽瞧见几个赶工回来的汉子,当即眼睛一亮,欢喜叫道。

“哈哈,快看看,爹今天给你买啥了?”

一个壮硕的汉子见小女孩朝自己跑了过来,赶忙迎了上去,将其一把抱在怀里。

“嘿嘿,杏仁酥,我闻到了!”

女孩咯咯笑着。

“你这鼻子可真灵!”

汉子笑着走了过来,提起一旁的藤椅,瓮声瓮气道:“爹,夜凉风大,下次让翠娘点灯就好了,这天气怪冷的,你身子骨本来就”

“你也忒啰嗦了!”

老人听的不耐,慢悠悠的应了一句。

汉子当即不敢再说话了,他好奇的望了眼李寻欢和绝刀,友善的点了点头,然后嗅了嗅鼻子,惊喜道:“怎得?俺娘做米糕了?”

他是三步并作两步,朝村子里跑了去。

老人笑骂了一声,摘下油灯,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但走了没几步,他忽地一拍脑袋,转过身,温言道:“年轻人,天时已晚,路不好走,这灯你提着吧,也好照照亮!”

李寻欢下意识接过,他目送着老人远去,嘴里突然像是悟透了什么,自语道:

“人心?

而后望向那棵树,嘴里兀的开口。

“希望?”

最后视线落向手里的灯火。

“光明?”

回身一转,李寻欢默然的朝着集镇走去,只是走着走着。

他脚下步伐一顿。

只望着黑暗中接二连三亮起的依稀灯火忽然怔住了,放眼瞧去,只见万家灯火如璀璨繁星,煞是夺目。

李寻欢脸颊不由一颤,他似是看见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声音颤抖道:“这是人族之愿啊,原来,这便是人道,竟是人族大道,好一个人族大道!”

只见李寻欢蓦然转身朝着村子的方向遥遥拜了三拜。

“这灯火便是人心,当聚万家灯火,便可得见大道!”

他迈步朝着无数灯火走去低声道:

“师傅,弟子这便来寻你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神道?魔道?不过人道

灯火在飘。

豆粒大小的火苗不知何时会熄去,点在一台黄泥烧制的简陋灯台上,甚至还有些难看,色彩驳杂,似是用了不少年头,上面大半块地方也都被灯油浸染出一块块油渍,擦不掉,拭不去。

天冷时寒,这苗苗虽小,却自黑暗中照出一团光来,柔和火光罩一个小心翼翼的人,那个掌灯的人。

一段路,不长不短,可走下来,灯油将尽,灯芯亦是快要燃尽,他挑了又挑,而今只怕用不了多久便会油尽灯枯,芯尽灯灭了。

身后不远处,绝刀一言不发,不敢开口,不敢惊扰,只敢远远瞧着捧着灯一直向前走的李寻欢,甚至他连走路的动作都小心翼翼。

他始终不明白,这灯油灯芯若尽,自去添上便是,为何自己的师傅会一脸紧张,凝重,严肃的护着,且这等凡物,不说李寻欢,就是他也可令此灯长明不灭,如今却被奉若至宝般好叫人不解。

如今天未明,灯却将熄,绝刀只见李寻欢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神情恍惚,竟是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自责,愧疚……

他嘴唇颤了颤,想要说什么。

但李寻欢忽地停住了。

清冷寂静的空旷长街上,只见昏暗的角落里,有一抹亮起的灯火,照亮了这尘世的一角。

那是一个支起的铺子,摆着几张桌凳,在火光底下泛着若有若无的油光,即便模样年轻的汉子不时会擦上一遍,但那油光已似渗进了木头里,偏偏就是抹不去。

青年长相敦厚,看面相不过二十出头,浓眉大眼,穿着身灰布短衫,下身是阔腿棉裤,勒紧着腰带,显得很是利落。

但好笑的是,他就好像第一天做这门营生,见到人眼睛里先是现出亮光,但招呼的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拘谨腼腆,一张老实巴交的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

摊子一旁正在忙活的布裙女子见到自己男人这幅模样,先是笑骂了一句,然后朝着李寻欢道:“这天怪凉的,二位爷要不坐下来吃碗面暖暖身子,祛祛寒?”

汉子一边憨笑着,一边忙去挪凳子。

“那就两碗面吧!”

望着摊子前挂着的灯火,李寻欢不知为何心里出奇的平和,他又看了看自己手里快要熄灭的的灯,走了过去,绝刀赶忙跟上。

“诶,老陈家的面摊,这几天可就盼着这口呢,咋的,老陈身子骨好点没?可得多留意点,别累着身子,我们这些个走夜路的伙计可离不开他这摊子。”

远处昏暗的长街上,一个人瞧见亮起的灯火忙奔了过来,喜悦之情无法掩饰,瞧着他手里提着的东西,原是个更夫。

“我还想着今个有空去看看他呢,家里刚宰了只鸡……”

更夫满鬓白发,身形消瘦,已到花甲之年,走过来寻了张凳子就坐了下来,嘴里话语不断。

只是。

他话一出口,原本面上挂笑的汉子那张憨厚的脸渐渐变了,眼眶发红,连声音都变了。

“昨个阿爹已经走了。”

更夫脸上的喜色立时一僵,愣了好一会,才慢慢转过身去,像是在摆弄着吃饭的家伙,但李寻欢坐在一旁就看见老人嘴里楞楞自语,然后偷偷抹着眼角。“咋个就走了呢?我还打算今天送点鸡汤给你补补身子,怎么就走了呢……”

妇人也是偷偷掉着泪,然后又安慰道:“李叔,没事,爹走了不还有我们么,他走之前还念叨着放不下你们这帮老伙计,铺子不能撤,免得你们走夜路连个光都瞧不见,往后您常来,我们也都在的。”

汉子一擦眼泪,憨笑着。“对,叔你常来,我以后不出去做工了,阿爹的手艺不会丢的!”

李寻欢默然的望着眼前一幕,悲欢离合,人世常有,他这一路行来亦是见过不少,但如今再看,再听却仿佛有了不一样的体会和感悟。

面还得煮会,汉子端过三碗面汤放在了李寻欢的和绝刀的面前。

“天寒,先喝口汤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前不久还拘谨腼腆的人,此刻居然像是有了某种说不出的变化。

“唔!”

邻桌的更夫低头捧着碗喝了一口,眼角泪水飞溅,只是这声音里却再无先前的失落苦楚,就好像一种纯粹的幸福,如同饮了琼浆玉液,连他那张苍老皱缩的脸似也伸展开了,像是重焕生机。

李寻欢低头瞧去,只见汤碗里飘着葱花,映着火光,宛如一片金黄。

他沉吟一声,对着绝刀轻声道:

“喝汤!”

碗被捧起,李寻欢慢慢把碗沿送到嘴边,一口吞咽,立时一股暖流沿着唇齿流经咽喉,落入腹中,霎时间肺腑俱暖,四肢百骸寒意尽退,他眯眼静坐,如老僧入定,又似在回味,半晌长出一口气。

“唉,火非火,所谓传火于薪,前薪尽而火又传于后薪,火种传续不绝,这汤承载了火的温暖又何尝不是传承了光芒,延续了希望。”

昔年人族初期,势微体弱,茹毛饮血,时受野兽掠食,恐黑夜降临,乃是“火祖”燧人氏传火于天下,世人方才驱散黑暗,驱赶野兽,不畏寒冬之苦,有了希望光明,得以在这天地间立足,这是人族不变的寄托,便是人心。

他看向正捞面的憨厚青年,蓦然展颜一笑。

“生生死死虽说无常,然枯荣有数,如今前者去而后者来,薪火不绝,希望延续,确实是碗好汤。”

面端上来了。

李寻欢食指大动,笑道:“吃面!”

便在此时,只见那黑暗中面摊前挂着的油灯里,忽见一缕柔和火光如金龙盘旋分离了出来,径直汇向李寻欢身旁将熄未熄,将灭未灭的灯中。

油已将尽,芯快燃尽,可那豆粒大小的火苗却在火光的融入中渐渐涨大,神异非常,宛如无芯之火,无油之焰,在晨风中不摇不晃,始终如一。

这一幕委实把店家和更夫看呆了。

“哈哈,好面!”

李寻欢将碗里的面尽数吃完,望着亮起的灯火朗声而笑,火光中,他似有错觉,依稀得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像是一个人影。

只在店家的和更夫的注视下,李寻欢郑重无比的对他们鞠了一躬,留下面钱大步流星而去。

拂晓将至,晓来风急。

沁凉的冷意弥漫不去。

远处的农舍里依稀传来鸡鸣犬吠。

却见一间矮小的屋子里,透过窗户里的灯火,可以得见其中景象。

老妇银发苍苍,临案而坐,起了个大早,面前放着针线,掌着一盏油灯,许是年老眼花,她凑着火苗穿了半天才穿好针线,绣着未完工的鞋垫,不时伸着视线看向昏暗的长街,如在找寻着什么。

灶头温着饭食,依稀闻得阵阵饭菜香味。

直到远处现出一个青衣汉子,老妇这才放下手中针线,走到灶房里将吃的端出来。

“娘,我回来了!”

汉子远远就见窗户里的灯火,脚下步伐不由快急起来,还没到家门口便喊了一声,惹得远处一阵狗叫。

老妇慈祥一笑。

“你这孩子,喊那么大声干什么,吵到人家多不好,饿了吧,赶紧吃吧。”

无人察觉,就见那油灯中,此时此刻,似有一缕火光宛如活物飘出了窗户,落入一人手里那盏灯的焰苗里。

小楼古旧,鸡鸣灯亮。

二楼窗户口,只见一个年轻书生点着灯火,拿着书册轻声读了起来。

“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读的出神的他却是未见楼下有人走过,且还带走了一缕火光。

溪水清澈,溪边就见一艘老旧的渔船船头挂着一盏灯,灯火照亮了昏暗的一角。

只见年过半百的渔翁一边喜笑颜开的捞着渔网,一边让一旁的女儿摘着网里的鱼,船尾一个老妇正淘洗着米,清洗着菜。

岸边,李寻欢自集镇那头走来,望着眼前平凡温馨的一幕,若有所思的停留了一眼,只见那船头的灯火中,一缕淡金色的火苗径直流淌而来,落入手里的灯中。

他朗声大笑着再次远去。

“哈哈,我之愿,只愿人道昌隆,天下太平!”

……

这一走,李寻欢便似忘了时间,忘了所有,忘了生与死,忘了血与肉,走过高山流水,走过荒漠戈壁,受过风霜雪雨,见过悲欢离合,喜怒哀乐……

红尘本无定数,人心善恶难测,他像是走遍了世间每一寸角落,见过了风花雪月,也看尽了万家灯火,有太多的希望与光明。

正因为如此,世人才会懂得去追求,去奋斗,也正因为如此,人族才会在无数苦难与折磨中顽强不屈。

人道,人族顶天立地之道。

“轰隆!”

惊雷炸起,风雨将至。

“师傅,要下雨了!”

绝刀跟随在侧。

“嗯!”

“前面有个庙,咱们去避避吧!”

李寻欢宛如忘了自己是半祖,看着山野中那方残破的庙。

手中油灯而今油已尽,芯已绝,但火焰却不熄不灭,且变得浑浊,浑浊的像是一片混沌,淋漓依稀浮现出一幅幅场景,人心不死,此灯便不灭。

破庙古旧,满是腐朽与破败,墙皮脱落,斑驳难看,墙角落满灰尘,堆满蛛网。

只是模样却有些奇怪,非佛非道,虽破落不堪,却透着一股苍凉古老,像是有些年头了。

远处,一个背着柴的樵夫忙自山上跑下来,像是也怕雨急,他忙赶到破庙里头,见到李寻欢他们也不觉意外,只把背篓的吃食去了出来,然后恭恭敬敬的往那早已没了轮廓的石像前放了一半,自己则是吞吃着另一半。

李寻欢瞧的好奇,鬼使神差的问道:“敢问,这是何庙?”

樵夫闻声一愣,待反应过来,他忙咽下嘴里的东西,这才含混不清道:

“这是人祖庙。”

说完他不由一摇头,叹道:“可惜,如今世人只尊神,而忘祖,这里,很久没人来咯。”

说罢,又狼吞虎咽起来,怕是饿急了。

但李寻欢心里却像是劈下一道闪电。

他神情如遭魔怔,嘴里似着了魔一样不停自语重复着。“人祖,人祖……”

骇的一旁的樵夫只以为他得了癔症,正犹豫着要不要喊醒他。

却见李寻欢腾然起身,他嘴里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恭敬非常的走到那石像前,将手里的油灯放在了石像脚前,嘴里轻唤道:“师傅,弟子终于找到你了!”

不想这话语一出,那数寸高的焰苗忽然发出难以想象的光来,焰苗未涨,涨的是火光,罩着那尊石像。

只见火光中,浮出一幕幕场景,有期盼人归的老者,有寒窗苦读的书生,有起早贪黑的小贩,有温馨浪漫的爱情,有哭,有笑,有离,有悲,一灯之火,映出万家之相,众生万相,俱在其中。

只是所有人却在李寻欢的注视下慢慢变了模样,变成一副模样,无论男女老少,所有人都好像是成了一个人,苍老,年轻,幼小,所有人的面孔,居然都一模一样。

姬神秀。

“可得道否?可得道否?”

呢喃再起,像是执念,所有人全都看向李寻欢,像是在问他。

这是一副十分让人悚然,且令人动容的场景,万相众生,此刻犹如一人所化,简直匪夷所思。

有的人在哭,有的人在笑,有的人悲愁如苦,有的人温和柔情,还有流着鼻涕的娃娃,沉默苍老的老人,此时此刻,他们便像是全都自那灯火中走出来,活过来一样,全都看向李寻欢。

“我无愧人族!”

李寻欢霎时泪水涌出。

“师傅为人族舍身一战,无愧人族!”

万千声音再起,混为一声。

“可得道否?”

李寻欢扑通一声跪下,以额触地,泣不成声。

“师傅生作祖神,天地可证。”

那万千声音仍是在问。

“可得道否?”

李寻欢一仰头,掷地有声道:

“人心已得,师傅自当得道!”

此言一出,整个人间界天空忽然大变,只见天涌霞光,风云尽去,一声声雷鸣轰隆隆辗过天穹,震得苍生悚然,诸多半祖无不色变。

“有此心,可得道!”

一声轻语呢喃似在自问,又似茫然,继而化作清明,轰传人间九州,万物似在复苏,所有人心头如生一股说不出的喜悦。

遂见那万千身影逐渐叠合,化作一人。

李寻欢就听面前响起一声轻叹。

“神道?魔道?不过人道,且起来吧!”

第三百三十八章:孤灯照世

却说李寻欢闻声起身抬头。

但见盈盈一室的灯火中,一人由万千身影叠合,慢慢走了下来,自虚幻到真实。

“你老了!”

看着李寻欢满头白发,姬神秀眼带怅然。

如今的姬神秀仿佛掩去了所有耀眼光华,浑身上下平凡无奇,一袭青衣,背后明灯虚悬,平和无波。

只是李寻欢与绝刀则是瞧着姬神秀眼神狂变,似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吓人的东西。

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原来,就见露出真容的姬神秀露出的血肉隐泛青色,似是在玉化,连同眼睛都泛着青色,可怖非常。

“不碍事,此次大失大得,我得到的远比失去的多,且这人心之火对我有大用,可炼我体内污血,一饮一啄,反倒会助我修行。”

他眉头忽蹙,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李寻欢猛瞪大眼睛,遂见一个黑袍披发眉生印记的身影大步踏出,面容冷峻,背悬佛轮,一身邪气凛然,犹如妖魔,令人望之森寒,观之悚然。

这模样和姬神秀一般无二。

“本座大自在天魔,见过本尊,恭喜本尊得证人道**!”

姬神秀点点头。

“清算将至,吾等前路未知,切不可大意!”

“天魔知晓!”

却在众目睽睽中,天魔话落一瞬,浑身忽然散去形体,消失在天地间。

但接着,只见姬神秀一挥手,背后那盏泥塑油灯豁然飞出了破庙,飞过雨幕,穿过乌云,悬在了天地间。

孤灯高悬,焰苗不灭,像是成了这天地间的唯一,宛如刹那间的光明,像是千万颗星辰崩灭时的极致璀璨,一股浩瀚神念瞬间传遍八方,越过青山流水,轰传天下。

“自今日起,但凡非我九州之人,限你们三日退出人间界,否则,灰灰了去,杀无赦!”

浩瀚话语,充斥着难言的霸道与杀机,宛如古神的咆哮,在天地间随着狂风肆虐,天惊地动,无数人无不震撼莫名。

自当年黄河始祖龙重现之后,人间界便大批涌入了海外散修,以及修真界的高手,虽然被姬神秀杀了一批,可时日越久,有的东西总是容易被人遗忘。

此次孤灯照世,无数人为之震惊。

……

华山论剑!

只因修真者强势无比,这些年来横行无忌,打压人间界的修士,肆意掠夺天材地宝,简直嚣狂霸道非常,可惜人间势弱,加之九州灵气匮乏,已不适合修行,自然难见高手。

此次借着九州修者举办“华山论剑”正是意欲震慑修真者这些外来之人。

华山绝巅,早已人满为患,各势高手齐聚,只是如今所有人望着那“华山论剑”四字并无当年的振奋与激动,有的只是耻辱。

人声鼎沸。

“呵呵,可笑,人间界到底还是没落了,竟然现在以这等手段震慑我等?不过徒增笑话罢了,真以为还是昔年五绝争霸的盛世么?”

有流光急影御剑而来,落在绝巅。

看到来人的手段,所有人无不怒目而视,这般手段,除了修真者又能是谁。

六道人影显现,无不风采卓绝,或气息惊人,或气势迫人,显然皆是当今一辈的佼佼者。

“我们今日只为数日前伤我修真者的那人,至于你们,哼,土鸡瓦狗!”

九州修者无不气血狂涌。

但就在他们即将发作的时候。

“自今日起,但凡非我九州之人,限你们三日退出人间界,否则,灰灰了去,杀无赦!”

天穹间响起了一声话语。

所有人全都脸色大变的看着天上,看着天空那盏长悬不灭的灯。

简陋古拙的泥灯,在天地间亮着焰苗,不晃不摇,始终如一。

“哼!”

“装神弄鬼,好大的口气!”

当中一人目泛闪电,遥遥对着天空的泥灯张口一吐,立见一巴掌大小晶莹剔透的小剑发出龙鸣般的颤鸣划破虚空,带出一条惊天长虹对着泥灯斩了过去,宛如一条精气长河,煞是惊人。

可就见那焰苗一闪,里头蓦然走出个人来,面容苍老,扛着锄头,皮肤黝黑,赫然是一个老农。

只在所有人瞪大眼睛的注视下,老农腰身一扭,锄头立时抡了出去,面前声势极为惊人的剑气长河登是烟消云散,一枚巴掌大的飞剑无力的自天上跌落,未等落地便碎裂开来。

那名修真者却是脸色陡然一白,口中“哇”的一声喷出口血雾,踉跄后退,神色萎靡,惊惧非常。

这飞剑乃是修真者性命攸关之物,与心神融一,祭炼多年方才功成,削铁如泥,无法不破,乃是专为破武者肉身所准备的,不想竟是被这一个老农一锄头敲碎了。

余下五人互看一眼,二话不说,齐齐低喝一声跃空而起。

朝泥灯围去。

可是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焰苗一亮,火光忽然一闪,五人口中俱是发出凄厉惨叫,早所有人目瞪口呆中不过瞬息就被烧作飞灰。

天地间,还是回荡着那个声音。

“哼!”

一声冷哼陡然炸起。

遥远的天地外,一道剑光遁空而来,像是分开了阴阳,划破了天地,竟有数百丈长短,剑气吞吐,剑芒流淌,犹如星河垂挂向人间,直击那泥灯。

磅礴剑气纵横,整个华山都震颤了起来。

但更令人悚然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火苗再闪,火光大亮,飞剑剑气一经触及,立时以星火燎原之势被点燃,无论剑气还是飞剑,通通被一股难以形容的火焰包裹。

同时那泥灯中传出一声平淡嗓音。

“既是已脱离人间界,令辟修真,从今往后,尔等于我人族而言便属异族,越界者,视为敌,斩尽杀绝!”

华山顶上,本是群情振奋的九州修者这下是倒吸一口凉气,更是激动莫名。

天下修更是哗然,特别是那些修真界的老祖,一个个脸色难看。

“啊!”

一声惨叫令众人回神。

天空中一个仙风道骨,童颜鹤发的老人浑身被火焰缭绕,他便是那神剑的主人,此刻惨叫哀嚎,身形血肉在空中寸寸飞灰,魂飞魄散。

这可是一尊大人物,竟然死的这般干脆?

“你是要代表人间界与我修真界宣战么?”

天边有低吼传来,万里浮云俱散,这赫然是一尊半祖。

群山悚然。

只是回应他的,却只是冷冷的三个字。

“不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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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青莲天女,通天死桥

“不足惜~”

泥灯中的声音响起,如带一股无形魔力,又似是一股杀意,杀意一起,遂见绿意盎然的大地顷刻间染上一片枯黄,万物凋零,生机湮灭,原本绿意葱茏的草叶,再看便似腐叶烂壳般满是腐朽枯败,在风中尽数扬起。

“这是时间的力量!”

有老一辈名宿震撼无比,时间神则虽说惊才绝艳,但像这等一念可令四时逆转的恐怖场景却是让人难以已企及,这已非人,而是神,是掌握时间的神祇。

“可敢现身一战?藏头露尾的鼠辈!”

一道绚烂的璀璨光芒像是划过了天地,落在泥灯上,让人倒吸一口凉气的是,那光却不是人,而是一双目光。

紧接着一件神物破开空间降临这里。

那是一个莲台,青色莲台,根茎扎进虚空宛若自远方延伸而来。

莲台上,立着一个朦胧身影,一个绝美到近乎妖邪的女子。

“若水?”

华山绝巅,人群中一个俊朗无比的青年望着天上的女子失神楞在原地。

“这婆娘可不好惹,咱们离远一点,我滴个乖乖,这是哪蹦出来的大人物,口气大的惊天,啧啧啧,不得了!”

青年正是萧晨,至于另一个说话的,则是个顶着一头鸡窝般杂乱的头发,疯疯癫癫,邋里邋遢的老头,穿着身满是破洞油渍斑斑的破袄,这头上还能看见几个跳蚤在蹦跶。

“嗯,简直深不可测,人间界何时多了这么一个高人?”搭话的居然是个粉雕玉琢,模样不大的孩童,白白嫩嫩,脸颊粉红,边说边舔着糖葫芦。

萧晨却皱眉望着泥灯,先前那老农惊鸿一现,敲碎一柄飞剑又遁回灯里,他只觉得那张脸虽然黝黑苍老,但似在哪见过。

“小子,话说你怎回来长生界的?”

老疯子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的道。

“嗯?”

这时候萧晨才自出神中猛的惊醒,仿佛先前什么都不曾察觉到身后二人的存在。他回望过去,待看到老疯子头发里一个个活蹦乱跳的小黑点,脚步下意识一退。

“装什么装?要不是我那徒弟,你能跑去长生界,修为突飞猛进?”

老疯子语出惊人。

说完他又磨蹭着下巴。

“这不对啊,去了长生界还能再回来么?”

萧晨心里却在泛起惊涛骇浪,他怔了怔,然后有些不确定的道:“你说的徒弟不会是兰诺吧?”

当年神女兰诺破碎虚空,惊才绝艳,可眼前这比乞丐都不如的老头居然说是兰诺的师傅?这让人如何相信?

“别看了,那婆娘神魂不稳,分明是夺舍了别人,只怕你嘴里的若水现在早已魂飞魄散了!”

一旁的孩童冷不丁的说了句话。

“什么?若水被人夺舍了?”

萧晨神情骤变,他此次乃是前去古神荒漠祭拜姬神秀时无意中得见异象,被送回了人间界,谁想人间居然遭逢大变,再听心爱之人已被夺舍,当即难以自持。

“别说话了,那泥灯主人来了!”

一个声音忽的横插进来。

来人是个青年,只是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吊儿郎当,唯独神情微凛。

“今天只怕修真者要倒大霉了,咱们静观其变!”

他一开口,萧晨,孩童,老人全都闭嘴不言,神情各异的瞧了起来。

虚空中。

“本座无处不在,我一直在你身边,你却不曾看见我!”

虚空忽如涟漪荡开,一道身影自无到有,自模糊到清晰,就好像一团光,所有人瞪大眼睛,呆立当场。

为何如此?

只因这“本座”二字乃是出自天边一只飞鸟的口中,口吐人言,两字一落,飞鸟展翅而去,再见一只山兔窜向一颗山石顶上,如人立起,复又接过言语,说出“无处不在”四字,四字再落,原本山下一个摊贩前的老丈陡然抬头,张口沙哑说着“你却不曾”,说完,又低下头去,天边风起,风声吹过山隙,隐隐约约化作“看见我”三字。

四者虽有别,然话语却无间断,衔接如一,似本就为一体,令人悚然动容。

仿佛真如其言,无处不在,无处不可在。

泥灯高悬,盈盈数寸的火苗里,映出一幅幅百态万相,萧晨却蓦然瞪大了双眼,他前番只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耳熟的緊,但始终想不起来,现在瞧见火光中的万相百态,无意中已是得窥一张年轻面孔。

他先是惊喜交加,但马上又惊慌起来。

那女子夺舍了若水的身躯,如今面对一位祖神,无疑是有死无生,可若水……

萧晨身子忽一震,宛如记起什么。

“重塑神魂……对了,前辈曾言有重塑神魂之能,此次……”

“小子,你一个人在这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又哭,干啥呢?变脸呢?”

一张脏兮兮的老脸好奇的贴了过来。

只是萧晨已来不及理他了,天上大战已起。

“青莲天女!”

冷哼一声,莲上身影浑身神光大放,身穿绿色衣裙,周身瑞彩缭绕,脚踏十二品莲台,手持一朵莲华,四周居然悬着四柄锋芒无匹的战剑,霞光闪耀,剑气四散,令天地满含肃杀。

“区区异类得道,竟敢夺舍我人族身躯!”

灯火一闪,火光中映出一个破庙,其內残垣破瓦,依稀得见庙里立着一个青衣身影。“至于你之前的话,本座现在就可应你,你若觉得这是宣战,那便当作宣战吧,!”

你若战,那便战。

平淡清冷的话语,却裹着无匹的强硬霸道,就被打压的九州修者登是发出震天般的呼啸。

而萧晨在看到那个人后,顿时似松了一口气,若说先前有些迟疑,那如今无疑是已经肯定。

“你这句话,我会拿十万魂魄做代价!”

森寒无比的话语,带着透入骨髓的杀冷意,宛如冻结了人的肺腑,青莲天女道。

“呵呵!”

一声轻笑。

火光中忽见那青衣身影探出手来,大袖一甩,立时间天地风起云涌。

虚空之上,风云汇聚,原本的湛蓝晴空,此刻不知为何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抬头看去,只见天穹上竟是不知何时多出一个窟窿,如有无穷吸摄之力,遮天蔽日,好不骇人。

“哼,杀!”

青莲天女目泛冷光,如电如光,四柄战剑同时颤鸣一声,剑身一震,剑芒吐露,恐怖如银龙般的剑芒登时冲出三千里之遥,在虚空上留下一条笔直恐怖的裂缝,蔓延至天地尽头,像是欲要斩碎那个孔洞。

“这是袖子?”

有人眼尖蓦然惊呼失声。

原来那窟窿竟不过是一个袖口,其內似另有天地。

冲天剑芒居然一击无功,更骇人的还在后头,只见一个个原本御剑飞行的遁空流光,现在全都不受控制的被那大袖摄了去,全都是修真者,就好像一张大网网住无数飞蝗。

还有一座座洞天福地,海外仙山,在所有人呆立的注视中,如今全都一个个自天边飞来,没入那大袖之内。

连同青莲天女如今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她苦苦抵抗着那股恐怖吸力,神情惊恐不复傲然与杀机,嘴里尖利非常的嘶声道:

“你是祖神?人间界怎会有祖神?”

却是无人应他,那大袖中风云涌动,一只遮天大手已似抓捞般朝她抓来,掌纹清晰如山河走势,如江河蜿蜒。

天地为之一暗,青莲天女歇斯底里的惊叫一声。

只见虚空中忽见一座石桥破空砸来。

其上依稀落着几个模糊字迹。

“通天死桥!”

第三百四十章:杀无赦

“祖神?泥灯的主人居然是一尊祖神?”

是了,有人突然记起来人间界这些时日的变故、奇景,如今看来,确实大有可能,接着,一个个神情是又惊又喜,激动狂喜,难以自持。

“原来祖神一直庇佑着我们,未曾消失!”

却见。

“轰!”

虚空震动,一座古老的石桥居然震碎虚空而来,朝遮天巨手撞去。

石桥一现,华山绝巅,无论是老疯子,还是孩童,亦或是吊儿郎当的混混青年皆凝起眉头,变了脸色。

这石桥古拙非常,沧桑古老,每一寸似都透着不凡的气机,上面斑驳生印,留下了无数刀痕剑孔,似是久远的过去曾遭受过难以想象的惨烈大战,面对过无数大敌。

“唔,祖神兵!”

一声低语,原本乱起的狂风,涌起的秧云连同那只大手,在这低语中皆是凭空散去,宛如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但那石桥前,多了一个人。

一个青衣身影,不光衣裳发青,连他一身血肉还有一双瞳孔竟都隐隐发青,宛如一尊玉像。

泥灯悬在身后,姬神秀右手一摊,已抵在石桥前,二者一遇,虚空中瞬间地水风火狂涌,只是转瞬又被他抚平。

“通天死桥!”

如此变故,青莲天女心神大骇,任她如何傲世群雄,纵横修真界数千年,但在祖神面前,她战心已是不存,更是趁着姬神秀留意石桥的同时,转身便疾掠向天边,瞬息数万里之遥。

可是她前脚刚走,后脚却又出现在了原地,惊魂未定的神情先是一愕,继而飞快化作惊骇欲绝,似极了不明白自己为何又回到了这里。

不敢迟疑,她四剑齐出,虚空立时破碎,一头便扎了进去,但下一刻,她居然又自虚空中跌了出来。

“这方时空竟是被禁锢了!”

青莲天女彻底死心,她那张绝美面容复杂无比,惊悸非常的望着正拿捏着石桥细瞧慢看的姬神秀涩声道:“还请尊驾饶我性命!”

见姬神秀未曾瞧他,青莲天女脸色难看,一咬牙。“这石桥有一惊天用处,可连同洪荒天界,此次姑且当我冲撞赔罪之物。”

“你若死,这些自会成为我的东西,又何需你给?”

姬神秀终于抬起了头。

颦笑间宛如一尊活生生的玉像,简直让人悚然震惊,而他说的话,更是让青莲天女面容死灰,但旋即,青莲天女眼中再露杀机,脚踏莲台,周身四柄战剑化作一绝杀之阵,面目多了几分歇斯底里的扭曲,朝着姬神秀扑去。

“这身躯非是你的,还是还回来吧!”

姬神秀玉手一遮,原本剑气纵横千百里的战剑,此刻已全然落在他的手中。

话语慢吐,青莲天女忽见姬神秀眼中似是有星光流转,心神恍惚,只觉得身子蓦然变轻,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自己的元神已晃晃悠悠的自行飘了出来,似是无根之萍,居然慢慢飞行那盏古怪的泥灯。

“尊驾饶命,饶命……”

惊骇的恐叫中,她已没入那焰苗之内,融入火光中。

“前辈,还请救救若水,我必感激不尽,大恩不忘!”

一道身影自华山绝巅掠起,正是萧晨,他接过那身躯,言语殷切,神情紧张,似是生怕听到的“不”字。

“她神魂已被磨灭,想要重塑耗费的时日可能会久些,待会等事毕,你和我一起离开吧!”

听到姬神秀的第一句话萧晨面如死灰,但下一句却又转瞬化作惊喜。

姬神秀一把收起十二品莲台,这莲台已至半祖圣器之极限,比佛陀那座品相都要来的更加绝妙,倘若往后好好蕴养,威能定然不凡。

“怎么?看了这么久,现在想走不觉得晚了点么?”

他慢条斯理的收着宝物,边说着话,便抬头,青玉般的眸子望向一处虚空。

似是目生毫光,轰隆一声,目光所及之处,虚空开裂,跌出一个童颜鹤发的老妪来,老妪身穿八卦神袍,白发苍苍,拄着一根乌木龙头拐,神情阴沉不定,似惊似惧,似恐似骇。

“我认得你,天魔,当年连杀修真界诸多高手,不想你竟是一尊祖神,我与你无冤无仇,三日之期未至,难不成你堂堂祖神要食言?何况我并无冒犯尊驾之意,还请放老身一马。”

“那是三婴太君啊!”

有人认出老妪,此人在修真界乃是凶名赫赫之辈,与青莲天女一般,皆是纵横一方的恐怖高手。

“啊,我记起来了,当年黄河始祖龙显化而出,曾有一人连斩修真界诸多高手,莫非就是此人?”

所有人纷纷醒悟过来。

瞧着三婴太君。

“你窥视良久,曾起杀心,何况,你是伪神!”

姬神秀凌空虚立,话语平淡。

“不妨告诉你一件事,长生界所有伪神,已尽数葬在本座手下,你说我会不杀你么?”

事实上不等姬神秀说完,三婴太君已是转身就逃,她名为三婴,那是因体内凝成了三尊元婴,修成逆天神通,比老子的一气化三清还要来的玄妙一些,身形一化,由一化三,分不清真假虚实,又似是三者皆为本尊,遁向天地三方,说来也是可笑,原本逆天的神通,而今居然用来逃跑。

目睹青莲天女如何身死,三婴太君那还敢在姬神秀面前嚣狂。

只可惜,就见姬神秀伸出三指,指尖三缕虚幻细丝立时冲出,继而没入虚空不见踪影,细丝如发,犹如鱼线,宛如延伸到了天地尽头。

“还不上钩!”

一声轻笑,姬神秀右手一撤,立见细丝再现,一端在他手中,一端捆着三个元婴,如婴儿般挣扎不停,口中说着尖细的声音。

赫然是三婴太君。

手指一抖,三颗元婴已是步了青莲天女的后尘,落入泥灯内。

姬神秀一扫天地,眼中山河大地无不倒流,无数面孔悉数浮现,他嘴角噙出抹似有似无的笑。

“本座忽然改变主意了,一天,你们只有一天的时间离开人间界,明天这个时候,凡是滞留不退的人,就悉数把命留下吧!”

他说着话,身侧泥灯忽大放光芒,其內青莲天女,三婴太君俱是浮现,二人挣扎惨叫,只如跌入一方世界,又似溺水之人,在所有人惊恐骇然中,神魂拧在一起,化作一截灯芯。

继而,姬神秀袍袖一抖,先前袖中所摄修真者,天地奇珍,仙山洞府,尽数湮灭,血与肉交织,精与气流淌,化作点点滴滴的晶莹。

那是灯油。

三滴灯油。

第三百四十一章:九灯!

不过一言,九州惊变。

无数人望着那天地间孤悬的泥灯只觉得口干舌燥,惊惧难言。

简陋的泥灯里,灯盏中两条神魂纠缠在一起,赫然被无上神通炼成了灯芯,一青一白,隐隐间还能听到青莲天女与三婴太君的惨叫与哀嚎。

只是随着那三滴灯油滴入,火焰一晃,原本似无根之火的焰苗立时绕上了灯芯,惨叫当即消散,两道虚影更是犹如泡影般湮灭。

这灯油也非寻常,所有人看的遍体发寒,这可是无数天地灵粹以及诸多修真者的血肉精魄所凝,仅仅不过三滴。

原本不晃不摇的火苗此刻像是发生了某种变化,由虚而实,变得真实,昏黄的火苗宛如黄昏时天边的晚霞,在风中摇曳不灭。

焰苗一晃,天空竟也随之变化,像是被火光照亮,变得惨淡昏黄,天愁地惨,一片昏黄。

“不得了,不得了,好恐怖啊,这难道是他的成道之器?”华山绝巅上那个混混青年说话的语气虽然有些不靠谱但他眼睛却凝成了一条缝,凝重,惊骇,震撼,不一而至。

他瞧向那个舔着糖葫芦的孩童。

“人外人,你咋看?”

“我还能咋看,站着看呗!”

名叫人外人的孩童一脸的老气横秋,皱着眉头,嚼着糖葫芦。

“不过,依我看现在时候关键,九州突然多出这么一尊人物,也算是人族之福了。”

“言之有理,咱们静观其变!”

而在天上。

姬神秀拿捏着那座通天死桥,原本的巨大石桥如今被他拘拿在手中缩小了无数倍,其上无数刻痕清晰古旧,刀削斧劈,剑痕掌印,驳杂无比,而在最上面,就在青莲天女神魂被彻底炼成灯芯后,居然多出一副莲花的石刻来。

这是青莲天女的本源印记,但也只是石桥上面的一副石刻,不想竟通了神性,修成半祖,可见此桥是何等的惊人。

便在此刻,异变陡生。

姬神秀抬头望去,只见泥灯中摇曳的灯火猝然发生变化,仿佛冥冥中像是与什么有了某种联系,摇曳不停,嗤嗤生响。

他目光微晃,也不说话,大手一招,立见泥灯中迸发出九道璀璨夺目的光来,似是火苗一分为九,冲向天地八方。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看呆了,那些修真者跑的更快,只以为姬神秀是要提前痛下杀手,头也不回的直往天边遁去,亡命般离开九州。

天上现出奇景异象。

只见泥灯高悬,其內分散的火光如今一分为九,没入天地尽头。

姬神秀青玉似的眸子神光微闪他扫视着九道火光所落之地,最后看向脚下,脚下的大地,一张脸悄然露出惊色,饶是早已知晓,但如今亲眼得见,却也难以平常心待之。

隐隐约约。

这大地下,姬神秀看见这黄土深处,有一座难以想象的巨城,太大了。

但紧接着,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益州、雍州,九州大地上,九道惊天光芒冲天而起,照亮天宇,将人间界照的通亮一片。

只有姬神秀还有一片面露惊骇之色的萧晨看见了,那九道光芒的尽头,是九盏长明不灭的古灯。

天地通亮许久方才散去异象。

而在无形中,宛如某种封印破开,天地间本是淡薄的灵气,现在居然开始浓郁起来。

封印破开了?

……

“快快快,你们都还磨蹭些什么?”

“快走,我们只有一天的时间,迟则恐有大祸!”

“我可不想被炼成灯油,早知如此便不该听从师门的安排来人间界!”

……

一缕缕流光自九州各处遁空而起,朝着东海上的通道蜂蛹退去,远远望去,就如十数万道流星长虹,神光各异,有的脚踩飞剑,有的驾驭玉舟,有的凌空御风,所有人无不是尽展所能生怕跑的慢了。

这要是死了也还罢了,就怕被炼成灯盏里所盛之物,生不如死,神魂日夜煎熬。

这些人,全都是修真者。

九州各处,更见无数修真者似是跃空而起的飞蝗,横跨长空,化作一道道虚影掠向东海尽头。

“前辈,说不定修真者里也有心向九州的存在,咱们这般……”

萧晨望着天边无数流光面有迟疑又有忐忑,但终于还是说出口了,他肩头还有一只雪白小兽举着爪子“咿呀”不停,像是在附和。

“天地将有大变,九州封印已经解除,灵气再归,这里将会成为百族王者争霸之地,我人族势微,加上我不日即将离开九州,此去祸福难料,如今便是为了震慑天下,只愿他们好自为之!”

姬神秀席地坐在庙里,身旁泥灯长明,他漫不经心的说着,同时低着头专心非常的摆弄着双手,指缝间,隐见一缕缕七色光晕渐渐成型,就好像那些村口孩童玩耍时捏泥人似的,光晕竟果真渐渐化作一个巴掌大小的人形轮廓,像是个女子。

萧晨连同李寻欢以及绝刀俱是闻言一惊,姬神秀已是祖神,他尚在半祖时便可力敌鸿钧,而今一身修为只怕已通天彻地,但现在听他只言片语中的意思,所去之地难不成还有莫大危险?

绝刀道:“祖师,您已是当世顶峰,难不成还有您不敌的存在?”

“顶峰?”姬神秀低声轻语。“我可算不上顶峰,要知道祖神之上仍有更高,一者肉身无敌,谓之石人王,一者灵识无上,神念横行,谓之无上祖神,我如今与他们相比,倘若对上,也是九死一生。”

他的话让所有人神色大变,他们往日所见最强者多是人间至圣,一方半祖,再强点,便是燧人氏和眼前人了,不想今日惊闻隐秘委实令人心神震动。

边说着,姬神秀双手十指边灵活跳动,指尖时而如有晦涩神光闪过,时而有精芒乍现,一双手仿佛尽夺这天地间的所有玄妙,鬼斧神工。

那巴掌大小的轮廓愈发的清晰起来,模样赫然与一旁的女子一致无二,萧晨的神情也愈发激动起来。

只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团光晕居然由虚凝实,化作一尊惟妙惟肖的泥偶,衣着模样一丝不差,栩栩如生。

“你且回去寻一处地方塑一尊神庙,将这泥偶置于神台之上,日夜以香火供奉,半年便可令她神魂重聚,届时引魂入体,她便能醒过来了。”

萧晨小心翼翼如获至宝般将泥偶捧在手心。

“多谢前辈!”

说完,他已迫不及待的抱起地上似是睡去的女子掠出了庙,消失在远方。

姬神秀没去看离去的萧晨,只是缓缓起身,掸了掸衣角,慢条斯理道:“离开九州之前该做最后一件事了!”

遂见身旁泥灯里陡然走出十数道虚幻身影,男女老少,自火光中走下,模样却都是姬神秀的模样,不过岁数的差别,年轻与苍老罢了。

姬神秀轻声道:“这人间界还有几尊伪神,把他们头颅给我摘来!”

十数条身影落地一瞬,已是各自化作流光冲出庙外。

第三百四十二章:身化万千

东海之滨,汪洋怒涛,海水翻卷。

只见诸多身影御空而立,望向九州,无不神色愤然,恨之,怨之。

海风凛冽,涛声不绝。

“有何可恨之处?技不如人,当再进一步来此雪耻!”

与众多修者不同。

不远处,一青年当空而立,背负两把神剑,乍一打量一双眸子似沉渊静水,可细看却见又有锋芒吐露,整个人宛如一柄出鞘神剑,令人不敢直视,难窥深浅。

他气息如剑,口中话语出口竟也如剑吟鸣颤,清脆入耳,激荡着耳膜。

所有人登是噤若寒蝉,敬畏非常。

可就在他话刚说完。

天边蓦然传来读书声。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朗朗声音清晰可闻,如那激流,如那春风,似那绿水。

青年冷眸一转。

东海海边的沙滩上,只见一个身穿儒衫,头系逍遥巾的书生正迎着风,拿捏着一册书卷朝着他们走来,临到岸边,书生一止步,看向青年,淡淡道:

“我来摘你头颅!”

背负双剑的青年似是早已察觉到书生的来意,并无惊讶亦无意外,一双沉渊般的眸子凝落,嘴里只是说出两个字。

“剑主!”

这却是修真界里的顶尖强者之一。

此人名为剑主,乃是蜀山一脉的鼻主,虽未曾踏足人间界,但却有道法机缘巧合流入人间,蜀山剑侠便是得其传承而立,昔年更是出过长眉真人等天骄奇才,甚是不凡,可为修真界一大宗门势力,名头大的吓人。

此次修真界入侵人间界,此人赫然在列。

书生无悲无喜,神情如一。

“名姓何用?不过黄土!”

剑主眼中忽有冷光绽放,面前翻腾涛浪顷刻平如镜面,背后神剑铮铮交鸣。

“可有因由?”

书生道:“有,踏足人间,扰乱九州!”

简单的对话,毫不遮掩的杀机,不加掩饰的目的。

“噌!”

剑主不再言语,反手一抽,背后双剑已被他倒拔出鞘,雪亮剑身透着无法形容的森寒冷光,竟不是以神念著称的御剑术,而是剑法。

不由分说,剑光一亮,剑主凌空一斩,一道粗壮如山岳般的剑芒已然破开了汪洋,朝着书生劈去。

万里无云的天空乍起惊雷之声,晴空霹雳,浮云俱散,只如天上裂开一道巨大的豁口,海面,海岸,此刻大有一分为二的趋势。

“倒海!”

书生不卑不亢,不惊不骇,嘴里语气始终如一,云淡风轻的开口。

同时手中书卷对着面前大海遥遥一划,海水登是似被掀起,千万顷海水无不逆涌向天,就似一张卷起的地毯,整个海面直直立起,覆海倾浪,像是直上青天一般。

举手投足间,书生似可号令天地,旁观的剑主门徒目睹此景俱是倒吸一口凉气。

一时间风云变幻,乾坤俱震。

大海似在沸腾,万千激流如游龙冲击,携带着撼山撞岳之力,搅的天昏地暗,无数岛屿粉碎,诸多修真者更是被那水浪击作齑粉,当场身死。

原本柔和的水,而今竟似比刀剑更利,便山岳还重,变得刚猛霸道,摧枯拉朽,挡者披靡。

剑芒与之碰撞,所有人双眼一暗,继而只觉刺痛非常。

“好神通!”

剑芒在前,冷喝在后,两抹雪亮剑光刹那芳华而至,剑光如影翻飞,天地间仿佛刹那间全是剑影,立起的海面当场为之粉碎。

剑主当机立断,扑杀而上。

双剑齐出,直取书生首级。

“铮!”

可他的剑锋前,忽见光影一闪,幻化成一把刀来,那刀非是实质,反倒像是一个虚影,刀身犹如逆角,刀尖已然石化,带着恐怖的邪气。

无人持刀,刀却自动,化去了他的攻击,更是。

“咄!”

耳边蓦然响起书生的低语,这一声如有无形魔力,字随音出,虚空已在顷刻凝固。

剑主的身子霎时间就如冻住似的停顿了那么顷刻,但也就是这么顷刻,空中那把刀忽而一转,刀刃已是划过他的脖颈。

“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书生提着刀,拎着头转身离去。

身后屋头身子如精气血肉,簌簌飘落。

不止是这一处。

便在这场厮杀爆发的同时,九州上仍有十数处亦是各自起了争端。

黄河上,一条木舟沿河急行似要驶向尽头,里头盘坐着一尊白发黑眉的老人,身穿阴阳道袍,头戴冠冕,仪态不凡。

只是,岸边却听铃铛声起。

“叮叮叮……”

老人举目看去,只见岸边不知何时多出一只皮毛油光发亮的大水牛来,脖子上系着一只偌大铜铃,行走间便听铃声响起。

但他瞧的乃是牛背上的那人。

那居然是个孩童,带着顶虎头小帽,手里拿捏着一支牧笛,骑在大水牛背上,不时吹上几个调子。

见他瞧来,孩童轻声道:

“我来摘你头颅!”

这幅场面实在有些不可思议,毕竟一个七八岁的娃娃对着一个修真界半祖说这样的话,让人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惊。

只见孩童说完话,吹着笛,大水牛居然自岸边踏入黄河,如履平地,踏浪而行,与木舟并肩而行。

“本座琼霄剑派太上长老,你是何人?”

老人脸色一沉,径直立起,脚下木舟却散出光华,而后变小,化作一柄飞剑,且还是木剑。

“名姓何用?不过泡影!”

孩童神情平静,手中牧笛顺势在水中一沾,然后在空中一划,浑浊的河水竟是因这一划变成一尾游鱼,这游鱼第一眼对上的便是老人,四目相对,老者心头凭空生出莫大危机,让人不安。

再见牧笛轻点,游鱼已是轰然溃散。

原本御剑而起,作势欲攻的修真界半祖,蓦然喷出一口血雾,浑身炸开千百个窟窿。

同一时间,

渤海岸边,有一个风采绝俗,容颜绝美的白裙女子。

可惜如今已尸首两分,那颗绝美头颅被一个渔夫提在手中,周遭更是倒下数百具修真者的尸体,更有未死的人惨变脸色,如惧妖魔般嘶声后退。

长安皇城里,一位布衣少年正立在皇宫深院之内,面前一个被无数人尊为国师的修真界半祖正跪倒在地,空空如也的肩头不停往外溢着血水。

女皇赵琳儿瘫坐在地,周遭满地护卫尸体,血泊如湖。

嵩山一个收人供奉的年轻道人被一陌生樵夫斩去首级,神魂俱灭!

冀州有一返老还童的修真界老祖同一日被一个卖菜的妇人当街斩杀,尸首两分,死在当场!

……

天地间,伴随着半祖的陨落,接二连三生出无数异象,大雨瓢泼,惊雷滚滚。

雨中,九灯长明。

亦在这一天,无人看见

就在那间破烂的人祖庙里,只见一个个身影不断自天地各处走来,有的是老人,是樵夫,是牧童是老妇,是渔夫,每个人手里,俱都提着一颗头颅。

隐隐约约,庙里似有火光亮起。

第三百四十三章:惊天隐秘

伴随着十数位半祖的陨落,天穹声依稀还有未散的雷声,风雨刚歇。修真界的高手终于悉数退去了,一天的时间,原本可见流光遁空的九州,而今再还一片湛蓝青天,还留下了无数未来得及带走的灵宝精粹,大大加深九州的底蕴,再者灵气复苏,诸多修者停滞不前的境界现在接二连三突破,一时间冒出许多天赋惊人的后起之秀。

而那九盏明灯只是乍然一现,解去了九州的封印便又沉寂了下去,如今人间界有姬神秀坐镇,无疑是如一根定海神针般稳住了所有人的心。

各地更是纷纷立庙塑像,供奉祭祀,无人得知其姓名,只称“人祖”。

……

“师傅,你要去何处?弟子愿意同行!”

落在山野的孤庙里,李寻欢望着神像前静坐的人,神情复杂,若说当年是无奈,是怨,是气,再到后来的怅然,追忆,以及如今的心甘情愿,种种变化,实在是一言难已道尽。

一旁的绝刀则是恭敬而立,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泥灯长明,其內火焰飘忽,置在斑驳的神像前,那神像早已不见五官,只见轮廓,分不清是谁,但是在火光的映照中,神像慢慢浮出五官,轮廓清晰。

姬神秀闻言沉吟,并未立即言语,他只是看着石像渐渐变成自己的模样,终于徐徐开口道:“我此去凶险难料,恐遇大敌,不妥。”

“如今,人道已证,你可还记得人祖大愿为何?我留给你了最强的道与法,可别让我失望。”未等李寻欢搭话,他复又自语道:“万家灯火,天下太平!”

庙外,一道流光遁来。

来者正是萧晨,他恭声道:

“萧晨特来为前辈送行!”

还有那雪白小兽珂珂也古灵精怪的抱着爪子,朝姬神秀作揖似的弯着腰。

因姬神秀之故,萧晨虽说免了一些劫难,却也多了一些机缘,二十把战剑,再加上姬神秀自青莲天女那取来的四柄,合共二十八柄,悉数被他炼入体中,而今灵气再出,倘若沉心静修,未来成就必定不可限量。

“呵呵!”姬神秀笑了笑,袖中立见诸多灵粹飞出,惹得一阵咿呀声起。“也好,临别之际,我索性告诉你们一些真相吧,如此,只愿你们莫要懈怠,时时自醒!”

立时,几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姬神秀一扫众人。

“你们可知天地之初为何?岁月无尽,倘若追溯,也不过太古,可太古之上呢?远古人族蒙昧,茹毛饮血,与野兽无疑,直至三皇治世,五帝定伦,吾等方才一步步走到今日。”

“可是,你们可曾想过,三皇五帝之前呢?”

姬神秀的话虽轻缓平淡,可落在几人耳中无疑是晴空霹雳,然下一句,更是语出惊人。“今天我要告知你们的,便是我人族并非这天地间最古老的灵长之物,我们不过是后来者,前方犹有先行者,比我们更加古老。”

果然,他这话一出口,李寻欢与萧晨乃至绝刀无不惊疑震撼,人族为万物之灵长这是不争的事实,无数岁月以来,有多少种族,或天赋异禀,或强大到可比肩神祇,可到头来,唯有人族成了这天地的主人,但现在姬神秀这样说,无疑让人难以置信。

萧晨心生好奇。

“敢问前辈,哪最古老的灵长之物是何等存在?”

毕竟在人族这漫长的进化中,诞生了无数天骄奇才,强如三皇五帝,而那更久的,不用想必然也知是何等的可怕,时间便是底蕴。

“呵呵,它们?”

姬神秀乍然冷笑一声,但随即这冷笑又化作了平和,平淡,乃至平静。

“如今九州灵气复苏,用不了多久便会出现百族争霸的盛况,这百族的来历便与他们有关。”

“我曾在一些古老的典籍中看到过,这世上有许许多多强大的种族,各自天赋异禀,难不成它们便是……”李寻欢目泛光华。

“若是它们就好了,这百族追溯之下,与我人族同根同源,甚至可以说它们的身体里有一部分是流淌着人族的血。”

话到这里,姬神秀掌心一抬,只见掌心虚影浮现。

那是一个人,和一条龙,只在既然的注视中,人与龙幻化合一,一个背生龙翅,浑身青鳞的人形怪物便诞生了,不但有了人族无限进化的潜力,更是有龙族强悍的天赋。

几人都不是傻子,见到眼前一幕,怔楞的同时舞步遍体发寒。

萧晨失声道:“前辈的意思是,百族便是这般造就出来的?那……”

他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瞳孔一缩,神情发白。

姬神秀复又道:“生命是这天地间最奇妙的造物,倘若大道无形,那生命便是道之体现,而我人族,更是生来道体,最适合修行……但我们是后来者,在那些先行者的眼中,我们其实与那些未开灵智的兽类没有区别。”

“他们已能强大到控制众生的进化历程,塑造出一个个全新的强大生灵,这些,都不过是他们探索力量时留下的产物,失败的产物。”

与既然逐渐变化的神色不同,姬神秀始终古井无波,他开口道:“而这片天地便是一方豢养众生的囚笼,我们只是其中之一!”

“它们最先超脱,凌驾于苍生之上,俯视着一切生灵,操作着一切!”

“久远的过去,他们曾数次肆虐过人间大地,湮灭着世人创造的文明,三皇五帝并非人族的起始,九州只是一方天地大破灭后遗留的碎片,残存喘息之地,新的大劫很快就要到了!”

一个又一个令人窒息骇然的隐秘从姬神秀的嘴里吐露出来。

姬神秀身上忽然现出金光,游腾的金光,那是一条暗金色的苍茫巨龙,始祖龙,如今显现,像是因他的话勾起了曾经的的惨烈。

瞧着沉默,愤怒,惊骇的几人,姬神秀缓缓起身,背后泥灯悬空不坠。

“我此行,便是为了大劫而准备,此去追寻人族之起源,感悟先贤之意,只盼能再进一步,若是回来,必要杀尽异族,若是不回,你们……莫来寻我。”

“前辈!”

萧晨神情一凛,见姬神秀起身当即欲要开口,可眼前却蓦然一空。

只见姬神秀连同他身后的灯,此刻忽然飞快模糊起来,似是遁入了另一片时空,如同没入水中。

只剩一尊冰冷的石像。

第三百四十四章:罪土?废土?

血色的天空下,黑褐色的大地上。

天地间。

卷起阵阵灰色的风尘,风本无形,但在这里的风却是灰色的,像是有形有质,又像是无数骨与魂,血与肉所铸就。

风声穿过嶙峋的怪石,那怪石光秃秃的,亦如大地上的土壤,斑驳难看,形状各异,静静地匍匐在大地上,风穿过,带起阵阵呜咽似的风啸,听着像是哭声。

除了石头,还有木,一颗颗老木,光秃秃的枝丫泛着惨淡的黑褐色,不见绿叶,扭曲怪状的树干上一根根古怪的枝丫像是一只只伸展向天的手,发着无言的呐喊。

辽阔荒凉的大地上,看不见一只活物,黑褐色的土壤似被血液浸染通透,天边如血夕阳照下,泛着近乎妖邪的血光。

不仅看不见活物,就连鲜艳的色彩都找寻不见,整个天地像是一片被遗弃的废墟,带着腐朽与残破的气息,令人悚然。

“轰隆隆”

天地间,蓦然响起一声声恐怖的咆哮,就如惊雷滚过大地,在这片天地间回旋咆哮,震耳欲聋。

那是一股风,一股恐怖的黑风,宛如汪洋上掀起的惊天海浪,自视线一头,绵延到另一头,贯穿整个苍茫大地,自天地的尽头呼啸而来,湮灭着一切,哪怕是那些在这等绝地废土中长出的黑木,亦是不曾放过,悉数摧毁。

像是一条横亘在大地上的黑色毒龙,滚过这偌大的苍凉之地,磨灭着一切,咆哮着远去。

原本苍凉的废土,而今更是残破。

但就在这个时候。

这个早已不知道多少岁月未曾有过生灵踏足的废土,忽然多了一只手,一只似青玉般的手,那只手自虚空中伸了出来,并指如刀,自上而下一划,立见一道豁口裂开,露出了手的主人。

同时似有一抹微弱火光自虚空内亮起。

“这便是那九盏古灯指引的地方么”

低语响起,一道身影自其中挤了出来,踏足此间,身后裂缝当即自行合住。

话语未落,那只玉手忽一扬洒,宽袍广袖中立见无数七色神华涌出,如风拂过这片死寂孤独的大地。

光华点点,似是火星,足有千万颗亿万颗飘落,落入脚下的大地,不见踪迹。

可随之,原本黑褐色的大地上起了惊人变化,干涸的河道涌出了河水,光秃秃的石山上现出了花草树木,一具具风化的骨粉重新凝聚,化作鸟兽,化作奇珍,化作一道道身影,虚幻缥缈,各自如雨后春笋般凭空出现,一个,五个,十个,百个,许许多多的虚影接连出现在大地上,并非血肉之躯,只是重现了久远以前发生的过往。

可惜这一切都是短暂的,一切美景悉数破灭。

“啊”

死气沉沉的天地间响起了无数声音,喊杀声,惊爆声,刀剑的碰撞,山河的崩碎,惨叫声,怒吼声,种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这是毁灭前的情景,所有的一切荡然不存。

足足持续了十数个呼息,那些变化,奇景,又都重新散去,像是不过一场梦境。

“踏”

姬神秀彻底落足此间,一股难以形容的苍凉古老气息立时如潮水涌来,他修**之功,可化灵魂,如今立在那里,只听得呼啸的风声中传来极为凄厉的惨叫声音,像是无数生灵临死前的不甘呐喊,怨念,恨意,煞气,死气,充斥在这片天地的每一寸角落,双脚踏足,似随时会渗出血水来。

这是一片死地,血肉怨恨几乎融入了每一寸土地,埋葬了一个世界的所有生灵,简直让人颤栗。

“九州之前的人族祖地”

姬神秀目光一垂,自脚下一直划到了天边,像是要将这残破的大地尽数映入眼中。

“唉”

幽幽一叹。

他右手一翻,手中已提着一柄半石化的刀,汲取了此间的道与法,不想这刀居然也有化作石兵的趋势。

五指一松,邪刀自行飞入虚空,而后似如鱼得水,颤鸣中竟是刀身一转,直直化作一道乌光,没入大地之下,霎时间,天地间本来弥漫的怨煞恨念,此刻开始一点点的朝着地下汇去。

姬神秀更是连连虚刻数道法印,打入土中,黑褐色的地面上登是现出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痕迹,彼此首尾相连,赫然化作了一个巨大的阵法。

天地间的不详之气刹那暴动起来,风云变幻,像是化作一缕缕幽魂,自虚空没入法阵中。

“往后,你便叫无生吧”

姬神秀目光晃动,话语吐出,说话的对象不是别人,而是地底下的刀。

但他忽然视线一转,望向大地尽头的深处。

“祖神”

霎时间,姬神秀原本平淡寻常的脸上陡然迸发出难以形容的森寒冷意,以及久未露出的狰狞残酷笑意,浑身上下无不散发着一股残酷杀意。

“异界祖神”

唇齿再张,他人已一步走入虚空。

远在万里之外的大地上。

一条身影正疾掠而走,他不时回望着远方轰隆巨响的源头,神色阴晴不定。“这已被打残的废土,为何还不终结”

这是个中年男子,额生异纹,耳尖如月,非是人族。

他身形刚一立稳,本是喘息平复的脸色却陡然一变,瞳孔骤缩,像是察觉到某种大恐怖,毫不迟疑,身形一转,便欲要远去,似是想要逃离这里。

可是他刚刚化作流光掠起的身子刚一跃起却猝然再停,只见一只青色玉手正携着难以想象的威能捏碎了虚空,像是洞穿无数时空落到了他的面前,一把攥住了他的咽喉。

玉手随即一抖,他人已横飞数千丈之远,撞碎了一座座死寂灰暗的石山。

大地上立时“轰隆”不绝。

“谁”

怒吼响起,男子强稳身形,发冠已碎,浑身染血,与之前判若两人,口中咳嗽连连。

但那怒吼未消,他神情已然大变,张口欲言的话语戛然而止。

先前那只神出鬼没的玉手再次出现,已是在他惊骇中扼住了他的咽喉,同时那只手还带出一条身影,清冷话语响起。

“报上名来,本座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些”

第三百四十五章:人祖三拜

冰冷的玉手,冷漠的语气。

自虚空中慢慢走了出来。

一个人。

一个像是玉像般的人。

仿佛是为了让手中人开口说话,姬神秀五指一松,刹那间,原本惊惧无比的异界祖神陡然暴起发难,张口一声长啸,眉心异纹立时闪烁着晦暗黑光,宛若多了一颗眼睛,异纹猝的裂开,内里迸射出一道黑色寸芒,刹那芳华般指向了姬神秀。

“乱地的罪人后代?人族?”

长啸过后是残酷的杀意和冷笑。

“该死!”

那黑芒甫一射出便似融入虚空,再出现已到姬神秀咽喉前,并非激射,而似一柄飞刀般绕着姬神秀的脖颈滴溜溜转了一圈,竟是能破祖神肉身,专斩灵识的奇技。

“小道!”

只是原本如鱼得水的黑芒却在一声不轻不重的声音下陡然凝固,似是一只困兽,被虚空禁锢在了空中。

黑芒一止,当即露出真容,居然是一个数寸来长的小小飞刀,非金非玉,非铁非石,乃是无数怨煞之气所凝,乌红如墨,流露着道与法,闪烁着摄神邪光。

姬神秀睨了眼对面不远处的那个祖神,抬手屈指一弹,飞刀应声而散,其上神则道印无不溃散开来,像是点点光华,落入地上。

“嘭!

便在飞刀崩碎的同时,那名异界祖神眉心的异纹竟如火焰般燃起,化作阵阵黑烟。

痛苦的咆哮中,吼声响起。

“啊,你竟敢毁我辛辛苦苦祭炼多年的神通,你可知我是谁,我乃异界祖神擎云,你们这群苟延残喘的次等生灵,蝼蚁不如……”

话刚到此,这名叫擎云的异界祖神却是兀的一止声,手中流光幻化,变作一柄溢彩的神剑,挡在胸前。

只因虚空如水一晃,一只手蓦然伸出朝他按来,玉手在他面前,可玉手的主人仍在远处,仿佛二者间的距离在这一刹那归于无。

“轰!”

但听一声轰隆,大战立起。

玉手不偏不倚,已然落在神剑之上,擎云身后千里万里苍凉山河大地登时掀起万丈尘嚣,山岳粉碎,大地浮沉。

“哇!”

呕血之声,带着一口呛出的血液,提剑抵挡的擎云勃然变色,他身形不稳,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带出一串血珠,向后滑飞出去,双臂血脉居然纷纷爆裂,像是被一股难以想象的恐怖气力压爆。

他不敢置信的嘎声低吼道:“这怎么可能?你竟然同时走了肉身与灵识两条路?”

擎云望着姬神秀那青玉般的身子,眼中神色变了又变。

可随即他又笑了,森白的牙缝里晶莹血水流淌。

“哈哈,好啊,好啊,你这等天赋惊人的存在,必然更适合我们用来探索力量的极致,无数岁月以来,吾等捕杀过不少所谓的天骄奇才,以你的能为,已算是那顶峰中的存在。”

玉手收回,擎云在退,可他面前虚空中一人虽未有动作,却始终离他不过半步之遥。

可渐渐的,擎云骇然发现了一个事实,非是对方紧逼不落,而是他自己竟一直都在原地遁走,周围方寸天地就似化出一方囚笼,任他使尽浑身解数,竟也离离不了,逃逃不出。

“可是说完了?”

四目相对,姬神秀这一路走来这样的话早已听过无数次,他的心也早已变的波澜不惊,何况对于将死之辈,他向来不喜欢斤斤计较。

“既如此,便送你上路吧!”

擎云闻听此言,豁然厉啸一声,背后衣裳绽裂,竟然化出一对混沌色的羽翼,如鹰翅鹏翼,双翅一震,周围虚空无不如镜面般碎裂,他狞笑道:“倘若我身死此处,不日我界高手便会察觉到你的存在,届时诸多祖神亲至,任你如何惊才绝艳,也必是死路一条,这地上的血与骨就是你的下场。”

“你要逃?”

姬神秀对他的话无动于衷,只是一扫被那对双翅震开的空间,其竟然有气息弥漫而出,显然连通着某处。

擎云这些彻底是没了废话,扭头展翅,转身便扑进了空间通道中。“哈哈,等着吧,吾再临之日,便是你饮恨之时。”

姬神秀看的分明,他手中像是捏着一枚古拙“石令”,像是打通空间通道的关键,那这另一头,便是异界?

空间通道转瞬愈合,擎云那张狰狞扭曲的面孔立时掩去。

姬神秀不慌不忙的自地上攥起一把土,那土里还渗着血,谁的血?擎云的血,他双手十指连捏,指尖氤氲之气流淌,带出一条条玄奥轨迹,不消片刻,一尊与擎云一模一样的泥人已落在他掌心。

“因果!”

低语一声,立见一条细丝自他指尖飘出,虚幻缥缈,一端被姬神秀点入了泥人里,另一端却是飞快没入先前的空间通道的位置转瞬隐去。

直到心头传来某种异动,他这才捧起泥人,而后对其躬身一拜。

“受我一拜,换你手!”

“噗!”

一声轻响,泥人双手立时俱断。

……

异界。

一处孤寂之地,这里有座山,壁立万仞,像是直入青天,孤寂而单调的落在天地间,放眼看去,山上一片死寂,通体漆黑不见生机,仿佛是淋染了血水,发黑后的颜色。

整座山上,只有一个人。

那人盘坐不动,一身冰冷甲衣似与整座黑山合为一体。

但陡然,他眼皮忽的一颤,因这一颤,霎时间,天地惊变,降下无穷黑色雷电,像是一条条神鞭抽打向大地,湮灭一切。

继而那紧闭的眸子徐徐睁开,其竟是沧桑如海,像是经历过比天荒地老更加漫长的岁月般。

便在他睁眼的一刹。

面前虚空忽的跌出一道身影来,赫然正是擎云,他先是惊疑非常的扫视着周遭,显然亦是猝不及防,被人横断了空间通道,落在这里。

但当他看见面前盘坐的身影后,他那张惊疑的脸立时发白惊惧,像是如见恐怖,堂堂祖神,竟然渗出冷汗来。

他畏惧非常,正欲开口,耳中却莫名响起一道身影。

“受我一拜,换你手!”

尚未反应过来,擎云双臂霎时离体,齐根而断,血水飞洒,两条断臂已然落入了即将愈合的空间通道里。

“啊!”

黑山上,当即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受我两拜,换你足!”

那声音再起。

擎云神情惊恐,忙把视线投向那个盘坐的青年。

只是看见的,却只有对方平静,好奇,冷漠的神情。

“噗!”

双腿再断,擎云手足俱无,只剩下躯干浮在空中,四肢端口血水狂涌,痛呼惊天。

“受我三拜,换你身躯!”

催命之音再起,擎云已顾不得太多,他望向那个似是亘古未曾动过的人,惊惶道:“大人,救……”

“救”字方落,擎云身躯轰然崩裂,化作无数碎块。

“罪土,罪土……”

最后的怨念,随着神魂的消散,被风传出老远。

这时候,才见那个盘坐的平静青年忽然开口道:

“吾乃戈乾,尔是何人?”

第三百四十六章:人魔戈乾,祖神来袭

苍凉辽阔的大地上,不见生机,不见活物,只见一尊身影静立风中,刮过的风带起阵阵呜咽般的声音,宛如这片大地上经久不去的哀歌。

手中泥人已散,落在地上碎成一块块细小残渣,又似失去了某种神性,在风中散去。

姬神秀挥手一拂,五指如水中捞物,已自虚空中捞出一条断臂来,而且,那断臂手中还握着一枚石令。

但就在这个时候。

姬神秀眼皮一颤。

“吾乃戈乾,尔是何人?”

一道平淡嗓音落下,犹如雨滴水中,清晰入耳,而后其声逐渐暴涨起来,自平淡化作怒吼,自低弱化作惊雷,响起在他的耳畔,无视了空间,无视了天与地。

“戈乾?”

姬神秀眸光一抬,一双青玉般的眸子倏然泛起两抹混沌色的光华,竟也似望穿九天十地,望向未至处。

“大神通么?”

二者间的声音宛如化作一股无形联系,令两人眼中俱是映出了一具身影。

“有何指教?”

姬神秀不轻不重的开口。

两人隔界相望,姬神秀就见眼中那人孤立于一座顶天黑山之上,正遥遥眺望而来,他就听。

“我在你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极为不同寻常且十分熟悉的气息,你能告诉我是什么么?”

听着戈乾的话姬神秀稍一思索立时了然。

此人,或许说人并不准确,而是龙,龙子。传说龙生九子,可他却不在九子之列,久远的过去,人族也曾有过数个文明,只是都在大劫中悉数湮灭,异界来袭,九州高手死伤无数,其中始祖龙更是身死化作黄河,九子更是悉数奋战而死,而这戈乾,便是始祖龙第十子。

他出自九州,却非长于九州,而是被一尊异界石王收养,以他九个兄长的血肉饲之,吞噬其魂,成就了无上威名。

人魔戈乾。

想来他之所以有此感觉是因为姬神秀体内凝聚出的始祖龙残存气息,血浓于水,怕是隔界亦能感觉到。

“你还未曾告诉我你是谁呢,罪土的后人,我已经沉寂三个漫长久远的文明了,是你身上的气息唤醒了我,你的手段令我很意动,我……”戈乾像是察觉到了姬神秀收起的石令,本是说到嘴边的话忽的一转,他眸光闪动,轻轻接道:“这样啊,那我便在异界等你吧,如今已有三位祖神准备联袂降临罪土擒杀你,等你踏足异界的时候,我再问你之前的问题吧!”

戈乾的声音渐渐淡去,又像是在远去,宛如前一刻近在咫尺,下一刻已飘到天边。

“那里不详颇多,凶险不少,我等你!”

姬神秀拿捏着那块古旧石令,指肚摩挲着上面的痕迹,一条条纹理清晰的纹路像是化成某个阵法,沟通着另一头。

他薄唇轻启,似在闲谈。

“那你可要久等了,我要以他们的血肉,道与法彻底迈出那一步。”

“呵呵……”

虚空中似是只有一声若有若无,将散未散的笑传来。

旋即。

“他们去了!”

这便是戈乾的最后一句话,微弱的几乎不可闻。

姬神秀一收石令,目光闪烁。

“三个么?还真是瞧不起我!”

“吾等三人,便足以收你性命,灭你神魂!”

“罪人,当灭!”

“便是你斩了擎云?”

一前一后,只在姬神秀喃喃自语落罢,天穹上豁然裂开一条巨大的豁口。

霎时风云涌动激荡万里之遥,犹如海啸般刮过天穹。

同时,天边多出三尊气息惊人的身影来,一者紫衣乌发,貌似中年,一者白袍灰发,那是个冷漠的老者,一者面容邪异,穿着更是奇异,居然是将诸多晶莹白骨打磨成片串成衣物,这最后一人竟是个红唇黑眸的邪异女子,一头墨绿色的长发直垂到了腿弯处,就是瞳孔也为墨绿色的。

三者甫一出现,便身形一展,化作三足鼎力之势,封住姬神秀的退路,将他围困在中间。

“此处不详颇多,凶险非常,咱们速战速决!”

说话的是那个老者,面上无悲无喜,就恍如带着一张面具,僵硬冷漠,古怪非常。

“就凭你么?”

姬神秀体内兀的乍起一声冰冷笑声。同时一尊黑袍黑发,背悬佛轮的冷峻青年一步自其体内踏了出来,背负双手,立在了姬神秀的右边,一双黑眸宛如冰魄般望着那个老者。

“本座天魔,可敢一战?”

他说着话的同时已踱步向远处。

“区区化身之法,也敢献丑?”

那名老者古井无波的应了一声,同时变化,只见两人化作两道流光掠向远空,不多时,天边已生出恐怖骇人的波动,惊的异象连连。

剩下的两位异界祖神则始终无动于衷,便在这时。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

再闻偈语响起。

姬神秀体内光华一闪,但见一座石桥凭空浮现,现世一瞬,便已延伸至万丈之遥,一个白衣赤足,纤尘不染的纯净和尚从姬神秀体内走了出来,走上了石桥,可惜那风采超然的身躯却无头颅,颈上切口像是还外溢着血,脚下踏着古老石桥,无头和尚身子一转,虽项上无首,却似能视物,他身朝中年男人。

一股淡淡的精神波动荡开。

“还请一战!”

“哼!”

冷哼一声,中年男人模样的异界祖神眼中陡然迸发出恐怖精芒,像是两颗太阳。他回望了一眼另一个女子,身形一转人已冲飞向另一方。

“且来领死!”

万丈石桥同时飞起,无头和尚立在桥拱处,他右手忽深入虚空一摘,再收回来,手中已拈着一朵红白相间的莲花。

“莲华如魔,杀生成佛!”

手中莲华花瓣立时随风而散,或作一股恐怖的花瓣洪流,浩浩荡荡携裹着石桥冲向前者。

不过瞬息,另一边亦有惊天碰撞响起,吼声惊天,佛音无上。

姬神秀望向那个女子,那个女子也在看他,手中拿捏着一把暗金色的骨刀,姬神秀目光稍敛,只见那骨刀有一部分刃口居然已经石化,嫣然快要化作石兵。

“请!”

女子红唇一启,语音清冷,话未落,顿见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原本寻常的黑褐色沙石,如今便似化作一把把可怕天刀,诞出不世锋芒,将脚下大地几欲劈碎,朝着姬神秀绞来,一头墨绿长发迎风而起,气势竟是惊人的恐怖。

姬神秀未说话。

但见他右肩后三尺之地所悬的泥灯此刻稍稍一震,一滴灯油已是自其中被倾倒了出来,灯油落地,寻常普通,可就在落地刹那,却像是迸溅出一点星火,陡然间,一股恐怖到难以形容的火浪顷刻席卷向四面八方。

“轰轰轰……”

像是巨人辗过人间。

火浪冲天,火光耀世,冲天火焰足有数千丈高低,焚天灭地,只将脚下大地点作一片火海,绵延万里。

第三百四十七章:战

……

“轰!”

一声轰隆。

只见熊熊火海中,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恐怖碰撞。

山河粉碎,虚空炸裂,地水风火齐涌,纷乱肆流,一幅末日景象。

这火却非凡火,但见本是赤红烈焰一经蔓延开来立时似吸收了某种古怪气机,竟是由赤红化作乌红,再化作墨色,漆黑如墨,黑炎升腾,影影绰绰,黑焰之中仿佛多出一具具残破虚影,像是自黄泉中爬出的厉鬼冤魂,将这本是寄予了人族之愿的万家灯火彻底化作怨恨之火。

那无数葬在土中的血与骨,而今像是在这火中得以重生。

黑风,黑火。

这片寂静之地,方圆万里似化作魔渊,像是一条条跗骨之蛆,又似扭曲的怪蛇,攀附在天与地之间,欲要焚尽一切。

“我们的世界怎会是乱地?吾等怎会是罪人?”

隐隐约约,鬼哭神嚎的风中夹杂着一声声不甘的嘶吼。

而在碰撞处的中心。

黑焰化作一道巨大的波纹,如同被某种力量挤向四面八方,露出了其中的冰山一角。

一只青玉般的右掌,正接着一把森白晶莹的骨刀。

二者相抵,针锋相对。

“擎云死的倒也不算冤,未曾想沉寂了这么久的岁月,人族居然诞出你这么个人物,野心不小,不但修了灵识更加炼了肉身!”

虽为女子,对方一身能为却是极为惊人,那身上的每一块骨片如今俱都在黑焰中隐隐闪烁神光,竟然全都是祖神骨,发出一股神异之力,抵挡着黑焰。

“这些都是过去那三个文明史中,倒在我脚下的祖神,他们有的为一方教祖,有的为绝世天骄,有的惊才绝艳,可惜,漫长而久远的岁月洪流中,所谓的绝世对我们而言早已见惯了太多,不过寻常。”

墨绿色的长发如柳絮纷飞。

这个虽生的美艳却冰冷森寒的异界祖神如同察觉到姬神秀心中所想,正娓娓道来,说出的言语十分惊人,他们为这天地间最古老的灵长类之一,无疑是最早接触力量的那批存在,看来过去的无尽岁月,他们都未停止过征伐与战火。

“你资质惊人,如今尔等诸王已灭,三皇皆逝,五帝难存,独你一人想要力挽狂澜简直痴人说梦,不如,归我异界,无上之地必有你一席之地。”

话锋一转,女人竟是意欲招揽他。

姬神秀目光一扫那娇躯,却无半点欣赏的心思,那上面可还都挂着一块块染血的骨片,这与那所谓的江湖不同,江湖之争,论的是恩仇情义,即便再义薄云天,说到底也终归不过是小义,而如今却是大义,事关人族的大义。

他漫不经心的一笑,旋即轻轻道:“念在你这一番话的份上,我待会可以下手轻点,留你一具全尸!”

“不知好歹!”

女子柳眉一拧,右手一压,手中骨刀豁然一沉,姬神秀右手未松,然二人脚下大地却似砸下一颗陨石,只见黑褐色的地面先是轰然震裂,而后无数碎片纷纷离地飞起,在空中粉碎。

火海更掀滔澜,焰苗如山岳,在天地间高低起伏不停。

“叱!”

女子陡然暴起一声长啸,浑身煞气冲天,杀意更是森然,激荡的姬神秀袍发猎猎作响。

姬神秀五指一松,女子长刀顺势一拖一捺,一道震世刀光陡然浮现,刀影撕天裂地,直朝姬神秀当面斩去。

“纵观我所遇敌手中,你算是我所遇最强刀者,且还是女子,实在让人有些意动!”

姬神秀双眼倏然一眯,双脚猛然一压,气息同时一沉,却见他双臂笔直一抬,并指如刀,眼中如有星辰陨灭,精光闪烁,一股磅礴锋芒之意登时透体而出,似一座擎天巨岳刹那拔地而起,冲霄指月,天宇皆动。

却是惊世刀意再现尘寰。

“斩!”

口中低叱一声,右臂如影一划,隔空一劈,一道匹练已然跃然眼前,甫一乍现,便暴涨开来,化作一道难以形容的刀光长河,内里竟然浮出众生万相百态,隐约间像是映出一方世界。

与那斩来的裂天刀光轰然交击相遇。

二人看似分先后,却几乎同时出手,一刀劈下,异界女祖神扬刀已是战来,姬神秀以手带刀,单足一点,人已如流星爆射而出,身后轰隆,留下一个恐怖天坑,肉身之力,尽显无余。

“轰!”

再起轰隆,天空间两道身影已似流星陨石般狠狠撞在一起,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光芒与冲击。

风云卷动,黑焰嗤嗤生响,宛如无数生灵哭声。

“我会留你头骨磨作酒杯,盛我以祖神血酿造的神酒,日夜供我饮用,可其中可有不少你人族先贤的血水,哈哈!”

女子一张面容已是变作狰狞凶戾,眉宇间煞气毕露,犹如一尊盖世凶神。

身影攒动,两条虚影已在虚空厮杀的难分难解,刀气,刀光,刀影,在天地间如狂风暴雨般席卷开来,无数道碰撞的神光爆射天地八方,冲碎一座座山岳,陡峰。

“杀!”

回应女子的,只有一声冷冽森寒的嘶吼,姬神秀浑身皆在透着一股混沌色的晦暗神光,一双近乎玉化的双臂宛如化作两柄不世天刀,爆发出璀璨刀光。

“砰砰砰砰……”

恐怖的碰撞声如同一次又一次的天崩,虚空在二人的碰撞处连连生出一个个黝黑的窟窿,就好像点下一滴滴墨迹,飞快蔓延,而后又飞快愈合。

陡然间,两道纠缠不清,难分难解的身影忽然分开,一道身影直从天空砸下,狠狠地砸向地面,带起一连串晶莹剔透的血珠,发出点点神华。

可那身影还没落地,天空中再有一道身影直扑而下,双手连劈,对着坠落的身影斩出十数记恐怖刀光,刀光中,风雷水火浮现,山河大地浮现,众生万相浮现……

“啊!”

一声厉啸,坠下的身影翻身提臂,一刀便已自下而上劈出,只是却被那滔天的刀光转瞬淹没,伴随着一声痛苦的低吼,荡起的尘嚣中,溅起诸多血花。

双脚虚立,姬神秀漠然的望着脚下的恐怖巨坑,蔓延万丈,像是一个巨大的漏斗,而在坑底中心,一人慢慢提刀爬起,染血身影。

姬神秀衣袂轻飘,双手垂落,身后明灯不灭,望着那个异界女祖神平淡道:“我下手应该还算轻吧!”

第三百四十八章:妖刀再现

尘嚣如浪惊起,在弥天盖地的黑焰中翻飞。

姬神秀墨发如云如雾,目光微晃,视线垂落,嘴角噙出抹浅淡却又丝毫没有笑意的笑。

“生死大海,谁作舟楫,我这便送你上路吧!”

一言落罢,天地间黑焰已纷纷朝坑底涌去。

“哇!”

一口血水呛出,女子提刀而立,仰头望向天上虚立不坠的身影,身上祖神骨竟是在这短暂而骤急的碰撞中碎裂大半,神华尽散。

这一口血水吐出,竟是被那黑焰一点,嗤嗤燃起,化作一簇簇黑色火焰,带着恐怖的怨恨之意,像是世上最恐怖的毒,腐人血肉,化人神魂。

他说罢,提臂立掌,就欲给这女子最后一击。

未曾想原本聚起的黑焰中忽见一抹刀影斩出,却非之前的骨刀,而是一把妖刀,那骨刀中居然投影出一柄可怕的黑色妖刀,像是其中蕴藏着一股恐怖气机,如今得以释放。

划破天地,向他斩来。

姬神秀本是沉渊般的眸子猝然一凝,神情阴沉如水,因为这刀他认得,当年便在神秀过往的记忆中,他曾见过,更是遇到过,险些命丧此刀之下。

无上祖神的祖神兵。

而今虽然只是其一缕气息,但姬神秀却一眼将他认了出来。

“吼!”

一声低吼,姬神秀发如焰动,浑身上下只见百骸之上犹如亮起晦暗星光,明灭不定,似是天上一颗颗夺目耀眼的星辰,接二连三,一一亮起,这些星辰仿佛存于他百骸穴窍之内。

天地间狂风怒号,虚空深处,一条条粗如山尖,乱如狂龙的紫黑色雷电而今竟是如受牵引,自天宇深处落下,落向姬神秀的身躯,犹如无数神鞭自天上抽向人间大地,击出一个个焦黑的恐怖巨坑。

无穷无尽的雷光,竟是直将整片战场淹没。

而此时,妖刀已来,姬神秀眸中神光乍现似两道通天彻地的光束,浑身毛孔都在吞吐满溢着可怕神光,将他映的通透。

姬神秀右臂悍然一劈,不闪不避,直迎妖刀,整个人都如化成一把盖世无匹的刀来,身后悬浮的泥灯里,灯焰大涨,就见浮出一条条身影,老少不一,神情各异,纷纷走入他的身体,叠合唯一。

“斩!”

无数声音洪流,或苍老,或稚嫩,或年轻,或男或女,化作一声。

一刀斩下,却是斩出一副万家灯火,天下太平之奇景,奇景如刀中之影,与那妖刀短兵相接。

“铮!”

刹那间。

碰撞已起。

滔天雷光无不消散,黑焰如雨溅落。

一道身影倒飞而出,直飞出数里之遥方才第一次落地,可足尖刚一轻点,脚下大地陡然已陷下去一座恐怖巨坑,大地如镜龟裂,不得已再退三千丈,这第二步才又落足……

“咳咳!”

先前的坑底,女子缓缓起身,浑身多是深可见骨的血口,森森白骨外翻,筋肉俱断,不要命的淌着血,身上祖神骨打磨而成的骨甲如今崩碎大半,血肉模糊。

她手提骨刀,骨刀上更加清晰可见隐有两道细微痕迹,浅薄却生根其上,难以抹去。

“如此惊世肉身,怕是快走上石王之道了吧,也不枉我浪费先祖一招之力。”

就在女子说话间,她那断开的筋肉居然像是一条条扭动的龙蛇般又拼合衔接在了一起,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伤口。

可当她准备收回虚空中那把妖刀投影时,怎料那黑刀忽然一震,继而在她遍体发寒中碎作无数光点,湮灭无形。

先祖赠予的一缕气机竟是被打散了?

女子瞳孔一缩,手中骨刀更在这时生出“咔咔”异响,那似是碎裂的声音,气机一散,这把骨刀在她默然的注视下“咔嚓”断裂,碎成数截。

“想不到这一次居然耗费了这么大的代价,不过也算是值得了,此等人物,今日不斩,来日必成大敌!”

“就是不知道他们两个战况如何了?”

她身形悬空浮起,望向天边另外两处,感受着毁天灭地的气息,又看了看姬神秀倒飞出去的方向,目光闪烁,但就在她欲要有所动作的时候,女子神情倏然大变,一脸惊惧,如见大恐怖。

却见。

一只满是鲜血,几欲崩碎的大手豁然自其面前虚空伸出,一把按在了她的脸上,五指紧扣头颅,一道脸色冷漠,神情清寒的身影已自其中走了出来。

赫然正是她以为已经死去的那人,姬神秀。

出来的第一步,姬神秀不曾迟疑,龟裂的右手上五指劲力袭涌,女子身子瞬间被提起,双脚离地,她似也察觉到自己的状况,挣扎欲动,可未等她有所动作,那只手却陡然一抖,指尖五行之力齐聚,像是长在她的头颅上。

原本挣扎的身躯立时瘫软下来。

连张口求饶的机会都为曾有,姬神秀神情发冷,右臂一抡,就似提着一块破布,将其狠狠摔打在了地上,地动山摇,地面轰然塌陷下去。

“啪!”

闷响一起,冲天血雾自女子百骸炸起,他右臂再提,手中身躯亦是再被抡起,狠狠砸向地面。

此时的姬神秀大半右肩连同右臂都在开裂,可诡异的是不见血水流出,更诡异的是那青玉般的玉化异象竟是因这一次交锋淡去不少。

“砰砰砰砰……”

姬神秀右臂轮转不停,看似濒临崩溃,但又坚如磐石般不可动摇,手中娇媚身躯如今却是真正的模糊一片,宛如一块血肉模糊的肉。

唯有一股股痛苦的灵识不断传出,却是被姬神秀以五行之力禁锢在体内,逃不出来。

“你不能杀我,我在异界地位尊贵,杀了我……啊……”

又是一次摔打砸下。

“本座说到做到,留你全尸!”

迎来的,只有姬神秀轻描淡写的话语,却是右臂再次抡起,血水飞溅,那伤口本是愈合了一次又次,可如今随着一次次的惨烈伤势,像是耗尽了精气,愈合的速度渐渐缓了下来,最后停止,而那灵识也在变得微弱。

祖神之躯何等不凡,但如今在姬神秀手里就似化作一块破布。

直到女子不成人形,唯有一颗头颅完好无损。

姬神秀五指一松,那红唇中当即传出撕心裂肺的微弱惨嚎来。

原本因冲击溅落的黑焰,此刻像是又汇聚在了一起,化作一簇簇恐怖黑焰,飘动间,似一条条跗骨之蛆般攀附上了女子血肉模糊的双脚,失去了骨甲的庇护,黑焰瞬间点燃了她的血肉,自双脚蔓延至全身。

只在惨叫声下不消片刻女子血肉尽去便已化作一具白骨,最后连白骨也在熊火中被烧尽,灵识亦被吞噬。

姬神秀身后泥灯此时如感其心念,焰火光华一涨,大有与黑焰融为一体的趋势。

便如退潮,无边火海,飞快流入泥灯之内,不多时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大地黑土。

风起云散。

瞟了眼正在愈合的右臂,姬神秀目光一转,大步朝东而去。



第三百四十九章:不详

夕阳将坠,风声如哭。

“杀!”

恐怖的喊杀声自远方的天边传来,带起阵阵可怕的呼啸,浩浩荡荡的气浪不停的冲击着这方僵硬而荒凉死寂的大地,靡靡魔音大起,摄人心神,夺人魂魄。

另一头亦是传来可怕的厮杀与碰撞,佛音冲天,金光爆射如海,化作一朵朵洁白莲花,大地隆隆震动,令人悚然动容。

“看来,都遇到大敌了!”

双脚轻踏,姬神秀感受着两方的激战,并没有半分出手的意思,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扫视着一望无际的黑褐色大地,目露思索,神念放出,像是在找寻着什么。

布满裂纹的右臂几快濒临破碎,四分五裂,但就在这短短一会功夫,原本玉化的右臂居然恢复了几分血色,伤口处溢出殷红,且在慢慢合拢,唯有一条条裂缝尚存,却是沾染了那妖刀上的气息,一时难愈。

见右臂玉化的异象褪去大半,他目光闪动。“果然,这污血需要借助外力才能化去,破而后立么?”

舒展着熟悉的右臂,姬神秀眯眼瞧了瞧天边如血晚霞,那晚霞洒落在地上,落在他的身上,似将所有都覆盖上了一层红纱,令这片死地凭添出一份妖异,让人心头悸动。

这里,是他跟随着九州上那九盏古灯里的残余气息寻来,乃是曾经人族最初的族地,亦算是起源。

他人道已成,身为人祖,这等祖地必有一族所存之信仰宏力,对他而言,无疑是最为珍贵的东西。

“啊!”

忽听得一声不甘的嘶吼随风而来。

同时,还有一尊黑袍黑发的身影,手里提着一具祖神尸体,走到了姬神秀身旁,二话不说,已是将其丢入泥灯之内,一身精气神尽数添作灯油,足有十数滴。

“这应该仅仅是个开始,往后可就不会安宁了。”

天魔虚立一旁,但见身后九轮盘内忽见一团光晕浮出,内里直是苍生大地,赫然是一方世界,欲界。

“怕什么,吾等皆依人族而存,便这里与他们战个痛快!”

他说着话,竟是把欲界归还,落在姬神秀手里重新化作一卷竹简。

“此为本尊人道之源,合该归还!”

姬神秀点点头,他“人道”本就得自其中,如今称作“欲界”确实有些不合适。

稍作思量,他笑道:“就叫作地球吧!”

“善!”

天魔点头称善的同时,身形一化,已作一道流光遁入姬神秀的眉心,不见踪影。

天色渐暗,原本就死寂非常的大地,而今愈发的令人心悸,像是透着浓浓的不详。

灰色的风不知扬起的是骨粉还是尘埃,刮过大地,带起一声声尖利恐怖的呼啸。

茫茫青天,辽阔大地。

却似只剩姬神秀一人立在其中。

正自打量着手里的“地球”,他却蓦然抬头看向远处佛光普照之地,眉头一蹙。

只见原本一次又一次的碰撞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佛音散去,佛光散去。

紧接着。

“啊!”

一声惨厉恐惧的喊杀响起。

天边,似是依稀传来隆隆的脚步声,又似是风声。

几在同时,一条古老石桥霎时自远方绵延万丈落到他的面前,赫然正是通天死桥。

桥上无首神秀散出模糊神念。

“不详……来了……”

姬神秀二话不说,收起石桥的同时,神秀亦是遁入眉心。

便在一前一后,一个少去半边身子的残躯带着惊恐朝着这边遁了过来,不时回头瞧去,心悸非常,像是身后有某种极为骇人的恐怖存在。

姬神秀只在瞧见他的同时已抬起了手,他也看见了,远方的地平线上忽然漫起一条黑线,似是横断了天与地,充斥在姬神秀的视野中。

那是黑色的狂风,狂风中竟然耸立着一尊巨大的模糊身影,朝着这里狂奔而来。

“嗤!”

就见一道黑线自姬神秀指尖蔓延指出,甫一出现,便笔直延伸而去,像是能直抵天际。

这条线,好巧不巧,正好挡在了那个异界祖神的面前,将虚空斩出一道裂隙,枫去了他的路,也断去了他的生机。

因为身后的黑风来了。

像是灭世一般,即便隔得老远,姬神秀也感觉到一股令人悚然的气机,仿佛带着可怕的魔力,能磨灭世间一切。

或许这一击并非多么的惊天动地,可置此生死关头,异界祖神却因此而停顿了一刹,他凄厉怨毒的注视着前方的姬神秀,口中发出一声刺耳的咆哮。

“不!”

只是一字之差,人已被卷入了其中。

“你等着吧,就算我们没有斩杀你,往后你也永无宁日,会有人来给我们报仇的,你们体内流淌着罪血,注定永难翻身……”

临的近了,姬神秀才看清那些隆隆的可怕声源自何处,只见黑风中,竟然有一把把祖神兵化作毁灭洪流,冲击着一切,多已残破,有的生了锈迹,有的沾染着血迹,发出一声声铿锵的异响,甚至似乎还有战剑。

而驭使所有祖神兵的人,赫然就是那具模糊的巨人。

巨人非是血肉之躯,而是狂风化作的身影,没有意识,只有完全纯粹的毁灭着一切,湮灭着一切阻挡它的存在。

那异界祖神落入其中,只在不甘的诅咒中,僵持了不过数息,便在祖神兵的洪流中化作血泥齑粉,被湮灭当场,一朵浪花都没溅起。

澎湃如战鼓似的脚步声,咆哮嘶吼的风声,自远方宣泄而来。

见一个祖神被如此轻而易举的灭杀,姬神秀不敢大意,手中多出一座石桥,气机一涌,石桥豁然暴涨,化作千丈,万丈,横跨天地,架在黑风之上。

可饶是如此,姬神秀也感觉自己像是置身惊涛骇浪中的孤舟,那一件件祖神兵如洪流般冲击着石桥,令人不敢放松警惕,如临大敌。

好在这巨人并无意识,亦无敌意,只是不停的向前冲去,洪流虽强,但也快急,来的快去的也快。

望向已在远方的巨人,姬神秀亦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天色已暗。

天上不见星辰,唯一有的是月亮,而且还是血色的月亮,足有三轮,成鼎足之势悬在天上。

凄艳诡异的血色月光落在这片荒凉的死地上,一股毛骨悚然的气息立时弥漫而出。

只听大地的中心,隐隐约约竟是传来歌声,如同带着某种可怕的魔力,便是姬神秀亦是觉得心神为之动摇。

仿佛某种牵引之力。

“原来在这里!”

姬神秀目光一亮,青玉色的眼中已是浮出一副十分惊人的画面。

天地的尽头,荒凉的大地上,只见弥漫的血光中,似有一座巨大的宫殿正坐落其上,像是亘古长存,冰冷而孤寂。

这歌声,赫然正是自其中传出。

“唔!”

只是望了一眼,姬神秀口中闷哼一声,眼角居然滴出血来,眉头一蹙。

“人族祖地!”

第三百五十章:宫殿

血色的月光笼罩着整个荒凉枯寂的大地。

那些嶙峋怪石以及虬结扭曲的的黑木在月光下就似一个个扭曲的鬼影,似是活了,枝丫与山石上发出一声声低弱的呻吟,像是其中居着恶鬼,散发着一缕缕黑色的怨气,在空中化作一张张扭曲的面孔,呼啸着如风掠起。

姬神秀总算知道那些黑风源自何处了。

一方世界的生灵悉数埋葬在了这片大地之下,有多少?早已非数目可以估算,哪怕九州都不及这里的百分之一,乃至千分之一。

而如今,赫然尽数死绝。

天恨,地怨,人无踪。

姬神秀寻着天地间的哀歌,一步步走过脚下已一无所有的山川大地,肩头泥灯长明,点着昏黄的光晕,在这昏天黑地的血色间亮起方寸之地。

孤寂了无尽岁月,无数怨气凝结的残念,那化成的扭曲面孔立似飞蛾扑火般窜来,它们像是一缕缕飘荡不散的孤魂,对那久违的灯火有一股难以抹去的执念,像是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天地间回荡着依稀的呢喃。

“灯……火……”

只是却都在火光中沐光而散,触及那团昏黄灯火的同时,那些怨毒而扭曲的面孔瞬间发出一声声滋滋异响,就似热水浇冰雪,浑身散发着缕缕黑雾,然后化作一张张各异的柔和面孔,在留恋与不舍中归于虚无。

就好像一伙在冰天雪地冻寒了许久的人突然看见一堆火,即便他们会浴火而亡,也依旧要似在火光之下。

这些,全都是这片大地上曾经亿万万的人族,如今,却都是化作不甘的怨恨之念,夜夜徘徊不去,在痛苦与折磨中煎熬了无尽岁月。

姬神秀黯然一叹。

有山有石,自然也有江河湖海。

他便在行走的途中看见了一片汪洋大海,比东海大了不知多少倍,比九州更大,一望无际,无量无穷。

可惜,山川一片孤寂,这大海也是如此,海水乌黑如墨,不见鱼儿,巨大的浪花掀起,惊涛拍岸,溅起的除了那幽暗的海水外,还有一具具腐朽的骸骨,在浪花中散作尘埃,重新归入海中,其中不乏一些强大的非人骸骨,竟是淡金色的,可惜神性早已在无尽的岁月中散去,化作枯骨。

他走过海边,本是幽暗不见底的海水中,立见一具具扭曲的虚影似是自海底深处游出,密密麻麻,数之不尽,只是都无法离开大海。

直到他终于看见一片血光,一片弥漫在大地上的血光,青玉色的眸子一动,若是别人自然瞧不见,但姬神秀却瞧了清楚,他身子一震,面颊一抖,一张脸也不禁变了色。

血光中,他竟淋漓依稀看见了无数破碎的尸骨,以及粉碎的血与肉,还有亿万万生灵。

这血光在月光下泛着一种近乎妖邪的诡异,蕴积着恐怖的气机,就是姬神秀也不敢强闯。

而哀歌,正是自血光中传出,先前他看的那座雄伟巨殿,便是在在这血光的中心处。这些血光,赫然是这片大地上的生灵身陨之后以血与魂为这巨殿铸就支起的壁垒。

这是一界生灵之力,令人动容。

临的越近,哀歌愈发勾人心神,就连姬神秀都有些心神不稳,祖神在此,犹如凡人。

血光诡异,姬神秀尝试着打入了一道气机,只是落入血光中当即无声湮灭,无功而返。

可当他肩头泥灯灯火一晃,光晕所照之处,血光竟如潮水分开,分出一条路来。

姬神秀并没迟疑,脚下一迈,人已朝着血光的深处走去,面前路徐徐如帘分开,身后路同时缓缓合拢。

他越来越深入。

直到一股苍凉沧桑的岁月气息化作风尘扑面而来,姬神秀这才止了脚步。

他终于看见了,一座威严庄重的巨殿耸立在这天地间的中心,像是这天地的唯一,又似是这方世界的凭依与中心,如一座神山似的永镇此地。

姬神秀已算是见过许多古老久远的东西,但立在巨殿的面前,他忽然觉得所有加起来都不及这巨殿千万分之一。

单调斑驳的墙上布满了许许多多晦涩难明的痕迹,古拙恢宏的气息绝非言语可以形容。

巨殿是开着的,石门半开半掩,姬神秀神情却在变化,只见巨殿的石阶上连同殿内的地上,赫然散乱着一具具残肢断臂,还有碎裂的身躯。

只是这些全都是石躯,犹如神像似的身躯,碎裂散落一地。

“石人?”

姬神秀迈步走了进去,随手拿起面前一块虚悬漂浮的残肢,那是一只石手,可当他一经触及的时候,石手竟然“呼啦”一声轰然散落,成了一颗颗细小的石子。

里面的一切,全然都已消散,当真彻底化作一具普通的石像似的。

这是祖神之后的境界,此境可分两条路,其中一条便是肉躯化作石躯,谓之石王,另一条则是专修神识,化作无上祖神,先前妖刀的主人便是一位无上祖神。

姬神秀默然一顿,看着殿内的残肢断臂。

“昔年这片大地上的五位王者么?”

他沉默了很久才又低声道:“你们既是陨落在此,那我便要在此迈入这一步,不管前方是友是敌……”

宫殿内,那恐怖无端的哀歌蓦然止住。

姬神秀目光一凝,已抬脚走了进去,同时双袖一瓢,袖中立时流淌出无穷七彩神光,融入地上的每块石人残肢断臂之内,哪怕一颗颗细小微粒,如今也都一一浮起,悬在空中纷纷自行拼合衔接,流光溢彩弥漫。

只在他走进去的同时,原本散落的一地石块,已拼合重组,化作五尊英伟非常,面容各异的五座石像。

奈何并不完整,这是残躯,有所残缺,显然当年历经惨烈大战。

姬神秀立在五座石人面前,就见五人神韵各不相同,有雄伟非常的中年男子,沉稳威严,有绝世英姿的青年,眼眸开阖间,睥睨天下,霸绝千秋,有的冷峻如寒石坚冰,有的柔和如水……

他注视良久,随即一拱手,对着五人各自遥遥一拜,神情肃然。

“见过诸位,受我一拜!”

等他再抬头,眼前所见却是大变模样。

只见面前五尊石人竟是各自绽放出恐怖气机,宛如再回上古。

一方前所未见的天地在他眼前如画卷般铺开,只见山河粉碎,江海断流,无数生灵喋血,一道道散发着恐怖气机的身影在天地间搏杀,血雨飞洒,尸山骨海。

遂听。

“子民已绝,吾等再无面目独活,唯有血染长空,死战!”

“死战!”

五尊石人向着天地发出了怒吼。

……

永恒未知处,一双眸子豁然睁开,其內似是有一方方世界破灭,爆发出难以形容的光华,待光华散去,这双眼中竟映着一把漆黑妖刀,更是显出了那个异界女祖神临死时的场景,以及姬神秀。

“当年逆乱时空的异数,终于再现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异界石人王

“我们的世界怎会是乱地?我们的子民怎会是罪人?”

面前五尊石人,连同整个巨殿,而今像是化为一体,爆发出一股难以想象的可怕气息,虚空似在模糊,姬神秀强稳心神,眼前却见一股浩瀚古老的气息袭来。

他肩头泥灯灯光忽见大盛,昏黄的火光中,随着那些气息的涌入,眼前光景豁然生变,耳边同时惊闻怒吼。

残破的天与地,山河破碎,到处都是尸骸,血与骨交融,将大地染成了殷红。

姬神秀像是个旁观者,目睹着一切,连太阳都化作了血色,万物尽数消亡湮灭,这是重现的过往,曾经的一切。

而那最惨烈的战圈中心,则是立着几尊身影,石人,他们各自为战,每一个人都遇上了恐怖大敌,皆是来自异界的石人王,厮杀中石躯都为之碎裂,流淌着金色的血液,天地间有九盏古灯散发着光华,稳固着这方已经破碎的世界。

恐怖的气息仿佛透过了遥远的岁月降临在姬神秀的身上,他似感同身受,衣裳时而鼓胀,时而瘪下,一身气机涌泄而出,巨殿内更是狂风迭起,宛如天地的呼啸,身后泥灯光芒大涨。

无数生灵在大战中惨遭波及,哪怕半祖亦不过犹如蝼蚁的存在,天地间的祖神更是接连陨落,有异界的,亦有人族祖神,有的托着汪洋,将亿万顷海水灌向大地,有的驭风雷而行,降下无穷雷霆,湮灭一切,就连天上的一颗颗星辰都化成了攻击的手段。

这片比九州更加辽阔的世界,终于在无数次恐怖的碰撞下连连碎散。

这其中姬神秀还看见了熟悉的东西,一把妖刀,以及他的主人。

他眸光微凝,眯着眼睛,细细的瞧着,以他如今的实力境界,虽早已非当年,但是遇上此等高手绝对还是毫无胜算,对方出身古老至极,数个文明史前就已是惊天动地,如今虽未化作石躯,但无上祖神亦是非同小可。

不过。

姬神秀这里可还留有此人的一滴神血,他看着杀人如割草的妖刀,嘴里喃喃道:“快了,快了,等时机一到,我就先拿你开刀。”

苍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一股风,拂过这疮痍破碎的大地,铺满了尸体。

“唉,败了!”

姬神秀望着死寂冰冷的世界叹了一声,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轻淡低弱。

确实败了,代价便是此间所有生灵悉数绝之,灭之,唯剩几位王者犹存,却也是重伤之躯,石躯之上俱是万般伤口。

天上更起惊变,虚空破碎,星空陨灭,整个世界都在震颤。

只见那破裂的虚空中,有一方浩瀚世界降临,仿佛是要与这方大地重合在一起,又似想将其占为己有,这是要将其融炼合一。

赫然是异界,几位石人王者悲愤惊怒。

“他们想要谋夺我们的世界!”

姬神秀沉默的凝神静望着曾经发生的一切,不言不语,只是目光闪烁,如在思索着某件事情。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耳边却陡然响起一声叹息。

“唉!你们确实败了!”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声音,可是当真如晴天霹雳,只如近在咫尺,连姬神秀心头也不免一突。

刹那间,一切消散,姬神秀肩头泥灯光华一展,将他整个人都罩在其中。

空旷孤寂的巨殿内,一切如旧。

但不同的是,巨殿的地基却在隐隐震动,姬神秀就见巨殿下,而今竟然慢慢伸出一只满是裂纹,残破不堪,像是随时会碎开的手,那是一只石手,不似那些早已湮灭,没了灵识更无神魂的石手。

石手连接着一只同样残破不堪的石臂,似在艰难的往外攀爬着。

一具活着的石人王。

但姬神秀视线一凝,他在对方的身上却没感觉到同为人族的气息,相反,对方所散发的气息令人实在有些太过不舒服。

这是一尊异界石人王,恐怕是在当初的浩劫中被镇压在此,不想熬过了这般漫长的岁月还没死。

残破的石手一点点的拨动着石基旁的硬土,天地都破碎了,这巨殿却始终长存,可想而知是何等的不凡,石手却是难以撼动地基,而是冲击着一旁的硬土,艰难而凄惨。

“想不到,无数年后,人族竟还能诞出你这等人物,看来,今天说什么也要断了他们的希望,将你葬在这里。”

这并非是声音,而是神念,微弱残存的的神念自巨殿下发出,像是个迟暮老人。

但他口中话却饱含杀机,姬神秀只觉得一股冰寒冷意侵体,这是近乎实质的杀意,如潮水袭来。

异数出现,巨殿外的血光瞬间似一团烟云般罩向石手。

“滚开!”

却听那石人神念暴动,本来残破欲碎的石手忽然翻腕一转,刹那间好似天崩地裂,地基旁的硬土齐齐飞卷,连血光也暂时被逼退,露出了石基下的空间。

确实是一尊石人,残破不堪,就好像一截朽木,稍一动弹便会抖下一些石粉,只露了右肩右臂,以及一颗头颅,余下的,早已腐朽暗淡,失了神性,就如风化的石头般,他睁着一只独目,泛着森冷冰寒的光,望向姬神秀。

“你不逃?”

见姬神秀立在原地,没有丝毫动作,石人忽然散出神念,带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威严,那是一种蔑视苍生,俯瞰天下的威严,即便身躯已朽,神魂残破,也依旧未被磨灭,这是独属于他的气息。

“逃?残存之躯,何足道哉!”

“何况,既已相遇,斩了你,以慰此间生灵!”

话语刚落,姬神秀微凝的眼睛豁然一睁,眼中陡然弥漫起一股混沌色的气机,他左臂一抬,掌心中立时被一股神华笼罩,朝着虚空压去。

“我曾经毁灭过十数个古老的文明,如你这般的人,我亦是灭杀了不知凡几,今日就以你的血肉浇灌我之石躯,正好逃出封镇。”

石人神念传出,只在同时,那地基下居然又探出了一只石手。

不偏不倚,赫然迎上姬神秀的左掌。

“轰!”

两掌相对,姬神秀脚下一沉,但同时他眼皮一颤,只见那石人原本毁去小半的头颅,那残破的嘴却似是若有若无的露出一丝快意狰狞的笑。

他那大半被巨殿镇压的身躯如今因这一掌之故,就像是沙石黄土般簌簌散落,历经这漫长岁月早已被磨灭神性的身躯终于彻底破碎,痛苦而暴动的神识似狂风般席卷开来,带着声声巨吼,震的天地都在摇晃,但同时,他另外半截身躯赫然挣脱了束缚。

“哈哈!”

“终于摆脱了!”

半截石躯悬浮虚空,离开了地基,他原本黯淡无光的石躯居然散发着点点星光,仿佛没了某种禁锢。

“啊!”

他张口仰天而啸。

天空那仅剩不多的几颗惨淡星辰,立时投下一缕缕犹如实质的星光来,落入他的体内。



第三百五十三章:无上祖神,帝辛阻敌

三轮血月当空。

两道身影凌空相对。

远方轰隆惊起,却是变故陡生。

只见一尊水蓝色的巨人正缓缓的迈步而来,虽然步伐起落看似缓慢,然一步迈出人已快过千丈之距,无需神通,动行便生伟力,大地震动不休,顶着一颗石头颅,恐怖非常。

另一头亦有震天响动,黑色洪流席卷天地,朝着这边袭来,赫然是之前的那股邪异黑风。

残缺的异界石人冷幽幽的道:“这是我异界的杀戮工具,虽非石人王,但也非祖神能敌,何况它必然是与吾界强者心念有感,如今,你插翅难逃。”

石人王独目定定的看着姬神秀,目中昏黄一片犹如黄泉。“你肉身虽不是石人,可一身气血澎湃罕见,正好以你之血,来浇灌我的石躯!”

姬神秀身后山石所化的巨人早已扭头一转,朝着那尊杀戮工具奔去,二者相遇,立时展开惊天厮杀,只是亦如石人所言,那水蓝色巨人神力绝伦,只怕寻常祖神遇到也要有死无生,石人相斗不过十数招便已在神斧下被劈的粉碎。

但让人意外的是那黑风中所化的巨人,却在此刻朝着异界杀戮工具涌去,数十柄祖神兵直欲将这天地斩裂,与那水蓝色巨人站在了一起。

一个是异界创造出的杀戮工具,扫荡着这片土地上的多有生机,一个是这片大地上无数生灵怨恨执念融汇而成,二者宛如天敌。

远方大战惊起。

这一头。

异界石人王那颗石化残破的头颅早已看不见神情变化,唯有独目中的黄光闪烁,像是明灭不定的星辰。

“怎得?强如你,现在居然也在畏惧死亡?”

姬神秀不紧不慢的轻声开口,仿佛看穿了对方的内心。

石人神念一散。

“不错,那又如何?这世上谁人不怕死?我如今已经脱困,只要离开便可有望恢复,再临顶峰,诸界必然再传我之威名,我又怎会甘心葬在这片死地。”

确实,没人不怕死,他先前杀机大盛,那是因为他被镇压巨殿之下,心知难以逃脱,方才存鱼死网破之心,如今脱困,加上与姬神秀短暂交手之后,他这心思自然有了变化,何况他还是重伤之躯,这方天地早已濒临破灭,天地灵气匮乏,便是星辰都被姬神秀点灭了,难以久战。

“可惜,你走不掉了,你既为石人,想来必是有自己的石人法,正好借来一观!”

姬神秀一摇头,说出了他的目的。

“想要我的道与法?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石人身形一震,石躯上再见石粉簌簌散落,本是残破不堪的身躯伴随一声大吼,赫然再次扑杀而至,像是一只择人而噬的恶鬼,居然仍是想着贴身近战。

姬神秀不曾多言,双手一并,提臂立掌,像是化作两柄绝世天刀,身形一晃亦是扑杀而上,拳拳到肉,刀刀见血,完全舍弃了神通,以肉身与之相搏。

“砰砰砰!”

虚空粉碎,二人直从天上战到地上。

石人如今重伤难愈,他所拥有的最大手段,便是他这幅残存不多的石躯了,见姬神秀舍了神通,要与他硬碰硬,顿时不惊反喜。

“轰!”

一拳砸出,只见姬神秀身后辽阔大地陡生恐怖气机,呼啸而过,整个地面轰然下沉数丈,一直蔓延到天地远方。

只是他这一拳击在姬神秀的身上却似水波涟漪,扭曲晃动,如梦幻泡影。

“时空之道?”

石人惊疑不定。

然就见姬神秀脚下一撤,整个人蓦然隐去,像是遁入虚空,下一刻却见石人身后忽然凭空多出一只手刀,悄然斩落。

“砰!”

石人竟是早有察觉,右臂一抬,作势欲挡,可下一瞬,面前虚空居然再斩出一只手刀,弥漫着一股混沌色的光晕,宛如一把天刀,直直贯向他那残破的胸膛。

电光火石间。

“噗嗤!”

只听得一声异响急起,一条断裂的石臂轰然高高抛起,早已失了神性的右臂,如今离了石躯,在空中便已腐朽化灰,化作黄土。

“你还有未尽的手段么?”

一道低语自石人耳畔响起。

“若没有,你的命我就收下了!”

石人翻身一转,身后却空空荡荡,哪有一人。

只是他这一转身,身后再见有手刀刺来,独臂难支,不过几番,石人那石躯上便又多了数条裂缝。

“吼!”

似是能动了真怒,又似再无余留,一声厉啸席卷天地,这吼声中如带有一股神力莫测的禁锢之力,只见他周身虚空陡然一凝,身躯散发出滔天的黄色神华,直冲天宇,光掩日月,所照之处,面前空间皆如冰雪般归于虚无,化作一个巨大的黑色窟窿,一切都在湮灭,脚下数千里的大地像是生生消失不见,化作一个黝黑的天坑,远方的无边黑海更是抹去大半,彻底消失。

这个昔年的石人王者终于动用了他的神术,足以湮灭一方世界的神术,可惜他是残存之躯,难尽全功。

而在破碎的虚无中,一座古朴石桥轰然飞出,狠狠地撞向石人,石桥上,姬神秀胸口血肉模糊,深可见骨,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神术所伤。

“噗!”

却见石桥横飞砸下,石人残破身躯立时粉碎,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颗残缺的头颅里忽然浮出数道黄色光芒,宛如一团朦胧光影挣扎着冲出石头颅,直朝姬神秀击飞而去。

石桥一震,散发出万道混沌色的神光,稳固虚空的同时,更是镇压而下,磨灭着石人逃出的神魂。

与之相遇的同时,爆发出惊天碰撞。

“想夺我身躯?”

姬神秀冷笑一声,竟是蓦然一撤自身气机,任由那团黄光冲入他的眉心识海。

感受着体内多出来的这股意识,姬神秀不慌不忙的抚平了周遭暴乱的虚空裂缝,施施然盘腿坐在石桥之上。

然就在这个时候,天地的尽头猝然多出一道黑光,黑光刹那划过一个世界,降临在此,却见黑光一定,化作一把黑色妖刀。

“嗯?原来是昔年的黄泉王。”

妖刀内传出一道古井无波的声音。

刀身震动,废土中虚空再开门户,数位拥有惊人气息的身影再次降临此地,正是异界再有强者越界而来。

仍旧是三位祖神齐至。

然一波未平一波再起。

原本血色弥漫的荒凉大地上,夜空中忽见一颗紫色星辰长明不坠,如日中天,磅礴帝气席卷开来,冲淡了月光,却是比那三轮血月更加霸道,当空而照,几乎占据大半星空,无穷紫气浩瀚如海,倒悬苍穹,其內但见一条条紫色雷龙扭曲咆哮,如一座座神山,镇压千古。

天威浩瀚,神威如狱。

再瞧去,紫色星辰不见,磅礴紫气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尊虚空而立伟岸如神魔的身影,正徐徐自天穹降下。



第三百五十四章:吾乃帝辛

夜色如旧。

三轮血月当空,血色月光洒下。

可是,这一刻,那月光却仿佛被喧宾夺主,尽失光华,被那从天而降的身影所夺。

紫光流淌闪烁,天地间气机暴乱不休,狂风大作,而紫光的源头,则是来自一双紫金色的眸子,像是缀着两颗紫色星辰,带着无法言说的霸道与威压,大地上登时激起千万层尘浪。

眸子一转,先是凝望了一眼天空的黑刀,同时落向那三尊越界而来的异界祖神。

就看见那人身形异常伟岸,背后浓密墨发及腰披散,迎风鼓荡,身穿一身狰狞森黑甲胄,脸遮冰寒面甲,只露着两只紫金色的眸子,脚上是一双森冷战靴,带着浓郁如实质的煞气,仿佛趟过了尸山血海,冰冷的纹路中,依稀可见干涸的血泥,化作斑驳的印记。

“轰!”

战靴方落,足尖一点,大地立时震动摇晃,似承受了不可承受之重,如要崩溃欲塌,一条条裂隙飞快裂开,笔直延伸向那三名异界祖神,惊爆迭起,那三人二话不说飞身一纵,先前所立之地已然爆裂碎开,连同身后的山岳,为之倾倒,轰隆不绝,尘嚣四起。

“你是何人?”

三个异界祖神又惊又疑,凌空而立,望向那耸立在天边截断他们去路,挡在姬神秀面前的伟岸身影,一个个目泛杀意,浑身杀机毕露,毫不遮掩。

“吾乃帝辛!”

面甲下,一道低沉威严,犹如金石摩擦的嗓音传出,霸道天成,听的人心神不稳,竟是有种忍不住跪伏的冲动。

来者赫然是大商之主,人皇帝辛。

原本暴乱的天地之气,此刻俱是平息下来,再归死寂。

身后的姬神秀而今盘坐石桥上,眉宇间数股气息交缠缭绕,显然纷争已起。

声音刚落,帝辛脚下一合,原本裂开的地已是再次合拢。

他眸子偏转,一扫异界祖神,平淡道:“便是你们言人族皆为蝼蚁?皆为罪人?”

这声虽平淡可话一出口,整个天宇都在与之咆哮,如天威震怒。

“大言不惭,死来!”

冷哼如雷。

三名异族祖神里,一个白发青年模样的人率先越出,他面貌虽与人族无疑,可肋下仍多双臂,生有四臂,各握一件祖神兵,刀剑斧戟,凶威无匹。

帝辛不闪不避,右手一抬,掌心之中,先前那颗紫色星辰再现,几乎占据整个视野,正是紫微帝星,贵不可言。心神一晃,白发青年当即面色狂变,原来他所见天地已变,自己正立在一方浩瀚星空之中,不见日月,诸天星辰绕帝星流转,化作无数洪流,一颗颗星辰散发着磅礴星力击来,恐怖的难以想象,他失声脱口道:“你居然将一方大世界的星空炼进了体内?”

只是无人应他。

废土上,帝辛右手掌纹已消失不见,他翻腕一转,掌中现出恐怖奇景,无数颗星辰结成阵势,化作灭世洪流,将那白发青年裹在其中,轰杀成渣,连祖神兵也未能幸免,悉数湮灭。

一个祖神就这样死了,神魂都未来得及逃出。

剩下的二人瞧的神情阴沉不定,不知道是骇还是在惧。

他们没动作,帝辛却率先动手,未落右掌一提,掌心风雷水火四气汇聚,化作一颗晦暗黑洞,吸摄着周遭所有光明,已被遥遥推来。

剩余二人,四目相对,同时暴起,避招出手。

一人提一杆细长骨矛,抖臂一挑,面前立时犹如爆炸开数十颗太阳,洞穿两者间的距离,直接袭至帝辛身前。

骨矛刺来,漫天俱是虚影,难辨虚实,又似俱为真实,不偏不倚,齐齐落在帝辛身上。

“受死!”

这提矛而战的人是个沉稳非常的黑袍男子,英俊非常,生着一双墨绿色的瞳孔,眼见正中对方,他不由神情一喜,只是随之而来的,却是彻骨的冰寒。

骨矛落下,落在那黑寒的甲胄上,只听得。

“铮铮铮……”

一声声铁石碰撞的异响在他耳边激起,太清晰了,只是他这一击,面前敌手那身形连晃都未曾晃过,巍峨不动,宛如扎根在大地之上,顶天立地,难以撼动。

可他尚未来得及自震撼惊骇中回过神来,骨矛前忽多出一只手,掌心直迎,与之抵在一起,澎湃帝气近乎弥漫至帝辛每一寸血肉,但见骨矛自尖至尾,像是破竹慢,寸寸碎裂。

骨矛虽毁,可那一掌却犹未停止,只见黑袍男子低吼一声,同样奋起一掌,直朝迎上。

双掌相对一刹。

“啊!”

一声惨叫中,黑袍男子脚下大地腾动,人已倒飞而出,右臂溃散成满天血雾。

他脸上神情痛苦,连连倒退的身子一止,一条条清晰的裂缝爬上了的百骸四肢,刚一站稳,浑身忽然迸溅出万千条血箭,血洒黑土,继而身躯“嘭”的一声,已似破布般四分五裂,散落一地。

连神魂都未曾逃脱。

帝辛一掌击出,毫不迟疑,右手顺势自虚空一拖,掌中赫然多出一把长柄的狰狞黑刀,刀身之上,魔纹隐现,带着可怕尖啸,回身斜劈斩向一旁的虚空。

“铮!”

铮鸣声起。

虚空中,一把悄无声息划来的短匕已被黑刀挡下,正是那第三个异界祖神。二者相遇,骤见刀身中一尊恐怖魔影浮出,魔气缭绕,吞噬着周遭暴动的天地气机与碰撞余劲,助长此刀之威。

刀势更急。

“噗嗤!”

一声刀入骨肉的声音稍纵便逝,旋即,一无所有的虚空中,一道身影跌出,那是个瘦小的身影,手持短匕,如今动也不动,身形坠下的过程,一道血痕自眉心浮现,身躯连同手里的兵器无不一劈为二,一分两半,一身血肉精气悉数不见。

而那黑刀的刀身内却隐隐听到惨叫,只见一团光晕游走,却被那魔影一把抓住,撕咬咀嚼入口。

但此刀过后,帝辛背后墨发齐齐竖起,手中黑刀一转,刀柄乍然贯地,大地登时震动,无数巨大的碎石,纷纷虚悬浮起到空中,而后齐齐炸裂。

“隆!”

轰隆一声,凭空降下无穷紫电,像是一条条咆哮的雷龙,又似一条条神鞭,疯狂劈下,尽数敛入黑刀之中。

“皇极殒天斩!”

一道光影豁然暴涨,横贯天地,携风雷之威,夹水火之力,冲天而起,如能开天辟地,朝着面前轰然斩落。

而他面前,有一把妖刀划破虚空,直逼而来。



第三百五十五章:大战将至

刀光,刀影,刀劲。

在碰撞。

一者是把无人持拿的妖刀,漆黑如墨,杀机大盛。一者在地,长柄黑刀被一只手紧握高提,刀身一扬,两者便已拼杀在一起。

“皇极殒天斩!”

澎湃帝气,携难匹之霸道,分天裂地,直斩妖刀。

“铮!”

刀刃一击,一者在天,一者在地。

悍然相遇。

仿若天雷勾动地火,两者一遇,顿起惊人奇景,整个天地如光影颤晃,幸好远方的巨殿散发出惊人伟力,稳固此间,方才不至破碎。

刀刃一遇,帝辛单臂一拖,手中黑刀已与那无上祖神的祖神兵一错而过,相错刹那,他却再次回身一斩,两刀轰然再遇,地动山摇,海水惊涛起浪,万丈高低,如烟如雾。

两者相遇,此击之下,帝辛稍退半步。

而那妖刀却是在翻飞的同时划破天地,斩碎虚空,在空中一折方向,再朝帝辛斩来。

“哼!”

亦在同时,却是又惹来两股强大气息。

非是真身降临,而是两件非比寻常的祖神兵。

“砰!”

一面巨大的盾牌,形式古朴,破开空间暂时降临此地,不曾废话,已朝着帝辛砸去。

那是一面盾牌,散发着不朽的神光,威能简直难以想象。

“轰!”

还有一座三十三层的巨塔,亦是破碎虚空降临在此,周围阴阳二气迷蒙,似能磨灭一切,异常可怕。

这竟然都是盖世祖神兵。

像是因为这乱地巨殿之故,这三件祖神兵的主人都未曾亲身降临,然其兵器早已运转如心,此刻施展下来,威能亦是恐怖的惊人,隔界而战。

不远处的两尊巨人又拼杀在了一起,那黑风所化身影狂吼连连,似是因感受到异界死敌的气息暴乱不止,驭使着十数件祖神兵,凶威盖世无敌,与那异界杀戮工具恶战在了一起。

眼见大敌接连来袭。

帝辛不闪不避,他紫眸一闪,背后墨发根根竖起如焰,手中黑刀猝然收起,掌心一翻,忽见其上托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铜钟,斑驳古旧,弥漫着些许晦涩繁奥的道纹,原本黯淡无光,却在他帝气涌入的同时绽放出滔天金光,照亮天宇。

瞬息间,铜钟幻化暴涨,变作一人高低的黄铜大钟,帝辛一手托钟,另一只手挥掌直击,一掌直拍钟身之上,他浑身血肉都在此刻迸发出万丈紫金神光,与那铜钟融为一体,霸道莫匹。

“咣!”

刹那间,一声难以形容的恢宏巨响在天地间荡开,这声钟响当真非同凡响,宛如无视了诸界壁障与时间空间,竟是同时传至长生界,九州,连同修真界,诸界苍生这一天皆惊闻天际响起一声恢宏钟声,震耳欲聋,久久方歇,天地为之失声。

一声钟响,诸界皆闻,却见钟声过处,地水风火无不平息,万般诸音悉数无存,只存钟声。

而在那钟身的源头,乱地之上。

钟声响起的刹那,原本破开虚空,逆乱的时空,这一刻,无不是齐齐定住,就似是时间定格在了某一刻,三件盖世祖神兵,连同那煞气,以及争斗的异界杀戮工具,此声之下,齐齐顿住。

唯有帝辛傲然而立,紫金神眸流转,宛如一尊伟岸神魔,一掌过后,赫然再起一掌,双脚轰然下沉,大地难承其重,龟裂生纹,轰隆作响。

“咣!”

又是一声。

钟声回荡,无视虚空界限,诸界再闻其声。

只见永恒未知处的三位无上祖神,此刻豁然睁眼,耳边如闻震耳钟声,睁眼一瞬,齐齐变色,只是未等做出反应,只见三人面上闪过痛苦之色,身形便如凡人般滚飞出去,口鼻溢血,眉心几乎炸裂,神魂受损。

随即,三件盖世祖神兵飞快自虚空跌回,神光黯淡,更是隐见裂纹,亦有损伤。

三道模糊身影勃然动容,各自神情阴晴不定,惊怒交加,他们出身古老至极,历经了数个文明的诞生与湮灭,身份地位极高,不想今日吃此大亏,实在不甘,但更多的是恐惧,一人之力竟是连退他们三人,这要是传出去,必然掀起惊涛骇浪。

“那是何物?”

“此人必然也是异数之一,绝不可久留,恐生大变。”

“不错,当召集我界高手,再征乱地,誓要湮灭此二人,彻底将那巨殿抹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

而在乱地中。

帝辛已将铜钟收起,只是他那张森寒的面甲下,却见点点紫色血液滴落,竟是同样受伤不浅,此钟神异非常,然催动不易,何况他以一敌三,亦是承受了不小的代价。

远方,两尊恶战的巨人也已分出了高低,只见黑风化作的身影趁着钟声响起之际,十数件祖神兵疯狂劈砍向那尊水蓝色的异界杀戮工具,不多时,杀戮工具便已粉碎在狂风骤雨般的冲击下,身躯破裂,头颅粉碎。

望着呼啸远去的黑风,帝辛回身看向身后石桥上静坐不动的姬神秀,金铁似的嗓音响起。

“看来,此次必然会惹来异界高手蜂拥而至,大战难免!”

原本紧闭双眼的姬神秀闻声忽睁开眼来,低声道:“无妨,正好在此以他们的血肉铸就两座无上神城,供你我彻底踏足石人道。”

帝辛点头。“可!”

话刚完,忽见他抬手一张。

掌心映出的,是四团光影。

光影变化,内里山河流转,赫然是四方陌生的世界,其中强大气息颇多,修者神通各异。

姬神秀盘坐石桥之上,静看不动,只是目光稍有变化。

只见其中一个,分苦集灭道四境,余下更有诸多大小空间不等,还有六天之界,神魔层出,创造与毁灭。另一个,则是另成大道,以肉身粉碎真空,修阳神不灭之功,到达彼岸,其中亦是神魔皆现……

不过是看了几眼姬神秀便又缓缓合住了眼睛,道:“既已寻到四方世界,待此次功成,我与你同行,与他们分个谁主沉浮!”

“此次之后,吾等当为踏足各方大千世界而准备,积蓄势力,方能凌驾于诸天各界之上!”

帝辛眸光闪动,五指豁然一攥,掌中四方世界的投影当即支离破碎。

他却不再说话,而是调息恢复,目光先是一扫远方的巨殿,然后又看向了浩瀚冰冷的血色虚空,随即缓缓合上双眼,像是化作一尊太古神山,巍峨不动。

三轮血月当空,一切如旧,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第三百五十六章:血战罪土

惨淡的天光,卷起的风尘,像是一缕缕黑色的尘雾,在空中飞卷。

残破的大地,一夜的时间再添疮痍,龟裂的纹路,破碎的痕迹,倾塌的山岳,横贯天际的斩痕,在风尘的呼啸哭嚎中渐渐被遮掩。

而在这片一无所有,永寂永灭的土地上。

忽然起了某种可怕惊变。

一座古老的石桥上。

姬神秀眉心忽然发亮,其识海映出,就见一尊虚幻非常,嚣狂霸道的身影正在与姬神秀的意识念头厮杀,正是那尊异界石王。可惜,他却是苦苦支撑,将亡欲灭之局,就见姬神秀意识由一化三,天魔与神秀各成犄角夹击于他,一时间,以一敌三,险象环生。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区区残魂,竟然想要夺舍我!”

毫无意外,伴随着一声不甘的惨叫,姬神秀眉心现出的识海奇景立时隐去。

与此同时,姬神秀双眼豁然一睁,眼中玉色忽明忽灭,像是在发生某种可怕的转变,继而亮起两道朦胧的黄色光芒,两点恐怖的光芒透目而出,一股滔天气息从他体内爆发而出,石桥震颤,大地晃动,裂开一条条巨大鸿沟。

这个光芒,与之前那个异界石人王眼中所散光芒一般无二。

不光如此,姬神秀恢复血色的右臂,现在居然忽变僵硬,像是在石化,居然飞快生出一层石皮,转眼覆盖整条右臂,而且大有蔓延全身的趋势,就连他那双眼睛似是也快要石化。

但是,姬神秀眸光忽而一凝,身躯陡然一震,肉身上所覆石刻立时寸寸震散,化作石粉簌簌散落。

不远处,闭目静立的帝辛徐徐睁开眼睛,他并未说话,而是报以疑惑的目光看向姬神秀。

“有意思!”

姬神秀感受着体内的状况,嘴角噙出抹浅笑,但随后他又一摇头,先前只是试探施展,此法凶险万分,古往今来走上这条路的人无不是九死一生,堪称自毁,何况每个人的路各有千秋,亦有不同,他又怎会以身犯险,去修习异族石人法。

再看去,他当年被祖神污血所染,玉化的身躯如今随着石皮的脱落已然恢复正常,就连身上的伤势也似全然无损,犹如重塑一般,肉身之上,四肢百骸诸多穴窍中接连亮起点点神辉,发生着某种神异变化,忽明忽灭,就像是一片星空中亮起的点点星辰。

就听姬神秀道:“时候未到,根基尚且不足,不可贪图冒进!”

他说话的同时看向虚空,一步步踏下石桥,一张脸平静无比,犹如无波古井,拂袖一扫,通天死桥已被收起。

连同帝辛也看向了虚空,他垂落在身侧的右臂一抬,五指虚攥,手中一把狰狞黑刀豁然凭空浮出,落入手中,杵刀而立。

姬神秀眯了眯眼,本是紧绷的面容无声无息的似寒冰化去,他脸上冰冷虽去,可那恢复黑白的澈净眸子却是杀意大起。

掸了掸袖子,他走到帝辛身旁。

“来的还挺快啊!”

右臂一伸,右手五指一曲,虚抓之下,远方的一处死寂黑土下,立见一道乌芒破开硬土,斩碎空间,出现在姬神秀的面前,那是一把石化小半截的邪刀,刀身一转,自行落入其手。

霎时间,鸣颤不休,虚空顿起鬼哭神嚎,勾魂摄魄之音。

“无妨,今日在此,与他们见个高低!”

冷酷声音响起的同时,姬神秀体内光影一闪,一道黑袍黑发的身影踏步走出,背悬欲界九轮盘,邪音大盛,魔气森然,眼中同样杀机毕露,视线犹如锋芒般扫过不远处挣扎变化的虚空。

“莲华如魔,杀生成佛!”

再听偈语响起,一道流光自姬神秀眉心遁出,落地一化变作个项上无首的白衣僧人,脚踏一朵青莲,周身梵音袅袅,佛光万道。

四道身影,并排而立,皆是平静且杀意大盛的望向慢慢洞开的虚空。

眼看空间通道已打开个缺口,姬神秀不紧不慢,左手凌空一拈,肩头泥灯立见一滴灯油飞出,落在他的指肚上,屈指一弹,那滴灯油登是被他点入空间缺口之内。

“轰!”

灯油过处,顿见化作一片无边火海,赤焰以这片黑土上的怨煞之气为根,化作恐怖黑火,焚天灭地,无物不燃。

立听通道里传来痛呼惨叫之声,神魂难逃,血肉尽消。

腾动的黑色火焰中,隐隐浮现无数怨念煞魂,张牙舞爪,犹如厉鬼孤魂,凶煞的厉害。

“哼!”

陡然间。

通道中传出一声恐怖冷哼,声音过处,虚空不稳,黑暗的通道里,猝然亮起两点晦暗光芒,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昏黄,像是日西将坠时的黄昏,带着难以形容的恐怖,不见瞳仁,像是眼眶里全都被黄色光芒所充斥,幽冷森然。

这般光芒姬神秀可不陌生,前不久他可是亲自试探过,不想现在竟然再见,而且……

冷哼刚落,一双恐怖石手便已出现在门户尽头,双手往外一分,虚空竟被撕了开来,门户彻底打开。

霎时间,无数流光急影,如飞蝗过境,自空间通道中飞了出来,傲立虚空,满天俱是虚浮不坠的身影,散发着各异的气息,目光一扫,只见其中半祖有之,祖神有之,而最可怕的,是那双石手的主人。

直到所有流光悉数飞出通道,才见那双撕天裂地的石手慢慢放了下来,然后走了出来。

昏暗的天光下,一尊魁梧的石躯终于显露了出来,完好无损,这竟然是一个全盛的石人王者,昏黄的眸子一扫,虚空生电,一道黄色电弧刹那破碎虚空,化作一条巨大雷龙朝着姬神秀他们四人冲来,贯穿了火海。

四人之中,帝辛身形不动,紫金神眸却在同时亮起,一对犹如实质的目光透目而出,化作一条奔腾的紫气长河,与那雷龙碰撞在一起。

“交出那件至宝,我允许你们跪伏在我的脚下!”

姬神秀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好说,只要你能胜过我们,别说至宝,连我们的命都给你。”

话已至此,遂听那石人口中淡淡道出一字。

“杀!”

猝然,原本遮天蔽日的无数身影,闻声皆动,化作一道道流光朝姬神秀他们袭来。

“杀!”

喊杀震天。



第三百五十七章:战!战!战!

无人得知。

便在这昔年人族的起源之地,一场震古烁今的厮杀正在拉开大幕。

悲凉的风声中。

“诸位,吾等成道之路,自今日始!”

不惊,不慌,望着天地尽头腾空遁起的百万道流光,姬神秀眉目含笑,语气平缓。

“大开杀戒,自寻大道!”

话音甫落,帝辛脚下一踏,已步步朝那洪流而去,脸上面甲轰然崩碎,露出一张冷峻如石的面容,眉心一点紫色印记忽而暴涨,继而浮现而出,是一颗紫色星辰,紫薇帝星。

“诸天星辰,现!”

便在他踏步落足之际,紫薇星现,帝辛浑身血肉爆发出千丈紫金神光,四肢百骸,汗毛眉发俱是被浓郁到实质的帝气星力所浸染,最后,身形一展,竟是化作一片恐怖的星辰洪流,数百颗大星悍然迎上异界群敌。

天魔亦是同起,背后九轮盘中靡靡魔音大起,情欲之光直冲天宇。“无声色难,界心牟利,波耶气释,答迷身悲……”

却见他黑风狂舞,面朝异界群敌口中开口喝道:“心魔,心魔,心魔……尊我号令……还不现身……更待何时……”

背后九轮盘九轮齐转,如镜一扫,光耀天地。

说第一声“心魔”时,只见百万流光之中,有十万修忽而一顿,只觉心头悸动,魔由心生,如闻号令。

说第二声“心魔”时,再有十万修滞空不前,神情变化,体内魔气渐生,魔相渐成,群魔呼啸。

说第三声“心魔”时,赫见黑褐色的硬土之下,无数残魂怨念破土而出,魑魅魍魉,悉数浮出,满天俱是呼啸鬼影,簇拥天魔而转,群魔拜祖。

天魔黑眸一亮,身形一展,立时化作无形无质,像是一缕风,一阵烟。

“杀无赦,杀无赦……”

风中传来呢喃,如蛊惑之音。

再看那滞空二十万修,闻声皆动,攻势忽然一转,专攻身旁同族,一时间猝不及防,惨叫连天,无数身影血溅苍穹,天地飘血。

再见帝辛所化洪流当真湮灭一切,宛如众星之主,一颗颗滚动的大星横绝无敌,碰撞间,便是无数肉身与神魂的崩碎,摧枯拉朽,便是祖神兵亦在刹那碎为齑粉,神性精气悉数被星辰吸纳,威能立时再涨三分。

身旁无头神秀此刻亦有变化,众念之中,他虽残缺,然修为却并不弱于几人,数千年光景并非虚度,如今随着姬神秀境界的提升,他亦是跟着水涨船高,受益不少。

“一花一世界,三千我独尊!”

神念散开,显出惊世神术。

只见他周身虚空忽然凭空长出一朵朵圣洁无暇的莲华,红白相间,绿荷摇曳生辉,扎根在虚空之中,莲华展开,其中竟是浮出一尊尊虚幻佛影,高作莲台,俯视众生万象。

只是那些佛影全无头颅,妖邪诡异,令人不寒而栗,足有三千之数。

“斩!”

他飞身一纵,扑杀向了异界群敌,三千佛影同起,足下莲华尽成花瓣洪流,带着滔天杀机。

“一己之力妄想逆转乾坤,这死地之下,注定有你一席埋骨之地,昔年的五大王者都葬身于此,你也不能例外!”

那石王不知姓名,一双眼睛始终只看着姬神秀。

“四大始祖,不知你是哪位?”

姬神秀轻挪慢行,如在闲谈,身形却飞快浮起,肩头泥灯始终高悬。

对面石王亦是如此,身形倏然拔地而起,两人犹如两道流光直冲云霄。

“呵呵,你知道的倒是不少,不过,凭你还不够资格令始祖出面,我只是他们的后人!”

也就在腾空的时候,姬神秀忽然注意到,原来那石人并不是完全的石人,头顶天灵上还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血肉,尚未彻底石化,但就是这么一块血肉,恐怕他此生都再难以弥补。

想要踏足石人道,无不是需要漫长岁月的积累,久到难以估量,无法计算,这其中更有莫大凶险,可谓九死一生。

显然此人化作石人的过程出了差错,并未功成。

“原来,是个失败者!”

二人直冲天宇,眼中所见的星空并不如九州那般璀璨,到处都是星辰残骸,一片死寂黯淡,全都在那场浩劫之下被崩碎毁去,甚至还能看见一些枯干腐朽的残肢,像是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受到惊扰,纷纷如尘散去。

姬神秀的话令那石人目泛冷光,散发的恐怖杀气直让整个寂灭的星空都在颤栗。

“久远的过去,我本是可以彻底石化的,但是有人出手斩去了我的根基,毁去了太古魔城,令我功败垂成,始终未尽全功!”

原来如此。

“那看来你还要感谢那人,因为他,你能活到今天才死!”孤寂冰冷的星空中,姬神秀提刀一扬,直指敌手,语气平淡。

“而你,注定成为我踏足无上石人道的基石。”

“哼,大言不惭!”

一声震动天地的冷哼自石人口中传出。

紧随而至的,是一只攥成拳头的石手,粉碎虚空,直直砸来,这石躯虽非完整,却也让人不敢轻视,难以想象的伟力爆发开来,就见星空中原本漂浮无尽岁月的星辰碎片,轰然溃散。

磅礴气机化作一只恐怖的拳印,如能砸碎诸天,悍然落在姬神秀身前挡着的邪刀之上。

“铮!”

双方爆发出震动天宇的碰撞,发出“咯咯”异响,一颗颗早已黯淡的死星接连爆碎。

挡下这恐怖一拳,姬神秀左手同时抬起,掌心混沌气机缭绕,阴阳二气同现,与另一只拍来的石掌对上。

只见二者交锋间,一处空间竟是因此碰撞被开辟出来,然后重新破碎。

二者一触即分,而后,又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石人并无兵器,只因他的肉身便是天地间最恐怖的杀伐之器。

他一双石手忽而五指微扣化作两只如能摘日拿月的恐怖利爪,巨爪扫过,只见滚滚煞气铺天盖地,乾坤如在颠倒,爆发出极为可怕的乌光,竟然能禁锢空间,这是一门神通。

姬神秀同样不甘示弱,眼中神光爆现,泥灯火光照世而行,身形虚实轮转,如镜花水月,他脚下慢行,溅起朵朵缥缈涟漪,似是行走在时间长河之上,破开了时空,难以触及,虚幻的像是一个梦。

“水中捞月!”

一声轻语,只见姬神秀躲避攻击的同时,抬指在虚空一点,指尖一挑,竟然挑出一尾虚幻如影的游鱼,鱼目之中映着石人的影子。

“散!”

再一点,游鱼忽散,石人倒飞出去。

第三百五十八章:异界始祖

“嘭!”

石人如受重击,坠飞出去撞入一颗寂灭的大星之中。

“啊!”

只是下一刻一声怒吼暴起,星辰立时应声而碎,石人当空而立,怒啸连连,胸口处赫然凭空多出一道浅浅的指印。

这一击虽被他强横无比的石体阻下大半,但是一指留印,对他而言却是莫大的耻辱。

只见他身形一震,再次凌空扑来,欲要展示自己盖世无匹的战力,一双石手爆发出璀璨乌光,粉碎虚空,嘶天裂地,砸的天宇都在颤栗。

石手前,一柄邪刀刀身鸣颤不止,迸发出万千道光影,光影浮现,竟是映出一方天地的景象,苍生万灵,俱在其中,如沟通了无上宏力,一次又一次的挡在那能粉碎诸天的拳头前。

一次次足以湮灭祖神的碰撞在二者间爆发开来。

纯粹的技艺交锋,二人仿佛都舍去了神通,像是化作两个拼杀的武夫。

“昔年我的祖上曾与乱地五大王者有过惨烈对决,更是重创他们,如今,你也会是如此下场,这是你们族人的宿命!”

姬神秀越战越狂,原本柔和的神情早已被一股狰狞和凶戾所撕碎,这么多年,他早已忘记自己多久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杀心了。

他杀过不少人,为私欲,为生存,为朋友,而今,为的是大道,是大义。

姬神秀似是人刀合一整个人都在吞吐出恐怖锋芒,斩出的刀光横断天宇,没入宇宙深处的裂缝中,两者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拼杀溢出缕缕血水,神光璀璨,溅在彼此的身上。

“嘭!”

刀石摩擦之声,拳如骨肉之声。

姬神秀嘴角首见呕红,落在青衫之上,化作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但他却在笑,浑身上下,一股惨烈的煞气铺天盖地。

刀刃上,滴滴金黄血水沿着刃口滑落至刀尖,最后被邪刀吞噬。

虽然不是完全的石躯,但却也非同等闲。

一拭嘴角血迹,吞咽下嘴里的腥咸,姬神秀翻腕一转,刀身顿起摄魂夺魄的邪音。

而那石人,原本看似完好无损的石躯,便在两者分开的一刹浑身裂出十数道血光,石皮绽裂,化作一条条纵横交错的伤口,全都是围绕着那个指印斩下,伤痕撕裂,点点金色神血滴落下来。

只是却都似被一股无形气机牵引,攀附上邪刀,被其吞噬。

“你可比之前我遇到的那个石王残魂还要不如,未能彻底化作石躯,终究是不完整的。”

姬神秀浑身气机猝然一变,变得古怪莫名。

“便让我看看,我从那老鬼神魂中搜出的石人法与你的,谁强谁弱。”

石人尚且处在惊怒之中,他身上被邪刀斩出的伤口弥漫着一股诡异气机,一时间居然难以愈合,但等听到姬神秀的话后,他登是更惊,回望过去,迎来的,赫然是一对再熟悉不过的目光。

一对昏黄目光悄然取代了姬神秀眼中的黑白二色,直直朝他望来。

石人满是不敢置信的低吼道:

“石人法?”

确实是石人法,错不了,他望着姬神秀眼中透目而出的两点恐怖光芒,内心万分肯定。

姬神秀背后披散的黑发,如今像是在渐渐凝固,浑身血肉更是在飞快暗淡,褪去神华,连同他的声音也开始变的低沉起来。

一层石皮悄无声息的附着在他的右臂上,连同身上的衣裳,起初就似一点墨迹,继而飞快扩散开来,蔓延至他整条手臂。

他以石人法催刀,虽说威能倍增,但却也凶险非常,必须要在彻底石化前斩敌,功成身退,而且他有种心悸的感觉,那连通异界的空间通道里仍有窥伺未现的恐怖大敌,连他也心中悸动,生出莫大危机。

那暗中的存在应该是一尊真正的石人王者,必定是那异界四位始祖之一,毕竟这里是乱地,而且,那巨殿还牵扯着一个不得了的恐怖人物,这也是为何他敢在此放手一搏。

“杀!”

一声低语。

姬神秀右臂忽而一起,手中邪刀竟也因他之故被覆上一层石壳,刀尖之上渐渐凝出一团晦暗之气,宛如混沌未分,天地未降,其內映出恐怖奇景,赫然是一条模糊非常的长河虚影,奔流不息,像是无始无终,永不停息,忽见一朵浪花溅起,浪起浪落,便是一个由生入灭的过程,有沧海化桑田,有天骄迟暮,红颜化骨,王朝兴衰,衍化着一个个轮回……

长河虚影只是昙花一现,便凝为一缕晦暗细线,自刀尖延展而出,像是一缕刀光,又似是一条线,乍然一现,瞬间洞穿向石人眉心,无视了彼此间的距离。

所过之处,只见原本寂灭的星辰像是受到一股恐怖伟力的干扰,竟然飞快重新焕发星光,明灭不定,宛如返本还源。

“啊!”

望见这条似无穷无尽的灰线,石人口中发出一声厉叫,他眉心只觉冰寒无比,那寒意透彻五脏,深入骨髓,就好像他又重回血肉之躯一样。

那条灰线似是无形无质,在他惊骇之中洞穿了他的石臂,没入了他的眉心。

石人惊恐发现,自己身上的石壳居然开始散落,像是化出石粉成灰,簌簌散落,他在老去,似是他所有的寿命走了大半,寥剩无几,将行就木,。

“你、你……”

他望着双臂散落的飞灰,那是他的血肉,他挣扎着想要朝着姬神秀冲去,可走了没几步,他整个右腿亦在飞快散开。

正欲说话,遂见姬神秀身形一闪,已与他错身而过,带起的头颅高高抛飞,翻转中被一掌震散。

也就在这个时候。

“好!”

“好一个岁月长河,果真是惊才绝艳,可为无上神通!”

“可惜,任你如何逆天行事,今日也终要陨落于此,步了他们的后尘!”

一道苍老,微弱,像是迟暮老者的声音,不急不缓的自乱地上的那条空间通道里响起。

只一瞬间。

一股可怕的气息蔓延袭出,宛如狂风过境,拂过整个乱地,天地间的光明似是在这一刻都在寂灭,先前亮起的星辰,此刻如同拨乱反正,瞬间再归暗淡。

通道里,两点微弱的光慢慢亮起,像是在睁眼,又似两团萤火,散发的气机令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黑暗中,一个枯干瘦小的身躯轮廓慢慢清晰。

“吾名狼牙,异界四大始祖有我一位,你天资超绝,有资格在我面前留下姓名!”

话语出口,一只干枯瘦小的石掌赫然自通道里遥遥朝着天宇拍出。

“啵!”

一声异响。

天空破开,露出了暗淡死寂的星空。

第三百五十九章:杀!

恐怖,难以形容的恐怖。

半空中,

一只干枯瘦小的石掌正以掌心遥遥对着天空。

便在片刻前,天空仍是一片灰暗,可现在,像是拨云见日,天空竟然在这一掌之下消失了,没了白云,没了风,没了光,什么都没了。

露出来的,是一望无际,死寂且暗淡的星空。

这看着不过举手投足的一掌,竟然抹去了苍天。

但这并没结束,星空中无数虚浮无尽岁月的星辰碎片,残渣废墟,此时此刻,陡然一震,随着那只满是裂痕的石手五指缓缓攥住,整个早已寂灭的星空,亦是在此如被一只无形大手握住,那些残碎的星辰疯狂朝着一点汇聚,而这一点,正是姬神秀。

虚空如被禁锢,姬神秀动弹不得,一双眼睛近乎眯成一条缝,他浑身上下都在传出一声声不堪重负的声音,赫见所有一切疯狂朝他砸来,将他包裹其中,如要挤作血泥,压成齑粉。

这是一尊老石人,风烛残年,几快没了人形,像是一个自地底爬出来的鬼。不似之前所见的那两尊魁梧,他枯瘦干瘪,苍老不堪,而且石体上还弥漫着一条条细密的裂纹,像是随时会碎开,他居然已经身受难以想象的重伤,石体虽保住,可这些伤势却亿万年难愈。

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慢慢抬起。

望着星空中一颗由无数星辰残骸碎片堆砌成的大星,他面容有了变化。“我在你的身上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似乎是我的兄弟!”

“啊!”

一道低吼陡然暴起。

那颗刚刚因老石人一抓之力聚成的大星中,但见一刀恐怖斩击自星辰内斩出,直从天宇贯向人间,继而,再起千万道恐怖匹练,只欲将星空斩灭。

“轰!”

大星炸裂,一道身影桀骜跃出,脚踏石桥,只见姬神秀半张面孔彻底石化,双目之中犹如缀着两颗寒火,再无黑白,俱已成了石目,黑发更是凝固。

“老鬼,你说的,可是这个?”

隔着天与地,姬神秀俯视着那个颤颤巍巍似随时都会碎开的老石人,咧嘴一笑,左手一攥,只见掌心中赫然擒着一团光晕。

这是一枚烙印,一枚石人王者的无上大道印记,为那巨殿下逃出的异界石人王所拥有,被他镇压在体内,只待此役之后,便要彻底炼化。

“你想要?”

老石人并未说什么,抬起的手慢慢落下,先前他只是朝着通道外迈了半步,仍有一半身子未曾出来,此刻左脚再踏,慢慢悠悠,落向乱地,他想要走出来。

只这一落。

脚下硬土,便似翻滚的大浪,疯狂扭曲起伏起来,带着难以想象的威能,山河欲摧,江海崩裂,那滔天黑焰亦是为之熄灭,但也在同时,乱地中心那个巨殿亦在此时爆发出滔天神光,稳固着这方残破天地。

老石王一双石目显得有些空洞,他看向大地中心那个巨殿的方向,眼中泛出悚然绿芒,嘴里幽幽道:“盘古王,亿万年后,我又踏足这里了,当年六王唯你独活,苟延残喘,今日我便在此斩掉这个希望!”

他像是在自语。

可话语中却藏着惊天隐秘,原来这乱地之中,曾经并非只有五王,而是还有一人。

盘古王。

同时,大地随着如浪翻滚,蔓延出一股恐怖气机,那被天魔度化的数十万异界修更是齐齐炸作漫天血雾,尸骨不存,扬洒乱地,徒留一地残肢断体。

他说话的同时,满是裂纹的枯干石手一抬,向着身侧一股湮灭万物的星辰洪流挡去,只见那洪流过处,连同祖神在内,但凡被绞进其中无不是神魂不存,血肉崩碎,将无数流光碾出一道鸿沟,便在老石王抬手一瞬,那洪流已到面前。

当先一颗大星紫气弥天,悍然撞在石手之上,轰隆一声,紫微帝星光华流转,化作一只沉稳霸道的右手,其后洪流变化,一尊伟岸身影再现,森寒甲胄浑身血染,血腥之气铺天盖地。

双掌相撞,掌心之间,竟是风雷水火交融,可在那石手之前,却都难越雷池半步,悉数如火湮灭。

老石人望着帝辛。

“好!”

他竟然说了一个好字。

而帝辛口角却兀的呛出一抹紫色血迹,染透了他那苍白的脸颊。

石掌一推一松,他已暴退而去,双脚落地俱是隆隆巨响,直到黑刀杵地身后裂开一道巨大鸿沟,方才得以止势。

望着老石王,帝辛目中紫金神华不减反增。

“不得不说,自我出世以来,首见如此威能!但,正是如此,方才有征伐的乐趣!”

帝辛刚退,老石王面前忽现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赫然正是天魔与神秀。

二者俱是爆发出滔天杀机,同时出招,只见天魔背后佛轮一转,面前虚空立见一尾游鱼浮出,被他一把捞起,正欲散影杀敌,不想那游鱼忽然变化,鱼口一吐,竟吐出一道惊世神光,犹如老石王亲力一击。

天魔身影瞬间溃散如雾,如风掠至远处重凝身形。

水中捞月竟然无功而返。

神秀周身浮出三千莲华,三千无头身影齐齐打出惊世一击,可都在那只石手前再难寸进,像是被一层光影横断。

“此术委实不凡,只是吾早已超出岁月,破开虚实界限,过去未来皆已斩去,已无虚实之分,我亦如影,影亦如我。”

老石人虽然说着赞叹的话,只是那语气仍旧死气沉沉,没有起伏。

神秀一击即退,并不做纠缠。

“我的兄弟啊,亿万年前,强大如你,孤身潜入乱地,却一去不回,不过,印记未曾磨灭,终会有办法将你复活,即便要破灭无数世界,我也要重新为你塑魂!”

老石王看向并排而立的三人,不对,是四个,还有姬神秀。

虚空如镜,姬神秀提刀走出,浑身上下散出一股极不寻常的气机。

望着四尊同根同源却又拥有截然不同气息的四人,眼中陡然爆发出骇人光彩,两抹绿光直似要飘出眼眶,但他随即又一摇头,如在叹息。

“亘古至今,我曾见证过无数世界的生与灭,但真正能入我眼的天骄却少之又少,我承认,你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

“可惜,你太心急了,这样不好,以你的天份,只要隐忍下来,必然有一天能踏足王者,但你却在人族众王凋亡的时候出世,注定免不了化成黄土的结果,是为什么呢?”

“为了人族么?唉,你注定葬身于此!”

姬神秀却只是扬刀而起,肩头泥灯融入体内,厉声长啸道: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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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异界

刀光。

一道如能横断天地的刀光,将无穷无尽扑杀而来的异界修者斩出一道豁口,可转瞬却又被后来者补上,像是蚁群,无穷无尽,杀了数十万仍有数十万,遮天蔽日,似飞蝗涌来。

“死!”

姬神秀望向那个老石王浑身气机如在起伏陷入某种极为古怪莫测的境地。

身旁帝辛三人为他开路,满天俱是血肉尸骨,堆积如山,血海浮沉,一具具或残破活完整的祖神兵浸染在血海中,随着主人的身死,归于寂静。

“你所催动的石人法已难逆转,未有根基,却强摧此法,注定回头无路,你缺少了敬畏之心。”

见到姬神秀大半身躯彻底石化,老石王经历不动,只是平淡的说着,又像是在等着姬神秀杀到他的面前。

血与骨交织,无数神通击来,祖神兵砸来,***一般,似永不停歇,蚁多咬死象看来果真并非虚言,此间天地破碎,灵气早已枯竭耗尽,任他们境界如何夺乾坤造化,这般的围攻下也免不了气衰力竭,久战必败的下场。

姬神秀手中“无生”一挥,周身敌手立时被肃清一空,可下一刻,又见一张张狰狞面孔扑杀而来,似要将他分食一般。

“既然如此,别无他法了!”

姬神秀浑身上下腾然弥漫出一股混沌色的恐怖气机,石目中精芒爆现,张开的嘴里,口舌俱已石化,只见他张嘴一声长吸,喉咙犹如化作一个恐怖的黑洞,原本天地间飘洒的无数异界修者的精气血雾,尸身残骸,已然化作一股血色洪流没入他口中。

起伏不定的气息开始趋于平稳,连同石化的速度也像是停在了这一刻。

“诸位,我这便先行一步!”

他体内像是没了五脏,五气盘旋,宛如化作一片混沌,磨灭着一切吞入口中的血肉尸骸。

说话的同时,人已大步流星朝老石王走去,一步跨过山河大地,所过之处,无数流光身影“噗噗”散开,散作血水骨肉。

不急不缓,只是一步,姬神秀石臂一抬,扬刀立劈而下。

“老鬼,既然我无根基,今天便已你这百万修的血肉筑成根基,不成功,便化骨,不足惜!”

“竟然身怀异法?”

老石王那双空洞的眼睛又亮起了光,绿芒大涨,以星火燎原之势,绽放出恐怖神华。他又抬起了那只干枯瘦小几欲崩裂的石掌,云淡风轻下藏着滔天杀机,与面前劈来的石刀撞去。

“我绝不允有人族踏出最后一步。”

石掌,石刀,刹那相遇。

石粉簌簌散落这是来自石刀,看似为石刀,然内里却与姬神秀一般,人刀一体,未曾彻底石化。

二人四目相对,碰撞一瞬,身形齐齐扭曲,宛如打破了世界壁垒,周遭光景变化。

可下一刻老石人脸色却骤然变化。

“你!”

他苍老的声音忽然拔高,罕见的不再平淡,而是带着惊怒,震怒,乃至无法掩饰的杀意,只见那变化的光景一定,两人居然已经换了天地,不在乱地之中,而是另一方陌生的天地。

竟是异界!

“哈哈!”

姬神秀手中赫然捏着一枚石令,他狂笑出口,身形已离了老石王,刀身一震,扑杀向无数接近过来的异界修者。

以他如今的战力,此间除三大无上祖神以及四位异界始祖外,能与他交手的只怕寥寥无几,而今,却是虎入羊群,当真遇神杀神,遇祖斩祖。

那些察觉到异样的异界修者,还没飞到近前,就见眼前刀光一闪,便没了意识,神魂俱消,一身精血俱散,被姬神秀吸入体内,死的不能再死了。

身后老石王怒哼一声,石手一张便拘拿了天地,震碎了空间,化作一张大手想要将姬神秀擒住,可是非比之前,姬神秀石人法趋于稳固,身形虚实轮转,于无数时空中穿行,更不与他碰撞,就像是泥鳅般抓不住,气的老石王暴吼连连。

只见姬神秀遁走间诸般手段全都施展,口中接连吐出点点诡异星火,落在大地上,赫然化作无边火海,这为欲火,以情欲为油,以血肉为芯,只待油尽灯枯,芯尽人亡,凡水难灭,除非断情灭欲之人,否则沾着一点,也保管叫他化作灰灰。

弹指间更是移山倒海,引发无穷地气,天灾地难,轰然爆发。

“你该死!”

眼见一个个异界底蕴,天骄后辈死在姬神秀刀下,连神魂都被吞了,老石王神情阴沉,手中变出一根狼牙石棒,一身气机极尽升华,就见那没了血肉的头顶,此时却悄然长出数十根银灰色的长发,本就恐怖的气息,登是节节攀升。

但他更在意的,是姬神秀居然以那些人的神魂气血填补自身,倘若拖久了,说不定真有莫大变故。

“是你这异数!”

察觉到天地有变,虚空突有浩瀚神威现出,就见三件无上祖神的法器齐齐震碎虚空,封天锁地,欲要禁锢住姬神秀。

正是之前在乱地现世的三十三层古塔,黑色的妖刀,以及不朽天盾,这一次不光只有法器,还有三道朦胧身影驭使。

“哪里跑!”

姬神秀只是冷笑并不做声。

然后,他掌中已托着个一人高低的巨大铜钟,姬神秀深吸一口气,张口一吐,一口弥漫着混沌色的殷红血水当即便喷在了钟身上,原本寻常普通的铜钟豁然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神光,只在那三道朦胧身影的悚然色变中,他石化右臂并指如刀狠狠对着钟身拍了过去。

“咣!”

一掌拍下,饶是他与帝辛同根同源,也不禁受到难以想象的反噬之苦,七窍都在溢出血来,就连石化的石躯都在簌簌散落下石粉来。

但恢宏钟声激起,一股有形的实质涟漪霎时自钟身荡开,禁锢的空间只如纸糊的一样,三件无上祖神的法器急剧颤抖,而后,留下道道恐怖印记,咔咔作响,似欲破碎。

地水风火齐涌,钟身之下,一方空间被开辟出来,像是化作一方残缺的世界然后飞快湮灭,成了一股恐怖的洪流,异界之中,就见无尽山河粉碎,江海崩裂,这却是老石王之前做的,如今未想到居然换成姬神秀来做。

老石王怒目圆睁,轮着狼牙石棒正赶到近前,冷不丁眼前多出一口大钟,钟身一响,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怖气机霎时袭过他的石躯,只见那些裂缝,开始飞快蔓延,迸溅出神血来。

而那三个无上祖神的灵识化身,则是如泡影般在怒吼中溃散。

钟声余音不散,响彻诸天,各界无数强者望着震颤不停的天地骇然失色。

感受着耗费的巨大代价姬神秀一咬牙,又朝着铜钟喷出一口精血,然后满是杀机的看向老石王,抱着大钟朝其撞了过去。

“死!”



第三百六十一章:惨遭重创

“找死!”

老石王身躯上满布的裂纹如今溢出一条条晦暗神光,不知是在压制旧伤还是抵抗新伤,见姬神秀终于不再躲避,当即大吼一声,手中狼牙石棒顷刻化作万丈长短,蔓延着恐怖气机,似要砸破诸天,一击之下,时空顿被逆乱,四时变化,昼夜颠倒,狠狠砸向抱钟撞来的姬神秀。

大地上无数山脉崩塌粉碎,一幅末日景象,显然动了真怒。

不光如此,他口中不断发出一声声古怪音节,晦涩难懂,像是在沟通唤醒着什么。

在唤醒其他三大始祖?

姬神秀眸光闪烁,口中殷红血液不要命的又朝着手中铜钟吐出一口,本是暗黄色的大钟此刻再现神异,钟身上隐隐浮出一道道古老繁奥的印记,化作金黄,散发出缕缕可怕的混沌色氤氲之气,如一条条长河压塌千古,暗金色的神光如汪洋大海,更是铺天盖地。

这一刻,就是姬神秀在神光之下亦有一种神魂被灼烧的错觉,就好像他重归凡躯,血肉在烈焰中被烤灼一样,竟有几分消融的迹象。

此异宝来历他早已知晓,可惜帝辛却告诉他此宝是残缺的,天下至宝皆生灵性,然此宝只存躯壳,内里无灵,故而催动十分不易,耗去的代价同样巨大,帝辛日夜祭炼多时仍是难免其苦,何况是他。

他身受煎熬,面前名为狼牙的异界石王同样如此,而且比他更甚。

老石王眼见至宝威能出乎意料,震撼的同时,口中放声咆哮,这些不光是兵器,连同身躯都化作万丈高低,化作一尊恐怖法相,一身气息激的风云变幻,似一尊顶天立地的神魔,轮动的狼牙棒爆发出森寒之光,如万千星河迸溅。

“死!”

两者终是相遇。

“咣!”

“啊!”

一声惨呼,只见老石王万丈惊天法相忽而一散,显出了本就濒临崩溃的石躯,手持狼牙石棒,凝立虚空,继而,惨呼中轰然爆碎,化作石粉,腐烂成泥,手中狼牙石棒先是现出一条细碎裂纹,然后无声断裂。

只剩下一道虚淡飘忽的魔影,像是无根之火,随时会消散。

但姬神秀却来不及再出手了,他抱着铜钟的右臂新伤本就未愈,如今在这毁天灭地的碰撞中彻底毁去,连愈合都来不及,整个右肩亦是崩碎,只剩满是裂纹的残躯托着铜钟大口咳血,遁向远方,原本稳固的气息此刻再次起伏了起来。

就看那碎开的胸腹处,原本石壳下还露着半石化的血肉,此刻却再难分辨骨与肉,筋与血,像是彻底化作一个石头,石人法再难抑制。

体内的生机飞快寂灭起来,姬神秀石目中的精光忽明忽灭,似是随时会黯淡,他清晰的感觉到不光是身躯,便是神魂灵识,此刻也有种被冻结的迹象。

但也因这一记碰撞,却见整个异界星空震颤不休,一颗颗点缀的星辰仿佛落下的果子,拖出条条火尾坠向大地,天地灵气更在暴动,像是失了平衡,一切都在消亡,大地爆发出剧烈的震动如要崩塌,天空颤抖。

“大胆!”

与此同时,天地间忽然起了惊天变故,只见恐怖罡风大起,昏天黑地,似在虚无的尽头,姬神秀隐约看见三双难以形容的眸子几在同一时间睁开,那三双石目宛如破开了时间与空间,落在了他的身上,令人毛骨悚然,遍体生寒。

杀意,杀机,杀气,所有的一切在那三道目光下,从无形化作有形,变成一股猩红色的风,**蚀骨,朝他卷来。

看着一片混乱的天地,

“你该死。”

一道平淡嗓音如惊雷般响起在姬神秀的耳畔,带着彻骨的杀意,令他浑身汗毛一竖,不用想便知道那三位异界始祖被唤醒了。

姬神秀一边驭使着铜钟,一边吸摄着滚滚精气抑制石人法,只是如今行功已深,难再回头,石化已不可逆转,他只能尽力压制石化的速度,时空之道下,脚下山河大地极速飞快倒退。

可那声音响起的刹那,有一只石手豁然洞穿时空,像是自未知处探来,令人悚然,姬神秀如今气机起伏,连带着境界战力亦在变化,便似太阳自如日中天,跌至夕阳西下。

另外两者则是在稳固着异界天地。

来不及了!

姬神秀心中暗叹,本还想找到那九十九石台阶,可是现在才发现自己有些有些异想天开了,这些王者果真都不是易于之辈,到底是一方大世界的绝世人物,他虽战力惊人,灵识肉身同修,可说到底不过是祖神罢了,加上石人法,连同这异宝之威,拼的身躯粉碎,才不过是毁掉一具早已重伤的石躯罢了。

石手来势极汹,掌中星辰流转犹如一片浩瀚星空,横击而来。

不偏不倚,正是击在那铜钟之上。

“哇!”

一口血水吐出,刚一出口,那血水便化作昏黄暗淡,成了石粉。

“退!”

眼见势将尽,姬神秀再不迟疑,此刻不退,待天地稳固之后三王齐出就退不走了,趁此还有余力。

“嗯?”

可忽然,他逐渐黯淡的眼睛骤然一亮,如同发现了什么意外的东西。

“哈哈,天助我也!”

却见那虚空中,竟然浮着一座巨岛,浓郁沛然的生命精气犹如实质,迸发出万千翠色神光,而神光中,赫然是一座雄伟非常的石城,太古魔城,有异界恐怖高手在此想要踏出最后一步,蜕变成石人王?

“你敢!”

如同察觉到姬神秀的想法,一道惊怒交加的吼声再起,姬神秀就觉背后多出一道森寒目光,恨不得要将他择人而噬。

这可是一个快要成功蜕变的王者,是异界的无上底蕴,留不得,今日若是放过,往后指不定就会是一位惊世大敌。

姬神秀头悬古钟,口中咳血,眼中黯淡的目光宛如极尽升华,光华大涨。“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任由身后落下惊世神术,姬神秀不管不顾,古钟金光护体,他虽身受重创,但也要把这城里的人物弄死,即将迈出最后一步的绝代人物,如此浓郁的生命精气,更是能用来压制石人法,用作聊上之用,一举两得。

天穹上的巨岛一阵摇晃,那太古魔城中里的人赫然察觉到了危机醒了过来,惊怒非常,他现在已到关键地步,岂能分心他顾,怒吼中只能遁逃,携裹着太古魔城想要遁向远方。

“跑?你跑不掉!”

姬神秀一双石褪自腰腹以下轰然爆碎,同时眼中光芒凝练到了极致,犹如实质般射向城中心一个几乎和巨城长在一起的石人,目光中岁月长河浮现,一盏泥灯更是高悬。

只见他目光落在太古魔城上,瞬间将其定住,泥灯里亦在同时冲出万千虚影,男女老幼,皆是姬神秀的念头,杀念浮出,全部攻杀向城中绝望的石人。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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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魔影,巨殿,身碎

九州。

这一天可当真是不寻常的一天。

只因天边虚空中接连传来几声恐怖钟响,令人悚然。

恐怖到何等境地?

只见整个九州都化作一片死寂,无风无浪,百兽俱寂,众修皆悚。

像是某个未知之地发生了某种可怕惊变,九盏古灯更是浮出,高悬九州,灯火耀天地。

异象恐怖。

人祖庙里。

李寻欢与绝刀始终未曾离开,此刻自然也被惊动,钟声回荡开来,让人心神恍惚,体内气机居然如被镇压,难以调动。

“好可怕的钟声,居然无视了世界屏障隔界传了过来。”李寻欢震撼莫名,心有余悸,余响已是可搅动一方世界,却不知那钟声的源头会何等的惊天动地。

他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毕竟姬神秀前脚刚走,后脚便生这般恐怖变故,让他不得不联想到了某些不好的事情。

李寻欢满是忧色的下意识朝人祖庙里的那尊石像瞧去,这不看还好一看,当即失声惊呼。“不好。”

只见那氤氲香火缭绕的石像上不知何时生出一条裂纹,牵一发动全身裂纹飞快蔓延到石像全身,宛如碎裂的瓷器,看的人不寒而栗。

他正想走过去,只见石像右臂“砰”的一声直接碎开,整个人祖庙更是屋瓦皆震,像是岌岌可危,如要坍塌。

不光是这一处,九州各处但凡塑着姬神秀石像的人祖庙,而今无不是如此惊变。

“神像欲崩,人祖将亡!”

李寻欢脸色剧变,苍白难看。

“莫非遇到大敌了?”

话还没完,石像双腿自腰腹以下再次爆碎开来,只剩残破的石像砰然落地,满是裂纹,继而,在他们颤栗中连那残破身躯也块块碎散开来,石像头颅滚了下来。

“碎了!”

李寻欢脸色陡然煞白如纸,再无血色。

姬神秀当真亡了?

……

异界之中,却说太古魔城被定,姬神秀豁命一击,那即将迈入最后一步的绝代人物,在不甘的怒吼中被万千念头击的粉碎。

石躯中犹见未彻底石化的血肉,翻滚扭曲,像是要愈合,只是姬神秀又怎能给他机会,残躯顶着古钟,破开时空,已降临太古魔城中,他不由分说,张嘴一吸,那几乎快要完成彻底蜕变的石躯,连带着神魂已被他一口吞下,嚼咽下去,毛骨悚然的咀嚼声让那些异界祖神强者不寒而栗。

“我去也,不必相送了!”

姬神秀黯淡的石目飞快亮起,狂笑着,转身欲走,临走时,他目光一闪,看向脚下完好的太古魔城,气息一吐,居然亦想将其裹走。

似威能重归。

姬神秀手托异宝,体内石刀泥灯齐齐浮现,震碎虚空。

可是,一股难以形容的压迫感忽然自他背后的虚空中浮现,确实难以形容,姬神秀心中立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那可怕的气机几乎令他窒息。

身后一望无际的群山上,虚空中,只见滚滚混沌色的氤氲之气流淌溢出,一条古老的石阶慢慢如冰山一角般显露出来。

直到全不跃然眼前。

九十九级石台阶?

这个时候那天地的暴乱也都已经平复下来,三尊恐怖魔影紧随其后,散发着滔天寒意与杀机,三道目光冷冷的望向姬神秀。

刹那,齐齐出手,恐怖的波动,化作一团浩瀚神光,将姬神秀连同他占据的太古魔城齐齐淹没。

石刀震颤,不过顷刻亦如姬神秀般布满裂纹,泥灯内的火光更是飘摇不定,像是随时都会熄灭,三大王者合力一击,威能盖世无匹,连姬神秀头顶古钟亦在此刻隐有撼动不稳的迹象,抢来的太古魔城亦是岌岌可危。

“天意如刀!”

“莲华如魔!”

“魔道煌煌!”

却见破开的空间另一端,乍然响起三声低啸,三道浴血身影傲立一望无际的尸山血海上,齐齐透过空间通道出手来援,赫然是乱地的几人。

此时此刻,趁着之前姬神秀引开老石王的空档,异界修者无不被斩,血染乱地,悉数伏诛。

双方隔界而敌,恐怖威能扩散绵延,山河粉碎的同时,迎来的是更加冰寒的杀机。

这几位王者都对姬神秀已恨之入骨,他不但毁去一尊王者石躯,更是将一位即将踏出最后一步的绝代后辈斩杀,还搅的异界动荡不休,死伤无数,简直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但是,他们更看重他头顶的古钟。

“想走,简直是痴心妄想!”

姬神秀在碰撞中得到喘息之机,闻听如此言语,再见三王又欲出手,他刚刚得以补充的精气,毫不保留的喷向头顶古钟,原本归于寂静的古钟,豁然再次滴溜溜转动起来,光华暴涨。

“动手!”

眼见姬神秀又要舍命催动异宝,三尊魔影齐齐长啸一声,天空无数星辰显现,降下万千流光,直坠击来,交织出一张大网。

姬神秀眯眼一瞧,遂见他收起石刀泥灯入体,左臂轰然爆发出混沌色的神光,掌中更是催动着时空之道化作一团晦暗气机,毫不迟疑的拍向落到怀里的古钟。

“咣!”

一声钟响,地水风火齐定,万千袭来的神通更是无不溃散。

“好一件至宝!”

三王震动的同时,虚幻魔影闪烁,惊呼一声。

姬神秀则是已经流不出血来了,不知是流干了还是都已石化了,左臂石粉散落,几快破碎,驾驭着已经破裂的太古魔城极速朝着乱地冲去。

可就在他遁入通道的同时,他心底却在这时候生出一股大恐怖,大危机,凶险万分,如要陨落的错觉,骇的他头皮发麻,像是已经死去。

原来不知何时,那极为诡异不详的九十九级石台阶上,尽头处忽然多了一道石门,石门里,隐隐生出一尊恐怖魔影,那魔影不知是被召唤而出还是被钟声惊扰醒来,此刻正望了过来,然后朝着姬神秀遥遥指出一指。

“呼!”

这一刻,姬神秀前所未有的平静。

然后,他神色忽变癫狂,浑身都在发光,残躯一震,已撞向古钟。

天地间似是有混沌生出,又似有天地开辟,五行倒逆,阴阳反复,这一刻,竟然陷入某种极端可怕的境地,没了声音。

但是片刻过后,姬神秀的眼睛又极快黯淡下来,他只觉得神魂都快溃灭,但就是这一撞,眼前忽见伟岸身影迎上,一把接过古钟,更是拦下了他下坠的身子。

正是帝辛。

他已至乱地,但那三道魔影也似要降临过来。

只是,乱地中心处的巨殿,却在这一刻爆发出一股神秘气机,生生阻断了空间通道,更是逼得三道魔影变了脸色,如见大敌,又惊又怒。

“盘古王!”

不甘的怒吼声响彻乱地。

只是这声音的主人终究没敢越界而来,唯等到渐渐散去,一切方才如旧。

风尘扬起,血海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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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九州剧变,末世将临

世上谁人能不死?

所谓的永恒不朽,不过是莫须有的谎言,白骨成土,血肉化泥,哪怕是石人王者,也终有陨落的一天,无人可以不死。

乱地。

苍凉枯寂的硬土上,仍见一条条未曾被尘土掩去的痕迹,刀痕,血迹。

一片死寂。

仿佛又化作过往的亿万年,冰冷孤寂,除了哭嚎的风声,再也没有其他,便是异界的存在也不再踏足,这里像是成了一片禁地,又像是被世人遗忘,被岁月抛起。

唯一的不同的,是这片残破的大地上多了一座城,一座巨大无比的太古魔城。

或许这样说不准确,因为这座城并不完整,它是残破的,落在大地的尽头,孤寂而安静,而且,飘在一片血海尸山中。

那些残缺的地方,被一块块翻滚的血肉覆海,模糊的血泥在填补着那些缝隙、缺口。太多了,看上去就像是一座血肉堆砌的巨城,令人震怖悚然,所以才显得极为巨大。

更可怕的是翻滚的血泥每一寸都散发着极为精纯的神性,带着浓郁的生机,半祖的残肢,祖神的身躯,被磨灭在一起。

甚至,那些血泥中仍见不少神魂未灭的残躯想要自其中挣扎而出,就像是陷入沼泽的凡人,发出惊恐的吼叫,可是,太古魔城中似是孕育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大恐怖,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将他们一点点拽进深渊,无法挣脱,然后粉碎。

无数散发着神性的断臂与残肢顷刻间被某种恐怖伟力绞成血泥,一点点的渗入太古魔城的裂缝中,填补着伤口,浓郁的生机万千汇一,化作一点晶莹,朝着中心处汇去,落在一具冰冷的残躯上。

那是一具石躯,残破不堪,腰身以下早已不见,大半身躯都已破碎,只剩下一条满是裂纹的左臂,和一小截身躯,连接着一颗头颅,它一半露在外面,一半像是与太古魔城长在一起,宛如已经死去,趴在地上。

千万点浓郁生机凝成的露珠化作一涓细流,浇灌在石躯上,就像在种花一样,如同有一天会自其中长出朵不一样的花来。

暮色渐渐来临。

太古魔城中,不知从哪里飘出一点灯光,昏黄暗淡,点亮了城中心,隐隐幽幽,说不出的诡异。

原来,这火光居然是从城中心的地下溢出的,火光飘摇,影影绰绰,一道道虚影从火光里浮出,最后凝实。

读书的书生,叫买的小贩,赶集的老人,还有哭泣的孩童……

他们在动,每个人都在动,鲜活生动,然后走向血海,自里面打捞出一具具神性未散的骸骨,磨成血泥,来到残破的石躯前,为其重塑着身子,可惜杯水车薪,一夜时间,也不过塑造出零星点点,耗费的神性与生机太过庞大。

日复一日,在这暗无天日的乱地早已没了时间的概念,白天那些血泥修补着太古魔城,夜晚,那些虚影重塑着石躯。

没人知道过去了,更没人知道要过多久。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连一望无际的尸山血海都开始在变小,但太古魔城却在变大,它就像是活的一样,在长大,那些残破的豁口与裂缝都在逐渐愈合,被一点点一寸寸的填补。

而那石躯上,历经了千万次的浇灌,竟然真的显出一抹绿意,像是真的要发芽开花一样,弥漫着一股浅淡却又精纯无比的生机。

直到有一天。

“师傅……师傅……”

夜晚的巨城中,昏黄的灯火仿佛照出了九州的一角,冥冥中生出变故,火光中,一个庙宇若隐若现,李寻欢跪伏在地,身后更是有不少的九州人族,一个个浴血而立,神情悲戚。

那一头,像是爆发了难以想象的惨烈浩劫,天愁地惨,山河破灭。

“……倘若你还活着……能否告诉我们,可有希望……末世来临,九州将要沉沦了……”

“人祖!”

“人祖!”

“人祖!”

……

声声呼唤宛如破开了世界屏障,落到了太古魔城中,如同渗入了每一寸血泥中,以至于整个太古魔城都在为之共鸣,最后化作震动,所有灯火中显出的身影亦是重新散去。

陡然,震动消失。

“唔!”

本是吹动的风声,这一刻忽然像是凝固,随着一声呢喃。

“我还活着!”

一道平缓的声音幽幽响起。

“你们当真布的好一局大棋!”

他第一句是回应的九州信徒,而这第二句说完,就见乱地中心的巨殿忽然浮出一抹晦涩神秘的气机,像是与他在沟通,交流。

太古魔城中,残破的石躯忽然动了动,头颅上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慢慢亮起两点混沌色的光芒,遥遥望向巨殿,如在思索,倾听。

光芒闪烁,犹如混沌开辟,风雷水火激涌。

“也罢,我应了,此局,落子之人便添我一位吧,亦是为人族尽这“人祖”之责,但……”

姬神秀拖着残破身躯慢慢自城中爬出,只露出腰腹以上的身子,他沉默了片刻,复又接道:“……既然如此,功成之日,我自行进唯一真界吧,正好见识一下诸皇威能!”

远处的乱地巨殿此时豁然爆发出璀璨神光,有五道流光分离而出,划破天地,朝着姬神秀飞来,落在他的面前,化作五道虚幻身影,正是那逝去的五位王者,身影隐去,太古魔城中,便多了五幅石刻,烙印着五位王者的道与法。

顷刻间,太古魔城似是变得更加稳固。

而下一瞬,姬神秀一双眸子已然爆发出惊天杀意,周遭血海疯狂翻滚,无数尸骸纷纷崩碎,自行融入城中。

目中光芒一转,只见虚空登是划破一道豁口,那一头,却见山河破碎,末世将临,九州修士几多喋血。

“死不足惜!”

就见他眉心忽然浮出一枚印记,乃是“人道”之印,亦是当初的“人间道”,也是“欲界”,而现在是地球。

印记化作一团光晕,内里自成天地,即便他差点身碎魂灭也未曾动用此界之力,而今光华一转,只见一个个残魂神念被接引入了地球,投生其中。

“我身躯未全,仍缺血生机,劳烦走一遭吧!”

一团黑气自虚空浮现,化作天魔之相。

“好说,本座这便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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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且看谁主沉浮?

九州之地。

人祖庙。

“绝刀,你也和他们走吧!”

李寻欢望了眼身旁的弟子不由叹了口气,庙外,只见远方的天空,一道道黑色的闪电划破了苍穹,劈碎了山河大地,粗如山岳,每一条都有万丈长短,令人悚然,便是半祖挨上一下亦要身死魂灭,黯然落幕。

而在雷电的深处,则是包裹着一个天洞般的漆黑窟窿,一股股令人心悸的可怖气息自其中蔓延出来,席卷九州,弥漫在天地间。

那是连接异界的通道,浩劫将至,末日将临。

这样的通道放眼苍穹足有数十上百个,犹如蜂窝般挂在天上,众星拱月似的围着其中最惊人的那个。

“乱地的后人,你们体内流淌的罪血永难洗净,待我等降临九州,我们与那人的仇,就用你们的血来洗。”

通道的另一头,一股毫不掩饰的森寒杀意令九州大地犹如寒冬骤临,无数修者更是为之颤栗。

“嗷!”

但是一道高亢威严的龙吟忽然响彻九天,横贯于天地间,自虚无中冲了出来,穿出云雾,降临九州,那却是一条犹如太古山脉般的金黄色巨龙。闪烁着寒光的鳞片像是一汪汪湖泊,映着九州的动荡与疮痍。

那是一条船,祖龙船,令所有绝望的人得以重见一丝希望。

龙威席卷,激荡万里浮云如浪滚滚,令人敬畏,引来无数惊呼。

而在祖龙船上,则是立着两个身影,一个赫然是当初“龙岛”上的那条老龙,一个,竟然是轩辕。

“那人如何了?”

老龙仍是一副老态,不疾不徐,缓缓问道。

“如何?哼,惹出我异界始祖出手,焉能活命?任他如何惊才绝艳,到头来也不过是身躯粉碎的下场,注定难存,我们绝不会再犯当年的错,这一次定要将你们悉数斩尽杀绝,永绝后患!”

冰冷的声音落下。

人祖庙内,李寻欢黯然摇头,他自然也听到了,这个他除了姬神秀又能有谁。

“他们会送走九州根骨绝顶的后辈,待未来的某一天会再归,以你的资质必然入选,去吧,我要留在这里,莫要管我!”

“师父不走我也不走。”

绝刀扑通跪下,身后更有这些年飞刀一脉的新生传人,全都跪了下来。

庙内,立着一尊石像,一尊由千百块碎石拼砌而成的石像,残破不堪,像是随时会塌去,却又像是一座巍峨神山般不可动摇。

“快两百年了!”

李寻欢幽幽一叹。

“我已寻不到故人了,连这最后一人也逝去了,就让我葬身在这有些熟悉的故土上吧!”

庙外爆发出惊天大战,祖龙船仿佛化作一条太古祖龙,由黄帝与老祖龙驾驭将那最大的空间通道打碎,阻止了异界祖神的提前降临,只剩下一个个较之弱小的通道。

冷漠无情的话语在那通道崩碎的最后一刻传来。

“你们又能拖到几时,待到重新连通出稳固的通道,吾等齐至,必要血洗九州……”

他们要撤离了,在这祖神凋亡的年代,人族的祖神多已死的死,亡的亡,而异界更是抱着斩草除根之意,必然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惨烈浩劫,他们要送走一些后辈,留作人族的希望,待未来的某一天再回归。

异界祖神虽受阻,只是,却有异界强大半祖越界而来,一个个像是飞蝗般自那些通道中飞出,降临九州,一时间各处皆连爆发出厮杀,战乱,一片哭天喊地。

而人祖庙里,也有异界存在踏足。

足足九名八九重天的强大半祖,寻找着姬神秀的踪迹而来。

双方一见,无需多言,爆发出惨烈大战。

李寻欢一柄飞刀携时空之力大开杀戒,一刀斩灭三名异界半祖,率领众人与其他六名半祖大战连连,最后悉数斩尽。

只是如此却引来更多的异界强敌,蜂拥而至,如对姬神秀恨之入骨,像是结下了血海深仇,一个个面目狰狞,简直就像噬人恶鬼。

“就是他,几乎毁去我异界大半天地,无数族人死于非命!”

“就是他毁我始祖石躯,万死难恕其罪!”

……

到了这般地步,李寻欢也不禁苦笑一声,看来姬神秀就算是成了祖神也改不了那祸害的习性,当初如此,现在也如此,但他还是哈哈大笑道:“杀的好!”

笑声中他目光泛冷,望向一个个与人族截然不同,形貌各异的半祖强者,似是拼死一战。

“那就再杀些!”

生死存亡之际,一道清冷声音如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笑意陡然从他背后响起,原本一个个神情肃然,浴血欲战的门人弟子闻听此声也不禁身子一震。

他们已退无可退,身后已别无他物,只存一尊石像,那这声音又是从何而来?

他们在震,异界半祖却在抖。

望着他们身后,犹如得见某种大恐怖,脸色发白无血。

李寻欢颤抖回头。

“师傅?”

“我在!”

就见本是已经残破不堪的石像居然绽放出难以想象的神光,其內一尊黑袍黑发的身影徐徐凌空走下,目光一转,其內精光乍现,如能洞穿九天十地,只见庙外纵横苍穹,大肆屠戮九州子民的异界修者无不是在惨叫中如春雪消融,生生由实归虚,如被抹去。

魔威盖世无匹。

来者正是天魔。

他背后九轮盘一转,神光闪现,浩荡声音传遍九州。

“凡人族者,自去寻人祖庙,可得庇佑!”

同时九州各处,有一束束神光自大地上冲天激射而起,神光如柱,直冲天宇,在苍穹上汇聚,化作洪流,笼罩整个九州大地。

一座座或残破,或古旧,或新修的人祖庙内,就听呼声震天,响彻苍穹。

“人祖犹在!”

紧接着,就见那些或残破,或古旧的石像前,全然多出一个洞开的门户,像是沟通了另一方天地,内里山清水秀,灵气沛然,竟与九州极为相似,更是比九州还要辽阔,正是“人道”印记所化的地球。

“尔等先行撤走,此乃我所开辟的一方世界,无需忧虑!”

话音甫落,一只星辰汇聚的遮天大手已是自人祖庙内探出,将那一个个空间通道悉数扫灭。

而在乱地中亦有莫大惊变。

非是大地上,而是在星空。

只见虚空颤抖,继而像是水幕般荡出涟漪,一座巨大恢宏的无双雄城遮天蔽日,仿佛占据了大半星空,辽阔的简直就像一方世界。

此城孤寂冰冷,然其上却有一颗紫色星辰如大日横空般高悬不坠。

城中有一巨殿,为最高处,似可上接日月,紫金神光闪耀照亮星空,殿首上落有“元始”二字。

“元始殿!”

殿中,一尊身穿甲胄的伟岸身躯端坐帝椅上,像是与之长在一起,非是血肉之躯,而是生出了石壳,石目中紫金神光一淌而过,沉稳霸道的话语震动星空。

“百万将士何在?”

雄城高悬星空,声音一起,忽见原本死寂的雄城上爆发出一股股恐怖煞气与杀气,一道道身穿甲胄的身影自四方城头上浮现,横矛立戈,齐声呐喊道:

“臣等在此!”

“战!战!战!”

旌旗高扬,猎猎作响,却是个“商”字!

雄城有名,名为“朝歌”。

大地上,那座无数血肉铸成的太古魔城如今亦在爆发出一缕缕混沌色的神光,碾碎着最后的血肉,像是重铸巨城,在大地上飞快铺开,暴涨起来。

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遥遥呼应。

“此次,就看看,到底谁主沉浮!”

第三百六十五章:末世大决战前夕

苍凉的大地上,如今已冷清的吓人,万里辽阔天地,现在居然难见人烟,而九州与四方世界则是留下了数不清的尸体,鲜血与骨肉染红了大地。

唯有一个个“人祖庙”前聚满了身影,自天空俯视而下,宛如一团团密集的蚁群,蜂蛹着朝其围去。

一个个强大的半祖自发的组织维持着秩序。

“妇孺先行撤走!”

毫无疑问,终极一战在所难免,此次人族与异界只能存一,乃是你死我活之境地,或许这一战不过是亿万年前早已注定的,这等万古大恨,注定要有个了解。

“今日一战,乃是吾等生死存亡之战,尔等乃九州之本,更是人族最后的根,你们是我们最后留下的希望与火种。”

“希望你们能奋发向前,待到未来的某一天,你们有足够的实力,还能回到这片故土!”

“此战生死离别,胜负未知,是留下的人为你们换取了希望,这无数骨与血铺就的路,只愿你们莫要相忘!”

“再看看你们身后的这片土地吧,或许百年,或许千年,乃至万年,当你们再回来的时候,这里已有了新的生灵取代我们,只愿你们莫要忘了,曾有无数先贤为了人族的生死存亡而葬在了这片黄土之下……”

有半祖看着离去的人不禁流泪说道,今日一别,也许再无相见之期,又或是在千年万年之后,强如他们,也泪湿双眼,这些为之珍视,为之奋斗的一切,而今都要有个结果。

无数人悲凉落泪,汇聚的啜泣像是风声刮过九州。

他们很多人本来并无撤离的资格,只能与九州共存亡,但是如今姬神秀张开“人道”之界,将所有凡人都收纳到了其中,方才如此。也许说不定未来的某一天,这些普普通通的凡人中,同样会诞生出惊才绝艳,震古烁今的高手。

当日姬神秀虽说要抹去“修真界”的人族,但如今浩劫将至,他仍是开出门户,亦将连同长生界在内四方世界的人族尽数收拢其中。

天穹中的虚空传来“隆隆”巨响,宛如战鼓的鼓声,又像是凶兽的脚步声,似随时会降临九州,整个天地愈发的压抑了起来。

并不能把希望全部留在一个地方,恐生变故,祖龙船仍然未改撤走的计划,只是带走了一些人族的天骄后辈,兵分两路,希望便更大些。

原本繁华热闹的村镇,市集,城池,都开始死寂冷清了下来,一日之间宛如黯淡褪色,变得有些破落,没了人气。

天边的流光越来越少,九州本来灵气就已复苏,百族争霸,四方世界皆曾融入,只是曾经万千流光如流星顿空的场景现在都没了。

天愁地惨。

一股压迫感开始蔓延起来。

人们做着最后的分别,父子分离,夫妻分离,师徒分离……

“前薪尽而火又传于后薪,火种传续不绝,我人族注定不灭,人道自当煌煌!”

绝刀望着分别的人,感慨万千,亦是目中泛泪。

他也要撤走,如今几快过去两百年,他修为已到半祖,何况过去的人族仍需要照看,飞刀一脉由他带领全都去地球。

“何故做这小女儿姿态,此次誓要做个了结,报万古之仇,若胜了,人族自当昌隆,若败了,总有一天也仍会有人再次登临这里,替咱们收取残骨,做这未完之事。”

望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徒儿,李寻欢话语虽然机锋峻烈,但也是免不了双目发红。

祖龙船已经离开了。

天边隆隆巨响愈发的恐怖,震的天摇地动,虚空都在震颤。

“不错,此次再无后顾之忧,吾等定要与他们见个高低。”

萧晨破空而来,见到李寻欢他们欣喜异常,很多人都离去了,不光是熟悉故人,还有多年来的敌人,此刻都乘着祖龙船没入了时空深处,他却是要留下来见证这一战,倘若错过,恐会抱憾终身。

他身旁则是立着个绝美女子,风姿绰约,犹如仙灵化身,境界似在半祖,那女子见到李寻欢忙行了一礼,显然并不陌生。

“若水见过前辈!”

“果然是天赋绝顶,不仅重塑神魂,更是后来居上。”

李寻欢赞叹不已。

萧晨身后还有几人,只见一个白发胖子正机灵的左瞧右看,还有个骑着毛驴相貌猥琐的人,顶着一双桃花眼,也四下打量。

这时,虚空一闪,一道魔威深重的身影已出现在众人眼前,冷峻深沉。

“萧晨,你又精进了!”

“见过前辈,得见前辈无碍萧晨便放心了!”

天魔一摇头。

“你却是看错了,我非本尊,我乃天魔,是他恶念所化,他如今犹未回归,由我先行会一会异界高手!”

萧晨闻言仍道:“前辈既为人族而战,在我们眼中便无彼此之分,当得敬重!”

见此,天魔也不再多言,他一扫虚空巨响的源头,又看向了绝刀众人。“时候不多了,莫要过多留恋,此次并非没有希望,本尊已快踏足最后一步,安心离去。”

绝刀不舍的回望了一眼九州大地,又看向萧晨等人,最后视线落在李寻欢身上。“师傅,弟子这便去了!”

说罢,他转身带着飞刀一脉掠进了空间通道。

“此次浩劫将起,你们当力求自保便可!”

天魔目光划过山河大地,挥手间将一些仍在路上的人摄到通道前,做着最后的准备。

“天魔大人,震古烁今的绝代天骄,我金三亿最崇拜的无敌强者,如今浩劫当面,您老有没有什么不用的祖神兵和看不上眼的修行法,可否赏赐小的百来斤?”

一个声音不合时宜的插了进来,就见那个顶着桃花眼的猥琐男人觍着脸一个箭步翻身下驴奔到天魔身前,一脸狗腿子般的谄媚笑容。

那个白发胖子眼睛正往空间通道瞟,听到金三亿这句话胖脸先是一怔,然后摇晃着肥圆的身子扑到天魔脚下一把抱住他的脚,声泪俱下道:“天妒英才,我本一代天骄,修武走火入魔,致使体衰神弱,白发早生根,英气尽流去,天魔大人您一定要可怜可怜我啊!”

萧晨:“……”

若水:“……”

李寻欢:“……”

珂珂:“不要脸!”

天魔表情也变得有些怪异,他想了想。“也好,之前乱地时倒是斩杀过几位祖神,也是有几件看不上眼的祖神兵,他们的修行法,都一并给你们吧,留作自保!”



第三百六十六章:决战来临

……

九州离去的人越来越多了,辽阔的大地上,除了一些鸟雀走兽,便很少得见人迹,所有的空间通道也陆续关闭,只剩留下的人不时遁上高空,最后看几眼脚下的故土。

因为谁也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还会不会再看见这片天地,活下来。

老子与佛陀等人居然未走,也相继出现。

虚空中传来的压迫感越来越重,黑压压的雷霆逐渐弥漫整个苍穹,不见天日,雷霆深处,“隆隆”巨响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闪模糊隐晦的神门,正在一点点变清晰。

人祖庙前,留下的人悉数在此,全都在等待着,同时调整着自己的气息,要以巅峰迎战。

门外的石阶上,一个白发胖子苦着脸,蹲坐在地怀里捧着半截石质大腿,左看右看正犹豫着怎么下嘴,这可不是寻常东西,没听那魔威盖世的天魔说了,这可是天地间石人王的石躯碎块,虽然神性被磨的仅剩无几,但想来比半祖要好的多吧,关键就是看着别扭,下不去嘴,而且硌牙。

旁边笑眯眯的猥琐男见他这副模样,当即挤了过来。“诸葛胖……胖子,你你……要是不想……想要不如给我吧!”

他怀里也抱着个东西,一件祖神兵,那是一面鼓,鼓声中可迸发恐怖雷光,威能不弱。

“我呸,我是用来吃,你是用来干什么?”诸葛胖子一瞥金三亿,怀里的大腿抱的更紧了。

“你不……不觉得我这……这鼓缺点什么么?没锤啊!你看这条腿,形状份份……量恰到好处,刚好用来锤……锤鼓。”金三亿一把拨开身旁的毛驴,话语结结巴巴。

一旁的萧晨有些无言的望着这两个活宝。

这心也太大了。

“前辈,此次可还有援军?”

他望向虚空。

只见虚空中一朵虚幻黑莲起伏沉跌,宛如一轮黑日高悬,莲中天魔盘坐闭目,像是一尊石塑。

闻听萧晨言语,天魔眸子一张。

“身后已无援军,只剩我们自己,有进无退!”

他的话令众人俱是神情一变。

“异界底蕴比九州更强,祖神绝不会比咱们少,若无援军焉有胜算?”说话的是当年华山论剑时见过的天外天。

“祖神?”天魔一摇头。“此次异界来的可不只是祖神,异界始祖想来必会亲临,还有无上祖神,一场恶战。”

说话的同时,轩辕与神农自虚空中走出,还有那条老龙,这便是人族明面上仅存的祖神了。

想了想,天魔背后九轮盘一转,一条金黄色的龙影钻了出来,这初时看着还真是一条泥鳅,但是等真的落到天地间却变成了一条盘亘在虚空中的太古山脉,不知其长,难窥其高,一片片苍茫的龙鳞犹如一汪湖泊,在虚空中盘绕,赫然是始祖龙。

老龙老泪纵横,就连萧晨身旁跟着的逆龙王也不禁目露水光。

“嗷!”

一声难以形容的苍凉龙吟在天地间回荡开来,就见东海之下,随着古老的龙吟,一颗金色的龙珠,宛如一颗太阳般自海中浮出,没入了始祖龙的口中。

“轰!”

突如其来的轰鸣令众人猛的回神。

便在这时,九州大地忽然剧烈震动起来,只见一盏盏古灯从大地下浮出虚影,光耀天地,直冲天宇,足足九盏,像是九尊神祇,稳固着人间大地,又像是在说有什么大变即将发生。

天空黑压压的雷霆这一刻暴动了起来,像是一条条扭动不安的雷龙,劈下成千上万道山岳粗细的雷电,落向九州,只是,却都在那火光下春雪消融。

深处的什么更在震颤,然后打开一条缝隙,一股令人心悸悚然的气息登是席卷九州。

始祖龙龙影一散,落在地上,居然化作一个端庄圣洁的清雅女子。

“原来是数个文明前已经逝去的存在,居然重塑了神魂,当初能斩你,如今你也难逃一死!”

神门后,依稀能见一尊尊散发着不凡气息的身躯影,人影绰绰,直道神门打开。

原本暴乱的雷海忽然一顿,继而。

“吾名陆战,异界始祖我居其一!”

冷漠无情的嗓音震动山河天地,神门前,一尊恐怖石躯走了出来,而他身后,就见八位异界祖神并排横立,眼中杀机大盛,杀意涌泄。

“怎么?是想在你陨落后让我为你立碑厚葬么?”

说话的非是天魔,而是一声平淡嗓音,话音一落,虚空中只见一阵摇晃,而后飞快现出一片巨大的黑影,黑影就像是悬浮在天上的陆地,遮天蔽日,通体透着森然的殷红,像是血泥铸就,众目睽睽中慢慢清晰,仿佛穿过了遥远的时空降临这里。

那居然是一座暗红色的太古魔城,一条条斑驳的血色纹路干涸古旧,像是血肉中的脉络。

而在城中,一尊残缺几近破碎的石躯正孤身立在那里,但诡异的是,就在太古魔城由模糊变作清晰的过程,那残破的石躯居然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飞快愈合着,裂隙消失,断去的手足居然在长出来。

不过几个刹那。

残破已变成完好无缺,确实完好无缺,更是无损,身形挺拔高挑,平静的面容犹如是刀笔雕画出来的一样,石目中亮着两点混沌色的光芒,正是姬神秀。

“这怎么可能?”

异界阵营中传来不敢置信的声音。

确实难以置信,放眼古今,想要踏出这一步无不是需要千万年亿万年乃至更久远的时间去准备,而且成功与否还尚且两说。

姬神秀两百多年前强催石人法肉身神魂皆是重伤,现在再见,这么会功夫伤势不但痊愈了,而且看样子还有踏出那一步的趋势,这任谁也绝不会相信,就好像见了鬼。

猝然,陆战看着太古魔城上晦暗朦胧的棱角,又看着姬神秀的脚下,他瞳孔忽然一紧,似察觉到了什么,沉声道:“居然把时空神通施加在了自身之上,省去了漫长的岁月,妄想直接得到结果。”

但他话锋一转,竟是冷笑道:“你可知道你这样做与扭转时空并无区别,现在之身,却得未来之力,妄逆时空这是禁忌,说不定会惹出难以想象的存在出手。”

“你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都生死存亡了,你觉得我还会在乎什么禁忌!”

姬神秀目中混沌神光大显,双脚缓缓自城中踏出,身形位置却未变化,脚下一条模糊的长河虚影正奔腾不息,宛如不存在于现实。

陆战冷漠无比,眼中神光一闪。

“吾绝不允有人族踏出这一步,杀!”

一个“杀”字。

背后八位祖神登时降临九州。

“杀!”

大地上,也在这时同起一声“杀”音。

“斩尽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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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末世清算(一)

神威浩瀚,魔威盖世。

动荡将起。

一尊尊惊人的身影联袂降临九州,黄土登时如浪,掀起万丈滔澜,若非九盏古灯稳固九州,只怕免不了破碎之厄。

这一战,若胜,便是报了万古之仇,若败,则是一个文明史的湮灭。

九州大地,四方世界无不震动。

老祖龙本来年老的身子此刻蓦然变得高大威猛,头生祖龙角,身披龙鳞甲胄,不复老态。

身旁轩辕同行,手持金色神剑,身穿战衣。不怒自威,威严无比。

还有神农,犹如梦幻,极不真实,连同始祖龙联袂同去,挡住八位异界祖神的前路。

“去,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有异界祖神森冷说道,刹那间背后神门中掠出万千流光,直扑向人间大地,老子佛陀等人亦在此刻爆发出惊天杀意。

大战轰然爆发。

天地间瞬间被无穷神光淹没。

“哎,我去,他们咋追着咱俩一直不放啊?”

金三亿背着个鼓,察觉到身后十数股竟然气息吓的话都不结巴了,一旁的诸葛胖子扛着条石人退,跑出没几步一咬牙运足气力便把石人腿砸在了鼓上,身后诸多异界半祖当场被迸发出的万千雷光湮灭。

两人一愣,然后不怀好意的转身扫视向那些正在厮杀的异界半祖,彼此相视一笑,蹑手蹑脚的冲了过去。

“萧晨我们来帮你了!”

另一边,九州祖神迎战八位异界祖神,以四敌八明显处于劣势,却见天魔背后九轮盘如镜一转,光华一照,八位异界祖神的影子齐齐现于其上,随即走了下来,俱是魔气森然,心魔浮出。

“杀!”

战势立时反转。

他们在厮杀,有人却未动。

姬神秀看着异界始祖陆战

“怎么?就来了你一个?”

“不得不说,虽早知你不凡,但仍是小看了你,不过,我们绝对不会再犯之前的错。”

陆战冷漠回应,似是将他当作异界大敌,非杀不可。

他一说完,身旁虚空破碎,竟然又是一尊石躯。

四大异界始祖,此次居然来了两个,不光如此,三道模糊身影同现,有人手持黑色妖刀,有人持不朽天盾,有人托古塔,赫然是那三名无上祖神,只是看这模样,此次分明未降真身。

“呵!”

姬神秀冷笑一声,又似在冷哼,也不多言,就见天魔径直落在太古魔城中,一步走入了他的身躯,与他重合融一。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势瞬间自他体内爆发开来,澎湃激荡,大有气吞山河之势,气息弥散,诸天万界中的顶峰王者皆有所感,目光齐齐投向九州。

“你的存在太令人不安了,吾等就算放弃毁灭九州未,也要先除掉你。”

那个手持妖刀的无上祖神眼神冰冷至极的看着姬神秀,早知会留下如此祸患,造成今天这个局面,他当初哪怕负出极大的代价也定要将其斩杀,只是后悔无用,只能弥补。

姬神秀右手一招,城中一把石刀“铮”的一声破土而出,落入手中。

只在他提刀的一瞬,异界两位始祖,三位无上祖神便已似按捺不住。

“受死!”

一时间,整个九州连同四方世界都在摇摇欲坠,几快破碎,若非九盏古灯光照天地,稳固着这方战场,恐怕顷刻便要毁去。

可他们刚踏出神门,忽听天地间兀的生出一声。

“九鼎镇神州!”

威严霸道的言语带出滚滚紫气,浩瀚帝意弥漫而出,将那黑压压的雷海悉数冲散,摧枯拉朽,犹如浩瀚天威。

陆战冷漠的面容此次终于彻底大变,他神色阴沉可怖,沉声道:“又一位石人王者!”

便在这心念变化间,天地间忽见现出惊世奇景。

“轰!”

但见九州上空,九尊恐怖轮廓,投影此间,浓郁紫气蔓延如山河走势,在天地间结成一个玄奥阵势,封天锁地。

待轮廓清晰才见那原来是九尊石鼎,像是九座巍峨山岳耸立在天地间,在虚空起伏,鼎身上刻满了无数繁奥轨迹,还有日月星辰,万民祈祷叩拜的图案,紫气一经淌过,其上图案皆似活了。

原本动荡的九州,现在骤然稳固。

“咚咚咚……”

一声声极为缥缈的声音渐渐传来,来的很快,在九鼎围成的阵势中显现。

那却是鼓声,战鼓之声,亦是聚将鼓声。

陡然。

虚空中宛如多出两个紫金色的太阳,恐怖非常,众人看的清楚,哪那是什么太阳分明是一对眼睛,一双石目,石目一亮,继而是一尊伟岸身躯,然后是一座恢宏巨殿,最后是一座前所未见的盖世雄城,城上旌旗高扬,无数密密麻麻纵横排布的身影无不散发着惊人的煞气与杀气,与那太古魔城接壤在一起,像是青天分出一层来。

元始殿中,帝辛宛如一尊动也不动的石像,按椅而坐,周身紫气盘旋,头顶一颗紫色星辰若隐若现。

望着眼前横亘在天地间几乎堪比九州的盖世雄城,陆战是深吸了一口气啊,他更是看见了帝辛那张与姬神秀一般无二的脸,二者一左一右,像是镜中人。

无来由的,他心中生出一丝不妙,破天荒的有种怀疑,这莫不是人族下的套子?

九州竟然凭添出两尊石王,而且看这恐怖威势,只怕成就的根基绝然非同小可,念及九州藏着的颇多隐秘,他居然有了暂行退去的念头。

可当他察觉到身后变化,整个脸更阴沉了。

神门通道居然因那九鼎之故被锁住了,九州空间像是坚固了千百倍,加之九盏古灯遥相呼应,整个天地已然变成了一个囚笼,有进无退。

“打破天地!”

一声冷哼,黑色妖刀颤鸣而起,狠狠斩出一道滔天黑光,没入虚空中,可谁曾想往日一击便能斩破的天地,现在居然只是掀起一层涟漪。

姬神秀的气息变化已停,浑身上下,四肢百骸俱都蔓延出一缕缕浓郁的混沌色的气机,像是一条条盘绕在石躯上的苍龙,最后没入口鼻之中。

他视线一扫退至三位无上祖神身后正唇齿轻启的陆战,对方如今嘴里正在发出一个个古怪的语调,似在沟通着什么。

目光一动,姬神秀淡淡道:

“那就给你三息时间,唤另外两位前来,谁主沉浮,便在今日一战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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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末世清算(二)

姬神秀的话令人震撼失神。

惊人的话语,平淡中似透着无言的霸道与自信。

陆战那干巴巴的身子宛如一截枯瘦的老木,眼中精光闪烁。

他们成名太古,亿万年来何曾收到过这样的轻视,这已是侮辱,纵观古今,诸天石王,任谁不是惊才绝艳,震古烁今的存在,自是目泛冷光,心生杀意。

九州上,自九鼎一现,一股澎湃帝气霎时镇压而下,原本掠空激战的异界来敌,连同祖神在内,无不觉得身上像是凭空压下九座大山来,身形陡然受制。

遂见那刻有“朝歌”二字的雄城中,四方城头皆有喊杀声响起,东西南北各见有惊世神通打出,或是万千飞剑洪流,或是一方磨灭一切的阴阳大磨,亦或是五行术法,收割着一众异界敌人的性命。

终于,有存在出手了。

原本稳固的九州天地轰然剧烈震动起来,宛如外面有某种可怕力量正在破开九鼎的镇压,帝辛眼中波澜不惊,不但未曾抵抗,而且还撤去了大半封镇之力,剧烈的震动立时散去,但接着,只见虚空中另一头竟然又有神门开辟出来,一个弥漫着紫色氤氲雾气的空间通道不知自何处贯通了过来。

还未得见来者身份,赫见雾气中一只遮天石手已朝着天空的雄城拍去,同时更是爆发出惊天神术,就见一朵石莲花溅射出万千晦暗神芒,划破阴阳罩向了朝歌。

这出手的,居然非是异界始祖,而是两尊陌生的石王,所散发的恐怖气息怕是在石王中都非同小可。

二者却不知自何处打通了空间通道降临九州,看情形赫然是与异界为同一阵营的盖世存在。

姬神秀眸光一亮,二话不说手中石刀已劈了过去,刀光斩过,只见其內居然似如混沌开辟,阴阳五行,地水风火齐涌,恐怖无端的力量在所有人动容悚然中竟是衍生出一方世界,然后走向破灭,蕴含一方世界破灭之力的一刀。

“叱!”

看似未曾有多么毁天灭地的气势,只是虚空中却见三根滴血的石指正黯然落到了太古魔城中,流淌着紫色的神血。

同一时间,未见帝辛出手,朝歌城内上悬着的紫微帝星亦在这时爆发出冲天紫光,挡去了那朵石莲的惊世神术。

而那新开辟出的通道前,两尊身影联袂而至,不出意外,果然皆是石躯,其中一尊浑身俱都缠绕着紫色雾气的石躯,只有一双眼睛若隐若现。

此时正以一种十分惊悚且诡异的目光望着太古魔城内正提刀立着的姬神秀。

而另一个居然是个女的,一个女石王,那人体态婀娜,曲线曼妙,俨然是个绝美女子,只是面容似被一层雾气笼罩,模糊难见,只有一双隐露惊人神光的眸子显现,头上带着一朵石莲花。

她走出一刹那就开口了。“那件至宝便在他们的手中么?超越了石王境界?此事若成,我还要这九鼎之三。”

陆战冷冷道:“除了那件至宝,九鼎我可以全给你,今天我只要此人神魂俱灭,喋血九州。”

“好!”

说话的是另一尊石王,他浑身紫色氤氲雾气,语气中也是饱含彻骨寒意。“当年乱地五王都未能扭转结局,今天凭你们,痴人说梦!”

这机会无疑是对着姬神秀说的,但见他那右手石掌上,如今五指只存其二。

同样的,姬神秀也看向了他。

无来由的,他只觉得这双目光似是有几分印象,似曾在哪见过,只看着那石王浑身盘旋的氤氲紫雾,姬神秀张口幽幽道:“你是鸿钧?还是紫霄?这位想来便是天界傲视古今的莲王吧?我道是谁,原来是洪荒天界的存在,还真是让人有些意外。”

但他语峰一转散出森然杀机。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九州与异界的恩怨偏偏总有些不知死活的蠢货三番五次插手,正好免了我亲自去寻你们,今天索性一并了结,先灭异界,再平天界,岂不痛快。”

姬神秀大手一挥,九州大地上所有身影无不消失不见,彻底化作战场。

“周天星辰,听我号令!”

帝辛此时仍未起身,但他浑身上下,四肢百骸的穴窍接连亮起,足足三百六十五颗,其中如有奇景显化,竟然浮出一颗颗星辰虚影。加之他掌紫微帝星,为众星之主,如今言如律令,九州连四方世界的满天星辰无不凭空显现,浩瀚星力彼此连贯,相互凭依,以紫微帝星为主结成一个玄奥阵势,竟演化成一个无双杀阵,震动千古。

杀阵一起,浩瀚磅礴的星力,如生玄妙变化,只见阴阳汇聚,星辰斗转,整个九州都弥漫出一股混沌之气,仿佛独立于诸天之外,重新开辟出一方世界来。天地俱归苍茫,星力流转,一个个转动的恐怖大星在陆战等人的震撼中似是贯穿古今,浮现在了这里,一颗便足以碾灭一方小世界。

“动手!”

见对手恐怖神通接连迭出,陆战心知再也不能迟疑,低喝一声,连他在内的四尊王者和三位无上祖神,刹那齐动。

“转!”

帝辛不疾不徐,沉稳再言。

霎时间,满天星辰瞬间如漩涡流转,混沌气息弥散,四王三祖已落入阵中。

姬神秀冷冷一笑,一盏泥灯已在手心,灯火飘摇之际,一道道虚幻身影纷纷自火光中走下,然后纷纷踏入杀阵之中,与那一颗颗星辰合二为一。

顷刻间,杀机暴涨,威能凭添,可怕的星海像是化作一道灭世洪流,其上更有身影浮现,打出种种攻伐之术。

不过须臾,阵中已现惊天异象。

姬神秀并未立即进入阵中,而是双手一捏,城中忽见两团黄泥翻滚化作两尊精致的泥偶,然后取出一滴奇异神血打入其中一尊泥偶体内,又摄起地上一根断去的石指按入另一尊泥人体内。

“因果,现!”

两缕诡异气机登时自他体内溢出,气机如丝,一端绕上泥偶,另一端各自钻入虚空不见。

姬神秀瞧着手中端放的两尊泥偶先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肩头泥灯忽浮出无数念头化身,男女老少,贩夫走卒,皆是长着与他一般无二的面容,所有人与他一般,齐齐对着两尊泥偶一躬身,万千话语凝为一声。

“受我一拜,换你手!”

七字一落,两尊泥偶手臂纷纷自行脱落,而姬神秀身躯则是一震,整个太古魔城都抖了一下,无数化身飞快散去。

而阵中,便在此时响起两声怒吼。

“可恶!”

“该死!”



第三百六十九章:末世清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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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两声咆哮自阵中传出,仿佛遭受了莫大痛苦。

“当年我便该杀了你!”

“我的手!”

那把妖刀的主人声音变的沙哑,杀意浓郁的简直要凝为实质,他双臂自根齐断,无论他催动何等神通,断口居然再难愈合,仿佛他生来就无手臂一般,只剩妖刀凌空斩击,抵挡着那可怕星辰洪流布成的杀阵。

一颗颗足以堪比九州的庞大星辰,散发着浓郁帝气,拖着紫虹,自虚空中如被人掷来,倘若一颗倒也罢了,可是足足有三百六十五颗,每一颗都被帝辛以帝气祭炼日久,上面更是有一道道可怕烙印,坚不可摧,恍惚间就好像一方方小世界砸来。

他杀意刚起,耳边陡听。

“小心!”

陆战干巴巴的脸忽然一紧,急喝道。

只是已来不及了,数十颗大星连贯如线,像是连珠箭般携难以匹敌之威霸道碾来,妖刀急震,只在碰撞的一瞬被撞成满天星点,另一边的不朽天盾欲要施以援手,爆发出刺眼神光,挡在洪流前。

“轰轰!”

但在十数声恐怖的巨爆中,这件以防御为主的无上祖神兵赫然步了妖刀的后尘,盾面像是龟裂生纹,而后“砰”的一声碎开。

但听。

“啊!”

不甘的怒吼中,两道模糊身影当场被碾为齑粉。

紫霄石王神色阴沉不定,他双臂亦是自根而断,紫色神血直流,好在祭出了一件至宝,这才堪堪挡住了杀阵之威。

“五帝塔居然被你得到了一层?怪不得!”

陆战等人望着那件至宝纷纷震惊。

星辰轮转,阵法中混沌气息澎湃四卷,虚空中竟是真的开辟出一片新的天地,只是阴阳未分,一片苍茫,宛如混沌未开之时。

见三位异界无上祖神立去其二,帝辛一手提过黑刀,一步便跨出了“元始殿”,站在姬神秀身边,他掌心一张,一面古老神秘的铜钟当即滴溜溜一转,悬于头顶,洒下淡淡金光,如华盖遮下,万法不侵。

二人一起踏入阵中,各自找向对手。

只方一进去,姬神秀眼前便现一只纤长动人的石手分开了混沌超自己抓来,像是一个女子的手,确实是女子,这只手的主人正是自洪荒天界降临而来的“莲王”,五指一张,掌心却见一方世界由生入灭,现出骇人异象,日月星辰都再掌中。

姬神秀二话不说扬刀便砍,到了他现在这个地步,刀法刀法,刀已成法,再无招无式,一刀劈出便是他的法,刀光一闪,现出的正是他的人道,如同一个文明史的诞生,众生万灵繁衍变化,枯荣轮转,生生不息,人道昌隆。

可谓针锋相对。

“不得不说,古往今来,你是我所见过最惊艳的人之一。”

莲王声音动听悦耳,奈何就似死物,不见情绪,没有人气。

“呵呵,人族里,我算是差的!”

姬神秀淡淡开口,两者间彼此的道与法轰然碰撞,水火不容。

“所以,人族当灭,倘若放任你们繁衍生息,若干年后,只怕说不得再出现几尊你这般的人物,那我等又该栖身何处?当年三皇五帝称雄洪荒远古,任谁不是诸天共尊,但现在,没有人希望人族再冒出来个他们那样的存在。”

莲王一边攻出惊天杀伐神术,一边慢条斯理的道,似是显得很理所当然。她手中同时拿捏着一朵石莲,石莲花瓣一拢,变作一把恐怖石剑,一缕缕足可分割一方世界的剑芒自剑尖冲出,没入虚无间,留下一道道可怕鸿沟,横断了天地。

“唔,你说了可不算。”

姬神秀石刀连劈,每一刀都有一方世界的投影,宛如带着一个文明史的力量,让虚空震动,难以形容的伟力便是莲王都在节节后退,难以抵抗,手中石剑传出一声声不堪重负的异象,如要崩裂。

“死来!”

陡然间,一声低喝暴起,一条身影自星辰洪流的中心冲了出来,石躯可见裂隙,嘴角溢出点点殷红,分明是受伤的模样。

来者居然是陆战,他十指箕张,十根手指有恐怖气机吞吐,径直袭向姬神秀后背,撕扯的天地都在扭曲。

莲王同时再提气机,比之先前更加强横,分明是要二人合力在此斩他。

姬神秀头也不回,随手一抖便是一道刀光斩出,只见陆战不闪不避,双手锋芒更甚,竟想要硬接,而另一头,莲王已到了姬神秀的面前,石剑直直刺向他,二人一前一后,成夹击之势。

“死!”

“我倒要看看谁先死!”

姬神秀长啸一声,遂见数十颗大星如流星雨般坠来。

连珠成一线,狠狠砸向陆战。

“铮!”

而莲王的石剑也落下了,被挡住了,姬神秀左手不知何时抓着一座古老石桥,挡住了剑锋攻势,然后朝着莲王撞了过去。

隆隆巨响犹如天地初开的声音,在杀阵中浩荡席卷,陆战刚一接住姬神秀的刀,还没来得及动作,遂见眼前一暗,一颗颗烙印着道纹的大星便在他狂变的脸色中坠了下来。

“砰砰砰砰!”

星辰砸下,陆战避无可避,只能硬接,令人肝胆俱裂的巨响中,他先是咳血倒退,而后胸口在星辰的撞击中开始不断龟裂。

便在这时,一把石刀斩破混沌虚空,落向他脖颈。

陆战心头大惊的同时只来得及遁入虚空,但刚迈出一步,他另一条腿便高高抛起,扬起晶莹璀璨的神血。

断腿未曾落第就已被姬神秀手里的刀吞食干净,根本不给陆战回复愈合的机会。

“下一招,收你性命!”

一道平淡话语乍起。

姬神秀再次扬刀而起,刀势一现,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瞬间弥漫而起,陆战与莲王神情先是莫名一僵,然后,骇然失色。

原来,他们就看到姬神秀身形静立原地虽无动作,可他整个人却渐渐朦胧模糊起来,脚下现出一条恐怖长河虚影,无边无际,无始无终,但与曾经不同的是,姬神秀如今并非是以岁月之力杀敌,他眸中神光一闪,蓦然张口对着长河大喝道“陆战!陆战!陆战!”

那无边的浪花中,每朵浪花的浪起浪落都代表着一个人的一生起伏,由生如灭,亦或是王朝更迭,但随着姬神秀的开口呼喝,长河中忽见一朵大浪上浮出一道模糊身影,正是陆战。

“死!”

姬神秀扬刀一斩,斩的却非陆战本身,而是他在岁月长河中的投影,彻底抹去他。

陆战望的肝胆欲裂,只是随着刀光斩过,一朵浪花当即有始无终,黯然溃散。

莲王同样看的心神震撼,但是下一刻,整个虚空都在震动。

“贯通古今!”

忽听一声宏大威严的言语响彻天地,同时有一道无法形容的可怕身影竟然自岁月长河中浮现,望古观今,一对恐怖目光更是直直落在了姬神秀的身上。

“谁与我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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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末世清算(四)

恐怖惊变连姬神秀都是头皮一炸,心生寒意。

岁月长河为他神通所现虚影,玄之又玄,谁曾想现在却起这般非同小可的变故,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陆战忽放声大笑起来。“你可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你妄逆时空,如今引来无上存在,黄泉之下,我等着你!”

他说完,身躯竟然由实变虚,化作影子,最后连影子都没了,凭空消失,像是从未存在过。

与此同时虚空中一道伟岸身影迈步而至,只见帝辛已到姬神秀身旁,他一手提着颗染血的石人头颅,望向长河中傲立的不世身影目中大放精光。

“皇者?”

“不错!”

姬神秀亦是有这般感觉,一股难以想象的威压仿佛透过长河穿过时空自未来降临到了这里,诸天万界齐齐震动。

“吾名小石皇!”

不知道有多少人听到这个名字倒吸一口凉气,太古前的不世雄主,这个早已身陨的存在,而今居然自岁月长河中现化而出。

“轰!”

那身影说完,竟是大有走出岁月长河,降临此间的趋势,便是诸天星辰布成的不世杀阵抖摇摇欲坠,遥遥欲崩。

“定!”

姬神秀大喝一声,与帝辛同时出手,催动头顶古钟,稳固着天地。

小石皇目光沉凝平静,似是万古无波的幽潭。

“逆乱时空的源头!”

帝辛手中那颗石人头颅干瘪枯瘦,被他随手一抖,已抖成漫天血雨,融入古钟之上霎时神光大放,二人联袂同行,竟是与小石皇对峙不退。

蓦然,他出手了。

惊天动地的战意震慑的星空摇晃,天地不稳。

小石皇双手一抬,两只白如羊脂玉般的手已握成了拳头自岁月长河中打出,如能砸碎诸天,对着姬神秀与帝辛砸来。

“咣!”

古钟金光一落,那一双拳头便砸在了上面。

“诸天星辰加持我身!”

帝辛暴喝一声,周身百骸忽见亮起三百六十五个穴窍,而杀阵中原本流转的三百六十五颗大星纷纷如受牵引,齐齐归入身躯,宛如化作一方星空。

“大商的臣民,助孤王一臂之力!”

姬神秀亦在同时生变,神情肃凝。

“人字两笔,善恶两分,归身!”

话音一落,他体内忽走出两道身影,一黑一白,黑为天魔,白为神秀,如今齐齐遁入他的眉心,化作一个玄奥印记。

“人族,助我一臂之力!”

遂见无数香火愿力穿过虚空,汇入到他的体内,二人气机俱是节节攀升,震古烁今。

姬神秀凝视着小石皇,他未转身,手中石刀却兀的连震,两抹刀光遂自行冲出,朝着不远处的莲王与紫霄石王卷去,一刀毙命。

便在下一刻。

“好!”

一声“好”字,二人面前虚空赫见再有一双无与伦比的拳头袭来,威能莫匹,强大的令人悚然。

“砰砰砰!”

姬神秀不退反迎,手中石刀斩出千万道混沌匹练交织如网,似想将其挡下,二者激斗连连,虚空中如有殷红溅落,但却难分是谁的,姬神秀刀势连连攀升,气息也在连连攀升。

他如此,身旁的帝辛亦是如此,

二人由古钟护持,联袂径直踏上岁月长河,与小石皇战在一起,以二敌一,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恐怖大战。

铜色古钟高悬不坠,万法不侵,而那一双无与伦比的拳头正不要命的撼动着,爆发出一次又一次的惊世碰撞,无数浪花息了,又有无数浪花激起。三人且战且行,浑然忘我,就见周围无数场景变化,他们仿佛时而落到未来,时而落到过去,天地时眀时暗,乾坤难辨。

无数山河破碎,星辰轰爆。

终于,又有无上存在出手了,一只满布青黑鳞片的狰狞巨爪自岁月长河的上游探了下来,如能擒拿日月,抓向姬神秀他们头顶的古钟,俨然生起了觊觎之心。

“杀!”

帝辛战意高昂,姬神秀杀意盖世,二人与小石皇激战的同时以神念冲击古钟。

“咣!”

一声钟响凭空而起,震动古今未来,但见那只青鳞巨爪在钟声下爆碎成一片血肉,以及一声痛苦的咆哮。

小石皇两耳间亦是看见点点血迹淌出,到最后七窍都在流血,他却无动于衷。“可敢与我去太古一试群雄?”

“去也!”

“咣!”

钟声再起。

“好,竟然还身负天碑玄法!”

小石皇见到姬神秀忽然施展出一些神异神通,当下颇感意外。

“这是他们的路,不是我的路!”

姬神秀毫不避讳。

“不错,有此心,可得道!”

说话间,光景变化,姬神秀只觉得一股莽荒之气扑面而来,仿若置身太古,同时,数道惊人气息对着他们三人齐齐出手,有的身形雄伟盖世,有的气息睥睨傲然,有的冷漠不可一世,数条模糊的身影,皆为太古的大能。

各自皆施展出了难以想象的恐怖神术。

小石皇遭到难以想象的重创,胸口被一指洞穿出个窟窿,血水外冒,他却露出一丝痛快的笑。

他们遭到了阻拦,有恐怖存在截断了他们的路,令他们无法再逆行而上,恐他们改变过去,惹下祸端,三方一遇,当即又是一场恶战。

太古那可是个群星璀璨,天骄辈出的年代,这一次连姬神秀都被恐怖伟力震的咳血,小石皇再添伤势,半个肩膀都粉碎了,血水染红了身子。

“咣!”

姬神秀像是动了真火,对着古钟喷出一口精血,原本暗淡寻常的古钟刹那迸发出千万丈夺目金光,如此一来,更惹得很多存在出手强多。

只是当姬神秀与帝辛合力拍击古钟后,原本所有袭来的攻击瞬间凝固,岁月长河上,浩大钟声恢宏不绝,震古烁今,诸多大能受创吐血。

“可惜,可惜啊,这个天地天地不容皇者!”

小石皇许是笑够了,本是痛快的神情化作无奈与叹息。

“不错,你二人合力,足以与皇者一战!”

他身躯似有了某种古怪惊变,居然在崩裂处一条条伤口,如同要碎开。

“罢了,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此行不虚!”

说吧,转身而去。



第三百七十一章:末世清算(五)

异界圣祖?

姬神秀心头一震,望着五尊自未来逆行长河降临的身影,他忽然道:“你们是异界的皇?看来今日之后异界将灭,否则你们不会如此行事!耗费恐怖代价,冲出唯一真界前来杀我。”

眼前五尊身影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身躯布满了裂纹,淌血不止,落在长河中破灭了一方方小世界,震动万界,所有人都在毛骨悚然。

五道神魔般的盖世身影联袂而至。

“不过是另类成皇,未至此境,终究不过蝼蚁,焉敢如此!”

“可惜,人族的皇与帝亡的亡,藏的藏,以你一人之力,注定陨落!”

“废话真多,今日彻底将你异族抹去,报万古之仇!”

“杀!”

姬神秀冷声直迎与帝辛大步而上,以二敌五,对方来势汹汹,围攻二人,体内大道本源显化变成可怕神通。

新的恶战再起,惨烈的厮杀在岁月长河之外展开,震动古今。

恐怖的碰撞中,姬神秀手中石刀几近崩裂,他索性舍弃石刀,以一双石手迎敌,双拳砸动,与淹没而来的滔天神光激战在一起。

神血飞落,石粉簌簌散落,姬神秀他们二人终于遭受到难以想象的大敌,小石皇一人便已惊才绝艳,而今竟有五位皇者冲出唯一真界降临来袭,即便他们有异宝护体,无穷无尽的攻伐中,也难免势弱力疲。

“这件至宝,竟是能挡下我们所有的攻伐,难不成超出了皇者极境?”

五位异界圣祖望着在姬神秀头顶的古钟俱是心惊不已,震撼莫名,饶是亘古长存,不灭不朽的他们,如今也是失声惊道。

随之而来的是狂喜,难以掩饰的狂喜,还有贪婪。

此间皇者已是极境,若能登峰造极对他们无疑是有莫大的吸引力,双方大战本就惹来无数存在暗中窥伺,此刻一经听闻此宝超出了皇者极限,顿时又有数股令人悚然的气机陡然腾起,俱是超脱出岁月长河的无上存在,朝着那口始终波澜不惊得铜色古钟袭去,如要验证虚实,又像是要抢夺。

“咣!咣!”

一声声震耳欲聋的钟声遂在碰撞中接连响起,一层层有形涟漪的波纹横扫席卷八方,将那些来敌避退,更是有无上存在因此受伤。

“不错,此宝定在皇者之上。”

这一下,不光是五位异界圣祖,姬神秀与帝辛顿觉一股股令人悚然的气机袭来,十数道皇者,无论是明暗中的存在全都对他们出手。

“咣!”

一声巨响,二人便是有古钟护持,也觉得石躯与神魂几快破碎,惨遭重创。

“先除掉他们,再定此宝归属!”

“好!”

“逆乱时空,本就该杀!”

“皇者不容冒犯!”

所有存在仿佛暂时达成一致,更出手截断了姬神秀与帝辛的退路,以防他遁入岁月长河逃走,遥远的未来,似乎还有恐怖存在赶来。

“一群蠢货,总算忍不住了!”

姬神秀似笑似叹,他嘴角呛血,一双石目却扫视着那些围来的强大气息,以及异界五位圣祖。

“今天正好以绝后患,斩了你们,我便去唯一真界迎战诸皇!”

众多大敌齐至,姬神秀竟似浑然不惧,仿佛早有准备又早有定计。

五位异界圣祖冷漠无情。

“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

“尔等快些出手,未来发生恐怖大变,有不世皇者降临,荡平诸天,此人……”

他们尚未出手,却听一声嘶吼响起,像是有存在在警示他们,像是遭遇到莫大恐怖。

“执念,归身!”

姬神秀低喝一声,但见帝辛立时发生着某种玄之又玄的变化,浑身上下就像是变成光影,忽明忽灭,然后,走入他的身体。

“这竟是他的化身,阻他!”

听到警示之言,所有存在全都神色大变。

只是为时已晚,帝辛一步跨入姬神秀体内,两具身躯宛如重叠合一,发生着惊天变化,一股难以形容的可怖气息,自他体内渐渐散开,仿佛能镇压万古,浩瀚无垠,无始无终的岁月长河便在此刻也都有了凝滞的迹象,像是停在了这一刻,那警示之音就此中断。

诸多无上存在,太古的大能,诸天的皇者俱是神情大变,强以他们,也觉得一股寒意自心底生出,骇的他们遍体发凉,但攻伐而出的手段却更加再无保留。

姬神秀瞬间被无量神术淹没。

不知过去许久,方才渐渐湮灭。

但那些存在的脸色却都在变化,变得难看,僵硬,以及惊惧。

岁月长河上,有一赤足披发的青袍身影头悬古钟正傲立虚无未动,浑身上下不见任何惊人气机,像是化作一个凡人,闭目而立,眉心一道印记渐渐凝成。

但所有存在却如临大敌。

“他只一人,吾等联手战他!”

刹那间,众多存在再次出手。

姬神秀头顶古钟滴溜溜一转,金光荡出化去所有攻击,同时摊开一只白皙的肉掌。石躯又成血肉,那掌中每一寸仿佛都弥漫着一股难言的神韵,掌纹变化如同交织的道与理,玄之又玄,令人沉迷。

遂见他掌心对着五位异界圣祖遥遥一转。

“掌中星辰!”

其內血肉顿时绽放出无穷混沌神光,仿佛化作一方无边无际的星空,掌纹变化,如一条斑驳沧桑的岁月长河,五位异界圣祖本是欲动的身形当即如受禁锢,只在所有无上存在动容悚然中被那只手摄入掌心,于惨叫中湮灭,连己身的大道本源都散了。

“退!”

不知谁低喝一声,原本围攻来的诸多无上存在齐齐退入各自的时空,不知是惊是骇,转眼已无踪影,隐去不见。

只剩姬神秀一人。

不知过去多久,姬神秀双目眼皮先是一颤,而后睁开,看见的,是一对被混沌气机所覆盖的眼眸,他双眼似是由空洞渐渐有了光华,落向脚下的岁月长河。

“唔!”

陡闻一声低语,便如苍天的呼吸,回荡开来,只见长河上无数浪起浪落,生灭不过一念。就在这一刻,异界天地,连同石王在内的所有一切,随着那些浪起浪落,无声湮灭,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徒留死寂空荡的天地。

再一声。

“死!”

姬神秀抬手一摄,十数缕残存不散,各不相同的惊人气息已在掌中,甫一入手,便化作一条条晶莹细丝,宛如一根根鱼线,飘散落入岁月长河中,无视古今未来,自行延展到未知处。

不过数息,姬神秀再一扬手,手中细丝齐齐绷直,然后自长河中收回,一端在他手中,另一端,却见是一个个挣动的身影,就似游鱼一般。

挥袖收起,他目光一转,望向未来,那里,有更强大的气息浮现。

“报上名来!”

“乱古五雄!”

姬神秀目泛冷电,大步而去。



第三百七十二章:末世清算(六)

苍凉荒芜的大地,铺满了残破的身躯,遍地累累骸骨,这是一方已经破碎的大世界,只是天地不全,所有的一切都破碎,此间修者尽亡,文明已散。

残存的大地上,却听有巨响生起,“隆隆”巨响,宛如天倾地覆,而这声音的源头,来自五只可怕的蛮兽,带着无穷的暴虐与冰冷的杀意,肆虐着这方天地,脚下混沌之气弥漫席卷,直冲天穹,诸天万界的生灵都在颤抖。

它们有的似虎,有的如熊,有的更是似极了狮子,浑身上下覆满鳞甲,凶戾非常,这般的恶兽只怕石王看见也要避其锋芒,可它们却是五道恐怖身影的坐骑。

非是只有此间一方大世界破灭,他们的身后还有其余四个世界亦是如此,万灵俱灭,生机不存,俨然走向了尽头。

“想不到万古之后,人族会有皇者再出,且如此惊人!”

“吼!”

有冰冷声音响起,座下蛮兽同起兽吼,震的天宇颤动,山河破碎。

“先贤在前,就算没有我,只要人族未尽,总有一天也会有人走上这条路!”虚空忽见奇景,一方天地如漩涡扭曲,洞开的空洞里,姬神秀自虚无走了出来,望着面前的残破天地,他平静的面容隐有波动。

五只如山似岳的恐怖蛮兽前,他的存在显的太过微不足道。

“哼,这个世上,强者为尊,成大事嘛,牺牲这么点蝼蚁又算得了什么,便是没有我们,他们千年万年之后照样化作一钵黄土,不同样要死,只有永恒真界方才唯一。”

乱古五雄中有存在开口,冷漠无情,口中话语令人颤栗。

“以你的修为,足够与我等同行,何不与我们联手,届时诸皇之中,我们再无匹敌之辈,永恒真界唾手可得。”

他们说着话,目光望的却是姬神秀头顶的古钟。

“呵呵,你的话我很赞同!”

姬神秀轻声一笑。

乱古五雄神情中当即也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笑来,似是很满意他的这个回答。

然下一刻。

“先别急着笑,我赞同的是“强者为尊”四字,至于永恒真界,便是只我一人,我也同样横行于诸天万界,无敌于天下人间,无需先辈圣贤复生,今日我便斩了你们再去永恒真界屠灭诸皇,永绝祸患!”

姬神秀说话的时候,左手一招,虚空中悬浮的古钟此刻金光一闪已赫然变作一人高低,被他托在手中。

澎湃气机自他体内开始溢出,青丝飞扬,青袍猎猎,姬神秀虚空凝立,冷眸如电,战意高昂,杀意大起。

“吼!”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乱古五雄还未动作五指蛮兽便已冲撞过来,吼声震动万古,恐怖无端的力量瞬间将本就残破的大世界再次撕开一道巨大的鸿沟,犹如天堑。

“杀!”

一声“杀”音自姬神秀嘴里冷冷出口,但见以他为源头,一层层犹如实质般的涟漪飞快荡开,空间在扭曲,时间在波动,时空像是一层又一层的大浪,又如同一道又一道的可怕锋刃,袭乱天地。

到最后整个大世界都在渐渐扭曲起来,所有一切全都在被凭空抹去。

五只蛮兽冲来的身躯还未到姬神秀面前,便猝然凝固在原地,接着轰然解体,庞大身躯犹如被斩作亿万颗尘埃,在姬神秀的气机下湮灭成尘。

“叱!”

却见这一刻一对目光忽破碎天地,眼中迸发出大道本源神光直罩向姬神秀。

“天荒地绝!”

还有一人遥遥对他探出一指,指尖中亦有大道本源袭来,晦暗神光过处,径直截断了这方大世界,天地一分为二,青天在虚无中破灭,只剩下大地在独存。

还有人手持可怕杀剑,杀剑一出,其上惊见数个世界苍生被祭炼的惨状,万灵喋血,杀气无穷无尽,对着姬神秀便隔空斩来。

还有遮天大手拍来,震世霸拳袭来。

乱古五雄齐齐出手,五人之力震古烁今,便是三皇五帝重出恐怕也难以压制。

“世上几多修者,行至巅峰,只以为超脱了岁月,颠倒了乾坤,便是那落子执棋之人……”

姬神秀幽幽一叹,周身虚空已变晦涩,像是一个黑洞。瞧着乱古五雄以大道本源演化的盖世神术,他五指一拨,掌中虚托的古钟便滴溜溜转了起来,其上金光大显,一股久远到无法企及的的古老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其上竟隐约浮出一条条晦暗不明的印记,荡出滚滚混沌气息。

“哼,吾等已为皇,万古长存,不朽不灭,脚下苍生皆为蝼蚁,如何做不得那落子之人,万灵众生皆在掌中,生杀予夺不过一念,自当执棋!”

乱古五雄冷哼不屑。

“唉,鱼终究是鱼,即便化龙腾于九天,可这天也不过是个大点的水塘罢了,回望过去,你们看到的只是弱小的万灵,却未看到来时路的艰辛,离苍生太远了,自此之后,此间我便不允有皇者出世,否则,皆为我网中鱼……”

姬神秀说着说着,声音便渐渐淡了下来,他却是想起了那间破庙里的几位古怪存在,不想如今自己也成了这般存在。

五道无上神术已是攻来,他止言息声的同时右手攥指成拳,纳时空大道砸在古钟钟身上。

“咣!”

“就从太古为界,湮灭诸皇!”

一声钟响,这下彻底是贯通古今,仿佛横跨古今未来,诸天万界齐受感应,钟声竟然无视了时空,直至太古,那些仍藏于暗处不曾出世的上古大能,亦或是太古皇者,十有六七竟然神魂颤栗,被震杀当场。

而离姬神秀最近的乱古五雄,已在钟声响起的一刹身躯就似破布般跌飞出去,有的身躯碎了大半,有的手足已断,有的口吐神血,索性被撕裂成两半。

“我明白了,太古时诸皇陨落,原来是你做的……”

乱古五雄惊骇难言,而今听到姬神秀的话,再见他如此举动,如同明白了什么前因后果。

姬神秀不曾言语,右手托钟,又是一拳砸上,钟声再次逆回而上,化作恐怖杀意,这一次追溯的岁月更加久远。

“啊,吾等不甘……”

乱古五雄一声惨叫,便已荡然无存,大道本源湮灭当场。

“咣!”

“咣!”

“咣!”

……

这一日,

恢宏钟声震动万古,唯有皇者可闻,听者皆亡。

足足响了九声。

姬神秀一步走入虚空。

他先是回到了九州,将萧晨一众人族悉数放出,又将朝歌与太古魔城收起,交代了了一切后事,又站在了长河之上。

“你虽非生于此间,却成道于此,竭力护持人族,人祖之名,受之无愧!”

虚无中忽然传来声音。

只见古今未来如被一股宏大伟力连贯,而这股伟力,化作了十道身影。

当先一人伟岸高大,似浑身上下肌肉虬结,仿佛蕴积着不可想象的伟力,这第二人竟是个气息圣洁的女子,仙肌玉骨,容貌绝美,盘古,女娲。

剩下的,则是燧人,伏羲,神农,黄帝,缬顼、帝喾、尧、舜!

赫然是人族昔年的十位人祖。

“吾等肉身已毁,唯神识不朽,落入古今未来,已与此间诸天万界融为一体,可以说天地便是我们,我们亦是此间的天道!”

“如今最后一步,便是彻底将唯一真界中的诸皇绝灭,从此诸天再无皇者乱世,天下皇者尽绝!”

岁月长河中,忽见飞出一件件诸天圣物,乱地的巨殿,九州的九盏古灯……

“无需如此!”

姬神秀忽踏出一步,托钟再起,恢宏钟身当即响彻古今,地水风火齐涌,只见显出了一扇古老的石门。

唯一真界。

“盘古,女娲,你们当真好手段!”

愤怒的咆哮传出,先天三十六皇,后天二十七皇,三十六帝,最强八皇,所有未死得皇全都像察觉到莫大危机,散发出惊世杀念,像是要冲出唯一真界,整个长河都被撼动的震颤摇晃。

姬神秀轻声道:“既是天下皇绝,自该也要算上我,便由我亲自去真界内镇杀诸皇吧!我以诸皇之血熔炼真界,功成自会退去!”

十位人祖相视一顾。

“好,吾等在外助你熔炼唯一真界!”

姬神秀点头。

“我这便去了!”

诸位人祖闻言同时出手,将那石门打开一丝缝隙,霎时间数十股恐怖气息扑面,门后人影绰绰,俱是盖世皇者,他们想要冲出来。

只是尚未功成,那缝隙已被一道挺拔身影挡住,姬神秀大吼一声。

“送你们上路!”

言罢,已踏入真界,不见踪影,身后石门就此闭合。



第三百七十四章:天魔临苦境

却说苦、集、灭、道四境之中,正邪群雄竟是前所未有的暂停干戈,齐对正在渐渐清晰,欲要降临大地的“大商天朝”。

形势愈发紧张,各方势力俱在齐会,各势大军亦在集结汇聚,俨然是要与来敌一较高低。

“咚咚咚……”

隆隆战鼓震动,令各界充斥着一片冷寒肃杀,万物凋零。

然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吾为大自在天魔,无上魔道之主!”

巨城中再有惊变,一面诡谲佛轮忽钻出虚空,犹如先临,其上九轮齐转,内居无上神,似诵靡靡蛊惑之音,震人心魄,勾人神魂,散发着无量黑光,如一轮黑日高悬中天,魔道煌煌。

“***波答……无声色难,界心牟利,波耶气释,答迷身悲……”

这起初所有人仍自震惊,唯有听清魔音之后,当即一个个脸色狂变。

“***波答!”

可未等到他们回过神,遂见佛轮中一朵黑莲缓缓浮出,内里传来淡淡嗓音,如风掠过天地,袭乱八方。

“此间恶之极何在?还不前来叩拜!”

他这声音飘忽无存,犹如无处不在,像是自所有人心底响起,缥缈无常,难辨雌雄,更是如带一众邪异魔力,令人心神恍惚,勾魂摄魄。

正道高手倒还罢了,邪心大盛者闻此魔音但觉心头魔念横生,心魔乍动。

一时间群魔乱舞,无数邪魔外道俱是心魔乍动,彻底遁入魔道,直冲天空黑莲而去,成万魔朝尊之象,令各界群雄三教顶峰无不色变,心胆俱惊。

“啊呀,那是,佛首!”

却见魔音席卷天上地下,远方天空忽见一团佛光横空而来,只是这团佛光明灭不定,将息未息,将灭未灭,佛光主人更是气息起伏不停,似有惊变。

三教高手自发汇聚,自是看清佛光中一尊僧者眉头紧蹙,面有挣扎,时而慈悲,时而杀机毕露,俨然亦受魔音勾摄,心魔乍动。

正是“云鼓雷峰”的创建者,四境佛宗之首,帝如来。

“不好,阻他!”

眼见帝如来竟是直奔黑莲而去,三教顶峰之流无不色变,欲要唤醒帝如来只是,一声鬼气森森,邪妄魔气大盛的佛号彻底让所有人闻之悚然。

“千僧万佛血亡灾,涤罪诛刑应世开。魔佛妖僧怪和尚,声声句句鬼如来。”

帝如来浑身不复圣洁慈悲,一身杀气尽显极端,已化鬼如来。

“见过魔主!”

众人犹自惊骇间,远处天边再见一鬼气弥天的可怖身影遁空而来,一身邪张难以遏制,面色亦有挣扎。

“人觉非常君!”

一个接一个的邪妄身影只因心魔乍动,纷纷如受牵引,朝黑莲而去。

“嘿,破甲尖峰七旋指,诸位,且先阻四境同道入魔之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一声震天长啸,绝俗身影从天而降,再现尘寰,不由多言,便已出奇招绝技,浩瀚圣光顿现山河,直指煌煌魔道之根。

“佛心斩业!”

“万引天殊剑归宗!”

“天下风涛!”

……

三教先天无不纷纷动手。

非是只有苦境出手,道境玄宗亦有人欲要助一臂之力。

“怒海苍涛!”

……

震世魔音席卷天地,无人可以例外,引出四境各方诸般高手,隐士奇人接连现身,奇景惊人,绝俗之技接连现世,惊爆不绝,欲齐抗魔音。

“擎涛裂万里!”

“伏羲天神响!”

“红炉点雪!”

“刀饮江山!”

“无咎剑法,一剑无咎!”

……

四境之中,万千气劲圣光,如流星火雨,俱是袭向天上如日中天的黑莲与其背后诡邪佛轮。

谁曾想黑莲竟似万法难侵,任由万千气劲洪流袭来竟纹丝不动,不损分毫。

天地间靡靡魔音不息,各方更是起惊天大变,虚空破碎,山河动荡,示流岛上更见风雷激荡,掀起万丈涛浪,一幅末世景象。

灭境之中,尤其最甚,诸般魑魅魍魉,邪魔鬼妖纷纷如受召唤,只觉冥冥中有一股难以抵抗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宏力牵引自己。

“佛自业障,天蚩极荡!”

“爱本祸劫,遍地女戎!”

“可恶,吾等刚刚出世,没想到四境竟齐遭这等不世大敌,恨呐!”

“我们也出手!”

灭境中,刚破茧而出的佛业双身,望着冷清空荡的灭境顿时一阵火起。

“天创罪业!”

“三千爱火盛罗幔!”

……

却说破碎的虚空中,再见一道身影如被魔音摄来,开天之路被无上魔力破开,无穷魔气登时再降苦境,携无匹之威能。

本就脸色难看的三教顶峰再见这尊盖世魔影立即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来者为一三面六臂之魔佛,周身充斥着无穷的杀戮气息,与战乱之念,带来无穷的恐惧与灾祸。

正是欲界第六天之主,魔佛波旬。

“末法毁天道,波旬杀如来!”

与此同时,却说魔音震世之际,幽界冥洞口、精灵天下乱神峰、西煌佛界线、异度空间、曲山石道盲剑林、道武王谷镇龙观、天无峡谷、西山别草亭,俱在这时有恐怖奇力破阵,仿若无视封印,时空生变,内里所封八龙首无不脱困而出,回归示流岛……

一股所有人心悸的恐怖气息,悄然席卷天下,厄祸之始,万恶之初,战祸邪神即将临世。

而在苦境某一处,虚空中,忽现出一道身影,带着浓浓的死亡气息,头罩宽大斗篷,看不见面容,如同察觉到什么,他手中一翻,已多了一把狰狞冷寂的兵器,犹如一把华丽的镰刀。

猝然间,天地魔音一止,这一止无数双眼睛皆下意识望向天空散发着黑光的佛轮与那朵黑莲。

只见黑莲一经幻化,已成了一个黑袍黑发,眉生印记的冷峻青年,周身虚空不停波动,如一颗石子落入水中,溅起层层涟漪,浩瀚魔威化作滚滚黑云,遮天蔽日,横绝古今。

“狂魔啸天!”

忽见一股惊世魔元隔空朝其击去。

定睛瞧去,原来出手的竟是魔佛波旬。

“嘭!”

一掌之功,悉数落于天魔身上,然却似泥牛入海,寸功未见。

天魔面容冷漠,眸光一闪,一扫四境天地,诸界各方,双手一展,随手一挥,远方波旬便已倒飞出去五千丈,砸入一座山岳之中。

沉默了片刻,他唇齿一启,终于开口了。同时身躯急坠,还未落下,就见山河粉碎,大地平尘。

只听一声冷漠话语传遍诸界。

“人间,我要了!”

天魔之威,终临苦境!



第三百七十五章:破败的文明

“人间,我要了!”

只见冲天荡地的无穷魔气,震慑八方,席卷四境,各方诸界皆受波及,摇摇欲坠,震颤不休,一场浩劫,就此拉开序幕。

随着虚空不世身影降下,万魔齐啸,坠入那幽暗佛轮之中,盖世魔威令此间诸般修者皆心悸发寒。

在四境各方高手的震撼惊骇注视下,终于,黑袍中的一双足彻底落脚苦境,一张前所未见的面孔睥睨众生,至魔降世。

“轰!”

霎时间虚空生出无穷黑色雷电,如一条条魔龙席卷整个苍穹大地,分陆开海,星辰陨灭,一幕幕恐怖灭世景象竟比当年弃天之祸来的更甚,澎湃狂飙的魔气如一层层可怕的波浪,掀陆摧山,直欲毁天灭地。

四境诸界,皆受摧折。

然。

万丈尘嚣中,却见天地间另起一股惊天动地的魔元,如滚滚狼烟贯通天地,接引大恐怖降临。坍塌崩碎的巨大山体中,一具不灭魔身携轰天灭地之威徐徐浮起,勾欲界无上宏力,遥遥对不速之客,天外之魔。

“域外邪灵,焉敢为尊?魔佛之前,焉敢称魔?”

“冒犯欲界者,杀!”

“亵渎魔佛者,亡!”

三灵共体,震天撼地,意外破封的魔佛,宛如动了真怒,横扫人间红尘。

遥望人间大地傲立的至魔,魔佛体内一股沛然灭世魔元已化作惊世之招,运纳于掌,带着狂暴毁灭气机刹那便到天魔面前。

“嘭!”

轰隆一声,山塌地陷,两股至强魔威登时席卷苍穹,弥天盖日月,一片愁云惨淡。

尘嚣散去,却见一片狼藉的大地上,两魔扺掌而立,不动分毫。

天魔双脚静立,似与大地连为一体,纹丝不动,一扫面前三面六臂的魔佛。

“归我座下,赦你无罪!”

“杀!”

闻听一声低沉暴虐的杀声,天魔微曲的右臂轻往前一送一压,脚下尘嚣立如漩涡飞转,掌前魔佛瞬间连连倒退而出,“噔噔蹬”连退十来步,步步皆含恐怖威能,留下无数巨大裂纹。

“噗!”

强以魔佛,止步稳身一刻,三灵口中竟齐咳血水,一招受创,引得昔日一众得见魔佛之威的正道群雄无不为之动容。

“勿管波旬,先除此魔!”

尘烟中,四境高手一一现世,欲要一试天魔之威,阻其灭世之行。

“笑尽英雄!”

“九阳燎宇!”

“问,生灵涂炭何时停。恨,日月争辉谁人赢。三誓向天,月落西坠日独行!”

“神雷擎天斩!”

“天地正法!”

……

天魔身在之地,竟化作四境接壤合一之处,各方高手凝立八方,如临大敌,见有人出手,纷纷助力,三教高手首当其冲。

“静!”

不慌,不急,天魔单掌一扬,周身熊熊魔气如焰,万千极招尽化手中,归于虚无。

一招刚落,遂见魔佛再袭,六臂皆纳沛然魔元,震天动地,轰隆而至。

天魔拂袖一挥,袍袖迎风便涨,犹如天幕,一挥之下,魔佛竟是已不见踪影,消失无踪。

猝然,他眸光一抬,望向东方,嘴里轻声道:“来了,吞了你,我便能再进一步,也不枉我亲自走上一遭!”

也在这时,天地间忽见一股恐怖邪能于远方天边汇聚,邪气过处,一片死地。

“八岐邪神!”

回望一扫此间众生,天魔目光流转。

“帝辛未到之前,由我,一会苍生!”

……

……

……

残破的大地,破败的人类文明,一座座熟悉的钢铁丛林。

风吹过,是荡起的沙尘,淹过一处处废墟遗骸。消失的绿洲,干涸的水源,还有冰冷的死城,毫无人迹,显示出了往日残酷的征战。沙漠戈壁中,还半掩埋着一具具破碎的星舰,以及狰狞可怖的虫族尸体。

俯视看下去,整个大地已成了一片枯竭的黄色,到处都是破败的废墟,未散的硝烟。

天空中,一个个巨大的钢铁堡垒像是陆地般漂浮在星空上,大的难以想象,无数大小不一的舰队如归巢的飞蝗般往来于星际之中,探索着,与掠夺着。

这是另一方世界。

只是演化的方向与姬神秀过往所经历的截然不同,这是科技的极致,人族、虫族、神族三族彼此征战,争夺着星空的霸主之权,无尽的战火损耗着这片天地的资源。

“嗡……”

急促的警报声在战争堡垒中回荡开来,原本有序的星际舰队顿时自其中如蜂群般疯狂涌出,密密麻麻。

主控制室里,一位面容威严的中年男人望向面前的虚拟屏幕,只见原本平静的屏幕上忽然塌陷下去一个大洞,像是空间多出一个窟窿。

“报告总指挥,虫洞里检测到异常巨大的能量……”

听着手下的报告,他忽的自指挥椅上站起身体,望向传输过来的景象,冷冷道:“不用说了,我已经看到了!”

控制室里的所有人也全都在这个时候瞪大眼睛,像是见到了极为不可思议的一幕,就见屏幕上那处显示空间异常的星空中,忽然多出一个庞大的虚影。那竟是一座悬在天上的雄城,只露出了一角,上面立着无数密密麻麻的身影,旌旗高扬,战鼓隆隆。

“我们的希望,我已经看到了新的天地!”

望向眼前的陌生来客,总指挥官喃喃自语。

“从现在开始,进入全面备战状态,倾族一战,联系虫族与神族,此次若是赢了,新的世界三族平分。”

不多时,星空深处,居然涌出无数虫群,一个背生骨翅肤色暗红,形貌古怪的人形存在正立在一只巨大的的飞虫背上,身后虫族大军无边无际,湮灭了一个个星球,张开恐怖的口器,对着慢慢浮现的雄城。

而那些一巨大的星际战舰,战争堡垒,如今也都发生着变化,冰冷的炮管,涌动的电弧,惊人的能量,全都对准了那座雄城。

“报上名来?”

无垠的星空中,一角雄城虚影像是洞穿过无沿的时空,降临在此。城上,忽然传来清晰嗓音,说是嗓音并不准确,而是一股念头,响彻在所有人的心里,平淡无比。

只是

“歼星炮蓄能完毕!”

“攻击!”

“轰!”

一道恐怖的雷霆光束,泛着深蓝冷碧的幽光瞬间在那黑洞般的炮口中射出,所过之处,星辰破灭。



第三百七十六章:科学的尽头是否就是神话

“破败的世界,悲哀的种族!”

恐怖的能量光束眼看就要达到那座雄城前。

却听。

“出鞘!”

霎时间,城头上响起无数清脆剑吟,一柄柄璀璨流光遁空而起,足有百万之巨,无数流光汇聚如一,继而化作一股飞剑洪流,横跨星空,与那能量光束撞在一起。

说话的是个绝美女子,手持紫金大戟,身穿冷寒甲胄,一脸的冷漠,正是帝辛之女,大商无双王,殷无双。

“轰轰轰轰……”

剧烈连续的爆炸声瞬间在星空中点燃一团团火光。

“空间跳跃准备,迎战!”

冰冷孤寂的星空中,只见一艘艘巨大的星舰消失在了星际堡垒前,再出现,已到了那个神秘虫洞的面前,密密麻麻,像是蜂群般围着巨城,无数飞船飞出了舰体,激射出一道道光束。

“杀!”

素手一挥,无双王一声令下,百万剑修御剑遁空而起,已扑杀向那些飞船。

还有那可怕的虫群,无穷无尽,有的口器中喷吐出汁液,有的扑杀而来,浩浩荡荡。

恐怖密集碰撞轰鸣中,一具具尸体开始坠落,飞船的爆炸声,残缺的虫群,还有被咬碎的剑修,血洒星空。

“哼,区区百万人也敢越界来战!”

瞧着转眼死伤大半的对手虫族女王冷冷笑道。

“新世界归我们了!”

星际堡垒中的众人看着传输回来的画面场景顿时激动不已,只以为胜券在握。

“魂归来兮!”

无双王却一脸平静,丝毫不见心疼,可她手中忽多出一枚紫光剔透的印玺,翻掌一抛,但见那些陨落身死的剑修轰然化作无数流光没入印玺中,然后光华一转,竟又齐齐完好无损的出现,再次迎战来敌。

这一幕看得人目瞪口呆,他们何曾见过这般手段,有的更在揉着眼睛。

“先行攻破那座巨城,远征军暂行撤离,由虫族暂行牵制!”

指挥执行官满是严峻的发号施令。

“歼星炮准备!”

“第一舰队准备就绪!”

“第二舰队准备就绪!”

“第三舰队准备就绪!”

……

……

“第十舰队准备就绪!”

“目标巨城,攻击!”

刹那间,冰冷的星空中,十道粗如山峰的恐怖紫蓝色雷电光束齐齐对准了那一角雄城。

光束过处百万剑修瞬间被撕裂出十条巨大的豁口,连同飞剑都灰飞烟灭,可到虚幻的雄城前,却像是遇到了某种壁垒,只见虚空溅起一层层涟漪,继而破碎,露出了苍凉古老的雄城一角,由虚幻变得真实。

恐怖虫群当即蜂蛹而上,超巨城涌去。

“哼!”

无双王一声冷哼,头顶印玺再亮,只见无数光影投下,百万剑修再出。

“一个不留,杀无赦!”

说完,她脚下未动,手中紫金大戟隔空一斩,立见虚空生电,浓郁紫气霎时化作一道恐怖长河,将一种飞船连同虫群肃清一空。

“诸天星辰,听我号令!”

继而手中大戟摇身一变,变成杆一人高低的星辰棋,神光闪烁,可借紫薇帝星之力号令群星。

殷无双踏出雄城,手中星辰棋一摇,顿见星空中一颗颗恐怖的陨石以及星辰碎片被牵引而来,化作一股陨石雨,朝着虫群与星际堡垒坠去。

“开启防护罩,副舰击散陨石雨,反物质分解炮准备,释放电磁网捕捉对方指挥官!”

一条条命令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七个星际堡垒,八百三十万舰队,如今全都运转调动了起来,放眼望去,冷冰黑暗的星空中就如飞着数不清的蜂群,排成阵势,无数光束交织成活力网。

远方还有巨大的战舰冒着火尾前来援助,加入战场。

虫群更是数都数不尽,像是一股无边无际的洪流,从星空深处而来,淹没了所有人的视线。

猝然,一张电弧交织的大网忽然朝无双王罩去。

“不知死活!”

霸体一震,立见虚空一震摇晃,可怕气机自殷无双体内磅礴卷出,释放电网的几架飞船当场接连爆开。

正这时,虚空中忽见一道古怪身影凭空出现在她身边,手中光刃猝然一闪而过,却被一杆大戟挡住。

一击未能建功,那人身形再闪已消失不见。

“天地雷霆,请听我令,雷兮天地碎!”

顷刻间,星空中惊见一处空间闻声破开,滚滚雷云自其中弥漫展开,飞快蔓延,转眼已有数里大小,十数里,百里,数百里,千里……

酝酿不过数息,一条条形如虬龙粗如山巅的闪电已然劈下,虚空中更是生出一颗颗紫黑色的雷球,宛如神鞭降世。

“轰轰轰轰……”

星空中原本稳固的舰队阵势,此刻瞬间被撕的支离破碎,雷电之下焉有完卵,伴随着一声声惊爆,整个星空牵一发而动全身接连炸起一团团惹眼非常的火光,顿成一片火海。

虫群中更是随着雷电之威降下凡被劈中,无不是在雷光中化作齑粉。

但殷无双并未就此停手,神情不变,她双臂再摇,棋布如龙飞卷,一股浩瀚的星力瞬间沟通诸天星辰。

原本一些个按照轨迹转动的星球如今随着这股星力的爆发竟是隐隐脱离了原有的轨迹,大星纷纷变动,携恐怖威能碾来。

但这时,她忽然止去神通,一提大戟扫视向另一头,只见一艘艘与先前舰队截然不同的浩大舰队正集结而来。

“吾乃大商天朝无双王,尔等可敢报上名来!”

念头传出,顿有回应。

遂听。

“神族大主教!”

“人族远征军第一要塞总指挥执行官!”

“虫族女王!”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一个是以科技造就各种不同外力,得以进化延续的道路,一个是强大自身,追求永恒与不朽的修行之路。

“科学的尽头是否就是神话?”

一望无际,荒凉贫瘠的土地上,姬神秀正仰望着天空中不时亮起的点点火光有些出神,但随即他又摇头一叹,收回视线看向远处的钢铁丛林,嘴里喃喃自语:“啧啧啧,帝辛养的这个女儿,什么时候才能嫁的出去啊!”



第三百七十七章:因果律武器

干裂的土地,沙漠化的大地,昔日人类的文明全都掩埋在了这里,只剩下一座座满是腐朽的残破废墟诉说着曾经的辉煌。

姬神秀漫无目的的行走在这片土地上,脚下踏着一具具风化的骨头。

天空中传来声声轰鸣,一块块破碎的星舰托着火尾坠了下来。而那些废墟里,就见一辆辆沙地摩托在呼啸声中朝着星舰坠下的地方冲去,一个个身穿破衣烂衫的人扬着武器,发出声声怪叫。

姬神秀走到了那座被沙漠围困的废墟中。

“离开这里,我们不欢迎外来人,你们这些该死的刽子手,吸血鬼,寄生虫!”

一进去,那些倾斜坍塌布满青苔勉强遮风挡雨的建筑里顿时走出一些人来,对着他恶狠狠的说着,手里还拿着一下简陋的武器,满是警惕。

姬神秀粗略一看,约莫有三百来人,像是这片土地最后的生命。

念头一扫,他已感受到了一切。

随着科技越来越发达,人族对于能源的需求也越来越巨大,三族无数岁月的战争,令这片曾经辉煌的世界逐渐走向没落,资源匮乏,一颗颗充满生机的星球不断走向灭亡,而这便是其中的一颗星球。

过度的损耗与开采,令这片大地满目疮痍,加之虫族的降临,虽然人族赢了,却也留下了难以挽回的创伤,不再适合人类生存。

而这些留下的,都是那些最底层且毫无价值的平民,只能苟延残存,慢慢等死,到如今也就剩下这么些人了。

姬神秀看着一些被大人护在身后的孩子,对他们眨了眨眼,右手一摊,掌心里顿时浮出一颗水蓝色的星球,地球。

“随我走吧,这个世界快要破灭了!”

“呸,你们这些星际强盗,抢走的东西还嫌少么,现在连孩子也不放过,再不滚,我们就杀了你!”一个头发花白瘦小干枯的老人端着一杆枪眼中满是绝望。

摇摇头,姬神秀大手一抓,所有身影无不消失,足尖一点,遂见脚下虚空登时疯狂聚敛收缩成点,化作一个黑洞,霎时间,山川大地竟如破布般被撕扯吞噬而来,整个星球渐渐龟裂,地表轰隆破碎。

黑洞越来越大。

“轰!”

不多时,随着一声震动星空的巨响,一颗星球就此破灭,可那黑洞却没消失,而是以一种极为恐怖的速度向着星空蔓延,恐怖的吸力疯狂吸扯着所有的一切,可怕非常!

“警报,警报,检测到未知能量体,已超出探测值,极度危险,警报,警报……”

星际堡垒中,尖锐的警报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

“指挥官你快看!”

飞快扩展的黑洞中,就见一个人正凌空而立。

总指挥官深吸一口气。“帮我接通星际联邦!”

虚拟屏幕上顿时多出一个白发老人,沉稳坚毅,气度不凡。

“见过大帝!”

这便是人族星际联邦的大帝。

“雷诺,战况如何了?”

苍老洪亮的嗓音传了过来。

中年指挥官将整个战况的局势投影了出来。“大帝,我请求允许发动朗基努斯打击……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与您见面了,父亲……”他神情肃然,看向那挥手间便令星球崩灭的恐怖身影,向老人毅然决然做出了最后的告别。“……对方的进化与我们截然不同,来势突然,总要有人做出牺牲,但愿能为联邦创造胜利的希望!”

老人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道:“既然你决定了,那就去做吧,为了联邦!”

“再见了,我的儿子!”

随着虚拟影像的消失,中年指挥官沉声道:“第一舰队连同其余舰队,现在全部开始撤退,由副舰进行掩护。”

“指挥官……”

“服从命令!”

“朗基奴斯准备蓄能,除了防护罩,把所有能量全给我用上。”

指挥官一双眼睛死死的顶着那道虚立星空,正在旁观影子,那是个人,他有种诡异的感觉对方像是现在也看着他,隔着屏幕四目相对。

“咔咔!”

随着星际堡垒庞大的躯体变换,中间忽然迸射出无数条电弧,无穷电弧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光与亮,像是比太阳还要夺目,刺眼至极。而在那团光的中心,一杆暗红色的恐怖长枪正慢慢自堡垒中伸出,足有三四十丈长短,流淌着一种古怪的光泽,带着科技文明的色彩,随着无穷能量的涌入,枪身上居然亮起一条条细密非常的脉络,宛如人体血管脉络般流动着七彩光芒,像是活物。

而那些舰队居然有序的撤去,只留了巨大的星际堡垒,以及几艘副舰。

“该死的,朗基努斯?”

“人族是疯了么?”

神族舰队连同虫族此时也在疯狂退去。

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同时在殷无双心头升起,那是一股死劫临头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将要死亡一样,在劫难逃,必死无疑,又好像她已经是个死人,令她的身子都有些发凉,仿佛注定躲不开。

姬神秀也是眯起了眼,神情意外有之,惊疑有之,望着那股散发出恐怖气机的长枪,他疑声道:“因果律武器?还真是小觑了科技世界的文明。”

他身形走入虚空一晃而过,再出现,便到了殷无双的身前。

背后立时传来惊喜的喊声:

“大伯!”

姬神秀却摆了摆手。“站到我身后,这个武器可是有些非同一般啊!”

当他挡在殷无双身前的时候,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危机感居然也落在了他的身上,这可让姬神秀心中稍有动容,以他如今的实力,早已超脱岁月长河,古往今来唯一,成就大罗金仙,谁曾想居然会在这么一个世界感受到莫大凶险。

恐怖的电弧不知是被吸收了还是已经散了,巨大的星际堡垒已经处于半瘫痪的阶段。

“诸位,能与你们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

最后一刻,总指挥官长呼出一口气。

“为了联邦!”

一致高昂的呼喊声中,总指挥官已按下了身前最后的按钮。

瞬间,那杆暗红长枪消失不见。

而姬神秀却脸色一变,心头乍起泼天寒意。

“无法躲开?”

就在那长枪消失的一瞬,姬神秀心口竟见飞出一滴剔透无暇的血水,他双手陡然向前一抓,五指青筋血管毕露,看似身前没有什么,但下一瞬,姬神秀便消失在了原地。

而远处数十颗并成一排的星球于此刻齐齐破灭,恐怖的场景近乎点亮了永寂永暗的星空。

“杀!”

望着扑杀而至的漫天流光身影。

星际堡垒总指挥官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三百七十八章:倾尽一个文明之力

茫茫星空,浩瀚无垠的宇宙。

只见未知的星空深处,到处都是碎片残骸漂浮而动,一个个巨大的星球暗淡死寂,残缺不堪,宛如碎开的西瓜,内里已经见不到丁点光亮,就像是一颗巨大的石头。

星球中心,一个难以想象的巨大窟窿贯穿整个星球,显然这便是它破灭的原因,沿着两个窟窿回望过去,只见但凡接近这条线的星球无不是有着巨大的豁口,不见生机,死灰黯淡,俨然化作一片死地。

随着这条线一直延伸,不知延伸了多久,一直到冰冷的星空深处,终于在尽头,看到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巨大的星球残骸上,斜插一杆极为惊人的机械长枪,暗红的枪身泛着古怪的光泽,上面闪烁着一条条晶莹的脉络。

这杆枪,竟长达一百六十多米,周遭地表呈一种漏斗状的巨大撞击形深坑,径阔百里有余,恐怖非常。

而在坑底,机械长枪的枪尖位置,则钉着一个人,一个被尘土掩盖住的身影。

“没想到熬过了天地浩劫,在这里差点吃大亏!”

隐约的低语自坑底响起。

“当真惊世骇俗!”

话语响起,一道乌光飞快自坑底窜出,如水流般自枪尖开始到逐渐裹住整个巨大的枪身,然后扭曲变化。

遂见光华闪烁中,乌光延展一定,变成一杆丈八长枪,像是那杆机械长枪缩小了一样,化作一杆石枪。

坑底,姬神秀慢慢浮起,就见他残破的衣衫下,是伤痕累累的身体,一双手臂血肉尽无,只剩下白森森的骨茬,齐肩而断,像是生生被抹除一样。

“一击即中,必杀一招么?好一个因果律武器,竟然断了我双臂,倘若被贯穿身体,恐怕就算是我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虚空中无数光点凝聚,宛如化作片片灰烬落在他身上将残破衣衫补全,光秃秃的肩膀上,只见神华闪烁,白森森的骨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着,化作骨干,然后是经脉,血肉,不多时,一双手臂再次长出。

一把握住身旁丈八长枪,姬神秀感受着其中的变化。“命运之矛!呵呵,仅此一物,便不枉我亲自走上一遭!”

长枪再次化作乌光绕上他的手腕变成一个手镯。

姬神秀这才散开神念,席卷开来,感知着自己身处的位置。

他神念一扫的刹那,人已遁入虚空,以他如今的空间之地,转念十万里都不在话下,可是现在竟连连挪移了数十次,方才看到一些星舰的残骸碎片。

强以他也不禁感叹星空的浩瀚与博大,简直无边无际,像是没有尽头。

又过了许久,他才看到那雄城虚影。

见他回来,殷无双方才长出一口气,惊喜非常的扑上来。

“大伯!”

“哎哎哎,大庭广众之下,你这要是被人看到成何体统!”姬神秀遇到这一幕当即没了一派从容,很是头大,躲都躲不及。

“那星际堡垒中的人呢?”

殷无双全然没了之前的煞气,一扭头,指着变成废墟的残骸的堡垒。“他们全都自尽了,我就不明白了,此间生灵体质孱弱,不堪一击,有什么好的。”

姬神秀抬手抚平那个黑洞,轻声道:“存在的便有他的道理,我等……”

未等他说完,殷无双便一本正经学着他的口气摇头晃脑道:“吾等定要一统万界之人族,凌驾超脱于诸天之上,人人如龙,天地大同。”

姬神秀摇头苦笑。“你父亲为人皇,我为人祖,皆是以人族而成道,人族愈发昌隆,我们修为便愈强,此事势在必行,不可不做。”

他说着话,袖中撒出无穷七彩流光,流光过处,遂见冰冷的宇宙中,先前大战中死去的人,灵魂居然一一浮现,被姬神秀全部收走。

“可惜,此间人族驳杂不堪,虽同为人族,却不同源,不知道能否对我们产生助力!”

但他眼睛却望向遥远的星空,仿佛穿过了漫长的时空落到了某处。“世界都快破灭了,仍是寄希望与战争与掠夺,既然如此,就给他们个痛快吧!”

遥远的星空深处,就见九颗人造星球以众星拱月之势围绕着一片巨大的陆地,这个陆地几乎堪比太阳,悬浮在星空中,上面是代表了人类文明的建筑,一座座摩天大厦堆成的钢铁丛林,里面可见一艘艘飞船往来集结,被一个巨大的能量防护罩包裹在里面。

天空中,一个巨大的人形虚拟投影正在激烈的演讲着什么,同时还在播放着先前战争的场景。

“所有联邦的公民,新的世界已经向我们敞开,看到这些异世界的敌人了么?只要战胜他们,我们人族将会得到一个全新的天地,有山有水,四季变化,只存在于过去的美好将会一一重现,而我们,将会展开新的纪元,我们的后辈,都将获得安稳美好的生活……”

这个投影,便是整个联邦的大帝。

慷慨激昂的演说令所有联邦公民振奋非常,一艘艘拖着火尾的飞船不断从星空深处受到号召飞回。之前毁灭的星际堡垒,这里居然足足停了七座,犹如一颗颗行星般,大的惊人,无数舰队集结待发,散发着一股令人发寒的铁血之气。放眼瞧去,全都是是翱翔的飞船,冰冷的炮管闪烁着刺眼的寒光,犹如无数黑点聚成的钢铁巨兽,在星空中汇聚。

这是一个文明史的产物,光舰队便号称五千万之巨,足以湮灭一切,横扫星空,

“……这一次,我们将倾族一战,往日的敌人已成盟友,神族与虫族也将与我们并肩作战,所以,我们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为了联邦,请尽力一战吧!”

“为了联邦!”

“为了联邦!”

……

另一头,十数只堪比庞大行星的狰狞怪虫亦缓缓自星空深处集结,上面更是承载了数以亿万记的虫群,数之不尽,像是覆灭星空的虫海。

还有神族,带着神秘的符文之力,密集的舰队不断汇聚,无数神族战士纷纷受到号召,大军亦在集结。

先前一战事出突然,此次有了前车之鉴,三族赫然是有备而来,当真是一个文明的所有力量。

姬神秀顾盼横扫,他面容虽看着平淡不见变化,只是此刻却猝然对着太阳系中央的那颗巨大灼热的火球伸出了手。

一只遮天覆地的大手瞬间落在了太阳上,指缝间微弱的光芒勾勒出了一个恐怖的手掌轮廓,随着巨掌的收回,就见。

太阳,没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诸界大战

此间。

惊世骇俗的一幕震惊了无数双眼睛,简直是前所未有之事,太阳居然没了。

浩瀚无垠的星空中,一条手臂震古烁今,自星空深处伸出,极端恐怖,其上一条条血管脉络便似是一条条一望无边的星河,粗壮到难以想象,散发着晶莹璀璨的神光,每一寸血肉都似星辰滚动,宛如深处存在着一位开天辟地的古神,横贯星空。

随着手臂的收回,那颗炽热火红的太阳已没了踪影,一颗颗转动的星球瞬间停止了转动,星空更暗了。

太阳竟被人以无上法力拘拿走,这等场面委实太过不可思议。

但更可怕的还在后面。

姬神秀右手一探即收,随着太阳的消失,他掌心一攥,浑身上下,四肢百骸三百六十五处穴窍正在飞快亮起,然后整个人像是散作一抹光影,光影如水飞速荡向宇宙,渐渐勾勒出了一个轮廓,一个巨大到无以复加的人形轮廓。

这个轮廓,竟是占据了整个太阳系的大半,耸立在宇宙中。

随着轮廓的渐成,他的身躯也在凝实,恐怖的身躯辽阔无边,一吐一吸便是毁灭星空的可怕风暴,一举一动,无数星辰便会随之崩灭,披散的发丝犹如一条条星河,垂落到宇宙深处,像是没有尽头。

当真如化作了一尊无上古神。

而他的手中,正托着一颗火红的太阳。

这却是他结合“大自在天魔真经”与“大自在如来真经”化成的无上神通,非是单纯的法相变化之术。所谓在天成相,在地成形,返本归一,即为天地,乃是“人道”之体现,也是他的道,法天象地。

何为顶天立地,这便是顶天立地。

“轰!”

一声震动星空的巨爆,太阳竟然被他生生攥碎,爆发出的恐怖伟力,瞬间被吸收一空,庞大身躯由模糊到清晰再到凝实,然后像是彻底由虚便实化作血肉之躯,真实无比的血肉之躯难以企及,便是一颗颗星辰都如沙砾般卑微。

“唔!”

低沉的声音宛如梦呓,周遭一切星球随着这一声无不彻底解体,化作一股股星力洪流,随着气息,朝着他口鼻中汇来,灌入那三百六十处穴窍中。

不过几个呼吸,整个太阳系彻底消失。

恐怖的场面令那集结的三族大军也震撼莫名。

也就在这个时候,随着一颗颗星辰的注入,姬神秀紧闭的双眼徐徐睁开,其內一片混沌,如有世界生灭。

无数星辰竟是被吸附而来,围绕着姬神秀流转,成了唯一。

远方的大军不断逼近。

一次又一次的空间跳跃,冰冷的星空中,就见无数密密麻麻的舰队以及虫群正铺天盖地而来,先头部队来的很快,可怕的光束自深处瞬间有十数股洞穿而来,带着一颗颗星辰的陨灭,拉开了最终的一战。

但遂听。

“吼!”

难以想象的巨吼,带着莫匹的威能,从姬神秀口中响起,准确的说是从那尊星空古神的口中发出。

刹那间,无数星辰为之崩灭,以那巨大的身躯为源头,一股毁灭的波动轰然扩散开来,能量光束无不溃散,虚空中地水风火自破碎的裂缝中浮出,像是一切要重归混沌。

三族先头部队只在吼声中瞬间被湮灭为虚无。

一吼方歇,姬神秀缓缓抬起右臂,整个星空像是都要粉碎,他抬起一指,遥指虚空,对着遥远无数光年外的那头点了出去。

刹那间,一缕混沌神光自他指尖迸射而出,甫一出现,便分开了眼前浩瀚星空,犹如一条混沌长河,延展到宇宙的深处,星空的尽头。

“此间将灭,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归入大商,恕尔等无罪,从此为臣!”

姬神秀的浩瀚神念席卷整个星空。

“否则,便灰灰了去吧!”

……

阳神大界。

玉京城外,只见无数大军正在集结,文武百官,群臣武将,此刻全都看向头顶遮天蔽日的雄城而如临大敌。

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骇的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咚咚咚……”

战鼓越来越近,雄城也越来越清晰。

只见城中紫气弥天,浓郁紫气至尊至贵,浓罩着一座巨殿,其內人影绰绰,最上座的帝椅上,一尊伟岸身影端坐在紫气中似亘古不动,周遭异象连连,星辰满布,日月相拥,紫星凌天,滚滚异象令人悚然。

十日之期已在眼前。

“吼!”

城头,一声震天巨吼骇的无数人色变,就见一只如太古神山般的巨大身躯正若隐若现,那竟是一只长着龙首满布青黑鳞片的龙龟,似可背驼青天,正仰天吼啸,一时间玉京城中飞沙走石,日月掩光,天空中更是乌云密布,雷电渐成。

“咚咚咚……”

大地上也响起了战鼓声。

如两军对垒,一者在天,一者在地,遥遥对峙。

“大乾冠军候杨安,谁来先行战过?”

大乾军阵中一道身影架战车而出,战意高昂,仰视天上强敌。

“大乾武温候!”

“太上道梦神机!”

“大乾太子杨元!”

……

一道道身影越众而出。

除却大地上的大乾皇朝大军外,天外天,中央世界,诸天大千亦有大军集结,无数高手来袭。

“谁想去会会他们呐?”

元始殿中,帝辛一双紫金眸子似望遍九天十地。

“臣苏护请战!”

“臣申公豹请战!”

“臣妖帅请战!”

“臣魔帅请战!”

“臣商容请战!”

“臣黄飞虎请战!”

……

一众文臣武将各有越众而出者,战意高昂。

“准了!”

帝辛一挥手,数十道身影立时走到殿外齐齐化作流光遁空降下,凌空而立,各自挑选了对手,只待大战开启。

旌旗高扬,战马长嘶。

双方战鼓隆隆,声势震天。

很快,随着虚空中的一角雄城彻底落入此间,霎时间天地精气暴动,整个世界都在震动摇晃,仿佛两个庞然大物撞在一起,江河逆流,湖海掀涛。

也在这一刻。

“杀!”

无数身影跃空而起,在空中相遇,然后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惊天厮杀,神通术法层出不穷。

而同时,虚空破碎,数只遮天大小足以摘星拿月的恐怖大手齐齐朝朝歌抓去。

帝辛徐徐起身,手中光华一闪,一柄漆黑长刀已被他提在手中,战靴踩踏,带起声声催命般的脚步声,响彻在这个天地。

见到帝辛现身,那几只巨手纷纷改变攻势,朝其落了过去。

“砰砰砰砰!”

一声声沉闷声响令无数人动容悚然。

元始殿外,帝辛纹丝不动,就看那几只巨手落到他的身上非但寸功未见,更是自行溃散。

“真是惊艳的让人失望!”

第三百八十一章:降临起源之地

“……杀无赦!”

帝辛冷漠的话语席卷诸天大千,浩瀚无边,令无数人动容悚然,一刹那就似天发杀机,一股泼天杀意弥漫整个大界,无数人感同身受,颤栗不已。

“我愿!”

如此时刻,玉京城中忽听一道普通寻常的声音响起,微弱虫鸣。

“敢问人皇,可有起死回生之术?”

一处侯府内,就见那是个布衣青年,手持书卷,正仰头而视,尽管已费劲气力放声大呼,但仍旧显得卑微如蚁。

帝辛目光一垂,整个天地随之一颤,瞧着那个面有迟疑,可目中却又坚毅的青年,他道:“有!”

“洪易愿入大商!”

青年当即一拱手。

“洪易你大胆!”

“竖子该死!”

“叛逆!”

……

玉京城中顿时响起无数怒喝,更有诸多身影袭杀而去。

只是。

“嗯?”

一声低哼惊爆于“玉京城”之上,犹如苍天动怒。

随之而来的,就见那些身影竟全然在空中粉碎,帝辛目光过处便似星辰陨灭,虚空扭曲,一具具强横肉身如被漩涡吸住,被撕扯的支离破碎,命毙当场。

“允了!”

帝辛手目光一停,落在那个青年身上,只待再转视线,青年已到朝歌之上,被隔空摄来。

“待事毕,便让你一见手段!”

洪易虽面色发白,然仍久不卑不亢道:“洪易晓得了!”

有了一个开始,再见又有人问道:

“敢问人皇,能否超脱大千之外?”

“大千?”

帝辛目光一转,冷冽伟岸的身躯像是亿万年不变的寒石,他看向说话的那人,淡淡道:“踏上此城,你便已超脱!”

恐怖的威严难言的霸道,令所有人悚然。

“吾等愿入大商!”

“我也愿意!”

……

只等归商之人尽数入城帝辛这才起身。

“可还有人?”

随之,他摆了摆手。

“那就杀吧!”

话音一落,一只恐怖石掌便已似擎天之势朝“玉京城”盖下,巨手遮天,其上纹路犹如山势脉络,江河走势,遮天蔽日,宛如五座撑天石柱,倾倒向人间。一时间数万里浮云俱散,整个大千世界都在遥遥欲崩。

再看去,一具恐怖石人已傲立虚空之中,睥睨八方,石眸中神光大放,洞穿九天十地,吼落星辰。

“你们去天外中央世界!”

帝辛身后两尊身影立时不见,与此同时,星空之外,忽起恐怖暴动,可怕气机如水倾泻,震动诸天大千。

大战已起。

“至于我,就去会会所谓的诸子,以及最后的那几人吧!”

……

宇宙的最深处,一处蕴藏着时间的神秘空间,这里不同于所有时空,在岁月长河的最深处,这是所有天地的起源,一切的源头,长生的根本,传说中最接近彼岸的地方。

这里是起源之地。

无际的空间中,是一块块悬浮的大地,数百万里大小,天空不见日月,只有无数道流光窜过,以及一颗颗由大神通者点缀的星辰,孤寂而平静。

但在这一日,整个起源之地都在震颤暴乱。

只因天地间,多了一道难以形容的身影。

他一步跨来,身后竟是可见远去的大千世界,星空轮转,宇宙倒流,天地于他脚下犹如缩地成寸,仅是一步,宛如走过了光阴岁月,到达此地。

“唔!”

一声沉吟陡然响起,刹那间八荒齐动,恐怖涟漪如浩荡长风席卷整个起源之地,暴动的精气,震颤的空间,天空明灭不定的星辰接连轰爆。

“起源之地,孤王,降临了!”

沉稳冷漠的话语,飞扬狂乱的墨发,冰冷森寒的甲胄,仿佛成了所有的唯一,吸摄了天地间的所有光明,一股令人窒息的霸道至威如天倾般降下,大地轰隆,虚空生电,令人震怖。

终于,狂乱的气机中,天空紫气横贯,不世身影履足此间。

“轰!”

暗红战靴方落,一声轰隆,震古绝今。

“入我大商,长生不死,否则,刀下亡魂!”

恐怖的裂缝犹如一道道天堑般自帝辛身后蔓延而出,将这片天空撕扯的支离破碎。

“狂妄。”

一股惊人的神念波动瞬间席卷而来,覆盖数万里之遥。

紧接着,就似捅了马蜂窝,一股股强大神魂念头自各方涌来,铺天盖地,冲击向帝辛,同时虚空多出七尊至高身影,浑身散发着极为惊人的气机。

他们气息各异,然穿着打扮却极其古老,带着一股浓浓的腐朽之意,僵硬的神情面容宛如从土里爬出的死人。

“惊扰我们需要付出代价!”

“不是我中央世界的人?莫非来自大千世界?”

“竟敢孤身来此,简直不知死活,一身修为注定为吾等做嫁衣!”

帝辛却是一蹙眉,他这一蹙眉,周身破碎的虚空中一条条足以灭世的自雷黑电登时席卷八方。

“留下名姓!”

“便让你死的明白,吾等乃是中央世界七大领袖寿、僵、域、恶、尘、果、尽!”

七人将帝辛包围其中,每一人口中皆说出自己的名字。

便在最后一个字落下,七人眼神忽然大变,瞳孔一紧,神情恐惧到近乎扭曲,张嘴欲言,却见一抹难以形容的黑光自他们眼中一扫而过,随即目光渐渐空洞木然,僵立不动,这下像是真的成了一个死人。

帝辛脚下一动,身形一闪,径直走出包围圈,提刀越过七人,望向远处的虚空,眼中紫金神光洞射整个天地。

而他身后,却见七位至尊领袖脖颈处几在同时浮现出一缕细线,那是一缕血线,突兀一现,便见七人头颅同时高高抛起,犹如凡人般尸首分离,带着凝固僵硬的面孔。

“啊!”

如此,方才响起那迟来的惨叫。

七声惨叫化作一声,头颅抛飞血水冲天,只是,他们血肉衍生的肉身如今却似没了神通,随着尸首分离的一瞬化作七股血肉精气长河,带着磅礴的精气涌入了帝辛手里的黑刀中。

猝然,帝辛视线一定,望向一处虚空道:

“报上名来!”

四字回荡开来。

一前一后,仿佛隔了千万里之遥,某个未知处传来回应,那是一个冷漠无情,高高在上的声音,像是掌握了诸天造化,凌驾于苍生之上。

“后来者,莫不是我造化道人的名字已经没人遗忘了?”

声音响起的同时,帝辛眼中,赫然映出了一个道人。

第三百八十二章:横推无敌手

隔空而望。

却见道人身后现出惊世异象,无数世界似因其念头而不停生灭着,先天神灵凋亡,神魔陨落,苍生喋血,只是随着生,所有一切复又再现,诞生,而后再次消亡,周而复始,永不停歇。

这个道人仿佛无数世界的掌控者,一切造化的起源,诸神的掌控者。

他仿佛是这起源之地的主宰,宇宙万物的源头,一个个纪元的创造者,诸天万界,古今未来似都要随他心意而动。

此间最强的无上存在之一。

太古前便横绝于诸天宇宙的至尊存在。

造化道人。

但更令人意外的是,这等威势得存在,居然只是一尊投影。

相比之下,帝辛始终岿然而立,并无任何惊天动地的声势,但他立在这里,所有一切都在停止,凝固,星空停转,流光凝固,所有的声与光包括岁月时空也都顿在了某一刻,他就是他,他即一切。

“看来这已算是你的回答了!”

帝辛不疾不徐,脚下再动,一刹那他与那道人的距离便在瞬息间缩短到不过数步之遥。身后是十座岛屿,其上神光缭绕犹如仙境福地,精气浓郁犹如实质,而且上面似乎还有一些不凡异宝。

“起源之石,起源种子,大千世界的雏形!”

虚空震动,空间破碎,一艘可怕神船忽然洞穿无数重空间降临在此。

“造化之舟?”

帝辛未再言语,眸子一凝,五指一紧,一股气机如熊熊火焰瞬间自他五指下迸发燃起,然后蔓延整个黑刀,继而冲破天地,洞穿起源之地。刀尖之前,地水风火齐出,混沌之气激流,只见一方方诞生的世界在难以言喻的灭世气机中朽灭崩毁,令其威势一涨再涨,整个宇宙似是都在此刻为之震动。

霸道,单纯直接且毫无掩饰的霸道,纯粹的力量,在此刻,在帝辛手中展示的淋漓尽致。

强以造化道人,也不免变色动容,他蜡黄的脸上,一双瞳孔中忽浮出诸多影像,犹如沟通了光阴长河看到了某种难以想象的画面,看到最后这才明白了。

“此间之外的无上存在?”

他震撼莫名的同时忽而狂笑起来。

“哈哈,当真是、当真是令我意外啊,沉寂万古岁月,没想到等来的不是易子,而是超脱出此间的机缘!”

“值得,值得啊!”

他飞身一起驾驭着造化之舟几乎无视一切天地法则,洞穿一切虚无空间,横推无敌,宛如重生。

“如今不但复活有望,还能得见更高,如此,便是再让我等千万年又何妨!”

造化道人的脸上,腾起一股说不出的兴奋,还有贪婪渴望。

他倏然动了。

双手一张,臂肘一伸,往外一撑,霎时间宇宙逆转,无穷无尽的造化之力衍生出种种非凡变化,震动星宇,乾坤重塑,阴阳颠倒。

帝辛直接的四面八方生出一股莫大的压迫力,像是要将他挤作齑粉,压作肉泥,又似是天地都在排斥他。

“再让你试试我鸿蒙寄生诀的厉害!”

“除却人道诸子,毫无价值!”

帝辛眼皮一抬,右手扬刀而起。

“斩!”

毫无花哨的一刀,只见刀光贯通天地,竟是由一方方破灭的世界所组成,一刀斩下,万千重世界雏形无不崩毁,化作一股足以朽灭天地的浩劫之力,无言的霸道下带着灾祸与破灭,席卷而出,万法随之毁灭。

立见宇宙深处一道黑光像是水帘般自起源之地带着滚滚混沌之气袭出,扫过大半星空,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裂缝与豁口,整个宇宙就似一颗被一分为二的巨蛋,竟在这一刀之下,几乎被一分为二。

霸绝无匹的一刀,直让无数此间强者为之悚然,骇的魂不附体。

再看帝辛身前,造化之舟连同舟上的造化道人,如今全然停在了虚空中,漂浮不动,犹如凝固。

紧接着,一条细线自造化道人眉心浮现,自上而下,连同造化之舟,悉数被一分两半。

帝辛心停手未停,手中黑刀光芒一闪,却见刀已不见,掌心已多出个巴掌大小的暗金色古钟。

古钟虚托在手,如感受心意滴溜溜转动起来,其上道纹流露,便在此时流淌出某种玄妙至理,令人迷失,金光一亮,古钟已成一人高低,被帝辛托在手中。

只在造化道人连同造化之舟破碎的同时,帝辛气势轰然暴涨,层层拔高,仿佛凌驾于一切之上,天地再归寂静,时空再回正常,花开花落。

但这寂静的天地却突然有了声音,一道钟声,一道震动古今的钟声,却像是道之体现。

一便是道,返本还源。

“咣!”

帝辛单掌一挥,掌纹脉络已拍在古钟之上,顷刻间,数百万里大地如一团风化的沙石,所有一切俱成尘埃,连同暴动的无穷精气,纷纷朝帝辛汇涌而来。不光如此,整个起源之地的天地忽然凭空浮现出无数道则,像是一层无形的壁障,然后溃散。

一股至高伟力摧枯拉朽,钟声过处,一切俱在破灭,天地精气悉数被他已无穷法力摄来,祭炼手里的神秘古钟,以及凝练着自己的道与法。

他就像是化作一个永恒的黑洞,无论是所谓的神器,亦或是天材地宝,如今,全都化作最纯粹的道与法,构建成一缕缕神秘玄奥的道则,融入自己的躯体。

也因这一声,此间余下上古圣皇留下的阳神念头,先天大神通者,纷纷苏醒,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何事,便在震动万古的钟声下血肉尽消,神魂俱散。

虚空破灭。

一架长虹般的神桥突然出现,横跨无数纪元,长达千里万里,桥下,竟是整个大界的源头,岁月长河,光阴流转,朦朦胧胧,一切的生灭皆由此而始,这里是此间的顶峰,唯一的终点。

“诸子还请现身一见!”

“唉,万古苦谋,未曾想陡生变故,降下尊驾这等不世大敌!”

神桥上,盘坐着一个人。他身上法衣光华流转时而化作诸天神灵,时而变作无数世界,时而凝成诸般神器,像是亘古长存,超脱于长河上,静看岁月。

帝辛负手而行,头悬古钟,他脚下一旁混沌,大浪奔腾,犹如行过沧海桑田,走过天荒地老,一步步走上了那座桥。

“你便是长生大帝?”

那人苦笑一声。

“人皇面前,不敢妄论长生!”

帝辛一挥手,桥上忽见浮出诸多身穿高冠奇服,周身慧清之气四溢的人,一举一动仿佛都在阐述着道与理。

“孤王愿为诸位重塑神魂,再造身躯,只愿尔等入我大商,教化人族,传道授理,长生不死。”

第三百八十三章:八岐出世,死神降临

……

却说至魔出世,四境皆受波及,然正在千钧一发之际,忽见浩荡邪气,滚滚而起,如焚天之焰,渲染天下地上,四境同受其威,无不望之色变。

“那个方向?遭了,如此焚世邪气,八岐邪神?”

一背负刚正法剑,凛然无私的身影忽望向“示流岛”惊呼开口,此人正是“云海仙门”少主,君奉天。

“不好了,八首封印俱被一股无上魔力所破!”

迟来的消息,令众人心头再沉,先有至魔出世,如今又有至邪破封,浩劫注定已在眼前。

然。

那无穷邪气忽有变故,就见滚滚邪气竟遥遥被天魔吸摄而来,纳入己身。

“邪魔斗?”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人再起心思。

“相由心生,魔由相成,心魔一念,无上魔法!”

天魔魔威再提,一举一动皆含无上魔力,一字一句皆有引渡之能。

渡向何处?

自是尽归魔道!

此时此刻,天地早已被邪魔之气扰乱,动荡不休,好似乾坤颠倒。

四境之人,闻其声,观其影,无不心中魔念横生,眼前魔影重重,未曾出手,已陷险境。而且,天地间无穷魑魅魍魉,诸多域外天魔,邪祟怨灵,如今皆受号令而来,刹那间,四境齐乱。

“我感觉到了一股与我相似的气息,便是你么?”

寻常的言语伴随着恐怖的邪张,一对遮天巨翼划破天际而至,死气过处,生灵涂炭,山河崩摧。

恐怖邪能只如末世将至,令时空犹如静止。

邪气魔云内,有狰狞恐怖黑影展翅而至,却是一只庞大妖身,颈上八首同出,令人魂胆俱丧。

厄祸之始、万恶之初。

百妖卷中最恐怖的邪神,带来战火与毁灭的末世主,拥有不死邪力,如今,正因天魔之故,降临人间,席卷中原大地。

“是他助我们破封的!”

……

一身八首,八魂同体,或贪婪,或嗜杀,或易怒,或好战,诸般皆是邪气凛然。

据传,这是由人类与万灵苍生的庞大怨念所造就,本身并没有生命,乃后天而生,是众生负面情绪的聚集体,久汇成邪,化作灭世邪神。

亦如心魔,只要**不尽,此邪便不死不灭,永远存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无所不在。

“好浓郁的**之念,虽是纯粹的黑暗,却是大补之物,值得本座来此走上一遭,吃了你,我便能功力大进彻底与众生同存!”

“只待本尊踏足洪荒始界,便是我成道之时,届时诸天响应,铸煌煌魔道!”

天魔望向八岐邪神目光灼灼,宛如得见美味佳肴,竟是令其莫名生出一丝寒意。

“你不过是后天而成,然苍生万灵,千情万欲却以我为尊,念在你自**中而出,跪在我的脚下,留你真灵不灭。”

所有人算是听明白了,眼前天魔竟是把这厄祸邪神当成了食物。

“凭你!”

“杀!”

沙哑话语甫落,庞大妖神从天而降,巨足一探,力压天地,山河动荡。

邪能轰然袭至。

奈何邪能虽强,魔气却更强。

天魔身形未动,然背后黑发此时根根扬起,竖指苍穹,暴涨之下无穷无尽,似能遮天蔽日,蔓延千丈万丈。

奇景惊天,便在四境苍生的注视下,满天黑发犹如千万根神矛,魔气森然,迎上那降下的巨爪。

“啊!”

不过刹那,天地间便起痛哼惨叫,血水扬洒,天上可怖八首妖神,已在空中被洞穿出无数个窟窿,在惨叫中化作一声惊爆。

尘嚣激起,千重万重。

浩荡邪气暴冲四境,只是散的更快,虚空悬浮的九轮盘而今如化作一方无底黑洞,吞噬无穷邪气,引渡无数入魔苍生。

可浩荡烟尘中,却见一股澎湃气机势如排山倒海,震慑而来。

震世邪能使得天塌地陷,周遭尽归虚无,一股死亡邪氛,笼罩四境天地。

邪形被破,尘烟中,响起沉杀的脚步,冷凝气氛带着无法遏制之杀怒,一道身影,缓缓浮出,带着浓浓死气,似要湮灭一切生灵。

邪招逼来,天魔身未动,目光一转,身前邪能已自行溃散。

“呵呵……哈哈……你带给我了无穷的乐趣,域外之魔,生与死有何不同?”

尘嚣散去,场中一道身影再现,与天魔遥对而立。

“吾乃狱婪!”

天魔闻言难得露出笑来,只是他面容冷峻,气息森然,此时一笑犹如冷笑,更如嗤笑,亦如讥笑。

“生与死?好问题。只是这个问题,你最应该问的不应该是他么?不过,我就应你一次,生与死并无不同,在我眼中,生既是死,死既是生,因为俱在我掌中。”

他一只手徐徐抬起,五指一攥,错觉间就如天地落入那肉掌之内,诸般精气立如沸水,一时间周遭虚空惊爆不绝,破碎的空间中竟被逼出一尊身影来。

“他的问题,你有何见解?死神!”

天魔目光一扫,两道实质目光便已割碎了一切朝那现身之人冲去,对方身披宽大斗篷,手中光华一闪,一柄冷寒无比令人颤栗的镰刀已在手中,刀光一转便将那对目光抵去。

“生与死,不过一场未尽的游戏!”

死神,死国之神,不容于天地的存在,而今,竟是现身场中。

“你想要破坏我的游戏?”

杀气,冷意,携裹阵阵狂风,激荡的天魔衣衫猎猎。

场外一干犹自抵抗心魔之祸的四境高手,现在无不是睁大了眼睛,一尊天魔,后有邪神,再有死神,眼前战局连连变化,却是神魔斗。

“如此,来吧!”

天魔双手五指朝前箕张,身前虚空陡然就如一张破布般被他抓在手里,所有一切悉数尽归手中,江河湖海,万里山川,而今竟逃不过那一掌拿捏。

毫无迟疑的出手,待惊变散去,所有人骇然得见天魔双手之下,竟同时攥着死神与邪神二者脖颈,高提在手,如此场面简直把人震撼的无以复加。

“轰轰!”

但却惊闻两声突兀巨爆,一只肉掌已印天魔后背,虚空中一把死亡之刃更是划破空间,朝其头颅而去。

“呵呵!”

一声轻笑,天魔五指一紧,手中二神瞬间化作虚影消散,非是真实,全为假象。

他脚下一沉,整个苦境“轰隆”一声,竟生生下陷尺许,四境同时一阵摇晃,澎湃气机自他体内席卷而出,顿听背后响起一声闷哼。

“砰!”

八岐邪神已被震飞出去,口中咳血。

却见死神之刃自虚空斩来,仿佛分天裂地,割破阴阳,径直斩过天魔身躯,一分两半。

但所有人还来不及愕然,那两半身躯忽化作无穷魔气,于空中再凝成形。

也再同时,天地间浩瀚魔气如万川归海,竟在天魔身后化作一尊恐怖魔像,那是一尊佛,一尊黑色大佛,面露一抹诡异慈悲,背后佛轮浮现。

只在众生颤栗中,巨佛仰天而吼,声震六天之界。

“弃天还不速来!”

第三百八十四章:弃天降,神魔斗

人间大地,苦境之上,一尊黑色巨佛拔地而起,高若擎天巨岳,一身熊熊魔气如焰,似背负青天,头顶日月,以万里山河为座,震惊诸界。

便是仰头直视,也难以窥见其全貌,天魔之威,此刻终露真容。

三教顶峰,诸位先天,而今目睹这一幕也不禁面如死灰,目露绝望,他们看的,是佛掌中立着的那人,天魔。

“纵观魔佛之劫,弃天之祸,都比不过此魔之威,看来人间所遇最可怕的浩劫便在此一役了。”

他们如此,四境诸界苍生何尝不是如此,巨佛犹如成了这天地间的唯一,星辰因其而转,阴阳因其而明,山川湖海俱皆失色,令人悚然。

只因四境诸界此刻因“朝歌”城降临之故,悉数贯通一体,化作一方大界,便在巨吼之后,但见虚空陡掀凌冽罡风,恐怖风声呼啸天地,一股无上神威,毫无隐藏,彻底降临苦境神州。

罡风内,忽见有黑光乍现,陡然一现,便化作千万道恐怖黑线,带着难以想象的锋芒,朝巨佛切割而去,所过之处江河断流,大地粉碎,虚空犹如被斩碎成无数快,继而破碎在众生眼前。

“欲海无边,魔渡苍生!”

黑色大佛一手托着天魔,一手竖掌于身前,面露慈悲,垂目静坐,横亘在天地间,不曾有所动作。

只是他周身无边魔气忽聚敛成形化作一朵朵巨大黑色莲瓣,拱围而成。口中更是舌绽莲花,唇齿一张,虚空中就见一朵朵黑色纯粹的莲华纷纷自他口中飞出,化作一阵花雨,将那万千黑线悉数挡下。

二者一经碰撞,这才看见那些黑线的本来面目竟然是一根根黑羽,黑色的神羽。

满天黑羽之中,那无上神威的源头终于慢慢走了出来,身后一切俱在毁灭,日月无光,天愁地惨,一切光芒无不失色。

来者一袭黑色神袍,墨发飞扬,缓缓踏足降临。

冷漠无情,至高无上的精致面容上,是一双睥睨苍生万物的霸道与威严。魔相,却又有神威,像是矛盾的结合体,令人突兀,却又似凌驾于神魔之上。

“污秽的人间!”

一步步,一声声,像是苦境难承其重,激起恐怖震爆,带着浓浓的毁灭气息。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天界第一武神异度魔界的创始魔皇,弃天帝。

冰冷的眸子一扫死神与八岐邪神,他随即望向了天魔,背后忽见漫天黑羽散落,数对黑色神翼已在虚空展开,眼中同时露出无穷战意,与冰冷杀机。

他为“天界第一武神”,便就以平定一切妖魔动乱为职责,何况战心不死,先前一切他早已看的分明,尽入眼中。

无需多言,不必多说,此时此刻,不过一战罢了。

也在同时,八岐邪神,死国之神,二神亦是同时有了动作,三者成三足鼎立之势,各居一角,看情形分明是要以三第一,骄傲如他们,见到天魔之威,也不禁有了合攻的准备。

八岐邪神一身气机忽起变故,周身上下溢出无穷邪气,邪气如茧将其包裹,不多时,其便起声声恐怖心跳脉搏。

“轰!”

一声巨响,邪茧破碎,其邪能惊见再涨,层层拔高,一提再提。

八岐身形再现,却见已迥异于之前,一身邪诡气息更胜之前,浑身上下尽是诉说着末世将临的惨烈。

“好,好!”

似怒似惊,恐怖邪躯口中传出低沉沙哑犹如嚼骨的低吼。

再现之时,却见七魂尽融,化作破坏神厄祸之念,最强邪神。

“!”

天魔目睹三神之变,口中不疾不徐吐出晦涩佛音。

登时,黑色大佛身后,忽见魔气翻滚涌动再起变化,背后竟再生出四条手臂,各捏佛印,或宝瓶印,或无畏狮子印,举左右而成。

便在六臂一成,刹那间宛如天崩地裂,除却一手掌托天魔,其余手臂无不暴起,有江河之水涌来落在佛掌中化作宝瓶,有雷霆闪电落于佛掌化作金刚杵,有天地之火落入掌中化作佛灯,有清风入手化作如意,还有无边魔气化作一面金鼓。

“魔渡苍生!”

一声呢喃,天地间已起旷古绝今一战。

“神之!”

弃天帝亲至,浩瀚魔元如今再无限制,气机一提再提,巨大漩涡,吞风纳云,如要撕天裂地。

只是一根雷电凝成的金刚杵像是座倒立陡峰,峰尖黑雷紫电缭绕,已凿破无边魔元,狠狠落来。

“神之光!”

魔元涌泄,化作无穷神光,如大日普照,与雷电抗衡。

“轰轰轰……”

恐怖巨爆,就见碰撞中,一缕缕雷电如神鞭劈下,人间立时山塌地陷,水火齐涌。

“诛神之光!”

厄祸邪神甫一出手便是至邪之招,只是一切光华,无边邪能,竟被那由水流所化宝瓶收起,看似寻常,可其中犹如自成空间,无边大浪迭起,将所有一切悉数湮灭。

一招刚毕,一柄青色如意已悄然卷来,无声无息,如风掠过,化作一条青色飘带,朝厄祸邪神捆去。

“八龙神天护。”

“天地俱灭!”

死神亦在出招,只是忽有一盏佛灯飘至,其火焰呼啸而出竟化作两条焚世火龙,一者天火,一者地炎,朝死神撕咬而去,苍穹顿现焚天之异景,令人颤栗。

“啊!”

极招惊变,双方正自攻防转换间,一声疼哼忽然乍起。

只见厄祸邪神正自与那宝瓶与如意激斗之际,一面金鼓猝然砸来,如此突然,厄祸身形瞬间抛飞出去,口鼻呛血,砸塌一座山岳。

紧接着那如意迎风而张,自有形化作无形,宛如变作一缕青色飘带,径直朝坠下的厄祸卷去。

宝瓶同起,内里千万倾海水浪涛回旋,化作一个恐怖漩涡,以致宝瓶生出莫大吸力,拔山摄岳,所有一切但凡落入其中无不被绞个粉碎。

就见厄祸被飘带捆缚住,挣扎而来,正是被吸入其中。

瞬间。

“啊!”

一声惨叫震惊四境。

就见那宝瓶轰然破碎,无量海水重归江河湖海。

一尊狼狈不堪的身影正从其中掠出,披头散发,袍甲碎去大半,正是厄祸。

“啊!”

他目光冰寒,怒极狂啸不止。

但未起几声,就见他身形一震,邪形妖身上下忽炸开无数蓬血花,顷刻浑身染血,惨不忍睹。

宝瓶已碎,然佛掌犹在,厄祸惨叫之下,两只巨大佛掌已一左一右,成合十之势,轰然合拢。

“八神殛创!”

嘶声中,厄祸邪神再出至邪极招,天地间无穷死气浩瀚袭来,他双手一抬,向外一撑,像是要撑开两侧夹击而来的佛掌。

只在一震惊天动地的轰爆中。

“哇!”

厄祸狂吐鲜血,两侧佛掌终是碎去。

可他还没来得及喘息,却见面前虚空一只白皙手掌已像是洞穿时空落到他天灵之上。

“杀!”

杀怒之意再生,厄祸单掌一抬直迎而上。

却见双掌于空中相遇,相遇一刹,厄祸右手连同右臂以及右边身躯轰然炸裂。

只在他不敢置信的注视中,那只手到底还是落在了他的天灵上。

第三百八十五章:小僧,无天

清晰无比的掌纹近在眼前,与凡人掌心纹路不同,这只手手心的掌纹竟是交织着莫名的道与理,其上光晕流转,掌中纹路仿佛阴阳初分,五行轮转,每一寸皆有一种莫名的韵味。

而现在这只手就在头顶。

谁的头顶?厄祸的头顶。

天灵被扣,他已被钳制在那掌心之下。

手掌在前,手臂在后,随即就见一道身影慢慢自虚空走出,似笑非笑,垂目瞥着厄祸。

“如何?倘若你是神?那我又是什么?”

天魔话语柔轻,像是自极高处落了下来。

五指轻扣,厄祸只觉自己的天灵上一股难以想象的禁锢之力遍袭全身,令他难以动弹,而且,一股莫大的恐惧更在升起,那只手现在居然渐渐生出吸摄之力。

天魔仿佛察觉到了他的变化。“莫怕,你本就为**所化,如今合该万本归源。”

“不!”

厄祸心头危机大盛,奈何挣脱不得,只能吼啸出口。

但就在四境苍生震怖的注视下,他的吼声戛然而止,然后,在那只手心下寸寸飞灰,像是被一个漩涡绞中,整个身躯瞬间扭成一团,像是一团光,流转飞旋,最后被天魔放到了嘴边。

唇齿一张,无数人的震惊中,这个“百妖卷”中最恐怖的邪神,就这样被天魔嚼了。

便是死神与弃天帝而今见此一幕,也不禁变了脸色。

无数岁月,万载修行,强如睥睨苍生,横绝天地的神,如今也终是迎来了死亡,永寂永灭的死亡。

而天魔吞了八岐邪神,他一身能为已于无形中起了变化。八岐邪神本就是此间众生万灵所有**所化,如今他一切所有尽归天魔,苍生万灵只觉心头生起一股莫大恐惧,恐惧一生,天魔周身忽见浓郁黑气喷薄而出,便是黑色大佛亦如烟散去,笼罩天际,正是邪气与魔气汇涌所成奇景。

邪魔双气会流,这天地间最匪夷所思的存在终于到来。

煌煌魔道渐成,魔焰滔天,魔意弥散,虚空中竟降下朵朵黑莲,其中有魔音散出,魔光缭绕,仿佛阐述着某种道与法。

天地邪魔俱是听的如痴如醉,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善哉?恶哉?佛耶?魔耶?”

然众生却听呢喃细语,仿佛这声音的主人在沉思,在追寻一个答案。

便在这时,本是席卷四境天地的无量魔气忽然急速收敛,只在众生眼中化作一朵黑莲,落入天魔眉心之中。

紧接着,便在所有人的惊怖中,他居然双手合十,形如老僧,背后黑色佛轮浮现,眯眼睨天,低声道:“我心中已无法,故无天,天若无,天魔何存?”

“小僧,无天!”

刹那间,犹如天地开辟,只见那背后诡异佛轮中心忽见无量魔气缭绕,内里犹如开天辟地,便似一方无边佛国,所收邪魔俱在其中,连波旬、鬼如来等人亦在其中。

“参见无天佛祖!”

“轰!”

却说这时,两道身影携无匹神威逼来,正是弃天帝与死神。

“你们倘若还不现身,此间现在就要易主了!”

不过刹那的变化,天魔已作无天,他一扫四境苍生,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洞穿无数时空落向了所谓的天界之中。

说话时,他宽大的黑色袍袖轻拂而动,顿见两股无匹魔力震慑四境,弃天帝与死神袭杀之势顿时夭折,两两相碰,皆在轰爆之中暴退倒飞,四肢百骸似漏气般淌出血水,摧枯拉朽。

“诸位,而今魔威愈强,吾等必不能坐以待毙,当尽释前嫌,合力一处,殊死一战,放可见一线生机。”

如此形势千钧一发之际,苦境中只见一页书豁然起身,望向天地间的至魔一脸肃容。

“不错,除魔之举,义不容辞!”

“吾等愿与梵天同行!”

“三教皆愿与梵天同行!”

“道境玄宗亦如是!”

“道之所在,虽死不悔,云海仙门亦不惧死!”

“四魌界举界同力!”

“集境在此!”

“死国在此!”

“哼,灭境从不弱于他人,待此役结束,必要与梵天一分高低!”

生死存亡关头,此间正邪齐聚,竟是皆受牵引,欲要一试无天之能。

“冲啊!”

“杀!”

……

万道流光齐冲,暴乱的尘嚣,正邪竟是前所未有的和平,而今殊途同道,皆合力一处。

琴声、剑吟、刀光、掌劲、圣元、魔元、邪力,如神光汪洋,将无天身形淹没。

“莲华圣路开天光!”

“伏羲天神响,大道无弦!”

“神杀之撼!”

“玄黄废世!”

“鲸起万龙沉!”

……

万千身影,万千极招,震得天地浮沉难稳,日月动颤不休,只是,待烟尘散去,屹立在人间苦境的身影,仍未动摇一丝。

“进!”

一页书低吼一声,人山人海,已朝无天再度逼近。

“大梵圣掌”

“魔剑流!”

“十二恨天下无敌!”

“渡生赦罪,剑渡轮回!”

“怒海苍涛!”

……

一招招,一式式,齐至无天身前。

“轰!”

诸般碰撞化作一声,山河跌宕,却是让所有人心中再沉。

惊爆之中,暴退的,却是四境众多高手,只见一股恐怖气浪自无天脚下冲出,整个人间大地立如起伏的波浪,摇摇晃晃。

一层实质涟漪瞬间将一干正道魁首冲出千百丈。

“啊!”

惨叫中,佛业双身当场身亡,尸首俱是粉碎。

果然,所谓的蚁多咬死象不过虚言,蚁多终难撼象。

“十二天神守!”

“八部龙神火!”

……

众人奇招迭出,极招不绝。

“静!”

却听无天口中念出一字。

所有一切悉数消散,天地无声。

只因时空静止,一切犹如凝固,再也没了变化,四境天地,诸界苍生而今无不化作一尊尊雕塑,停在原地,动也不动。

“风雷双式!”

“死神过境!”

片刻的喘息,二神再有余力,神之招再现,死气浩荡,魔元惊天。

只是,澎湃气机落在无天身上宛如泥牛入海,沉稳的脚步,伴随着无天的步伐自二神身旁走过,走向天地深处。

气息过处,却见弃天帝连同死神,宛如步了苍生后尘,落在原地,不再动弹。

“此间之主,还请一战!”

苍穹尽头,陡然间响起一声声震耳欲聋的恐怖天音,像是喊杀声,紧接着无数身影自天穹坠落,天地间一片惨淡。

第三百八十六章:本相

……

茫茫宇宙,无边星河。

只见星空中满目疮痍,到处都是星际舰队的残骸,还有堡垒的碎片,孤寂而残破,仿佛一片破败将亡的世界。

宇宙中像是再无一颗完整的星辰,所有的一切都已归于寂灭,还有无数虫群与神族以及人族的尸体,伴随着硝烟战火在虚空中飘着。

寂静,死一般寂静,星空本就无声,而今更是没了光。

好在还有人。

姬神秀。

望着虚空中漂浮着的一片废墟,所有狼藉,他犹如虚空古神的身躯轰化作一股股浓郁精纯的灵气,淌入四肢七窍之中。

“走吧!”

看了眼这个破灭凋亡再无生命的世界,姬神秀转身对着身旁的帝无双开口。

“大伯你不和我一起回去了吗?”

见姬神秀并没有回到“朝歌”的打算,帝无双有些疑惑。

“大伯想去走走!”

姬神秀笑了笑,将她送上了城,亲眼望着“朝歌”消失远去,只留下一个黑洞洞的巨大窟窿,里面是一片虚无,还有无数恐怖的黑色罡风乱流吹出来,黑风过处,所有一切俱在成灰。

而那窟窿也渐渐地变大了,此间天地根本已散,无需他再出手,用不了多久,这方世界便会被这个空间裂缝吞噬,成为虚无中的尘埃。

“唉!”

幽幽一叹,姬神秀不知是在叹自己,还是在叹别人。

虚无无尽,只见他神念一动,面前已出现了一棵树,一颗郁郁葱葱,根深叶茂的树。树上结满了一颗颗拳头大小的果实,这一颗,便是一方世界,仿佛是诸天的源头,是万界的根本。

正是庙里的那棵树。

今时不同往日,此时此刻,在他眼中,这树已不是树,眼中气机一散,眼前这棵树便去了形体,显出了本相,所见所看已前所未有的清晰。

就见那粗壮的树干如今竟然扭曲卷腾,在他的注视下化作一条难以想象的岁月长河,宽广无际,蔓延无边,太大了,大的难以形容,比他在长生界所见的那条大了何止千倍万倍,其上枝丫则是化作无数支脉,延展出诸多支流,又诞生出许许多多的小世界。

长河中,偶有浪花激起,那是一方方世界,便是树上果实所化,亦是他过往所走过的世界,此刻看来,却是逆行长河,追溯源头。

他踏步走上,回望深处,却见居然是一片混沌,不知源头在何处,模糊难见,想来以他如今的境界还未足够,可望而不可即。

哪怕姬神秀早有准备,如今亲眼得见也不免深吸了一口气,竟有人将诸天光阴长河拘来炼成了一棵树,此等手段当真匪夷所思,这得是何等境界才能拥有的法力?

“奇哉!”

自语一声,他脚下慢行,只见长河上浪起浪生,有天骄出世,举世无敌,有神魔横生,苍生颤栗,有一方世界生灭,亦有一个个惊才绝艳之辈化作逆流争渡的游鱼朝着前路而去,一幅幅言语难以形容的场面惊现眼中,令人为之惊叹,亦为之感叹。

他走在上面,只觉得脚下光阴长河生出一股莫大伟力,竟是有种要把他吸入其中的错觉,福至心灵,他一边抗衡着这股伟力,一边像是找寻着什么,走了不知道多久,这才停了下来。

目光幽幽,直到望向一朵不起眼的浪花,这才停了下来。

这是一方小世界。

只一眼,其中万里山河便已悉数浮现,古往今来更是一眼尽览。

“破碎虚空!”

姬神秀若有所思,只看到浪中忽有一条小鱼想要争渡而出,他先是一愣,然后又像是明白了什么,低声一叹,手中抛下一根七彩细线,朝那游鱼而去。

“八师巴还不速来!”

游鱼似觉危险,竟是挣扎欲逃,可惜细线一抛即收,它便被钓了起来,化作一团光晕被姬神秀收起。

姬神秀脚下再动,偶有停留也不过数息,但这数息却望尽一界沧海桑田之变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道在这里!”

他像是顿悟了什么,嘴里自语连连,肩头亦多出一盏古老泥灯来,灯火一亮,遂见惊世骇俗的一幕发生了,一个个身影从姬神秀体内走出,随着姬他的脚步那些身影竟走入一方方世界中。

这其中有老妇,有青年,有貌美的女子,有书生,有挑夫,有皇帝,有高官,亦有两鬓斑白的老者,还有稚童……贩夫走卒,拒付文人,市井千般,众生百态,竟然全都走入了一个个世界中,投生其中,各有不同变化,数之不尽。

也随着这些念头落入一个个世界中,姬神秀的气息开始无限拔高起来,错觉间他整个人浑身上下竟散发出一股亿万年的岁月沧桑之意,仿佛经历了无尽的光阴,一直亘古长存于此,像是等待了漫长而久远的岁月。

“原来如此,万般本来平等,并无高低之别,但是从大罗开始,一切便有了不同,只因超脱之故令其比这“万般”高出一截,从此眼中所见,可俯窥而下,得见岁月之貌,观大道之形。”

渐渐地,姬神秀身躯上就见每一寸血肉宛如在开天辟地爆发出莹莹毫光,三花已是聚顶,而五气朝元却见五气竟齐齐涌向他气海丹田,一瞬间,姬神秀体内五脏六腑像是全部消失了,化作一片混沌,宛如天地未开时的景象,令人悚然到了极致。

但他的气势却在不断拔高着,过往所得一切,而今便似化作薪火,正飞快爆发着,彼此交融,融为一体,像是万千道法融为一炉,令他整个人发生着妙不可言的蜕变,浑身上下似藏着某种玄妙,交织着道与法。

这时候,姬神秀惊奇发现脚下岁月长河的伟力竟然在变弱,事实上非是伟力变弱,而是他正在彻底超脱出去。

他高高在上,宛如有了高出万般一截的资格,像是道的化身,达到某种完美极致的生命姿态。

便在这么会功夫,忽见那些浪花中开始走出一个个身影,那是姬神秀先前投生其中的念头,如今再现,长河上一念,长河中却早已千年万年。去时不过念头,而今再归,竟都化作不世强者,盖世天骄,自行超脱而出。

他们仿佛贯穿了古今光阴,朝着姬神秀走去走入他的身体,万法归一。

每回归一个念头,姬神秀便如脱胎换骨一次,浑身气息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大罗,超脱一切,证得永恒自在!”

“妙哉,奇哉!”

“哈哈!”

深深望了眼长河源头处的一片混沌,姬神秀大袖一挥,脚下长河瞬间重新变成一棵树。

等再定神,身后一个憨憨的声音登时惊喜非常。

“老爷,我可想死你了!”

接着姬神秀头顶一黑,一座肉山从天而降。

第三百八十七章:神佛惊

金山寺。

“老爷,吃饼!”

见到姬神秀回来,熊顶天满是欣喜,献宝似的做了一桌吃的。

“吃!”

姬神秀却有些狐疑,他目光瞧的则是火麒麟那微微鼓起的小腹,眼皮一跳。

“怎么?又怀上了?”

只见火麒麟身形一化,竟变作一个身着赤色长裙,头顶红色发簪的冷艳女子,烈焰红唇,便是头发都是如火焰一般。

果然,她腹部微鼓,款步走到姬神秀面前行了一礼。“火儿见过老爷!”

一旁熊顶天亦在姬神秀木然发愣的注视中身子一幻,化作一个身穿阴阳长袍的胖道士,背后还背了个半人多高的红葫芦,就见它咳了两声装模作样道:“无量那个天尊!”

不光是他们,只见那三个崽全都接连变化,小白身形一展化作个白衣白发的温和少年,小黑则是黑衣黑发,至于小花,却是个三尺来高的女娃娃,粉雕玉琢,脸颊浑圆。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肥。

“啧啧,不错,这都学会化形了,说说,还会啥法术啊?”

姬神秀瞧的啧啧称奇。

熊顶天嘿嘿一笑,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手中捏印掐诀,一股法力登时溢出,遂见他遥指天际,喝道:

“风起!”

一声“风起”顿见天地间狂风大作。

再一指。

“雷来!”

霎时间乌云汇聚,电闪雷鸣。

再一指。

“雨落!”

不消片刻大雨倾盆。

“连引风推云,兴雷布雨都会了!”

可更惊人的还在后面。

“老爷,我还学了一门神通,可腾云而起,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

“等会?多少里?”

姬神秀本来饶有兴致的脸一僵。

熊顶天憨楞道:“十万八千里啊!可惜我太胖,翻不起筋斗,没学会!”

“这杂耍你从哪学的?”

见熊顶天荡漾着一身肥肉在空中打了个滚,姬神秀有些不忍直视。

熊顶天一指远方天际。

“那边有座大山,之前我去采药治病的时候无意中在山下发现了个瘦猴,它也忒瘦了,所以我平时路过的时候就会把我做的饭给他带一点,没想到那瘦猴有天莫名其妙传了我一些东西!”

姬神秀眯了眯眼,那猴子被镇五百年,渴饮铜汁,饿食铁丸,更有山神土地,五方揭谛以及六丁六甲看守,等闲难近,如何会让人靠近,难不成天庭和如来那秃子现在就开始打一些注意了?

他心里想着,嘴里却柔和说道:

“无妨,既然他给了你,就练着,过些时候二老爷就来了,到时候老爷带你去西天耍耍,封你个佛,或者去天庭封你个官!”

“见过本尊!”

殿内,一个风采超然的白衣和尚走了出来。

同时姬神秀的体内也有一尊白衣和尚走出,可惜项上无头,众目睽睽中,二者化作两道光影融为一体,顿时天地风云色变。神秀根基如今得以补全,气势层层拔高,直激荡的天空浮云俱散,整个金山寺现出无量佛光,普照天下,遍地莲花,万物复苏之奇景。

“阿弥陀佛!”

一声清朗佛号响起,出口一瞬却声震九天,竟化作滚滚惊雷。

这一声可委实有些惊天动地。

天庭与西方皆受感应,众仙脸色无不有变。

“下界何人扰天啊?千里眼何在?”

弥罗宫凌霄宝殿中,传下一道冷淡平静的声音,高高在上,夹杂着一股凌驾苍生,傲视六道的意味,又似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漠视,语气不急不缓,毫无起伏。

殿外,一名目泛金光神纹的天将闻言赶了进来,只见他眼皮一眨,目中陡现万丈神光,两束金光明灭一亮便已落在“南瞻部洲”之上,看向一座古庙。

“禀奏玉帝,那是西方紧那罗菩萨修得**现出的惊天变化!”

玉帝全身罩在一团耀眼金光中,闻言凌空一化,但见虚空中已被画出一面明镜,其上所现正是金山寺,寺中果然有惊天变化,一朵由无量佛光化成的偌大金莲正自金山寺中绽开,引得众仙一阵惊呼,七嘴八舌。

“啊呀,这紧那罗菩萨可当真是好大的法力啊,只怕修成了莫大神通!”

“往日只是耳闻,不想如今得见果真不凡啊!”

……

只是寺中情形却一团模糊,被人以**力遮盖,不可窥见。

“嗯?”

金光中蓦然响起一声冷哼,虽不见喜怒,但众仙立时噤若寒蝉,眼观鼻鼻观心,瞬间变的老神在在。

“太白,刚才不是你话最多么?你且说说,要如何处置?”

众仙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仙忙回过神来,他颤颤巍巍,有些不确定的问:“请恕老臣耳背眼花,玉帝您刚才是说的处置么?”

“不行么?”

玉帝的声音平淡无比。

“行,您是玉帝,说什么都行!”太白金星弓着身子,但似察觉到自己说漏嘴,他忙话锋一转。“臣是说玉帝您想要如何处置此事?”

玉帝还是那般波澜不惊的语气。

“万**转皆以规矩,天庭法规呢?依照这个来!”

“这、这……玉帝,那紧那罗菩萨可是灵山佛子,诸佛之下皆需见礼,身份极其尊贵,而且还……”太白金星结结巴巴的说着,脑门子都见汗了。

“这还需要你来告诉我么?我是问你如何处置此事!”

听到那高高在上的声音,太白金星身子一抖,然后恍然大悟般。“玉帝,紧那罗菩萨这些年可是普度救人,救了不少苦难苍生,功德莫大,坐下十位弟子一个个也都被尊为圣僧,以老臣愚见,似紧那罗菩萨这般,当要赏赐?”

但到最后他还是试探性的问。

“嗯,你接着说!”

听到这句话,太白金星这才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然后笑了起来。

“以天庭律法,论功行赏,紧那罗菩萨功德莫大,就赏、就赏七枚六千年的……”

话到一半,玉帝却冷不丁的开口。

“九千年的!”

“哦哦,对对,九千年,是老臣说错了。”太白金星忙改口。“就赏九千年蟠桃七枚,琼浆玉液三千斤,奇珍异宝百类,金丹十颗!”

一旁正在打瞌睡的太上老君听到“金丹”两个字忙站直了身子,瞥了眼太白金星不咸不淡的说:“我这里没丹了,那猴子吃的吃倒的倒,丹还没炼出来呢!”

太白金星则是一个激灵。“老君听错了,我没说金丹,没有金丹!”

“够了,就这些吧!”

玉帝打断了他的话。

“李靖,就由你送去吧!”

众仙中,李靖走了出来,脸上竟是在笑,似对这个差事很满意。

“臣领命!”

却是转身点齐贺礼下界去了。

至于灵山,只见诸佛正自闻世尊讲经,可就见八宝功德池中忽佛光大放,大雷音寺中更是惊起滚滚雷鸣,梵音乍起,天花乱坠,诸佛无不失惊,这是有僧者得悟了啊!

如来一止讲经声,望了眼南瞻部洲的方向,随即自池中摘下一朵九品金莲,随即淡淡道:

“迦叶,你且去把此物给佛子送去吧!”

第三百八十八章:魔丸?

根基一全,整个“金山寺”方圆千里之地俱是一片生机盎然之象,春芽冬发,由枯而荣,引得无数信徒朝拜。

“善哉!”

神秀一身佛光时隐时现,白衣胜雪,肤如凝脂,尽显超凡脱俗之相,仿佛不沾一丝烟火气,但凡看一眼,也要心绪平和,归于宁静。

尘埃落定,他身形一动,复又化作一抹流光遁入姬神秀的体内。

“呵,来的可真够快的!”

姬神秀一瞥天际,身形一转,已是变作白衣神秀的模样,再一拍脑门,头上黑发立时尽消,单手捏了个印,笑眯眯的道:“阿弥陀佛!”

旁边熊顶天憨憨一笑,见此情景,他也接道:“无量天尊!”

可刚说完,就被身旁的火红身影揪住了耳朵。“老爷是和尚,你怎得变个道士?”

“哎呀,我这就改这就改,你快些撒手!”

熊顶天正自得意的傻笑着,冷不丁被揪住耳朵,一时间反抗也不是,挣脱也不是,直疼的龇牙咧嘴,身子陡然溢出一股氤氲,等散去,才见道人已没有了,只见个身宽体胖,顶着大肚穿着僧衣的和尚正委屈的立在那里。

“你这斯憨傻痴愚,倒是命好有个聪明的媳妇。”姬神秀没好气的一笑,他看向火儿。“行了,知道你那点小心思,等那肚中娃儿出世我自会收它入门墙,教授它神通的。”

“老爷慈悲!”

火麒麟闻言大喜,当即跪伏在地,随着灵智日益见涨,她何曾瞧不出来姬神秀的不凡,主仆终究比不过师徒的名分,只是熊顶天乐得逍遥,唯有她心绪浮动,不曾想被姬神秀一眼看穿。

不多时,忽见前院玄奇等人忙急步赶了进来,神情激动无比,欣喜若狂。

“师傅,天庭托塔天王李靖还有灵山迦叶尊者求见,说要恭贺师傅修成**哩!”

算算时间,如今这西游世界已快过去四百年了,他这几个弟子也都已白须长髯,一幅老态,各有变化,不过修为境界倒是涨了不少,皆在地仙徘徊,唯有老十玄悟不见老态,貌似中年,竟快天仙了。

“知道了,为师这便去见他们!”

姬神秀浅笑盈盈,脚下一动,便已到了前院,一眼就看见了正在亭中静候的几个身影,右手起第一位他倒是识得,正是佛祖驾前的迦叶,另外一人,则是个身穿金甲,面有微须的沉稳中年男人,周身仙气缭绕,背后鲜红披风犹如天边红霞。

见到他来,李靖先是一怔,随后似在仔细打量他,然后起身恭敬道:“李靖见过佛子,恭喜佛子修成**,大道可期!”

迦叶亦是打量着姬神秀,只觉得他看似近在眼前,却又如镜花水月般难以触及,目中异彩连连。“世尊所言不错,佛子果真已是得悟**,当真羡煞我也!”

“二位过奖了!”

姬神秀淡然一笑,他走到亭中,袍袖中登时化出一抹云霞之气,落于亭中石桌上立变成诸般茶具。“多有怠慢,还望海涵!”

“不怠慢,不怠慢,得知菩萨**修成,玉帝特命我前来送上贺礼!”

迦叶见姬神秀如观镜花水月,李靖更是看的如雾中山林,模糊难见,心中十分诧异更是震惊于眼前姬神秀的修为。

三界传闻,这紧那罗菩萨当年乃是自佛祖无量佛国中孕育而出,故而被尊为佛子,身份地位极其尊贵,诸佛之下堪称无有比肩者,哪怕诸位菩萨见之亦要行半礼。

只是唯一的缺憾便是其法力不足,当年不过天仙,不想这几百年不曾履足尘世,而今一现竟这般惊天动地,已达深不可测之境地,想来用不了多久,那西天三千诸佛恐怕必有眼前一位。

他虽身居天庭兵马大元帅之职,却不敢有半分懈怠,何况他李家与佛教渊源匪浅,而今自当打好关系,故而当初玉帝派他来做这送礼的差事,他非但不以为耻反倒觉得欣喜非常。

如今亲眼得见其莫测之能,更是凭空多了几分敬畏。

“哦?那我倒要瞧瞧了,不知贺礼是何物啊?”

姬神秀似来了兴致。

“这七枚蟠桃,紫纹细核,九千年一熟,吃了可与天地齐寿,与日月同庚!”

“这三千斤琼浆玉液,是百花仙子采天下灵珍奇萃之精露所酿,实乃天地间难得一见的珍品!”

“这百类,是天庭历年来所收的奇珍异宝,藏有诸般神通,施展开来,玄妙无穷。”

李靖忙一一介绍,一双眼睛却不时盯着那九千年一熟的蟠桃,有些艳羡,不光是他,迦叶也开口了。

“世尊亦有贺礼!”

他掌中一翻,只见一朵九品功德金莲被他取出,在手心转动,洒下点点金辉,煞是玄妙,同时开口道:“佛子可莫要小瞧这朵金莲,整个八宝功德池中,这无数年来九品金莲也不过寥寥数朵,不超十指之数,镇压着佛教气运,功德无量,非等闲可比!”

姬神秀表面上笑着收下,心中则有些不以为意,同时道:“这蟠桃七枚有些多了,不若尊者与天王各取一枚享用吧,也算是!”

“这……那我便不客气了!”李靖还当真不再客气,闻言又惊又喜,目光只在七枚蟠桃中飞快一打量,只挑了个熟透的桃子,迦叶则是规矩多了,也不客气,取过一枚慢条斯理的吃着。

“佛子有所不知,这九千年的蟠桃每次只熟一千二百株,每株不过数枚,与那“五庄观”里的人参果一样是天地间一等一的灵根,只有玉帝王母以及诸位上仙诸佛才有资格享用,我虽是兵马大元帅却也只够吃六千年的,而且还是在蟠桃会上。”

李靖也不遮掩,一边品尝着蟠桃,一边说着一些天庭的稀罕事,这可是和姬神秀打好关系的开始,万不能放过。

“哈哈,天王可当真是真性情啊!”

姬神秀心中倒是有些意外,他笑了笑。“既如此,天王不如再取一枚吧。”

“啊?这是为何?”

李靖闻言不解。

姬神秀自己取过一颗尝了尝,可只咬了一口,他心却悄然一沉,面上则不动声色道:“天王莫不是忘了三太子,也好拿回去尝尝鲜!”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李靖脸色不由一变。

迦叶则是在旁开口解惑道:“佛子有所不知,这三太子当初降生时乃是由世间极恶魔气所化的魔丸投胎降生,魔性深重,天生阿修罗,不服管束,无法无天,如今正被困在遣云宫中,不得出世!”

这说出的话,令姬神秀为之一怔。

魔丸?

第三百八十九章:鹏魔王

“魔丸?啧啧!”

姬神秀三两口吃掉一颗蟠桃,张口一吐,那颗紫纹桃核便已落入菜园子里,入土发芽,不多几息竟已长出一株绿苗来。

亭内空空,李靖与迦叶已是离去。

但他们先前的话却令姬神秀有些意外,好奇,然后到现在的恍然。

手中拿出一朵金莲同时也被他丢入了菜园子,只见落地生根,那九品金莲竟是移栽其中,活了。

“行了,你们几个别藏了,想看就光明正大敞开了看,别躲在那里做贼一样。”姬神秀颇感无奈,回头一瞧,一家五口正整整齐齐圆圆滚滚的挤在一起,眼珠子瞧的是那剩下的蟠桃还有琼浆玉液,以及奇珍异宝。

“老爷我有事出去一下,这些东西你们自个分了吧,另外把那珍宝给玄奇他们分点,免得说我这个做师傅的刻薄。”

他起身拍了拍衣裳。

不想熊顶天忙赶了过来,身子一趴在地上一滚便已现出了本相,憨声道:“老爷,我现在会飞了,你还是上来吧!”

姬神秀先是一愣,只觉看的失笑,又有些欣慰,他揉了揉熊顶天那毛茸茸的脑袋。“你倒是心智开了,懂事了啊!”

“行吧,咱这就出去走走!”

他说完,已侧身坐在熊顶天的背上。

“老爷,咱先去哪啊?”

“先去流沙河吧,我那可怜的徒儿这都死八回在那了,我倒想看看那厮的背后是谁在撑腰!”

姬神秀眯了眯眼。

“好嘞!”

熊顶天斗志满满的应了声,然后在姬神秀渐渐茫然乃至木然的注视下,就见它一对耳朵忽然似是变成了两个蒲扇,迎风一展,滚圆的身子还真就飞了起来。

“恭送老爷!”

……

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

放眼望去,只见一条苍茫大河横跨万里,不见尽头,可惊人的是,河中流动的竟非是水,而是沙子,漫天黄沙,无边无际,化作滚滚洪流,铺天盖地,卷荡开来竟是掀起千百丈沙浪,八百里的流沙河,吞噬着妄想渡过此河的一切生灵。

原来,流沙河流的竟然真是沙子。

“老爷,我飞的是不是够快了?”

云层间,熊顶天周身聚云纳雾,一对耳朵不停扇着,引得一身肥肉迎风荡漾。

“唉,进步已经很大了,老爷很欣慰!”

姬神秀侧躺在上面,手里提着个红葫芦,不时喝一口灌在里面的琼浆玉液,然后又把葫芦嘴递到熊顶天嘴边。

“那猴子传了你法术是不是还有事求你啊?”

“是啊,它说想要让我去一个叫花果山的地方看看。”熊顶天砸吧着嘴巴,活脱脱的成了个酒鬼,嘴里嘟囔道:“它太瘦了,而且个子还很矮,还说自己是什么美猴王,其实一点都不美,净骗人。”

“呵呵,那猴子看来还是有些不老实啊!”

姬神秀很是闲情逸致的看着天边云霞。

可就在这个时候。

天边忽然掀起一阵巨大妖风,妖气铺天盖地,只见天际陡然一黑,那竟是一对宽广羽翼,展开来竟是能遮天蔽日,端是恐怖非常。

恐怖的乱流将熊顶天吹的摇摇晃晃。

紧接着,一只巨足二话不说忽从天而降,似是鹰爪,如能拔山抽岳,直朝熊顶天探来。

姬神秀眼皮一抬,但见虚空猝然生出两缕黑电,粉碎虚空,直朝那惊天妖物激射而去。

“噗!”

巨爪上瞬间洞穿出两个窟窿,一声尖锐愤怒厉啸登时传遍苍穹。

“吾乃混天大圣鹏魔王,你竟敢伤我?”

听着天空传来冰寒嗓音,姬神秀也不应他,腾出一手五指一张只在虚空中顺手一捞,再收回,掌中已多了个身影,背生双翅,厉啸连连。

可等它连连振翅,纵飞十数次后,不禁勃然变色,失声道:“掌中佛国?您是哪位佛祖?”

“你且抬头看来!”

鹏魔王闻言忙抬头瞧去,这一看登时大惊失色,只见他此刻仿佛置身在另一片浩瀚天地中,如今一抬头,竟是看见苍天化作一张偌大面孔,他瞳孔骤然一缩,蓦的脱口道:“原来是您,紧那罗菩萨!”

“哦?你认得本座?”

姬神秀神色平淡,五指轻拢,可就是这样,鹏魔王始终逃不出他掌中天地。

鹏魔王脸色难看至极,见到这等恐怖威势不免又惊又恐,又畏又惧,他语气稍弱。“既然是菩萨座前,我便再无隐瞒,吾乃西天八部众之一,迦楼罗王,当初菩萨出世之时我便在佛祖座下,自是认得!我等同属八部护法之一,还请菩萨放我一马。”

“放了你?”姬神秀目光轻晃,不见喜怒,五指稍稍一攥,顿时掌中世界犹如天崩地裂。“你觉得这可能么?你已成妖魔,便是在这杀了你,相信也没人会说什么!”

仿佛察觉到姬神秀眼里的杀意,鹏魔王脸色一白一咬牙,生怕姬神秀一把攥死他忙急声道:“不敢隐瞒菩萨,我乃是受了佛祖法旨假意化作妖族,尚有任务未曾完成,今日是我鲁莽,冲撞了菩萨,还请菩萨恕罪,念在佛祖的份上,放过我!”

“这样啊!”姬神秀听到鹏魔王的话心头莫名一突,面上不见喜怒,沉吟了一会。“也罢,既如此,那就放你去吧,下不为例!”

“多谢菩萨,多谢菩萨!”

只在鹏魔王如释重负的声音里,姬神秀右手一张一摆,鹏魔王便已飞向了远方的天边,不知到了何处,转眼没了影踪。

“还真是意外之喜,没想到那秃子居然还会背地里使阴招,真是凭白污了佛祖这两个字,唉,等天魔归来,他也是时候让位了!”

听到自家老爷的喃喃自语,熊顶天在旁插话道:“老爷,你说那个任务会是什么啊?”

姬神秀想了想。“那秃子估摸着也怕我那徒儿翻盘啊,如今猴子被压五指山,另一方面估计也是在打妖族的注意!”

熊顶天摇摆着两个耳朵。

“那咱们帮谁啊?”

姬神秀一拍它那脑袋。

“咱们谁也不帮,咱们只帮人族,这一次我要横扫三界,荡平神魔鬼妖。”

只是飞着飞着姬神秀忽然眼神一变,他脸颊一颤。

“你这呆子,飞过头了,回去。”

第三百九十章:遣云宫,哪吒

风一起,漫天俱是沙尘,弥天卷地。

放眼百里,人迹罕至,百兽都是无踪。

却说那流沙河数里外的林外有一间荒废了多年的寺庙,破屋烂瓦,残垣断壁,依稀可见这尘埃中倒着的柱子上落着“金蝉”五个字,可惜破破烂烂,早已被尘埃遮盖,到处都是蛛网。

残垣中。

“呸!”

“咳咳,还真是够呛的!”

姬神秀挥了挥袖子,半侧半仰的躺着,不时小酌一口葫芦里的美酒,怡然自得,老神在在。

“老爷,咱们来这干啥?”

声音是从他身下传来的,就见一个圆圆滚滚毛茸茸的肉球忽然抬起个脑袋,灰头土脸,有些茫然。

“等人,如今只过了八世,还差一世我那徒儿方才圆满,快了,快了!”

“莫急,来一口!”

姬神秀把手中葫芦往熊顶天嘴边一递。

“过些天老爷交给待你点事,你可能要拖家带口出去走走!”

熊顶天本来正咕嘟咕嘟大灌着酒,可一听到有差事还能出去,一双耳朵当场就立了起来,酒还没全咽下去,便已迫不及待的含混道:“老爷啥事?”

“也没啥,就是让你在西去的路上占个山头,收几个喽啰,顺便摆个阵。”姬神秀摇晃着葫芦,这都喝了大半天了,里面三千斤琼浆玉液竟不见少,甫一摇晃,里头更是传出浪涛回旋,奔流冲浪之声,仿佛藏着无量大海。“老爷要先试试东西二天的实力……”

可说着说着姬神秀兀的住嘴了,只见先前还精神十足的熊顶天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已经趴在了地上,脸颊酡红,隐隐传出呼噜声。

“这就又醉了?”姬神秀不禁摇了摇头,自顾的喝起了酒,唯有目光瞥向流沙河的时候似有冷光绽放,旋即叹了口气。“唉,我也睡一会吧,玄奘这一世估摸着还要些时候才能来,先去看看那魔丸是个什么情况,话说还没上过天庭瞧瞧……哈……”

……

天庭。

只见无尽云霞之上,有万丈仙气霞光冲射宇内,普照诸天,诸般仙禽异兽若隐若现,天庭便是落座在此,仙岛林立,浮云直上。

其中天宫、宝殿纵横排列皆是暗合天罡、地煞之数,共计一百零八座,再分三十六重天,犹以“弥罗宫”为最,“弥罗宫”中则正是“凌霄宝殿”之所在,玉帝便是在此统领诸天万千神佛仙家,号令三界。

便在这诸多天宫中,有一宫名为“遣云宫”,正是“元始天尊”座下十二金仙之一“太乙真人”的居所。

这其中竟内有天地,为一偌大莲池,朵朵红白相间的莲花扎根在浓郁氤氲之气中,仙气缭绕,竟是天地间极为浓郁的精粹所化。

而在莲池中心,是一块寒气森森的万载玄冰,其中竟是锁着个五六岁大小的童儿,那童儿赤发如焰,背生六臂,浑身满是魔纹,散发着难以言喻的煞气与魔气。他浑身上下俱被寒冰所封,六臂双脚更是被一条条散发着神光的锁链捆缚着,蜷缩着身子,动也不动。

莲池外的一角,有一蒲团,蒲团上是个矮胖的道人,顶上梳髻,手中拿捏着一柄拂尘,身穿蓝紫道袍,脸上挂着两绺细须,此时正坐在那里,低头打着瞌睡,一张脸都快塌在那圆滚滚的肚皮上了。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忽的抽动了一下鼻子。“香,好香啊,酒香?”

梦呓般的话语从他嘴里传出,随即那紧闭的眼睛豁然睁开,道人一脸狐疑的擦着嘴角口水,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宫门口。

门一打开,他便见到门外站着个身穿金甲的中年男人。

赫然是李靖。

“真人,我来看看吒儿!”

“啊呀,李天王,玉帝有令,我那徒儿魔性深重,未免生出变故,你们父子是不能见面的!”

原来这道人便是太乙真人,他一本正经,故作严肃。

李靖语气低弱,似带愁苦。“真人,还望怜我念子心切,让我看上一眼吧!”

太乙真人那张脸瞬间便耷拉了下来,一双眼睛同时朝外瞟了瞟,然后这才叹了口气。“李大人,那可说好了,就一眼啊!”

“嗯,一眼便是一眼!”李靖满是感激。

可谁想太乙真人却贴近嗅了嗅。“怎么的?最近又搞蟠桃会了?这是啥子味道?”

李靖闻言一愣,随即恍然,只见他手中变出一个玉壶。“这是我身上带的仙酒,给真人解解馋!”

“啊呀,我的乖乖,琼浆玉液酒?”

太乙真人眼珠子都在发亮,一把取过,然后又瞄了瞄外面。“外面人多眼杂,李大人快进来吧!”

只走了没几步,便听玉阶上“扑通”一声,只见太乙真人嘴里打了个酒嗝,整个人已趴在了地上,嘴里还说着。“好酒、好酒……”

李靖则是径直走了进去。

亦在这时,那巨大的玄冰中,悄然亮起两团赤焰,仿佛焚世之焰,令人心悸非常,那竟是冰中童儿睁开的一双眼睛。

见到李靖,童儿却无父子相见的激动,反倒只是冷冷的打量着他,然后看眼他身后醉倒的太乙真人。

一股神念倏然散发开来。

“你不是我爹,你是何人?”

李靖也不意外,脚下步伐一止,整个身子忽见散出浓郁光晕,等光晕一散,已现出了本相,竟是姬神秀。

“哪吒?”

他目中光华流转,眼中看到的哪吒已变成滔天魔气,仿佛是世间极恶的化身,充满了毁灭与不详。

“你是谁?回答我?”

一股恐怖神念像是化作神魔的嘶吼传荡在“遣云宫”中。

姬神秀并未应他,只是轻声道:“你的处境可真让人有些意外。”

“意外?嘿嘿,这可不是意外,他们都言命中注定,说我是一颗上天根本不允许降生的毒瘤,这等下场,不正遂了他们的愿么!”

“我如此,那猴子不也是如此,就连杨二哥也快了!”哪吒癫狂如魔,体内煞气仿佛凝为实质,化作一团暗红的血云。“这便是和天命相斗的下场!”

“啊!”

“啊!”

“啊!”

……

低哑的嘶吼,铁链的挣动,激起层层风浪,震的天翻地覆,玄冰内哪吒像是在挣扎,他每每一挣扎,神链上必是迸发出无穷雷电,宛如无数神鞭,鞭挞而下。

“啊!”

“这都多少年了,为何?为何我还要被困在这莲池?”

……

第三百九十一章:第九世

“静!”

望着陷入癫狂,魔念大涨的哪吒,姬神秀吐字如雷,意贯其心。

一声“静”字,只见滚滚魔焰又飞快退回了哪吒的体内,像是从来不曾出现过。

万千雷霆化作的长鞭,此刻也都悉数散去,整个莲池又回归了平静。

“浮世万千,不过虚空,天命为何?亦不过是虚言。看在你为人族的份上,我便送你一场造化,但你得再等等,不远,在这天上不过数十天的光景!”

哪吒见自己浑身煞气魔性竟被一个字轻描淡写的压制住,一双眼睛也不由得瞳孔紧缩,但等他听到姬神秀的话后,他深深吸了口气,满是冷笑。

“造化?嘿嘿,你说的造化,可敢救我出这樊笼?可能救回我娘?可敢从西天救出我两位哥哥?还有帮我父亲脱离这东天神族的掌控?”

姬神秀淡淡道:“能,都能。”

“本座意欲打碎这诸天!”

“呵呵,那猴子当年也这样说,可他现在还在五指山下压着呢!”哪吒嗤笑一声。

“本座时间不多,话已至此,这么多年你都等过来了,又何必计较这十数天的时间,届时真假与否,一见便知!”

姬神秀估摸着时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这一来一去一溜达便是几快一年的时间。

哪吒眼神一沉。

“好,那我就等你一等,你若真能做到,我甘心供你驱使,倘若你敢骗我,待我破封而出,第一个便先杀你!”

姬神秀笑而不语。

他转身看了眼眼皮颤动正欲醒来的太乙真人,身形已在哪吒的死死的注视中渐渐淡去,最后化作无形。

“哎呀,我咋个又喝醉了?酒劲太大,脑壳昏!”

太乙真人揉着脑袋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等看见哪吒睁开了眼睛,这才忙走了过来。

“娃儿,你爹呢?”

“走了!”

哪吒又慢慢合上了眼睛,他兀的张嘴轻声道:“师傅,我还能出去么?”

太乙真人也慢慢散去了玩世不恭,显得有些沉闷,不过没一会他又恢复了笑容,摆了摆手。“娃儿,没得事没得事,不是有师傅在这陪你的嘛,外面现在乱的要命,神妖大战多年,死伤无数,咱们呆在这里安安全全,不挺好的么。”

只是哪吒却没再说话。

遣云宫里变得一片死寂。

……

……

……

漫天的风尘中。

“咳咳!”

却听一声声急促的呛咳响起,在这单调孤寂的风中显得格外突兀与清晰。

随着咳嗽愈近,却见这咳嗽的人是个干瘦蜡黄,头戴斗笠的和尚,太瘦了,瘦的不知是皮包骨还是骨撑皮,脸颊凹陷,双眼微凸,浑身上下都没有几斤肉。

他打着一双满是硬黑老茧的赤脚,脚趾上的指甲悉数都已被磨掉,连小腿上的汗毛都被磨光了,背后背着个行囊,像是走了很远才到这里。

这是一位苦行僧。

他迎着风尘,一步步的抄着流沙河行去,脚下虽步履艰难,但他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直望着西方,似是磐石般不可动摇。

此地方圆数十里早已荒无人烟,不见人踪,据说四百多年前这“流沙河”中多出个赤发蓝脸,眼似铜铃的妖精,专吃过往路人,几年下来,此地之人走的走的死的死,几年下来,便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咳咳!”

和尚一步步的走着,不知走了多久,忽然间,他那双眼睛闪过一抹亮光,却是看见了风尘中的那堆残垣破瓦。

脚下已忙赶了过去。

只是这不进去还好,刚到残垣下,眼前的场景不免让他一愣。

但见满是尘埃蛛网的破庙里,竟然坐着两个十分奇怪的存在,这右边的倒还好说,是个白衣僧者,正闭目禅坐,似是入了定。可左边这个居然是一头一高低的巨熊,体胖身圆,正不知是蹲还是坐的紧挨着僧者,一旁还生着一堆火,架着一口锅。

里头只传来阵阵扑鼻异香。

“咕咕!”

和尚一闻到那味,肚子里已响了起来。

“和尚,见到这等异兽你却不跑?”

巨熊旁的白衣僧人开口了,也不知他坐了多久,肩头竟已落了一层尘灰。

“为何要跑?我观此兽虽身形骇人,却全身并无怨煞妖气,想来并非恶兽,且见它能操持炊具,分明已通了人性,自是与人无异!”苦行僧说罢已大步走了进来,嗓音清朗洪亮。

“熊儿,听到他的话了么?就他这几句,你还不请他好好吃顿饭?”姬神秀轻笑着睁开眼来。

苦行僧瞧着他,他也瞧着苦行僧,四目相对,神情各有不同。

姬神秀有的是怅然与叹息,此人虽至如此模样,但他还是一眼认出来了,这便是他等了多时的玄奘,准确的来说,应该是玄奘的转世身。依照神秀传给他的念头,前八世,玄奘每一世都出家当了和尚,可做的却并不是诵经念佛,而是治病救人,每一世都会生出普渡苍生的决心,行遍天下,欲往西去。

但每一世全都命丧在这流沙河前。

如此来来去去,已是第九世了,这一世神秀故意把他投生在远离“金山寺”的地方,谁曾想他竟是在一间庙里寻得几卷经书自行顿悟,大彻大悟间,仍旧不该前尘之路。

“小僧玄奘,我观佛友面相似曾相识,是否在哪见过?”

果然,九世仍旧不改法名,一切仿若早已注定。

玄奘一脸疑惑。

“似曾相识,奈何早已物是人非!”

姬神秀连连叹息,心中却是更加坚定了除去东西二天之意。

“无妨,浮生千般,虽世事无常,然终有定数,无需强求!”玄奘一脸的淡然,竟是丝毫不感觉到好奇更不曾追问。

“哈哈!”姬神秀朗声一笑。“看来不论你怎么变,这般心性终究还是一样的。”

熊顶天在旁摇着吃食,似早就知道玄奘回来,这锅里煮的居然都是素味,不见荤腥。

“玄奘,你可知这前面有个妖精,此路你是过不去,不如回头吧!”

姬神秀平静的看着他。

玄奘许是饿急了,他一面以袖遮挡着自己的嘴,一面咳出声来,熊顶天见状又拿出了水,等平复下去。

方才听他开口。“多谢!”

接着,他又摇摇头。“与苍生大业相比,我一人生死又算得了什么,传言那西方无极世界有解救众生之大疾的妙术,我若多行一步世人便离解脱更近一些,我若回头,苦海无边啊!”

“此河倘若今生不能过,来世我亦要再渡此河。”

玄奘眼中很平淡,没有惧意,亦无恐色,唯独在提到解脱的时候目露光华。

吃完了饭食,他又走了,像是不远多耽搁片刻,来的快疾,走的飘忽。

望着他渐渐消失在风尘中的背影,姬神秀喝了口酒,赞道:“好一个玄奘,好一个大无畏、大毅力之心。”

他眸中神光一转,便已望穿了天地,只见玄奘一步步走到流沙河边,可还没靠近多少,忽见河中卷起一股妖风,已把玄奘卷入河中。

“回来!”

姬神秀唇齿一张。

遂见那流沙河底猛然爆发出万千道金光,一颗佛光缭绕,剔透无暇的舍利已破开风尘沙浪飞出。

“谁敢坏我的好事?”

沙浪中更见一道妖气冲天的身影飞出,手中正提着一颗口目紧闭不见身躯的头颅,赫然是玄奘,除此之外,他颈上仍有八颗串在一起的骷髅,居然一模一样。

“不知死活!”

姬神秀一把取过玄奘的舍利,再随手遥遥一指,但见整个天地间爆发出千万道寒芒匹练,刹那间那妖精浑身上下迸射出无数血箭。

但下一刻,忽有佛光乍现将其护住。

再见一根杨柳细枝迎风而起,只在空中那么一挥,竟把万千寒芒扫了个干净。

“阿弥陀佛!”

伴随着一声佛号,只见一道身影脚踏莲台降下。

第三百九十二章:观音大士

却说那脚踏莲台现出的人,手托玉净瓶,指拈杨柳枝,身后现出无量佛光,梵音缭绕,他高立虚空,低眉善目,满面慈悲意,身上白袍在漫天风尘中不染分毫。

只是看他这身打扮,似道非道,说僧却又非僧,面相更是雌雄莫辨。

来者竟是观世音。

见到倒在地上重伤的妖精,他玉净瓶一倾,一滴杨枝甘露已飞入其口中,浑身伤势当下肉眼可见的痊愈起来。

姬神秀取回玄奘的舍利,看到来人,不由得一扬眉,像是有些意外,却又似在情理之中。“说什么来什么,搞了半天,这后面原来是尊菩萨,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大鱼!”

说完,他恍如变了个人,面上冷漠平淡的神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慈悲意以及柔和浅笑,本来无甚出彩的身子此时也变得宝光莹莹,透净无暇。

并未唤上熊顶天,就见姬神秀袍袖一卷,人已赤足大步踏出,这脚下朵朵红白莲花无由而出,自虚空中接连绽开,步步生莲。

走出的刹那,姬神秀再一拂袖,万里“流沙河”激浪了无数年的沙浪竟是息了,但见滚滚沙浪只好似一缕黄烟,又似一条万里黄龙,便在众目睽睽中离了“流沙河”咆哮着冲进了他的袖子。

不多时,漫天风尘竟也息了。

再瞧去,流沙河已空空如也,只剩个光秃秃的八百里河道,把那赤发蓝脸的妖精都看傻了眼,唯有观音菩萨仍旧那副低眉善目的模样。

“大士有理了!”

姬神秀慢条斯理的拍了拍袖子,言谈举止显得格外云淡风轻。

“见过佛子!”

观世音开口说话,吐出的声音却是个女的。

传闻其有三十二应身,可化众生诸相,这倒是与他的“人道”之功颇有相似之处。

“此妖食人血肉,令方圆百里人畜无生,满身杀孽,今日正巧被我撞见,不想大士为何保他啊?”姬神秀明知故问,他虽知道是这妖精多半就是那卷帘大将,可如来他们并未告知自己,故而,姬神秀只当自己不知道。“来来来,且让我打杀了他,也好为此地生灵报仇泄恨!”

说罢,作势就欲动手。

那个妖精现在虽浑身染血,但伤势已好了大半,闻言不由惊惧非常,“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大士救我,我这一切都是依……”

观世音那张脸已抬了起来,满是慈悲意的目光正好落在了妖精的背上。

“阿弥陀佛!”

佛号一起,妖精的话蓦然终止,观音道:“佛子有所不知,此妖跟脚不凡,事关西行大业,不可妄杀,日后自会修成正果!”

“妄杀?”姬神秀一听当场就笑了,那是冷笑。

这妖精吃人不吐骨头,方圆百里的人畜都吃没了,落在观音嘴里却是关系西行大业的天命人物,将一干因果轻描淡写的尽数划去。睁眼说瞎话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合着按他这意思,往后这妖精还能理所应当的在这吃人。

姬神秀面上不动声色,他只是淡笑道:“好说,既如此,先前冒犯本座的事我便不追究了,但他杀我弟子,九世之身无不葬于他口,终归得给我个说法吧!莫不是大士想要接过这一茬?难不成,这也是为了西行大业?玄奘九世为善,为普渡天下而西去,哼,可怜到头来,他九世根基全都化作别人的口中餐!”

每说一句,姬神秀出口的话语便似大上一分,只待话完,原本清冷的嗓音已如神魔咆哮般,又滚雷辗过人间,大地轰隆作响,地动山摇。

却听观音不疾不徐道:“此间世人,多贪多杀,多淫多诳,多欺多诈,不遵佛教,不向善缘,不敬三光,方至今日之祸,大乘佛法又岂能轻易传于此间,若无九世西行,又如何得证大毅力,大决心,自然是为了西行大业!何况,个中诸般因果,佛子应当清楚。”

听到观音这般说辞,姬神秀不知为何听到这话只觉得心中一股杀意悄然腾起,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表达“咎由自取”四字。

可别人不知道他又怎会不知,放眼天下,这世间吃人的妖魔不是仙家的坐骑,便是神佛的宠物。当年谁人知“金山寺”之名啊,若不是那“五指山”摄尽了无边地气,以致颗粒无收,生灵涂炭,逼得苍生走投无路,不知求神拜佛的又有几人。所谓的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便是因人心的弱点而存在。

当真是好一场漫天神佛自唱自演的大戏。

姬神秀幽幽长叹了一声。

“也许,这世上本就不该有神佛,若没有了神佛,世人说不定会过得更加自在逍遥,举头三尺有神灵?呵呵。这世间枯荣轮转,万般虽有变数,亦有定数,虽有一时之战祸天灾,然破而后立,世人里头总是不乏有先贤出世,教化天下,以致文明演变,苍生皆踏前路……”

观音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脸色,一张慈悲面容就变得好像是庙里的泥胎那般僵硬古怪,面无表情,仿佛带着一张面具。

地上那个妖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昏过去了。

“错了!”

观音语气淡漠的仿佛听不出一丝**。

“这世间的一切,无不是神一手创造的,神带给了世人文明,也带给了他们崇高信仰,如此,大地苍生方才有了奋斗的希望,才有了如今幸福的生活。若无我们,何来他们?也正因为吾等的存在管束着大地苍生,这天地才会有规有矩,遵行秩序。”

“倘若没有了神佛,那一切秩序将会荡然无存,妖魔鬼怪再无区分,世间一片混乱,若干年后,这天地岂不是乱了套。”

姬神秀仔细瞧了瞧现在的观音,低声道:

“原来,这世上妖魔鬼怪全是神佛区分的?”

观音道:“自然如此。”

姬神秀是深吸了一口气啊。

他抬指一探,只在观音微微色变的注视下取回了妖精脖子上的八颗骷髅,以及手里的那颗犹有余温的头颅。

目光闪烁间,姬神秀掌中神光一闪而过,再看去,他手中已多了串念珠,那骨珠,九珠成串,尽是如骨头般雪白。

“大士,咱们后会有期!”

他神情平淡不见喜怒,话语轻吐,人已转身而去。

远方的天际起了轰隆巨响,只见原本再无沙浪的“流沙河”中,竟是涌来了无边大浪,这是水浪,浪涛回旋,激流冲击,像是自天边而来,不多时便已填满了流沙河。

第三百九十三章:混元大罗?

那一日后,世间种种似又恢复了往常

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金山寺的香火愈发鼎盛,香客自是络绎不绝。

天下时至隋末,兵戈之乱,战祸不断,“金山寺”所在之地被称为“江州”,为佛门最负盛名的圣地,引得世间无数高僧来朝,挂单僧人日以数十记。

可令人意外的是,不知何时,寺中种种神迹妙象俱已消失,便是护寺神兽也不见了影踪,更别说菩萨显圣。这久而久之,时间一长,反倒是几位弟子愈发得势,圣僧之名广传天下,玄奇等人更是被长安权贵邀请前去布法讲经,名动京城,风头一时无两。

俗话说盛极而衰,一来一去,偌大金山寺中,竟只剩玄悟一人打理,其余师兄无不久去不归,寺里的香火,自然也就慢慢淡了,也冷清了不少。

却说这一日。

“玄悟!”

“你且进来”

久被尘封的后院,突如其来响起的声音令正在打坐参禅的玄悟惊喜非常。

“师傅!”

他寻声而去,只这一看,也是不由一惊,他就看见这后院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条小路,曲折回转,宛若林中幽径,似通另一片天地,神秘非常。

隐约间他似瞧见一处巨大的莲池,而莲池中,则见一处凉亭若隐若现,声音便是传自其中。

他自幼于这寺中长大,一切草木皆细知无漏,不曾想后院竟藏有这等妙境,只是他现在境界已是高深,长生四百多年,所知所见甚多,已非当年那个憨痴懵懂的稚童,如今自也明白其中奥妙。

当下寻声走了进去。

不想在外是一幅光景,其中又是另一幅光景。

如今虽说庙里香火日益渐少,但也不是寻常寺庙可以比较的,寺中古意盎然,绿树繁花,青瓦凌云,壮丽非凡。可等他走上这条小路,往昔眼前所见一切悉数俱成泡影,荡然无存。

一步之距,如天地两隔,金山寺不想竟已化作破败残破,一副萧条的景象,院中落满了腐叶烂壳,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腐味,周遭墙面斑驳,墙皮脱落,蛛网堆结,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还有莫名的多出一些东西,充斥着浓浓的不详,令人心悸。

唯一不变的,只有那亭中人的一身胜雪白衣,独坐不动。

“还不过来!”

声音再起,玄悟忙应了声,便走过了莲池上面的长廊,到了亭中,但见姬神秀正一人孤零零的坐在里面望着石桌上的东西发呆,那是一盘棋,姬神秀正在对着棋局发呆。

足足过了好一会,才听。

“寺中如今还剩了几个人啊?”

姬神秀头也不回的问道。

“师傅,玄奇大师兄如今已贵为大隋国师,三日一场小法会,七日一场**会,名动长安,几位师兄皆已前去寻他了,故而、故而……”

玄悟支支吾吾,未曾言尽,欲言又止,一张脸憋的通红。

姬神秀笑了笑,只是他却一直凝重的望着棋局,仿佛看到了什么惊心动魄的场景。

“没想到,到头来就剩你一个了啊!”

“却也不错,这古往今来,万事万物多有兴衰之变,如今“金山寺”由盛而衰,你也不必内疚自责,缘法如此,不必强求。”

玄悟忙行了一礼。“弟子多谢师傅开导!”

“吃了它!”

说着话,玄悟这刚疑惑呢,就见那菜园子里竟飞出一颗偌大的桃子,灵气沛然,通红熟透,鲜艳欲滴,落到了他的怀里,整个人立时受宠若惊,诚惶诚恐道:”“师傅,这蟠桃弟子不敢受,熊师叔他们爱吃,不如给他留着吧,我俗人一个!”

“你熊师叔不用惦记,他们出去办点事,百年内恐怕不会回来了,而且我给了他不少好东西,估计这桃子他现在也看不上眼了,现在想来正在作威作福当山大王呢。”

姬神秀摆了摆手,语气显得有些不耐。

“这,弟子叩谢师傅!”

玄悟跪伏在地行了一礼,而后当着姬神秀的面把那桃子吃到了嘴里,整个人浑身上下瞬间洋溢着一股浓郁生机,像是脱胎换骨一般,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今天起,你便是本座的衣钵传人!”

不料姬神秀这一句突如其来的话可把他吓了一跳。

玄悟忙道:“弟子何德何能,实在当不起这等重任,不若把玄奇师兄……”

姬神秀仍旧未曾抬头,但已开口打断了他。

“唉,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过软弱,逆来顺受,往后日子,为师便不会现身了,这金山寺兴衰如何,全在你一人之念,兴也好,衰也罢,都无需执着顺势而为即可。至于玄奇他们,你又岂会瞧不出来,日后他们若回来便允他们住在寺中,若不回来,就随他们去吧!”

玄悟跪在地上,以额触地,泣不成声。

“弟子定当不负师傅教诲。”

“虽说玄奇与你一般皆称我为师傅,然个中多有差别,他们乃是拜佛为师,而你,是拜我为师,所以,也唯有你有资格继承我之衣钵。”姬神秀如在开导着他,语气如何平淡,令人如沐春风。“至于玄奇他们,“师傅”俩字换来四百多年的长生,因果已了,情份已清,随缘吧!”

玄悟一边抹着泪,一边点头。“弟子晓得了!”

“为师还要让你去做一件事,你需多加留意!”

“但凭师傅吩咐!”

姬神秀手掌一翻,掌心已多出颗剔透无尘的舍利。

“这是你玄奘师弟的真灵所在,你自去放在我那佛像脚下,往后自会有一段因果变化,兜兜转转,终究还是要回归这里。”

玄悟颤抖着双手捧过,如获至宝。

“玄奘师弟?”

姬神秀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他说话的同时,一股清风已托着玄悟飞出凉亭,飞过了长廊,回到了后院,等一切再定,玄悟便已找不到那条幽深小径,只得捧着舍利,对着虚空又跪了下来。

“弟子必会光大金山寺,不让师傅失望!”

……

另一边,却说那亭中。

姬神秀仍旧观望着面前棋局,眉头时而蹙起,时而舒展,唯独不曾落子,像是在思考着各种变化。

“我已大罗,为何那树仍未有变?”

他蓦地开口。

就听破庙一角的那口老井中,隐隐约约有声音传出,飘忽晦涩,甚是难懂。

“……错了……非是大罗……而是……混元……大罗……”

姬神秀一皱眉,他终于抬起头来,视线从那棋局上移开。

“那是何境?”

古井里的声音再次响起,密集的金铁摩擦声听的宛如利爪抓过井壁般,让人头皮发麻。

“便是洪荒始界……以力证道……的圣人……”

第三百九十四年:问菩萨缘何倒坐

这天下兴亡,皆随岁月光阴而变,王朝兴替,生死离别亦是如此。

时至隋朝,大隋皇帝杨广为求长生之法拜“玄奇**师”为国师,其余玄慈、玄悲等八位圣僧皆尊为护法,位比三公,更命天下百姓为其九人立庙塑像,享尽世间香火,日夜供奉。

这九人也是不凡,当初在“金山寺”中竟全学得绝妙神通,引风推云,凝露化雨都不过信手拈来,移山倒海,令四时逆行亦不在话下,更甚者还可逆乱阴阳,篡改生死,令杨广妄添寿数,续命长生。

一时间,九人之名可谓是世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以至于凡间祭祀只尊他们,而忘却漫天神灵,只晓佛,而忘道,天上神仙香火日益渐少,供奉更是少的可怜。

凌霄宝殿中。

“嘭!”

一盏玉杯自玉帝手中摔出,落在地上化作无数晶莹碎片。

众仙噤若寒蝉,不敢妄言。

唯有太白金星忐忑道:“玉帝何事生恼?”

玉帝冷漠道:“何事?你难道看不到那隋朝举国上下早已不敬天礼地了么?他们可还记得朕,可还记得吾等天庭众位仙神?竟敢妄想长生,自三皇五帝起,谁敢长生?莫非,他还想着有朝一日与朕平齐?”

“四值功曹,风雨雷电四神何在?那隋朝如今四时变化,枯荣轮转是由谁执行啊?”

雷公、电母、雨师、风伯等人闻言忙自众仙中走出。“启禀玉帝,那隋朝的四时变化,万物的枯荣轮转早已由不得我们做主,而是九个和尚。”

“和尚?哪来的和尚?佛教尚未东传,难不成……”

玉皇大帝声音一沉,整个“凌霄殿”都是一震,众仙摇摇晃晃,半天才重新稳住身子。

忽见阎罗王越众而出。“启禀玉帝,那几个和尚各个法力通玄,修有莫大神通,已是打死我阴司百来个勾魂鬼差了,黑白无常更是被拘了去,还替杨广延长了两百年的寿数,如今隋朝举国上下只知佛而不知道,胆大包天,还请玉帝为我做主啊。”

玉帝脸色更沉了。

“可知晓他们的来历?”

“知道,知道,那九个和尚原是“紧那罗菩萨”座下的九位弟子。”听到阎罗王的话,众仙神情顿时各有变化。

只是凌霄宝殿上的气氛却越来越压抑。

太白金星忽的哎呦一声滚倒在地。

众位仙家赶忙七手八脚的把他扶起,可接着众仙中有不少仙家也是脸色一变,铁青难看。

太白金星稳住身子,他嚎啕大哭道:“启禀玉帝,我的“太白庙”已被那九个和尚命人推倒,取而代之了,玉帝可要为老臣做主啊。”

玉帝不急不缓道:“那你说,我该治谁的罪?”

一听又让自己说,太白金星哭声立止,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玉帝定是听错了,老臣并未说话。”

玉帝轻轻瞥了他一眼。

太白金星被这目光一扫,顿时一个激灵,他抹了把额上的冷汗,试探性的问:“要不,治紧那罗菩萨的罪?”

可玉帝的话却让他差点软倒在地。

玉帝道:“你去?”

太白金星哭丧着脸,强颜欢笑复又道:“陛下定是听错了,臣以为紧那罗菩萨可是大神通者,况且之前还收了天庭贺礼,想来不会这般行事,必是那九人脱离了管束,要治罪便要治那九人的罪,还有隋朝国君也有罪。”

玉帝淡淡道:“如何治啊?”

听到玉帝的话,太白金星心中暗松了一口气,他想了想。“玉帝,那九人虽是身负莫大修为,然仍未录入仙籍,何况他们身份特殊,咱们也不好明面出手,不如命一位仙家投生下界,斩杀他们,再乱大隋江山,岂不正好。”

“哪位仙家愿往?”

“臣愿往!”

众仙闻声望去,不由神色一震,就见这开口的人居然是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这可是尊大神啊,如今投生下界,必定万无一失。

“准!”

玉帝显然也是满意。

……

这一年冬。

大隋上空,却见无穷紫云黑电弥漫,声势浩大,天现异象,但见那紫雷黑电如龙,竟是齐齐涌入皇城内的一处居所中。

隋炀帝杨广得悉异象便命人前去探查,原来,那处居所正是太仆少卿宇文化及的府邸,其新得麟儿,名为宇文成都。

此子生有异象,出世不过十数日便已能急走快奔,不足月余的婴孩体魄竟比七八岁孩童还要来的强壮,且身怀不凡气力,被惊为天人,名动长安。

“不好,吾等大劫临头!”

但这孩子降生的同时,皇城深处一座金碧辉煌珠光宝气的宫殿中,正在打坐的玄奇却蓦然睁眼,惊呼开口。

如今的他,只见身上所披袈裟以金线勾勒而成,其上缀满珍宝,玛瑙、宝玉、明珠、象牙等不下数十种,闪烁生辉,十分夺目,其余众位师弟亦是如他一般。

闻听玄奇惊呼,他们也是脸色有变。

“怎会如此?”

玄奇身形枯瘦,雪白须髯及胸,他眼中佛光一闪,便已看到了那刚刚出世的婴孩,只是眼中所见却是一团弥漫朦胧的紫雷黑电,内里隐约似是笼罩着一尊威严身影,刺的他双目生疼,直欲流出泪来,再难窥见。

“嘶,普化天尊?”

玄奇倒吸一口凉气,旋即神色阴沉不定。

“这必是天庭想要除去我等!”

听到他的话,众位师弟心头一沉。

“呵呵,怕什么,他们不敢明着出手必然是怕惹出师傅,何况咱们此次入主长安更是受了观音大士的指点,让咱们布法传道,教化苍生,这等大功德之事,只要功成,咱们即刻便能升上西天,再也不用在这红尘俗世中打滚,必不能就此退步。”

玄奇手持禅杖,横眉立目,一张苍老面容竟显得格外狰狞。“当年是观音大士指引我拜入金山寺,我苦习至今终成**,如今岂能前功尽弃。”

但就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身后却听有隆隆巨响冒起。

几人闻声无不脸色一变,但等瞧见这变化后,一个个更是被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哆嗦,忙“扑通”跪倒在地,一个劲的朝着地上叩首不停,口中大呼“师傅恕罪”。

原来,这偌大殿中出他们之外还有一物,乃是一尊巨大的佛像,那佛拈花赤足,静坐不语,雕刻的栩栩如生,简直就是鬼斧神工。

但令他们真正惶恐害怕的却是这尊佛像此时此刻竟然转过了身去,背对着他们,倒坐于佛台。

不光是这一座,天下无数庙宇,万千佛殿,诸佛群像中,供奉的紧那罗菩萨之像,无不齐齐转过了身去,仿佛不愿再看众生一眼。

第三百九十五章:灵山上

西天无极世界,灵山大雷音寺。

灵山上,如来此时正在论经**,但见他话语过处,道法真意由虚而实化作漫天花雨,满地金莲,满天俱是无边佛光,霞光万道,众佛听的如痴如醉。可兀的,他的声音一顿,所有奇景俱是散去,就连百八罗汉,诸位菩萨,三世诸佛,诸多揭谛伽蓝亦是不由脸色一变。

他们却是看到了那紧那罗菩萨倒坐于佛台的一幕。

如来垂目拈指,仿佛亘古不动的神山,又似亿万载无波的静水。

他像是停顿了有那么一刹的瞬间,这才道:“紧那罗,何故倒坐啊?”

却见他法座下第二个空空荡荡的佛台上忽见无数缕金光凭空汇聚,在诸天神佛的注视下化作一位白衣赤足,不染纤尘的僧者,正是姬神秀。

姬神秀幽幽长叹了一声。

“心有执着!”

如来望了眼姬神秀,慢慢合上了眼睛,淡淡道:

“如何执着?”

姬神秀高坐佛台,望了眼灵山一众诸佛,特别是在观音那张脸上滞留许久,嘴里方才轻声开口。

“心有尘埃!”

诸佛闻言脸色同时生变,唯有如来岿然不动,就连语气亦无变化。

“大道何如?”

“唯吾独尊!”

“源自何处?”

“源自本心!”

“本心有尘,如何得道?”

“得不到,愿放下!”

二者一问一答,答的快,问的急,众佛只见灵山上不知何时忽有风起,更有雷鸣,隆隆作响,震动天宇。诸佛神情无不大变,更是悚然动容,他们只觉得眼前一幕竟似曾熟悉,却是记起了当年“金蝉子”喝问佛祖的一幕。

整个西天无极世界更是短暂的陷入一片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如来又缓缓睁开了眼,他一双眼泊宛如浩瀚星空,无尽虚无,映着姬神秀的身形。

“执着于尘,不过徒劳。需知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话已至此,说无可说,就见姬神秀淡淡一笑,旋即默然起身,然后在众佛目瞪口呆中一脚踹倒了自己脚下的佛台,指着如来破口大骂道:“都特么给你说了我不想再当和尚,老子从来也都没想过做和尚,你还跟我逼叨,逼叨什么逼叨。偏偏你们这群秃子还给我安个“佛子”的名头,有问过我的意见么?”

一干罗汉揭谛,八部护法,比丘伽蓝无不是被这等场面骇的魂飞胆丧,有的都被吓的掉下了佛台,脸色发白,浑身哆嗦。普贤、文殊、观音等诸位菩萨亦是看的愣在了原地,分明是看傻了眼。

纵观古今,自东西二天出现的那天起,这诸天亿万万生灵试问谁敢如此行事,喝骂佛祖,当真是离经叛道,大逆不道,罪孽深重,只怕这罪是要捅破天了……

如来似是也被姬神秀这一顿骂骂的愣住了,但紧接着,灵山之上惊雷滚滚,无边黑云笼罩天地一旁昏暗。

“大胆,你这孽障,竟敢口出浑言,玷污佛法!”

护法韦驮越众而出,手持金鞭,当先就已砸来。

只见金光迸射,那金鞭竟是化作一条扭动的金龙,张牙舞爪,龙吟惊天,不偏不倚,正是抽在了姬神秀的身上。

“嘭!”

可一鞭打下,护法韦驮手中的金鞭竟寸寸碎裂。

姬神秀毫发无损,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眸中精光一闪,那怒发冲冠的韦陀菩萨瞬间如遭雷击,一张脸变的苍白无血,整个人踉跄而退,跌坐于地上,神色萎靡不振,口中吐出金色佛血。

“当年我就想说了,我可从没想过上什么灵山,做什么菩萨,当什么佛子,要坐也得是你的位置……”

姬神秀一边自佛台上走下,一边随手指了指如来。

“大胆!”

五百罗汉中,只见诸多罗汉无不怒容一生,这边降龙伏虎已是纵飞攻来,那边长手长脚等罗汉亦是同时出手。

“不值一哂!”

姬神秀步步走下,光滑头顶但见点点黑意先是冒出,继而变作黝黑发茬,那发茬迎风便涨,转眼已是及腰长短,他身形变化间,右手只如拂柳轻轻一扫,攻来的诸位罗汉只如风中残叶,水中浮萍,无不倒飞出去滚翻在地。

余下罗汉护法见此一幕,顿时化作千百流光冲天而起,身下佛座却是已被姬神秀扫灭当场,轰然爆碎。

“嘿!”

……

见到姬神秀如此张狂,灵山诸佛尽是大为吃惊,往日虽知其修得莫大神通,不想今日亲眼得见才知非同凡响。

五百罗汉跃空而起,毫不多言,神通妙法,法宝灵器皆已运起,一时间西天无极世界中只如万千耀眼神光冲天,照亮天宇,直欲将姬神秀淹没。

而众佛眼中,先前那个白衣的出尘僧者已是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青衫披发的青年,周身混沌气机缭绕,眉生玄奥晦涩印记,虚实不定,如梦如幻。

见诸多罗汉出手,姬神秀头也不回又是一指轻划,他这一划,指尖如笔,虚空如纸,信手一勾只是随意化了个圆,这个圆,只把一众罗汉包裹其中,顷刻,时空宛如在这刹那凝固静止,神通妙法,诸般法宝亦是凝滞在了空中,仿佛变成了一幅画。

只在余下诸佛骇然失色的注视下,那片虚空竟是如纸卷起,这下真的是变成了一幅画,天空依旧,可那诸多罗汉已没了踪影。

也在这个时候,一直静坐不动的如来终于有了动作,他眸子一睁,眼中忽现无量佛光,只在那幅画上一扫,被姬神秀拘拿出的一方空间瞬间破碎,五百罗汉立时脱离禁锢,惊魂未定的从空中落下,满是心有余悸。

姬神秀看着如来。

如来看着姬神秀。

“你问了我那么多,我也有一问,还请解惑?”

姬神秀轻声慢语,似是之前那个喝骂佛祖的狂徒不是他似的,显得格外出尘。

如来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轻“啊”了一声,说道:“啊?什么?”

姬神秀笑了笑。

“这大地苍生,众灵万类是否当真无一人可超脱你手?”

可未等如来回答,他又笑了。

“我却不信!”

第三百九十六章:灵山自封

“轰!”

一声惊雷在灵山之上炸响。

整个西天都在震颤,天惊地动,座下佛台只觉不稳,像是快要跌落下去。

姬神秀的话语犹未散去,萦绕在诸佛耳际,他说,他不信。

他不信如来的道,更不信如来的法。

石破天惊的一语,这句话,这一切仿佛重现了当年金蝉喝问佛祖的一幕,何其相似,却又有些不同。

不同之处在于,这一日,凡间苍生供奉的诸佛群像,便在这声惊雷之后,无不自香案供桌上滚落,像是熟透的柿子,一个个四散在地,惹得世间信徒诚惶诚恐,失惊骇然,跪在地上祷告不停。虚空中更有一道道雷电横空出世,直劈而下,将那佛殿劈出莫大窟窿,像是神鞭般将一干佛像抽出条条黑痕,宛如皮开肉绽,鞭挞诸佛。

而灵山上亦是惊雷滚滚,像是有神魔在怒吼,大雷音寺中,更加狂风迭起,雷霆降下。这风乃是以姬神秀与如来二者为中心吹起,刮向四面八方,一众僧者法力弱的直被吹的滚翻在地,唯有寥寥数位立在风中,各施手段。

姬神秀背负双手,鬓角发丝尽被拂至脑后,青衫猎猎,目光澈净。

如来袈裟鼓胀而起,内里如有无边风云涌动,背后佛轮中三世诸佛,十方佛国,亿万信徒若隐若现,只待佛光冲射而出,才见风平浪息,一地狼藉。

“紧那罗,你莫要忘了当年金蝉子落得何等下场,今日之行,万不可质疑世尊之法,若再不回头,注定万劫不复,永难翻身!”

说话的不是如来,是迦叶尊者,他拈花而立,看着姬神秀有些平静,又似有些复杂。

“翻身?说得好,但这世间一切,众生万灵,你们可曾让他们翻身过?”姬神秀脚下缓缓踱步,瞥了眼身后诸多罗汉。“神妖大战,你们一边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天下苍生荡魔除妖,可战祸过处,所有生机荡然无存,当年那猴子所落之地,我可还记得方圆数千里人畜无生,只为扬我金山寺之名。”

“你们说西行是为救众生于水深火热,可你们又亲手布下了层层劫难,任由妖魔肆虐,视苍生为蝼蚁。”

“你们一边享尽世间香火,更受世人供奉,可一边却又带给他们苦难,只为得到更多的信仰。”

“你们说众生平等,万物自然天成,可妖魔鬼怪为何要由神佛去区分?”

姬神秀冷眸四顾,寒意凭添渐起杀机。

“我知道,你们这些秃子,都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但有人却偏偏不想明白,也不愿明白。”

“吟!”

忽闻一声尖厉刺耳的厉啸自如来肩头乍起,声音一起的瞬间,有一对金色羽翼已划破虚空袭来,双翅一展仿佛洞穿了无尽空间,瞬间已到姬神秀面前。

遮天羽翼绵延无尽,如崇山峻岭,通体金黄好似黄金浇铸的一样,金喙如天勾,双瞳如金阳,这竟是一只金色大鸟。

金翅大鹏鸟。

“受死!”

大鹏口吐人言,双爪如能摘星拿月,可令它吃惊的是,他展开的法相却在临到姬神秀身前时猛的一顿,只觉周遭空间像是化作一方囚笼,四面八方不断传来恐怖压力。

悲鸣中,前一刻还不可一世的金翅大鹏鸟,下一刻就成了巴掌大小,任由它如何扇动双翅,竟是不由自主的落向那只摊开的肉掌中,被姬神秀拿捏在手。

姬神秀冷笑一声。“呵呵,翻身?金蝉子与那猴子就是想翻身才永难翻身,我可不想翻身,我要的……”

话音一顿,他手中轻拢,金翅大鹏鸟只在不停的挣扎与悲鸣中化作一团金光,肉身粉碎,只把那团真灵抛向下界,姬神秀方才看向如来。“……不过是想漫天神佛都烟消云散罢了。”

众佛心头不由为之一寒。

此时此刻,终见如来出手,他右手一抛,但见掌中佛光一现,有一钵盂横飞而出,内里涌出璀璨佛光,朝着姬神秀罩去,悬于其顶,佛光洒下,定其身形。

“放肆!”

原本的诸多罗汉护法,亦在同时出手。

不光是他们,连同文殊、普贤、灵吉、观音等诸位菩萨亦动了手,怒喝一起,无量神通齐现,浩瀚佛光如海,宛如化作一方樊笼,金光冲射四极,交织如网,竟是变成一门绝顶阵法,万佛齐动,想要将其困住。

姬神秀似闲庭信步般的步子一停,口中轻声道:“我曾闻你出世时大智光明,照十方世界,地涌金莲花,自然捧双足。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行七步,目顾四方,口呼“天上地下,唯吾独尊”之言。”

“不如,今日当着我面再说一次?”

他话语甫落体内立见有一盏古老泥灯浮出,悬于肩头,灯火闪烁,姬神秀立在火光下似万法不侵,万佛之光竟是被挡在了火光外,金光赤焰二者竟出现僵持,泾渭分明,甚是神异。

如来见状也不言语,双手一展,就见他身下莲台忽如光影散开,那是朵十二品的功德金莲,转眼已笼罩整个西天无极世界,将灵山包裹其中,竟是自封大雷音寺也要把姬神秀困住。

诸佛佛光交融如网结成阵势,各立其位,各行其道,一边压制着泥灯,一边口中诵念经文,那经文出口,由虚化实,居然彼此凝聚结成一条条枷锁,将姬神秀在捆缚了一层,这下可真就像是结成了蛛网似的。

凌霄殿中。

“启禀玉帝,那西方无极世界有变,如今灵山自封,诸佛俱在其中,出不得也进不得!”

千里眼慌忙禀报。

玉帝那张像是从来没有表情的脸忽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神情,似是在笑。“为何如此啊?”

千里眼战战兢兢回道:“禀玉帝,乃是那紧那罗菩萨离经叛道,大闹灵山,竟是把佛祖骂了一顿,更是与诸佛大打出手。”

众位仙家一时听的茫然发愣似还没回过神来,但随即无不面面相觑,大感意外。

太白金星这时也笑了。

玉帝睨了他一眼。

“太白你笑什么?”

太白金星笑容一僵,磕巴道:“老臣、老臣是见玉帝笑方才笑的。”

“妄说,我何时笑了?”

听到玉帝的话太白金星脸色一苦,忙一扇嘴巴,跪在地上。“对,是老臣乱说的,陛下没笑,老臣有罪。”

“起来吧!”

玉帝边说着,边隐晦的看了眼西方。

“既然紧那罗已至如此地步,从此凡间便不得再供奉他的神像,凡他信徒所在之地,水枯地旱,五谷不长,示以惩戒。”

太白金星忙不跌的起身。

“玉帝圣明!”

第三百九十七章:凡间变故

所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神仙眨眼过,而世人眼中已沧海桑田。

西方无极世界的惊天变故,却是引来了无边祸端,凡间“紧那罗菩萨”之像尽被捣毁,庙宇更是被推去,信徒所在之地不是水枯,便是大旱,五谷不长,瘟疫横生,禽畜俱亡。

不过三两年的时间,往日一片祥和的“江州”,而今是哀鸿遍野,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走的走,散的散,死的死。

金山寺下更是冷清的可怕,只剩下寥寥几户人家受“玄悟”接济这才堪堪活了下来。谁能想到,往日被世人尊为佛门圣地的“金山寺”,而今竟是被一块块土坟所包围。

“离开这吧,去吧!”

玄悟神色平和,对着剩下几户人家说道。

许是五年,许是十年,许是二十年,玄悟的脸上早已没了当年那般不谙世事的憨痴与纯善,他已见过太多人死在自己的面前,曾经为之努力的村子,而今早已荒芜,在扬起的风尘中被掩去轮廓,他的脸也似是变作这荒凉的大地般,没了生气。

“圣僧,你何不与我们一起走,这里都被老天爷诅咒了,再不走,就活不下去了!”

“去吧,去吧!”

玄悟却未应他们,只是转身回到庙里,行至山顶,他看着那些消失在天边的村民,紧抿的嘴唇忽然张开,低声道:“无声色难,界心牟利,波耶气释,答迷身悲……”

随着阵阵晦涩咒言诵出,玄悟仿佛沟通了某种无上宏力,周身上下,血肉之中似是溢出缕缕黑意,如烟如雾,其中隐隐浮出无数挣扎扭曲的面孔,转眼却又飘散不见。

“师傅,弟子令你失望了!”

他口中喃喃,目中泛泪,可这泪,竟是漆黑如墨。

昔年独冠诸刹,名动天下的“金山寺”,而今竟是只剩他一人。

这年入夏。

“驾!”

“……”

一声声纵马长嘶的喊杀声从远方传来,卷起的烟龙像是一股昏黄的风浪,朝金山寺冲来。

不,不光如此,那些原来是追兵,而他们追的,是几个亡命奔逃的老和尚,临近一看,赫然是玄奇等人。

“莫要让这几个妖僧逃了,他们中了毒,一身神通十去七八,杀了他们,上天的诅咒才会散去。”

马匹上传来冰冷的呼喝,当先一骑手持凤翅镏金镋,身形魁梧,披带甲胄,传来非比寻常的压迫。

他纵马而起的同时冷笑一声,一手自马腹旁抓起弯弓,腰身一侧,竟是单脚稳住弓身,左手搭箭开弓,一气呵成。

看着前面几个似是折翼鸟儿般忽高忽低的几个和尚,嘴里只如惊雷般。

“着!”

“嘣!”

弓弦立震,再看去,上面的箭已无踪影。

而在前方却听一声惨呼响起。

“啊!”

须发皆白的玄苦刚刚飞起不到三四丈,但见一簇刻满符咒的箭头已自他后背穿入,从前胸穿出,将其带出老远钉死在一颗老木上,血水瞬间沿着树干躺了下来。

“师兄,师弟,救我!”

他当胸中箭并未丧命,而是惊恐无比的朝着头也不回的几个和尚放声呼喊,可是玄奇等人只顾逃命,那还顾得了他。

只是呼喊了不到三两声,玄苦眼前一黑,就见一马扬蹄而立,朝他头颅踩来,当下心如死灰,下一刻便死在当场,头颅碎开。

玄奇等人回望见这一幕无不是被吓得亡魂皆冒。自当初菩萨倒坐,西方变故之后,各境灾祸不断,起初几人尚能凭借自己的莫**力神通扭转乾坤,只是时日一长,灾祸的趋势愈演愈烈,便是他们也渐敢吃力起来。而且最要命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世间流传出“紧那罗菩萨”质疑佛祖真义,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故而天将灾劫,以示严惩,他们几人身为其弟子更是首当其冲。

一开始还罢了,但时日一长,就连长安都瘟疫不断,灾祸连连,死伤无数。杨广明面上虽无变化,可暗地里却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种禁人法力的毒药,将其赠予九人饮下,更命“天宝大将军”宇文成都围杀他们。

如此,方才有了今日一幕。

可怜去时九人,如今再回竟是只余四位师兄弟,而现在,不过三人。

正自奋起余力朝“金山寺”奔逃间,玄奇却是瞧见了山脚下静静站着的玄悟,当下喜出望外,他可知道玄悟一身所修皆在肉身,擒龙伏虎都不在话下。

“师弟,救救我们!”

玄悟轻声道:“三位师兄且虽我上山吧!”

说罢,转身径直往山上走去,身后三人忙不迭的跟上,逃也似的往山上奔走,生怕步了玄苦的后尘,他们惊魂未定回望一眼,只见山路不知何时已被一股白雾所笼罩,追兵更没了踪影。

但慢慢的,他们却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冷清惨淡的“金山寺”。

只见往日恢宏壮观的古刹,如今竟变得残垣颓瓦,一副破落景象。寺匾金漆脱落,变的灰黑难看,寺墙上更是斑驳不堪,黑一块,灰一块,像是烧伤的血肉,院中落满了枯叶,散发着一股腐味,佛殿中蛛网堆积,灰尘厚积,烛台上堆满了一层厚厚的蜡,混着香灰,一具冰冷倒坐的神像,在寸许长的焰光中若隐若现。

可他们更在意的是那佛殿里正打坐参禅的的玄悟,他们这时才注意到玄悟身披袈裟,血肉剔透晶莹,不染尘埃,煞是出尘。

玄奇定定看着,忽然似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他眯眼问道:“师弟,你继承了师傅的衣钵?”

“不错,师傅临走前已把主持传位于我。”

玄悟只是静坐在神像前。

一旁的玄悲情不自禁的道:“师傅他老人家可曾传下神通**?”

玄悟摇摇头。

“不曾!”

“妄言,师弟你如今身透灵光,仙肌玉骨,分明修行大有长进。”另一个玄慈也在这时开口。“可莫要私藏,如今师傅已万劫不复,吾等众师兄弟当齐心合力才是,你……”

他正欲再说,玄悟闭着的眼睛却悄然睁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得人心发颤。

“师傅临走前曾予我一颗蟠桃!”

“什么?”

“蟠桃?”

“师傅竟把那九千年一熟的蟠桃给了你一颗?”

三人闻言无不惊呼,继而是浓浓的不甘,以及怨与恨。

想他们身居大隋国师,位比三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身份地位何等尊贵,可这一切,却都一朝粉碎,而这源头,便是因为他们的师傅质疑佛祖。

玄悟这时忽道:“师傅曾传下一段咒言,诵之可得无上菩提胜果。”

“哦?”

几人面色一变。

“还请师弟快快讲来!”

第三百九十八章:阴阳洞主?

“砰!”

“砰!”

“砰!”

……

佛殿中几人盘坐不动,手中木鱼声起,皆低诵咒言。

“师傅曾言,长诵此咒可自欲界得无上宏力。若能诵二十万遍,便可身心不乱,得升三焰天,若能满一百万遍,可断百八结业,得无上之胜果……”

“无声色难,界心牟利,波耶气释,答迷身悲……”

玄悟身居上座,传咒言法。

“呵呵,百万遍?如今世间苍生皆诸位师兄弟为祸首罪魁,恨不得杀而灭之,金山寺更是彻底沦为一孤寺,且师傅久去不归,生死不知,我看等不到百万遍,这金山寺便似那台前火烛,油尽灯枯了,我们亦是免不了芯尽人亡。”

说话的是玄悲,他身形矮胖,面白无须,正定定看着玄悟。

玄奇体态高瘦,须髯雪白垂到胸前,只在玄悲开口之后,他也皮笑肉不笑的接道:“师弟既是不想说出师傅所传**,又何必编出这儿歌般的咒言戏耍我们。”

原来,他是不信这咒言。

“如今天下已容不得咱们,信徒皆已另投他处,归根结底便是因咱们的身份,师傅又迟迟未归,说不得……”

话到这里,玄奇眼瞳一睁。“说不得,师傅真已万劫不复!”

玄慈亦在这时开口,他粗喘着气,眼中布满血丝,尖声道:“师弟,如今只剩你我四人,咱们不若还了俗,弃了这金山寺吧!”

木鱼声戛然而止。

这木鱼是在玄悟的手中。

“唉!”

一声悠悠长叹,玄悟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看向自己眼前的这三位师兄,怅然道:“亏你们苦禅多年,仍是不循天道,不知变通,一直以来,我循师傅之法教化寺众,普渡世人,只是,金山寺却不可挽回的愈发破败,我曾以为善有善报,众生行事皆有因果,可惜,神佛之下,善恶不明,只叹天道不彰,善路不长,苍天无眼。”

他双目陡然一凝,浑身煞气冲天,激荡的僧袍猎猎作响,一双眼目竟已漆黑如渊,口中嗓音骤变低沉沙哑,犹如铁石摩擦。“如今连你们也要弃善而走,既已叛道,今日我便行我之法,用我之道,替师傅清理门户。”

“轰!”

但见玄悟体内,熊熊黑意如焰腾起,体外僧袍当场化为尘埃。他浑身上下四肢百骸,俱在此时传出惊雷般的闷响,一条条如狂龙扭动的脉络在血肉下疯狂颤动,筋脉血管只如活物露于体表不停游走,化作缕缕玄妙黑纹。

而玄悟的身子,也在此时此刻缓缓拔高,本是寻常的身体如今变得异常魁梧高大,血肉仿佛变作磐石,浑身上下皆散发着十分骇人的气息,筋脉暴张,头顶冒出的黑发根根竖起如戟,直垂到后腰,立在那里,宛如一只睁开眼即将择人而噬的非人凶兽。

只在三人连连倒退的骇然中,玄悟手中拖出一把戒刀,沙哑道:“师傅迟迟未归,而魔障愈强,如今我将不再沉默,不管前方是友是敌,当大开杀戒,逢佛斩佛,遇祖杀祖……”

“先退出金山寺!”

玄奇见事已至此,大喝一声已飘然后退,直朝山下掠去,玄慈玄悲亦是紧随其后。

行至山脚,玄奇手中佛光一现,一柄九环锡杖已在手上,只见他双手一合,手中锡杖轰然贯地,所散佛光竟是化作阴森诡邪。

邪气一散,却见那无数土坟中忽然接连颤动,继而,黄土中,一只只腐烂惨白的骨手蓦然自下而上探了出来。

玄慈玄悲亦是接连出手一人手持降魔杵,一人手提黑寒铁鞭,二人亦是与玄奇一样,浑身祥和佛光化作阴森邪气。

“看来,你等早已弃善而走!”

玄悟提刀自山上步步踏下,居高临下,俯视着修成邪法的三人。

“嘿嘿,善?我可不知道什么是善,我知道我辛辛苦苦修了快五百年的修为还比不过这二十多年修炼邪法的成就。”玄奇双目发绿,目光灼灼的看着玄悟,声音尖细非常的道:“你吃了蟠桃,想来,你的血肉也有莫大好处,任他如何偏爱你,如今反倒成全了我们。”

玄悟并未言语,他步步走下,只在离了金山落足凡土的刹那,大地轰隆作响,地动山摇,一缕缕恐怖裂缝自他脚下蔓延开去。

“杀!”

玄奇阴森一笑,手中锡杖一震,九环齐响,那一具具自土坟中爬出的骸骨干尸瞬间邪气冲天,宛如再活,朝着玄悟扑杀上去。

“叱!”

可他笑容一滞,眼前已被通天血红所占据,那却是一道刀光,一道血红刀光,宛如一条通天彻地的血河,被玄悟一刀斩出,万千骸骨只连惨叫都未曾来得及便已灰飞烟灭。

“既是善路不长,我便杀尽红尘僧,斩遍世间佛!”

玄悟提刀而走,走向天边,身后三人却似凝固了一样,动也不动,脸上犹自挂着惊骇震撼,只等风尘吹过,三人脖颈处才见一缕鲜红细痕浮出,继而,三颗头颅蓦地自他们双肩上跳起,血水喷溅,头颅翻飞。

至此,才响起那迟来的惨叫。

“啊!”

“啊!”

……

“杀啊!”

“杀!”

“杀!”

惊起的喊杀声中,是一具具尸首两份的尸体,一座座古刹圣地亦是被血光浸染。

一座,两座,三座,四座……

杀红的刀,染红的发,漆黑的眼,玄悟自东向西,所过之处,但凡寺庙僧者无不夷为平地。

短短不过数月,他竟是屠尽四百八十六座宝刹,刀下亡魂无数,诸多揭谛伽蓝无不命丧,一身气息宛如天降血云,犹如实质。

却说这一日,天边忽然金光投下,云端更有隆隆战鼓。

“吾等乃九曜星君,你这孽障竟敢为祸人间,肆意屠戮佛门,罪不可赦。”

抬眼一看,就见天空上方,立满了无数身影,各个身穿金色神衣,神情冷漠,正是姗姗来迟的天兵天将,

“就地诛杀!”

却见一位白面星君闻令走出,怀中抛出一把宝剑,剑光一闪,一柄寒光凛冽的神剑已到玄悟面前。

可就在这时,却听天边响起一憨声急喝。

“嘿!”

接着那飞剑忽的一转方向,径直朝右飞去。

“哎呀,我好不容易得来的斩魔剑!”

那星君脸色大变。

众仙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边忽然多出一个浑圆胖道士,怀抱个半人高的红葫芦,葫口一张,竟把那柄仙剑吸了进去。

那道人身穿紫金道袍,上面金光璀璨,甚是夺目,有大日横空之气象,头戴星辰冠,束发高立,似有星辰流转,脚上是紫云履,云霞四散,颈上还套着个乌溜溜的石环。

风扬起漫天沙尘,也荡起他浑身肥肉,只听有声音响起。

“吾乃狮驼岭阴阳洞主!”

第三百九十九章:狮驼国国王熊顶天

“师叔!”

玄悟见到道人,却是语带哭腔的唤了一声,这眼中尽是墨泪,落在地上如烟蒸腾,转眼散去。

胖道人不急不缓,慢慢悠悠的走到了玄悟面前,见到他这般模样,嘴里只是憨声道:“哭个甚,待我料理了这些碍眼的神仙,咱们回我狮驼国好好庆祝一番,好吃好喝等着,老爷时候一到自会回来。”

原来这道人赫然是一去无踪的熊顶天。

“阴阳洞主?这名字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啊?啊!我记起来了,你便是之前一口气吞吃了整个“狮驼国”的那个妖精?”

听到天上传下的声音,熊顶天胖脸一拉,旋即一跳半尺高,朝着地上啐了口吐沫。“我呸,那狮驼国上下可是白象和青狮吃的,亏他们皆为佛门菩萨坐骑,却视凡人如草芥,再说了,他们吃肉吮骨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们?既然你们神仙不管,那我就只好自己管了。”

“它们既是爱吃人,自然也该被人吃,可惜它们太丑了,我可下不去嘴,今天便让你们见见它们!”

话落,熊顶天只把自己手中拂尘一变,变作面漆黑的旗子,转眼已丈许高低,旗布迎风而动,其上竟是画着一方万妖之国的场景。

便在狂卷拂动间,那旗布已暴涨开来,延展之下仿佛变作一片弥天盖地的黑云,黑云中,无数妖魔接连现形。当先二者,正是一只白象与一头青色卷毛狮子,余下大妖不下五万众,小妖更是不计其数,在黑云中排兵布阵,嘶吼连连,只是群妖眉心皆印有一晦涩印记,竟全都被练成了妖兵。

无边妖云滚滚,与那天兵天将两相对峙。

却听。

“好啊,不光把他们吃了,你还拘了他们的魂魄,练成了法宝!”

熊顶天:“……”

他一瞅说话的那个神仙。“你这红脸红毛的老头,长得比妖精还丑,你们在天上便能称作神仙?吾等在地上便只能是妖魔?”

那星君红发红面,就连衣裳都是红的,他洋洋自得,侃侃而谈道:“自然如此,这世间万事万物无不依循天道而行,吾等上了天乃是玉帝亲封,享受世人供奉,长生不老,自然就成了神仙。而你们这些上不了天的,无不是离经叛道,罪孽深重,自然是妖、是魔,就该被剿灭。不然放任你们肆意妄为,那若干年后,这世上岂不妖魔鬼怪横行,人间大乱了么?”

熊顶天听完只道:“可敢报上名来?”

那神仙冷冷一笑。“有何不敢,吾乃南方火德星君,你待如何?”

熊顶天“嘿嘿”贼笑一声,一解颈上石环,遂见他抬手一抛,那石环便已没了影子,可就听。

“啊!”

一声惨呼,众仙看去,只见火德星君不知何时已自云中消失,再出现,便到了熊顶天的脚下,脖子上有一道石环紧箍,滚翻在地,一身神通法力俱归无有,狼狈不堪。

熊顶天一挽袖子,上前二话不说就是一阵拳打脚踢,边打嘴里边说:“都说了吃人的不是我,你张口一个我吃的,闭口一个我吃的,看我不不踢死你,还敢说我是妖魔,我虽然吃肉,但我都是自己养的,我让你再说!”

“大胆妖孽!”

天上众仙中,又有神将越众而出,却是火部众神,见火德星君被打的跪地求饶,当即脸色铁青,甚是难看。“吾等齐施神通,将这厮烧个灰飞烟灭!”

可未等众仙动手,天边忽听震天吼声响起,继而狂风乱卷,飞沙走石。

那是一声狮吼,但见万妖中,青狮王身形猝然暴涨变作一座小山大小,张口一吸,青天逆流,万里浮云俱散,本是霞光万丈的天空转眼归于暗淡,三十万天兵天将,竟是悉数被那股妖风卷进了青狮的嘴里,生生嚼了。

独声寥寥几位仙家苦苦支撑,幸免于难,只是一个个也被吓得的面无人色,惊魂未定。

“啊,妖魔势大,咱们且去请示玉帝,再做定夺!”

说完头也不回的远遁而走,一个比一个快。

“玄悟,走,我让你婶婶给你做好吃的!”

熊顶天一把提起鼻青脸肿好似凡人的火德星君,同时将那石环一转,环口瞬间变大,只如化作一道圆形门户,那头却见是一方异域国度。

凌霄殿。

“玉帝,你可要为吾等做主啊!”

九曜星君现在只剩三个跑了回来,一个个神情未定,一脸恐色。

玉帝面色一沉。“嗯?不是命你们前去将那紧那罗的衣钵传人擒来么?怎么七个人就剩你们三个了?还有三十万天兵呢?”

水德星君披头散发,连仪容都来不及收拾,只顾慌忙禀报道:“启禀玉帝,那魔僧本已手到擒来,可是半路上却杀出个阴阳洞主,那厮先是仗着法宝之利生擒了火德星君,而后又展开一面妖旗,里面收摄了无数妖兵,吾等各部三十万天兵竟是被那旗中的青狮王吞了!”

“如今、如今只剩我三人……”

“轰!”

玉帝面无表情,可这三十六重天上却陡然炸起一声雷鸣。

众仙无不战战兢兢,修为弱的几快差点瘫坐在地。

水德星君,木德星君,土德星君更是被吓得匍匐在地。

玉帝淡漠道:“那阴阳洞主是何来历?”

水德星君哪敢迟疑,身子哆嗦了一下,颤声道:“玉帝,那道人被魔僧称作师叔,更是唤紧那罗为老爷,想来必是与紧那罗有关。”

便在这时。

“臣武曲星君愿领兵前去擒拿此妖!”

群仙中,武曲星君越众请命,眼神一瞥九曜星君剩下的三人颇感不屑。

玉帝道:“准!”

末了。

“四大天师,八仙,十二元辰且去一助!”

那想武曲星君接令之后洒然一笑。“玉帝无需如此!”

他一睨千里眼。“那阴阳洞主如今身在何处?”

见武曲星君这般张狂,千里眼虽心有不悦但仍是应道:“阴阳洞主已至狮驼国中。”

“哦?倒是逃的很快,待我去去就来!”

说完却是点了两个亲卫提着一口神剑,杀气腾腾的下界去了。

“朕要看看武曲星君如何斩魔立功!”

玉帝一挥手,一面神光大放的镜子已悬在了空中,可还没等映出影来。

“报!”

凌霄殿外,一名神将禀报道:“不好了,武曲星君被那阴阳洞主打杀了,连元神都没逃出来,如今正悬首狮驼国中。”

玉帝:“……”

众仙:“……”

第四百章:天庭vs狮驼国

凌霄宝殿上,一片死寂。

那空中悬着的镜子名为“昊天镜”,乃是玉帝的至宝,心念转动间可照映人间各处,除了一些大神通者的居所道场外,余者无不尽入眼中。

只是此刻那上面就见前一刻还意气风发,杀气腾腾的武德星君,现在正被钉死在一堵城墙上,眉心一个血淋淋的窟窿,像是被类似枪、矛的兵器捅出来的一样。

玉帝面无表情,他右手在空中虚抹了一下,但见一面金光四射的金榜凭空而成,在空中如画卷展开,当先三字竟非凡间所知的文字,而是道纹所凝,玄奥晦涩,明灭不定。

“封神榜!”

金榜一展,却见其上只如打开一方浩瀚星空,无数字迹忽明忽灭,变换不停。

只见光晕流转间映出“武曲星君”四字,可转瞬那个名字却砰然粉碎开来,化作无数晶莹光点,随风湮灭。

众仙看的无不悚然动容,这“封神榜”顾名思义赦封群仙众神,除却寥寥几位大神通者,余下天庭众神无不留名榜中,寄于一缕真灵,真灵不灭,即便身死亦可重塑仙胎。

可如今,这武曲星君不但身死魂散,连榜中真灵亦随之凋亡,这意味着便永无轮回之机了。

“李靖!”

玉帝垂目一扫殿中群仙众神。

“臣在!”

李靖闻令忙走了出来。

“命你率百万天兵天将,可令群仙,即刻下界,荡平“狮驼国”,不留活口。”

玉帝冰冷至极毫无感情的声音听的李靖心头一颤,这是彻底动了真怒。

“臣领命!”

他又看向众位仙家。

“还请诸位仙家与我同行!”

众仙闻言不敢托大,忙应道。

“合该如此!”

这一番,只说李靖点齐了百万天兵天将,更是恭请了北方真武荡魔大帝,携张、茅、崔、葛四大天师,再有八仙,十二元辰,二十八星宿,北斗七星君,南斗七星君,龟蛇二将,风、雨、雷、电四部,火速下界,斩妖除魔。

……

狮驼国中。

却说一众小妖正端茶倒水,说来也奇,这些妖精浑身上下既无煞气,亦无恶气,更无杀气,有的牛头人身,有的头长竹叶,有的更是懵懵懂懂,浑身花香四溢,招蜂引蝶。

举国上下,竟全是如此,众妖群集,说是“狮驼国”,可实则,这里已是万妖之国。

而在皇城中,熊顶天正摆满了酒菜,他虽为国王,可此间并无文臣,亦无武将,皆为群妖拥护而成。

“玄悟,来吃菜,放心,这狮驼国上下群妖皆从未吃过人,只因被天庭逼得走投无路,我才将它们接纳了进来。”

熊顶天嘿嘿直笑。

果然,那不远处就见一头斑斓猛虎竟是口衔素果,赶着一群鸡,在地上戏耍不停。

另一边火麒麟腹部高隆,她却是化作了本相,趴在地上,口吐人言道:“玄悟莫要担忧了,老爷神通广大,所具威能非你能想象,自有安排,你且安心在此。”

正这时,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忽然间暗了下来,就见“狮驼城”上空忽的飘来一片无边浓云,遮天蔽日,只把天光掩了个大半,其上神光冲天,照耀四方,更有隆隆战鼓,震动天宇。

“咚!”

“咚!”

“咚!”

……

众仙傲立云端,俯视而下。

“吾乃天庭兵马大元帅托塔天王李靖,你便是那阴阳洞主?”

熊顶天飞到城头瞧着李靖,目光似带变化,嘴里道:“不错,是我!”

“狮驼城”中,万妖得见天庭大军,一个个惊恐失色,但也不知谁第一个拿起了武器,余者本来恐惧天庭的群妖只如一传十十传百,一个个脸色的恐色化作了无言的仇恨,群妖望天,发出一声声凄厉刺耳的嘶吼与厉啸。

李靖眼皮莫名轻颤,冷漠道:

“是你便好!”

“诸位仙家,谁欲先出手啊?”

“我来!”水德星君满脸恨意,他自袖中兜出一水盂。“呵呵,我这半盂便可抵大半东海之水,今天,便将这一群妖魔尽数淹死!”

随即水盂一倾,立见一股涓流自其中倒出,可一离了水盂,那涓涓细流登时化作垂天水幕,宛如九天之水倒灌向人间,场面十分惊人。

“星君莫急,哈哈,我也来助你一臂之力!”

说话的乃是雨师,他也变出一宝,乃是一方玉磬,宝光莹莹,名为“坎玉磬”,乃是他施雨之宝,与那水盂有异曲同工之妙,可倾尽寰宇之水,布雨四方,神妙非常。

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词,一手托磬,一手掐诀,立见一滴碧莹莹的水自磬中飞出,旋即在天际爆散,笼罩整个“狮驼国”。

瞬间似黄泉倒悬,大雨倾盆而下,与那水幕相融只见天将亿万倾洪流,冲刷而下。

“哼,雕虫小技,让你们看看老爷特意为我炼的宝贝!”

熊顶天顶风而立,一身肥肉如浪波动,就见他不慌不忙的取下背后的红葫芦,葫塞一拔,葫芦嘴中顿时生出莫大吸力,仿佛化作无边黑洞,隐约间,那葫芦里就似装着一方即将破灭的世界,一片虚无。

无需掐诀,只见天地间无量洪流不约而同已全部被吸引到了那葫芦中去,云端现出惊天奇景,风云涌动,无垠水幕又化作了涓涓细流,似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那雨磬水盂似因水流之故,竟也是跟着脱离了二仙的控制,被那葫芦收了过去。

“不好,我的法宝!”

“遭了!”

雨师与水德星君见自己本命法宝失控,不由惊呼开口,可惜为时已晚,只在众仙眼睁睁的注视下,雨磬水盂已被熊顶天受到了葫芦中。

“气煞我也!”

水德星君气的暴跳如雷,可他马上就愣了,只见面前虚空忽见一石环凭空出现,光华一闪,他只觉得脖颈一痛,继而一身法力竟然全都没了,惨叫一声从云端落下。

翻滚中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可定睛一瞬就见迎面一只鞋底当面踹了过来。

“我让你倒水!”

接着面部一痛,已爬在了地上。

“放肆,看我四人拿你!”

皇城上空四方,忽听四道冷喝,四道身影各居一方。

“吾乃东方持国天王,多罗吒!”

“吾乃南方增长天王,毗琉璃!”

“吾乃西方广目天王,毗留博叉!”

“吾乃北方多闻天王,毗沙门!”

这四人一人手持琵琶,一人手持宝剑,一人手持赤龙,一人手持宝伞,神情冷漠。

熊顶天见状只在自己袖中摸索了会,等拿出来,手中已多了四个的泥偶,只是那泥偶无面,此时被他那在手中,然后在背面一一刻下了四大天王的名字,嘴里依稀可闻自语。“这个是毗琉璃……这个是毗沙门……”

只把四人名字刻下,那泥偶上赫然浮出和四大天王一模一样的脸来。

也在这一刻,

天空中却见四大天王身子一僵,脸色一变,然后动也不动,全然从空中落了下来,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碰撞。

“啊~”

由高到低的惨叫戛然而止。

熊顶天按着葫芦一扫群仙,憨声道:

“要不,你们一起来吧!”

第四百零一章:大败天庭

“大胆!”

“放肆!”

“妖孽猖狂,且看我来拿你!”

……

见熊顶天这般目中无人,那龟蛇二将高喊一声,只把怀中真武剑抛将下去,神剑剑光冷寒,只似长了眼睛,剑尖直指熊顶天化作流光刺来,无人驭使,却连连凌空劈砍。

“呵呵,你这破铜烂铁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熊顶天不闪不避,却见那真武剑坎在他身上的同时,那道袍竟是散出神光,剑就似砍到了金铁一样,铮铮作响,毫发无损,难伤分毫。“正好拿来给我娘子!”

葫芦一转,这真武剑已是也被收了去。

“啊,此妖法宝凌厉,只好似能装万物,却不知哪位仙家识得?”

龟蛇二将丢了神剑,却是慌了神。

只是众仙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他们哪知道,这是姬神秀将那一方破灭的世界受来方炼出这么个葫芦。

众仙正待无计可施的时候,不想这时却听身后传来惊呼。

“哎呦,老君来了!”

“老君!”

……

群仙回望过去,却见正是那“兜率宫”中的太上老君领着金银童子驾云而来。

“呵呵,老道听闻这阴阳洞主法宝凌厉,这才特来一见,顺便带了几件我宫中的宝贝,与他斗上一斗!”

众仙大喜过望,那真武大帝此时也神色阴森的笑道:“既如此,吾等兵分两路,一路与他斗宝,另一路,嘿嘿,我见那皇城中人显然与他情非泛泛,且先行擒下,到时候不怕他不投降!”

“这,吾等如今众仙群集,人多势大,还去为难待产妇人,这要是传出去,恐怕不太好吧!”李靖也是看见了皇城中待产的火麒麟,还有一众战战兢兢只是开了灵智的小妖,有些迟疑。

“天王不必这般,不过是一群妖精,待到擒下自是斩草除根,一并打杀。”真武大帝话语已是森寒冷酷。

“不错!”

“今日咱们必要荡平这狮驼国!”

……

太上老君在说完之后便没去理会众仙的的话,只是附身眯眼细瞧“狮驼城”上的熊顶天,头也不回的对着一旁童子道:“去我琢出来!”

右边的银童子只把手中捧着的一物递出,原是个银光灿灿的金刚琢,群仙一见无不大笑开口。“哈哈,当年连那猴子都敌不过这金刚圈,今日老君出手,必是万无一失。”

太上老君只是淡笑,并未言语,手中金刚琢已被他迎风送了出去,脱手瞬间,那金刚琢登时化作一缕银光匹练,眨眼竟已到了熊顶天的头顶。

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像是山石炸裂。

众仙瞧去,只见那城头的熊顶天摸了摸自个浑圆脑袋,依旧毫发无损,银光竟是无功而返,一个个无不大惊。

却听老君不急不慌道:“诸位莫急,我这琢还有一用。”

他袖中五指拢出二指,只在空中一划一转,银光忽的一定,继而暴涨变大,只见环口中陡生无穷吸力。

熊顶天怀中葫芦也是生出吸力,两件宝贝却是隔空斗起了劲。

真武大帝见状已是做好了准备,杀机毕露。“好,如今那厮法宝已被钳制住,吾等掩杀下去,斩杀群妖!”

众仙无不附和。

“不错,咱们这边下去!”

“哼,老爷说的果真没错,你们这群神仙可当真不要脸皮,卑鄙无耻,既然如此,老熊我也没必要留情了,反正杀一个是杀,杀千个万个也是杀,索性就和你们做个了断!”

熊顶天见众仙与百万天兵就要扑杀下来,眼中也没了往日的憨楞,那庙中自有姬神秀护着,天塌下来也有姬神秀顶着,他却是不曾见识过什么叫做残酷,可等在这世间走了一遭,方才感受良多。

但见熊顶天一解颈上石环,那石环古拙无华,形如手镯,此刻被他一经摘下其上立时散出道蕴,乌光闪烁,却是如水变化,只在众仙惊疑的注视中,化作一柄丈八长短,模样古怪满是神秘光泽的长枪,细长如矛。

不知为何,这长枪一出,群仙只觉得心中莫名多出一抹毛骨悚然的恐惧,仿佛大难临头,让人颤栗。

熊顶天提枪在手,只把枪尖对准已飞到空中的真武大帝,只在其惊骇悚然的注视中,长枪已被投掷而出,一道乌光只好似贯通了天地,自下而上,在空中一闪而逝,没入天穹深处。

再看去,长枪竟又回到了熊顶天的手里,可那乌光所指的众仙,此刻全然凝固在了空中,心口无不是多出一个血淋淋的窟窿,只见真武大帝瞪大眼睛看了看伤口,又看了看那长枪,嘴唇微张,可是未等说出话来,整个身子已如风华的沙石般被风吹散,身后群神众仙亦是与他同去。

天穹深处,更见一颗颗星辰接连爆碎,仿佛这个时候才反应了过来。

众仙这那还敢往下冲啊,一个个逃命似的回返。

忽见熊顶天眼珠子一转,他看向太上老君。“兀那贼眉鼠眼的老道,你便是太上老君?你这老道,看起来慈善,不想竟这般狠毒,我也送你一程吧!”

说话间,已把枪尖一转,这一次,竟是对准了那正一脸凝重,满是震惊的太上老君。

太上老君只觉眉心一寒如被针扎,一股莫大危机瞬间涌出,骇的他遍体生寒。

“不好!”

“想跑?嘿!”

熊顶天似是眼里只有那面色大变就欲转身的太上老君,手中古怪长枪又没了,乌光再现,只听太上老君神情一沉。“你敢……”

可接着一道乌光已自他眉心一穿而过,消失不见。

一刹那,太上老君额上已多出个窟窿,紧接着一条条细密裂缝自那窟窿为源头,转眼已蔓延他全身上下,看着就像是碎裂的瓷器般。

竟不是血肉之躯。

金银童子早就跑的没影了,众仙亦是悚然,一个个看着立在空中,凝固不动的太上老君。

可这时候,却见天穹一阵颤动,熊顶天耳畔依稀似听得一声未知冷哼。

“哼!”

随即,那虚空中忽见光影闪烁,但见竟是一节乌红拐杖,凌空一转便打向了熊顶天,轮转间只好似日月星辰都在粉碎,天地倒流,恐怖无端。

“原来是具化身!”

而熊顶天手中那古怪长枪也在这时起了变化,如水光华闪烁中,长枪扭曲变化,只在众目睽睽中又化作了一柄邪异石刀,遂见刀身一震,无量刀光一闪,那天上的天兵天将连同神仙都似火焰中的飞蚂蚁般,如雨坠落。

石刀再震,只见一抹刀芒已劈向了神秘的拐杖。

“报上名来?”

拐杖上有苍老声音响起。

“呵呵,道德天尊?有意思,可敢去天外耍耍?”

石刀中也有声音起。

一刀一拐便在碰撞的同时齐齐消失不见。

第四百零二章:九重天天牢

“啪!”

一条电光闪烁的神鞭抽下,鞭挞声响起,带起无数滴飞溅的血液。

暗不见天日的九重天天牢中,只见满挂枷锁,一具褪去神衣战甲的伟岸身躯正被捆缚住双手吊在哪里。垂头披发。

裸露的血肉上,早已是伤痕累累,无数焦痕与皮开肉绽的伤疤像是一个个狰狞而又恶毒的嘴巴,随着神鞭的抽下不停开裂。

“……”

“九百九十七!”

“九百九十八!”

“九百九十九!”

“一千鞭!”

刑官拿捏着神鞭,边数着,边抽着。

“嘿嘿,想不到堂堂的天庭战神,竟也有这么一天。”

直到一千鞭,那刑官这才停止了鞭挞,冷笑的望着面前血淋淋的身躯。

只是他身子一转,却又走到了一旁,那边竟还吊着一条狗。

“啪!”

……

先前的鞭挞声又响了起来,还有一声声痛苦的呜咽。

“你这畜生,之前不还叫的很凶吗?哈哈!”

只等鞭挞声再次散去,那刑官这才意犹未尽的退出了天牢,而在外面,就听无数惨叫声响起,随着刺耳的鞭挞,只让人觉得深处地狱,不,比地狱犹甚。

而那被血肉模糊,被吊着的身躯,这时才见轻轻动了动,披散的乱发下,是一颗睁开的竖眼,以及一双麻木且空洞的眼睛,只在听到身旁微弱的呜咽后,那空洞的眼睛方才似有了光彩,张口一吐,一缕仙气已落入那条狗的体内。

“呵呵……哈哈……杨戬,想不到……想不到到头来,你竟然会和我们这些妖精关在一起日夜受刑……哈哈……可真是个笑话……天大的笑话啊……咳咳……”

天牢一角,一颗被钉死在刑桩上没了身躯只剩头颅的老猴正虚弱的讥笑着,它一只眼睛早已被剜去,毛都泛白了,满是鲜血。

可它的话却令人震惊,谁能想到,那个伤痕累累,被剥去神衣的囚徒,竟是昔日名震三界的战神杨戬。

“你南征北战杀了我们那么多要妖族,如今,不也是这般下场,只因你私底下见了你母亲一面,你这玉帝的外甥又能怎么样,在他们眼里,我们不如猪狗,你也一样……狡兔死走狗烹……我们卑微如蚁……”

老猴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灰白的独目上也渐渐暗淡了下来。

“你听,战鼓又在响了,神妖大战还未结束,大王一定会打碎这诸天的……”

最后的生机,也随着这句话湮灭了去。除它外,这天牢中的刑桩上更是有不少早已风干的枯骨,残破不堪,多是妖族。

杨戬始终未曾开口,只是麻木而又不发一言的垂着头颅。

他实在是见过太多人想要反抗的下场了,天蓬如此,哪吒如此,孙悟空也如此,所谓的妖与魔,不过是那些不服管束却又掌握了强大力量的生灵。

但他不行,他还有母亲,还有妹妹,还有哮天犬,他不能反抗,这样,他还是神仙。

“可怜的命运!”

这时候,一个声音竟从他的心底生出,那原本刚刚死去的老猴,这时候居然也重新抬起了头来,只是那灰白的独目内,竟是一片漆黑。

不光是老猴,那些风干的枯骨此时也如同活了,空洞的眼眶中如有光华亮起。

“悲哀的人神之子!”

所有死去的骸骨,如今竟然异口同声的说着同一句话,如此诡异一幕实在让人毛骨悚然。

杨戬终于动了,抬起眼睛。

“你是谁?”

冷漠平静的声音自老猴嘴中吐出。

“我?我无处不在,长存于众生心中,我是魔,众生心头之魔。”

杨戬眸子似亮起一点异样的光彩。

“心魔?”

老猴的黑瞳中魔气森然,它道:“不错,此间乃是极怨极恨极恶之处,正是因为无数生灵临死前的不甘,方才令我无由而生。”

“你不恨么?玉帝老儿令你家破人亡,你母亲被永世囚困不得相见,你妹妹实则封神,却名上封神榜被当做把柄,而你,逆来顺受,甘心为奴。”

“你若恨,我便许你一场造化!”

杨戬眼波似有变化,却又有垂下头的趋势,不言不语。

可就见天牢中缕缕黑气凝聚一体,化为一方明镜,上面现出的场景,却让杨戬停止了动作,他空洞的瞳孔陡然一缩,继而瞪大,不停颤抖。

明镜上映出的场景也是一方天牢,昏暗无比,与他这里近乎一般无二,只是刑桩上掉着的却是一个宫装美貌的妇人,可那妇人如今也是遍体鳞伤,披头散发,形如乞丐,一脸血污。妇人所受之刑与杨戬不同,刑官取出一方玉盒,玉盒一开,其內只飞出七支神箭,贯穿妇人心口,受穿心之苦。

“啊!”

痛苦的惨叫令人不寒而栗。

杨戬看的浑身颤抖,口中含混沙哑的喃喃道:“娘!”

“哇!”

继而,吐出一口血来。

“汪汪汪……”

一旁的哮天犬见到这一幕也是吼啸了起来,啸声震天。

明镜消失了,老猴的眼睛又暗淡了,所有的一切像是不曾出现过。

“叫什么叫?再叫爷爷便再赏你一千鞭!”

刑官闻声而来。

“汪汪汪!”

“好!”

见哮天犬仍是不停的吼啸着,刑官手中神鞭一散,二话不说,右手一抖,那雷电缭绕的神鞭已抽在了哮天犬的身上。

“汪汪汪!”

可吼声依旧不停。

“啪啪啪……”

伴随着一声声无情刺耳的鞭挞,那刑官似是终于不耐,神鞭一卷,已绕上了哮天犬的喉咙。

“既然如此,那你就永远不要叫了!”

狂啸随着神鞭上的力道渐渐化作无力悲鸣,哮天犬被高高吊在空中,挣扎的身体渐渐瘫软下来。

刑官抿了抿嘴。

“哈哈,今天倒是可以尝尝神犬是个什么滋味!”

可这时,他却见到昏暗的天牢里,一双殷红的眼睛抬了起来,竖眼中神光绽放而那神鞭已是寸寸如灰,他身躯一震,双臂一拽,双手上捆缚的枷锁已被崩碎。

哮天犬立时挣脱,四肢落在地上,龇牙咧嘴,凶光毕露的望着那刑官。

“杨、杨戬,你竟敢越狱……”

刑官脸上的笑没了,苍白失色,颤声结巴。

“看来,它说的没错,我们真的不过是天庭的狗!”黑发根根倒竖,杨戬面无表情,话语更是毫无感情。“狗我做的太久了,现在我想做做这所谓的妖魔!”

刑官脚下一转就欲逃走,可刚一转身,一只手已按在了他的天灵,自上按下,就似纸糊的一样,那刑官惨叫一声身躯已被按成血泥。

杨戬将那颗已经死去的刑官头颅提到面前,道:“说出你的目的,我只有一个条件,救出我娘和我妹妹!”

话刚落,却说那头颅忽然睁开了眼睛,双目如被墨染。

“血洗天庭!”

杨戬大步走出天牢。

“好!”

第四百零三章:战书

“报!”

“启禀玉帝,真武大帝被斩了!”

“报!”

“启禀玉帝,九曜星君剩下的极为以及十二元辰里的几位仙家也被斩了!”

“报,不好了玉帝,百万天兵已是被那青狮王吞去大半,剩下的又被阴阳洞主的法宝收了,如今众位仙家连连败退,那阴阳洞主已快要打到天上来了!”

“报,葛天师被那魔僧打杀了!”

“报!”

……

“够了!”

听着凌霄殿外接连不断的声音,玉帝脸色早已阴沉的如能滴出水来,本是天穹最高的三十六重天如今惊见滚滚闷雷,如神魔嘶吼席卷整个天庭。

殿中余下众仙则虽有意外,却无恐惧,这天庭中也有旧神与新神之分,所谓的旧神便是最早踏入天庭的生灵。而新神,不过是后天修炼,被接引上来的存在,多是人与妖。

似那十二元辰,二十八星宿,便大多为妖族,而九曜星君,八仙,以及四大天王等诸如此类便是人族。

旧神久远古老,乃是天地间最早接触力量的生灵,自然修为深厚境界高深,而新神便要弱上太多,多是以人间香火而生成神,受人供奉。

众仙中,一须髯雪白,头顶光溜的老者慢慢走了出来,他模样平常,这一双脚可着实不小,比熊掌还大,一身打扮似道非道,似僧非僧。

赤脚大仙。

这可是一位大神,据说其境界高深非常,只一跺脚,十方山神,八方土地无不要来听候差遣,众仙之中地位超然。

玉帝道:“有劳大仙出手!”

赤脚大仙点点头,也不说话,可就见他身子一转,只站在凌霄殿中,右脚一抬已朝着南天门外面蹬了过去,只如那随心如意的神兵,这右脚刚出了弥罗宫便暴涨开来,如神魔踏天,踩向人间。

可那想到还未出天庭,赤脚大仙的脸色却骤然一变,口中猛的大叫一声。

“杨戬,你敢……啊……”

伴随着一声惨呼,赤脚大仙身子一个趔趄,他那本是蹬出去的右脚现在又猛的收了回来,脚掌上一个对穿的窟窿正往外冒着血。

“死!”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冰冷言语。

“不好了玉帝,杨戬打出了天牢释放了关押的群妖,已经从九重天打上十七重天了,正在大开杀戒,天兵天将无一对手啊!”

又有一神将仓惶来报,满身血污。

“嗯?”

可玉帝本来面无表情的脸却忽起变化,他目光一落,顷刻间犹如凝成实质,化作两缕神光罩在那神将的身上。

“噗!”

那神将连反应都来不及已在目光下化作一团血肉。

“呵呵,好一个玉帝,照妖镜都没照出我,你却察觉到我的存在!”

不想血肉扭曲,似有缕缕黑雾弥散,更有声音响起。

殿上群仙大惊,见状就要出手,却被玉帝挥退,就听。

“你是何人?”

那团血肉翻滚重凝,众目睽睽中变成一道模糊身影,周身黑雾缭绕,只见其形,不见其容。

模糊身影随黑雾聚散而变幻,似在打量眼前这所谓的三界最高处,天地生灵无不梦寐以求想要踏足的地方,遂听变幻莫测的的声音响起,忽男忽女,时而年轻,时而苍老,难以捉摸。

“好说,吾乃心魔,前来代主上下战书!”

“报上名来!”

玉帝高坐帝椅,目中似有水波流转,如有星辰幻灭,背后忽见神光乍现,继而一展,竟是化作五柄悬空不坠的金色神剑,震慑九天十地。

“吾主乃魔道之始,群魔之主,尊为无天。”

心魔眸子似有似无的瞥了眼西方,嘴里不紧不慢道:“你上掌三十六天,下辖七十二地,掌管神、仙、佛、圣、人间、地府的一切事,权力无边,可惜,这人间哀鸿遍野,地府十八重地狱的恶鬼都挤满了,神佛无功,仙圣无能,你这三界之主当的真是太失败了,不如,让出来吧!”

玉帝不惊不怒,冷冷道:“笑话,生死无端,轮回长流,此乃天地不变的定数,众生谁能例外。你区区一缕魔念,也敢如此狂妄?让朕让出这三界众生?”

“呵呵……哈哈……”

心魔忽然放声大笑起来,自轻笑化作狂笑。

“生死无端,轮回长流?你这句话可真是听的我笑掉大牙,天上仙神上封神榜,天下苍生上生死簿,这生死无端,随的是你的心意吧。你们一个东天,一个西天,佛道公掌苍生,分的清楚么?不是说清静无为么?依我看呐,不如尽归吾主,这样你们得清静,我们也得清静!”

“哼!”

陡闻一声冷哼,玉帝亲自出手。

往日只见他高坐凌霄殿上,号令群仙,主宰三界,如今一出手才真是非同凡响,背后一柄金色神剑无由一震,剑光一闪,刹那间宛如不见了日月群星,只有一缕惊天剑光贯通天宇星空,只把天穹上的无边浮云斩出一道巨大豁口,似天分两半。

“战书已下,届时且看孰强孰弱!”

凌霄殿内,神将的血肉尽数被凭空抹去,只剩缕缕黑气在虚空中如烟如雾,时聚时散。

猝然,众仙脸色一变。

“小心!”

不想那团黑气忽然爆散开来,似一条条跗骨之蛆,冲向众仙。

玉帝脸色一冷,背后虚空一凝,一面明镜凭空浮出,如一轮金色大日,迸发出万千金光,似要将一干黑气悉数驱散。

可那黑气却遇血而融,遇肉而消,转眼已没了踪影,紧接着,众仙家里,有十数位旧神眉宇间弥散出黑意,双目神光变化,大呼“不好”的同时赶忙盘坐在地。

玉帝终于罕见的皱起了眉。

“砰!”

可谁曾想这时候有一玉圭倏然自一旁打了过来,不偏不倚,正打在了玉帝的脸上。

整个凌霄殿登时安静了下来。

玉帝像是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打的措手不及,然后,是阴沉无比,勃发而出的杀意,他一字一字道:

“太白金星,你敢打我?”

原来,这打他的竟然然是太白金星,就见这往日里奉承不停的老倌,如今眼中邪气大涨,苍老面容挂着阴森邪笑,浑身魔气隐现,分明是入魔之相。

便在中心瞪大双眼的注视下,他一跳脚,指着玉帝便言语恶毒的破口大骂了起来。

“嘿嘿,有什么不敢的?老子阿谀奉承你了这么多年早他娘的受够了。我呸,妄你为三界之主,背地里却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天天为难我一老头,这不能笑,那不能说,这错了,那对了,你还连你亲妹妹一家都不放过,你这个卑鄙无耻下流龌龊的贱货,我呸……”

凌霄殿上这下是彻底的寂静,死一般寂静。

第四百零四章:神佛的真正面目

“杀啊!”

“杀啊!”

……

喊杀声响起,却见无数天兵天将蜂蛹而来,涌向前面那道立在尸体中的人,那人正慢慢走来,手中三尖两刃枪上犹自滴着未干的血。

身上寒光闪烁的神衣也俱是被血染红,披发提枪,枪尖一转,遂见无数头颅滚翻在地,诸多天兵天将在惨叫哀嚎中崩碎为尘。

他并非没有目的的杀人,在他脚下,一个古怪的图案正在被他用仙神之血画就,若是自高出俯窥而下看去,不难发现,那竟是一个极为古怪的妖邪佛轮,仅仅只是一个未成的图案,便已冥冥中生出恐怖邪意,仿佛沟通中着什么。

邪光大盛,邪意凛然,天庭圣地,竟逐渐蔓延出骇人邪气,委实不可思议。

杨戬只如杀红了眼,手中神枪横扫卷荡,只把一具具天兵天将的众仙的身躯抛入那邪图之内,就似春雪消融,不消片刻便被邪气吞噬。

隐隐约约间,那佛轮似是要由虚化实彻底降临此间,邪魔之气渐浓,其一尊恐怖的轮廓逐渐成形,像是一道魔影,只是一缕轮廓,然却生出难以想象的威能。

“心魔、心魔……”

恐怖魔音回荡在三十六重天上,无数入魔仙神闻声无不跪伏在地。

“恭迎始魔降临!”

“哼,域外天魔!”

但听得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响起,遂见虚空一碎,一柄玉如意已凌空朝着魔影砸去。

“元始天尊!”

魔影忽然一震,身形虽未动,然却似活了,模糊朦胧的面孔上陡然睁开一双不可名状的眼睛,眸光所至,只见风雷狂啸,凝为一点,与那玉如意撞在一起,刹那间虚空中多出一个黑点,而后变作一个黑洞,飞快被撑开。

便在这时,天外忽响起一声怒吼。

“必不与你干休!”

只见天穹深处,一柄石刀震碎空间直接降临在此,身后一根乌红拐棍如今正被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握在手中,径自横跨天宇,直追了上来。

那老者脸色难看,右腿布裤被血染红,以至走路一瘸一拐。

“哈哈,你手里既然有个拐,不瘸条腿怎么说得过去!”石刀破空而来,刀身中传来阵阵大笑,俨然拼斗占了上方,但他下一句话却保含杀意与冷意。

“既然形势已到这般千钧一发的地步,本座就不陪那帮秃子浪费时间了,索性一并杀个干净。”

“轰!”

话音甫落,却说整个三界都是一震,周天星辰更是震颤不稳,如要坠下一般。

而这震动的源头便在西天无极世界。

凌霄殿上,太白金星正被一众仙家擒下,正待玉帝发落,可天地却一阵不稳,天晃地摇,众仙也是站立不稳,一个个在震撼颤栗中惊骇非常的望向西方。

此刻亦无需昊天镜了,只见那虚无中,有一方石门显现,石门后轮廓渐成,混沌缭绕,仿佛是成了这天地间的唯一。

古老的石门刻写着条条玄奥纹理,交织着道与法,带着无上伟力,这竟是一方被人炼化成法宝的世界。

说是世界也不尽然,只因其轮廓不大,反倒像是个宫殿,悬在西天之上。

这是唯一真界。

封印多时的十二品功德金莲便在这石门显现的一刹,剧烈颤动起来,而后在无数惊呼中粉碎。西天大雷音寺再现,只见灵山上,无数比丘伽蓝,揭谛罗汉,在阵法破开的顷刻,连惨叫都没有,便被压成齑粉,无数莲台顷刻枯萎,佛座崩毁。

如来更是脸色一白,座下莲台似春雪消融,转眼归于虚无。

“感觉做了个噩梦!”

姬神秀伸展着身子,一扫周遭漫天诸佛,随后落在最上座的如来身上,他笑道:“如何?”

他说话的同时,信手一指一引,立见诸佛溃散的血肉精华已没入虚空,再出现竟是注入了那佛轮之中,其魔影愈发凝实,魔气森然,宛如化作一个黑洞,洞中罡风阵阵,**蚀骨,恐怖非常。

“足够了!”

只在两两呼应中,那魔影的轮廓也渐渐清晰,黑袍披发,一瞬间,天庭本是弥散的魔气疯狂开始收敛,最后化作一朵黑莲飞入魔影的眉心。

正是无天。

他负手而出,脚下佛轮图案登时活转过来,飞离了地面,凝作一面佛轮,悬空不坠,魔意缭绕,一时间入了魔的众仙家无不虔诚跪倒在地。

“帝辛正在熔炼那三方大界祭炼皇城,此役,怕是赶不上了。”

“无妨!”

姬神秀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

“形势逼人,先与他们做过一场再说。”

他又一看如来。

“佛门号称有三千诸佛,那就别藏着了,都现身吧!”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

但听一声恢宏佛号,灵山大雷音寺中,诸佛中接连现身,当先一人大肚高挺,笑脸相迎,体态浑圆,手中拿捏着一串佛珠,却是东来佛主,余者大日如来,药师佛,阿弥陀佛,宝生佛,不空成就佛等诸佛无不现身,再连同观音这般等觉菩萨,佛门底蕴顷刻尽显无余,放眼环顾西天,只见天地八方尽是一尊尊散发着无量佛光的身影。

“来的好!”

姬神秀不惊不惧,目中精光一闪。

“那我就看看,你们这群佛陀,能不能接下我这唯一真界!”

心念一动,那被混沌包裹的唯一真界轰然再震,震颤间,立见虚空破裂,地水风火四气狂涌万里,直朝灵山压下,西天无极世界破碎与否,已在眼前。

“阻他!”

诸佛亦动,无穷佛光直欲要淹没天地,化作一股浩瀚洪流,冲击而去。

姬神秀趁机一招手,立见一道乌光破开虚空落入手中,幻化间变作一柄长枪,枪尖一转,已指向了大惊失色的观音。

“你……”

他正欲说话,可乍见一点乌光已到眼前,旋即便没了意识。

而在诸佛眼中,那长枪洞穿而飞,直贯杀了数道身影,复又消失不见,再归姬神秀手中。

“杀!”

不再多言,仿佛撕破了最后的脸皮,如来声冷话寒,可姬神秀眼神却又变化,他目光一凝,望着如来那张脸。

先前那张本是平淡无波的脸,如今竟然若有若无的生出一些凸起,就好像不是人脸,本是光洁的皮肤,竟也在渐渐变的发青。

确实不是人,环顾一见,所有诸佛竟全然没了人脸,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狰狞丑陋,犹如妖魔的可怖面孔,虽是人形,却非人。

“这就是神佛的本来面目?”

如来声音已变低沉,身上袈裟更是被撑破。

“那又如何,吾等乃是这天地间最先领悟力量的生灵,自然是神!”

第四百零五章:通天教主

“好一个满天诸佛,可真是够丑的!”

哪怕姬神秀瞧见如来这幅本相,也颇有些意外。只觉得眼前这幅场面有几分似曾相识,长生界中不就是如此么,异界先人族而生,也是最先掌控力量的生灵,只是不同的是,此间却无三皇五帝,无人族先贤为世人出头,结局自然不同。

但并非所有神佛都是非人面貌,此间也分旧神与新神,其中更是得见不少人族面孔。

如来不悲不喜的应道:“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哈哈,这句话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受教了!”

姬神秀闻言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手中神枪却斜飞一挑,枪尖上一尊菩萨掌托定风丹的菩萨已被挑杀当场,正是灵吉菩萨。

“我最烦有规有矩,刚刚还风起云涌呢,偏偏你这厮一来便托着个珠子到处跑,搞得这灵山上连阵清风都没了,虽为人族,却祸害同族,留你不得!”

“噗!”

单臂一震,枪身一抖,灵吉菩萨苦修无数岁月的佛体登时被撕碎,步了观音的后尘。

三千诸佛虽听是三千之数,然其中仍有大部分还未证得佛陀果位,余者多是等觉菩萨,三界大能。

此刻法宝手段齐出,共抗“唯一真界”。

便在姬神秀与如来说话的功夫,已有十数道身影袭来,这些人,以东来佛主为首,除却弥勒佛是大罗金仙外,余者多是快要踏出这一步,无限接近大罗的大神通者。

“轰!”

却听得“唯一真界”忽然再震。

姬神秀一手提枪退敌,一手捏印,指尖道蕴缭绕,现出无上伟力,霎时间恐怖宏力蔓延开来,周遭围困的诸佛连同手中的法宝当场就被震碎,无物可挡,直朝“大雷音寺”镇下。

强以如来见此情景也也不免脸色一沉,陡见他双手一抬作托举状,不过常人高低的身体内佛光大放,光华流转之际化作一尊万丈高低的金色佛陀,背后佛轮犹如大日横空,梵音无上,内现十方佛国信仰之力加持己身。

再起巨吼。

“嘿!”

似可撑天的两只金色大手已自下而上,朝着镇下的“唯一真界”托去。

“啵!”

两者相遇,这如来到底不愧是西天之主,一股恐怖涟漪自碰撞处荡开,如水中波纹般排向四面八方,虚空轰然破碎,重归混沌,再演地水风火。

霎时间整个西天都见地水风火蔓延席卷,一众诸佛咳血的咳血,暴退的暴退,有的更是在惨叫中被化为齑粉,神魂不存。

便在此刻,却见异变乍起,如来本是阴沉的面容倏的一变,但见他脸色狂变的同时忙闪身到一旁,可还未站稳一声痛哼便已自口中生出。

再瞧他右肩,右臂早已齐根而断,抛在空中,满布青麟。

而断他右臂的人,竟是他身旁的灰衣僧者。

如来身旁有两位紧跟的僧者,一者居左,一者居右,居左者为迦叶,而这出手的正是居右的阿难。

阿难手中不知何时拿着一把刀,一把满是梵文却通体鲜红的刀,缕缕如血光自刀身中冲出,像是一条条血龙盘悬而起,凝为实质的血色杀气掀起无边腥风,浓郁的让人犹如置身血沼,闻之欲呕。

“阿难刀?”

迦叶神情也是大变。

“你闭嘴!”

沉沉一声,阿难抬起的眼睛已被血光所填充,宽大的僧袍猎猎鼓荡,勾勒出他那瘦小的身子,原来随着无天降临,三界魔念横生,无形中阿难竟也是入了魔,积怨已久的魔。

“金蝉子说的对,悟了便是悟了,没悟便是没悟!”

他神情挣扎扭曲,显得格外狰狞。

“我也以为我忘了,可到头来我才发现,我从未忘记过,当年你使计引我入佛门,逼我舍情弃爱替你护道,如今我杀生无量,咱们一朝清算!”

修佛千年短,为魔一日长。此时此刻,阿难魔念横生,一身杀气再难遏制,却是一念之下遁入杀道,气机层层拔高,简直可怕的厉害。

“唉!”

迦叶叹息一声,意味不明,扫望了眼诸佛喋血的灵山,拈指虚探,手中已多了朵白莲。

“便由师兄与你一战吧!”

“早就想斩你!”

阿难浑身百骸杀气滚滚袭出,似滔天赤焰。

二僧语罢已齐齐破空而起,去往天外一战。

姬神秀瞧的惊奇,也没阻挡,看着攻杀而来的东来佛主等人,脚下闲庭漫步间石枪一变,无生已落手中,信手提臂挥刀,立见刀身上迸射出万千刀芒,冲射天宇,将灵山淹没。

刀芒稍纵即逝,天空诸佛除却寥寥几位大能,余者无不是凝固在空中,一身修为,悉数喂了石刀,只剩干瘪的皮囊,像是枯叶般无力飘落,坠在地上纷纷溃散成尘。

“轰隆隆……”

几番恐怖交手,以至于整座灵山此刻都在震动不休,像是随时会崩碎。

如来断臂处飞快血肉衍生,他一手托天,一手按地,刹那间灵山再稳,唯一真界高悬不坠,竟被他硬生生的托住了。

“能耐果真通天,呵呵,你使了几分力啊?”

姬神秀浑不在意,一扫虚空几位佛陀,这可都是实打实的大罗金仙。

那想异变再起。

远方的天边忽见恐怖锋芒凭空滋生,横空出世,难以想象的剑气纵横间只搅的个天翻地覆,星辰崩碎,江河断流。

姬神秀斜睨瞧去,随即目光一亮。“哦?来了个厉害的。”

却见那锋芒的源头处,无边剑气汇聚,宛如打开了一方门户,旋即虚空中走出道身影来。

那是冷峻的中年道人,那道人黑发半束半散,剑眉星目,机锋峻烈,面有微须,身穿黑色绣金袍,出现的第一眼便朝姬神秀遥遥看来,立见虚空生芒,两缕剑芒夺目而出似冲击飞泻的天河,在虚空中斩出两条巨大的恐怖裂缝。

“啧啧啧,好厉害!”

姬神秀眯眼细瞧,慢慢直过了身子,眸子一凝,虚空一震,那剑芒登时散于无形。紧接着他背后就见有一只白皙肉掌自体内伸出,挡住了阿弥陀佛攻来的一击,白衣僧者随即在诸佛吃惊震撼的注视下现身走出。

“小僧神秀!”

这时他们才明白,原来这紧那罗菩萨竟然不过是眼前人的化身。

但姬神秀却对身后的一切不甚在意,他看的是天边那个黑袍道人。

中年道人踱步而来,口中做歌道:“诛仙利,戮仙亡,陷仙到处起红光,绝仙变化无穷妙,大罗金仙血染裳!”

第四百零六章:三界变,神妖斗

天庭。

却说西方惊变的同时天庭也陡生变故。

弥罗宫内,凌霄殿中。

玉帝高座帝椅,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三十六重天,他一双瞳目渐渐化作金色,高悬苍穹之上,俯视着苍生大地。

众仙更是抵御心魔乍起,集结而至,死去了百万天兵,如今再聚三百万,天穹上,无数神舟浮空不坠,其上尽是密密麻麻的银河水师。

并非只有玉帝一人,旧神此时接连现身,只瞧见弥罗宫外,一头戴玉簪配饰金珠的身影款款而进,看面目那是个女子,脑后无量神光显现,艳丽出尘,身穿五彩霞衣,过处氤氲流淌,引得众仙无不赶忙跪拜。

“吾等参见王母!”

“起来吧!”

王母语气平淡,摆了摆手,示意众仙起身,走到玉帝身旁,素手轻拂,一拨衣袖已坐了下来。

几在同时,三十六重天上虚空各有无量神光乍现,随即映出诸般非凡座驾,以及无数天兵天将。

众仙刚一起身,忙又朝着三团神光中的身影叩拜下去。

“参见紫薇大帝!”

“参见勾陈大帝!”

“参见长生大帝!”

原来,来者正是四御之三。这三位的地位可不普通,乃是天地间最古老的几位旧神,与玉帝公掌三界,地位尊贵超然,凌驾于众仙之上,修为境界自然也是极高。

“平身吧!”

“起身吧!”

“免礼!”

三道迥然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或轻,或重,或沉,唯一的共同点便是淡漠,是那种高高在上俯视苍生,淡漠众灵生死的淡漠。

“看来,此次浩劫,东天西天俱是难免!”

说话的是紫薇大帝,他看了眼西方,身下座驾当真非同凡响,竟是九条五爪金龙拉动的玉辇,头顶星光华盖,威仪大的吓人。

这时,凌霄殿外,再有大神通者前来。

那却是个头戴紫金冠的道人,身披鹤氅,黑发童貌,下颌挂着三尺长须,仪表极为不俗,手中拿捏着一柄拂尘。

“哦,连镇元大仙也来了。”

这道人正是地仙之祖“镇元子”,此人身份极其显赫,与三清为友,与四帝为故,九曜是其晚辈,元辰是其下宾,地位超然。

众仙见之不免又是一阵见礼。

“大仙请上座!”

就连玉帝也不免口出敬语,可见委实不一般。

“启禀玉帝,那妖族如今得闻狮驼国阴阳洞主欲要打上天宫,如今牛魔王等六大圣正率百万妖兵前来,呼声震天,快要杀上来了!”

千里眼与顺风耳这时自外赶了进来禀报道。

“那又如何,既是来此,便索性一举抹去所有祸乱与动荡,彻底拨乱反正。”

“报!”

“那阴阳洞主已打入南天门,到九重天了。”

“报!”

“四海龙王冲出了海底炼狱,号令无数海族,由敖丙率领,正朝天庭攻打而来。”

“报!”

“杨戬已至遣云宫中,欲要放出三坛海会大神!”

“报!”

“花果山余孽众妖正集结五指山前,欲要救出那妖猴!”

“报!”

……

凌霄殿中,众仙听着传来的消息脸色也是各有变化。

“看来,谁主沉浮,便在今日之决了!”

虚空中乍起一道平静言语。

无天凭空现出,负手而立,独对一众大神通者浑然没有半点惧色。

“自混沌初开之后,吾等历经大小劫难无数,便是后土当年也陨落其中,唯吾等长存,凭你一具化身,便想要易主三界,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率先开口的居然是王母,她神色冷然,凤眸含煞。

“这世间万灵众生皆在吾等股掌之内,唯独处了你们这几个变数,今日正好拨乱反正,以绝后患。”

玉帝亦是不急不慌的说道。

无天一扫众仙,除了先前出手的老子与元始天尊外,再加上去了西方的通天教主,这天庭的三清四御五老六司全都俱已在此,他点点头。

“说得好,拨乱反正?在我看来,你们才是这三界的乱数,正好一并了结!”

说话间,那镇元大仙忽一抖宽广大袖,陡见一条金光飞出,如金龙盘旋,绕上了无天的身子,遂见金光一紧,已捆了个结实。

“捆仙索?”

无天眼皮抬都没抬,那捆仙索刚一定住,便已被一簇黑焰烧成灰烬。

“老仙,还有什么法宝都拿出来吧!”

他一瞥镇元大仙。

“哼!”

镇元子只是冷笑,可装日月的乾坤大袖一张,袖口忽见狂风鼓荡,只是这风却不是自内往外吹,而是自外往里刮,莫大吸力直卷向无天。

可是任凭他如何催使神通,无天只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丝毫不摇,可众仙却乍觉眼前身影仿佛已远去无边,像是隔了千山万海,不可触及。

“时空之道!”

却说这边众仙力斗无天之际,那遣云宫外,已来了一人。

正是杨戬。

他手提三尖两刃枪,枪身一扫,二话不说便劈开了宫门,径直走了进去。

“啊呀,你这个混账娃儿,要进来敲门不就是咯,干吗弄烂我的门?我不管,你要赔我!”

正自打瞌睡的太乙真人冷不丁听到一声巨响,当即被惊的跳了起来,等看见大门破开,顿时朝着来人说道,可等瞧见是杨戬后,他神情不禁变了变,下意识后退两步。

莲池中的哪吒见到杨戬不由一喜。

“杨二哥!”

太乙真人稳了稳心神,带着人畜无害的笑。

“师侄,你这是怎么了?”

却见杨戬浑身散发着扑鼻的血腥气,沙哑道:“如今有人要攻打东西二天,把哪吒放出来吧,是时候打破这枷锁了!”

“我滴个乖乖,谁这么大胆,敢打上天庭?”

太乙真人闻言一惊。

哪吒却已等候多时,他浑身煞气再无遏制,整个莲池飞快枯萎,封镇他的万载玄冰登时现出条条清晰裂纹,自其中迸发出滔天煞气。

“忍了这么多年,终于不用再忍了,我倒要看看,这天,能奈我何!”

“啊!”

震天的长啸中,那玄冰终于不堪重负,碎裂开来,哪吒六臂齐动,火箭枪,乾坤圈在手,脚下赤焰凭空迸发,化作风火轮,滚滚煞气如狼烟冲天。

“娃儿啊,你可要……要小心啊……”

太乙真人见事已至此阻拦已是无用,满脸的担忧。

哪吒深深看了眼太乙真人,而后长吸一口气。

“师傅,这天要变了,你多保重!”

说完,已与杨戬双双遁出宫外。

第四百零七章:诛仙剑阵

“杀啊!”

“杀!”

……

九重天上,熊顶天手捧红葫芦,身后乃是无边妖云,云中数十万妖兵紧随其后,却是势如破竹,打的天兵层层败退。

“哈哈,阴阳洞主果真手段通天,得闻洞主欲要打上这天宫,既如此,咱们便是一家,吾等六大圣特来相助!”

忽有磅礴妖气驾临,当先者竟是头十分精壮魁梧的大黑牛,头生三角,目如铜铃,像是堵小山般,浑身皮毛油光发亮,气血浓郁无比,脚下踏着浩荡妖云,身后妖兵密集如蚁,足有百万众,它身旁还有个手持双股剑的美貌妇人以及一个身穿肚兜,赤发红瞳的孩童。

“吾乃平天大圣牛魔王!”

大黑牛说话间只在地上一滚,再起身,已化作个魁梧非常的身躯,身穿黑甲,背挂披风,手中拿着一杆三尖铁叉,还是头牛。

只不过现在是直立虚空,妖威恐怖的惊人。

“吟!”

遮天巨翼划过,掀起无边妖风。

“吾乃混天大圣鹏魔王!”

“吾乃通风大圣猕猴王!”

“吾乃移山大圣狮驼王!”

“吾乃驱神大圣禺狨王!”

“吾乃覆海大圣蛟魔王!”

紧随其后,又有五道散发着滔天妖气的身影驾临,浩荡妖气几若凝为实质,席卷天庭九重天。

熊顶天也不废话。“好,吾家老爷已先去凌霄殿中一会众仙,咱们这便去与他们分个高低!”

牛魔王紧握铁叉,眼中似有红光闪烁。“是极,忍了这么多年,今日已容不得我等再退缩,否则天地间将再无我等存身之地,孩儿们,咱们就杀个痛快,既然选择不了生,那就选择如何死。”

“吼!”

“杀!”

……

众妖汇聚一处,已是直上了天庭,势如破竹,连连之上。这九重天之后早已被杨戬血洗殆尽,简直毫无阻碍,一直到凌霄殿外。

“龙族等待数千年的机会!”

“呵呵,玉帝老儿,咱们新账旧账一块算!”

“我龙族的龙髓滋味如何啊?你这个伪君子。”

……

众妖刚至,有震天嘶吼紧随而来,却见无数水族浮出,浩浩荡荡,以龙族为首,汇聚在此。

当先一人身穿银鳞宝衣,头生双角,手持寒冰锤,一头水蓝色的长发如雾如云。

“是生是死,就在今天见个分晓!”

玉帝冷冷的望着一干三界各族众生,眼中不见半分失措,仍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语气。“凭你们这般乌合之众,想要打碎这天,仍旧毫无胜算,痴人说梦。”

“是么?”

无天背着的双手缓缓落下,同时,他背后九轮盘猝然一转,虚空中顿见似镶嵌进去了一方门户,化作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然黑洞刚现,就听。

“末法毁天道,波旬杀如来!”

冷漠语气,伴随着一道邪煞之气狂飙的身影踏足而出。

“神?生与死有何不同?吾乃狱婪”

再有一道至邪随声而降,声未毕,再听。

“轰!”

“连神也污秽了么?”

风雷乍现,魔气熊熊如焰,又有不世神魔降临,虚空凝立,背展黑翼。

“我是死神,降临此间,非是杀戮,也非救赎,我只想完成自己的游戏,便是神也无法例外!”“

伴随着声声话语,一个个不属于此间的神魔纷纷降临在这三十六重天之上。

“现在呢?呵呵……哈哈……”

无天双手一展,往外一伸,那黑洞中再见又有两具不同寻常的身影,却是两尊伟岸石躯,身后更是涌出无数魔气缭绕的身影。

玉帝脸色不知何时已沉了下来。

“那便,战吧!”

旌旗高扬,战鼓隆隆,他身后是三百万天兵天将,以及天庭众仙,无数仙神。

无天一挥手,淡淡道:“杀!”

“吼!”

他身后,是三界各族,群妖汇聚,众魔狂啸,所有存在无不目露恨意的望向眼前这些所谓的神明。

倘若,神比妖魔更恶,那是否,这世间所谓的妖魔便能取代神呢?

答案如何,便在今日一战。

“杀!”

大战开始了。

……

姬神秀立于虚空,他先是回望了眼身后西天,又瞧了瞧东天庭弥漫的无边妖邪之气,而后抿嘴笑道:“他们已经开始了!”

在他对面百丈远,那道人正自踱步而来,歌声方毕,听到姬神秀的话,通天教主怀中立见锋芒显化而出,赫然是四柄乌青古剑,被他托在怀中。

“请!”

淡淡一字,通天教主怀中一柄剑闻声自行出鞘,剑身一拔,只见无穷灰芒乍现尘寰,自那古拙鞘中冲出,不见剑身,不见剑刃,只有灰芒。

仿佛这灰芒就是那剑,成大日横空之恐怖气象,径直朝姬神秀而来。

就见灰芒过处,虚空如纸,万物绝灭,尽是杀机。

姬神秀肩头泥灯此时忽动,火苗摇曳,光照诸天,似映无量世界,火光中,陡见无数形貌各异,身份各异的人族此时纷纷仰头齐喝道:

“斩!”

声震天地。

“人意如我意,我意如刀,斩!”

姬神秀一字落罢。

那泥灯中陡见一抹璀璨无匹的不世锋芒如长河冲出,乃是无数人族念头汇成一体,化作一刀。

灰芒如光,刀芒如影,二者轰然冲爆,西方无极世界顿时如被切割成千百块,山河断流,天塌地陷。

“铮!”

通天教主不再言语,见一剑被挡,眸光一晃,怀中再闻清脆剑吟,第二剑应声出鞘,这一把确实是剑,剑身上“陷仙”二字大放红光,**蚀骨,有西天伽蓝、罗汉被光华照中,瞬间神魂俱灭,彻底消散在天地间,恐怖的厉害。

却是紧随灰芒而至,欲要抗衡那一刀。

泥灯焰苗微微摇曳,姬神秀抬手轻点,已自灯盏中点出一滴灯油。“去!”

屈指一弹,那灯油已横飞向通天教主,只在离手瞬间,已成无边烈焰火海,似要焚天灭地,将天穹染作火红,将其围困其中。

那火焰中,且有一方方世界投影,有无数人族祷告之景,生出无上宏力,似是要把通天教主引渡其中。

便在这时,他身前两把神剑自行而回,姬神秀只觉天地四方渐渐模糊,像是被一股无形气机所笼罩,上天下地俱在远去,虚空中一缕缕难以想象的锋芒从那火海中迸发而出,如飞蝗箭雨。

同时有四柄剑如日高悬。

“诛仙剑阵,起!”

第四百零八章:三清齐现,五皇同出

剑气,剑光,剑芒……

自那高悬四方的神剑上迸发而出,四剑一成阵势,竟好似另辟出一方天地,入目所见全然再无他物,唯剑独存,像是化作一个剑的世界。

诛、戮、陷、绝,四柄不世杀剑大显威能。

“嗤!”

忽见陷仙剑一震,一缕红光直朝姬神秀照来。

“有意思!”

哪怕姬神秀也大觉此阵玄妙无端,阵中竟自成天地,灭杀一切,遂见泥灯光华一散,照出一团光晕,将他罩在里面,只好似万法不侵,那红光落来,却被光晕挡在了外面。

正在他准备出手之际,那想他身后忽然跳出个人来,那是个白发布袍,瘸腿的老人,手中提着一根拐杖,二话不说,当头便砸。

“砰!”

姬神秀猝不及防,被当场砸中,脚下不免一个踉跄,泥灯亦是摇曳不停。

诛仙四剑趁机连震,剑芒斩过,一串血珠登时自他脸颊飞落,离体坠下,化作一颗颗滚动的星辰随即崩灭。

轻拭脸颊,指肚划过,那血口已瞬间消失无影。

“好个不要脸皮的老头!”

姬神秀也不恼,更不怒,只是语带讥诮,言语随意。但身形周遭虚空正以他为源头疯狂震动了起来,就宛如一颗石子砸中的水面,空间波动,化作一层层足可斩断一切的波纹,将老子与无数剑光迫开。

“这世上的一切,从来只有胜利者才有书写的权力。”

老子头顶悬一阴阳太极图,退至远处。“观你一身根基底蕴雄厚非常,想来必不是此间生灵,待炼化了你,你的一切都将归我所有。”

不光如此。

就看到三缕清气忽自他头顶盘旋而出,分化三方,落地一定赫然化作三个与老子有几分相似的道人。

“吾乃上清道人!”

“吾乃玉清道人!”

“吾乃太清道人!”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三道声音难分彼此。

“一气化三清!”

姬神秀终于似起兴致,眉梢一扬,眼中平常一扫而空,浑身上下气机一散,背后黑发登时如焰腾动,就见他身躯上,四肢百骸各处如有星辰明灭不定,身形一震,周围空间无不粉碎。

“好!”

姬神秀倏然身形一转,身躯轰然如光散开,整个肉身仿佛化作一方方世界,滴血化星辰,汇聚成一股灭世洪流,湮灭天地一切万物,携时空之伟力。

无数大星,诸多世界轮廓投影,裹着众生愿力,坚不可摧,震古烁今。

“轰轰轰……”

虚空中就似敲出一声声震天闷鼓,一个个恐怖黑洞被姬神秀生生砸了出来。

“噗!”

“噗!”

“噗!”

……

洪流如连珠朝老子砸下,整个天地仿佛都在动荡,那太极图下刚刚化出的太清道人、上清道人、玉清道人只在狂风暴雨般的洪流中连一点浪花都没溅起便狂吐鲜血,最后形体轰然粉碎,重归清气。

唯有老子凭着太极图生受硬扛,苦苦支撑。

“莫要藏拙了,此人势大,齐出手!”

“哼!”

阵中再起冷哼,就见天花乱坠,霞光涌泄,有一玉如意悄然飞出,砸向洪流的同时,一白发道人手持古幡现出身形,他摇幡震动,立见幡中冲出玄妙气机,竟是有撕碎混沌之威,定住时空之能。

姬神秀攻势不由一缓,只能再化身形,看着来人以及他手里的古幡眼泛精光。

“元始天尊,盘古幡?”

他心中略有诧异,此间可不是他所熟知的封神洪荒之流,天地虽说自混沌而开,但从未有盘古一说,众生自然天成,自行演化,但这些存在与法宝却又让人着实疑惑。

只怕冥冥中有什么关联。

“受死!”

三清齐喝,这气息气机竟似水乳交融,同根同源,一时间诛仙剑阵威能大涨,好不惊人。

那元始天尊更是在旁不时摇幡,瑞彩冲碧落,霞光震九霄,震慑尘寰。

加之老子那“太极图”,这剑阵空间不过几番冲击,惊见阴阳分明,五行重定,地水风火凭空衍生,仿佛当真要开辟出去一个世界来,尽显造化之功,乾坤之妙。

姬神秀时空之能自是受限,被这三人一番联手似打的有些措手不及,束手束脚,像是陷入泥沼。

“那就陪你们耍耍,也好试试本座的新手段!”

一刀避退三清。

“唯一真界,给我开!”

他吐字如令,那本在灵山上被如来掌托不动的唯一真界此刻轰然暴动起来。

“咚!”

一声巨响自石门后生出。

久被尘封的石门只在诸佛惊疑不定中缓缓打开,立时一股古老久远的岁月气息流淌溢出,沧桑扑面,仿佛历经了天荒地老,诸界破灭,而亘古长存。

但诸佛真正看着的却是石门后几尊凝立不动的伟岸身影,虽只见不见面容,但这几人仅是往那一站,自然而然散发的无形气机便足以震惊寰宇,傲世三界苍生。

只是他们的状态似有不对,宛如活死人,动也不动。

就在石门彻底洞开的刹那,五尊身影已然在诸佛心惊肉跳中不见。

而在诛仙剑阵中,老子,元始天尊,通天教主,正看着姬神秀身旁撕裂空间凭空降临的五位恐怖身影,面容难掩震撼,也是难看非常。

这五人双目空洞,神情灰暗死寂,有的面颊生着青麟,有的额有瞳纹,一眼看去,尽非人族。可随着姬神秀左手五指一抬,那指肚中竟有五缕因果之线窜出,没入五人的体内。

便在刹那,五人空洞的双眼渐渐有了神采,精光璀璨,一股股霸绝诸天的恐怖气机瞬间以星火燎原之势自五人体内生出,席卷天地。

就见姬神秀五指轻动,那五个人顿时也动了,这可不是普通的存在,乃是唯一真界中最强的五位皇者,堪称无敌,当年他与三身合一仗着那口古钟,也是耗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其击杀。

当初那里面的皇者的精气血肉全都被他用来祭炼“唯一真界”了,唯有这五尊不世皇者的身躯被他留了下来,打上了烙印,以备不时之需。

“其实,我也蛮喜欢人多欺负人少的。”

“上!”

姬神秀五指一收,五道身影立似活了过来,两两分散径直寻上一人,他刀身一变化作一杆长枪,遥遥一直指元始天尊,森冷笑道:

“我让你再摇!”

长枪应声掷出,瞬间不见,那正迎战一个无上皇者的元始天尊心头陡然一寒,脸色大变的同时,忙震动盘古幡,时空瞬间定住,虚空中一柄长枪现出行迹。

但就在这时,只见一抹刀光轰然劈下。

溅起的血水,断开的右臂。

就听一声痛呼自元始天尊口中吐出。

“啊!痛煞我也!”

第四百零九章:神佛陨落

痛苦的惨呼声下,元始天尊看见的是一张狞笑森冷的面容。

姬神秀立掌如刀,悍然挥下,带起一条抛飞的断臂,那手中犹自捏拿着盘古幡。石枪当即脱了钳制,化作一道乌光,将其连臂带幡齐齐裹住。

“不好!”

阵中通天教主连同老子见状就要施以援手,可他们却各自被两位不世皇者纠缠,一时间难以腾出手来。

这边元始天尊断臂下不由大惊,念头一起,一柄玉如意已携耀眼霞光朝姬神秀砸去,只是却被另一位不世皇者所阻。

刹那间,他眼前就见一只肉掌当头盖下,心中只来得及生出一个念头。

“吾命休矣!”

“噗!”

那肉掌下一刻已结结实实拍在了他天灵之上。

瞬间,元始天尊七窍喷血,那肉掌五指既而一扣,姬神秀已把他提在手中,掌心无穷刀芒澎湃激散,元始天尊惨叫一声,浑身上下每一寸血肉已是溢出寸寸精光毫芒,自内而外,透体而出,如焚身之焰,只在一声声撕心裂肺渐渐势弱的惨叫下,如漫天飞灰散开。

“救我!”

最后,连元神也黯然散落。

不过短短数息,转念之间,元始天尊已陨落当场。

毫不迟疑,一招建功,另一位皇者已不由分说袭杀向老子。

只有姬神秀一攥右手,身形如烟一晃,却是窜向剑阵四方,不过一转,手中已摘下三柄杀剑来,被他随手抛入正在吞噬盘古幡的乌光之中。

通天教主正运阵杀敌,与那两位不世皇者打的隐占上风,可三剑被那乌光一裹的瞬间,他脸色登时大变,陡然苍白无比,像是收了重创,而后呛出口血水,四剑只剩绝仙剑在手,分心一瞬,已被一位皇者砸飞出去。

诛仙剑阵立时土崩瓦解。

“任你们空有通天本领,今日也难免陨落之厄!”

姬神秀右手一招,原本压在西天灵山上的唯一真界突然不见,然通天、老子身躯却不由一颤,只觉得头顶天光一暗,整个虚空瞬间凝滞,顷刻间像是整个天地塌下来一样,即便是神通广大,法力无边的他们,如今也不免勃然色变。

二人身体轰然自虚空被一股莫大伟力镇压而下,狂吼中轰然落入西方大地,难再挣脱。

远远瞧去,就见一座被混沌包裹的巨殿落在了人间,而在下面,通天教主与老子正凭着各自的法宝苦苦支撑,浑身崩血,像是那五指山下的猴子般。

“送你们上路!”

姬神秀神情冷然。

“且住手,我等愿与尊驾公掌天地……”

“杀!”

不曾回应,姬神秀只是对着五尊皇者命令道。

“啊!不!”

戛然而止的嘶吼,却是令东西二天各有惊变。

片刻之后,“唯一真界”下,只剩两滩化作齑粉的血泥,还有没了主人驭使的绝仙剑与太极图,落在土中,已是破损。

“终究不是洪荒始界中的圣人。”

姬神秀收起“唯一真界”,只把那太极图与绝仙剑一并丢进了乌光。

可万没想到,无生吞噬着三清的法宝,这形体却在发生着一股非同寻常的变化,此宝早已是如意神兵,可演化万般,但现在它并没有变成诛仙剑,也不是盘古幡,更是太极图,乌光闪烁,隐约间,竟然变成一把石斧的轮廓。

往日所噬各般神兵随着神秘斧影的若隐若现居然齐齐崩碎,连同那另一个世界的因果律武器朗基努斯之枪竟然也在扭曲中被斧影吞噬。

姬神秀看的凝目皱眉,紧紧只是一个轮廓,也让他脊背生出一股莫名寒意,头皮发麻。

他看着石斧的虚影头也不回的摆摆手。“你们且去相助神秀吧,西天诸佛,一个不留。”

身后五位皇者闻声已没了踪影,不多时灵山上已然爆发出惨烈厮杀。

大势已定。

而在天庭三十六重天上。

只见众仙群妖早已是杀红了眼,血水染天,整个天庭都堆满了尸体,天上,地上,虚空一个个气息或强或弱的身影正在奋而搏杀,惨叫声,喊杀声,嘶吼声,兵器的碰撞声,所有的一切化作一场洪流浩劫,淹没三界。

若是在人间,不难发现,一具具早已残破分不清是仙是妖的身躯正如雨般自天穹坠下,有的是已经毙命的尸体,有的是活活摔死的,惨烈无比。

而在虚空中。

无天正一脸淡漠的望着披头散发的王母,以及惊疑凝重的玉帝。

他手中仍自提着一颗睁大双眼没了身躯却仍未毙命的头颅,这是紫薇大帝。

“啊!”

可等西方接连传来命毙的惨叫后,玉帝、王母等群仙已是不由得心头一沉。

“三清已败亡在本尊之手,西天也已烟消云散,如今,就剩你们了。”

他话语一毕,虚空中已是接连浮现出几道身影,各居一方,有的是天庭战将,有的是大神通者,有的则是无天这边欲界强者,弃天帝,八岐邪神赫然在列,俨然各有胜负,各有损伤。

“杀!”

新的一**战再次爆发,简直就是神魔乱斗,虚空中无量神光魔气碰撞交击搅得天地翻覆,阴阳颠倒。

无天与玉帝为敌,二者在虚空中你来我往。

直到西方忽然起了莫大变故,一柄石斧虚影一闪而逝,紧接着一道难以想象的恐怖斩击仿佛无视了时间与空间,无视了天与地的距离,在玉帝惊骇欲绝的注视中落在了他的身上。

“轰!”

伴随着天际的一声巨响,整个三十六重天轰然破碎,凌霄殿被一分为二,从天穹碎裂开来,落到了人间,天庭竟是被这一斩彻底斩碎,令人难以置信。

而玉帝,凝固于虚空,动也不动,紧接着一道斩痕自他眉心笔直浮现,将其一劈两半。

“啊!”

似是已等不急,浑身浴血的杨戬,狂啸中纵身而起,三尖两刃枪横扫而过,已把玉帝的头颅砍下。

事实上,玉帝早在斩击临身的一瞬便已死去。

而他身后,整个星空,正轰隆隆如两股潮浪般分开,偌大星空竟是被这一击彻底斩开,奇景伟力,震慑三界苍生。

“玉帝已死,杀啊!”

众妖群魔见此情景,更是激动非常,喊杀声震天。

直到西天也传来一声巨响灵山倒塌,大雷音寺已步了“天庭”的后尘。

凡间众佛群像,无比爆散当场。

诸佛陨落。

第四百一十章:再启程

“如今神佛已灭,不知尊驾要如何分?”

大战过后,一片狼藉。

群妖汇聚,以妖族几大圣连同四海水族无不看着虚空中那唯一的身影。

“分?分什么?”

姬神秀不咸不淡的看了眼说话的蛟魔王。

“自然是分这三界,天地无主,自然要分!”

另一个接口的是东海龙王敖广。

“无主岂不更好,神佛已灭,不就是为了天地无主么?怎么?难不成你们还想走他们的老路!”

姬神秀的话让所有人心头一震。

“神佛既已灭,鬼妖便不可与人族共存,更别妄想掌天管地,在我面前,不过取死之道。”

“你、难不成你要过河拆桥?莫要忘了是我等助你。”

闻听鬼妖不可与人族共存,所有妖族无不神情大变,气氛登时剑拔弩张,只以为姬神秀要灭杀他们。同时心中绝望,先前他们可是看见那与天庭玉帝厮杀的无上始魔不过是眼前人的一缕化身,就连西方紧那罗菩萨也是其化身,如今二身归体,此人威能又该强到何种地步。

姬神秀摆了摆手。

“急什么?不日我将离开这方天地,此间人族本座会悉数接引去别处,至于天地如何,你们自行去分吧,无需问我,当然,也可随我同去,有造化机缘可得。”

这话一出,群妖无不长出了一口气。

“敢问尊驾,将去何处?”

说话的是李靖,他此刻已褪去神衣,换上布衣,身旁却是立着两个青年,一个妇人,以及哪吒,如今天庭已灭,倘若人族皆去,那此间岂不是只余他们,不由问道。

“我所去之地,名为洪荒始界,乃是无量诸天的源头,天地辽阔无际,比此间更大,不过说起来此间与洪荒也颇有相似之处,想来冥冥中自有定数,以致生出了两朵相似的花。”

“我愿随尊驾同去。”杨戬当机立断,此间之惨烈早已令他心死如灰,如今母亲妹妹得救,再无半点留恋。

“师傅,我也愿去!”

玄悟点头。

这时候,熊顶天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老爷不好了,火儿要生了!”

姬神秀点点头。

“都退去吧,届时再作分说。”

他话落身形一晃,人已到了狮驼城中,只见一众小妖手忙脚乱的围着火麒麟,声声痛苦的嘶吼不停传出。

这天仙产子可不寻常,只见阴阳二气汇聚如云,直从火麒麟高鼓的腹中透出,金光万道。火麒麟浑身血肉精气更是被那腹中的小家伙无形中不断吸摄,气息飞快减弱。

姬神秀当即源源不绝的注入天地精气,不多时,伴随着一声震天的咿呀声,就见一团阴阳二气包裹的肉团已滚了出来。

定睛一看,却是随了熊顶天的模样,姬神秀这下是彻底死心了。

他一把将那小东西抱在怀里,将那阴阳二气拘入手中。

“老君那琢呢?你且拿出来。”

熊顶天正一旁呵呵傻笑,听到姬神秀的话方才茫然惊醒,然后忙“哦”了一声,自他那宝葫芦里吐出个银光灿灿的圆环,正是那金刚琢。

立见姬神秀指尖一引,阴阳二气已似两缕灵蛇般绕上金刚琢,随后缓缓融了进去,立见那光洁璀璨的环身上浮现出两条一黑一白的龙纹。

还不等姬神秀摘下,他怀里那团毛茸茸的肉球已飞快窜起将那圆环抱在怀里。

“想好名了没?”

“老爷起个名吧!”

熊顶天闻言苦着一张脸。

“就叫菩提吧,快去看看你老婆吧,老爷得去走走!”

就见他纵身而起,虚立于天地间,挥手间,凡是人族无不被他收走。

一直来到一处道观之上。

这观名为“五庄观”,只是如今已人去楼空,冷冷清清,镇元大仙死于天庭,他这门下弟子也大多逃命去了。

“人参果树?”

只在后院,姬神秀看到了这可大名鼎鼎的天地灵根。

可惜却与他所知不同,这树根下就见埋了许多具幼童枯骨,竟是以此为肥,树上结满了一个个婴儿般的果子,这果子像是成了精,眼耳口鼻栩栩如生,只是这张开的嘴里,却全是利齿。

被姬神秀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

步伐再动转眼,他又来到了花果山,却见群猴饮宴,鸟语花香。

见他到来,那水帘洞中冷不丁传出一个声音。“三界如何分是你们的事,与我花果山再无半点关系,往后也莫来扰我。”

姬神秀并无言语,随后他回到了古庙。

古庙依旧,他大步步入佛堂,看向金蝉子的那颗舍利,掌中光华一闪,一串念珠已被取出,内见佛光现显,尽数融于舍利之中。

“金蝉,如今神佛已灭,虽本座去吧!”

那舍利佛光大放,化作一个白衣灵秀的和尚,闻听姬神秀的言语,却是思索片刻。“师傅,还请将弟子变作一个凡人吧,长生与我,已无意义,弟子自俗世中来,自当归于俗世。”

“好!”

姬神秀只把舍利收起,将其投入地球,投生转身。

一切似是都尘埃落定了,他目泛精光,似是望遍了三界,忽的一笑。

“倒是把你忘了!”

却见那凡间,如今隋末已至,两军交战,两将互拼,一人使得是凤翅镏金镋,一者使得是擂鼓瓮金锤,那使锤的面如病鬼,却力大无穷,姬神秀只一眼便看出是那被他抛下界的金翅大鹏鸟。

雷公斗大鹏。

二者厮杀不休,只是到头来终归是雷公输了一筹,被生撕当场。

“雷公已去,大鹏还不速来!”

姬神秀右手一捞,已将这李元霸摄入掌中,见到此情此景,这金翅大鹏鸟一个激灵,竟是被吓得想起了前世今生。

“往后,你便随我去吧,自有你的好处!”

“大鹏明白。”

却说日子似是恢复了平静,神佛不存,人族尽去,天地间徒留鬼妖与百兽众灵,倒是罕见的祥和起来。

直到某一天。

虚空中忽然现出一尊霸绝天地的伟岸身影,身着森寒甲胄,横跨虚空而至,落入庙中。

正是帝辛。

他二话不说,一步走入姬神秀的体内,三身重新归一,一瞬间,姬神秀体内散发出一股不可名状的恐怖气息。

念头一动,杨戬,哪吒等人,已被他尽数收起。

回望了眼冷清奇异的破庙,姬神秀眼前陡然再现那条岁月长河,目光直视长河深处源头。

“一切种种,终究都得弄个明白!”

话落,他手中石刀在手,头悬一口古钟,已是消失在长河深处。

第四百一十一章:女娲成圣,人族第一人

辽阔大地上,却说一道身影临足,周遭迷蒙一片,似混沌为帘,如霞光为衣,只见身形轮廓,难窥真容,玄妙非常,令万族敬畏。

就见这身影漫无目的的飞着,观万物苍生,望万族林立,如在思索着什么,这一念便是不知几多岁月。

时至巫妖大战,两族一者掌天,一者管地,沿途所见却是死伤无数,万族皆受波及,却是善恶不明,只顾厮杀。

一时瞧的皱眉不已,只觉冥冥中似有莫大机缘与自己有关,不想却始终抓之不住。“成圣之机?成圣之机究竟在何处?”

可惜苦思而不得所以然,不免心烦意乱,寻得一僻静处降下云端,落地之后,那混沌霞光顿掩,真容即露,竟是一张绝美面孔,乌发披肩,似采云霞为衣,超然绝俗。

可陡然,她神情一顿,视线徐徐投向脚下清河,瞧的却是水中倒影,她自己的倒影,怔愣的瞬间顿时灵光乍现,面露喜色,一时间百花遍地,万物似因她喜而繁茂,奇景自成。

“我观几位师兄师弟,所化之身皆为道体,吾等皆明事晓礼,为何这洪荒之上不存这般生灵?难不成老师所说的机缘便是在此?”

大喜之下她不由掐算起来,脸上喜色不由更甚,冥冥中机缘正是在此。

却见她想着竟是折下一截树枝在地上画了个与她七八分相似的轮廓,可惜终为虚物,不存形体,如何得活。

似是也意识到此举不通,遂见她思索之下素手一拂,河中立见一团黄泥落入那轮廓内,登时变作一个泥偶。

奈何仍为死物,不存生气。

几番试探,这神秘存在已取出一方神鼎,鼎中迷蒙一片,遂见她又取出两物,一物乃是散发着三种神光的柔水,一物却是一团翻动的息壤,二者相融齐齐落入鼎中。

一时间神鼎大放奇光。

良久,待奇光散去,鼎中已是多了一物,此物色如黄泥,然却更近血肉,内含造化之妙,可谓神异非常,悬于虚空,犹如活物。

她素手小心翼翼的取过一团黄泥,便细心凝重的揉捏起来,乃是取了自己的三分秀气,又取了兄长的七分柔和。

只待成形一瞬,她唇齿一张,一缕气息已被注入那正在挣扎像是活了的泥偶中,甫一放在地上,便已化作个披发赤身的青年。

青年正自茫然,不明所以,那想身躯一凉,竟发现自己不着寸缕,可更让他大惊失色的是不远处竟有一绝美女子好奇张望着他,左瞧右看,宛如看到什么稀罕物,紧皱的秀眉也舒展了开来。

“我靠,什么情况?”

姬神秀被瞧的浑身不自在,心中直是翻天覆地。

可真正让他骇然的是自己一身所修莫**力如今浑然不见一丝动静,像是没了,又像是被封印了,三身更无反应,连那破庙也没了联系。

正这时,那女子朝他眉心点入一道灵光。

“莫怕,吾名女娲!”

姬神秀变化的脸色瞬间僵住,然后一个激灵,心念急转间,他忙拜倒在地。

“圣母娘娘!”

“圣母?”

女娲似是初闻这般称呼,颔首算是同意。

“你为我所造新生灵的第一人,我却得为你取个族名。”

姬神秀这时抬起头来。

“人?”

女娲则是瞧着姬神秀时而蹙眉,时而展眉。“人?”

却见异变乍起,“人”字脱口,竟是引来天地共鸣,一时间天空雷鸣滚滚,紫霞染天。

“既如此,人族,出!”

女娲福至心灵只把那节树枝在那神鼎中一沾,旋即挥出,立见万泥点扬洒散落,落在地上,纷纷化作人躯,形貌各异,截然不同。

却是阴阳同出,各有男女,化形一瞬,无不拜倒在地,大声高呼“圣母娘娘”。

姬神秀也混在其中,不敢露出丝毫不同。

人族刚出,那九天之上,一道浓郁无比的玄黄金光登时降下,却是女娲造人功成,得莫大功德,把天地都染作一片金色,只是这其中竟有一成是落入姬神秀的体内,九成落入女娲体内。

功德金光一经入体,立见女娲浑身气息大变,便是眼前人起初尚能以肉眼看清,只是现在却似飞离到不可及之处,如虚似幻,玄之又玄,难以揣测。

她身形浮空而起,体内气息直冲而出,化作一根玄色神柱,仿佛接连了天地。一时间,星辰自行现光,万物滋润,生机勃发,天边紫色霞云翻滚。但见洪荒万族,无量生灵,俱是朝着那紫柱跪伏叩拜,口中大呼“圣人”。

正是女娲成圣,天道贺之。

女娲一点那无边云霞,霞云登时飞快收拢,化作一紫衣少女。

“往后你便做我娲皇宫侍女吧,赐名紫云!”

紫衣少女跪倒虚空。

“多谢女娲娘娘垂怜!”

女娲又看向一干刚刚降生的人族,只见一个个神情无不带着茫然,思想纯净仿佛纸一般白,这万余人乃是三光神水与息壤再以乾坤鼎这等先天至宝所炼,生来便开了灵智,为先天道体,特别是在姬神秀的身上停留许久。

她却是苦恼这些人的去处,如今洪荒巫妖横行,大战连连不断,似人族这般孱弱之躯,只怕任一一只凶兽异禽便能吞吃个干净。

当下将那先前造人用的木枝随手一抛,只把方圆百里之地圈作一方天地,化成一片结界。

“尔等暂居此处,可驱灾避祸,往后当好自为之。”

说罢,已是收起了乾坤鼎,领着紫云走入虚空不见。

待女娲走后,姬神秀方才慢慢抬起头来,他却是望着面前一片陌生的洪荒大地皱起了眉,又看了看身后一干赤身茫然的先天人族慢慢眯起了眼,低声道:“好自为之?好一个好自为之,不授技法,只为证道么?”

只见他体内,这时忽然凭空生出一股气机,这气机层层暴涨,直涨到天仙的时候方才停止,却是先前的功德金光的缘故。

“想不到,竟是以这种方法步入此间,真是……晚节不保!”

他看着自己光溜溜的身子,只自清河中摄出一缕水汽,化作一件白袍,穿戴在身。

那想这前脚刚穿上,后脚他就察觉到无数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只回头瞧去,就见万余人族正好奇疑惑的看着他,顿时看的一阵眼晕。

却是故技重施,只把河中水汽,林中绿意,天边云霞化作一件件衣裳给这一众人族穿上。

第四百一十二章:教化人族

女娲造人成圣,整个洪荒都皆有所感,各方大神通者无不震惊。

只是,却无人在意人族。

而姬神秀正在竭力恢复着修为,此间诸圣并立,天道犹存,更有大道,还有混沌神魔之流。便是他都忌讳莫深,不敢光明正大步入此间,只以投生降世之法寻个身份,再作定夺,可千算万算,没想阴差阳错,竟是成了女娲所造第一人。

“大道难测!”

姬神秀不禁幽幽叹了一声。

正这时。

远处一个声音飞快传来。

“祖、祖、”

生硬的强调仿佛孩童初开口一般稚嫩,只是到头来那披头散发形如野人的大汉来来去去也就只会说这么一个字。

瞧着大汉焦急慌张的模样,姬神秀只得跟着他走到一处山窟内,就见地上躺着很多人,面色发青泛白,神情萎靡,虚弱不堪。

起初他还以为这些人惹了什么疫病,又或是中了毒,可仔细一看,不免又叹了口气。

原来是饿的。

只是所有人却惊惶万状,都以为大祸临头,慌乱非常,哭泣不止。不想日后称雄万界的人族,如今竟是连吃食果腹都不懂。

女娲成了圣得了功德倒是一走了之,走的干脆,可这些人族却空白如纸,不知技法,不明礼数,诸般不通。

姬神秀望了眼湛蓝青天。

“莫非,我投生人族,冥冥中都早已注定?人道之功,教化之法,只是人族形势不容乐观,如今正值巫妖大战,恐怕用不了多久,便是人族无边祸端浩劫的开始……”

他眸光闪烁,拂袖间已洒下无数精气,落入所有人体内,令其再恢复体力。

“莫要躺着了,你们且随我来!”

如今人族上下唯有他一人能言语随心,其他人虽天生开了灵智,却也只知道个“圣母娘娘”。

加之他为第一人,所有人族无不以他马首是瞻,尊他为“祖”,一声之下,所有人全都忙不迭站起。

姬神秀一扫这万余人,这可是天地间第一批人,根基虽比不得那些什么先天生灵,却生来便是道体,可谓不凡,这都是未来人族的底蕴啊。

如今女娲圈地为界,虽能暂避祸端,但恐不能长久,当务之急,唯有壮大人族,以求自保。

只到一处茂林外,还未进去,那林中倏然昂起一颗偌大蛇头,青麟碧眼,大如车架,过处地动山摇,推土如浪,这是一只不通灵智的妖兽。

一众人族被吓得哇哇大叫,却不知道反击防御。慌张四散。

“都给我站住,谁让你们跑了。”

姬神秀冷喝一声,那些慌乱的人群一个个只敢颤栗着傻傻的立在原地,像是引颈受戮,等死一样。

不知为何,姬神秀瞧的更气,只见他单掌一竖斩下一排尖木。“这天地万族并立,你们要学会争,生死要争,机缘要争,气运也要去争。”

众人听的茫然不解,似是不解其意。

姬神秀也不再废话,单手抓起一根尖木,飞身一起,已对准咬来的青鳞蛇头钉了过去。

伴随着一声悲鸣,那巨蟒已软倒在地,死在当场。

“谁要咱们死,咱们就先让他死,这就是争!不是咱们的倒也罢了,是咱们的,谁也不能拿!”

所有人茫然的眼神像是有了几分明悟,见到姬神秀斩杀了这等庞然大物,一个个欢呼雀跃,声浪冲天。

“祖、祖、”

姬神秀又是几记手刀劈下,巨蟒被斩成数截。

“扛回去!”

一众人各施其力,欢呼中将那巨蟒抬回了山窟外。

不知是谁无意中吞咽了口蛇血,立时便如获至宝般朝着众人一顿乱叫,可见没人听明白,他又忙爬在蛇身的断口处将那蛇血饮了几口。

众人瞬间知晓其意,一个个有样学样,到最后更是撕咬起那些蛇肉,算是学会了吃食。

姬神秀在旁静静看着,并未提点。

天色渐渐暗了,黑夜将至,林中窜出一只只狰狞恶兽,所有人战战兢兢的缩在山窟内,像是恐惧着黑暗,更恐惧着随黑暗而来的恶兽。

“把那些尖木拿起来,男人守在洞口,女人呆在里面!”

姬神秀并未施展神通手段助他们,只是手中也握住一根尖木,这上面沾染了他的刀意,堪比神兵利器,只要他们敢抵抗,那些野兽就绝进不来。

说完,他手中尖木一捅,已把一头恶兽捅了个透心凉。

众人见状,也是精神一振,纷纷紧握尖木,对着那些闻着血腥气本来的妖兽。

一夜过去,整个山窟外堆满了妖兽恶兽的尸体,众人大喜非常,茹毛饮血,大快朵颐,只是弊端很快就出现了,不过半天族人中许多人出现腹痛,还有中毒的迹象。

逆境中方才懂得成长,姬神秀只将众人医好,只是自此之后他们也不会肆无忌惮的去吞吃东西,而是渐渐懂得了辨别。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一日有天将雷击,燃起山火,烧死许多野兽,熟食香气瞬间传开,生食吃惯了的人们自然抵抗不了熟食的诱惑,当即想出了保存火种的念头。

“祖、您看、”

他们献宝似的捧着火把到姬神秀身前。

见他们终于懂得了变通与思考,姬神秀起身自那山窟中挖出两块燧石,又以火绒铺之,以石击石,火绒遂燃。

“此物名火,可驱暗避兽,有大用!”

人族又是一阵欢呼,拜倒在地。

可哪想这燧火一出,寓意着人族生出第一团火,至此传薪不灭。

天空中竟然金光汇聚,风云涌动,旋即在姬神秀意外中降下一股庞大功德金光来,有七成落向他,两成落向那簇火焰,一成落入那两块燧石。

像是发现了新天地,姬神秀眼睛渐渐亮起。

“有意思!”

他手掌一翻,掌心已托举着一物,正是唯一真界,被他用作承载功德金光之用。

“从今往后,你便为人族祖庙吧!”

翻掌一落,唯一真界受功德金光注入洗炼,又在姬神秀心念变动间赫然化作一方古老斑驳的石庙,内悬泥灯,立见他手中沾染了功德金光的第一簇人族火苗晃晃悠悠,落入那盏长明不灭的泥灯内。

“既然你是第一个懂得火焰功用的人,这燧石便予你!”

先前捧着火把的虬髯大汉,闻言喜极而泣,视若珍宝的捧过。他只把散发着功德金光的燧石高举在手,指天长啸,口中激动的大呼道:“燧!”

“燧!燧!燧!”

人族跟着欢呼雀跃,不过万数呼声,竟是喊的山河皆震,天地共鸣。

姬神秀又一指那石庙。

“此物为屋,尔等可取木石搭建,砍藤蔓捆绑,如此,便不用忍受山窟冷寒之苦,且万人共处一窟,终归不妥,往后你便叫燧人氏吧,为二祖!”

虬髯大汉珍之又珍的捧着两块燧石,嘴里强调古怪僵硬的学着姬神秀的话。

“燧~人~氏~”

足足说了七八遍,才见他恭敬跪伏在地。

“燧人氏多谢人祖赐名!”

第四百一十三章:悟字

洪荒无纪年,春去秋又过。

转眼,已过去十数载。

祖庙内。

燧人氏与一女子兴奋激动的跑了进来,怀中紧抱一物,对着那泥灯下正埋头沉思,以指代笔于虚空描画的人喜道:

“祖,我的、孩子!”

他口齿虽清,但一句言语却要分作几段来说,怀中捧着一哇哇大哭的婴孩,却是只用几片树叶裹着,被冻的嚎啕不止。

姬神秀闻声自入神中抬起头来,见到他这般毛手毛脚,不免露出苦笑:“你们也太过粗心大意了!”

他小心翼翼的接过那婴孩,见其身上捆绑的树叶,这才想起是自己疏忽了,如今人族所穿装束皆为他采天地云霞之气所织,虽非什么宝贝,但也可以驱寒御暑,更是能避尘,以致于这十多年来浑然忘却了教授人族织衣之法。

其实是他想着尽快令人族踏入修行一途,唯有实力境界,方才为尊。

可是别说修行了,就是练武,这些人也浑然看不明不白,听不明白,就连说话都说不明白,令他心中所想一切成空。

他倒是可以用神传之法授之,但这些人百窍不明,诸脉不通,丹田气海都不知所以然,妄自传法,只怕前一刻传功,下一刻就走火入魔了。

归根结底,只因人族无字。

字,多好写,笔落书成。起初姬神秀也这般认为,只以为如过往那般即可,但他这都尝试了十一年了,除了教授给人族一些布置陷阱,狩猎驯养的手段,和一些辨别草木山果是否有毒的方法外,他一直都在尝试着创字,可结果却一笔难成。

“原来造字竟这般艰难!”

姬神秀看了眼虚空,就见刚刚被他以神念之力照着过往记忆刻画出来的字,如今居然在慢慢散去,仿佛冥冥中有一股莫大的伟力干涉着这一切。

这十一年来,他几乎试遍诸般方法,但是,全然无功而返。

“道法法不可道啊!”

喃喃自语中,姬神秀给怀中婴孩渡入一缕精气,方才令其安然入睡,只是瞧了瞧被细藤串起的树叶,他不免看着两人好奇问道:“这树叶是谁裹的?”

“啊!”

那女子忙抬起头来,许是刚产子不久,神情有些虚弱,嘴里含混的应了一声,便算是回答了。

“好,有悟性!”

姬神秀点了点头,抱起孩子走了出去,就见庙外,无数木石搭建的房屋正错落有致的围着“祖庙”形成了一个莫大的部落。

而他怀中的孩子,则是十数年来,人族第一个后天而成的人,乃是燧人氏与这女子结合而生,怀胎七年方才出世,剩下的也多是久孕未生,想来必然是这先天人族不凡根基的缘故。

“你且去取些兽皮和兽筋来。”

姬神秀对着燧人氏吩咐道。

“是!”

燧人氏虽说是不通修为,肉身比不过妖兽,可是生来先天,体魄比后世人族强大太多,箭步如飞,去的快来的也快。

姬神秀又道:“我再教你一物,此物为衣,便是尔等身上所穿之物,天分四时,有寒暑之变,此物便可御寒蔽体,避虫免伤,人族不可无衣!”

那女子听的似懂非懂,但是当他看见姬神秀将那兽筋搓捻成绳,将一块块兽皮缝在一起,眼睛登时一亮,也是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只见不一会,她便照着自己身上的紫衣缝制出了一件人族最初的兽衣,一下子喜不自胜。

兽衣一出,当初燧火出世时的奇景再现,天上凭空多出一团耀眼金云,但见一道功德金光直射而下,六成落在正喜悦不停的女子体内,三成落向了姬神秀,最后一成落向那兽衣上。

姬神秀将功德金光打入祖庙,开口道:“往后,你便叫缁衣氏吧!”

女子身受功德金光,灵智大涨,慧光透体,只听到这句话,原本含混的言语竟变得清晰分明起来。

“缁衣氏见过人祖!”

姬神秀道:“此法不过初成,你莫要忘了广传部落。”

缁衣氏应道:“缁衣氏明白。”

等他们二人抱着孩子离去。

姬神秀的心思则是又回到了文字之上。

而今洪荒之上,并无文字一说,所传不过道则、道纹、道印,只是这些皆为大神通者感悟之体现,不过是为了方便传道于后者,体会其中真意,只在虚不在实,玄之又玄,能否悟道还要看机缘,对此姬神秀可是深有体会。

所以,文字能否出现便显得格外特别与重要,明面上虽为人族而创,然洪荒万灵各族皆在受益之列,只因天地间那虚无缥缈的道从此有了承载之物,有了实质的体现,可流传千古万古,传之千世万世。

这便意味着洪荒后天生灵从只知杀戮的蒙昧混沌,到拥有思想意志,从“无知”到“有知”,从此那不可道之道,变作可道之道,亦可得道,天地间的玄奥也会被万灵所熟知。

但他在意的便是这“文字”倘若一出,只怕所生功德堪称无量。这洪荒万族,生灵亿万万不止,皆在受益之列,所生功德可想而知,到时候只怕洪荒震动,定会惹来无数存在的觊觎,这女娲的庇护之地怕是也藏不下去了。

但是,形势已千钧一发,由不得他再迟疑,唯有文字出世,人族方才有修行之机,否则越迟,这祸患便越大,到时候巫妖大劫开启,人族势微,岂不谁都能来咬一口,届时悔之晚矣。

姬神秀越想便越觉得形势刻不容缓。

“祖!”

直听到耳畔传来声音,他这才回过神来。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了部落外围,就见一群人族汉子正围着那条清河以网捕鱼,收获颇丰。

经过姬神秀的教授,人族已懂得晾晒储存之法如今以快进入寒冬时节,万物凋零,自是需要尽快囤积食物,免得冬荒。

应了一声,姬神秀便望向了清澈河中,当年女娲便是在明悟造人之机,这条河也一直被人族视为圣河。

就见河水清澈无尘,一尾尾硕大游鱼摆尾其中,荡起浅浅涟漪,连他自己倒影也开始变得时虚时幻,波动不停。

“道?道法法不可道,法不可轻传,道不可轻显。莫非后世之字已失本意,无法承载天地之道,这才一笔难成?”

他出神的望着水面,说“道”的同时,早已习惯性的以指代笔,在水面上写出个字来,那想下一刻姬神秀本来无神的眼睛忽的一愣,继而如遭雷击,一双眼睛痴痴的紧盯着水面上自己随手写出来的那个字。

其上波纹涟漪中就见三条歪歪扭扭像是蚯蚓般的印痕正久凝不散,丑的哪算个字。

但姬神秀却视若珍宝般死死的看着,嘴里像是魔怔了一样。“这是什么字?我刚才要写什么字来着?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整整一天,那印痕才随水而去。

姬神秀便动也不动看了一天。

这一次他看的是那扭曲波动的波纹,眼睛眨都不眨,像是成了一尊石像,直到第二天,部落人族被一声声如颠似狂的痴笑惊醒。“哈哈……哈哈……我记起来了,我写的原来是个“水”字,是个“水”字,道化万物,万物为字,万物可为字啊……哈哈……”

第四百一十四字:人祖造字

有了第一个十年,人族的繁衍开始步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加之在女娲的庇护下,部落少有强敌侵袭,随着岁月的流逝,人族不断成长,征服了洪水,征服了猛兽,征服了病苦与灾祸。

没有了天敌的人族数量开始以一种爆发式的速度增长着。

又是五十年的岁月。

这年初春,万物复苏,亦是当年女娲造人成圣的时候,部落中央,不知何时立起了两尊高大的石像,形体轮廓雕刻的栩栩如生,这一尊乃是当年造人挥枝的女娲,另一尊,则是被奉为人族“初祖”的姬神秀,负手而立,出尘缥缈。

自人族灵智见涨,见过四时变化,又感风雨雷电之天威,遂对浩瀚天地起了敬畏之心,在姬神秀授意下,便为女娲立像祭祀。虽说这位娘娘只怕早已忘了人族,但造化之恩人族却是不能相忘,当受供奉祭祀,未有懈怠。

至于姬神秀的石像,则是因他教化传承,引领人族之功所立,族人日夜朝他叩拜,便如那日月升落,春秋寒暑从未变过。

而他呢?

却见圣河边上,不知何时搭起了一件草屋,而在屋外,一个人浑身泥渍,双手沾满黄泥,正蹲在地上入迷的在地上刻写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印痕,有的笔直如削,有的歪扭如蛇,有的大如巨石,有的小如蝇虫。

“这是“山”字?不对,不像,这才是“山”字。”

他找了块空地,随手在地上写了个字,不想下一刻就摇头嘟囔挥袖抹去,然后又抬起一双茫然空洞的眼睛看向远方崇高的山岳,眼中山影浮现,又写下了那个字。

只见收指字成之际,那块巴掌大小的字竟似一个漩涡般扭曲了起来,一股巍峨山意直透出来。

不光这一字,其他大小形状各异的字无不是异象连连,有的竟离地而飞,有的扭动如蛇,宛如活物,有的冒出火焰,有的电闪雷鸣,有的如日月放光,还有的竟是飘出异香惹来蜂蝶,总而言之,这满地的字全是非同寻常,宛如道之载体,承载着天地间那些虚幻缥缈的道与法。

“哈哈,又成一字!”

姬神秀披头散发,见“山”字一成,不禁抚掌大笑起来。

正笑着,他灵光一现,抬指又在地上落下一字,那字一成竟瞬间化作一个黑洞,里面传出阵阵笑声,却是个“笑”字。

姬神秀如痴如狂,嘴里只嚷着:“不够不够,太少,太少!”

立见神异一幕发生,姬神秀蹲坐不动,可他体内却走出个壮硕青年,二话不说径直走向天边,摘下一株绿草折返而回,只在半路上,这青年便与那绿草相融化作一枚“草”字,坠在姬神秀面前的地上。

青年一毕又见他体内接连走出十数道截然不同的化身,走向十方,或采风,或收云,或取石,或攥土,收万物之意,凝为一字。

这一刹,姬神秀体内只如走出千百亿化身,男女老幼,各有不同,然目的却是相同,取天地万物之意,造字。

无人敢去打扰,所有人族望着那些从十方各处如流星飞回来的字,只觉得冥冥中似是有了某种明悟,更是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激动油然而生,仿佛见到超脱之机,得窥大道之源。

姬神秀则是蹲坐在地,看着地上的字。

“这是“天”字!”

“这是“地”字!”

“这是“云”字!”

“这是土!”

“这是木!”

“这是血与肉!”

“这是筋与骨!”

姬神秀一双眼中精光大放,他每看一字,澈净分明的眼中便是烙印进去一个字,而地上字则是渐渐淡去,他每识一字,地上便少一字,眼中便多一字。不知不觉双目只如浩瀚星空,其內似有无数星辰点点放光,仔细一看,那全然是一枚枚大小不一的“字”。

足足过去了五个月,天边遁回的流光方才开始变少,而姬神秀的眼中,早已是星光无数。字入眼中,如以身载道,冥冥中他有种感觉,这天地间的道与法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晰,连同他自身的修为与感悟都重新梳理了一遍。

恍惚间,似只要他熔炼了这万道,便能与圣人比肩。

不想这念头一起,原本湛蓝青天竟是转眼化作无边无际的黑海,天地都为之一暗,“轰隆”一声惊雷,骇的姬神秀心头一悚,赶忙息了这个念头,那恐怖天象方才无声散去。

瞬息的功夫,姬神秀已出了一身冷汗,心悸非常的望着苍天,面露苦笑。

他虽这样想,却万不敢这般做,万道真意若被他熔炼了,那天地间的“文字”恐怕又不知该何事才能出世,此事讲究机缘,可遇而不可求。一旦错过,那洪荒万灵久陷杀戮蒙昧,所产生的莫大因果只怕他功成的那一刻也是陨落身死的一刻。

何况“文字”对人族至关重要,“文字”若不出,只怕人族免不了灭族之厄,绝不可为。

此等莫大惊变自然也吸引来无数大神通者的注意,却不知是谁惹得天道警告,当下一个个好奇不已,视线朝着人族部落看来。

“女娲娘娘造的人族?”

“这便是人族?”

“哼,孱弱的生灵,卑微的蝼蚁!”

……

诸多大神通者得见人族无不各有心思,只是如今哪怕六十年的光景,人族也不过数万众,与掌天管地的巫妖二族自然不能相提并论,入他们眼中就如脚下花草蚂蚁一般。

可陡然,有存在仿佛看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东西,不由疑声惊呼道:

“那石庙?”

“先天至宝?”

“怎么可能?人族不过刚出,怎会有这等先天至宝?而且还含莫大功德,莫非是后天功德至宝?”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有大神通者暗中提议,只是却无人动手,如今洪荒天地,鸿钧座下唯女娲一人成圣,谁又敢招惹这么一位圣人。

可事实上就连“娲皇宫”里的女娲看着那座石庙也不由得紧皱眉头,因为连她也不知道这石庙从何而来。

但下一刻。

暗中窥伺的所有存在,眼中忽然映出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泥渍的身影,那身影正缓缓站直了身子,面露痴狂之笑,仰望苍天。

像是察觉到即将有大事发生,天地有感,竟见无边浮云激荡,浩荡霞光天地齐现,万灵似心有所感皆不由自主的遥望向了人族部落的方向。

“吾为人祖,感万灵久困蒙昧混沌而不得出,今造字于洪荒,承载天地之道与法,从此苍生自“无知”而“有知”,道法可传于后世,还望大道鉴之,佑我人族永世昌隆!”

只在一众大神通者勃然色变中。

“文字,出!”

姬神秀眼光流转,遂见天地如纸,无数文字显化而出。

“轰!”

一股难以形容的磅礴功德金光,只如汪洋大海,悉数涌入那仰天而笑的身影中。

第四百一十五章:洪荒震动

“从此万灵皆多一线之机!”

“无量功德啊,这可是无量功德啊!”

“人族何德何能,竟能得这般浩瀚功德,只怕比女娲成圣的功德都不弱了,怪不得她造人会得这般莫大机缘,原来一切根由都在这人族!”

“我妖族掌天,为何未曾参得天机,道祖当真偏心。”

……

天地间,那仰天而立的身影似是成了整个洪荒的中心,文字现世,万族受益,众生皆是有感,无不面朝人族部落叩拜不停,有的更是喜极而泣,猛虎俯首,毒蛇滴泪,一切宛如明了心智,受益无穷。

虚空中,就见那一枚枚散发着玄奥气机的字正似星辰般点缀在天空中,明灭不定,如在闪烁。

磅礴功德金光宛如贯通天与地,自天穹注入姬神秀的体内,只把天地都渲染成了一片金色,玄黄二气如龙似凤,盘旋而下,万物皆动,像是都围绕着姬神秀欢呼雀跃,这声势竟丝毫不比女娲当年成圣来的弱。

姬神秀体内境界层层暴涨,从天仙冲破到金仙,而后是大罗金仙,破了封印,直恢复到以前的修为,他眼眸一凝,气机一引,余下无量功德已被他悉数引入“祖庙”之中。

石庙瞬间爆发出千万丈的无量金光,璀璨夺目,似是一颗落在洪荒大地上的金色太阳,斑驳粗糙的纹路上,赫然蔓延出一股沧桑岁月的气息,有混沌之气溢出,如条条虬龙,盘绕飞旋。

庙内泥灯亦是接引了一部分,只见那昏黄摇曳的焰苗随着功德金光的注入,瞬间发生了玄妙变化,火苗摇曳间竟冲出了玄黄二气。

这下,无数大神通者都看的眼红了。

“嘶,后天功德至宝!”

“此子好大的手笔!”

“竟还有一件后天功德至宝!”

“区区人族,何德何能,竟是占据了一件先天至宝,一件后天功德至宝,置我西方于何地?”

洪荒各方,无数妙境中的存在纷纷惊呼开口,眼中神情各异,沉默有之,惊叹有之,妒忌有之,阴沉有之,贪婪有之。

但还未结束。

姬神秀大袖一卷,虚空登时如纸卷起,漫天玄妙文字亦是随着这一卷,落入那张纸中,只在无数觊觎眼红的目光下,卷起的虚空化作一册书卷,落在姬神秀手中,而剩下的功德金光也全部涌入了这书卷内。

众多大神通者仍是紧紧留意此处,那书卷为载道之物,如今庞大功德炼化只怕又是一件后天功德至宝。只不过,他们眼中的身影却在不知不觉中模糊了起来,如雾里看花。

“直接成就大罗金仙么?”

所有人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无非是那人祖修为境界高涨,再难窥视。

终于,那泼天的异象开始散去了。

天地间又恢复了往常,但是很多存在却不能以平常视之。

昆仑山上。

三清同在。

却见仙风道骨,苍发白须的老子正盘坐在地紧皱眉头,事实上自他瞧见人族第一眼便已是这般反应,只觉得心绪浮动难平,只如卷腾涛浪,久久不息,不由得掐算起来。

他身旁另外两个蒲团上正坐着通天与元始,如今三清尚未成圣仍未分家,皆在昆仑山上。

老子如此,这通天与元始居然也是如此,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仿佛遇到了什么令人困扰的事情。

“二位师弟,当初紫霄宫老师曾言,吾等成圣只差时机,如今我观人族不知为何竟隐隐感觉心血来潮,像是冥冥中与这人族有莫大因果,莫不是老师所言的时机已至?”

半晌,老子这才散了神通,睁开双眼,语气略带急切的说道。

通天教主闻言舒展了眉头,笑道:“大师兄,我却与你不同,适才文字出世,那万灵明智,我亦有所感,只是并非全应在人族之上。”

元始天尊此时也道:“我亦如此。”

老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来吾等成圣之机虽有不同,然却相近,而今万灵明智,看来咱们便是应在这教化二字之上。只是文字出世时日尚短,咱们且等上一等,如此,方才能让它们知咱盘古正宗的无上玄妙,也好行那教化之功。”

元始天尊赞同道:“然也!”

通天教主喜形于色,附和道:“不错!”

另一边。

人族部落中,现在可是变化莫大。

姬神秀只把书卷一展,高悬部落之上,立见无数清气垂落洒下,落入一干族人体内。

原本一个个语不能言,不明事理,不通道法的族人,被清气灌体之后,眼中立见慧光闪现,清澈喜悦,无不对着姬神秀高喊起来。

“人祖!”

万千声浪汇聚一声,震天动地。

“好!”

姬神秀目光一转,落向一个身穿兽衣体形魁梧壮硕的大汉身上,此人乃是部落中专掌捕捞,与谷物灌溉,乃是当年先天人族中的一人。

“你且为自己取个名字。”

那大汉发如银丝,貌似壮年,实际上已是六十有余,他眼露狂热,闻言当即应道:

“是。”

大汉稍作沉思,一指远处那条清河。

“我名清水。”

姬神秀又问。

“四时为何?”

大汉想了想。

“春、夏、秋、冬。”

姬神秀仍未停止。

“有物食之,腹痛,谓之何?”

大汉想也不想。

“谓之毒!”

如此,姬神秀方才满意的作罢,他目光扫视着众多人族。

“当年那万余先天人族,随我入庙!”

“是!”

祖庙如山似岳,巍峨恢宏,充斥着一股难言的沧桑,内里空间不小,无棱无柱,仿佛自然天成,唯有最上处供奉着一盏泥灯,玄黄二气自灯盏中流淌垂下,一左一右,化作两条磅礴长河,在庙内奔腾肆流,引人赞叹。

等万人悉数入内,恭敬静立之后,才听姬神秀轻声道:“这天地有四时交转,有枯荣轮回,故而,生老病死,万灵皆不可例外,此乃天地循环大道。然天地有缺,日月有缺,大道有缺,也正因大道有缺,故万物皆有一线生机,可超脱而出。”

“今日,我便传道于尔等,你们从此便可争那一线生机,踏修行之途,极致处,可长生不死,不朽不灭,尔等可愿?”

万人齐齐拜倒在地。

燧人氏率先开口,目中泛泪,匍匐在地。

“自明智一瞬,我等已知人族不易,人祖更是不易,还望人祖且莫孤身独挡,我等皆愿与您同行,永镇人族,哪怕身死魂灭,陷入永难翻身,万劫不复之境地,我等也不悔。”

“誓死追随人祖,永镇人族,绝不后悔!”

姬神秀深深吸了口气。

“好!”

“你们这便受道吧!”

他话语甫落,眼中精光大涨,那泥灯中玄黄二气化作的长河中瞬间走出一个个气息不一的身影来,有挎剑者剑斩星辰,有提刀者刀碎日月,有盖世武夫拳镇山河,有无双强人气血焚天。

“今日我再教你们一字,此字曰“武”。”

“武”字刚一出口,那些身影便自行没入万人眉心,继而一个个就似入了定一样,动也不动,犹如石塑。

做完这一切,姬神秀体内一缕黑雾弥散冲出,化作无天。

“何时立道?”

“不急,文字刚出,人族根基尚未稳固,待巫妖二族战起之日,再立道不迟,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说话的是一威严霸道的声音,帝辛现身走出。

“善!”

神秀也应声走出。

“便由祖庙镇压人族气运,一切,就看各自的手段了!”

三人身形一转,盘坐在地,唇齿再张,口中已诵出彼此道法真义,玄之又玄,化作无量神光,洒落在万人身上。

姬神秀袖口再张,就见熊顶天领着一家老小正茫然四顾,但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它旁边还有一兽,竟是金翅大鹏,此时它哪有一代妖王的威风,畏畏缩缩站在熊顶天身后,像是个巡山回来的喽。

等看到姬神秀后,它愣了愣,然后竟然哭出来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老子临人族

岁月匆匆,转眼,又过三百年。

巫妖二族矛盾日益激化,以致洪荒之上厮杀纷争不断,你来我往,生灵涂炭,一片哀鸿。

这二族一者掌天,一者管地。妖族有天帝帝俊,又有东皇太一,手握“河图洛书”与“混沌钟”这等先天至宝,更有妖师鲲鹏与十大妖圣之流,除却巫族十二祖巫外简直横行洪荒,难逢抗手。

不过也正是因为它们二族势大,加之女娲的缘故,却是瞧不入眼人族,也不愿横生波折,一直并无来犯。三百年的安稳岁月,这对人族来说简直是重要非常,昔年不过数万众的人族部落,而今,竟是数百万几近千万之数。

虽然比不过巫妖二族那般庞大,但无疑是意味着人族正在崛起,未来的天地主角已经开始显露出雏形。

当年女娲圈的地界,也已快到了极限,人族数目飞快增长,便开始想着迁徙一事。

这年春,又是祭祀女娲娘娘与人祖的日子,

只见人山人海,薪火高燃,所有人无不拜倒在地齐声高呼,浩大声浪震天动地,惊的山河齐颤,万物悚然。

昆仑山上,老子蓦然自入定中醒来。

他耳中只觉得似有声响冥冥中自远方飘来,当下心头一动,念头一散,自然便顺着声响瞧了过去,正好瞧见人族祭祖一幕。

嘴里不由得喃喃念叨着人族的呼声。

“人族昌隆!”

“人族?人?”

渐渐地,他脸上腾起一股欣喜之意,心头浮动竟是再难遏制,就觉得自己那成圣的机缘正要落在人族身上。

“哈哈,人族根基渐成,且看我去走上一遭!当下一杵他那乌红木柺,口中边放声高歌,便朝着人族部落行去。

一步之下,等再站定,人已立在部落之外。

等他再见人族之后,也不免惊讶无比,赞叹道:“想不到短短三百年的时间,人族竟然繁衍到这般地步,看来女娲师妹这所造之灵,委实不凡。”

放眼望去,只见入目所及,遍地都是错落有致的房屋,屋中可见袅袅炊烟升起,一副祥和。

他身形一化,变作个童颜鹤发的慈眉老者,落下云端。

“姑娘,我路径此处,不免口渴,可否讨口水喝啊?”

这一间木屋外正有两个孩童与一布衣姑娘虔诚的朝着部落中心叩拜,闻听老子的呼喊,女子连忙起身。“老丈稍歇,我这便为您取水。”

女子返身走进木屋,出来时手里不光捧着一瓢水,还端着一碗饭,上面放着肉食。

老子见此情景不由点点头,但他却未曾接那饭食,只是取过水瓢饮了一口。

“老丈不饿么?”

姑娘问道。

老子摇摇头。“我只是口渴,至于这饭食,这……嗯?这是何物?”

他话说到一半,看向碗里的饭,可这一看神情却不禁一愣,就见这饭中米粒晶莹如玉,粒粒饱满,而且居然隐透光晕,阳光落下,竟是泛着一股奇异色彩,居然是少见的灵物。

姑娘掩嘴而笑。“老丈既是人族,怎的不晓这龙牙米?这却是人祖亲自栽种的宝贝,听说耗费了好一番功夫,吾等吃了不但不染病害,且强身健体,寿元皆增。”

“龙牙米?”

老子闻听心头暗震。

“人族皆是以此为食?”

姑娘上下打量了老子一眼,宛如瞧见了什么稀罕事。“这龙牙米我们都吃三百年了,听说这些只是人祖为了广布人族种出的次等谷物,真正的龙牙米种在祖庙中,长三尺三寸三分三,一粒米便可让人六十年不觉饥饿,而且还有莫大功用呢。”

她说着还比划了一下。

老子则是悄然打量了眼姑娘,随即眼底精光一闪。眼前女子根骨极佳,灵气透骨,资质不凡,正是修行的大好人选。

“姑娘可知修行?”

“自然知道,人祖曾在部落中央立了一面石碑,但凡人族降世都需滴血引入石碑,届时自有传承,难道老丈你不知道吗?”

姑娘的眼神渐渐多出几分古怪,然后隐隐化作警惕,一旁的两个孩童眼尖心聪,见到姐姐这幅模样,转身便朝着部落深处跑去。

不一会,一团肉球滚了出来,黑白分明,不过木桶大小,却体型浑圆,骨碌碌滚到姑娘的脚下,露出个小脑袋来,脖子上戴着个银光闪闪的环。

“菩提就是他,你看看,他是不是人族?”

姑娘弯腰将那肉球抱起。

“好,我这就看看!”

奶声奶气的话语响起,菩提一双眼睛陡然放光,只朝着老子上下扫了一眼,眼中顿露疑惑。

“师傅说我这眼乃秉阴阳之变而生,天地间但凡有形之物皆可见本源之相,但是他我就看见了一团清气,肯定不是人族。”

菩提摇头晃脑,一本正经的说道。

“说,你这老头,来我人族部落有何目的?”

老子摇头失笑,但他却对眼前这小兽惊异非常,意外好奇之余,目光一亮,已落在小兽身上,像是想要看看它的跟脚,只是这一眼瞧去,就觉得两团阴阳之气纠缠笼罩,居然看不透。

“阴阳二气?好根基,正合我道,我尚缺一代步之物,你不若随我去吧,从此逍遥自在,也免了这凡俗之苦!”

菩提愣了愣,然后又上下看了看老子的打扮,说出的话好悬差点把老子气的吐血。

“你这老头,看你这身打扮也忒过寒酸,我每天光天地灵萃都得吃个千八百斤,奇珍异果那得另算,你能养得起我?我可不想和你天天喝西北风,饿的只能吞霞纳雾。”

奶声奶气的话语,落在老子的耳中却显得有些刺耳,他沉声道:“我乃盘古正宗,三清之首,随我修行可是天大的机缘,你师傅何在?我且向他将你讨要过来。”

说话间,竟是欲伸手。

但也只是伸手。

那小兽见状,扯开嗓子便喊了一声。

“师傅,有人要抢你徒弟啦!”

虚空中立即就听有声音轻飘飘的响起。

“是么?你这厮好吃懒做,我倒要瞧瞧谁瞎了眼,蒙了心看上你这惫懶的小东西。”

老子伸出的手又落了回来,他却是看向那姑娘身旁多出来的人,这人他识得,当年便是此人造字而震动洪荒,为人族初祖。

可紧接着眼前人的话却让他神情大变。

就听。

“你成圣之机在人族,如今尚未功成便惦记我这弟子,你可知我为人族初祖,若无我允,你便是再等多久也终难成圣!”

第四百一十七章:女娲出面

“呵呵,可笑,你可知我先天而生,紫霄宫中鸿钧老师座下我居首座,受钦点圣位,凭你也敢妄言阻我成圣?”

老子神情大变的瞬间又恢复了平淡,言语暗藏讥讽。

他乃盘古元神所化,自是有几分傲气,眼前这人虽说得莫大功德,更是身怀至宝,但却还入不了他的眼中。

“不敢!”

姬神秀淡淡应道。

老子闻言脸上凭添几分冷色。

“既是不敢,还敢挡我!”

可姬神秀下一句却让他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呵呵!”姬神秀轻笑连连。“急什么,我话还未完,你却自己乐起来了,道祖既然钦点圣位给你,我自然不敢阻止,只是,我人族**凡胎,你那道太过玄妙,我们听不懂,便不劳你费心了。”

老子一张脸立时变得铁青。

他苦参多年方才明悟自己成圣之机在人族,如今人族根基已成,万事俱备,只差引导教化,成圣之机已是实属无疑,眼前人怕是也感受到了。

姬神秀又风轻云淡的一指身后偌大部落。“我即是人族,我若不允,你看他们谁会受你的道,习你的法?”

所谓教化,不过引领、教导,人族乃是未来的天地主角,教化人族无疑是推动了洪荒大势,此乃无量功德,但倘若无人受他教导,这功德又从何来?当然是没有。

老子顷刻便明白了过来,成圣之机已在眼前,可他却又急又气,一张老脸青一阵白一阵,须发皆动。“你敢威胁我。凭你一言便可定人族大势?你莫不是忘了你生于何人之手?可将女娲师妹放在眼中?”

姬神秀慢慢敛了脸上的笑。“威胁?你来我人族,我的族人可曾怠慢过你?但你却想强夺我弟子,暗自窥探我人族,到头来反倒是我的不是了,我也要问一句,你既然称圣母娘娘为师妹,然话中语气无不对我人族满是贬低,是否,你心里也是这般看待圣母娘娘的?”

老子一按拐杖,急声呵斥道:“我从未如此说过!”

他这下是真的急了,女娲虽为师妹,然却是最早成圣的那个,何况人族与其牵扯甚深,倘若得罪了女娲,那他教化人族估计又得再添波折。

“师兄,莫要与他争辩了,凭白降低了身份,咱们不如索性直接去娲皇宫中一见女娲师妹,说个明白便是,且看他还敢不敢阻拦!”

虚空中又见两道身影联袂而来,一者踏青气,一者驾祥云,不是别人,正是通天教主与元始天尊。

说话的是元始天尊,面色冷然,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姬神秀,反倒是通天教主欲言又止,沉默不语。

“你这厮牙尖嘴利,不过泥水和成,得了几件宝贝,竟敢如此狂妄。”

姬神秀抬眼一眯,抚摸着怀中的菩提,脸上隐隐约约挂着一丝冷笑,都欺负到家门口了,难不成还想指望他笑脸相迎,他可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习惯。

眼皮一垂,姬神秀嘴里淡淡道:

“不送!”

老子神情又像是恢复到了先前的模样,他深深看了眼姬神秀,却不敢动手,要知道姬神秀燃薪造字,可是身负莫大功德,凭白打杀必是要受业力缠身,何况对方还有至宝在身。

却是转身便走。

姬神秀望着他们先前站立的地方,沉吟了片刻,低声自语道:“既然是这副嘴脸,便不指望这老子能庇佑人族了,那这教化人族的功德,岂能便宜了他,我就不客气了。”

他放开怀里的菩提。

“去,通知部落,凡根骨不凡者,皆入祖庙受道习法,有多少去多少,我却要看看这老头最后能捞几分功德?”

“好嘞!”

菩提一个翻身,骨碌碌滚向远处。

另一边,三清径直到了“娲皇宫”外。

门外一紫衣侍女似早已恭候,见三清现身,当即恭敬道:“娘娘早已知晓三位师叔伯前来,特命紫云在此恭候,请随我来。”

只入了宫中,便见尽头由霞云凝作一方云台,女娲正盘坐其上,头顶庆云巍巍如天,云气翻滚间,那山河社稷图连同一颗红绣球在内浮动,一股浩瀚威严直入人心。

三清见圣,皆作了一揖。

“哈哈,不想女娲师妹先行一步,委实让人羡慕啊!”

通天教主朗声一笑,却没留意到身旁蹙眉不悦的元始,还有面容无波的老子。

女娲心里则是暗自叹了一声,三清为盘古元神所化,最是喜欢论及跟脚,通天师兄倒还罢了,余下二人却极重脸面,如今自己先他们一步成圣,只怕已心有芥蒂,徒增间隙。

“通天师兄客气了,我等皆是钦点的圣位,何来羡慕一说,不过早晚之别罢了,三位师兄还请入座。”

三清落座后。

“大师兄,我成圣时曾窥得一丝天机,你那成圣的机缘正应在人族身上,师妹提前在这恭喜师兄得证混元。”

女娲开门见山,也不遮掩,可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她就发现老子的脸色有些不对,当下疑惑不解道:“莫非师兄遇到了难事?”

敢情是不知道先前发生的事,只以为老子是前来询问成圣之机。

通天教主直截了当道:“师妹有所不知,成圣之机师兄早已参得,但你那人族中可是出了个不得了的人,颇让我们为难,这才来寻你出面。”

元始天尊更是开口道:“师妹既已为圣人,这天地之事岂有不知,又何必明知故问。”

女娲本就听的一知半解,见到元始这副语气,神情也有些变化,她秀眉一蹙,索性直接推算起来,不多时便明白了前因后果。

“那祖庙为先天至宝,可遮掩天机,我先前并未察觉这番变故,看来,是我怠慢三位师兄了。”

说话的语气都淡了几分。

这话一出,通天教主也察觉到了女娲的变化,忙道:“师妹何出此言,此事怪在我们,切莫着恼。”

元始天尊似也意识到自己的唐突,道:“师妹勿怪,此事是师兄失了分寸。”

女娲确实心中有些恼怒,亏这老子为三清之首,竟然做出强夺人家弟子的行径,敢情以为这洪荒是盘古大神开的,天地便是他的么?

只不过如今受阻,且事关圣位,她也不敢有所怠慢,迟疑道:“要我出面不难,只是三位师兄有所不知,这人祖为我所造天地第一人,一路引领人族至今,他所怀无量功德想必三位师兄也是亲眼所见,而今人族怕是尊他比尊我还要来的多。”

元始天尊轻声劝道:“师妹已贵为圣人,对人族又是造化之恩,岂可任由这人祖颠倒尊卑,倘若任他行事,恐怕往后人族只知他名,不晓师妹你啊!”

老子也道:“师妹已为圣人,出面即可,想来那人祖必不敢违背。”

女娲皱眉苦思良久,终于是起身。

“也罢,成圣乃大势所趋,我便走上一趟。”

却是出了娲皇宫又随三清去往人族部落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道祖现身

这一日,人族部落上空但见霞光漫天,有异香浮动,一道缥缈身影渐露身形,自虚空显化而出。

“吾等拜见圣母娘娘!”

一众人族见之无不恭敬拜跪下来,放声高呼。

“人祖何在?”

女娲现身降下,就见落地之处百花齐放,似是铺就了一片花毯供其落足。她身旁三清同行,神情俱是各异,老子平静,元始淡漠,通天沉默。

“见过圣母!”

姬神秀自祖庙走出,朝着女娲弓身行了一礼。

女娲一蹙眉。

她看向姬神秀,自当初造人之后,这人族部落她从未履足过,若非这人祖几番得大功德,只怕她都忘了这么一个人了。

只是如今再见,不免多有讶异,短短三百多年,眼前人竟已跻身大罗,且身负莫大功德,简直出乎意料,像是头一回认识人族一样。

“此事你却是做的过了,大师兄乃道祖钦点的圣位,成圣乃是注定,何况他若成圣,人族也受益无穷,你岂能因一己私怨而阻他,大势难逆,不可妄行!”

姬神秀一摇头。“圣母此言差矣,我从未想过阻他成圣,可惜,这厮太过咄咄逼人,难不成他要如何我便要遂了他的心愿?倘若如此,往后岂不是谁都能来欺负我人族,任人揉捏?”

“而且这厮还想强收我弟子,如他这般,我人族受他教化,岂不个个如他一样,到时候,莫说受益,恐怕是大祸临头。”

“欺人太甚!”

姬神秀话语一出,那老子与元始天尊早已安耐不住,只觉得面皮受损,遭人羞辱。

“我觉得二位最好还是弄明白这是何处地界,可不是在那昆仑山!”姬神秀对呵斥充耳不闻,周遭一众人族更是对着三清怒目而视。

正这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陡然平地而起,冲天盖地,诸多大神通者皆是被纷纷惊动。

“圣人?”

却是女娲放开了自己圣人的威势,但这股气势来的快去的也快,如潮起潮落。

人族被骇的匍匐在地,战战兢兢,只是下一刻那“祖庙”便爆发出混沌色的神华,抹去了压在人族身上的威势,但是那与女娲像并立的人祖石像“轰隆”一声已在巨响中炸裂。

连三清也被震的噤若寒蝉,息声止话。

姬神秀闷哼一声,踉跄一退,退了半步,落脚一瞬,大地轰隆,整个人族部落都似在震动,紧接着就见那无数房屋顷刻间如沙石般簌簌散落。

“大胆!”

女娲柳眉一竖,凤眸一凝,却是因姬神秀催动至宝为人族抵去圣威。

“你莫不是要与我动手?”

姬神秀稳住身子,轻声道:

“不敢!”

女娲面色又恢复了冷然。

“你眼里可还有我女娲?”

姬神秀拱手作揖道:“人族因圣母娘娘而生,造化之恩不敢相忘!”

但这回答不但未让女娲满意,反倒令其不悦,她索性把视线越过了姬神秀,看向老子。“师兄既是想传道立教,不若趁现在吧!”

老子点点头,径直看向一众人族。“我乃紫霄宫中道祖座下首徒,为盘古正宗,我之道法,习得可不惧生,不畏死,超脱而出,逐道而行。极致处,摘星拿月,移山倒海不过小术,不朽长存,永恒不灭亦非虚言,此乃无上大道,尔等可愿学?”

只是,任他说的天花乱坠,这人族中,竟是静若无声,哪有一人应他。

老子刚刚恢复几分和善的面容又慢慢僵住了。

女娲这时也开口了。

“我为人族圣母,此事无需商榷,乃是顺势而为,于你们皆有莫大好处!”

但所有人却下意识把目光看向了姬神秀,仍是无人开口。

乍见女娲乌发一扬,凤眸一瞥姬神秀。

“看来,人族当真只知你,而忘我。”

姬神秀这时也抬起了眼皮。

“吾等日夜供奉从未敢忘,皆敬您造化之恩。”

女娲轻喝道:“这便是你们敬我的举措?”

姬神秀直视女娲。“若是些许小事倒也罢了,但事关人族兴衰,不得不如此。”

“你莫要忘了,无我,这天地何来你们?”

女娲的话语忽然轻的可怕。

姬神秀沉默了一会儿。

“您不也成圣了么。”

“你放肆!”

女娲却见素手一扬,姬神秀登时如遭雷击,整个人横飞出去,大口咳血。

“祖、”

人族众人无不大惊失色,失声开口,痛哭流涕。

“别过来,我无事!”

姬神秀擦拭着嘴角,站直身子。

“娘娘可还记得当年说过的话?您若是记不得,我还记得清清楚楚,我记得我们降世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您,拜您为圣母,铭记您造化之恩,永世难忘,所以我们日夜供奉、祭祀,但是您可有半点回应?不过这都不重要,毕竟我们因你而生,所作所为,理所当然。”

“你可还记得当年离去时说的好自为之四字?”

“我们是尊你敬你,但这不代表着,你就能决定人族的未来,人族是因你而生,却非因你而活,这一切,是我们一步步自强不息,走到这一步的,论功德,我不输你,吾乃天地承认的大功德者,万灵皆受我恩惠,你不过是比我多了一缕鸿蒙紫气罢了。”

“我尊你为圣母,是因为我敬你,但现在你却以圣母之名,要把我人族气运分给这厮,你置我人族于何地?你所做的当真是为了人族,还是为了全你这个三清师妹的名分?”

“今日我受你一掌,抹的是这最后的庇护之恩。”

“从今往后,我人族便依你所言,好自为之,再无圣母!你与我人族两不相干,我等是生是死,也与你无关,生死有命。”

姬神秀每说一句,女娲脸色便变一分,只如字字诛心,令她一身气息起伏不定,一时间周遭天地如汪洋大海,飞沙走石,天愁地惨。

只是这时。

天空中却见一道人自天外徐徐显化,这道人肤色蜡黄,身形枯瘦,平淡无奇,头顶道髻轻束,着一身玄色道袍,显于人族部落之上。

姬神秀却心头一悚,这道人看似在眼前,他却丝毫察觉不出,看似至简,然却近乎于道,甚至就是道的化身。

“见过老师!”

女娲与三清见到道人无不大惊,纷纷拜倒在地。

“见过道祖!”

姬神秀也忙见礼,他却是有些心虚。

眼前这人正是鸿钧老祖,老道看着姬神秀似带笑意,沉吟了片刻。

“人祖,你阻我这弟子证道,无非是因他分了人族气运之故,不若我予你一物,你且放他们去吧,可否?”

姬神秀心思急转,这老道说话语带机锋,他们指的可不光是老子,想那西方还有两个等着立教成圣呢,再加上通天与元始,一番下来,这人族气运不知道又能剩下多少。

但他心知道祖都出面了,只怕大势难逆,嘴里鬼使神差的问道:“你那分宝岩上的宝贝可都被分光了,能有什么宝贝。”

鸿均道祖也不恼,只是笑道:“我看你这人族镇压气运的至宝已有,然攻伐不足,且瞧瞧这个!”

他大袖一卷,手中凭空变出一物,却是一柄腥红长枪。

这长枪一现,立时惹来无数惊呼。

“啊,弑神枪!”

第四百一十九章:老子成圣,诸圣紧随

“道祖竟然把弑神枪都送出去了?”

“可恶,老师怎得这般偏袒人族!”

“这可是当年魔祖罗睺的兵器,乃杀伐至宝,这人祖究竟何德何能。”

……

先前女娲动怒圣人之威已是惊动了不少人,如今不想道祖亲临,且以这等至宝相予人祖,无疑是让那些紫霄宫中客瞧的震动不已。

特别是西方的两位。

“师兄,老师也太不公平了,当年罗睺在这西方身陨,以致地脉崩碎,令这西方成为四方最贫瘠所在,这弑神枪理应归咱们西方所有,想那三清谁不是手持先天至宝,为何独独轮到咱们却只有几件先天灵宝打发了,定是见咱们悟的不是鸿钧**,所以冷落咱们。”

一片云霞之中,两个身影高坐云端,俯视众生万象,但见那说话的是个道髻轻拢,面相猥琐的道人,神情不忿至极,再一看西方地界的穷山恶水,更是愤愤然。

他身旁还有个面色蜡黄一脸悲苦的道人,闻听言语,神情更显凭添几分愁苦,忙阻道:“师弟休要再言,万般皆有定数,强求不得,道祖这般行事也是为了咱们,不然这人祖不允,我等成圣恐怕都要凭添波折。”

“咦?”

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接引、准提,但话语刚落,接引悲苦神情一怔,忙自推算起来,嘴里不由得轻咦一声。

“师兄,怎得?”

准提道人忙问道。

“此刻老师出面,三清成圣已然在即,可冥冥中我却感觉到这人族大部中竟有与我西方有缘之人,奇哉,怪哉,实在让我好不困惑。”

接引时而困惑,时而欣喜,到了这时,诸圣皆已明白,这成圣俱是应在“教化”二字之上,无非立教传道,但他这教还未立,不想竟察觉到那人族中凭添变化。

准提眼睛一亮,见接引这般欣喜,已迫不及待问道:“可利教大兴?”

接引点头。“此人若来,当大兴。”

准提闻言便坐不住了,急道:“师兄,那咱们这便去那人族走一遭,免得到时候这有缘人被那三清抢了去。”

“也罢!”

事关利教大兴,接引也没了矜持,与准提动身前往人族。

天涯海角,不过咫尺一念。

两人自虚空而出。

姬神秀正自看着鸿钧手中的长枪出神,见又来了两位,自知其中根由,倘若他再阻人成道便是自寻死路了。

“既然道祖出面,我便让他们去吧。”

鸿钧含笑点头。

“好!”

手中那“弑神枪”一抛,已化作一缕红光聚落在姬神秀面前,他抬手一握,一股透体冰凉之意瞬间沁入肤肉,枪上自生骇人杀机。

收起弑神枪,姬神秀方才又看向整个人族,迎着一双双眼眸,他沉默片刻,才道:“尔等终不能尽在我庇护之下,要知道天地甚大,吾等所存不过弹丸一角,不去走一遭,焉能明悟天地之道,如今临别之际,我只送你们四字,自强不息。”

众人心中形势已不可逆,闻言一个个目中泛泪,跪伏在地,泣不成声,哭声此起彼伏。

“吾等明白,今日拜别人祖!”

老子越众而出,也不废话,沉凝道:

“吾名老子,而今往后,尔等皆由我教导,当奉我为教主。”

他抬手自虚空一划,太极图已高悬天穹,磅礴气机牵引下,无数人族已朝他拜倒。

“见过教主,教主大德!”

如此,才见老子的脸色好看了一些,虽说变故波折横生,但总算立教了不是。

但下一刻,他脸色先是一愣,而后变得铁青,指着姬神秀大吼道:“人祖,此番因果,必不与你干休!”

却见他立教将成,人族叩拜,那天地确实响应了,天坠金花,灵光大放,瑞彩万条,无量功德从天而降,但是出乎所有人预料,那落到他身上的功德简直少的可怜,差不多也就当年姬神秀燃薪点火那般,而大部分,竟然朝着姬神秀涌去。

老子目眦尽裂,双目通红。

好在他为盘古元神所化,当年盘古开天辟地,虽然身陨却是无量功德,如今他教化人族,这功德自是有一部分落在了他的身上。

到底还是成圣了。

“人教,立!”

满天星斗白日现光,浩瀚气息激荡风云天地,传遍整个洪荒,澎湃灵气翻滚,洪荒众生俱是有感,冥冥中仿佛彻悟了什么,朝着老子叩拜跪倒,大呼太清圣人。

姬神秀却不惊不惧,反正梁子已经结下,只在老子冰冷的目光下将那庞大功德收起,这争的可不只是功德,最重要的,是气运。未来人族当兴,以这厮的为人姬神秀早就不指望他会庇护人族,又怎会让其凭白得那莫大气运。

“圣人此言何意?恕我不解!”

“哼!”

元始天尊冷哼一声,他也走出,言语直接。

“吾乃元始天尊,今感洪荒万灵久困蒙昧方醒,尚缺引导教化,故取一字“阐”,得之可明天地大道,阐明万法,天道可鉴!”

“阐教,立!”

未散的异象再起变化,但见无量功德金光落下,却是比先前老子的要少上些许,但仍旧有一部分落到了姬神秀体内,令元始天尊脸色难看非常。

通天教主紧随其后。

“吾乃通天教主,今见洪荒万灵尚缺引导教化,便取一字“截”,此乃截取天地一线生机,习之可得超脱大道,凡有心向道者,有教无类!”

“截教,立!”

说来也奇,唯独这通天教主一身功德金光丝毫不损,悉数灌入体内。

一时间,整个洪荒无不震动非常,皆受感应,万灵大呼圣人慈悲,有的更是迫不及待的动身千万昆仑山,渴望拜师习道。

接引准提瞧的艳羡不已,彼此相视一眼,齐齐开口。

“吾乃西方接引道人,今感众生万灵杀业遍地,恶障满身,故得悟八百旁门,建西方无极世界,渡化众生,凡入西方者,可得大善果,不怖生死,得证永恒自在。”

“吾乃西方准提道人,今感众生万灵杀业遍地,恶障满身,故得悟八百旁门,建西方无极世界,渡化众生,凡入西方者,可得大善果,不怖生死,得证永恒自在。”

“天道鉴之!”

“西方教,立!”

无量功德降下,西方二圣立成。

一时间地涌金莲,漫天梵音凭空而起,自是又引来一阵叩拜。

“哼!”

“你既是西方教,何故来我东方立教成圣?”

却见一直沉默寡言的通天教主冷不丁哼了一声。

接引喜色未起,便又成了愁苦面容。

“这、师兄、”

通天教主冷笑一声。“谁是你师兄?我乃玄门,你乃旁门,渡化众生,好大的口气,这东方地界的生灵便不劳二位费心了,你们自何处来,还是往何处去吧!”

却是西方二圣离了玄门自证旁门惹恼了通天教主,其余老子,元始天尊连同女娲的脸色也不好看。

人族的事还没算清,这又来了抢气运的。

“老师,你还要给徒儿评评理啊!”

准提见此情景也是有些慌乱,忙看向鸿钧。

就听道祖淡淡撇下一句。“你们既证旁门,便已不算我鸿钧门下,往后就以道友相称吧。”

说完,径直回紫霄宫去了。

第四百二十章:神秀入西方

见道祖离去,接引准提虽是成圣却也觉得有得有失,不免心中忐忑。

但念及利教大兴的那人,准提一咬牙。

“吾等成圣,皆为造福洪荒万灵,何故有东西之别,几位道兄此言不妥。”

索性他便弃了师兄的称呼,算是至此彻底分清。

老子如今成圣,浑身上下气机不漏,手持木柺,只是淡淡瞟了眼地上人族,待看清其中根骨资质皆为寻常后,这脸皮又隐隐抽了抽。

就见天空太极图一卷,裹起其中根骨较好者百十人,老子又深深看了看姬神秀。

“太清圣人有何指教?”

姬神秀不咸不淡的迎了上去。

“好算计,不过我且看看你人族要如何度过巫妖大劫。”老子神情无波无澜,仿佛没了**。

姬神秀轻笑道:“到时候,还望圣人莫要忘了自己人教之主的身份,略施援手。”

老子杵着木柺的右手似在颤抖,但又像极力压制着什么,最后只把万千恨怒化作两字。

“好说!”

如今姬神秀所得功德比圣人都不少,任谁想要打杀,都得好好掂量掂量。

老子又望了眼西方二圣却是只字未言,转身走了。

不过听到准提这般不要脸的话通天教主却不依。

“准提,你莫不是想要来这东方与我们做过一场?”

一股骇人锋芒瞬间自其眼中迸射而出,圣人一怒,端是天地色变,洪荒万灵俱被骇的瑟瑟发抖,匐匍在地。

接引忙劝道:“道兄莫恼,还望念在往日同在紫霄宫中听道的份上莫要与我们计较,过了今日,我等轻易不履足东方,如何?”

“哼!”

闻听此言,通天教主方才止怒收势。

元始天尊则是脸色不见喜怒的一扫人族。

“走!”

话落便与通天教主朝昆仑山而去。

这最后,唯剩女娲有些复杂的看着人族,又看了看姬神秀,二话不说,素手一张,只见天地如光影晃动,一根沾满功德金光的木枝已被她收起,赫然是当年的造人鞭。

如此一来,人族与她,彻底算是两清了。

“恭送女娲娘娘!”

姬神秀拱手作揖,轻声道。

女娲沉默良久,幽幽叹了口气。

“你今日之举,必为来日种下泼天祸根,说不得到时候身死魂灭,落得个惨淡收场。”

姬神秀道:“我明白,然只要人族能兴,便都值得!”

话已至此,女娲不再多言,转身亦去。

“见过二圣!”

姬神秀又看向接引、准提。

接引见诸圣都离去,算是松了口气。

“人祖乃洪荒大功德者,无需多礼,实不相瞒,我们此行也是因人族而来。”

姬神秀自是心知肚明。

“好,那我便得见圣人手段了!”

“阿弥陀佛!”

见姬神秀答应的痛快非常,接引面带笑意,与那准提圣人却是同居天空,口中诵出无上梵音,舌绽莲花,吐字化作诸般妙法,一时间金光大盛,遍地金花乱坠。人族中不少人闻听妙法,眼中只如顿悟,灵光乍现,皆垂目静立,口宣“阿弥陀佛”。

二圣诵经之声席卷整个人族部落,直从日出到第二天清晨,人族中,竟是有近三百万众闻经顿悟。

可准提与接引的神情却有些焦急,只因这利教大兴之人并未出现啊。

便在这时,那祖庙石门忽的开启出一缕缝隙,混沌气息弥漫中,有一赤脚而行的白衣僧者正缓缓走出,脚下步步生莲,一步一莲花,周身佛光普照,血肉晶莹如羊脂白玉,剔透无暇,口中同时作偈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正是神秀。

西方二圣见到神秀,闻听此偈,诵经声都不由一停,面露欣喜。

接引道:“敢问僧者何名?”

神秀答:“吾名神秀!”

接引与准提互相看了一眼。

“可愿入我西方教?”

神秀一抬眼,略做沉思。

“可见众生?”

“哈哈!”接引居然大笑起来。“僧者可愿作我西方教三教主?”

神秀没再说话,而是望向一众被度化的人族。“我与尔等同行。”

“吟!”

陡闻一声高亢之音自天空响起,遂见一只金色身影飘落降下,庞大身形落在神秀肩头,正是金翅大鹏鸟。

“阿弥陀佛!”

语毕,那接引已抛出接引佛幢,一众顿悟人族连同神秀悉数都被引渡到了西方无极世界。

半晌,只等西方二圣离去。

姬神秀方才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冷笑,他又看了看余下三百余万的人族,大袖一挥,已将先前毁去的房屋悉数还原。

“尔等皆已得受传承,如今庇护已去,这偌大洪荒亦不乏手段通天的不世高人,亦或是藏着天大机缘,你们大可出去闯上一闯,如何行事,自行抉择即可。只是且记生死为重,善恶分明,勿要凭白丢了性命,但若是做出天怒人怨的恶事,就别回来了,否则,我也饶不过你们。”

最后这句姬神秀说的杀意凛然。

“是。”

众人身形一震,有喜有忧。

喜的是终于能去见识一番洪荒天地,忧的却是人族这般变故不知是好是坏。

等各自散去,姬神秀方才转身走入祖庙中。

无天与帝辛见姬神秀一入庙中,立时齐齐抬手催动祖庙,只见三人施展莫**力,一股混沌气息已蔓延而出,只等掩去了天机,这才罢手。

无天神情冷峻,黑发披散。

“看来与那三清到时候还得做过一场,清算一番。”

“通天教主倒是无需为敌。”姬神秀盘腿坐下,双手一握,掌中光华一闪,一杆腥红长枪便在眼前。“恩怨已结,到时候就看各自的手段了”

无天顺势接过,滚滚魔气只把弑神枪瞬间罩住,径直炼化了起来,魔焰滔天,难以遏制,他心绪浮动,语气有变。“不知为何,这些时日,隐隐间我总觉得外面有股莫名气机吸引着我,而且对方气息似是与我极为相似。”

“魔道?罗睺么?有些意思。”姬神秀闻言并未有意外之色,毕竟此间隐秘太多,他早已有心理准备。

帝辛这时开口,声若金铁交鸣,铿锵有力。

“无妨,待巫妖大战,届时你再立魔道,一切都会见个分晓,那厮当年想以杀道成圣,倘若未死,正好用来填补以力证道的底蕴!”

姬神秀却是目光一抬,就见祖庙之中,无尽混沌之气弥漫,玄黄二气纠缠,内里仿佛自成天地,俱是一具具沉浮闭关的身影,密集浩瀚,犹如无尽星辰,足有两百多万,更有那万余先天人族,一个个散发着惊人的气机。

另外两边亦有非凡之物,左边正是那地球,右边则是一座无上雄城,其上无数身影演练战阵,更有磅礴星力投下,乃是朝歌。

他眼睛一闭,唇齿一启。

“自今日起,封族五百年,不见外客!”

祖庙中,一股光影瞬间冲出,笼罩整个人族部落。

第四百二十一章:鸿钧终合道,巫妖起祸端

这一日。

“如今众圣皆归,吾有感天地大势,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虽有五十,然尚缺一数,我虽成就**,然亦难补全,念及苍生之苦,一路所行之不易,故欲以身合道,以全天道。”

姬神秀冥冥中正自闭关,忽听一道声音如柔风拂过洪荒每一寸大地,一双眼睛豁然睁开。

昆仑山上,娲皇宫,西天无极世界,诸圣闻言无不起身拜倒,对着虚空恭声道:

“老师三思!”

“道祖大德!”

良久。

“我意已决,从此天道不变,鸿钧不显,只愿尔等莫行那逆天之事,切记,切记!”

众圣表面上虽说着好听的话,心里实则却是欣喜非常,去了这座压在他们头顶的大山,自然过得逍遥自在。

“弟子谨记,老师圣恩!”

“吾等谨记,道祖大德!”

可就在这时。

姬神秀眼神却不禁一变。

“人祖,且来紫霄宫一见!”

这声音缥缈莫测,仿佛天地而发,且是只对他一人,如今诸圣都未曾得见道祖怎得却要见他?不过想归想,姬神秀还是走出了祖庙,面前虚空自然分开,他迈步而入。

落步一刹,便已站在三十三天外,眼中所见却是一片混沌虚无,迷蒙不可测,广袤无垠,难窥边际。

正自困惑,他面前却见那混沌中现出一座古拙寻常的道观,青瓦灰墙,斑驳模糊,如被一团雾气遮盖,独这道观门头正上方镌刻着“紫霄宫”三字。

观望间,姬神秀就觉那观门忽然在眼中变的极为清晰,仿佛近在咫尺,下意识便朝其中走了进去。

再定神,姬神秀已见自己正在一方简雅朴拙的院子里,正上方一个道人正静坐其上,正是那鸿钧,他如今似身处某种玄妙之境,整个人虚实不定,时隐时现。

姬神秀也不拘束,自顾坐在面前的蒲团上,见礼道:“见过道祖!”

鸿钧徐徐睁眼,面带笑意。

“如何,得了我那弑神枪可使的顺手啊?”

姬神秀被这句话问的一愣。

那想鸿钧说完这话,眼睛竟又徐徐闭上了。

什么情况?敢情让我来就为了问这么件事?姬神秀听的云里雾里的。

又过了会。

“过了今日,鸿钧再非鸿钧,你好自为之!”

姬神秀蹙眉不解,这时候,他忽见鸿钧身形渐渐淡去,赶忙趁机问道:“敢问道祖,我可否成道?”

话起话落,鸿钧已隐于虚无不见。

隐隐约约,院中响起一声话语。

“去吧!”

姬神秀见状只能带着满腹困惑朝外走去,待他离去,那正上方的蒲团上则是又睁开了一双眼睛,鸿钧像是不曾消失过,始终在那里,低声喃喃道:

“时机未至啊!”

而后。

“合道!”

……

如此,自诸圣立教后又过五百年。

五百年,或许对无数修行者来说不过弹指一瞬黄粱一梦的功夫,但对人族来说却是有莫大的变化。历经五百年的繁衍生息,人族终于是显露出了未来天地主角的优势,除了人族族地中留守的四百万人族,整个洪荒大地,巫妖二族以外的势力范围,人族的势力正在飞快蔓延。

更有人族四散而去,于各方建立部落,开枝散叶,这其中倒是不乏一些根骨绝佳的人拜入一些散修门下,学得神通妙法,也有人偶得机缘,得到一些宝贝。

只是经此一变,人族中难免有人心性产生变化,以致善恶有分,或贪或杀,勾心斗角,沦为邪修,到头来落得个被仇家寻上门来打杀的下场。

随着人族数量越发众多,自然免不了大肆占据各方地界,平山截江,大兴土木,如此一来,自然是惹出不少争端。这人族虽日益庞大,洪荒万族又岂在少数,妖物恶兽更是不少,多乃生性残酷之辈,自然大肆杀戮不止。

这人族中却也不乏高手,不但通晓巫族那般肉身之功,更是精元神之法,祭炼诸般法宝,这一来二去,你争我夺,只杀的哀鸿遍野,尸骸如山。

可那想人族中但凡惨死身陨之人,怨恨结煞,肉身之中,总会溢出晦暗之气,离了肉身浮空而起,化作缕缕阴寒虚影,如烟如雾,裹凶戾煞气,携怨恨执念,比那恶兽更恶,比那妖物更凶,尖啸嘶吼,凶戾非常。

死后却是翻滚飘忽,张牙舞爪的扑杀向那妖物恶兽,虽说这种灰雾虚影个体并不强大,可这一场场残酷杀戮下来,死的又何止是一人,万千虚影齐涌而上,所过之处但凡妖物恶兽所有精血元气无不俱遭吞噬,便是元神也难遭泯灭的下场,死状极惨。

这便是人族独有的魂魄,三魂七魄。

如此一来,这般场面自然落入巫族眼中。

巫妖势同水火,两不相融,几番争斗却势均力敌,各有胜负,这些年来却一直不曾忘过增添实力,乍见人族身死后所生的魂魄竟有这般威能,不免动了心思。

这巫族起初还只是暗中收拢人族魂魄,可这厮杀并非常见,所收魂魄自然少之又少。巫族何其强大,妖族掌天,巫族管地,主洪荒大地,如此一来岂能罢手,一时间整个洪荒大地都掀起了腥风血雨。

巫族仗管地之语,以人族强夺地界等诸多借口,大肆生起厮杀矛盾,越来越肆无忌惮,趁机收拢魂魄,所过之处无不是平山灭寨,若遇人族强者,更有大巫出手。人族虽说众多,然实力却与巫族相差甚远,千百不敌其一,以致惨遭屠戮。

一时间,人族各方部落连连收拢,迁徙返回族地。

这巫族有所动作,妖族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所有情形自然收在眼中。

娲皇宫前。

就见一身形雄伟,金瞳黑发的身影自天边而来,这身影着一身周天星辰袍,龙行虎步,周身威势极重,面容威严冷沉。

“妖族圣人,帝俊求见!”

原来此人竟是妖族天帝帝俊。

来到宫门前,帝俊拱手施礼。

“且进来吧!”

娲皇宫中,响起了女娲的声音。

见帝俊走了进来,女娲高坐云台,面容似是带笑。“怎得?帝俊你却是头一次得空来我这里,说吧,所为何来?”

帝俊也不遮掩。“此次确实有求圣人,不知为何,近日以来我心绪不宁,那巫族似有莫大动作,有所图谋,只是我法力浅薄,无法窥得其中玄机,还请娘娘指条明路。”

只把巫族大肆收拢人族魂魄的事一一给女娲细说。

女娲虽为圣,然亦属妖族之列,何况他兄长伏羲尚在妖族,自然不能坐视不管,闻言颇为上心,何况还提及了人族,可这掐算之下,却觉得眼前一片混乱,竟是天机不显。

她先是“咦”了一声,然后沉声道:“不知是谁掩盖了天机,不过,那巫族这般行事,几番纠缠,以致因果业力滋生,只怕量劫将起……”

帝俊闻言一惊。“娘娘可有对策?”

女娲蹙眉思前想后,事关妖族生死存亡,却是一咬牙,推演了一番。

半晌,才见她又道:“这巫族之强,源自巫体,你且依我之法铸炼一剑,此剑当取星辰之精,以阴阳为火,化天地为炉,再揉以天地四极精金,耗九九之数,此剑若成,便可破那巫族体魄。”

待帝俊皆记于心后,他忽然话锋一转,看着女娲。“敢问娘娘,那人族何故屡得天地青睐?”

“唉!”

女娲叹息一声,旋即淡淡道:

“人族当兴!”

帝俊闻言又欲发问,却见女娲一拂手,他已在娲皇宫外。

望着渐渐引入虚无的娲皇宫,帝俊面容淡漠,眼底却爆发冰冷杀机,嘴里冷冷道:

“人族当兴?呵呵!”

转身离去。

第四百二十二章:三清分家

却说这“昆仑山”上,自三清成圣立教传法之后,洪荒万灵,无不趋之若鹜。

这老子率先得徒,却是成圣归去时,见一人逢山便跪,遇山便拜,一路苦行而来,也不管山上是否有大神通者,每每见山必是跪足了数月,倘若无功,再行他处,只拜过万山千峰,老子心血来潮,又观此子心性坚毅,身负大毅力之辈,且与自己有师徒之缘,便把他收了去,取名“玄都”,乃人教大弟子。

而元始天尊却是首重资质跟脚,天地间非天赋异禀,福缘深厚者不收,巫妖二族不收,先天生灵可收,这一番动作下来,万千求道生灵自然被拒之门外,独有十二人被那元始天尊收作“阐教”门人。

而通天教主却恰恰相反,主张有教无类,这天地间但凡有向道之心者,皆可拜他座下悟道习法,成全一丝师徒情份。

一时间自是惹得生灵趋之若鹜,一众弟子门人层出不穷,各类皆有,飞禽走兽,草木精怪,全都聚了个齐全,这下整个昆仑山可就热闹了。

虽说通天弟子门人众多,而这亲传弟子却也不过十数位,资质根骨俱是非凡,跟脚出身也不错,这其中便包括了多宝道人、三霄、三母、赵公明等人。

可通天欣喜,元始却极为厌弃,这一日见一众截教门下采摘山中灵果奇珍进献通天,不免呵斥道:“这般仙山福地却看看被你们如此糟蹋,乌烟瘴气,成何体统?”

挥袖间自是打翻了一众瓜果,只把截教门人骇的瘫倒在地,大呼“师伯恕罪”。

这不说还好,一说,元始天尊更是冷冷道:“谁是你们师叔?尔等不过飞禽走兽一众妖物畜生,只以为明了智便能参得大道?”

通天这正欣慰门人弟子所作所为,冷不丁见到元始生怒只以为有人冲撞了他,正欲开口,却听得这么一句话,一张脸瞬间铁青难看,当下走出了道场。

见到通天,元始却没什么好脸色,只道:“通天,你且看看你收的这些门人,我等收徒乃是顺应天道,讲究机缘所至,你却这般行事,驳杂不堪,乱收一通,尽是些披毛带角之人,湿生卵化之辈,岂可同群共处?还不遣它们下山去。”

通天越听越气,这火气也是蹭蹭上窜,只冷冷道:“我如何行事,何曾轮到你管?何况,我这些门人皆在我的道场,要管也是我这个做师傅的管,难不成它们是碍了你这圣人的眼?”

元始天尊没想到通天教主会这般应他,只觉得丢了脸面。

这时候就听老子道:“这昆仑山本就为仙境福地,可是自从通天你大开山门,这昆仑山便没了宁日,又该如何清修大道?明悟**呢?”

“呵呵,好,说得好!”见老子竟也这般说辞,通天教主只望着元始与老子冷笑连连。“这世间生灵万千自然天成,既是道生万物,那万物自然皆可成道,然落到你们嘴里偏偏要分个三六九等,论个资质福缘,更是做出强夺别人弟子的行径,似你们这般,也好意思来论我门下弟子。”

老子闭着的眼皮一阖,元始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我却知道你们为何排挤我,不就是当初那人祖面前未曾替你们说话么,怎得?如今人族气运谋求不成,又想打我“截教”气运的注意?”通天教主说到这里索性捅破了那层纸,彻底说个清楚。“无需你们赶我,自今日起,咱们三清的情份便算是尽了,往后三清不存,我也羞与你们为伍。”

说罢,也不去管老子与元始的脸色,只裹起一众门人,去了那东海,寻得“金鳌岛”立下了“碧游宫”一脉。

“罢了,如此,我也另寻道场吧!”

老子显得意兴索然,他门下弟子倒是只有百来位,其除却玄都,余下皆为人族,只出了昆仑山,另寻大罗山建了“八景宫”。

如此昆仑山上只剩元始一人,建立“玉虚宫”。

三清至此分家。

而这洪荒中,如今却是厮杀遍地。

当年人祖与老子对立,这巫族自是知晓,也毫无顾忌,更无需过问人教教主老子,大肆杀戮人族,收摄魂魄,用以祭炼那“十二都天神煞大阵”。

另一边妖族居然也在打人族的注意,这人族生来道体,血肉精气不但能快速助长修为,魂魄更是能用来祭炼法宝,增添凶煞之气。

整个妖族也开始屠戮人族,吞其精血元气,收摄魂魄。

人族族地。

“盘王求见人祖,如今巫妖二族屠戮人族,我愿率族人前往接引救援!”

祖庙内,姬神秀闻声睁开眼来,淡淡道:“莫急,此次本座亲自走上一趟,尔等坐镇族地,不可妄动,以防巫妖二族来犯。”

“是,盘王领命。”

闻听人祖要亲自出手,庙外跪着的魁梧大汉不由心神一震,领着一众人族巡视了起来。

“如何,死了多少人?”

姬神秀掸了掸袖子,边慢条斯理的说着,边站直了身子。

这祖庙中还立着一面石碑。

内有无尽道法,乃是姬神秀与三身毕生所见所学,人族中人但凡出世,必要回归祖庙引血入其中,接受传承。

姬神秀话音一落,那石碑中立见无数滴精血飞出,只在无天磅礴**之力的重塑下,精血化作条条模糊虚影,竟在重凝魂魄,死而复生。

“两千三百万人?快了,快了。”

一扫数量,姬神秀眼皮颤动,眼底泛出滔天杀意,但随即神情又化作无波的平淡。

“如今天地因我人族之故,劫气大涨,只待量劫一至,我也要让这二族尝尝被灭族绝种尽遭屠戮的滋味,一尝今日之痛!也正好让他们见识一下世道的残酷惨烈,免得不知天高地厚,出去为人族惹来祸端。”

他双手一引,那两千多万人族魂魄已化作无穷光影,投生落入地球。

“不过,为了打消那几位的心思,此次看来还得走上一遭,看看那巫妖二族的手段如何。”

帝辛翻掌间手心已变出个巴掌大小金黄色的古钟,被姬神秀接了过去。

收起古钟,姬神秀身形一转,人已化作缕青烟遁入虚空没了踪影。

第四百二十三章:混沌钟?斩祝融

洪荒大地上。

“啊!”

“杀、杀、杀……”

……

尖利的嘶吼与哀嚎,自一具具残破的人族尸骸上浮起,化作厉鬼凶魂,张牙舞爪,携裹着恐怖阴煞之气朝着一个个妖族扑去。

但见妖族大妖皆显露庞大本体,如山似岳,每每张口吞吸,必是腥风大起,飞沙走石,卷起数十万人族裹进嘴里,疯狂嚼咽了起来,筋骨粉碎,天飘血雨,余下一众小妖无不争相抢食,一副惨况。

沿途所见,那人族部落无不尽遭屠戮,过处残垣废墟,血染大地,浓郁血腥之气直是冲天盖地,莫不是惨烈景象,却是哪还有人族幸存,无不沦为妖族血食,落得个尸骨不存的下场。

只待人族刚一身死,就见无数怨煞结成,厉鬼恶魂滋生而出,只是刚一出来,那妖族似早做了准备,只祭出一柄剑来,墨青剑身瞬间绽出滔天血光,剑身上,只见两个殷红印记烙印其上,却是天帝帝俊在人族之后独创的妖文。

“屠巫!”

血光一闪,数十万乃至上百万的魂魄瞬间熔炼其中,血光立时暴涨,俨然再添威能。

“咣!”

虚空陡见一尊金色身影掌托一口小钟,身形威严霸道,周身弥漫着一股焚天之意,只是一晃小钟,一股恢宏钟声瞬间响起,轰传偌大妖族。

众妖得闻,无不振奋激动,只是仰天嘶吼,厉啸不止。

“尽屠人族!”

呼啸着朝远方迁徙逃离的人族追去。

只待妖族远去。

高空上,一道身影方才默然着神情徐徐现出身形,一袭青衫,披散赤脚,面容冷然。

赫然正是姬神秀。

他先是望了眼被人族血液染红的大地山林,就见空中缕缕不可察的灰意蔓延升腾,其融以诸般怨气、煞气、戾气、恶气等诸多不详之意。

这便是劫气。

姬神秀只瞧的眼神如水泛涟漪,似有惊涛骇浪急旋回转,而后又望向妖族离去的地方,神情阴鸷古怪,仿佛遇到了某种极为出乎意料的事,嘴里若有所思的自语道:

“混沌钟?”

同时,他掌中亦是变出一物,赫然也是一口小钟,竟与那金色身影手中所托之物一般无二。

只看着自己手中一模一样的混沌钟,姬神秀嘴角渐渐抿起,挤出一生气冷笑,身形一转,却见他一袭青衫瞬间化作大日金袍,其上似有恐怖金焰升起,焚天灭地,好不霸道,面容更是化作冷漠威严,金瞳耀世。

“索性,给你们添把火!”

冷笑中,姬神秀转身径直往巫族去了。

与妖族一般,这巫族如今也是大肆屠戮人族,由大巫率领,所过之处一片哀鸿。众巫无不散发着恐怖的煞气,身上多生异象,或赤发,或蓝睛,袒露的胸膛上烙印着独有的图腾,大肆屠戮着人族,分成数拨,各持“聚魂幡”,收拢人族魂魄,叫嚣不停。

这幡中却见有一尊恐怖烙印虚影由无数人族凶戾魂魄互噬养生,凶戾惊天,煞气狂飙,不但尽噬魂魄,更是连大地万物生机都悉数被噬,好不骇人。

正是炼幡成阵。

大巫一脚踏下,便有奔逃之人被踩为肉泥,死在当场。

放眼望去,只见眼中洪荒天愁地惨,尽是血腥,遍地皆为遭受屠戮的人族尸骸,铺满山林,血腥之气冲天,与那妖族不遑多让。

可陡然间,却见方圆但凡有人族尸骸所铺之地,无不燃起恐怖火焰,化作一片无边火海,这火却非凡火,乃是以**为薪化作的怨煞之火,无数巫族之人但凡触着一点,浑身血肉便似干柴般飞速炽热烧灼起来,却是凡水扑不灭,一时间惨叫哀嚎响彻天地,除却大巫飞廉苦苦支撑外,数万巫族顿时化作灰烬,灰灰了去。

飞廉正被那赤火焚身,忽见虚空中有一道金色身影缓缓迈步而出,居高临下,掌托金钟,俯视看下,立时怒不可遏,咆哮道:“东皇太一?”

见一众族人死伤惨重,他身形豁然跃空而起,浑身火焰升腾。

“咣!”

只是却见那金色古钟一晃,莫大钟声一起,飞廉惨叫一声,人已跌飞出去,狠狠地砸入一座山体,筋断骨折,浑身血如泉涌,再难起身。

正这时。

“吼!”

一声暴吼震天动地。

更有一只足以粉碎星辰的恐怖拳头凌空砸来,青鳞满布,赤焰缠身。

那金色身影却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东皇太一休走!”

暴怒的嘶吼中,那拳头已是砸碎一座巍峨高山,紧接着群山中就见无穷火气席卷而出,大地干裂,江河断流,而这一切的源头,源自于一道恐怖身影,那身影兽头人身,双耳之上穿两条火蛇,脚踏两条火龙,全身满布火红鳞片,直追金色身影而去。

正是十二祖巫之一,火神祝融。

可追着追着,那金色身影却忽然止步,转身望向身后追来的祝融,眼神冷冽,杀意暗藏,这说出来的第一句话便让怒不可遏的祝融腾然止步,化作浓浓的惊疑。

就听。

“怪不得天数容不下你巫妖二族,要降这量劫,这般不尊天地,肆意屠戮万灵,便是我也容不得你们。”

祝融更是发现他周遭天地山川,江河湖海,日月星辰,万灵众类,此刻居然在发光,细瞧过去,才发现这分明是一枚枚玄妙符印,竟是一个个文字,载道之字,不由沉声脱口道:“人族文字?你不是东皇太一?”

“好说,本座人祖!”

不错,眼前的东皇太一正是姬神秀幻化而成,他毫无遮掩,只因这祝融注定逃不过一个死字索性露出了真容。

祝融见自己被人算计,怒气不但未消,反倒愈演愈烈,怒火中烧,怒吼道:“找死,今天便灭了你,再屠尽你人族!”

说罢,轮起双拳便砸了过来,周遭空间立现惊人异象,无尽文字犹如巨浪汪洋,爆发出滔天功德金光,天地固若金汤,如一方樊笼。

姬神秀虽露出真身,古钟却没消失,只在祝融难以置信中,那古钟豁然一涨,被姬神秀托在手中,单掌一震,一圈犹如实质的波纹涟漪应声席卷而出。

“咣!”

“你怎会有混沌钟?”

祝融神情大变,双拳砸下尽被挡在外面,自己却是一时不甚被那钟声卷中,大口咳血。

“哼,我可不会让你死的瞑目,今天,斩你!”

姬神秀虽说能借那传法石碑能重塑人族魂魄,只是这数十载来仍不乏一些四散的部落未曾及时回到人族留下精血,便被巫妖二族屠戮,心中早已积满了怒火,如今天机不显又岂能放过。

祝融大吼一声身形登时层层拔高,现出祖巫真身,如山似岳,又仿佛头顶星辰,巍峨耸立,恐怖非常,周身澎湃火海席卷冲击,可惜却被无量功德金光圈在其中,难以挣脱。

姬神秀头悬混沌钟,手腕一转,一柄弥漫着混沌气机的石刀已在手中,石刀争鸣不休,悍然迎上祝融真身,当速战速决。

刀身一扬,其上竟是现出一柄古老恐怖的石斧虚影。

“啊,这斧……”

接连不断地震动,祝融心绪不稳,眼中震惊无比,只是话未尽,碰撞间,他双拳已被石刀斩中,祖巫竟是当场被破,双手齐腕而断,血水如天河灌下。

“啊,我与你拼了!”

祝融见自己被困难离,战战不胜,又见对方至宝层出不穷,难以遏制的怒火中,顿时起了鱼死网破之意,只见他运起真身,浑身血肉俱在燃烧,提着一口怒火,朝着姬神秀撞了过去。

姬神秀眼皮一颤,淡淡道:

“不足惜!”

混沌钟急转,便听。

“嘭!”

祝融真身寸寸溃散,脖颈处空空荡荡,头颅被姬神秀提在手中。

抿了抿嘴角的血液,姬神秀挥手一招,天地如卷收起,身形瞥了眼巫族所在的方向转身走入虚空。

便在这一刻。

洪荒大地上响起一声声暴怒的咆哮。

“东皇太一,吾等与你妖族势不两立!”

第四百二十四章:共工战太一

怒不可遏的吼声声震洪荒大地,直震的万灵悚然,整个巫族都似暴乱了起来,而这吼声的源头正是来自巫族所在之地。

“东皇太一,今日巫妖二族只可存一,必要与你们分个生死!”

“杀!”

“定要让你们为祝融偿命!”

……

这般变故简直突如其来,再仔细听,原来竟是祖巫祝融身死命陨,不可谓不惊。

如今洪荒大地巫妖二族俱是屠戮人族,以致因果业力纠缠,化作无边劫气,等闲者谁敢轻易履足,无不是怕入了量劫,惨被波及,要知道那巫妖二族可是横行洪荒的主。

现在得悉祖巫祝融身死,当即忙吩咐门下弟子关门闭户,封锁山门,只道大事不妙。

八景宫中。

老子正自闭关炼丹,丹室外却见跪了一众人族弟子。

“恳请老师准我等下山,为人族尽一番心力!”

这五百多年,这些人无不是修为大涨,皆已跻身天仙,习得诸般术法,如今得知人族遭劫,一个个自是如坐针毡。

老子坐在丹炉旁,神情并无变化,老神在在,只是望着炉中火焰,嘴里不轻不重的道“若出山门,生死自论!”

他话一说完,那百余人族无不是说着“拜别老师”,纷纷动身出了八景宫,下了大罗山。

老子纹丝不动,仿佛置若罔闻。

唯有在祝融身死的一刻冥冥中似察觉到某种变化,只是未等他感知那变化又已消失不见,紧接着就觉得似是有莫大变数即将发生,一阵心血来潮,不由掐算起来,可天机不显一片混乱,却是惹来老子皱起了眉头,当下把太极图唤出,打入虚空,以圣人之境全力推演了起来。

半晌,但见老子豁然睁眼,仿佛窥得一丝不得了的天机,低呼道“魔道重现?”

他这一声,诸圣皆受感应。

那“娲皇宫”中的女娲亦是惊觉心血来潮,脸色连连变化,但在老子开口之后,那混乱天机竟是清晰一分,亦是察觉到惊天变数,口中失声道

“魔道?”

玉虚宫中,元始天尊也如此,脸色变化,颇为难看。

西方无极世界,须弥山上,大雷音寺中。

就见无数比丘罗汉高坐佛台,地涌金莲,天花乱坠,或坐或卧,或仰或立,俱是血肉溢散菩提佛光,飘出异香,更有八部众护持虚空,显飞天极乐之身姿。中央处有一偌大灵池,其內有莲绽开,散功德金光,莲瓣之内八宝虚悬。

最上座的,正是西方教大教主接引佛祖与二教主准提佛母。其下再移半步,有一白衣僧者轻诵佛经,被诸僧众星拱月,静心闻听,然其经文离口却似通了灵性,煌煌不息,在梵音之中或化作低眉菩萨,或化作怒目金刚,亦或是朵朵白莲,显化三千大界,现无边,释法布道,作玄妙之能,化极乐之界。

众僧无不听的如痴如醉,西方二圣亦是含笑连连。

可蓦然,神秀口中佛音一顿,无数异象顿时消散。

众僧不解,唯有那西方二圣神情骤变凝重难看,接引蜡黄的面容上,几乎布满了愁苦,他跌足一叹。“苦矣,吾等立教本就不易,如今却是又要再现魔道,岂不是雪上加霜,难上加难么?”

东海金鳌岛上。

通天教主正自讲道,此刻眉头也不禁一皱,却是懒得去理量劫之事,只告诫一众弟子。

“自今日起,等闲莫要踏出山门,否则,有去无回,生死自论。”

一众门人弟子面面相觑,但也不敢过问,只能应诺。

诸圣皆在仙境福地,内置阵法,这不过是短短一会功夫,那洪荒大地上却见杀戮大起。

“东皇太一,今天便与你分个生死!”

共工与祝融在十二祖巫中脾性最为爆裂,如今祝融身死,共工如何能忍得,当即已等不及众巫族齐聚便率先令着部中巫族追上妖族大军。

东皇太一却听的不明所以,大皱眉头。

适才这一众祖巫便在吆喝着妖族偿命什么的,现在又来大放厥词,只以为当自己好欺负,何况巫妖本就难容,这些年恩怨厮杀不断,早就憋着一口气,当下祭出混沌钟,怒声道“你若想找死,那便来试试!”

“死来!”

共工早已难耐怒火,他蟒头人身,脚踏两条黑龙手缠青色大蟒,全身黑色鳞片,张口一啸,惊见周遭诸多洪荒江河湖泊齐齐掀浪而起,聚为一体,朝着滔天巨浪。

转眼之间脚下大地已为无边泽国,无数妖族死伤惨重。

“咣!”

东皇太一见状也是大怒,此次由他率众妖族追杀人族迁徙大部,所过之处无不是屠尽,只为祭炼那“屠巫剑”,如今便以为这共工是来横生枝节,前来阻止,就听恢宏钟响炸起,万丈涛浪冲天击地,一众巫族则是多被混沌钟镇杀当场,化作血泥。

一时间只起了一番惊天动地的厮杀。

东皇太一身负混沌钟这等天地至宝,能攻能守,共工却是现出巍峨真身,似可擎天拔岳,只摄水为枪矛与其大战不休,所过之处,钟声荡漾,水浪翻腾,当真是万灵遭劫,俱化汪洋泽国,生灵涂炭。

这大地上却是以巫族为重,久战之下,巫族部落死伤众多,共工是又惊又怒,又气又急,他心中为祝融报仇心切,而今又见巫族生存的大地一片狼藉,不免怒恨交加,只歇斯底里的吼道“东皇太一,纳命来!”

本就万丈高低的身躯轰然再涨,共工摄无量江海之水为鞭,掀起滔天骇浪。

东皇太一也是打出了真火,口中发出一声尖锐长鸣,身形也显出了本相,却是一只巨大三足金乌,怀抱混沌钟与其一次次的拼杀在一起,太阳真火焚江煮海,炙烤大地,二者且战且行,不知不觉间竟是到了不周山下。

洪荒大地中,正在沿途收拢着族人的姬神秀抬起眼帘平淡的看着向共工与东皇太一厮杀的方向,同时挥袖间收起大地上正长途迁徙的人族。

几近四千万人族,而今短短时日竟是被巫妖二族斩杀了八成。

但没多久。

远方的天边,一声恐怖巨响席卷天地。

“轰!”

只望着那正在倒下的不周山,无数存在全都变了脸色。



第四百二十五章:不周山倒,巫妖浩劫(一)

“共工!”

一众赶来的祖巫看见眼前的一幕无不目眦尽裂。

那千万丈之高,难见全貌的不周山此刻竟是拦腰而断,伴随一声难以想象的恐怖巨响,共工数十万丈的巨大身躯,如今应声而灭,血肉成尘。

无量之水顿时失了控制,肆卷奔流。

还有那难以想象的半截不周山带着可怕的呼啸轰鸣,朝着洪荒大地砸了下来。洪荒天穹仿佛失了依托,震动嗡鸣,似是要塌下来一样,天界之上更见有道则壁垒自虚无浮现,然后生出条条裂纹。

“祸事啊!天大的祸事啊!”

众多洪荒大神通者见到这幕无不被骇的肝胆欲裂,只觉天大祸事临头。

一时间那圣人道场中各有不悦冷哼响起,旋即仙山福地中飞出诸般先天至宝上托苍天。

东皇太一所化三足金乌悲鸣一声,口中咳出一蓬蓬恐怖的金色神血,落到远方,化作焚天金焰,自己再变人身,一张脸惨白难看,随后。

“十二都天神煞,给我起!”

巫妖二族积累了无数年的仇怨,此刻终于爆发,帝江、烛九阴、句芒等一众祖巫见到共工死的这般惨烈,那还有心思管洪荒大地,一个个惊怒交加,气的三尸神暴跳,只祭出十二杆由无数人族魂魄祭炼的阵幡,口中喷出一口祖巫精血,摇杆震幡,一时间有无边阴煞戾气自幡中冲出,所过之处,但凡生灵无不神魂俱散。血肉尽消,补了这恶阵的戾气,添其杀机。

十二杆神煞幡甫一祭出,这阴煞之气登时彼此相连融一化作恐怖阵势,幡布上一个个由数百万魂魄忽噬而成的神煞立时张牙舞爪走了下来,却见竟是十二祖巫的模样,皆有数万丈高低,却更凶更戾,煞气席卷天地。

只命那一众巫族大巫护幡催阵,余下祖巫皆是扑杀向了同样赶来的妖族大军。

“帝俊,今天不是你妖族灭就是我巫族亡!”

祖巫帝江形如黄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浑敦无面目,他早已是恨极,如今眼见祝融、共工先后身陨,可谓是恨不得生吞了妖族。

“好,本帝今日便与你们见个生死!”

帝俊望着几欲崩溃的天界,又见一众妖族儿郎损失惨重,只命天界那妖神各居方位,又把河图抛将出去,霎时间漫天星斗浮现,河图化作一尊天帝化身,接引磅礴星力降下,演化作一惊天大阵。

正是那周天星斗大阵。

就见这洪荒星空中,无数星斗拖着火尾,朝着大地砸了下来。

两大洪荒杀阵碰撞在一起,一时间山河崩碎,虚空中混沌之气弥漫,五行颠倒,阴阳逆乱。

而那众多祖巫却是与帝俊和东皇太一战在了一起,

“啊!”

一声惨叫陡起,那祖巫奢比尸却是被帝俊手持一柄墨青神剑立劈当场,横绝洪荒的祖巫之躯竟是视若无物。

正是那屠巫剑。

又一祖巫身死当场。

与此同时。

那天界欲崩,却是惊出十只小金乌溜到了下界,浑身俱是金色火焰,扑腾间翅下大地已然干裂,万物枯灭,所有生机荡然不存。

正是那天帝帝俊与羲和所孕之子。

见巫妖大战,这十只金乌彼此叽叽喳喳,吵嚷不停。

那大太子一扫远方尚未赶来的巫族部落,愤然道“趁着巫族空虚,咱们不妨去为爹爹和二叔泄愤报仇,好叫巫族知晓咱们的厉害!”

这十太子生来便携太阳真火,无物不燃,且出世不久,心智未全,此时只听大哥发话,一个个无不点头,跟着大太子漫无目的的乱飞,却是不知这巫族所在之处,沿途过处,山林俱灰,江河枯竭,炙烤的洪荒大地一片焦土,俱是飞灰。

巫族虽说大肆屠戮人族,收拢魂魄炼幡成阵,但其中也不乏与人族为善着者,盖因人族开枝散叶间,也有不少与巫族结合的,避世不出,另起部落,所孕之人名为巫人。

这日。

夸父部落中。

“不好了,夸父大巫,天上忽然来了十只神鸟金乌,把庄稼都晒死了,水源枯竭,很多族人都被烧死了。”

一个巫人急急忙忙走进了部落石殿,里面却见个身形高大的大巫正皱眉与身旁另一巫人商量着是否前去相助巫族,不想突然听到这个消息瞬间便赶出了大殿。

入目所见,就见四下火海,无数族人倒在地上哀嚎不止,山川龟裂,俱为焦土。

夸父只气的大吼一声,身形陡然暴涨开来化作万丈高低,手中木杖迎风而涨,对着十个金乌太子便砸了过去。

“哎呀,不好,这有个大巫,咱们快些跑!”

见夸父声势惊人,大太子忙朝着九个弟兄招呼了声,转身便飞向远处。

“休走!”

部落被毁,夸父岂能罢休,一步之下跨山越江,朝着十个小金乌追了过去。

“夸父!夸父!”

石殿中另一巫人追了出来,却只能眼睁睁的望着夸父朝着十个小金乌追去。

“巫族与人族的结合么?居然还有龙牙米?”

正这时,那巫人忽听身旁起了声音,扭头看去,见是个赤脚披发的青年。

“你是何人?”

“你是何人?”

巫人只觉青年面生,不由喝问道。

但哪想青年笑吟吟的也问了同样的话。

“我叫后羿!”

“哦?好名字。”

听到巫人自称后羿,青年不禁一挑眉,又上下瞧了瞧,随手抹去所有太阳金火的同时讶异道“居然炼的人族修行法?还是金仙。“

此处地界已毁,你们既然身负人族血脉,便与我走吧!”

“嫦娥,我在这!”

部落里一个人族女子忽然慌张匆忙的赶了过来,脚下行走如风,见到后羿无事尚来不及大喜,便又看见了他身旁的人。

女子神情先是稍稍一愣,然后大变,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哀声道“人祖还请饶了这些巫人吧,巫族屠戮与他们无关,这些族中之物都是我背地里带过来的,要罚就罚我吧,还请放过他们!”

“人祖?你是人祖?”

后羿也反应了过来。

“行了,先随我回人族,待会大事恐怕还少不了。”

姬神秀看了眼不周山的方向,一招手,只把一众巫人悉数收起,如今这洪荒大地上迁徙的人族或是避世的部落多已被他收拢,功成身退。

紧接着。

“轰!”

整个洪荒大地都在开始震颤,天塌地陷,恐怖轰爆。

却是那半截不周山倒了下来。

浩瀚伟力只把一众来不及避闪的巫族妖族砸成齑粉,神魂俱灭。

无穷因果业力滋生,笼罩巫妖二族。

只是双方大战仍在继续。



第四百二十六章:不周山倒,巫妖浩劫(二)

“哪里走!”

大地腾动,山河皆震,一尊巨人提木杖而走。

而他追的,乃是天空中十只扇动着双翼的金乌,那金乌浑身散发泼天太阳真火,翼动火起,烤灼着洪荒大地。

“你这大巫,可知我等是谁?我们乃是妖族太子,待回去必要向父王告状将你杀死!”

“杀死他!”

“杀死他!”

十个小金乌就似十日横空,仓惶而逃,见夸父紧追不落不由得心里有些发慌,恨声说道。

它们不说还好,一说自己是妖族太子,夸父大吼一声手中木杖已被抡起朝着十个金乌砸了过去,木柱如柱,只把一座山岳当场砸碎。

“哎呀,快躲!”

小金乌心智未全,见到这般威势自是被骇了一跳,慌忙四逃,那四太子一个不慎,被当场砸中,悲鸣一声,口溅金血,骨折筋断,痛的几乎差点自空中坠下来。

其余小金乌见状都是急了。

“莫跑了,咱们催动真火把这巫人晒死,为四弟报仇!”

大太子见状身子一转,索性也不逃了。

“对!晒死他!”

“晒死他,给四哥报仇!”

……

其他小金乌也都气愤填膺,分散开来,把夸父围在其中,浑身太阳真火澎湃肆卷,不过转瞬,这大地便已干裂生纹。

人族族地中。

姬神秀稳固着脚下大地,只看着十个金乌太子与夸父的厮杀,眸光闪动,十指一引,面前虚空立如水面生波,其內正映着十个小金乌的影子,他伸手似捞月,水中影子已成十尾游鱼冲了出来。

“定!”

凌空一指其中的一个。

那游鱼登时滞在空中,然后“噗”的散开。

远方夸父正被十个小金乌烤的口干舌燥,须发焦卷,不料乍见其中一个小金乌忽的不动,当下运起十二成的气力运起桃木杖便朝其头颅砸了过去。

“噗!”

那只小金乌头颅轰然爆碎,无头的身子径直跌落向大地,死在当场。

“七弟!”

“七哥!”

其余小金乌看到这一幕无不嚎啕大哭,恨怒交加,可正欲再催真火,不想这二太子与五太子耳畔隐隐似听得一个“定”字,旋即眼前就见一根桃木杖迎面砸来,随后没了意思,命陨当场。

其余小金乌尚未反应过来,夸父再起木杖,豁尽全力又打死了三太子与四太子,这十太子转眼就剩了五个。

血浓于水,不周山下,正在与巫族厮杀的羲和与帝俊纷纷皆受感应,耳边如闻骨肉惨呼悲鸣,脸色皆是大变。

“吾儿!”

羲和正在激战,焉能分心他顾,只是悲呼一声便被天吴与句芒等几位祖巫围了上来撕成粉碎,死在当场。

爱子身死,妻子命陨,帝俊自然怒不可遏,双眼喷火,天帝化身几乎招来无数洪荒星斗,状若癫狂的吼道“都死吧!”

却见那祖巫强良数十万丈的真身在星辰洪流中惨叫一声被碾为齑粉。

“噗!”

而这片刻的功夫,夸父杖下竟又砸死了两个金乌,六太子与九太子惨叫的悲鸣传到了帝俊的耳中。

“巫族,势不两立!”

他手提“屠巫剑”以洛书护体,只与几位祖巫舍命厮杀。

“啊!”

又是一声惨叫,但这声惨叫却在无数声浪中很是特别,惨叫之人乃一儒雅男子,怀抱古琴,一身修为竟是大罗金仙,可惜落入了“十二都天神煞”大阵中,被那十二尊祖巫的煞气化身撕成了粉碎。

几在同时,天外天就见一张锦绣图卷飘了下来,图卷一展,本是护阵催幡的数百万巫族悉数被收了去,而后化作灰灰。

正是那山河社稷图,出手的赫然是女娲。

“女娲!”

祖巫烛九阴仰天怒吼,大手一抓,只把数万妖族攥为血泥。

也在同时,天外天再有一道红光朝着人族族地而去,含怒一击,直朝姬神秀砸去。

“人祖,你好歹毒的心思!”

临近一看,那红光原来是一颗红绣球。

而这说话的人,此刻就站在天空,神情冷寒,凤眸无波,直直看着姬神秀。

“歹毒?”

姬神秀眼皮一抬,一册书卷豁然展开,如化作一方天幕,挡在头顶,身后祖庙更是爆发耀眼混沌光华,就见红绣球轰然砸下,换来的只不过是姬神秀脚下踉跄退了一步。

若无其事的收起书卷,姬神秀漫不经心道“我可还没好好谢过娘娘呢,引那帝俊铸屠巫剑,以我人族千百万魂魄祭炼此剑。”

冰冷平静的话语钉入女娲耳畔。

猝然。

“啊!”

一声惊天惨叫自不周山下传来。

“帝俊?”

女娲脸色一变,已顾不得姬神秀,转身走入虚空,入眼就瞧见一幕。

原来祖巫烛九阴见帝俊身负洛书这等防御至宝,难以破开,便将十二杆都天神煞幡悉数吞吃入腹把那无边煞气尽数纳入体内,朝着帝俊冲了过去。

恐怖煞气几乎弥漫烛九阴每一寸血肉,数十万丈高的庞大身躯更在凄厉的惨叫中彻底爆开,周天星斗大阵瞬间被惊爆气浪冲破,数百万的妖将妖兵飞灰湮灭,河图化作的天帝化身更是溃散崩碎,而帝俊首当其冲,即便有洛书防御,竟也难免结束,现出真身,悲鸣着坠向大地,身躯随即化作簇簇赤焰。

河图洛书激射向天边。

“大哥!”

东皇太一目眦尽裂,手中混沌钟钟声不止,暴怒中,直抱起混沌钟砸向最近的祖巫玄冥,两两都吐血倒飞出去。

两族战到如今,早已是折损殆尽,整个不周山下堆满了巫妖二族的尸骸,血水如湖化海,染红了无边泽国。

“受死!”

眼见玄冥被东皇太一打杀,帝江与天吴等祖巫再起杀机。

只是就见一颗红绣球突然当空砸下。

但见红光一闪。

“小心!”

蓐收与句芒已连反应都来不及便被打杀当场,余下不到千万的巫族部众瞬间再去大半,尽数化作灰灰。

“女娲,你枉为圣人!”

“既然你不仁,便休怪我们!”

祖巫弇兹仰天长啸,只在诸圣暗道“不好”中,浑身携无匹雷电,一头朝着本就支离破碎摇摇欲崩的天界扑去。

“轰!”

伴随着弇兹自爆身死,一个大窟窿已是出现在天穹,天界破开,无量天河之水瞬间倒灌向洪荒大地,无量洪水只欲灭世一般。

“啊!”

祖巫天吴凄厉高喊一声,便要朝着大地撞去。

但忽然被一个凭空出现的太极图定住。

老子杵拐现身,元始天尊紧随其后,再有冷着脸的通天教主,以及西方二圣。

“补天!”

看着天上的莫大窟窿,老子淡淡道。

但谁来补?

元始天尊趁机收起了那半截不周山,催动盘古幡将无边洪水定住。

“我来补!”

女娲看着剩下的寥寥妖神妖兵,又看看重伤的东皇太一,不由叹了口气。“便让我来补吧,还望老师能留妖族一线生机!”

“准!”

原本风云激荡,雷电交加的天穹上响起一声恢宏天音。

可就在诸圣商议重稳天地的时候。

虚空中却听有一声音响起。

“魔道,立!”



第四百二十七章;不周山倒,巫妖浩劫(三)

魔道!魔道!魔道!

虚空中却见一道身影负手而立,背后九轮盘高悬不坠,如一轮黑日当空。

“今我感洪荒众生万类不明善恶,不辩正邪,以致浩劫四起,业力缠身,故再立一道,谓之“魔”,从此道魔对立,道消魔涨,道涨魔消,以全善恶之别。再立一“心魔劫”,诸天万界之修,皆需受我心魔之祸,若为善者,自成正果,若为恶者,拜我座下,永堕魔道。”

“大道鉴之!”

“轰!”

一声莫大惊雷,震动洪荒,仿佛天地有感众生之苦,竟下瓢泼大雨。

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今巫妖大劫尚未落幕,这“魔道”竟是再现。

不周山下正在商讨补天之事的诸圣齐齐大呼一声“不好”。

但见虚空无边魔气席卷浩荡,蔓延而出,一朵漆黑莲花正被磅礴魔气自虚空推出,缓缓降下。

“十二品灭世黑莲?”

洪荒各处大神通者无不受惊,继而纷纷出手。

“可恶!”

虚空中一血发瘦削的枯瘦老者手提两柄杀剑径直现出身形,阴沉的脸色带着滔天杀机,望着那周身拢在黑雾中的人。

来者却是洪荒大神通者,昔年紫霄宫中客。

话说这盘古开天身陨之后,体内有一团污血落入那幽冥之中,化作无边血海,内生胎盘,孕育出了一位惊人的存在,此人自称冥河老祖,生而伴有两柄至宝杀剑,杀生不沾因果,且更有十二品业火红莲。

当年他观女娲造人成圣,索性在那血海自圈地界,造了阿修罗一族,又观诸圣立教成圣再以杀天、杀地、杀众生为教旨立“阿修罗教”,可惜圣位无他,终不能成圣,但也落得自在逍遥。

可如今魔道再立,这阿修罗既是以杀成道自然为恶,那岂不是要归为魔道一流。且这十二品黑莲自行认主,更是认可了此人为魔道之主的事实。

当让所有人意外的是,这天上居然降下了庞大功德。

“这怎么可能?”

冥河不由一愣,当年魔祖罗睺创立魔道在前,妄想以杀成圣,掀起了龙凤大劫,万族折损殆尽,杀生无数,如今此人既是再掌魔道理应承受那业力之厄,可为何天道不降业力,凡降功德呢?

难不成这还是一件好事?

自然是好事,从此善恶分明,众修若惧心魔拷问之祸自当秉善而行,如履薄冰,制衡之用。却是功过两论,但眼下,赫然是功大于过。

“杀!”

冥河老祖却不管那么多,他好不容易聚的气运,如今这魔道再现,岂不是要凭白分出去大半,为他人做了嫁衣,且那十二品黑莲可是不凡,那西方教也不过是靠着十二品金莲镇压气运。

元屠、阿鼻一震,冥河已凌空斩出两剑,率先出手,但他快,有人更快,一支宝光笼罩七彩枝丫无人而持,悄然浮出,朝着十二品黑莲刷去,正是准提道人证道之宝,七宝妙树。

“哼!”

一声冷哼,功德入体,再见洪荒大地无数之念疯狂朝他涌来,无天境界层层暴涨,背后魔轮骤然逆转,其內洞开如化一方无边魔界,内聚无量邪魔,群魔齐啸,陡生无上伟力。

更惊人的是那魔轮中有一柄石刀正徐徐现出,刀身一震,一道可怖刀光,只如划过洪荒世界的长虹,横扫斩出,有混沌长河上击星空,下斩地际,震惊整个洪荒。

“本座无天,从今往后,群魔诸邪,以我为尊!”

天地间悠悠荡荡刮起恐怖黑风,似如群魔嚎叫,又如万灵齐哭,却是天地有感,异象连连。

“噗!”

冥河老祖所斩剑光瞬间湮灭,身形在空中炸裂,惨叫一声,整身躯连同衣袍化作一团污血,而后湮灭,两柄凶剑却是飞快遁入虚空不见,敢情只是一个血神子分身,不是本尊。

“尔敢!”

而号称无物不刷的七宝妙树更是无功而返,被斩飞出去,准提道人既是心疼,又是惊怒,当下现出身形,接过七宝妙树。

“哼,果然是旁门小道!”

又闻嗤笑响起,虚空乍现可怕剑光,对着无天劈去,立见石刀再震,刀光溢出,剑光立散。

准提道人听的脸色通红,但见其也无功而返,当下冷笑连连。

这剑光之主自然是通天教主,他神情冷然的自虚空走出,一双眼睛直盯着无天,身后陡见四柄凶剑一一展开,骇人杀机登时充斥铺开。

元始天尊,老子则不分先后而来,只看了眼被无天收起的十二品黑莲,眼神虽有变化,却无动作,他们家大业大,皆怀先天至宝,且那分宝岩前更是得了不少宝贝,何况这黑莲乃魔道之宝,自是无意争夺。

他们真正在意的是仿佛横空出世的无天,一眼看去,竟难见跟脚,不明来历,还有那神秘石刀。

接引道人也走了出来,脚踏十二品金莲,神情愁苦更甚,如今魔道再现,他们各教气运皆损,从此受心魔拷问之祸。

这三清除了通天门人较多之外,老子与元始天尊座下弟子少的可怜,自然担忧甚少,但他西方可是渡化了不少生灵,仅人族便有数百万众,天见可怜,这魔道再立,八宝功德池中的气运金莲都枯萎了数朵,却不知又得何年何月才能补回来。

除却已去补天的女娲,诸圣无不齐至。

“呵呵,好大的架势。”

无天嘶声轻笑,丝毫不惧,更是不以为意。

“亏你们为圣人,却不看看脚下苍生万类?”

就见这巫妖浩劫之后,洪荒大地满目疮痍,洪水肆虐,地火喷发,生灵涂炭。

此时再生厮杀,只怕洪荒天地离破碎不久矣。

这时,虚空忽见万千道蕴神光闪现,诸圣齐齐行礼高呼老师,但见鸿钧面容无波,神情冷漠出现。

“量劫刚过,尔等不可再生事端。”

所有圣人你看我我看你,只能称是。

鸿钧又一扫诸圣道

“人族当兴!”

说罢,却是又隐去了身形,消失在虚无中。

“哈哈,本座便不奉陪了。”

无天身形一卷化作一股黑雾,眨眼散于无形。

然就在时,哪想变故再起。

天界上,忽听一声恢宏钟声,继而是一声惨叫。

“混沌钟?”

他们闻声而去,眼前天庭早已因二族大战残破一片,本就重伤的东皇太一如今大口咳血不止,气若游丝,就见他手中的混沌钟居然脱了控制,震碎了空间,一头撞进虚空没了踪影。

人族祖殿中,帝辛忽然睁眼与姬神秀相视一望,祭出另一个混沌钟,只见古钟旋转不止,金光四射,冥冥中似在发生什么变化。

却见不多时,虚空中竟是又落下一个混沌钟来。



第四百二十八章:女娲补天

娲皇宫中。

女娲有些复杂的看着重伤的东皇太一,他接连遭受重创,且洪荒天地因巫妖二族而惨遭摧折,无边业力加身,又有东皇钟自去,气运大失,无疑是油尽灯枯,偌大妖族除却寥寥几位妖神,竟是死伤殆尽。

一旁独剩只小金乌哭泣不止的围着东皇太一四转,正是那妖族十太子,九去存一。

“叔父,爹爹和娘都已经死了,大哥他们也为救我和夸父同归于尽了,我现在就剩您一个亲人了,莫要撇下我,呜呜……”

东皇太一撑着一口气息,爱怜不舍的看着小金乌,然后又望向女娲。“娘娘,东皇临死前尚有一事,还望娘娘保我妖族一线生机!”

女娲点头。

“我自会如此!”

东皇太一闻言取出一物,正是那天庭号令万妖的“招妖幡”。“往后,妖族便劳娘娘多费心了”

说罢,他又看向小金乌,虚弱道“莫要再顽劣贪耍了,大哥与嫂子已不在,叔父也要走了,往后,便没人护着你了,你定要好好修炼……”

东皇太一话到这里,不免惨呼一声,他浑身上下宛如,可那火却不是太阳真火而是可怕的黑色业火,无由而生,燃神魂血肉,以致东皇太一身形在人身与三足金乌间不停变幻,惨叫悲鸣。

“哈哈,人族当兴,好一个人族当兴……啊……”

哀嚎中,尽化灰灰。

女娲见状于心不忍,素手一裹一探,也只抢回来了缕东皇太一的精气,与一缕正在消亡的真灵。

“还请娘娘全我最后心愿!”

虚弱的意识散出。

女娲叹了口气,不知从何处取过一个葫芦,竟是一件先天灵宝,便在这时,东皇太一仅存的一缕真灵携所余精气悉数涌入了那葫芦里,太阳真火自行炼化,立见葫芦渐成玄妙。

十太子悲呼一声,将葫芦抱在怀里。

“叔父!”

这时。

门外紫云走了进来。

“娘娘,乾坤鼎中的五色石已炼化功成了!”

女娲闻言未曾迟疑,只安顿好了十太子,便托着乾坤鼎朝那不周山去。

天上窟窿里就见无量海水倾泻而下,若非她以“山河社稷图”悉数承接,只怕洪荒大地都免不了遭劫的下场。

她只将鼎口一倾,立见一团五色神光冲天而起,似水如泥,延展开来,直爆发出无量神光,女娲双臂一撑飞身而起,只把神光送入窟窿处,两者一遇,立见严丝合缝,倾泻的洪水肃清一空。

天虽补成地却还未稳。

女娲径直再去北海极尽处,就见大海上一只满布青鳞的巨大玄龟似可背驼青天,高愈千万丈,四肢如天柱。

“见过女娲娘娘!”

玄龟开口,激起无边惊涛骇浪。

这却是洪荒异种,只因血脉身形之故,而苦于不得化形。

女娲也不遮掩所行目的。

“今日寻你,乃是予你一番功德,凭此你可褪去这庞大妖身,化作道体!”

玄龟惊喜非常。

“还请娘娘指点!”

“如今天地因巫妖二族不稳,以致天塌地陷,你这肉身天赋异禀,能做大用!”

话到这里,玄龟自是明白了个中意思。

玄龟高兴的摇头晃尾,又是滔天大浪。

“娘娘只管施为即可!”

却见那女娲斩下玄龟四肢,定天地四极,本是浩劫不停的洪荒大地登时风浪平息,地火退散。

天降功德,一半落在女娲身上,一半落在玄龟身上,立见个青衣女童从龟壳里欢喜的跑出来,拜倒在女娲座下。

“往后你便随我去那娲皇宫吧!”

“玄龟谢过娘娘!”

……

量劫过去,洪荒大地仍是满目疮痍。

姬神秀走出人族部落,就见眼中所见不是焦土,便是水泽,要么一片荒芜,不存丁点绿意,要么,一片尸骨。

“唉!”

摇头一探叹,姬神秀肩头忽见亮起一盏泥灯,遂见玄黄二气一出,两相交融顿化无穷光点,撒入脚下大地,立时洪流退去,焦土之上再见生机勃发,绿芽出土。

他离开部落,脚下不定,所过之处五行重定,满目疮痍无不消散,生机勃发。

直行到不周山下。

就见尸山血海,那巫族十二杆招魂幡自毁之后,无数阴魂滋生,恶魂厉鬼哭嚎不止,足有数千万众,怨气冲天,煞气更是惊人,连姬神秀也不由止步。

不光是他,诸圣也无计可施,便是西方教也不敢贸然行事,这些阴魂怨煞浓郁,想要渡化必要耗费莫大功德先驱散怨煞之气,而且这可是数千万啊,一个个只能皱眉苦思。

不过,姬神秀却是注意到一个女子,一个乌发布裙的女子,只是看其身上奇异的图腾与一些不同于人族的特征显然属于巫族,而且还是祖巫。

只见她双脚过处,阴阳二气演化,大地犹如复生,生机再起,万物勃发,竟与姬神秀所作所为有异曲同工之妙。

看来,这定是那十二祖巫中最后的“后土”了。

后天眼中垂泪,与妖族一般,巫族的情况如今也是不容乐观,死伤殆尽,不可谓不惨重。

只不过妖族有女娲补天定地,以功德换取生机,巫族却是仅存一个被镇压的帝江,与这最后后天,以及幸存不到数万的巫族。

“阁下可是人祖?”

不曾想后土也看到了姬神秀,言语之间竟饱含愧疚。

姬神秀点点头。

“正是!”

后土语出惊人。

“巫妖浩劫,波及人族,后土在此代我几位兄长向人族赔个不是!”

姬神秀沉默了片刻。

“你不必如此,当务之急,便是替这无数魂魄找到归宿!”

“不错,可惜这些阴魂不但凶戾非常,且怨煞太重,我也无计可施,否则,若能补救,也可弥补我巫族所造业力。”

后土神情一黯。

姬神秀沉吟片刻,轻声道

“这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对立,小到心中善恶,正邪,大到天地阴阳,乾坤变化,你看这草木,便是阴阳昼夜之变,而演枯荣反复轮转,倘若这洪荒万灵也能如此,这些阴魂便自然有了去处!”

后土如梦惊醒,若有所思的喃喃道“生死轮转?”

“如何生?”

姬神秀既是已经开口,索性便又点拨道“如何生?别族我却不知,我只知人族乃阴阳交合而生,腹孕胎儿,怀胎十月便可降世。”

后土听到这里哪还不知姬神秀是故意引导她,当下行了一礼,言谢后大喜离去,却是去思索生死轮转之变了。

“唉,如今就差帝辛归位,再渡封神大劫,我便可集三身之力,纳几方气运,行以力证道,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这诸圣还能活几个。”

姬神秀看着那剩下的半截光秃秃的不周山自语中收入手中,转身离去。



第四百二十九章:六道出,定天庭

“后羿拜见人祖,多谢人祖收留巫人一脉!”

族地之中,如今各方部落首领皆是在此,这其中不乏后起之辈,如盘王,神农之流,除却祖殿内一直闭关苦修的万众先天人族以及余下数百万天赋绝顶的人族强者,便属他们修为境界最为高深。

如今又有巫人一脉,虽是人身,却继承了巫族强横的体魄,更是可修元神,也算是天不绝巫族。

姬神秀柔声道:“无需如此,你们身负人族血脉,合该认祖归宗。”

说罢他又一扫那些抵触无比面露厌恶的族人,赫然是因巫妖之祸把巫人也恨了进去。

“祖,切不可收留他们,那巫族生性残忍,嗜杀好战,他们体内既是流有巫族血脉,恐防日后再生祸端!”

果然,有人恨得咬牙切齿。

“也罢,今日便让你们见识一下本座的手段!”

姬神秀思索了一下,手中亮出一物,赫然是那地球。就见光影闪烁,所有人眼前陡然再见一方世界,内有无数生灵繁衍生息。

“巫妖祸劫所亡人族,已被我以妙法投生此间,往后自会与你们相见,只是尔等切莫忘记生死之痛,当引以为戒,潜修妙法,当谨记。”

闻听那些族人还能相见,整个人族瞬间便沸腾振奋了起来,大呼道:

“人祖慈悲,人祖慈悲!”

姬神秀也是笑着,旋即又道:“此次量劫过后,人族当兴。”

说话间,那祖庙忽然洞开,只见两百余万人族化作漫天流光冲出,修为俱是不凡,竟是多为地仙之流,再有天仙,更有甚者几快接近金仙。

“我打算选出一人,为人族族长,除此之外,再挑选才能之人分散洪荒,广建部落,开疆拓土,尽繁衍教化之功。这些人族,便是往后各大部的底蕴,待时机成熟,便在洪荒大地上圈下一个大大的疆土。”

无数人闻言更是振奋不已。

“如今我人族之中,犹以盘王与神农最为不凡,族长一职,便从你们二人间挑选。”

“是!”

神农与盘王相视一眼,情难自禁。

“还请人祖考校!”

姬神秀望着了眼整个人人祖,略做思索。

“人族虽说有传承之功,然修行者却是极少,多还是凡胎,免不了受病疫伤毒之害,倘若你们谁能先想出解救之法,这族长便由谁继承,而后人族兴衰就交由给他。”

“神农明白!”

“盘王明白!”

……

“待族长选出,尔等再自行推举出二十位有才德的人,离了族地,前往洪荒开荒拓土吧,日后人族非生死存亡之事,莫要问我,自行决断。”

却说先前人族震天动地的欢呼居然无意中引来了一个路过的女子。

后土娘娘。

她神情茫然,仿佛遇到了什么极为困惑的事情,埋头行走,可陡闻人族呼声,立时如梦方醒,冥冥中似是察觉到了某种契机,不由停足观望。

这一看之下不免大惊,正是得见了那些遭劫人族投生地球的一幕,当下只觉得心头一明,所有困惑像是前所未有的清晰明白。

“投生?轮转?生死轮回?”

“娘娘所为何来?”

正自出神间,耳畔忽听轻语,后天定睛一看,正是姬神秀。

后土蹙眉道:“我虽明轮转之意,只是却不知此事凭依为何。”

姬神秀闻言心中已是明了,只因这祖巫并无元神,只存肉身,却是无法体会魂魄精神之妙,当即略做思索。

“不若,我便替你塑一道神魂如何?只是祖巫乃盘古精血所化,却不知是否能成!”

后土大喜道:“人祖大恩,后土没齿难忘。”

姬神秀点点头。“还请予我一滴精血!”

就见后土稍一沉思后居然取了出十数滴神华各异的祖巫精血,神情伤感道:“这是我那十一位兄长临行前交于我的,本是为了以防不测,为日后巫族留下希望,看来天机使然,今日竟是用在此处。”

话落,遂见后土唇齿一张,一滴散发着昏黄神光的精血已被吐出,与那十一滴祖巫精血融在一起,化作一团混沌神光。

“好!”

姬神秀眼眸一亮,双手陡张,却见袖中飘出无穷无尽的七彩神光,神光如浪,乃是最精纯的之力,尽数涌入那混沌神光之内,仿佛无底洞一般,不知过去多久,那团混沌神光渐渐产生了某种玄妙变化,仿佛化作一团无形无质的水。

他双手再见神印结成,阴阳五行之力立时引入,但见相互衍化之下,那团水渐成四肢,竟是快要化成人形。

“去!”

但见吐字如令。

那虚影神魂瞬间似一道流光落入后土眉心。

一刹那,后土身上本是大罗金仙的境界竟然似决堤之水,轰然暴涨,层层突破,恐怖气机更是连三十三天外的诸圣也为之变色。

“奇哉,妙哉,元神之道竟这般非凡!”

后土眼中澈如明镜,洪荒大地只在其中飞快倒流,四极八方尽入眼中,待看到满目疮痍的洪荒与生灵涂炭的苍生,不免潸然泪下。

她身上的修为直从大罗金仙升到准圣,到最后更是无限接近圣人……

不知不觉间,竟已过半年之久。

“天为阳,地为阴,吾巫族管地,却也该如此!”

就见后土感激的看了眼姬神秀,口中道:

“今日之事,后土记下了!”

姬神秀拱手道:“后土娘娘客气了!”

“有缘再见!”

后土怅然一笑,伸手一抬,忽见虚空落下一物,赫然是那冥簿,旋即身形凭空消失。

不多时,忽见整个洪荒大地震动,仿佛那幽冥之地有惊天大变发生。

就听一道声音轰传洪荒。

“六道轮回,现!”

同时还有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后土,你敢占我血海?”

只是随着虚空中接连响起的数道冷哼,那声音也潜藏无踪,后土身化轮回乃顺道而为,天道已定,谁阻谁死。

天地间陡见有一黑洞成形,似生六孔,上接洪荒,下抵幽冥,赫然是那六道轮回所生投影,黑洞轮转不休,凭生恐怖吸力。

就见一个白发苍苍满脸褶皱的老妇杵杖而立。

木杖一引,洪荒所有集聚的魂魄残神,无不落入轮回之中。

“地府,出!”

又闻低喝。

幽冥之中,一股恐怖气息竟是比三清犹甚,转瞬即逝。

大地苍生皆有所感,无不跪伏在地,高呼。

“后土娘娘慈悲!”

姬神秀幽幽一叹,不禁摇了摇头。

正这时,虚空中忽听声音响起。

“人祖,且来紫霄宫一见!”

“来了!”

如今天地已全,看来十有是要重定天庭了。

封神不远矣。

第四百三十章:昊天,瑶池

三十三天外。

紫霄宫。

姬神秀一到,就见诸圣皆已坐在院中,鸿钧直面众圣,一人上座。

与上次不同,此次他一来,便见个唇红齿白,眉目灵秀的童儿侯在门口,见他一来,忙不迭的迎上,客气恭谨的脆声道“人祖还请随我入内!”

除此之外,院中还有一女童,粉雕玉琢,侯在鸿钧身畔,侧身退在一旁,却是不敢直面诸圣,倒也心思灵透。

诸圣见他到来并无讶异,这人族当兴,为天地主角,姬神秀既为人族之祖,此次重定天庭,自然免不了要来走一遭。

“见过道祖!”

姬神秀见了一礼径直坐在最后一个蒲团上。

见人已到齐,鸿钧淡淡道“如今量劫已过,天地当再全,合该重定天庭,行执掌监察天地秩序之功,尔等可有异议?”

“谨遵老师法旨!”

“谨遵道祖法旨!”

众人哪敢怠慢,无不同声附和。

鸿钧又沉吟片刻。“此后洪荒,人族当兴,为天地主角,巫妖二族自有定数。”

女娲本是欲言又止,闻言当即似有明悟,再无动作。

一旁的准提早已坐不住了。

“道祖,我与接引道兄虽悟出三千佛法,八百旁门,然始终自玄门而出,敢问我西方教能否东传?”

三清本是老神在在的模样,闻听准提这厮竟想佛法东传,脸色不免有些难看,他们三人皆为一教之主,西方教东传说白了就是分气运,谁能乐意,自然一个个眼神不善。

鸿钧道“能传,时机一至,自可大兴,不能强求。”

“多谢道祖!”

准提一听顿时喜上眉梢,只得意的瞟了眼三清乐呵呵的又坐了回去。

老子倒还罢了,垂目静坐,无甚表态,元始天尊却坐不住了,也是问道“敢问老师,阐教能否大兴?”

鸿钧目光一闪,道

“自有定数!”

简直说了跟没说一样。

忽的,一个声音让众圣都是一惊,纷纷睁开了眼睛。

却听。

“敢问道祖,我可否成圣?”

这可真是够直接的。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姬神秀,前番他问鸿钧并未言语,语藏机锋,此刻鸿钧身合天道,他又问了一遍。

鸿钧望向姬神秀,本是平淡的面容不知何故忽的皱起眉来,但马上又舒展开,似是遇到了极为困扰的事。

“不知!”

诸圣面面相觑,这个回答可是有些太过出人意料了,鸿钧如今已与天道无疑,天地变化俱是了如指掌,怎得会说个“不知”呢。

女娲面沉如水,不曾言语,老子索性又闭上了眼睛,元始天尊冷哼一声,唯有通天赞赏意外的看了姬神秀一眼,毕竟这闻听也忒过直接了些,他们中连那最不要脸的准提都不敢这么问。

这时,鸿钧话锋一转。

“今日召你们前来,便是为重定天庭一事。”

“昊天、瑶池,且过来!”

原本侯在一旁的两个童儿闻听终于轮到自己了登时喜出望外,赶了过来。

“此次,昊天做那天庭众仙之主,瑶池做那女仙之首,为王母,共掌天庭,可为夫妻。”

鸿钧说话间,体内忽冲出两团氤氲之气,落入二童体内,立见昊天与瑶池身形幻化,携造化之机,化作一个英俊伟岸的青年与你冰肌玉骨的女子。

两人下意识看了眼自己,不由大喜。

“谢老爷垂怜!”

姬神秀看到这里算是明白了,敢情这是鸿钧给他们这些大神通者与诸圣打招呼呢,拉近拉近关系。

准提与接引这两个西方二圣得知西方教可东传大兴,心情大好,这意味着以后就不用受这三清排挤可以光明正大的渡人传道了,此刻再见鸿钧身旁小童将要登临玉帝之位,自是赶忙打好关系,恭贺道“哈哈,玉帝往后若是有事,我西方教绝不推辞。”

老子眼不睁的淡淡道“恭贺师弟登临玉帝之位。”

“往后我玉虚门人自当也会照拂师弟一二。”元始天尊不咸不淡的也搭了一句。

通天教主则是笑道“我碧游宫门人弟子众多,师弟若是有需,可来我金鳌岛坐坐。”

唯有女娲脸色难看,这天庭本是她妖族掌管,如今易主岂能笑的出来。

“道祖,如今洪荒方历经浩劫,天庭诸神皆死伤殆尽,荡然无存,却不知天庭司职众位从何填补?”

忽的,姬神秀又开口了,他看向三清。

“我以为,这三位圣人既是盘古正宗,定然得传妙法,门下弟子填补天庭司职众位自是再合适不过,可谓是……”

“人祖,你欺人太甚,你怎不说让你人族填补?”

不等姬神秀说完话,元始天尊几乎跳了起来,指着姬神秀破口大骂道。

通天教主则是显得镇定自若,不以为意,唯有老子仍是不动,他那门下就剩个玄都,聊胜于无。

但下一刻,姬神秀忽的咧嘴一笑。

“好啊!”

昊天与瑶池这慌色还没来得及消脸上又见喜色,想那天天现在可是破破烂烂,残垣断壁,简直就是个烂摊子,而且去了只怕偌大天庭也就他们二人,顶多再召集一些散修,实力空虚自是无疑。

不想人祖竟然毫无抵触,何况这人族未来可是大兴,这眼神不由得多了一丝亲近。

鸿钧闻言略一思索,道“既如此,便许人族万数上天,司职星辰变化,四时轮转,稳天地秩序,至于天庭众神之位,时机一至,届时自会召你们前来商讨。”

说罢,却是又隐于虚无不见了。

老子只是瞟了姬神秀一眼,便二话不说径直出了紫霄宫骑着一头青牛回洪荒了。元始天尊则是冷冷的一拂袖,坐上九龙沉香辇也离去了。

只等女娲与西方二圣也接连离去,昊天与瑶池方才上前亲近道“人祖大德,往后我们却该亲近亲近。”

姬神秀心中暗笑,等你们见到帝辛上天掌管诸天星辰恐怕就不这么想了,不过他面上也颇为和善的应道“自该如此,玉帝莫急,此番我回人族便择万数修士前往天庭,填补司职之位。”

道别之后。

“人祖且慢!”

忽见正欲离开的通天教主把他唤住,蹙眉不解。

“敢问人祖,不知这天庭众神之位可有何玄妙不凡之处?”

姬神秀心头讶异,嘴上道“上清圣人何出此言啊?”

通天教主却是一笑。“人祖休要瞒我,似你这般无利不起早的人,又怎会平白无故这般作为,必是有所图谋!”

“还请到我碧游宫一叙。”



第四百三十一章:蚩尤拐菩提

碧波汪洋,大日东出。

只见茫茫东海之上,有一处仙岛独离洪荒,其上氤氲缭绕,霞光万丈,有仙鹤长鸣,沐日光而翔,诸般仙珍奇宝若隐若现,一道道身影散发着深浅不一的气息,或打坐,或吐纳,或习仙炼术,或遁空化虹,于长空往来去返,可谓是一等一的仙境福地。

却说忽见天外降下两道身影,联袂落下,正是那出了紫霄宫的通天教主与姬神秀,未及落地,却已引来无数见礼。

“老师圣安!”

“老师圣安!”

“多宝见过老师!”

……

“哈哈,道友且看我这金鳌岛如何啊?”

通天朗声笑道

“尔等还不见过我身旁这位,这可是人族之祖,天地间的大功德者,往后人族大兴,你们可要多亲近亲近人族,切莫生出事端。”

“是,多宝道人见过人祖!”

“龟灵见过人祖!”

……

姬神秀也是心中赞叹不一,却见周遭流光遁起,铺天盖地,这低的只在天仙之流,高者如眼前的道人与女子竟是已快大罗金仙。

“有礼了!”

语罢却是自袖中取出七尊巴掌大小的泥偶,笑道“圣人门下果真不凡,今日既是为客我也不能太过小气,这几尊泥偶权当见面礼了。”

“哼,我还以为是个什么好东西,敢情是几尊泥娃娃,莫不是拿我们寻开心哩?”忽听一娇蛮的女声响起,就见个十数岁模样的碧衣少女嫌弃的嘀咕道。

“碧霄,止言!”

少女身旁犹站着两个女子,那开口的便是为首之人,一身修为竟也是快到大罗金仙了,发髻轻挽,着一身云霞般的衣裳,灵秀透骨,资质不凡。

“无碍,我还没说个明白呢!”

姬神秀哈哈一笑,不以为意。

“此偶谓之替身泥偶,乃我闲暇时塑就,内藏玄妙,平时只需祭炼一番,这一个泥偶便可抵一次死劫,圣人之下,皆可免去身陨之厄。”

这话一出,徒弟们还没说什么,通天教主已经没好气的对着碧衣少女训道“还不快谢谢人家,天天就知道贪耍,也就岛上的这同门师兄弟能容你,往后离了岛又不知该闯下什么祸事。”

虽说是训斥之言,但他边说着,边把那泥偶推到了几个弟子面前,像是生怕谁不识货推拒了一样。

这泥偶起初本无面容,皆是一般,但说来也奇,只落到多宝、三霄等人手中一经沾染他们的气息,立见面容浮现,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待碧霄小心翼翼的收起,她眼珠子一转,却又似撒娇般对着通天教主道“老师,公明师兄还在闭关哩,你且多给我一个啊!”

“……”

通天教主脸色一黑,没好气的一拂袖只把那无主的最后一个也送了过去。

“去去去,且走远些,莫要再来烦我!”

等见碧霄发着银铃般的笑声捧着泥偶远去,通天教主才苦笑着摇摇头。

“让道友见笑了。”

姬神秀笑道“我一直以为圣者皆已厌离喜乐,不怖生死,不想上清道兄竟这般至情至性,委实令人艳羡!”

“哈哈,咱们入内一叙!”

通天教主似心情大好。

碧游宫中。

待二人落座,通天教主只取出一些灵粹仙果,开口问道“道友还未言那天庭司职神位有何玄妙呢?”

姬神秀听的却是摇头苦笑。“谈何玄妙,上清道兄莫不知这下个量劫便是因这司职神位而起,既是劫数,又岂有玄妙可言。”

通天教主皱眉不解。“既如此,道友又何苦送人族上天庭?难不成这便是避劫之法?”

“是也不是,我人族未来大兴,此劫自是免不了,如今所为不过是为日后准备,相反道兄仍需留意!”

闻听姬神秀的话,通天教主更是困惑甚浓。“道友何出此言啊?”

“这天庭司职神位道祖为何只对我等言明?便是因量劫一起,三教门人与我人族皆在劫数之中,天上司职神位不知凡几,唯道兄门人众多,可谓万仙来朝,且事关各教气运,还需多多留意。”

姬神秀这话已是说的透彻。

通天教主自然听的明白,脸色阴晴不定。

“道兄勿忧,此事时机一至,想来还要去那紫霄宫商榷一番,到时自会见个分晓。”

如今诸圣中,恐怕就剩通天教主没有打人族的注意,且颇让姬神秀有种志同道合的感觉,至于其他的,那女娲恐怕自巫妖之劫后对他已恨之入骨,老子与元始天尊更不用说了,西方那两位恐怕无不时时刻刻想着如何渡化苍生,布法传道呢。

看来一切都将会在封神大劫见个真章,分个高下。

如今这般,也不过是为了和通天教主生出一些情份,不然到以力证道的时候,那几个圣人又岂会冷眼旁观,这以力证道却是要超脱洪荒之外,指不定又落个群敌环伺的处境,搞不好还要好鸿钧做过一场。

“倘若是别的,损了便损了,但谁要敢打我弟子的注意,还得做过一场!”

通天教主眼神微凝,语气沉重。

“多谢道友解惑!”

姬神秀摆了摆手。

“道兄却是折煞我了。”

只待姬神秀与通天教主交谈许久自碧游宫出来时,这外面已经过去了数月之久,当真是洪荒不记年,岁月转眼过。

可刚回到人族族地。

便见族人禀报,巫人以后羿为首,已离了族地去往别处开荒拓土,另立部落,想来他不在的这些日子,人族里怕是发生了很多事,多半受到了排挤。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熊顶天一见到他就抱腿诉苦自己的儿子被人拐跑了。

姬神秀眼神怪异。“菩提被谁拐跑了?”

“那小子是个巫人,生了不到十天就人高马大的,名叫蚩尤,体内巫族血脉极为浓郁,生来便具不凡神通,天分极高,竟是从那传承石碑中得到了一门不世刀法,名为“吞天灭地七大限”。”

听到熊顶天的话姬神秀不光眼神怪异,连表情都有些诡异,他笑了笑。“没事,它身上宝贝不少,兴许玩够了就回来了,哪像你们一家子,天天窝在部落里,这又胖了一圈。”

瞧着熊顶天耷拉的圆脸,姬神秀索性笑出了声。

“哈哈,倒是会选,你们这一家子,就那小东西比较出息!”

正这时。

“小仙太白金星,见过人祖!”

天空上,忽听一颤颤巍巍的话语响起,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倌正自驾云飘下。

姬神秀心头暗笑,这玉帝也不知道从那找来的散修,却是灵物得道,化作人形。

“行了,知道你此行目的,本座这便把那万人给你。”

说话间祖庙忽然洞开,只见帝辛罕见的没穿那一身森寒甲胄,面容更是多有变化,身着紫袍,身后更见有万道流光掠出。

太白金星喜出望外,嘴里只是忙着连连道谢,领着帝辛他们又上天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火云洞出,神农成皇

“参见初祖!

“参见燧人氏!”

“参加有巢氏!”

“参见缁衣氏!”

“参见华胥氏!”

“参见容成氏!”

……

人族祖地,虚空中十数道模糊身影高坐云台,落于祖庙之上,最上座为姬神秀,金光四射,混沌气机流淌,俯瞰偌大人族。

“如今吾等共推举出十七位部落首领,分散各处,开荒拓土,行人族繁衍教化之功,还请诸位人祖予以恩准!”

十七个首领依言越众而出,气息高低各异,皆有不同,有人周身水汽蒸腾如雾,有的赤发如火,有的则是目泛雷光,皆怀有修行法,修为不弱。

姬神秀眸子一扫,已把十七人看了个通透,哪怕便是心中德行都能见个七七八八,过往一切,皆入眼中。

“燧人,你们以为如何?”

燧人氏等一众先天人族此时也连连点头。

“不错!”

“好,既如此,准了。”

姬神秀挥了挥手,十七人面前立见多出一个空间灵宝。

“其內乃是尔等创建部落的根基,切记勿要怠慢!”

这其中不但包括了一下天材地宝,还有一些耕种冶炼之术,以及修行术法之道。

“吾等必当尽心竭力,不负诸位人祖厚望!”

如今巫妖二族已去,人族数量大增,久居族地非是长久之事,何况已有了勾心斗角的苗头,索性还不如放他们出去,不再约束。

姬神秀忽又道

“盘王,神农,这驱病避疫之法如何了?”

神农与盘王此时多有不同。

盘王道“启禀人祖,这些年我观疫病之苦皆源于外物毒害,故认为若想根治疫病,首先便要控毒,奈何毒本无形,遂炼出一物,此物乃诸般毒虫忽噬而生,为天底下最毒之物,名为蛊,可噬万毒,若种入体内,则百病不生,百疫不染。”

他手中持一布幡,其上道纹一亮,立见密密麻麻的金色蛊虫飞出,虫鸣刺耳,令人骇然。

燧人氏在祖庙内闭关多年,且为先天人族,如今再出,离那大罗金仙也不过一线之隔,此刻见到铺天盖地的蛊虫,当即摇头道“此术虽说不凡,但倘若要人族要以此驱病避疫却是不妥!盘王,你炼出一蛊耗时多久?”

盘王应道“禀人祖,我以金仙之境耗时几近三年方成!”

缁衣氏也开口了。“那你可否想过,人族中的普通人又该如何?他们不通修行,寿不过百载,又是否能功成?有失考虑。”

“神农,你呢?”

神农恭敬非常。“回禀诸位人祖,神农前番外出寻找方法的时候曾误食一物,以致腹痛难忍,无意中又吃下一枚山果,不想腹痛渐去,遂行遍周遭山野寻百草试之,不想百草形貌不一,竟是也有各异功效,其中不乏能有医病伤之害,神妙无穷,我将其名为药。”

燧人氏等几人彼此相视一眼,似在思索。

姬神秀目光闪烁。“你可曾记下百草效用?”

神农忙不迭的点头“记得,皆记得!”

说罢取出一张偌大的兽皮,其上刻写满了一个个蝇头小字,乃是百草的效用。

“好。”

“从今天起,人族族长,传于神农,尔等各部领袖,皆需以他为尊!”

姬神秀唇齿一张,轰传人族部落。

“是,吾等参见族长!”

千百万人族闻言齐声欢呼。

“好,尔等十七人每人且领八十万人族去吧。”

那十七位首领齐齐拜倒在地。

“吾等就此拜别人祖!”

“去吧!”

如此,十七人只把那空间灵宝一展,各自卷起八十万人族,离了族地,去了洪荒各处,开荒拓土。

本是偌大的人族族地,登时冷清起来,剩下不过数十万众,却是那些驻守族地的人族修士。

姬神秀又瞧向神情失落的盘王,轻声道“盘王,往后你便为人族大祭司,协助神农掌管人族,莫要让我失望。”

盘王闻言大喜。

“是,盘王必当尽心竭力!”

姬神秀想了想,已自祖庙中取出两物,这一物乃是那永生大界的彼岸之桥,另一物为造化之舟,只在二人欣喜若狂的注视下落到了他们面前。

“从今天起,人族所有事便由你们自行抉择,兴衰成败皆在你们自己手里,可否明白?若非人族生死存亡之际,人祖不出,祖庙不开,至于其他的,这数十万修士,也足以助你们一臂之力。”

“可明白?”

神农与盘王略带惶恐道“祖,这偌大洪荒,凭我们……”

“莫要小看自己,如今诸敌已去,你为一族之长,切不可心存退缩,除此之外,族长之位亦有变化,由你自行择取,一切皆有定数,顺势而为即可!”

“我推算到往后人族与那巫人部落尚要再起纷争,你也不必担忧,那地府亦如天庭,司职之位多缺,到时候再做计较!”

姬神秀交代着一些琐事。

神农神情已变坚定,沉声道“是,神农领命,必不负人族所托!”

姬神秀点点头。“你虽尝遍百草,得其功效,然,此术为教化之道,若要功成,还需普及人族各部,一一传下,届时,才会有功德降下。”

“神农明白!”

姬神秀也不再言语,只领着一众先天人族遁入祖庙,石殿立时尘封久毕。

这一日后。

神农氏历经二十一年,方才将那辨识百草之法传遍人族各部,立时天将莫大功德。

三十三天外,却见一缕鸿蒙紫气忽自虚空飘出,变化之下赫然化作一方洞天福地,氤氲缭绕,紫气绵延。

“当年红云的那缕鸿蒙紫气?想不到竟是这般变数!”

诸圣见之各有心思。

祖庙内的姬神秀也睁开了眼睛,掐算之下,似有所感传话于神农。“从今往后人族大兴,为天地主角,当有三皇五帝之道果,神农你可为地皇,此番功成,待选出新任族长,且去坐镇火云洞中,至于人皇与天皇之位,自有计较。”

一股莫大气运似是无形中加身,神农一身气息节节攀升,只从金仙涨到大罗金仙,再到准圣方才堪堪作罢。

“神农晓得了!”

娲皇宫中。

女娲长叹一声,神带哀色,只把山河社稷图一展,一缕真灵徐徐飘出,似被一股莫名气机牵引,飘飘荡荡径直落到了人族一处部落中。

与此同时,在另一处人族部落,却说这日有一妇人于梦中惊见星辰落入腹中,不过七日,这腹部已渐渐隆起,感应而孕,谓之奇谈。

此一孕竟是足足怀了二十四月,肚中骨肉方才降世,此子生来不凡,甫一降世便可行走如常,不过足月已能张口言语,自幼聪慧过人,资质不凡,等到十五岁,凡事关人族所有,已无所不通,无所不晓。

名为轩辕。



第四百三十三章:天皇、人皇齐出

却说这轩辕降世与那女娲抛出一缕真灵投生人族的时候姬神秀已是心有所感。

当年伏羲命陨“十二都天神煞”大阵中,被女娲保得一缕真灵,而今三皇果位,竟是要分出去一尊,姬神秀心中虽多有不愿,然女娲补天定地,功德无量,此般变化,也是天道为了补偿女娲同时也为清算与伏羲的因果。

不过事关人族气运,何况他现在尚未成圣,也只能妥协。

“天皇,人皇齐出么?还真是不让人闲着!”

姬神秀闭关祖庙之中,信手两画,面前空间立见两处人族部落投影。

这其中一处,便是那轩辕所在之地,此子自幼根骨不凡,资质深厚,天地万事万物一点就透,所学所知无所不通,而且生来便是先天之体,委实不凡。

至于另一处,这伏羲出世却也不同凡响,就见那部中有一妇人途经雷泽打猎时,无意中看见一只巨大的脚印,且脚印更是大放七彩之光,惊奇之余便走了进去,哪知光华涌动的脚印随着妇人踏足瞬间变得普通,这回去的傍晚,妇人便感觉到腹中有生机孕育,气息微动。

但那部中族人只言她是与妖物结合以致有孕,如今处处受到排挤,居于一条河边,捕鱼为生,过的是苦不堪言。

正推算着,姬神秀忽的一扬眉,只见妇人神情悲戚,挺着大肚子直走到涛涛河岸边上。

“孩儿啊,莫怪为娘!”

居然蒙生死志,想要投河。

姬神秀当下身形一散,化作一缕青烟遁入虚空,再出现,便已到了河面上。

眼看妇人踉跄着自河岸一跃而下,他一点浪花,飞流立卷,似一只无形大手又把妇人托了回去,稳稳的站在岸边。

瞧着一脸惊魂未定面带恐色的妇人,姬神秀轻声道“莫慌!”

“你那腹中骨肉可得三皇果位,故而不凡,且安心待他出世!”

妇人确实被吓得不轻,得见河面声音,只瞧见是个束发青衫的男人,再听对方话语,却是又惊又喜,欲要拜倒在地。

“见过仙长!”

“不必如此,唤我先生即可!”

姬神秀踏浪而行走到妇人身畔,只一拂袖,立见神光显化,在那简陋的的木屋前化作成片谷物,其上所结非是寻常,而是龙牙米,且颗颗皆为三尺三寸三,晶莹剔透,光华内敛。

“待你这腹中孩儿出世,我自会收他为徒,安心静养!”

妇人喜极而泣。

“是,谢过先生!”

姬神秀只站那河上静等不动,这一等,便是足足十二年。

木屋内妇人痛呼连天,忽乍见夺目豪光自木屋缝隙中冲出,仿佛里头装着一颗太阳,足足持续了半柱香,异象方才渐渐息去。

此时神农早已坐镇火云洞中且传位于轩辕,只是人族族地久不出世,这各部勾心斗角也愈演愈烈,劣根性终究还是显露了出来,不定,以致诸般滋生。彼此表面上以轩辕为主,背地里却各有心思,时至巫人部落首领蚩尤不满轩辕为族长,一时间人族部落已然面临四分五裂的结局。

姬神秀冷眼旁观,如今这洪荒大地,除却巫妖余孽,人族已再无天敌,由分及合,是无法避免的一步,三皇五帝皆需借此立不世功德,重整人族,定鼎天下,当知唯有乱世,方才有英雄横空出世,横扫八荒。

“呵,杀妖杀巫如今又杀自己人,真是吃饱了撑的。”

不过看到各部彼此间的厮杀征伐,姬神秀还是不免叹了口气,神情似在冷笑,又似添出几分落寞。

“师傅!”

忽听岸边木屋内响起个声来。

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孩正步步朝他走来,这婴孩生来不凡,竟是目生重瞳,他脚下每行一步身形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长高变大,待走到河边,竟已与成人无疑。

“从今天起,你名为伏羲!”

姬神秀给他变出一身衣裳,眸光一闪,复又笑道“你且等等,为师这便去替你取回一样东西!”

说罢,人已横跨虚空,降临北冥。

放眼望去,眼前一切皆为幽海,无边无际,更是难见生灵,无风无浪,且还生出一股莫大吸力,直欲令人坠入其中。

姬神秀不曾废话,直奔目的,清冷嗓音在这北海之上飞快荡开。

“鲲鹏,那两样东西你用了这么多年,该还回来了!”

下一刻。

“唳!”

无尽幽海下,陡闻一阵尖啸,似是婴儿的啼哭,接着,便是声阴沉沙哑的话语。“呵呵,人祖?你只以为这里还是你那人族,也配对我颐指气使,识相的最后好离开,否则……”

“那河图洛书当年你卷了去莫要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巫妖大战你舍妖族而走,竟还妄想占据这等极品灵宝,何况与我人族尚有因果未结。”

姬神秀高悬虚空,俯视一看,遂见那深海下,豁然睁开一双碧幽幽的森冷眸子,同时一个难以形容的巨大黑影正一点点的显露轮廓。

“我这人不喜欢废话,把东西拿出来,咱们两清,否则,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平淡无波的语气暗藏骇然杀机,手中光影变幻,一册满溢道蕴的书卷已在手中,话落一瞬便已自姬神秀手中展开,遮天盖地,看样子竟似要笼罩整个北海。

“唳!”

海中又起尖啸,一股磅礴吸力凭空而起,无量海水逆转回旋化作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漩涡,天边风云俱动,浩瀚云气竟是也被吸扯了下来。

“呵呵,别叫了,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姬神秀面露讥诮,随手指了指头顶,一点金光乍然浮现,旋即自虚空浮出,只在鲲鹏骤然终止的吞吸中,金光已化作一口暗金色的古朴大钟,其上神华洒下,任那吸力似可吞天,却也难动姬神秀分毫。

那庞大黑影忽然散去,海面上却多出个身穿道袍,模样阴鸷的老道,此时他正失神骇然的望着那口古钟,不敢置信的嘶声道“混沌钟?混沌钟原来是被你得了?怪不得,怪不得!”

说话间,老道心念一动,那河图洛书齐齐自其体内钻出,两者一现,立见浓郁星力已化作一层壁障,护持周身,竟是形成一座玄妙大阵。

鲲鹏阴恻恻的道“嘿嘿,这等先天至宝凭你也配拥有,当年东皇太一耗费数万年都始终未能彻底炼化,连诸圣都觊觎的至宝,你何德何能?”

可就在这时,一柄殷红长枪陡然点碎虚空,直刺鲲鹏后心,普通无奇的一枪却携凶邪煞气蔓延无边,只把半个北冥都染的发红发黑,突如其来间把鲲鹏骇的一个激灵,忙朝一旁躲去。

却见枪尖一点即收,那大阵光华如水颤动,随即似泡影般溃散,鲲鹏踉跄间喷出一口血水,神情萎靡,披头散发,狼狈不已。

“弑神枪?”

他回神望向身后,神情立变惊恐,然后又看看不远处的姬神秀,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瞠目结舌,骇然色变。

“你……你们……人祖……魔祖无天……”

姬神秀一拨头顶古钟淡淡道

“也罢,念你为一代洪荒巨擘,今日留你一个全尸!”



第四百三十四章:人族战祸

已露的杀机,令妖师鲲鹏遍体生寒,任他做梦也没想到,当年重立魔道的魔祖无天竟是和人祖一模一样,他哪还不清楚,这般场面,魔祖恐怕只是人祖的化身。

鲲鹏身形一展,已遁入虚空,欲要逃离远去,不需要多远,只要诸圣得知这一切,那毫无疑问人祖必然是难免万劫不复的下场。

可他逃的了么?

“别费心机了,这册道卷乃我当年造字成道之器,一字为一道,万道齐现可蔽天道,当年那祝融便是死在我的手里,巫妖浩劫方才提前爆发!”

姬神秀的话语慢条斯理,可落在鲲鹏的耳中却似是声声惊雷霹雳,他遁入虚空的身形仿佛受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想他同为紫霄宫中客,天赋异禀,入水为鲲,出水化鹏,展翅之下何止万万里,可如今这片天地却似化作一方樊笼,竟是挣脱不了,且还有耳中听到的惊天秘闻。

鲲鹏老祖瞳孔睁了又缩,这心都快沉到底了。

“祖巫祝融是你杀的?原来是你嫁祸东皇太一。”

姬神秀与无天一前一后封去鲲鹏的去路。

“巫妖二族既然屠戮我人族数千万,本座只杀他一个祖巫,已经很便宜他了。至于妖族,你当年既为妖师,这因果何来想必很清楚!”

鲲鹏祖师的心里现在可谓是翻天覆地般,这脸色都有些发白。

“你这般肆无忌惮,就不怕那几尊……”

“圣人?很可贵么?”

抿起的薄唇带着戏谑的冷笑,姬神秀不以为然。“反正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索性也就和你说个明白,这千百年来所有事情全憋在心里还真是有些难受,本座志在横扫天上地下,待我功成,必要把那些杂七杂八的修行者悉数扫净,从此万灵真正自在自生,不用跪这跪哪,岂不妙哉,圣人算什么,我真正要找的,是那诸天大道!”

这般无法无天的狂言,鲲鹏听的目瞪口呆,声音都在发颤。“我看你是疯了!”

姬神秀慢慢踱步,缓声道“老子曾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他修无为道,倘若天道诸圣当真对苍生一视同仁,为何这世上万物要分个先天后天,诸类万灵又要论个资质跟脚?”

“你看看这各教各族,你争我夺,今天争功德,明天争气运,后天又争门人弟子,争个脸皮,争个机缘,争一口气,争来争去,量劫横生,业力遍地,以致杀戮无数,到头来连我人族都是如此。”

“依我看,什么圣人大道大教真义全都是狗屁,还不如一棒打杀喂了狗,届时把那三千大道,八百旁门悉数斩去,再封天镇地,从此世间再无修行之路,再无天与地,自然也就没了气运机缘之争,更无量劫,如此,方才众生平等,岂不痛快……哈哈……”

愈发癫狂点点笑声仿若疯魔一般,但陡然,那笑声一止。

“既是听完了,送你上路!”

姬神秀抬手一握,一柄石刀悄然浮现,只在鲲鹏祖师再起的骇色中,那石刀高悬苍穹,刀身一震,忽爆发出无穷刀芒。

“唳!”

鲲鹏祖师身形已在尖啸中消失不见,紧接着,姬神秀就觉头顶一暗,天空已被一只巨大的怪鸟所占据,太大了,遮天蔽日,穷极目力居然难见边际,就似是一片悬在天空的世界,整个北海之水似都被其掀了起来,滔天巨浪扑向那万千刀芒。

“垂死挣扎!”

“噗噗噗噗……”

就见刀芒落下,那巨大到无以复加的身躯上登时绽开无数血花,仿佛被千刀万剐一般,鲲鹏祖师刚刚飞起的身形在悲鸣中咳血坠落,庞大身躯重化人形,浑身染血,可尚未站稳,面前虚空已见十数点腥红寒星凝固时空朝他刺来。

“噗!”

又是一声闷响,鲲鹏祖师连连后退,每退一步,口中必有血水吐出,刚来不久的河图洛书,此刻摇摇欲坠,光华暗淡,他尚未彻底炼化,此刻又遇强敌,更有诸般至宝,败亡已是注定。

终于,鲲鹏祖师不退了,他身形一顿,神情怔愣,眼中光华渐渐暗淡,就见有一杆长枪正洞穿他的头颅。

长枪停留不过刹那便被拔出,带起一连串的晶莹血珠。

姬神秀把那河图洛书一把收起,连同鲲鹏祖师的尸身也不曾放过,拘在手中。只等尘埃落定,周遭天地一卷,化作一册书卷,茫茫北海上已再无身影,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嗯?”

但也在这一刻,诸圣纷受感应,那鲲鹏祖师好歹曾为紫霄宫中客,此刻气息一散,自然让人意外,特别是女娲。

她为妖族圣人,惊觉妖师蓦然身死,不禁脸色有变,神情复杂难看,也不知是惊还是怒,待推算后,到知河图已落入伏羲手中就更加意外了。

“人祖?”

那妖师可是洪荒巨擘,一身修为直逼准圣,这河图洛书女娲自然心知合该落入人族之手,只是她却未曾出面,为的便是想让姬神秀难做,损一损他的颜面,可万没想到,这转眼鲲鹏的气息便从天地间荡然无存了,如何不惊。

“竟是到了能掩盖天机的地步了?”

只是如此一来,妖族气运却又损去一截,除了几大妖神,整个妖族的顶梁柱基本上都死了,那陆压仍未长成,往后想要重聚气运只怕又是千难万难。

但似想到什么,女娲脸上隐晦的闪过一丝莫名的笑意,索性又合上了眼睛,久闭不出,宛如在等待某个机会。

另一边,姬神秀赶回人族部落,一边教授他识字习法,一边传他河图,此子果真天赋异禀,资质比那轩辕有过而无不及,更是自悟伏羲六十四卦,可问卜吉凶,观山脉走势,天星风水,诸般妙用。

而人族部落彼此间的摩擦也愈演愈烈,各部厮杀不绝,结成两股势力,一股以轩辕为首,一股以蚩尤为尊,这蚩尤体内巫族血脉被其以秘法洗炼,愈发精纯,昔年巫族余孽,竟是闻声来助,大有卷土重来的架势。

姬神秀想了想,将当年那半截昆仑山取了出来,以天地至纯至阳之火辅以首山铜精炼化多日,合九九之数,其上更是烙印诸多道纹,铸成了一口皇道圣剑。

剑成之时,道纹自生玄妙化,作日月星辰,山川草木,威能无穷,



第四百三十五章:蚩尤被斩

……

“老师,如今九黎部落与轩辕屯兵涿鹿,看来大战难免!”

风衮部落中,伏羲面带忧色,似他如今识字习法,且那六十四卦更是兼有莫大威能,自然可愧人族当前局势。

姬神秀神情无波。“此次人族唯有历经战祸之乱,方才成三皇治世,五帝定伦,不可避免!不过,巫族余孽未尽,如今竟是妄想东山再起,实在可笑,凭白可惜了后土那番作为,自寻死路!”

“那巫族巫体甚强,等闲之兵难以伤及分毫,此剑你且给轩辕送去!”

伏羲道“是,师傅!”

“另外,小白!”

姬神秀对着虚空轻唤,下一刻,那空中便掉下个圆滚滚的异兽,体态浑圆如球,同体似白玉,四肢粗短,茫然间见到姬神秀立时大喜过望的冲了过来,摇头甩尾,憨声喊道

“老爷!”

却是一只白麒麟。

姬神秀垂着眼皮,不见神情。

“你和伏羲走一趟,看你用什么法子,把菩提弄回来!”

“好嘞!”

瞧着一人一兽遁向天边,姬神秀方才喃喃道“快了,快了!”

随即一扫天地四方。

“我人族如何生,如何活,本就不需外人!”

事实上,这三皇既有成道之机,因缘际会自该也有教导指引之功,得之可为三皇之师,只是人族根基已因他而渐成,底蕴深厚,这教导指引的功德便也因此而散,或者说本就归于人族。

不过这冥冥中却是又与本该得到这份功德的人结下了因果。

只是反正事已至此,姬神秀索性便激他们一激。

昆仑山,玉虚宫。

“老师你可要为弟子做主啊!”

广成子又气又恨,这功德可是好东西,不但能增长福缘,更可助人突破境界关隘,他这边刚一察觉到洪荒大地有莫大机缘,自己与那人皇有师徒情份,正喜不自胜,没想到还没等动身,这就没了!

“不过小小功德,有甚在意,往后自有计较,且退下吧!”

望着自己的弟子,元始天尊一反常态,只是不咸不淡的敷衍了一句,随即又闭上了眼睛,神游天外去了。

而在涿鹿。

只见辽阔平原两端,各是煞气冲天,战火连绵,一眼望到尽头,皆是疮痍满目,隐隐间还可得闻战鼓隆隆,千百万人族,两军对垒。

“族长,那些巫族巫体强横,咱们的五行术法根本不管用啊,而且听闻蚩尤正在铸一口不世凶刀,他已身负奇法,若再添凶兵势必威能大增!”

人族部落中,大鸿氏神带忧色,目光一扫远方冲天煞气,更是坐立不安。

上座,一个英俊威严的中年男人身着一身金色甲胄,其上污血斑斑,听到族中智者的化不免皱起了眉头。

正这时。

只见帐中忽起清风,轩辕忙问道“风后,如何了?大祭司可有来援?”

那清风化作一位披发浓须的男人,现身一瞬已拜倒在地。“族长,大祭司说初祖曾言人族非生死存亡之际族地修行者不可出手,此去,并没找到援军,还说此战事关人皇道果,由族长自行决断!”

“还不到生死存亡之际?再等咱们这些部落可就都要命丧巫族之手了!”应龙脾气最为火爆,闻听风后之言自是按捺不住火气。“还有那蚩尤的食铁兽到底什么来历,身怀诸般妙法不说,还可食天下精金异铁!”

不提还好,一提这,轩辕神情更加苦涩。

“唉,那是族地护族神兽,不知为何怎得被蚩尤拐了去,它那脖子上的琢乃是一等一的宝贝可拘万般灵宝,未战已败七分。”

“族长,外面有人求见,说有斩巫之法!”

众人愁眉不展的时候,点外忽见有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口中的话却令人所有人精神一振。

“哦,快让他进来!”

很快,伏羲便走了进来,身后白麒麟则是东瞧西看。“在下伏羲,见过族长!”

“不知先生这斩巫之法何来?”

大战将其,轩辕自是迫不及待的问道。

“族长莫急,且看这是何物?”

伏羲洒然一笑,右手一抛,一道金光已落在殿内,待金光敛去,赫见柄金色神剑立在轩辕面前。

“此剑乃皇道圣剑,至阳至纯,可破巫体,至于那蚩尤坐骑也无需忧虑!”

“不错,那小东西竟然偷跑出来,为非作歹,害得我娘日夜牵肠挂肚,看我待会怎么收拾它,非把它屁股打成八瓣不可!”

旁边的白麒麟冷不丁插嘴,这些人不乏族地的上古先民,先前已是有所怀疑,现在再听这话,登时一惊,自然也是心知此兽的喜好,忙吩咐手下大摆酒宴。

却说日上中天时。

大战已起。

九黎部落中,蚩尤率一众巫族余孽与巫人大军碾来,个个身形魁梧如魔神,煞气冲天,杀气四起。

“黄帝,你何德何能得那人皇之位,论资质我不属于你,论修为我更是强于你,想我九黎部落这些年东征西讨,族人皆能征善战,所过之处莫不威服,你又拿什么和我斗!”

蚩尤手中提着一柄血红长刀,其上骨骼分明,像是是一截脊骨铸成,凶戾非常,血煞之气已凝为实质化作一抹血雾,笼罩周遭。

轩辕黄帝凝重肃然。

“人皇即便不是我,也绝轮不到你,人族不需要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坐上皇位,蚩尤,倘若你现在罢手还来得及,否则大错一旦铸成,便悔之无用!”

大军压境,俯窥瞧去,就见千百万人族宛如两群密密麻麻的蚁群,号召汇聚如洪流。

“哼,那就看看谁先后悔!”

蚩尤身形如魔神,肌肉虬结,似是磐石山岳,脸上烙印着巫族大巫特有的巫纹,手提“虎魄”。

“我如今已到大巫之境,便要看看你拿什么和我斗!”

“杀!”

一声令下,立见无数身影或冲天或遁地,或飞奔急跃冲杀向前,诸般异兽更是层出不穷,有青色鸾鸟口吐神炎,有人吐息成风,有人号令雷电。

如同两股洪流,悍然撞在一起。

蚩尤好战,自然第一时间便找上了轩辕。

却见圣剑对凶刀,两两于天空碰撞,剑芒刀光只似一道道贯穿天地的神光,遇山山摧,遇林林毁,威势不可谓不惊天动地。

正这时,那人族部落中,伏羲越众而出,只把手中河图一卷,立见山河改道,磅礴地气化作神通,冲击四散,一座座巍峨高山平地拔起,化作一方大阵,将蚩尤困在其中。

“移山!”

伏羲连掐印诀,高山立如神剑出鞘,异峰陡起,斜插直刺。

“移星换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伏羲吐字如令,那星空中,忽见星力凝为神光冲击斩下。

“吼,灭地!”

蚩尤浑身杀机肆意,双眼绽放血光,刀身上立见刀罡邪锋乍起,绵延无尽,横扫而出,只欲分天裂地,无数恐怖鸿沟如蛛网般四散延展,与那澎湃地气冲击碰撞,万丈陡岳,连连粉碎,祸延数千里。

只是一刀斩出,他却恨声道“且先退去!”

他虽说仍能凭借修为支撑,可那一众巫人却在天地之变中连连败亡。

这时候,就见九黎部落中,一个黑白二色的流光破空而来,落地身形一化,驮着蚩尤嘶吼不停,正是菩提。

“你们不要过来,敢过来,我就打你们!”

奶声奶气的声音不改。

“小东西,你要打谁?”

虚空中一头白麒麟蓦的探出脑袋。

“哎呀,大哥,不好!”

菩提一见,忙惊呼一声,转身就要跑,可一道白光忽然落在它身上,原本骤急的身形瞬间慢如龟速,缓慢的吓人。

“你快点,你倒是快点啊!”

蚩尤正惊疑不定,眼见菩提出手这心里的一口气还没沉下去,却见座下拐来的神兽忽然动行缓慢,不免催促惊呼,连他自己都是如此。

“哎呀,你别催我啊!”

空中就见菩提奋力的滑动着四肢,只是却似陷入泥沼。

轩辕黄帝怎会错失这般大好良机,当先提剑而上。

“噗!”

一声闷响,蚩尤瞪着大眼的头颅便离了身躯。

只剩惨叫回荡。

“啊!你误我大计!”



第四百三十六章:封神开启

“啊!”

一声不甘的嘶吼,令这场人族之祸降下了帷幕。

蚩尤头颅被斩,然气血激涌竟是欲要尸首再合,只是轩辕又岂会给他机会,手中圣剑只在刹那间劈出万千剑光,将其斩作无数尘埃,被碾为齑粉。

蚩尤身死,九黎部落,一众巫族余孽自是不在话下。

“尔等且来镇守地府吧!”

幽冥轮回中,有声音响起,正是后土,那一众巫人残魂,悉数被接引而去。

数月后,人族各部再次一统,人皇轩辕归位,天降莫大的功德,坐镇火云洞中,后传位于伏羲。

经三皇治事,人族算是彻底进入了另一个时代,政法律令相继出现,秩序健全,再由颛顼、帝喾、尧、舜、禹五帝定伦,平息诸般灾祸,直至大禹得洛书,治洪水,铸九鼎,定九州,部落时代算是已到了尽头。

三皇坐镇火云洞中,五帝回归族地,人族一改部落禅让制,创立了第一个王朝“夏”。

夏朝自“子启”而始,至“夏桀”而终,近五百年光景,为“商”所取代。

人族族地更是掩去了踪迹,遍寻九州都难见踪影,隐于俗世之外,三皇不出,五帝俱隐,人族历经繁衍发展,当真是应了“人族当兴”四字,成为了天地主角。

这一日。

“尔等且来紫霄宫一趟!”

虚无中,一道嗓音飘忽不定,落入诸圣耳中,以及姬神秀的耳中。

“来了!”

久闭尘封的祖庙渐渐显露出来,普通无奇,只如一间寻常小庙,坐在院中打坐的姬神秀缓缓睁眼。

“终于来了!”

旋即动身前往三十三天外。

诸圣亦是纷纷动身,前往紫霄宫中。

一切如旧。

待姬神秀赶到紫霄宫中,诸圣已先他一步,西方二圣眼观鼻鼻观心,静坐不语,老子与元始天尊亦是不动分毫,连女娲也像是入了定,唯独通天教主见到姬神秀朗声笑了起来。

“道友来的可是有些慢了!”

“道兄风采依旧!”

姬神秀浑然似没瞧见五个圣人,只与通天教主笑谈了起来,反正这几人的心思他早已猜到大半,如今量劫一至,圣人之下,皆在劫中,恐怕这几个都在想着怎么算计他呢。

众人面前的蒲团上慢慢多出个道人来。

鸿钧现出身形,仍旧是那副模样,高坐蒲团,手中执一柄浮沉,周身气机虚实不定,似近似远。

“恭迎老师!”

“恭迎道祖!”

鸿钧眼皮一抬。

“今日唤你们前来,乃是因劫数再起,此劫可谓仙人劫!”

众人听了并无什么意外,如今天地巫妖二族要么已经归隐山林,要么上天受封,或是被渡到西方教,天地间唯剩的也就剩下仙人了,这可不是单一的指一个,而是仙与人。

“后土已化六道轮回,地府司职众生万类之生死轮转,然修为高深者却可跳出五行,不怖生死,只是万事万物皆有因果所系,往复来去,自生劫气,何况天庭司职空悬,秩序不全,轮转有缺,久而久之,便造就诸多因果业力,此劫便是定那天地人三界之序,否则劫气滋生,时日一久,便生无量量劫,届时不妙矣!”

鸿钧一扫诸人。

“尔等有的是圣人,有的为大功德者,与天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知其中要害,此事还需应下,莫要推脱!”

“敢问老师,谁人可应劫?”

通天教主心系姬神秀当年之言,最先发问。

鸿钧眼皮一合,似在思索,半晌才语出惊人道:

“心性不堪者,气运缺失者,福缘浅薄者,根基不足者,圣人之下,皆可入劫!尔等既为圣,门下弟子若有在此列者,都可做那应劫之人,此番便是唤你们前来商榷此事!”

遂见他变出一物,却是一件黄色金榜,高悬虚空,金光刺人眼眸,闪烁间榜面就如一片混沌虚空,就见这榜首上金光隐窜汇作三个道纹,化作三个古拙字迹。

“封神榜!”

“此物名为“天榜”,与那地书、冥簿、河图洛书皆为混沌青莲莲叶所化,各有莫大玄妙。冥簿掌苍生万类生死轮转,但凡寻常,皆薄上有名,难离轮回。而这“天榜”,便是为仙人劫准备,榜计三百六十五位正神神位,余者为多封神位,旨在填补司职空缺,正神之位以圣人门下弟子为主,余者乃天地散修,人族修士为主!”

姬神秀眼眸稍凝,盖因这金榜一出,他居然察觉其中生出一股莫名吸力,似有似无的竟令自己元神浮动,真灵不稳,好像下一刻便要离了身躯落入其中,好在功德金光一亮,那吸力也散的莫名。

鸿钧见众圣脸色各有变化,复又道:“此劫只为东天而生,西方教众不出西天,可无需历劫,女娲门人甚少,无需历劫,人族多贪多杀,深重,业力缠身,当有人应劫,三清门人如何,你们三人自行决断,可有异议?”

“人族无异议!”

姬神秀答得爽快。

西方二圣更是喜上眉梢,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有意义。

女娲亦是颔首称“是”。

“敢问老师,若应劫不上榜该如何?”

通天教主脸色难看无比。

鸿钧道:“若是上榜,自保一丝真灵不灭,以受封之身司职天庭神位,若不上榜,灰灰了去!”

老子这时轻描淡写道:“我那门下就剩玄都一人,人教气运福缘皆在他一人身上,无需应劫!”

元始天尊也眼波闪烁。“我门下只有十二弟子皆福缘深厚,跟脚不凡,无需上榜!”

通天教主冷笑一声,合着这个不能上榜,那个不该上榜,就剩他碧游宫一脉该上榜。“虚言,你们两教门下岂止如此,二代弟子何在?三代弟子何在?莫非全都是天生地养之辈,倘若真是如此,我截教门人便无怨言!”

元始天尊眼睛一睁,不屑道:“通天,你那门下弟子多为走兽飞禽,诸妖各类,资质福缘俱属下乘,岂配得享仙道,如今还不趁此时机签下此榜,剔去糟粕!”

一句话只把截教又贬低了一遍。

见二人吵的厉害,鸿钧平静开口道:

“此事尔等还需好好考虑,若是决定便再无更改之机,倘若商议不下,无人签榜,那大劫一起,各凭天数气运,尔等各教门人包括人族,祸福自论,生死自理,待三百六十五位正神归位,方圆满此劫!”

说罢,却是不管众人的反应,又隐入了虚无中。

一直沉默寡言的女娲这时蓦然轻声道:“那便全凭天数吧!”

老子点头。

“善!”

元始天尊更是冷笑连连的望向姬神秀。

西方二圣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阿弥陀佛!”

“呵呵……哈哈……搞了半天,原来在这等着我呢……”姬神秀起身站起,一睨诸圣。“好说,那咱们就看看,天数在谁!”

通天教主也道:

“好,到底还是要做过一场!”

第四百三十七章:大劫现端倪

仿佛得知众圣皆不签“封神榜”要以天数来定。

鸿钧又现出了身形,望着诸圣与姬神秀沉默半晌。

“既如此!”

他手中再出一物。

乃是一根神鞭,非铜非铁。

“此物名为打神鞭,专打元神,与封神榜份为一体,当由背负飞熊之相者执掌,以全此劫!”

“敢问道祖,这身负飞熊之相者何在?”准提最先发问。

鸿钧淡淡道“届时自知,只是天数注定,这人将归阐教门下,此二物便归你阐教,非飞熊之相者不可持,切记!”

元始天尊闻言大喜,连连谢过,诸圣神色更是各异。

有了这封神榜,自然便意味着大劫之下再添生机,更是能以权谋私,倘若门下弟子上榜,自然便可另则他人替灾挡劫,元始天尊如何不喜。

“既是全凭天数,尔等便全仗各自手段了,自行决断,且退下吧!”诸事完毕,鸿钧深深看了眼沉默的姬神秀,已消失不见。

诸圣各自相视一眼,便已尽皆起身离座,出了紫霄宫,独剩通天教主望着五圣背影皱眉。

“天数之争,五圣之力,怕是难了!”

一旁起身的姬神秀却淡淡一笑。“道兄不必忧虑,应当先行回去告知门下弟子避劫驱祸才是,此番谁主沉浮,当战过才见分晓!”

“不错!”

通天教主一想到自己的诛仙四剑,眼神亦有变化,说罢,转身也出了紫霄宫。

独剩姬神秀一人慢悠悠的走着,眼神微晃。

“可千万莫要让我胜了,否则,呵呵!”

……

大商朝歌。

皇宫之内,文武群臣尽在殿中。

自成汤江山稳固之后,如今已历五百多年,而今却是帝乙传位于其子帝辛,已在位数载。

九州已定,商朝疆土,所占亿万里不止,天下乃是以四方镇守诸侯为主,东伯侯姜桓楚、南伯侯鄂崇禹、西伯侯姬昌、北伯侯崇侯虎四大诸侯,余下更有不少诸侯国,谓之八百诸侯。

殿内。

帝辛高坐帝椅,威严冷峻,气魄过人,其自幼勇武非常,与那黄飞虎皆拜太师闻仲门下,自继位以来,更是东征蛮夷,犬戎等诸国,立下不少赫赫战功,威名极胜,为文武群臣所尊。

“东夷战况如何?”

帝辛嗓音沉压。

“秉大王,太师此战大捷,如今正在班师回朝!”

武将中为首的武成王黄飞虎越众而出,躬身禀报。

帝辛只一扫群臣百官,大手一挥。

“哈哈,吩咐下去,孤王此次定要亲率百官为太师接风洗尘!”

只见朝堂之上,氤氲袅袅,紫炉生香,贝帘高卷,富丽堂皇。

一旁的文臣中,忽见比干走出道“大王,如今时至万物复苏的初春时节,乃我人族祭祖祀圣之日,切不可懈怠!”

帝辛点头赞同。“祭祖自是要祭,我人族历经上古先民人祖教化引导,如此,方才有如今一切,功德莫大,至于祀圣,便由商容代孤去吧!”

比干忙劝道“大王,人族源于女娲娘娘,您在位已快九年,祀圣从未亲至只怕倒是后对女娲娘娘有所怠慢,恐有祸事啊,需知造化之恩深重!”

纣王眉头一蹙,沉思良久。

“也罢,那就明日摆驾前去,以示孤王心意!”

“退朝!”

翌日。

却说那一早,尤浑已准备妥当,帝辛先行去的乃是人祖殿,内置三皇五帝,以及历代商朝先帝之像,就见殿中氤氲雾霭缭绕,紫气弥散,宛如祥云仙境,诸像立于其中,不经意间神华迸现,栩栩如生。

石阶之上,帝辛挎剑而立,一身黑色帝皇冕冠,步步登天,拾阶而上。

一旁的尤浑正要念祭文,却被帝辛挥手制止。

“我帝辛兴人族之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表,想来人族先圣皆可感知,这等繁文缛节要之也无用,弃了吧!”

“不过,礼亦不可废,取香来!”

帝辛脚下再跨,接过已燃好的香,端举手中,直走到石阶中腰处的铜鼎面前,将香插入其中,行礼道

“帝辛见过人族诸位先贤,还望佑我成汤江山千秋万世,兴盛昌隆!”

那只见那香头缕缕青烟此时如线凝丝,直直飘入殿内,神异非常。

然就在这时,天地间忽起阵阵清风,旋转腾飞,帝辛行礼一毕刚站直身子,便被那清风扑个正着,一时间眼神忽现迷离,视线竟不由自主的看向人祖殿旁的一座古朴宫殿,

“女娲宫!”

那清风如引,只在帝辛失神的刹那掀起了殿中宝翠珠帘,一尊石像豁然映入眼帘。

当下一步步朝其走了过去。

这宫殿为女娲宫,内里供奉的自然便是女娲,就见那石像容貌绝美,端庄秀丽,瑞彩仙资,仙霞氤氲之中,仿若血肉之躯,再添颜色。

群臣尚不知帝辛何故如此,下一刻却一个个大惊失色。

就见帝辛居然伸手轻抚,眼神露出痴迷。

“铮!”

长剑出鞘,剑光闪动,剑尖如走龙蛇,已提诗一首,群臣想要制止自是为时已晚。

就见那诗曰“凤鸾宝帐景非常,尽是泥金巧样妆,曲曲远山飞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梨花带雨争娇艳,芍药笼烟骋媚妆,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长乐侍君王。”

“呼!”

瞬间,石像面前香台无由翻倒,那珠帐玉帘更是尽皆断如雨落,香火一散,女娲宫立起熊火。

一众群臣更被吓的面如土色,齐齐跪倒在地,老臣商容忙道“大王此举委实不妥,女娲娘娘再怎么说也是圣人,证道混元,怎可亵渎,如今触怒圣威,大商恐遭大祸!”

帝辛却一改之前语气,仿佛似不见女娲宫之变,仍是痴痴望着熊火之中的女娲石像。“既如此,明日且将这女娲宫再塑起不就好了,何来亵渎,商容你可莫要危言耸听!”

娲皇宫中。

女娲凤眸含煞,只意味深长的扫了眼西方,隐见怒意,遂见她玉指一抬,只把那“招妖幡”挂于虚空,寒声道“轩辕坟三妖且来见我!”

神幡震动,这虚空径直跌出三只惊恐非常的妖精来,待看到女娲的时候,无不慌忙拜倒。“女娲娘娘圣安!”

“勿慌,此次召你们前来,便是有一番机缘予你们!你们乃天数选中之人,合该享受数十年凡间荣华富贵,且那成汤气数已尽,当失天下,你们此去可隐其妖形,托身宫院,惑乱君心,待天下再生新主,立新朝,我便收你们为吾宫中弟子!”

三妖本来惶恐不安,闻听能成圣人弟子,立时喜不自胜,连连叩拜。

“愿尊娘娘圣旨!”

女娲只把那魅惑之法赐下。

“尔等这便自去吧!”

挥手一拂,三妖已无踪影,就听女娲冷笑道“既如此,人族天下便换个人执掌吧,人祖……呵呵……待破了你人族气数,就看看你那些功德能不能过得了这封神大劫……”

这一日。

有凤鸣于岐山,天下皆传“西岐生新主”。



第四百三十八章:帝辛?帝辛!

话说这帝辛自女娲宫回来后便魂不守舍,夜不能寐,脑海中尽是女娲那张难以形容的绝美面容,再一想自己后宫三千妃嫔佳丽大觉黯然失色,连国事都搁置在旁,轻慢朝政。

这夜。

寝宫之中,帝辛又是辗转难眠,饮酒解愁。

后宫总管尤浑得见这一幕,自是心知肚明这一切根源来自何处,只道:“大王何故如此?”

帝辛叹道:“吾乃人族之主,号令九州,只是今日一见女娲娘娘的圣颜,眼中所见一切女子竟尽皆黯然失色,想我后宫佳丽无数,却一人比之女娲娘娘,故而愁苦难眠!”

“臣下有一法子可解大王之愁苦,就是不知当讲不当讲?”尤浑眼珠子一转,面带迟疑犹豫。

帝辛懒洋洋的道:“说吧!”

尤浑道:“大王,既是后宫没有,您何不召令天下,令四方挑选绝世女子进宫,想来九州之大,定有无双美人!”

帝辛闻之眼睛不由一亮。

可他正欲开口,瞳孔却陡然一缩,大喝道:“什么人?”

就见这寝宫幔帐之下,火光余影中不知何时立着一个人,这个人,体魄高大,雄伟异常,墨发浓密,一身紫金帝袍,缓缓走了出来。

“我?孤王,帝辛!”

低沉的话语,激荡那空气呼啸往来,宛如鬼哭,威势极重。

“大胆,你!”

尤浑闻言大惊,声色俱厉正欲呵斥,不想一双眼睛却豁然瞪圆,就见这走出来的人与帝辛有七八成相似,然一身帝威却比帝辛浓郁了不知多少,恍惚间眼前人才是大商之主。

只是伴随着奇伟男子的目光投来,他脸色一白,七窍已是狂涌血水,扑通跪在地上,肉身神魂只如被一双无形大手攥住,湮灭于虚无,死的无声无息。

“西方教还真是贪得无厌,渡我三百万人族,如今还想毁我人族气数,动摇根本!”

“大胆,孤王才为帝辛,你竟敢冒充孤王之名,我必要诛你九族,来人啊,来人啊!”

两个帝辛,一者沉稳威严,一者惊慌失措。

“蠢货!”

一声冷哼,紫袍帝辛右手五指虚起,乾坤天地,日月星辰似是尽归掌中,而另一个帝辛体内,一缕金光笼罩的身影蓦然自其识海冲出,竟是一个和尚,此刻惶恐不安,震撼莫名的望着眼前恐怖男子。

见他出来,帝辛右手一抓,虚空都是一滞,那遁出的和尚立觉岁月倒流,天地反复,等再定神,自己的天灵上赫然多出一只手,五指轻扣,他连元神真灵都逃不出去,动弹不得。

“住、住手,吾乃西方教……”

话未尽,头顶大手一按,和尚浑身绽放金光,惨叫都没有一声,已被生生抹去,片灰不存,炸作漫天星光,散于无形

帝辛看向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另一个帝辛,抬手一拘,对方已没了踪影。

“尤浑!”

虚空一闪,帝辛身旁立时多出个人来,那人毫不犹豫匍匐在地,恭声道:“大王圣安,尤浑见过大王!”

除却官服有差,这面容居然也与先前死去的尤浑极为相似,唯一不同的是,此人居然有天仙的修为。

“这里的装饰孤王不喜欢,得换!”

帝辛一扫富丽堂皇的寝宫,蹙眉沉声。

尤浑神情一颤。

“臣下记住了,明日便命人换!”

帝辛摆摆手。“你且退下去熟悉熟悉吧,至于姜皇后与黄贵妃那里,不可冒犯,若是提及我,推托便是,自行决断!”

“是,臣下知道了,臣下这便告退!”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

文武百官忽然发现懈怠政事的帝辛居然罕见的出现,高坐帝椅,闭目不语,只是浑身气息与气势却压的所有人喘不过气了,只觉的天塌下来了一样,帝威如狱,与之先前简直天壤之别,让人心底发颤。

“商容!”

沉杀的嗓音兀的响起。

群臣心头跟着一跳。

老臣商容忙走出。

“臣在!”

“自今日起,朝歌之内,除却人族先贤庙宇,其他一切各教祭祀,诸圣庙宇,尽皆捣毁,除却“截教”一脉,余下各教不可在我大商传教布道,违者斩尽杀绝,不留活口!”

乍然,帝辛口中,字字如滚石辗过皇宫,浑厚嗓音在殿内隆隆作响。

商容闻言一惊,悚然变色,心道帝辛是不是疯了。

“大王,这是否有些不妥啊!”

尤浑喝道:“大胆商容,你掌管礼乐,岂不知君臣之别么?如此作为与僭越何异?”

帝辛却未理会,只道:

“妖帅,魔帅!”

大殿上两道身影在群臣动容变色中应声而出,对着帝辛尊崇无比的跪下。

“臣下参见大王!”

帝辛轻按帝椅,对群臣解释道:“此为孤王近日寻得的散修异士,诸位不必惊慌。”

“就由你们协助商容完成此事,若遇抵抗者,无需留手!”

“那女娲宫也不用修了,要之何用,人族与她早无干系,供奉已是尊她,既然她不要,就留那一地残垣颓瓦好了!”

“臣领命!”

“老臣领命!”

商容叹了口气,只得领着二将走出大殿。

殿内,帝辛始终闭着双眼,不说话,也不说退朝,只似等着什么。

直到日上三竿。

朝歌城中,就见诸多庙宇皆被捣毁。

这时候,帝辛双眼豁然一睁,眼中黑眸隐泛紫意,整个朝歌上方都在这一刻风起云涌,如苍天震怒。

却说那刚到朝歌的三妖,脸上喜色还未生起,三道紫雷忽从天而降,将其劈作飞灰。

城中诸多隐藏身份的修行者更是无不大惊,心中只觉得生出一股莫名危机,压迫极重,仿佛这片天地已容不下他们,若不离去必是殒命之祸,当下纷纷逃也似的破空而去。

“往后修行者若想履足朝歌,皆需入朝为臣!”

听到帝辛的话,尤浑不敢懈怠半分。

“臣知晓了!”

“另外,废除奴隶制,均地降税,传武经!”

“臣知晓了!”

“重立律法,统一文字,货币!”

“臣知晓了!”

文武百官听的面面相觑,却被那上座之人的恐怖威势压的心惊肉跳,不敢言语,只有帝辛说,尤浑应。

“暂且先行这些吧!”

娲皇宫。

女娲就见商朝中自己的庙宇竟是接二连三被人推倒,且那轩辕坟三妖更是魂飞魄散,当下气的面色铁青,咬碎银牙。

“帝辛,竟敢如此辱我!”

第四百三十八章:帝辛?帝辛!

话说这帝辛自女娲宫回来后便魂不守舍,夜不能寐,脑海中尽是女娲那张难以形容的绝美面容,再一想自己后宫三千妃嫔佳丽大觉黯然失色,连国事都搁置在旁,轻慢朝政。

这夜。

寝宫之中,帝辛又是辗转难眠,饮酒解愁。

后宫总管尤浑得见这一幕,自是心知肚明这一切根源来自何处,只道:“大王何故如此?”

帝辛叹道:“吾乃人族之主,号令九州,只是今日一见女娲娘娘的圣颜,眼中所见一切女子竟尽皆黯然失色,想我后宫佳丽无数,却一人比之女娲娘娘,故而愁苦难眠!”

“臣下有一法子可解大王之愁苦,就是不知当讲不当讲?”尤浑眼珠子一转,面带迟疑犹豫。

帝辛懒洋洋的道:“说吧!”

尤浑道:“大王,既是后宫没有,您何不召令天下,令四方挑选绝世女子进宫,想来九州之大,定有无双美人!”

帝辛闻之眼睛不由一亮。

可他正欲开口,瞳孔却陡然一缩,大喝道:“什么人?”

就见这寝宫幔帐之下,火光余影中不知何时立着一个人,这个人,体魄高大,雄伟异常,墨发浓密,一身紫金帝袍,缓缓走了出来。

“我?孤王,帝辛!”

低沉的话语,激荡那空气呼啸往来,宛如鬼哭,威势极重。

“大胆,你!”

尤浑闻言大惊,声色俱厉正欲呵斥,不想一双眼睛却豁然瞪圆,就见这走出来的人与帝辛有七八成相似,然一身帝威却比帝辛浓郁了不知多少,恍惚间眼前人才是大商之主。

只是伴随着奇伟男子的目光投来,他脸色一白,七窍已是狂涌血水,扑通跪在地上,肉身神魂只如被一双无形大手攥住,湮灭于虚无,死的无声无息。

“西方教还真是贪得无厌,渡我三百万人族,如今还想毁我人族气数,动摇根本!”

“大胆,孤王才为帝辛,你竟敢冒充孤王之名,我必要诛你九族,来人啊,来人啊!”

两个帝辛,一者沉稳威严,一者惊慌失措。

“蠢货!”

一声冷哼,紫袍帝辛右手五指虚起,乾坤天地,日月星辰似是尽归掌中,而另一个帝辛体内,一缕金光笼罩的身影蓦然自其识海冲出,竟是一个和尚,此刻惶恐不安,震撼莫名的望着眼前恐怖男子。

见他出来,帝辛右手一抓,虚空都是一滞,那遁出的和尚立觉岁月倒流,天地反复,等再定神,自己的天灵上赫然多出一只手,五指轻扣,他连元神真灵都逃不出去,动弹不得。

“住、住手,吾乃西方教……”

话未尽,头顶大手一按,和尚浑身绽放金光,惨叫都没有一声,已被生生抹去,片灰不存,炸作漫天星光,散于无形

帝辛看向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另一个帝辛,抬手一拘,对方已没了踪影。

“尤浑!”

虚空一闪,帝辛身旁立时多出个人来,那人毫不犹豫匍匐在地,恭声道:“大王圣安,尤浑见过大王!”

除却官服有差,这面容居然也与先前死去的尤浑极为相似,唯一不同的是,此人居然有天仙的修为。

“这里的装饰孤王不喜欢,得换!”

帝辛一扫富丽堂皇的寝宫,蹙眉沉声。

尤浑神情一颤。

“臣下记住了,明日便命人换!”

帝辛摆摆手。“你且退下去熟悉熟悉吧,至于姜皇后与黄贵妃那里,不可冒犯,若是提及我,推托便是,自行决断!”

“是,臣下知道了,臣下这便告退!”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

文武百官忽然发现懈怠政事的帝辛居然罕见的出现,高坐帝椅,闭目不语,只是浑身气息与气势却压的所有人喘不过气了,只觉的天塌下来了一样,帝威如狱,与之先前简直天壤之别,让人心底发颤。

“商容!”

沉杀的嗓音兀的响起。

群臣心头跟着一跳。

老臣商容忙走出。

“臣在!”

“自今日起,朝歌之内,除却人族先贤庙宇,其他一切各教祭祀,诸圣庙宇,尽皆捣毁,除却“截教”一脉,余下各教不可在我大商传教布道,违者斩尽杀绝,不留活口!”

乍然,帝辛口中,字字如滚石辗过皇宫,浑厚嗓音在殿内隆隆作响。

商容闻言一惊,悚然变色,心道帝辛是不是疯了。

“大王,这是否有些不妥啊!”

尤浑喝道:“大胆商容,你掌管礼乐,岂不知君臣之别么?如此作为与僭越何异?”

帝辛却未理会,只道:

“妖帅,魔帅!”

大殿上两道身影在群臣动容变色中应声而出,对着帝辛尊崇无比的跪下。

“臣下参见大王!”

帝辛轻按帝椅,对群臣解释道:“此为孤王近日寻得的散修异士,诸位不必惊慌。”

“就由你们协助商容完成此事,若遇抵抗者,无需留手!”

“那女娲宫也不用修了,要之何用,人族与她早无干系,供奉已是尊她,既然她不要,就留那一地残垣颓瓦好了!”

“臣领命!”

“老臣领命!”

商容叹了口气,只得领着二将走出大殿。

殿内,帝辛始终闭着双眼,不说话,也不说退朝,只似等着什么。

直到日上三竿。

朝歌城中,就见诸多庙宇皆被捣毁。

这时候,帝辛双眼豁然一睁,眼中黑眸隐泛紫意,整个朝歌上方都在这一刻风起云涌,如苍天震怒。

却说那刚到朝歌的三妖,脸上喜色还未生起,三道紫雷忽从天而降,将其劈作飞灰。

城中诸多隐藏身份的修行者更是无不大惊,心中只觉得生出一股莫名危机,压迫极重,仿佛这片天地已容不下他们,若不离去必是殒命之祸,当下纷纷逃也似的破空而去。

“往后修行者若想履足朝歌,皆需入朝为臣!”

听到帝辛的话,尤浑不敢懈怠半分。

“臣知晓了!”

“另外,废除奴隶制,均地降税,传武经!”

“臣知晓了!”

“重立律法,统一文字,货币!”

“臣知晓了!”

文武百官听的面面相觑,却被那上座之人的恐怖威势压的心惊肉跳,不敢言语,只有帝辛说,尤浑应。

“暂且先行这些吧!”

娲皇宫。

女娲就见商朝中自己的庙宇竟是接二连三被人推倒,且那轩辕坟三妖更是魂飞魄散,当下气的面色铁青,咬碎银牙。

“帝辛,竟敢如此辱我!”

第四百三十九章:劫起

朝歌皇城中。

“报!”

“回禀大王,那背负飞熊之相者已寻到,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一者早衰之貌,生来白头,一者面生五德奇相,据邻里所传,这二人生来便现异象,早被那阐教教主带回昆仑山了!”

听着侍卫的禀报,帝辛神情不动,眼皮微垂,淡淡道:“孤知道了!”

“大王,老臣得知,之前有凤鸣于岐山,且那西伯侯姬昌更有飞熊入梦之变,臣以为,这西岐身为诸侯之首,不得不防,当即刻命西伯侯姬昌进宫面圣,问清根由!”

群臣百官中,武将之首却不再是武成王黄飞虎了,而是一银须白发,气质不俗的魁梧老者,腰悬双鞭,一身铁血煞气,威势极重,他这一开口,满朝文武无不听闻,一个个噤若寒蝉,可见老人威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当朝太师,闻仲,征战归来不久。

却也合该如此,只因闻仲不但是先帝的托孤重臣,更是帝辛与武成王之师,还拜在截教碧游宫金灵圣母门下,武将中独他可携兵器上朝,位极人臣,贵不可言。

这位老太师平生沉稳持重,立下赫赫战功无数,绝不会无的放矢,想来师门示下,有所提点。

帝辛“嗯”了一声,尚未说话,殿外守卫禀报:“大王,伯邑考求见!”

“让他进来!”

恐四大诸侯拥兵自重,故而其皆有子嗣久居朝歌,实则为质,起钳制之用。得到应允,却见个文雅俊美的男子匆忙步入,神情惶恐不安,拜倒在地。

“伯邑考见过大王!”

“还请大王明鉴,西岐对大商江山忠心耿耿,绝无异心!”

帝辛见其浑身上下无半点修为,淡淡道:“慌什么,起来吧!”

“亏你久居朝歌多年,仍不忘挂念西岐,日夜惦记西伯侯,孝心可嘉,你如今几岁了?”

伯邑考虽不知帝辛为何这般问他,但仍答道:“启禀大王,考已二十有六!”

“来了十年了啊,可曾想过回西岐与亲人团聚?”

“考不敢!”

“有何不敢?此乃人之常情!”

见伯邑考不敢答话,战战兢兢,帝辛话锋一转。

“唔,这几日你且收拾一番,孤允你回西岐与家人团聚,暂居些时日,你如今年纪已是不小,将来这西伯侯还是要落在你的身上,孤王对你很放心!”

伯邑考似是不敢置信,想他这些年困于朝歌几乎与软禁无异,现在突然听到这句话,简直如在梦中。

“怎么?你不愿?”

再听威严声音响起,伯邑考一个激灵,喜极而泣道:“多谢大王开恩,谢大王开恩!”

群臣却不明所以,这西岐已传出有新主出,为何帝辛还有放回质子,岂不是失了把柄,到时候悔之晚矣。

“退下吧!”

等伯邑考抹泪离去,闻仲方才皱眉沉声道:“大王,那姬昌在西岐素有德名,深得人心,且为八百诸侯之首,如今切不可放任此子离去!”

“太师稍安勿躁,不过曲曲一个西岐有何惧之,孤在意的,是那后面鼓动风雨的人,若有异心,战场一较高低便是,何况姬昌子嗣甚多,便是杀了他又能改变什么,尔等且各司其职,静观其变,我就不信大商铁桶江山还不敌一个西岐!”

“另外,新律法开始自朝歌推行天下,九州之地,八百诸侯,俱要尊我之法,行我之道,谁若鱼目混珠皆视为谋逆之罪!”

见帝辛心意已定,且言语间流露出盖世气魄,文武百官一时也是无言。

却说大商至此一去便是数年。

自废除奴隶制,均地降税,重订律法,以及诸般举措,虽说有一时之乱,然都敌不过帝辛雷霆般的武力镇压,乱后自是迎来民安,民既安,民心既得。

昆仑山。

却说老子与通天教主自离去后,这山上便显得格外冷清,加之十二金仙各自修有所成,如玉鼎真人之流更是离了师门自辟道场去了。

这一日,却见玉虚宫内一直神游天外的元始天尊喃喃道:“时机已至!”

“你去喊姜子牙与申公豹前来见我!”

宫外静候打坐的白鹤童子闻言便化作一道流光掠至一处陡壁险峰绝顶。

“二位师弟,师尊召唤!”

山顶上,有两人打坐入定,一人面相早衰,满头白发,一人黑发微须,形貌不过双十之数,只是这面相多显圆滑。

“师兄自去,我们随后便来!”

却见二人艳羡非常的瞧了眼白鹤童子遁空而去的身影,苦苦一笑,方才掐诀念咒,施了个轻身御风之法,慢慢悠悠的朝玉虚宫飘去。

非是他们不想快,只因自从上了昆仑山,不知何故,元始天尊并未传授他们半点神通术法,虽说有师徒名分,但见面却不过寥寥一两次,便是这等御空驾云之术,也是他们从门中道书秘籍中自悟习得。

二人更是各有差别,姜子牙心性悠然,不成仙法却也不强求,每日只把那道书反复揣摩,钻研出了一套问卜测卦的堪舆天机的本事。

可申公豹却瞧不上这等小道,既入仙门怎能不求长生之法,趁着十二金仙每每相聚玉虚宫听道解惑时,他便厚着脸皮套得不少手段术法,如此行事却也惹得元始天尊不喜。

二人慢吞吞的赶到玉虚宫。

“子牙拜见老师!”

“公豹拜见老师!”

元始天尊面容平淡,瞧着自己这两个弟子。“为师当日收你二人入我玉虚宫,乃是天数使然,盖因封神大劫将至,唯有背负飞熊之相者可应运主持此劫,功德无量,你二人……”

他话语稍顿,目光最后停在了姜子牙的身上。

“便由子牙主持此劫吧!”

申公豹面色一急,忙道:“师尊,我亦身负飞熊之相,何况论神通道法亦比师兄来的高深,且勤勤恳恳从未敢懈怠,何故弃我不用?”

元始天尊只瞥了他一眼。

“万事万物,皆讲机缘天数,你这些年来,急功近利,心性不佳,封神这等大事岂能落于你手,此番当跟随子牙助他完成此劫,自有你一番造化!”

申公豹急得脸色通红,只是话到嘴边瞧着元始天尊淡漠的眸子心头莫名一寒,只是垂下头颅,不再言语。

姜子牙则是有些欣喜,这山中委实冷清的烦闷,何况清心寡欲委实非他本意,闻听有功德无量之事落在自己身上,忙问:“敢问师尊,封神大劫何来?”

元始天尊取出两物,落在姜子牙面前,正是那一榜一鞭。

“如今殷商气数已尽,那帝辛妄图逆乱天数,会有天命之人反商而行,你且去渭水岸边自等,届时若遇飞熊入梦之人便随他去吧!”

“此劫非同小可,全凭各自手段,切记往后要多多照看同门!”

姜子牙也不再细问,收起打神鞭与封神榜。

“弟子明白了!”

“去吧!”

见元始天尊又合上眼眸,师兄弟二人方才恭敬的退出了玉虚宫,下了昆仑山。

“师弟,你这是何去啊?这边才是西岐!”

姜子牙行走间,忽见身旁申公豹径直与自己背道而离,不免疑惑不解。

“师兄先去西岐吧,我尚有事情要做,待事成之后再去找你回合!”

申公豹神情平淡,应了声。

“好!”

姜子牙也不疑有他,闻言转身离去。

看着姜子牙离去的背影,申公豹本来无甚表情的面孔忽然如破冰一般,眼底一抹黑气渐生,魔意凭起,面孔乍现冷笑。

却是一咬牙转身径直朝朝歌去了

第四百四十章:申公豹投商

朝歌。

“大王,城外有个自称昆仑山炼气士的道人前来求见!”

百官群臣正有条不紊的汇报着九州各方近期的情形,忽见妖帅自外赶来,跪在殿上。

“可曾报出名姓?”

随着国势大改,帝辛身上的威势也日益渐增,只是坐在那里,便见周遭空气凭生紫意,似龙盘虎踞,如氤氲薄雾,神异非凡。

妖帅道“那人自称申公豹!”

帝辛眼眸稍动,浓郁紫意瞬间涌动如沸,嘴里不轻不重的“哦”了一声。

“进来吧!”

吐字如令,似言出法随,殿内虚空蓦然如水波荡漾,一个道人已骇然动容的跌落了出来,望着帝辛瞠目结舌,颤抖道“人皇习法?”

“如何?”

帝辛颇感有趣,面上却不见喜怒。

申公豹心中委实震撼难言,盖因自三皇五帝之后,为人皇者断不可修习长生大道,天地纲常,枯荣轮转,兴衰有替,气运又岂能尽被一国一人所得,倘若人皇习法,岂不是要与天帝比肩,天道如何能允。想那三皇五帝个个神通莫大,可惜却不能存于人间,三皇久镇于火云洞中,五帝则是被初祖以莫大功德庇护于“祖庙”之内,原因便是在此。

毕竟人族本就已为天地主角,倘若三皇五帝皆出,再有诸位上古人祖出世,莫说是圣人,便是天道也要忌惮。

但如今看帝辛这等恐怖气象,只怕并不是简简单单的长生大道,恐怕比他那几位师兄还要恐怖厉害,甚至他有种恍惚的错觉,单轮威势,就是元始天尊都没有这般霸道,简直就和做梦一样。

“小道申公豹,见过人皇!”

他强压心头骇然,却不敢再卖弄自己圣人弟子的名头,自贬身份。

听到他的话帝辛罕见发笑。

“呵呵,你现在算是阐教弟子?还是我人族子民?”

申公豹心头一紧,迎着那双幽黑眸子,他只觉得一股无形压力落在身上,更是心知这等境界的修士,恐怕已能感知自己心中所想,当下咬牙恭敬的跪伏在地。

“人族申公豹见过人皇!”

帝辛似是比较满意这个回答,低声道

“唔,说说吧,见我何事?”

申公豹头一抬,心道既然师门对我不公,那就别怪自己不义了,他道

“回禀人皇,我此来是为了人族兴衰,临下山前,我那师兄姜尚已径直去了西岐,说要助那飞熊入梦之人反商之行!”

“什么?你所言可否属实?”

一旁文武百官闻听西岐反商无不哗然,太师闻仲更是须发皆张。“这姬昌蒙受皇恩多年,不想竟果真生出了逆心!”

申公豹沉声道“我所言句句属实,皆乃、皆乃圣人亲传,言那西岐当出新主,殷商气数已尽,当兴兵伐之!”

他眉宇阴鸷,寒声道“且那姜尚更是操持封神榜之人,此次便是妄想凭着大劫毁掉成汤江山!”

“可恶,气数已尽?如今天下国势渐强,万众归心,百川汇流,怎能说气数已尽?”

闻仲惊怒非常,帝辛的变化他是看在眼中,何况这还是他的弟子,如今帝辛虽说以霹雳手段颁布下一系列的举措政令,起初尚有不妥,然如今成效已现,可谓是不同凡响。

可这尚未来得及高兴却又被人泼了一盆冷水,这何止是一盆冷水,简直是如坠寒潭。

“而且,师尊曾言,那玉虚宫十二金仙亦会下界相助!”

“哼,莫道只有玉虚宫有修行者!”

闻仲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已打定主意回金鳌岛面见师傅金灵圣母。

“太师莫急,大商如何生,如何活,又岂是曲曲一言可定的,何况姬昌尚未有动作。魔帅,你且让人传话给西伯侯,言那姜尚意图谋反,其心可诛,让他将其斩杀,以证其心,你把头颅给我带回来,若他不答应,八百诸侯共伐之!”

殿外的魔帅应声称“诺”,转身已急步去调集人马了。

帝辛眸子一瞟申公豹。

“至于你,申公豹,孤王就给你国师坐坐,如何?”

“臣谢必不辜负人皇圣恩!”

申公豹本来已经暗叹自己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那想到突然听到这个,登时欣喜若狂。

“莫要高兴太早,如今大劫将起,自当需要助力,名山大川之间不乏修行奇术的高人,孤王招贤纳才,你且寻些来,可做得到?”

“臣自当效命!”

待安排完申公豹。

“妖帅,你且去通知八百诸侯姬昌谋逆的消息,看看他们如何反应,若是暗中串通西岐便就地格杀吧,莫要惊扰到别人!”

帝辛有条不紊的布置着一切。

“是,臣明白!”

妖帅走出大殿,身形骤然化作无数血影分散各方而去。

尤浑这事见机高声道

“有事禀奏,无事退朝!”

一退朝,太师闻仲便匆匆回到了府中,就听府邸内响起一声低沉兽吼,遂见一只墨麒麟摇头晃脑的驮着他腾云而起,朝东海飞去。

东海金鳌岛。

事关殷商生死存亡,闻仲不敢懈怠,一路运足了法力,不过半柱香的光景,人已瞧见茫茫碧波上一座被万千金光霞彩笼罩的仙岛。

众仙来朝,诸般飞天妙姿往来穿梭,不似昆仑山那般冷清,如今截教门人弟子愈发众多,几代弟子层出不穷,鼎盛无比。

“啊,师兄,今日你怎得有空回来啊!”

那众多虚悬天地,入定打坐的身影中,一生得面如蓝靛,赤发獠牙,凛凛威风的凶汉忽睁眼喜道。

此人却是与闻仲同为金灵圣母门下的一气仙余元,只是得见闻仲面色沉重,不由敛了笑意。

“师傅何在?”

“师兄有所不知,一年前师祖讲道解惑,师傅感受颇深,如今已至大罗妙境,正稳固境界呢!”

这金灵圣母在截教门人中地位可不低,而且还是极高,仅次于大师兄多宝道人,为女仙之首,犹在三霄与龟灵等人之上,一路上诸多截教门人见到二人俱是热情招呼,一番寒暄下来也颇费了不少功夫。

待行至一处百多丈高低的高塔前,二人方才止步。

高塔虽顶上八角,然底下却只有四门,四门上各有四象烙印,栩栩如生,几快跃将出来。

闻仲面有犹豫,不知如何开口,不想四象塔忽的“轰隆”一声离了大地飞快旋转,神光闪烁间,已被人收起,塔下一个正在氤氲中打坐的妙丽眸子豁然睁开。

“怎得,在那俗世待了多年连你也变得这般不爽利了?说吧,遇到何事了?”

眸子的主人身穿紫衣,乌发梳髻,宝珠点缀,肤肉如雪,周身溢彩流光,皓齿轻启。

闻仲闻言只把那朝廷上发生的事又讲了一遍,听着听着,金灵圣母秀眉便蹙了起来。

若要细论,那帝辛还算是半个截教门人呢,毕竟为闻仲的弟子,也算是她的徒孙,且这些年来一直对截教供奉有佳,此刻听闻成汤气数已尽,不免心中着恼,何况若无外助,自己这弟子怕是免不了就要被那阐教门人用来挡劫了。

“哼,老师早已对我等说过,这封神大劫,上不上榜全凭天数,皆靠手段,生死自理,岂是他阐教说尽便尽的,你且先回去,他阐教有十二金仙,我截教也不是好惹的,待我禀明老师自会前去助你,看看他们有何手段!”

闻仲心头一松,拜别了金灵圣母又径直返回朝歌,却是调兵遣将,做好了以应万全的准备。

第四百四十一章:一战决之

西岐城外。

这一日,却见股黑云自天边飘来,来势极汹,却是那魔帅。

“西伯侯姬昌何在?大王有令,还不接旨?”

西伯侯府中,姬昌正满怀欣喜的摆下酒宴,自己当年得飞熊入梦,卜算一测,只知会有大贤助他,然数日前方才如愿,便在那渭水边上,遇见一垂钓之人,正是背负飞熊之相的姜子牙。

二者相遇,只如定数,姬昌大喜过望,连摆数日酒宴,当然最重要的是姜子牙带给他的话,成汤气数已尽,他西岐当为天下主。

正饮食间,便听一道阴厉嗓音自外传来,再听其中言语,登时心头一惊,又慌又恐,汗如雨下。

他忙走出厅堂,就见天空一黑甲将军冷眸俯视而来,自觉心头一颤,慌忙跪下。

“姬昌接旨!”

“大王有令,得知有妖道意图祸乱成汤江山,且在你西岐,命你即刻将之擒杀,否则,按谋逆之罪论处,八百诸侯共伐之!”

姬昌乍闻,心中颇感不妙,下意识道

“敢问将军,那妖道何名?”

魔帅语气森然。

“那厮名叫姜子牙,乃昆仑山炼气士!”

“啊?”

姬昌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回禀将军,那妖道如今正在侯府!”

这时候,却听他身旁一个俊俏青年昂首开口,神情却阴沉冰冷,竟是那伯邑考。

“伯邑考,你、”

姬昌身子一震,摇摇欲坠,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这个往日极为平和善良的儿子。

“哼,我为你在朝歌被囚十年,受尽苦楚侮辱,如今你却意欲把西伯侯之位传于姬发,你可当我是你的骨肉?可当我是你的儿子?”

伯邑考面露恨色的望向姬昌身旁另一个人,那也是个青年,俊朗无比,墨眉星目,正是他那一母同胞的弟弟,姬发。

他心中恨意深重,万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回来竟遇到这般,自己的一切竟然都被姬发拿了去,何况得知西岐当兴,成汤气数已尽后,这恨意便更甚,平日里来西岐诸将更是以姬发为首,视他如无物,如何忍得。

“既如此,姬昌,你且将那姜子牙的头颅献上,此事便可一笔勾去!”魔帅可没心思管他们的家事,只依照帝辛的命令说道。

姬昌也是脸色难看,那姜子牙乃是圣人门徒,又岂是说杀就能杀的,这帝辛分明是有意逼他们。

但未等他答话,侯府府邸内,一根神鞭散发着耀眼金光猝然腾空飞起,照着魔帅天灵便打了下去。

这神鞭也是玄妙,魔帅神识法力被这神鞭一抽只如遇到克星,眼看就要被“打神鞭”抽到身上,那想魔帅头顶忽的浮出一枚金色印玺,紫气弥散,条条垂下,化作一方华盖。

“砰!”

神鞭赫然被挡了回去。

魔帅猝不及防,身形一晃,登时惊怒非常。

府邸内,姜子牙收起打神鞭,警惕的看着魔帅,同时道“侯爷休要听他的,西岐当兴,此乃天数,他们分明是惧你们大势将成,莫要遭了他们的诡计!”

姬昌也是咬牙起身。

却说这时,天边忽见数道身影降下,头顶三花,胸孕五气,个个气机不凡。

“妖孽,哪里走!”

忽听一声冷喝,但见一道人袖中窜出一条金绳,如蟒盘旋飞走,穿云入雾,只似张了眼睛般朝魔帅捆去。

“行了,回来吧!”

便在这时,虚空中陡起一声淡漠话语,似天地发声,魔帅闻之,战心一熄,恭敬应诺,却是连看都未看那被紫气挡在外面的“捆仙绳”,转身朝朝歌而去。

朝歌,皇城。

帝辛高坐帝椅,周身紫气盘旋,群臣静待。

“不必等了,召令八百诸侯共伐西岐,违者视为逆党,凡叛我大商者一律杀无赦!”

朝堂之上,除却文武群臣外,却见数道气机同样不俗的高深修者正站在殿内,或仙风道骨,或气息悠然,或生有异人面貌,各有不同。

“大王,待我为你引荐!”

闻仲喜上眉梢,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些皆是我截教有道之修,此次前来助阵!”

当先紫衣女子作揖脆声道“贫道金灵圣母,见过大王!”

“贫道龟灵圣母!”

“吾乃赵公明!”

“余元见过大王!”

……

余下众人一一见礼,面上虽无异动,心头却实则大骇,往日只是自闻仲口中听闻帝辛勇武过人,且为闻仲弟子,有些道行也不足为奇。不想今日一见,却大大的出人意料,文武群臣无法察觉也就罢了,但他们身负修为又如何感觉不到,眼前大商之主竟是个不得了的修行者,深不可测。

如此,哪还敢抱以轻视。

“多谢诸位相助!”

“大王放心,我等早就想见识见识那玉清道法,此行必要与他们见个高低!况且我家师尊与人祖交好,如见岂能坐视不管!”

赵公明玄袍玉冠,朗声应道。

帝辛点点头,话语低沉,平和中不乏威严。

“此次明面上虽为讨伐西岐,然实则却要与诸教门人为敌,说不定还会有圣人出手,所以孤打算御驾亲征,大劫如何,一战定之!”

这时候,返回来的魔帅匆匆赶了进来。

“秉大王,那阐教十二金仙已有半数携弟子门人落入西岐城中!”

帝辛一摆手。

“知道了,聚将点兵,三天后大军开拔,讨伐西岐,尔等可有异议?”

群臣相视一眼。

“臣等无异议!”

“退朝!”

三日后。

大商共汇七百万大军,浩浩荡荡,奔西而去。

也在这一日。

八景宫内,一直闭关炼丹的老子忽然对着玄都道“你持太极图去那西岐走上一遭!”

娲皇宫内亦响起一声冷哼。

“一战定胜负么?果真狂妄!”

女娲素手一摊,山河社稷图中,一个赤袍道人冷然走出,背负个古怪葫芦,道髻披散,神情阴鸷。

“陆压见过娘娘!”

女娲道“如今量劫再起,你且去西岐助那天命之人伐商之行,这山河社稷图你带去!”

“领命!”

与此同时,西方须弥山上。

“看来,此战之下,我西方教又将大涨气运,师兄,咱们万不可错过,还需提早动身,免得与我西方有缘者上了封神榜!”

准提道人喜不自胜,更是迫不及待。

接引道人却微微摇头。“师弟,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股莫名的危机,欢喜佛莫名身陨,神魂都不存,看来人祖必然在朝歌留下了后手!”

准提闻言兀讥嘲一笑。“师兄多虑了,任他功德惊天,然不成圣,终为蝼蚁,何况他一人便想掌握人族大势,不说元始、老子容不得他,便是咱们也容不下他,否则将来佛法东传必是困难重重!”

二圣相视一眼,却道“神秀,你与我们同去一趟!”

“是!”

正在讲经说法的神秀缓缓起身,低眉浅笑。



第四百四十二章:陆压上榜

七百万有多少人?

放眼望去,人间大地之上,尽是一片黑色洪流,人头攒动,浩浩荡荡,无边无际。

大军过处,地动山摇,万兽蛰伏。

虽说这些兵卒不通修行,然到底还是有不少人得到了传自上古的武道,不通术法,然体魄却不俗,此刻七百万众的煞气只可谓是铺天盖地。

太师闻仲领兵,余者武成王黄飞虎,冀州侯苏护,妖帅,魔帅以及方诸侯俱是领兵而行,而当先者则是一玉辇,其上珠帘华盖垂下,隐见一尊威严身影端坐其內。

足足过了五日,众将方才到岐山下的广阔平原。

见离西岐已然不远,所有人这才安营扎寨。

“报!”

“侯爷,那帝辛御驾亲征,携七百万将士以及诸多截教高人以到五十里外了。”

西岐城上,姬昌脸色凝重,他西岐举城上下才不过三百万人,未曾想帝辛竟来的这般快急,实在有点手足无措。

只能望向姜子牙。

“丞相可有妙计?”

“那截教门人既然敢助成汤,妄想逆乱天数,必是难免浩劫,有我诸位师兄在此,侯爷勿忧!”

姜子牙捋须笑道,言语中自信无比。

正说着,那天外忽见一朵霞云落下,云上立有一人,仙风道骨,气息平和,身着素色道袍,胸背皆有一阴阳鱼的晦涩变幻。

“啊,玄都师兄!”

阐教十二金仙得见来人先是惊,然后是喜。

“广成子见过玄都师兄!”

“赤精子见过玄都师兄!”

“惧留孙见过师兄!”

“黄龙真人见过师兄!”

“太乙真人见过师兄!”

……

“众位师弟不必多礼,如此却是显得生分了!”

来人正是有那三教弟子第一人之称的玄都师,深得老子真传,据传其丹道一途已得造化玄妙之功,修行境界更是早已达大罗妙境,如今想来定然又有突破。

“老师有言,此番成汤逆天而行,令我前来相助侯爷!”

玄都说完话手中一亮,亮出了太极图。

一众金仙见状又是大喜,竟然把先天至宝都拿了来,此行必然万无一失。

玄都方落,这天外又降一人,那人赤袍赤发,背负一古怪葫芦,眉宇阴鸷,多带戾气。“贫道娲皇宫陆压道人,得女娲娘娘之命,前来一助侯爷!”

“见过陆压道友!”

众人心里大觉惊奇,却是看不出陆压的跟脚,但也不敢失礼,一番寒暄。

忽听。

“你们便是所谓的阐教门人?”

这声音威严低沉,仿佛横空出世一般。

所有人寻声望去,就见远方的天地间尽头,一驾玉辇正不急不缓的悠悠驶来。

赶车的车夫居然便是数日前到西岐传令的魔帅。

听到这种语气,那黄龙真人最是安耐不住,他最重阐教尊严脸面,此刻大声呵斥道“你是何人?也敢如此轻辱我阐教!”

“大胆,大王当面,焉敢放肆?”

魔帅眼露杀机。

“大王?你便是那帝辛?”

众金仙眼神立时各有变化,何况还是单独前来,真不知道是狂妄还是诡计。

“不过亡国之君罢了,何况还敢背天而行,来的正好,待我将你擒下,论个逆道之罪。”

那广成子眼神一凝,手中变出一翠玉小钟,此钟有名,谓之“落魂钟”,摇之可令人魂不附体,失魂落魄,他提钟在手,法力一运,立闻钟声响起。

可任凭他如何催动,那玉辇上的人连同魔帅却丝毫不受影响,就听车驾上一句话淡淡响起。

“这便是玉清大道?呵呵,不足道也!”

“好胆!”

一听此话,玉虚宫诸位门人无不怒容满面。

“着!”

赤精子提阴阳镜在手,只对着车驾一照,却骇然发现对方仍是未有丝毫损伤。

其余人也是又惊又怒。

“你是玄都?倒是有些看头!”

“至于你,嗯?呵呵,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条侥幸得活的漏网之鱼!”无视着一众砸来的法宝,帝辛一一扫过城上众人,待看到陆压道人后,他却颇有意外,居然是当年妖族的十太子。

然后轻声道“也好,送你去和你那几位兄弟见面!”

陆压道人正自惊疑帝辛怎会看穿他的身份,冷不丁再听这句,眼中阴鸷登时浓郁如水,阴森的的看着那玉辇,然后解下了自己的葫芦,揭开葫芦盖。

立时,一道如线毫光窜出,起在空中,紧接着其上再现一物,长七寸五分,横在白光顶上,有眼有翅。

他只将葫芦口对准了玉辇里的帝辛,立见白光“嗤”的一声飞去,却是钉人元神,悬在泥丸宫上。

残酷一笑,遂听陆压口道:“宝贝请转身。”

“不必,孤自己动手!”

帝辛制止了欲要出手的魔帅,珠帘后立见一只难以言喻的白皙右手缓缓探出,只对着白光齐奇物一抓,那无物不斩的毫光瞬间便似一条泥鳅般被帝辛擒在了手中。

“原来,是东皇太一的精气,和最后真灵所炼!”

“你敢夺我至宝,还我!”

陆压道人见之勃然大怒,身形豁然飘起,口中发出一声怪戾的尖啸,却是怒火攻心,全然忘了去思考对方为何能擒住自己的斩仙飞刀。

一股澎湃火气凭空而生,炽热难耐,陆压道人赤袍赤发此时此刻俱都弥漫上一股焚天之焰,就连双目都被火焰所充塞。

便在一众金仙的骇然中,蓦然离了城头掠到空中,紧提葫芦,掐诀念咒,似是欲要召回那寸芒毫光。

可任由他如何使唤,那只手就像是始终无法动摇般,纹丝不动,更是纹丝不伤。

“啊!”

厉啸一声,一股火浪自其体内冲出,朝帝辛涌去。

可就在这时,天地间不知何故多出一抹黑光,那黑光来的突兀,宛如昼夜交替时的第一抹黑暗,分割了乾坤阴阳,只在众金仙遍体发寒中,划出一道弯弧,自陆压道人得脖颈处掠过。

原来,这光,竟然是一柄恐怖黑刀,其上魔影隐现。

震怒的神情犹在脸上,可这也是陆压道人最后的神情。

而后一条血痕悄然浮现,他的身子立时尸首两分,然后粉碎,一缕真灵直直上了封神榜。

这变化来的太快,非是众仙不想救,而是完没想到出刀之人居然是帝辛。

“人皇习法?当杀!”

陆压身死,原地却见光影闪烁,一张图卷飞快展开,朝帝辛罩去,其內更是传出了女娲冰冷的言语。

“滚!”

帝辛嗓音不咸不淡,左手五指一张,掌中却见一方无垠星空显现,随后握指成拳,便对着山河社稷图轰了出去。



第四百四十三章:以力成圣(一)

似囊括了星空伟力。

霸绝天地的一拳,化作无双拳影,充塞在众人眼中,宛如成了唯一。

一只肉拳,一只普普通通的拳头,看似平凡普通,可这一拳,却令天空都是一震,与那“山河社稷图”碰到了一起。

一众目瞪口呆中,圣人之器竟被砸飞了出去,没入虚空,不见踪影。

“你且去侯着!”

帝辛缓缓走出了玉辇,下了玉辇,对魔帅吩咐道。

“是!”

不曾犹豫,更不敢迟疑与违背,魔帅赶着玉辇退出一段距离,这才恭敬等候。

手中黑刀直握,森寒冰冷,足有一人高,狰狞可怖的刀身上一尊恐怖魔影若隐若现,张牙舞爪,掀起浩荡无边魔气。

帝辛身上,紫袍早已化作一身漆黑的的甲胄,脚下的战靴更是散发着难以想象的血腥气,铺天盖地,大地更是以他为中心飞快暗淡下来,万物生机枯灭,飞扬的墨发下,紫眸倏抬,他睨向了一角虚空。

那里,一个乌发如雾,周身气机晦涩难测的女人正满脸寒霜,凤眸微眯的打量着他,惊疑不定,手中握的正是先前的山河社稷图。

赫然是女娲。

眸光一闪,帝辛眼皮一垂。

“女娲!”

女娲亲至,西岐城内,众仙无不拜倒跪迎,可是却都被帝辛的话吓到了,一个个心中只道他自寻死路,那圣人的颜面又岂是他能轻辱的。

果然,听到帝辛这般言语,女娲也不说话,玉指一抬,一颗红绣球豁然砸了过来。

脚下一压,大地轰隆不稳,山河如龙蛇起陆,帝辛未出刀,但那磅礴地气却化作无穷镇世刀芒贯穿地面,自下冲出,直冲天宇。

刀芒如长流飞激,如天河倒悬,挡在了红绣球前。

“嘭!”

恐怖的惊爆震荡天与地。

一招之功,却见帝辛脚下一沉,这一沉,整个西岐都似沉下去一截。

“唔,安心做你那圣人不好么?却要来我人间走一遭!”

语毕。

“轰!”

一股难以想象的磅礴压力宛如天倾般席卷大商江山。

阐教金仙猝不及防脚下踉跄,肩上当真如压着青天一样,肉身颤抖,口中已是呛出血水,幸亏玄都撑起太极图,护住西岐,方才令他们得以喘息,但仍是狼狈不堪,一个个失了仙风道骨,骇然颤声的瞧着九州大地下慢慢悬起的九样东西。

“九鼎?”

那确实是鼎,九尊紫金剔透的神鼎,其上道蕴自然天成,演化着万民休养生息,人族昌隆之盛况。

遥遥望去,就好像人间大地升起九颗紫金色的太阳。

九鼎煌煌镇世,大商之中,却见诸般生有异心的修行者此刻无不在这磅礴霸道中被碾为齑粉,身死魂丧,一缕真灵上了封神榜。

便是女娲猝不及防,身形也猝然下沉一截,勃然色变。

帝辛体内气息更是节节强提,如那决堤之水,一身气机层层攀升,再无隐藏,震动九天十地,直到大罗金仙,准圣,准圣巅峰,像是与整个大商江山融为一体。

“到底还是一介女流!”

帝辛眸子豁然一睁,五指一攥,黑刀翻转入手,刀身震颤,刀光乍现,立见一条难以想象的黑线像是破灭一切的刃口,斩向女娲,分天裂地。

“皇极陨天斩!”

刹那的凝滞,恐怖黑线径直掠过女娲,更是将整个西岐城都笼罩在了其中。

“嗤!”

女娲娇躯一颤,遂见她鬓角一缕青丝无声断落,飘飘然落到了大地上,化作一条奔腾河流。而西岐,就见天空太极图虚悬转动,条条氤氲垂下,一刀斩过,玄都脸色似有变白,萎靡不振,在看他脚下偌大西岐城已然一分两半,像是被一道鸿沟隔开,蔓延至天际。

“哼,人皇习法,逆天而行,当杀!”

虚空忽起冷哼,一柄玉如意二话不说遥遥砸来,落在帝辛背后,只是。

“什么?”

“啊?”

……

天地间再起诸般震惊失声之语。

但见那玉如意居然被挡了回来,条条混沌之气自帝辛头顶披下,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来源于一个暗金色的古钟,高悬不坠,浮在帝辛头顶。

“东皇钟!”

古钟一现,立见数只晶莹玉手自虚空探出,朝其抓去。

帝辛面色不动,刀脊一转如锤,在那钟身上轻触一点。

“咣!”

恢宏钟声霎时化作一层实质的浩荡涟漪席卷开来。

九鼎更在同时浮出恐怖气象,古往今来,刀耕火种,传薪不灭,人族繁衍生息的场面纷纷现出,化作恐怖阵势,其上一个个烙印的古老身影更是如同活了过来,那是昔年太古蒙昧时期的人祖,如今一一得以显化,非是本尊,而是万民凝聚的精神信仰。

数只探来的手掌立时如遭雷击般收回。

但下一刻,虚空周遭各方,却见数道身影浮现,却是那老子、元始之流。

“呵呵,怎么你们圣人也老喜欢做这一套!”

忽听轻笑响起,西岐城前,骤见无数混沌乱流四溢而散,一座石庙渐渐现出轮廓,在混沌之气中稳固不动,似亘古长存。

“此言差矣,道友可是把我也说了进去!”

天边,通天教主骑奎牛而来,腰挂青萍剑,怀抱诛仙四剑,一身气机锋芒难挡。

“哈哈,如此,却是我失言了!”

石庙尘封紧闭的石门轰然开启,却见其內也是一片混沌,然却有十数尊岿然不动的身影若隐若现。

“通天,天数使然,你应当及时收手,否则悔之晚矣!”元始天尊眼皮一抬,径直望向正自石庙里慢慢走出来的人。“不成圣终为蝼蚁,人祖,任你如何算计,如今终究免不了要上那封神榜上走一遭!”

“呵呵,你说了,不算!”

姬神秀负手而出,挥手拂袖,那弥漫的混沌之气立时化作一张神椅,他转身坐上。“也罢,今天索性和你们论个清楚,大劫如何……”

“一战决之!”

说这四个字的可不是姬神秀,冰冷平静的话语刚落,虚空中已现出一朵黑莲,黑莲上,一团黑雾幻化成形,那人黑袍黑发,面上不见五官,一片虚无,正是无天。

但就在这个时候。

就在诸圣脸色各异的时候。

虚空中面色愁苦,端坐功德金莲的接引却乍然脸色大变。

一声撕心裂肺,痛苦不堪的惨呼,从商军大营的方向传来。

“啊,痛煞我也!”

惊的诸圣心头一跳,只因这惨叫声是准提的,圣人的惨叫。

他们闻声瞧去。

眼中一幕却让人遍体发凉。

就见那天边,一个白衣僧者正垂目浅笑步步而来,这一手提着柄滴血的石头,另一手,竟是提着一颗惨叫连连的头颅,赫然是准提道人!

“逢佛杀佛,遇祖斩祖!”

僧者高呼而来。



第四百四十四章:以力成圣(二)

“啊!”

“痛煞我也!”

……

天边的惨叫未散,商军大营中,如八百诸侯之流,以及截教门人,申公豹连同一些散修异修,如今仍沉浸在难以置信的震撼中,心里简直就和天翻地覆一般,毕竟先前所见委实太过匪夷所思。

圣人竟被人斩了?

片刻前。

便在帝辛离了军营前往西岐城下,显露盖世道行后。

这西方教的二教主准提道人就趁机领着三教主神秀降临此处。“当真天助我也,这人皇习法乃是有违天数,便是打杀了他,也是顺势而为,不沾因果!”

“然我西方教慈悲为怀,更有八百旁门,有极乐无极之道,尔等可愿入我西方啊?”

他说完却是不管众人愿不愿意,只抽起七宝妙树笑眯眯的一刷,神光一出,专挑那福缘资质不凡的人罩去。

不想众将中一个身穿金铠,骑马提刀的人跃马而出,身形一抖,背后立见铺开五道神光,如长虹横空一转,只把准提道人这一随手刷给抵了去。

“咦,你为何人?”

准提道人心生讶异,自己虽说是信手一击,然到底还是圣人之流,不想竟被人如此轻松破去。

“吾乃三山关总兵孔宣!”

闻听将领道出名字,准提道人心下了然。

“原来是你这只孔雀!”

他心中欣喜,论跟脚资质,这可是一等一的不凡。

“呔,你这恶道,枉你为圣人,竟然做出这般行径,真是不要面皮!”

赵公明却是早已大怒,祭起定海神珠作势欲砸。

可就在剑拔弩张间,不想远方西岐那头陡然响起一声恢宏钟响,席卷天地。

“这是?混沌钟?帝辛得了混沌钟?”

准提道人身躯一震,哪还有心思去理会面前之事,这可是先天至宝,且那帝辛若是一死必为无主之物,独他西方有二圣,心中火热难耐,不敢耽搁,头也不回的忙道“神秀,且与我前去和师兄汇合,咱们……啊……”

只是话未尽,一截石质刀尖已从他后背穿入,自前胸穿出,刀尖滴血,血水溅落。

他身后,神秀手中正握着一柄石刀,垂目浅笑,出尘绝俗。

准提道人心中大骇,更是惊怒交加。

“你、”

可如此千钧一发之际,神秀又怎会给他机会,那石刀忽生恐怖变化,刀身一震,准提如同得见莫大恐怖,痛苦嘶声道“啊,这不可能!”

之所以痛苦,是因石刀之下,准提道人的圣人之躯瞬间被肢解当场,血水飞撒。

但天道不灭,圣人不死,肉身肢解刹那,竟又飞快拼合。

可准提道人脸上却无半点欣喜反倒难看惨变,他就见神秀似早做了准备,手中变出一物,却是那造字时所承万道的书册。

“人祖书?人祖!”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准提道人挣扎欲走,连尸首都顾不得拼合。那可是一件后天功德至宝,人祖竟然舍得用一件后天功德至宝封印他。

可那书册里骤见无数道纹化作条条神链窜出捆缚住他的身躯,刀光再亮。

“痛煞我也!”

痛苦的嘶吼中,准提再次破碎的身躯已被扯了进去。

书册一合,神秀二话不说提着准提的头颅朝远方走去。

西岐城前,诸圣望着高呼提头而来的白衣僧者,无不看的心底发凉,堂堂一个圣人,竟然落得这般凄惨地步,也算是给他们敲响了警钟,原来圣人也并非是无敌的,也会受伤。

“那把刀……那把刀……师兄……救我……”

准提道人的头颅孤零零的嘶声急呼。

只是不等他说出口,神秀已到祖庙近前,将他头颅与封印了无头身躯的书册齐齐抛进了祖庙里,一时间祖庙神光大放,余下上古先民齐齐出手,准提的声音只似泥牛入海,转眼没了消息。

“神秀!”

哪怕是接引道人此刻也不免面生怒容,金刚怒目,手中亮起一根降魔杵,作势欲阻,只是如今诸般先天至宝当面,又如何来得及,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准提道人被镇压于祖庙之中。

默然中,他视线一移径直落在姬神秀的身上。

好一会,才听他开口,面上一扫愁苦,平淡无波道“你今日在劫难逃!”

姬神秀神情自若。

“逃?”

他瞥了眼几位圣人,淡淡道“也罢,索性露点根基,好叫你们知道在和谁说话!待会我倒要看看,咱们谁先逃!”

诸圣正自冷目相对,眼神却渐起变化,原来就瞧见神秀忽然浮空而起,身形一转,化作一道白光融入了姬神秀的体内,两道身影合二为一,一股令人悚然气机瞬间自姬神秀体内朝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而去。

“原来如此,怪不得!”

接引道人见得自家三教主竟是姬神秀的化身,当下明白了先前变故,怪不得这么多年他们未曾彻底渡化神秀,脸色愈发的冷。

心知今日一战,已是难免。

“不过是一尊准圣化身而已,你……”

女娲声冷话寒,但“你”自刚落,她声音却已然僵住。

便在她动容失色的注视下,大商之主,人皇帝辛竟也缓缓浮起身形,冷眸开阖,朝着混沌神椅上的姬神秀飞去,两道身影相遇一瞬,帝辛立成流光落入姬神秀体内,再合为一。

“轰!”

一股难以形容的浩瀚气机瞬间自姬神秀体内席卷开来,那瘦削身躯竟是陡然间伟岸高大了起来,似可上接日月,下抵九幽。

冥冥之中,整个洪荒大地像是察觉到一股莫大的压力,万灵无不变色。

“如何?”

低沉的话语似仿佛天地间激荡呼啸的风声,飘忽不定,碾过洪荒大地。

但更让人悚然动容的是那魔道之主无天此刻也生莫大的变化,只在诸圣又惊又疑的注视下也融入了姬神秀的体内。

三身归一。

姬神秀周身气机,四肢百骸俱都溢出无穷混沌神光,一双眼眸迷蒙难见,似阴阳不分,乾坤不明,赫然也是化作一片混沌。

他按椅而起,抬目一望。

就见天穹上黑云飞快弥漫,电闪雷鸣,雷霆深处,似有一只冰冷无情的眼睛注视着这里。

“今日,谁阻谁死!”

“刀来!”

抬手一握,一柄石刀豁然入手。

“吼!”

震天吼声已然自姬神秀口中响起,其声竟不见势弱,只在愈发高涨的咆哮中,一尊巍峨之躯如平地而起的抵天山岳,渐渐自人间拔起,千丈,万丈,千万丈,三千万丈,七千万丈,九千万丈……



第四百四十五章:以力成圣(三)

惊惊惊!

翻滚的无边云气,震动鸣颤的洪荒大地,一尊无法形容的巍峨巨人,正耸立在天与地之间。抬目望去,却是难窥全貌,所见不过冰山一角,只在脚踝处便已没入天穹尽头。

天高几何?

此言却非是说那天地间的距离,亦非星空之高,而是天道之高,天道所在之处,这既是在高处,亦是种可望不可及的境界。

但现在,随着暴涨的身躯,这境界便在逐渐清晰,乃至触及,甚至是超出。

恐怖的气机下,姬神秀每一寸血肉似是都洋溢着无法形容的神光,流光溢彩,散发着玄妙的道蕴,化作一枚枚晦涩难懂的符文,若隐若现。

他身形暴涨开来,周身灵气更是浓郁化雾,而后化作一条条如江河粗细的苍龙,盘旋而起,缠绕于四肢之上,随着那恐怖的吐息,没入姬神秀的口鼻。

无边云海倒流,更似一碗酒水,在那低沉的喘息中被吞饮而下。

恐怖气机如潮水排开。

看到这等前所未见的骇人场面,老子首见动容,沉声道“以力证道?他竟要以力证道!”

接引道人面容一肃。

“他未成圣已这般强势,肆意夺我等气运,倘若让他功成,这天地焉有我等存身之处。”

余下四圣变色的同时,再见杀机暗起,倘若现在不杀他,一旦成了圣人,那可就更难了。

“上清道友暂且旁观即可,此战,我一人敌之,先称称他们的斤两!”

滚滚轰隆,碾过所有人的耳畔,掀起恐怖罡风。

“现!”

再起嘶吼。

却见天穹之上的蓝天白云齐齐不见,露出了一片浩瀚无垠的洪荒星空。

一吼之下,群星浮现,天庭更是摇摇欲坠,玉帝脸色难看铁青,恨得是咬牙切齿。

“竟敢窃周天星力!”

再看一干众仙家,无不是匍匐在地,吓的抖若筛糠,便是他们在天上,也只看见姬神秀半截无边无际的腰腹。

群星一现,一颗紫星如日中天,号令周天星辰,降下浓郁星力,落入姬神秀的体内。

九千多万丈的身躯犹在暴涨,九千三百万丈,九千四百万丈,九千五百万丈……

越往后,这速度便越来越缓慢,仿佛厚积之力已将近。

而在姬神秀的眼中,整个洪荒天地开始有了不同。俗话说站得高,看得远,修行之道亦是如此,便在那星空深处的虚无中,他的眼中,虚无竟不再是虚无,而是无数道印法则生成的符文,像是长在了一起,浑然为一体,以一种玄奥的轨迹拼合而成,化作一层虚实交转的壁障。

正是那三千大道,洪荒世界的根基,依托。

姬神秀已然明白,这便是圣人眼中的世界,只是还不够,虚实未定,只因他站的还不到极巅,唯有触及到这层屏障。

“嘭!”

可那诸圣又岂会给他机会,老子取过玄都手中的太极图,只把西岐城挪移至数千万里外,身形径直出现在星空中。

女娲,接引,元始天尊,无不是紧跟其后。

挡在了姬神秀的面前。

若此刻看下,方才算是得见一些轮廓。

只见无垠的星空中,一尊巨人脚踏洪荒大地,上接星辰,目如日月,发如山河,周身混沌之气弥漫。

“斩!”

瞥了眼四圣,姬神秀二话不说,石刀刀身一横,刹那间,一道澎湃长泻的混沌长河径直自那石刀中斩出,一刀斩下,携滚滚杀气,无数星辰在轰爆中连连陨灭,化作尘埃。

四圣各施手段,老子为主,太极图当先一展,已化作个巨大阴阳鱼,高悬变化,竟也在不停变大,暴涨间像是几快笼罩天穹,将整个星空覆住。

元始天尊祭出诸天庆云的同时一震手中大幡,立见霞光万道,瑞彩千条,其上竟是现出都天神煞之气,勃发不息,与那斩出的一刀相互碰撞。

“看打!”

女娲圣人之威尽散,她虽说是功德成圣,然到底还是圣人道果。

此刻运足了气力,抛出手中红绣球,顶上悬着一尊神鼎,却是那“乾坤鼎”,攻防齐现,就见红光一闪,绣球已砸到了姬神秀的面前,眼看就要砸中,不想乍闻恢宏钟声。

混沌钟响,不光是钟响,就见姬神秀背后竟陡然再多出一条手臂,掌托东皇钟,朝着女娲横推而去,红绣球瞬间被逼退。

接引道人脚踏功德金莲,手中持着一根降魔杵,抡动见就朝着姬神秀后脑勺砸去,但他却见一道黑光猝然显现,眼皮一跳,忙转了攻势与之迎去。

却是又见一条手臂提着把黑刀划破幕布般的星空,与他的降魔杵撞在了一起。

一击之下,姬神秀身躯暴涨之势渐停。

“呵呵,大势将近,你今日注定在劫难逃!”

元始天尊见状冷笑一声。

“是么,你又知道了!”

姬神秀化出四臂,各执至宝,傲立洪荒天地。

眼见身躯涨到九千七百六十万丈止了变化,且那浮出的洪荒壁障渐渐隐去,遂听他蓦然开口道“诸位人祖,且助我打破这大道壁垒!”。

“燧人氏领命!”

“有巢氏领命!”

“缁衣氏领命!

……

洪荒大地上,祖庙石门豁然敞开,却见一道道身影踏步走了出来。

“这、这是那昔年天地间第一批先天人族?”

只等感受到那些人散发的气机,就是通天教主也不免低呼开口,失了稳重。

“连同五帝在内,竟有万余名准圣高手,这如何可能?原来,这才是人族真正的底蕴!”

祖殿更是大放神光。

“找死!”

老子心惊的同时,眼神一狠,遂见他身体内跳出三个道人。

“吾乃太清道人!”

“吾乃玉清道人!”

“吾乃上清道人!”

一气化三清。

三人卷起离地焰光旗便朝着那万余先天人族而去。

然这时。

虚空震颤,忽见一柄金黄圣剑横空斩过,封去了三人的去路。

虚空中同时也有三人走出,目色冷然的望着三个道人。

“你们竟敢出火云洞?”

元始天尊勃然大怒。

来者赫然是那神农,轩辕,伏羲。

伏羲眼神复杂的看了眼星空中的女娲,旋即归作平静,手中河图已出。

却见万余先天人族,连同五帝,此刻运气勃发,一身惊人修为赫然不要命的朝姬神秀渡去。

渐缓的变化立时再起,便在诸圣心神变化间,姬神秀眼中忽然迸发滔天杀意,手中石刀此刻悄然发生莫名变化。

刀身一转,只见对着老子狞笑道

“我让你挡!”

老子的神情也变了,先是失神,而后是凝固,接着是骇然,他仿佛看到了什么出乎意料,不得了的东西,嘴里哑声大呼道

“这不可能!”



第四百四十六章;以力成圣(四)

不可能?什么不可能?

老子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姬神秀手中的刀,只是那刀现在已不是刀,而是斧,一柄巨大的石斧,通体被混沌之气交缠,若隐若现。

确实是斧!

“盘古斧?”

接引道人更是脸色急变,怪叫一声。

女娲更是俏脸煞白,不知道惊疑还是惊骇。

“不可能!”

就连元始天尊也大吼道。

紧接着,所有圣人一个激灵。

老子更是取出了天地玄黄玲珑塔,玄黄二气垂下,便在这刹那。

“轰!”

一道斧光横斩而出,无招无式,单纯普通,但却在这一刻充斥一股不可名状的伟力,万法可破,万法皆破。

洪荒星空,瞬间支离破碎。

“啊!”

惊闻惨叫声起,老子踉跄倒退,玄黄玲珑塔竟是生生被斩出条巨大豁口,功德金光四散,而他右腿上,正血流如注,一道斩伤深可见骨,几乎断去。

余波势猛,余下三圣皆遭波及,元始天尊发髻一散,脚下趔趄,脸色惨白,狼狈不堪。

女娲却是一捂心口,这口角已溢出血来,接引道人望着自己脚下被斩去三品的功德金莲神情灰败,满脸骇然。

“盘古斧,怎么会是盘古斧?”

到了如今,他们也仍然无法置信。

隐去的大道壁垒又再出现,且愈发清晰,似是近在咫尺,姬神秀身躯更是在涨,九千八百万丈,九千九百万丈,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丈……

快了,快了!

“不能让他功成,否则我等永无宁日!”

老子一扫往日无为的神情,厉声喝道。

他身形一化,竟也在破碎的洪荒星空中显化出真身,苍老身躯飞快鼓胀起来,连连暴涨不止,本是鹤发童颜的形貌,此刻居然转复年轻,苍发变黑,满是皱纹的一张脸也渐渐变的平整光滑。

接引道人亦是变出自己修成的金身。

女娲厉叱一声,身躯亦是有了莫大变化,真身显露,人身蛇尾,节节攀升。

“涨!”

“涨!”

“涨!”

……

姬神秀心知也到了紧要关头,气息已是攀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就差这最后一步,就这一步。

眼看四圣拼了命的阻来,他目眦尽裂。

伴随着惊心动魄的起落,姬神秀眼前一切轰然模糊,除了无数道纹符文,天地间像全然是由这些东西变成的一般。

而那天道壁垒,则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亿万丈身躯。

与天同高。

姬神秀只把石斧翻转一轮,又一道斧光斩出,惨叫再起,接引道人八千万丈的金身似春雪消融,霎时破碎,片灰不存。

而他整个人更是从功德金莲上跌了下来,滚翻出去。

再看女娲,手中山河社稷图已然被破开,数千万丈的真身顷刻如泡影散去。

而那壁垒上的三千大道符文,天地规则顷刻被斩开一道豁口,破去大半。

但姬神秀脸色却变了,不光是他,就连接引,女娲此刻似也全然忘了自己的伤势,仿佛瞧见了可怕的一幕。

洪荒大地上,通天教主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复杂难看,更是阴沉以及悲哀。

“啊!”

惨叫声起,这一声,来自元始天尊,但并非是因姬神秀而生。

却见元始天尊正持幡震动,不料他身后拐瘸着腿的老子忽然暗中出手,太极图竟是将其一裹,老子蓦然张口一吞。

元始天尊惨叫一声,竟然被老子活活吞了。

声音戛然而止。

老子浑身气息一变,一手取过盘古幡,一手托太极图,直扑向姬神秀。

“蠢货!”

姬神秀目光一凝,却不管他,石斧再提,只朝着那天地规则再斩出一斧。

亿万符文道印齐齐崩碎,豁口再长。

这圣人之道,无外乎三条。

斩三尸之法,功德成圣,以及以力证道。

然天地多有变数,圣人之位早已由道祖在紫霄宫许下,三清成圣乃是为了还盘古开天的莫大因果,女娲乃是功德成圣,而西方二圣,却是自悟八百旁门,立大宏愿而成。除此之外,那后土娘娘则是身化六道轮回,补全天地,与鸿钧身合天道有异曲同工之妙,一身威能比诸圣丝毫不弱,算是另类成道。

而这前二者若想成圣都要一个前提,便是鸿蒙紫气,否则,终不能功成,就连最后一缕鸿蒙紫气都已被三皇均分。

严格来说,这准圣与圣人,皆属于大罗之境,区别只在道果得失。

与前二者不同,前两者证的乃是洪荒世界的圣人道果,天道不灭,圣人不死,但这第三种,说是圣人却又不是圣人,只因境界已由大罗再进一步,人却无圣人道果。

谓之,混元大罗金仙!

所混元者,元气未分,混沌为一。

若真要找个解释,便是走那混沌三千魔神的路子,不受洪荒世界的限制,虽无天道眷顾,然一身威能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刻,姬神秀便是要破开这方天道规则的束缚,证那混元大道。

“开!”

姬神秀手持石斧,亿万丈的身躯顶天立地,只在暴吼中朝着那规则再斩出一斧。

“轰隆!”

一声闷响传遍天地,星空中,三千天地规则瞬间粉碎,那裂开的豁口中就见混沌之气弥漫。

“成了!”

冥冥中,姬神秀只觉得自己心头似有灵光乍现,而这灵光将他所知,所念,所想,悉数搅成虚无,像是一无所有。

他所证为混元大道,洪荒天地却无半点异象,然诸圣心头却多出一抹心悸。

忽听轻咦。

“道?”

可随即。

“我就是道!”

姬神秀扭头看向被混沌钟挡在外的老子,轻轻一笑,似带讥诮。

“到底修的是无为道,好手段!”

“可敢去混沌深处一战?”

倘若在洪荒世界,注定只能争一时成败,只因天道犹在,洪荒未灭。但若离了洪荒世界,那争的,便是生死了。

老子吞了元始天尊,一身气机不可谓不骇人,层层暴涨,身躯竟也是直抵亿万丈高低。

何况他们也不能在此放开手脚,虽说封神前已说过各凭手段,但如今二人若斗,恐怕洪荒天地难免受损,届时诸圣必然倒戈,天道恐怕都会出手,自然要另则别处。

说罢,他收起祖庙,扭头朝老子勾了勾手,一步迈入了混沌中,老子神情无波,紧随而去。

“若本座回来发现你们动了人族一根手指头,灭教夷族,斩尽杀绝!”

听到这句话。

惊魂未定,元气大伤的女娲与接引脸色自然又是一白。

下一刻。

一个道人自虚无走出。

“老师!”

“道祖!”

来人正是鸿钧。

可他下一句话却语出惊人。

“尔等且各回自己道场,封神暂止,准备迎接无量量劫。”



第四百四十七章:斩圣,魔劫

一望无际的混沌。

这却是那盘古当年开天之后所遗留的残破混沌空间,虽为混沌三千魔神打破,却也堪比一方方大界,安静死寂,毫无生机。

甚至依稀还能看见一些未曾腐朽的魔神遗骨,散落在其中。

但这一天,这份死寂被打破了。

混沌之气忽然如潮浪激流四散,两尊亿万丈高低的身躯正拼杀而至。

有古幡摇动,神光大显撕裂鸿蒙混沌,分阴阳,衍生地水风火,亦有有钟声连起,恢宏极尽,重定地水风火,激荡不休。

厮杀仿佛无日无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亦不知何时结束。

无数次碰撞的乱流将那些魔神遗骨碾为粉碎。

二人全都不知疲惫般一次又一次的拼杀在一起,空间在一次次的开辟中又一次次的被毁灭,修至他们这般地步,早已无所谓什么道与法,最纯粹的力量便已生无穷的玄妙,时空凝固了又粉碎。

也唯有这辽阔浩大的混沌才能做二人的战场。

“杀!”

姬神秀四臂同起,各执弑神枪,混沌钟,盘古斧,大天魔黑刀,携灭世之威,所过之处尽是毁灭,肉身体魄仿佛已不再是血肉,而是化作纯粹的大道印记,道纹浮现,神光自生,一身威能直追混沌魔神。

老子同时祭出天地玲珑玄黄塔与太极图以及诸天庆云等诸般灵宝至宝,手持盘古幡与他战在一起,你来我往,厮杀不休。

猝然。

一座巨大古老的石庙虚悬破空,甫一出现,便携裹着浓郁混沌之气撞向老子的后心。

诸天庆云只在一声轰鸣中,已然溃散。

老子身形一颤,哪怕有太极图护住,背后也不免皮开肉绽,这飞溅的血水洒落间已生出诸般玄妙,化作一只只飞禽走兽或是变作无数玄奥的道蕴,衍生成神,然后在余波中湮灭。

“啊!”

痛呼出口。

老子脸色愈发狠厉,披头散发,手中盘古幡不要命的抽来。

“自寻死路!”

姬神秀手下却不留情,四臂同出,只对着渐现疲态的老子奋而挥击。

“轰!”

两者相撞,立时引动无边混沌,姬神秀倒退数步,老子却是滚翻了出去,浑身崩裂无数血箭。

然就在这时,异变陡生,老子翻身欲起,不想体内竟然响起一道虚弱怨恨的声音。

“老子,你竟敢这般对我!”

竟然是元始天尊,元始天尊还未死。

他身躯一震,本是行如流水的动作忽然迟缓,眼神却平静的吓人。

“三师弟,此子不除,吾等大道难成,你我皆为盘古元神所化,本为一体,又何必分个你我,如今只你我二人便已超脱天道,比肩鸿钧,待斩了此獠,再把通天纳入体内,届时盘古正宗方才圆满,窥得大道!”

但就在他分神刹那,姬神秀又怎会错过这个机会,直奔而来,所有至宝齐齐一股脑的砸下。

老子眼神变化,那早已残缺的玄黄玲珑塔却是飞了出来,在姬神秀面前忽然爆发滔天金光。

随着无穷金光爆散。

一声巨响。

立见玄黄二气化作一股可怖洪流,冲击四散,抵去了姬神秀的攻势。

竟是不惜自毁后天功德至宝。

奈何。

“呵呵,好魄力!”

狞笑再起,一点红芒猝然而来,划破混沌,直直贯穿了老子的身躯,将他钉在地上,却是一杆殷红神枪,正是弑神枪。

长枪脱手,被姬神秀遥遥掷来。

“啊!”

两声各异的惨叫同时响起。

“呵呵,老子,想我等自诞生之日我便尊你为兄,想不到,却是看错了你,既然你不念半点情份,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元始天尊的话语愈发虚弱,而那盘古幡竟然也似离了老子的控制,陷入某种僵持。

混沌中,一只大手趁机再次抓出,只握住钉在老子身上的弑神枪枪柄,枪身一挑,立闻惨呼又起,血水四溅,老子残破的身躯已是跌了出去。

姬神秀现出身形,神情漠然。

“看来,洪荒世界你回不去了!”

他手中黑刀一挥,作势就要斩下老子的头颅,可这时候。

老子面无表情的脸上多出一抹决然,亿万丈的身躯忽然冲出耀眼的青光,七窍百骸,更是被青光填满,一股狂暴的气机,瞬间自其体内酝酿而成。

见此一幕,姬神秀眼神一凝,毫不迟疑的收刀急退,但仍是晚了一步。

姬神秀只觉眼前所有,混沌空间仿佛被那耀眼青光占据,再无空隙。

“不!”

伴随元始不甘的惊呼。

“轰!”

又是一声巨响。

这一声席卷偌大混沌空间,无边混沌之气瞬间被排至远处。

姬神秀更是被狂暴气息掀翻了出去,浑身溢血,神色萎靡,那幻化出来的双臂寸寸化作飞灰,混沌钟神光暗淡,而帝辛的大天魔黑刀此刻也翻转落下,然后轰然破碎,其內传出痛苦的魔啸与惨呼。

老子自爆之下,黑刀首当其冲,此刻里面封印的大天魔元神自然也免不了遭劫。

“可恶啊!”

浩荡澎湃的魔气中,一尊魔影破封现身,由虚化实,大天魔却是再现。

这无数年来,帝辛征伐之下,刀下亡魂俱被它吞噬不少,如今这境界竟然也是在大罗准圣之间。

此刻元神受损,不免嘶吼连连,怨煞愤恨亦是化作熊熊魔焰。

破封而出,它最先做的却不是逃,而是朝着老子先前所在之地疯狂掠去。

老子那亿万丈的身躯早已没了踪影,但是余波之下,却见两团清气携裹着两缕鸿蒙紫气正飞快朝着洪荒世界遁去。

“哈哈,哪里走?”

大天魔狂笑赶了过去,魔爪一探,两团清气瞬间被它擒到手里,不由分说,只见魔爪中黑光一亮,两团清气连同鸿蒙紫气无不被其吞噬。

“找死!”

混沌中,冷哼忽起,却是姬神秀的声音,同时一只大手遥遥抓来。

这无数年的封印姬神秀在它可算是积威已久,闻听此声,大天魔脸色大变,阴晴不定,又惊又俱,怪叫一声哪还敢停留,一头扎进混沌,便没了踪迹。

只是它却没看到。

身后混沌中,姬神秀亿万丈的身躯轰然跌坐下来,原本恐怖的气息此刻已变的虚弱,探出的手也收了回来,大口咳血,神情萎靡不振。

祖庙中那万余先天人族与五帝作势欲追。

姬神秀虚弱开口。

“别追了,你们一身修为皆已助我突破,追上去也是一死,何况它吞了那二圣元神,连鸿蒙紫气都咽了,短时间内,修为必然暴涨到前所未有的境地。”

“只盼那几尊圣人能撑些时候吧,否则待它再吞了通天,三清元神重聚,洪荒必然危矣,想不到苦心孤诣到头来居然便宜了这厮……”



第四百四十八章:罗睺现身

洪荒世界。

“老师,敢问何为无量量劫?”

紫霄宫中,余下三圣齐聚,神情皆变。

鸿钧高坐蒲团,轻声道

“自龙凤初劫,巫妖大劫以来,量劫者,多为万灵万类之争,以致天地业力因果遍布,滋生出劫气,久而久之,劫气深重到一定地步,自然便化作量劫,只是量劫之后的无量量劫,却是在依量劫而生,其中颇多曲折变化,此劫之下,一个不慎,天地重归混沌,洪荒诸圣亦有可能陨落!”

“如今天道示警,封神大劫化作无量量劫,此间众生皆难以幸免!”

女娲脸色大变。

“老师,这罪魁祸首可是那人祖?”

鸿钧瞥了她一眼,神情淡漠,却未多言。

女娲不知为何心头一颤,忙低下了头。

可就在这时。

通天教主忽然心头多出一抹悸动,脸色青白交替,神情大变。

“不好!”

接引与女娲朝他瞧去,却见通天豁然起身,阴沉凝重道“我三清虽说各分三教,然同根同源,气运未断,可现在他们两个的气息却飞快消散!”

鸿钧点头,无悲无喜。

“不错,那两缕鸿蒙紫气也已失了联系,看来,大劫已是将近了!尔等既为天道圣人,此番成败如何,全凭天数,勿存侥幸!”

“争来争去,如今这等结果,你们可是心满意足?”

鸿钧淡漠的神情上忽然多出一丝挣扎,有了几分变化,叹道“且去告知万族,当齐心协力,方才有一丝生机,否则大劫一至,俱为虚无!”

另一头。

那西方地气之中,忽见有缕缕魔气自虚无而出,聚拢而成,化作一团黑气,又过须臾,黑气成形,现出一个隐晦的身形轮廓。

“呵呵……哈哈……当真是天助我也……”

继而身形溃散开来,消失无形。

混沌之中。

大天魔面目狰狞,成非人之貌,正盘坐在混沌一角,欣喜若狂的吞噬着元始与老子余留的两团清气,此为二圣根本,非一时之功。

“蠢货,此乃盘古元神所化,又岂是这等粗鄙之法可以炼化的!”

一道声音冷不丁的自他心底生起,冷厉嘲讽,令其脸色大变。

“谁?”

“哼!”

冷哼再起,一缕黑气悄然自其体内化形而出,像是一团雾气,落在大天魔身前化作个阴翳的男子,浑身上下,无不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异。

男子冷笑之余,话语落下。

“我名,罗睺!”

“吾之后来者,群魔皆因我而生,你也不例外,不过你也太过窝囊了,竟被人炼成了器灵,真是有辱魔道威名!”

大天魔闻言大怒。

“你算什么东西?不过身陨苟活的失败者,也敢辱我!”

它魔爪一掀,立见恐怖魔气肆虐,面前身影如烟雾般轰然溃散,但下一刻,又见黑雾自其体内凭空而生,再化罗睺身影。

“我既是魔道,魔道不灭,我亦不死!”

“凭你如今的实力,恐怕等不到吞噬完这两团元神那人便已追来,洪荒世界,鸿钧身合天道,诸圣更是对你已有提防,你进退无路,如今唯有一条选择!”

听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又对姬神秀往日余威心有余悸,大天魔又惊又疑,它问“什么?”

罗睺身形似无根之萍,在大天魔周身飘忽往来。

“我乃魔道化身,乃万魔之根源,你我本该就为一体,届时合力,彻底炼化这二圣元神,铸煌煌魔道之基,只要再吞了最后一份元神,整个混沌洪荒试问有谁能敌,到时候再为你报那封印囚困之仇,夺其一身根基,日夜煅烧其魂,岂不妙哉!”

大天魔似被说中痛楚,又似有意动,它眸子阴晴不定,碧油油的眸子看着罗睺,脸上兀的多出一抹狞笑。

“既是如此,不如,我便吃了你吧!”

“蠢货!”

罗睺见他这般,仿佛已知它心底的打算,当即也是冷笑一声。“洪荒乃诸天之始,若无我,何来你?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何来区别!”

说话间,二魔各有动作。

罗睺身形一散化作一缕黑光,竟是任由大天魔吞吸入腹。

一时间,大天魔浑身魔气节节攀升,威势大涨,本就是非人之貌,此刻却因罗睺之故,背后竟生出一对灰暗肉翅,肋下再生两只魔爪,浑身浮出无数魔纹,头生双角,顶生黑发。

“哈哈,我却要看看,还有谁能挡我!”

大天魔放声尖啸,猖狂大笑。

可它脸上神情忽变,话语也骤变,像是变了个人。

“趁着那人未恢复过来快些吞了那两团元神,待彻底炼化,再去洪荒世界把通天教主也吞了,届时三清元神合一,便可得无上根基,这一次,我定要报当年阻道之仇,与鸿钧分个高低,称霸混沌洪荒!”

俨然是罗睺的声音。

二魔同存一体。

一股心悸瞬间悄然蔓延。

大天魔张口一吐,一团魔焰已把两股清气围住,煅烧炼化。

混沌深处。

一座石庙落于其中。

正在盘坐疗伤的姬神秀倏然一睁双眼,眼神略动。

“祖,可是出了变化?”

大禹问道。

姬神秀沉吟片刻才说

“我适才察觉到混沌中多出一股魔念,此魔似曾相识,多半便是罗睺了,我本以为会是应在无天身上,暗中布置多时,没想到最后居然会是这般结果,想来是去找大天魔了,此二魔若联手,浩劫已是无法避免!”

在他面前。

就见石刀化作一团乌光,竟是与那混沌钟,和变成无主之物的盘古幡、太极图生出一种玄妙联系,三件先天至宝此刻大有融入乌光内的趋势,像是万流归江,百川汇海。

“争来争去,不想争出个这般结果,。”

闪烁的乌光渐渐成形,却是没了石刀模样,彻底化作一柄实实在在的巨斧,周身混沌之气弥漫,可惜唯独缺了斧刃。

见石斧渐成,姬神秀瞥向身旁一颗战战兢兢的头颅。

正是那准提道人,他颤声道

“盘古斧,真的是盘古斧!”

“还请尊驾放我一马!”

姬神秀幽幽道“如此也好,正好趁此无量量劫,肃清天地,再定个朗朗乾坤。”

说话间,他眸子一凝。

渐成的石斧中忽见一缕神光冲出,落在准提道人的头颅上。

未及惨叫,那头颅便已粉碎。

“先回洪荒护住人族!”



第四百四十九章:余患

……

“人祖,你还敢回来!”

见一座石庙震碎混沌降临洪荒,诸圣无不现身,女娲更是叱道。

姬神秀现出身形,未曾言语,目光只是落在她的身上,眸子一眯,女娲脸色登时如遭雷击,身子一颤,止声更是止步。

“见过道祖!”

只等到鸿钧现出身形。

姬神秀这才开口。

“见过上清道友!”

还有通天教主。

诸圣齐聚,然个个神情凝重,面色有异。

“你把我师弟如何了?”

接引道人脸色难看,只因这西方教气运大损,冥冥中他已猜到了什么,何况自神秀离开之后,昔年所渡三百万人族,而今全部悉数弃佛拾武,以致气运大减。

“自是被我斩了!”

姬神秀毫无遮掩。

“你、”

接引道人闻听大怒,早已没了圣人模样。

“息声!”

通天教主忽然冷喝道。

“本就各凭手段之争,怨得了谁?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今三界劫气横生,不知何故,更是滋生出无穷魔气,万灵万类心神被污,魔念滋生,多陷于杀戮劫祸,厮杀争斗不断,看来大劫已在酝酿,当尽早想出破解之法。”

“之所以如此,是因罗睺现世了,我之前与老子大战时无意中放出一只魔物,此魔跟脚虽说不足为惧,然却裹走了老子与元始身陨后所化的盘古本源,且与罗睺合为一体,想来便是它们做的手脚,只待功成,必然免不了降临洪荒大地。”

“魔道之恶,在于魔念,此魔之功,与我那心魔之法大相径庭,可寄于众生魔念之中,当趁着它未彻底功成,寻其真身,以绝后患!”

姬神秀的话令所有人大吃一惊。

这世上诸天万灵早已如大海汪洋中的沙砾般不可估量,小世界更是不知凡几,大罗之后,一举一动皆生莫大玄妙,像那佛门的梦中证道,一梦之下,便有无量量小世界开辟出来,这魔念不尽,那魔物真身便一日难寻。

听到姬神秀的话,鸿钧目光似有变幻,他说

“难啊,论跟脚,罗睺本就为先天魔神之流,如今再得两团盘古本源,此消彼长,恐怕一身修为必是达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境地!”

他看向通天教主。

“通天,盘古本源独剩你一人,这些时日,你便与接引和女娲都待在紫霄宫吧,避免盘古本源尽被其所得。”

“是,待弟子安顿好门人,自会前往紫霄宫!”

通天教主也是心头一凛,说道。

“好!”

鸿钧点头。

目光满是复杂的一扫洪荒大地,又看了看诸圣。

“尔等好自为之!”

说罢,也不理会众圣,径直消失在了虚无中。

独剩姬神秀望着鸿钧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旋即来到朝歌上空,就见朝歌城中戾气横生,心性不稳者,无不是沦为邪魔一流。

他抬指一点,一尊漆黑佛轮立时悬在虚空,佛轮一转,无穷魔气立时自无数人身体内冲出,被牵引入了佛轮之内。

同时吩咐道

“三皇,大劫将至,率人族入祖庙避难!”

“是!”

坐镇在皇城中的三皇纷纷起身,莫力一经施展,已把大商数千万的人族收起,整个大商瞬间变得死寂冷清,化作一片死城。

这时候,就见天边万千流光遁空而来,当先一人背负诛仙四剑,正是通天教主。

“道友,此番还需你相助!”

他一指身后一众门人弟子,当中却有百余位浑身魔气肆意,气机凶煞无比,赫然是入魔之兆,幸好被人擒下。

姬神秀也不多言,佛轮一转,那些截教弟子体内的魔气无不被牵引拔除。

通天教主见弟子魔念被拔除,不由松了一口气问道“我此番要去紫霄宫,道友可是同行?”

姬神秀摇摇头。“上清道友自去吧,我尚有一些琐事未曾处理!”

“也好!”

瞧着通天教主将一众截教门人收起,走向三十三天外,姬神秀却是走向洪荒大地,所过之处,不乏深陷魔念的生灵,被他收入祖庙。

万族万类,而今皆陷入莫大劫难,遍地哀鸿,放眼所及,无不是惨烈厮杀,魔念兴起,一时间竟是难以除尽,姬神秀却也不管太多,沿途所见,俱被他收起,一直到东海汪洋之上。

却见无尽水族也难免此难,翻滚如浪,撕咬惨叫,无量海水都被染出一片血色,死伤无数。

姬神秀目光一抬,右手一张势如擎天握地,只把洪荒水族所在的无边汪洋悉数托起,掌中玄黄二气一生,五行阴阳变化,这本是浩瀚无量的汪洋大海,竟是在他掌中不断缩小,最后化作不过数亩大小的莲池,被他抛入了祖庙之内。

“轰隆!”

大地忽然震动,继而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其下开启了一扇鬼气森森的门户,遂见门户赫然洞开,惊见万千幽魂恶鬼冲出,三界遭受浩劫,九幽地府又岂能例外,无数凶魂戾煞非常,分明亦是受到魔念影响。

“唉,劫数!”

一声轻叹,姬神秀就见眼中一道苍老身影正徐徐浮出身形,望着冲出的阴魂满是伤感,秀眉微蹙,竟是祖巫后土的化身,孟婆。

遂见她手中木拐一划,如挥毫泼墨,一道神光瞬间化作条长河将那无数阴魂斩作虚无,只是魔气未灭,此刻四散开来,一时间十八层地狱的厉鬼亡魂纷纷似决了堤的洪水,朝着外面涌。

“娘娘暂且离了六道轮回,这九幽地府,权且交给我吧!”

姬神秀见浩劫愈演愈烈,开口说话间故技重施,只把那地府也拘了出来,落在手中,看着就如一口黑洞洞的老井,阴气森森,也被他放入了祖庙中,镇压其內。

孟婆见状并没说什么,只是摇头叹息,佝偻苍老的身形慢慢变的年轻起来,最后化作当年祖巫后土的模样。

“后土见过人祖!”

“娘娘多礼了!”

姬神秀脚下不停,目光变化,身形再动,却是走入了虚无之内。

眼前另现奇景,一条磅礴浩荡不知深浅,不知长短的光阴长河已出现在了脚下,自洪荒为始,流向未知处,分出一条条支流,其內却见浪花翻滚,一浪起,一浪息,便是一个世界的生灭。

洪荒为无量量世界的源头,此刻得见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姬神秀眼神忽然变得有些诡异,怪异,甚至还有一种恍然。

如今魔念横生,若不斩去这条光阴长河,只怕那魔念必然散至诸天万界,都逃不过一场浩劫!

像是明白了什么。

姬神秀手中赫然多出一柄石斧,走到光阴长河的源头,面容骤然一肃,手臂一举,已高高抡起了朝着光阴长河劈下。



第四百五十章:鸿钧的算计

紫霄宫内。

一众大神通者但凡有名有姓者,皆已到了这里,如诸圣之流,亦有那五庄观镇元子,昊天,王母,血海冥河老祖,当年未死只被封印的帝江,玄都师,燃灯道人。

便在姬神秀踏入岁月长河中是,一众人皆是有所察觉心头只觉的一阵悸动,忙连连掐算起来。

只是得见姬神秀意欲所为,一个个神情沉凝,全都看向上座的鸿钧。可惜鸿钧连眼睛睁都不睁,似浑然不知,所有人一时间面面相觑。

“此乃破釜沉舟之举,由他去吧!”

好在鸿钧终于开口了,眼未睁,只是淡淡道。

终于。

“轰!”

一声巨响,洪荒皆闻。

整个天地都似有感,莫名多出来一股令人心悸的肃杀。

“噗!”

洪荒大地上,未曾超脱岁月长河者,此刻闻声无不狂吐血水,如受重创,萎靡不振。

“断了,竟然真被他斩断了!”

感受着心头莫名的感应,通天教主神情复杂。

天机也在变化,此刻一片模糊混沌。

人间大地此刻已是一片疮痍,那些入魔已深,魔念深重者早已失了理性,所过之处便是杀机,掀起无数厮杀,腥风血雨,一片惨状。天仙,金仙死伤无数,大罗金仙更有不少陨落其中。

一时间,整个洪荒大地劫气疯狂滋生。

俗话说混沌不记年,不知过去多久,许是十年,百年,千年。

生灵万类,已死去九成,余下者多为修为高深之辈,人间大地经受了无数血水浸染,如今难见生机,怨煞横生,一片死地。

这天地每毁一分,天机便乱上一分。

没人看见,坐在上座的鸿钧不知何时忽睁开了眼睛,脸上那副无情无欲,无波无澜的神情渐渐多出一抹说不出的意味,眼底神华变化,望着一众圣人与天地间的大神通着,一抹阴厉悄然而过。

女娲仿佛察觉到什么,下意识睁开眼睛,正对上了鸿钧那双幽暗的眸子,心头不知何故莫名一颤,道

“老师?这是何物?”

鸿钧幽幽一叹。

肉掌一摊,手中忽见一块圆形黑玉,说是玉不过是瞧着漆黑无尘,似玉非玉,似石非石,不知何物。

“如今天地势弱,天机混乱,天道将崩,苦等无数岁月的时机终于到了!”

鸿钧仿佛没听到女娲的话,魔怔般喃喃自语,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瞧着他这副极为罕见的模样,女娲心中凭空多出一丝不安,她回身看去,就见其余人全都盘坐不动,闭目打坐,像是没听到动静。

独她一人醒来。

然就在女娲忐忑间,她一双凤眸忽然像是看到了某种极为恐怖,连她这圣人都异常骇然的东西,以致瞳孔骤缩,娇躯都似在颤抖。

“此物名为灭世大磨!”

鸿钧话语开口,这声音居然变的带着一种尖细,嘶鸣,显得格外非人。

“老师,你、你怎会是这般模样?”

女娲声音都在发颤,她现在那还有心思在意别的。

就见她面前,上座原本盘坐的道祖鸿钧,此刻那宽袖道袍里的,竟然发生了某种极为诡异的变化。

鸿钧苍老的面容渐渐扭曲变化,直到没了人貌,取而代之的,竟是一张十分丑陋可怖的非人面目,土黄色的皮肉上,高高鼓起两颗眼珠子,更没了头发,这竟是与凡间蛐蟮的模样一般无二。

鸿钧竟然变成了蛐蟮,他说

“怎么?我这幅模样有问题吗?”

女娲可谓是被骇到了极点。

“如今大劫开启,我终于彻底脱离了天道的约束!”

鸿钧话语似多了起来,只是配合着那副丑陋面目实在是让人如见恐怖,任谁做梦都想不到,这个天地间的第一个圣人,传道的道祖鸿钧,竟然会是一条披着道袍的蛐蟮。

“女娲,告诉你也无妨,吾乃天地间第一条蛐蟮得道,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若非你们一直于与那人祖起争执,我还真找不到脱离这天道的机会!”

“为了感谢你们!

“就让我吃了你吧!”

前一刻鸿钧还有说有笑,下一刻说出的话,却让女娲神情大变,听其言语,这鸿钧竟是想吃她。

“不光是你,这在座所有人都注定填补我看的根基。”

女娲哪还敢傻坐在那里,起身的一刹,手中已多出一颗鲜艳红绣球,脸色又惊又恐。

可她快,鸿钧更快,就见那颗蛐蟮头颅冷不丁离了脖子,仿佛瞬间拉长,再瞧去,丑陋的面孔已在面前,近在咫尺。

只在女娲骇然变色中,蛐蟮柔若无骨的的身子立时缠在了她的身上,坚韧无比,令其动弹不得,仿佛生来带着某种神秘的魔力,她只觉得自己体内那到鸿蒙紫气立时似化作某种禁制,空有一身圣人的法力修为竟是无法动用,仿佛失了联系。

女娲脸色顷刻灰败了下来。

而后,鸿钧那张满是尖齿的嘴渐渐裂开,越裂越大几乎裂到耳根了,狰狞怪诞,口角更是滴下来点点唾液。

“老师,留我一命吧!”

“呵呵!”

只闻鸿钧冷笑连连。

女娲以为事有转机,正欲再开口,却见一张大嘴陡然从头到脚一口将她吞下,骨头都没剩,拉长的身子又收了回去,鸿钧嘴里边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便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在场之人。

他现在不光面容化作了蛐蟮,就连身子手足也都没了人样,彻彻底底变成一条巨大的蛐蟮,离了蒲团,扭动着身子,一点点的挪到了接引道人的面前。

接引闭目打坐,额渗冷汗,仿佛坐着噩梦的凡人。

等嘴里咀嚼的声音消去,鸿钧身形一长,张开的嘴仿佛一个无底洞,将接引道人包裹了进去。

接连圣陨,整个洪荒大地一时间山洪地火喷发,诸般天灾齐至,天地尽头,无边不死火山中,陡闻一声清脆长鸣生起,遂见万千火山齐齐喷发,紧接着,一只浑身浴火的赤红色火鸟正展开双翅缓缓升空现世。

中央大地下。

群山坍塌,地动山摇,一条裂开的巨大鸿沟里,一只土黄色的麒麟跃将出来,仰天而吼。

却是昔年龙凤大劫时镇压在不死火山的凤祖与麒麟一族的族长。

虚无中。

正炼化光阴长河的姬神秀也豁然睁开眼里,神情诡异无比,黑白分明的眼中赫然映出一条亿万丈长的蛐蟮!

他沉默半晌方才喃喃道

“我靠!”



第四百五十一章:结束?开始?(大结局)

“啊!”

三十三天外,陡闻一声怒吼。

旋即就见通天教主又惊又怒的冲出虚空,惊骇欲绝的朝天边掠逃。

仿佛身后有某种不可言说的大恐怖在追他。

确实有东西在追他。

便在他身后的空间,一条恐怖的巨虫猝然现出冰山一角,委实大的惊人,一眼之下,整个天地都似难以承载其全貌。

巨虫身后,一座古朴道宫若隐若现。

正是那紫霄宫。

“好大一条蚯蚓!”

姬神秀存于虚无,望着那条巨虫,神情莫名诡异起来。

这鸿钧老祖的真身居然是条蛐蟮,他怎么会是一条蛐蟮呢?

可当真出乎意料。

思忖间,眼看通天教主就要丧命,姬神秀当下抬手顺势一捞,面前虚空立如水波荡漾,时空斗转,再瞧去,通天教主已到面前。

“人祖,你敢坏我好事!”

嘶吼传来,已非人声。

立见有一黑色大磨散发着毁灭气息,洞穿无尽时空,破开虚无而来,所过之处便是混沌都在破碎坍塌,端是恐怖的无以复加,身后留下一条破碎的黑色鸿沟,万千法则俱归无用。

“小心,此宝名为灭世大磨,为混沌至宝,威能恐怖!”

通天教主见机忙提醒道。

姬神秀面无表情,右掌一翻,盘古斧已握在手里,对着大磨便劈了下去。

“嘿!”

“轰!”

两者交击碰撞的瞬间,大磨中便听鸿钧的痛呼响起,姬神秀则是提着石斧倒退数步,颜色神略有变化。

他看向通天。

“上清道友可无事?”

见状,通天教主神情方才一松,然后竟瘫坐在地,跌足痛呼道:“可怜我那些弟子,竟全都入了鸿钧的口中,啊!”

他神情惨变,气怒攻心,一口逆血当即吐了出来。

“可恨我等尊他为师,不想到头来居然成了他果腹之物。如今天地大神通者皆已遭劫,看来无量量劫当真由此而始!”

“不好!”

猝然,通天教主痛心疾首的神情一变,忽变得痛苦不堪,浑身上下神光四溢,背后惊见诛仙四剑齐出,望着姬神秀眼中杀意无穷。

“那鸿蒙紫气有古怪,接引与女娲皆是因此遭了毒手!”

话起话落的功夫,通天教主已似换了一个人。

姬神秀眼睛一眯。

“鸿钧、”

通天教主冰冷的面容蓦然又变,挣扎颤抖,一身气息如汪洋大海,起伏不定,浑身更是透出一股极致锋芒的剑意。

咬牙切齿的话语近乎挤出来的一般,却见通天教主眼露决然,那诛仙四剑忽剑尖直转,四剑直对他本身,一声低吼中,四柄杀剑已是自行贯入身躯。

剑气霎时激荡。

通天教主身插四剑,浑身上下血水飞溅,只在他痛苦的嘶吼中,肉身轰然粉碎,遂见元神浮出,其上一缕隐晦紫气如青烟般窜出,竟是自斩了圣人道果。

他身形再凝,脸色已苍白如纸,失了鸿蒙紫气,其一身修为层层下跌,直到大罗金仙,方才堪堪停止,身受重伤。

“受死!”

然身形甫一出现,他青萍剑便已一剑朝着那缕鸿蒙紫气劈出。

奈何紫气犹如活物,流窜游走,似受到某种莫名力量的牵引,避开剑气,一头钻入虚空不见踪影。

“道友这般决断,让人佩服!”

姬神秀叹了口气。

通天教主摇摇头,他说:“当初见你未曾得到鸿蒙紫气便得证混元,我心中就已经有了这个念头,只是缺始终未对鸿钧老儿有所怀疑,不曾想,会是这般结局。”

“这般也好,破釜沉舟,正好借此得悟大道!”

“看来还要劳烦道友相助,这四剑权且送予道友了!”

他把诛仙四剑招来,怅然若失的看了片刻,然后毫不留恋的落在姬神秀面前,自己手中只提着一柄青萍剑,刹那间,历经了大起大落,通天教主黑发陡然竖起,体内竟是生出一股前所未见的恐怖剑意,竟是破而后立,登峰造极。

“道友安心疗伤吧,如今洪荒名存实亡,大劫将至,此番还需并肩一战,共退大敌!”

通天教主也不再多言,径直走入了祖庙。

经此一劫。

却见洪荒大地上,万类各族,除却被姬神秀收走的之外,余下无不是成了鸿钧的口食,便是连山河大地,地气、灵脉他都未曾放过。

姬神秀瞧在眼中,掐算推演之下,便已明了了对方的打算。

这天地万事万物,地气,水脉,哪怕山川河流,无不是盘古所化,便如其一部分,如今鸿钧吞天噬地,却是也想夺那盘古的根本。

仿佛一直压抑的本心得以宣泄释放,鸿钧浑然没了昔日无为无情的面容,反而桀骜癫狂,肆意的吞噬着洪荒生灵。

它本就为混元,姬神秀他们不出,整个洪荒又有几位敌手。

这一日,又有人寻来,却是后土娘娘,领着一众余留巫人而来。

“鸿钧已将凤凰,麒麟二族吞尽,如今洪荒大地已吞无可吞,他正在吞吸日月本源呢,如此一来,阴阳乾坤一散,洪荒大地没了规则,离真正的破灭恐怕不远了。

转眼又是千年。

洪荒大地,早已彻底沦为死地,说是地也不准确,只因大地上多已归于虚无,光秃秃的,江河湖海皆已没了踪影,不光如此,连土都没了,大地坍塌出一个个扭曲的空间,支离破碎,像是随时会破开。

而鸿钧正孤身一人立在虚空中,吞吸着日月精华。

“轰!”

而在混沌空间,那茫茫混沌之气中,此时就见一尊巨大的躯体盘坐不动,然那无边混沌之气却是以其为中心,翻滚激涌,更见有浩瀚魔气弥散。

蓦然,声声狂笑激起。

“呵呵……哈哈……终于成了,盘古真灵终于被我彻底炼化了……”

数只魔爪攥破混沌,一时间整个混沌空间就如狂风中怒海汪洋,似是沸腾了一般,现出灭世般的奇景。

“哼!”

庞大魔影起身。

“此次必要报封印禁锢之仇!”

分不清是大天魔亦或是罗的魔物话语阴森,狰狞怪诞。

“不急,咱们先去洪荒稳固一番实力,到时候把那些什么圣与祖全部抹去,大肆吞吃一番,岂不美哉!”

阴森话语忽变,低沉冷冽,说话间,已离了混沌直朝洪荒而去,可还未过去。

“咦?”

眼见一片死寂满是毁灭的洪荒世界,魔物也似有愕然,但等看见那条横亘在虚无中亿万丈长短的蛐蟮后,罗当下恨杀无比,然后又笑了。

“鸿钧?你是鸿钧,哈哈,你嘲笑我为魔,万没想到你自己却是个臭虫,世事无常,当真讽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二者见面,当即拼杀在了一起。

却不知道是谁吞谁,

无数天地规则此刻悉数粉碎,早已不堪重负的洪荒大地像是被搅成了一锅粥,天地破灭,赫然再归鸿蒙混沌,清浊二气纠缠难分,昔年盘古之功俱为乌有。

二者交战间。

却说一侧虚空中忽见一道恐怖斧光斩出,横扫偌大鸿蒙混沌,盖世无匹。

姬神秀提着盘古斧徐徐走出,亿万丈高的身躯外一缕缕混沌之气粗壮如虬龙般缠绕在他的体外,淡淡道:

“你们,一起来吧!”

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光是因为他这句话,更因为洪荒大半生灵被他收了去,还有那无尽人族,二者身形一顿,当即朝其攻去。

灭世大磨碾过,此物本就为混沌魔神所有之物,先天地而成,威能端是恐怖的厉害,无视时空混沌,所有一切俱归寂灭。

只是姬神秀手中同时持着盘古斧,三者以混沌为界,展开了一场漫长且惊心动魄的厮杀,余者人族更是催动着祖庙一次一次的趁机朝着二者撞去。

“道友,我来助你!”

后土等人藏于祖庙匿于虚空,此时纷纷施以援手,可惜那魔物张开长啸一声,魔爪一探直抗先天至宝,后土一招显露败相,抓个正着,当即魂飞天外,剩下一缕真灵被落回祖庙。

“噗!”

一道斧光趁机斩下,带起两只抛飞的魔爪,一时间惨痛哀嚎不绝。

然下一刻,魔物双臂的断口处就见血肉衍生,不过眨眼的功夫,双手竟已重新长出。

新的一轮厮杀再起。

不知战了多少年。

三者各有胜负,也各有损伤。

此战当真是前所未有的艰难,三者皆已达某种不可思议之境地,只是越往后,鸿钧与那魔物索性放弃了互攻,齐齐攻伐向姬神秀,本是僵持的战况居然渐渐有了变化,哪怕是祖庙此刻也在一次又一次的碰撞中有了破损,其人族多遭波折死伤无数,便是惨叫都没有便已溃散为血雾。

眼看败相即将显露。

忽听。

“道友,接我盘古本源!”

通天教主目光如火,他嘴角咳血,望着鸿钧恨怒交加,此时见状,一咬牙,毫不迟疑的已一头撞在了姬神秀那庞大身躯上,却非炸开,而是如水如烟般化作一团清气,融入了姬神秀的身躯。

顷刻。

盘古斧上忽见亮起一抹浩瀚神光。

而姬神秀脑海中仿佛凭空多出一些东西,福至心灵,只顺势提斧而起,混沌色的眸子大放光明,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一样。

“开天!”

他口中莫名念出两个字来,其声如风雷,轰传偌大混沌。

“轰!”

一刹那,一股难以想象的浩瀚磅礴气机从他体内如长河叠浪般席卷而出,源源不绝,横扫整个鸿蒙混沌。

“盘古?”

听到“开天”两字,鸿钧与罗不知为何,仿佛想起来了什么,又像是想明白了什么,齐齐瞧着如今的姬神秀下意识失声喊出了一个名字,脸色无不狂变,神情上居然莫名多出一抹惊骇,这攻势下意识一止。

石斧一横,却见姬神秀视线落在那魔物身上,二话不说大步流星而上,斧刃斩过,一颗偌大头颅已被斩下,眼看血肉衍生又要续张出来,姬神秀五指再一张,一把抓住那无头的魔躯,掌心一压,魔躯立时爆碎开来,其两团清气飘出,被其姬神秀一把抓住,没入体内。

大天魔与罗本已合一的身子,此刻竟浑然被这股巨力重新分开,现出身形,罗转身就欲逃,却见面前一盏泥灯一亮,玄黄二气卷出,已把他卷入了灯中。

而大天魔。

“主人饶命,我再也不敢了,主人饶命啊!”

它跪伏在地浑身抖如筛糠,叩首不停。

只是一只大脚踩下,求饶的声音至此中断,姬神秀又看向脸色苍白的鸿钧。

鸿钧浑身颤栗,语气歇斯底里的吼道:

“你不是死了吗?你怎么能还活着?这么多年了,到死你都不放过我!”

“留你不得!”

姬神秀沉声吐出四字,手中盘古斧一紧,斧光一亮,一声尖利的惨叫中,鸿钧亿万丈的身躯已被斩作两段。

泥灯一亮,火光照下,立见两截蛐蟮莫名燃烧起来,鸿钧元神方一逃出,便已布了罗的后尘,一道一魔,二者于灯油中仍不忘纠缠难解,挣扎着化作了灯芯。

唯有姬神秀仍旧立在原地。

他静立不动,只望着眼前鸿蒙混沌,嘴里又呢喃出两个字来。

“开天!”

眸子晦暗,意味不明。

祖庙已是变的残破,虽然洞开,然其幸存者寥寥无几,可谓是死伤惨重。

姬神秀默然的瞧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缓缓叹了口气,提斧走入了进去,石门轰然合住。

这般,又过了千百年的岁月。

混沌中,一座破败的古庙不知何时坐落于其中,古刹无名,院内落着一颗老树,其上结满了一颗颗拳头大小的果子,那果子像是成了精,叽叽喳喳嚷个不停,庭院一角还落在一口老井,后院还有一方莲池,多有女子的歌声传出。

院中大殿内,一人正静坐在其中。

掌中变出一物,那是颗水蓝色的星辰,神光闪烁。

念头落进去。

便见其多有变化,自成天地。

正是地球。

……

……

……

“喂?”

“我这边是捞海底火锅,请问您是在哪啊?”

“一个庙里是么?”

“上门服务么?扯面师?好的好的!”

日头正盛,姬神秀按照地址来到了客人点餐的地方。

“啧啧啧,这地方可真是够破的!”

瞧着面前破败不堪的古庙,姬神秀擦了把汗推门而入。

入眼所见,就瞧地上铺满了一层腐叶烂壳,踩在上面让人心里很是不舒服。

“嘎吱~”

干涩的门轴发出声声沙哑的响动,听的他脊背发凉。

“大爷?”

他尽量压低着声音朝里面喊着,但里面哪有半个人影,破落的吓人,分明是早已荒废了许久,风尘卷起一地飘叶,在空中打着旋,古怪更加诡异。

这古刹并不大,其内老干虬枝的大树蜿蜒盘曲如龙,数冠更是如盖如云,简直大的惊人,将整个古刹笼罩在下面,哪怕阳光都不能全部洒下,外面万里无云,这里面却偏偏感觉有些阴冷。

姬神秀缩了缩身子。

感受着周围的幽静,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一咬牙走进了大殿,只见里面灯火婆娑,隐隐约约,火光底下似是坐着个人。

姬神秀下意识咽了口吐沫。

“大爷?我是捞海底的扯面师,是您订的上门服务么?”

他下意识朝着对方喊道。

“是!”

“原来当年留下了一个念头!”

那人喃喃自语。

姬神秀听的不明所以。

“大爷你说什么?”

他慢慢走近了去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见一个蒲团上坐着个身穿古装,披头散发的青年,而且这张脸,居然和他一模一样。

但更诡异的,是对方一双眼睛居然会发光。

姬神秀当场差点没被吓的背过气去,腿一软,转身就连滚带爬的往外跑,边跑还边嚎。

“鬼啊!”

“呸,这么英俊潇洒,你说有鬼,真没见过世面!”

蒲团上的人没好气的白了一眼。

正这时,他体内忽见三道身影走出。

“此番当再图变数!”

闻言,三道身影各自朝着那莲池,古井等不详之地走去,镇压洪荒异族。

继而,又见几个兽被他从袖中抖了出来,落地之后纷纷爬在地上。

熊顶天眼中含泪。

“老爷!”

“哭个甚,你还需多多照看那小子,待他重证混元,咱们自会相见。”

“我去也!”

蒲团上的人豁然起身,手中提着一柄石斧,一步迈入鸿蒙混沌,怒吼一声。

“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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