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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恨的证明》


正文 第一章 “交换复仇”

昭和三十×年一月末的一天,东京明和化学公司品川工厂的液化石油气储罐发生爆炸,死伤达一百余人,成为轰动一时的大惨案。

这样大的爆炸,在日本的石油化学工厂里还是第一次。防止意外爆炸,对于这类现代化的化工产业来说,本来是应当花费大量资金,配置一应的装备,时时处处注意避免的事情。然而,明和化学公司却还是发生了这次事故,所以当局对此十分重视,对事故的原因和责任进行了严厉的追究。

然而,尽管最初的调查进行得轰轰烈烈,追究的结果,却发现事故发生的原因,是由于当时正在工厂内进行承包作业的名城建设公司物资处理不当所引起的,而被人们认为是这个事件关键人物的名城建设公司经理名城高太郎,又在事故发生时当场死亡,所以事故的责任究竟在哪里最后竟成了一个悬案。

一个月以后的二月末的一天,东京大和物产公司生产的奶粉里由于含有砒霜,不少婴儿因喝奶粉陆续中毒。报刊广播立即大肆报道了这个事件,全国各地婴幼儿的家长们都受到了震动。数日后,虽然大和物产在报纸上刊登道歉广告和宣布回收产品,但为时已晚,有近万名婴儿已因饮用这种奶粉而中毒,其中已有17人死亡,617人处于危重状态,7082人呈现轻重不等的中毒状态,再加上一些被怀疑是有中毒症状的患儿,约有800多名婴幼儿已经住进了医院接受治疗。

经过调查,发现有毒奶粉是大和物产公司川崎工厂上一年9月××日以后生产的产品。10月上旬开始运往全国出售,一直到四个月以后的第二年2月中旬才被确切检查出毒素,这其间有多少幼小的生命已经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当时的厚生大臣十分重视这一事件,督促有关人员追查原因。结果发现原来是川崎工厂制造部的一个部长灵机一动,命令部下将第二磷酸苏打作为乳质稳定剂使用于奶粉所致,但公司究竟应在这一事件负有什么责任,负责调查的官员并没有提有足够的、可以令检察机关满意的材料。不久,那个引起事故发生的制造部部长美马龙彦自己也因饮酒驾驶死于车祸。于是舆论界将批评的呼声都集中到了美马部长一个人身上,公司方面只被认作是“在被雇佣者的选任监督上犯有过失”,受到了民法用人不当条款的追究。

这两个事故接连发生,而且都与日本代表性的公司有关,所以在当时确实是轰动一时。

从那以后,两年的时光过去了。

2月末一个晴冷的日子,在日本北阿尔卑斯山由后立山连峰五龙岳向信州方向延伸的一个叫远见尾根的登山瞭望角上。站立着两个年轻的登山者。两个人的名字叫做名城健作和美马庆一郎,都是东都大学有着悠久历史传统的登山俱乐部的登山队员。

“现在跟阿尔卑斯山也要告别了。”美马感慨地说。

“不是告别哟,我们一定还要回来的。”

名城以充满执着精神的语调低声说。

“也许吧。不过我们现在跟它可要告别了,等将来有一天。我们再一起系上登山索,回到这阿尔卑斯,攀登那个鹿岛枪峰的北坡吧!”

“好,决不食言。”

两个人隔着角根山谷,眺望着高高耸立在眼前的“鹿岛枪峰北坡中央断面”。这个坡是北阿尔卑斯山区最有名的岩壁之一,它自鹿岛枪峰的山顶开始,到角根山谷急速流淌的雪溪为止,是一片宛如用巨斧修凿而成的嵯峨的断壁,高数百米。夏天,岩石表面只有一些植根于簿土中的小草,任何攀登者都无法下手;到了冬天,岩石表面又被冰雪严密地覆盖起来,间或还有雪崩或山石落下,更赶走了向它提出挑战的登山者。特别是它的中央断面,极其险峻,至今还没有任何人在上面留下自己的足迹。

“第一个登上这个岩壁是我们的梦想。东都大学登山俱乐部成立以来,就把攀登它定作自己的目标,我们也把它当作自己青春奋斗的目标吧。”

美马庆一郎一边放眼眺望一边说。确实,两个人对鹿岛枪峰北坡发生神往远不是最近才开始的事情,他们最早知道鹿岛枪峰的名字,还是当小学生的时候。那时两家因为是邻居,彼此交往极深。有一次两家人联合去信州旅游,游过了蓼科温泉和美个原后,经山之湖来到了青木湖。当时正是5月,鹿岛枪峰映在深墨色湖面上的倒影,在前山一片翠绿色风景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秀丽,一下子就抓住了两颗幼小的心。

此后,两名少年便立志学习登山。初中和高中时代,他们几乎踏遍了全日本各地的名山,但最后还是回到了鹿岛枪峰身边。人对于自己第一次看到的山,是不是也象对初恋的女性一样难以忘怀?

数次在鹿岛枪峰下攀登,他们与东都大学登山俱乐部的一些登山猛将成了好友。东都大学登山俱乐部自创立以来,就一直在组织其成员攀登鹿岛枪峰,在他们的努力下,无论是无雪期间还有积雪期间。鹿岛枪峰周围几乎所有的攀登道路都被开拓出来了。但他们无论怎样集中精锐力量突击,最后还是留下了一个难以攻陷的堡垒——北坡。

——无论如何也要登上北坡。

东都大学登山部执拗地把这个作为自己的目标,名城和美马为了攀登鹿岛枪峰北坡也考上了东都大学。不,他们是为了参加东都大学登山俱乐部才选择了东都大学的。

“无论如何也要登上北坡。”

美马庆一郎再次说道,他是一个单薄的青年,单薄得令人怀疑是否能够经常登山。他全身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只有瞳孔中放射出异样的光彩。在东都大学登山俱乐部里,他掌握平衡的技巧犹如天赋其能。首屈一指。

“可是,”名城健作接过来说道。与美马恰成对照,名城是一个魁梧的青年。方脸方目,嘴唇也象土人一样的厚实,全身散发着年轻人的勃勃朝气。在俱乐部里他是有名的大力士,他的“大马力”和美马的平衡技巧结合起来,真是一对绝妙的登山伙伴。

“我们还是不得不舍弃这个青春奋斗的目标,我们的父亲被人杀害了,家庭被人破坏了。我一家仅有的那么一点幸福也让搞得一塌糊涂。为了向那些家伙们复仇,也只好……”

他射向北坡的目光,已经是憎恶的目光了。

一阵阵疾风在他们脚下不停地卷起雪粒,西斜的太阳已贴近后立山的山巅。朱红色愈来愈重。北坡上错落起伏的石缝也象阴翳一样愈益浓重了。

片刻后,美马庆一郎象是自言自语似地说:“你的父亲承包了明和化学公司的工程,出事故那天,就因为乘坐装载自己公司材料的卡车去了品川工厂。别人就把所有的罪名都加到他的头上,硬说是卡车漏出的柴油起火,引爆了液化气储罐。还说起火的原因是名城建设公司的卡车在厂区内瞎开一气,撞上了明和化学公司的槽车引起的。可是,开卡车的司机可是个三十年安全无事故的好手呢,何况你父亲又坐在身旁,他怎么会瞎开一气呢?”

美马庆一郎喋喋不休地追忆着不幸的往事,名城那牛一样的身体蹲在身旁,但他似乎是在对着面前的高山讲话。并没有将脸转向名城。

不幸的追忆,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还是令人憎恶的追忆。

……那一天,名城建设公司的卡车完全没有必要要到那座后来发生爆炸的储罐旁边去,但它还是开过去了,所以后来的证词对名城建设公司来说都很不利,有利的证词几乎一句也没有。当然,事故是在明和化学公司的工厂中发生的,明和化学公司的人们完全有可能将对自己不利的证据加以抹杀。名城健作当时也曾据理以争,但自己的父亲和司机还有卡车均已烧死、烧毁,检察机构对于既无人证又无物证的名城建设公司方面的态度也是冷淡的。再加上明和化学公司的总经理黑木一郎对于名城建设公司还提出“由于过去侵害他人权利”的控告,要求进一步追究民法上的不法行为损害的赔偿责任。

这一着确实巧妙,既将明和化学公司的责任转嫁给了名城建设公司,又将受难者及其亲属的怒火引到了名城高太郎一个人身上,一石二鸟。当时一般人为其所蛊惑,纷纷指责名城建设公司。但事情还并没有到此结束,受难者的赔偿责任竟也要名城建设公司来负,明和化学公司仅承担了一个债务保证人的责任。健作变卖了名城家的全部私产去赔偿受难者。母亲受到这般冲击,精神错乱,不久就进了精神病医院,至今尚无康复的迹象。弟弟妹妹们也被迫寄养到亲戚家中。即便如此,明和化学公司仍不停地向健作提出损失赔偿要求。最后,名城建设公司只得接受黑木的长子黑木正式为经理,职和化学公司用索赔的办法吞食了名城建设公司。

高山上的2月还是严冬,愈近黄昏气温愈低,风刮在脸上犹如针刺一般疼痛。说话的美马和一直静静聆听的名城,两人的嘴唇都变成了紫色,然而他们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寒冷,两年前发生的事件至今仍灼烧着他们,使他们热血激荡。

美马沉默下来后,又轮到岛城开口了。

“那以后才一个月你们家又遭到不幸。当时你父亲担任大和物产川崎食品工厂的制造制部长。总公司送来了大批质量低劣的鲜奶,你父亲几次抗议说这些奶不能制作奶粉,也没有人理会,总公司还命令用极少使用的第二磷酸苏打作乳质稳定剂。你父亲出于技术人员的良心虽然表示反对。但一个制造部部长的意见怎能拗过总公司的命令呢?总公司又是说这些奶粉主要用于出口,又是说文献上有过使用的先例,连连下命令来催。对于一个以营利为目的的公司来说。怎么会舍得因为质量不好把那么多的鲜奶倒掉呢?企业本来就是为了营利可以把一切事物都正当化的东西么。”

名城健作象发泄对夺去了自己家庭幸福人们的憎恨一样,代美马庆一郎抒发着胸中的郁愤。两个人自小在登山活动中结成的友情,是一种生死与共、荣辱相连的深沉的感情的结晶。

……美马庆一郎的父亲美马龙彦立刻就向公司提出辞职,但公司虽收下了辞职书,却提出一旦发生什么事情,仍保留解雇的权利。龙彦在家闭居期间,有毒的奶粉被大量制造出来。并运往全国各地出售,不久就发生了龙彦所担心的事态。对于龙彦来说,这真是一场以生命相赌的战争,自己宁可丢掉辛苦工作二十余年换来的部长职位来反对总公司,他对社会可以说已经尽到了责任。

然而,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龙彦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辞职。可是公司里依然还保留着他的名籍。而且有毒奶粉据说也是根据他个人的唆使制造的。龙彦最初感到愕然,继而震怒了。他不怕这些阴谋,因为他手里有总公司命令书和自己写的陈述书的复印件,而且他的辞职报告也是在开始制造有毒奶粉以前由公司人事部门受理的。

龙彦带着这些证明文件意气昂然地离开了家门,但就在那天夜里,他的“蓝鸟”车在竹桥附近的高速公路上撞坏了防护铁栅翻落在路旁。撞扁的“蓝鸟”车中发现了龙彦连骨头都被撞得粉碎的尸体。经化验,龙彦胃中尚存有大量酒精,于是大和物产的头目们乘机宣布。龙彦是死于酗酒驾驶,还说什么:“美马部长是个平素很严谨,但一旦喝醉之后就容易失态的类型的人物。这是一些有极强自负心的技术人员,在技术上有了新发现,新构想之后立即就想将其商品化时常显露出来的坏毛病。本公司对于新开发成功的成果,总要经过长时间的实验后才投入生产。但美马不经总公司的许可,擅自决定应用于生产,所以这次的有毒奶粉业务过失致死事件。实际上可以说是由于美马部长的酒精痴呆症和技术人员过分的自负心相结合而引起的……”等等。

不可思议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龙彦死后,那些关键的命令书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辞职书,上面被批了“不受理”三个大字被送回家来。庆一郎的母亲本来就患有心脏瓣膜症卧床不起,她看到龙彦那完全不成人形的尸体后,引发心脏麻痹症,当时就死去了。庆一郎当时正在参加登山宿营不在家中,回来后才听说母亲是由公司以确认尸体的名义被强制性地拉去与父亲“见面”的。

“大和物产认定你父亲是工作时间以外的过失死亡。以劳动基准法为遮挡连一点补偿也不发给。为老人家守夜的只有你和登山俱乐部的伙伴们,连你们的亲戚也不愿到蒙受了那么大恶名的你们家去。凄惨的告别式后,还是我们把你的双亲送往葬祭场的。”

名城说到这里。太阳已触到了后立山的顶巅,积雪的岩壁上闪烁着血一样的色彩,西边的天空逐渐由绯红色变为黄昏的蓝色,山上已是暮色苍茫了。两个人一起盯着落日,四只眼睛里犹如有四个太阳在燃烧。

“守夜时,和尚们念着经,可是我耳朵里听到的总是烈火腾腾燃烧的声音,还有双亲肉体燃烧时的声音,脂肪流淌,骨裂成灰的声音,在这些凄惨声音的背后,双亲似乎高声对我在喊:‘我们是被人杀害的呀,庆一郎,给我们报仇呀!’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就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报仇血恨!”

美马接过名城的话头继续说道,他说话时脸色由青白变成潮红。胸中秘藏着的仇恨随着言语一起喷射了出来。

“我没问过任何人,就知道父亲是被人暗算的。解剖检查书说父亲血液中酒精浓度是0.5%。有0.5%人完全可以醉成一摊泥。可是父亲虽然爱喝酒。决不会喝到这样荒唐的程度。一定有人拼命把他灌成这个样子的,然后他们再跟我父亲一起坐上‘蓝鸟’,用什么办法操纵着汽车,撞坏铁栅,再把我父亲送进地狱的。销毁了一切罪证的杀人犯们现在一定躲在远远的地方发笑呢。但是,决不能让这些家伙一直笑下去。为了父亲,为了我们自己,也为了那些已经死了的无辜的婴儿们,一定要——”

“可是,虽说早晚一定要复仇。我们还是不得不把复仇的时间往后推了两年。当时我们才上东都大学二年级,拼死也要先把大学念完了再说。要报仇,首先要接近对手,现在我们大学就要毕业了。我想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自己参加他们的公司,到公司内部搞清情况,抓住那些家伙。”

这是名城在说话,两人的话题已由往事的回忆转到复仇的准备工作上来。

——首先,必须设法通过仇敌公司的录取考试。两个公司在日本都是一流的企业,只从当年的大学毕业生中录取新职员。这也是为什么一定要读完大学才能开始复仇的一个原因。但即便如此,参加录取考试之前还有重重难关。因为第一,如果夺取不到好的学习成绩,连大学内部的选送预考也无法通过,更不用说公司的考试了。两个人二年级以前由于一心迷在登山活动上,学习成绩很是够呛,剩下的两年必须争取门门考“优”。为此,他们被迫与北坡告别,没日没夜地啃起了枯燥的教科书。

第二,还需要为学费和生活费的筹措而奔波。两家的剩余财产都少得可怜。两个人为了搞到这些钱,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第三个难关是当时尚不知两个公司在他们毕业那年是否招收新职员,是否会到东都大学招收。经济界由于不景气常常延缓招收新职员的工作,如果发生这种情况,两个人也无可奈何。为此,两个人私下收集了许多资料。研究以后发现,两个公司以往不拘当年的景气如河,每年总是要招收一部分新职员的,而且每年也都到东都大学来。尽管过去发生过那样的大事故,但两个公司的经营并未受到明显的影响。只要不发生极其意外的变故,到他们毕业那年,两公司看来都会到东都大学来录取新职员的。

克服了这重重的难关,两个人终于顺利毕业准备参加选考了。但就在要向学校就职斡旋科报名的时候,他们突然又发现了一个问题:两个公司通过履历会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们会让被公司做下的圈套所陷害了的人的儿子进公司工作吗?所以,两个人无奈,只得又商量出了一个“交换复仇”的办法。名城家与美马家虽然交情不错,但所幸名城高太郎与美马龙彦表面上并无关联,液化气储罐爆炸事件与有毒奶粉事件也完全没有关系,更没有人知道两家的长子在登山活动中是拴在一条救命索上的莫逆伙伴,所以这些倒是实行交换复仇的好条件。

两个人由于都在经济系学习,所学内容与两个公司招收事务系统职员的考试内容出入不多。结果名城健作顺利地进入了太和物产公司,美马庆一郎也进了明和化学公司。

入公司仪式的数日后,两个人又抽出时间一起来到鹿岛枪峰。在正式实行复仇之前,他们要将自己青春的见证人——鹿岛枪峰的形象牢牢地刻在心上。

吞没了落日的后立山峰,被夕阳的余辉染成朱红的曲线。在众多的登山人的挑战面前傲然而立的鹿岛枪峰北坡,上部是一片樱红色,下面溶入角根山谷的墨色之中,陡岩连绵的中央断面上,不时有较小的雪崩倾泻而下。

“北坡小姐,到底你还是不想让我们上去啊!”

“我们一定还会回来的,在那以前你一定要守住‘节操’啊!”

两人感慨万端地对着北坡大声呼唤。

“喂!我们交换一下冰镐吧!”

突然,美马提出了一个奇怪的建议。

“好主意!”

名城立刻悟出了美马的用意所在。

“在我们达到复仇目的之前互相保存对方的冰镐。这两个镐是最了解我们全部青春生活的好友。给,名城!我的镐就拜托你收下了。”

“我的镐也拜托你了。”

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这是青春的誓言。两个初涉世事的青年,就象两只赤手空拳的螳螂,向巨大的龙车发起了勇敢无畏的挑战。尽管前途如何谁也无法预料,但他们坚信自己复归阿尔卑斯山的日子一定会到来。

两个人向北坡投出最后的一瞥,然后开始下山。头顶上的天色已经昏黑,只有遥远东方天空中漂浮着的几缕卷云,还保存着夕阳给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一些光彩。

正文 第二章 九个“嫌疑凶手”

黑木一郎——明和化学公司董事长、总经理,五十七岁;

黑森进——明和化学公司保安科科长,三十一岁;

花添由美——明和化学公司经理第二女秘书,二十一岁;

铃岛渝——消防厅事故调查官,四十八岁。

“还是先从我这里开始吧!”

名城健作看着自己写在笔记本上的四个男女的名字开口说道。这里是名城居住的公寓。名城、美马生怕别人知道他们是邻居,会给以后的复仇带来不便,前不久已经变卖了过去的住房,拉开距离分别住进了公寓。

“不管当时的事件牵涉到多少人,首先是这四个人浮到表面上来了。黑木一郎:事件发生时是明和化学公司的常务董事。这个家伙最是奇怪,轻易不向人吐露心事,别人很难同他相处。他是事件的目击者,对名城建设不利的证词几乎都是他一个人提供的。”

“过去他常到你家,是不是跟你父亲关系特别亲近?”美马问到。

“好象是挺亲近,但我当时不感兴趣,也没有多注意。母亲常常做菜让他们喝酒,说的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事故之后,他立刻升成了总经理。”

“……”

“其次是黑森进。他是明和化学公司的槽车司机,坚持说是他的车被名城建设公司的卡车撞上了的。名城公司的司机石渡被烧死了,所以大家也只好相信了他单方面的证词。事故发生后他好象突然有了钱,在涩谷买了高级公寓跟一个女人同居,现在又当上了保安科长。”

“一个普通司机两年就当上了科长,有点儿蹊跷。”

“完全正确。此外,他的经济状况一直到现在好象还很不错,涩谷的公寓相当豪华,不是一般拿工资的人买得起的。那女人花钱也很凶。”

室内渐渐暗了下来,两人也没有打开电灯,继续着他们的谈话。

“第三个是花添由美。这个女人一直跟黑森同居,但公司里人一般不知道。听说她跟黑木也有关系,一个月里要去旅馆开一、两次房间。”

“你是怎么知道的?”

“登山俱乐部里有个低年级的伙伴叫山路四郎你也知道吧,他只上了两年大学就退学了,现在当了私人侦探。我前不久在外面突然碰见他,跟他一说我们的事情,他说愿意帮忙,只收点车票钱就够了。这对我们可是个无价的伙伴啊!我想早晚也要让他跟你见个面,就约他今天晚上也到这儿来。”

“啊,山路!那还不认识!他参加俱乐部时我们一起还去了甲斐驹登山。那家伙的脚走得特别快,后来听说他因为家里有事退学了,可当上私人侦探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个山路为了我们可以不讲价钱地打听消息,他的情报还是信得过的。”

听了名城的话,美马也连连点头。

“要接近这个花添由美,还是越快越好啊!你本来就是个色鬼,这个花添呢,也是个挺不错的女人呢!”

“少说傻话!”

美马满不在意地反驳说。

“啊,先别生气嘛!花添由美这个女人,不光跟黑木、黑森勾搭,明和化学公司的要员们有三分之一都跟她睡过觉,从她身上一定能挤出点什么。”

“那我不客气地问一下。你父亲跟她没有关系吧?”

对于美马的提问,名城先怔了一下,然后说:“我也想很干脆地说没有,但现在还没有搞清楚。等将来山路的调查吧。最后是铃岛渝……”

“铃岛是消防厅派出的事故调查团的团长。如果读一下当时的报纸报道就会知道,铃岛的态度前后变化极大。一开始他强硬地主张处理危险物资的大企业也有过失责任,但后来调查到一半时他的态度就软化了。说那个液化气储罐温度、压力正常,空调系统工作正常,工厂内也没有摆放危险物品,工厂的安全防御系统没有缺陷。出问题的原因完全是因为外来的车辆不听劝告,野蛮驾驶,跟储罐附近的槽车相撞失火,使液化气过热才发生爆炸的。他还说工厂里面又不比高速公路,卡车一般不会高速行驶,所以谁也没有料到会有卡车那么快地开来开去,引起了事故。他的结论是明和化学方面并没有责任。事故调查团团长的发言会拥有多大的影响力是可想而知的。现在要追查的是铃岛的态度后来为什么软化了?一定有什么内幕,是金钱?是女人?还是威胁或者暗中的什么交易?今后还要追下去。这暴露出来的四个人的履历,照片、财产状况等资料我都搜集来了。只是我父亲留下的东西里没有一点有用的材料,真是个遗憾。”

名城健作停住了话头,窗外夜幕已完全降下,室内昏黑一片,只有街对面麻将铺的霓虹灯断断续续地照着两个人的脸,但他们谁也不想开灯,说明复仇对象情况、经历时是不需要照明的。

“好,大体上明白了,下面该我了。”美马说道。

入九虎之助——大和物产公司常务董事、食品部部长,五十八岁;

松井学——大和物产川崎食品工厂总技师,三十四岁;

姿英策——大和物产经理部部长,四十八岁;

小柳圭子——入九虎之助的女秘书,松井的情人,二十二岁。

“我这里搞到的可疑者也是四个人。首先是入九虎之助。他是大和物产创始人中冈信弘当作亲生儿子一样培养起来的大掌柜。你也是大和的职员,不会不知道这个入九虎之助在老总经理临终之前,曾受托关照老总经理的儿子、现任总经理中冈信彦,所以公司里的人无不把他看作大和物产的幕后台柱。另外,大和物产里还有一个跟入九同样有势力的掌柜——草香刚辅。中冈老总经理还活着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战后经济开发的动向,创办了大和物产的建筑机械部门。所以大和物产的基本经营内容,现在是食品、机械两大部门。对企业的发展来讲,这当然有有利的一面,但也清楚地暴露出了入九、草香这两个大掌柜的竞争意识,建筑机械部门正在乘着目前的景气与食品部门拉开了距离,食品部门也不甘落后。上次在奶粉中加入从来没有使用过的乳质稳定剂,一定也是入九想一举换回食品部门劣势的一个办法。”

美马说到这里,名城立即接过话头,“这以后的事情我也知道了。之所以要害死你父亲,‘收回’发给你父亲的命令书,都是为了逃避他们的责任。可是尽管这样,入九还是被草香钻了空子,这回召开的董事会上,听说草香也要当上常务董事了。”

“草香派当然也极想搞到入九发给我父亲的命令书,来进行派阀斗争。我们可假装扮成入九派的忠实成员,暗中也与草香派联系,利用草香派的力量打垮入九。”美马眼中闪烁着熠熠的光芒说道。正在倾听着的名城也受到了感染。

“入九当然是最主要的仇恨。其次是松井学。听说这家伙当我父亲在高速公路上出事的时候。他也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开着车,我不相信那会是偶然的。”

“那么,他同时还是目击者啰?”

“好象是。但向警察报案的并不是他,而是一个毫无关系的出租车司机。那个司机还记得前面一辆车的号码,一查是松井的车。但这家伙竟说当时他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么大的事故发生,说他正跟未婚妻小柳圭子一起驾车出去玩,所以不知道后面的车出了事故,死的还是他的顶头上司。警察也觉得这事很可疑,可是反复调查也没有拿到确证,结果没有送检查机关。事件之后,这个也没多大能耐的家伙竟升成了总技师。”

“然后是姿英策,他是事件当时的人事科长。他虽然参加了劣势的入九派,却又娶了中冈信弘的女儿为妻,所以在公司里也有相当势力,据说入九派能坚持到现在主要是靠着他的力量。这家伙在我父亲的辞职书上捣了鬼,和入九一定是策划好了的。最后,是小柳圭子……”

“这个女人我也知道。因为很得入九的喜爱,在食品部门里简直是盛气凌人。不过可疑的是本来她应当跟松井学结婚的,可事件后两个人的关系突然又冷了。最近好象根本不来往了。”

“是这样。两个人的关系为什么冷了?这里面一定有原因。这个女人一定也是我父亲出车祸时的目击者,后来又是她强迫我母亲去辨认父亲的遗体,是她杀了我的母亲!”

美马说到这里停住了,窗外汽车在马路上急驰的噪音立即好象大了起来,两个人一时谁也没有说话呆坐在那里。他们虽然抓到了可疑的犯罪分子,却没有一条可以告发他们的证据。杀害自己的父亲,离散自己家庭的一定不只是这八个人,他们背后肯定还有一个拥有巨大组织力和资本力,随心所欲地践踏别人幸福的巨怪,这正是两个伙伴所要对付的最大的仇敌。现在,他们正在一步一步地向这个仇敌靠近。

“名城先生,有客人哪!”下面公寓管理人的声音在喊。

“是山路。”

名城站起身来,但下面的客人动作更快,已经踏着楼梯上来了。

“啊,晚上好!我是山路。”

“正等着你呢,快进来!”

门开处,山路精悍的身姿出现在眼前。山路还在朝后面喊:“尾村,快点,请这边来!”原来他还带了个人来!

名城和美马都有点疑惑不解。他们并不想让第三者看到他们两个呆在一起。

“啊,请不要客气,进去吧。这是你父亲原来经理儿子的房间。”山路又说了这么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在他的后面一个年轻的姑娘款款而入。

名城一看见她的脸,立刻恍然大悟。

“尾村小姐!”

“好久不见了。”

尾村略带羞涩地低下了头。这是一个打扮得非常整洁的姑娘。

名城立刻向美马介绍:“她是尾村弘子。你大概也认识吧,就是那次事故中开卡车的石渡司机的女公子。”

“尾村小姐。这是我的好友。美……”

“我认识。美马庆一郎先生。今年刚进公司的新职员。明和化学第××期业务研修班年业生。”

她象一个顽皮的孩子一样微笑着。这微笑立刻驱散了第一次见面时常有的窘迫空气。

“唉,这是怎么回事?”

美马和名城几乎同时发问。

“我也在明和化学工作呀。在公司里我都见过你好几面了。”

美马也突然想起自己经常见面的人中似乎有这个姑娘的影子,刚才许是由于每天深入仇敌营垒中的紧张把这些印象淡忘了。

“美马君,好久不见了,其实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尾村小姐也在明和工作这件事的。”刚才一直默默微笑着的山路开口说。“今天,我去调查黑森的情况,在明和正是尾村小姐接待了我,没说几句话。她就看出我的目的了。”

“山路先生要调查的事情我一听就明白了。这并不是说山路先生调查的手法不高明,而是我的灵感告诉我的。因为我也是为了探听同样的情况才进明和化学的。”尾村弘子说道。

“嗬,那时候真让我大吃一惊!后来互相再一深谈,原来是同一营垒的战友哇。尾村小姐也是对父亲的死因一直有怀疑。所幸后来成为别人的养女,姓和户口都换了,才进入明和逐渐接近黑木,一个人去探听真相的。她现在是总经理的第一秘书。”

“我的父亲是被杀害的。他开车一向谨慎,三十年没出过事故。怎么可能在厂区里开飞车呢?”

“我们也是这样想的,那些家伙们一定耍了什么花招。”名城附和道。

“父亲的尸体跟卡车一起烧毁了,我看到的就是一堆被油烟熏黑了的骨头片。那么慈祥的父亲这样悲惨地死去,当时我就发誓,一定要弄清真相,抓住诬陷父亲是业务重大过失致死的犯人,向仇人复仇……”

泪珠从她的眼角落下,满腔的委屈又重新浮涌出来。

“那么,现在你已搞清楚什么情况了?”名城压抑着感情问道。

“只是一些较小的事情。和那次事故发生的同时,黑木的二儿子黑木明因锁骨骨折住院了,当时病情还挺严重,后来因为及时做了手术,现在又能出来走动了。我觉得奇怪的是,黑木家一直想隐瞒这件事,他们为什么不想让人知道黑木明的锁骨骨折了呢?”

这时,山路又接过了弘子的话头:

“黑木明这个败家子跟我同年,去年R大学毕业后一直没有找工作。就靠他老子的钱财混日子。黑木也特别钟爱这个不肖子。前不久听说他把一个酒吧女招待的肚子搞大了,还带着她开着跑车到处转,近来好象又注意上了尾村小姐。有事没事都爱到公司里来,围着弘子打转。”

“这话题太讨厌了!”弘子脸红了,山路那直来直去的议论大概刺痛了这位纯真姑娘的心。

“不管怎样,这件事是弘子最近从医院的护士那里偶然探听到的,我想可以顺着这条线追一下。”

四个人又沉默了,弘子站起身来向扭亮电灯的山路大喊一声“肚子饿了!”美马、名城这才想起自己也还没吃饭,慌忙张罗起来。

半小时后,每个人手里都捧上了一碗汤面,一边吃一边继续交谈。

告别时,每个人用力地握着手,发誓今后要同心协力一起复仇。

对于已经暴露在幕前的九个“嫌疑”凶手(包括黑木明),四个人决定按下述的分工分头继续追踪。

美马——负责接近花添由美,了解黑木、黑森的关系以及黑森得到破格晋升的原因。

名城——负责探听小柳圭子和松井学自那次事故之后突然疏远的缘由,他们当晚为什么会出现在车祸现场附近,后来又为什么不向警察报案。

尾村弘子——打听黑木明为什么在发生事故的同时锁骨骨折了?黑木家为什么要隐瞒此事?

山路四郎——寻找入九虎之助发给美马父亲龙彦的命令书现在何处?调查团团长铃岛的态度后来为什么突然软化?

正文 第三章 接近美女蛇

明和化学公司总务科。一个月业务研修期满的美马庆一郎被分配在这里工作。全科人员包括美马不满二十人。美马首先接手的工作。是处理每天寄到公司来的大批公私邮件,分送到各个收信人手中。对于美马来说,这倒是尽早地记住公司各有关人员相貌的好工作。

此外,尾村弘子、花添由美坐阵的总经理办公室也在总务科的旁边。

与花添由美的第一次接触。是在到总务科工作的三天之后。

这天早上,美马搬着一捆寄给总经理的邮件到总经理室去,敲响了嵌着金字的总经理室的铝门之后。就听到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在里面说:“请进。”推开门后就看到了花添由美。坐在里面一张桌子上的尾村弘子趁花添不注意时,也向美马微笑致意。

这是一个狭长的房间,地上铺着火红色的地毯。美马被引进的是秘书室,总经理室还在更里面,一般人若想见到总经理,必须由秘书通过电话得到总经理的同意后方得入内。

“邮件送来了。”

“请放在那里。”

美马把邮件放到指定的桌子上。刚想离开——

“请等一下!”

是花添由美在喊他。态度相当傲慢。

“什么事?”

美马已经走到了门旁。

“我好象没有见过你啊。”

“对,我是今年新进公司的职员美马庆一郎,请多关照。”

“啊,是吗?”由美也不回报自己的姓名,只是骄矜地点了下头。

美马心中不觉暗暗发笑:“你这个荡妇,还不知道老子正在瞄着你呢!过不了几天就让你那高傲的嘴脸恐怖得发歪!”

那天下午,名城给美马桌子上的外线电话机打了个电话。

“美马吗?我是名城。我的工作也分配好了,是经理科。外线直通电话是265-3492。不经过总机。你不用担心偷听。今后要有急事可以打电话来,电话机就在我桌子上。”

“知道了。”

“花添由美那方面怎么样?今早上我去看了一下,和你的办公室挨着呢。”

“唉。刚开始啊!”

“那可不是个好对付的女人哪!慢慢来。我这里也准备对小柳下手了,晚上在我的公寓再详谈吧。”

“知道了。”

电话挂断了。谁也没有注意他们在打电话。

明和化学的总公司在丸之内新东京大厦的七层和八层,大和物产的食品部也设在这个大厦的六层,机械部在五层,这对美马、名城来说似乎有利,但实际上不利之处还更多些。为了不让别人看出他们之间的特殊关系,即使在同一个大楼里上班,平常见面时也必须装得互不相识。

进公司后。半年时间转眼过去了。路边的树叶开始纷纷落下,秋天来到了。

名城、美马在这六个月里埋头工作。已博得了本科上司和老职员们的赏识。这也是他们意识到为了更好地复仇,自己首先需要给人一个本公司优秀成员印象后努力奋斗的结果。

另一方面,对花添由美,美马也施出了浑身的解数。为了能够不停地寻找借口到总经理室去。他把邮件分成了许多小份,本来一次可以送完的邮件分两次或三次送去。花添由美对美马那种带点哲人风度又带点虚无味道的相貌似乎也动了心,对美马频繁的“访问”表示出了明确的欢迎态度,说话的口气也相当亲切了。

“美马君,今天按时下班吗?”

“不,还有好多工作呢!”

“要搞到很晚?”

“快到年终了。谁知道要搞到什么时候?!”

“今天总经理不会按时回去。我恐怕也要搞到很晚!”花添由美眼中送来了一个秋波。

“可我说不定要搞一个通宵呢!”

花添由美的用意是很明确的。但美马故意不去理会它。她只是一只小爬虫。任何时候都能收拾她,要紧的是要抓住背后操纵她的那只手!在此之前,只好……

“啊,对不起,我走了。”

“美马君!”

任凭由美在背后叫喊。他还是跑出了总经理室。对这样的女人一定要保持住距离啊!

但对尾村弘子,美马日益亲近起来,花添由美是仇敌,弘子则是仇敌营垒中唯一的朋友,美马对弘子的感情越来越揉进了一种特别的东西,但美马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他只是觉得,弘子与由美比较起来,有一种圣洁的美,象轻快的微风一样沁人心脾——也仅此而已。

尾村弘子是黑木总经理的第一秘书,花添由美是死去的老总经理的第一秘书。黑木当上经理后,原先就是黑木秘书的弘子升为第一秘书,花添只得让位。后来靠了黑森的帮助才勉强保住了第二秘书的位子。但从一年前开始黑木总经理好象突然又对她器重起来,最近她的声势简直要压倒老成持重的弘子。

黑木对于两个女秘书的使用也讲究技巧,公事方面的事请,多交给数学基础好的弘子去做,私事就让具有女人一切魅力的由美陪他去办。两个秘书倒也相安无事。

美马由于分送邮件的关系,比一般的职员更经常地跑总经理室,但和黑木却不常见面。因为黑木经常外出,即使在公司也是在秘书室大后方的办公室中“坐镇”,美马简直没有什么公务需要直接找他。

但是,美马想要了解黑木的动静还是很方便的。他利用分送邮件可以做很多事情。他早就开始偷偷拆阅寄给那些仇敌们的信件了。弘子在这件事上也帮了很大的忙。邮件一般是每天上午、下午各来一回,美马挑出寄给那些仇敌们的特别是寄给黑木的信交给弘子。弘子把它带到附近一家关系特别好的吃茶店里,用煮咖啡的蒸气熏湿封口。然后抽出内装的信纸一一研读,重要的信件就用他们寄放在吃茶店里的复印机立刻复制出来。不过,一个一流大公司的总经理每天收到的邮件的数量是相当大的,短时间内要把它们全部通读一遍也是非常困难的,好在弘子本来的日常工作就是处理公司秘件以外的各类公函,所以他们只需要窃读数量并不太大的私信和公司秘件就可以了。这个工作每次做完,大约需要三十分钟。然后美马就把读过的信认真封好,放到总经理室的办公桌上。

迄今为止,他们还没有从这些信件中发现什么特别值得重视的线索。

10月底一个星期五的下午。美马象往常一样已经窃读过的信件往秘书室搬运。秘书室里只有花添由美一人在百无聊赖地翻阅着周刊杂志。明和化学公司比其他日本大企业率先实行了每两周的星期六也休息一天的制度。所以这个时候公司里也洋溢着一种周末来临的松弛空气。

“总经理呢?”

“出席N饭店的开张仪式去了。”

“和尾村小姐一起?”

“对。你惦记她了?”

花添由美含笑调侃地说。

“哪里,只不过这儿有封给她的信。”美马也装得一本正经。

“今天就我一个人在这儿,美马君。不忙的话就玩一会儿吧,反正明后天连休,大家都乐一乐。”

“寄给总经理的信有十二封公函,三封私函,其中还有一个挂号,请在这个收到栏上签个名吧!”

“你怎么老是那么一本正经哟,当个小职员一本正经一辈子也爬不上去哟!”

“请签名吧。”

“这天气多好啊!明天你想不想到箱根去远足?带着我去吧!”

由美走到窗边向外眺望,逆光中她腰际的曲线显得特别迷人,美马的身体感到了冲动,为了实现复仇计划已遗忘了多日的对女人的饥渴感又复苏了。

“美马君的星期日都是怎么过的?总不会爬在那里看一天电视吧?”

“遗憾的是……确实是那样。”

美马故意用古板的口气回答。跟这个女人用这种公事公办的口气说话,还是美马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后六个月的时间里磨练出来的。一定要尽可能地对这个女人赖以自负的东西表示出蔑视。花添由美对自己身体抱有自信,以为凭借这个武器可以对所有的男人都发挥出强烈的效果,但一旦发现并非如此,她一定会焦急起来的,美马早就冷静地估计到了这一点。

“唉,真可惜!”花添由美别有一番意味地说道。“那么,美马君现在有情人吗?”

“哪有那样的事情呀。”

“总有有一点交往的女人吧!”

“也没有。”

“真的?”

“谁会在这种事上说瞎话!”

“跟尾村小姐也没有——?”

“什么?”

“有点那个意识?”

“就是每天早上送送邮件罢了。”

“那就算了。你别在意,我实在觉得你是个美男子才这样关心你啊!”

“那太不敢当了。”美马的脸上连一点微笑也看不出来。

“喂……明天要是有空,带我到哪儿去玩玩儿吧,好不好?我都闲得难受了。”

花添由美从窗边慢慢走到美马身旁,靠在美马身上。

秘书室门上装的是自动关闭锁,从外面打不开,钥匙也只有经理、弘子和花添三个人才有,所以她益发地大胆了:迄今为止,还没有能抗得住我这般诱惑的男人,你就是个和尚,你就再虚张声势,你也不会看不见我的肉体、闻不到我的香气吧!过去还没有遇到过能忍这么长时间的男人,你的忍耐恐怕也会到顶了吧!

由美正象美马估计得那样开始焦急起来。

“喂!怎么样?我有一辆象牙色的‘美洲虎’,你没有车吧?没有也没关系,我还有国际通用的驾驶执照,我们到箱根或是伊豆玩玩吧,只住一晚上也行啊!”

花添把脸正对着美马忘情地说,那张具有挑逗性的嘴在美马面前急速地吞吐着气息。通过接近以来六个月的努力,时机终于成熟了。

美马的眼睛突然放出光芒。

“不用特意跑到箱根或什么地方去,我看还不是可以干点男人与女人的风流事?”

口气突然改变了。以往脸上一直带着的模范职员的伪装突然没有了,这正是过去计算好了的一个步骤。

美马向又惊又喜的由美扑去……

美马和弘子到达名城的公寓时,名城还没有回来。

“怪了。他是知道我们要来的呀!”

“有可能是月底太忙了吧。他毕竟是经理科的人。”

“这倒也是。”

两个人在狭窄的屋里坐了下来。

“今天的开张仪式怎么样?”

两个青年男女被关闭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春心总是格外容易冲动,何况美马数小时前刚尽情地拥抱过年轻女人的身体。虽说由于自己的意志,遏制住了当时的“排泄”行为,但现在跟弘子两个人呆在一起时,可够他难熬的了。

“相当盛大。哦,对了,黑木明这小子,竟跑到饭店去问他爸爸要零钱花了。支票一开就是5万,黑木可也真够疼他的。”

“支票?”

美马的眼睛放光了。

“黑木出门还总是带着图章吗?”

“不,黑木说他带着这些东西总容易丢,所以总是由我收着。”

“你?”

美马急切地问。

“是。这怎么了?”

“你知道明和化成一个月里用总经理的名义大概开出多少钱的汇票吗?”

“准确的数字虽然不知道。经理科支付的和以总经理名义开出的总有5亿元左右吧。”

“5亿元!”

美马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为什么自己以前没有想到这一点呢?弘子的手里掌握着总经理的图章,多少空头支票都能开得出来。有了明和化学的支票,到哪儿都能贴现,只要填上三个月以后的日期,三个月之后它到处流通一圈,再由某个不明任何底细的第三者拿去请求兑现,还不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那5亿元的巨额支出中去了,只要控制着支票开出量。每个月只增加一点点,开出多少企业最后都能消化得了。最后还可以影响到明和化学的全部经济活动力量。黑木还必须为此承担责任,确实是个好办法。黑木把图章托弘子保管。确实是等于把支票的“发行权”委托给了弘子。万一秘密败露,弘子一个人就可以承担起责任,对于复仇的大局不至于产生太大影响。更何况这是账本以外发行的支票,一般也不容易被人识破。

美马向弘子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明白了。”弘子也表示赞成。“太感谢你了。”美马情不自禁地握着了弘子的手。这就象一场作战,弘子也许会为此付出牺牲,但她的牺牲却给战友们换来了巨额的作战资金。

美马用力地握着弘子的手,虽然他并不是故意要把弘子拉过来,但弘子的脸在他的用力牵引下还是触到了他的胸前。姑娘芳馨的柔发拂弄着美马的鼻腔。美马不觉把头埋在了弘子的黑发中,两个人一时间忘情地拥抱在一起。

正文 第四章 肉欲与金钱

花添由美被美马庆一郎迷住了。

赤坂区葵坂高台附近的一家旅馆,成了两个人常来幽会的地方。

“马上就快三个月了。”由美一边象往常一样在浴缸里洗澡,一边对美马说。

“三个月?”

一起坐在浴缸里的美马看着由美问。坐在狭小的浴缸里,两个人的身体几乎紧紧地贴在一起,由美的身体在水蒸气浸润下已变成玫瑰色,让人看多少遍也没个够。

“好笨的脑筋!跟你一起干这种事,有三个月了呀!……已经是第几次了?”由美含笑问道。

“是啊,到底有多少次了呢?”

“虽说只有三个月。可从那次以后。我们差不多每天晚上都见面,你还没让我痛快过一次呢!怎么样,今天晚上可以吧?”

由美一本正经地说。不过,说起痛苦来,还是美马最痛苦。一个年轻的男子,被由美那骄艳的肉体包围着、压迫着,要不是有着朝一个目标努力的铁一般的意志,早就忍耐不住了。

美马知道,自己的克制力是有一定限度的。因为由美的胴体确实太漂亮了,加上每次她都主动而淫荡地挑逗,更使美马感到难以自己,越来越觉得坚持不住了。

“就在今天晚上!今天晚上要是再不付诸行动,我就要崩溃了!”美马想到这里,拖起由美湿淋淋的身体,用脚踢开浴室的门,把由美扔到了床上,自己顾不得擦干身上的水,也爬到了床上。

“由美,我想出人头地!”

美马一边摆弄着女人的身体一边说。过去,美马在这种时候还从来没有开口说过话。

“新职员里,我想第一个出人头地!由美,你是总经理的秘书。总经理面前好好给我活动活动!”

“那可不容易!第一,我跟你本来不可能有任何联系,我要替你说好话,总经理一定怀疑。”

由美一边喘气一边说。两个人的身体还在有节奏地蠕动着。

“那你怎么替黑森说好话?从一个司机一下子变成科长……”

“那是另外一回事。”

由美不觉顺着美马的诱导寻问回答,她的话实际上是肯定了自己与黑森的关系。当然,公司里谁也不知道她与黑森的关系,刚进公司不久的美马更不可能知道,但就那一瞬间,由美失去了警惕,因为快乐的顶点已经就在眼前。

“为什么是另外一回事儿?”

“那不能说。”

“说呀!”

美马停止了动作。

“别停下来,我求求你!马上就快了!”由美话中带着哭腔。

“那你就说说!”

“你接着来!”

“你快说!”

“那个黑森帮过总经理儿子的忙。唉,这件事先别问,快接着来!”

“你要不说,我就……”

“我说,我说……黑森哪,两年前……就是品川工场出事故的时候……总经理的儿子出了事故……总经理的儿子没有执照就去开槽车,撞上了卡车……车烧着了,他也受了伤……黑森从烧着的车里救出了总经理的儿子……啊!”

美马从由美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渐渐悟出了当时事件发生时的真相。

那天,黑木明到品川工厂找父亲要零钱花,看到公可的液化气槽车停在那里,就好奇地跳上去开了起来,结果撞上了名城建设公司的卡车,引起了那场惨剧。当时正好在现场附近的黑森看到黑木明因锁骨撞折躺在驾驶室不能动弹,就冲上着火的槽车将黑木明救了出来。

“就为了这个才赏他当了科长的吗?……那么,名城建设卡车的司机后来怎么样了?”

“我可不知道。”

美马也清楚由美除了这些可能也不会知道更多的东西了,就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做起剧烈的运动。在他到达高潮之前,由美已经三次达到快乐的顶点了……

那天晚上,美马、名城、弘子三人又聚会在美马的宿舍里。

“撞车的到底还是黑木啊。”名城说完,紧咬起自己的嘴唇。

“就是这样。虽说是面对面撞上的,但卡车的速度一定不快。因为开车的是尾村小姐的父亲。他决不会冒冒失失地开车。可是,结果是开车撞了别人的黑木明被救了出来,你父亲和石渡司机两个人却被烧死了,这好象很难解释得通,是不是有人做了手脚?”

“现在只有黑木明和黑森最清楚这些手脚。”

“完全正确。幸好——当然这样说也可能不合适。黑木明现在正迷着弘子呢,可以先从他这里挤出些东西。”美马说道。

“下边就该我说了。”美马的话音一落,名城又开了口。

“有什么收获吗?”美马急切地问。

“你知道不知道明和化学的支票在街上是按什么比例贴现呢?”

美马、弘子对名城的这样一句开场白显然感到不解,名城看出了他们的神请,接着说:

“不少我们看来觉得是第一流的日本大公司,每天为了筹措一笔笔大大小小的资金也是伤透了脑筋。最简单的筹措资金的办法,是预开一、两个月的支票拿到银行贴现,但这个办法要是用得滥了,支票上的日期开得漫无边际,公司在银行那里就失去了信用,最后只有把支票送到街上的高利贷商人那里才能贴现。210万元的支票只能拿到200万元,还的时候还得拿出230万。这就叫做支票的折扣。”

名城象上课一样向弘子讲解支票的基本知识。美马也饶有兴味地倾听着。他知道,名城这样详细地解说支票的用处,一定有什么重要的意义。

“但是,不管是多有名气的一流公司,从银行那里得到的放款总有一个限度,折扣的比例也有个大致的框框。有时候,突然急着要用一大笔金钱,那就只好去求街上的金融商人了,这时候,放款的折扣率是根据公司信誉的好坏来决定的,这就叫做经营者的伙伴行市。一流公司在银行借100元每天的利息是2分3厘,在伙伴行市上计息就要加一番,明和公司的行市,听说就是每天利息4分5厘。”

名城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开始论述他要讲解的核心问题。

“可是,大和物产在大量购买明和化学的支票时,100元票据每天的利息却定到1角5分。几乎是银行放款利息的六倍。高利贷商人们都把能在股票市场交易的公司的股票叫做‘上场股票’,利息大体上在6分以内;利息非得高于6分才能出手的公司股票叫做‘街头股票’。明和化学的股票按1角5分来定息,实际上就说明它已经跌到了‘街头股票’的地步。”

“那这个交易的数量究竟有多大呢?”

“你看看这个!”

名城从文件夹中取出一张统计表。

“这是我复印的大和物产今年的借贷一览表。左边的资产额是借入,右边的资产额是贷出。现在我们来看看借入方面接受支票的数额是多少。手头现有的支票金额是80亿3千4百万元,折扣支票金额是29亿5千7百万元。赊卖金额是305亿6干8百万元,总计是115亿5千9百万元。大和物产半年的营业额是500亿2千4百万元左右。所以它现在有等于五个月营业额的资金实际上是用赊卖或支票的形式滞留在一些关系较好的其他公司手里。即使把一些搞不清的账目的数字去掉,也可以说这个公司接受支票和赊卖的比例太大了。”

“那些支票都是明和化学开出的期票吗?”

“对,大概有五成都是明和的。但是这些期票都是按100元一天1角5分计息的,它的总数保守点说也有30亿,一个月的折扣率你猜有多少?竟有1亿3千5百万元哪!即使不考虑它受不受利息限制法的限制,这些利息在融资的当时就已经预先扣除。也办好了收纳手续,所以在平衡账目表上根本看不到它们。”

“这么说,大和物产的头头们是账外放款,把公司的钱变成了自己可以私吞的款子?”美马和弘子渐渐明白了名城所要说明的问题。

“是这样的。而且这还不同于一般单纯的账外放款。因为,首先明和化学为什么这样急需钱用,就是个不易解释的问题。自己公司的股票本来可以上交易所买卖,为什么又要用街上高利贷商一样的利息借钱?这些支票一旦流转到市面上,明和的信用立即就会扫地,股票也会暴跌的。这就说明,明和一定有什么把柄被大和捏在手里。另外,期票到期后明和如果不能承兑,公司也会立刻完蛋。可是,我到经理科工作已经九个月了,只看到明和的期票只有极少数得到了承兑,这就是说,明和为了在期票到期时不至于拿不出钱来,又签出了一些折扣支票。这样一来,支票的总额就象雪崩一样地增加起来。大和如果拒绝接受再次折扣支票,所有的期票到期都得归还,那明和化学就要垮台了。”

“明和化学为什么一定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借钱呢?”

“这就是我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一定有什么内幕在里面。”

“但是,数量这么大的不正当融资,股东大会和公认会计师那里瞒得过去吗?”美马一边感叹进公司还不到一年的名城就有了如此重要的发现,一边问。

“就因为这样,才需要经常给一些爱闹事的股东代表一点甜头呀!有时候,有些股东也会看出收支平衡表上的问题,这时候先发动另一帮股东起哄、喧哗,甚至动手揍他一顿。另外,公认会计师那里一般不把借入款当做负债计算,只把它算作是赊卖的进款,所以一般也发现不了。你不信去看看明和化学的收支平衡表,从大和借来的款子肯定都开在空头赊卖的栏目上。”

“这么说,想揭露这些家伙们捣的鬼还不容易呢。”

“还是有办法的。那就是在股东大会上拿出铁证来。这就需要找一些有本事的专门出席股东会议的老行家的支持。因为他们肯定也雇了许多地痞股东代理参加股东大会,要打倒他们,我们非得请一些最高明的股东代理人才行。”

“明白了。”美马会心地笑了。

“要做到这一点就得搞钱。我们只有请弘子用黑木的名义开出期票,才能搞到这么多钱。”

“可以。我把这些支票再混到明和的其他票据里,30多亿元的一大批支票。混进去几张谁也看不出来。弘子,就看你的了!”

三个人一起笑出声来。用仇人的金钱来向仇敌报仇,这些钱暴露出来后本身又会给仇敌带来重负,这真是太痛快了。

“嗨,一年不到,你就调查了这么多情况,真不简单哩!”

“就是。”

美马和弘子都有同感。

“这也不奇怪。每天走进经理科,一呼吸到那里的空气,你就是个傻瓜,慢慢也会琢磨出头绪。不过,还有一件有趣的事。大和物产里面分了两派,经理派也就是入九派跟草香派。经理部的部长姿英策娶的是老经理的女儿,跟现在的经理信彦是姻兄弟,是个纯粹的入九派。不正当放款活动完全是入九派干的,所以也怕草香派知道。我去以后,对这个姿部长拼命讨好,说我也是个入九派。他很快就信任了我。很多事情都让我去做,所以我这点调查成果,都是含着眼泪溜须拍马换来的呀!”

名城说完,耸起了肩膀。

正文 第五章 夜行快车上的强奸事件

进公司后,迎来了第二个春天。美马、名城每天在公司大楼里苦苦奋战,不禁又想起了日本阿尔卑斯山上的生活。要是还在学生时代。他们早就会跑到穗高山或剑山一带爬山去了。

“真是想去一趟啊!”

“我也一样。”

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往往这样一起怀念过去的时光。

不过,虽然没能去爬山,他们也有他们的收获。弘子利用这九个月的时间用黑木的名义开出了近1000万元的支票。名城再用大和物产的名义折和买下,这样,他们手里就有了近800万元的现金了。他们每个人的月薪还不足3万,手中这800万对他们来说。真是难能可贵的“作战军费”了。

7月末的一个闷热的夜晚。三个人——美马、名城、弘子在市中心的一流的“N饭店”聚齐了。他们在最高层的豪华客室里要了一个三人房间,叫服务员进来了晚饭,又开始象往常一样拉起了共同关心的话题。

有了钱,他们聚会的场所也尽可能地选择了一些豪华的去处,因为在公寓里频频碰头,毕竟太容易引起邻人的注目了。何况这用的毕竟是仇敌们的钱,用得越多,对仇敌越能起到伤害的作用,所以在这些豪华客室里开会的时候,他们心里总是洋溢着复仇的快感。

弘子一边吃着手中的草莓,一边开始发言:“最近,黑木明老是赖在秘书室里,真讨厌。”

她与美马的关系虽然只有那么一次。后来无论美马再怎么提出要求,都被她拒绝了。但最近这一段,她的胸脯和腰肢愈发地丰满了,几乎艳丽得光彩照人。

“他一定是完全迷上你了。”

美马一边回味着弘子身段的优美一边回答。

“你也够讨厌的。不过,看来是这么回事。天天有事没事他都来一趟,劝我到箱根去远足或者到海边、山上去野营什么的。”

“海边、山上?”名城插嘴问道。

“是。他还说什么房总一带的海滨最美,上高地的山上风景也特别棒…”

美马和名城不觉对看了一眼。黑木明这号人喜欢上高地却是他们没有料到的。不过,夏天的上高地倒也不只是登山运动员才能涉足的地方,它跟热海和湘南海岸一样,也是有名的旅游区。

“跟黑木明野营,我一想到这些就头皮发麻。”

弘子皱着眉头,满脸的不愉快。

“别,你先等一下儿。”美马说。

“等一下儿,莫非你想劝我跟他一起出去旅游?”

“是啊,说不定还真得需要你跟他一起旅游呢。”

“那是为什么?”

弘子将脸转向美马,吃了一半的草莓也放回盘子里。名城眼中也含着不解的神色。

“根据花添由美的供认,确实是黑木明驾着槽车撞上了名城建设的卡车。由美的话如果确实,这家伙就是杀害你父亲的一个凶手。要是把他骗到上高地去,我们可以找个有趣的办法来复仇。”

美马抬头看着名城和弘子的脸。一时间,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不知谁先说:“好象有点意思。”

另一个也说:“有点意思。”

这时,突然有人敲门。原来是服务员来收餐具了。

三个人都闭上了嘴,向窗外眺望。

站在全空调的房间里向下俯视。闷在暑热气流之中的大东京万点灯火,就象有无数的宝石焕发着光芒,驱赶着红色夜空中的雾翳。

弘子为了筹措去上高地的费用。又开了一张金额50万元、时间为三个月的期票。另外她和美马、名城还各自以不同的名义得到了五天的休假。

出发之前,他们再次到N饭店密谈。

美马首先发言:“出发时间定在7月20日,乘23时东京发车的穗高线快车,已买到了四张一等车厢的卧铺票。弘子,这张票由你交给黑木明。”

“黑木明以为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旅行,一定会乐疯了的。”

“他想高兴成什么样随他的便,但你要注意,千万不要叫任何一个第三者知道是你跟他一起出去的。”

美马叮嘱弘子说。

“这一点可以放心。”

“那么,我们这就可以开始行动了。”

三个人互相用目光激励着。

“我们两人尾随着弘子你们去上高地,穗高线快车五点零二分到达松本车站。下了车立即坐出租车,八点可以到达河童桥。早饭你们可以在白桦庄旅馆或五千尺旅馆吃。吃完后,请在9点钟出发,路线是先跨过河童桥,再沿着穗刈新公路的左岸向德泽方面走。右岸来往的行人太多,所以你注意务必要劝黑木沿着左岸走。”

“……”

“过了明神以后,我们就向你们打招呼,要装成偶然相逢的样子,这个见面地点由我来选择,一定要选没有其他任何人看到的地方。见面以后就该弘子你当家了。你要央求着我们带你一起去登山。当然,黑木明肯定要反对了。但你只要坚持跟我们一起走,他肯定也只好同意。你一定要坚持大家一起走。”

“……”

“所以,我们事先就预备四个人的登山用具,然后我们装着替弘子,黑木明你们这些没登过山的人考虑,选一个比较好攀登的地方。把黑木明引到没有人去的北尾根山一带险峻的地方去。”

美马的口气渐渐充满了激情。

“当黑木明在岩石上进退不得的时候,我们就审问他。要是他真的是仇敌中的一个分子,那时我们就……”

美马说到这里。嘴角挂上了冰冷的微笑。但不知为什么,名城和弘子却没有跟他一起觉得有多么激动。

“但是要注意一点,绝对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在上高地我们是同行者,我们一定要装成没有任何关系的两伙人。”

“在夏天的上高地要做到这一点是有点难,但我们俩是登山运动员,弘子你们是旅游者,服装上的区别要明显。另外,在山上要是碰到其他的登山人也有点麻烦,那时,我们就暂时推迟一下最后行动的时间。”

美马的“作战”计划已经含有十分明确的干掉黑木明的意图。当然,黑木明也许并不一定是非杀不可的,但订计划的时候,一定要把最坏的结果预计在内,这就是美马的想法。美马认为,只要按照自己的计划去做,黑木明被干掉了以后,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来。

美马和名城坐在一等卧铺车厢里眺望着窗外熙来攘往的登山者们,不禁对视苦笑了一下。

“坐一等卧铺车去登山,也真够气派了。”

“我们两、三年前还不是跟这些人一样的穷酸打扮去登山的么。”

两个人打趣地嘟哝着。

弘子和黑木的卧铺包厢在前面。黑木明坐在那里当然不会知道这次旅行会有这么多的机关。到达松本车站之前,他一定会安然地酣睡。

列车准时从新宿车站出发了。

半夜,弘子突然觉得胸口压迫得很难受,就睁开眼来。梦中,她似乎听到广播在报站名,也不知是大月站还是甲府站。

“现在到什么地方了?”

她正想发问。突然觉得自己发不出声音,嘴唇好象被什么东西堵上了一样。

这么一说,胸口也觉得格外难受。

“谁!?你是谁?快住手!”

她悲鸣起来,但是也发不出声音来。有什么人正压在她的身上。身体跟她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嘴唇对着嘴唇。她觉得自己的嘴边粘乎乎的,满脸都是唾液。

她突然责怪起自己的大意来,原以为在卧铺车里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所以睡得太熟了。她想掀翻压在自己身体上的重量,但是那东西竟象磐石一样沉重,一点也没有受到撼动。

那是男人身体的重量。

不只是嘴唇,现在那个男人的手也旁若无人地伸到她的胸前腹部来了。

“一定要赶快想个办法!”弘子急了。

小小的包厢里已经充满了男女相搏的沉重喘息,弘子没有大声呼救,这一点更使那个男人无所顾忌了。

这个男人就是黑木明。

弘子,黑木坐的是穗高线快车一等卧铺的B号包厢,只有上下两个铺,结果这个包厢里除了他们两个便再没有其他的乘客,这种结构使这个包厢构成了没有多少人注意的“死角”。

嘴唇又贴上来了,周围的包厢一片沉寂。也听不到列车员走动的声音。弘子偷偷拿起了鞋子。男人的手在她的衣服里不顾三七二十一地摸来摸去。

“快不行了!”弘子眼看就要绝望了。

列车仍在无情地前进。正在这时,却突然发生了意外的变故,胸前的重压一下子没有了,嘴唇也恢复了自由。

“你,你是谁?我要喊列车员了!”黑木明带着颤抖的声音,虚张声势地说道。

“你喊吧!让大家看看是谁在卧铺车厢里糟蹋妇女!”

象匕首一般尖利的声音传到了弘子耳中,她不觉一惊,睁开了眼睛。她好象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种声音,现在她的惊愕更大于被解救了之后的轻松感。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一个黑布蒙脸的汉子正用一个闪着白光的铁家伙指着黑木明的颈动脉。弘子慌忙把搞乱了的裙子拉下来盖好。

黑木明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一片恐怖。

“也不管什么地方,在卧铺车里就想欺负妇女,真是个饥坏了的色鬼。”

男人又说道。

弘子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只是那人嘴里好象包着棉花,让人想不出来这是谁的声音。

“你到底想要什么?要钱?要钱的话别在这儿乱来,出去我给你!”

“别小看人!你想要钱,老子也可以给你!”

“那,你要……?”

“我要你老老实实放乖点!”

男人一边说一边用准备好的细绳将黑木明的两手捆在背后,动作十分老练。

这到底是什么人?虽然不了解这个男人的真面目,但他毕竟救了自己,弘子向那男人道谢:“实在感谢您搭救了我。”

“唉,小姐,道谢还早了点儿!”

男人的眼中带着冷笑,弘子差点叫出他的名字来!那双眼睛,只有美马庆一郎才有!

“也难得他已经把你的身体开发得差不多了,放着这样的身体不管去睡觉太可惜……喂,你瞧!应当用什么样的风度来对待女性,老子给你做个样子!”

美马突然扑向与黑木明奋战了许久,已完全放松了警戒的弘子身上。

事起突然,弘子几乎失去了抵抗的力量。

“别……”

虽然仍然要说什么,声音已是又低又弱。

美马冷笑着,将弘子的下半身拼命分开,他发现弘子比起在名城的公寓里与之第一次发生关系对又丰满了许多,不禁为女人身体成长的速度之快而吃惊。

“不许动!好好看着!不许闭上眼睛!我要你睁大眼睛看看应当怎样搞女人!”

美马一边苛虐着弘子的身体一边对黑木明说。一等卧铺的包厢虽然比二等要宽大一些,但毕竟也不过是火车上的卧铺。一个人睡觉用的空间挤进了三个男女,彼此简直都要挤到了一块。

天色微明,女人的下半身显得格外地白皙。

男人,女人的热气混合在一起。又夹杂着皮肤摩擦的声音,黑木明简直受不了。但他刚想把目光挪开——

“看好!认真地看!”

男人低沉的喝叱声随之而来。

男人和女人还在一起。黑木明很惊愕,那么顽强地抵抗了自己的弘子,怎么能任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随意蹂躏,还发出低而轻快的呻吟。

外面过道上好象有人,似乎是列车员走过来了。

“喂,喂,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吧?”

外面的人在弘子包厢的门前停下问道。他似乎是听到了女人的呻吟声,但他怎么能知道包厢里面的狂风暴雨呢?美马立即又用铁家伙逼住了黑木明的咽喉,摆好了黑木明一旦呼喊就立即刺死他的架式。只是美马的下半身仍在有规律地跃动着。

“不,没有什么事情……请您休息吧。”弘子用冷静的声音回答。

“那么,就太对不起了,不打搅您了。因为我刚才好象听到了什么人呻吟的声音,才出来看看。请休息吧。”

列车员道歉以后,就离开了门前。

“畜牲!吓了我一跳。”

美马轻轻骂了一声。

可是弘子接着又做出了一件惊人的举动,她放声喊住了正要离去的列车员:“列车员,请等一下!”

美马这一下也愣住了。

列车员立即折转回来,在门前停下。美马的律动已经停止了,只有弘子的肌体仍在不停地起伏滚动。

“什么事?”

“这趟车几点钟到松本?”

“5点零5分,还有一个半小时。”

“现在已经开到什么地方了?”

“正在茅野附近。”

“谢谢。”

列车员这次是真的回去了,但美马在快感即将到来之前就泄了气。不论弘子再用身体怎么激励他,也恢复不过来了。

她冷笑了。

天亮之前,美马悄悄返回了自己的包厢,神情就好象打了败仗一样。

美马自从第一次接触了弘子的身体之后就不满足,一直在虎视眈眈地寻找着机会。他预料到黑木明这次乘坐穗高线快车的机会会对弘子有所行动,便设计了一个“顺便”与弘子再度发生关系的计划。为了验证穗高线一等卧铺的包厢里是否能留下三个人的足够活动空间。他事先还曾带着花添由美“试乘”过一回这趟列车。

但是,尽管他费尽心机,他的计划还是由于弘子那出人意料的举动受到了挫折。回到了自己包厢的美马,怔怔地坐在窗前,感叹着女人成长变化的速度之快,一时间竟忘掉了此次旅行的目的。

列车驶过了盐尻山,向到处泛着黎明前微光的松本盆地驶去。一个难忘的夜晚过去了。

正文 第六章 岩壁上的腐肉

清晨5时零2分。列车正点开进松本车站,夏日清爽的晨晖,驱走了卧铺车厢中梦呓般夜晚留下的不快的气氛。

耸立在青色晨蔼之上的常念群峰,浑身浴满清晨的日光,迎接着前来“朝拜”的登山者们。松本市街上的人们还在梦乡里。登山者们的一天却已经开始了。一些年轻人的靴子,已经橐橐地响着跨过了跨线桥,朝岛岛谷方向走去。他们走的是一般登山者最常走的路线。

但黑木明和弘子却在站前找到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美马和名城远远地也钻进了另一辆出租车。

上午9时,他们四个人已经分别到达河童桥衅了。彼此之间还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上高地一带万里无山。穗高山上的残雪比往年要多,一片片白云不停地在山腰间飘过,梓川河的两岸,长满了杉树、松树,山毛榉树和橙树,到处是一片大自然的勃勃生气。

黑木明也好,弘子也好,甚至连早对这一切司空见惯的美马、名城也好,一时间都被这壮丽的景色所吸引,谁也没有说话。

“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最先回到现实中来的是名城。

“啊,对了。”

美马也收回了视线。

“按最初的计划,现在开始渡河童桥,转向河的左岸。然后在明神过去一点的什么地方,与他们‘偶然’相遇。”

“黑木明能按我们的计划行动吗?在帝国饭店门口时,他不是就要拉着弘子进去吗?”

“那就看弘子的手腕如何了。”

“那么。今天就带他去岩石场一带去吗?”

“天气预报说,今天下午开始变化,岩石那边不会有什么人去了。对我们是好事。”

“在什么地方动手?”

“前穗高山的东壁一带怎么样?”

“可以吧。喂,他们已经动身了。”

正如预定计划那样,黑木明和弘子踏上了穗刈新公路的左岸。名城、美马也悄然跟在后面,追了上去。

又走了一个小时,美马说道:“马上就可以开始‘接头’了。”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明神峰的脚下。再过一小会,恐怕黑木明就会随时搞些花样的。但目前为止。黑木明的一双眼睛还是不离弘子的左右,尚不知附近还有人同行。幸好,这时附近道路上没有其他过往的行人。

“啊!那不是尾村小姐吗?”

名城冲着两个人的背影大声喊道。

“啊呀,名城君!啊呀,还有美马君!”

弘子的表演技巧真是绝了。完全是一种出自真心的感叹。事实上,她已经被黑木明纠缠得眼看就要无计可施了,名城的喊声正好解救了她。

黑木明虽然没用张嘴。但那神色分明在问:“谁呀?这些家伙!”他表示出这种态度是很自然的。好不容易劝说自己中意的姑娘出来一游,正走到没有人迹的地方,马上就可以乘机做进一步的要求了,突然横地里插进两个捣乱的家伙,而且姑娘对他们的态度似乎比对自己还热情。

“黑木君,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吧!这是我们一个公司的美马君,这是大和物产的名城君,他们俩都是我的好朋友……这是黑木明君,是黑木经理的公子。”

美马、名城同时低声施礼,黑木明却仍昂然不发一语。

知道了美马是明和的职员后,他更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了。半天他才说:“你们要是登山的话就请先行吧,不要顾忌我们。”

弘子却不管他的态度如何,提出了完全相反的建议:“对,最好也别客气!要不我们合在一起行动吧?既然都是好朋友……”

“我们倒也不急着赶路,主要是我们俩难得在一起休假。就想到这儿来玩玩,顺便爬爬前穗高山呀明神峰呀这些不太高的山头。”

“爬山?那太棒了,我早就想什么时候也爬一次山啦。我也能爬上那些山吗?我过去在滑雪场的时候练习过一下,还爬过三个山头呢!”

弘子的眼中闪耀着光芒,真象是从心底里想登山的样子。

“当然爬得上去!这个上高地附近,有好几个专门让初学者攀登的山头。怎么样?要我们带路吗?”

“那太好了,务必请带我去登一下!喂,黑木君,你也一起去吧!这两位都是东都大学俱乐部的骨干运动员,完全是没有问题的。”

“你想的什么啊!登上去下不来怎么办?什么登山啊,那是野蛮人才玩的玩意儿。山么,就是在大饭店的窗子里看看就蛮好的了。喂,你们两个可不要劝诱弘子去搞那些莫名其妙的游戏啊!想爬山你们自己去爬好了,别给别人找麻烦。”

黑木明的头脑里,还缠绕着昨夜穗高线快车上弘子和那个不明身份的男人性交时的痴态的场面,今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弘子离开他了。他简直现在就想跟弘子同床共寝,怎会让弘子去爬什么山?所以他益发地不高兴了。

“阿明,你真的怕登山吗?”

弘子象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似地嘲问。

“傻话,我会怕登山!”

“那我们就去登呗!”

“我们可不是来登山的。再说,我们也没有登山的用具呀!”

“用具我们这里倒是准备的有,鞋子不用换就可以,冰镐就用我们的吧。这小山上没雪,我们不用也可以的。”

“可我也不会用冰镐呀!”

“我来教你。这里都是些让初学者爬的山,登山镐几乎也用不着的。”

“黑木君。你要不想去也不必勉强,可我是一个人也要跟他们去的。你在饭店里等我吧。”

弘子又投出最后的撒手锏,她相信黑木明一定会跟着来。

最后。“鱼儿”黑木明不得不上钩,他用眼角睨视着名城、美马,极不情愿地答应一同登山去。

前穗高山的东壁,是从前穗高山顶到山脚梓川河岸的一段高约300来的岩壁,岩质很脆,一般是至少要有300个小时以上经验的中级登山运动员才能来这里攀登。特别是编号为D的岩面,形势十分险峻,几乎就看不出攀登的可能性。

他们一行四人在新村桥附近离开了穗前公路向左拐弯,进入了通往奥又白的小径。连续走了三小时的曲折小路。在奥又白的池塘边略事休息后,就开始攀登岩壁了。

等到下方梓川河谷中已经漂荡着暮色的时候,他们巧妙地把黑木明带到了D岩面上。

弘子身上拴着登山绳,绳子的一端拴在名城身上。黑木明没有用登山绳,走不动的地方就让人把他拉上去。

“登山也不是那么难么。”

最初,黑木明还虚张声势地说大话,但随着高度和倾斜度的增加,他虽然硬着头皮不敢说泄气话,但已经是战战兢兢的了。

他们利用黑木的虚荣心,巧妙地把他带到了D岩面外侧最险恶的岩石地段上。

“救救我吧!”

黑木明最后的虚荣心终于也崩溃了。他望着脚下远远流淌着的梓川河,象壁虎一样紧贴在岩石面上发出了悲鸣。

名城和弘子也停了下来看着他。

“想让我救你可以,但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

美马终于脱下了假面具。

“回答什么问题?”黑木明的声音颤抖着。

“三年前品川工厂爆炸事故的问题。听说是你的车撞上了卡车,你要详细讲一下当时的过程。”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无关的事情你少打听。回答我的问题!”

“那没什么可说的,是卡车撞上了我的槽车,然后失了火,液化气储罐就爆炸了。”

“你要讲实话!”

“是实话嘛。”

“你讲!你要不讲,我们就把你扔在这里自己下山。这个地方平常谁也不来,你哭,你叫,也没有人会听见。等你的手腕累了,你就会摔到那奥又白的雪溪上。把白雪染红,尸体摔成碎块,那才是一幅美景呢!”

“我说,我说!你先救救我吧,我的手都麻了。”

黑木明几乎要哭出来,紧紧抓住岩石的手和脚都在颤抖着。

“快点讲!”

美马用冰冷的视线盯着黑木明,那双眼睛又冷漠,又残酷——黑木明突然想起来了,他不就是昨夜蒙面的汉子吗?黑木明身体的颤抖更加剧烈了。

“你,你就是昨夜的……”

“你想死吗?!”

黑木明不敢再问了,他敏感地感觉到,美马冰冷的目光已经渐渐变成了杀人犯的目光。

“我讲,我什么都讲,你别杀我!”

黑木明绝望地叫着,那声音乘着风势,飘向脚下的深渊。

“谁说要杀你了?你要不说我们也不杀你,只是把你扔在这儿。”

美马说着,稍稍向黑木明的跟前移动了一下。

黑木明战战兢兢地说了起来。

“我那个时候非常想开槽车。正好那一天去品川工厂的时候,看到公司的空槽车停在那里,就进去把它开动起来……我这样说……你会带我下山吗?……别骗我啊……结果撞上了装满油的卡车,我就昏过去了。”

“撞车的是你吧?”

“唉,我把刹车和油门搞错了,结果从正面撞上了卡车。等我醒来,已被救出来了,正看见黑森拿着水枪往着火的卡车上浇水呢。”

“浇水?为什么?”

站在稍高处的名城插嘴问道。

“是用公司专用消防车上的水枪在浇水。”

“既然浇了水,为什么卡车里面的两个人被烧死了?”

“不知道。卡车里面的人那个时候好象还活着,因为他们一直想打开车门出来,可是黑森拿着水枪对着车门浇,他们大概就出不来了吧。”

名城的脑子里突然电光一闪:普通消防车一个喷水口的水压约有40到50磅的力量,要是高压建筑失火,就需要把4个喷水口的水压合成一个喷水口,水压就有200磅左右。这样大的压力有极大的破坏力。砖头瓦块都可以被水流冲得飞起来。要是人的身体碰上这样的水流,内脏还不立刻被压坏?

即使不用200磅压力的水枪,就用70磅压力的水枪。司机室的门也休想从里面打开。如果人又受了伤的话,那就连40磅压力水流顶着的门也打不开,这时候,烟雾越来越多,人就会窒息而死。而用水枪作案的人可以满不在乎地说不知道里面有人,顶多问个业务上的过失致死的责任。所以人们完全可以在消防这个合法的行为掩护下杀人的。

“油料失了火为什么要用水?为什么不用化学灭火机?”

美马更进一步追问。

“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我那时候刚清醒过来,等到再次清醒过来就已经在医院里了。”

“在储罐爆炸的冲击波里你怎么又得救了?”

“我不知道,真的。撞上卡车以后,等我醒过来,就看见汽车、工厂都在燃烧,别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撞车的地点在哪一带?”

“我记得确实是在第三车间的钢筋支架附近。喂,我说了这么多可以了吧?再问什么我可不知道了,真的。快救救我吧,求求你了。”

黑木明放声哭了起来。

名城心中暗想:第三车间钢筋支架旁边,是有液化气储罐。出事地点是跟后面的调查结果一致的。可是,黑森为什么非要杀害父亲和石渡司机不可呢?事故调查团的眼睛是被什么遮住了呢?

这时,下面岩壁上传来了美马冷竣的声音:“好吧,就问这些也差不多了。就按你求我的,把你送到山下去,可以吧!你要按我说的那样来动作!”

脚下的雪溪中升起了阵阵的轻雾。

名城从美马的口气中听出了杀意,刚想说:“美马快过来吧”,美马的声音又响了:“你把右手的握岩器再向下放一点儿,胸脯紧贴在岩石上!两眼朝下看!不是看脚下,往山下看!”

“不要害怕,慢慢往下走,不要注意脚下!”

名城突然明白了,美马对黑木的指示全是错误的。胸部一贴近岩石,人体就容易失去平衡。往下方的远处看,头就会晕眩,如果再不注意脚下的踏脚处,简直就等于自杀,特别是在这种松动岩石较多的岩壁上!美马是准备干掉黑木明!

雾气愈来愈浓,美马继续指导着黑木明在岩壁上移动。名城和弘子还用登山索互相连接着,挺立在岩石上。黑木明只要按照美马的指示一动肯定会摔下去。他脚下是刀尖一样锐利的岩石,高度达100多米的岩壁上,无数岩石的尖角突起,象数不清的狼牙,再往下是奥又白的雪溪在汩汩流淌。

在这里摔下去的话,身体一定会象摔菜泥一样地撕得粉碎。

雾突然染成了樱红色,夕阳的光辉射进了谷底。

“好!把脚踩到右边那块岩石上,就这个样子……再松开手,把体重转到下面的握岩器上!”

事故就在这时发生了。最初是岩石崩裂的声音,接着黑木明拖着长长尾音的哀号突然响起,然后是柔软物体在岩石尖角上反复弹跳落下的钝声,最后是一些岩石碎片不断落下,在溢满浓雾的山谷中引来的空虚的回声。

“到底干掉了!”

“干掉了!”

当一切声音响过去,山上山下再次回到了静寂之中。只听见两个干涩的声音在交谈。

“不是我们杀的,这家伙当初就是故意去撞卡车的。”这是名城的声音。

“当然不是我们杀的,是他自己不小心摔死的。他不按我说的去做,把体重放在那块松石头上了。”

美马冷笑着。

名城听到这声音不觉也感到了一阵寒气。这不是复仇成功之后那种喜悦的声音,而是以杀人为乐事的人的笑声。

尾村弘子惊恐万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樱红色的雾又变成了鲜红色,仿佛那是用岩壁上黑木明的血染成的。

正当明和化学公司临时股东大会对庞大数额的赊卖金提出质问,公司领导们穷于应付的时候,黑木明的尸体在前穗高山东壁D岩面下的平地上被人发现了。

尸体破碎得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了。在夏天烈日的暴晒下到处流出脓汁,蛆虫从尸体内滚滚涌出,衣服的破片与腐烂的软组织、骨头等碎块撒满了奥又白雪溪前数百米的空间。那股恶臭简直可以飘到山顶经久不散。

在股东大会上已经被折磨的筋疲力尽的黑木一郎,看到用干冰包裹着的爱子那令人目不忍睹的尸体,完全失去了自制能力。

“这是谁干的?畜牲!”

言谈举止再也不象一个一流大公司的总经理了。

关于黑木明的死没有任何目击者,所以最后只好确定为鲁莽登山者的自杀身死。神经错乱的黑木总经理也失去了将黑木明的死与尾村弘子的休假联系起来的思考力,当然更不可能知道属下的职员美马庆一郎跟这个事件有什么关系了。

正文 第七章 女秘书的恐怖症

大和物产入九常务董事的秘书小柳圭子,对新进公司工作的职员名城健作抱有特别的关心。在公司那些苍白的书生中间,这个体格魁伟的小伙子最引人注目,待人处事也十分细致周到。

名城不管是对上司、同僚,还是佣人或属下的小企业职员,都彬彬有礼。所以,许多人对他都有极好的评价,姿英策部长对他更是格外器重。

社会上当然也有一些世人评价极高的人物,但由于一直处于舆论的中心,所以难免有时也会招来一些人的妒忌,被骂成八面玲珑的马屁精等等。但这些情况,在名城身上却几乎没有出现。他那天生的待人以诚的坦荡胸怀,沁入了与他接触过的所有人中,所以别人对他的赞扬,基本上都发自真心。

进公司一年以后,名城就接手了经理科里的一项最重要的工作——制作每天的营业报表。此后,他每天更是早来晚归,工作更加勤奋,连姿英策部长动不动也常对人说:

“你去看看名城君是怎么做的!”

谁听了这句话,也不觉得有意外的反惑。名城的态度当然是大家的楷模,这种观念已逐渐渗入人们的意识之中。

当然,谁也不知道,名城晚上留下来加班,实际上是在调查公开的决算报告中不会涉及的公司的内部账本上的记载。

与巨大的敌人作战,一定要有强有力的武器,为了寻找形成这些武器的证据,名城象一个模范职员一样地工作。而这模范职员的形象,又成了掩护他活动的最好的防护服。

圭子对未婚夫松井学的态度一直不好,最近更是积极地接近名城。名城也没有明显拒绝的意思,但也没有采取什么主动措施。

这种柏拉图式的恋爱关系持续了约一年多的时光。

有一天,圭子突然用格外露骨的话向名城挑战:“名城君,你是怎样处理性欲问题的呢?”

但这样做效果也不大,名城虽然与圭子接了一个吻,但也没有提出进一步的要求。

即便这样,圭子觉得待在名城身边仍是快活的。

不久,名城迎来了进入公司后的第二个秋天。

每年秋天,公司照例都要组织职员参加为期三天的慰问旅游。今年的旅游地定在浅间高原,让职员们以盐壶温泉为中心,饱览辽阔高原地区的秋色。

一般公司的职员旅行,通行包租旅游车或火车车厢的办法,让职员们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向目的地出发。但大和物产的办法不同,它允许职员们利用不同的交通工具,在约定的时间在目的地集合。所以开汽车去的也有,坐火车、旅游车去的也有,甚至还有骑自行车去的。当然,公司会发给每个职员一笔数目相同的、可观的旅费。

这样,职员们既参加了集体的活动,又可体味个人旅游的娴静、安适感。每天在办公室里紧张工作带来的压力与不快,很容易地就消除了,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名城开汽车是个好手,以前刚够驾驶汽车的年龄时他就领取了驾车执照,为了复仇的需要最近又用弘子搞来的“作战经费”买了一辆豪华型的“光荣”车,时速180公里,是世界闻名的高性能汽车。

当然,去浅间旅游他也打算用这辆车。但是一个人去又没意思,他就去约小柳圭子。

没想到小柳圭子却回答:“开汽车去?不行,我害怕!我们坐火车去吧?”

“害怕?真胆小。”

名城只好说。

“那么,你坐火车去吧!我还是自己开车。”

名城并不想因为小柳圭子的关系,放弃自己想在第十七号国有公路上驱车飞驰一番过过车瘾的计划。

“那我去。我去哟!我坐你的汽车去吧!”

小柳圭子慌忙回答,她也不想放弃与名城单独在一起厮磨的好机会。

车开出熊谷大街的时候,名城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小柳圭子坚持要坐在助手座位上,而且随时紧紧地抓住名城,似乎担心他会不翼而飞。

名城谨慎地驾着车,超过了一辆又一辆定期邮车和超大型卡车等。那些汽车司机看到自己的车被超过,总要扔来一两句奚落、嘲骂的言辞。

不一会,车驶上了宽阔的市区外公路,所有的汽车都一起加快了速度。

名城想验证一下自己刚才的发现,他看了一下前后,看到没有白色的警察摩托车后,就用力踏下了油门踏板,时速表的指针迅速上升,窗外的风景箭一般地掠向后方,汽车的性能真是好极了。

“再快一点儿!快,快!”

圭子似乎完全陶醉在这高速度里了,非常兴奋。

原来她并不怕汽车的高速度啊!名城又开始了第二项实验。他稍稍减速。使车与左边并排行驶的汽车同步运动。不一会儿,圭子的身体就紧张得僵直起来。名城加速超过了邻车后,她的紧张又消除了。

后边又有一辆高速车从右侧追上来了,名城也不示弱,加快了速度与高速车并驶。圭子的身体又立刻紧张起来。这种奇怪的实验反复数次,每次的结果都是一样。

为什么圭子一看到旁边有车并驶就紧张呢?名城想解开这个谜,就又追上右边的高速车,与其并驶起来。

圭子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了。牙齿咯吱咯吱发响,紧紧偎依名城的身体就象再也忍受不了什么巨大的恐怖一样紧紧地贴着名城。

名城一边侧面观察圭子的变化,一边驾车与邻车高速并行。

两辆车的时速都超过了100公里,邻车的司机看到名城似乎决心一直并驶下去的时候,不解地看了看名城。

“停,快停下!”

圭子终于忍耐不住了,用哭声喊道。

“这么点速度就害怕吗?”名城故意问道。

“不是哇,你不要再跟那车并排开了!”

“为什么?后边也没有别的汽车啊!为什么不喜欢跟别的车并行?”

“什么都别问了,快停下!快,快!要不我就跳出去了!快,快!啊呀,真可怕!”

圭子的眼珠就象要迸出来一样地圆睁着,用力紧咬着的嘴唇渗出了鲜血,全身象发虐疾一样瑟瑟发抖。这不是一般的恐怖。

害怕汽车并驶!

奇怪的恐怖症!

“到底是怎么了?”

速度降下来以后,名城问圭子。

圭子象是还没有从恐怖中恢复过来,胸部剧烈地起伏着。

“也不象是什么高速度恐怖症,只是害怕跟别人的汽车并行,奇怪呀!到底是为什么呢?”

豪华“光荣”车驶进了深谷的街道。道路变窄了,汽车数量骤然增加,在等信号的时候,几辆车一起低速并驶时,圭子的身体也紧张得发抖。

“别问我!反正我怕,我讨厌跟别的车并行!快开出这条街吧!”

职员旅行结束后几日的一个夜晚,N饭店的一个房间里,名城向美马、弘子讲述了自己的发现。

“哦,她那么害怕汽车并驶吗?”美马问。

“我总觉得其中有原因。后来开到井泽之前的一段路上,我还想再试试,可是一直没有找到一辆合适的并行车,所以也没有追问出原因来。”名城回答。

“小柳圭子不是也间接地杀害了美马君的母亲吗?我们何不利用’汽车并驶恐怖症‘好好地审问她一番呢?”

尾村弘子说道。

和同山路初来时不一样,一年多的时间里,弘子的身体和思想都成熟多了。为了复仇的需要,不知不觉她也染上了“残酷麻木症”,对一些残酷的行为不再反感。

“就是。这个星期日,再约小柳圭子出来远足吧。在第三号京滨公路附近,我的’蓝鸟‘特型车跟你们并行开,让小柳圭子彻底的尝一下汽车并驶的滋味,一定可以追问出什么来。”

美马也赞成弘子提出的残酷的建议。

经过对交通情况的研究,汽车并驶的场所选在有六条车线的第三号京滨国有公路上,时间是中午前后。这时来往车辆最少。名城、美马还分别在自己的车上装了无线话筒和录音机。

星期日的下午,去郊外游玩的汽车数量骤然减少。过了上野毛一带,名城把车开上国有道路,美马驾驶的老式“蓝鸟”车也紧紧地跟来。美马的车式样虽老,引擎却是四气缸二千毫升的新家伙,最高时速250公里,任何型号的警车都休想赶上。

什么也不知道的圭子高兴地接受了名城的邀请,坐在名城身边。

汽车过了国有公路的入口后不久,美马从后视镜里向名城举了举手。这是约好的“审问”可以开始的信号。

弘子坐在美马车的助手座位上,神情紧张。名城的车加快了速度,美马的车也加快了速度,从右侧迫近名城的车子。要是其他的汽车,当然就会一下子超过去的,可是“蓝鸟”车不再往前超,只是拼命地接近豪华“光荣”车。两车距离之近,连名城也大为震惊。两辆车的高速并驶开始了。

圭子的脸色立刻变了,名城装作没看到的样子,脚继续踏着油门。

“喂,减一点儿速度吧!让旁边的车开过去。”

名城的车速度一减,美马的车也慢了下来,两辆车依然并驶着。

“旁边那辆车搞什么名堂哇?你能甩开它吗?”

“光荣”车的时速表立刻指在了120公里的位置上,这种速度一旦发生事故,立刻会粉身碎骨的。可是,美马的车依然与名城的车一步不差地并行着。

“停下来,停下来!我求求你!”

但今天的情况和那天去浅间高原大不相同了,到处都没有停车的地方,两辆车只好继续并排飞驰下去。车与车之间的狭小空间里,疾风呼啸着向四面八方散去,几乎变成了真空状态。

“停啊!”

“为什么这样害怕?”

“你别管那么多。快停下!”

“你不说清楚,我就不停。”

“没什么原因可说的。”

“那不可能,你这可不是一般的害怕。”

“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这些?”

“因为我爱你。”

名城略一踌躇后回答。

其实他对圭子也没有多少特别的感情,接近圭子只不过是为了捕捉杀害父亲凶手的线索。

“因为我爱你。我所爱的女人得了一种不明不白的恐怖症,我当然想知道它的原因。”

“你真的爱我?”

圭子的眼里闪着光辉。

“当然真的爱你。所以,你还是讲讲吧。”

“……”

“经常有人害怕高速度开车,但你害怕的并不是高速度,而是害怕两车并驶,这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吗?为什么你害怕两车并驶呢?”

“……”

“作为我,当然是不会跟患了一种我也不明白原因的恐怖症的女人结婚的。”

名城终于投出了杀手锏。

“结婚!?”

圭子似乎难以相信。

“跟我结婚?名城君,你不是开玩笑吧?”圭子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不是开玩笑。”

“我真难相信哇。”

“这也没什么难相信的。但是,求婚者有权利知道对方的秘密啊!因为将来毕竟要长时间生活在一起的。我可讨厌做互相都藏有秘密的夫妇。”

“那好,我说。不管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我过去是怎样一个女人。全部告诉名城君……把汽车停下吧。”

圭子终于屈服了。是受不了“并驶审问”的压力了呢,还是被结婚的诱惑吸引了呢,反正她现在要说出他们三人都想知道的事情了。

刚才所有发生的一切,通过无线话筒都清晰地传到了美马和弘子的耳中。名城现在几乎能想象出美马脸上马上就要出现的不怀好意的狡诈笑容。

“你也知道,跟你认识以前,我跟别人有过婚约。我们是过去早就认识的,他的名字叫松井学……我,受这个松井的委托……啊……怎么也说不出口的事情啊!……”

圭子用双手捂住了脸。

“说出来就好了。松井君委托你干什么了?”

“三年前8月初的一天晚上,小雨浙渐沥沥的下,天特别黑。松井君给我打电话,让我开着我的车到信浓大街高速公路的入口处等他。也不说理由就挂了电话。我慢慢把车开去一看,他开着一辆我没见过的’蓝鸟‘车等在那里,他让我在第四号高速公路上跟他并排开。他身旁还躺着一个中年男人,象是汽车的主人,醉得不成样子。”

名城觉得自己的身体突然紧张起来。那个喝醉了的中年男人,一定是美马的父亲龙彦,他到底开始发现杀害美马父亲的第一个仇敌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糊里糊涂地跟着他的车走……过一会儿,松井命令我开到他的左侧,跟他的车并排走。这时候幸好对面也没有车开过来,后面也没有跟上来的车。”

“并驶的速度足足有每小时80公里……”

“快到竹桥附近的路口了,松井把那个醉汉扶到驾驶席上,自己打开车窗钻出来上了我的车。他看我惊呆了,就赶快从我的车窗钻进来,夺过方向盘,把油门踩到最大,拼命往前开。那个’蓝鸟‘车就带着醉汉冲破路障掉下去了……我结果什么也不知道,就成了杀人犯的帮凶了。”

“这就是你害怕汽车并驶的起因吗?”

“是的。两辆汽车并排一开,我就觉得松井好象随时都会钻进来。”

“那以后,你跟松井怎么样了?”

“我就疏远他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干那种事情,也不想知道,只是不想跟杀人犯在一起。”

“……”

“我什么都跟你说了,你可不要跟别人说啊!这是我的最大秘密。喂,你亲我一下吧!带我到什么地方去玩一下吧,今天晚上就算是我们的新婚旅行吧。”

名城赶快关上了无线话筒的开关。

“并驶审问”之后第二天晚上,N饭店的一个房间里,美马嘻笑着说:“今后要是在所有的艳情场所都装一个无线话筒就好了。”

“那可就热闹了。”

连弘子对这样的刻薄玩笑也不反对了。

“胡说八道!你知道我这样做多为难吗?”

对于名城的抗议,美马轻轻地躲过,然后问:“不过,圭子的这些坦白,可信程度有多大呢?”

“对自己做的事情可能有粉饰。不过汽车并驶杀人的情节还是可信的。”

“对。不过,这个作法确实很棒啊!两辆汽车并驶,不管时速是100公里还是200公里,两车之间的差速是零公里。将要杀的醉汉放在驾驶座上,然后自己转移到另一辆车里,警察一定认为是饮酒驾车致死案,自己也不用为搬运、处理尸体的事情头痛了。”

“不过,拼命灌被害者酒喝也很重要。”

“这样精密的杀人计划,尽管这个女人说她是被利用的工具,但就靠一个电话半夜叫出来就做了那么大的事情,还是让人难以相信。松井和圭子看来还是同谋犯罪,事先两个人说不定还开车到事故预定发生的现场附近做过两车并驶钻车练习呢。”

“这么一来,共谋犯罪的应该还有一个人,除了钻车窗的松井、驾驶并行车的圭子……”

“被并行车的司机?不一定必要吧!松井一个人可以做两个人的事情。不过,问题是犯人为什么要选择这种对自己来说也是万分危险的杀人手段?要是想制造饮酒驾车事故,让喝醉的被害者坐在车里,从崖上推下去就成了。”

名城提出了疑问。

“我觉得这可能是松井出于杀人犯的虚荣心所致。要杀人,就要选个谁也没有想到过的办法。每天在上司的凌辱下度日的工资劳动者,胸中的闷气积多了,就容易憧憬这样的杀人手段。你看专门写工资劳动者的文艺作品《保安员》呀、《三匹卫士》呀,中间不是都有这样的情节吗?”

“倒是个可信的推测。但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是一时性起而杀人。松井和圭子是十分老练的犯罪行为,尽管圭子尽力美化自己,也掩盖不住这一点。”

“既然判明了杀人犯是松井和圭子,下面就该对付松井了。怎么来处置他呢?”

美马的表情,就象一头豹子在欣赏自己的猎物。

数日后,大和物产川崎工厂的总技师松井学,收到了不知什么人寄来的一封信和一盘录音带。

<small>从不知姓名的人处寄来这份邮件,想来令你吃惊了吧。我是你从前的未婚妻小柳圭子小姐的追求者。我们已定了婚约。</small>

<small>寄去的录音带听过之后,你一定会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是在偶然的机会下才知道了你的犯罪行为的。但我并不想去告发与我没有任何关系的旧案件的罪犯,只是觉得将要成为我妻子的人过去帮助你犯罪是件不快的事情。为了杜绝将来可能纷扰的祸根,想跟他面谈一次。请于11月29日(星期日下午5时)。到熊谷市辨天街45号的湖月餐馆一晤。届时若等不到阁下,我将带着录音带的原版到警察局去告发你的罪行。现在我也没有什么理由和责任非要与小柳圭子结婚不可。另外,我决不会向你提出任何有关金钱、财产上的要求,这点也一并告知。</small>

正文 第八章 波久礼情死

“那么,婚礼推到明年春天也可以。不过作为补偿,可要搞得盛大一点,要尽量多请些人参加。介绍人我们请草香常务董事来当吧……结婚会场我们就选这个饭店吧!”

小柳圭子的情绪终于开朗起来,眼中映照着落日的余辉。这里是东京赤坂的新大谷饭店十七层的旋转餐厅。西边天空上,夕阳正好挂在丹泽群峰的山巅上,阳光透过雨后乱云的反射,把高山、天空、街巷,都染成了金红色。

“草香常务董事?应该是入九常务董事吧!”

名城一直以为圭子是当然的入九派,所以一听到草香的名字,大为不解。

“谁都可以的。不过,草香常务董事在公司里的势力比入九常务董事更大,今后要能得到他的关照最好了。”

当然,名城提出与圭子结婚,原来也不过是挖掘仇敌隐秘的一个手段,介绍人请谁当也都没关系的。

“可是。常务董事他们肯特意出席我们这些下级职员的婚礼,当媒人吗?”

“我去求他们,可以办到。”

圭子充满自信地回答。

“可是,为什么一直要等到明年春天呢?我可是真不能等了。”

圭子话里的意思名城心里明白,前些时无论圭子怎样挑逗,两个人的关系始终未能发展到“最后的阶段”。

名城健作的处世哲学是:不是你真正喜欢的女人就不要去抱她,所以至今他还保持着童贞。美马把他的这种性格甚至戏称为“宝贵的文化遗产”。

但是,今天的名城对于圭子的挑逗还不能不找词应付:“我当然也……啊,对了,我们也可以两个人先去新婚旅行嘛,不一定非要举行了仪式才旅行。怎么样?十一月底前后,我们都请假出去吧?”

“真的?哇,太棒了!我要想休假,什么时候都可以的。务必,务必一起去啊!”

圭子立即响应了名城的提议。但名城的这些台词,实际上都是美马事先教好的。

“好,那就定了。那么,我们就在11月29日出发,目的地是奥秩父国立公园怎么样?实际上,家父就出生在秩父的入口,琦玉县的熊谷市。从小我就听他讲秩父怎么美怎么美,可一次也没有去过。这回我们一定要一起去啊!对了,我们开你的汽车去吧。”

这一段的脚本也是美马编出来的,熊谷是美马父亲的原籍,名城只不过照本宣科地重复了一遍美马写下的东西。但即便如此,这些话在圭子身上也发挥了效力。

“跟你在一起去哪儿都可以!”

圭子笑了,这是婀娜而甜美的笑,但名城却觉得有点说不出来的恶心。

西方天际上,落日的光彩逐渐淡薄,东京街头上,到处亮起了人工的灯火,名城觉得这灯火也象苍茫旷野中点点燃烧着的野火。

琦玉县熊谷市,位于关东平原的北端,是琦玉县北部的中心城市。也是奥秩父国立公园的入口。

荒川河流经熊谷市的中央地区,湖月餐馆背河耸立,近处就是市区的商业街,这一带最富有地方城市的情趣。

湖月餐馆的一个单间餐室里,松井学面对名城施礼落座。这是一个身材较高、一脸寒酸相的男人,目光白得让人生厌。

“圭子不管跟谁结婚,现在对我已经无所谓了。圭子对于我,已经是过去了的人,我们之间的关系结束了。”

松井对于把他叫到熊谷这样偏僻的地方似乎很恼火。但名城毕竟通过圭子抓住了自己的把柄,所以应当以怎样的态度对待名城,他自己也有点犹豫不决。

“但是,圭子所说的如果是真情。她就是你的同案犯。她一开始可能并不明瞭真情,所以不是故意犯罪,你就很难说不是故意犯罪了。这真是一次巧妙策划的案件,因此我现在很为难。”

名城努力压抑着感情说道。松井学这类人是他最厌恶的,是为了保身、处世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出来的家伙,他脸上那不停颤动着的青筋,衬托出他的阴险狡诈,那张脸让人看一眼就觉得讨厌。

“那么,您说我应当怎么办?”

松井象螳螂一样地昂起了头。

“想让你清楚地声明,你过去和圭子没有任何的关系。”

“就是说。要我证明那个录音带的内容都是不真实的?”

“对,这个办法对你不也是有利的吗?”

“没有那种事,那只不过是一个女人单方面的叙述,那种东西不能证明任何事情。”

“是吗?那为什么你又辛辛苦苦地特地跑到这里?你难道没有什么难以抹杀的把柄吗?”

“别开玩笑了。”

松井撅起了嘴唇。他牺牲了宝贵的星期日,从东京赶到熊谷不为别的。主要是想探探这个男人掌握了多少真相。

“但是,把这个录音带交给警察,他们一定会行动起来的。你和圭子是那次事故唯一的目击者,现在我还存有当时警察对你抱有怀疑,终因证据不足而释放的报纸,你要是再惹得警察出动,可是一个大新闻啊!”

名城的话顿时使松井紧张起来。名城看来是调查过那次事件的,对这家伙可不能大意!松井的这个意念立刻通过他的态度表现出来。

“现在怎么办呢?只要你一句话就可以解决。然后我可以把录音带的原版交给你,我们今后再没有任何关系,你的罪行也可以永远不被人发现了。”

名城知道这句话是胜负的关键,所以有意加重了语气。如果松井能按名城的要求,声明与圭子没有任何关系,那就说明他自己是谋杀美马龙彦的主犯。

松井抬起苍白的脸:“那好,可以成交。不过……”

松井稍微停顿了一下,好象到了最后关头还没有拿定主意说还是不说。

“不过,我还是把真相说明一下吧……实际上钻车窗的不是我,而是圭子。”

“这么说,是圭子开着被害者的汽车吗?”

“是的。”

松井说的事情确实令人吃惊。

“你开着圭子的汽车,圭子开着蓝鸟车?”

“是的,就是说,录音带的内容与真相完全相反。那天夜里,我正睡觉,圭子打来电话把我叫到高速公路上,我什么也不知道,她让我开她的车,我就成了同案犯。”

“有证据吗?”

“只有我的这些话。以后你可以问问圭子。”

“是圭子一个人故意杀的人吗?是不是幕后还有谁命令她这样干的?”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按她的指示开车,后来大概是对我的报酬,我当上了总技师,我现在只能好好干,以对得起我的职务。不过你这么一说,这件事背后确实有幕后人物,不过你再问我,我也不知道。就是你,今后靠着圭子的庇护一定会高升,她背后一定有大人物撑腰。”

松井看着名城的目光,好象是在看一个同谋犯——你小子恐怕也是明知这些情况才接近圭子的吧。

“你为什么要跟圭子分手?”

“我不想分手,现在也是。是她不理睬我的。”

松井憎恶地看着名城,似乎是名城夺走了他的美女。

名城相信:这家伙不是主犯。

在一丝光线也没有的黑暗中,男人打开了枕头旁边的无线电话的开关。

“这个办法,对你不也是有利的吗?”

名城的声音,好象来自一个遥远的世界,声调也变了。

女人听到了枕头旁边传来的声音,不禁愕然叫了起来。

“你,你是谁?到底是谁?”

“嗯,谁不都一样吗?”

男人冷笑着。

“啊!”

女人半是决感半是惊愕地叫了起来。这是湖月餐馆背后的一间客房,室内密闭得透不进一点光线。

这是名城和圭子“新婚旅行”第一夜使用的房间。不过,圭子枕边的男人不是名城,名城的声音是从别的空间通过无线电话传送过来的。

可是,现在侵入自己身体的男人到底是谁?

不过,过了一会儿,圭子就不再考虑这个问题了。名城也好,别的什么人也好,只要能给自己带来沉醉的欢乐!她不觉用手抓住了男人的脊背,用两脚缠住男人的身体,逐渐达到快乐的顶点,然后就不知何时失去了意识。

——在这一小时前,名城装着小便,偷偷跑出密室去与松井学见面,然后换进了美马。圭子因为有名城的吩咐,一直没有开灯。

快接近顶点的时候,美马胸中突然升腾起狂暴的杀意。这个女人杀死了我的母亲!现在她还在我身下快乐地呻吟。在到达顶点的同时,美马用力扼住了女人纤细的脖颈。女人在快感的呻吟中一会儿就断气了。

“杀人的主犯是圭子,我才是被利用的同案犯。”

这时,无线电话里又传来松井的声音。

“糟糕!从这女人嘴里还可以挖出更多的真相。”

美马惊讶得双手离开了女人的颈部,但为时已晚,人工呼吸也没有用处了。虽然已经追踪到了幕后人物的影子,但寻找幕后人物的线索又是美马自己亲手把它掐断了。

黑暗中,能听见美马咬牙切齿的声音。

从奥秩父群山深处发源的荒川河,在从秩父盆地流向关东平原的途中有一处溪谷,叫做波久礼溪谷。两岸都是岩石的断层,从秩父通往熊谷的电气铁路和公路,都是削去了断崖的腹部修成的,厚厚的岩石仍耸立在铁路和公路的正上方。

从傍晚就开始下的雨,入夜以后势头变大了。凌晨三时左右,在飘泼大雨中,从熊谷方向一前一后有两辆汽车飞驰而来,向着波久礼溪谷开去。

深夜的山区公路上,几乎没有来往的车辆。即使对面偶尔有车驶来,这两辆车也不鸣笛、不开大灯,依旧高速飞驶而过。

“喂,别开得太野了,让’老警‘’按住‘就麻烦了!”

在后面开车的名城,通过无线电话用暗语对前面开车的美马说。

后面车里,装着圭子的尸体,前面车里,有被啤酒里的麻醉剂药昏了的松井学。

“这个时间这么大的雨,不会有’老警‘吧?……不过,反正快到目的地了,开慢点吧。”

美马答道。

助手席上的松井学的身体动了一下。

“他马上也快醒了。喂,你这家伙再忍耐一下吧,马上就要到地方了……哦,对了,名城,我们的车牌号码现在该换一下了!”

“好。”

名城按了一下仪表板下的一个按钮,美马蓝鸟车前后的号码板就象自动翻片电唱机那样地转动起来。现在显示出来的是伪造的车牌号码。

这套装置是花了大价钱请街上的一个干私活的汽车修理店给安装的,对方答应为之保密。连这个车上两千毫升的强力引擎也是一起托他们给换的,所以这辆车外观虽旧,实际上却是极有用的汽车。现在,万一有目击者看到即将发生的事情,车牌号码也是伪造的。

两辆汽车通过波久礼溪谷后,在野上町的U形弯道上调了头,又折回溪谷。

雨越下越大了。脚下的荒川河水势汹涌,在80米左右的下方咆哮着。对岸是秩父古成层的悬崖,看不到人家的灯火。公路上最后一班定时班车好象也开过去了。完全是一片沉寂。

“到了。”

“干吧?”

他们两个人在雨中停了车商量着,名城靠在蓝鸟车的尾部钢板上,神情紧张。

“要注意定期班车呀!”名城说。

“不要紧,你看,这是山路的最凹部,不管哪个方向有车来,离两公里远我们就能看见它大灯的灯光了。再说,这么大的雨,即便让他们看见了,也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

圭子的车里,好象有人在打哈欠。

“喂,乘客好象马上就要醒了,快点!”

美马从蓝鸟车的行李箱中取出汽油桶。

“喂,这个女人怎么这么重呀?来帮一下!”

名城一边搬动圭子的尸体一边说。女人的手臂和腿已经僵直了,在暗处虽然看不清楚,但表皮上肯定已开始出现死斑了。

“真的,好重呀!”

美马帮着名城搬起圭子,脸上毫无表情。

圭子被搬到自己车里的驾驶座上,旁边助手席上的松井还处于似睡非睡的状态中。

“好!下面该最后一项工作了。”

美马撩起被雨淋得透湿的头发。

秩父铁路上轰轰隆隆地开过去了一辆货物列车。但公路上这十几分钟里没有一辆汽车。

松井学还是迷迷糊糊的,就象黎明前人想醒又一直未醒的那种状态。他似乎看到了旁边座位上的小柳圭子,也似乎看到了美马和名城的身影,但他不清楚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也不想搞清楚。

——现在,几点了?——

松井抬起手腕想看表,三点半。可这是梦中的时间呢,还是现实的时间呢?他还辨不清楚。只觉得嗓子干得冒烟。

“给点水喝吧。”

他想跟靠在车窗边的美马说。

美马笑了。

“要水?给你这个吧!”

接着,松井觉得头上浇下来许多漂着异常气味的透明液体。当他突然想到这液体可能是汽油时,他已经完全清醒了。

但就在这时,他觉得自己乘坐的汽车被什么力量推着向前走,在断崖前翻落了下去。看看脚下远处泛着白沫的水面,松井一下子意识到了危险,但这时汽车已经被抛在半空中了,直向80米下方的岩床冲去。

就在圭子的汽车临离开断崖的瞬间,美马又对着汽车喊道:“喂,别忘了你的这个东西!”

说着,把松井的气体打火机点着火,扔了出去。

打火机正掉在车窗里,汽车里面一下子冒出火苗来,带着爆破音和冲撞音摔向岩床。

“真壮观哪!”美马眯起了眼睛。

在暴雨中飞散起来的闪光和火花,竟是令人想像不到的美丽。

“走吧!”

名城有点悲怆地嘟嚷说,胸中觉得一阵阵杀人后的空虚和寂寞。他现在只想早一点离开这已经迎来晓色的峡谷,就用脚用力地踏下了油门。

第二天的晚报上,刊登了某男人因被女友甩掉而强迫女友一起在波久礼情死的桃色新闻。

正文 第九章 梅毒菌之源

大和物产经理部部长姿英策的家,位于中野区上町的高台一带,庭院很大,二层的小楼也很漂亮。

入公司的第二年,名城健作由于勤奋的工作,获得了姿部长的好感,姿部长甚至邀他星期日到家中来玩。

姿英策有一个姑娘,叫理沙子。姿英策的妻子因年轻时患恶性溃疡,后来摘除了子宫,所以理沙子是夫妻俩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女儿。

姿英策在公司里待部下严厉得出奇,被人叫做“鬼部长”,但回家后在理沙子面前,却变得异常的慈祥、和善。他曾对名城说:“为了理沙子的幸福,我就是把过去二十五年来苦心搞来的荣誉、地位全部抛弃也不可惜。我的人生目的。就是为理沙子构筑未来的幸福。”

这就是被人视为大和物产铁腕人物姿英策生活中的另一个侧面。

确实,理沙子也是个值得父亲骄傲的姑娘。虽然她不属于一般人认为的美人那一类范畴,但她青春的脸庞上有一对明亮的眼睛,略略凸起的嘴唇十分逗人,胸脯和腰部虽尚未完全成熟,但瞳孔中射出的光辉显露出了她的聪颖和美丽。

名城第一次被请到姿宅去玩,与理沙子初次见面时,胸中就好象感到一种不自然的悸动。

“我叫理沙子,请多关照。”

名城对理沙子的寒暄,一时竟找不出话来回答。

集聪明与俊秀于一身而又这么浑然一体的姑娘,名城还从来没有见到过。

临走时,姿部长叮嘱名城以后常来玩,名城也就真的这样做了。因为他想经常看到理沙子小姐的身影。

春寒料峭的2月底的一个星期日,N饭店的“常例会议”上,许久不见的山路四郎也露了面。

仇敌的成员中,他们已经“解决”了黑木明、小柳、松井三个人,下面的目标就是黑森进和花添由美了,今天他们就要商量这个问题。

“你们知道黑木的长子正武和姿英策的女儿提亲的事儿吗?”

山路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情报。

“啊?真的?”名城首先大吃一惊。

“真的吗?”

三人又异口同声地问道。

“谋略上的婚姻。据我探听的情况,明和化学自液化气储罐爆炸事件以来,经营一直不好,几乎没什么收益,但每年还必须付给股东们约20亿元的红利。”

“那和这次的提亲有什么关系?”

“你先听啊!但社会上对石化产品的需求还是不断增长的,可是原材料的合理化成本与单位产品前合理化成本的比率已经接近了极限,所以必须开拓、扩张销售市场。当然,它的结果之一,是导致产品价格的下跌。石油化学工业又是典型的成套设备企业,生产机械的规模又在不断扩大。再加上前几年夏天美国开始向日本推销廉价的聚乙烯和丙烯精制品,正在着手制造丙烯晴的明和化学受到了极大的打击。靠什么来解脱呢?只有靠大和物产的融资。大和又为什么愿意提供这么多的连银行家也不敢想象的融资呢?这个原因目前还不清楚。不管怎么说,大和是解救明和的上帝,他们现在想通过联姻来加强这种关系就不奇怪了。”

“那么,首先是黑木最渴望娶大和创始人的孙女,姿部长的女儿为儿媳了?”美马问。

“是这样。在黑木看来,提供融资的与其说是大和,还不如说是经理部姿部长,姿英策可不单单是个部长,他还是中冈会长的婿亲,整个大和公司的幕后实力派。”

“可是。在姿英策看来,他不一定有必要非把自己的爱女嫁给黑木的儿子不可吧?”

“这正是这门亲事中的一个谜。明和公司最近虽然不太景气。可还是国内一流的企业,黑木的长子和不久前死在穗高的次子不同,相当能干。这次如果能够联姻,姿部长今后在明和的影响力也可进一步扩大,反过来又巩固了自己在大和的地盘。所以对姿英策来说,这也是一个兼顾自己利益与女儿幸福的婚姻。”

“这么说,只要能破坏这门亲事,也许就可以离间两个公司的关系?”

美马象是追述梦境一样地轻声说道。

“不,最有效的办法。是让亲事先成功以后再加以破坏。”名城毫无表情说。

“那靠我们的力量能办到吗?”一直沉默着的弘子开口问。

“说不定可以。”名城说。他的声音变得很冷漠。

“怎么搞?”

“你们知道梅毒菌吗?”

名城对于三个人的质问,提出了一个全不相干的反问。

“就是梅毒病的病源,主要靠性交来传染,有时也会通过接吻、爱抚或餐具、衣服传染。感染病毒两、三星期后感染部位发生病变,不注意的话,三到十年间病毒会扩展到全身,内脏、脑和脊髓都会受到侵害。这个病患上后没有痛苦,等注意到时,已经发展到身体内部了,相当可怕。”

三个人完全被名城的话吸引住了。

“战后,随着青霉素的普及,这种病有一阵几乎绝迹了。可这一两年间因为卖春妇的增加和从越南到日本来轮休的美国兵的增加,又开始蔓延起来。而且现在的梅毒菌具有了抗药性,靠自己在家偷偷吃药已无法根治,如果它侵入妊娠妇女的子宫,生下来的婴儿也是脑麻痹性的白痴。”

“啊!……”

有谁悄然咽下了一口唾液。一直聆听着的三个人渐渐明白了名城想要说明的意识。

“夫妻双方不管谁患了梅毒,一定会感染对方,就会把可怕的疾病传给最可信赖的人,夫妇关系当然立即就被破坏了。特别是当这种病出现在从没有患过梅毒的新婚夫妇身上的时候,即使这种病在正确的治疗下很快可以痊愈,但夫妇关系和两个家庭的关系已经无法挽回了。”

“你是说要把这可怕的玩意,引种到黑木和姿部长两家的姻缘中去?真是好主意!”

美马的眼睛放光了。

“可是,谁来给他们’接种‘呢?我们这些人中好象谁也不是梅毒菌携带者。再说,也没有人能跟黑木正武和理沙子挂上钩啊!”

“挂钩的事可以由我来干,只是现在就怕找不到梅毒菌。”

名城说完闭紧了双唇。他脑海中想起了上个星期日夜晚,从姿英策家出来回家路上发生的事情。

理沙子拜在宫城门下学古琴,袭用了生田流的艺名。那天晚上,是理沙子小姐的生日,姿氏家中邀请了许多学琴曲的伙伴。朋友来庆贺,来宾几乎都是上流社会的子弟,名城在一片华贵的气氛中觉得孤独,所以宴会进行到一半就从姿家府邸夺门而走。

快到国营铁路中野车站的时候。他觉得背得好象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是理沙子小姐,她匆忙追上了他,一边喘气一边问:“名城君,太不象话了吧!为什么要一个人先走呢?”

理沙子的瞳孔里射出灼灼的目光。

“真对不起。我突然想起还有一件急事要办。”

“骗人!是说谎吧?一定是说谎!”

“哪里!是真的。”

名城语无伦次了。在那么多的客人里,自己一人悄悄离开,万没想到这会被理沙子小姐发现了,而且扔下那么多客人来追自己。理沙子的这片情谊,使他颇受感动。

“名城君,你一定要说出你为什么一个人先走的原因,你不说清楚,我就站在这儿不走。”

“这可受不了了。”

名城真的消受不了这番好意。真心说,名城是受不了理沙子象女王一样被众多的小伙子追逐、包围的场面才离开会场的。但这种心情怎么向理沙子说呢?

“没有了名城君的晚会就没有一点意思,名城君。快跟我回去吧!”

“没有了我。就……”

名城万没想到会从理沙子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自己从前总是以为理沙子心目中不会为自己留下半点位置的。

理沙子好象也为自己把对名城的思慕脱口说出而羞愧,可名城还是蠢笨地问:“你说没有了我,就……这,是什么意思?”

理沙子的脸红了,但一双眼睛一直不离名城的脸部。她一字一顿地说:“我,喜欢名城君么!”

名城惊呆了,过了一会,一阵狂喜才涌进他的心头。

理沙子正是自己一直寻找、追求的那种女人,但自己过去始终认为自己生活的世界与理沙子的幸福不会一致,才抑压下了心中对理沙子的思恋。

现在,理沙子来到自己身旁,亲口说出了对自己的爱慕,又小又圆的嘴唇向一朵美丽的小红花呈现在自己的眼前了。

名城也不管有人渐渐走近,一下子抱住了理沙子柔软的身体,将嘴唇吸住了理沙子的嘴唇。两人在黑暗中拥抱了许久许久。

“我爱你,名城君……”

向这个可爱的理沙子的身体“接种”梅毒!名城为自己制定出来的计划而颤栗了。

这真是恶魔一般的计划啊!

但是,为了报杀父之仇又不得不这样做,他深深地为造化的无情安排而悲哀。

不知何时,那灼烧着父亲身体的烈火似乎又在他的心中燃烧,名城下定了决心。

“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搞到梅毒菌源。”

尾村弘子听了他的话没有做声,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什么?人为地往身体里接种梅毒?喂,姑娘!你不是开玩笑吧?”

秃顶的老医生发呆一样地盯着弘子那张干净的面庞。态度清醒,服装整洁,瞳孔的颜色也明亮澄清。全身都洋溢出一种清纯的美丽。这姑娘和常到这个性科医院门诊部来看病的女性不同,可怎么会提出这样荒唐的要求?老医生困惑了。

确实,人为地往身体内接种梅毒并不费事,只要把从患者那里采集到的梅毒菌放进皮肤的伤口里就成了,这种狰狞的病菌甚至可以从肉眼也看不见的伤口侵入人体。

“医院是治病的地方,不是让你生病的地方,姑娘,你还是去精神病医院看一下吧。好,下一位!”

弘子看到自己被医生看成了疯子,十分生气。

“看来在这儿是不成了。”

她自语着,走出了门诊部。大门口外,正有一个象是每天打临时工模样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

弘子从清晨开始,就到处串东京卖笑街后面开设的性病医院,而且还专找那些污秽的私人医院,请求给“接种”一点梅毒菌。

但不管哪个医院,回答都是一样的。

“小姐,还是请到精神病医院看看吧!”

当然,患梅毒还有一种最简单的办法。跟患者发生身体接触。可上哪儿找梅毒患者呢?即使是梅毒病患者,其病菌也不一定随时都有旺盛的传染力,采用这种“采菌方法”的话。弘子就必须得跟若干个男人睡觉才成。所以只要能在医院里找到一点可能性,弘子也不愿采取那种办法。可是,现在所有的医院都拒绝了她的要求,她只好学一下卖春妇了。

啊,多么残酷的选择啊!

弘子平素就有洁癖。随时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一想到要跟那些生梅毒疮的人躺在一张床上,身上就直生鸡皮疙瘩。可是,刚才的医生严厉地拒绝了她的要求之后,她对通过医院来采取病菌的途径就完全绝望了。黑本和姿两家结亲的日期快到了,再不立即行动就来不及了。

今天晚上,弘子站在新宿三光街这家医院的门前,终于下定了令人悲痛的决心。

“你怎么不再早一点来看病呢?身上已经出了这么大的红铜色的斑疹,口腔也烂了,虽然还没有作心电图,但八成心脏也已受到损害了!”

“医生,是梅、梅毒吗?”

是刚才那个临时工模样的人的声音。

“是典型的梅毒,已经进入第二期了。从染病到现在已经很长时间了。从今天开始,你必须天天来治疗,可以吧?稍一疏忽,还会把命搭上哩!而且今后不准性生活,还要把最近你接触过的女人也带到这儿来看一看。”

弘子坐在昏暗的候诊室里,出神地听着医生和患者的对话。

“小姐,这真的没关系吗?”

市中心一流大饭店——“O饭店”的一间客房里,临时工模样的人对躺在双人床上的弘子提心吊胆地说。

看到弘子默默地点了一下头。那人急急忙忙地开始往下脱身上污浊的衣服:“啊!好!那么……”

刚才,弘子站在性病医院门诊部的门口。等这个男人出来后就叫住了他,带他一起来到O饭店。身旁伴着这样一位漂亮的小姐,又被带到自己平时连大门都不敢进的豪华饭店里,这男人简直有点张惶失措了。可是,进入客房。看到屋子里只剩下自己和姑娘二人,又听到姑娘说明了目的之后,他那没教养和无耻的原形就完全暴露出来了。

他也不明白这姑娘为什么会看中自己来做这样的事,只是想,只要能在这宫殿一样的大饭店里,跟如花似玉的“上流小姐”睡上一觉,一辈子也算没白活。于是他乐滋滋地揭开了弘子身上的床单……

“我爱名城君,这梅毒菌是我送给爱人的第一件礼物,我只要做完了这件事,我所爱的男子就不必去找那些污秽的女人去了。”

弘子想着,眼角流下了眼泪,泪珠从脸颊滚下,润湿头边的枕头。

完全隔音的客房里异常安静。

那临时工看到弘子的落泪倒也显得温存起来。

“不要紧吧?快别哭了。”

这时,弘子对这男人已经感到麻木了。

3月8日,梅毒的早期斑状开始出现在弘子身上。

3月30日,一个月以后,淋巴腺发生肿胀,晚上常失眠。

4月30日,两个月后,右腹部出现玫瑰色斑疹,有指甲般大小,是梅毒性蔷薇疹,病情已进入第二期。

5月1日,黑木正武与姿理沙子正式订婚,结婚仪式预定今年秋天11月间举行。近期内就须将菌种“转移”给名城君,不然则可能来不及了。最近,颇感食欲不好,这也是梅毒期带来的吗?

……我爱着名城健作,尽管身体被梅毒菌侵蚀,我仍然清楚地了解这一点。过去虽曾两度不情愿地许身美马,但仍为名城坚守着纯洁的心扉。复仇,是人类憎恶心理的结晶。但有了名城,我心中似保持着最后一线的温暖。我许身美马是为了答谢他帮我报了父仇,但我的身体,我的忠心,我的一切,只想全部向名城君奉献。只要能满足名城君的需要,为他提供梅毒菌种,我就是完全毁弃了自己的身体,也在所不惜。

望着从窗口洒进的夕阳的光芒,弘子放下了手中的笔。自己为什么这样钟情于名城,连自己也不清楚原因。但什么时候开始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爱上了名城,她却是记得的,那就是美马从悬崖上干掉黑木明的时候。

名城当时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目光分明是在责备美马:不该干掉未必是非死不可的人。与美马那彻头彻尾的冷酷心相对照,名城对于自己所憎恨的人也不失人间应有的温暖与同情,正是这些品格牵动了弘子的心。

弘子站起身来,现在她要去找自己心爱的人了。

初夏和“黄金休假周”一起来到了。五月五日是儿童节。天空中到处飘着鲤鱼帜,合家出去游玩的人们匆匆地赶着路。

弘子坐在出租车里望着车窗外做了一个梦:什么时候自己与名城也有了子女,大人小孩也欢天喜地地出去郊游,郊外的树林和麦田边还有自己象火柴盒一样的小家。这样的生活虽然平凡又单调,但却是充满了各种幸福的日子。哪个女人不憧憬这样的生活呢?

“小姐,O饭店到了。”

出租车司机的一句话。打断了弘子的遐想。

O饭店最高级的房间,是一天五万日元宿费的“豪华套房”,弘子特意预订了这套房间,来举行今天的“仪式”。房费早已用黑木名义开出的支票支付。

“我是名城家的,我丈夫还没来吗?”

在服务台领取客房钥匙时,弘子想先了解一下名城到了没有。

名城要是先到就有点麻烦,因为自己是说有急事相商才把他叫出来的,这次没有利用平时开会去的N饭店,名城肯定也会奇怪的。

仆役带着弘子进入的套房,在饭店的最高一层,除了国宾和政府的宾客以外,平时不常有人使用。

推开乳白色的厚玻璃门,还有一重洒满金粉的金色大门,里边是豪华的双人房间,两侧还各有一个会客室。鲜红色的地毯几乎可以将鞋子完全埋住,到处都摆设着精美的工艺品和装饰器物。

但是,弘子却觉得分外的空虚。这大概就是最高级饭店的最高级房间了,但人类奢华的顶点不也如此而已吗?房间即使再大,人睡觉的地方也超不过两平方米;山珍海味罗列面前,人最多也只能吞下自己的一只胃袋所能允许装入的那么一点点东西。

“啊!这就是豪华套房?”

名城一边赞叹着一边走进房来。喝完了服务员送到房间来的饮料后,他问道:“今天有什么急事?突然被叫了出来,我可吓了一跳。”

语气中充满了与弘子相见带来的喜悦。名城确实也从心底里喜欢这个仿佛是清洁、纯净象征的弘子。但这又不是对理沙子那样的可以清楚意识到的爱,是一种对于异性的朦胧的好感。

“太突然了,吓你一跳。实在对不起!”

“那不要紧。反正今天也没有别的约会。不过,为什么要在这个房间……”

“那是……”

弘子欲言又止。年轻姑娘请小伙子到饭店的客房里约会。那目的并不是很难猜到的。可名城象是根本想不起这一点,他可真象美马说的,是个“宝贵的文化遗产”。

“梅毒菌搞到了吗?”

停了一会儿,弘子改口问道。

“梅?……啊!还没有。怎么了?”

突然被问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名城语塞了。

“黑木他们10月里就要举行婚礼,再不搞到手就来不及了。”

弘子说话的语调。就象在商量买什么东西一样。

“是,我也明白。从最初的感染到表现出症状要三星期,所以至少要在婚礼三个星期前与理沙子发生接触。要是太早,婚礼前发了病是很容易治好的。新婚旅行的时候发病当然效果最好。与理沙子的接触大概只有一次机会。她若不同意就只有强奸……为此就需要找一种威力最大的梅毒菌,只通过一次的接触就确实能使对方感染,而且直至第一期症状结束第二期症状开始时接触最好。”

“进入第二期要用三个月的时间呢!你不觉得来不及了吗?”

“可我总是做不出来,怎么也搞不到病菌。因为那非要去找一些不干净的女人才行。”

名城一边诉说着不愿为得到梅毒菌去拥抱女梅毒病患者的苦恼。一边又侃侃地谈论着为了移种梅毒甚至不惜强奸理沙子的计划。可他自己和弘子都没有意识到这在理论上的矛盾问题。

“我有梅毒菌种了。”弘子若无其事地说,“我已经把它搞到手了。”

名城的眼睛不停地眨动着。他有点不明白弘子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看!”弘子脱掉了浅青色的西衣上装。又解开了衬衣的扣子。将腹部暴露在名城的面前。

雪白的肌肤上浮现着几点玫瑰色红疹,那鲜艳的色彩都使人不敢相信这就是梅毒病的象征。

“怎、怎么,你、这……”

事情来得太突然,他的舌头都不听使唤了。

“为了你。是为了你我才弄来的它呀!能按受吗?至少也是我的……”

虽然想说是爱情的标记,但这几个字卡在喉咙里被呜咽声淹没了。

自己的恋情竟不得不以这种形式来表达,这背后蕴蓄着多么巨大的悲哀!

名城被强烈地感动了。就是为了自己,一个弱女子竟不惜受到梅毒病的肆虐!

“好,我……我愉快地接受!”

“名城君!”

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嘴唇重合在一起。然后静静地拥抱着、互吻着走向床边。

梅毒菌成了连结两人爱情的纽带。

正文 第十章 可悲的定情物

尾村弘子把梅毒菌“接种”给名城健作之后,立即去医院进行治疗。每日注射60万单位的青霉索。十天以后,皮肤上的症状就消失了,头痛、食欲不振等毛病也减轻了。

弘子发现自己的身体又出现了并非梅毒引起的异常现象,是在与名城接触的二十天以后。

“尾村小姐,不去吃饭吗?”

那天中午,花添由美约她去吃午饭。平常只要黑木总经理嘱托了特别急需办的事情,两个人总是一起到职员食堂吃午饭的。

“唉,我今天不想吃。对不起,你一个人去吧!”

“嗳,怎么了?”

“不太想吃饭。”

“哦,你的脸色倒也有点不好呢?你要当心着点,我去了。”

由美出去了。

由美出去以后,弘子才想起今天下午还要陪同黑木一同外出,可是自己今天早上也没有吃饭。

“还是要吃点什么,不然下午就支持不住了。”

虽然完全没有食欲。她还是站起身来,可一想到公司食堂的食谱,肚子里又觉得满满的。

弘子走到公司附近一家旅店的餐厅里。这里的食谱虽然一样唤不起她的食欲,可至少比公司食堂的饭菜要好点。她要了法式干酪煎蛋、什锦色拉和柠檬苏打水,但不一会饭菜端到面前时,异变发生了。

一闻到食物的气味,她突然觉得想呕吐,酸水一样的东西已经涌到了她的喉咙。她急忙用手绢掩住口,离开餐桌,男服务员惊奇得歪着头看她。

在洗手间里,她呕吐了。从早晨起她就没有进食,吐出来的全是黄水。

弘子什么也没吃,付了帐后走出旅店。慢慢地走回公司。当她的目光突然触到旅店对面街角上悬挂着的妇产科医院的招牌时,她站住了。

她的心里突然泛起一阵不安的感觉。

她马上打开手提包,翻找里面的笔记本。那上面记得有上个月例假开始的时间。

午休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人行道上。到处都是匆忙赶回办公室去的男女职员。弘子不管前后都有人不断地碰来碰去,站在那里翻弄着笔记本。

今天已经是第四十四天了!过去可从来没有来得这么迟呀!

笔记本记载的日期十分清楚,这次确实已间隔了很长时间没有来了。过去她的例假来得总是很准,周期总保持在二十九天或三十天之间,这回怎么会迟了两星期还没来呢?从来也没经历过这种事情。所以前几天竟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她也不管下午的上班时间马上就要开始了,快步跑进一家书店,在那里买了两三本医学方面的书籍,躲进新东京大厦的妇女化妆室里读了起来。

关紧了门后,她翻开妇产科的内容。

首先看妇女妊娠初期的症状:

1.月经推迟;

2.胃部不适(恶心、嗜好食品变化、呕吐);

3.排尿次数增多;

4.轻度的畏寒感觉。

自己身上的反应几乎与这完全相同!

接下去,书中又谈到了排卵与受精的过程,指出计算排卵时间最简单的办法是把下次预定来例假的时间上溯十二天至十六天,而尤其以十三天前后为中心。

弘子想起了与名城接触那天的日期——5月5日。最后一次例假是4月18日,这次若能正常来的话应当是5月18日。向前上溯13天,不正是与名城在O饭店相会的那天吗?这样看来,自己肯定是怀孕了。

如果在正常情况下,自己肯定会为怀上名城的孩子而欣喜的。可现在,一旦有了孩子,复仇的事情怎么办?大多数的仇敌还在那里快活地生活着呢!

现在决不是生下热爱着的男人的孩子,陷入平平静静家庭生活中去的时候。可是,一旦知道钟爱的男子已经在自己的身体里留下了新生命的希望时,从女人的心理来讲,弘子还真是想让这个新的生命诞生到人间的。

“我还是想把它生出来哇!”

她自语道。可正在这时,她的头脑中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她再度惊愕了。

为什么要和名城接触呢?不就是为了“移交”那可怕的梅毒菌吗?那末,不管是名城的精子,还是弘子的卵子,肯定已经受到了梅毒菌的污染。

弘子又翻阅起医书:

“先天性梅毒——指胎儿在子宫内惑染梅毒。通常是通过胎盘吸收了母体中的梅毒菌而感染的。在子官内受到感染的胎儿,多于妊娠五至七个月时流、早产或死产,即便是按正常时间出生,婴儿在出生时或出生两个月后皮肤、粘膜、内脏等部位也会出现梅毒症状……”

弘子再也读不下去了。

即使自己现在通过注射青霉索已经快痊愈了,但当时的受精却是在梅毒菌最为活跃的病期第二期时进行的,他们的爱情结晶肯定已受到了梅毒菌的侵蚀。弘子象个化石一样的呆立在那里,连她马上要陪黑木外出的事情也忘记了。

“没错。已经两个月了。”

医生慎重地做完内部诊视。清楚无误地向弘子报告了这一结果。

弘子一面迅速地穿好衣服。一面踌躇地向医生诉说了希望人工流产的愿望。

这里是世田谷区僻静小巷里的一家妇产科医院,医院的招牌小得可怜,不注意的话根本就看不见,招牌上的几个小黑字——“优生保护法指定医生”更是需要花费相当大的力量才能辨认出来。医院内部的设备自然也不精良。

这家医院是弘子自己寻找、选定的。她只想找个谁也不会注意到的小医院,取出畸型的胎儿,哪怕自己静静地死在手术台上也不要紧。

手术室与候诊室之间只隔了一道屏风,弘子刚才在简陋的候诊室里脱下内裤,爬上内诊台时,全身已经止不住咯吱咯吱地颤动起来,现在还得硬着头皮在这里再一次忍受死一般的痛苦和屈辱。

“人流吗?那就请在这张表上写下你和你的配偶一致同意的文字再盖上各自的图章,图章一定要两个哟!不过如果觉得有麻烦之处,不用真实姓名也没关系。”

医生用一种若无其事的语气说道。对这种事情,他大概已经习以为常了。但这对弘子来说,正是求之不好的事情。

“从医生的立场来说。当然不应鼓励人们做这种手术。但由于采用的医学措施十分周到,所以请您放心,一两次人流手术对于母亲的身体,几乎不会发生影响。”

医生好象在安慰弘子。

手术定在第二天上午10时开始,弘子买了一个最便宜的图章,捏造配偶者的姓名填了表。

医生郑重其事地接过表后,就将弘子带进手术室。

为了消除患者的羞耻心情,上半身和下半身之间挡起了布幔,身体在手术台上只露出一部分,脚也被用消毒布裹好了。

医生一边给弘子注射麻药一面说:“你望着天花板静静地数数,一,二……”

“念出声来!对,一会就会睡着的。”

弘子看着天花板上的泥灰,开始慢慢地念数。念完了十个数再从头开始。当她第二遍念到“3”时,她的意识就似乎已被卷进无底的深渊中去了。

弘子做了一个梦。

好象是在哪座高山的山顶,到处是黑色的岩石和白色细沙的一块高地,秋天的阳光格外明亮,松枝迎风鸣响。

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山的山顶,只觉得它相当的高。山上的残雪几乎都已融化,山石上刻着风化的痕迹,就象恐龙的骨骼一样。

弘子伫立山顶,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小壶的盖子,壶里装的是发出浅青色光泽的骨头。她把骨头远远地撒向山顶的各处。大片的骨头落在脚下不远的地方,小片骨头飞向高地的各个角落,更小的骨粉随风飘去,消失在苍茫的空间。

落在高地上的骨片,跟碎石、沙砾混在一起,难以分辨出来。

但弘子却能准确她知道自己手指触到的一片片骨片的主人是谁。离自己最近的一片骨头,是自己最亲近的人的,他们正在盼望着她的祭书。

“在这么荒凉的山顶上,是不是太寂寞了?”

她一边撒着骨殖一边恐惧地想着。

“不过,这些人还是在这里才能好好地睡觉啊!”

骨头撒完后,弘子收集起高地上的岩石和小石块,她要堆一个石冢。她耳边似乎响起了名城的话音:

“这个叫石冢。是登山的人为纪念登上渴望已久的山峰而堆起来的。或者是为了指给后来的人一条正确的登山道路而留下来的。”

当然,石冢也可以有墓碑的含义,可名城没有告诉她。

现在,弘子就是在堆一个作墓碑的石冢。她想把它堆得比自己的身体还高。这样一来,就要选几块大而平的岩石作底座。山上岩石虽多,但寻找、搬运这些岩石却非易事。

脸颊几度被松枝划破,纤细的手腕也被岩石锐利的棱角割伤。

石冢终于堆成了,耸立在冢尖的小石块,昂首指向天空。弘子对自己的劳动成果非常满意。将来即使冢尖会因风雪的侵袭而倒塌,但石冢底部的大块岩石还会长久地留在这里,后来的登山者们,还会一次又一次地为它塑出新的冢尖。

弘子在石冢的底座里,埋进了刚才留下的三片最大的骨殖。她的全部工作宣告完成。

站起身来的弘子,看到了满天金黄色的卷积云,黄昏就要来临了。

临离去之前。她忽然想起:“啊!还忘了写碑名!”不写碑名,死者的活动怎么得到显彰呢?可是,弘子这时怎么也想不起死者的姓名了。刚才堆上冢尖的小石头之前,她还一直清清楚楚记着的,可现在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了。

“到底是谁呢?”

“好象不是一个人,是三个人呢。要能想起其中的一个也好哇!”

不知何时,头上的云彩消失了,山峰也象映在水面上的倒影一样摇晃起来。摇啊摇的,渐渐到处都充满了乳白色的浓雾,把手伸出去都看不到指尖。

等雾完全消散时,弘子已把刚才的梦境忘记了。

她睁开眼睛,自己躺在床上。十二平米大的一个简陋房间,天花扳上悬挂着一个光秃秃的灯泡。灯泡没有点亮,室内有些昏暗,外面似乎已是黄昏。

枕边竖着一块写字扳,上面写着:“清醒过来后,请按床边电铃按钮。”

按钮按过之后,原先的医生立刻走了进来。弘子这才注意到,这个医院好象没有一个护士,门口只有一个管挂号的老太婆。

“啊,你醒过来了。你的子宫很紧啊,真有一些费事。不过,现在已经不要紧了。你走着回去也没有事。”

医生第一次露出了笑脸,人似乎也还和善。

“出血两天左右就会止住,但一星期内请避免剧烈运动。你还年轻,身体好,不会有任何事的。”

“太谢谢了。”

弘子真心地低头施礼。

“哪里哪里!不过,人流后更容易妊娠,今后请注意不要再让此事重演。不过我说这话,又会影响我的生意的。哈哈哈哈……”

医生张开一口乱七八糟的牙笑了,这也是他努力缓解患者紧张情绪的一种手段。

“啊!大夫,有件事求求您!”

“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看看!”

“看……什么?”

“是那个……取出的胎儿。”

“胎儿?……才两个月。还没有形成人形呢!还是不看的好。”

“可是,多可怜的孩子啊!好容易才……就因为父母的原因被……”

弘子的眼角又流下泪珠,医生赶快安慰她:

“别这样,小姐,这样可不行,太太。咳,怎么称呼都可以吧?您这样纯真的感情真让我感动,现在的年轻人里象你这样的可不多了。已经过去的事你就不要再去多想了,重要的是今后要好好学点调节生育的方法,不要再重蹈覆辙了。要有什么不明白的,还可以再来。多保重吧!”

医生说完走出了病房。

弘子也想立刻站起来,下腹部却一阵阵疼痛。名城送给弘子的定情物已经不在那里了。

那个生命的傀儡,说不定被医生用手术钳削离下来之后,巳经放在污物盆葬送在下水暗渠中了。

弘子脸颊上淌着泪,不管怎样辛酸、怎样悲痛、怎样空虚,这件事决不能告诉是名城。告诉他,只会给他也带来苦痛。

“可怜的孩子啊!”

母亲这巨大的悲哀,能多少偿还一点我对你犯下的罪过吗?

弘子神色沮丧地走出医院。街上已是黄昏,到处都是下班后急急忙忙往家赶的人们。

正文 第十一章 婚前失贞的新娘

又大又红的太阳挂在山巅。黄昏时分,有两个人来到了山之湖旁边。

从山脚下的车站下了火车后,两个人迎着八岳蜂上环绕着的白云,横贯了平缓的高原地带,又用几小时走过了细丝一般的小径,穿过树林,眼前豁然开阔,琥珀色的空间、大地和平静的湖面。完全吸引住了他们。

“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明天再翻过那座山到蓼科去。”

名城对他的同伴理沙子说道。

理沙子默默地点头,然后尽情地观赏起深秋树叶凋落前树林的景色来。

黄昏到来前的金黄色阳光,把一棵棵树木的叶子照亮,不管那叶子是绿色的、黄色的或者是红褐色的,在这时的阳光下,都显示出一种明亮的冷色调来。

灭亡之前的过分的艳丽,虽然它们还想点燃残夏遗留下来的残火,但夏天却依然无情地逝去,只剩下这冷色调的自然装点着世界。

这次旅行,也是我想点燃即将逝去的青春残火的尝试,也是要彻底抛掉青春消逝前过分的艳丽的旅行。

理沙子面对湖面上的暮色默想。

湖畔有一座供登山者歇息的小屋,但到了这个季节,小屋中已经空无一人。

理沙子用名城收集来的枯枝做了一顿便餐。饭吃完时,无尽的黑暗已完全包围了小屋。

两个人围坐在噼啪作响的篝火旁。理沙子的脸被熊熊的火焰映得通红。

可依旧是要把人压垮一般的沉寂。

“大概他已经去世了吧!”

名城突然低声自语道。不过,他说这话倒不是为了打破静寂,而是透过烟火,隐约想起了这座小屋原来的老守屋人满脸皱纹的相貌。

“谁去世了?”理沙子问道。

“这原来的守屋人。学生时代我常到这里来,每次他都给我做点酱汤喝……上次来,已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是个非常喜欢这个湖的老人。”

“啊,真可怜!死在这里了吧?他平时不寂寞吗?”

“不会寂寞吧。喝这湖水长大的鹿呀、松鼠呀、小鸟呀,都是他的朋友。他去世时身边即使没有人,小动物们也会为他守夜的,说不定野猪和黑熊也会参加的。”

虽然事实不会那么罗曼蒂克,理沙子听着名城在篝火边的娓娓谈话,仍被深深感动了。那奇妙而感人的葬礼场面似乎已活生生她呈现在她的面前。

“真是一个美好的葬礼啊!”理沙子自语道。

邀请几天后就要结婚的少女理沙子出来旅游,名城虽然有相当的把握相信理沙子一定会接受邀请,可一想到这次旅行那充满恶意的目的,名城自己也觉得痛苦不堪。

弘子牺牲了女人的青春换来的梅毒菌,在自己身体内已旺盛地繁殖起来,现在已到了非“移植”不可的关头了,所以名城终于下定了决心。

可是,一到达这个湖边,名城就发现自己在场所选择上犯了错误。

童话般的世界与梅毒菌,太格格不入了,名城当初虽然意气昂然,为达到目的甚至不惜采取强奸手段,但这点决心现在早被山林中清纯的空气洗刷殆尽了。

“算了,旅程反正还有一天,明天去松本或长野,在霓虹灯闪烁的旅馆中再干吧。”

名城的浪漫主义者的气质,使他就要断送眼前最好的良机。

“我们睡觉吧!”

名城下决心延期采取行动后,心头略觉轻快,就劝理沙子休息。

“好。”理沙子怯生生地回答。

篝火被踏灭了,地上并排摆好了两个睡袋。

名城本想就这样静静地睡去,但黑暗中不断能感觉到理沙子身上发出的热气,他失眠了。

“名城君最近有点怪哩!”

理沙子在睡袋中将身体移近名城。

“怪?怎么怪?”

名城故作不知地问道。

“怎么怪?为什么接吻也不给我一个?为什么要把我叫到这山边的小屋来?我已经不是个女学生了。”

名城语塞了。梅毒菌通过接吻也能传染,名城一方面作好了充分的“物质”准备向理沙子扩散病毒,但每每他又不愿意过早地侵害理沙子,自己对自己进行欺骗。

“我害怕!”

理沙子的身体突然抖动起来。可究竟怕什么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只是跟所爱的男人呆在一起,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听凭时间白白地流去,这种怕人的沉静其实是使她害怕的根源。

理沙子虽然生长在“上流”人家,对少女是否一定要保持处女性的问题却并不拘泥。只要是自己最爱的男人或是爱自己的男人提出要求,她会奉献给他而不去理会结婚问题。这也许是在不自由的家庭生活中长大的少女们易于产生的一种态度。

贫困家庭养育出来的姑娘,往往把保持贞洁看作事关结婚、就职等后半生生活的一件大事、失去了它自己就失去了走向理想生活的一个重要条件,所以她仍最能洁身自好。

而理沙子这样的姑娘,把处女性的失去仅看作人生历程中的一个里程碑,所以愿意把它送给自己最喜爱的男人。这次她就是怀着把它赠送给名城的愿望登上旅程的。

可现在,这大好的时机竟被名城放过了。她觉得委屈,愤懑。

在焦急心情的煎熬下,理沙子自己开始行动了:“让我到你的睡袋里!”

名城抓住这个时机,拉开睡袋上的拉锁。紧紧抱住了理沙子滚热的身体。他不再忧豫,开始剥去理沙子身上的内衣……

月光朦胧地照在他们睡袋上的时候,两个年轻男女已经又开始了第二次的爱抚。水由平静转向沸腾,沸点中只听到理沙子轻微的呻吟声。然后,死一般的静寂重又包围了两人,湖对面林中远远传来了猫头鹰凄厉的叫声。

十天以后的10月1目,在皇宫附近的皇家饭店里,为黑木正武和姿理沙子举行了盛大的结婚宴会。无数的来宾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财界要人。全东京的财界要人几乎都来出席婚礼,给黑木、姿两家平添了许多威风。

豪华绚丽的大厅中,不断响起各界知名人士即席祝贺的声音和如潮的鼓掌声。但谁也不知道,在新娘那秀美的身体中,可怕的梅毒病菌正在悄无声息地繁殖蔓延。

正文 第十二章 伪皇宫警官事件

K国首相斯坦尼斯拉斯为了考察日本的经济,决定自10月1日开始,对日本进行为期十天的正式访问。日本政府在9月10日的内阁会议上,决定以国宾的礼遇接待首相一行。

K国政府的首脑。这是第一次访日,日本政府也计划利用斯氏首相访日这次难得的机会,大大促进两国间的友好亲善关系。为此,中央各有关省厅就接待过程中的所有问题,召开联席会议,做了严密的部署。斯氏首相在日本停留期间计划访问的各个单位,也由中央各省厅出面取得联系,还召开了多次制订具体接待计划的会议。

斯坦尼斯拉斯首相在日本停留的第三天,计划访问设备号称东亚第一的明和化学公司品川工厂。明和公司确定保安科科长黑森进为接待工作的全面负责人。

斯氏首相来访的日期日益迫近,黑森更加频繁地往外务省跑,反复推敲早已讨论了多次的接待要领。

“那么,黑森君,一切就拜托你了,好好干!有件事,目前虽然还内部保密,也不妨让你先知道一下:这次斯氏首相访问日本的主要目的,实际上就是贵公司。K国有丰富的油田和天然气,但石油化学工业却起步较晚,自己国内虽然有仅次于美国的大油田,可没有机械和技术,乙烯类制品全部依靠进口。最近,这个国家总算决定要全力实行石油化学产品的国产化运动,内阁会议还做出了发展石化工业的具体政策。斯氏首相决定访日正好是在这次内阁会议之后,所以他此来的主要着眼点一定是视察贵公司了,别的视察内容不过是顺便看看而已。就凭这一点,黑森科长,不要嫌我啰嗦,一定要万无一失地搞好接待方式哟!政府方面也认为这个可以带来工业输出机会的重要客人,意义还超过普通的国宾呢。何况听说这个斯氏首相是脾气不太好的人哇。”

这里是外务省大厦五层上的仪典室,跟黑森说话的是负责接待事务的官长大冢事务官。

“请不必担心,我们已经召集全体有关人员召开过数次说明会了,我们要竭尽明和化学的全部力量。来满足斯氏首相的要求。”

“听了这话我就放心了。另外我想说明一点,作为这次接待工作的补偿,将来一旦决定工业设备输出,一定会考虑以明和化学公司为主力的。”

最近刚从法国回国工作的大冢事务官,说话时稍不注意就露出了一些法语化的音调。

一小时后,黑森保安科长已经坐在了明和化学公司总经理室的接待椅上,等候黑木的召见。由美小姐向总经理通报之后,黑森唯恭唯谨地走到黑木面前。

“总经理。外务省发来的接待要领已经收到了,这一份请您审阅。”

“黑森君,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了吗?”

“是,请放心。”

然后,他把从外务省听到的话又向黑木复述一番。

“不用说,这次视察活动事关向K国的工业设备输出,只要好好款待了他,就做好了几十亿,不,几百亿的大生意。也可以一举挽回我公司目前的经营不景气状况,股票行市也会受到影响。此外,政府方面也拉上了关系,今后外汇额度方面也可受到照顾。怎么样,是个极端重要的客人吧?全明和公司的命运在此一举,好好干吧!”

“明白了。”

黑森听着总经理的话,日益感到不安。最初以为即便是国宾,一般性地接待一下也就可以了,没想到它竟和天文数字般的工业输出活动有关,这回他可深深感到了责任的重大。

那天晚上,他竟难得地没去找由美厮混,径直回到自己的公寓,反复诵读起外务省的接待要领来:

10月3日,上午9时30分,斯氏首相自下榻处——赤坂N饭店出发。

上午10时整,到达品川工厂。出席欢迎者:黑木总经理、桑田副总经理、白鸟常务理事、饭岛常务理事。

上午10时20分,在厂区中心特设望楼上眺望工厂全貌。

上午10时30分,按第一分厂、第二分厂、第三分厂顺序视察。带队人:黑森科长;陪同:总经理、董事等;讲解人:桑田副总经理。

正午,在贵宾室出席明和化学主办的午餐会。

下午1时,参观冷冻机组、挥发油分解装备、重合釜、蒸馏塔、反应塔等。带队人、陪同与讲解人与上午相同。

下午2时40分,在贵宾室略事休息。总经理致辞及作工厂概况说明,最后由“明和小姐”(尾村弘子)赠送纪念品。

下午3时30分。乘皇宫御用汽车前往皇宫。

至此,黑森才能从重负中解放出来。黑森把这份要领反复通读了不知多少遍,甚至已经能够背诵出来了。今天,他又反复关照了有关的各个参加接待成员。重复确认了各个细节,但究竟能不能平安无事地搞好这次接待,他现在还没有自信。

数百亿工业设备的输出——黑木总经理的话象一座沉重的大山,几乎要把他压垮了。

10月3日,是个阳光灿烂的晴天,黑森看着东方升起的太阳,心中先松了一口气:要是下起雨来,今天的一切活动进行起来都不会顺利的。

到了约定时刻,首相一行由警车先导,浩浩荡荡地到达了品川工厂。夹道欢迎的总经理、常务董事们致辞以后,视察开始了。整个视察活动就象运转着的精密机械那样,完全按照预定的时间表进行,几乎没有一分一秒的误差。

上午从第一分厂到第三分厂的视察平安无事地结束了,午餐会后,斯氏首相露出了格外满意、欢悦的神态。

下午1时,视察活动再度开始。桑田副总经理操着流利的英语,讲解得越发得意。

“下面我们参观的是挥发油即粗制汽油的分解设备,乙烯类制品的分解能力约为5万吨,这是日本同类设备中产量最高的。昭和三十×年5月,由于这个设备的投产,乙烯价格由原来的45元一举下降16%。”

斯氏首相含着微笑听着桑田副总经理的说明,由于他过去也在油田当过技术人员,所以不时还向桑田提出一些尖锐的问题。野猪一样肥胖的副总经理,额头上满是汗粒,就象在高压反应釜里蒸腾过了一样。重合釜、蒸馏塔、反应塔……对黑森来说,得到解脱的时刻越来越近了。终于到了下午3时20分。“明和小姐”尾村弘子向首相赠送了花束和纪念品,整个视察活动走向尾声。

黑木总经理致辞过后,斯氏首相即席用英语作答:

“非常感谢您们对我们的帮助,今天的视察活动必将大大有益于我国的发展,我认为不远的将来,在K国我还会和明和的工程技术人员再次见面的。谢谢。”

首相那神经质的脸绽出的笑容,说明这谢辞决非一般的客套应酬之谈。

“啊哈,首相非常满意呢!这个人难得这样和蔼的。请他视察明和的工厂真是选对了,太谢谢了。”

大冢事务官也心满意足地对黑森说道。

现在,首相一行预定前往皇宫,会见天皇和皇后陛下。

皇宫御用车是供斯氏首相和陪同团团长坐的,剩下的一号车到10号车乘坐的是随员、陪同团成员、警卫员等人。

黑森正准备引导首相登上御用汽车,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男人走过来:“是黑森保安科长吧?”

“是的,您……?”

“我是皇宫警察署的。刚才,署里来了电话,说有左派力量可能闹事,为了预防万一,请首相单独与侍从武官乘8号车出发。再见。”

男子清楚地传达完指示后立即离开了。

黑森对这个男子的话丝毫没有怀疑,在此之前的各种安排细节问题也常有所变化,总是用电话或书面通知传达给各在有关单位的。

想着再有几分钟自己就可以从重负中解脱出来了,他急忙把斯氏首相按刚才男子交待的那样引向8号车。

大冢事务官慌忙喊到:“坐错车了!”

“没错,是根据皇宫警察署来的交代变更的。”

“皇宫警察?”

大冢一时间露出不解的神态。但看到黑森充满自信的样子,又觉得这类事情大概也是会出现的。实际上他以前一直在巴黎的大使馆工作,最近才刚回国,斯氏首相还是他负责接待的第一个国宾,所以具体的接待事务他都是委托手下的行家们制订的。可巧这一会儿行家们一个也不在他的身边,正在他拿不准最后的主意的时候,黑森已急匆匆把首相领进八号车了。

“由于警备上的原因。乘员安排上有所变更。现在,车队请按预定顺序出发吧!”

黑森对开路的警车大声喊道。对他来说,精确地按预定时刻来办事是头等重要的事情,在其他在场的人们对于因“警备上的原因”而改变首相座车的作法,也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地方。

下午3时30分,车队驶出了品川工厂,时间不差半分。

白色摩托警车开道的车队经过第一号京滨国有公路进入市区,预定路线是从赤羽桥到虎门,然后再由樱田门进入皇宫。但第8号车不知为何却被车队落下了,车队开出工厂不久,第8号车就独自驶离了车队,经第一号京滨公路向新桥方向前进,9号,10号车也忠实地跟随着它。进入市区以后,由于没有了开路的警车,它们也只能跟其他汽车一样,严格按照红绿灯信号前进或停止。

“奇怪呀!不是说不受交通信号限制吗?”

“哎呀!路走错了吧?”

“会有这么愚蠢的事吗?这是国宾呀!”

“真是太奇怪啦!”

最早发现了不对头的,是10号车坐的秘书组和跟在他们后面的记者们。

可坐在8号车里的斯氏首相和随从武官却饶有兴致地透过车窗欣赏东京街头的纷杂场面。一直到汽车开到新桥昭和大街的十字路口时,他们才感觉到出了什么问题。

这一天,正好又是星期六,开往郊外度周末的车多得吓人,一个路口往往要等四次绿灯才能开过去。

“为什么这么磨磨蹭蹭的?”

侍从武官首先开口说话了。斯坦尼斯拉斯额头上也拧起了皱纹,手指不停地叭嗒叭嗒敲着窗框。侍从武官都知道,这是首相要发脾气的先兆。

“到底是怎么回事?开道的车到哪儿去了?4点10分要会见天皇陛下,再不快点可来不及了!”

司机也不知是否能听懂首相的英语,脸上依然挂着微笑继续开车。

由于乘员安排的错误和司机开错了路线,斯氏首相抵达皇宫的时间比约定晚了40分钟。和天皇的会见也被迫推迟,天皇和皇后已经等了他30多分钟了。

这真是前所未闻的大事故!

外务省的脸面完全丢尽了。而成为制造这起外交事故原因的明和化成公司,在外务省和中央各有关省厅那里,名声也搞得臭不可闻了。

黑森虽然坚持说是根据皇宫警察署的通知才变更乘员顺序的,但谁也没有见到过那位警官,这使政府方面对他的印象更坏了。后来反复调查,皇宫警官中当时没有任何人受命向黑森传达过那样的通知,所以政府方面认定这是黑森也是明和化学为逃避责任而编造出来的谎言。

“确实是真的,车队出发前来的通知嘛!”

黑森毫不改口。

“那你当时没有问他要警察手册或身分证明书一类的东西看看吗?”

“没有。马上就要开车了呀!”

“可这不也太轻率了吗?而且,你对这突然发来的变更通知也没起疑心吗?”

“这一点实在抱歉,没有。”

“你还记得那人的相貌、特征吗?”

“只是一两分钟内的事,所以……”

“你现在看到他,还能认出来吗?”

“可能没什么把握。”

“那你这话就让人不可理解了。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个人说有通知,你就二话不说地相信了他,引导国宾上错了汽车,现在你又说完全记不得那人的特征了……这个男人,真的实有其人吗?”

负责事件调查的警官对黑森越来越怀疑,黑森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回答了。

明和化学公司总经理室里,面对着暴跳如雷的黑木总经理,保安科长黑森垂头丧气地坐着。

“向K国进行工业设备输出的计划眼看就要敲定了,我们公司也是主力企业之一。可就因为你这个漏子一捅,几百亿元的大生意和成为跨国公司的希望全部落空了!”

“真是对不起!”

“这不是道歉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你也损害了公司在政府中的声誉,想挽回这个局面几乎没有可能性了……黑森,你要承担责任!”

“我已经准备辞职。”

“辞职当然是不用说的了。给公司造成这么大的损失,你一辞职了事,去游手好闲地玩,不也要影响公司全体职员的士气吧?”

“……”

“你的后任日后再定。在此之前,你还得以特约人员的身分继续工作!”

“总经理!”

一直委靡不振的黑森突然抬起了头。

“什,什么事?”

黑木有点狼狈地反问道。

“需要我辞职我当然辞职,可就为这点事,您就值得这么冷酷地对待我吗?”

“这是什么意思?”

“别这样,总经理,我还是有提出点要求的权利的。犯了那点过失,我当然也不打算在公司里呆下去了,可我是不想让你这样地对待我!”

就象从来温顺的猫也露出了獠牙一样。

“你,你想威胁我吗?”

“不是威胁。是要求当然的权利。”

“我不怕你的威胁!我已经充分地满足过你了,失掉了它是你的自作自受!”

“孽缘这家伙可不是一刀切得开的哟!当然,是你把我从一个普通的司机提拔成了科长,可当时,我是按照您的命令才把人……”

“算了!现在还提过去的事情,你想做什么?”

“有用处哇!至少对我来说。”

“明白了。”黑木总经理叹了一口长气,这是他自认失败的叹气。“我想你还是辞职的好。不过,作为补偿,公司给你加倍的退职金。”

“这个加倍,也希望多加几倍呀!”

黑森嗤嗤地笑了。主宾关系被他倒了个个。

黑森离开之后,黑木就象要把嘴里的刺吐出来一样唾了一句:“畜牲!”

但黑木总经理哪里知道,他和黑森刚才的对话,早以被弘子事先安放在花瓶底下的微型录音机忠实地记录到磁带上了。

这天晚上,N饭店里又召开了例行的秘密约会。

名城、美马、弘子之外,连山路也来了。

“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呀!”美马说。

“也多亏了尾村小姐父亲老朋友开的正是八号车,帮了大忙。”名城也接着说。

“不过,山路君扮演的皇宫警官也十分出色啊!我抱着花束都看呆了。”弘子也是满脸微笑。

“啊哈,这对我也是值得毕生夸耀的表演哩,自己也没有想到能够那么巧妙地骗了黑森。其实当时我也不知道做这件事究竟是不是皇宫警察的范围,也是半开玩笑地去做的……不过,那天穿着和服的’明和小姐‘可真漂亮啊!是从哪找来的姑娘啊?”

“不安好心的家伙!我是没办法才去的呀!你这个人真坏!”

“不过,那个录音带有点遗憾,有些重要之处没有录上。”美马说。

“光听他们两个人的交谈虽还不能下最后结论,但黑森是在黑木的教唆下才把人——大概是想说杀掉的吧——这一点是没有疑问的。他杀的人,指的应该就是名城君和弘子的父亲。”

“好,接下来我们就来对付黑森。”

“用什么办法?”

“利用花添由美可能会省点事。”

美马微笑着歪起嘴唇。

“如果搞清楚他确实是仇敌中的一个,我们就用相同的办法来除掉他!”

正文 第十三章 幽灵护照

涩谷在美竹街公寓的一个房间里,黑森进和花添由美一丝不挂地并排躺在双人床上。女人的身体蜷曲着正在回味刚才发生的事情,男人无聊地翻着漫画杂志。

“你从那个事件以来怎么根本就不来了?”女人问。

“别提了。”

男人做出不快的表情,可女人并不介意。

“不过,白送你1000万元钱呢?还不高兴吗?”

“哎?你这是什么意思?”

黑森把脸转向由美。

“你不明白?那我来告诉你吧!按规定,你的退职金只能有200万左右的。现在,你等于多得了800万的安慰费呢。”

“是吗?一个科长的退职金会只有那么点儿吗?”黑森有点得意地说。

“所以就要祝贺你了!”

“?”

“真是个笨蛋!”

女人皱起鼻头发笑,盖在腰部的床单滑落一旁,丰满的乳房在男人眼前晃来晃去,她也丝毫没有察觉。

“1000万元两个人生活,还不是一眨眼就完了?要讹诈他,最少也得5000日元哪?那样的话,靠利息才能吃得饱饭。”

“别开玩笑了,就靠我一个科长,怎么会给那么多退职金?”

“那,一个科长又为什么给你1000万呢,1000万,可是你按工作年限和态度应得退职金的五倍呀!而且又不是体体面面的退职,是被赶出来的。公司肯这么老老实实地给你1000万,这就是你手里有他们把柄的证据呀!要是这样,何不彻底地利用它一下呢?他们也许会再出五倍、十倍价钱的,出二十倍的可能性也有!这种卖身钱要是随便让对方定数目可就太傻了!”

“你怎么是这样的女人?”

“怎么了!你本来不也是个恶棍吗?恶棍就得象恶棍那样干!”

由美煽动完了,又把身体靠近黑森。

“可是,已经搞过交易了,1000万元已经接到手里了,不可能再要求涨价了!”

黑森也露出了惋惜的表情。

“说什么傻话呀!你不是还在公司里吗?后任的保安科长到任以前不是还得你干吗?”

“这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老是不开窍呢?”

由美为了说出下面的计划,深吸了一口气。

“公司不是每个月25号发工资吗?这个月25号是星期日,会改在24号发。可这个月的22号是公司成立纪念日,不上班。接下来的23号又是勤劳感谢节也不上班,所以经理部就需要在21号晚上到24号早上的两天里,把全公司的工资锁在保安科的金库里。”

“……”

“知道金库开启号码的,除了总经理、经理科科长之外,不是还有你吗?”

“喂,别说傻话!”

黑森总算明白了由美要说的意思。

“全公司五千职员一个月的工资,有两亿多元,要在金库里睡两天,而且你又知道打开这个金库的方法……怎么样?这条路不坏吧?”

“做这种事立刻就会被抓住的。有两亿元钱当然好,可我不想去吃监狱里的馊饭!”

“笨蛋才会让他们给抓住的!手里有点一点意外的财富就忘乎所以,大把地花钱。结果,充其量只花了十分之一的款子就被铐住了。这就是一般的贪污犯常爱犯的毛病。我们才不跟他们一样呢!钱到手以后到哪个深山里一藏,等他个10年8年,让他们对案子的热劲过去。要是怕货币贬值,这中间就把钱分成几笔买成不动产。贪污工资公款逃跑不管是贪污罪也好,盗窃罪也好,判刑顶多也就是10年,时效顶多有5年。5年还不是一晃就过去了!在空气新鲜的山林里两个人过他5年可也蛮有味道呢,比起东西被没收,人被关在牢子里的滋味可强到天上去了。5年以后,你三十八,我二十八,离花不动钱的年纪还远着哩!”

黑森圆睁着眼睛听着由美的话,心里不觉纳闷,这个只知享乐和寻求感官刺激的女人从哪儿学来的这些歪点子啊?

“我的一个朋友在足尾深山的古峰原山里有一个山庄别墅,刚刚修好不久,非常漂亮。可那儿的交通太不方便了,所以造好之后也没有去那里住过。当然,一般的旅游者也不会到那种地方去的。那里也有温泉,温度虽低了点,加一下温还是完全可以洗的。站在山庄眺望白根山呀男体山呀什么的,风景也特别漂亮。”

“你去过那里吗?”

“啊!我觉得好象什么时候去过。”

“你这个女人呀!”

黑森又一次感叹。这几年间虽一直和她同居,可注意的光是这女人的身体,没想到她想起坏主意来还这么冷酷、细致。两亿元现金!黑森不知何时已被卷进了由美设计的计划里去了。他在心中也想像起带着这么一大笔钱,与由美两个人在白云缭绕的高原上,悠悠地等待罪行公诉时效过去的好景来。

“金库中的两亿元钱和砸银行抢来的钱不一样,谁也不会记住它们的号码的,只要拿到手里。就可以放心地花的。”

由美最后附加的这句话,对黑森胸中逐渐萌生起来的金钱占有欲望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同时也唤起了他对由美肉体的占有欲望,他盯着由美,就象盯着两亿元成捆的钞票一样,他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那天晚上以后。一直到21日来临前的几天时间里,黑森和由美又多次推敲了他们的罪恶计划。

一到节假日的前一天,最迟到晚上7时左右,公司的绝大部分人都会走空,只留下几个警卫。这些警卫过去又都是黑森的部下,不管编个什么口实他们也不会多加追问的。

7时以后有时说不定还会有职员回来拿忘在办公室里的东西,所以行动的时间就确定在晚上9时。拿到钱后立刻乘东海道线列车直奔热海。

“你从东京车站可要乘明星号快车出发哟!明星号晚上11点零6分到达继海,站前有一辆蓝色的‘地平线’GtR车在等你,车辆号码是品川3A20-48,司机手里拿一份周刊杂志。你只要跟他说我是从由美那儿来的就成了。钱可以交给那个人存着,是个绝对可靠的人。他自己是个少爷,手里的私产至少也有十亿,平时就喜欢暗中搞点帮助罪犯的事情,寻寻乐子,可从不从犯人那里勒索一点东西,我最信赖他,你一定要把钱让他存着,比放在日本银行的金库里还保险。然后由我把那些钱换成有价证券或不动产的权利书……那个人天不明就会带你去古峰原山的。万一,你的踪迹被发现,公司里的傻瓜们也只会到名古屋、关西一带寻找,谁能想到那个时候你已经在高原的温泉舒舒服服地洗澡呢?”

“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怎么说的话!谁都知道我们两个同居的事,所以我最好是一个人留在公司,暗暗观察他们的搜查方向和方法,这对我们今后的行动才是最有利的!”

“这倒也是!”

可嘴上这么说,黑森对于自己要一个人逃到深山里去生活这一点,还是觉得有点儿惶恐不安。

由美好象看出了他的心事:“放心吧,不要紧的!……另外,我还有一个想法……”

“想法?什么想法?”

“反正我迟早也要辞职的。辞职前我还想顺便再捞它一把。”

“除此之外还能再怎么捞呢?”

黑森发呆一样地发问。

“黑木总经理总是让尾村弘子保管他的图章,尾村再细心也不可能始终让图章一直跟在身边的。我想找个空子用总经理名义开它一张五千万左右的支票,期限写上三个月。三个月期满后谁也不知道这是哪个人花的钱。有了明和的支票,到哪儿都会有人用一天一角的利息折扣贴现的。只要把支票换成现钱,我立刻到山庄去找你,你安安静静地在那儿等着吧!”

到了这时,黑森已经完完全全成了按由美讲述的计划行动的一个傀儡了,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由美也不过是一个背后受人操纵的木偶而已。

11月22日上午9时,东京羽田机场上,有一位旅客乘坐日航公司开往雅加达的711航班离开了东京,他向机场海关、检疫站等机构里交的检疫证明、护照和出国登记卡上,都清清楚楚地写着黑森进的名字。

登机之前,他与其他乘客一起走向通往飞机的通道时,他还走出队列,跟送行人群中一个人对视一下,然后微笑着抬了抬手。

喷气客机的引擎轰鸣起来。万里无云,真是一个高空飞行的绝好天气。

11月24日早上,明和化学公司突然象受了袭击的蜂窝一样喧嚷、沸腾起来。

全公司五千名职员一个月的工资,跟保安科长黑森进同时消失了。

黑木总经理和公司的其他头头,最初都不敢相信这个消息。

但是,两亿元的现金从保安科的金库里象烟雾一样消失了,这却是冷酷的现实,当他们又听说黑森科长到哪里去了也没有消息的时候。都茫然若失了。两亿元现金对于明和公司来说也不是一举手间就可以筹措出来的小数目。

“找!到他可能去的一切场所、亲戚、朋友家中去找!一个地方也不要漏下!”

黑木眼里几乎冒出火来。明和公司的全体职员立刻散布到四面八方。警察局那里,公司也派人去报了案。

到了下午,黑森乘22日的日航711航班前往香港的情报传到了公司。

“香港?”

黑木总经理咬紧了嘴唇。两亿日元很可能已被换成黑市美元了。

进一步调查之后。又发现两个星期前黑森就已经通过某海外旅行社办好了一切的出国手续。而两个星期前,正是黑森因伪皇宫警官事件的过失,受到解雇预告的时候。这么说,他在失去职务的同时已经在策划这个阴险的计划了。黑木总经理不禁为黑森作案的手段之辣、速度之快而咋舌了。然而,令他更为吃惊的消息还在不断传来:

“据说黑森还申请了去巴西的签证,在香港下了日航711航班,他已于同日下午5时30分乘泛美公司的客机前往旧金山了。”

这天晚上,担任搜查工作的警官,向双眼已疲劳得塌陷下去了的黑木总经理讲述了案情的最新情报:

“经与香港海关联系,托他们代查了20日以后的出国登记卡。既然他到香港的目的是为了兑换黑市美元,他决不会在那里磨磨蹭蹭,肯定会在23日或24日离开香港。可是,这家伙却在同一天22日下午就走了。日航班机抵香港是13时10分,泛美班机离香港是17时30分,中间只有4小时20分的时间。再除去办有关手续的时间,他自由使用的时间还更短。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就兑换完了美元,又立刻飞往美国,真是个少见的快手。横渡太平洋的飞机在横渡之前,一般总要在日本停留,泛美的这架航班在23日的21时到22时之间也在羽田机场降落加油,乘客们这时就在机场的特别候机室里休息。黑森这家伙就在45个小时之前还回到羽田机场来了。他知道他的盗窃行为很可能还没有被人发现,一定会在候机室里暗暗高兴呢!”

“那么,我们现在跟他要去的地方联系。能抓到他吗?”

“这家伙倒是早就计算到这一点了。泛美公司班机从香港到旧金山大概用18个小时的时间,按日本时间来说,就是昨天——23日的中午到达。根据我们跟芝加哥警署联系得来的报告,他在旧金山只停了两小时左右,就又坐泛美公司的国内航班去洛杉矶了。日本时间23日下午5时前后到达,然后又在那里坐了晚上10时起飞巴西航空公司的811航班,去里约热内卢了。”

“那么,再跟里约热内卢方面联系一下。”

“那已经没用处了……巴西航空811航班从洛杉矶起飞后约20个小时到达里约热内卢,就是日本时间的……对,今天下午六时,这里就是他的目的地。”

黑木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欧米加”表——正好下午6时整。这偶然的一致给黑木带来了极大的震动,不一这决不是偶然的一致,而是这家伙运用自己的歪才精心计算出来的。必然的一致!手表的表蒙上,似乎已浮现出了怀抱巨额美元踏上巴西土地的黑森那春风得意的形象。

警官接着说道:

“我想您大概也知道。日本和巴西之间并没有缔结引渡罪犯的条约,所以他只要逃到巴西,巴西方面如果不特别关照我们,我们对罪犯无能为力。当然,飞机的时间表并不象火车时刻表那样严格,因为天气呀,气流呀等原因还会迟一点,也可能会晚一点到达终点。但不管飞机怎样晚点,在抵达里约热内卢之前。由于他乘坐的是非协定国巴西的飞机,又远离日本的领空,要逮捕他事实上已经不可能了。这家伙对全部逃跑的路线确实都作了精心的研究和计算。”

警官说到最后,几乎已经变成赞叹的口气了。

25日是明和公司例行发工资的日子,因正巧是星期日,工资又按惯常的作法提前一天于24日发。22日、23日正好也有两天连休,这偶然的连休,给犯人作案之后经香港,美国逃到非协定国留下了足够的时间。

眼睁睁地看着两亿元巨款飘洋过海,到达了遥远的太平洋彼岸而又无可奈何,黑木总经理绝望地埋坐在圈椅之中。

其实,除了这两亿元之外,花添由美也以黑木的名义开出了五千万元的支票,供自己逃亡的花销。对这件事,黑木总经理现在还蒙在鼓里。

数日后,“N饭店”里又召开了例行的秘密约会。

“山路君现在还在里约热内卢吧?”

这是弘子的问话。

“这家伙,这次可在海外玩了个够。”

美马似乎羡慕得不得了。

“那可未必!在他自己来说,也是一场艰苦的旅行呐。半路上遇上坏天气,常常还得被迫改变行程时间。在香港,洛杉矶还都得匆匆忙忙地转机。”

“那倒也是。最早我们演这场戏的目的,就是要让他们以为黑森已逃到巴西,两亿元现金也已带到巴西。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理应在香港换成美元的两亿元现金和由美”顺便“搞来的五千万支票,现在全在我们手里,而黑森也就躲在他们鼻子下面的古峰原山……”

“这事情。佛祖也不一定要想到啊!”

三人同声笑了起来。

“不过,虽说纯属偶然,两天的连休跟飞机的航班时刻吻合得还真漂亮呢!”

“我看这偶然中也有必然性哩。山路君脸的轮廓和身材本来就象黑森。办理出国手续一开始只要请户籍寄来一份黑森的抄本,贴上山路照片后谁也不会怀疑,剩下办理护照、签证,预约飞机坐席,委托旅行社就可办好,这不大大便利了计划的实行吗?”

“不过,我们并没有把两亿元日元都抛到香港的美元黑市上去,不会引起怀疑吗?”美马有些担忧。

“不要紧,没必要把两亿元日元都兑换成黑市美元,换一千万元左右就够了。主要的目的是要让他们产生这两亿元现金已全部被带出日本的错觉。山路自己呢,过一段时间搞个假护照就可以回来了。”

“那么容易地搞到假护照吗‘”

“不难,我已经跟一个旅行代理商谈好了。万一这条路走不通也不要紧,里约热内卢和马德利德都是专门制造假护照的地方,只要肯出钱,世界各国哪儿都可以去的。”

名城这几年间,在知识方面确是长进不小。

“马上,我们就该对付黑森和由美了。什么时候让由美去山庄呢?虽说已把黑森软禁在山庄里,可放在那儿的时间长了,难保不会出问题。到了年底,古峰原一带就是雪的世界,根本不会有人去,那时候就容易处置他了。万一日后被人发现,也不过是一个身份不明的尸体。因为谁都知道黑森已经去巴西了。”

美马说着说着,瞳孔又象做梦一样地朦胧起来。

他一旦露出这种目光,就是一个危险的杀人信号,名城早就发现这一点了,于是接过来说:“他不过是个爪牙,光让他偿还他的欠债就够了,太残酷的事还是少做点儿好。警察也不是傻瓜,黑木明死了,小柳、松井也死了,他们也许会把这些事情联系起来看的。”

“知道,知道!反正你呀,总是太温情!”

“可你也太残酷了!”

“把温情和残酷中和起来不就正好了吗?”弘子出来调解道。

“说的也是啊!”三个人又沉默了。外面街上,岁末的空气已经很浓了。阵阵凄厉的寒风吹打着高层饭店的墙面,呼呼作响,开着空调的室内,却温暖得几乎让人头上要冒出汗来。

名城啼听着呼啸的风声,突然想起了过去与美马一起系着登山绳通宵攀登鹿岛枪岳北壁的情景。两个人象毛虫一样紧贴在石壁上,整个身体的所有部位都暴露在强度的寒风下,渐渐失去知觉。那种滋味,简直可以称之为遭难。

但名城现在又格外强烈地怀念起那种悲惨状态中的生活了。不管受多大的苦难,那里没有人世间的恶意。复仇,不管对复仇者还是对被报复者来说,都是使人丧失人性,走向灭亡的地狱。

正文 第十四章 山庄里的“女尸”

足尾镇有“枥木之陆上孤岛”之称。要到那里去,只有从桐生乘坐足尾线,或者沿着渡良濑川的溪谷,驱车行走陡峭险峻的山道。两者必居其一。

从山间荒寂的铜山镇到八公里长的山涧处,古峰高原一望无际。也许是因为交通极不方便,或是因为与世隔绝,比起近在咫尺的日光,高原显得寂静,但就眺望景色而言,不比日本的任何一个美丽的高原逊色。

在这阳光明媚的高原僻静深处,近一两年内建起了一座“普利菲”山庄。但当地人并不太熟悉这山庄。古峰高原与山庄的命运一样,虽然距离东京很近,却默默无闻。

新建的山庄似乎无人居住,难得11月末好容易才亮起了灯光。虽说是“灯”,但并非电灯。

12月中旬,雪花开始在高原上飘舞。它只是伴随男体山方向刮来的大风纷纷扬扬地来到高原上,而要成为积雪、冰冻还需要一段时间。

“由美到底什么时候来呢?那两亿元钱,大概保存完好吧。”

在山庄的居室里。两个男子对面而坐,黑森首先发了话。虽然口里搭话,却难以掩饰不安和焦躁的神色。

“一会儿就来。岁末钱紧,票据难以贴现。五千万票据的贴现当然不那么容易。”美马回答。炉火映着他的脸颊象少年般泛出红晕。

“可是,分别前她说,最迟11月份在这里汇合的。”

“你说什么?!提出往后隐居五年的人,居然现在就这个样子,那可不行呀!……果在这山里的心情,完全能够理解。而你是作为已经去了巴西之国的人。由美,不,花添的失踪如果牵涉到你的事件,那就麻烦了。”

原来是想假设黑森和由美一同去巴西。假使讹传两人共同逃亡国外的话,那么在日本国内的任何一个地方,可以随心所欲地将他们处理掉。然而,难以找到一个代替由美的角色。弘子不是不能代替,而必须考虑到由美长时间缺勤的问题。这个长时间的缺勤,必然会招致搜查当局的怀疑。这无论如何是件不利的事情,不得不把由美留下来。

“你能代替由美吗?我一直干了下来,直干到公司缺勤,干到你得到宽慰。我不是为了钱而干。这次公司的做法令人不满意,因此我拥护科长。每每发生事件,总想把责任转嫁给个人。这种组织的横暴非常令人不愉快。可是,对于这一次的如意算盘,却来了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两亿元呀——可谓螳螂挡住了龙车。科长是我们的英雄!应当说是证明螳螂胜龙车的身教的英雄。正因为如此,我也改变了主意,才有如此之举,尽自己微薄之力。我们的英雄不能因为由美来迟了就满腹牢骚呀!”

“啊,很对不起。对你这次的协助完全表示感谢。当我在热海火车站的地平线上看到你的出现时,我猛然间闪过一个念头:明知已经周密布置好了,但不曾想到公司里有你这样强有力的朋友。为把两亿元的钱变为不动产,是通过你委托由美保管的。不,我并不怀疑你。由美不能按期到达,总让人有些放心不下。”黑森有几分失望、气馁。

美马边往炉子里添柴火,边说:

“别,别那么太郁闷。你是两亿元的大富翁,更应该显得无忧无虑才是。唉呀,有些按捺不住饥饿了。做饭吃好吗?今天在山麓从猎人那里买来了野猪肉。肉虽有点气味,但做火锅总是可以的。”

对美马的提议,黑森露出一副食欲不大的表情,点了点头。时间刚过7点。可已象深夜的景色。油灯的灯火在门风中摇曳,外面刮着大风。

12月24日——圣诞节前夜。在即将下雪的高原的暮色中,从足尾相反方向的鹿沼镇处,爬上来一辆奇异的车子。车子底盘上胡乱载着些固定放水枪、吸水管、皮管,藤篓等什物。它似乎是介于吉普与消防车之间的一种新型车。它响着排气的喧嚣声从崎岖不平的山道上驶了上来。

驾驶台上坐着名城健作,助手席上坐着脸色苍白的尾村弘子。车子一到山庄,美马与黑森飞也似地跳了出来。

“啊,来啦!”美马在薄暮中露出白牙笑了起来。

“嗯!原来不是由美。”一直认为助手席上的女性是由美,惊喜万分的黑森当认出弘子时。失望地说了一句。他早从美马那里知道弘子是自己人,又是同一个公司的熟人,因此见到弘子并不吃惊。

“嗳呀,由美她还没有来?!”弘子感到意外地应答了一句。

“这么说,她不在公司?”黑森显得有些不安,脸色也变得苍白。总之,由美控制着两亿元巨款,若被她一人吞噬,就完全失去了隐藏在山里的意义。

多年来,黑森与由美一直过着夫妻般的生活,相互间无所不知。大家都纠缠两亿元的不义之财,心中不由萌生疑虑。

“花添实际上已经到这儿了。”美马笑吟吟地说道。

“什么?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黑森焦急地追问。

“嗳呀,别那么急嘛。其实今天一大早,你还在睡觉的时候就到了。花添交待说,在今晚大家聚集以前,别告诉大家,以免耽搁大家的休息,也算是送给大家的圣诞礼物。因此,她要求到别的房间休息。”

“嗳呀,美马君这样做可不好……算了吧,反正大家都到齐了。”黑森象孩子一样眼睛忽闪忽闪,心慌意乱。对他来说,这是一个能得到肉欲和物欲满足的夜晚。

美马瞧他如此模样,嘴角上露出一丝微笑,说道:“喂,让我们进去看看吧。外面雪花霏霏,大家在里面暖和暖和,然后举行圣诞宴会。”

室内油灯明光微弱。

一走进去,弘子心里噗通一下,立即收住了脚步,不由问了一句:“好象有一股奇怪的气味!”

“是的,是有一股味。”名城马上得意地应和着。

“是灯油味吧。因为灯油干了,所以我们用的是从猎人那儿买来的野猪油。我们的嗅觉神经已经不灵了,你们刚来也许能闻到一股味。请忍耐一下。在这里,买灯油要花一天的时间。”美马解释着。

“是野猪呀。可是总有一股让人恶心的臭味。”

“仅仅是臭味,也还能忍耐。我们每天都得吃这野猪肉。温泉和景色倒是无可挑剔。可吃的东西真让人受不了。”黑森已知道由美来到这里了。便用恢复了平静心情的口吻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也许是他觉得自己在四个人中间年岁最长,所以对初次见面的名城也毫不拘谨地摆出一副傲岸的架子。

然而,他虚张的声势终究长不了。他们很长时间不曾吃到粮食了,所以用名城和弘子从东京带来的粮食,做了一顿可口的晚餐。

饭后,大家各自东倒西歪地围着炉边,这时仍然不见由美的身影。

“该把由美叫出来了吧?”黑森终于按捺不住地开口了。

“美马,她在哪个房间?”名城也问道。

“难道如此想见吗?”美马瞅着黑森的表情笑了笑。

雪片纷纷落在窗台上,灯芯不时发出噼啪的响声。刹那间,名城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美马的笑意味着举着菜刀的手将要砍向菜板上的鱼。

“请到这儿来。”美马站了起来。其他三人尾随他走去。

山庄虽说宽敞,但里面仅有三间客房和厨房、贮藏室,中间隔着一条走廊。如果由美在这里的话,美马和黑森各占一间作为自己的寝室,剩下一间应该是由美的。但是,美马没进房间,径直向厨房走去。

名城有一种不快之感。由美缺勤已有十天了。按计划应该于一星期前到达山庄,可是,美马说今天早上才到。他一定有什么隐秘。

在厨房地板的角落里凹进去长宽一来的正方形的洞,俨然象一个天然冰箱。美马掀开盖扳,把油灯伸了出去,然后回过头来扬了扬下颚示意三个人往里看。

首先,黑森弯下腰朝里窥视。由于油灯的亮光太弱,看不清里面的东西,所以黑森老是弯着腰,一个劲地朝里面寻找。

“呱……”突然发出一声象是狗或猫被踩了尾巴似的哀鸣。他的身躯象快速摄影机放出的慢镜头,徐徐倒在洞穴旁边。黑森已经失去了知觉。

“别看!别看呀,弘子。”名城大声地制止正准备窥视的弘子。

“美马,把灯挪近点。”

名城把黑森丧失神智的身体推向一边,紧接着黑森刚才的姿势,蹲在洞旁边往里寻觅。

名城看到了——花添由美面貌全非的体态。好象是一丝不挂地坐在一立方来的暗厨里的雕像。皮肤比活着的时候稍红。或许是长期放在阴暗处的原因,所以死斑的颜色比起一般尸体泛有红色。

“美马!你……”

“是的。我干的!”美马接着发出痉挛一般的狂笑。

“你,你这家伙是杀人犯!”黑森颤抖的嘴里发出悲愤的喊叫。

“究竟是谁杀人?五年前,品川工厂的瓦斯罐爆炸时,伪装灭火,趁机杀死了两个人的是谁?”

“是,是谁?!你……你……”黑森突然被人戳了一下旧伤,不禁愕然了。

“这两个人是被杀者的儿子和女儿。作为夺去两个家庭幸福的报偿是你得到了由美的肉体和保安科长的交椅。”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仅仅是忠实地守职干灭火工作。”

“那么我问你。1000万的退休金是怎么一回事?你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科长,而且你因为失误而被解雇了,却为什么公司拿出那么多毫无道理的金额?”

“我也不知道。因为公司给我的,我就收下了。”

美马暗示弘子打开小型录音机,放出了豪华车伪造事件中黑木总经理和黑森的对话。

“我是遵照您的命令才把人……”

“够了!现在还提起往事有什么用呢?”

磁带送来的两人对话的声音仿佛来自天涯海角。

“重新提起没有用的往事干什么?‘遵照您的命令才把人’的后面应该是‘杀掉’,对吧!”

“不知道,不知道!这种玩具能成为证据吗?磁带里的内容是很普遍的日常对话。我倒要告发你们杀人。”

“那就请便了。”

美马说完便向山庄外走去。

名城和弘子两人把黑森留下后也随美马走了。两人虽说是复仇的中心人物,但似乎完全丧失了战斗意志,感到非常空虚。

外面不知不觉地成为一片银色的世界。纷纷对雪压弯了山庄周围的白桦树和白梅树的树枝,覆盖了原野,覆盖了山峦,好象要把这古峰原悄悄地隔绝于世。

“黑森,听见了吗?”美马通过安放在山庄入口处的通话机喊到。

“你没有必要回答。通过通话机你应该听得见。我们现在把山庄所有的门都封闭了。全部的门都成了普利菲山庄的防盗门,一般不开。窗户的百叶窗都放了下来,里面是开不了的。这是专为此安装的。现在我们想要玩一个有趣的游戏。你猜是什么?玩火!为了庆祝这神圣的圣诞节日,焚烧一场大火。怎么样?这想法不错吧。在山庄的每一个角落里我们到处都倒了焦油。它燃点高,尽管不会象汽油那样熊熊燃烧,但会慢慢地、一点点地、长时间地燃烧。外面一片白雪。现在开始点火。红色的火焰映衬白雪一定很美,而你就成为圣诞节的午餐——烤肉。”

“魔鬼!别……别这样!”通话机里传出了黑森喊叫的声音。

火点燃了。接着,产生很大的气流,火势急速地蔓延。墙缝里吐出火舌,黑烟滚泻出来。

“啊,放,放了我!”黑森终于忍受不了了,向通话机喊救。

“说出来就放了你!”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那么你就去见阎王吧。再过一会儿。通话机的线路就烧断了。到那时候,想说也来不及了。”美马冷漠地置之不理。

“我说,我说,快把我放出来。烟子让我快窒息了。”从里面传来敲打百叶窗的声音。

“贴近窗户的空隙讲。要想得救,讲了之后。”

黑森终于屈服了。

“那天,说是第三次工厂防火演习。我在VEA3305号罐的附近等待机会。”

“防火演习,是谁提出来的?”

“黑木总经理。火灾是按计划发生的。但是,火因不是来自总经理预先说的名城建设的卡车,而是来自卡车与油罐车的相撞。而且油罐车里还坐着总经理的儿子阿明。完全是意外的事故。我当即将阿明从油罐车里救了出来。万幸的是油罐里没有装油,才免了爆炸的发生。不过,载满了油的卡车却碰上了火星,酿成了大火。”

“我父亲呢?……”名城的胸膛燃烧着怒火。

“过了很长时间,我们才知道坐在卡车驾驶室的是名城经理。救阿明出来的时候,四周是一片火海。”

“后来呢?”名城催促地问。

谁是凶犯?渐渐涉及到核心问题。通话机里响起来咳嗽声。大概室内烟雾弥漫,不得不采取应急措施了。

“难,难受啊……”

“快说!说了就放出来。”

“总经理连看也没有看一眼救出来的阿明,自己拿起消防水管,就向卡车喷水。卡车里还有两个人。两人也许因车子相撞负了伤。可是总经理全开发动机,加大水压,对着正拼命逃出火海的两人喷射。两人没被火所焚命,倒是被强大的水压所征服。”

“你充当了帮手!”

“水压太大,喷水枪一个人掌不住的。”

“为何对自己难以逃生且负有重伤的人要置于死地呢?”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真的。我只是帮了一下手。救救我吧,我已经呼吸困难。真正的坏人是总经理。”黑森的声音抽噎起来,很快微弱下去。火焰慢慢地烧到外墙。

“好,出来。给你打开大门。”美马话音刚落,名城纵身跳上吉普,把先发动烧热的放水发动机开到最大马力,然后把固定在车盘上的水枪对准了大门口。美马把消防管的吸水口快速地伸进山庄入口处附近的温泉眼里,接着打开了门上的锁。

“好了,打开了。出来吧!”

美马刚说完,门从里面开了。黑森伴同火和烟踉踉跄跄地出来了。这时,固定水枪以每分700加仑的水量、120磅的高压飞也般地射向黑森。

黑森受不住这使墙破裂、钢铁弯曲的水压,内脏被撕裂断碎,整个人又被弹回刚逃出来的烟火之中。

大火吞没了烟雾,映红了积雪,熊熊燃烧。火星与纷飞的雪花交织在一起,形成彩色的旋风。屋顶崩塌了,白桦树梢上的积雪同时沉重地垮落下来。

“圣洁的夜晚,星光闪烁……”美马冷漠地唱了起来。

第三天。当地的猎人发现了变成一片废墟的山庄。报纸报道,被烧现场有一具男尸。

名城和弘子看了报纸后,感到诧异,为什么消息上不报道两具尸体呢?

事件后的第三天,弘子去公司上班。当在秘书室里一眼看见镇定自若的花添由美时,不觉大吃一惊。差点没昏过去。

早上来送第一批邮件的美马,脸上露出让人不快的微笑,注视着大家的表情。

正文 第十五章 新股份接受权之争

“美马,你的恶作剧简直绝了。没想到那尸体是蜡做的。”

“是啊。我让名城给阻止住了,没看着。既然黑森吓昏了过去,就一定很逼真啊。”

临近岁末的30日夜晚,他们聚集在一个名叫“里斯托兰特·意大利”的高级饭店的房间里。这座饭店位于涩谷道玄坂上,他们有好久没有去了。名城的朋友在这里当老板,大家商议不时换个地方才好。因此,选中了这个地方。

大家用大份量的意大利菜填饱了肚子后,话题又回到了美马在古峰原的“恶作剧”。

“偶尔做点这种游戏,倒是很有意思。说真的,我是想瞧瞧你们俩惊吓的面孔。没能让山路开开眼界,真有些遗憾。”

“让人吃惊是你快乐,而受惊者可受不了啊。心脏不好的人恐怕当时就过去了。”

“在葛饰近郊的地方,好不容易找到一位蜡雕师匠,说服他做了这么一个杰作。不愧为江户时代的名匠的传人,做得逼真,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然而,那腥臭味是怎么搞出来的。”

“在野猪的内脏里倒些柴油,就成了这个气味。把内脏与柴油揉合起来,吊在蜡雕人的下半身。”

“你的演技真可谓逼真可信。”三个人一边把点心送到嘴里,一边说道。

名城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在古峰原山庄所看到的由美的蜡像。犹如白花一样美丽的容貌下,却是割掉胸肌、腹肌的惨状,还有下腹部流出来的内脏和惹人恶心的腥臭味……真没想到这一切是蜡像与野猪内脏、柴油的“合成作品”。这一切也意味着美马的为人。

在这天晚上聚会的二十天后,皮肤晒得黝黑的山路,以“张运天”这个中国人的名字回国了。

两年平安无事地过去了。在这期间,他们认真地调查致使他们家破人亡的证据和两个事件发生的原委。

烟雨连绵的3月的一个星期天。他们汇集于N饭店。

“找到了奇怪的线索。”山路象猎犬似地嗅出点什么。

“明和知道了由于挥发油分解装置,增加资金三分之一的事情。我作为明和的股东也收到了申请接受新股份的通知。然而……”

所谓新股票接受权,就是在增加资金时,按所保有的股份数,是通过票额面向股东分配新股票。例如,时价100元。以100元的股份保有票面50元的股份。这时,假设票面额增加二倍。其股东能重新拿50元的票面取得100元的股份。这可以说是日本股份买卖的一种赠品。正因为有这个东西,所以股份就成了有魅力的投机对象。

山路巡视了一下大家的表情,说道:“新股份接受人的名单中有三个姓美马的。即美马龙二郎、美马龙三郎、美马龙四郎。”

“如此说来,都是我的叔伯长辈啰。”美马有些吃惊地说。

“是啊,我也这么以为。从名字上看是这样,而且美马的姓并不多见。我想准是美马的亲戚。然而,我不解的并不是这件事。即便兄弟三个同时掌握着同一公司的股份,也不足为怪。”

“那么,你不解的是什么?”

“那就是三人为什么都拥有相当大的股份。你父亲没有明和的股份,而弟兄们却为何都是大股东呢?这一点总让人有些不解。”

“在清理父亲的遗产时,有价证券里没有明和的股票。也不曾听父亲说起亲戚朋友们买了明和股份的事。”

“既然如此,有新股份接受权的人中,怎么美马家族的人一连串出现了三个,似乎专挑了姓美马的人。我不知道你们美马家的姓氏,但你不妨查一下,也许在股份接受权的人中,还有美马家的人。就这一点难道你不觉得蹊跷吗?”

“当然有所蹊跷。如果我老头子的弟兄三人都是明和的大股东,那么很难以想象这是一个纯粹的偶然。山路所发现的是父系的兄长,可是,如果母系的亲戚拥有明和股份的话,那么会怎么样……?”美马两手抱在前胸思考着。

山路接着美马的推理说道:“假定你父亲是明和的大股东,一定有什么理由使得他不喜欢作为大股东抛头露面。于是改换亲戚的名义来分散股份。你父亲因事故遇难时,亲戚们没有来。不仅让会上的人,公司的人也会让你来归还股份。这不能说不可怕。你父亲死后,你似乎一心迷恋登山,毫不在乎这些事态的发展。其实我认为他们佯装不知此事的背后有一个打算,一旦时机成熟便霸占股份。这也许是对美马家族的一个不礼貌的推理。”

“不。父亲死时,母亲由于打击太大,随父亲去了。这些无情的家伙,一个人也不曾来过。也许在这戏剧的背后一定有什么打算。好了,立即作一个调查。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名城方面是否再仔细地查一次父亲的遗产。我们两人在数学上并不精明,所以在遗产处理方面有些漏洞。在负债方面,只是把精力集中在归还,恐怕还有父亲能征收的债权呢。”

“马上行动。对于我们来说,每一个股份都需要,只要能成为明和和大和的股东。”名城表示同意地点了点头。

调查结果,有一个令人吃惊的事实。明和化学公司资金60亿,发行股票数为1亿2000万。其中680万的股票被美马的父亲、龙彦的兄弟、姊妹、伯父、叔母等亲戚所占有。整个加起来,实际上占了明和发行股票总数的二十分之一。

不仅如此,在名城家族和石渡家族(尾村弘子的父亲)中均有同一现象。即:大和物产资本130亿,发行股票总数2亿6000万,其中名城家族占有900万,约三十分之一;石渡同样占有大和股票的六十分之一。这些家族的股票集中于一人手中,对两个公司无疑是不可忽视的一大势力。

掌握一个公司到底需要有多少股份。恐怕难以下一个准确的定义。战前,三井、三菱财团的子公司最低拥有12.3%的股份。若保有率达5%,董事会里就有一个人担当重要职务。而现在这些股份都是由满足于参与利益分配的诚实股东所各自掌控。另外,在公司里,除美马家族的三人,其他姓名各异,有无血缘关系不可得知,因而不会引起股东的注意。

“就算同家族的人各自买了一个公司的股票是一个偶然。可是,与事件有关的美马、名城、石渡三家均属两个公司的股东,这难以解释为纯粹的偶然。山路的推理不无道理,父亲拥有明和,大和的大部股份,而不愿作为股东出头露面,必定有何理由。所以他考虑分散给亲戚们为妥。”

名城刚一说完,山路接着补充道:“不过,有一点费解。如果说,名城家作为明和的承包者保护明和股份,当时美马的父亲既是大和的职员又是大和的股东,这还好理解。然而,事实恰恰相反。这又作何解释呢?”

“我们两家是邻居,又有亲戚之缘,会不会相互提供信息买下了股票呢?”

“似乎有些道理。不过不充分。而且没有说明石渡有明和股份。无论雇主怎样劝诱,亲戚们也不至于改换名字分头买下。”

“必有所故。父亲及叔叔们为什么要交替地买股票呢?如果说这些大量的股票真的是父亲他们的话,那么八成是这么回事。首先是要收回。恢复继承的申请权是从继承之日起,20年内有效。父亲去世后已有7年,马上起诉吧。以前以作战资金一点点买下的股份加上这继承的部分一起向股东总会提出。”美马兴奋地说。

不言而喻,在股份公司里,起作用的是股份的占有数。即使与经理和要职人员有交往,如没有股份,也不过是股东雇佣的“女士”罢了。然而,若占有总股份的二十分之一,就可以想象发言的力量。螳臂将要一举成为大斧了。

“明和合成的定期股东总会是5月21日召开,大和物产是7月20日召开。恢复继承的起诉来不及了。而且决算的翌日至总会期间,不让改换名字。倒不如在这之前,分头串连各亲朋,说明原因,索取委任状。我们真正要的不是股份本身,而是股东的决议权。亲戚们也不是不知道我们家的灾难。只要说明道理,同血缘者一定会同心协力。与其采用诉讼的最后手段,不如表示出对他们的利益没有威胁,而仰仗其协助之力。”名城慎重地提出自己的论点。

美马却略表不服。可是山路和弘子赞成了。况且到总会召开已没有多少日子了,不得不同意。

“如果是这样,必须在两个公司的总会上,彻底地说明不正当贷款关系。明和有偷税动用资金分红的嫌疑。但他们笼络了会计师和总会的多数人。我们不可袖手旁观,也要请强有力的总会做后盾。我们收集委任状的同时,还要收集证据,找一个得力的总会。够我们忙一阵子的了。”山路的鼻子上渗出了汗珠。他每每热衷于某事物时,鼻尖上总要出现汗珠。他一干起私人侦探的买卖,简直象一只猎犬。

“总会的人?喂,名城!”美马突然发狂地喊了起来。

“什么?简直让人吃惊。”

“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还记得高中时代,我俩曾一块儿到枪穗的纵走路去,在那里救了一位老大伯。此人自称有一百来个主顾公司,主要买卖是给股东总会撑腰。”

“是的,有这么个人。虽然他是第一次登山,却跑到枪穗的纵走路去了,在‘基雷特’转来转去。如果不是我们在那里走过,不知会有何等结局。如象叫大川什么的。找一找的话,也许有名片。”

“大川?”山路突然眼睛一亮。

“该不会叫大川威。”

“对,对。想起来了。是叫大川威!当时给了一张象明信片大小的名片。”

“如果真是大川威的话,可了不得。总会成员根据实力分为ABC三等。大川他近来虽不在面上活动,可被称为‘泰斗’。现在活跃在第一线的A等总会成员中,没有不受大川影响的。若能得到他的协助,就能动员一般的总会。”

“是这样一位大人物啊!”美马和名城均感意外。

老人与艺妓一起到上高地来避暑。他迷恋穗高的美丽景色,让艺妓留在山麓,自己登上了穗高的顶峰。屹立在眼前的枪岳山峰是老人得以满足之物,他踏上了日本阿尔卑斯山有名的险峰——枪穗高的纵走路。他忘我地攀登,来到“基雷特”。但不料气候剧变,老人受风吹雨打,一筹莫展,此时正遇美马、名城路过。老人也还豪爽,以还救助之礼,将两人留在上高地帝国饭店的高级房间住宿。为找股东总会而一筹莫展的晚辈,没料想到缄默不语的老人是总会成员中的总老板。

名城从旧名片薄里找出了老人的明信片般大的名片。

一点没错,上面清清楚楚印刷着“大川威”。

老人在千代田区平河町的“城市中心饭店”的六楼租了几间客房,悠闲自在安度晚年。他虽不玄耀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日本知名的公司都会寄来定期的“问候”。

“啊,对了,那个时候你们……”大川老人对美马与名城的突然来访感到吃惊,不一会即变为高兴。

两人作了分别后的寒暄之后,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和来意,以求帮助。

“没问题嘛,交给我了。我是重人生义气之人,你们已经讲明了整个事情的重要性。我大川威虽说年迈,对相求之事全力以赴,给明和与大和的总会打个招呼。你们的股份已经够了,勿需什么委任状。你们两人努力到今天这个地步,不错。你们就算不是我的救命恩人,也当助一臂之力嘛。”大川老人用别致的关西方言唠叨了一阵后,“咚”地敲了一下肥厚的胸脯。

“所有的公司,在公司发表的贷借对照表上,多少有些粉饰嘛。那两个公司的收据发票和赊卖比卖出要多得多。我早就注意到了。虽说如此,我毫无兴趣地听之任之。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当管到底,既是为了社会正义,也是为酬报搭救之恩嘛。”老人的眼睛宛如大象的眼睛眯缝起来,笑了笑。

从隔着玻璃的沙龙可以看到东京的街道。从中也可以找到明和合成和大和物产的“新东京大楼”。

“今天有风,所以视野广阔。风和日暖反倒空气浑浊。冬季最令人烦恼的是烟雾。总想跑到郊外空气清新的地方去,但这饭店地处不错,故寝居于此了。”大川介绍说。

他的背后那着一排排大六法等法律学的书籍。书名都是烫金的,就象保护他的铠甲闪闪生辉。

一个月后,在N饭店召开了例会。

“委任状很顺利地收齐了。一周后便是明和股东总会。证据也具备了。大川老人做我们的后盾。向怀疑者发起正面进攻的时刻来到了。”

“这也意味着我们从此将全身暴露在敌人面前。以前我们是藏在草丛里一个一个地消灭敌人。而现在敌人也能看见我们了。当然,必须考虑到对方的反击。这是生死存亡之际呀。”

“今后让我们同心协力。山路,拜托了!弘子也同大家一起坚持干。”

四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正文 第十六章 雕塑的花终会谢落

明和化学公司股东总会例会于5月20日在“新东京饭店”九层的大会议厅召开了。出席的股东,约七百名。那样大的会议厅,差不多坐满了。不愧是明和的总会,其中也坐着长期不曾露面的大川威。他手上拿着美马收集的美马家族的约六百万股份的委任状。

黑木总经理面对久未出山的秃头大川和他手上的那600万股份的委任状,感到有一种不祥之兆。但他极力控制自己的猜疑。黑木寄给他的“定期问候”该收到了,分红不到一成。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

黑木站了起来,宣布开会。

“诸位,今日有劳大家趁百忙之际,到此议事,深表谢意。我是总经理黑木一郫。根据章程规定,今日由我担任议长。望诸位大力协助,多多关照。下面我宣布本公司第××届定期股东总会正式开始。首先由总务部长报告出席股东人数,以及决议权票数。”

总务部长按常规报告之后,黑木又站起来说道:“正如上述报告,本总会的成立是合法的。在审议议案之前,先汇报工作和决算概要。”

在黑木报告刚结束,负责监督的冈术站了起来。马上就将进入第一号议案——贷借对照表的审议。

“我是负责监督的冈本。我代表全体监督员报告检查结果。对于本期会计帐目,根据商法,进行了详细的清查和审查。我们确认:贷借对照表、营业报告书、盈亏计算书以及公益金分配方案均属合法,并合理地实行了。”

冈本的报告一停下来,立即响起了掌声。这掌声来自总会成员中的“囮子”和善良的股东。

第一号议案,本期的决算审议按原案通过。至此一直是平安的气氛,不曾有谁想到出乱子。现在进入第二号议案的审议。

黑木刚要站起身来,这时会议的后面传来短剑般的声音:“有异议。”

是大川威。他用便携式小扩音机大声说了起来。

一瞬间,会议厅里充满了可怕的紧张气氛。

“我对刚才说明的决算报告抱有疑问。也就是说,今年下半年卖出额为182亿8600万元,而赊卖额却是110亿4300万元。在卖出额183亿元中,91亿5000万元是给子公司名城建设的。也就是说,在营业年度里,从去年11月1日至本年4月30日的六个月,卖出额的五成是给名城建设的。但是九成以上都是不能收回的赊卖额。或是期限不明的收据发票。”

顿时一片鸦雀无声。寂静之后便是哗然、怒吼,象开了锅一般沸腾起来。

“谣言!”

“老糊涂!”

“老不死的,一派胡言!”

这些杂音很快被大川威的大声斥吼平息了。

“听听君的发言!”

“继续说下去!”

大川环视了会场各处的喽罗们。满意地笑了。

“在这里我要说明,明和化学是通过架空的赊卖额,增加收益。为此,我不得不怀疑是强行卖给名城建设的。”

明和派喧哗了一阵,很快被大川的电子扩音器所压倒,一下子变得象蚊子的声音。

“将去年4月底与今年4月底相比较,从名城建设的明和化学的买进额增加了2倍,可买进额增加的72亿元,基本上是作为名城建设的库存而留下来的。如果把名城建设的过去5年的平均买进额作为标准,来计算本年度的年预算买进额,应该是61亿元。这比实际买进额的132亿8000万元少71亿8000万元。今年4月底,名城建设的库存过剩了71亿8000万元。这不能不让人推判是明和化学所盗。”

不愧是大川。他展开了一场滴水不漏、堂堂正正的论争,控制了全场的听众。明和派的总会成员陷入沉默。局面随着他的意志发展。黑木总经理以及明和的要员们脸色苍白,任大川蹂躏。若事先能估计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那么就会开成另一形式的总会。但对总会的会议太过于放心,毫无防备。

当时,为了掩盖低压聚乙烯的过失,强行卖给名城建设。下次或下下次,完全可以用卖出减少赊卖额。第一、二次的卖空是常有的事。既使发现平衡表上有疑点,总会成员的嘴都被“定期问候”所封闭。有些血气方刚的股东外行,不时作难,但都由“囮子”们作了天衣无缝的安排。没想到这次受到了阻击。大川的攻击完全象“珍珠港的奇袭”。他带来的电子扩音器也称得上是“新战术武器。”

他的演讲在继续进行。

“而且,董事会会决定本年度2月底增资三分之一。现在,完成了这么高的收益吗?前年从美国S公司引进低压聚乙烯技术,该公司技术部转让此技术无可非议。但是,这件事完全可以说是没有把握的。不知是何缘故,聚乙烯机器的心脏——聚合釜的压力漏气,而且聚乙烯的碳化氢不能按要求接上。经过反复改造,终于于去年5月试验成功。而且,生产高压聚乙烯的住菱油化公司的年利为20亿,利润率达20%。暂且不论其他公司,就说我们明和生产低压聚乙烯的年利,仅2亿8000万元,利润达2.5%。然而,公司的干部们躲在这明显亏损的所谓利润中,进行增资。这当然让人疑惑不解。我对这里的经营者持有极大的怀疑,同时期望你们排除疑问,给予明确而诚意的回答。”

大川抬高声音,结束了演讲。

他刚一坐下,掌声和怒吼声如同潮水涌起,而那些经营者们象化石一般,纹丝不动。

美马等四人夹杂在一群小的股东中静观事态发展。到底是大川威。美马他们在几年里不曾找到的证据,而大川却在短暂的时间里抓住了。

黑木总经理脸色苍白地站了起来。作为代表,他必须有所回答。

“我们承认这次给名城建设的赊卖较之往年多了一些。但是,虽说是子公司,可两个公司完全是以独立核算来经营的。这次赊卖的数目增大是名城建设的贩卖网扩大所致。”

顷刻间,大川派发起了厉声吼叫。黑木自己也清楚刚才的回答并非满意的答辩。可是被如此地捅了一下,他作为明和的代表不能不作答复。

黑木在强烈的吼叫声中强行地讲下去:“股东君的发言毫无根据。我认为他的行为构成了妨碍业务罪和毁坏名誉罪。”

黑木一坐下,大川立即站起来。

“刚才总经理的答复并非答复。独立核算是总公司和子公司通用的一种经济管理制度。说什么扩大贩卖网,在这一年里,名城建设完全没有扩大比往年多两倍以上的购买网的痕迹。退一步说,就算如此,本公司占有卖出额的百分之五十,却是卖给子公司的所得。这一事实难道不表明经营者的无能,或如实地反映出经营者的玩忽职守吗?!对于低压聚乙烯给股东造成的损失,没有作任何说明。在此,我要求经营者们全部辞退,同时决心告发他们的行为构成了严重渎职罪和不法分红罪。”

大川结束了发言。会场响起的掌声与喧闹声,似乎震动了会议大厅的整个天花板。议长让大家肃静,但毫无效果。已经是不可收拾的混乱状态。

明和公司的经营者被驳得体无完肤。然而,大川并未拿出最后的王牌。明和、大和之间存在一个不正当贷款关系。大川有意留下这张王牌是为了将来给明和一个出其不意。

总会会议终于休会了。

当天夜晚,黑木召集心腹的董事、监督负责人,商量对策。可是时间白白地浪费,没有得出任何结论。

黑木用充满了血丝的眼睛看了一下大家说道:“今天大川的发言无疑说明他相当了解我们的内情。今天好容易休会,逃脱了窘境,但明天的会议恐难脱身。”

“总之,我认为只有强行推卸对名城建设卖出的责任,除此别无办法。如果说我们的目的是为了维持那些因市场不景气而经营不佳的公司,才把假卖利益列入预算的。这样至少可以逃脱严重渎职罪吧。”冈本监督献计说。

“即便如此。恐怕也逃不掉不法分红的责任。”

“对手是大川。他不同于其他无名小辈的总会成员。当然他已经看过了有价证券报告书。在明天会议上,他们可能一方面坚持一成分配的方案。另一方面要揭露用赤字申报法人税的做法。不法分红比起严重渎职的罪过轻些。与其装着什么也知道,不如极力去减轻自己的责任。这才是上策。”

“开始我们就没打算投降嘛。我们索性雇一个强硬的总会成员做后盾,来一场论争。”饭岛常务表示出强硬的态度。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大川的实力才这样说。大川并非普通总会成员,还与政界和赌徒有联系。没有能与他匹敌、交锋的总会成员。总之,对手太坏,幸运的是没让他知道与大和物产的贷款关系。我们还保留下一个名城建设。如果仅仅是不法分红罪,可能明天会提出解任,但能保存下来。那应该安全地进入一垒的轻打。”白鸟专务慎重地提议。

但毫无结论,大家陷入黯然的沉默。

“可是……”白鸟又开口了。

“大川收集的委任状中,有四人姓美马。美马到底是什么人?他们竟然都是百万股份的大股东。”

“不知道怎么回事。”黑木不愉快地回答。他不知道美马姓名中有一个叫美马庆一郎,是明和公司职员。复仇已经出现了眉目。黑木满脑子想的是怎样越过明天会议的难关,因而对白鸟的疑问并未留意。对黑木来说,与其谁来委任股东决议权,毋宁说谁被委任才是最重要的。

第二天,明和化学总会继续召开。会议一片乱哄哄。

奇怪的是大川没有提及他知道的法人税赤字申报一事。为此,大川派缺少将明和经营者致于死地的有力王牌。

董事的解任,虽然投票差额不大,但被否决了。

大川也没有依照商法257条第三款,提出解任请求。

黑木对自己幸免陨坠的命运舒了一口气。但对大川在关键时刻的抽手感到造作,有一股不祥之感。

第二天,明和股份遭到下跌的厄运。总会的“泰斗”大川捅了一下明和的对照表的消息,多少让那些粉饰决算报告的公司干部们感到不寒而栗。

4、5、6、7几个月的决算结束后,各公司召开总会。他们没忘被捅过隐痛,战战兢兢地召集总会,当确认大川的身影没出现在会场时,放心地抚摸一下胸脯。然而,大川的身影自明和事件以来,销声匿迹。

大和物产的总会日期已临近7月20日。

自明和事件以来,大川的行动曾一度引人注目,之后,他却闻风不动。

大和物产轻松地进行准备。大和物产推测:大概是明和忘了“定期问候”,才招惹了麻烦。所以他们只是比往常多增加了一些“问候”,而没有作特别的准备。

“明天就要召开大和总会。我要给他一个漂亮的教训。等着瞧吧。”大川脸上的气色很好,犹如青年。

这里是大川作为城池的“城市中心饭店”的房间。房间里出现了名城等四人。

“此次有名城提供的详细材料,能比上次更好地敲敲他们。只是明和的地位没有解决,有些可惜之感。当然嘛,由于你们苦苦衷求,我对他们的地位给了一点宽容。送美马一个常务之职是轻了些,啊。”

“哎呀,我们现在不想介入他们中间。我们只想在外围一点一点地敲打他们。”

“明天的总会上,一吐出不正当贷款,那是很有趣味的书嘛。可是,你们也需留意。手上拿的是名城及其家族的委任状。这样,敌手就会注意你们的真相啰。”大川提醒他们注意。即使不被提醒,他们也有所准备。

“我们打算故意把自己的面貌暴露给敌手。不能老是感到黑木和入九的背后有大人物,为了知道黑幕的真相,我们也想揭去自己的伪装。”名城解释说。

“这也好。委任状去掉了美马,名城的。数量也足够了,你们要想隐匿真相,也是可以的。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暴露自己,观察对方态度,亦算一举。可这些家伙拥有组织,一旦逼狠了,他们会让金钱和组织发挥作用,不知会干出什么肮脏勾当来。当心为好。”大川再次提醒道。

人,被逼得无路可走时,使用得最本能的东西是暴力。不久,准备反击敌人器力的时刻来到了。他们愈加感到与仇人的肉搏即将开始。

7月20日。上午10点,大和物产公司定期股东总会在“新大谷饭店”的大宴会厅的“芙蓉”会议厅召开。出席的股东总数约一千名。

主持人当看到手上拿着委任状的大川和他的五十余名亲信时,一下失色了。大和总会的“囮子”及普通股东也跟着紧张起来。

自明和以来一直保持沉默的大川,又一次出山了。会议尚未开始。会场上就充满了凄怆的气氛。

10点整,议长宣布开会。

决算报告、业务报告、营业方针的说明报告都按日程进行。意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

“股东B君的报告,略有异议。”大川引起了会场所有与会者的关注,他缓缓站起。

“刚才的报告确实动听。公司的成绩无论怎么说,是日趋上升,法定的偿还也没间断。经营上无懈可击。”他讽刺了几句后,立即切断了话语。暴风雨中的寂静——一种不快的寂静控制了会场。

“可是,在卖出额约730亿8000万元中,令人吃惊的是有245亿的空卖出额。本着实现的原则,商品的卖出不是在买卖合同生效时,而是以交货时的收益计算的。然而,公司的干部以库存卖出的名义,把交易所订货时的数字也算在卖出的帐上。而且仅靠口头、电话上的预订,预订书尚未收到,买卖合同不知能否正式生效之前,统统算在卖出。实际上,这些应该卖出的商品都堆在仓库。”

会场陷入混乱之中。这混乱大多是对大川的声援。

“确实可以说一种极幼稚的粉饰。这一事实未必要拿出证据。只要对照一下卖出帐与库存量,便一目了然……诸位股东,不妨查看一下借贷对照表的资产部分和收据发票。现有金额,240亿7000万元,扣除金额不足38亿元。这比卖出额岂不多得多了吗?”

刹那间,姿英策部长的脸刷地一下白了,嘴唇吓得只颤抖。

“这一事实是我从大和物产的经理那儿得到的。据悉,大和的一部分经营者几年前就对明和作不正当贷款。向明和化学发三至六个月的长期汇票,并按本市高利贷的日利息,扣除20分到25分钱。而且按银行日利的2分3厘的比例,把扣除利息记入帐本。20分减去2分3厘等于17分7厘。这些帐外的利息完完全全地滚入一部分干部的腰包。我们把它变为实际的金额算一下。用日利差额的17分7厘的比例,把30亿期票贴现,那么三个月实际上有大约4亿8000万元作为帐外利息,可浮动处理。从明和得到的收据发票也决不会少。根据日期长短重新扣除,或是浮动帐外利息。于是,数年来,他们私吞几十亿元以上的金额。一方面,用库存卖出的方法计算虚空利益,欺骗善良的股东;另一方面,擅自向其他公司借贷公款,私吞利息。可谓令人憎恶的寄生虫。在此,我作为一名真正爱护大和物产的股东,弹劾这些寄生虫似的经营者,并期望肃清经营管理上的腐败。”

掌声如雷,人声鼎沸。大和方面的成员在答辩之际,一味地强调“无事实根据”,极力地抗争。但在大川拿出来的卖出帐率和库存品帐本的复印件的面前,沉默了。大和方面一败涂地。如其说失败,不如说战前已知其胜负。

名城几年来潜入敌人心脏所调查的材料,与大川的力量相结合,发挥了莫大的作用,不容公司的任何抗争和辩解。

经两家公司精心培养的艳丽花朵,被这和平形式的总会所揉碎,一瓣不存。

正文 第十七章 原形毕露的妖魔

究竟是谁把公司的秘密数字泄露给大川的呢!?在这无情的数字面前,无法争辩。大川吐露的经理人选到底是谁?处于亢奋状态的中冈总经理大声喊了起来。

“大体有眉目了。”紧紧地咬着嘴唇的姿经理部长不加思索地回答了一句。

名城健作。一定是他。大川手中拿着的800万股份的委任状中,有三人姓名城。最没有健作的名字,但三人同姓决非偶然。出囊人一定是名城。委任者都会是健作身边的人。让名城掌握了属于公司机密的数字。因此,姿部长感到被豢养的狗咬了手。名城得到如此提拔,却为何要背叛?比追索疑问更现实的是被不该背叛的忠实部下刺了背心骨。这愤慨使得他头昏脑胀,难以启齿。

“不过,私自向外贷款的事儿我也不知道。姿部长,那是事实吗?”

“是事实。为了赚取暗地交易的钱不得已而为之。”

“那笔钱挪到那儿了?”

“作为补偿专款和灾害专款存起来了。库存的售货款主要是食品部经营的。此地食品业萧条。仅以迄今为止的所得利改变不了赤字的窘况。说实话,为了提高售货款已挪用了相当一部分的专款。”

姿一边说明,他背上一边直冒冷汗。

大和物产的食品部和机械部是两个栋梁部门,虽然是同一公司但两个部门之间的对抗意识很强烈。由于这里食品业萧条,所以食品部也常受机械部排挤,与其对股东卖好不如采取摆脱机械部的牵制提高销售额的手段有效。

但在股东大会上,让大川一敲打,才知道这不仅是被机械部挤垮的问题。更关系到大和的兴衰。

“但那么大一笔金融资金为何没告诉我?”

中冈总经理讽刺道。

“总经理,鄙人早已被前总经理委任管理财务。因为公司内有小暗探,这次才被大川之流盯上了。但无论怎么说大和是同族公司,他们原有的股份从今天的委任状推测还不足总数的三十分之一,若提起股份数就挤掉他们。”

被这么一说,不知辛劳的第二代“和尚总经理”竟无以回答。

“不过草香没问这些事吗?”

草香在机械部担当常务董事。在中冈总经理眼中,在公司内逐渐稳固地位的草香如企图霸占房屋的恶家佬一样可怕,与公司外的一般股东更甚。虽然禁止起取缔作用的公司机构买卖公司股份,但他似乎以他人名义在悄悄地收卖公司股份。

“没有,草香常务董事已经私下答应我们给明和的那笔金融资金。而且只要作为专款将暗地交易的钱存起来,那么食品部的萧条挽回资金就无以查清了。”

傀儡般的总经理终于露出了释然的表情,不过他没察觉到姿的话外有音。食品部的专款机械部也可照此挪用,而且事实上也许要为机械部大破其财了。

与此同时,嫁到黑木家的姿英策的女儿理沙子在R大学附属医院生下了一个孩子。

“恭喜您,是个小少爷。”

“恭喜您,是位千金。”

医生通常都是这么向产妇报告婴儿的消息的。但现在,护士没对理沙子说任何祝福的话语。分娩室内弥漫着沉闷的空气,医生脸上洋溢着并非疲倦所致的痛苦的神情。

阵痛过去,理沙子脸上出现的唯有创造了新生命的妇女才会有的那种充实的神情渐渐被涂上了灰暗不安的色彩。无论她打听什么,医生护士都含糊地说。“等出院时再告诉您。”没有一个人来探望她。

几天后理沙子才知道了降临她孩子身上的可怕的病名。

“先天性梅毒。”

这个不幸而幼小的生命从某个时辰起就在母体内接受了梅毒菌的洗礼。

这个婴儿发育不良,体重只有2.6公斤,比标准体重少0.4公斤。他虽然刚出生,但嘴部周围布满了放射线般的老人一样的皱纹,整个脸面宛如干瘪的老人。满身的梅毒性湿疹特别引人注目。

“抬起他的脚他就会哭,这就证明他骨骼已发生梅毒性变化导致了下肢麻痹。”

医生指着每次换尿布时一抬起下肢就哇哇大哭的婴儿,以毫无感情的语调解释着。

“在夫人体内梅毒已相当恶化了。或许您丈夫也已进入二期或三期了。我已决定你们现在继续住院治疗,您丈夫也要尽快治疗。由于处于潜伏期尚没有清晰的自我感觉症状,但脑和神经正一步步被感染,现在与其追究感染的途径,倒不如全心致力于治疗。”

与此同一时刻。同一医院的外来特别诊治室里,黑木正武在医生前,正面色苍白地叫嚷着。

“畜牲!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结果是梅毒!这三年里她一直欺骗着我,唬弄我还不够。还要把梅毒传染给我的第一个孩子。”

几天后尽管进行了现代医学上最大限度的治疗,但那个幼小的生命只是领略了一下这未展开的人生就去了。

理沙子、正武都为还未起名就被梅毒菌戕害的孩子哭泣。理沙子的眼里是伤心的泪水。但正武的只是懊恼的泪水,是被最心爱的人欺骗的刺痛,悲愤的泪水。

约十天后的一个中午。信步共来蹓跶的名城建设经理黑木正武开着经理专用车,买回了一车炊帚。

他对惊呆了的秘书命令道:“把这发给公司职员,擦办公桌!”

翌日午饭时,谁也没在外面订饭,但附近二食堂送来了两百份咖哩米饭和汤面,职员们瞠目结舌。经再三调查才知是黑木经理直接打电话预定的。

“我们公司的经理,近来可真是有些怪啊!”流言蜚语传遍公司,此时黑木又做了一件更加要命的事儿。

那是“咖喱米饭事件”三天后的一个星期六中午,正在做回家准备的公司职员面对从经理室里冒出的滚滚白烟大吃一惊。

职员们喊着“吱呀,着火了!”跑了出来。

经理室的中间堆着书籍和文件,黑木经理站在正在燃烧的弥漫的白烟中,一边兴高采烈地喊:“放火了!放火了!”一边把手放在上面烤着。

职员们看到黑木的如此狂态感到象是白日做梦一般。

8月下旬,理沙子离婚回到了姿家。

姿英策听别人说离婚的缘由,万没想到感染源会在他自己的女儿身上,他火了:“如果是因为别的缘由离婚的话还说得过去,但要是因为染上了梅毒那算什么理由!这不光是理沙子一个人的名誉问题,这是对我们姿家的侮辱。”

他要把这番话拿到法庭上争辩,可理沙子心里知道染源来自与名城健作的一起度过的那一晚上,她哭着央求父亲。

“爸爸,我求求你。算了吧。都是我不好,别再闹了。”

“你说什么?理沙子。爸爸是把你看作命根子、把你当作男孩子一样抚养大的。可他们说你是梅毒患者,害死了他们的长孙,还说什么病毒是你带去的,真是忍无可忍。这已经不是你理沙子一个人的事了,这件事严重伤害了姿家的名誉。”

姿英策对女儿的央求置之不理,以伤害罪对黑木正式提出了上诉。

法庭辩论的商磋完了后,姿英策从法律事务所回到家里,发现理沙子服下了大量扑尔马林已昏睡不醒。他惊呆了。他想尽了办法仍没有唤醒她。

昏昏沉沉睡了40个小时后,理沙子好象是去追赶自己的孩子一般静静地死了。

医生按着理沙子的脉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把她的手腕轻轻地放回被褥中,然后看着姿的脸摇了摇头。

第二天姿英策部长就亮出了明和化学开出的已到期的40多亿元的全部支票。

8月25日早晨,明和化学公司担当经理重任的冈田常务董事脸色苍白地赶到总经理室,平时冷静温和的冈田一反常态地惊慌失措。

“究竟发生什么事情?”刚上班的黑木一边喝着尾村弘子泡的茶润喉咙,一边浏览着早报。

“总经理,了不得了,大和开的支票40亿元都出示了。刚才大东京银行通知说存款不足。”

“什么!?”

茶碗从黑木手中摔了下来,热水透过报纸洒在膝上。黑木没有顾及热水,他皱着眉头沉吟道,他早知道40亿元的支票已经到期,但根据同姿英策的商谈,巳决定换成延期付款的延期支票,现在这个商定被姿英策废弃了。

“这个狗东西!”

他想要站起来,但腿哆哆嗦嗦的。

“总经理,怎么办?40亿呀,有哪个地方能借给我们这些钱呢?”

“求求大东银行,请务必兑换期票。”

“不行,上次在总会塞入名城建设的赊卖款被大川揭露后,向银行界借款就没有希望了。”

黑木哼了一声,他象一只被穷追的耗子在寻找逃路,一边哼一边环视着周围。

尾村弘子看看他那可怜的样子,就象在看一只实验动物,眼光冷冰冰的。

这天下午,明和化学出现了40亿元的拒付支票。

数月来艰苦努力勉强保持了面值的公司股票价,在下午的股市场上一下暴跌到25元。

这天晚上很晚了,黑木总经理去赤坂“饭店”的一室拜见了某个“大人物”。

“队长,今天的事情也搞得太过分了吧!”

他向这位大人物责难道,黑木称作队长的就是那位先生。

“呀,对不起。真没想到姿英策会干出那样绝情的事来。但是,黑木你也没有责任吗?这种重要的时刻没有必要退回姿的女儿。”

“对不起,我儿子那家伙乱来一气!唉,还是说说怎么处理善后吧。”

“这样办吧。不管怎么样。事情已弄大了,你最好还是从明和退一下,在大川派提出解聘请求前逃到名城建设那去吧。坐在明和总经理二交椅上等到上地方检察厅可不明智。先让后任尝点甜头。然后我们再想办法着手。40亿的拒付我在一周之内一定想办法解决。因为这个时候还去愚蠢地调查大和、明和间的不正当融资可不是个好办法哟。”

“40亿在一周能有办法吗?”

“可不要小看我的能力。总而言之,我将尽力而为。就这样放任自流的话,你可要被股东以违反商法、会计法规的名义起诉的。不,还不光这些,甚至还要因特别渎职被逮捕呢。”

“别这么恐吓我。”

“这可不是吓唬你,而且对手还有大川,是个以一般方法对付不了的家伙。”

那个人稍停下话头,用炯炯有神的目光看着黑木,又说道:“但是,大川只是咬住了大和与明和。从4月到7月开过股东大会的上场公司超过了一百家,其中对两家以上公司有严重虚假的决算的公司就有很多。为什么大川选来选去单单把矛头对准了大和与明和呢?你不觉得奇怪吗?”

“……”

“我感觉到了大川背后操纵他的是同一根线,那就是那些委任状哟。明和股东的委任者中美马姓,大和的名城姓各有三、四人。进一步调查的结果,这能发现大川的委任者都是美马、名城两家的附带人物。对明和、大和的美马、名城——黑木,你没有想起什么吗?”

“储罐爆炸与有毒奶粉事件……?”

黑木倒吸了一口冷气。

“对,这是复仇啊!明白了这个的话,这数年来,两家公司里发生的事件之谜就解开了。首先,我们回顾一下,大和这一方发生的事件。××年11月,松井学与小柳圭子二人从波久礼溪谷摔下而死。以前说是男方遇女方拒绝后的强迫情死。现在想一下,那是被杀的。再看看明和这一方。首先。你的次子同年7月在穗高遇难。还有3年前的11月里黑森拐带走两亿日元失踪了。也许现在那两亿日元已成为那帮家伙的军费,而黑森的尸体该在某处的山凹或是海底腐烂了吧。乍一看是些毫无关联的事件。但今天冷静地回顾一下,就可以明白原来是由一根纵线联系在一起的!被杀者、去向不明者,难道不都是这两个事件的关联者吗?”

经这个人物一提示,黑木感到近年来总是笼罩在自己身边的黑雾正慢慢显露出它的真象。

“那些家伙渐渐向我们逼近了。黑木,当心点。大川为什么把他们当朋友还不知道,但他好象不是为钱而动的。仅是这一点就够可怕的了。但是我们也能抓住隐藏的敌人。明白这个,击溃他们就没有什么困难了。我们也有组织,也有钱,我的确佩服他们以往的行动。可惜的是他们太早地暴露了自己。”

这个人嘲笑地说。他一笑,露出了齿槽脓肿般的桃色牙床。这使他本来就厚脸皮的表情显得更加厚颜无耻。

“他们是谁?”

“还不明白吗?你是不是因为总经理的交椅坐得太长太舒服了,怎么这么糊涂!其中一人就是你公司总务科的美马庆一郎。”

啊,黑木小声叫了一声。这么说来,好象就是每天早早送邮件来的那个总务科的苍白脸的青年了。

“不管多么大的公司的总经理。自己公司职员的姓名至少是应该记住的。这样的事我现在也不啰嗦了。另外一人是大和经理科的名城健作。这二人正是那次事故中死去的美马部长和名城经理的长男。他们考虑得很巧妙,两人进不同的公司,然后交换进行复仇。我们不知不觉之间就失去了松井、小柳、黑森。连你二次子也被杀了。而且当你发觉的时候,虚假决算已被彻底地暴露了。你眼看着就要失去总经理的交椅。我呢,本来应该是早一些发现的!畜牲,干得真好!但是这样的事到今天就该结束了,从明天起我就要让你们看看我对付复仇者的复仇。”

同一时刻,“都市中心饭店”的一个房间里,美马等四人围着大川而坐。

“明天,我们就以违反商法为名去起诉以黑木为首的明和经营者们。真有意思。这些人不仅粉饰决算,还出了拒付期票!总而言之,他们因为持有股票所以很强,但是他们还没有发觉。因为时间不足,我只收集到名城一族的委任状的一小部分。委任状全部收集以后,可以一举将名城推上董事的职位。”

大川环视了四张年轻的脸,满意地笑了。

正文 第十八章 飞车报复行动

9月初的一个雨夜,到“都市中心饭店”造访大川的美马和名城,正要横过人行横道到停车场去,从辩庆桥方向开来一辆“克罗拉”牌车停在了人行横道前,里面的司机透过前窗扬起手做了一个让他们过去的手势。

两人轻轻地招了招手,以回报司机的好意,美马在前名城在后小跑着就要过马路。可从“克罗拉”车的后面,又飞快地开来一辆满载砂子的大型卡车。名城他们以为这车肯定会停在“克罗拉”后面的。于是就不大经意地穿过人行横道。

这时,卡车不仅没有停车。反而加速向“克罗拉”的后面直冲过去。随着一声冲撞的声音,“克罗拉”车将卡车的速度“传导”过来,直向美马撞去。

“危险!”

名城拼命地喊了一声,将美马的身体朝前推去,同时自己则倒向了后方。

千钧一发!“克罗拉”从眼前横穿而去。接着好象是为了追上卡车似的向粷町四条大街交叉点的方向驶去了。

已经没有时间看清汽车牌照,两辆车溶入了夜色里。

“美马。没问题!?”名城跑向对面靠近人行道处倒下的美马。

“没关系,只碰伤了一点膝盖。”

他皱着眉头想要站起身来。

“喂。别硬撑着!”

名城让美马扶着他的肩膀。

“刚才的几个家伙是谁?如果不是你把我推倒,那现在可就是个柿饼了。”

美马一边嘟嚷着,一边吃惊地看着象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的名城,而后美马也恍然大悟。

“啊,刚才的家伙们。”

“没错,一定是对方的杀手。”

“可是这一招可真够厉害的,不直接轧人。而是两辆合谋着轧。”

“前面的车当然是无罪的,后面的翻斗卡车若说没看见前车的前面,最多也只是操作过失致死罪。”

两人对对手巧妙的手段大为吃惊,继而恐怖地颤抖起来,如果直接地把人撞死的话。不管说成是什么样的过失,都会严厉地追究责任,很容易出破绽。

但是,如果象刚才那样,利用从后面撞上的力量轧死人的话,不仅不能证明两辆车的司机的同谋关系,而且很难确认后车的司机是故意杀人。前车如果没有刹车的话,因为撞击而导致车体破损和冲击问题也不会是很大,而且在眼看就要轧上的时候,前车即使突然发动起来,也可装成是两车相撞轧死的假相。

这是个明显的故意杀人,又的确能够以过失罪而逃脱惩罚的高招。故意犯罪和过失犯罪的量刑是大为不同的。经过这次亲身的体验,两人都知道了对手不好对付。

对方的报复攻击还在继续。

两天后,他们四人在N饭店例行集会后,把车停在饭店的停车场就出去了。

好久没有在外面吃饭了。所以他们这次决定在外面就餐。

饭店前面的人行横道的红色信号灯亮了。他们等着亮绿灯,出租车嗖嗖地从他们面前驶过,这时正是出租车司机赚钱的好时光。

“即使绿灯亮了。前面的车停了,也要注意后面开来的车啊!”

上次事故中撞痛膝盖还没好的美马提醒山路和弘子说。

四人并排站在人行过道旁。

一辆黑色的“克罗拉”以时速50公里左右的速度沿着人行道开了过来,与前一天的“克罗拉”相比,车型,颜色都不一样,美马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兆,就在“克罗拉”即将驶到四人面前时,美马看着车里有样东西一晃。

“危险,蹲下!”

就在美马喊叫的同时,从“克罗拉”的车里伸出一条冷白光的金属,在四人的头顶上一晃而过。当他们发现车中伸出的那是一把日本刀时,“克罗拉”已混杂在无数车辆的尾灯中。

“真危险啊!”

站在车驶来方向最前面的弘子惊愕得话都说不出来。

在那刹那间,名城虽然蹲下去而脱险了,但如果没有发觉而仍站在那儿的话,准会被迅速伸过的刀割断颈动脉。

在杀人的同时,杀人者和凶器一起消失,搜查当局对突然喷血倒下的四人和象烟雾一样消失的罪犯和凶器也会束手无策。

简单的凶器,与杀人动机联系起来就是犯罪。

用匕首和手枪杀人不需要费脑子。它最终留下尸体,让人搜出凶器,罪犯则被送上绞架,自己也为犯罪付出代价,这是低级的犯罪——愚蠢的罪犯。

“但这次的对手不一样了。开始是想钻法律的空子:考虑科学的方法,下一次又会是什么花招呢?比大川先生预言的还要厉害。以后单独行动一定要谨慎,尽量四人一起行动。”美马说。

三人接受大川先生的劝告,住进了城市中心饭店。山路因为没有人记得他的长相,所以暂时一个人分开住。

按名城、美马、弘子这个顺序,他们将可有可无的行李装进蓝鸟车和刚卖进手的“地平线”车的后行李箱。出发时已是黄昏了,从世田谷的僻静街巷到城中心的路上都是些游览后回城的汽车。两辆车选了一条空路开着,一直保持着200米的距离。前面一辆“地平线”车是名城在驾驶,后面一辆“蓝鸟”车是美马和弘子在里面。

不知什么时候,两辆车的中间开进了一辆大型“普利目斯”车,三人都没在意。

在小田急铁路的千岁船桥车站和经堂车站之间的一个街道上,名城为了进入世田谷大街,开到了无人管理的铁路岔口,这时他看到从经堂出发驶来的火车响着警报器开了过来,名城想在无人道口前面让过电车,于是减慢了车速。火车响着警报开了过来,名城只是注意着电车那边,没有发现后面悄悄开过来的“普利目斯”车。名城在道口刚要停车,“普利目斯”突然加大油门,直冲向“地平线”车后部的防撞柱。结果,名城的“地平线”车被撞到冲下来的火车的面前,离火车的距离只有20米左右了,如果火车时速是80公里的话,冲到“地平线”车上只需要一秒钟。在这瞬间里,名城闭上眼狠踩油门,连换低挡的时间都没有。GtB2000的发动机停都没停,带着“地平线”车冲过了道口。

接着名城的后面响起了刺耳的冲撞声,并闪过一道光。

“完了!”

名城绝望地闭上眼睛。可过了一阵发现“地平线”车的车体和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象是自己在做梦一般。

但是惨祸还在继续。不知是什么原因,撞自己车的“普利目斯”车撞到了火车上,迸着火花向前冲去。

火车驶过道口仍冲了200米左右才终于停下来了。车前闪着火苗,可能是由“普利目斯”车的残骸喷出的。

美马兴奋不已。

“名城,好危险啊!”美马说。

“在无人道口前面100米左右我就发现‘普利目斯’车向你的车猛开过去,我觉得很奇怪,就全速向‘普利目斯’追去,这时你的‘地平线’已被抛上了铁轨。可那位冲击的时间早了点。你的车开得真好。我看见你的车开到轨道对面去了,我就将那位对你干的好事照样不错地回报给他了。我这个车的发动机实在是好,其实并没有加多大的速度,就把大型‘普利目斯’推上了铁轨。那家伙想要逃,可你的车在前面堵的严严实实,火车一下子就冲上来了。结果是一大片豪华型火花啊!”美马开心地笑了。

“‘普利目斯’车里面有两个人,明天的早报可有好看的了。”

“不过,没有目击者吧!”

“无人道口嘛,还真象文学家描写的那样没有一个人,而且我们又马上离开了现场,没问题。即使被谁看见了,但我的车牌已换成假的了,也没多大问题了。”

“干掉了两个对手,报复攻击也将愈演愈烈的。”

名城的话又使大家紧张起来。

正文 第十九章 黑幕首领

9月23日,明和化学公司召开了临时股东大会。这是大川威作为持有占发行总数3%以上股票的股东,根据商法237条而请求举行的。

在这次大会上,大川把美马推上了常务董事的宝座。就在昨天,美马还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普通职员,连名字都鲜为人知,而今突然被委以董事的重任。这使明和公司领导层十分惊愕。可是,在金钱世界的竞争中,股票的持有者最能发挥作用。如果不持有股票,那么经理、董事等等也和酒吧的被雇佣的女招待处于同等地位。所以,昨天的普通职员今天摇身一变成了经理,也是不足为奇的。

每天疲于大会杂务的总务科科长等人,看到昨天还受自己指使的美马一步登上董事要职,不久便失去了工作的热情。他害怕美马报复。可是,在美马看来,科长等简直不足挂齿。

美马成为常务的同时,黑木也就失去了总经理的位置。大川提出的解任黑木的请求,以占出席股东人数三分之二以上的多数被通过了。桑田副总经理成了黑木的后任。

除此而外,作为那天大会的决议事项,在法律上还通过了重建公司的议程。

这项法律是为维持虽陷入窘境但仍有复新希望的股份公司的事业,以利其图谋更新而制定的。公司所负债务在这条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暂不被追究。

可是,对于黑木来说,还有名城建设公司的责任。他虽然失去了明和总经理的交椅,但他作为名城建设公司的经理仍然能够呼风唤雨。

9月29日,公司复兴手续开始提交政府当局。为了审定由大宗债权人大和物产所制定的复兴计划案,东京地方法院召开了有关人士的集会。

出席者有财产管理人、商行、债权者、股东、担保权等。大川作为美马的代理人、大和物产的入九、草香、姿英策作为大宗债权者兼复兴计划立案者列席了会议。

首先,大和的草香常务董事作为立案者代表对计划方案进行了说明,然后,由法院向各位出席者征询这个方案的意见。

在这次会议上,大和制定的计划案被通过了。

接着,明和化学公司工会对方案表示赞成,其它的与此有利害关系的各方面人士也没有提出异议。

10月18日,法院决定批准这个计划。

“我被算计了!”只有原明和化学总经理黑木一郎气得咬牙切齿。

等着瞧吧!

明和化学公司从12月1日起开始作为大和物产的化学合成部开始了新的经营活动。大和物产承担原明和化学的一切权利的义务。总之,所谓的“草香方案”,实际上是以复苏计划为借口对明和化学的兼并。

那天夜晚,大和物产经理部长姿英策在“皇家饭店”的一间房里,又访问了某位“大人物”。

那位大人物对他说:“姿君。搞得顺利啊。现在明和就是我们的了,而且,违法的通融资金关系也不会被股东们发现了。”

“可是,队长?”姿说道,“大川很赞成合并方案呢。”

“那种事情你还不明白吗?”那个队长居高临下地说,“想必你知道在大川背后的操纵者是美马庆一郎和名城健作这二人吧。”

“啊。”

“他们分别是大和与明和的大股东。那么这两个公司合并的话,他们的股票将会怎样呢?”

“公司的合并!”

“是的。两个公司的合并意味着美马和名城的股票的合并。只要一合并,明和股东就可以以二对一的比例支配大和股份。不管是美马还是名城,只要把股东的权利给他们任何一方,那么迄今为止分散的势力就会合而为一。报仇也就自然而然地变得容易了。”

“大川赞成合并方案的原因我懂了。可是,队长如果那样的话,合并案对我们来说不是很危险吗?”

“你脑筋好象相当迟钝呢。吸收明和,它就成了大和物产的一部分了,明和是设备产业吧。把它吸收过来会壮大谁的力量?机械部?还是食品部?根本无需考虑嘛,美马,名城的合并是识时务之举。只要能吸收明和化学即便是要冒那样的危险也是值得的。”

“这么说打出40亿的拒付支票也是为了这个原因了?”

“是的。那是更早些时候的事。无担保地给明和提供贷款等等也都是这个吸收工作的一环。收高利贷一样的利率,好象我们账外放款的目的在于得到黑市利息。这样就可以不被黑木察觉到我们要吞并他的目的。40亿元作为吞并明和的代价还是很便宜的。”

那位人物微微笑了一笑。精明强干的姿英策那时也对这个人物的高深莫测的权术感到肌肤微寒。

大和物产、明和化学两公司合并的报告大会在12月6日召开了。

新公司名称是大和物产、明和化学合并为新公司的化成部。

发起人草香刚辅作了合并事项的报告,接着又选举了新公司的负责人。

大川威集中来的委任状实际上达到了新公司发行股票总数的二十分之一。这使那位过低估计美马所持股票,以为即便算上名城的大和股份充其量也不过三十分之一的大人物着实吃了一惊。

由于资本和经营的分离,股份分散非常显著,这是当今日本的重要经济现象。在支配日本产业界的大企业,最大的股东的持股比率占十分之一以下属绝大多数,即使从这个事实来看,二十分之一持股率所拥有的发言权的大小也就可想而知了。

而且,以经营者的持股比率来说,持有占总数百分之一到万分之一的股票的股东占41%,持有占总数30%以上的股票的股东仅占2.8%,从这个情况来看,大多数的最高经营者不具有足以支配公司的股份,只不过是被雇佣的酒吧女招待的角色而已。

由累积投票选举出美马庆一郎和名城健作为常务董事,可以说是再自然不过的结果了。

原明和的干事桑田、白鸟、饭岛鉴于经验和知识,都担任了新公司的董事,因而再度活跃起来。

新公司总经理由草香常务董事升级就任。入九虎之助作为首席常务安然度日。原总经理中冈被彻底地抛在一边。中冈一族的持股率不知不觉地被侵吞,剩下的竟不足总数的四十分之一。中冈派幸存下来的只有担当总经理助理而稳坐常务交椅的姿英策。

这样,新大和物产内设机械部、化成部,食品部三大营业部门,成了超级公司,公司内的人事关系呈现出草香派、美马名城派、入九派三足鼎立的局面。

至今为止仍占主流的入九的食品部把其主导地位让给了草香的机械部。

“某大人物”看到事情正在象自己计划的那样发展,不禁暗自欢喜,但是,同时他还没有忘记给他自己一心一意扶植起来的美马名城派,是一个足以让他们畏惧的威胁。

因为股份名义人不集中,因而对他们的持股数量,正确地说是委任状的数量估计过低,这是这位大人物唯一的计算失误。

逃避到名城建设的黑木过着怏怏不乐的日子。名城虽说是拥有资金八亿元,以承包石油化学产业名列前位的公司,可是和原为他手下的明和化学公司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而且,在明和时曾为他心腹的部下全部被大和吸收,作为大和物产化成部的干事他们都各显神通。虽说公司名称换了,但公司间的承包关系没有变。他对于昨天的部下,不得不以一个有业务关系的承包公司干事的身份俯首贴耳。

这些人对于黑木态度的剧变令人吃惊。白鸟、饭岛等称黑木为黑木君。至于桑田,即使他看见黑木,也不打招呼。

一次,黑木无意中居然又露出在明和时的气派来,他刚叫一声“桑田君”,桑田就象野猪一样,将头猛然一抬,厉声喝道:“你,到底是在招呼谁?!好歹我还是大和物产的常务,你不过是承包公司的经理。请你注意说话的分寸。”

黑木感到很委屈,也确实如此。他要求拜访那位大人物,也被秘书赶了回来。黑木体会到自己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然而,美马和名城仍不放松对黑木的进攻。

名城建设作为明和的承包公司拥有相当多的主顾,如果业务状况稳定的话,效益十分可观。黑木一郎就任经理后,情况急转而下。首先,明和,即大和物产化成部那方面的业务项目突然没有了。被兄弟公司弃而不顾这种风声也传到了其他客户那里,各个公司都推迟了和名城建设的订货。

“畜牲!那是名城几个家伙作的孽!”

黑木气得咬牙切齿,可无济于事。他们不知不觉之间成了黑木无法企及的大人物。美马和名城的股票合在一起,达到了大和物产发行股票总数的二十分之一。

偶尔有些预订的项目可做,也因长时期的验收工作不能交货,因而需支付一到三个月的期据。可又祸不单行,交易银行又关闭了他们信用通融的户头。因此,名城建设和外国的商品买卖也无法进行下去了。

于第二年,即昭和四十×年三月七日,那不可避免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名声一向很好的名城建设给大和物产开出的8000万元汇票不能如期履约。

接到交易银行发来的存款不足的通知,黑木脸色苍白,连忙跑到大和物产的总公司。

要拜见的对方即“那位大人物”碰巧不在,美马常务接见了他。

“那张汇票请您再等一个月好吗?”黑木搔着头向年纪和自己的孩子一般大的美马请求。

“黑木先生,你这么激动可使我为难啦。明和化学已经不存在了。现在的大和物产化成部和名城建设无任何关系。如果是从前的明和和名城建设的关系的话,即使汇票的期限到了,我们还可以等待。不管怎么说,是一条船上的人嘛。可是,现在我们对于名城建设,既无道义又无联系。而且,8000万元对于我们大和来说也是一笔巨款啊。如果不能如期履约,那么我们即刻以拒付票据为理由声明你们破产。”

“破产!?”

“是的,债务者在限期内不能偿还债务,这可是一个堂而皇之的破产理由哪。或者,和明和化学一样,力图再度重建,申请复兴手续。不管你选择哪一条路,你都将作为一个无能的经营者引咎辞去经理的职务。”

“你们,不要那么无耻!”

黑本声嘶力竭地叫道。

“怎么能说无耻呢。如果你对我们的处置不满,你立即就把8000万元存入我们银行的户头,现在还来得及!”

黑木就象一条败下阵来的狗一样地离开了大和物产,这种方法同自己被明和化学逐放出来时毫无二致。可是,如果这次从名城建设中被免职出来,那么连个避难所都没有了。

这时,在大和物产的董事办公室里,姿英策正在和“某大人物”深谈着。

“那么,对黑木我们就见死不救了?”

姿语气沉重地问道。

“实在是迫不得已啊。那张票据是黑木寄给化成部,美马拿出来的。”

“可是,那是8000万元呢,我们给黑木垫上不是也可以吗?”

“这个方法可使不得,你面前最大的敌人就是黑木。至少,我们没露出什么痕迹。现在,与其帮黑木,在他复仇之心上浇把油,还不如先干掉他,以饱我们的私囊。而且,虽说是8000万元,但也不能一手来一手去。合并的时间还短。我们不想编出一本假账来让他抓住小辫子。”

那位大人物眉头皱也不皱地说道。

“可是,黑木对队长的事还会守口如瓶吗?”

姿语气中露出担心。

“没关系。那个家伙比谁都了解我的作风。我想他决不会不要命吧。”

那位大人物美了。他的笑声使对方感到象一股寒风出其不意地掠过心头。

3月13日。大和物产对名城建设提出了破产的起诉。

由东京地方法院发出的破产宣告几天后就下达了。名城建设的一切财产都归破产财团所有。名城建设倒闭了。

美马、名城进一步以融资欺诈破产罪对黑木提出起诉。理由是黑木以侵害债权者为目的,隐藏属于破产财团的财产,同时,没有设立根据法院规定设立的商业账簿,而且没有任何让人足以了解其财产现状的记载,以此达到隐藏财产的目的。

这是黑木始料不及的事。然而,黑木的申诉没有被通过。因为调查的结果是隐匿财产和违法立账都属事实。这是名城建设的一个在职多年的职员受名城的旨意在账簿上作了手脚形成的立证。

上诉失败了。黑木以欺诈破产罪被判处一年徒刑。

4月5日,黑木接到审判长的判决通知时,突然嘻嘻地笑了起来。

因为是有名的财阀犯罪,所以旁听席上坐得满满的,新闻记者蜂拥群集,黑木在他们面前不停地大笑着。

他一边笑一边叫着。

“队长!我这条蛆虫滋味不错吧。这是在死尸上生出来的蛆,是在烂心烂肺里生出来的蛆,真是最好的美味啊。喂!这是我的尸体,能随便给别人吗?放手!”

黑木一边嚷一边笑个不停。唾液从他嘴角里流了下来。

审判长十分愕然,宣布休庭。

无数闪光灯对着癫狂了的黑木的脸闪个不停。

“这可是头版头条的新闻。把明和化学和名城建设当靠山坐食山空的黑木在法庭上疯了!”

拥出到出口找电话的记者们的嘴里传出这样令人兴奋的话。

黑木因一时精神错乱,收监被延长了一段时间,在病情好转之前,他被安排在川畸市的生田精神病院里。

“太具有讽刺意味了。同我母亲被送进的是同一所医院。”名城说道。

“怎么样?我们去探望一下很久没见的令堂,顺便再去看看黑木?”

“同意!”大家都赞成美马的提议。

在判决的第三天,他们一行照例乘着改造的蓝鸟汽车出发了。

“留意刺客!”

一直送到饭店大门口的大川提醒道。

至此双方的较量暂告一段落。

“终于,我们干掉了一个心腹之患。被夺去的名城建设也从黑木手里收了回来。这都是靠大家帮忙。谢谢。”

握着方向盘的名城说道。

“不必客气。还不是互相帮助。现在还有铃岛和入九这两个宿敌没有除掉。而且,由于黑木疯了,你父亲的死因也无从查起。可是,我感到在黑木的背后总还隐藏着一个更为恶毒的操纵者。”

“我也这样认为。而且都说是原明和与大和有违法的金融关系,这两个公司好象很久以前就有来往了。”

山路插上了一句。

“我想杀害咱爸爸的储罐爆炸事件和有毒奶粉事件决不会没有什么关系的。”

“是的。”

“我稍微有点担心。黑木发疯时,老是喊队长什么的。”弘子也开口了。

“黑木称之为队长的到底是谁呢?”

“我觉得那好象是黑木在失常中走了嘴漏说出来的。”

“的确。开始我想那是疯子的胡话,也没有介意,可是这么一说我到有点担心。”

“我总觉得这个队长象是幕后人。”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也许从黑木的胡言乱语表述可以套出来一些内容来。”

“可是。”弘子突然吞吞吐吐道。血色从脸上消失了,象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可怎么样?”

名城注意到坐在助手席上的弘子那异常的样子,问道。

“对方会把一个因言语不能自制,随时随地都会泄露秘密的疯子放在那里不管吗?”

“可是,要想杀他的话,以前不有的是机会吗。”

美马声音有点紧张地说道。

“是的。因为队长和黑木之间是一条绝对无需担心泄露秘密的牢固的同伙关系。黑木从来是个清醒的人。也许连老谋深算的队长也没想到他会发疯。”

“很有道理。这么一来黑木的处境就危险了。也许对方也在这段时同里盯紧了黑木。美马,快!”名城一踩油门。

这时黑木一郎已在生田病院的一间病房里被人击毙了。子弹穿过他右边的肺部,并嵌进后面墙壁5公分深。黑木当场死亡。

正文 第二十章 大东京饭店作战

大和物产食品部为了慰问和酬谢全国的代销店店主,每年春天都要举办一次三夜四天的旅行活动。

不愧是名声显赫、首届一指的大和物产。其代销店遍布全国,即使是只挑选一些经营业绩优秀的店铺,数目也达七百多个,需要招待的客人1500人。大和物产之所以能顶住几年前有毒奶粉事件后社会上的舆论压力,也多亏有这些牢固的代销店网。因此,食品部很重视这项活动,日期一到,部里就会竭尽全力以使筹备工作一切就绪,万无一失。

搞1500人的旅行,火车、汽车等交通工具、住宿、就餐、宴会等筹备工作极其复杂。无论其中那一项,都需要比普通的团体旅行常识高深得多的手续和技术。

为此,食品部特意设了主顾接待科,从旅游公司选来内行的导游,配给旅游团。

主顾接待科科长由对事务管理有特殊才能的秋冈食品部长兼任。

在食品部,新年伊始便开始为这次活动做准备。第一项就是从全国的代销店中选出在过去一年里销售成绩优秀的店铺。

这项工作相对来说轻松一些。因为一般来说,优秀店名单上列出的代销店同往年相比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总之,在商业界激烈的销售竞争中,受到大和保护的销售店在漫长的岁月中自然而然地稳定了自己的地位。

被招待参加这次旅行活动的代销店,拒绝了其它公司的的甜蜜诱惑,一心一意地为大和服务,堪称为大和的近卫队。

因此,仅仅从主顾这个意义上来说,哪个都怠慢不得,哪个店对于大和来说都是重要的。

在招待活动还有一个月就要举办的3月的一天,食品部的最高领导入九常务把秋冈部长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日期快到了。准备工作一切都很顺利吧?”

入九眩着猫头鹰一样的眼睛问道。

“是的。火车、汽车、饭店、演出,全部准备工作都安排好了。”

“今年和往年的内容有所不同,第一次使用大饭店,不会有什么差错吧?”

“请您放心,和饭店的负责人已经交涉了几次,预订已经谈妥了。”

“今年大约有多少人来?”

“本年度的招待店数是824个店,其中,回信说准备参加活动的有761个店,人数达到1522人。集合场所是歌舞伎剧院,时间是正午,看剧从一点开始,午后六点三十分,去这次招待旅行的中心地点大东京饭店。如您所知。这所饭店是根据政府的要求,为迎接奥林匹克运动会而建造的世界一流的大饭店。它三十四层的规模和豪华的设备会使见惯了日本式旅馆的代销商们惊喜万分,我们正是从这一点考虑才选中它的。”

“多少有点冒险哪。”

“是的,我们很动了一番脑筋。我把工作人员事前派到现场,让他们接受饭店所特有的接人待物、餐桌设计等业务训练。开始时因不习惯,多少会出点差错,但我想为了给人以强烈的印象,还是在这样超豪华的设备陈设中就地练练效果会更大。”

“宴会的准备?”

“我们计划包租大东京饭店的白峰厅,当天晚上7时30分开始。表彰仪式和宴会同时进行。”

“那么第二天呢?”

“7点30分到8时30分是早餐。也在白峰厅进行。上午九点乘汽车离开饭店,从浅草乘东武特别包租电车去日光。然后……”

“这些安排得不错。然后就象往年一样,分别到各个观光地和旅馆,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提醒的了。总而言之,今年的作战完全是以大东京饭店为中心进行的。我们的意图是把那些只知道日本式旅馆的地方主顾们若无其事地塞进超豪华饭店之中,让他们大吃一惊。所以,在饭店的接待和服务方面,哪怕出现一点点差错,都会引起全体旅行者的反响。特别今年我们和明和化学进行了合并,机械部现在动不动就压制我们食品部。我们要用这次招待旅行来争取各代销店主的感情,我们必须促使他们大幅度地提高销售额。秋冈君,拜托啦!”

“是,一切都交给我吧。”秋冈信心十足地说道。

4月10日,名城健作在“都市中心饭店”的大川威的房间里出现了。

“大川先生,您能不能一个晚上组织起一个1500人的团体?”名城唐突地问道。

“1500人!到底是为什么呢?”精明的大川威略显吃惊地问道。

“以后再慢慢地解释。总之,如果这个作战计划成功的话,那么就能给大和物产食品部以沉重的一击。”

“有点意思。可是1500人,有点说大话吧,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愚人节的傻瓜?”

“不骗你,这是真话。而且,今天是10号了。怎么样?1500个人能聚齐吗?必须是七百五十对中年夫妇或男女同伴。”

“不错,漂亮的主意。干干看吧。什么时候?”

“谢谢,真是难为您了!”

“不必,我还没说一定能办成呢!但就是办不成,试试它一下也很有意思。”

“哪里,只要是大川先生想干的事情,那么定能成功。你要是个无能之辈,我也不会提出这么无理的请求了。”

“我可被你暗算啦。”老人苦笑了一下。

“时间是4月22日正午到第二天早晨的上午9时。请您召集来七百五十对夫妇或男女同伴。请他们所做的事,只是备好简单的旅行用品在大东京饭店我所指定的房间里住一夜。住宿费和早餐由我们负担,除此而外,还付给每人3000元的日薪。”

“这就象一段很诱人的神话嘛。免费住一流饭店,免费提供美味,而且,居然还有日薪。不错,不用说理由了,我看情形助你一臂之力。”

名城把自己的计划全部告诉了大川。大川那双困盹的眼睛渐渐露出光来。

“相当有趣。痛快,痛快!这种事就是让我来求你,我也愿意干。没问题,找人的事就交给我好了。在约定的日期以前,我一定一个不差地找七百五十对人来给你看。”

大川痛决地下了决心。

4月22日。从下午3时开始,在“都市中心饭店”,旅装齐备的男女就陆陆续续地来集合了。旅馆中因已经来的男女同伴很多,空气令人窒息。

大川、美马、名城、弘子四人从舞台里面观看着这群人。

“不愧是大川先生。预定好了的中年男女接连不断地来了。饭店里的已经有1000多人了吧。”

美马又一次知道了大川的厉害。

“我对约好的事,一定严格遵守。到5时左右,1500人,七百五十对男女一定会一人不少地到齐。”

“不过,1500名中年男女济济一堂,实在是壮观啊。”

“如果是年轻的男女同伴。七百五十对还问题不大。可是要中年男女同伴,连我也煞费苦心哪。”

大川洋洋自得地说道。

“那么,大东京饭店的客房号码什么时候到手?”

美马表情变得略带不安。

“下午4点,饭店方面把今晚的使用客室,双人房间,750间房的确定号码交给主顾接待科的工作人员。在招待客人名单上,与每一组客人相对应。房间号码已经被一列列地分配好了。那张名单会按我们的计划原封不动地到我们手里来。”

“什么计划?”

“为了今天的事,要事先缠住主顾接待科的一位工作人员。对方也不会想到这样重要的秘密会露出去。如果我们说化成部和机械部也要举办代销店招待会,想以此作为参考的话。那么,他们就会很痛快地交给我。不管怎么说,现在我是个常务呐。而且,表面上,我既不属于食品部,也不属于机械部。”

“确实。”

“名单到手之后。我们只需要把写在名字前面的号码记在已经准备好的750张卡片上就行了。这项工作,由我们分头搞的话,10分钟左右就可以完成。下一步就是把配有号码的卡片每对一张地发下去了。”

“怎样进饭店呢?”

“山路已经在歌舞伎剧院暗中监视了。舞台的进行情况是每次幕间休息时同我联络时通知我。我们出发是在最后一幕开始的时候,即对方离开歌舞伎剧院30分钟前。从这里到大东京饭店乘汽车10分钟足够了。在对方到达饭店的30分钟前,我们赶到。然后,这场作战就任其自然了。1500人分乘30辆汽车的时间,在饭店下车需要的时间,办住宿手续的时间,我全部让旅游公司的导游计算过了。”

名城的话充满了自信。

说话之间,已经到了4时10分了。

“名城常务,名单到手了。”

名城的心腹气喘嘘嘘地拿着几张名单来了。1522人,761对的房间号码整整齐齐地被列在各个名字的前面。

“干的漂亮!双人房间761套,能同时容纳这么大团体的饭店。在日本还就只有这一个。那么,我们快点把号码抄写在卡片上吧。请大家注意千万不要搞错。”

正象名城估计的那样,这项工作仅用10分钟就完成了。山路每隔一会就从歌舞伎剧院报来舞台上演出的情况。

6时整,被选来的1500名男女全都到齐了。

“名城,时间到了,我们不出场吗?”

“好!”

被美马催促着,名城来到饭店正面的大舞台。这1500人认出是名城便立即安静下来。名城站到麦克风前面。

“诸位,今天辛苦了。我现在向大家说明一下需要大家做的事,请大家注意听着。”

名城的声音发出来的同时,场内那如同起伏的微波一样的嘈杂声顿时平息了下来。

大川的部下搜罗来的这1500人还不知道今天“工作”的内容。

原来,大川的部下对他们说,妻子也好,恋人也好,只要是女性,带来一位就行,请您们在大东京饭店住上一夜。有的人时间充裕,他们虽不图那点日薪,也受好奇心的驱使想来看个究竟。当然,也有不少贪利之徒,乐得拿别人的钱寻欢作乐,把情妇也拉来了。

名城继续讲到:“其实,说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现在,给你们每对客人发一个号码。这个号码是大东京饭店的房间号码。号码都在工作人员发给你们的卡片上写着,三位数或四位数的号码都是用彩色墨水记下的。请大家把自己的号码记好。要是搞错了就麻烦了。号码的前一位数或前两位数表示房间所在的楼层。例如,854号就是指8楼,1245号指12楼。我们现在分乘30台汽车去大东京饭店。到饭店后请大家做的事就是按照你手里那张卡片上的号码进入自己的房间,在那里住一夜。各个房间的门是开着的,钥匙在房间里。懂?好,那么请确认一下你的号码。每对客人都有号码吗?那么,现在请大家上车。乘车顺序从小号码开始。汽车定员50名,按先后顺序开车。请不要和自己的女伴分开。好,出发吧。”

名城的命令一下,1500人开始行动,大客车随时也发动起来。在轰隆隆的汽车排气声中,七百五十对男女同伴象乘上船的士兵一样,被分成每50人一队乘上了汽车。满载“士兵”的汽车一装完规定的人数就按顺序一台一台地驶向大东京饭店。

名城指挥的大东京饭店战役拉开了战幕。

午后6时整,歌舞伎剧院里演出闭幕了。那时,在大东京饭店里,大和物产食品部全国销售代理店的接待准备工作一切就绪,正在迫不及待地等待着客人的到来。

就连有名的日本大东京饭店也是第一次接待1500人的团体旅客。饭店的总管亲自担任阵头指挥,部署接待、服务工作,以期万全。

在公司里,集中了各部门负责人的碰头会也开了好几次。

午后6时整,大和部门的干事来报告说,客人们正在离开歌舞伎剧院。

虽说比预定时间提前了一些。可是,在饭店里谁也没有产生怀疑。因为在到达时间上出现半小时到一小时的出入是常有的事。

于是,午后6点10分,象通知的那样,30辆汽车开了进来。刚好天上下起了的银色的春雨。30辆大客车在三十四层超高层饭店的正门井然有序地排成一排,相当壮观。

根据看门人的引导,下车时,每3辆汽车的客人为一组,每组依次而下。因为如果1500人同时下车的话,那么电梯就要瘫痪。

“我们是大和物产的1500人的团体,有房间吗?”

从1号车上下来的带着臂章的干事模样的人,对出来迎接的饭店的仓泽接待科长说道。

“是的。一切都完全准备好了。”

和这个干事虽是初次见面,但仓泽科长并没有介意。他认为已来过几次而熟识的干事可能坐在最后一辆汽车上,或者不和大队一起来。那种事例是很多的。

“这是大和开的800万元支票。用它来预付今晚的住宿费和早、晚的伙食费。人数正好是750对。如果费用超过或不足,那么明天早晨出发时再细算。”

“昨天确定下来的听说是1522人,761对。那么,取消了22人,11对?”

科长的脸上稍稍露出怀疑的神色。

“这事请你问后面来的名城常务好了,具体的事我一概不知。”

这样说着,客人接连不断地走了进来,一号车的客人已经上了电梯。

科长也决定具体的交涉应该和后来的“干事长”进行。现在,必须暂且尽力把客人带到各个房间里去。

3辆,又是3辆,客人川流不绝地进入饭店,习惯于接待团体客人的大东京饭店果然名不虚传。

1500名客人全部被送到各自的房间竟用不了20分钟。

“想不到这么快呀。”

“确实,因为客人的名字没有发生变动。而且,全体成员都是夫妇,也没有人要求调整自己房间里安排。这种事确实罕见。”

饭店的总管和负责人看到接待工作的第一步顺利地完成了,不禁感到如释重负。

“嗯?又进来了一些大客车。今天还有团体客人吗?”

“没有,今天光大和物产的客人就把房间住满了。那个大客车,或是哪个参观团吧。”

“可是后面还有很多大客车呢。已经进来了10辆左右,会有坐这么多大客车的参观团吗?”

“奇怪!”回到自己办公室的两位饭店的负责人望着离去的空汽车和几乎是同时开进来的大型汽车队,迷惑不解。开进来的车每辆都载着满满的客人。

1号车一停在门口,一位带着臂章的男子就飞奔下来。

这次是接待科长也熟识的大和物产的干事。

“客人现在就要到了。总人数是1518人。还有4个没有出席。退还给您两个房间。”

“欢迎。我正等着您呢。客人都已经到齐了,现在都已进到自己的房里了。可是,这些汽车是怎么回事?”

科长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工作人员都如堕五里雾中。

“科长,开这种玩笑可不好啊。我们是刚刚到这里的。大东京再会接待团体客人,也不能把还没从车上没下来的客人送到房间里去呀。”干事用不耐烦的语调说到。

科长也终于意识到事态并不简单。

“可是,”仓泽说不下去了。他心中暗想:

“1500人的大和物产旅游团刚办完住宿手续。可是,现在新的1500多人队伍也到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汽车不停地开进来,摆成一排。象事先商量好的一样,从1号车到3号车的客人已经开始下车了。简直是刚才那壮观景象的再现。

“科长,房间号码已经发给所有的客人了。各个房间的门是开着的吧。”干事不停地问着。

“请,请稍等一下。”

科长象一条晒干的鲫鱼一样嘴一张一合。前一个大和物产旅游团已经进入了那些房间。现在再也没有足够解决这个窘境的空房了。即便是赫赫有名的大东京饭店,要接待1500人的团体的话,也只能刚刚容纳下一个团体而已。

“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经理脸色苍白地喝斥道。

再怎么喝斥,科长自己也弄不清楚,客人已经挤满了大厅。越想他的脑子越乱。不,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当时所有的饭店职员都象在做梦一样。

正文 第二十一章 铁壁终于崩溃

仓泽科长总算想起应该去问一下第一个大和物产旅游团的干事。花名册上写着他叫平贺。他是大川的最好的部下,头脑灵敏,在总会的同事中是得到了公认的。

“对不起,平贺先生,他们果真都是大和物产的人吗?”

“是啊。”平贺满不在乎地说。

“但是,在大门口还有别的大和物产一行1500多人。”

“那可不关我的事。我受名城常务之命,只是将这个团带到饭店来。”

这时,仓泽发觉到平贺首次提到的名城常务这个人并不是前些时与自己交涉过住宿问题的大和干事中的一人。

“那个名城常务是……”

“就是去年12月与明和化学合并后新当上常务的那个人。您有什么怀疑吗?”

“不,没什么。不过,入九常务和秋冈部长什么时候能来呢?”

“不知道。那些人我从没见到过。”

仓泽对平贺的话大吃一惊。大和物产的干事不可能不知道入九常务等人。如果他真不知道,那么这个自称是平贺的人就是假干事。如果是这样,现在由平贺办理饭店住宿手续、领着的团体到底是些什么人?仓泽骤然改变了态度。

“平贺先生,您给我别开玩笑了吧。你不可能不知道入九常务。入九常务就是这次的总干事。你并不是大和物产的干事。你赶快给我搬出这儿吧。不然的话,你就妨碍我们营业了。”

平贺一下子从沙发里站了起来。他身材高大而挺拔。仓泽仿佛感到了一股杀气,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怎么说出这么奇怪的话,这是饭店的科长能随便对客人说的话吗?”

他的态度也突然改变了,眼角还浮起了可怕的微笑。

“我带来的的确是大和物产的客人。我按照名城常务的吩咐,把1500人带到这个饭店来了。我在大门口问有没有房间时,马上答应说有并给我带路的不是你本人吗?我们并不是非住在这个饭店不可。如果这儿没房间,我是准备让他们分宿到有空间的饭店去的。你把人领进来了,现在却让人出去,这是什么意思?而且,你还说出了这么奇怪的话。客人住在饭店里却妨碍营业,这是怎么回事?!我已经用大和物产开出的支票提前支付了1500人一宿两餐的800万元费用。有800万元,即使加了税金、服务费,也应该有余。难道你是说那支票是伪造的吗?这儿如果有第三者在场。你肯定会名誉扫地的。”

仓泽终于发觉,自己这边已经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平贺办理住宿手续时只是说这是大和物产的团体,有房间吗,并没说已经预约过。这么说,平贺带的1500人,与同是大和物产现在正挤在大门口的是不同的团体?但是,1500个客人不预约就去住宿也是不合常理的。

“那么,请问平贺先生的团体和食品部代销店一行是一起的吗?”

“食品部?毫无关系呀。”平贺非常冷淡地回答道。

“那,那,那!”

仓泽口吃起来。由于过度惊愕,他牙齿咯嗒咯嗒地碰着说不出话来。

“你镇静点说话吧。连科长也这样,你们太够呛了。”

“那,那么,这1500人又是为什么要住宿?”

“你这样问不太失礼了吗?为什么住宿这是客人的自由。我觉得没有把住宿目的——申报饭店方面的义务吧。这是对私生活权利的侵害哟。”

“但是,突然将1500人的大团体毫无预约地带来是不符合常识的呀。”

“有不能这么干的规定吗?!”

“不,并没有专门的规定。我只是想,大和物产食品部一行刚登记住宿,马上又来了与它酷似的团体,这让人不可思议。”仓泽改变了阵势。

“喂,别说失敬的话。搞错了的是你们,只要是在前夜的客人应离去的时间之后,什么时间来是客人的自由。你不小心搞错了,却找什么不可思议的借口。这儿不是你抖科长威风的地方。你去把社长或是经理叫来。这件事你不给我干干脆脆地道歉,我决不罢休。不过,先提醒你一句,我不需要金钱和物品。不是吓唬你,我要你们以大东京饭店的名义对你的无礼进行道歉。”

仓泽科长脸色苍白。呆呆地站着。就象平贺所说的,这早已不是科长威风所能解决的问题了。

这时,一楼大厅里的账房已经陷入了不可收拾的混乱之中。各楼的服务台都打来电话,说是后一个大和物产团体的客人陆续涌进了前一个大和物产团体的房间。

终于,等急了的客人自己乘上电梯,开始走进房间。

因为有人已向这个团体的客人通告了所有的房间号码并说各个房间门都是开着的。

“××号,有两帮客人哩!”

“××层,房间已住满了,但又上来了上百人,账房的人到底在干什么?”

“××号,有三帮客人。账房的人睡着了吗?!”

从各服务台的男、女服务员发出的歇斯底里的声音纷沓而至。从客室也直接传来了客人的牢骚话。

“这个饭店也和日本式旅馆一样是统间吗?”

“我正洗澡呢,闯进来了个乡下老头。到底是怎么搞的嘛?!”

而且,大川聚集起来的临时团体的成员中人品不好的人很多。连门也不关好就干那种风流事的人也不少。

忽啦啦涌进那儿的1500人的“后续部队”,因为谁都相信那是自己的房间,所以惊慌失措了。

一流饭店与日本旅馆不同,决不会搞统间。正因为如此,两次登记,也就是让毫无关系的两批客人住进了相同的房间一事,作为饭店是决不能允许发生的大失误,是账房最大的耻辱。

可它竟同时发生了750起!账房的,不,整个大东京饭店的混乱程度可想而知。

不管怎么与饭店方面进行交涉,房间没有还是没有。食品部预订的750间房里,由平贺带领的1500人大模大样地进去住下了,再也不动窝。虽想与名城交涉,但从昨天起就不知道他的去向了。而且,他们可以说是钻了饭店方面的错误的空子,是付钱住宿的名正言顺的客人。他们也没有其他触犯住宿制度的行为。大东京饭店没有任何应该赶走他们的借口。

“总之,大东京饭店如果没有房间就尽快去别的饭店打听,事情已至此,分别投宿也是不得已的。以后再追究责任。”

毕竟是入九常务最先恢复了镇静。而且,必须让客人吃晚饭。为“后续部队”准备的“白峰厅”的晚餐被平贺抢先买去了。而且能供1500人的伙食的原料、设备却没了。

时针已指到晚间8点。这些后续部队的人空着肚子挤满了大厅。连椅子也没有的人只能在饭店里徘徊着。

饭店方面也在尽全力寻找房间。但4月份是做买卖的黄金季节。而且,时间这么晚了,哪家饭店也没有这么多空房间。

“不行。大仓、皇家、常国、新大谷、希尔顿等,全都住满了,住不进去。”

将东京都内的饭店一一询问了一遍的职员哭了起来。

“没办法,把横滨、川崎的饭店、日本旅馆,一切有住宿设备的地方都全部试探一下吧。”

仓泽科长一边下命令一边想到:自己的声音肯定也变得象悲鸣一样了。

晚间9点,即使是住不怎么样的“同伴”旅馆那里面塞,也只能解决600人左右。客人中出现了愤然离去的人。

也有出去投靠亲戚、熟人的人。从傍晚开始下起的雨更大了。

但是,有亲戚、朋友的人还好说,在哪儿都找不到落脚之处的人只好在大厅里无所事事地蹲着。

“常务,客人开始用自己的钱吃晚饭了,这是邀请旅行啊,我们总得想点办法啊。”

“好,让饭店开放所有的食堂,布置一下,把代销店的人的饮食全部记在账上。绝不能收客人的钱。已经收了的把钱还给他们。”

入九对秋冈命令道。

那个晚上,虽然用上了解约了的房间、工作人员的住宿设备,终于还是有500人不得不在大厅里等待早晨的来临。

第二天早上的早餐也被平贺抢去了。对饭店的全部食堂、咖啡店进行总动员,好容易做完了全部人员的早餐时,已经到了必须考虑午餐的时候了。

与分别投宿的人的会合更是迟了。其中有的组不知投宿到哪儿了,没联系上。去投靠亲戚、朋友的受邀请的客人中有200多人始终没有回来。

周密安排了的旅程即使是极少的失误也会产生相当大的影响。何况迟了几小时,而且与分别投宿者的会合还没结束。

东武铁道管理局为这个团特别拨出的临时电车也从列车运行表上取消了。

下午1点,入九常务决定中止慰问旅行。

入九好容易才在空着的“白峰厅”集合了残余的客人。他连道歉的话也没说,深深地低下了头。

将视线集中在入九身上的客人的眼里都由于睡眠不足和愤怒而充满了血丝。

入九感到那无数条视线刺痛了他的全身,同时。他仿佛听到了号称铁壁的大和物产食品部的代销网崩溃的声音。

冷眼看着那凄惨的样子,平贺带领的1500人很满意这豪华的一夜,得意洋洋地出发了。

“名城、美马都真能干呀。那个团体到达前的骨节眼上,马上组成一个酷似的团体涌进去。这样,不管哪儿的饭店都会上当的。到达的同时,将钱全部预付出去。1500人一宿两餐的费用,日薪,给大川的谢礼,全部加在一起用不了1000万元吧。仅用不足1000万元的钱就给了食品部夸耀的代销店网以沉重的打击。敢于为这事组织一个1500人的团体。干的事情影响又大,想法又不同凡响。这真让人不能轻视他们的力量啊。”

“某大人物”接到了这个前所未闻的慰问旅行的消息后,对姿英策部长感叹道。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步仇敌后尘

“食品部大概受到了打击吧。”

“入九常务火冒三丈,说这是恶性的业务妨碍。”

“不过。不可能去控告,好歹是同一个公司的。”

“而且那完全是饭店方面的过失。他即使想控告我们,按什么罪来定也很难办呢。”

“机械部很高兴呢。”

“的确是那样吧。因此又把别人甩下了一截嘛。”

“不过,这次打击还不是致命的。”

“是这样的,看情形警察眼看就要开始行动了。必须快点。”

“我本想揭穿幕后人后再行动的。可现在已经没时间慢悠悠地拉架势了。”

“明和虽然可以说灭亡了,但依然在大和中继续生存着。”

“敌人还在大和这小巨人中笑着。”

“敌人就是大和本身呀。巨人的巨大与傲慢践踏了个人的小小的幸福,必须给大和以致命的打击。”

“怎么干?”

“名城,你还记得我父亲的冤枉吧。有毒奶粉的制造……”

“我会忘记吗?”

“而且你们父亲与其说是储气罐爆炸的责任承担者,不如说是被别人诬陷成了罪犯。”

“那我们?”

“以牙还牙嘛。”

“……?”

“再一次让大和的食品部生产有毒的食品。让机械部的核心工厂发生爆炸。”

“美马!”

“怎么样,是个绝妙的主意吧。还有比这更戏剧性的复仇吗?把掺了砒霜的牛奶等有毒食品散发到全国,看准了人最多的时候炸毁工厂。而且,将这两件事连续干。再说这是制造部的责任,或是说是承包转受人不好等搪塞之词已经说不通了。不管巨人有多大,社会也不会饶恕它了。而且,现在我们还处于能办到这些的地位上。”

“但,但是。”

“那会牵连无数的第三者,对吗?那不也很好吗。反正我们复仇的对手是大企业。瘪三不是对手。要击毙巨人付出的牺牲也是不得已的。”

“但是,当初,不正是这类思想夺去了我们家庭的和平与幸福吗?”

“的确如此,但我要干。要击毙巨人,自己也必须成为巨人。成不了巨人的人没有向巨人复仇的资格。我们取得了那资格。成为我们复仇的牺牲品的人,若想再向我们复仇,他也得再变成巨人就行。正因为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变成巨人的力量,所以相互复仇才不会继续。名城,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就给我别谈这种怪调了。我们已经走到最后一步了。求求你了。”

在N饭店的一间屋子里正进行秘密交谈的,是美马和名城。

美马早就陶醉于自己的复仇计划里了,象喝醉了酒一样眼圈都红了。

与此相反,名城并不显得兴奋。

“今天没叫弘子来也是因为这。女人虽喜欢血色却感情脆弱,她和你两人一唱一和,这个计划就难以进行了,不过,”

美马微微一笑看了看表,嘟哝道。

“7点了吗。客人马上该到了。”

“有谁要来吗?”

“你猜是谁?啊,我们等他来吧。”

美马正说着,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你看,说曹操曹操到。”

美马请进来的是个40岁上下的清瘦的男子。眼光很淡,动作有点不自然。

“这是食品部川崎工厂负责食品添加物的绪方工长。这位是名城常务,你知道吧。”

听到美马的介绍,绪方对比自己小10岁的董事行了最恭敬的大礼。

“绪方工长因家庭的关系需要1000万元钱。那笔钱由我们垫付。绪方先生在其职权范围内为我们稍改变一下食品添加物的剂量。结方先生,请向名城常务说明一下。”

被美马一催。绪方尽力想从刚坐进去的椅子里站起来。

“就坐着说吧。”

名城这么一说,他又诚惶诚恐地坐回到椅子上。他象个胆小而善良的人。

绪方怯生生地讲了起来。

“我想您也知道,随着食品加工的进步,为了便于加工,提高保存性,开始使用各种化学药品。”

上次的有毒奶粉事件就是把砒霜作为乳质稳定剂添加进去了。把化学药品加入食品是食品界的进步。但由于长期微量地从食品中摄取这些东西,它就容易积存在体内,恐怕会不知不觉地引起中毒症状。

因此,食品添加物必须尽量使用毒性少的东西,食品卫生法第六条规定了作为食品添加物的许多条件。

不但如此,指定了的食品添加物的分量也有规定。例如,作为保存剂水扬酸在清酒、合成清酒、果酒等允许使用的食品中,规定占0.2g/e。用量大于它就会引起中毒,出现耳鸣、头痛、呕吐等症状。

“虽有规定。但实际掌握剂量的是绪方工长。”

美马插话道。

“并不全是那样,产品的销路遍及全国的大范围的产品和制造厂家比较少的产品还必须要接受厚生大臣的检查,产品不贴合格证就不能进入市场。”

“哈哈,是这样的。但是,那是从记号A的糖精钠到G的氨基酸之类的食品。不贴合格证也能卖的食品有很多。”

“我们想从那些食品群中选出我们公司制造的食品的一种,请绪方先生稍微改变一下剂量。不过你给我们选出了什么?”

被美马一问。绪方埋起了脸,这个胆小的人在加入有毒食品制造计划之前,一定经历了与良心的战和万不得已的对金钱的需要权衡了吧。

“哎,你给选出了什么?请说出来。”

美马这么一逼问,绪方结结巴巴地回答了。脸还照样埋着。

“我工作的川崎工厂从三个月前起开始制造新乳酸菌饮料‘阿玛利诺’。由于有适宜的甜味和酸味,就连讨厌牛奶的幼儿也喜欢喝。它是种急剧增长的产品。”

“是阿玛利诺吗?”

美马满足似地念叨着。

“我们公司,用0.025的不透明醋酸,作它的保存剂。法定的容许限度是每一千克0.04克,即在标准之内。其效率是在一千倍以内就能阻止细菌的发育,对很多的细菌及霉菌、酵母菌有很强的抗菌力。对50%老鼠的致死量是千分之一。”

“我们要做的就是改变它的剂量吧。那么,它如果使用过量了会发生什么情况呢?”

“先是呕吐。也有人然后就引起呼吸困难,心脏衰弱。由于毒性很弱,所以,只要不是非常大量地摄取,就不会死。”

“这太好了!在阿玛利诺里加下不透明……叫什么?”

“醋酸。”

“对。不透明的醋酸。绪方先生,你给我们选中了个好东西。请大量生产这种特制的‘走俏商品’阿玛利诺,然后广泛地销往全国,能引起严重呕吐就行。只要不因为这影响生命,就只是违反食品卫生法的小失误。你只费这么点功夫就得到1000万,是个不坏的交易。这儿有500万,都是现金。剩下的500万作为成功的报酬给你吧。希望你好好干呀。”

美马从手提皮箱中拿出准备好的500万元一札札钞票放到茶几上。

一直低着头说话的绪方把脸转向现金。火辣辣的视线盯住了随着美马的手渐渐堆起的钱札,在静静的室内清晰地听到了他咕嘟地咽下唾液的声音。

但是,名城觉得绪方不是个单单沉迷于物欲而渎职的人,他肯定有不得已的原因。

“喂,500万,不数数吗?”

“不,行了。”绪方象叼上了食饵的饿狼一样将钱札塞进带来的陈旧的布制手提包中,轻轻地行了一个礼就走了。

名城确认绪方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之后,向美马问道:“他家里出什么事情了?到底为什么需要1000万元?”

美马轻轻一笑,说:“好事情……他的孩子由于催畸型性药祸,得了很麻烦的病,在日本治不好。要去国外治就需要钱。要返往的路费和其他的数目庞大的手术费。他不是单单靠物欲就能打动的人,他是为了救孩子才豁出去了的,这种人可以说是我们理想的‘委托人’。他肯定会为我们干得漂漂亮亮的。”

美马露出白白的牙也笑了。

名城什么也没说,他只是觉得志在复仇的自己一伙的事业太可悲了,竟连为了救孩子而不择手段的父母之心也利用了。

但是,美马似乎对名城的那种感伤丝毫不介意。

“还有一个好消息。”

美马从口袋中取出了用塑料布包着的白色粉末,当着名城的面打开包,装模作样地微微一笑。

“是海洛因,纯度为98%,非常高。若是给只能摄取用盐酸普鲁卡因或葡萄糖等稀释了的药的中毒患者注射,一下子他们就会休克致死。”

“你到底准备拿这东西干什么?”

“品川有个工程师以前就吃海洛因,现在已经是个很严重的麻药中毒患者,为了得到药他什么事都会干的吧。”

“美马,你!”名城呻吟道。

大和物产的品川工厂原是明和的石油化学工厂,只是称呼改变了。厂里装有可燃性气体的高压煤气罐林立。

在这个充满危险的工厂,竟有了沉溺于药物的吸毒患者。瘾一上来,他将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名城颤栗了。

“绪方在这两、三个月里就会把有毒的阿玛利诺散布出去,当不断出现中毒患者时,再彻底断绝那个工程师的药物供给,等他完全上瘾忍不住时,再用海洛因引诱他,别说品川工厂,就是原子弹也能让它爆炸吧,不值得高兴吗?”

三个月后,以关东和中京地区为中心,连续出现了不明原因的痢疾、呕吐的中毒患者。由于患者中幼儿很多而且尽是大和乳制品的顾客,所以大和的一系列乳制品受到彻底的检查,最后查明了此公司的乳酸菌饮料“阿玛利诺”违反了食品卫生法,保存剂使用过多。

由于这是继九年前的掺砒霜的有毒奶粉事件之后的不幸事件,所以追究责任的工作很严厉。

东京都卫生局与东京内的保健站协力对大和所有的食品全部进行检查。结果得知阿玛利诺以外的果汁、清凉饮料中有毒菌,还使用了禁止使用的红色着色剂。

不用说,这不是绪方干的。对于美马他们来说,这倒是意外的帮助,而且,由于果汁、清凉饮料的问题,绪方的责任因此也减轻了。

8月29日,东京都有关当局发出了将市场上销售的商品回收到大和物产,废除处分的指示。同时,还命令大和停止制造、贩卖劣次商品。

阿玛利诺、果汁以外的乳制品、清凉饮料水以及别的有大和商标的食品也完全被挤出了市场。

贩卖代销店也陆续转到了其他公司的门下。

事情至此,机械部也不能只顾叫快哉,他们连日召开常务会,采取了对策。

但是,被全国的消费者抛弃后,不可能有任何打开局面的策略。会议的争论点专门集中在是关闭食品部还是继续办食品部这一点上。

美马在那个时候告诉了名城品川工厂的爆破计划——

10月10日,炸毁品川工厂第一分厂不冻炸药库。海洛因中毒的工程师井泽芳夫负责安装定时炸弹。爆炸时间定于下午4点30分。

正文 第二十三章 隐身的杀手

9月24日——星期天的上年,原消防厅技术官铃岛谕在自己家的卧室里被人枪杀了。死者自东京工业大学理学院毕业后即就职于消防厅,二十多年来,一直负责火灾事故的调查工作,颇有才干。许多轰动一时的大案件,几乎在他的主持之下迎刃而解。

发案当天,神奈川县警察署搜查一科的小山刑警出差去了关西,等他赶赴现场时,已是案发后第三天了。小山原来一直负责关于明和化学公司总经理在生田精神病院遭枪杀的案件。后因发现枪杀铃岛的子弹与枪杀黑木一郎的子弹同一火器发射的线索,便参与了共同调查活动。铃岛的家在神奈川县市郊外的绿丘住宅区。

在乘县警察署的吉普车驰往发案现场的途中,小山从辖区刑警中岛的谈话中,了解到了案件的梗概。

24日上午10点稍过,电话铃响起来。铃岛夫人接电话后,即转给刚刚起床的丈夫。片刻之后,铃岛夫人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和什么柔软物体的碰撞声。她觉得有问题,于是连忙返身折回电话所在的那间带阳台的六个榻榻米的房间。这时,她丈夫已经死了,只有电话筒从桌上搭拉下来,象个什么生物似的忽悠忽悠地晃动着。

子弹穿透面向阳台窗户的玻璃,又从前额穿透铃岛的大脑,然后嵌到了起居室的石灰墙上。显然,他当时就死了。

“从前额部子弹的入口与尸体的位置分析,子弹应该是从对面鱼住浩造的房子里发射的。可是,鱼住不仅连打靶都未练习过,而且事件当天他出差在东北地区,因而不在现场的证明完全成立。当然,也可能是其他人利用鱼住的房子射杀了铃岛,可是经检查,鱼住家完全没有火器发射的痕迹。但令人难解的是,从被杀位置及子弹入口判断,子弹只能是从鱼住家这一方位发射的。”

“枪声呢?”

“由于附近有个靶场,所以这一带居民对枪声已习以为常了。”

小山听了,心想,星期天上午,打靶的枪声可能比平常更热闹吧。

吉普车驶进了住宅区内。

“电话是从什么地方打来的呢?”

“这一点还不知道。打电话的人也没有把名字告诉首先接电话的夫人。据夫人讲。只知道对方是男人,声音低沉。在铃岛被击中后,夫人曾拿起电话筒呼叫过,可是没有回音。当然,对方通过电话理应已经知道了这边的异常情况。迄今为止,还没有什么人承认给铃岛打过这个电话。”

“这个电话真使人怀疑。”小山说这句话时,吉普已到了目的地。

绿丘住宅区是一个大型住宅区。住宅区里既有公团经营和县经营的出租住宅,也有集中兴建后分散出售的住宅。

铃岛家的住宅在宅区最里边的一座钢筋水泥建筑的4楼,属于出售的住宅。建筑物两边分别有一座相同的楼房。这座标号4304栋的楼房的4楼东端的141号就是铃岛的家,鱼住家所在的4303栋与4304栋平行相邻。

“啊,这儿景色真美!”

站在铃岛被杀现场的阳台上,小山似乎忘记了他来此的目的,情不自禁地说道。

“那里是A市国际高尔夫球场,景色的确格外宜人。”中岛刑警介绍道。

从阳台上望去,高尔夫球场一片葱绿,远处连绵起伏的是丹泽山的群峰。视野辽阔,景色宜人,不愧为“绿丘”。

“被害者是在这里被击中的。那一边是鱼住家的窗户。”

中岛刑警把目光从高尔夫球场上收回来,开始说明案情。

的确,鱼住家的后窗正好与铃岛家阳台相对,而且到这边阳台的距离最短。从那边射击是再方便不过的了。

但是从鱼住家那一栋的其它窗口里也完全可以进行有效的袭击。

中岛似乎猜到了小山的疑问,说明道:“我们考虑到射入角的测定或许会有误差,因此在4303栋居民的协助下,我们检查了该栋所有房间。可是在任何房间都未检测到火药残迹。”

小山呆呆地站在那里听中岛刑警的说明。在射击时,会有大量的火药粒飞溅到射手的周围,而且并不是随便能擦掉的。那么凶手到底是在什么地方瞄准铃岛、扣动扳机的呢?小山呆呆地望着鱼住家象贝壳一般紧闭着的后窗及周围4303栋的后窗群。远处的高山上乌云翻涌,把白花花的雨水浇到高尔夫球场上。

名城闻到了铃岛被杀的黑幕的气息。当年由于铃岛的证辞,液化气储罐爆炸的责任几乎全加到了名城父亲的头上。曾严厉追究大企业非过失责任的铃岛,为什么会在调检过程中软化了态度呢?他和黑木、黑森等人是否都是受黑幕后边人物操纵的傀儡呢?

黑幕人物一定是感到名城他们的手有一天会伸向铃岛才把他杀掉的。这说明铃岛一定掌握了对黑幕人物不利的什么证据。黑木事件也好,这次事件也好,黑幕总是抢先一步下了手。对此,名城感到焦躁和恐怖。

名城相信,杀害铃岛和黑木的凶手应是一个人。追踪这名凶手,一定能找到杀害自己父亲的元凶。于是名城开始单独对绿丘住宅区,特别是4303栋的居民进行调查。可是,连警察都理不出头绪来的事件,他怎么可能找到什么线索呢?况且他既无警察那样的组织和经验,也无搜查权。

在焦躁之中,日历越来越薄了。

10月的第二个星期一,名城驱车前往山路家。

山路住在朝日丘公园住宅的一间二居室一厅的房子里,家里只有他和母亲两人。

听说4303栋全体人员的调查书已经完成,所以焦急不安的名城才赶到这里来。朝日丘住宅区滨临大海,听说一到夏天,那些身穿游泳装的男女青年便肆无忌惮在住宅区内横冲直撞呢。同绿丘住宅区一样,这里也是一个全县屈指可数的大型住宅区。

上午10时许,到达遮住宅区。熬了夜的山路刚刚起床,他在明亮的晨光中一边揉着似乎被阳光照得难以睁开的眼睛,一边嘟哝道:“哎呀,你真早哇!”把名城迎进了屋子。

“现在我准备一下。请你在阳台上看看晨报吧。”

山路指着洒满阳光的阳台,把一份报纸递给名城。阳台上有一把可以自由调节靠背的躺椅。

名城照山路所言躺到了椅子上。

想到铃岛被杀时也许也是这样的姿态,名城自然地把眼光挪向对面楼房的后窗。他想,如果在对面房子的后窗里固定一支带消音器的步枪向这边射击的话,将会如何呢?

因为好久都没有出现今天这样的好天气了,所以可以看到忙于家务事的主妇的身影。

“今天竟然还有使用扫帚的家庭哪!”名城看到对面屋子里的主妇正用扫帚扫地,不禁十分感慨。的确,从所有开着的窗户里望过去,几乎全都是在用吸尘器做清洁。使用扫帚的只有对面这一家。

名城想:“用扫帚的话。在做清洁时必须依次打开各房间的窗户。象今天这样的好天气当然行,但起风下雨时可就不好办了。这家也应该买部吸尘器了。”

“但是为什么用扫帚就非要打开窗户呢?不开窗户不也能扫地吗?啊,不开窗户灰尘就跑不出去,那就只有那些被扬起的灰尘暂时还没落到地板上的这一小段时间是干净的了!”

“应该开窗户,用扫帚的时候。”

“应该开窗户!”这次他自言自语地说出了声。突然他猛地直起身来。

“啊,让你久等了。喂,怎么了?”

刚刚准备完毕,从屋里走出来的山路,看到名城紧张的表情,吃惊地问道。

“突然想起一件急情。对不起,我告辞了。”

名城向惊呆了的山路说完这句话,就急忙离去。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名城把歪着头的山路和端着盛咖啡盘子的山路母亲抛在脑后。

“夫人,对不起,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您家做清洁是甩吸尘器呢,还是用扫帚呢?”

大约两小时后,名城在绿丘住宅区鱼住家向夫人打听道。在以私人侦探的名义出出进进的时候,他们都已经认识了。

“用扫帚。我家先生有些神经质,讨厌吸尘器的声音。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吗?”

由于问题过于唐突,夫人感到十分纳闷。

名城不管这些,又问道:“还有个问题,您做清洁时,前后的窗户都打开吗?”

“当然都打开。为了让风把灰尘吹出去,只要不是起大风的日子,我总是把窗户和中门都打开的。”

“9月24日,就是铃岛被杀的那天早上,您是几点钟做的清洁呢?”

“那天是星期天吧。平常总是8点左右做清洁。但星期天早上要睡会儿懒觉,所以一般在10点左右做。那一天也是如此。不过您为什么问这些?难道怀疑到我们头上了吗?对不起,请您不要勾起那些令人讨厌的回忆了。”夫人皱紧了眉头。

“实在对不起!不过夫人,因为一个人被无法无天地杀害了,还请您给予协助。我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私人侦探,但我对自己的职业是感到自豪的。”

“所以我也协助了你们呀。”

“请您还顺便帮个忙。真对不起,您是否象平常做清洁时一样把窗户和中门都打开一下呢?”

夫人点了头。名城连忙飞奔铃岛家阳台。

住宅区内往往同样的好几排建筑平行地建在一起。不仅房子的格局,而且窗户的排列都完全一样。如果把窗户都向同一方向拉开的话,不仅相邻的两栋,甚至相邻的好多栋都可以在一扇窗户里,从这一端一直望到那一端。当然,这要地势比较平坦才行。

从铃岛家的阳台上,通过连结鱼住家阳台的直线一直望过去,看到了4302栋——又一座平行楼房的一扇窗户。

要是在这扇窗里固定步枪用望远镜瞄准射击的话!

“所有者是中村钦也。是的,A市绿丘的4302栋141号房间。我马上去看看,请你马上赶来。”

“一个人太危险了,请你等我们来后再行动吧。”

“我一个人不要紧的。总不会在大白天杀人吧。”

“喂,两个小时就到了,等着我们!”

“说什么!美马。这太不象你说的话了。你这份慎重劲都叫人讨厌了。不要紧的。”

“别干傻事!名城!等着我们,绝对不要一个人去!”

名城放下不断传来美马叫声的电话筒,直奔4302栋。

找到141号房间后,名城深深地呼了口气,然后按响了电铃。里边好象有人。一会儿转来打开门保险的声音,铁门开了。

门口站着一个面目可憎、目光锐利的男人。

对方先开腔了:“是名城君吧。等你好久了。请吧!”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请!”

男人并不回答他的问题,把他让进屋里。在靠厨房里边的房间里,似乎有好几个人。

名城一时间不知所措,但他马上下了决心。

这是一套与铃岛完全相同的三居室一厅的房子。他被带到最里边的房间里。这里有个不曾预料到的人在等他。

“欢迎光临,名城常务!”

“草香总经理!”

名城吃惊地喊出声来。

“是我。要问这个草香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大概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梗概吧?放老实一些,想逃是逃不掉。这里都是我的人。不仅这里,隔壁的房子和楼下的房子都被我出钱买下来了。你能到这里来,说明你已经解开了铃岛被杀之谜。但是你认为已经解开的谜底,其实还有更深的一层呢!”

“更深一层?”

被这群似乎是草香喽啰的彪形大汉围困在中间的名城,觉得还是不轻举妄动的好。看来,他们似乎没有想到他进入这个房间之前已经同美马联系过了。现在要紧的是拖延时间。

名城坐了下来。

“是的,谜底更深一层。作为对你找到这儿的奖赏,把谜底告诉你吧,名城君,你把铃岛被杀的时间与鱼住家做清洁的时间联系起来,找到了这间屋子。可是子弹并不是从这间房子发射的啊。”草香嘲弄道。

“那是从哪儿呢?”

“哈哈。不懂了吧?这些平行的楼房结构都相同。铃岛呆在阳台的这间房的时候,只要全打开窗户,那么从这前面的4301栋,甚至更前面的4300栋都可以开枪射中的。”

“原来你……”

“总算明白过来了。中间只隔一栋总是难以让人放心的。当决定要消灭铃岛后,我就同时买下了。4302栋的141号房间和4301栋的141号房间。当然都是用不同的人的名义买下来的。表面上,购房人之间是没有任何联系的,无论多厉害的侦探,恐怕也不会想到4304栋的杀人案件的子弹,是从隔了两栋的4301栋发射的吧。在现代法医学上,除极近距离射击之外,根据射入口及子弹的状况是不能正确判断出射程距离的。即便偶尔出现象这样的疯子,也最多只会找4302栋为止。就是说,找到这间房子已经算是登峰造极了。”

“那么,鱼住家也是你们的同谋犯了?”

对于名城的疑问,草香笑着摇摇头,说道:“不。鱼住家与我们完全没有关系。正因为如此才切断了同4302栋和4301栋的关系。搜查的注意力只是集中翻了4303栋鱼住家。让毫无关系的第三者住在4303栋可是最佳选择啊!”

“但这样……”

“是的,但这样只要铃岛在家的时间与鱼住家开窗户的时间不一致的话,谋杀就不能实现,你想说的是这个吧?的确如此。我刚开始也是准备把鱼住的这间房子弄到手的。可是不知什么出了差错,在抽签中理应抽到这一间房子的却没能抽到。搞不到这间房子的话,即使弄到4302和4301的房间也白搭。可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不久我就发现了‘鱼住家的做清洁’,真是太棒了,这个‘做清洁’真是太妙了。鱼住家即使开窗,但如前后窗不是向同一方向拉开,或者即使向同一方向拉开而中门不打开的话,也不能射击铃岛。但是鱼住夫人很聪明,她为了让灰尘好飞出去,总是把前后窗和中门都朝一个方向拉开,以制造一个风的通路。这个风路也就是子弹的通路。

“就这样,我通过这个风路竟无遮无拦地一眼望到了铃岛家的阳台!如果铃岛站在那里的话,我自己本身就可以完全有把握地射中他。你可能不知道,我年轻时还参加过奥林匹克射击比赛的半决赛呢。我开始绞尽脑汁,怎样让他站到阳台上去呢?即使不站到阳台上,只要他进入面向阳台的那间六榻榻米的房间,通过透明的玻璃窗也完全能够击中他。可是,鱼住家做清洁的时间和铃木在那间房子里的时间却难以一致。怎样让这个时间一致起来呢?我成天都在琢磨这个问题。有一天,我在这间房子里往公司打电话。突然,象一道电光在我脑海里闪过。对!用电话。由于房子结构都一样,电话都应装在与我们这部电话相同的地方——在阳台所对的六榻榻米房间,就在玻璃窗旁边。打电话的人只要不是爬过来的话,在对面的房子里就应看得到。可以人为地使其‘一致’。于是,我24日早上在4301栋141号房间的后窗里架起带望远镜的30-06口径的步枪,等待鱼住夫人开始做清洁。所以选定星期天上午,是因为铃岛这一天在家的可能性较大的缘故。上午10点,鱼住家的所有窗户都打开了。以此为信号,我的部下立刻拨动了铃岛家的电话号码。如同我估算的那样,铃岛的身影映到了我瞄准器的十字中心上。我以完成了一种艺术品一样的心情扣动了扳机。

“子弹就象被赋予了意志,穿过4302栋141号、4303栋141号的‘弹道’,分毫不差地击穿了铃岛的脑髓。我的本事与放大十倍的望远瞄准器的功能都是出类拔萃的。当然。枪声被消音器减弱了,剩下的一点余声被打靶场的枪声淹没了。

“就在我看到铃岛的脸被血染红的同时,4302栋141号的窗子迅速关闭了。这样即使有象你这样疯疯颠颠的人注意到了鱼住家对面的房子的话,4301栋的141号也完全被防护层保护住了。”

“但是你为什么故意从4301栋跑到4302栋来,自己脱掉了保护层呢?”

对于名城的发问,草香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前俯后仰,连眼泪都挤了出来。

好容易笑够了之后,他说:“名城君,你可真是个大笨蛋哪!我开始很佩服你能找到这儿来,但我现在知道你不过是侥幸找到这儿的。你问我为什么脱下了保护层,这是因为现在把一切告诉你是无须害怕了。现在对你讲什么都没有关系了。就是说。当你从这儿出去的时候,你就不会再开口了。懂了吗?”草香又一次晃动肩膀,哈哈大笑起来。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空虚的复仇者

名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屋子里草香和其他四人看来都是强有力的汉子。无论名城在山里如何锻炼过身体,也丝毫没有取胜的可能性。手表指着下午1点30分。同美马联系后已过了30分钟。如果公路不太拥挤的话,应该离此不远了。

“我懂了。无论怎么反抗,我也无法从这铁箱里逃去出了,我不会去挣扎的,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死铃岛吗?”

名城想要尽量拖延时间。

草香看看表,说道:“好吧,这话说起来有点长,就把它送给你作进地狱的礼物吧。铃岛必死的命运是在九年前的明和品川工厂液化气储罐爆炸时就决定了的。就从那时的事情起讲给你听吧。”

草香开始回忆往事,他没有注意到名城胸部的衬衣口袋里有台微型录音机。

1946年8月,有五个日本兵从伯利流岛以南六海里的一个名叫鲁厄的岛上复员。他们正是草香、黑木、铃岛、姿英策和美马的父亲。以草香为大队长的步兵一大队曾在此负责海岛的守备任务。1944年9月17日具有强大战斗力的美军步兵师团登陆,日本军队被迫躲进山洞,采取夜间偷袭的战术。由于力量悬殊,1200人的大队最后只剩下他们五个人了。幸存者的比例为240:1。战斗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就这样,他们也不知道战争结束的消息,在山洞里生活了两年。后来,他们从偶然前来采集野果子土著居民那里,知道了战争结束的消息,才复员回国。

以240比1的机遇幸存下来的这五个人的强大的生命力,使他们在复归社会后显示出顽强的活力。

五个人充分利用了在鲁厄结成的特殊关系。五十年代中期,草香和黑木几乎同时分别当上了大和物产和明和化学公司的常务。他们滥用自己作为第一流大企业领导人所拥有的权力,在两大公司之间搞秘密贷款,共同瓜分没反映到账面上来的利息。在与其说是战友还不如说是部下的姿英策与大和物产总经理中冈的女儿结婚并掌握了大和的财务大权后。他们的这种背叛公司的行为更是如鱼得水了。

就在这时候,草香产生了要夺取大和公司的野心。实现野心的最大障碍是入九虎之助。现任社长只是一个傀儡,不足为惧。但入九就不同了,他的上一代当过儿子的保护人,是难以轻易解决的人物。因此他决定要搞垮入九负责的食品部。于是出现了含砒奶粉的事件。

“这么说,毒奶粉是你搞的?”名城大吃一惊。

“不,是美马。他有一天向我提出了这一计划。美马当时担任川崎工厂的食品制造部长,他要制造有毒奶粉是轻而易举的事。他表面上完全是入九派的人物。要搞垮入九,没有比这更妙的方案了吧。但是美马不愧为鲁厄岛上的幸存者,当即提出了交换条件。毒奶粉案发的话,美马当然会失去部长的职位。作为报酬,他要我把用秘密贷款利息所购下的明和公司的股份的三分之一转让给他,这可真叫我心疼,但为了击败入九,又不得不借用美马的力量。

“接受了这一条件。这时候你父亲也用分得的秘密贷款利息购买了大量股票。不用说,名义是分散的。正是由于这些股份在增资过程中不断膨胀,才把你推上了常务的位置。

“不过当时没想到你父亲的股份会膨胀到这种程度。这也是因为变换了名义,所以没注意到。我当时真傻呀!后来,我发现如果让美马活下去他会把我的骨髓吸干。于是我命令我当时的情妇小柳圭子把他干掉了。松井只不过是杀人的工具而已。是我教小柳如何伪装成酒后开车的事故。小柳虽是女流之辈,可她干得很漂亮。

“另一方面,入九也不甘沉寂,他不知什么时候同明和承包商名城高太郎携起手来了。由于我的疏忽,竟没有发现这一点。

“当时,机械部投入巨额资金开发的高压储气罐用的E2705自动空调机完全失败了。设计失误加上工艺失误,完成的二十台空调根本不可能以大和出品的名义投入市场。可是不仅对外部,就是对食品部也不能宣布耗费巨额资金生产出来的只是一堆废物。因为一旦宣布的话,机械部费尽心机取得的优势马上就会被入九重新挫败。于是我同黑木商定,表面上以明和化学公司品川工厂需要的名义,由明和公司订货,当然,不是由大和直接同明和订货,而是以明和的承包企业名城建设作中介人。丙二醇不属《高压气体管理法》所规定的对象。丙二醇储罐周围只要不发生火灾或其它异常高温状态。是不会爆炸的。因此空调设施也没有什么高的要求。

“但是,考虑到如何以大和公司制造的名义出品的话,万一发生事故,就会影响大和公司的信誉。因而决定以名城建设公司承包制造,再由名城公司向明和化学公司提供的名义了结此事。承包公司得罪了发包大公司就无法生存。对于承包公司来说,发包大公司的命令是高于一切的。但是对于黑木来说,法律并未强制丙二醇罐安装空调机,他怎么会花那么多钱来装空调呢?因此,作为安装这些空调机的代价,黑木提出了如下交换条件:提供给明和的秘密贷款,即使到期,如果没有明和的同意也不得发催款通知书。我接受了这一条件。总而言之,只要空调机在账面上卖出去就行了。价格当然十分便宜,连成本都不能收回。而且用不准催款的长期支票支付的。此外,秘密融资的事也混在一起。不过因为财务部长姿是我们的人,所以随便用什么办法都能在账面上混过去的。

“可是入九真不愧为是老奸巨滑,他渐渐闻到其中的气味。他们是我们机械部的宿敌。他们决心从空调开刀来搞垮我们。可是什么可靠的证据也没有,他们找到了作为这笔买卖工具的你的父亲。你父亲苦心经营的这家小企业,在发包公司的高压之下,被迫承担了不良产品的责任。他内心深处当然是不满的,发包公司的蛮横已使他心里充满了仇恨。所以他二话没说就同意了入九的计划。入九的计划是让名城建设的卡车满载丙二醇后,在有问题的丙烯罐附近起火。名城建设的卡车进入明和的工场是没有问题的。可如果就这样点火的话,名城肯定会被捕的。于是他们想出了这样一个主意。在铅粉和砂糖中加入某种药剂,调成糊状,再把盛有硫酸的安瓶插在其中。安瓶用胶布封住,使硫酸不至于一下子溢出来。硫酸可以透过胶布慢慢渗透到糊状体中去,这样约30分钟左右就起火。据说使用这种发火装置是很难查明起火原因的。而且丙二醇一旦起火是很难扑灭的。一旦发火,那些有不良空调的丙二醇罐肯定经不住考验,在调查事故起因时就会漏出马脚,从而会追求不良空调机生产者的责任。作为纵火的报酬,入九将把他所拥有的大和公司股份的五分之一转让给名城。名城大概把它又分了一些给石渡了吧。

“于是,就在那个1月25日,名城经理与石渡按计划开着载满丙二醇的卡车前往品川工厂。但是这一情报已经泄漏给黑木了。你猜这个间谍是谁?”草香故弄玄虚地笑道。

“美马的父亲哪。怎么样,你吃惊吗?”

“美马?这不可能!”

“对一个行将赴死的人,我没必要说谎,请不要忘记美马是入九的亲信哪。入九的爆炸计划就是美马的父亲告诉明和方面的。黑水派遣的心腹,埋伏在丙二醇罐的第三分厂里已经等你父亲等得不耐烦了哟。”

名城听到这里。如五雷轰顶。自己复仇的唯一伙伴的父亲,竟是使自己父亲落入陷阱的一名敌人!但是草香不会说谎。他在这种时候没有说谎的必要。

看到名城丧魂落魄的样子,草香又说道:“这时候,在品川工厂里出现了双方都没想到的麻烦人物。这就是黑木的次子阿明。在有问题的VEA3305储油罐前,这家伙半是捣乱地把空油罐槽车开得撞到了名城的卡车肚子上。由于剧烈震动,硫酸安瓶破裂,发火装置突然起火,这场火龙比名城的计划提前了30分钟。8吨卡车上的油料一起火,未曾料到的大火立刻包围了第三分厂。预先埋伏在那里的工厂消防队也无能为力了。你父亲和司机都拼命想从起火的卡车中逃出来。可是黑森根据黑木的旨意用高压水龙头对准车门扫射,车门无法打开。这真是绝妙的杀人游戏啊!旁边的人看起来象是灭火作业。而车中的人却马上会被浓烟熏倒。即使以后警察过问,只要坚持说当时不知道车里有人,最多也只会落个‘过失杀人’的罪名罢了。况且周围的人都是等待名城的‘伏兵’。就是说,这是在合法的灭火过程中,完成了一道全烧人肉的大菜。”

“派来调查事故的是铃岛。我对铃岛的调查,并未施加什么压力。他知道丙二醇在消防法中归入第三石油类,着火点较高,单是因为撞击是很难起火的,他看透了名城发火装置的诡计。于是,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他为了挽救战友黑木,就作了名城建设原料处理不善的结论。事实就是如此。”

“那为什么要杀害铃岛呢?”

“那是因为他发现是我杀死了黑木之后,劝我去自首,并说不自首就要告发我。”

“为什么要杀死黑木呢?”

“黑木抓住我短处的只有空调这一件事。托黑木明的福,引起液化气储罐的爆炸,不良空调的事让铃岛遮掩过去了。不良空调机同储罐一起烧掉了。只要这些空调没有了,黑木对我也就失去了意义,而且只是一个碍事的家伙了。”

“你有更大的计划?”

“是的。你以为我提供给明和的秘密贷款光是为了瓜分那点利息吗?50亿元贷款的利息对于我来说算不了什么大事。我真正的目的,是要尽可能多地取得明和的借据,然后在某一天,要求一齐还清。明和化学在不断扩建工厂的过程中已经是资金周转不灵。还款开出的支票,当然只能是空头支票了。这一天就是姿英策的女儿离婚的时候。”

“这是你操纵的吗?”

“哈哈!那怕是公司的财务部长,也不会成功地让女儿离婚吧。这些都是在我的操纵下进行的。”

“但是,空调并没有全被烧毁吧?那次爆炸的气罐是18个,应该还有2个空调留下来呀。”

“因此才让姿英策因私怨而要求兑现40亿元的支票。黑木这家伙上了当,哭着来求我。我装出无论如何也要救他的样子,把他赶到你父亲原来的名城建设公司去了。事后一切都如愿以偿。你也知道,我以大额债权人的身份申请明和公司重建,兼并了明和公司。名义上是大和兼并了明和,但实际上是我大和机械部兼并了明和。同时,我当上了大和的总经理。我的计划成功了,我名符其实地夺取了天下。

“但是这里又出了一件意外的麻烦。由于你们的积极进攻,黑木最后的安身立命之地——名城建设也被夺了过来。加上因欺骗破产罪被判拘一年,黑木发狂了。虽然他直至最后也不知道是我欺骗了他,但他在精神疯狂的状态下会讲出来就不知道了。我刚刚才夺到了‘宝座’,我必须消除任何哪怕是最微小的危险因素。现在回想起来,那次杀黑木可真是太危险了。我在生田的杂木林里用步枪打死黑木后踏上归途的时候,我的汽车曾同你的汽车擦身而过。”

“那么我再问你。你既然迄今为止花了这么大精力才登上了王位,那你为什么会让食品部又生产有毒食品呢?假若你不是总经理的话,那可以说是为了搞垮食品部。但在你当上了总经理的今天,再生产有毒食品。就会丧失和公司的信誉,也会危及你的王位啊。”

“这个问题提得好。大概任何人都会对此迷惑不解吧。我是总经理,而且不是那种单纯的受聘经理。我也拥有足以同你们匹敌的股份。但是这些东西现在我都不要了,大和也好,总经理宝座也好,股份也好,一切都不要了。”草香歪着嘴阴惨地笑道。

“不要了?”

“不要了。我在打下江山的同时,感到十分疲倦了,作为一种疗养,我去健康检查所住了一星期院。你想在那儿检查出什么来了?癌症,胃癌!开刀检查,发现已经无法动手术了,癌已经向全身扩散了。医生宣布,最多还能活一年。我沉醉在实现野心的过程中,竟没有发觉身体的异常变化。就象是好容易得到一本渴望已久的书,可就在这一瞬间,蜡烛却燃尽了。我感到悲哀和空虚。我所追求的一切,到头来只是一场空。这就象你们一样,你们一直拼命地在复仇,可是你们在就要完成复仇使命的时候,却发现真正的坏人就是你们的父亲。

“你的父亲也好,美马的父亲也好,都是被贪欲驱使的。作为生产有毒奶粉的报酬,美马从我这里得到了明和的股份,名城‘承包’爆破储气罐的‘工作’,从入九那里得到了大和的股份。当时明和、大和的股本分别不到20亿和50亿,所以这笔报酬也够大的了。都是些在强盗身上榨油的难以对付的家伙呀。由于他们的罪恶,使得你们——他们的儿子,不惜把自己的青春奉献给错觉的复仇。你把有毒食品卖往全国各地,使许多无辜的人中毒。你们连这种事都干了,可是结果呢?真正的坏蛋,正是你们的父亲。你们迄今为止所干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不,不仅是毫无意义,而且伤害了许多人。从这种意义上说,现在我与你们之间是同病相怜啊。为着不值得的事,我们燃尽了我们各自仅有的一支蜡烛。我们都是可悲的同类啊!”草香无力地笑了。

“真正的坏蛋是你们的父亲!”草香这句话的打击使名城丧失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不管怎样,得让你死。也许什么时候我们在那个世界还会相逢。到那时候再让我们作好朋友吧!”草香的这句话好象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

到底过了多久啦?名城看着包括草香在内的五个人围着自己,觉得好象在梦中一样。

名城的双手被反绑起来。嘴被堵上了,可他一点也没反抗,他已经没有反抗的气力了。

“不想用枪,也不想用毒药。这里现成有马上致死的方法。”草香嘟哝着向另外四个人做了个手势。

他们把名城带到厨房煤气灶旁,让他站住,然后把他固定到了一个装置上。

一个男人向名城说明这一装置:“我们马上打开煤气开关后就走了。住宅区的房子真方便。墙是水泥的,门是铁的,门窗是齿合式的。没有间隙。煤气浓度会很快上升。如果你感到难受,可以用牙齿去关上煤气开关,我们会去掉你嘴里毛巾的。你不妨大喊大叫,可是周围的房间都是总经理买下的。那么我们马上就要打开煤气开关了。你可以用口把它关上,不过,要关闭开关的话,装置上的这把刀就会深深地扎进你的胸膛。我们把刀子装得稍稍偏离了你的心脏,这样你不至于马上死掉。请让我们把你的上衣脱掉。以便刀子进去方便一些。”

他脱掉了名城的上衣,在他胸部前方固定了两把匕首。如果探出身子去关开关的话。刀子就会扎进胸膛!

可以选择被煤气毒死或是被刀子杀死。这是一个只能选择死亡的残酷的装置。

可是名城对这番说明漫不经心,好象这是讲给别人听的一般。怎么都行,已经无所谓了。由于自己的错觉,伤害了许多人的生命,必须用自己的生命来偿债。

“那么。我们走吧!这家伙真有两下子。”

这个男人一边莫名其妙地嘟哝着,一边拧开煤气开关。随着咝咝的响声,屋子里立刻充满了异样的臭味。

“喂,这家伙倒挺凶的呢!”

“到做晚饭时为止,煤气压力不会降低吧?”

“走吧!”

最后一个男子去掉名城嘴巴里的毛巾后,四个家伙拥着草香从屋子里逃出去了。

在煤气喷出的丝丝声中。那帮人匆匆忙忙下楼的脚步声,显得特别刺耳。

“现在几点了?”

在煤气的臭味中名城把脸偏过来看了看手表,表上的日历映入他的眼帘。

“星期一。今天10月10日。”名城嘟哝着。突然,他浑身一震!

“美马的品川工厂也是预定今天爆炸,是的!必须想法制止。现在既然已经失去了复仇的意义,就不能再伤害更多的人了。现在2点半,再有30分钟,美马就该到了。但是这煤气中根本不可能坚持30分钟。要关掉煤气,就一定得挨刀子。是的,刀子并没有对准心脏,关掉煤气后,只要把刀子抽出来,可能就不大出血,这样或许还能活30分钟左右吧,不关掉煤气,美马赶来时,我已经不能说话了。无论如何得制止品川工厂的爆炸。”

名城把上半身倾向煤气开关。匕首扎破肌肤,刺进胸膛。鲜血溅到了煤气灶上。

名城忍着剧痛,把嘴巴伸向开关。向前伸1厘来。匕首就往肌肉中进1厘来。终于咬住了开关。这时匕首已经插进胸膛有10厘来左右。再往前一点,刀尖恐怕就会从后背伸出来了。煤气停了。

名城就以这样的姿势倚在煤气灶上。如果把身子缩回来的话,刀子就会拨出来,伤口一流血,就坚持不到美马来了。

“美马,快点来呀!”

名城象一条被竹签穿着的烤鱼一样,他把上半身靠在煤气灶上,咬紧牙关。

正文 尾声 虚幻的坟幻墓

美马与弘子两人赶到绿丘住宅区的时候,已经是快3点了。山路因为距离远些,所以还未到。

“没想到厚木街道这样拥挤。名城,你可一定要平安哪!”美马祈祷般地说道。

“4302栋,就在这里!”

“弘子,你留在这里望风,说不定还有敌人没走。如果没有敌人,我就打开窗户。如果等10分钟还没开窗的话,你就拨110电话报警。”

美马说完就直奔4302栋的楼梯。

“名城,名城!”

美马一面按141号房间的电铃,一面呼喊。里边好象没有人一样。门被锁住了。不放心,美马又按了一下142号房的电铃,这间也没人。这栋楼房,左右两家,上下四层,共八宗为一单元。整个单元都象没有人一样。

他飞车返回汽车,取出一根铁捧。

“怎么啦?”

“什么人也没有。现在我准备打碎卫生间的玻璃进去。你也来吧!”

美马用铁棒砸碎卫生间窗户的玻璃。

“啊。煤气!”一阵刺鼻的臭味熏得美马喘不过气来。他用手帕捂住鼻子跳进屋内,拉开大门的门闩。

弘子连忙跨进屋子里。他们首先看到的是俯在煤气灶前的名城。

两人急忙奔过去。他们看到了煤气灶上的鲜血和深深刺入名城胸膛的匕首。

“啊。你们来了。”名城微笑着吃力地睁开眼睛。

“别把刀拨出来!拨出来我马上会流血而死的。刀子现在是止血剂啊。”

“真可怕!弘子,赶快叫救护车!”

美马一边解绳子,一边吩咐弘子。

“不用叫救护车了。煤气也吸了不少,反正不行了。你们赶快中止品川工厂的爆破计划吧!”

“为什么?”

“我已经没有力气讲完理由了。我衬衣口袋里有个微型录音机,理由都录在上面了。总之,没时间了。美马,都是我们的父亲不好。继续复仇已经没有意义了。”

讲完他想讲的话后,名城的生命之火开始迅速熄灭。

“名城,再坚持一会!这点伤算不了什么,我们不是约好要登北坡的吗!”

“我,已经……登不了啦。北坡……请你一定爬上去。你能……把我的……冰镐带上去吗?品川工厂……拜托你了。”

“名城,别说丧气话了!你知道北坡不是一个人单独爬上去的呀。再坚持一会,你是在山里锻炼过的,这点伤马上就会好的。”

“名城君,一定要坚持!”

弘子把头靠在他胸脯上。名城再次睁开了眼睛。

“是弘子吗?给你也……添麻烦了。别忘了……用你身体作赌注的……礼物啊。不过一切都……结束了。以后……你要……作为一个女人……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不能死!名城,你不能死!你不能忘记的事我更不能忘。活下去,求求你,一定要活下去!我所以不能从这个可怕的复仇中解脱,就是为了你。名城,你不能死!”

弘子满脸都是泪水,美马的眼圈里也充满了眼泪。

当名城行将离开人世的时候,这两个人才知道在他们心中占有多么大的比重。

“名城!别丧气,山路马上就到了,我们去医院吧!”

美马把手搭在名城的身体上。名城微微摇摇头。

“别磨蹭了!快去品川工厂,阻止爆破!”

说完这句话。名城的头无力地垂在美马的胳膊弯里。

如血的夕阳,把它的光线投在房间里,名城的脸就象喝醉了酒一样被染得通红。

刚刚赶到的山路望着名城不禁暗然神伤。

他们把名城的遗体放进汽车的行李箱里。美马向着名城的遗体说道:“这里很窄,委曲一下。不然交通警会找麻烦的。”

然后三人分乘三辆车直奔品川工厂。但是名城的遗愿落空了。

当他们赶到二子桥的时候,井泽技师装在工厂的炸药爆炸了。这时正好4点30分。

随着猛烈的爆炸声,火焰与黑烟喷向天空。在接连不断的爆炸声里。黑烟越来越多。越来越浓。

名城留下的微型录音机里草香沙哑的声音与爆炸声交织在一起。

“真正的坏蛋是你们的父亲!”

“真正的坏蛋是弥们的父亲!”

握着方向盘。象化石一样僵化了的美马的耳朵里,不停地回荡着这个声音。

品川方面又传来了更大的爆炸声。

第二天,大和物产总经理草香刚辅因杀人嫌疑被逮捕。有人把那盘录音带——他犯罪的自供状送到警视厅搜查一科去了。同对,对常务董事美马庆一郎也以破坏财产及故意杀人嫌疑罪发出了逮捕证。可是美马早已去向不明了。

大和物产公司因为连续发生有毒食品事件及品川工厂爆炸事件,加上现在又失去了领导人,一下子陷入了空前的混乱之中。由于食品部的整顿和品川工厂的重建完全没有希望,大和公司股价江河日下。

12月26日,临时股东大会决定解散大和物产公司。开始清算公司财产。至此,一个巨人般的公司终于灭亡了。

196×年12月30日早晨,在属于北阿尔卑斯山脉的五龙岳群山的远见尾根大远山的一角,出现了一个登山者。他就是美马庆一郎。与普通登山者不同的是带着两副冰镐。

“名城,我们终于又回来啦。”他对着巨大的鹿岛枪北坡轻声说道。然后,他一个人向白泽雪溪而去。

196×年12月30日,又回到卡库内里。就我一个人。巍峨的后立山的山脊,大雪覆盖的北坡,从大远见不时传来雪崩声音的山道,这一切都同上次与名城来的时候一样。

“不同的只是名城不在了。下午8点,到达山洞。”

“12月31日。上午4时,从山洞出发寒气逼人,天气良好。11时到达休息地。下午3时通过冰瀑。十分疲劳,无法继续攀登,只好露营了。”

在与名城一起于上午8时通过的地方,早早地迎来了露营的第一夜。美马终于发现自己身体有些异样。

“真奇怪,本不应花这么多时间的。什么地方出毛病了吗?”他在黑暗中合上登山日记。自言自语道。

“1月1日上午7时,行动开始。元旦的太阳血红血红。气温偏高,令人不安。雪壁上部的积雪发软,行动困难。下午3时,遇到冰川竖坑,难以前进。在这里发生大咳血,难于行动,进入第二夜露营。小雪纷纷扬扬。钻进帐篷,点燃蜡烛取暖。全身寒颤。还给我两天的体力吧!”

美马胡乱写到了这里。但他已不知道为什么要写这些东西了。也许他想不干点什么就会这样睡着而死去,所以才用僵硬的手指勉强握住笔写下了这些东西。

不能睡着!一睡着生命的蜡烛就会熄灭。但是与睡魔的斗争比迄今为止任何一次攀登都更痛苦。

“但是我还不能死。我要在山顶上筑起名城的墓。”美马自己对自己说。

把名城之魂运到山顶的过程就是名城的葬礼。正是那时候为了复仇相互交换的冰镐,成了他们主人的寄托。

美马吟起了名城所喜欢的一首诗:

<small>冰雾缭绕着的墓门——紧闭着。</small>

“你的幻梦之墓我马上就要为你修好了。我要睡着了,你就用冰镐敲醒我。”

美马说着说着。觉得他过去的登山伙伴就象真的在他身边。虽然发热和打寒颤,美马仍然在同他朋友的“对话”中熬过这一夜。

冻僵了似的明月终于让位于满天朝霞。

天气晴得很好。

上午7点,美马硬往喉咙里塞了一小块巧克力,然后直起身来。

“今天一定要爬上去!”

“名城,走吧!”美马道。

“好。走吧!”美马的确听见了强有力的山谷回声。

10时左右,美马完全被困在冰川竖坑处了。几度尝试均告失败。下面是眩目的绝壁。体力已经耗尽。雪花纷飞,天气变坏了。

“名城,不行了。我动不了啦,一步也动不了。”

“往右边去,右边!”

这时美马从风雪中听到了名城的声音。沿着岩壁,有一条斜穿的狭窄的带状构造。美马一边在冻雪上凿出梯坎,一边吃力地往上攀登。挥动冰镐,挖出把大雪覆盖的马尾松。

费了近20个铁锁,连续爬过2个阶梯后,终于来到了较平缓的地带。

下午3点30分,美马终于越过了悬岩。从这儿到山脊都是坚硬的积雪。然后穿过松林地带就是山顶。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了。北陆中央开阔峭壁被战胜了。

“名城,成功啦!”美马在横吹过来的风雪中叫喊着。

美马静静地跪到雪地里,然后倒下去了。他的体力已经耗尽了。

在飞舞的雪花中,美马看到了满面带笑的名城和他头顶上的天空。这天空是昏暗的。

“解开登山绳,上山顶吧。喂,你在前面走!”

“不。你在前面走!”

两人边笑着。从容地向顶峰走去。

美马的意识在这里消失了。他大口大口把血吐在雪地上,就象个物体般地横在了马尾松下。

纷纷飘坠的雪花一会儿就盖满了他的全身。

大约一年以后。196×年2月下旬的一天,东都大学登山俱乐部的成员们成功地首次在积雪期登上了鹿岛枪岳北壁中央开阔峭壁,完成了他们的一个积年课题。

可是严格地说。这已不能算首次攀登了,因为他们越过悬岩后,在松林旁边发现了一具已成白骨的尸体。

这个人并不是从山脊下来,而是从卡库内里的北壁底部爬上来的。因为他们在攀登的途中发现了那些残留的岩钉。

“一个人竟登攀到这里来了!”

东都大学登山部的成员们面对这具尸体,与其说是吃惊,还不如说是怀有忌妒的心情。他们登山部动员全体力量都一直未能克服的中央开阔峭壁,这个人是如何跨越的呢?

登山者们的忌妒不久就转为仰慕之情。因为从尸体旁的日记里,发现死者是他们的前辈俱乐部成员美马庆一郎。

“这个人就是美马君啊!”

面对这个传奇般的登山家如今的模样,他们开始震惊,继而低下了头。

与登山日记一起,美马遗体旁边有两把生锈了的冰镐。

他们把遗骨运往山顶。从这儿到山顶,只要穿过松林就行了。可谓投足之劳,部长从遗体上取出一小块骨头,把它埋在山顶平台的一角,然后筑起一个石冢。

“本想就在这里举行火葬。可是大家都看到了,尸体已经成了这个样子。此外,美马前辈因大和物产爆炸事件,正受到全国通缉,我们不能随便处理。我们现在能做的最多只能把美马前辈的一片遗骨安葬在热爱过的鹿岛枪峰的山顶上。无论前辈是什么事件的嫌疑者,这同我们都没有关系。我们要为这位首先在积雪期战胜北壁中央开阔峭壁的光荣的前辈祈求冥福。”

第二年7月的一天,一位女性登上了鹿岛枪峰山顶。她就是尾村弘子。她是从冷池小屋方向来的。她穿过混杂的南枪山顶。径直来到北枪山顶。这里避开了走道,杳无人迹。她也不休息一下,就在石标中寻找起什么来。

“啊,在这里!”她在山顶靠近北坡的一角找到了有标记的石冢,看到几乎成了岩石一部分一样的、插在石冢上的两把冰镐,她的眼睛湿润了。“哎,都锈成这样了。”

她用手帕擦了擦冰镐,可是,昔日在它主人手中时的闪亮的光泽已经看不到了。

弘子放弃了擦亮冰镐的念头。把事先准备好的两束鲜花供到冰镐前面。

这是他们两人生前喜爱的玫瑰和栀子花,都是7月的花。

“名城君,美马君。我今天向你们告别来了。名城曾嘱咐我,要作为一个女人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时间过得真快,我都29岁了。本来,我以为为了复仇,我的青春已经消失了的。可是现在有了真心实意爱我的人了,他是一个极普通的职员。我已决定同他结婚。名城君,美马君,你们都会赞成吧?也许我不会再到这里来了。我将住在小房子里,在孩子和家务事的包围中,在平凡的夫妻生活中去寻求一个女人的幸福。你们在这样荒凉的地方,一定会感到寂寞吧?不过你们也是很喜欢这儿的啊。再见了。我将不来看你们了。不过每当地平线上升起夏天的云彩时,我就会在远方遥望你们所在的这个山顶,为你们祝福,再见了……”

弘子直起身来。她虽然不知道这山的名字,可她看到了长眠在此的两个男子曾喜爱过的山峦。

不知什么时候,黄昏开始降临群山之间。

这是一个晴朗的,美丽的,夏天的黄昏。

北枪山顶上只有弘子一个人的身影。但在南枪山顶和山脊的小路上,匆匆走向小屋或帐篷的人们,远远望过去,就象蚂蚁一般。

“山上今天过什么节吗?”

她自言自语地说完,就起身向着丈夫等待着的未知的平原走过去。

远远望去,平原一片葱绿,平原上空,是高高耸起的、散发着光辉的夏天的云层。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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