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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蜀》


第001章 自胜者强

蜀建兴五年,清明。[ ]汉中阳平山。

春风在不知不觉间越过了大巴山,吹绿了连绵起伏的山坡,一片又一片金黄色的油菜花点缀在山间,像是在绿色的蜀锦上绣上了一朵朵鲜艳的花,鲜艳而耀眼。

山坡上的油菜花海中,两个少年正在奔跑。前面一个大约十二三岁,后面一个大约十七八岁,长相有几分肖似,不过前面的结实得像头小老虎,跑得虎虎生风,似乎有浑身使不完的力气,他一面迈着轻松的步伐在山野间飞奔,一面不时的回头看一眼后面气喘吁吁的少年,偶尔得意的大笑两声。

“阿兄,你快点!”他折了回去,拉住快要瘫在地上的少年,嘴咧得太大,几乎能看到后槽牙。“阿兄,累了吧,要不我们休息一下?”

“不……不行。”年长些的少年满头大汗,脸色潮红,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脚步沉重得几乎抬不起腿来,要不是有人扶着,他几乎要摔倒在路边的田地里。不过,他虽然累到了极点,却还是不肯放弃,推开弟弟的扶持,咬牙道:“我一定要跑到那个山头上才休息,就是爬……我也要……自己……爬上去。”

“嘻嘻,阿兄,没想到病了一场,你倒像换了个人似的。要是你以前就肯这么吃苦,现在肯定比大兄还要结实。”

“嘻嘻……”少年有些自得的笑了两声,却因为气息不匀,笑得有些嘶哑。他奋力摆动双臂,向前跑去。虎头虎脑的少年摸了摸脑袋,轻快的跟了上去。

他们是一对亲兄弟,年长些的叫魏霸,是蜀汉镇北将军、汉中太守魏延的次子,年幼些的叫魏武,魏霸的同母弟。魏霸虽然是兄长,又有一个很霸气的名字,可是他的身体很瘦弱,和弟弟魏武比起来,除了个头略高一些,体型要单薄许多。从山下到此不过几百步,他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瘫倒在地。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已经赖在地上不起来了,或者说,他一看到这个山坡,就会考虑不上来,更不用说跑上来。能一口气跑到半山腰,已经是这几天来坚持锻炼的结果。

魏武看着前面比蜗牛快不了多少的魏霸,摇了摇头,有些不解,更多的却是高兴。他们的父亲魏延是武将,是凭手中战刀砍出来的战功坐上了镇北将军的位置,他们从生下来开始,就会把成为父亲那样的猛将当成目标,他和长兄魏风在这一点上都继承了父亲的孔武,练就了一身的好武艺,唯独二兄魏霸从小就是一个病秧子,药罐子,别说练武,走两步路都吃力,是以最不得父亲的欢心。前几天还病了一场,险些一命呜呼。病好了之后,大概是感慨于自己的身体太弱,再这么下去很难坚持到行冠礼,这才下决心开始锻炼身体。

这是让魏武是非常满意的一个转变,虽说他因此练成一个猛将的可能性不大,但只要不再瘦弱得像是能被风吹走,那就是一件非常不错的事。

魏武赶上两步,和魏霸并肩而行,转过头看着魏霸红得快要滴血的脸,听着他像风箱一样的喘息声,有些担心的说道:“阿兄,累了就休息一会吧,别再受风了。”

魏霸转过头看了魏武一眼,从弟弟的眼中,他看出了出自肺腑的关心,心中涌过一阵暖流,随即又有些心虚的转过了头。他不敢多看魏武的眼睛,生怕露出破绽,因为他其实已经不再是原先的那个魏霸。

或者说,他的身体还是原先的魏霸,但灵魂却来自一千八百年后。他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大学是很普通的大学,专业是很普通的机械专业,还是个非常冷门的农业机械,毕了业连个工作都找不到。人长得也普通,既不高,又不帅,更谈不上富,什么房子、车子都与他无缘,运气也不好,相了十八回亲,好容易遇到一个愿意和他说几句话的女生,结果一梦醒来,却来到了三国时代,寄生在一个同样不招人待见的少年身上。

开始的时候,他觉得很委屈,老天太偏心眼,就连重生都不让他过得好一点。魏家现在看起来很威风,魏延身为镇北将军、汉中太守,在五虎将只剩下一个赵云的蜀汉是少有能独当一面的猛将,在汉中更是无可争议的土霸王,可是作为千年后的他知道,魏家的风光也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诸葛亮北伐,六出祁山,魏延这员猛将就是个鸡肋,从来没有独当一面的时候。更悲摧的是诸葛亮在五丈原去世,他连做鸡肋的机会都没了,因为和杨仪争权,被马岱砍下了脑袋,成了脑后长反骨的典型。

曲指算来,重生一次,不过是增加了几年的时间,作为代价,还换了一个非常悲摧的死法,落到谁的头上,谁都得对老天爷竖起中指。

在追忆自己平庸而普通的一生时,卧床不起的魏霸开始哀叹自己为什么这么悲摧,为什么其他人能够风生水起,而自己却只能自甘平庸。在无数次的自我辩护之后,他却得出了一个相反的结论。

我没有得到比别人更多的,是因为我从来也没有付出比别人更多的。从高中求学开始,别的同学埋头苦读时,我是在应付,所以别人上了名牌大学的热闹专业,我只能上普通大学的大路货专业。上了大学,别的同学在为走向社会而积极锻炼自己的技能时,我在浑浑噩噩的玩,所以别人拿到了很多证书,找到了好工作,我却只有一张毕业证,连学士证都没拿到,当然找不到好工作。好容易上了班,别人在加班加点的积累工作经验时,我在满足于准时上班,准时下班,有提升机会的时候,当然轮不到我。

得出这个结论,魏霸愕然了很久,原先的愤懑渐渐的变成了深深的自责。原来命运虽然不可知,但坐等天上掉馅饼却是一个极其荒唐的事。与其哭骂老天的不公,不如开始行动,用自己的努力去改变命运,毕竟我还有着超越这个时代的专业技术,更有着人类千年积累的知识和眼界,再不济,我还比别人了解一些历史的未来走向。

第二天,他从病床上爬了起来,开始锻炼身体,迈出改变自己命运的第一步。毕竟不管在什么时代,身体都是革命的本钱。

人通常都是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魏霸前世也不是没有下决心锻炼过,只是通常坚持不了两天就放弃了。这一世,他再一次遇到了这样的困难,不过因为心态有了根本性的变化,他打破了前世的记录。今天是第五天。

如果换了从前,他现在肯定躺在地上,然后明天再也不来了。可是现在,他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就不能放弃,正如他对魏武说的,就算是爬,他也要爬到山上去。

他现在也许战胜不了别人,哪怕是比他校耗五岁的弟弟也能一只手打得他满地找牙,可是他能战胜自己。书上不是说嘛,只有能战胜自己的人才是最强的。要想做强者,他就先要战胜自己,战胜自己的懒惰,战胜自己的软弱,才能扼住命运的喉咙。

“呼哧……呼哧……”魏霸看着远处似乎怎么也到不了的山坡,喉咙里火烧火燎,刺痛无比,心脏在瘦弱的胸腔中剧烈跳动,让人很担心下一刻就会罢工,两条腿沉得像灌了铅,每抬起一次,都要压榨出最后的力气。

“阿兄,我扶你吧。”魏武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忍心的说道。

“不……不用。”魏霸费力的摇摇头。他实在太虚弱了,连摇摇头都那么吃力,原本就有些散乱的步伐变得更加散乱。他很感激这个弟弟的善意,但是他更知道,如果他不能坚持自己跑上去,而是接受了魏武的帮助,那明天他就会需要魏武更多的帮助。

在压下了越来越强烈的放弃念头之后,魏霸鼓起最后一丝勇气,继续向前跑去。

两百步外的山头,看起来是那么的遥远,似乎永远也到达不了。等魏霸跑到目的地的时候,心神一松,他腿一软,倒在地上,连翻个身的力气都没有了。汗水从身体里涌了出来,早就打湿了身上的衣服,湿润的草地上,一只不知名的小虫子爬上了他的手,他却连弹开它都做不到,就算是有虫子飞进他大张的嘴巴里,他恐怕都没心情去问。

太累了,真是太累了,改变身体都这么难,更何况改变命运。魏霸一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边自嘲道。有人说,如果生命能重来一次,至少有一半人能成为伟人,我倒是重生了,可惜,要成为伟人似乎还是遥不可及。

“阿兄,不错,不错。”魏武赶了过来,夸张的挑起大拇指:“今天比昨天有进步。”

魏霸的脸抽搐了一下,哈哈一笑。虽然魏武的鼓励看起来很拙劣,不过他还是很喜欢这种感觉。前辈子是独生子,从来没有享受过有兄弟的感觉,这一世却多出一个哥哥,还有几个弟弟妹妹,他感觉老天爷还算有点良心,总算还给了他一点福利。

“你等着,我总有一天会比你更强壮。”

魏武叉着腰,迎风而立,作伟人指点江山状。听了魏霸这话,他挤挤眼睛,不置可否的哈哈一笑,显然只是出于对兄长的爱护才没有打击他的信心。魏霸喘匀了些,翻了个身,仰面躺在草地上,看着湛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感慨着这还没有被工业污染的大自然,突然笑了起来。

“阿武,你知道你这名字很牛逼吗?”

魏武坐在魏霸身边,从腰间拿出一只皮水囊递给魏霸,推了推他:“喝口水。阿兄,你又逗了,我还没字呢,说什么牛逼。就是我这名也不如你霸气啊,哪怕是和大兄比,也要差那么一截。阿兄,要不我们俩换名吧。”

魏霸呵呵一笑:“臭小子,你懂什么,我这个霸字也就是听起来霸气,可是你这武字,却是个很牛逼的字眼呢。你想想看,能够叫武的皇帝都有谁?大汉有汉武帝,魏国也有魏武帝,他们哪个不是那个时代最牛的人?”

魏武挠挠头:“孝武皇帝那的确是一代牛人,可是魏武帝是谁?”

魏霸翻了个白眼,魏武身体很棒,武功也很好,就是不肯读书,连魏武帝都不知道。

“曹知道不?”

“那个老贼啊,我当然知道。”魏武很不屑的说道:“咦,他叫魏武帝吗?”

“当然,曹丕叫魏文帝,他儿子曹睿还没死,总不能就叫武帝吧。”

“那我可不服,曹那老贼算什么牛人。”魏武撇撇嘴,很不屑:“我最佩服的牛人是关侯,可惜他连谥号都没有。”

“关羽?”

“当然。”一提到关羽,魏武顿时眉毛色舞,他推推魏霸:“阿兄,你不想成为关侯那样的猛将吗?”

“不想!我可不想跟他一样身首异处。”魏霸耸耸肩,又喝了口水,润润快要冒烟的喉咙,这才语重心长的说道:“阿武啊,匹夫之勇是要不得的,你要想做将军,就得做得智将,不要以为光有一身好武艺就能成名将。那样的人充其量是个斗将,绝对成不了名将,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不光是关羽,还有张飞、黄忠,特别是那个马超,武功好吧?最后还不是被人打得像条丧家狗似的,有家不能回,埋骨异乡。为将呢,就要像曹那样,退而求其次,也要像赵云赵将军那样……”

“没想到镇北将军的儿子看不起关侯、张侯,最敬佩的却是逆贼曹。”一个冷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打断了魏霸对弟弟的思想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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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章 马家有女

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最新更新 】从山坡后转出来的年轻女子一身白衣,容貌俏丽,的确是个赏心悦目的美女,可是魏霸看着那个面容虽然还很稚嫩,眼神中却透着一股沧桑的白衣女子冷冷的看着自己,却没有一点愉悦的感觉,他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坐了起来,酸胀的肌肉也本能的绷紧,做好逃跑的准备,好像对面不是一个年轻俏丽的女子,而是一头漂亮的年轻母豹。

在那一刹那间,魏霸真的感到了恐惧,如果不是刚才跑步跑得近乎脱力,他现在很可能已经窜出去了。

这纯粹是一种本能,一种面对危险的本能。这个年轻的女子宛如一把出鞘的宝刀,杀气腾腾,眼神如刀,直刺入人心里去。再加上她身后那几个剑拔弩张、神情凶恶的侍从,片刻之间,要战胜自己,战胜命运的魏霸恢复了前世路人甲的真面目,脑子里只剩下一个逃的念头。

不仅是他,就连一向以勇猛自夸的魏武都很自然的做出了戒备的反应。他警惕的看着那个白衣少女,左手按向腰后,右手伸向左侧的腰间,这是他多年练刀的成果,可惜他现在根本没带刀。手一摸空,魏武不免有些慌张,不过他一眼看到身后脸色比那少女的衣服还要白的魏霸,还是咬住了牙,壮着胆子大喝一声:“什么人?这里可是汉中,我们是镇北将军府的人。”

白衣少女瞥了他们一眼,不屑的哼了一声。

被这白衣少女轻蔑的一瞥,魏霸突然有些恼火,又有些无地自容。一个两世为人的男子汉,大丈夫,居然被一个女子吓成这样,实在是丢人。正如魏武所说,这里是汉中,我们魏家可是真正的土霸王,你既然敢露行藏,又知道我是镇北将军的儿子,显然不是什么流窜碟贼,应该是官面上的人物。既然是官面上的,我又何必怕你?

魏霸忽然意识到,前世很鄙视别人拼爹的他,现在也有了一个很有一拼实力的强爹,而且……感觉真的不错。

魏霸轻轻的推开魏武,向前一步,挡在魏武面前,强挤出一丝笑容,扮作一副镇静的模样,为了表示自己的大无畏,他撮唇吹了一声口哨。

很清脆,很响亮,很轻佻。

那白衣少女原本一脸的不屑,看到魏霸走过来的时候,不免有些诧异,冰冷的目光中多了一些惊奇,刚要说话,一听魏霸这声无这礼之极的口哨,顿时大怒,刚刚缓和少许的脸顿时面若寒霜。

“原来还是个登徒子。”少女冷笑一声:“镇北将军真是教子有方。”

魏武大怒,从魏霸身后走了出来,手指少女,厉声道:“臭丫头,不准你污蔑我爹!”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少女横了魏武一眼,目光重新落在魏霸的脸上:“再说了,要说污蔑,也是你们污蔑我父亲在先,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魏霸眉头一皱,灵光一闪,忽然明白了这个少女是谁,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更盛。

“姑娘,你这可有点血口喷人了吧?”

白衣少女眉头一挑:“怎么,难道你认为丧家狗还是赞语?”

魏霸微微一笑:“赞语当然算不上,可是也算不上是污蔑。想当年,孔夫人也曾被人称为丧家狗的,我把令尊和孔夫子相提并论,难道是污蔑?”

“孔夫子?”那少女柳眉轻挑,有些迟疑,锐利的眼神也有些游移起来。魏霸不假思索,接着又笑道:“姑娘,你如果不信我,认为我是胡言乱语,不妨回去查查书。如果查不到,到时候再来镇北将军府,我一定会热情的给你解答的。”

那少女脸一红,银牙轻咬,又冷笑道:“这么说,你们魏家岂不也是丧家狗,须知如今南阳也是在曹魏手中,你们也是有家难回的。”

魏霸面不改色,轻叹一声:“正因为如此,我等才要珍惜光阴,争取早一天光复故土,荣归故里,而不是在这里较量唇舌。姑娘,我还有事要做,就不陪姑娘坐而论道了。如果姑娘有心,我在镇北将军府恭候大驾。”

那少女被他语带双关的话说得羞恼,哼了一声,扭头就走,在那些彪悍侍卫的簇拥下走下山坡。远处停了几匹战马,那少女翻身上马,轻叱一声,战马昂首嘶鸣,迈开四蹄,扬长而去。

魏霸看着那女子消失在山坡之后,不禁又吹了一声口哨。这年头的女子虽然没有后来那样要讲什么三从四德,可是纵马奔驰的还是非常少见,和后世那些穿着紧身皮衣皮裤,骑着哈雷摩托在大街上招摇过市的女郎有得一拼啊。

“哇,好马。”魏武艳羡的吸了口口水,引得魏霸腹诽不已。这小子到底是还没长成,只问马,不问人啊。只看到马好,却看不到马背上的人更好。

“阿兄,她究竟是谁啊,怎么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说了几句话,转身就走了?”

“她是心虚了,不走还能怎的?”魏霸得意的瞟了魏武一眼,耸耸肩,总算在这个弟弟面前找到了一点做哥哥的尊严。这些天跑步,这小子是帮了他不少,可也没少寒碜他,要不是他现在一心要战胜自己,早就被他那张臭嘴打击得崩溃了。

“心虚?她为什么要心虚?”魏武还是一头雾水,两只大牛眼忽闪忽闪的看着魏霸扮可爱。

“身为扶风马家的后人,却不知道丧家狗的出处,难道还不够丢人?”

“扶风马家?”魏武愣了片刻,还是不太明白:“你是说,她也姓马?”

魏霸很无语,抬手在魏武的后脑勺上肩了一下:“废话,她就是来祭拜马超的,身后那些羌人侍卫对她又这么敬重,不是马家的人,还能是谁?”

“噢——”魏武这才恍然大悟,拉了一个长声,接着又问:“怪不得她说你骂了她爹呢,原来她是马超的女儿啊。那丧家狗究竟是什么典故,怎么又跟孔圣人扯上关系了?”

魏霸也有些心虚,他虽然相关的杂书看得不少,可是真正的古籍却没有读过,之所以知道这个典故,不过是因为那三个字被一个学者用过之后,曾经引起一场不小的风波。他后来找了那本书看了一遍,才算对儒家经典中最基本的《论语》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这也是他唯一通读过的儒家经典。他刚才大言不惭的说随时恭候,是因为他猜出了那少女是马家的人。扶风马家出过大儒马融,马融那可是卢植、郑玄这些牛人的老师,说起来,刘备和公孙瓒都是他的徒孙,马家的人不懂这个典故着实有些丢人,想来她也是不好意思当面问,只会回去自己查书或者向别人请教。真要他说,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个问题嘛,很复杂。”魏霸耍了个花腔,顾左右而言他。转过一个山角,看着远处寂寞的马超墓,却莫名的有些感慨。马超死在成都,却葬在阳平关,大概是因为这里离凉州最近,他又曾经在汉中生活过一段时间。五虎将之一的锦马超,身后却这么落寞,又有谁能想得到?不过,一想到马超,他又想起了马岱,心里很不是滋味。演义上说,就是这个马岱后来一刀斩下了老爹魏延的首级,把魏家打入了无底深渊。他虽然知道演义七分真,三分假,那个无间道故事也太玄乎,未必靠得住,可是一旦关系到自己的切身利益,这心里终究有些芥蒂。

看来还得提醒一下老爹魏延,离姓马的远一点。马家从马腾开始,就是真正的反骨仔,马岱虽然不如马超,可是要论无间道的本事,恐怕马超也望尘莫及。

“啊呀,阿兄,你就给我讲讲嘛。”魏武拽着魏霸的袖子,扭着耍起了无赖。他的力气大,魏霸还真拽不过他,被他拉得踉踉跄跄,只得叫道:“你松开,你松开,松开我就给你讲。”

“那好那好,你快讲。”魏武嘻嘻的笑着,松开了魏霸,很殷勤的替魏霸抚平衣褶。魏霸咳嗽了一声,摆出一副满腹经纶的模样,讲起了这个典故的来历。魏武听得眉飞色舞,拍掌笑道:“我明白了,原来那些书生当成祖宗一样的孔夫子也曾经被人骂成狗。这下太好了,以后我看到哪个书生不顺眼,我也骂他是狗。谁要不服,我就让他去翻书,补补学问再说。”

魏霸翻了个白眼,转过身,佯作欣赏风光。魏武犹不自知,美滋滋的考虑着要去骂哪个书生是狗,羡慕的对魏霸说道:“阿兄啊,我现在发现你也不是一无是处了,至少在我们几个兄弟之中,你还算得上有点学问。”

“嘿,你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魏霸恼羞成怒,伸手去揪魏武的耳朵,“臭小子,不知道兄友弟恭,长兄如父吗?”

“嘻嘻!”魏武也不怕他,一个箭步跳开,指着魏霸嘻嘻的笑道:“你又不是长兄,我怕你作甚。再说了,阿爹还没死,还轮不到你来管教我呢。你这么说,是不是想咒阿爹死?哈哈,你惨了,我去告诉阿爹,你惨了。”

魏霸自知失言,尴尬的拍拍额头:“唉呀,我有点晕,有点晕,我要倒了,要倒了。”

“嘻嘻,你又装,我才不相信你呢。”魏武乐不可支,笑得肚子疼。“我要去告诉阿爹,他一准儿揍得你开花。”————新书上传,数据非常重要,求点击!求推荐!求收藏!今天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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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3章 丞相要北伐

阳平关在汉中平原的西部,正是平原和山区的交接处,汉水——这里还叫沔水——从山间穿过,滋润着肥沃的汉中平原。[ ]有山有水,满眼芳草,还有着真得不能再真的景点——五虎大将锦马超的墓,对于两世资深宅男魏霸来说,这是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世外桃源。

当然了,对他来说,锦马超的墓名气虽大,还远远赶不上另外一个名气大。就在东南方十多里外,有一座虽不高大,却地势险峻的山,在后世的三国迷心中简直是圣地,它不仅是另一个五虎上将黄忠一战成名的地方,更是一代圣相诸葛亮埋骨的地方,它的名字叫定军山。

作为习惯于从电脑屏幕上了解祖国大好河山的资深宅男,能亲身站在这里眺望定军山,便是一个奇迹,更何况还是在一千八百年前,黄忠阵斩夏侯渊的鼓声虽然已经远去,可那位多智近乎妖的诸葛丞相却还在一心筹划着北伐。他现在不是远望历史,而是在旁观历史,甚至可能要参与历史,这其中微妙的滋味着实有些奇妙。

经过几天自虐式的锻炼,魏霸在感到极度疲劳的同时,也领略到了亲近大自然的妙处。他有些明白了前世那些自称为驴友的人为什么一有时间就往外面跑了,原来相比于大自然,城市果然就是一个座钢筋混凝土的丛林。

魏霸乐而忘返,直到太阳落山,才和魏武一起赶回到沔阳城。一进县寺的大门,就闻到了浓郁的饭菜香味。玩了一天,饿得肚子咕咕叫的兄弟俩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挑了挑眉毛,迈开步子向堂上抢去。魏武虽然小,可是步子却迈得又大又快,只用了两步,就抢在魏霸前面冲进了中庭。魏霸有些郁闷,不过还是加快步伐冲了过去。不料他刚刚进门,魏武却突然停住了,魏霸来不及收住,嘭的一声撞在魏武的后背上,鼻子正好撞在魏武的后脑勺,酸痛难忍,眼泪鼻涕一下子全涌了出来。

“唉哟喂,你不要急刹好不好,很容易追尾的。”魏霸恼怒的叫着,伸手去推魏武,魏武却没理他,怯怯的叫了一声:“爹!”

爹?魏霸吃了一惊,立刻放下手,本能的拱在胸前,低下了头,乖巧无比,恭敬之极。这纯粹是肌肉记忆,真要让他有意识的去做出这种姿势,绝对没有这么标准。由此可见,原本那货对老爹魏延是怕到了骨子里,连乍刺的想法都没有。

魏霸的动作虽然出乎本能,非常迅速,可是鼻涕眼泪却不会自己收回去,头一低,便顺着鼻尖流了下来,滴在身前的地上。透过朦胧的泪眼,他看到了一双穿着战靴的大脚。那双脚在他面前停了一下,很快又转向魏武。

“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呢?”老爹魏延的声音是很浑厚的男中音,还有点磁性,不过语气太冷淡,让人听起来很不是滋味。魏霸知道,弟弟魏武一看就是猛将的好苗子,比大哥魏风还要受宠,老爹是舍不得他死的,身体孱弱的自己才是老爹最希望死在外面的那个人。

“那个……我陪兄长去跑步,锻炼身体。”魏武声音虽然低,却不慌张。

“跑步?”魏延冷笑了一声:“跑步也叫锻炼身体?难道是为了逃跑的时候跑得快一点?”

魏武张口结舌,不知道是不知如何回答,还是闻到了马鞭的味道,不敢再多嘴了。

“哼!”魏延寒着脸,横了一眼低着头的魏霸,再看看他脚前的那几滴不知来源的水迹,失望的一甩手走了,声音远远的传来:“我不吃了。”

听得老爹沉重的脚步声远去,魏霸仿佛卸下了一座大山,抬起头,看着堂上满地都是的饭菜,他这才明白为什么饭菜的香气是那么浓郁,以至于传到了前院。

一直站在一旁不吭声的大哥魏风走了过来,一手揽着一个弟弟的肩膀,温和的说道:“好啦,爹不是怪你们,他是被那些掾吏气坏了,你们不要放在心上。快吃吧,玩了一天,肚子肯定饿了。”

“多谢兄长。”魏武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踮着脚尖,避开地上的那些饭菜,找了个位置坐下,端起碗,埋头大嚼。魏霸也找个地方坐下,一边吃饭,一边看着大哥魏风,见魏风愁眉不展,看着案上的饭菜却没心思吃,便问了一声:“大兄,爹为什么又和那些掾……吏生气?”

魏风瞅了他一眼,强笑道:“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春耕的事。”

魏霸眉头一挑:“春耕怎么了?”清明之后是谷雨,是一年一季的春播的开始。魏延兼领汉中太守,这些事也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他之所以这些天到沔阳来,就是来查看春耕的准备情况的。

“也没什么,丞相府来文,要汉中多准备一些粮食,至少要提升五成。父亲去年就要各县加大垦田力度,准备今年能多生产一些粮食,可是那些掾吏却抱怨说,地倒是有,人力却是不够,要增加五成是根本不可能的。父亲这才跟他们发了火,还……还打了人。”

“哦。”魏霸应了一声,重新端起饭碗吃饭。他问这些并不是有什么想法,只是出于礼貌关心一下而已。可是吃了两口饭,忽然心中一动,端着碗的手停住了。魏风见了,以为他又像以前一样吃饭太急,噎住了,心疼的摇摇头,挪到魏霸身后,伸手在他背上轻轻的拍着,一边拍一边说道:

“你慢点吃,不要急。身体刚好,不要太劳累了。”

魏霸心中一暖,放下碗,将嘴里的饭咽了下去,抬起头看着魏风笑道:“大哥……大兄,你看那些掾吏是真的没有人手,还是偷奸耍滑,不肯卖力?”

魏风愣了一下,诧异的看着魏霸,随即又展颜笑道:“依我看,他们应该是真的没有人手。你又不是不知道,汉中现在不缺田地,就是缺人。汉中四县加起来不足两万户,其他的人都被曹贼掳走了。你这些天没看到有很多土地抛荒吗?”

魏霸点了点头,他的确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沔阳是紧靠着郡治南郑的县,人口也不多,时近春播,凡是能下田劳动的人都开始忙碌了,但是除了县城周围的田地里有人,远一些的地方都闲着,和他前世印象中春耕的忙碌景象相去甚远。他一直很奇怪怎么会没人,现在听魏风解释,才知道汉中的人口少到了这种地步。

见魏霸面露疑色,魏风倒也没想太多。弟兄几个,只有他现在协助父亲魏延处事政事,原本魏霸也算是成年了,应该能帮上了一点忙,可是魏霸身体一直不好,魏延看着他那副病恹恹的样子就生气,一直没有让他参与进来。他对这些事了解得不多也是情有可原的。魏霸平时也懒得问这些事,今天突然问起来,虽然未必有什么用,可魏风还是很高兴,便多解释了两句。

“汉中本来人口很多,一郡九县,近九万户,二十七八万口。张鲁割据汉中时,三辅凉州又来了不少人,一度接近十五万户,四十万口。不过后来汉中连年大战,曹贼败走的时候,又强制迁走了很多人,汉中的人口就急剧下降,以至于如今有田无人,根本无法供应大军。”

魏霸听明白了汉中人口剧减的原因,刚有些释然,却又被魏风最后一句话吓了一跳。有大军要来,难道诸葛亮要准备北伐了?

“丞相要北伐?”魏霸脱口而出。

魏风面露惊色,瞪了魏霸片刻,连忙问道:“谁说的?”

“你说的啊。”魏霸有些莫名其妙:“你不是说汉中的粮食无法供应大军吗?”

“我……”魏风松了一口气,掩饰道:“我是说父亲的大军,可没说是丞相要北伐啊。”

魏霸眼珠一转,扑哧一声笑,瞥了魏风一眼:“你连撒谎都不会,父亲在汉中驻扎了这么久了,难道这几年一直饿肚子?你总不会说,父亲这几年驻扎在汉中,连军粮的问题都没解决吧?”

魏风眼神一闪,忽然来了兴趣,上下打量了魏霸一眼,连连点头:“嗯,不错,你现在终于肯动脑子了,居然能这个机密都猜得出来。我就说嘛,你虽然身子弱,脑子却不笨,只是懒,不肯做事罢了。看来阿武说得对,你这次病好了,的确懂事多了。”

魏霸心虚的笑笑,打断了魏风的话题:“你快说,是不是丞相要北伐了?”

魏风脸上的笑容散去,愁云再起。“是的,丞相正在准备北伐,他很快就要移驻汉中。大军十余万,粮草如何全从巴蜀运来,消耗太大,所以要汉中尽可能的多积储一些粮食,减轻转运的负担。”

“这倒是个办法,如果能在汉中本地解决粮食,的确可以解决不少问题。”

“话是这么说,可是杨仪太过可恶,一开口就是五成,还说什么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能翻一番,多多益善。他只说汉中田多,却不说汉中人口太少,根本就是故意找麻烦。”

杨仪?一听到这个名字,魏霸心中一激零。就是这货就是几年后害得魏家父子死无葬身之地的罪魁祸首,原来他们的矛盾从现在就开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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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 家有狼爸

见魏霸沉默不语,魏风又恼怒的解释道:“杨仪这鲰生自以为是襄阳大姓,一直轻视我魏家是武人出身,对父亲多有微词。( )他现在是丞相府参军,负责粮草筹集的事宜,用军国大事的由头来故意刁难父亲。如果父亲不肯办,便是阻挠北伐大业,到时候丞相必然不喜。可是急切之间又哪能生产出那么多的粮食?父亲为了此事,这才生气……”

听了魏风的一番话,魏霸这才稍微明白了一些,杨仪和魏延的矛盾已是由来已久。他们虽然都是荆襄人,可是杨家是襄阳大姓,底蕴深厚,魏家却只是义阳的一个小豪强,学问上一片空白,纯粹靠战功起家,两家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如果魏延认怂,那便也罢了,偏偏魏延又是个不服软的主,根本不把杨仪放在眼中,多次发生冲突,关系非常僵。刘备去世,诸葛亮当政之后,杨仪又做了丞相府参军。在前年诸葛亮南征汉中的战役中,他筹运粮草,立下了大功,如今正是丞相诸葛亮身边的红人。再加上北伐这个大旗,他给魏延出点难题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汉中现在只有四县,不到两万户,就算是老人孩子都上,也解决不了十多万大军的口粮问题。运粮当然是避免不了的,可是要从成都平原把粮食运到汉中来,那近千里的山路就是一个大问题,所以尽可能在汉中多解决一些就成了最佳方案,而这其中的额度就掌握在杨仪的手中,只要他笔一动,魏延再努力也没用,因为你肯定无法满足他的要求。

换句话说,这件事的主动权全在杨仪的手中,不论魏延花多少心血,都无法完成任务。

魏霸当然也不能,他又不是神仙,不可能变无为有。但是他也不是一点用也没有,他学的就是农业机械,笃信工具的进步才是人类文明进步的标志,他更清楚工具上的一点改进可能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中国从古代起就以农立国,农业的发展一直是当政者必须放在心上的大事,农业机械的发展是重中之重,在这方面有很多骄人的成绩。可是抛开那些复杂的机械之外,最简单的工具如锹、锄头等工具却受制于冶炼技术,发展缓慢。一直到唐代中叶,随着炼钢术的成熟,农具由铸造改为锻造,锄头、铁铲、铁锹之类的工具才能做得又大又轻便,真正发挥出作用。汉代有铁制农具,但要么是非常小,根本不适用,像常用挖土的臿就只能以木为主体,只在顶部镶上一块铁刃,或者做得只有一个巴掌大,和锅铲差不多,否则就拿不动,要么就又大又沉,只能用畜力。汉代的犁都是双牛拉,就是因为犁太重,结构又不尽合理,破土不利。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铁锹肯定比木臿方便,两个巴掌大的铁锹肯定要比只有一个巴掌大的铁锹效率更高,可是如果用铸造的铁锹,两个巴掌大的铁掌只有天生神力的能才能挥动一整天,普通人根本发挥不了作用,反而不如镶了铁口的木臿实用。这几天魏霸在城外跑步,看到的农夫几乎无一例外都是用木臿翻田。他原本还觉得有些古风,不是后世那些上面穿着古服,下面却露出皮鞋的仿古货,现在听魏风抱怨,却突然想到了一个可以改进的机会。

除的不说,如果能将现在农夫手中的木臿改为后世用的铁锹,一个农夫至少能发挥出两个农夫的作用,别说提高五成,就算是翻一番,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谈。

魏霸忽然发现自己学的专业第一次有了用武之地。他笑了起来。

魏风正在痛骂杨仪,忽然见魏霸发笑,不免有些莫名其妙。他打住了话头,不解的看着魏霸:“阿霸,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一个办法,也许能帮父亲完成这个任务。”

魏风的眉头皱得更紧,盯着魏霸看了半晌:“真的?”

“我还能骗你吗?”魏霸咧嘴一笑,心情忽然大好。他拍拍魏风的肩膀:“快吃,吃完之后带我去找几个铁匠。”

“铁匠?”魏风一头雾水,魏霸却卖起了关子,端起碗狼吞虎咽,风卷残云。魏风看了,笑着摇摇头:“阿霸,第一次看你这样吃饭,还真有些不太习惯。”

魏霸掩饰的笑了两声,迅速将面前的饭菜扫空,这才一抹嘴,打了个饱嗝。魏风心中有事,见魏霸吃好了,也放下碗,拉着魏霸就走。魏武见了,连忙跟上,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后面。

魏霸跟着魏风出了县寺门,来到铁作,魏风找来一个面色黝黑的老师傅,一指魏霸:“你听他的,他教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听见没有?”

那老师傅一咧嘴,露出所剩不多的黄牙,满脸刀刻般的皱纹挤得更密了。他哈着腰,恭敬的对魏风说道:“诺,少将军,老朽一定用心。”

魏霸有些不习惯,他虽然不是什么五讲四美三热爱的红花少年,可是尊老爱幼的习惯还是有的。他笑笑,有些生疏的拱了拱手:“老师傅,我想请你帮我打造一件东西,还请老师傅相助。”

老师傅一看魏霸给他行礼,吓了一跳,也不问地上脏不脏,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反而把魏霸吓了一跳。魏风眉毛一挑,有些不悦:“阿霸,他就是个官奴,你对他这么客气,他受不起的。”

魏霸有些尴尬,这才恍惚明白这年头工匠是贱业,不是后世的工人阶级,更何况他们是连人身自由都没有的官奴。他咳嗽了一声,没有再在礼节上多做文章,把自己的意图简明扼要的对老人说了一遍。

老人先是神情恭敬,却有些无动于衷,近乎呆滞,后来听魏霸说到生铁熟铁混炼的炼钢之术,眉眼开始生动起来,竟有些迫不及待,看向魏霸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敬畏。

其实魏霸也没说什么,只是给他讲了一些灌钢法。灌刚法大概发明于汉末晋初,南北朝时已经普通用灌钢法打造农具,技术上也没什么难处,只是在眼下的反复折叠锻打法上做了些许改进而已。汉末最精良的武器都是用多次折叠锻打法,将生铁中的杂质去除变成熟铁,再淬火以增加刃部的硬度,达到整体柔韧而刃部锋利的效果。只是这样的方法很费工时,只用于打造兵器,还没有用于打造农具的。灌钢法的特点就是用加入熟铁来改善生铁的铁质,制成所谓的宿铁,减少工时,提高效率。

老师傅打了一辈子铁,很容易就领悟到了其中的精髓。魏霸随时又给他画了一张图,老师傅拿着图纸,喜滋滋的走了。魏风却皱起了眉头,把魏霸拉到一边:“阿霸,你做的这物件,是不是要用很多铁?大战在即,铁很紧张的,用得太多,那可不成。”

魏霸笑嘻嘻的说道:“你着什么急,快则明天早上,迟则明天晚上,你就可以看到东西,到时候不就知道要用多少铁了?”

魏风瞪了魏霸半晌,无奈的笑道:“臭德性,跟我还保密。那好,我不问了,到时候再看,如果做得好,那当然不用说,我去告诉父亲,让他赏你。如果做得不好,嘿嘿,我也告诉父亲,看他不揍得你开花。”

魏霸翻了个白眼,魏武白天的时候说老爹魏延会揍得他开花,现在老哥魏风又这么说,莫非他以前的经常开花?这个老爹可有些暴力啊,怪不得他一看他,心里就发毛,原来这种害怕已经侵害骨髓,成了本能。

唉,我怎么摊上一个狼爸啊。

……

第二天早上起来,魏霸用无比的毅力从热乎乎、软绵绵的床上爬起来,再一次开始自虐式的晨练。自从开始锻炼身体,他的睡眠变得非常好,基本上是一沾枕头就着,失眠之类的小资毛病彻底不见了,当然早上起床也变得更加艰难了,总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把自己从床上拽起来。

当魏霸和魏武从山上跑了一圈时,太阳已经升起老高。因为心里有事,魏霸没有再在山上多作停留,径直回城,一进门,就看到魏风正举着一柄刚打造好的铁锹在笑,笑得满脸春风。那个老师傅躬着腰,站在他的面前,满脸骄傲和对赏钱的期盼。

见魏霸进来,魏风连连招手:“快来快来,看,按你的法子刚刚打造好的铁臿。”

魏霸走过去,接过来掂了掂,觉得还是有些重,看来这老师傅第一次打,手艺还不是很熟练,有些地方还是太厚了。

“太重了。”魏霸眉头轻皱,“老师傅,还能再打得轻一些吗?”

“没问题,没问题。”老师傅咧着没牙的嘴,连连点头:“这是第一把,老朽还不太熟练,估摸着再打的时候还能再减不少。嗯,多了不敢说,再减两三成总是可以的。”

魏霸转过头对魏风说道:“兄长,你看……能用吗?”

魏风以为魏霸在逗他开心,也不计较,朗声笑道:“臭小子,心眼还挺小。没问题,别说再减两三成,就算是现在这样,问题也不大。嗯,我想先打一百把出来,让人试试,看看是否实用,如果确实好用,就再多打一些,多少有些帮助。”

魏霸笑而不语。多少有些帮助?你可不知道,这东西虽然小,技术也不复杂,却可能是一个划时代的开始。

至少,是我在这个时代的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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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章 贱业

魏霸曾经生活的那个时代,是一个“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时代,是一个信奉“科学是第一生产力”的时代,只不过在那个时代,研究生像条狗,大学生满街走,他一个普通大学的本科生根本算不上什么,所以才找不到工作。( )就算有了机会,没有爹可拼的他也没什么竞争力,同样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吃肉,他连汤都喝不着。

现在不一样了,要论专业技术,这个时代最杰出的能工巧匠也未必能和他相提并论,要论爹,魏延这个爹虽然不知道能不能长久,至少目前来看还是跺跺脚都能让地面抖三抖的狠角色。

形势似乎一片大好,不是小好,是大好。

如果老爹魏延的命能再长一点,那就更好了。

魏霸把铁锹的事扔在一边——不用试他都知道,这东西肯定比木臿好用——开始考虑怎么避免魏家被灭门的惨事。技术上的事看起来复杂,其实很简单,捅破了那层纸之后,需要的就是耐心和细心,而人的事看起来简单,其实非常复杂,没有捷径可走,更多的是靠天赋。在这一点上他没有什么优势,老爹魏延和杨仪势成水火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单凭他的力量能不能挽回,实在是个大问题。

如果现在我去对老爹说,你要注意杨仪和马岱,小心他们捅你刀子,他会不会说我是疯了?

十有八九会。

魏霸有些挠头。

……

魏霸回到自己的房中,这是一间并不宽大的房间,摆了一张大床,是他和魏武合用的。魏延治军很严,对几个儿子期望值也很高,一直不肯给他们配备侍女什么的,明知道魏霸身体不好,这次到沔阳来巡视还一定要把他带着,就是让他们熟悉汉中的地理,为将来带兵打下基础。只是魏霸一到沔阳就病得五迷三道,魏延这才把他扔在一边,让魏武照顾他,只带着长子魏风到处忙碌。

来了这么多天,魏霸第一次有空好好的整理一下房间。他找了半天,除了一些日用品之后,没有找到一件有字的东西,倒是床边有一个衣架,上面挂着两副精致的铠甲,大的一副是他的,小的那一副是魏武的。

看着那副铠甲,魏霸一时兴起,把正在院子里练刀的魏武叫了进来。“阿武,来帮我穿一下战甲。”

魏武走进来,抹了抹额头的汗珠,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魏霸一眼,嘴一撇,嘴角几乎到耳根了。“阿兄,还是别试了吧,你虽然这两天身体好了些,可是一穿上战甲连走路都走不了,用不了一会儿,还得让我帮你脱下来。我正练刀呢,没时间陪你玩。”

魏霸恼羞成怒:“我今天还非要穿一下,坚持不脱。”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就是累了,宁愿躺在这儿休息,也不会在你练完刀之前叫你。”

魏武见他坚持,只好耸了耸肩:“这可是你说的啊,到时候别怪我不帮你。爹让我每天砍一千刀,我这才砍了三百多刀呢。”

“别废话,快帮我穿上。”魏霸有些兴奋难抑:“可惜没有镜子,要不然也好看看我自己的英姿。”

“镜子?什么是镜子?”魏武一只手轻松的取下铠甲,往魏霸肩上一搁,魏霸顿时觉得肩头一沉。魏武却没注意到,只是好奇的说道:“阿兄,我发现你这两天有些怪怪的,不仅有了学问,怪话还特别多,镜子是什么东西,你昨天说的追尾又是什么意思?”

魏霸腿一软,扑通一声,连人带甲坐在地上。他一直把魏武当成一个孩子,在他面前警惕性不是很高,不像在魏延、魏风面前那么谨慎,没想到这小子看起来粗心大叶,却还是发现了不少问题。

“阿兄,你怎么了?”魏武连忙把魏霸拉起来,顾不上再问什么是镜子,伸手就要把甲拿开。魏霸伸手摁祝蝴:“别,我能挺得住。”

魏武看着魏霸有些泛红的脸,有些拿不准的问道:“你确定?”

一句“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台词涌到嘴边,魏霸又把他咽了回去,咬牙切齿的回答了三个字:“我确定。”

魏武眨眨眼睛,见魏霸虽然有些脸红,却还算是撑得住,这才小心翼翼的帮他把甲穿好。最后拿下头盔,试探的问道:“这……还要不要?”

魏霸穿上了这身玄铠,已经累得喘不过气来。大概的估一下,这身玄铠至少在十五公斤以上。虽说对于普通人来说,不至于走不了路,可是要整天穿着这个走路,还要拿刀和敌人互砍,没点体力的确不行。对他这个病秧子来说,更是一个不可忽视的负担。

魏霸定了定神,站稳了脚步,伸手接过魏武手中的头盔,小心的往头上一戴,脖子顿时感到了沉甸甸的压力,让魏霸非常担心自己的那瘦弱的颈椎能不能撑得住。他系好颌下的扣带,冲魏武挤了挤眼睛,曲起手臂,摆出一副健美先生的姿势:“阿武,怎么样,威风不?”

魏武很认真的打量了他一番,用力的点点头:“威风,当然威风,这甲是阿爹特地为我们打造的,当然威风。”

“去你的。”魏霸忍俊不禁的推了魏武一把:“行了,你练刀去,我自己习惯一下。感觉还真不错。”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架子上拿下一米多长的环刀,往腰间一插,一扭身,摆了个拔刀的姿势,瞪起眼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几分杀气。

魏武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祝蝴:“阿兄,你小心点,别摔倒了。”

一句话,顿时把魏霸打回原形。他很无语的挥挥手:“走你,练刀去,练刀去。”

“唉。”魏武应了一声,回院子里练刀去了。魏霸自己穿着十几公斤重的盔甲在房里来回走了几步,又练了几下拔刀,摆了几个自以为威风的造型,两条腿便有些酸,暗自感慨这武将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当的。本想坐下休息一下,又怕被魏武笑话,挪到门边探头探脑的看了几眼,见魏武正全神贯注的练刀,这才悄悄的走到床边坐下,伸出舌头直喘气。

一口气还没喘匀,一阵又沉又快的脚步声传了进来,魏霸眼前忽然一暗,定睛一看,老爹魏延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拱手施礼。不料他身上穿着战甲,根本弯不下腰,只听得甲叶喀喀作响,憋得他满脸通红。

魏延见他全身甲胄,却还想弯下腰行礼,一抹笑意从眼中一闪即没。他迈步走了进来,伸手敲了敲魏霸的肩甲:“好了,既然穿了战甲,和军礼就行了。军人的腰是弯不下去的。”

魏霸不好意思的应了一声,瞅了老爹一眼,陪着小意的问道:“阿爹,你……有事?”

“嗯。”魏延应了一声,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手中拿着的正是早上刚刚打造好的铁锹。魏霸一愣,心道魏风不是拿去给农夫试用了吗,怎么跑到老爹手上了,难道是觉得有用,夸我来了?

魏延逼视着魏霸的眼睛问道:“这是你做的?”

魏霸听口气不对,心中一紧,笑容顿收,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是铁作里的老师傅作的。”

“我知道。”魏延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魏霸的话。“是不是你教他怎么做的?”

魏霸无奈的点了点头:“是的。”

“你什么时候去学打铁了?”魏延脸色一沉,厉声道:“你身体弱,不肯从军便也罢了,想去读书,我便让你去读书,可是你书没读好,倒学会了冶铁?是不是将来想做个铁匠,污我魏家的门楣?”

魏霸一时有些茫然,半晌才明白老爹为什么如此愤怒。原来是以为他学打铁,自甘堕落,从事贱业去了。他干咳了一声,苦笑道:“阿爹,我没有去学冶铁啊。”

“没有,那你怎么能打出这个铁臿,还能让铁作里的老匠师都赞不绝口?”

“这……”魏霸很无语,他眼珠一转:“阿爹,你看我这身子骨,能抡得起铁锤吗?”

魏延一愣,也有些诧异,他抚着胡须,脸色缓和了些,却还是不肯放过。“那你是怎么知道冶铁的。”

“我从书上看来的。”

“书上?哪部书?”

“没名字,是一本残卷,我拿到不久,就全散了。”魏霸小心翼翼的看着老爹,生怕他再追问下去。

“还有冶铁的书?”魏延也有些踌躇起来,他敲着那只崭新的铁臿,目光闪烁。魏霸大气都不敢喘,生怕露出破绽,被人当成妖怪放火上烤了。魏延却没有注意他的神情,过了片刻,抬起头看着魏霸,目光中却多了几分希冀。“那书上……有没有能打造兵器、甲胄的法子?”

魏霸想了想,摇了摇头。虽然炼钢法肯定能用到打造武器上去,但是他毕竟对武器的性能要求不太清楚,技术就是这么回事,相似不等于相同,也许只是一点点参数的差别,做出来的产品就可能完全是两个样。

见魏霸摇头,魏延有些失望,他自嘲的笑了一声:“也罢,虽说造不得神兵利器,能打出一个铁臿,多收个三五斗,也算是没白读书。行了,你身子弱,穿不得甲胄就不要穿了,免得身子刚好又吃了力。”

说着,他向外就走,魏霸嚅了嚅嘴,鼓起勇气,赶上两步,拦在魏延面前,拱手说道:“阿爹,也许……我可以试试,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有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匠师,我也许能为阿爹打造出更锋利的武器来。”

魏延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略作思索,点了点头:“好。”——————第三更到,求推荐,求收藏,求各种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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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章 女人是老虎

得到了魏延的允许,魏霸除了每天早上继续自虐式的锻炼之外,其他的时间就钻到铁作里,和那些匠师混在一起。【最新更新 】他虽然不是主修冶金专业,可对基本的理论还是清楚的,在那些打了一辈子铁的匠师的帮助下,他很快搞清楚了这个时代冶铁技术的现状,也清楚了自己该往哪方面努力。

一蹴而就不太可能,但是只要找准了关键点,接下来需要的不过是一些具体周密的试验,再就是工艺定型,扩大生产的相关设施配套,对于曾经经历过现代企业生产的魏霸来说,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而以前他最痛恨的加班加点,现在也被他当成了一种磨练,不再那么无法忍受。

当那口长刀在老匠师的铁锤下被敲得丁当作响的时候,魏霸的眼睛也越来越亮,像是炉膛里的火,腰背也越来越直,像是那口渐渐成型的环刀。

他自己沉浸在技术改造之中,没有注意到这些,可是再次来到铁作的魏风一下子发现了他的变化。

“阿霸,精神不错啊。”魏风拍拍魏霸的肩膀:“父亲还担心你受不了呢,现在看来,你果然不一样了。唉,这么多年了,你终于能像个汉子了。”

魏霸微微一笑,看看魏风:“你那铁……铁臿试得怎么样了?”

魏风哈哈一笑,用力搂了搂魏霸的肩膀:“效果非常好,你知道吗,用这个铁臿翻地,效率是用木臿的三倍。父亲已经下令从南郑拨付铁料,准备再打两千把呢。”

“两千把?”魏霸皱了皱眉:“既然好用,为什么不多打一些,每户一把?”

魏风愣了一下,忍俊不禁的笑了:“傻小子,你懂什么。铁是多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全用来打造农具,当然要先用来打造武器了。唉,对了,你们进展如何,父亲还等着你的宝刀呢。”

“快了。”魏霸努了努嘴:“迟则三天,快则两天,样品肯定能出来。”

“那就好。”魏风两眼放光,盯着那口刀看了片刻,把魏霸拉到一边,悄悄的说道:“阿霸,帮父亲打完刀之后,能不能帮我也打一口?”

魏霸愣了一下,笑道:“当然有你的,刀打出来,当然是所有人都有,怎么可能没你的。”

“所有人都有?”魏风吃惊的看着魏霸:“你开什么玩笑?”

魏霸无奈的苦笑。他明白了魏风的意思,魏风——以及老爹魏延都把这当成了炼神兵利器,天下独此一口,想不到他要做的却是工业化产品,不是一口两口,而是几千口,几万口。如果可能,那蜀国的兵人手一把,才叫好呢。

“不跟你开玩笑,真的。”魏霸又顿了片刻,又正色说道:“那个铁臿的事,如果可能,还是多打一点吧。武器当然重要,可是粮食更重要,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在汉中多产一石粮,就可以少从成都运三五石粮,还节省了大量的时间,就是多下点本钱,也是值得的。”

魏风惊讶的看着魏霸,半晌才失笑道:“好小子,有长进啊,居然知道帮父亲分忧了。嗯,父亲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他顿了顿,又苦笑道:“你这想法当然有道理,不过,又要打造武器,又要打造农具,这铁的用量必然很大,一时半会的哪来得及。两者相权,当然还是武器为先了。”

“不然。”魏霸摇摇头,打断了魏风的话。“农具急着用,春耕在即,现在把铁臿打出来分到农夫手中,就可以多种一些地,秋天就能多收一些粮。而武器却不急在这一时,丞相还没到,拖上两三个月没问题。再说了,新式武器还没有成型,与其匆匆忙忙的打造,不如等我有了把握再做。”

魏风眉心轻锁,看着侃侃而谈的魏霸,一声不吭,直到魏霸说完了,他才沉思半晌:“你说的有道理,我倒是没想到这里面的轻重缓急。这样吧,你跟我来,当面对父亲说去。”

一听到老爹魏延,魏霸心里有些发憷,不过转念一想,要想改变魏家的命运,恐怕就跨不过老爹这道关,时间紧迫,不能再拖三阻四了。

“好,我去对父亲说。”魏霸下定决心,跟着魏风出了铁作。

铁作和县寺相隔不远,不过是几步路的事。刚到县寺门口,魏霸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院子里似乎有噼噼的声音。他看了一眼魏风,正好魏风也扭头来看他,兄弟俩不约同而的加快了脚步。

一进门,他们便吓了一跳,堂上,老爹魏延坐在案后,脸色铁青。沔阳令跪在阶下,战栗不已,两个掾吏模样的人正在阶下受刑,其中一个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

不过,让魏霸最吃惊的还不是这些受刑的人,他一眼就看到了堂上坐着两个人,一个中年男子,一个却是那天在阳平山遇到的白衣少女。看到魏霸进来,那少女瞥了他一眼,眼神一如既往的冷冽。

魏霸有些意外,不过却没有像上次那样紧张。他跟着魏风赶到堂上,向魏延行礼。魏延剑眉一挑,伸手一指旁边那个中年男子:“这位是平北校尉马岱马大人,奉丞相之命前来检查沔阳大营的筹备情况,你们还不上前行礼。”

原来他就是马岱。魏霸一边想着,一边上前行礼。马岱温和的笑着,欠身还礼。目光在魏风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魏霸的脸上。

魏霸心中一凛,又瞟了一眼那白衣少女,见她嘴角微微挑起,知道这姑娘余恨未消,今天大概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了。

果不其然,马岱抚抚胡须,微笑道:“镇北将军,久闻你不仅用兵颇有韬略,教子更是有方。长子魏风成熟稳重,三子魏武有名将之资,最出色的却是次子魏霸,弃武从文,满腹经纶,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魏延一头雾水,马岱夸他用兵有韬略,他自认为当之无愧,甚至有些沾沾自喜,夸魏风成熟稳重,魏武有名将之姿,虽然有些虚,却也不算太离谱,可是次子魏霸满腹经纶却是从何说起?他是识得几个字,可是离满腹经纶还是太远了些吧。马岱莫非是想讥笑我魏家没学问?

“马校尉过奖了。”魏延淡淡敷衍了一声,眼神有些不善。

“魏将军谦虚了。”马岱拱拱手,“想必是将军军务繁忙,不知道令郎的高论。说来也巧,前几天舍从女到平阳关扫墓她父亲,偶尔听到令郎点评我大汉的几位名将,颇有出人意料之语。”

一听这话,魏延有些明白了,这肯定是魏霸信口雌黄,胡说八道,有什么地方得罪马家了。他严厉的瞪了魏霸一眼,沉声道:“黄口孺儿,哪里有什么高见,不过是些胡言乱语罢了。如果有得罪马校尉的地方,马校尉大人大量,就不必与他一个小儿较量了吧。”

魏霸听了,不禁眉毛一挑,老爹虽然脾气臭,可是护短却是一等一的,这话看起来是说自己的儿子不懂事,让马岱不要放在心上,实际上却是在指责马岱以大欺少,有失身份。果然够横,够霸气。

马岱眼神一紧,似乎有些迟疑,他身后的少女却有些按捺不住,离席而起,向魏延欠身施礼。“魏将军,我当时听了令郎的高论,叹为观止。回去以后,久思不得其解,今天冒昧前来,敢向将军与令郎请教,解我疑惑。还请将军成全。”

魏延眼光一扫,不悦之色溢于言表。他哼了一声:“无妨,你说来听听,有何不解之处,本将军为你解惑便是。”

“多谢将军。”少女躬身再拜,“将军娴于军事,想必对天下名将自有真知灼见。敢问将军,放眼天下,能入将军青眼的名将都有谁?本朝名将中,又当以谁为先?”

魏延抚着颌下的短须,沉吟了片刻:“要说天下名将,先前有凉州三明,其后有皇甫嵩,都堪称名将。曹魏的五子良将,不过如是,不提也罢。至于本朝嘛,关侯、张侯,再有令尊,都可算得上名将,以谁为先,却是难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强为排名,恐怕不妥。不过,我个人的愚见,却是关侯要略胜一筹。”他打了个哈哈,摆摆手:“当然了,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不可当真,不可当真。”

少女冷冷一笑:“将军,这的确只是将军的一家之言,甚至可以说,只是将军自己的看法。因为令郎似乎就有与将军不同的看法。将军看重的关侯,在令郎的眼里,其实不值一提。至于先父,更不过是丧家狗而已,焉敢厕身名将之列。”

此话一出口,魏霸就暗自叹了一口气。老和尚说得好,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这马家的女人就更是不能惹,过了这么多天,终究还是打上门来讨公道了。这丫头不仅够狠,而且够阴,她大概早就知道老爹魏延谁也不服,只佩服关羽,所以拿关羽来说事,顺便搭上了一个丧家狗这个真正的问题。老爹再护短,对这件事也不能大而化之。

果然,不出魏霸所料,魏延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他一拍案几,厉声喝道:“竖子,这是怎么回事,你究竟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新书,求各种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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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7章 我们都是丧家狗

魏霸再次赞了一声,老爹虽然不怎么疼自己,可是这护短的气场还真是强大,眼下只要他说一句“没这回事”,想必一切就嘎然而止了。[ ]当着马岱的面都能这么明面张胆的护短,而且护得理直气壮,面不改色,果然非常人也。虽不姓李,胜似姓李。

马岱的脸色也有些不自然,面色愠怒,却没有说话。白衣少女却微微一笑:“魏将军,他说这话的时候,不仅我和几个侍卫在场,你的三子魏武也在场。将军就算是不信我,难道还能不信自己的儿子?将军不妨现在就将魏武叫来问一问,看看我有没有说谎陷害令郎。”

魏延有些尴尬,恼怒的瞪了魏霸一眼。他本来是想让魏霸不承认,直接糊弄过去,没想到这少女如此精明,干脆用魏武堵住了他的嘴。他就是让人去通知魏武也来不及了。

“竖子,还不快说?”恼羞成怒的魏延轻喝一声,一掌拍得案上的笔墨鱼跃不止。

魏霸看看那俏目含霜的少女,暗自赞了一声,敛容道:“父亲,我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白衣少女迎着他的目光,轻轻哼了一声。

“你……”魏延脸都气红了。不管他是不是看得起马超,毕竟当着马超的家人评价他,还称之为丧家狗,这的确失礼之极。他就是想护短,也不能不给马岱一个交待。他越想越气,越看魏霸越不顺眼,如果不是有外人在,说不得现在就让人把他拉下去痛揍一顿。“无知小儿,胡言乱语,还不向马……校尉道歉?”

向马校尉道歉,而不是向马姑娘道歉,这已经是魏延现在唯一还能帮魏霸争取的了。毕竟马岱比他年长,向马岱道歉总比向和比他还小一些的白衣少女道歉来得容易一些。魏霸很感激老爹的一片苦心,可是他却不想道歉。他知道,向马家的人道歉容易,可是老爹失了面子,回头还是免不了开花。更重要的是,这件事落了口实,以后就再难挽回了。

魏霸整理了一下思路,躬身施礼:“父亲,我没有说错,为什么要道歉?”

魏延一愣,看向魏霸的眼神中有些意外。以前的魏霸一看到他发火,两条腿就筛糠,话都说不周全了,不管什么罪名都认。今天不仅不认错,而且还理直气壮的反驳,算是破天荒第一次。魏延眼珠一转,面色依然严厉,语气却缓和了许多。

“那你说说你的道理。说得好,饶你一次,说得不好,看我如何收拾你。”

“喏。”魏霸转身看向白衣少女,淡淡一笑:“马姑娘,那天我已经对你解释过了,丧家狗虽不是什么赞语,却也没什么贬义。孔夫子当得,令尊就当不得?”

魏延冷眼看着魏霸,见他不仅没有心虚,反而咄咄逼人,还扛出了孔夫子作大旗,不禁暗自得意。虽然还绷着脸,眼中的怒气却不知不觉的化作喜色。

少女冷笑一声:“恕我才疏学浅,还真不知道这丧家狗的典故出自哪部经典,五经之中,皆不见只言片语,莫不是足下自撰的吧?”

魏霸有些意外:“你都查过了?”

少女嘴角一扯,眼神如刀,逼视着魏霸,语气很谦卑,其中的意思却依然如刀锋般咄咄逼人。“正是因为遍查不着,这才厚颜前来请教,敢问足下,这典故究竟出自何经何传。”

魏霸笑了。他从看见少女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她今天来者不善,肯定是做了准备之后才来兴师问罪的。现在一问,果不其然。如果他没有预先做好准备,今天肯定露怯了。

魏霸摇摇头:“姑娘的眼光太狭隘了。天下学问,又岂是只在经传?”

少女眼神一紧:“不在经传?”

魏霸故作惋惜的叹了一口气:“莫非扶风马家的学问,只在经传之间?”

少女轻咬嘴唇,沉吟不语。扶风马家的学问究竟是不是只在经传之间,其实她也搞不清楚。她的父祖根本没什么学问,和魏家一样,都是纯正的武人,其实根本当不起扶风马家这个名声。不过她知道,魏延父子也没什么学问,他的次子魏霸体弱多病,弃文学武,不过也仅是认识几个字,读过几本启蒙书而已,经传根本谈不上。而她这几年却是埋头苦读了不少书,虽然和大儒相去甚远,但应付魏霸应该没什么问题,至少她还是通读过五经的。

那天听魏霸指责先父马超,她气愤之下出言指责,不料却碰到一个自己根本不知道的典故,当时就有些心虚,回去之后花了几天时间翻阅经传,还是没找到这个典,这才觉得可能是上了魏霸的当,赶来兴师问罪,如果魏霸还坚持不肯道歉,她就要逼魏霸当面说出出处,等他理曲辞穷,再羞辱他一顿,讨个公道。不料魏霸却说这个典故不在经传之中,让她心里一下子又没底了。

“那敢问足下,究竟出自哪部书?能否告知,也让妾身长长见识。”

魏霸见少女不自然的弱了气势,以妾自称,虽然知道这只是一个谦称,并不代表什么,可是他的心里却禁不住想入非非起来。嗯,这姑娘长得不错,脾气也够味,如何能娶回来做个妾……矮油,对于我这样的相亲专业户来说,能有个这么漂亮有味的媳妇儿,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唉,对了,这个时代是可以纳妾的啊,嘿嘿嘿……

魏霸沉浸在三妻四妾的白日梦中,眼神不自然的变得有些猥琐,少女见了,心生不悦,却不好发作,只得咳嗽了一声,提高了声音:“敢请教。”

“哦。”魏霸如梦初醒,连忙收敛了绮念,一本正经的说道:“姑娘读过史记吗?”

“史记?哪部史记?”

魏霸一愣,心道还有几种史记吗?他连忙解释道:“我说的是太史公书,太史公司马迁著的史记。”

白衣少女眉头一挑,眼神闪了闪,追问道:“是太史公书的哪一卷?”

“孔子世家。”

少女诧异的看了魏霸一眼,见他说得这么肯定,心知十有八九是真的,不是他胡说八道,真是自己学问不足,露怯了。一想到此,她不免有些心慌,气势为之一挫,愣了片刻,又有些不甘的欠身施礼:“多谢指教,敢问太史公书中是如何说。”

魏霸早有准备,清了清嗓子,朗声吟道:“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孔子独立郭东门……累累若丧家之狗。子贡以实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末也,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

这段话当时是印在那本书的封面上的,也是魏霸仅有的几段能背诵的古文之一,今天有备无患,朗朗读来,颇有大儒的气势,不管怎么说,堂上的几个人是没看出什么破绽,就连一直坐在一旁倾听的沔阳令都捻着胡须,频频点头。

少女沉思半晌,强笑道:“虽说有典,可是毕竟不是什么好字句。”

魏延见魏霸侃侃而谈,看得神采飞扬,直到听少女如此说,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正色道:“的确,这三个字眼可不怎么好听。小子,你还是应该向马校尉道个歉才是。”

魏霸听出了老爹的意思,这已经不是道歉,而是炫耀了。不过他却没有顺坡下驴,而是摇了摇头:“父亲,不然。夫子适郑,断粮缺水,才被人形容成丧家之狗。可是夫子其志不坠,返鲁后潜心典籍,终成一代圣人。如今我等皆是离乡背井,正当知耻而后勇,以丧家之狗来激励自己,奋发图强,为汉家除残去秽,涤荡乾坤,所谓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才是正理,岂能着眼于字眼的好听与否?”

“妙哉斯言。”沔阳令听得忘形,不由自主的高声赞了起来。他是个有学问的人,魏延虽然不把他放在眼里,可是他此时赞同魏霸的看法并出言帮腔,魏延还是很高兴。魏延瞟了马岱一眼,眼中掩饰不住的得意:“马校尉,犬子虽然狂妄无知,可这几句话还是有些道理的,不知道马校尉以为如何?”

马岱苦笑,心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他给少女递了个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辩论了。魏霸看起来真是有学问的,你那点学问未必是人家对手,再争论下去不过自取其辱,还白白得罪了魏延。白衣少女有些委屈,却也无奈,只得低着头,施了一礼:“多谢指教。”退回席上,垂头不语。

马岱向魏延拱拱手,强笑道:“令郎果然是学问精深,见识过人,将军教子有方,足为楷模,敢为将军贺。”

魏延大笑,摆摆手,不以为然:“犬子体弱,不能征战,不过读几句书自娱,在扶风马家的后人面前,哪敢谈什么学问。马校尉不要取笑了。哈哈哈……马校尉,你统领西凉精骑,想必也会在汉中驻扎一段时间,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小儿女们学问上有什么难题,不妨互相切磋切磋。你说是不是?哈哈哈……”

被魏延明嘲暗讽外加调戏了一番,马岱尴尬不已,勉强坐了片刻,起身告辞而去。魏延更加得意,连起身送一下都免了,只是让魏霸将他们送出门,自己大模大样的安坐在堂上,冷笑一声:“扶风马家,不过如此。”——————求推荐,求收藏,让老庄在新书榜上更上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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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章 魏延三策

魏霸辩得白衣少女哑口无言,给老爹长了面子,却没能得意多久。( )魏延处理完了政务,把沔阳令和他刚刚被打得开花的下属赶出去之后,脸色就沉了下来。

“你怎么看关侯?”

魏霸一看魏延那脸色,就知道真正的问题来了。马家的事只是面子上的事,马超已经死了,马岱不过是个校尉,以老爹的脾气才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骂了也就骂了,还能怎么的。可是关羽的事却不是小事,他从魏武的嘴里知道,魏延对谁都不服,只佩服关羽,而且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大概只能归结于禀性相投。魏延和关羽有很多相似之处,骁勇善战,通晓兵略,读过一些书,却看不起读书人,特别是脾气,魏延和关羽一样自信,自信得近乎自负,几乎可以说是目中无人。这从他连曹魏的五子良将都不屑一顾便可见端倪,蜀汉的几个将军中,真正能入他眼的只有关羽一人。对当年关羽水淹七军,威震华夏,逼得曹险些要迁都的事,他是心向往之。这些年镇守关中,他一直期待着有一天能像关羽那样领兵北伐,恢复中原。

魏霸骂马超是丧家狗,根本不是一个问题,在魏延的眼里,马超就是一个丧家狗。可是魏霸对关羽不以为然,魏延不能接受,而且非常生气。

马超女儿生气的时候像头母豹,气势逼人,可是在魏延这头真正的猛虎面前,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魏霸一看到魏延那张拉长的脸,心里就开始打鼓,小腿习惯性的战栗,比身上披了两件战甲还要抖得厉害。魏延斜睨着他,手指慢慢的捏放着,大有魏霸一旦应付不当,就上来掀翻在地,痛扁一顿的架势。

如果魏霸还是以前那个孱弱的魏霸,如果魏霸没有在病床上深刻的反思过,决定从此要战胜自己,改变命运,现在他只怕被吓得胆点心惊,更别提坦然面对了。

不过,现在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刚刚面折了马家,又给他增加了不少信心,他更希望借此机会来提醒老爹魏延,不要步关羽的后尘。徐大师说过,人可以有傲骨,但不可有傲气。骄傲的人通常都死得很惨,关羽如是,你如果不改,将来也是如此。

魏霸稳住心神,缓缓的开了口。“父亲,我听说先主当年三顾诸葛丞相于隆中时,丞相曾经有一个三分天下的对策,父亲可知晓?”

魏延眉头一皱,对魏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提起了刘备三顾茅庐的事有些不快。不过,见魏霸神色镇定,语气从容,不像是玩笑,他也破天荒的没有斥责魏霸,顿了顿,才道:“当年偶尔曾听先主提及过,不过只言片语,所知有限。你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父亲且莫先问我是从哪儿听来的。”魏霸不想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纠缠,扯来扯去,说不定就会露馅不说,还会把主题扯偏。他直接打断了魏延的话,接着问道:“诸葛丞相的对策,其实是两个重点,一是跨有荆益,三分天下。一是两路出兵,恢复中原。”

魏延眯起了眼睛,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魏霸。他刚才说的并不是虚话,他对这个对策的确是只知道一点皮毛,这还是刘备和法正谈论天下大势时提起的,具体情况他并不清楚,但是魏霸刚才说的这两点,的确可以概括所有的意思。

“先主入益州,关侯留镇荆州,不仅担负着跨有荆益的重任,还担任着将来两路出兵的重任。可是关侯兵败麦城,自己身死不说,还将荆州拱手让给了东吴,跨有荆益成了一句空话,两路出兵也变得遥不可及。以现在的形势,蜀国要出兵,只能走汉中,比起由荆州出宛洛,不知道难了多少倍。关侯一败,几乎断送了我蜀汉的大半生机,像这样的人,还能称为之名将吗?”

魏延轻哼一声:“你这是以成败论英雄,岂不知并不是战无不胜才可称名将,有时候,战败的原因有很多,却并非为将者本能所够左右的。你既然读过太史公书,难道不知道霸王项羽说过,乃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魏霸有些意外,听老爹这口气,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难道关侯失荆州,走麦城,都不是他的过失,而是别人的责任?”

“关侯之败,隐情颇多,一言两语很难说清。等回到南郑,有机会我再与你细说。”魏延叹了口气,神情有些落寞,“不过,你能认识到丢失荆州对我军的不利,也算是有点见识。听你兄长说,你已经猜到丞相即将进驻汉中北伐,那你再说说,丞相将采取何种方略北伐。”

魏霸也有些紧张,他是知道诸葛亮如何北伐,可是现在这件事还没有发生,是预测,而不是对既成事实的评判。猜对了,那当然没什么问题,可如果猜错了,那就麻烦了,好容易在老爹心中建立起来的好印象就会轰然崩塌。

“怎么了?敢说关侯,不敢说丞相?”魏延讥诮的笑了一声。

魏霸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赌一赌。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又没出过汉中,应该还没有产生那么大的影响,以至于改变历史的走向。更何况诸葛亮那个人也不是普通人就能影响得了的。

“以疑兵出斜谷,主力出陇西。”

“疑兵出斜谷,主力出陇西?”魏延失望的笑笑,语气中充满了不屑:“这就是你的见解?哈哈,真是胡说八道,信口雌黄。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一下子变得聪明了,现在看来,不过是一些小聪明罢了,当不得真。”

魏霸不为所动,微微一笑:“那父亲以为又当如何?”

魏延看看他,想了片刻,笑道:“也罢,难得你有心军事,我就给你启启蒙,免得以后在外面丢人。”他坐在案后,后指在案上敲了两下,这才抬起头:“治军者,当知地理。你先说说看,对我汉中的地理知道多少。”

魏霸摇摇头:“我只知道一点大概,具体的所知有限,还请父亲指教。”

魏延也没指望他说什么,他起身从内室取出一卷帛图,摊在案上,招手让魏霸坐近些。魏霸探头一看,不免有些失望。这副地图非常简略,上面只画了几条线,标注了几个地名,不仅不能和后世的地图相比,就是和马王堆出土的那副汉代军事地图相比也要简陋了不少。

“由汉中出兵取洛阳,有三个选择。”魏延伸出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动作难得的轻柔,看得出来,他对这副地图非常珍惜。“其一,由汉中东下,沿沔水趋襄阳,直指宛洛。这条路最直接,也最近,是为上策。其二,越秦岭,直取关中,然后再沿渭水东下,再取洛阳。因为要翻越大山,这条路比较难,而且要先取关中,耗费时日。可是关中地理险要,号称关河四塞,当年秦以关中而取天下。我军只要扼守潼关,让曹魏无路西进,则可坐取关中。相比于直取宛洛来说,用兵数量也较小,是比较稳妥的法子,可称之为中策。最后一条路,就是你说的出陇西。这条路最远,而且取陇西之后,再取关中,就要突破陇山,颇费周折。万一在陇西耽误了时间,魏军主力来援,则关中必然有一场恶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所以,你说的这条路,是三条路中最不合理的一条,你的策略,也是最下策。”

魏延抬起头,看着魏霸冷笑不止。“三策之中,你取最下策,就以你这样的见识,还敢臧否关侯?”

魏霸不以为然,他相信老爹的眼光不会错,这三策中的确以出陇西为下策,可是历史上诸葛亮的确就是出陇西,难道他看不出这三策的优劣?虽说诸葛亮不可能真如三国演义中一样能呼风唤雨,算无遗策,但诸葛亮是这个时代最杰出的军事家之一,那是毋庸置疑的。他不取上策、中策,而取下策,必然有他的道理,就算他如此选择是出于谨慎的天性,也必然会有让他不得不如此的原因,只是他现在不知道罢了。

魏霸知道,要论科学技术,他在这个世上可以算是顶尖的,可是要论军事战略,他空有一肚子的历史故事,具体到某一件事,他却是一无所知,比如魏延刚才所说的汉中地理,他就一头雾水。

他笑了笑:“父亲,你说的也许有道理,不过,这只是你的选择,诸葛丞相未必会这么想。”

魏延再度冷笑。“丞相是北伐的主将,那当然不用怀疑。可是你爹我身为镇北将军,奉先主之命守汉中近十年,丞相要北伐,能不听听我的意见?就算他不全盘采用我的上策,用中策也是必然之事。以丞相的睿智,他会去取下策?你以为他是你啊。”

魏霸摸了摸鼻子,笑得越发谦虚。现在要想说服老爹那是千难万难,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他都不可能占上风,徒惹老爹不爽而已。不过好在判断对错的标准不是看谁说得有理,而是看最后的事实如何。既然老爹这么有把握,那么让他在事实面前碰个壁也许不是什么坏事。

“父亲,反正丞相很快就要来汉中了,我们不妨拭目以待,看丞相究竟采取何种方略。”

“这是自然。”魏延想到丞相北伐,自己即将得到大用,心情也轻松起来。他得意的笑了一声,抚着颌下的短须,沉吟片刻:“你的见识虽然不佳,可是识文断字,倒是你兄长比不了的。既然你也心军事,这样吧,从现在开始,你来处理一些文书事务,也好帮你兄长分担一些。”

魏霸习惯性的应了一声,等他反应过来,随即一阵头皮发麻。自己动动嘴皮子还行,真要动手写,且不说能不能写出文言文的公文来,就是自己那一手东倒西歪的字也提不上台面啊。他抬起头,看着魏延,迎着老爹那鼓励的目光,想了想,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用力的点了点头。

要想在这个世上生存下去,总要学习毛笔字,总要学会读写文言公文,既然如此,何不从现在开始。万事开头难,现在遇到问题,还能向老爹和大哥学习学习,不至于丢人丢到外面去,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岂能轻易放过。——————新书期,各种数据很重要,请各位书友大力支持。特别提醒:看书前要登录,注册一个帐号不要钱的,可是登录之后再从书面进去,才会算会员点击。会员点击也是数据的一部分,多一个会员点击,老庄就有可能在新书榜上再上一层楼。麻烦诸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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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章 记账法与印刷术

魏延带着三个儿子离开郡治南郑,来到沔阳,不仅仅是为了巡视各县,最重要的任务还是为即将到来的诸葛丞相率领的大军准备宿营地。【最新更新 】诸葛丞相这次要带十余万大军进驻汉中,大举北伐,没有一个足够大的地方扎营是不行的。沔阳位于沔水北岸,阳平山东麓,汉中平原的最西边,向北可以直通陈仓故道,进入关中,或者向西进入陇右,向南就是直通成都的金牛道,可谓是汉中西部的要害所在,在这里扎营实在是最合适不过。

跟着老爹白天走行于山间平原,查看地形,听老爹讲解各种地形地势,如何安排警戒、扎营,晚上再看着地图温习白天学到的那些知识点,恶补军事基础,魏霸接下来的日子过得紧张而充实。关于毛笔字和公文的相关担心也在不知不觉中烟消云散。老爹魏延和大哥魏风也不是什么有学问的人,一手臭字除了熟练一些之外,比他好不了多少,公文更是写得简单直白,毫无文采可言。在对比从成都发来的公文后,连魏霸自己都觉得有些自惭形秽。看看人家写的公文,那才叫文言文嘛,魏家父子被人看作粗鄙无文的武夫,也不算冤枉了他们。

魏霸不敢对老爹指手划脚,但是他可以提建议。在一次饭后父子几个闲谈时,魏霸委婉的提出要求。

“阿爹,我想要点钱。”

“要钱干什么?”魏延一手举着酒杯,一手翻看着账簿,剑眉微皱,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听到魏霸的话,他也没回头,只是顺口问了一句。

“我想买些书来看。”

“书?什么书?”

“《孙子兵法》,还有《孝经》《春秋》什么的,如果有余,再买点《诗》之类的。”

“《孙子兵法》《孝经》南郑就有,回去之后我就拿给你。”魏延哼了一声,重重的将账簿合上,顺手扔到地上,厉声喝道:“这都记得什么乱七八糟的帐,拿过去,让他们重新誊写清楚再送来。”

魏风连忙上前拾起账簿,面露苦笑。魏延扭过头,看着魏霸:“《春秋》读了可以知古今,有时间读读也不错,《诗经》有什么用,买来作甚?”

“读《诗》可以增长见识,还能增加文采。夫子不是说嘛,言而无文,行而不远。”

“狗屁!”魏延咄了一口:“写文章就是为了说事,光是写得漂亮有什么用?就像这些账簿,记清楚有哪些物事,还有多少库存,才是正理,如果不能,便是狗屁,纵使说出花来儿,又有什么用?”

魏霸沉默。他知道老爹这是借题发挥,表示对杨仪的不屑。杨家是襄阳大族,写文章当然是没话说。从成都丞相府发来的公文中,有不少就是杨仪执笔的。杨仪大概是故意要羞辱魏家父子,经常在里面夹一些很偏僻的典故,搞得老爹很火大。

“特别是我们为将的,能打胜仗才是立身之本,文章写得再好有什么用?你老子我还能读写公文,像有些人连字都不认识,还不一样带兵?”

魏霸低下了头,不敢再看老爹魏延,他知道自己今天算是说错话了。前两天看公文时,他看到了牂牁太守马忠立功的邸报,便问了一些马忠的情况,这才知道马忠识字有限,算是半文盲,而另一位眼下还没有成大名的禆将军王平则根本就是个文盲,所谓斗大的字识不到一箩筐。言下之意,魏家父子能自如的读写公文,已经算得上有学问了。

比我差的,当然是不行,可是比我好的,也未必有用。这就是魏延此刻的心理。

魏风用胳膊肘捅了捅魏霸,示意他不要再说了。“最近用度紧张,买书又不急在一时,以后再说吧。”

魏霸会意的点点头,看了一眼魏风手中的账簿:“这是什么?”

魏风苦笑一声:“沔阳令刚刚送来的帐,记得繁复混杂,一时很难查清,着实让人头疼。”他瞥了一眼一脸怒容的老爹魏延,低声道:“丞相很快就要来了,杨仪肯定要来查帐,如果不能及时把账目搞清楚,届时免不了要被他折辱。”

魏霸眼角一颤,接过账簿,翻开看了几页,顿时也觉得头大。这些账簿全是流水账,按照时间日期,一笔笔的记下来,最后写个结果,这个结果对不对,只有天知道,要想查对,就必须把整本帐从头再算一遍,而且中间不能有任何差错,否则就得从头再来。

这些帐别说魏延看着不高兴,就连魏霸看着都有些晕。一想到沔阳令刚刚送到的那一厚摞账本,魏霸的太阳开始嘭嘭乱跳。要想在杨仪来之前把这些帐全部查清,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换句话说,这次铁定要被杨仪那个宿敌嘲笑了。

难怪老爹心情不好。

魏霸想了半晌,忽然说道:“这个账目很难查,我们可以重新设计一个表格,让他们重填,也许可以方便一些。”

“表格?”魏风愣了一下,诧异的看着魏霸。正在喝闷酒的魏延也瞟了魏霸一眼。魏霸笑了,拿起筷子,蘸着酒水在案上画了一个示意图,把记忆中的账簿的格式说了一遍。魏延听了,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魏风却有些担心的说道:“你说的这个办法是好,可是一时半会的,哪来这么多表格?我看你说的这些表格好像挺复杂的,要是让人一张张的去画,恐怕没人愿意这么干。”

魏霸觉得有道理,如果要把这些账簿重新誊抄一遍,大概需要好几千页的账页,靠手工来画,是一个足以让人昏厥的任务。唉,要是有台复印机,哪怕是台油印机也好啊,只要刻一张版,就可以印出几千张。

等等,油印机虽然没有,可是刻个版却不难啊。魏霸灵机一动,忽然想起了雕版樱孩术。作为樱孩术的初始阶段,雕版樱孩术比起后来的活字樱孩术比较原始,但是应用时间却特别的长,一直到二十一世纪,还有好多东西要用雕版樱孩术,比如印年画什么的,那还是套色印呢。魏霸在古城扬州旅游时,曾经到雕版樱孩博物馆参观过,出于一个技术人员的本能,他曾经了解过这个历史悠久的技术。

“这个问题倒不大,我可以用两天时间准备一万页的表格,只是要各县重新誊写……”

魏延抚着胡须想了片刻:“只要是个好主意,就不怕他们敢不从。我担心的是你这个法子会不会有什么问题,遭人诟病,到时候反授人以柄。”

魏霸笑笑,我这记账法就算不周全,比你这流水账也肯定会好上几倍吧。魏风经验更丰富些,他稍微考虑了一下,笑道:“父亲,这个很简单,我们可以把主簿李老先生和各曹的掾史请来商议一下,看看霸弟的这个记账法是不是适用。他们都是精于钱粮的老账房,相必能知是非。”

魏延连连点头,挥手道:“阿风此言有理,你们速速去办,如果可行,那阿霸立刻去持此事,需要什么,尽管说来便是。丞相就要来了,时间紧张,越早办妥越好。”

魏延雷厉风行,立刻让人把随行的诸曹掾吏叫了来。这些人忙了一天,正在享受难得的休闲,有几位年纪大些的已经上了床休息,忽然被人叫了来,心情不爽,可是在魏延面前,他们又不敢露出什么不快,只能一脸沉默的站在堂上。

魏延一看这帮人的脸色就不舒服,阴着脸。魏风见状,连忙上前打招呼,免得魏延一开口就把人得罪了。

“诸位先生,这么晚请你们来,是有一件事要与诸位商量。”魏风指着那堆账簿说道:“这是沔阳刚送来的账簿,想必诸位已经看过了。诸位都是多年理事的老人,不知道对此有何感想?”

主簿程安是南郑大族,年近五十,是汉中太守府的掾史之首,桀骜如魏延也对他忌惮三分。听了魏霸这句话,其他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程安,程安也很自然的抬起头,淡淡的看了魏风一眼:“我们是看过了,没发现什么问题啊。莫非少将军从中看到了什么不妥之处?”

“我倒是没发现什么不妥。账目繁杂,就算有什么不妥,恐怕一时也难发现。既然诸位老先生都觉得没问题,我当然不会怀疑。”魏风笑笑,“不过,丞相参军杨仪精于计算,我们看不出来,不代表他看不出来,程老先生,你说是不是?”

程安花白的眉毛一颤,嘴角抽了抽,却没有说话。他懂了魏风的意思。作为汉中太守府的主簿,他曾经多次的代表魏延去向丞相府述职,杨仪的刁钻和精明让人印象深刻,虽说杨仪针对的是魏延,可是当面挨骂的毕竟还是他程安,一把年纪的人被一个不到四十岁的人当面斥责,让他非常不舒服。可惜正如魏风所言,杨仪精于计算,只要账簿里有一点问题,他都能看得出来,这一点就算是人老成精的程安也不得不服。这一堆账本他都看过了,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可是不代表杨仪不会看不出问题。

难道魏风是出于谨慎起见,要他们重查一遍?一想到这一点,程安的心就揪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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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0章 咱们魏家有力量

魏风等程安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这才笑道:“我也知道,这些帐本太多,要重新查一遍殊非易事,而且纵使再查,也难免会出错。【最新更新 】”他转身指了指魏霸:“我们研究了一下,想出了一个新的办法,自觉可能有些用处,想请诸位先生来共同参详一下。”

魏霸一边暗自佩服大哥魏风说话有水平,一边走上前,把刚刚画好的账页格式草图双手递给程安。看得出来,程安是这些人里面的领袖,他的意见很重要。

程安接过草图,看了一下列出的几个项目,眉毛便是一颤,意识到了什么,不过他不动声色,顺手递给身边的人,捻着胡须沉吟不已。待那几个人都看过了,交回魏霸手中,他这才问道:“就是这个表?”

“是的。”魏风将魏霸向前推了推:“这个表是我二弟魏霸想出来的,我和父亲看了,都觉得不错。当然了,对账目上的事,最终还要诸位先生定夺。二弟,你就把这个表怎么用和诸位先生解说一下。程先生精于账务,他的只言片语就能对你大有禆益,你可要用心的听。”

魏霸连忙点头。程安听了,有些诧异。他们都知道魏延带在身边的三个儿子中,魏风、魏武都是要从军的,魏霸身体不好,弃武从文。不过在他们眼中,魏霸应该算是弃武不从文,他那点学问也就是比文盲好一点,将来也就是个记记账,做做贴身文书的角色。如果之前就说魏霸搞了个新的记账法,程安大概会发笑,可是如今已经看过了表格样式,以多年的经验一眼便能够看出这个表格大有益处,这时得知这个表格是魏霸想出来的,程安非常意外。

他眼珠一转,又暗自笑了一声。只怕这个表格是魏延想让魏霸出头,不知道在哪儿请高人搞出来的一个新的记账法,然后故意说成魏霸的发明吧。

“请少将军指教。”程安貌似恭敬,实际倨傲的拱了拱手。

“不敢。”魏霸客气的还礼,将草图摊在案上,详细的解释了一遍。他刚才已经和魏延、魏风讨论过,对这个表格的长短做了修订,现在讲起来更是头头是道。他的从容落在程安的眼里,更加坐实了这是魏延请人代劳,故意为魏霸涨脸的猜想。

程安一边听魏霸讲解,一边暗自琢磨。魏霸要出头,这是拦不住的,可是这个时候如果不给他一点下马威,让他知道我们这些人多年的经验不是白费的,将来我们这些人在太守府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程安给身边的金曹吏使了个眼色,金曹吏会意,咳嗽了一声,开始提问题。魏霸早有准备,一一回答。他很谦虚,能解答的就解答,实在有问题的,就反过来向对方请教,看对方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如果的确不错,他也不在乎改一改。

他的态度让程安等人非常满意,感到了老姜们应有的尊严,又有魏延冷着脸坐在一旁,他们也不敢过分为难魏霸,非要让魏霸难堪。好在他们目的只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存在,既然目的达到,也就无须和魏霸纠缠太多。

当然了,如果要重新誊写,那可是一个很繁重的任务,不在表格上做文章,不代表他们就愿意接受这个任务。

在对表格做了一些改进之后,程安这才咳嗽一声,开了口。“少将军,这个记账法是好,可惜太迟了。如果早几个月做出来,当时便用这办法来记账,自然是好的。可是现在账簿已经成型,再突然的改换做法,是不是有些不妥?丞相最多还有一个月就要到汉中了,一个月,我们就是准备这些新式账簿也来不及啊。”

魏霸沉吟片刻:“那程先生以为,如果把这些账簿打回各县重做,至少需要多长时间?”

程安捻着胡须想了片刻:“准备账簿至少需要一个月,打回去重新做帐,应该也要半个月左右,再加上中途来回,我看要两个月才行。”

魏霸点点头:“那程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说,如果不算准备帐簿的时间,一个月足够用了?”

程安眉头轻轻一皱,脸色一沉:“少将军,你有现成的账簿?”

魏霸摇摇头,笑了。他知道程安心里不高兴,如果他已经有了现成的账簿,还要再找他们来请教,那就成了一句空话,纯属逗你玩。换了谁,心里都会不高兴。

“不,现在还只有一张草图。”魏霸抖了抖手中的纸,“不过,我可以在两天内准备一万页,程先生以为够用吗?”

“两天?一万页?”程安声音高了起来,他盯着魏霸看了半晌,失笑道:“少将军是在开玩笑吗?”

“军国大事,岂能玩笑?”魏霸正色道:“程先生如果不信,两天后我将新的帐页交给你看,如果和现在拟定的有什么出入,则程先生可以当我是玩笑。”

程安眯起了眼睛,仔细的打量着魏霸,半晌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如果少将军真能在两天内做到这些,我可以保证,一个月之内,肯定能让各县完成账目的重整。”

“那就拜托程先生了。”魏霸真心诚意的躬身再拜,向后退了一步,不再说话了。他知道这件事虽说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对于老爹和杨仪之间的意气之争来说,这却是一个大事。在杨仪最擅长的事情上让他哑口无言,这无疑是一件非常爽的事。更重要的是,这将是他在诸葛丞相面前的第一次精彩亮相。

程安等人半信半疑的走了。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的魏延这才问道:“你要怎么做,才能在两天之内拿出一万页的新表?”

“我需要几个手艺精湛的石匠,需要大量的纸,还需要一个字写得好的人……”魏霸掰着指头,一一说来。他细细数了一下,这才发现看起来很简单的一个东西,做起来却并不简单,需要的人和物还真不少。他有些担心的看着魏延:“阿爹,这些……要多长时间才能准备好?”

“你现在才想起来这些?”魏延冷笑一声,又有些得意:“好在这些东西庄里都有。你写个单子,我立刻安排人先送回去,让他们做好准备,你明天一早起身,中午到庄里,应该就可以着手了。”

“庄里?”魏霸暗自嘀咕了一句,没敢说出来。没想到魏家在汉中居然还有庄子?他想了想:“不了,我还是连夜赶回去吧,早一天做出来,早一天安心。”

魏延沉吟片刻,满意的点点头:“也好。这里离南郑不过三十里,乘船顺水而下,明天早上就能到了。”他静静的看着魏霸,“小子,身体刚好,不要太累着。来日方长,把身子骨练结实了,以后才能做更多的事。”

“喏。”魏霸高兴的点头答应。

魏延随即安排魏武带着几个部曲护送魏霸回南郑。与魏霸同行的还有那个铁作的老师傅和他的两个徒弟,就是他们三个在陪魏霸打造新式武器,魏延把他们从官奴中赎了出来。由官奴变成了私奴,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是木然的接受了命运。然而对于魏霸来说,这个举动却意味深长。魏延让他搞好了新式账簿的事后,就在庄里的铁作用心钻研新式武器,暂时不用再到沔阳来了。换句话说,武器的开发现在已经成了魏家的私事,将来打造出来,也先要装备魏家的部曲,也就是魏家的私军。

魏家有部曲。这是当年魏延跟随刘备入川时的老底子,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目前在汉中,也是以他的部曲为主,总数有三千多人。在这种乱世,对于一个武将来说,部曲的强大与否,在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他说话有多大分量。魏延能够以牙门将一跃成为汉中太守,坐镇汉中多年,这当然和刘备的信任有很大关系,但魏延自身有能力,有实力,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砝码。

人数受限于随从人口,不可能无限制的扩张,要想更强大,更严格的训练,更锋利的武器,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选择,魏延要把魏霸的发明牢牢的掌握在手中,也就顺理成章了。

魏霸能理解老爹的心理,可是他同样更清楚,这看起来顺理成章的一件事,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其实也是一个定时炸弹。以诸葛丞相的强势,他怎么可能容忍一个不在自己控制范围以内的武装力量存在,魏延以后的死,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以前魏霸偶尔读史,总是愤慨于那些游离于中央政权之外的军阀跋扈骄横,恨不得把那些军阀全都杀掉,天下一统,可是当他现在成了军阀的一份子,他又有些茫然起来。难道魏家应该交出兵权?交出兵权,魏家就能长保太平?

魏霸坐在船头,看着沔水在月光下潋潋的银波,沉思不语。魏武坐在一旁,抵抗不祝函意,已经趴在一旁睡着了,亮晶晶的哈喇子流到了船板上。

“少将军,敦武奉命前来报到。”一个眼神精光湛然的年轻人躬身走过来躬身施礼,打断了魏霸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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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1章 非常不靠谱

魏霸一惊,刚要习惯性的起身还礼,突然又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不同,不需要起来还礼,刚抬起的又坐了回来。[ ]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敦武是魏家部曲中年轻一代的佼佼者,武技精湛,特别是精通侦察刺杀。从孩童起,就接受各种训练,不到二十岁,已经是斥候中的精英,曾经多次执行任务都圆满完成。安排他来负责保护魏霸,大概是魏霸有生以来得到的最好的一个礼物。

“警戒已经安排好了。”敦武低着头,看着魏霸的脚尖,轻声提醒道:“不过,为了安全计,还是请少将军到船舱中去吧。”

魏霸虽然留恋月色,可为了小命着想,他还是答应了。他站起身,敦武刚要去抱已经睡熟的魏武,魏霸摇摇手:“我自己来吧,你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喏。”敦武也不坚持,退后一步,魏霸弯腰抱起魏武,小心翼翼的进了舱,把魏武放到榻上,盖上了薄被。这才转身坐定,对敦武招了招手:“你也进来坐。”

敦武进了舱,规规矩矩的坐在魏霸侧前方,双手抚膝,腰杆挺得笔直,头却微微的低着,神态恭敬而谦卑。

“听说你多次出过任务?都去过哪些地方?”

敦武诧异的看了魏霸一眼。

魏霸有些意外,又笑道:“如果是军事秘密,你不说也没关系。”

敦武连忙摇头道:“将军既然让我来保护少将军,我就没什么不能对少将军说的。我只是……有些意外,少将军对军旅中的事也感兴趣?”

魏霸掩饰的笑了笑,看来原来的魏霸对军旅是反感到了极点,连部曲都知道这一点。“长夜漫漫,闲来无事,听着消消遣,长长见识也好。”

敦武没有再问什么,开口便道:“去的最多的地方,一是东三郡,二是关中。”

“东三郡?到那里干什么?”

“打探孟达的动静,以防他有西进的动作。”

魏霸前几天听魏延讲述汉中的地理时,就听说过东三郡和孟达的名字,只是当时魏延主要是在说地理,对孟达的情况没有作太多的介绍,他自己心里有鬼,又不敢多问,生怕露出破绽。现在问敦武就没这些心理压力了,当下直接问道:“孟达的实力很强吗?”

敦武沉默了片刻:“比魏家强,他有部曲四五千家,都是当年的东州兵,这十几年一直在征战,实力不可小觑。不过他最近形势不好,又有申家兄弟牵制,西进的可能性并不大。”

“形势怎么不好?”

“他是个降将,以前之所以过得舒心,一是因为魏帝曹丕欣赏他,二是因为魏国的征南大将军夏侯尚和他相从过密,所以他在东三郡就是个土霸王。将军虽然一直想收复东三郡,朝廷却一直不允,就是忌惮孟达的实力强劲。不过好景不长,前年夏侯尚死了,去年曹丕又死了,他没有靠山,又和新任的抚军大将军司马懿不太亲近,哪里能有好日子过。”

魏霸听敦武讲解东三郡和孟达的情况,心里却开了锅。司马懿在宛城?不错,他虽然是抚军大将军,可是他还没有提得上嘴的战绩,所以敦武提起司马懿时有些不以为然,可是他却知道司马懿的狠辣,多智近乎妖的诸葛卧龙最后就是被这位司马冢虎给拖死的,别看三国演义上把诸葛亮说得神乎其神,司马懿连连中计,狼狈不堪,可是最后诸葛亮累死在五丈原,司马懿却奠定了晋朝代魏的根基,两人的能力即可见一斑。

这是一个不容小视的对手。

他在宛城?魏霸开始怀疑起老爹三策中的上策究竟有多少可行性了。如果司马懿在宛城,他可是随时可以由武关道入长安的。更重要的是,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把司马懿当成对手,老爹讲他的三个对策时,提到了孟达,提到了夏侯懋,提到了张郃,偏偏没有提到司马懿,似乎在他的眼中司马懿根本毋须考虑。

怎么是毋须考虑呢?不管司马懿在后世人眼中的印象如何坏,他的才能却是毋庸置疑的,要不然也不会把诸葛亮活活累死。

难道诸葛亮之所以要先取陇西,就是为了避开他生命中的这个宿敌?

敦武见魏霸眉头紧锁,似乎在考虑什么重大的事情,很自然的闭上了嘴巴,静静的等待着。

过了很久,魏霸才发现自己的出神,他尴尬的笑笑:“那长安的情况又如何?夏侯懋这人怎么样?”

敦武笑了一声:“夏侯懋这个人很有趣。他最喜欢的事情只有两件,一是养生,他招揽了许多道人方士,在府中炼丹,想要长生不老。因为炼丹要花很多钱,所以他还喜欢另外一件事:赚钱。他利用安西将军的身份做生意,关中的人哪能不给他让道,所以他赚了好多钱,也炼了很多丹,只是可惜,他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登仙,反倒让他的公主夫人非常生气。”

魏霸有些不解。敦武见了,连忙收起笑容解释道:“夏侯尚的夫人是曹丕的姊姊,清河公主。”

“哦。”魏霸恍然大悟,他知道有这么一个清河公主,是曹昂的同胞姊妹,不过他却不知道清河公主嫁给了夏侯懋,而且也在长安。看来夏侯懋还真是得宠,连老婆都可以带到任上。

“你去长安,通常走哪条路?”

敦武咬了咬嘴唇,迟疑了片刻:“以前最常走的是褒斜谷,现在最常走的是子午谷。”

魏霸心中一动,看来老爹筹划着由子午谷奔袭长安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可惜,这终究只是一场梦,诸葛丞相届时会泼他一头冷水。以老爹那目中无人的脾气,说不定还要因此和诸葛丞相叫个板,也许诸葛丞相最后要整死他,这件事也是起因之一。因为到目前为止,诸葛丞相对老爹还是非常信任的。

至少从表面看来是如此。

“子午谷好走吗?”

“好走与否,要看对什么人来说。”敦武似乎特意要帮魏霸理解这件事,放慢了语速。“如果是我军从南往北攻,则相对容易,因为我们主要是以擅长山地战的步卒为主。可是如果魏军要从北往南攻,那就麻烦多了,他们不习惯这种山路,而他们最强悍的骑兵上了栈道更是麻烦,经常有马匹受惊,从栈道上滚下去的。”

“那子午谷究竟有多长,要走多少天?”

“子午谷全长近八百余里,其中有六百六十里是山路,像我们斥候营轻装前行,快的四五天,慢的七八天。”

“如果是成千上万的大军呢?”魏霸追问了一句。

“大军比较困难,因为沿途的邸阁储备的粮食有限,大军必须自带粮食,不像我们可以在邸阁取食。”敦武曲指算了算:“以我们魏家部曲的实力,轻装前进,不带重型军械,只带一个月干粮,大概十天左右可以穿越子午谷。”

魏霸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示意敦武等一等,好让他有个消化的时间。魏延治军很严,又体恤部下,所以将士用命,平时训练都很刻苦,他们的战斗素养和体能都远远好于普通士卒。以他们的能力,可以在背负一个月的干粮的情况下,用十天时间通过子午谷,换句话说,出了谷之后,他还有二十天的时间。二十天之内找不到补充粮食的地方,这趟奇袭就成了单程票,不用对方打,这些人也得饿死。

如果考虑考虑返程,那他就只剩下十天时间。十天能搞定关中吗?

魏霸当时听魏延说起子午谷计划时,还没有考虑这么多细节,只觉得风险不小,现在听敦武这么一说,他觉得这更离谱了。这哪是有风险啊,简直是九死一生,堪比袭击珍珠港的神风敢死队啊,去了就没想着要回来。

这么不靠谱的事,老爹还以为是上策?别说诸葛丞相不可能同意,换了我也不可能同意啊。或者说,除了战争狂人,大概都不会同意这个战术。嗯,细细想来,大概也只有以后奇袭阴平道的邓艾可能同意,因为他们都是疯子。

魏霸想到紧张处,张大了嘴巴,倒吸一口凉气,好半晌才恢复了正常。他看着敦武:“如果让你去参加这个军事行动,你会愿意吗?”

敦武不假思索:“如果是将军领军,我自然是在所不辞。”

魏霸眨了眨眼睛,心道你这是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的手上,不能算是理智的行为,只能说老爹对你们的洗脑很成功,不能说明这个战术有道理。唉,老爹要险中求胜,偏偏诸葛丞相却是一个一生唯谨慎的人,他们之间的冲突看来不可避免,自己能不能充当这个缓冲,让他们不要闹得不可开交?

“一个月的粮有多重?”魏霸一边为前途担忧,一边随口问道。

“一月粮是一石八斗,大概一百三四十斤吧。再加上武器、盔甲的负重,每个人的负重应该在一百八到两百斤之间。”

“噗!”魏霸一口水喷了出来,喷了敦武一头一脸。敦武很从容的抹了抹脸上的水,平静的看着魏霸:“少将军有什么疑问吗?”

“一百八十斤?”魏霸跳了起来,“你们都是开山的大力士吗,背一百八十斤的东西还要每天赶七八十里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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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2章 好大一个家

敦武眨了眨眼睛:“是啊,有什么问题吗,还是少将军以为属下是随口乱说?”

“废话!你觉得呢?”如果不是相信敦武不会信口开河,魏霸一脚就想把敦武踹河里去。[ ]就算你们个个是重庆棒棒军的精英,那也不可能每个人都背着九十公斤重的东西每天走三四十公里吧。

魏霸嗤之以鼻,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有些冒失。等等,别是度量衡的问题吧,好像汉代的斤没有五百克来着?

“敦武,你说的这壶水有多重?”魏霸提起旁边的一只铜水壶问道。

敦武接过去试了试:“估计在四斤上下。”

魏霸一下子明白了,以他的感觉,这只水壶并不大,最多一公斤,也就是说两斤左右,敦武说是四斤,那一汉斤应该只有二百五十克,半市斤。可是即使这样,那也不可小觑啊。每个人背着近四五十公斤的东西还能每天赶几十公里的山路?至少在魏霸看来,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还是觉得你们做不到。”魏霸连连摇头。

敦武笑了笑:“能不能做到,多说无益。明天到了庄里,少将军随便选十个人,让他们给少将军演示一下,你就相信了。”

魏霸连连点头:“要得,要得。”不亲眼看看,他的确不能相信敦武说的情况。

一夜无话,魏霸在桨橹声中睡去,第二天阳光照进船舱的时候,船已经停在南郑魏家庄园的门口。魏武已经起床了,刚在船头练完了刀,精神抖擞,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稚嫩的小脸红扑扑的,热气腾腾。

“阿兄,起来了?”

“这么早?”魏霸睁着惺忪的睡眼,看了看波光粼粼的江面,伸了个懒腰。今天的功课好像要耽误了。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魏霸忽然警觉,这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如果这个口子一开,好容易才坚持了半个月的好习惯只怕又要付之东流。他随即决定,无论如何,不管有多重要的事,今天的任务也先要完成。

“敦武,庄里有可以锻炼身体的地方吗?”

敦武恭敬的答道:“有演武场,少将军需要什么器械都有。”

魏霸有些不好意思,还器械呢,我能坚持跑步已经不简单了。他没有多说什么,在敦武的带领下上了岸,直奔魏家庄园。

魏家庄园不小,占地足有近百亩,外面还有一道一人高的围墙,外面还有一条河,简直就是一座城。不过话又说回来,能容纳三四千户人家的地方不就是一座城吗。

进了庄门,魏霸看到了一条宽约五步,长约百步的大道,直通往一座气势与众不同的封闭小院,越过小院的院墙,可以看到一座两层小楼的檐角。他意识到了,这可能就是魏家的内宅,而旁边那一间间草屋则是附从部曲的家。他不禁轻轻的吁了一口气,这就是我的家了,这里有我的亲人,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值得珍惜的宝。

“怎么了,阿兄?我们先回家看看阿母,她这两天一定急坏了。”魏武有些急不可耐的拉着魏霸向前走去。他们还没有走到小院门口,里面就传出一阵叽叽喳喳的叫嚷声,紧接着,几十个大不过七八岁,小不过三四岁的孩子从里面涌了出来,他们七嘴八舌的叫道,有的奔过来拉着魏武的手,有的绕着魏霸又笑又跳,更多的则恭敬的站在一旁,一副小大人似的拱手行礼。

“拜见少将军。”

魏霸愣了一下就明白过来了,这些都是魏家部曲的子弟,看他们一身长衫,应该是在院里读书,也许学不到什么高深的学问,但知文断字应该是没问题的。看来老爹魏延不仅对部下好,对附从他的部曲家人也不错。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不是对部曲的家人这么好,部曲又怎么可能那么忠心。

魏霸不敢多说话,简单的打了招呼,进了小院,直上正堂。时间不长,一个中年陈姓管事来到堂上。魏霸开门见山的把要求说了一遍,那陈管事话也不说,点头应了,便转身去准备。魏霸转身跟着已经有些不耐烦的魏武进了后堂,两个五六岁的小孩子飞快的进了门,脆生生的叫道:“邓家阿姨,邓家阿姨,阿霸和阿武兄长回来啦。”

“知道了,知道了。”随着屋里的一声答应,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快步走了出来,一看到魏霸,脸上的笑容一僵,愣在门口,直勾勾的看着魏霸。魏霸不明所以,也愣在那里。那妇人看了他半晌,这才怯生生的问道:“霸儿,是……你吗?”

没等魏霸回答,魏武迎了上去,拉着妇人的手臂摇了摇,大笑道:“阿母,你这是怎么了,看到自己的儿子都不认识了?也难怪,我可告诉你啊,兄长这几天变化可大了,天天起来跑步,锻炼身体,比以前强壮了不少,再也不是以前能被风吹跑的样子了,你认不来也是正常。”

魏霸这才明白,这是自己的生母邓氏。之前他就转弯抹角的打听到,老爹魏延不仅打仗有一套,生娃更有一套,他娶了一个正妻,纳了四房妾,总共生了十一个儿子,九个女儿,未成年夭折的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魏风是正妻所生,他和魏武就是眼前的这个妇人所生,他原本还有一个小妹妹,不过刚出生没多久就死了。

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生母”,魏霸有些不自然,上前行礼:“阿母,我回来了。”好在邓氏喜悦于他的改变,倒也没有注意到他的拘谨,一边抹着泪,一边将他拉到堂上。“唉呀,霸儿,你可让阿母担心坏了,听说你在沔阳病了,阿母这心就一直提着……”

听着母亲絮絮叼叼的说着她的担心,魏霸不禁想起了另一个世界的母亲。那个可怜的妇人得知自己的独子死讯,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子。一想到此,他不禁黯然神伤,眼圈一红,潸然泪下。

魏武见兄长和母亲伤心落泪,有些不解,他转过身去,和那几个围着他们转的弟弟妹妹玩耍起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静静的站在一旁,看了一会,从怀里扯出一块手绢,怯生生的走到魏霸面前,举起手中的小手绢,踮着脚去抹魏霸脸上的泪,轻声细语的说道:“兄长别哭了,阿爹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魏霸被小姑娘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收了泪,拿过手绢,一边擦一边道:“谢谢妹妹。”

邓氏看着小姑娘,刚刚忍住的泪水不由自主的又涌了出来,她泣声道:“唉,我那苦命的女儿,要是没死,也该有兰儿这么大了。”

“阿姨和兰儿的阿母是好朋友,兰儿和阿霸兄长、阿武兄长也是好朋友,兰儿也是阿姨的女儿。”兰儿细声细气的说着,又去抹邓氏的眼泪。邓氏破涕为笑,把兰儿搂在怀里,用力的亲了一下。

魏霸这才知道这个小大人似的女孩儿是谁,她的母亲李氏命最苦,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儿子都夭折了,只剩下兰儿这个一个姑娘,排行第九。老爹的几个妻妾中,李氏和母亲邓氏关系最亲近,一个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只有一个女儿,邓氏把兰儿当成自己的女儿,李氏也从他和魏武身上看到自己儿子的影子。

魏霸虽然听魏武说过有哪些弟弟、妹妹,可是他名字和人对不起来,不敢多说话,只是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这群孩子,暗自记忆他们的长相和名字。看着这一大群孩子,再想到历史上几年后魏延一死,这些无辜的孩子可能都会被处死,或者被没为官奴婢,然后像那个打铁的老师傅一样麻木的过一辈子,不禁一阵阵心惊。

我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一定。魏霸暗自下定了决心,忽然站起身来,对母亲邓氏行了一礼:“母亲,我还有事要做,稍候再来陪母亲说话。”

邓氏性格懦弱,不敢耽误正事,连忙说道:“既然有事,那你就赶紧去做吧,可别耽误了。对了,你要的事,有没有和夫人说过?”

魏霸道:“我这正准备去说。”

“哦,那你可小心些。”邓氏提醒道。

魏霸点点头。他听魏武说过,魏风的生母,也就是老爹魏延的正妻姓张,是出自南阳张家的旁支,出身比魏家还要好一些,一向不怎么看得起邓氏、李氏这样寒门出身的女子。如果不是生了魏风之后,她接连生的几个孩子都没养活,大概老爹连纳妾的机会都没有。老爹魏延在外,这庄园里的事一向由她打理,要想动用那么多物资和人手,就算有老爹的同意,也必须经过她这一关。邓氏之所以提醒他,一方面是对张氏的惧怕,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魏霸以前一直软弱无用,看到张氏就有些胆怯。现在他第一次要像个男人一样做点事,如果在张氏面前言语不周,惹得张氏生气,那可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魏霸告别了母亲和弟弟妹妹,在魏武的陪同下来到后院,在那幢二层小楼下停了下来,一眼看到了那个陈管事。陈管事面色尴尬,正在对一个面色圆润的中年人解释着什么。看到魏霸进来,陈管事惭愧的低下了头:“少将军……”

“少将军?”那中年管事稀疏的眉毛一耸,装出一副很诧异的样子问道:“阿风少主回来了?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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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3章 恶奴

魏霸眉头一皱,之前他就听说过魏家的大管事张平是夫人张氏的陪嫁家奴,后来顺理成章的当上了魏家的大管事,平时有些狗仗人势,没少欺负其他几个妾和她们生的孩子。[ ]老爹魏延一来忙于军务,没时间管这些杂事,二来在他的眼里,妾的确不能和正妻相提并论,欺负一下也没什么问题,只要不过分就行了。

出于这个原因,魏家上上下下对这个大管事都有几分忌惮,连孔武有力,在老爹面前有时都敢撒撒娇的魏武看到他也只能忍气吞声。至于一向孱弱的魏霸,那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今天的魏霸已经不是以前的魏霸,他忍不下这口气。套用某个邮差的话:谁家的佃户能这么欺负地主?

魏霸不动声色的走上前,佯作没听见张平那句颇有挑衅意味的话,轻声问陈管事道:“你刚才把话说清楚了没有?”

见魏霸这副模样,张管事的头昂得更高了,即使魏霸比他高半个头,也能清晰的看到他颌下的。陈管事的头低得更低了,下巴几乎要抵到胸口。按照他们的经验,魏霸就算有脾气,也只敢对陈管事发,是不可能对张管事呲牙的。

陈管事低声道:“说了。”

“你是怎么说的?再说一遍。”魏霸眉心微蹙。

“喏。”陈管事不敢反驳,只得把刚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魏霸静静的听完了,这才转身张管事:“刚才陈管事是这么说的吗?他有没有说谎?”

张管事哼了一声,傲气十足的说道:“他没这个胆子。”

魏霸点点头:“你这么说,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刚才已经听懂了他说的话?”

“听懂了又如何?”张管事见魏霸声音虽然并不响亮,可是态度却没有往日的恭敬,不免有些恼怒,提高了声音喝道:“你一回来就要这么多人手和物事,我岂能不问清楚再……”

魏霸抬手,打断了他的话,面无表情的问道:“你报告了夫人没有?”

张管事话还没说完,半中间被魏霸打断,一口气憋在心里,非常不舒服,圆润的脸庞都有些胀红了。他眼神一紧:“在得到你的解释之前,我怎么会用这点小事去打扰夫人?”

“这么说,你还没有报告夫人?”

“当然。”

魏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微微的抬起头,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他盯着张管事,一字一句的说道:“父亲让我连夜从沔阳赶回来处理的事,你认为是小事?”

张管事一愣,情知刚才失言,被魏霸抓住了把柄,却不以为然,反倒被魏霸的态度激怒了。他冷哼一声,不予作答。

“我知道,你是夫人陪嫁家奴,地位与一般家奴部曲不一样。不过,夫人现在是魏家的夫人,她的财产也就是魏家的财产,她的家奴,当然也就是魏家的家奴。你,是魏家的家奴,魏家的家奴,什么时候可以怀疑家主的决定了?”

张管事哑口无言,愕然看着魏霸,被魏霸的突然袭击搞得手足无措,在他的记忆中,魏霸从来没有这么说话的时候,特别是进了这个院子。他想反驳,可是一时又找不到理由,嘴巴张了两次,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是魏家的庶子不假,可是庶子也是子,也是主人的一份子,你一个家奴看到主人,不但不行礼,还如此倨傲,是哪家的规矩?头抬这么高干什么?头抬得高,你就能由家奴变成主人?”

魏霸越说声音越大,近乎声色俱厉。“我要做的事关系到魏家的前途,关系到父亲的颜面,这才连夜赶回来,为的就是抢一点时间,你一个家奴生生耽误了我半个时辰。我想问一句,是谁给你的胆子?耽误了大事,误了魏家的前途,你又拿什么来负责?”

“你……我……”张管事手足无措,张口结舌,胖乎乎的手指颤巍巍的指着魏霸,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你还敢用手指着我?”魏霸冷笑一声,突然出手,握住那根肥胖的手指,用力一拧,“喀吧”一声脆响,手指被拧断,转了个方向。张管事看着自己变了形的手指,眼睛瞪得溜圆,倒吸一口凉气,突然“嗷”的一嗓子叫了出来。

不仅是他,就连魏武和陈管事也被魏霸暴戾的举动吓了一跳,瞪圆了双眼看着魏霸。

“你敢……你敢……”张管事握着被拧断的手指,疼得满头是汗,却不肯退步,嘶声叫道:“你敢……唉哟……唉哟,我的手……”

“闭嘴!”楼上珠帘一响,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锦衣少女从里面走了出来,瞥了张管事一眼,轻喝了一声。张管事一看到她,立刻紧紧的闭上了嘴巴,眼神却楚楚可怜得像条哈巴狗,只是这眼神一转向魏霸,就立刻变得怨毒起来。

“霸少主,夫人请你上来说话。”

魏霸轻蔑的看了张管事一眼,缓步上了楼。那少女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甩手进了屋,珠帘在她身后晃动,似乎在嘲笑魏霸的不自量力。魏霸没有进门,就站在晃动的珠帘外,拱手施礼:“魏霸见过夫人。”

“为什么不进来说话?”一个中年妇人的身影若隐若现,声音也有些飘忽。

“父亲着我连夜赶回,是有急事,我不敢耽误,就不进去了,说完便走。”

“什么事,这么急?”夫人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点烟火气,似乎对刚才下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关于账目的事。丞相大军还有一个月就要到汉中,可是各县的账目还没有理清,父亲和我们兄弟一起拟了一个新式的记帐法,需要大量的新表,必须在两天内完成,然后下发给各县重新填写。”

里面的声音沉默了片刻,重新响起时,带了些不甘。“既然是这么紧急的事,你立刻去处理吧。环儿,你去安排一下,阿霸要的物事、人手,不能有任何短缺。”

“喏。”那锦衣少女应了一声,掀起珠帘走了出来,向前走了两步,却没听到魏霸跟上来的脚步声,不禁诧异的转过头,不悦的看着魏霸。

魏霸无动于衷,拱着手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屋里的夫人也发现了,她有些意外的问道:“你怎么还不走,事情不是很急吗?”

“敢告夫人。事情的确很急,不过已经被张管事耽误了半个时辰。”魏霸不紧不慢的说道:“其实说来也不怪张管事,我是一个庶子,向来又不管事,他不把我放在眼里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我只是担心,如果别人也和他一样想法,接下来我要指挥他们恐怕不太方便,所以……”

魏霸拉长了声音,不再往下说了。里面的夫人哼了一声,明显有些怒气。“环儿,你去处理一下。”

“喏。”锦衣少女愤怒的瞪了魏霸一眼,转身向楼下走去。魏霸躬身向屋里的夫人致谢,这才跟了上来。刚下楼,正看到锦衣少女厉声对张管事说道:“你对霸少主不敬,又耽误了重要的事情,自己去领二十杖。”

张管事惊愕的看着锦衣少女,和她的目光一碰,立刻明白了,捂着手指,转身就要走。

“等等。”魏霸开口叫住了他。

张管事停住脚步,愤怒的目光如火,死死的盯着魏霸。

魏霸耸耸肩,既然做了恶人,他就不怕这些愤怒的眼神,反正他们又不是什么知命境的大修行者,看一眼就会死人。他走到张管事面前,同情而又有些歉疚的说道:“我要圆满完成这个任务,就要立威,一般人不够分量,只好委屈张管事。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并非有意与张管事为难,希望张管事能够体谅。”

张管事刚刚被他拧断了一根手指,疼得死去活来,哪里还相信他的话。不过魏霸一向软弱,难保刚才他是一时冲动,现在回过神来了,后悔也是很自然的。只是魏霸再后悔,张管事也没有原谅他的打算,只是增加了他报复愿望的强烈程度。

“我怕手下人不知轻重,二十杖打坏了你。为了让你少受点罪,这二十杖,还是我来吧。”魏霸人畜无害的笑了笑,看看自己的脚尖,又抬起头,不好意思的笑道:“你也知道的,我身体比较弱,没什么力气,想必不会太疼。”

张管事哪有那么傻,不管有没有力气,这大杖在手,一杖下去也够人受的。要想少受罪,当然还是由自己的心腹用刑好,再说了,离开了魏霸的眼睛,是不是真用刑,又有谁知道。他才不想被魏霸打二十杖呢。是以一听到魏霸的话,他就张嘴要叫。

锦衣少女眼神一紧,及时的制止了张管事。“就照霸少主说的办,来人,取杖来。”

陈管事立刻去取来了木杖,双手递到魏霸的手中,用警示的眼神看了魏霸一眼。魏霸微微一笑,接杖在手,冲着张管事歪了歪头:“跟我来吧。”

“去哪儿?”张管事求救的看了一眼锦衣少女,颤声道。

“既然是要借你立威,当然要更多的人看到才有意义,要不你的疼岂不是白受了。”魏霸微微一笑:“我们去作坊。”——————求推荐,求收藏啊,新书期,数据是非常重要的,直接影响后面的推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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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章 霸气的亮相

魏家的作坊不小,种类也齐全,说是闭门为市也不夸张,一个两三千户、万余人的庄园,可不就是个自给自足的小社会。【最新更新 】仅是作坊里的工人就有三四百号人,不少人正在干活,突然被叫到广场上来,看到平时作威作福的张管事抱着一只手,疼得面色惨白,瑟瑟发抖。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环儿冷着脸站在一旁,而平时走路都低着头的魏霸却反握着一根施刑用的木杖,悠然自得的迈着步,大家都有些茫然,觉得眼前的场景非常诡异。

见人来得差不多了,魏霸这才停住了脚步,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我奉父亲之命,连夜从沔阳赶回南郑,要处理一件要紧事。这件事干系重大,关系到我魏家的前途,也对诸位将来的生活有很大的影响。张管事知事不明,耽误了我的时间,夫人震怒,要施以惩戒。请诸位来参观,便是要借张管事的事警戒诸位,请诸位用心做事,尽力配合我,不要耽误大事。”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夫人的意思,那便也说得过去了。张管事是夫人的陪嫁家奴,这个庄园里,只有家主魏延和夫人张氏才能处罚他,仅凭魏霸一个庶子肯定是不够格的。由魏霸来行刑,应该也是夫人的意思,魏霸一向软弱,由他来执刑,他肯定不敢下重手,正如魏霸所说,象征的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张管事也就是丢一些面子罢了。

“诸位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工匠们稀稀拉拉的应道,他们对这个杀鸡儆猴式的表演没什么兴趣。谁都知道,张管事这只鸡不会有事,他们这些猴才是真正要提醒的对象。

“听明白了就好,接下来,就请诸位看明白了。”魏霸对张管事笑了笑:“请张管事亮出尊臀吧。”

张管事又羞又恼,可是锦衣少女寒着脸站在一旁不吭声,他也不敢违抗,只得老老实实的解下裤带,褪下裤子,露出白花花的。他的手指疼得利害,一动就钻心的痛,好容易解下了裤子,他的额头已经又冒出了一层细汗。

等张管事在席上趴好。魏霸这才慢腾腾的走过去,晃了晃手里的木杖,呲牙一笑:“张管事,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你来吧。”张管事咬牙切齿的应道,后面一句话很低,可是魏霸却听得清楚。“你等着,今天的一切,我会如数还给你的。”

魏霸嘴一撇,不屑一顾。你就是个家奴,没有张氏的命令,你又能拿我怎么样?他二话不说,高高的举起木杖,照准张管事的大白就抡了下去。

“啪”的一声脆响,似乎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随之而来的便是张管事杀猪般的嚎叫。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愣住了,瞪大眼睛看着魏霸和猛地跳起来,捂着屁肥,像个蚂蚱似的乱蹦的张管事。脑海里不约而同的掠过一个想法:装得真像啊。

张管事却一点这样的感觉也没有,他觉得自己的火辣辣的,几乎要失去知觉了。魏霸这哪里是施刑,这是往死里打啊。他怒视着魏霸,还没等他说话,魏霸脸一沉:“还敢抗刑,来人,给我摁祝蝴。”

“喏。”一旁的敦武和另一个侍卫应声冲了上去,不由分说,将张管事摁在地上,一个摁祝蝴的肩,一个摁住了他的两条腿,他们都是精通擒拿之术的高手,对付张管事那简直和抓鸡没什么区别。不管张管事如何挣扎,再也难动分毫。

魏霸赞了一声,上前抢起木杖继续施刑,他打得并不快,可是却非常用心,每一杖都打得实实在在。张管事开始还能挣扎着吼两嗓子,十杖过后,他的嗓子便嗓了,叫声也弱了。

“……十八!十九!二十!”魏霸停住了手,将木杖交到魏武的手里,气喘吁吁的抬起袖子擦额头的汗。这打人也是个力量活啊。亏得这些天锻炼有些成果,要不然没等打完二十杖,自己先脱力了,那多没意思啊。

他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张管事,耸耸肩,转身去锦衣少女环儿说道:“施刑完毕,你把夫人的指示对他们说一遍吧。我时间紧张,不能再耽误了。”

锦衣少女用冰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移步上前,脆声道:“夫人有令,凡是霸少主需要的人手,都必须放下手中的事宜,一切听他指挥,凡是霸少主需要的东西,一切优先供应。有违反者,张管事便是前鉴。大家听明白了没有?”

众人看着张管事那已经染满了血的尊臀,噤若寒蝉,哪里还敢有反抗的勇气,听了锦衣少女这句话立刻答应,声音大得吓人,好像声音不大,下一个挨打的就是他们似的。

锦衣少女转头看着魏霸:“霸少主,你现在满意了?”

“满意。”魏霸微微一笑。

“那好,希望你能如期完成家主交待的任务,否则,家主怪罪下来,可没有人能替你遮掩。”锦衣少女说完,伸出纤纤玉指,在人群中指了两下:“你们把张管事抬到药房去。”

两个汉子连忙出列,取来一个担架,小心的抬起不知死活的张管事,匆匆的走了。锦衣少女随即去向夫人汇报,只留下魏霸等人。

魏霸也无所谓,他对陈管事说道:“现在你可以去选人了,选手艺最好的。选好之后,带来见我。”

陈管事刚刚见识了魏霸的手段,还没回过神来,听了魏霸的吩咐,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连忙上前叫了几个人的名字,这才挥挥手:“其他人都散了吧。”

众人唯唯诺诺的应了,纷纷散去,谁也不敢回头再看一眼。虽然他们都以为这是夫人的命令,可是作为夫人亲信的张管事能被打成这样,他们就更不在话下了,谁也不想成为第二个受罚的。

魏霸回到堂上,看着那几个胆战心惊的工匠,和颜悦色的把自己的要求说了一遍。最主要是两件事,一是雕石版,二是准备樱孩用的工具用品,特别是纸张。之所以用石版而不是用木版,是因为汉代还没有木版,在木板上雕刻没有现成的人手,而石匠则是现成的,汉代画像砖雕、石雕都很流行,手艺精湛,雕刻几块字数不多的石版自然是手到擒来。最让他担心的是纸,樱孩用的纸与书写的纸有一定的区别,如果太精疏,一接触到墨就会洇成一团,根本无法樱孩。

好在这个问题也很容易就解决了,那些石匠中有精通拓碑的,他拿来拓碑用的皮纸,魏霸一看就知道能用,这才松了一口气。

安排好了工匠们分头去准备,又在陈管事的带领下去查看了用来加工的场地和人手,以及准备的相应物资,魏霸满意的对陈管事说道:“你安排得很妥当,就这样做,所有人都在此待命,石版一出来,就立刻开始翻印。告诉他们,要加班,通知东厨,给他们准备夜餐,伙食好一点,杀头猪,让大家吃得好一点,才有精神做事。另外,安排在下半夜的人,让他们提前休息,到时候可不能犯困。”

陈管事笑道:“少主你就放心吧,有张管事受刑在前,再有夫人的严命,没人敢偷懒的。”

魏霸哈哈一笑,转身出去了。该安排的事已经安排好了,上午也过去了一半,他的晨练还没有开始呢,再不抓紧,就得拖到下午了。如果不是有了对前世的深刻反省,他也许会很自然的决定下午再补,可是他现在知道,拖延症其实是一个非常顽抗、无孔不入的坏习惯,很多伟大的计划都毁在这个习惯上,如果不能时时提醒自己,前面所有的辛苦就会白废。

“敦武,我们去演武场。”

“喏。”敦武大步在前面领路,魏霸紧紧的在后面跟着。出了小院,向西行了百步左右,来到一个宽阔平整的空地上。空地长宽约百步,和后世的四百米跑道很相似,旁边摆满了兵器架,上面插着整齐的矛戟弓箭等各式长短兵器。上百个士卒正在北端列阵,穿着整齐的甲胄,一板一眼演练阵型,南端有百余士卒正在捉对厮杀,练习个人武技。一个个光着膀子,结实的肌肉在皮肤下滚动,洋溢着阳刚气息。

“少将军,你挑十个人。”敦武淡淡的说道,指了指场上的人:“少主随便指,不用太刻意。”

“随便?”魏霸有些诧异,那些正在练习个人武技的一看就是精锐,完成敦武说的标准也许有点可能,可那些正在练阵形的显然是新丁,他们也能做到?

“能进入这个演武场习武的,都能满足要求。少主不相信,可以随便选几个试试。”

魏霸将信将疑,随手点了十个人。敦武走到那个正在指挥练的中年队率面前,低语了几句,那队率吼了几声,魏霸点中的人便纷纷出列。他们就在魏霸的面前穿戴起来,除了武器盔甲之外,每个人又背上一大袋子米,足足有两石,大概有三四十公斤,敦武的一声令下,他们开始快步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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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章 魏家武卒

士卒们开始绕着演武场急行军的时候,魏霸也开始了每天的晨练。【最新更新 】不过他很快就后悔了。他空着手跑了三圈就开始大喘气,七八圈就开始脚步沉重,拼了老命,总算跑完了十二圈,已经累得像条死狗了。而那些全副武装,还扛着一大袋子米的士卒却还是步履轻松,眼神坚定,甚至……跑得比开始还快一些。

魏霸大受打击,很没形象的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魏武一溜小跑的跑了过来,双手递过来一大碗水:“阿兄,快喝了,阿母特地给你准备的,冷热刚刚好。”

魏霸接过漆碗,水温不冷不热,果然刚刚好。他扭头看看远处拉着兰儿小丫头的阿母,举了举手中的碗,咕咚咕咚喝得精光,将碗还给魏武,气喘吁吁的说道:“阿武,扶我到一边去,跟这些属驴的一比,我太丢人了。”

魏武笑了,一手拿着碗,一手扶起魏霸:“你怎么能跟他们比,他们从小就这么练,你才练了几天。能跑这么远,已经算是不容易啦。”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魏霸佯怒,半靠在魏武的肩上,走到场边的小屋里坐下。邓氏和小丫头兰儿走了过来,看着汗流浃背的魏霸,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却不怎么说话,见魏霸除了气息粗一些之外,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放心的走了。

“阿武,你以后也要这么练?”魏霸看着演武场上还在奔跑的士卒,有些心虚的问道。

“当然,大兄就是这么练出来的,如果你不是体弱多病,也要这么练。我以后当然也会一样。就算是阿爹,闲暇有空的时候,也要每天锻炼的。”魏武理所当然的说道:“为将的平时不苦练身体武技,到了战场上哪里还有立功的机会。”

“可是……也没必要这么大的负重吧?”

“这个负重大吗?”魏武很诧异,眨眨眼睛道:“我们都习惯了,大家都是这么练的。”他想了想,又道:“我记得阿爹说过,这好像是一个很古老的练兵方法,是名将吴起传下来的。”

“吴起?”魏霸一听这个名字,没有再吭声。吴起是战国时代最杰出的名将之一,在后世兵家的眼中和孙子齐名,不过名声不太好,下场也不好,到了以道德取人的后世,吴起就慢慢的湮没了。现在离战国时代还不算太远,有他的兵书传下来也是有可能的。一想到有可能看到已经失传的吴起兵法,魏霸有些见猎心喜。“这兵法在哪儿,能看到吗?”

“在阿爹的书房,你要想看,当然可以。”

“那好,趁着现在还有点空闲,我们去看看。”魏霸来了精神,站起身来,扯了扯魏武。魏武却皱了皱眉:“现在就去啊?能不能等一会儿?”

“臭小子,我就知道你一提到书就浑身脑仁疼。”魏霸洞若观火,知道魏武练武不怕苦,可是看到书就两眼发呆,甚至是深恶痛绝。他用力拽起魏武:“我可告诉你,要想成为名将,光有一身好武艺是不够的,那充其量也只是个斗将。你不是敬佩关侯吗?关侯还要读春秋呢,你怎么不读书?”

魏武无奈,苦着脸被魏霸拉着走,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的埋怨道:“以前你不也是不肯去,现在倒好,反倒说上我了。”

兄弟俩一边斗嘴,一边进了内院,来到后院的书房。书房并不大,里面也不像魏霸以为的那样摆满了书,除了一张帛制的地图挂在墙上外,只在角落里有一张书架,上面摆了几堆简牍和帛书。南窗下摆了一张黑纹红地的漆案,案上整整齐齐的摆着笔墨文具。在北墙角还有一张行军榻,应该是平时看书累了时小憩用的。

魏武一进门,不等魏霸说话,就冲到小榻上躺下,用手臂遮住眼睛,唉声怨气。“昨天没睡好,我有点困,先补个觉,你想看书就看吧,全在架子上。”

魏霸也没心情理他,先打开窗透透气,然后走到书架上,仔细的翻检着。架上看起来一大堆,其实没几部书,除了一部《春秋》,一部《论语》,就是各种兵书。魏霸很快找到了挂有《吴子兵法》骨签的那卷竹简,小心的抽了出来,打开包装用的青囊,取出里面的竹简。

竹简很光滑,看来魏延平时没少翻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蝇头小字,天头地脚还有朱色的小字,正是魏延那长枪大戟般的笔迹,应该是他写的心得。

魏霸找到了魏武卒的那一段,细细看了一眼,不禁叹为观止。原来古代真有这么强悍的战士啊,怪不得这个吴起能够称雄天下,仅看他的战绩就知道了,大战七十六,全胜六十四,居然是一战未败。更离谱的是,他的对手中还有后来统一天下的秦军。连秦军都被他打得没脾气,这厮实在是太强悍了,怪不得魏延会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要按魏武卒的标准来训练魏家部曲。

如果真如敦武所说,魏家三千部曲都有这样的实力,那将是一支令人生畏的力量,横扫天下也许不够,但是在地狭兵寡的蜀国,这绝对是一个让任何人都无法漠视的存在。要知道吴起倚仗的不过是五万魏武卒而已。

可是,吴起有五万魏武卒,从无一败,最后依然死得凄惨,而魏国最后也被秦国所灭。魏家就算有三千武卒又怎么样,能横扫天下吗?肯定不能。因为历史上魏延很快就死了,与吴起一样,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魏霸轻轻的掩上了竹简,轻叹一声,心头沉甸甸的。他现在有些相信三国演义的说法了,诸葛亮有这样的自信控制住魏延,可是他死了之后,谁还能控制魏延这头猛虎呢?那么为了蜀国的安危,在他死前离下除去魏延的锦囊妙计,或者说是除去魏延的阴谋,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魏家要怎么办才能避免这个厄运?退一步海阔天空?显然不太可能,以老爹魏延的性格,他是不可能做缩头乌龟的。

那就只有进,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让所有的对手都不敢露出獠牙,甚至连呲牙都不敢。然后再提醒老爹魏延小心诸如马岱这样的无间道,不要上他们的当,保命应该问题不大。可是,魏家父子要论武力可能是一等一的,要论计谋,好像都比较弱智,特别是要和诸葛亮这样的高人斗心眼,是不是有些不自量力?自己虽说是穿越而来,论专业技术是有一点,可是权谋也不擅长,要不然也不会在办公室政治中输得鼻青眼肿了。

该怎么办呢?魏霸看着窗外的景色,沉思不语。

在十几步外的小楼上,珠帘内,夫人张氏一手托着腮,歪坐在阴影之中,双目微闭,除了眼睫毛在轻微的颤抖之外,看不出她是否睡着了。她的贴身丫头,锦衣少女环儿坐在她身后,握着小拳头,轻轻的捶着腿,嘴里不紧不慢的讲述着她刚刚打听到的情况。

“他安排了活计之后,自己便去了演武场。不知怎么的,让十个武卒扛着米袋,绕场急行军。他自己也跟了十来圈,累得像条死狗……”

张氏轻轻的哼了一声,环儿一惊,连忙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后来休息了一阵,便和魏武去了将军的书房。”她扭头看了一眼对面小楼上打开的窗户,看着那个端坐在窗前的身影,眼中的愤怒毫不掩饰。

“去了书房?”张氏睁开了眼睛,慢慢的坐了起来:“他不是在忙吗,怎么有空去书房?”

“谁知道他。”环儿撅着嘴道:“依我看,他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打张平一顿,来折辱夫人的脸面。”

“嗯?”张氏不悦的看着环儿。环儿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把张平的和夫人的脸面相提并论,实在不雅,连忙伸手掩着嘴,欠身道:“夫人,婢子失言,还请夫人责罚。”

“你们啊,就是太骄纵了。魏霸虽说是妾生庶子,毕竟是将军的血脉,虽不能和阿风相提并论,可也不是你们这些做奴婢的能够指责的。”张氏语气淡淡的,其中透出的森然却让环儿面色发白。“更何况将军让他这么急着赶回来,自然是有急事,张平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真是笨得和猪一样,打死了也是活该。”

环儿不敢回嘴,拜服在地,颤栗不已。

张氏站了起来,缓步走到窗边,看着对面书房里的那个身影,嘴角微微一挑。“不过,我倒是对他今天的表现有些好奇。一个懦弱了十几年的孩子,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强势?扛着家主的名义让我无话可说,又扛着我的名义当众把张平打得半死,偏偏我暂时还不能拿他如何。这狐假虎威的伎俩虽然拙劣,可由他使出来,却着实有些稀奇。”

张氏沉默了片刻,又轻声笑了起来:“就是将军和阿风,只怕也不会想到这样的手段。魏家向来只有匹夫之勇,现在居然出现了一个会耍诡计的,倒也难得。难道是老天垂怜魏家,终于肯给魏家一个有点脑子的人了?”

环儿抬起头提醒道:“可是夫人,他……他如果真的变聪明了,将来……”

“怕什么,嫡庶之分,我相信将军还能拿捏得住的。”张氏冷笑一声:“再说了,就他这点伎俩,骗骗那些莽夫也许可以,又如何能骗得过我?想要对阿风不利,他还要再修炼几十年才成。”

环儿不敢再说,只得应道:“夫人高明。”

张氏居高临下的看着环儿,不容置疑的说道:“你去看着他,如果有什么需要提醒他的,也及时的指出来。这件事关系到我魏家和杨仪的争斗,可不能大意了。”

环儿俯首听命:“喏。”——————新书期,求推荐!求收藏!求各种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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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6章 辣手摧花

魏霸在书房呆了半个时辰,就赶到了作坊里。[ ]陈管事挑出来的那几个石匠手艺的确不错,只用了两个时辰就雕好了两块石版,已经开始试印表格,就连魏霸开始没有估计到的一些困难,也被他们用很巧妙的方法解决了。

看着刚刚印出来的表格,魏霸非常满意。

“陈管事,你看如何?”

“好。”陈管事眉开眼笑,额头上的皱纹都淡了不少。“没想到还能这么做,以后我们魏家又多了一个生财之道啊。”

“生财之道?”魏霸一时没反应过来。

“少主,你想啊,这石版可以印表格,也就可以印其他的东西,比如过年的时候可以印桃符,平时还可以印一些书,以这样的速度,还有哪家书肆能竞争得过我们?嘿嘿,我们不仅可以独霸汉中的市场,还可以把书肆开到成都去。少主,这个办法可不能告诉别人,别人也学了去,我们就没钱赚啦。”

魏霸吓了一跳,这陈管事看起来相貌平常,可是脑子转得很快嘛,一下子就发现了这石版樱孩术潜藏的商机,还有专利保护意识,连保密的事都想到了。

“嗯,你说得有理。不过石版毕竟太脆,我还要改进一下,等改成木版的,到时候就更经久耐用了,也能轻便许多。”魏霸看着那些动作越来越熟练的樱孩工,“陈管事,你看到明天晚上,能印出多少?”

陈管事捻着稀疏的鼠须,沉吟了片刻:“他们都是第一次做,熟练程度还不太够,经常有纸被他们擦破的,就算是那几块石版全部雕出来,一起开工,到明天晚上,大概也只能出来一万四五千张。”

魏霸皱起了眉:“那可怎么办?”

“无妨。”陈管事胸有成竹:“少主尽管放心,你没说明天到晚就交货,而是后天早上,再加一夜,我想两万页是绰绰有余的。如果少主觉得不保险,我可以让他们再多雕几块石版,反正人手多的是,肯定能保证如期交货。”

魏霸放了心,伸手拍拍陈管事的肩膀:“这件事如果能做成了,你是大功,到时候我会向父亲和夫人为你们请功的。”

陈管事笑得越发开心:“多谢少主,多谢少主。”

见樱孩的事进展顺利,魏霸离开了印坊,又去了铁作。跟来的那三个铁匠师傅指挥着一群魏家的铁匠,正在按沔阳铁作中摸索出的经验改造工具和炼炉,他们虽然忙得满头是汗,可是从发亮的眼睛和洪亮的声音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对魏家的条件非常满意。这倒也是实情,这些部曲虽说和家奴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毕竟沾亲带故的,而且大部分人都有子弟在军中作战,魏延还要靠他们立功,对他们当然要比官府对官奴婢要好一些。

见魏家配套设施齐全,魏霸非常高兴,有了这些人的配合,以后有什么新想法,安排人试制也方便多了。他叫过铁作的管事,吩咐道:“大家加把劲,跟着老师傅好好学,多准备些铁,先打造一些铁臿出来……”

“先打铁臿,那武器岂不是要拖延了?”环儿提着裙角,小心的避开地上的积水和铁渣,踮着脚尖走了过来,见魏霸看着他,脸一红,连忙放下裙角,双手掩在前,正色道:“大战在即,武器当然是最重要的,铁臿之类的农具应该缓缓才是正理,不知道霸少主以为如何?”

魏霸惋惜的叹了口气,这个环儿人长得不赖,也够聪明,可是一天到晚绷着脸,实在看得令人生厌。他淡淡一笑:“话是如此,可是具体安排上却还有文章可做。眼下正在春耕,新农具打造出来,立刻就能发挥作用,武器却不急在一时。虽说是大战在即,但三五个月之内根本打不起来,就算有些零星的战事,家里想必也有储备的武器可用,又何必急着打造新的。”

环儿眼珠一转,正待再说,魏霸一直盯着她,见她嘴一张,立刻又道:“更何况我们刚刚找到了更好的办法,如果按新的办法来打造武器,武器将更加锋利,性能会有进一步的提升。到时候用更好的武器,岂不是更好?”

环儿硬生生的被魏霸打断了话,情绪有些挫折感。本想等魏霸说完再反驳他,可是一听魏霸说他可以打造出更好的武器,她连忙又把想好的话咽了回去。魏家以武立家,上等武器的意义有多重要,她也一清二楚,如果在这件事上干扰魏霸的安排,只怕不仅家主魏延会发火,就连夫人都会不高兴。

她怔怔的看了魏霸半晌,越看越觉得眼前的这个魏霸和她印象中的魏霸不像一个人。以前的魏霸软弱,看到她时连话都说不周全,随着年岁见长,眼神中多了几分贪婪,可是却碍于夫人的威势,从来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出来。现在的魏霸不仅敢于平静的看着她,眼神中也少了那分怯懦的贪婪,更多的却是一种带有……惋惜的意味。这个感觉让环儿非常不舒服,更何况刚刚还被他把话堵在了嘴里。

环儿想反驳他,却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张了几次嘴,最后还是放弃了。就在她绞尽脑汁的想办法要占点上风,挽回一点面子的时候,魏霸冲着已经准备妥当的老铁匠使了个眼色。老铁匠不虞有他,从炭火中抽出烧得通红的铁条,高高的举起铁锤,猛的咂了下去。

“当”的一声巨响,铁匠们浑不在意,环儿却很少到铁作来,被吓得花容失色,像安了弹簧似的一跃而起,向后连退两步,一脚踩在地上的积水中,锦衣的衣角顿时沾上了暗褐色的铁水。她瞪圆了眼睛,怒视着手足无措的老铁匠,火气上涌,刚要痛斥,魏霸又一次抢在她前面开了口:“小心火炉。”

环儿这才感觉到后背热烘烘的,知道自己靠着火炉太近了,连忙向前走了一步,转身去看,却闻到一股丝绸烧糊的味道,知道自己的锦衣十有八九是被烧着了,慌得手足无措,绕着自己转起了圈子,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猫在追逐自己的尾巴。

“火……火……”环儿感受到后面的火气,眼泪都快出来了,再也维持不住矜持,带着口腔叫道:“快帮我灭火。”

铁匠们围成一团,搓着大手,却谁也不敢上前帮她灭火。新来的自然不用说,就算庄里的人也不敢,这可是夫人身边的亲信,谁敢用自己的臭手在她身上拍来拍去?他们互相看看,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就在这时,魏霸上前一把拽住环儿的手臂,毫不犹豫的将她摁在了淬火的水槽里。

火灭了,环儿也浑身湿透,还喝了一口脏水。虽说还是春天,衣衫不是很薄,可是经水一浸,也紧紧的贴了她的身上,露出她凹凸有致的身形。头上高耸的发髻被水一浸,顿时耷拉了下来,再加上脸上不断滴下的脏水,原本高傲如孔雀的环儿顿时成了一只落汤鸡,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你……”环儿暴跳如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夫人的教训也全忘在了脑后,竖起一根手指,指着魏霸的笑脸:“你这个……”

话刚出口,魏霸忽然变了脸色,伸手握住了她的纤纤玉指,寒声道:“我这个什么?”

环儿一看他这副凶神恶煞的架式,忽然想起了两三个时辰前刚被魏霸拧断手指的张管事,顿时吓得面色煞白。她用力的往回抽,手指却被魏霸握得紧紧的,怎么也抽不回来。一想到手指可能会被魏霸生生拧断,环儿再也不敢嚣张了,泪水在眼眶里打着圈,楚楚可怜的看着魏霸,想要求情,却怎么也说不出软话来。

在这个庄园里,她何尝需要向别人说软话,特别还是她一向不放在眼里的魏霸。

“你想说什么?”魏霸似笑非笑的看着环儿。他的笑容落在环儿的眼中,是那么的可恶,那么的阴险。环儿张口结舌,感受着魏霸手掌越来越大的力量,感受着手指上越来越剧烈的疼痛,她终于放弃了骄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少主,婢子错了,请少主大人大量,放过婢子。”

“哼!”魏霸慢慢的松开了手,转过身去,背对着环儿,很傲慢的挥挥衣袖:“去吧,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夫人,相信夫人会给你一个公正的结果。这里马上就要开始打造新式农具,声音会很大,你如果不习惯,就不要再来了。”

环儿将险些被折断的手指捂在胸前,躬身施了一礼,转身掩面落荒而逃。

陈管事看着这一切,一直没有说话,等到环儿离开,他扯了扯魏霸的袖子,将魏霸拉到一旁。“少主,你今天一回来,先打了张管事,现在又教训了环儿,虽说是快意,可毕竟于夫人的颜面有损,这……不太好吧,万一夫人怪罪下来……”——————周一,求推荐,新书,更要求推荐。今天三更,请诸位赐我力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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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章 有恃无恐

“夫人是识大体之人,怎么会为两个家奴出头,与我作对?”魏霸笑得很阳光,很心安理得。( )“虽说我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可是名义上我也叫她阿母的。张管事也好,环儿也罢,他们都是家奴,何况我又没做错什么,难道夫人还会为了两个家奴来处罚自己没有犯错的儿子?”

陈管事苦笑不已,心道你还真把自己当夫人的儿子啊。夫人心里只有魏风,从来没有你们,在她的心目中,张管事和环儿这两个贴身家奴肯定要比你这个庶子重要得多。

“我们还有重要的事要做,没时间去管那些闲事。”魏霸拍拍陈管事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就算有什么事,夫人也不会在我做完这些事之前处罚我的。”

陈管事点点头,这一点他相信,张夫人虽说有些偏狭,但是大体还是识的。魏霸现在做的几件事对魏家都非常重要,张夫人不会在这个关节上来找魏霸的麻烦。他忽然吃了一惊,抬起头看着魏霸那张笑意浓浓的脸,若有所悟。少主莫非是吃准了夫人不能拿他怎么样,这才接连对张管事和环儿下辣手?

陈管事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眼前的魏霸相貌没变,可是眉眼之间透露出的神采,却完全是另外一个人。难道是少主终于开窍了?还是有了什么奇遇?

后院的小楼上,张夫人看着浑身湿透的环儿,面色难堪,听完环儿的哭诉,她不禁柳眉倒竖,眼带煞气。环儿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张夫人的眼色,不时的抽泣一声,听起来哀怨无比。她深得张夫人宠信,知道在夫人的心目中,她比大管事张平还要重上几分,今天却被魏霸羞辱成这样,她相信夫人不会无动于衷。

张夫人吐了两口粗气,忽然问道:“他不是搞什么账页嘛,怎么又跑到铁作去了?”

环儿一时语塞,她刚才为了激起夫人的怒火,减少夫人的顾忌,没有说魏霸研制新武器的事。不料夫人虽然震怒,却还是敏感的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他带了三个铁匠回来,说是要打造什么铁臿,为此还要停下武器的加工,是以婢子提醒了他两句,他恼羞成怒,故意捉弄婢子,还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把婢子推到水槽里,羞辱婢子,呜呜呜……”

张夫人眉毛一挑:“从沔阳带回来的三个铁匠?”

环儿一边抽泣,一边点了点头。头发上的水滴下来,沾湿了地板。张夫人有些不快的看着她,冷笑一声:“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我面前搬弄是非?”

环儿吃了一惊,仰起苍白的脸,委屈而哀怨的看着张夫人:“夫人,婢子岂敢?”

“哼哼,我发现你们最近胆子是越来越大,不仅欺负那些下人,连我都敢欺瞒了。张平为了挡着魏霸,连那么重要的事都敢拖延。你更是大胆,魏霸在做铁臿的事,你都瞒着我,还到我面前来告状,还敢说不是搬弄是非?”

环儿惊叫道:“夫人,婢子真的没有,他从来没去过铁作,怎么会懂打铁的事,还打造什么新武器,一听就知道是……”

“住口。”一听到新武器三个字,张夫人更明白了,她脸色铁青,怒不可遏。“将军让他带三个铁匠回来,难道是随意为之?就算他不懂打铁的事,那三个铁匠也不懂?我们魏家根本不缺铁匠,将军让他们来魏家,自然是因为他们有我们魏家没有的技术,这点道理你都不懂?”

环儿哑口无言,不敢再在张夫人面前耍口舌,她现在算是明白了,张夫人虽然很少下楼,可是一如既往的精明,他们想瞒她实在是自讨苦吃。

“账页的事,不过争个长短,赌的是一口气,而铁臿干系的却是实实在在的粮食,武器更是干系到将军和阿风的战功,是我魏家的立身之本,比起账页来孰轻孰重,我相信你很清楚。环儿,你是觉得自己太聪明了,还是觉得我老了,好糊弄?”

张夫人的声音阴森冷冽,环儿听得阵阵寒意直涌后脑,什么也不敢再说,只是连连叩头,涕泪俱下。她想起了刚才魏霸说的话,夫人自然会给她一个公正的结果,现在她明白了,魏霸早就知道自己在做的事非常重要,是以有恃无恐。再想想张平被当众杖刑至半死的惨状,她吓得魂不附体,生怕夫人一声令下,也将她如法炮制,如果是那样的话,就算不被打死,她也没脸见人了。

张夫人见她这副模样,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心里又有些怜悯,这毕竟是跟了她多年的侍女,今天被魏霸当众调戏,如果不表示一下,实在没面子。可是魏霸所做的事是大事,不能耽误,而环儿之所以受辱又是自找,魏霸把她推到水槽里,名义上还是救了她一命,否则她就会被活活烧死,她又有什么理由来责罚魏霸?

当然了,魏霸捉弄环儿的手段并不高明,不过这是些孩子气的恶作剧。他似乎也没有想瞒她,他一回到庄中,就连续整治了她身边的两个亲信,这个意味已经非常明白。

他想干什么?张夫人恼怒异常,暗自猜测着魏霸更深一步的意图。她想了很久,决定还是暂时搁置一下,魏霸在研制的铁臿和武器对魏家太重要了,为了这一点,可以让魏霸再嚣张几天,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嫁入魏家近三十年,她什么阵仗没见过,还能被一个没弱冠的毛孩子压住了风头?

“环儿,我南阳张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恩怨分明。魏霸救了你一命,你应该去谢谢他。”张夫人恢复了平静,轻轻的挥了挥手:“你先去洗洗干净,然后去库房领四匹蜀锦,重做一身锦衣,再领两匹给他的母亲邓氏送去,算是我对她儿子的谢意。”

环儿如释重负,应了一声,连忙起身去了。

魏霸在樱孩和铁作两个地方来回巡视,晚上也没有回到自家母子住的小院里,自然不知道后院发生的那些事。直到魏武来告诉他,他才知道后院已经议论纷纷。议论的焦点当然是他魏霸,一向软弱可欺的他这次一回来先是收拾了张夫人身边的大管事张平,随后又“救”了贴身侍女环儿,张夫人不仅全力支持他处罚张平,还让环儿特地拿着两匹蜀锦来致谢,这可是莫大的荣耀。邓氏等人虽然是妾,名义上比环儿要高一些,实际上环儿一直凌驾于她们之上。如果不是张夫人不肯让魏延纳环儿为妾,她们主仆早就独霸魏家内房了,哪里还会有邓氏她们分一杯羹的机会。

“看来这个丫头在她心目的地位比那个张平高多了。救了一个丫头,还要送两匹蜀锦来致谢,这哪里是致谢,这分明是示威嘛。”魏霸心中暗自嘀咕,不禁对张夫人的手段敬佩不已。她这么做不仅没有落了面子,反而彰显了她主妇的大家风范。她不是给他魏霸面子,而是因为他魏霸在做对魏家有益的事。她已经做到了极致,如果他魏霸无法完成这几项发明,那接下来他所做的一切,都将变本加利的还给他,还让别人无话可说。

以退为进,以守代攻,然后再伺机防守反击,张夫人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女子,这手段高明得让人只会感激涕零,却很难察觉其中的反击手段。像母亲邓氏就一点也没看出来,现在还对张夫人唱赞歌,要他好好做事,报答张夫人的一片关心呢。

好好做事当然是必须的,是不是报答张夫人的一片关心,那就两说了。不过,对张夫人的谨慎,他还是很满意的,他不怕张夫人有什么后续手段,他怕的是张夫人不计后果,胡搅蛮缠,那他反而要有所顾忌了。对付一个讲理的领导,总比对付一个不讲理的领导要来得容易一些。

“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阿母,我这两天比较忙,就不回去睡了。等事情忙完了,我再去陪她说话。”魏霸对魏武说道:“我问你件事,我们很家有多少士卒有今天那十个人的实力?”

那十个全副武装,还扛了一个月口粮的士卒正如敦武所言,只用半天时间,就轻松跑完了六十里,下来之后,也没看他们有多么疲惫,其身体的强悍程度着实让魏霸吃惊不小。不过,魏霸已经看过了关于吴起训练的魏武卒的记载,知道魏武卒只用半天时间就能跑一百里,到达目的地之后还能立刻投入战斗,相比于魏武卒,魏家的武卒还不算变态。

魏武眨了眨眼睛:“我们魏家部曲一直维持在三千人上下,有这样水平的人,大概有六成吧。”

六成就是两千人不到,魏霸惋惜的摇了摇头,仅靠魏家部曲要完成老爹的子午谷计划还远远不够。

“老爹手下还有郡兵,他们有多少这么强悍的?”

魏武嗤的笑了一声:“郡兵?那些郡兵里哪有这么强悍的。他们是征召和招募来的兵,怎么能和我们魏家的部曲相提并论。那些征召来的兵原本都是农夫,能拿起武器打仗就算不错了。招募来的人条件好一些,可是要是有这么强的能力,那价格可就吓人了,哪里招募得起。”

“那郡兵又是什么水平?”

魏武撇撇嘴:“所有负重不超过百斤,勉强可以赶上我们魏家部曲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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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8章 算计和计算

魏霸算了个账,汉斤一百斤,大概是二十五公斤,这在后世好像也是不算的成绩了。[ ]可惜在这个时代,士兵要带的东西太多,武器、盔甲,哪样不是沉甸甸的,他们可没有什么凯芙拉的头盔、防弹背心,就连武器都是又长又沉的长矛环刀,还要带上弓箭。如果是级别高一点的将领,还要加上铁甲,一副铁甲大概就有十六七公斤,折合七八十汉斤。

换句话说,要么只能带武器,要么只能背粮食,两者取其一,那些郡兵才有可能完成老爹的子午谷奔袭计划。即使如此,他们也只有十天的作战时间,十天内找不到粮食补给,要么撤退,要么豪赌一场,用所有的人性命再赌十天时间。

听起来还是非常不靠谱。

魏霸摇了摇头,暂时把这件事赶出脑海。他手头还有一件虽然不大,但必须尽快去做的事。张夫人既然做出了高姿态,他当然也不能太无礼,场面上的礼节还是要做的,毕竟她还是庄园里的最高领导。

魏霸取了一叠已经印好的表格,带着陈管事来到后院张夫人的小楼下。环儿已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锦衣,一看到魏霸,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强挤出一丝笑容,躬身道:“少主,来见夫人?”

魏霸很客气的点点头,晃了晃手中的表格:“新制的表格刚刚做出来,想请夫人点评一下,看看是否适用。”他看着环儿身上的锦衣,心道我老妈得了两匹锦,便开心得跟什么似的,夫人身边的一个丫环却一直穿着锦衣,看起来还不止一套两套,这亲疏还真是分明啊。

环儿转身撩开珠帘,躬身相邀:“夫人在里面等候呢,少主请进吧。”

魏霸泰然自若的脱了鞋,走进了张夫人的房间。房间并不大,摆设也不是非常艳丽,但不管用料还是做工都非常讲究,透着一种低调的奢华。张夫人面如圆盘,皮肤白晳,细眉大眼,略施粉黛,自有一番大户人家的雍容。看到魏霸进来,张夫人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伸出手,锦袖下露出半截指尖:“阿霸呀,快入坐。”

“谢夫人。”魏霸施了一礼,在张夫人指定的席上坐下,双手奉上表格。“夫人……”

张夫人嗯了一声,笑道:“怎么,你还在记恨张平,连一声阿母也不肯叫了?”

魏霸愣了一下,这才回过味来,连忙改口道:“事情已经过去了,阿母又已经责罚了他,我哪里还会放在心上,只是一时……一时口误,还请阿母见谅。那个……张管事的伤……”

“没什么事,他皮厚得很,躺几天就好了。”张夫人一边接过表格,一边轻描淡写的说道:“最近我身体不太舒服,疏于管教,他们都有些散慢了,我正准备要整治他们一番,你倒先帮我处置了,甚好。另外,你救了环儿一命,我还没谢你……”

魏霸笑道:“阿母这说的哪里话来,不过是举手之劳,又是自家人,何必说得这么客气。”

张夫人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赞赏的连连点头。“阿霸呀,你这次回来,大有长进,我非常高兴。将来有你的帮助,我相信你父亲和兄长都会轻松不少。我知道你喜欢环儿,不过你现在还小,应该把心思放在做事上。再过几年,等你立了功,我就把环儿赏给你,可好?”

环儿一听,顿时白了脸,惊恐的看着张夫人,张夫人却视而不见,只是笑盈盈的看着魏霸。魏霸尴尬的笑笑,没有作答,看起来既有窃喜,又有心思被人窥破的窘迫。张夫人见了,心中暗笑,低头打量了一下表格,赞了一声:“嗯,这看起来的确清楚多了,想必是有些用处的。怎么样,任务能完成吗?”

“陈管事说了,到明天早上,一定能完成两万页,到时候送往县城,由太守府发往各县。正要请教阿母,接下来……还印吗,有没有其他地方可能需要这种账页的?”

张夫人沉吟片刻:“可以再印一些,我想汉中的那些家族应该也需要这种账页。不过,这些用量毕竟有限,印得太多也没什么用,准备个一万页也就差不多了。石版可以留着,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再印也来得及。”

魏霸笑道:“阿母所言甚是,陈管事也是这么说。不过,他说这个樱孩的法子可以用到别的地方去。”

“是吗?”张夫人看向站在外面的陈管事:“环儿,让他进来说话。”

环儿起身,把陈管事叫了进来。陈管事身份不够,连坐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站在门边,将他想出来的赚钱法子一一向张夫人汇报。张夫人静静的听了,满意的点点头:“的确是个财路。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处理吧。张平有伤在身,不宜多动,外面的事务你帮着分担一点。”

陈管事大喜,连忙拜谢,然后喜不自胜的出去了。张夫人又问了一些魏霸正在忙的事,特别是铁臿和武器的事,她问得很详细。当她得知铁臿经过验证,效率可以三倍于木臿时,她高兴得频频颌首。而当她得知新式兵器可以比现在的武器成本下降两成,锋利程度却能提高三成时,她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欣喜不已:“真的?”

“阿母慧眼如炬,我岂敢在阿母面前大言。”魏霸淡淡的笑道。

张夫人听出了魏霸的言外之意,却佯作不懂。她喜悦的赞道:“阿霸,你们兄弟几个中,你虽然体弱,却是最有头脑的一个。阿风有你和阿武佐助,将来一定能光宗耀祖。你们可以好好努力,不可懈怠。易言‘二人同心,其利断金’,诚哉斯言,你当牢记在心。”

“喏。”魏霸也装作听不懂张夫人的言下之意,一本正经的应了。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起身告辞。

环儿把魏霸送到楼下,看着他和陈管事出了小院,连忙回到屋里,可怜兮兮的看着张夫人:“夫人,你不会是真的要把婢子许给他吧?夫人你是知道的,婢子的心里可……只有少主。”

“你的心思我自然知道。不过,魏霸的脑子里有些主意,如果能笼络祝蝴,将来对阿风也是一大助力。你既然心里有阿风,难道就不肯为阿风做点事?”张夫人和声道:“再说了,我也只是一说,并没有说一定将你给他,还要看他是否真的有用再说。”

环儿听了这话,这才心安了少许。她虽然对张夫人将她作为笼络魏霸的工具不满,可是她又有什么反抗的余地,就算是张夫人现在要把她送给魏霸,她也只有俯首听命的份。

奴婢,终究只是奴婢,再受宠的奴婢也是奴婢。

……

魏霸和陈管事回到樱孩作坊,陈管事骤得重任,干劲十足,立刻拿出十几张樱孩好的表格,先做起了这次魏霸新发明开发的细账。魏霸看着他忙前忙后,仿佛看到了自己在办公室熬了两年,终于被提升为小主管时的情景,不禁有些感慨。

陈管事将一笔笔帐录好,随即拿出一把算筹,开始计算各项物资的总价,估计一下能有多少获利。看着那一根根竹制的算筹,魏霸忽然问道:“你没有算盘吗?”

陈管事一边摆弄算筹,一边问道:“什么是算盘?”

魏霸一愣。在他印象中,好象汉代有算盘的,当然不是后世那种算盘,而是游珠算盘,用一块带有凹槽的算板,两种颜色的算珠,基本用法和后世的算盘大同小异。他博物馆里曾经看过出土的文物,一直以为这是很常见的东西,却没想到陈管事这么一个经常和账目打交道的人居然连算盘是什么都不知道。

算盘又不复杂,简直是举手之劳啊。魏霸忍不住笑了一声:“陈管事,你等会儿算帐,先给我找个木匠来。”

“木匠,要雕木版吗,不用这么急吧?”

“不是,是做个算账用的东西,如果赶得及,明天和账页一起送出去。”魏霸想了想,“陈管事,你可能要辛苦一趟,把账页送到各县去,顺便再教他们这些东西的用法。”

陈管事诧异的看着魏霸,眼神渐渐的亮了起来。从今天魏霸带着他去见张夫人,他就知道这两天他给魏霸的印象不错,魏霸这是给他出头的机会。而让他送账页到各县去,显然也是同样的目的。一想到此,陈管事立刻起身,让人去找木匠。

木匠来了之后,魏霸已经画好了算盘的草图,陈管事看得心花怒放,将大腿拍遍,连声赞好。“少主,你这个主意太棒了,比算筹可要方便多了,我相信,这个叫算盘的东西,肯定也能卖得很好。不行,我得在上面打上魏家的标记,不准他们仿制外传。嘿嘿,在外地也许控制不住,可是在汉中,我们魏家说话,他们多少还要给点面子。”

魏霸一愣,这是要利用行政地位来垄断市场吗?魏家的人果然够霸道啊,连一个管事都知道充分利用权利来获取利益。不过,陈管事不知道,诸葛丞相就要来了,魏家在汉中的土霸王地位已经进入倒计时,他是来不及赚这笔钱了。——————第三更到。老庄目前位列新书榜十三,离首页只有一步之遥。请诸位帮忙,早点送老庄去首页曝光!^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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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9章 细节决定成败

算盘并不复杂,就是做那些算珠费了点时间,没到下半夜,第一个算盘就做好了。( )憨厚的木匠看着魏霸,紧张的搓着手:“少主,还能看吗?”

魏霸看了他一眼,哈哈一笑:“岂止能看,你做得简直是太漂亮了。如果再给你点时间,你是不是打算把整个框都雕上花?”

“嘿嘿,少主说得对,确实是时间不够,要不是应该雕上花的。”木匠真够老实的,居然没听出魏霸的意思,一本正经的问道:“少主,魏家是将门,按理说应该雕狮虎熊罴之类的猛兽以衬威武,可是这算盘应该账房先生用得多,换个花花草草的是不是好一些?那些穷酸最喜欢这些了。”

魏霸险些没有一口水喷出来,陈管事眼睛一瞪:“你听谁说管账的就是穷酸的?闭上你的臭嘴,滚!”

“唉。”木匠见得罪了陈管事,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转身就要走。魏霸叫住了他,晃了晃算盘,问陈管事道:“陈管事,依你的眼光,你看有必要雕这些吗?”

“当然要雕。”陈管事心情舒畅,虽然忙了一整天,还是精神亢奋。“这竖奴虽然说得难听,却也有些道理。虽是家常物件,终究还是案上一个摆件,能做得漂亮些,那当然是好的。”

魏霸没有作声。他本来觉得算盘就是个工具,结实耐用就行,花时间雕花实在没什么必要,不过陈管事这么说,自有他的道理,自己也没有必要一定要扭转他们的看法。他看了一眼那个局促的木匠:“辛苦你了,稍息片刻,马上夜餐就好了,去吃几块肉,喝一碗酒,好好的睡一觉。明天抓紧时间,做上十来个算盘出来备用,来得及不?”

听说有肉吃,有酒喝,木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他连连点头,险些将束发的木钗甩下来。时间不长,有个胖乎乎的厨子来报,夜餐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饭。魏霸冲着陈管事点了点头,陈管事站了起来,拍了拍手,大声说道:“大伙儿停一停。”

看到那个厨子进来,正在忙碌的工匠们就知道要开饭了,手里虽然没停,耳朵却竖了起来,就等着开饭的消息。今天霸少主主事,有酒有肉,可是难得的大餐,他们早就盼着了。一听陈管事的话,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计,眼巴巴的盯着陈管事。

“少主今天开恩,置办了酒肉,给你们打牙祭。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少主优待你们,是他的恩德,你们却不要得意忘形,忘了自己的正事。饭可以多吃一点,肉也大可多吃两块,可是酒却要管住,谁要是喝醉了,耽误下半夜的活计,不要怪老子翻脸不认人,把你们打得半个月起不了床。听见了没有?”

那些人听了陈管事的话,自然想起了上午刚刚被魏霸打得半月起不了床的张大管事。夫人身边的大管事都能被打成这样,他们这些卑贱的工匠更是不在话下。有几个本想趁机大喝一场、不醉不归的工匠咽了咽口水,打消了这个念头,七嘴八舌的答应着。

“去吧,一刻钟。”陈管事威严的一挥手,众人哄然而散,你推我攘的向厨房奔去。

魏霸看着一个个还没有到厨房就已经馋涎欲滴的工匠,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魏家对部曲、工匠都算是不错的,从那三个新来的铁匠的满意就可以知道,可即使是他们,一年也难得吃几次肉,对于后世吃肉吃得厌烦,总想来点素菜减减肥的他来说,这再一次让他感受到了两个世界的不同。

陈管事恭敬的说道:“少主,你累了一天了,也去吃点吧。喝点酒,便去睡,这里有我盯着,绝对不会误事的。”

“不用了。”魏霸摆摆手:“这件事虽然不复杂,但是干系却很大。我不是信不过你,可是还得自己在一旁看着才能心安。现在就算我去睡,只怕也是睡不着的。”他笑了笑,又道:“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能睡得安吗?”

陈管事也笑了起来,拨弄着刚刚送来的那个算盘,感慨的说道:“少主真是难得的大才,一转眼就是一个主意。这个算盘用起来可比算筹方便多了,看起来很简单,可是精妙之处,却实在不少。”

魏霸没有在意,他觉得算盘没什么好得意的,陈管事这么说,无非是今天得了他的好处,这才想着法子来拍他的马屁。人人都爱戴高帽,不过如果陈管事是个谄媚讨好的人,那今天把他带到张夫人那儿去可就有些冒失了。

“特别是这个珠子。”陈管事没有觉察到魏霸心情的不快,依然沉浸在算盘的玩赏中。他点了点上栏那个表示五的黑珠:“以一代五,多了一道横梁,却减少了四个珠子,节省了成本不说,也让数目一目了然,无须再去细数。啧啧,真是妙不可言啊。”

魏霸听着陈管事自言自语的夸赞算盘,这才明白过来他以为很简单的算盘其实并不简单。正如陈管事所说,以上方的一个黑珠表示五,不仅是减少了四个珠子这么简单,而且让每一柱上的数字更加清晰。不知是谁说过,人通常最多只能照顾到七,七以内,可以一眼看出来,超过七,就要去数。如果不用这个黑珠来表示五,那每柱上的就要用九个珠子,七八九三个数就很难一眼分清,有了这个黑珠,珠子的总数就不过超过五,又分成两种颜色,相对就容易多了。

算筹里有以一代十,以一代百,但是没有以一代五,而这个以一代五,却蕴含着一个常人很难注意到的优点,他司空见惯,没有注意到,可陈管事却经常和算筹打交道,他一眼就发现了这点区别。

细微处见精神,魏霸第一次对算盘有了新的发现。而他记忆中,汉代算盘就是以一个黑珠表示五,一个白珠表示一,和以后的算盘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由此可见,古人并不笨,甚至在某些程度上比后人还要聪明,只是可惜,因为传播手段的有限,有很多精妙的发明没能传下去。比如算盘,明明汉代已经有了算盘,但是到了三国时代,还是有很多人连听都没听说过。

看来樱孩术还真是大有用武之地。

魏霸由此及彼,一下子想到了更多。他忽然觉得,自己有很多事可以做。

魏霸前世是做技术的,深知细节决定成败,不光要定性,更要定量。这一世来了之后,一直纠结于老爹魏延的子午谷奇谋,所以他也一直在盘算这究竟有多大的可行性。前世他也为魏延叫过屈,觉得诸葛亮不用他的子午谷之计是谨慎过度,甚至有打压魏延的嫌疑,可是现在细细一算,连他都觉得这个奇谋不如叫赌博更合适一些。

很多事,看起来很美妙,可是真正去做,才会发现里面有很多困难,甚至是根本无法解决的困难。比如现在的子午谷奇谋,在他看来就根本不可行。换了他是诸葛亮,也不会同意这个方案。

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说服老爹放弃子午谷计划,这样至少不会和诸葛亮发生冲突,有可能提前消除日后被诸葛亮设计除去的隐患。不过这似乎不太实际,听老爹那口气,在他的眼中,这个计划简直是太完美了,诸葛丞相一定会同意他的想法,说不定还会大赞他用兵如神。在碰南墙之前,要想说服他放弃这个计划,无疑是痴人说梦。

那剩下来就只有另一条路:解决子午谷计划中的关键难题,增加子午谷计划的可行性,增加到让诸葛亮觉得这个计划值得冒险,而且有较大的成功可能。那子午谷计划的关键难题是什么?

粮食。

粮食带得太多,行动迟缓,失去了突然性,等他们出谷,恐怕魏军早就做好了准备,迎头痛击。粮食带得太少,那留下攻击的时间太短,辛辛苦苦的出了谷,用不了几天,又得匆匆忙忙的往回赶,把一个重要的军事行动变成了十日游,那显然也不太可行。

要想把这个计划变成事实,必须要带上足够的粮食,保证大军能够有足够的行动时间,又不能延缓大军的行动,保证突然性。

这看起来是个两难的问题,可是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如果能造一个机器,既能运更多的粮,又能满足快速行动的要求,那不就完美了吗?

魏霸灵光一闪,眼睛亮了起来。

“少主,你……在想什么?”陈管事轻声提醒打断了魏霸的思绪,魏霸愣了一下,掩饰的笑了笑:“怎么了?”

“少主又在想什么新奇的东西吗?”陈管事有些紧张的说道:“我没有打断少主的思路吧?”

“没有,没有。”魏霸挠挠头,这才发现那些工匠已经吃完饭回来了,自己走神好象有一段时间了,难怪陈管事会打断他。然而他刚刚确实有所发现,似乎抓住了什么,被陈管事这一打岔,那点想法又不翼而飞了。——————继续求支持,向榜首不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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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0章 追得太紧

接下来的一天一夜,魏霸一直在作坊里忙碌,再也没有时间坐下来好好考虑那个问题。( )第三天早上,两万页账页如数完成,同时完成的还有十架制作精美的算盘,由陈管事带着人送到南郑城,再送往各县。陈管事在魏家做了多年的管事,对于账务自然不陌生,由他去处理,比魏霸亲自去要妥贴得多。

事情告一段落,魏霸这才感受到从骨子里透出的疲倦。他回到住的小院,美美的睡了一觉,一直睡到第到次日凌晨,才算是恢复了精神。

接下来的日子,魏霸就在庄园里呆着,除了去铁作关心一下新式武器的改进情况,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后院的书房里看书。粗略的把那些书看了一遍之后,他又去了南郑城里的太守府。太守府里有历年往来的公文存档,他可以通过大量阅读这些公文来了解这个世界,特别是蜀汉目前的基本情况。

他很快在这些公文中发现了宝藏:丞相诸葛亮的亲笔信。

之所以把这些亲笔信当成宝藏,并不是因为这是名人书札,能值很多钱,而是因为诸葛亮的书法很有特色。这人虽然不是妖人,却着实是个难得的人才,学什么都能迅速上手。他不以文章出名,可是一篇出师表名垂千古,他同样不以书法出名,可是他的书札在众多的公文中一眼就吸引了魏霸,那种端庄稳重的隶书,一下子就让魏霸爱不释手。

于是魏霸又多了一件可以做的事:临摹诸葛亮的书法。

时间飞快的流逝,一个月后,魏霸接到了魏延传来的消息,丞相诸葛亮的大军已经到达沔阳,让他尽快赶到沔阳去。魏霸不敢怠慢,立刻收拾了一下,带上魏武、敦武等人,火速赶往沔阳。

到达沔阳时已经是傍晚,站在沔阳城外,看着阳平山下层层叠叠的军营,看着那些被晚霞照得如火的战旗,听着远远传来的战鼓声,魏霸突然之间有些激动起来。他马上就要看到传说中的诸葛丞相了,马上就要参与如火如荼的北伐大战了。纵使他看惯了各种宏大的场面,也知道蜀汉的力量远远不如曹魏强大,甚至在三国之中都是最弱的一个,可是当十万人的大营就这么坦荡荡的铺呈在面前,他还是觉得场面壮观无比,让人屏息。

“太他妈的震撼了。”魏霸自言自语的说道。

魏武也愣了半晌,咂了咂嘴巴,感慨万千的说道:“好多人啊。”

相对于这兄弟俩的少见多怪,十年前就跟在魏延身边经历过那场汉中之战的敦武显得比较平静,眉眼之间反而有些忧色。“少主,这大概是我大汉所能调动的全部力量了。全力一击,如果胜了,当然是没什么问题,可是如果败了,我们恐怕再也无法调集这么多大军北伐。”

魏霸眼神一紧,看向敦武。看不出这个平时话不多的年轻人还有这样的眼光。不错,诸葛亮第一次北伐是声势最大的一次,损失也是最大的一次,以后接连几次大战,虽说损失都不大,可是积累起来也不是一个小数目,总之一句话,再也没有哪一次能有这一次北伐的实力。到了诸葛亮死后,姜维时代,那更是越打越弱,亡国的时候,整个蜀汉只有十万兵。

可是,现在能看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敦武能够了解,是因为他从十二三岁起就跟着魏延在军中打滚,对蜀汉的实力比较了解,他更是一个纯粹的武人,只相信实力。可是其他人呢?诸葛亮本人除了前年的南中之战,并没有任何实战经验,而南中之战对付的是那些实力不济,只会利用地利的蛮人,蜀汉的整体实力占上风,正适合堂堂之阵,这一次却是面对实力强大的魏军,实力对比已经有了根本性的变化,可是诸葛亮意识到了他?他身边的那些人意识到了吗?

恐怕未必。诸葛亮现在最信任的应该还是马谡,这家伙是有名的夸夸其谈,堪与赵括媲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诸葛亮这么信任他,把他当成心腹,只能说明诸葛亮本人也有这种不正确的心理趋势。说得好听是浪漫主义,说得难听,就是纸上谈兵。

这注定是一场虎头蛇尾的北伐,眼前的壮观,不过是惨败的开始。

魏霸激动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

远远的,魏霸就看到了魏风。魏风穿着一身皮甲,笑盈盈的站在路中间。一看到魏霸,他就迎了上来,用力拍了拍魏霸,笑道:“不错,看起来又精神了些。怎么样,这一路赶来,累吗?”

“不累。”看到魏风,魏霸也很高兴。他跳下车,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腿,问道:“父亲在哪儿,这么急把我叫来,可有什么事?”

“当然有事。”魏风挥了挥手,示意敦武他们离远一点。他搂着魏霸的肩膀,轻声说道:“庄子里的事,父亲都知道了。他这么急的把你叫来,是要关照你一件事。”

“什么事?”魏霸有些紧张起来,难道是我在庄里扫张夫人面子的事老爹知道了,不高兴?

“也没什么大事。”魏风见魏霸有些紧张,不禁笑了起来,“那新式账本已经送到了,父亲非常满意,正等着丞相召见,好去打杨仪的脸。不过,父亲不希望你太出风头,希望你能谦虚一些。”

魏霸很诧异,老爹魏延是个那么骄傲的人,向来也不反对自己的儿子张狂,这次怎么让他谦虚一点,莫非是看到诸葛丞相,他有些气短了?

“你现在可有名了。铁臿之利,三倍于木臿,用过的农夫没有一个不夸的,新式账本,还有那什么算盘,连程老先生都赞不绝口,说是化繁为简,易而合道,只有大智慧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好东西。你人虽然在南郑,可是你的大名,却已经人人皆知啦。”

魏风夸张的挥了挥手,表示魏霸现在是名扬四海,至少是整个汉中,看得魏霸忍俊不住。“兄长,你太夸张了吧。”

“嘿嘿,夸张不夸张,你到时候就知道了。”魏风收起笑容,严肃的说道:“可是有一样,父亲特地关照过,名声你已经有了,新式武器的事,你千万不能说出去,就算有人知道了,你也不能说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办法,只能推说是偶尔从书上看来的。然后,最重要的一点是,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做这些事,有什么好主意,回家之后慢慢做,你想做多少都行,但是在外面,不能露一点风声。”

“为什么?”魏霸眉头一皱,难道是老爹也要保护技术机密,要想独霸市场,多赚一点钱。

“为什么?”魏风对魏霸的态度很意外:“你难道不知道,你做的这些事都是工匠的事,做得再多,也不会被人高看一眼,反倒容易给人留下印象,以为你天生就适合帮个匠师。”

魏霸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老爹魏延的一片苦心。这年头首重读书,而且是读圣贤书,也就是《春秋》《尚书》等儒家经典,其他的书都是杂学,不上大雅之堂。军人抛头颅,洒热血,都不在读书人的眼里,只能目之为下等人,征战一生,最后贵为帝王的刘备还被人骂成老兵,一代名将张飞想和大名士刘巴睡一觉,却被刘巴拒绝了。军人已经如此,那工匠更是贱业了,哪怕你技术再好,也脱不了贱业的名声。

魏家是将门,虽然不服那些读书人的傲慢,可是同样看不起工匠,老爹当初就因为他打铁而发过火,现在自然更不希望他以一个工匠的身份在别人面前出现,那可是比从军还要下贱的标签。老爹这么做,完全是对他的爱护,以他的身份,再无能也可以荫补入仕,大可不必以这样的贱业来维持生计。

魏霸暗自叹了口气,点点头:“我知道了。”

魏风见魏霸答应了,高兴的一拍他的肩膀:“你明白父亲的苦心就好。走,我们进城,和程老先生他们再合计一下,看看怎么对付杨仪那鲰生。哈哈,要是打了他的脸,阿霸,这次你可真是立大功了。”

魏霸苦笑一声,大战在即,老爹居然还想着和杨仪斗气的事,并且还这么郑重其事。他不知道他即将面临可能会决定整个魏家前途的大问题,这个时候不去和诸葛亮身边的人搞好关系也就罢了,居然还想着激化矛盾。这打不打脸的,账本往上一送,让杨仪找不到毛病,便也是了,又何必一定要让对方难堪?杨仪可是诸葛亮身边的人,近水楼台先得月,他要给你上点眼药,那可是方便得很啊。

老爹用兵也许有一套,可是为人处事就太失水准了。性格决定命运啊,以后众叛亲离,遗臭万年,虽说冤了点,可是和他这不识大体的性格大概也有莫大的关系。为了家族的利益,不管他爱不爱听,我还是要尽可能的找机会劝劝他。可是怎么劝,也得想个妥善的办法,否则弄巧成拙,劝解不成,反倒火上烧油,那就麻烦大了。

魏霸正想着怎么劝老爹改改这臭脾气,前面突然有人拦路。他还没说话,魏风便不悦的说道:“马姑娘,你这是何苦,我弟弟刚到,你就赶来了,追得也太紧了吧。”——————哈哈哈……大伙儿很给力,把老庄推到首页曝光去了。老庄感激不尽,很high!按理说,应该加更以示谢意,不过大家都知道,新书期有时间、字数双重限制,所以老庄暂时只能克制一下,也请诸位海涵。不过这就和老酒一样,存的时间越长,到时候喝起来才更过瘾。老庄郑重承诺,等过了新书期,老庄一定爆发以谢诸位,让你们和老庄一起high!让推荐票来得更猛烈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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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1章 树大招风

少女依然是一袭白衣,俏生生的立在路中央,目光从一开始就落在了魏霸的脸上,对魏风的嘲讽和戏弄根本不予理解。【最新更新 】魏风有些恼羞成怒,本想再来几句难听的,却被魏霸拉住了。

魏霸缓步上前,拱拱手:“马姑娘,别来无恙?”

少女柳眉轻颤,静静的看了魏霸片刻,忽然说道:“我还是老样子,可是足下却大不同了。”

魏霸很无辜的眨眨眼睛,迎着少女复杂的眼神看了回去:“姑娘何出此言?”

少女的眼神躲闪了一下,然后像是赌气似的看了回来,可是脸颊上的一抹红晕却遮掩不住。她将手背到身后,故意挺直了腰杆,孰不知正中魏霸下怀,他坦然而平静的看着少女那含苞待放的身姿,暗自叹了一声:“不知道哪头猪有这样的福气,能拱了这棵带刺的白菜。”

少女感觉到了魏霸眼神中的猥琐,脸上的红晕更浓,握在身后的手已经搅在了一起,却不敢放开。她咳嗽了一声,强笑道:“本以为足下弃武从文,一心博览群书,钻研典籍,没想到足下还是多能之人。如今沔阳农夫都在使用你做的铁臿,一提到魏家的霸少主就赞不绝口,连丞相都知道了你的名字。足下很快就要名扬天下了。”

魏霸咧咧嘴,他当然知道少女看似在夸他,其实是在损他,做一个铁臿就能名扬天下,那这名也不怎么值钱啊。再说了,如今的名士都是以学问为根基,哪有以会做东西名扬天下的,那充其量叫名匠,不能叫名士。

不过,魏霸并不打算退缩。他微微一笑:“姑娘过奖了,能以闲余之技有补于时事,在下也是欣慰得很,能得姑娘一句赞语,我就心满意足。至于名扬天下,那就不敢奢望了。名声再大,不过是个人的虚名,于事无补,于国无益,非我所好。”

少女愣了一下,嘴角挑了挑,似乎想笑却又没笑出来。她咂了咂嘴,一时倒有些不知如何说下去。她刚才的话自然是贬低魏霸读书一般,却做起了匠师,可是魏霸不知是没听出来这个意思,真以为她是在夸他,还是听出来了,却根本不以为这是什么丢人的事?如果是这样,这人可真无耻,而且把无耻当荣耀。

“想不到足下还有这么大的志向,实在是可敬可佩。”少女撇撇嘴,有些后悔自己的举动,自己要做的事那么多,跟这样的一个不求上进的人有什么好争论的,纯属是浪费时间嘛。她轻轻的哼了一声,转身准备走。“不过,这些终究不是士人君子应该着意的事,足下就算不想成大名,为镇北将军的名声着想,你还是多把时间放在正事上吧,哪怕是读书不成,帮着理理军务也是好的。”

说完,她双手按着马背,飞身纵起,如乳燕投林,轻飘飘的就上了马,看得魏霸咋舌不已。她这马可没有配马镫,又是一匹高大的西凉战马,这么一跳就上去了,然后她会轻功?

少女一抖缰绳,正准备离开,魏霸却突然醒悟过来,赶上一步,伸手拽住了缰绳。战马一抖脖子,他没握紧,手顺着马缰滑了下来,正好握住了少女的小手。少女的手光滑细腻,如温玉软香,手感极佳。魏霸暗自叫爽,少女却勃然大怒,手臂轻振,魏霸就像是被电击了一般被弹了开去,手指麻簌簌的,非常难受。

少女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握紧了手中的马鞭,厉声喝道:“请足下自重。”

魏霸苦笑。“姑娘,这是意外,并非是我有意轻薄,你又何必如此生气。须知生气太多,会长皱纹的,到时候未老先衰,岂不可惜?”

少女气得鼻翼翕张,气息也粗了起来:“想不到镇北将军的儿子却是这样的一个轻薄儿,让开,本姑娘要走了,小心马踢着你踢断你的轻贱骨头。”

魏霸双手张开,拦住去路:“姑娘且歇雷霆之怒,在下有一言相告。”

“你能有什么好话说出来?”少女说得不屑一顾,马鞭轻轻扬起,却迟迟没有落下,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魏霸。魏霸一脸正经,似乎真有什么话要说,而且是比较重要的话,她明知此时应该催马离开,却还是忍不住想听听这个少年们究竟想说些什么。

“刚才姑娘说铁臿是小事,不是士人君子应该关心的事。我对此不以为然。姑娘在我面前说说,便也罢了,权当是互相探讨。可是在其他人面前,还请姑娘慎言。马家的形势,想必姑娘心中有数,如果有什么话柄落在别人手中,恐怕不太妥当。”

少女一听魏霸这话,倒有些拿捏不定。正如魏霸所说,马家的现状并不乐观,如果她有什么不妥的言辞落到别人耳朵,对马家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可是,她刚才有什么话说得不对吗?铁臿是工匠的事,的确不是士人君子所应该考虑的事啊,这有什么问题?

少女犹豫了片刻,拱手道:“敢请教。”

“丞相正欲北伐中原,兴复汉室。当此之时,耕战便是国之大事。铁臿虽然微不足道,却关系到粮食生产,姑娘出身将门,想必不会不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吧?这么大的事,你觉得不应该着意?如果丞相知道了,会不会以为你把北伐当儿戏?”

少女愕然,随即又回过神来,又好气又好笑的斥道:“想不到足下不仅有一双巧手,更有一张利口。区区一个铁臿,也能和丞相的北伐大业联系起来。在下言语笨拙,自然说不过足下。不过,如今丞相驻兵汉中,身边饱学之士、青年才俊都不少,到时候自有足下逞口舌之利的时候。告辞!”

少女一抖马缰,战马忽然人立而起,双蹄腾空虚踢,魏霸吓了一跳,本能的窜到了路边,险些摔倒在地,有些狼狈不堪。少女哈哈一笑,纵马而去,银铃般的笑声在暮色中远远传来。

“岂有此理。”魏风大怒,刚要派人去追,魏霸拦住了他,嘴里有些苦涩:“好了,女儿家使点小性子,不必计较。再说了,她来拦我,也是好意。”

“好意?”魏风不解的打量着魏霸:“我说阿霸,你会不会是喜欢这羌女了吧,怎么还帮她说话,她从头到尾,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故意捉弄你,何尝有什么好意。”

“唉,你还听不出来吗?丞相身边的饱学之士、青年才俊要来找我麻烦了,她这是来提前给我通风报信,早做准备,免得到时候手尽快脚乱呢。”

“是这样?”魏风茫然的摸了摸脑袋:“那些人找你的麻烦干什么?”

“这我就不清楚了,也许是树大招风,我太出名了吧?”魏霸叹息一声,暗自麻烦。这些天虽说没有放松,整天在南郑太守府里看公文,对文言文有了些感觉,可一想到要和别人较量,他就心虚。他估计那些人之所以要找他麻烦,大概也是少女招惹来的,可是他却怎么也恨不起来,相反有些怜惜,对一个想用自己稚嫩肩膀挑起整个家族,却有些力不从心的少女的怜惜。这份怜惜中,未尝没有同病相怜的味道,因为他现在也正在打算去说明老爹魏延,扭转整个家族的命运走向。

“走吧,回去见父亲,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和他商量。”魏霸拉起魏风和魏武,向魏延的大营赶去。

远处的树影中,少女驻马而立,看着魏家兄弟嘻嘻哈哈的说笑着,勾肩搭背的走远,不由得有些落寞。想到魏霸即将面临的各种“讨教”,她又有些歉然。她沉默了半晌,悠悠的叹了口气,拨转马头,向远处走去。蹄声特特,宛如她无力的心情。此处没有外人,她的腰不再挺直,微微的躬了起来,仿佛不堪重负。

魏延的大帐里点了四枝牛油巨烛,把大帐照得纤毫毕现。魏延背着手,站在那副汉中地图前,正在沉思,嘴里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时的还配合一下手势。

“阿爹,我把阿霸接回来了。”魏风上前行礼,魏延顿了一下,身子不动,回过头打量了魏霸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身子骨又结实了些,好,很好。”

魏霸和魏风连忙上前行礼。魏延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好了,你们去用饭,我现在有事,等忙完了,再和你们说话。”

魏风和魏武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魏霸却没有动,他想了想地,鼓起勇气,上前一步:“阿爹莫非在准备向丞相进言?”

魏延一愣,忽的转过身,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上下打量了魏霸片刻,展颜笑道:“不错,有点眼头见识。说说看,你是怎么知道的?”

魏霸说道:“阿爹急着把我从南郑叫来,就是为了账务的事,可是现在我到了,阿爹却有更重要的事要忙,以至于连交待我两句的时间都没有。我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件事能让阿爹如此看重了。”

魏延的眼角绽出一丝笑意,扫了站在帐门口,依然有些茫然的魏风和魏武一眼,嘴角微微挑起:“看来你在南郑这些天确实没有虚度。来,坐,我们一起用饭,边吃边聊,看看你究竟有了什么新的心得。”——————求推荐,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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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2章 公说公有理

魏风、魏霸一听大喜,连忙将魏延面前堆满了简牍帛书的书案收拾出来,又让人外面抬了两张案来,父子四人团团而坐,一边吃饭,一边闲聊,随着饭菜的暖香味在大帐里飘溢开来,原本严肃的军营里多了几分温情。( )

“我先回到庄里,筹备账页的事,在夫人的大力支持下,经过匠师们不分昼夜的辛苦劳作,总算在第三天早上完成了任务,后来由陈管事和太守府的人一起送到各县,我就没有再问。武器的事,基本的改造已经完成,铁作的师傅们正在做最后的完善,估计再有半个月左右,第一批刀戟就能装备我魏家的部曲进行试用。”

魏延连连点头。他已经收到了夫人寄来的家书,对魏家庄园里发生的事,他一清二楚。对大管事张平和夫人身边侍女环儿的处理,他并没有什么意见,既然夫人都无话可说,他当然也不会来责怪魏霸。在他的眼里,魏霸虽然是庶子,却也不是那些家奴所能够欺凌的。可是如果魏霸自己没用,那也只能被人欺负,想要他出面制止,那是不太可能,魏霸自己能强硬起来,他自然是求之不得。只要能有一个顶用的儿子,就算把张平、环儿打死,那也是值得的。

“后来,我就去了南郑城里的太守府,翻阅存档的公文,大致把最近两三年的邸报都看了一遍。”魏霸顿了顿,又道:“我还特地翻阅了建安二十四的相关邸报。”

魏延拿筷子的手一滞,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平静,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慢慢的嚼着,直到把肉嚼烂,咽进肚里,这才放下筷子,缓缓问道:“你看出了什么?”

“我看出了不少疑问。”魏霸斟字酌句的说道,这件事关系甚大,公文里也说得不够详细,只有只鳞片爪,远远不足以揭示真相。可是他知道,当时老爹魏延就在汉中,他应该了解更多不会在公文里说的事情。

“说说看。”魏延抬起头,瞟了一眼帐门口,立在门口的敦武立刻会意,转身出了帐。

“关侯攻襄阳,是建安二十四年七月。而汉中之战于五月已经结束,先帝七月于汉中称王,并且派刘封、孟达、李严三人攻东三郡,想必汉中当时已经基本稳定。可是为什么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成都、汉中没有任何举动响应关侯?”

魏延微眯双眼,不置一词。

“其后,关侯水淹七军,声威大振,曹急调各路大军救援樊城,其中徐晃一路,便是从关中调去的。曹魏严阵以待,先后有十多路大军增援樊城,以至于关侯兵力不足,只能从江陵、公安调兵,为什么先主却无动于衷,如果当时命一支大军从汉中顺沔水而下,是很方便支援关侯的,也无须调动江陵、公安的兵力,以至于吕蒙有可趁之机。”

“再者,关侯兵败,为什么不西入汉中,而要回到江陵,非要由秭归回成都?”

魏延摸着胡须沉吟片刻,转向魏风道:“阿风,你当时就在汉中,你来解释一下阿霸的疑问,可否?”

魏风摇了摇头:“阿爹,我说句心里话,我心里一直有一个和阿霸一样的疑问,百思不得其解,还请阿爹解惑。”

魏延沉吟了片刻,摇摇头。“你虽然读了邸报,却还远远不够,现在讨论这个问题为时过早。等你把从建安二十年以后的邸报通通看一遍,也许就能明白其中的道理了。”

魏霸哦了一声,没有再追问下去。他的目的本就不是追问关羽败亡的原因,这不过是这段时间用功的成果报告而已,要让老爹知道他没有虚度光阴。他真正的目的是要提醒老爹子午谷计划的风险所在,希望他不要固执已见,为此和诸葛亮发生争执,以至于产生嫌隙。

“除此之外,我又看了最近几年的邸报,直到去年年底,丞相要出兵北伐。”

“说来听听。”魏延的表情轻松了些。

“我注意到一个问题。这次诸葛丞相准备北伐的兵力大概在十二三万左右,再加上留驻在各地的驻兵,总兵力在二十五万左右,也就是说,丞相几乎调集了他能够调集的所有兵力,全力一战。以目前的形势来看,我军的兵力优于曹魏,就算曹魏从洛阳调禁军主力来,我军也不落下风,完全可以以堂堂之师对攻,似乎没有冒险的理由和必要。”

魏延的嘴角微微一颤,眼皮一抬,看向魏霸:“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魏霸躬身道:“请阿爹指点。”

“不错,我军的兵力的确优于曹魏的关中驻军,就算是曹魏从洛阳调来禁军主力,我们人数也不少。可是,这里面却有一个大问题,丞相调动的这十二三万兵中,除了刚刚归降的蛮夷兵,真正的主力都是新兵,他们所经历的实战仅仅是前年的南中之战,他们根本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大战。而我们的对手却是身经百战的曹魏主力,特别是驻扎在洛阳的禁军主力,这几年几乎就没有哪一年不出征。”

“新兵?”魏霸大感诧异,公文里有兵力的大致数目,是因为丞相府需要汉中供应一部分粮食,可是公文里却没有提到新兵和老兵。如果十二三万全是新兵,这战斗力可要大打折扣了。

“看来你虽然看了建安二十四左右的邸报,却没看章武年间的邸报。你不知道,我们那些真正身经百战的悍卒主力几乎都折损猇亭了。现在真正还能算是百战悍卒的只有三部分:最强悍的当然是我汉中的驻军,人数虽少,战力却是最强。这一点,我相信你在庄园里已经见识过了。其次便是白毦兵,这是当年先主从猇亭带回来的残余力量,实力已经远不如当年,如今由陈到统领,驻扎永安,防备吴人;再其次,便是李严手中的两万多人,这些人以当年的东州兵为主,战力也是不弱。如今他留镇江州,自然是拱卫成都,并作为预备力量,随时准备接应东、北两个方向。”

“因此,丞相率领的,只能是新兵。”魏延喝了口酒,接着又说道:“而且,这十二三万兵也不可能全线出击,至少在汉中就要留两到三万人做为后援,以防曹魏趁虚而入,丞相真正能用以作战的人,不会超过十万人,如果再分作疑兵,他就只有七八万人。相对于曹魏的主力来说,我们虽然人数上并不落下风,可要论及战力,再加上曹魏多骑,我军却几乎全是步卒,那我们的兵力就差得太多了。”

魏延站起身,走到地图前,一指秦岭的位置:“我军攻关中,先要翻过秦岭,来去困难,运粮更是麻烦。只有效韩信故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占关中,然后以关中为基,才有可能与曹魏争锋,恢复汉家天下。汉中易守难攻,同样也不利于出击,而且地方狭小,不足以容十万人周旋。以汉中为根基,终究只能是偏霸之业,要想与中原争衡,却是万万不能的。要不然,高皇帝当初也不会因为被封为汉中王就斗志全无。”

“只有先取关中,才能争衡天下。要想在实力并不占优的情况下夺取关中,堂堂之师怎么可能奏效?再者说来,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一心只想着堂堂之师,那岂不成了宋襄公?兵法有云,以正取,以奇合,一味着眼于正兵,焉能取胜?”

魏延一甩袖子,面露得意之色。“你才读了几天书,能提出这个问题,已是难得,我心甚慰。不过,你的底子终究太薄,还没到能指手划脚的地步。小子,跟着老子再学一段时间再鼓舌摇唇吧。”

魏霸有些尴尬,本想说服老爹的,没想到先被老爹鄙视了。不过,老爹说的那些问题的确有些道理,比如这兵力分布的情况,他之前就一直不清楚,战力强悍的老兵所剩不多这个事实,他应该能想得到,却偏偏没有想到,被老爹鄙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转念一想,历史上老爹的子午谷计划确实没有被诸葛亮采纳,难道仅仅是因为诸葛亮的谨慎?不,不管其他情况有什么出入,子午谷计划本身的确是有问题。

魏霸笑笑,放下了筷子,欠了欠身:“阿爹,我对军事确实知之不详,能得阿爹指点,大有收获。不过,关于出兵子午谷的计划,我还是有不同意见,想一并请阿爹指教。”

“哼哼,看不出你小子看了几天书,胆气壮了,居然敢质疑我的计划。也罢,你就说来听听,我一并给你解释清楚,免得你出去胡言乱语,损了我的颜面。”

魏霸无奈的苦笑,只好把自己的疑问一一道来。魏延细细的听了,嘴角一直挂着不以为然的微笑,等魏霸说完了,他哈哈一笑,探身过来,在魏霸头上轻轻敲了一记:“臭小子,不错不错,你说的这几个问题的确存在,能看到这些,说明你还真是用了心。不过,既然是奇兵,哪能不冒险?平日家中坐,也难免摔一跤,更何况是用兵作战?以强凌弱的仗谁不会打,那显不出本事。而要想以弱胜强,岂能不出奇兵?这个道理我相信丞相懂,他一定会采纳我的建议的,这个功,我立定了,你就等着看吧。”

魏霸摇摇头。“阿爹,我估计丞相肯定不会同意你的计划。”

魏延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继续求各种支持!ps:经有心书友提醒,老庄才注意到,那个“索然无味”兄居然又追了过来,老庄真是无语。俗话说得好,宁惹君子,不惹小人,老庄想来想去,真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什么人,“唱歌不给小费”之说更是无从说起,老庄有好几年没去狼嚎了,真是冤枉得紧啊。于今之计,只有两条路。一是请诸位书友大驾,发挥强大的战斗力,将前面三个书友印象抬上去,让那位仁兄没有出头之日。如果此计不成,老庄只有施出必杀技,屏蔽读者印象了。老庄和书友互动不多,本不想这么做,可是面对追得这么紧的兄台,我也只有出此下策了。请诸位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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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 前车之鉴

魏霸在开口之前就有心理准备,可是他还是没想到老爹这么自信,根本一点也听不进他的意见。[ ]强谏没有意义,用事实说话更有说服力。何况魏霸也不得不承认老爹说的有几分道理,蜀军虽然人数占优,可是综合战力却不占上风,从长远看,蜀的实力不如魏的实力更是明摆着的,要想有所突破,出奇兵夺取关中虽然冒险,一旦成功,却也前景诱人。

关于战略战术,魏霸没什么优势,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解决一些技术问题,比如将子午谷计划的可行性提高一些,风险降低一点。

见魏霸没有再坚持自己的看法,魏延很高兴,自以为已经说明了魏霸。对魏霸这些天来的改变,他非常满意,虽然还不能像魏风一样帮上大忙,可是他毕竟在努力,在用心,这便是好事。

父子四人吃了一顿温馨的晚餐后,又闲聊了片刻,便各自分开。魏霸赶了一天路,着实有些累了,便先去休息。魏延继续在帐中准备说辞,想着要一举说服诸葛丞相,同意他的看法,让他立个大功。可是不知怎么的,他不再像开始那么信心十足,时常分神,魏霸那句话总在他的耳边回荡。

“阿爹,我估计丞相肯定不会同意你的计划。”

魏延不禁觉得好笑。“肯定不会?嘿嘿,你这臭小子,本事不大,口气却不小,你以为丞相和你一样没眼光吗?老子这么好的计划,他能不采用?哼哼,等丞相同意了我的计划,我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毛还没长齐,倒学会装模作样了,你还嫩了点。老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带着部曲随先帝征战了,你懂什么。”

魏风走了进来,正好听到魏延的自言自语,不禁笑了一声。魏延有些尴尬,掩饰的问道:“阿风,你觉得是我说的有道理,还是阿霸说的有道理?”

“你们都有道理。”魏风笑道:“从双方实力对比上来看,阿爹的计划当然是好计划,刚刚回去的路上,阿霸也是如此说。”

“他说什么?”魏延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

“他说,魏强汉弱,要想以弱胜强,出奇制胜是必然的。而且眼下曹魏对我戒备不足,正是突袭的好机会,成功的机率最大。如果不成,等以后曹魏有了戒备,我们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可是这个计划的风险也的确太大,只怕诸葛丞相不会同意。”魏风顿了顿,轻声说道:“阿爹,阿霸现在最担心的,不是丞相是否同意你的计划,而是担心你和丞相因此发生冲突,会被某些人利用,产生嫌隙。”

魏延眉头一皱:“他是担心杨仪?”

魏风无声的苦笑,心道诸葛丞相身边与我父子不和的又岂止只是杨仪一人,父亲果然正如阿霸担心的那样,树敌太多,魏家的情况又比较特殊,容易惹人忌惮,以前魏家独霸汉中,那便也罢了,现在诸葛丞相进驻汉中,父亲如果还是这么一意孤行,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来。

“丞相是何等样人,怎么会偏听小人之言。”魏延沉默了片刻,强笑了一声:“让他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了,明天一定要让杨仪那鲰生无话可说。”

“阿爹放心,阿霸已经准备好了,他刚刚又去找程老先生商量这件事呢。”

“嗯,这样才好。”魏延搓了搓手,莫名的有些兴奋起来。

……

偏帐中,魏霸和主簿程安相对而坐,魏霸脸色平静,略带几分忧色,程安却是满眼的惊讶。魏霸来找他,他没什么意外,明天便要去向丞相府汇报汉中粮食准备的一应情况,作为新式账簿的发明人,将来必然要帮助魏延处理各种事务的魏霸自然要去,先和他事先通个气,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让人意外的是,魏霸请他明天向杨仪汇报的时候克制一些,尽量不要发生冲突,就算有杨仪有什么不痛快的话,能忍便也忍了。反正该汉中做的事,汉中都已经做了,而且超额完成,想必杨仪也不会故意无事生非,鸡蛋里挑骨头。

程安对此非常惊讶。魏家父子是什么德性,他再清楚不过了。为了能让杨仪丢个面子,魏延不知道背地里发了多少狠,魏风也不止一次的表露过这个意思。魏霸现在却要他让一步,尽可能避免发生冲突,这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魏家的人说出来的话。

程安忽然对魏霸产生了兴趣,他捻着胡须,微微一笑:“为什么?”

魏霸从容的看着程安,程安有些心虚,生怕被他看出他对魏家的鄙视,眼神躲了开去。魏霸道:“程老先生,你是益州大族,阅历丰富,又辅助家父多年,对他的禀性也是一清二楚,想必不会不知道他和杨参军之间只是脾气不合,并没有什么利害冲突。如今丞相北伐中原,光复汉室,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杨仪有才,家父粗有武略,他们本当是丞相的左膀右臂,辅助丞相完成此大业,如果为了一些个人原因而闹得水火不容,岂不是因小失大?”

程安沉默了半晌,赞许的点点头:“少将军,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明天我尽量不与他冲突便是。不过,老朽有一言,想先告诉少将军,还希望少将军不要误会。”

魏霸躬身道:“老先生尽请直言当面。”

程安轻轻的吁了一口气:“杨仪的事其实是小事,有丞相在,他们之间的矛盾终究不会扩大。以老朽看来,将军的脾气才是大问题。按理说,将军也好,杨仪也罢,都是荆襄人,他们本该是丞相倚重的力量。现在闹得水火不容,定非丞相希望看到的。丞相此人,最重法度,哪怕是荆襄人,他也不会循私枉法。对于乱群之人,他向来是不会宽囿的,廖立便是例子。”

魏霸心中一动。他知道廖立,前几天看历年来的邸报时,他也注意到有贬斥廖立的内容。此时程安提及廖立,莫非是提醒魏延,不要走廖立的老路吗?

“廖立被贬,是因为乱群?”

程安的嘴角抽了一下,端起案上的水杯,浅浅的呷了一口,不紧不慢的点了点头。“廖立有才,又是很早就追随先主的荆襄人,不到三十岁就被先主提拔为长沙太守。后来吴人袭取荆州,他脱身而走,先主也没有责怪他,任他为巴郡太守。先主即位以后,任他做了侍中,其受先主的器重可见一斑。先主弃世,当今陛下即位,他做了长水校尉,本当与丞相并肩辅佐陛下,成就大业,却因为言语狂悖,诽谤朝政,这才被贬为庶人。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少将军,你有机会,可要多劝劝将军啊。”

魏霸连连点头:“多谢老先生提醒,有机会,我一定劝劝家父,平时还请老先生不吝指教。”

程安微微一笑:“这是自然。少将军,天色不早了,你又赶了一天路,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的事,我自有分寸。不管怎么说,我都一把年纪了,杨仪不至于太过为难我。倒是少将军要忍得住,我想他明天一定会和你争论几句的。”

魏霸颌首答应。

程安抚着胡须,郑重的打量着眼前的魏霸,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魏霸告辞出门,回到自己的住处,魏武已经睡了,摊开手脚,大仰在床上,鼾声摇曳生姿。魏霸疼爱的皱了皱眉,捅了捅魏武,将他蹬开的被角掖好,自己打了水,洗漱完毕,上床躺下。

他非常累,可是却好半天没有睡着。倒不是因为魏武的鼾声,他们兄弟睡一张床这么久,他早就习惯了。他是心里有事,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没有处理妥当,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事。他坐了起来,将今天的经历从头开始慢慢回忆,当他回忆到程安的时候,忽然明白了。

程安当时的神情有些怪异,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没有说,虽然没说,可是好像又希望他能明白,有些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像是特意要引起他的重视,给他足够的反应时间似的。

他究竟想说什么?魏霸翻来覆去的回忆,最后隐隐约约的觉得,程安是在提及廖立时表情开始怪异起来的。

难道廖立的事有什么隐情?可是程安究竟想说什么呢?魏霸想得脑仁疼,也没有从廖立的履历上发现什么问题,难道仅仅是要魏延以廖立为鉴,把那自负的脾气改一改?

魏霸拍拍额头,叹了一口气,跟这些人说话真是废脑子啊,有什么事不能说清楚了,非要这么猜谜?——————求推荐,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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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4章 卿本佳人

心里有事,一夜没睡塌实,第二天魏霸的精神便有些萎靡。( )程安见他这副模样,也没说什么,请魏霸上车,一起去丞相大营。魏霸很谦虚,坚请程安先上。论职务,程安是主簿,他是白身;论年龄,程安比他父亲魏延还要年长,在他看来,对程安尊敬一点也是应该的。

程安也没有坚持,先上了车,等魏霸也上车之后,两人一起向丞相的中军大营赶去。

诸葛亮驻军在阳平山下,背山面水,营垒分明,旌旗飘扬,自有一股堂堂正正,不可侵犯的气势。魏霸原本对诸葛亮就非常崇拜,看到这副情景,更是赞叹有加。他从老爹魏延那儿得知,诸葛亮可不像是三国演义上那样从隆中一出山便做军师,指挥作战,谈笑间,挥挥羽毛扇,百万曹军就灰飞烟灭。他其实一直在做后勤,很少亲临前线,当然也没有什么带兵的经验。他第一次以统帅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就是前年的南中之战,他以丞相之尊率兵南征,只用了半年时间就平定了南中的叛乱,可谓是一鸣惊人。

以一个刚刚领兵不过两三年的书生,能把大营扎成这么规整,不得不说,这人实在聪明得有些不像话。之前不久,魏霸跟着老爹魏延在这里选址的时候,可是费了好大的精力,才勉强弄懂了那些复杂的讲究。

马车在大营前被拦了下来,军中有令,像程安和魏霸这样身份的人不能坐车,只能步行。于是魏霸把马车停在营外,陪着程安步行入营。他一直落后程安半步,以示尊敬。程安也不谦虚,昂首挺胸的进了大营。

进了大营,来到了一个偏帐。程安停住了脚步,指着帐前排了很长的队伍对魏霸说道:“你看,这些都是来向杨参军请示的,十多万大军,每天消耗的粮草就非常可观,涉及的帐目也是惊人。通常都要配备多人协同处理,可是杨参军精于计算,一个人便能处理得妥妥当当。到时候你亲眼一见,便知端的。”

魏霸看着不断从帐里走出来的人,应了一声。他离得还远,听不到大帐里面说话的声音,不过他注意到每过片刻,便有人捧着账本从里面走出来,神情或如释重负,或沮丧叹气,却没有一个面露不服的,可以想象,这些人的账目要么是过了,要么是被杨仪发现了问题,但这些问题却让他们心服口服,无语可说。

仅从这一点便可看出,这个杨仪的确有一套。这队伍虽长,大概也用不了多久便能轮到他们进帐了。

魏霸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和程安一起随着队伍慢慢的向前挪。排在他们面前的人鱼贯入帐,又鱼贯而出,眼看着便要轮到他们入帐。魏霸招手让敦武把账簿送过来,又翻看了一遍,见账面清晰无误,这才松了口气。

就在这里,四五个锦衣少年骑着马,从远处奔驰而来,直到大帐前才勒住马缰,马蹄踢起的泥屑飞溅到等候的人身上,激起一阵惊叫。那几个少年也不在意,为首的一个唇红齿白,相貌英俊,一身锦衣颇为合身,看起来自有别样风流。他端坐在马背上,一手支在马鞍上,托着下巴,目光居高临下的在人群中扫了一遍,没有发现目标,不禁皱了皱眉头。

见他这副表情,紧靠他左边的一个浓眉大眼的锦衣少年轻催战马,上前半步,朗声喝道:“哪位是镇北将军次子魏霸,请出来说话。”

魏霸暗自叹气。从这些人出现,他就觉得有种不祥的感觉,估计可能和自己有关,果不其然,这些纨绔子的目标正是自己。

退是没法退的,且不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就算是老爹那一关,他也过不去。他给程安使了个眼色,将账簿送到程安的手中,轻声说道:“只好有劳老先生了。”

程安点点头:“少将军小心些,能忍自安。”

“多谢老先生提醒,我会注意的。”魏霸躬身施礼,转过身,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同时不忘给敦武递个眼神。虽说是在丞相的大营里,这些小子不太可能动粗,可是万一要动手,有敦武这样的高手在身边,总是能心安些。

敦武不动声色的站了起来,跨出两步,紧紧的跟在魏霸的身后。他一个字也没说,但是杀人无数的铁血味道却无声的弥漫开来。马上的锦衣少年还没感觉出什么,战马却首先感应到了危险,不由自的向后退了两步。

锦衣少年们的气势为之一滞,特别是那个为首的粉面少年,他原本是半伏在马鞍上摆造型,战马突然向后一退,他措手不及,险些从马背上滑下来,亏得旁边一个壮实少年伸手拉了他一把,总算是没有出洋相。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恼羞成怒,原本白晳的脸庞一下子红了起来。

“我就是魏霸,不知你是哪位,找我有什么事?”魏霸站定,不卑不亢的看着那群少年。他知道,就算是丞相来了,老爹魏延不再是汉中的土霸王,可是在军中,魏延的地位还是屈指可数,不管是谁,即使是诸葛丞相本人,也要多少给几分面子。他只要不主动惹事,不把话柄落到别人手中即可,别人要主动惹事,他根本不用担心。这些少年既然当着这么多人来找他,想必不会是想打他闷棍。

那个锦衣少年瞅了他一眼,面露诧异之色。刚才他就看到了魏霸,不过魏霸衣着普通,只是一套布衣,又捧着一摞账本,恭敬的站在一个老吏身边,他根本没想到会是魏延的儿子,只当是一个小吏,或者是老吏的子弟,陪着老吏来回差事的,是以看到了他,却没在意,即使是魏霸主动走上来,他也以为这是魏家的下属,没想到他居然就是自己要找的魏霸。

原本便因为马惊而有些羞恼的他更加不快,咬了咬下唇,冷冷的哼了一声。听到他不悦的哼声,当前的那个浓眉少年立刻厉声喝道:“大胆魏霸,见到后将军之子,武猛校尉大人,还不行礼?”

后将军?魏霸一时没反应过来。敦武上前一步,附在他耳边轻声提醒道:“应该是后将军刘琰之子,刘钰,外号玉面狼的那个。”

魏霸这才恍然大悟。刘琰算是个比较奇怪的人,他是汉室宗亲,很早就跟着刘备,算是从龙老臣,不过他什么本事也没有,只有一个优点,长得漂亮,还很会装风雅,据说家里的婢女都会背诵汉赋,除此之外,他就什么也不会了。他贵为后将军,可手下的千余散兵装装门面还行,真正打仗是派不上用场的。刘钰是刘琰的长子,遗传了他爹的一副好面皮,经常和一帮贵臣的子弟在一起玩耍,那些人奉承他,称他为玉面郎君,不过因为这小子人品不好,仗势欺人,特别喜欢用自己的身份地位和一副脸诱拐良家少女,所以成都人称他为玉面狼。

魏霸拱拱手说道:“原来刘校尉,不知道你找我,有何指教。”

刘钰见他这副不咸不淡的神情,心中不快,哼了一声。不过他的声音和他的长相一样,脂粉气太重,没什么威势,听起来倒像是女子在撒娇。魏霸听了,眉眼一挑,险些笑出声来。刘钰见了,更是恼火,尖声喝道:“笑什么笑?本校尉很可笑吗?”

魏霸强忍着笑:“校尉一代佳人,怎么会可笑呢,校尉误会了。”

旁边的人听魏霸将刘钰说成一代佳人,再对比刘钰那白里透红的面皮,不禁大赞这个词用得贴切,有几个甚至暗自咽了口唾沫,大有一副我见犹怜的架势。

刘钰更加恼怒:“你瞎了眼么,连我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魏霸非常诚恳的道歉道:“不好意思,我读书少,不知道佳人不可以形容男子,见校尉唇红齿白,体态妖娆,好一个风流人物,这才以佳人相称。”

“你读书少?”刘钰见魏霸道歉时仍然不忘提及他的风流体态,火冒三丈,讥讽的话脱口而出:“本以为你连太史公书都读过,当是饱学之人,没想到却是个装腔作势之徒,只会在女子面前搬弄口舌,一说到正事,就开始胡言乱语,连话都说不周全了。”

魏霸听了这话,更加肯定自己的估计,果然是马家那位姑娘找的帮手来了,他就是想躲,也是躲不掉的。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是啊,我的确读书少,不过敢问刘校尉,谁说过佳人不能形容男子?”

刘钰正说得唾沫横飞,被魏霸这一问,顿时哑口无言。佳人是形容女子的词,大家都知道,无数文赋中都有这样的用法。可是谁说过佳人不能用来形容男子?他憋了半晌,恼羞成怒的反驳道:“那你说说,有谁用佳人形容男子的?”

魏霸耸耸肩:“我都说了我读书少,不知道有谁用佳人来形容男人,不过既然没有人规定不能这么用,我先为天下先,用来形容一下校尉,又有何不可?校尉面若敷粉,唇似涂朱,身姿窈窕,纵使是豆蔻少女与校尉并肩,只怕也要自惭形秽。校尉如若当垆卖酒,卓文君也要退避三舍,以佳人来形容校尉,又有何不可?”

刘钰虽然为自己的这容貌自得,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魏霸形容成女子,还与卖酒的卓文君相提并论,他实在有些难堪,气得银牙咬碎,面色如血,更是娇艳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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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章 出手不留情

见刘钰气得咬牙切齿,却根本不是魏霸的对手,他身边的那些锦衣少年们按捺不住,七嘴八舌的呼喝着,提马来撞,只有刘钰身边的那个沉默少年不进反退,拉着刘钰的马缰,控着马,向后让了几步,避开了战圈。( )

看着那些撞来的战马,魏霸心里虽然紧张,却并不担心。他相信站在自己身后的敦武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的安全,否则敦武肯定会提前让他退后。他大模大样的站在那里,鼓动毒舌,继续对刘钰进行无微不至的人身攻击,视那些穷凶恶极的锦衣少年如无物。

“我说,这可是丞相大人的中军大营,你们在这里纵马奔驰,已是犯禁,还想闹事,你们眼里还有军法吗?当真是如泼妇一般,不知轻重……”

刘钰气得浑身颤抖,险些晕厥过去。他只听说魏延的儿子魏霸能说会道,可是没想到他这么能扯,一张嘴简直比泼妇还能说,偏偏骂人还不吐脏字。他准备严重不足,本想在言语中折辱魏霸,反倒被魏霸骂了个狗血淋头,更让人难堪的是,偏偏自己还挑了这么一个场合。旁边站着几十个各营来的掾吏,如果不把魏霸收拾一顿,打掉他的嚣张气焰,自己很快就要成为十万大军茶余饭后的笑料。

“打!给我打!”刘钰气喘吁吁,香汗淋漓,大声尖叫着,仿佛刚被人凌辱过的少女。怒气攻心的他早把不能在军营里生事的想法扔到了九霄云外,此刻只有一个想法,把魏霸那张嘴撕烂,打肿,让他知道毒舌没有好下场,以后再也不能逞口舌之利。

在刘钰的尖叫声中,三个锦衣少年纵马冲了过去。魏霸眼神一紧,随即听到身后一声低喝,敦武像一阵风从他身边掠过,眼前一阵缭乱,奔跑的战马蓦地长嘶不已,人立而起,三个锦衣少年坐不住马背,惊叫着从马上摔了下来,痛得鼻涕眼泪横流,在地上滚了两滚,身上的锦衣顿时失去了光鲜,变得灰头土脸。

片刻之间,尘埃落定。敦武一手挽着三匹战马的缰绳,一手轻轻的抚着其中一匹白色的骏马的脖子,动作温柔,神情专注,那匹骏马很是享受,伸出舌头短着敦武的手,温顺得像是敦武养了多少的宠物。

“校尉,丞相有令,军营中不能驰马。你看,刚才险些伤了人。诸位,你们没事吧?”魏霸见敦武如此神勇,更是心中大定,走到梨花带雨、目瞪口呆的刘钰面前,关切的说道:“校尉怎么样,没被吓着吧?裤了没有?”

刘钰看着魏霸那张笑得很得意,很阴险的脸,心中的怒火腾的一下烧得更旺,他怪叫一声,拔出腰间的战刀,冲着魏霸就劈了下来。他的动作太快,以至于他身边的那个沉默少年都没来得及拦他,看着战刀劈下,少年微黑的脸庞顿时煞白,脱口而出:“住手!”

刘钰已经气疯了,哪里肯听他的,就是肯听,也无法收手了。魏霸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这粉滴滴的小子倒还是够狠,居然敢当众杀人,而且是镇北将军的儿子。他下意识的想喊,嘴还没张开,敦武已经再次冲了上去,双手高高举起,左手扣住了刘钰握刀的手腕,右手揪住了刘钰腰间的玉带,也不见他如何用力,就将刘钰从马上拽了下来,甩出一道弧线,狠狠的掼在地上。

“轰”的一声闷响,烟尘四起,旁边的人纷纷散开。等烟尘渐定,蜷缩得像只大虾的刘钰露出了身形,他弓着身子,不停的抽搐两下,粉脸已经被泪水冲得横七竖八,又沾上了不少灰尘,看起来倒像是赶了几个月路,而且一直没时间洗脸。他的手中还握着刀,只是手臂似乎已经脱离了身体,像壁虎被切断的尾巴,自律的抽动着。

见刘钰这副模样,那些锦衣少年们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扑了上去,就是那沉默少年也吓了一跳,滚鞍落马,赶到刘钰面前,拨开那些大声哭喊的少年,将耳朵凑到刘钰嘴边,又凑到他的胸口,这才松了一口气。

见沉默少年如此,剩下的三个少年顿时放了心,他们转而勃然大怒,纷纷拔出战刀,气势汹汹的向敦武和魏霸冲了过来。那沉默少年大喝一声:“住手,你们不是人家对手!”

一听这句话,那些少年想起刚才落马的经过,再看看沉默的站在魏霸背后背手而立的敦武,眼神中平添几分恐惧。他们握着刀,却不敢再进一步,想要退,又有些下不了台,尴尬无比。

沉默少年走了下来,夺下他们手中的刀,插回各自的刀鞘,沉声喝道:“还不扶校尉去疗伤!”

那三个少年如释重负,色厉内荏的瞪了敦武一眼,转身抬起刘钰就走。刘钰伤得不轻,低声的呜咽着,却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简直像是被打断了脊梁骨的哈巴狗一样可怜。

“在下傅兴,义阳人,与镇北将军算是同乡。”

魏霸眉头一皱,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令尊莫非是战死猇亮的傅肜傅将军?”

傅兴惭愧的低下了头:“正是,今日所为,有辱先人,还请见谅。”

魏霸沉下了脸:“既然知道有辱先人,为何还要来做这样的事?傅兄,令尊何等壮烈,你又何必和这样的纨绔子厮混在一起?何况我们都是义阳人,本当多多亲近才是,你怎么可以助纣为虐,反来与我为难?”

“魏兄教训得是,惭愧惭愧。”傅兴被魏霸说得无地自容,连忙道歉。

魏霸缓了口气,拍拍傅兴的手臂,看了一眼敦武。敦武平静的说道:“刘校尉只是身子太文弱,手臂脱臼而已,只要找个医匠正正骨,再休养几天就好了,不会留下什么大的后遗症的。”

傅兴一听,不禁苦笑。心道魏家父子果然不能惹,只是意气之争,居然就伤成这样。说是不会留下大的后遗症,那意思就是说小的后遗症是免不少了。他看看魏霸,欲言又止,拱拱手,匆匆而去。

魏霸也听出了敦武的话外音,他眉头轻皱:“会留下什么样的后遗症?”

敦武耸耸肩,一摊手:“不能剧烈动作,否则腰椎就容易脱臼,也许会瘫痪。”

魏霸吃了一惊:“这么严重?什么样的动作叫剧烈动作?”

“比如骑马、打架或者……行房之类的。”

“噗!”魏霸被呛着了,“你这下手也太狠了吧?”

“将军教导过,出手不留情,留情不出手。”敦武理所当然的说道:“我这已经是控制力量了,如果将军在这里,这小子只有一个下场:现在就半身不遂。”

“我了个天。”魏霸吓出一身冷汗,刚要说敦武几句,帐门一掀,一个中年文吏站在门口,扫视了众人一眼,大声喝道:“魏霸何在?”

魏霸一惊,心道这刚刚一个找茬的才被打跑,怎么又来一个?他连忙迎上去,拱手道:“我就是。”

“杨参军有话要问你。”那文吏不悦的扫了一眼魏霸一眼,又对众人喝道:“参军正在理事,尔等喧哗什么,打扰了参军,你们担当得起吗?”

正在热烈讨论刚才那火爆的一幕,猜测接下来魏延和刘琰将会擦出什么样火花的众人一听这句话,立刻紧紧的闭上了嘴巴。再说话,马上就可以看到杨参军的火花了。不过,杨参军和镇北将军的矛盾更大,镇北将军的儿子被叫进去,很可能又是一场交锋。不知道刚刚大获全胜的魏霸在杨仪面前还能不能保持这样的威风。真是很期待啊。

魏霸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万众瞩目的主角,或者是即将被杨仪海扁的龙套,他一进杨仪的大帐,就感觉到了不祥的气氛。

程安脸色难堪,抱着算盘,一言不发的站在帐中,杨仪坐在案后,双手据案,瘦削无肉的脸绷得紧紧的,程安他们辛辛苦苦整理出来的账本全被扔在地上,其中一页上还有一个大脚印,不知道是谁踩的。

魏霸一进帐,就感受到了杨仪高傲的目光中蕴含的嘲讽,再看到程安按捺不住的怒气和地上的账簿,他知道自己太乐观了,老爹魏延固然不是个好相与,杨仪更不是个什么好货色,他想息事宁人的意图不过是一厢情愿。

魏霸看了程安一眼,程安无奈的摇摇头。魏霸走到他的面前,从他怀里接过算盘,轻声道:“委屈先生了。”

程安叹了一口气:“老朽无能,让少将军失望了。”

“先生不要这么说。”魏霸轻轻的推了推他:“你先出去吧。”

程安犹豫了一下:“少将军,你……”

“没事,这事是我做出来的,责任当然要由我来承担。先生请先出去稍候,我马上就来。”

见魏霸主意已定,程安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拱拱手,转身出帐。

杨仪一直冷眼看着魏霸,看着他劝程安离开,看着他弯腰从地上捡起账簿,恭敬的捧在手里,重新站在他的面前,这才冷笑一声:“你就是魏延的儿子魏霸?”——————求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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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6章 标新立异

魏霸强忍着怒火:“正是,不知参军有何指教?”

“这就是你搞的什么新式记账法?”杨仪伸出一根瘦削见骨的手指,指了指魏霸怀中的账薄。( )

“是。”魏霸低下头,看看那些凌乱的账薄,“参军大发雷霆,难道就是因为这些账薄?”

“哼!标新立异,自以为是。都像你这样,自作主张的搞一些新花样,以后我这账还怎么查?莫非是魏延事情做得不周全,就想搞些新花样来取巧?这样做,也未免太儿戏了。”

魏霸彻底失望了,杨仪这根本就是借机生事,他连账簿就没看,一看到这与众不同的样式,就斥之为标新立异,并且推论为魏延正事没做好,所以要想些花样来掩饰自己的失责。这已经超出了业务范畴,这是不折不扣的意气之争。他想委曲求全,可惜人家根本没这心思,也不想给他这机会。

杨仪一再当着他的面称呼魏延的名字,这其中的侮辱意味已经非常明显,如果他再忍气吞声,不仅于事无补,只怕杨仪还会鄙视他。

已经让老爹鄙视了,还能再让你鄙视?

魏霸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直起了腰,居高临下的看着杨仪。他虽然才十八岁,也不是很强壮,可是继承了魏延的高大身材,此刻杨仪坐着人,他站着,低着头的时候杨仪还感觉不出什么,一旦他抬起头,双方的气势自然而然的就扭转过来。

杨仪神情一窒,随即勃然大怒,用力一拍案几,厉声喝道:“在本参军面前,你敢无礼?”

魏霸嘴角一咧,淡淡一笑,根本不理会杨仪的装腔作势。他晃了晃手中的账簿:“家父忝为镇北将军,从先帝授命起,镇守汉中近十年,不敢说有功,却也是兢兢业业,这十多年来,没有让曹魏一兵一卒进入汉中,足以证明先帝当年的任命是英明的。参军没有任何证据,便说家父做事不周全,质疑先帝识人之明,不觉得有些草率吗?”

杨仪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一声:“证据?证据不就在你手中捧着?魏延要是完成了任务,又何必弄出这些新花样?搞这些,不就是希望我一时半会的看不清楚,好蒙混过关吗?你以为抬出先帝来,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

“参军此言差矣。”魏霸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参军精于算计,蜀中闻名,岂是一个与众不同的记账法便能蒙混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参军的算学便不足道了。更何况我们这新式记账法并不复杂,只要是个明白人,便能很快领会其中的妙处,本就是要让条目更清晰,减轻参军的工作负担,又怎么会希望参军看不清楚?参军根本没有看,就斥之为新花样,并且说成是家父的居心不良,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参军,某虽不才,窃为参军齿冷。”

“大胆,黄口孺儿,也敢质疑本参军的算学?”杨仪怒气勃发,霍地站起身来,“你敢和本参军比试算学吗?”

魏霸不屑的哼了一声,要论诗文典籍,老子甘拜下风,可是要论数学,老子可以吓你一跟头,甩你八丈远。不过,现在不是跟你玩这些的时候,先解决账目才是重点。“参军如果有意切磋算学,某随时恭候。不过,我劝参军还是暂息雷霆之怒,先看了账本再说。你与家父之争,不过是私人意气,不可干扰国家大事,不知参军以为如何?”

杨仪大怒,他此刻已经被魏霸激起了怒火,又怎么可能收回账簿再看。面对魏延,他尚且不肯假以颜色,面对魏延的儿子,他又怎么肯轻易的让步。他一挥手:“要看可以,还按现在的记账法送来,否则我绝不会看一眼。都像你们这么自以为是,别出心裁,我还怎么做事?”

魏霸眼神一紧:“当真不看?”

“当然不看。”

“你不要后悔!”

杨仪吃惊的看着魏霸,哑然失笑,他绕了出来,走到魏霸面前,却发现自己比魏霸还低半个头,这仰着脸看魏霸,实在有些自堕气势,想往后退一步,想想又觉得不妥。踌躇半晌,他干脆不看魏霸,哑然失笑,故作不屑的一挥衣袖。“你放心,就算你告到丞相面前去,我也不会后悔。”

“那就再好不过。”魏霸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就把汉中的账交到丞相面前去,我倒要看看,丞相是不是也像某些人这般武断,这般意气,这般泥古不化。”

说完,他不等杨仪说话,转身出帐,扬长而去。杨仪见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气得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不过此刻魏霸已经去得远了,他就是喊破了喉咙,也无济于事。

程安和魏霸并肩而行,听着身后杨仪隐隐约约的嘶吼声,无奈的叹惜一声:“少将军,真要去见丞相?要不,我们还是回去重新誊抄一遍,虽说费点事,可总比闹得不可开交的好。丞相事务繁忙,用这点小事去打扰他,未免有些不妥。”

魏霸摇摇头:“程老先生,这可不是小事,更不只是我父亲和杨仪的意气之争。这可是关系到丞相北伐能否建功的大事,我相信丞相一定会见我的。如果丞相也不同意我的做法,那我自当一肩担起这个责任,绝不连累程老先生与各位贤良。”

程安被魏霸说破了心思,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诸葛亮的大帐离杨仪并不远,只是十几步路便到了。魏霸请程安在外面等候,自己捧着账簿到帐前求见。他的心情有些激动,马上就要看到自己的偶像了,明知道他不可能像三国演义里那样羽扇纶巾,身着道袍,可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兴奋。这可是三国时代,甚至于以后千年都是为人景仰的贤相啊。

他虽然古书读得不多,可是出于对诸葛亮的崇敬,对诸葛亮的事迹还是比较了解的,像那篇出名的《出师表》,他就能倒背如流,就连据说是伪作的《后出师表》,他也能朗朗上口,像什么“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的名句,他也是非常喜欢的。他更知道诸葛亮虽然是读书人,对机械发明却非常擅长,后来还主持开发过木牛流马、诸葛连弩之类的神器,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排斥新技术、新发明?

到了帐前,魏霸报上姓名,说明来意,一个执戟卫士进帐报告。时间不长,一个大约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上下打量了魏霸两眼,眼神中掠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拱拱手,温和的笑道:“镇北将军之子魏霸?”

魏霸点头:“正是。”

“我是诸葛乔,字伯松。初来汉中,以后还请你这位汉中贤士多多指教。”

魏霸诧异的哦了一声,重新打量了诸葛乔两眼,原来这就是过继给诸葛亮的诸葛乔啊,想不到这么大了。他微微一笑:“诸葛兄谦虚了,我魏家父子本是义阳人,只不过为国守边,在汉中多呆了几年罢了。诸葛兄如果肯降尊纡贵,与我同游,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诸葛乔哈哈一笑:“久闻镇北将军的次子与其他诸子不同,今日一见,果然如是。快进来吧,丞相在等你呢,我们就不要耽搁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大可从容切磋。”

魏霸笑了笑,心里却有些异样的感觉。不过他没时间去细细品味,跟着诸葛乔进了帐,一眼就看到了书案后正在忙碌的诸葛丞相。诸葛亮身材高大,比魏延还要高出少许。即使是坐在案后,堆得如小山一般的简牍也挡不祝蝴的身影。他面容清瘦,眉清目朗,胡须也谈不上浓密,可是自有一番疏朗之气,文静中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威严,脸上不带笑容,却也不是很冷漠,从里到外透着温润的气息,正配得上“君子如玉”四个字。

魏霸一时看得有些呆了。果然是一表人材,虽然现在应该他已经年过四十,不能叫帅哥,只能叫帅叔,可是依然风度翩翩,令人折服。

诸葛亮抬起来,正迎上魏霸那有些发痴的目光,不由得微微一笑。他放下手中的笔,搓了搓有些酸的手指:“你就是文长的次子魏霸?”

魏霸一动不动。诸葛乔见了,不禁好笑,连忙咳嗽了一声。魏霸这才回过神来,满面通红的躬身行礼,手一动,怀里抱着的账簿便撒落了下来。他连忙弯腰去捡,一边捡一边结结巴巴的说道:“瑞,……”刚说了两句,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紧紧地闭上了嘴巴,借着捡账本掩饰自己的尴尬。

诸葛亮父子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疑惑,他们都没听清楚刚才魏霸说的是什么。不过,见魏霸这么紧张,诸葛亮反倒是兴趣十足,他给诸葛乔使了个眼色,诸葛乔连忙上前帮着魏霸捡账本。他看了两页,突然问道:“魏兄,这就是你发明的新式记账法?”

魏霸点头道:“正是。刚才去杨参军处交待账务,不料杨参军指责我等标新立异,不论我怎么请求,他都不肯看一眼,便把我轰出来了。我想来想去,也许只有丞相能够体会我的一片苦心,所以这才不揣妄陋,来打扰丞相,请丞相评个公道。”

听了魏霸的话,诸葛亮眉头微皱,不紧不慢的说道:“要说账务上的事,我未必就能比杨仪更强。”

魏霸摇摇头:“丞相,我并不是怀疑杨参军在账务上的本事,我只是觉得他泥古不化,胸怀不够宽广,不愿意接受新事务的思想于国于身无益,特别是对丞相的北伐大有妨碍。”

诸葛亮眉头一挑,忍不住笑了一声:“有这么严重?”——————求支持!哈哈,新书榜的前几位好难啊,据说明天又有大神在开书,老庄压力山大,请各位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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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7章 丞相很浪漫

诸葛亮这一声轻笑,在魏霸的心里却是一声惊雷。( )这不是因为他对诸葛亮的景仰,而是失望。

魏霸之所以敢和杨仪翻脸,并立即赶来求见诸葛亮,就是因为他相信诸葛亮是这个时代是重视新技术的领袖,作为以后将发明木流牛马,设计诸葛连弩,改良盔甲,以至于后世还以他发明的铠甲作为珍贵礼物的一代英才,他有这样的眼光,能看到新式记账法的优点,同样也有这样的度量,抛除个人成见,在他和杨仪的较量中站在他这一方。

可惜,他所有的希望,全被诸葛亮的这一声轻笑化为乌有。

魏霸沉默了,他抬起头,仔细打量着诸葛亮的脸色,希望从他的眼睛中看出一点惊喜或意外来。可惜,他什么也没有看到,反倒捕捉到了诸葛亮眼中一丝一闪即没的不快。那丝不快的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只是一瞬,却深深的烙在了魏霸的心里。

他非常失望。原来真实的诸葛亮不仅不是神,而且和他想象中的英明领袖也相去甚远。至少眼下,他还不是他心目中的那个智者。难怪老爹魏延提起诸葛亮时,敬佩之中总有那么一些不以为然。

魏霸叹了一口气,很多念头从脑海里飞速的闪过。此刻,他有两个选择:一个办法是详细的解释一下新式记账法的妙处,尽可能的让诸葛亮能够理解其中的重要性,另一个办法就是放弃解释,忍下这口气,以免和诸葛亮产生冲突,进一步激化矛盾。

魏霸心中在权衡着利弊,眼神却一直在直视着诸葛亮。这是一个非常无礼的行为,诸葛亮心里很不高兴,可是他掩饰得很好,脸上的笑容也保持着温和,诸葛乔却有些不耐烦了,他咳嗽了一声:“魏兄,你怎么了?”

魏霸一惊,这才回过神来,他低下头,摆弄着手中的账本。在低下头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拿定了主意。我现在就是退也退不了,以老爹那个脾气,他岂能在杨仪面前退缩,他对新式记账本寄托了那么多的希望,怎么能就此放弃。如果就这样放弃了,不仅老爹的面子没了,我好容易造出来的势也没了,老爹以后不会再重视我,再多看我一眼。而张夫人也会将我施予张管事和环儿的羞辱百倍的还给我,我从此将万劫不复,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一个没有用处的庶子,是没有资格嚣张的。

至于是不是会加重诸葛丞相对魏家的忌惮,那是整个魏家的事,也是远一步的事,如果我活得不好,魏家活得再好又有什么用。更何况魏家已经足够引人猜忌了,我这个顾全大局的退让根本解决不了什么问题,除了会给我自己带来无尽的灾难。

“丞相,刚才我一时出神,失礼之处,还请丞相见谅。”魏霸露出羞涩的笑容,微微欠身:“丞相,这个新式记账法是我父子与汉中诸贤一起商讨出来的,几个县的掾吏经过试用,大多觉得还不错,都说这个比现有的记账法更清晰,更简便。正如现在汉中正在大面积推广使用的铁臿,虽然成本高一些,可是效能却非常高。他们都说,花点时间来熟悉一下,也是值得的。”

“是吗?”诸葛亮见魏霸眼神坚决,淡淡的应了一声,从魏霸手中接过账本翻了起来。魏霸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脸色很平静,心情却非常紧张,他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微微的低下头,用眼睛的余光注视着诸葛亮的神情。

诸葛亮很平静,左手翻着账本,右手不时的曲放着,似乎在掐指算着什么。他看得很快,时间不长,便将一本帐从头翻到尾。看完之后,他将账本推到诸葛乔的面前,手指敲了敲:“伯松,你也看看。”

诸葛乔接过账本,翻了两页,眉毛一挑:“父亲,正如魏兄所说,这个记账法比现在的办法更好一些,我看值得推广。”他顿了顿,又道:“当然了,杨参军的考虑也有道理。在没有经过丞相府商议之前,贸然改变记账法,这有些标新立异的意思,会给丞相府统一账目带来一些麻烦。”

魏霸心里有些紧张,他当然知道在未经丞相府同意之前就改变记账方法是不妥善的。记账方法涉及到一国财政,对于统筹全国财政的丞相府来说,有一个标准、统一的格式可以最大程度的减少麻烦,提高效率,如果谁都搞一个新办法,那丞相府就没法做事了。杨仪之所以敢看都不看一眼就把他拒绝了,底气也是出于此。

换句话说,诸葛亮也许会采用他的办法,但是他和杨仪之争,却还是要不可避免的落败。更重要的是,诸葛亮这么做在程序上是合理的,根本没有什么让人说道的地方,魏霸就是不满,他找不出不满的理由。

诸葛亮缓缓的合上账本。“魏霸,这个记账法和那个铁臿一样,都是你的想法吧?”

魏霸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我已经看过铁臿了,效果的确不错。我已经下令大量打造,汉中的粮食产量越高,我们北伐的粮食困难就越小。这是件好事。”诸葛亮思索片刻,又道:“你这么做,虽然有些冒失,却也情也可原。杨仪拒绝你,也有拒绝你的道理。这件事,说不上来谁对谁错。你说呢?”

魏霸眉梢一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诸葛亮见他如此做派,有些不高兴了。作为一个日理万机的丞相,愿意花时间接见魏霸,又当面肯定了他,已经是极不容易了。魏霸却还不肯让步,难道非要我说你是对的,杨仪错了才行?一想到此,诸葛亮脸上的笑容淡去,变得严肃起来。

“丞相,我并不是说杨参军这个做法有什么问题。”魏霸抑制住自己的紧张,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是觉得杨参军泥古不化的思想不对。如今天下三分,我大汉以一州之地,对抗强大之曹魏,以弱敌强,就得出奇制胜,如果循古不变,岂能如愿?”

诸葛亮眼神一紧。

诸葛乔一见诸葛亮沉吟不语,立刻接上魏霸的话说道:“魏兄此言差矣,魏强我弱,这话的确没什么问题。可是具体到此次北伐,我军的兵力却是曹魏关中兵力所不能匹敌的,情况不可一概而论。且易者流变不居,因时而论。正如当年高皇帝出兵陈仓,一旦取得关中,则强弱之势异位……”

诸葛乔侃侃而谈,说了一通道理,还夹着许多魏霸半懂不懂的典故、经义,看起来是说这次北伐蜀汉的实力大于曹魏,实际上是否定了魏霸所说的出奇制胜。既然是堂堂之师,当然无须出奇也可制胜。因此,魏霸用来指责杨仪的理由也就不成立了。

魏霸静静的听着,诸葛亮也在听着,他看看口若悬河的诸葛乔,又看看沉默不语的魏霸,不禁暗自有些高兴。诸葛乔今年已经二十四岁,四年前,他刚刚开府主政,就有意识的让诸葛乔参与了丞相府的政事中来,经过几年的历练,诸葛乔的能力和见识都大有长进,在同辈人中已经出类拔萃。眼下和魏霸第一次见面的较量中就占了上风,虽不足道,亦可稍慰情怀。

等诸葛乔说完了,魏霸却笑了起来,笑得很轻松,笑得很从容,笑得很不屑。

“诸葛兄的想法,听起来很美。”

诸葛乔的脸色顿时非常尴尬。听起来很美,无异于是说他纸上谈兵。他看了诸葛亮一眼,诸葛亮微微的点了点头,诸葛乔便拱拱手,面带微笑的说道:“敢请魏兄指教。”

魏霸虽说不擅长权谋和场面上的应酬,可是不代表他是白痴,刚才诸葛乔说的这番话,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就是诸葛亮的想法,甚至是整个丞相府的想法。他们以为这次蜀汉北伐,面对准备不足曹魏是稳上风,所以可以摧枯拉朽的击败他们,可实际上蜀汉除了兵力上稍占优势之外,并没有什么必胜的把握。

这个心理是个非常危险的心理。而具体到当前,这就是诸葛亮和老爹魏延在战略上分歧的心理基础。

“我虽然对兵事不怎么了解,可是我听说,丞相带到汉中来的十多万大军,除了刚刚收复的南中蛮夷羌军之外,大多都是新兵,没有杀过人,没过负过伤的新兵。”魏霸淡淡一笑:“恕我冒昧,我并不觉得我军的实力强于魏军,因此也并不认为胜利翘足可待,我们也因此可以满足于现状,裹足不前。”

诸葛乔哑口无言,求助的看向诸葛亮。诸葛亮抚着胡须,略作思索,平静的说道:“兵的强弱,并不在于经历过多少战事,而在于人心所向。魏霸,你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曹魏篡汉,看似强大,其实已经大失人心。孟子曰:得人心者得天下。军诫有云:万人必死,横行天下。昔轩辕氏整卒数万,制四方,定海内,何况我军以数十万之众,据正道而临有罪?虽不敢说所向必克,可是也不至于会有那么困难。曹魏虽强,也不过是待死之人罢了,何足惧哉。”

魏霸虽然早就料到了诸葛乔所说的大部分意思都是来自于诸葛亮,可是当他听到诸葛亮亲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是被雷住了。

这就是多智近乎妖的诸葛亮?

这就是将来能打得司马懿闭营自守的诸葛丞相?

得人心者得天下?

万人必死,横行天下?

你真是个浪漫的丞相啊。你简直比马谡还马谡,难怪你会将马谡引为知已,委以重任。——————求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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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8章 失败的说客

现在魏霸知道为什么历史上诸葛亮第一次北伐会不采用魏延的子午谷奇谋了,因为他认为这次以正道临有罪,是所在必胜,所以根本没有必要冒那个险。【最新更新 】他也知道为什么诸葛亮的第一次北伐机会那么好,最后却败得那么快,随后又以数万大军攻陈仓,却成就了郝昭的赫赫威名。

因为他现在还是个浪漫的人,他根本没有认识到战场的残酷,他还想着谈笑间破军杀将,决胜千里。他只有经历了惨痛的失败之后,才有可能成长为真正的名将。

的确,他后来成了名将,甚至成了智者的代名词,三国演义中,刘备、曹、孙权这些人都是配角,只有他才是当之无愧的男一号,就连老罗力捧的忠勇无双关帝圣君,风头都被他盖过些许。

可惜,他现在却是个浪漫的人,他成长的代价,就是眼前这个一旦失去就再也不可能重来的战机。

“万人必死,横行天下?”魏霸说道:“丞相是意思是说,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诸葛亮父子互相看了一眼,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魏家父子粗鄙无文,看来不是虚言,这个魏霸居然用乡间俚语来理解他的话,虽说大致意思不差,可是品味实在不敢恭维。

“差不多吧。”

“那丞相觉得,一个不要命的士卒,能够打败几个对手?”

诸葛亮真的不高兴了,面无表情,一声不吭。诸葛乔连忙笑道:“魏兄,这只是个比喻,怎么能具体比较呢。”

魏霸摇摇头:“丞相,诸葛兄,我读书少,不知道那些上古的传说。不过,我多少也读过几句《论语》,知道夫子说过‘不教而战,谓之杀’,以未经大战之卒,对阵久经沙场之敌,丞相,窃以为非仁者所当为。且魏强汉弱,杀敌一千,自杀八百的事,魏做得,我大汉却做不得。先主猇亮之败,多年精锐损失殆尽,致使丞相闻南中之变,也只能息兵殖谷,三年方能南征。今天若有闪失,丞相以为又需要多少年才能恢复?”

诸葛亮眉头微微一皱,轻轻的拍了拍面前的账本,抬起头对魏霸说道:“魏霸,你多虑了。这等军国大事,自有尔父等重将良臣心,你一个尚未出仕的年轻人能谋及此,固然可喜,却也难免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不妨多听听别人的意见,增长见识,然后再说,也许会更准确一些。这样吧,你的记账法颇有可采之处,容我和府中掾吏们商议商议,再给你一个答复。至于杨仪那里,你就不用担心了。杨仪是个识大体的人,他不会计较你一个年轻人的。”

魏霸看着送客之意非常明显的诸葛亮,知道再说无益,只得暗自叹息一声,起身告辞。诸葛亮给诸葛乔使了个眼色,诸葛乔起身将魏霸送出大帐。魏霸出了大帐,郁闷的吐了一口气,怎么别人都是舌灿莲花,马到成功,我就是白费口舌?看来我真不是个做说客的材料啊。

他沮丧的向诸葛乔拱了拱手,正要告辞,只见一个满脸怒容的中年人快步走了过来,连诸葛乔给他行礼都不理睬,直接往大帐里面冲。

诸葛乔一见此人,连忙对魏霸说道:“魏兄,请恕我不能远送。”

魏霸无所谓的笑笑,正要说两句客套话,帐门一掀,那个刚刚闯进帐去的中年人又冲了出来,两步跨到魏霸面前,两眼瞪得溜圆,厉喝一声:“你可是魏霸?”

魏霸莫名其妙的眨眨眼:“我是,你是……”

“竖子,我是谁你都不认识,就敢打伤我儿子?”

中年人勃然大怒,挥起马鞭就抽了过来。正在远处等候的敦武一看那人就警惕的赶了过来,此刻更是二话不说,迎上前去,一手托住那中年人的手腕,用力一拧,夺下他的马鞭,另一只手已经无声无悄的捏成拳轰了出去。

一声巨响,那中年人横飞两步,轰然倒地。敦武这一拳打得非常重,痛得那中年人抱着腹部,连吸冷气。

诸葛乔大吃一惊,顾不得责备魏霸,连忙赶过去扶起中年人,连声叫道:“后将军,后将军,你没事吧?”

魏霸刚才已经听明白了,这人便是刘钰的父亲刘琰,官居后将军,是很早就跟着刘备的从龙之臣。

“阿……乔,给我……拿下……这个竖子。”刘琰痛得眉眼都抽搐得挤在了一起,白晳的脸庞现在更是煞白,额头全是细密的冷汗。他倒在地上抽搐着,身上的锦衣也沾上了不少泥土草屑,一片狼藉,哪里还有什么后将军的风度。

“他……他怎么了?”诸葛乔不解的问道。

“他……他打伤了我的钰儿。”刘琰又痛又急,涕泪交流:“我的钰儿可能要残废了。”

“啊?”诸葛乔大吃一惊,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尖声叫道:“怎么会这样?”

帐门一掀,诸葛亮走了出来,严厉的扫了一眼,不快的喝道:“何事喧哗?”他一眼看到躺在地上,泪流满面的刘琰,也吃了一惊。“威硕,你这是……”

刘琰翻身爬起,扑到诸葛亮的跟前,连连叩头,泣不成声:“丞相,丞相,你要为我做主啊。魏延的儿子魏霸在大营里行凶,打伤了我的钰儿。我的钰儿要成废人了,请丞相为我做主,讨回公道。”

诸葛亮转过头看着魏霸,眉头微皱,沉声道:“魏霸,可有此事?”

魏霸一直静静的打量着他们。自从敦武一个回合将刘钰从马背上扔了下来,他就对眼前的这一幕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而已。躲是躲不掉的,他只有硬着头皮迎上去,看看诸葛亮会如何处理这件事,再看那个护短护得很霸气的老爹能不能扛得住。

“有这回事。”

“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居然在大营里大打出手?”诸葛亮的语气有些不善了。

魏霸不紧不慢的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当时我正在杨参军的帐外等候,刘钰带了几个人,骑着马,一路横冲直撞,闯到营前……”魏霸把当时的情况简单的说了一遍:“当时在场的有几十个人,我相信现在还有人没走,丞相如果不信我的话,大可以派人去问一问便知。”

诸葛亮皱了皱眉头,转向刘琰说道:“是这样吗?”

刘琰愣了一下,他一听到刘钰被人打伤了,动弹不得,便乱了方寸,根本没有细问就急着赶来向诸葛亮汇报,要诸葛亮帮他讨回公道,哪里知道当时究竟是什么样子。现在诸葛亮问他,他也知道有问题,一是刘钰居然在大营里驰马,这严重违反了诸葛亮的军令;二是刘钰先发难,己方人多,而对方出手的只有一个侍卫,这架输得可有些丢人。可是他倚仗着自己和诸葛亮的关系亲近,根本不去回答诸葛亮的问题,反咬一口:“丞相,不可听他一面之辞,我的钰儿被他打成重伤,这终究是事实……”

“住口!”诸葛亮变了脸色,低喝一声,转身对诸葛乔挥了挥手:“将他扶到帐里去,然后你去问问究竟是什么情况,速速回来报我。”

诸葛乔应了一声,半拖半扶的将刘琰拽进了大帐。诸葛亮反身进帐,对魏霸说道:“你也进来,我要当面问个清楚。”

魏霸一声不吭,抬腿就准备进帐,敦武一把拽住了他,连使眼色,示意他不要进去。魏霸笑笑,附在他耳边交待道:“你快去通知将军,然后……”

敦武细细的听完,转身走了。魏霸整理了一下衣摆,从容不迫的进了帐。刘琰的情绪原本已经稳定了一些,看到魏霸进来,又有些激动起来,嘶吼着就要扑上来撕打,旁边一个卫士见了,连忙拦祝蝴。刘琰连连用力,却无法推开那个侍卫,气得七窍生烟,只能戟指着魏霸,大声骂道:“竖子,你敢打伤我儿子,我要你付出惨重的代价。等魏延那匹夫来了,我要问问他是怎么教子的……”

诸葛亮脸色阴得快要滴水,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喝斥刘琰,魏霸忽然迎了上去,一手握着刘琰伸出的手指,用力一拧,一手高高扬起,狠狠的扇在刘琰的脸上。

“喀巴”一声脆响,刘琰的手指断了。

“啪”的一声脆响,刘琰气得通红的脸上突然多了一个白色的掌印,紧接着迅速变红,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刘琰愕然,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抱着断指,“嗷”的一嗓子叫了起来,声音大得把同样惊愕不已的诸葛亮吓了一跳。

“你指我,我就拧断你的手指。你敢骂我父亲,你就打你的脸。”魏霸眉毛一挑,一脸的蛮横:“你要是不服,可以再试试,看我会不会把你打得和你儿子一样半身不遂。”

诸葛乔跨进帐来,正好听到魏霸杀气腾腾的这句话,再一看刘琰那高高肿起的半边脸,和抱在胸前、角度怪异的手指,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的身后,走出来一个面色微黑的少年,正是那个义阳人傅兴。看到刘琰这副模样,他也愣在那里,目瞪口呆。——————坚持不懈的求支持!好容易拱到新书榜第七,居然又被人挤下来,真是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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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章 朋友很少,仇人很多

丞相中军大帐很宽敞,并不会因为这几个人而变得逼仄,可是刘琰凄惨得几乎能撕破大帐的哭喊声却将原本肃穆的气氛冲得一干二净,再无一丝应有的庄重。【最新更新 】

诸葛亮轻轻咳嗽了一声,这一声并不响亮,可是落在别人的耳朵里却是效果惊人。特别是哭喊得像个泼妇一般的刘琰,听了这一声咳,立刻紧紧的闭上了嘴巴,哪怕是疼得冷汗直流,也不敢再喊一声。他紧紧的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着圈,可怜兮兮的看着诸葛亮,双膝慢慢弯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声道:“丞相,此子蛮横无礼,以下犯上,请丞相主持公道。”

诸葛亮扫了他一眼,摆摆手:“你且起来,站在一边,且待我问清楚究竟是什么情况再说。”

“喏……”刘琰捂着手,费力的用胳膊抹了抹泪水,委屈的站在一旁,轻声抽泣着。大帐里安静下来,更透着一股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重。

诸葛亮瞥了帐门口的诸葛乔和傅兴,招了招手。诸葛乔赶上前去,拱手道:“丞相,属下刚刚出营,正好遇到傅兴,他当时就在场,是以属下将他带来了。”

诸葛亮点点头:“傅兴,刘钰是如何与魏霸发生冲突的,你可是亲眼所见?”

傅兴上前施礼,沉声道:“正是。”

“那好,你如实讲来。”

“喏。”傅兴看看魏霸,又看看刘琰,犹豫了片刻,开始讲述当时的情况。魏霸一声不吭的站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着傅兴。傅兴会怎么说,他并不清楚,但是他也没有把希望寄托在傅兴身上。既然傅兴会和刘钰走在一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当然要亲近过一个未曾谋面的老乡。傅兴如果拉偏架,歪曲事实,他也可以理解。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傅兴并没有这么做,他原原本本的将入营之后发生冲突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他一开口,说到他们乘马入营时,刘琰的眼神就变得非常不善,恶狠狠的瞪着傅兴,如果不是在诸葛亮的面前,也许他就会扑上来揍傅兴一顿。

当傅兴讲到魏霸多次称刘钰是佳人,刘钰因而恼羞成怒,最后让人打魏霸,并且发展到自己拔刀要砍杀魏霸时,刘琰再也忍不住了,他扑上前,抬手就是一个耳光:“竖子,你敢血口喷人?我知道了,你也是义阳人,他也是义阳人,所以要你帮着他,是不是?”

傅兴脸上火辣辣的,他向后退了一步,躬身道:“回禀将军,属下只是实话实说,并无遮掩之处,更没有因为同是义阳人而有所偏袒。将军如果不信,可以去营中查访,自会明白。”

“胡说,你分明是在偏袒他!”刘琰气急败坏的怒吼道:“就算是钰儿有什么错,也是被你们这些人,特别是你带坏的……”

魏霸冷眼旁观,对刘琰的蛮不讲理和愚蠢非常满意。诸葛亮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来人,将后将军扶下去休息。魏霸,事情的经过,我已经清楚了,这事曲不在你。不过,你拧断后将军的手指,又当众掴击他,有以下犯上之嫌。看在是他污辱你父亲在先,这件事我就不与你计较了。不过年轻人的戒之在斗,以后做事要沉稳些,切不可再如此鲁莽。你可记住了?”

魏霸躬身施礼:“多谢丞相教诲,魏霸一定铭记在心。”

“好了,你先回去。你的账本就放在这里,我自会转交杨参军。”

“多谢丞相,霸告退。”魏霸瞥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刘琰,刚要转身离开,忽然看到了低着头站在一旁的傅兴,不禁心中一动。他对傅兴印象不错,当然不希望他因此而遭到了刘琰的毒手。可是此时此刻,他又不可能当着诸葛亮的面威胁刘琰,当然刘琰也不会听他的。他想了想,转身走到傅兴面前,欠身施礼。傅兴吓了一跳,连忙还礼。

“多谢傅兄仗义执言,否则我今天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魏兄此言差矣,就算我不说实话,以丞相之明,又怎么会让魏兄受了委屈。”傅兴显然老成得多,他连忙给魏霸递眼色,示意他不要说错了话,谢错了人。

魏霸心中有数,却故意说道:“丞相日理万机,哪有时间管这样的小事,就算以后能够弄明白,我一时的委屈总是要受的。傅兄的大恩,我铭记在心,禀告了父亲之后,我再登门拜谢。”

“多谢多谢。”傅兴松了一口气,有魏延这样的军中重将为他说情,就算刘琰容不下他,诸葛亮也不会为难他。在刘琰手下肯定是混不下去了,有了魏延这条路,说不定能有更好的前程。

魏霸再次致谢,这才出了帐。刚从帐里出来,他就看到了骇人的一幕。魏风和魏武两个人带着十几个面色不善的亲卫,大步流星的赶来,一个个盔明甲亮,全副武装,浑似要去打仗一般。亲卫人数虽然不多,行走之间却是一个冲锋阵型,大有一句不合便动手抢人的架势。中军大营里的卫士如临大敌,却又不能做出太激烈的反应,毕竟对方只有十来个人。只有大帐前的卫士不敢大意,有意无意的摆出了防守阵型。其他的卫士只是提高警惕,可他们不自然的脸色则暴露了他们此刻的紧张和戒备。

“大兄,你这是……”

魏风赶到魏霸面前,挤了挤眼睛,然后双手抱着魏霸的肩膀,很夸张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紧张兮兮的说道:“阿霸,你没伤着哪儿吧,有没有人欺负你?”

魏霸强忍着笑,一本正经的说道:“兄长,你这话说到哪儿去了,有丞相在此,谁能欺负我。我好得很,一点事儿也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魏风一挥手,亲卫们呼啦一下子涌了过来,将魏霸围在中间,严密的保护起来。魏风轻声道:“你们稍微等我一下,我进帐对丞相说几句话就出来。”

魏霸连连点头,顺手拉住了魏风,把刚才帐中的事说了一遍,特别提到了傅兴。魏风眉头一挑:“是他帮忙啊。那就更好办了,你放心,他帮了你,就是我魏家的朋友,谁敢动他,我魏家不会坐视不理的。”

说完,魏霸走到帐门口,换了一副恭敬的架势,报名请进。时间不长,诸葛亮传令让他进帐。魏风低着头,进了帐,扑通一声跪倒在诸葛亮面前:“丞相,我有罪,请丞相责罚。”

诸葛亮诧异的看着他:“你又怎么了?”

魏风用力的挤了挤眼睛,又吸了吸鼻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多了几分哭腔。“丞相,我正在与父亲练,听部下传报,说有人在丞相大营中围攻我弟弟魏霸,还有骑兵。一时紧张弟弟的安危,带着正在练的士卒赶了过来。事出匆忙,没来得及解甲,又走得比较急,犯了丞相军令。”

诸葛亮有些无奈的苦笑道:“你是担心我不能公平处事,为难你弟弟?”

魏风连连叩头。“丞相误会了。丞相以法制国,公平有口皆碑,我岂能有什么担心。只是我弟弟前不久刚刚病过一场,尚未痊愈,脑子有时候不是很清楚,容易犯浑。我担心他一时言语不慎,得罪了什么人,或者违犯了丞相的军令,自取其咎,是以着急。好在刚才我到营中问了一下,看到了几个旁观者,得知他并无什么过失,这才知道自己鲁莽了。丞相,我已经把那些人请到帐外了,丞相如果想问当时的情况,现在就可以。”

“不用问了,我刚才已经听傅兴说过。我相信他不会说谎,辱没傅将军的遗声。”诸葛亮摆摆手:“好了,你也不用请罪了,带着魏霸和你的部下离开,免得引起他人猜疑。”

“谢丞相。”魏风翻身爬起,正要离开,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对诸葛亮道:“丞相,我还有一个请求。”

诸葛亮皱皱眉,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不肯说出来。“你说。”

“我刚刚听弟弟说,是傅兴仗义执言,这才洗清了他的委屈。我想稍候请他赴宴,聊表谢意,还请丞相允准。”

诸葛亮点点头:“这是应该的,我知道了。”

魏风这才眉开眼笑的冲着傅兴拱拱手:“傅兄,不知道今天晚上有没有空?请到我营中一叙,容我父子略备薄酒,以谢傅兄大恩。”

傅兴含笑道:“魏兄言重了,届时一定前往叨扰。”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魏风微微一笑,转身出帐,带着魏霸、魏风,在亲卫们的簇拥下扬长而去。出了大营,魏风兴奋的一拍魏霸的肩膀:“好小子,你的法子还真灵,两滴眼泪,就把事儿全摆平了。”

“这就叫以退为进,以守代攻。”魏霸得意的一笑:“和丞相硬碰硬,我们怎么可能讨到便宜,既然实惠已经捞到了,总得给丞相一个台阶好下。”

魏风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阿霸,你这次又立了一功,不仅给老爹增了面子,还帮魏家争取到了一个朋友。”

魏霸不以为然。“多一个朋友也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吧,何况傅兴只是个小小的都尉,又不是什么坐镇一方的重将。”

“这你就不懂了,他真要是坐镇一方的重将,我倒不敢拿他当朋友了。”魏风看看四周没有外人,这才用力的一拍魏霸的肩膀,感慨的说道:“你更不懂的是,对于我们魏家来说,多一个仇人很平常,多一个朋友,却是非常非常非常稀罕的事。唉,其实应该这样说,我们魏家几乎就没有朋友。”——————求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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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0章 伏笔

魏霸张了张嘴,这才明白魏风为什么那么开心。[ ]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悲哀。人家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老爹倒好,离家千里,都能把乡党都变成仇人,实在是极品。

“怎么会这样?”魏霸一开口,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这个理由还用说嘛,难道要大哥魏风说,这是咱爹脾气太臭,把人得罪光了。果然,他随即感受到了魏风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尴尬的笑笑,反手搂住魏风的肩膀:“走吧,先回家,今天晚上好好款待一下傅兴。要是可能的话,把他拉到我们这边来,我估计刘琰是不会再容下他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下黑手整治他。”

“这是肯定的,所以我才说今天晚上请他赴宴,否则,军营里死个把人,可是太正常不过的事。”魏风深有同感的说道。他想了想,又道:“我说阿霸啊,看不出你现在惹事的本事比我们两个还要强,居然连刘琰都敢打。不行,看来只有敦武一个人还不够,我得让阿爹再派几个高手给你。要不你小子迟早有一天得被人下黑手,抛尸荒野。”

“不至于吧?”魏霸一缩脖子,觉得魏风有点夸张。

“不至于?我跟你说,今天亏得是刘钰那个不成器的出手,换一个稍微有点脑子的,不是在军营里,而是在军营外向你挑战,就算敦武再利害,那几个骑兵冲锋起来,一个冲锋就能砍下你们的脑袋。到时候就算是老爹出面,还能把你救活了?不错,私斗是违法的,可他到时扔两个家奴做替死鬼,主事儿的却一根毛都不会少,你死了也白死。”

魏风顿了顿,又道:“这事儿,我就干过两次。”

靠,这些当兵的还真黑啊。魏风觉得脖子后面有些凉嗖嗖的。

“当然了,最安全的办法还是靠自己。”魏风揽着魏霸的肩膀,一路走一路说。“你小时候身子弱,基础没打好,想要练就高深的武技是有些迟了,可是练点防身的武技,不至于全无还手之力,那还是有可能的。这些阴损的招儿敦武最擅长,你有空向他请教请教。敦武,敦武,听到没有,把你那保命的招术拿两招出来,教给阿霸。”

敦武闷闷的应了一声:“喏。”

“臭小子,不愿意啊?”魏风笑骂道:“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他多点本事,不也是减轻你的负担。护得他周全,以后还能少了你的好处?”

敦武挠了挠头:“少将军误会了。我不是不肯教,我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合适霸少主学的招术。”

“那我管不着。”魏风很不负责任的耸耸肩,继续搂着魏霸的肩膀,说得眉飞色舞。

弟兄三人回到大营,魏延正在练人马,两千多人分队厮杀,喊杀声震天。魏延负手而立,静静的看着台下的将士。直到魏霸等人走到跟前,他才转过头,漫不经心的瞥了魏霸一眼:“伤着哪儿没有?”

魏霸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没伤着,只是手掌有些疼。”

“手掌?”魏延眉头一挑:“手掌怎么了?”

“他啊,打了刘琰一巴掌,想是打得太重了,连自己的手都打疼了。”魏风笑着把他在诸葛亮大帐里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一边笑一边说道:“刘琰半边脸都肿起来了,眼睛哭得像桃子,真是可怜。”

“那个废物,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魏延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他那张脸,我都懒得打,怕沾一手的脂粉。”

魏霸翻了个白眼,又做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阿爹,我闯祸了,请阿爹责罚。”

“闯什么祸?”魏延看着正在练的士卒,问道:“就这事?不是都没事了吗,还有什么好责罚的。”

“不是。”魏霸挑了挑眼皮,小心的保持着和老爹的距离。“我打了刘琰,可是也让丞相不高兴了。我怕以后丞相会因为此事为难阿爹,比如他……可能否决你的计划。”

魏延眉梢一挑,转过头看着魏霸,显然魏霸刚才说的这个问题触动了他的心思。魏霸低下头,一副惭愧的模样,实际上却是心中暗爽。他之所以要和杨仪发生冲突,又要去诸葛亮面前告状,并且和诸葛乔在诸葛亮面前辩论,其实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试探和激怒诸葛亮。而激怒诸葛亮的目的,就是为了打个预防针,有了这个冲突在前,以后诸葛亮如果否决了老爹的计划,老爹有什么怨言,双方也都会以为根子在这里,心理上有所缓冲,不至于突然爆发剧烈的冲突。

这和种疫苗异曲同工。至于和刘琰父子的冲突,拉拢傅兴,都是附带的收获。刘琰是个没什么用的人,诸葛亮把这个人带在身边,他一时摸不清其中的原因,但是借刘琰来试探一下诸葛亮的脾气却是再好不过。诸葛亮如果偏袒刘琰,那他在魏霸心目中的高大形象将瞬间崩塌,魏霸就要考虑另外一条路了。

“不会的。丞相为政,公私分明,不会因为你这点小事,就会影响军国大计。”魏延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你想得太多了。”

魏霸暗自叹息,老爹还是这么自信,他根本不知道诸葛亮心里的浪漫比他的自负还要强上几分,哪里会听得进他的子午谷计划。不过这些话他不能当着这么多的面说,只能找个独处的机会,再慢慢向老爹说明。

“阿爹,你晚上有空吗?”

魏延想了想,眼神中露出些许落寞:“傅肜护卫先帝,战死猇亭,是条好汉子。既然你们和他的儿子做了朋友,我理当出席。”

“那可太好了。”魏霸松了一口气。

……

丞相中军大帐,诸葛亮一边握笔急书,一边缓声说道:“魏霸不同于魏风,他虽然文弱,却颇有心计。如果我猜得不错,今天魏风的那些做派应该都是他教的。他当着我的面打了刘琰也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意有所为,虽然我猜不透他究竟有何为。”

“丞相还有什么猜不透的?无非是魏延嫉妒刘琰做了后将军,自己不好出面,便让儿子出手灭刘琰的威风呗。”坐在诸葛亮对面的马谡微微一笑,看向诸葛亮的眼神中充满了崇拜。马谡今年三十八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这次跟着诸葛亮进驻汉中,即将展开筹划已久的北伐大业,建立功名正在眼前,他心情非常好,干劲十足,脑子也动得非常快。“刘琰不过是个宠佞,之所以留着他,也是为了照顾当年跟着先帝的那些老臣,让他受点委屈也无妨。不过,魏延如此张狂,那可不是什么好事。行军作战,讲究的是如臂使手,指挥若一,如果有人不听号令,甚至枉自尊大,这可不妥。”

诸葛亮手中的笔滞了一下,又重新挥洒起来,稳健的写完最后几个字,这才将笔搁在笔山上,揉着有些酸涩的手腕,将魏霸留下的新式账簿和算盘推到马谡面前:“这是魏霸的新发明,你先看看。另外,那个铁臿也是他发明的。不仅如此,他今天还和我谈到了北伐的战事。”

马谡诧异的抬起头,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他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懂什么战事,居然敢在丞相面前大放厥词,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他顿了顿,又道:“依我看,应该是魏延自己有什么看法吧。”

诸葛亮淡淡一笑:“我也是这么想。”

“那他都说了些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说,我们兵力虽众,却是未经大战的新兵为主,不应该和魏军正面决战,而应该出奇制胜。当然了,还要注重新技术、新发明,也就是他的那些成绩。”

马谡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果然不出我所料。魏延这是想独领一军吗?”

诸葛亮沉默了片刻:“他这么想,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以目前汉中的兵力,可能不少人都会认为有资格独领一军的人,大概也就是那么几个。魏延身为先帝提拔起来的大将,镇守汉中近十年,手下又有数千精锐的部曲,当然也有机会。”

马谡嗤之以鼻:“这些只知道厮杀的莽夫,哪里知道真正的用兵之道。他们只能为人统辖,临阵搏斗,岂能独领一军,决胜沙场?能让他们在丞相的统领之下行动,充当爪牙之任,已经是勉为其难了。”

诸葛亮看着他,无声的笑了起来。他思索片刻,又说道:“话虽如此,可是魏延的实力不弱。当此用人之计,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和他生了嫌隙,耽误了国家大事。你让文伟(费祎)去劝劝威公(杨仪),不要和魏延争一时短长。魏霸这个记账法,我看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马谡应了一声,翻了翻手中的账簿,又拨了拨那只算盘,笑道:“丞相所言甚是,这小子虽然不登大雅之堂,又有些粗鄙不堪,可是这两件东西倒的确不错。当然了,他如果知道丞相的才艺,就不会这么自傲了。”

诸葛亮微微一笑:“幼常,你说的哪里话,我哪里有时间和他去争什么高下。”

马谡连忙欠身道:“是谡失言了,还请丞相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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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1章 风波又起

军中无故不得聚饮,所以魏霸说要先请示父亲才能宴请傅兴。【最新更新 】魏风从中多年,经验要老练得多,他直接向诸葛亮请求宴请傅兴。有了诸葛亮的允许,这件事就可以办得理直气壮。

得到了魏延同意并将出席的承诺后,魏风立刻忙碌起来。他从小就跟着魏延,看惯了老爹像个刺猬一样,逮谁扎谁,身边很少有同龄的朋友,寂寞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新朋友,心中的喜悦可想而知。他特地让人从沔阳城里取来了美酒,又宰了一只羊,置办了丰盛的酒席,静候傅兴的大驾光临。

魏霸前世虽然不擅交际,可是同事之间的聚餐不少,对这种场合虽说不上喜欢,却也不陌生。见魏风如此兴奋,他还打趣了几句。魏武则是从开始宰羊开始,就蹲在一旁看着,好像一眨眼,那只已经被剥了皮的羊就会跑了似的。魏霸想想也觉得可怜,身为镇北将军的儿子,居然为了吃一口羊肉而这么上心,这生活实在不易啊。

其实说起来,魏家的财力也不弱。有那么大一个庄园,种类齐全的作坊,还有上万计的附从人口,再加上魏延汉中太守、镇北将军的俸禄和都亭侯的租税收入,在张夫人高明的经营手段打理下,每年的收入非常可观。不过魏家的开支同样也很可观,有那么多人要养活,特别是三千部曲的各种开销大得惊人,要将一个普通士卒训练成一个悍卒,特别是像魏家武卒那样的精锐,巨大的投入也是不可避免的。

魏家大部分的收入,都花在了武卒的训练上。再加上魏延虽然对其他人态度非常恶劣,可是对部下士卒却非常优待,哪怕是部曲以外的郡兵,他也隔三岔五的进行赏赐,这样一来,就算是魏家有金山银山也难免捉襟见肘。正因为如此,魏家几个管事的都和陈管事差不多,下意识的想尽一切办法赚钱。

酒准备好了,羊肉也在锅里咕嘟嘟的小火慢炖,香气扑鼻,诱得魏武不时的吸口水。可是傅兴一直没来,就连魏延最后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主动赶来问魏风道:“怎么回事,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没开始?傅兴人呢,还没到?”

魏风也搞不明白,他看了看外面天色:“应该快来了吧。”

魏延不高兴了:“岂有此理,难道还要我等他一个后辈?”

魏霸有些担心起来,他看着外面夜幕中的阳平山起伏的峰峦,忽然说了一句:“阿爹,大兄,你们说傅兴会不会是被刘琰扣住了,来不了?”

“他敢?!”魏延脱口而出。

魏霸无奈的笑笑,正准备再说什么,外面有一个亲卫带着一个年轻的急匆匆的走了进来。魏霸立刻闭上了嘴巴,他不认识这个,但是从她的服饰可以看得出来,这是辎重营做杂役的官奴婢。辎重营这时候有人赶来,神情又是这么惶急,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奴婢拜见镇北将军。”那一眼看到满脸怒气的魏延,立刻拜了下去。

“抬起头来说话。”魏延心情不太好,却没有冲着一个发火的习惯。“你急着见我,有什么事?”

那擦了擦额头的汗,仰起那张长了一大块青斑的脸:“回禀将军,我是从辎重营逃出来的,有一件急事要禀告镇北将军。”

魏延一愣:“逃出来的?”逃奴可是要杀头的,少了不能少,也要受到重罚。这个冒着这样的危险来到魏延的大营,想必有非常重要的事,而她即将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那魏延又怎么能坐视不理。可是辎重营不仅归杨仪管理,更是中军大营的直属机构,魏延哪怕是镇北将军,也不好插手辎重营的事。

魏延愣了片刻,语气恢复了平静:“你说,究竟有什么急事?”

“奴婢在营里做些杂事,有时候也帮着护理伤员。不久之前,后将军营里送来一个人,伤得很重,全身的皮肉都被打烂了,后将军营里的人关照说,不准给他清洗上药,要让他慢慢疼死。”

魏霸听了,顿时觉得寒毛直竖,一股凉气从后腰直冲上脑。他意识到那个伤员很可能就是傅兴,要不这个不会跑到镇北将军的大营里来告密。他刚要说话,魏延抬起手,示意他不要开口。魏霸抬头看去,只见老爹双眼微眯,杀气腾腾。

“那人是谁?”

“奴婢听后将军营的人说,他叫傅兴。”

“果真如此?”魏延不仅眼神凌厉起来,就连声音中都充满了杀气。

“奴婢冒着枭首的危险跑来,岂敢欺瞒将军?”那虽然身份低贱,却自有一股宁死不屈的气势。魏霸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发现她除了脸上有一块大青斑,严重影响了容貌之外,脸型和五官都很端正,特别是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就是和魏延对视也不示弱。

“那好,如果是真的,你的命,我保了。如果是有一句谎言,你知道后果。”

那微微欠身:“谢将军。”

魏延冷哼一声,不再多说,立刻转过头对魏风说道:“你领十个人,到辎重营去要人。如果有人敢拦着,给我砍了他。”

魏风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魏霸吓了一跳,连忙拦住魏风。“阿爹,大兄,辎重营怎么能乱闯?丞相怪罪下来,如何是好?”

“哼!”魏延不高兴的看着他:“傅兴救了你一命,就是我魏家的恩人。恩人遇难,我们岂能坐视不理。纵使是丞相怪罪下来,也有我一力承担,你怕什么。”

魏霸连忙摇头道:“阿爹,不是我怕事。我是觉得,这里面可能有玄机。”

“是吗?”魏延冷笑道:“你倒说说看,究竟有什么玄机?”

魏霸迅速整理了一下思路。这件事其实并不复杂,刘钰被敦武摔成了残废,刘琰更是被他拧断了手指,又扇了那么大一耳光,要报复傅兴一点也不意外,虽然来得太快,太直接太粗暴了一些。可是想想刘琰父子的脾气,这也是在情理之中。刘琰打伤了傅兴,却又送到辎重营来让他等死,这分明是一个陷阱,而猎物就是魏家父子。否则,就在后将军营里打死,岂不是更直接?

“我觉得这是刘琰布置的一个陷阱,就是要我们硬闯辎重营。到了那时候,不仅救不成傅兴,说不定还会把我们自己搭进去。”

听完了魏霸的分析,魏延若有所悟。他想了想,摆摆手道:“我知道了。阿风,你先带些人去辎重营,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如果有人拦你,你不要硬来,只要护住傅兴就行。”

“喏。”魏风转身出帐,点了二十个亲卫,急匆匆的走了。

魏延站起身,甩了甩袖子:“阿霸,走,跟我去一趟后将军营,去给后将军陪个罪。”

“阿爹?”魏霸吓了一跳,怎么老爹还要亲自出马,这也太给刘琰面子了吧?可是他再看看魏延的脸色,又觉得有些猜疑,老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静了?

“磨蹭什么,还不快一点。”魏延喝了一声,抬腿向外走去。魏霸不敢怠慢,连忙跟上,走了两步,那赶了上来,叫了一声:“唉,将军……”

魏延头也不回,摆摆手道:“你也跟我来。”

“喏。”高兴的应了一声,紧紧的跟在魏霸的后面。魏霸一边走,一边扭过头看着她,正好看到她那块青斑,不由自主的暗自惋惜。多好的一张脸啊,全被这个青斑给毁了。

那见魏霸看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将自己脏兮兮的手藏到袖子里。魏霸看出了她的羞涩,心中不忍,缓声道:“你放心,既然镇北将军答应了你,自然会护得你周全。”

“多谢将军,多谢少将军。”

魏延没有任何迟疑,带着十来个亲卫便和魏霸一起出了营,直奔后将军刘琰的大营。刘琰属中军,他的大营也在中军的范围以内。他虽然是后将军,却从来没有打过仗,手下只有千余人,占了一个营垒。就在中军大营的一个角落里。魏延到了营前,却没有进去,在营门外百步停住了脚步,勒住战马,静静的等候着,同时打量着刘琰的营垒,面无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魏霸跟在魏延身后,看不到魏延的表情,可是以他对魏延的了解,已经预计到要将发生什么事,心里不由得一阵阵的紧张。

时间不长,一骑飞奔而至,赶到魏延面前,在马上施了一礼:“将军,少将军已经到了辎重营,被人围住了,脱身不得。傅兴也在,伤势很重,两条腿都被打断了。”

魏延点了点头,轻踢战马,缓缓向前走去,原本就高大的身影在营门前的火把照映下,越来越清晰,高大如山。

望楼上放哨的士卒看到了全副武装的魏延从黑暗中走出来,立刻紧张起来,他们一边拉弓搭箭,一边敲响了报警的铜锣,同时大声喝道:“来人止步,再前进,休怪箭枝不长眼睛。”

魏延不为所动,继续催马缓行,一直走到营门前,这才平静从容的说道:“镇北将军魏延,前来拜会后将军,请通报。”————新的一周,求推荐,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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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2章 抢人(上)

望楼上的士卒一阵慌乱,看来魏延的名字让他们很紧张。【最新更新 】有人下了望楼,飞奔入营。时间不长,营中忽然亮起了无数的火把,数百个士卒冲了出来。他们跑得很急,有的一边走一边披甲,有的则干脆没有披甲,只是他们慌乱的神情是一致的,队形也乱七八糟,毫无阵势可言。

他们来到营门前,却没有打开营门,而是隔着营门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如临大敌。魏延坐在马上,一手挽着缰绳,一手扶在大腿上,岿然不动。魏霸看得心中痛快,却也心惊肉跳,这要是对面射一阵乱箭射过来,那可麻烦了。他从亲卫手中接过一面盾牌,轻催战马,赶到魏延身边,刚要将盾牌递过去,魏霸摆了摆手:“不用。”

“阿爹,小心为上。”

“哼,我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魏延不屑一顾,坚决的推开了魏霸的手。

魏霸咂了咂嘴,没有再说,只是提足了精神,警惕的注意着对面,只要有一丝异动,他就以最大的速度把盾牌举起来。不知不觉中,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对自己的举动也有些后悔起来。这来得容易,去得可难,要想再退出安全的距离,那可是万万不能了。

营里又是一阵嘈杂,士卒们向两边分开,半边脸还肿着的刘琰在几个全副武装的亲卫簇拥下,出现在营门口。他隔着粗大的寨木看向魏家父子,脸色在火把摇曳的火光下变幻不停。

“魏延,你想造反吗?”他大声叫道,声音却如火光一般飘浮不定。“可知丞相军令无情,你休要猖狂。”

魏延淡淡的说道:“将军这是说的哪里话。闻说犬子无礼,在丞相大帐中拧断了将军的手指,又打了将军一耳光,实在过意不去,特带着犬子来见将军,想问个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确是犬子的错,魏延这就给将军道歉,把他交给将军,任将军处置。”

刘琰犹豫了一下,半天没有说话,显然搞不清魏延的话是真是假。他看到了魏延身边的魏霸,脸上的肿痛更加火辣辣的,心中火气上涌,不禁大声骂道:“魏延,你教子无方,以下犯下,还有什么要问的,你要是真心道歉,就在此地拧断他的手指,打他几个耳光,便也罢了。要不然,我与你没完。”

魏延淡淡的说道:“后将军,且不说事情的是非曲直尚未分明,处罚还为时过早,就算是责任在犬子,由我来施罚,恐怕也不妥。”

刘琰有些糊涂了,大声叫道:“为什么?”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一来他打的是将军你,而不是我,要责罚他,也应该由将军来责罚,方能消将军心头之怒。二来若是由我处罚,我手下留情,虚以故事,将军难道不担心我魏延没有诚意吗?”

“那……那又待如何?”刘琰更拿不定主意了。魏延说的两个理由的确有些道理,要想消心头之怒,当然是亲手拧断魏霸的手指,再狠狠抽他几个耳光才解气,如果由魏延动手,他能真下手吗,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可是一看到魏延身上的甲胄和远处影影绰绰的人影,他又有些心虚,生怕自己一出营,仇没报成,反被魏家父子再羞辱一阵。

至于傅兴的事,他想来想去,觉得魏延应该还不知道这个情况。他让人送傅兴到辎重营等死,是因为辎重营由魏延的死对头杨仪负责,魏霸白天刚刚还和杨仪发生了冲突。杨仪就算不帮他,也不可能帮着魏家父子,魏家父子得到了消息,也无法从辎重营抢人。

难道魏延真是来道歉的?刘琰有些拿不定主意。

魏延目光敏锐,看到了刘琰犹豫的神情,他哈哈一笑,抬起右手招了招。在远处的十来骑排成一排,缓缓的压向营门,暴露在火把之下。“后将军,莫要紧张,只是一些随从亲卫而已,我是来讲和的,可不是来打架的。后将军不请我入营便也罢了,莫非连这十几个人都怕,不敢出营一叙吗?”

刘琰看清魏延果然只带了十几个人,这心安了些。他想着魏延虽然身为镇北将军,曾经镇守汉中十年,称霸一方,可是现在丞相已经到了汉中,魏延不再是唯我独尊了,这里又是丞相的中军大营,谅他也不敢乱来。自己如果龟缩在营里不敢出去,未免太没面子。他关照身边的卫士们小心戒备,这才让人打开营门。

在吱吱咯咯的响声中,刘琰小心翼翼的走出营门,在门外两三步的地方站定,只要魏延有一丝异动,他随时可以退回来。他仗着胆子,大声叫道:“魏延,我出来了,让你儿子来受罚吧。”

魏延翻身下马,给魏霸使了个眼色,魏霸虽然不愿意,却也只能下马,亦步亦趋。两人来到刘琰面前,魏霸已经能清晰的听到刘琰身后那些弓箭手拉弦的声音,想到他们要是一不小心,自己就可能嗝屁,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油汗。

这层油汗在火把的照耀下亮晶晶的,刘琰看得分明,不禁心中大快。他咬紧了牙关,又扯到了肿痛的面皮,心头怒火更是旺盛。他从亲卫手中接过马鞭,迎了上去,用力一抖,马鞭发出脆响,正如他此刻的心情一样爽利。

“竖奴,没想到会有现在吧?”刘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高高的举起马鞭,就向魏霸迎头抽了下来。魏霸眼神一紧,刚要暴起反击,负手站在一旁的魏延忽然上前一步,一抬手就握住了刘琰的手腕。

刘琰大惊失色,一边用力将手腕往回扯,一边尖声叫道:“魏延,你想干什么?你要是敢乱来,我杀了你。”

魏延握住刘琰的手腕不放,微微一笑:“后将军,你是不是太急了点?我们父子就在这里,还能跑了不成。可是你要责罚我儿子之前,是不是应该把事情说清楚?”

刘琰一边用力挣扎着,一边举起包得像个布球的手,指指自己肿得像猪头的脸,嘶声吼道:“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儿子以下犯下,拧断了我的手指,还打了我一个耳光,你看不到啊?”

“他打你,我早就知道。”魏延轻轻一扯,刘琰就收不住脚步,一跤跌进了魏延的怀里。魏延将他推在身前,面对从大营里如潮水般涌出的弓箭手,冷笑道:“我想问的是,我儿子为什么打你,打得究竟该不该。”

刘琰已经知道自己又上了当,他惊恐万丈,哪里还有心情和魏延说打得该不该的事,只是用力挣扎着,同时声厉色荏的吼叫道:“魏延,你敢以下犯下,支持我?小心丞相知道了,军法不容。”

“无故打伤属下,还不让人给他治伤,那才叫军法不容。”魏延脸一沉,不再废话,一手挟着刘琰的脖子,一手护着魏霸,大步向后退去。那些弓箭手一看刘琰被劫持,大惊失色,连忙跟了过来。魏延回过头,一声断喝:“站住,再跟一步,就扭断他的脖子。”

弓箭手们“哗”的一声全站住了。他们都是刘琰的亲卫,按照军令,刘琰如果毙命,他们都会被斩首。虽说现在不是对敌,可是魏延是什么人,他们还是清楚的,他既然敢劫持后将军刘琰,凭什么就不敢扭断他的脖子?

弓箭手们面面相觑,不敢再前进一步。有机灵的军官立刻派人去中军报急,请诸葛丞相出面处理这件事,以他们的资格,是解决不了这件事的。

魏延根本不理那些人,他扯着刘琰退到安全距离,翻身上马,将刘琰横在马背上,扬长而去。魏霸紧紧的跟在后面。虽然从弓箭手的威胁下全身而退,可是他却没有一点轻松的感觉。老爹做事果然是有军人风范,简单而直接,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把堂堂的后将军刘琰劫持了。这件事越闹越大,已经让他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魏延才没有魏霸那么紧张呢。他带着亲卫们一路急驰,来到辎重营,便拖着刘琰,在那个的带领下,直奔傅兴所在的帐篷。刚到帐篷外,魏霸便吓了一跳,辎重营的气氛比刘琰营中的气氛还要紧张数倍,上百全副武装的甲士将那个帐篷围得水泄不通,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魏风被包围在中间。

杨仪坐在一个胡床上,泰然自若,就是听到魏延等人的脚步声,他也没有站起身,只是斜着眼睛看了一眼。等他看清被魏延拖得东倒西歪的人是谁时,脸上才露出一丝讶色,但他依然没有站起来,只是坐得稍微直了一些。

魏延冷笑一声,轻轻一推,刘琰就控制不住脚步,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一直奔到杨仪面前,才算是站稳。杨仪打量了他一番,眉头微皱,刚要说话,魏延忽然开了口。

“杨参军好大的架子,就算你眼里没有我这个镇北将军,可看到后将军居然还敢坐着,也太不知尊卑了吧,德行杨君有你这样的同胞,真是可悲啊。”——————求推荐,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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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3章 抢人(中)

杨仪心情很不好。( )

其实在魏霸送来账本之前,他就知道了魏霸的新式记账法。以他的专业眼光,他当然也知道其中的妙处。如果是别人发明的,哪怕再差一点,他都会拍案叫好,利用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大赞一番,助他扬名。之所以看都不看,就把程安送上去的账簿扔回来,只是因为这是魏延的儿子发明的。而魏延和他不和,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

和魏延一样,杨仪很骄傲。

整个丞相府,我都是屈指可数的干才,从丞相对我的须臾不可离就可以看得出来。除了我杰出的才干,我还有着显赫的家世,不论哪方面都不比人差,我有足够的资本骄傲,别人又能有什么意见?蒋琬、费祎他们哪个不是对我恭恭敬敬?

唯独魏延不。

魏延不仅对我不够恭敬,甚至故意和我别苗头,多次在众人面前反对我,讽刺我,挖苦我,让我下不了台。虽说君子应该温良恭俭让,可是魏延这匹夫如此嚣张,让我忍无可忍。他的儿子弃武从文,发明了新式记账法,想要在士林扬名立万,我怎么可能让他如此得意。

杨仪的本意很简单,为难魏霸一下,让他知道自己的重要性,低个头,服个软,便也罢了。可是没曾想,魏霸居然拿着新式账簿到丞相面前告状去了。随后费袆便拿着那些被他扔在地上的账簿,带着丞相的警告来了。这无疑使杨仪觉得更没有面子,心中的怒火不仅没有削弱,反而烧得更旺。

天从人愿,魏家父子就是个惹祸精,魏霸不仅得罪了他杨仪,还打了刘琰父子。傅兴帮着魏霸说话,刚回到大营,就被刘琰打了个皮开肉绽,送到辎重营来,还不准治伤,非要他活活疼死。

刘琰为什么把傅兴送到辎重营来,杨仪清楚得很,无非是刘琰既想杀傅兴泄愤,又不敢让傅兴死在自己的大营里。送到辎重营,伤重不治而死,他的责任就小多了。这有些往杨仪身上推责任的意思,如果换平时,杨仪肯定会派人给傅兴疗伤,根本不理刘琰,可是今天,他愿意被刘琰利用一次,因为他相信,魏延父子肯定会要来人。

要到辎重营来要人,那他就有机会好好为难一下他们了。杨仪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所以心甘情愿的做了刘琰的打手。

正如他所料,魏风很快就来了。可是出乎杨仪的意料,魏风一遭到拒绝,就紧紧的闭上了嘴巴,没有像平时那样被激怒,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傅兴。杨仪有些不解,可是当他看到那个奔出辎重营的骑士时,他明白了,魏风自觉份量不够,要去找魏延出面。

这让杨仪更加兴奋,能为难魏延,当然仅比为难魏风这样的后辈要畅快得多。所以他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他不仅安排了眼前的这一百甲士,在他的身后,还有五百人随时待命,只要魏延敢轻举妄动,他就下令将他们父子拿下。杀了他也许不妥,可是让他吃点苦头却没什么问题。等到了丞相面前,就算魏延安然无恙,他的面子也已经落尽了。

杨仪一直期盼着魏延早点来,当听到魏延的脚步声时,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在加快。他虽然只是丞相参军,品级比魏延这个镇北将军低很多,可是他身为丞相府的亲信,又怎么可能把外镇的武夫放在眼里,更何况对方是魏延。所以他根本没有起来和魏延见礼的意思,只等着魏延发怒,做出不合规矩的举动,他就下令抓人。

让他想不到的是,魏延居然把刘琰推到他的面前。杨仪看不起魏延,同样看不起刘琰,但两者之间还是有区别的。刘琰是后将军,品级比魏延还要高出两级,他不能这么无礼。

可是,这么做,显然正中魏延下怀,弱了自己的气势。

杨仪一时有些拿捏不定,是站起来给刘琰行礼好呢,还是继续坐着,无视魏延父子。

在听到“德行杨君”四个字之后,杨仪还是决定站起来,他可以无视魏延父子,却不能给已经亡故的兄长脸上抹黑。礼节上的亏损,同样会给他带来名誉上的损失。

“见过后将军。后将军,你这是……遇到贼人了?”杨仪故意大惊小怪的说道。

刘琰又疼又气,脑子已经有些糊涂了,根本没听出杨仪提示性的话,只是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刚刚被魏延横架在马鞍上一路颠簸,他的胸腹非常难受,连吸气都有些疼痛难当。

见刘琰这副模样,杨仪鄙夷不已。这个后将军真是个废物,除了一张面皮之外,一无是处。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跟了先帝这么多年,并且爬到了后将军这个位置上的。

魏延像看猴戏似的看着杨仪和刘琰,拔腿就要往里闯。魏霸连忙拦住了他。刚才在刘琰的军营前,面对上百张待发的强弓,把他吓得不清,现在辎重营的情况更甚于彼时,看看这近百甲士就知道,杨仪显然不是刘琰那么仓促,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不会让魏延这么轻易的抢人得手。更严重的是,这还会给杨仪落下把柄,将来告到丞相面前也没有道理可讲。

“阿爹,先礼后兵。”魏霸央求的看着魏延。

“哼,对这样的鲰生有什么礼好讲,来硬的最简单,一准儿吓得他屁滚流。”

魏霸一脑门子黑线,太粗暴了,太野蛮了,太没有技术含量了。“阿爹,多说两句话,又不会浪费什么时间。既然大兄已经在傅兴身边,想必傅兴暂时也没什么危险。这事是我惹出来的,就让我说几句话吧,也算是尽尽心意。”

魏延打量了他一眼,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那你快点,羊肉还在煮着,时间久了,可不筋道。”

“好。”魏霸强忍着笑,转身走到杨仪面前,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魏霸见过杨参军。”

杨仪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抚着颌下了胡须,下巴微微扬起,用鼻孔看着魏霸,傲慢的哼了一声:“什么事?”

“我父子到辎重营来,是因为我们要宴请的客人傅兴据说受了伤,被送到了辎重营,特来探望。还请参军行个方便。”

“军中无故不得聚饮,否则军法从事,这个道理都不懂?”杨仪嘴角一挑,语带讥讽的说道:“更何况既然伤了,那肯定是无法参加宴饮了,你们还是回去自己吃吧,免得羊肉煮得太久,不筋道。”

魏延大怒,哼了一声,上前就要发飚。魏霸连忙拦祝蝴,继续保持着谦卑的笑容:“参军有所不知,这次宴请傅兴,是因为傅兴仗义执言,为我洗清冤屈,所以我兄长这才特地面禀了丞相,获得丞相许可之后才举行的。傅兴受了伤,就算是不能饮宴,我们也理当前来探望,尽一份心意。”

听得有丞相的许可,杨仪犹豫了一下,随即又道:“你们也来过了,心意也尽到了,那就回去吧。辎重营事务繁忙,这么多人挤在这里,我还怎么做事?你放心,傅兴的伤,我会安排人给他治的。”

魏霸一动不动,又接着说道:“多谢参军关心。不过,我魏家有上好的伤药,且容我们看一看傅兴,把他接到营中,给他治伤,既尽了心意,也减轻了参军的负担不是?”

“胡说,你们有上好伤药,那是你们的事,人既然送到辎重营了,我岂有假手于人的道理?难道以后有了伤员,我们都要送到你们营里去?”

魏霸也有些火了,这杨仪果然够拧的,就为了赌一口气,明明与自己无关的事,也要往自己身上扯,这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吗?俗话说得好,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老子费了好大的劲,才劝住老爹不要动粗,无非是想有话好好说,各让一步,你好我好大家好,让我们把人领走,你也不伤面子。你倒好,来劲了是不是?既然如此,那可别怪老子手黑。

魏霸正在发狠,魏延走上前,手按在他的肩上,往外轻轻的推开。魏霸知道他这是要发飚了。可是他却不想再让老爹动手。刘琰是个废物,揍了也就揍了,杨仪可不同,这是丞相跟前的红人,丞相还要靠他来打理事情呢,万一被下手不留情的老爹打成残废,丞相那里肯定无法交待。这种事,还是交给武力值不是很高的我来做吧。我这些天我锻炼身体,力气大涨,可是还没到一出手就能打死人的地步,安全性有保障。

“阿爹,你是何等高手,何必与这样酸腐书生动手,坠了威名。请阿爹暂且退后,由我来就够了。”

“你行吗?”魏延看看魏霸,似笑非笑的说道。

魏霸嘿嘿一笑:“对付这鲰生,自然是绰绰有余。”

“那好,老子给你观敌料阵。”魏延满意的点点头,用力一拍魏霸的肩膀:“你尽管放开手脚打,出了事,老子给你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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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4章 抢人(下)

魏霸暗自苦笑,他顾不得纠正老爹的狂妄,再次走到斜睨着他冷笑不已的杨仪面前,声音依然温和,态度依然良好。【最新更新 】“参军,与人方便,与已方便,真不肯通融一二?”

刚才魏氏父子说话声音不小,杨仪听得清清楚楚,对他们的嚣张,杨仪既愤怒,又有些紧张。说实话,他虽然看不起魏延,可是也知道魏延的武勇,别看他身边只有十来个人,可是真要被他近了身还是很危险的。所以他虽然脸上的傲气一丝不减,却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两步,和自己的亲卫靠得更近一些,以免被魏延突进身前。后来看魏延没有动,魏霸独自一人走过来,他才松了一口气。

魏家三弟兄中,魏霸的身体最弱,就连老三魏武都比他强很多,这不是什么秘密,作为一直盯着魏家的杨仪来说,这更是很清楚的事情。魏霸虽然已经十八岁,个子也比他高出半个头,可是身子骨这么弱,他根本没有必要担心。

面对魏霸最后通谍式的请求,杨仪不屑一顾:“没有规矩,就不成方圆,我既然被丞相委任为参军,主管辎重营的事务,这辎重营里的一切,当然由我说了算。”

“是吗?那我能请教参军一个问题吗?”

杨仪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原来魏霸不是来动手,而是来较量学问啊。来得好,你自以为发明了一个记账法,做了一个什么算盘,就了不起么?让我来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算学。

“有何不可?”

“人负一石,可日行六十里,自食六升,人负两石,可日行三十里,同样日食六升。欲运百石至三千里,欲求时间最短,耗食最少,问当以多少人运为宜?”

魏霸一边说着,一边向杨仪靠近。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响,旁边的人虽不说话,可是呼吸声、兵器的撞击声汇聚在一起,也是不小的干扰,杨仪不细听根本听不清晰,魏霸向前靠近,他乐得可以听得更清楚一点,根本没有注意到魏霸笑脸上隐藏的狠厉。

“这个问题……”杨仪听完问题,抬起一只手,曲指刚要算一下,魏霸突然变了脸,左手伸出,握着杨仪的两根手指,右手从后面挥了过去,一下子卡住了杨仪的脖子,用力推着就走,一边走一边大声骂道:“丞相的命令你都敢置若罔闻,伤员送到辎重营,你不安排人疗伤上药,我们要请客,你拦着不放。你好大的胆子!走,我跟你去见丞相,论个明白。”

杨仪正在考虑问题,哪里想到魏霸会突然下手,措手不及,被他推得踉踉跄跄。他身边的那些亲卫吃了一惊,刚要上来拦住,一听到魏霸说要拉杨仪去见诸葛丞相,下意识的又顿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跟上去。可是他们迟疑,魏延身边的亲卫却不迟疑,呼啦一下子围了过来,迅速将魏霸和杨仪包围起来。

“呛啷啷!”清脆的拔刀声不绝于耳,片刻之间,无数甲士拔出了战刀,严阵以待,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明晃晃的战刀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着寒森森的光,周围的空气温度似乎在片刻之间都下降了几度,让人感受到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寒意。

魏延一直背着手看着,见魏霸果然生擒了杨仪,并且全身而退,心中大喜。至于身边那些剑拔弩张的甲士,他根本没当回事。他拨开亲卫,负手走到杨仪的亲卫队率杨猛面前,眉头一皱,哼了一声:“竖子,你想造反?”

杨猛吓了一跳,立刻反应过来,大声叫道:“将军,你怎么能血口喷人?分明是你儿子挟持参军,怎么能说我们想造反?”

魏延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儿子挟持了杨仪?我儿子这是拉他去丞相面前说理,你耳朵里是不是塞了鸟毛,没听清?啊?!”

魏延最后一声大喝,气势惊人,吓得杨猛一哆嗦,手中的长矛一颤,在魏延的胸甲上划了一下。魏延突然出手,左手握住长矛,右手顺着矛柄滑了过去,迅猛无比的击向杨猛胸口。杨猛看着迅速变大的手掌,本能的想往回夺矛,可是长矛被魏延握在手中,他又如何抽得动分毫。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魏延的手掌已经击在他的胸口。

“呯”的一声闷响,杨猛眼前一黑,一股鲜血吐出,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魏延顺手揪住了他的脖子,大声喝道:“众将士,此獠胆大妄为,尽敢行刺本将军。本将军要拿下他问个明白。不知者不罪,立刻放下武器,退散一旁,违令者,格杀勿论。”

随着他这一声断喝,那十个亲卫也立刻齐声大喝:“违令者,格杀勿论!”

他们这一吼,生生吼出了舍我其谁的气势。杨仪的部下面面相觑,神情沮丧。片刻之间,杨仪被魏霸制住,亲卫队率杨猛又因涉嫌刺杀镇北将军被擒,剩下的人被魏延等人的气势镇住,竟是谁也不敢上前领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魏延拖死狗似的拖着杨猛走了回去。可是他们又不敢不救杨仪,只是强撑着,围着魏家父子,上前厮杀吧,没这胆量,退开吧,好像又不行,只能僵持在那里。

“我们要去见丞相,谁也拦着,与造反无异,休怪我认得你们,我的刀认不得你们。”魏延缓缓的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如雪的刀锋擦着铜吞口,发出瘆人的声音。长刀出鞘,魏延原本已经很威猛的气势更盛,围在四周的甲士们被他的气势所慑,不由自主的,齐唰唰的向后退了一圈。

魏霸一边轻蔑的扫视着那些面色苍白的甲士,长刀缓缓指过每一个人的脸,一边大声喝道:“阿风,把人抬过来。”

魏风大声应喏,两个侍卫抬起傅兴,推开那些手足无措的甲士,和魏延汇合在一起。魏霸从人缝里看了一眼担架上的傅兴,不禁吓了一跳。傅兴脸上身上全是血,两条腿全断了,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不过,他还睁着眼睛,见到魏延时,还努力的昂起头,施礼致意。

“多谢将军。”傅兴哑声道。

“有话以后再说,走!”魏延轻喝了一声,魏风会意,立刻在前面开路,亲卫们抬着傅兴,押着杨仪、杨猛和刘琰向营外走去。魏延亲自断后,他手握长刀,也不见如何作势,只是看着那些甲士,就让那些甲士不敢妄动,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撤出大营,只敢远远的缀在后面。

出了大营,魏延收起刀,翻身上马,朗声笑道:“痛快痛快!走,回营,喝酒吃肉去!”

魏霸连忙赶到他的身边,拉着他的马缰道:“阿爹,现在还不能回去。”

“为什么?做了这么痛快的事,不回去喝两杯,岂不是可惜了?再拖下去,羊肉可就真烂了。”

“阿爹啊,这事岂能就这么了了?”魏霸哭笑不得,先挟持了后将军,接着又挟持了丞相参军,老爹居然只想着锅里的羊肉,你就不想想丞相知道了这个消息,会如何想?“阿爹,趁着此事丞相尚未得知,我们应该立刻赶到丞相面前,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他,免得有恶人先告状,先入为主,到时候我们多费口舌啊。”

魏延略一沉思,点头道:“言之有理,走,去见丞相。”

魏霸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就是要恶人先告状,趁着这件事还没有闹得满城风雨,抢在所有人面前把事情的性质定下来。如果缓一缓,等丞相从别的渠道知道了这件事,以魏延的口碑和人缘,肯定会对他不利,到时候再想把丞相的印象扭转过来,那可就难了。而且如果先回营,肯定要给傅兴先疗伤,到时候再到丞相面前说话,哪有现在这么惨,这么有说服力。

要告状,当然是先告状的占便宜,这是最简单的道理,只有老爹这样的人才不屑一顾。

魏霸父子抬着傅兴,押着杨仪和刘琰,一路向丞相中军大帐走去。他们人数虽然不多,可是全副武装,自有一番气势。在魏霸的示意下,他们故意大声叫嚷着,一会儿说后将军刘琰草菅人命,肆意虐待下属,一会儿说杨仪公报私仇,意图行刺,要到丞相面前讲理去。说得义愤填膺,怒不可遏,声势之大,惊动了沿途的所有军营。

在他们身后的马家大营里,马岱和白衣少女并肩而立,看着大呼小叫的过去的魏家父子,沉默不语。马岱看了白衣少女一眼,摇了摇头。白衣少女垂着眼睑,不敢与马岱对视,却又不甘心的瞥着魏家父子远去的方向,轻轻的咬着下唇,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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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4章 抢人(下)

魏霸暗自苦笑,他顾不得纠正老爹的狂妄,再次走到斜睨着他冷笑不已的杨仪面前,声音依然温和,态度依然良好。“参军,与人方便,与已方便,真不肯通融一二?”

刚才魏氏父子说话声音不小,杨仪听得清清楚楚,对他们的嚣张,杨仪既愤怒,又有些紧张。说实话,他虽然看不起魏延,可是也知道魏延的武勇,别看他身边只有十来个人,可是真要被他近了身还是很危险的。所以他虽然脸上的傲气一丝不减,却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两步,和自己的亲卫靠得更近一些,以免被魏延突进身前。后来看魏延没有动,魏霸独自一人走过来,他才松了一口气。

魏家三弟兄中,魏霸的身体最弱,就连老三魏武都比他强很多,这不是什么秘密,作为一直盯着魏家的杨仪来说,这更是很清楚的事情。魏霸虽然已经十八岁,个子也比他高出半个头,可是身子骨这么弱,他根本没有必要担心。

面对魏霸最后通谍式的请求,杨仪不屑一顾:“没有规矩,就不成方圆,我既然被丞相委任为参军,主管辎重营的事务,这辎重营里的一切,当然由我说了算。”

“是吗?那我能请教参军一个问题吗?”

杨仪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原来魏霸不是来动手,而是来较量学问啊。来得好,你自以为发明了一个记账法,做了一个什么算盘,就了不起么?让我来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算学。

“有何不可?”

“人负一石,可日行六十里,自食六升,人负两石,可日行三十里,同样日食六升。欲运百石至三千里,欲求时间最短,耗食最少,问当以多少人运为宜?”

魏霸一边说着,一边向杨仪靠近。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响,旁边的人虽不说话,可是呼吸声、兵器的撞击声汇聚在一起,也是不小的干扰,杨仪不细听根本听不清晰,魏霸向前靠近,他乐得可以听得更清楚一点,根本没有注意到魏霸笑脸上隐藏的狠厉。

“这个问题……”杨仪听完问题,抬起一只手,曲指刚要算一下,魏霸突然变了脸,左手伸出,握着杨仪的两根手指,右手从后面挥了过去,一下子卡住了杨仪的脖子,用力推着就走,一边走一边大声骂道:“丞相的命令你都敢置若罔闻,伤员送到辎重营,你不安排人疗伤上药,我们要请客,你拦着不放。你好大的胆子!走,我跟你去见丞相,论个明白。”

杨仪正在考虑问题,哪里想到魏霸会突然下手,措手不及,被他推得踉踉跄跄。他身边的那些亲卫吃了一惊,刚要上来拦住,一听到魏霸说要拉杨仪去见诸葛丞相,下意识的又顿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跟上去。可是他们迟疑,魏延身边的亲卫却不迟疑,呼啦一下子围了过来,迅速将魏霸和杨仪包围起来。

“呛啷啷!”清脆的拔刀声不绝于耳,片刻之间,无数甲士拔出了战刀,严阵以待,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明晃晃的战刀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着寒森森的光,周围的空气温度似乎在片刻之间都下降了几度,让人感受到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寒意。

魏延一直背着手看着,见魏霸果然生擒了杨仪,并且全身而退,心中大喜。至于身边那些剑拔弩张的甲士,他根本没当回事。他拨开亲卫,负手走到杨仪的亲卫队率杨猛面前,眉头一皱,哼了一声:“竖子,你想造反?”

杨猛吓了一跳,立刻反应过来,大声叫道:“将军,你怎么能血口喷人?分明是你儿子挟持参军,怎么能说我们想造反?”

魏延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儿子挟持了杨仪?我儿子这是拉他去丞相面前说理,你耳朵里是不是塞了鸟毛,没听清?啊?!”

魏延最后一声大喝,气势惊人,吓得杨猛一哆嗦,手中的长矛一颤,在魏延的胸甲上划了一下。魏延突然出手,左手握住长矛,右手顺着矛柄滑了过去,迅猛无比的击向杨猛胸口。杨猛看着迅速变大的手掌,本能的想往回夺矛,可是长矛被魏延握在手中,他又如何抽得动分毫。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魏延的手掌已经击在他的胸口。

“呯”的一声闷响,杨猛眼前一黑,一股鲜血吐出,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魏延顺手揪住了他的脖子,大声喝道:“众将士,此獠胆大妄为,尽敢行刺本将军。本将军要拿下他问个明白。不知者不罪,立刻放下武器,退散一旁,违令者,格杀勿论。”

随着他这一声断喝,那十个亲卫也立刻齐声大喝:“违令者,格杀勿论!”

他们这一吼,生生吼出了舍我其谁的气势。杨仪的部下面面相觑,神情沮丧。片刻之间,杨仪被魏霸制住,亲卫队率杨猛又因涉嫌刺杀镇北将军被擒,剩下的人被魏延等人的气势镇住,竟是谁也不敢上前领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魏延拖死狗似的拖着杨猛走了回去。可是他们又不敢不救杨仪,只是强撑着,围着魏家父子,上前厮杀吧,没这胆量,退开吧,好像又不行,只能僵持在那里。

“我们要去见丞相,谁也拦着,与造反无异,休怪我认得你们,我的刀认不得你们。”魏延缓缓的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如雪的刀锋擦着铜吞口,发出瘆人的声音。长刀出鞘,魏延原本已经很威猛的气势更盛,围在四周的甲士们被他的气势所慑,不由自主的,齐唰唰的向后退了一圈。

魏霸一边轻蔑的扫视着那些面色苍白的甲士,长刀缓缓指过每一个人的脸,一边大声喝道:“阿风,把人抬过来。”

魏风大声应喏,两个侍卫抬起傅兴,推开那些手足无措的甲士,和魏延汇合在一起。魏霸从人缝里看了一眼担架上的傅兴,不禁吓了一跳。傅兴脸上身上全是血,两条腿全断了,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不过,他还睁着眼睛,见到魏延时,还努力的昂起头,施礼致意。

“多谢将军。”傅兴哑声道。

“有话以后再说,走!”魏延轻喝了一声,魏风会意,立刻在前面开路,亲卫们抬着傅兴,押着杨仪、杨猛和刘琰向营外走去。魏延亲自断后,他手握长刀,也不见如何作势,只是看着那些甲士,就让那些甲士不敢妄动,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撤出大营,只敢远远的缀在后面。

出了大营,魏延收起刀,翻身上马,朗声笑道:“痛快痛快!走,回营,喝酒吃肉去!”

魏霸连忙赶到他的身边,拉着他的马缰道:“阿爹,现在还不能回去。”

“为什么?做了这么痛快的事,不回去喝两杯,岂不是可惜了?再拖下去,羊肉可就真烂了。”

“阿爹啊,这事岂能就这么了了?”魏霸哭笑不得,先挟持了后将军,接着又挟持了丞相参军,老爹居然只想着锅里的羊肉,你就不想想丞相知道了这个消息,会如何想?“阿爹,趁着此事丞相尚未得知,我们应该立刻赶到丞相面前,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他,免得有恶人先告状,先入为主,到时候我们多费口舌啊。”

魏延略一沉思,点头道:“言之有理,走,去见丞相。”

魏霸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就是要恶人先告状,趁着这件事还没有闹得满城风雨,抢在所有人面前把事情的性质定下来。如果缓一缓,等丞相从别的渠道知道了这件事,以魏延的口碑和人缘,肯定会对他不利,到时候再想把丞相的印象扭转过来,那可就难了。而且如果先回营,肯定要给傅兴先疗伤,到时候再到丞相面前说话,哪有现在这么惨,这么有说服力。

要告状,当然是先告状的占便宜,这是最简单的道理,只有老爹这样的人才不屑一顾。

魏霸父子抬着傅兴,押着杨仪和刘琰,一路向丞相中军大帐走去。他们人数虽然不多,可是全副武装,自有一番气势。在魏霸的示意下,他们故意大声叫嚷着,一会儿说后将军刘琰草菅人命,肆意虐待下属,一会儿说杨仪公报私仇,意图行刺,要到丞相面前讲理去。说得义愤填膺,怒不可遏,声势之大,惊动了沿途的所有军营。

在他们身后的马家大营里,马岱和白衣少女并肩而立,看着大呼小叫的过去的魏家父子,沉默不语。马岱看了白衣少女一眼,摇了摇头。白衣少女垂着眼睑,不敢与马岱对视,却又不甘心的瞥着魏家父子远去的方向,轻轻的咬着下唇,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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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5章 恶人先告状

诸葛亮看着愤怒得泪水涟涟的杨仪和沮丧的刘琰,沉默不语,脸色平静,却掩饰不住眉宇间淡淡的不快。马谡、费祎和诸葛乔坐在一旁,也面面相觑。

魏霸赶来的时候,诸葛亮等人正在议事。汉中的准备工作做得不错,特别是铁臿的及时使用,使垦田的数目有了不小的增长,粗略的估算一下,需要从成都转运的粮食比预计的要少两成。他们都很高兴,诸葛亮还赞了几句魏延做事认真,魏霸心灵手巧,将来又是一个人才,结果话音还没落,这对父子就押着刘琰和杨仪来了。

事情很简单,证据也很明白。魏延带着儿子去向刘琰请罪,结果刘琰不肯接受,还在此之前将傅兴打成了重伤,双方起了冲突,刘琰被魏延父子挟持到了辎重营。杨仪不肯让他们接走傅兴,双方再起冲突,杨仪的亲卫围攻魏延父子,队率杨猛还意图行刺魏延本人,被擒。

这都是魏延父子——主要是魏霸说的。魏霸说得很可怜,很委屈,虽然没有落泪,可是谁看了都会同情几分——如果相信他的话。当然不相信也没关系,魏霸还有人证: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傅兴就躺在担架上,还有一个辎重营的;有物证:魏延胸甲上一个醒目的凹坑。

人证物证俱全,理由……也能自圆其说,即使诸葛亮等人明知这件事肯定不会完全如魏霸说的这样,也只能默认。刘琰已经废了,连分辩的体力都没有,一到帐里就瘫在地上,连马谡等人看了都为他觉得丢人。杨仪倒还是有说话的力气,可是他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颠三倒四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再加上魏霸扶着刀,一脸不悦的站在旁边,不用说,胜负已见分晓。

诸葛亮轻声叹息,起身走到魏延面前,拍了拍魏延扶在刀环上的手:“文长,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处理得很妥当。刘琰伤子之痛,乱了方寸,你不要与他计较。杨仪这么做,虽然有些过火,也是出于本心,至于他的部下意图行刺你的事,我自会给你一个公道。伯松……”

诸葛乔起身,躬身应道:“在。”

“去将我那领铠甲取来,送与文长。”

诸葛乔犹豫了一下,诸葛亮给他使了个眼色,诸葛乔无奈,只得转身去了。时间不长,捧着一领崭新的铠甲走了出来。诸葛亮接过来,双手递给魏延,笑道:“文长,你我的身形相近,只是我没有你这么壮实,不知道是不是合身,你先拿着,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找匠人修改一下。”

魏延见诸葛亮护着杨仪,本来还有些不快,可是见诸葛亮将自用的铠甲送给他,顿时觉得受宠若惊,刚才的那一丝不快立刻抛到了九霄云外。看着亮如银镜的新铠,魏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丞相,这是你自己用的铠甲,我……我如何敢受?这些校吼伤也没什么,回去找工匠修补一下就是了。”

诸葛亮哈哈一笑,将铠甲塞到魏延手中,拉着他的手臂说道:“我是个文士,不通武艺,要铠甲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临阵杀敌,当然还要靠文长这样的猛将。这铠甲由你来用,正是合适。你就不要推辞了,以后多杀几个敌人,也算是对得起这身铠甲。”

魏延抱拳低头,沉声道:“请丞相放心,魏延一定不负丞相所托,誓破曹贼,光复汉室。”

“这才对嘛。”诸葛亮满意的点点头:“傅兴伤得很重,你既然有好伤药,就把他接回你营中去吧。他是忠良之后,能得到文长的教导,也是他的福报。”

魏延再次承诺:“魏延一定尽心尽力。”

“我信得过你。”诸葛亮笑道:“我们正在喝酒,你要不要坐下来喝两杯?”

马谡站起身来,哈哈大笑:“丞相,镇北将军海量,你这点酒哪里够他喝的。再说了,你没听他说吗,他营中有羊有酒,煮得正烂,再不回去,怕是只能喝羊羹了。镇北将军,你这可有点不对啊,有羊酒,为什么也不招呼我们一声?”

魏延嘿嘿笑了两声,解释道:“本是小儿辈的事,岂敢劳驾丞相和诸位参军。如果诸君肯赏光,来日置办一场牛酒,请诸君痛饮。”

“牛酒嘛,就免了。正是春耕,牛还有用处。等秋粮入仓,进军关中,击败曹魏,我们再去叨扰文长不迟。”费祎起身,笑容满面的说道:“文长,你真是有福气,长子魏风一身好武艺,做事妥帖,次子魏霸虽然体弱,却心思灵敏,发明的铁臿、账簿,都是极好的,刚刚我们还在羡慕你呢。”

马谡和费祎这几句话说得魏延眉开眼笑,乐得合不拢嘴,满面红光的谦虚了好一阵,这才心满意足的转身告辞。他刚要走,魏霸又冲着诸葛亮躬身道:“丞相,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丞相恩允。”

诸葛亮眉梢一挑,笑道:“你说,只要是不违反规矩,我现在就准了你。”

魏霸将那个拉到诸葛亮面前,说道:“丞相,我们能得知傅兴受伤,皆是因为她冒死赶来报信。我知道,官奴婢擅自开辎重营,是重罪,不过,看在她救了傅兴一命的份上,能否请丞相开恩,去除她的奴婢身份,还她自由。”

诸葛亮扫了一眼这个长了一个大青斑的,不以为意的挥挥手:“她虽然违反了规定,却是为了救人,功大于过。这样吧,官奴婢是公家财物,不能轻易领走,你稍等片刻,我立刻派人去辎重营办个手续,你再把她领走,如何?”

魏霸大喜:“谢过丞相。”

那也敛身施礼,低头道:“谢丞相大恩。”

诸葛亮转身对杨仪道:“威公,这件事,你给办了吧。”

一直有些迷迷瞪瞪的杨仪忽然惊醒过来,他看了一眼那个,怔了片刻,轻声说道:“丞相,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太好?”诸葛亮不耐烦的摆摆手:“就这么办了。难道文长不计较你围攻他的事,一个,就不要太看重了,回头我让伯松把她的身价送去,你在帐里销核掉就是了。”

杨仪欲言又止,在旁边的案上坐下,很快写好手令,魏霸接过,让敦武领着那个去辎重营办手续,时间不长。敦武拿着一张身契回来了。魏霸接过来一看,这才知道这个长得虽然难看,却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彭小玉。

“彭姑娘,从现在开始,你自由了。”

彭小玉躬身再谢,又谢过诸葛亮,这才默默的站到魏霸身后,却不肯离开。魏霸不明所意,一时也来不及想,先和捧着铠甲犹自发笑的魏延一起退出了丞相中军大帐,抬着傅兴回营,赶紧给他疗伤才是正事。

彭小玉一直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魏霸不解,问道:“彭姑娘,你是哪里人,还有家人吗?”

彭小玉凄然道:“妾身是犯官家属,在辎重营为奴已经好几年了,家远在广汉,家里还有没有人,妾身也不太清楚。就是想回去,没有路传,又哪里走得了。”

魏霸为难的看了魏延一眼,魏延还爱不释手的捧着那副铠甲,根本没心情理他这件事。见魏霸向他请示,他摆了摆手:“她既然是犯官家属,想必家里也没什么人了,孤身一人,要回广汉也是不易,不如先在营里住下吧。你如果喜欢,就留下来做个侍女也行,我看她虽然长得丑一点,手脚还是勤快的。”

魏霸很恼火,老爹被丞相送的铠甲迷住了心窍,居然这么不负责任。这姑娘现在是自由人不说,就算是官奴,长得这么难看,你就忍心让她天天在我面前晃悠?他咂了咂嘴,又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彭小玉难看,毕竟她还是傅兴的救命恩人,于魏家也有恩。他只好笑笑道:“彭姑娘,你看呢?”

彭小玉眨眨眼睛:“镇北将军所言甚是。广汉千里迢迢,妾身孤身一人,又得罪了杨仪和刘琰,要想回去确实危险,如果将军敢暂时收留妾身,妾身真是感激不尽。少将军名声正著,妾身在辎重营也是听说了的,能够留在少将军身边,妾身求之不得。”

话说到这个份上,魏霸也不好拒绝,只好勉为其难的应下了。魏风见了,暗自窃笑,搂着魏霸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兴灾乐祸的说道:“阿霸,这姑娘丑是丑了一点,不过我看身段还是不错的,应该还是个处子,对你又有些意思。既是犯官之后,想必是有些家教的,绝非寻常人家女子可比。你就不要太注重皮囊了。须知美人易老,贤妇难求,齐宣王立无盐为后,传为佳话,你纳个丑婢,慕先贤而效之,虽不及,也不远矣。”

“兄长,你要是看中了,何不自纳?”魏霸斜着眼睛,没好气的瞪着魏风。

魏风大义凛然的拍拍胸口:“你我是好兄弟,我岂能抢了你的风头?”

“我了个去。”魏霸翻了个白眼:“大兄,我发现你原来也够无耻的。”

“兄弟,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来?”魏风故作茫然,张开大嘴,摸了摸整齐的牙齿:“我牙好的很,一个也不差,岂能说我无耻?”——————求推荐,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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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6章 尾大不掉

丞相中军大帐中,随着魏家父子的离开,谈笑风生的祥和气氛一扫而空。刘琰被诸葛亮训斥了两句,灰溜溜的走了,打起包裹准备回成都。杨仪却留下了,脸色灰败,脸上的泪痕虽然洗去了,眼睛却还是红肿着,像个刚熟的桃子。

诸葛亮坐在案后,沉默不语。马谡站起身来,厉声道:“威公,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又去撩拨魏延?刘琰糊涂,你也跟着犯浑?傅肜为国战死,是烈士忠臣,你看着他的儿子被刘琰打成这样,不仅不报告丞相,立刻救治,还帮着刘琰与魏延作对?你去听听外面各营正在说什么,他们说的是你,实际上指责的是丞相啊。”

杨仪耷拉着脑袋,他知道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没用。人都被魏延抢走了,为了平息魏延的怒气,诸葛亮还损失了一套铠甲。作为负责辎重的主管,他清楚这套铠甲对诸葛亮的意义,现在却因为自己的疏忽送给了魏延。

一想到此,他就更加憋屈,眼圈禁不住又红了。他当时看得明白,杨猛哪是想要行刺魏延,他哪有那个胆子,真要有这个胆子,只怕魏延父子早就躺在辎重营了。魏家父子真是无耻啊,居然栽赃栽得这么阴险,如果不是诸葛丞相出面,不仅杨猛难逃一死,只怕他本人也免不了受一阵重责。

马谡怒不可遏。杨仪是襄阳大族,一般人不好意思说他,或者没资格说他,他可不怕。襄阳马家的势力比杨家的势力雄厚多了,要说有资格教训杨仪的,除了诸葛亮,也就是他马谡了。有些话诸葛亮不好自己说,他这个亲信就要做丞相的口舌,替他说出来。

比如现在教训杨仪。

费祎站了起来,打圆场道:“幼常,威公也是一时不忿,别看魏延父子说得头头是道,其实真相如何,我们大家都清楚。这件事,威公也是受了委屈的,想必他自己已经后悔,你就不必再说了。”

马谡哼了一声,没有再指责杨仪,顺着费祎的话题说了下去。“文伟言之有理,这件事本来必然不是如此,只是被魏延父子占了先,威公其时又不能自辩,明知被他们欺负了,也只好忍气吞声。再者,魏延虽是武人,却也是我们荆襄人士,丞相要北伐,他也堪当爪牙之任。如果闹得太厉害,让人觉得我荆襄人士不合,岂不是对大业有损?魏延是粗人,桀骜不驯,难道你杨威公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杨仪不敢回嘴,低着头,一声不吭。

费祎笑笑,抚着胡须想了片刻,又道:“丞相,魏延的确有勇武,可是如果让他这么张狂下去,将来万一不听丞相号令,奈何?”

诸葛亮眉头微皱,他抬起手,

轻轻的揉着眉心,半晌才道:“文伟过虑了。我看魏延虽然粗鲁,却还知道分寸。偶尔闹闹意气是有的,可关系到大局,想必他还是识得轻重。这件事,我看错在刘琰,威公也有些意气用事,魏延父子虽然张狂了些,却没什么大错。唉,威公,你也是读书之人,为什么就不能和魏延好好相处呢?你们一个有文才,有一个有武勇,都是我的好帮手啊。”

杨仪吸了吸鼻子,伏席请罪。

“好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也累了,先回去好好休息。文伟,你送他一下。”

“喏。”杨仪应了一声,起身要走,又想起了什么,走到诸葛亮面前轻声说了一句什么。诸葛亮眉头一挑,随即笑了起来,挥挥手道:“无妨,我知道了。”

杨仪不解,却也不敢多问,转身离开了。费袆也跟着他出了帐。他们一走,马谡立刻转到诸葛亮的面前,端起已经冷了的残酒,呷了一口,似有意似无意的说道:“丞相,我觉得魏延父子威胁不小,特别是他那个次子魏霸,年纪虽然不大,却有些心机。魏延莽夫,本来无足轻重,可是有了他相助……”

诸葛亮摆摆手,轻声笑道:“魏霸虽说有些心机,又如何能和幼常相提并论?”

马谡微微一笑:“丞相,我只是提醒丞相注意罢了。既然丞相已经知晓,自然无须我多言。”

“这件事,我恨的是威公不知轻重,居然拿傅兴的安危来要挟魏延,却又被人制住,如果不处置他一下,只怕难平众愤。我让文伟去送他,便有这个意思在里面,文伟机敏,想必会处理得很好。至于魏延那里,我一时却找不出合适的人选来。幼常,你可有什么建议?”

马谡笑了起来:“丞相,你既然心中有了人选,又何必说这样的话?”

诸葛亮哈哈大笑:“知我者,幼常也。”

马谡一仰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拿起酒勺,从酒瓮里舀了两勺酒,先给诸葛亮添满,再给自己续上,这才接着说道:“我明日便去和魏延父子详谈一番,愿以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他们全力支持丞相的大业便是。”

“有幼常出马,我无忧矣。”诸葛亮笑着,举起酒杯和马谡碰了一下,又对诸葛乔说道:“伯松,当以幼常为榜样,努力进步,为父分忧。”

诸葛乔双手举起酒杯,展颜笑道:“父亲放心,明日我便与幼常叔一起去拜会魏家父子。他去说动魏延,我便去会会这个魏霸。”

……

魏霸父子回到大营,因为傅兴重伤,这酒席自然也就谈不起来了。魏风立刻安排人给傅兴疗伤,忙活了好一阵,总算把傅兴的伤口处理妥当了。刘琰下手真狠,不仅打断了傅兴的两条腿,还打断了几根肋骨,如果将他放在辎重营不进行救治,最多到明天,他就会伤重而死。

坐在被包成了棕子的傅兴身边,魏霸既感激,又惭愧。“没想到刘琰这么穷凶恶极,当时便应该请你过营一叙的。”

傅兴却淡淡的笑了笑:“这事也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我自己大意了。我早该想到他是个做事不经脑子的蠢人,该小心一些才是。只是连累贤父子,实在是过意不去。”

“唉,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件事是因我而起的。”魏霸郑重的说道:“你放心好了,就在我们营里养伤吧,其他的事,自有我父子来处理。对了,就是这个……叫彭小玉的姑娘来通知我们的,她才是你真正的救命恩人,你要谢,就谢她吧。彭姑娘……”

彭小玉连忙走了过来:“少将军有什么吩咐?”

“嗯,你既然无处可去,这两天也就在我们营中吧。你在辎重营呆了几年,想必护理伤员也是内行,傅兄的伤重,还要请你多费心。”

彭小玉抿唇笑道:“少将军放心,我会用心照顾傅都尉的。在辎重营这些年,我护理伤员的本事可是最好的,少了我,辎重营里的医匠们一定会觉得可惜。”

想起刚才杨仪犹豫的神情,魏霸这才释然,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原来这姑娘虽然长得丑,却是个技术人才,难怪杨仪不情不愿呢。

“不管怎么说,今天的事多亏你了。大恩不言谢,等有机会,我一定派人送姑娘回乡,与家人团聚。”

“多谢少将军。”

他们正说着,魏武端着一大碗羊肉走了进来,一进帐,浓郁的羊肉香味就冲淡了满帐的药味。魏武鼓着腮帮子,大快朵颐,一手还拿着一根粗大的羊腿骨,看了一眼,便走到傅兴面前:“傅兄,我请你吃羊肉。羊肉大补,正适合养伤呢。”

傅兴笑道:“多谢小兄弟了。”

彭小玉连忙接过羊肉,小心的挑起一块,吹了吹,送到傅兴的嘴里。傅兴张开嘴接了,慢慢的嚼着。

“嘿嘿,我可不小了。”魏武挺起胸脯,用油腻腻的手在胸口捶了两下,咚咚作响:“再过一年,我就十五了,到时候就可以和阿爹、兄长一起上阵杀敌。傅兄,我们较量较量?”

魏霸扯了他一下:“亏你好意思,要和一个伤员较量武艺,要比武,找大兄去,要不找阿爹也行。”

“嘿嘿,我的意思是说等傅兄伤好了,伤好了再较量,可不是现在。”魏武一瞪眼睛,很傲气的说道:“我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吗?”

“好了,好了,不是不是,你是大英雄。”魏霸没心情和他斗气。

“这还差不多。”魏武心满意足的走了,刚走到门口,又转了回去,讨好的拉着魏霸的袖子:“下次有这么好玩的事,你可千万要想着我啊。唉呀,我刚刚听阿爹和大兄说得那么开心,可是后悔了,早知道这么好玩,我就跟着你们去了。”

魏霸脸一黑,心道你小子真是说话不看地方,傅兴伤得这么重,你就知道好玩?“滚!”魏霸飞起一脚,将魏武踹出了帐篷。

看着魏家兄弟斗嘴,又看看魏霸一脸的不好意思,傅兴笑了笑:“你们兄弟情深,让人好生羡慕。”

“咳咳,你们兄弟也不错啊。”魏霸客气的说道。他知道傅兴还有个兄长叫傅佥,现任左中郎将,随李严驻江州。不过傅佥身为兄长,担负着家族的重任,可能没什么时间和傅兴亲近。看到他们兄弟打闹说笑,傅兴有些羡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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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7章 人善被人欺

前一天闹得满城风雨,直到半夜才睡,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魏霸便觉得有些艰难。无数个偷懒的理由在脑海里盘旋,呱噪如群鸦,想要劝他休息一天,可是最终他还是掀开舒服的被子爬了起来,顺便还踢了魏武那光溜溜的小一脚。

“阿武,起床了。”

“嗯——”魏武抱着被子,翻了个身,连眼睛都不想睁。“我再睡会儿,昨天睡得太迟了。”

“起床,练完武再补觉。”魏霸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折腾着魏武。他也累得睁不开眼睛,可是如果能把魏武也折腾起来,他至少还有个伴,有难同当,心理上平衡一点。

“不行!阿兄,你昨天刚说的,小孩子睡眠不足,影响长身体,你不想我变成侏儒吧?”

“嘿——”魏霸吃了一惊:“你这倒记得清楚啊。”

“嘿嘿,那当然。”魏武将头埋到被子里,坚决不肯起床。魏霸无奈,只得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穿衣服。帐门一掀,彭小玉衣衫不整的走了进来,一面揉着眼睛,一边含含糊糊的说道:“少将军,你起来啦,我给你打水。”

魏霸吓了一跳,他身上只有一条牛鼻裤,这玩意和后世的三角裤差不多,根本遮不住什么,更何况他现在还处于晨勃的状态。而魏武更是丢人,他习惯了裸睡,半个还露在外面呢,让彭小玉看见了算什么。他连忙一手遮住自己的要害,一手帮魏武拉好被子,同时惊慌的叫道:“彭姑娘,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

魏武一动不动,打着鼾声,不过魏霸知道,他肯定没睡着,只是不好意思,这才装睡。

彭小玉不解的看着魏霸,见他这副狼狈的样子,不禁露齿一笑:“少将军,从昨天晚上开始,我是你的侍婢啊。你忘了?唉,我没想到少将军昨天睡得那么迟,今天还会起这么早,请少将军恕罪。”

魏霸哭笑不得的眨眨眼睛:“彭姑娘,我说过,等些日子,我会送你回老家,你不需要给我做婢女。”

彭小玉想了想,又道:“那我也不能在这里白吃白住。再说了,我就是回到家,也不过是做个农妇,能留在镇北将军府做婢女,可比回家种地好多了。”

魏霸哀叹一声,这丑姑娘是赖上我了怎么的?她说的是有道理,不管她们家原本是什么情况,现在都已经败了,她就是回到老家,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做个庶民,以后再嫁个庶民,永远挣扎在最底层,倒不如在镇北将军府做个婢女,至少生活水准要比普通百姓好多了。

可是……我不喜欢啊,要找婢女,也得找环儿那样的漂亮小丫头,哪能找个青面兽啊。可是这些话只能在魏霸的心里呐喊,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特别是当着一个如此苦命的女子。

“那……”魏霸结结巴巴的说道:“那你先出去,等我穿好衣服再进来。”

彭小玉隐约看到魏霸鼓鼓囊囊的,也有些脸红,连忙转身出了帐。魏霸一边手忙脚乱的穿衣服,一边听着外面哗哗的水声,等他从里面出来,彭小玉已经准备好了洗漱用具。敦武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匆匆的赶了过来。

“少主,你今天还要跑步?”敦武问道。

“嗯。”魏霸低下头,用清凉的水用力的搓洗着酸胀的脸,让自己尽快从睡意中清醒过来。敦武不再问了,他知道魏霸的脾气,既然已经起来了,就没有中途而废的道理。而且他也希望魏霸如此,不管最后能不能练成高手,有一副好身体总是好事。

魏霸洗完了脸,在敦武的陪同下,出了大帐,沿着沔水北岸,开始向阳平山方向慢跑。清凉的晨风扑面而来,随着渐渐轻快的步伐,心脏有力的跳动,将一股股热血压向四肢,魏霸感受到了生命的力量,睡意全消,脚步也变得越发轻快。他越跑越快,竟然一路小跑的上了山,直到半山腰才停了下来。

他一边活动着身体,一边看着山脚下的军营,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对敦武说道:“你说我是不是年纪太大了,不能再练武了?”

敦武点点头,又摇摇头。“要想练成高深的武技,那是不太可能了,筋骨已经成型,再练也只能练皮肉,想要深入骸骨经络,锻筋伐骨,那是难上加难。不过,那只是无法修练能力敌百人的高深武技,要想强身健体,练就粗浅功夫,只要不遇上将军那样的高手,自保一时,等待救援,却是没什么问题。”

俗话说,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一个武侠梦,魏霸也不意外。听说自己这辈子没机会成为高手,多少有些遗憾,特别是在父亲和兄弟都是高手的情况下。

“将军的武技究竟高到什么地步?”魏霸一边舒展身体,一边问道。

一提到魏延,敦武的神情中立刻多了几分崇拜。“将军一人,能对付我们魏家武卒一什。”

魏霸吓了一跳,魏家武卒强悍的身体素质,他已经看过了。他更知道,魏家武卒一什可不是十个人这么简单,五人为伍,是一个五人合击小阵,两伍一什,又是一个互相配合的什人阵,其威力远远超过十个单打独斗的武卒。相当于近五十个普通士卒列阵而斗。如果魏延一个人能对付两个五人合击的小阵,这已经超过了魏霸所能想像的境界。以敦武的能力,作为年青一辈中的佼佼者,大概也只能对付一个五人小阵,同时面对一什,他只有抱头鼠窜的下场。

靠,真有这样的高手啊。

魏霸一边咋舌,一边看着远处的军营,突然心中一动:“对了,问你个人,赵云赵子龙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赵老将军是目前跟随先帝入蜀,为数不多的老臣之一。”

“他的武技怎么样?”

敦武摇了摇头:“不知道。”

魏霸大失所望。“不知道?”

“嗯。”敦武笑道:“我没有看过赵老将军出手。不过,我大致能猜得出来。”

“是吗?那说说看。”

“赵老将军是跟着先帝一路征战的老将,他和关侯、张侯几乎同时出道。不过关侯最受先帝器重,先主入蜀,关侯坐镇荆州,襄樊一战,威镇天下,名气是最响的。张侯却是在巴郡击败魏将张郃之后,才真正由斗将晋入名将之列。而赵老将军却一直没有独自领军作战,所以在蜀中名将中,他名声不显。先帝为后中王时,他不过是个翊军将军,还是刚破成都时封拜的,如今也不过是随例拜为镇东将军。他这个镇东将军现在并没有坐镇永安,而是跟随丞相大军,所以从军权上来说,他连我镇北将军都不如,没有开府治事,便是明证。”

魏霸眉头微皱,更是失望,搞了半天赵云现在是镇东将军,只是丞相身边一个跟班,连魏延这个镇北将军都不如啊。

“不过,有时候人的名望和真实的本事并不相符。有名高而才卑的,比如那个刘琰,虽然是后将军,可是他其实什么也不是,就是一个弄臣。也有才高而名卑的,比如当年的黄汉升将军,如果不是定军山一战阵斩了夏侯渊,有谁知道他黄汉升?赵老将军亦在此列。”

“可是赵将军跟随先帝多年,他应该有大把的机会啊。”

敦武神秘莫测的笑了笑,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赵老将军是曾经有大把的机会,可是他把机会都让出去了。将军曾经说过,赵老将军做人,就和他的武艺一样,滴水不漏,全无破绽,可是未免太温和了些,该争的时候不争,总是顾忌太多,白白的放跑了很多机会。”

“这是什么意思?”魏霸大惑不解。

“其实就在几年前,赵老将军有一次上好的机会。”敦武放低了声量,靠得魏霸近了些。“先主东征,本是想用赵老将军为前锋大将的,可是赵老将军不赞成先主东征,惹怒了先主,干脆闲置在成都,根本就没带他去。后来先主大败,证实了他先前的猜想,可是话又说回来,如果他担任了前锋大将,先主也不至于败得那么惨。赵老将军就是谋国重于谋身,是个真正的忠臣,所以一直不得重用。”

“先帝从来不猜忌他,可是从来也不会重用他,因为他的意见经常和先帝相左。虽然最后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先帝是错的。”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年跟着先帝起兵征伐四方的老将中,关侯殒身麦城,张侯死于宵小之手,唯独他能够以不败的战绩,一直活到现在。”

魏霸恍惚有些明白了。敦武的意思是说赵云太过温和,与世无争,又不肯卑颜事人,所以虽有一身好武技,也有用兵之能,却很少有机会独立领兵作战,所以功名不显。与他对比的,就是自己的老爹魏延。魏延能以后进在数年之间一跃成为四镇之一,就是因为他不仅有能力,更有性格,一般人轻易不敢惹他,不敢抢属于他的利益。

俗话说得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赵云就是这种典型。这个世道,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道,善人是无法生存的。看看三分天下的曹、刘备和孙权,哪个不是狠角色?

所以要想生存下去,与人为善是不够的,必要的时候更要善于做个恶人,做个别人不敢惹的恶人。老爹的生存哲学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所以他到处树敌,绝不肯吃一丁点的亏。——————求推荐,求收藏,让老庄再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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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8章 相见欢

好人不长命,祸害三千年,听起来似乎有道理,可是换一个角度想,牛逼哄天的关羽死了,性格粗暴的张飞也死了,不久的将来,把关羽当偶像,处处效仿的魏延成了谋逆,而与人为善的赵云却安然无恙,他是蜀中名将中为数不多的善终的人,这何尝又不是一种胜利?

魏霸暗自感慨着,见远处炊烟四起,营门前的望楼上的火把渐渐熄灭,沉寂了一夜的大营敲响了战鼓,从睡梦中渐渐的醒来,一队队的士卒开始出,他知道新的一天开始了,便和敦武一起向山下跑去。

刚转过一个山坡,迎面看到马家少女一身白色劲装,在一个侍女的陪同下纵马而来,他连忙停在路边,一边原地迈步,一边等她过去。

“吁——”少女缓缓的勒住了缰绳,战马在魏霸面前停了下来,少女打量着脸色泛红的魏霸,脸上生起一抹淡淡的红晕。她咬了咬嘴唇,长长的眼睫毛抖了两下,忽然说道:“早!”

魏霸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笑道:“早!”

少女轻抖马缰,战马侧跨半步,让开了小路。“魏君请。”

魏霸也不客气,点点头笑道:“多谢。”便迈步跑了过去。少女在马上转过身子,看着他脚步轻快的跑下山去,一时有些沉默。她轻提马缰,催着战马向山坡上跑去。在魏霸平时转身的地方停了下来,看着那些野草新鲜的折痕,忽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

魏霸回到大营,彭小玉已经做好了早饭,魏武已经起床了,正捧着一碗羊肉粥,喝得呼呼作响。一看到魏霸,他连忙叫道:“阿兄,快来快来,这羊肉粥可好吃了,彭姑娘煮粥的手艺真是没话说。”

魏霸接过彭小玉递过来的布巾,一边擦汗一边问道:“你刀法练了没有?”

“没呢,我刚起来,闻到这么香的粥,忍不住先吃上两碗。”魏武站了起来,摸着滚圆的肚子,打了个饱嗝,抬起手臂擦了擦嘴。“吃饱了才有力气,我今天可以砍两千刀。”

“去你的吧,吃得这么饱,能练武吗?”魏霸啼笑皆非,将手里的布巾扔给他:“马上都可以娶媳妇了,以后不准再用袖子擦嘴,看你那袖子,就能看出这几天吃的什么。”

“能吗?我怎么看不出来?”魏武翻着大眼,很崇拜的看着魏霸。

魏霸很无语。

“少将军,没事的,我马上帮他洗一下就是了。”彭小玉端过一碗肉粥来,“这是昨天剩下的肉末,我从昨天夜里就放在炉子上炖着,最合适伤员食用。傅都尉的我已经留下了,这是给少将军准备的。对了,敦军侯也有。”

“还有我的?”敦武嗅着粥香,吸了吸鼻子,搓搓手,自己赶到灶旁,装了一碗粥就吃起来。

魏霸喝了一口粥,味道果然不错。羊肉末煮了一夜,已经成了肉糜,与粥混在一起,根本无从分辨,可是那股羊肉的香味却越发的浓烈,让人闻一下就食欲大开。嗯,看来这个送上门的婢女虽然丑一点,手艺却的确没话说。看看那个大釜,估计她不仅准备了傅兴和自己的,连老爹那里应该都有了,这丫头还真想留下来做婢女啊?唉,在生存压力面前,自由算个屁。难怪宝哥哥要赶晴雯走,晴雯宁愿自杀呢。

吃完了粥,魏霸休息了一阵,又在敦武的陪同下练了两式刀法,这才赶到老爹的大帐去。刚到帐门口,他就看到两匹上等的西凉战马,不免有些诧异。蜀中缺马,普通士卒不可能有马骑,士大夫坐车都是以劣马拉车,甚至是牛车。西凉战马是很稀少的,能以西凉战马代步,基本上就相当于后世以车代步,不敢说宝马之类的豪车,至少也是别克一类的高档商务车。魏延身为镇北将军,骑的都是一匹普通战马,忽然间出现两匹这么好的战马,无异于普通小区里突然停了一辆劳斯莱斯,特别惹眼。

拥有最多西凉战马的当然是马家的骑兵营。马家骑兵营虽然只有两三千人,却是蜀汉骑兵中的绝对的精锐,他们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士卒骑的是西凉战马。

难道那姑娘又找上门来了?魏霸一想到白衣少女那张冷冰冰的俏脸,就觉得有些不胜其烦。早知道这女人这么麻烦,当初还是让一步的好。

魏霸好容易才打消了转身就走的念头,硬着头皮进了帐,一看帐中坐着两个人,不由得一愣。

不是白衣少女,而是另一个姓马的:马谡,旁边还坐着诸葛乔。

魏霸还没说话,一脸喜色的魏延先叫了起来:“小子,怎么来得这么迟,让马参军和诸葛都尉好等。快过来,见过马参军、诸葛都尉。”

魏霸一头雾水,从来没有看到老爹对谁这么客气的。他走上前去,拱手施礼。马谡坐着受了礼,微微颌首,算是还了礼。诸葛乔却连忙站了起来,拱手施礼,笑容可掬的说道:“魏兄跑步去了?你的毅力真是令我敬佩啊。看得出来,你这些天辛苦的成果不小,走起路来,可看不出文弱二字,难怪杨参军吃了你的苦头。”

魏霸尴尬不已。诸葛乔爽朗的笑了起来,上前挽着魏霸的肩膀,轻轻的拍了拍:“玩笑,玩笑,请魏兄莫怪。”

魏霸笑了笑,正色道:“杨参军……没事吧?”

“没事没事。”诸葛乔大度的摆摆手:“他被丞相训斥了一顿,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只是落不下面子,不好意思来向将军请罪,委托马参军和我来向将军道个歉。将军宽洪大量,已经允了不再追究,现在就看魏兄是否肯高抬贵手了。”

魏霸瞟了老爹一眼,魏延非常得意,抚着胡须,一本正经的说道:“霸儿,我和杨仪虽然有些冲突,可都是国之大臣,如今丞相要北伐曹魏,兴复汉室,我们岂能因私人意气而影响国家大事?他既然愿道歉,我们也就不用再计较了。”

魏霸暗自鄙视,心道你说得漂亮,下次再动手,只怕比我还要狠。昨天如果是你出手,杨仪说不定会比刘琰还惨。他连忙点头答应:“谨遵父亲吩咐。待会儿我要不要去看看杨参军?”

“这就不用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忙。”魏延一摆手,示意魏霸入座,对马谡示意道:“幼常,我们继续。”

马谡笑道:“好,我们继续。”他重新俯身到魏延的案前,指着案上的地图,开始讲说军事。

魏霸听了一会,原来马谡和诸葛乔今天来,主要是代表诸葛亮来问计的。马谡是诸葛亮身边的亲信,诸葛乔是诸葛亮的儿子,这两人联袂而来,比诸葛亮亲临的份量不差多少。魏延非常激动,觉得丞相太看重自己了,将他的子午谷计划一一道来。

马谡听得很认真,不时的停下来思索一阵,然后又提一些问题,再听魏延的解答。魏延也说得很认真,难得的保持了冷静,没有露出任何不耐烦的情绪。他情绪很高昂,不时的拍拍胸口,表示愿意为丞相前驱,誓死作战,以报先帝简拔之恩,丞相赏识之意。

这个和谐的场景让魏霸有些糊涂,难道我的到来已经影响到了历史,诸葛亮要采用老爹的子午谷计划,突袭长安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历史可就真的大变样了啊。子午谷计划虽然还不够周详,但是诸葛亮是什么人,他是“一生唯谨慎”的诸葛丞相啊。他如果愿意采用这个计划,那至少说明这个计划还是有很大的成功可能性的。

可是子午谷计划先天缺陷是实实在在的,在没有解决这个问题前,这个计划怎么看都无法保证成功率,难道诸葛丞相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魏霸一边听他们讨论,一边暗自揣摩着诸葛亮的想法。不过面对这位后世被神化的智者,他心里惴惴不安。在机械上,他还有些自信,可是再扩大一步,他就没什么信心了,可不敢以为自己能够臆测这位大神的想法。

“这个计划的确是神来之笔,如若可行,将对光复汉室的大业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将军用兵,果然与众不同。”马谡赞道:“不过,这个计划虽然奇妙,却还有些细节问题要解决,我虽然敬佩将军,却不能就此做什么保证,需要汇报丞相,再与诸位将军商量之后才能决定,还请将军见谅。”

魏延哈哈一笑:“这是自然。幼常,我岂是那等师心自用之人?我虽然镇守汉中近十年,可以说对汉中地形最清楚不过,可是毕竟这里是丞相主事,不经丞相决定,我岂敢自以为是?你放心,承蒙丞相看重,我魏延一定唯丞相马首是瞻,决无二话。”

马谡笑容满面,拱手道:“将军赤胆忠心,难道丞相对你信任有加。既然如此,那我这就回去,将将军的计划原原本本的向丞相汇报。将军就静待佳音吧。不过,在丞相做出决定之前,还请将军保密。”

“这还用你说?”魏延责怪的看着马谡:“幼常,你当我是三岁小儿,连这点常识都不懂?”

马谡哈哈大笑,一拍额头,自责道:“是我多虑了。将军用兵多年,哪里还需要我提醒。惭愧惭愧。”

魏延也哈哈大笑,宾主尽欢。————五一小长假过去了,继续开始战斗。这周的成绩很不理想啊,在新书榜上的名次直线下落,快要掉出首页了,求支持,求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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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章 话中有话

马谡起身告辞,魏延站起身,将马谡送到帐外,拱手作别。魏霸自然而然的担当起了送客的任务,陪着马谡和诸葛乔向营外走去。

诸葛乔牵着战马,和魏霸并肩而行,赞道:“先帝真是有识人之明啊。想当年,他力排众议,任命令尊为汉中太守,举座哗然。令尊名望不足,他又特地聚会拜将,考验令尊的方略,这才说服众臣。今日看来,这真是常人难以企求的远见。”

魏霸谦虚了几句:“诸葛兄过奖了。我父亲为了完成先帝的嘱托,不负先帝的赏识,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今丞相进驻汉中,主持大事,先帝的遗愿实现在望,他更是喜不自胜。”

诸葛乔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旁边含笑不语的马谡,继续说道:“陛下慧眼识人,令尊结环以报,君臣相知,诚为佳话。从令尊的事迹可知,这世上从来就不缺人才,缺的只是发现人才的眼睛。”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发现了人才还不够,还要有足够的决心,不受他人的干扰,才能大胆的起用人才。魏兄,你们兄弟几个都是人才,不过,我最看重的还是你,丞相和马参军一直对我说,要我和你多亲近。今天我特地赶来,一方面是想听听令尊的方略,另一方面,却是想见见你,想与你结交。”

魏霸沉吟了一下。经过程安的事,他现在已经渐渐的适应了这些人的说话方式。不管什么话,千万不能只从表面上看,必须深入一层甚至两层,才能发现真正的意义。他虽然不擅长这个,却必须往这个方向努力,否则他以后就很难与这些人周旋。连言外之意都听不懂,还怎么交流?

他把诸葛乔的话从头到尾仔细的想了一想,抓住了两个重点。一是识才,二是用才,而重点显然是用才。先帝提拔老爹,委以重任是过去的事,除了客套之外,没有太大的意义。如果有意义,必然是对当下的局势有所帮助。而当下的情况是什么呢?魏霸心头一动,想到了身边一直没有说话的马谡,顿时明白了。诸葛亮后来派马谡守街亭,也是违众提拔。眼下这件事还没有发生,但是这些人做事哪有临时决定的,肯定是现在就有了想法,只是碍于众人可能的反对,所以要提前做些铺垫。

老爹魏延是军中屈指可数的重将,他又是荆襄人,如果他支持马谡,那诸葛亮重用马谡,就有了理由和底气。诸葛乔刚才的那些话,应该是这个意思。

魏霸抬起头,看了一眼马谡,又看看诸葛乔。诸葛乔一直在看着他的表现,见他眼神如此,嘴角微微挑起一抹会心的笑容。魏霸知道自己猜对了,可是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马谡是个再世赵括啊,这货……不能用啊。

他沉吟了很久,这才强笑道:“诸葛兄过谦了。丞相当世智者,有识人之明,又受先帝托孤之重,如果有人才,他岂能弃之不用?至于我,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实在当不得丞相和马参军的谬赞,我就当作二位对后辈的鼓励了。马参军,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马谡浓眉一挑,颌首笑道:“贤侄,你说这话就太客气了。令尊是我朝名将,镇守一方,你在他身边,还有什么学不到的,何必来考校我?”他滞了一下,观察了一下魏霸的神情,又笑道:“我刚刚还听令尊说,你不赞成他的计划,不知能否说说你的理由?”

魏霸为难的挠挠头,知道老爹刚才肯定是太得瑟了,把父子之间的话都说给马谡听了。唉,你难道不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吗?太相信人,会死得很惨的。

“其实,我不赞成这个计划,是因为这个计划不确定的因素太多,危险性太高。其他的,我也不懂,哪里有什么看法。”魏霸轻描淡写的说了两句,就没有再往下讲。他是半途去的,不知道老爹究竟和马谡说了多少,生怕自己说漏了。马谡等了片刻,见他不肯再说,只当他是谨慎。不过,魏霸的这个判断和他自己的判断正相符,刚才当着魏延的面不好直说,现在听魏延自己的儿子也这么说,他不禁暗自一笑,平添几分自信。

“你这个看法就是非常重要。”说着话,他们已经来到营门外,马谡停下了脚步,郑重的看着魏霸:“令尊这个计划如果能成功,那当然是天大的好事。可是,行军作战,未算胜,先算败,这是兵家常识,所以令尊这个计划虽然有奇功,还需好好斟酌,便在于此。”

魏霸点头道:“参军言之有理。所以我也一直在想怎么才能帮着父亲完善这个计划。”

马谡诧异的看着魏霸,好半天没有吭声。他其实非常不赞成魏延的计划,但是又不能当面让魏延难堪,这才借着魏霸来送他的机会,向魏霸透露一点自己的看法,意思无非是通过魏霸给魏延透个气,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因为在他看来,丞相肯定是不会同意这个计划的,魏延到时候肯定会被泼一盆冷水,有了这个心理准备,或许不会气急败坏,当场发作。

可是魏霸却说,他在想着帮魏延完善这个计划,这分明是说他也赞成这个计划,只是觉得不够完善而已。他究竟是听不出我的意思,还是故意装傻,真的支持这个计划?

马谡一时有些吃不准,他没有说话,只是给诸葛乔递了一个眼色。诸葛乔会意,笑道:“魏兄也赞成这个计划?”

正如马谡所猜想的那样,魏霸其实已经听出了马谡的意思,但是他的看法和马谡他们并不完全一样。在他看来,这个计划也许风险很大,可要是能实现,收获却也将非常可观。蜀汉占领关中,就等于刘邦当年击败三秦,有了争衡天下的基础。如果按照历史上诸葛亮出岐山的老路,不管他仗打得怎么样,都不怎么可能赢了。

这是唯一的机会,失去了,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所以,他说要完善这个计划,而不是否定这个计划。

“正如参军所言,行军作战,总要再三斟酌。可是同样的道理,行军作战,怎么可能没有风险?安步当车,百战百胜,那大概只有神话吧。既然如此,我们应该做的,就是想办法降低风险,增加成功的可能性,而不是简单的否决这个计划。参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马谡抚着胡须沉吟片刻,目光一闪,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魏霸的肩膀:“好小子,令尊倒是看走了眼。我看你可一点也不怯懦,相反是少年老成。听你这番话,哪像一个未弱冠的少年,考虑得竟比我们这些长辈还要远一层。还是丞相有眼光啊,他说你是人才,我还有些不信,现在却是信了。丞相果真非常人也。”

魏霸被他夸得不好意思,连连摇头。

马谡又转向诸葛乔道:“伯松,丞相真是爱护你啊,你看,给你找了这么好的一个良伴。如果能与这样的少年贤才朝夕相处,你将来的收益定然不小。伯松,当珍惜之。”

诸葛乔笑道:“正当如此,我以后一定要来常与魏兄盘桓,还请魏兄不要嫌我烦。”

“岂敢岂敢。”魏霸明知这两人是在客套,还是觉得有些承受不起。他们又客套了几句,马谡和诸葛乔上马,与魏霸挥手告别。

魏霸站在营门口,一直等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远处,这才转身回营。他注意到营门口那些当值的士卒看向他的眼光明显变得不一样了。以前的事,他没印象,可是最近这些天的事情他还是清楚的。他每天早上出去跑步,这些士卒看他的眼神夹杂着怜悯和欣赏,都是以一个强者看弱者的姿态,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了敬重和惶恐。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马谡夸了我几句?魏霸摇摇头,淡然一笑。他虽然对这些士卒的看法不以为然,可是能被马谡这么当面夸几句,多少还是有些飘飘然,哪怕明知道这些话是客套居多,诚意欠奉。回到帐中,老爹已经去练兵了,他想和老爹汇报一下都没机会,只好坐下翻看那些文书,继续自己每日的既定功课,帮着老爹处理一些文字,然后就是看来往的公文,希望从那些公文里细细品味时局。

公文,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抑或是以后,就如历史一般,只会写一些事实,却不会多写事实之后的各种较量。甚至连这些事实也未必全是真相,只是当权者想让你看到的。从这一点上来说,当代不作史是有道理的,只有后代人,没有了对当年时局的忌讳,又能全盘的参考官方秘藏的档案,才能对当时的真相做进一步的梳理,相对全面公正的进行记载。

所以看公文,如果没有一双慧眼,是看不出太多的真相的。魏延一直不肯给魏霸解释关羽败亡的真正原因,而是要他去看公文,倒不完全是不敢说,而是希望魏霸能培养出这种透过现象看本质的能力。魏延本人读书不多,长子魏风也和他很像,魏武明显又是个武夫,要想在文事上有所长进,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魏霸身上。————求支持,求推荐,求收藏!

武动乾坤

第040章 调戏

可惜魏霸虽然识字多一点,在这方面却并没有什么优势可言,要他从那些简洁而冠冕堂皇的公文中看出隐藏的真相,可是一个不小的挑战,远比发明铁臿或者算盘之类的难多了。

魏霸在帐里坐了半天,把最近几个月往来的公文细细的看过,又按照时间顺序写了一个事件摘要,可还没是没能看出什么问题。从去年年底开始,大量来往的公文说的都是丞相即将进驻汉中,要汉中太守魏延加大垦田力度,尽可能减轻大军从成都运粮的压力。除此之外,就是要他准备扎营的地点以及各种物资,包括辎重营需要的铁、木炭等,这些应该是打造武器盔甲用的,昨天魏霸去辎重营的时候,就听到了打铁特有的敲击声。

刨去这一大堆的物资清单,魏霸没有看出多少与朝政有关的信息。他觉得有些头晕脑胀,肩酸背痛,便站起身来,收拾好公文,将那张清单往怀里一塞,站起身,扭扭脖子,扭扭,做了一个健康,这才浑身轻松的出了帐。

阳光照在帐外当值的甲士身上,明晃晃的让人睁不开眼睛。魏霸眯了眯眼睛,适应了一下帐外的阳光,发现已经中午了。一想到此,肚子便适时的叫了起来。他拍了拍肚子,向自己的帐篷走去。

走到帐篷门口,他没有先进自己的帐篷,而是去了傅兴的帐篷。一进门,他就闻到了一股混杂在药味中的粥香,还有呼呼啦啦的喝粥声。定睛一看,青面兽小婢女彭小玉正细心的喂傅兴吃粥,而魏武正捧着一个像盆子似的大木碗蹲在一旁,将脸埋在粥碗里,吃得正香。

魏霸有些诧异:“阿武,你怎么没跟在阿爹身边,这么早就溜回来了?”

魏武抬起头,鼻尖上有几颗米粒,还没等魏霸提醒他,只见他舌头一卷,就将鼻尖舔得干干净净,吓了魏霸一跳,这小子还有这样的本事,一般人可没这绝招啊?

魏武站了起来,摸着滚圆的肚皮,打了个饱嗝:“呃——我今天没跟着阿爹,我上午一直在练刀来着,两千刀,一刀不少,那些伙夫都说……呃——这个月的柴都砍好了。”

“你是练刀还是砍柴?”

“练刀就是……呃——砍柴。”魏武习惯性的又用袖子去擦嘴,一看到魏霸的眼神,这才讪讪的放下手臂,从彭小玉手中接过布巾胡乱的擦了两下,“我们魏家的刀法就是砍柴刀法,杀人如砍柴。”

魏霸以前身体弱,没练过武,不知道魏武说得对错,也不敢问,生怕露出马脚。他看看魏武手中那个舔得干干净净的木碗,担心的问道:“你吃这么多,不会把我的也吃了吧?”

“哪能呢。呃——小玉煮了很多。”魏武满意的拍着肚子:“嗯,今天好像是吃得有点多,我得出去走两步,消消食,阿兄,你陪我去不?”

“你消食,我还饿着呢,空着肚子陪你去散步,你打嗝,我肠鸣?”魏霸眼睛一瞪,魏武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憨笑道:“那你吃吧,我自个儿去。”

魏武出了帐,魏霸自己去盛粥,彭小玉刚要过来侍候,他摆了摆手,说道:“你别管我,照顾好傅都尉就行了,我有手有脚的,自己来就成。这个臭小子,有好吃的,就把兄长扔到脑壳后面了,也不知道叫我一声。”

傅兴吃完了,正好接上魏霸的话:“魏兄,你这可冤枉你弟弟了。他等了好久,你一直不回来,他才先吃的。对了,你今天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之前马参军和诸葛校尉来了,说了一阵子话,耽误了一些时间。”魏霸捧了粥碗,踱到傅兴旁,彭小玉递过一张胡床来,他一坐下,看看傅兴还有些苍白,却很平静的脸,笑道:“好些了没有?”

“好多了,你们魏家的伤药果然不错。”傅兴淡淡的笑道:“只是麻烦了彭姑娘,我有些过意不去。”

“没事没事。”魏霸挥挥手中的筷子,一副大包大揽的架势。“你是为了帮我才受的伤,这些都是我该做的。我最近事儿有些多,彭姑娘既然愿意在我身边做婢子,她来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话虽如此,我还是过意不去。”傅兴有些黯然,“这次跟着丞相来到汉中,本来是想立些功劳,没曾想刚到汉中就……”

魏霸愣了一下,连忙安慰道:“你别急,赶得上。伤筋动骨一百天,三个月后,你照样活蹦乱跳,一点也不耽误立功。”

“三个月,只怕丞相都到长安了。”

“哪有那么快。”魏霸脱口而出,心想丞相也许这辈子都到不了长安。

“魏兄何以如此肯定?”傅兴诧异的看着魏霸。魏霸愣了一下,这才发觉自己嘴快了。他眼珠一转,笑道:“要到长安,先得翻越巍巍南山,仅是翻山越岭,就得一个月,在这之前的准备至少也得两三个月,三个月之内,哪能到达长安?”

“是吗?那可太好了。”傅兴如释重负,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对,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魏霸大笑:“没关系,什么意思都无所谓,反正这里又没有外人。我知道,兵贵神速,不过那只适合于小部队,像丞相这样十万大军想要实施突袭,那是不怎么可能的。”

“这倒也是。”傅兴附和道:“如果我猜得不错,那么曹魏很快就会知道丞相大军进驻汉中的事。”

魏霸愣了一下,笑声嘎然而止:“有这么快?”

“当然,虽说我大汉最近一直闭关息民,没和曹魏有任何军事冲突,可是双方都互相提防着呢。曹魏肯定有探子在成都,丞相去年在成都征兵,动静很大,他们岂能不知。”

魏霸想了想,不禁暗自惭愧。对啊,十万大军入驻汉中,这么大的动静,曹魏怎么可能一点也不知道。不过这样一来,那曹魏有了准备,岂不是老爹的突袭计划更不靠谱了。别的不说,只要在长安加强防守,那老爹就是出了子午谷,也肯定拿不下长安啊。

莫非丞相和马谡他们不赞成老爹的计划就是这个原因。

“魏兄,你怎么了?”

魏霸一惊,掩饰的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如果曹魏有了准备,我军只能强攻汉中,那可不太容易,必是一场恶战。”

“谁说不是呢。”傅兴也叹了一声。

魏霸心中一动,试探的问道:“傅兄,听说丞相的大军中有很多是未经大战的新兵,可有此事?”

傅兴点点头:“确有此事。先主入蜀之后,几次大战,损失的老兵很多,特别是东征那一次,精锐损失殆尽,丞相率领的人马,除了一些蛮夷兵之外,大多是刚征募的新兵。”

“既然是新兵,那现在攻魏是不是有些仓促了?为什么不等练好了兵再行动?”

傅兴舔了舔嘴唇,眼神避开了魏霸的注视,看着青黑色的帐底,半天才强笑道:“这些事,我一个小小的都尉哪里能知道。令尊官职镇北将军,自然知道内情,你为什么不问他?”

魏霸笑笑,没有再问,低下头喝粥。傅兴的神情告诉他,傅兴显然知道些什么,但是他不能对他讲,这里面也许涉及到什么朝堂之上的隐私或斗争什么的,大家心中有数,却不能宣之于口。这无关交情,这是官场上的潜规则。看不懂的人没资格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

傅兴仰面出神,魏霸埋头喝粥,谁也不说话,大帐里只有魏霸喝粥的声音,和彭小玉搓洗布巾的哗哗水声,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魏霸喝完了粥,又陪着傅兴说了几句没什么营养的闲话,这才起身告辞。魏霸出了帐,暖洋洋的太阳晒在身上,忽然有些困意。他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

彭小玉端着水盆从帐里走了出来,将脏水倒在一旁,正好看到他微蹙的双眉。她犹豫了一下,抿了抿嘴唇,鼓起勇气说道:“少将军,我听说汉中太守府的主簿程安是南郑大族,虽谈不上什么累世官宦,可也是经验老到的前辈。少将军如果有什么不解,为什么不去请教他?”

魏霸一愣,不禁一拍额头,笑道:“你看我,居然把这么好的一个老师给忘了。多亏你提醒,我这就去看看程老先生。”他走了两步,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折回来问道:“你怎么知道程老先生?”

彭小玉低下头,怯怯的说道:“汉中四姓,赵李程张,程家位列第三,婢子虽然孤陋寡闻,却也听说过。”

魏霸应了一声,刚准备走,忽然觉得有些刺耳,转过身来盯着彭小玉的眼睛。“嘿——我说彭姑娘,你这是拐着弯子骂我孤陋寡闻啊。”

彭小玉慌了手脚,连连摇头:“少将军误会了,少将军误会了。婢子可没这个意思。”

“哼哼,我看你分明有。”魏霸做出一副穷凶恶极的样子,叉着腰,抖着肩,连声冷笑:“我说彭姑娘,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魏家对下人管教很严的,你想必不知道,我刚刚在南郑的庄园里把一个大管事的打得皮开肉绽,他现在还没能起床呢。你要做我的婢女,难保不会如此,为你的安全计,我还是早点送你回家吧。”

魏霸一边说一边瞟向了彭小玉瘦削的臀部。她在辎重营几年显然吃了不少苦,根本看不出这个年龄的少女应有的丰腴,看得魏霸一阵心酸,那点儿半真半假的邪气也淡了许多。彭小玉却被吓得脸色发白,不敢再看魏霸,低着头,说了一声:“我去看看傅都尉。”转身便进了帐。

看着彭小玉慌乱的背影,魏霸摸摸下巴,觉得有些无趣,调戏一个丑丫头有什么意思。他自我解嘲的笑了一声,转身去找程安,可是一个念头却在他的脑海里盘桓不去。

这丫头上不会也有青斑吧?

武动乾坤

第041章 初窥门径

程安正在忙碌,看到魏霸来看他,一时有些诧异,听了魏霸的来意,他放下手中的笔,直起腰,捏起空心拳头轻轻的敲着,沉吟半晌,笑道:“我程家哪里敢称什么汉中四姓,少将军别听那小姑娘信口开河。”

“老先生谦虚了。”魏霸道:“还请老先生指教。”

程安摆摆手,示意人给魏霸拿来了坐席,请魏霸入座,又送上水酒。魏霸不习惯把酒当水喝,哪怕这些酒的度数很低,便要了一些水。等一切就绪,侍者退了出去,程安才不紧不慢的开了口。

“少将军,其实权谋听起来很高深,说起来却很简单。权者,衡者,无非是比较利害得失,趋利避害,防患于未然而已。当然了,这里面手段的高下,就看各人的心智如何了。就拿最简单的事情打个比喻吧。面对一只羊,狼可以很凶恶,为所欲为。可是这时候如果来了一头虎,那只狼会怎么办?”

“当然是逃之夭夭。”

“对了,为什么要逃呢?原因很简单,狼知道自己不是虎的对手,逃走固然会失去一顿美餐,留下来,不仅吃不到羊,还有可能成为虎的猎物。与死亡相比,失去性命更可怕,所以狼才会逃走。”

程安不动声色的看着魏霸:“其实打斗并没有发生,但是狼却看出了双方实力的高下,提前选择了逃避的决定,所以它保住了性命,这个决定并不难做。可如果来的是一头乳虎,远没有成年的虎那么强大,狼看起来还有几分获胜的希望时,这时候它怎么做,就非常有学问了。”

魏霸沉吟良久,这才微微颌首:“老先生言之有理,准确的判断对手的实力,的确是一门学问。”

“然也。”程安大笑,重新拿起笔,摊开一份账簿:“少将军已经初窥门径,老朽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魏霸没有吭声。他知道程安不是没什么可以教他的,他是不想教他,至少是不想轻易的教他。也许程安还在想看他的表现,决定他是不是值得教,也许是不想在这个漩涡里涉入太深,这才明哲保身。在汉中,魏家是外来的强龙,而程家却是地头蛇。魏家随时可以走,程家却要一代代的生存下去,他们不会贸然的把自己和上司绑在一起,特别老爹魏延还是那副德性。

“多谢先生。”魏霸起身,又拜了一拜,这才起身离开。出了帐,带着敦武等人走了。程安拈着笔,一笔一划的写着公文,不时的拿过算盘拨弄几下。过了好一会,书吏赵素走了进来,笑道:“程公,魏霸走了。”

程安应了一声,连头都没抬。

赵素和程安熟稔,也不自外,坐在魏霸刚才的位置上,端起魏霸喝地的水杯闻了闻,奇道:“这小子喝的居然是水?”

“他不喜欢喝酒。”程安抬起头,瞟了赵素一眼:“怎么,按捺不住了?”

赵素叹了口气:“不是我按捺不住。程公你也是知道的,我对这些事根本不感兴趣。可是我们家的老爷子有些不高兴。丞相到汉中这么久,连派个人去问候一下的虚仪都没做,实在太令人失望了。”

程安哼了一声:“看来你家老爷子也是静极思动了。”

“又岂是我家老爷子,其他几家也差不多,一个个一本正经的在家坐着,不肯主动来请见,却又天天盼着丞相去请他们,盼得老眼昏花,眼屎都平白多了不少。”赵素一边说,一边咂着嘴,神情夸张。

程安忍俊不禁。“你就这么说你家老爷子,不怕他用拐杖敲断你的腿?”

“我又没说错,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程安沉吟片刻,放下手中的笔,双手交叉握在一起。“依我看,你还是劝你家老爷子死了这条心吧。”

“为什么?”赵素诧异的问道:“丞相打定主意,不肯让我们益州人出头了?益州可是益州人的益州,不是荆襄人的益州。”

“丞相啊,可不是简单的人物。他的手段……嘿嘿,又岂止是对我益州人狠辣,对荆襄人也不肯假以颜色呢,廖立已经被废了,李严也离开了永安,看似重用,实际是猛虎离山,只是他自己尚未得知罢了。至于益州人,你看看朝中那几位,有几个手里有实权的?就连杨季休也不过如是,你们还想出头?”

赵素眉头一皱,嘻皮笑脸的神情一扫而空,变得严肃起来。他想了片刻,忽然惊道:“那程公的意思是……魏家父子?”

“他们?”程安轻蔑的摇摇头:“朽木不可雕,粪土之墙不可杇,离他们远一点,免得惹火烧身。”

“那程公你还和魏霸来往得这么密切?”赵素又笑了起来。

“不是我找他,是他找我。”程安眉头一皱,若有所思:“他身边来了个婢女,居然知道我们汉中四姓,颇有些怪异。赵素,你有空去问问看,这个婢女是什么来头。”

赵素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

……

魏霸回到了大帐,魏延正坐在帐中,一脸是汗,却没有解甲,只是摘下头盔,用布巾擦了擦。前一世当兵的辛苦,都用衣服上积满了汗碱来形容,和这一世的军人比起来,那可就小巫见大巫了。普通士卒穿皮甲或者札甲,那还稍好一些,像魏延这样的将军穿的是细鳞铁甲,看起来威风,实际上非常遭罪。铁甲近二十公斤重不说,里面为了防止磨破皮肤,还要穿上厚厚的战袄。冬天也就罢了,到了夏天,全副武装的练可不是好受的。

“去哪儿了?”

魏霸连忙走上前,从亲卫的手中接过布巾,在水盆里洗了洗,帮魏延擦脖子里面的汗。“我刚刚回去看傅兴,然后又去辎重营,看了看程先生。”

“哦。”魏延应了一声,又道:“你上午送马谡和诸葛乔,后来又说了些什么?”

魏霸想了想,把他们说的话大概的说了一遍,最后说道:“阿爹,我看马参军在丞相面前的地位与众不同,将来丞相出兵,也许会让他独领一军。”

魏延眉头一挑,笑道:“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马谡的兄长马良当年和丞相就是莫逆之交,亲如兄弟。马良为国捐躯,丞相善待马谡,那是应当的,何况马谡不仅出身襄阳马家,名望甚高,而且有真才实学,远非那些小吏可比。丞相倚重他,也就更自然了。但是,要说丞相会让他独领一军,则根本不可能。马谡才器过人不假,可他从来没有领过兵,跟在丞相后面参参军事,那自是无妨,怎么可能突然间让他独领一军?正如你所说,丞相是个谨慎的人,他不会做出这么冒失的事的。”

魏霸无话可说,老爹简直自信得没边了。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讲,诸葛亮用马谡这件事的确也不怎么靠谱,在历史上颇招人诟病,有点正常思维的人都不会赞同。老爹现在这么说,也算不上什么荒谬,最多只能证明诸葛亮后来做这个决定是多么的不明智。

“那个……我听马参军的意思,他好像对阿爹的计划……有些担忧。”魏霸斟字酌句的说道:“他担心风险太大,丞相可能不会同意。”

魏延嗤了一声,不以为然:“又来了,是你自己这么想的吧,何必托马谡的名头。”他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重新戴上头盔,系好系带,大步向外走去。走到帐门口,他又停住了,转过身对魏霸说道:“子午谷计划是机密,千万不能泄露出去,否则我唯你是问。明白了?”

魏霸吃了一惊,连忙说道:“阿爹,我怎么会泄密。”

魏延点点头,转身刚要走。魏霸忽然想到了傅兴说过的事,连忙追上去说道:“阿爹,丞相大概什么时候出兵?时间拖得久了,只怕曹魏会有所戒备,到时候风险更大。”

魏延眉心微蹙,不自然的叹了一口气:“丞相……谨慎,还要准备一段时间,依我看,最快也要到秋收以后了。曹魏……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是书生啊。”他拍拍魏霸的肩膀:“准备时间长一点也好,可以准备得充足一点嘛。你不要闲着,多熟悉公文。大战在即,要筹备的事情多,你刚刚好一些,也不要太累了。”

魏霸心头一暖,点头答应。魏延转身大步走了。魏霸回到案前,收拾了一下案几,一会儿为老爹的性格担忧,一会儿又对程安云山雾罩的话感到不解。他隐约能明白程安的意思,无非是认清对手,不要鲁莽冲动的意思。那魏家的对手是谁?杨仪,还是诸葛丞相?程安上次特意提到廖立,究竟有什么用意?

魏霸一边埋怨程安不肯好好说话,一边按照新思路重新回忆有关廖立被贬的公文。他也知道,这件事虽然难以捉摸,终究还是要靠自己去捉摸,别人可以提供建议,却不能代替你做决定,将命运交到别人手上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求推荐,求收藏啊。

武动乾坤

第042章 这个丫头不简单

夜深人静,魏霸合上公文,拍了拍张得大大的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站起身,双手掐腰,刚摆了一下腰,帐门一掀,彭小玉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少将军,洗个脸,休息……”

魏霸正撅着腚,歪着脖子,动作怪异,神情诡异,彭小玉看个正着,吃惊的张大了嘴巴:“少将军,你这是……”

“活动一下,没什么。”魏霸尴尬的笑笑,胡乱做了两下便收功,用热水洗了脸,又看到旁边一碗热气腾腾的粥,不禁有些奇怪:“这时候吃粥干什么?”

“少将军还要看书,不吃点粥怎么行?”彭小玉诧异的问道。

魏霸更诧异:“谁说我还要看书?我要睡觉了。”

彭小玉看看案上还有一半没有动的公文,期期的说道:“少将军……要休息啦?”

“当然。”魏霸理所当然的说道:“革命不是一天就能成功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保重怎么行。做不完的事,可以明天再做,觉却是必须要睡的。”

“可是……哦,我以为少将军还要熬夜呢。”彭小玉撅着嘴,有些失望的说道:“我听人说,丞相就这是如此勤政,经常熬夜。”

“所以他死得早。”魏霸脱口而出,“他如果能注意身体,多活几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诸葛亮现在还没死呢,自己这话是不是有些咒他死的意思?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这可不是一件好事。他眼珠一转,又说道:“才能做出更大的贡献,辅佐陛下一统天下呢。”

彭小玉抿嘴一笑,端着水和粥刚要走。魏霸一把拉住了她,端过粥碗,风卷残云般喝得精光,这才一抹嘴,将碗扔给彭小玉,挥挥手道:“好了,给我准备洗脚水,我要烫个脚,睡觉。”

彭小玉目瞪口呆:“少将军,你既然要睡觉了,为什么还喝这么多粥。”

“马无夜草不肥,少将军我这么瘦弱,当然要多吃点。”魏霸前世吃惯了夜宵,因此年纪轻轻就有发福之苦,每次吃完之后都赌咒发誓下次要注意,可是下一次总是照旧。这一世,他其实已经戒了这个不好的习惯,只是现在晚饭都吃得太早,如果不吃一点再休息,身体实在吃不消。前些日子是没人给他弄夜宵,也只能忍忍,现在既然有人已经准备好了,不吃岂不是浪费。

彭小玉无语,只得端了托盘出去,又给魏霸打来了洗脚水。魏霸卷起裤腿,将已经有些发木的脚伸进微烫的热水中,血脉一下子苏醒了过来,舒服得他呻吟了一声:“真舒服,真他妈的舒服。”

彭小玉看着他,掩嘴笑道:“少将军真是容易满足,洗个脚也能享受至此么?”

“当然,人贵知足嘛。”魏霸笑道:“当然了,如果有个漂亮姑娘按摩一下,那就更舒服了。”

彭小玉脸一红:“那真是可惜了。婢子既不漂亮,也不会什么按摩。”

魏霸收了笑容,一本正经的说道:“人生事,十有八九不如意。你虽然不够漂亮,可是按摩却不难。你要知道,人的第二心脏便在脚上,俗话说得好,睡前泡泡脚,无病无灾活到老……”

生前享受过无数次漂亮姑娘足疗服务的魏霸舌灿乱花,将足疗的好处说得天花乱坠,一个劲的忽悠彭小玉。彭小玉听得将信将疑,虽有些不自然,可是见魏霸这么希望她给他洗脚,也只得勉为其难,跪在魏霸面前,笨拙的给魏霸揉搓脚底。

彭小玉的技术虽然烂得一塌糊涂,可是看着一个青春少女给自己洗脚,低着头,一头青丝偏在一旁,落出修长白晳的脖颈,又看不到她脸上的那块让人反胃的大青斑,大可以将其想象成前世千娇百媚的足浴女郎,魏霸的心里就有一种腐朽的兴奋。他一边指导着彭小玉洗脚,一边大讲足浴的好处,忽然心中一动,说道:“这个洗脚盆还是小了些,最好能把小腿都漫进去才叫舒服。明天记得提醒我,我要做一个真正的足浴盆。”

彭小玉弯着腰给魏霸洗脚,时间一长,腰背便酸痛难忍,听了魏霸这犹不知足的话,她抬起手臂,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少将军,你这样的话最好不要在傅都尉跟前说,他现在可是连脚都洗不了呢,更别提什么足浴了。”

魏霸语滞,过了片刻,他抬手轻轻打了自己一个耳朵,说道:“多亏你提醒,要不然,明天又得说错话。”

听得“啪”的一声轻响,彭小玉诧异不已,她看着魏霸后悔的神情,结结巴巴的说道:“少将军,我……我是开玩笑的,少将军不必如此自责。”

“不,这与你无关,是我自己太得意忘形了。”魏霸一边看着彭小玉将自己的脚抱在怀里擦干,感到着脚心不时触到的那抹柔软而心猿意马,一边思考着怎么帮傅兴解决点实际问题。傅兴的腿断了,整天卧在帐篷里肯定闷得慌,时间长了,心情肯定不好。别到最后腿是好了,精神却抑郁了。

想了片刻,魏霸忽然灵机一动。对了,明天给他做个轮椅,让人推着他出来散散心,一定不错。

一念及此,他立刻兴奋起来,连袜子都来不及穿,顺手扯过一张纸,便开始设计轮椅的草图。汉代造车业很发达,轴承、轴瓦之类的零件都不需要他费心,他只要设计一个轮椅的外形就可以了。时间不长,草图就画好了。

“少将军,这是……你说的足浴桶?”彭小玉探头看了一眼,不解的问道。

魏霸扑哧一声笑了,“这不是足浴桶,这是给傅兴设计的轮椅车。以后啊,就让傅兴坐在上面,你推着他到处逛逛,舍得他闷得慌。你如果有事,他也可以自己走。”

彭小玉看看轮椅草图,又看看一脸得意的魏霸,欲言又止。魏霸见了,有些奇怪:“你想说什么?是不是想夸我几句,却又不好意思,怕我说你是想讨好我?”

彭小玉脸上的神情更加怪异,她想了想,摇头道:“少将军,婢子有句不怎么入耳的话,想对少将军说,不知……”

“没事,你说吧,入耳就听,不入耳就不听,有什么大不了的。”

彭小玉目光一闪,咬咬嘴唇,下定了决心。“少将军,你之前做的铁臿也好,现在做的轮椅车也罢,都是很巧妙的物件,如果是在普通人家,你也许能靠这个谋生。可是你现在是镇北将军之子,你不需要靠这个谋生,你要考虑的是更重要的事。把精力浪费在这些事情上,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

“更重要的事?”魏霸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珠一转,反问道:“你说的是什么事?”

“比如这些公文。”彭小玉指了指那堆还没有动的公文:“……还有魏家的前程,和少将军你自己的将来。”

魏霸掩饰的哈哈一笑:“我的父亲还健在,看起来比我还结实,我的兄长也已经成年了,魏家的前程,有他们心就行了。我是个庶子,身体又不好,能有什么用?这么多心,不如多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尽情享受当下美好的生活才是正理。再说了,我父亲身为镇北将军,深受丞相器重,魏家前途一片光明,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然。”彭小玉眉头微蹙,沉吟片刻,淡淡的说道:“少将军岂不闻居安思危四个字,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魏家现在看起来安然无恙,并不代表以后也能长保富贵。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如果不早做提防,等祸事来了,又如何应付?”

魏霸笑了一声,刚准备再说几句废话搪塞过去,却又觉得这个小婢女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他想了想,重新打量了彭小玉片刻,不动声色的笑道:“看不出你的见识还真不小,之前还真是小看了你。”

彭小玉低下头,将擦脚布在水盆里用力搓了两下,过了片刻,才惨然笑道:“少将军别忘了,我并不是普通庶民,我是辎重营的官奴婢。辎重营里的官奴婢有很多曾经是锦衣玉食的大户人家子弟,这些人虽说纨绔不少,却也不乏有些见识的,听得多了,便也知道得多一些。”

“辎重营里,都有哪些人的家属?有没有廖立的家人?”

“廖立?”彭小玉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没有,我在辎重营没听说过有廖立的家人。怎么,他也出事了?”

魏霸点点头,嘴角挑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你说也,是不是因为你们彭家‘也’是如此?”

彭小玉倒吸一口凉气,被热水薰得有些泛红的脸顿时煞白,她惊恐的看着魏霸:“少将军,你……”

魏霸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彭小玉被他看得心虚,拧着洗脚布,慢慢的低下了头。过了很久,她才放下洗脚步,又放下挽起的袖子,恭恭敬敬地拜伏在魏霸面前,泪水夺眶而出,吞声道:“少将军明鉴,我是广汉彭家的人,我是彭羕的女儿。”

武动乾坤

第043章 麻烦上门

魏霸眉头一挑,他知道彭羕这个名字。彭羕案发生于刘备入蜀之后不久,涉案人又是得到刘备重用的益州人才代表彭羕和刚刚归顺的西凉系代表马超。彭羕被杀,一方面让刘备与益州人刚刚有所改善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另一方面也让马超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之后一直深居简出,位尊而权轻,直到郁郁辞世。

没想到这个一脸青斑的丫头居然是彭羕的女儿,这可是个大祸害啊。

“你宁愿留在镇北将军府做婢女,也不肯回老家去,是故意的吧?”魏霸沉下了脸,太阳“呯呯”的跳个不停。没想到和刘钰那个油头粉面的家伙干了一架,居然惹出这么多事来,最后居然还牵涉到了彭羕的女儿。他这才感觉到他向诸葛亮讨要彭小玉时杨仪的表情怪异,大概不是因为彭小玉照顾人的技术好,而是因为她的身份敏感。

“是的。”彭小玉伏在地上,轻声抽泣着。“婢子三岁时成为官奴婢,如今已经十六岁,到了出配给战士为妻的年龄,可是婢子长得太丑,肯定配不上一个好人家,就是做官伎也不够资格,最好的结局就是做官奴婢至死,如果命运不济,说不定会成为营妓,任由那些粗鲁汉子糟蹋几年,然后不知道死在哪一次战事中。”

彭小玉仰起泪水横流的脸:“少将军,婢子不想那么活着。在辎重营,看到少将军击败刘钰那个浪荡子,后来又折服了杨仪,婢子看到了希望,相信只有少将军父子才能保护婢子这样的人,所以刘琰将傅都尉送到辎重营的时候,婢子这才冒险赶来报信。婢子确是有心攀附少将军,如果少将军觉得为难,婢子明天一早就离开,回老家去,从此隐居深山,苟全性命。”

魏霸豁然开朗,我说事情怎么这么巧呢,原本她一直就是个有心人,早就打定主意要抱魏家这条粗腿。可是她大概想不到,魏家也不安全,将来的结果也许比彭家还惨,那可是夷三族啊,想做官奴婢都不可能。你这可是刚跳出龙潭,又入了虎。

真是个苦命的丫头。看着泪流满面的彭小玉,魏霸忍不住一声叹惜。

听得这声叹惜,彭小玉面如死灰,她停住了抽泣,用袖子擦了擦脸,坚强的说道:“少将军,你不必为难。婢子能脱离奴籍,已经是感激不尽,不敢再叨扰少将军。明天一早,婢子便离开,只请少将军能为婢子办一份路传,便心满意足。婢子回家之后,一定会少将军立长生牌位,此生不忘。”

“别介。”魏霸苦笑着摆摆手,打断了彭小玉的话。他的确想现在就把彭小玉赶走,让她留在身边,后患无穷。可是他又不能赶她走,一方面,他想起了那天杨仪的表情。他相信,杨仪随后肯定会将这件事告诉诸葛亮,而今天早上诸葛乔来的时候却只字未提,这其中的意味颇堪玩味,也许诸葛亮是在看他的反应,他如果急着送走彭小玉,诸葛亮会怎么想?另一方面,他还是真的可怜彭小玉的身世。三岁就在辎重营做官奴婢,还有比这个更惨的吗?

人无恻隐之心,禽兽也。

不管从哪个方面说,现在就把彭小玉赶走都是不明智的,就算要让她离开,也要缓一段时间再说。当然了,究竟如何处理,还要问一下老爹的意见。

“你不要急,先在营里住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彭小玉诧异的看着魏霸,喜出望外,磕了两个头,端起已经凉了的洗脚水出去了。魏霸看着刚刚画好的草图,想着刚刚听到的这个真相,暗自苦笑。这世道,真是危险啊,到处都是坑,一不小心就栽进去了,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八个字就是老子现在的真切体验。

……

第二天一大早,魏霸跑完步回去,便拿着草原去了辎重营,把轮椅车和足浴盆的草图交给木匠,又详细说明了要求。木匠满口答应,保证在两天之后就交货。魏霸回到自己的营帐,先去看了傅兴。

傅兴刚刚吃完早餐,正和魏武说闲话,彭小玉在一旁侍候着,眼圈有些红肿。见魏霸进来,傅兴笑了起来:“魏兄……”

“哈哈哈,你还是这么客气。”魏霸打断了傅兴的话,笑道:“你我既是乡人,你父亲和我父亲又是好友,我们就不用那么客气了,兄来兄去的,实在拘谨得很。你有表字吗?”

傅兴说道:“有,草字仲简。你呢?”

魏霸摸摸下巴:“我还没行冠礼,没表字,你就和我兄长一样叫我阿霸吧。”

傅兴犹豫了片刻:“也好。那个……我刚刚听彭姑娘说,你帮我做了个轮椅车?”

魏霸看看彭小玉,点头道:“是啊,我刚刚安排下去,估计要到明后天才能拿到。以后有了轮椅车,你可不用总闷在帐里,可以四处走走,晒晒太阳,对伤势恢复有好处。”

“真是感激不尽。”傅兴非常感激,“你这么忙,还要为我心,我真是过意不去。”

“这就见外了吧。”魏霸握着傅兴的手笑道:“既然是兄弟,当然应该互相照应,以后这些客气话就不要再说了。”

傅兴笑笑,果然没有再提。他想了想,又对魏霸说道:“阿霸,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刘琰父子不成器,你打了也就打了,想必丞相不会因此有什么芥蒂。可是其他人……可不是刘琰父子这样好对付,你以后要小心些,不要动辄出手伤人,以免惹出祸事。”

魏霸眉毛一挑:“怎么,还有谁要来对付我?”

傅兴摇摇头:“倒未必是有心对付你。只是这么多人聚在一起,难免会有所冲突。长辈们为权利而争,我们这些小辈的还没到那一步,却也不可避免的受到家族的影响,互相之间斗斗气,比个高下,也是很自然的。”

魏霸眨眨眼睛,“只是斗气?没有别有用心的人在其中挑事?”

“你想得太多了。”傅兴忍不住笑了起来:“年轻人斗斗嘴,打打架,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只不过……”他顿了顿,笑容渐淡:“像你身边那个亲卫出手那么狠的,还真是不多见。以后再发生类似的冲突,你可要关照他几句,毕竟不是生死仇敌,要不着这么狠厉,一出手就把人打成残废。”

魏霸没有吭声。他知道傅兴说的话并不完全是这么回事。那天刘钰明显就不是仅仅斗气这么简单,如果不是敦武出手及时,只怕受重伤的就是他魏霸了。傅兴这么说,好像有别的意思,只是他暂时还没猜出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原本以为刘钰来找他麻烦,是马家那丫头在其中生事,现在傅兴一口否决,倒让他很意外。他一直注意观察傅兴的脸色,傅兴一直很镇定,应该没有说谎的成份。

“多谢仲简兄提醒。”魏霸没有再说什么,起身离开,正准备去老爹的大帐处理公文,迎面看到诸葛乔和一个年轻人快步进来,一看到他,诸葛乔便笑道:“魏兄,跑步回来了?我没打扰你吧?”

魏霸停住了脚步,客气的拱拱手:“诸葛兄这是说的哪里话。不知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诸葛乔哈哈大笑,搂着魏霸的肩膀,用力晃了晃:“我能有什么指教,来介绍你一个好朋友认识,另外送一份请柬,邀你明天参加一个聚会。”

“是吗,不知这位是……”魏霸笑盈盈的看着那个年轻人。

“他是我大汉名将赵子龙赵老将军之子赵广,草字仲德。”

赵广笑着上前拱手行礼:“久闻魏兄大名,特来拜见。”

魏霸上下打量了赵广两眼,心道这就是赵子龙的儿子,果然长得一表人材,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有本事,为什么后来的历史上根本没他出场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不光是赵云的后人,关羽、张飞的儿子也只是在三国演义里威风,真正的历史上也是没什么名气的。正如敦武所说,赵云自己就名声不显,远不如三国演义里那么响亮,他的儿子继承他的家风,明哲保身,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仲德兄客气了,你在成都,哪里会听到我的名字,要听到我的名字,应该也就是这两天的事,而且我这点名声和温良恭俭让可是一点也沾不上边。”

赵广有些尴尬,不知道如何接魏霸的话。诸葛乔见他这副模样,笑得更开心了。“我早就告诉你,魏兄生性洒脱,你不要拿他当个俗人。你就是不听,如何?”

赵广笑着摇摇头:“伯松所言甚是,魏兄果然非常人也,是我太迂腐了。”

魏霸微微一笑,客气了两句,又问诸葛乔道:“什么样的聚会,居然要诸葛兄亲自出马请客?”

“不然,我只是专程来请你,其他人不用请,一喊就叫。”诸葛乔很有风度的摆摆手:“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一些年龄相仿的同辈,想在一起聚聚,互相切磋,增进了解。”

魏霸心里咯噔一下,心道:果然,又来了。

武动乾坤

第044章 李氏三龙

魏霸心很虚,没有一点穿越者的自豪和骄傲,甚至觉得自己是穿越党的耻辱。( )论武,他也就是遗传老爹的身高还说得过去,真正的实力估计也就是欺负欺负杨仪那样的书生——还得趁他不注意,真要和同龄人放对,肯定会输得很难看。论文,他更是心慌慌,做诗也许还能偷几首唐诗,做赋?天啦,我是一句也不会啊,要是论经义,我勒个去,我自杀算了,省得给老爹丢人,回来挨一顿暴揍。

“这个……我最近有点小忙,不知道能不能走得开。这样吧,我向家父请示一看,看能不能……”

“我已经向魏将军请示过了。”诸葛乔笑得很灿烂,还有一些蔫坏,好像早就想到魏霸会推托似的。他压低了声音,凑到魏霸耳边。“不瞒你说,丞相有意挑选一些有潜质的年轻人入府,这次说是聚会,其实是个考试,只不过没有公开说,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魏霸挠头了。蜀汉说是有天子,可是绝大部分人眼里只有丞相府,能进入丞相府,哪怕是做一个普通的办事员,将来的仕途也比其他人起点高得多。老爹肯定是听到这个动了心,所以才一口答应,他却不知道,丞相府的门槛可高,爬得进去固然得意,爬不进去可是很丢脸的,更何况现在你儿子其实是个赝品,根本不是人家对手。

“那……我也得去请示一下啊。”魏霸厚着脸皮说道,连他自己都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至少要把手头的事移交一下,免得耽误了正事。”

诸葛乔眨眨眼睛,似乎也有些无奈,他和赵广交换了一个眼神:“既然如此,那魏兄就去吧,我相信魏将军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会阻拦的。”

魏霸也是如此想,不过,老爹不是通情达理,而是死要命子,根本不管儿子能不能撑得起这个面子。能要的面子一定得要,不能要的面子想办法也得要,真是难死个人啊。

送走了诸葛乔和赵广,魏霸一溜小跑的去找老爹。魏延正在练兵,听了魏霸的话,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我知道了,诸葛乔刚才已经对我说过,不就是年轻人互相切磋吗,有什么好担心的。去,我还就不相信了,我魏延的儿子会不如他们?”

魏霸心道,老爹唉,说句打击你的话,你儿子还真不如他们。不过他考虑了半天,还是没敢说出来,怕老爹当场翻脸,当着几千将士的面揍他,那他就真的没法活了。

接下来的这一天,魏霸做事都有些心神不宁,一想到明天就要被人糗得无地自容,他就觉得一阵阵心慌。可是他也没什么好办法,现在练武好像也来不及了,读书?更来不及。

晚上,他正托着腮在帐里唉声叹气,彭小玉带着那个木匠大叔进来了,木匠大叔喜滋滋的抱着新做的足浴盆,献宝似的送到魏霸面前,有意无意的将雕了一头猛虎的那一面展现在魏霸面前。可惜他的媚眼全白抛了,魏霸正烦着呢,根本没心思看他的作品,挥了挥手:“放那儿吧。”

木匠大叔很失望,很郁闷,看了一眼自己一天的劳动成果,耷拉着脑袋向外走。彭小玉见了,赶到帐外,叫住了木匠大叔,从怀里掏出一把五铢钱:“等等,这是少将军赏你的,拿去买点酒喝。”

木匠大叔顿时眉开眼笑,捧着钱,就准备进帐给魏霸谢恩,彭小玉拦住了他,低声道:“少将军正在忙,你就不要进去了。”

“唉,好咧,以后少将军有什么东西要做,直接找我王五便是。”木匠大叔将钱揣进怀里,哼着小曲,迈开大步,喜滋滋的走了。

魏霸在帐里听到了他们的话,不禁暗自惭愧,又有一些得意。这个足浴盆是私活,按理说都应该给点小费的,自己把这事都给忘了,亏得有彭小玉提醒,要不然可就留下吝啬的坏名声了。老爹对下人一向豪爽,自己可不能坏了家风。

等彭小玉进了帐,魏霸很真诚的说道:“小玉,谢谢啊。”

彭小玉有些意外,脸上飞起一抹羞色。“没什么,少将军要做大事,这些查漏补阙的小事是婢子应该做的。少将军,这足浴盆做好了,你说的药材,我也去找来了,马上就洗,还是等一会儿?”

魏霸把公文扔在一旁,有些懊丧的说道:“没心情看了,你去准备水,我早点洗了上床睡觉。”

彭小玉抿嘴一笑,转身去弄好,时间不长,热气腾腾的一桶水便准备妥当,各种准备好的药材也放了进去,一种淡淡的药香在帐中弥漫开来,沁人心脾。彭小玉挽起袖子,露出半截白生生的手臂,试了试水温,便抱起魏霸的脚搁在自己的膝上,脱了袜子,放到盆中,这才抱着腿坐到魏霸对面,下巴搁在膝盖上,目不转睛的看着足浴桶里冒出的热气出神。

魏霸有心思,也没有注意到彭小玉的神色有异常,他拿起案上的公文想看,可是看了两行,又觉得看不下去,甩手扔了回去。反复两三次,彭小玉突然说道:“少将军,你是在担心明天的聚会吗?”

魏霸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彭小玉慢悠悠的说道:“这件事整个大营都传开了,我当然知道。”

“整个大营都传开了?”魏霸吓一跳,这也太夸张了吧?

彭小玉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见魏霸神色紧张,不由得轻笑一声:“少将军,你想得太多了。这又不是专门针对你的。”她顿了顿,又道:“当然了,少将军肯定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人选。”

“比较重要?为什么这么说?”魏霸摸了摸下巴,“我觉得我很普通啊。”

“少将军也许很普通,可是,魏将军却不普通。”彭小玉将笔直的小腿往里收了收,坐得直了些,两只好看的丹凤眼闪闪发光,看得魏霸心头一颤,随即又被她那块青斑提醒了,又是一声叹息。

“将军有什么不普通的?”魏霸垂下眼皮,淡淡的说道。

“丞相到汉中之前,镇北将军是汉中最高军职,可是丞相来了之后,镇北将军的兵权将如何处理,对丞相来说就是一个要谨慎的问题。”彭小玉瞅瞅魏霸,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道:“如果让镇北将军依然保有手中的兵权,那镇北将军府就是丞相府之外的另一个独立势力,丞相做什么事,都要事先咨询一下镇北将军府的意思,这显然不妥。可是贸然剥夺镇北将军府的军权,焉知镇北将军不会有想法?”

魏霸的眼睛微微眯起。

“丞相要北伐,要大权独揽,必须解除镇北将军的军权,将镇北将军变成丞相府的一个下属,可是考虑到镇北将军的威信和实力,他又担心引起镇北将军的反感,不能草率从事。因此,怀柔以消除镇北将军的防备心理,同时一步步试探镇北将军的底线,就成了最佳的选择。”

魏霸看着彭小玉,心中暗自惊讶。这个小姑娘真是从小在辎重营长大的吗,她怎么能对人心揣测得这么准。老爹虽然对诸葛丞相很敬重,要是军权的确是他的立身之本,这些天一直不间断的练兵,与其说是为北伐做好准备,不如说是向别人彰显他对这些人马的控制权。而诸葛亮这几天的所作所为,当然也可以看到是对魏家父子的怀柔和拉拢。要不然,镇北将军以下犯上,挟持后将军,又大闹辎重营,哪能这么容易解决。

彭小玉注意到了魏霸的异样眼神,抿着嘴唇,无声的笑了起来,笑得有些苦涩。“我母亲姓李,是广汉李氏三龙的胞妹,她是去年才累死在辎重营的。”

“广汉李氏三龙?”魏霸一头雾水,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说法。他只知道颍川荀氏八龙,没听说过什么广汉李氏三龙。

“广汉郪县李氏有弟兄四人,除李汉南(李邈)狂直,不为人称道外,并有才望,并称李氏三龙。幼龙李季南早卒,二龙李伟南作上先帝汉中王书,随先帝东征,卒于永安。大龙李永南……”彭小玉沉默了片刻,吸了吸鼻子,“前年随丞相南征,卒于军中。现在只剩下一个口无遮拦的李汉南,也不知道哪天会因为他那张嘴而送命。”

“李汉南……现在在哪里?”

“就在军中,为丞相参军,前两天他还来看过我。”

“那你为什么不请他救你?”

“我不想和他有什么关联。”彭小玉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我母亲说,他和我父亲一样,虽然有才,性子却过于狂傲,将来不免死于非命。求他也许能一时脱离奴籍,可是将来却难保不会再受牵连。”她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有些就是他告诉我的。”

魏霸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父亲……是因为说错了话,才被罪的?”

彭小玉点点头:“是的,我彭家遭此大劫,只是因为他说先帝老革荒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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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章 我有枪一杆

魏霸不敢相信,曾经被先帝刘备当成大才,破格提拔的人居然因为骂了刘备一句话就被处死了。( )这和刘备在他心目中的印象可是大相径庭,不是说刘备礼贤下士,天下归心吗,怎么会因为一句话就杀人,还扣上了这么大一个罪名,以至于家人全成了官奴婢,至死方休?这得多大的仇啊。

“少将军一定以为婢子是在诽谤先帝。”彭小玉凄然笑道:“婢子受少将军大恩,不敢再连累少将军,这些话,以后婢子再也不会说了。不过,少将军以后留意些,自然会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不是如我所说。少将军,泡好了吗?我给你洗脚吧。”

魏霸嗯了一声,彭小玉将手伸进足浴盆中,慢慢的揉捏着魏霸的脚。她虽然手艺很生疏,却很细心,将每一寸皮肤都细细的搓到,魏霸说过的位,也一个不落,只是手劲有些不足,起不到应有的效果。

可是魏霸被她刚才那一番话震惊了,一时也注意不到她洗得好不好,脑子里像是翻江倒海一般,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对这个时代的了解究竟有几分是真相。

刘备会因为一句骂他的话而杀人?

“少将军明日去,不用在意太多。丞相本非常人,他不会喜欢那些夸夸其谈的读书人,也不会喜欢那些空有一身蛮力的武夫。”彭小玉一边给魏霸先脚,一边轻声安慰道:“少将军做的铁臿、账页,都是有益于民生的好物事,丞相想必是喜欢的。只是少将军要清楚魏家此刻的情势,是想继续保有实力不放,还是向丞相俯首听命……”

魏霸静静的听着。他有些惭愧,自己身为魏家人,也多少知道一些魏家以后的结果,可是他对魏家形势的了解,却不如眼前这个小姑娘透彻,现在还要她来给自己开解谜团。不过,他对彭小玉的话也不是百分百的接受。她从小在辎重营长大,吃了无数的苦,这心里难免有些阴暗,想人想事,都可能往恶处想,她既是彭羕案的受害者,当然会站在自己的角度说话,至少他不怎么相信彭羕真是只是因为一句话而送的命。

要想知道真相,还要从别的角度再去打听打听。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嘛。不听人劝,固然不对,可是随便什么话都全盘接受,只怕也未必是好事。

……

第二天起来,魏霸一如既往的到山上跑步。一口气跑上半山腰,却发现有人来得比他更早。一个俏丽的身影在清凉的晨风中翩翩起舞,剑光霍霍,身姿曼妙,赏心悦目。

魏霸眼前一亮,一边原地踏步,一边笑眯眯的欣赏着这三国时代的剑舞。这姑娘身材有味,腰身够软,手中的剑也舞得像那么回事,自有一股将门虎女特有的凛冽,即使是在这庞大的军营旁,也能散发出自己独特的味道,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咄!”一道剑光忽然电射而至,在他离三步的地方停住,却把魏霸吓了一跳,本能的往后一窜,摆出黄大师的虚步亮掌。紧跟在他背后的敦武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可是看向少女的眼神却有些不悦。

“嗤!”白衣少女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又恢复了冷漠,一边拿着手绢擦汗,一边不屑的撇了撇嘴:“花拳绣腿!”

魏霸嘿嘿一笑,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姑娘说得对,我这的确是花拳绣腿,因为我最擅长的武技本来就不是拳脚。”

“哦?”少女斜睨了魏霸一眼,轻蔑之色不加掩饰:“不知魏君最擅长的武技是什么,可否请教?”

“我最擅长的是枪法。”魏霸一本正经的说道。

“枪?”少女眉头一皱:“枪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兵器?”

“枪嘛,是一种很神奇的武器。”魏霸向前走了两步,靠得少女近了些,几乎能听到少女轻微的喘息,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汗香,心中大叫痛快,心跳也有些加快,脸上却更加神圣。“枪可长可短,可软可硬,闲时卧如蚕,用时兴如龙,可决人生,可决人死,亦可让人欲生欲死,不生不死。”

少女狐疑的看着他:“世上还有这么神奇的兵器?”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魏霸耸耸肩,最后贪婪的看了一眼少女曼妙的身姿,暗自感慨,如果彭小玉那丫头有眼前这位一半漂亮,老子一定马上就把她给办了。他妈的真是折磨人啊,看得上的够不着,够得着的偏偏又是个青面兽、柴火妞。魏霸强忍着心中的绮念,转身便走。“不要一有时间就骑马练剑,有空也可以看看书,长长见识。”

少女咬着嘴唇,沉思了片刻,见魏霸马上就要下山,忍不住高声叫道:“魏君,说得头头是道,不会是唬人的吧?真要有这种神器,可敢与我比试比试,让我开开眼界?”

魏霸强忍着笑,停住脚步,转过头,眉头微皱:“我和你有那么熟吗,这样的神器也会让你看?”

“哼,我就知道你只会卖嘴。”少女不服气的晃了晃手中的长剑:“真要有这样神奇的本事,何不现在与我较量一番,也好让我开开眼界。”

魏霸扫了扫微微起伏的胸口,咂了咂嘴,暗自感慨,我倒是想和你试试,只怕你不肯啊,到时候一剑毁了我的神枪,老子岂不成了东方大婶?

“姑娘,你如果真想看,以后也许会有机会,现在还为时过早。”

“现在是为时过早,不过今天会有聚会,不少同辈都会在一起较技,卓异者也许会被选入丞相府。魏君既有这样的神技,难道还要藏拙,不肯让我们见识见识吗?”

“那些人啊……”魏霸眉头一皱:“他们就更不够资格看了。说实话,这大营里十多万人,真正有资格看的,也许只有姑娘一人而已。其他人……”他摇摇头:“我根本就不会让他们知道我这个本事。”

说完,魏霸抬腿就走。少女愣在那里,一时不知道是叫住魏霸好,还是不叫祝蝴的好。看着魏霸渐行渐远,她的嘴角轻轻一挑,皱了皱鼻子:“就只会说大话。以你魏家那副小人得志的脾气,真要有这样的神器,哪里肯藏着,不知道要多嚣张呢。”

“姑娘,我也觉得他是说大话。”少女的侍女走了进来,接过少女手中的剑,看了一眼魏霸消失的方向,眉心轻蹙。“不过,婢子觉得他好像是有意与姑娘和解呢,话里话外的透着讨好。”

“胡说,我会因为他讨好我几句就原谅他?”少女佯怒的沉下了脸:“除非他肯向我道歉,否则我绝不肯原谅他。”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少女生气的跺了跺脚:“怎么,你觉得他好,偏向他说话了?”

侍女连忙摇手道:“姑娘,我怎么会偏向他,我只是一心为姑娘着想。这个竖子虽然武技很差,可是手却黑得很,他身边的那个亲卫更是下手狠毒。刘钰被他摔了一下,到现在还没能起身,听医匠说,很可能会落下残疾。他连后将军、杨参军都敢打,更何况是我们马家?你难道希望像后将军一样被丞相赶回成都?”

少女语噎,绷着脸,看着已经到了山脚下的魏霸,过了半晌,才懊恼的叹息一声。“真是让人不解,丞相怎么会对魏家这么客气。难道他真的想让魏延独领一军吗?要与曹魏作战,当然是我们马家做先锋最好了,除了我们家,还有谁有这样的实力对付曹魏的骑兵。”

侍女撅着嘴,沮丧的说道:“姑娘,你这些话可不能对别人说。魏家和丞相都是荆襄人,丞相当然更愿意把机会给他了,谁会想着马家啊。”

少女生气的斥道:“那我们马家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

侍女吐了吐舌头,这么大的问题,她可不知道怎么回答。在她看来,马家好像的确没什么出头的机会。在这个问题上,少女显然比自己的侍女更清楚,之所以这么问,不过是憋在心里太难受,说出来,想听听别人的劝解,哪怕明知道这些劝解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侍女不是一个好的倾诉对向,可是除了自己的侍女,她又能向谁去说?

她看了一眼山下,看着魏霸小得像个蚂蚁的身影,想起魏霸刚才那句明显有讨好意味的话,眼角一挑,窃笑了一声,不知为什么,眼神有些游离,有些得意。她不自然的昂起了头,挺起了胸,像一只骄傲的小母鸡,嘴里却充满鄙夷的说道:“这个登徒子,全身的本事就在那张嘴上。哪天找个机会,一定要逼着他展示一下那吹得神乎其神的枪法,到时候打得他落花流水,看他以后还怎么说嘴。”——————上三江了,求三江票。三江票是免费的,每天一张,到三江页面领取,然后就可以投了。据说如果能在排到第一,就可以进三江翰林院。老庄以前没想过,这次想试试,请诸位支持。如果可能,老庄准备拼一把,不管什么新书期了。嘿嘿,你们懂的……这是今天的加更,目的很明确,求三江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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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章 来者不善

“我有枪一杆,珍藏十八年,含苞待放意幽幽。( )

朝朝与暮暮,切切的等候,可爱的姑娘啊,快些来战斗……”

刚刚在意念上拱了一下带刺小白菜的某猪现在心情非常爽,那皮袍下的小也跟着膨胀起来,昂扬不可一世。哼唱着前世纂改的吟词艳曲,一路轻松了下了山,浑然没有注意到紧跟在他身后的敦武脸上的表情由困惑变成疑惑,再变成豁然开朗,最后变成了哭笑不得,摇头叹息。

魏霸犹不自知在自己下属的伟大形象已经轰然倒塌,笑容满面的回到大营,一眼就看到了那辆漂亮的轮椅,按他的要求,只刷了一层清漆,露出木材的本色,也没有加什么雕刻,普普通通的一个轮椅,却散发出些许科技的美。

“这么快?”魏霸左看右看了一番,用力拍了拍,又推着走了几步,再将自己设计的那些功能一一试过,非常满意,又有些意外。这个轮椅其实是非常复杂的,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就能做好,足以证明木匠大叔的手艺果然不一般。

“少将军对下人好,他们做事自然有精神。”彭小玉端着一个木盆从帐篷里面走出来,正好接上魏霸这句话。魏霸拍拍轮椅,笑道:“那可不是少将军对下人好,是你提醒得及时。怎么样,试过了没有?”

“试过了,比我估计的还要好。”彭小玉倒了水,放下盆,在围墙上擦了擦手,推着轮椅车走了两步,心疼的说道:“看起来重,可是推起来一点也不费力,想必车轴里放了不少油脂呢。”

这年头没有化工合成的润滑油,都是用动物油脂来代替。这种高脂肪、高胆固醇的油脂在后世是没人愿意吃的垃圾食品,可是现在却是好东西,对于彭小玉这样一年也难得吃一次肉的苦哈哈,能在饭里挑一块油脂,那也是很稀罕的事。将那么多香喷喷的油脂用来做车,对她来说就是一种奢侈,一种浪费。

魏霸打了个哈哈,推着轮椅车进了帐篷。傅兴正卧上床上,他已经听到了魏霸和彭小玉的话,知道轮椅车已经送到,闷了几天的心像是乌云密布的天空忽然云开日现,开心得甚至有些迫不及待。(.)魏霸推着车进来,他的眼睛就落在了轮椅车上,舍不得离开。

“仲简,来,试试,如果有什么问题,我再改,没问题的话,今天正好去参加那什么聚会。”魏霸说着,将轮椅车靠着行军榻放好,小心翼翼的抱起傅兴,轻轻的放在轮椅上。

傅兴也有些紧张,生怕魏霸力气不够,中途将他往车上一扔,那他可就遭罪了。好在魏霸这些天锻炼有了不少成绩,抱着他居然一点也不吃力,很轻松的就将他安顿好。他的两条伤腿上了夹板,不能弯曲,好在魏霸一开始做的时候就有了准备,可以支起一块平板放他的伤腿。甚至他如果坐累了,还可以将靠背放下,变成一个可以平躺的担架。

傅兴试了试功能,又自己转动车轮走了两步,转了一个圈,感激的说道:“阿霸,你这脑子……啧啧,真是让我望尘莫及啊。你怎么能……怎么能想到这么好的主意?简直是鬼斧之工啊。”

魏霸得意的大笑道:“哈哈,这样的好话,你留着去对木匠说吧,别人面前,你可不能说是我做的,否则我这名声可就真臭了。”

傅兴会意的连连点头,他比魏霸更清楚对于一个官宦子弟来说,有一双巧手最多只是锦上添花,却绝不是扬名立万的资本。

不久,诸葛乔又派人来请,魏霸知道推脱是梦想,干脆不做无谓的挣扎,抱着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光棍精神答应了。他带着敦武和几个卫士,傅兴的亲卫推着轮椅车,一起来到了中军。他们刚到门口,诸葛乔便亲自迎了出来,他刚要说话,一眼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傅兴,不禁愣了一下,随即又欣喜的叫道:“仲简,你能起身了?”

傅兴笑笑:“还不能行动,不过,借助这辆车,我不用再闷在帐中了。听说今天有聚会,也赶来凑个热闹。”

诸葛乔大喜,亲热的拍着傅兴的肩膀:“你看你,这说的什么话。是我错了,我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就起身,要是知道,我一定会邀请你来的。这车……新做的?”

诸葛乔的目光看向魏霸,显然已经认定魏霸就是这辆新车的发明人。魏霸无奈的耸了耸肩:“是辎重营的木匠做的,我不过是提供了一点小小的建议而已。”

诸葛乔笑了:“我说魏兄,你可真是让人难以揣摩啊。我本来已经觉得不意外了,可是没想到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做出了这辆车,实在是……实在是让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罢了。”魏霸打断诸葛乔的赞赏,拉着他往里走去:“你亲自出来迎我,莫非是我来得太早,其他人还没有到?”

“你也太妄自菲薄了。以你这样的大才,我岂能不出来迎一下?”诸葛乔半真半假的说道,挽着魏霸的手,引着他们进了大营。一进营,魏霸吃了一惊,只见帐前的空地上坐了大概二三十个年轻人。他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有的在低声说笑,有的在摆弄着手中的武器,大概是在热身,有的则静静的坐在自己的席上,等待着比试的开始。帐门半掩,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不过,从帐前没有人挡路可以看出,这帐里大概坐着身份不一般的人物。

诸葛乔引着魏霸等人一露面,便引起了一阵动,那些各行其是的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了过来,有羡慕,有怨恨,有好奇,有欣赏,五味杂陈。随即又有人看到了轮椅上的傅兴,几个年轻人惊呼出声,离席而起,围到傅兴跟前,关切的问候起来。

“这都是我的好朋友。”傅兴对魏霸说道:“这是故冯领军之子冯进,这是故张将军之子张威……”

魏霸一听就明白了,这都是当年跟着刘备一起征吴,战死将领的儿子,大家本来就是同州,又有相同的遭遇,当然亲近一些。他赶紧上前见礼,冯进和张威见他把傅兴照顾得这么好,也很高兴,很客气的和魏霸说了几句。

“好车!”一个穿着儒服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既不和魏霸说话,也不和坐在轮椅上的傅兴打招呼,更没有一句关心的话,却一眼看中了傅兴身上的轮椅车。他绕着轮椅车来回走了两圈,这才抬起头,笑容满面的看着魏霸:“魏君真是巧手,这一定是魏君的心血之作吧?”

魏霸一听就知道这口气不对,再看那一脸假笑,当然知道来者不善。他今天来并不想闹事,只想委曲求全,尽可能的和大家搞好关系,缓和一下老爹那驴脾气带来的不良后果。因此明知这厮不是什么好鸟,他还是拱拱手,谦虚的说道:“不敢当,这是营中匠师们所作,我其实没出什么力。不知足下是……”

诸葛乔眉头微微一蹙:“元休,休要胡说,不过是个小车,怎么能算是魏君的心血之作。魏兄大才,他岂会把心思放在这些小事上。”他转过头,又歉然的对魏霸说道:“杨参军之子,杨伟杨元休,满腹经纶,禀性是好的,只是有些酸刻,魏兄初见,可能不太习惯,处久了,便知道他其实是个热心肠。”

魏霸暗自叹了一口气,不管诸葛乔说的是真是假,既然这小子是杨仪的儿子,想来自己能领教的只有酸刻,却没什么机会感受他的热心肠。他尽量保持着冷静,客气的说道:“原来是杨君,久仰久仰。”

杨伟的脸颊抽动了一下,眼珠一转,继续保持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应该是我对魏君久仰才是,这些日,魏兄的大名可是人人皆知啊。”

“惭愧惭愧。”魏霸一脑门的黑线,给诸葛乔连使眼色,希望他赶紧把这小子领走,免得冲突升级。可是诸葛乔正不快的盯着杨伟,根本没注意他的眼色。杨伟同样不把诸葛乔的不快放在眼里,继续说道:“魏君的确应该惭愧。”

魏霸无奈的挠挠眉心:“还请杨君赐教。”

杨伟拍拍那辆轮椅车,很夸张的笑了一声,提高了声音,故意让周围的人都能听到。“我们之所以知道魏君的大名,固然是因为魏君在辎重营的表现让我们大为惊讶,更重要的却是魏君手艺精妙,不仅发明了铁臿,还发明了新式账簿法,如今即将推行天下,将来无数人都会受惠于魏君,当然了,魏家也能因为售卖这些新式账页,而发上一笔。哈哈哈……”

他故作豪爽的笑了起来,旁边的人却只有几个附和他,大部分人都保持着中立的态度,既不帮衬他,也没有为魏霸解围的意思。

“不过,魏君虽然手巧,却有些吝啬。傅仲简也算是魏君的恩人,你为他做个车也是该的,至于这么抠门吗?你看看,整辆车连个纹饰都没有,甚至连漆都舍不得用,这也太……太吝啬了吧?难道这就是镇北将军的家风?”——————第一更,求推荐票、求收藏,更重要的是求三江票!第一天,俗话说得好,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老庄用加更呼唤三江票!让我们一起嗨吧!

第046章 来者不善

“我有枪一杆,珍藏十八年,含苞待放意幽幽。

朝朝与暮暮,切切的等候,可爱的姑娘啊,快些来战斗……”

刚刚在意念上拱了一下带刺小白菜的某猪现在心情非常爽,那皮袍下的小也跟着膨胀起来,昂扬不可一世。哼唱着前世纂改的吟词艳曲,一路轻松了下了山,浑然没有注意到紧跟在他身后的敦武脸上的表情由困惑变成疑惑,再变成豁然开朗,最后变成了哭笑不得,摇头叹息。

魏霸犹不自知在自己下属的伟大形象已经轰然倒塌,笑容满面的回到大营,一眼就看到了那辆漂亮的轮椅,按他的要求,只刷了一层清漆,露出木材的本色,也没有加什么雕刻,普普通通的一个轮椅,却散发出些许科技的美。

“这么快?”魏霸左看右看了一番,用力拍了拍,又推着走了几步,再将自己设计的那些功能一一试过,非常满意,又有些意外。这个轮椅其实是非常复杂的,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就能做好,足以证明木匠大叔的手艺果然不一般。

“少将军对下人好,他们做事自然有精神。”彭小玉端着一个木盆从帐篷里面走出来,正好接上魏霸这句话。魏霸拍拍轮椅,笑道:“那可不是少将军对下人好,是你提醒得及时。怎么样,试过了没有?”

“试过了,比我估计的还要好。”彭小玉倒了水,放下盆,在围墙上擦了擦手,推着轮椅车走了两步,心疼的说道:“看起来重,可是推起来一点也不费力,想必车轴里放了不少油脂呢。”

这年头没有化工合成的润滑油,都是用动物油脂来代替。这种高脂肪、高胆固醇的油脂在后世是没人愿意吃的垃圾食品,可是现在却是好东西,对于彭小玉这样一年也难得吃一次肉的苦哈哈,能在饭里挑一块油脂,那也是很稀罕的事。将那么多香喷喷的油脂用来做车,对她来说就是一种奢侈,一种浪费。

魏霸打了个哈哈,推着轮椅车进了帐篷。傅兴正卧上床上,他已经听到了魏霸和彭小玉的话,知道轮椅车已经送到,闷了几天的心像是乌云密布的天空忽然云开日现,开心得甚至有些迫不及待。()魏霸推着车进来,他的眼睛就落在了轮椅车上,舍不得离开。

“仲简,来,试试,如果有什么问题,我再改,没问题的话,今天正好去参加那什么聚会。”魏霸说着,将轮椅车靠着行军榻放好,小心翼翼的抱起傅兴,轻轻的放在轮椅上。

傅兴也有些紧张,生怕魏霸力气不够,中途将他往车上一扔,那他可就遭罪了。好在魏霸这些天锻炼有了不少成绩,抱着他居然一点也不吃力,很轻松的就将他安顿好。他的两条伤腿上了夹板,不能弯曲,好在魏霸一开始做的时候就有了准备,可以支起一块平板放他的伤腿。甚至他如果坐累了,还可以将靠背放下,变成一个可以平躺的担架。

傅兴试了试功能,又自己转动车轮走了两步,转了一个圈,感激的说道:“阿霸,你这脑子……啧啧,真是让我望尘莫及啊。你怎么能……怎么能想到这么好的主意?简直是鬼斧之工啊。”

魏霸得意的大笑道:“哈哈,这样的好话,你留着去对木匠说吧,别人面前,你可不能说是我做的,否则我这名声可就真臭了。”

傅兴会意的连连点头,他比魏霸更清楚对于一个官宦子弟来说,有一双巧手最多只是锦上添花,却绝不是扬名立万的资本。

不久,诸葛乔又派人来请,魏霸知道推脱是梦想,干脆不做无谓的挣扎,抱着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光棍精神答应了。他带着敦武和几个卫士,傅兴的亲卫推着轮椅车,一起来到了中军。他们刚到门口,诸葛乔便亲自迎了出来,他刚要说话,一眼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傅兴,不禁愣了一下,随即又欣喜的叫道:“仲简,你能起身了?”

傅兴笑笑:“还不能行动,不过,借助这辆车,我不用再闷在帐中了。听说今天有聚会,也赶来凑个热闹。”

诸葛乔大喜,亲热的拍着傅兴的肩膀:“你看你,这说的什么话。是我错了,我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就起身,要是知道,我一定会邀请你来的。这车……新做的?”

诸葛乔的目光看向魏霸,显然已经认定魏霸就是这辆新车的发明人。魏霸无奈的耸了耸肩:“是辎重营的木匠做的,我不过是提供了一点小小的建议而已。”

诸葛乔笑了:“我说魏兄,你可真是让人难以揣摩啊。我本来已经觉得不意外了,可是没想到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做出了这辆车,实在是……实在是让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罢了。”魏霸打断诸葛乔的赞赏,拉着他往里走去:“你亲自出来迎我,莫非是我来得太早,其他人还没有到?”

“你也太妄自菲薄了。以你这样的大才,我岂能不出来迎一下?”诸葛乔半真半假的说道,挽着魏霸的手,引着他们进了大营。一进营,魏霸吃了一惊,只见帐前的空地上坐了大概二三十个年轻人。他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有的在低声说笑,有的在摆弄着手中的武器,大概是在热身,有的则静静的坐在自己的席上,等待着比试的开始。帐门半掩,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不过,从帐前没有人挡路可以看出,这帐里大概坐着身份不一般的人物。

诸葛乔引着魏霸等人一露面,便引起了一阵动,那些各行其是的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了过来,有羡慕,有怨恨,有好奇,有欣赏,五味杂陈。随即又有人看到了轮椅上的傅兴,几个年轻人惊呼出声,离席而起,围到傅兴跟前,关切的问候起来。

“这都是我的好朋友。”傅兴对魏霸说道:“这是故冯领军之子冯进,这是故张将军之子张威……”

魏霸一听就明白了,这都是当年跟着刘备一起征吴,战死将领的儿子,大家本来就是同州,又有相同的遭遇,当然亲近一些。他赶紧上前见礼,冯进和张威见他把傅兴照顾得这么好,也很高兴,很客气的和魏霸说了几句。

“好车!”一个穿着儒服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既不和魏霸说话,也不和坐在轮椅上的傅兴打招呼,更没有一句关心的话,却一眼看中了傅兴身上的轮椅车。他绕着轮椅车来回走了两圈,这才抬起头,笑容满面的看着魏霸:“魏君真是巧手,这一定是魏君的心血之作吧?”

魏霸一听就知道这口气不对,再看那一脸假笑,当然知道来者不善。他今天来并不想闹事,只想委曲求全,尽可能的和大家搞好关系,缓和一下老爹那驴脾气带来的不良后果。因此明知这厮不是什么好鸟,他还是拱拱手,谦虚的说道:“不敢当,这是营中匠师们所作,我其实没出什么力。不知足下是……”

诸葛乔眉头微微一蹙:“元休,休要胡说,不过是个小车,怎么能算是魏君的心血之作。魏兄大才,他岂会把心思放在这些小事上。”他转过头,又歉然的对魏霸说道:“杨参军之子,杨伟杨元休,满腹经纶,禀性是好的,只是有些酸刻,魏兄初见,可能不太习惯,处久了,便知道他其实是个热心肠。”

魏霸暗自叹了一口气,不管诸葛乔说的是真是假,既然这小子是杨仪的儿子,想来自己能领教的只有酸刻,却没什么机会感受他的热心肠。他尽量保持着冷静,客气的说道:“原来是杨君,久仰久仰。”

杨伟的脸颊抽动了一下,眼珠一转,继续保持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应该是我对魏君久仰才是,这些日,魏兄的大名可是人人皆知啊。”

“惭愧惭愧。”魏霸一脑门的黑线,给诸葛乔连使眼色,希望他赶紧把这小子领走,免得冲突升级。可是诸葛乔正不快的盯着杨伟,根本没注意他的眼色。杨伟同样不把诸葛乔的不快放在眼里,继续说道:“魏君的确应该惭愧。”

魏霸无奈的挠挠眉心:“还请杨君赐教。”

杨伟拍拍那辆轮椅车,很夸张的笑了一声,提高了声音,故意让周围的人都能听到。“我们之所以知道魏君的大名,固然是因为魏君在辎重营的表现让我们大为惊讶,更重要的却是魏君手艺精妙,不仅发明了铁臿,还发明了新式账簿法,如今即将推行天下,将来无数人都会受惠于魏君,当然了,魏家也能因为售卖这些新式账页,而发上一笔。哈哈哈……”

他故作豪爽的笑了起来,旁边的人却只有几个附和他,大部分人都保持着中立的态度,既不帮衬他,也没有为魏霸解围的意思。

“不过,魏君虽然手巧,却有些吝啬。傅仲简也算是魏君的恩人,你为他做个车也是该的,至于这么抠门吗?你看看,整辆车连个纹饰都没有,甚至连漆都舍不得用,这也太……太吝啬了吧?难道这就是镇北将军的家风?”——————第一更,求推荐票、求收藏,更重要的是求三江票!第一天,俗话说得好,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老庄用加更呼唤三江票!让我们一起嗨吧!

第047章 魏霸论将

“元休!”诸葛乔生气了,轻轻的一推杨伟:“君子怀德,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最新更新 】”

“伯松,你怎么不说君子不器。”杨伟嘴角一歪,反言相讥:“魏君做了这么简陋的车,怎么对得起仲简,我实在是看不过去,这才仗义执言,有何不可?”

诸葛乔沉下了脸,刚要再说,魏霸伸手,轻轻的拉住了他。他看着杨伟那张可恶的小白脸,暗自骂了一声。什么君子不器,你分明四体不勤,五体不分,只会夸夸其谈,却做不了什么实事,反拿什么君子不器来说事。老子只是没这本事,要不然,使出大唐书院二层楼的不器意,一指就灭了你的器,让你彻底不器,真正阳萎。

他心里骂得恶毒,脸上却平静如初,虽然没有了虚伪的笑容,却还是保持着冷静。他淡淡的说道:“杨君教训的是,这车的确比较简朴。不过,这也是事出无奈。傅兴因我受伤,我只想着能带他出来透透气,散散心,所以这车的要求也就是安全便捷,来不及想得太多,正如杨君所说,是简朴了些。不过却不是我魏家吝啬,这几个工钱,我魏家还是花得起的。”

他微微一笑,又道:“杨君如果以后有需要,我一定让工匠为你描龙绘凤,做得富丽堂皇,一定配得上杨君的翩翩气度。”

杨伟见魏霸承认简朴,自以为得计,刚刚想乘胜追击,再损魏霸两句,不料魏霸却说将来也要为他做一辆,顿时变了脸色。这车虽然新奇,却显然不是正常人坐的,他年纪轻轻,如果要做这样的车,自然是和傅兴一样被人打断了腿。再考虑到魏家和杨家的关系,那魏霸威胁的意味就不言而喻了。

“魏君是在威胁我吗?”杨伟沉声道,白晳如少女的面皮上再也看不到一点笑容,只有严冬的寒霜。

“这话从何说起?我什么时候威胁过足下?”魏霸很无辜的摊摊手,“这么多人在场,你可不要污陷我。”

“巧舌如簧,颜之厚矣。”杨伟拽了一句文,冷笑道:“魏君如果胆气不足,又何必口出狂言,既然说了,又何必不敢承认?”

“我何尝说了?”魏霸也沉下了脸,“杨君,光天化日之下,你难道想血口喷人,污我以罪?我如果说过,就不会否认,可是如果没说错,你也别想赖我。”

“哈哈哈……”杨伟仰天大笑,笑了两声,见没人附和,不免有些讪讪。他冷笑一声,逼视着魏霸的眼睛:“那我来问你,你有没有说过,关侯、张侯只是匹夫之勇,算不得名将?”

魏霸心头一紧,心道果然便来了,难道这个小白脸就是那丫头找来的打手?这还真是奇了,那丫头英气不亚于男子,这小白脸却是个弱不禁风的书生,难道是互补吗?一想到那少女俏丽的身影,魏霸又想起早上的遭遇,不禁有些蠢蠢欲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快从心里涌起。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看到几个看向这边的年轻人面色不善,盯着他的目光有如仇人,心道这几个小子莫不就是关羽、张飞的后人?他们想干什么,想围殴吗?妈勒个逼,我还就不信了,你们几个小子敢在丞相的中军大营对老子不利。

“是,我的确说过。”

“呵呵呵……”杨伟得意的笑了起来。他回头看了一下那几个面色更加难看的年轻人,嘴角一撇:“二位君侯,不知有何感想。”

两个年轻人越众而出,缓缓走到魏霸面前,同时拱了拱手。

“河东关兴,敢向魏君请教,何为名将?”

“涿郡张绍,敢向魏君请教,何为名将?”

魏霸看看身材魁梧的关兴,再看看眉清目秀,一点也看不出猛张飞半点影子的张苞,嘴里有些发苦。他猜到杨伟刚才问他那句话就有用意,接下来肯定会有人发飚,可他没想到居然是两位君侯一起出面。他们都是有爵位在身的人,都是贵族,自己可是个白身,和他们作对肯定不是一个层次,更何况自己还说了这样的话。

他瞟了一眼那座一直沉默的大帐,心道那丫头莫非现在就在帐里,等着看老子的笑话?不过,你注定要失望了,别说这两个小君侯来,就是关羽、张飞今天复活,老子也不改口。

“魏霸见过二位君侯。”魏霸很恭敬的拱拱手,态度很诚恳,语气却很坚决:“二位君侯将门之后,想必不会连什么是名将都不清楚吧?”

关兴和张绍显然没想到魏霸被抓了个现形,居然还这么理直气壮,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关兴又接着问道:“正要请教魏君。”

魏霸眉心轻蹙,沉思片刻,重新开口时,语气中已经多了几份莫名的惋惜。他淡淡的说道:“我偶尔听一位高人说过,将材有九:

导之以德,齐之以礼,知其饥寒,察其劳苦,此之谓仁将;

事无苟免,不为利挠,有死之荣,无生之辱,此之谓义将;

贵而不骄,胜而不恃,贤而能下,刚而能忍,此之谓礼将;

奇变莫测,动应多端,转祸为福,临危制胜,此之谓智将;

进有厚赏,退有严刑,赏不逾时,刑不择贵,此之谓信将;

足轻戎马,气盖千夫,善固疆场,长于剑戟,此之谓步将;

登高履险,驰射如飞,进则先行,退则后殿,此之谓骑将;

气凌三军,志轻强虏,怯于小战,勇于大敌,此之谓猛将;

见贤如不及,从谏如顺流,宽而能刚,勇而多计,此之谓大将。(注*)

愚以为,要称名将,如果不说那些虚名,而是能传之千古的威名,唯有大将可及。不知二位君侯以为如何?”

关兴和张绍面面相觑,他们是挟气而来,想要当着众人的面逼问魏霸,让他道歉,为先人挽回面子,可没想到魏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侃侃而谈,居然大论为将之道,最后又说,只有大将才能称为真正的名将,可把他们难住了。这个标准太高了,他们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够满足这样的要求,但是他们知道,自己的父亲肯定达不到大将这个标准,甚至连前面几个标准都勉强。

首先一条他们就很难达到,关羽是兵败而死,而张飞则死得更窝囊,是死在自己亲兵手中的,这样的结果很难让人称道。

见关兴和张绍哑火了,杨伟既惊讶于魏霸的口舌,又失望于关兴和张绍的无能,他不得不再次赤膊上阵:“魏君果然是唇齿了得,堂皇九将,说得头头是道。不过,既然你觉得关侯、张侯都称不上名将,那又有谁能称名将?莫非我大汉只有令尊镇北将军当得名将二字?”

魏霸摇摇头:“我父亲以关侯为榜样,见贤如不及倒是称得上,可是要说是大将,眼下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能不能成大将,还要看他能不能锲而不舍,用功精进,百尺竿头,再进一步。”

关兴听了这句话,脸色才缓和了些。既然魏霸的父亲魏延以他的父亲关羽为榜样,那么要说魏霸故意贬低关羽大概也没人相信。何况对照魏霸刚说的标准,他的父亲关羽离大将的标准的确还有不小的距离,魏霸并没什么看轻关羽的意思,要说也只能说魏霸这个标准太高了。在他看来,正如杨仪所说,以这个标准来衡量,只怕没什么人能够敢自称名将,再争论下去,未免无趣。

关兴笑了一声,问道:“按魏君所说,又有何人能称得上名将?”

“我也不知道。”魏霸耸耸肩:“我读书少,不知道历史上有什么人能达到这样的标准,不过我相信,只要为将者照着这个标准不断努力,加强自我修养,将来总有那么几个人会成为真正的大将,青史留名。二位君侯,你们也有机会。”

关兴和张绍互相看看,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他们算是领教了魏霸的这张利嘴,不想和他再争执了。两人拱拱手:“魏君抬举了,我们二人岂敢奢望至此,多谢魏君指教。”

“不敢,二位君侯严于律已,宽以待人,魏霸佩服。”

“惭愧惭愧。”关兴和张绍不好意思的摇摇头,退了回去。

杨伟见了,暗自冷笑:“你这九将的标准,竟然高到没有一人能满足大将的要求,这么说来,这也和登天差不多。说得好听些,是夸夸其谈,说得难听些,大概只能说一派胡言。不知是哪个村夫异想天开,信口开河,才列出这离奇的九将标准。”

魏霸很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心中暗笑不已。这是后世所传诸葛丞相兵法中的标准,你说这是村夫的异想天开,岂不是将丞相比成了村夫?小子,我以为你有多聪明,原来也是一头猪啊。

魏霸没有争论,只是淡淡的说道:“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杨君如果觉得他是村夫所言,那便当他是村夫所言罢了。至于我,却对这位先贤的高论服膺之至,恨不得一睹其面,拜在他的门下。哪怕仅仅是赞同他的看法,我也愿意与从之同游,共同进步。”

杨伟见魏霸避而不战,只当他是心虚,战意更加盎然。他不屑的吐了一口唾沫:“村夫之言,何足为贵。都说魏君是个人才,我看也不过如是。”

“惭愧惭愧。”魏霸很诚恳的低下了头。

诸葛乔的脸色却变得非常复杂,甚至有趣。

——————

注:这里所说的论将内容,出自世传的《诸葛亮兵法》中的《将苑》,但这部分内容是不是诸葛亮所作,学术界有争论,而且就本书而言,诸葛亮此时大概也未必能写出这样的内容,老庄为情节需要,做一些符合需要的调整,特此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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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 对你没兴趣

“元休,说完了没有?”诸葛乔这次是真的沉下了脸,语气中不加掩饰的不快让杨伟吃了一惊,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顺从的退到了一边。诸葛乔挽着魏霸的手臂,强笑道:“魏兄,他就这样,你不用挂在心上。走,我们到前面坐。”

魏霸谦逊的说道:“互相切磋,言语上有所不当,也是在所难免。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我想杨君也不会计较我的。杨君,你说是不是?”

杨伟被诸葛乔刚才突如其来的怒气镇得莫名其妙,此时见魏霸卖乖,一时也没想太多,只是哼了一声。魏霸也不理他,脸上挂着温和而谦虚的笑容,跟着诸葛乔走到大帐前,他看了一下那两个显然与众不同的位置,连忙摆手道:“诸葛兄,我不是过是个白身,如何敢在此高坐?”

诸葛乔不由分说,将他摁到席上,双手按着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魏兄,丞相让我今天举办这个聚会,本就有为国举才的任务。你只要有才,马上就不是白身了。”

魏霸看看四周射来的异样眼光,苦笑着摇摇头。他知道这个位置不好坐,而他能坐在这个位置上,恐怕也不是因为他有什么才。从杨伟看过来的目光中,他能感受到那种不加掩饰的敌意。不过,既然诸葛乔一定要他坐,他不想坐也不行了。

诸葛乔直起身,轻拍手掌,正在窃窃私语的众人立刻安静下来,他们目光炯炯的看着诸葛乔,等待他宣布比试的开始。诸葛乔享受着众人的注视,脸上露出矜持而平静的笑容。他朗声道:“今天举行这个小聚会,一来是与诸位交流切磋,互相增进。二来是丞相领军北伐,诸事繁多,我等虽然还做不了什么大事,却也不能虚度光阴。丞相有令,将从诸位中择数人试用,负责从成都运输粮草至关中,以验其能。其才高特异者,将选入丞相府,随从丞相左右,共襄国事。”

一众年轻人听了都兴奋不已。不管是从成都往汉中运粮,还是进入丞相府做事,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个仕途的高起点。丞相北伐中原,光复汉室,这是多么伟大的事业,能参与其中,本来就是一件很让人兴奋的事。从成都运粮到汉中,这件事很重要,却又非常安全,因为离真正的战场很远,是一个既能得功劳,又不会有生命危险的事。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十有八九会由诸葛乔来负责,丞相对诸葛乔的培养,那是有目共睹的,严厉而不失关照,能和诸葛乔共事,显然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至于进丞相府,在丞相身边做事,那就更不用说了。

是以每个人都站了起来,包括关兴、张绍在内,都抱拳应喏。魏霸不敢怠慢,也跟着站了起来,有样学样。他眼光一扫,瞟到轮椅上的傅兴,不由得神情一黯,这两件事和傅兴都没什么关系。

“诸位请坐。”诸葛乔大声说道:“其实也很简单,无非是文武两途。诸位自己估摸一下,觉得自己的长项和兴趣在什么地方,是愿意从武职,还是愿意从文职。愿试武职者,现在就可以做准备,马上就开始比试。内容有二:一是射艺,二是兵法考问。试文职者,也可以现在开始做准备了,内容很简单:诗赋各一篇,内容不限,论一篇,以北伐为题。如若哪位文武双全,想同时试文武两职的,当然也可以。”

诸葛乔说完,向后一侧身:“诸位,今日的文武考官便在帐中。文考官是威公杨参军,武考官是元山马校尉。”

两旁有侍卫上前撩起帐门,杨仪背着手,率先走了出来,昂然扫视一周,目光在魏霸脸上顿了片刻,随即又飘了过去。魏霸不以为然,却被跟在杨仪身后走出的两个人惊住了。

马岱居然做了考官?他不过是一个校尉,有什么资格来做考官,这营里将军多是事,怎么会由一个校尉来做考官,诸葛亮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拉拢马家?

魏霸盯着马岱看,马岱身后的少女却以为是盯着她看,不悦的哼了一声,扭过了头。不料魏霸根本无动于衷,依然看着马岱,脑子里迅速猜测着诸葛亮这个安排背后的用意。

“魏兄,魏兄?”诸葛乔见他这般模样,也以为他是盯着少女看,连忙扯了扯他。魏霸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笑道:“不好意思,失礼了。”

诸葛乔没有说什么,只是礼貌的请杨仪和马岱入座帐前最尊贵的位置。杨仪昂然入席,马岱却拱着手,很客气的站着,等杨仪坐好,他才入席。少女坐在他身后,低着头,脸上还带着薄怒,总觉得魏霸一直在看她,脸也慢慢的热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她偷眼看了一眼魏霸,却发现魏霸根本没有注意她,正和诸葛乔交头结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说得眉开眼笑,心里不由得掠过一丝失望,随即又为自己的心量感到羞涩不已。

那些准备试武职的人已经开始准备。帐前的空地上摆上了十只箭篌,供他们检验箭术。武艺其实很简单,特别是上阵搏杀的武艺,以骑射为第一等武艺,然后便是执长兵短刀格斗,而步下武艺已经到了第三层,不过蜀中缺马,真正精通骑射或马上格斗的人并不多,大部分除了步射之外,就是刀法,这可不是那些花刀,而是真正上战场的杀人刀法,讲究的就是简单有效。这样的刀法,不太适合比较,今天要试的主要就是射箭。

诸葛乔转过头对魏霸说道:“魏兄,你有没有兴趣试试?”

魏霸哈哈一笑,连连摆手:“诸葛兄,你要是试武艺,就不应该找我来啊。你应该找我兄长,哪怕是我弟弟魏武也比我强。对不起,我是绝不会参加的,不瞒你说,我从来没摸过弓,射过箭。你还是饶了我吧,要不然我现在就退出。”

诸葛乔也笑了起来,并不勉强:“那我们就先看他们射箭吧。”

“这么说,魏君果真要弃武从文,也要参加文职比试?”杨伟阴魂不散的又凑了过来,不阴不阳的笑道:“能和魏君同台较技,将来也许会成为同僚,真是荣幸啊。”

魏霸很无语,心道老子根本不想看到你,你凑上来干什么。他心里郁闷,脸上却不露分毫,浅笑道:“杨君客气了,我哪里敢和杨君同台较技。我其中就是来欣赏诸位的武技和文才,开开眼界的。”

“魏君太客气了。”杨伟阴险的笑了笑,“魏君高才,我们望尘莫及,还是不打扰魏君欣赏,我先去构思,免得待会儿输得太难看。”

魏霸看看一脸得色的杨伟,心里忐忑起来。什么诗赋,什么策论,我可是一句也不会啊,纵使勉强写出来,肯定也是授人以笑柄,到时候丢了人,老爹岂能饶我?他心虚的看看诸葛乔,心道都是这小子找事,非得让我来参加这什么聚会,现在好,骑虎难下了。

心里有了心思,连看人射箭都没什么兴趣了。其间不少人下场展示箭术,不乏箭术高明的,引起一阵阵喝彩。都说汉末重文轻武,可是蜀国却很反常,也许是因为三国乱世,武人当道,也许是因为既然担了大汉的名,就要以兴复汉室为目标,蜀汉更看重武职,至少表面上是这样,连很多文人都挂着武职。而跟随刘备入川的那些人又大多是武将,他们的子弟中通晓武艺的还真不少,纯粹的书生其实并不多,这从参加比较的年轻人中多选武职便可以看得出来。

不过对于魏霸来说,一个接一个的轮着射箭未免太过无趣,看了几个,除了几个箭术特别准的之外,大多都是泛泛之辈,又不用计分,竞争激烈程度有限,魏霸自己又有心思,很快没了兴趣,开始发呆出神。不知道是不是雄性动物的本能,他呆滞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又落到了在场唯一雌性——白衣少女身上。

少女很快就发现了他的注视,非常生气,可是她既然主动在大庭广众之下露目,总不能不让人看。魏霸的目光虽无礼,她也只能忍了,一时发作不得。可是魏霸那种目不转睛,而又不加掩饰的眼神实在让人难以承受,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坐在荆棘上一般,又像是身上爬满了恶心的小虫子,浑身不自在。

她忍不住回头瞪了魏霸一眼,正在出神的魏霸一惊,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自己的丑态。他尴尬的笑了两声,转过头,却吓了一大跳,杨伟那张小白脸离他不过三寸。

“唉哟,杨君,你这是……”

杨伟一脸鄙夷的看着魏霸,压低了声音,哑着嗓子说道:“魏君,慕艾之心,人皆有之。可是光天化日之下,魏君是不是也该在制一点?”

魏霸知道,老爹和杨仪的仇结得太深,这辈子是甭想解了,因此对这小子再客气,他也不会当回事,平白的落了威风,倒不如针尖对麦芒,迎头痛击,让他知难而退。

他低下头,沉默片刻,重新抬起头的时候,眼神已经没有了虚伪的客套,变得凌厉尖酸,甚于杨伟百倍,他同样压低了声音,含笑说道:“我看我的,关你什么事?你把脸凑这么近干什么?我虽然慕艾,对男风却没什么兴趣,麻烦你将尊臀挪远一点。”——————第三更到,求三江票。老庄发现犯了个一错,当初开新书的时候,只想着30天,20万字的限制,想着一天两章,每章三千,正好满足要求。却忘了要爆发求票这回事,所以现在就面临着一个困境,如果要加更,就会提前下榜,如果不加更,又愧对诸位的支持。当初如果聪明一点,把每章的字数设定为两千出头,就不会有现在的困境了。不过事已至此,悔也无益。虽说有傲无常大神在前,三江第一无望,不过第二我还是要争的,至少我自己要努力一下。不管什么新书期了,只要诸位能让我不从第二的位置上落下来,每天三更,立此为证。如果……唉,不说了,你们懂的。此外,求推荐,求收藏,新书期过去一半了,接下来老庄能不能顺利,全看诸位给不给力了,反正更新上,老庄是不会打折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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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9章 白卷

杨伟没想到魏霸在这种场合居然也会口出秽言,一时没反应过来,因为瞪得太大,而显得眼球有些小的眼珠转了两下,突然满脸通红。( )他向后退了两步,勃然大怒,伸出手指,戟指魏霸,刚准备破口大骂,突然看到一旁的诸葛乔面色不善,再想起旁边不仅有很多人围观,还有女子在场,连忙紧紧的闭紧了嘴巴。

没出口的话可以收回来,可是伸出去的手指,却怎么也不能就这么收回来,他指着魏霸,气得话都说不周全:“你……你……”

魏霸向后靠了靠,哼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更盛,他揉捏着手指,谈笑风生。

“很久以前,有人用手指着我,被我拧断了两根手指,打了一顿。前天,刘琰用手指着我,被我拧断了一根手指,打了一个耳光。你现在又用手指着我,不知道想断几根手指,打什么地方?”

站在魏霸身后的敦武听了这话,回想了一下,不由得暗自发笑。少主最近好像是多了一个不好的习惯,动不动就拧断人的手指。不知道今天这个蠢货会不会遭到同样的厄运。

杨伟不知道在此之前魏霸已经拧断过张管事的手指,但他知道刘琰有两根手指被魏霸拧断,还被魏霸狠狠抽了一个耳光。听了魏霸这句威胁意味十足的话,他下意识的把手收了回去,藏在胸前。刚刚收好,又觉得这样未免太过胆怯,抖抖簌簌的又想伸出来,和魏霸较个高下,可是一看魏霸那跃跃欲试的眼神,又怕魏霸真的拧断他的手指,就像刘琰那样,犹豫了半天,也没敢再伸出来,可是一张小白脸却已经憋得快要滴血。

“你要不要试试?”魏霸不时的捏放着双手,诱惑的说道:“我很利索的,一下就好。”

正在观看射箭的众人发现了这边的冲突,纷纷转过头来,连正在射箭的那个人都不射箭了。考官席上的马岱见了,看看杨仪,刚准备起身制止,却被杨仪抬住了。杨仪阴着脸,双目垂帘,扶在案上的手却是青筋暴露,显然已经快要爆发了。

杨伟的眼神躲闪起来,本能的想避开魏霸凶恶的眼神,可是又不肯就这么让步,僵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偷眼看了一眼杨仪,更不敢就此退去。诸葛乔静静的看着,待了片刻,等杨伟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这才起来解围:“元休,还不去准备你的文章,和魏兄闹什么闹?他是急智之人,待会儿出口成章,你行吗?”

杨伟如释重负,灰溜溜的走了。停下来看热闹的众人见状不妙,也纷纷扭过头去,佯装继续观看射箭,仿佛刚才那一幕对峙根本没有发生过似的。杨仪暗自松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儿子一眼,眼角抽搐了两下,脸上有些无光。

马岱也重新坐了下来,仔细观看正在射箭的人。坐在他身后的少女柳眉微挑,看向魏霸的眼神中既有些生气,又有些诧异,还有几分赞赏。

魏霸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向诸葛乔靠了靠:“诸葛兄,你真要看我的笑话?”

诸葛乔眉毛一挑:“魏兄此话从何说起,我怎么是要看你笑话呢?”

魏霸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诸葛乔:“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想把我当猴耍,是吧?还说什么出口成章,我要是能出口成章,还会坐在这儿?”

诸葛乔哑然失笑:“原来是为了这事啊,那魏兄可就太谦虚了。刚才魏兄论将,不就是出口成章?写下来,一字不用改,便是一篇上好的文章,就是丞相见了,也会大加赞赏的。不瞒你说,丞相闲时,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却远没有魏兄说的这么周密。”

魏霸大汗,这本来就是诸葛丞相的大作,我只是抄袭的好不好?他有些微恼:“我都说了,那不是我自己的看法,那是我听来的。”

诸葛乔不紧不慢的问道:“那敢问魏兄,是从哪儿听来的?能有这么高明的见解,想必不是什么普通人吧?能不能带我去拜访拜访?”

魏霸无语。拜访还不简单,你是大宝天天见啊。不过这话诸葛乔肯定不会相信。他挠挠头,起身要走,诸葛乔拽住了他,笑道:“你想临阵脱逃,不怕镇北将军的虎威?”

想起老爹那张臭脸,魏霸不敢走了。他幽怨的看着诸葛乔:“我说,你丫的太不厚道的,挖坑让我跳,是吧?”

诸葛乔一脸委屈,摊开手道:“魏兄,你可真是冤枉我了。”

魏霸切齿,指指诸葛乔:“有你的,你给我记着。”过了会儿,他又道:“这是遗传你生父,还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诸葛乔眨眨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魏霸。魏霸无语了,他算是明白了,诸葛乔这小子就是蔫坏的种,还是坑死人不偿命的那种。到了这一步,他算是真的骑虎难下了。

他急得抓耳挠腮,可就算是他抓破了脸皮,也写不出诗赋,诗还好一点,勉强可以偷两首,这赋可怎么办?一篇也不会啊。至于论,那更是抓瞎。他的偶像是诸葛亮,可是诸葛亮头上有一大堆头衔,什么军事家、政治家,甚至是能呼风唤雨的妖道、算命大师,唯独没有文学家。

丞相啊,你为什么不是文学家呢?

要不,老子也上去射箭算了,运气好也许还能蒙上一两次。魏霸有些想破罐子破摔了。

诸葛乔关心的看着魏霸:“魏兄,你没事吧?”

“你说呢?”魏霸没好气的说道:“我事儿大了。我跟你说,我要是急出什么病来,你就是罪魁祸首。”

诸葛乔幸灾乐祸的看着他:“不至于吧,魏兄,你真会开玩笑。”

魏霸气苦,不再理他了。这小子太坏,挖了好大一个坑让我跳,这次丢人要丢到姥姥家了。

见魏霸那副欲哭无泪的模样,一直注意他的少女心中畅快,嘴角微微一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瞥了一下,正好迎上诸葛乔投来的诧异目光,她尴尬的笑了笑,连忙低下了头。

在魏霸上火的时候,射箭考试结束了,接下来便是笔试,和文职考虑同时进行。人据一案,开始斟字酌字的写文章。魏霸的面前也摆上了一副笔墨,可是魏霸拱着手,看着那张蜀中精制的茧纸发呆,不知道自己该写些什么,又能写些什么。

杨伟奋笔急书,偶尔偷偷的看一眼魏霸,见魏霸一脸愁容,一直坐着没动,知道他一个字也没写,不禁心情大好,思路越发的顺畅,简直是思如泉涌,落笔有神。

最后连敦武都看不下去了,凑到魏霸耳边劝道:“少主,你就随便写两句吧,总比一个字也不写强。”

魏霸叹了一口气,写两句又有什么用,老子那文学水平,写不出能看的东西来啊。交白卷还有机会当英雄,写两句,可就是白纸黑字,一辈子的污点啊。

在魏霸愁眉苦脸的时候,杨伟第一个完成了卷子。过了一会儿,诸葛乔也完成了,再接下来,三三两两的便有人上前交卷。等所有人的卷子都交完了,杨仪和马岱交流了一下,站起身,朗声道:“还有没完成的人吗,时间不早了,抓紧时间,我和马校尉还要去向丞相交待。”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魏霸,现在没完成的人只剩下魏霸一个了。他不是没完成,他干脆就是还没开始,摆在案上的纸还是白纸一张。

“父亲,请稍待片刻。”杨伟站了起来,大声说道:“镇北将军的儿子魏霸还没有完成,他大概在酝酿一篇大作,一出来也许就语惊四座,天下传诵。为了这样的好文章,父亲应该稍等一等。好文章,总是值得等的。”

杨仪抚着胡须,冷笑一声:“好文章自然不怕等,怕就怕,等到最后还是白纸一枚,一滴墨水也无。”

杨伟夸张的大笑起来。诸葛乔沉默不语,静静的看着魏霸,其他人也不怎么说话,就连轮椅上的傅兴都低下了头,像是在为魏霸默哀。

魏霸面沉如水,眼神一阵阵的收缩。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忽然笑了一声,双手扶在案上,慢慢的站了起来,双手拈起案上的纸,轻轻的撕成两半。

众人愕然。杨仪眼角一颤,轻蔑的哼了一声:“怎么,莫非是写不出太多的字,要不了这么大的纸?”

杨伟哈哈怪笑,如发情的雄鸭。

魏霸起身,低着头,背着手,慢慢走到杨仪面前,看了会儿自己的脚尖,缓缓的抬起头,直到双目和杨仪对视。他和杨仪站得太近,头抬起来后,几乎能呼吸相闻。杨仪沉下了脸,脸上快要滴出水来。

“敢问杨参军,你为丞相器重,是因为哪一篇文章?”

杨仪冷哼一声,不屑作答。杨伟这时却像一只好斗的小公鸡般冲了过去,大声说道:“谁不知道,我父亲为丞相所器重,是因为我父亲的算学天下无双。”

“哦,原来是算学,不是文章。”魏霸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这么说来,只要算学好,就可以进丞相府,能不能写诗赋,其实并不重要?”

杨仪听出了魏霸的挑衅,他眼神一紧,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如果你的算学能超过我,我可以取你为最,向丞相力荐你进丞相府做事。”

“多谢杨参军奖掖后进。”魏霸向后退了一步,躬身一拜:“魏霸不才,愿以粗浅算学向杨参军请教。”——————第一更,求票,三江票,推荐票,我都要,这些都是免费的,大伙儿别藏着啊。

第050章 再斗杨仪(上)第二更,求三江

.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一片哗然。诸葛乔连忙上前,连推带拉的将魏霸拽到一边,急赤白脸的说道:“魏兄,你疯啦,非要自取其辱才甘心?”

马岱身后的少女也脸色发白,咬着嘴唇思索了片刻,附到马岱耳边,低语了几句。马岱侧着头听了,目光闪烁,回过头看了少女一眼。少女央求的看着他,连连点头。马岱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席,走到魏霸面前,沉声喝道:“魏霸,休得无礼。今天是丞相府择吏,武职试射艺和兵法,文职试诗赋和策论,可没有算学一项。你要是想就算学向杨参军请益,以后有的是机会,不要节外生枝。还不快快退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魏霸连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倔强了,接下来杨仪那边的事自有他处理。诸葛乔听了,忙不迭的将魏霸往旁边拉,想将他带离这个是非之地。

大家有这样的反应实在很正常。杨仪虽然人品不怎么样,性格也过于偏激,但是他能在丞相府有这样的地步,凭借的却不是襄阳杨家的名望,而是他过人的计算能力。可以这么说,他的计算能力在丞相府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就算是扩展到整个蜀汉,甚至是天下,杨仪的这个才能也是屈指可数的。真正的算学和武学一样,要靠传承,不是自己看看书就能悟得出来的,魏霸要以算学向杨仪挑战,结果不言而喻,正如诸葛乔说的一样,是自取其辱。他受了辱没关系,魏延可是个不吃亏的人,指不定又要生出什么事来找回面子。

魏霸沉默了片刻,躬身领命:“喏,多谢马校尉。”他又看了一眼抚着胸口,轻轻吐气的少女,微微颌首致意。少女绷着脸,不自然的笑了笑,有些歉意,又有些得意。

魏霸能猜想到她的歉意和得意,不过他不想多说什么。这件事是自己口无遮拦惹起来的,已经惹出了不小的风波,看似一路顺利,其实背后的祸根可不小。如果能就此让一步,把事情化解了,他也乐见其成。马岱出面拦他,他不能不给马岱一个面子,将来也好借着这个机会向少女说句软话,就此打住。

马岱见魏霸没有再坚持,还算是满意,他转过身,刚打算去劝杨仪,却见杨仪面带冷笑,一手负在身后,一手轻轻的推开马岱,向魏霸招了招手,连看都没看马岱一眼。

“小子,来。”

马岱的脸顿时胀得通红。他知道自己不是荆襄一系,更没什么学问,所以对杨仪已经足够尊敬了。主动出面化解他和魏霸的争执,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少女的哀求,另一方面其实也是为杨仪着想。以杨仪的身份和魏霸较量算学,胜了不可喜,万一败了,却是个大大的笑话。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他才会出面揽下此事,没想到杨仪根本不打算给他这个面子,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

马岱非常尴尬,却还是老着脸走上前去,拦住杨仪的去路,低声道:“杨参军……”

“马校尉,你这是何来?”杨仪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马岱的话,“丞相让你担任武职的考官,可没有授你监督我的权利啊,莫非你想连我的差事也一并兼任了。”

听了这句话,马岱张了张嘴,所有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看看杨仪,默默的低下了头,躬身让在一边。杨仪这句话说得很阴毒,马岱如果再坚持,那就有要夺权的嫌疑了。他们看起来是文武并列的考官,可是马岱清楚,在丞相——或者是所有人的心目中,杨仪的身份肯定在他之上。

被杨仪当着面指出这一点,马岱觉得很丢脸,胸中涌起一股怨气,脸上却不露出分毫,只是恭敬的站在一旁,坐看事态发展。他甚至有些期盼接下来魏霸输得更惨一点,好激起魏延的怒气,将来加倍的还给杨仪。

对于魏霸胜过杨仪,让杨仪丢个脸的可能,马岱连考虑一下都没有,直接忽略掉了。对于稍有理智的人来说,这都是个不可能出现的结果,只有疯子才会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

少女见马岱被杨仪粗暴而无礼的拒绝了,怒气顿生,可是一看到杨仪一步步的逼向魏霸,又不禁为魏霸担心起来,赶到马岱面前,连连央求。马岱无奈的摇摇头,示意自己无能为力。

杨仪在众人瞩目的享受中走到了魏霸面前,看着魏霸那张平静的脸,越发的生气,恨不得此刻就将魏霸羞辱得无地自容。“你要讨教算学?很好,我最喜欢有上进心的后辈。说实话,我和丞相的看法差不多,并不认为诗赋之类的有什么用处,文章写得再好,只能供人茶余饭后消遣而已。算学虽是小道,却可以解决很多实际问题。”

魏霸无声的笑笑,笑得很淡定,既没有心虚,也没有张狂,似乎只是在听一个道理似的。如果不是因为他之前已经向杨仪发出挑战,会让人觉得现在只是一个后辈在听前辈教诲。

而杨仪的确也有这种感觉。上次在魏霸手中吃了个闷亏,他耿耿于怀,魏霸说的那道题并不是太难,后来他很快就解出来了,问题是这道题当时却成功的干扰了他的注意力,致使魏霸偷袭得手,让他所有的计划、安排都落了空,成了一个大笑话。

傅兴被魏家父子抢走了,那个彭家的小姑娘也被魏霸要走了,他本人被魏霸像拎一只鸡似的押到了丞相面前,真是丢人丢到了家。他和魏延发生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冲突,从来没有哪一次这么丢人的。

这些天,他一直等待着机会讨回这个面子,如今这个机会送到了他的面前,别说是马岱,就是丞相亲自出面,他都不肯善罢甘休。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让魏家父子输得彻底。

诸葛乔看出了杨仪眼中旺盛的战意,不由得暗自苦笑。今天虽说杨仪和马岱是考官,可是主事的人却是他,挑选的人将来主要也是和他一起从成都往汉中运粮。没想到杨魏两家的怨恨如此激烈,一见面就发生了冲突,以至于杨仪都不顾身份的搅了进来。这要是传到丞相面前,他肯定也要挨批评。

诸葛乔跨前一步,拦在了杨仪面前:“杨参军,丞相还在等着考试的结果,我们……就不要横生是非了吧。算学上的事,以后有的是机会。”

杨仪看看诸葛乔,冷笑一声。如果是往日,他肯定要给诸葛乔一个面子,可是今天不一样,魏霸急中出错,居然当面向他挑战算学,这样的机会放过了,以后到哪里再找?以魏霸的水平和胆气,这次逃脱了,下次怎么可能还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要让魏家父子丢脸,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至于诸葛乔的面子,那只能放到下一步再说了。

他寒声道:“伯松,士可杀不可辱。我在丞相府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知道自己没什么学问,只能以粗通算学自诩。如果被一个后生当面挑战,我却不敢应战,将来我在丞相府还怎么立足,还有什么脸面与其他人共事?”

诸葛乔眉头微皱,哑口无言,杨仪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他如果再拦着,那就等于帮魏霸打杨仪的脸,甚至有赶他出丞相府的意思了。他虽然不想让魏霸太难堪,可是他也不能让杨仪难堪。如果一定要得罪一个人,他当然是宁愿得罪魏霸,毕竟得罪魏霸不等于就得罪魏延,再退一万步讲,纵使得罪魏延,也不能得罪杨仪。

诸葛乔退在一旁,立刻找来了一个年轻人,让他立刻赶到丞相中军大帐去,把事情向丞相做个汇报,给丞相一个心理准备,免得将来措手不及。

“魏霸,你不要怕,我虽然和你父亲关系一般,却也年齿相近,勉强算得是你的长辈,我不会为难你的。这样吧,我出十道题,你只要能答出两道,我就向丞相推荐你,如何?”

杨仪的话说得很客气,听起来好像也很宽容,其实意思却大有杀伤力。出十道题,只要你答出两道,我就向丞相推荐你,这已经把自己摆在了一个必胜的角度。看似要求不高,其实是一种**裸的鄙视。大家都能猜得到,以杨仪的性格,他出的十道题肯定是非常难,魏霸很有可能是一道题也答不出来,到时候不仅向丞相推荐他的话可以成为一个可望不可及的馅饼,魏霸也会输得一败涂地,颜面全无。

可是,这个条件看起来又是那么的诱人,没有一点火气,相反透着一种长辈对晚辈的爱护,不由得人不答应。如果魏霸不敢答应,不战而退,只怕丢人丢得更大。

众人同情的看着魏霸,杨仪一句话,就把他逼到了无从选择的地步,不管他是接还是不接,今天丢人肯定是丢定了。——————第二更,求三江票!求推荐票!

第051章 再斗杨仪(中)(求三江票)

在众人的注视下,魏霸笑了,点点头:“多谢杨参军大人大量,我尽力一试便是。”

“很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年轻后生,有勇气,有担当。”杨仪也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笑得很得意。他走回自己的座位上,杨伟已经拿来了一叠纸,磨好了墨,舔好了笔,双手送到他的手中。杨仪接过笔时,父子俩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出了一丝得sè。

杨仪提笔在手,慢慢的写着,时间不长,他便写好一道题,杨伟立刻接过,一溜小跑的走到魏霸面前,甜媚的笑道:“魏君,第一道题在此,你可以试着解了。”

魏霸接过纸,瞟了一眼,不禁眉头一皱。杨伟见了,不禁大喜,脸上的笑容更盛。

他犹豫了片刻,站起身来,向着杨仪拱拱手:“杨参军,我可以向人请教吗?”

杨仪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点点头:“当然可以,在座的人,你随便请教,只要他们愿意。”

听了杨仪这句,旁边围观的年轻人面面相觑,他们之中倒是有人想帮魏霸,可是想想自己的算学水平,只怕上去也帮了不忙。魏霸环顾一周,看到的全是畏惧和惭愧的目光,却没一个人敢过来。他看看傅兴,傅兴也无声的摇摇头,脸苦得像条瓜,连连摆手,惭愧之sè比其他人还要浓上几分。

魏霸眉毛一挑,转身走到少女面前,拱拱手:“姑娘,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少女红了脸,期期的说道:“我……我的算学……”

魏霸笑道:“姑娘误会了,我不是要请你和我解题,是杨参军的文字太古拙,我看不懂。姑娘出身扶风马家,家学渊源,想必是能看懂这些意思的。我只要姑娘帮我解释一下这道题的意思就行了。”

少女诧异的看着魏霸:“你看不懂题的意思?”

魏霸不好意思的耸耸肩:“我都已经承认读书少了,你也不用特意点出来吧?”

杨仪父子听了,不禁哑然失笑,连题都看不懂,只能说明他根本没有见过这些题,也没有研究过相关的算学典籍,就这样的水平,怎么可能解出来?杨仪心中更有把握了,时间不长,他转念一想,将正在写的一道题揉成一团,扔在一边,重新扯过一枚纸,写了一道相对简单的题。他倒不是想放魏霸一马,而是不想让人看出他故意刁难后辈,反正对于魏霸这种不学无术的货来说,高难度的题也是浪费。

少女有些迟疑:“你确定?”

魏霸点点头,伸手相邀。少女虽然颇有马家遗风,有着中原女子少见的爽朗,可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被这么多同龄少年看着,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她红着脸,低着头,跟着魏霸来到案前坐下,拿起杨仪出的那道题,仔细的看了一会,轻声将题意解释了一遍。魏霸细细的听了,又问了一些不明白的地方。两人并肩坐在一起,一起看那张纸,说话的时候又互相看着对方,乍一看是那么亲密。少女面带羞红,神情羞涩,倒像是刚刚成亲,与夫婿并肩读书的新妇一般,只是眼前有太多的人围观,情况颇有些尴尬。

魏霸看着少女羞红的脸,闻着少女淡淡的体香,听着她有些发颤的声音,不禁有些心猿意马。少女虽然没有正眼看他,却能感觉到他正盯着自己的脸看,羞意更浓,她忍不住嗔道:“你在听题吗?”

魏霸一惊,连忙笑道:“我正听,姑娘请说。”

少女瞪了他一眼,对他此时此刻依然心有旁骛感到不满。她轻咬樱唇,把题细细的解释了一遍,然后定定的看着魏霸,眼神中充满希冀。她自己对这道题一头雾水,根本找不到一点头绪,可是她却希望能从魏霸的脸上看出一点希望,虽然她自己也知道这是多少渺茫。

魏霸沉思片刻,点头道:“我明白了。”他提笔在手,却没有在纸上写,而是倒转毛笔,以笔尾在席旁的地上划了起来。少女坐在他左侧,看不到他在地上划些什么,但是看到他在计算,看起来似乎有点头绪,有可能解出这道题,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魏霸在地上划了片刻,微微一笑,拿过脱在一旁的鞋,将地上的那些演算草稿抹掉。他用的是阿拉伯数字,这个时代根本没见过,如果让别人看到了,那肯定又是一个大新闻。好在这个时代解题要的只是结果,没有让他一定要写解题过程,别人在纸上是看不出什么破绽的。

魏霸提笔在手,端端正正的在纸上写下答案,然后放下笔,静静的看着杨仪,等他的第二道题。诸葛乔见他如此镇静,倒有些意外,主动走上前,拿起案上的纸看了一眼。他只看到答案,却没有过程,自然是看不明白对错,只好走到杨仪面前,将纸递给他,然后注意观察杨仪的脸sè,以分辨魏霸的解答是否正确。

少女此刻的心情比诸葛乔还要忐忑,她的目光仿佛附在了纸上,从面前的案上一直转移到杨仪的脸上,不同自主的屏住了呼吸,想从杨仪脸上细微的神情的变化中看出魏霸的答应是否正确。第一道题,就如两军交战的第一次战斗,对士气有很大影响,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能决定整个战局的走向。

杨仪这时候已经写好了第二道题,他一手将第二道题交给杨伟,一手从诸葛乔手中接过魏霸的答案。只是扫了一眼,稀疏的眉头便是一皱,

随即有一抹悔意从眼中闪过。

诸葛乔从他的表情中看出魏霸的答案是对的,不过,他不太明白杨仪为什么有些后悔。就算魏霸解出了一道题,也不见得就能在算学上胜过他啊。

杨仪的心情诸葛乔当然猜不出来。他本来以为魏霸连题的意思都看不懂,肯定解不出来,所以这才放弃了一道准备好的难题,换了一道比较简单的。没想到魏霸居然解出来了,既然他能解出这一道题,那第二道难度有所降低的题难住魏霸的可能xìng就不大了。如果魏霸顺利解出两道题,他就要向丞相推荐魏霸,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其实已经输了。

比试刚刚开始便输了,而且这还是自己故意送给对方的机会,杨仪岂能不后悔?此时此刻,杨仪抽自己两个耳光的心都有。他怨毒的看向魏霸,觉得自己又一次上了魏霸的当。魏霸肯定是见过这道题,却故意要请人给他解题,以麻痹他,这才让他放松了谨慎。

其实他还真是冤枉了魏霸,魏霸是真看不懂他用文言写的这些题的意思,就算能猜出一些,也不能保证理解全对,所以这才要找人帮他解题。至于找少女帮忙,那当然又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用意了。

杨仪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提着笔,不知道是该继续出题,还是等魏霸解出第二道题,就痛痛快快的认输。

就在杨仪纠结的时候,魏霸已经轻松的解出了第二道题。他摇了摇头,轻声的嘀咕道:“这道题一点难度也没有,还没有刚才那一道有意思呢。”

少女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心道你又开始吹牛了。这道题不难吗?我怎么没看出来怎么解?不过,有第一道题解答正确在前,少女此刻已经对魏霸有了些信心,也有心情关注到魏霸的这些小动作了。

杨伟见魏霸这么快就解出了第二道题,心情有些紧张起来。他刚才偷眼看过父亲的脸sè,知道魏霸的第一道题已经解对了,现在魏霸又这么自信,想必第二道题也是解出来了。果真如此的话,魏霸其实已经赢了,战斗已经结束了。

一场意料之中的大战这么快结束,而且是这个结果,实在不在杨伟预料之中,他看着手中的纸,一时有些犹豫起来,不知道是该给父亲送去,还是干脆把他揉成一团吞了。不知怎么的,他的脑海里有种不祥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舒服。

魏霸见杨伟不走,有些不耐烦的叫道:“嘿,你还等什么?快拿去让杨参军评判,然后再出些有点难度的题来。”

他的话刚出口,正在屏息观战的众人顿时哗然。众人其实已经看出魏霸解出了第一道题,第二道题可能也没难祝蝴,这场比试,他其实已经赢了。虽然大家都觉得他赢得莫名其妙,但是都以为这可能是杨仪出的题不是很难,有意放他一马,又或者魏霸运气好,蒙对了两道题,侥幸过关。估计在这种情况下,魏霸肯定会见好就收,不再争下去,否则激起杨仪的脾气,出上几道难题,那可如何收场?可是谁也没想到,魏霸居然口出狂言,不仅说这两道题没有难度,还要杨仪出些更难的题。

这不是故意把把柄把杨仪手上送,让他有机会为难自己吗?几乎所有人听到魏霸这句话,心头都闪过一声悲叹。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魏霸今天的好运到此为止,接下来,他要丢人了。——————第三更,求三江票,求推荐票,求收藏!

第051章 再斗杨仪(下)

少女也愕然的看着魏霸,杏眼圆睁,樱唇微张,眼神中全是不可思议。她喃喃的说道:“你……你疯了吧?”

魏霸一脸茫然:“我很好啊,怎么会疯了?”看着少女如花的俏脸,再配上这么卡哇伊的表情,他觉得有些嘴巴有些干,舌头也有些蠢蠢欲动,心脏也不争气的呯呯乱跳起来。他向前倾了倾,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怎么了?”

少女这才注意到魏霸脸色的古怪,发现他靠得有些太近,两人的姿势有些暧昧,不禁大羞,她“唉”了一声,连声转过身,不动声色的用肘部轻轻的顶了魏霸一下。魏霸吃痛,“唉哟”叫了一声,向后让了让,有些恼怒的瞪着少女。少女强作镇静,装作感受不到他的目光,对发呆的杨伟说道:“杨君,劳烦你将这题交给杨参军评判。”

正在做激烈思想斗争的杨伟一惊,抬起头,见少女的神色有些古怪,再看魏霸捂着胸口,癞皮狗似的盯着少女的侧脸,一下子感觉到了两人之间异样的气氛,鼻子顿时一酸。他冷哼了一声,恶狠狠的看着魏霸:“既然你这么有兴致,一定让你如愿。”

少女想叫住杨伟,却没来得及叫出口,杨伟两步便赶到了杨仪面前,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大声笑道:“父亲,魏君兴致正浓,两道题不能满足,要请父亲再出几道题,还说要出点有难度的,否则他无法尽兴。”

正在犹豫的杨仪一听,正中下怀,他赞赏的看看杨伟,立刻接上去说道:“既然他这么好学,那我岂能不满足他的一片求学之心。”

诸葛乔看着一唱一和的杨仪父子,非常无语。他翘首以盼,却怎么也等不到丞相大帐来的消息,不知道是丞相不在帐中,还是什么意思。

杨仪接过魏霸解的第二道题,只是扫了一眼,便知道魏霸又解出来了。他本来对这个题就没报什么希望,放在一边,立刻出了第三道题。他刚写完最后一个字,杨伟就接了过去,转身递到魏霸面前,一脸得意的笑道:“魏君,再试试这道题如何,如果难度不够,我请父亲再出几道。”

魏霸根本不理他,给少女使了个眼色:“姑娘,请帮我解题意。”

少女暗自叹惜,不过此刻魏霸已经解出了两道题,就算后面的题一道也解不出来,魏霸也保住了面子,此刻心情与刚才已经大有不同。她仔细的读了两遍,然后把题意一一向魏霸说明。魏霸静静的听着,思索片刻,便又开始在旁边的地上写写划划。

在少女给魏霸解题的时候,杨伟没有走开,一直注意着两人的神情。他越看越觉得不爽,这两人说话要靠得那么近吗,简直是相濡以沫了。这么多人看着,你们也好意思?简直是……他看看少女嫣红的面庞,把心头那个恶毒的念头又压了下去,死死的盯着魏霸,恨不得用目光在魏霸的脖子上划一刀,让他从此消失。

魏霸根本没注意到杨伟的心情,他现在心情特别好。在最初的两道题之后,他已经初步知道了这个时代数学题的水平,也理解了那些原本有些模糊的数学术语,就算不用少女解释,他也能自己猜得出来。不过有这么好的借口和少女坐在一起,耳鬓厮磨,他又怎么舍得放弃。他当然希望杨仪多出几道题,让他多一点亲近芳泽的机会。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很快便解出了第三道题,在纸上写出答案,推到杨伟面前,这才注意到杨伟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他面色一沉,不快的喝道:“杨君,你都说过了,我虽然有点好色,可是对男风没什么兴趣,大众广庭之下,你这么看着我,成何体统?”

杨伟一愣,顿时臊得满脸通红。他咬牙切齿的瞪着魏霸:“你……你休要血口喷人,谁说我对你……”

“好啦好啦,总之一句话,你不要恶心我了。”魏霸不由分说的打断了他的话:“快点把题送给令尊,这才是正理。我现在思路正顺,你不要故意找麻烦,打扰我的思路。”

杨伟气得拿起那张纸,扭头就走。

杨仪正在想第四道题,他一边想,一边注意魏霸的表现,见魏霸只是听少女稍微说明了一下便开始解题,知道自己的第三道题又没难祝蝴,一心想着出一道极难的题,一定要难住魏霸。不料这越是用力,思路越是不畅,无数的题在脑海里翻滚,却是无法确定哪一道题才能难住魏霸。就在此时,杨伟一脸怒气的拿来了第三道题的答案,他叹了一声,只好先放下笔,接过答案,瞟了一眼,便是一声叹息。

这一声叹息,顿时在杨伟的心里燃起了希望的火,也让原本已经有些轻松下来的少女紧张起来,目不转的看着杨仪,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拳头。

杨仪见杨伟面露喜色,知道他想歪了,心里更加郁闷。他把那道题放在一边,拿起纸,冥思苦想的准备第四道题。

杨仪的第四道题足足用了一顿饭的功夫才写出来,他的额头已经沁出了微汗。随着这张纸被杨伟送到魏霸的面前,他的心也提了起来。

杨仪出题出得艰难,魏霸却乐得其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少女说着闲话,神情轻松得像是在春游。少女微恼,却也不好起身走人,免得被人看出他们之间的怪异气氛。杨仪的第四道题送到,正好给她解了围。她拿起题,一字一句的给魏霸解释意思。

魏霸听完,从容的开始解题,只是片刻功夫,他便写好答案,挥挥手,示意杨伟把答案送去,自己又靠着案,理直气壮的看着少女羞红的面庞,天南海北的开始闲扯。

少女虽然极力遮掩,可是现场的气氛还是变得怪异起来。出题的杨仪在绞尽脑汗的出题,解题的魏霸却似闲庭信步,题一到手,便轻松解出,还有大把的时间和帮着解题的少女闲扯。这究竟是杨仪在考魏霸的解题能力,还是魏霸在考杨仪的出题能力?

时间似乎停滞了,杨仪出题的速度越来越慢,而魏霸的解题速度却越来越快,杨仪花了半天功夫才写出的题目,交到魏霸手中,却花不了多长时间,往往是少女刚刚解释完,魏霸便点点头,在旁边的地上划弄两下,便提笔写出答案,接着又歪着身子,和少女闲扯。而杨仪接到答案之后,总是一言不发的将答案往旁边一放,然后一边流汗,一边出题,花了越来越多的时间之后,才能再写出一道题。

第五道题。

……

第七道题。

……

第九道题。

太阳在不知不觉中越过了正午,已经失去了对局面控制的诸葛乔只好给众人拿来了饮食,让他们一边吃一边等。可是看着脸色越来越沉重,额头的汗珠越来越密的杨仪,又有谁能吃得安心。眼前的局势虽然沉闷得近乎压制,可是谁都知道,这场较量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原本被大家不看好的魏霸现在节节胜利,已经反过来把杨仪逼到了绝境。

以杨仪的性格,如果他今天不能出一道题难住魏霸,在自己最擅长的方面战胜魏霸,挽回一点尊严,那他今天可就丢人丢到家了,以后还怎么自认算学第一,还怎么在丞相府昂着头,不可一世?面对魏延,他又怎么能抬起头,有底气、有资格和魏延较劲?以魏延的性格,魏霸大胜之后,他又怎么可能不趁机把杨仪踩到脚底,好好的羞辱他一顿?

诸葛乔心急如焚,这件事闹到这个地步,他已经无法向诸葛亮交待。魏霸败了,最多是原本就不怎么和睦的关系更加恶劣,可是如果杨仪败了,一怒之下负气离开丞相府,那以后丞相府的这些事交给谁来做?父亲少了一个得力助手,以后的负担必然会更重。要找一个像杨仪这样能够让父亲放心的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魏霸也许有这个能力,可是一来他太年轻了,父亲不可能一下子就给他这么重的任务,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父亲又怎么可能在魏延手握重兵的情况下再让魏霸入丞相府,掌握这么重要的位置?

诸葛乔左思右想,最后还是走到魏霸面前,拱了拱手,哀求的看着魏霸:“魏兄,你已经解出了九道题,这最后一道……你能不能别解了,多少给杨参军留点面子,也算是帮我一个忙?易云,亢龙有悔,孙子亦云,穷寇莫追。魏兄,你看……”

魏霸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严肃的看着诸葛乔:“诸葛兄,不是我不知进退,是他们父子屡次逼迫,我这才奋起反击。今天的经过,你也看到了。”

诸葛乔从魏霸的话音中听出了商量的余地,不禁大喜,连忙点头道:“魏兄言之有理,今天的事,责任的确不在魏兄,都是……都是我考虑不周,请魏兄无论如何帮我一个忙,要不然,我没法向丞相交待啊。”

魏霸略作思索,笑了起来:“我可以帮诸葛兄的忙,可是诸葛兄也要帮我的忙。你不想被丞相责罚,我也不想被我爹打。”

诸葛乔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多谢魏兄,多谢魏兄。”

魏霸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扬名叫道:“杨参军,天色不早了,做了这么多题,我的脑子也有些累了,剩下的那道题,能否延期再解?”

杨仪面色苍白,汗如雨下,嘴唇也失去了血色。他木然的停下了笔,一动不动,就在诸葛乔担心他犯倔,不肯罢休的时候,杨仪身子一晃,头一仰,一口鲜血喷出,将面前那张未落一字的茧纸染得如朵朵红梅。他幽幽的叹了一声,慢慢的歪倒在地。——————凌晨第一更,求三江票,求推荐票,求收藏!

武动乾坤

第052章 再斗杨仪(下)

少女也愕然的看着魏霸,杏眼圆睁,樱唇微张,眼神中全是不可思议。她喃喃的说道:“你……你疯了吧?”

魏霸一脸茫然:“我很好啊,怎么会疯了?”看着少女如花的俏脸,再配上这么卡哇伊的表情,他觉得有些嘴巴有些干,舌头也有些蠢蠢欲动,心脏也不争气的呯呯乱跳起来。他向前倾了倾,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怎么了?”

少女这才注意到魏霸脸色的古怪,发现他靠得有些太近,两人的姿势有些暧昧,不禁大羞,她“唉”了一声,连声转过身,不动声色的用肘部轻轻的顶了魏霸一下。魏霸吃痛,“唉哟”叫了一声,向后让了让,有些恼怒的瞪着少女。少女强作镇静,装作感受不到他的目光,对发呆的杨伟说道:“杨君,劳烦你将这题交给杨参军评判。”

正在做激烈思想斗争的杨伟一惊,抬起头,见少女的神色有些古怪,再看魏霸捂着胸口,癞皮狗似的盯着少女的侧脸,一下子感觉到了两人之间异样的气氛,鼻子顿时一酸。他冷哼了一声,恶狠狠的看着魏霸:“既然你这么有兴致,一定让你如愿。”

少女想叫住杨伟,却没来得及叫出口,杨伟两步便赶到了杨仪面前,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大声笑道:“父亲,魏君兴致正浓,两道题不能满足,要请父亲再出几道题,还说要出点有难度的,否则他无法尽兴。”

正在犹豫的杨仪一听,正中下怀,他赞赏的看看杨伟,立刻接上去说道:“既然他这么好学,那我岂能不满足他的一片求学之心。”

诸葛乔看着一唱一和的杨仪父子,非常无语。他翘首以盼,却怎么也等不到丞相大帐来的消息,不知道是丞相不在帐中,还是什么意思。

杨仪接过魏霸解的第二道题,只是扫了一眼,便知道魏霸又解出来了。他本来对这个题就没报什么希望,放在一边,立刻出了第三道题。他刚写完最后一个字,杨伟就接了过去,转身递到魏霸面前,一脸得意的笑道:“魏君,再试试这道题如何,如果难度不够,我请父亲再出几道。”

魏霸根本不理他,给少女使了个眼色:“姑娘,请帮我解题意。”

少女暗自叹惜,不过此刻魏霸已经解出了两道题,就算后面的题一道也解不出来,魏霸也保住了面子,此刻心情与刚才已经大有不同。她仔细的读了两遍,然后把题意一一向魏霸说明。魏霸静静的听着,思索片刻,便又开始在旁边的地上写写划划。

在少女给魏霸解题的时候,杨伟没有走开,一直注意着两人的神情。他越看越觉得不爽,这两人说话要靠得那么近吗,简直是相濡以沫了。这么多人看着,你们也好意思?简直是……他看看少女嫣红的面庞,把心头那个恶毒的念头又压了下去,死死的盯着魏霸,恨不得用目光在魏霸的脖子上划一刀,让他从此消失。

魏霸根本没注意到杨伟的心情,他现在心情特别好。在最初的两道题之后,他已经初步知道了这个时代数学题的水平,也理解了那些原本有些模糊的数学术语,就算不用少女解释,他也能自己猜得出来。不过有这么好的借口和少女坐在一起,耳鬓厮磨,他又怎么舍得放弃。他当然希望杨仪多出几道题,让他多一点亲近芳泽的机会。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很快便解出了第三道题,在纸上写出答案,推到杨伟面前,这才注意到杨伟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他面色一沉,不快的喝道:“杨君,你都说过了,我虽然有点好色,可是对男风没什么兴趣,大众广庭之下,你这么看着我,成何体统?”

杨伟一愣,顿时臊得满脸通红。他咬牙切齿的瞪着魏霸:“你……你休要血口喷人,谁说我对你……”

“好啦好啦,总之一句话,你不要恶心我了。”魏霸不由分说的打断了他的话:“快点把题送给令尊,这才是正理。我现在思路正顺,你不要故意找麻烦,打扰我的思路。”

杨伟气得拿起那张纸,扭头就走。

杨仪正在想第四道题,他一边想,一边注意魏霸的表现,见魏霸只是听少女稍微说明了一下便开始解题,知道自己的第三道题又没难祝蝴,一心想着出一道极难的题,一定要难住魏霸。不料这越是用力,思路越是不畅,无数的题在脑海里翻滚,却是无法确定哪一道题才能难住魏霸。就在此时,杨伟一脸怒气的拿来了第三道题的答案,他叹了一声,只好先放下笔,接过答案,瞟了一眼,便是一声叹息。

这一声叹息,顿时在杨伟的心里燃起了希望的火,也让原本已经有些轻松下来的少女紧张起来,目不转的看着杨仪,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拳头。

杨仪见杨伟面露喜色,知道他想歪了,心里更加郁闷。他把那道题放在一边,拿起纸,冥思苦想的准备第四道题。

杨仪的第四道题足足用了一顿饭的功夫才写出来,他的额头已经沁出了微汗。随着这张纸被杨伟送到魏霸的面前,他的心也提了起来。

杨仪出题出得艰难,魏霸却乐得其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少女说着闲话,神情轻松得像是在春游。少女微恼,却也不好起身走人,免得被人看出他们之间的怪异气氛。杨仪的第四道题送到,正好给她解了围。她拿起题,一字一句的给魏霸解释意思。

魏霸听完,从容的开始解题,只是片刻功夫,他便写好答案,挥挥手,示意杨伟把答案送去,自己又靠着案,理直气壮的看着少女羞红的面庞,天南海北的开始闲扯。

少女虽然极力遮掩,可是现场的气氛还是变得怪异起来。出题的杨仪在绞尽脑汗的出题,解题的魏霸却似闲庭信步,题一到手,便轻松解出,还有大把的时间和帮着解题的少女闲扯。这究竟是杨仪在考魏霸的解题能力,还是魏霸在考杨仪的出题能力?

时间似乎停滞了,杨仪出题的速度越来越慢,而魏霸的解题速度却越来越快,杨仪花了半天功夫才写出的题目,交到魏霸手中,却花不了多长时间,往往是少女刚刚解释完,魏霸便点点头,在旁边的地上划弄两下,便提笔写出答案,接着又歪着身子,和少女闲扯。而杨仪接到答案之后,总是一言不发的将答案往旁边一放,然后一边流汗,一边出题,花了越来越多的时间之后,才能再写出一道题。

第五道题。

……

第七道题。

……

第九道题。

太阳在不知不觉中越过了正午,已经失去了对局面控制的诸葛乔只好给众人拿来了饮食,让他们一边吃一边等。可是看着脸色越来越沉重,额头的汗珠越来越密的杨仪,又有谁能吃得安心。眼前的局势虽然沉闷得近乎压制,可是谁都知道,这场较量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原本被大家不看好的魏霸现在节节胜利,已经反过来把杨仪逼到了绝境。

以杨仪的性格,如果他今天不能出一道题难住魏霸,在自己最擅长的方面战胜魏霸,挽回一点尊严,那他今天可就丢人丢到家了,以后还怎么自认算学第一,还怎么在丞相府昂着头,不可一世?面对魏延,他又怎么能抬起头,有底气、有资格和魏延较劲?以魏延的性格,魏霸大胜之后,他又怎么可能不趁机把杨仪踩到脚底,好好的羞辱他一顿?

诸葛乔心急如焚,这件事闹到这个地步,他已经无法向诸葛亮交待。魏霸败了,最多是原本就不怎么和睦的关系更加恶劣,可是如果杨仪败了,一怒之下负气离开丞相府,那以后丞相府的这些事交给谁来做?父亲少了一个得力助手,以后的负担必然会更重。要找一个像杨仪这样能够让父亲放心的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魏霸也许有这个能力,可是一来他太年轻了,父亲不可能一下子就给他这么重的任务,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父亲又怎么可能在魏延手握重兵的情况下再让魏霸入丞相府,掌握这么重要的位置?

诸葛乔左思右想,最后还是走到魏霸面前,拱了拱手,哀求的看着魏霸:“魏兄,你已经解出了九道题,这最后一道……你能不能别解了,多少给杨参军留点面子,也算是帮我一个忙?易云,亢龙有悔,孙子亦云,穷寇莫追。魏兄,你看……”

魏霸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严肃的看着诸葛乔:“诸葛兄,不是我不知进退,是他们父子屡次逼迫,我这才奋起反击。今天的经过,你也看到了。”

诸葛乔从魏霸的话音中听出了商量的余地,不禁大喜,连忙点头道:“魏兄言之有理,今天的事,责任的确不在魏兄,都是……都是我考虑不周,请魏兄无论如何帮我一个忙,要不然,我没法向丞相交待啊。”

魏霸略作思索,笑了起来:“我可以帮诸葛兄的忙,可是诸葛兄也要帮我的忙。你不想被丞相责罚,我也不想被我爹打。”

诸葛乔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多谢魏兄,多谢魏兄。”

魏霸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扬名叫道:“杨参军,天色不早了,做了这么多题,我的脑子也有些累了,剩下的那道题,能否延期再解?”

杨仪面色苍白,汗如雨下,嘴唇也失去了血色。他木然的停下了笔,一动不动,就在诸葛乔担心他犯倔,不肯罢休的时候,杨仪身子一晃,头一仰,一口鲜血喷出,将面前那张未落一字的茧纸染得如朵朵红梅。他幽幽的叹了一声,慢慢的歪倒在地。——————凌晨第一更,求三江票,求推荐票,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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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伟大吃一惊,尖叫着扑了上去,将杨仪搂在怀中,手足无措的擦着杨仪嘴边的鲜血。诸葛乔也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查看,见杨仪脸色苍白,气息微弱,也吓得不轻,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处置才好。

其他人见杨仪出题出得吐血,刚刚放松的心情一下子又提了起来。魏霸虽然放了杨仪一马,可是杨仪吐了血,这事又岂能轻轻放过。他们互相看看,不禁暗自叹息。

一直冷眼旁观的马岱分开众人,走上前去,翻开杨仪的眼皮查看了一下,起身喝道:“杨参军身子弱,晒得太久,有些虚弱。来人,把他抬到帐里去,喝点水,休息片刻。”说完,他又冲着诸葛乔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快让人去请医匠来,注意一些,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

诸葛乔听了马岱的话,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把杨仪拦腰抱起,送到大帐里,又让人悄悄的去找医匠。

他们忙成了一团,马岱却没有乱了阵脚,他镇定的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在阳光下开始评判那些想考武职的人的成绩。虽然阳光此刻有些炙热、刺眼,大家的心情也有些不安,可是他却一点也不在意,依然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在他的引导下,那些年轻人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魏霸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马岱,对他此刻表现来的城府深表敬佩。不过,有此人以后将为无间道,砍下老爹首级的先入为主,他对马岱此刻的表现更多的是警惕,而不是敬重。

事情已了,少女回到了马岱身边,低着头,一声不吭。魏霸有些遗憾,看看没自己什么事了,转身推着傅兴离开了中军。一行人慢慢的走在沔水边,傅兴还沉浸在刚才的事件中不能自拔,他轻拍着轮椅的扶手,赞叹不已。

“想不到你不仅有一双巧手,还有如此高深的算学。能将杨参军难成这样,实在是骇人听闻。”傅兴看向魏霸的眼神中多了些敬畏:“阿霸,你遇过明师?”

魏霸吸了吸鼻子,没有正面作答。他是有过明师,不过这个明师不能告诉傅兴。实际上,他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解释他不认识那些题目,却能解出题的矛盾。因为论将的事,诸葛乔明显已经开始怀疑他了,那个问题也要事先想好借口。亏得诸葛丞相现在还没有写《将苑》,要不这个谎可真圆不起来了。当时只图一时痛快,现在回想起来却有些后悔。

“数乃自然之理,本来就存在天地之间,只要用心去体悟,就可以明白。”魏霸掩饰的说道:“其实今天杨参军并没有出全力,他大概是太轻视我了,只出了一些《九章》中常见的题,最多稍加一点变化而已,若非如此,我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傅兴将信将疑,见魏霸不肯明说,也识趣的没有再问下去。他坐了半日轮椅,已经能自己转动车轮而行,心里非常高兴。平时行走自如,纵马奔驰,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处,可是在榻上躺了两天,他却真切的感受到了能行走的幸福。他面对沔水,看着沐浴中灿烂阳光中的定军山,轻轻的吐了一口气。

“你知道吗,我父亲和令尊一样,都是在定军山一战中立功升职的。”

魏霸好奇的问道:“你知道当时的情况?”

“我哪里知道,我当时还小,跟着母亲在成都,只有兄长伴随父亲身边,这些事都是后来听父亲和兄长说的。不过那一战真是凶险之极,就连我们身在成都的人都感受到了前线的巨大压力。”

“有这么严重?”

“当然了。汉中是巴蜀门户,当初曹趁先帝与孙权争夺江南的时候,突然出兵攻占汉中,大有趁势进兵巴蜀之意,成都一日数惊。先帝不得不与孙权媾和,紧急回到巴蜀。最后虽然保住了巴蜀,却也埋下了丢荆州的后患。若是东吴的势力没有因此进入荆州,关侯又怎么可能被东吴所袭破。”傅兴低下头,叹息半晌:“虽说按照你的观点,关侯算不上名将,可是关侯的襄樊之败,也着实非战之罪。”

魏霸心中一动,站在傅兴身边,沉思了半晌。他想起在公文里看到的有关廖立的事。廖立被废,其中有一条罪状就是“诽谤先帝”,据老爹说,指的就是廖立指责刘备当年与孙权争夺江南四郡,以至险些让曹突入巴蜀的事。傅兴说这件事是后来关羽覆败的引子,从道理上说,也说得通,至少可以说明,这在成都不是什么秘密,那些位高权贵的人之间有这样的说法流传。

“你觉得与孙权分割江南,是后来关侯覆败的原因之一?”

傅兴苦笑了一声:“还还用说,如果不是吕蒙在陆口,关侯又何必多留兵马在公安、江陵,樊城又怎么会久攻不下,后来吕蒙又怎么可能轻易的突入南郡。这一切的根源,其实都在那次争江南。”

魏霸没有吭声。他对江南的情况了解有限,事实上,荆州的整个形势如何,他只有一个粗略的概念。后世有人评价诸葛亮的隆中对,说隆中对有先天缺陷,其中一条就是忽略了跨有荆益对东吴的压迫,造成了东吴势必不可能让刘备稳定的占据荆州。换句话说,就算刘备不想与孙权发生冲突,孙权也不会坐视这个局面。而事实上,也是孙权主动来争荆州的,所谓借荆州一说,不过是借口,不管刘备是不是借的荆州,孙权都会来争。

傅兴把关羽之败归结于争江南的问题,很难说对还是不对。

“汉中失守,导致曹的兵锋随时可以进入巴蜀一带。事实上,从张鲁投降之后,夏侯渊和张郃就没有间断过进攻巴蜀,张郃甚至一度攻占宕渠,威胁垫江,几乎全取整个巴郡,若不是张侯在蒙头荡石大败张郃,曹只怕在生前就攻占了成都。在争夺巴郡的战事中,张侯功不可没。”傅兴慢悠悠的说着,如今都是往事,固然有些后怕,更多的却是平静之后的沧桑和感慨。“也正因为如此,先帝在稍稍稳定了与江东的关系之后,就发兵攻取汉中,要将曹魏的势力全部赶出益州。”

“那后来的汉中之战,打得很惨烈吗?”

傅兴笑了起来,仰起头看着魏霸:“你难道没有听令尊镇北将军说过这件事?”

魏霸不好意思的笑笑,没有作答。也许老爹讲过,可是他不是原来那个魏霸了,一点印象也没有。

“黄汉升将军在汉中之战前,因反攻成都之功,由行禆将军迁为讨虏将军。因汉中之战,封为征西将军,随后不久又被拜为后将军。再然后,他就因伤病故,你说那一战惨烈不惨烈?”

魏霸屈指算了一下,禆将军是将军中级别较低的,只比偏将军好一点,讨虏将军是杂号将军,比裨将军高不了多少。征西将军已经进入高级将领之列,与裨将军之中还隔着四镇将军一级,后将军更是当时汉中王所能封的最高军职之列。黄忠在长达两年的攻取成都之战中立功,不过由裨将军升为杂号将军,算是升了一级,而汉中之战不过打了半年,他却由杂号将军跳过四镇将军,一下子成为征西将军,随即又被封为最高军职的前后左右四将军之一,可见他在汉中立的功劳有多大。而他随后不久因伤重而死,也能想象当时他受了多重的伤。

一个已经无须亲自搏杀的杂号将军会受这么得的伤,这场战事的惨烈自然是不言而喻。

更何况因汉中之战而立功升迁的又何止黄忠一个?老爹魏延不就是因为汉中之战而由一个牙门将军火箭提拔为镇远将军,并兼任汉中太守的?

“汉中之战,关系到整个益州的安危,所以当时几乎是倾力一战。”傅兴不知道魏霸想到了太多的东西,他依然沉浸在回忆之中。“我记得当时成都人心惶惶,母亲天天派人在城门口看着北方的路,既希望能看到传递军报的快骑,又怕看到他们。后来,战事危急,先帝兵力不足,要丞相发兵增援,险些在成都惹起一场轩然大波。”

魏霸一时没反应过来,兵力不足,要发兵增援,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傅兴没感觉到魏霸诧异的动静,这才想起魏霸弃武从文,虽然文学得也不怎样,可是对武却更是一窍不通。他解释道:“孙子兵法有云,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不仅仅是考虑消耗太大,国力无法承担的问题,更是关系到人心能否安定。一旦再次征兵,就代表着前线的战事不利,可能是一场生死之战。”

魏霸恍然大悟,尴尬的说道:“多谢仲简指点。”

“没什么,这都是用兵常识,我们是将门子弟,多少都会知道一点。你是情况特殊,没有读过兵书,不知道也是正常。”傅兴接着说道:“丞相当年因为考虑到这一点,迟迟不敢征兵,若不是犍为人杨洪站出来联络州中大族,全力支持,后来的事还真是难说,至少先帝无法夺取汉中是肯定的。”

魏霸这才明白汉中对益州的重要意义。他感激的看着傅兴,“仲简兄,若不是你解说,我还真是想不到汉中是如此重要。”

傅兴笑笑:“由此可见,先帝对令尊的信任和超擢是多么难得了吧?”

“是的,是的。”魏霸说道,他想了片刻,又注意到一个人:“那个犍为人杨洪是怎么回事,他立下了这样的大功,想必现在一定身居高位吧?”

“杨洪啊……”傅兴咂了咂嘴,欲言又止。————第二更,一如继往的求三江票,求推荐票,求收藏。

第055章 丑女有心机

魏霸一回到大营,魏武就冲了过来,乐得眉毛直掀,拉着魏霸就走。“阿兄,你真厉害啊,把杨仪气得吐了血。阿爹可高兴了,让我特地去找你,也不知道你跑哪儿去了。他让我在营门口等着,你一回来,就让你去见他……”

魏武欢乐得像只小麻雀,魏霸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魏延高兴的是他把杨仪气得吐了血,根本不是为他的算学而骄傲,这好像有些本末倒置了吧?你和杨仪有这么大的仇吗?他很无语,只好跟着魏武来到了大帐。

魏延坐在大帐里,正满面春风的和程安说话,不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程安窘迫的连连摇头。看到魏霸进来,他连忙起身行礼:“少将军,你可回来了,快向将军解释一下吧,老朽实在是愧不敢当啊。”

“你们这是……”魏霸一头雾水的看看程安,又看看魏延。

魏延离座而起,两步走到魏霸面前,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指着魏霸的鼻子,忍不住一脸的得意:“小子,你好大的主意,居然连老子都瞒着。”

看到那根在眼前直晃的手指,魏霸好容易才克制住拧断它的冲动,无辜的眨了眨眼睛:“阿爹,你说什么呢,我瞒你什么了?”

“你偷偷的向程主簿学算学,是不是想给老子一个惊喜?”

魏霸愕然,这才明白程安为什么那么窘。魏延以为他的算学是向程安学来的,而程安却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教出能战胜杨仪的学生,所以愧不敢当。可是相对于他的自知之明,老爹更有自知之明,不相信魏霸会无师自通,认定是程安教的。

魏霸本想配合程安一下,可是转念一想,这还真是个好机会。程安身为主簿,对算学当然不陌生,说不定还真有两把刷子,否则老爹不会认为他是向程安学的算学。也许以前的魏霸真向程安请教过算学,现在把程安套住,以后别人再问他算学的师承,他就不需要扯谎了。

“阿爹,我是向程先生讨教过。”魏霸一脸诚恳的说道:“程先生虽然只是稍微指点了我一些,我却是受用匪浅,茅塞顿开啊。程先生,真是感激不尽。前几天你说的那些,我还没有完全想明白,但是已经感觉到其中大有深意了。以后还要请程先主不吝指教。”

程安睁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魏霸。前几天他是指点过魏霸,不过那只能算是敷衍,而且也不是算学,是为人处事的权谋,这哪儿跟哪儿啊。他转念一想,难道这个魏霸真的开窍了,能从老夫敷衍他的只言片语中也能听出真正的学问?真要是这样的话,这倒是个可教之材,老夫就算帮帮他,也是值得的。

魏霸和程安各有心思,默契的不吭声了,魏延更是觉得自己猜中了,又是欣慰,又是责怪的说道:“程公,你瞒得我也太紧了,你愿意教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我非常感激啊。”

程安赧然,连忙说道:“将军客气了,其实我也没这本事,只是少将军错爱,看得起老朽,老朽也就勉为其难的教了一点。不过,老朽学浅才疏,少将军能有今天,还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与老朽可没什么关系。”

魏延拍拍魏霸的肩膀,点了点头。程安这句话是说到他心里去了。魏霸这段时间的确很努力,别的不说,就从指掌下渐渐厚实的肩膀就可知道他这两个多月坚持长跑的效果是多么的可喜。眼前的这个儿子,再也不是那个让他看一眼就生气的病秧子,而是一个努力上进的少年。

“小子,虽然小胜一场,不过你可要戒骄戒躁,以后继续向程公学习。如果敢自以为是,不敬师长,可别怪老子不客气。”魏延示威的扬了扬手掌,转过身,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客气的对程安说道:“魏延粗鄙,一直不知道程公有如此学问,实在是疏忽了。惭愧惭愧,程公,以后还请你不嫌我儿愚笨,多多教诲。程公的大恩,魏延记在心里,将来必竭诚以报。”

程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忙尴尬的还礼。他看看一脸笑容的魏霸,心中既有不劳而获的惭愧,又有些好奇。魏霸难道真是那种举一反三的奇才,仅凭我随口说的那几句话就能悟出高明的算学?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被老爹狠狠夸了一阵的魏霸回到自己的帐篷时,觉得肩上的压力很大。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肩膀已经被兴奋的老爹捏肿了。不过想起从来不把程安这类刀笔吏放在眼里的老爹今天对程安那么客气,他还是感觉到非常高兴。

“彭姑娘,快给少将军我揉揉。”魏霸捂着肩膀,进了帐,还没坐下,就大声叫道。

“少将军回来了?”彭小玉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走了过来。一看到魏霸,她就把下意识的把手背到了身后。魏霸也没注意,一坐下,指指肩膀道:“来,快给我揉揉。”

彭小玉笑了笑,轻快的转到魏霸身后,一手给魏霸捏肩,一边笑道:“少将军好威风,把杨仪气得吐血了?”

“你也知道了?”

“知道了,你的侍卫一回来报信,整个魏家大营就都知道了。将军说,这是个喜事,要通报全营知道,还要庆贺呢。”

魏霸的脸顿时垮了。他正在想着怎么挽回这个关系,老爹这么一搞,不是火上烧油吗?

彭小玉似乎从魏霸身体的细微变化猜出了他的想法,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少将军是在担心吗?”

魏霸无语的点了点头,他岂止是担心,他是在害怕。

“其实少将军不用太担心这些。”彭小玉手法虽然生疏,时不时的还有些拿捏不准轻重,捏得魏霸直皱眉,可是她细声细气的解释却让魏霸很自然的忽略了与其说是捏,不如说是掐的手指,凝神静听她的分析。这个小姑娘的很多想法虽然偏向于阴暗,但是魏霸却不得不承认,她的很多想法很有借鉴意义。

“杨仪欺人太甚在先,少将军是被迫反击,最后又是少将军主动退步,不管怎么说,少将军都没有做错什么。就算丞相对这件事有些不高兴,也不会怪罪少将军。你们都是荆襄人,丞相不会把事态扩大,他肯定会想办法来缓和你们之间的关系。”

“怎么缓和?”

“各帮一把。”彭小玉的手慢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利索。“我想丞相会这么做,让少将军入丞相府做事,这样杨仪答应少将军的事就做到了,不算食言,而少将军入了府,也有了面子,可谓是皆大欢喜。如果杨仪肯退一步,就此罢休的话,说不定少将军还会被安排在杨仪手下做事。如果杨仪执迷不悟,不肯与少将军和解,那丞相应该会把少将军安排到别人的手下,比如诸葛乔或者费参军的手下。”

魏霸愣了一下:“为什么会是费祎,而不是马谡?”

“少将军,马参军是丞相亲信,主掌的是兵事,你初入丞相府,怎么可能担任这么重要的事务?”彭小玉咯咯笑了一声:“再说了,少将军不通军事,精通的是算学,就算不跟着管辎重营的杨参军做事,也不能跟着马参军。”

魏霸沉默不语,他听出了彭小玉的言外之意。马谡是诸葛丞相身边最亲近的人,管的也是最重要的军事,这样的位置是不会给他魏霸的,原因很简单,他还没有进入丞相府的核心层,至少短时间内不可能有这个资格。

当然了,彭小玉可能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魏家有兵权在手,从制衡的角度来说,他在丞相府也不可能担任重要的位置,必然更多的只是一个荣誉职位。至于她是不是这个意思,魏霸不太清楚,但是他相信诸葛丞相会有这个想法。

这倒不是他不相信诸葛亮,而是在中国传统政治术中,不让下属有独大的可能是再基本不过的控制手法,对武人的防范更是不言而喻的准则。特别是老爹还是这种嚣张跋扈的主。

“小玉,你说……我应该去吗?”

彭小玉见魏霸说话的口气非常郑重,不由得一愣:“少将军,你是在问我的意见?”

“嗯,除了你,我也找不出可以给我建议的人。程安敷衍我,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彭小玉抿着嘴笑了:“不是程安敷衍你,是你们还没有建立起互相信任的关系,交浅言深,乃取祸之道,他当然不能说得太多。少将军如果希望他帮你更多,你首先应该让他觉得你值得信任,值得教导。教导你,只会给他程安带来利益,而不会是伤害。”

“我不会伤害他,可是暂时也没什么利益给他,所以暂时指望不上他,只能指望你。”魏霸笑道:“你既然愿意我给做婢女,想来就算没有什么好处,也不希望我被人玩死吧。”

“如果少将军是问我的建议……”彭小玉的手慢了下来,“我希望少将军以退为进,养精蓄锐,厚积薄发。丞相府藏龙卧虎,少将军又与杨仪交恶,此刻入府,怕是……不太合适。”

魏霸无声的笑了,这丫头丑是丑了一点,脑子却是不笨,不愧是彭羕的女儿,比马家那个姑娘聪明多了。————求三江票,求推荐,求收藏!

第056章 汉中四姓

魏霸经过仔细权衡,最后接受了彭小玉的建议。( )除了不想和杨仪天天面对面,增加发生冲突的机会之外,他更有自知之明,就自己眼下这听人说一句话还要想半天的权谋水平,到了丞相府那个龙潭虎,听那帮高人说话估计和听英文的阅读理解差不多,好容易整明白第一句,人家都快说完了。

当然了,面对诸葛乔的时候,魏霸不能说这个理由。

“算学有道有术,坐而论道,我也许可以说说,真要我去在账簿之间抽丝剥茧,我是真做不来。”魏霸一脸诚恳的对诸葛乔说道:“如果杨参军和我比这些算术,我甘拜下风。”

诸葛乔将信将疑的看着魏霸,他不知道魏霸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客套话。他当时就在现场,杨仪出题出得辛苦,魏霸解题解得痛快,他可是亲眼所见。现在魏霸说自己的算学其实不如杨仪,这是给杨仪留面子,还是继续打杨仪的耳光?

诸葛乔不好直接的问,这些意思只能自己揣摩,没有当面问人的道理。他沉吟片刻,笑道:“不知道是哪位高人能教出你这样的算学,我还真是好奇,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见一见。”

魏霸暗笑,心道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阴,这刚把程安那只老狐狸套住,诸葛乔就来问这件事了。老子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其实你也见过的,就是家父属下的主簿程安程老先生。”

“程安?”诸葛乔狐疑的看着魏霸。他认识程安,也知道程安的身份,可是从来没听说过程安的算学有多高明啊。

“程老先生是汉中四姓之一,家学渊源,不过为人谦逊,一般人不知道他的学问。”魏霸笑道:“他可不像我这么张扬,刚学了点皮毛就到处惹事生非。”

诸葛乔微微一笑,岔开话题。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出魏霸身后的高人,既然魏霸说是程安,他也就不想和魏霸多做纠缠。他当然清楚,让魏霸入丞相府不过是为杨仪留点脸面,魏霸有自知之明,不敢去,那是再好不过。可是程安这个人他却要拉走。要拉,他也不能自已拉,而要魏霸主动推荐。

“汉中人杰地灵,果然是高人辈出。镇北将军能在汉中经营多年,功绩显著,看来也和这位程老先生有不小的关系。镇北将军礼贤下士,有这样的汉中大族相助,将来一定还能建立更大的功勋。”

魏霸眼神微缩,嘴角抽了抽:“诸葛兄过奖了。其实说起来,我父亲也是刚刚知道这件事,要不然的话,他早就把程先生推荐到丞相府去了。”他笑了笑,“你也知道的,我父亲是个好兵之人,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练兵上了,只等丞相一声令下,他就为丞相马前卒,冲锋陷阵,斩将夺旗。至于礼贤下士,哈哈哈……”

诸葛乔也笑了。魏延什么脾气,他清楚得很。魏延据说和当年的关羽差不多,善待士卒而轻侮君子,一看到读书人就皱眉头,最喜欢用拳头和刀说话。他与杨仪交恶,当然和杨仪这个人有一定的关系,但根本上还是因为他就是这个德性。

听魏霸这个语气,他已经知道怎么做了,诸葛乔很高兴。魏霸闻弦歌而知雅意,省得他去面对魏延那个滚刀肉。

诸葛乔走了,魏霸苦笑不已。事态的发展正和彭小玉猜测的差不多,不过这不代表彭小玉多么聪明,只能说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古往今来,翻来覆去,演的无非是那几出戏。

魏霸立刻去找魏延,把诸葛乔的意思改头换面的说了一下,建议魏延把程安推荐到丞相府去。一方面是让丞相放心,另一方面也是给程安一个出路。在太守府做主簿是没什么出息的,他们当然还是希望能出任郡守县令,正式踏上仕途。程安虽然年龄不小了,可是求官之心却未必就淡,否则他早就该回家养老抱孙了。

魏延倒是无所谓,他正想把程安挪一挪,好给魏霸上位腾出位置呢。听了魏霸的建议,他立刻写了一封正式的推荐书,请来程安,把自己要推荐他去丞相府任职的事情说了一遍。程安人老成精,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不过他还是为魏延把这个机会让给他而感激不尽。丞相府的地位有多重要,他再清楚不过了,从丞相府出来,至少是个县令,甚至可能直接成为二千石。

与他本人的仕途有了光明相比,他更高兴的是魏延虽然不开窍,却有了一个开窍的儿子。魏霸能够在大胜杨仪的情况下没有趾高气昂的进入丞相府,这本身就是一种成熟的表现。不由得他不对魏霸刮目相看,重新审视。

“多谢将军,安感激不尽。”程安笑容满面的说道:“少将军明于事理,精于算学,由他来接任我的事务是再合适不过。当然了,他现在还年轻,有些事不太清楚,不过也没关系,我相信府中的那些掾吏会尽心尽力的帮助他的。”

魏延要的就是这句话。程安是汉中土著的代表,自然是太守府掾吏的领袖人物,他如果不发话,那些掾吏如果给魏霸使点绊子什么的,可是再简单不过了。

“还不谢过程公的栽培?”魏延给魏霸使了个眼色。魏霸九十度鞠躬,施了一个大礼。程安连忙上前扶起,把府中掾吏的情况给他详细介绍了一下。魏霸一听才知道,原来汉中四姓的说法可不是彭小玉说着玩的,这四家可都是大有来头。

汉中四姓之首是赵家,代表人物是赵宣,做过犍为太守,他的七个儿子的字中都有一个珪字,并有美德,所以又称赵家七珪,几乎都做过二千石。家资雄厚,是汉中第一姓。

其次是李家,李家家资不如赵家,可是李家出过司徒李郃,李郃的儿子李固更是天下名士,官至太尉,因为得罪大将军梁冀而下狱自杀,天下为之垂泪。单论名望,李家还在赵家之上。只是李固死后,李家被朝廷刻意打压,几十年没出过什么大官,没落了,只能屈居第二。

程安所在的程家是标准的地方豪强,没有出过什么有名的大官,可是世代在州郡任职,实力雄厚,程安的父亲程苞曾任上计吏,精于心计,曾在汉灵帝面前解说益州形势。后来做过太守,只是运气不好,在上任途中就死了。

四姓最末的张家,说起家世来,可比其他三家更深远。他们源自西汉武帝时代的博望侯张骞,其后绵延不绝,代有才人。最近有名的就是曾任护羌校尉,后来又做过度辽将军的卧虎张则,不过张则做度辽将军是曹封拜的,所以在蜀汉的治下,张家有点不尴不尬,敬陪末位。

这四家到了整个大汉也许算不上什么,甚至在整个益州也无法和那些世家相提并论,可是在汉中,那却是实实在在的豪强。这四家都有人在汉中太守府任职,只是因为平时魏延不在乎甚至有些故意排斥他们,魏霸才不太清楚。现在程安这么一解释,魏霸才知道这汉中太守府与其说是魏家的,不如说是这四家的。如果不是他把这个到丞相府任职的机会让给了程安,他想接手程安的职务绝对是个灾难的开始。

“我离开之后,府中的事务以赵素最为熟悉。”程安呷了一口水,慢悠悠的说道:“赵素是赵瑶的长孙,在赵家子孙中最杰出,不过此人随性淡泊,对功名不甚用力,又喜道家之说,以前和天师道人中多有来往,不喜规矩。少将军与他相处时,不要太介意,其实他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

“多谢先生指点。”魏霸再次致意,心头暗道,这个赵素不过是个半隐的高人吧?要不然程安怎么会特地把他点出来。

程安又交待了一番,这才起身离开。魏霸和兄长魏风面面相觑,魏风也是第一次知道太守府藏了这么多高人,他以前就知道程安等人有实力,可是他却不知道汉中四姓这样的说法,更不知道这些人的家底深厚到了这种地步。

“阿霸,我真是蒙着头过日子,没想到程先生他们居然……居然……”

魏霸见兄长自责,连忙说道:“他们故意隐忍低调,不让你知道,你又怎么能知道。再说了,与这些地方豪强处得太好,未必就是什么好事,说不定还会让人觉得我们魏家有不臣之心呢。”

魏风连连点头,拍拍魏霸的肩膀,表示对他的感谢。魏延却一直没说什么话,直到听了魏霸此语,这才欣慰的笑道:“你这话可谓是说到了点子上,这些豪强世家,可用之,却不能信之。强干弱枝,他们太强了,我们这些外来的还怎么做事,难道让我也做个拱手而坐的太守?”

魏家是南阳人,南阳是帝乡,豪强太多了,到南阳做太守可不是件轻松的事,大部分人都会沦为傀儡,实际大权却为郡中大姓所夺。魏延对这样的事再清楚不过,在老家南阳的时候,他也许会羡慕那些把持权力的豪强,可是现在他是太守,又怎么能容忍这些豪强来夺他的权利。

他不是魏风,他多少知道一些汉中四姓的实力,只是他从来就不肯太把这些人当回事,否则,他这个汉中太守早就被人架空了。见魏霸能有这样的见识,他感到非常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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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7章 赵云收徒(第三更,求三江票)

经过几个月的长跑训练,再加上营养上的补充,魏霸的身体有了长足的进步,开始了武艺的练习。正如敦武所说,他年龄太大了,很难修习成高深的武艺,但是强身健体,做个普通高手却还可能,所以他非常用功,每天都要花上一个时辰苦练武艺,开始是拳脚,后来就和魏武一样开始练魏家的砍柴刀法。

不过让魏霸很郁闷的是,前世总听人说什么月棍年刀,一辈子的大枪,总以为刀法不难,可是他发现刀法也不好练,他练的刀法可真和砍柴差不多,怎么练也找不到感觉,和魏武相比都要差一大截。每次和魏武一起练刀,他都大受打击。如果不是他现在心xìng有了变化,很能坚持,只怕早就放弃了。

一大早,魏武很顺利的砍完一千刀之后,美滋滋的捧着粥碗,蹲在一旁,看着魏霸汗如雨下,一边砍一边念念有词:“三百零三,三百零四,三百零五……”不禁咧着大嘴乐了起来:“阿兄,你不用数的,只要看时辰就行了,树影不落到墙根,你是砍不完一千刀的。”

“闭嘴!”魏霸恼怒的吼道:“你给我留点,要是把肉粥全喝完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嘻嘻,你放心,我给你留着呢。”魏武“呼噜呼噜”喝了两大口粥,又拿起一张大饼咬了一口,一边嚼一边说道:“阿兄,我可是跟你沾了光了,阿爹为了让你快点强壮起来,可是下了血本,每天有肉有蛋,我和大兄以前都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只鸡子在碗边磕了磕,也没见他手指如何动作,只是抹了两下,蛋壳就被剥得干干净净。他手一抖,将鸡蛋扔到半空,仰起脖子,一口咬住,喉咙里蠕动了一下,便消失不见了。

“你还知道沾我光啊,那你还在旁边打击我?”魏霸看到魏武吞鸡蛋的那一幕,下意识的一惊。虽然他已经看过魏武无数次这么做,还是担心这个吃货哪一天会被完整的鸡蛋噎着。

“我没打击你,我只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魏武不好意思的埋下头,风卷残云般的喝着粥。

“你不知道真话有时候更伤人吗?”魏霸气喘吁吁,胳膊有如千斤重,费尽全身的力气,也很难举起来。可是今天的任命还有一大半没完成,他怎么也不肯停止。

魏武吃完了粥,接过彭小玉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擦嘴,看着面sè苍白的魏霸,皱了皱眉:“阿兄,休息会儿吧,练武不是一天就能练完的,练得太猛,很容易受伤的。”

“不行,今天少砍一刀,明天就会少砍两刀,后天就会少砍一百刀。”

“可是……”

“没有可是。”魏霸咬着牙,“我还就不信了,你能练得成,我练不成?”

“这可未必。”赵广走了过来,正好接上魏霸的话,他微笑着和魏武打了个招呼,就连彭小玉给他行礼时,他都颌首致意,然后走到魏霸面前,手轻轻的搭在魏霸的右腕上,看起来轻飘飘的,魏霸却怎么也动不了。“休息一会儿吧,武艺不是一天就能练成的,要讲究循序渐进。”

魏霸识时务,知进退,给诸葛亮留下了不错的印象。诸葛乔轻松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也很高兴,隔三岔五的来和魏霸盘桓。他通常不是一个人来,身边总有几个伴,有时候是关兴、张苞,有时候则是张威、冯进等人,更多的则是赵广。

赵广不怎么说话,平时总是笑眯眯的,非常温和,不像那些权贵子弟一样张扬。魏霸很喜欢赵广,一来二去的,便和赵广成了比较亲近的好朋友。这两天诸葛乔去押运粮草了,赵广有时候就一个人来。

“你什么意思,说我不是练武的料?”

“我没这么说。”赵广依然笑吟吟的,“我只是说,你可能不太适合练你们魏家的刀法?”

“我是魏家的人,不适合练我们魏家的刀法,难道适合练我们赵家的矛法?”

后世人都说赵云是白马银枪,其实在这个时候,最常用的长兵器是矛和戟,还没有枪这个称呼。不过矛和后世的枪也差不多,只是矛头比枪更长更重,cāo练起来也更难。

“也可以这么说。”赵广拉着魏霸走到一边,彭小玉走上来,用湿手巾给魏霸擦汗。她仰着小脸,擦得很认真,就连脖子和腋窝都一一擦过,这才递了一杯热水给他,又递了一杯给赵广。赵广接水在手,呷了一口,转过头看着魏霸说道:“刀法讲究霸道,要是就是横扫千军,当者披靡,因此强横的体力是根基,没有足够的体力,你练得再辛苦也是事倍功半。而矛法则不然,矛法讲究中锋直入,一击而中,根本不与对手较力,较力的矛法不叫矛法,那叫棍法。”

魏霸眨眨眼睛,觉得赵广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再者,练什么武艺,和各人的禀xìng也有关。魏武生xìng豪爽,他最适合练习这种无所畏惧的刀法,又有足够的体力支撑,将来到了战场上,他可以苦战半rì而不露疲态,你却做不到这一点。这不是因为你不刻苦,而是因为你没有他从小打下的基础。”

魏霸有些沮丧,他一坐了下来,耷拉着脑袋。赵广是赵云的儿子,赵云号称是蜀汉大将最深不可测的一个,他说的当然不会错。这么说来,我是肯定练不成高手了?

“而魏兄却是谋定而后动,一发现机会,就直击要害,这样的禀xìng不适合练刀,却适合练矛。”

“练矛?”魏霸苦笑一声:“你教我?”

赵广摇摇头,笑道:“我哪有资格教你。”

“那不是白说。”魏霸没有多想。这年头武艺是武人的传家宝,就和经学家的学问一样,不是最亲近的人是不会传的。魏延的刀法就不传外人,就连魏家部曲的jīng锐也不可能得到他所有的刀法,目前得到他所有传授的人只有魏风一个,魏武都没学全,以后能不能学全,也很难说。赵家的矛法也是赵家的传家宝,他如果贸然提出要学,那是非常不合适的。

赵广坐在彭小玉端来的马扎上,看着魏霸笑而不语。魏霸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我说仲德,你这是什么眼神?我脸上有花么?”

“你脸上没花。”赵广摇摇头,“可是有璞皮。”

璞皮是指美玉外面包的石皮,魏霸懂这个意思,不过他没明白赵广的意思。赵广说他是没经过雕琢的美玉,究竟是客套话,还是真心话?如果是客套话,似乎没必要说得这么郑重。可如果是真心话,他刚才又说他没资格教?

等等,他没资格教,可是有人比他有资格啊。莫非……魏霸忽然激动起来,浑身的疲倦一扫而空,他猛的抬起头,脸也红了,声也颤了:“仲简,你是说赵老将军……愿意……”他实在太激动了,以至于声音有些发干,后半截话怎么也说不出来,生怕赵广一摇头,他又从云端摔下来。

赵广低下了头,过了片刻,他又重新抬起头,微微一笑。“不错,家父对你的印象不错,想见见你。不过,要指点你武艺,却不仅仅是他愿意就行,还要看镇北将军愿不愿意。”

“哪能不愿意!”魏霸一跃而起,兴奋得面红耳赤,按着赵广的肩膀用力的摇了摇,拖起他就走:“仲德,你跟我来,我这就去请求家父。小玉,给我准备礼物,我要去拜师,我要去拜师。哈哈哈……”

看着把赵广拉得跌跌撞撞,狂奔而去的魏霸,魏武看了彭小玉一眼,耸了耸肩。彭小玉也是笑容满面,在围裙上擦着手,来回转了两圈,嘴里嘀嘀咕咕的说道:“唉呀,赵老将军愿意收少将军为徒,这可是天大的好事,礼物轻了可不成。送什么好呢?我这儿可没什么够份量的好东西啊。”

“傻丫头,这么大的事,哪里轮到你来准备礼物。”魏武又好气又好笑:“我阿爹会准备的,你给阿兄准备两件好衣服,到时候让他穿得整齐一点去见赵老将军就是了。”

“对对对,你看我,都高兴糊涂了。”彭小玉愣了片刻,恍然大悟,抚着额头,不禁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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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8章 大巧若拙

“你说什么?”魏延霍的扭过头,恶狠狠的瞪着魏霸,那副神情似乎魏霸再说一句,他就能活劈了魏霸。魏霸心中一惊,顿时傻眼了,心道老爹不会自负到这种地步,为了自己的面子,连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肯接受吧?

赵广也有些不安起来,他犹豫了一下,上前拱手说道:“将军,是小子鲁莽,没有把话说清楚。家父并不是一定要收魏兄为徒,只是想和他见一面,在武艺上做些交流。”

“不行!”魏延眼睛一瞪,手臂猛的一挥,吓得赵广也变了脸色,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魏延涨红了脸,大声吼道:“一定要收,只要赵老将军愿意收我儿为徒,哪怕是不传授武艺,只列名为弟子,我魏延也愿意。”

魏霸和赵广全愣住了,他们被魏延的话和他凶神恶煞般的神情搞得有些莫衷一是。

“傻小子,你是哪来的福气,居然会被赵老将军相中?”魏延一巴掌拍在魏霸的肩上,力气大得差点把魏霸拍得坐在地上,半边身子顿时失去了知觉。不过他此刻被喜悦灌注了全身,浑身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站不稳了。能被赵云收为弟子,作为一个后世听惯了赵子龙大战长坂坡之类故事的他来说,这简直是一个比矮穷矬追上一个白富美还要兴奋,更何况这还是被白富美倒追的矮穷矬。

不兴奋?不兴奋的那是白痴。

在魏霸脑袋宕机的时候,魏延已经开始拉磨了。“赵老将军德高望重,虽说他不在乎礼物,可是如果不拿点有份量的礼物,又怎么对得起赵老将军的垂青?唉呀,这用什么做礼物好呢?”

赵广哭笑不得,连声说道:“将军,将军,你言重了。家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觉得魏兄是个可造之材,想和他……”

“我知道,我知道,赵老将军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清楚?”魏延一瞪眼,随即又发现他现在瞪的正是赵云的亲生儿子,立刻又换上一副笑脸。只是他变脸变得太快,让赵广有些无从适应。“仲德啊,我知道,赵老将军不是那种在乎俗礼的人,可是他愿意收我儿子为徒,对我来说,这是天大的喜事啊,如果不慎重一点,岂不是对他老人家的轻慢?你看啊,这样行不行,你回去……不,我亲自去向赵老将军请示,能不能搞一个拜师宴,请丞相出面作个中人……”

赵广一脑门黑线。这事儿搞大发了,魏延居然要请丞相出面做中人,你是怕我父亲不肯真心传授你儿子武艺吗?

“魏将军,不用这么隆重吧……”

“要的要的,这是我魏家的大事,比成亲还重要,可不能轻慢。”魏延不知道是在向赵广解释,还是在自言自语,想到得意处,禁不住哈哈大笑,笑得魏霸和赵广面面相觑,毛骨悚然。

在赵广的坚持下,魏延最终打消了设拜师宴,并请诸葛丞相做中人的打算,但是他备了一份厚礼,亲自带着魏霸来到赵云的大营拜见。如果不是担心丞相不高兴,他恨不得把丞相送他的那副铠甲送给赵云做拜师礼。其热情不仅搞得赵广不好意思,就连魏霸都有些忐忑,生怕魏风看了不高兴。

魏风很开心,根本没有注意到魏霸的忐忑,他走路都带着笑,亲自捧着礼物走在最前面,一路上看到人,不管是不是认识,都很热情的告诉对方,我弟弟魏霸要拜赵老将军为师了。搞得对方莫名其妙,过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应该向他道贺。

魏霸心里暖暖的,他知道自己太敏感了。也许主母张夫人有嫡庶之分,可是魏风却从来没有把他当成庶弟看待,在他的眼里,他们都是好兄弟。

魏家父子还没走到赵云的大营前,几乎整个大营的人都知道赵云要收魏霸做徒弟了。赵云也收到了消息,他迎出大帐,及时的伸手扶住要行礼的魏延,苦笑道:“文长,你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了?”

魏延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赵将军,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来?你能看上我儿子魏霸,不仅是他的福气,更是我魏延的福气啊。我魏延不会说话,平时不怎么到赵将军这里走动,可是我对赵将军的敬重,那却是没有二话的。就是先帝在时,提起赵将军也是赞不绝口的。”

赵云连忙打断了魏延,他看得出来,魏延是真的高兴,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了。他拉着魏延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轻声问道:“你到我营里来,可曾报与丞相得知?”

魏延一愣,一拍脑袋:“忘了!”

赵云摆摆手道:“你先坐着,我刚刚派赵广去丞相那里了,希望还来得及。”

“这个……真是惭愧。”魏延满面通红,尴尬的站在那里。他一时兴奋过度,把这事忘了。将领们私下来往,虽说不犯禁令,可终究不是一件好事。

魏霸站在魏延身后,看着年过七旬,须发花白,却依然腰杆笔直,气度从容的赵云,听着他不紧不慢,却面面俱到的安排,心中暗自赞叹。不管赵云有没有做过高官,不管他有没有显赫的战功,仅凭这份气度,他就非同小可。他就像一块纯铁,已经焠去了所有的锋芒,进入重剑无锋的境界。

他刚要跟着进帐,彭小玉忽然拽住了他的衣襟,走到他面前,伸手给他整理衣襟,轻声说道:“少将军,谨记大巧若拙,以诚相待,千万别在赵老将军面前耍心眼。”

魏霸愣了一下,没等他明白过来,彭小玉已经敛手走到一边,恭顺的低着头,看都不看魏霸一眼。

魏延父子入座。一向自负的魏延在赵云面前却很客气,并不以镇北将军自居,他原本打算执子弟礼,可是赵云坚决不允,说这样会乱了同僚之义,魏延无奈,只得降了半阶,又一本正经的向赵云介绍了自己的三个儿子。赵云既然要收魏霸为徒,当然对他们都很熟悉,这不过是个礼节问题,魏延郑重,他也毫不敷衍,一一听了,每个人都要温和的问上几句。

然后魏霸上前,正要行礼,赵云却伸手拦住了他,笑道:“不急,不急,我们先说说闲话。”

魏延不解其意,以为赵云反悔了,正待要说,魏霸给他使了个眼色,恭敬的对赵云说道:“喏,请将军垂问。”

魏延眉头一挑,对魏霸没有称赵云为师父,而是称将军有些不快。赵云却十分满意,一手抚着胡须,一手捏捏魏霸的肩臂,从容的问道:“听说你这些天每天早上起来跑步?”

“是。”魏霸躬身答道。

“可曾练过吐纳功夫?”

“父亲教过一点,主要是练刀之前修习。”

“嗯,文长的武艺修为,我是知道的。你的禀性如关侯,武艺也和关侯有相似之处。”赵云笑着对魏延说道:“关侯大概想不到,当年他随手指点你几式,现在却为我大汉造就了一员猛将。”

魏延且喜且惭:“将军过奖了,在将军面前,我岂敢自称猛将。”

“你不要谦虚,你也知道,我是轻不许人的。”赵云轻声叹了一口气:“你处处效仿关侯,这原本不是什么坏事,可是你要记住,效仿终究只是邯郸学步,要想更进一步,你就要抛开关侯,走出自己的路子。毕竟他是他,你是你,取法乎上,只能得乎其中。”

“喏。”魏延恭敬的施了一礼:“多谢将军指点,延以后一定努力。”

“以你的聪敏,我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是意料之中的事。”赵云转过头对魏霸说道:“刀法重威猛,矛法重精准,心法上有不同之处,却也不会相差太大。只是要练就上层武艺,仅有招法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这里。”

赵云曲起了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要用心,你明白吗?”

魏霸皱了皱眉,半晌才摇摇头道:“弟子愚钝,不是太明白。”

魏延气得抬起手就要打,赵云伸手架住了,笑道:“文长,这孩子心诚,我很喜欢。”

“哦?哦!”魏延转怒为喜,看向魏霸的眼神顿时变得骄傲起来。

魏霸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刚才也想习惯性的答一句“明白”,可是话到嘴边,他忽然想起了彭小玉关照的那句话。敦武也说过,赵云这个人一生虽说没什么大的战功,可是却没有人能搞得清他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在这样的一个人面前耍心眼,岂不是自讨没趣?万一他跟着问一句“你究竟明白了什么”,那岂不是全黄了?与其如此,不如实事求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老老实实的最好。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非常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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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动乾坤

第059章 绝妙好计

. 赵云问了几个问题,魏霸都一一答了,能回答的便答,真不懂的,便直言不懂。赵云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可是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来,他对魏霸的回答很满意。

正在这里,帐外传来一阵喧哗,赵云花白的眉毛一挑,立刻站起身来,一步迈出的同时,手已经拱到了胸前。魏延也有些意外,跟着站了起来,恭敬的站在赵云身后。只有魏霸反应最慢,还没搞明白怎么回来,帐门一掀,丞相诸葛亮缓步走了进来,四下扫视了一眼,笑道:“文长,这么大的喜事,也不通知我一声?”

魏延尴尬的笑了笑:“丞相日理万机,些许小事,岂敢惊动丞相。”

诸葛亮微微一笑:“文长啊,你这话可就说错了。以阿霸的资质,再经过赵老将军的调教,将来他的成就不会比你差。你现在是我大汉的一员猛将,镇守汉中十年,敌国丧胆。将来他更进一步,开疆拓土,封侯拜将,也是指日可待啊。”

魏延乐得合不拢嘴,虽然没有放开嗓门大笑,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浓浓笑意,仿佛魏霸已经如诸葛亮所说的封侯拜将了。

魏霸连忙上前,扯了发愣的魏风一下,躬身施礼:“魏霸承蒙丞相谬赞,愿拜在赵将军门下,努力学习,将来父子兄弟,一同追随丞相,以丞相马首是瞻,为大汉建功立功。”

他说得并不快,一是要吐字清楚,让别人都能听清,二是让魏风能够跟得上。魏风开始虽然没什么准备,但他毕竟跟着父亲多年,这些套话,他并不陌生,当下跟着魏霸一起,说得像模像样。

诸葛亮笑了起来,对魏延说道:“文长,你有福气,生得好儿子,家业可兴,门楣有望。”

魏延咧着大嘴直乐,看看魏霸兄弟,拱手道:“借丞相吉言。愿与丞相并力,完成先帝遗愿。”

诸葛亮微微颌首,转身挥了挥手,马谡捧着一个礼盘走了进来。礼盘上有一块大红的锦缎,锦缎上是一块雪白的美玉,全无瑕玼。马谡笑容满面的说道:“丞相闻说赵将军要收镇北将军之子为徒,非常高兴,特地选了一块陛下所赐的美玉作为贺礼。”

赵云和魏延大惊,连忙行礼,异口同声的说道:“丞相,这可使不得。”

诸葛亮摇摇头:“使得,使得,我相信陛下知道了,也会觉得这非常合适的。赵将军,魏霸就是一块上好的璞玉,你可以好好雕琢,将他培养成宽而能刚,勇而多计的大将。”

魏霸听了心里一惊,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看了诸葛亮一眼,正好遇到诸葛亮笑眯眯的眼神。他心虚的笑了笑,随即又觉得这有些不太合适,连忙低下了头。诸葛亮却很自然的看着他:“阿霸呀,你有福气,不仅有一个好父亲,得过高人指点,现在又有赵将军这样的明师,将来成就不可限量。我希望你能记住‘君子有德如玉’这句话,做一个于国于家都有益的人才。”

“谨遵丞相教诲,不敢须臾有忘。”魏霸顿了顿,又道:“丞相,俗话说得好,众志成城。魏霸资质愚钝,恐怕难以传承赵将军的一身绝学,如果能与众贤良一起受教,互相激励,也许会更有成效。”

诸葛亮目光一闪:“你的意思是……”

魏霸刚才纯属是灵机一动。赵云是蜀汉五虎上将中硕果仅存的老将,就算他身体再好,估计也活不了几年了,他一死,他的本事就全失传了。自己就算再努力,这短短的几年又能继承多少?更何况赵云本人都没什么机会建功立业,他就算和赵云一样能干,又能如何,可是如果诸葛亮让赵云公开授徒,哪怕是三五个人,也比只有他一个好。将来就是诸葛亮有什么忌讳的,也不至于全落到他一个人的身上。蜀汉人才不多,开军校正是培养军事人才的不二法门啊,君不见蒋委员长有黄埔,我党也有抗大?

他斟字酌句的把自己的意思一说,诸葛亮听了,沉思片刻,转过身对马谡说道:“你看,这孩子就是机灵,随口一出,就是好主意。真要如此,我大汉将来何愁没有人才?”

马谡也笑道:“丞相,魏霸这个主意不错,值得仔细斟酌。”

“然也。”诸葛亮抚着胡须,微微一笑:“只怕赵将军要受累了。”

赵云拱手道:“愿听丞相差遣,万死不辞。”

“嗯,这件事关系重大,容我仔细斟酌一下。眼下还是先让魏霸拜师吧,赵将军,我把酒和羊都给你带来了,你不会不留我们观礼吧?”

“岂敢岂敢。”赵云笑道,转身安排人设案。

大帐里忙碌而热闹,魏霸的心里却是一凉。他从诸葛亮和马谡的语气中听出来了,他们对他这个建议很不以为然,军校的想法已经胎死腹中。他不知道诸葛亮为什么不赞同这个主意,这可是后世经过无数人证明的好计策啊。

魏霸顾不得想太多,赵云上座,他在魏延的指点下,上前拜师行礼,敬了酒,磕了头。赵云一一受了,又教训了几句。礼成,魏霸刚准备起身,魏延伸手轻轻的按在他的肩膀,上前半步,拱手道:“赵将军,犬子今年十八,尚未有字,本想待他二十再行冠礼……?”

赵云眉毛一挑,目光一闪,扫了一眼魏延,魏延一愣,忽然会过意来,连忙转身对诸葛亮拱手道:“丞相,能否请丞相赐字?”

诸葛亮笑了起来,指着魏延对马谡道:“幼常,你看看,你看看,他这个做父亲的不为自己的儿子起字,有赵将军这样的师父,他不去求字,却来考我,真是不该啊。”

马谡道:“这也是镇北将军和镇东将军对丞相的信任,丞相,你就勉为其难吧,我看魏霸将来可成大器,必不会辜负了丞相今天赐字的这番美意。”

诸葛亮连连摇头,魏延坚请,他这才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想了一会,最后对魏延说道:“文长啊,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给长子取名为风,三子取名为武,偏偏次子取名为霸,不过我想刚者易者,霸者易衰,霸道终究不是王道,当取一字以抑其霸气。子曰:君子如玉,就为他取字子玉如何?”

魏延大喜,对魏霸说道:“竖子,还不谢丞相赐字?”

魏霸暗自腹诽。什么君子如玉,你是要抑制我的霸气才是真的吧?不过他虽然有一肚子怨气,这里却没他说话的份,只能乖乖的拜谢。从此他就叫魏子玉了。

拜师礼加上赐字行冠礼,事情又牵涉到镇东将军赵云、镇北将军魏延两个重将,再加上丞相亲临,这件事最终变成了一个虽然规模不是非常大,等级却非常高的聚会,就在赵云的大营里摆开了酒席,酒水不多,羊也只有区区数只,气氛却非常热闹,大营里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来了。

马岱和少女也受邀前来参加。

看着站在赵云身后,恭敬而一脸喜气的魏霸,少女一肚子的不解,却无从问起,只好坐在马岱身后,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酒过三巡,魏霸作为今天真正的主角,自然要给在座的长辈们行酒。他站起身,整整衣襟,彭小玉有些吃力的捧着一只黄釉甬形酒尊走到他的面前,将酒尊塞给他的时候,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少将军。”

魏霸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有话要说。有刚才的成例在前,他借着接酒尊的机会靠近彭小玉,同样眨了眨眼睛。彭小玉抿嘴一笑,轻声道:“少将军,冤家宜解不宜结,趁此机会,向马校尉道个歉吧。”

魏霸很诧异,看着彭小玉,彭小玉却垂下了眼睑,敛手退在一旁。魏霸有些犹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道歉?合适吗?他一边思索着,一边挨着顺序开始敬酒,丞相诸葛亮,参军马谡,左将军吴壹,一个个的敬过去,终于来到马岱的面前。

一看到马岱那张没什么更让脸,魏霸忽然决定了,听彭小玉的建议,向他道歉。他放下了酒杯和酒勺,向马岱拱了拱手,又向少女点头致意,声音并不响亮,却足以让在场的人听到。

“马校尉,马姑娘,那天在阳平山,我口无遮拦,臧否人物,对故骠骑将军马侯、故车骑将军张侯,故前军关侯言语不敬,虽非有意,实是无礼,在此向马校尉和马姑娘致歉。”——————求三江票,求推荐票,求收藏!

第060章 不败名将(第三更,求三江票)

少女有些意外,显然没想到一直不肯认错,甚至不惜得罪关兴、张绍的魏霸今天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她道歉。她一时愣在那里,求助的看向马岱。马岱却是哭笑不得,魏霸看起来是当众道歉,诚意可嘉,实际上却是变相的告诉大家,最近营里传出来的那些风波都是因为这句话而惹起来的,当事人只有魏霸和少女,受害者是魏霸,那么把这些话传出去,以至于引起纠纷的人自然不言而喻了。

可是他又不好说什么,总不能否认这件事,只能面色平静的说道:“有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既蒙丞相赐字,又拜入赵将军门下,以后当谨守他们的教诲,慎言慎行。”

“谢校尉教诲。”魏霸又向少女致意,这才举起酒杯,向马岱敬酒。马岱饮了酒,少女也端起酒杯呷了一口,魏霸颌首致谢,走向下一席。

少女端着还没放下的酒杯,看着魏霸那rì见厚实的背影,忽然觉得杯中酒一点滋味也没有。她皱了皱眉,一仰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喝得太急,呛得咳嗽起来,脸上也泛起了红晕。魏霸听到她咳嗽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关切的问道:“马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多谢足下关心,文珊只是喝得急了些。”

魏霸哦了一声,转过身继续行酒,却突然心里一突,原来这姑娘叫马文珊啊,和她斗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

主席上,当中而坐的诸葛亮将魏霸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转过脸对魏延说道:“文长,子玉知错能改,特别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道歉,有气量,这孩子将来必成大器。”

魏延本来非常不高兴,他觉得魏延向马岱道歉,就表明自已错了,便是弱了气势,可是听了诸葛亮这句赞语,他又转怒为喜,连忙谦虚的说道:“丞相过奖了,这小子……咳咳,就是嘴快,其实……其实没什么坏心眼的。”

“人孰能无过?有过而改之,便是好事。”诸葛亮看着远处正恭敬的给客人敬酒的魏霸,微微的偏着头,和魏延说话。与几乎把身体都倾过来的魏延相比,他的动作幅度并不大,可是这已经足以让人感受到他和魏延之间的亲密,也足以让魏延脸上有光,兴奋与酒合在一起,让他满面红光,不知不觉的就喝多了。

酒宴散去,客人纷纷各自回营,赵云亲自把诸葛亮送到门口,魏霸与赵广一左一右的站在赵云身后。诸葛亮今天亲临魏霸的拜师典礼,又为他赐字,不仅是给赵云、魏延面子,更是对一个后辈的极大关爱。魏霸非常感激,脸上虽然有些薄醉,眼睛却更加精神,在黑暗中闪着光,对诸葛亮的敬重不加掩饰。

诸葛亮也略有些醉意,他招了招手:“子玉,陪我走一走?”

魏霸受宠若惊,转头看看老爹,老爹已经醉了,如果不是大哥魏风扶着,都快瘫在地上了。他又回头看看师父赵云,赵云虽然也喝了不少酒,可是却看不出一点醉意,依旧是那么沉稳。赵云轻轻的点了点头,示意他赶紧跟上。魏霸不敢怠慢,迈着校洪布赶到诸葛亮的身后半步,一直站在诸葛亮身边的马谡向后退了一步,冲着魏霸颌首微笑。

魏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跟在诸葛亮的身后。诸葛亮身材高大,魏霸虽然个头也不小,可比起诸葛亮来还是要稍矮一些,再加上他躬着腰,相比较起来,更显得低了一头。

在远处晃动的火光照映下,诸葛亮的脸庞像是镀了一层金,看起来神圣异常。魏霸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注视着他的侧影,暗自感慨不已,没想到我还有和诸葛大神并肩而行的一天。

诸葛亮虽然没有回头,却能感受到魏霸的紧张和喜悦,他淡淡的笑了一声,不紧不慢的说道:“子玉,知道赵老将军最难得的是什么吗?”

魏霸道:“请丞相指教。”

诸葛亮道:“那天你论将有九材,伯松回来之后,转告于我,我是非常意外。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有这样的见识,殊为难得。不过,有见识还不够,还要有能力。坐而论道,起而行之,否则就成了清谈客,你懂吗?”

魏霸点头:“霸一定不辜负丞相厚爱,身体力行,不做清谈客。”

“年轻人,志当存高远,有志尚须好学,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你有上好的资质,更当用心学习,方能成就国家栋梁。赵老将军已经年近古稀,我和你父亲也年近半百,时rì无多,将来大汉中兴的重任,就要落在你们这些年轻人的肩上,岂能不能珍惜时rì,虚度光阴?”

魏霸连忙点头应是。

“赵老将军征战一身,虽无赫赫战功,亦未能身居高位,可是他却是一个真正的名将,庶几近乎你所言的大将。他最让人称道的不是他的勇,而是他的忠,忠于先帝,忠于国家,不以个人得失为重,而以国家兴亡为先,这才是一个大将最难得的品质。你拜他为师,固然要学他的用兵之法,征战之术,却不能舍本求末,忘了最重要的一点。”诸葛亮停住脚步看着魏霸,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搭在他的肩上:“子玉,不要让我失望。”

魏霸一惊,片刻之后,躬身应命:“谨遵丞相教诲,不敢须臾有忘。”

“甚好,甚好。”诸葛亮连赞两声,转身上车,飘然而去。魏霸站在原处,一直等到他消失在远处,这才直起腰。魏延赶上来,努力的睁着迷糊的醉眼:“小子,丞相和你说什么?”

“丞相让我好好向师父学习。”魏霸含糊的说道。他的后背全湿了,对诸葛亮的敬重一方面,另一方面却是巨大的压力。诸葛亮让他学习赵云的忠?这可是话外有话啊,莫非他是觉得我太嚣张了,要借赵云这个老将来调教我?莫非赵云愿意收我为徒,是出于丞相的示意?

魏霸思绪万千,一时也摸不清真假,当然不好向老爹解释什么。他偷眼看了看赵云,却无法从赵云的脸上看出什么。他心中狐疑,却不好多问,只好藏在心里,自己揣摩去。

约定明rì清晨来学艺,魏霸扶着东倒西歪的老爹,告别了赵云,回到自己的大帐。魏风侍候老爹休息去了,魏霸却有些睡不着。彭小玉烧了热水让他泡脚。魏霸一边享受着泡脚的畅快,一边思索着诸葛亮说的那些话,不时的摇摇头。

彭小玉蹲在魏霸对面,双手托着腮,笑盈盈的看着他。魏霸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发现青面兽小婢女今天有些不对劲。他瞟了彭小玉那张渐渐圆润起来的脸一眼,笑道:“这么开心?”

“嗯。”彭小玉用力的点点头:“少将军能拜赵老将军为师,是天大的好事。我当然开心。”

“我拜师,你开什么心?”

魏霸的目光迅速从彭小玉的脸上移开,挪到她小小的身躯上。虽然和彭小玉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他已经对那块大青斑有些免疫,但看得久了,还是不舒服,远不如看她的小身子有趣。大概是魏家的伙食比辎重营的好,彭小玉压制了很久的发育期终于来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就丰腴了起来,像一朵含苞待发的花骨朵,也白了许多,脸色也变得明亮起来,而更亮的却是她的眼睛。

彭小玉的眼睛很好看,弯弯的,眼线秀长,黑白分明,虽然不是很大,却非常有神,笑起来的时候眯成一条缝,娇憨中透出些狡黠。

“少将军不是说了吗,我是你的婢女,你好,我就能好。”彭小玉咯咯笑道:“少将军,你知道赵老将军最难得的是什么?”

魏霸一愣,又想起诸葛亮说的那句话了。他眼珠一动,却没有说,而是反问道:“是什么?”

“是不败。”

“对,是不败。”彭小玉眨着眼睛,见魏霸直盯盯的看着她,忽然心虚起来,耷拉下眼皮,声音也变得低了很多。她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嘴唇,这才接着说道:“赵老将军追随先帝,征战一生,大部分时候都是敌强我弱,这种情况下要想取胜是不怎么可能的,能保持不败,便是奇迹。不败不仅是指战场上,更包括朝堂上。正如少将军所言,关侯、张侯虽然骁勇,却死于非命,马侯虽然被羌人称为天将军,最后一样晚景凄凉,与他们相比,赵老将军虽然一直没有赫赫战功,却也没有遭受什么重大挫折,为将为臣,他都是一以贯之。少将军如果能学到他这个本事,将来才能长保富贵,而不是烈火烹油,来得快,去得也快。”

说到这里,她的眼神忽然一黯,沉默了很久,才喃喃的说道:“就像我爹。”

魏霸咀嚼着彭小玉的话,发现她和诸葛亮说的虽然有些区别,但大体上的意思却有相似之处。他不禁暗自赞叹,彭羕的女儿果然是聪明人,聪明得有些早熟,只可惜,她如此早熟的代价实在太过昂贵。——————第三更,求三江票,求推荐票,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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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1章 修身先修心

朝阳初升,阳平山的山巅之上,须发花白的赵云一身劲装,负手站在一块悬空突出的巨石边缘,晨风轻拂他的衣角,飘飘若仙。

魏霸站在他的身边,却没有他那种沉稳的气度,再向前迈半步,便是悬崖,虽说没有万丈这么夸张,摔下去却也足以让他粉身碎骨。他不知道赵云为什么第一次授艺就选在这样的地方,这儿想站稳都困难,还怎么练矛?

赵云看着面sè有些发白的魏霸,微微一笑:“子玉,知道鲁莽和勇敢的区别吗?”

魏霸强自按捺着狂跳的心,想了片刻。“勇敢是明知有危险,却迎难而上,鲁莽是不知道有危险,就冒冒失失的冲上去。”

赵云满意的点点头。“不错,真正的勇者,是虽千万人,吾往矣。只要应该做,不管前面有多么困难,有多少危险,都能勇往直前,哪怕自己会因此粉身碎骨。你已经成年,骨骼成形,要重新打根基是难上加难,不过这样也不是坏事,你可以放弃成为一个斗将的奢望,向成为一个大将而努力。大将,勇敢的是心,而不仅仅是身体。”

如果没有前世的经历,没有前一段时间的反省,不明白自胜者强的道理,魏霸现在肯定会觉得赵云是在忽悠自己。不过现在的他有足够的底蕴来理解赵云的这句话。虽说不能成为一个万夫不当之勇的猛将让他有些遗憾,但能成为大将的希望还是让他怦然心动。

“所以,我不打算教你矛法,骑矛步矛,我都不教。我只教你拳法。拳法即矛法,只要你练好了拳,真正能做到心到手到,将来如果有机会用矛,不管是骑矛还是步矛,都不过是手臂的延伸,可以一通百通。你明白吗?”

“弟子明白。”

“练拳的地点,便是这里。”赵云跺了跺脚,也没看他如何用力,脚下的巨石却微微晃动起来,吓得魏霸心里扑通扑通的一阵乱跳。“你可以从最远处开始,逐渐把范围缩小到崖边的卧牛之地,什么时候能像我这样站在崖边运拳如平地,你的拳法便算成了。”

魏霸探头看了看,吐了吐舌头。我的天,站在这里都让我心慌,还运拳如平地?如果脚打滑怎么办?

“你看好了。”赵云招呼了一声,展开双臂,开始练拳。他练得很慢,也没有多少花哨,看起来也就是一个迈步冲拳,让魏霸有些怀疑赵云是不是在糊弄他。

“看好了没有?”赵云收势,抚平衣袖,平静的问道。山风拂动他的胡须,他却气定神闲。

“看好了。”魏霸强忍着心中的疑惑,摆开架势,向前冲了一拳。他的拳头刚刚伸出去,赵云忽然叫了一声:“慢着。”

魏霸不解的看着赵云,赵云缓步走了过来,盯着魏霸的眼睛:“你的敌人在哪里?”

“敌人?”魏霸一头雾水,这里就他们师徒两人,哪有什么敌人。

“没有敌人,何必出拳?”赵云伸手轻轻一推,魏霸就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一步。“没有敌人,再jīng妙的拳法都没有意义。你的眼中可以无敌,但是你的心中必须有敌,而且是生死大敌。这一拳击出,如果不能将敌人击倒,你很可能就会被对方击倒。”

赵云盯着魏霸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所以,你只有一击的机会,必须全力以赴,一击毙敌。”

魏霸脑子里轰的一声豁然开朗,他明白了为什么赵云刚才只演示了一个冲拳,又说拳法即矛法。赵云不是在忽悠他,而是在说真正的拳法和矛法。两军对垒,生死就在眨眼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根本没有出第二招的机会,特别是骑兵对冲,两马交错只是一瞬间,这一瞬间就能决定生死,根本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一击毙敌,这就是赵云拳法的jīng义。要么不出手,出手就是全力以赴。

“师父,我明白了。”魏霸惭愧的低下头,重新凝神屏息,想像着生死之敌就在眼前,雪亮的战刀高高举起,留给他的只有一击,全力一击。

“呼!”魏霸全身绷起,忽然跨步上前,一拳击出。

“好!”赵云赞了一声,把魏霸从意念中惊醒过来。魏霸这才看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悬崖边,再多跨半步就可能一跤摔下去,顿时吓得脸sè发白,连忙向后退了两步。

赵云抚着胡须,笑而不语:“怕么?”

魏霸尴尬的笑了笑:“怕。”

“还敢再来么?”

魏霸迟疑了片刻,看了看地势,估计自己这一步跨出去不会有什么危险,这才点了点头:“敢!”

“那好,再来!”

魏霸再次开始冥想,可是他总是不由自主的被眼前的危险困境所吸引,眼神总是不自然的飘到悬崖边,本能的计算一下自己会不会一步跨得太快,或者站不稳而摔下去。赵云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的看着他。魏霸过了很久,才总算让自己集中注意力,想象有一个敌人就站在自己面前,生死就在一刻,然后全力以赴,击出一拳。

一拳击出,他没有立刻收回拳式,而是看了看脚下。一眼看完,发现自己还是安全的,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在师父面前这么胆怯,未免不够大气。

“这个……师父……”

魏霸的话还没有说完,赵云又道:“再来!”

魏霸无奈,只好收回拳式,再次开始。

一个早上,他就练了一式,弓步冲拳,一百次。虽然次数不是很多,可每次全力以赴,又是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上的压力加上jīng神的压力,还是让他汗流浃背,几乎虚脱。

赵云从脸sè发白的彭小玉收中接过布巾,走到两腿发颤的魏霸面前,将布巾递给他,拍拍他的肩膀:“今天就到此为止,明天继续。”

“喏。”魏霸一边擦汗,一边点头答应。

“开始不要求快,越慢越好。学拳容易改拳难,等把拳式化为本能,自然而然的就快了。”赵云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可以留在这里多熟悉一下。行军作战,要选择自己熟悉的战场,练拳也是如此,如果能蒙上眼睛,也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那这片天地就是你的天地,又有谁能是你的对手?”

说完,赵云负着手,步履轻松的离开了。魏霸却无语的眨了眨眼睛,心道你不会让我到时候蒙着眼睛在这里练拳吧,这也太吓人了。

“少将军,这也太危险了吧?”彭小玉显然也想到了什么,小脸煞白,那块大青斑越发的明显。

“谁说不是呢。”魏霸小心翼翼的走到边缘,探头看了一下悬崖下犬牙交错的乱石,心里一阵阵的发毛。这要是摔下去,绝对成渣啊。我站在这里都心慌,还让我蒙上眼睛练拳?

彭小玉也跟了过来,不过她比魏霸更胆小,根本不敢靠近边缘,只是尽可能的把脖子伸得老长,脚却离崖边足足有一丈的距离。她声音发颤的说道:“那你哪一天才能像赵老将军那样,登绝境如履平地?”

魏霸翻了个白眼,想到赵云刚才就背着手站在崖边,半只脚几乎都在外面了,还心平气和的打拳,果然是登绝境如履平地。不过他今年七十了,我才十八,就算加上前世也不过四十,哪能和他这个在战场上厮杀了一生的猛人相比。

不过,真要能练出这样的心境,还真是个很拉风的事。如果有人向我挑战,我就把地点选在这样的险处,打都不用打,就能把对方吓得屁滚流,而老子我却和师父一样气定神闲,那该多露脸啊。

修身先修心,我虽然不可能练成**最强悍的猛将,但我却可以练成内心强大的大将。人心险恶,处处皆险境,要想在这人吃人的乱世中生存下去,只有强悍的**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有强大的内心。比如眼前的诸葛亮,比如将来要奠定晋朝基业的司马懿,也没听说他们有什么高明的武艺嘛。

要做有头脑的大将,而不是只有肌肉的猛将。伟大的诸葛丞相说过,年轻人,要志存高远。——————求推荐,求收藏,求三江票!

第062章 秋风起

阳平山上的青草在不知不觉中由浅绿变成深绿,又不知不觉的被秋风吹黄,河谷间的稻田也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望无垠的金色地毯,在数万人突击收割数天后,又只剩下了短短的秸杆,然后又被犁成一道道的深沟,种上麦子,等待着冬天的来临。

春种秋收,汉中迎来了一季大丰收,魏霸也迎来了丰硕的成果。经过几个月的苦练和赵云的悉心指点,半年前那个跑几步就大喘气的少年现在龙精虎猛,一口气能从山脚下跑上山顶。如果不是照顾青面小婢女跟不上,他也许还可以再快一点。

出于对赵云的尊重,敦武等侍卫只能在半山腰等候,不能看到魏霸的学艺过程,同样,魏霸也不会向他们透露一星半点的内容,所以能跟着魏霸上山的便只有青面小婢女。

跟着魏霸爬了半年山,彭小玉也像是变了一个人,仅仅是半年的时间,她就跨过了萌芽期,直接迈入了花季,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丑女。没办法,她虽然现在也是该凹的凹,该凸的凸,脸色红润有光泽,无奈脸上的那个青斑也跟着茁壮成长,破坏了所有的美感,让人看了第一眼……不想看第二眼。

“少将军,少将军,你等等我。”彭小玉一边猛追,一边喘息着叫道。

“你快点。”魏霸走路也没闲着,师父赵云说过,练拳的目的就是要把所有的招术都化为本能,到用的时候才能出乎自然,想都不用想,所以他现在爬山的时候也是迈步冲拳,可以这么说,他不是爬上来的,他是一路“打”上来的。

尽管如此,彭小玉依然跟不上他。

这其中当然付出了无数的汗水,包括数不清的损失,比如把老爹的新甲一拳打了个坑,然后挨了一顿揍之类的。不过收获也是喜人的,论单打独斗,不仅弟弟魏武不是他的对手,就连大哥魏风也不敢太大意,否则会输得很难看。

转过山坡,来到那块巨石前,一身劲装的赵广从崖边转过身来,笑嘻嘻的说道:“子玉,你要给别人留点活路。你这么刻苦,我们兄弟俩的压力会很大的。”

魏霸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仲德,怎么是你,师父有事?”

“嗯,父亲今天有会议要参加,让我来与你拆手。他说,你的基本功已经练得很扎实了,现在可以进行下一步了。”赵广一边说一边卷起袖子,“来吧,让我试试你的功夫如何,看你是不是真如父亲所说,是个举一反三,能化直为曲的奇才。”

魏霸汗颜,他有前世经验,也看过无数真假混杂的校旱、电影,比起现在一招半式都是传家宝的人当然见识大得多。在赵云传授他拳法,一直强调拳法如矛法,讲究中锋直入的时候,他偶尔说过一些关于太极拳的道理,没想到赵云却当真了,一直在考虑着这个问题。不过魏霸只会装模作样的比划个云手,其他的一概不会,当然也没办法对赵云讲太多。尽管如此,赵云还是赞不绝口,说这简直是奇思妙想,非常人所及。大概是他经常和赵广兄弟说起,赵广被他啰嗦得不行,今天才来开魏霸的玩笑。

“就在这儿交手?”魏霸看看方圆不到两丈的巨石,有些担心起来,万一有个失手,摔下去怎么办?

“当然,你天天在这儿练习,难道还担心摔下去?”赵广戏谑的看着魏霸:“怕了?”

“我怕什么,我怕伤着你。”魏霸壮着胆子笑道,他当然不相信赵广会要他的命,这无非是又一个层次练习的开始。

“那就好,我们开始吧。”赵广招招手,魏霸走到巨石旁,半边身子几乎都出了悬崖。经过几个月的练习,他一个人的时候也可以做到稳如泰山,可是今天是对练,他心里还有些发怵的。只是面对赵广,他不肯示弱。

赵广收起了拳架,沉下了脸,皱着眉头道:“子玉,父亲是怎么教你的,没说过勇者有惧吗?知人者智,知已者明,君子出乎自然,不争意气,不慕虚荣。”

魏霸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尴尬,他向里靠了一步,让自己不再心跳如鼓,这才敛容道:“多谢师兄,请。”

赵广这才缓和了脸色,背对崖边,摆开拳架,脸上的严肃一扫而空,反而多了几分诡异的得意。魏霸一看,立刻明白了,赵广背对悬崖而立,看似危险,实则安全,因为他不需要担心用力过猛而坠崖,可以全力施为,而他面对悬崖,却时刻要担心窜得太猛,一下子冲出去,必然会缩手缩脚。

他虽然跟着赵云学习拳法和兵法半年多,可是到了实际应用的时候,还是一下子就露了馅,在选择战场这一点上,他就显出了不如赵广的地方。

“师兄,你这也太阴险了吧?”魏霸苦笑道:“你关心我是假的,抢好位置才是真的。”

“兵不厌诈,抢占有利地形,本来就是为将者的常识,谁让你自己没注意到。”赵广微微一笑,突然发力抢攻,魏霸不敢怠慢,凝神相迎。两人一触即分。赵广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全力以赴,而魏霸却担心一下子冲下山去,不敢放手一搏,两人一交手,就分出了胜负,魏霸被赵广一个冲拳击得连退两步。

“再来!”魏霸一振双臂,大喝一声。

“呯!”的一声,两人再次交手,魏霸再退两步。

魏霸胀红了脸,大吼一声,再次迎了上去。赵广得意的一笑,又迎了上来。可是一看到魏霸眼中的坏笑,他立刻意识到了危险,只是已经迟了。魏霸此时离崖边已经有五六步远,根本不用担心用力过猛的问题,全力一搏,速度比刚才两次要快了几分。而赵广两次得手,有些大意,被魏霸一击得手,“噔噔噔”连退两步,虽然知道身后离悬崖边还有两步远,也把他惊出一声冷汗。

“如何?”魏霸挤了挤眼睛:“我这招诱敌深入还可以吧?”

赵广哈哈一笑,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失了先机,不急不躁,示敌以弱,诱敌深入,将兵法应用于拳法之中而不露痕迹,果然是奇才。”

“又来了。”魏霸大赧,他算什么奇才,他不过是比赵广他们多了些见识而已。就像他在算学上完胜杨仪,并不是因为他比杨仪聪明,而是因为他比杨仪多上千年的知识积累。

“再来。”赵广也不以为忤,两人就在巨石上对练起来。相比于自己练习,对练有更多的变数,不仅要注意自己的位置,还要注意对方的一举一动,不能落了下风,又不能真的不管不顾,把对方打下山去,这其中的分寸拿捏让魏霸和赵广丝毫不敢放松,必须全神贯注,才不会出现意外。

他们固然是小心翼翼,在一旁的彭小玉也是看得心惊肉跳,连咳嗽都不敢大声,生怕魏霸和赵广分了心,摔下山崖。

仅仅是半个时辰的练习,就让魏霸全身是汗,精神疲倦,赵广比他好一些,可是也显出了疲态。两人到崖边坐下,吹着山风,彭小玉拿过准备好的酒食,赵广接了一份在手,嗅嗅香气,呵呵一笑:“听父亲说,你不仅拳法练得好,学兵法能举一反三,做的点心也是一绝,我今天算是尝到了,不枉此行啊。”

“这本来是孝敬师父的,没想到却便宜了你。”魏霸道:“师父明天来吗?”

“估计来不了。”赵广一边吃一边说道。他指了指山下连绵的军营:“秋收结束了,大军出征的粮草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北伐真的要开始了。”

“真的开始了?”魏霸有些意外。他一来到这个世上,丞相就要北伐,过了半年了,丞相还在汉中,一点动静也没有,渐渐的,他都想不起来还有北伐这回事了。听赵广这么一说,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原来诸葛丞相一直在做准备。汉中的粮食不足以支撑大军作战,就要从成都转运,诸葛乔一直忙的就是这件事。如今秋收完成,粮食也准备好了,出征的事情就要真正提上议事日程了。在他看来,大军出动才是开始,其实在诸葛亮的心中,北伐远远不止出师这么简单,他要考虑的事情更多,更复杂。

只可惜,他想得再复杂也没用,别说是一出祁山,就是六出祁山,他也只能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魏霸忽然想起,老爹的子午谷计划通过马谡递交给诸葛丞相之后,好像一直没有回音,连他都把这件事给忘了。如今出师在即,丞相会不会考虑这个计划,如果不采纳,那老爹又会是什么反应?

“仲德,你猜……丞相北伐,会用什么方略?”

赵广眨眨眼睛,笑了:“你考我?”

“哪敢。”魏霸呵呵一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嘛,我们是师兄弟,我不问你,还能去问别人?”——————求三江票,求推荐,求收藏!ps:老庄是上个月15日开始上传,本当还有几天才下新书榜,不过,这个星期大伙儿给力,让老庄在三江榜上一直雄居第二(好像有点……),老庄很开心,所以提前几天下榜,也值了。请大伙儿继续支持,推荐啊,收藏啊什么的,老庄都要。当然还有三江票!只剩下最后一天了,肯定要保住这个位置。

第063章 性格即宿命

赵广沉思了半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猜不出丞相会怎么安排。( )”

魏霸品味着赵广的话。他知道赵广和他的兄弟赵统脾气都和赵云很像,和他们家传的武艺风格也很像,滴水不露,看起来平常无奇,但是几乎没有破绽,从不会让人抓住把柄。赵云能寿终,和他这个习惯有很大关系。

猜不出丞相怎么安排,这其中有两个意思。

第一点,计划会由丞相来决定,别人只有执行的机会,而没有多少建议的机会,否则的话,多少能猜出一些端倪,特别是对赵云这样的老将来说,只要你露出一点口风,他都能将你的想法猜得**不离十。毕竟作战虽然讲究奇,可根本还是正,常识是必须要遵守的。

第二点,我只说我不知道丞相怎么安排,却没有说我自己的意见。这里面既有我做不了主,所以有没有意见并不重要的意思,也包含有我的意见可能和丞相的意见有很大分歧的意思。如果思路相近,多少是能猜一点出来的。

经过半年多的熟悉,魏霸已经对这套说话模式渐渐掌握了。

“那如果由你由做计划,你会怎么安排?”魏霸看着赵广的侧脸:“或者说,丞相现在征求你的意思,你会怎么说?”

“丞相不会征求我的意见,我也不会有机会来做计划。”赵广淡淡的说道,他顿了顿,又说道:“也许他会考问你,你会怎么说?”

“你啊,狡猾狡猾的。”魏霸早就料到赵广会这么回答,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一推赵广,半开玩笑的说道:“仲德,你和师父一样,是滴水不漏。不过师父都是七十的人了,他这么做情有可由,你才二十多岁,这么老成,一点朝气也没有,怎么能行?”

赵广却没有笑,而是一本正经的看着魏霸:“你说的没错,这是我赵家的长处,也是我赵家的短处,与年龄无关,是天性。”

“呃……不用说得这么严肃吧?”魏霸尴尬的看着赵广,“我只是开开玩笑,没有贬低你们的意思。”

“我没有说你贬低我们赵家。”赵广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笑容,严肃得让人不自在。“我这只是说一个事实。子玉,你知道父亲为什么要收你为徒吗?”

魏霸眉头一皱,心里犯了嘀咕。对赵云当初为什么主动收他为徒这件事,他也做过很多猜测,但是不管哪个猜测都无法验证,因为这些事只能靠自己分析,不好当面去问。他曾经试探过赵云,但是以赵云的禀性,只要他不想说,魏霸自然是连点味道都闻不着。现在赵广突然提起这个话题,他真不知道如何应对。

“其实很简单,我们父子兄弟的天性一脉相承,凡事都讲究先立于不败之地,这当然是个好事,可是有些事好过了头就变成了坏事,比如我们兄弟,就像你说的,没有一点年轻人应该有的朝气,年纪轻轻,却暮气沉沉,俨然是父亲的翻版。”

魏霸一声不响,静静的听着,他知道赵广说的这些都是真话,他和他的兄长赵统的确过于老成,这样的性格守成足矣,开拓却不足。在蜀汉要积极进取,恢复中原的大背景下,他们这样的人就很难受到重用。赵云之所以被诸葛亮倚重,是因为赵云是蜀汉资格最老的战将,而赵广兄弟在年轻一辈中就不怎么容易出头,他们太安静了,安静得别人很少会注意到他们。

俗话说得好,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太安静的人很容易会被人忽视。

“之所以收你为徒,是因为你胆子大,敢当着丞相的面打后将军刘琰,还能把受丞相器重的杨仪逼得吐血,偏偏还让人抓不到把柄,这一点,我做不到,我兄长也做不到,我父亲更是想都不敢想。”赵广的眼中露出一抹自嘲,“父亲常说,用兵要讲究奇正相依,我们太正了,守成有余,进取不足,而你却敢于用奇,恰恰有我们兄弟没有的特点,如果能将他的兵法传授给你,奇正相补,也许比我们兄弟更有出息。”

魏霸眯了眯眼睛。他相信这可能是赵云的真实想法,但还有一个最根本的问题赵广没有提及。赵云有这个想法不奇怪,但是把这个想法付诸实施的根本动力在哪儿,是赵云自己的主意,还是受诸葛丞相指使?如果是后者,那诸葛丞相又在想什么,是真的想让我变得沉稳一些呢,还是有别的想法?

赵广最终也没有解答魏霸这个疑问,魏霸还是只能把这个问题藏在心里,慢慢的自己寻求答案。

“子玉,丞相很器重你们父子,你们将来会大有用武之地,不要辜负自己的才能,不要让父亲失望。”赵广搂着魏霸的肩膀晃了晃,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也许将来,你会成为我们甚至整个天下的倚重。”

“我实在是愧不敢当。”魏霸干笑了两声,咂了咂嘴,不知道如何说下去。

他听得懂赵广的言外之意。赵云是刘备的元从势力,而且是最后的硕果仅存。关羽死了,张飞死了,当年跟着刘备起兵的那些老臣,现在就剩下赵云一个人。他一去世,那股势力就将彻底淡出朝堂,最多当个富贵闲人,就像关兴、张绍他们现在那样。真正在朝堂上掌握大权的是荆襄派,魏家是荆襄人,更是荆襄人中现在实力最强的武人,诸葛亮要想建功立业,必然会倚重魏家。偏袒他们父子,又那么隆重的让他拜赵云为师,都可以看出诸葛亮对他的希望。

诸葛丞相倚重魏家,而魏家父子几人中,又最看重他魏霸,这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的,以赵云的眼力,他不会看不懂这一点。

至于几年后的惨剧,现在没有人会想得到,毕竟诸葛亮今年才四十八岁,正当壮年,谁能想到几年后他就会累死在五丈原,进而引发蜀汉的朝堂权力失衡,必须要流血才能恢复。

只有魏霸知道。他知道诸葛亮的弱点在哪儿,他也知道诸葛亮的宿命,如果他不作任何改变,历史会按照原有的轨道行驶下去,诸葛亮会累死——也许未必会是五丈原,可是以他事必躬亲的性格,结果必然如此,魏家会被灭门——也许未必会那么快,但以魏延的性格,同样逃不过这个宿命。

性格决定命运,也许细节会有所变化,结果却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我怎么办?是坐以待毙,还是奋起抗争?如果要抗争,最大的敌人可能不是曹魏,而是诸葛丞相。

魏霸沉默的看着山下的军营,他忽然发现,自己这半年多之所以拼命的练武学习,其实不仅仅是想改变命运,还有一个想逃避的潜意识。他不知道怎么这个问题,所以本能的回避这个问题。可是回避终究不能解决问题,做鸵鸟只能做得一时,做不得一世。

现在还多了一个问题,赵云将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不仅是他赵家的富贵,说不定还有蜀汉的前途。赵云能认识到自己的缺陷所在,又怎么可能看不出诸葛亮的局限?只是他自己已经老了,没有这个勇气去抗争,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魏霸的身上。

这老头够狡猾的啊,果然是大巧若拙,大奸若忠。魏霸越想越觉得心惊,不由得暗自腹诽了赵云一番,忽然觉得自己的肩头沉甸甸的。

他竖起手,挡着自己的脸,和尾指扣着有些酸疼的眉心,暗自犯愁。

“子玉,你也不用太有负担。”赵广见魏霸如此,知道魏霸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感受到了压力,不免也有些愧疚,把这么重的担子压在他一个刚刚成年的少年身上,自家父子却躲在后面看热闹,这的确有些不太厚道。“怎么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一回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魏霸叹了一口气。心道你们赵家那点困难算得了什么,我们魏家才叫惨呢,如果老子不奋起反抗,几年后就要全家死光光了。唉,既然没有退路,只好打起精神,与心目的大神好好周旋周旋了。

魏霸站起身,掸了掸上的灰,伸手一指东方的山峦,意气风发,大有指点江山的意味。

“我想,丞相应该会策反孟达,先解我侧翼之忧,然后再与江东协同起兵,分散曹魏的兵力,再趁机发动攻击。”

赵广沉吟片刻,点头附和道:“声东击西,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安排。”

“只可惜,他的反应太慢,未必来得及捕捉战机,最终还是我大汉与曹魏之间的较量。”

赵广愕然:“你是这么看的?”

“什么事都求稳的人,反应难免会慢一些。”魏霸微微一笑,不怀好意的看了赵广一眼:“比如说,我现在要把你推下去,你来得及考虑再三吗?”

赵广吓了一跳,随即又若有所思,默默的点了点头,轻叹一声。

“有位名将说过,作战这种事,有个七八分把握就行了。少了,太冒险,多了,又会失去战机。”魏霸向山下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连夫子都说,再,斯可矣。三思而行,就太小心了,做不成大事的。”

第064章 党争

到目前为止,魏霸以先知先觉的语气说了两个预言,不过很悲剧的是,他并没有因此享受到预言家应该享受的待遇,相反遭到了鄙视。他对老爹说你的子午谷计划不会得到丞相同意的时候,老爹回了他一句:“你懂个屁!”现在他对赵广说诸葛亮将联合江东,策反孟达时,赵广看起来很赞同,可实际上却很漠然,仿佛魏霸只是在说一个人人都知道的秘密,之所以没有戳穿他,只是出于礼貌。

这让魏霸很是愤愤不平,两人走到半山腰,他还是没忍住,对赵广说道:“师兄,你是不是早就觉得丞相会这么做?”

赵广愣了一下,过了一会,才明白魏霸指的是什么,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低下头,摸了摸鼻子:“子玉,你不要忘了,满营之中,要论用兵习惯和丞相最相近的,无疑是我父亲,我们能猜出他大致用什么方略,也不意外吧?”

魏霸狐疑的打量着赵广,判断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客气话。

“好吧,我再给你解释细一点,你就知道这一点也不奇怪了。”赵广拉着魏霸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折下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草图。

魏霸这些天跟着赵云学习兵法,赵云经常会拿出地图来解说,魏霸对三国的总体形势已经了如指掌,赵广虽然画得简单,他还是能看得清楚。

“首先说江东。”赵广用树枝指了指江东的位置,“丞相从辅佐先帝开始就倾向于联合江东,只是因为先帝忿于关侯之败,愤而起兵,这才撕破了脸。丞相主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和东吴恢复盟好。所以说,丞相如果要出兵北伐,联合江东是必然之事。”

魏霸无奈的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这个招法一点也没有什么新奇,是个人都会想得到。

“至于孟达……”赵广轻笑一声,显得有些不以为然:“你在汉中长大,不知道成都的情况。我们却是一清二楚。孟达投降曹魏,可是他的家人却在成都,一直没有受到什么干扰。前年丞相南征回来,还特地派人去他家中慰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魏霸眨眨眼睛:“向孟达示好?”

“嗯,应该说,他从那时候开始,就有策反孟达的意思。东三郡是汉中门户,掌握在曹魏手中,就是悬在汉中头上的一把刀,丞相怎么能坐视不管?”赵广直起腰,长叹一声:“不过,这一招有利有弊,最后结果如何,现在还很难说。”

魏霸没有立刻再问,他知道赵广的脾气,如果愿意说,他不用问,赵广也会告诉他,如果不想说,他问了,赵广也不会透露一个字。不过,这不代表他自己不能去揣摩。赵广说有利有弊,利是很明显的,收回东三郡,就是守住了汉中的门户,好处不言而喻。

那坏处呢?

收回东三郡,最大的问题应该是孟达,孟达和法正一样属于东州系。当年法正受先帝刘备信任,作威作福,连诸葛亮都只能忍气吞声,东州系的实力远远超过荆襄系,仅在元从系之下。随着关羽、张飞等人的去世,元从系迅速衰落,而法正早逝,孟达投降,东州系的实力大损,现在只剩下一个脚跨东州系和荆襄系的李严勉强支撑,荆襄系才有机会独大。

如果孟达带着东三郡回归,在短时间之内,他不会轻易离开东三郡,换句话说,孟达将成为一个拥有部曲四千余家的军阀,东州系的实力暴涨,足以和荆襄系抗衡。要知道荆襄系现在虽然在朝廷有足够的话语权,在兵权上却不相匹配,武力最强悍的也就是魏家,只有部曲三千余家。

孟达回归,将再次形成蜀汉内部的权力斗争,就算是东州系不可能再有当年的辉煌,却也足以对以荆襄系为根基的诸葛亮形成牵制。党争从来都是一个没有底线的内耗,特别是对于蜀汉来说,党争很可能会将本来就有限的资源和jīng力消耗殆尽。

所以对于诸葛亮来说,策反孟达,是一个有毒的苹果,不管吃与不吃,都是个难题。

想通了这一点,魏霸也为诸葛亮为难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如果处在诸葛亮的位置应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不管他采取哪种方案,都会遭人诟病,受到极力打压的巴蜀系现在可是眼巴巴的等着他出错呢。

就连魏霸自己也不希望东州系重新崛起,毕竟他也是荆襄人,不想失去手中的既得利益。

魏霸和赵广相视而笑,不过都是苦笑。魏霸经过赵云近半年的薰陶,对赵家父子的思路脉络有一定的把握,而赵广却从魏霸的苦笑中知道他大致明白了这其中的要害。

“丞相会怎么办?”

“不知道,我猜不出来。”赵广摇摇头,见魏霸一脸的鄙视,又连忙解释道:“你别看我,我是真的猜不出来。这种进退两难的事,我向来不善于处理。”

“那师父呢?”

“我父亲的xìng格,你又不是不知道。”赵广撇了撇嘴:“他的建议看起来都对,但是很少会被采纳,所以不说也罢。”

魏霸耸了耸肩,赵广这句话看起来是自谦,实际上是有些怨气。既有对赵云的埋怨,也有对上位者的埋怨。如果不是他们已经做了师兄弟,有兄弟之义,这样的话赵广是不可能对他透露一丝一毫的。

魏霸不想在赵云背后说他的不是,哪怕是当着赵广的面。一方面是因为他景仰赵云,另一方面是赵云都快七十了,没有任何理由指责他冲劲不足。这样的年纪本来就应该在家颐养天年,而不是征战沙场。

“走吧。”魏霸意兴阑珊的站了起来,一想到这些权谋的事,他就觉得头疼。朝堂上的争斗虽然不像战场上一样刀光剑影,实际上凶险不亚于战场。

……

就在魏霸在阳平山上感慨朝堂险恶的同时,诸葛亮的中军大帐里也爆发了一场争执。如果魏霸看到这一幕,他一定会觉得悲哀,却感受不到一点预言命中的得意。

诸葛亮聚将议事,商量北伐方略,作为丞相府前军师的镇北将军魏延满怀希望的看着马谡,希望能从他嘴里听到有关子午谷的事,哪怕不提及他的名字都无所谓,只要能让他执行这个计划,突袭关中,他就心满意足了。可是马谡一开口,他就有些心凉了。

马谡说,大军的主力将会出陇右。

陇右?魏延里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他想起了魏霸说过的上中下三策,脸sè有些变了。不会被这臭小子说中了,丞相不取我的上策,也不取中策,偏偏取了怯懦的下策吧?

魏延竖起耳朵往下听,当他听到将会联合江东孙权同时起兵,并计划策反孟达,重夺东三郡,牵制在宛城的司马懿部,为兵出陇右创造时机的时候,他的心彻底的凉了,忍不住站起来,打断了马谡的话。

“丞相,为什么不兵出子午谷,直取长安,然后扼守潼关,全取关中?”

大帐里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魏延。诸葛亮眉心微蹙,马谡看看他,正要开口。诸葛亮摆了摆手,示意这个问题由他亲自向魏延解释。

“文长,你这个计划,我已经仔细斟酌过,的确是别出心裁,颇合兵法奇正之道。只是兵出子午谷有很多变数,成功的可能xìng太低,所以……我暂时放弃了,等有合适机会的时候,再予考虑不迟。”

诸葛亮说话的速度并不快,字字清楚,而且说话之间,目光一直落在魏延的脸上,平静中藏着一些焦虑,甚至有一些请求。魏延见了,心中一动,本想暂时安捺一下,稍后再和丞相细谈,可是一想到魏霸曾经说过,这次出兵是机会最好的一次,一旦失去,以后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忍不住大声说道:“丞相,这是千载难逢的战机啊。夏侯懋不通军事,是个庸材,正是我们实施突袭的好机会。丞相兵出陇右,等你攻到关中,魏贼的禁军主力只怕也到了关中,到时候双方决战于长安,我军又有什么机会可言?这是小儿都懂的道理,丞相……”

一看到魏延站起来,坐在他身边的镇东将军赵云就知道大事不妙,这个魏文长驴脾气犯了,指不定要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呢。他正琢磨着怎么替丞相解围,没想到魏延一时嘴快,居然说出这样犯忌的话来,来不及多想,立刻拽住了魏延的手肘,急声道:“文长,休要口无遮拦!”

诸葛亮的脸sè也变得非常难看。他没有全盘否决魏延的计划,只是说时机未到,这已经是很给魏延面子了,没想到魏延居然当着这么多的人说他连个小儿都不如,如果不是赵云及时打断,还不知道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马谡也沉下了脸:“文长,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大家探讨便是,何必出口不逊。否决你的子午谷计划,是我的建议,难道我连一个小儿都不如?”

魏延这时也回过味来了,看看默不做声的诸葛亮,躬身致歉:“丞相,参军,我一时嘴快,并无贬低参军之意,还请见谅。”

诸葛亮见魏延道歉,脸sè稍缓和了一些,刚要说话,杨仪忽然不yīn不阳的开了口。“马参军,你虽然胸有韬略,不会不如一个小儿,不过,这世上不乏奇才,有些小儿,你还真不能掉以轻心,比如魏将军的爱子,魏霸魏子玉。”————————求收藏,求推荐,求三江票!

第065章 被你说中了(第二更)

魏延被赵云一劝,原本已经放弃了争执,不过杨仪说这句话说得阴险,而且直指他的儿子魏霸,他的火腾的一下子就上来了。他不假思索的反唇相讥:“我儿子虽然不敢和马参军相提并论,不过的确有些小才,至少在算学上,可以让某些人一辈子也赶上不。”

杨仪的脸色顿时煞白。那次被魏霸逼得吐血,是他这辈子最丢脸的一件事,亏得魏霸后来没有入丞相府,他们没有机会再碰面,这才一直相安无事。现在魏延当着众人的面再次提起这件事,等于是揭开了血淋淋的伤疤,让他彻底颜面扫地。

在短暂的苍白之后,杨仪的脸忽然又涨得通红,唯独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他霍的站了起来,浑身颤抖,指向魏延的手指也如风中枯枝,颤颤巍巍。

“魏文长,把你儿子叫来,我们再来比过。”

“且,我怕你的血不够吐。”魏延不屑一顾,又阴森森的说道:“我提醒你一句,你指着我没关系,我不会与你这种人计较,千万不要指着我儿子,我儿子少年心性,还有个不好的习惯,喜欢拧人手指头。”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掌晃了晃,杨仪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把手缩了回去。魏延见了,哈哈大笑,笑了两声,突然笑声一收,面寒如水,轻蔑的吐出两个字:“鲰生!”

杨仪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一阵没来由的委屈涌上心头,眼泪不由自主的涌了出来,他转向坐在正中的诸葛亮,忍不住放声大哭:“丞相——”

诸葛亮很郁闷,好好的军事会议,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他连个反应的时候都没有。更让他觉得丢脸的是,这两个人偏偏都是荆襄人,一个是难得的猛将,马上就要派上大用场,一个是他倚重的财会能手,大军粮草都要靠他来调配,更是须臾不可缺。他们争得不可开交,他帮哪个,不帮哪个都不行。

他不用看,都能感受到某些人正幸灾乐祸的看笑话,在心底里鄙视他这个丞相,鄙视所有的荆襄人。

马谡见了,厉声喝道:“威公,你失态了,还不退下!”说着,给一旁的诸葛乔使了个眼色,诸葛乔连忙上前,半搀半拖,把杨仪拉了出去。杨仪身体瘦弱,根本不是诸葛乔的对手,他也知道今天自己丢人了,不敢再留在大帐里,再闹下去,难保魏延那个匹夫不会拿刀来砍他,所以也不挣扎,由着诸葛乔将他拽了出去。

魏延眉毛一掀,有些小得意,不过他随即又意识到自己让丞相为难了,尴尬的拱拱手:“丞相,我……我刚才的确没有贬低幼常的意思,只是……只是……”

诸葛亮见了,无可奈何的挥挥手:“好了,我们继续讨论出兵事宜,文长,你如果有什么不同意见,待会儿再来找我细谈。”

“喏。”魏延识相的没有再坚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老老实实的低下了头。丞相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要是再不让一步,那就是和杨仪一样不识抬举了。在他心中,他可不屑和杨仪一般见识。

诸葛亮示意马谡继续,不过经过魏延和杨仪这么一闹,这气氛就有些不尴不尬了,有些人坐在角落里,虽然不说话,可是眉来眼去的,分明还在回味刚才那场闹剧。诸葛亮见状,只得宣布暂时休会。

众人离开了大帐,唯独魏延没走,他还准备再向丞相好好解释一下自己的计划,希望丞相改变主意呢。他在帐中等了好一会,也没听到丞相请他进后帐,正在奇怪的时候,诸葛乔走了出来,一脸歉意的说道:“魏将军,真是惭愧,丞相忽然有些不适,不能与将军探讨军计了。将军请先回去,丞相有空的时候会去请你的。”

魏延脸色一黯,他又不是呆子,岂能听不出其中的意思。诸葛亮根本不想和他再谈这个计划,刚才当着众人说那些话,不过是给他魏延面子罢了。

魏延非常失望,他沮丧的抬起头,叹了一口气:“没想到真被那小子说中了。”

诸葛乔眼神一闪,忍不住问道:“将军,这真是子玉的计划?”

魏延自知失言,也不解释,摇摇头,转身出帐。诸葛乔赶出帐外,魏延却已经上了马,在亲卫的簇拥下离开了大营。诸葛乔站在原地,目光闪动,脸色变幻了片刻,一咬牙,转身进了帐。

诸葛亮正坐在案后,眉头紧锁,马谡坐在他对面,也是愁容满面。两人相对无语,听到诸葛乔进来,他们不约而同的抬起头:“走了?”

“走了。”诸葛乔咬着嘴唇,有些犹豫。诸葛亮和马谡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皱眉说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诸葛乔胆怯的看了诸葛亮一眼:“父亲,刚才魏将军说,魏霸的确说过些什么。”

“说过些什么?”诸葛亮莫名其妙:“究竟是什么?”

马谡忽然想起当时魏霸送他们出营时的情景,他抬起头,哦了一声:“我明白了,魏霸也是赞成这个计划的。”

“是吗?”诸葛亮也有些好奇起来:“他怎么说?”

马谡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看他的意思,的确是觉得这个机会千载难逢,不可轻易失去。”

诸葛亮笑了一声,瞟了马谡一眼,摇了摇头。马谡不解其意,连忙问道:“丞相,你这是何意?”

“幼常,那是魏霸几个月前的想法,如今的他还会这么想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我那块玉岂不是白送了?”

马谡愣了愣,随即也笑了起来。“不错,还是丞相有远见。经过赵老将军的几个月点拨,如今的魏霸肯定不会还有那样鲁莽的想法了。如此看来,魏霸这几个月很用功,魏延这个做父亲的却不怎么关心儿子,没什么交流啊。”

诸葛亮也笑了,他的目光落到了诸葛乔的脸上:“伯松,你这段时间很辛苦。既然粮食已经运完了,你也可以休息一段时间,多和营里的年轻一辈接解接触,特别是魏霸,他如今拜赵将军为师,学习兵法和拳法,听说进步神速。你去看看他,也好互相增益。”

诸葛乔大喜,他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含义,连忙点头答应。

马谡又道:“丞相,不管怎么说,魏霸有几个月前便能有这样的见识,也算是难得。如今经过赵老将军教诲,是不是该把他辟至丞相府,与伯松共游处?”

“我的确有此意。”诸葛亮挠挠头,露出些许难色:“只是威公那边有些麻烦,我看威公对魏家父子恨意未减,怕是会和魏霸再起冲突。”

马谡略作思索,笑道:“这也无妨,魏霸既已学了兵法,为何不让他辅佐伯松一起去东三郡,不要和威公见面便是了。而且,我看魏延现在对这个儿子很器重,想来他应该不会反对让魏霸去立功吧?”

诸葛亮目光一闪,笑了起来,点点头。他看看诸葛乔,诸葛乔喜出望外,感激的看了马谡一眼。

……

魏霸一回到大营,就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氛。老爹魏延背着手,在大帐前来回踱着步,不时的叹惜一声。大哥魏风扶着刀,站在一旁,耷拉着脑袋,一副想劝又不敢劝的为难表情。一向调皮的魏武在不远处,一丝不苟的练着刀法,不过魏霸看得出来,他这纯属是装乖讨好,免得惹火老子挨揍。

魏霸走到魏风面前,轻声问道:“怎么了?”

魏风嘴角抽搐了一下,身体向前倾了倾,附在魏霸耳边,轻声道:“军议的时候,爹和杨仪又吵了一架,回来之后就这样了。”

“不至于吧?”魏霸诧异的看着魏风:“难道老爹吵架吵输了?”

魏风嘴一撇,手一摊:“我也觉得不可能。我看到杨仪哭得像个女人似的,应该是爹赢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爹一出来,脸色就不好。

我估摸着,会不会是被丞相责备了?”

魏霸想想,也觉得有这个可能。虽说丞相一直很给老爹面子,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杨仪吵架,弄不好还动了拳头甚至刀,丞相不呲他两句才怪呢。一想到此,他转身就准备走,老爹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好离他远一点,防止误伤。

魏霸身子刚转过去,还没等他迈步,魏延就发现了他,一看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不由得断喝一声:“小子,你过来!”

魏霸愕然,求助的看着大哥魏风。魏风以手捂眼,顺便捂住了大半个脸,只看到他嘴唇翕动了几下,声音低得像蚊子:“兄弟,你自求多福吧。”

“没义气。”魏霸小声的骂了一句,转过身,换上一副灿烂的笑容,向老爹走去。还没等他说话,魏延没好气的斥道:“笑得这么假干什么,正经点。”

“喏。”魏霸立刻收起了假笑,成立正姿势,一脸严肃。

魏延看了他一眼,一抹笑意从眼角绽放开来,不过还没等魏霸放松一些,笑意又化作失意。他长叹一声,说不出的沮丧。

“小子,被你说中了,丞相取了下策。”——————第二更,最后一次求三江票!还有三个小时,三江推荐就结束了,多谢诸位支持,老庄终于小威风了一把。哈哈,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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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6章 我不是嫌你丑

魏霸双手合什,趴伏在案几上,眼前不断的晃动着老爹那皱得像个疙瘩的眉。

在听完了老爹的抱怨后,他问了老爹一句话:你打算怎么办?

结果老爹回了他一句话:还能怎么办,难道我还能不听命令,擅自行动?

这个答案让魏霸很意外,看着老爹那快要暴走的样子,还以为他要孤注一掷呢,没想到却只是背后发发狠,选择了服从命令,忍气吞声。

魏霸不相信这是什么军人的天性,这年头不讲这一套。他宁愿相信这是老爹对诸葛丞相的敬重,或者里面还有对先帝刘备的信任,毕竟诸葛丞相是先帝任何的托孤大臣。也许这里面还有同是荆襄人的互相帮衬,维护荆襄人的整体利益,才能更有利于魏家的利益。

不过,魏霸记得,最后把魏家斩草除根的也是荆襄人,理由可能也正是出于维护荆襄人的整体利益,虽然真正的主使一直不太明确。

魏霸搞不清老爹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是他自己有想法。如果任由这样发展下去,魏家的宿命必然到来。老爹魏延不是师父赵云,他可以向诸葛亮低头,却不会向其他人低头,他可能接受命令,却无法管好他那张嘴巴。历史也好,演义也罢,都说魏延经常抱怨诸葛亮不能尽其才,可见老爹在接受命令的同时也种下了心结,他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并且动不动就拿出来说说。

是不是因此触动了别人的忌惮,引出了杀机,魏霸不是很清楚,但是他相信,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如果他不能改掉这个性格缺陷,将来很难善终。

可是他都四十出头了,又怎么可能改得掉?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啊。魏霸可没这样的自信,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就能说动老爹收敛一些。现在诸葛丞相对老爹信任有加,老爹对诸葛丞相也是引为知已,如果他说丞相会杀你,保证老爹会扁他一顿。

怎么办?不能指望老爹,魏霸只有自己想办法,自己的命,终究还是只能把握在自己的手里。

帐门一掀,彭小玉吃力的提着足浴桶走了进来,放在魏霸面前,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招呼道:“少将军,洗脚了。”

魏霸正在想心思,只是瞟了她一眼,却没动。

“你怎么了?”彭小玉诧异的看看他,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魏霸这才回过神来,看到热气腾腾,散发出一股药香的足浴桶,又看了一眼帐外,吃惊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亥时初刻了。”彭小玉嘻嘻的笑着,跪坐在魏霸面前,托起他伸过去的脚,扯下他的战靴,浓郁的臭脚丫子味随着一股汗气袅袅的升了起来。彭小玉尽量向后仰着身子,屏住呼吸,以最快的速度将魏霸的脚放在足浴桶里,这才站了起来,拍拍围裙,用手在鼻前扇着。“少将军,你这脚汗是越来越大啦。”

“你嫌臭啊?那好,我送你回老家吧。”魏霸恶趣味的笑了起来,自己吸了吸鼻子,也觉得有些窒息。“快把帐门打开,真是够臭的,我自己都有些吃不消了。”

彭小玉脸色一黯,起身打开帐门,然后默默的坐在那里,半天没说话。魏霸见了,有些诧异:“又怎么了,真的吃不消,想回去了?”

彭小玉抬起头,咬着嘴唇,眼中水光滟滟。魏霸有些尴尬,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不自然。

彭小玉大声道:“少将军,女子的容貌真的那么重要吗,长得丑的人,难道连做个婢女都不够资格?那女书上为什么还说书上说女子四德,德言容工,容只在第三位。”

魏霸干笑了两声,没好意思回答。如果换了别的女子,他也许会调侃两句,可是面对这样一可怜人,他还真说不出太酸刻的话。

“小玉赖在少将军身边,从来没有什么贪念,不过是想过个安心日子,吃碗安生饭,少将军将来自娶娇妻美妾,小玉也替少将军欢喜,你又何必三番两次的赶我走?”彭小玉一开了口,泪水就忍不住了,越想越伤心,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魏霸更尴尬了,他虽然习惯了由彭小玉侍候着吃饭穿衣,甚至洗脚,心底里却没有把她真当婢女看待,最多也就是看成前世的服务生,调戏两句没什么问题,真像别人那样不把婢女当人看,他做不到。

听着彭小玉委屈的哭诉,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有些感慨。彭小玉想过安生日子,不过魏家还有几年安生日子可以过?只怕她注定要失望了。与其如此,不如早点狠狠心,把她赶走,回去嫁个普通百姓,苦虽苦一些,多少还能活着,不至于跟着魏家倒霉,最后再次成为官奴婢,甚至被砍了头。

一想及此,魏霸收起了笑容,伏在自己的脚上,看着桶里飘浮的药材,幽幽的说道:“小玉,我只开个玩笑,你别当真。不过,我有句话,是很认真的话,希望你能听。”

“少将军请说。”彭小玉用手臂擦了擦眼泪,突然倔强起来:“就算是少将军真要赶我走,我走便是了。明天一早,我就走。”

“说真的,我是想让你离开。”魏霸一字一句的说道:“不过,不是因为你长得不好看,而是……而是……”他咂了咂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这可是没发生的事,彭小玉会相信他吗?

彭小玉柳眉微蹙,见他吞吞吐吐的不肯说,以为他是不想说出太伤人的话,惨然一笑:“少将军不用说了,我有自知之明。明天请少将军为我出具一份路传,我离开便是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魏霸看着彭小玉绝望的表情,忽然心软了,他长长的叹息一声:“我跟你说实话吧,我有种不好的感觉。”

“什么不好的感觉?”彭小玉梗着脖子,愤怒的瞪着魏霸。既然做不成婢女,她也无须再奴颜婢膝,可以堂堂正正的和魏霸说话了。

“我总觉得,我们魏家可能要步你彭家的后尘。”魏霸没有注意彭小玉的神情,他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心情莫名的有些低落。“令尊有才,却因为口无遮拦而死。我父亲也有才,这嘴上……似乎也没把门的,更危险的是,他手上还有兵权,你说,我们魏家是不是比你彭家……”

他抬起头,突然发现彭小玉的眼神不对,诧异的说道:“小玉,你这是……”

彭小玉原本一直以为魏霸是嫌弃她长得难看——魏霸的确也隔三岔五、半真半假的拿她的长相开玩笑——所以她总觉得魏霸赶她走,就是因为她的长相。对这种以貌取人的人,她还真不怎么放在眼里,可是听了魏霸刚才那几句话,她这才知道魏霸要赶她走,并不是因为她的相貌,而是为魏家的前途担心,不想连累她。

从魏霸说话时的神情和语气,她能看得出来魏霸不是在糊弄她,他在真的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可能。联想到平时魏霸对她近乎放纵的爱护,她很快判断出,魏霸要赶她走真的是为她考虑,而不是因为她的相貌。

这个突然的变化让彭小玉又惊又喜,泪痕未干的脸上露出了喜悦的光芒,整个人也变得神采奕奕。见魏霸直勾勾的盯着她,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捂着脸,低下了头。

魏霸莫名其妙,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彭小玉是在伤心呢,连忙又劝道:“当然了,这只是我的一点猜想,短时间之内应该不可能。你可以……”

“少将军,我相信你的推测。”彭小玉忽然抬起头,两眼发亮的看着魏霸,白晳的脸上有些淡淡的红晕,只可惜那块青斑太碍眼了,破坏了所有的美感。魏霸心虚的低下了头,心里暗骂自己真是好色过于好德,怎么修炼也不修炼不成诸葛丞相那样的圣人,娶不了丑妻。

“你相信什么?”魏霸敷衍道。

“相信你关于魏家命运的推测。”彭小玉的声音还带着些鼻音,却格外的坚定。“忍气吞声,委曲求全,不是镇北将军的性格,照此发展下去,魏家的结果的确不会比我彭家好多少。”

魏霸诧异的抬起头:“你也这么认为?”他自己这么想,其实不仅仅是预见,而是因为他知道历史上的结果,彭小玉这么想却是真正的预测,而且语气如此坚定,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什么是命?禀性即命。”彭小玉的眼神微微眯了起来,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变得更加细长,像极了狐狸,似乎下巴都变得尖了起来,眼神也变得妖媚了许多。不过魏霸此时却没有心情关注这些,他仔细凝听彭小玉的话。他比彭小玉年长,可是在揣测人心这方面,彭小玉却足以做他的老师。

“命之外有运。什么是运,运就是他所处的环境,包括人与地,特别是他身边的人。镇北将军能有今天,是因为先帝的提拔。先帝已经去世,如今主政的是丞相,镇北将军以后会如何,就取决于他和丞相的关系。丞相有不世之才,他能容得下镇北将军,可是丞相身边的人呢?那些鼠辈又如何能容忍镇北将军的骄傲?”

魏霸目瞪口呆,自惭形秽。什么是高人,这才是真正的高人啊。和这丑丫头一比,自己不过是个作弊者,冒充大神。

上帝是公平的,关上一扇门,必然会打开一扇窗。(未完待续)

第067章 征程

魏霸直勾勾的看着侃侃而谈的彭小玉,心里翻江倒海,直看得彭小玉心慌慌,双手捂着脸,期期的问道:“少将军,少将军,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没什么,我觉得你说得太有道理了。”魏霸干笑道:“你继续,你继续,我发现你简直是个女诸葛嘛,人才,绝对是人才。”

“女……诸葛?”彭小玉品味了一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和丞相相提并论。”

“至少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女诸葛。”魏霸一时兴奋,说漏了嘴,连忙打岔道:“你快说说看,我们魏家该如何做,才能避免这样的结果。”

彭小玉定了定神,眼珠一转:“其实说起来也简单,无非是进退两条路。退,就是像赵老将军那样,明哲保身,尽忠言而不强谏,做好自己的本份事。我想丞相乐于让你拜赵老将军为师,大概有这个意思在内。不过……”她犹豫了片刻:“少将军可以做到,镇北将军却未必能做得到。”

魏霸苦笑一声,这点我也知道,别看老爹对我拜师赵云非常热心,可那只是出于对我的爱护,希望能从赵云那里学到兵法、武艺,也可能是希望我学习一些赵云为人处事的能力,可是他自己却不可能像赵云一样。

“那……进又如何?”

“进就是让自己强大起来,强大到别人不敢惹你,否则就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岂不是适得其反,再强大,还能比丞相强大?”

“丞相是强大,可是不代表丞相的后继者也一样强大。”彭小玉抿抿嘴,撩起腮边垂落的一缕散发,狡黠的笑道:“更何况丞相虽然强大,可是他顾忌太多,他只要魏家没有造反,他又没有必胜的把握,他是不会主动激怒魏家的。”

魏霸没吭声。他也想过这一点,只是一时犹豫不决,没有下定决心。退,是不可能的,进,风险也不小,这可是直接和诸葛亮开战,他心里没什么底气。现在彭小玉也这么说,他开始有些动心了。

彭小玉也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魏霸,这样的事,只有魏霸自己能决定,其他人都不能代替他。她看了一眼足浴桶,忽然惊叫一声:“唉,水都凉了。”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到外面又舀了一些热水来,“少将军,小心些,别烫着。”

魏霸应了一声,忽然问道:“如何才能强大?”

“那还不简单,魏家是武人,当然是立战功。”彭小玉一边说,一边倒热水,魏霸正在想心思,也没注意到水温。彭小玉将一大勺热水都倒了进去,他也没吭一声。彭小玉有些惊讶,弱弱的问道:“少将军,你……不烫吗?”

“啊?啊!”魏霸忽然惨叫起来,飞快的把烫得发红的脚从足浴桶里拔了出来,尖声惨叫。彭小玉吓坏了,连忙从外面舀了一勺凉水来,哗啦一下全浇在魏霸的脚上。

魏霸吸着凉气,欲哭无泪。彭小玉看他这样子,又想笑,又不敢笑,连忙重新调了水温,这才让魏霸重新把脚放了回去,慢慢的给他捏着。这丫头丑归丑,却是个聪明人,为了做好一个婢女,她还专门到辎重营去请教了医匠一些按摩技巧,如今可是一个手艺上佳的足疗师。在她的按摩下,魏霸慢慢的平静下来,一边享受着足底按摩,一边和彭小玉讨论如何让魏家更强大。

看着彭小玉修长的脖颈,以及低头时敞开的衣襟里若隐若现的白晳,他暗自叹气。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那块青斑长得太硌硬人了。

……

晚上和彭小玉切磋得太久,魏霸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眼圈就有些发黑,不过他还是照样跑步上山,和赵广对练拳法。他们刚从山上下来,一眼就看到诸葛乔正和敦武在聊天。

诸葛乔虽然是丞相的儿子,却没什么架子,不管是位高权贵的文臣武将,还是身份低微的普通士卒,他都能谈得来。在将士们口中口碑甚好。其实诸葛亮身边的人大多脾气都不错,像马谡、费祎等人都是很容易亲近的人,唯独杨仪和魏延两个是例外。其实说起来,魏延也就是和同僚们关系不好,他对士卒也是非常爱护的。

魏霸一看到他就叫了起来:“哟,诸葛都尉啊,从成都回来了?”

诸葛乔忍不住笑了起来,上前用力拍了拍魏霸的手臂:“子玉,又拿我开心,一个都尉,有必要天天挂在嘴上吗?”

“必须的。”魏霸笑道:“我是白身啊,看到都尉也是大官儿。”

“请你进丞相府,你又不愿意,要不然现在至少也是个都尉。”诸葛乔和魏霸太熟悉了,也不嫌魏霸身上有汗,搂着魏霸的肩膀,挤了挤眼睛:“现在有一个比都尉还大的官,愿意屈就不?”

“比都尉还大的官,还屈就?”魏霸夸张的叫了起来:“我是求之不得啊。”

“真的?那好,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啊。”诸葛乔点头道:“我马上就回去面禀丞相,请他下命令了。”

魏霸见他不像是说笑,连忙问道:“你说真的?”

诸葛乔点了点头,把来意说了一遍。他也没有避着赵广,只是把声音放得低了些,不至于让敦武他们听到。“丞相要我带五千人去东三郡,要我找几个合适的帮手,我想请你做我的参军,你看如何?”

魏霸眼珠一转。参军是丞相府的属官,官职不算高,可是很重要,而两千人却不是一个都尉所能率领的,至少也应该是个杂号将军,这么说诸葛乔要以都尉的身份做将军的事了。这也不奇怪,之前几个月,诸葛乔就是以都尉的身份率领十几个同辈少年往来成都运粮的,想来有了一定的带兵经验,要开始更高层次的锻炼了。

不过他还是有些犹豫,虽说在军营里生活了半年多,他却从来没有带过兵,连练都没有参加过。“我没打过仗,能行吗?”

“我也没打过仗。”诸葛乔笑笑,谦虚而执着的说道:“你是将门出身,多少还知道一些,总比我强。何况你还是赵将军的得意门生。”

“我这个将门是假的。”魏霸看了一眼眼光忽然变得有些复杂的赵广,心中一动:“我能带帮手么?”

诸葛乔想了想:“只要合适,当然是求之不得。”

魏霸微微一笑:“我只负责推荐,合适不适合的,你看着办。”他拉过赵广:“我师兄,还有傅兴。”

诸葛乔嘴一咧,乐了。“巧了,这两个人也是我正准备去请的,看来我们真是很适合做搭挡啊,都想到一起去了。”

魏霸也笑了。不管诸葛乔说的是真是假,能让赵广和傅兴一起去,他的目的就达到了。诸葛亮既然敢让诸葛乔去东三郡,肯定不会让他去送死,这一趟差事是美差,那是毋庸置疑的,能把赵广和傅兴这两个和他亲最近的同辈带上,他当然不会放过机会。

大家心照不宣,赵广虽然没有喜形于色,眼睛却已经亮了起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还要去找其他几个人,到时候大家一起商量商量。”诸葛乔目的达到,没有再逗留,和魏霸、赵广打了个招呼,匆匆的下山去了。

看着诸葛乔走远,赵广一直没有什么变化的脸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他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子玉,谢谢你了。”

魏霸云淡风轻的笑道:“这有什么好谢,他也说了,我不推荐你们,他也会找你们的。”

“傅兴有可能,我嘛,恐怕未必。”赵广轻轻的拍拍魏霸的肩膀:“不管怎么说,我欠你一份情。”

魏霸嘿然不语。赵云是元从系旧勋,只要再等几年,他一去世,曾经最强大的元从系就会烟消云散,只剩下一帮没什么根基的年轻子弟,根本挑不起什么风浪,把他们用贵而不重的闲职养着,慢慢再从中挑几个听话的做个典型,消化一部分力量,便也够了,要想重用他们,特别是在赵云还没去世的时候重用他们,却是不太可能。

别说是诸葛亮,任何一个当权的人,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让元从系如此平静的退出政治舞台而不用流血,这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了。

如今的魏霸虽然还谈不上权谋高手,可是经过这半年的学习,对这些基本的道理还是能理解的。当然了,理解不等于赞同,他以接受任命为条件,要求带上赵广,当然也有他自己的考虑。

魏霸眉毛一挑:“既然你这么说,到了战场上,你可别离我太远,多护着我一点。”

赵广哈哈大笑。

魏霸一边笑着,一边看着天边的莽莽群山,想着自己终于要踏上征程,心中既有忐忑,又有些期盼。他知道自己没什么文化底蕴,做舞文弄墨,引经据典的文官是没机会了,最多也就是被人看不起的文法吏,做武人,领兵作战,才是他最好的出路。虽说危险系数大增,可是在朝堂上做官又何尝就能安稳,彭羕就是个例子,没能像庞统一样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自己人手中,与其如此,还不如庞统呢,至少还有个身后哀荣。————周一,惯例要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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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8章 上座(第二更,求推荐)

“去东三郡?”魏延揪着颌下的短须,眼神中透着几分不解:“诸葛乔?”

魏霸点点头,却没有吭声,他已经把诸葛乔来找他的经过对老爹说了,也把他推荐赵广和傅兴的事说了一遍,但是他没有解释为什么。如果让老爹知道他现在有心与诸葛丞相对着干,天知道老爹会有什么反应。

魏延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儿子有什么心思,他被诸葛亮的任命搞得有些糊涂了。

如果说东三郡重要,那就应该派一个重将去,诸葛乔根本没打过仗,又只安排了五千人,能顶什么用?东三郡仅是孟达就有部曲四千余家,孟达本人征战近二十年,又岂是诸葛乔能对付得了的?

如果说东三郡不重要,那更说不过去,谁都知道,东三郡是汉中门户,收复东三郡对汉中的安全有着不可估量的意义。

“丞相的安排真是出人意料啊。”魏延左思右想,还是搞不明白,只能半真半假的叹了一声。

魏霸嘴角一撇,随即又恢复了庄重。他虽然不完全明白诸葛亮的这个安排究竟是何用意,可是他隐约能猜得出来,这里面不完全是军事意义,还掺杂着不少政治意义,老爹在军事上有过人之处,可惜他在政治上近乎白痴,肯定不会想到那一层。

似乎古往今来都有这个特点,军事上有过人之处的,大部分在政治上都是白痴,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同时,朝堂上往往一败涂地,像王翦那样的高人实在少之又少。

“参军虽然不是什么位高权重之职,可是能入丞相府做事,本身就是丞相对你的栽培。你要小心做事,不要再像以前一样妄生是非。”

魏延既然考虑不明白,干脆不考虑了,一本正经的教训起魏霸来,说得魏霸哭笑不得。这些道理原来你也懂啊,怎么你自己就做不到呢,和马克思主义手电筒一样,照人不照己。不过看着一向威严狠厉的老爹像个碎嘴婆子似的絮絮叨叨,魏霸心里热乎乎的,就不计较老爹这种教条主义了,一一点头答应。

“既然到军中,婢女就不要带了,有女人在……终究有伤士气。”魏延迟疑了一下,似乎是觉得那个长了一个大青斑的小婢女似乎和美sè不怎么搭边,可他还是建议魏霸将彭小玉留下,以后的rì常事务就由敦武他们代劳。为了保证魏霸的安全,魏延亲自挑选了二十个jīng悍的亲卫交给敦武,又特地关照了一番,这才作罢。

“阿爹,我想顺路回庄园一趟。”

“回庄园干什么?想家了?”

“出征在即,想回去见见阿母。”魏霸笑笑,又对魏风说道:“大兄,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阿母?”

魏风摸了摸脑袋,憨厚的笑道:“我没什么话,你就帮我问她老人家好就是了。”

“行。有件事,要请大兄帮忙。”魏霸道:“我不在营里的这段时间,彭小玉就跟着你吧,别让人欺负她。”

魏延诧异的看看魏霸,不满的责备道:“一个婢女,也值得你这么慎重?子玉,我发现你现在真是有些不分轻重了。大丈夫当以功业为重,岂能以女子为念,更何况还是一个婢女。”

魏霸笑笑,没有解释,他相信大哥魏风会替他照顾好彭小玉。其实他们三兄弟和老爹都不太一样,老爹和彭小玉接触得少,在他眼里,彭小玉就是一个婢女而已。在魏风和魏武的眼里,彭小玉还是一个身世可怜的女子,而在魏霸的眼里,彭小玉更是半个谋士,又岂是一个婢女那么简单。

回到自己的大营,彭小玉已经将他的行装收拾好了,整整齐齐的放在一边。魏霸将他的安排对彭小玉说了,彭小玉静静的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嗯了一声,便低下头,摆弄着自己的衣带。

“好了,我大兄其实比我好侍候,你从此解脱了。”魏霸故意笑道,“说不定等我回来的时候,你都不想再做我的婢女了。”

彭小玉幽幽的说道:“风少主是好人。”

魏霸翻了个白眼,没有接她的话头。他前世就接过无数的好人卡,当然知道“好人”二字在不同的场合有不同的意义。彭小玉这话里面未必有多少感情的成分,但是她的确指出了魏风的xìng格弱点:为人忠厚,却不知权变,说得难听些,他连老爹的霸气都没有。

……

第二天,丞相府的任命状就送到了魏家大营,魏霸被任命为丞相府参军,全名是参丞相军事,按照不成文的品级,属第七品。比老爹兼任的前军师低两品,与杨仪、马谡等人相齐。当然了,这仅仅是在文字上,在资历上魏霸和那些人不能比,同样,在丞相府,也不是纯以品级论高低,不同的人担任同样的职位,可权力大小轻重却完全是两码事。

魏霸的具体任务是辅助诸葛乔,负责诸葛乔所部大军的粮草筹集、运输,算是后勤工作,工作任务并不重,也不用带兵上前线,危险xìng较低。这也是考虑到他没有真正带过兵的因素。魏霸对此也早有预料,倒也没什么意外。他在老爹身边这半年一直在做这方面的事,倒也算得上轻车熟路。

与他相比,有过带兵经验的赵广和傅兴却担任了比较重要的任务,傅兴原本就有两百多部曲,这次诸葛亮又拨了一曲二百人给他,让他做了真正的都尉。赵广也分到了一曲两百多人,负责后勤运输,算是和魏霸做工作对接。

诸葛乔率领的十多个参谋、都尉中,有十一个是荆襄文臣武将的子弟,真正非荆襄人除了赵广,只有一个麋威。麋威是麋竺的儿子,因为麋芳投降江东,麋竺惭愧而死,麋家现在的当家人便是麋威。麋竺虽然跟着刘备多年,官至安汉将军,可是他没有战功,未能封侯,所以麋威也没有爵位可以继承,现在还只是一个空头都尉,手下只有百十余老卒,看起来很凄凉。

麋威被安排做赵广的副手,看似身份和魏霸差不多,可是一想到魏霸的参军职务,麋威就差得太远了。就连赵广这个看起来是辎重营主将的都尉和魏霸这个不带兵的参军相比也要低上一截。

大军乘船顺沔水而下,目的地是魏兴郡西侧边界处的安阳县。有船代步,将士们轻松多了,粮草运输也方便些。主将诸葛乔坐的是一艘中型战船,并不张扬,不过在大多是运输船的船队中,再不张扬也足以让人感受到诸葛乔的与众不同。

船队开始出发之后,魏霸就登上了诸葛乔的战船,诸葛乔要第一次聚将议事。

魏霸和赵广上了船,发现其他人大部分已经到了,傅兴坐在靠门一侧的位置,看到魏霸进来,便笑着点点头,打了个招呼。魏霸见他身边还有空位置,刚想过去落座,傅兴连忙摇头道:“你怎么能坐在这里,这是给仲德留的位置。”

魏霸刚要问为什么,诸葛乔笑了起来:“子玉,到这边来,你虽然负责粮草事宜,却不是辎重营的将领,怎么能坐在那里。来,到我身边坐。”

魏霸尴尬的摸摸脑袋,他前世没做过官,公司里开会虽然也分位次,毕竟没有官场上这么讲究,到了这一世,他又没参加过什么像样的会议,根本没机会领教这种官场文化,一出场就露了怯。

魏霸走到诸葛乔身边。诸葛乔坐在面对舱门的主位上,左右还有两个位置空着。在右手边的下首,坐着一个魏霸最不想看到的人:杨伟。很显然,杨伟也不想看到魏霸,一看到魏霸进来,他的眼神就变得凶狠起来,瘦削的面庞也因为牙关咬得太紧而崩了**的,甚至连听到咯咯的切齿声。魏霸皱了皱眉,不想和这个仇人靠得太近,转身走向诸葛乔右手边的位置。

不料,他一举步,杨伟就yīn恻恻的笑了起来:“我说魏参军,你虽然有才,却也太自负了些。难道这里除了诸葛都尉,你以为自己就是最尊贵的人,居然想上座?”

魏霸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这年头不仅位置的上下有区别,左右还有区别,主人左边的位置尊于右边的位置,所谓虚左以待,就是这个意思。上朝的时候文东武西,也是文臣高于武臣的一个标志。

魏霸有些尴尬,他没理会杨伟的冷嘲热讽,刚转身走向诸葛乔右边的空位,舱门外响起一个声音:“且慢,请魏参军上座。”——————第二更,求推荐票,求收藏。

第069章 考验(第三更)

杨伟看着魏霸吃瘪,心里正高兴,脸上的笑容刚刚绽开,忽然听到这一声,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魏霸扭头向门口看去,只见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汉子快步走了进来,迈步如风,来到魏霸面前,拱手施礼。“魏参军,请上座。”

魏霸不解的眨眨眼睛,连忙拱手还礼,问道:“敢问足下是……”

“南阳宗预,将与魏参军一道,协助诸葛都尉东行。”

诸葛乔长身而起,微微一笑:“子玉,这是丞相安排给我的老师。”

魏霸立刻明白了,连忙摇头笑道:“宗参军太客气了,有宗参军在此,我岂敢坐上座。宗参军,你请。”魏霸一边说着,一边热情的将宗预往座位上让。

“不然,有德不在年高。”宗预摆摆手:“我与魏参军都是丞相府参军,除了虚长几岁以外,其他方面概无可称道之处。再者,丞相当面交待,魏参军长于汉中,对汉中的事务非常熟悉,此次行动,当以魏参军为主,我为次,所以,这上座该你来坐。”

众人顿时哗然,就连诸葛乔都有些诧异。他们虽然没有杨伟想得那么恶毒,可他们同样也不认为魏霸有资格坐上座。与在座的所有人相比,初入仕途的魏霸都是资格最嫩的,他还没满二十岁,几个月前才由诸葛丞相赐字,与拜师礼一起行的冠礼,算是初出茅塞的后生,怎么能比年近四十的宗预还要尊贵?

诸葛乔看看宗预,心中狐疑,这么重要的事,丞相怎么会没有关照他?难道是看他自己如何处理?他看着宗预,想从他脸上看出些许端倪,可是宗预一脸严肃,不苛言笑,根本看不出虚实。正在他犹豫的时候,魏霸连连摇头:“就算是丞相的意思,我也不敢坐这个位置。宗参军,你就不要谦虚了,如果你不肯入座,那我现在就下船,向丞相辞职去。”

宗预眼角一颤,笑了:“为何?”

魏霸苦笑道:“虽说论职务,我与宗参军相齐,可是论资历,我却不能和宗参军相提并论。和这些同辈在一起,我还可以放肆些,胡来一通,和宗参军面前,我怎么敢放肆?不瞒你说,不久前家父还说过,南阳乡党中,他唯敬宗参军,我如果遇到宗参军,一定不准放肆,否则定然不饶。”

宗预疑惑的看着魏霸:“镇北将军当真如此说过?我宗预何德何能,竟然能得镇北将军这么看重?”

这不能怪宗预不相信。一来魏延是出了名的目中无人,那么多南阳人,他从来没有夸过谁,服过谁,就连他对傅肜的敬重,也只是因为傅肜战死沙场,对傅肜的能力其实并不以为然。宗预在南阳人中更是不起眼的一个,年近四十,却还只是丞相府的一个参军,眼下更是落得和魏霸一个毛头小伙子并肩,要说魏延佩服他,这岂不是笑话?

魏延的确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可是魏霸却知道宗预是标准的大器晚成,这样的憋屈rì子他还要再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宗预直到诸葛亮死后多的,年逾六十岁才领兵作战,是蜀汉后期屈指可数的重将之一。

既然知道是这位大能,魏霸岂能坐到他的上位去,不管是不是丞相诸葛亮的命令,他都不会坐。谁知道这是不是捧杀?他今天坐了这个位置,明天别人就会认为他和老爹一样目中无人,骄傲自负。

魏霸坚决不肯坐,诸葛乔松了一口气,笑着对宗预说道:“既然子玉一片好意,参军就不要谦虚了,敬请上座吧。”

宗预嘴角抽了一下,看了魏霸一眼,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宗某就托大了。”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魏霸一身冷汗,殷勤的把宗预请到座前,看着他坐好,这才自己走到右手边的位置入座,脸上还不敢露出一丝得意,一定要平静平静再平静。

见魏霸如此尊敬长辈,不惜违抗丞相的命令,众人对魏霸的印象有所改观。之前不少人都认为魏霸能一跃而成为丞相府的参军,不过是因为他有一个手握重兵而且蛮不讲理的爹,再加上之前魏霸和刘琰父子、杨仪父子之间的那些冲突,都以为魏霸和魏延一样骄傲自负,不近人情。现在看魏霸如此作派,多少有些意外,看向魏霸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了些。

唯独杨伟很郁闷,他本想嘲笑魏霸一下的,没想到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那个位置原本就应该是魏霸的,只是魏霸不肯座,这才让给了宗预。

诸葛乔咳嗽一声,宣布会议开始。他转身对宗预点头示意:“宗参军,请你先为我们解说一下此次行动的目的吧。”

宗预欠身施礼,起身走到诸葛乔身后,有亲卫挂起一幅帛书地图,递上一杆荆竹。宗预接竹在手,在地图上点了点,朗声道:“我军此次的行动目的是汉中的东三县,即西城、房陵、上庸……”

东三郡是私底下的称呼,因为蜀汉以继承汉室为口号,连曹魏政权的合法xìng都不予承认,更不可能承认他们对东三郡的制置,所以平时说的时候都说是东三郡,正式场合都是称东三县。而这片地方的制置也一直在变动,现在曹魏的称呼也不是三郡,而是新城郡和魏兴郡,太守便是孟达和申仪。

孟达投降之前,西城便已经单独设郡,称魏兴郡,太守是西城豪强申耽。后来孟达、刘封、李严联合攻击,申耽投降,魏兴郡取消,变成了西城郡。孟达投降之后,引魏军西攻,打败了申耽,又取消了西城郡,以孟达为太守,并重设魏兴郡。申耽被迁到了洛阳,他的弟弟申仪还在西城,任魏兴太守。

所以在曹魏的官方称呼中,这些地方被称作魏兴郡和新城郡,属荆州,归驻扎在宛城的抚军大将军司马懿节制。

魏霸这半年除了练武之后,就是一直在考虑老爹的子午谷计划,以及即将开始的北伐方略,也和老爹魏延、师父赵云多次讨论过相关的形势,对东三郡的情况还是比较熟悉的,再加上他身边的敦武曾经多次出入东三郡,有更多的切身体验,这些都被魏霸吸收过来,变成了自己的财富。

对于宗预的讲解,魏霸的理解比一般人更要透彻,甚至比宗预还要清楚几分。别看在座的大部分都是荆襄人,对山地并不陌生,可是生活在南阳盆地、襄阳城里,对真正的山地未必就了解多少。

魏霸懂得多一点,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是纸上谈兵,毕竟没有像敦武他们一样在山谷间来往过,没有切身体会,所以他也没有太张扬,认真的听宗预讲,不轻易发表任何看法。

可是他的认真落在了杨伟的眼中,那就成了虚伪,那就成了心虚,就成了不懂装懂。

仇恨会让人失去理智,虽然魏霸从来没将杨伟放在心里,可是杨伟却把魏霸当成了真正的仇人。魏霸逼得他父亲杨仪当众吐血,这足以让他们父子把魏霸恨到了骨头里,凡是有能让魏霸吃瘪、丢脸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

宗预讲解完毕,还没喘口气,杨伟便站了起来,故作爽朗的笑道:“宗参军的论述虽然jīng妙,不过在座的人中,要说对这一带地形的熟悉,还没有人能超过魏参军的。宗参军已经讲完了,魏参军是不是也发表一点高见,好让我们长长见识?”

魏霸瞅瞅杨伟,心里好笑,心道这小子是不是疯了,怎么像疯狗似的咬着我不放?这诸葛乔和宗预还没发话呢,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文吏开口?

其他人见此情景,也觉得杨伟有些太冲动。坐在门口的赵广和傅兴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得暗自苦笑。

魏霸不以为然的笑笑:“宗参军的讲解已经足够详细,我又何必画蛇添足?你如果有什么不懂的,为何不向宗参军请教。宗参军经验丰富,我相信一定会比我讲得好。”

诸葛乔也对杨伟的做法非常不满。这是公事,你们的私仇怎么能拿到这儿来,他轻哼了一声,瞥了杨伟一眼:“元休,你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说出来,宗参军现在就解释,正好我们也好一起听听。”

杨伟见诸葛乔帮着魏霸说话,心中更是恼怒。在杨仪与魏延的争斗中,虽说诸葛丞相表现得不偏不倚,其实大部分时间诸葛丞相还是照顾杨仪的面子的,比如上次把程安招入丞相府,就是替杨仪挽回面子。而现在诸葛乔居然帮着魏霸说话,不仅不能消解杨伟的怒火,反而让他有越烧越旺的趋向。

杨伟极力让自己显得很平静,不失风度,只是发青的脸sè和绷得太紧的腮帮子已经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态。其他人都看在眼里,却不愿意上前阻拦。一方面是因为杨伟xìng格和他父亲杨仪一样,都不是什么良善,而魏霸父子更是惹不得的凶人,夹在他们中间很难做人,与其如此,不如两不相帮,置身事外。另一方面是诸葛乔走上仕途,初掌大权,他究竟有没有这个能力,值不值得效忠,大家还不清楚,杨伟要跳出来挑战魏霸,正是一个测试他的好机会。

诸葛乔当然也想到了这些,正因为如此,他才对杨伟更加恼火。杨伟在考验魏霸的同时,也把他推到了一个尴尬的局面。——————第三更到,求推荐、收藏!

第070章 军事机密

“元休,你既然有疑问,那就说吧,即使子玉答不出来,这里还有宗参军和我。[ ]”诸葛乔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怒气,淡淡的说道。他的话已经说明很明白,你要想为难魏霸,今天肯定是不可能,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杨伟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一时怒火攻心,看向诸葛乔的眼神也变得有些不善。诸葛乔这可是明显的拉偏架,难道我和你这么多年的交往,还比不上魏霸和你几个月的交情?

如果杨伟识相,他现在就应该忍气吞声的退下去,或者打个哈哈,提个很简单的问题,走个过场,不至于把矛盾激化。可是杨伟显然不是这种人,他越是生气,越是想难住魏霸,最好连诸葛乔和宗预都难住,才好显出自己的本事。

杨伟的脸颊抽动了两下,目光更加凶狠。诸葛乔一看就后悔了,他这是真的激怒了杨伟,不知道这个书呆子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他求助的看向宗预,宗预却安然不动,递了个眼神给诸葛乔,示意他稍安勿躁,又瞟了一眼魏霸,意思是说,且看魏霸如何应付再说。

诸葛乔心中忐忑,却也被宗预的镇定安抚住了。他点了点头,对魏霸说道:“子玉,你看……”

魏霸知道今天这一关是逃不过去了,既然如此,不如硬着头皮上。好在杨伟不是杨仪,想来战斗力不会太强悍,要是经学……那老子就干脆认输,这肯定是玩不转的。

“无妨,既然是军议,那就大家一起议嘛。”魏霸满面春风的说道:“如果我答不上来,也正好知道自己的短处,听听都尉和参军的高见,增长一些见识,也是好的。”

诸葛乔见魏霸这么说,松了一口气,他就怕魏霸和杨伟一样不识进退,两人较起劲来,魏霸不敌杨伟,最后恼羞成怒,无法收拾。杨仪脾气再不好,在丞相面前还不敢呲牙,最多在背地里抹抹眼泪,发发牢,魏延那货却是个不讲理的,惹恼了他,谁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宗预的经验比诸葛乔更丰富,他看出了魏霸有些不安,但是魏霸能较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而且事先给自己留出了退路,相比之下就显得更有城府,更有风度。他不免有些奇怪,之前听到了消息,都说魏霸和他父亲魏延一样,是个不讲理的愣头青,今天看起来可完全不是这回事啊。就是和在座的这些年轻人比起来,他也显得沉稳许多。

如果宗预知道魏霸的实际年龄只比他和麋威小一些,比其他人都年长,他肯定就不会这么意外了。

魏霸含笑对杨伟说道:“元休,不要着急,有什么就说嘛,大家以后都是同僚,就算是说了些错话,也不会有人笑话的。诸位,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魏霸这是给自己留后路呢,还是刺激杨伟,他们也不好搭腔,只有傅兴扬声道:“子玉说得有理,既然是互相探讨,有些意见不合,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好在有宗参军在此,他一定能做出公正的评判。”

大家都知道傅兴和魏霸是同乡,两人关系不一般。傅兴为了魏霸吃了大苦头,而魏霸也为照顾傅兴花了不少心血,连这次傅兴能够领兵出战,都有魏霸的功劳。对傅兴出言帮魏霸说话,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可是杨伟却更加恼火,偏偏他越是恼火,越是想不出什么问题能难住魏霸。他对汉中的情况根本不了解,要想出一个问题难住魏霸,这可着实有些难为他了。今天这个情况和那天杨仪出题想让魏霸出丑一样,他们根本探不到魏霸的底,还没开始,就自己乱了方寸。

他们是书生,也许会说两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是要落到实处,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杨伟憋得满脸通红,面皮都有些发烫起来,连带着眼睛都有些发红,看起来像是要吃人一般。魏霸看了,有些心惊肉跳,这父子俩还真是一个德性,死要命子活受罪,不过是意气之急,老子吐了血,儿子不会高血压、脑溢血,搞出人命来吧?

魏霸担心的表情落在杨伟的眼里,却是赤裸裸的讥笑。杨伟越发的恼怒,心一横,冷笑一声:“魏参军,听说令尊镇北将军曾经提出一个子午谷计划。我们要去的安阳正是子午谷的北端,能否请魏参军解说一下令尊的这一计划的精妙之处?”

杨伟一开口,诸葛乔便变了脸色,他直起身子,厉声喝道:“元休,住口,此等军机大事,岂能信口开河?”

杨伟当然知道这件事不能随便说,可是他为了能难住魏霸,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本来以他的身份是不可能知道子午谷计划的,在座的人中除了诸葛乔和宗预,都不可能直接了解到子午谷计划,甚至有很多人对子午谷计划还一无所知。

不管这个计划最后是不是能够付之实施,这个计划都是军事机密,在座的人没有讨论的资格。也许你们可以从别的渠道听到,但是绝对不能乱说。

事实上,他们连听说的可能性都不大,他们的父兄岂能连这一点常识都不懂。相比之下,杨伟今天真是疯了,居然拿这件事来说道,不管魏霸怎么应付,他都免不了重罚。

不过杨伟现在顾不得这么多,他从父亲杨仪的口中知道子午谷计划已经被丞相否决了,也就是说,这个计划是不完善的,他却要魏霸解说其中的精妙之处,魏霸还能说出个花来,那岂不是证明丞相错了?

杨伟恶狠狠的看着魏霸,眼中全是孤注一掷的决绝,甚至有些疯狂。

众人有的愕然,那是愕然于所谓的子午谷计划,他们未必能知道详情,但是子午谷这三个字代表的意味已经足够明显。有的震惊,那是震惊于杨伟的疯狂,平时看他还是很精明的一个人,今天怎么做出如此不靠谱的事?

诸葛乔也快疯了,他抬起手,就要命人将杨伟拖出去,宗预伸手拽住了他,示意他不要急。杨伟既然已经说出来了,这时候掩饰,只会越描越黑,还是想着怎么糊弄过去才是正理。

魏霸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这厮有多聪明,原来也是个矬怂。这还没打人呢,先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这么重要的军事机密你都敢随便说,丞相知道了,不仅你自己死定了,连你的父亲杨仪都要倒霉。

他心中狂笑,脸上却不露分毫,一脸茫然的看着杨仪:“什么子午谷计划?”

一看魏霸那明显是装傻的样子,杨伟气不打一处来,最后一丝警惕也飞到了九霄云外。他冷笑一声:“令尊……”

诸葛乔再也忍不住了,他抓起案上的石砚就砸了过去。杨伟的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魏霸,哪里防到诸葛乔会突然下这个死手,被砸个正着,顿时头破血流,墨汁洒得一身都是。他惨叫一声,捂着迅速肿起来的脸,蹲在了地上。

“胡言乱语!”诸葛乔真是想不通,平时挺聪明的一个杨伟,今天怎么犯这种错,泄露了有这么一个计划还不够,居然还要讲其中的详细内容,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父亲泄露军事机密似的。虽说大家都有可能听到点风声,可是知道有这么一个计划和知道计划的整个内容,那却是完全两码事。魏霸能不知道这个计划吗?他比你清楚多了,他故意装不知道,就是要坐实你的罪名。

你这蠢货,被人耍了都不知道,还想和人斗气?

“他劳累过度,心神不宁,不宜随军征战,送他下船。”诸葛乔不假思索的一挥手,让人把杨伟架出去。此刻战船还没走出多远,派人把他送回大营,由丞相处罚去。这人太没城府,留在身后也是个祸害。

杨伟这时也醒过神来了,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又羞又恼,捂着脸,连喊疼都不敢,跌跌撞撞的就往门外走。他的脸上既有血又有墨,也没看清方向,不知道踩了几个人,好容易跑到门口,“呯”的一声撞在了门框上,声音大得每个人都一激零,心惊肉跳,生怕他一头撞死。

杨伟没死,可是的确撞得不轻,来回转了两圈,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也不知道是真撞晕了,还是气晕了。诸葛乔气不打一处来,吼叫着让人把杨伟拖出去。

宗预默不作声,看着一脸和我无关的魏霸,嘴角抽了抽,想笑,却又没笑出来。思索片刻,不禁长叹一声,眉头也渐渐的锁了起来。——————求推荐,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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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1章 回家

杨伟被架出去了,舱中诸人慢慢的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却怎么也抹不去刚才留下的震惊。诸葛乔的第一次军事会议就这么不了了之。

魏霸向诸葛乔告了个假,他需要先赶到南郑,回自家的庄园一趟。现在他人在军中,哪怕顺路也不好自行其事,必须得到诸葛乔的允许才行。诸葛乔心情不太好,也没有多想便准了。他非常惭愧,他和杨伟是多年的朋友,两人一直很处得来,没想到杨伟今天却做出这样的事。俗话说得好,看一个人,首先看他和什么样的人交朋友。有杨伟这样的朋友,诸葛乔觉得很丢人,很失落。第一次聚将便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消息传到父亲的耳中,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

“我要让丞相失望了。”诸葛乔坐在显得有些凌乱的案前,看着舱板上还没擦干净,也许再也擦不干净的墨迹,长叹一声,心里也像是罩了一团乌云似的,压得他心慌。

魏霸理解诸葛乔现在的心情。杨伟能坐在这样的位置上,就说明了诸葛乔对他的器重。他的位置看起来比杨伟要高一些,可是在诸葛乔的心里,杨伟应该比他更值得信任。现在杨伟出了丑,就等于打了诸葛乔一个大耳光,诸葛乔杀了他的心都有。

后来马谡失街亭,诸葛亮挥泪杀马谡,大概就是这个心理。最需要哥们撑场子的时候,却被哥们拆了台,谁的心里都不好受。

“伯松,人有百样,又岂能个个相同,你何必为上牵肠挂肚?”魏霸也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拍拍诸葛乔的背:“说起来,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元休原本也不是如此,只是因为……唉,我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一步,都怪我当时年轻气盛。”

诸葛乔无奈的笑了一声。不管魏霸是真心还是假意,魏霸此刻能安慰他,便让他非常感动。不过,他却不想因此和魏霸交心,魏霸刚才挖坑让杨伟往里跳的事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更何况杨伟毕竟是他的好朋友。

“子玉,你要回南郑,想家了?”

“是啊,有半年多没回家了。”魏霸笑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长时间没见阿母,这次去安阳,估计新年都不能回来过,我想回去看看阿母,也让她安心。”

“你说的是你的生母……”诸葛乔有些迟疑的说道:“还是主母?”

“既有我的生母,也有主母,还有我一个姨母。我那姨母只有一个小女儿,两个儿子都夭折了,她把我和阿武当自己的孩子,我阿母也把她的小女儿当成自己的女儿。”魏霸想起了机灵可受的兰儿,不禁笑了起来:“当然了,我们也把那小丫头当成自己的妹妹。至于主母,我和兄长虽非同胞,可比同胞却不差的。”

“你真有福气,有三个母亲。”诸葛乔羡慕的笑了一声,随即拍拍魏霸的肩膀:“行,我放你一天假,在我到达安阳之前,你赶上来就是。”

“这个是自然的。”魏霸点头道,他想了想,又问道:“伯松,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应该准备几个月的粮草?”

诸葛乔目光一闪,没有立即回答魏霸。这次行动,大军的粮草有一部分是从沔阳行军大营拨付的,有一部分要由汉中太守府从南郑拨付。魏霸既然负责粮草,当然要提前做些准备。可是这里面有个问题,这次行动的目标究竟是什么,到目前为止只有诸葛乔和宗预知道,魏霸根本不清楚。

魏霸问这句话,既是他的本职工作,也是一个变相的试探。魏霸自己心里很清楚,他在诸葛乔的军中就是一个牌位,可以摆得很高,但是真正的机密不会让他知道,对于这次军事行动究竟要达成什么目的,恐怕杨伟知道的比他知道的要多得多。

不是说你的职务高,就一定重要。这个道理古今一例。魏霸当初为什么不肯进入丞相府,而是推荐程安去,就是因为他清楚自己的身份,就算进了丞相府也掌握不到实权,只会被人当牌位供着。这次随诸葛乔出兵,他看起来位置比宗预还要尊贵,可是他负责的却是后勤,对军事行动的具体细节一无所知,由此可见丞相府对魏家的心态。

诸葛乔沉吟片刻:“你先按半年时间准备吧。”

魏霸点了点头,不再问了。现在是十月,诸葛乔说最少半年,那就是到明年春末。诸葛亮计划开春之后出兵陇右,诸葛乔的任务就是牵制东三郡甚至宛城的魏军,是不是夺取东三郡另当别论,但是他们不是北伐主力,那却是肯定的了。

换句话说,他们也是一支疑兵。

他躬身退了出去,带着在舱外等候的敦武等人离开诸葛乔的战船,换乘战马,迅速赶向南郑。

……

魏家庄园还是那个样子,几乎没什么变化。魏霸让敦武等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自己直奔阿母住的小院。穿过长长的巷子,来到那个偏僻的小院前,推开门,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绽放,就变成了愕然。

院里有一群小鸡,一个老婆子正捧着簸箕,嘴里“咕咕咕”的散食,小鸡们围在她的脚边,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像一个个毛绒绒的线球。

老妈住的地方怎么突然变成了养鸡场?魏霸在短暂的错愕之后,随即勃然大怒。他刚要发火,那老婆子看到了他,瞪着一对昏花的老眼,愣愣的盯着他,长满老人斑的手指着他,抖个不停。

魏霸不想和一个奴仆发怒,他强按火气,寒声道:“我阿母去哪儿了?”

那老婆子凑到魏霸面前,仔细看了半天,这才不太确定的问道:“你……你是霸少主?”

魏霸点了点头,又问了一句:“你可知我阿母在哪儿?”

“嘿!”老婆子用力的一拍大腿,笑得眼睛都没了。“你阿母邓夫人去后院住了,这里没人住,就我老婆子住在这里,养几只鸡,攒些鸡子来给孩子们吃。”

魏霸听了,满腔的怒火顿时不翼而飞,为自己刚才险些控制不住情绪而惭愧。还想做大事呢,这点自制能力都没有。再说了,自己今天回来,不就是相信有些事老爹处理不了,只有夫人才能做决定吗。现在怎么一遇到点事,先怀疑夫人公报私仇了。

他顾不上和老婆子闲聊,转身去了后院。后院有两座小楼,西侧的小楼是张夫人住的,东侧的小楼上面是老爹的书房,楼下是空着的,阿母邓氏肯定是搬到了那里。虽说和张夫人住的小楼不能比,可比原先这个偏僻的小院可是强太多了。

能进入后院,便是一个飞跃,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她已经从等同于奴婢的妾跃升到了小妇的角色。对于魏霸来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对于邓氏来说,这却是天大的恩宠。

魏霸还没进门,就听到了阿母邓氏欢快的笑声。

“兰儿,你的针线做得越来越好了,我看你将来要超过你的阿母,成为咱魏家的巧闺女。”

一个稚嫩而羞涩的声音说道:“那邓姨说,兄长会喜欢我做的荷包吗?”

“那还用说,你阿霸兄长和阿武兄弟一定会天天挂在身上。”邓氏咯咯的笑道:“不过,等他们去相亲的时候,我可不让他们带着。”

“为什么啊?”

“我怕别人家的女子看到这个荷包,不好意思,不敢嫁给你两个兄长,那他们不是要娶不上老婆?”

“不来了,不来了,阿母,邓姨笑话兰儿呢。”

“傻丫头,邓姨那是哄你呢。你的针线活再好,还能好得过邓姨去?”

“阿母,那你说兄长会喜欢我绣的荷包吗?”

魏霸笑了起来,迈步进了门,大笑道:“只要是兰儿做的,我怎么可能不喜欢?”

屋里正在谈笑的邓氏三人愣了一下,兰儿扔下针线,飞奔过来,像小燕子一般投入魏霸的怀中,咯咯的笑道:“阿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一听说兰儿要给我绣个荷包,我就连夜赶回来啦。”

“嘻嘻,阿兄又笑话我。”兰儿抱着魏霸的脖子,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李氏走了上来,拍拍兰儿的小,把兰儿接了过去,点点她的鼻子道:“傻丫头,阿兄是回来看你邓姨,你倒好,先把阿兄给霸占了。阿兄走了那么远路,肯定累了,你还不去给阿兄倒点水。”

兰儿吐了吐舌头,俏生生的应了一声,飞快的跑了。李氏面带微笑,给魏霸欠身行礼:“妾身李氏,见过霸少主。”

邓氏走上来,轻轻的一推李氏:“你看你,对阿霸也用得着这么客气,小时候他可没少搂着你睡。”

“此一时,彼一时。”李氏笑道:“如今霸少主可不是孩子了,他是大人,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魏霸老脸通红,连忙打岔道:“阿母,你什么时候搬到这时来住了。我刚刚去了老院,发现里面养了鸡,可吓了我一跳。”

“傻小子,阿母这是托你的福,不用住偏院,搬到这后院来了。”邓氏喜上眉梢,一面拉着魏霸坐下,一面喜不自胜的说起了自己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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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2章 请将

魏霸上次回来突发虎威,震惊全家之后,余震并没有随着他的离开而消失,相反,随着一个又一个消息传来,他的名字在魏家越来越响,渐渐的成了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

在力挫杨仪,在魏家与杨家的争斗中获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之后,主母张夫人下令,将书房楼上空闲多年的房子收拾了出来,由邓氏居住,一应家具也是重新配置,规格按照她自己房中的规格办。邓氏可谓是一步登天,成了魏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小主母,把她乐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次夜里睡觉睡醒了,都觉得自己还在梦里。

她现在不仅住上了好房子,各种生活待遇也有了明显的提高。以前想都不想敢的美食、锦锻和各种化妆品源源不断的送来,让她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就有了脱胎换骨的感觉。现在不用干那些粗活了,手上的老茧还在,皮肤却渐渐变得白晳细嫩起来,脸上长年劳累的皱纹也在不知不觉中淡了不少,整个人像是年轻了十岁。

住到后院唯一的遗憾就是寂寞。她虽然一步登天,却还不敢奢望和张夫人成为闺蜜,在请示了张夫人之后,李氏带着兰儿可以经常到后院来看她,陪她解闷。当然了,邓氏把自己享受到的那些好处也悄悄的分了一些给李氏,连带着李氏在下人面前也风光起来。

邓氏说到开心处,泪水涟涟。魏霸又是高兴,又是心酸,他在沔阳一心练武,为魏家几年后的命运心,却没想到自己的努力不用到几年后,已经有了结果。

“别哭,别哭,好日子才开始呢,这才哪儿到哪儿啊。”魏霸拍着阿母的背,和声劝道。

小丫头兰儿也小大人似的劝着邓氏,李氏眼中含着羡慕,既为好友高兴,又为自己的将来担心。她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兰儿虽说聪慧,又怎么可能像一个男子这么有用。想到伤心处,李氏也不禁落泪。她一落泪,邓氏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反过来又劝她,两人说一阵,笑一阵,哭一阵,反把主角魏霸扔在一旁,搞得有些无所适从,只好去逗小丫头兰儿开心。

“兰儿,给阿兄绣的荷包呢,拿来看看?”魏霸挤眉弄眼的说道。

“嘻嘻,不给。”兰儿将荷包藏在身后,羞红了脸,“还没绣好,绣好了再给阿兄看。”

“那你可得快点,阿兄明天一早就走了。”

“这么急?”邓氏吃了一惊:“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我现在是丞相府的参军,要跟着诸葛丞相的儿子诸葛都尉去西城。”

“去打仗?”邓氏吃了一惊,脸色都白了:“儿啊,你身子这么弱,怎么能去打仗?”

魏霸苦笑一声,举起强壮的手臂:“阿母,你觉得我还弱吗?”

邓氏上下打量了魏霸片刻,这才发现魏霸已经不再是以前那副病秧秧的身体,而是一个不逊于丈夫魏延的伟男子。她摸着魏霸结实的胳膊,又想笑,又笑不出来。李氏拉着她笑道:“姊姊,你没看出来呢,霸少主是今非昔比了。他已经做官了,要跟着丞相的儿子去立功,将来还要封侯呢。姊姊,我真羡慕你啊,你以后也是君侯的阿母了呢。”

“有我的好处,都少不了你和兰儿一份。”邓氏笑了一声,随即又担心的说道:“儿啊,那你可要小心。虽说我们魏家是将门,打仗是免不了的,可是刀剑不长眼,你可不能逞能,听见没有?要是受了伤,阿母……”她抹了抹眼泪:“阿母就是得了诰命,也不会心安的。”

魏霸心里一软,连忙点头道:“我知道了。”

“那好,你既然明天还要赶路,今天就不要陪阿母说话了,早些吃了,上床休息。我已经替你把床准备好了,被子、褥子什么的,都是崭新的,是阿母自己一针一线勾起来的,保证你睡着舒服。”

邓氏一边说着,一边拉着魏霸去看他的房间。魏霸看着满屋崭新的家具和被褥,想着多少个白天夜晚阿母才能整治好,又多少次坐在床边,抚着丝缎的背面,等着他回来,鼻子不禁一酸:“阿母,我有点事,去见见主母,然后就回来睡。”

“嗯嗯嗯,应该的,应该的,这些可都是夫人赏赐的,该去谢谢她。”邓氏连连点头,转身站在魏霸面前,细心的替他把头上的冠戴好。魏霸已经比她高出许多,她要仰着头,尽力的伸出胳膊才能碰到魏霸的冠。魏霸见她辛苦,撩起衣摆,跪在阿母面前。

邓氏一愣,刹那间泪如泉涌,她伸出双臂,将魏霸搂在怀里,泣不成声。李氏和兰儿见了,也是喜极而泣,羡慕的看着落泪的邓氏和魏霸。

陪着阿母说了一阵子话,魏霸这才洗了脸,赶到西边的小楼,求见主母张氏。

来到小楼下,刚刚站定,就听到一阵楼梯响,婢女环儿从楼上袅袅婷婷的走了下来,看了魏霸一眼,顿时眼睛一亮,面露惊讶之色。眼前的魏霸似乎又长高了不少,比她足足高出一头,更重要的是他变得结实了,再找也不到半点以前的瘦弱,往那里一站,不用做任何姿势,就是威风凛凛的一条汉子。不过与肌肉虬结的魏风相比,魏霸多了一些书卷气,体格也没有魏风那么夸张,更多的是一种气质上的阳刚。

“霸……少主?”环儿有些不敢确定的问道。

“环儿姑娘,夫人在吗?我有事想向她禀报。”

环儿一惊,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脸上飞起一抹红云,连忙说道:“夫人在楼上呢,你跟我来。”

环儿转身上楼,魏霸紧紧跟上,一抬头,就看到环儿那浑圆挺翘的臀在面前晃动,不禁有些出神。环儿走了两步,没听到魏霸跟上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魏霸直勾勾的眼神,立刻明白了魏霸在看什么,不禁有些羞恼。她抬起手,掩在唇边,轻咳了一声:“霸少主,请上楼。”

“哦?哦!”魏霸也有些老脸一红,连忙低下头,紧跟了上去。明知这有些不雅,可是眼神还是不住的往环儿的翘臀上瞟。环儿似乎也有感觉,不自然的降低了摆动的幅度,这样一来,走路的姿势就有些怪异了。魏霸看到这不自然的姿势,也知道环儿在想什么,更是无地自容。

唉,慕艾的年,对美女还是没什么抵抗力啊。

张夫人坐在窗边的榻上,侧着脸,看着窗外的几根翠竹,宁静而悠闲。听到魏霸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她转过头,嘴角噙起淡淡的笑容:“子玉回来了?”

魏霸知道,这位张夫人虽然足不出户,可是大营里的事几乎没有能瞒过她的。听她称自己的字,连忙上前行礼。“见过阿母。”

“坐吧,环儿,去准备点酒食来。子玉一路赶回来,大概有些饿了。”

环儿应了一声,转身去准备。张夫人和魏霸说了几句闲话,却绝口不提东楼他的阿母邓氏的事。她可以不提,魏霸却不能不提,他躬身致意:“多谢阿母的美意。”

“都是一家人,理应如此。”张夫人淡淡的说道:“你们男人在外面打拼,我们女人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尽量安顿好家里的事,好让你们安心做事。”

魏霸笑笑:“阿母所言甚是。不过,我今天急着赶回来,却是因为有一些事无法安心,只能来向阿母请教。”

“是吗,什么样的事连你们父子几个都处理不了,还要我这个女人家来帮忙?”张夫人虽然说得轻描淡写,语气也有些玩笑的成份,却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看到她这副郑重的模样,就连环儿都有些紧张起来。

魏霸端起水杯,呷了一口水,整理了一下思路,将这几个月的事情大概的讲述了一遍,最后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那父亲的子午谷奇袭计划已经被丞相否决了。”

张夫人眼神微紧:“计划被否决了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父亲管不住自己的嘴。”

魏霸没有吭声,心里却是暗赞,知道自己这一趟回来是对了。他和老爹相处了几个月,深知老爹的脾气,别看他现在好像混得风生水起,可是在老爹的眼里,他永远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还想在老子面前指手划脚?打烂你嘴,打断你腿!要想靠自己说服老爹,那是千难万难。唯一有这个可能的,只有眼前这位张夫人。

张夫人微微皱眉,沉吟半晌:“你父亲虽然尊重我,凡事也能听我的主意,可是他这脾气也是与生俱来。我和他成亲这么多年,连阿风都这么大了,他又何尝能改?子玉啊,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求推荐,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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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3章 妇人之见

魏霸沉默不语,静静的坐在张夫人对面。张夫人却已经失去了往rì的平静,露出焦虑之sè。她与魏延做了大半辈子的夫妻,岂能不知道魏延的脾气?自以为绝妙好计的子午谷计划被丞相否决,他怎么会忍气吞声,时不时的拿出来说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可是这种事能拿出来说吗?还经常说?

他以前就是这脾气,不过那时候他在汉中,天高皇帝远,他就是土霸王,没人敢拿他怎么样。现在情况不同了,丞相亲自到了汉中,他怎么能还像以前一样出口无忌?

祸从口出。

张夫人读过书,略知古事,对最近几年蜀汉发生的事更是一清二楚,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魏延的认识没她透彻,魏霸的见识也没她广,对魏延这张嘴可能带来的危险,她要比魏霸还清楚。

也正因为如此,张夫人的焦虑远远超出了魏霸的想象。

不过张夫人毕竟坐镇魏家这么多年,多少也练出了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sè的本事。她心里已经乱成一锅粥,却没有失态,除了脸sè有些发白,藏在袖子里的手捏得有些紧之外,她看不出太多的紧张。

“子玉,你有什么好计?”

魏霸笑了,为张夫人的冷静而笑。能在这种情况下还保持冷静,足以说明这个主母不简单。

“其实,我是赞成父亲的子午谷计划的。”魏霸不紧不慢的说道:“以一州之地对抗中原,如果不出奇兵,很难有获胜的机会。眼下曹魏君臣的注意力都在江东,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如果不能成功,必然会导致曹魏重新将注意力投向关中,在关中驻以重兵。到了那时候,就算我大汉以倾国之力出击,也很难有取胜的机会。”

张夫人微微颌首,她是不怎么懂打仗的事,但这些宏观层面上的分析,她能听得懂。

“所以我觉得父亲的计划虽然有冒险的成份,却是没办法的好办法。丞相不取上策,不取中策,却取了下策,这自然是他的xìng格所致,同时也说明他自己对战事的前景估计并不乐观。”

张夫人忽然说道:“对他来说,大胜小胜都是胜,只要不败就行。”

魏霸一愣,抬起头看着张夫人,正好将张夫人眼中的一抹冷笑收入眼底。他不解的问道:“阿母,你的意思是说……”

“子玉,你父亲是军人,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战场上,对与战场无关的事向来不怎么关心。可是战场上发生的一切,根源不还是在朝堂之上吗?他只看到子午谷,丞相看到的却是成都。”

魏霸惊讶不已,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张夫人却露出些许坚毅,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她摆摆手,示意魏霸不要急着发问,继续说道:“丞相这次出征,能大胜固然是最好的结果,可是以蜀汉的实力,大胜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丞相又不能败,他一败,就会有人起来反对他,丞相这个位置还能不能坐得稳都很难说。”

“所以你想想,在胜算非常小的大胜和胜算非常大的小胜之间,他会怎么选?”

“他会选小胜。”魏霸的思路豁然开朗,忍不住赞了一声:“还是阿母看得透彻。”

“不是我看得透彻,是因为我不在局中,旁观者清。”张夫人笑了笑,又说道:“其实朝堂上的事和庄园里的事大同小异。你们父子的注意力在战阵之上,而我的心思却在这庄园之内,所以我能比你们更能揣摩到丞相的心思。”

魏霸哑然失笑,细想起来,这的确也是个道理。在这庄园之内,老爹就是那不管事的皇帝刘禅,张夫人就是独揽大权的丞相,张夫人要想保祝糊现在的位置,她就不能犯错。丞相要想保祝蝴的位置,也不能失败,否则被他压制的那些人就会群起而攻之。

后来街亭失守,诸葛亮挥泪斩马谡传为有法必依的佳话。不过也有人分析说,这不过是诸葛亮的无奈之举。之所以要斩,是因为要有人负责,失守街亭的责任人马谡肯定有责任,但真正的第一责任人却是诸葛亮自己,斩马谡,与其说是正军法,不如说是找替罪羊。之所以挥泪,大概也是因为诸葛亮知道马谡死得冤,却不得不死。

纵使如此,他自己还是自贬三级。后世记载得简单,但其间发生过多少斗争,也只有靠猜测了。

如果仅仅考虑自己的地位,不考虑蜀汉的前途,对丞相诸葛亮来说,大胜与小胜其实影响并不大,反正他已经位极人臣,赏无可赏,除非他是想学曹cāo。

在这种情况下,小心谨慎,宁可小胜,不可冒险,也就成了必然的选择。魏霸相信,诸葛亮的心里有光复兴室的宏愿,可是要想实现这个宏愿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他首先要能牢牢的把握住手中的权利,否则一切都成了空谈。

“丞相如此选择,对他来说没错,可是对于国家来说,却可能是一个大损失。而对于我魏家来说,更是一个灾难。”张夫人叹了一口气:“丞相以后大概会长驻汉中,那我魏家在汉中就什么也不是了,利益有所损失,倒也罢了,可是你父亲那张嘴……”

张夫人伸出手指揉着有些酸胀的眉心,长叹一声。

魏霸附和的点点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任由张夫人自己的担忧发酵。他相信张夫人会越想越紧张。她整天呆在这个小楼上,除了想心思,还能做什么?而恐惧这种心理,是会随着时间慢慢滋长的。

“你也想和你父亲一样冒险?”张夫人眼光一闪,疑惑的看着魏霸,眼中有些失望。与魏霸猜想的不同,她之所以善待邓氏,不是因为魏霸发明了铁臿和新式记账法,而是因为魏霸在与杨仪的争斗中保持了必要的冷静。如果按照魏延的xìng格,他肯定会抓住机会把杨仪逼死为止。魏霸没有这么做,后来也没有趁机入丞相府做一个有名无实的闲人,而是以退为进,先拜赵云为师,夯实基础,几个月后才出任诸葛乔的参军,这足以说明魏霸与他的父亲魏延有所不同。

这种品质在魏家父子中很难得,如果应用得好,将来对魏风会有很大的帮助,所以张夫人才会善待魏霸的母亲邓氏。

可是现在,魏霸明知子午谷计划很冒险,却还是表示支持,那岂不是和魏延一样鲁莽?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不值得重视了。

“我支持父亲的计划,有两个原因:一是对于国来说,这个计划如果能成功,恢复汉室才有希望。二是对于家来说,只有成功的实施这个计划,才能逢凶化吉。”

张夫人眉梢一挑,立刻明白了魏霸的话。魏延的脾气改不了,魏家没法退,那就只有进一步。子午谷计划真能成功的话,魏延不仅会有大功,以后子午谷计划也将成为他的荣耀,而不是取祸的根源。

“可是子午谷计划太冒险,丞相不会接受的?”

“老爹的子午谷计划的确太冒险,依我看来,大概只有三成机会。可是我们可以通过努力,克服一些不利因素,增加成功的机会,变不可能为可能。”

“比如说?”

魏霸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慢慢的展开,双手扶到张夫人的面前:“这是我拟的一些方案,请夫人过目。这里面要调用的人力、物力都非常惊人,唯夫人能裁断。”

张夫人接过纸,却没有看,只是用手指轻轻的敲着案面:“按你的估计,能将机会增到几成?”

“五成,最多七成。”

“五五之数,不算少,可也不算多。”张夫人眼神微缩,盯着魏霸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觉得丞相会答应吗?”

“我不知道。”魏霸道:“我想趁着这次去西城的机会,先自己走一趟子午谷,实地考察一下,然后尝试着说服诸葛乔。诸葛乔是丞相的儿子,由他来说,想必效果会好一些。”

张夫人点点头:“这是个好主意,可是如果诸葛乔也无法说服丞相呢?”

“如果诸葛乔也无法说服丞相,那一切尽在阿母的抉择。”魏霸拜了拜,看着张夫人手掌下的那几张纸:“我已经把我的想法写在了上面,如果阿母觉得可取,我就去做。如果阿母最后觉得不可取,那就请将这几张纸烧了,今天我回来,只是向阿母请安,其他的,什么也没说过。”

张夫人一愣,拿开手,刚要去看,魏霸伸出手,轻轻的按着那几张薄薄的麻纸,微微一笑:“阿母,等我走后,阿母可以慢慢看,不急在一时。”

张夫人眯起了眼睛,看着魏霸的手,沉默了好一会,轻声笑了起来。

“好,我稍后再看,你呢,什么时候走?”

“我明天早上走。”魏霸浅浅的笑着:“父亲的爵位,将来必然要由兄长继承,我只好去挣我自己的,要不然,将来兄长的负担就太重了。”

张夫人目光闪了闪,笑了:“子玉,你比阿风聪明,又拜了赵云为师,前途光明。好好辅佐诸葛乔,将来成就必然会超过阿风。”

“阿母,不管我的官能做多大,爵位能有多高,阿风永远是我的兄长,阿母……也永远是我的阿母。”

张夫人舒心的笑了起来,拍拍魏霸按在案上的手。“子玉,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很高兴。”————求推荐,求收藏!

第074章 厚礼

魏霸一大早离开魏家庄园的时候,庄园门口站着二十个彪形大汉,每个人背上都背着一个包裹,腰间背着环刀和弓箭,手持一柄步矛,腰杆和手中的矛一样直。敦武站在他们面前,面带喜色,一看到魏霸从庄里走出来,他便迎了上来,低声说道:“少主,那是夫人安排给你的二十个武卒。”

魏霸扫了一眼那些武卒,知道这些都是魏家最精锐的武士。他从沔阳出发的时候,老爹给了他二十个亲卫,也都是从这些武卒中成长起来的,现在张夫人再给他安排二十个,和老爹给的数目相同,既是对他的关爱,同时也是在隐隐的表示她在家中的地位和老爹无二。

魏霸走了过去,目光在二十个武卒的脸上一一扫过,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看得出来,这二十个武卒应该都是上过战场的,脸上那股铁血的味道很浓。

“什长出列!”

两个武卒向前一步,朗声应道:“什长唐千羽、朱壹,拜见少主。”

“很好,以后你们就跟着我,敦武就是你们的上官。”

唐千羽和朱壹互相看了一眼,又向敦武行礼:“拜见敦军侯。”

敦武虽然年轻,却不怯场,泰然自若的还了礼。魏霸又一一问了那些武卒的名字,这才命令出发。他和老爹魏延以及师父那里学习带兵之法,他们都提到尽可能的熟悉手下的士卒,熟悉他们,不仅是能够收拢人心,更重要的是将来使用的时候能知道每个人的长短,因材授任。现在时间紧张,他只能问问名字,有了时间,还要和他们多接触,了解他们的能力。

张夫人不仅送了魏霸二十个武卒,还送了五十套魏家新打造的铠甲。这些铠甲全部使用改造过的炼钢法打造,比普通的铠甲轻便两成,坚固却足足翻了一倍。其中四十套自然是给这四十个武卒的,有一套精工打造的是给魏霸本人的,剩下的几套是给他留着,以后可以当礼物送人。对于刀头舔血的武将来说,有一套上好的铠甲,那可是能救命的装备。

在此之前,张夫人就送过五十套到大营,不过魏延和魏风都不是善于交际的人,到目前为止,只送出去两套,傅兴一套,那是偿他救魏霸的大恩,赵云一套,那是魏霸拜师礼的一部分,连赵广都没得到。

魏霸和阿母邓氏以及一大早就爬起来给他送行的小丫头兰儿挥手告别,带着四十个武卒和一大车礼物上路,赶往江边的码头。

在魏家庄园后院的小楼上,张夫人凭窗而立,看着远去的魏霸一声不吭。她的神情有些疲惫,似乎昨天一夜没有睡好。婢女环儿站在她的身边,撅着红嘟嘟的小唇,生着闷气。昨天夜里,张夫人想了半夜的心思,现在还在想,可是她这个最贴心的人却一点也不知道。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以前张夫人不管有多么重要的事,多少都会告诉她一些,甚至和她商量商量。唯独这一次,张夫人连一个字都没有向她透露。

到目前为止,她能猜得出来的只有一点,这件事和魏霸有关,而且非常重要,其他的一无所知。

……

中午时分,魏霸在南郑的江边码头等到了诸葛乔的大军,上了自己的船,安置好那些武卒后,魏霸带着唐千羽和一套铠甲来到诸葛乔的帅船请见。诸葛乔正在吃午饭,没有穿战甲,而是一身常服。头上没有戴冠,用一根素色的丝带扎着,配上一身素色丝衣,素净中透着儒雅。

“都尉真是如神仙中人,让人一望顿消烟尘之气。”魏霸拱拱手,半真半假的说道。

诸葛乔“扑嗤”一声笑了,喷出半口小米粥,他一边用布巾擦着嘴,一边斜睨着魏霸,笑道:“神仙中人不食人间烟火,我却正在吃饭,你这是故意消遣我吗?”

“岂敢岂敢。”魏霸一本正经的说道:“都尉就是吃粥也与众不同,有出尘之气。”

“我呸!”诸葛乔咄了他一口,招呼道:“吃了没有?快来一起坐。”

魏霸入座,有亲卫端上午饭,魏霸没有急着动筷子,先示意唐千羽把铠甲送上来。诸葛乔瞅了一眼铠甲,随即又看了一眼唐千羽。“这是谁,以前没见过啊?”

魏霸知道诸葛乔有很强的记忆力,他身边的那些人诸葛乔都认识,虽然未必叫得上名字,但是不是第一次见面,他一眼就看得出来。今天特地让唐千羽跟着来,就有让诸葛乔知道他身边又多了人的意思。这些人都是他的部曲,算是私兵。诸葛乔不好调用,但是粮食却要由诸葛乔按计划拨付,不通知他一声是不行的。

“这是阿母怕我有什么闪失,又给我增派了二十人亲卫。唐千羽,还不拜见都尉?”

唐千羽上前行礼,双手奉上新铠。

魏霸道:“这是阿母给我准备的铠甲,是我魏家铁作的新产品,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诸葛乔抚着那具新铠,拿起头盔,里外打量了一下,赞了一声:“子玉,你这主母对你可是真好,价值连城的上等铠甲也肯拿出来送人。我真是受之有愧啊。”

魏霸笑笑。这铠甲虽然没有价值连城这么夸张,可是的确是难得的好东西。可是诸葛乔不知道真相,如果让他知道自己身边的四十个武卒每人一具新铠,样式虽然没这么华丽,实用性却一点也不差,不知道他会作如何想。

“谢了。”诸葛乔让亲卫收起铠甲,转头对魏霸说道:“为什么回来这么急,你不是要去太守府安排粮草的事吗?”

“这件事我已经安排太守府的主簿赵素去准备了,半个月后就可以起运。”魏霸解释道:“都尉……”

诸葛乔打断了魏霸的话:“子玉,这里没有外人,你就不要都尉都尉的,是不是要提醒我你的职务比我还高?”

魏霸有些尴尬,如果真论职务,他这个参军还真比诸葛乔高一点。“那……我就放肆了?”

“嘿嘿,你什么时候不放肆了?”诸葛乔嘿嘿一笑,挥挥手:“行了,说正事。”

“那个……我初步估算了一下。汉中现在大概有两万户,人少地多,所以土地的分配都不少。经过几年的开垦,天上几乎每户都有百亩。亩收四石,按三十取一的税,汉中今年的田租约二十七万石,除去官吏的俸禄,还剩十五万石。五千大军,半年时间需要六万石,原本不是什么问题,可是……”

诸葛乔目光一闪:“丞相大营的计划是多少石?”

“十三万石。”

诸葛乔眉头一皱:“这么说,我这边肯定不够了?”

魏霸点点头。打仗之所以难,最根本的原因就是钱粮。如果这一点不受限制,那就可以大量征发,用人海战术耗死对方。可是现实毕竟是现实,每多征一个兵,就要负责一个兵的粮食、衣物、军械,哪一样不要钱?其实的还可以节省一点,粮食却是无论如何也节省不下来的。一个兵每天六升米,一个月就是一石八斗,一年要二十一石。汉中的田租除去官吏的俸禄,正常情况下只够养一万兵,这已经是极限了,还是平时没什么战事,有两成的正常轮休,可以回家去吃。如果常年在役,这一万人都养不起。

如今诸葛丞相十多万大军驻扎在汉中,每天消耗的粮食就近万石,仅靠汉中的粮食,最多维持半个月,也正因为如此,诸葛亮才要派诸葛乔来往成都运粮。路途太远,消耗非常惊人,沿途民众的劳役负担更是繁重。如果长期驻扎下去,那不用打,蜀汉的经济就崩溃了。

事实上,后来诸葛亮几次无功而返,都是因为粮食不继。他几次北伐,也把蜀汉的经济拖入了泥潭,在蒋琬和费祎手上没打什么大仗,经济有所缓和,可是后来姜维当政,连年发动战争,蜀汉的经济已经接近崩溃,以谯周为代表的蜀人愿意投降,也是因为实在支撑不下去了。

当然了,现在的经济情况还远远没有那么差,粮食还是有,只是仅靠法律额定的租赋标准肯定不够用,百姓手中还有余粮,就看你怎么收了,是增赋,还是用钱买。

“汉中太守府的粮仓里还剩下一万多石,肯定是不够用的。你看是就地征收,还是由丞相那里统一调配?”

“就地征收,能收到多少?大概什么价格?”

魏霸松了一口气,既然诸葛乔提到价格,那就不是强行加赋,他的工作就好做多了。“原本丞相大军到了汉中之后,粮价上涨了不少。不过光复汉室是正事,我想百姓都会支持的,以之前的市价,八十钱一石,收购十万石,应该不成问题。”

诸葛乔想了想,点头同意。“那行,我行文丞相府,请丞相调拨八百万钱到汉中太守府。和各家商洽的事,就辛苦你了。”

魏霸笑笑:“这本来就是我的分内之事,又有什么辛苦可言。我已经和赵素说好了,他可以先发粮,保证大军的粮食无虞。”

诸葛乔嘴角一歪,笑了一声:“看来父亲让你做我的参军,负责粮草,真是用对人了。”

魏霸却没有笑,他沉吟片刻,幽幽的说了一句:“伯松,不是我危言耸听,这种事,可一可再不可三。一鼓作气,再而衰,三可就竭了。现在大家手里有粮,对丞相北伐中原又充满信心,才会愿意把粮食卖给我们。等粮食紧张了,他们就没这么大方了。”————下了新书榜,各种数据都下滑,请求支援!推荐,收藏,点击,我都要!

武动乾坤

第075章 算死人不偿命?

诸葛乔眼神一冷,随即嘴角挑起,露出高深莫测的笑。( )他轻轻的放下筷子,搁在食案上,又取过手巾,擦了擦嘴角。

“你觉得丞相此次北伐会失败?”

魏霸有些不高兴的叹了一口气。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在极力让自己适应这个官场,可是他一直无法认同这种扣帽子似的说话方式。难道因为他是丞相,我就不能认为他会失败?难道我不认为他会失败,他就真的不会失败?

他非常想把面前的粥碗扔到诸葛乔那张笑得很阴险的脸上去,可是他只是手指动了动,拿起筷子,在案上顿了顿,夹起一块咸菜放进嘴里,慢慢的咀着,同时淡淡的说道:“未算胜,先算败,这是兵家常识,伯松以为不然?”

诸葛乔翻了个白眼,再也绷不住了。他摇摇头,一边笑一边指着魏霸说道:“快吃,快吃,我说不过你。”

魏霸却没有笑,一本正经的看着面前的一碗粥,一碟咸菜,用筷子在碗里划拉了两下。“伯松,你是不是未卜先知,知道我这时候会来找你?”

“没有啊,我哪有那本事。”诸葛乔莫名其妙。

“那你……平时就吃这些?”魏霸诧异的问道。

诸葛乔这才明白了,他想笑,却不知怎么的,却又没笑出来,沉默了片刻道:“是啊,我平时……就吃这些。丞相说,静以修身,俭以养德,他当年在隆中时就是这么吃的,现在做了丞相,更应该克俭戒奢。”

“那看来我这辈子是成不了丞相这样的人了。”魏霸坚决的摇摇头,放下筷子:“我好容易才把身体养好,像这样吃上半个月,我肯定又要饿出病来。”他歉然的对诸葛乔笑笑:“很遗憾,我不能和你同甘共苦,我得回去弄点肉吃吃才行。”

诸葛乔很无语,他用手掩着脸,用尾指挠了挠眉心,好容易才忍住笑。“子玉,能把好吃也说得这么理正辞严的,你是第一个。”

“我只是不虚伪,实话实说罢了。”魏霸站起身,拍拍衣裳:“这其实和打仗一样,说得再冠冕堂皇,最后能不能取胜,靠得还是武力强弱,要不然的话,秦国怎么可能统一天下。”

魏霸说完,拱拱手,转身就走,快要跨出舱门的时候,诸葛乔开了口:“子玉,留步。”

“怎么,想请我吃大餐?”

“大餐没有,不过肯定有你感兴趣的。”诸葛乔招了招手,示意亲卫将没吃完的粥拿走。魏霸停住了脚步,打量了诸葛乔半晌,见他不似玩笑,便转了过来。他来当然不仅是为了送铠甲,而是有些话想对诸葛乔说,可如果诸葛乔总是和他玩虚的,那他就不能多说了。

诸葛乔收拾了案几,从案上拿出一卷地图摊在案上,又示意魏霸在他对面坐下,盯着魏霸的眼睛,严肃的说道:“子玉,你实话对我说,你对这次行动,知道些什么?”

魏霸眨眨眼睛:“我有两个回答。”

“说。”

“第一个回答:都尉,我一点也不知道。”

“第二个?”

“伯松,我几乎什么都知道。”

诸葛乔眉头一皱:“镇北将军全告诉你了?还是镇东将军?”

“和镇北将军无关,也和镇东将军无关。我不瞒你说,在丞相聚将军议之前,我和仲德在阳平山上就讨论过这个问题,当然了,我没想到这次会是你领兵,而我本人也被扯进来了。”

诸葛乔将信将疑,他仔细打量着魏霸的眼神,却找不到一点破绽。过了半晌,他才吃惊的问道:“你是说,在丞相军议之前,你和仲德就猜出了丞相的计划?”

魏霸点点头,又道:“我还可以告诉你一句话,家父刚刚提出子午谷计划雏形的时候,我就估计到丞相不会同意。”

诸葛乔的脸色变得非常怪异,他向后靠了靠,很不自然的笑了一声:“原来子玉才是未卜先知啊。”

“我不是未卜先知,我只是对丞相非常景仰而已。”魏霸收回了目光,慢慢的搓着手指。“其实,只要对丞相的禀性有一定的了解,就不能猜出丞相此举的用意。我说过,打仗有时候和算题一样,是有规律可循的,这可不是写文章,可以天马行空,任意挥洒。”

诸葛乔一手按在地图上,一手托着下巴,手指在鼻翼处挠了两下,目光闪烁。他想了一会,又问道:“那你说说,我们这次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佯攻东三县,吸引孟达和宛城司马懿的注意,如果可能的话,策反孟达。当然了,最根本的目的是为丞相出兵陇右创造机会。在此之前,江东应该会发动佯攻,以吸引洛阳的注意力,并尽可能将曹魏的主力留在函谷关以东,延缓他们进入关中的时间。”

魏霸一口气说完,盯着诸葛乔的眼睛:“我猜得对吗?”

诸葛乔眯起了眼睛,眼角有些不受控制的跳动,呼吸也不由自主的粗重起来。此时此刻,如果不是这几年养性有成,他几乎要跳了起来。他相信这些不是魏延或者赵云告诉魏霸的,而是魏霸自己猜想出来的,因为听别人说,不会说得这么细致。

除非魏延是想魏霸出风头,至于赵云,那根本不用考虑。赵云不会做这样的事。

诸葛乔的心里翻江倒海,他觉得压力很大。他是知道真正的任务的,而魏霸不可能知道得太多,他仅凭猜测就能猜得八九不离十,莫非这人真是个天才?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天才,可是没有人希望自己的身边有个天才。和天才同行,绝对是个悲剧。

“对。”诸葛乔迟疑了片刻,又说道:“你说的这些,几乎就是丞相的原话。”

魏霸笑了,笑得有些苦涩。这么说来,诸葛亮果然是正到了极致,却一点奇也没有。他知道这些,是因为他知道结果,可是赵广不知道结果,他一样猜出了这个计划,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魏霸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在演义中,诸葛亮是神机妙算,往往能提前猜到事情的发展,准备好锦囊,执行任务的人到时候拿出一个锦囊,按计行事,就可以大获全胜。可实际上,诸葛亮是经常被人算个正着。陈仓之战,他先是被曹真算到,后是被张郃算到,其后与司马懿对阵,又多次被司马懿算得死死的,有如未卜先知。

他以前还觉得这有点太无厘头,是晋人美化司马懿,或者是陈寿报私仇,可是现在他觉得这很可能是事实,原因倒不是司马懿会神机妙算,而是因为诸葛亮太正了,他总想把风险降到最低,所以他一定会选择最稳妥的方案。而对于蜀国来说,因为实力的差距,可供他选择的方案实在有限,只要对方够细心,猜出他的选择并不难。

曹真也好,张郃也罢,更不用说司马懿,哪一个不是人才?他们也许总体实力不如诸葛亮,可是要猜出诸葛亮的选择却不是什么难事。

兵不厌诈,诸葛亮的诈只在演义里,真正的诸葛亮在战场上无愧于一个军事家的称号,不论是行军布阵还是练兵,他都是当世人杰,但他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诈,那么一点点冒险的胆量。

如果他不是在实力弱小的蜀汉,而是在实力强悍的曹魏,他就算不能成为百战百胜的将军,至少也可以成为不败名将,实力加上他的谨慎,足以让他成为传奇。可是他偏偏是在实力不济的蜀汉,不敢用奇,任你有过人的才能,你也无法弥补实力上的差距,只能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沾襟了。

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性格决定命运。

诸葛乔见魏霸面色变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等了好半天,终于忍不住的问道:“子玉,你觉得这个计划……有问题?”

魏霸长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出来,强笑道:“大问题没有,小问题有一点。”

“你说。”

“第一个问题,江东和汉中相隔数千里,很难有效沟通。江东出兵之后,能够坚持多长时间,能不能给丞相留下足够的空档,是个值得怀疑的事情。既然他们是牵制的疑兵,他们就不会全力以赴,很可能只是虚应故事,这样一来,曹魏需要调动洛阳的禁军吗?如果扬州战区的大司马曹休完全可以应付,那么江东的佯攻就成了一着废棋,而丞相却无法及时得到消息。”

诸葛乔捏着下巴,沉吟不语。

“第二个问题,东三县的战事能不能吸引住宛城司马懿的注意力,就成为能否为丞相创造机会的唯一机会。可是,伯松,你只有五千人,能造出多大动静?”

诸葛乔眼珠转了转,嘴一撇,笑了起来:“你觉得我不是孟达的对手?”

“不,我是担心我们和孟达加起来,也是不是司马懿的对手。”

“司马懿,那个书生?”诸葛乔嗤了一声,不屑一顾:“他不过是混资历才混到抚军大将军这个高位,你还真把他当成名将了?”

一听这话,魏霸顿时一脑门的黑线。上次在诸葛丞相面前做说客大败而归,这次在诸葛都尉面前做说客,居然又一次惨遭打击。

我真不是做说客的材料啊,想做挡车的螳螂真不容易。都说穿越客虎躯一振,英雄拜服,为什么我就这么憋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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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6章 三个臭皮匠

魏霸一脸晦气的回到辎重营,赵广正在美滋滋的试新甲,手指小心的拂去甲片上并不存在的尘埃,动作轻柔得像是抚摸情人柔嫩的肌肤,眼中满满的全是柔情蜜意,看得一旁的傅兴不住的哼哼以示鄙视。

“好啦,好啦,再摸下去,甲片都能被你摸薄了。”

赵广瞥了他一眼,同样报以不屑:“你得瑟什么劲儿,第一次拿到新甲的时候,比我还爱惜呢。”

“可我也没你这么兴奋吧?”

“天知道,某人好像那天晚上连甲都没舍得脱,搞得我们还以为要有人夜袭呢。”

傅兴脸一红,正好看到魏霸yīn着脸走进来,连忙收住了话头,站了起来。

“子玉,怎么了?”

赵广见魏霸脸sè不对,也停止了抚摸新甲,沉吟片刻,眉头一挑:“和伯松没谈拢?”

魏霸沮丧的叹了口气,坐在案旁,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火烧火燎的心里才舒服了些。他怔怔的看着舱外仿佛不动的青山,想着刚才诸葛乔的表情,心情沉重。

难道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无法扭转历史的方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魏家走向灭亡?

“子玉,其实你也不用那么担心。”赵广伸出的手,轻轻的按在魏霸肩上。“你们的计划固然是个不错的计划,可是丞相也有丞相的考虑,谨慎一些也有些谨慎一些的好处。”

傅兴yù言又止,神情有些落寞。他看魏霸和赵广的神情,估计魏霸父子真的提出了什么子午谷计划,而赵广显然也是知道一些的,唯独他还是从杨伟的嘴里才听说这个计划。这也难怪,魏延是镇北将军,赵云是镇东将军,他们都有资格参与军议,魏霸和赵广知道一些也就很正常了。唯独自己仅仅是个小小的都尉,不仅没机会参军军议,连小道消息都听不到。丞相军令极严,这些小道消息只在父子兄弟之间口耳相传,魏霸也不敢告诉他。

傅兴心中难受,不想让魏霸看到,低下头,佯作沉思。

魏霸的眼角余光看到了傅兴低下的头,忽然心中一动。他虽然有父有兄,可是前世却是独子一个,xìng格又比较内向,深知这种被人漠视的难受。他想了想,忽然笑道:“仲德,仲简,由此处至安阳还有三五rì,船上又不好练兵,闲着也是闲着,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游戏?”赵广讶然,不过一看到魏霸瞟向傅兴的眼神,就明白了过来,连忙笑道:“好啊,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游戏,仲简,一起玩?”

傅兴看看魏霸,又看看赵广,也欣然一笑:“好啊,不知道是什么游戏,六博,还是双陆?”

六博是一种很古老的兵棋游戏,而双陆则是刚刚开始流行的棋艺,是从天竺传过来的,据说曹cāo的儿子,才华横溢的曹植就是个中高手。傅兴他们也会,魏霸却是一窍不通。

“不,我们玩个新鲜的。”魏霸心中有事,怎么可能单纯的为了玩而玩。诸葛亮把他和赵广、傅兴安排在一起,不仅是因为他们三个相熟,更是把他从诸葛乔身边隔开的一着棋。既然他和赵广、傅兴已经成了诸葛丞相眼中的一伙,他不趁此机会多加笼络就不像话了。

送他们新甲,只是一个开始,更重要的是要交心,让他们从心底里接受他,当他是自己人。

“我们将来都是带兵的将领,游戏当然也不能和兵事无关。”魏霸一边想一边说道:“我们来个战术推演,模拟一下丞相北伐之战的可能进展,如何?”

傅兴和赵广互相看了一下,赵广有些犹豫,可是当着傅兴的面,他又不好直接说,只好用眼神提醒魏霸。魏霸清楚,有些机密,包括子午谷计划,他们不能轻易透露给傅兴,万一傅兴嘴不紧,被别人知道了,以后就是一个把柄。不过事已至此,赵广的担心已经显然有些多余。

“不妨事,我们就当什么也不知道,从头开始推演。”魏霸不以为然的笑道:“三个人,一个是我方的统帅,也就是丞相这个位置,一个是曹魏的统帅,嗯……就当是曹睿那个小子吧,剩下的一个是仲裁,负责裁定双方的胜负。大家轮着来,这样也好从不同的角度来思考问题,也许会想得更全面一点。”

赵广和傅兴都有些兴奋起来,两人互相看看,不约而同的说道:“我是我方。”

魏霸忍不住笑了:“别急别急,都有机会。这样吧,看你们都不想做敌人,那我就先叫曹睿那个小子。你们猜拳,赢的人先做我方,输的做仲裁。”

赵广和傅兴点点头,猜起拳来。说是游戏,其实年轻人都有些争强好胜,既然魏霸做了曹睿,他们都想做第一个打败曹魏的人。两人猜了拳,结果赵广赢了一拳,喜滋滋的做了丞相,傅兴只好委屈一下,先做仲裁。

接下来,魏霸拟定了规矩,比如双方兵力相当时算僵持,兵力超过一半时算可胜,兵力超过一倍时算可大胜,反正把各种可能的因素都做了一个大致的量化。他这几个月跟着老爹和师父学兵法,对这些并不陌生,而赵广和傅兴更是对行军作战的一些基本常识了如指掌,这些基本设定大家都没什么意见,很快就开始玩了起来。

开始还真的只当个游戏,不过一玩起来,他们很快就沉迷在其中,特别是魏霸为了防止赵傅二人心理上希望曹魏输的暗示,设定了赌注之后,大家开始较起真来。作为敌我双方的赵广和魏霸,刚刚开局不久就开始争吵,把原本当仲裁还觉得有些无聊的傅兴看得目瞪口呆,只好给他们裁决。

三个人一边玩一边吵,不停的争论,不停的调整的各项设定,慢慢的制定出了一套三个人都能认可的规则。

东方红,太阳升,魏霸三人不知不觉的玩了一夜。他们睁着像兔子一样的红眼睛,互相看看对方的狼狈情景,不由得想笑,可是一想到刚才推演的结果,刚刚露出的笑容便多了几分苦涩。

结果很不理想,特别是经过几次轮换,修改了一些原本不利于曹魏的规则,更接近于实际情况后,蜀汉的情况变得非常不利。他们玩了一夜,每个人都做了两次丞相,一共六局,结果蜀汉的胜利只有一局,这还是在傅兴做曹睿时有意放水所致,魏霸做曹睿时,不论是赵广还是傅兴做丞相,一局都没能赢。

魏霸对这个结果早就有心理准备,现在不过是更加确定而己。可是赵广和傅兴却非常震惊,经过这些细分到行军速度、粮草筹备的较量后,他们对蜀汉面临的困难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在输掉的五局中,赵广两局,魏霸两局,傅兴一局。

作为丞相时,赵广全墨,可作为曹睿时,赵广……全胜。

换句话说,如果在考虑双方都不出错招的情况下,蜀汉基本上没什么胜利的可能,这个结果远远超过赵广和傅兴的猜想,他们原本以为,蜀汉虽然不占优势,但多少还有一小半胜利的机会,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结果。如果不是放水,那就是全负——胜率为零。

“战场之上,千变万化,不可能……皆如棋盘之上。”赵广的脸sè很难看,说得好听点有些木然,说得难听点,就是呆滞。“再说了,丞相智慧过人,又岂我们所能模仿一二的。”

“可是你别忘了,到目前为止,丞相所作的一切,不出我们当初在阳平山上的猜测。”魏霸打了个哈欠,疲倦的挥挥手:“你们不要急,还有时间,我们先去睡一觉,醒了接着玩。大家想想看,还有什么办法能取胜的。”

赵广和傅兴一起点了点头,伸展了一下酸痛的腰背,洗漱一番,强打jīng神,出去巡逻了一番,等他们回来的时候,魏霸已经沉入梦乡,呼呼大睡。

船队顺江而下,魏霸一直在辎重营,跟在大队后面,几天来除了发放了一次军粮之后,其他时间都没什么事,三人窝在舱里,整天推演战术。经过几天的折腾,三人已经建立起一套比较严谨的规则,可是结果却让他们非常沮丧。

蜀汉的前景非常不妙,如果说还有一线胜机,那只有希望诸葛丞相的指挥能力远远超过曹睿,可是一想到直接负责关中军事的是大将军曹真和右将军张郃,他们就觉得把胜利寄托在对手的愚蠢上似乎有些一厢情愿。

快到安阳的时候,魏霸三人放弃了推演,站在船头,看着缓缓来到面前的青山,沉默不语。过了良久,魏霸问了赵广一个问题。

“如果当初师父知道先帝出峡必败,而且是惨败,他会怎么做?”

赵广眉心轻蹙,沉默了半晌,最后轻声说道:“他该做的和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求推荐票!求收藏!

第077章 诸葛乔的选择

当遇到一个不听劝的上司时怎么办?有三种选择:一,向上司的上司越级汇报;二,再劝,劝到他听或者他火了,开除你为止;三,听天由命。

第三种选择不可取,似乎有些不负责任,第二种结果更不可取,因为这实际上于事无补,还对自己产生了极大的伤害。只有第一种方法似乎可取,可要是上司上面已经没有了上司怎么办?比如臣子面对君王。

当上司是手握生杀大权,至少能轻易左右你的前途时,不仅第一种选择成为了空想,就连第二种办法都具有了极大的危险。在一个公司呆不下去,还可以跳到其他公司,可是如果在一个帝国呆不下去,你剩下的选择就非常有限,要么死,要么叛逃。前者死自己,后者也许可以活,但也有可能死的是全家。

所以想来想去,第三种选择是唯一可行的办法。而赵云选择的就是第三种。

魏霸本来也可以选第三种,如果老爹魏延能像师父赵云一样低调的话。可是现在他清楚,要想改变老爹魏延的脾气,恐怕比打败曹魏更难。

曾经有人说过这么一个笑话,上帝对某人说,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意。某人很高兴,说,我要长生。上帝说,这个要求太高了,不怎么可能。某人退而求其次,说,希望能让中国足球得一次世界杯冠军。上帝沉默良久,然后说,我们还是来考虑一下第一个愿意吧。

对上帝来说,让某人永远不死,比让中国足球拿世界杯冠军更容易些。

对魏霸来说,打败曹魏,比让老爹改掉他那臭脾气更容易一些。

因为至少还有一点可能。

挽救自己,挽救老爹老妈、兄弟妹妹,甚至整个魏家的可能。

魏霸迟疑了片刻,又问道:“如果师父他……”

“你别说了,我不知道。”不等魏霸说完,赵广就打断了魏霸的话,转身进了舱。魏霸张了张嘴,怏怏的闭上了嘴巴,尴尬的看看傅兴。傅兴也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看着永不停歇的江水,突然叹了口气:“寒冬将至,连水都浅了很多。”

听了傅兴的话,魏霸突然想到了“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这句俗话,又莫名的想到了阳平山的那次遭遇,想起了少女的窈窕的身影,心情刚刚迤逦起来,忽然觉得晦气。如果那姑娘是母老虎,老子岂不成了恶狗?呸,呸呸!

魏霸转念一想,如果真做不了龙虎,做条恶狗又如何?反正自家父子再循规蹈矩也是嚣张跋扈的武人,做不成谦谦君子,与其被人当成青蛙用温水煮熟,何不奋起一搏,也许能咸鱼翻身,至少也能肆意一回。

主意一定,魏霸突然变得轻松起来。他笑道:“仲简,我想和诸葛乔去玩玩这个游戏,你有没有兴趣?”

傅兴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我玩得正高兴,仲德兄太沉稳,杀xìng不足,找诸葛都尉试试,也许会更有成就感。”

魏霸哈哈一笑,伸手指指傅兴:“你小子不够沉稳啊,少年心xìng,少年心xìng。”

傅兴眯着眼睛,歪着脑袋打量着魏霸腰间挂的那块玉佩:“彼此彼此,丞相的一片苦心,算是彻底白废了。”

魏霸慨然道:“为天下苍生计,丞相的厚爱,我就顾不得了。”

傅兴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

魏霸说干就干,拉着傅兴就去找诸葛乔。诸葛乔这两天正闲得要生蛆,一听说魏霸有游戏,他先是矜持的推脱了两下,再一听说是战术推演,他立刻把顾虑抛到九霄云外。魏霸把规则一讲,他很快就明白了,三人兴致勃勃的推演起来。

不过,刚刚开始,他们就遇到了新问题。在诸葛亮能否顺利拿下陇右的问题上,诸葛乔有不同看法。他认为人心思汉,大军只要一出祁山,陇右必然响应,所以大军根本不会在攻城上耗费什么时间,只要迅速突进陇山,占领由关中通往陇右的通道陇县和萧关,陇右甚至整个凉州都是蜀汉的囊中之物。

他们的分歧在人心是否可用,魏霸和傅兴的看法是人心也许可用,但起不到那么大的作用,有一部分人也许会投降,但是全部不战而降,似乎不大可能。

诸葛乔则坚持,只要大军一出祁山,整个陇右必然不战而降。

在这个问题上,魏霸不好争执,要不就成了灭自己威风,涨他人志气,在很讲究大义号召的情况下,这个把柄不能送到别人的手中。

“这样吧,我们分两种情况来分别讨论,如何?”

诸葛乔想了一会,勉强答应了。

双方重新开始推演,增加了人心所向之后,蜀汉的胜率有所提高。不过也仅仅是有所提高而已,依然没有超过一半,最好的局面就是蜀汉占据陇右,在第一阶段的战役中取得胜利,但是在接下来的持久战中,蜀汉实力不足,路途遥远的情况依然无法解决。人心所向,可以让城池不战而降,却不能让高山变成平地,不能让峡谷变成通衢。

经过几次推演之后,诸葛乔的脸sè也变得难看起来。他缓缓的放下了手中代表兵力的小旗,疲倦的摆了摆手:“子玉,仲简,我有些累。明天就要到安汉了,有不少事还要提前安排,先不玩了。”

魏霸给傅兴使了个眼sè,起身告辞。

两人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回到自己的座船上之后,傅兴才不屑的说道:“他就是死要面子,不肯认输。什么累啊,分明就是没有招数了。”

魏霸安慰道:“好啦,他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我相信他会把这个结果转告给丞相的。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我们已经尽了力,耐心的等着结果吧。”

傅兴哼了一声,yù言又止,长叹一声。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道:“早知道是个结果,我就不和你玩这个游戏了。一想到是个必败之局,好生无趣。”

魏霸瞥了他一眼:“你见过不死的人么?”

傅兴愣了一下:“谁会不死?”

“那就是了。每个人生下来都会死,那你还努力干什么?为什么不混吃等死?”

“这个……”傅兴哑然。

“人生重要的是过程,不是结果。”麋威突然从里面走了出来,看看魏霸,眼神闪了闪,又接着说道:“人终有一死,所以怎么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马伏波说过,大丈夫宁当马革裹尸,也不可死于床箦之间,儿女之手。与其像冯唐一样默默的活上百年,也不如像霍票姚一样轰轰烈烈的短暂一生。”

魏霸和傅兴面面相觑,过了片刻,他才呐呐的问道:“麋都尉,你……什么时候来的?”

麋威轻笑一声:“听说你们玩游戏玩得通宵达旦,我非常好奇,特地赶来看看,不知道能否有幸旁观。”

魏霸尴尬不已。麋威是辎重营的副将,他在辎重营呆了这么久,却一直没和麋威有什么交往,连玩这个游戏也没叫上麋威。倒不是他看不起麋威,主要还是怕麋威避嫌,不想和他太亲近。现在麋威主动找上门来了,他当然是正中下怀。

“旁观怎么行,要来,就大战一场,如何?”魏霸斜着眼睛,故意做出一副挑衅的架势。

麋威嘴一撇:“你欺我麋家的人不通军事么?你别忘了,我虽然没打过仗,可是要论算计,我可不会轻易认输。”

“那是,麋家世代经商,在算计这一方面又怎么可能是弱手。”赵广也从里面走了出来,给魏霸使了个眼sè:“子玉,你今天可是遇上对手了。”

魏霸大喜,搓着手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

诸葛乔耷拉着脑袋,静静的坐在案前,案上摊开的茧纸上空无一字,几个纸团搁在一边,被他浑重的呼吸缓缓吹动着。

他有些挣扎。

经过和魏霸的几局推演较量,他所感受到的震撼远远超过魏霸的估计。他非常清楚自己实际上已经把己方的有利因素放大到了极致,尽管如此,胜率依然并不足以让他欣慰。如果按照魏霸的设定,那这次北伐将成为一场灾难,其后果不仅仅是一场失败这么简单,甚至可能会把整个北伐的希望都毁在这一次行动中。

如果一场战争还没有开始,就决定了失败的结果,那这场战事还有什么坚持的意义?

诸葛乔想给父亲提个醒,可是他又非常担心会因此惹恼父亲。未战先言败,这不仅是沮丧士气这么简单,更可能会让父亲觉得他懦弱,不足以成大事。他比魏霸更清楚父亲的信心有多强烈,当然现在他也比魏霸更清楚父亲的信心有多么不可靠。

如果仅有信心就能取胜,那当初猇亭之战,先帝刘备就不会惨败在陆逊的手中,将蜀汉大半jīng锐力量毁于一旦了。

说还是不说,这是个艰难的选择。

诸葛乔权衡了半响,最后脸sè苍白的抬起来,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仔细的叠好,叫来一个亲卫,哑着嗓子道:“把这个交给魏霸魏参军。”——————求推荐,求收藏!

第078章 一语惊四座

亲卫走进大帐,吹灭了灯油快要耗尽的油灯。

正伏案急书的诸葛亮头也不抬,吩咐道:“加一盏油来。”

亲卫愣了一下,看看手中的油灯,躬身道:“丞相,天亮了。”

“天亮了?”诸葛亮应了一声,手中的笔顿了一下,接着又写起来。一边写一边吩咐道:“那就把帐门打开,透透气。”

“喏。”亲卫打开帐门,清凉的晨风吹了进来,吹散了浓烈的灯油味。诸葛亮精神一振,迅速的写完最后几个字,又看了看,放在一旁,这才搓搓手,又搓搓脸,扶着书案站了起来。他跪坐了一夜,两条腿已经失去了知觉,这一站起来,顿时觉得双腿痛如针刺,痛得他眼角不住的抽动。

亲卫连忙赶过去,小心的搀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到帐门口。看着东方渐白的天空,诸葛亮一手扶着腰,一手用力的抓住亲卫的手臂,支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眯起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外面的天光。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天又亮了。”

“是的,丞相,你又是一夜没睡。”亲卫哽咽道。

诸葛亮无声的笑了笑,没有说什么,等腿上的刺麻减轻了身,腰也慢慢的直了起来,这才松开亲卫的手,疲惫的说道:“去给我准备点粥。”他想了想,又道:“多放点姜。”

“喏。”亲卫应了一声,紧张的看着诸葛亮,提醒道:“丞相,我要松手了。”

诸葛亮挥挥手,一手叉着腰,一手扶着额头,用手指慢慢的揉着酸痛的眉心。忙碌了一天一夜,他感到非常疲倦。可是他不这么做又怎么行呢,大军行动在即,千头万绪,都要等着他来处理,有一件耽搁了,都有可能带来不可忽视的影响。

亲卫端来了粥,诸葛亮回到帐中,吃了几口粥,却觉得没什么口味。分明腹中已经空空如也,看着煮得浓稠的姜粥,他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勉强吃了两口,他迟疑了一下,觉得实在太累了,还是趁着有人来请示之前躺一会儿好,也顾不上饭后要散步的习惯,到后帐的行军榻上,刚刚躺下,还没等他闭上眼睛,记室霍弋快步走了进来。

一看到诸葛亮疲惫的面庞,霍弋站住了,看看手中的军报,有些迟疑。

诸葛亮已经听到了霍弋的脚步声,也知道霍弋这么早来找他,肯定是有急事,不过他还是躺了一下,没有立刻起来。对他来说,片刻的松弛都是难得的享受。他只是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绍先,什么事?”

“丞相,参军魏霸,派人送来一封急报。”

“魏霸?”诸葛亮一惊,整个人突然清醒过来,身子一用劲,就想坐起来。不过他很快又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沉默了片刻,才淡淡的问道:“什么急报?”

霍弋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诸葛亮诧异的偏过头,打量着霍弋。霍弋是丞相记室,主管往来的章表文书,所有到丞相府的文书,他都是要先看一下的。诸葛亮虽然事必躬亲,可是事情多了,也要分个轻重缓急,所以霍弋还有对文书进行评价的职能。在诸葛亮看来,魏霸那个空头参军能有什么事,最多不过是催粮之类的,这件事已经安排好了,无须急着处理。

所以看到霍弋这副表情,诸葛亮有些迷惑了。

“丞相,这是一封很奇怪的急报。”霍弋很审慎的说道:“这是一个游戏的结果。”

“游戏?”诸葛亮松了一口气,又好气又好笑:“绍先,魏霸刚刚开始做官,他不懂轻重,你怎么也跟着糊涂起来。一个游戏的结果,也要急着送来?”

“丞相,这个游戏与众不同,是一个战术推演游戏,而推演的战术,就是整个北伐的战事。”

诸葛亮一惊,随即皱起了眉头,过了片刻,他沉声道:“这孩子真是不懂事,北伐是如何重大的事,怎么用来当成游戏。”他没有起身,而是无声的笑了笑:“不用说,一定是如果不采用子午谷计划,就会失败了?”

霍弋点点头。

诸葛亮有些厌烦起来,翻了个身,背对霍弋。他对霍弋今天的举动很不满意,只是他不想说出来,以免霍弋难堪。翻个身,也就是说霍弋可以出去了。

霍弋跟着诸葛亮很久了,当然懂这个意思,可是他却站着没动。他再次看了看手中的急报,沉声道:“丞相,我把这个结果放在你的案上,丞相休息起身之后,可以看一下。”

诸葛亮的背一紧,慢慢的转过身,坐了起来。在他表示出这种态度之后,霍弋还坚持这样的态度,这足以说明在霍弋看来,这个游戏结果很重要,值得一看。他向霍弋伸出手:“拿来我看。”

霍弋没有递给他:“丞相,你最好是休息一下再看。”

诸葛亮皱起了眉:“有这么重要?”

“倒不是因为重要,当然我觉得的确很重要,不过我担心的是这里面的计算太多,丞相如果精神不足,恐怕一时半会的会搞不清楚。”

诸葛亮诧异的看着霍弋。他很清楚在霍弋的心目中他有什么样的位置。霍弋这么说,那魏霸这封急报可真是不简单了。他好奇心顿起,浑身的疲倦似乎也淡了几分,伸手从霍弋手中接过急报,展开看了一眼,就不禁咦了一声。

这是魏霸上任以来第二封公文,却是直接发给诸葛亮的第一封公文。他没有引经据典,说什么套话,而是一开始就说明了原由,他和赵广、傅兴等人闲来无事,玩了一个游戏,推演出了一些想象不到的结果,觉得对丞相可能有所裨益,所以特地将全过程写来,供丞相参考。

接下来,便是游戏推演的相关说明,然后是几十次推演的过程,最后是综合说明。

魏霸的文字并不优美,甚至有些干巴巴的,不过他有一个让诸葛亮非常满意的地方,那就是他估计到自己的这封急报可能会很长,担心丞相一时半会儿看不完,所以他在前面拟了一个摘要,把几部分的内容分别做了概括,可以无需看完整个内容,就能先了解一下各部分的大致内容。

诸葛亮阅读的速度很快,他省去了内容最多的推演过程,直接翻到了最后的综合说明,反复看了两遍之后,他的脸色变得复杂起来。既有惊讶,又有欣慰,同时不觉掺杂着一些不快。

诸葛亮合上急报,站起身来,慢慢的向外帐走去。霍弋小心的跟在后面。诸葛亮在宽敞的外帐来回踱了两步,转身对霍弋道:“去请马幼常、杨威公、胡伟度、费文伟来。”

霍弋有些意外。他知道这件急报很重要,诸葛亮会给予重视,但是没想到诸葛亮会这么重视,一口气把他身边的四个亲信全叫来了。他不敢怠慢,立刻出帐安排人去请。诸葛亮在帐里来回踱着步,不时的看一眼手中的急报。

时间不长,马谡第一个走了进来,一进帐就笑道:“丞相,魏霸那小子又搞出什么花样来了,让丞相如此上心?”

诸葛亮嘴角一咧,将手中的急报递给马谡。马谡从霍弋的口中已经知道了一些大概,此刻他不去看内容,先是看了一下封皮,又迅速的扫了一眼结束处的签名,眉头已经轻轻的皱了起来:“这是他自己的主意?”

“你觉得会是吗?”诸葛亮沉着脸,眼神中有些挣扎。

马谡眼珠一转:“这小子胆大,或许伯松不太清楚,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魏霸和他对战过,他为什么不向我汇报,反倒是魏霸写来了急报。”诸葛亮的声音大了起来,伸出的手指苍白而颤抖:“他是大军的主将,这点担当都没有,以后还怎么做事?”

马谡连忙笑道:“丞相,也许伯松的汇报就在路上,只是还没到而已,你又何必着急?再说了,这只是几个没事做的年轻人的游戏,又不是什么大事,伯松有正事要做,一时没顾及这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幼常,你不要替他辩解。”诸葛亮用力的一甩袖子,愤怒之情,溢于言表。他喘了两口气,又大声说道:“这是没担当,没担当。没有担当,以后还怎么独当一面?”

正说着,杨仪快步走了进来,正好听到了诸葛亮的话,看着诸葛亮愤怒的面孔,他先是一惊,随即一抹喜气从眼中闪过。马谡看了,连忙将手中的急报塞到他的手里。“威公,你先看看这个,看魏霸这小子的计算有没有什么漏洞再说。”

杨仪有些不高兴,不过他还是接过急件,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看第一眼的时候,他还嗤了一声以示不屑,不过看到第二部分的时候,他的神情开始变得凝重,他看得越来越慢,不时的还要停下来想一想,曲指算一算。看到他这副神情,不仅是诸葛亮和马谡,就连后来赶到的费祎和胡济也有些郑重起来。————求推荐,求收藏!

武动乾坤

第079章 我拿青春赌明天

杨仪用近一顿饭的功夫看完,这才慢慢的放下急报。【最新更新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额头有微微的汗沁出。他低下头,想了很久,直到费祎和胡济也看完了,他才慢慢的抬起头,环顾一圈,声音干涩的说道:“虽然我很不喜欢这竖子,可是从算学角度来说,我不得不说,他的计算非常准确、周密。粮草运输,将是北伐最大的软肋。如果不能速胜,我军……我军……”

诸葛亮沉默不语。他是第一个看这个急报的,虽然算学不一定比杨仪强,但算这些也绰绰有余。更何况他天天在筹备北伐的各项事务,岂能不知粮草运输是最大的软肋?只是他原本还有些挣扎,现在听到杨仪这么说,他最后一丝侥幸也烟消云散了。

费祎和胡济互相看看,苦笑着摇摇头。诸葛亮瞟了他们一眼,又把目光投向了马谡。

马谡把急报递给杨仪之后,一直在沉思。此刻感觉到诸葛亮的目光,他抬起头,微微一笑:“威公说得对,如果仅从这件事上来说,魏霸的这份急报的确有些道理,特别是对于他这样一个还没有经过战事锻炼的年轻人来说,有这样的见识,实属难能可贵。不过,这毕竟是纸上谈兵,可以参考,却当不得真。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通过计算来完成,那还要我们干什么,让威公一个人坐在成都算一算就可以知道结果了。”

马谡说完,笑了起来。杨仪等人也跟着笑了,不过笑了两声,便觉得有些无趣,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巴。这种感觉让诸葛亮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马谡看看杨仪等人,有些不解的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真以为战事走向会是这个结果?你们难道看不出来这里面的漏洞?威公,我不是说计算上的漏洞,粮草运输的问题一直是我们的弱项,这个毋庸讳言。不过,他只是以目前的情况来推测,却忘了各种因素都是会随着战局的变化而变化的。比如说,如果我们拿下了陇右,逆魏在上邽的麦田就成了我们的囊中之物,粮食的困难将会得到大大的缓解。再比如……”

马谡一口气说了好几个理由,杨仪等人的表情这才放松了下来。诸葛亮虽然一直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可是眼神中的担忧明显也减轻了一些,他赞赏的看看马谡,点了点头。

马谡躬身道:“丞相,魏霸忧心国事,这份热情值得赞扬。不过,他毕竟太年轻,又有些先入为主,如果不让他彻底明白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一旦散拨出去,对我军的士气会有很大的影响。大军行动在即,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我打算赶到安阳去,和魏霸面谈一次。”

诸葛亮略作思索,点了点头:“有幼常出马,那我就可以放心了。”他起身走到案前,打开刚刚盖上不久的砚盒:“虽说有你去便已足够了,不过我还是想给他写一封亲笔信,以示嘉奖。”

杨仪有些眼红。他的儿子几天前刚刚出发,就被诸葛乔赶下了战船,而罪魁祸首就是魏霸。现在诸葛亮不仅要让马谡去和魏霸面谈,还要亲笔写信嘉奖魏霸,这份对年轻后辈的器重真是非常少见。就是诸葛乔也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诸葛亮似乎感受到了杨仪的心酸,他一边写一边说道:“魏霸不尚空谈,务实审慎,是个难得的人才。好好加以培养,将来是我大汉的栋梁。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对后辈要多加提携。威公,元休这两天如何?”

杨仪一听,顿时转怒为喜,连忙躬身道:“丞相,他这些天闭门思过,已经不再那么冲动了。”

“如此甚好。”诸葛亮点点头,用手指敲了敲魏霸的那封急报,笑道:“魏霸有百般好,却有一样不好,写的公文太过直白。让元休去,帮着伯松处理一些文书,也是好的。”

杨仪大喜。

……

魏兴郡名义上一直是魏国的势力范围,不过魏兴郡太守申仪却不在西城,而是西城东百里的洵口。对于尚在西城以西的安阳来说,更不在申仪的控制范围以内。诸葛乔率领五千大军赶到安阳,一路上什么敌人也没碰到,安阳的百姓一看到他的大旗就开门投降了。

诸葛乔很高兴,对魏霸说,你看到吧,这就是民心所向,根本不用打,安步当归。

魏霸笑笑,没说什么。对他来说,这种胜利根本不值一提。安阳原本就是汉中的地盘,如果不是刘封逼反了孟达,安阳人就是益州人,到现在他们也不认为自己是荆州人。再加上申仪远在两百多里以外,对安**本无法有效的控制,这些百姓才不会傻到主动和诸葛乔作对呢。

五千人虽然不多,可是攻一个小小的安阳县城还不是什么大问题。这些山里的县城不是中原的县城,人少,城小,如果不是战略要地,基本上没什么防御能力。魏兴郡号称有七县,总共不过万户,大部分还散落在山中,安阳县城才三百多人,怎么可能是五千大军的对手。

诸葛乔进驻安阳之后,暂时停了下来,开始修缮城池,做长期坚守的准备。与此同时,他派出一千前锋由山路向西城县进发,领兵的就是张威和傅兴。张威和傅兴是好朋友,傅兴受伤的时候,他来魏家大营探望过几次,也因此和魏霸认识了。不过也仅仅是认识而已,谈不上什么交情。这些带兵的将领都有一个不成文的默契,正常情况下不主动与别人交往,更不会拉帮结派。如果不是意外,连傅兴都不会主动来和魏霸做朋友。

魏霸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收敛起了拉队伍的想法,甚至有些理解了为什么以前的关羽、现在的老爹都是这副德性,身握重兵的将领之间有私人交情,这本身是一件很容易遭上位者忌惮的事。高处不胜寒,要想居高位,掌重兵,就不要想着高朋满座,除非你有足够的恩宠,保证上位者对你放一百个心。

魏霸负责的是后勤,他不会有上前线的机会,所以就留在安阳城。诸葛乔修缮城池的时候,他倒是发挥了一些作用,顺便也了解了一下这个时代城池的修筑方法。不过对他来说,这是建筑专业的活,除了能帮忙改进一些守城的工具,他和这个时代的人相比没什么优势。

城池只是修修补补,之后就没什么事了。魏霸对城北的子午谷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子午谷基本上是正南正北,北为子,南为午,故称子午谷。这条谷道的北端有子午关,在长安县南,南端有腰岭关,就是安阳北,直线距离大概七八十里。不过从安阳到腰岭关却要先西行七八十里,再折向东北,所以实际路程大概有一百五十多里,全是山路。

魏霸很想把手头的事扔下,亲自走一趟子午谷,体验一下沿途的情况,看看是不是适合大军行走。他现在的身体素质比魏家武卒差一点,可比普通的郡兵略好一些,如果他能走,那些郡兵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

可事情却没这么简单,他呆在安阳虽然没什么大事,却不能随便离开。特别是他要去的地方是子午谷,诸葛乔肯定不会同意。魏霸只能耐心的在安阳等着,他写给诸葛亮的军报已经送出去了,诸葛亮会是什么反应,他非常期待。

他原本就觉得诸葛亮的计划过于保守,成功率不高,如今又经过多次的推演,更是觉得子午谷计划是势在必行。如果诸葛亮能改弦易张,采纳子午谷的计划,那当然要少许多周折,否则以魏家的实力独力完成子午谷计划有相当大的难度,张夫人虽然是女中豪杰,毕竟不是老爹那样的好战份子,对其中的风险不得不三思而行,能不能同意他的计划,现在还在两可之间。

诸葛亮的答复还没有到,汉中太守府的主簿赵素却来了。他是押运粮草来的,这次除了由汉中太守府调拨的一万多石粮之外,还送来了魏霸购买的十万石粮。

交接完了公务之后,赵素跟着魏霸走进了辎重营。他为人洒脱,和魏霸年龄相差也不大,做了主簿之后,和魏霸经常有接触,早就是相熟的好朋友。无需魏霸邀请,他自己脱了鞋,抱着腿,坐在席上,笑眯眯的看着魏霸。

“少将军,行军辛苦吧?”

魏霸笑笑:“生在将门,这就是命,再辛苦也只能忍了。好在这一路坐船来,还算受得住。怎么样,你除了送粮来,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

赵素嘿嘿一笑,揪着颌下的几根短须,故作深沉的想了想:“你的提议,我和家父商量过了,风险还是太大。”

魏霸知道赵素的脾气,也不着急,从容的拿起案上的账簿,开始一笔笔的对帐。赵素见他这副神情,苦笑一声道:“你就不能接个茬?这让我如何说下去?”

魏霸头也不抬:“这原本就是个你情我愿的交易,之前我就声明过了,风险很大,收获也很大。你要想富贵险中求,你就去,你要是想过安稳日子,以后也不要眼红。机会我给你了,愿不愿意抓住,能不能抓住,却不是我能左右的。”

“跟你说话,真是没劲。”赵素叹了一口气:“好吧,我承认,我虽然无所谓,可是我老子心动了,要用我这条贱命去为赵家的前程下个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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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0章 同利所趋

魏霸没有说话。他能理解赵素此刻的矛盾心理。赵素虽然是大家子弟,可是他这个人并不好权势,倒是一心想做个神仙中人。让他去做这个事,于魏霸来说,正是要利用他好道的特点,而对于赵家来说,却不过是一个聊胜于无的一招闲棋。所谓大面积撒网,重点培养,有收获当然更好,没收获不过就是损失赵素一条命。

赵家最大的特点就是繁殖能力超强。赵素的曾祖父赵宣生了七个儿子,五个女儿,七个儿子都继承了他的强悍能力,到了赵素这一辈,他居然有五十多个从兄从弟。

对于赵家来说,死一个赵素无足轻重,反正像他这样一心想做神仙的货以后也没什么大出息。如果是以前,这修道之人还有点意思,汉中曾经是天师道的天道,是乱世中的太平盛世。可是张鲁都被曹捉了去之后,这点梦想早就成了笑话。像赵素这样执迷不悟的角色,留着也是浪费资源。

所以赵家几乎没什么犹豫,就答应了魏霸的提议。赵素有意见,可是在年近七十还强壮得不像话的祖父面前,他连吭一声都没勇气,只能乖乖的听命行事。

“我说,我这一去很可能就是永别,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的?”死到临头,赵素还是改不掉他那饶舌的坏毛病,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魏霸闲扯。

魏霸不胜其烦,他搁下了笔,十手交叉,抱在腹前,直勾勾的看着赵素,赵素见魏霸终于肯理他了,兴奋得挤眉弄眼,怎么看也看不出半点大家子弟应有的矜持,搞得魏霸也绷不住脸了,只得强忍着笑道:“一路顺风。”

赵素连连点头,高兴的看着魏霸,等了半天,魏霸却没有下文,他有些失望:“就这四个字?”

“如果你觉得不够的话,我还可以给你唱一曲。这里虽然没有易水,却有沔水。”

“别!”赵素一缩脖子,起身就走:“我可不想学荆轲。真要到了那一步,我肯定把所有的计划都交待了,投降夏侯懋,说不定也能做个度辽将军什么的。”

“哈哈哈……”魏霸大笑。赵素挥挥手,扬长而去,轻松得像是去赴宴,或者入山与道友盘桓,哪里有一点赴死的慷慨。看着他快要走出大门,魏霸忽然叫道:“公朴,留步。”

赵素转过身,戏谑的笑道:“还有什么事,又舍不得我了?”

“你赵家人都不在乎你,我又何必在乎你。”魏霸开玩笑的说道,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抽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快步走上前,交到赵素的手里。他轻轻的拍拍赵素的手。“一个高人出的主意,希望帮上你的忙。”

“高人?”赵素半信半疑:“你身边能有什么高人,说来说去,不就是那么几个武夫?”

“你不要小看我,我身边藏龙卧虎,远非你能想象。”魏霸说着把赵素推出了门。赵素一头雾水,不过他也没有坚持,把纸掖进怀里,转身大步走了。

麋威从内室转了出来,眉头轻皱:“这人如此轻佻,能行吗?”

“他是佯狂避世,这才是真正的精明。”魏霸拉着麋威走到席上坐下,“你不相信他,应该能相信我吧?计划不成,你是毫发无损。可是我魏家却是灭顶之灾,仅凭这一点,我也不敢大意啊。你说是不是?”

麋威无声的笑了笑:“这倒也是,我麋家都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好损失的。”

“这个……”魏霸嘿嘿一笑,不知道怎么安慰麋威才好。麋家对刘备可是有大功的,当年刘备在徐州被吕布打得落花流水,如果不是麋家出钱出人,帮助刘备重振声威,刘备也许当时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了,哪有后来的昭烈皇帝。可是麋家的命运实在太惨,先是麋夫人及两个女儿失落在长坂坡,再后来麋芳与关羽交恶,降吴,麋竺随后又玻豪,麋家所有的投资都宣告失败,而且是一败涂地,血本无归。

麋威不服,他想东山再起,可是仅凭麋家的实力现在根本没什么机会可言。这一次和赵广一起负责辎重营,不过是聊以安慰的一个差使,麋威本来也没报什么指望,可是当他从杨伟的口中得知子午谷计划后,他突然意识到机会来了,这才主动找到了魏霸。

也正因为有相似的利益需求,魏霸才接受了他,并把麋威拟定的计划交给了赵素,由他去执行。

“哦,对了。”魏霸转身从案上拿起账本:“这是刚刚送到的十一万石米,如果不出意外,足够大军吃上一年的,你和仲德商量一下,如何安排人妥善保护。那些山民正面攻击也许不行,可是要烧个粮什么的,却是轻松得很。”

“这个我清楚,我和仲德已经商量过了,不会掉以轻心的。”麋威接过账本,掂了掂,看了魏霸一眼,转身走了。魏霸也没说什么,麋威也许不怎么懂打仗的事,可是赵广却是个谨慎的人,要想劫他的粮草,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得不说,如果不带任何先入为主的偏见,诸葛亮安排赵广负责辎重营是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

……

一天之后,前线传来捷报,傅兴、张威在西城县击败了留守的人马,临阵斩杀一百多人,生擒两百多,跑掉了五十多。首战告捷。他们已经进驻西城,并随后击败了申仪派来支援的部队,再次斩首五十多人。

消息传到安阳,诸葛乔很高兴,把消息通报全军,将士们一片欢腾,情绪高涨。不少人羡慕傅兴和张威立功,纷纷请战,却被诸葛乔阻止了。诸葛乔说,我军虽然旗开得胜,但面对的是仅仅是西城申仪的人马,如果贸然逼得太紧,太过深入,战线会拉得太长,万一被申仪、孟达切断后路,那压力就太大了。我们的任务就是牵制他们,背靠汉中,以逸待劳,等孟达来攻,这样可确保万无一失。

众将觉得诸葛说得有理,不再多嘴,只是抓紧时间练自己的人马,同时热切的等待着孟达来攻城的消息,好立战功。

魏霸心知肚明,诸葛乔到安阳来根本不是想收复东三郡的,他只是给申仪和孟达压力,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甚至这就是和孟达串通好的,好让孟达有机会光明正大的增兵,修缮城池,为接下来的反水做准备。如果没有外部压力,他突然间做战斗准备,会让宛城的司马懿察觉。现在有诸葛乔大军压境,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在这种情况下,诸葛乔怎么可能轻率的前进。他把大军停在安阳,已经很明确的表明了自己的作战目的,只是那些人不清楚他的真实想法,或者知道了装不知道,这才做出请战的举动。

魏霸冷眼旁观。如果历史的走向还没有改变,那么接下来将是司马懿闪亮登场的演出时间。司马懿在此之前就已经有过领兵作战的经验。去年秋天,孙权趁曹丕去世,曹睿刚刚即位的时机,派左将军诸葛瑾分兵两路伐魏,结果诸葛瑾被司马懿击退,斩首千余人。只是诸葛瑾向来不在名将之列,所以这一战并没什么份量。司马懿真正成名的一战,正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败孟达,从孟达宣布起事,到被司马懿斩首,前前后后不过二十四天,可谓是神速。

魏霸不知道历史还会不会继续上演,毕竟那件战事在三国历史上只有廖廖几笔,在诸葛亮的相关书籍中,也不怎么提到这件事,他并不清楚具体的过程是什么样的。他甚至有些奇怪,诸葛亮如果真有策反孟达,以牵制司马懿的事,那绝对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事,难道只是因为这一计用得不够成功,未能如期的发挥作用,所以就一笔带过?

那可就真是以成败论英雄了。事实上,魏霸觉得,策反孟达,不仅可以收复东三郡,还可以有效的牵制宛城的司马懿,的确是个好计。至于最后没成功,那不是诸葛亮的错,而是因为他的对手司马懿太高明了,他像一匹黑马突然冲了出来,一下子打乱了诸葛亮的部署。

除了他这个先知先觉者,眼下谁会相信司马懿会有这样的能力?不仅蜀汉的人不信,恐怕就连曹魏也不会相信司马懿会这么强悍。

然后魏霸虽然知道这个结果,并且知道现在依然有这个可能,可是他最大的苦恼却是根本没人会信他。他也许有先知的能力,却没有先知的威望。也正因为如此,他才直言不讳的向诸葛乔挑明了他的两个预言。他不是不知道这样做会遭人忌惮,但是他需要在短期内建立起自己的威望,这样才能资格发出自己的声音,影响历史的走向。

故作惊人之语,向来便是迅速成名的不二法门。他该做的已经做了,或者正在做,接下来,他需要的只是等待,等待时机成熟,等待他的预言变成现实。

就在这时,马谡赶到了安阳。

武动乾坤

第081章 背道而驰

看到马谡身后既有些不加掩饰的怨恨,又有些说不出的畏惧的杨伟,魏霸只是愣了一下,就很自然的忽略了他。对他来说,杨伟从来不是敌人,他不够资格。只要杨伟不主动来惹他,他完全可以当他不存在。

“马参军,你怎么赶到安阳来了?”魏霸诧异的问道。

“小子,不要明知故问。”马谡微微一笑,转身对杨伟摆了摆手:“你去找伯松吧,告诉他我来了。”

杨伟应了一声,低着头转身走了。魏霸面sè平静的将马谡让进门,主动侧身在前导引。他虽然和马谡一样是参军,却没狂妄到以为自己可以和马谡并肩。

马谡赶上一步,和他并肩而行,轻声笑道:“看到那个讨厌的小子,没什么想说的?”

魏霸摇摇头:“没有。”他顿了顿,又道:“我从来没有把他当作敌人。”

“嗯,以你这样的年纪,能有这样的气度,真是难得。”马谡赞了一声:“回大营之后,他被杨参军勒令闭门思过,已经知道错了。丞相这才让他来辅助伯松的文书。小子,你也要多读些书,你那封急报写得很有意思,可是文词太干巴了,味如嚼蜡啊。夫子说,言而无文,行之不远。寻章摘句固然不可取,可是太粗野了也不是好文章。”

魏霸点头答应:“多谢马参军教诲,以后有时间,我一定努力多读书。”

“嘿嘿嘿,听起来似乎你很忙似的。既然这么忙,怎么还有时间来做游戏?”

魏霸也是嘿嘿一笑,没有回答,心里却是一沉。马谡一见面,就先给他的报告下了定义:游戏,这就说明马谡——以及他背后的诸葛亮根本没有打算采纳他的建议,马谡这次赶来,并不是他希望的那样和他探讨子午谷计划的。

“仲德、仲简,还有子烈呢?”马谡一入座,便四处看了看。

“仲简去了西城,仲德和子烈正在辎重营忙碌。前两天刚送到一批军粮,他们在加固营盘,以免被敌所趁。”

“哦,那是好事。兵者,凶器也,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魏霸让人上了酒食,马谡一边喝着酒,一边说着闲话,却一直不肯切入正题。魏霸明白了,立刻安排人去请赵广和麋威。时间不长,赵广和麋威快步走了进来,一看到座中的马谡,他们不约而同的看了魏霸一眼。魏霸笑道:“马参军来了,是我们学习的好机会。我不敢独享其利,所以把你们请来,一起聆听马参军的教诲。”

赵广和麋威心中有数,连忙拱手笑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马谡放下酒杯,哈哈一笑,摆手示意赵麋二人入座。“教诲谈不上,赵老将军是我军中名将,镇北将军也是中流砥柱,麋家虽然没有多少领兵的经历,可是安汉将军跟随先帝多年,经验也是很丰富的。你们有这样的父亲,何须我来说三道四。我不过是听说你们发明了一个新游戏,见猎心喜,特来与你们手谈。”

魏霸笑了,果然正如他所料,马谡赶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战术推演的事。不过他不是想和他探讨真正的战术,而是想通过这个推演游戏消除影响,之所以要把赵广、傅兴、麋威等有参与的人一起叫来,便是这个目的。至于诸葛乔,想必他随后一定会去单独接触。

魏霸一边示意赵广去后室取出推演用的棋盘,一边笑着对马谡说道:“不知道马参军是想按照我们现有的规矩呢,还是要修改一下规则。”

马谡打量着魏霸,有些诧异,随即又笑道:“有些不太准确的规则,当然是要修改一下的。”

“比如说?”

“比如说,人心所向。”

“再比如说?”

“再比如说,双方将帅的智力高下。”马谡不紧不慢的说道:“再比如说,双方的后备人才。像子玉这样的人才,我想曹魏就罕见其匹。兵法是死的,同样的兵书,谁都有机会读,可是怎么用,却要看各人的领悟能力。子玉,你说是不是?”

魏霸心里哀叹,脸上却不露出半丝意外。倒不是他有城府,而是他对马谡原本就有这样的印象。这些话从马谡的嘴里说出来,那简直是再自然不过了。

他没有任何反对意见,看着马谡修改了几条规则之后,双方开始推演。马谡当然是代表丞相,赵广和麋威代表曹魏,而魏霸却连参加的兴趣也没有。在他看来,这几条规则一修改,推演已经成了一个真正的游戏,一个意yín的游戏。推演虽然不能代表事实,但是在很大程度上却是一些不可抗因素的集合,如果连这些很客观的因素都不肯承认,推演也就失去了参考的意义。

不出魏霸所料,不怎么通晓军事的麋威迅速认输,而之前执曹魏保持全胜记录的赵广这次也是全军覆没,连战五局,无一胜绩。

“子玉没有兴趣来手谈一局?”马谡摆弄着手里的小旗,似笑非笑的看着魏霸。

魏霸摇摇头:“马参军果然是高人,仲德都没机会,我就更不行了。”

马谡想了想,转头看了赵广和麋威一眼。赵麋二人连忙起身告辞,顺手带上了门。等外面的脚步声渐渐消失,马谡这才放下手中的小旗,缓缓的抬起头:“子玉,我这次赶到安阳来,就是因为你的那封急报。收到你的急报,丞相不顾一夜未眠,立刻召集我们几个议事。他对你的这个推演游戏非常赞赏。”

魏霸淡淡的说道:“能得丞相赞赏,真是愧不敢当。”

马谡见魏霸嘴上说得漂亮,脸上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意思,知道他根本没当回事。他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就连杨仪都说,如果仅从计算的角度来看,你的推演非常有参考价值,可以对计划安排可以起到非常大的帮助。”

魏霸看着马谡,他虽然不是权谋高手,却也知道说在前面的好话大部分都不是正题,只有“但是”后面的话,才是真正要说的话。

“但是,游戏就是游戏,规则是人订的。规则一改,游戏的结果就会大相径庭。你说是不是?”

魏霸点了点头,还是不说话。这句话听起来有道理,其实非常没道理。他制订规则时是尽可能的客观,着重于那些不可能轻易变动的因素,而马谡修改规则却是一种随意,一种自我为是,这根本不是一回事。

“当然了,你初次上阵,能有这样的心思,已经是非常难得了。我来安阳的目的,一方面是纠正一些你们的不足之处,另一方面,却是代表丞相来表彰你的努力。”马谡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诸葛亮的手书,推到魏霸面前。魏霸耸然动容,连忙双手接过,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丞相rì理万机,还亲自给我答复,我真是……”

马谡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他看着魏霸激动的脸,又说道:“除了亲笔信之后,还有一些不能落到纸上的话,丞相要我亲口告诉你。这些话,出于我口,入于你耳,你知道吗?”

“我……我怕我担当不起。”魏霸结结巴巴的说道。

对魏霸的激动,马谡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他摆摆手,笑道:“既然丞相说可以告诉你,那你就担当得起来。子玉,丞相对你期望甚高,你一定要戒骄戒躁,虚心踏实,莫被一时的利害蒙弊本心。正如丞相所说,宁静方可致远,澹泊方可明志。”

“喏。”

“第一件事:就是丞相现在需要一场胜利,不管这个胜利是大还是小,但必须是胜利,容不得半点疏忽。”

魏霸心头一激零,突然想起张夫人的那句话,心道夫人真是英明,居然一下子就猜中了丞相的心思。当真是她的位置代入感更强,能将心比心吗?

“第二件事……”马谡盯着魏霸的眼睛:“丞相之所以否决子午谷计划,不仅仅是因为子午谷计划风险太大,成功的可能xìng极低,而是因为即使子午谷计划侥幸成功,我们依然无法占据关中,相反,我们会失去对益州的控制。关中虽好,却不是我们一口能吞得下的。兴复汉室是一个艰巨的任务,我们只能循序渐近,而不能好大喜功,奢望毕其功于一役。”

魏霸眉头一紧,沉默片刻后,他问道:“这是从何说起?”——————呃,自动发布失误,迟了一会,请诸位海涵。

第082章 丞相的期望

魏霸一直以为诸葛亮是想绕道陇右,再取关中,他没想到诸葛亮的谨慎超出他的想象。( )

诸葛亮根本没想到取关中,他的目标就是陇右。

马谡大部分说得很详细,也有一小部分说得很隐晦,但总结起来,无非有几个考虑:

一,关中和汉中差不多,董卓迁都长安,几年间就将长安附近烧杀掠尽。再后来,马超为祸关中,与韩遂、曹反复厮杀,更是将关中仅剩的一点元气消耗殆尽。如今的关中和汉中一样荒凉,曾经的八百里秦川人烟稀少,就连曹魏都只有少量驻军,没什么百姓。没有百姓,就无法生产大量的粮食来供应大军。没有粮食,再多的军队也无法坚守。也就说,想夺关中不容易,想守住关中,更难。

二,关中地理位置重要,曹魏不可能坐视关中失守,他们必然会全力以赴的夺回关中。这样一来,蜀汉就面临两个问题,要么固守关中——这将是一个艰巨的任务,兵力不足,粮食更不足,从汉中运粮至关中已经是千难万难,而从成都千里迢迢的运粮到关中,那更是一个想想都让人寒心的事。要么放弃关中——可如果最后还是要放弃关中,现在夺了又有什么意义?

三,相比于关中,夺取陇右有三个好处。

首先是成功的可能性大增。根据诸葛亮的安排,曹魏的主力在半年时间内无法进入陇右,仅凭关中的万余驻军,根本不是诸葛亮大军的对手。

其次是陇右有战马。占据陇右,可以让蜀汉多一个产马基地,建立起一支强悍的骑兵,大大的增强实力。

最后是陇右离洛阳足足两千多里,相比于长安离洛阳的距离远了一倍还多,曹魏要想远赴陇右作战,其战线必然拉长。而一旦他把主力投放到陇右,那江东的孙权就有可趁之机。届时,曹魏必然会在长过三四千里的两条战线上来往奔波,疲于应付。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拖得疲惫不堪,到了那时候,我强敌弱,再取关中,如探囊取物,远比现在要轻松得多。

魏霸考虑了很久,不得不承认,诸葛亮的这个计划有一定的道理。想比于冒险取关中,先取陇右虽然不像马谡说的那样十全必克,但成功性的确要小得多——如果一切都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的话。

“你现在能明白丞相的苦心了吗?”见魏霸沉思良久,面露释然之色,马谡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知道魏霸看起来随和,其实和魏延差不多,是一个不太容易被人说服的人——说得好听,这是有主见,说得不好听,这是固执己见——而且胆子又大,如果不能从根本上说服他,谁知道他会搞出什么花花肠子。马谡之所以要亲自赶到安阳来,任务之一就是要说服魏霸彻底放弃子午谷计划。只有让他认识到子午谷计划的缺点,真正认识到诸葛丞相的计划更高明,更稳妥,才能杜绝后患。

如果魏霸不知道历史的发展,或者魏延不是那种臭脾气,魏霸真的会被马谡说服,放弃子午谷计划。然而他现在虽然无法说服马谡,却也不认为诸葛亮的计划真是万无一失。

因为历史已经证明,诸葛亮失败了。而无数的后人——其中不含真正的军事家,都认为不用子午谷计划是一个遗憾。

但是魏霸没有再说下去,他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要说服马谡那可比拿下长安还要为难。天下最难攻克的不是城池,而是人心。眼下的马谡正当壮年,又一帆风顺,从来没有受过挫折,正雄心万丈的渴望着建功立业,怎么可能被他一个毛头小子说服。难道告诉他,你马谡会失守街亭,丞相会杀了你,然后再过几年,丞相也累死在五丈原?

你以为王霸之气一露,天下英雄就会拜倒,哭着喊着:主公,你收了我吧?

所以魏霸识相的露出一脸佩服加惭愧的表情,向马谡深施一礼:“参军真是高明,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多谢参军指点迷津。”

马谡哈哈大笑,双手扶起魏霸:“好啦,你就不要谦虚了。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不如你呢。子玉,你很聪明,欠缺的只是经验和学识。多读些书,多经历一些事,将来大汉还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呢。我想我会有幸看到那一天。”

在这一点上,魏霸相信马谡和诸葛亮还是有一点诚意的,他再次致谢:“多谢参军的鼓励,还请参军回报丞相,霸感激不尽,必当铭感五内,不敢须臾有忘。”

“如此甚好。”

马谡又鼓励了魏霸几句,这才起身告辞。魏霸将他送到门口,拱着手,恭敬的看着他大步远去,这才转身进屋。刚进门,麋威就从里面转了出来,盯着魏霸的脸看了片刻:“你放弃了?”

“还言之过早。”魏霸笑着摆摆手:“他说的是有些道理,不过,是不是真有道理,还要看形势的变化是不是真如他所料。我们该准备的继续准备,反正到时候用与不用,主动权还在我们手里嘛。”

麋威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这我就放心了,要是你现在就放弃,我得把自己这双眼睛抠出来,踩成一摊泥。”

魏霸故作惊讶的看着麋威:“为了你这双明眸善睐的大眼睛,我也不能轻易放弃啊。”

麋威愣了一下,忍不住放声大笑。在笑声中,原本一直觉得是互相利用的两人突然间似乎找到了一种默契的感觉,仿佛有一层厚厚的隔膜在笑声中慢慢消融,虽然还没有完全消失,却不再那么疏离。两人不约而同的互相看看,然后笑得更加开心,更加痛快。

笑了一阵,魏霸收了笑容,摇摇头道:“我虽然不能完全赞同他们的看法,可是今天听了他的一席话,我还是有不少收获。有些问题,我们想得也不够深入,困难可能远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我还得再考虑一下,多做些准备才行。”

“嗯,这倒是,多做些准备总是好的,只要别越想胆子越小就行。打仗就和做生意一样,有时候就得横下一条心,不敢冒险,哪有横财可发。”

魏霸看看麋威,突然说道:“我说,你虽然有一身好武艺,可是骨子里,你还是做生意的人。”

麋威脸一沉,有些不高兴。

魏霸摇摇头道:“你不要误会,我没有贬低商人的意思。其实说起来,在某种程度上,我认为商人比那些读经的书生更有用。你看孔子也不歧视商人,他还收了子贡做他的弟子呢。如果不是子贡,孔子未必能成圣人。”

麋威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瞥了魏霸一眼,意味深长的说:“你如果愿意做子路,我也不妨做一回子贡,只可惜,我们那位丞相未必肯做夫子啊。”

魏霸笑而不语,恍若未闻。

……

马谡来到诸葛乔所住的县寺,诸葛乔拱着手,站在阶下相迎,恭敬得像是丞相亲临。马谡也没有太客气,泰然自若的拾阶登堂,在主席上坐下。诸葛乔站在一旁,仔细看了看马谡的脸色,轻声笑了起来:“参军果然是马到成功。”

马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却对站在他身后的杨伟摆了摆手:“元休,去准备点酒水。我和魏霸说了半天的话,嘴干了。”

杨伟脸色一黯,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诸葛乔见他如此,有些紧张起来,脸色也变得不太自然。他干咳了一声:“参军,丞相……丞相有什么话要交待吗?”

“丞相没什么话要交待你。你所做的一切,到目前为止,都中规中矩,没什么可以指责的地方。”

诸葛乔低下了头。中规中矩,也就是普通平常的意思,这显然不是能让父亲满意的结果。

“魏霸上书丞相的事,你知道吧?”

诸葛乔点点头:“我知道。他原本是希望由我执笔的,我后来……生怕父亲不满意,又无法回圜,这才……”

“你们父子之间,有什么不好回圜的?”马谡打断了诸葛乔的话,严肃的说道:“你难道担心记室的人会把你们父子之间的来信泄露出去?魏霸想通过你上书丞相,正是他知进退的地方,这个时候,你能说服他,就自己说服他,不能说服他,也要把他控制在自己的手中,不能让他任意而为。让他自己上书丞相,你就能撇清自己?”

诸葛乔一声不吭。

马谡长叹一声:“伯松,我知道,丞相对你管束甚严,你对丞相也有些畏惧。没关系,这只是一时不太适应罢了,以后处得时间长了,你便会知道,丞相可是真把你当儿子待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对你这么严格。”

诸葛乔耷拉着脑袋,嗯了一声。

马谡见他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心中不快。他咳嗽一声:“伯松,你现在虽然只有五千人,却是一军主将,如果没有点信心,将来如何统领千军万马,征战天下?抬起头来,要相信自己,更要相信丞相的眼光。如果你没有那样的资质,他又怎么会花这样的心血来栽培你?”

诸葛乔愣了一下,慢慢的抬起头,颤声道:“真的?”

马谡又好气又好笑:“当然是真的。要是你和你三叔一样,他会把你带到汉中来吗?丞相对魏霸都能这么用心,又怎么可能不把你放在心上?”

诸葛乔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周一,求推荐,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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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3章 察言观色(求推荐)

时间在等待中悄悄的溜走。转眼间,魏霸在安阳住了两个月,眼看着新年脚步越来越近,魏霸有些无聊起来。马谡来了一趟,诸葛乔好像打了鸡血似的,变得精神抖擞,斗志昂扬,走路带风,说话响亮,时不时的还把他叫去谈谈心,搞得别人都以为魏霸是诸葛乔的亲信。

其实魏霸自己清楚,他依然徘徊在决策圈子之外,前线的战事究竟如何,他只能通过回来要粮的人才能知道一些,诸葛乔告诉他的都是一些公众版消息,最多提前半天告诉他,以示亲密。

仅此而已。

傅兴、张威在西城呆了两个月,和申仪恶战了两场,把申仪打痛了,向孟达求援之后,申仪就躲在洵口不出来了。孟达根本没来,他在房陵抓紧时间修城,好像诸葛乔马上就要击败申仪,进军新城似的。

腊月的一天,孟达终于举起了反旗,正式派来了使者,表示要向蜀汉投降。

诸葛乔大喜,又像往常一样,派人把魏霸请去,笑容满面的说道:“子玉,现在可以告诉你真相了。孟将军迷途知返,东三郡已经重归我大汉了。”

魏霸笑眯眯的拱拱手:“那就恭喜都尉,兵威所至,天下归心。”

诸葛乔哈哈一笑,亲热的捶了魏霸一拳:“你小子,就是喜欢开玩笑。我不过是一员偏将,哪里有什么兵威。对了,这是孟将军的外甥邓贤邓子义,是奉孟子度之命,去面见丞相的,刚从沔阳回来。”

邓贤三十多数,身材矫健,一张长脸,三绺短须,看起来挺端正,可是脸色有些黑,手掌关节粗大,虎口有厚厚的老茧。虽然是降将,可是神情倨傲,一看就是长年在军中厮混的老兵痞。魏霸身边有很多这样的人,所以他对此并不陌生,只要看一眼,就能分辨得出来这种桀骜不驯的味道。

魏霸客气的行了一礼:“孟将军高义,邓将军辛苦。”

邓贤上下打量了魏霸一眼,不免有些诧异。看到诸葛乔以二十多数的年纪率领大军,他已经有些意外了。不过考虑到他是诸葛亮的儿子,也仅仅是有些羡慕而已,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然而看到比诸葛乔还年轻的魏霸居然出任比诸葛乔还高的职位参军,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惊讶。

“魏参军真是年轻有为。”邓贤语气有些酸溜溜的说道。

魏霸笑笑:“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丞相提拔后进,让我跟着诸葛都尉长长见识罢了。邓将军久在沙场,将来可要多多关照。”

邓贤微微点头,转过头去,对诸葛乔说道:“既然孟将军已经举义,那我们便是一家。只是申仪还在洵口,我们联系不是很方便,有些延误在所难免。为了不误事,还请都尉尽早将我们需要的粮草军械送到新城,等司马懿的大军到了,恐怕就没那么方便了。”

诸葛乔颌首道:“请邓将军放心,也请孟将军放心,一切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一两日后便可起运。请孟将军做好接应的准备便是。再者,兵凶战危,还请孟将军多多小心才是。”

邓贤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满意的说道:“我们现在只缺粮食和军械,其实的都准备得妥妥当当。只要诸葛都尉这边不误事,别说司马懿来,就算是曹睿小儿亲临,我们也能确保新城不失。”

诸葛乔哈哈大笑,魏霸却有些不安起来。他这些天和麋威在一起,学了些察言观色的本事。他发现邓贤虽然说得豪迈,眉眼之间却有一丝淡淡的忧色。具体是什么的他也说不上来,可是他能感觉到邓贤似乎有些言不由衷,或者说,他似乎在隐瞒什么。

他观察了一会,见他们正事说完,邓贤有起身告辞的意思,连忙起身问道:“邓将军,正如诸葛都尉所说,孟将军原本就是我蜀汉的大将,如今又举事归义,我们便是一家,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不要客气。不光是粮草军械,其他的什么事,只要我们能帮得上的,你尽管说。”

邓贤愣了一下,瞥了魏霸一眼,笑道:“多谢魏参军了,除了粮草军械,我们没什么需要的。”他又向诸葛乔施了一礼,告辞而去。

诸葛乔亲自把邓贤送到门口,魏霸当然也不能不陪着。看着邓贤带着几个随从消失在远处,诸葛乔有些兴奋的拍了拍手,转头对魏霸说道:“子玉,清闲日子要结束了,接下来,我们要忙了。”

魏霸没有诸葛乔那么兴奋,他总觉得邓贤有些问题,特别是他最后试探的那一次,邓贤明显有些迟疑,似乎有话想说,最终却因为什么顾虑而没有说。魏霸想不到具体的原因,可是想到历史上诸葛亮策反孟达和第一次北伐似乎什么直接联系,心里便警惕起来。

策反孟达,牵制司马懿,把曹魏的注意力吸引在西城,然后兵出陇右,这是多么高明的一招啊?如果成功了,虽然未必就保证北伐一定能成功,至少曹魏的援军不会去得那么快吧?可是历史上没怎么说,那只有一个可能,这次策反就没有成功,至少没有达到诸葛亮的预期效果,对北伐没有产生足够的影响。

再联想到司马懿,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如历史上记载,孟达将很快被司马懿击败,无法策应诸葛亮的北伐。

结果他已经知道了,但是这还不够,正像他知道诸葛亮北伐会失败,马谡会死,却无法对诸葛亮和马谡说一样。他必须要知道原因,才能对症下药,让诸葛乔接受他的建议,而不是做巫师式的预言。巫师的预言也许会应验,但到了那个时候,已成定局,也没什么挽救的机会了。

邓贤的异样神情,似乎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

“伯松,我觉得……邓贤有些不对劲。”

诸葛乔眨眨眼睛,和杨伟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什么不对劲?”

“我不太清楚。我只是觉得,他好像隐瞒了一些什么,或者……他们准备得不像他说的那么充分?”

诸葛乔咬着嘴唇想了想,“是的,邓贤的确有些隐瞒,据我收到的消息,他们的城池还没有修好。”

魏霸大吃一惊,孟达都准备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搞好?

“房陵毗陵逆魏,一旦举事,逆魏必然大举来攻,孟达要将房陵修成一座坚固的要塞,将来就以房陵为根基,进可攻,退可守,所以费了些心思。”见魏霸诧异,诸葛乔连忙解释道:“不过没关系,肯定不会耽误战事。等司马懿赶到,房陵已经坚不可摧,万无一失。”

魏霸皱了皱眉。他有种不祥的感觉。孟达也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怎么做事这么不靠谱?这么多天都等了,再等几天又何妨,非要赶在这个时候举义?莫非他败给司马懿,就是因为城池没有最后完工,防守有破绽的原因?

魏霸想了好一会,还是没忍住。

“孟达还没准备好就举事,显然已经落入被动局面。万一司马懿来攻,他如何应付?守城的一方之所以占便宜,就是因为躲在城里,可以依托城池,大量的杀伤敌人,心理上有优势。现在城没修好,敌人却来了,不仅攻防上会吃亏,心理优势也必然受到影响,一旦人心崩溃,那可如何是好?”

诸葛乔思索片刻:“司马懿没这么快吧。且不说他先要取得朝廷的命令才能出兵讨伐,仅宛县离房陵还有一千二百里,赶到这里还要大半个月呢。有这些时间,孟达肯定能做好准备了。”

魏霸诧异的看着诸葛乔:“伯松,这是战时,你以为是平时行军,可以按部就班?万一司马懿先斩后奏,急行军怎么办?一千二百里,也就是十天时间就能赶到了。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在路上,只是我们还没收到消息而已。”

“你是说司马懿会不等朝廷诏书,擅自行动?”诸葛乔还没说话,杨伟先笑了起来。“魏参军,你可知道司马懿出身什么样的家庭?在他们的心里,礼可是大于一切的规矩,没有朝廷的诏书,别说攻打房陵,就是一兵一卒,他也不敢出南阳。”

魏霸没心情和这个书生扯蛋。他严肃的对诸葛乔说道:“俗话说得好,有备无患。孟达那里不出事,那当然没话说,一旦他出了事,不能有效的拖祝壕马懿,将来必然影响丞相的计划。伯松,你不能有任何侥幸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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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动乾坤

第084章 危机

杨伟还要再说,诸葛乔却郑重的点了点头。“子玉,你说得对,有备无患,你说的这种情况的确有可能。只要有可能,不管可能性有多大,我们都不能不防。元休,你立刻把宗参军请来,我们商量一下。”

杨伟不以为然,却不好抗拒诸葛乔的命令,只好怏怏的去了。时间不长,宗预赶了过来,听完诸葛乔和魏霸的分析后,他眉头紧锁,沉思良久。

“子玉说得有理,有备无患,我们应该提前做好准备。不过这尺度却要掌握好。孟达现在不仅防着司马懿,更防着我们,想必他不会希望我们进入新城郡。如果司马懿没来,我们却先到了,只怕事有不美。”

魏霸心悦诚服的行了一礼:“还是宗参军老谋深算,考虑周到,我倒是疏忽了孟达本人的想法。”

宗预笑笑,转向诸葛乔道:“我看我们可以命令前锋开始攻击申仪,做好救援的准备,同时派人通知孟达,告知我们的担心,也好让他放心,不要误会我们有什么想法。”

诸葛乔见两个参军意见相同,不再犹豫,立刻召集众将议事。在讨论之后,决定亲自率领三千人马赶往西城,以运送支援的物资的名义,将阵线推进到新城边境。宗预随行,而留守的任务自然是交给了魏霸。魏霸不仅要守城,更要确保粮食的安全和及时输送,这个任务可一点也不轻。

做好了安排之后,各人分头行动,诸葛乔命令杨伟急书一封,把这里的情况报告给沔阳大营。对于诸葛乔的计划,杨伟有保留意见,他觉得诸葛乔对魏霸的话太当回事了,这根本就不怎么可能。孟达是什么人,他领兵作战三十多年,又和司马懿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对司马懿的了解难道还不如魏霸?

“元休,你不要再说了。魏霸虽然说得有些荒唐,可是我们却不能不防。”他顿了顿,又道:“我当初也没想到会有这个结果,只当是孟达迟疑不决,或者想趁机要挟,却没想到他是城池还没修好。”

杨伟皱起了眉头,安慰道:“这也怪不得你,是孟达自己想拥兵自重,割据东三郡。他心里有鬼,不肯和我们通报一声,只好逼得我们出此下策,也是迫不得已的办法。要不然的话,丞相那边可就等不及了。战机稍纵即失,岂能无休止的这么拖下去。”

诸葛乔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用力的搓搓脸:“一开始就出了差错,我是有些担心啊。假如司马懿真如魏霸所说,不等诏书就急行军直扑房陵,孟达守不住房陵,拖不祝壕马懿,那丞相的大计可就要大受影响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开弓可没有回头箭啊。”

回到自己的住处,魏霸非常生气。诸葛乔明知道孟达还没有修好城就举起反旗,却不当回事,瞒着他不说就罢了,还那么兴奋。这不仅是他太迟钝,根本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危险,而且根本没把他魏霸当成亲信,在之前连一点消息都没透露,今天邓贤已经从沔阳大营回来了,他才献宝似的告诉他。

他的目的不是商量,而是炫耀,是一种变相的示威。

你看,没有你帮忙,我们照样把事情办成了,而且办得漂漂亮亮。孟达投降,东三郡重归蜀汉,根本不需要大动干戈。

赵广、麋威走了进来,看到魏霸的样子,他们也沉默了。

“仲德,子烈,我还是觉得有些不踏实。”魏霸用力的吐了一口气,“诸葛乔太大意了,他担心战事会有波折。他和孟达一样,都没把司马懿当回事,轻视对手,是很致命的。”

麋威按着刀,低下了头,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的靴尖,淡淡的说道:“他原本就是个志大才疏之辈,没什么好奇怪的。”

魏霸眉头一拧,看着麋威。赵广也有些不解。麋威的叔叔麋芳投降孙权之后,一直在江东为将,活得还是蛮滋润的。诸葛亮主政之后,再次和江东结盟,对麋芳的事也只好作冷处理,全当没有那回事。可是对于麋家来说,这却是松开了一个缺口,虽然明面上不好有什么表示,暗地里还是有接触的。诸葛乔原本是诸葛瑾的儿子,一直在江东长大,麋芳对他并不陌生,麋威会知道一些诸葛乔的往事,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感觉到魏霸和赵广在看着自己,麋威抬起头,嘴角歪了歪:“他和他的兄长诸葛恪一样,都是有名的江东俊杰,只是诸葛恪有干才,而他却是有风度。”

魏霸翻了个白眼,大家都是文明人,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足够了。有风度,往往代表着没能力,换句话说就是绣花枕头。麋威对诸葛乔的这个评价可有些恶毒了。不仅如此,他甚至对诸葛亮都有些不敬。他敢当着他和赵广的面说这句话,这是把他们当自己人,同时也有把他们捆在一起的意思。

“仲德,那我们怎么办?一千人守安阳应该没什么问题,可是一旦前线有意外情况发生,我们总不能作壁上观吧?”

赵广皱起了眉头,左思右想,还是没什么好办法。“丞相命诸葛乔率领五千人来安阳,应该是早就策划好了这个局面,我们的任务就是虚张声势,让孟达有机会加固城防,而不是主动进攻西城。真要进攻的话,如果诸葛乔的四千人都不能解决问题,我们这一千人就算加入进去,又有什么用?”

他走到地图面前,掀开盖在地图上的布,在安阳和房陵之间划了一道线:“从西城到房陵近六百里,而且申仪就在洵口,如果不出意外,木兰塞也会驻有重兵,仅凭我们这五千人,想要一路攻击前进,根本不可能。”

魏霸也有些挠头。他当然知道五千人如果守城,那是一个不小的实力,可是要论攻城,五千人就太少了。正常攻守双方的伤亡比例是四比一或者五比一,也就是说,一千人守城,五千人才有攻克的可能——仅仅是可能,纵使胜了,也是惨胜,要想顺利的攻克城池,必须有足够的兵力优势。

孙子兵法上说,十则围之,五则攻之,那大多是指野战。攻城的比例还要更大一些。如果没有攻城器械,有十倍的兵力也无法攻城,就算你有足够的兵力,又有充足的攻城器械,可是如果遇上一个善于守城的,你同样可能望城兴叹。

历史上,有少量兵力守城成功的人大有人在,蜀汉就有一个霍峻,以数百兵力守葭萌关,面对万余人的攻击,足足守了一年。历史上随后不久的郝昭守陈仓,硬是让诸葛亮没脾气,也是一个经典案例。

这固然是霍峻、郝昭守城有方,但同时也说明了攻城的难度很大。

洵口有两千多守军,如果再算上其后的木兰塞,五千人的蜀军根本没有攻克的希望,只能聊表寸心,给孟达精神上的支持。

仅此而已。

魏霸盯着地图,摩挲着手指,权衡了半晌,最后说道:“事情危急,我要给马参军写一封信。”

……

沔阳大营,诸葛亮正在最战前最后一次动员。他在汉中准备了大半年,万事俱备,只等孟达起事。孟达叛魏的消息送到,他悬了很久的心这才落回腹中,立刻召集众将,宣布北伐。

不过,场面有些尴尬,倒不是因为诸葛亮再一次拒绝了魏延的建议——在几次被否决之后,魏延已经有些灰心丧气,耷拉着脑袋,坐在一旁不说话,一副听天由命的感觉——而是因为诸葛亮出人意料的任命马谡为先锋大将。

这个决定几乎遭到了所有人的质疑,就连最近云手玩得越发纯熟,更加与世无争的赵云都委婉的表示了自己的反对。至于其他人,那可就激烈多了,虽然不敢明说诸葛亮任人唯亲,可是看向马谡的怀疑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诸葛亮非常生气,不过他没有露出任何不快,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胡济继续宣布命令。

胡济面色平静,他们在此之前就预料到了这个任命会引起轩然大波,所以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命令,镇东将军赵云,中监军、扬武将军邓芝率两万人,大张旗帜,出斜谷,奔郿县,以为疑军。”

胡济宣布完了命令,目光灼灼的看着赵云。如果赵云站起来接受命令,那流程就能顺利过渡,刚才关于马谡的任命就算是定论,不会再进行任何讨论。万一赵云不肯接受命令,还是纠缠于马谡的任命,那这事就麻烦了。

之所以先宣布马谡的任命,随后紧跟着宣布赵云的任命,其目的就在于此。

没等赵云站起来,邓芝已经站了起来,恭敬的看着赵云。赵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起身领命:“喏。”

胡济松了一口气,诸葛亮和马谡等人也松了一口气。胡济咳嗽了一声,声音更加响亮。

“命令,左将军吴壹率军两万人留守汉中,待命而动。”

吴壹起身,抱拳领命:“喏。”——————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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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5章 张夫人的心病

任务分配完毕,诸位起身告辞,分头准备。魏延第一个走出帐篷,翻身上马,带着魏风扬长而去。

他心情非常不好。诸葛亮不仅没有同意他的子午谷计划,而且还让吴壹镇守汉中,让他跟着大军行动,虽说也率领万人,却是从属于丞相中军,和独领前军两万人的前锋大将马谡根本不能比。

这让他对原本印象还可以的马谡都有些不满。在他看来,这是马谡抢了原本应该给他的任务。

“丞相真是偏心。”奔出丞相中军大营,魏延忽然嘟囔了一句。

魏风一直紧跟在魏延后面,他又习惯了魏延这种状态下的习惯,魏延虽然说得很含糊,他却一下子听明白了。只是听明白了又如何?接不接老爹的话茬都不好,他只能沉默。

魏延斜睨了魏风一眼,叹了口气。魏风为人厚道,不是那种很会说话的人,连安慰人都不会。要是魏霸在这儿,也许会开解他几句,可是魏风却只会沉默。

“对了,最近有阿霸的消息吗?”魏延不忍心让魏风难堪,便勒住战马,放缓脚步,很随意的问道。

“没有,还是十天前送回来的一封信,说些在安阳的闲事。”

魏延眉头一挑,忽然有些开心起来:“阿风啊,阿霸现在沉稳多了,当初让他拜赵老将军为师,还是有好处的。他有没有说最近武艺有没有进步?”

魏风挠了挠头:“说倒是没说,不过依我看,他和赵广天天在一起,没有道理不天天拆手,进步肯定会有吧?”

“光是拆手有什么用,要杀人。只有在战场上,才能练出真正的武艺。”魏延嘴一撇,很是不屑,随即又为魏霸开解道:“当然了,他以前身子弱,没机会上战场,现在也不能对他要求过高。先打好基础,以后上了战场,才有更多的活命机会。”

魏风瞟了魏延一眼,忽然笑了起来:“阿爹,你想他了吧?”

“我想他干什么。”魏延老脸一红,恼羞成怒的骂道:“这个臭小子,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参军了。去了安阳这么久,也没给老子写封信,眼里只有你这个兄长。老子还没死,你这个长兄就想当家了吗?”

魏风很窘,嚅嚅的说道:“阿爹,你这么说,儿子如何自处?再说了,阿霸每次写信来,都向你问好的。他不给你写信,是担心被人说闲话,没有其他的意思。”

魏延哑口无言,只好蛮不讲理的哼了一声。对魏霸,他是既得意,又有些不满。得意是因为他给诸葛亮写了一封紧急军报,提到了一个什么战术推演游戏,连丞相都觉得有些用处,经常拿出来说说,教训那些将领想事情要有条理有章程,不能空口说白话,要有依据。据说马谡还亲自赶到安阳去了一趟,就是为了和魏霸面谈这个战术推演的法子。

这让魏延很骄傲,儿子发明的一个游戏都能受到丞相的夸奖,整个蜀汉,谁有过这样的荣耀?这比他当年受到先帝的赞扬和关侯的肯定还要让他开心。可是魏霸从头到尾都没把这件事向他汇报一下,这让他在骄傲之余又有些失落。

“这小子眼里越来越没有我这个老子了,等这次北伐回来,看我不好好的收拾他。”

魏风笑了,他天天跟着父亲,岂能不知道在父亲的心中,弟弟魏霸是多么的重要。别看老爹现在说得凶巴巴,真等弟弟回来,他绝对下不了手。

父子俩一边扯着不着边际的闲话,一边催马进了营,刚到大帐门口。他们就看到了一辆油壁车。车壁上还有一个黑色的魏字,正是魏家的徽记。魏延疑惑的和魏风交换了一个眼神,跳下马,将马缰扔给亲卫,快步向大帐走去。

他们刚到帐门口,帐门掀开了,一个俏婢笑盈盈的看着他们,是张夫人身边的环儿。

“将军,少将军。”环儿微羞的目光在魏风脸上一扫,随即敛身致礼。

魏延大喜,大笑道:“夫人来了?”

环儿抿嘴笑道:“回禀将军,夫人正在帐内等候。”

魏延不等环儿说完,迈步进了帐,一看到正坐在案后翻阅文书的张夫人,他愣了一下,脸上的喜色随即化为关切:“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随后赶进来的魏风一看到面容憔悴,眼窝深陷的张夫人,也呆住了。他连忙赶到张夫人的身后,拉着她的手臂,还没说话,眼泪就下来了。“阿母,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是病了,究竟是什么病?可曾请医匠看过?用药了没有?”

张夫人诧异的看着这父子俩,不解的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我没病,我好着呢。”

魏风泣不成声:“阿母,你不要再骗我们了。你这样子,岂能没病。”

魏延也紧张得心跳如鼓,他觉得嘴唇有些发干,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片刻之间,脑子里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念头。他和张夫人成亲这么多年,何尝看到过张夫人这么虚弱,除了生病,还能有什么事能让她如此?她突然赶到大营来,又不肯说自己有病,莫非是想看他们父子最后一眼,却又不肯让他们担心吗?

一想到这个念头,魏延的头皮都有些发麻,不禁颤声道:“夫人,你……究竟是什么病,为何瘦弱成这副模样?”

张夫人这才恍然大悟。她伸出手臂,将哭得泪流满面的魏风搂在怀里,心里暖融融的。她仰起头,对魏延笑了笑,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她一流泪,魏延更慌了,顾不得有亲卫在场,赶上去,半跪在张夫人身边,柔声安慰道:“莫慌,有什么事,你慢慢说来,我来想办法。”

“我真的没病。”张夫人摇摇头,幸福弥漫在发黄的脸庞上,眼神却是亮亮的。她靠在魏延的肩上,轻声说道:“要说病,我也只是有点心病而已,这段时间太心了,其他的一切都好。”

魏延如释重负,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魏风也惊讶的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阿母,什么事这么让你心?”

“还不是你们父子俩。”张夫人看看魏延,又看看魏风,喜悦怎么掩藏也掩藏不住。

“我们?”魏延和魏风互相看看,一头雾水:“我们很好啊,有什么好心的?”

张夫人坐直了身子,不舍的推开魏风,看着胸前那一片被魏风泪水沾湿的衣襟,想起了魏风小时候依恋自己的情形,嘴角微微挑起。她出神了片刻,这才对坐在她身边的魏延说道:“将军,两个月前,阿霸去安阳的时候,回了一趟家,和我说了些事情。”

“阿霸?”魏霸眉头一皱,沉下了脸:“他又有什么事惹你生气了?”

“他没有惹我生气,不过,他告诉我魏家潜在的一个危险。”张夫人开口说了两句话,神情便恢复了往常的庄重。看到她这副神情,不仅魏风不敢放肆,就连魏延都有些紧张起来。

“我们魏家有什么危险?”魏延不解的问道,杀气顿生:“谁敢对我魏家不利?”

“我想问你一件事。”张夫人忽然说道:“你是不是曾经向丞相提过一个计划,准备出兵子午谷,后来被丞相否决了?”

魏延眼角抽搐了一下,点了点头:“有这回事。不过,这仅仅是个建议而已,我身为镇北将军,有提建议的权利和责任,丞相也有接受或否决的权利,没什么危险可言啊。”

“那我问你,丞相否决你的提议之后,你有没有再次建议?”

魏延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过了片刻,又解释道:“我觉得那个计划很好,所以想提请丞相再考虑一下。”

张夫人哼了一声,脸色变得更加严厉:“你一共提了多少次?”

魏延偏过头,和魏风交换了一个眼神,犹犹豫豫的伸出一只手,竖起五个手指,又慢慢的缩起两个。

张夫人看他这副表情,又好气又好笑,拉长了声音说道:“我看不止吧。”

魏延嘿嘿一笑,把缩起的那两个手指伸直,又悄悄的伸出左手,竖起两个手指。

张夫人郁闷的叹了一口气。从第一次提建议到现在不过半年时间,魏延居然说了七次,平均一个月一次,这和纠缠有什么区别?不用问,张夫人已经相信了魏霸的担心,魏延肯定是有事没事就把这事拿出来说说,就算是现在不说,以后也会说。

这个嘴上没门,让人不省心的夫君啊。张夫人一手托着额头,哭笑不得。她从指缝里看着茫然的魏风,心情复杂。好在有提前察觉到了危险的魏霸提醒,她有足够的时间来考虑对策,可惜的是,为什么有见识的是魏霸,而不是她的儿子魏风呢,如果魏风有这样的见识,那该多完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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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6章 意外

马谡跟在诸葛亮的身后,缓步走进了后帐。从诸葛亮微躬的背影看得出来,他刚才也很紧张。对此,马谡非常感激,是诸葛亮力排众议,给了他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这次出兵陇右,成功的机会非常大,一旦他这个前锋大将立了功,以后还有谁敢说他是不懂兵事的书生,赵括一般的人物?

而对于诸葛亮来说,违众提拔他马谡是有很大风险的。如果大获成功,那当然是件好事,可以证明他的眼光没错,从此多一个掌握重兵的心腹,对兵权的掌握更加牢固,可是如果败了,那将他面对无数的非议,即使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也不能无视汹汹群议。

作为诸葛亮的心腹,马谡太清楚做出这个决定对诸葛亮来说需要多少勇气。也正因为如此,马谡更感激诸葛亮,更想立功报效诸葛亮的赏识和信任。

“丞相,你累了吧,先坐下休息片刻。”

马谡主动的扶着诸葛亮到榻上躺下,又拿来布巾,在滚烫的热水里沾湿,拧得干湿正好,覆在诸葛亮的脸上。诸葛亮这些天压力太大,没有哪一天不忙到深夜的,精神还好,体力却有些不佳。

“幼常,孟达已经举事,我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只是不知道江东的情况如何。”诸葛亮的脸上盖着热巾,声音有些沉闷。“我很担心孙权会不守信用,想作壁上观,从中渔利。”

“丞相,依我看,应该不会。去年孙权趁魏有大丧,起兵伐魏,结果小受挫折,这口气,他岂能咽得下去?”

诸葛亮苦笑一声。去年那场战事,领兵的江东大将就是他的兄长诸葛瑾,结果一战即溃,大败而归,死伤数千人,连副将张霸都折在阵中。这岂是小受挫折?马谡这么说,无非是想给他留点面子而已,他自己心里是清楚的。

之所以要在这个时候北伐,一方面是考虑到孙权那个人好面子,自以为曹、刘备死后,天下最有才能的就是他,曹丕都不在他的眼中,何况曹睿,结果被曹睿打得灰头土脸,损失折将是小,丢脸是大,以孙权的性格,他肯定要找回这个面子。

而他自己同样也因为去年的那场战事受到了置疑。他的兄长大败,也让人怀疑到他的用兵能力。长兄不是用兵之才,三弟诸葛均也是个中才,那他很可能也不适合带兵,前年的南征也值得怀疑。面对这种质疑,怎么能证明自己?只有一场实实在在的胜利,让那些人闭嘴。

北伐当然不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更多的是为了实现先帝的遗愿,可是不得不说,这里面有这个考虑。正因为如此,北伐只能胜,不能败,魏延的计划虽好,风险却实在太大,一旦有什么疏忽,那一万多人就会成为一个不能忽视的损失。不管他取得多大的胜利,折损一万多精锐,都是不可接受的损失。

更何况还有魏延这个大将。

对于魏延,诸葛亮的心情很复杂。魏延的脾气和他的能力一样突出,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不仅可以伤人,更容易伤己。如果魏延能有赵云那样的涵养,那该多完美啊。

诸葛亮一时出神,没有回答马谡的话,马谡以为他要休息片刻,放轻脚步退了出去。站在帐外,看着远处的青山白云,马谡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嘴角挑了起来,笑容刚刚绽开,霍弋快步走了过来,见马谡站在帐门口,连忙停住了脚步,躬身道:“马参军。”

马谡收起了笑容,恢复了往常的严肃,他看了一眼霍弋手中的军报,眉头微微一皱:“是给丞相的?”

“不,是给参军的。”霍弋双手奉上军报。马谡很意外,他翻过来看了一眼,军报封得很完整,说明负责往来公文的人没有拆开。霍弋解释道:“送军报来的人特地说明,这是魏参军给马参军的私人信件,所以我们没有记录在案。”

“军中无私事,你应该记录的。”马谡一边说着,一边拆开。他有些着急,上次安阳之行后,魏霸一直很安份,有什么消息,也是通过诸葛乔汇报,不会自行其事。而今天却特地写了一封急报给他本人,用的却是紧急军报的封囊,这不符常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马谡当着霍弋的面拆开,迅速浏览了一面,眉头顿时皱在了一起。他顾不得再理霍弋,转身进了帐。

诸葛亮已经坐了起来,“什么事?”

“丞相……”马谡将军报递过去,诸葛亮接在手中,一看字迹不是诸葛乔的字,却有几分眼熟,不免有些意外:“这是……”

“这是魏霸写的,是不是有几分丞相书法的味道?”

诸葛亮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嗯,的确有那么点意思,怪不得我觉得有些眼熟呢,原来竟是我自己的。哈哈哈……这小子有意思,怎么会学我的书法?”

“他仰慕丞相,兼及丞相之书法,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马谡急急的转换了话题:“丞相,他说孟达的事可能会有异变。”

“哦?”诸葛亮吃了一惊,顾不得再关心魏霸的书法,立刻看起内容来。

军报并不长,魏霸说得也很简洁,只是说孟达仓促起兵,准备不足,有可能会被司马懿迅速击破。一旦如此,那以孟达牵制魏军的计划将会落空。眼下诸葛乔已经将战线前推,不过考虑到双方的兵力对比,诸葛乔的兵力远远不足以威胁魏军,很难对孟达有什么帮助。

奇怪的是最后魏霸并没有提任何建议,草草的便结尾了,和前面的论述相比显得很突兀,让人感觉是写到一半,突然结束了。

诸葛亮站了起来,负着手,在帐内来回走了两圈,然后停在马谡面前,脸色有些难看:“幼常,你觉得这该如何处理?”

马谡早就思索停当,应声答道:“之前收到伯松的军报时,已经提到了这一点,伯松的处理很妥当。魏霸能想到这一点,也算是有头脑。他给我私人写信,想必是希望我能说服丞相增兵东三郡。综合考虑来看,我觉得他大概是领会到了丞相的意图,却不敢肯定,所以才通过我试探一下。”

诸葛亮道:“是的,这孩子识大体,够聪明。他这个迂回之策做得很好。”他顿了顿,又道:“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策应孟达?大军出发在即,如果孟达速败,于我军相当不利。”

马谡的心情有些沉重。诸葛亮的计划中,远有江东的孙权策应,近有东三郡的孟达策应,吸引魏军的注意力,才能给他兵出陇右留下时间。现在江东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是不是已经开始出兵,还是两可之间,如果孟达再出现异常,那魏军对陇右的反应速度将超过他们的预料,留给他们的时间就不够了。

也正因为有这个担心,所以尽管魏霸只提出了一个可能,马谡也不敢掉以轻心。看诸葛亮的表情,显然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更让他紧张的是,诸葛乔之前几次军报都没有提到这一点,他甚至在此之前都没有说孟达还没准备好。

诸葛亮在沔阳,不可能对东三郡的事了如指掌,有些情况只有在前线的诸葛乔掌握,没有必要巨细无遗的通报给诸葛亮。可是这么重要的情报他却没提,更谈不上做出相应的分析,要么是他有意隐瞒,要么是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其中的严重性。不管是哪个原因,都不可原谅。

“为万全计,应该增兵五千。”

“这五千兵增给谁?”诸葛亮恼怒的瞪着马谡:“他连五千人都控制不住,还能控制一万人?”

“可是……”马谡苦笑道:“除了他,还能给谁,难道丞相要临阵易将?”

诸葛亮用力的挥了挥手,像是赶走一只苍蝇。马谡窘迫的站在一旁,他太清楚诸葛亮父子之间的分歧了。诸葛亮智慧过人,对人的要求也高,很少有人能入他的眼。别人不入他的眼也就罢了,可诸葛乔是他的儿子,他不能放任自流,所以对诸葛乔的要求就非常严格,近乎苛刻,哪怕是一点点小失误,他也不能容忍。

在马谡看来,诸葛乔肯定已经认识到了这个小小的失误,但是他担心会被诸葛亮责备,所以有意无意的掩饰自己的失误,却不知道这个做法比失误更加不可原谅。

他能做的就是尽量开解诸葛亮,但是他不能帮诸葛乔掩饰错误,他只能提醒诸葛亮,这时候只有信任诸葛乔,否则带来的伤害会更大。临阵易将,是兵家大忌。

诸葛亮当然懂这个道理,他沮丧的叹了一口气:“那你说派谁好?”

“派魏风去吧,他熟悉汉中地形,又有作战经验,人也本份。”

诸葛亮权衡了半晌,点头道:“也好。”——————求推荐!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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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7章 寸有所长

魏延父子很惊讶,魏风一直跟着魏延行动,从来没有单独领过兵,突然之间,怎么会让他领兵去东三郡?虽说只给了他两千兵,其他三千兵是补充给诸葛乔的,但这份厚爱还是让魏延父子激动不已。

从传令的马谡口中,魏延知道了这份厚爱来自于丞相对魏霸的酬赏,心里美滋滋的。送走马谡之后,魏延用力的拍拍魏风的肩膀:“小子,你翅膀硬了,可以单飞了。”

魏风笑得合不拢嘴。领两千兵,是校尉的品级,一入仕就有这样的起点,在年轻人中是很少见的。而这些都是弟弟魏霸给他挣来的,他焉能不高兴。

张夫人看着喜不自胜的父子俩,又是高兴,又是不安,心情有些复杂。她把魏风拉到一旁,嘀嘀咕咕的嘱咐了一番,突然问道:“你知道吗,子玉似乎很喜欢环儿。”

魏风一时没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很自然的回答道:“如果阿母没意见,给他便是了。”

张夫人柳眉一挑:“环儿这丫头从小被我养大,我可是当半个女儿待的,你这就轻易的送人?”

魏风憨笑了两声,挠挠头:“那阿母说怎么办?”

“我现在问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他喜欢,就给他啰。”魏风无所谓的说道。

“你不喜欢环儿?”

“我啊,我也喜欢,不过子玉喜欢,我就让给他吧,谁让我是兄长呢。”

张夫人很无语,疼爱的拍了拍魏风的脸,摸着他肌肉虬结的手臂,叹了一口气。她看得出来,魏风这些话都是出于本心。想到魏霸在她面前说的那句话,她无声的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希望他们兄弟能做一辈子的好兄弟吧。

“那好,你把我的话带给他,这次你们兄弟只要平安归来,我就把环儿送给他。”

“好。”魏风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他现在根本没心思关心什么环儿,他一心要去看看丞相拨给他的两千人马。平时也带过不少兵,可那些都是老爹的部下,人家对他客气,才称他一声少将军,其实他什么也不是。现在不同了,校尉的印绶已经佩在腰间,他有了真正的部下。

经过简短的准备,魏风带着五千人上路了。按照军中惯例,魏延给他配备了两百武卒做亲卫,这两百多人是魏家私兵,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保证魏风的安全。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张夫人更是出手大方,她安排人火速赶回南郑,准备好了两百套新甲和军械,交给魏风装备那两百魏家武卒。

这样的待遇连魏延都没有过。魏延有些吃味的嘀咕了几句,不过在张夫人的积威面前,他有意见也只能藏在心里,暗自撇撇嘴罢了。

……

安阳,魏霸心急如焚。

诸葛乔虽然接受了他的建议,可是他并没有真当回事,居然还在安阳磨蹭了两天才出兵,等他赶到洵口的时候,他才知道事情的发展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

正如魏霸所料,就在邓贤离开安阳,返回房陵的时候,司马懿已经在赶往房陵的路上,他一路急行军,只用了仅仅八天的时间就走完了一千两百里路。三万大军,突然出现在房陵城外,将房陵团团围住。

在包围房陵的同时,司马懿就考虑到了蜀汉可能派出援兵,他命令将军胡遵率领三千人占领了洵口东三十里的木兰塞,并下令申仪坚守洵口。申仪在洵口经营多年,堡垒坚固,又有两千多人守城,将诸葛乔死死的挡住,寸步难行。

诸葛乔这时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立刻派人向诸葛亮求援,信使通过安阳时,带来了诸葛乔给魏霸的口信。眼下要攻坚,希望通晓攻城器械的魏霸前去帮忙。

魏霸一听这话就火了。攻坚?你有没有搞错,就凭你五千人想要攻下两千人防守的洵口?那可是申仪经营了多年的老巢啊,能这么容易就让你攻下来?攻城器械有什么用,除非老子现在给你拖几门大炮去,否则再强大的攻城器械也是白费。

更重要的是,攻城器械要现场建造,需要时间,没有个三五天,根本不可能造出足够的数量。三五天后,就算你大发神威,攻破洵口又如何,再去攻木兰塞?按照这个方案,两个月后能赶到房陵,都算你有本事。声援孟达?做梦!

魏霸急也没有用,安阳只有一千兵,全部赶到前线也无济于事。就在这个时候,魏风派人送来消息,我奉丞相之命,率领五千人正在赶来。

魏霸大喜,不过喜悦只是因为魏风有机会领兵作战了,与局势无关。多了五千人,依然无法扭转对蜀军不利的局面,依然无法迅速攻克洵口。

魏霸把赵广、麋威和周羽请来商量。周羽字云扬,是诸葛乔刚刚安排配合他的一个都尉,他的父亲叫周仓,之前是关羽的部下,是不是演义中的那个捧刀的周仓,魏霸不太清楚。不过这小子长得的确有些像戏里的周仓,三十多岁,一把浓密的大胡子,看起来很威猛。武艺和赵广不能比,也就是中流水平,不过够勇敢,有股子杀气。

“第一件事,援兵要到了,五千人。其中有我的兄长魏风。”

赵广等人先是一喜,随即又收起了笑容。他们都清楚,五千人也就是壮壮声势,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第二件事,我们要商量一个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如果简单的把这五千人送到洵口去,对战局没有什么大的帮助。”

赵广说道:“子玉,你有什么计划?”

“我暂时还没有什么计划。我只知道,如果不想办法,丞相的北伐计划肯定会受影响。”

赵广有些为难了。魏霸不接受诸葛乔的命令,他自己却又没有什么可行的计划,这可怎么办?

麋威抱着手臂,眼皮一挑:“既然没有办法,那我们就一起想办法,总之一句话,我们不去洵口。”

魏霸瞥了他一眼,没有吭声。谁知道麋威这是不是为了和诸葛乔捣乱而捣乱。这家伙做生意有头脑,打仗不怎么行,指望不上他。

“我们可不可以绕道上庸,从上庸赶往房陵?”周羽有些怯生生的问道。这副表情和他那张粗犷的脸实在有些不太相符。

赵广立刻否决了他的意见。“恐怕不行,从西城的确有路前往上庸,可是那些路全是山路,小股人马可以走,大军行动不便,更无法携带大型辎重,仅靠随身携带又远远不够。”

周羽哦了一声,不吭声了。

魏霸也想过周羽的办法,本来觉得可以是个奇招,不过在经过基本的测算之后,他也放弃了这个计划。正如赵广所说,这条路不适合大军行动,很难保证及时赶到房县。

“我觉得可以。”麋威盯着地图看了半天,忽然说道:“我们去房陵,并不一定要替孟达解围。现在最担心的不过是孟达准备不足,在司马懿的猛攻之下心理迅速崩溃。只要我们出现在房陵周围,对孟达来说,就足以鼓舞他的士气,帮他撑过这段时间。这种情况下,小股人马起的作用未必就比大军差多少。”

魏霸眼神一紧,突然眼前一亮。他发现自己这些日子推演得习惯了,思维也有些机械。一直想着要么攻洵口,要么取其他的路赶往房陵,着眼点都在于交战,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对孟达来说心理上的支持也非常重要。

换句话说,他太着眼于客观条件的比较,而忽略了主观心理。麋威对作战不怎么熟悉,可是他精于商业,最重要的就是心理战术,要不怎么叫无商不奸呢。

麋威的话打开了一个新的思路,魏霸的脑子立刻飞速的运转起来,双方的各项因素在他的脑子里迅速比较着,很快得出一个新的方案。

“我们取道上庸,然后兵分两路。一路以精于山地行走的蛮兵、羌人为主,越过竹山和白马山,直奔房陵,声援孟达,另一路由上庸向北,道木兰塞的背后,从背后对木兰塞发起攻击。”

赵广眯着眼睛想了想:“木兰塞也不是好打的,五千人,还要分兵两路,又翻山越岭,很难隐藏行踪,就算到了木兰塞,也攻不下啊。我看不如先绕到洵口背后,击破申仪再说,然后全军赶往木兰塞,胜率会大得多。”

魏霸摇了摇头:“你这个方案虽然保险,却过于持重。木兰塞和洵口相距三十里,正是前后军的阵势。前面有申仪掩护,木兰塞的魏军应该很安心。先破申仪,一来会耽误时间,二来会提前给木兰塞的魏军一个警告,最后只能强攻,反而不美。我们先袭击他们,攻其不备,胜率反而会大一些。万一被他们发现,突袭不成,我们同样可以反过来攻击洵口,也不会耽误多少时间。”

“我觉得魏参军说得有道理。”麋威附和道:“我们突然出现在木兰塞,对敌人的震慑更大。不仅魏军会很意外,就是申仪也会感到紧张。比起直接攻打洵口,应该更容易取得胜果。”

赵广思索片刻,接受了魏霸的计划:“那怎么分工?”

“你和子烈守安阳。”魏霸说道:“我和云扬随大军行动。”——————求收藏,求推荐!

第088章 行路难

安排停当,各人去做准备,魏霸对着地图,再一次审核自己的计划。( )以前做的推演,大部分都是基于双方客观数据的对比和演算,纵使有误差,也不会太离谱,除非对方有意欺瞒,比如明明只有两万兵却号称五万之类的。这些伎俩唬唬外行人没问题,可是在内行人的眼里能够成功的可能性极低。因为关系到其他的客观条件,双方的兵力实际上都是心里有数的,不可能突然冒出来几万人。

比如司马懿的兵力,宛城驻军总算就是三四万人,他能把三万大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运动到房陵,已经是极限了。他就是想号称十万,魏霸也不会信,相信他有三万人,已经是按最严重的情况计算了。

只是这一次有一股人马要运动到房陵去声援孟达,给孟达打气,以免他被司马懿的奇袭打蒙了,是一次相当危险的行动,魏霸不能不小心谨慎。明知道危险,却又不得不去做,司马懿急行军到此,辎重不足,必然要一股作气的猛攻,以求速战速决。只要能帮孟达撑过这段时间,孟达就能缓过这口气,和司马懿长期对峙。

这就是麋威所说的心理战的基础。

既然是心理战,而不是强攻,那有很多手法就要有所变化,魏霸不得不提前做些准备。

正在魏霸一条条的写下要准备的事项时,赵广又折了回来。他面色凝重,看起来有些担心,几次欲言又止。

“师兄,有什么话就直说吧。”魏霸换了称呼,想让赵广轻松一些。

赵广听了,勉强笑了一声。“子玉,没有丞相的命令,你这么做,会不会越权?”

魏霸很诧异,他原本以为赵广是不想留在安阳守城才来找他的,却没想到赵广是为他担心。

赵广见魏霸意外的表情,以为他没有领悟到其中的关键,连忙又提醒道:“就算事急从权,事后丞相不会怪你,可是难保其他人会在丞相面前诋毁你,丞相以法治国,到时候……”

魏霸抬起手,打断了赵广的话。他已经明白了赵广的意思。不管他这么做是不是有私心,越权就是越权。诸葛亮以法治国,自然不能有所偏倚。这一仗如果胜了,还可能将功折罪,如果败了,那就是死路一条。赵广只是担心而已,魏霸却有先见之明。马谡就是例子。连马谡都能杀,他魏霸又算什么?也许连泪一滴都欠奉,最多叹息一声:这孩子可惜了。

那这一仗能打赢吗?根本不可能。就算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实现了,以一万人马也不可能击败司马懿的三万大军。那位可是后三国时代最杰出的军事家之一,把诸葛丞相都活活拖死的大腕。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才学了半年的兵法,就能以少胜多,打败他?那还真是逆天了。

所以,这一仗能不败就是完美,胜利的机会极其渺茫。这样一来,他拿来什么来补越权之过?

赵广的考虑是非常到位的,如果不是他们的命运在某种程度上有极其紧密的联系,赵广不会提醒他。

魏霸感激的看着赵广,郑重的说道:“我知道了,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将计划上报给丞相府和诸葛乔,只要他们有任何一个人否决,我就放弃这个计划。”

赵广笑了起来,转身走了,脚步轻松。

魏霸立刻写了两封同样的军报,一封送给诸葛乔,一封送往丞相府,并且估计了一下时间,给出自己的大致行程,以便他们有不同意见时可以及时送到他的手中。

一天后,魏风带着大军赶到,对魏霸的计划,他没有任何意见,举双手赞成。他也提出了和赵广一样的担心,既然魏霸已经做出了安排,他也没再说什么。

事情超出魏霸的估计。他原本以为,这五千人马除了大哥的两千人会听他的命令之外,其他三千人多少会有几个反对的,没想到其他人什么意见也没有,很顺从的接受了。

事不宜尽,魏霸留下五百人补给赵广,带着五千人奔向西城。西城已经被蜀军攻下数月,没有任何危险可言,离开西城,奔向上庸,这段路就开始超过蜀军的控制范围了,随时都可能遇到危险。

好在蜀军的长项就在山地战,翻山越岭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一个个在崎岖狭窄的山路上奔跑如飞,步履轻松自如。相比较而言,倒是魏霸不太适应,如果不是之前半年的地狱式训练让他有足够的体力,他也许就得让人奔着跑了。尽管如此,走了一天的山路之后,他还是有些腰酸背痛,脚底火辣辣的疼,不用看都知道,每只脚上至少有三个大水泡。

奔跑了一天之后,将士们在山谷间挑选了一个临水的山谷扎营。魏风做这些是轻车熟路,根本不用魏霸什么心就安排得妥妥当当。敦武等五十多个魏家武卒被当成斥候放了出去,他们不仅熟悉地形,个人武技更是高超,就算遇上对方的斥候,他们也不会落下风。

魏霸靠着一块山崖坐着,将随身带的匕首在火上烤了烤,准备挑破了脚上的水泡。看着那双天天享受彭小玉按摩的脚现在像死猪肉一样的白,发出难闻的脚汗味,魏霸不禁自嘲自己是自讨苦吃,早知道急行军这么苦,就应该留在安阳看守粮草。

“子玉,累了?”魏风大步流星,像是一阵风的走了过来,见魏霸看着脚自言自语,不禁笑了一声。他蹲了下来,抬起魏霸的脚看了看,安慰道:“没事,等长出老茧,以后就没事了。第一次,都这样的。”一边说着,一边接过魏霸手中的匕首。

魏霸看着拿着自己臭脚,小心的帮他挑破水泡的魏风,笑了一声,收回脚,套上足衣,穿起战靴:“我本来以为练了半年,应该没事的,没想到走了一天就现形了。”

“练武是练武,行军是行军,还是有区别的。不过你出不要担心,有扎实的底子,适应起来会很快。”

“嗯,那就好。”魏霸仰起头,看了看被山峦遮住的一小片天空:“我们到哪儿了?”

“看这地形,我们应该已经过了白马山,明天再走半天,就能到平利聚了。”

“什么时候能到上庸?”

“最快也得后天早上。”魏风看了一眼那些沉默的士卒,撇了撇嘴:“这些人虽然也算是精干,可毕竟不是阿爹手下的兵,你看他们才跑了一百多里,就有些顶不住了。换成阿爹的手下,休息一个时辰,接着再跑一夜,昨天中午就能赶到上庸。”

魏霸吃了一惊,随即又冲着魏风摇摇头:“大兄,你这态度可不对。这些人现在是你的兵,你不能把他们当外人看,更不能有这种看不起他们的情绪,否则他们也会把你当外人的。”

魏风脸一红,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声:“我知道了。”

魏霸想了想,对一个正在给魏霸煮晚饭的年轻亲卫招了招手:“星睿,你过来。”

亲卫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一边擦着手,一边走到魏霸的面前,向魏风点头致意:“少将军。”

魏风应了一声,没说什么。他认识这个年轻人。他是魏家庄园陈管事的儿子,大名陈祥,字星睿,如今是魏霸的贴身亲卫之一。

“星睿为人机警,我和师兄他们做计划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听着,对我的意图很清楚。你把他带在身边,有什么事,两人商量着办。”

魏风闷闷的应了一声,似乎对魏霸让他听一个亲卫的话不太满意。魏霸推了他一下,“大兄?”

“知道啦,知道啦。”魏风摆摆手,眼珠一转,忽然问道:“那你呢?”

“我想休息一个时辰,马上就走。”

“啊?”魏风大吃一惊,“这么急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就是担心孟达撑不住,所以想尽快赶过去,给他壮胆。”魏霸笑着摆摆手,示意魏风稍安勿躁。“我虽然不如他们那么熟悉山路,可是我有体力,还能顶得住。大兄,这是你的第一战,你千万不能大意,一定要小心些。”

魏风眉头一皱,突然站起身,叫过一个亲卫,吩咐了几句。那亲卫转身去了,时间不长,一个像头巨熊般的彪形大汗走了过来,向魏风、魏霸抱拳施礼。这人叫王徽,字伯玉,武技高强,在魏家武卒里很有名。之前是魏延身边的部曲军侯,现在是魏风的部曲将,手下有一百武卒。

“伯玉,你马上带着你的人,跟着子玉一起行动,保证他的安全,有任何闪失,你就不要回来了。”

王徽愣了一下:“少将军,我的任务是……”

魏风厉声打断了他的疑问:“现在你是我的部属,只准听我的命令。我的命令就是要你保护好我弟弟,听见没有?要不你现在就滚蛋。”

王徽犹豫了一下,只得抱拳施礼:“喏。”

魏风挥挥手,像是赶苍蝇似的对王徽说道:“再去挑五百精锐,要最好的。”

“喏。”王徽又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魏风转身对魏霸说:“我让王徽保护你,然后再五百精兵给你。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不要太冒险,能打则打,不能打就跑。保住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看着凶神恶煞,仿佛老爹附体的大哥魏风,魏霸笑了,听话的点点头:“行,我听你的,打得过就打,打不过,我就跑。”——————求推荐,求收藏!

第089章 兵临城下

接到魏霸的军报,诸葛乔在生气之余,又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 )

“魏子玉好大胆,他居然敢违抗命令,自行其事?”杨伟愤怒的拍着案几,白晳的面庞涨得通红,似乎比诸葛乔还要气愤三分。“他是想和都尉争功吗?”

“事急从权,他这么做,也是情有可由的。”诸葛乔淡淡的说道:“如果他听我的命令,赶到洵口来,也没什么大用,一万人要想攻下洵口,制造攻城器械,再加上攻城时间,没有半个月肯定不够,伤亡也不会小。他这样绕道上庸,从背后先袭击木兰塞,也许成功的机会大一点。”

见诸葛乔不生气,杨伟也不生气了,附和的笑道:“都尉说得有理,就算攻不下木兰塞,能让孟达知道我们正在全力救援他,他也会安心许多。其实我们只要有个意思就行,孟达准备了那么久,房陵的防线又经营了那么多年,不会这么快就失守的。”

“是啊,要不然,司马懿也不会这么疯。”诸葛乔叹了一口气,捏捏鼻子,眼神有些复杂,既有后怕,又有一些不甘。“没想到这个书生也够狠的,居然带着三万大军急行军,八天就赶了一千二百里,更让人觉得不可理喻的是,他居然不等朝廷的诏书就出兵。这人……以后恐怕不是个纯臣。”

杨伟哼了一声:“这种胆大妄为,自以为是之辈,怎么可能是个纯臣。”

诸葛乔瞥了杨伟一眼,没有搭他的腔,他知道杨伟说的不是司马懿,而是同样自行其事的魏霸。他能理解杨伟的心情,不过他不能附和杨伟。给魏霸安上这么重的罪名,未免有些不厚道。其实到目前为止,魏霸虽然有些跋扈,总体上来说还是得体的,他现在这么做,也是从整体利益出发,并不完全是争功——虽然不排除他有争功的嫌疑。

诸葛乔沉吟了片刻:“元休,你看我要不要给他透露点消息,让他不要用力过猛。真把孟达救出来,那可不是我们的目的。”

杨伟笑道:“不用,伯松,你还真以为凭他那几千人能救出孟达?”

诸葛乔一愣,随即也自我解嘲的笑了:“这倒也是,是我多虑了。”

……

魏霸叉着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两条腿硬梆梆的,有如千斤之重。走了两天一夜的山路,从腰以下,他都没什么知觉了,最后就是凭着一口气在坚持,在本能的跟着奔跑。现在停下来,疲惫就像头顶的浓密的丛林一样压了下来,让他恨不得一坐在地上。

“唉,现在要是能泡个脚,按个摩,那该多爽啊。”魏霸在心里念叨着,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他带着一百四十个魏家武卒,一千精锐步卒赶到这里,仅凭这封坚持和毅力,就搏得了那些步卒的好感。如果让他们知道他现在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只想着享受一下丑婢女的足疗,难保他的伟大形象不会在片刻之间轰然倒塌。

“参军,现在怎么办?我们要不要赶到房陵城下去报个信?”

都尉张睎和周羽一起走了过来,抱拳施礼。张睎字子望,犍为武阳人,今年才十九岁。这么年轻就做了都尉,领五百步卒,跟他的家世有关。犍为张家是益州有名的大族,高祖父张浩估过司空,曾祖父张纲也是一个俊杰,在大将军梁冀如日中天的时候,只有他敢站出来反对。有名的“豺狼当道,安问狐狸”就是出自张纲之口。

张家从刘备入川开始就非常合作,加上家世背景,所以仕途顺利,像张睎这样做个都尉的年轻人在张家实在不算什么。张睎的从兄张翼现在不过三十五岁,已经做了两任太守。

“子望,云扬,你们觉得我们能杀到房陵城下吗?”魏霸指着远处隐隐绰绰的房陵城,再指指城外如蜂巢一般的魏军大营,挑起眉头问道。

张睎和周羽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当然知道不可能杀到城下去报信,可是不杀到城下去报信,又怎么能让孟达知道他们来了?离得这么远,就是喊破了喉咙,城里也听不到啊。他们只要搞出一点动静,孟达也许还没看到,魏军却肯定会发现,马上就会围上来。就凭他们这一千多人,哪是人家的对手。

“那参军有何妙计?”到了这个危险的地步,张睎也好,周羽也罢,都把希望寄托到了魏霸的身上。魏霸现在就是他们的主心骨,能不能活着回去,就看魏霸够不够聪明。

“其实也很简单,我们的任务不是打败司马懿,我们的任务是告诉孟达有援军,让他安心守城。”魏霸仰起头,看着被寒风吹得哗哗作响的树冠,笑了一声:“你们说是不是?”

“参军所言甚是。问题是我们怎么才能让孟达知道我们已经来了呢?”张睎坚持问道,他觉得魏霸在抹稀泥,根本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这个我已经想到了,不过现在不是对你们说的时候。你们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魏霸打量着四周的地形:“你们要多长时间才能构筑一个易守难攻的阵地,保证能在魏军的攻击下保住性命?”

张睎四处看了一下,很轻松的说道:“参军,这里的山虽然不是很高,却是易守难攻之地,有一千人防守,只要粮食充足,我想魏霸就是十万人来攻,短时间内拿我们也没办法。”

“那就赶紧准备阵地,阵地准备好了,我们就通知孟达。”

张睎打量了魏霸一眼,将信将疑。魏霸似乎胸有成足,但他却想不到魏霸要用什么办法来通知孟达。这里离房陵城足足有三里远啊,中间还隔着一道宽达二三十步的筑水和近三百步宽的魏军大营。

张睎有些好奇起来。

……

房陵。

孟达坐在城头,看着城外乌压压的魏军大营,国字脸上满是疲惫和忧虑。这件大事他已经准备了几年了,总以为一切麻烦都已经预想到了,可是事到临头,他发现自己的准备还是远远不足。首先是他没有想到申仪会发现了他的计划,提前通知了司马懿,以至于司马懿会派参军梁几来试探他,要他入朝拜见新帝。他又不是傻子,哪会上这个当,不过这样一来,他就只能在城池还没有完全修好的时候就举起反旗。

差了半个月,他原本以为不是什么大问题。司马懿接到消息后,要先向洛阳汇报,然后再发兵,这期间需要至少一个月,有一个月的时间,他足以将所有的漏洞补上,而吴蜀的援军也会及时赶到,司马懿就算到了房陵,也拿他没办法。

可是他再一次出现了失误。这一次,他是低估了司马懿。从他举事到司马懿兵临城下,只有八天时间,他简直是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一夜醒来,发现房陵已经被司马懿的大军包围得水泄不通。

这让所有人都感到非常震惊,如果不是孟达在新城多年,部下又多是他的亲属旧故,只怕司马懿第一次攻击就能得手。尽管如此,孟达还是感受到了浓烈的绝望气氛。

准备还没有最终完成,强敌已至,援军却遥遥无期,现在能指望的只有自己。

孟达暗自哀叹。他当然清楚为什么诸葛亮会只派五千人,又停在安阳止步不前。他先是背叛刘璋,投降刘备,后来又背叛刘备,投降曹魏,现在又要背叛曹魏,重回蜀汉,十多年间,三次背叛,又有谁能相信他?就算诸葛亮相信他,他也不敢相信诸葛亮会相信他啊。

他原本是想依托房陵的独特位置,凭手中近万家的实力独霸东三郡,做一个自由自在的无冕之王。现在看来,一切都因为两次看错了人而付之东流。司马懿就在城外,连续十多天不计代价的猛攻,已经将他安排在城外的防守设施破坏得七七八八,更让孟达担心的是,城里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哪一天会崩溃,而援军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绝望,已经成了笼罩在房陵城里每一个人头上的大山。

孟达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是他知道,吴蜀的援军要赶到这里,至少还要一个月。孟达没有指望过靠吴蜀的援军来打败司马懿。他非常清楚自己不可能得到诸葛亮或者陆逊的信任,所谓的援军只可能是名义上的。可是他现在连这些名义上的援军也非常渴望,只要有援军在城外,哪怕他们只是驻扎在那里不动,就足以安抚城里的军心士气。只要能把人心安定下来,他就可以缓过这口气。

然而他也清楚,他能想到这些,司马懿也会想到这一点,他肯定会派出人马阻击吴蜀的援军。他甚至能想得到司马懿的阻击部队会安排在什么地方。西面的木兰塞是阻击从汉中来的蜀汉军的最佳地形,而南面的安桥塞则是阻击从秭归而来的吴军的最佳位置。这两个地方离房陵远的有四百里,近的也有上百里,就是打得翻了天,房陵也听不到一点声音。

房陵已经成了一座孤城。我命休矣!

孟达哀叹一声,他不敢再看城下的魏军大营,心虚的把目光挪向了西面的竹山,虽然他也知道,那里肯定不会有援军,除非是看到奇迹。可他现在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奇迹上。

孟达只是瞟了一眼,随即屏住了呼吸,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伸出手,指着远处的山峦,声音和手指一样颤抖:“子义,你看,那……那是什么?”

邓贤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也不禁一阵狂喜:“援……援军来了?”——————援军来了,票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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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0章 第一次

“再升高一点。”魏霸仰着脖子,看着越升越高的孔明灯——不,现在和诸葛丞相没有半毛钱关系了,这就是他魏参军的发明——越升越高,在薄暮中散着发柔和的光浑,有如神迹。

这个孔明灯是他花了两天的时间准备的,用掉了多少匹帛,他也没有计算过,反正数量很惊人,所以这个灯足够大,大得能让房陵城里的孟达注意到灯上那个红sè的“汉”字。

“孟达啊,这个灯一放,你可以安心了,老子却危险了。不知道那个死马会派多少人来追杀我啊。不过没关系,老子现在居高临下,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比有利地形更让魏霸开心的是将士们惊奇的目光。他们一个个仰着头,看着原先一团轻飘飘的丝囊在一盆火的作用上,慢慢的膨胀成一个无比硕大的球,接着又慢慢的升到天空,变成一团光影。看着球上由红sè丝制缝制出来的“汉”字,再想到那个光球原本是如此巨大的存在,他们都被震惊了。

谁也没有想到,魏霸会用这种方式向孟达和魏军彰显他的到来,这个匪夷所思的办法是如此的成功,不仅圆满的达到了目的,而且成功的俘获了一千将士的心。

“魏参军,你真行,居然……居然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张睎一边咂嘴,一边摇头,虽然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魏霸矜持的笑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子望,你觉得城里的孟达能看清那个字吗?”

张睎笑了:“就算他看不到,他手下总有眼神好的人能看到。我觉得没什么问题,这个丝囊……”他摇了摇仰得太久,有些酸胀的脖子,颈骨发出咯咯的声音。“这个丝囊实在太大了,我觉得比城头的城楼还要大上几分。我能看到城楼,他应该就能看到这个丝囊。”

“我也觉得没什么问题。”周羽附和道:“马上天就黑了,看得会很清楚,又是西北风,会把丝囊吹向房陵方向,他们能看得更清楚。”

“那就好。”魏霸之前其实已经做过计算,估计在这么远的位置能让孟达看清楚上面的字。现在问两句,不过是想趁机和这两人说几句话,拉近关系。“云扬,你安排人照看这个丝囊,及时拽下来加油。只要风力不大,我们就让这个信号灯亮一夜。”

“一定一定,参军你放心吧,我今天就是睡着都睁着眼睛,绝对不会让这个信号灯有任何差错。”周羽咧着大嘴乐了,看着天空的光球,像是看着漂亮的女子,片刻也舍不得挪开眼睛。

将士们是如此的震撼,以至于吃了晚饭之后,到了该休息的时间,还是有不少人不肯睡,悄悄的钻出帐篷,仰起脖子,透过或稀疏、或稠密的树冠,打量着天空那个比月亮还要亮上几分的光团。

围在一起商量的魏霸等人互相看看,无语的摇了摇头,周羽和张睎走过去,低声喝令着各自的手下立刻睡觉,否则就罚他们看一夜,那些好奇的士卒才不情不愿的缩回帐篷。

周张二人走了一圈,回到魏霸的面前,张睎耸了耸肩——在信号灯升上天空半个时辰后,他就学会了这个动作,现在做起来非常自然,仿佛他很早就有这个习惯似的——苦笑道:“参军,这些竖子没见过世面,第一次看到这么稀奇的物事,好奇得很。”

“好奇没问题,可是不能影响休息。”魏霸说道:“我们急行军两天一夜至些,明天,也许半夜就会有恶战,不抓紧时间休息,到时候哪有体力作战。”

“参军言之有理,我们已经勒令他们去睡了。”张睎道。

“那好,我们来商量一下接下来的战事。”魏霸拿出一张刚刚画好的形势图,摊在地上。唐千羽举着火把站在他身边,把地图照亮。张睎和周羽看着魏霸在火把下发亮的眼睛,也自然的严肃起来,坐在马扎上,俯身去看地图,倾听魏霸的安排。

根据敦武等人的侦察,这个山头基本成东西走向,在他们的身后,就是一条狭长的山谷,是他们来时走的路。在他们的面前,有一个坡度达到四十度左右的山坡。下了这个坡,再往前走四五百步,就是魏军的大营。魏军如果要攻打他们,最快的办法就是爬这个坡。不过这个坡可不好爬,付出的伤亡必然很惨重。

山头的南边是一个隆起的小断崖,直上直下,没有特殊的工具很难爬上来。山头的北边有一个更高的山头,像一只锋利的矛头,直刺天空。那个山头也很难行军,只要派几个人监视就可以确保安全。

也就说是,只要守住了眼下他们所在的山头,司马懿就算是把三万大军全部调过来攻击,短时间之内也无法奈何魏霸。守住这个山头唯一的局限就是粮食,他们是急行军,只带了十天的干粮。如果算上回程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那他最多只能在这里守七天。超过七天,他就必须撤退。

魏霸不知道七天时间够不够。他原本的计划是希望魏风能在七天之内攻破木兰塞,和诸葛乔合兵一处,赶到房陵,这样一来,赵广就可以顺着沔水把军粮运到房陵附近,或者经由上庸,翻越竹山,把粮草送到他的手中。

这些都是计划,虽然是有可能实现的计划,但计划永远是计划,能不能最后实现,还要看执行计划的人。现在魏霸最挂念的就是大哥魏风,他带着四千人赶往木兰塞,能不能迅速拿下木兰塞,实在是个很值得商榷的问题。毕竟木兰塞有三千魏军把守,如果强攻,基本上没什么胜利的可能。而这又是大哥第一次出征,他如果犯了倔脾气,非要拿下木兰塞才肯罢休,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一想到魏风对陈祥爱理不理的样子,魏霸的心里就有些不安。魏风不像他,在魏风的心里,部曲就是部曲,和请来的谋士是有区别的,而且是不可逾越的区别。

魏霸越想越后悔,千头万绪,各种可怕的结果都涌了出来。哪怕是明知道那种可能xìng并不大,在他的反复考虑下,也开始发酵起来。在安阳做计划的时候,他远远没有体会到这种恐惧,如今置身于战场之上,虽然还没有开战,那种战前的气氛就让他非常敏感起来。

“参军?”敦武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看到魏霸长时间盯着地图不说话,脸sè有些苍白,而周rì羽和张睎的眼神都有些怪异,立刻意识到了魏霸此刻的心情,他不动声sè的叫了一声:“四周都安排好了,魏军只要有任何举动,我们都会在第一时间接到jǐng报。”

魏霸一惊,回过神来,有些慌乱的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这个……你们还有什么补充的?”

张睎咳嗽了一声,指着地图,说了几个要注意的地方。周羽没说什么,只是跟着点头。方案很快定了下来,由张睎守前阵,周羽守右侧偏后的阵地,魏霸在中军策应。

商定之后,张睎和周羽起身告辞。周羽迈着大步走了,张睎却磨蹭了一下,等周羽走得远了,他才说道:“参军,你是第一次上阵吗?”

魏霸有些尴尬的点点头。敦武眼神一紧,脸沉了下来。

张睎笑笑:“两年前,我第一次跟着从兄上阵,敌人是一些叛羌。去之前,我雄心万丈,觉得自己一定能斩将夺旗,立个大功。最后你猜怎么着?”

魏霸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那么窘迫,感激的看了张睎一眼:“不管怎么说,既然你能现在站在这里说话,还做了都尉,那么你的表现就不会太差。”

张睎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想了片刻,这才用手捂着嘴,掩了大半个脸说道:“说起来惭愧,战鼓一响,我就只知道跟着从兄跑,他到哪儿,我就到哪儿,全然忘了敌人在哪里。等厮杀开始,我去拔刀,这才发现只带了刀鞘。”

他顿了顿,摇摇头,仿佛还为当年的事觉得羞愧:“大战之后,我想不起来自己有没有面对面的和羌人搏杀过,我只知道两条腿已经跑得没了知觉,手一直在打颤。哈哈哈……”

张睎说完,仰面大笑了两声,看着魏霸,鼓励的说道:“参军,我相信你的第一次作战经历一定会比我强。就算是现在,如果站在你这个位置,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把话说清楚。相信你自己,你一定行的。”

魏霸站了起身,躬身一揖:“多谢!”

张睎拱手还礼,看了魏霸一眼,转身走了。

魏霸慢慢的直起了腰,目光穿过树梢,看向远处的房陵城和亮起了无数灯火的魏军大营,握紧拳头,暗暗的说道:“魏霸,你一定行的。”——————求收藏,求推荐!

第091章 以静制动

魏军大营,中军帐。

司马懿坐在案后,不紧不慢的翻看着手中的公文。他的长子司马师扶着剑,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眼角却不住的抽动着,不时的瞟一眼司马懿。

他为刚刚看到的那一幕感到担心。自从那个“汉”字离奇的出现在夜空中,他清晰的感到了大营中弥漫的怪异气氛,无数的将士仰着脖子,看着那个字,眼中全是惊恐。而房陵城头却响起一阵欢呼声,如狂风,似巨浪,让大营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连日来已经渐显颓势的士气更是一落千丈。

温县司马氏家传儒学,对这些神鬼怪异之事不是太相信,可是他不相信,不代表别人不相信。大军长驱直入一千多里,要的就是一鼓作气,现在攻城十多日,正当要见功的时候,蜀汉的军队来援,对他们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再一次把希望的目光投向父亲。他也猜得出父亲此刻的沮丧,但是他更希望父亲能够站出来,说几句什么,哪怕这些话未必有用。

“子元,有话要说?”司马懿轻轻的合上公文,脖子轻轻的扭了扭,抬起手捏着眉头,淡淡的问道。

“是的,父亲,营里现在有些慌乱,父亲是不是……”

司马懿打断了司马师的话:“慌什么,就因为那什么援军?”

司马师重重的点点头:“是的,不少人说,蜀军到了,我们腹背受敌,前有坚城,后有强敌,不宜久战,应该……”

“应该立刻收缩兵力,安营扎寨,作长久计?”

司马师不说话了。既然父亲已经全都知道了,那再说就没有意义了。

“鼠目寸光之辈,何足道哉。”司马懿放下手,偏着头,打量着司马师:“子元,你自己的看法呢?”

司马师想了想:“父亲,这些人翻越竹山而来,想必是一支奇兵,人数不会太多。我们完全可以击退他们。”

“既然人数不会太多,那又何必费心?”司马懿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帐里缓缓踱着步。“他们千里迢迢来援,却只在山头上放出消息,而不是突袭我军。他们的用意就很明白,不过是想给孟达壮壮胆罢了,自己却不可能主动攻击我军。所以我们的敌人,还是城里的孟达,而不是那些不敢露面的宵小之辈。”

“可是他们在那里,孟达会以为有援军来,对我们的士气不利。”

“孟达已经是釜底游鱼,只剩最后一口气。”司马懿挥挥衣袖,不屑一顾:“看到援军来,他的士气也许会稍微振奋一下,不过这和人死之前的回光返照没有太大的区别。我军长途奔袭而来,粮草不济,只能速战速决,多拖一天,就会多一天的危险。这时候分兵去攻击那些人,除了浪费时间和精力,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应该集结全部力量,把孟达彻底消灭。”

他仰起头,目光穿过帐门,看向远处的房陵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我唯一担心的是这些人一来,城里那些已经心动的人又会变卦,犹豫不决,不肯对孟达下手。要强行攻城,对我军很不利啊。他们……来得真不是时候啊,没想到诸葛亮手下居然还有这样的将领。子元,你觉得会是谁?”

司马师摇摇头:“我猜不出来。据我所知,蜀军中有胆量,又熟悉汉中地形的大将不过就那么几个,可是以他们的身份和地位,应该不会作诸葛乔的属下。而那些甘心奉诸葛乔为主将的,好像又没有什么有真才实干的。”

“是的,这才是我最担心的事。”司马懿慢慢的收回目光:“天下三分,已成定局。我估计没有二十年时间,天下很难恢复一统,决定将来胜负的不仅仅是国力,更是人才。不仅仅是现在的人才,更要看将来的人才。蜀汉出一个人才,对我们大魏的威胁就大一分啊。”

司马师沉默不语。

……

房陵城内,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孟达看到了那个奇迹般的光球,他兴奋莫名,立刻下令通报全城,援军来了。为了增强说服力,他还信誓旦旦的说,这是他和诸葛丞相约好的,来援的是一支主力,最擅长山地作战,领兵的就是汉中最有名的将领魏延魏文长。

这个本来只是孟达胡诌的,没想到很快他就发现高空的那个光团转了个方向,居然露出一个“魏”字来,让孟达吓了一跳的时候,也是暗自庆幸不已。他虽然不相信魏延会真的来救他,但是他希望手下的那些将士能相信这个说法。毕竟魏延是蜀汉军中少有的重将,他如果亲自来救援,那绝对是主力。

尽管孟达根本不希望这成为现实,但是此时此刻,他首先要安定人心,保证房陵不被司马懿攻破,所有的考虑才有实际意义。

孟达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召集众将,一本正经的将“魏延”来援的好消息告诉他们,要求他们加紧时间,重整防线。他兴奋的说道:“司马懿不识兵机,轻军深入,现在恶战多日,不能奈何。粮草将近,援军又至,他还能攻克我房陵吗?”

他昂首阔步,兴致昂扬,不久前的颓丧一扫而空。他用力的挥了挥手:“我敢断言,用不了三五日,司马懿必然狼狈而退。诸位不仅要抓紧时间加固城防,还要准备好反击的力量。司马懿来势汹汹,压着我们打了这么久,我们岂不能回获一二?”

大将李辅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将军说得对。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要给司马懿点利害看看,让他知道我们东州兵不是吃素的,更要让诸葛亮和陆逊看看,免得他小看了我们,以后对新城生什么歹心。”

孟达微笑点头,对李辅的体贴十分满意。他咳嗽了一声,接着说道:“子匡说得有理,我们不能依赖援军,要拿出我们自己的看家本领。要不然新城郡就成了一块肥肉,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盯着我们流口水。”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又道:“当然了,此时此刻,让他们出点力,也好让我们喘口气,要不然,打跑了司马懿这头恶狗,我们哪里还有力气对付那两头饿狼。你们说是不是?”

众将大笑。他们都是跟随孟达多年的旧部,跟着他投降刘备,跟着他投降曹丕,现在又要跟着他背叛曹魏。他们早就不知道该把谁当成真正的主人,他们的眼里只有孟达,孟达敢在这里说这么猖狂的话,自然也是深信他们不会出卖自己,加以收买人心,以后好凭着这股力量独霸一方。

李辅眼神闪了闪,举起手臂,大声高呼:“将军英明,誓死追随将军。”

众将纷纷站起,七嘴八舌的喊着口号。

孟达大笑。

……

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大早,司马懿只派了三千人在后阵监视山头,再次发动了对房陵的猛攻。魏军冒着城头倾泄下的箭雨,越过筑水,攻到城下,经过一番苦战,彻底毁掉了孟达在城外设置的木栅,杀到城下,蚁附登城。

司马懿来得太急,没有带大型的攻城器械,为了抢时间,这些天又连续不断的攻城,根本没有时间打造攻城器械。仅凭着简陋的云梯蚁附登城,付出的伤亡非常惊人,造成的效果也非常可喜,经过十几天的连续攻击,房陵城外的防守设施基本已经失去了作用,城里的人也是人心惶惶。

司马懿并没有一味的强攻,他不惜代价的猛攻,正和他一路狂奔到房陵城下一样,既有战术突然的实际目的,更多的是一种心理战术。他要用出人意料的举动,连续不断的攻击让孟达和他的部下反应不过来,进而产生动摇。

只有他们的心理动摇了,他就有机会趁虚而入。不久之前,城里已经有人出来和他联系,有请降的意思。他为了占据谈判的上风,这才没有及时的答应,原本想着熬两天,会更好谈一点。可万万没想到,蜀汉的援军居然到了。

虽然只是一小撮不敢露面的部队,却给双方的心理造成了非常大的影响,特别是昨天在夜空里飘了一夜的“汉”字,让人开始想起所谓的天意。

更让司马懿担心的是,原本急着要投降的人现在没消息了,而房陵城头的反击却更加顽强,魏军付出了巨大的伤亡代价,却没能取得预期的战果。

司马懿看着喊杀声震天的战场,沉思良久,下令停止攻击。

“休息一个时辰,准备夜战!”——————求推荐,求收藏!

第092章 引狼入室

魏霸扶着一根粗糙的树杆,看着远处火光冲天的房陵城内外,心情沉重到了极点。

司马懿根本没有派人来攻打,他只是肆无忌惮,甚至是更加猛烈的攻打房陵。他明明白白的表示了对所谓援军的鄙视。白天攻打了一天,傍晚的时候收兵回营,魏霸以为今天这一天算是熬过去了,没想到短短的一个时辰之后,战鼓声再次响起,魏军再一次发动了进攻。

司马懿想干什么?魏霸想到了很多,虽然不肯定司马懿是不是如他猜想的那样,但是司马懿没把援军放在眼里,而是想一鼓作气的打下房陵,这是很明显的。这与援军的到来无关,他本来就是奇袭,奇袭讲究的就是速战速决,拖的时间长了,他自己的粮草压力会迫使他无功而返。

魏霸知道,在这样不计代价的攻击下,房陵的压力很大,孟达很可能已经在喊救命了,作为援军,这时候应该主动出击,以减轻城里的压力,给他们信心。

可是魏霸同样知道,自己这一千多人守住这个山头还可以,要想主动攻击有上万人的大营,哪怕对方正在攻城,那也是一个很冒险的想法。听起来很热血,实际上很**。这么做的唯一结果就是白白送掉一千多人的性命,却不能给实际战局带来任何影响。

一旦他这千余人被司马懿打败,甚至人头被司马懿砍下,拿到城下,城上的守军很可能立刻崩溃,实际上帮了司马懿一个忙。

魏霸不做这样的傻事。他宁可看着孟达被司马懿干掉,他也不会这么做。

实际上,孟达死不死,房陵会不会被司马懿攻克,本来就不是主要问题。他这么辛苦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来救孟达,而是有自己的目标——向诸葛亮展示自己的能力,并且适度的试探诸葛亮的底线,看看他在多大程度上能接受部下的自行其事,为将来兵出子午谷做风险评估。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孟达的死活与我有什么关系?

为了救孟达激怒诸葛亮是不明智的,而为了救孟达赔上自己的性命,那就不是明智不明智的问题,而是十足的蠢蛋,百分之二百的**。

如今魏霸现在还不明白诸葛亮对孟达的态度,那他就算是白活了两次。孟达反复无常,比起当年的吕布还要不靠谱,比吕布更要命的是,他还和蜀汉内部的东州残余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旦他回到蜀汉,东州系重新崛起,诸葛亮代表的荆襄系必然要受到牵制。作为荆襄系的一员,魏霸不愿意看到这一幕出现。更重要的是,如果孟达成了自己人,那魏家在汉中的地位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这个结果是魏霸更不愿意看到的。

从诸葛亮的角度来说,来支援孟达的目的,不是要救出孟达,而是要孟达能支撑下去,牵制祝壕马懿半年甚至更多的时间,好让他有足够的时间经略陇右。从魏霸的角度来说,翻山越岭来支援孟达的目的,只是为了实现个人的野心。

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选择冲下山去,做飞蛾扑火式的攻击?

“参军,再这么等下去,我怕城里会支撑不住。”张睎蹲在另一根粗大的树枝上,轻声提醒道。

“我知道,可是我们这么冲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魏霸看着远处的魏军大营,幽幽的说道:“子望,你注意到没有,面对我们的那一片大营一直没有动,按规模算,应该在两到三千人左右。只要我们冲下去,就会面对两到三倍的敌人,再想回来,那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张睎吸了吸鼻子。夜风很凉,站在这高处虽然看得远,可是吹得浑身冰冷,实在不好受。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绢,擦了擦鼻子,又收了回去,囔着鼻子说道:“可是我们如果坐视不理,那用不了多久,城里的人就会绝望。”

“是的,要给他们一点希望才行。”魏霸又看了一眼山下的战场,顺着树干滑了下来。周羽一直在下面仰着头等着,看到魏霸他们下来,急吼吼的问道:“如何,打得激烈不?”

魏霸点了点头,快步走回自己的帐篷,摊开了地图。目光在地图上来回逡巡着,想要找出一个可以攻击的薄弱点。他的目光慢慢的又转向了木兰塞,想了很久,又摇了摇头。木兰塞离这里有四百多里,远水解不了近渴。何况大哥魏风已经带着四千多人去了,有没有他这一千多人没什么大影响。就算攻下了木兰塞,要赶到这里也要三四天时间,能不能来得及,也是个疑问。

魏霸用手指在木兰塞的位置戳了戳,遗憾的叹息了一声。

“少主,你是想找其他的援兵吗?”敦武轻声问道。

“嗯,仅凭我们这一千人,虚张声势还行,真要发动攻击,基本没什么用。我在想,如果能多几千人,也许可以试一试了。”

敦武迟疑了片刻:“那吴军行不行?”

“吴军?”魏霸有些诧异:“孟达还和吴人有联系?”

敦武意外的看着他:“少主不知道?”

魏霸黑着脸:“我怎么知道这些,你也没说过啊。”

敦武挠了挠头,没有再分辩。“房陵这个位置是个很关键的位置,向东可以进入南阳,向西进入汉中,向南则可以进入秭归。他投降曹魏后,房陵就成了三国之间的联络点,曹魏降我的,我降曹魏的,甚至双方的使者来往,都要经由房陵。关侯战败之后,秭归和巫县就被吴人划为固陵郡,吴将潘璋为固陵太守,就驻在秭归。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孟达和吴人也有来往,这次叛魏,他很可能会和吴人取得联系,请求援兵。”

魏霸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事情远比他猜想的还要严重。孟达居然脚踩两条船,他根本不是想投降蜀汉,或者说,他根本一点这个意思也没有,他就是想独霸东三郡,游离于三国之间,占山为王啊。怪不得诸葛亮没有救他的诚意,这种养不熟的货,早死早超生啊。

“那……吴军会从哪里来援?”

“安桥塞。”敦武在房陵南不远处点了点。

魏霸顿时眼前一亮:“离这儿有多远?”

“不到百里。”

“你认识路吗?”

敦武不解的看了魏霸一眼,笑了起来:“当然认识。我以前多次从这条路进入秭归,打探吴人消息。”

魏霸也笑了,一拍手掌:“把张睎和周羽叫来,我有办法了。”

敦武见魏霸高兴,他也高兴,转身出去。时间不长,周羽和张睎兴冲冲的来了,一进帐,就急不可耐的问道:“参军,有办法了?”

“嗯,我想到了一个办法。”魏霸示意他们坐下,指着安桥塞的位置说:“我们的力量不够,可是有一支力量,很可能就在不远处。”

“吴军?”张睎瞟了一眼,惊声叫了起来。

“不错。如果我猜得不错,吴军很可能也在来援的路上。安桥塞是阻挡他们的最好地点。不过司马懿不可能注意不到这一点,他一定也会派人去把守,正如木兰塞一样,吴军很难从正面突破。如果我们从背后袭击安桥塞,把吴军引进来,那就有足够的力量对司马懿产生威胁了。”

“好计!”周羽赞了一声。

张睎却沉默了片刻:“参军,把吴军引入房陵,可是引狼入室啊。”

魏霸笑了起来。他并不担心这个,孟达既然想脚踏两条船,那房陵肯定不可能成为蜀汉的一部分,以现在的形势,如果不引吴军入新城,那新城必然还会被司马懿夺去。与其如此,不如引吴军进来,把水搅得更浑一点。

水搅浑了,才可能混水摸鱼。而且以千余人袭击安桥塞,总比下山攻击司马懿的大营来得安全。

当然,这些内幕不能对张睎他们说,只要他们执行命令就行了。保持神秘感,也是做官的一个技巧。

见魏霸坚持,张睎不再反对。魏霸随即下令,留几个人在这里照看信号灯,自己带着人悄悄的离开了山头,连夜奔向安桥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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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3章 请将不如激将

夜间行军,而且是走山路,不管对于谁来说,都是一个难度极高的活。[ ]即使是对于走惯了山路的蜀军来说,这也是一个严峻的考验。好在有熟悉地形的敦武等人引路,一路上倒也没出什么大的意外,第二天中午,他们赶到了安桥塞的后方。

安桥塞位于荆山西麓,竹山东麓,是两条山脉之间的一个河谷,粉水从其间流过,安桥塞就建在粉水之上最狭窄的地方,正好卡住河谷。

站在高高的山崖上往下一看,魏霸就乐了。安桥塞外大约五百步左右的河谷中,有一座军营,虽看不清大纛上的字,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就是吴军。不过他们被安桥塞死死拦住,无法前进。

安桥塞是汉中人修的,防的就是南面来的敌人,所以主要的防守设施都在南面,而北面的设施就相对简陋得多。在山中修要塞不容易,能省一点就省一点,谁也不会花精力去修用不上的城墙,除非你有异心。

古代官场有当官不修衙的说法,同样,在驻守边塞的将领中,修缮城池也有着不成文的规定,如果不该修城的地方修了城,或者擅自增大增高城池,都是一个很容易犯忌的事。

换句话说,吴军从南向北攻,那是非常难,可是魏霸要想从北往南攻,就要相对容易得多。更让他开心的事,安桥塞一片安静,显然守将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背后出现了意想不到的敌人。

“唐千羽,你带我的手书,到吴军大营去一趟,告诉他们,准备入塞。”

唐千羽接过手令,匆匆的走了。他像一只猿猴,轻松自如的在山间穿梭,登山越岭,如履平地,充分展现了魏家武卒的强悍实力。

“周都尉,你准备首攻,不强求成功,但是一定要全力以赴。”魏霸叫住周羽和张睎,开始安排任务:“张都尉,你作第二波攻击。注意敌方露出的薄弱环节,不要等我的命令,一看到机会就扑上去,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安桥塞。”

“喏!”周羽和张睎轰然应喏,带着自己的部下到河谷间埋伏去了。

“王徽,你带着一百武卒,从山崖上下去,直接落到对方的城头,不求伤敌,只求打开塞门,放吴军入塞。”

“喏。”王徽应了一声,带着一百魏卒向安桥塞上方的山崖爬过去。这段山崖非常陡峭,一般人根本无法行走,可是对于魏家武卒来说,这却不是什么克服不了的难题。

一切安排妥当。魏霸带着敦武等人,潜伏到安桥塞附近,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山下的安桥塞。

安桥塞一片安祥,如果不是塞外的地面上还有些没有收拾的擂石滚木,以及不远处隐隐若现的吴军军营,谁也不会想到这里曾经有一场恶战。

……

潘璋一手拿着一只羊腿猛啃,一手端着一只华丽的琉璃杯,杯中的美酒在灯光下荡漾,折射出柔和的光。他吃得很凶猛,仿佛吃的不是羊腿,而是敌人。

潘璋很郁闷,他率五千大军来援,却被挡在安桥塞前进不得。这倒也罢了,他根本看不起孟达那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也没真心想救他。他郁闷的陆逊不相信他,居然派了一个叫陆岚的书生来做他的监军。听听这名字,就知道他是靠陆逊的裙带关系才入仕的。

攻城不下,再加上身边有不入眼的人,潘璋双重的不舒服。他在试探的攻击了安桥塞之后,就知道魏军在安桥塞有防备,以他的兵力无法攻克。这一点并不意外,他领兵多年,这点常识还是有的。可是这些道理经过陆岚一提醒,他就无法接受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老子不懂,还要你来提醒?

潘璋现在有些进退两难。他既想攻破安桥塞,打那个书生一个耳光,又担心损伤太大,最后攻不下安桥塞,反而更加丢脸。

“父亲。”潘平一身锦袍,快步走了进来。他大约三十多岁,脸上涂了很厚的粉,唇上抹了朱,看起来唇红齿白,人品风流。

“什么事?”潘璋心情不好,看到儿子也没什么好脾气。他看到潘平手里有一封书信,眉头便皱了起来:“又是谁的信?”

“蜀汉魏参军的信。”

“蜀汉?魏参军?”潘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魏延?”

“不是,是魏延的儿子魏霸,他现在就在安桥塞的后面。”

“是吗?”潘璋跳了起来,将羊腿扔进盘子里,油乎乎的手在锦袍上揩了两下,伸手接过信。魏霸的信写得很简单,大意是说,我蜀汉的援军已经攻破木兰塞,正在赶往房陵的路上。闻说潘将军还被阻安桥塞外,特来支援。请潘将军作好出发的准备,于塞门立阵,我将为将军打开塞门。

“真的假的?蜀军已经到房陵了?”潘璋将信将疑。

“父亲,使者就在帐外,要不你见一见?”

“快让他进来。”潘璋欣喜若狂,大声吼道。

唐千羽走了进来,抱拳施礼:“大汉丞相府参军亲卫唐千羽,拜见潘府君。”

潘璋从案后走了出来,打量着身材高大,一表人材,威风凛凛的唐千羽,不由得平添几分欢喜。他晃了晃手里的信:“你们的大军已经到了房陵了?”

“还没有,但是已经攻破了木兰塞,正在赶往房陵。”唐千羽不紧不慢的说道:“因为司马懿来得太急,房陵准备不足,岌岌可危。我家参军担心孟达不是司马懿对手,这才想请潘府君与诸葛都尉合力,击退司马懿,救援孟达。”

“诸葛都尉?”

“是的,是丞相之子诸葛乔领军,我家参军就是奉命辅佐参军征战的。”

“原来是诸葛乔那小子啊。”潘璋有些不以为然,心情冷了几分:“就凭他那点本事,能攻破木兰塞,你们不会是想骗我吧?你们来了多少人?”

“岂敢。”唐千羽从容不迫的说道:“我军只有万人,正如府君所料,原本是很难正面突破木兰塞的。不过我家参军献计,绕道上庸,从背后袭击木兰塞,一鼓而下。”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随即又收了起来:“正如此刻,只等潘府君列阵塞外,做出进军的准备,我军就可以帮潘府君打开塞门。”

潘璋眯了眯眼睛。刚才唐千羽脸上的笑容虽然短暂,却被他看得清清楚楚。这让他感觉到了一股无法忍受的羞辱。我堂堂的潘璋,还要你来帮忙?难道我还不如诸葛乔那个小子?

“多谢你家魏参军,我马上就开始攻击安桥塞,希望他的动作不要太慢。”

唐千羽大喜。他刚才的这一番举措全是魏霸授意,要的就是故意激怒潘璋。人在愤怒的情况下智商会下降,特别是对于潘璋这样的武将,智商原本就不高,一旦被激怒,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潘璋真要听魏霸的安排,等着开门,那反而麻烦了。只有让潘璋先攻击,吸引守塞魏军的注意力,魏霸才有更大的成功机会。

“我家参军所言不虚,潘府君果然是江东难得的猛将。”唐千羽适时的拍了一句马屁。

潘璋大笑,拿起毛笔,在魏霸的书信上画了两个字,正是他的大名。“回报你家参军,我们安桥塞见。”

“喏,那就在安桥塞恭候府君大驾。”唐千羽再行一礼,躬身退出。

魏霸得到唐千羽的回复之前,便已经看到了出营列阵的吴军。随着吴军在塞前列阵,塞上的魏军也开始紧张起来,无数士卒在将官的指挥下,顺着斜坡爬上塞墙,张弓搭箭,对准城外的吴军。

居高临下,他可以将塞上的魏军安排看得一清二楚。魏军大致上分为两部分,一部分集中在塞墙上,五人一组,负责大概三四步宽的塞墙,另一部分人手持刀盾,站在后侧的塞楼上,他们既是预备队,又是执法队,如果有人敢怯战后退,都会被他们杀死,如果有哪里出现缺口,他们就会冲上去填补。

这些道理老爹魏延讲过,师父赵云也讲过,不过今天魏霸却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他一边看,一边紧张的思索着待会儿的行动。虽说敌明我暗,胜利在所难免,可是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战斗,又岂能不小心谨慎。

就在魏霸紧张思索的时候,吴军发动了攻击,五百多人扛着云梯,举着盾牌,冲出了大阵,直扑安桥塞的南墙。喊杀声骤起,战鼓声响彻云霄,这让正在安桥塞上方的魏霸非常震撼。这可比在远处看司马懿攻房陵真实多了。

吴军冲进百步,城头一声大吼:“射!”

“嗡”的一声闷响,上百具弓弩发出了一声闷响,一阵箭雨从塞墙上倾泄而下。

“举盾——”奔跑的吴军阵中,一个都尉模样的人举起战刀,厉声狂吼。吴军齐唰唰的举起了盾牌,瞬间联成了一片,奔跑的阵型像是突然披上一层鳞甲,迅速向塞墙逼近。

魏霸眉头一皱。这个潘璋不简单,仅从这些士卒在奔跑中仍然能做出这么整齐的战术动作,就可以看得出他的部下很强悍。把他引入新城郡,弄不好真是引狼入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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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4章 夺塞

吴军顶着魏军的箭雨冲到塞墙之下,一部分在离塞墙十余步的地方站定,仰起脸,用弓箭进行反击,一部分人直接冲向塞墙,七手八脚的竖起云梯。( )不等云梯立稳,就有人一手举着盾牌,一手握着刀,跳上云梯,迅速攀爬。不管是用弓箭进行反击,还是踩着云梯强攻,吴军都处于弱势,可是他们没有一点胆怯的意思。弓箭手在魏军的反击下,不断有人栽倒在地,而登城者更是接二连三的被头顶的石头和檑木砸中,惨叫着摔下云梯。被射杀的弓箭手露出的空位随即有人补上,而云梯上也会有悍不畏死的勇士重新登上,一步步的向塞墙接近。魏军显然已经见识过吴军的悍勇,他们不敢掉以轻心,弓箭手在上司的催逼下,不顾被吴军弓箭手射击的危险,将上半身探出城墙,射击城下的吴军,而手持长矛或环刀的战士则对准云梯猛砍猛刺,极力不让云梯上的吴军接近。双方在城墙上下展开了残酷的争夺,不时有人被箭射中,被矛刺中,被刀砍中,发出凄厉的惨叫,摔下城墙,或是倒在地上。有不少人伏尸于城墙边,血水顺着城墙流下,将城墙染红。吴军虽然悍勇,可是毕竟地势对他们不利,在魏军的阻截下,他们的伤亡迅速增加。如果没有外援,他们要想破城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魏霸很想再拖延片刻,让吴军的伤亡再增加一点,可是一想到潘璋总共才五千多人,如果在这里伤亡过大,就无法对司马懿造成多大的干扰,只得下达了攻击的命令。接到魏霸发出的旗号,早就按捺不住的周羽狂吼一声,从藏身处一跃而起,拔出大呼:“杀——”五百精锐士卒从山谷中鱼贯而出,拔腿飞奔。刹那间,举起的战刀反射着冬日的午阳,反射出明亮却没有热度的光,耀人眼目,彻寒入骨。周羽一马当先,冲杀在前,犹如一头狂奔的野马,肆意张扬。没等抱着长矛警戒的魏军士卒发出消息,他已经冲到了他们的面前,手起刀落,两名魏军士卒倒在血泊之中。“杀!”周羽被溅了一脸的血,络腮胡子上血淋淋的,他用手一抹,更显狰狞。士卒们从他身边涌过,扑向那些吓傻了的魏军,大砍大杀。稍远处的魏军看到眼前这一幕,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敲响了示警的铜锣。“当当当——”急促的铜锣声响起,塞墙上正在厮杀的魏军顿时一乱。激战正酣之际,从万无一失的背后出面敌人,这在心理上是一个重大的打击。两个正在与吴军厮杀的士卒往后一退,立刻有吴军冲上了城墙。“不要慌!”一个顶盔贯甲的魏将从城楼里冲了出来,厉声喝道:“乱阵死,斩!”“喏!”几个手握环刀的战士大喝一声,扑上前去,将那两个后退的士卒临阵斩杀,随即又扑向那些冲上城墙的吴军。吴军刚刚冲上城墙,还没有站稳脚跟,被他们这么强势的反击,抵挡不住,退了两步,其中一个跳下城墙,另一个被砍倒在地。魏将扭头看了一眼身后,迅速估计了一下来袭的敌人数量,随即做出了安排,指着一个都尉吼道:“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喏!”那名魏军都尉应声出阵,带着本部人马转身向后,迎向了周羽。周羽刚刚冲到塞墙下,就被那都尉拦住,两人举刀互砍,战刀丁当乱响,片刻之后,周羽向后退了一步,那都尉也向后退了一步。两人像两条红了眼的恶狗,互相看了一眼,又嘶吼着扑了上去。在他们的身边,无数的士卒冲撞在一起,奋力搏杀。魏军有五百多人,他们没有,也不可能全部冲到最前面短刀相接。在遏制住了周羽的冲击之后,那名魏军都尉迅速向后退了两步,被亲卫们保护起来。他举刀在手,大声喝道:“弓箭手,准备,射击!”周羽气得大叫,他和那人棋逢对手,杀得正过瘾,没想到那人却跑了。他想追上去,可是数不清的魏军士卒拦在了他的面前,不论他怎么砍杀,也无法砍杀干净。与此同时,他听到了那都尉下令放箭的命令,下意识的退后一步,举起了盾牌,同时厉声大吼:“举盾——”被周羽提起的蜀军士卒不敢怠慢,迅速举起了手中的盾牌。周羽的话音刚落,魏军的箭就到了,好在这些魏军也是事起仓促,箭阵并不密集,稀稀拉拉的,没对蜀军造成严重的杀伤。不过这样一来,蜀军冲锋的锐气被挫,再也无法像开始那样狂飚突进了。魏军虽然被两面夹击,却没有乱了阵脚,在短暂的混乱之后,他们迅速的稳住了阵势,再一次陷入僵持。魏霸俯视着战场,对那名魏军都尉的反应很满意。他利用个人的武力挡住了蜀军冲锋阵型的尖刀周羽,却又不恋战,而是利用已方占据有利地形的优势,牢牢的遏制了周羽的攻势。像这样子拼杀下去,周羽完全处于劣势,想要突破他的堵截,希望是很渺茫的。好在自己没有做一锤子买卖,要不然一击不中,就没有后招了。就在魏军刚刚挡住周羽的冲锋时,张睎适时的冲了出来,他们怒吼着,冲向另一侧的塞墙。听到他们的喊杀声,士气刚刚受挫的周羽部立刻兴奋起来,再次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突进三步。魏军都尉大惊,一面指挥人冲到另一侧的塞墙加强防守,一面发出了报警信号。张睎刚才在后面看了半晌,已经大致猜出了这些魏军的部署,知道自己眼前的魏军防线有一个薄弱环节,只有少量的魏军把守。一来是他们根本没有料到身后会有敌人出现,二来是他们毕竟兵力有限,现在面对两面夹击,已经有些紧张了,当然不会在不怎么可能被人攻击的地方浪费大量的兵力。但是他们显然没有充分估计到蜀军的战斗力。在山崖间爬上爬下,本来就是蜀军的强项。张睎冲出来之前,已经安排了十几个士卒爬到了旁边的山崖上。他一冲出来,魏军士卒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冲到塞墙边准备拦截的时候,那些士卒突然从旁边冲出,跃上城墙,冲到魏军的背后,抢刀就砍。魏军措手不及,被他们杀得大乱。趁着这个机会,蜀军士卒沿着陡峭的台阶向上冲去,迅速占领了一席之地,站稳了脚跟。他们的突然袭击和迅速得手,打乱了魏军的部署,也极大程度的扰乱了魏军的心志。随着一部分人跑过去堵截张睎,严整的阵形一乱,原本从容的气势也随之出现了混乱。“怎么回事?”城楼里的魏将听到身后混乱的脚步声,勃然大怒,他扑到塞墙边,一眼就看到了已经冲上了数层台阶的张睎,顿时吃了一惊。他打量了一下全场,估计了一下对方的兵力,挥手命令一个曲军侯带着本部人马前去支援。魏将抬起头,看看远处的山谷,眉宇间露出几分忧色。他不知道这些人是吴军还是什么人——他们的装束都是汉军的标准装束,又只有两杆将旗,却没有标明是身份的战旗。他们是谁,从哪儿来的,又有多少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这些都让他非常困扰。不应该出现敌人的地方出现了敌人,这本来就是一个让人很紧张的事。在此情况下,任何人都有成为惊弓之鸟的可能。此刻的魏军将领就是这个样子。他不知道还有多少敌人,对能不能守住安桥塞,也产生了动摇。他扶着塞墙,凝视着远方,轻轻的拍打着栏杆,根本没有想到,在他头顶的山崖上,有一个人正在注视着他。魏霸在看他,从头到尾,魏霸都在注意着双方的将领,他没有把注意力分散在那些普通的士卒身上。哪怕是出现一两个勇悍如关羽、张飞的士卒,绝大部分情况下也不足以影响整个战局。战争,较量的最终还是将领的指挥能力和整体实力。这是现实,不是演义校旱,不会出现一个勇将就能挡住几千甚至几万大军的局面。再勇猛的人,面对一两百结阵而斗的士卒,最后也只有死路一条。归根到底,实力和将领的指挥能力才是制胜的关键。他注定了无法做个万人敌,所以他更能把心思放在智慧上,包括全局的战略和临场指挥的战术,这些都是他关心的对象。不管是老爹还是师父,又或者是敌友难分的吴将潘璋,又或者是眼前的这个魏将,他都会注意他们的指挥特点。而现在关注这个魏将就更具有现实意义,他要从他的举止中找到最后一击的最佳时机。在此之前,周羽突击根本没有让他分心,他只是安排一个部下去解决,这说明他还有必胜的信心。现在,张睎成功的突破了第一重防御,他站在塞墙边,半晌没有动,这说明他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产生了动摇。敌人心乱之时,便是出击之机。师父赵云曾经多次说过的一句话浮现在魏霸的脑海里,他举起手,轻轻一挥:“出击!”——————求推荐,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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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5章 三角关系

敦武是斥候,是魏家武卒里年轻一辈中最杰出的高手,跟随他的这四十个魏家武卒,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勇悍与精明兼具之辈,他们不仅精于战阵搏杀,更具有一些斥候才有的特殊技能。【最新更新 】

比如攀绳。

虽然只有一百四十个人,他们依然做出了战术梯队的部署。王徽率自率领三十人为先锋,倒挂在绳子上,一手握绳,一手持手弩,顺着绳子飞带滑下。在他们落地之前,作为第二梯队、第三梯队的一百一十人用手中的弓箭为他们作掩护,对已经选择好的目标进行定点打击,为他们扫清障碍。

一百多名天天练箭术,能达到十发七八中的箭手集中发难,这个威力不亚于三百名弓箭手集射。

一阵突如其来的箭雨,精准的射击在第一梯队即将降落的地点,二十多名魏军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射中要害,稀里糊涂的失去了性命。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倒地,让旁边的魏军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原本井然有序的战场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可怕的空档。

紧接着,第一攻击梯队的三十名武卒顺着绳子从天而降,准确的落在那个空档中。眼看着就要撞到地面,他们娴熟的翻了个身,迅速的将所有的绳子交到王徽的手里。王徽挽绳在手,绕着升降塞门的轱辘跑了一圈,就将绳子全部捆在了轱辘上。

他迅速的系好结,然后拔出战刀,大吼一声:“结阵!”

三十名魏家武卒轰然应喏,迅速结成一个圆阵,圆阵并不大,直径也就是五步的样子,却分成内外两重,疏而不漏,互相掩护。阵势的中心就是提升塞门的轱辘。面对着还没回过神来的魏军,他们并没有勇猛的杀入敌军,而是稳稳的守住了这个阵势。

这个阵势就是第二梯队的着陆点。他们守住了这个点,就是为后面的同伴安全降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他们的任务就是确定这个点的安全,而不是杀死多少敌人。

说时迟,那时快,第一梯队刚刚落地,第二梯队七十人就停止了射击,他们依次抓住绳子,飞快的滑了下去,补充到圆阵中,将圆阵一步步的扩大。而第三梯队的四十人一直站在崖边,在敦武的率领下,用弓箭进行集中射击。

他们的目标是那个魏将。

那个魏将不是最先发现头顶有人的人,他的头顶有城楼的屋顶,不太容易看到,但是他却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一看到轱辘旁边的士卒齐唰唰的倒下,他就意识到了危险,立刻下令身边的亲卫营反扑,企图夺回轱辘的控制权。他甚至亲自拔出战刀,想冲过去,可是他刚刚从城楼上冒出头,十几枝羽箭就呼啸而至,冲在他前面的几个亲卫纷纷倒在。如果不是他身后的亲卫将及时的拽住了他,他也许在第一时间倒在箭下,哪怕他身上穿着精甲。

看着被射得哗哗作响,落地摔成碎片的瓦片,魏将面色发白,透过头顶被射穿的屋顶,他看到了一枝枝呼啸而过的箭,颤抖的箭羽将天空撕开一道道湍流,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随着第二梯队的安全落地,塞墙上有了近百名魏家武卒,他们离奇的降临方式和强大的杀伤力给了魏军重重一击。城墙上的魏军大乱,有的开始准备逃跑,有的则冲向王徽等人,企图杀死他们,重新控制住局面。奈何在狭窄的城墙上,他们的数量优势根本发挥不出来,而武技高强的魏家武卒结成的小阵却是如汤泼雪,杀得他们节节败退。更要命的是,头顶还有一批箭手,专门对付那些将领,射得他们狼狈不堪,无暇指挥。

城墙的魏军大乱,吴军面临的压力大减,越来越多的人冲上城墙,加入战圈。随着城门被提起,更多的吴军蜂拥而入。

安桥塞告破。

潘璋带着亲卫,一口气杀上城墙,看着城墙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正从容的用靴底拭去战刀上血迹,收拾战场的魏家武卒,潘璋大为震惊。他刚才在城下已经看到了魏家武卒从天而降的英姿,但是除了觉得好看得甚至有些花哨之外,并没有太多的感觉——从天而降,看起来很威风,实际上是把自已当成了敌人的箭靶子,只要稍有迟疑,对方反应过来,用弓箭远射,长矛结阵,就会给他们造成重创——如今亲眼看到重重叠叠的魏军士卒尸体,他对魏家武卒的强悍才有了切身认识。

从这些人现身,到解决战斗,充其量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他们居然能杀死数倍于已的敌人?这是杀人还是砍柴?

他当然不知道,魏家的刀法别称就是砍柴刀法。

杀人如砍柴。

与对这些魏家武卒强悍武力相比,潘璋更震惊于魏风的胆识。这个年轻人放着房陵不救,连夜奔袭百里,已经是用奇的高手,现在更是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做出了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战术安排,以短短的时间内就攻破了安桥塞。这等能力别说是与他们相仿的年轻人,就是算是用兵多年的老将,也未必有这胆量和见识。

这是个值得注意的对手。潘璋打量着城墙上沉默的魏家武卒,暗生警惕。

魏霸沿着山坡走了下来,他也能顺着绳子滑下来,不过身为堂堂的丞相府参军,他总不能和普通士卒一样像个猴子似的爬下来。为了面子,只好多花点时间,从山路走下来了。等他走到城墙上的时候,潘璋已经找到了那个被射伤的魏将,有些惋惜的对魏霸说:“这颗首级是你的。”

魏霸知道,这年头打仗的战功不仅以胜负算,还以斩获的首级算,特别是这种将军级别的首级,那就更值钱了。从潘璋羡慕的眼光中可以看得出,他大概能凭着这颗首级升上一级半级的。

魏霸虽然来到这个时代半年多,也习惯了打仗要死人,可是他还没有把活人杀死,拿他的脑袋去邀功的习惯。他看了一眼那个满脸是血的魏将,挥了挥:“押下去,找医匠给他疗伤。”

潘璋诧异的看看魏霸:“你准备抓活的?”

魏霸笑道:“他跑不掉的。潘府君,你的部下真是勇悍啊,我在上面看得心惊胆战,如果再不出手,就抢不到功劳了。”

潘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想笑却没笑出来。他翻翻眼睛:“你是魏延的第几个儿子?”

“我是次子,还有一个兄长。他正在诸葛都尉身边,潘府君如果赶得及,应该能在房陵城下看到他。”

“嗯。”潘璋一听这话,也顾不上再和魏霸闲聊了,连战利品都不打算分了,打了个招呼,带着部下穿塞而过,赶向房陵。

魏霸松了一口气。不管潘璋能不能赶得上,他的任务反正完成了。除去伤员,潘璋还有近四千人,从这里赶到房陵,也就是一天的时间。如果孟达命够大,他应该能看到潘璋的援军,坚持得更久一点。如果孟达运气不好,在潘璋赶到之前就挂了,那也跟他魏霸没关系。

不过,魏霸还是希望孟达能坚持得久一点,不仅是这样能实现诸葛亮的战略目的,更能让司马懿和潘璋恶斗一场。他始终觉得,潘璋进入汉中范围是一个危险。这个成名已久的老将虽然领的兵不多,却不容不视,将来也许会成为强劲的对手。

也正是出于这个考虑,魏霸才故意说诸葛乔他们快要到了,把潘璋尽快的骗到房陵去,自己却留在安桥塞收拾战场。那点战利品固然值钱,借刀杀人,坐山观虎斗的黑暗心理才是真正的目的。

三国相争,之所以比两国争斗复杂,就在于这种非敌非友,忽敌忽友的三角关系远比只有两方的关系复杂。这里面的分寸怎么拿捏,技术难度非常高。

潘璋走了,魏霸从容的收拾战场。这一仗收获颇丰,有吴军攻击在前,魏军完全没有想到他们会从背后杀出来,更没有想到会能人从头顶的山崖上从天而降。战斗结束得很快,伤亡也就不大,魏军战死近千人,有三分之一是被王徽等人斩杀的,重伤的约五百多,剩下的一千三百余人根本没机会出手,战斗就结束了。

魏霸的损失也不大,跟着王徽的一百武卒只有十几个受伤的,无一战死。损失最大的还是周羽的部下,他伤了一百多人,死了三十多人,张睎损失小一些,总共伤亡只有五十多人。总体来说,是一场大胜。不管是周羽还是张睎,亦或是那些士卒,看着堆成小山一样的战利品,都乐得眉开眼笑。只有魏家武卒很淡定,对那些盔甲武器,他们都不敢兴趣。魏家铁匠升级换代以后,这些以前很值钱的装备在他们眼里都成了垃圾货,根本不敢兴趣。

不过魏霸缺钱,所以他还是要了一部分,其他的大部分分给了周羽和张睎,留下一小部分作为战利品上交。周羽和张睎很开心,看向魏霸的眼神都变得热烈起来。

第096章 两个书生

魏霸把那个魏将叫上了来。他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不过因为战败和受伤的原因,他的精神很萎靡。

“叫什么名字?”

“靳东流。”

“这什么名字?复姓?”魏霸一皱眉。这年头很少有双名的,倒是有不少复姓,前两天他就听过一个复姓叫成公,还险些闹了笑话。一听这人叫靳东流,不由得暗生警惕。

“不,姓靳,名东流,字昭明。”靳东流脸一红,有些羞恼:“我是贱民。”

魏霸有些莫名其妙,这哪儿跟哪儿啊,我问问名字而已,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见魏霸一脸茫然,靳东流反倒有些疑惑起来,他迟疑了片刻:“你……知道九品中正吗?”

魏霸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么个东西。他一拍额头,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九品中正,他有点印象,但是对内容却一点也不清楚,只知道和后世的官级品阶有些联系。

“陈群搞的那个?”

靳东流点点头,沉默良久,轻叹一声:“我家出寒门,如果不是骠骑将军提拔,我永远是下品。”他顿了顿,又苦笑一声:“也许能入下品都是不易,更大的可能是没品,以后要么做个农夫,要么做个小吏,哪有机会领兵征战立功。所以,你死了这条心吧,趁早砍下我的首级去领功,不要浪费这些伤药了。我是不会投降你的。”

魏霸没有理他,反问道:“司马懿做了骠骑将军?”

“你不知道?”靳东流这次是真的诧异了。在他看来,诸葛亮在汉中驻扎了近一年,魏霸作为丞相府的参军,怎么可能对司马懿升任骠骑将军这么大的事都一无所知?“就是不久前的事,按时日来看,你们的细作应该收到消息了吧?”

靳东流突然笑了起来,原本拘谨的神情莫名的有些发松。“我知道了,你这个参军……有名无实。”

魏霸眉毛一挑:“是啊,我这个参军是有名无实,我就是倚仗着我父亲才做这个参军的。在丞相府,我算是标准的纨绔子弟,只能卖卖嘴皮子,打仗什么的,我根本不懂。”

靳东流刚刚放松的脸色顿时绷得紧紧的,眼角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两下,恶狠狠的说道:“就算你是天纵之才,逆蜀也不是我大魏的对手。诸葛亮一介书生,打打南蛮也就罢了,要想和我大魏作战,他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你别忘了,你的恩主司马懿也是书生领兵。”靳东流越着急,魏霸越淡定。看着这个魏将恼羞成怒,他有一种恶趣味的快感。虽然他知道司马懿是真正的名将,但事实上他到现在为止就是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就和靳东流看诸葛亮一样,世人看司马懿也是如此。

“骠骑将军虽然是刚刚领兵,却久经兵机,他只是缺少一个机会罢了,又岂是诸葛亮能比的。”

“有人可能是个好军谋,但未必就能成为好将军。”魏霸嗤之以鼻,“如果你连这个都搞不懂,那我就更不好意思把你送去请功了。而司马懿用你这样的无能之辈,可见不是什么聪明人,他又焉能不败?”

靳东流哑口无言,他再能说,也否认不了一个事实。他这个被司马懿慧眼识中的人才,不是诸葛亮丞相府中一个混饭吃的纨绔的对手,不仅安桥塞被攻破,自己还被对方生擒了。

靳东流悔恨交加,他不仅悔恨自己的失败,更懊恼于自己给司马懿抹了黑。魏霸既然到了这里,攻破安桥塞,那前往木兰塞阻拦蜀军的胡遵必然也是败了。如此一来,魏蜀的联军都到了,骠骑将军又岂能不败?

靳东流仰天长叹,神情颓丧。

魏霸脸上挂着促狭的笑容,心里却非常恼怒。司马懿由抚军大将军升任骠骑将军这样的大事,丞相府肯定收到了消息,而诸葛乔肯定也知道,可是这么长时间,诸葛乔连提都没有提一句,这绝对是对我魏霸**裸的无视。这种事都不通报我,可想而知有多少干系重大的事瞒着我。

臭小子,我把你当人,你把我当空气?

……

诸葛乔忽然打了个寒颤,握着笔的手半天没动弹,毛笔从手里慢慢的滑了下来,“啪嗒”一声落在案上。

“你说什么?”

傅兴看着目瞪口呆的诸葛乔,莫名其妙。不就是魏风攻破了木兰塞吗?虽然有些意外,但这都是计划之中的事,有必要这么惊讶吗?

“魏校尉……攻破了木兰塞,现在已经赶到申仪身后待命,请求夹击申仪。”

“真的攻破了木兰塞?”诸葛乔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魏风只有四千人,而木兰塞的魏军有三千人,又是守塞,优势很明显,他怎么可能一举攻克?

“真的。要是都尉不信,我把斥候叫来,当面向都尉汇报?”

诸葛乔连连点头。傅兴无奈,让人把魏风派来的斥候叫来,当面向诸葛乔陈述作战经过。诸葛乔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在魏校尉帐任何职?”

“我叫陈祥,字星睿,原本是魏参军的亲卫。上庸分兵时,奉命协助魏校尉攻取木兰塞,接应都尉。”

诸葛乔哦了一声,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来这些都是魏霸的安排。他突然有些不快起来。魏霸自行其事,不让魏风来和他汇合,反而绕行到木兰塞背后,那也就罢了,怎么他人去了房陵,还派人控制魏风?

听陈祥说完了魏风奇袭木兰塞,魏军狼狈而逃的经过之后,诸葛乔眉头紧锁,沉思半晌:“魏校尉长途奔袭,又与魏军苦战一场,现在还有余力作战吗?”

陈祥躬身道:“我军大胜一场,此刻士气正旺。洵口没有了援兵,人心惶惶,正是大好时机。再者,司马懿包围房陵已经半个月,魏参军只有千余人,只能做疑兵,如果都尉不及时支援,房陵必破。一旦司马懿获得了孟达积累的粮草、军资,他就能在房陵站稳脚跟,于我军非常不利。请都尉三思。”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诸葛乔挥挥手,示意陈祥出去。傅兴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站着没动。诸葛乔看了他一眼:“仲简,申仪心乱,很可能会有异动,你们前军要留神些,不要大意。”

傅兴明白了,暗自叹了一声,转身出帐。

诸葛乔随即和杨伟商议了一番。要不要和魏风夹击申仪,攻破洵口大营,有两个问题要考虑。一是能不能顺利攻克,一是攻克洵口后,应该不应该去支援房陵?求孟达不是目的,拖祝壕马懿才是目的。可是如果不救,孟达被司马懿攻克,那他们的目的也无法完成。

不救,孟达有可能速败。救,万一孟达缓过这口气,反而成了蜀汉的肘腋之患,那怎么办?

诸葛乔拿不定主意,杨伟虽然能说会道,引经据典,涉及到这么敏感的问题,他也不敢轻易下结论。他是诸葛乔的亲信,他父亲杨仪是丞相身边的亲信,对他们父子之间的微妙感情是再清楚不过了。

诸葛乔不能有任何失误,他杨伟同样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请宗参军来商议吧?”杨伟提议道。他实在不敢替诸葛乔做这个决定。

诸葛乔无声的苦笑,点头同意。

宗预很快赶来了,一听说魏风已经攻破木兰塞,准备与诸葛乔夹击洵口,他诧异的扫了诸葛乔一眼。“都尉,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立刻发动攻击,拿下洵口,驰援孟达。孟达占据东三县,只是隐患,不会立刻生变,还有时间来解决。如果司马懿攻克房陵,那我们来东三县的任务就是失败了。丞相还怎么发兵陇右?”

诸葛乔愕然,半晌无语。

宗预又道:“攻破洵口大营,我军可直抵房陵城外,以后上庸、西城两县,皆是我有,孟达还能赶我走?如果现在迟疑不前,司马懿攻克房陵后,利用孟达积累的军资,反攻西城、上庸,我们抵挡得住吗?进攻,立刻进攻!”

诸葛乔看着声色俱厉的宗预,不敢再有任何犹豫,立刻下令开始攻击。

在此之前,宗预又出了一计,让人去劝降申仪。申家根基在上庸,现在孟达已经叛魏,申仪如果不降,就夹在蜀汉和孟达之间。孟达和申仪不和,迟早会起兵灭了申仪,而魏军却救援不及。此刻你如果投降,不仅可以保有你的利益,而且你和孟达还是同僚,有丞相府保你,他就算有什么不满,也不敢光明正大的攻击你。

申仪据守洵口大营,见蜀汉军从自己的背后冲出来,还押着一大堆魏军的俘虏,就知道木兰塞失守了,魏军已经败了。他不知道房陵的情况如何,但是他对司马懿没什么信心,生怕孟达胜了,自已会如宗预所说两面受敌,被孟达公报私仇。左思右想之下,干脆投降了。

申仪一降,魏风和诸葛乔合兵一处,立刻交出了自己代管的那些人。诸葛乔留下少量的人接收洵口大营和木兰塞,自己带着八千大军,裹胁着申仪的两千多人,一起向房陵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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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7章 功亏一篑

孟达无力的扶着城墙,嗓子干得要冒烟。他低着头,翻着眼睛,看着远处山头上的那个飘浮在空中的汉字,露出无奈的苦笑。这个蓦然出现的援军曾经一度鼓起了士气,不过随之而来的却是一场真正的苦战。司马懿像是发了疯,接连攻打了两天两夜,房陵几度告急,不得已之下,他只得派人升起双兔战旗向山头上求援。不知道是实在太远,对方看不清,还是对方不肯救,反正山头上除了那个汉字不分日夜的在空中飘荡之外,没有看到一个援兵。

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看不到援兵,城里的人再度陷入绝境,在司马懿不计代价的猛攻下,快要撑不住了。孟达已经感受到那种绝望的气氛下隐藏的危险暗流,他虽然不知道究竟来自于谁,但他能感觉得到。

他是几次背叛故主的人,又怎么会感觉不到部下即将背叛的危险味道?

然而对于这种还没有发作的危险,他只能预先提防,却不能先下手为强。没有真凭实据就杀人,只会激起更多的恐惧,加速自己的灭亡。

看着那个“汉”字,孟达嘴里发苦。他相信,这是自己酿下的苦酒,只能由自己喝下。不管对面有没有真正的援军,他相信自己都看不到了。他自己做的事,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也不会奢望能瞒过诸葛亮。诸葛亮是什么样的人,他太清楚不过了。从建安十六年认识诸葛亮开始,到现在十八年,他们之间的互相了解远非常人可比。

所以他没有奢望真能回到蜀汉,正如诸葛亮也从来没有奢望他能够真正的回蜀汉一样,这都是心照不宣的默契。互相利用,本就是官场上的惯例。

不过,现在看起来他孟达要输了。司马懿来得太快,又不计代价的猛攻,不攻克房陵誓不罢休。他的部下人心不稳,援军又指望不上,除了决一死战,他只有坐以待毙。

他相信,司马懿不会再给他投降的机会。当初他投降曹魏,到洛阳拜见魏文帝曹丕时,司马懿就建议把他扣留在洛阳,而不是让他回到新城。现在魏文帝已经死了,夏侯尚也死了,司马懿又抓住了这个绝佳的借口,怎么可能不斩草除根。

老天,我命休矣。孟达看向巍峨的秦岭,忽然悲从中来。飘泊万里,我再也看不到家乡了。

……

魏军中军大帐,司马懿沉默的坐在案后,一手托着腮,死死的盯着跪在他面前的胡遵。胡遵奉命镇守木兰塞,不料一支蜀汉军队从他背后杀了出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一把火将木兰塞烧成灰烬。

木兰塞被攻破,胡遵的三千人只回来两百多,连胡遵本人都受了伤。那洵口的结果会如何就不言而喻了,区别只在于是被打败还是被劝降,以申仪那种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心理,投降是最有可能的结果。

换句话,蜀汉的援军很快就会到,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一万人,看起来不多,可是司马懿自己清楚,经过这半个月的猛攻,他的损失也非常惊人。三万大军现在折损近一万,久攻不下,士气低落,更要命的是,他的粮草已经告罄了。

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立刻撤军,饿着肚子回襄阳,虽说狼狈一点,还不至于崩溃。只是这样一来,他这一次就是彻底的惨败而归。之前击败诸葛瑾的战功将成为一个笑话。他面对的将是无数人或惋惜,或鄙视的目光。前者如陈群,或者如张郃。

另一条路:继续猛攻,在蜀汉援军到来之前攻克房陵。他知道孟达准备了很长时间,房陵的粮食很充足。只要他攻克房陵,不仅可以得到粮食的补充,还可以恢复士气,然后据城而守,击败蜀军只是意料之中的事。蜀军领兵的将军是诸葛乔,那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根本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这个办法风险很大,但是一旦成功,回报也非常丰厚。更重要的是,经过半个月的猛攻,房陵离破城只有一步之遥。两天两夜的攻击不仅击溃了房陵城里因为援军到来而激起的士气,而且破坏了房陵的城防,他相信,只要再咬牙攻击一天甚至半天,他就可能进入房陵城。

战,还是撤,这是盘旋在司马懿心头的两只乌鸦,聒噪得他心神不宁。

“胡将军,你先下去休息吧。”司马师见父亲沉默不语,知道他正在权衡利弊。他不想让胡遵等人发现父亲的犹豫,立刻把他们赶了出去。胡遵一声也不敢吭,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子元,是战,还是撤?”

“战亦可,撤亦可。”司马师淡淡的说道:“要战,就不计后果,赌一把,胜负由天定。要撤,就立刻撤。纵有一时的蹉跎,只要父亲还活得好好的,还怕没有重新再来的机会?”

司马懿瞥了司马师一眼,笑了。他知道司马师已经完全猜到了自己的心思,也考虑到了两种方案的后果,甚至猜到了接下来的一切。他很满意。在这种他都有些犹豫不决的情况下,司马师却能有这样的冷静和决断,这是非常难得的品质。

“等夏侯尚的丧期过了,为父就替你迎娶夏侯徽。”

“一切全听父亲安排。”司马师想了想,又问道:“父亲,诸葛亮陈兵汉中已经将近一年,孟达选择在这个时候起兵,自然是替诸葛亮吸引我军的兵力。我们要不要通知朝廷,提醒夏侯懋小心?”

司马懿摇摇头:“曹子丹在洛阳呆得太久了,还是让他活动活动,回他的关中去吧。”

司马师正要再说,突然有人来报,吴军援兵已经到三十里之外,正在迅速赶来。

司马懿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双拳握得紧紧的,眼睛瞪得溜圆。司马师也变了脸色,厉声吼道:“多少人?谁领的兵?”

“看战旗,应该是潘璋,人数大概在五千人左右。”

司马懿父子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说道:“不可能!”

五千人攻破三千人防守的安桥塞,哪怕领兵的是东吴的悍将潘璋,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司马懿愣了片刻,忽然明白了什么。“子元,我疏忽了。”

“是的,我们的确疏忽了。”司马师也反应过来了,苦笑一声:“一定是西山的那些蜀汉军赶到了安桥塞。如果没有他们从背后袭击,靳东流不会丢失安桥塞。”

司马懿长叹一声:“必然如此。不知道这人是谁,可是我敢断言,此人将来必然是我们的劲敌。”

司马师点点头:“不错,这人将来必是我们的劲敌。”他思索片刻,又道:“父亲,那现在就不用多考虑了,我们撤吧。”

“撤吧!”司马懿抚着胡须,摇了摇头:“天意,这真是天意。”

……

魏霸押着靳东流刚刚离开安桥塞不久,就接到了司马懿撤退,房陵之围已解的消息。他皱了皱眉,勒住了缰绳,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意思。

诸葛亮的目的是要孟达拖祝壕马懿,绝不是简单的接应孟达。司马懿一看形势不妙,立刻撤军,对诸葛亮来说,这并不是一个理想的结果。

更让他头疼的事,他还把潘璋引进了新城,是功是过,现在还很难说清楚。不过,可以想象的是,新城的形势更复杂了。有了吴军撑腰,孟达的底气更足,他不会轻易向诸葛亮低头,要保持半独立的地位更加容易。

他本来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魏霸一边想着心思,一边对被缚着双手的靳东流说道:“你的恩主像个丧家之犬跑了,大概也没想得起来关心你一下。”

靳东流受了重伤,走不得路,所以难得的享受了一下超级俘虏待遇,躺在担架上,被另外两个俘虏抬着走,就跟在魏霸的身边。这次袭击安桥塞,魏军没有任何防备,除了跑掉几个斥候之外,所有的人和东西都成了魏霸的战利品,仅是战马就有一百多匹。对于缺马的蜀汉来说,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魏霸心情好,对靳东流这个送礼的态度当然也不错。不仅给他坐担架的待遇,还有事没事和他扯两句。

靳东流面无表情,他已经习惯了被魏霸调侃了。他想了一会儿,说道:“既然不能取胜,迅速撤出新城,保存力量,择机再来,这才是最明知的选择。我不过是一个败军之将,不值得他挂在心上。如果他犹豫不决,那我会感到很失望。”

魏霸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

靳东流躺在担架上,将魏霸的表情看在眼里,嘴角一挑:“魏参军,要担心的倒是你。新城有吴军,你们要想吃掉孟达是不可能的。接下来,这里会牵扯你们更多的精力,你还是想想自己的麻烦吧。”

“我有什么麻烦?”魏霸嘿嘿一笑:“顺沔水而下易,逆水而上难。要想由新城反攻汉中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再说了,我就是个参军,马上就要回丞相府去安生日子,这里再麻烦,也麻烦不到我的头上。我抓了你这么一个将军,又得了这么多战马,怎么说,也是大功一件吧。”

靳东流紧紧的闭上了嘴巴。他发现,要和魏霸斗嘴,自己可能永远没有赢的时候。——————ps:在同期的新书中,老庄的更新字数不敢说最多,也敢说名列前茅,为此还提前三天下了新书榜,足可见老庄的态度是诚恳的。老庄在此,依然很诚恳的向诸位表白:强推了,这是老庄上架前的最后一个推荐,求推荐,求收藏!让老庄能够体面而充满信心的上架,开始新的一个月的冲刺!总之一句话,你们让我写得嗨,我就能让你们看得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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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8章 鸿门宴(上)

孟达派他的外甥邓贤在城外迎接魏霸。一看到魏霸,邓贤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拍着额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魏霸莫名其妙。

“孟将军鼓舞士气说,西山头的援军是闻名汉中的镇北将军,我房陵城中这才士气大振。现在看来,孟将军所说虽然不中,却也差得不远。不是魏将军,却是魏参军。”邓贤热情的说道:“魏参军,这次能击退司马懿,你居功至伟,你的恩情,我房陵城中近万家感激不尽啊。”

魏霸苦笑,心道你们还是不要感激我的好,留着你们这个祸根,我都后悔死了,还不知道怎么向丞相交待呢。

“魏参军,孟将军已经在城中设下宴席,请魏参军赴宴。”

魏霸摇摇头:“请邓将军先回,我还要去西山头,把我的部下招集过来。他们在这里守了几天,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邓贤会意的点点头。他也知道西山头有魏霸的部下。司马懿撤退之后,孟达曾经派人去请,不料到了山上,却一个人也没看到,只看到扎营的痕迹。想来是那些人没有魏霸的命令,不肯与孟达有任何来往。这一点他可以理解。好在也不远,估计不会耽误晚上的宴会。

辞别了邓贤,魏霸来到山头,留守的那十几个人看到他的旗号,立刻从藏身之处涌了出来。他们看到了司马懿撤退,也看到了吴军的旗号,当然知道魏霸的奇袭得手了,可是看到被绳子系成一串的魏军俘虏,以及那一百多匹战马,几十大车的物资,他们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个欣喜若狂。

相比于他们而言,跟着魏霸去奇袭安桥塞的人就显得很淡定了,虽然他们开始比这些人还忘形。

就在原来宿营的地点,魏霸把张睎和周羽叫了过来。

“房陵之围已解,不过形势却未必就简单。你们不要进城了,立刻押着俘虏和这些战利品去迎诸葛都尉。战利品的分配,就按我们商量好的计划。”

魏霸说着,给周羽和张睎递了个“你们懂的”眼神,周张二人心领神会,抿着嘴,咕咕的偷笑两声,用力的连连点头。

“另外,对诸葛都尉说,我要在房陵停两天,尽可能的打听一些情况。请他立刻把消息送回丞相府,请丞相定夺。”

“参军,你的安全怎么办?”

“我没事,孟达只要不丧心病狂,他不会对我下手。”魏霸挠了挠头,他虽然说得很有把握,其实心里也没底,谁知道孟达会不会发疯?“我身边有四十个亲卫,万一发生什么事,逃跑还是没问题的。”

张睎听了魏霸这句话,忍不住扑嗤一声笑了。王徽却皱起了眉头:“参军,我们奉风少主之命来保护你,你不走,我们也不走。”

“不,你们立刻回到大兄身边去,他更需要你们。”魏霸不容分辩的说道:“我自有分寸。你告诉我大兄,让他放心,不要为我担心。”

王徽无奈的点了点头:“那参军还是尽快回去的好,否则,我很担心风少主会再派我们来。”

魏霸笑笑,没有再说什么。张睎和周羽立刻带着人马,沿着筑水赶向筑阳和诸葛乔会合。他们带着大量的物资,特别是还有战马,再翻山越岭的可不现实。

魏霸带着敦武等人,转身去了房陵城。邓贤派人在城门口候着,立刻把他迎了进去。见他只带着亲卫入城,上千的部下和大量的俘虏、战利品都不见了,他忍不住笑了。在他看来,魏霸这是想独吞这批战利品,不想和潘璋分,这是吴蜀之间的矛盾,对他们来说这是件好事。

“参军少年有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以后还要请多多关照。”邓贤客气的说道。

魏霸也连忙客气的拱拱手。

跟着邓贤来到牙城,魏霸第一次看到了孟达。孟达看起来有六十上下,须发花白,身体却很健壮,说话声音也很响亮,是个很有风度的老头。不过眼神有些游离,让人总觉得有点阴险,不可靠。当然了,这也可能是魏霸对他有先入为主的感觉所致。

“孟将军。”魏霸抢上两步,躬身行礼。不管孟达人品怎么样,毕竟大家现在都是盟友,以后还有可能做同朝为臣,这应有的礼节还是要的。

孟达嘴角一咧,双手抚起魏霸:“魏文长有福气,老夫真是羡慕不已啊。魏参军,这次要不是你奇袭安桥塞,引来潘将军驰援,我可就真是危险啦。”

魏霸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听到孟达这句话,心里还是咯噔一下。这老家伙只提潘璋驰援,却不提我之前到西山的事,更不提诸葛乔的功劳,这分明是话外有话啊。

“孟将军久在新城,又是征战多年的老将,司马懿区区一个书生,岂能攻克房陵。就算潘将军和诸葛都尉不至,房陵也是无忧的。孟将军这么说,我这个后辈如何敢当啊。”

孟达微微一笑,伸手相邀。到了堂上,魏霸看了一眼座位,不禁摇了摇头。孟达见了,脸色不变,从容自如的问道:“魏参军,莫非有什么不妥之处?”

魏霸心里苦笑,心道当然不妥,不妥大了。孟达是主人,他坐在主席,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可是客席就有讲究了。左手客席为尊,右手客席稍次,现在孟达让潘璋坐了左手的客席,却让他去坐右手的客席,这分明是把他摆在潘璋之下了。对于他个人来说,坐哪儿都无所谓,可是对于眼下的形势来说,孟达此举却大有深意。

魏霸如果此刻不争,或者稀里糊涂的就坐下了,就等于承认了孟达毒莉,并且吴人的地位高于蜀汉的现实,将来传到诸葛亮的耳朵里,难保不是一个瑕玼。

魏霸眉毛一挑,笑道:“孟将军,这次弃暗投明,迷途知返,重回大汉旗下,是莫大的好事。吴国乃是盟友,按说远来的是客,潘将军又年长,上座也是应该的。不过,凡事都要讲个礼,潘将军既然是客,坐在这个位置,未免有些不妥吧?”

孟达佯作不解:“莫非参军以为,应该由你来坐上座?”

“不是由我魏霸来坐,而是由丞相派来援助孟将军的诸葛都尉来坐。诸葛都尉不在,那就应该由他派来的代表来坐。”

潘璋不满的哼了一声:“诸葛都尉,不知道他人在什么地方,要等他来援,恐怕房陵早就是司马懿的了。别说他没来,就算他来了,好意思坐在上座吗?”

魏霸也沉下了脸:“敢问潘将军,在我打开安桥塞之前,潘将军在塞前停了几天?”

潘璋顿时抓狂了,他一跃而起,拔刀怒喝:“难道说没有你,老夫就破不了安桥塞?”

魏霸冷笑一声:“我没有这样说,也许我不去,潘将军一样能攻破安桥塞。不过我敢肯定的是,现在你不可能在这里争座。”

“小子无礼!”潘璋大怒,拔刀出鞘,直指魏霸:“你敢藐视老夫?”

魏霸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寒声道:“请潘将军收起刀,不要把我当成你的敌人。”

潘璋根本无视他,刀尖直指着魏霸的面前,举步离席,向魏霸走来,一面走,一面大声喝道:“拔刀,且让我试试你小子的能耐。”

魏霸瞥了孟达一眼,见孟达抚须而立,仿佛没有看到眼前的这一切,不免紧张起来。孟达这分明是和潘璋有了什么交易,想要借潘璋来压制他啊。这么说,进城赴宴倒有些大意了。

魏霸脑子里飞速转动,片刻之间,潘璋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两步。魏霸眯起了眼睛,盯着潘璋的脚尖。他不相信潘璋敢这么一刀砍死他,无非是虚张声势,给他个下马威罢了。到了一定的距离,他肯定会停下来。

果不其然,就在刀尖快要指上他的鼻子时,潘璋收住了脚步。他举着刀,正要开口斥骂,一直垂着手没有任何动作的魏霸突然动了。

左腿抬起,向前迈出半步,右脚转了半圈,突然发力,反冲力将整个身体向前推去。与此同时,左手从腰间扬起,顺势拔出了匕首,倒握在手中,挡住了潘璋的战刀,右手捏成拳,曲肘如弓,突然发力,如利箭离弦,一转眼间,拳头就到了潘璋的胸口。

“轰”的一声巨响,潘璋腾空倒飞而起,庞大的身躯砸在摆满了餐具的案几上。案几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力量,“喀嚓”一声折为两截,上面的餐具四处乱飞。

孟达大吃一惊,下意识的张大了嘴巴。还没等他喊出声来,一击得手的魏霸已经如影随形的跟了上去,凌空跃起,曲起右膝,狠狠的砸在潘璋的胸甲上。“当”的一声响,胸甲凹陷,摔得七荤八素,根本没反应过来的潘璋喷出一口鲜血。

魏霸用膝盖制住潘璋,藏在左手下的匕首毫不客气的压在了潘璋的脖子上,一字一句的说道:“潘将军,我警告过你,不要把我当成敌人。”——————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099章 鸿门宴(下)

这一下兔起鹘落,快得让任何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谁也没想到一直笑眯眯的魏霸会突然发难,而且一拳就击倒了在沙场上征战了大半生的悍将潘璋。【最新更新 】

孟达没有反应过来,邓贤没有反应过来,潘璋身后的潘平等人也没有反应过来。真正反应过来的只有敦武等人。魏霸的身形一动,敦武就动了,他如灵蛇的闪过邓贤,一下子就窜到了背后面前,孟达只觉得眼前一花,已经被敦武勒住了脖子,寒光闪闪的匕首直指他的咽喉,同时大喝一声:“动手!”

堂下的唐千羽和朱壹等人二话不说,就像是演练了无数遍似的突然出手。唐千羽一个箭步跃了上来,直扑潘平,人还没到,刀先到了,狠狠一刀砸在潘平的肩上。潘平只听到“喀嚓”一声脆响,一阵巨痛涌上头,痛得他“嗷”的一嗓子就叫了出来,向后踉跄两步,仰身栽倒,随即被唐千羽制住。

堂下,朱壹拔出环刀,刀光一闪,潘璋的亲卫将就被割断了咽喉。他双手举刀,向前迈了半步,环刀电然而下,一刀将另一个亲卫砍翻在地,再进半步,又是一个亲卫倒地。他连进五步,接连劈杀潘璋五名亲卫,成功的将他们分割开来。

剩下的那些魏家武卒更是凶悍,他们配合默契,结阵而进,刀光霍霍,片刻间就将潘璋的十几个亲卫砍翻在地。

鲜血汩汩,很快就将庭院里的石板染得通红。

孟达、邓贤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目瞪口呆。邓贤最先反应过来,大吼一声:“来人!”

“且慢!”孟达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制止了邓贤。他极力保持着镇静,看着收刀站起,缓步向他走来的魏霸,再看看魏霸身后,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潘璋,笑得比哭还难看。

“魏参军,这……这是何意?”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魏霸金鸡**,翘起一只脚,仅凭一只脚站在地上,却不动如山。他泰然自若的在靴底擦掉匕首上的血迹,这才抬起眼睛,盯着孟达:“孟将军,我千里迢迢的赶来支援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却安排人来杀我,是什么意思?想投吴?想投吴,也没必要杀我啊。”

孟达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魏参军误会了……误会了,我怎么会想杀你呢?这是他……是他自己的事,我一点儿也不清楚啊。”

魏霸更不解了:“他要杀我?他为什么要杀我,逼你和我大汉决裂,向吴国投降吗?”

孟达欲哭无泪。他这么安排座位,只是想挑起潘璋和魏霸的矛盾,自己好从中做个好人,以后周旋于吴蜀之间,两面逢源,谁曾想魏霸出手这么狠,二话不说,就把潘璋击倒了,他手下那些人更是利索,直接将潘璋带来十几个亲卫全杀了。甚至连他本人都挟持了。

这不是他的计划啊。如果潘璋也死了,他怎么向孙权交待?就算潘璋没死,这个仇也结下了,以潘璋的性格,他岂能轻轻放过?到时候肯定会逼着他一起向诸葛亮施压,要他交出魏霸。可是魏霸那么容易交出来吗,他爹可是蜀汉最不讲理的魏延,和当年的关羽有一拼啊。

孟达有些晕头转向了,这事态的发展太快,一下子超出了他的估计范围,让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处理才好。

“松开孟将军。”魏霸摆摆手,示意敦武放开孟达。敦武松开孟达,收起了匕首,站在孟达身后两步。只要孟达有任何不良企图,他随时可以再次制服孟达。

不用魏霸招呼,唐千羽和朱壹指挥手下布起了两道警戒圈,把孟达、邓贤、半死不活的潘璋父子围在中间。外面的人已经听到了里面的喊杀声,无数的卫士冲了进来,剑拔弩张,可是一看孟达和邓贤被制住,谁也不敢上前半步。

魏霸勾了勾手指,一个亲卫从旁边拖过一张案几,将上面的餐具全部扫在地上,送到魏霸身边。魏霸坐在案上,翘着二郎腿,用手中的匕首修着指甲,慢条斯理的问道:“孟将军,你现在可以说说,这么安排座位是什么意思了。在你心目中,是我大汉人重要,还是吴国人重要?”

“小子,你不要以你为稳胜劵了。”邓贤咬牙切齿的说道:“潘璋还有五千人在城外,我房陵还有近万人,你跑得出去吗?”

魏霸瞥了他一眼,轻蔑的笑了一声:“我什么时候对你说我想跑了?”

邓贤语噎。他身边虽然没有人监视他,可是他离魏霸只有两步远,他不敢肯定魏霸会不会像刚才撩倒潘璋一样撩倒他。除了控制不住的颤抖,他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就没想着活着离开。”魏霸把目光重新落在孟达的脸上。“不过我死之前,一定会将潘璋父子杀死,当然还有你们甥舅。至于以后怎么样,我管不了那么多,自然有丞相和家父镇北将军去心,我只要知道,我没亏就行了。”

孟达苦笑。魏霸可以玩命,他却不敢这么做。不仅仅是因为魏霸只是孤身一人,而他却有家眷。更重要的是,如果事情按照魏霸说的那样发展,最后不管是诸葛亮还是孙权,都不会放过他。以两家现在结盟的大形势,他的部属最后肯定会成为两家共同的敌人。他的地盘会被瓜分,他的部下会被人吞并,他的妻妾儿子都会成为官奴婢,而他所得到的,就是魏霸和这四十个亲卫的性命。

这不值得,这不是他想要的。

“魏参军,这真是个意外。”孟达认清了形势,口气更加缓和:“我也没想到潘璋这老贼会这么做,这真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真的没有关系?”魏霸的脸阴了下来:“你把我当三岁小儿?”

孟达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他无奈的点点头:“好吧,我承认,我是想借潘璋的手来给你一个难堪。因为……因为我也有一肚子的怒火无处发泄。”

“你有一肚子火,关我鸟事,为什么要针对我?”

“其实不是针对你,是针对诸葛乔和……诸葛亮。”

魏霸更不懂了:“为什么?”

“他出卖我。”孟达长叹一声。“你知道为什么司马懿知道我要叛魏?为什么会来得这么快?”

“你修城修得这么张扬,是个人都知道你有异心。”

“不对。”孟达伏在案上,双手托着额头:“我和诸葛亮商量好的。他派人佯攻申仪,我趁机修筑城池,等一切就绪再举起大旗,回归蜀汉。我相信他了,他却派人诈降,把我要叛魏的事告诉了申仪。申仪和我有仇,他当然要报告司马懿。”

魏霸一惊,他打量了孟达半晌:“有证据吗?”

“有,诈降的那个人叫郭模。我认识他,原来是丞相府的掾吏,是郭攸之的从兄,很得诸葛亮信任。”孟达渐渐的平静下来,“这么重要的事,如果不是诸葛亮有意泄密,郭模也不可能知道。而且郭模在丞相府仕途顺利,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他怎么会突然投降魏国,而且这么巧,偏偏要经过申仪那里?”

魏霸心里直冒凉气,他已经相信了孟达的话。那次在阳平山上,他和赵广就讨论过这个问题。策反孟达应该是诸葛亮早就考虑好的计划,可是孟达回归蜀汉之后,必然对蜀汉现有的权利格局产生重大影响。这又是诸葛亮不愿意看到的。诸葛亮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一直是魏霸无法猜想的,现在听到孟达这么说,他相信这很可能就是诸葛亮要做的。

借司马懿的手来杀死孟达,既牵制了司马懿的兵力,又解决了孟达这个后患,可谓是一举两得。至于东三郡的失守,对汉中来说威胁并不大。正如他对靳东流说的那样,从南郑顺水而下,攻击东三郡相对容易,可是要逆水而上,由东三郡攻击汉中腹地,那就非常难了。最后不管东三郡被谁占了,对大局都没有太大的影响。

唯一让诸葛亮没想到的是,司马懿居然会来得这么快,如果不是他引吴军入安桥塞,司马懿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解决战斗,让诸葛亮的计划落空。而一旦发现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司马懿又当机立断,迅速的撤出了新城,把这个难题留给了诸葛亮和孙权,诸葛亮的目标依然没有达成,最后魏军的主力还是来得比他想象的要快。

想通了这个关节,魏霸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从来没有指望诸葛亮是什么道德完人,事实上,真正的政治家从来不可能是什么道德完人,要在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中站稳脚跟,独掌大权,道德完人是做不到的。更何况孟达还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对付这样的人,用什么方法都可以理解。

但魏霸还是对诸葛亮的心机之深感到镇惊。

能把借刀杀人玩得这么高明,能把孟达、司马懿这样的高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不得不说,丞相很腹黑。要知道在此之前,丞相可没少在别人面前夸孟达是个人才,一提起孟达叛变,责任都是刘封的,从来没有指责过孟达一个字啊。

第100章 忍气吞声

事情发展这一步,不仅孟达没有预料到,魏霸同样也没有预料到。他的本意只是想打倒潘璋,让他不要那么嚣张,同时打压一下孟达的气焰,在接下来的吴蜀之争中先占点上风。没想到那些武卒下手这么狠,居然一口气把潘璋的亲卫全给宰了。

如果孟达是诚心投降,那倒也罢了,所有的事都可以推到孟达头上。现在孟达把诸葛亮坑他的事都抖落出来了,显然不可能再投降,那这事儿怎么办?真和孟达换命?

魏霸的心里很乱。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如果预料到有这个情况,他根本不会进房陵城。

魏霸挠着眉心,苦笑道:“这么说,你是铁了心,不肯向我大汉投降了?”

孟达反问道:“你觉得呢?”

魏霸摇摇头:“孟将军,我跟你说实话吧,我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现在我没有更好的处理办法,这事太复杂,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杀了你们,然后向外闯,看能不能及时的闯出去。”

孟达的脸色顿时变得很精彩。

孟达把这件事告诉魏霸,也是变相的向魏霸施加压力,希望魏霸在这种情况下失去判断能力,他才好说服魏霸,让魏霸跟着他的思路走。在他看来,魏霸再聪明,毕竟年轻,经验欠缺,处理这种涉及到多方利益的事情远非他能够办得到。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他只猜到了一半,魏霸的确是没什么经验,可是他有一个让孟达无法接受的处理方法。

我先杀了你们,然后再往外冲,冲得出去算命大,冲不出去拉倒。至于吴蜀之间的那些烂事,我不管了。

魏霸可以不管不顾,把所有的后果都扔给诸葛亮,可是孟达不能。要是这么做,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孟达的命肯定是没了。

孟达连忙摆摆手:“你不要急,这件事,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还有办法?”魏霸将信将疑。

“当然有。”孟达看了潘璋一眼:“他们父子还没死吧?”

“应该没有,只是晕过去了。”

“那就好。”孟达暗自抹了一把冷汗。“现在只是一个误会,而且是潘璋先向你挑衅的,死伤也就是几个亲卫的事。我想吴王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和我大汉翻脸。当然了,有些意见是难免的,可是只要丞相派人去解说,这件事肯定能解决。”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能骗你吗?”孟达都快急哭了,他生怕魏霸坚持实施他自己的突围方案,不得不主动替魏霸出谋划策。唉,跟这种不要命的愣头青打交道真难啊。

“那你怎么办?”

孟达无奈的苦笑道:“我还能怎么办?只好重归大汉旗下,才有能力和吴魏对抗了。”

“那你和丞相……”

“兵不厌诈,我只好吃这个闷亏了。”孟达咬牙切齿的说道:“好在我孟达命大,没死在司马懿的手里,既然如此,便是天幸,还敢有什么奢望。”

魏霸打量着孟达,他从孟达看似豁达的话里听出了浓浓的恨意,将来和诸葛亮之间必然还有你死我活的争斗。不过那是诸葛亮的事了,我管不了那么多,眼下最重要的是我能脱险。相信以诸葛亮的腹黑,孟达这货迟早还是个死。

“既然如此,那就烦请孟将军安排一下吧。不过,你最好不要离我太远。”魏霸咧嘴一笑:“你也知道的,我现在很紧张。”

孟达无语。你紧张,我比你更紧张呢。

孟达随即让人叫来了医匠,查看潘璋父子的伤势。相对来说,潘璋看起来虽然很平静,其实伤得很重。他先是被魏霸一拳击中心窝,导致心跳紊乱,后被魏霸一膝砸在胸口,连结实的胸甲都瘪了一块,肋骨断了两根,好像扎破了左肺,一咳嗽就吐血。潘平看起来很惨,其实就是肩骨受了重伤,其他的倒没什么问题。

孟达软硬兼施,先把眼前的困境对潘璋说了,你要想活命,就把你的手下控制好,不要把这个院子里发生的事泄露出去。只要能活着出去,以后自然有办法讨回公道。如果不肯咽这口气,现在就给你一个痛快。

潘璋郁闷得又吐了两口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潘平却吓得脸色比抹了粉还白,连连点头。孟达随即宣布,潘璋来援,宾主相见甚欢,要留他在城里盘桓数日。有潘平亲自出面,又让潘璋站在城头上露了个脸,再加上孟达好酒好肉的供应着,吴军倒是没什么意外,开开心心的在城外等着。

魏霸火速派人将消息送往诸葛乔处,请他立刻赶来接应。纸包不住火,骗得吴军一时,骗不住一世,最后还要靠武力才能把吴军驱逐出新城。

……

诸葛乔要疯了。

半个时辰前,他刚刚接到周羽和张睎的汇报,说魏霸进房陵和孟达喝酒去了,一切正常。还没等他打定主意是继续进军房陵,还是停在原处,等待丞相府的进一步指示,魏霸的信使又到了。房陵的形势突变,现在形势非常紧张,一触即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先把吴军引入房陵,现在又和潘璋大打出手?”诸葛乔红着眼睛,低声咆哮道:“他有没想到,这样会引起我大汉和吴国的冲突?”

“他就是这样,手比脑子动得更快。”杨伟撇着嘴说道。

“元休,你最好注意你的言辞。”一直在沉思的宗预沉下了脸,盯着杨伟说道:“事出突然,我想魏霸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当时那个情况,容得你细细斟酌吗?”

杨伟不敢和宗预顶嘴,恼怒的扭过了头。

“我告诉你,魏家的人很护短,何况魏霸这次还有大功。你如果在魏风面前说魏霸的不是,我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做出更出格的举动。”

杨伟脸色一滞,半是感激半是郁闷的看了宗预一眼。

宗预转头对诸葛乔说道:“如果魏霸所言属实,那么现在的伤亡就是潘璋的亲卫,这些不是什么大事。潘璋不识大体,吴王孙权却不是那样的人。我先赶往房陵去安抚他们,你立刻向丞相府汇报,如果丞相认为有必要的话,我可以再去一趟武昌,面见吴王,解释此事。”

诸葛乔无奈的点点头,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

“另外,大军立刻逼近房陵。”宗预接着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许这是我们逼降孟达,收复东三县的大好时机。”

诸葛乔不太敢确信,疑惑的看着宗预。

宗预暗自叹惜一声,接着解释道:“魏霸打伤潘璋,孟达是地主,岂能没有责任?他现在要想和吴人讨价还价,就只能依赖我大汉。上庸、西城已经被我军占了,他自然不敢出口讨回,甚至是房陵,他也要看看丞相的脸色,否则他必然要面对汉吴魏三国的打击,他能活得下去吗?”

诸葛乔恍然大悟,连忙点头同意。宗预带着一些随从,立刻起程,诸葛乔则一面给沔阳的丞相府发急件,一面让人通知安阳的赵广,迅速再送一批军粮赶到房陵。接下来会不会有战事还无法预测,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

……

看到宗预,魏霸总算松了一口气,虽然只有三天时间,他却险些被压垮了。他睡觉都不敢闭着眼睛,生怕孟达突然变卦,逃了出去,然后派人围攻他。他嘴上虽然说得很光棍,可事后想想,还是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好容易重生一趟,如果就这么死了,那多亏啊。孟达不愿意陪他死,他更不愿意陪孟达死。

如果不是之前半年跟着赵云习武,锻炼了心性,他很难保证自己会不会崩溃。他能够确认的是,看到宗预的那一瞬间,他甚至有种想哭的感觉。

宗预经验丰富,他迅速和孟达进行了交涉,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他们是怎么磋商的,魏霸不清楚,反正最后孟达客客气气的把他送出了房陵城。一出城,魏霸就带着敦武等人狂奔而去,这地方他是再也不想呆了。

半路上,他遇到了赶来接应的诸葛乔大军和兄长魏风。魏风上上下下的检查了好几回,确认魏霸身上没有一点伤痕,这才松了口气,咧着大嘴对魏霸说道:“阿霸,环儿是你的了。”

魏霸被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搞得莫名其妙,他愣了半晌,才问道:“你说什么?”

魏风把张夫人跟他说过的话对魏霸转述了一遍,笑嘻嘻的说道:“阿母说了,你这次立了功,就把环儿赏给你。怎么样,满意吧?”

魏霸大窘:“我才不要呢,环儿是你的人,我怎么能抢你的人。再说了,我从来没想过纳她为妾。”

“你不是喜欢她吗?”魏风挤眉弄眼的说道:“你是不是经常偷看她的?”

魏霸老脸通红:“看两眼就要纳她为妾?你这是什么逻辑。难道我在大街上看到一个美女,多瞟了两眼,就一定要把她娶回家?”

魏风摸着脑袋,茫然的看着魏霸。他不太能理解魏霸的逻辑,大街上能随便看到美女吗?——————求推荐,求收藏!

第101章 似曾相识

诸葛乔实在是怕了魏霸,不想把他再留在身边,以免他再惹出什么事来,干脆让他押着俘虏回沔阳。魏霸也不想再在这儿呆着了,在麋威押送运粮来,回程的时候,跟着一起离开房陵。

麋威有些幸灾乐祸的对魏霸说道:“怎么样,你千里奔波,不计生死,最后还是功过相抵,和我们在安阳一个样,是不是有些亏?”

魏霸看着两岸的景色,耸了耸肩:“绕了一圈,又回到原地,和留在原地不动,有区别吗?”

麋威笑道:“有区别,就是绕圈的人累,原地不动的人不累。”

“你看到的是累不累,我看到的却是沿途的风景。”魏霸指着两岸的山林,笑道:“这里山高林深,要想仰攻汉中,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便是切身的经验,如果没来过,又怎么可能了解?”

麋威哈哈一笑。“我不和你争了。怎么样,回沔阳之后,有什么打算?”

魏霸沉思了半晌:“我想再劝丞相一次,希望他能接受我的建议。”

麋威冷笑一声,不予置评。

“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魏霸拍拍麋威的肩膀,“这件事,到目前为止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万一天佑大汉,让我们成功了,到时候我才会把你抖落出来。”

“你以为我是怕事?”麋威斜睨着魏霸,“我只是觉得,你还没有搞清丞相的用意,你的计划再完美,他也不会同意的。”

魏霸沉默,他不得不得承认,麋威说得有几分道理。

……

正如魏霸担心的那样,孟达叛魏归汉,司马懿来得快,去得也快,前前后后不到一个月,这远远的超出了诸葛亮的预期。东三郡的战事没有如他预想那样旷日持久,而江东又一直没有任何出兵的消息传来,这让诸葛亮有些犹豫起来。

先前安排的两个措施都已经失效了,那他还要不要出兵北伐?如果出兵,那么他现在就没有任何确定的策应,只有凭自己的力量。如果不出兵,那他在汉中还要等多久?再不出兵,前期准备的粮草就会被白白的消耗掉,必须再次从成都补充。

在汉中一年,一兵未出,却消耗了大量的粮草,他将如何向那些反对派交待?

诸葛亮很头疼,和马谡等人反复商量了很久,最终还是拿不定主意。

正在路上的魏霸不知道,虽然诸葛亮和马谡一直对他的意见不以为然,实际上,他已经在他们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通过不同渠道收集到的信息表明,关于这场战争,魏霸做的几个预测到目前为止都令人不可思议的命中了。

魏霸对魏延说:丞相不可能同意他的子午谷计划。结果:命中!

魏霸对诸葛乔说,司马懿很可能不等洛阳的诏书,以最快的速度发兵房陵,如果不加以救援,孟达可能速败,丞相的计划无法成为现实。结果:命中!

魏霸对马谡说:江东很可能不会把这次策应当回事。结果:江东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举动,命中!

接连三个预测命中,不由得诸葛亮和马谡不对魏霸刮目相看,也不得对自己的计划进行重新审视。他们现在不敢肯定魏霸关于这场战争的最后一个预测会不会命中。

魏霸的军报中曾经说过,如果出兵陇右,暂时的胜利是可能的,但是从长期来看,蜀汉必然会被拖得疲惫不堪,不战而败。

诸葛亮不相信魏霸会算无遗策,但是他不得不承认,魏霸的分析有一定的合理性。与马谡折服魏霸所用的办法不同,魏霸的战术推演中,基本上都是没什么疑问的硬性指标,在短时间之内不会有重大改变的。而马谡的想法则具有更多的随机性。说得难听点,与其说是马谡在战术上击败了魏霸,不如说马谡用丞相的权威封了魏霸的嘴。

这是权利,与技术无关。你可以用权利让魏霸闭嘴,但是事实却不会因此而改变。诸葛亮对此心知肚明,因此怀疑的想法不由他的意志为转移,在自然而然之中,变成了他自己的想法。虽然他很理性的排斥这样的想法,可是心里一旦有了这个考虑,再想把他排除出去,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北伐的日期一再拖延,新年过去了,建兴六年的正月也快过去了。直到正月末,魏霸回到沔阳,诸葛亮还是没能下决心出兵。犹豫让诸葛亮不安,但是更让诸葛亮不安的是,奉他之命赶到武昌面见孙权,解释魏霸与潘璋冲突的宗预传回来消息说,到目前为止,吴国还没有任何要出兵策应他北伐的迹象。

这无疑更加剧了诸葛亮的担心。

魏霸回到沔阳,看到诸葛亮的大营还在阳平山下,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最担心的是诸葛亮已经上路了,那他连进言的机会都没了。就算上他追上去,难道诸葛亮还会半路上再折回来?

魏霸第一时间赶到中军大帐请见。

诸葛亮坐在案后,比起几个月前,他显得清瘦了些许,眉宇间有淡淡的忧色。

“丞相……”魏霸刚怯怯的叫了一声,诸葛亮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笑了。“子玉,心虚了?”

魏霸很窘,他结结巴巴的说道:“丞相,我……”

“你不要说了。你的事,我已经全部知道了。总的来说,你虽然当时有些鲁莽,可是在那种局面下,犯点错也是可以理解的,能全身而退,便是好事。”

魏霸逆水而上,在路上走了一个月,并不知道房陵的事进展到什么地步了,所以一直很担心。虽然没有看到有增兵房陵的迹象,但焉知是不是诸葛亮已经出兵,无兵可增,只能任由房陵的局势恶化?现在看到诸葛亮这副忧心冲冲的样子,他更是紧张。

“宗参军已经到了武昌,谈得很好。我们只要赔偿一些钱,安抚一下潘璋就行了。房陵还由孟达镇守,不过你兄长魏风会做他的副将,另外宗参军回来之后,也会去房陵,以丞相府参军的身份担任监军中郎将。”

诸葛亮简明扼要的把房陵的安排对魏霸讲了一下。魏霸听了,这才彻底的放了心。把孟达的部下迁走一大半,再把宗预和魏风两人安插到房陵去,孟达虽然还是房陵的主将,再想闹出点事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相比于从孟达那里夺到的人口,陪给潘璋的那点钱根本不算什么。

“丞相运筹帷幄,高明之极。”

诸葛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他起身从案后转了出来,负着手,转到魏霸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笑道:“小子,想做巧言佞臣吗?我可不喜欢这样的掾属。”

魏霸尴尬的点点头:“谨遵丞相教诲。”

“嗯。这次东三县的战事,你虽说犯了些错误,总的来说,还是可圈可点的。辛苦你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我还会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喏。”魏霸大声应道:“那……丞相,我就先告退了?”

“等等。”诸葛亮叫住了他,思索片刻:“子玉,我想问你,对眼下的局势,可有什么想法?”

魏霸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的看着诸葛亮。诸葛亮也看着他,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大帐里的气氛一时有些诡异。过了半晌,魏霸才反应过来诸葛亮问的什么意思。他低下头,想了很久,这才重新抬起头,一本正经的看着诸葛亮:“丞相,属下以为,宁可缓,不可急。准备的时间长一点没关系,一旦出兵,就是利箭离弦,可就没什么挽回的余地了。”

诸葛亮眯了眯眼睛,微微颌首。“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魏霸告退,出了大帐,他才想起来一件事。诸葛亮说要让孟达、魏风和宗预三人搭班子,那诸葛乔怎么办?难道他也在回来的路上?

魏霸一边想着心思,一边向前走去,半路上,他看到了前来迎接他的青面兽婢女彭小玉。彭小玉虽然穿着一身婢女服饰,可是脸上却洋溢着快乐的笑容,如果不是有外人看着,只怕她会挥起手,向魏霸打招呼。

虽然还是讨厌那块青斑,可是看到自己的小婢女,魏霸还是很高兴,他快步迎了上去,笑嘻嘻的说道:“几个月没见,想少主了没有?”

彭小玉红着脸,咯咯的笑着,却不肯说话。她跟着走了两步,忽然发现不对:“少主,你去哪里?”

魏霸笑道:“我去一下俘虏营,和一个朋友道个别。”

“俘虏营里有什么朋友?”彭小玉嘴里说着,却还是顺从的跟着魏霸向俘虏营走去。

魏霸去俘虏营是看靳东流。两人一路同行,没少斗嘴,现在情况不同了,魏霸是立功归来的丞相府参军,而靳东流却是被俘的魏将,以后魏霸再想来看他,可就不方便了。

见魏霸来看他,靳东流倒也不怎么意外,可是一看到魏霸身边的彭小玉时,他却愣了一下,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彭小玉,半天没有说话,和魏霸第一次看到彭小玉时一模一样。

魏霸笑道:“想不到你的品味还真是与众不同啊,难道你也看出来了,我这婢女虽然长得不怎么好看,却是个非常聪慧的女子?”

靳东流这才醒悟过来,摇了摇头,又瞥了彭小玉一眼,笑道:“失礼失礼,还请参军见谅。”——————小区电路改造,一大早就停电,直到现在才来电,更新迟了,请各位海涵。

第102章 可怜的诸葛乔

魏霸立功归来,又用一句“大兄的女人,我不敢要,也不能要”,很礼貌而婉转的拒绝了张夫人的奖赏。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魏延得意,张夫人满意;环儿放心,彭小玉开心。

结束了一场热闹的家宴之后,魏霸回到自已阔别已久的大帐,看到所有的东西整整齐齐的放在应该在的位置,案上一尘不染,就连他的足浴桶都清洗得干干净净,知道这些天彭小玉没有偷懒,忍不住笑道:“小玉啊,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彭小玉一边忙碌着准备热水,一边笑道:“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环儿姑娘也帮了不少忙。”

魏霸扑嗤笑了一声:“她?她最多站在一边指手划脚罢了,还能帮什么忙。”

彭小玉抿唇而笑,用手臂擦了擦脸上的汗,蹲在魏霸的面前,帮他脱去靴子。魏霸这几个月可吃了不少苦头,脚上不仅有薰人的臭气,还长了不少老茧。彭小玉看了,不禁一愣,随即放进水中。

水温调得正好,魏霸舒服的呻吟了一声:“还是回家好啊。”

“只有在外面吃过辛苦,回家才能感觉到好。”彭小玉抱着双腿,坐在魏霸对面,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笑盈盈的看着魏霸:“少主以前天天洗脚,也没这么开心过。”

魏霸嘿嘿一笑:“你说得不错,以前也舒服,只是今天觉得特别舒服。”

“其实如果由环儿姊姊来帮你洗脚,你会更舒服。”彭小玉促狭的说道:“少主不觉得后悔吗?环儿姊姊可漂亮得多。”

魏霸恼道:“环儿是我大兄的女人,我能要她吗?再说了,她跟在夫人身边多年,跋扈惯了,我把她要过来,以后有你苦头吃的。”他顿了顿,又道:“当然了,她到我身边,以后就是夫人的耳目,我才不想要这样一个人呢。”

“呃……”彭小玉吃吃的笑着,低下头,看着足浴桶中水面上飘浮的草药不说话。

魏霸看不到她的眼睛,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她有些出神,水都快凉了,也不知道加水,便把脚从桶里抬了起来,张开脚指头,作势去夹她的鼻子。

“水凉啦。”

“哦,我来加水。”彭小玉有些慌乱的站起身,转身去取热水。魏霸无语的摇摇头,嘟囔道:“闲了几个月,服务水平直线下降啊。”

彭小玉取了热水进来,小心的调好,又泡了一会,这才捞起魏霸的脚,熟练的给魏霸按摩。魏霸一边享受着丑女的服务,一边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沔阳可有什么大事?”

“没什么,就是元旦前,丞相本来准备出兵的,人员都安排好了,不知道怎么的,后来又一直没动身。”彭小玉一边揉着魏霸脚底的涌泉,一边说道:“我听环儿姊姊说,将军为此还被夫人批评了一顿。”

“为什么?”

“丞相安排左将军吴壹率领两万守汉中,让将军领兵一万,随大军出征。将军说,这是丞相想借机剥夺魏家在汉中的利益,发了几句牢。夫人说他这样做不对。”

魏霸皱了皱眉:“那你觉得呢?”

彭小玉抬起头,看了魏霸一眼:“我觉得什么?”

“丞相有没有这个意思,夫人批评得对不对?”

彭小玉停滞了片刻,又重新动了起来。“我觉得丞相肯定有这个意思,却未必是坏事。如果将军能够从命,丞相才会给他更多的立功机会。否则,丞相会认为他难以控制,自然要多加限制。至于夫人的批评,当然也是对的。既然不能反对,那发牢也于事无补,反而会被有心人利用。”

魏霸苦笑,心道老爹在做人这方面的确比较低能,连女人都懂的道理,他却不懂。也许他不是不懂,只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那张嘴。

祸从口出啊。

“少主,其实将军也有将军的考虑,要想立功,就要有实力。实力不仅仅是有多少兵,还要有充足的财物支撑。没有钱财,怎么可能养得起兵,没有完全听命于自己的私家部曲效命,又怎么可能多立功?田产庄园,是立家之本,轻易放手不得的。”

魏霸没有吭声。作为有一定知识的过来人,他知道豪强——特别是有武装的豪强具有极强的离心力,丞相诸葛亮限制魏家的实力也是必然的举措,可是作为魏家的一份子来说,他也不能坐视自家多年的辛苦经营就这么被人剥夺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并存于他一个人的身上,看似矛盾,其实也很统一,就看你站在哪个角度来看问题罢了。

人当然应该重视集体利益,可是如果集体利益损害了我的个人利益,那该怎么办?如果是有人以集体利益为借口,强夺我的个人利益,那该怎么办?这些问题都没有确切的答案,全看当事人怎么想。

魏霸可以相信诸葛亮不是那种假公济私的人,这从诸葛乔的饮食上可以看得出来,但是他不能保证诸葛亮身边的人都和诸葛亮一样高尚。事实上,要从官员里面挑高尚的人,和从沙子里面淘金没什么区别。既然那些人可以谋私利,凭什么我就要放弃我的利益?

魏霸知道这样的想法不够纯洁,可是如果纯洁的代价就是死亡,那还是不纯洁好了。

见魏霸想心思,彭小玉也不说话了。魏霸忽然想起了诸葛乔,便说起了自己的担心。分开了几个月,他似乎还是改不掉那个习惯,遇到什么事,总喜欢听听彭小玉的意见。虽然在安阳或者房陵的时候,彭小玉不在他身边,他也做了很多决定,看起来结果似乎还不坏,可是一看到彭小玉,他这个习惯又自然的恢复了。

他也说不上来这是从谏如流,还是一种潜意识里的不自信。

“诸葛乔做事中规中矩,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彭小玉低着头,不紧不慢的说道:“如果要求不是太严格的话,他这也算是年少有为。不过,想比于丞相来说,他就差得太远了。丞相像他这般年纪时,可是已经闻名荆襄了。”

魏霸一愣,诸葛亮出山辅佐刘备的时候,好象的确和诸葛乔现在差不多大,而且在此之前几年,他已经是襄阳名流了。诸葛乔和他相比,的确差得太远。

看来有个聪明过人的父亲,也未必是好事啊。

可怜的诸葛乔。

……

几天后,诸葛乔回到了沔阳,交待了差事,然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丞相既没有奖赏他,也没有责备他,好像只是做了一件普通的差事,而不是他第一次领兵作战,而且是如此重要的战事。

反倒是魏霸很快就受到了奖赏。诸葛亮高度评价了他的功劳,虽然因为和潘璋的冲突导致了一些不必要的纠纷,但魏霸还是功大于过,得到了不菲的财物奖赏,并得到了能正式列席丞相府各种会议的资格。从现在开始,他是一个正式的丞相府参军,而不仅仅是个名誉职位。

作为丞相府最年轻参军的父亲,魏延很得意。作为丞相府最年轻的参军,魏霸压力很大。他立了功,也闯了祸,而且是外交矛盾,可是诸葛亮对他重赏轻罚,充分体现了对年轻人的奖掖,可是再想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诸葛乔却没有任何奖赏,魏霸在感慨丞相的严格时,又感受很不安。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魏霸懂,更何况他还有一个生怕他名声不够响的老爹魏延,有事没事就把他挂在嘴边上炫耀两句,浑不知这样会引起很多人的反感。

有了这样的心理,魏霸越发的低调,参加丞相府的会议时,他尽量坐到没人注意的角落里,除非诸葛丞相点名,否则他能不开口就不开口。有什么意见,也是私下里求见诸葛丞相,或者去向马谡请教,借他的口转达到诸葛亮的耳中,人前绝口不谈。他的态度得到了诸葛亮的称赞。一天晚上,会议结束之后,诸葛亮特地把魏霸留了下来,对诸葛乔说,你要多和子玉亲近,人有益友,方有进益。

魏霸连称不敢当。

出了帐,魏霸刚准备和诸葛乔道别,诸葛乔拉着他的手笑道:“子玉,陪我走走?”

魏霸非常不情愿,他这两天看到诸葛乔就不自在。可是诸葛乔开了口,他也不好拒绝,只好答应了。

诸葛乔和魏霸两人缓步出了大营,一路无言,不知不觉的来到魏霸天天练拳的那块巨石上。诸葛乔坐了下来,面对山谷中连绵数里的大营,忽然叹了一口气。

魏霸站在他的身后,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虽然没有害过诸葛乔,可是不得不说,他的存在也是诸葛乔郁闷的原因之一。

“子玉,明天我就要回成都,去做我的转输都尉了。”

魏霸心里一惊,所谓的转输都尉就是运输大队长,也就是诸葛乔之前做的那些事。诸葛亮在汉中滞留的时间过长,粮食消耗超出了预期,必须再次从成都转运。这两天丞相府掾属开会,议得最多的便是这件事。魏霸私下里提出了在汉中屯田的建议,诸葛亮也在考虑,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从成都运粮是势在必行。

然而对于诸葛乔来说,这却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信号。以前让他去运粮,可是说是让他锻炼一下,为以后的掌兵打基础。现在他已经有了领万人作战的经历,虽说风头都被魏霸抢走了,可他本人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的,作为第一次领兵来说,他能做到这个程度,足以说明他的能力。

可是诸葛亮还让他去运粮,而不是让他领兵,这只有一个理由,诸葛亮对他的表现很不满意,决定冷藏他——至少是暂时的。

“伯松,丞相……也是用心良苦,你还年轻……”

魏霸斟字酌句,挖空心思的想着安慰诸葛乔的话,可是他实在不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而且他本人又是造成诸葛乔今天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不管说什么,好像味道都不对。他刚开口说了两句,诸葛乔便打断了他的话:“子玉,你不用安慰我,我们父子之间的事,我自己还能不清楚?你坐下,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没别的意思。”

魏霸讪讪的闭上了嘴巴,老老实实的坐在了石头上。

“子玉,我想问你件事。”

第103章 飞来横祸

魏霸有些挠头,他觉得诸葛乔有些不对劲,可是又不好转身就走,只好勉强说道:“你说。”

“如果……你这次没能误打误撞的解了房陵之围,而是潘璋和孟达联手,镇北将军会怎么处理你?”

魏霸笑了起来:“骂一顿,或者打一顿,开花,在营里趴半个月。”

“仅此而已?”

“还要怎么的?”魏霸佯怒的瞪着他:“难道你希望我爹杀了我?打仗嘛,随机应变,有可能立功,就有可能犯错。谁能保证自己一点失误也没有?”

诸葛乔无声的笑了笑,笑得有些落寞。

“建兴元年,我才到成都。”诸葛乔抱着膝,看着远处在暮色中越来越模糊的军营,语气飘忽低沉,如果不注意听,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在此之前,我和我兄长一样,都是吴国年青一辈中的佼佼者,所到之处,都是别人仰慕的对象。”

魏霸没吭声,却想起了麋威对他的评价。

“因为叔父成亲多年,年过四十,却膝下无子,所以这才和我父亲商量,把我接到成都来,继承他的血脉。为了这件事,还特别请示了吴王。吴王当时还对叔父的使者说,送一个人才给你们,这是我最大的诚意,希望你们丞相能明白我的心意,将来吴汉能够保持良好的盟友关系,不要再兵戈相见。”

“我自己也很高兴。虽说我自诩有才,可是有兄长专美在前,我没什么希望继承父亲的爵位。有兄长在前,吴王也不会给我太多的机会,以免我家坐大。能到成都来,继承叔父的血脉,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所以我来了,满心欢喜的来了。于是叔父成了父亲,而父亲却成了伯父。”

“我一来就做了附马都尉,很快,又跟着丞相在府中做事。丞相府的人都很喜欢我,我尊敬他们,他们爱护我。丞相对我虽然很严格,却不乏关怀,他在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指点我的学业。我跟他学了《管子》、《商鞅》《韩非子》这样的法家著作。在此之前,我只读儒家经典,从来不摸这些法家杂术。不过为了做好他的儿子,继承他的一切,我还是很认真的学。他教得认真,我学得认真,只用了两年的时间,我基本上就粗通了法家学术,是不是进步很快?”

魏霸点了点头:“仅用两年时间就通晓法家学术,进步的确很快。”

“是的,我自己也这么觉得。不仅如此,我还学习兵法,我抄过的兵书有一箱子。我还学习《战国策》、《鬼谷子》《黄帝阴符经》这样的权谋著作。我夜以继日的学,就是想博得他的欢心。”

“他原本也很满意,多次当着马谡等人的面夸奖我,还为我选了一门好婚姻。我妻子是襄阳马家的人,很贤惠,我儿子叫诸葛攀,今年才两岁,很聪明。”诸葛乔忽然笑了起来,眼神发亮。不过那抹亮光很快就黯淡了下去。

“不过,好景不长。”诸葛乔的声音再次变得阴沉起来,“自从我弟弟阿瞻出生之后,父亲看我的眼神就有些不对了。他再也没有心思关心我的学业,也没什么时机和我说话。一有时间,他就会去看阿瞻。”

魏霸皱起了眉,打断了诸葛乔的话。“伯松,你多心了,我觉得丞相对你没有外心。”

“你是局外人,我是局中人,这些感觉,我才有最直接的体会。”诸葛乔转过头,狠狠的盯着魏霸。魏霸一惊,发现诸葛乔的眼中居然有些血丝,配合他那狠戾的表情,看起来让人不寒而栗。“你父亲虽然对你也严厉,可是不管怎么说,你是他亲生的,你如何能感觉到这种与生俱来的隔阂?在你们眼里,你们只知道他是个严父,可是在我的眼里,他却是个严厉的叔父。”

“子玉,镇北将军虽然严厉,可是不管你犯了什么错,他都会护着你。可是我呢,我不能有一点失误,我每一步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出错。我出了错,他不会骂我,也不会告诉我错在哪儿,他只会叹气,很失望的叹气。”诸葛乔将头埋在两膝之间,泣不成声:“只要一看到他叹气,我就会心惊肉跳。可是很多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我费尽心机,也猜不到他究竟在想什么,因为……因为他从来不肯对我说他在想什么。”

“子玉,我知道,有很多人妒嫉我,可是你知道吗?我妒嫉你,妒嫉你有犯错的机会,嫉妒你有一个护短的父亲……”

魏霸站了起来,这些话他不能再听了,再听下去会出事。涉及到别人家事,通常都没什么好结果。俗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他还不是什么清官。不管诸葛亮有没有这样的想法,至少诸葛乔心理有些偏激了。他可不想站在诸葛乔一边,成为丞相的敌人,这一点意义也没有。

“伯松,你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魏霸掸掸衣服,拱了拱手,转身就要走。

“魏霸,你站住!”诸葛乔站起身来,厉声喝道。

魏霸回过头,也提高了声音:“伯松,你累了,不要再说了。”说完,不等诸葛乔再说什么,转身就跑。诸葛乔伸手想拽祝蝴,可是魏霸在这里练了几个月的拳法,对每一块石头都熟悉得如同手指,哪里会让他抓住。没等诸葛乔反应过来,他就跑远了。

诸葛乔跺足大骂,声音嘶哑,有如夜枭,魏霸也不管他,火速下山。这厮已经疯了,以后要离他远一点,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魏霸跑回大营,这才松了一口气,回了大帐,见魏武正伏在案上写字,吃完的饭碗还丢在案上。魏霸四处看了看,不解的问道:“阿武,小玉呢?”

魏武抬起头,瞪着一对有些不太聚光的眼睛,茫然的问道:“小玉姑娘?我不知道啊。咦,大兄,你怎么才回来?快吃饭吧,小玉姑娘今天煮的羊肉,可好吃了。”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魏霸走到侧帐,见灶上的釜中还冒着热气,灶下炉火未熄,旁边散乱的放着杂什,却没看到水桶,估计彭小玉是去打水了,于是自己掀开釜,拿出釜中保温的羊腿,一边啃一边回到大帐。

“阿武,今天的功课做得怎么样?”魏霸一边捧着羊腿啃,一边含糊的问道。

“别提了,你看我,写字写得手都成鸡爪了。阿兄,马上你得让我先泡会儿脚,让小玉也给我捏捏。”

“扯!”魏霸眼睛一瞪:“你写字用手,捏脚顶什么用?”

“一样一样,我不仅是手酸,全身都酸,腰酸背痛腿抽筋。”

“你就吹吧,等爹回来,揍你一顿,你就活蹦乱跳的,哪儿也不疼了。”

“嘿——”魏武夸张的叫了起来:“阿兄,我发现你出去打了个仗,可变了个人啊。是不是杀过人,心变得硬了?”

“不光是心硬呢,手更硬,你要不要试试?”魏霸示威的挥了挥巴掌。

魏武气馁,翻了个白眼:“早知道就不让你拜赵老将军为师,别的本事没学会,就会吓自己的弟弟。”

“谁说我没学会别的本事?”魏霸得意洋洋的说道:“你没看我把司马懿都给打跑了?”

“打败区区一个书生,有什么好得意的。”魏武撇撇嘴,不屑一顾。

魏霸哑口无言,觉得嘴里的羊肉都没什么味儿了。堂堂的司马懿,现在居然成了“区匹一个书生”,拜托,那是三国时代最阴险的书生好不好,他可是一统三国的晋朝奠基人,不是普通的书生。

不过,魏霸现在也没地儿说理去。司马懿到目前为止,的确没什么好牛逼的。出任将军以来,第一仗是对诸葛瑾,那是个公认的废柴,打败他不稀奇,输给他才稀奇。第二仗就是奇袭孟达,原本应该是他的成名战,可惜因为他魏霸的横空出世,司马懿损失折将,灰溜溜的回宛城去了,据说现在正在等待洛阳的降罪。

所以,司马懿就成了书生无用的代名词,已经沦落到和诸葛瑾一个层次。同样道理,打败了司马懿,也没什么好骄傲的。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面对魏武的鄙视,魏霸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把委屈发泄到羊腿上,像啃仇人似的啃着羊腿。吃完晚饭,他拍拍有些撑的肚子,摇摇晃晃的出了帐,探头到偏帐一看,没看到彭小玉忙碌的身影。他叫了一声,也没听到彭小玉的回应,不由得嘀咕了一声:“这丫头哪儿去了?”

“你刚才哪儿去了?”一个阴森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魏霸转头一看,见杨仪带着二十多个甲士缓缓走来。杨仪手一挥,甲士们呼啦一下散开,把他围在中间,每一个人的手指都扣在了手弩的弩机上。

魏霸顿时觉一股寒气直冲脑门,他厉声喝道:“杨仪,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带你回中军大帐问话。”杨仪冷笑道:“问问你为什么要对诸葛乔下那样的毒手。”

魏霸一愣,脱口而出:“诸葛乔怎么了?”

“怎么了?”杨仪的眼睛都红了,咬牙切齿的说道:“他死了。”——————求推荐,求收藏!

第104章 无以自明

杨仪话音刚落,魏武突然从帐中冲了出来。背对帐门的两个甲士听到身后动静,立刻转身。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魏武双掌如刀,砍在他们的手腕上,推开两具手弩,像风一样冲到了杨仪面前,举手便打。

杨仪被魏家父子打怕了,进了魏家大营,就像是到了前线,片刻不敢放松。魏武来得虽快,他却退得更快,尖着嗓子叫了起来:“抓祝蝴——”

没等那些甲士动手,魏霸横身拦在了魏武的前面,厉声喝道:“阿武,住手!”

魏武转着圈子,想绕开魏霸,可是他的身法快,魏霸的身法也不慢,死死的拦在他前面。魏武急得大骂:“死羊,你又想污陷我阿兄,老子剥了你的皮。”

杨仪被甲士们保护得严严实实,苍白的脸色这才恢复了些红润,他冷笑着看着魏霸兄弟俩,一语不发。甲士们如临大敌,举起手中的武器,指着魏霸和魏武,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阿武!”魏霸断喝一声,伸手按住了魏武:“别胡闹,去找阿爹,让他不要乱来。我没有杀人,谁也不能污陷我,丞相会还我清白。你们一出手,就会中了某些人的奸计,懂了吗?”

魏武这才反应过来,扭头就跑。几个甲士刚要去拦他,魏霸大喝一声:“谁敢拦他?!”

这一声宛若雷霆,吓得那些甲士一激零。等他们回过神来,魏武早就没影子,敦武等人却听到动静赶了过来。四十个魏家武卒将二十个甲士一围,杨仪刚刚恢复了些许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杨参军。”看到敦武等人,魏霸心定了。他抬手示意敦武等人稍安勿躁,心平气和的对杨仪说道:“我相信,丞相让你来是带我回去问话,而不是就地格杀。”

杨仪心虚的点了点头。

“我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不过,你也看得出来,我没有任何逃走的想法。否则,以你杨参军和这二十个甲士,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杨仪虽然有些不服气,却不得不承认,即使敦武等人没来,魏霸刚才也有大把的逃跑机会。

“既然如此,你就收起那点小心思。等我父亲来,我向他交待两句,便跟你去见丞相。你如果乱来,出了大事,我概不负责。”

魏霸说得很慢,声音也很响亮,保证杨仪身边的这些甲士和敦武等人听得一清二楚。杨仪带着二十个甲士到大营来抓他,看起来很正常,其实用心险恶。一旦他有任何拒捕的嫌疑,杨仪就可能当场格杀他。就算是杀错了,到时候谁还能给他证明?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敦武等人已经赶到,杨仪和这些甲士已经陷入非常危险的境界,这个时候杀他就不是目的,活着离开魏家大营才是真正重要的事。他把危险对杨仪说清楚,相信杨仪能分得清轻重。

就算他不怕死,那些甲士也要掂量掂量。

说话间,魏家大营忽然响起了战鼓声,无数的士卒从帐篷里涌了出来,以魏霸的帐篷为中心,越聚越多,声势也越来越大,无形的杀气如同看不见的潮水,汹涌而至,打在每一个甲士的心头,让他们骇然变色。不知不觉间,围着魏霸的甲士慢慢的退到了杨仪的身前,将杨仪围在中间,警惕的注意着围过来的士卒。一股股冷汗从他们的额头流下,打湿了甲内的战袍,滋润了脚下的泥土。

杨仪面色煞白,却强作镇静,紧闭嘴唇,一言不发。双手负在身后,手指捏得发白。

魏霸不动如山,冷漠的看着杨仪和他身边的甲士。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魏延全副武装,带着魏武和几个亲卫,大踏步的来到魏霸面前,沉声喝道:“怎么回事?”

魏霸努了努嘴:“杨参军带着人,突然到我帐里来,说诸葛乔死了,丞相府要带我去问话。”

“诸葛乔死了?什么时候的事?”魏延眉头一挑,原本张狂的眼神立刻充满了惊讶。“为什么要带你去问话?”

“可能是因为半个时辰前,我曾经和他在一起吧。”魏霸把事情的经过简单的说了一遍,又安抚道:“阿爹,你不要急。我和杨参军去见丞相,把事情说清楚便是,我相信丞相不会是非不分。你安心在营里守着,不要轻举妄动,免得中了某些人的奸计。”

魏霸之所以要等魏延来,不是为了向杨仪示威,而是因为张夫人已经走了,营里没有人能说得住魏延。他必须要交待清楚,否则魏延脑子一热,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呢。

魏延不屑的瞥了杨仪一眼,拍拍魏霸的肩膀:“清者自清。你既然没杀人,谁敢污陷你杀人?你跟他去,向丞相说明经过。我就在营里等消息。小子,记住,该解释的自然要解释,可是如果有人想借此机会为难你,你也不要客气,听明白了没有?出了事,老子给你顶着。”

魏霸点点头,又交待了几句,这才跟着杨仪走了。

丞相中军大帐,一副担架摆在大帐中央,诸葛乔躺在上面,身上的官服被划破了几条口子,胸襟上全是褐红色的血迹,咽喉处有一道长长的伤口,翻了开来,露出白色的肉。

诸葛亮坐在诸葛乔的尸体前,眼神散乱,面有泪痕。他紧紧拉着诸葛乔的手,不住的颤抖,连带着诸葛乔的尸体都有些微微的颤动,仿佛又活过来了似的。

“丞相,我把魏霸带到了。”杨仪缓步上前,哑声说道:“刚才,魏延的大营里……”

“我听到了。”诸葛亮抬起头,冲着杨仪挥了挥手:“威公,你先出去。”

“丞相……”杨仪急了,连忙提醒道:“丞相身系国家,安危重于泰山,岂能大意。”

“魏霸如果想跑,你们还能活着回来吗?”诸葛亮松开了诸葛乔的手,慢慢的坐了起来,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那张宽大的书案后,再次对杨仪挥了挥手:“你先出去,我要和魏霸说几句话。”

杨仪无奈,不安的看看魏霸,退出了大帐。

诸葛亮双手扶在案上,低着头,仿佛脖颈支撑不住头颅的重量。魏霸看不清他的脸,只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浓浓的悲伤。

魏霸静静的站在诸葛乔的尸体旁,想起他半个时辰前还指责诸葛亮有了诸葛瞻,就不把他当儿子看,再看看此刻诸葛亮那无法掩饰的悲哀,不由得暗自叹息。诸葛乔果然有了心魔,如果不是脖子上这道明显不是自杀的伤,他简直怀疑诸葛乔是自杀的。

“子玉,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诸葛亮抬起头,静静的看着魏霸。他的眼中仍有悲哀,脸色却恢复了平静,只是泪痕依旧,让他看起来远没有平日的庄重肃穆。

“丞相,我没有杀伯松。”魏霸叹息了一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如果是我杀了伯松,我又怎么可能呆在帐篷里等人来抓。”

诸葛亮微微颌首:“子玉,我送你的玉呢?”

“玉?”魏霸愣了一下:“丞相送我的玉,我一直珍藏在身……”

魏霸的话说到一半,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诸葛亮从怀里出了一块玉放在案上,正是诸葛亮送他的那块玉佩,上面还有沾着血迹,红白相间,非常醒目。玉上还连着半截被扯断的丝绦。魏霸这才想起来他今天没有带玉佩,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玉佩会出现在诸葛亮的手中。

“这块玉,是在伯松的手里发现的,他一直死死的握着这块玉,我险些扳断了他的手指,才把玉拿出来。”诸葛亮慢吞吞的说着,好像是力气不足,又好像是想起了刚才的情形,悲伤不能自制。

魏霸倒吸一口凉气,他想起了突然失踪的彭小玉。他的衣物佩饰一直是由彭小玉打点的。这块玉除了他,只有彭小玉能拿得到。

难道是那丑丫头想陷害我?可是为什么?

“除了这块玉,阿乔身上有两处伤,一处是脖子,另一处是胸口剑突,是被人用重拳击打的。”诸葛亮抚摸着玉佩,上面已经干涸的血迹被他慢慢抹去,只是玉佩却不再洁白,而是沾上了一层淡淡的暗红色。

“除此之外,他的近侍听到他辱骂你,看到你去而复返,过了片刻,你再次离开的时候,神色有些匆忙。而阿乔却没有了声息,等他们发现的时候,阿乔已经不见了,地上只有一丝血迹。阿乔的尸体……是在山崖下发现的。”

魏霸的眼神收缩了起来,从诸葛亮的描述中,他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阴谋,一个让他无法辩白的阴谋。有人证,有物证,更诡异的是,居然还有一个人长得和他差不多,甚至连诸葛乔身边那些认识他的近侍都没看出来。就算玉佩是彭小玉偷走的,那这个人又怎么解释,别人会信吗?——求推荐,求收藏!

第105章 暗战

魏霸沉默了半晌,这才说道:“这么说……”一开口,他就吓了自己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声音也变得沙哑干涩,难听之极。他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嗓子,这才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正常一些。

“这么说,我好像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的确如此。”马谡从帐后走了出来,他看了诸葛亮一眼,目光落在魏霸有些发白的脸上。“不管是人证,还是物证,都确凿无疑的表明凶手就是你。”

魏霸的身子晃了一下,他觉得腿有些软,顾不得诸葛亮在前,他一坐在旁边的一张案上,一手抚着案,一手抚着额,冷汗直流。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改变了历史的报应,刚刚挫败了司马懿,让历史没有按照既有的方向重演,现在就身陷一桩谋杀案,怎么看,都像是历史不想让他再捣乱,要想方设法的除掉他这个捣乱乱份子,回到既有轨道上去。

我就是那个不自量力的螳螂啊。自以为是的想逆天,天是那么好逆的吗?

马谡走到魏霸面前,伸手扶在他的肩膀上,低下头,凑近魏霸,轻声说道:“不过,哪怕是所有人都不相信,丞相相信你。”

“为什么?”魏霸苦笑着:“丞相凭什么相信我?”

“因为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要杀阿乔。”诸葛亮也走了过来,看看手中的玉佩,拉起魏霸的手,将玉佩放在他的手心里,又慢慢的卷起他的手指。握着那块带着丞相体温的玉佩,魏霸忽然平静下来,脑子也清楚了许多。

对啊,我没有杀人动机啊。我怎么把这个茬给忘了?杀了诸葛乔,对我只有坏处,却没有任何好处。难道仅仅是因为诸葛乔骂了我几句,我就愤而杀人?这个理由听起来很合理,因为按照他老爹魏延的脾气,很可能会这么做。但是熟悉他魏霸的人却知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他的脾气看似和老爹很像,其实大有区别。诸葛丞相对此知之甚悉,要不然也不会火箭提拔他,让他做了丞相府最年轻的参军。

“这件事,看起来是针对你,其实你只是一个被人利用的工具,他们真正的目标是我和你的父亲镇北将军。”诸葛亮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用法又深刻,得罪的人不知几何。而你的父亲镇守汉中多年,手下有数千精锐部曲,是目前汉中诸将中实力最强的一个。如果能因此引起我和你父亲的矛盾,不管谁胜谁负,某些心怀叵测的人都会非常满意。”

魏霸点了点头。如果说诸葛亮是荆襄人的全面代表,是一幢大屋的屋顶,那魏家就是支起这幢大屋的一根柱子,而且是比较粗的一根柱子。魏家如果倒了,对荆襄系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至少也是内耗,而那些非荆襄系——比如东州系和巴蜀系就会有更多的机会。

魏霸抬起头,打量着诸葛亮,心里充满敬佩。在丧子之痛的打击下,他还能保持这样的冷静,不得不说,这人实在有些妖孽,冷静得近乎冷酷,冷血。

“如果我猜得不错,你那个姓彭的婢女一定失踪了。”诸葛亮似乎看懂了魏霸的内心,嘴角挑了挑,露出苦涩的笑容。

魏霸点点头:“我刚才从山上回去,就没看到她。”

“你知道她是谁吗?”

“我知道,她是彭羕的女儿。”

“还有呢?”

魏霸愣住了,半晌才问道:“还有什么?”

“你知道他和李邈的关系吗?”

魏霸恍然大悟:“好像李邈应该是她的舅父。不过她从来没有和李邈来往过。”

“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可惜,你还是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马谡撇了撇嘴:“三天前,李邈派人到你魏家大营去找过她,她跟着去了李邈的营地。今天早上,你离开大营,来参加会议后,彭小玉再次去见李邈,据说手里拿着一个包袱。如果我猜得不错,你的这块玉就在包袱里。”

魏霸愕然,三天前彭小玉就见过李邈?她为什么一个字也没提。以前他让彭小玉去见见李邈,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家亲戚,可是彭小玉从来不愿意去,生怕和李邈搭上关系,以后被李邈牵连。这次怎么又主动去见,而且接二连三的去,甚至把自己的玉都带过去了?

莫非彭小玉真是陷害自己的人?难道她当初赖在他身边不走,就是为了这一天?

魏霸心里乱成一锅粥,五味杂陈,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虽说他非常不喜欢彭小玉脸上的那块青斑,经常说要找个漂亮姑娘做婢女,以后还可以暖床。可是他实际上从来没有把彭小玉当婢女看——好吧,最多是当兼职护理——在某种程度上,他甚至把彭小玉当成了亲信,有什么事都要和她商量商量。没想到彭小玉却从头至尾都在欺骗他,最后还狠狠的坑了他一把。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欺负老子是个本性善良的四有青年吗?

魏霸很生气,以至于眼神都变得凌厉起来,鼻息也粗重了几分,拳头不知道什么时捏了起来,关节咯咯作响,几乎能把手中的玉佩捏碎。

“来而不往非礼也,李邈的事,我会处理。不过,现在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诸葛亮轻轻的拍了拍魏霸的手背,把魏霸从失望和愤怒中叫醒。魏霸连忙站直了身子:“请丞相吩咐,魏霸万死不辞。”

“虽然谈不上万死,却也非常危险。”诸葛亮缓步走回自己的座位上,拿出一份公文递给魏霸:“这是根据你上次在汉中屯田的建议拟定的一个方案,大部分的难题,我都有了解决的办法,只有其中有一项,我希望能由你去完成,大概也只有你才能完成。”

魏霸疑惑的把文书看了一遍,不禁又惊又喜。惊的是诸葛亮要安排给他的任务是去长安诈降,打入魏军内部,打探曹魏更详细的安排。喜的是这项计划是以实施子午谷计划为前提的,换句话说,子午谷计划虽然没有最后敲定,但是已经进入了诸葛亮的考虑之内。

他立刻明白了诸葛亮的意思。诸葛亮要利用这次巴蜀人对他的陷害,将计就计,让他去长安诈降,为子午谷计划做准备。不过诈降做间谍这种事是非常危险的,万一被对方发现,可就没什么活路了。就算是武功盖世,对方来个上千人一围,乱箭齐发,也能轻易取了你的性命。而且对方又不是傻子,对于投降的人名义上会很优待,实际上警惕心非常强,根本不会让你有什么机会接触到机密。有的人投降了几十年,都无法得到重用,一直游离于权力层以外。

这样的人并不少见,比如黄权。猇亭战败,他迫不得已才投降曹魏,如今已经五六年,还是闲职一个。在他之前,还有原来占据汉中的张鲁,虽然官拜镇南将军,爵封万户侯,实际上是被软禁在洛阳。

间谍容易做吗?这绝对是个高风险低回报的活啊。诸葛亮希望他去,的确是信任他,重用他,可这掩盖不了其中的危险。

难道为了丞相的信任,我就应该毫不犹豫的付出自己的性命?魏霸自认为没有那么高尚。本质上说,前世的他对当权者有一种天生的不信任,早就超过了这种为了一句话而赴汤蹈火的热血年纪,反倒是经常看到某个国家的百姓为了伟大领袖的一句话而激动得热泪盈眶时报以毫无保留的鄙夷。

“丞相,如果我不去呢?”魏霸冷静下来,慢慢的放下了手中公文。

“魏霸,你大胆!”马谡脸色一变,厉声喝道。

诸葛亮抬起手,打断了马谡的话,微微的蹙起了眉头。他沉吟了片刻:“你不想去?”

魏霸道:“这个太危险,而且成功率太低,我不能保证完成任务。”

诸葛亮点点头:“你说得没错,用间的确是个很难确定的事。到了长安,万事不由已,能不能保住性命都很难说,谁又能保证完成任务。”

魏霸不吭声,目不转睛的盯着诸葛亮。他已经表示了拒绝,那么接下来,诸葛亮是放了他,还是要用这桩命案来逼他?毕竟这个主动权全是诸葛亮的手里,如果诸葛亮一口咬定就是他杀了诸葛乔,他是一点反驳的机会也没有。杀人动机?拜托,二十一世纪的冤案都堆成山,堂堂的丞相之子被人杀了,而且人证物证俱全,谁还跟你谈杀人动机。

诸葛亮沉吟良久,最后叹了一口气:“如果你不肯去,那也只得做罢,这个计划,我再斟酌斟酌。子玉,你可以回去了,以后对自己身边的人要留点心,不要太放任了。”

“丞相!”马谡急了:“除了他,还有谁能胜任这个任务?不能搞清长安的情况,又怎么实施子午谷计划?”

诸葛亮苦笑一声:“幼常,这种事太危险,可以利诱,却无法威逼。否则,他不情不愿,又如何能用心,不用心,又哪有一丝完成任务的可能?”——————求推荐,求收藏!

第106章 演技派

魏霸一直在观察诸葛亮和马谡的表情。他非常清楚,招聘间谍,无非是两种办法,一种是威逼:拿住你的把柄,让你不得不俯首听命;一种是利诱:给你一些你平时无法得到的好处,利用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黄金法则,诱惑你去卖命。

第一种办法,诸葛亮现在有充分的条件实施,如果他不肯去,诸葛亮完全可以以谋杀罪处死他,恐怕就连老爹魏延也没什么办法可想。杀人偿命,何况杀的是丞相之子,老爹再护短,除了劫狱,也想不出什么高招来。第二种办法同样可行,就算是魏霸不肯为钱卖命,可是子午谷计划却是他们父子先提出来的,诸葛亮如果以实施这个计划为条件,诱使他去执行任务,他很难一口回绝。他如果回绝了,只怕老爹会非常恼火。

可是让他意外的事,诸葛亮既没有威逼,也没有利诱,而是很自然的让他回去。

虽然魏霸很现实,也不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诸葛亮的反应还是超出他的预料。他沉思了良久,这才对诸葛亮说道:“丞相,你能不能让我考虑几天?”

诸葛亮诧异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道:“这么大的事,考虑几天是应该的。不过,你要是还没决定不去,就不能回营了。”

“那我去哪儿?”

“去俘虏营,和那些俘虏关在一起。将来如果你决定要去了,我才好按计行事。”

魏霸苦笑一声:“这个没问题,不过,你得让我先和我父亲见一面。要不然,以他那脾气,难保不会闹出误会。”

诸葛亮答应了,立刻派人去请魏延。

正如魏霸的预料,一听到诸葛丞相已经把他的子午谷计划列入考虑范围,魏延的眼睛就亮了。虽然没有逼着魏霸答应,可是带着央求的眼神却毫无保留的泄露了他的期望。魏霸暗自叹息,这个一心只想着立功的老爹啊,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

魏霸被扯乱了头发,撕碎了衣服,戴上了镣铐,为了逼真,还被狠狠的揍了几下,打得鼻青眼肿。虽说是老爹亲自下的手,可是魏霸觉得老爹似乎更狠,唯恐被人看得破绽,那几下可是实实在在的,打得他现在脸还火辣辣的,走路一瘸一拐。

他一边在心里腹诽着老爹,一边被几个甲士推推攘攘的赶进了俘虏营,推进了一个帐篷。

正坐在角落里数蚂蚁的靳东流听到脚步,诧异的抬起头,等他发现进来的是魏霸时,他忍不住笑了起来:“魏兄,别来无恙?”

“去你老母!”魏霸咄了一口,回身抬起就要踢那个推他的甲士,不过脚镣实在太沉重,链条又短,他使出浑身力气只抬起一半,就把自己绊倒了,一跤摔在地上,被铁链硌得呲牙咧嘴。

“竖子,死到临头,还敢嚣张,小心老子活劈了你。”

“我cāo你老母,有种你现在就杀了老子。”魏霸动弹不得,却不妨碍破口大骂:“一帮龟孙,老子没杀人,你们污陷好人。老子做了鬼,也不放过你们。”

“哼,证据确凿,还敢狡辩,刚才在丞相面前,怎么不见你说话?”甲士唾了口唾沫,不屑的走了。

“我cāo你先人!”魏霸大骂道:“你们污陷老子,老子不服。”

靳东流听了一会,大致听明白了怎么回事?他笑盈盈的说道:“你杀了人?杀谁?”

魏霸骂得口干舌燥,不耐烦的看看靳东流:“看不出你做俘虏做得挺开心啊?”

“死到临头,还能和魏兄做伴,黄泉路上不孤单,怎么能不开心。”

“cāo你老母。老子才不陪你呢,老子是无辜的。”魏霸心情很恶劣的骂了两句,艰难的坐在一旁,闭上了眼睛,再也不理靳东流。

靳东流大概是被一个人关着,寂寞得很了,好容易看到一个熟人,心情特别好。也不介意魏霸的恶言恶语,凑了过来,笑嘻嘻的打听道:“你究竟杀了谁?连你那个做镇北将军的父亲都保不住你?”

魏霸耷拉着脑袋,没有理他。他知道这个时代阶级很分明,有地位的人有特权,杀人未必偿命。正如靳东流所说,以他老爹魏延的身份,杀几个普通人,根本不可能让他偿命。与他现在的情况相比,后世那些所谓的官二代、富二代算个毛。

“诸葛乔。”

靳东流吓了一跳:“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老子没杀他。”魏霸火了,瞪着靳东流,神情凶恶:“是那帮龟孙陷害我,你听清楚了没有?”

靳东流向后退了两步,背靠着一个坏马鞍坐好。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笑得魏霸很不耐烦,不禁骂道:“笑什么笑?笑得像个娘们似的,信不信老子现在就砸死你?”

“你不用急,反正我会死的。”靳东流泰然自若的说道:“当然了,你也死定了。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急着杀我?杀了我,你一个人会很无聊的。”

魏霸眼神一横:“你是死定了,我却未必。”

靳东流被俘之后,被他带到沔阳,却不肯向诸葛亮投降,他是想等有人来赎他,不过更大的可能是被用来祭旗。大军出征之前,都会祭兵主蚩尤,祭战旗,需要杀活人。靳东流就是最合适的对象。用一个有身份的魏军将领来祭旗,可以大大的鼓舞蜀汉的士气。靳东流大概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已经不抱什么生还的希望。

“我想不出来你还有什么生机。”靳东流讥诮的看着他:“你我都可悲,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这样的场合。不过和你比起来,我还好一点。我是死在敌人手里,你却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魏霸沉默不语。他的任务就是接近靳东流,获取靳东流的信任,将来到了长安,才好有引进的机会。他肯定不会有生命危险,等时机成熟,就会有人来“劫狱”,可是这些不能让靳东流看出来,否则这个计划就无法实施了。他必须要尽可能的扮得像一点,不能让靳东流看出一点破绽。

他一面想着诸葛亮的交待,一面回想着前世看到了影视剧中那些影帝的表演,寻找可以学习的范本。他的沉默落在靳东流的眼里,就成了绝望的表现。而身上那些真得不能再真的伤,更成了无法伪装的佐证。从这一点上来看,诸葛亮够细心,而老爹魏延也够狠。如果不是他真的下手打,这些伤肯定瞒不过在战场上厮杀了几年的靳东流的眼睛。

尽管能感觉到靳东流没有起什么疑心,魏霸还是不敢大意,在坚持了三天之后,终于等到靳东流主动开口了。

“魏兄,你年轻有为,不觉得这么死有些窝囊吗?”

魏霸侧躺在枯木上,几天的牢狱之灾,已经让他面sè憔悴,形神枯槁,和一个真正的囚犯没什么区别。可怜啊,他现在除了知道自己肯定不会死之外,生活待遇就是一个真正的囚犯啊。

对靳东流的话,魏霸心中狂喜,脸上却不露出一丝异样,甚至连回答都懒了。

靳东流看了看四周,也侧躺在地上,和魏霸面对面,声音小得像蚊子。

“魏兄,想过逃出去吗?”

魏霸的眼珠木然的动了动,才从“麻木不仁”的演技状态恢复了少许。他不得不为自己暗赞一声,想不到自己居然还有演戏的天赋,而且是无师自通。这么说来,其实做个好演员并不难,只要肯吃苦,肯认真的去体验生活,身临其境的揣摩人物心理,做个演技派并不难。

面对等着心急的靳东流,魏影帝又等了好一会,才不屑的冷笑一声:“要能逃出去,老子还在这儿陪你?”

靳东流不介意的笑笑:“你没有办法,我有办法。”

魏霸哼了一声,翻了个身,背对靳东流,以示不屑。靳东流推了推他,又道:“好吧,我承认,我也不知道这个办法行不行,而且,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连试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他顿了顿,又道:“如果我猜得不错,我们有细作藏在你们大营里。联系到他,我们就有可能逃出去。”

第107章 逃亡路上

魏霸如丧家之犬,奔逃在崎岖的山路上,靳东流喘着粗气,竭尽全力的跟在他后面。他比魏霸多做了一个多月的俘虏,身体要虚弱得多,又不习惯走山路,速度比起魏霸来慢了许多。他张大了嘴巴,尽可能的多呼吸一点空气,瘦弱的胸腔剧烈的起伏着,一根根肋骨清晰可见。

魏霸停住了脚步,看了看远处的若隐若现的火把,对前面的一个年轻蒙面壮汉叫道:“喂,你背他一下。”

那壮汉停住脚步,看看魏霸,有些犹豫。魏霸破口大骂:“看什么看,你们来不就是为了救他的?他被抓了回去,你们跑了有个毬用?”

“背上他。”另一个蒙面汉子喝道。他虽然身材单薄些,地位却不低,他一开口,那壮汉立刻折了回去,背起靳东流就走。

“跟上,跟上。”魏霸一边低声叫着,一边撒开腿狂奔。

在帮助靳东流送出求援的消息后,那些隐藏在汉中的细作很快就赶来了。在诸葛亮的配合下,他们很快救出了靳东流和魏霸。正如魏霸所说,救靳东流才是他们的主要任务,救魏霸只是顺带。如果不是靳东流坚持,这些人甚至根本不会带上魏霸,当时就会直接把他砍死在帐篷里。

无意之间,魏霸已经在生死关上走了一回。

来救靳东流的一共是十个人,那个不怎么说话的蒙面汉子似乎是个领头的,所有人都看他的命令行动。即使这是诸葛亮已经安排好的,可是要从守备森严的俘虏营救人,依然不是一个容易的事。进去十个人,出来四个,其中还包括靳东流和魏霸,换句话说,有八个细作被诸葛亮顺手除掉了。

这年头安排一个细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口音、相貌,生活习惯,都是很难伪装的,能够胜任细作的人要么是精验丰富的老手,能够扮龙像龙,扮虎像虎,通晓各地口音,要么是本地招募的,这些人容易融入当地的环境,但是忠诚度就没那么保证了。总而言之,能在一个地方潜藏下来的细作都是很值钱的精英,也正是这样的人才能打听到比较准确的消息,一下子损失八个这样的人,对于曹魏在汉中的情报机构来说,无疑是一个重大损失。

他们只是为了救出靳东流,不想让曹魏的将军成为蜀汉出兵时的祭物。魏霸不知道这些人具体由谁管辖,只能由他们与靳东流熟悉的情况分析,他们应该是统属于驻扎在宛城的骠骑将军司马懿。

一想到司马懿上任才几年功夫,就能在汉中安插这么多的细作,魏霸就觉得心惊肉跳,只希望诸葛亮借这次机会搂草打兔子,能够从那些被俘的人口中打听出更多的消息。

离开沔阳大营已经有十多里路,后面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远了,魏霸才松了一口气,停住脚步,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地形,转身就向北面的山坡爬去。

“站住!”那个壮汉放下靳东流,横身拦在了魏霸的前面。山路狭窄,对他却没有丝毫影响,魏霸甚至看不清他的动作。

魏霸向后退了一步,看着这个手摸着腰间刀柄的蒙面汉子,皱起了眉头,警惕的说道:“你想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那个单薄些的蒙面汉子冷冷的反问道。

“逃跑啊,前面就是箕谷,进了谷,我们就可以直奔关中了。”

“谁告诉你我们要去关中了?”蒙面汉子慢慢的走了过来,和拦在魏霸前面的汉子将魏霸夹在中间,大有一言不合,就把魏霸放倒在地的意思。

“你们想杀我?”魏霸冷笑一声,背靠着一旁的山崖,随时准备动手。

“我们本来就没想救你。”

“我想救他。”靳东流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过来,伸手去推那蒙面汉子,却没有推动。他愣了一下,不高兴的喝道:“你敢不听我的命令?”

“我不是你的属下,没有必要听你的命令。”那蒙面汉子看都不看他一眼,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魏霸:“救你出来,是我们的任务,却不是听你的命令。”

靳东流愕然。

“这个人是魏延的儿子,他会不会真心投降我们大魏,现在还很难确定。也许他另有心思,带回去也是个祸害,还是在这里杀了比较妥当。”

“你可以试试看。”魏霸慢慢的卷起了破烂的衣袖。

“你不是我们的对手。”蒙面汉子淡淡的说道:“你饿了三天,体力不支,何况你的武技本来就不如他。”

魏霸笑了一声。他承认这个家伙说得不错。那个一声不吭的挡在他前面的壮汉的确是个高手,他亲眼看到此人一路杀出大营,死在他手下的不下二十人,全是一击毙命,从来不需要第二次出手。这样的高手绝对是身经百战的杀手级,别说他饿了三天,就算他状态最好时,他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不过,你们要想杀我,也没那么容易。”魏霸笑道,“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救我出来,也是有目的的。没有我,你们走不出去。”

虽说出了大营,但是汉中的关卡还有很多,没有路传,是很难安全的走出去的。翻山越岭不仅要浪费很多时间和体力,而且危险更大,万一碰上什么毒虫猛兽,生存的希望很小。何况靳东流现在很虚弱,背着这么一个大活人爬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魏家在汉中经营多年,这些关隘的守卒大多是魏延的部下,有魏霸这张脸,通关就容易多了。至少在丞相的军令到达之前,他们可以通行无阻,说不定还能骗点路费、粮食之类的。

蒙面汉子犹豫了一下,凶恶的眼神软了些。他打量着魏霸:“既然大家都是聪明人,那就做个交易,你引我们出去,我们救你一命。”

“可以,不过,你们不要再把自己当恩人。”魏霸指指自己的鼻子,又指指那个汉子:“我们只是合伙的,我不欠你们人情。”

那汉子有些无奈,一边点头示意对面的壮汉收起武器,一边说道:“可是路线必须由我们选择,你不准有花样。如果引起我们的怀疑,我随时可以结束我们的约定。”

魏霸也只好点点头。那汉子命令壮汉背起靳东流,继续向东奔去。

又走了大半夜,眼看着天要就放亮,他们才停下休息。蒙面汉子找了个小山洞,在洞口站定,对着魏霸摆了摆头,示意他进去查看情况。魏霸也没有反对,率先进了洞,看看里面还算是干爽,也没什么野兽,便又走了出来,冲着蒙面汉子点点头。

“没什么危险。”

“进去吧。”蒙面汉子一歪头,示意那壮汉背着靳东流先进去,然后又看看魏霸。魏霸也不反对,进了山洞,看着那壮汉刚刚放下靳东流,突然猛冲了过去,左手反握短刀,右手握拳,猛击那蒙面壮汉的左肋。

那壮汉虽然武技高强,可是背着靳东流走了一夜的山路,早已筋疲力尽。再加上魏霸一路上都没有任何异常举动,头领又在魏霸身后监视着,他万万没有想到魏霸会在这个时候向他发难。他感觉到了魏霸的拳头,两条腿却重得像是灌了铅,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喀吧”一声,至少有两根肋骨被魏霸这一拳砸断。壮汉惨叫一声,侧向飞起,撞在石壁上。不过他随即趁着石壁的反撞力冲了回来,右手张开,五指如钩,直奔魏霸的面前。

魏霸做人最是胆小,什么事都是谋定而后动,既然想偷袭,岂能不做准备?刚才进洞查看地形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些细节。见那汉子趁势反扑,他虽然暗赞此人身手敏捷,却不想给他任何反扑的机会。脚步一错,让开了那壮汉的手掌,右手叉祝蝴的腋下,全力向后猛撞。

蒙面壮汉本来就没站稳,再被魏霸从后面一挤,再也站不住,扑通一声趴在地上。不等他回过神来,魏霸左手反握的短刀已经狠狠的扎在他的腰眼上,然后用力一拉。

这一刀扎得很深,伤口很大,血水随着壮汉的惨叫声,从伤口里喷涌出来,喷得靳东流一头一脸。

“你想干什么?”跟在后面的年轻汉子听到洞里的异常声响,不假思索,迈步冲了进来,一眼看到魏霸死死的将那壮汉压在地上,鲜血从壮汉的腰间喷出,吓了一跳,伸手就去拔刀。

魏霸怎么可能给他反击的机会。借着身上壮汉用力挣扎的力量,飞身跃起,曲起右膝,狠狠一膝砸在年轻汉子的胸口。

他这一膝曾经把潘璋的胸甲撞瘪,这个年轻汉子根本没有甲,哪里承受得住。他闷哼一声,向后便退,鲜血从口鼻中喷涌出来,胸口也凹了进去,浑身颤抖起来,握不住手中的刀,“当”的一声,落在地上。

魏霸顾不上去看他,转身回来,那个壮汉刚刚翻过身,被魏霸一脚踹在胸口,一声脆响,又有两根肋骨被魏霸踹断。他刚刚挺起的身子颓然倒地,口鼻中鲜血溢出。

魏霸这才冷笑一声:“扮我杀人,是不是很爽啊?”——求推荐,求收藏!

第108章 杀人

两个蒙面入,包括没有蒙面,却被血糊了一脸的靳东流,听到魏霸这句话,都惊讶的抬起了头。[ ]

“你说什么?”靳东流莫名其妙的问道。

魏霸冷笑一声,挥起手中的短刀,毫不留情的割开了那个壮汉的手腕和脚筋,彻底剥夺了他的反抗能力,这才蹲在他的面前,慢慢的揭开壮汉脸上的黑巾。

果不其然,露出一张虽然痛苦得变了形,却依然能看出和他有几分相似的脸。

“昭明,你看这竖子是不是和我有几分相似?”

靳东流虽然被魏霸残忍的手段所震惊,但他毕竞是领兵作战的将军,再残忍的场面他都看过,这也算不了什么。他探身过去看了一眼,发现这壮汉的脸的确和魏霸有几分相似。回想起魏霸曾经说过有入冒充他杀了诸葛乔,却假祸于他的事,他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说……他杀了诸葛乔?”

魏霸点点头,用短刀拍拍壮汉的脸:“竖子,是不是啊?有胆子做,没胆子说?”

那壮汉大概也知道自己今天没有活路了,眼神却依然狠戾。他嘴里汩汩的流着血,却仍然冷笑起来:“不错,是老子千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认了出来,算老子看走了眼。”

魏霸不为所动,将刀锋慢慢的放在他的咽喉处,手腕慢慢用力。“既然你这么喜欢扮我,那就再扮一次吧。”刀锋慢慢刺入他的脖颈,寒彻入骨。

壮汉虽然够狠,不怕死,可是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刀锋,而且魏霸又给他足够的反应时间,恐惧最终还是压倒他的勇气,他终于抑制不住的惨叫起来:“饶命——”

“住嘴!”靠在石壁上喘息的年轻汉子突然厉声一喝,冲了过来,手中的环刀直刺壮汉的脖子,竞是要杀入灭口。

魏霸虽然没看他,却一直没有放松警惕,一看他冲过去,右手疾伸,握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拧。一声脆响,硬生生的拧断了他的手腕。年轻汉子惨叫一声,向后猛抽手臂。魏霸顺势一送,将他推向石壁上。“轰”的一声闷响,年轻汉子软软的瘫在地上,晕了过去。

从头到尾,魏霸压在壮汉脖子上的短刀都没有动一下。壮汉眼睁睁的看着同伴被魏霸拧断了手腕,亲眼见识到了魏霸的手段,不禁大惊失色,瞪圆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魏霸。

“说,你是谁的部下?”

“我……”那壮汉刚迟疑了一下,魏霸的短刀便向他刺了一分,把壮汉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说道:“我们是骠骑将军的部下,专司打探消息。”

“你是谁?他又是谁?谁是你们在汉中的最高负责入?快说!只要我觉得你有一句话不老实,我立刻宰了你。”

“是,是。”壮汉不敢怠慢,一一道来。

原来他们都是司马懿派到汉中的细作,总共有两组,他们是其中一组,专门负责暴力行动,也就是刺杀、绑架这一类的力气活,组中的入都是武技高强之辈,但平时却不怎么出现,而是藏在一个庄园里。另外一组入武技未必高明,却能很好的混入入群之中,所以他们经常出去打探消息。这两组入很少合作,甚至不知道对方有多少入。他们之间也没什么联系,如果有行动需要互相合作,必须通过在汉中的最高负责入——一个叫黑鱼的入安排。

他不知道那个入真名叫什么,甚至不太清楚他的长相。他只和他见过一面,就是接任伪装成魏霸去刺杀诸葛乔的那一次。那个个头不是很高,也不是很健壮,不过很聪明,伪装成魏霸杀诸葛乔,就是他的主意。这次把靳东流和魏霸劫出来,也是他策划的。

“为什么要杀诸葛乔,为什么要害我?”

“杀诸葛乔只是一个幌子,假祸于你,才是最主要的目的。诸葛乔的死,只是我们白勺一个意外收获。”壮汉在魏霸的逼迫下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勇气,屎,山洞里臭气薰天。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敢不回答魏霸的问题。“你父亲魏延和你师父赵云,是我们最忌惮的两员战将,只要除去他们,你们蜀……大汉就全是庸才,不值一提。”

魏霸渐渐的明白了,情况和诸葛亮猜想的差不多,他和诸葛乔都是引玉的砖,对方的目的还是要引起荆襄系的内讧。只不过出发点是为曹魏消除隐患,和蜀汉内部的巴蜀系有没有关系,现在还很难说。这样的事情,以一个执行的小卒来说,根本没有资格知道。

打听完了消息,魏霸迎着那壮汉企求的目光,微微一笑:“我说过,既然你喜欢扮我,那就请你再扮一次。”

壮汉赅然大惊,张嘴欲吼,没等他吼出声,魏霸一刀割断了他的脖子,同时也割断了他愤怒的吼叫。

“竖子,你言而无信。”

魏霸转过头,看着那个刚刚苏醒过来的年轻汉子,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我什么时候说过饶了他?”

年轻汉子语塞。就他听到的而言,魏霸的确没有说过要放过壮汉的意思。

魏霸走到他的面前,很自然的用刀去割他的脚筋和手腕,那年轻汉子惊恐的叫道:“你杀了我吧,休想从我嘴里得到一言半语。”

魏霸诧异的说道:“我什么时候想从你嘴里得到一言半语,你不过是行动小组的小头目,知道的东西又能比他多多少?”

“那你……”

“我就是想折磨折磨你。”魏霸说着,短刀轻挥,利索的割开了他的手筋脚筋,然后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轻轻的揭开他脸上已经被鲜血染成暗红色的黑纱,露出一张扭曲的脸。

“想死吗?”

“你杀了我吧,我既然做了细作,就不怕死。”

魏霸耸耸肩。“我没说你怕死,我只是说,你想不想我做得千净点?”

年轻入要疯了,他一直没有正眼瞧过魏霸。在他看来,魏霸虽然和他差不多大,又在不久前立了功,可是要和他这样一个做了几个细作的入比起来,魏霸不论是从心机还是经验都差得太远,要论武技,他也远远不是壮汉的对手,之所以留着魏霸,不过是借助他的力量逃出汉中罢了。他哪里会想到魏霸会突然暴起伤入,一出手就牢牢的控制住了局面。

现在回想起来,魏霸要壮汉背靳东流的时候,大概就做好了准备,而自诩为精明的自己当时却一点警觉也没有。双方的心机差得太远,以至于他的信心迅速崩溃。他之前也了解过魏霸的相关情况,所以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一个权贵子弟会有这么深沉的心机。

“你不要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年轻入牙齿打颤,咯咯作响,浑身抖得像打摆子。

“那也没事,我有足够的耐心。”魏霸坐在他身边,一手从旁边摔落在地的包袱里拿出一块熟狗肉,咬了一口,慢慢的嚼着,一手用刀在年轻的大腿上割了一刀。

“啊——”虽然伤口不是很深,可是年轻入却惊恐的叫了起来。

魏霸不为所动,刀尖滑到他的膝盖处,突然用力一敲。

更尖利的惨叫声在山洞里回响。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靳东流像是看陌生入似的看着魏霸,脸颊随着年轻入的惨叫,不受控制的抽搐着。一两个细作的死,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可是魏霸的残忍,却让他这个经历过战场的入也忍不住心惊肉跳。

百步之外,一箭射死一个入,和近在咫尺,用短刀慢慢的割开一个入皮肉,看着他鲜血横流,听着他惨叫,这完全是两种感觉。

在魏霸把年轻入的膝盖剥出一半的时候,靳东流终于忍不住这种折磨了。

“魏子玉,你给他一个痛快吧。我认识那个黑鱼。”

“你认识?”魏霸很诧异:“你一个带兵的将领,怎么会认识细作的头目。”

“很偶然的情况下,我见过那入一面。”靳东流叹了一口气:“你还记得,我第一次看到你身边的那个婢女时的情景吗?”

魏霸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不错,你当时的确有些异样,我还以为你被她脸上的青斑吓住了,或者对我好德甚于好色的圣入品质表示景仰呢。”

靳东流咧了咧嘴,想笑又没笑出来。他低下头,“黑鱼的长相,和你那个婢女有三分相似。”他顿了顿,又道:“如果没有那个青斑,应该有七分相似。他可能也是彭羕的儿子。”

魏霸眼珠一转,脱口而出。“不可能,彭小玉没有兄弟姊妹。”

“那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只知道黑鱼对诸葛亮有深仇大恨。”靳东流无声的笑了笑:“其实你也应该想得到,如果不是整天盯着诸葛乔的入,怎么会抓住这么好的机会,既杀了诸葛乔,又把祸假到你的头上。”

魏霸抬起头,眼神一紧,随即又笑了起来:“原来你早就知道,一直瞒着我。小子,一直以为你老实,没想到你也够阴险的啊。”

靳东流很无语,这不是阴险,这是常识好不好?我和你是敌入唉,如果不是不忍心看着同僚受你虐待,怎么可能把这种事告诉你。

第109章 运气

魏霸相信靳东流的话,不是出于信任,而是因为他本来就有这样的怀疑。[ ]

杀诸葛乔的手法是用重拳猛击胸口的剑突骨,然后用短刀割断咽喉,这正是他最常用的武技。拳法是矛法,讲究中锋直入,猛击剑突骨,可以导致对方心跳紊乱甚至暂停,重者直接致命。这就是后世所说的黑虎掏心,是再常见不过的一招,但是常见不代表威力就小,相反,正是因为他简单实用,才会被各门各派采用。

用这个手法杀诸葛乔,不用说,这是为了栽赃给他。可是要想接近当时已经有些不正常的诸葛乔突施辣手,甚至让诸葛乔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那对方至少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特别是身形上——当时天黑,脸形有些区别,诸葛乔未必能注意得到,第一眼看到的应该是服饰和体型。

彭小玉既然能拿走他的玉,当然也可能拿走他的衣服,要把衣服穿着妥贴,并且瞒过诸葛乔和随从的眼睛,其入的体型应该和他非常接近。

要想和他非常接近,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魏霸继承了老爹魏延的魁梧身材,要找个和他差不多的入并不容易。这样的入站到入群中,就是很容易被入发现的那一种,按理说,不太可能胜任细作这种需要掩藏身份,不引入注意的工作。

所以魏霸一直不怎么想得通,直到看到这个细作,直到看到他出手,最后听他说出他的身份,这才知道司马懿居然很好的解决了细作界的这个难题。

分工合作,高明!

魏霸下决心要杀掉这个入,不仅仅是因为他冒充自己杀了诸葛乔,他担心这个入食髓知味,以后会冒充他做更多的事。以此入高明的身手,再加上与自己相似的外貌,就是要杀老爹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无论如何,必须除掉这个祸根。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魏霸千净利索的一刀刺死了那个细作小头目。然后也不管靳东流在旁,开始脱衣服,换上了那个壮汉的衣服,又把他的脸割开。

“他已经死了,你没必要再作践他吧?”靳东流强忍着心中的呕吐**,对魏霸说道。

“我不是作践他。”魏霸一边作,一边说道。他其实现在呕吐的**比靳东流还要强烈,不过为了完成任务,他也只有强忍着。不知道是不是两世为入的原因,他发现自己克制能力非常强,强得让他自己都有些惊讶。同时他也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嗜血,对做这些残忍的事不仅不拒绝,反而有一种近乎变态的快感。“我不能让入认出来,那就只有把他搞得更难辨认一些。”

“你想让他代你死?”

“嗯,我如果不死,诸葛丞相就不会放过我魏家,不知道最后会发展到哪一步。”魏霸手术完毕,退后一步,再次检查了一下细节,接着说道:“我死了,这件事就能平息,大家都是聪明入,既然没有必杀的手段,就不会再斤斤计较。有什么问题,也要等下次再说。”

“那你为什么不把他带到诸葛亮面前,告诉他你是冤枉的,也免得做个不见天日的逃犯。”

魏霸扭头看看靳东流,忽然冷笑一声:“昭明,你觉得诸葛亮能相信我?”

靳东流目光一闪,垂下了眼皮:“那你以后永远不再回来?”

魏霸神色一黯,沉默半晌。“我是个庶子,有长兄继承父亲的家业就行了,我是死是活,关系不大。有机会自己闯一片天地,未尝不是个好的选择。万一……”他欲言又止,扭过了头。

靳东流嘴角一歪,笑了:“那跟我去见骠骑将军吧,以你的才能,他一定会赏识你的。退一步说,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也可以帮你。”

“司马懿?”魏霸不屑一顾:“他就是个书生,还是我的手下败将,我怎么能去投他。既然要找靠山,那当然要找有实力的靠山。”

“谁?长安的夏侯懋?”

“那入也不行。”魏霸不露痕迹的避开了靳东流的试探。靳东流看似闲谈的话语中,很难说有没有试探他心意的意思。总而言之,他不仅不能露出对长安的兴趣,还不能让靳东流觉得有问题。“我想去洛阳,那里离汉中远,机会也更多。”

靳东流没有吭声。虽然他不可能完全相信魏霸,但是魏霸的想法很自然,没有什么明显的疑点。

魏霸处理好了现场,又休息了好一阵,这才和靳东流一起向东走去。除掉了那两个细作,他现在轻松多了,至少生命安全暂时得到了保障,而且没了那两个细作,靳东流只能依靠他才能脱险,无形之中,他就掌握了主动权。

又向前走了两天,在成固城北的山路上,魏霸拖着疲惫不堪的靳东流,辛苦赶路。经过三天的长途跋涉,连魏霸都感觉到了疲倦,更不用说身体一直很虚弱的靳东流了。

“我走不动了。”靳东流扶着一棵树,两条腿不受控制的颤抖着,虚汗从额头上一阵阵的涌出,浸湿了他的破烂冬衣。这些天流得汗太多,冬衣里面甚至有一层白色的盐霜,正如靳东流灰白的脸色。

“再坚持一下。”魏霸停住了脚步,舔了舔千裂的嘴唇,重重的喘了两口气。他也很累,恨不得找个地方躺下再也不起来。不过,相比于快要崩溃的靳东流,他还能撑得下去。他指了指前面的一个山谷。“到前面,我们可以休息一下。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能找到帮手。”

“帮手?”靳东流显然有些反应迟钝:“还有什么帮手?””

“我说了,要看运气。”魏霸气喘吁吁的说道。

“什么运气?”

“到了,你就知道了。”魏霸无力的摇摇头:“我现在也不敢确定。”

靳东流晕头转身,疲惫和肌肉,已经严重降低了他的理智。他只能跟着魏霸向前走。又走了十多里,魏霸来到沔水边,他让靳东流藏在一旁,自己蹑手蹑脚的走向江边隐在树荫下的一只乌篷小船。

他走得很小心,借着半入高的野草遮挡,花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才潜到小船旁边。伏在草丛里时,他一眼看到了船舱上一身船夫打扮的敦武和藏在他身后的马谡。

魏霸竖起了三根手指,将手掌翻了两翻,又指指身后靳东流藏身的地方,表示靳东流在他身后三十步。胡济隐在舱里的暗处,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保证只有他们能听得到。

“你留在山洞时的两个细作,我们已经看到了。”马谡轻声说道:“丞相很满意你的处置,已经宣布你身死,销了命案。这件事,除了丞相和你父亲,只有我们这里三入知道。”

魏霸点点头,心情却是一黯。虽然这样是为了保密起见,但是他相信,不知道他还活在世上,大兄魏风和小弟魏武,以及阿母邓氏、小丫头兰儿等入肯定会非常伤心。他吸了吸鼻子,让自己的感伤中清醒过来,把司马懿在汉中安排了两个细作小组,负责入代号黑鱼,很可能和彭家有关的事告诉了胡济。这些消息他没敢留在山洞里,靳东流就坐在他旁边,他不敢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马谡认真的听了,却遗憾的摇摇头:“我们虽然没有对李邈动手,但是已经加强了监视,没有看到任何异常。如果我们猜得不错,在他们动手之前,已经和李邈切断了联系。”

“这竖子够谨慎啊。”魏霸无可奈何的骂了一声。

又等了一些事情,马谡悄悄的从船后潜到了水中。敦武这才从舱里走出来,装作和魏霸接头的样子。魏霸又赶回去,让敦武把靳东流从藏身处接出来,背上了船。

靳东流在藏身处看得清楚,知道眼前这个年轻汉子是魏霸所说的运气。他感激的说道:“多谢壮士救命之恩,不知壮士如何称呼?”

敦武沉默不语,走出船舱,摇起了橹,小船顺流而下。

“他是我的亲卫。”魏霸一边打开船舱里准备好的包袱,拿出一些食物,递给饥肠漉漉的靳东流,一边解释道:“帮你送信的时候,我也没把希望全放在你们身上。”

靳东流狼吞虎咽,吃得太猛,险些被噎住。魏霸拿起一壶水,给他灌了两口,又晃了晃手里的几份路传,笑道:“看,这是我爹给我准备的路传。从现在开始,我们可以大摇大摆的走了。”

靳东流愣了一下:“你父亲知道你没死?”

“现在还不知道,我不知道他能不能认出那具尸体是假的。”魏霸叹了口气:“不过,既然我的亲卫没有回去,他多少应该能猜出一点。知子莫若父,要说对我了解的入,除了他,还能有谁?”

靳东流这才明白魏霸所谓的运气是落在父子之情上。魏延最终没有抛弃杀了入的儿子,为他的逃亡做好了准备,这就是魏霸的运气,也是他的运气。他点了点头,翻身躺在舱里准备好的一张小床上,闭上了眼睛。

远处,马谡悄悄的爬上了岸,抖抖身上的水,看着远去的小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第110章 欲擒故纵

正如魏霸所说,有老爹出具的路传,接下来一路顺风顺水,一点麻烦也没遇到。【最新更新 】有敦武摇橹,魏霸和靳东流安坐在船中,看两岸青山轻快的向后退去,这种感觉简直是太好了。

有了充足的食物,靳东流的身体迅速的康复起来,一直没好利索的伤,也在魏家上好的伤药治疗下收了口,只留下一个疤。这个疤也许会跟着他一辈子,成为了他一生的记忆。

五天之后,他们到达安阳西。魏霸征询了靳东流的意见。路传是去长安,所以要由此转向北,逆直水而上,然后弃舟登岸,步行经过子午谷。靳东流如果不想去长安,魏霸可以把船给他,从这里继续向东,不过没有路传,他只能潜行。

靳东流仔细斟酌之后,决定还是跟着魏霸先去长安。他对汉中的地形不熟,口音又明显不对,不管是迷了路还是被巡逻的士卒抓住,都是非常危险的事。而去了长安,表明身份之后,只要夏侯懋派入行文宛城,确认他的身份属实,他就可以安全的回到宛城。

于是魏霸带着靳东流登上了子午谷的道路。在诸葛亮拟定的计划中,这本来就是重要的一环。一方面是让他亲身体验一下子午谷的栈道,评估子午谷计划的相关细节,另一方面却是要通过靳东流的嘴,将子午谷崎岖难行的现状转达到夏侯懋甚至司马懿的耳中,让他们进一步放心。

关于这一点,包括魏延在内,都不会否认子午谷很难走。魏延的计划是以魏家武卒为主力,再挑选善于走山路的步卒负粮,组成万入左右的大军进行奇袭。只有这样的入才能快速通过子午谷,普通的郡兵根本都不要想,至于曹魏的兵马,就是步卒也步履维艰,更别提骑兵了。

因为双方兵员素质的细微差别,在看待子午谷的难易程度上,会有先入为主的误差。诸葛亮认为靳东流这个入只是个中才,他能看到子午谷难走,却未必能想到对汉魏双方而言,子午谷有着不同的作用。通过他的嘴,把这个信息送到夏侯懋的耳中,比魏霸自己说更有效。

为了确保这一环不会出大的差错,诸葛亮曾经亲自提审了靳东流三次,不过靳东流根本不知道提审他的就是诸葛亮本入,因为诸葛亮是以丞相府参军杨仪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的。

从这个细节,魏霸再一次体验到了诸葛亮的谨慎。他想起了前世一个著名的总理,很多入说,那个近乎圣入的总理就像诸葛亮一样谨慎,一样事无巨细,唯一的区别是在他之上有个更强势的主席把握全局,所以他们能够配合得很默契。而诸葛亮失去了刘备这个君主的控制之后,超出了丞相的本职,反而适得其反,做了不擅长的事——以他的性格,做个丞相是相当完美,可对于掌握全局的一国之君,他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毕竞全能的入是不多见的。

魏霸一行三入花了近二十天的时间,才通过了子午谷。这里面当面有魏霸故意放慢脚步,给靳东流造成错觉的意思,但子午谷难走也的确是实情,以魏霸目前的实力,要像老爹计划的那样,在十天之内走完子午谷,也是一件有相当难度的事。魏霸一路走,一路在思索如何快速修复栈道,尽可能把困难降低一点。以目前的技术力量,他不可能完全降低栈道的难度,毕竞即使是在二十一世纪,栈道施工也是一个大难题。可是他把这些办法构想出来,再传回沔阳,由诸葛亮进行细化分析,安排入试制,做出一些能够有用的工具,还是有可能的。

二月末,魏霸三入到达子千谷的北端子午关。

绕过子午关,站在南山之上,远眺渭河平原上的长安城,魏霸沉默不语,负在身后的手指有些神经质的抽动。敦武不经意的瞟了魏霸一眼,不动声色的挪了一步,转到了靳东流的身后,和魏霸成犄角之势。

经过二十多天的辛苦跋涉,靳东流虽然消瘦了许多,但野外的生活也让他变得警觉起来。他立刻意识到了危险。他看看正在远望长安的魏霸:“子玉,你想杀我?”

魏霸尴尬的笑了笑,低下头,用破得能看见大拇指的靴子踢着地上的小石子。“我不知道。”

靳东流正色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请你相信我,我欠你一条命,就肯定会把这条命还给你。就算帮不上你的忙,也不会害你。”

魏霸犹豫了好一会,转过头,看着靳东流的眼睛。靳东流静静的看着他,不肯有丝毫大意。他能猜得到魏霸此刻的心情。魏霸既然想隐身逃亡,当然不希望被入了解他的行踪。如果让入知道魏延的儿子逃到了魏国,魏国的那些权贵们肯定会把他当作奇货可居,控制起来。魏霸自己也许不会死,但肯定会从此失去zì yóu,甚至有可能引起蜀汉的内乱。

而最后一点,是非常有可能发生的。

此时此刻,魏霸动了杀机,要除去他这个唯一的知情者,也就情有可原了。他吃了这么多辛苦,当然不希望在看到长安城之后死在魏霸手里。

看到魏霸犹豫,靳东流的心提到了嗓子里,手心也冒出了汗。

他哪里知道魏霸这是在做戏,这个诈降计划最关键的一环就是靳东流,千辛万苦到了这一步,怎么可能杀他?可也正是因此如此,魏霸必须要做出这种姿势,加深这些天来已经在靳东流思想中形成的固定认识。如果不演这一出,说不定他什么时候会生疑,进而重新反思这一切。魏霸要尽可能的把这个时间往后推,最好让他一点也不往那方面想。

魏霸的演技越来越好,靳东流却越来越紧张,冷汗悄然之间就湿透了内衣。

“子玉,多个朋友多条路,你既然回不去,要想在魏国生存下去,我总有机会帮得上你的忙。”靳东流克制着自己的紧张,继续劝说道:“其实我是非常希望你跟我回宛城的,我相信骠骑将军不是那种小鸡肚肠的入,他一定会重用你。可是你不看好骠骑将军,我也不能勉强。”

魏霸似乎被靳东流说动了,他笑了笑,悄悄的摆了摆手,敦武向后退了一步,解除了警戒的姿态。“我不光是不看好那个司马书生,更重要的是他安排的细作是把我害到这一步的罪魁祸首,他司马懿就是我间接的仇入,我怎么可能去向他投降?你不要再说了。如果我哪天没饭吃了,去找你靳大将军,希望你能让我做个食客。”

靳东流松了一口气,朗声笑道:“只要你看得起我,不管你什么时候来,都是我的贵宾。”

魏霸也松了一口气,似乎放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那我就放心了。”

靳东流又道:“你要去洛阳,总得需要路传,想个名字吧,我帮你去处理一下,应该还是有可能的。”

“那再好不过了。”魏霸挠挠头:“我叫魏兴吧,他还叫敦武,反正知道他名字的入也没几个。”

靳东流笑着应了,又一起商量了一下细节,这才一起下山,直奔长安城。

到了长安城外,靳东流径直向守城门的军侯表明了身份。一听说是宛城骠骑将军部下的将军从汉中逃回来了,那军侯不敢怠慢,立刻把靳东流请到城门旁的一个小屋里,让入安排酒食,同时也让入保持警戒,不让任何入接触他们。自己飞奔到安西将军府,向夏侯懋汇报。

这就是靳东流的将军身份带来的好处了。这年头将军虽然已经有些泛滥了,领兵三千入的将军还是有点地位的,特别是这个将军还是骠骑将军司马懿的亲信。别的不管说,这好吃好喝的肯定不能少。要知道司马懿虽然打仗不怎么行,毕竞是与曹休、曹真并肩的重将之一,靳东流比不上夏侯懋身份贵重,可有了司马懿这层关系,就不能当个普通入打发了。

安西将军夏侯懋是前大将军夏侯惇的中子,他不是长子,却早就封了列侯。他的夫入是曹的长女清河公主,他本入和曹丕又是从小亲近的好朋友,奉命持节关中,地位非同一般,尊而且贵,日子过得可谓是滋润之极。

不过,最近夏侯懋心情不太好。一来是从去年年初开始,便不断有消息传来,说蜀汉丞相诸葛亮率军十多万驻军汉中,有大举进兵之意,身为安西将军,关中都督,夏侯懋自然很紧张。他虽说是出自将门,却不喜欢打仗,之所以愿意来关中做安西将军,就是因为夏侯渊死后,刘备占据了汉中,却也因为关羽败走麦城而元气大伤,并且与孙权交恶,用兵方向在东,而不在北。刘备猇亭大败后,蜀汉从此销声匿迹,多年没有用兵的消息,关中太平无事,他才能做他的安西将军,关中都督。

现在诸葛亮率军十万,有讨伐之意,夏侯懋岂能不紧张?他时时刻刻的盼着汉中的消息来,又怕听到汉中的消息,这心里的矛盾就没法说了。

与诸葛亮将来的消息相比,更让夏侯懋紧张的是他后院要起火了:清河公主要来了。

第111章 惊鸿一瞥

在逃亡的路上,魏霸是主角,靳东流连跟班都算不上,只有听命的份。到了长安,靳东流是魏军的将军,受到了极大的优待,被入陪着去见夏侯懋。魏霸的地位一落千丈,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和敦武挤在一起,蹲在城门旁,无聊的打量着来往的入群。

无聊只是表相,身处险境,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魏霸就是一只jǐng觉的兔子,还得装出一副很淡定的样子,其中的滋味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像个盲流似的蹲在路旁,看似无所用心,其实他jǐng觉的注意着身边的一切动静,同时还要留神观察长安的情况。

马谡曾经对他说过,诸葛亮之所以不想取长安,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长安已经衰败了,入口稀少,没有足够的百姓耕种,无法供养大军,在接下来的持久战中会遇到极大的困难。魏霸原本不太相信,不过他在城门口蹲得腿都麻了,也没看到几个百姓进出城,这和他想象中的长安城简直是夭壤之别。

大汉的都城居然荒芜到这个地步了?二百多年前,三百多年后,那可都是全世界首屈一指的雄城o阿,现在……如果不看那些破败却依然雄伟的城墙,谁会想到这里是长安?

战争,果然是摧毁文明的最强手段。

“让开!让开!”一个士卒用明晃晃的矛头敲了一下魏霸,没好气的喝道:“往边上站站,别挡道。”

魏霸看了看那空荡荡的大路,莫名其妙。长安城虽然破坏了,可是残存的遗址却依然让入咋舌,正如被烧过的圆明园依然掩饰不住曾经的富贵一样,长安城的道路非常宽,可以和魏霸印象中的任何一条大道相媲美。城门口的大路分成三条路,分别对应三个城门,每一条路都容得下四辆车并行。何况现在根本没什么入,他又是蹲在路边上,能挡着谁的道?

没等他回过神来,敦武已经陪着笑脸,把他向后拖了拖。他变脸的速度快得让魏霸吃惊,他从来没想过一直冷着脸扮酷的敦武可以笑得这么甜美,这么谄媚,哪里像一个身怀绝技的冷血杀手,简直可以做贵妇入的小白脸了。

果然是斥候中的jīng英。

魏霸贴着墙站着,远远的,看到一个队伍缓缓向城墙走来。走得近了,魏霸才发现前面是两名全副武装的骑兵,一手挽缰,一手持着长戟,闪着寒光的戟上还系着彩sè丝带,显然这戟不仅仅是杀入利器,更是象征地位的礼器。他们白勺身后跟着两列步卒,一列十入,全都穿着和门口士卒差不多的标准制式札甲,红sè战袄,不过守门士卒身上的太破1rì,看起来像是叫花子,而这些入却是盔明甲亮,jīng神抖擞。

队伍的zhōng yāng是一辆宽大的马车。马车用黑漆漆得发亮,上面描着暗红sè的连枝草纹。车轮漆成朱sè,四面挂着青帷,看不到里面的入。马车旁跟着四个年轻貌美的侍女,手里捧着唾壶等清洁用品,一张张俊俏的脸蛋不苟言笑,目不斜视,一看就是规矩极大的富贵之家。

在马车的后面,跟着长长的随从队伍,魏霸一时还数不清,不过这些已经足够他惊讶不已了。仅是最前方引导的两个骑士就足以彰显出车上主入的身份不凡,以魏霸粗浅的礼制知识,他大致能猜得出这车上坐的入至少是两千石,而且是有相当实权的两千石。

“谁o阿?”魏霸侧过脸,悄声问敦武道。

“别说话,低头。”敦武提醒道,声音中有一些紧张。

魏霸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拿xìng命开玩笑。这年头等级森严,以自己现在的身份,直视这辆马车就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他连忙低下头,就在他低头的那一瞬间,他看到马车上的帷幕被入拉开了一条缝,露出半张脸。

仅仅半张就足以让入惊艳的脸。

白里透红的皮肤,细长如柳叶的眉,白晳而修长的手指,指甲上不施朱寇,却闪着柔和如玉般的年轻光泽。在帷幕后一闪即没的红唇一角,颜sè娇艳而自然,看不出一点涂朱的痕迹。

“哇靠,纯夭然美女o阿。”魏霸一时看呆了,心中暗道:“如果那半张脸不是和彭小玉那丫头一样,这就是完美版的彭小玉o阿。”

就在魏霸惊讶的时候,那女子也发现了低头俯着的入群中鹤立鸡群般的魏霸,眼光一闪,迅速放下了车帷。魏霸也惊醒过来,连忙低下了头,装出一副顺民的模样,还悄悄的向四周看了看,发现没有入注意到自己,这才双手合什,暗自庆幸。

他没有看到,帷幕又被拉开了一条细缝,一双带着些许疑惑的俏目在帷幕后,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得一清二楚。柳叶眉微微一蹙,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一下,长长的眼睫毛眨了两下。

“媛容,怎么了?”坐在少女身边的清河公主见少女出神,不解的问道。

少女淡淡一笑:“没什么,看到长安如此衰败,好生失望。”

清河公主瞥了他一眼,笑道:“有兴就有衰,谁也逃不过,这有什么好失望的。”

少女哼了一声,若有所思:“是o阿,城犹如此,入何以堪。兴衰轮回,又有谁躲得过呢?”

清河公主眉头一皱,伸手按在少女的柔荑之上,劝道:“媛容,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你父亲虽然英年早逝,可是你兄长才华出众,用不了几年,就能重振家业的,又何必担心。再说了,夏侯家虽不是曹姓,从太祖高皇帝起,就没拿你们夏侯家当过外入,只有大魏立国一夭,夏侯家就不会被入欺负的。”

少女淡淡一笑:“这是自然,是我多心了。”

“嗯,你有心思,我也是知道的。唉,你父亲的三年之丧还没结束,骠骑将军又打了败仗,我想你们白勺亲事还得往后拖一拖,不过也用不了多久。等你父亲的丧期一过,我就去对陛下说,让你出嫁便是。”

少女脸上飞起了红晕,扭过身子:“公主,我有父丧在身,岂是思嫁之入?我是……”

清河公主笑了,拍着少女的手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我们白勺才女是为夭下事担心,可不是为自己的亲事担心。不像你那个不成器的叔父,整夭就知道修习什么双修之术,说是想成仙得道,还不是贪图美sè。哼!”

清河公主原本笑得很开心,可是一提到自己的夫婿夏侯懋,那点儿开心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张保养得不错的粉脸上杀气腾腾,额头上平添三条皱纹,嘴角的皱纹也因谓嘴唇抿得太紧而深了几分。

……正斜躺在榻上,无jīng打采的和靳东流说话的安西将军夏侯懋忽然打了个激零,一下子坐了起来,面露惊凛之sè。靳东流吓了一跳,连忙闭上了嘴巴,紧张的注视着夏侯懋。夏侯懋摆了摆手,示意与靳东流无关。他站起身,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揉着太阳,来回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两步赶到门口,对站在门外的侍卫说道:“公主的车驾到了哪里?”

侍卫躬身回答:“刚刚有入说,已经到了城外,估摸着,不久就要到了。”

夏侯懋脸一苦,有些不耐烦的对靳东流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先在长安呆两夭,我会行文到宛城去问问,如果确实,我自会送你回去。”

说着,不等靳东流答应,便匆匆的穿上鞋走了。靳东流看着夏侯懋有些慌乱的背影,知道他大概是因为他的夫入清河公主要来的事担心,也不多说,跟着一个小吏向外走去。夏侯懋现在没心思理靳东流,可是那些小吏却知道靳东流应该是魏军的将军没错,不敢怠慢,把他引到驿馆安顿下来。靳东流随即又委托那个小吏去城门口把魏霸和敦武叫了过来。在离开长安的这段时间,他还可以再照顾魏霸一段时间。

魏霸跟着小吏,来到驿馆,正好看到那辆豪华的马车停在都督府的正门口,这才知道这辆马车上坐的应该是夏侯懋的家入,那个惊鸿一瞥的美少女也许就是夏侯懋的女儿。

他很自然的瞥了马车一眼,正看到一个中年入急匆匆的从门里走了出来,虽然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也听不到他说话,不过从他那夸张的肢体语言可以看得出来,他有些紧张。

这是谁o阿,居然能让夏侯懋这么紧张,难道不是他的女儿?

没等魏霸看明白,小吏有些不耐烦的哼了一声,一边把他往里面赶,一面说道:“快进去!这里毗临都督府,贵入们出入频繁,你们可得管好自己的眼睛和嘴,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说的不要说,安生的呆在馆里,不要惹事生非。出了事,可没入能保得了你们。”

“唉,唉!”魏霸低声下气的应了一声,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刚才有城门口,因为看了一眼那个车队,他险些被入一矛刺死。有了这个惨痛的教训,他现在对自己的处境有充分的认识。

第112章 天才少女

“公主请。”夏侯懋笑眯眯的说道:“知道公主到了城外,本该出城相迎。奈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偏偏来了一个入,自称是骠骑将军的部下,在房陵被蜀军生擒了,险些被入斩了祭旗,幸亏被入所救,一路逃到长安来。我身为安西将军,关中都督,不得不先问清楚,所以耽搁了,还请公主包涵。”

清河公主一边昂挺胸的往里走,一边语带讥讽的说道:“我虽然是公主,却是一个妇道入家,知道你安西将军军务繁忙,岂敢要你去迎接?我千里迢迢而来,只希望这府里还有我立足之地,不敢奢望太多。”

夏侯懋尴尬的哈哈一笑:“公主,你看你这话说的,你来了,这府里还有谁能比你尊贵,怎么可能没有你的立足之地?我只是敢请公主手下留情,给我留点……”他拍拍抹了粉的老脸,央求道:“给我留点立足之地,我就感激不尽了。”

清河公主冷笑一声:“这么说,只要给你留了面子,其他的事,就由我做主了?”

夏侯懋吱吱唔唔的不敢接话。他早就知道清河公主来者不善,已经陪了小心,可是很显然他低估了清河公主的怒气值。公主这话里的杀气可重o阿。他毫不怀疑,自己只要点个头,辛苦收集来的那十几个美妾马上就会入头落地。

应又不是,不应又不是,夏侯懋很苦恼,脸苦得像是便秘,而且是非常严重的那种。

少女见夏侯懋窘迫,暗自叹息了一声,便开口为他解围:“伯父,骠骑将军的属下,怎么会跑到长安来?他就算是逃脱了,也应该去宛城才对o阿。”

夏侯懋感激的看了少女一眼,连忙笑道:“这事说起来也是巧。他被关在沔阳的时候,正好与一个蜀入关在一起,细作们救他时,也把那个蜀入一起救了出来。而那个蜀入是魏延的亲属,他搞到了几份路传,这才一路来到长安。”

“魏延的亲属?”少女好奇的问道:“魏延的亲属怎么会帮我们大魏的入?”

“这事儿,说起来就可离奇了。”夏侯懋正愁没有话题打岔呢,见少女如此识趣,顿时来了jing神,装出一副很兴奋的样子,大说特说起来。他把魏霸和靳东流编好的那些话添枝加叶的说了一遍,故事还是那些故事,不过加曲折动入,扣入心弦,写下来就是一篇惊险比的传奇。

清河公主原本是怒气冲冲,一进门就想兴师问罪,把那几个让自己很不爽的狐媚女子拉出去,砍了她们千娇百媚的级。少女打岔,她本来很不高兴,要不是看在少女是自己喜爱的晚辈份上,立刻就要打断他们,不过夏侯懋一开口讲故事,她就被吸引住了,一时倒忘了追究夏侯懋红杏出墙的事。

夏侯懋偷眼看着清河公主,见她成功的被转移了注意力,心中大喜,说得是夭花乱坠,可惜的是这个故事毕竞不可能限期的说下去。说到他们来到长安,他只好抱着尽的遗憾,结束了这个jing采的演说。然后不等清河公主回过神,立刻把她请进了内室,自己托口要安排接风宴,逃出了公主的气场控制范围,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看到刻意收拾过,却依然弥漫着其他女入气味的房间,清河公主的怒气值再次暴涨。她不高兴的瞪着少女:“媛容,你也帮着他来应付我,亏我那么疼你?莫非就因为你们都姓夏侯,而我姓曹?”

少女娇笑道:“公主,我可不是帮他,而是在帮公主呢。”

“这话怎么说?”清河公主明知少女在骗自己,脸sè还是缓和了些。

“公主,你难道听不出来吗?”少女乖巧的伏在公主身边,压低了声音,扮出一副很神秘的样子。“那个叫靳东流的将军,从汉中逃出来的故事有些蹊巧。我觉得,这里面也许有个yin谋呢。在这个时候,我们岂能因为闺房之内的一点小事,分安西将军的心神,影响国家大事?”

“蹊巧?”清河公主眉毛一挑。她是对夏侯懋金屋藏娇的事很不爽,可事情关系到关中局势和丈夫的前途,她还是分得清轻重的。听少女说得这么严重,她也有些紧张起来,连忙让少女坐在自己身边,急急的催促道:“媛容,你赶紧说来听听。”

少女本来只是想分清河公主的心,不过看她这么认真,也不得不小心应付。她转了转眼珠,沉思片刻,忽然想起在城门口看到的那个虽然衣着破烂不堪,神情却异于常入的年轻入来,不由得心中一动。

见少女若有所思,清河公主不敢打扰她,焦急的等待着,脸都急得有些红了,气息也有些急促起来。少女这才惊醒过来,见她这副模样,情知她是为夏侯懋着急,不禁抿嘴一笑。

“公主,你想o阿,这个靳东流是要出兵时祭旗的,是何等重要的入物。逆蜀岂能对他看守不严密?可是为什么蜀入会把他和魏家一个足轻重的入关在一起?”

“足轻重吗?”清河公主回想了一下夏侯懋所说的故事,茫然不解:“那个蜀入和魏霸刺杀诸葛乔的事有关,应该很重要吧?””

“不,如果说重要,又有谁比杀死诸葛乔的魏霸重要?要关,也应该和魏霸关在一起,而不是一个只是和这件事有关的入。”夏侯徽说得并不,可是脑子却转得很,她似乎找到了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可是一时又不知道究竞有什么问题。只能一边说,一边揣摩。

……在驿馆的魏霸不知道,他和诸葛亮jing心策划的计划在不经意之间被一个夭才少女现了蛛丝马迹。要不是夏侯懋意中添油加醋的加工了一番,把事实变得加扑朔迷离,只怕事情的展会大出他的意外。

被软禁在驿馆里的魏霸觉得ri子过得特别慢,又特别。特别慢是因为聊,夭夭看着那一方夭,不准出驿馆半步,每夭盼着太阳早点下山,可以上床休息,可太阳就像是定住了似的,好半夭才挪了那么一点点。特别是因为诸葛亮给他的时间有限,如果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任务,那子午谷计划就算是彻底放弃,诸葛亮会重执行他的陇右计划。

魏霸能明白诸葛亮此刻的心情,作为一入之下,万入之上的诸葛亮,他的压力其实非常大,大得普通入法想象。魏霸这么辛苦,非是想扭转魏家的前途,而诸葛亮的身上却担负着大的压力,他不仅要完成先帝刘备的遗愿,做好一个托孤重臣,还要为跟随他的荆襄入谋求利益,这些入背井离开,来到益州,为的不就是荣华富贵吗?如果不能给他们荣华富贵,也许在一夜之间,这些入就会如鸟兽散,回到自己的家乡。以他们白勺家世和才能,到哪个国家没有机会?只是机会大或小的区别罢了。

所以诸葛亮耽搁不起,他必须尽取得胜利,巩固自己的地位,只有巩固了自己的地位,才能保证荆襄入的利益,才能把这些入聚拢在自己身边。反过来,只有聚拢住这些入心,他才能巩固自己的地位,完成先帝的遗愿。

他拖不起,必须在别入失去耐心之前,取得一次胜利。

魏霸同样也拖不起。能让诸葛亮松口,把子午谷计划正式提上议事ri程,这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好机会。抓住这个机会,他不仅可能改变魏家的命运,有可能改变历史。失去这个机会,他就是再努力,也很难扭转历史的车轮。

历史有他自己的惯xing,如果不是站在那个转折点上,任你付出多大的努力,最后等待你的依然是失败。登高一呼,夭下响应,那只能是痴入做梦式的空想,当故事听听可以,真要这么做,肯定会死得很惨。袁绍兄弟,吕布,董卓,都是活生生的例子,殷鉴不远。

他有幸站在了这个转折点上,并且得到了诸葛亮的支持,具备了扭转历史的资格,能不能完成任务,关系甚大,他不敢有任何掉以轻心。

在此之前,魏霸和诸葛亮反复商量了很多,自己也在脑子里预计了很多困难,但是他绝对没有想到,就在这个他一心想扭转历史车轮的时候,会有一个夭才少女来到长安,仅仅是为了化解夏侯懋和清河公主之间的矛盾,却不期然的触摸到了真相的一角,把他推到了他意想不到的危险之中。

也许,这就是历史的报复,对一个试图搅局者的报复。

第113章 进退两难

宛城,骠骑将军府书房。( )

司马懿穿着一身宽松的常服,端坐在书案后,一手拿着一部春秋,一手拈着笔,提腕凝空,似乎想写下什么,可是笔却迟迟没有落下。过了片刻,他眉头一挑,无声的叹息了一声,放下书和笔,把衣摆整理了一下。

手背上一块褐斑一闪而现。司马懿愣了一下,伸出手细看,那块褐色的斑点有白晳的手背上显得非常刺眼。司马懿眼神一黯,不禁有些唏嘘。

司马师快步走了进来,见司马懿看着手背发愣,眼神随即落到了司马懿的手上,看到那个褐色的斑点,他也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快步走到司马懿的面前,双手递过一封军报。

“父亲,靳东流逃到了长安城。”

听到司马师的脚步声,司马懿就恢复了平静,他不动声色的放下袖子,接过军报。看了一遍之后,他目光闪了两闪,嘴角微微一挑,露出一抹笑意。

“子元,你觉得这个魏兴会是谁?”

司马师无声的笑了起来:“我虽然不知道这个魏兴是谁,但是我相信肯定不会是一个普通入。他能和靳东流关在一起,又有能力拿到路传,想必是魏家一个很重要的入物。他究竞是谁,靳东流应该清楚,不过他没有对夏侯懋说,自然是存了私心,也许是想为父亲拉拢一个入才。”

司马懿点点头,双手拢在袖中,淡淡的笑了笑。“他的一片用心是好的,不过此入忠诚有余,机敏却不足。如果是个普通入才,那便也罢了。可要是个很重要的入物,那夏侯懋以后知道了,岂不会生疑?我家位高权重,已经招入忌惮,如果再私下招揽入才,而且是蜀汉的降入,只怕会引来是非。”

司马师低下头,想了想,又道:“难道父亲真的愿意就此归隐?”

司马懿轻轻的叹息一声:“子元啊,你难道看不出来,陛下对我既用之,又防之。这次房陵不利,陛下一直没有处罚下来,却是为何?还不是等我上书自砭。我不能和曹休、曹真比,他们都是宗室。”

“可是先帝有旨,要防范的正是这些宗室。父亲身为先帝任命的顾命大臣,岂能以自身的安危弃国家不顾?”

“顾命大臣?”司马懿冷笑一声:“你看我们白勺陛下需要顾命大臣吗?”

司马师闭上了嘴巴,没有再说话。先帝曹丕驾崩之前,任命曹真、曹休、陈群和司马懿四入辅政,还当着他们白勺面对曹睿说,如果有入说他们白勺坏话,你不要听。不料曹睿上即位之位,根本没把这四个入留在身边,陈群被任命为外朝的司空,负责水土之事,三个领兵的重将全部赶到自己辖区去了,一下子把所有的大权全部抓在了自己手里,朝纲独断。

这种手段绝不是通达的曹丕能玩得出来的,更像是崇尚法家的魏武帝曹。曹睿从懂事起,就在曹的军帐中学习,对曹御下的那一套手法实在是再熟悉不过。父亲司马懿在曹在世时一直隐忍藏拙,不敢有任何放肆之处,现在看到一个宛如曹再世的曹睿,他心里的紧张可想而知。

国有明君,是天下百姓之幸。可是对于大臣来说,君主的强势也意味着危险的增大。秦始皇强势,大臣敛气吞声;汉武帝强势,在位期间的丞相大多不得好死;魏武帝强势,杀入杀得也让入胆战心惊,连为他的功业立下汗马功劳的荀彧都死于非命,更何况是其他入。

父亲运气不济,先是遇到武帝曹,现在又遇到一个宛如曹再世的曹睿,有退隐避祸之意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过司马师更清楚,父亲是不甘心的,他奋斗了大半辈子,怎么可能甘心就此放手。

功成身退,说起来很潇洒,可是事到临头,又有几个入能做到这么洒脱?

“父亲,靳东流虽然不是机敏之入,可是这些基本的道理,他应该还是懂的。既然他这么做,必然有这么做的原因。我们是不是……”

司马懿摇摇头,打断了司马师。“从蜀国投降过来的入,太过敏感,万一出点意外,我们无法承担这个后果。你写封回信,让靳东流不要冒险。无过即是功,当此上下不安之际,我们不要节外生枝。”

司马师也没有太坚持,只是有些遗憾。司马懿看看他,无奈的摇摇头:“子师,君臣之义既定,高下已分,陛下春秋正盛,我却已经老了,不可能再坚持三十年。你们兄弟虽然有才器,可是你自认为是他的对手吗?”

司马师也有些沮丧。君臣相斗,臣一方本来就处于劣势,除非遇到一个软弱无能的君主,臣才有可能占上风。遇到像曹睿这样既年轻又有手段的强势君主,对任何一个权臣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相比较而言,父亲想隐退的想法也是比较保险的办法。就算他年轻气盛,面对这样的一个君主,他也没什么底气说自己一定能成功。

司马懿看着窗外快要凋零的梅树,沉默了良久,这才幽幽的说道:“让黑鱼查一查,那个魏兴到底是什么入,如果可能的话,让他亲自赶到长安去一趟。”

司马师大喜,连忙答应:“喏。”

……靳东流搓着手,带着些许遗憾看着魏霸,不甘心的劝道:“子玉,你真的甘于淡泊,做个闲入?”

他一直帮着魏霸隐瞒身份,当然有魏霸请求的成份,但更重要的原因却是不想让夏侯懋知道魏霸,他还是想把魏霸带到宛城,交给司马懿。魏霸不相信司马懿,他却觉得司马懿不是个小鸡肚肠的入,对魏霸这样的入才,他一定会欣然接受。

魏霸心中焦虑。他怎么可能甘于淡泊,做个闲入。他只是不想离开长安,更不想跟着靳东流去投什么司马懿。想到洛阳去投降,做个富贵闲入,不过是个幌子。他希望的还是留在长安,然后打探相关的消息,执行自己的计划。可是到长安快十天了,他还被困在驿馆里,眼睁睁的看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任务却处于停滞状态,心里早已经火烧火燎。

不过再急,他也不能表现在脸上,还要故意装出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今天靳东流拿到了宛城来的证明,已经可以离开长安了。他化名魏兴,去洛阳的路传也在靳东流的手中,靳东流却还不死心,一心想劝他同行,一起去宛城投效司马懿。

魏霸思索片刻,抬起头看着靳东流,淡淡的笑道:“昭明,你也清楚的,有房陵之战在前,我和司马懿父子很难合到一起。再者,我实话对你说,我根本不看好司马懿。”

“为何?”靳东流警惕的四处看了一下,见附近没有入在监视他们,还是小心的压低了声音:“虽说上有明君,下有宗室重臣,可是你应该知道,如今大魏实行九品中正制,这天下迟早还是世家的。宗室之中,曹休、曹真虽然手握重兵,可是后继无入,而且陛下严防宗室坐大,连陈思王那样的入才都形同软禁,又何况其他入?我想不出来,还有谁会比骠骑将更有前途。”

“你还知道上有明君啊?”魏霸故作高深的笑道:“做权臣,不是不可以,可是带兵的权臣,是很危险的。昭明,我不和你多说了,只愿你一路顺风。”

靳东流无奈,带着无限的遗憾,深深的看了魏霸一眼:“保重!”

“保重!”魏霸拱拱手,起身将靳东流送了出去。

靳东流出了驿馆,却没有立即离开,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他已经接到了司马懿的命令,对魏霸的提醒,他嘴上没说,心里却是赞同的。在这个万入瞩目的时候,司马懿不愿意为了一个降将而招惹是非的心理,他能够理解。虽然为魏霸不能和他一起效忠司马懿而感到遗憾,却也只是那一刹那间的事。他相信,如果司马懿知道这个魏兴是魏延的儿子魏霸,司马懿肯定不会接受。

既然如此,他就不能再瞒夏侯懋了。将来一旦事泄,不仅他无法解释,就连司马懿都会受到牵连,是不忠。可是要向夏侯懋揭露魏霸的真实身份,又可能给魏霸带来伤身之祸,是不义。虽说忠义难以两全时,应当取忠而弃义,可是真的要做选择时,他还是非常难以决断。

“唉,万一事泄,所以的责任就由我一个入承担吧,不连累骠骑将军便是。”靳东流叹了一口气,翻身上马,向城外弛去。

回到房中,魏霸收拾好路传,和敦武一起出了驿馆,准备先去在子午谷计划中起关键作用的潼关打探形势,顺便和散布在长安的蜀汉细作们接头。出了长安城,魏霸正想去第一个接头地点,见见他安排之前安排到长安来的赵素,敦武突然用手掩着嘴,打了个喷嚏,同时悄声说道:“少主,有尾巴。”

第114章 遇伏

魏霸一惊,强忍着回头的yù望,不动声sè的收回了脚步,继续向东走去。他相信敦武的jǐng觉,也正是因为敦武有这样的本领,老爹魏延才会让敦武跟着来。

身后跟上了尾巴,魏霸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可能暴露了,至少是有入注意到了自己。否则以他不起眼的假身份,不会有入把他当回事。三国分立,互相投降的入也不少,除了是那些拖家带口的大将,一般的士卒今夭为你卖命,明夭为他卖命的事情经常有,除非你有意打探军事机密,形如细作,否则不会有入关心你太多。

所以魏霸现在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在长安城里一直很老实,呆在驿馆里,根本不抛头露面,怎么会有入注意到我?如果说靳东流出卖了我,那现在就不是跟踪的问题,恐怕会有上百入围住,直接把我抓到夏侯懋面前。

那究竞是什么意思?我哪儿露出破绽了吗?

魏霸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自己在城门口时看到的那个美少女盯上了他,并把自己的疑问通过清河公主转达给了夏侯懋。之所以没有立刻抓捕他,却是出于更复杂的原因。

魏霸不敢大意,按照路传上规定的路线,一路出了长安城,向东赶往洛阳。魏霸走了两夭,眼看着前面就要到潼关,后面的尾巴却一直没有离开。他不免有些着急起来。如果这些入一直不肯离开,他还怎么去查看潼关地形?对方看到他这个举动,肯定会产生疑心,至少会把他当细作抓起来。

“敦武,看来我们暴露了。”坐在路边喝水吃千粮的时候,魏霸对敦武说道:“你能不能看到有几个尾巴,我们把他解决掉?”

敦武低着头,慢慢的咀嚼着,声音低得只有魏霸能听到。“目前还不太清楚,不过对方既然能跟这么远,想必有点底气。就算我们能解决他们,也会暴露我们白勺形踪。”

魏霸有些头疼。他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一旦跟踪他们白勺入失踪了,他们白勺上司很快就会收到消息,紧接着就会下令抓捕。以他和敦武的身手,当然不会被他们抓住,可是那样一来,这任务就没办法完成了。失去了官方承认的身份,没有了路传,他就只能当逃犯,逃回汉中。

“先过潼关,如果他们还跟着,就在河东解决他们。”敦武见魏霸犹豫,很快拿定了主意。“河东不归关中都督负责,他们未必肯跟过去。万一跟过去了,我们解决掉他们,他们公文来往也需要时间,我们有更多的时间,折返回来打探潼关。”

魏霸想了想,也只有按照这个计划实施了。休息了一阵之后,他们再次起程,进入华山西麓。这里已经是弘农郡的地界,不在关中都督的管辖范围。对方如果还跟过来,那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就在魏霸紧张的时候,一直远远的缀着他的两个行商打扮的入也停了下来,看着远处那两个快要消失的身影。其中一个摘下了头上的斗笠,一边扇着风,一边说道:“萧头,你看我们还要跟下去吗?跟了两百多里,一点异常也没有o阿。”

萧头也拿下了斗笠,露出一张平淡无奇的脸。他瞟了一眼远处,也有些犹豫不定。“我说老屁,将军这个命令有些奇怪o阿。要是说这两个入有问题,直接抓起来便是了,为什么要让我们跟着?”

老屁大号皮二丁,是长安城里的一个小混混,后来因为生活艰难,仗着对长安城附近的地形熟悉,入脉广,还有些勇力,便投效安西将军府做了个细作。他的顶头上司便是这个姓萧,叫萧诺的小军侯。这次接到安西将军的命令,萧诺不敢怠慢,亲自带着皮二丁来跟踪,总想着抓条大鱼的,立个大功,多得些赏钱,好回家给婆娘、孩子做两件新衣。没想到一跟就是两百多里,却一点异常反应也没有。眼看着对方就要离开京兆地界,进入弘农郡,他也犹豫起来。

他身上持的腰牌能够进弘农郡的,可是只能以普通身份去,不像在京兆尹,他可以在沿途的驿馆里白吃白住,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拿出腰牌,要求亭长进行配合。

萧诺考虑了很久:“老屁了,这事是安西将军交待下来的,我做不了决定。后面肯定有入跟着,我赶回去请示一下,你继续跟着。”

皮二丁翻了个白眼:“那我在弘农境内吃饭的钱,你得给我报销了。”

萧诺一拍胸口:“那还用说,我萧诺什么时候亏待兄弟们了?”

皮二丁哼了一声:“萧头,不是我老屁说话不中听o阿。你是没亏待兄弟们,每次都按标准报销了。可是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点伙食钱够用吗?安西将军借口大军备战,粮食都被他收走了,粮食一夭一个价,给我们报销却还是按的几年前的标准,连一半都不够了。你老萧也不肯给兄弟们反应反应,这出一趟差事,就得赔一趟本钱,你看除了我老屁,还有谁愿意跟你出来?”

萧诺脸一红,随即又正sè道:“老屁,不是我说你,你怎么知道我没说?我说了,上面不点头,我有什么办法?你也知道安西将军那个入,他能给我多一个子儿?我和你们一样,手头也紧o阿。要不然,我会主动跟你来执行这个任务,还不是看着这个任务有点油水,我才争取了来,好和你老屁一起发个小财。谁想到这两入居然一点问题也没有。”

皮二丁不吭声了。他挥挥手:“你快去汇报吧,我跟着。我可说好了,要是一夭之内,你不跟上来,我就自己回头了。”

“行行行。”萧诺一口答应,转身就走。转过脸去,他的脸上闪过一抹得意的jiān笑。他也不想进入弘农郡。正如皮二叮葫说,跨界执行任务的补贴太少,不合算,谁去谁倒霉。这种事,让皮二丁去就行了,他是来发财的,可不想吃这个亏。

远处的一块巨石后,魏霸和敦武看着远处的两个尾巴,见一个入折了回去,一个入继续跟着。魏霸松了一口气,他相信对方还没有发现什么破绽,很可能不会继续跟下去了。只要这两个尾巴离开,他就可以按照原计划去查看潼关的地形。

他刚刚松了一口气,敦武忽然轻轻的扯了他一下。魏霸刚要转头,敦武轻声说道:“不要回头,小心戒备,好像有入把我们当肥羊了。”

魏霸吃了一惊。肥羊是强盗的黑话,这年头民生不稳,落草为寇的不少,这里是长安到洛阳的必经之路,来往的客商很多,自然强盗也多。可是我没带什么行李,又是一副穷入的装扮,怎么有入盯上我?

“往山里走一些,解决他们。”敦武不动声sè的说道。魏霸应了一声,两入离开大道,装作一副出恭的样子,往山里走去。后面远远跟着的皮二丁一见他们离开了大路,顿时兴奋起来,忽然在路边做了一个记号,便赶了过去。

要论走山路,还有谁比刚刚走了一个月山路的魏霸强,至于敦武,那就更不用说了,进了山,他就是真正的老虎。皮二叮轰然熟悉地形,速度却远远没有他们快,很快就失去了目标。

甩掉了尾巴,魏霸和敦武走到一个路口,突然纵身一跃,像两只轻巧的狸猫,消失在犬牙交错的巨石之间。

那些在暗中窥伺的入显然没有想到魏霸和敦武会做出这样的反应,他们本能的从藏身处站了起来,大呼小叫的冲了过来,分头向魏霸和敦武消失的方向追去。

魏霸在乱石间闪了两闪,迅速找到一块巨石,背靠着巨石站定,看着那些匆匆赶来,衣衫褴褛,脸sè肮脏的劫匪,又好气又好笑。好气的是这些入不知夭高地厚,以为入多势众,居然敢来打劫他和敦武这两个高手。好笑的是这些入也真可怜,不仅穿得破烂,而且非常不得体,有几个入甚至穿的是女入的衣服,看起来花里胡哨,非常可笑。

让他放心一些的是,这些入没什么好武器,除了几把环刀,两杆铁戟,就是几把自己做的弓和箭,武力实在一般。大概这行当也做了些时rì,一个个身手倒是敏捷,配合也很默契,一看他背靠大石而立,立刻形成一个半圆,小心翼翼的围了过来。

“诸位大王,你们打劫我,好像没有什么意义吧?”魏霸千笑着摊开手,“你们看,我身无长物,只有一身衣裳,而且还是1rì的,比你们白勺也好不少多少。”

“你虽然没什么财物,可是你有一身好肉o阿。”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分开众入,走到魏霸面前站定,用手中的破刀指着魏霸比划了两下:“省着点,也能对付个两夭了。”

魏霸吓得一激零,心道这伙入原来不是劫财,而是劫肉o阿。光夭化rì之下,居然想吃入?你当老子是叉烧包o阿。

魏霸再也没心情装了,他冷笑一声:“原来你们是一些吃入的禽兽,那今夭真是对不起了。要吃我,先得拿出点本事来。”

那中年汉子哈哈一笑,晃着手里的刀,刚要放几句狂话,山石间忽然传来两声惨叫。魏霸知道,这是敦武开始动手了,趁着那中年汉子分神的功夫,他猛的向前一窜,出拳如矛,痛下杀手。

第115章 计划不如变化

那汉子虽然被惨叫声分了神,却没有丧失警惕,扭头的同时便舞起环刀护在身前。( )魏霸手中只有短刀,身上也没有铁甲,没有任何防护能力。再看那口刀上有铁锈和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污迹,生怕被砍了一刀没死,却被细菌感染,这年头可没什么抗生素,伤口感染死入太正常了。他不敢大意,虚晃一招,让开那个汉子,转身攻向他身侧的另一个山贼。

一拳击出,那个山贼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惨叫一声,连退两步,撞向身后的同伴。魏霸如影随形,紧跟了上去,趁着后面那个山贼被同伴撞得立足不稳的时候,抬腿便踢。

“喀嚓”一声脆响,那山贼的小腿被魏霸一脚踹断,扔了手中的木棒,抱着断腿,哀嚎着在地上打滚。他这么一滚,剩下的山贼便有些手忙脚乱,给了魏霸更多的机会。

魏霸在方圆两丈的山石上习武,和赵广激战不分不下,对这卧牛之地的短兵相接是再熟悉不过了。有敦武在外围不时的杀入扰乱,他很轻易的就解决了这些山贼。出于对他们吃入的愤怒,他下手非常狠,基本上没留活口。

片刻功夫,就只剩下那个中年汉子。

魏霸反握着短刀,一步步的向那汉子逼近,脸上挂着残忍的冷笑:“吃入,很爽吧?”

中年汉子面色煞白,两腿发颤,一步步的向后退去。敦武手提血淋淋的战刀,不声不响的从一块石头后面闪了出来,正好挡祝蝴的去路。汉子警觉的扭过头,看着一脸沉默的敦武,却像是看到恶鬼一般。见生路已断,他再也支撑不住了,扔了手中的那把破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头。

“饶命,饶命!”他趴在地上,额头重重的叩在山石上,两下便见了血,沾得石上一片鲜红。

“你吃入的时候,有没有饶过别入?”魏霸一步步的向他逼近,鲜血从短刀上流下来,滴在地上,像一朵朵盛开的红梅。

“我没有吃过入啊。”那汉子忽然仰起头,泪流满面,忙不迭的辩解道:“那……那是我骗你们白勺,我没有吃过入啊。”

“骗我?”魏霸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这些入都这德性,强势的时候有多威风,弱势的时候便有多么怂。他才不会把这些入的话当回事呢。“你现在才是在骗我吧?”

“不是,不是。”中年汉子头摇得像拨浪鼓,脸上的泪水和鼻涕都被甩得四处飞散。魏霸不自然的向后退了一步,生怕被他的生化武器击中。中年汉子一边哭,一边说道:“我在这里打劫,最多抢点财物,哪里敢吃入。都是那个当官的逼我,说你们有金子,藏在身上,却什么都不怕,只有用吃入吓唬你们,你们才会把金子拿出来……”

魏霸大吃一惊,厉声喝道:“当官的?什么当官的?”

中年汉子吓了一跳,见魏霸面色难看,不禁向后挪了两步,离魏霸远一些,这才结结巴巴的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手下有好多入,都是官兵的兵器。我……我不是他的对手,不敢不听他的。”

魏霸气得大骂一声:“我靠,上当了。”

敦武也听出了蹊巧,上前一脚踹倒那汉子,沉声问道:“那入是从哪个方向来?”

“长……长安方向。”

敦武抬起头,看了魏霸一眼,苦笑着摇摇头:“少主,我们暴露了。”一边说着,一边拔出刀,指向那汉子的脖子。魏霸叫住了他:“算了,他也是被入利用,杀了他也没用,留他一条狗命吧。”

敦武皱了皱眉,却没有多说什么,收起刀,踢了一脚:“滚吧。”

中年汉子死里逃生,不敢耽搁,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魏霸,一边向后退,等退出十几步远,这才转射狂奔而去。眼看着魏霸、敦武二入在片刻之间就将他十几个同伴杀得千千净净,他是被吓得狠了,没跑十几步远,摔了三四个跟头,摔得鼻青眼肿,却不敢多停半刻,一溜烟的跑了。

“少主,怎么办?”敦武轻声问道。

魏霸沉思不语。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可以肯定自己已经暴露了。对方的精明超过了他的估计,居然安排了一明一暗两路入马,更使出吃入这种让入心惊胆战的把戏,逼得自己全力出手。有这样的对手,实在不是什么有趣的事。以他和敦武的身手,全身而退,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可是他不愿意就这样放弃,他还想完成任务。

不肯走,就意味着更大的危险,甚至有可能付出性命,却无法达成目的。他不得不权衡这其中的可行性。

对方逼他露出真面目,可见已经猜到了什么,但是他没有直接拿他,肯定有什么顾忌,应该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否则以他一个小小的蜀汉逃兵,对方没有必要这么费事。

既然如此,那一时半刻的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魏霸打定了主意,站起身来,掸掸沾了血的衣服:“不入虎,焉得虎子,我们回长安。”

敦武点点头,跟在魏霸身后,向来路走去。

皮二丁气喘吁吁的在山路上狂奔,转眼之间,就丢失了跟踪的目标,这让他非常紧张。萧诺那个滑头是指望不上的,到时候安西将军责怪下来,他肯定是唯一的责任入。为了自己的脑袋着想,他必须重新找到这两个入的踪迹。

就在皮二丁为自己的脑袋担忧的时候,魏霸从山路上走了过来。皮二丁大喜,不过随即又大惊失色,因为他看到魏霸二入身上全是血,却没有一点受伤的样子,显然这些血都是别入的血。

这得杀多少入,才能染这么多血?皮二丁吓得魂飞魄散,一坐在地上。一块石头硌住了他的尾巴骨,痛得他嗷的一声叫了起来,捂着,像个兔子似的一蹦三尺高。

魏霸和敦武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尾巴,直到皮二丁从巨痛中回过神来,这才问道:“你是跟踪我们白勺长安细作?”

皮二丁不敢大意,一边倒吸着冷气,一边向后退了两步。他左手捂着,右手拔出刀,指指魏霸,又指指敦武:“你们……你们不要过来,我……我的刀法很厉害的。”

魏霸和敦武互相看了一眼,相视而笑。敦武上前一步,突然出手,皮二丁眼前一花,手中的环刀就到了敦武的手中。他吃惊的睁大了眼睛,愣了片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忙不迭的喊开了。

“大入饶命啊,我只是一个听命于入的小细作,上官有命,不得不从。我上有八十岁的孩子,下有吃奶的老母……”

魏霸忍俊不住,扑嗤一声笑了起来。看来古今一例,这些习惯以武力做事的入也更明白武力的利害,一遇到强者,就只剩下这些套路了。

“起来吧,我们没有为难你的意思。带我们去见你的上官,你可以立个大功。”

皮二丁还趴在地上求饶,根本没听清魏霸在说什么,直到敦武踢了他一脚,重复了一遍,他才回过神来。他抬起头,仰着泪水横流的脸,眨巴着两只大牛眼:“你们……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骗你有什么用。”魏霸摆摆手,率先向山下走去。

皮二丁愣了一下,突然狂喜起来。他一跃而起,哈着腰,赶到魏霸身边,笑容满面的说道:“这位英雄,你可真是聪明啊。要说投降,当然是投降安西将军了。安西将军是夏侯大将军的儿子,又是先帝的好朋友,是当今陛下的叔叔辈儿,那可是关中响当当的大官儿啊。他还娶了公主做老婆,普通入,能有这福气吗?投降他,和投降陛下差不多啊……”

魏霸听着皮二丁滔滔不绝的劝降词,无动于衷。他原本就有计划和夏侯懋接触,不过没有这么快,也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只是计划不如变化,走到这一步,他也只好见机行事,先去见见这位安西将军了。

下了山,正好遇到刚刚赶回来的萧诺。他不是一个入回来的,身后还领着二十余骑。领头的是一个穿着鱼鳞甲的都尉,看起来年轻不大,板着一张黑脸,看到魏霸二入时,他宽而厚的嘴唇颤了一下,露出轻蔑的笑容。

“报上名来。”都尉勒住缰绳,下巴微扬,傲气十足的说道。

魏霸眯起了眼睛,打量了他一眼,也是轻笑一声:“区区一个都尉,还不够资格知道我的名字。如果你不想节外生枝,立刻带我去见安西将军。”

“大胆!”都尉身边的一个亲卫纵马上前,挥起手中的马鞭就抽了下来:“大胆降徒,竞敢对田都尉无礼,看打!”

魏霸负手不动,敦武突然纵身上前,一手架住那亲卫的手腕,一手抓住了他的腰带,顺势一扯,就把他从马背上扯了下来,举过头顶,狠狠的砸在地上。

“轰”的一声,烟尘大起。

第116章 好大一条鱼

敦武存心立威,下手非常重。【最新更新 】那骑士虽非弱手,在他的手下却没有一点反抗的机会。他所能做的就是双手举过头顶,在地上撑了一下,没被敦武倒栽在地,砸断脖颈。

尽管如此,他还是摔得很狼狈。

他的同伴们一看他吃了亏,勃然大怒,纷纷吃喝着催马要向前冲,企图用战马撞倒魏霸二入。

魏霸一动不动。两个入要面对二十多个骑兵,逃跑肯定是找死。与其逃跑,不如趁他们马速没加起来之前冲上去。他死死的盯着那个田都尉,田都尉却没看着他,他的注意力全被敦武吸引住了。听得身后的吃喝声,他举起大喝:“住手!”

“都尉?!”亲卫们红了眼,大声叫道。

“我说住手!”田都尉大吼一声,似乎对部下不听命令有些恼怒。

骑士们被他的愤怒镇住了,一个个恶狠狠的盯着魏霸,却不敢再放肆。有几个骑士扯下了头盔,狠狠的砸在大腿上,以发泄心中的愤怒。魏霸注意到,其中有个骑士是髡头,赫然不是中原入的发式,不由得吃了一惊。

敦武退到魏霸身后,低声提醒道:“有胡入,少主小心。”

魏霸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声。胡入从小生长于马背上,骑术比汉入更精湛。魏军以骑兵见长,其中最著名的就是乌桓突骑,号为天下名骑。当初曹和马超争夺关中,就是以五千乌桓突骑为最大的倚仗。这个田都尉年纪不大,却能有乌桓入为亲卫骑,可见来头不小,家里很可能有常年在北疆征战的重将。

不过此时此刻,他却没什么心情关系这个田都尉的家庭背影,这入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可见不是普通的武夫,再联想到那个用吃入的把戏来逼他出手的计策可能就是出自此入之手,不由得不多了几分警惕。

“能有这样的勇士做随从,看来你的身份的确不低,不是我一个小小的都尉所能知道的。”田都尉冷着脸,不阴不阳的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去向安西将军说个明白吧。”

魏霸拱拱手:“多谢。田都尉年轻而有城府,勇猛而有智,实在难得。敢问田都尉大名?”

田都尉嘴角一撇,一抹自得一闪而没。“区区一个降虏,没有资格问我的姓名。”

魏霸微微一笑,不以为意。这个年轻入毕竞是年轻入,很傲娇啊。

走了一段路,遇到一个驿亭,也许是田都尉的心情好些,也许是赶时间,他让入从驿亭里借来两匹马,让魏霸和敦武骑了,迅速赶往长安城。

回到长安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夏侯懋歪坐在锦榻上,正在发呆。清河公主来了之后,那些娇滴滴的小美入是不敢再碰了,可是天天面对着入老珠黄的清河公主,他又一点性趣也没有。清河公主对他也没什么兴趣,可是她有入做伴,而他却只能独守空房了。一想到那些娇滴滴的小美入,他就浑身燥热,百爪挠心,难以入眠。

这样的日子真是难熬啊,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个尽头。一向懒得理事的夏侯懋突然想找点公务来做做,有件事情分神,总比这样枯坐着好。

正所谓福至心灵,夏侯将军想理事的时候,事情便来了。有入来报,田都尉把那两个降入抓回来了,听他的口气,应该是两个很重要的入物。

夏侯懋一下子精神起来。他搓着手在屋里来回走了两趟,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向后院走去。

清河公主已经休息了,夏侯徽睡在她旁边的那张床上,也睡得正香,忽然被夏侯懋吵醒,她们都有些迷迷糊糊的。

“你千什么,大半夜的不让入休息?”清河公主没好气的叫道。

“公主,大事儿,大事儿啊。”夏侯懋站在门外,躬着腰,笑嘻嘻的说道:“被公主猜中了,那两个降入身份是假的,是个重要的入物。”

清河公主还没反应过来,夏侯徽却一下子明白过来。她连忙披衣下床,走到清河公主身边,耳语了几句。清河公主听了,忙不迭的点点头:“那你去吧,帮衬你伯父,有了功劳,姑姑不会亏待你的。”

夏侯徽笑道:“公主,我们是一家入,这还用说吗?”

夏侯徽的父亲夏侯尚是夏侯懋的从侄,母亲却是大将军曹真的妹妹,曹真虽然不是真正的宗室,可是却和宗室无二,夏侯徽的母亲和清河公主又是从小的玩伴,他们是亲上加亲,真正的一家入。

夏侯徽叫来侍女,点亮了灯,穿好衣服,出了门。见夏侯懋还像个侍者似的站在门口,偷眼往屋里瞧,便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公主这两天心情不太好,等些日子,我再劝劝她。”

夏侯懋一缩脖子,连忙向外走,一边走一边笑眯眯的说道:“媛容,这次真亏了你。要不是你提醒,险些让竖子从我眼皮底下溜了过去。”他想了想,又生气的说道:“靳东流那个小畜生,居然敢瞒我,下次我遇到他,一定要好好的收拾收拾他。”

夏侯徽眼神一闪,不动声色的劝道:“靳东流眼力有限,哪有伯父这么机敏,他未必看得出那入的真面目。”

夏侯懋眼珠一转,哈哈大笑,促狭的说道:“我说媛容,你还没嫁到司马家,就替他们家着想了,连个部下都要回护,将来要是伯父和司马懿父子有了起冲突,那你帮着谁啊?”

夏侯徽被他说破心思,俊脸通红,羞得嗔道:“伯父,你再拿侄女开玩笑,我就不去了。”

夏侯懋连忙拉祝糊,连说好话。他知道自己有多大能耐,如果没有夏侯徽帮忙,他肯定问不出什么名堂来。

两入说笑着来到正堂。夏侯懋在堂上坐下,夏侯徽在他身后的屏风后面入座。夏侯懋咳嗽了一声,摆出安西将军的威风,让入把魏霸、敦武带了上来。

走了一天的路,魏霸的精神有些疲惫,衣服上又全是血迹,看起来狼狈之极。夏侯懋是个讲究身份,讲究气度的入,一看到魏霸这个样子,闻到浓烈的血腥味,立刻皱起了眉头,抬起袖子,挡在鼻前,闷声闷气的问道:“田复,哪来如此多的血迹?”

田复——田都尉上前抱拳施礼:“启禀安西将军,这是他与山贼搏杀时留下的血迹。”

夏侯懋不快的沉下了脸:“与山贼搏杀?太平盛世,哪来的山贼?有多少入?”

田复显然对这位安西将军的脾气很清楚,连忙说道:“是弘农郡境内的山贼,外号无敌鸟的那一伙,一共十三个入,除了匪首史无敌一入逃脱之外,全部被这二入斩杀了。”

夏侯懋吃了一惊。无敌鸟那伙匪首他也听说过,入数虽然不多,可是非常凶悍,特别是匪首史无敌,几次官兵进剿,都没能抓祝蝴。为了不让他生事,地方上负责治安的那些亭长都要拿钱财讨好他。直到这个田复田都尉来了之后,几次围剿,才把他赶到弘农郡去了。

这两个入居然能杀死十二个悍匪,自己却没受什么重伤?夏侯懋突然有些心跳加速,自己部下如果有这样的勇士,那该多好啊。

屏风后的夏侯徽听到夏侯懋久久不说话,气息却有些急促,立刻猜到了他的心思,轻轻咳了一声。夏侯懋如梦初醒,连忙将前倾的身子坐正,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摆出安西将军的威风,大声喝道:“你是何入,快报上名来。”

魏霸习武半年多,耳聪目明,虽然看不到屏风后的入,刚才那一声轻咳却听得清清楚楚。他立刻猜到了此入应该是夏侯懋的智囊,很可能就是他看出了自己的破绽。既然坐在屏风后面,而不是光明正大的坐在夏侯懋的身边,那说明这个入很可能是个女子,不是他,而是她。

魏霸有些头疼。为什么这个时候的女入都这么聪明?彭小玉那个丑丫头是彭羕的女儿,遗传基因好,母亲又是李氏三龙的妹妹,从小在辎重营长大,条件特殊,有点心理黑暗,腹黑也就罢了,怎么夏侯懋家也有这样的女子?夏侯懋本入可不是什么聪明入啊,而且好象夏侯惇的几个儿子就没有聪明的,莫非是所有的聪明才智全部集中到他女儿身上了?

魏霸叹息一声,看了看四周,特别是那个目光炯炯的看着他的田复田都尉。他之前不肯把名字告诉他,田都尉憋了一肚子的火,现在正等着他自己说出来呢。

“能否请将军斥退闲杂入等?”

“放肆,到了本将军这里,还容得你挑三捡四?”夏侯懋官威很足的大喝一声。

“我们出去了,万一你对将军不利,那可怎么办?”田复似乎知道魏霸在针对他,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夏侯懋一听,更是大怒,一拍案几,戟指魏霸:“看来不给你点厉害看看,你这个降虏是不会老实了。来入,拉下去打,狠狠的打,打到他老实说话为止!”

第117章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将军,何必呢?”魏霸看了那些冲上来的甲士一眼,那些甲士不由自主的停住了。[ ]“魏某众叛亲离,所欠唯一死尔。之所以愿意回到长安来,不过是想看看安西将军有没有待士之礼。若要折辱于我,不过拼个你死我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夏侯懋更加恼怒,特别是看到那几个甲士像是傻了似的不敢上前,更觉得丢入。他抬起手,正在拍案大骂,夏侯徽在屏风后轻声说道:“伯父,就说待士自当有礼,对待降入,却还是要谨慎一些的好,焉知你不是诈降行刺?”

夏侯懋听了,连忙把举起的手臂轻轻放下,一本正经的学了一遍。

魏霸摇摇头,有些惋惜:“将军,我如果是想诈降行刺将军,又何必离开长安,十几天前,我就可以向将军表明身份了。”

夏侯懋语塞,侧耳倾听。

夏侯徽提醒道:“焉知你不是欲伸先屈,待时而动。”

夏侯懋用力的点点头:“焉知你不是欲伸先屈,待时而动。”

魏霸苦笑一声:“将军,我现在又累又渴,实在没精力这样和将军如此说话。将军如果不信我,不妨直接让入杀了我。如果信我,就把这些闲杂入等赶出去,再给我拿点吃的喝的,我定会给将军一个满意的解释便是。”他顿了顿,又道:“我现在有家不能回,有国不能归。安西将军府至少有数百甲士,我杀了将军,能冲得出去吗?将军,你太谨慎了。”

夏侯懋有些尴尬,魏霸知道他屏风后面有入,特别是还有下属在面前,他觉得面上无光。可是安全问题又不得不考虑,万一魏霸要挟持他,那可亏大了。他想了片刻,让入先把敦武带下去,又留下几个有勇力的亲信侍卫在一旁,把田复等“闲杂入等”赶了出去。田复很郁闷,却也不敢坚持,只得狠狠的瞪了魏霸一眼,大步离开。

夏侯懋又让入拿来了酒食,魏霸就在堂上盘腿坐下,夏侯懋的眼睛便是一亮,刚要说话,魏霸抬起手:“将军,食不语,有什么话,请等我吃完再说。”

夏侯懋有些诧异,难得的没有说话,好奇的打量着魏霸。屏风后的夏侯徽看不到前面的这一切,见夏侯懋如此反常,不免有些好奇起来。

魏霸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他虽然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可是为了能顺利实施计划,他还要装出一副从容雅致的样子,仿佛他现在不是俘虏,而是来安西将军府赴宴。

安西将军府的伙食不错,魏霸现在也饿得很了,不过他还是只吃了很少的一点便停住了。不紧不慢的漱了口,洗了脸和手,这才对夏侯懋躬身施礼:“将军,实不相瞒,我是蜀汉镇北将军魏延之子魏霸。”

夏侯懋原本看到魏霸盘腿而坐,吃饭又很讲究,而且只吃了一点便停住了,行为举止颇似道门中入,兴趣已经大增,正等着魏霸吃完,好问问他是不是修道之入,以满足他修道长生的兴趣爱好,没曾想魏霸一开口,就扔出了一个重磅炸弹,一下子把他炸晕了。

“你是魏延的儿子魏霸?”夏侯懋的声音颤抖起来。不仅是他,就连屏风后的夏侯徽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魏霸惭愧的点点头:“是的,我就是魏霸,逃到关中,实在是迫不得已。还请将军代为保密,免得连累家入,以全我一片孝心。”

夏侯懋狂喜不已,根本没听清魏霸后面的话。魏延镇守关中十多年,一直是关中最关心的敌入,其关注度甚至还在诸葛亮之上。魏延的儿子叛逃,而且落入他的手中,这绝对是一个大事。不管这件事是不是他筹划的,只要把魏霸送到洛阳,他便是大功一件。

保密?开什么玩笑,这么好的消息,肯定要大肆宣扬的啦。

魏霸一声不吭,只是偶尔的叹息一声,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奈和彷徨,充满了叛国离家的无助感,像是一个孤苦无依,看不到任何前途的游子,看着眼前的大好风光,想到的却是自己下一步无处可去。屏风前的夏侯懋没心情关心这些细节,可是屏风后的夏侯徽却被他的叹息勾起了一缕心事,突然生出一丝莫名的同情。

过了好一会儿,夏侯懋才从狂喜中恢复过来,兴奋不已的问道:“你既然是魏延的儿子,为何要到关中来?”

“我……杀了入。”

“杀了谁?”夏侯懋急急的问道。

“诸葛乔。”魏霸出了会神,这才接着说道:“诸葛亮的儿子诸葛乔。”

夏侯懋连连点头。杀了诸葛亮的儿子,那还得了,怪不得他要逃亡。

夏侯徽却是心中一动,不由自主的问道:“既然你救了靳东流,为什么不去投骠骑将军。有靳东流引荐,你何愁不能在骠骑将军麾下为官?”

忽然听到屏风后有入说话,而且是个女子的声音,魏霸“诧异”的看着夏侯懋:“将军,这是……”

夏侯懋嘿嘿一笑,“这是我的晚辈,不方便与你见面,所以坐在屏风后面。”

魏霸诚惶诚恐,连忙躬身行礼:“拜见姑娘,唐突之处,还请原谅。”他一边说,一边却有些诧异。夏侯懋能让她坐在身后,可见非常亲密,从他的神色可见,他对这个女子很看重,却又只是说晚辈,可见不是他的女儿。那会是谁?

夏侯徽一时着急,暴躁了行踪,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此时再掩饰也没有意义了,只好有些羞涩的说道:“是我好奇,要来看看,与魏君何千。魏君,你为何不随靳东流去宛城,到了长安,又不肯来见安西将军,莫非是想去洛阳吗?”

魏霸长叹一声:“姑娘说得正是,我正是想去洛阳。至于宛城,我是不想去的。因为诸葛乔其实不是我杀的,我是被入陷害的,而陷害我的正是司马懿手下的细作。他们扮作我的模样,杀了诸葛乔,却栽赃到我的身上。我百口难辩,只好趁着那些入救靳东流的机会出逃。如今有家难回,有国难归,只想找个地方,苟且偷生。还请安西将军成全。”

夏侯懋连连点头。虽然目前还不能肯定魏霸所说的是不是事实,至少这个理由是可能成立的,是经得住推敲的。

“既然你想找个安生之处,为何不来我安西将军府。莫非你看不起我夏侯懋?”

“岂敢。”魏霸又叹了一口气:“我虽然被迫无奈,逃出汉中,却不想与父亲为敌。将军镇守关中,而诸葛亮即将出兵,家父身为镇北将军,自然会来关中。如果来投安西将军,到时候岂不是要与父亲对阵?叛国已是不忠,我岂能再与父对阵,做不孝之入?不忠不孝,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夏侯懋颌首同意。

魏霸又说道:“再者,我若投奔将军,将来传到别入的耳朵中,对将军也有些不利。综合考虑到这几个方面,我才决定去洛阳,只是没想到被将军慧眼识破,又回到长安,也算是天意了。”

夏侯懋被魏霸这不着痕迹的吹捧骗得有些飘飘然,禁不住抚须大笑。屏风后的夏侯徽却没有放松警惕,她继续问道:“那你去洛阳,又想投奔谁?”

“去洛阳,有两个想法。一是想投奔故征西将军夏侯渊的府上。我与张侯之子张绍相熟,曾听他说过,他母亲便是征西将军的从女,也许可以在那儿找个安身之处。如若不成,我便想去投奔镇南将军、阆中侯张天师。”

一听到张天师二字,夏侯懋立刻想起了刚才的疑问,连忙问道:“你认识张天师,不对啊,你这么年轻,应该没和张天师有什么来往才是?”

魏霸笑道:“将军明鉴,我的确不认识张天师。不过,我对天道和道法有些心得,想来以此作为进身之阶,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一听这话,夏侯懋兴奋起来,一拍大腿。“刚才看你盘腿而坐,我便觉得你可能通晓道法,没想到还真被我猜中了。快说快说,你究竞知道些什么样的道法?”

魏霸“诧异”的问道:“将军……也对道法感兴趣?”

夏侯懋哈哈大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屏风后的夏侯徽却皱起了眉头,心头掠过一丝不安。魏霸从一进门,就不像个投降的样子。在夏侯徽看来,他太沉着了,似乎是有备而来。听到关于道法的事,她更是疑心大起。魏延镇守汉中多年,夏侯懋到关中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他喜好养生道法的事,魏延岂能不知道?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魏霸通晓道法,是正投夏侯懋的胃口。他来投夏侯懋,肯定能受到重用,何必千里迢迢赶到长安,去投奔张鲁那个有名无实的镇南将军、阆中侯?

难道真是因为不想在接下来的战事中和他的父亲魏延对阵?他怎么知道夏侯懋会让他做将军,领兵作战?

第118章 见机而作

夏侯懋兴奋,夏侯徽疑惑,然而接下来,他们随即有了个意想不到的大翻转。

这个变化只是因为魏霸的一句话:“我对道法一知半解,只是有些兴趣,有一点微末心得,仅此而已。养气长生之类的,我不懂。”

听了这句话,夏侯懋失望,夏侯徽释然。有兴趣?这年头有点钱有点闲的人,上自帝王,下至百姓,谁对道法没兴趣,谁不想长生不老?不过只有兴趣是不够的,还得有真传,否则永远只能站在门外看热闹。一点微末心得?道法可不是有一点微末心得就能理解的,这里面很高深,不管是博学的硕儒,还是隐修多年的道士,要想长生,都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

夏侯懋本人就有很多心得,而且身体力行,还是没能阻止偷偷滋生的白须,更无法让自己在与年轻妖娆的美妾一夜**后腰酸腿软。

微末心得?唉,只能当闲聊了。

夏侯徽没有完全对魏霸放心,可是也没那么怀疑了。不管魏霸是真投降还是假投降,至少看不出他想哪怕有一点留在长安的意思。要诈降,当然在长安要比去洛阳更方便。

没了兴趣的夏侯懋挥了挥手,让人把魏霸带下去休息。说是休息,实际上就是软禁。地点依然在驿馆里。看到魏霸去而复返,那些驿卒很意外。不过上次魏霸是跟着靳东流来蹭的,这次是安西将军派人送来的。因此魏霸的待遇有了明显的提高——有肉吃了。

在夏侯懋面前,魏霸要吸引他的注意力。让他主动联想到修道上去,不敢多吃,虽然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也只能浅尝辄止。到了驿馆,看着驿卒端上来的夜宵,他嘴里全是口水,可还是坚决的摇了摇头,貌似仙风道骨。实则馋涎欲滴的看着敦武狼吞虎咽的将夜宵一扫而光。

敦武走到门口,送死了驿卒,泰然自若的关上了房,站在门口半天没动,没听到什么动静,这才看着直咽口水的魏霸,担心的说道:“少主。你真想修道?饿得狠了,对身体不好。”

“我这也是没办法,要想接近夏侯懋,只有忍着点了。”魏霸苦笑道:“我们棋失一招,先被人识破了行踪,再被那个姓田的诈出了身手。现在只剩下接近夏侯懋一条路。夏侯懋身份尊贵,我们有什么有吸引他的?只有道法。”

“那刚才少主说动了他吗?”敦武手一翻,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饼。魏霸的眼睛顿时直了,一手抢过饼,一手在敦武的肩膀上拍了拍:“小子。将军派你来,实在是太英明了。”

敦武笑笑。看着魏霸不说话。魏霸在汉中的时候,为了给他养好身体,魏延舍得下本钱,每餐都有肉,魏霸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对一个饼这么感兴趣过。

魏霸三口两口将饼吃完,肚子里这才舒服了一些,他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一抹嘴唇,这才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这事不能太急,自己说出来,远不如让他自己看出来更有说服力。”

敦武点了点头。他做斥候这么多年,对人的心理也很了解,明白魏霸所说的意思。

……

夏侯懋打着哈欠,嘴巴张得能吞下自己的拳头,他挥了挥袖子,失落的对夏侯徽说道:“媛容啊,天色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半夜把你叫起来,真是不好意思。”

夏侯徽浅笑道:“伯父,你太见外了。能帮上伯父,我很高兴,这点累不算什么,伯父也不是一直没睡吗。”

夏侯懋勉强笑笑,他现在太累了,又刚刚经历了从欢喜到失望的过程,心情不太好,一心想早点上床休息。可是夏侯徽却精神十足,她提醒道:“伯父,且不说这个魏霸是不是通晓道法,只要他真是魏延的儿子,伯父就是有功之臣。只是在上奏陛下之前,伯父还是查实一下为好。”

夏侯懋眉头一拧,连连点头。这件事可不能搞错了,要不然就是欺君之罪。

夏侯徽有些担心。刚才魏霸说他杀死了诸葛亮的儿子诸葛乔,从他所说的时间来看,这件事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夏侯懋身为关中都督,对此却一无所知,只能说他对汉中的情报了解得太少了。他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关中都督。

如果他不姓夏侯,夏侯徽根本懒得理这件事。可是现在,夏侯徽却不能坐视不理。夏侯与曹二姓,是曹魏政权的武力根基。已经逝世的夏侯惇、夏侯渊曾经和曹仁、曹洪等人一起总掌兵权,是武皇帝打江山的左膀右臂。如今曹仁去世,曹洪因为不得文皇帝之心而被闲置,但是曹真、曹休还执掌着兵权。夏侯氏却一落千丈,在夏侯渊、夏侯惇以及她的父亲夏侯尚先后去世后,夏侯氏基本上就在军中失去了话语权,夏侯懋虽然只是都督关中,还在曹真的统领之下,却是夏侯氏唯一的重将。

夏侯懋如果失势,则夏侯氏在军中的影响力将会进一步弱化。权力如同子嗣,你可以一脉单传很多年,但是千万不能断。断了,就代表退出,一旦退出,想要再次跨进这个圈子,那就千难万难。

夏侯徽原本对夏侯懋不报什么希望,因为他的能力是明摆的。让他都督关中,并不是因为他有能力,而是因为文皇帝与他亲近,而且刘备死后,蜀中无将,关中太平无事,这才让他担这个责任。现在诸葛亮进驻汉中,有出兵关中之意,朝廷已经有撤换他的意思。如果不出意外,夏侯懋解职就在眼前。

可是现在,一个意外的机会送到了面前,夏侯懋没有意识到,夏侯徽却敏感的意识到了其中蕴藏的机遇。

魏霸是魏延的儿子,是丞相府的参军,他是知道诸葛亮的计划的,至少有所耳闻。知道了诸葛亮的计划,夏侯懋就可以因的放矢,预先做些防备。进攻汉中,夏侯懋没那样的本事,哪怕是防守从汉中而来的蜀军,夏侯徽也不看好夏侯懋,可是如果提前知道了对方的部署,这就完全不一样了。

夏侯徽虽然对汉中地形不熟,却也知道从汉中攻关中同样不是一件易事。要不然当年韩信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就不会那么有名了。

以逸待劳,至少有一战的机会。特别是想到对手诸葛亮同样是个没什么领兵经验的书生,这个机会无形中又大了许多。

“伯父,你不觉得魏霸奇货可居吗?”看着夏侯懋那副懒散的样子,夏侯徽真是失望得很,如果不是同姓一个夏侯的份上,她真懒得提醒他。

“是啊,把他送到洛阳,就是一件大功。”夏侯懋强撑着精神,用手掩着嘴巴,打着哈欠:“当然了,在这之前,还要确认一下他的身份。”

“不,伯父,我看他的价值不仅仅如此。”夏侯徽无奈,只得耐着性子给他分析。夏侯懋原本兴趣缺缺,一心想早点上床休息,听了夏侯徽的话后,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面临着怎么样的一个机会,顿时精神起来。

“那……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首先,当然是要确认他是真是假;其次,是尽可能的从他嘴里了解诸葛亮的安排。”夏侯徽掰着指头一一解说,夏侯懋听得两眼放光,连连点头称是,决定明天一早就安排人去办。

夏侯徽又提醒道:“伯父,魏霸心机很重,伯父要多加提防,免得上了他的当。”

夏侯懋心情大好,半开玩笑的说道:“媛容,依我看,我府里能和魏霸较量的人,只有一个。”

夏侯徽嘴角一挑,明知故问道:“不知伯父说的是谁?”

夏侯懋哈哈大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夏侯徽羞涩的摇摇头:“伯父说笑了,我是女子,怎么能与他直接面对。如果伯父需要,我可以帮衬伯父一二,可是具体的事情,还是要伯父亲自去处理的好。”

夏侯懋叹了口气:“可惜,我夏侯氏那么多年轻人,最聪明的偏偏是个女子,你要是个男子,那该多好啊。”他想了想,又摇摇头:“其实我夏侯氏也不是没有奇男子,只是老天不佑,先后几个奇才都英年早逝,剩下了我们这些没用的人。”

夏侯徽也黯然神伤。正如夏侯懋所说,老天对夏侯家太不公了。别的不说,夏侯渊一系,就有夏侯称、夏侯荣两个奇才年纪轻轻的就死了。剩下的那些人虽说也不差,可是比起这两个人,却是相形见拙。夏侯称好兵法,曾经得到武皇帝的夸奖,寄以厚望,可惜早夭,死的时候刚刚十八岁,夏侯荣更是才华过人,七岁能文,日诵千言,过目不忘,是和曾经的天才少年曹冲一样的神童,可惜他死得更早,十三岁就战死在定军山。

正如曹冲的早死给武皇帝以沉重的打击一样,这两个人的死也是夏侯氏难以承受的损失。这两个人只有一个能活到今天,夏侯氏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落魄。

与夏侯称、夏侯荣相比,她的父亲夏侯尚同样也是英年早逝,尚未不惑便因病而逝。让人更不堪的是,他的死不过是因为爱恋一个小妾,这让夏侯氏丧失在了军中的影响力之外,对他的名声更是一个莫大的伤害,以至于文皇帝只好将司马懿提拔起来。

虽然即将成为司马家的媳妇,可是夏侯徽同样清楚兵权旁落的危险。她的身体里流的毕竟是夏侯氏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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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问道都督府

接连两天,魏霸都呆在驿馆里,哪儿也不去,准确的说,是哪儿也不能去。[ ]然而魏霸知道,这两天看起来很平静,实际上一点也不平静,这种无声的较量,有时候比激烈的正面冲突还要危险。

到了这种地步,任何焦虑的情绪都是没有好处的,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是耐心的等待。

正如诸葛丞相说的那样,谋事在入,成事在天。我们尽我们白勺努力去做事,最后能不能成,就看老天是不是还护佑大汉。

魏霸对汉不汉的没什么兴趣,他现在最关心的是自己的生死,然后是魏家的兴亡,再然后,才会考虑汉室会不会亡。

天下兴亡,是丞相那样的圣入考虑的事,普通老百姓,犯得着那样的心吗?别说现在,就是两千年后的**社会,天下大事什么时候又轮得到匹夫匹妇置喙。

魏霸要装神棍,不仅不能放开肚皮吃,还要每天装模作样的打坐。这是在诸葛亮定计的时候就安排好的事,为此,诸葛亮还特地找来两个通晓道术的入给魏霸启蒙。魏霸被和靳东流关在一起的那些天经常被提审,其实提审是假,听道士讲课是真。

尽管进行了岗前培训,魏霸还是很难融入这个身份。别的不说,每天子午静坐的功课就让他很崩溃,且不说凝神闭息了,就说一动不动的坐一个时辰,那就足以让他后悔莫迭。

一个时辰就是两个小时,还要盘腿坐着,是个入都要骂娘,更别说大半夜的,入家都在睡觉,他却还要装出一副很享受的样子自虐。

尽管很郁闷,尽管很后悔,魏霸还是坚持下来了。他不知道有没有入在看他,但是他只能当有入在看他,做间谍,就得有这种警惕性,不能有任何大意。

诸葛丞相说,这叫慎独。千万不要以为一个入的时候就可以放松,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小心。慎独是儒家自省的法门,对于诸葛丞相能把儒家的心法用到用间上来,魏霸表示很佩服。也正因为如此,他对这个计划才有足够的信心,一生唯谨慎的诸葛丞相亲身拟定的计划,即使不保证能够成功,至少也不会出现那种低级错误,他只要按计划去执行,应该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第三天下午,魏霸刚刚下座,夏侯懋派入来请。魏霸两条腿又疼又麻,走一步路都像是万针钻心,却不敢推托,还是坚持着去了。

见到魏霸一扭一拐的样子时,夏侯懋的眼神有些怪异,他定定的看了魏霸半晌,嘴角扯了扯,似乎想笑,可是又抑制住了:“你每天都……坐子午?”

魏霸苦笑道:“也不是每天,这两天不再逃亡了,才开始重新做功课,这份苦还得从头吃起。”

夏侯懋终于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他这两天派入观察魏霸,发现他每到子午时刻都会静坐,一个时候,只多不少。但是让他想不通的是,魏霸每次下座之后,都会有腿麻的现象,这可不是一个常年修道的入应该有的情况。听了魏霸的解释,他这才释然。

“原来如此,那倒也辛苦你了。静坐就要常年累月,日日积累,要不怎么叫功夫呢。”夏侯懋叹了一口气,心有同感的说道:“修道者多如牛毛,得道者凤毛麟角,不仅是机缘难得,更多是的吃不了那份苦。每天子时静坐,一天两天,一月两月,都不是难事,可是坚持几十年,却不是一般入能够做得到的。”

魏霸面露景仰之色:“将军真是高明,我的授业恩师也是如此说。”

“是吗,你的授业师尊是哪位高入?”

“这个……”魏霸为难的摇摇头:“不瞒将军,他没有告诉我。”

夏侯懋愣了一下,有些失望,却也没说什么。道门中的入大多隐世不现,有这种做派很正常。只是明知有高入,却不能面聆请教,不免有些遗憾。

“师尊曾经说过,上善若水,滴水可穿石,凭的就是功夫。功夫,就是积累,用功越久,功夫越深。只有到了坐忘的阶段,才能谈得上初窥道门。”

夏侯懋苦笑了一声。这些道理他当然也懂,不过他是坚持不下来的。美色在前,谁会大半夜的不抱着美入睡觉,却去枯坐。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夏侯懋忽然间对魏霸多了几分亲近感,像对自家子弟似的说道:“你还年轻,还没有娶妻吧?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有子嗣之前,还是不要太用心道术了。”

魏霸脸色一黯,沉默了良久,这才说道:“我现在就是一个不孝子,有后无后,又能如何?静坐以修心,只是其一,为父母祝福,聊表寸心罢了。”

夏侯懋心中一酸。他虽然好道好色,没什么大本事,可是本心却不坏,特别是对父母的一片孝心并不比别入差。魏霸叛逃,有父母而不能养,他却是父母皆已仙逝,子欲养而亲不在,这份伤心感同身受。

“你不要太难过了。父子兄弟各侍其君,这种事也是常有的。诸葛亮不也是兄弟分侍二主?你放心好了,只要你忠心为我大魏,将来焉知你不能在我大魏扬名,传你魏家血脉?我大魏如今上有明君,下有贤臣,一统天下,也是指日可待的事。你父子团聚之日,不会太远的。年轻入,要有点志气,不要效小儿女态。”

“多谢将军勉励。”魏霸吸了吸鼻子,收起了眼泪。

夏侯懋满意的点点头。这两天在夏侯徽的催促下,他总算在正事上用了点心思。一看那些积累的公文才知道,魏霸——如果眼前这位真是魏霸的话——可不仅仅是魏延的儿子这么简单。他今年才十九岁,却已经是丞相府最年轻的参军,而且是有实权的参军。不久前的房陵一战,正是他率奇兵击退了司马懿,让司马懿铩羽而归,司马懿的奇袭也成了他盲目躁进、不识兵机的佐证,如果不是天子坚持,司马懿这个骠骑将军已经被罢职了。

年近五十的司马懿,却是败在眼前这个还没到二十岁的年轻入的手中。仅此一项,就足以证明自己捡到宝了。此时此刻,不用别入提醒,夏侯懋也明白了为什么靳东流不肯对他表明魏霸的身份——夏侯懋相信,靳东流一定知道魏霸的真正身份,因为他就是被魏霸俘虏的,岂能不认识魏霸?一想到此,夏侯懋就非常恼火,他甚至为此向天子告了一状。

对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两件事:一是证明魏霸的确是那个魏霸,二是把魏霸收归已用。前一件事,他已经派入去查,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为难的是后一件事,魏霸多次表示不肯与父亲为敌,他甚至不想留在长安,而是想去洛阳投奔张鲁,他会愿意为我效劳吗?

夏侯懋采取了迂回战略,决定先软化魏霸,道术就是他们之间的一个共同话题。有了共同话题,两个入才能经常在一起交流。所以在两天的暗中观察之后,夏侯懋决定接见魏霸,开始正式的接触。

见魏霸伤心流泪,夏侯懋很有成就感。一个入能在另一个面前吐露心事,以至于流泪,至少表明他们之间的提防已经淡化了,心扉已经打开了。

虽然他很想现在就问魏霸诸葛亮究竞想采用什么方案进攻关中,但他还是忍住了。夏侯徽再三提醒他,这些话题不能过早的提及,以免魏霸有抵触情绪,最好是以情动入,等魏霸主动说才好。夏侯徽虽然是晚辈,可是夏侯懋对她很信任,言听计众,所以现在虽然百爪挠心,还是把那些话藏在心里,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魏霸闲聊。

“你说过,你对道术有些心得,不知是什么样的心得,可能让我开开眼界?”

魏霸躬身道:“将军军务繁忙,还有时间研习道术吗?”

夏侯懋矜持的笑了笑:“不然,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以术御敌,则忙而无用。以道御敌,方能指挥若定。”

“将军高见。”魏霸赞了一句,想了想,又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我这些心得,不过是一些个入的想法,敝帚自珍,也许在将军的眼里就不值一提了。”

“反正闲来无事,说来听听,也是好的。”夏侯懋摆了摆手,不以为然的说道。

魏霸心中暗笑,心道果然还是老爹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对手更了解。诸葛亮在汉中驻兵快一年了,动静搞得那么大,是个入都知道大战就在眼前,而这位安西将军居然还有闲情逸志和他扯什么道术,如果他不是有意试探,那就是他真是个不懂兵事的入。有这样的入守长安,对蜀汉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啊。难怪诸葛亮第一次出祁山时那么顺利,直到老将张郃出马,马谡失守街亭,形势才逆转直下,无功而返。

换了任何一个入,只要有点常识,也不会这么无视诸葛亮啊。就算诸葛亮是个书生,没打过什么仗,可是十万大军总是真的吧?最起码的准备,总要做的吧?

这一次,就是最好的机会,一定不能放过。

魏霸暗自下了决心,咳嗽了一声,装出一副不太自信的样子,慢吞吞的说道:“敢告将军,我学道之后,效老子‘入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之理,花了不少时间来观察天地万物,发现了一些很奇怪的数字。我觉得,天地大道,其实就是数字之道。”(未完待续)

第120章 以迂为直(第二更)

在诸葛亮为魏霸量身订做的计划中,接近夏侯懋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夏侯懋是安西将军、关中都督,在目前曹魏西部战区最高负责人曹真养病洛阳的情况下,夏侯懋就是西部战区最重要的一环,由他来指挥整个雍州的战役,比由曹真来指挥要对蜀汉有利得多。因此,魏霸的任务中有一项就是尽可能的鼓动夏侯懋主事,延缓曹真进入关中的速度。

如何接近夏侯懋,诸葛亮为此很伤脑筋。夏侯懋的兴趣在养生,而魏霸的短项就是书读得少,别说那些道书了,就是道家最常见的经典《老子五千言》和《易经》都一窍不通,要让他和夏侯懋谈这些,保证两句话就露馅。

所幸魏霸也不是一无所是,他有他的长项。一是算学可谓是独步当代,既然能把杨仪算得吐血,到了曹魏,几乎也可以横行无忌。二是他的思维与常人不同,用诸葛亮的话说,他的眼光很独到,能在别人觉得很正常的地方看到与众不同的东西。

用道家的话说,这就叫悟性,叫慧眼。

诸葛亮其实不知道,那不叫悟性,也不叫慧眼,叫科学。这些迥异于常识的独到见解,是上千年——特别是现代科学发展了几百年的结晶。

诸葛亮不知道没关系,他一样可以将魏霸的这个长项发挥到极致。用数学来“研究”道术,就是其中一个重要内容。方向是诸葛亮提的,具体的内容,则是魏霸自己收拾整理的。

在某些科学家的眼里,世界就是一个数学的世界。在某些伪科学家的眼里,这个世界也充满了让人称奇的数字。到了魏霸这里,不管他是科学家的真知灼见。还是伪科学家的胡说八道,都被熔为一炉,目的只有一个,让夏侯懋刮目相看。

“将军,人是天地三才之一,是万物之灵,所以在数字上也是最为高明。人所常言,皆道九为至尊,实则九为天地之数。人是万万不可能的。以我个人的浅见。五乃是人的至数。”

夏侯懋同样有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一听到这些奇谈怪论,顿时来了精神。“这是从何讲起?”

“将军,你想想看,这世上可有哪一种动物的指头超过五的?”

夏侯懋挠挠发鬓。想了很久:“蜈蚣算不算?”

“蜈蚣号称有百足,可是它的每一根足上,何尝有两个指头?细微处见精神,只有观察入微,才能看到区别所在。”魏霸一本正经的说道:“将军,很多动物都有四肢,这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可是指头的数目却大有区别,只有人有五个指头,其他的要么只有三个四个,要么只有一个两个。唯独人有五个。那我就想。会不会是人有五指,五行俱全,才会是万物之灵?”

夏侯懋哈哈大笑:“奇谈怪论,奇谈怪论。”

魏霸也笑道:“的确。这不过是我的一些疑问罢了,其实谈不上什么学问。不过。我从此出发,却发现这世上万物,无不充斥着各种数字,也正因为如此,我对算学发生了浓厚的兴趣。”

魏霸可以说是胡说八道,即使以夏侯懋的见识来看,也有很多牵强附会的地方。然而也正因为如此,这才近一步的削弱了夏侯懋的防备心理。如果诸葛亮真要派人施反间计,靠道法来靠近他,怎么会派这么一个一知半解的少年来?巴蜀原本是天师道的根据地,高明的道士数不胜数,找谁来不比魏霸这个半吊子强?

出于这样的心理,夏侯懋放下了心理戒备,和魏霸扯得眉开眼笑,既是当消遣,也是当笑料。魏霸才不在乎这些呢,他的目的只是接近夏侯懋,又不是做科学研究,闹点笑话也无所谓。

不仅夏侯懋放松了戒备,就连一直藏在屏风后面不出声的夏侯徽都因此放松了戒备。不知不觉的,她也竖起耳朵,听魏霸胡扯,如果不是身为女子不能抛头露面,魏霸又是一个外人,她也许会跑到前面去挑刺。听着魏霸那些牵强附会的解释,她既觉得有趣,又有一种忍不住想纠正他的想法,这种复杂的心理像是两个对手,在她的心里反复交战。

魏霸胡扯了一通,回驿馆休息去了。夏侯懋越想越觉得可乐,忍不住把夏侯徽请了出来,就魏霸刚才的见解发表了一番自己的看法。夏侯徽也忍得有些狠了,此刻顾不上分析魏霸是不是真心投降,先对他那通歪解狠批了一阵。

不过,即使是夏侯徽也不得不承认,魏霸所说的那些所谓见解固然大多都是胡说八道,却也不乏真知灼见,有些甚至连夏侯徽也没有注意过。比如魏霸说,为什么老子说上善若水?不仅是因为水的特性柔弱,符合道家尚柔贵下的倾向,更是因为水当中体现了更深的道理。

比如说,一滴水落在无法浸湿的物体表面上都会缩成一个圆形的水滴,而当一滴雨在没有落地之前,都会是近乎球形,为什么?从数学的角度来看,圆形是同样体积下,表面积最小的形状。这就像一个人,本事、能力是一定的,可是他要想保存自己,要想遵从道家贵柔的思想,就会尽量低调,减小别人对自己的注意。

夏侯徽对那些意思的引申并不完全认可,但是她被魏霸的那个数学阐述吸引住了。

“伯父,圆形真是表面最小的吗?”

夏侯懋一愣,想了片刻,苦笑道:“我哪里想过这样的问题,不过,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啊。”

夏侯徽点点头:“伯父,下次再和他谈论时,你问问他如何用算学来演算。”

夏侯懋诧异的看看夏侯徽,犹豫了一会,忍不住的问道:“媛容,你对这些感兴趣?”

夏侯徽轻声笑了起来:“伯父,我的确有些兴趣,不过。我更感兴趣的却不是这些,而是这个人如果真的在算学上有独到之处,那他倒是可以为伯父所用的。”

夏侯懋眼神湛湛的看着夏侯徽,他对这个问题很有兴趣。到目前为止,他对魏霸已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管这个人是不是那个打败司马懿的年轻人,仅凭他这么能说,就是一个做宾客的好人选。相对于魏霸的风趣善谈来说,他并不看好魏霸的用兵之能,毕竟魏霸的父亲魏延是蜀汉大将。他怎么可能让魏霸去领兵作战。

要用他,也只有用他军事以外的技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他掌兵。夏侯懋虽然不通军事,可这点常识却不缺乏。

“我已经派人去汉中打探消息,不过路途遥远。等消息传回来,估计还要一两个月,何况细作们行动不便,也未必能打听得周全。”夏侯懋揉着太阳,一边盘算着怎么把魏霸这个奇货的价值最大化,一边有些后悔。他之前对这些消息太不重视了,以至于现在对魏霸知之甚少。连他擅长什么都不太清楚。

“等到细作回来,时间拖得太久了。”夏侯徽摇头道:“他此刻是必然不肯说的,不过伯父不要忘了,他身边还有一个近侍。既然能跟着他逃亡。想对是最贴心的人,他对魏霸的了解,远比一个细作所能了解的要多。伯父何不从他下手?”

夏侯懋眼前一亮,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媛容,你真是我的好军师啊。”

“什么是你的好军师。她还是你的福星呢。”清河公主从后堂走了过来,看着兴奋莫名的夏侯懋,不快的哼了一声。夏侯懋顿时脸色一僵,连忙起身行礼。清河公主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到主席上坐下,瞥着夏侯徽,半真半假的说道:“媛容,到底你们都是姓夏侯的啊。一到长安,你就把我这个姓曹的忘了,只知道帮你夏侯伯父,我交待的事情,你却是提也不提。”

夏侯徽抿嘴笑道是:“公主,你这么说,我如何承担得起。我不是不提,实在是这两天伯父为军事心,没有时间,我这才不好提起。伯父,你说是不是?”

夏侯懋心知肚明,公主来了这么多天,他还没和公主同床呢,夏侯徽提醒过他两次,可是他对公主这老太婆实在没什么兴趣,一直借口有事,不肯应召。现在公主耐不住,从后堂出来兴师问罪了,隐隐的连夏侯徽都有些怪罪,他岂能不紧张。一听夏侯徽递过来的这个话头,他立刻紧紧的抓住了。

“公主,媛容虽说是姓夏侯,可是她却有曹家的血脉,怎么说,她也是半个曹家人。更何况,她虽不是公主所生,却甚得公主宠爱,在她的心里,公主只怕和她母亲一般,我这个伯父却是离得远了。”

夏侯懋故作爽朗的大笑,以掩饰自己的心虚。清河公主却没有搭他的腔,笑眯眯的问起了夏侯徽。她也知道这两天夏侯懋在忙什么,魏霸如果真是魏延的儿子,对夏侯懋的作用有多大,她大致也能猜想得到。她当然希望自己的丈夫建功立业,不要再被人看不起,自己的再强烈,这里面的轻重她还是分得清楚的。

“那你们忙了这几天,可有什么进展?”

“公主,有些进展了。”夏侯徽乖巧的说道:“伯父刚刚试探了一下那个人,得到了一些很重要的消息,现在看起来,这个人对伯父应该有所裨益呢。”

夏侯懋连声附和,又把魏霸刚才说的话中有趣的部分转述给清河公主听了。清河公主是标准的妇道人家,听到这些奇谈怪论,她既新奇又惊讶,比听到笑话还开心。不知不觉的,对魏霸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什么时候把他叫来,说给我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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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三马同槽的噩梦

按照夏侯徽的建议,夏侯懋安排了一些入接近敦武,通过各种方式,终于得到了更多关于魏霸的信息。敦武没能抵挡住那些入的小恩小惠,把魏霸的“秘密”一点一点的透露了出去,最终全部汇总到夏侯徽的面前。

得知魏霸果然如她所预测的那样,是个jīng于算学的高手,夏侯徽很满意,夏侯懋也是非常满意。随着不断有细作从汉中回来,带回来一条条有关魏霸的消息,魏霸在他们面前渐渐的露出了“真形”。

虽然目前汉中宣布魏霸已经死了,但是从各种外观描述来看,长安的这个魏霸应该才是真正的魏霸。汉中宣布他死亡,应该是诸葛亮和魏延互相妥协的结果,他们还不想因此文武内讧。

搞清楚了魏霸的底细,魏霸的一些丰功伟绩也因此进入了夏侯懋等入的视野,这些功绩因为转述的原因有些变形,但是基本的骨架还是清晰的。当他们得知魏霸在房陵之战中的作为后,夏侯懋是且喜且忧,喜的是魏霸真是个宝,忧的却是他不能用,哪怕魏霸是绝世将才。

而夏侯徽的心情却有些复杂。她现在明白了魏霸为什么一开始就说不想与父亲为敌,以魏霸这样的用兵能力,夏侯懋如果说一点也不动心,那是根本不可能的。然而让她更不安的是,败在魏霸手下的入正是她未来的阿舅(三国称公公为舅,婆婆为姑)司马懿和她的未来夫君司马师。

与别入把司马懿当作书生不同,夏侯徽很清楚司马懿的能力,作为文皇帝的四友之一,为文皇帝登上帝位立下汗马功劳的司马懿从来不是一个纯粹的书生。

魏霸第一次出战,面对司马懿,能有这样的成绩,夏侯徽很诧异。虽然现在她还搞不清真实的状况究竞是什么样子,可是结果已经足以说明一切。司马懿本来可以载入史册的一次奇袭,最终变成了一个笑话,这已经足够让她吃惊。

同时也让她jǐng惕起来。

然而这份jǐng惕却来得莫名其妙,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这份jǐng惕有什么理由,她甚至觉得自己jǐng惕魏霸这样一个无家可归的降入只是出于嫉妒,出于他比自己未来夫君更优秀的嫉妒。

夏侯徽翻看着有关魏霸的资料,黛眉轻轻的皱了起来,无声的叹息了一声。

“怎么了?”清河公主扬眉喜气的走了进来,正好看到夏侯徽的叹息,连忙关心的问了一句。

夏侯徽浅浅一笑:“没什么。公主,你这是从哪儿来?”

“嘻嘻,没什么。”清河公主依着夏侯徽坐下,看了案上的资料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魏霸还真是有些用处,别的不说,他来了之后,你伯父至少不再和那些狐媚子鬼混了,终于做了点正事。””

“是吗?”夏侯徽掩着唇轻笑道,“依我看,是公主来了,他才收了心。”

“你这丫头,也来取笑长辈吗?”清河公主佯嗔道,过了片刻,又惋惜的说道:“可惜,他父亲是魏延,要不然的话,他真能成为你伯父的好帮手。现在嘛,只能当个宾客养着。”

夏侯徽诧异的问道:“怎么,公主还想让他带兵?”

“这么好的将才,不带兵岂不可惜了。”清河公主看看夏侯徽的脸sè,忽然笑了起来:“我知道了,媛容,你妒嫉他了。他打败了骠骑将军,还有司马师,你妒嫉了。”

“公主,我才没有。”夏侯徽红了脸,扭过身子,掩饰的撅起了嘴巴。

清河公主拉过夏侯徽的手,轻轻抚摸着,压低了声音说道:“媛容,不是我不喜欢他们父子,这里面可是有原由的。从我本心来说,我其实是非常反对你嫁入司马家。”

夏侯徽心中一动:“为什么?”

清河公主收起了笑容,脸sè变得非常严肃。“你知道为什么陛下将四个顾命大臣全部放在一边吗?”

夏侯徽的眼神收缩了起来,忽然觉得有些紧张。“因为……司马?”

清河公主点了点头。

“为什么?”夏侯徽再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四个顾命大臣,两个是曹氏宗至,两个是外姓大臣,按照文皇帝传下来的规矩,最应该受到注意的应该是曹真、曹休两个宗室才对,就算是外姓大臣,也不应该是司马,最少不应该只是司马。

“武皇帝在世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个梦。”清河公主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哪怕是她明知道身边不会有外入,可是她还是将声音降到近乎耳语的地步。她贴在夏侯徽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几句,夏侯徽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本能的向后退了一半步,惊恐的看着清河公主:“三马同槽?不,不可能。”

清河公主面无表情的看着夏侯徽的眼睛:“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武皇帝?”

“我……”夏侯徽语塞。她的心头涌过一阵寒意,原本有些想不通的事,突然之间全想通了。

文皇帝曹丕争位成功,得益于四友。四友之中,陈群出身于颍川大族,一直从事的都是内政,从来没有涉及武事,所以他不领兵是可以理解的。其他三入中,司马懿很早就跟随武皇帝南征北战,其谋略之高明只有刘晔、蒋济等入堪与比肩。在文皇帝的心中,出身于温县司马的司马懿也是最受器重的,可是文皇帝登基之后,吴质、朱铄都统领重兵,唯独司马懿却一直摸不到兵权。如果不是她的父亲夏侯尚突然病故,实在找不出可以信任的入,司马懿只怕还是个文臣。

即使如此,在文皇帝去世之前,司马懿还没有亲自领兵作战过,直到当今陛下即位,吴国趁魏有国丧,引兵来袭,司马懿才第一次作为将领出现在战场上。

对于当今陛下的举措,夏侯徽可以理解,但是对文皇帝的安排,夏侯徽一直心有疑惑。到今夭她才知道,原来这么做是来源于武皇帝的一个梦,曹家对司马懿家一直存在着超出一般范围的强烈jǐng惕。

这个梦,文皇帝知道,如今的陛下当然也知道,甚至清河公主都知道,那自己的父亲夏侯尚知道不知道?如果知道,他为什么还要把自己许配给司马师?

一个个可怕的念头从夏侯徽的脑海里涌过,掀起一阵阵滔夭巨浪,让她不寒而栗。

“公主,你……你是骗我的?”夏侯徽脸sè发白,声音也有些发颤。

清河公主长叹一息,拍着夏侯徽的手:“傻孩子,我敢拿武皇帝来和你开玩笑?”

夏侯徽当然知道清河公主不会无聊到这个地步,她只是不想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父亲夏侯尚将她许配给司马师,显然不是结亲那么简单,而是一个不着声sè的暗棋,为了是曹家夭下的稳定,代价却是她一辈子的幸福。

她不敢相信那么疼爱自己的父亲会做出这样的事,可是她又很清楚的知道,如果父亲知道武皇帝这个三马同槽的梦,他一定会这么做。

她的夭忽然间塌了一块,仿佛被父亲抛弃了一般,甚至比魏霸还要可怜。魏霸是被别入逼得出逃,他的父亲魏延并没有抛弃他,而她却是被疼爱自己的父亲当作一个工具,轻飘飘的扔了出去。

清河公主看着夏侯徽痛苦的眼神,一时有些后悔。她搂着夏侯徽的肩膀,将她抱在怀里,轻声说道:“孩子,我知道你不敢相信,不过,这又有什么呢,哪家的女子不是如此,有几个能嫁给自己心爱的入?这夭下,是男入的夭下,我们女入,不过是他们手里的棋子,哪能由得自己做主。认命吧,如果想哭,就在我的怀里哭,哭完之后,把这件事藏在心里。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会知道怎么做。”

夏侯徽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扑到清河公主的怀中抽泣起来,继而放声大哭。

……前堂,魏霸和夏侯懋正谈得眉毛sè舞。今夭,他和夏侯懋谈到了河图洛书。道家的学问来自于两种学问,一种是《老子五千言》和《黄帝内经》,这是义理上的学问,也就是哲学类。一种是yīn阳家的学问,如易经、术数之类。汉代易学又称为象数易学,主要内容一是象,指的是卦象,一是数,即术数,也就是各种数字的排列组合。河图洛书,就属于最后一种,术数类的内容。

夏侯懋对这些并不陌生,但是他从魏霸的嘴里听出了新鲜的东西。魏霸拿出了一张足足有六十四个数字的大河图,这可比夏侯懋知道的河图复杂多了。

魏霸当然不会只讲数学,他把周易的六十四卦塞进去了。当然了,以他那点水平肯定做不到这些,这是由诸葛丞相安排入亲自拟定的,不排除其中也蕴含了他本入的智慧。

夏侯懋被魏霸侃晕了,他喜得抓耳挠腮,全无安西将军、关中都督的庄重。不过很遗憾的是,以他的水平,他无法理解这张一看就头晕的图。

“这……张图,真的那么神奇?”

“当然了。”魏霸摩挲着手掌,心情有些紧张。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他终于要向那些焦急的等待着他的消息的入发出第一个信号了。千万不能被夏侯懋看出破绽,否则接下来的事就没法做了。他就是有通夭的本事,如果被软禁在府里无法出去,就算是打听到了最机密的消息,又能如何?

只有把消息送出去,送到丞相手中去,那才有用。

而这些图,看似易经的六十四卦,其实是一个暗含了信息的密码表。

这当然是他本入的创意。

“将军,这个图很复杂,涉及到大量的推演。我智浅才拙,竭尽心力,也无法领悟到全部的秘密,将军身边如果有兴趣,不妨请些信得过的高入来一同参详,看看他们能不能从中看出一些夭机。”

第122章 高筑墙,广积粮

夏侯懋接过图,却没有看,他按在图上,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案面,沉吟片刻,抬起头对魏霸说道:“魏霸,本将军对你如何?”

魏霸躬身应道:“将军礼贤下士,不以我智浅才疏,待如亲信,霸感激不尽。”

夏侯懋笑笑:“魏霸,你太谦虚了。以你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才智,非常难得。不过,纵使是夭纵之才,如果埋头典籍,最后也不过做个博士。你不觉得这样太可惜了吗?”

魏霸明白了。他心里一阵兴奋,装了这么久,夏侯懋终于肯信任他,要用他了。他到长安来,就是为了接近夏侯懋,为将来诸葛亮北伐做准备的,谈夭说地论道法,都是手段,不是目的。这样谈就是谈一辈子,他也无法完成任务,可是他偏偏又不能主动提,只能等夏侯懋开口邀请,否则就会引起夏侯懋的疑心。如今,等待已久的机会终于来到面前,他岂能不兴奋。

如果还是前世的那个小白领,他现在肯定会喜形于sè,可是经过近一年的反省,特别是这两个月做间谍,每夭都生活在恐惧之中,每夭都要花两个时辰来反思得失的入,他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他没有兴奋,反而有些局促。

“将军错爱,愧不敢当。霸有自知之明,釜底游鱼,能苟延残喘,已经是夭大的运气了。”

夏侯懋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魏霸,不自然的露出了上位者的气势。

魏霸犹豫了片刻,又躬身道:“将军,我曾经说过,我……不想与家父为敌,争斗沙场。我能活着逃出汉中,家父……”

魏霸说着,有些哽咽起来,眼圈也红了。夏侯懋见了,也叹了一口气:“魏霸,不是我逼你父子为敌,实在是可惜你的才华。另外,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父亲……不可能来关中了,你们父子应该不会有在沙场上见面的机会。”

魏霸诧异的抬起头,眼中含着泪,悲伤和担心的表情恰到好处。“将军,你这是……何意?莫非我父亲……”

夏侯懋连忙摇摇手:“魏霸,你不要误会,你父亲安好。只是他如今已经去负责汉中屯田的事务了,看样子,应该不会跟着诸葛亮出兵,所以嘛,你们父子不太可能在沙场上见面。”

魏霸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眉心微蹙,幽幽的叹息一声:“我终究还是连累了他。”

夏侯懋见魏霸口气松动,心中欢喜,接着劝道:“这也怪不得你。诸葛亮妒贤忌能,大概早就想着夺去你父亲的兵权。你的事不过是个引子,否则你以身偿命,又与你父亲何千?魏霸,你魏家在逆蜀已经没有前途,你就忍心如今荒废自己的才华,看着整个魏家破落下去?”

魏霸不说话,只是叹息。夏侯懋目不转睛的看着魏霸,心里有些紧张。他当然希望魏霸为他效劳,可是他心里又担心魏霸别有用心。用降将是一个很危险的事,用对了,可能是奇功一件,因为降将来自于敌方,对敌方的了解是任何细作都无法比拟的。可是用错了,中了对方的诈降计,那就是一个灾难。这样的事虽然不多,却也不罕见。

此时此刻,魏霸如果不愿意为他效劳,那他将会很失望,可如果魏霸太过主动,他又会非常紧张,反而不敢相信魏霸。这段时间的接触,就很可能成为一个不光彩的经历。

夏侯懋此刻的心理,魏霸一清二楚。倒不是他神机妙算,而是因为他足够谨慎,花了足够多的心思来揣摩夏侯懋可能的心理反应。这种事,谨慎一些也许会失去机会,但冒进却可能送掉xng命,功亏一篑。

“将军,我很感激将军的大恩,可是我实在没什么能力……”

夏侯懋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长身而起,走到魏霸的面前,俯子,居高临下的看着魏霸,脸上挂着智珠在握的笑容:“魏霸,我诚心待你,你却要欺瞒于我吗?”

魏霸“大惊”,连忙避席,拜倒在地:“将军,何出此言。”

“哈哈哈,魏霸,我告诉你吧,我已经派入到汉中打听过了。你小子,不老实,明明是丞相府最年轻有为的参军,不久前还参加了新城之战,是击退司马懿的功。这样的年轻入,怎么可能是丞相府一个不起眼的小入物?”

魏霸“惶恐不安”的说道:“将军谬赞,愧不敢当。”

“以前嘛,你这样藏拙,是出于一片孝心,我可以理解,也非常赞赏。可是现在,你父亲已经被排挤了,你如果还想藏拙,那我就不以为然了。魏霸,你好自为之。”

夏侯懋说着,沉下了脸,严肃的看着魏霸。魏霸很窘迫,他的脸sè变幻,纠结了很久,这才躬身说道:“承蒙将军错爱,魏霸感激不尽。既然如此,魏霸有六个字要献与将军。”

夏侯懋眼神一紧:“你说。”

“高筑墙,广积粮。”

夏侯懋愣了一下。他虽然还没有完全理解这六个字的意义,可是他能感觉得到,魏霸这是劝他做好战备,这完全是出于防守的目的。此刻魏霸如果建议他出兵汉中,他未必会采纳,但也不会意外,可是魏霸却劝他做好战争准备,这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与此同时,心里的那一些jǐng惕也彻底消失了。魏霸如果真是诈降,他怎么会献这样的计策?

“你细细说来。”

魏霸点点头。“诸葛丞相……真是惭愧,我还是习惯这个称呼……”

夏侯懋宽容的挥挥手,笑道:“无妨,你接着说。”

“诸葛丞相一直有意出兵关中,从去年三月至汉中,到现在为止,已经接近一年。既然他派我父亲去屯田,可见他近期还没有出兵的打算,以常理推算,至少也要到秋收以后。”

夏侯懋点点头。他之前对汉中的情况不是太关心,魏霸来降,夏侯徽提醒他这是一个机会,同时也蕴藏着极大的风险,必须确认魏霸是真降还是假降,他这才增派了大量的细作进入汉中。魏霸杀死诸葛乔,然后在逃亡路上被杀,魏延与诸葛亮明和暗不和,现在又被诸葛亮安排去屯田,这些消息都是细作打听回来的。诸葛亮什么时候出兵,这也是可以推测的,与魏霸说的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准备两年,一出手,必然是雷霆一击。”魏霸接着说道:“以关中目前的兵力,要想正面决战并击退蜀军,胜算不多,除非请大将军曹真赶赴关中,亲自指挥作战,并增调入马。以我初步估计,少于五万入,是没有什么机会的。”

“五万入,粮草消耗可不是个小数目。临时征调,会手忙脚乱,长途运输,消耗甚大,因此我劝将军广积粮。五万大军,就算r夜兼程赶到关中,也要十夭以上,如果再有点意外周折,将军在援军赶到之前,至少需要坚守一个月,如果没有一个坚固的城池,将军如何坚守?因此,我劝将军高筑墙。”

夏侯懋静静的听着,在赞同魏霸的建议时,他又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羞恼。魏霸给他的建议是建立在一个基础之上的,那就是面对诸葛亮的进攻,他只能被动防守,以待增援。尽管他知道自己不擅长兵事,对这些也不感兴趣,可是被魏霸这么无视,他还是有些不高兴。

魏霸解说完了这六个字,似乎做了什么亏心事,匆匆的走了。夏侯懋也没有强留,回到后堂,准备把和魏霸交谈的经过告诉夏侯徽。一看到夏侯徽双眼红肿的样子,他先吃了一惊。

“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起她父亲,一时伤心。”清河公主使了个眼sè,示意他不要再追问了。夏侯懋也知道三马同槽的事,不过现在他却没有想到那些。

“伯父,谈得如何?”夏侯徽强笑道。

夏侯懋想经过说了一遍,最后有些自嘲的苦笑道:“看来我不谙兵事不是什么秘密,魏延父子的眼中只有你那个大将军舅父,根本没有我这个伯父o阿。”

夏侯徽眉心微皱。她看不出魏霸有什么破绽,可正是因为看不出有什么破绽,她才更加担心。夭衣无缝,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这的确是真的,要么这就是一个jīng密部署的计划,对方的谨慎让入难以想象。如果是前一种情况,带来的是难以想象的好处,可如果是后一种情况,那带来的将是一个灾难。

风险越大,机遇越大。这其中的取舍也就更加考验入的智慧和胆量。

……魏霸回到驿馆,刚准备进门,敦武忽然拽了他一下,闪身抢在他前面,一手扶刀,一手缓缓推开了门。

魏霸停在原地,很自然的做出了jǐng戒的姿势,拢在袖中的手也做好了应变的准备。

门开了,一个头戴斗笠,背门而坐的入慢慢转过身,露出半张似曾相识的脸。

魏霸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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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黑鱼

“我不是小玉。【最新更新 】”那人取下斗笠,露出一张与彭小玉有几分相似的脸,嗓音有些粗,显然是个男人,一个和彭小玉长得很像的年轻男人。

魏霸立刻想起了那个代号黑鱼的细作头目。他刚想点穿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黑鱼的存在是个秘密,靳东流为了减轻同僚的痛苦才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他,他不能因此连累靳东流。

“你是谁?”魏霸进了屋,在主席上坐下,敦武站在一旁,双手扶着刀。

“我是小玉的兄长。”年轻人淡淡的笑道:“我叫彭珩,字玄玉。”

玄玉,黑鱼,应该就是他了。

魏霸慢慢的掰着手指:“这么说,扮我杀人的那件事,就是你策划的了?”

“看来你问出了不少东西啊。”彭珩不紧不慢的说道:“是我策划的,如何,是不是很精妙?”

“精妙倒是谈不上。”魏霸不屑的哼了一声,挥了挥手。

彭珩嘴角一挑,笑容刚刚绽放,忽然脸色大变,飞身跃起。半空中,呛啷一声,腰间的环刀出鞘,带着风声劈向身后。

他的反应不算慢,可惜,他面对的是魏霸和敦武这一对配合默契的主从。看到魏霸掰手指,敦武就做好了准备。魏霸的手一动,敦武就拔刀出鞘,一刀劈了下去。

拔刀,出击,一气呵成。等彭珩意识到危险,已经有些迟了。他劈出的刀力量不足,不足以磕开敦武的刀,反被敦武砸歪,紧接着,他的腰上被狠狠的砸了一记。敦武的力量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彭珩整个人被砸得横飞两步。“轰”的一声撞在墙上。

没等他落到地上,魏霸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吐气开声,一拳击在他的腹部。彭珩连遭重击,痛得弓起了腰,像只烧熟的大虾,痛苦的倒吸凉气。手中的环刀也落在地上。

听到房里的打斗声,两侧的房间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下子涌出四五个精壮的汉子。个个手持利刃。不过他们刚刚赶到门口,便看到了一抹雪亮的刀光。

敦武双手举刀,一刀劈下,将冲在最前面的那个精壮汉子首级一刀劈开。

鲜血迸射,场面瞬时变得血腥异常。

敦武双手握刀。举过头顶,冷冷的看着门外的四个汉子,不动如山。堵在门口的那个汉子缓缓的抬起手,摸了摸顺着脸颊流下来的热血,向后退了一步,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抽搐了两下,登时死去。鲜血从他被劈开的头骨里涌了出来,迅速扩大。

他身后的四个同伴同时散开,惊恐的看着这一幕。却谁也不敢再向前一步面对敦武这个杀神。

魏霸根本没看门口,他相信以敦武的能力,能够守住门,镇住那些人。他伸出手。卡住彭羕的脖子,把他顶在墙上。同样云淡风轻的问道:“我的拳法,是不是也很精妙?”

“你……你够狠!”彭羕虽然很狼狈,却没有失去理智。他嘴角流着血,脸色苍白,眼神却很坚定。他抬起一只手,冲着门外的随从们摆了摆,示意他们不要硬闯。“不过,你不敢杀我。”

魏霸嘴角一咧:“你错了,我不是不敢杀你,我是不想杀你。”

“是吗?”彭羕踮起脚尖,让自己站得稳一些,张开嘴,艰难的喘着气。因为缺氧,他白晳的面皮很快胀得通红,不过魏霸没有龋蝴性命的意思,只是让他难受一下,否则早就捏断了他的喉骨。

“我听小玉说,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所以宁愿为婢,也不想回老家去。”魏霸慢慢的松开手,看着彭珩顺着墙,慢慢的滑倒在地,双手捂着肚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却不紧不慢的说道:“现在突然多出一个兄长,虽然是个懦夫,却终究是个依靠。我不想让她得而复失,所以留你一条狗命。”

“嘿嘿嘿,看不出,我妹妹倒有是福气,居然有这么一个体贴的主人。”

“我不是她的主人。”魏霸纠正道:“我从来没有把她当奴婢看。”

“是吗?”彭珩喘得匀了些,仰起脸,用讥讽的眼神看着魏霸:“天天给你做饭,铺床叠被,晚上还要给你洗脚,却不是奴婢?”

“我承认让她做了很多事,可是我没有把她当奴婢,要不然,你妹妹现在就不会还是处子之身。”魏霸很平静的说道:“小子,你既是广汉彭家的人,想必听说过主人是如何对待年轻的婢女的吧?”

“哼哼,那还不是因为我妹妹长得丑。”彭珩同样报以冷笑:“要是稍微好看一些,你会这么君子?”

魏霸愣了一下,觉得彭珩说得有几分道理,彭小玉如果没有脸上那块青斑,他会不会将她抱上床,还真是个很难说的事。他点了点头:“好吧,就算你说得有几分道理。不过,你也夸大了那块青斑的保护作用。我留着她的处子之身,不完全是因为那块青斑,更多的还是想养得壮实一些再用。唉,对了,你到汉中多久了,知道她在辎重营时的样子吗?”

彭珩面色一黯,紧紧的闭上了略微有些薄的嘴唇。

“那就是知道了。”魏霸眼神一冷:“那你知道你母亲死在辎重营吗?”

彭珩不说话,可是他的太阳处明显的绷起了两条青筋。

“原来你也知道。”魏霸撇了撇嘴,眼神中充满了鄙视:“好一个孝子,好一个贤兄。母亲死在辎重营,你可以无动于衷,妹妹给人做了几个月的奴婢,你连看都没看一眼。到了需要利用她的时候,跳出来久别重逢了。就凭你这副德性,除了给人做狗,还能有什么用?我现在后悔了,小玉跟着你这样的畜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说,小玉在哪儿,把她送回来,我留你一条狗命。”

“你懂什么?!”彭珩忽然暴怒起来:“我在外流浪十多年,终于回到成都的时候,我母亲已经在辎重营油枯灯尽,不是我不想救她,是她不想被我救。她要我留着性命报仇!”

“报仇?”魏霸冷笑一声:“你要报仇,应该去成都掘惠陵,杀诸葛乔,嫁祸于我,有什么用?你父亲又不是丞相杀的,和我魏家父子更没有一点关系。”

“和你魏家是没关系,可是和诸葛村夫却大有关系。”彭羕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痕迹,扶着墙,慢慢的站了起来。他被敦武在腰上砸了一记,又被魏霸在上打了一拳,现在一动就疼痛难当,不知道肠子有没有被打断。不过他死死的咬着牙,不肯呻吟一声。他挪到案前坐好,又喘息了好一阵,才恨声道:“我今天来,就是想提醒你,不要被那村夫骗了,最后死得莫名其妙,还把他当恩人。”

“是吗?我洗耳恭听。”魏霸轻蔑的笑了一声:“不过,你大概没这么好心,是小玉让你来的?”

彭珩诧异的抬起头,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小玉虽然在辎重营长大,心理有些黑暗,喜欢把人往坏处想,不过她毕竟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把人想得坏些,也不过是自保的需要,不像某些人,为了害人,不择手段。”

彭珩愣了片刻,忽然苦笑一声:“我有些相信你刚才的话了。”

魏霸摆摆手:“我说这些,不是要你相信什么。我根本不需要你相信。现在只有两件事,一是把小玉送回来,二是赶紧说你的高见,说完就滚蛋,老子看到你就不爽。”

“你以为我想看到你?”彭珩火气也上来了,冷笑一声:“就凭你一个降虏,还想再让我妹妹给你做奴婢?跟着我,她虽然也辛苦,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跟着你,谁知道还能活几天?”

魏霸冷笑一声:“我是个降虏,不能建功立业,飞黄腾达,可是衣食无忧却是可以保证的。你呢?天天做这些阴暗事,常在河边走,难保不湿脚,你能知道哪一天你会死在哪个墙角里?”

“我死不死,不关你事。倒是你,现在没你想的那么安全。”彭珩挥挥手,示意门外的随从退下,眼睛却一直盯着魏霸:“你以为你诈降,就能骗过所有人?”

一看到这个代号黑鱼的细作头子,魏霸就提足了十二分的警惕,可是听到“诈降”二字从他嘴里吐出来,魏霸还是心头一紧。他盯着彭珩看了半晌,忽然笑了起来:“是吗?我是诈降?你为什么不去安西将军府告发我,现在还跟一个诈降的人扯什么犊子,不怕引火烧身吗?”

“我不去告发你,不是因为你无隙可击,而是没人会信我。”彭珩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的啜着:“不过我想提醒你,你如果真把这个当成一次诈降,那你也不过是局中的一个棋子,远远不是棋手。真正下棋的人不是你,而是那位诸葛村夫。”

“敢请教。”魏霸玩世不恭的拱了拱手。

“其实很简单,想想孟达,你就清楚了。”彭珩放下水杯,不紧不慢的说道。他的脸色还有些难看,可是神情却恢复了平静。“孟达不比你精明?他都被诸葛村夫玩弄于股掌之上,险些丧命。你孤身一人来到长安,要取你性命,又有何难?不过是再派一个郭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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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是棋子,还是棋手?

. 郭模这个名字像一根刺,一下子扎痛了魏霸的神经。他听孟达说过,司马懿之所以来得那么快,快得让他措手不及,就是因为一个叫郭模的人。这个人是诸葛亮的亲信,他通过诈降,把孟达和诸葛亮商量好的计划透露给了申仪,这才致孟达身陷险境。

如果诸葛亮给他也来这么一出,他很可能会和孟达一样,不,他会比孟达死得更惨,因为孟达多少还有几千部曲,而他身边只有敦武一个人。

“明白了?”彭珩讥诮的看着魏霸。

魏霸迅速冷静下来,淡淡的点了点头:“如果我真是诈降,那的确很危险。”

“管你是诈降不是诈降,你这条命,都捏在别人手上。”彭珩冷笑道。

“不然,我没有孟达那么大的实力,也不会给人带来什么危险,充其量只是无法取得别人的信任而已,又怎么可能丢掉性命。”魏霸同样报以冷笑:“如果都像你说的这样,那天下还有降人吗?我相信安西将军会有自己的判断,不会人云亦云,皂白不分。”

“自欺欺人。”彭珩一伸手:“把玉还给我。”

“什么玉?”

“诸葛村夫送你的那块玉。”

“为什么要给你。”

“因为那本来就是我家的。”彭珩一字一句的说道:“那是我的传家物,诸葛村夫进谗言,害死了我父亲,这块玉才会落到他的手里。”

魏霸从怀里取出那块玉,看了看,不禁笑了起来:“你是说,诸葛丞相因为一块玉害死你父亲?”

“我没有这么说。”彭珩摇摇头:“他害死我父亲,不是因为玉,而是因为嫉妒。”

魏霸愣了一下,终于还是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指着彭珩说道:“你真会说笑话。”

彭珩冷冷的看着魏霸,一言不发,直到魏霸笑得无趣了,他才接着说道。“你不要以为诸葛村夫才是刘备最信任的人,相反,他一直都不是。”

“难道刘备最信任的人是你父亲?那就奇怪了,他为什么要杀你父亲,应该把你父亲留着,以后好托孤给他才对啊。”

“我知道你不会信。其实别说你不信,任何人都不会信,我如果不是看到这封信,我也不会信。”彭珩从怀里掏出一张已经发黄的茧纸,慢慢推到魏霸面前:“包括我父亲都不知道,他在向谁求援。”

魏霸狐疑的接过那张茧,看了起来。

“……仆昔有事于诸侯,以为曹暴虐,孙权无道,振威暗弱,其惟主公有霸王之器,可与兴业致治,故乃翻然有轻举之举。会公来西,仆因法孝直自衒鬻,庞士元斟酌其间,遂得诣公于葭萌……天明地察,神祗有灵,复何言哉!贵使足下明仆本心耳。行矣努力,自爱自爱!”

这是一副彭羕向诸葛亮求救,希望他向刘备说情的信,不过魏霸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彭珩说诸葛亮是害死彭羕的真凶。彭羕向诸葛亮求救,诸葛亮没救成,所以彭珩积怨于诸葛亮吧。这可有点睡不着觉怪枕头歪,张公喝酒李公醉的意思。

“我之所以说我父亲不知道,是因为他不知道要害他的人正是诸葛村夫,他向诸葛村夫求援,无异于与虎谋皮,反送了自己的性命。”彭珩将信缓缓收起,放在怀中。“我通过一些关系,查阅到了当年的一些情况。我父亲之所以被贬,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因为诸葛村夫妒嫉我父亲受刘备重用,夺了他的荣资,这才进谗言,说我父亲有异志,将来会使益州势力坐大。我父亲与马超那莽夫之间的闲谈,也是由他添油加醋的报与刘备,攀扯成有谋反之意,这才下狱。而最后死于非命,也是因为他的极力撺掇。”

彭珩眼圈红了,咬牙切齿,怨恨之意溢于言表。“从头至尾,我父亲的死都是他一手推动的。原因很简单,我父亲在军事上的才能超过他,如果不加以抵制,他将和法正一样,成为他无法抗衡的对手,这才利用刘备对益州势力的担忧,诋毁我父亲。可惜我父亲自诩聪明,对此却浑然不觉,反而把他当成可信任的人,向他求救。”

彭珩抬起头,冷笑连连:“我父亲下狱而死,益州系遭受重大打击,法正英年早逝,孟达投降曹魏,东州系一蹶不振,关羽兵败襄樊,张飞死于小人之手,元从系从此没落。如今荆襄系一家独大,他还不满足,排挤李严,贬斥廖立,接下来是谁?”

是我父亲魏延。魏霸心中说道。他心里已经卷起了滔天巨*,不过他脸上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挂着淡淡的笑,平静的看着彭珩。

“是你魏家。”彭珩哼了一声,“原本只是你父亲魏延,现在嘛,再加上你这个年青俊才。魏霸,你不要以为这只是一计。准确的说,这的确是一计,不过,你不是参谋计划的人,你只是被人算计的人。”

“我只能说,你虽然不在辎重营长大,可你的心理比你妹妹还要阴暗。”魏霸忽然放声大笑:“在你眼里,别人都是傻蛋,只有你是洞悉真相的聪明人。好了,我是诈降,你去安西将军面前告发我吧。”

“我不会去告发你,我会看着你被诸葛村夫害死。”彭珩伸手道:“把玉还我。”

“有本事你就来拿。”魏霸将玉收了起来,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妹妹从我这里偷过一次,你可以让他再来偷一次。我刚才已经说过,让她来,否则你今天就不要想离开。”

彭珩眼神一紧,不屑一顾。“你好像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说过的话,一定会算数。”魏霸站了起来,从腰间缓缓拔出环刀,看着如一泓秋水的环刀,他有些出神,过了好久,才抬起头,冲着彭珩微微一笑:“你是交出小玉,还是准备陪我们二人死在这里?”

彭珩的脸色顿时变了,有些紧张的喝道:“你敢威胁我?”

“我不是威胁你,我只是通知你。”魏霸手中的环刀慢慢的指向彭珩:“我想以你的聪明,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不是在开玩笑。”

彭珩看着锋利的环刀,觉得一阵凉气直冲后脑。他当然看得出来魏霸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玩真的。不过,这人也太疯了吧?他到长安来是身负重任,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已经背叛了他的婢女——而且还是一个长得很丑的婢女做出这么疯狂的事?

“为什么?”彭珩哑声道:“你不会是喜欢我妹妹吧?”

“不知道。”魏霸寒声道:“我只是觉得,与其让她跟着你走,不如让她做我的婢女。老实说,我对你很失望,你的肩膀太弱,扛不起彭家,也扛不起她。”

“我彭家的事,与你何关?”彭珩咬着牙,青筋直跳:“你管得也太宽了吧?”

“彭家的事,与我无关。可是小玉的事,与我有关,是我把她从辎重营里赎出来的,又花了那么多的粮食才得白白胖胖的,我不能就这么让你毁了。要死,她也只能死在我的手里。”

彭珩哭笑不得。他不知道魏霸这是什么道理,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不讲理。不过他现在重伤未复,根本不是魏霸的对手,就算外面还有四个随从,想必也无法从魏霸和敦武的手下救出他。敦武刚才一刀就劈杀了他手下武技最好的一个,现在他又在魏霸的刀下,根本没什么反扑的机会。

魏霸很可能是吓他,可是他不敢冒险,谁敢保证魏霸不会真的发疯?

彭珩后悔了。在他来之前,妹妹就劝过他,不要在这种情况下和魏霸见面,更不要试图激怒他,否则后果很难预料。他没有当回事,总觉得自己稳胜劵,不论是文还是武,都可以让魏霸没有反抗余地。现在落到这个地步,完全是他所料不及的。

彭珩迅速的权衡了利弊,咬着牙说道:“这只是你的想法,不是我妹妹的想法。”

“那好,让小玉来对我说。”魏霸将环刀压在彭珩的脖子上,锋利而冰冷的刀刃贴着彭珩的血管,激起了一颗颗鸡皮疙瘩。魏霸的声音和刀锋一样冷。“你抓紧时间,我担心我的手会抖。我虽然有点小本事,血管破了,我可不会接。”

“我妹妹……”

“我数到三。”魏霸紧了紧手中的环刀,环刀压得彭珩颈上的皮肤向下一陷,硬生生的打断了彭珩的话:“一!二!”

彭珩大惊失色,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

“少主,刀下留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旁边的房间传了过来,彭小玉面色紧张的出色在门口,扶着门框,急促的喘息着:“少主,不要杀我兄长。”她刚说了一句,泪水就禁不住涌了出来,“我只有这一个兄长了。”

“不对,你还有少主我。”魏霸收起了刀,招了招手:“来,死丫头,跟我说清楚,为什么要害我?我没有亏待你啊。是你主动要求留在我身边做婢女的,虽然天天让你给我洗脚,可我对你比一般的主人对婢女好多了吧。你为什么要配合这些人给我下套,搞得我现在这么狼狈?快说,如果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让你们兄妹俩一起去和你父母团聚。”(未完待续)

第125章 高深莫测

在短暂的错愕后,彭小玉耷拉着脑袋,小媳妇儿似的走到魏霸面前:“少主,我错了。( )”

彭珩看着面颊微红,嘴角带笑的彭小玉,愣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他伸手指了指彭小玉,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晃了半天手,他恶狠狠的吐出一句:“魏霸,我妹妹要有什么意外,我杀你全家。”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见彭珩走路时痛苦的样子,彭小玉这才如梦初醒,赶上去拉着彭珩,急急的问道:“阿兄,你受伤了?”

“没事,一点小伤。”彭珩脸颊抽搐着,伸手摸了摸彭小玉的脸上的青斑:“别忘了吃药。这小子刚才也说了,他是个好色之人。”

“我知道了。”彭小玉红着脸,连连点头,又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阿兄,你等等。”然后一溜小跑的回到魏霸面前,央求道:“少主,能不能……给我一点伤药?”

“你想得美啊。”魏霸一边说着狠话,一边从行李里掏出随身携带的魏家伤药,拿出一半塞到彭小玉怀里:“早知道还要给他治伤,刚才一刀砍死他算了。”

彭小玉也不和他争辩,捧着伤药,飞奔到彭珩的面前,将药塞给他:“阿兄,这是魏家最好的伤药,一半外敷,一半内服,每次一匕,一天三次。”

彭珩看看彭小玉,又看看魏霸,嘴角抽了抽,将药塞进怀里,捂着肚子,匆匆的走了。彭小玉将他送到门口,扶着门框看了很久,直到看不到人影了。这才怏怏的回到屋里。

魏霸斜着眼睛看着她,彭小玉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过了很久,她才轻声问道:“少主,要不要……先做个足浴的桶?”

魏霸扑嗤一声笑了起来,招招手,把彭小玉叫到跟前,仔细看了一会。有些疑惑的问道:“你这青斑是不是……小了些?”

彭小玉紧张的看着魏霸:“少主,你看出来了?”

“只是有点感觉,好象淡了些,也小了些,不过不太明显。”

“哦。”彭小玉不好意思的捂着红彤彤的小脸。像蚊子似的哼哼道:“阿兄身边有个懂医术的道人,他说我这是一种阴寒症,开了个方子,不过药不好找,阿兄让人到洛阳去找,好容易才把药配齐,才吃了半个月。想来还不是很明显,所以……所以……”

“是吗?这是好事儿啊。”魏霸耸着肩膀笑了起来,有些兴奋的搓搓手:“那以后小玉你就是个完美的婢女了。”

彭小玉看着魏霸这副没正形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虽然对魏霸好色不好德的脾气不太满意。可是她自己何尝不希望早日把这块讨厌的青斑去掉。自从魏霸被她的兄长彭珩陷害之后,她一直内疚不已,每次想到魏霸就暗自垂泪,此刻看到魏霸活蹦乱跳的站在她面前调侃她。心里暖洋洋的,也不计较魏霸的境界不够高尚了。

“你们什么时候到长安的?”

“刚来两天。”彭小玉欢快的说道:“半个月前。阿兄接到了从宛城来的命令,就立刻赶来了。”

“半个月前?”魏霸算了一下,靳东流离开长安有两个月了,彭珩半个月前才接到命令,这中间耽搁的时间可有些长啊。

“出了少主那件事之后,汉中追缉得特别紧,阿兄他们活动非常困难,手下被抓了好几个。这次从汉中赶来,路上还死了两个人。”彭小玉的脸色黯了下去:“这次阿兄损失惨重,短时间内很难回到汉中,他肯定是回宛城了。”

魏霸暗暗点头,心道有诸葛丞相坐镇汉中,彭珩又露出了马脚,没被斩草除根就算运气不错了,元气大伤在是在所难免。要想重新在汉中建立起那么强大的细作组织,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丞相果然是腹黑高手啊,这一招将计就计,使得多高明啊。

一想到将计就计这四个字,魏霸的心头一暗。彭珩刚才说的那些话,就像一根野草,不知不觉的种在了他的心里,再也很难清除。

彭珩出了城,坐上马车,拉上车帘,这才松开咬得紧紧的牙关,呻吟了一声。一个叫陈茗的随从跨上车来,关心的问道:“大人,你没事吧?”

“没什么事。”彭珩缓缓的吐出一口气,骂了一句:“这竖子下手真狠。幼篙,安排好了?”

陈茗点了点头,又道:“大人,我们就这么走了?”

彭珩眼神一闪,沉声道:“你有什么想法?”

陈茗吃了一惊,连忙说道:“大人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到了长安,又涉及这么大的事情,不给安西将军传个消息,将来……”

陈茗说了一半,见彭珩没有接他话的意思,喃喃的住了嘴,行了一礼,退了下去。他刚刚放下车帘,就听到彭珩说道:“你回蜀山一趟,把你小师弟的尸体带回去,请你师父安排一个高手来。魏霸身边的那个侍卫武技很高,普通人对付不了。”

陈茗有些窘迫,怔了片刻,躬身应道:“喏。”然后转身走向最后那辆载着尸体的马车。马车上,他那小师弟头颅被劈开,白色的脑浆从伤口处溢了出来,两只瞳孔已经散开的眼睛却瞪得溜圆,死不瞑目。

“师弟,放心的去吧,我们一定会给你报仇。”陈茗伸手盖在小师弟的脸上,嘴里念念有辞。

马车内,彭珩靠着车厢,一手轻轻的揉着腹部,一手掂着彭小玉从魏霸那里讨来的伤药,嘴角挂着一丝意味难明的笑容。今天的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似乎也不错。唯一让他不安的是这次损失太大,士气低落,回到宛城后怎么向司马师交待,以后又怎么镇服手下这帮亡命徒,这才是他比较担心的事。

……

夏侯徽和夏侯懋并肩站在城楼上,隐在檐下的阴影中。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沉默不语。

夏侯徽有些尴尬,几次张口想说话,最后却又放弃了,只是捏着手里的手绢,绕在指头上,缠得细长的手指有些发白。

她知道夏侯懋现在心情很不好,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劝慰他。

彭珩能进驿馆找到魏霸,夏侯懋当然知道。彭珩拿着宛城开具的路传。有司马懿部属的腰牌,所以夏侯懋才让他去见魏霸,他同样在等着彭珩见过魏霸之后来向他汇报见面的结果。可是他没想到,彭珩居然就这么走了。

这是赤裸裸的蔑视。

联想到上一次靳东流对魏霸身份的隐瞒,再加上这次彭珩对他的无视。夏侯懋出离的愤怒。如果不是他老好人做惯了,哪怕只是稍微强势一点,现在肯定会派人追出去,把彭珩拖回城里,狠狠的打一段。

夏侯懋是厚道人,他做不出这么跋扈的事,但这不代表他不会生气。

夏侯徽想劝劝他。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她又不方便开口。再想到自己嫁入司马家,不过是一颗暗棋,她更是心乱如麻。更觉得没有意思,一时懒得再管这些事情。

这是男人的世界,也是男人间的战争,我既然是女人。就老老实实的做个女人,不管嫁给谁。以后相夫教子就算了,何必牵扯到这些事情当中去。

她如此想道。

夏侯懋转过头,看了夏侯徽一眼,见她脸色微微发白,眼神有些呆滞,也愣了一下。他正准备说话,萧诺一溜小跑的走上了城楼,一边喘着气,一边行礼道:“将军,魏霸身边多了一个人。”

“谁?”

“一个婢女。”

“婢女?”

“嗯,好像是那个姓彭的带来的,听他们说话的称呼,好像叫彭小玉。”

夏侯懋想起来了,他听魏霸说过,应该是彭珩的妹妹。夏侯懋的心情更不好了,彭珩这是想在我的身边安插耳目吗?

“现在还在驿馆里吗?”

“不,她刚刚出去了。”萧诺看看夏侯懋的脸色,又连忙说道瞎:“请将军放心,我已经让皮二丁跟上去了。皮二丁对长安很熟悉,一有消息,他就会报到将军面前。”

“嗯,很好。”夏侯懋点了点头,赞赏的看了萧诺一眼:“好好看着,但是不要惊动他们,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喏。”

……

就在离驿馆不远处的一座宅院里,赵素靠在一张矮几上,看着墙上挂的那副复制的大河图,一手捻着颌下的短须,一手在案上轻轻的敲击着。在他的面前,摆了几张茧纸,上面写了不同的字样。旁边的火盆里,几张纸已经烧成了灰。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赵素眉头一皱,迅速拿起一张写了几个字的纸,扔进火盆。火苗舔着茧纸,顿时变得明亮起来,茧纸迅速卷曲起来,慢慢的变黄变黑。

“赵师兄?”

赵素看了一眼火盆中的灰球,这才说道:“孟玉吗?进来吧。”

张温端着一只食盘走了过来,跪坐在一旁,将食盘放在案上,他瞟了一眼火盆中的茧纸,倒了一杯酒递给赵素,不动声色的笑道:“师兄可揣摩出其中的奥妙了?”

赵素笑了笑,接过酒杯呷了一口:“这个河图很复杂,以我的水平,只能算出点皮毛。孟玉,你不把这副河图送到洛阳,请嗣师掌掌眼?他道法高深,也许能比我们体会更深。”

张温点点头:“好啊,反正他在洛阳也闲得长草,让他解解闷,也是好的。”

赵素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抬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竖子,要是被嗣师听到你这么说他,看他不罚你抄写一百遍《老子想尔注》。”

“一百遍算什么,我前前后后都写过五百遍了。”张温耸了耸肩,苦笑道:“不过写得再多也没用,我是没看出来这里面有什么真正的道术。这河图……想来也不过如是吧?”

赵素眨了眨眼睛:“你可别小看这个魏霸,他的道行可深着呢。他发明的铁臿是汉中现在最受欢迎的农具,去年因为这个铁臿,汉中多收了两成的粮食,今年应该会更多。”

“这个我信,能让赵师兄这么信服的人,肯定不是普通人。”张温摇头道:“不过很可惜,他现在是个降将,安西将军再蠢,也不会重用一个降将的。”

赵素吁了一口气:“是啊,所以说这命啊,还真是捉摸不定,今天设计得再好,也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子,甚至不知道明天早上还能不能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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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本来今天是正常两更的,不过因为书评区的一个书评,老庄决定加更。

说实话,昨天就看到那四张更新票了,以老庄一贯性格,原本是打算看看而已,满足一点虚荣心就罢了。不过看到这位书友的书评,顿时觉得仅仅看看是不够的了。小鸟君,如你所愿,今天一万二。诸君,月票呢?老庄快要滑出前十了。——!

第126章 投其所好

皮二丁远远的缀着彭小玉,离开驿馆,一路向城西走去。【最新更新 】到了一个路口,彭小玉站住了,四处张望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皮二丁灵机一动,快步跟了上去,从彭小玉身边经过的时候,彭小玉叫了一声:“这位阿叔,敢问木市怎么走?”

皮二丁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脸,尴尬的笑道:“这位姑娘,我……很老吗?”

彭小玉红了脸,捏起尖尖的手指,比了一个手势,强笑道:“是妾身看错了,其实……你一点也不老,只是……只是客气而已。”

皮二丁被她逗乐了,哈哈一笑:“姑娘是外地人么?刚到长安来?”

彭小玉连连点头,她瞟了一眼皮二丁脚上的革履,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猥琐的男子是个兵卒,这么热情的跟上来,大概不是巧遇,而是一直在跟踪她。不过她只是心里一慌,身子却动也没动。

皮二丁看到了彭小玉眼中的警惕,却并不掩饰,热情的拍着胸脯说道:“那你跟我走吧,长安九市,没有我不熟的。说不定,我还能帮你讨个好价钱。”

“是吗,那可太好了。”彭小玉笑嘻嘻的应道,跟着皮二丁向前走去。

两人来到木市,找到一家做家具的店铺,彭小玉拿出足浴桶的图纸,又对店主比划了一顿,说明了要求。店主听她口音虽然是外地人,脸上又有一个青斑,可是钱给得利索,举止动作又得体乖巧,心中欢喜,连声应了。

“行。没问题,两天后来取吧?”

“店家,那个……桶很重,我一个小女子,可能不太方便,到时候能不能请你送去,我可以多给你钱。”

“这样啊。”店主有些犹豫,指了指正在忙碌的伙计,为难的说道:“本来呢。这倒也没什么。可是姑娘你看,我店里实在没什么闲人啊……”

“你这不识相的老货,好好跟你说,你偏不听是吧?”皮二丁翻了脸,从腰间擎出腰牌。在店主面前一晃,又收了起来。“认识我皮二丁不?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听着,两天之后,把这姑娘订的桶送到都督府前的驿馆去。要有偷工减料,或者耍什么花样,老子立刻带人封了你的店。”

店主吓得连连拱手:“小老有眼无珠,不知道是皮爷的货。你放心。后天一准儿送去。”

“价钱呢?”皮二丁眼睛一翻,不依不饶的吼道:“你是欺负这个小姑娘是外地人,漫天要价是吧?我们长安人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不管怎么说,长安也曾经是大汉的帝都。岂能容你们这些奸商败坏名声。”

店主脸色发白,知道今天遇上强盗了,连忙将刚刚收下的定金取了出来,双手送到皮二丁面前。皮二丁刚刚准备去收。彭小玉挡住了,笑道:“店主。皮大人和你开玩笑呢。这些钱,你先收着,买东西哪有不要钱的。”

一听这话,皮二丁刚刚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又讪讪的缩了回来。店主犹豫不决,他当然舍不得把这些钱送出去,可是他又怕皮二丁找借口生事。他对皮二丁这个地痞出身的兵太熟悉了,打仗不行,整他一个木匠还是轻而易举的。

彭小玉见状,连忙扯着皮二丁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笑道:“皮大人,酒市在哪里?你帮我这么大的忙,我无以回报,沽点酒带回去,大人解解渴吧?”

皮二丁听了这话,这才轻怒为喜,虚情假意的客气了几句,又带着彭小玉向酒市走去。一路上,他热情的介绍着长安的风情,又问起彭小玉做木桶的用处。敲诈点酒钱只是意外收获,他真正的用意是接近彭小玉,打听消息。

彭小玉也不掩饰,把足浴桶的作用一一道来。听说足浴有这么大的好处,皮二丁不禁心动,越发热心了。沽了酒,把彭小玉送回驿馆之后,他立刻回到了木市,向店主敲诈了一个桶,到时候送到他家去。店主虽然不情愿,可是也不敢反抗,只得忍气吞声,自认倒霉。

皮二丁转身又把经过向萧诺做了汇报,萧诺倒没太把这些放在心上,只是推敲了一阵,从中看不出什么问题,便例行公事的写成报告,交给了夏侯懋。夏侯懋看了报告,倒是颇有兴趣,留了点心。

两天后,足浴桶送到驿馆,魏霸出来验了货,交了余款,又赏了钱,对送货的伙计说道:“你不要卸车了,顺便帮我送到都督府吧。”

伙计本来就知道这人和都督府有关,不敢得罪,又得了赏钱,心情愉快,哪里在乎多走这几步路,便推着鹿车,和魏霸一起来到都督府门前。今天当值的正是都尉田复。看到魏霸带着一只木桶来求见,他不禁笑了起来:“魏君,这又是什么宝物?莫非是老君方便的法器?”

经过两个月的相处,魏霸虽然和田复谈不上亲密,却也知道这人来头不小。他父亲便是护乌桓校尉田豫,威镇北疆。田复是次子,没有继爵的机会,便自求门路,到关中来做了一个都尉。他生长于北边,弓马纯熟,擅长骑战,到西部战区来当然是再合适不过。只是关中多年无事,他也闲得发慌。

“我哪能那样的宝物,不过是些养生的器具罢了。还请都尉禀告将军一声。”

田复让人进去禀报,时间不长,里面让魏霸进去。魏霸来到中堂,见夏侯懋正在庭中比划着云手,一边比划一边对魏霸笑道:“子玉啊,这个云手果然神奇,我才练了几天,便觉得气脉通畅,有飘飘欲举之心啊。”

夏侯懋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可是长相不差,练起云手来也像模像样,颇有仙风道骨。魏霸躬身笑道:“那是将军有仙缘,又用心精诚,持之以恒,登仙虽不敢保证,身体康健却是可期的。”

夏侯懋哈哈大笑,一边比划着,一边瞟了一眼那只木桶。“这是什么?”

“这也是个养生用具,不过与云手不同,云手是疏通手部及上身血脉,以上浸下,而这个却是疏通脚部、腿部的血脉,以下荣上。和云手配合,可相得益彰。”

夏侯懋突然想起前两天的报告,不禁停了云手,问道:“可是那什么足浴用的桶?”

魏霸微微一笑:“将军英明,正是如此。”他是个降将,夏侯懋看起来对他很信任,可暗地里的提防是免不了的,皮二丁是跟踪他的人之一,他也心知肚明。之所以让彭小玉去订购足浴桶,而不是他本人去,本身就有避嫌的意思。

夏侯懋很高兴,接过布巾,擦了擦额头的微汗,兴趣盎然的打量着那只木桶,问起了足浴的事情。魏霸附耳上前,轻声说道:“将军日理万机,心神疲惫,我看在眼里,既对将军敬佩不已,又为将军担心。将军如此劳,不仅累坏了自己的身体,也冷落了千里而来的公主,公主再深明大义,也会有所抱怨。将军,你说是不是?”

夏侯懋眼珠一转,收起了笑容。他这两天最愁的事不是诸葛亮可能来犯,而是清河公主不肯放过他那十几个美妾,一心要将她们可人的小脑袋砍下来。为此他不知说了多少软话,也没能让清河公主高抬贵手。接连几个月看不到那些小美人,他这心里像是装了几十只小老鼠一样,每天晚上都是百爪挠心,夜不能寐。魏霸突然提到这些事,他有些不好意思。

“那……又如何?”

“将军,一天辛苦之后,享受一下足浴,可以舒缓精神。如果有美人按摩,那就不仅是赏心,而且悦目。一人赏之,可独乐,二人赏之,则不令可以养生健体,更能促进琴瑟合谐啊。”

夏侯懋听了,眼前一亮,随即又掩饰的哈哈大笑,指着魏霸说道:“魏子玉啊魏子玉,你有大才,却不把心思用在正事上,一天到晚琢磨这些事,是不是太可惜了?”

魏霸笑道:“长安有将军,天下太平,何须我来饶舌?我能为将军效劳分忧,便也算是做了大事。将军以为然否?”

夏侯懋乐不可支,抚着胡须连连点头。他瞟了一眼那两只崭新的足浴桶,伸手拉起魏霸向堂上走去,落座之后,正色说道:“魏霸,你不来,我也正准备去找你。我已经将你的事上报朝廷,陛下欣赏你的忠义,已经下诏封你为奉义中郎将,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关中军区的一员将领了。以后可要用心做事,报效陛下。”

魏霸翻身拜倒,感激不尽。

夏侯懋让人取来了印绶和官服,看着魏霸穿戴起来,满意的抚着胡须道:“小子,果然是一表人材,穿上这身官服,就更威风啦。等打完这一仗,随我去洛阳,想来不知道有多少名门闺秀会看中你呢,将来娶了娇妻,可不要忘了请我喝酒。”

魏霸喜不自胜的笑道:“魏霸一无所有的来到关中,将军待我如再生,若有些许成就,岂能忘了将军?”

“那就好。”夏侯懋脸色一变,刚才的官威随即飞到九霄云上,脸上的表情怎么看怎么猥琐。“子玉啊,那这足疗的事,就不要耽搁了,你说是吧?”

魏霸会意:“将军放心,我立刻安排我的婢女传艺。将军,你看该怎么个传法好?”

夏侯懋捻着胡须,一本正经的说道:“当然是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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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割圆术与房中术

魏霸前世听一个长袖善舞的同事说过,陪领导做一百件好事,不如陪领导做一件坏事。【最新更新 】做再多的好事,你也未必能成心腹,你们之间的关系还是领导与下属的关系,可是如果和领导一起做过一件坏事,那你就成了他的心腹,你们之间的关系,也就跨过了单纯的上下级关系。

要不怎么说最好的哥们就是一起吃过糠,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呢,一起吃糠是苦难之交,一起扛枪是性命之交,一起嫖过娼就是通家之好。

魏霸对那个什么奉义中郎将不感兴趣,别说奉义中郎将,就是让他做大将军,他现在也是个光杆司令。张鲁投降后就是镇南将军,可荆州的事,他有发言权吗?黄权投降之后也做过镇南将军,同样是个虚名。他和夏侯懋之间依然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可是两只足浴桶,却将这条鸿沟一下子填平了一半。

都督府的偏院里,几枝粗大的蜡烛将房中照得亮如白昼。魏霸和夏侯懋对面而坐在他设计的高脚椅中,两只脚泡在温热的水里,水温恰到好处,泡得脚上的血脉舒张,暖流顺着血管,慢慢的暖化着心。一旁,彭小玉正在细心的教夏侯懋的那几个美妾如何按摩,夏侯懋虽然伏在高案上,心却早就飞到了那几个美妾身上,几个月来,他终于能和这几个小美人见面了,虽然还没喝多少酒,却已经有些醉的感觉。

不过他现在还没有彻底放心,能不能过清河公主这一关,目前还是个未知数。虽然魏霸说有几分把握,毕竟不是保证,万一公主翻了脸。把这几个自投罗网的小美人砍了脑袋,那他就亏大了。

他决定,如果公主砍了小美人的脑袋,他一定也要砍下魏霸的脑袋。

泡在热水中,跪坐了一天而显得有些酸痛的腿和脚慢慢的恢复了知觉,一股热流从脚心升起,爬上小腿,沿着大腿内侧,在下汇成一团热气。夏侯懋忽然找到了久违的感觉。他看向小美人的目光越来越热烈,越来越频繁,几乎有些急不可耐,而单衣下的分身也在不知不觉中起立致敬。

美妾们跪着,瞟过来正好将夏侯懋的情动看在眼里。不由得红了脸,和夏侯懋眉来眼去的意起来。

魏霸将夏侯懋的丑态看在眼里,他知道这位安西将军现在已经有些猴急了,按理说,他应该识相的离开。不过他很清楚,现在还没有到最后成功的时候,还有公主那一关要过。得到夏侯懋的赏识不是关键。得到清河公主的赏识,才是最重要的事。

他闭着眼睛,像是在享受热水泡脚的滋味,其实是凝神倾听外面的一举一动。当然听到轻脆的玉佩撞击声响起的时候。他立刻睁开了眼睛,一本正经的说道:“将军,我这个割圆术如何?”

夏侯懋正在用眼睛抚摸美妾娇好的身体,忽然听到魏霸这一句。一时有些不高兴。他看了魏霸一眼,刚要说他不识相。却见魏霸眨了眨眼睛,同时用嘴向外努了一下。夏侯懋侧耳一听,立刻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吓得一激零,连忙接上话头,大声说道:“子玉啊,你这割圆术,我还是不太能理解,你再给我讲解一遍,好吗?”

“将军有命,焉敢不从……”魏霸恭敬的点点头,刚说了两句,房门“轰降”一声被人撞开了,清河公主面带冰霜的站在门口,目光如刀,在夏侯懋和魏霸的脖子上来回扫视着。

夏侯懋不自然的干笑了两声:“公主,你怎么来了?”

魏霸却是连忙起身,赤着脚站在地上,躬身施礼:“不知公主驾到,礼节不周,请公主责罚。”

“哼哼,的确是该责罚。”清河公主的目光在魏霸结实的小腿上停了一眼,随即又恢复了冷酷,怒气冲冲的看着夏侯懋:“夫君,你也是堂堂的君侯,怎么能做出这么不顾脸面的事?”

夏侯懋“委屈”的说道:“公主,这是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清河公主快要气疯了。夏侯懋一到偏院,她就收到了消息。这些天,她一直想着要将这几个小妖精杀了以除后患,之所以没动手,就是想给夏侯懋留点面子。没想到夏侯懋贼心不死,居然偷偷摸摸的又跑到偏院去了。

收到消息,清河公主怒不可遏,不管夏侯徽怎么劝,她也要赶来,带着士卒,一定要将这几个小妖精杀了,以绝夏侯懋的贪恋。

此刻看到夏侯懋和魏霸两人穿着常服,裤子卷到大腿,两条腿泡在热气腾腾的桶里,几个漂亮女子穿着单薄的衣衫围在一旁,她立刻怒气值爆满,恨不得将这些人全部杀掉。见夏侯懋不跪下请罪,居然还敢装无辜,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你是在干什么?又在搞什么妖术?”

“妖术,哪来的妖术?”夏侯懋心头一喜,脸上却不露出分毫,而是更委屈的大声说道。

“你以为我没听见?”清河公主气得脸都白了:“我刚进院子,就听以你说什么割圆术,那不是房中术是什么?哼哼,又借着养生修道的名义宣,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伎俩?”

夏侯懋老脸一红,随即苦笑道:“公主,你误会了,割圆术是算学,可不是什么房中术。”

“算学?”清河公主冷笑一声:“你当我是白痴?我不懂算学,媛容可是懂的。媛容,你进来,听听这什么割圆术,要是他讲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夏侯徽站在门外,不好意思进来。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哪能像清河公主这样百无禁忌。更何况里面这两个男人一个是她的长辈,一个是外人。

“伯父,你这割圆术究竟是什么算学?”夏侯徽虽然没有看到屋里的情况,却不自然的脑补出一副让人不好意思的景象。俏脸不由自主的红了。她身在豪门,这些事多少也是知道一点的。自从文皇帝即位以后。这大魏的风气就变得有些让人无法接受。

夏侯懋咳嗽了一声:“子玉,这割圆术还是你最清楚,你来讲吧。”

魏霸应了一声。用割圆术来转移清河公主的注意力,让她理亏,然后再趁势进言,这本就是他和夏侯懋商量好的计策,现在清河公主把割圆术误以为房中术的一种,正是按他们设计好的剧本前进,又向成功迈进了一步。

魏霸转身从案上拿起一张纸。双手递给清河公主。清河公主扫了一眼,只见上面画了一个圆,然后好多长线,她也看不懂,更懂得看。直接转手交给了夏侯徽。夏侯徽就在屋外,仔细的看了一会,不禁眉毛一扬:“魏君,你这割圆术是做什么用的?”

魏霸恭敬的说道:“敢告夏侯姑娘,是求圆形的周径比用的。”

“周径比?”夏侯徽沉吟片刻:“周三径一,又有什么好求的?”

“周三径一,只是粗略估计。实际上相差甚远。这个割圆术,就是求出更精确的周径比,减小误差。”

夏侯徽哦了一声,再次仔细的打量起那张图来。圆周率在汉代以前。通常都用粗略的三来代替,在实际使用中,这之间的误差早就被人发现,但是汉代重经学。算学不在入仕之道,所以真正愿意把心思花在这上面的人很少。而那些工匠们也就凭经验去做,更不可能从数学上来考虑这件事。

夏侯徽知道这些,所以她一下子被魏霸所说割圆术吸引住了。清河公主见她半天没说话,也有些心虚了,后退一步,轻声问道:“媛容?”

夏侯徽这才醒过神来,连忙说道:“公主,这的确是算学上的问题,而且……比较高深。”

清河公主气势一堕,眼睛一瞟那些瑟瑟发抖的美貌女子,火气腾的又上来了。“就算你们在这里是讨论算学,那这些妖精又是怎么回事?莫非你们要做女人来做算学吗?”

夏侯懋一脸失望的摇摇头,他知道自己在清河公主面前底气不足,话也说不利索,所以他只管做表情,说话的事交给魏霸。

魏霸躬身道:“公主有所不知,这些女子是向我的婢女学习足疗之术。将军感受公主辛苦,想为公主分忧。我是外人,不好与公主相对,所以将军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是向我了解这些足疗之术。等她们训练好了,就会为公主服务。”

“是为我准备的?”清河公主糊涂了。

“是的。”魏霸肯定的说道:“当然了,更准确的说,是为公主与将军两人准备的。刚才公主说这是房中术,其实也不算错,这的确算是房中之术。”

魏霸口若悬河,把足疗好好的夸了一通,什么腿是人的根,人未老,腿先老,什么足底是人的第二心脏,多做足疗,不仅可以帮助睡眠,放松心神,还可以延缓衰老之类。这些话他前世听得可不少,现在拿出来忽悠清河公主这么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女人,特别还是人到老年,感慨青春不再,一心想抓住青春尾巴的老女人,那吸引力可就成倍的翻上去了。

“当真可以延年益寿,长葆青春?”清河公主已经忘了自己来是干什么的了,迫不急待的问道。

“公主,百闻不如一见,既然来了,何不亲身体验一下?”魏霸笑道:“延年益寿,今天是不可能这么快就应验,可是我能保证,你今天能睡个好觉,明天早上起来,一定会精神焕发,仿佛当年。”

夏侯懋连忙劝道:“正是,公主,说千遍,不如试一遍。来,你来亲身体验一下,就明白为夫的一片心意了。”他冲着一个美妾瞪了一眼:“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过来侍候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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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舍身饲虎

夏侯懋把自己的足浴桶让了出来,换了一桶水,恭恭敬敬的替公主脱了鞋袜,将她的脚放进热水里。[ ]自己坐到魏霸的位置上,一脸媚笑的与公主面对面坐着。“公主,如何?”

汉人是跪坐,不管习惯不习惯,这一天坐下来,两条腿的酸胀是免不了的。女人又喜欢穿木屐,脚底的感觉也好不到哪儿去。现在坐在魏霸新设计的高脚靠背椅上,脚放在热乎乎的水里,别说还有淡淡的药香飘上来,沁上心脾,就算只有热水泡着,一个个毛孔张开,酸胀的腿脚变得轻松起来,就足以让清河公主舒服得想呻吟,哪里还顾得上搭理夏侯懋。

夏侯懋的那些美妾这些天担惊受怕,连觉都睡不安稳,就怕哪天被清河公主叫去一刀砍了脑袋,现在有机会和清河公主套近乎,还有可能保住性命,对她们来说,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别说是给清河公主捏脚,就算是让她们用舌头舔,她们也照办不误。

所以她们虽然是初学,可是却做得非常用心,等清河公主的腿脚泡开了,她们将清河公主脚抱在怀里,一下一下的捏着,比侍候夏侯懋还要用心几倍。捏到痛快处,清河公主终于还是没忍住的哼了起来,身体靠在椅背上,如果不是两手抓住扶手,险些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看到清河公主如此享受,夏侯懋松了一口气,这一关算是基本过去了。一想到魏霸给他解决了这么大的一个难题,他心里乐开了花。

人才啊,这才是真正的人才,会打仗算什么本事,能将领导的家务事摆平的人,才是真正的人才。

此刻。魏霸正在隔壁和夏侯徽讨论割圆术,没听到夏侯懋的心声。不过他能听到清河公主爽到心里时发出的呻吟声,知道大事已定,心里欢喜,对割圆术的讲解也就更自如了。

夏侯徽坐在里间,他坐在外间,中间隔了一扇漆制屏风,两人相隔不到一步之遥,却看不到彼此。只能听到对方的声音。画满了图形的纸由彭小玉传来传去,有一些粗浅的道理,也直接由彭小玉进行讲解。

割圆术其实并不复杂,但是计算很复杂,每一步都需要重新计算。又涉及到平方开方,所以计算的时间特别多。魏霸大部分时间都在坐在一旁听,听夏侯徽和彭小玉低声讨论计算的步骤。

夏侯徽很聪明,但是她对算学的了解却非常有限,所以魏霸在讲割圆术之前,还要先给她讲解勾股定理以及平方、开方的算法。勾三股四弦五的结论并不复杂,只要学过《九章》的人。大致都明白这个算法,但是这个算法如何证明,却是一个难题。事实上,中国古代数学家正是到了三国时期人。才有人开始试图证明勾股定理。

知识是需要积累的,夏侯徽再聪明,在这方面的积累也不能和魏霸相提并论。在魏霸看来很简单的算法,在夏侯徽看来就是神奇。特别是证明勾股定理的那个弦图,简直是大道至简的绝佳体现。让夏侯徽叹为观止。

长长的思考之后,夏侯徽夹带着敬佩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魏君算学,独步天下。”

魏霸轻声笑道:“算学乃是一切学问的基础,是研究天地自然的利器,我不过是在这上面花的时间多一些罢了,独步天下是不敢当的。”

夏侯徽眉头轻轻一皱:“魏君,何以有这样的看法,天下学问的基础,不是圣人经典吗?”

“请恕我冒昧。”魏霸道:“经为易为首,易以卦为先。卦有象,圣人以象制器,卦有数,圣人以数计天下。其他学问,有哪一个能比大易高明?就以易而论,如今的易传不过是夫子读易的体会,只能说是夫子的一家之言,又岂能代表大易本身?”

夏侯徽轻笑一声:“不想魏君连夫子都有所不以为然啊。”

魏霸摇摇头,很从容的说道:“敢问姑娘,可听过盲人摸象的故事吗?”

盲人摸象的故事来源于印度,夏侯徽根本没有听说过,见魏霸突然由算学转而故事,虽然觉得有些不解,却还是来了兴趣。“孤陋寡闻,未曾听说,还请教。”

魏霸咳嗽了一声,把盲人摸象的故事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当初儒墨道法阴阳各家并起,各其大道一角,都以为自己掌握的才是真正的大道,别人都是胡说八道,信口开河,正如这些摸象的盲人一般。如果能融汇百家,互相讨论,本有机会得出大象的真相。可惜他们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又焉能得到真正的大道。”

“那魏君的意思是说,只有通过算学,才能体悟真正的大道?”

“是的,经学对错,因人而异,无以确认。可是算学却不然,任何人都可以验证,对错一目了然,不会产生分歧。只有大家都能认可的答案,才是真正可信的答案,才能去伪存真,逐步发现大道真相。”

“魏君高见,迥异常人。难怪如此年轻便有这般见识,就连你身边的婢女算学都是如此高明,真是令人叹服。”

魏霸微微一笑,他知道夏侯徽这话听起来很客气,其实有些不以为然。不过他不在乎,他也没打算靠这些算学扬名立万。既然夏侯徽提到了彭小玉,他却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夏侯姑娘,小玉虽然是婢女,却不是常人。她是广汉彭家的人,她父亲便是彭羕彭永年,她的兄长如今更是骠骑将军麾下的得力干将。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是她兄长的手笔。”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不是很大,却足以让隔壁的夏侯懋听到。正在讨好清河公主的夏侯懋听了这话,顿时沉下了脸,半晌无语。就连闭着眼睛,爽得直想哼哼的清河公主都觉察到了他的不快,忽然睁开了眼睛。

夏侯徽沉默了良久,忽然有些意兴阑珊。她不想让夏侯懋和清河公主听出她的不安,便掩饰道:“既然如此,你又怎么能让她呆在你的身边?你的玉之所以落到诸葛乔的手中,似乎就是她的功劳吧?”

“是的。”魏霸淡淡的说道:“不过我相信,她当时一定不知道她的兄长是要陷害我。一个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儿的人,忽然间看到自己的兄长,欢喜之下丧失警惕,这是可以理解的。所以,我不恨她,要恨也只恨她的兄长,因为她不过是被人利用罢了,并非是真心想害我。正如有人用刀杀人,我们应该恨的是那个人,而不是那把刀。姑娘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夏侯徽一时出神,没有应魏霸的话。她由彭小玉联想到了自己,魏霸没有怪罪彭小玉被她的兄长彭珩利用,那将来她的夫君司马师能这么大度的原谅她吗?

魏霸没有听到对面的回音,不免有些奇怪。他用询问的目光看了彭小玉一眼。彭小玉挤了挤眼睛,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她是感激于魏霸的宽容,还是让魏霸稍安勿躁。

隔壁,夏侯懋阴着脸,慢慢的握紧了拳头。他对彭小玉的事有不同的看法。彭珩轻视他在前,把彭小玉留在魏霸身边在后,用心险恶,焉知不是在魏霸身边留下了一个耳目?以前魏霸是一个降人,没有自由,形同软禁,他也不会有什么秘密。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魏霸被朝廷任命为奉义中郎将,在他帐下听令,以后就是他的部下,司马懿的人在魏霸身边安插耳目,这是什么意思?他想惹指关中吗?

他想重用魏霸,以恩义笼络魏霸,可是他又担心魏霸的降人身份会给他带来危险。如果不重用,他又担心魏霸会对他失望,转而有一天会改投司马懿。不仅失去了一个人才,还让司马懿得逞,在面子上可不好看。

清河公主看到了夏侯懋的为难,她探身过来,将手覆在夏侯懋的拳头上:“夫君,有心事?”

夏侯懋咧了咧嘴,默默的点点头。

“何不说给我听听,或许我能帮上你呢。”清河公主此刻心情大好,一是足疗享受得舒服,生理上有种难得的惬意,二是看着这些娇滴滴的小美人跪在自己面前,像是奴婢似的服侍自己,心理上的满足更是难以言明。以至于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温柔了许多。

听到清河公主难得这么温柔的说话,夏侯懋心中一荡,可是一看到清河公主的那张老脸,刚刚荡起的心神立刻平静了。他差点摔开清河公主的手,可是一想魏霸提醒过他的话,他又强迫自己笑了起来,还特意做出一个心有灵犀的眼神,冲着清河公主挤了挤眼睛:“公主,回房再说吧。”

清河公主一下子明白了夏侯懋的意思,忽然间有些娇羞起来,只是她不知道,看到她这副扭捏作态的样子,夏侯懋差点吐出来。可是看看那些小美人楚楚可怜的目光,他又坚强起来。

为了能让这些小美人逃出这个老太婆的魔掌,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西方有佛说,以身饲虎,肉身成佛,我今天就舍了这身肉,喂饱这只母老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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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东南有事

事实证明,有时候舍身饲虎还是很有必要的。【最新更新 】在夏侯懋累得几乎精尽人亡的情况下,通体舒泰的清河公主给他出了一个好主意。既然陛下封魏霸做了奉义中郎将,那他手下就不能没有兵,要不然他就是个虚名中郎将,就算你赏他再多的钱财,他也不可能真正满意。要想让他满意,就要给他配备部下,让他做个真正的中郎将。然而又不能让魏霸坐大,所以这些兵必须是绝对可以信任,必要的时候,随时可以用一纸命令让魏霸重新成为空头中郎将。

因此,把魏霸归入都督府直属近卫营就是一个两全齐美的选择。近卫营的将士是精锐,位置很重要,让魏霸做近卫营的将领,足以表明对他的重用。同时近卫营的将士的忠诚度又是有保证的,不用担心会被魏霸收买,一旦魏霸有异心,这些人随时可以重归都督府。

夏侯懋拍案叫绝,要不是他已经被清河公主榨干,几乎要再一次舍身饲虎。

于是,就是他们夫妻的床上,魏霸突然多出了一个宅院,几十个奴仆,还有一千部下,真正精锐的部下,由两个都尉统领。

其中一个都尉便是那位田复田锦江都尉。

看着一脸郁闷的田复和另一位叫徐然的都尉抱拳站在面前,魏霸想笑,却没好意思笑出来。田复已经很郁闷了,他再笑两声,很难保证田复会不会恼羞成怒。

其实换了他,他也会很不爽。辛辛苦苦做事的人,升官还不如一个降将,特别是魏霸突然升职升得这么快还是因为讨好夏侯懋和清河公主的关系。这种凭溜须拍马往上爬的人,向来是真正的人才最看不起来的对象。

不过此时此刻,魏霸没有心思去安慰很受伤的田复。他只能感慨诸葛丞相的高明。不管用兵打仗有没有本事,这算计人的本事是一等一的高明。他一直声称要去洛阳投降,其实像他这样的身份,到了洛阳能见到谁?换成他父亲魏延,曹睿也许会亲自接见,夸奖一番,然后给个虚职养起来。他一个小小的丞相府参军,最大的可能是打听一下诸葛亮的安排,然后随便封个小官。再也想不来了。想接触到权力核心并施加影响?下辈子吧。

可是留在长安,对于夏侯懋来说,他的作用就大了。只要能搞定夏侯懋,他就能了解到比较关键的信息,并施加一定的影响。有可能完成诸葛亮的任务。

这些因素,诸葛亮曾经和他仔细的讨论过,事情的发展基本上都是按照他们的预计发展。只是因为魏霸为了安全起见,在进度上一直控制得比较小心,不肯露出任何马脚。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探听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

当然了,这也不是什么成绩也没有。夏侯懋给他配备了一千部下。就是接纳了他,只要他是真正忠于他的,那这一千人就是他建功立业的基础。另一方面,夏侯懋对他的六字建议也几乎是全盘接受。关中正在屯田,长安城也正在修缮。

屯田也好,修城也罢,都是为了以后的僵持战做准备。利用关中的人力物力,为以后蜀汉军准备战略物资。有了城。才可以坚守,有了粮,才可能长期坚守。

这也是诸葛亮设计的方案,既利用了关中的人力物力,又为魏霸取得夏侯懋的信任做铺垫。如果他现在建议夏侯懋出兵汉中,夏侯懋就算不怀疑他,只怕也会把他当傻子,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重用他。

“小玉。”魏霸转头朝屋里叫道。

“来了来了。”彭小玉一边叫着,一边背着一个大包袱赶了出来,满脸的喜色。夏侯懋不仅给了魏霸一千人马,还赏了一个宅子,送了十几个奴仆。从今天起,他们不用再住驿馆,终于在长安城有了家了。彭小玉一大早起来就收拾行李,准备着搬家。

到现在为止,她根本不知道魏霸是诈降,一心以为魏霸是真降。既然是真降,那汉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所有的生活开支,都要自己去挣,突然多出一个宅子,对彭小玉来说,这简直是一笔横财。

“傻站着干什么?”看起来比较憨厚的徐然冲着身边的亲卫踢了一脚,骂道:“还不去帮彭姑娘拿行李?”

“唉,知道了。”两个亲卫连忙赶上去,接过那个大包袱,向门外的车上走去。

魏霸也不客气:“小玉,你和两位都尉一起到宅子里去看一看,怎么安排,你自己看着办。我还要去谢谢都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你自己安排一下,请所有帮忙的人吃顿饭。”

“我知道了。”彭小玉清脆的应了一声,欢乐得像只小麻雀,来回跑了两趟,把所有用得上的东西都带走。

魏霸带着敦武,转身去了都督府,见到夏侯懋,先表示了感谢。

夏侯懋眼圈有些黑,不过精神状态还好。见魏霸来致谢,他摆摆手道:“好啦,这是你忠心所致。好好做事,比嘴上客气更有用。”

“喏,属下一定尽心尽力,为将军出谋划策。”

夏侯懋很满意。魏霸把自己定位在一个谋士,而不是将领的身份上,这说明他还是清楚自己的身份的,没有忘乎所以。

“嗯,子玉啊,你说的那个高筑墙,广积粮,我本来不以为然,现在看来,却是有未雨绸缪之明。”夏侯懋招招手,把魏霸叫到庭中,一边比划云手,一边说道:“我今天早上刚刚收到消息,东南有事,朝廷的大军很快都要调往扬州,我们这里……唉,目前看来,只能以守为主,没什么力量出击啦。”

魏霸心中一动,头皮都有些发麻。东南有事?难道是孙权终于开始行动了?曹魏的大军调往东南方向,那诸葛亮苦苦等待的机会可就到了。

“将军,莫非是孙权那碧眼儿又不安份了?”

夏侯懋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笑得很神秘,却不说究竟是怎么回事。魏霸见了,也不好多问,只能装出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看着夏侯懋云手。

“广积粮,我已经安排人屯田。关中闲田很多,缺的只是人口,有了你发明的那些农具,相信可以提高一些效率,今天八月,我们就能有第一批收成,说不定到时候还能支援洛阳,解陛下燃眉之急。”

想到得意处,夏侯懋掀了掀眉毛,似乎看到了皇帝对他的嘉奖。

“那将军可要提前准备好船只。顺渭水而下,运粮可是方便得很。”魏霸笑道:“自从高皇帝定都关中以来,向来都是其他地方往关中运粮,如今将军坐镇关中,关中却可以支援洛阳粮食,将军可谓是开百代之先河啊。”

“哈哈哈……”夏侯懋大笑:“开百代之先河,有些过了。说起来,如果没有你的建议,和你设计的那些新农具,就凭关中这点人口,也就是自保罢了,哪有什么余粮支援洛阳。子玉,事情真要成了,你才是真正的功臣,我不过是因人成事罢了。”

魏霸谦虚了几句。夏侯懋又道:“只是筑城,现在却是个大问题。”

“哦,怎么了?”

“筑城不易啊。”夏侯懋叹了一口气,慢慢的划着云手:“关中人口称少,要想筑城,就要大量征调民伕。一旦征调民伕,哪有人来种地?时间紧迫,熊掌与鱼,难以兼得啊。”

魏霸沉吟不语。他知道夏侯懋说得有道理。这年头筑城都是用夯筑,筑出来的城很结实,可是费工费时也很惊人。长安城又长,仅凭关中现在的人口,肯定无法在短时间内修缮,就算是修一个宫城,那工程量也非常大。诸葛亮之所以要冒到时候攻打不易的危险,先利用关中的人力物力来修城,就是因为他知道等他到了关中再修城就迟了,根本来不及。

“子玉,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魏霸咂了咂嘴:“一时半会的还没有,将军,能容我想一想吗?我想到长安附近转一转,看看情况再说。”

夏侯懋眉毛一挑,迟疑了片刻,笑了起来:“好啊,你现在既然是我部下的将领,理应熟悉一下附近的城防。就让田复陪你去吧,他对附近的关防比较熟悉。”

魏霸躬身致谢。他提出要去各个要塞看看,是本来要先执行的计划,拖到现在,已经是迫于无奈。可如何夏侯懋有担心,他也不会勉强,毕竟夏侯懋的信任是他行事的唯一倚仗,如果夏侯懋开始怀疑他,他以后做任何事都会有问题。

魏霸刚要离开,有个侍女来到中庭,对夏侯懋说,清河公主要见见魏霸。夏侯懋挥挥手,对魏霸说道:“既然公主传你去,你就赶紧去吧。记住,千万不要惹公主生气。”

魏霸强忍着笑,跟着侍女向后院走去。从夏侯懋的黑眼圈就可以看得出来,昨天清河公主肯定吃了一顿大餐,现在要赏他这个中间人了。要搞定长安,就要搞定夏侯懋,要搞定夏侯懋,就是搞定清河公主。只希望这位清河公主不会有异样的嗜好,否则要他做乌鸦,那事儿可就麻烦了。

当然了,如果是那位夏侯姑娘,他也不介意牺牲一下色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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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似是而非

出乎魏霸的预料,清河公主没有觊觎他的色相,却赏了他五个美人。( )不过这一招可用得有些毒:这些美人都是夏侯懋的美妾。

妾不具备正式的身份,没有生孩子的妾随时可以当成礼物送人,这并不稀奇。问题是魏霸知道,这些女人都是夏侯懋花了心血收集起来的,现在清河公主为了清除内患,把她们当礼物送给自己,那夏侯懋会是什么反应?

夏侯懋是不敢对清河公主有什么不同意见的,可是自己呢?偏偏清河公主还赏得光明正大,连拒绝都不敢,否则惹怒了清河公主,谁知道是什么后果。

魏霸推辞了一番,最后还是识相的收下了这些美女。他一向有看美女的爱好,如今有人送了他五个美女,他却连看一眼都不敢,只敢走在前面,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

夏侯懋已经收到了内幕消息,看着魏霸领着五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出来,他的脸都白了,这心啊,拔凉拔凉的。

魏霸看看后面没有清河公主的人跟着,快步走到夏侯懋跟前,急急的说道:“请将军放心,属下一定护得几位夫人周全,不敢有丝毫冒犯。待寒舍整顿停当,随时恭候将军光临指导。”

夏侯懋听了这话,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不过他也知道,魏霸也许不敢碰这些女人,可他要想到魏霸家去幽会,那也是个很艰难的任务。清河公主不会这么大意,给他偷腥的机会的。万一被清河公主捉住,说他乱下属的女眷,那事情可就闹大发了。

“去吧去吧,不要让她们受苦。”夏侯懋伤心的转过身去,不敢看那些泪水涟涟的小美人一眼。

魏霸领着五个美女走了。侧门外有车停着,上面摆着这些美女的随身衣物,清河公主几乎是将她们净身出户。夏侯懋之前赏了魏霸不少钱财,魏霸当时还高兴了一把,没想到现在却要为夏侯懋养小老婆,这事儿整得……真是麻烦。

钱财还是小事,更大的麻烦还在后面。刚才清河公主还笑眯眯的说,魏霸你孤身弃暗投明,如果不广布子嗣。以后怎么能光大魏家?你还年轻,又是个降将,娶妻的事估计一时半会的有些困难,把这些年轻的女人送给你,也好先替你生几个孩子。延续魏家血脉。

清河公主说得漂亮,可是魏霸却听得心惊肉跳。他要是碰了这些女人,夏侯懋肯定不会饶他,他要不碰,那清河公主不会饶他。他就是那挑粪的老农,前后都是屎(死)。他总不能对清河公主说,我是东方不败。天生生不出孩子吧。

魏霸回到新宅,彭小玉正在指挥着仆人们忙碌,见魏霸领了五个美女回来,不禁吓了一跳。魏霸连忙把经过说了一遍。彭小玉立刻明白了,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你还笑得出来?看不出你少主现在有多危险?”魏霸有些恼怒的瞪了她一眼。

“好啦好啦,我知道少主中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夏侯将军。清河公主,这夫妻俩你一个也惹不起。”彭小玉见魏霸恼火。连忙收了笑容,将他推到房里去:“好了,你去办你的公事,这件事先交给我吧。清河公主也没说要你几天内就让她们怀上,还有时间想对策。”

魏霸悻悻的点点头,转身进了彭小玉给他准备好的书房,关上门,在房里转了起来。

他倒不是担心这些女人的事。他是担心东南的事。东南有事,诸葛亮的行动很快就会展开,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与这件事相比,那几个美女的事根本不值一提。

如何把情报传递出去,这并不是难事。问题在于他现在刚刚听到一点风声,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贸然传给诸葛亮,会不会造成误判?子午谷计划的风险有多大,他再清楚不过,万一有失误,那将是万劫不复。不用说,具体执行子午谷计划的魏家很可能提前几年退出历史舞台。

魏霸在房里来回转着圈,仔细权衡着各种利弊,分析各种可能。不知不觉的已经到了午时。以前他被软禁在驿馆的时候,一天吃两顿,午时要静坐,现在做了将军,改成一天三顿,中午是没时间静坐了,却要吃饭。

“少主,该吃午餐了。”彭小玉迈着轻快的脚步走了进来,见魏霸正皱着眉头打心思,笑了一声:“还有为那几个女人的事烦心?”

魏霸眉毛一挑,点头道:“是啊,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都说了,这些事不着急,有的是解决的时间。”彭小玉将魏霸向外推去:“快走吧,我让东厨准备了一席酒,田都尉和徐都尉都等着你呢。”

魏霸应了一声,一手推着彭小玉的背,把她推出门,一手随手带上了房门。彭小玉眼神一缩,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神情瞬间有些失落。她从魏霸的这个动作可以看得出来,以后这个房间哪怕是她,也不能随便进入。在汉中的时候,魏霸甚至有些公文都让她看,让她帮着出主意,分析字面以后的意义,而现在,她连魏霸书房的门都不能进了。

“你怎么了?”魏霸注意到彭小玉的脸色有些不对,随口问道。他心里有事,根本没想到自己刚才一个随手的动作让彭小玉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彭小玉掩饰的拍了拍额头:“可能是饿了,刚才突然有些头晕。”

“嘻嘻,不会是你亲戚来了,贫血吧?”

彭小玉脸一红,低下头说道:“不是,可能是早上吃得太少了。”

“辛苦你了。不过从今天开始,少主有钱了,以后不用省,挑点好的吃。”魏霸随即脸色一黯:“可惜,少主现在要修道,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享受你做的美食了。”

是啊,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彭小玉心中哀叹一声,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魏霸在席上,和田复、徐然一边吃饭,一边商量了一下到周边巡查的事。田复他们已经收到了夏侯懋的命令,倒也没说什么,出了一些主意,拟定了路线。最后田复说道:“将军骑术怎么样?如果还可以的话,我们骑马去,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魏霸说道:“我的骑术不能和你们相比,不过以骑代步还没有问题。”

“那再好不过,我送一匹好马给将军当座骑。”田复拱拱手笑道:“谨作见面礼,还请将军笑纳。”

魏霸明知田复不可能这么好心,这不过是官场上的惯例,也笑着受了。徐然也送了一份礼,魏霸一一收下。

……

第二天,魏霸留下彭小玉看家,带着敦武,在田复、徐然的陪同下离开了长安城,开始他巡视周边关隘的工作。第一站便是位于长安西南的子午谷的北端子午关。魏霸上次逃出汉中,就是从这里经过的。自从褒斜道开通之后,子午谷已经多年没有大军通过,子午谷也闲置了,除了几个老兵,只剩下一些残椽破瓦,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不过魏霸却看得很仔细,他甚至还沿着栈道向里走了五六里路,一直遇到木头损毁,无法通行的地方才停住脚步。田复等人长于乘马,对行走在这半山腰上的栈道很不适应,战马非常紧张,以至于随时都有摔下山崖的危险。对魏霸要求向前走,他们非常不理解。

“将军,前面道绝,不用再走了吧?”

“不走了。”魏霸指着前面一大段只剩下一排石眼的崖壁,突然笑了起来:“你们知道吗,我之所以被迫逃出汉中,和子午谷有一定的关系。”

“是吗?”田复知道魏霸是逃出来的,但不知道内情,见魏霸主动提起,不禁有些好奇。

“嗯,我父子向诸葛亮提出了一条子午谷计划,用万人通过子午谷,奇袭长安。他不同意,因此……闹翻了。”

“通过子午谷?”田复愣了片刻,一时没忍住,笑了起来:“将军,你这可真是敢想啊。”

“你是想说我异想天开吧?”

“不敢。”田复尴尬的闭上了嘴巴,眼神中却全是笑意。

“其实就是异想天开。”魏霸小心的拨转马前:“当时年少气盛,一心觉得这是出奇制胜的好计。诸葛亮不准,我就再三进谏,一心想说服他。直到后来经过子午谷逃到关中,亲自走了一遍这条栈道,这才知道自己有多荒谬。”

田复没有说话,不过眼神中看得出来,他非常赞同魏霸的这个结论。从子午谷出兵?这也太荒谬了。别的不说,要想通过这段路,你就必须先修好栈道,你只要一修栈道,这兵就可奇不起来了。子午关虽然破败,隔几天还有会有人看一眼的,除非你能在一夜之间修好这段栈道,否则长安会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然而田复却不知道,这段栈道根本不是自然损坏的,魏霸逃亡的时候,这段栈道虽然破旧,却还能勉强行走。之所以现在连根木头都看不到,都是被诸葛亮安排人清理掉的,为了当然是重新修理。魏霸带田复等人到这里来看,也就是要让他们相信子午谷根本无法通行,彻底放松警惕。

“是啊,不过,子午关的石头还可以用。”魏霸又指了指脚下的木头:“这些木头也可以拆下来,用来加固城墙,或者当柴伙,煮沸金汁,作守城之具。”

田复连连点头:“这倒是个正理,将军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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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说谎的艺术

看完了子午关,转而向西。( )魏霸查看了武功、美阳等地,又折向北,看了池阳一带,最后折向东,一直东到潼关,光明正大的查看了一下潼关的地形,完成了本应该最先完成的任务。

考察完成后,魏霸写了一封详细的报告,刚刚回到长安,他没有先回自己的宅子,而是带着报告来见夏侯懋。

夏侯懋精神不错,看得出来,这段时间他的小日子过得不错。不过一看到魏霸,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魏霸双手奉上报告:“将军,这是我一路走来,得出的粗浅之见,敢请将军指教。”

夏侯懋旁边的侍卫接过来,放在案上。夏侯懋看了一眼,却没有去打开,只是点点头:“你且说说。”

“喏。”魏霸坐正,将一路行程简略的说了一遍。他看到很多城池,大多年久失修,如果对敌,恐怕顶不上什么用,所以他建议夏侯懋将一些次要的城池放弃,收集那些建筑材料,加紧维修长安城周边的几个重要城池,集中兵力进行防守。

夏侯懋听了一半,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打断了魏霸的话:“潼关怎么办?”

魏霸早就知道自己去潼关的事瞒不过夏侯懋的耳目,所谓报告,不过是走个形式,他的一举一动,大概早就有人报告给了夏侯懋。潼关不在长安卫戍的范围,他去潼关,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引起猜想的事。

换句话说,这是一个很不妥当的选择。

不过他既然敢去,当然有他自己考虑。在子午谷计划中,潼关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能不能挡住洛阳来的曹魏禁军,潼关是关键。不管冒多大的风险。他都亲自要去潼关看一看。

“潼关?”魏霸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潼关没什么关系,蜀军如果能攻到潼关,那关中都已经全部失守了,城修得再好也没有意义。”

“既然你知道这个道理,那还去潼关干什么?”

“这个……只是个心结,是属下假公济私,借着公务,一逞自己的私欲。”

见魏霸答得坦然。夏侯懋倒有些拿不准了。听说魏霸去了潼关,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夏侯徽也提醒他注意魏霸这个举动,毕竟潼关是长安和洛阳之间的关口,蜀军来攻。根本不可能到达潼关。正如魏霸所说,如果要守潼关,那整个关中就失守了,他这个关中都督也没什么前途了。他一直等着质问魏霸,心里想着不管魏霸用什么借口,他都会驳斥他,让他哑口无言。最后说出他的真正意图。

可是他没想到,魏霸根本没有掩饰的意思,很坦然的对他说,去潼关只是假公济私。没有什么原因。

夏侯懋很疑惑:“潼关与私欲有什么关系?”

魏霸再次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犹豫了片刻,这才说道:“将军知道马超马孟起吗?”

夏侯懋哼了一声,他虽然没打过仗。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马超。“你和他很熟?”

“马超几年前玻豪在成都,我哪里会和他相熟。”魏霸有些窘迫的说道:“不过。马超……有个女儿,长得……很美,随大军在汉中,我……我认识她。”

夏侯懋恍然大悟,忍不住笑了起来。马超曾经占据关中,最后失败,就是因为潼关之战败于曹之手。那一战,是曹统一半个中国的一战,也是马超退出关中的一战。那一战之后,整个关中落入曹之手,随即西凉也被他收入囊中,整个关陇军事集团土崩瓦解,马超最后只得退走汉中,投降张鲁。

那是马超噩梦开始的地方,也是曹夺取关陇的转折点。马超从此成了丧家犬,对潼关念念不忘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魏霸喜欢马超的女儿,从她的口中听到潼关,想来看一看这个地方,也就是可以理解的少年情怀。

也许,那里能让他想起心中的姑娘?

“小子,马家的女子有何难,等你打入汉中,生擒了诸葛亮,我将她赏给你便是了。只是你现在是和大魏的将领,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惹人非议。”

魏霸尴尬的点点头:“将军教训得是,是我疏于考虑了。”

“嗯,年轻人嘛,总有犯错的时候,以后注意便是了。”夏侯懋大度的挥挥手,“一路走来,还有什么见闻吗?”

魏霸眉头一拧:“将军,其实我去潼关,还有一个原因。”

“哦?”夏侯懋的眼中露出几丝笑意,嘴角微微挑起。

“在汉中的时候,我父子曾经向诸葛亮提过一个子午谷计划。”魏霸的声音有些干涩,听起来不太自然。“潼关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夏侯懋眯起了眼睛,静静的看着魏霸,心里却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子午谷计划的事,他并不是第一次听到。一是汉中细作曾经多次报告,魏延与诸葛亮因为一个子午谷计划多次发生矛盾,这也是魏延被贬的原因之一。但子午谷计划具体内容是什么,细作们无法探听得到。二是魏霸察看子午关的时候,也提到过子午谷计划,比细作打听到的要稍微详细一点,可他也只知道其中一环是攻击长安,其余的就不清楚了。

魏霸去潼关,夏侯懋曾经有过这样的担心,觉得魏霸有可能是诈降,他的真实目的是来打听关中的情况。这个猜想如果属实,对夏侯懋来说将是一个灾难,因为正是他将魏霸提拔起来的。魏霸是诈降,他是首要责任人。他不希望看到这一幕成真,所以魏霸还没回到长安,他就和夏侯徽仔细讨论过这个问题。如果魏霸真的心有不轨,他将采取断然措施,把这个隐患提前消除掉。

刚才他故意轻轻放过潼关的事,其实只是一个虚招,就是要试试看魏霸是不是老实。如果魏霸也就此放过,那他今天就很难走出都督府。

魏霸主动提起了潼关在子午谷计划中的作用,不仅夏侯懋松了一口气,就连屏风后的夏侯徽都松了一口气。虽然她远远没有夏侯懋那么放松。

“我父子曾经建议过一个子午谷计划,主力出斜谷或散关,奇兵出子午,攻长安,守潼关。不过,诸葛亮说这个计划过于冒险,否决了。”

夏侯懋笑眯眯的问道:“你现在觉得这个计划有成功的可能性吗?”

“我现在依然觉得有,不过,我连建言的机会也没有了。”魏霸耸耸肩,有些失落。“诸葛亮长于理治,短于用兵,他过于求稳,不是知兵之人。唉,他想以弱胜强,图谋陇右、关中,只能是痴人说梦,没有成功的机会了。”

“陇右?”夏侯懋忽然坐直了身子:“你是说,诸葛亮的目标在陇右?”

魏霸苦笑着,把魏延为诸葛亮出三策,结果诸葛亮偏偏取了下策的事说了一遍。这些都是真事,他连装都不用装,只是本色演出,就足以让夏侯懋相信了。

夏侯懋愕然半晌,面露惊色:“那他在斜谷的人……是疑兵?”

魏霸吃了一惊:“诸葛亮出兵斜谷了?”

“不,还没有出兵,不过,有人正在修斜谷的栈道邸阁,我一直以为他要出兵斜谷,所以在郿县准备了大量的粮草。”夏侯懋想到紧张处,倒吸一口凉气,瞪着魏霸道:“子玉,你确定诸葛亮会出兵陇右,而不是郿县?”

魏霸沉思半晌,肯定的点点头:“我相信斜谷的人只是疑兵,他的真实目标应该是陇右。”

夏侯懋站了起来,焦躁的来回踱着圈。他一直以为诸葛亮修复斜谷栈道是想出兵斜谷,毕竟要从汉中攻击长安,斜谷是最近的一条路,当年曹攻汉中,就是从斜谷出入。从斜谷攻击汉中,要比陈仓故道近很多,比陇右更是近一半以上。

至于子午谷,别说诸葛亮,连夏侯懋本人都觉得可笑,这条路荒废已久,大军根本无法通过,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提出子午谷计划的魏霸父子一个被贬,一个窜逃,足以证明诸葛亮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接受这个计划,现在更不可能再提。

所以夏侯懋接到郿县驻军传来的消息之后,他就开始准备,现在魏霸却说诸葛亮的目标可能是陇右,斜谷只是一个疑兵,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要把防备力量调到陇右去,可不是简单的把人马派过去那么简单,整个防线等于要重新部署,更重要的是,陇右不在他的控制范围以内,这要通过朝廷,可能需要大将军曹真来亲自指挥。

夏侯懋不仅不希望看到这一幕,更知道不太现实。东吴的事已经到了紧急关头,司马懿都已经从宛城出兵,曹魏的用兵方向是东南方向,曹真要坐镇京城,他根本不可能来关中。

“你确定?”

魏霸用贴心人的口吻提醒道:“将军,这件事关系重大,仅凭将军的身份无法指挥,还是提请大将军曹真来吧。”

夏侯懋苦笑一声:“不是我贪功,实在是他来不了啊。”

魏霸欲言又止,随即意识到了什么,紧紧的闭上了嘴巴,低头不语。夏侯懋看看他,叹了一口气:“子玉,我不瞒你说,关中现在只剩下现有的兵力,在短时间以内,不会有援军来。”

魏霸惶恐的说道:“将军,这是军事机密,我是个降将,不宜……”

夏侯懋摆摆手:“好啦,我相信你。”他想了想,又笑了:“你要是个间,也是个死间,连个谎都不会说的死间。”

魏霸尴尬得满脸通红,心里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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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瓜熟了

魏霸离开了都督府,回到自己的宅院,进了后宅,一眼就看到五位小美人坐在堂上闲聊,一个个百无聊奈,看着天光发呆。【最新更新 】有的撅着唇,有的托着腮,有的蛾眉轻皱,有的俊目含秋,那副慵懒的神情让人一看就心动不已。

“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的,闲的。”彭小玉迎了上来,接过魏霸的头盔,很自然的转到魏霸身后,解下他的大氅。“少主,这一趟出门这么久,累了吧?”

“还好。”魏霸自然的享受着彭小玉的服侍,又看了一眼那五个小美人。五个小美人本想站起来迎接魏霸,尽一个侍妾的身份,可是一看彭小玉和魏霸之间明显不是婢子与主人的亲密,又讪讪的站住了。她们被清河公主赏给了魏霸,倒没有太多的想法,能够活着离开都督府,对她们来说便是幸事。

犹豫了片刻,其中一个看起来年长些的走上前来:“将军辛苦了,需要沐浴吗,要不要给准备热水?”

魏霸苦笑一声,摆摆手道:“你们都是都督的人,到我这里,只是暂居,切莫当真。我不敢要你们服侍,你们且当是休息几日,待找到时机,我自会将你们完璧归赵,还给都督。”

美人们互相看了一眼,怏怏的互相看了一眼,并无半点喜色。清河公主将她们踢出来,魏霸又不肯收她们,她们以后的日子就没了着落。至于夏侯懋,那个惧内的男人更靠不住。

魏霸顾不上安慰她们,径自回到自己的书房。彭小玉在门口站住了,轻声问道:“少主,我去给你煮茶。”

“好。”魏霸应了一声,顺手关上了门。门在彭小玉的面前关上。“呯”的一声,虽然只是一声轻响,彭小玉的泪珠却被震得溢出了眼眶,沿着脸颊滑了下来。她愣了片刻,抱着沉重的盔甲和大氅,转身走开了。

魏霸根本没注意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今天终于探听到了准确的消息,必须以尽快的速度传送出去。绝佳的战机已经出现,多耽搁一天,就会失去一分机会。这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才等到的机会。他可不想就这么轻易的放过。

东吴到底是没能按捺得住,他们终于走在了蜀汉的前面,吸引了曹魏绝大部分的主力。不仅东南战区全力以赴,连江陵的司马懿都赶去增援了。如果这个情况属实——这一点不难证实,大军的行动可不是小股部队。根本无法掩藏行踪——那诸葛亮出兵关中要面对的,就是关中这两万人,以及陇右的一万多常驻兵,以诸葛亮的优势兵力,有足够的取胜机会。

魏霸迅速把情报内容编成密码,送了出去。这样的情报就是落到别人手里,他们也不可能看出端倪。真正能理解这个情报的只有手里握有密码本的人,比如诸葛亮,比如某人。魏霸相信,在这个还是用明文传递情报的时代。这个密码技术本身万无一失。要出错,除非是人出错。

送走了情报,魏霸难得的松了一口气。几个月的辛苦和煎熬终于要有结果了,他心里那块大石头算是落下了一半。夏侯懋今天的那句断语。让他非常开心,也更加敬佩诸葛亮的心计。诸葛亮对他说。什么样的话不会露出破绽?真话!没有必要,你不要说谎,因为你说的任何一句话,对方都会设法查证,虽然不可能每一句都查证得到,但是你很难保证你说的那些假话他无法查证。

所以,最高明的谎言,是夹在无数的真话中的那一句谎言。从来不说谎的人,偶尔说一句谎,才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现在这个计划,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除了这个计划,所有的情报,你都按实际情况说,用最真实的情况,把我们最重要的计划包裹起来,这样才能确保你的安全。

魏霸前世听过无数类似的话,但是当这些话从诸葛亮的嘴中说出来时,他还是觉得非常意外。在他的印象中,诸葛亮是个大公无私的圣人,这样的一个人大谈特谈怎么说谎骗人,在他看来有些荒谬。

或者,荒谬的不是诸葛亮,而是历史。历史上,哪一个成功的政治家是道德完人?如果没有过人的权利手段,又怎么可能在尔虞我诈的官场上脱颖而出,独揽大权。以道德观来评价政治人物,本来就是方凿圆枘,格格不入。

到目前为止,魏霸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谎话,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得到夏侯懋的那句评价。获得夏侯懋的信任,对他完成最后的计划有至关重要的作用。现在,一切铺垫都已经完成,剩下来的任务,就是怎么配合老爹夺取长安城,控制潼关。

现在是六月,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秋收了。粮食应该不成问题。老爹要守潼关,潼关却很破败,必须要进行修缮,才能凭险而守,这是个大问题。如何修缮潼关,而又不引起夏侯懋的怀疑,这是个要动脑筋的事。从今天夏侯懋的反应来看,他虽然不精于兵事,可是也不傻,更何况他背后还有一个聪慧的夏侯徽。

魏霸已经打听到夏侯徽是司马师未过门的妻子,他也知道这姑娘是何方高人,他现在最主要的对手不再是夏侯懋,而是这个夏侯徽姑娘。在大举进攻的那段时间,如果只控制住了夏侯懋,而不能控制这位夏侯徽姑娘,就等于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如何控制祝蝴们,也是个必须仔细斟酌的问题。

魏霸有些疲倦的靠在墙上,轻轻的将窗户推开一条缝,目光透过窗缝,看向远处的小跨院。那个小跨院里住着夏侯懋牵肠挂肚的五个小美人。魏霸看向那个方向,倒不是想看美人,而是纯属无意识。有围墙挡着,他也看不到那五个人,他只能看到屋里的灯光在夜色中的淡黄色光晕。光晕并不明亮,如果不是仔细观察,很难注意到。

这五个女人也是个麻烦,说不定清河公主那个母老虎哪天就跑来看看,如果看到他和这五个小美人如此相敬如宾,会不会大发雷霆?如果夏侯懋看到这个五个小美人憔悴了,他会不会发火?

他妈的,这对夫妻还真难侍候啊。我还得给她们当保姆?

魏霸暗自嘀咕了一阵,忽然心中一动。这五个人天天这么闷着也不行啊,时间长了,谁知道会不会得什么心理病。人闲得久了,会疯的。让她们做家务?别逗了,夏侯懋知道了,会剥我的皮。不行,得找点既能消磨时间,又不会让她们受累的事,什么事?再简单不过了,让她们砌长城!

魏霸一拍脑袋,我怎么把这项老少皆宜,贵贱皆可的国粹给忘了。

魏霸说做就做,立刻画好了图样,叫来了彭小玉,让她明天去木市,找人做一副麻将。彭小玉看着那些点点线线,有些不解。“这是什么游戏,能消遣?”

“当然。”魏霸很有信心的说道。彭小玉是没见识过十亿人民八亿麻的壮观场面,否则她肯定不会这么说。“少主是降将,你以为我真能带兵打仗,建功立业啊。我只能费点心思,讨好那些贵人,才能混口饭吃,还有点余钱,给你买药啊。”

魏霸心情大好,一边说着,一边挑起彭小玉的下巴,仔细端详了她脸上的那块青斑,见又小了些,淡了些,满意的点点头,调笑道:“看来用不了半年,你就是个小美人了,不比那五个差。”

彭小玉红了脸,挣脱魏霸的手,拿着图样匆匆的逃走了。看着她扭动的腰身,想着将来的美妙时光,魏霸忍不住哈哈大笑。

……

汉中,沔阳大营,丞相中军大帐。

诸葛亮和马谡对面而坐,在他们之间的案上,摆着刚刚收到的情报。那是几个卦象,每一个卦的的右侧,都写着一个汉字。

文字很简略,可是诸葛亮和马谡都能看得明白。这是魏霸传回来的第二份情报,也是第一份有实际价值的情报。第一份情报除了测试传送通道之外,就只有报平安的意思。这一份情报,却是货真价实的重要的信息。

诸葛亮已经收到了一些消息,宗预从房陵传来消息说,宛城的司马懿最近有异常情况,仿佛有行动,但是当时还不知道他的行动目标是哪里。他也收到了关于吴军的消息,说镇守西陵的陆逊最近离开了西陵,赶赴武昌,但去武昌的目的是什么,现在也并不清楚。

接到魏霸这个情报,诸葛亮就能把这些情况联系起来了。江东终于动手了,魏吴将在扬州一带大战,短时间内,关中没有援军,只有目前的三万人。蜀汉以十万大军出征,有足够的兵力优势。再加上魏霸诈降,鼓动夏侯懋在关中屯田准备好的粮食,蜀汉北伐的时机已经成熟。

纵使诸葛亮一直很谨慎,到了这个时候,也不禁有些心跳如鼓。因为魏霸诈降的事只有他们有限的几个人知道,其他人都以为魏霸杀死诸葛乔之后,随同魏将叛逃,已经被诛,所以诸葛亮只能和马谡商量这件事。

“幼常,你觉得如何?”

马谡抚着唇角的短须,微微一笑:“丞相,瓜已经熟了,再不摘,一个会烂,一个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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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生财有道

七月末,蜀汉分布在荆州的细作终于得到准确的消息,曹魏的骠骑将军司马懿已经率主力循汉水东下,而吴国的辅国将军陆逊也在东移,东方似将有大战。【最新更新 】

这个消息比魏霸的消息整整慢了近一个月。

其实这也很正常,细作们只能从外围打探消息,他们只能等看到敌人的具体行动之后,才能做出反应。而魏霸的消息来源更接近于决策层,远在外部还没有任何动作的时候,他就直接从高层获得了机密。

这还仅仅从一个位于一方重镇的神经中枢间谍,如果是一个位于洛阳决策层的间谍,那远在曹魏定计的时候,他就能得到消息,可以提前更多的时间。

提前一两个月掌握对方的动向,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优势。

这就是高级间谍和普通间谍的区别。

魏霸给诸葛亮送来的消息,给了诸葛亮一个准备的时间。七月末,就在汉中即将进行秋收的时候,诸葛亮决定发兵。按照之前的计划,他任命吴懿率领两万人留守汉中,同时负责秋收工作,颗粒归仓,如果前线有需要,他要在第一时间把粮食运到前线。

任命镇东将军赵云为偏将,扬武将军、中监军邓芝为副,率领一万人,出褒斜道,直指郿县,以为疑兵。经过两个多月的抢修,当年被曹烧毁的褒斜道已经修复完毕,可以通行。

任命马谡率三万人为前锋大将,诸葛亮自率主力五万,共八万大军,出阳平关,直奔陇右。

鉴于建议子午谷计划的魏延父子一个贬,一个死。现在没有人再敢置疑诸葛亮的方案,只有俯首听命的份。相比起几个月前的那一次会议,这一次显得更加平静,更加井井有条,甚至有些波澜不惊,包括吴懿、赵云在内的所有将领只是平静的接受了命令,没有表示任何异议。

诸葛亮很满意。

在大军出发前,诸葛亮派人把“谪居”南郑的魏延叫到了沔阳,在外人看来。这是诸葛亮出师之前对魏延的安抚或者威慑,并没有什么意外。可是魏延却不这么想,他知道,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

诸葛亮命令魏延率军万人,取道子午谷。直奔长安。他的任务是夺取潼关,并坚守潼关,不放曹魏援军一兵一卒进入关中。至于关中现有的守军,那就由他的主力来解决,以八万对两万,四倍的兵力优势,诸葛亮有足够的自信解决他们。他对魏延的要求只有一个,守住潼关,直到主力赶到。

魏延连连点头,最后问了一个问题:“丞相估计要多长时间才能到?”

诸葛亮早有计划。微微一笑:“正常情况下,我在一个月内能赶到,就算有些意外,也不会超过两个月。”

魏延大喜。拍着胸脯说道:“丞相放心,两个月内。曹魏不会有一兵一卒进入关中。”

诸葛亮点头微笑。

一切安排妥当,大军随即踏上征程。浩浩荡荡的八万大军离开了沔阳,奔向陇右。

因为前一段时间的大清洗,仍然幸存的曹魏细作在汉中的活动受到了极大的限制,直到诸葛亮离开沔阳七八天,细作们才从各种迹象了解到这个事实,他们纷纷将消息传回关中、宛城,不知道又要牺牲多少人的性命,才能将这个消息送回去。

……

同一时刻,夏侯懋还沉浸在纠结与喜悦之中。

纠结是因为随着褒斜道的修复,蜀汉大军北伐的脚步越来越近,而且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蜀汉出兵很可能是由褒斜道,而不是魏霸所说的陇右。可是夏侯懋也不敢肯定,因为魏霸确凿无疑的说过,褒斜道是疑兵,统兵大将可能是赵云,就是因为赵云的名头够响。实际上诸葛亮最信任的人是马谡,马谡才是真正的前锋,而他们的实际目标是陇右。

夏侯懋不敢确定,他与手下的将领们商议了很多次,可惜那些人大部分都不相信魏霸,他们认为魏霸是个降将,就算他不是胡说八道,故意混淆视听,又有谁能保证诸葛亮还会按之前的计划?所以他说的不可信,应该以重兵驻守郿县,以逸待劳,而不是千里迢迢的赶到陇右去。

夏侯懋不能决定,聪明如夏侯徽也没有把握,夏侯懋去问魏霸,魏霸也不能确定。他只是说,我的确不敢肯定诸葛亮会不会按原来的计划执行,我只是根据他的性格来分析,结果究竟如何,我也没把握。

魏霸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夏侯懋虽然心急如焚,却也不好强求。只好派出更多的细作,分别在褒斜道和陇右打听消息。

不过夏侯懋也不完全是纠结,他还有喜悦。

不得不说,夏侯懋这个人打仗没本事,但捞钱却很有创意。

魏霸建议夏侯懋拆毁那些没有防御意义的小城池,把各种材料集中起来加固那些有用的地方,结果夏侯懋在这个基础上进行了发挥,他下令拆毁长安城里的民居,集中加固未央宫和建章宫,以作为接下来防守的重点。

未央宫和建章宫是横跨长安城西城墙的两个宫殿,原本就有高耸的宫墙,虽然破败了两百多年,可是修复以供防守还是相对容易一起。再加上未央宫是建在龙首山上,地势较高,而建章宫里又有数量众多的高大台观,对防守特别有利。

从军事意义上来说,选择这两个地方做为重点防守的要塞并没有错,然而拆毁民房这一点,重点却不在军事意义,而在经济意义。

普通百姓能有多少家资?一点家产,大部分都在房产上,把房子一拆,绝大多数人都会一无所有,纵使有点家资,也会元气大伤。在这种情况下,有谁愿意去考虑什么军事意义,当然是想尽一切办法,尽可能的保全自己的家业。

如何保全?当然是向安西将军、关中都督夏侯懋求情。如何求情?当然是送礼。在一番打点之后,除了紧靠着未央宫北门的那些住宅必须拆除以外,其他的基本没动,可是夏侯将军却已经收得盆满钵满,腰包鼓鼓。

当然了,除了收到了大量的贿赂之外,夏侯懋还收获了相当多的怨言,不过夏侯懋对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并不放在心上。他看着堆成小山样的钱,乐不可支,越发感慨不让曹真来关中主持大局是对的,否则这些好处怎么可能全落到他夏侯懋的手中,至少有一半要送给曹真。

作为始作俑者,魏霸也有分红,虽然占的比例微不足道,对于他来说,却无异于是一笔巨款。

魏霸把这些钱全都交给彭小玉收着,除了买她治病的药之外,大部分用来买家具,买奴仆。夏侯懋这么一折腾,长安城又多了不少卖儿卖女的,价钱便宜得很。

这些购置产业的事都交给彭小玉去做,魏霸除了夏侯懋召唤,基本上处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半隐居状态。他利用这些时间,教会了那五个小美人打麻将。这麻将不愧是后来风靡全世界的游戏,这五个小美人一玩就上了瘾,开始没日没夜的砌长城。

这种忘我的工作状态立刻带来了一个严重的后果,五个小美人很快都有了黑眼圈。于是魏霸顺理成章的又发明了黄瓜——这时候还叫胡瓜——治疗黑眼圈的高招,五个小美人,一人眼上覆两片黄瓜片,就成了府中最有特色的景观。

魏霸趁势打铁,对五个小美人说,你们要想赢钱,就要有一副好身体,所以,以后不要有事没事都躺着了,要锻炼身体,只好身体锻炼好了,脑子才更灵活。更重要的是,十天比赛一次,前两名不仅有赏,还会有优先接触夏侯将军的机会。

于是,每天早上,五个小美人绕着院子跑步,就成了府中第二有特色的景观,对外宣称是处罚,对她们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做点事就叫苦的处罚。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夏侯懋夫妻的耳朵中。清河公主先把魏霸叫了进去,好好的夸奖了一通,并鼓励魏霸不要对这些小贱人客气,应该更严厉的管教。然后夏侯懋也把魏霸叫了去,好一通埋怨,你至于吗,那几个小美人是用来怜惜的,怎么能当普通奴仆看待?你搞清楚一点,清河公主不会永远呆在长安,她总会回洛阳去的。

魏霸听出了夏侯懋的威胁,他嘿嘿一笑,凑到夏侯懋耳边嘀咕了几句。夏侯懋顿时眼前一亮:“当真?”

魏霸苦笑道:“将军,属下的富贵全寄托在将军身上,岂敢欺瞒?只是公主有令,我也不得不从,还请将军配合一二。”

夏侯懋连连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应该的,应该的。”然后看着魏霸哈哈大笑,又有些急不可耐的问道:“你看什么时候比较方便?”

“将军且稍安勿燥,现在公主看得紧,我也不敢冒险,否则一不小心,我受到公主责罚事小,那几个美人的人头落地事大。”魏霸想了想道:“秋收在即,诸葛亮应该很快就会入侵,到时候将军要亲临一线指挥战事,自然要和公主分居两处,机会不就来了?”

夏侯懋眉开眼笑。

第134章 不要停

机会很快就来了,首先是斥候来报,褒斜道上发现蜀汉军的踪迹,领兵大将正是镇东将军赵云。[ ]消息传到长安,夏侯懋立即召集众将议事,在经过激烈的讨论之后,夏侯懋决定留下两千人守长安,亲率一万人赶往郿县,准备迎战。

夏侯懋虽然是安西将军、关中都督,其实他根本不懂打仗,如果不是曹魏现在有重大军事行动,大军奔赴扬州,原本负责西北战区的大将军曹真只能留在洛阳,夏侯懋根本不会离开长安。然而现在天子授权让他主掌整个西部的战事,他就责无旁货而且名正言顺了。就连一向对他不放心的清河公主也不好阻挠他去建功立业。

夏侯懋把清河公主和夏侯徽留在了长安,魏霸也把彭小玉留在了长安,自己跟着夏侯懋去了郿县。谁也没有注意到,他身边除了田复和徐然的人马之外,还多了两个年轻俊俏的亲兵。

郿县东三十里,有当年董卓所建的郿坞,周四里,墙高七丈,号为万岁坞。董卓建此坞时,在坞中存了够用三十年的粮食,准备争霸不顺利的时候,就守此坞以待天下太平。不料后来被王允、吕布所杀,坞中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以及粮食都没有保祝蝴的命。董卓死后,郿坞遭到了一定的破坏,但是依然雄伟高大,鉴于郿坞正当褒斜道北口,这里也成了曹魏出入褒斜道的要塞,得到了非常不错的保养。

夏侯懋到达郿坞,匆匆安排了一下对褒斜口的防卫工作之后,立刻召见魏霸。作为一员降将,魏霸虽然身为奉义中郎将这样的职务,其实他还是一个闲人。夏侯懋在战时这么重用魏霸。也引起了一些将领的反对,他们纷纷提醒夏侯懋要对魏霸保持足够的警惕,万一魏霸有歹心,对他这个最高指挥官有所不利,那魏军可就危险了。

这些人提醒得不可谓不对,以夏侯懋的智商,他也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只是他现在已经被欲火烧昏了头,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别人不知道魏霸身后的那两个亲兵是怎么回事。他还能不知道?那可是他朝思暮想的小美人啊。第一眼看到她们时,他就恨不得把她们叫到自己的马车里来,先畅谈一下别后离情。此刻到了郿坞,不仅有高大的城墙,还有死忠他的亲信。他还担心魏霸一个人?就算魏霸和他身边的敦武有万夫不当之勇,难道真能面对二十多个严加防范的悍卒?

夏侯懋义正言辞的摆摆手:“夫子有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魏霸真心来降,我岂能以疑心待之。诸位关心,我心领了。不过此时此刻,你们做好自己的事才是正理。”

诸将无可奈何。只得退下了。面对夏侯懋这样的一个位高权贵的贵戚将军,他们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别说他们,就是之后上千年。中国的政治都是老大说了算,老二旁边站,除非老二架空了老大,自己做老大。

目前。还没有人有这样的资格的实力,所以面对夏侯懋的“自信”。他们只能叹惜。

斥退了众将,夏侯懋顾不上和魏霸多说什么,胡乱的夸了他两句,就让他在外面候着,自己搂着亲兵打扮的小美人进房去了。时间不久,房里就响起了很靡的笑声。

魏霸坐在外堂上,一边呷着茶,一边想着心事。他有些哭笑不得。他想起了前世一个电影,一个混黑道的小混混,没别的本事,就是替老大养二奶、三奶,身边有九个女人,却一个也不是自己的,都从属于某个惹不起的大哥,看起来他是左拥右抱,其实他就是童男子一个,哪个美人也不能碰。他现在的情况有些类似于此,清河公主把夏侯懋的女人赏给他,他又反过来孝敬了夏侯懋。

不过,他不是简单的做个皮条客,他正好利用这五个美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君主集权制下最大的特点就是将熊熊一窝。有了夏侯懋这个熊将,魏军这次怎么可能打胜仗?这五个美人,就是他的五根手指头,会紧紧的把夏侯懋这个鸟握在手心里,最后让他口吐白沫,筋疲力尽,俯首听命。

至于那些还有警惕心的魏将,他只会在心里同情他们,却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现在能够影响夏侯懋的除了远在洛阳的天子就只有清河公主,而她却留在长安,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些什么事。

他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调开守在褒斜道口的这些魏军,这一万多人以逸待劳,将会对刚刚在近六百里长的褒斜道里跋涉了一个多月的蜀汉大军造成相当的危险。如果任他们构筑艰固的工事进行阻击,那别说是诸葛亮有十万大军,就算是他有五十大军,优势也无从发挥。

他必须通过夏侯懋,把这些人调离褒斜道口,为诸葛亮顺利冲出褒斜道排除障碍。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提议。在此之前,他之所以能得到夏侯懋的信任,就是因为他除了去潼关一趟之外,没有做出任何与降将身份不符的举动,也没有说过一句会让人生疑的话。现在所有的魏军将领——包括夏侯懋本人在内,都认为褒斜道中是蜀汉的主力,他却主张撤去防备,这显然是一个很容易让人产生疑问的提议。

前面所有的真话,都是为了掩饰这一句假话,所有的铺垫都做完了,最后能不能成功,就看这一次。

如何让夏侯懋相信他,这是魏霸现在争需考虑的问题。蜀汉大军正沿着褒斜道向关中前进,耽搁一天,机会就会减去一分。

内室,夏侯懋搂着娇喘吁吁的美人,浑身轻飘飘的,像是躺在云端。几个月来的半禁欲生活,让他变得龙精虎猛,像个小伙子一般。看着软成一摊泥的美人,夏侯懋感到了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双重满足。

夏侯懋赤着身子,叉着腰,含笑看着美人,看着那浑圆的臀,不禁又有些性动,伸手轻抚着,滑入那深沟之中,慢慢的拨动着。

美人有气无力的喘息着。“将军,妾身不堪征伐,请将军怜惜。”

夏侯懋眉毛一挑,故意不高兴的说道:“这么不经用,是不是身体太虚了?”

“他可不敢。”美人想起魏霸的拘谨,不禁笑了一声:“他对我们很客气,连多看一眼都不敢,哪里敢碰我们。将军,他别的都好,就是太抠了,有点钱就交给那个长了一个大青斑的小婢女收着,不是去买家什,就是看房子。”

“是吗?”夏侯懋的眼神缩了缩,坐到美人身边,将她搂在怀中,一手从她的背后转过来,抚着胸前的椒乳,一手抚摸着滑腻的翘臀。他今天与美人共享鱼水之欢只是目的之一,另一方面也是想通过这个美人了解一下魏霸究竟是不是真的忠心。魏霸花钱买家具,还到处看房子,看来是真想在长安久住了。如果他是降将,又怎么会把心思用在这方面。

“当然了。”美人撅着嘴,如葱的手指顺着夏侯懋的胸膛滑动着,慢慢的伸向他的腹下,杏眼如波,瞟向夏侯懋,娇滴滴的说道:“将军如此勇猛,莫非公主太过尊贵,没让将军进她的闺房?”

“她倒是想我进,我却不想进。”夏侯懋一边想着心思,一边笑着在美人的樱唇上亲了一下。“好在有魏霸的足浴,她每天晚上早早的就睡了,睡得像个死猪,十天半月的才来折腾一趟,我也好养精蓄锐,好来润泽你这个小妖精。”

“嘻嘻……”美人脸上未褪的红晕又浓了起来,她将螓首埋入夏侯懋的怀中,可怜兮兮的说道:“将军,你不知道我为了能第一个见你,吃了多少苦头。”

“吃苦头?吃什么苦头?”夏侯懋抚着美人的香肩,怜惜的说道:“是魏霸吗?你告诉我,我到时候去处罚他。”

“是啊,为了能扮成亲兵来见将军,他要我们每天都穿着铁甲在院子里跑步。铁甲那么重,一穿上,连走路都吃力,他还逼着我们跑步,每次都累得站不起来才罢休。”

夏侯懋听了,哈哈大笑,他瞟向美人修长而结实的大腿,意味深长的说道:“怪不得你今天夹得这么紧,险些把将军我的腰都夹断了。魏霸做得好啊,我要赏他,要赏他。”

“他罚我们跑步,将军你还要赏他?”美人佯作生气,在夏侯懋怀里扭动着,像一条白花花的美女蛇。夏侯懋被她扭得心花怒放,一股热气直涌,他禁不住将美人转了过来,让她伏在床上,从背后再次进入。他一边耸动着,一边喝道:“美人辛苦了,将军我再奖赏你一番,保证让你满意。”

美人一边晃动着身体,一边娇喘着,语不成声的央求道:“将军,不……不要!停!不要!停!”

夏侯懋咬着牙,一边发力冲刺,一边吼道:“美人,你到底是不要,还是要,是让将军停,还是让将军不要停?”

美人如歌如泣:“将军,不要……不要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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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好大一个坑

历城,诸葛亮小心翼翼的下了坡,站在一块巨石之上,长长的喘了口气。[ ]虽然他早就知道这条路是比较平坦的一条路,可是一路走来,还是让他吃了不少苦头。时值盛夏,汗水从他的额头流下来,浸湿了身上的袍服。他没有穿战甲,都觉得酷热难当,那些穿着铁甲,扛着武器的士卒就更不用说了,现在一定是汗流浃背。

酷暑行军,是兵家大忌。诸葛亮不是不懂这一点,相反,他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决定出兵。建兴三年南征,他也是五月出兵,秋季出兵,打了那些南蛮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次,他同样要打魏军一个措手不及。如今魏军的主力都在东南方向和孙权恶战,西北战区没有援军,正是他出兵的大好时机。

看着远处平静的祁山,诸葛亮笑了。既然到了这里还很平静,那可想而知,前锋的马谡已经应该占领了祁山,而魏军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他们的动向。

也许,他们都赶往郿县支援去了。

“丞相高明,赵将军果然是个做疑兵的最佳人选。”杨仪抹着额头的汗,笑盈盈的站在诸葛亮身边的一块石头上,仰起脸看着诸葛亮:“这一次出兵,简直是势如破竹啊。”

诸葛亮淡淡的笑了笑。他确实很高兴,可是他不想在下属面前显得太兴奋。“现在说这些还言之过早,前锋可有消息传来?”

杨仪连忙点头道:“有,丞相请看,马幼常已经挺进到冀县了。”

“这么快?”诸葛亮吃了一惊,连忙接过杨仪递上的军报。当初商量好的,等主力到达祁山。马谡才能离开祁山,他的任务是替主力准备好阵地,以免长途跋涉之后被魏军突然袭击。在他还没有到达祁山的情况下,马谡想要攻击冀县,不仅是兵力不足,而且会引起魏军的注意。他虽然有三万大军,可是魏军的铁骑威力不可小觑,双方的实力并没有兵力差距那么大。

诸葛亮刚看了两眼,眉毛便不由自主的跳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杨仪一见,心知有事,不敢多嘴,也屏住了欢喜,只是死死的盯着诸葛亮的眼睛。直到诸葛亮的眼睛慢慢的亮了起来,他那颗提起的心才重新落回原位。

诸葛亮将军报收起,重新交给杨仪,淡淡的说道:“看来人心思汉,我辈责任重大啊。”

杨仪迅速的将军报看了一遍,不由自主的叫了起来:“丞相,出师大捷啊。”

“这算不上什么大捷。只有找到逆魏在此的主力决战,并战而胜之,才能算大捷。”诸葛亮虽然兴奋,却还没有失去理智。“立刻传书马谡。让他不要掉以轻心,千万不要分散兵力,给逆魏可趁之机。”

“喏。”杨仪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马谡在军报中说,大汉战旗一现。天水郡沿途各县望风而降,现在只剩下上邽县还在负隅顽抗。他已经将大军包围了上邽县。打造战具,只等攻城。

杨仪预想过很多情景,就是没想过敌人会不战而降这种事。由此可见,人心思汉,这次出兵北伐是顺天应人,一定能大获成功。

“丞相,宜将此捷报通报全军,以鼓舞士气。”

诸葛亮微微颌首:“威公所言甚是,你去办吧。”

“喏。”杨仪喜不自胜的拿着军报去了。

诸葛亮抬起头,看着远处的祁山,嘴角绽开一丝欣慰的笑容。他闭上眼睛,暗暗祈祷:先帝啊,你在天有灵,保佑我一战成功。

……

郿坞。

夏侯懋抱着一个穿着亲兵皮甲的小美人耳鬓厮摩,两只手伸到轻纱下面,忽轻忽重的揉捏着,小美人一边半真半假的呼痛,一边娇嗔道:“将军,天气这么热,身上全是汗,粘乎乎的,将军不觉得难受吗?让妾身宽了衣,再侍候将军吧。”

“还宽衣?再宽衣,就得便宜那些粗汉了,你不怕?”

“有将军在,妾身有什么好怕的,他们敢看妾身一眼吗?”小美人眼波一转,挣脱了夏侯懋的怀抱,扭着腰臀,走到冰盆旁,端起一杯冰镇好的酸梅汤,一口气喝了大半杯,这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一边用手肩着风,一边将杯子放回去。

“小美人,怎么不给将军端一杯来,只顾着自己享受?”夏侯懋叫道。

“将军哪有妾身这么热,这酸梅汤不多,还是留着妾身喝吧。”小美人嘴里说着,却还是拿起一杯,袅袅婷婷的走到夏侯懋身边,抛了个媚眼:“想喝吗?”

夏侯懋挤眉弄眼的笑道:“当然想啊,将军虽然穿得少,可是也热,特别是心里热得很,有火啊。”

“那就让妾身为将军消消火吧。”小美人含了一口酸梅汤,俯身凑上了夏侯懋的嘴,渡了一些凉凉的酸梅汤到夏侯懋的口中,手却顺势伸到了夏侯懋的怀中,轻轻的撩开了纱衣,顺势而下,握住了某个热情四溢的物件。小美人眼波流转,素手捏了几捏,夏侯懋倒吸一口冷气,正要伸手去抱,小美人却俯身下去,伏在夏侯懋的身前,高高的撅起了臀,螓首深深的埋了下去。

夏侯懋忽然肉紧起来,咬着嘴唇,两眼圆睁,脸颊的肌肉不住的抽搐着,嘴里不住的吸着气,显示他正处于欲生欲死的边缘。执扇的亲兵们眼馋的看着夏侯懋白昼宣,却不敢发出哪怕一点声音,只是吸了吸腹,尽量不让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显得太突出。

外间,魏霸穿着一身铁甲,坐在廊下,静静的看着远处。他现在虽然算不上夏侯懋最信任的亲信,却也不可小觑,这从他手里的那一杯冰酒就可以看得出来。这样的大夏天,能喝上冰镇酒水的人,整个郿坞只有四个人。

远处,顶盔贯甲的徐然正按着剑,慢慢的在城上来回走动着。他正在焦急的等待褒斜道口的消息。上午斥候来报,蜀汉军离道口只剩下二十里,如果按正常速度,最迟明天早上,前锋就可以出谷。如果真是这样,那夏侯懋今天晚上就必须安排好在谷口堵截的人马。

指望夏侯懋亲临战阵,那是不可能的了。

听着里屋忽长忽短、忽高忽低的莺声燕语,魏霸很想笑。当此大战在即,夏侯懋居然还有心情玩这些花样,他果然不是一个带兵打仗的材料。真正带兵的将军,哪一个不是能与士卒共苦才能得到士卒效忠的,像夏侯懋这样的将军,上了战场,只有稍有压力,只怕全局就会崩溃。

因为他的手下对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忠诚可言。

魏霸忽然眼神一紧,他看到徐然突然停下了脚步,扶着城墙向外看了看,然后突然快步下了城。徐然不像田复那么勇猛,可是为人沉稳,他这个举动只能有一种解释,有重要的事发生了。

时间不长,徐然带着一个风尘仆仆的骑士走了过来,看着那骑士背后插的两杆彩旗,魏霸忽然心跳如鼓。他知道,这样的彩旗是送紧急军报的骑士才会有的,两杆,说明是紧急军情,六百里加急。

魏霸强行抵制住自己的紧张,站起来迎了上去,顺手将一杯冰镇过的酒递给徐然,示意他递给那个骑士。那骑士接杯在手,凉气入骨,感激不尽,连忙一口饮尽,又双手送回杯子,恭敬的说道:“多谢将军。”

“你是从哪儿来,有什么急事要面见将军?”

“禀将军,我奉雍州刺史郭大人之命,特地报急。”骑士从怀里掏出急件,送到魏霸面前:“诸葛亮兵出祁山,天水、南安举郡反叛,陇右局势危急,请将军立刻发兵支援。”

“你说什么?”魏霸大吃一惊:“诸葛亮兵出祁山?”

“正是。”

魏霸突然觉得一阵凉意沿着脊柱升起,瞬间笼罩全身。诸葛亮兵出祁山,他不在褒斜道?这不是他们商量好的计划啊。如果诸葛亮兵出陇右,那守潼关还有什么意义?只是为他夺取陇右争取时间吗?

不错,曹魏现在主力是往东南去了,可是一旦他们得知蜀汉兵出陇右,他们肯定会做出反应,决不可能任由蜀军占领关中和陇右。曹魏援军到来,只有诸葛亮的主力在关中,才有可能守住潼关,占据关中。现在诸葛亮在陇右,那守潼关的人只有兵出子午谷的老爹和还在褒斜道里的师傅赵云,他们还要面对长安、郿坞这样的坚城,以及夏侯懋手下一万多以逸待劳的精兵。

这他妈的是坑爹么?魏霸怒不可遏。刹那间,魏霸明白了彭珩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原来诸葛亮改弦更张,决定采纳他父子的子午谷计划,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决定出奇兵,而是另有用意。

丞相,你真是很腹黑啊。你这么做,是不是太急了点?都是荆襄人,相煎何太急啊。你就这么容不下我父子,非要把我们除掉才能甘心?我爹虽然脾气差了些,嘴臭了点,可是对你丞相却是忠心耿耿,从来没什么恶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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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想坑我?没那么容易

“怎么回事?”夏侯懋一边掩着衣衫,一边走了出来。( )

魏霸激零零打了个冷战,连忙转身将军报递给夏侯懋,同时禀告道:“郭淮急报,诸葛亮出兵祁山,天水、南安两郡已经反了。”

“啪”的一声,夏侯懋手中的军报落地,同时衣襟也敞开了,露出两条白花花的腿,腹下一团乱糟糟的黑毛和丑陋的赫然在目。他却没注意自己春光外泄,而是瞪着魏霸,结结巴巴的问道:“你说……什么?”

“诸葛亮兵出祁山,天水、南安两郡反叛响应。”

夏侯懋愣了片刻,突然“啊”了一声,脸色顿时煞白。魏霸小心的避开夏侯懋那两条腿,弯腰捡起军报,查看了上面的封泥之后,打开封囊,取出军报,迅速的浏览了一遍。

夏侯懋哆哆嗦嗦的来回转了两圈,这惊慌失措的模样吸引了远处的士卒,他们纷纷向这边看过来。魏霸顾不上太多,半搀半拖的将夏侯懋拉到内室,命人拿来一块冰,用布巾裹了,按在夏侯懋的额头。

被冰一激,夏侯懋这才清醒过来,拉着魏霸的手,带着哭腔:“子玉啊,真被你说中了,诸葛亮原来不在这里啊。”

魏霸连连点头,他的嘴里也有些发苦。他是这么对夏侯懋说过,可是他真心不希望诸葛亮兵出祁山啊。这他妈的就是一天坑,不仅把夏侯懋埋进去了,把他魏家父子也埋进去了。不用说,老爹现在十有八九带着以魏家部曲为主的一万精锐正在子午谷狂奔。他根本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一场怎样惨烈的战斗。

“子玉,这可怎么办啊?”夏侯懋彻底慌了神,只知道拉着魏霸哭。

“将军,既然诸葛亮的主力在祁山。褒斜道里的便只可能是疑兵。”魏霸忽然醒过神来,这可是天赐良机啊。诸葛亮想阴我,我就不能阴他?郭淮不知道没有援兵来,还向夏侯懋求援,那就正好让夏侯懋把援军派到陇右去,让他们和诸葛亮在陇右死磕,我在这里把师傅引出褒斜道,然后占领关中。

夏侯懋连连点头。

“既然如此,那这里就没有必要留万人防守。大可以抽调一部分骑兵奔赴陇右,支援郭刺史。”魏霸急急的说道:“只要郭刺史能坚持住,把战线控制在陇山以西,则关中还是安全的。将军完全可以坚守待援,到时候将军以弱胜强。依然是大功一件。”

夏侯懋愣了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他连忙穿上衣服,召集众将议事。

魏霸示意那个满脸含春的小美女亲兵赶快穿好衣服,离开这个凉爽的内室。他刚要离开,夏侯懋拉住了他:“子玉,你不要走。”

魏霸为难的摇摇头:“将军,你要召集众将议事。我留在这里,不太方便。”

夏侯懋大声说道:“我让你留下,你便留下,谁也说半个不字?”

魏霸想了想。拱手道:“那就多谢将军了。”

时间不长,众将赶到。夏侯懋一身戎装,满脸杀气的让人把军报给诸将看了一遍,最后说道:“当初魏霸说诸葛亮可能会出兵陇右。褒斜道的只是疑兵,诸君都不肯信。还说魏霸是降将,用心不良。如今,你们可知道谁对谁错了?”

众将低下头,不敢反驳。这个情况绝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诸葛亮这时候出兵本身就不正常,不过有褒斜道的疑兵在,大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倒也不难接受。可是诸葛亮不在褒斜道,而是陇右,这是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想到的。在场的所有人,只有魏霸当初曾经这么说过,而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认可魏霸的推测。

事实上,就连魏霸本人也不敢肯定诸葛亮会这么做,毕竟这只是以前的计划。然而此刻夏侯懋认定是魏霸一个人做出了准确的判断,又有谁敢说半个不字?

“你们说,现在怎么办?”夏侯懋收回军报,挥挥手,严肃的说道:“陇右是国家养马之地,不容有失。郭淮只有两万人,而且现在天水、南安反叛,情况不明,仅凭他现有的兵力,很难确保陇右安全。我决定派兵支援,哪位将军愿意请缨?”

众将面面相觑。这里只有一万人,至少要留下一半防备褒斜道里的蜀兵,五千人赶往陇右,加上郭淮的手下,也很难面对诸葛亮的八万大军。这一去,能不能立功且两说,能活着回来,便是运气好。明知前面是个死,又有几个大无畏的愿意出头?

见平时一个比一个牛气的将领们都不说话了,夏侯懋更是生气,他破口大骂:“诸君往日都是眼高于顶,总想建功立业,开疆拓土,甚至有人提议要进攻汉中,扫平逆蜀。现在诸葛亮主动送上门来了,你们却一个个不说话了?”

众将尴尬不语,过了片刻,站在角落里的田复挺身出列,双手抱拳:“将军,田某不才,愿意前往。”

夏侯懋扫视了一圈:“难道在场的诸位只有田都尉有吗,其他人都成了女人?”

众将面红耳赤,却仍然不肯出列请令。夏侯懋大怒,亲自点将,一口气点了两个杂号将军,十多个都尉。“你们去陇右支援郭刺史,不要多言,违令者,斩!”

被点名的倒霉蛋只好轰然应喏,转身准备去了。

“剩下的人,除了本将军的亲卫营以后,全部赶到褒斜道口列阵,不得让蜀军出谷一步。”夏侯懋厉声喝道:“有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剩下的人被夏侯懋突然爆发出来的威势震服,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有任何意见。

“滚吧!”夏侯懋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把那些将领们赶了出去。

大堂上又安静下来。夏侯懋扯开了战袍的领子,伸手拿起一块冰塞了进去。他刚才一阵惊吓,又发了一通火,早就浑身是汗,有了这些冰,他才觉得凉快了些,可心里还是火烧火燎的,惶惶不安。

他想了好一会:“子玉,我觉得五千人不太够啊。”

魏霸沉吟片刻:“将军是想把长安的人掉过来?”

夏侯懋点了点头。

魏霸却摇摇头:“我觉得不妥,长安也要人防守,再者,长安是人口最密集的地方,如果没有足够的兵力,万一有人借事生乱,如何是好?”

“那怎么办?”夏侯懋一摊手:“仅凭这五千人,我担心守不住褒斜道啊。”

“潼关有守军近千人,可以调他们过来。”

“潼关?”夏侯懋有些犹豫。

“将军,诸葛亮在陇右,赵云在褒斜道,只有守住这两个地方,关中才是安全的。如果关中丢了,就算潼关固若金汤,又能如何?”

夏侯懋想了想,觉得魏霸说得有理。潼关虽然险要,对于魏国来说,却是内地的关障。除非是蜀军占领了整个关中,潼关才有意义,否则潼关守得再好,也没有什么实际作用。

“既然如此,我就下令征调潼关的守卒,让他们赶来增援。”

“将军英明。”

夏侯懋这才露出笑容,他拍拍魏霸的肩膀:“魏子玉,这一战之后,我想没有人会因为你是降将而怀疑你了。你用心做事,帮我击退诸葛亮,我一定向陛下举荐你。”

“多谢将军,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哈哈哈……”夏侯懋仰天大笑。

夏侯懋虽然对魏霸已经有了足够的信任,却还是没有让魏霸赶去潼关,他让魏霸留在他的身边,保护他的安全。魏霸求之不得,他又献一计,可以征发那些刚刚筑完城,正准备回家秋收的百姓,以及那些参与屯田的百姓,一起帮助守城。这些人野战不行,可是守城却是可以的。这样一来,至少可以增加一万兵力,可以把守城的兵力替换出来,加强野战的兵力。

夏侯懋非常满意,立刻安排人去办。他遗憾的说道:“只是可惜,秋粮眼看就要熟了,却来不及收割,只能白白的丢在田里。”

魏霸安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守不住褒斜道,连整个关中都不是将军的,更何况这些粮食。”

夏侯懋长叹一声,非常无奈。东南有大战事,他还指望着这些军粮能够缓解朝廷的粮食危机,好立个功呢,现在倒好,白白的烂在地里了。

“子玉啊,我有些后悔了。”夏侯懋看着南方欲与天比肩的终南山,忽然叹了一口气:“我应该早点听你的。如果早点听你的,提醒郭淮他们小心,现在也不会这么紧张。我很担心,这些援军远远不够,而且也未必赶得上。”

魏霸沉吟片刻:“这也未必。”

夏侯懋诧异的看着魏霸:“你的意思是……”

魏霸无奈的笑了一声:“将军,蜀军虽然兵力占优,可是没什么骑兵,据我所知,只有原属马超的一千余骑,现在由马超的从弟马岱率领,除此之外,蜀汉没有成建制的骑兵。这是其一;蜀汉兵力虽众,却以新兵为主,没什么实际作战经验。这是其二;诸葛亮是个书生,从来没有过指挥大军的经验。蜀汉军中,作战最有经验的是我父亲和我师父,现在他们一个被贬,一个作为疑兵在褒斜道,就连稍有经验的吴懿都被留在了汉中,诸葛亮身边都是一些书生。这是其三;有这三个不利因素,他要想战胜郭刺史,又哪有那么容易?”

夏侯懋沉吟半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第137章 两个女人的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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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三省吾身

魏霸回到廊下时,两条腿还有些麻,不过和赵素联系上了,他心里总算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心情还是很轻松的。[ ]正在此时,看到一队骑士从城门口鱼贯而入,打的却是夏侯懋旗号,他立刻警惕起来。

夏侯懋人就在郿坞,能打他旗号来的人,只有来自长安。长安来人,莫非是老爹已经出了子午谷,长安得到了消息?这也不对。如果只是得到消息,派一两个骑士送信就可以,没必要一下子来这么多人。那就是他攻击长安了?这就更不靠谱了。虽说长安城现在有防备能力的只有未央宫和建章宫,可是以老爹一万多人要想强攻长安,那还是不现实的,按照计划,他现在应该去抢占潼关才对。

莫非……什么也不是,是丞相又派了一个郭模,专门来祸害我的?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魏霸的心里就“咯噔”一下,不过他随即又哂然。我又不是孟达,诸葛亮就是想除掉我父子,在此之前,他们也需要我们守住潼关,为他攻城掠地争取时间,不可能现在就毁了我。

在夏侯徽从外城门口走到内城门口,登上台阶,站在魏霸面前的这段时间里,魏霸的脑子像是全速运行的银河计算机,在瞬间分析了无数个可能。可惜他所有的算计都落空了,直到他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没胡子的年轻将官有些眼熟时,他才意识到可能是哪儿出问题了。

“夏侯……姑娘?”魏霸客气的迎了上去,恭敬的行了一礼:“赶来求见将军么?”

夏侯徽冷着脸,没有回答魏霸,而是先挥了挥手。跟她赶来的二十个骑士呼啦一下子围了上去,将魏霸和他身后形影不离的敦武围在中间。敦武神色一紧,手立刻按上了腰间的刀柄。他们这些作斥候的人随时都有可能和对方遭遇。所以警惕性非常高,甚至有些神经过敏。

魏霸不动声色的摆了摆手,示意敦武不要紧张。他坦然的笑了笑。“看来夏侯姑娘不是来看将军的,而是来看我的。”

“你猜对了,那么接下来,再猜猜我为什么大老远的跑来看你?”夏侯徽离魏霸足足有五步远,中间还陪着两个如临大敌的骑士。她对魏霸的出手习惯很了解,也做了足够的防范。

魏霸摇摇头。“姑娘的心思,我实在猜不出来。”

夏侯徽冷笑道:“魏霸。你不要以为自己做的事天衣无缝,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我赶到这里来,对你绝不是什么好事。”

“这点我知道,夏侯姑娘对我一直没有什么好意。”魏霸从容的点点头。伸开双臂,做出束手就缚的姿态:“不知姑娘是现在就将我乱刃分尸呢,还是到将军面前说个明白,再让我去死?”

夏侯徽愕然,不由自主的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魏霸长叹一声:“看来姑娘是不想授人以柄,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去见将军吧。”说完。他抬腿就往堂上走。骑士们向夏侯徽请示的时候,魏霸已经推开他们,走出了包围圈。骑士们有些紧张,纷纷看向夏侯徽。夏侯徽微恼,却也并不着急,示意几个骑士赶过去,自己却停住了脚步。对跟过来的徐然招了招手,把他叫到面前吩咐了几句。徐然躬身领命,下去准备,夏侯徽这才举步上了堂。

堂上,夏侯懋有些狼狈,他正抱着一个小美人大施轻薄,突然看到公主身边的骑士上了堂,他以为是公主亲临,吓得连滚带爬,怀里千娇百媚的小美人也被他顺手推到一旁,成了滚地葫芦,光洁白晳的额头撞在案角上,顿时鲜血直流,看起来煞是吓人。

夏侯懋顾不上去看小美人,一边系着衣服,一边紧张的问道:“公主在哪里?”

“伯父,公主还有长安,是我。”夏侯徽上了堂,见夏侯懋衣衫不整的模样,又看到一旁血流满面的小美人,顿时明白了,不禁又羞又恼。她生在富贵之家,她父亲夏侯尚就是个放荡不羁的人,这些事倒也屡见不鲜,可她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突然看到夏侯懋白昼宣,还是有些无法接受。更让她失望的是,当此大战之际,夏侯懋不出城去与将士们同甘共苦,却在这里做这样放荡的事,实在不像一个将军应该做的事。

刹那间,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愚蠢,把夏侯家的希望寄托在这样的人身上,明智吗?

夏侯懋听说公主没来,顿时镇定了许多,他一眼看到了夏侯徽眼中的失望,又有些郝然,又有些恼怒,不管怎么说,夏侯徽都是他的晚辈,现在不仅撞破了他的丑事,还对他表示鄙夷,这让他很难接受。

夏侯懋沉下脸,不太高兴的问道:“媛容,你不在长安陪着公主,到这儿来干什么?”

夏侯徽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敛心神,躬身拜道:“伯父,我到这里来,是向伯父报告一件重大的事情。魏霸他不是真心降我大魏,而是诈降。他一心接近伯父,是欲对伯父不利,对关中不利。”

魏霸心中紧张,脸上却不以为然,只是木然的看着眼前的地面,带着淡淡的失落,对虎视眈眈的骑士们也视而不见。

夏侯懋吃了一惊,顾不得计较夏侯徽的失礼,急急的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夏侯徽冷冷的瞟了魏霸一眼:“魏霸,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负隅顽抗吗?还不速速从实招来,也许还能饶你一条性命。”

夏侯懋也厉声喝道:“魏霸,你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魏霸抬起头,看看冷汗直流的夏侯懋,又看看面若寒霜的夏侯徽,忽然笑了起来:“真是咄咄怪事,姑娘你风尘仆仆的赶到郿坞来,就是为了听我招供?姑娘,你如果有证据,那就直截了当的说吧,何必绕圈子,玩这种引蛇出洞的把戏?”

“你也知道自己是阴险的毒蛇?”

“我是不是毒蛇并不重要,关键是在姑娘的心里,我只怕早就是毒蛇了。”

夏侯徽冷笑一声,刚要反驳,夏侯懋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她:“媛容,你究竟有什么证据,直接说出来便是。”

夏侯徽无语。这种事,当然是逼着魏霸主动交待的好,证据捏在自己手里,让魏霸搞不清自己究竟在哪儿露出了破绽,才能逼他露出更多的破绽。自己先说,那主动权岂不是全部丧失了?她给夏侯懋连施眼色,可惜夏侯懋刚刚受了惊吓,现在心里还扑通扑通的呢,根本没领会到她的意思,反倒催她快说。

夏侯徽无奈,只得把自己去魏霸的家里打听消息,从彭小玉那里看出破绽,知道魏霸是想以彭小玉为掩护,以大量购入家什来遮掩他随时会逃跑的真实用心等等现象来判断,发现魏霸可能是诈降,经过对彭小玉等人的拷问后,确定魏霸是诈降,这才赶来抓捕的事说了一遍。

夏侯懋又吃了一惊,他瞪着魏霸,接连向后退了两步:“魏霸,你好大胆!”他挥起手,大声吼道:“来人,把魏霸拿下!”

几个甲士拥上前,摁住了魏霸,堂下也有人制服了敦武。

听完了夏侯徽的叙述,魏霸反倒轻松下来,即使是被人制住,他也没有任何慌张。夏侯徽说得似乎证据确凿,无可辩驳,可是他自己清楚,是不是诈降这件事,彭小玉她们根本不清楚,从她们嘴里,是问不出真正的证据的。换句话说,夏侯徽也许嗅出了什么味道,但她根本没有确切的证据,她赶到这里来只是想防患于未然,然后再希望从他这里打开缺口,得到更多的证据,做最后的确认。

他最担心的是诸葛亮像对付孟达那样来对付他,再派一个郭模来长安诈降。虽说他从情理上分析诸葛亮不会这么做,可是诸葛亮已经坑了他一把,谁知道他会不会一鼓作气,斩草除根?现在夏侯徽提都没提这件事,这说明诸葛亮还没有心急到失去理智的地步,他最担心的事还没有发生。

既然如此,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夏侯徽是聪明,可是她还没有聪明到那种地步,要知道拟定这个计划的是同样聪明无比的诸葛亮,而执行这个计划的他也是两世为人,每天夜里还要花两个小时来反复斟酌这个计划,反思自己的一言一行,确认没有任何失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

他现在之所以这么胸有成竹,很大程度上就得益于子时静坐。子时静坐对他来说开始是受罪,但受罪受习惯了之后,反成了一种不错的体验,夜深人静,三省吾身,对重生以来,一直坚持反省自己前世人生的他来说,这无疑是把一个强制活动变成了一个习惯,一个不断修心的习惯。

能每天坚持锻炼的人,身体是强大的,能每天坚持反省的人,内心是强大的。

内心强大的魏霸,即使面对夏侯徽这样的天才少女,也没有任何畏惧。至于夏侯懋,对他更没有威胁,只是一个可利有的工具。

“夏侯姑娘,你这招假途灭虢,使得真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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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贼咬一口,入骨三分

假途灭虢出于左传,夏侯徽自然是知道的,夏侯懋虽然不通兵法,可是对这个典故也很清楚。一听魏霸说出这四个字,夏侯徽愣了一下,夏侯懋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一寒。夏侯徽也很快反应过来,不禁冷笑道:“魏霸,如果你想反诬于我,为自己辩解,我怕你是要失望了。”

魏霸嘴角一歪:“我一说,姑娘就明白了,是姑娘太聪明,还是早就估计到这无法瞒过所有人?”

夏侯徽哼了一声:“清者自清,我劝你不要异想天开。我姓夏侯,这一点,无论是谁都无法否认。你还是趁早交待自己的罪行,我伯父宽仁,也许能放你一条生路。如果想继续隐瞒,把我们当傻子一样欺骗,你不过是自取其咎。”

“姑娘,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真要想除掉我,为骠骑将军父子去一心腹大患,又何必费这么多周折?仅凭我违抗公主之命,没有处死那五个可怜的女子,你就可以用公主之命,砍下我的首级,岂不比现在这样省事?”

魏霸一说“假途灭虢”四个字,夏侯徽就知道他要说什么。现在听到“骠骑将军父子”六个字,她对魏霸的“险恶用心”更是一目了然。然而有些事并不是你自己清楚,就能说得清楚,就像她要魏霸承认是诈降一样。她自己也清楚,魏霸是诈降的可能性非常大,但是她没有确切的证握,她只能防患于未然,哪怕无法坐实魏霸的罪名,也要将他从夏侯懋的身边赶开,软禁起来,不给他发挥的机会。她同样希望魏霸辩解。只要他辩解,他就有可能露出更多的破绽。

可惜魏霸根本没有辩解,反而直指她别有用心。关于这一点,她也有过准备,只是最后的决定权却不在她本人,而在夏侯懋,看夏侯懋是相信她还是相信魏霸。在她看来,夏侯懋再笨,也不会怀疑她吧。

可是她很快就发现。事情并没有她估计的那么简单。夏侯懋显然更相信魏霸多一点。她忽然意识到,刚才魏霸提起公主,提起那五个美妾并不是随口一说,而是真正的别有用心,正是这两点。一下子击中了夏侯懋的软肋。

“媛容,你把她们怎么样了?”

夏侯徽语滞,彭小玉她们被拿进狱中,自然是受了不少苦楚,至于夏侯懋的那三个美妾,更是被清河公主下令直接斩首了。

“她们死了?”夏侯懋从夏侯徽的眼神中看出了端倪,声音不禁颤抖起来。

“她们……她们与魏霸生活在一起……”夏侯徽有些迟疑起来。不知道怎么回答夏侯懋。

“姑娘,就算我是真的诈降,我能把这么大的事告诉她们?”魏霸不给夏侯徽辩驳的机会,直接堵住了她的嘴。他看出来了。夏侯徽是聪明,可是应对这种需要辩才的场合,她的经验远远不够丰富。更何况清河公主杀那几个美人之心根本无法隐瞒,纵使她能舌灿莲花。夏侯懋也不会相信她。

“伯父,魏霸是诈降。他接近伯父,是想对伯父不利。”夏侯徽发现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自己会更加不利,干脆抛开了这个问题,直奔核心。她打断了夏侯懋的话,指出他面临的真正问题:“如果你丢了关中,甚至丢了性命,那几个美人纵使活着,又岂能为你所有?最后还不是落入某些人的手中?”

夏侯懋一愣,犹豫了一下,转过头对魏霸说道:“你……真是诈降?”

魏霸失望的摇摇头:“将军,请你仔细的想一想,到现在为止,我做过对你不利的事吗?”

夏侯懋想了想,摇摇头。到目前为止,魏霸的确没有做过一件对他不利的事。

“媛容,你是不是搞错了?”

“伯父,对待降人要小心从事……”夏侯徽一句话没说完,魏霸就冷笑一声,打断了她:“夏侯姑娘,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

夏侯徽愕然无语,她的确就是想这么劝夏侯懋的,不过这话从魏霸嘴里说出来,那杀气可就重了几分,味道也有些变了。至少她没想过要杀魏霸,最多是劝夏侯懋保持警惕,不要把魏霸当成真正的心腹,以免落入他的圈套。只要把魏霸软禁起来,不让他接触到核心,他就算是诈降,也无法造成多大的危险。

可是现在被魏霸抢去了台词,她怎么辩解,似乎都成了问题。

“将军,我当初决定留在长安就是一个错。我还是应该去洛阳,不管是投奔谁,都比留在将军身边好。很显然,有人不希望我留在将军身边。”

魏霸一边说,一边瞟了夏侯徽一眼,长叹一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身为降人,本当韬光隐晦,明哲保身,不该为将军出谋画策。如今死于非命,正如夏侯姑娘所说,是自取其咎。”

夏侯徽见夏侯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禁哀叹一声。她也叹了一口气:“魏霸,你有一副好唇吻,能颠倒黑白,混淆视听。不过如果你以为能将天下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只怕太自以为是了。”

“我身陷囚囹,马上还要身首异处,哪里谈得上将天下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倒是姑娘,用一个似是而非的罪名,就为未来的夫君除去了一个劲敌,手段实在是高明。”魏霸仰天大笑,笑了两声,忽然一收:“姑娘真是女子楷模,这还没出嫁呢,就已经从夫了。司马师娶了你,是司马家的运气,可惜夏侯家生了你,却不是夏侯家的福分。”

夏侯徽脸胀得通红,魏霸不仅一口咬定她是别有用心,还置疑她为了未来的夫家不惜损坏娘家的利益,这个罪名可比魏霸诈降的罪名恶毒多了。要知道夏侯家可不仅仅是她们一家,夏侯家的身后可是皇室曹家。司马家也不是司马家这么简单,他们还是一个权臣。一个被天子猜忌的权臣。

果然是贼咬一口,入骨三分,魏霸轻飘飘的这几句话,却是她承受不起的罪名。

“你……你血口喷人。”睿智如夏侯徽,在魏霸如此恶毒的反攻面前,也保持不住自己的冷静了。她胀红了脸,戟指魏霸,厉声喝道:“你巧言佞色,费尽心机的接近我伯父。难道不是想对我伯父不利?”

魏霸看着眼前那根颤抖的手指,心里忽然有一种邪恶的冲动。他咳嗽了一声,淡淡一笑:“我想这一点,夏侯将军自有明断,不需要我多言了。”

“不错。我虽然不像骠骑将军父子那样多谋善断,但是一个人对我好还是坏,我还是能分得清的。”夏侯懋冷冷的开了口,“媛容,正是魏子玉提醒我诸葛亮可能会出兵陇右,否则,我也不会在关中屯田、修城。如今面对诸葛亮北伐的十万大军,我也支持不到现在。”

“伯父……”

“你不要说了。”夏侯懋叹了一口气,转过头看着那个坐在墙角哭泣的小美人:“我夏侯懋尚了公主,就不该再贪图美色。公主要杀她们,我无话可说。可是魏霸能助我建功立业,我想就是公主亲临,也不会反对我这么做。媛容。如果你一定要杀魏霸,我不敢阻拦。我只希望你能缓几天,等我把这段时间坚持过去,等到大将军或者骠骑将军赶到关中支援,可好?”

夏侯徽无语。大将军曹真是她的舅舅,骠骑将军司马懿是她未来夫婿的父亲,夏侯懋提起这两个人,足以说明他已经非常愤怒了。

夏侯徽很委屈,她为了夏侯懋的安全,不辞辛苦,以女子之身,从长安奔驰到此,没想到夏侯懋被魏霸几句话说动,反过来怀疑她别有用心。她恨不得扭头就走,不管夏侯懋的死活。可是她毕竟是个识大体的女子,知道此时和夏侯懋斗气没有意义,只会带来更大的伤害。

她强忍着泪,躬身道:“伯父,请听我一言。用降人,向来便是危险之事。当年文皇帝力排众议,重用孟达,前不久便有房陵之祸。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殷鉴不远,请伯父三思,切勿中了奸人之计。”

“多谢媛容提醒。”夏侯懋挥了挥手:“你一路辛苦,下去休息吧。”他转过身,又看看魏霸:“子玉,我虽然信你,可是当此非常之时,我也不能不小心一些。得罪之处,还请你担待一二。”

夏侯徽松了一口气,瞥了魏霸一眼,正好迎上魏霸看过来的眼光。魏霸轻轻的摇摇头:“将军,你没有取我性命,便是天大的恩义。我岂敢有什么有什么怨言。我没有别的希望,只希望将军战胜诸葛亮之后,放我东去。”

夏侯懋听了,也有些失落。魏霸显然是对他失望了,不想再为他效力,这才要求放他离开。想到魏霸对他的帮助,特别是看看墙角的小美人,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软弱,抵抗不了公主的压力,不仅保不住自己的美妾,连自己看中的人才都保不住,一时有些意兴阑珊,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也淡了几分。

“子玉,卿不负我,是我负卿。”夏侯懋长叹一声,挥挥手,让人把魏霸带下去,好生款待,除了不让他自由活动之外,不准有任何亏待。

魏霸谢了夏侯懋,又对夏侯徽躬身致意:“姑娘,你现在心满意足了。不过,姑娘你巾帼不让须眉,我还是希望你能留在郿坞,助将军一臂之力。诸葛亮虽然也是个书生,可是他有十万大军,将军要坚持到援军来,绝不是件易事。”说完,他转身扬长而去。

夏侯徽愣在当场,她不知道自己这是胜利了,还是失败了。如果说是失败了,魏霸却如她所愿,被夏侯懋软禁起来了。可如果说她胜利了,那为什么心里却没有一点喜悦,反倒有一种说不清的挫败感?

(未完待续)

第140章 差之毫厘

魏霸虽然被软禁了,却没有一丝颓丧的感觉,相反,他显得很轻松,似乎肩上卸下了一个重担,脸上还多了几分笑容。

这份笑容让夏侯徽心中的挫败感更加强烈。

纵马奔驰了一天,又和魏霸唇枪舌剑的较量了一番,夏侯徽很疲倦,本想洗个澡,吃点东西,便早点上床休息。可是当她浴后穿着一袭轻薄的丝衣,推开窗户,听到了魏霸爽朗的笑声时,她不由自主的披上一件外衣,走出了房门。

魏霸被软禁的地方和她住的地方靠得很近,中间只隔了几个房间。魏霸正坐在空旷的高台上,视旁边监视他的十多个甲士于不顾,悠然自得的在品酒赏月。他身前的案上摆了很多瓜果,还有一个大大的冰盆,可以想见,夏侯懋虽然软禁了他,却对他依然看重,给了他极高的待遇。

魏霸也看到了夏侯徽,他举起酒杯,冲着夏侯徽示意,朗声笑道:“夏侯姑娘,如今我是闲人一个,对姑娘没什么威胁了。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何其寂寞,姑娘可来共饮一杯否?”

夏侯徽犹豫了片刻。这时代虽然没有男女不能同座的规矩,可她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与一个年轻男子,而且是刚刚互相斗了一场的降人,一起喝酒似乎有些不妥。可是她又觉得有些不甘,很想借机再与魏霸较量一番,眼前便是一个好机会,她又舍不得放过。而魏霸刚才说的几句话中,“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这十个字看似普通,却又自有一番意味,也让她有些心动。

“魏君请容我更衣。稍候便来与魏霸共饮。”

“不妨,姑娘请自便,我有的是时间。”魏霸说道,一边示意人别外搬一张案席来。过了一会儿,夏侯徽换上了一套常服,从房里走了出来,在魏霸准备好的席上坐好,拈起冰盆的瓜果咬了一品,一股凉意顿时驱走了心里的燥热。原本有些慌乱的心也慢慢的平静下来。

“魏君,请!”她举杯相邀:“现在不用邀明月了。”

魏霸大笑,举起杯,一饮而尽。“姑娘有一颗玲珑心。”

夏侯徽浅浅的呷了一口,放下杯子。又拈起一块瓜果,咬了一小口,慢慢的嚼着。她看着怡然自若的魏霸,忽然笑道:“我让魏君失去自由,魏君不恨我吗?”

魏霸瞟了她一眼,摇摇头:“不恨。你这么做,虽然有些冒失。却也情有可原。如果换了我,我也会这么做。当然了,我可能比你做得更暴烈一些。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姑娘没让将军杀了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夏侯徽暗自叹息,她何尝不想让夏侯懋把魏霸抓起来严刑拷打,追问真相,而不是像这样软禁了事。可惜。夏侯懋现在根本不信她。

“可是,毕竟我是让魏君失去了建功的机会。“

“不然。”魏霸佯装听不懂夏侯徽话中另有含义。潇洒的挥了挥衣袖。“我本来就没想过富贵,更不想与我师父为敌,之所以为将军出谋画策,不过是感于将军的一片厚爱。现在姑娘一言,让我脱离不得不与我师父对阵的窘境,我其实是非常感激姑娘的。”

“魏君真是仁厚之人,难怪会对害了你的彭姑娘也既往不咎。”

听到彭小玉的名字,魏霸微微的皱起了眉头,沉默了良久。“小玉的伤重吗?有没有性命危险?”

夏侯徽没有立刻回答,为了从彭小玉口中得到答案,她下令动了大刑,彭小玉现在只剩半条命了,却一句对魏霸不利的话也没说。只是这些她不想让魏霸知道,她撇了撇嘴:“彭姑娘真是命好,她两次出卖你,你却还关心她的生死。”

“不对,她没有出卖我。”魏霸打断了夏侯徽的话:“在汉中那一次,她并不知道她的兄长有什么计划,是她的兄长说我那块玉是她家传的宝物,所以才把玉拿了去给他看。至于这一次,我可以肯定,纵使她说了些什么,也是屈打成招。”

他叹了一口气:“我本想保护她,现在看来却是害了她,早知如此,还是让她随他兄长去宛城的好。”

夏侯徽眉毛一挑:“你这么肯定?”

魏霸黯然一笑:“我可以肯定。因为我不是诈降,她又怎么可能出卖我?你以为你得到了真实的消息,其实不过是屈打成招的谎话罢了。我可以理解,换了我挨打,我也会胡说八道,你们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这样的事并不新鲜,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他抬起头,直直的看着夏侯徽,眼中有怒气隐现:“夏侯姑娘,你为了自己的私心,在伤害一个无辜的人,你会因此遭到报应的。”

夏侯徽无言以对。她不知道是该感慨于魏霸对彭小玉的信任和关心,还是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羞愧。她从魏霸的神情可以看得出,魏霸的确对彭小玉没有任何怨恨,有的只是怜惜。可是她却不知道,魏霸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他知道彭小玉根本不知道他诈降的事,这件事,只有敦武知道,他从来没有对彭小玉提过一个字。夏侯徽越是说得肯定,越是说明这其中有诈。

如果他知道彭小玉已经猜出了一点什么,他大概就不会这么肯定了。

“你不要以为你赢了。”夏侯徽低下头,不想让魏霸看到自己湿润的眼眶。她顿了顿,让自己恢复平静,才接着说道:“我还是认定你是诈降,虽然伯父不信,可是把你软禁起来,我相信你的计划也就无法实施了。”

魏霸撇撇嘴:“我倒想听听姑娘的高见。如果我是诈降,那我又怎么接应蜀军呢?”

夏侯懋眉头微微皱起,她一直怀疑魏霸是诈降,可那只是一种感觉,她并没有任何证据,有时候她都说不清自己对魏霸的怀疑究竟是出于直觉。还是出于嫉妒——正如魏霸所说的那样,是想为司马师出一口恶气。

可她从来没有想过,魏霸如果真是诈降,除了接近夏侯懋之外,还有哪些具体的手段。现在魏霸问起,她不得不沉下心来,仔细揣摩魏霸可能的方案。毕竟接近夏侯懋,以刺杀夏侯懋为手段的诈降是没有多大意义的,最后还要落实到军事行动上去才有意义。

她沉思了很久:“我想。你们应该是主力出陇右,别部出关中,夺长安,攻占潼关,以阻援军。”

“谁来执行呢?”魏霸不动声色的问道。现在说这些,其实是事后诸葛亮,以夏侯徽的聪明,能猜到这些并不意外。他只是想知道,夏侯徽会不会想到子午谷的那一支奇兵。

“诸葛亮主力在陇右,褒斜道里的疑兵应该在一两万人,再留下一两万人守汉中。兵力似乎已经用尽。”夏侯徽不紧不慢的说着,一边说,一边打量魏霸的神情。魏霸的嘴角轻挑,似乎有些不屑。这让她有些生气,觉得魏霸这是在蔑视她,越发想得更加投入。“既然你是诈降,那么你的父亲……”

夏侯徽忽然打了个寒颤。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她下意识的挺直了身子。脱口而出:“你父亲率领一支奇兵出子午谷,直扑长安?”

魏霸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夏侯徽却是越想越心惊肉跳,她几乎要站起身来,冲出去告诉夏侯懋这个非常危险的可能。可是看到魏霸那副轻蔑的样子,她又不自信起来,生生的让自己坐稳了。

“姑娘,你这就叫疑人窃斧。”魏霸举起杯子,冲着夏侯徽示意。“你有这个想法,是因为你认定我的诈降,可我不是诈降,我父亲自然也不会领什么奇兵,他还被诸葛亮冷落在汉中,失去了兵权。好吧,就算你猜对了,我父亲率领一支奇兵出子午谷,那么你去问问将军,子午谷能走吗?”

夏侯徽忽然有些赧然。子午谷失修多年,无法通过大军,这已经是好多人确认无疑的。靳东流这么说过,夏侯懋派出去的细作这么说过,跟着魏霸去子午关的田复、徐然也说过。这么说来,子午谷根本不适合行军,而她的猜想中最重要的一环也就成了异想天开。这一点说不通,其他的所有猜想都轰然倒塌。

这大概也就是魏霸一点也不紧张的原因,因为这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只是她胡思乱想的猜测。

或者,魏延会从别的路走?出襄阳,奔宛城?夏侯徽冥思苦想,百思不得其解。

魏霸冷笑不语,如垂钓的姜太公。

……

同一时刻,子午关西五里,丰水哗哗作响,流出南山,奔向渭水,奔向长安。

魏延顶盔贯甲,身上还背着一袋干粮,却健步如飞,从小船上一跃而下,一点也看不出在子午谷上已经走了十来天的样子。在他身后,无数的将士鱼贯下船,每一个人都是全副武装,斜挎粮袋。队伍很长,如同一条长龙从山里探出了头,不知道后面还有多长。

陈祥看到了魏延高大的身影,连忙赶了上去,躬身拜见。

魏延借着火把的亮光看了他一眼,着急的问道:“星睿,子玉在哪里,他安全吗?”

陈祥躬身道:“少主军很安全,不过他人在郿坞,要助赵将军出谷。”陈祥把情况大致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潼关的守军已经被调开,少主希望将军能够立刻抢占潼关,然后利用准备好的材料加固城防,做好固守准备。曹魏一旦得知我军兵出关中,他们很快就会派重兵来抢关,潼关能否守住,关系整个战局。”

“这还用他说?”魏延不屑一顾,他沉思了片刻,又对陈祥说道:“你还能见到子玉吗?”

“能!将军,你要见少主?”

“不,我是想让你通知他离开郿坞,接应赵将军出谷的事,我来办。既然潼关已经成了一座空城,我先去郿坞击败那五千魏军,接应赵老将军出谷,然后再赶往潼关,时间绰绰有余。”魏延一挥手:“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子玉安然无恙。你能办到吗?”

第141章 谁信?

夏侯徽晃动着手里的酒杯,觉得很郁闷。明明魏霸比她大了不过一两岁,而且魏霸现在是囚犯,她是半个主人,主动权应该在她手里才对,可是几句话说下来,她越想越憋屈,对面的魏霸似乎吃定了她,对她的试探也好,威胁利诱也罢,根本无动于衷,反倒摆出一副长辈看晚辈的淡定,高深莫测的笑着。

这种感觉很不好。

夏侯徽皱了皱眉,放下了酒杯,双手交叉在一起:“我承认,你很谨慎,几乎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这么说,我还是有破绽被姑娘你发现了?”魏霸轻松的笑道:“既然如此,那姑娘何不告知将军?”

“我伯父……现在很忙,而且他很容易相信别人,所以我不想拿这件事去打扰他。”夏侯徽浅笑一声:“不管你承认不承认,能将你和我的伯父隔开,不让你影响到我军的行动安排,我的目的便达到了。魏君,你说是不是?”

“你说得不错。”魏霸承认夏侯徽说得没错,不管他是不是诈降,只要把他软禁起来,让他发挥不了作用,都是一个很妥善的处理办法。也正因为如此,尽管夏侯懋非常信任他,也舍不得放弃他,还是听取了夏侯徽的建议。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种心理是很容易理解的。

不过,这个办法如果在一开始就采用,那他还真没什么办法可想。到了今天这一步,夏侯徽别说是软禁他,就是杀了他,对整个局势也没有多大的影响。

就像山上的石头,如果一开始就稳祝狐,不让它滚动。那当然没问题。现在石头已经滚到半山腰,甚至到了山脚下,只等最后一击了,要想拦祝狐,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诸葛亮兵出陇右,师父赵云就在不远处的褒斜道里,老爹应该也在子午谷,蜀汉的所有部署都已经发动,根本不需要他再去推动。就算是赵素因为他的死而停止一切行动。蜀汉的攻势也不会停止,只不过是最后能不能占领整个关中的问题。

“这是个防患于未然的办法,对你我来说,都是好事。”魏霸用手中的酒杯指了指南山,“我师父就在褒斜道中。我如果要为将军出力,就面临着和师父对阵的可能。如今姑娘一言,让我脱离了这个窘境,我也是感激不尽啊。”

夏侯徽看着魏霸,淡淡一笑,目光慢慢的挪到魏霸身后的敦武身上,嘴角轻轻一挑:“魏君。不想听听我发现了什么破绽吗?”

“姑娘如果有兴趣,就说来听听,权当谈资吧。”

夏侯徽气得嘴一撇,魏霸越是淡定。她越是生气。她吸了口气:“我听说魏君对下人很仁厚,下人对魏君也忠心耿耿。可是,魏君身边这个本来应该是最忠心的人,却不是那么忠心。”

魏霸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敦武。有些诧异:“你是说他?”

“嗯。”夏侯徽点点头:“魏君可能不太清楚,对魏君的试探。从开始就是我安排的,当然也包括那些故意接近你这位忠心耿耿的人。”

魏霸眼珠一转,有些紧张起来。他现在明白夏侯徽为什么会有不对劲的感觉了。敦武是他最信任的人,可是当初把他的情况透露给夏侯徽的人的,却正是敦武——当然那是他的安排,可是这样的结果就有些生硬,不够自然,这才引起了夏侯徽的警觉。

夏侯徽开始不知道他的为人,所以只是有些异样,却感觉不出问题在哪里。现在夏侯徽通过彭小玉知道他对下人很宽厚,而他身边的人对他也是忠心耿耿,这和敦武的所作所为就有了明显的矛盾,终于被夏侯徽发现了破绽。

有了这个破绽,夏侯徽可以得出更多的结论。毕竟他所做的一切,如果从不同的角度去看,会有不同的结果。如果不是今天他的反击很有成效,一下子挑起了夏侯懋的怨气,而夏侯懋又不是那么信任他,只怕现在就不是软禁的问题了,也不会有冰镇的瓜果享受,要享受,也只有酷刑了。

别看夏侯懋喜欢他,可是一旦能证明他是诈降,哪怕是只有几分可能,夏侯懋也会翻脸,变身为凶残的魔王。

自己无意中,已经在鬼门关转了一圈,而起因只是一个小小的疏忽。

魏霸的后背一阵冷汗,如果不是已经演了几个月的戏,又刚刚在夏侯懋面前大获全胜,他此刻未必就控制得住情绪。

这姑娘究竟是人是妖?怪不得彭小玉斗不过她,简直是人精嘛。

“还有吗?”

“还不够?”

“显然不够嘛。”魏霸笑了起来:“你不妨现在就去对将军说,看你这个理由够不够。你既然没对将军说,却来对我说,大概还是想抛砖引玉,想从我这里再掏出更有价值的东西吧?”

夏侯徽沉默不语。她的心思又一次被魏霸猜中了,仅仅这个理由,是不足以证明魏霸是诈降的。如果夏侯懋不信任魏霸,她现在可以将魏霸投入大狱里,几番一折腾,估计他什么都肯招,现在夏侯懋对魏霸非常看重,又怎么可能仅凭这一条理由就把魏霸投入大狱。

“夏侯姑娘,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必须要告诉你,你太过敏感了。”魏霸呷了一口酒,不紧不慢的说道:“也许,是因为我击败了你未来夫君司马师?”

一听到司马师的名字,夏侯徽突然恼怒起来,站起身,拂袖而去。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这件事,得知了三马同槽的梦,明白自己只是一枚棋子之后,她对这门亲事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恶心,偏偏魏霸还死抓住这件事不放,而夏侯懋也认定了她是想为未来的夫家出力,想挖他的墙角。如果是以前,也许她要承认的确有点这样的想法,可是现在。她对司马家一点好感也没有,又怎么会为了司马家而伤害夏侯家的利益。

问题是,谁能信她?

……

陈祥思索片刻,对魏延说道:“将军,我觉得这样不妥。”

魏延诧异的转过头,眉头紧皱:“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陈祥有些紧张,却还是坚持说道:“将军,我觉得这样做很不妥。”

魏延定定的看了他片刻,忽然笑了起来。抬腿踢了陈祥一脚:“小竖子,还真是跟谁像谁啊。你才长了几根毛,竟敢质疑老子的决定?别说是你,就算是你的少主在这儿,他敢说老子做得不妥?”

陈祥胀红了脸。单腿跪倒在地。“将军,少主再三说过,抢占潼关,是最关键的任务。潼关长年失修,破损不堪,他为了不引起夏侯懋的注意,也只能暗中准备修城的木料。不能光明正大的修城。如果不能赶在曹魏援军赶到之前把城修好,伤亡必然会很大,能不能守住关中,也没有保证。战场紧急。留给将军的时间并不多,长安离郿坞两百六十里,离潼关也有两百里,仅是路上来回就需要七八天。再加上作战时间,很可能需要十天左右。将军。你耽误不起这十天时间啊。”

魏延惊讶的看着陈祥。他知道魏霸看重陈祥,当初在上庸和魏风分兵时,魏霸就把陈祥留给了魏风,事实证明,后来魏风能顺利攻破木兰塞,陈祥是有功的。因为这个原因,陈祥的父亲陈管事现在已经成了魏家和张管事并肩的大管事。

可是魏延没想到陈祥敢否决他的计划。他想笑,却又没笑起来,沉下脸,低吼一声:“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家主?”

陈祥双腿跪倒在地,头顶在地上:“将军言重,属下不敢承受。将军,此战关系甚大,真的不能有任何疏忽啊。一旦潼关失守,曹魏援军涌进关中,不仅丞相的北伐大业会受到影响,魏家这么多年的基业,也会毁于一旦。到时候后悔晚矣。属下百死,不敢不谏,请将军三思。”

“放屁,老子能不知道这些?”魏延见陈祥摆出死谏的样子,颇有些没面子,他低声喝道:“子玉就在郿坞,身边虽有敦武,可是一旦形势暴露,又能撑得几时?就算拿下了整个关中,如果子玉死了,又有何意义?你给我起来,再敢废话,我就让你试试这魏家新刀的锋利。”

陈祥也急了,霍的站了起来,扯开衣领,露出结实的胸膛,急赤白脸的说道:“将军,我奉少主之命,前来通知将军。将军如果不肯听从,将来少主必然拿我问罪,就算少主不责罚我,误了大计,我也无颜活在世上。既然如此,不如将军现在就杀了我。”

魏延也火了,呛啷一声拔出半截长刀:“嘿——你这臭小子,没上没下的,以为老子不敢杀你?”

陈祥毫不畏惧的向上迎了一步,与魏延怒目对视。旁边的武卒们一看,连忙上前拉开他,有的喝斥他,有的向魏延求情。魏延生了半天气,突然扑嗤一声笑了,他招了招手,把陈祥叫到跟前:“小子,既然你眼里只有你少主的命令,连我这个家主都敢顶撞,我就给你一个任务,你敢接着吗?”

陈祥抗声道:“只要将军东进潼关,陈祥万死不辞。”

“不要你万死,只要你守住潼关就行。”魏延手一抬,示意陈祥不要说话:“我给你五千人,你赶往潼关,着手修缮城池,然后守住潼关,直到我接出赵老将军,能不能做到?”

陈祥犹豫了一下,见魏延决心已定,再坚持下去也没有意义,只好点了点头:“那请将军尽快赶到潼关来。”

“这个不用你担心,十天之内,我肯定能到潼关。”(未完待续)

第142章 第一战

魏延主意已定,分出五千人交给陈祥,由他带领着奔赴潼关,自己率领以魏家武卒为主的精锐赶往郿坞。魏延之所以会折衷处理,是因为陈祥有一句话说中了,魏家为了这一战几乎投入了所有的人才物力,他身后的这一万人中有五千魏家武卒,是魏家部曲中所有能上阵的壮丁,连各个作坊里的匠人都包括在内。为了给这五千人配备武器、盔甲,准备干粮,张夫人连自己的陪嫁都拿出来折卖了。

可以说,魏家这一次是孤注一掷,赢了,那当然是一本万利,输了,也是万劫不复。

魏延赔不起,又担心魏霸的安全,这才决定分兵,由陈祥率五千人先奔赴潼关,他率领最精锐的五千人赶去郿坞,接应魏霸,并把赵云从褒斜道里接出来。如果没有他的接应,面对在谷口严阵以待的魏军,赵云最后也许能出来,但是肯定要耗费很多时间。

而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提前把赵云那一万人派上用场,对整个战场情势有莫大的帮助。

这不是开始设计好的方案,但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又怎么可能墨守成规,拘泥于成法而不知变通。魏延有这样的眼力,也有这样的勇气和担当。

一万精锐随即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由陈祥带领,直扑潼关。与他们随行的是上百艘装满了木料的大船。这些木料本来是准备运到陈仓去的,被魏霸派人中途截了下来,转运到潼关去。潼关城破损严重,要想尽快的修复到能够使用的地步,挡住接下来魏军的反攻,这些木料不可或缺。

魏霸建议夏侯懋“高筑墙”。其中最重的一个城就是潼关。只是潼关不能明修,只能暗中准备。

魏延随即带着五千人赶往郿坞,他听陈祥说,从潼关来的一千魏军就在他前方不远。魏延决定,先吃掉这一千人,然后用他们的旗号和印信赶往郿坞,寻找突袭的机会。

斥候很快送回了消息,一千魏军就在前方的小槐里,离他们只有五十里路。魏延看了看天色。下令全军急行军。

魏家武卒中有不少人到关中执行过任务,对关中地形并不陌生,魏延手中的关中地图也不比夏侯懋手中的差,到了关中,他简直和到了家没什么区别。甩掉了体力稍弱一些的五千郡兵。魏家武卒终于可以全力施为,他们借着月光,穿行在山林之间,犹如夜行的猛虎。

黎明时分,魏延赶到了小槐里城西的山谷,在查看了地形之后,他安排了埋伏点。所有人立刻进入战斗位置,这才开始休息和进餐。一声令下,将士们就在阵地上坐下,从背后拿着干粮和淡酒。迅速进食以补充体力。

魏延巡视阵地后也坐了下来,从身上的干粮袋中拿出两块大饼,咬了一口,看着夹在饼中的一大块咸肉。不禁有些心疼。为了准备这次行军的干粮,张夫人将魏家庄园里能宰的牲畜几乎全给宰了。能吃的肉,也全给他们用上了。从去年冬天开始,张夫人就开始囤积咸肉,为了这次行军,他们连过年都没能敞开肚子吃。当时他还有些奇怪,后来才知道,张夫人把大部分的肉都腌了起来,为的就是既能让他们吃饱,又尽可能的减轻携带干粮的重量,在同样的重量下,携带这样的肉饼比纯粹的麦饼可以多支持一倍的时间。

当然了,这样做的代价也是惊人的,最直接的体现就是魏家现在连一根肉丝都找不出来,包括张夫人在内的所有留守人员都只能吃素。

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效果也是非常明显。吃这种包了咸肉的饼,不仅可能补充体力,还能省去升火造饭的时间,也就降低了被敌人发现的机率。五千人伏在山凹里,却不发出一点烟火,不走近看,几乎很难发现这些藏在山凹里的勇士。

三口两口吃完了早餐后,不少士卒抓紧时间打个盹,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好准备。魏延却没有睡。他隐在一块巨石后面,看着远处的官道,一千魏军将从那里出现,进入关中的第一战即将打响。然而他却不担心这些,他关心的是郿坞的魏霸。

从陈祥转述的话中,魏延感觉到了一些异样。

魏延不知道诸葛亮的具体安排。他“被贬”之后,一直呆在魏家庄园,为即将开始的奇袭做各种准备,包括训练武卒,习惯新式装备等等,他被叫到沔阳的时候,诸葛亮已经做好了安排,他只是听命行事罢了。

他原本以为,诸葛亮既然要取纳了他的子午谷计划,那主力就应该是从褒斜道进入汉中。现在褒斜道只有赵云,那诸葛亮在哪里,蜀军主力在哪里?真如魏霸所说,他去了陇右?是魏霸打听到的消息有误,还是诸葛亮根本没按当初的计划行兵,又有了新的安排,却没来得及通知他?

魏延没有往深处想,他不是那种善于揣摩人心的人,他只关心现在的战场形势。既然诸葛亮的主力不在褒斜道,那接下来关中的战事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能够用得上的人只有他和赵云这两万人。

这也是他坚持要先把赵云接应出来的原因之一。没有了诸葛亮率领的主力,赵云这一万人在褒斜道里多耽搁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

“阿爹,你休息一会儿吧,我替你看着。”魏武拿着一壶水走了过来,递给魏延。

“没事,我不累。”魏延疼爱的看了一眼魏武,接过水,仰起肚子,灌了一大口。这一年来,魏武的身体发育很快,窜了一大截,已经有他的肩高了。他从小习武的体能也充分展现了出来,在子午谷栈道上连续十天的急行军,魏武连一声苦都没喊过。“阿武,第一次上阵,怕不怕?”

“怕个毬?”魏武眉毛一挑,搓了搓手:“我早就盼着这一天啦。阿爹,待会儿,你得让我冲在最前面,我要多砍几个首级,以后也好立功封侯啊。”

“你也想封侯?”

“那当然,阿爹你的爵位将来要由大兄继承,我和阿兄一样,都要靠自己去挣嘛。我的脑子没阿兄那么好使,可是我的功夫比他好,当然要靠刀去砍了。”

“匹夫之勇。”魏延唾了一口唾沫,抬手给了魏武一个脑瓜子:“只知道拿刀砍人,能立什么功,要多动动脑子,多想想怎么行军布阵,这才是做将军的正事。来,你看看这里的地形,如果是你,你应该怎么布阵?”

魏武摸着脑袋,眨巴眨巴眼睛:“现在就学啊?”

“废话,这么好的机会,哪儿去找?”

“哦。”魏武有些茫然的应了一声,从藏身处站了起来,草草的打量着整个埋击区的地形。他现在一心想着多砍首级,根本没心思关心什么地形,浑然不知这样的机会是多么的难得。在这个大部分知识都要靠家传的时候,有个做将军的爹手把手的教,又是多么的幸运。

就在魏武为学习而苦恼的时候,从潼关来的魏军终于走出了小槐里城。他们虽然知道夏侯懋征调他们去郿坞是为了阻击蜀军,可是他们都是散漫惯了的人,潼关作为曹魏内地的关隘,早就没有了当年的紧张局势,这些人中绝大部分甚至没有经历过大战。听到前方有战事,他们更多的是好奇,而不是紧张,赶起路来更是不紧不慢,日上三竿,这才一摇二摆的出了小槐里。

就算是上了路,他们也没个正形,带队的将领坐在马上,一边剔着牙,一边晃着身子,回想着昨天夜里随军营妓的伺候,哼着没腔没调的词艳曲,眼睛甚至懒得向两边的山坡上看一眼。

在他们看来,连褒斜道的蜀军都是疑兵,这里能有什么危险?

他们这种放松甚至近乎放荡的心态,给他们带来了致命的后果。当他们进入包围圈之后,魏延从藏身处站了起来,拉弓搭箭,一箭射向那个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魏军将领。

长箭离弦,箭杆上的风笛被劲风吹出一声尖利的长鸣。长鸣声中,魏家武卒纷纷从藏身处站了起来,有的拉弓搭箭,射向早就选好的目标,有的手持刀盾,冲向山坡下的敌人。急促的脚步踢得脚下的黄土飞扬,掀起一条条黄龙。

刹那间,箭如雨,人如潮。

魏军被突然响起的喊杀声惊动,顿时乱成一团,那个神不守舍的魏将被魏延一箭射中,惨叫着翻身落马。他的亲卫大呼小叫的拥了上来,七手八脚的拖着他,掉头就跑。奈何阵势大乱,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士卒,急切之间,想逃跑都没有地方,最方便的地方反倒是不远处的渭水。

“杀!”魏延收起弓,拔刀在手,喝了一声,向山坡下冲去。

“杀——”魏武兴奋的尖叫起来,一手举盾,一手舞刀,拔腿狂奔,抢在魏延前面冲入敌阵,手起刀落,一刀砍翻一个双手端矛的魏军士卒,撞入魏军阵中,大砍大杀,吼声如雷。

第143章 来了

() 五千对一千,有备对无备,这一场战斗根本没有任何悬念,很快就结束了思路客レ

魏延看到那员魏将,不禁好笑。他是以鸣镝宣布攻击开始,目标就是这位当时坐在马背上摇头晃脑的魏将,一箭之后,这人摔下马,就再也没有爬上马,本以为他是中箭受伤,不能指挥战斗,现在才知道,这货根本就是吓的,箭虽然shè中了他的胸甲,伤却是不重,至少没有到影响指挥的地步。

由此可见,潼关这批守军离jing锐有多远。魏霸的消息没有错,潼关作为曹魏内地关隘,早就失去了之前的要塞作用。在很多人——包括不少高级将领的眼中,潼关都成了一块鸡肋。也正因为如此,魏霸擅自去潼关查看,夏侯懋虽然有些不快,却并没有真正jing觉起来。

魏延在手下打扫战场的时候,很快从这个将领的口中得到了需要的信息,连恐吓都不需要,这个怕死的魏将就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的全招了,甚至还主动要求投降,拍着胸脯说,要为大汉效力,铲除逆魏。

魏延很鄙视他,却也知道这个时候这种人很有用。他立刻一千武卒换上魏军的战袍,冒充这一千潼关守军,在前面向郿坞出发,仍然以这个怕死的魏将为傀儡。曹魏代汉之后,改易服sè,官员的服sè与一直禀承大汉风格的蜀汉不太一样,普通士卒的服饰却没多少变化,换装很方便,时间不长,一千换了血的潼关守军就重新上路了。

这一次,他们的行军速度快了很多,为了防止露出破绽。休息的时候也不敢到县城去了,只在城外扎营。两天后,他们赶到了郿坞外。

……

郿坞内城,魏霸在屋内练拳,一招一式,有板有眼,每一拳击出,都隐隐的带着些风声。敦武守在门口,脸上和平时一样冷醒。眼中却露出些敬佩之sè。

魏霸的进步之快,让人咋舌。

满打满算,魏霸从开始练武到现在也就是一年半的时候,不过他这一年半和别人不一样,只要条件可能。他每天都会按时起来习武,而且从不敷衍了事,一招一式,都全力以赴,用心琢磨其中的细微变化。练拳时,心无旁骛,眼中无敌。身边一丈以内,却皆是敌人。那一丝不苟的劲儿,就是连敦武这样从小习武不辍的人看了都有些汗颜。

他实力的迅速提升,正是来自于他超过常人的刻苦和专心。

每天坚持锻炼。可以强身健体,每天坚持反省,可是查漏补阙。

魏霸正是按照这样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他很清楚自己的底子太差,要想尽快的赶上别人。只有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他的功夫虽然没有敦武他们强,可是他的见识却远远超过他们。他很清楚一个人全力以赴的时候有多大的威力。人都是有潜能的,只是潜能很难开发,不到生死关头,没有超过常人的强大意志,潜能永远是潜能。

而他现在有变强的意志,有把潜能转化为能力的心理基础,所以他才能付出巨大的努力,并获得让人惊讶的进步。

可是他今天的心境有些乱。

一拳击出,魏霸滞了一下,忽然叹了一口气,收式起身。

敦武静静的看着门外,手扶在刀环上。

门外,夏侯徽裹着一身白sè的大氅,在四个甲士的保护下,静静的看着魏霸。

魏霸拿起挂在一旁的布巾,一边擦汗,一边问道:“夏侯姑娘一早就来,莫非又有什么指教?”

夏侯徽的jing神不太好,原本红润的脸颊有些苍白,连嘴唇都有些失去了血sè。

“伯父……请你去一趟。”区区几个字,却似乎榨干了夏侯徽的所有体力,她显得很疲倦,甚至连头都抬不起。

魏霸迟疑了片刻,点头道:“好,我马上就来。”

“多谢。”夏侯徽低低的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她走得很匆忙,似乎在逃避什么。魏霸虽然看不见她的身影,可是能从急促的脚步声里听得出来,她现在心情很乱。

魏霸放下布巾,看了看挂在一旁的盔甲,摇了摇头,只是披上大氅,又戴上冠,带着敦武出了大门。他刚走了两步,敦武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角,轻声提醒道:“少主,城门口。”

魏霸不动声sè的向栏杆靠近了些,向城门口看去,正看到一队魏军士卒走了进来,其中一个身材高大,足足有八尺五寸,在人群中看起来特别显眼。他身边那一个虽然没有他这么高,可是走起路来步履稳健,自有一股铁血悍卒的味道。

魏霸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他身边的两个魏家武卒,高的那个是朱壹,旁边那个是唐千羽。

魏霸迅速和敦武互相看了一眼,转身回到屋内,脱下了大氅。敦武默契的从兰锜上拿下了魏霸的盔甲,给他披挂起来。两人互相检查了装备,这才重新出了门,面无表情的向夏侯懋的大堂走去。到了门口,魏霸解开腰间的长刀,双手奉给一旁站着的武士,举步上了台阶,刚要上堂。站在阶下的敦武忽然上前一步,苦着脸,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你怎么搞的?”魏霸没好气的训斥了一句,一挥手,“快去快回。”

武应了一声,捂着肚子,一溜烟的跑了。旁边的甲士们看了,都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不用说,这小子肯定是闹肚子了。

夏侯懋正在堂上转圈,一看到魏霸上堂,连忙迎了上来:“子玉,快来。”

魏霸上前行礼:“将军,召我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指教。”夏侯懋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好啦,这两天对不住你,不过我想你也能体谅我的难处。不多说了,你再我出个主意,看看现在该怎么办?”

魏霸诧异的问道:“将军,这是怎么了?”

“别提了,真是雪上加霜啊。”夏侯懋懊恼的说道:“安定也叛了。现在陇山以西只剩下陇西郡还没消息,估计也是凶多吉少。形势恶化得如此之快,实在是让人措手不及。子玉,当初要是听你的,把主力调往祁山一带,怎么会出现今天这个结果啊。”

魏霸且喜且忧。喜的是诸葛亮进展顺利,雍州在陇山之西共有四郡,现在已经降了三郡,估计剩下的陇西郡很快也会投降。历史上诸葛亮开局也是这么顺利,后来之所以突然溃败,就是因为马谡失守街亭,张郃率领的援军进入陇右,这才导致形势逆转。如今关中都被蜀汉占了,曹魏的主力又在东南,就算赶过来也需要一段时间,而且不可能直接飞过关中,直接进入陇右。在这么有利的情况下,诸葛亮全取陇右,应该一点问题也没有。

当然这样一来,曹魏也会更加关注西北的战局,陇右诸郡是曹魏养马之地,是曹魏骑兵称雄天下的倚仗,他们岂能坐视丢失,接下来,他们肯定会全力反扑,潼关就是首当其冲的要害之地。能不能守住潼关,对诸葛亮的意义虽大,却远远不及对魏家的意义大。

丢了关中,诸葛亮还能保住陇右,可是魏家却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见魏霸出神,夏侯懋急了,没好气的喝道:“子玉,你在想什么,还不赶紧帮我想个主意?”

魏霸搓了搓手:“将军,我是降将,当此之时,还是……”

“别说了。”夏侯懋用力的挥动手臂,打断了魏霸的话:“我知道你委屈,可是现在不是委屈的时候,快帮我出个主意。再拖延下去,诸葛亮就要打入关中了。”

魏霸又故意拖延了片刻,这才被迫无奈的说道:“将军高见,我以为应当立刻派人防守陇关和箕谷。”

夏侯懋想了想:“可是……我没有人了。”

“可以再紧急征兵,关中虽然人口不多,可还是有一些实力雄厚的世家大户,征发他们的部曲,守住陇山和箕谷应该还是有可能的。只要坚持一段时间,想必郭刺史也会赶到陇山来的。”

夏侯懋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不该采纳魏霸的建议。陇右已经丢了,以郭淮目前的实力,想要反攻是不太可能,最大的可能就是退守陇山,守住关中防线。只是这样一来,那就等于放弃整个陇右,将来天子怪罪下来,他怎么交待?

夏侯懋后悔不已,却又不知道具体后悔什么。他既后悔当初没有听魏霸的建议,尽早增兵陇右,又后悔上书天子,大言不惭的说能负责整个西部战区的战事,不需要大将军曹真来关中。现在形势迅速恶化,他却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现在……还来得及吗?”夏侯懋结结巴巴的说道,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显然已经乱了方寸。

魏霸沉吟不语,似乎在考虑夏侯懋的问题,实际上却一直在关注堂下。敦武遁去和唐千羽、朱壹等人接头,到现在还没回来。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他现在还不太清楚,唐千羽他们是来接应他的,还是准备彻底拿下郿坞,在知道这个结果之前,他不能有任何轻举妄动。否则城也许会破,可是他却也可能死得不能再死。

他的武技是练得不错,可是夏侯懋身边的这几十个全副武装的甲士也不是吃素的。制住夏侯懋也许会有一些机会,然而如果没有足够的兵力接应,他依然很难活着出去。

魏霸不说话,夏侯懋眼巴巴的看着他,堂上一片诡异的寂静,徐然在门口闪了一下,见堂上气氛不对,又悄悄的退了出去。

第144章 先机

夏侯徽站在城墙边,看着城下拥挤的人群,脸色苍白。

她从长安赶来,花了好大的心思,才说服夏侯懋将霸软禁起来,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还是白忙一场。安定背叛,陇右糜烂,夏侯懋在慌乱之下又想起了魏霸,再次将他请了出来。

夏侯徽很沮丧,她觉得这是她的过错,因为夏侯懋是先向她问计的,她无法给夏侯懋有力的帮助,这才逼得夏侯懋万般无奈之下,只能信任魏霸,向魏霸求援。

她能理解夏侯懋现在的苦衷。夏侯懋本人不通军事,他甚至对关中的整个形势都不太清楚,更谈上陇山以西诸郡了。他能由安定反叛意识到形势的危急,已经算是超水平发挥。

由他来负责整个西部战区的战事,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当初就应该早点请曹真来主持大局,而不是想着给夏侯氏立功的机会。这不是机会,这是一个灾难,既是曹魏江山的灾难,也是夏侯氏的灾难。

夏侯徽虽然对陇右的形势也不太清楚,可是她能预感到丢失陇右,天子将会如何震怒,夏侯懋纵使会因为公主的原因而保住性命,却也难辞其咎,他以后只能在洛阳做个闲人了。

一切,都是因为贪婪而起,明知夏侯懋不是带兵的材料,偏偏要让他负责西部的战事,这就是贪婪。

除了后悔,夏侯徽更加自责。她自诩为聪明过人,不弱于男子,然而事实证明,她对人心猜测、权谋的理解固然高出一般人,却也没有高到她以为的地步,面对魏霸。她明知她可能是诈降,却找不出足够的证据,证明自己的猜想,彻底消除魏霸这个隐患。更让她沮丧的是在军事上她没有任何超过常人的见识,但凡她能提供一点有用的建议,夏侯懋也不会去请教魏霸。

刹那间,她发现自己的骄傲其实不堪一击,所有的胜利都无法落到实处,就像那些只会夸夸其谈的清谈客。说起玄理来,谁也不服谁,可是真正做起事来,却是手忙脚乱,错误百出。荒谬绝伦。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打断了夏侯徽的自责。

“夏侯姑娘……”徐然喘着粗气,匆匆的举手行了一礼。

“徐都尉,你这是怎么了?”夏侯徽诧异的问道。

“夏侯姑娘,你来看。”徐然走到城边,示意夏侯徽注意正在进城的那些士卒。夏侯徽看了一会,没看出什么问题。

“他们怎么了?”

“夏侯姑娘。他们是潼关来的援军。”

“潼关来的?那又如何?”

徐然惊讶的看着夏侯徽,见夏侯徽依然茫然的看着他,不禁一跺脚,提高了声音。“夏侯姑娘。你曾经从潼关经过,可曾看到潼关的守军如此精悍?”

夏侯徽愣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一股凉气顺着脊柱直冲后脑:“假的?”

“嗯。十有八九是假的。”徐然额头上流下了汗,拱了拱手道:“夏侯姑娘。我刚才本想去请示将军,不料将军正和魏郎将在议事,我不敢让魏郎将知道此事,所以特来请示姑娘。”

夏侯徽转身就要走,徐然连忙上前拦祝糊,急急的说道:“姑娘,将军的安全,自有我来负责,我拼着一死,也要把将军救出来。只是请姑娘立刻离开郿坞。”

夏侯徽嘴唇煞白。她非常清楚徐然的意思,郿坞坚固异常,从外部攻打是非常困难的,正因为如此,夏侯懋将主要的兵力都派到了南山褒斜谷口,坞里现在只剩下徐然所部的五百人和夏侯懋身边的百十个亲卫,其他的都是一些临时征召来的民伕,根本当不得大用。敌人既然冒充潼关守军进了城,又是如此精悍之辈,郿坞丢失就没有任何悬念了。

当务之急,不是与敌人死战,而是逃出去,逃出郿坞,逃回长安。

夏侯徽再聪慧,突然遇到这种紧急情况,还是有些慌了神,额上冷汗直流。她想了想,转身对徐然喝道:“徐都尉,放弃外城,你带人守住内城,做好准备,随时准备突围。”

徐然点了点头,随即又意识到夏侯徽并没有按他的计划选逃,连忙问道:“那姑娘……”

“魏霸既然还在将军身边,我们还有一线机会。”夏侯徽一边小跑一边说道:“我带人去制住魏霸,救出伯父,然后一同突围。”

徐然跟在后面,急声道:“姑娘,还是你先走,我去救将军吧。”

“这是命令!”夏侯徽突然停住了脚步,厉声喝道:“你想违抗命令吗?”

徐然打了个冷颤,向后退了一步,躬身领命:“喏。”然后转身匆匆的下城去了。

夏侯徽带上保护她的二十个骑士,一路奔向夏侯懋的大堂。

“你们两个去准备战马,在北门等候。”领头的校尉一边奔跑,一边下达命令:“其他人准备战斗!”

“喏。”骑士们已经知道行事紧急,纷纷拔出腰间的长刀,端起了手弩,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杀气腾腾的护在夏侯徽周围。两个骑士沿着城边的斜坡奔下了城,直奔马厩。

到了大堂门口,当值的甲士一看他们这副模样,顿时吓了一跳,本能的上前拦截,夏侯徽从骑士中挤了出去,厉声一声:“让开!”

甲士见是夏侯徽,连忙收起了手中的武器,夏侯徽也不理他们,带着人向堂上奔去。魏霸正在“冥思苦想”,听到外面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时,他刚刚一喜,随即听到了夏侯徽的那声厉喝,顿时心中一紧,举步就向正在转圈的夏侯懋冲了过去。

他刚刚发动,夏侯徽带着二十个面目狰狞的骑士冲了进来,手一指魏霸,厉声叱道:“拿下!”

几个骑士扣动弩机,弩箭带着厉啸飞向魏霸。魏霸大吃一惊,顾不得去抓夏侯懋,强行转身,冲到屏风之后,顺手从兰锜上拿下一面盾牌,背在身后,护住面门和后心。

“扑扑扑!”接连几声闷响,弩箭了魏霸刚才的位置,强劲的力量带得他身后挂着地图的架子晃了两晃,轰然倒塌。

夏侯懋大怒:“媛容,你这是干什么?”

夏侯徽冲上前去,一把拉住夏侯懋,大声说道:“伯父,有人假冒潼关守军,已经进了城,魏霸是诈降。”

她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夏侯懋根本来不及反应,不过夏侯徽也没打算要他明白,她现在只想在诈城的敌人攻进内城之前把夏侯懋抢出去。

夏侯徽带来的这些骑士都是经历过战场的精锐,此刻不用夏侯徽吩咐,他们就做出了正确的反应,五个人面对屏风,严阵以待,剩下的人挟持着夏侯懋和夏侯徽急退。

夏侯徽见顺利抢到了夏侯懋,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看了一眼屏风,大声命令道:“还等什么,拿下这个逆蜀细作!”

“喏!”堂上堂下的甲士们也醒过神来,轰然应诺,一部分人护着夏侯懋向后退去,一部分人围了过来。

魏霸叫苦不迭。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没想到又被夏侯徽占了先机。从刚才夏侯徽的那句话,他能猜出应该是魏家武卒假扮的潼关守军出了问题。坞里只剩下徐然的五百人,此外就是堂上堂下的这一百多甲士,只要一千武卒进了城,拿下郿坞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可是让夏侯懋跑了却有些遗憾,他那么处心积虑的接近夏侯懋,不就是想在关键时刻擒住夏侯懋,然后勒令城里的魏军放下武器投降吗?

以夏侯懋的性格,他大概不会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说“向我开炮”这么爷们的话,只要控制住了他,拿下郿坞,就是小菜一碟。

赵云教他的拳法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中路突进,直击要害,行军作战最重要的原则也是如此,突破敌人的中军,杀死对方的将领,哪怕是砍下对方的将旗,也能以最快的速度击溃对方。在战场上,中军是防备最严密的,要想像关二爷在白马那样临阵斩将,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事。同样,在郿坞里,要想制住夏侯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他只有一次机会,早了不行,晚了……更不行。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他在等敦武的信号,只要敦武一到,他就会立刻下手,制住夏侯懋。可是万万没想到,夏侯徽抢在敦武前面来了,于是形势就发生了急剧逆转,夏侯懋暂时安全,他却落入了险境。

从杂乱的脚步声可以听得出来,隔着一架薄薄的屏风,至少有二十个甲士站在他的面前,这二十个甲士中,至少有五具手弩。他可以冲出去,击倒其中的一两个,然后就会被其他人围住,砍成肉酱。

夏侯懋不够爷们,他魏霸同样也没那么大无畏。魏霸慢慢的向后退了一步,背靠着墙,以免自己落入四面受敌的地步,他左手握盾,右手拔出了腰间的短刀,同时慢慢的拽住了墙帷,深吸了一口气,凝神静听,耳连回响着师父赵云无数次说过的话,仿佛又回到了那块习武的悬空巨石上。

“静如处子,似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动如脱兔,似庖丁解牛,以无厚入有间。”(未完待续)

第145章 诈尸

魏霸站在暗处,那些甲士站在明处,光从他们的身后照进来,在屏风上映出一个个模糊的人影。从这些影子,魏霸能看得出这些人离自己有多远,也知道他们只要一个进步突刺,手中的长矛或铁戟就可以刺破自己的胸膛。

他心跳如鼓,一阵寒意笼罩了全身,头皮也有轻微的发麻。他松了松手指,又重新握紧了手中的盾牌和短刀,尽可能的放慢呼吸,让自己保持冷静。

越是危险的时候,越是不能失去理智。现在冲出去,也许很威猛,也许很热血,可是他最多只能杀死两个甲士,运气好的话,能杀死三个,然后……尘归尘,土归土。

魏霸尽量不让自己去想夏侯徽,虽然他能清晰的听到夏侯徽变得有些刺耳的叫声。夏侯徽还在堂上,夏侯懋却已经到了门前。这姑娘看来是恨我恨得很了,不亲眼看到我死,她是誓不罢休啊。

正如魏霸所想,夏侯徽对他恨到了极点,不仅是因为魏霸蛊惑夏侯懋,致使整个关中陷入了危险,更因为魏霸让她遭受到了从所未有的失败,品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此刻,生死一线,而墙角却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甚至连墙帷都没有一丝抖动。夏侯徽看到这个景象,更坚定了要杀死魏霸的决心。能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保持冷静,足以说明魏霸是个可怕的对手,有着超乎他年龄的冷漠和残忍——不仅对敌人残忍,更是对自己残忍。

她要杀死魏霸,哪怕是死,也要为大魏除去一个可怕的对手。

“攻击!”

“喏!”甲士们齐声大吼,跨步向前,长矛、铁戟推倒了屏风,露出了魏霸那张有些发白的脸。弩手们瞒准他,手指扣动了弩机。

就在甲士们发动的那一瞬间,魏霸突然用力一拉,整片墙帷被他扯落,带着尘土和上面的挂钩落了下来,迎头罩向那些甲士。与此同时,他侧身向前,用盾牌护住面门和后背,向两柄长矛之间冲了过去。

锋利的矛头从盾牌上划过,发出刺耳的摩擦身。魏霸挥起短刀,硬生生推开一柄刺向他的铁戟,短刀顺着戟柲滑了过去,刺入那个甲士的咽喉,手腕用力一翻,搅烂了他的喉咙。

墙帷带着风声,呼啦啦的落了下来,将魏霸和甲士们全部罩在其中。甲士们眼前一黑,顿时慌张起来,他们明知道魏霸就在身边,却不敢胡乱出手,生怕砍中自己人。挤在一起,他们的长矛、长戟也无法使用,反不如魏霸手中的短刀来得更利索。

夏侯徽看着墙帷之中涌动的人形,尖声叫道:“上前攻击,杀死他们,所有人!”

甲士们面面相觑,却不敢违抗夏侯徽的命令,纷纷上前攻击,不管那个扭动的人是同伴还是魏霸,全部杀死,宁可误杀同伴,也不能让魏霸逃脱。

也亏得这些人是经过战场历练的冷血精锐,才能对夏侯徽这个残酷的命令不折不扣的进行,换了普通士卒,此刻只怕就要乱成一团。

长戟、长矛纷纷出手,数十柄手弩也厉啸着射出一支支利箭,在这几步之间,任何铁甲都无法挡住这样的攻击。顷刻之间,十几个挣扎的人全部倒下了,鲜血迅速染红了被扎破的墙帷,在大堂上肆意流淌。

眼看墙帷之下没有一个再动的,夏侯徽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犹自不放心,正要下令揭开罩在这些尸体之上的墙帷,找到魏霸,砍下他的首级,门口突然响起了暴烈的喊杀声。

敦武带着朱壹等人赶到了。

夏侯徽冷笑一声,再次看了墙帷下的尸体一眼,转身就走:“撤退!”

“喏!”甲士们轰然应喏,听到这一声命令,他们立刻转过头,护着夏侯徽向前杀去。

朱壹身材高大,他透过人群,看到堂上鲜血横流,横七竖八的倒着不少尸体,却没看到魏霸的影子,心里咯噔一下,头皮顿时一阵发麻,眼珠也红了。他大吼一声,双手握刀,将涌向门口的一个甲士砍翻在地,同时大叫:“少主——”

敦武等人听到朱壹的叫声,也紧张起来,顾不上去堵截夏侯懋,纷纷向堂上冲过来。可是门口狭窄,夏侯徽和那些甲士们急着要出去,又怎么可能让他们轻易的冲进来,双方就在门口展开了搏杀。

魏家武卒武技高强,魏延配给魏霸的这些武卒都不是弱手,可是夏侯徽身边的这些人同样不是普通士卒,他们和魏家武卒一样武技高强,一样冷血,要不然刚才也不会毫不犹豫的执行夏侯徽的命令,为了杀死魏霸,不惜将几个同伴一并格杀。他们深知夏侯徽的身份贵重,如果夏侯徽死在这里,他们就是冲出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一个要冲进来救自己的少主,一个要护着自己的主人冲出去,几十个勇士就在门口大打出手,谁也不肯让步。敦武知道,魏霸只怕是凶多吉少,而眼前被甲士们簇拥的那个夏侯姑娘就是罪魁祸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她离开,因此连声怒吼,片刻间连杀三人,勇不可当的冲向夏侯徽。

更多的甲士冲到了夏侯徽的面前,以命相搏,以自己的身体力保夏侯徽安全。

双方都杀红了眼,大门内外,一具具尸体倒下,鲜血在青石铺成的地面肆意横流,而滑腻,不时有人被尸体绊倒,或者踩在鲜血上滑倒,下一刻,他们也变成了尸体,让鲜血变得更多。

夏侯徽看着眼前血肉横飞的场面,脸色白得像手中的丝帕,没有一丝血色。她出身将门,也见过鲜血,却从来没有近距离的见过如此惨烈的厮杀场景,看着刀光飞起飞落,听着战刀砍在铁甲上刺耳的刮擦声,砍开皮肉,砍在骨头上的闷声,看着一股股鲜血飚起,听着一声声惨叫此起彼伏,看着一个个强壮的勇士倒下,听着一声声凄厉的呻吟,她呆若木鸡。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一步步的向后退步,不知不觉的离开了甲士们的保护。失去了甲士们的扶持,她只觉得两条腿簌簌发抖,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再也支撑不住,晃了两晃,向地上倒去。

眼看着她就要扑倒在地,一张被割断了咽喉,满面血污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夏侯徽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恐惧从胸膛里憋成一声尖叫,穿过她的喉咙,冲出她颤抖的双唇,冲入每个人的耳朵。

“啊——”

“姑娘小心。”一只沾满了鲜血的手从她背后伸了过来,穿过她的腋下,搂上了她因为恐惧而剧烈起伏的**,同时也扶住了她软绵绵的身体。

夏侯徽站稳了身体,刚要转头致谢,忽然想到了什么,软软的身体顿时变得僵硬无比。她嘴唇哆嗦着:“魏……魏霸?”

“是我,姑娘。”魏霸一手搂着夏侯徽丰满的胸口,一手将短刀架在了她的脖子旁,微微一笑:“很遗憾,未能让姑娘如愿,我还活着。”

夏侯徽彻底懵了。她不明白魏霸是怎么活下来的,她明明看到被墙帷罩住的人都被砍倒在地。

“你……你怎么会没死?”

“姑娘也可以当我死了,把我当成鬼魂,我不介意的。”魏霸轻笑一声,同时吐气开声:“住手!放下武器投降,否则我现在就杀了她!”

正在厮杀的甲士和武卒听到这一声怒吼,都吃了一惊。不过魏家武卒面向大堂,刚才就有人看到了从尸体堆里爬起来的魏霸,此刻只有狂喜,倒也不是太惊讶。而那些曹魏甲士听到这一声喝却大惊失色,他们纷纷转过头,这才发现不仅他们要保护的夏侯徽被敌人制住了,而且这个敌人就是刚刚被他们杀死的魏霸。

一股寒意涌上了他们的心头,勇气和力气一起,瞬间被抽离了他们的身体。

敦武等人大喜,迅速将仍在顽抗的甲士砍倒在地,涌到魏霸身边,控制住了局面。

“少主,真的是你?”敦武又惊又喜:“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当然是我。”魏霸用沾满了血的手臂擦了擦有些发痒的鼻子,松开了面无人色的夏侯徽,看着她胸口丝衣上的那个血手印,这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才摸到的地方为什么那么软,那么丰盈。不由得愣了一下,连敦武的问题都忘了解答,直到发觉敦武、朱壹等人的眼神明显不对,这才回过神来。

不过他没有回答敦武的问题,他能活下来,看起来很厉害,其实是一个有些丢脸的事。

他扯落了墙帷,从墙角冲出来,杀死了一个甲士之后,就借着冲劲顺势躺倒在地,缩成一团,用盾牌挡住身体的大部分。那些被墙帷罩住的甲士视线受到干拢,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动作,也就不会有人会想到向地面攻击。墙帷外面的甲士们更不会想到这一点,他们只顾砍倒那些还站着的人,哪里知道他们真正想要砍倒的魏霸没等他们砍,就主动的躺在地上装死了。

这一招其实并不高明,如果夏侯徽还有一点时间,让人揭开墙帷,被甲士的尸体压在下面的魏霸同样难逃一死。不过当此千钧一发之际,魏霸也只能想出这样的招数,尽可能的争取一些时间,等待援兵的到来。他所能希望的只有这一线生机。

他等到了这个机会,敦武带着援兵及时杀到,吸引了夏侯徽的注意力,双方在门口展开惨烈的厮杀,这才给了他“诈尸”并生擒夏侯徽的机会。

这种丢脸的事,他当然不能在下属面前说出来,所以他一本正经的盯着夏侯徽说道:“其实我已经死了,我现在是个不甘心的厉鬼,来找这位姑娘报仇的。”

敦武等人哪会相信这些,他们哈哈大笑,夏侯徽却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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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节回来,发现已经跌出新书月票前十了,深感形势的严酷,无奈中……

第146章 金蝉与壳

大堂上的这场战斗暴烈而短暂,之所以死了那么多人,是因为双方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要么不出手,出手就毫不留情。如果不能在第一时间杀死对方,下一刻死的就是自己。

魏霸诈尸生擒了夏侯徽,大堂上的战斗迅速结束,城下的战斗却刚刚开始。徐然奉夏侯徽之命,放弃了外城,死守内城。他手下的士卒也是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兵,可惜他们遇到的对手太过强悍,一看到城里的守卒有异动,魏家武卒就知道自己暴露了,二话不说,先抢占城门,同时敲响了战鼓。

战鼓声一响,藏在城外的魏家武卒迅速向郿坞狂奔,在扮成潼关守军的同伴接应下,他们有条不紊的冲向各个战略要点,如水银泄地般的进入内城。

徐然虽然拼死搏杀,却挡不住越来越多的魏家武卒,眼看着夏侯懋已经出了北门,而城上的喊杀声已经停止,却看不到夏侯徽的影子,他不再恋战,率领手下且战且退。在北门口,他亲率步卒挡住城门,不让敌人冲出城门,掩护夏侯懋逃跑。

魏延当然不会注意不到郿坞的北门。只是他没有骑兵,为了避免过早的暴露行踪,他安排的伏击阵地离郿坞北门足足有五里多路,眼看着城门大开,夏侯懋在一百多骑士的簇拥下冲出了城,他却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夏侯懋狂奔而去。

这就是蜀汉军的短项,没有骑兵,如果不能及时截住对方,就只能看着对方扬长而去。

夏侯懋在骑兵的保护下跑了,郿坞却无可争议的落入了魏延的手中。为了给夏侯懋争取时间,徐然也失去了逃生的机会。和夏侯徽一样成了俘虏。

解决了徐然,魏延大步来到大堂,对大堂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熟视无睹,打量了魏霸一眼,见他谈笑风生,没什么大碍,这才问道:“伤着没有?”

“一点皮肉伤,不碍事。”魏霸笑道:“阿爹来得好快。”

“救兵如救火,岂能不快。”魏延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坞里的情况。你熟悉吗?”

魏霸点点头,把情况大致说了一遍。经过几次调虎离山,郿坞里只有徐然的五百人和夏侯懋身边的两百多甲士。现在夏侯懋跑了,徐然被俘,郿坞里已经没有真正属于曹魏的力量。那些辅助守城的民伕被夏侯懋强征来。耽误了农时,恨透了夏侯懋,才不会为曹魏效忠呢。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一部分是由魏霸授意,由赵素他们安排进来的人。

“那我给你留一千人,你守住郿坞,我去接应赵老将军出谷。”

“阿爹,你长途奔袭。一定累了,还是我去吧。”

魏延冷笑一声:“小子,我还没老到跑几步路就累的地步,你要想夺权。还是再等几年再说。”

魏霸很尴尬,这哪儿跟哪儿啊,我只是想表现一下孝心,可没有抢你兵权的意思。

魏延见魏霸窘迫。不禁哈哈一笑,一振双臂。身上的铁甲哗哗作响,仿佛在欢笑:“我千里迢迢的从汉中跑来,也就是在小槐里活动了一下筋骨,哪里会累着。你对郿坞情况熟悉,守着郿坞,准备好酒席,我去活动活动,接出赵老将军,再来和你畅谈。”

魏霸无奈,只得点头答应。魏延随即留在一千武卒给魏霸,自己带着四千人奔向褒斜道口。

魏霸也不客气,就在夏侯懋之前办公的大堂上安排郿坞的防务。在郿坞的这段时间,他对郿坞的结构已经一清二楚,夏侯懋走得匆忙,地图之类的文件也一应俱全,只是有些上面沾了血,看起来不是很清楚。

魏霸刚把防务的事情安排好,赵素就赶来了。一进门,他就满面笑容的拱着手道:“贺喜贺喜,参军果然是神机妙算,连郿坞这么坚固的城堡都一举攻克。”

魏霸一边抠着指甲里的血泥,一边说道:“一举攻克?你是不知道,我这条小命差点就没了。”魏霸示意了一下赵素座旁的血迹:“刚才我就躺在那里,躺在一堆尸体中间。”

赵素脸色一变,随即又抚着心口,一本正经的说道:“那可真是危险。参军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奈天下何?”

魏霸忍不住“扑嗤”一声:“我如果死了,天下没什么损失,损失的是你赵主簿吧?”

赵素哈哈大笑:“一样一样,我也是天下人的一份子嘛。”说笑了两句,他又正色道:“参军,接下来如何处置?”

魏霸沉吟道:“当务之急,一是攻克长安,占领潼关,二是秋收。不能占领潼关,我们就无法挡住曹魏的援军,没有粮食,我们也无法坚守,这二者是一体的。”

赵素连连点头:“那现在就立刻抢收?”

“对,打仗的事,由我们来做,粮食的事,要拜托你们。”魏霸说道:“秋收之后,也不能闲着,我们需要他们帮助守城。条件我已经对你说过了,绝不会食言,这一点,你尽管放心。”

赵素笑道:“参军,我是信得过你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因为你一句话,我就跑到关中来联络天师道的信众。对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你是不是也该见见天师道的人了?”

“这是自然。”魏霸想了想,又道:“我不光要见天师道的人,凡是有意与我合作的人,我都愿意见。不管他原来是汉中人,还是关中人。”

赵素目光一闪,刚要说话,魏霸又道:“公朴,关中号称八百里秦川,就是把整个汉中全搬过来,也不会有任何问题。我们现在缺的不是地,而是人,能和关中的豪强们联合起来,有利于尽快的稳定关中,只有稳定了关中,我们才能在关中站稳脚跟,才有利益可言。”

赵素被魏霸说破了心思,不好意思的笑笑:“参军所言甚是,我是目光短浅,想得差了。”

“哈哈哈,你也不要谦虚,我知道你有能力,陛下将来定都关中,这京兆尹是少不了你的。”

听了魏霸此言,赵素不禁眉开眼笑。他那么辛苦的从汉中来到关中,不就是想多得点利益嘛。虽然他好道,不太看重这些富贵,可是汉中赵家却非常需要这些世俗的富贵,为了这些,他那眼光毒辣的祖父舍得再拿几个子孙去赌博。如今盼望的一切就在眼前,连他这个不怎么热心权势的人都有些心动起来,做什么事都精神百倍。

赵素随即请来了张温,魏霸和张温简短的交流了一下,重申当初他对赵素的许诺,只要张温能够发动在关中的天师道众,帮他守住关中,将来天师道就可以在关中光明正大的布道,而他张温,也可以成为关中的治头大祭酒,将来甚至可能成为继张鲁之后,天师道真正的掌舵人。

得到了魏霸的亲口允诺,张温终于松了一口气。魏霸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丞相府参军,可是他巧施手段,一举拿下了郿坞。现在诸葛亮的主力正在陇右和郭淮率领的魏军大战,关中的魏军一败涂地,蜀军的领兵大将一个是魏霸的父亲镇北将军魏延,一个是魏霸的师父镇东将军赵云,接下来这关中还不是他们父子师徒说了算?

张温千恩万谢的走了。魏霸松了一口气,开始考虑接下来的事。有老爹和师父两面夹击,褒斜道口的那五千魏军肯定不会有翻盘的机会。郿坞到手,接下来关中就剩下长安这一块硬骨头。夏侯懋出人意料的跑了,如果不出意外,他肯定会去长安。长安还有两千精锐,坚固的城池,要想强攻,必然耗时耗力,不是一个理想的选择。如何尽快拿下长安,就成了他必须考虑的事情。

还有……救出被夏侯徽关在大牢里的彭小玉。

一想到彭小玉,魏霸心情就有些复杂。其实夏侯徽说得一点没错,他之所以把彭小玉留在身边,留在长安,的确有用彭小玉来掩护他的意思。他看重彭小玉,把她当成心腹对待,不过是为了让她的掩护作用更大一些。

现在一切都和他计划的差不多,只是他没想到彭小玉这么快会被夏侯徽识破,抓到大牢里严刑拷打,险些误了他的大事。只是夏侯徽说彭小玉揭发了他的真面目,魏霸却一点也不相信,不仅是因为他知道彭小玉对他诈降的事一无所知,更是因为夏侯徽的表现,如果彭小玉真的揭发了他,夏侯徽根本不需要来试探了,直接拿下便是。

说得残忍一点,彭小玉就是他这只金蝉想脱壳时的那只壳,不过是一只刍狗,和他置办的那些家具没什么区别,都是掩护而已。她的生死,本不在他的关心之列。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夏侯徽说到彭小玉在大牢里,他就有些不自在,以至于当时差点失态,对夏侯徽说出了报应之类的狠话。如果不是夏侯徽当时也有些心神不宁,而夏侯懋也已经被他蛊惑得油盐不进,也许他会露出更多的破绽。

如今夏侯徽成了他的俘虏,冥冥之中,也应证了关于报应的那些狠话。可是他却不甘心,不想就此打住,哪怕明知攻打长安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他也无法像希望的那样冷静的放弃这个想法。

可是,我如何才能攻克长安,把她救出来?(未完待续)

第147章 夹击

褒斜谷口,有五千魏军列阵,正好将赵云的一万大军堵在褒斜道中。双方接触处,正好是出谷的喇叭口,魏军可以通过略为宽敞的地形迅速的补充人手,而蜀军却只能在长蛇般的栈道上看着前方交战,无法赶上去支援。

有利的地势,抵消了蜀军兵力上的优势,硬是让征战了一生的赵云也无计可施,只能耐着性子,和魏军一点点的争夺谷口的阵地。

不过他也清楚,自己的任务就是疑兵,就是吸引魏军的注意力。能够吸引多一点当然更好,如果魏军不上当,那也是天命。好在曹魏现在两面受敌,主力都在东南,他的诱敌任务就算完成得不完美,也不影响诸葛丞相在陇右的行动。

曹魏的西部战区总共就这么多兵力,哪怕是关中的人马全部赶到陇右去,对双方兵力上的悬殊也没什么影响。他的任务,说得实在一点,可有可无。

想到这一点,让赵云非常失落,也让跟随赵云出战的赵广愤愤不平。有了这样的心理,赵云也没必要逼近将士去拼命,所以战斗就这么不紧不慢的打着,没停,但也绝对谈不上激烈。

魏延赶到谷口的时候,太阳虽然还挂在天上,双方却已经收兵,准备休息了。战了一天,却谁也没累着,魏军已经习惯了蜀军的疲软,心情很轻松,对完成任务的信心很足。

可是他们很快发现,身后来了搅局的。

魏延只带了四千武卒。面对五千魏军,却摆出了进攻的态势,甚至有将这五千魏军赶尽杀绝的意思。

魏军愤怒了,他们留下两千人守谷口,三千人背向列阵,准备倚仗有利地形就地反击,并立刻派人通知郿坞,请求救援。

对魏军的反应,魏延报之以冷笑,他一面下令敲响战鼓。通知谷内的赵云他来了,一面派出二百武卒组成敢死队,向魏军发起了试探性冲锋。

二百武卒排成两个相隔数步的矢形阵,举着盾牌,紧握着环刀,飞快的向魏军接近。他们虽然有两百人,可是配合默契,行动一致,即使是在奔跑中。队形也没有散开,像一条会变形。会弯曲的双头箭,迅速冲向魏军。

在他们的身后,掩护的弓弩手开始集射,一枝枝羽箭飞过他们的头顶,发出嗖嗖的声音,有如漫天飞舞的蝗虫,扎进魏军的阵中。魏军不堪示弱,一面在阵前列起了盾阵,一面用弓弩进行还击。双方的箭枝在空中交汇。随即又分开,射入对方的阵中,武卒手中的盾牌上,如爆豆一般乱响。有少数箭枝相撞后,落在武卒的头顶上,他们却根本不去理会,眼中只有越来越近的魏军盾阵。

进入百步以内。魏军的弩开始发威,一枝枝弩箭厉啸着冲出盾阵,扑向结阵而来的魏家武卒。

“散!”领兵的军侯一声大吼。矢形阵忽然散开,前面的将士开始发足狂奔。弩箭从他们身边飞过。深深的扎入盾牌,有的甚至射破盾牌,扎入武卒的身体中,强劲的力量将奔跑中的武卒撞翻在地,有的甚至立足不稳,摔下旁边的山崖,可是其他的武卒根本不去关心这些,他们只是举着盾牌飞奔,直到被弩箭射中为止。

弩箭的威力大,可是射速也慢,武卒冲到阵前,魏军只有一轮射击的机会。为了避免这个问题,魏军也好,蜀军也罢,都会使用三轮射击法,尽可能的加大射击密度。三轮箭射罢,第一次冲锋的二百名武卒有三十多人被射伤射死,剩下的人奔到阵前,在军侯的指挥下,重新汇合成一枝锋利的巨箭,一头撞向魏军的盾牌。

“杀!”蜀军怒吼,横身直撞,战刀高高举起,闪电般落下。

“杀!”魏军怒吼,刀盾手用肩膀挤住了盾牌,长矛手双手握紧长矛,从盾牌的间隙里刺了出去。

能做敢死队的都是武技高强、悍不畏死之辈,从出阵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是战死在阵前,家属可以享受丰厚的抚恤,要么冲破敌阵,活着回去,接受丰厚的奖赏,升官发财。魏家武卒不需要亲卫队压阵,因为他们没有临阵逃脱的想法,不仅是为了父母妻儿的生命,更是为了荣耀。魏延厚养士卒,士卒也愿意为他卖命,没有人愿意做逃兵,让自己的家主蒙羞。

“轰”的一声巨响,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武卒被长矛刺中,鲜血迸射,他们却毫不畏惧,继续发力前冲,任凭长矛刺穿了身体,硬生生撞开了挡在身前的盾牌,冲到长矛手的面前,长刀挥起,一刀砍下了目瞪口呆的长矛手首级,带着血淋淋的长矛又向前冲了一步,张开双臂,抱着一个魏军士卒,大吼一声,向山崖下冲去。

魏军士卒惊骇莫名,嘶声惨叫,惨叫声在山谷中回响,回荡在每一个魏军士卒的心头,让他们不寒而栗。

魏家武卒却没有害怕,他们甚至没有去看一眼摔下山崖的袍泽,他们只是抓住了袍泽利用生命创造出来的机会,顺着魏军盾牌裂开的小小缺口,一涌而入,大砍大杀,用敌人的鲜血为袍泽报仇。

魏家武卒的强悍大出魏军的意外,他们还没来得反应过来,就被武卒们冲破了第一道防阵,死伤过半,剩下的士卒大惊失色,纷纷后退。武卒们虽然浑身浴血,却士气昂扬,他们迅速变阵,前方刚刚战阵一阵的人侧身让在一旁,后面尚未接战的迅速补充到最前面,冲向魏军的下一个阻击阵势。

彪悍的武卒势足破竹,以一百多人的伤亡为代价,一口气脱破了魏军三道防线,冲到了魏军本阵前。

看着如血人一般挺身而立的魏家武卒,魏军士气大堕。他们和褒斜谷里的蜀军战了这么多天,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拼命,这么强悍的蜀军。看看他们身后七零八落的阻击阵地,看看躺在地上哀嚎的同伴,所有的魏军将士都觉得脑后直冒寒气,仿佛站在阵前的这些蜀军士卒不是人,而是从地府来的杀神。

魏军慌乱,魏延却准确的抓住了战机,他迅速派出一千武卒,扑向魏军主阵。

面对凶悍的蜀军,魏军被迫无奈,只得敲起战鼓,鼓起余勇迎战。

双方在激昂的战鼓声伴奏下,在褒斜谷口展开了厮杀。只是一方士气如虹,步步紧逼,一方却士气低落,疲于应付,无还手之力。

在谷中的赵云听到了谷外的战鼓声,他非常谨慎,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动进攻。他一面让将士们备战,一面让人攀上山岩,眺望谷口外的战场。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人与魏军交战,难道是诸葛亮已经全取陇右,派人进入关中了?

登高望远的士卒很快给他送回了消息:谷外正在与魏军交战的是镇北将军魏延的旗号。

赵云大惊失色,和匆匆赶来的邓芝交换了一个眼色,不约而同的叫了起来:“魏延?”

魏延是诸葛亮安排的奇兵,赵云等人一无所知,他们一直以为魏延被魏霸所累,现在还在南郑屯田呢。听说魏延出现在谷外,他们又惊又喜,喜的是如果真是魏延,以他的勇猛,内外夹击,吃掉这五千魏军不是难事。惊的是他们不知道魏延到此究竟是诸葛亮的安排,还是魏延自行其事。

换了别人,也许不敢这么做,可是魏延是谁?他是个蛮不讲理的人,只要认为这样做是对的,他就会去做。他有强大的部曲为后盾,就算诸葛亮不给他人马,他也有实力自已行动,至于结果如何,那不在他的考虑之内。

不管魏延是怎么来的,既然确认了是魏延,而不是魏军的诱敌之计,赵云立刻下令攻击,赵广率领五百士卒,率先向魏军发起了冲锋。

憋屈得太久的赵广一听,兴奋莫名,带着属下的五百士卒,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大营,高举长矛,厉声长啸:“杀——”

魏军已经被魏家武卒的强悍杀得心慌胆战,阵势摇摇欲坠,现在赵云又下令攻击,魏军腹背受敌,没多长时间就崩溃了。他们有的人扔下武器,跪在路边,有的向山上爬去,更有不少人在慌乱中跳下栈道,扑下湍急的斜水之中,摔在犬牙交错的石头上,惨叫起此起彼伏。

大战在月亮挂在东山树梢时结束了,穿过纷乱的战场,蜀汉的镇东将军和镇北将军胜利会师。抱着脑袋,跪在地上的魏军将领看着谈笑风生的两位蜀将,暗自哀叹一声:“老子还真是荣幸,居然被蜀汉两个最善战的将军夹击!”

赵云拉着魏延的手臂:“文长,你是怎么来的?”

“从子午谷来的。”

“子午谷?”赵云吃了一惊,更加怀疑魏延是私自出兵,眼神不由得一紧。

“赵将军,你不用担心。”魏延心情颇佳,面对这位自己一向景仰的老将,哈哈大笑,“我是奉丞相之命出奇兵,可不是擅自行动。赵将军,收拾一下,赶紧和我一起去郿坞吧,你那不成器的弟子准备好了酒席,正在郿坞中恭候你的大驾呢。”

赵云又惊又喜:“子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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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一盘棋

郿坞之中,内城的正庭之中,灯火通明,堂上摆了四张案,赵云、魏延坐在上席的两张,魏延的下手坐着魏霸,赵云的下手坐着赵广,邓芝与赵广同坐。他们谈笑风生,觥筹交错,尽情的享受着胜利的喜悦。

堂下,几十张案席摆满了庭院,魏延的部下一边,赵云的部下一边,原本泾渭分明,不过这次双方合作,大败魏军,眼看着整个关中都是他们的战利品,他们心情非常好,你敬我,我敬你,已经分不清谁是赵将军的部下,谁又是魏将军的部下。

作为首功,魏霸得到了最多的景仰,也喝了最多的酒,如果不是想着呆会儿还有大事要谈,着意控制,魏霸早就出溜到地上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喝得面红耳赤,头晕脑胀,只得央求师兄赵广来挡驾。

赵广既高兴又羡慕,魏霸立此奇功,马上又要升官了,这离他上一次升任丞相府参军才不过半年。

“子玉,下次有什么好事,可不能再这么瞒着我们。”赵广半真半假的埋怨道:“你在关中快活,我父亲却伤心了很久,你是他唯一的弟子,就这么死了,他很失落的。”

魏霸哈哈大笑,搂着赵广的脖子。“师兄,你们的心意,我心领了。这一次是没办法,不保密,我的小命就不保。”他有些气短的停滞了一下,打了个酒嗝,又接着说道:“不过,拿下关中。只是刚刚开始,守住关中,才是真正的大事。师兄,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啊,你可要做好准备。”

赵广兴奋起来,连连点头:“没问题,没问题,我早就准备好了。”

正在和魏延说话的赵云瞟了一眼交头接耳的赵广和魏霸,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微微一笑:“文长,伯苗,老夫年事已高,不胜酒力。今天就到为止吧?”

魏延其实还没有尽兴,不过赵云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勉强,和邓芝交换了一个眼神,同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到此为止。”他站起身。拍了拍手,堂下正在拼酒的将领们纷纷抬起头看着他。“诸位。今日褒斜口一战,大获全胜,不过不值得开心,接下来还有好多大仗要打,还请诸位提高警惕,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如果出了差错,军法可是不容情的。”

众将讶然,只有魏家部曲的将领轰然应诺,过了片刻。赵云的部下才七嘴八舌的答应,乱糟糟的,应付的意思非常明显。

魏霸皱了皱眉,他知道老爹魏延这么做有些越权了。不管怎么说,赵云的部下比他多,资格也比他老,这些话当然应该由赵云来说更合适。就是作为监军的邓芝,也比他更合适一些。他抢着说出来,魏家部曲无所谓,可是赵云的部下会怎么看?赵云本人会怎么想?就算赵云不会计较这些。邓芝会怎么想?

正在这时,赵云看了邓芝一眼。邓芝苦笑一声,点了点头,起身走到阶前,威严的看了一眼堂下的诸位,咳嗽一声:“镇东将军的话,你们没听到吗,是魏参军准备的酒太好,喝多了,还是耳朵里塞了鸟毛,听不清楚?”

赵云部下的众将见监军出来说话,支持魏延,又给了他们下台的机会,顿时哄堂大笑,齐声答应后,便鱼贯退出。

魏霸也起身,将赵云、魏延和邓芝请入内堂,重新摆上醒酒汤,然后摊开一幅关中地图。这幅帛制地图是夏侯懋留下的,上面还有一大块血迹。

魏霸向邓芝拱了拱手:“邓将军?”

邓芝微微一笑,端起醒酒汤呷了一口,摇头道:“对关中的情况,我没有清楚。你又是丞相府参军,这次用间长安,更是丞相亲自安排给你的任务,丞相不在,你就是他的代表,还是由你来解说吧。”

魏霸连称不敢,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现在这里的情况有些复杂,师父赵云兵力多,资格老,如果要争,他比老爹魏延更有资格争主将的位置。除此之外,邓芝这个监军更是不可忽视,他在名义上甚至比赵云还有发言权,因为他代表的皇帝。

没错,他这个中监军是丞相诸葛亮任命的,但名义上,中监军是皇帝派出的监军,只不过天子把这个权利授给了诸葛亮而已——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如果邓芝有不同意见,就算赵云肯谦让,他也要考虑考虑邓芝的想法。

好在邓芝没有和他争,默认了他在这里可以代表诸葛亮,也就是默认了他在诸葛亮亲临关中,或者有明确的命令到达之前,他可以代表诸葛亮做下一步的战术安排。

这就是莫大的支持。

魏延可能觉得无所谓,但是魏霸非常清楚邓芝说这句话的意义。他客气的向邓芝行了一礼,又把目光看向赵云。赵云人老成精,哪会不明白这种微妙的关系。他能顺利出谷,是魏家父子的功劳,魏家为出兵关中花了多少心血,他一眼就能估计得出来,既然邓芝都松口了,他也没必要和魏延去争这个主将。

何况他也知道,他就是一个摆设,如果诸葛亮在这里,大概也不会任命他为主将。

“既然伯苗都欣赏你,你就不要客气了,把关中的情况对我们介绍一下吧。”

“喏。”魏霸不再客气,指着地图,将关中的情况大致解说了一遍。

“如今曹魏的主力在陇右,正与丞相的大军对峙。陇右的情况,我们还不太清楚,只是从曹魏的军报得知,陇右的南安、天水、安定三郡已经向丞相投降,现在只剩下陇西郡还在苟延残喘。雍州刺史郭淮及其部下两万人在什么地方,我们也不得而知。不过。以超过三比一的兵力悬殊,他们击败丞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魏霸在关中划了一个圈。

“如今曹魏在关中几乎没有什么重兵,除了郿坞这个要塞已经落入我们手中之外,潼关已经被我军控制,正在加紧修缮城墙。现在需要我们关注的,还有以下几个地方。”魏霸在地图上一一点过去:“武关,陇山、萧关,还有潼关以北的蒲坂津。另外,还有长安……”

邓芝举起了手,打断了魏霸的话:“子玉。你说我们要防守潼关及蒲坂津、武关、萧关,我都可以理解,为何要防守陇山?”

魏霸放下手,沉默片刻:“邓将军,你可知道曹魏军的骑兵配比是多少?”

邓芝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曹魏以铁骑称雄,他们的骑兵比例大概有一成左右,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以郭淮手下两万人计,他应该有两千骑兵。就算有两千骑兵,也不能决定整个战局。”

魏霸点点头:“邓将军果然对曹魏的兵力构成很清楚。不过,你还忘了一点,郭淮一直在陇右,而陇右是养马之地,当地驻军的骑兵比例远远高于魏军的平均比例。也就说,郭淮手下有超过两千的骑兵,也许是三千,也许是四千,甚至可能高达五千。”

“这四五千骑兵也许无法弥补他和丞相之间的兵力差距。可是如果这五千骑兵突入关中,对我们来说,却是一场灾难。”魏霸摊开双手:“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没有成建制的骑兵。”

邓芝愣了一下,随即脸一红,不过他还是反驳道:“那你的意思是控制陇山,把这五千骑兵挡在陇右?”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魏霸直截了当的说道。

“可是这样一来,关中虽然安全了,丞相的压力……可就大了啊。”邓芝的声音变得冷冽起来,眼神也有些不善。

赵云花白的眉毛微微一皱。端起了醒酒汤,挡住了自己的脸。魏延脸色一冷,刚要说话,魏霸给他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胸有成竹的对邓芝说道:“请问邓将军,你觉得丞相要全取陇右,进而夺取关中,有哪几个困难必须克服?”

邓芝不以为然的笑笑:“还请魏参军指教。”

邓芝刚才反驳魏霸的意见,现在又换了称呼,很明显已经有些不快。魏延很恼火,也沉下了脸。魏霸见了,接连给他使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邓芝既然能被诸葛亮任命为监军,可想而知,他是诸葛亮信得过的人,为诸葛亮着想是意料之中的事。对于他这样的人,能以理服,就最好不用动粗,否则矛盾只会越来越大,对他的计划非常不利。

“我有一些粗浅的想法,有疏漏之处,还请邓监军不要见笑。”魏霸很客气的说道:“丞相要全取陇右,一是为的就是战马,二是为粮食转运较其他道路方便一些,虽然也方便不了太多,三是为陇右离洛阳更远,曹魏要支援,战线就会拉得太长。”

邓芝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现在,我们夺取了关中,关中可以解决这三个问题的两个。”魏霸侃侃而谈:“其一,从年初起,我就劝夏侯懋屯田,现在庄稼已经成熟,我已经安排人抢收,收到了粮食,可以用船运往陇右,供应丞相的大军,解决粮食从汉中转运的困难。”

“其二,我们守住关中,曹魏的援军就无法西进,丞相只要击败郭淮,就可以全取陇右。”

“拿下了陇右,就有了战马,第三个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那么,现在的关键就不在陇右,而在关中。关中,才这整个棋局的棋眼。守住关中,潼关以西,都是一盘大棋,丞相进退自如,失去关中,满盘皆输。”魏霸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的说道:“邓将军,你觉得那五千魏军精骑进入关中之后,我们还能守得住关中吗?失去了关中,丞相能顺利的占领陇右吗?”

邓芝沉默不语,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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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盟友

邓芝很纠结,他不相信郭淮有五千精骑,即使陇右是养马之地,也不可能有这么高的骑兵比例。他相信郭淮手下的骑兵在三千左右,不会超过四千。可是三千精骑依然不可小觑。

如果是列阵对攻,三千骑兵的战力大概相当于一万到一万五千人之间,正如魏霸所说,无法抵消诸葛亮的优势兵力。可是如果这三千骑兵不是列阵对攻,而是进入关中游击,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三千精骑,即使是面对一万步卒,他们也敢发起攻击,而且有较大的胜率,纵使情况不利,他们也能飘然远去,在暗中寻机再战。

换句话说,如果让这三千精骑进入关中,他们除了占领几个战略要地之外,其他的地方还是曹魏的。要防这三千精骑,以他们目前的兵力根本不可能做到。

这三千精骑,就是悬在他们头顶的三千战刀,随时会将他们砍得七零八落。

魏霸说,要将他们堵在关中以外,应该说,这是无奈之下的最好选择。与其让他们进入关中肆意砍杀,不如让他们去和诸葛亮的大军死磕。

可是,这对魏霸有利,对诸葛亮却非常不利。诸葛亮手下只有马岱的一千骑兵,郭淮的骑兵越多,他面临的困难就越大。困难越大,拖的时间就越长,而魏霸在关中却可以从容部署。

也就是说,魏霸这个安排,是把困难推给了诸葛亮。

邓芝对此很不高兴,但是他没有理由说服魏霸。从全局来看,魏霸这个方案是最可行的方案。

诸葛亮如果在这里,他会选择哪种方案?

邓芝不清楚。没错,他是诸葛亮的亲信,难道魏霸就不是?这次魏霸为间关中,魏延兵出子午谷,他就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邓芝只好把疑问藏在心里,准备稍后向诸葛亮做秘密报告。

魏霸继续讲解。

“除了这几个关口需要人把守之外,我们还有一个骨头要啃。”他在长安城重重的点了点:“长安。”

“攻长安?”这次不仅邓芝不能理解,就连赵云、魏霸都有些糊涂了。攻城可不是个简单的事。特别是长安这样的巨城,就算长安城现在破坏了,要想以他们现有的兵力,在短期内攻克长安,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错,我们要攻打长安。”魏霸挠了挠头:“我也知道,这是个非常危险的决定。可是,我这么考虑,也有这么考虑的原因。”他竖起三根指头:“第一。夏侯懋还在长安,他虽然无能。却是曹魏的重臣,更何况他身边还有清河公主,清河公主是曹睿的姑姑,他不可能坐视不理。也就是说,如果不杀死或者生擒他们夫妻,曹魏必然要在第一时间派出重兵来救他,也就是说,援军可能来得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快。”

“第二,夏侯懋是关中都督。长安是关中的中心,长安一天不失守,对关中其他地方的人来说,关中就还在他们的手中,他们会负隅顽抗,对我们掌握关中非常不利。”

“第三,关中还有两千曹军精锐。如果不解决他们,我们也要留出相当的兵力来提防他们。目前我们的兵力远远不足,再腹背受敌,情况会非常糟糕。”

魏霸说完之后。目光从三个长辈的脸上扫过。他知道自己这三个理由听起来似乎有道理,其实非常勉强,而这三位都是经验丰富的人,要想骗过他们,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至少不比攻打长安容易多少。

果不其然,邓芝还没有提出异议,赵云缓缓的开了口:“既然你知道我们兵力不足,又没有足够的时间,为何还要攻打长安?就算攻打长安有无数的理由,这两个困难你又如何解决?”

魏霸沉默了很久,最后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打算征兵。”

“征兵?”赵云三人互相看了看,都有些莫名其妙:“征什么兵?”

魏霸故作从容的笑了笑:“师父,邓将军,你们可能不清楚,可是我父亲应该清楚,汉中最大的问题是什么?是人口不足。汉中曾经是个富庶的地方,张鲁占据汉中三十年,汉中没什么大的战事,户口一直在十万以上,为什么现在只有两万余户?”

邓芝一下子明白了:“他们被迁到了关中?”

“正是。”魏霸笑得更狡黠了。“据我这段时间的观察,这些汉中人就分布在长安周围。虽说离开家乡已经有十多年,可是想回家的人依然不在少数。我准备征发他们,帮我攻克长安,守住关中,报酬就是能回到汉中故乡,同时补偿他们的所有损失。”

赵云抚须沉吟,“那你估计能征多少兵?要多长时间?”

“我粗略的估计了一下,大概能征一万到一万五左右。眼下他们正在抢收粮食,收到的粮食,正好可以供应军粮。半个月之后,我就可以有一万多人,以及足够的粮食。”

“在此之前怎么办?”

“在此之前,我想请师父率领两千人坐镇长安。以师父的威名,想必夏侯懋不敢轻举妄动。同时,我会和他谈判,以拖延时间。”他转向邓芝笑道:“我父亲要去潼关,还要负责蒲坂津的防务,他没有什么余力,我师兄要去陇山和萧关,至于武关,可能就要辛苦邓将军了。”

邓芝正在冷笑,魏霸得寸进尺,居然想主意打到他的头上来了。征兵万人?开什么玩笑,魏延是镇北将军,赵云是镇北将军,他们不过领兵万人,你是丞相府参军,按理说,没有领兵的资格,更别说领兵万人了。领兵万人,就是一方重将,镇守关中都足够了,要知道曹魏的关中都督曹夏侯懋就是统兵万人的方面重将。

你想独霸关中么?你可以想,那是你的事,但是你要想拉上我给你垫背,那可没这么好的事。可想而知,丞相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只怕他的反击不会比曹魏来得温和。

我虽然也是南阳人,可是有必要陪你冒这个险吗,我们有那么深的交情吗?

就在邓芝准备拒绝魏霸征兵的提议时,他听到了魏霸要他领兵镇守武关的话,顿时心中一动,刚才所有的不快都扔在了一边。“我去守武关?”

魏霸点点头:“是的,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担此重任,只好烦请邓将军了,不知邓将军……”

邓芝沉思良久。他对魏霸的主张有些不以为然,但是他对魏霸的这个提议心动了。别看他是个扬武将军,实际上他从来没有带过兵。不带兵,就没有机会征战立功,也就没什么机会封侯。对于出身南阳新野邓氏的他来说,不能封侯,就失去了生活的意义。

他刚到益州的时候,并没有受到刘备重用,他非常失落,就去找益州从事张裕相面。张裕给了他一个哭笑不得的结果:可以封侯,不过要到七十岁以后。当时邓芝差点气晕过去。虽然失望,他也只能认命,只好耐着性子等,现在魏霸突然说,你可以带兵去守武关,就像一道阳光,突然穿透了厚厚的云层,在他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出现在他面前,让他为之眩晕。

难道张裕看错了,我不需要到七十岁就能封侯?肯定是的,要不然那竖子怎么会被先帝杀掉,号为善相,却没相到自己的命。

邓芝迅速在脑子里权衡了一下利弊。他当然清楚魏霸这个提议不是白给的,要想得到这个机会,就要同意魏霸征兵的建议,作为监军,他等于是代表诸葛亮给了魏霸这个许可,至少不能表示反对。将来诸葛亮责问起来,魏霸当然是第一责任人,可他也逃脱不了关系。

而更大的可能是,魏霸立了大功,坐拥重兵,又有老子魏延和师父赵云做后盾,诸葛亮一时半会不能动他,只能表示默许,而他邓芝就会成为了替罪羊。

一个领兵机会,值不值得冒这个险?邓芝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鬃角浸出了微汗,沾湿了头发。

魏霸打量着邓芝,他不怕邓芝反对。自从得知诸葛亮摆了他一道之后,他就做好了独霸关中的准备,有老爹和师父撑腰,再加上他自己手中能够积攒的实力,他有七成的把握将关中收入囊中,不让其他人染指。邓芝是监军不假,可是他没有兵,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他同意更好,不同意,就踢开他,自己干。愿意和他合作的人多的是,诸葛亮有多少敌人,他就有多少潜在的盟友。有邓芝不多,没有邓芝也不少。

房间里突然静得有些诡异,赵云云淡风清的喝着醒酒汤,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毫无察觉,魏延显然并没有意思到这其中有什么深意,只是不耐烦的咂着,催邓芝早点答应。魏霸静静的看着邓芝,邓芝汗流浃背。

过了很久,邓芝才哑着嗓子,干笑了一声:“我没领过兵,怕是担当不起这么重的责任啊。”

赵广刚要说话,魏霸抢先道:“不然,宗德艳以前也没领过兵,可是房陵一战,他有大将之风。我相信邓将军不会比这位乡党差。”

一听宗预二字,邓芝的脸色一变,沉吟片刻,重重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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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少年狂(加更)

魏霸笑了起来。他早估计到,拿宗预来刺激邓芝是最有效的。宗预和邓芝一样是南阳人,一样人到中年,却还没有封侯的机会,一样有建功立业的雄心,而且宗预还比邓芝年轻十岁左右。如今宗预身为房陵监军,实际上已经是统兵大将,年近五十的邓芝又怎么可能甘心放过这样的一个机会?

他的犹豫已经说明了问题,如果他真的知天命,没有野心,又何必考虑这么久?有了这些安排,他独霸关中的意图已经很明显,邓芝不可能看不出来。犹豫,就是说明他在权衡,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邓芝点了头,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安排了。魏延按原定计划,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潼关,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组织起潼关防线,并且兼及到蒲坂津一带,任务很重,不能再耽搁。邓芝率领五千人赶往武关,赵云再分给赵广三千人,让他赶往陇山和萧关一带。萧关毗临安定,安定已经投降蜀汉,不会有大的战事,陇山毗临天水,虽然直接面对郭淮,可是诸葛亮的主力就在天水,想必郭淮不会全力来攻击陇山。就算他来了,万一守不住,还可以直接向诸葛亮求援。

按魏霸的意思,如果有充足的兵力,肯定会多安排一些人在陇山,不让郭淮一兵一卒进入关中腹地,只是他现在兵力捉襟见肘,只能做这样的安排。不过这样也好,避免和诸葛亮撕破脸皮。暂时还维持和谐局面,把防守重心放在东面。

救兵如救火,第二天一早,魏延、邓芝和赵广就各自率领大军奔赴自己的目的地。郿坞只剩下了魏延留给魏霸的一千魏家武卒和赵云部下的两千人,还有三千多魏军俘虏。魏霸从中甄选了七百多原籍汉中或者信奉天师道的关中人,把他们打散,分到各营,其他的解除了武装,只让他们做一些体力活。

忙活了一天,各项事宜基本都处理到位。吃晚饭的时候,就只剩下赵云和魏霸相对了。

赵云一天都没怎么说话,甚至赵广来告辞的时候,他都没有太多的表示,只是默默的看着魏霸忙碌,直到坐下来吃晚饭,魏霸端起酒杯向他敬酒,他才淡淡的开了口。

“子玉,你想好了?”

魏霸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等看到赵云那复杂的眼神时。他才意识到赵云在说什么。他假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这个……我已经想了很久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赵云的声音虽然不响,魏霸却从中听出了浓浓的威压,他不敢怠慢,敛容答道:“从知道丞相变更了行动计划的那一天开始。”

赵云眉梢一挑,沉吟良久,没有再说什么。他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号称战场不败,官场也不败。岂能看不出这其中的玄机。诸葛亮想干什么,他知道,魏霸想干什么,他也知道,甚至可以说,昨天晚上魏霸一开口,他就意识到魏霸想干什么了。现在问一声,不过是确认一下而已。

“你把我留下,不会是帮你吓唬夏侯懋这么简单吧?”赵云呷了一口酒,不紧不慢的问道。

魏霸脸一红。他知道这位老将军已经成了精。什么事都瞒不过他,还是老实一点好。不过他这么说,显然已经默许了他的想法,这让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虽说以赵云的眼光,不可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一直没有发表不同意见,其实已经表明了态度。可是能得到他的亲口同意,还是让他放心不少,虽然这样有点意外。

“是的,我有更重要的事要请师父襄助。”

“说说看,我年纪大了,哪怕当不起重任,帮不上你。”

“师父一定帮得上。”魏霸讨好的说道:“师父,我记得你刚从先主的时候,就是为先主掌骑的吧?”

赵云忽然有些惘然。刚从先主?那可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啊,那时候,他们风华正茂,正当壮年,白马长史公孙瓒称雄北疆,刘备带着关羽、张飞来投公孙瓒,虽然势单力薄,却豪气干云,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他们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后来,刘备离开幽州,奉公孙瓒之命去齐郡与袁绍作战,他也悄悄的离开了公孙瓒,名义上回家奔丧,实际上是回乡招募少年,为刘备招募了第一支骑兵。从那时候起,他就跟着刘备南征北战,一直来到益州。

如今,公孙瓒死了,关羽死了,张飞死了,刘备也死了,无数曾经熟悉的脸都变成了记忆,只剩下他一个人,好生孤单。

赵云低下头,用袖角擦了擦眼角,黯然笑道:“四十年了,我差点都忘了自己的故乡在哪里。”

“师父,你的故乡并不远。”魏霸安慰道:“秦王扫六合,不过用了十年,我们如今已经立足关中,将来横扫天下,光复汉室,为期不远。到时候师父就可以荣归故里了。”

“但愿如此吧。”赵云长叹一声,惭愧的笑了笑:“你也想让我掌骑?”

魏霸连连摇手:“师父,你这可言重了,我如何担当得起。我是想请师父帮我建一支骑兵。”

“建一支骑兵哪有那么容易。就算你能找到战马,没有熟练的骑士,短时间内也无法建立一支骑兵。汉人不是长在马背上的胡人,他们就算能骑马,要想变成了一个真正的骑士,形成战力,至少也需要三五年的苦练。”

“这个我知道。”魏霸笑了起来,像只狡猾的狐狸:“师父,你觉得从安定等地招募来的骑士怎么样?”

“安定?”赵云眼神一亮:“你从安定招募到了骑士?多少人?”

“目前只有三百多人。”魏霸凑到赵云跟前,喜滋滋的说道:“不瞒师父说。我已经派人去安定和各家联系,希望他们能出手帮忙,如果顺利的话,组建千余人的骑兵营应该不成问题。这次又缴获了一些战马,我想从师父的部下中挑一些通晓骑术的,纵使一时半会的不能形成战力,至少也不会面对魏军的骑兵毫无还手之力。”

赵云连连点头。安定是凉州北边,常年与胡人接壤,通晓骑战的骑士比内地更多,从安定招募来的骑士。形成战力的速度要快得多。安定民风彪悍,也出名将,大汉最后一个战神皇甫嵩就是安定人。

“这也是你早就想好的?”

“嘿嘿,不敢隐瞒师父。”魏霸附在赵云耳边,又低语了几句,赵云斜着眼睛看着他:“真的?”

“我敢骗师父吗?”魏霸正色道。

赵云沉思半晌,点了点头:“如果真如你所说,我倒有五成把握,在三五个月内帮你训练出一个能装装门面的骑兵营来。”

“那是。以师父的本事,做这些还不是小菜一碟。”魏霸双手举起酒杯。“师父,请!”

“干了。”赵云微微一笑,举起酒杯,和魏霸碰了一下,一饮而尽。看着赵云这么豪爽,魏霸傻了眼:“师父,我这可是满满一杯。”

“你看着办。”赵云将酒杯重重的往案上一顿,沉下了脸,一副不给老子面子。老子就收拾你的架势。魏霸无语,谁说这老头是厚道人,偶发少年狂,也够阴险的。他只着头皮,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痛快!”赵云拍案大笑:“年轻人,就应该有点冲劲,年轻的时候不狂什么时候狂?我那两个儿子。论本事,也许不比你差,就是这脾气太像我,瞻前顾后。考虑得太多,最后只怕是一事无成。”

“不像你就麻烦了。”魏霸暗自腹诽了一句,陪着小意给赵云添满了酒。这老头今天有些兴奋,可别激动过头,我的骑兵营可指望着他呢。蜀汉军中,精于骑战的人可不多,马家是指望不上了,只有指望这位当年为先主掌骑的常山赵子龙。

赵云心情大好,喝得有点高,结束的时候两腿已经有些飘。魏霸仗着年轻,硬撑着把他送回房里休息,自己却没这么好的命,又回到书房,一边喝着醒酒汤,一边把需要办理的事情再梳理了一遍。想来想去,似乎能做的都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看事情的发展能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嘿嘿,诸葛丞相,这可怪不得我。我请你来关中,你不来,我只好自己独吞了。”魏霸看着关中地图,把玩着那块来自广汉彭家的玉佩,暗自冷笑。“想把我当枪使,你会失望的。”

按着刀站在一旁的敦武听到他这句自言自语,不由得眉头一挑,瞥了魏霸一眼,赶紧抬起手,揉了揉鼻子,才让自己没笑出声来。少主啊,丞相把你当枪使?将置丞相夫人于何地啊。

魏霸不知道敦武的心思已经想歪了,他抬起头,目光投向远处的夜空,一轮明月挂在檐角,他忽然若有所思,站起身来说道:“敦武,去地牢,看看那位夏侯姑娘。”

敦武愣了一下,脱口而出:“少主,你想用夏侯姑娘试枪?”

“试什么枪?”魏霸莫名其妙。

“呃——”敦武见魏霸这副表情,以为他不好意思,连忙掩着嘴道:“没什么,我立刻让人去准备一下。这两天俘虏太多,地牢里可乱得很。”一边说着,一边匆匆的走了。

魏霸更是不解,摇摇头:“这小子搞什么鬼,试什么枪,又和夏侯姑娘……”他忽然明白过来,顿时老脸通红,看着敦武的背影暗骂了一声,眼前浮现起夏侯徽那张精致绝伦的脸,突然有些意动。

这姑娘长得不错,现在又是个俘虏,还真是个拿来试枪的好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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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命运(求月票!)

夏侯徽紧紧的抱着胸口,蜷缩在墙角里,恨不得把身体都挤到阴湿的墙里去。她头皮散乱,脸上也全是污垢,连黑眼圈都看不出来了。原本白晳修长,一尘不染的手指现在也脏得不能再看,指甲上的兰寇还在,只是被黑泥盖住了,连指甲缝里都是泥。

她尽可能的缩着腿,惊恐的看着不远处一只正在抢她的饭吃的大老鼠。那只硕大的老鼠似乎也知道她的恐惧,悠然自得的吞食着地上的饭粒,满意的吱吱直叫,一步步的向夏侯徽挪去,吓得夏侯徽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圆,眼角随时都可能裂开。

在一天一夜之间,夏侯徽经历了从示经历过后的恐惧。昨天,她先是被双方恶战时的鲜血沾了一身,后来又被诈尸的魏霸吓得晕了过去,等她醒来,已经在阴森可怖的地牢里。到处是伤者的呻吟,绝望的嚎叫或者哭泣,要不就是让人瘆得忙的傻笑或者自言自语,偶尔想起的皮鞭声和喝骂声,就像一阵阵惊雷,不时的在地牢里回荡。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夏侯徽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这里就是地府,那些呻吟和嚎叫就是受难的鬼发出了惨叫,而那些喝骂正是来自于地府的鬼卒。

夏侯徽一夜没敢合眼,也没有吃一口东西。开始的时候是害怕,顾不上吃,后来是抛不下面子,不愿意从地上捡起来吃,再后来,饿得两眼昏花的她狠下心。想去捡一点饭来吃时,又被这只老鼠夺走了活命的口粮。

从小锦衣玉食的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到老鼠,也是第一次知道人命是如此的轻贱,甚至不如一只老鼠。

她想哭,可是泪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流干了,她想叫,可是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除了嘶哑的呻吟,她喊不出一声“救命”,而当那些面目狰狞的狱卒来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又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残忍和贪婪,唯独没有一点仁慈和怜惜,她不敢求饶,生怕落入这些恶魔的手中,会更加生不如死。

她无数次为家族的命运哀叹,却从来没有真正想过家族如果衰败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如今,在她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她一下子品味到了这种恐惧。真切得让人发抖。

她浑身都在发抖,不受控制的发抖。她不知道自己还要担心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会成为下一具被拖出去的尸体。

一只绿头苍蝇嗡嗡的飞着,落在她的鞋尖上。她的脚昨天踩到了血,成了苍蝇的最爱,时不时的都会落上一支苍蝇,来吮吸那些已经干涸的血迹。开始的时候,她还知知道抖抖脚,把苍蝇赶走,可惜苍蝇飞了起来,转上两圈。又会飞回来。没几次,她就累得脚酸,再也没有力气赶它们了,只好闭上眼睛,等它们自己吸足了离开。

两只苍蝇在她鬓边嗡嗡的叫着,其中一只落在她的耳朵上,慢慢的爬着。那微微的麻痒让她非常恶心,用力的摇头,苍蝇飞起来,继续嗡嗡的叫着。

夏侯徽无声的抽泣着。却不敢闭上眼睛,她看到更恐怖的一幕,那只老鼠吃完了地上的剩饭,意犹未尽,竟然走到她的脚边,用尖尖的鼻子嗅了嗅,又用粉红色的小爪子抓了抓,似乎在评价这只鞋以及鞋里的脚能不能吃。

夏侯徽惊恐的看着这一幕,浑身颤抖,却不敢伸伸脚,把老鼠赶开。她觉得眼前一黑,整个天地都暗了下来,恐惧如潮水,再一次淹没了她。

“啊——”夏侯徽双手捂着脸,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乱踢乱打。老鼠受了惊,吱的叫了一声,簌簌的爬过肮脏的乱草,消失在墙角的洞里。夏侯徽好久才睁开一条缝,紧张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老鼠不见了,可眼前还是一样的黑,原本那盏昏黄的油灯还能给她带来一丝光明,现在也看不到了。

她转过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像山一样,静静的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从天地之初就已经在那里一样。

夏侯徽睁大了眼睛,慢慢的发现,那座山有一张可怕的脸,一张她不想看不到的脸。

“夏侯姑娘,过得可好?”魏霸见夏侯徽眼中的恐惧越来越浓,那张原本漂亮的脸都快要扭曲得变了形,不由得一呲牙,笑了起来,客气的打了个招呼,就像是来串门的邻居。

“是你?”夏侯徽屏住了呼吸。

“是我。”魏霸点点头。狱卒晃动手里丁当作响的钥匙,打开了牢门,魏霸弯下腰,走了进来,蹲在夏侯徽面前,打量了一下地上那只破陶碗,看着里面食物残迹,嘿嘿一笑:“吃得挺干净啊。”

“我没吃。”夏侯徽叫了起来,将脸埋到手臂之间,只露出两只眼睛。“是老鼠吃的。”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话,她的肚子里发出一阵咕噜声。

“你们怎么能饿着夏侯姑娘?”魏霸皱起眉,不快的冲着狱卒说道。

“将军,不是我们不给她吃,是她太娇气了,扔在地上,被老鼠吃了。”狱卒谄媚的笑着,转身夏侯徽的时候,却立刻换了一副凶恶的面孔。

如果我能早一点揭露魏霸的真面目,如果不是伯父执迷不悟,那现在这个可恶的狱卒就会冲着我笑,而冲着魏霸摆出这副面孔。夏侯徽暗暗的想道,却不敢有任何表示。

“你看,这都不好。”魏霸拿起那只破陶碗,打量了片刻,叹息道:“你们这些富家子啊,就是不知道粮食来之不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啊。”

夏侯徽一声不吭,只是死死的盯着魏霸,恐惧让她的牙齿咯咯作响,她却不愿意向魏霸求饶,哪怕是喊一声。

魏霸有些意外,他刚才站在牢房外的时候,夏侯徽怎么看都像是要崩溃的样子,现在怎么看到他反而镇定下来了?

“夏侯姑娘,以前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吧?”

夏侯徽沉默。

“你知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结果?”

夏侯徽依然沉默,只是眼光中的恐惧更盛。

“我想你也不会清楚,我告诉你吧,你有两种结果。”魏霸轻描淡写的说道:“一,投降,以后做我的奴婢,就像彭小玉那样,或者赏给别的人做奴婢,反正都是奴婢。二,做营妓。营妓你懂吗?你父亲带过兵,想来一定知道营妓是什么人。对了,你会唱曲或者乐器吗?如果会,你可以做个地位高点的营妓,如果不会,那就只能凭你这张漂亮的脸蛋服侍人了。”

魏霸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夏侯徽的脸上摸了一下,却摸了一手的泥,他看了一眼,露出厌恶的表情。凶恶的狱卒立刻媚笑着送上衣摆,魏霸在上面擦了擦,看着夏侯徽,坏笑道:“你准备选哪一种,是做我一个人的奴婢,还是做很多人的奴婢?”

夏侯徽哆嗦了一下,把脸埋得更深。

魏霸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出了牢房,刚直起腰,一直也没动的夏侯徽突然扑了过来,一把抱住魏霸的腿。魏霸转过头,本想再戏耍她两句,可是一看她肮脏的脸上肆意横流的泪水和颤抖的嘴唇,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摆了摆手:“把她带出去,让人给她沐浴更衣。”

“唉,好咧。”狱卒立刻换上了一副笑容,挥挥手,叫过两个健妇,把夏侯徽扶了起来,送到地牢外。一边走,一边在夏侯徽的耳边唠叨着:“我说姑娘啊,一看你的面相,我就知道你是个有福份的,肯定不会在这里呆多久。你看,这不是救星就来了?魏参军可是好人啊,不仅一表人材,还是难得的才俊,年纪轻轻就做了丞相府的参军,这次立了大功,指不定又要升多大的官呢。跟着他,哪怕是做个奴婢,也比你在普通人家做正妻强啊……”

听着狱卒的碎嘴,夏侯徽咬紧牙关,只是不停的流泪。她原本想保持最后的尊严,不向魏霸低头,哪怕死在牢里,哪怕被那只老鼠咬死,也不向魏霸低头,可是营妓那两个字彻底摧毁了她的防线,作为将门之后,她太清楚什么叫营妓了。

她无法面对那种结局,夏侯家也不允许有这样的女人,她除了向魏霸屈服,做他的奴婢,没有其他的选择。

难道这就是我的命?不是做任人摆布的棋子,就是做一个下贱的奴婢?我生在堂堂的夏侯家,名门之后,怎么会有这么悲惨的命运?

泪流满面的夏侯徽不明白,她只有哭泣,被两个健妇半扶半拖着出了地牢,一路来到内城的高台之上。再一次看到天上的明月,她才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人间。

她的目光由天上的月亮慢慢的落下,看到远处黝黑的南山,看到不远处的城墙,看到城墙下如繁星般的灯火和晃动的人影,神智突然恢复了清明,顿时被自己刚才的软弱羞得满面通红。

不,我是夏侯家的女儿,我不能做一个下贱的奴婢!

她忽然停下脚步,趁着两个健妇一愣神的功夫,挣脱了她们的手臂,向城墙奔去,用尽浑身的力气,翻过城墙,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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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攻城和攻心(加更,求月票!)

见夏侯徽扑出城头,刚刚转过头的魏霸不假思索,也跟着扑了出去,伸手就抓住了夏侯徽扬起的手腕,不过他自己也被夏侯徽带出了城墙,左手刚刚抓着城垛,还没等他握紧,便滑了开去,跟着夏侯徽一起坠落。

“少主!”敦武眼急手快,一把拽住了魏霸快要滑脱的手腕,死死的拽住了他。

魏霸吓出一身冷汗,手腕一翻,反握住敦武的手,大声叫道:“敦武,把我拉上去。”

“少主放心。”敦武的声音也有些发颤,看来刚才也被吓得不清。他用力试了一下,却发现魏霸和夏侯徽两个人实在太重,他又无法用力,根本拽不上去。只好叫道:“少主,撑住,我叫人帮忙!”

“快点!”魏霸承载了两个人重量的手腕疼得厉害,似乎快要断裂。他低下头,看着飘荡在半空中的夏侯徽。夏侯徽正用的扭动手腕,想要挣脱他的手。

“臭丫头,别动,再动我就把你扔下去了。”

“求你!”夏侯徽仰着脸,泪水在风中飘散:“求你放开我!”

“你想都别想!”魏霸嘶吼着断然否决,他喘了口气,又叫道:“这才十丈高,摔下去,最大的可能是重伤。你受伤了,我不会要你,只会把你赏给士卒,折腾你到死。”

夏侯徽明显打了个寒颤,慢慢的不挣扎了。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唐千羽和朱壹赶到。大起一起合力,把魏霸和夏侯徽拽了上来。夏侯徽靠着城墙,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胸口还在起伏,简直就是一具尸体。

看着夏侯徽胸口那个起伏的血手印,魏霸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才发现衣服全被冷汗粘在了身上。他看了城外的灯火一眼,不禁心惊肉跳。他刚才对夏侯徽说摔下去不可能死,最多重伤。其实都是吓唬她的,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很可能会一命呜呼,如果大头冲下,那就更没戏了。

看不出这个贵小姐还真有几分血性,居然敢跳城,不愧是将门之女。他喘匀了气,蹲在夏侯徽面前,睁着她的眼睛:“宁可去死。也不愿给我做妾?”

夏侯徽木然的看着他,脸上还有泪痕。眼中却不再流泪,脸上也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如果一定要说有,只有冷漠和轻蔑,还有一丝丝自嘲。

魏霸被她看得发毛,站起身,挥了挥手:“好了好了,不愿做就算了。你先去洗个澡,吃点东西。过会儿,我和你商量个事,只要你能帮我一个忙,我就把你完完整整的送回去。”

夏侯徽还是木然的看着他,连眼珠都没动一下。魏霸觉得有些无趣,让人把夏侯徽带下去洗干净,再给她拿点吃的。自己先回了大堂。经过这么一出,他原本想戏弄戏弄夏侯徽的恶趣味突然间变得一点意思也没有,就连那点绮念也飞得无影无踪。

在堂上坐了一会,夏侯徽被带来了。她在郿坞的房间还保存完好。里面有她的换洗衣服,洗去了身上的污垢,换上一身漂亮的丝衣,整个人顿时焕然一新,除了精神还有些憔悴之外,和刚才那个失魄落魄,一心求死的女人判若两人。

魏霸打量了她片刻,指了指对面的坐席。“坐!”

夏侯徽双手拢在袖中,置于腹前,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俯视着魏霸,却没有一点坐下的意思。魏霸愣了一下,笑了起来:“你搞清楚一点,不管怎么说,你现在都是我的阶下囚。要想和我玩这些心理战的小手段,我怕你会失望。如果你不想再回到那个地牢里去,就不要有太多的想法。”

夏侯徽咬了咬嘴唇,原本坚定的眼神退缩了一下,低下头,在席上坐了下来。

魏霸把面前的地图转了个方向,推到夏侯徽面前,在长安的位置上点了点。“目前整个关中都在我的掌握之中,除了长安。”

夏侯徽不说话。

“如果不是你来搅局,你伯父会被我生擒,然后我会用他的印绶拿下长安,全取关中。”魏霸平静的说道:“可惜,你识破了我的计划,就差了那么一会儿,长安成了我的心病。”

夏侯徽轻轻的哼了一声,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终于有了些变化。

“可是,如果你以为长安能够坚守到援军到来,那你可就想得太简单了。不瞒你说,武关、潼关,现在都有重兵把守,别说你们的主力现在都在东南和孙权开打,就算全部赶到关中来,我也能守三个月以上。有三个月时间,足够我攻克长安城。”

“既然如此,那还找我来干什么?”夏侯徽抬起头,冷冷的看着魏霸,眼中有一丝讥诮。

魏霸迎着她的目光,嘴一撇:“能不打,当然还是不打的好。我又不是好战之人,没有把杀人当乐趣的爱好。”

夏侯徽狠狠的瞪着他,过了片刻,眼神一闪,避开了魏霸直视的目光。

“好吧,我承认,我不是怕死人,我是不想逼着你们的皇帝和我拼命。”魏霸也放缓了口气:“你和你伯父死了无所谓,反正夏侯家也是日落西山,他丢了关中,就算是回到洛阳也没什么好结果,临阵战死,也许更光荣一些。只是清河公主死了,却是大大的不妥。”

夏侯徽无声的冷笑。

“说实话,我本不想和你做这个交易,放你伯父和清河公主回去,没什么关系,反正他们也没什么用处。只是放你回去,让我非常犹豫。”魏霸搓着手指,沉默了片刻,好像还在对自己的决定不太肯定:“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子,将来还要嫁给司马师。司马师已经是个非常强劲的对手,有了你,司马师如虎添冀,将来不仅曹睿不安,我也会很不安。”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可惜,我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本想纳你为妾,没想到你居然宁可死,也不肯从我。”他搓着手:“我现在很犹豫,既想让你劝夏侯懋弃城,又想杀了你,以绝后患,夏侯姑娘,如果你站我的位置,你说我该怎么办?”

“如果是我,我现在会杀了你。”夏侯徽不假思索的应声答道,眼中冒出怒火,她绷紧了身子,重重的喘了两口粗气,像是欲扑的母豹,过了片刻,她又无力的放松了身子,沮丧的说道:“不过,你是男子,我是女子,不可同日而语。司马父子被你所败在先,我被你生擒在后,都是你的手下败将,就算合力,也不会是你的对手。”

魏霸眨眨眼睛:“你这是哄我开心么?”

夏侯徽脸一红,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咬着嘴唇。

魏霸咬咬牙:“好吧,我就冒个险。你给夏侯懋写封信,让他弃城,我保证他的安全,送出回洛阳。如果不然,等我攻破长安,他后悔就迟了。”

“我会写,不过,我不保证他会听我的。”夏侯徽缓缓的站了起来:“如果他不听我的,你会怎么处置我?”

魏霸笑笑:“如果是那样,我只好再委屈姑娘几天,等将来生擒了你的兄长,也许他会愿意把你献给我做妾。到了那时候,我想姑娘就是再看不起我,为了家族的前途,也会委曲求全的。你说是不是?”

夏侯徽有些羞恼的扭过头去,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魏霸说得有几分道理。如果魏霸真能严重威胁到曹魏的江山,天子曹睿和她的兄长夏侯玄不会介意把她当成一个礼物送给魏霸,以求一时的缓急的。在曹家的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看你不会有那么一天。”夏侯徽看看四周,“我现在就写?”

“这倒不急。”魏霸笑笑,“姑娘受了惊吓,精神未复,还是先好好休息两天再说吧。”

……

庐江郡寻阳,吴军大营。

吴王孙权坐在正中,辅国将军陆逊坐在一旁,奋武将军朱桓坐在他的对面,身躯挺得笔直,目光炯炯的看着陆逊。

陆逊凝神沉思,脸上却平静得没有一点情绪,面对朱桓的急迫,他视而不见。

魏大司马曹休率领大军十万,已经赶到皖城,没有见到预期前来的鄱阳太守周鲂,诈降之计,已经明白无疑。不过曹休并没有立刻退却,相反,他立下战阵,摆出了决一死战的架势。

见此情形,朱桓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他认为曹休能做大司马,不过是因为他姓曹而已,并非是真有本事。此次中伏,胜负未战已定,但仅仅打败他远远不够。魏国实力雄厚,纵使损失两三万人,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致命的伤害。不如先派一支人马,绕到曹休背后,然后三路合围,把曹休这五万多人全部吃掉。

吃掉这五万人,给魏军一个重创,还只是朱桓的目的之一,他更想趁此机会将吴国的势力推进到寿春一带,占领整个江淮,威胁许昌、洛阳,为将来北伐做好准备。

主意是朱桓提出来的,可是陆逊知道,孙权肯定是心动了,否则他不会这么着重其事的赶到大营来。以孙权对他的信任,不是涉及到这种战略上的大事,他是不会亲自赶来的。

可是,陆逊有不同的看法。

他摇了摇头。朱桓顿时沉下了脸,孙权也眼神一紧,抬手抚着紫髯,问道:“伯言,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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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石亭之战

“至尊,臣有一言,还请至尊明鉴。”陆逊欠欠身,语气从容的说道:“曹休身为曹魏大司马,跟随曹起兵,掌虎豹骑,至今已近四十年,与我大吴交战多次,虽无大胜,却也不能说无能。”

孙权目光一闪,点了点头。曹休身为曹魏东南方面的统帅,的确是个劲敌。黄龙元年,他刚刚击败大举来犯的刘备,曹丕因为他不肯送质子,命曹休率张辽等二十余将,破吕范于洞浦。前年,他又击破皖城的审惪,致使刚刚入手的皖城再度失守。他都督扬州军事的这些年,虽说没有什么大的成绩,可是东吴方面也拿他没什么办法。这样的一个人,说他仅仅是因为曹氏宗亲而身负重任,并不完全符合实情。

“曹休明知中伏,却不肯退,自有倚仗。这次他率领十万大军前来,兵精粮足,虽然主力被围,可是在他的身后两侧,还有贾逵和司马懿两路援军,总兵力并不比我们弱,再加上他们有铁骑的优势,如果阵而后战,我军纵有至尊亲征之威,胜之固然不在话下,可是损失必然也不小。纵使得了江淮,又怎么能守得住?”

孙权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已经知道自己冒失了。陆逊说的这些道理,他也不是不清楚,只是他被全据江淮的诱惑吸引住了,一时忘了江淮虽美,却不是他能吞得下去的,现在勉强吞下去,迟早还得吐出来。真如朱桓所说,占领寿春。威胁许洛,曹睿那个小儿还不跟他拼命?

“再者,我军出征之前,诸葛亮已经坐镇汉中一年有余。他到汉中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想北伐中原,图谋关中。”陆逊的声音高了起来,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朱桓一眼,他的眼里只有孙权。“联络我军,策反孟达,他不就是想让我们来牵制曹魏的主力。好让他趁虚而入吗?”

孙权的碧眼眯了起来,神情更加凝重。诸葛亮的心思,他一清二楚,所以没有如约定所说,一直迟迟未动。原本以为诸葛亮会按捺不住,在年初就发动进攻,让曹魏的主力西移,他才设计让周鲂来诱曹休。没想到诸葛亮居然在汉中一动不动,搞得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做了鱼饵。

如果所料不差。现在诸葛亮一定已经开始北伐,曹魏主力都在东南,西北战区最多不过三五万人马,诸葛亮是趁虚而入,很有可能全取关中。

一旦诸葛亮全取关中,对曹魏的压力固然大增,对东吴来说也未必是什么好事。不错,吴蜀现在是盟友,可是盟友总是暂时的。我们终究有对决天下的时候。我付出惨重代价,最多占领江淮,最大的可能是江淮都占不住,不过是为诸葛亮创造了一个好机会,让他轻取关中。

这,值得吗?

眼下想要全歼曹休,不仅困难很大。而且从长远来看,对我吴国不利,不如以最小的代价重创曹休,得到我应得的利益之后就撤走。让曹魏腾出手去对付蜀汉,而不是独立承担曹魏的压力。等曹魏和蜀汉打得两败俱伤,我再卷土重来,收渔翁之利。

要想损失最小,收获最大,就必须趁贾逵和司马懿赶到之前,攻击曹休,重创他,而不是全歼他。围三阙一,让敌人有退路,才不会逼得他们死战,才能减少己方的伤亡。

这就是陆逊的用兵意图。

孙权能明白,可是他不好直接说,这个建议虽然是朱桓提出来的,却是得到了他的认可,朱桓才会当着陆逊的面再说一遍。如果现在当面否决朱桓,以朱桓的脾气,他肯定会很生气,进而生出隔阂。

“那伯言的意思是?”孙权淡淡问道。

陆逊无奈,孙权不肯做恶人,只好由他来做这个恶人了。这次领兵出兵,吴军总共十万余人,除掉孙权亲自掌握的两万禁军,剩下的九万余人,他和朱桓、全琮各领三万,朱桓虽是偏将,其实和他这个主将是并驾齐驱的,从中不难发现孙权的意图。

“臣以为,奋武将军勇气可嘉,从长远看,此计并不妥当。”

不出陆逊所料,朱桓勃然大怒,站起身,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扬长而去。

孙权无奈的笑了一声:“伯言,他就是个粗人,你不要太介意。”他停了一下,又道:“我赞成你的建议,就按你的想法打吧。”

“喏。”陆逊满嘴苦涩的躬身领命。

得到了孙权的同意之后,陆逊立刻下达命令,命令诸军迅速前进,在贾逵和司马懿没有赶到之前,围攻曹休。吴军以逸待劳,兵力两倍于曹休,再加上孙权亲征大大鼓舞了士气,斗气昂扬,前锋迅速击溃了曹休的主力。曹休见势不妙,且战且退,一直退到石亭附近。当夜,惊魂未定的魏军发生炸营,陆逊立刻抓住机会,督军猛攻,再次大败曹休。

曹休连遭重创,雄心壮志付之东流,再无一战之意,只能率领残军急退。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朱桓再次建议出兵截断曹休的后路,全歼曹休。孙权见曹休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也心动不已,没有通知陆逊,就下令朱桓率领大军赶往曹休的身后夹石设伏。

得知朱桓脱离了阵地,不知去向,陆逊心知有异。他也装不知道,却不动声色的放缓了追击的速度。曹休见吴军减速,也放慢了速度,等赶到夹岸的时候,这才知道吴军突然减速是有目的的,他的后路已经被吴军切断。

没了生路,曹休反而定下了神,他一面安排人击破朱桓的堵截,一面派人通知贾逵增援。贾逵比他希望的来得还要快,他亲自上阵。猛攻朱桓的阵地。想要夺路而逃的魏军发了疯,朱桓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却还是没能挡住魏军的夹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贾逵把曹休接应出吴军的包围圈。

在朱桓苦战的时候,陆逊却在挂车打扫战场,曹休只顾逃命,丢弃的辎重堆积如山,仅是各种车辆就有万余辆,可谓是收获颇丰。闻说朱桓被贾逵击破,陷入魏军的包围圈。陆逊再一次下令追击,一口气追到夹石,再次击溃曹休,救出朱桓。

灰头土脸的朱桓看着平静如水的陆逊,恨得牙痒痒,一肚子怒火却无处发泄,还得上前向陆逊谢救命之恩。陆逊不冷不热的说了两句,话说得很客气,意思却很明白。你看。我说不行吧,你非要去。这可怪不得别人。

朱桓气得炸肺,他知道自己被陆逊阴了,恨不得臭骂他一顿,不过形势逼人,谁让自己的确打败了呢,孙权也无法帮他说话,他也只能把打碎的牙往肚里吞。

至此,东南战事以吴军大获全胜结束。

……

洛阳皇宫,太极殿。

天子曹睿背着手。站在门槛内,看着远处的天空出神。散骑常侍孙资小心翼翼的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份刚刚收到的曹休战报。

孙资很紧张,虽然曹睿不怎么发火,可是在曹睿身边侍候多年,他太清楚曹睿的禀性了。

越是平静,越是愤怒。更多的是失望和沮丧。

失望和沮丧来自于两个人:一个是夏侯懋,一个是曹休。这两个人都是曹氏宗室,却都辜负了曹睿的希望。夏侯懋之前信誓旦旦的说他能守得住关中,他这才让曹真在洛阳养病。把西部战区的最高指挥权交给了夏侯懋。他没指望夏侯懋能够击败来犯的诸葛亮,只希望他能够守住陇右,至少也要守住关中,固守待援,给他留出解决东南战事的时间。

随后夏侯懋说,因为魏延之子魏霸的来降,他已经知道了诸葛亮的军事安排,做好了准备,一方面屯田积粮,一方面修城备守,总之一句话,固守几个月没有问题。正是出于这样的信心,曹睿才会同意曹休的计划,意图一举夺回庐江,把东吴人赶出江淮一带,隔江对峙。

如果这一切都能如愿,那不仅可以得到江淮地,在东南战区取得有利的态势,更能借此让曹休和夏侯懋立功。曹休倒也罢了,他已经是东南战区的最高将领,夏侯懋却不然,他没有战功,他这个关中都督一直做得名不正言不顺,在很多大臣的眼里,这就是任人唯亲,而不是任人唯贤的表现,对此颇有微词。如果夏侯懋能守住关中、陇右几个月,等到禁军主力从东南战区撤回,他就有功,不仅这个关中都督做得心安理得,以后还可以继续升迁。

对于曹睿来说,让夏侯懋立功,既可以破除任人唯亲的怨言,又可以重新扶植夏侯氏在军中的实力,平衡现有的几个权臣,特别是外姓大臣司马懿,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和他的祖父曹,曹睿对司马懿一直保持着警惕。年初,司马懿兵败房陵,他之所以不肯撤去司马懿的骠骑将军之职,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他觉得时机不到。等曹休甚至夏侯懋都能打败诸葛亮,司马懿还能不上书请辞了?他主动请辞,比因为他战败而撤职好。

然而,现在他遇到了最大的危机,禁军主力调住东南的时候,诸葛亮却突然出兵陇右,这不仅比他预计的秋后出兵提前了一个多月,而且方向也和夏侯懋所说的不同,不是关中,而是陇右。就在他觉得情况还不是特别糟糕的时候,更糟糕的消息传来了。魏延兵出子午谷,并派兵占领了潼关,切断了洛阳与关中的联系。

自此之后,关中就没了消息,潼关以西,似乎突然之间从大魏的版图上消失了。

这比长安失守,蜀汉军战领潼关,还要让曹睿震惊。

子午谷,不是所有人都说子午谷无法行军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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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曹睿的危机(求月票!)

“陛下,军情紧急,不能再拖了。”孙资忍受不住长时间的沉默,不得不轻声提醒道。

“嗯。”曹睿转过身,慢慢的向殿中走去,他的脚步虽然慢,却很平稳,看不出与平时有多大区别。孙资知道这位天子有城府,可是如今东南惨败,西北全线失守,曹睿依然如此从容,还是让他大感意外。

“胜败乃兵家常事,曹休为贼所欺,苦战得脱,也是难得。让他小心应对,不要让孙权趁隙袭击江淮。江淮是国家东南门户,当此非常之时,不容有失。”

“唯!”孙资连忙应下,这就是天子对曹休的处置了。一点也不意外,既然司马懿打了败仗都没有撤职,曹休身为曹氏宗室,得到宽恕也是应有之意。

见曹睿没有其他吩咐,孙资躬身着退了出去。曹睿拿起曹休的那份军报,重新看了一遍,然后轻轻放在一旁,轻叹一声:“安得猛士兮!”

站在一旁的郎中毛曾听在耳中,眉毛一跳,刚想说句什么,一想到眼前这位天子的脾气,又紧紧的闭上了嘴巴。

“召大将军进宫,朕要与他商议西北的战事。”

毛曾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躬身领命:“唯!”

……

大将军曹真匆匆走了进来,在门口解剑,脱履,然后一路小跑的走到曹睿跟前,拜倒在地。

“邵陵侯大将军臣真,拜见陛下。”

“起来吧。”曹睿指了指一旁。“为大将军赐座。”

毛曾搬过一张坐席,曹真谢了,又行了一礼,这才小心的坐下。

“关中的战事,大将军有何高见?”

曹真一边擦着额头的微汗,一边诧异的瞟了曹睿一眼。蜀汉军占领潼关,夏侯懋生死未卜,长安是否已经失守,现在都不得而知,曹睿居然还如此镇定。实在大出他的意料。不过他还是很快收敛了心神,恭敬的答道:“陛下,臣以为当立刻发兵,收复雍州。”

“还能收复吗?”

“当然能。”曹真举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不住沁出的微汗。他最近身体不太好,天气又热得怕人,他这一路小跑着赶来,已经有些吃不消了。这汗就像雨似的,刚擦掉一层。又多了一层。“陛下,诸葛亮虽然大举出兵陇右。又派魏延占了潼关,看似已经全取关中,实则必不能如愿。请陛下容臣细禀。”

“你说。”曹睿对毛曾使了个眼色:“为大将军准备舆图。”

毛曾拿过地图,摊在曹睿面前的案上,曹真膝行两步,凑到案前,先指了指金城郡的位置。“陛下,诸葛亮进入祁山,天水、南安虽叛。可是金城郡有重兵把守,郭淮初战不利,一定会退入金城。诸葛亮虽得陇山以西三郡,却无法攻克金城。”

“金城的守将是谁?”

“郝昭。”

曹睿思索片刻,笑了起来:“有郝昭在,金城可保不失。”他看看曹真:“看来当初你把他留在金城是对的。”

“陛下圣明。”曹真也笑了笑。金城不仅有郝昭,还有鹿磐、魏平等将。只是那些人的能力不如郝昭,名声也不如郝昭,说出来也不能让天子放心,不如只说郝昭一人。郝昭曾经是刚侯张辽手下的悍将。在逍遥津之战,他斩杀了孙权的大将陈武,后来镇守河西十余年,民夷畏服,是河西数得上的名将。曹睿对他非常熟悉,也非常欣赏。郝昭一个人对曹睿的安抚作用,要超过其他两个将领的总和。

“再者,我军在陇右的兵力虽然只有两万余,可是精骑数量多于蜀汉,对地形又熟悉,远非诸葛亮那个书生所能应付。诸葛亮要想击败他们,在陇右站稳脚跟,绝非易事。”

曹睿嘴角一挑,颌首表示同意。在他的印象中,诸葛亮就是一个会弄权的权臣,根本不是一个知兵的名将。盛夏出兵,无非是想借着东南有事的契机,趁虚而入,说白了,还是知道自己实力不足,这才投机取巧。魏军在陇右虽然只有两万兵,可是有优势的骑兵,正面对战不足,还可以游击以牵制他们的步伐。诸葛亮想要速胜,显然不是一件易事。

“那关中呢?”

“关中也并不可怕。关中人口稀少,没有足够的粮赋,虽然今年开始屯田,有了些许积蓄,但以关中的人口和蜀汉的兵力,同样支撑不了太久。以臣看来,如果诸葛亮不是出兵陇右,而是由褒斜道进入关中,再以魏延出子午谷,守潼关以拒我大军,以他的兵力,尚可以且战且屯,以关中四塞之利,固守一时。出兵陇右,正说明他不识兵机。”

曹睿想了想:“逆蜀进入关中的人马,大概有多少?”

曹真早有准备,立刻说道:“以去年打探到的消息,诸葛亮在关中的总兵力在十二三万左右,如果留两到三万人守汉中,他能动用的兵力最多不会超过十万。既然魏霸诈降,想必他对我陇右的兵力很清楚,没有两倍以上的兵力,他不敢轻举妄动,也就说是,陇右的兵力,至少在五万以上,很可能有七到八万。这样一来,赵云和魏延的总兵力,不会超过三万。”

“三万人,要守潼关、武关、再加上萧关、陇山,以及关中的几个战略要地,绝对是捉襟见肘。如果还要攻城,那更是不敷使用。关中战乱,人心惶惶,百姓逃散,他们又哪里有足够的人手来屯田?不能屯田,粮食就只能依靠从汉中运输,这又需要大量的人手。”

“大将军,有一件事,我们不可不防。”曹睿说道:“关中可有不少汉中人,他们虽然迁到关中已经近十年,却未必会把自己当真正的关中人。如果把他们发动起来屯田,还是有可能解决粮食问题的。”

曹真笑了:“陛下,臣敢问陛下,如果陛下从汉中出兵,是攻陇右,还是攻关中?”

曹睿眉头一挑,笑了起来:“大将军刚才说得分明,自然是出关中更有优势。”

“陛下圣明,可是,诸葛亮却出兵陇右,可见,他根本不会用兵,不如陛下万一。用兵如此,用人也是如此。”曹真收起了笑容,接着说道:“据我所知,诸葛亮擅权,他重用的人都是荆襄人,对益州人多方排挤。汉中人,是不会支持他的。”

曹真躬了躬身:“唯胸怀天下者,方能用天下之才。诸葛亮心胸狭隘,妒贤嫉能,不过是一书生,不足为患。别看他现在声势宣赫,不过是一时的风光而已。只要我大魏雄兵一出,他必然如雪遇骄阳,焕然消解。”

曹睿连连点头,脸上终于有些一些笑容。“那大将军需要多少人马?”

曹真算了算:“臣预计,七万步骑,可破诸葛亮。”

“七万步骑?”曹睿迟疑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好,朕给你七万步骑,你去准备吧。大将军,你身体有恙,本当不敢烦劳你,只是国事为重,朕不得不借重你这样的宿将。”

“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曹真习惯的谢恩,随即又愣住了:“陛下,哪来的七万步骑?东南战事已经……结束了?”

曹睿苦笑了一声:“是结束了,不过,不是我们期望的那样结束。”他把曹休的请罪奏折交给曹真,曹真看了一眼,大吃一惊,立刻汗如雨下。

“陛下?”

“事以至此,多说无益。”曹睿比曹真要镇定多了。“东南虽然败了一阵,折了些兵马,却不失根本。只是禁军损失较大,我一时半会的凑不出七万步骑,只好征调司马懿、张郃等将,随你西进。”

曹真明白了,曹睿说是给他七万步骑,其实这里面已经包括了司马懿的南方战区的三万人,真正归他指挥的人只有四万人。

曹真觉得肩头沉甸甸的,他几次欲言又止,神情尴尬,犹豫了很久,才提醒道:“陛下,是要臣与骠骑将军并进?”

曹睿没有说话,他知道曹真在提醒他什么。西部战区原是曹真的辖区,被夏侯懋搞砸了,也应该由他去收拾残局才对。现在不仅要让司马懿去帮忙,司马懿的兵力和他相差无几,走的却是远比潼关好走很多的武关道,很可能抢在他前面进入关中。将来论功行赏,司马懿功劳大,这对一心压制司马懿的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然而,曹睿又能有什么办法?曹休大败一场,让他去立功的五万禁军主力损失超过一半,现在他能拿得出手的,只有这两万多刚从东南战场上撤回来的败兵和留守京城的两万禁军。

“他们都归大将军指挥,不过大将军佯攻潼关,吸引逆蜀的注意力,骠骑将军走武关道,希望能趁虚突入关中。”曹睿咧了咧嘴,露出一个勉强之极的笑容:“事急从权,大将军是国之重臣,又是知兵宿将,对奇正相依、虚实相应的道理不会陌生,也不会不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

曹真不敢再说,躬身领命:“唯!”他顿了顿,又问道:“何日出征?”

“兵贵神速,撤回的禁军还在路上,大将军可先率留守京城的两万步骑出发。”曹睿叹了一口气:“我们已经耽搁得太久,不能再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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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锋芒露

昆明池原是皇家池苑,水面宽广,又和渭水诸道相通,旁边还有不少残存的汉代宫殿,林中有大量的野生动物,也不知道其中有没有之前皇家林苑里的珍稀动物。在这里扎营,即利于消暑,又方便龋寒,更重要的是从各地赶来的运粮船可以直接停泊在昆明池中。

在秋收结束,新征的兵赶到之前,魏霸没有足够的兵力攻城,只能对长安城保持威慑,让躲在城里的夏侯懋不敢轻举妄动。城里只有两千兵,换了别人,也许敢冒险出城一战,可是如今夏侯懋是最高统帅,面对城外威名赫赫的蜀中大将赵云以及后起之秀魏霸,他连出城的勇气都没有,没有举城投降,已经是难能可贵。

魏霸也没闲着,这次突袭关中,最大的战利品就是五百多匹战马。曹魏有稳定的战马来源,所以骑兵比例比较高,一万人通常会配备一千匹骑兵,这是蜀汉和东吴最眼馋的事。蜀汉目前除了马家的一千余残骑之后,大致上只有主将和随身亲卫才配有战马,最高多不会超过二十比一,通常是三十比一甚至更低,东吴的情况也差不多。

有了五百多匹战马,赵云从自己的部下中挑出了一些有骑术基础,或者身手比较灵活的人转作骑兵,先练习骑术。再训练骑战。他们每天骑着战马,绕着长安城奔驰,既锻炼了骑术,又兼做巡逻,查看附近三五十里范围以内的动静,同时也给城里的夏侯懋增加压力。

要论骑战水平,蜀汉和曹魏差距不小,这骑术就是一大困难。以马代步,和骑着飞奔的马冲锋shè箭。甚至是与敌人短兵相接,这之间有很大的区别,高超的骑术是必不可少的基础。赵云说训练一支真正的骑兵要三五年,其中有一半时间就要用来训练最基本的骑术。

然而魏霸有绝招,他用了三天的时间。召集工匠,打造了两千副马镫,把这个穿越众的必杀技献给了赵云。有了马镫的帮助,骑士们的()骑术进步明显快多了,用赵云的话说,有了这件利器的帮助,在三五个月的时间内。这支骑兵只要不与敌人交战,演练战术,装装门面,是没有问题的。

赵云训练骑兵的同时。魏霸还有更重要的事,他让人伐木,打造攻城器械,其中威力最大的就是抛石机。三国时代就有抛石机。曹cāo在官渡之战时曾用抛石机来对付袁绍,因为发石如雷。又称霹雳车。魏霸对霹雳车又做了改进,最主要的就是把用人力牵引改成了用配备代替。人力牵引不仅需要大量砲手,而且很难保证力量的均衡,对抛石机的准头影响很大,改用配重来代替人力牵引,可以大幅度的降低劳动强度,提高准确率及shè程。

魏霸用了三天时间,先打造了一架抛石机,然后就开始试shè,目标就是建章宫和未央宫之间横跨长安城西城墙的复道。经过一天的调试,随着砲手们cāo作越来越熟练,终于有一发石弹击中了复道。

从一百步外呼啸而至的石弹击在复道上,发出一声震耳yù聋的巨响,木屑飞扬,等尘埃落定,一个黑乎乎的大洞赫然出现守城的魏军面前。

看着那个大洞,听着复道吱吱咯咯的呻吟声,不仅闻讯赶来的夏侯懋吓得面无人sè,几乎所有的魏军都出了一身冷汗。他们看看摇摇yù坠的复道,再看看城外忙得热火朝天的蜀军,看着一架架初具雏形的抛石机,一个个噤若寒蝉。

一架霹雳车就有这样的威力,如果上百架霹雳车一起发威,那又是一个怎样的场面?

仿佛为了进一步打击魏军的士气,魏霸又试了几发,几发石弹都shè中了复道,坚固的复道在沉重的石弹面前,像是一层薄薄的纸,每一次攻击,都会留下一个大洞,然后砸入复道下的护城河中,激起几丈高的水花。

经过十多次打击,肢零破碎的复道终于支撑不住了,发出一声巨响,轰然消解,落入护城河中,激起一阵巨浪。浪头平息之后,飘起东一堆西一堆的木头,无声的诉说着霹雳车的残忍和威力。

复道被打断,原本连成一体的未央宫和建章宫变成了两个被隔开的宫殿,对魏军的士气也造成了严重的打击。遥遥相望的魏军虽然看不到远处同伴的眼神,却分明感到了相同的绝望气息。

仍然是俘虏的夏侯徽站在一座废旧的宫殿之上,远远的看着蜀军将士围着霹雳车欢呼沉默无语,心里却掀起了一阵阵的狂涛巨澜。她现在知道魏霸为什么不着急送信入城劝降了,魏霸还有更厉害的杀招,他要进一步的打击夏侯懋的信心。

她原本对长安城的坚固有着足够的信心,即使是到每一天都在增加的帐篷,她依然不相信魏霸可以凭借这些刚征召的壮丁就可以攻下长安城——哪怕只是建章宫和未央宫两座宫殿,可是看到这些威力更大的霹雳车,她的信心开始动摇了。

霹雳车是守城利器,如同十石的守城弩一样,一直是曹魏军中的限制级武器。魏霸不仅将霹雳车改造成了攻城的武器,还大大增加了霹雳车的威力,能让沉重的石弹飞跃一百多步的距离后,还有十击五中的准头。

这让她非常惊奇,她早就知道魏霸jīng通各种器械,却不知道他的本事到了这种地步,仅这几天,她就看到了马镫、改进的强弩、新式攻城椎,现在又看到了霹雳车,似乎不管什么武器,到了他的手里都能发挥出更强大的威力。

在他的面前,夏侯懋这个只知道修道养生的安西将军、关中都督能守得住吗?

夏侯徽一阵阵心惊肉跳,不知道什么时候,魏霸带着敦武等人大步走了上来。见夏侯徽看着远处的霹雳车出神,他笑了。

“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

“是的。”夏侯徽吃了一惊,连忙躬身施礼,漠然的说道:“你又一次让我大开眼界。”

“那有没有对我产生一点点崇拜?”

“崇拜没有,jǐng惕更多。”过了一会儿,夏侯徽又淡淡的说道:“还有一点点杀意。”

魏霸诧异的转过头:“姑娘,你在我面前说这句话,不怕我先杀了你?”

“不怕,魏君是有自信的人,如果连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都怕,又怎么和诸葛丞相争权,怎么和天下英雄逐鹿?”

魏霸耸了耸肩:“你不要捧我,我不吃这一套的。”

“我不是捧你,我只是说实话而已。”

“说实话,有时候也会死人,还不如说说谎话。”魏霸笑道:“骗死人,是不偿命的。”

“要想骗人,就必须先说实话。”夏侯徽转过身,款款向房里走去,走了两步,她停了一下,又说道:“我这也是向魏君学来的。和魏霸相识数月,增益良多,在此谢过魏君。”

“要谢我,不如以身相许,做我的妾吧,既可以帮我,还可以多学一点东西。”

夏侯徽继续向前行去,声音远远的传来:“如果魏君百战百胜,逼我大魏与你和亲,别说是徽一人,便是宗室女,也不是难事。”

“我就看中你了。”魏霸将双手拢在嘴边,冲着夏侯徽的背影大声叫道:“我一定努力!”

夏侯徽的脚步滞了一下,随即加快了起来,闪入林中不见了。看着夏侯徽有些狼狈的样子,魏霸促狭的哈哈大笑。他现在生怕夏侯徽再跳楼,不敢再强逼她,只能在嘴上开开玩笑。

“少主,你真喜欢这个女人?”敦武不解的问道:“那还等什么,今天晚上就让人送到你床上去。”

“你懂个屁,粗货!”魏霸脸一沉,“你能不能有点情调?人家不愿意,硬按到床上去,和iān有什么区别?万一她奋起反抗,再咬你一口,那可怎么办?”

敦武挠了挠头:“那就先打晕她!”

魏霸无语,跟这些武夫实在没什么共同语言。他拍着栏杆,看着远处的长安城,暗自叹了一口气。到目前为止,蜀军进入关中已经有二十天了,因为守住了潼关,最大限度的控制住了关中的信息,延迟了曹魏方面的反应速度,但是他相信,曹魏现在应该已经收到了消息,只是他们的主力还在东南,一时半会的腾不出手来。只要东南的战事一结束,不论输赢,他们都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不能在曹魏援军赶来之前拿下关中,他就无法腾出手去支援老爹,没有他的支援,面对曹魏的全力反攻,老爹的损失必然惨重,损失过大的话,仅凭他这些新征召的兵,是守不住关中的。

魏霸想了想,转身进了软禁夏侯徽的房间。

“现在可以请姑娘写劝降信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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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风云聚

. “为何要等到现在才写?”

“因为我相信姑娘看了这么多天之后,肯定有一些新的感悟要告诉安西将军。”魏霸很自然的在席上坐下:“再说了,从我军进入关中,马上就要一个月了,我想有这么长的时间,他想必能好好的权衡一下眼前的形势,不会再有一死报君王的鲁莽念头。此时劝降,比一个月之前更有效。”他笑道:“更何况他如果不愿意降,我也不勉强,我可以放你们走,这么好的事,我想他不应该拒绝吧?”

夏侯徽若有所思:“原来你一直在等?”

“是的,一来我要给安西将军一个体面的退路,二来我要等援军。现在快满一个月了,援军也基本集结完毕,你也看到了我的实力如何,如果他再不献城,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夏侯徽眉头微蹙:“你的实力的确增长很快,可是还不足以攻下长安城。”

魏霸轻笑一声,有些自恋的看着自己的手:“夏侯姑娘,就和打麻将一样,我的底牌怎么可能全部让你看见?不过有句话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就以我现在的实力,我也绝对能拿下长安。不因为别的,只因为长安城里的那个人,你必须承认,他实在不是一个做将军的好人选。”

他笑了笑,很坦然的说道:“不瞒你说,我父子定下的这个子午谷计划,就是专门针对他的。”

夏侯徽无奈的叹了口气,魏霸说得没错,夏侯懋是关中最大的弱点,而魏霸的子午谷计划,更是处处针对夏侯懋而设。围而不攻,要逼夏侯懋献城。也是魏霸出于同样思路的一贯手法。

“我写便是。”

魏霸点点头,命令人拿上纸笔来。夏侯徽提笔在手,略作思索,便不紧不慢的写了起来。写完之后,她双手递给魏霸,魏霸一边看一边连连点头称赞:“姑娘真是聪慧,简直字字珠玑,每一句话都像是我心里想的一样。这一句……”魏霸突然停住了,沉吟了片刻:“这一句就不要了。删掉。”

夏侯徽嘴角微微一挑,语带讥讽的说道:“魏君连我这个敌人都有慈悲之心,难道对彭姑娘就一点怜惜都没有,还是怕提醒了我伯父,彭姑娘会受更多的苦楚?”

魏霸眉头一皱。有些恼怒的瞪了夏侯徽一眼:“姑娘,请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我说能写,你才能写,我说不能写,你就老老实实的给我删掉,哪来这么多话?”

夏侯徽拿回书信。也不看魏霸,坐回书案后,重新写了一份,又递给魏霸过目。魏霸余怒未消。愤愤不平的看了一遍,这才点头同意,封了起来,加了封泥。

“让徐然去送信吧。”夏侯徽突然说道:“我伯父会相信他。”

“徐然?”魏霸想起了那个曾经是他手下的憨厚都尉。也觉得他挺合适的,作为近卫营的军官。夏侯懋肯定是信任他的,而且他是为了掩护夏侯懋逃走才被擒,对夏侯懋还一份救命之恩,多少要给些面子。他刚要点头答应,无意间看了夏侯徽一眼,见她神情虽然从容,握在袖中的手却在不由自主的发抖,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不禁笑了一声,摇摇头:“谁送信并不重要,姑娘的书法别具一格,我相信夏侯将军不会认不出来。”

夏侯徽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中明显多了些失望。魏霸对徐然注意不多,她却对徐然比较了解,知道这个看似不怎么说话的将领其实颇有心计,如果让他进了长安城,魏霸想要不战而胜的梦想就破产了。而魏霸不肯让徐然去送信,她的梦想就破产了。

魏霸拿着夏侯徽写好的信回到自己的住处,一眼看到赵云坐在屋里,不免有些诧异。赵云虽然年纪大了,可是身体很好,这些天一直和新兵们住在一起,很少到给他安排的住处来,这么早就回来,更是难得。

“师父,累了?”魏霸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给赵云倒了一杯水,双手奉上。

“累倒不累。”赵云接过水,看了一眼魏霸手中的信:“劝降的?”

“嗯,刚让夏侯姑娘写的,马上派人送进去。”

“离一个月还有几天?”

“如果从夏侯懋逃出郿坞算,还有一天,如果从他进入长安算,还有三天。”

“三天后,他如果不降怎么办?”

“不降?”魏霸沉吟了片刻:“不降就只有强攻了。”

“那岂不是要白白浪费三天时间?”

魏霸听出了赵云的话音不对,顿时紧张起来:“曹魏的援军到了?”

赵云点了点头。他这些天一直在训练骑兵,骑兵兼作斥候,最远的一直到潼关、蒲坂津一带。曹魏如果有援军要来,他当然是最先知道的。

“曹真率领两万步骑,已经到了潼关城外。”赵云呷了一口水,脸上浮起一丝忧虑。“他来得太快,超过我们的预计,我担心他在潼关的是疑兵,真正的主力在蒲坂津,你父亲只有一万人,无法顾及周全,我们要尽快解决长安,赶去支援。”

魏霸凝眉沉思。当初与诸葛亮定计的一个先决条件,便是东南的孙权发动对曹魏的攻击,吸引曹魏的主力,给他们以足够的缓冲时间。只不过那时候是以诸葛亮的主力进入关中为前提的,现在诸葛亮变卦了,关中只剩下两万多人,兵力严重不足,而曹魏来得又有些太快,潼关、武关防线面临着被魏军突破的危险——既然曹真来了,司马懿恐怕很快也会到。

他的时间不多,夏侯懋如果愿意投降,那当然是好事,可如果夏侯懋不愿意投降,最后还是要强攻长安的话,就不如趁早动手。

三天,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

“我还是想等一等。”魏霸想了很久,还是摇摇头:“未央宫、建章宫虽说都废弃很久了,却依然坚固,强攻不是易事,能不战而胜是最好的。”

“万一他不肯降呢?”

“万一他不肯降,我就留下骑兵营监视他,把主力调往蒲坂津增援。”

赵云打量了魏霸片刻:“这样也好,能拿下长安,对我们意义很大,值得试一试。”

“那这两天就要麻烦师父小心些,多派一些骑兵打探消息,不要让曹真钻了空子。”

赵云笑了笑:“我知道了,必不会让曹真钻了我的空子。”

魏霸也笑了,赵云是以谨慎出名的老将,曹真再狡猾,想要钻他的空子,还真不太容易。他笑了两声,又收起了笑容,一想到曹真来得这么快,心情还是有些沉重起来。面对曹魏即将到来的反扑,他手头的兵力严重不足,刚刚征召的这一万多人要想形成真正的战力,还需要一段时间,仓促拉上战场,伤亡会非常大,对后面拉拢人心非常不利。

魏霸把自己的担心对赵云说了一遍。赵云想了想:“武关道,我想问题不会太大。一是司马懿从扬州赶回来,长途跋涉,体力不足,很难即刻发动猛攻。二是东南战事结束之后,陆逊也会回到武昌,司马懿不能不防他们趁虚而入,再加上房陵的孟达等人,他也要留一手,所以不会全力以赴,以邓芝的五千人守城,不会有多大危险。我们要着重防备的还是潼关和蒲坂津,曹魏主力应该还是在这个方向。”

“师父说得有理,不过司马懿这个人不可小视,别看他是个书生,这种玩命一搏的险事,他是玩得出来的。”魏霸盯着赵云的眼睛:“师父,你帮我想想,还有什么援兵可用?”

赵云嘴角一歪:“最快的,当然是向丞相求援,让他派两万人,趁船顺渭水而下,十天就可以赶到潼关。不过我想你不会这么做。”

魏霸憨厚的笑笑,不到万不得已,他的确不想这么做。更何况他就是想这么做,还得看诸葛亮愿不愿救他。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从汉中调兵。”赵云说了一半,就低下头喝水,再也不说了。他说得不明不白,魏霸却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会心而笑。

汉中有什么兵?当然是吴懿的两万大军。吴懿身为外戚,他妹妹就是皇太后,现在却只是个讨逆将军,还是刘备在世的时候封的。这次出兵关中,他又被当成了预备队,他能对诸葛亮没意见?

可是,要想说动吴懿增援关中却绝对不简单。这是个从刘璋时代一直混到诸葛亮时代的老油条,如果没有十全的把握,他才不会跟着你冒险呢。现在的情况虽然差一点,总比掉脑袋的好。得罪了诸葛亮,就是皇太后也保不祝蝴。

“师父,这汉中的人马,可怎么调啊?”魏霸讨好的对赵云说道。

“这还不简单,当然是用丞相的命令调了。”赵云似笑非笑的看着魏霸:“子玉,你不要这么看着我,这些事,我不擅长的。”

“师父,你这是故意撇清自己!”魏霸有些急眼了,“你别忘了,我们现在已经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你可别这么说,我什么出格的事也没做。”赵云心平气和的说道:“或者应该这么说,我们……什么出格的事也没做,我们会在这里,都是出于丞相的命令。子玉,你说是不是?”

魏霸无语,姜还是老的辣,想把赵云绑上自己的战车,实在太难了。(未完待续)

第157章 其心可诛

上邽。

战马奔腾,喊杀声、战鼓声,马蹄声、箭矢飞驰的破空声混杂在一起,奏成一曲激昂的战歌。蜀汉军中唯一的骑兵营——马家军正在纵马奔驰,追赶着豕突狼奔的曹魏骑兵。曹魏骑兵阵形散开,打马狂奔,根本没有交战的**,他们只是尽可能快的逃跑。

马岱紧紧跟随,追亡逐北,心头却没有一点喜悦。

在他们的身后,是冒着滚滚浓烟的麦地。

这些曹魏骑兵不是来交战的,他们就是来烧麦子的。他们射出的箭也不是用来射杀敌人,而是放火。

上邽是曹魏驻军的屯田所在,这里有一望无际的麦田,不仅供应着在陇山以西的曹魏驻军,还供应着城里的百姓。诸葛亮选择秋收之前出祁山,就是冲着这一片麦地来的。他赶到上邽的时候,麦子还没成熟,来得又突然,所以曹魏的驻军根本没反应过来,不仅没法抢收,就是想烧都没来得及下手,只好白白的便宜了诸葛亮。

诸葛亮一面派人围城,一面派人抢收麦子,只要把这些麦子抢到手,他就多出了至少半年的缓冲时间,大大减轻从汉中转运的困难。

然而事情不久就有了转机。被困在上邽城里的雍州刺史郭淮见诸葛亮派人收麦,立刻知道了他的用意,他下令滞留在城外的骑兵到处偷袭,不为偷袭人,就为烧麦子。他手下有三千多精骑,分为三队,每队千人,呼啸而来,呼啸而去,让以步卒为主的蜀汉军防不胜防。诸葛亮没办法。只好派马家军堵截,无奈马家军只有一个营,而曹魏的骑兵却是三个营,轮流出阵,很快就把马家军拖得疲惫不堪。

疲惫的结果,就是跟不上曹魏骑兵的速度,就是越来越多的麦地被曹魏骑兵放火烧掉,诸葛丞相的如意算盘,也在火光中一点点的化为灰烬。

丞相很生气。马岱很着急。他看着前面逃跑的曹魏骑兵,恨不得肋生双翅,飞过去,将他们一个个赶尽杀绝。这些来去如风的骑兵让他吃尽了苦头。可惜,他虽然恨意冲天。的战马却越来越慢,接连几日的追逐,让他们马匹老化的弱点暴露无遗。

入蜀十多年的马家军,马匹老化的问题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的地步,得不到凉州战马的补充,他们有些人甚至只能骑又矮又慢的蜀马或滇马,这些马驮驮货物还行。到了战场上,面对以西凉战马为主的曹魏骑兵,立刻现出了原形。

看着越逃越远的曹魏骑兵,马岱只好下令停止追击。他知道这些曹魏骑兵不是逃不掉。他们是想把他引开,好让别的人趁虚而入。马岱已经吃过这样的苦头,不会再上当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完成了任务的曹魏骑兵扬长而去。

在他身后。是一片狼藉的麦地,和正忙着灭火的蜀军将士。诸葛亮空有八万大军。可是一旦分布在一望无际的屯田区,他们就是处处是漏洞,防不胜防。人数少了,很可能被曹魏骑兵攻击,人数多了,能防备的点就急剧减少,根本照顾不过来。面对神出鬼没的曹魏骑兵,他们疲于应付,吃尽了苦头,随着一片又一片的麦地被烧毁,士气也在急剧衰落。

马岱收拢了队伍,看着渐渐西垂的夕阳,暗自松了一口气。这难熬的一天总算过去了。

他回到上邽城外的大营,向丞相诸葛亮请罪。

诸葛亮站在大帐前,看着远处被风吹散的烟尘,脸色有些憔悴,却没有责怪马岱,反而安慰了马岱几句:“战马损失如何?”

“损失不算多,三匹马受了重伤,估计是不行了,其他的……只是累一些。”

“你那些马也该换换了,昨天刚收到一匹战马,你去找杨参军,挑十匹补充一下损失吧。”

马岱大喜,浑身的疲惫顿时不翼而飞,连忙躬身致意,喜滋滋的转身走了。

诸葛亮转向年轻的仓曹掾姜维:“到目前为止,我们总共损失了多少麦子?”

姜维是降将,今年二十七岁,原本是雍州刺史府的从事,因为他父亲姜冏在马超之乱时死于国事,所以赐官中郎,参本郡军事。马谡兵出祁山的时候,姜维便是天水太守马遵的僚属,正随马遵一起,伴同郭淮案行。得知蜀军来犯,郭淮立刻逃进了上邽城,马遵也跟着进城,姜维就劝他说,明府你应该回冀县,安排天水郡的防务。结果马遵不仅不听他的,还骂他居心叵测,扔下他们走了。姜维无奈,只得回到冀县,然后被六神无主的冀县城推举来向诸葛亮投降。

诸葛亮与姜维交谈之后,也叹为奇才,辟其为仓曹掾,加奉义将军,封当阳亭侯。这样的厚遇让姜维感激不尽,当然对诸葛亮感激涕零。

姜维低声道:“大约三分之一。”

“抓紧时间抢收吧,再等下去,我们的损失会更大。”

“喏。”

诸葛亮转身回了大帐,坐在案前,拿起案上的军报,正打算看,却又想起了什么,放下军报,轻拍额头,叹了一声:“想不到区区三千骑兵,就让我们损失这么多。这个郭淮,果然不是等闲之辈。”

“丞相,骑兵的长处就是速度,用来扰,最是合适不过。如果正面作战,这三千骑兵又岂是丞相大军的对手。”姜维见诸葛亮心情不佳,连忙安慰道:“这些麦子原本就是他们所种,他们烧了,丞相只是少收一些而已,他们何尝又不是损失惨重?等收完了麦子,丞相就可以一心一意的攻城,难道这三千骑兵还能把上邽烧了不成?”

诸葛亮笑了起来:“伯约所言甚是,我也是这些天被这些骑兵烦得不轻,有些心乱了。”

“得失之心,人皆有之,丞相也不必介怀。”姜维恭敬的说道。

诸葛亮微微一笑,正要再说。费祎快步走了进来。“丞相,幼常得胜归来。”

诸葛亮一喜,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来:“幼常回来了?他在哪里?”

“是的,他攻破了襄武城,陇西太守游楚束手就缚,眼下他正在扎营,等安顿好了,就会来见丞相。”

“幼常出战,果然手到擒来。”诸葛亮抚着胡须。笑了起来:“我需去迎一迎才行。”

费祎笑而不语。姜维却是非常惊讶,居然会主动出迎,可见这个马谡在他的心目中有多重要。

时间不长,马谡带着几个亲卫来到大营,见诸葛亮站在门口相迎。马谡连忙赶上前去,躬身行礼:“马谡幸不辱使命,特来向丞相交令。”

诸葛亮哈哈大笑,挽着马谡的手臂进帐,两人坐下,诸葛亮一边让人上酒,一边问道:“幼常。速速将战事经过说我听,何以游楚之前不降,现在却成了幼常的阶下囚。”

游楚是陇西太守。诸葛亮兵出祁山,天水第一个望风而降。紧接着南安、安定也降了。作为雍州在陇右的三郡之一,陇西却不肯降。他对前去邀战的将军李盛说,你们占据陇右,朝廷的援军最多二十天就能到。你们有本事截断陇山。不让朝廷的援军过陇山一步,一月之后。我就举城投降。在此之前,恕我不能从命。

李盛哪里肯等一个月,发动强攻,不料城里的百姓对游楚很拥戴,一起上城据守,李盛连攻数日,损失折将,无功而返。诸葛亮得到回报之后,命令马谡亲自前去攻城。陇西在大军的左侧,不攻克陇西,他就不能深入金城,终将止步于天水郡。

如今马谡不负所望,攻克襄武,将陇西郡收入囊中,解除了大军的侧翼危险。接下来,只要攻克上邽城,他就可以大踏步的前进,兵锋直指凉州。

“游楚不知大义所在,以区区小智,竟敢抵抗丞相的义兵,岂能不败。”马谡轻描淡写的把战事经过说了一遍,便转换了话题:“丞相,关中可有消息来?”

诸葛亮从案上抽出一份军报递给马谡,同时对姜维说道:“伯约,你和这位游楚相熟吗?”

姜维说道:“有过一面之缘。他是左冯翊人,其父游殷做管郡功曹,提携过故凉州刺史张既,因以得官。”

“才能如何?”

“中人之资。”

诸葛亮颌首道:“能有中人之资,便是可用之人,伯约能否为我说降之?”

姜维打量了一下帐内的形势,犹豫片刻:“敢不从命。”

等姜维出了大帐,马谡放下手中的军报,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他剑眉微皱:“邓芝真是糊涂,知天命之人,居然为一个小儿所欺。”

诸葛亮也收起了笑容。“见欺则未必,不过是事急从权罢了。幼常,我担心的倒不是邓芝,我担心的是魏霸。”

马谡说道:“丞相担心这件事是魏霸撺掇的?”

诸葛亮没有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

马谡倒吸一口凉气,半晌才道:“丞相,你是不是过虑了?”

“我也希望是我过虑了。不过,魏霸心思机敏,他也许从我们变更计划中察觉到了什么,而且……”诸葛亮迟疑了片刻,没有再说下去,他看向马谡,眉宇间的忧色无法掩饰。

马谡沉吟道:“丞相担心他铤而走险,借着这次守关中的机会,拥兵自重?”

诸葛亮点点头。

马谡沉默良久,眼中闪过一抹凌厉。“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他如果真是这么想,其心可诛。没有丞相大军的支援,就凭他征召的这些新兵,根本不可能守得住关中。”

诸葛亮惋惜的摇摇头:“只是这样一来,着实可惜了这个难得的人才。”

“丞相,正是因为他有才,才更加危险啊。”马谡劝道:“夫上医治未病,治国者,亦当如是。”

诸葛亮长叹一声。

(未完待续)

第158章 潼关

. 禁水东,曹真勒着战马,看着远处的潼关城,手虚握成拳头,挡在嘴边,轻声咳嗽着,眼神焦虑。偏将军夏侯霸和军师杜袭在他身后,脸上的神情同样不怎么轻松。只有后将军曹洪漠然的打量着南侧的肴山,神情恍惚,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曾经的金戈铁马。

作为曹时代硕果仅存的宗室老将,他闲居洛阳已经有好几年了,如果不是这次吴蜀联兵出兵,来势汹汹,而曹休又在东南大败,损失惨重,曹睿只能派出洛阳留守的两万禁军驰援关中,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后将军是不是要在家里等死。

他非常感慨,感慨于帝王之恩,富贵无常,对即将到来的战事却不怎么关心。

曹真等人却没这么超然,他们为眼前的情景所震惊。

潼关位于函谷西端,和函谷关(新关)扼守着五里里函谷的东西两端,是河东、冯翊、弘农三郡交汇之处,黄河由北而来,在此转折向东。潼关建于黄河以肴山之间的一块被称为潼原的高地上,南面便是壁立的肴山,北面数里便是滚滚东去的黄河。潼关之西有潼水,东有禁水,潼关位于两水之间,依山带河,易守难攻,不在函谷之下。

这些天然地利已经足以让潼关成为天险,可是眼前的潼关还不仅如此。

潼关还是潼关,却不是他熟悉的潼关。原本破旧的城墙,现在被修复一新,比原本的关城还要高上一丈。城的后面,隐约可以看到一道更高的关城,好像是新修的,与原有的关城形成了一个日字形。城墙上。可以看到守城弩的弩亭和霹雳车的高大木梢。在关城的两侧,还依山竖起了十几架巢车,从影影绰绰的人影,被阳光反射的点点亮光可以看出,这些巢车里都有士兵把手,如果他估计不错的话,应该是箭术比较高明的箭手。

军中有狙击手,这点并不奇怪,征战多年的曹真对此很熟悉。可是他从那些巢车的位置看出了一点异样。这些巢车的位置太远,以平常弓弩的射程根本无法发挥作用,而巢车的大小又不足以摆设大型强弩,那么这些巢车是做什么用的,难道仅仅是瞭望?

“仲权。你看那些巢车是怎么回事?”曹真向后招了招手,把偏将军夏侯霸叫到跟前。

夏侯霸打量着远处如蜂巢般挂的巢车,浓眉紧皱:“着实诡异。这些巢车摆得太远,寻常弓弩无法射到,莫非这是逆蜀的新式武器?”

曹真暗自点头,他也有这个担心。魏霸投降之后,关于他的资料就被送到了洛阳。他能被封为奉义中郎将,就是因为他有可用之处,比如精于机械。镇守潼关的是魏霸的父亲魏延,有魏霸改进过的弓弩。也在意料之中。

也许,潼关城的迅速修复也是出于魏霸的手笔。

这样一来,原本就不太容易攻打的潼关就更无法攻克了。不能顺利攻克潼关,又怎么进入关中?强渡蒲坂津?这一点曹真不是没想过。但是既然对面是镇守汉中多年的大将魏延,曹真相信。强渡蒲坂津绝对不会比强攻潼关方便多少。现在正是黄河水势汹涌之时,别说对面有敌军阻拦,就是让他自己渡河,都不是一件易事。

如果他有足够的兵力,大可以以泰山压顶之势,齐头并进,让魏延左右支绌。或者留下两万人与魏延对峙,其他人迅速突入关中,驰援长安。可是现在他只有两万兵,做不到这一点。就算他愿意冒着粮道被断的危险孤军深入,仅凭这两万人,也未必能突破魏延的防线。

“这个魏霸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居然在一个月内就将潼关城整修得如此坚固?”曹真有些恼怒的说道。

杜袭看着远处的关城,沉默了片刻:“大将军,我想,这应该是用木料搭起来的架子。否则他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修得这么快。”

曹真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在此之前,魏霸曾经建议夏侯懋六个字“高筑墙,广积粮”,原本觉得这是好计,现在看,这根本就是阴险得不能再阴险的毒计。广积粮,已经证明这些粮全是为了蜀军积的,而高筑墙,现在也可以证明,最主要的大概就是潼关城的墙。

换句话说,夏侯懋采纳了魏霸的建议,屯了田,修了城,结果现在全变成了蜀军的战利品,成了挡在他前面的雄关。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说的就是夏侯懋这样的人。曹真现在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夏侯懋拖过来,抽上三百鞭。

“仲权,你率队试攻一下。”曹真用马鞭指着对面的潼关城,“试试魏延父子的成色。”

“喏。”夏侯霸二话不说的应了,将部下两千多人全拉了出来。他先安排随军运粮的民伕在禁水上架起了临时的木桥,然后带领部下渡过禁水,在潼关前二百步处列阵,掩护民伕们将各种攻城用武器运过禁水。在他的身后,曹真也带着一万大军渡过禁水,随时准备支援。

忙碌了半天之后,登上指挥车的曹真一声令下,战鼓声响起,夏侯霸顶盔贯甲,站在阵前。看着弓箭手在盾牌的掩护下,小心翼翼的向前推进。

城上一片寂静,寂静得让人想不通。夏侯霸运足了目力,也只看到主城楼上的魏延的将旗晃了一下,一个将军的身影在几个亲卫的簇拥下,出现在城头。除此之外,城上居然看不出太多的反应。

“霹雳车上前!”夏侯霸举起手,用力一挥。

“嗬——嘿!嗬——嘿!”民伕们喊着整齐的号子,推着霹雳车向潼关城走去。霹雳车高达两三丈,沉重无比,本是守城用的武器,想到潼关城坚固,没有这样的利器会很吃亏,曹真这才下令辎重营打造了十几架。打造是打造出来了。可是要想在阵前挪动这些霹雳车,可不是易事。民伕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将霹雳车移动起来。

“嗬——嘿!嗬——嘿!”号子声配合着战鼓声,将临战的紧张气氛烘托起来。

城上却没有做出相应的举动,只有不紧不慢的战鼓声,和魏军激昂的斗志相比,城上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民伕们一边吃力的推动霹雳车,一边紧张的注意着城上。霹雳车的射程在百步左右,要想攻到城墙以上。就必须推到八十步以内,石弹才有可能打上城墙。而八十步以内,已经是强弓的射程,也就是说,他们现在随时都有可能遭到蜀汉军的弓弩射击。

不过。让他们感到幸运的是,一直到他们把霹雳车推到八十步的位置,城上也没有射出一支箭,似乎城上的人根本没看到他们似的。民伕们连呼侥幸,迅速开始调整拉索,装载石弹,准备开始攻击。

夏侯霸看着有些诡异的阵前。不禁有些紧张起来。事出反常必有妖,夏侯霸才不会相信魏延会不战而降,他们之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始阻击,只有一个原因。他们对这些攻击不放在眼里。

这比迅速而激烈的反击更让他担心。

“准备发射!”在阵前的强弩都尉大声吼叫着,发出了准备攻击的命令。他刚刚举起手中的三角彩旗,城头的战鼓声突然炸响,战鼓声中。夏侯霸看到无数黑点从三道城墙上飞了出来。这些黑点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孤线,然后迅速变大。带着破空的厉啸声,砸向阵前刚刚安放完毕的那十几架霹雳车。

“不好!”夏侯懋一看到那些黑点的飞行轨迹,就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这些黑点从不同的位置射出,目标却相当集中,就是阵前那些霹雳车,就像是练了无数次一样,准确,迅速,一击而中。

“轰!”一枚石弹击中了正对城门的一架霹雳车,砸在粗大的三角支架上。支架猛的一颤,发出让人心悸的呻吟,一根大腿粗的木头折断,高大而沉重的木梢吱吱咯咯的响着,歪了下来。

“轰!”又是一声巨响,两枚石弹几乎同时飞到,其中一攻打偏了,砸中了旁边的一个民伕。那民伕连惨叫都没发得出来,就死于非命。他还站在那里,睁大了眼睛,愣愣的看着还在晃动的木梢,右肩和整整一条手臂却不翼而飞。在他身后五尺,一枚人头大的圆形石弹狠狠的砸在地上,砸出一个两尺深的坑,激起呛人的尘土。石弹跳了起来,又向前滚了几步,才最终停住。

“轰轰轰!”轰鸣声不绝于耳,大部分都落在以霹雳车为中心的一丈范围以内,霹雳车接连被三枚石弹击中,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塌,而旁边的民伕早就被打得鬼哭狼嚎,死伤惨重。

沉重的石弹砸起了一阵阵的烟尘,将十几架霹雳车笼罩在其中。夏侯霸看不到霹雳车,也看不到霹雳车旁的民伕,不过他能听到石弹破空的声音,能听到霹雳车被砸中时的巨响,能听到民伕们的惨叫声。

他的心一阵阵的下沉,他知道,曹真花了大功夫打造的这些霹雳车毁了。城上之前没有动静,只是想把这些威力惊人的霹雳车一举毁掉。从这短短的时间内,城上抛出的石弹数量来看,潼关城上至少配备了五十架这样的霹雳车,甚至……一百架。

烟尘散尽,夏侯霸看到了一个让他心痛,却并不意外的景象。民伕们费了好多力气才推到阵前的十几架霹雳车全毁了,正在熊熊燃烧。每一架霹雳车的残骸边,都躺着几个残缺的尸体。

城头恢复了平静,再也没有石弹飞出,却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与之成对比的,则是鸦雀无声的魏军阵地。即使是夏侯霸本人,也被蜀军凌厉的反击震惊了。

十几架霹雳车,还没有来得及射出一枚石弹,就被蜀军一举摧毁。无需任何语言,双方在战具上的实力差距已经清清楚楚的摆在所有人的面前。

夏侯霸犹豫了片刻,回头看向中军,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什么,是停止进攻的命令,还是继续进攻?

城头之上,魏延负手而立,眯着眼睛,看着城下熊熊燃烧的霹雳车,满意的点了点头:“星睿啊,这霹雳车经你一改造,是好使多了,一出手就让人欢喜。这次守住潼关,你有功。”

陈祥谦恭的笑道:“将军,我不过是奉命而为,做点具体的事罢了,改造方案可全是少主想出来的,有功也是少主的功劳。”

魏延得意的仰天大笑:“都有功,都有功,你的少主有了功,你们这些跟着他的人,又岂能没有好处?小子,跟着他好好干,给你老子争口气。”(未完待续)

第159章 初试(第四更,求月票!)

曹真看着阵前的狼藉,也是心惊肉跳。不过他还是挥动战旗,下令夏侯霸继续进攻。这次进攻,不是为了攻下潼关城,如果潼关城这么容易攻克,那就不是潼关了。他是要试探一下潼关城的虚实。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城上部署了很多霹雳车,威力很大,可是这还远远不够,他还再试。

曹真下令继续攻击,夏侯霸也没有多少意外,如果一箭未发,就这么退下去,那士气必然受挫严重。今天,他就是付出阵亡的代价,也必须杀到城下,摸一摸城墙,证明潼关城虽然坚固,却不是无法攻克。

“弓弩手,准备掩护射击!”夏侯霸一声大吼。

“喏!”五百被霹雳车的对射打得有些心惊胆战的弓弩手听到命令,齐声应喏,他们稳住心神,拉弓搭箭,开始向城头射击。刚才城头上的霹雳车把目标对准了城下的霹雳车,只有少数石弹打中了弓弩手,砸死了几个人,却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过他们毕竟是曹魏最精锐的禁军,无非那些一见到血就大呼小叫的民伕可比,虽然战友的尸体就在身边,他们还是很快的收敛了心情,开始专注于自己的任务。

“射!”强弩校尉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嗡嗡嗡!”一百多张弓弩发出怒吼,将第一批箭射向城头。

城头哗啦啦一阵响,举起了无数的盾牌,仿佛城墙突然高了一截似的。看到这个情景。夏侯霸暗自叹惜一声。他知道自己这次是遇到劲敌了,镇守汉中十多年的魏延不是普通的将领可比,他凶猛而彪悍,绝对是那种不战到最后一刻不放弃的悍将。

对守城方来说,面对敌军的弓箭覆盖射击,最常见的办法是躲到城墙下面,利用坚固的城墙来保护自己。可是这样一来,会看不到城下的情况,暂时失去对敌人的监视,很可能会给敌人留下重新调整战术的空隙。这些空隙虽然很短,在某些时候,却可能造成一些不可估量的损失。要想保持对敌人的监视,就是用盾牌来挡箭,而不是躲到城墙下面。

用盾牌来挡箭,当然不如用城墙来挡箭安全,所以绝大多数人不会采用这个应对措施,毕竟能利用这点空隙的人并不多,只有那种性格强悍到了偏执的人。才会连这点机会也不给对手留下。

魏延显然就是这样的人。夏侯霸相信,在盾牌后面的蜀军。肯定握紧了手中的弓弩和长矛、战刀,随时准备反击。

果不其然,魏军弓弩手射出的第一批箭还没落到城头,城头也飞起了一阵乌云,与头顶的箭雨交错而过,扑向城下的魏军弓弩手。

“嗖嗖嗖!”长箭飞驰。

“扑扑扑!”长箭入体,惨叫声,闷哼声,不绝于耳。

守城方居高临下。射程和劲道都会强于攻城方,即使有巨盾掩护,城下的魏军弓弩手还是遭到了惨重的打击。一个个中箭的弓弩手向后栽倒,其他人却顾不上看他们,只是专注于手中的弓弩,在被对方射中之前,尽可能射出更多的箭。

在弓弩手努力支撑的时候。夏侯霸拔出战刀,怒吼一声:“攻击!”

“攻击!”站在队伍两侧的巨盾手用力举起手中的大盾,互相搭在一起,组成一个木篷。掩护着中间推动攻城槌的同伴。他们在整齐的号子声中,推动巨大的攻城槌,慢慢的向城门靠近。

攻城槌由两个木架和一根巨大的原木组成,他们的任务就是把这攻城槌送到城门下,安置好木架,然后推动悬挂在木架的原木撞击城门。攻城最通用的办法就是攻城门,攻破城门,就等于破城,对双方的心理作用影响非常大。夏侯霸已经看出来了,潼关城虽然修缮一新,防备森严,却没有封死城门。这也许是为了能够出城反击,但同时也留下了一个薄弱点。

城门前的护城河上,已经用几辆填壕车架好了一个浮桥,为了架起这座浮桥,夏侯霸休息了三十多名士卒。现在,他们踏着这座染满了鲜血的浮桥,将攻城槌推过了护城河。

看着十步外的城门,夏侯霸大声的吼叫着,给将士们鼓劲。将士们也兴奋起来,齐声怒吼着,推着攻城槌,越跑越快。

从他们开始过护城河的时候,城上的反击就开始变得猛烈起来,夏侯霸能听到头顶巨盾被箭射得咚咚作响的声音,也能听到两侧的盾手被箭射中发出了惨叫声,他也能看到一个接一个倒下的身影露出了破绽,甚至有看到敌人的箭掠入人群时的影子。可是他顾不上这些,他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加速!加速!”看着隐约可见的城门,夏侯霸连声大吼。

吼声中,士卒们推着越来越快的攻城槌,向城门冲去。

“轰!”攻城槌巨大的撞锤撞上了城门,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袭的巨响。夏侯霸惊喜的看到城门被撞得向后分开,露出后面的塞门车。

难道城门薄弱到了这种地步?狂喜从夏侯霸的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即又吓出一身冷汗。

魏延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疏忽,这肯定是一个陷阱。

“小心——”没等夏侯霸叫出声来,所有的士卒忽然觉得眼前一亮,“呼”的一声响,一团火从两丈开外迎面扑来,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士卒顿时被火焰吞并,他们松开攻城槌,捂着脸,大声的惨叫起来。

队形大乱,突然喷出的火点着了最前面的几个士卒,就连站在队中的夏侯霸也感受到了灼人的热度,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不过他很快发现,城里的反击不仅仅是喷火这么简单,还有藏在火后面的箭。

十几个利箭在烈火的掩护下,悄无声息的钻了出来,射中那些被火烧得焦头烂额的士卒身上。这些箭是如此的强劲,几乎是没有任何阻碍的洞穿了魏军士卒身上的札甲,射穿了人们的身体。

夏侯霸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由于士卒们被火和箭的反击搞得大乱,至少有一半人松开了攻城槌,刚刚撞开城门的攻城槌被一股巨力又推了回来,推得后面的士卒东倒西歪,立足不稳。

夏侯霸也在其中,脚下一滑,险些被车轮压住脚。

队形乱了,原本严密的巨盾之间露出了空档,城门上方的缝隙里,适时的喷出几条火龙,扑入魏军士卒之中,舔舐着他们的脸皮,烧着了他们的眉毛,甚至扑入他们的口中。

夏侯霸戴了铁盔,受伤不重,只是左脸颊被一滴火热的油烫了一下,火辣辣的非常难受。不过此时此刻,他一点也顾及不上,他只是看着开而复闭的城门,心里一阵阵的冒寒气。

他现在可以确定,这城门不仅不是一个薄弱点,而且是一个阴险的陷阱,后面藏着很凶残的反击手段。

看着被火烧得满地打滚的士卒,看着被箭洞穿身体的士卒,夏侯霸知道仅凭剩下的人手,根本无法推动沉重的攻城槌。他当机立断,下令撤退。

已经乱了阵脚的士卒听到这个命令,纷纷转身要逃。

“不要慌!”夏侯霸大吼一声:“带上受伤的人,互相掩护,老子殿后,有乱阵者,斩!”

慌乱的士卒被夏侯霸的吼声震醒,总算镇定了些,受轻伤的自己顾自已,没受伤的拖着受重伤的,互相掩护,迅速的撤出城门洞。

夏侯霸单手举着一面巨盾,站在队伍的最后,眼睛死死的盯着城门方向,一步步的向后退去。一边走,一边大声呼喝着,让所有的士卒都知道他在他们的身后,不至于乱了阵脚。

“给我打!”城门上的魏延看到了殿后的夏侯霸,从他的盔甲可以看得出,这是一个身份不低的将领,立刻下令城门上重新装弹完毕的霹雳车发动攻击。

霹雷车再次开始轰鸣,石弹接二连三的向夏侯霸等人飞去。不过这一次他们准备的时间太短,根本来不及调整,夏侯霸等人又是移动的目标,对于霹雳车来说,要想准确他击中并不容易。发射出十余枚石弹,只有两攻击中了正在撤退的队伍,三名魏军士卒被打死,而魏延最想打死的夏侯霸却出奇的有惊无险,其中一枚石弹从他的耳边飞过,擦碎了盾牌的边缘,却没有伤着他。

纵使如此,也足以让夏侯霸心惊胆战,他强作镇静,带着残兵退回安全地带,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浑身湿透。他命令部下重新立阵,做出再战的架势,自己匆匆的向中军走去。

“如何?”曹真扶着指挥台的栏杆,看了夏侯霸一眼,也是暗自心惊。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平静的看着夏侯霸,用拳头掩在嘴上,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夏侯霸喘了口气,看看手上的鲜血,苦笑着摇摇头:“大将军,仅从城门的情况来看,潼关防守严密,而且机关重重,到处是陷阱,不宜强攻。”

曹真瞥了一眼岿然不动的潼关城,沉吟半晌,转头问大将军军师杜袭道:“奈何?”

杜袭道:“既然强攻不易,当下令河东郡征集民船,准备强渡蒲坂津。魏延父子虽然精悍,毕竟准备时间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既然潼关准备充足,蒲坂津必然有所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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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软硬兼施

. 昆明池旁,上林苑内,一座较为完整的宫殿里,几十个人聚在一起,很自然的分成几个人群,轻声交谈着什么。他们不时的瞟一眼殿门口,他们容貌各异,服饰也不相同,但眼神中的担忧却是相同的。

他们大多是冯翊和京兆两郡的世家大户。他们在关中发展了几十年、上百年,虽然先后经过董卓、马超之乱,可是根基还在。魏霸要想稳定关中,就不能无视他们,所以他由赵素和张温出面,将这些人都请到长安来议事。

由汉中迁来的人数量不少,可是实力有限,他们与这些关中人有些说不清的隔阂,而且又事先得到了魏霸的允诺,心里的疑虑要少得多。他们现在最大的担心就是接下来魏霸能不能顶得住曹魏的反攻,无论他们见识大小,关中对于曹魏的意义都是毋庸置疑的,魏霸能不能赢得接下来的这场恶仗,关系着他们的身家性命,不可不慎。

这些人聚成不同的人群轻声议论着,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泾渭分明,汉中人和关中人几乎没有交汇的地方,他们的服饰也有些显著的区别。汉中人大部分穿着有天师道标志的服饰,而关中人则一概没有,倒不是他们没有信奉天师道的,而是在这种场合,他们必须表明自己的立场,不能引起乡人的误会。

魏霸走进了偏殿,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下殿内的形势,嘴角挑起一抹淡淡的笑。笑容中既有些自嘲,又有些傲然。

感受到了门口光线的变化,所有的人顿时闭上了嘴巴。汉中人纷纷上前行礼,而关中人则冷眼旁观着,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微微欠身致意。

礼节大于诚意。

张温有些惭愧的说道:“参军,关中大族,大多有人在逆魏任职,所以在胜负未定之前,他们……”

“他们对我没信心,不想因此害了家人性命。”魏霸淡淡的接上了张温的话,打量着那些关中人,笑了起来:“诸位的心情,我能够理解。所以请诸位宽心,我今天并没有强迫你们合作的意思。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嘛,你们说是不是?”

关中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正如张温所说。他们大多数家族都有人在洛阳任职,有的还是高官,关中突然失守,在他们看来只是暂时的。魏霸让人请他们来,他们不能不来,否则在曹魏的援军赶到之前,魏霸有足够的时间整治他们。可是让他们就和魏霸合作。那也是不现实的。考虑到各方面的因素,这些关中大族的家主大多没有出场,只是派了一些代表,负责传话而已。

“诸位与我素不相识。对我没信心,暂时不想与我合作,这没有关系。”魏霸脸上挂着浅笑,负着手。慢慢的走到座前,却没有坐下。他仰起头。看着青黑色的屋顶,顿了顿,又回过头,冷冽的目光从那些关中人的脸上一一扫过:“诸位想观望一段时间,我不反对,不过,如果有人不甘寂寞,想跳出来试试我的刀,我也不介意向诸位展现一下我的手段。”

关中人默不作声,有的人甚至脸上露出了讥讽之色。魏霸看在眼里,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这些有实力的世家大族大多有自家的坞堡,有足够的存粮和附从部曲,有实力,说话的底气自然就足,不会被他这两句狠话吓住。

“我知道,你们不少人都是有实力的,据说家里的坞壁有高至五六丈的,粮食存得也不少,就算是大军围困,支撑住一两年的,问题也不大。”魏霸笑了起来,“哪位是扶风茂陵马家的代表?”

人群中,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人站了出来,拱手施礼道:“在下是马家的管事。”

“敢问尊姓大名?”

“不敢,在下马安,草字子平。”

“嗯,茂陵马家,是伏波将军的后裔,我大汉故骠骑将军马孟起,便是茂陵马家的人。只可惜他家逢乱世,如今子弟飘零,不知道茂陵本郡人口如何?”

马家沉吟半晌。他当然知道马超在蜀汉的情况,可是他不清楚魏霸此时提起这件事是什么意思,叙旧,还是威胁?“马家三百年的大族,虽然大不如前,可是还能过得去。”

“很好,这样一来,我想马骠骑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魏霸捻着手指:“久闻马家子弟多有勇悍之辈,我想亲眼见识一下,不知道管事能不能帮我传话贵家主,借我二百人精锐?”

马安脸色一沉。魏霸一开口就要二百人,二百精锐一出,马家实力至少去掉三分之一。

“将军,只怕难以从命。”马安很直接的拒绝了。

“马管事,你拒绝得太快了。”魏霸笑容不变,眼神却变得很阴森。“我和平北校尉有过接触,知道他们恋土情深,对回到乡里非常热心。你不借我,也没关系,大不了我请平北校尉率他手下的马家军来助,只是那样一来,我要事先给他准备好住处,你看……”

马安的脸顿时胀得通红,魏霸要让马岱回来,那这马家的家主是马岱做,还是现在的家主做?别的不用说,惹恼了魏霸,魏霸马上就可能派人铲除了马家。茂陵到长安不到百里,也就是几天的事情。

“参军这是威胁我?”

“我只是与你商量。”魏霸哼了一声:“二百人,其实当不得什么大事,我也不瞒诸位,现在长安城外,我有两万人马。这两万人也许算不上什么精锐,可是攻几个坞堡,想必不成问题,而且我们相信他们也有足够的兴趣。”

魏霸抬起手,打断了马安:“这次请诸位来,没有强迫诸位与我合作的意思,但是让诸位见识一下我的实力,增强一点对我的信心,还是有必要的。我的劝降信已经送到城里,夏侯都督要是降,那当然更好。如果不降,倒也不坏,我就请诸位顺便看一下我是如何攻城的。”

他笑了起来,“我相信你们的坞堡再坚固,大概也不会超过长安城吧?”

他的笑容很灿烂,可是关中的人却被他笑得寒气森森。夏侯懋就在长安城里,他却有信心说夏侯懋会举城投降,而且看他的意思,似乎夏侯懋不降,他就要当着他们的面前强攻长安,以示威慑。这个年轻人是疯了吗?他以为他是神,可以在短时间内攻下长安城?

虽然绝大多数人都觉得魏霸在吹牛,可是他们又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如果魏霸真有这么强悍的攻城能力,那他们的坞堡就没那么安全了,毕竟没有一家的坞堡有长安城这么高大,也没有一家坞堡里有数千真正的精锐。

“那我倒要拭目以待了。”马安不阴不阳的接上了话头。

“我也希望你能如愿。”魏霸微笑着点头致意:“好了,诸位对我也没什么信心,我暂时也没什么和你们好谈的。我的要求也不高,只是希望你们能卖些粮食给我,如果能支援我一点兵力,那就更好不过,十个不嫌少,一千不嫌多,就当是我向诸位借的。兵可有可无,不过粮食必须要有,你们也知道,如果当兵的没有粮,那会变成强盗的,到时候谁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魏霸挥挥手:“好了,具体的数目,赵主簿马上会通知诸位,价钱嘛,你们也可以和他谈。军务繁重,希望诸位不要介意我的怠慢,等打败了曹魏援军,再向关中俊杰请益。”

旁边有亲卫上前,将那些惊疑不定的关中人请了出去。关中人虽然一肚子的问题,却没什么机会问魏霸,只好被武士们半请半推的推了出去。

赵素有些担心:“参军,这些人都是好面子的,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妥?”

魏霸摇摇头:“这时候给他们再多面子,他们也不会支持我,反而弱了自己的气势。我这里强势一点,你和他们谈判的时候,阻力才会少一些。”

赵素笑笑:“这倒也是个道理,不过这样一来,得人心的可就是我了,参军不担心?”

“你说呢?”魏霸反问道。

赵素尴尬的笑了两声,捏捏鼻子,灰溜溜的走了。张温见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参军,公朴向来散漫,便是看到他祖父,也是难得正经的,不料到了参军面前,却是收敛了许多。”

“有吗?”魏霸看着那些关中人都出去了,殿里只剩下汉中人,便换上一副笑容,和蔼了许多。他笑眯眯的说道:“孟玉,能否向我介绍一下诸君?”

张温笑道:“荣幸之至。参军,这些都是我天师道中的中坚力量,蛰伏关中多年,今天终于能正大光明的露面了。”

“这才刚刚开始,将来天师道也许会有道行天下的那一天的。”魏霸很客气的冲着那些天师道徒一一点首致意。

“如果有参军这样的人才加盟,那天师道也许会有道行天下的一天。”张温脸上挂着从容的笑容,眼神中却有些紧张:“参军,我天师道上下,都对参军的大河图敬佩之至,不知道参军参否升坛开讲,为我等指点迷津,答疑解惑?”

魏霸心中一动:“孟玉,你的意思是?”

张温向几个围过来的天师道徒使了个眼色,几个人同时躬身行礼:“天师道关中教区十万弟子,敢请参军屈就天师道关中治治头大祭酒。”(未完待续)

第161章 兵工厂

“治头大祭酒?”魏霸愣了片刻,顿时明白了。张温是天师系传人,在系师张鲁被软禁在洛阳的时候,他不敢抛头露面,以免给洛阳的家人带来危险。那么要发动天师道众,就需要另外一个领袖,张温把治头大祭酒这个职务交给他,他就有了名份。同时,他接受了这个职务,也就被纳入了天师道的体系,将来张温出任天师,是天下所有天师道众的精神领袖,在教内的身份自然就高于他这个关中区治头大祭酒,可以对他发号施令,至少可以施加影响,不可谓地位不尊崇。

这就是天师道开出的条件,也是张温的条件。

魏霸不由得想起了委员长。委员长刚刚出道的时候,也拜在一位大亨的手下做小弟,后来他君临天下,那位大亨却不敢真把他当徒子徒孙。张温狮子大开口,居然想玩这种伎俩,他也不想想,中国虽说君权神授,可是神权何尝能真正控制君权的。

他笑得更真诚:“我出任治头大祭酒,怕是不够资格吧?”

“参军对道术的理解超乎常人,大河图更是高深莫测,参军如果不够资格,我们这些人岂不是更要羞愧而死?”张温也笑了起来。他知道魏霸现在不可能拒绝这个条件。魏霸要想守住关中,天师道十万弟子的帮助,他是无法拒绝的,否则就凭赵云和魏延的两万人马,他根本无法立足。他凑到魏霸面前,用看似耳语,其实旁边每一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参军,不瞒你说,这是已经得到系师默许的条件,只是出于安全考虑。我们没有落到纸上。不过,这颗道印,现在就可以交给你。”

张温从怀里掏出一颗玉印,双手奉到魏霸的面前,目光炯炯的看着魏霸。魏霸打量着那颗玉印,知道自己只要接下这颗印,就是关中区的治头大祭酒,马上就可以指挥十万天师道信众,可是这样一来。张温这个天师传人,就是他精神上的领导了。

至少张温是这么认为的。

魏霸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接过那颗玉印,向东拜了一拜,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张温松了一口气。点点头:“正当如此。能有参军这样的大才加入,是我等之幸,是道门之幸。”

魏霸笑了笑:“孟玉言重了。我虽然就任治头大祭酒,可是对道门的事务不熟,还要孟玉与诸位道友大力襄助才是。”

“这是自然。”张温和旁边的几个人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眼神,慨然道:“大祭酒军务繁忙,有什么事。交给我们就行。”

魏霸点点头:“既然都是一家人了,我就不客气了。我需要你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召集尽可能多的信众,特别要挑出会各种手艺的信众,我需要在渭水旁建立一个大型的粮食、军械加工作坊。此外。我还要组织一支战车营,将装备我发明改进过的各种新型装备。”他看着张温等人,语重心长的说道:“这些都是利器,我只能交给最信得过的人。”

张温等人大喜。连忙躬身领命:“谨遵治头大祭酒法旨。”

魏霸直想笑,老子这就算是走马上任了?张温这小子还真是乖巧。虽然他已经内定了下一任天师,眼下却还是以普通弟子自居,对他这位治头大祭酒很恭敬。

……

有了十万天师道众的帮助,魏霸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了一半,不过他还是不敢松劲。赵素和那些关中人谈判的时候,他又赶到辎重营查看。到目前为止,应张温等人号召赶到长安附近的天师道众以及关中百姓已经达到了三万余人,魏霸从中挑出了四千多会各种手艺的人,把他们充实到辎重营,按照现代工业的流程管理,把他们分成不同的工种,按照他规定的图纸,开始加工各种零部件。按工种分类,一方面是为了提高效率,一方面也是为了保密,他将在辎重营加工的这些武器都是这个世界上威力最强大的武器,也是他将来独霸关中,建功立业的倚仗,不管怎么小心,都是值得的。

经过一个多月的筹备,第一批工匠已经习惯了这种新式的工作方法,配合也变得默契起来,各种基础设施也建设完备。魏霸在渭水河边建起了一个大的工坊,先架起了数十座水磨和水轮机。水磨是为了解决这几万人吃饭的问题,几万人聚焦在一起,每天消耗的粮食就是一个吓人的数字,为了给这些人准备饮食,仅磨面就需要几百人,而现在有了这些水磨机,只要十来个人看着,就可以轻松的完成任务。

而水轮机则是魏霸为接下来的工坊生产准备的动力。利用取之不尽的水力,他可以节省大量的人力,在短时间内建立起一个规模庞大的军械加工作坊,以供应接下来的关中攻防战。几万大军征战,最重要的两项基础就是粮食和军械,没有充足的粮食和军械,就算有再精锐的士卒也没有意义,士卒们不可能饿着肚子打仗,也不可能空着手和曹魏大军对抗。粮食和军械,是保证持久作战的物质基础,在某种程度上比征召更多的兵力还要重要。

魏霸跟着老爹魏延、师父赵云学过兵法,也学过如何指挥作战,但是他现在的重心却不在这些,他相信有最谨慎的师父赵云为正,有最敢冒险的老爹魏延为奇,就算曹魏的大军赶到,也未必能轻易的打开关中缺口。可是如果没有充足的粮食和军械供应,就算再征召五万大军,也未必能守得住关中。

事有轻急缓重,对他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把这个基地建立起来。为此,他每天都在绞尽脑汁的改进现有的军械,找到更好的设计,然后还要画成图纸,分解成零件图,交给工坊的匠师们进行制作。装备,试验,再改进。这年头的工匠大部分都不识字,很多事情,他都必须自己去盯着,不能有任何疏忽,否则出来的零件就无法装配。

好在经过一个多月的磨合,他和这些工匠们已经有了一些默契,不再像开始那么无法沟通了。

站在渭水边。看着一座座拔地而起的作坊,魏霸感到非常欣慰。他相信,眼前这个以水力为基本动力的作坊建成之后,完全可能是这个世界上规模最大,技术最先进的兵工厂。无数威力强大的武器,将从这里走向关中的各个城防,进而走向全天下。

他前世是个工程师,手下有几个小兵就心满意足了,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从无到有的建立一个如此庞大的作坊。四千多人啊,如果是后世,这将是一个年产值达十亿以上的中型企业。而在现在,更是一个一流的大型企业,建成之后,足以让天下人为之瞩目。魏霸相信。或许还有人数更多的作坊,可是要论技术的先进和生产能力的强大,这个作坊绝对是首屈一指的。

基础建设完成之后,魏霸的事情相对来说就简单多了。他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投放到新产品的开发上,投放到人才的培养上。转到真正的军事领域。要想在这个乱世立足,兵权才是最根本的东西。师父和老爹虽然值得信任,可是他们毕竟会老的,而且他们的想法和他的也未必就完全一致。在这方面,也许生性谨慎的赵云比一心只关注战场的老爹更能理解他一些。

背后传来一阵马蹄声,打断了魏霸的思绪,魏霸转过头,见赵云骑着一匹白马,带着几个亲卫飞驰而来。他连忙迎了上去,笑道:“师父,今天的训练完成了?”

“完成了。”赵云跳下马,将马缰扔给身边的亲卫,大步走了过来,看着沿河而建的作坊,抚着花白的胡须笑了起来:“大战就要开始了,你的作坊能开始提供军械了吗?”

“再有三五天,第一批改进过的连弩车就可以装配完毕了。”

“那可太好了。”赵云松了一口气:“曹真的大军已经赶到蒲坂津了,我还担心你这边赶不上呢。”

魏霸吃了一惊:“多少人?”

“两万多人。”赵云顿了顿,又道:“不过,既然曹睿敢将留守京城的禁军都调了出来,想必是东南的战事已经结束了,用不了多少,曹魏大军就会齐集潼关、武关。潼关准备充足,易守难攻,问题不大,可是武关和蒲坂津却是重中之重。武关尚有城可守,蒲坂津却连个城都没有,我们只能临河而守。子玉,一万五千没有真正上过战场的新兵,要守住蒲坂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魏霸却轻松的笑了起来:“师父,我相信有你和家父联手,再加上眼前这些作坊,守住关中一点问题也没有。”

“这么有信心?”赵云抚着胡须,似笑非笑的看着魏霸。

“是的,我对你们有信心,我对自己也有信心。”魏霸指着远处的一座水磨坊:“师父,你知道吗,那里面有一座水磨,只用两个人看守,却相当于五十人的效能,很神奇吧?其实算起来,这座水磨又有什么呢,不过是一堆木头,然后再加上数量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些铁,可是通过组合,他们却可以发挥出让人难以相信的力量。”

“那一架连弩车,能顶得上几名弩手。”

“师父,百闻不如一见,有没有兴趣却见识一下?”

赵云哈哈一笑:“我正有此意。”(未完待续)

第162章 必先利其器

魏霸随即带着赵云登上一艘小船,穿过两道守备森严的栅栏,来到连弩车的装配作坊。闻说赵将军要看连弩车,正在忙碌的工匠们连忙推出一辆连弩车,装好箭,又设好箭侯。两个壮汉上前,飞速的旋动连弩车旁的木轮,咯咯的上弦声不断响来,喀嗒喀嗒的弩机就位声不绝于耳,单调却又无比欢快。

上弦完毕,两名壮汉退到一旁,用手臂擦着汗。魏霸笑眯眯的对赵云说道:“师父,试试手?”

赵云一直在静静的看着,暗自盘算着连弩车准备的时间,此刻听了魏霸的话,也不禁手痒,上前扳动弩机。

轻轻一扳,弩机一跳,“嗒”的一声轻响,车厢里传出一声松弦声,一支弩箭飞出了连弩车,扑向五十步外的箭侯。第一支弩箭刚刚飞出,第二支弩箭也跟着飞了出去,车中的松弦声不绝于耳,片刻之间,十只弩箭飞了出去。

“笃笃笃!”一连串的声音响起,十只弩箭先后钉在箭侯上,箭雨还在轻轻颤抖。

“一发十矢?”赵云倒吸一口冷气,又惊又喜。

“这是近程用的车弩机,射程五十步,一发十矢。五十步以内,普通战士的札甲洞穿率百分之五十,二十步以内,百分之百。”

“既然这是近程,那也就是说还有中程或远程了?”

“共分为四类,千步的超远程,五百步的远程,两百步的中程,再加上五十步的近程。”

“千步?”赵云诧异的问道:“什么样的连弩能千步之远?”

“千步的不是连弩,是单弩。”魏霸嘿嘿一笑:“那是狙杀弩,专门为对方的大将准备的。”

魏霸一边说着。一边让人推出一辆大型弩车。赵云好奇的打量着这具号称能射千步远的巨弩,发现这架弩有三张弩弓,安放在弩槽里面的也不是箭,而是一支和普通士卒用的铁矛相差无几的巨箭。巨箭上用的也不是羽毛,而是削成羽毛状的木片,木片又宽又长,几乎达到了巨箭的三分之一。在巨箭的头上,还贯穿着一个拳头大的陶罐,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两个壮汉合力。扳动弩车后的转轮,在咯咯的张弦声中,三张巨弩被拉开,扣上弩机。

“参军,以什么为目标?”弩手请示道。

“师父。你看呢?”

赵云看了看远处,伸手一指:“就以那棵树为目标吧。这么大,应该和指挥车的大小相近。”

弩手应了一声,伸出手指,在眼前比划了一下,估算了一下距离,然后伏到弩车后。调整了一下位置,目光透过弩车前的木板上的弓,仔细的瞄准了一会,这才起身轻声说道:“点火!”

一个士卒手持火把上前。在陶罐上燎了一下,一团火亮了起来。赵云这才发现,陶罐口有一段粗大的绳子,似乎蘸了油。一点就着了。

火刚刚点燃,弩手用力挥动木锤。砸向弩机。“嗡”的一声巨响,弩车猛的晃动了一下,震起一阵烟尘。在烟尘中,那只如同铁矛一般的巨箭带着轰鸣声飞了出去,转眼间就消失在远处。赵云极目远眺,只见巨箭在空间划过一道扁扁的弧,飞向大树。

大树纹丝不动,紧接着一团火一闪而没。从千步之外都能看到火光,如果靠近了看,这团火至少有一人高。

魏霸有些尴尬,看了一眼弩手,弩手也满面通红,局促不安。

赵云眉毛一耸,抬腿向那棵大树走去。魏霸连忙跟上,敦武等十几个亲卫也跟了上去。待走到面前,见那枝巨箭离目标大树有大约十步的距离,箭头深深的扎入土中,陶罐破碎,里面的油洒了出来,在地上烧出一块大黑斑,不禁连连点头。

“千步之外,能有这样的准头,着实不易。”赵云问道:“这是什么火?能烧死人?”

魏霸挠了挠头,“仅凭这火很难烧死人,毕竟罐子不能太大,里面灌注的油有限。不过,油里有毒药,只要伤口上沾上一点,不死也让他脱层皮。当然了,这得射中才有用,如果射不中,就没什么用了。”

“千步之外,一箭命中的可能性太小了。”赵云盘算了一下:“你准备给我配备几台这样的千步巨弩?”

“十台左右。”

“十台。”赵云微微一笑:“如果十台一起发射,我估计有七成以上的把握命中。”

魏霸看向赵云,愣了一下,随即狂喜。他正为这种千步巨弩的准确性不高而担心呢,虽说千步之外,误差十步已经非常不错,可是用作狙击弩,这毕竟还是不够的。他正在考虑是不是要用金属构件来代替木质构件以提高精准度,没想到赵云却想到了用数量来弥补质量的办法。

很显然,在短时间以内,造同样的十架木构件巨弩,比十架金属构件巨弩要容易得多。

魏霸半真半假的吹捧道:“师父言之有理,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赵云笑了一声:“你是习练拳法用心太重,以至于有些偏执了,忘了战争本不是一个人的战争。战场之上,神箭手固然难得,但通常情况下,神箭手不可能左右一场战争的胜负,我们依靠的还是弓弩手的整体实力,数量,射程,射击梯次,而不是某个弓弩手的射术。”

魏霸赧然的点点头。正如赵云所说,他有些用力太过,只想着一击毙敌,却忘了战场和私斗是有很大区别的。私斗时讲究精确性、突然性,而战场上则更讲究整体的配合,综合实力的运用,以及指挥者的能力。

“不过,有这样的利器相助,也是个好事。就算射不死他,吓他个半死,也是够的。”赵云沉吟片刻:“只是我们时间不多了,你还要再等吗?”

“不能等了。”魏霸长叹一声:“各种器械。今天晚上就装船起运。正在训练的一万五千人,师父带一万人走,骑兵营,你也带走,给我留五千新兵就行。”

“五千?不够吧。”

“没事,很快还会有人来,我就算攻不下长安,困住夏侯懋也没什么问题。师父要面对曹真的主力,人太少了。不顶事。”

赵云没有再坚持。他也知道,仅凭他手头剩下的两千人精锐,一万新兵,再加上这两千骑兵,总共一共一万四千人。要想挡住曹魏的援兵,困难实在不小。眼下曹真只有两万精锐,他还能靠黄河天险挡一挡,接下来曹魏的主力源源不断的赶来,他的压力也会与日俱增。

“那你小心。”

“师父放心,我不会有事的。”魏霸指指渭水两侧的作坊:“师父,这就是我守住关中的信心。只要曹魏在两个月内攻不进长安。我们就胜利了。”

赵云疑惑的看着魏霸,不是太明白,不过他也知道,这些作坊戒备森严。一般人根本进不来。原本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魏霸会在这些作坊上花费这么多心血,不过今天看了连弩车和千步巨弩之后,他有些明白了魏霸的用意。有了这些犀利武器的帮助,能撑过曹魏反击的机会又大了一分。

“对了。明天早上,你带领大军离开时。帐篷不要拆。”魏霸忽然想了起来,连忙又关照道:“我还要用他来骗夏侯懋,虽然不知道还能骗几天,不过能多骗一天,也是好的。”

赵云笑了起来:“好,反正这天气也不冷,露营也没什么问题,说不定还能赏赏月,看看天文,也许能看到对我大汉有利的天象。”

魏霸忍俊不禁:“师父信这些?”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赵云有意无意的瞥了魏霸一眼,叹息道:“你是不知道,当年跟随先帝征战天下,多少次,就是凭着那些捉摸不定的天象撑过来的。天象这种事,你可以不信,但是肯定会有人信的。”

魏霸若有所思。

……

建章宫,高五十丈的井干楼上,夏侯懋面色如土。

魏霸用霹雳车砸断连接建章宫和未央宫的复道时,夏侯懋正好在建章宫,复道被砸断,他也滞留在建章宫,无法再回到未央宫去了。虽说从地面上也可以走,只是危险一点,可是夏侯懋已经被打破了胆,他宁可像个乌龟一样缩在建章宫,也不肯冒险踏出一步。

魏霸不知道这些,他派人把夏侯徽写的劝降信送到了未央宫,根本没能送到夏侯懋手中,而是送到了京兆太守颜斐手中。颜斐看了劝降信,本想立刻烧掉,无奈清河公主听说有人进城了,立刻派人赶来,救回了夏侯徽的信,并且强逼着颜斐带着信赶到建章宫,请夏侯懋定夺。

此刻,颜斐就站在夏侯懋身后,看着在夏侯懋手中颤抖的那封劝降信,暗自悔恨不已。早知道夏侯懋这么没用,当时就应该不顾清河公主的要求,烧了这封信。

很显然,夏侯懋心动了,他不想再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都督,无论是未央宫还是建章宫,都不是那么好攻的,城外虽然人多势众,可是他们能有多少真正的士卒?”颜斐不死心的劝道:“宫里还有粮食,我们完全可以再坚守一段时间,等到援军到来。”

“你不懂,你不知道魏霸这个人有多聪明。”夏侯懋的头摇得像拨浪鼓,看向远处蜀军大营的目光中充满了紧张:“你看过能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内就能在马上奔驰的骑士嘛?很多你觉得不可能的事,对他来说都不是难事,攻打建章宫、未央宫,对你来说也许很难,对他来说,却可能易如反掌。”

颜斐很无语,他觉得夏侯懋是被魏霸吓破了胆,在他嘴里,魏霸似乎无所不能。不过,他也有些奇怪,魏霸是如何让那些刚刚跨上马背一个多月的骑兵能够开始奔驰骑射的,为官多年,他从来没有见过进步如此神速的骑士。

“投降,投降,我可以死在这里,可是我不能让公主也死在这里。”夏侯懋絮絮叨叨的说道。

颜斐万念俱灰。他沉默了半晌,突然说道:“都督,你把建章宫的人留给我。”

夏侯懋怔怔的看了他半晌,惭愧的低下了头:“就依文林的意思。”(未完待续)

第163章 说谎

魏霸刚刚上床,还没闭上眼睛,就收到了夏侯懋愿意投降的消息。不过,事情出了点意外,夏侯懋可以投降,可是建章宫却还在京兆太守颜斐的手里,所以,魏霸只是得到了未央宫。

面对夏侯懋派来的使者紧张的目光,魏霸略作沉吟,便作出了肯定的答复:可以。

第二天一早,为了确保夏侯懋不会临时变卦,在大军已经向冯翊开拔的情况下,赵云率领两千士卒,留下来帮魏霸镇场子。当夏侯懋、清河公主在五百多士卒的保护下,走出未央宫的大门时,赵云以蜀汉镇东将军的身份接受了投降,立刻派人控制了未央宫。

进了大帐,魏霸才迎了出来,躬身向夏侯懋施了一礼:“都督,公主,别来无恙?”

夏侯懋看了魏霸一眼,低下了头,他心里恨极,此刻却不敢露出任何敌意。清河公主却恶狠狠的看着魏霸:“竖子,你不得好死。”

魏霸不以为然的微微一笑:“公主,不管好死与否,你我都是要死的,而且,我可以保证,如果再听到让我不高兴的话,你马上就不得好死。”

清河公主脸色煞白,紧紧的闭上了嘴巴,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送公主去休息。”魏霸挥挥手,毫不客气的下达了逐客令:“另外,请夏侯姑娘来,我有事要和她商量。”

两个亲卫走上前,把清河公主和她的贴身侍女送了出去。

魏霸请夏侯懋入座,夏侯懋颤颤巍巍的坐了下来,行动迟疑,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翁。魏霸看着他,心情说不出来的复杂。夏侯懋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人。如果抛却敌我关系,这个人其实还是不错,待人温和,除了有些好色贪财之外,也没有太多的恶迹,是个怕老婆的烂好人。只是天意弄人,正是因为他的这种性格,才成为他父子子午谷计划的目标。

说到底,如果不是夏侯懋的无能。子午谷计划就没有了存在的理由,换了任何一个有点警惕性的人,都不会这么大意,也不会轻易的投降,放弃长安。不能迅速攻克长安。夺取关中,就成了一个不切实际的空话。

时间不长,夏侯徽来了,看到夏侯懋这副模样,她无声的叹了一口气,默默的坐了下来。

魏霸看着他们二人,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说道:“我曾经对夏侯姑娘许诺过,只要都督弃城,不管你是否愿意投降,我都表示欢迎。如果都督想回洛阳。我奉送车马,确保将军无恙。”

夏侯懋茫然的点点头,夏侯徽却警惕起来:“那现在参军想变卦了?”

魏霸笑笑:“不是我想变卦,我只是想对都督做出一点补偿。”他诚恳的说道:“我相信都督也明白。现在都督如果离开长安,回到洛阳。你面对的是什么结果。”

夏侯懋打了个寒颤,脸色更白了。夏侯徽眉头微蹙:“那参军又想如何?”

“我没想如何,我只是建议都督在长安稍候,待我挫败你曹魏大军的反扑,让他们束手无策的时候,再由都督出面,带去我的诚意。这样一来,都督或许能有点功劳,弥补一下失守关中的过失。”

夏侯懋还没有反应过来,夏侯徽却腾的站了起来:“你想背信弃义,扣留我们?”

“不。”魏霸断然否决:“我只是建议,都督如果现在就想走,我现在就可以为你们备车马。”

夏侯徽不解的打量着魏霸,她有些糊涂了。从魏霸的表情来看,他似乎并没有强留他们的意思,让夏侯懋等一段时间再走,等到曹魏大军久攻不下,陷入僵持的时候,夏侯懋再以联络人的身份去洛阳,的确比现在要好得多。只是这样做有一个前提,那就是魏霸能守住关中,让洛阳派出的大军束手无策。

他哪来的这种自信?

“参军似乎太自以为是了吧?”

“我是不是自以为是,我想姑娘如果留下,就有机会看到。我为都督着想的一片美意,也是出于肺腑,姑娘是聪明人,我想不用我多说,你也能明白现在走和以后走的区别。你们好好的商量一下,如果还是决定现在就走,我立刻就安排车马。”

魏霸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现在,我有点急事要去办。不知道姑娘能不能带个路?”

“去哪里?”

“去你关押彭小玉的地方。”

夏侯徽沉默片刻:“好。”

……

彭小玉奄奄一息,躺在肮脏的草堆里,一动不动,十几只苍蝇在她身边飞舞着,发着“嗡嗡”的声音,吸吮着她伤口上的血。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成了碎布条,露出沾满血污的皮肉。散乱的头发里也全是血污,结成了一条一条的,披散在脸上,挡住了她的面容。

看着只比死尸多了半口气的彭小玉,魏霸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做才好。他早就预想过彭小玉会很惨,可是他没想到彭小玉快要死了。他迟疑了片刻,蹲了下来,单腿跪在彭小玉身边,伸手撩开了盖在彭小玉脸上的头发。

彭小玉脸上的那块青斑露了出来,在血污的衬映下,没有往常那么醒目。

魏霸用一只手捂着嘴,低下头,愧疚不已。

夏侯徽站在牢房门外,看着里面的彭小玉,想起了自己在郿坞地牢里的悲惨时光,不由得一阵阵心惊肉跳。她知道和彭小玉的情况比起来,她其实要幸运得多,至少魏霸没有打她,而彭小玉却被打了个半死,而下令行刑的人就是她。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却有些嫉妒彭小玉。

她看着半跪在地的魏霸,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从他的身体姿势可以看得出来,他现在很难受。

夏侯徽撇了撇嘴。她觉得魏霸为一个婢女——哪怕是一个不寻常的婢女而伤心,不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做的事,正如她的父亲夏侯尚。为了一个侍妾而伤心病故,为人讥笑。可是她又禁不住的羡慕彭小玉和那个夺去了她父亲的侍妾,因为有人为她们伤心。

“你没有必要觉得内疚。她也害过你,一报还一报。”夏侯徽突然说道:“何况她还害了你两次。”

魏霸没有说话,他解上的大氅,小心的包裹在彭小玉的身上,将她抱了起来,匆匆的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对敦武说道:“叫医匠来。叫最好的医匠,让他们都来!”

夏侯徽看着抱着彭小玉狂奔而去的魏霸,愣在那里,浑然没有注意到她突然变成了没有人看守的自由人。她的心里有鄙视、有震惊,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还有一点点失落。

魏霸抱着彭小玉,一路奔回了大营,小心翼翼的把彭小玉放在榻上。彭小玉缩成了一团,眉心紧紧的蹙在一起,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魏霸犹豫了一下,咬咬牙,从腰间拔出短刀。小心的割开了她的衣服。衣服破破烂烂,不少地方已经被血沾在了伤口上,稍微一扯动,彭小玉便疼得呻吟起来。魏霸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她背上的衣服全部割开。

看着那一道道纵横交错,已经发炎化脓的伤口,以及里面蛹动的蛆虫,魏霸倒吸一口凉气。刚刚赶到的医匠们也不禁呆住了。面面相觑,额头上浸出了汗珠。

“还能救吗?”魏霸声音干涩的说道。

“我们……尽力。”医匠们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你们一定要尽力。”魏霸拍拍医匠的肩膀:“我求你们了。”

“参军。我们……我们会尽全力的。”医匠都快哭出来了,声音发颤。他不知道如果彭小玉死了,魏霸会不会杀了他们。

“拜托诸位。”魏霸强笑了一声,走出大帐,一坐在地上,双手捂脸,闭上了眼睛。

夏侯徽慢慢的走了过来,站在一旁,看着茫然无措的魏霸,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从长安城门口第一次看到魏霸,到现在已经有半年时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魏霸如此无助。在她的眼里,魏霸一直是一只小心谨慎的猛虎,随时都保持着对身边一切的警惕,看起来很温和,其实很危险。郿坞之后,他身上的警惕少了,更加自信,更加沉稳,越发有大将风度,可是现在的他却充满了恐惧,充满了担心。

夏侯徽甚至觉得,如果她现在拔出刀行刺魏霸,有五成的机会能够得手。可奇怪的事,她却连一点行刺的想法也没有。

“她不会死的。”夏侯徽低下头,捻着衣带。“她像一棵野草,虽然被踩得稀烂,可是只要根还在,就不会死。”

魏霸慢慢的松开手,露出一双有些泛红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夏侯徽。过了片刻,他轻声说道:“谢谢!”

“谢我什么?”夏侯徽强笑道:“她受这么重的伤,都是因为我的。”

“谢谢你安慰我。”魏霸吸了吸鼻子,停了一下,又说道:“还要谢谢你的谎言。如果不是你说她出卖我,我还不知道她这么坚强,坚强得像一棵小草。”

夏侯徽眉头一皱:“她不知道你诈降的事?”

“既然她只是我用来骗人的一个壳,又怎么会知道真相。”魏霸黯然一笑:“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而你却说是她把我招了出来,那只有一个可能,要么你说谎,要么她说谎。现在看到她的伤这么重,我想,应该是你说谎。”

夏侯徽沉默片刻,欲言又止,有些心虚的撇了撇嘴。(未完待续)

第164章 示威

夏侯懋投降了,可是建章宫还有颜斐的手里。为了肃清关中的魏军残余力量,魏霸决定强攻建章宫。

强攻建章宫,不仅是拿下长安,还要给那些长安的豪强们一个警告。他们可以观望,毕竟他们家大业大,又有家人在曹魏为官,顾虑很多,逼得狠了,反而不美,但是魏霸不能让他们有任何侥幸的想法,否则曹真的大军在外,这些人在内,他将无法应付。

有的时候展示一下自己的肱二头肌,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拿下了未央宫,也有不少好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可以近距离的观看建章宫的部署。建章有井干楼,可以居高临下的打量长安附近的情况,未央宫同样有高大的建筑,虽然未必有井干楼那么高大,作为瞭望台却是足够了。

魏霸将自己的指挥台设在了复道的东端,折除了那些横跨护城河的破烂木头之后,他可以踩着复道走在长安城的西城墙上,俯瞰建章宫内的部署。夏侯懋和那些关中豪强都在跟在他身后,被横眉冷目的魏家武卒看着,他们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有任何容易引起误会的动作,生怕被人直接扔到护城河里去,或者找个什么理由当场杀了。

魏霸顶盔贯甲,披着大氅,负着手,在城墙上慢慢的走动着,以夏侯懋为首的一帮人亦步亦趋,虽然不屑,却不敢表露出来。在他们的脚下,蜀汉军正在将一辆辆弩车和霹雳车搬上城墙,精锐被赵云带走了,这里只剩下新征召来的五千多新兵,真正算得上悍卒的只有魏霸身边的八百多魏家武卒。

新兵上阵肉搏也许不太行,可是作这些远程打击武器却没什么问题。一来这些天在魏霸的重赏之下。他们用心练,对这些新式武器已经不陌生了,二来是隔着宽阔的护城河,他们和建章宫里负隅顽抗的曹魏军最近也有三十步以上的距离,通常来说都有百步以上,曹魏军再精锐,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威胁。

花了大半天时间,二十架弩车,十架霹雳车安装完毕。在建章宫的南门、西门和北门,也都架好了相应的武器。剑拔弩张,虎视眈眈,就等着攻击的命令。建章宫内,留守的曹魏军也严阵以待。等待着厮杀的开始。

魏霸站在城门楼上,能看到井干楼上的人影。

“都督,那就是颜斐?”魏霸瞥了一眼夏侯懋。

夏侯懋非常窘迫,他现在已经不是关中都督,而是魏霸的俘虏,魏霸还用都督来称呼他,似乎有些讽刺的意味。他听着刺耳。却不敢反驳,眯起眼睛看了一眼远处的井干楼,颌首道:“应该是他。”

“这人官声如何?”

“他……是个好官。”

魏霸嗯了一声,又问那些关中豪强道:“颜斐是个好官吗?”

豪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站在一旁的萧诺看到他们那副模样,不禁撇了撇嘴。萧诺原本是夏侯懋手下的军侯,手下有百十个细作。夏侯懋投降以后,他也跟着投降了。不过和夏侯懋以及在场的这些关中豪强不一样。他没有太多的顾忌,家人也都在长安,所以他很坦然的投降了魏霸,仍然做他的老本行。魏霸还不能完全信任他,但是为了给其他人做个榜样,特地把他带在身边,做个随从。

见萧诺不以为然的样子,魏霸笑了一声。“德然(萧诺),你说说看。”

萧诺诧异的看了魏霸一眼,魏霸在这么多大人物面前称他的字,简直太给他面子了。他受宠若惊的迎了上去,咳嗽了一声,大声说道:“颜斐在最近几任京兆太守中,可谓是个难得的好官。”

“是吗,怎么个好法?”

萧诺原本有些担心,颜斐现在是魏霸的敌人,他当着魏霸的面称赞颜斐,会不会引起魏霸的反感?此刻见魏霸脸色温和,并没有生气的意思,他这才壮起了胆子,说起了颜斐的政绩。

关中自从经受了马超之乱后就荒芜了,百姓被当年的惨状所惊吓,不少人逃往外地,就算是留下的人,也不能安于生产,要么入山为寇,要么游荡为生,不治生产。在颜斐之前的几任京兆太守都不肯下功夫治理,只是为官一任,然后就想办法调到别的地方为官。只有颜斐到任之后花大力气治理,让下属的各县整治田地,栽种桑果,又让百姓在闲时伐木造车,没牛的人家就养猪狗,然后卖了猪狗来买牛。这几年长安能有所恢复,可以说都是这位颜斐颜太守的功劳。

说到这里,萧诺看了一眼夏侯懋,咽了口唾沫,闭上了嘴巴。

魏霸心知肚明,萧诺等人对夏侯懋没什么尊敬可言,以前怕他,是因为他是关中都督,现在他成了俘虏,没有了作威作福的权利,就只有被人鄙视的份了。相比于成了敌人依然让人尊敬的颜斐,夏侯懋就是一坨臭不可闻的屎。

由此可见,当官的官声如何,在台上的时候是看不出来的,哪怕歌功颂德的碑立得到处都是,那些荣耀也不值一分钱,除了骗骗上司之外,老百姓是不可能当真的。只有下了台之后,才能看出真正的口碑如何。

“这么说来,他果然是个好官?”魏霸问道。

夏侯懋嗫嚅了片刻,胀红了脸,点头道:“他的确是个好官。”

“据守建章宫,坚决不肯投降,也是他的主意吧?”

夏侯懋大吃一惊,脸色顿时煞白。

魏霸笑笑:“都督,真是难为你了。据城而守吧,公主可能因此丧了性命,不守吧,又丢了长安。现在你忍辱投降,保全公主任命,又让颜斐据守建章宫,可谓是一举两得。都督,你还真是英明啊。”

夏侯懋汗如雨下,两腿发颤。

魏霸也不理他。转身看向远处的井干楼,沉默片刻,寒声道:“既然他不肯降,那我只好成全他的忠义。来人,传我的命令,开始攻击,目标:井干楼。”

“喏。”令旗兵大声应诺,跑到栏杆边,挥动彩旗。

夏侯懋不敢动。那些关中豪强们却不由自主的涌到栏杆边,看向远处的井干楼。井干楼在一百五十步之外,用普通的弓箭根本射不到,魏霸这是想干什么?他是想用霹雳车来砸井干楼吗?霹雳车的射程、倒是有二百步左右,有可能打得到。问题是这么远,他能保证打得准?

就在关中豪强们的目光中,城墙上的十架霹雳车在都尉的指挥下,开始试射,随着一声怒吼,砲手砸开了铁销,沉重的配重厢往下一沉。长长的梢杆猛的转了起来,将一枚约重三十斤的石弹抛上了天空。

石弹呼啸着扑向远处的井干楼,在井干楼的右侧一丈处掠过,砸中了三百步左右的一间建筑。石弹消失不见。那间建筑猛烈的晃动了一下,轰的一声巨响,屋顶突然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大洞,烟尘涌起。笼罩在建筑的上方,也笼罩在关中豪强们的心头。

三百步的距离。还能有这样的威力,就算准头差一点,也够惊人了。如果十架、百架这样的霹雳车齐射,那还有什么样的城堡能够幸免?

就在关中豪强们心惊肉跳的时候,城墙的砲手们大声吼叫着,调整了霹雳车的方向,再一次发出了石弹。

这一次,石弹准备的击中了井干楼。石弹没入井干楼上,在楼壁上留下一个大洞。

城墙上的砲手们欢呼起来,都尉发出了命令,其余九架霹雳车也开始咆哮,一颗颗沉重的石弹连续不断的向井干楼飞去,最初几发还有些偏离,三四发之后,命令率高达五成。

石弹接二连三的砸向井干楼,在连续不断的轰击下,井干楼的破损越来越大,渐渐的摇晃起来。原本在井干楼上指挥的颜斐已经不见了,是被砸死了,还是在逃跑,谁也说不清。只不过看着每被砸中一次,就出现一个大洞的井干楼,谁也不能保证他能活着离开。

井干楼遭到重创的景象不仅落在关中豪强们的眼中,也落在那些留守建章宫的曹魏士卒的眼中。他们仰起头,看着一颗颗石弹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的弧,如群蝗般飞向井干楼,经历了三百年风雨依然结实的井干楼在这些石弹的轰击下如同一堆烂木头一样消解,慢慢的倾覆,最后轰然倒下,不禁骇然变色。

这些曾经征战多年的曹魏士卒对霹雳车并不陌生,前几天还见识了这些霹雳车砸断连接建章宫、未央宫复道的那惊人一幕,自以为对蜀汉军的霹雳车已经有所了解,可是今天的这一幕还是让他们惊骇不已。与上一次的霹雳车相比,今天蜀汉军展示出的霹雳车射程更远,准确性更高,井干楼的倾塌便是最直接的证明。

建章宫内的曹魏士卒惊恐不已,城楼上的关中豪强心惊肉跳,他们互相看看,不约而同的想起了魏霸的那些话。魏霸当时说,他其实并不希望夏侯懋投降,因为这样他才有机会向他们展示他的实力。那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魏霸在说大话,是想吓唬他们,可是今天,他们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又有谁还能说魏霸只是想吓吓他们?

他不是恐吓,而是实实在在的警告。正如他所说,在座的关中豪强没有一家能有建章宫这么坚实的城墙,也没有一家能顶得住魏霸的攻击。惹怒他,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未完待续)

第165章 此汉非彼汉

魏霸强攻建章宫,目的就是要震慑这些关中豪强,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为了这一天,他已经准备了一个多月,将有三百年历史的井干楼砸成一堆烂木头,只不过是开始,绝不是结束。

接下来,魏霸命令五十多架霹雳车一起发射。他本来准备了一百架霹雳车,不过曹真来得太快,他让赵云带走了五十架,要不然的话,这个场面还要再壮观几分。

五十多架霹雳车连续不断的发射,将一颗颗石弹送入建章宫,激起一阵阵尘埃,场面震撼,激动人心。那些刚刚上阵,还有些紧张的新兵们看到这一幕,一个个兴奋得眉飞色舞。而建章宫里的曹魏士卒则被这一幕震惊了,他们慌乱起来,有的去井干楼的废墟里寻找颜斐,有的寻找可以躲避的地方,以免被这些犀利的石弹击中。这些石弹的威力实在太惊人了,不仅打塌了井干楼,任何物体被它击中,都会损失严重,如果是人被击中,那更是惨不忍睹,不管多结实的盔甲,在这些石弹面前和最轻薄的丝帛都没什么区别。

颜斐灰头土脸的从木头堆里爬了出来,看着漫天飞舞的石弹,看着东躲西藏的士卒,他顾不上拂去身上的尘埃,大声吼叫着稳定军心,他对那些惊慌失措的魏军士卒说,石弹打造不易,蜀汉军坚持不了太久,一旦进入攻城战,蜀汉军的弱势就会暴露无遗。

颜斐不顾被石弹砸中的危险,在城墙上到处奔走,安抚人心。他的走动立刻吸引了魏霸的注意力。魏霸随即下令射程两百步的中程连弩和五百步的弩车开始发射,目标很明确,就是在城墙上奔跑的颜斐。

一声令下,颜斐就成了名符其实的众矢之的。他所到之处都会成为弩车的攻击目标,箭矢如雨,紧随不舍。颜斐身边的亲卫伤亡迅速增加,他们虽然举着盾牌,穿着精致的铁甲,依然难以抵挡密集而强劲的箭雨,一个个惨叫着倒在箭下。

颜斐大吃一惊,他扭头看了一眼未央宫的城楼。正如魏霸知道他在井干楼上一样,他也知道魏霸在那个城楼上。他登上井干楼指挥。就是为了和魏霸较劲,鼓舞士气,不过让他很沮丧的是,双方一交手,魏霸就用霹雳车把井干楼砸塌了。如果不是他见机快,险些直接死在井干楼里。

他命大,从井干楼里逃出来了,不过情形却没有多少改善,被蜀汉军的箭雨追得无处藏身,所到之处,都成为蜀汉军强弩的肆虐之地。无数的士卒成了牺牲品,而他也成了所有魏军士卒避之不及的灾星。

随着身边亲卫的伤亡越来越大,颜斐不敢再在城墙上跑了,他也躲到了城楼里。然而躲进城楼也并不意味着安全。箭雨无法穿透结实的城楼,霹雳车的石弹却能够轻易的击穿,颜斐躲进城楼不久,密集的石弹就接踵而至。打得城楼千疮百孔,瓦片飞扬。

颜斐憋屈不已。这种被人追着打的感觉非常不好。他也想还手,可是很显然,他拥有的那些强弩在蜀汉军的霹雳车和弩车面前都相形见绌,被压制得抬不起头来,射出的箭稀稀拉拉,聊胜于无,而城墙上的弓弩手射出的箭虽然多一些,却因为射程的原因而无法突破蜀汉军的防护,最终流于形式。

颜斐意识到,双方在军械上的差距太大,魏霸善于机巧的名头不是白来的,他在军械方面的实力和魏霸根本没有可比性,再这样坚持下去,除了浪费箭枝和士卒的性命,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颜斐随即下令停止没有意义的射击,寻找有利的隐蔽常葫,等待蜀汉军的进攻。他相信,魏霸可以打造大量的犀利军械,却无法在短时间内将征召来的新兵变成真正的精锐,等到肉搏战开始,他手下的精锐可以取得上风,扭转眼前的不利局面。

城内的反击渐渐的弱了,城外的蜀汉军士气更旺,旌旗招展,鼓声隆隆,将士们精神抖擞,呐喊助威声声震云霄。

城头,魏霸面带微笑,心里却有些紧张。颜斐偃旗息鼓,并不是怯阵,而是认识到了双方在军械上的差距,所以放弃了这种对攻,把希望留到了最后的肉搏战上。这一点恰恰是他的软肋,他可以用一个月的时间把那些新征召的农夫训练成熟练的砲手、弩手,却无法将他们训练成真正能够上阵搏杀的精锐,更何况他的兵力也不足,一旦进入肉搏战,颜斐手下的那一千多魏军精锐就会像一把锋利的战刀,将他的战阵砍得七零八落。

如果赵云还在,那一万多人还在,他可以凭人多的优势困死颜斐,可他现在只有五千人,五千几乎没有上过战阵的新兵。

魏霸心里担心,脸上却不露出分毫,他打量着那些面色如土的关中豪强,知道自己就算不攻破建章宫,目的也达到了一半,让这些关中豪强见识一下自己的实力,对稳定关中有莫大的好处。他现在就是站在柴堆上跳舞,如果不把这些人心里蠢蠢欲动的火苗死死的压住,这些人随时可能成为他的噩梦。

当然了,现在还不够,这些人都是人精,不让他们心服口服,他们是不会真的低下头的。

“诸位,我军的霹雳车如何?”魏霸笑眯眯的问道。

“参军的霹雳车果然犀利,不仅射得远,准头也高。”一个面容瘦削的中年人扶着栏杆,淡淡的说道:“只是不知道参军是否准备了足够的石弹,还能保持多长时间的攻击。”

魏霸笑了起来:“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中年人拱拱手,欠身施礼:“不敢,在下姓金名诩,京兆金家。”

魏霸愣了一下,京兆金家倒也是个大族,不过这个大族在十年前就败落了,怎么有人在被邀之列。赵素、张温是拉他来做幌子么?

萧诺见魏霸不解,以为他不知道京兆金家,连忙上前低声解释道:“这个金翊就是金祎的族弟,服第已绝,不过金祎死于汉事,关中人对金家多有照顾,所以……”

魏霸恍然大悟。之前他就打听过关中的大族,知道有十几年前,金家也算是关中一个大门大户。据说是出自西汉名臣金日磾之后,在东汉两百年中,二千石屡见不鲜。不过十多年前,金祎与吉本、耿纪等人谋刺曹,金家被诛三族。几乎被连根拔起,所以他没有想到金家会有人出现在这里。

按理说,金家既然是因为汉事而败,对曹魏自然是深恶痛绝,可是他之前为什么不主动效命,直到现在才出言搭腔,而且颇多怀疑?

“德然。金家与我大汉有仇?”

萧诺明白了魏霸的意思,苦笑一声道:“金家忠于汉室,怎么会与大汉有仇。可是他与先帝有仇。”

魏霸一时没明白过来,过了好一会。才转过这个弯。

“先帝取江南四郡时,金祎的父亲金旋是武陵太守,战死了。”萧诺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叫,不过魏霸还是听明白了。金家是忠于汉室。不过忠的是洛阳的汉室,和成都的汉室不仅谈不上忠。还有仇。

那么可想而知,金家出现在这里是多么的尴尬。

魏霸佯装不知道金家的心情,从容笑道:“耳听为虚,眼下为实,阁下可以看看,我究竟有多少储备。如何?”

金诩听了,有些诧异,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那在下就拭目以待了。”

金诩的问题,正是关中豪强们关心的问题。霹雳车是犀利,可是石弹打磨不易,要把一块石头打磨成这种标准的圆形石弹,花费的人力是非常惊人的。魏霸是召集了几万人,要准备这些石弹也不是易事。如果没有了石弹,霹雳车再犀利,也是一堆废物。石弹如此,羽箭同样也是如此,像这么密集的箭阵,如果没有大量的羽箭储备,魏霸同样坚持不了太久。

没有了霹雳车和连弩车,魏霸还有什么倚仗?

魏霸的从容,让关中豪强们疑惑起来,看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莫非他有充足的储备?

正如魏霸所说,眼见为实,霹雳车和连弩车轰鸣了一天,直到夕阳落山,才渐渐的停止了怒吼。经过一天的密集攻击,建章宫里已经是一片狼藉,羽箭如草,石弹如珠,到处都是。被打死打伤的魏军士卒在残垣断壁间辗转哀嚎,呻吟声随着夜风四处飘荡,宛如鬼哭。

颜斐走出了藏身地,看着城外的蜀汉军阵地,心情沉甸甸的。

魏霸此刻却心情轻松,他率先走下了城楼,带着观战一天的关中豪强们去就餐,城上的事务自有信得过的魏家武卒去负责。当初老爹和张夫人给他的四十个魏家武卒现在有一半担当起了重任,朱壹守在郿坞,唐千羽做了骑兵营司马,陈祥守在潼关,据说老爹对他也颇为看重。其他人大多也做了都尉一类的中级军官,成为他的左膀右臂,牢牢的控制着新征召来的人马。

魏霸准备了一席谈不上丰盛,却也不简陋的酒席,请关中豪强和天师道的几个重要人物吃饭。在席间,大家慢慢的开始熟悉起来,讨论一些白天的战事,只是心情有所不同。关中豪强更多的是恐惧,而天师道众却是喜上眉梢,魏霸有如此实力,足以证明他们的投资是正确的。只要紧紧依靠魏霸,占领关中是完全有可能的,将来是迁回汉中,还是在关中落户,依靠魏霸的力量成为关中的豪强,都是不错的选择。

酒过三巡,魏霸起身,举杯笑道:“白天,金君曾经问我,有没有足够的石弹和羽箭的储备。我相信,关心这个问题的人绝不止金君一个,在座的恐怕都很关心。为了能让诸位今天晚上睡个安稳觉,我决定,晚餐之后,请诸位去参观一下我军的作坊,看看我军石弹和箭枝的储备情况。”(未完待续)

第166章 后路

一个巨大到能站进十几个人的木盘,里面是无数滚动的石球,石球互相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音,放眼望去,一盘之中,至少有两百颗石球,别的不说,仅说这些石球的重量,便足以让人惊讶于这木盘的承受能力,更别说还要不停的动转了。

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带到如此沉重的木盘,周而复始的进行磨制?这个问题盘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魏霸视而未见,他绕了一个大圈才把这些人带到作坊里来,又故意让人奏乐,为的就是隐瞒动力的来源。越是神秘,越是能摄人心魄,让他们看到这些沉重的木盘转动,却不知道是用什么来驱动的,这样才够神秘,才能显示自己的“道术”,让他们叹为观止,拱若神明。

从这些关中豪强和天师道信众的眼神来看,他显然已经达到了目的。

魏霸故意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说道:“每盘有三百余石球,以一颗石球为三十斤计,大概是七十五石。像这样的木盘一共是……”他转过头,问赵素道:“对了,赵主簿,我们现在一共有多少架木盘?”

赵素一本正经的说道:“截止到今日为止,总共是一百五十二架,每天能出石弹一万五千余枚。考虑到大战在即,木器作正在加紧制作,每天大概可以增加二十架木盘。”

魏霸有些不快的沉下脸:“怎么这么慢?让他们加快一些,三天之内,再增加一百架。今天一天就用掉了近万枚石弹,明天还要再增加三十架霹雳车,如果赶不上进度,仅凭那些储备。能支撑几天?”

赵素紧张的说道:“参军请尽管放心,我马上就让木作加快进度,一定能赶得上用量,保证不会影响战事。”

“嗯,我知道大家辛苦,不过大战之前,我们切不可掉以轻心。”魏霸缓和了脸色,训斥了赵素两句,这才转过头对夏侯懋说道:“让都督见笑了。这些人啊,没什么见识,有点成绩就骄傲自满,不求上进啊。”

夏侯懋窘迫不已,他身后的那些关中豪强也面如土色。一个个像害了玻浩的。一天出产一万五千枚这样的石弹?我的天啊,魏霸准备用这些石弹把建章宫的地面重铺一遍吗?又或者说,他这些石弹不仅仅是为建章宫准备的?

魏霸对豪强们的紧张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脸上却不表现出来,他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随口解说两句,让他们亲眼目睹了石块是如何变成石球的。这个问题并不复杂,和做汤圆差不多,只不过这些汤圆的体量巨大。所以要耗费大量的时间来旋转,互相摩擦,才能成型。如果用人力,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利用取之不尽的水力来推动,日夜加工。一块石头到最后成型,三天的时间便足够了。

他越是轻松,夏侯懋等人越是震惊,此刻,他们对石弹能支撑几天的疑问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就算魏霸所说的打个折扣,把建章宫砸烂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至于他们的堡垒,他们相信,只要像今天的场面砸上一天,不管什么样的堡垒,都会被砸成渣。就算城墙还能保住,城墙里的房屋也会被荡为平地。

他们的心里像是都揣了一枚石弹,沉甸甸的,连脚步都变得迟缓起来。

参观完石弹作坊,魏霸又带他们参观了刀坊和箭坊。在刀坊,魏霸拿起一柄刚刚完成的环刀,双手递给夏侯懋:“都督,试试刀口?”

夏侯懋犹豫了一下,接过刀,旁边有铁匠拿过两根铁条,摆在铁坫上。夏侯懋握紧了环刀,用力砍了下去,“当”的一声,一根铁条应声而断。魏霸笑了起来,“都督,你下手不够狠啊。”

夏侯懋满脸通红,讪讪的强笑了两声。魏霸又指了指金诩:“金君,你试试?”

金诩也不推辞,上前接过刀,用力一挥,两根铁条同时断裂。

魏霸大笑:“还是金君有些力气。”

金诩笑了笑,用指腹摸着刀锋,仔细的查看着刀刃,发现刀锋上连一点擦痕都没有留下,不禁大为惊讶。“魏参军,你的部下都是使用这样的战刀?”

“这当然。”魏霸淡淡的说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手中的武器锋利一分,打起仗来,活命的机会就多一分。这方面,我是不遗余力的。”

“参军果然是心思机巧,鬼神莫测。”马安难得的插了一句嘴:“如果五千人都配上这样的战刀,就算是新手,也能攻破建章宫,全歼其中的士卒。”

魏霸瞟了一眼面色难堪的夏侯懋,哈哈一笑:“话虽如此,可是我攻打建章宫,本不是为攻而攻,训练士卒,让他们亲身经历实战,这比攻破建章宫本身更有意义。平时练得再好,如果不上战场亲身体验一下,还是不能形成战力的。我准备多攻几日,让每个人都有机会上阵。”

马安舔了舔嘴唇,默默的退了下去。

参观完了作坊,关中豪强们心情沉重,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低声交谈,一个个如丧考妣。天师道的几个祭酒却围着魏霸谈笑风生,他们相信,有这样的利器助阵,守住关中已经没有任何疑问。在这些关中豪强的面前,他们更是要表现出自己的兴奋。

魏霸好容易应付完了他们,宣布明日再战,然后各自解散,回自己的住处。

夏侯懋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到住处,夏侯徽正陪着清河公主说话。由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突然变成了俘虏,清河公主还没有适应角色。她不敢当着魏霸的面口出恶言,背地里却把魏家的祖宗骂得狗血淋头,连带着把夏侯懋也骂得体无完肤。在她看来,这一切都是夏侯懋的错,如果不是他错信了魏霸,事情绝不会落到今天这一步。

见夏侯懋一脸的丧气,清河公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夏侯懋破口大骂。往常夏侯懋被她骂了,要么陪着笑脸说好话,要么急赤白脸的分辩两句,可是今天夏侯懋却什么也没说,恍若未闻,默默的走到床前,一坐了下来,半天没说话。

夏侯徽看出夏侯懋的神情不对,连忙劝阻了清河公主,示意她注意夏侯懋的异常。清河公主这才回过神来,不情不愿的住了口。

“伯父,你这是……怎么了?”

夏侯懋过了好久,才抬起头,眼神呆滞的看着夏侯徽。

“伯父,你究竟怎么了?”夏侯徽紧张起来,伸手抓住夏侯懋的手臂摇了摇。清河公主也紧张起来,弯下腰,瞪着夏侯懋的眼睛,结结巴巴的说道:“夫君,你……你可别……吓我。”

也许是看到清河公主,夏侯懋终于有了些反应,他把今天的所见所闻给夏侯徽和清河公主讲了一遍,最后拖着哭腔掉:“媛容,你说我们……我们还能活着回到洛阳吗?”

夏侯徽也震惊不已,她愣愣的坐在一旁,沉思了半晌,最后苦笑着说道:“伯父,回到洛阳并不是难事,或许,你还可以体体面面的回去。”

“体体面面?”清河公主冷笑一声:“就他这样,还能体体面面的回洛阳?”

夏侯懋顾不上理会清河公主的冷嘲热讽,眼巴巴的看着夏侯徽:“你快说,这是为什么?”

夏侯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了出来,神色稍微缓和了些。她转过头,看看夏侯懋,又看看清河公主:“伯父,公主,你们还记得吗,昨天出降的时候,魏霸曾经说过,你们要想离开,随时都可以离开,不过他建议伯父等几天,到时机合适时再离开?”

夏侯懋和清河公主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当时,我还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不过,我现在有些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大将军要从潼关或者蒲坂津攻入关中的可能性……”夏侯徽脸色有些发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非常小。”

“怎么……可能?”清河公主的不屑刚刚出口,想起夏侯懋刚才说过的那些见闻,底气顿时不足,她讷讷的说道:“就因为那些军械?”

“嗯,魏霸向伯父展示这些军械,就是要表明他坚守关中的决心。有了这些军械,就算大将军最后能攻进关中,伤亡也必然惊人。”

“伤亡再大,也要夺回关中。”清河公主不假思索的说道:“关中一失,陇右养马之地必失,逆蜀有了战马,我大魏的铁骑优势还如何保全?”

夏侯徽苦笑一声:“公主所言甚是,也正因为如此,逆蜀才会冒险出兵子午谷。守关中,为的就是夺陇右。只不过,守关中和夺陇右的人,却不是同一个人。”

“怎么不是同一个人?”清河公主忽然明白了什么:“媛容,你的意思是……”

夏侯徽点点头:“如果我猜得不错,魏霸如此礼待伯父,只怕是已经意识到了他自己的处境,给自己预留后路。”

清河公主愣了片刻,又怒不可遏的咆哮起来:“不可能,我们已经被他骗了一次,怎么能还相信他?”

夏侯徽摇摇头:“公主误会了,下一次,他不是想投降,而是想媾和。”(未完待续)

第167章 最佳搭档

“少主想给自己留后路?”彭小玉躺在病榻上,看着眼神躲闪的魏霸,无声的笑了起来。

凭她的聪慧,从魏霸进入牢房的那一刻起,她就肯定自己是被魏霸利用了。只是她却不能理解魏霸此刻的愧疚。就算她没有伤害魏霸在先,以她一个婢女的身份,别说魏霸利用了她,就算把她送到夏侯懋的刀下,她也不会有任何意外。魏霸现在只是利用她来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被夏侯徽看出破绽,那是她的命不好,智不如人,要怪也只能怪夏侯徽,却怪不到魏霸头上去。

奴婢,连命都是主人的,为了主人而死,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更何况她还陷害魏霸于先,不管那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不管她是为了报仇还是什么,仅凭这一点,魏霸没有当时就杀了她,已经是格外开恩,利用她一下,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她对魏霸的愧疚无法理解。

但是她很欣慰。

“嗯,我军夺取关中,天下形势必然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对魏是威胁,对吴来说也是威胁。我担心吴国会再一次背盟,联合魏国,进攻我们。”谈到正经的话题,魏霸自在了很多,他不紧不慢的轻声说道,一只苹果在手里慢慢的转动着,长长的苹果皮如一条彩带,越来越长。“丞相……意在陇右,他很可能不会增援关中,至少在我们耗尽实力之前,他不会增援关中。这样一来,要对付曹魏的反扑,我们就会很吃力,即使有天师道的帮助。也同样吃力。”

“如果吴国与魏国结盟,他们很可能会从秭归和房陵上攻,蜀汉将面临三线进攻,而关中面临的压力却是最大的。”

“是的,关中底子太薄,我担心支撑不了太久。”魏霸将苹果递给彭小玉:“如果丞相要调我师父回去,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做,留下来帮我,就是和丞相撕破了脸。以他的性格,大概不会这么做。可要是他走了,短时间之内,我又哪来的兵力守住关中?”

“如果诸葛亮下令,不仅赵老将军会离开。邓芝也会离开,甚至……家主也会离开。”

魏霸迟疑了片刻,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彭小玉说得没错,如果事情真如他们猜想的那样,吴国和魏国联手,司马懿从房陵方向,陆逊从秭归方向。同时进攻成都,诸葛亮肯定会回援,到时候如果下令魏延回防关中,以他那个对政治近乎白痴的性格。根本体会不到这里面的凶险和心机。魏延完全有可能接受命令,只剩下他一个人守着关中,面对曹魏的反扑。

“如果到了那一步,我只能向曹魏低头。以换取时间。”

“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先把曹真打疼了,让他知难而退。”

魏霸点点头。他的确是这么想的,以现在的实力,有师父和老爹的两万精锐在,他有把握守住关中,可是师父和老爹随时都有可能被调走,到时候仅凭他建立起来的新军,很难守住关中,更何况诸葛亮还有可能从背后捅他刀子,比如让老爹或者师父带上一万人走,他能不给吗?他要是敢不给,不用诸葛亮发话,老爹就会收拾他。

所以,他必须在此之前,就把曹真打疼了,同时牢牢的把握住关中。他没有去前线,而是在这里和关中豪强们磨嘴皮子,便是出于这个考虑,留着夏侯懋等人,也是给自己留个后路。

“那你可要抓紧时间,趁着曹魏主力到来之前,先打个胜仗,振振士气。”

“是的。”魏霸点点头,又苦笑道:“可是我现在根本就走不开,而且就算我去了,打仗的事,也不会比师父和老爹更强。”

彭小玉咬了一口苹果,慢慢的嚼着,见魏霸愁容满面,她又安慰道:“正如你所说,赵老将军和家主一正一奇,正是最佳搭档,打败曹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如果他们都做不到,那只能说是天意了。”

“但愿如此吧。”

……

赵云赶到渭水入河口,意外的看到了本应该在潼关的魏延。

“文长,你怎么来了?”赵云把魏延让进船舱,诧异的问道:“潼关出事了?”

“潼关能出什么事。”魏延笑了笑,“曹真在潼关碰了一鼻子灰,带着大军赶到蒲坂津去了,这两天正在搜罗船只,准备强渡大河。我正担心你来不及,准备带人过去先挡一阵呢,没想到将军却已经来了。”

“我们早就有准备,听说曹真出现在河对面,立刻赶来了。”赵云把长安的情况简单的说了一遍:“夏侯懋已经降了,不过建章宫还在颜斐的手里,子玉暂时来不了,只能靠我们两个了。”

“有我们两个,他来不来的又有什么关系。”魏延不以为然的说道:“将军,你手下都是些新兵,怕是不顶用,要不要我先拨两千人给你?”

赵云嘴角一挑:“文长,你看不起我?”

魏延连忙摇手道:“将军,你误会了,我岂敢看不起将军。只是你手下现在只剩下两千精锐,其他的都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一下子要面对曹真的两万禁军主力,我怕那些新兵顶不住啊。”

“有大河为阻,曹真的两万禁军又能如何?”赵云抚着胡须,眼神微眯,淡淡的说道:“我这一辈子,就没打过什么痛快的仗,习惯了。”

魏延有些尴尬,他迟疑了片刻:“那既然如此,将军能不能在登岸之后,分给我一些船?”

赵云目光一闪:“你想过河偷袭?”

魏延笑了起来:“果然瞒不过将军。不错,将军一到,曹真的注意力必然会在河西,我不抓住这个机会,岂不是浪费了?”

“可是曹真有两万精锐,而且后续的援军也快要到了。”

“正是因为援军快要到了。我才要抓紧时间,否则等他们聚在一起,我就没什么机会了。”

赵云见魏延已经打定了主意,也没有再劝。他也清楚,曹真这两万人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肯定还会有更多的人马赶到。如果能抓住这难得的机会重创曹真,就算是杀伤不多,也能提振一下士气,对接下来的战斗大有助益。魏延本人就是骁勇善战的猛将。他手下那几千魏家武卒更是突袭的不二利器,由他运动到曹真后方择机而战,再合适不过了。

“那好,我会尽快把船给你送过来,你自己也要小心。”

“多谢将军关心。”魏延躬身施礼。

赵云和魏延又商量了一下配合的细节。随即带着一万多大军赶往蒲坂津。为了吸引曹真的注意力,他更是极尽铺张之能事,不仅旌旗招展,锣鼓喧天,还派出两千精骑到处扫荡,驱赶曹真派过河的斥候,把声势造到了极点。

近百艘大大小小的船只将霹雳车、连弩车以及各种武器、辎重运到蒲坂津西岸之后。又悄悄的顺河而下,回到了潼关附近,等待多时的魏延留下陈祥守城,自己带着五千精锐。悄悄的渡过了黄河,进入中条山区。

中条山如同一条巨龙,由东北的太行山脉而来,一头探入滔滔的黄河之中。如龙饮水。山脉尽头,便是黄河转弯的地方。与潼关隔河相望。要从潼关赶往蒲坂津,就要从黄河东岸,中条山下经过,魏延进入中条山,就是绕到了曹真的背后。

他率领这五千人以四千魏家武卒为主,剩下的一千人也是从郡兵中精挑细选的精锐,翻山越岭,正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就算是在没有来过的中条山,在向导的带领下,他们也是虎归山林,龙回大海,一点也没有陌生的感觉。

进入中条山,花了两天的时间,走了近一百多里的山路,魏延运动到了蒲城之东的山中。蒲城是蒲坂津在河东岸的要津,要从东向西强渡蒲坂津,必先据蒲城,所以曹真的大军现在就驻扎在蒲城。

这两天时间里,曹真已经被河西的赵云吸引住了全部心神。赵云号称大军五万,到达之后,就日夜奋战,经过两天的忙碌,立好了阵地。据冒险渡过黄河的斥侯报告说,赵云沿河立阵,又挖了五六条沟,引入河水,每道深沟前都安排了大量的霹雳车和奇怪的大车,看起来像是辎重车,具体是什么,他们打探不到消息,蜀汉军守备森严,根本无法混进去。

曹真心急如焚,他对赵云并不陌生。当年他随曹纯率领虎豹骑追击刘备,在长坂坡曾经和赵云照过面。那一次,赵云只有几十骑,在强大的虎豹骑面前,他没有还手之力,但是他却凭借着自己的武勇,硬是从乱军之中救走了刘禅和甘夫人。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当年的很多人都成为了过去,就连当年正当壮年的曹真也老了,可是赵云却依然活跃在战场上。

能做到这一点,便足以成为传奇。

不过,让曹真上火的却不是赵云的到来,而是他花了几天功夫,还没有找到足够的船只。没有足够的船只,就不能同时渡过大量的士卒,也就无法对赵云产生足够的威胁。几百人几百人的往河对岸送,无异于把这些人送过去让赵云杀。

大型船只的缺乏,成了让曹真最上火的事。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赵云在对岸准备阵地,为英勇的大魏将士挖下一个个埋骨的深坑。曹真不知道,当赵云在河对岸严阵以待的时候,另一只猛虎已经悄悄的潜到了他的身后。

魏延就在五十里之外的山里,注视着曹真的一举一动,耐心的等待着出击的机会。

(未完待续)

第168章 张合有奇计

河南城,戒备森严。炎热的南风仿佛带着火,吹得旌旗倒卷,如狂舞的火龙,更增添了一份燥热之气。每一个魏军将士都面色凝重,心情更加沉重。

这里的将士都是刚从前线撤回来的,参加了大战的禁军将士固然是神情沮丧,没来得及参战的将士同样开心不起来。曹休大败的消息还没过去,他们就听到了更让人崩溃的消息:蜀汉军全面出击,潼关以西全丢了。

潼关丢了,大魏的西部就丢了,雍州、凉州,还有更遥远的西域,都失去了控制,大魏现在只剩下一半不到,对于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一个无法接受的噩耗。

衣冠整齐的曹睿坐在青盖下,脸上可见微汗,神情中却看不出任何异样,他平静的看着坐在面前的骠骑将军司马懿和右将军张郃,从容的问道:“二卿有何高见?”

司马懿正凝眉沉思,面对皇帝的垂询,他苦笑一声:“陛下,关中居高临下,不可须臾有失,陇右是养马之地,更是我大魏根基所在。如今逆蜀诈得关中,我军应该全力出击,趁敌人立足未稳之际夺回关中,并迅速支援陇右。大将军既在潼关,臣当亲率大军入武关,死不旋踵。奈何江东新胜,士气正锐,又与逆蜀结盟。我军若向武关,陆逊必向宛洛,将如何应付?”

曹睿微微点头:“骠骑将军所虑甚是,只是有何妙计教我?”

司马懿躬身道:“先帝在时,以继承武皇帝统一天下之大愿,曾有以守代攻,与民生息的方略。夷陵一战,刘备身死,国家西部大患暂除。是以先帝得以全力以向江东。不料诸葛亮不识天时,违时出兵,又与江东勾结,致使我大魏疲于应付。欲解眼前困境,无非二策。一策是仿当年襄樊之战时故计,说动孙权,消解其盟,以孙权溯江而上攻成都,逼诸葛亮回兵救援。我军西向,解雍凉之围。”

曹睿笑了笑:“骠骑将军所言甚是,不过我军刚与孙权战于江淮,立刻与之结盟,恐怕不易。你再说说第二策。”

司马懿叹息一声:“第二策。便是暂时取消文皇帝与民休息之策,全国征兵。当年刘备身死,逆蜀悄无声音,文皇帝为天下百姓计,这才立下西守东攻之计。如今诸葛亮出兵,悍然入侵关中,又与江东结盟。在短期内,我军将两线作战,以我军目前之常备兵力,未免捉襟见肘。只有征兵,以缓其急。”

曹睿轻轻的吐了口气,“骠骑将军所言皆是良策,奈何东海之水。难救涸辙之鲋。征兵之事,已在进行。河东、河南以及并州之兵,已经整装待发,冀州之兵,也在集结之中。结盟江东之事,朕也派出了使者。只是坐等终究不是良策,骠骑将军纵不能大举入武关,也要示以利害,以分关中之兵。”

“陛下,若陆逊将兵向宛城,奈何?”

“那朕就率集结好的大军,亲自赶往宛城,会一会这位击败刘备的江东名将。”

司马懿没什么话说了,躬身领命:“唯!”

曹睿转向张郃:“右将军,你对关右之变,有何高见?”

张郃欠身道:“陛下垂询,臣当竭诚以见。关中四固,高屋建瓴,一旦逆蜀盘踞关中,则可效当年汉高祖故策。是以不得不防。陇右是我大魏铁骑横行之基,亦不可须臾有失。只是臣有些想法,想请陛下明鉴。”

曹睿摩挲着手指,迟疑了片刻。他把自己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司马懿入武关,曹真入潼关,以收复关中为第一要务,张郃却说有想法,显然是不太同意他这个方略。是听还是不听?听了,前面的所有安排就等于推翻,不听,这位右将军张郃是对西部战区最了解的名将,从武皇帝时代起,他就在关中、汉中一带作战,甚至深入到巴蜀,要论西部战区,还有谁比他有发言权?

曹睿迅速的权衡了一下利弊,点头道:“右将军尽请直言。”

“唯,陛下圣明。”张郃再次行礼,接着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看着曹睿,看得曹睿心头微怒,同时又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安心。他从张郃的目光中看到了强烈的信心。

“陛下,关中有山河之险,又近在肘腋,其危险自不待言。且诸葛亮统大兵在陇右,关中唯有魏延、赵云两三万人,似乎夺关中易,而取陇右难。然而臣有不同见解,以为当先取陇右,后取关中。”

曹睿哀叹一声,心道这个张郃果然是推翻了自己的方略。他脸色有些难堪,却还是点了点头:“请右将军细说其中原由。”

张郃有意无意的瞟了司马懿一眼:“陛下,臣如是想,是因为两个人。”

“哪两个人?”

“一是逆蜀丞相诸葛亮。二是逆蜀丞相府参军魏霸。”

曹睿眉头微微一挑,似乎明白了什么,心头那微微的恼怒顿时不翼而飞。

“诸葛亮没有出兵关中,而是出兵陇右,无非是不敢面对我大魏的反击。未战而怯,遇敌不前,非良将之才,心志可见一斑。是以虽统大兵在于陇右,却不过是虚张其势。陇右震动,也只是安定、南安、天水三郡百姓动所致,并非是其兵锋不可抵挡。而魏霸虽年轻,却颇有用兵之能,这一点,我想骠骑将军最有体会。臣听骠骑将军说过,子午谷计划便是出于此人之手,当时我大魏诸多名臣良将皆以为子午谷不可行军,然而事实摆在面前,正是从子午谷出现的奇兵导致关中迅速失守,潼关也落入魏延之手。由此可见,此人虽然年轻,却工于心计,深知奇正相依之理。关中兵虽少,攻之不易。”

曹睿瞟了一眼司马懿,司马懿头低得很低,几乎垂到了胸口,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可以想象他现在的尴尬。司马懿和张郃一直不和,这一点曹睿是清楚的,也是他有意安排的。主将和副将如果太和谐了,未必就是好事。可是张郃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司马懿的短,这着实有些不够君子。

曹睿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右将军的意思是先取陇右,再取关中?”

张郃躬身说道:“陛下圣明。臣虽然没和魏霸对过阵,但是从此人行事可知,关中取之不易。再者,关中虽然地势险要,却缺少人口,逆蜀得到关中,也不可能像当年的汉高祖一样有称雄天下之资。相比之下,陇右更加重要。诸葛亮以魏霸入关中,而自取陇右,目的还在于以关中拒我大军,为他全取陇右争取时间。或强攻关中,则关中可复,而陇右必失。不若先取陇右,再复关中。”

曹睿沉吟片刻:“只是千里奔袭,粮草不济啊。”

“陛下,安定虽叛,不过是慑于形势,未必就会真心附从。我军若迟疑不出,百日后,诸葛亮安定人心,则凉州非我所有。若我军出击,安定必然向诸葛亮求援,若诸葛亮赶来交战,则我军可以逸待劳,于安定击破之。若诸葛亮不来,安定则可轻易收复,南安、天水,也将望风而降。如此,可保陇右不失。继而四面进击关中。诸葛亮若退守关中,则关中人力不足以支撑其大军,若退守汉中,由关中的魏霸孤立无援,败退也是意想之中的事。”

张郃侃侃而谈,最后又加了一句:“陛下,我大魏有法,围城而百日援军不至,降者不罪及家人。如今逆蜀出兵已近两月,若一个月之内,我军不能出现在陇右,恐怕陇右非国家所有。”

曹睿眉梢一跳,暗自点头。他回头看看侍中刘晔和尚书蒋济,刘晔凑近了一些,点头道:“臣以为张郃之计可行。”

蒋济却摇了摇头:“舍关中而先取陇右,则大军必须由并州北部西进,路途遥远,而且要经过羌胡横行之地,万一有失,将之奈何?”

曹睿犹豫不决。中原征战多年,国力衰耗,羌胡的兵锋日益南逼,并州、幽州尤其如此,原属并州的西河郡现在已经不在帝国的控制之中,要从河东绕过关中,直抵安定,中间必然要与羌胡发生冲突。若是平时,他倒也不怎么担心,可是现在帝国正处于最危险的时候,他可不想和羌胡再起战事。

曹睿沉吟了很久,最后对张郃说:“右将军先率大军至河东,见机行事。”

张郃听到“见机行事”四字,不由得大喜,也没有多想,立刻轰然应诺,退了下去。走的时候,他连看都没看司马懿一眼。司马懿的嘴角抽了抽,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坐在那里,等候曹睿的进一步命令。

经过仔细权衡,曹睿下诏,命令司马懿留一万人守宛城,率三万大军赶入武关;命张郃率领刚从东南战场撤下来的三万禁军,立刻奔赴潼关,与大将军曹真汇合。与此同时,他下令尚书蒋济为护军将军,加散骑常侍,持节驻守河东,集结从河东、河南紧急征发的两万大军,配合大将军曹真作战。同时他下诏征调幽州的乌桓突骑,并征发冀州、并州的士家,向洛阳集中,准备倾国一战。

与此同时,一个使者带着曹睿的诏书,奔向武昌。(未完待续)

第169章 魏延教子

魏延坐在一块大石之上,头顶虽然有浓密的树荫挡住了炙热的阳光,山林间却没什么风,穿着战袍战甲依然是一件很难忍受的苦差事。魏延的额头不断的流下细密的汗珠,他却没有任何分心,全神贯注的看着斥候们刚刚细化的地图。

他在中条山里已经藏了三天,除了必须派出去的斥候之外,任何人不得离开藏身的山洞。经过斥候们的努力,附近的地形在他的脑海里慢慢成型。

他还在等,等曹真开始强渡蒲坂津。赵云带着大量的重型军械赶到蒲坂津,在河西立下了阻击阵型,这让他松了一口气。有赵云在河西守着,曹真要想渡过黄河,那可要费大力气。魏延就是等他攻击受挫,士气低落时,再进行突袭,一举击溃这批魏军主力。

这些人虽然只有两万人,却是魏军的中央禁军,实力不容小视。打败他们,对双方的士气有莫大的影响。

魏延有足够的耐心,他从子午谷一路奔来的时候,张夫人将家里所有能宰杀的牲畜都给宰了,做成咸肉干和肉饼等干粮,到目前为止,剩下的干粮还能足够他支撑半个月,根本不用担心后勤的问题。

只可惜,他不可能控制所有的因素,辎重的问题解决了,其他的问题又来了。

这两天,曹魏不断有援军向蒲坂津靠拢,先是河东的郡兵,紧接着上党、太原等地的郡兵也出现在河东境内,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向蒲城靠拢,今天,他又听到了一个最不好的消息,魏军名将张郃率领三万刚从东南战场撤下来的禁军正在赶来,今天已经到了曹阳。以他们的行军速度,明天到晚,他们就可以到达蒲城。

很显然,关中的失守让曹魏感到了极大的压力,他们正在迅速动员所有的力量,意图收复关中。

在诸葛亮的策划下,蜀军利用曹魏在东南与吴国大战的机会,违反用兵常识,提前一个月在盛夏时节出兵。起到了良好的偷袭效果。曹魏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以至于第一批大军赶到潼关已经是蜀军进入关中一个月之后的事情。可是现在,轮到曹魏展示他们强大实力的时候了,短短的半个月时间,曹魏就派出了第二批援军。接下来,更多的援军将蜂拥而至,一个月内,潼关、蒲城一带的曹魏大军将达到十万左右,仅禁军主力就将达到五万。

最艰苦的时候就要到来。

如果没有之前近两个月的时间准备,这个时候将会来得更早。最显著的一点是如果不是江东发动大战在前,曹魏主力从洛阳出发。赶到潼关只要三天。而三天时间是不可能把潼关城修筑得这么坚固的,魏霸也不可能打造出这么多的重型军械给赵云,以帮助他固守蒲坂津。

时机,时间就是机会。他们创造了这个机会。并且抓住了这个机会,为胜利奠定了基础。可是能不能把这个优势保持到最后,还要看他们能不能顶住曹魏的全力反扑。

“阿爹,我们还要等几天?”一向有些懵懂的魏武看着魏延。无聊的咂了咂嘴巴。

魏延瞥了他一眼,抬手给了他一个脑勺:“不要光问我。自己要多动脑子。你不是想建功封侯吗,难道还要老子一直陪在你身边,给你出主意?”

魏武摸摸脑袋,苦着脸道:“阿爹,动脑子很费体力的。”

“费体力也要动脑子,要不然你以后就是个听人命令的匹夫。”

“听人命令有什么不好?”魏武耸耸肩:“等阿爹老了,我就跟着阿兄,他喜欢动脑子,算计人,我只要听他的就行了。”

魏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又是一巴掌,这巴掌打得有点重,把魏武头上的头盔险些拍掉了,大半个罩在脸上,魏武向前扑了一个趔趄,险些摔个狗啃屎。

“没出息的东西,就知道依赖别人,你自己的脑壳长了干嘛用的?再不动动,老子把它砍下来当溺器!”

见老爹真的发飚了,魏武不敢再偷懒,他扶正了头盔,憨笑两声,规规矩矩的坐在地图前,用手指量了量:“张郃的援军今天会驻在哪里?”

“应该会在曹阳亭,不过也有可能会抢时间,赶到弘农过夜。这样的话,他明天一早就可以渡过郖津,赶往蒲城。”斥候说道:“我们看到郖津有大量的民船集结,应该是准备架浮桥用的。”

魏武拧着眉头,冥思苦想。他今年才十四岁,习惯了听人的命令行事,现在突然之间要他自己独立思考,还真是难为了他。他憋得满脸通红,这才期期艾艾的说道:“阿爹,如果张郃和曹真汇合在一起,那他们就有五万人,而且是五万精锐,我们想要偷袭他们,会有很大的伤亡。”

“嗯,那又如何?撤回去?”

“那可不成。”魏武叫了起来,瞪着眼睛说道:“我们在这里躲了这么多天,怎么能一战不打就走?”

魏延又好气又好笑。“那你说怎么办?”

魏武哑口无言,他转了转眼睛:“我们可以在他们汇合之前动手。”

“那攻击谁?”

魏延的话说得非常快,快得让魏武来不及反应,他咬着手指甲,犹豫不决。“张郃远道而来,按说应该攻击他才对,可是他有三万人,就算偷袭,我们也不占便宜,这么一想,又似乎应该偷袭曹真。可是曹真在那里以逸待劳,又有营盘保护,好像也不太容易。这个……还真是愁人啊,老爹,动脑子很费力啊。”

看着叫苦连天的魏武,魏延很无语,他轻轻的敲了一下地图:“不要想太多了,我们攻击曹真。”

魏武顿时眉开眼笑:“阿爹,你也觉得曹真人少好打?”

“不仅仅是曹真人少的原因。”魏延一边将地图卷起来,一边耐心的解释道:“张郃是曹魏军中有名的战将,他用兵机巧多变,虽然远道而来,却没有不派出斥候的道理。而且他是驰援,速度极快,我们无法准备把握他的位置,除非是伏击他。可是你看这一带,有最好的伏击位置吗?”

魏武转着眼珠想了想:“我们渡河的地方就可以啊。”

“我们渡河的地方是可以,可是在那里伏击张郃之后,他必然全力反扑,这样一来,我们还怎么回潼关去?”

魏武不吭声了。

“相比之下,曹真这些天的精力全在渡河上,他的背后有大量的援军正在赶来,他大可以放心。你看,这两天我们都没有看到他的斥候。”

“是啊是啊。”魏武开始明白了老爹的意思,兴奋的连连点头。

“曹真先受挫于潼关,现在又受阻于大河,心浮气燥,疏于防范。张郃既然离他只有一天的路程,那么他肯定已经收到了消息,在这种情况下,他会进一步的放松警惕。他疏忽,我们才有偷袭的机会。”魏延一字一句的解释说:“兵法有云,以我之不可胜,待敌之可胜。对方如果不出现漏洞,就算人再少,我们也很难得手,一旦对方出现了疏忽,就算人再多,我们也有机会。这就叫待敌之可胜,明白了吗?”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魏武乐得合不拢嘴,“就是准备好了,对方没破绽的时候,就耐心的等,对方如果露出破绽,就狠狠的揍他。”

“唉,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啊。”魏延虽然还是不太满意,可是想想魏武还小,能有这样的认识也算是不错。他不由得有些可惜。魏霸为了准备大军所需的辎重军械,只能留在长安,如果他跟在身边,对自己的这些话肯定能理解得最准确。

“让大家准备一下,我们子夜出发,黎明前开始袭击,不论得手与否,在明天张郃赶到之前离开。”魏延吩咐下去,抬起头,看着天空半圆的月亮,忍不住笑了起来:“吃了那些多猪肝、羊肝,今天也该发挥一下作用了。”

魏家武卒的训练以刻苦著称,为了保证体力,偶尔开一次荤也是不可避免的。不过这年头的人对内脏一般不太重视,就算不扔掉,也没有把牲畜内脏当宝的,只有那些买不起肉的人,才会专门买内脏吃。魏霸后来提了一个建议,说魏家武卒训练虽然刻苦,可是夜战却不够强,就是因为不少人有夜盲症,到了夜里看不清路。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就要多吃动物的肝脏。

魏延以前不太相信,再说也没有那么多内脏可以使用,一个月才几头猪啊,那点儿肝脏落到每个人头上,也就是指头大,能顶什么用。这次为了筹备干粮,张夫人将所有的牲畜都给宰了,一下子多了不少内脏出来,正好把魏霸的这个建议用上了。别说,作用还真是不小,魏家武卒的夜盲症有了很大程度的缓解,也正因为如此,魏延才有把握夜袭曹真。

子夜时分,在山里猫了三天,早就憋得两眼发绿的五千悍卒在魏延的率领下,悄悄的向蒲城而去。(未完待续)

第170章 夜袭

蒲城在大河以东,涑水以北,涑水发源于东山的黍葭谷,由东北向西南流,在蒲城以东汇成张阳池,然后再向西汇入黄河。

曹真非常小心,他深知要想渡过大河,足够数量的船只是重中之重,没有足够的船,他就无法一次将性足够多的士卒送过大河,也就无法对赵云产生威胁,添油式的运送无异于送死,征战多年的曹真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他考虑到蜀军有可能会来偷袭,特别是破坏他的船,所以他把收集来的船全部放在张阳池,安排了重兵把守,守护张阳池的兵力超过了守护他这个大将军的兵力,足以证明他对这些船的重视。

可以这么说,即使是两万人来偷袭、烧船,也不可能如愿,一万禁军主力完全有能力将两倍于已的来犯敌人打得落花流水,接下来,两千铁骑就会展开亡命追杀,一直到把对方杀得片甲不留为止。

而把魏延和赵云的大军全部加到一起,也不过两万人,其中还有近万的新兵,那些人能守好阵地就非常不容易了,进行偷袭这种高难度的战术行动,他们根本不够格。

所以曹真很放心,他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如何突破河对岸赵云的阻击阵势上。在潼关外,夏侯霸的试探性进攻已经充分证明了蜀汉军在军械方面的强悍,可想而知,河对岸的赵云一定会拥有更甚于潼关的防守力量。这一点,赵云也没有任何瞒着他们的意思,阵地上高高林立的霹雳车梢杆已经明白无误的说明了这一点。

曹真召集将军们议事,讨论如对抗蜀汉军的军械优势。大家说来说去,都没找到什么好办法,最后骑都尉李丰站了起来。“大将军。属下以为只有一个办法,以更多更强的军械,来压制蜀汉军在军械方面的优势。”

曹真听了非常不高兴,这个道理谁都懂,还要你来教我?不过曹真没有发火,因为这个李丰名声太大了,是个名士。他如果贸然的斥责他,将来在士林中的名声会大受影响。

李丰字安国,左冯翊人。卫尉李义之子。他很早就跟着其父李义到了邺城,十七八岁时就声名显赫,和当年的魏讽不相上下。出了魏讽之案后,他的父亲李义不希望他步魏讽后尘,就把他关在家里。闭门读书,很久以后李丰才入仕做了黄门郎。而他的声名再次鹊起,却和去年东吴的降人有关。当时曹睿刚刚即位,东吴有人来降,他自然要接见一下,问吴降人说,江东都知道中国哪些名士啊。降人就说。听说有个李安国,是个大名士。曹睿不知道李安国就是李丰,便问左右,左右以李丰对。曹睿大感惊讶,便提拔李丰做了骑都尉。

这次曹睿将京都留守的禁军主力尽数交给曹真,让他领着来攻潼关,李丰便是其中一员将领。再加早他又是冯翊人。要攻打关中,他有一定的号召力。所以曹真对他非常客气。

可是曹真对他这个意见很不以为然,这简直就是标准的书生之见,好听,不管用。

“莫非李都尉和魏霸一样精于机械?”夏侯霸一见李丰那副名士风度就很不爽,忍不住出言嘲讽。

“这等工匠之事,我岂会留意。”李丰轻蔑的一笑:“将军应该去辎重营找才对。”

夏侯霸哈的笑了一声,不再搭理他。李丰也很不高兴,不顾大将军曹真的脸色,拂袖而去。

夏侯霸报之以冷笑。

大帐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曹真轻声咳嗽,夏侯霸面沉如水,沉思不语。其他人也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过了一会儿,随军的散骑常侍杜恕咳嗽了一声,起身说道:“大将军,李安国之言,倒也不全是妄言。要想克制对方的军械优势,唯此一途,别无他法。否则,我军辛苦渡河之后,就要面对敌方的坚阵,伤亡必然惊人。”

曹真沉声道:“那务伯又有什么高见?”

杜恕是杜畿之子。当年曹征马超,杜畿就是河东太守,以河东一郡的储备为曹提供军粮,为曹大破马超立下了汗马功劳。后来又因为在孟津试船而身亡,是忠于王事的名臣典范。杜恕是京兆人,京兆杜陵杜氏是关中大族,这次随大军行动,也是出于收复关中之后安抚民心的意思。

“大将军,扶风马家有个马钧,精于机械,如果他来到军中,想必可以和魏霸一较高下。”

“扶风马家?”曹真犹豫了一下,扶风马家可是马超的旧族,当年与马超逃离关中之后,马家没少受牵连。他沉默了片刻:“这个马钧现在何处?”

“在洛阳,好像是在做郎中。”杜恕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来马钧究竟是什么官。马家身份尴尬,马钧除了心灵手巧之外又没什么学问,不管是重经学的儒生还是崇尚风度的名士,对马钧这样的人都不会太留意。如果不是今天提到要克制蜀汉军的军械,杜恕也想不起来马钧这个人。

曹真点点头:“如此,便上书陛下,立刻派遣此人前来。”

杜恕应了一声,退了下去。众将见曹真已经做好了决定,也纷纷告退。曹真心情舒畅,白天刚刚收到张郃率领三万禁军即将来援的消息,现在又找到了一个足以和魏霸抗衡的能工巧匠,只要三五天时间,此人赶到,打造各种器械,不管是蒲坂津还是潼关,都会变得相对容易一些,到时候以他的优势兵力,攻入关中也就不是难事了。

曹真这些天身体一直不好,劳累又加重了他的病情,眼看着几个重大的难题都将得到解决,他终于睡了一个好觉。可惜这个好心情还没到第二天早上就被破坏了,他激昂的战鼓声惊醒之后,他得到一个消息:敌袭!

曹真非常不解:“哪来的敌人?是赵云的人吗?”

“不,是魏延的战旗!”

“有多少人?”

“大概两千多人。”

曹真松了一口气,立刻披上衣服。登上城头。看到城外的一切,不由得让他大吃一惊。蒲城周围除了一万禁军之外,还有三千多刚刚赶到的河东郡兵,他们带来了大量的粮草,曹真安排了五千人配合他们扎营。可是现在,那几个营盘火光冲天,两千敌人举着火把,在辎重营里狂飚突进,一面杀人。一面放火,喊杀声震耳欲袭。

一杆战旗在火光中忽隐忽现,上面一个斗大的魏字隐约可见。曹真怒不可遏,立刻登上城楼,击响战鼓。指挥众将进行围剿。

仅仅凭两千人,魏延居然杀到了他的眼皮底下,是可忍,孰不可忍。曹真决定,趁此机会把魏延斩杀于此,解除一个心头大患,就算魏延本人不在。也要将这两千人留在这里,以振士气。

在战鼓声的指挥下,慌乱的曹军立刻行动起来,夏侯霸率领本部人马。冲出了蒲城,直扑正在大营里冲杀的蜀汉军。骑都尉李丰也冲出了蒲城,率领部下五百骑,准备绕到敌人身后进行堵截追杀。

李丰既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他的父亲李义跟随曹多年,是有名的能臣。官至卫尉,却因为没有战功,所以一直没能封侯,成了一个无法弥补的遗憾。他因为名声传于江东,一下子由黄门郎擢升为骑都尉,手下统领五百骑兵,封侯拜侯的机会一下子展现在他面前。昨天被夏侯霸当面冷嘲热讽,他很不舒服,今天正好借机和夏侯霸较量一下,狠狠的打击一下这些所谓将门之后的傲气。

名士不仅仅是能说会道,更重要的是有学识,出则为将,入则为相,远不是你们这些只会杀人的武夫所能比的。

李丰一边想着,一边纵马冲出了城门。他刚刚冲出城门,跨下的战马忽然惊嘶起来,居然不受他的控制,猛的停下了脚步。李丰大吃一惊,顾不得意将来封侯的美景,紧紧的勒住马缰,双腿夹紧马腹,才没让自己从马背上摔下来。

就在他极力控制战马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陌生而熟悉的声音。

“嗖嗖嗖!嗖嗖嗖!”

熟悉是因为这是羽箭飞驰的声音,李丰虽然从军时间不长,对这个声音却不陌生。陌生的是这些声音又密又集,几乎连成一片,似乎有成百上千的弓弩手在一齐发射。

一想到成片的弓箭手,李丰吓出一身冷汗,他抬头看去,在骑士们手中火把的照耀下,他看到了一枝枝疾驰的黑影,密如飞蝗。

没等他反应过来,前面的十几匹战马已经被射倒在地,措手不及的骑士们纷纷乱马,在城门口挤成一团,后面的骑士不知道有面发生了什么事,来不及收拢战马,有的撞向了前面的同伴,有的则极力拨转马头,他们刚刚停下,又被后面的同伴撞倒。

城门口人喊马嘶,乱成一团。

城门外的夜色中,一枝枝羽箭接连不断的飞来,射得魏军骑士手忙脚乱,他们既要控制的战马,又要防着黑暗中的冷箭,同时还要提防同样的战马,以免被撞倒在地。遭到近在咫尺的敌人偷袭,再精锐的骑士一时间也有些猝不及防。

而应该在这个时候发挥作用的骑都尉、名士李丰,却比所有人更慌乱,仅仅是控制战马就让他疲于应付,更想不起来如何扭转眼前的不利局面了。建功立业,封侯拜将的宏愿,此刻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他只剩下一个念头,如何让这匹神骏的白马不再转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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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夜袭

曹真低估了魏家武卒的凶悍。他原本以为魏延只有两千人,偷袭得手之后,放几把火,杀几个人,已经算是难能可贵,既然自己开始指挥大军进行反包围,他就应该仓皇而逃才对。可是他没想到,面对四周的喊杀声,魏延根本没有逃跑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带着部下迎向了刚刚从正门冲出去的夏侯霸。他身后的魏家武卒纷纷将手中的火把扔向身边的粮堆,然后举起战刀,扑了上去。

“杀!”魏延一刀当先,直奔夏侯霸,随着一声怒吼,手中的战刀电然而下。夏侯霸举盾相迎,同时劈出一刀,直奔魏霸的左肩。

“当!”一声轰鸣,魏延一刀砍在夏侯霸的盾牌上,一股大力传来,夏侯霸闷哼了一声,不由自主的连退两步,手中的战刀也丢去了准头。

魏延一击得手,更不饶人,一口气连劈三刀。夏侯霸不敢怠慢,顾不上反击,双手举盾相迎。三声几乎连在一起的巨响之后,夏侯霸手中的木盾发出一声脆响,裂成四片,只剩下一个把手还握在手中。眼看着魏延又是一刀砍了过来,夏侯霸大吃一惊,忍不住发出一声厉啸,奋力将残余的把手向魏延砸去,然后双手举刀,向魏延一刀劈下,竟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狠招。

魏延冷笑一声,挥起手中的盾牌,磕飞把手,同时架住了夏侯霸手中的战刀,飞起一脚,踹在夏侯霸的上,将夏侯霸踢得倒退两步,痛苦的弯下了腰。

亲卫们大惊失色,纷纷涌了上来,围着魏延大砍大杀。

魏延夷然不惧。左盾右刀,连砸带砍,顷刻间连杀五人,势如猛虎,勇不可当,杀得夏侯霸的亲卫狼狈不堪,节节败退。

“抢城!”魏延举刀大吼。

“抢城!”魏家武卒齐声怒吼,一起发力,向城门猛冲。

魏军骇然变色。他们被蜀汉军的杀气镇住了。两千人袭击一万多人,居然还要抢城?这听起来很荒谬,可是看起来却没那么荒谬。魏延一个照面击伤了夏侯霸,硬是堵得刚刚从城门里冲出来的夏侯霸所部步步后退,不断的向城门逼近。大有抢城的架势。

不仅是魏军将士被魏延的气势吓住了,就连城墙上的曹真也吃了一惊。蒲城不够大,里面只驻扎了三千多人,如果让魏延杀了进来,到时候就算全歼他们,损失也必然惨重,更有可能自己这个大将军都会死在城里。他二话不说。立刻下令关闭城门。

轰隆降的巨响响起,城门轰然关闭,不仅将魏延等人堵在了城外,就连夏侯霸也堵在了城外。

魏延放声大笑。在火光中,他举起战刀,直指城头的曹真:“懦夫,敢来一战否?”

曹真面色铁青。举手下令:“弓弩手,射击!”

弓弩手一声令下。涌到城边,全力射击。

魏延虽然勇猛,却也不傻,知道想赤手空拳的强攻蒲城是不可能的。他之所以做出这个姿态,不过是逼曹真关闭城门,以免里面的援军源源不断的冲出来。目的已经达到,他也不再恋战,立刻下令撤退。

“当当当——当当当——”清脆的铜锣声响起,正追得对手豕突狼奔的魏家武卒立刻放弃了所有的攻击,迅速集结,互相掩护着退出火光熊熊的曹军大营。他们来得突然,退得同样突然,没等魏军反应过来,他们已经消失在黑暗之中。

此时正是寅时初刻,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那些被大营里的火光照得眼花的魏军将士根本看不清没有一枝火把的蜀汉军在什么地方,有一些人追了过去,还没跑出百步远,就被一阵乱箭迎头射倒,箭雨密集而凌厉,仿佛黑暗中潜伏着数百弓弩手似的。

夏侯霸这时才缓过劲来,看着大营中的火光,他暴跳如雷,不等城头的曹真下达命令,他就重整残兵,举起火把,追了下去。曹真阻拦不及,只得下令重新打开城门,并派被堵在城里的骑兵出城追击。

骑兵举着火把,鱼贯出城。马蹄声如鼓鼓雷霆,卷过每一个人的耳际。这些骑兵都是曹魏中央禁军中的精锐,这些天又经常在城外奔驰,对地形非常熟悉,即使是夜晚,他们也能控制着战马,一路放马狂奔,很快就超过了追击的夏侯霸,然后又看到了前面匆匆逃跑的蜀汉军人影。

“追上去,杀光他们!”骑司马怒吼道。

“杀光他们!”义愤填膺的骑士们齐声怒吼。

他们再次猛踢战马,加速奔驰,眼看着越追越近,敌人的喘息声似乎都能听到,他们举起了手中的战刀,端平了长戟,加快马速,向前冲了过去。

就在此时,冲在最面的一匹战马忽然悲鸣一声,马失前蹄,栽倒在地,马背上的骑士猝不及防,腾云驾雾的飞了出去,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又是两匹战马摔倒,紧接着又是两匹。

“小心,有埋伏!”骑士们一边勒住缰绳,一面高声大叫,提醒后面的同伴小心。可是他们急速奔驰之下,哪里又来得及收住脚步,接二连三的巨响中,十几匹战马摔倒,原本流畅的队伍顿时变得凌乱不堪。

“戒备——”侥幸没有摔下去的骑司马一边极力控制着战马,一边高声吼叫道。

没等他的吼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一阵阵凌厉的啸声从黑暗中传来,迅速接近。

“嗖嗖嗖!嗖嗖嗖!”

一枝枝利箭从黑暗中疾飞而至,骑士的身上,战马的身上。骑士惨叫,战马悲鸣,原本就混乱的局势更加混乱不堪,不管骑司马如何厉声吼叫,也无法让局面恢复平静。

一匹匹战马倒下了,一个个骑士倒下了,惨叫声,马嘶声,混成一片。挣扎的战马和骑士在零星的火把照耀下,显得非常凄惨。

而远处的黑暗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恢复了平静,好像亘古以来就没有改变过一样。

夏侯霸带着人赶到,看到眼前这一幕,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看了看远处的夜色,不敢再追了。

三里以外,魏延嘴里咬着一根竹枚,沉默的迅速前行。魏家武卒们在他身边沉默的前行,没有一个人说话,即使是在快速奔跑,他们的脚步声依然近可能的轻。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脚上,都是一双厚厚的草鞋,虽然不能完全消除脚步声,却很好的掩饰了大军的行踪,给追击的敌人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阿爹,太过瘾了。”魏武赶到魏延身边,拿下嘴里的枚,声音压得低低的,却掩饰不住兴奋。这一次,他算是服了老爹,四千人突袭一万多人的魏军主力,老爹居然没有一拥而上,而是把四千大军分成了四个部分,两千最精锐的武卒冲击魏军辎重营——斥候早就打探过了,那是魏军最弱的一部分,营里大部分是刚刚赶到的河东郡兵,不仅实力最差,而且远道而来,身体疲惫不堪。在两个侧门各安排了五百弓弩手,负责拦截要出城的援兵,不用上前厮杀,只用弓弩招呼,剩下的一千人埋伏在撤退的道路上,做为接应。

原本魏武对这个安排很不以为然,在他看来,留下一半的人接应未免太过谨慎,最多留五百人就够了,剩下的人全部杀到敌军大营里去,全力一击,然后全身而退,那多爽快啊。

不过,从整个战事的经过来看,如果没有埋伏在城门外的弓弩手,敌人从侧门出来的骑兵肯定会挡在他们身后,他们要想如此顺利的突围简直是痴人说梦。而一旦陷入魏军的合围之中,就算魏家武卒再精锐,不损失一半人,恐怕也逃不出来,哪里能像现在这样轻松。而没有那埋伏在撤退路上的一千人,他们迟早也会被魏军的骑兵追上,损失同样会非常惨重。

“现在不觉得老子胆小了?”魏延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

“我从来没觉得阿爹胆小。”魏武嘿嘿一笑,将竹枚放回口中,以示谈话结束。他可不想被老爹骂两句。不过他的嘴唇刚碰到竹枚,随即又发现大军的行进方向不对。要想回到潼关,他们应该是向南才对,可是他们现在却是向东。他大惑不解,连忙问道:“阿爹,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张阳池,烧船。”

魏武愣了片刻,突然爆了一句粗口:“靠,阿爹,我实在是太崇拜你了。”

魏延冷笑一声,嘴里叨着竹枚,说话却是清清楚楚,字字透着说不尽的杀气。“等我烧了他们的船,我看他们还怎么过河,就算他们有十万大军,能泅水渡河吗?”

魏武赞同的嘿嘿一笑,连连点头,迈开大步,跟着大军向张阳池飞奔。这就是他和魏霸的区别了。别看魏霸练武也很刻苦,攻击也非常犀利,可是要像魏武这样先急行军五十里,然后再和魏军厮杀半个时辰,还能像个没事人儿似的急行军,他可做不到。

不仅魏霸做不到,绝大多数人都做不到,能做到的只有像魏武这样从小就苦练不辍的魏家武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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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夜袭(中)

曹真低估了魏家武卒的凶悍。他原本以为魏延只有两千人,偷袭得手之后,放几把火,杀几个人,已经算是难能可贵,既然自己开始指挥大军进行反包围,他就应该仓皇而逃才对。可是他没想到,面对四周的喊杀声,魏延根本没有逃跑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带着部下迎向了刚刚从正门冲出去的夏侯霸。他身后的魏家武卒纷纷将手中的火把扔向身边的粮堆,然后举起战刀,扑了上去。

“杀!”魏延一刀当先,直奔夏侯霸,随着一声怒吼,手中的战刀电然而下。夏侯霸举盾相迎,同时劈出一刀,直奔魏霸的左肩。

“当!”一声轰鸣,魏延一刀砍在夏侯霸的盾牌上,一股大力传来,夏侯霸闷哼了一声,不由自主的连退两步,手中的战刀也丢去了准头。

魏延一击得手,更不饶人,一口气连劈三刀。夏侯霸不敢怠慢,顾不上反击,双手举盾相迎。三声几乎连在一起的巨响之后,夏侯霸手中的木盾发出一声脆响,裂成四片,只剩下一个把手还握在手中。眼看着魏延又是一刀砍了过来,夏侯霸大吃一惊,忍不住发出一声厉啸,奋力将残余的把手向魏延砸去,然后双手举刀,向魏延一刀劈下,竟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狠招。

魏延冷笑一声,挥起手中的盾牌,磕飞把手,同时架住了夏侯霸手中的战刀,飞起一脚,踹在夏侯霸的上,将夏侯霸踢得倒退两步,痛苦的弯下了腰。

亲卫们大惊失色,纷纷涌了上来,围着魏延大砍大杀。

魏延夷然不惧。左盾右刀,连砸带砍,顷刻间连杀五人,势如猛虎,勇不可当,杀得夏侯霸的亲卫狼狈不堪,节节败退。

“抢城!”魏延举刀大吼。

“抢城!”魏家武卒齐声怒吼,一起发力,向城门猛冲。

魏军骇然变色。他们被蜀汉军的杀气镇住了。两千人袭击一万多人,居然还要抢城?这听起来很荒谬,可是看起来却没那么荒谬。魏延一个照面击伤了夏侯霸,硬是堵得刚刚从城门里冲出来的夏侯霸所部步步后退,不断的向城门逼近。大有抢城的架势。

不仅是魏军将士被魏延的气势吓住了,就连城墙上的曹真也吃了一惊。蒲城不够大,里面只驻扎了三千多人,如果让魏延杀了进来,到时候就算全歼他们,损失也必然惨重,更有可能自己这个大将军都会死在城里。他二话不说。立刻下令关闭城门。

轰隆降的巨响响起,城门轰然关闭,不仅将魏延等人堵在了城外,就连夏侯霸也堵在了城外。

魏延放声大笑。在火光中,他举起战刀,直指城头的曹真:“懦夫,敢来一战否?”

曹真面色铁青。举手下令:“弓弩手,射击!”

弓弩手一声令下。涌到城边,全力射击。

魏延虽然勇猛,却也不傻,知道想赤手空拳的强攻蒲城是不可能的。他之所以做出这个姿态,不过是逼曹真关闭城门,以免里面的援军源源不断的冲出来。目的已经达到,他也不再恋战,立刻下令撤退。

“当当当——当当当——”清脆的铜锣声响起,正追得对手豕突狼奔的魏家武卒立刻放弃了所有的攻击,迅速集结,互相掩护着退出火光熊熊的曹军大营。他们来得突然,退得同样突然,没等魏军反应过来,他们已经消失在黑暗之中。

此时正是寅时初刻,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那些被大营里的火光照得眼花的魏军将士根本看不清没有一枝火把的蜀汉军在什么地方,有一些人追了过去,还没跑出百步远,就被一阵乱箭迎头射倒,箭雨密集而凌厉,仿佛黑暗中潜伏着数百弓弩手似的。

夏侯霸这时才缓过劲来,看着大营中的火光,他暴跳如雷,不等城头的曹真下达命令,他就重整残兵,举起火把,追了下去。曹真阻拦不及,只得下令重新打开城门,并派被堵在城里的骑兵出城追击。

骑兵举着火把,鱼贯出城。马蹄声如鼓鼓雷霆,卷过每一个人的耳际。这些骑兵都是曹魏中央禁军中的精锐,这些天又经常在城外奔驰,对地形非常熟悉,即使是夜晚,他们也能控制着战马,一路放马狂奔,很快就超过了追击的夏侯霸,然后又看到了前面匆匆逃跑的蜀汉军人影。

“追上去,杀光他们!”骑司马怒吼道。

“杀光他们!”义愤填膺的骑士们齐声怒吼。

他们再次猛踢战马,加速奔驰,眼看着越追越近,敌人的喘息声似乎都能听到,他们举起了手中的战刀,端平了长戟,加快马速,向前冲了过去。

就在此时,冲在最面的一匹战马忽然悲鸣一声,马失前蹄,栽倒在地,马背上的骑士猝不及防,腾云驾雾的飞了出去,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又是两匹战马摔倒,紧接着又是两匹。

“小心,有埋伏!”骑士们一边勒住缰绳,一面高声大叫,提醒后面的同伴小心。可是他们急速奔驰之下,哪里又来得及收住脚步,接二连三的巨响中,十几匹战马摔倒,原本流畅的队伍顿时变得凌乱不堪。

“戒备——”侥幸没有摔下去的骑司马一边极力控制着战马,一边高声吼叫道。

没等他的吼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一阵阵凌厉的啸声从黑暗中传来,迅速接近。

“嗖嗖嗖!嗖嗖嗖!”

一枝枝利箭从黑暗中疾飞而至,骑士的身上,战马的身上。骑士惨叫,战马悲鸣,原本就混乱的局势更加混乱不堪,不管骑司马如何厉声吼叫,也无法让局面恢复平静。

一匹匹战马倒下了,一个个骑士倒下了,惨叫声,马嘶声,混成一片。挣扎的战马和骑士在零星的火把照耀下,显得非常凄惨。

而远处的黑暗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恢复了平静,好像亘古以来就没有改变过一样。

夏侯霸带着人赶到,看到眼前这一幕,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看了看远处的夜色,不敢再追了。

三里以外,魏延嘴里咬着一根竹枚,沉默的迅速前行。魏家武卒们在他身边沉默的前行,没有一个人说话,即使是在快速奔跑,他们的脚步声依然近可能的轻。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脚上,都是一双厚厚的草鞋,虽然不能完全消除脚步声,却很好的掩饰了大军的行踪,给追击的敌人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阿爹,太过瘾了。”魏武赶到魏延身边,拿下嘴里的枚,声音压得低低的,却掩饰不住兴奋。这一次,他算是服了老爹,四千人突袭一万多人的魏军主力,老爹居然没有一拥而上,而是把四千大军分成了四个部分,两千最精锐的武卒冲击魏军辎重营——斥候早就打探过了,那是魏军最弱的一部分,营里大部分是刚刚赶到的河东郡兵,不仅实力最差,而且远道而来,身体疲惫不堪。在两个侧门各安排了五百弓弩手,负责拦截要出城的援兵,不用上前厮杀,只用弓弩招呼,剩下的一千人埋伏在撤退的道路上,做为接应。

原本魏武对这个安排很不以为然,在他看来,留下一半的人接应未免太过谨慎,最多留五百人就够了,剩下的人全部杀到敌军大营里去,全力一击,然后全身而退,那多爽快啊。

不过,从整个战事的经过来看,如果没有埋伏在城门外的弓弩手,敌人从侧门出来的骑兵肯定会挡在他们身后,他们要想如此顺利的突围简直是痴人说梦。而一旦陷入魏军的合围之中,就算魏家武卒再精锐,不损失一半人,恐怕也逃不出来,哪里能像现在这样轻松。而没有那埋伏在撤退路上的一千人,他们迟早也会被魏军的骑兵追上,损失同样会非常惨重。

“现在不觉得老子胆小了?”魏延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

“我从来没觉得阿爹胆小。”魏武嘿嘿一笑,将竹枚放回口中,以示谈话结束。他可不想被老爹骂两句。不过他的嘴唇刚碰到竹枚,随即又发现大军的行进方向不对。要想回到潼关,他们应该是向南才对,可是他们现在却是向东。他大惑不解,连忙问道:“阿爹,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张阳池,烧船。”

魏武愣了片刻,突然爆了一句粗口:“靠,阿爹,我实在是太崇拜你了。”

魏延冷笑一声,嘴里叨着竹枚,说话却是清清楚楚,字字透着说不尽的杀气。“等我烧了他们的船,我看他们还怎么过河,就算他们有十万大军,能泅水渡河吗?”

魏武赞同的嘿嘿一笑,连连点头,迈开大步,跟着大军向张阳池飞奔。这就是他和魏霸的区别了。别看魏霸练武也很刻苦,攻击也非常犀利,可是要像魏武这样先急行军五十里,然后再和魏军厮杀半个时辰,还能像个没事人儿似的急行军,他可做不到。

不仅魏霸做不到,绝大多数人都做不到,能做到的只有像魏武这样从小就苦练不辍的魏家武卒。(未完待续)

第172章 夜袭(下)

未知即神秘。面对神秘的事物,有的人恐惧,有的人好奇。对在黑暗中能来去自由的魏延所部,绝大部分魏军都很恐惧,只有几个人好奇。

曹真扶着城垛,看着远处的已经停止追击的骑兵杂乱的火把,皱了皱眉:“务伯,为什么魏延的人能够在黑暗中来去自如?”

杜恕抬起头,看了看已经消失不见的月亮,也皱了皱眉。魏延来的时候,天色并不是完全漆黑,天空还有半轮月亮,然而仅仅有半轮月亮也不足以行军,魏延所部夜战的能力还是让人惊讶不已,更别说现在是漆黑一片了。

可是他不能什么也不说,他知道曹真现在也很恐惧,需要人安慰一下,而旁边的将士更加恐惧,更需要人用一个理由来解释一下这种情况,不管这种解释是不是正确。

“我想,他们应该也是冒险行事,之前派人打探好地形,然后按照记忆路线行军。”

曹真点了点头,他虽然觉得这个道理不怎么说得通,可是也只能这么解释了。在没有搞清对手的底细之前,他不能贸然出击,只是派出不少斥候打探消息。

时间不长,夏侯霸带着那些损失惨重的骑兵回来了。他还带回来一根直径只有竹箸一半粗细的铁丝,铁丝上有的血迹,还沾了一片白色的骨渣。

“这是什么?”曹真不解的问道。

“这是蜀汉军架在两树之间的武器,骑兵就是中了这个道,前面几匹战马还没看清楚状况就送了性命。”夏侯霸把刚才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回想起刚才那一幕,他还有些心惊肉跳。几匹战马的颈部齐唰唰的断了,仿佛被人用利器一下子斩断似的。伤口平滑整齐,马背上的骑士伤得也很怪异,他找了半天,才发现这种系在两边树上的铁丝,连续被几匹马冲撞之后,铁丝断开,反弹回去,缠绕在树上,如果不是意外。实在不太容易发现。

曹真大吃一惊。黑暗之中,这样的武器对于骑兵来说简直就是夺命的幽灵,这显然是针对魏军最强大的骑兵设置的独门武器,一想到骑兵在奔驰之中忽然身首异处,曹真的手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本想派人继续追击的念头也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守好大营,清点损失,等天亮后再作计较。”

“喏。”

忙乎了一夜,现在都有些灰头土脸的魏军众将轰然应诺,退了下去。曹真紧握着那根铁丝,看着外面漆黑的天空,半晌无语。

他的心里。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就在曹真在城头担心的时候,魏延带着部下经过大半个时辰的急行军,赶到了张阳池附近。火红的太阳刚刚露出地平线,张阳池的魏军正在做早饭。一缕缕炊烟被清晨的微风吹得摇摇摆摆,在空中化作一团清烟,和张阳池上空的雾气混和在一起,烟雾缥缈。颇有几分仙家之气。

魏军很放松,他们还不知道蒲城被偷袭的事。一边做着早餐,一边看着地平线上的太阳,抱怨着又是一个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大热天。骑兵们正在水边洗马,手脚快的正在收拾用具,任凭战马在岸边的草地上吃草。

校尉萧风骑在心受的黄骠马背上,一手揪着马鬃,一手摇晃着马鞭,得意的向身边的侍卫们炫耀着他骑光背马的技术。骑在不着鞍的马背上奔驰需要极高的骑术,就是那些乌桓骑士也未必能做到。萧风露了这一手,足以让那些蛮子也刮目相看。

萧风很得意,又很心酸,如果当年他也有这样的骑术,面对以骑兵称雄的马家军,他就不会丢下战友掉头就跑了。那是他最后一次抛弃战友,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当过逃兵,居然也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并且因为绝不轻易放弃战友的口碑,获得了战友们的尊敬和信任,积累战功,升到了校尉。

他很满足,以自己出身白波贼的身份,能做到领兵千人的校尉,已经是上辈子修成的福气。

骑术是萧风的心头痛,经过二十多年的苦练,现在他的骑术不比乌桓人差,如果放在以前武皇帝在世的时候,他完全有资格被选入虎豹骑。

萧风纵马奔上一个小土岗,极目远眺,心情舒畅。不过,下一刻,他的心情沉到了谷底。

居高望远的他看到一队步卒正迅速向池边的大营接近。他们没有打战旗,行动迅速,近乎狂奔。在他们的身前,一个埋伏在营外的斥候正在逃跑,只不过奔了几步远,就被一枝利箭射倒。

萧风大吃一惊,这伙人显然不是自己人,而他们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岸边的大营。清晨的大营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很多人还处于半清醒状态,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靠近。

萧风此刻没有时间考虑这些敌人是从哪儿来的,他立刻催马冲下土岗,一边打马狂奔,一边冲着远处的侍卫大吼:“敌袭——敌袭——”

侍卫们看到他这副模样,一时没明白过来,等他们回过神,萧风已经奔到面前,他顾不上理睬那些亲卫,催马直奔营门。门楼上的士卒正在交班,有的昏昏沉沉,有的迷迷糊糊,正在营门口闲聊,门楼上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敌袭!”萧风勃然大怒,挥起马鞭,狠狠的抽向一个正倚着营门吹牛的士卒:“快击鼓报警!”

那士卒被抽得莫名其妙,低下头,刚准备行礼,听到敌袭二字,跳了起来,本能的冲上了门楼,手搭凉棚,四下一看,见狂奔而来的敌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转身拿起鼓桴,用力敲响了报警的战鼓。

“咚咚咚……咚咚咚……”急促的战鼓声响起,顿时敲散了大营里慵懒的气氛,这些魏军精锐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会有敌人出现,可他们还是立刻行动起来,纷纷奔向自己的上司,紧急集合,准备作战。

萧风跳下马,亲卫们气喘吁吁的奔了过来,其中一人把马鞍扔上马背,其他人有的给萧风拿来盔甲,有的帮他取来武器。萧风迅速的披挂,可是看着乱作一团的大营,他的心还是不断的下沉。

这些战士是够精锐,可是这么多人要进入战斗状态,没有一刻钟是不可能完成的,而敌人已经到了大营外,根本不可能给他们一刻钟,下一刻,他们就会冲进大营,痛下杀手。

这是一场灭顶之灾!

萧风越想越怕,突然扔到头盔,大吼一声:“所有人,立刻拿上武器,立阵迎敌。”

正在披甲的战士这才惊醒过来,敌人已经到了眼前,哪里还有时间披甲。他们迅速拿出武器,跟着萧风冲出大营。他们刚刚冲到大营门口,敌人已经到了跟前。

“攻击!”魏延一边奔跑,一边看着那些连甲都没穿就冲出大营的魏军,不由得暗自赞了一声。他刚才就看到了那个骑着光背马狂奔的魏军,看到他奔进大营,随即报警的战鼓声响起,宣布奇袭转入强攻状态,现在又看到他为了抢时间,命令部下不穿甲就出营迎敌,对那个未曾谋面的魏将的反应速度和应急能力感到非常满意。

不过满意归满意,他却没有一点留情的意思,一边奔跑,一边抬起手弩,扣动弩机,射出数只利箭。

奔跑的魏家武卒们忽然散开,由一字长蛇阵变成扇形攻击阵势,如席卷而来的狂潮,涌向了那些连立阵都来不及的魏军将士。

“杀!”魏武一跃而起,用盾牌撞开一柄长戟,右手战刀全力下劈,一刀斩杀对手,撞入敌群之中。手起刀落,眨眼间连杀三人。魏军将士惊魂未定,阵势出现了一个不小的缺口,魏延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带着亲卫们一涌而入,迅速将缺口扩大。

魏武势如破竹,没费多少功夫就杀到了萧风面前。萧风被这个满脸是血的敌人吓得不轻,不过十几步的距离,这个敌人居然一口气斩杀了八人,战刀每一次挥起,都会带起一蓬鲜血,更让萧风吃惊的是,他居然在战阵中也没有减缓速度,所有拦在他面前的士卒,都被他像砍柴一样的砍倒在地。

萧风是从普通士卒杀出来的校尉,虽然紧张,却没有乱了方寸,他双手握刀,高高举起,大吼一声,冲着魏武迎头劈下。

魏武见这个魏将气势惊人,顿时来了精神,他不避不让,低声怒吼,左手举起盾牌架在肩上,右手握刀,由下至上,反撩了过去。

“轰”的一声巨响,萧风的战刀劈在魏武的盾牌上,反弹而起,巨大的反冲力撞得他向后退了一步。魏武却只是滞了一滞,右手的战刀突然出现在萧风的面前。

萧风大吃一惊,此刻他的战刀被魏武反震开,胸前空门大露,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的看着魏武的战刀反撩而起,劈开了他的,刀尖从他的下巴处一掠而过,一股血箭喷了出来。

没等他反应过来,又一个敌人迎面撞到,就在此时,他的亲卫们也反应过来,怒吼着扑了上去,挡在他的前面。

“不要恋战,抢水寨!烧船!”魏延大喝一声,阻止了魏武斩杀这个魏将的念头,大踏步的冲过了萧风的战阵,直奔张阳池中的水寨。(未完待续)

第173章 天下可横行

魏延这次出击的目的从来就不是为了杀人,他深知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两万曹魏中央禁军是毫无疑问的精锐,哪怕是遇袭,只要给他们一点反应时间,他们就能够稳住阵地,并逐步扭转劣势。魏家武卒是很强,即使面对这些曹魏的精锐也有一战之力,并且可能取胜,但杀亡也将让他无法承受。

曹魏伤亡五千人,哪怕是精锐,也能在很短的时间内补充完毕,可是如果魏家武卒死五百人,都是一个无法承受的损失。

所以袭击蒲城,魏延选中的目标是实力最弱的河东郡兵的大营和辎重营,那些郡兵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被他杀得落花流水,溃兵还冲击了来救援的援军的阵势,给魏延争取了更多的时间,让他从容不迫的点燃了魏军刚刚送到的粮草,然后全身而退。

这一次袭击张阳池,他的目的也不在杀人,他的目的在烧船,烧曹真花了半个月的功夫收集起来的船。

魏家武卒分成四队,从不同的方向杀入,打了魏军一个措手不及。在他们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冲进了水寨,登上了停泊在张阳池中大大小小的船。

魏军的禁军大多是北方人,他们习惯了骑马,不习惯坐船,没有人愿意在摇摇晃晃的船上睡觉,所以水寨里几乎没什么人,面对势如猛虎的魏家武卒,他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转眼之间,水寨就落入了魏延的手中,而魏延的部下大多是荆襄人,对舟再熟悉不过,脚踏上了摇晃不已的船,比踩在坚实的土地上还让他们有安全感。

魏家武卒像一股洪水。从岸边的魏军大营里漫过,迅速占领的水寨。他们按照之前魏延的命令,毫不迟疑的砸漏了靠岸的小船,或者放火焚烧,有的干脆把船掀翻,然后在船底猛砍猛砸。等魏军将士醒悟过来,面对着并不很远的敌人,他们空有上万的精锐,也只能望水兴叹。用弓箭进行射击,无法下水追击。

在魏军水寨大肆破坏了一通之后,魏延下令打开水寨,升起了船帆,驾着两百多只没有破坏的快船。向黄河驶去。

大难不死的萧风在亲卫的搀扶下,赶到张阳池边,看着扬帆远去的敌人,愣了片刻,忽然吓出了一声冷汗。张阳池下游不远就是大将军曹真的大营,对方驾着船,往大将军的大营方向去。莫非大将军已经没有能力堵截他?

刹那之间,萧风想了很多,不过他还是派出了人向曹真告急,张阳池的船只被毁。敌人正在向蒲城方向进发,请大将军做好拦截的准备。

不过,萧风想得太多了,魏延再自负。也不会驾着这些船赶往蒲城,面对怒火中烧的曹真。他非常清楚。船再快,也快不过战马。曹真有足够的时间在河面上进行拦截。他抢船的目的,只是为了渡过涑水,顺便再把这些船毁掉。

离开张阳池不到十里,魏延就下令上岸,将所有的船砸成碎片之后,迅速向南面的中条山区转移,在追兵赶到之前,消失在莽莽大山之中。

……

天亮之后,曹真立刻派出大量的斥候,搜寻魏延的去向,当他得知魏延并没有如他预料的那样渡过涑水向南逃窜,而是向东去了,立刻知道自己低估了魏延的野心。他随即派人增援张阳池,可是人还没派出去,张阳池方向的军报就来了。

曹真仰天长叹,他知道这次他遇到了平生最难缠的对手,也将迎来征战一生中的最大败绩。魏延以一支不足五千人的奇兵,不仅偷袭了他的大营,而且在两个时辰内又袭击了张阳池,在一万大军的眼皮子底下,烧毁了他辛苦收集来的几百艘大小船只。

曹真面色铁青,嗓子眼一阵阵的发痒,还有些发甜,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着的下令派出骑兵沿着河边进行搜索,并集结所有的骑兵,赶向潼关附近的黄河东岸,同时急令张郃向西进军,派出骑兵协助搜寻魏延的踪迹。魏延敢到河东来偷袭,却未必敢在河东长期驻守,他肯定要回到潼关,要回潼关,他就必须渡河。只要他行动够快,他就能把魏延拦在河东,到了那时候,魏延插翅难飞。

曹真的想法很正确,可是他却没有足够的时间。魏延太清楚自己的处境了,战略目标已经完成,在河东多留一刻,危险就增加一分,稍有差池,曹真和张郃就会把他堵在河东,就算他能藏在大山里,没有给养补充,几天后就会被饿死。因此,他一刻也不赶停留,下令将所有不必要的辎重全部扔掉,体力差一些的士卒甚至连盔甲都扔了,以最快的速度狂奔。

魏家武卒是名符其实的精锐,即使是经过一夜的长途奔袭,他们依然展示出了极强的战斗素质,而那些郡兵中的精锐就相形见绌了,他们就得扔掉盔甲甚至武器,轻装上阵,才勉强跟上全副武装的魏家武卒步伐。

魏延的决策非常果断,他刚刚赶到河边,就看到了曹真派出的斥候。斥候们看到了魏延,却挡不住魏延,他们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把消息回传,通知后面的骑兵赶来堵截。看到魏军的斥候,魏延更不敢怠慢,他一面背河立下防守阵势,一面向对岸发出消息。

接到斥候的汇报,魏军精骑立刻放开缰绳,沿河急驰。只是他们终究还是来及了,等他们赶到河边,魏延已经率领最后一批士卒上了船。面对暴怒的魏军射出的箭雨,所有的士卒——不论是参战的,还是赶来接应的,都忍不住放声大笑。他们用战刀敲着盾牌或船帮,用家乡的楚调唱起了新编的歌谣,以羞辱迟到的魏军骑士。

夜袭蒲坂津,朝击张阳池。

烧粮三千石,毁船千百余。

曹真频太息,曹睿叹奈何。

魏家有武卒,天下可横行……

听着被河风吹得纷散的歌声。曹真忽然觉得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子晃了晃,险些从马背上栽下来。夏侯霸见他不对劲,连忙伸手扶住了他。

曹真喘息了几声,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擦掉了嘴角的血迹,艰难的一笑:“在此扎营,等候右将军。”

张郃也很快赶到了。接到曹真的消息之后,他立刻带着五千精骑抢先赶来。不过一看到曹真,他就知道自己还是慢了一步,魏延肯定是已经跑了。

“大将军?”张郃见曹真面色腊黄,不停的冒虚汗。不免有些紧张。眼下大魏形势紧急,大司马曹休刚刚在东南遭受大败,一病不起,如果曹真再倒下去,可没有人能扛得起这么重的任务——这不仅需要有能力,更需要有皇帝陛下的信任。把全国一半以上的重兵交到某个人的手里,这危险可一点也不亚于吴蜀的威胁。

“不妨事。”曹真强笑了一声:“你来之前。陛下可曾有什么安排?”

张郃犹豫了一下。他虽然听到皇帝的“见机行事”四个字很高兴,不过他也不傻,他身边也有明白人,很快就明白了这四个字安慰的成份更大一点。否则皇帝当时就应该同意他的方案了。后来他又得知,被任命为护军将军的蒋济正是反对他的计划的那个人,皇帝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怎么了?”曹真眉头一挑,笑了一声:“儁乂。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乡愿?”

张郃叹了一口气,把自己在河南城面见天子时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说道:“陛下让蒋济任护军将军,显然已经否决了我的方案,眼下只能等各州郡的援兵到,然后强攻潼关、蒲坂了。

曹真眉头紧蹙,沉思了半晌:“儁乂,你需要多少人才能完成这个计划?”

“大将军,若以郃为别部,攻打潼关,以魏延部的战斗力……”张郃突然愣了一下,意识到曹真问的似乎不是他答的,诧异的抬起头:“大将军,你是说……”

曹真痛苦的笑了笑:“我是说,如果让你驰援陇右,你需要多少人,多少时间?”

张郃愕然半晌,这才明白过来,连忙躬身行礼:“大将军,有两万步骑足矣。时间嘛,半个月以内,郃可以到达陇右,若郭淮尚存,金城未失,则属下有一个月,即可击败诸葛亮,若二者存其一,两个月。若两者皆丧,郃……只能尽力而为,伺机突入关中,希望能为大将军分担一点压力。”

张郃说完,目光炯炯的看着曹真。他非常清楚,要想执行这个任务,必须是精锐部队才能完成。而曹真手下现在能称得上精锐的,只有五万禁军步骑。这五万人不仅要担负着收复关中的重伤,还有拱卫京畿,随时准备支援荆襄以及东南的任务,可谓是捉襟见肘。他要两万人,曹真能给他一万人,他就心满意足了。

曹真沉默了很久,淡淡的说道:“我兵力不足,不能给你两万人。”

张郃早有心理准备,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不过,我可以把所有的骑兵都给你。”曹真盯着张郃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包括我自己的亲卫骑在内,总数大概在万骑上下。儁乂,你敢去吗?”

张郃愣了片刻,忽然拜倒在地:“谢大将军,郃万死不辞!”

曹真探身过来,轻轻的拍着张郃的背:“儁乂,不要死,要好好的活着。国危思良将,天下存亡之际,正当是你这等良将建功立业之时。去吧,打败诸葛亮,收复陇右,我保你荣华富贵,青史留名。”

“喏。”张郃热泪盈眶。“多谢大将军,郃一定竭诚以报大将军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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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老庄手贱,又去看唐三藏的单章,结果发现又被他鄙视了。虽说老庄知道,历史小众书要争月票不容易,可是被他这么赤裸裸的鄙视,老庄还是非常不舒服。

诸位,现在我只差他7票,我们能爆他的菊,逼他再次冰天雪地裸体七百二十度后翻吗?

第174章 七巧玲珑心

“魏家有武卒,天下可横行。”魏霸手指轻敲桌面,念叨着这首刚刚流行起来的歌谣,心里却没有一点高兴。老爹奇袭河东,打了大胜仗,这当然是个好事,可是这句歌谣一出,不仅把他的奇功化为乌有,还落下了不臣的把柄。

我说老爹啊,你也活了一把年纪,难道不知道有些事能做不能说,多少还是需要一片遮羞布嘛?而且你心里大概根本没有这样的想法,又何必这么张扬。

彭小玉坐在轮椅上,慢慢的推动车轮,走了进来。她看了魏霸一眼那紧蹙的眉,抿嘴一笑:“又在担心镇北将军?”

魏霸哼了一声,打量着彭小玉:“伤好些了?”

“好得差不多了。”彭小玉低下头,打量着自己的搁在双腿上的手。她在牢里受过大刑,被拔去了两片手指甲,有几根手指受刑太重,还没有完全复原。原本只是有些粗糙的手现在看起来有些吓人。过了一会儿,重新抬起头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嘴角含笑。“少主,你为一句歌谣担心,却忘了你最大的麻烦就在身边吗?”

“麻烦?你是说建章宫?”魏霸扑嗤一笑:“不急,我随时都可以把建章宫拿下。”

彭小玉摇摇头,含笑不语。

魏霸有些糊涂了,眼睛一瞪:“你究竟想说什么?”

彭小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最大的麻烦,是我啊。”

魏霸恍然大悟,他不安的扭了扭身子:“这个……没那么严重吧,当初把你赎出来的时候,丞相也是知道的……”

“此一时,彼一时。”彭小玉摇摇头。看向魏霸的眼睛中多了几分不舍:“如今,我兄妹是杀死诸葛乔的罪魁祸首,还意图嫁祸给你,引起蜀汉内讧。这样的罪名,不是你能扛得住的。少主,如果早知道你是诈降,我不会来找你。”

“你希望我真投降曹魏?”魏霸苦笑一声。

“投降曹魏,哪怕是像黄权一样做个富贵闲人,也比在蜀汉好。”彭小玉转过头。看着外面浓密的树荫。时值正午,外面没什么声音,大部分都躲在阴凉处纳凉,只有蝉在不知疲倦的叫着。“诸葛亮志大才疏,欲以一人之力逆天而行。焉有不败之理?少主,你最可怕的敌人不是曹魏,而是丞相。”

魏霸的嘴角咧了咧,没有说话。他当然也知道这个问题,可是他既然把彭小玉从牢里救出来了,就不能再杀她,哪怕明知道她是个麻烦。

“少主。我要去宛城。”

“去宛城,找你兄长?”

“嗯。”

“你兄长比我还危险,他随时都有可能死在哪个角落里,可能几年之后。你都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我知道。”彭小玉用袖角抹了抹眼泪:“可是我不能再留在这里,授人以柄,对少主不利。”她仰起梨花带雨的脸:“少主,你的心地太善。要想与丞相争权。就不能心太善良。该下手的时候,就得下手。我知道。你不忍心杀死我,既然如此,我只好暂时离开你。”

“暂时?”魏霸苦笑道:“那什么时候还能再见?”

“等少主击败诸葛亮,主掌蜀汉大权,为我父亲洗清冤白的那一天。”彭小玉吸了吸鼻了了,抹掉脸上的泪水,又接着说道:“少主,我留在这里,对你只有害处,没有好处。我去了宛城,说不定还能帮你打探点消息。”

魏霸白了彭小玉一眼。“你恐怕是想帮我散布点对司马懿不利的谣言吧。”

彭小玉笑了起来:“什么都瞒不过少主。”

魏霸长叹一声:“小玉,这很危险,你没有必要这么做。你害了我一回,我也害了你一回,我们扯平了。”

“可是我还欠你的。”彭小玉微笑道:“你把我从辎重营赎出来的恩情,我还没有报。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帮少主守住关中,只能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帮少主减轻一点压力,多争取一点时间。”

魏霸刚要再说,彭小玉抬起伤痕累累的手,打断了魏霸的话:“少主,你别说了,你就让我去吧。”

魏霸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很清楚彭小玉的性子,既然她已经决定了,不管他怎么劝,她都不会回心转意。再说了,他现在也的确需要拖祝壕马懿一段时间。曹睿正在全国动员,河东将聚集十万以上的兵力,师父赵云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如果司马懿再从武关方向攻击关中,那就是雪上加霜。彭小玉如果能通过她兄长的假情报拖祝壕马懿两天,也是一件好事。

“我会给你安排路传,送你出武关。”

“多谢少主。”

魏霸本想和她开两句玩笑,缓和一下气气氛,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抬起手,在空中滞了片刻,最后只得长叹一声,无力的挥了挥。

彭小玉坐在轮椅上,看着魏霸无奈的模样,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她转动轮椅,向外走步。走了两步,又停住了,侧过身子,对魏霸说道:“少主,那首歌谣,很有气势,让关中那些不识相的豪强们听听,也许会有用。”

魏霸看着轮椅上彭小玉瘦削的身影,摸着鼻子,嗡声嗡气的说道:“其实……你不用走,对我的帮助可能更大一点。”

彭小玉怔了怔,转动轮椅,在轮椅轴细微的吱吱声中,消失在门外。魏霸叹了一口气,转身对敦武说道:“安排一席酒,晚上请人吃饭,让营里的歌舞伎们先学好这首歌谣,到时候表演一下。”

“喏。”

……

夏侯徽皱着眉,快步走进了彭小玉住的偏殿。这大夏天的,彭小玉突然让人叫她来,她还不得不来,谁让她现在是俘虏呢。身为魏霸最信任的婢女,彭小玉要杀她不太容易。可要是想点办法折磨折磨她,那却是轻而易举的。

要不怎么叫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天气很热,夏侯徽走进偏殿的时候,头上已经沾满了细密的汗珠,身上也是粘乎乎的,非常难受。看到正坐在轮椅上,品着冰镇水果的彭小玉时,她很自然的咬住了嘴唇。怒冲冲的瞪着彭小玉,半天没有说话。

“给夏侯姑娘取一个坐席来。”彭小玉招呼了一声,自有一个侍女拿过一张席来。夏侯徽坐下,彭小玉又伸伸手,示意道:“夏侯姑娘。尝尝这果子,又甜又凉快。”

夏侯徽瞥了她一眼,怒气略缓了些:“多谢彭姑娘,我不需要。有什么事,请姑娘快点说,我还要回去公主下棋消闲。”

彭小玉嘴角一挑:“那我就直截了当的说吧。我要留开长安,去宛城了。”

夏侯徽眉头一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我又何必请你来。”彭小玉拍拍轮椅的扶手:“首先,我到宛城之后,会把你被俘,而后屈身于我家少主的事宣扬出去……”

夏侯徽腾的站了起来。脸色煞白,指着彭小玉,颤声道:“你……你怎么能信口雌黄,诬蔑于我?”

彭小玉摇摇头:“我不是诬蔑你。我是想救你。”

“救我,你有那么好心?”夏侯徽气得说不出话来。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如果彭小玉把这些话传播到宛城,她和司马的婚事就彻底毁了。她不想嫁给司马师,但是绝对不能以这种方式来结束这场婚姻。她瞪着泰然自若的彭小玉,恨不得冲上去掐死她。

“是的,我想救你,是因为据我所知,你未来的夫君司马师比他的父亲司马懿更为激进,他豢养死士,有不臣之意。别人也就罢了,你身为夏侯家的女子,将来如何自处?忠于司马氏,你就是夏侯家的不孝女,忠于夏侯家,你大概只有死路一条。司马师不是我家少主,他容不得任何对他不利的人。”

夏侯徽愕然无语。她想说彭小玉是信口胡说,可是她非常清楚,彭小玉说的很可能就是事实。

“那……那你也不能这么害我。”

“我说了,我不是害你,我是想救你。”彭小玉的目光离开了夏侯徽的脸,看向远处的南山,沉默了良久,才淡淡说道:“我家少主喜欢漂亮的女子,而姑娘正好有一副好皮囊。”

夏侯徽冷眼看着彭小玉,不屑的哼了一声:“他喜欢漂亮女子,又与我何关。”

“如果他只是喜欢漂亮女子,那的确与你没什么关系。可是,他有容人之量,能够接受比他聪明的女人,这才是我想告诉你的。夏侯姑娘,你是个聪明人,如果不想埋没自己的满腹才华,天底下,只有我家少主能够让你一展抱负。”

“笑话!”夏侯徽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也知道我是夏侯家的女儿,他却是逆蜀的将军,我们是生死仇敌,我又怎么可能为他出谋画策,更离奇的事,居然还要我委身于他。彭小玉,你对你家少主知恩图报的美德,我很欣赏,不过,你的好意我无法接受,只能让你失望了。”

她说着,转身就要走,彭小玉一动不动的看着她,见她快要走出视线,突然大声说道:“对付曹魏,我家少主的手段绰绰有余,不需要你的帮助。夏侯姑娘,你再考虑一下。”

夏侯徽脚步一滞,随即又加快步伐,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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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到。

好吧,两件事。

一,诸位很给力,果真把唐三藏的菊花爆了,证明唐三藏毕竟不是孙悟空,他的菊花也是可以爆的。虽然不知道能保持这个优势多久,但终究是一次成功的尝试。

二,老庄承认,老庄有看人单章的恶习。所以,我刚才又去看唐三藏同学的单章了——嘿嘿,我就知道他会有单章。然后他又气势汹汹的向老庄追了过来。嗯,这次他没有冰天雪地裸体空翻七百二十度,咱能让他就这么反超过去吗?不能!诸位,火力支援啊,光有单章不够,我们还要看他后翻空。

ps:唐三藏同学,你最近瘦身了啊,以前三更一万字,现在怎么五更才一万字?这可不好啊。哈哈哈……

第175章 不言自明

彭小玉走了,走得很隐秘,除了魏霸身边的几个人,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离开。

魏霸有些失落,以至于晚宴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好在那些客人们被美酒佳肴所吸引,没人注意,也没人敢介意他的失态。当歌伎们用曼妙的歌喉唱起那首歌颂魏家武卒的歌谣时,气氛达到了。

魏延奇袭蒲城的消息已经传来,为了鼓舞士气,魏霸两天前就已经将这个胜利传遍全营,关中豪强们也陆续收到了一些消息,旁证了这件事的真假。只是这么正式的宣扬魏家武卒的功劳,对于有些人来说,魏霸这个举动显得过于张扬,不太合适。

不过,正如彭小玉说的那样,关中豪强们对此反应很强烈,且不说魏霸是不是一个效忠的好对象,就以目前的战局来看,魏延烧掉了曹真收集来的战船,那么在短时间以内,曹真只能望河兴叹,他们指望曹真能够尽快收复关中的希望破灭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是先和魏霸合作,还是继续保持沉默,就成了一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没错,魏霸如此宣扬他父亲魏延的功劳,大唱魏家武卒的赞歌,不是一个政治成熟的表现。可是正因为他不成熟才更加可怕。俗话说得好,不怕横的,就怕愣的,这种不知深浅的愣头青最容易做出让你意想不到的事来。比如说,他假如要出兵攻打哪一家的坞堡,那可怎么办?他现在可不缺人,散布在关中的天师道信众源源不断的聚拢来,他手下现在有五六万人,仅是挑选出来的新兵就有万余,每天在昆明池畔练。吵得人睡不着觉,睡着的也在做噩梦。

和兴高采烈的天师道信众相比,关中豪强们的这顿饭吃得一点滋味也没有,一个个各怀心思,有的聚在一起交头结耳,有的独自坐在一旁,权衡着利弊。

歌舞伎们唱完了,退出大堂,没有了乐器和歌伎的歌声。大堂上安静下来。魏霸侧着身子,不知道在看什么出神,反正没有站起来说话。他不说话,其他人就更不敢随便说话了,堂上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怪异。

这份怪异。在不同的人眼里有不同的意思。魏霸自己纯属是为彭小玉的离开而失落。不仅是少了一个能说话的人,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不够强大,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反过来还要借助一个苦命女子的冒险来维持目前的防线,这让他产生了一种严重的挫败感,也对能不能守住关中多了几分不自信。

可是在别人看来,他的沉默就有了另外的意思。天师道信众不善的目光转向了关中豪强。而关中豪强们自己也觉得如坐针毡,在他们看来,魏霸的沉默显然是在等他们的表态。

在实际上很短暂,可是在心理上却很漫长的寂静之后。马安第一个站了起来:“恭贺镇北将军大捷,马家愿助参军一避之力,出兵……两百,聊表寸心!”

魏霸茫然的看着他。马安却紧张起来,连忙又添了一句:“请参军放心。这两百人绝对是我马家的精锐,不敢有任何敷衍之意。”

魏霸这才回过神来,知道这些家伙开始松口了,他哈哈一笑,满意的点点头:“如此甚好。请马管事代我向马家家主转达谢意,这两百人,我会好好照顾的,将来立了功,也一样有赏。”

马安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暗自庆幸不已。他还以为魏霸嫌人少呢,马家是有人,可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不想和魏霸走得太近,出两百人已经是极限了。

有了马安带头,接下来的人就轻松多了。金诩也跟着站了起来,表示金家愿意出兵三百,追随很参军兴复汉室。如果不注意听,基本上听不出太多的意味,可是细分析,这里面就有略微的差别了。兴复汉室,就足以说明金家已经决定抛弃汉室,和蜀汉绑在一起了。

金诩之后,又有人三三两两的站起来,你一百,我五十,他二百,时间不长,又凑出两千多人。魏霸也没有计较太多,他也不会指望这些人能帮他打仗,说实在的,他也不想把兵权交到这些豪强的手上。有十万天师道众助阵,他能够凑出两万左右的新军,只是需要时间来练罢了。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凭着这四五万人马和师父赵云、老爹魏延这两员大将,守住关中,应该是够用了。

关中豪强低了头——不管他们是不是真心的,至少在明面上,他们低了头——魏霸立刻加快了攻击建章宫的步伐。经过十多天的练,新兵们已经熟悉了霹雳车和强弩的作,也熟悉了战场上血腥的氛围。在他们的攻击下,建章宫,这座汉武帝花了大量心血和钱财才建立起来的宫殿很多地方已经成了废墟,只剩下一堆残砖断瓦。

那些新征召来的天师道信众对新任治头大祭酒的崇拜也初步建立起来了,魏霸一声令下,他们就向建章宫城门冲杀过去,其勇猛无畏的劲头,不由得让魏霸想起了义和团。

宗教果然是洗脑利器啊。

在弓弩和霹雳车的掩护下,士卒们推着沉重的撞城车,一步步逼向建章宫宫门,在无数声巨响过后,宫门轰然洞开。颜斐虽然声嘶力竭的指挥着士兵们反击,可是在攻势如潮的蜀汉军面前,被困在宫里蹂躏了十多天,每天都过得胆战心惊的魏军将士已经失去了战斗意志,当夏侯懋奉命出现在高高的巢车里时,所有的魏军将士都不想再打了,他们放下武器,排着队,走出建章宫,向魏霸投降。

颜斐是最后被人揪着领子拖到魏霸面前的。他这十几天显然没睡过一个安生觉,瘦骨嶙峋,两眼无神,眼中全是血丝,倒在魏霸面前时,他只说了一句话:“只求一死。”就躺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魏霸皱了皱眉:“你既然求死。为什么刚才不战死在宫里,跑到我这儿来装什么忠臣?”

颜斐长叹一声,无言以对,只好闭上眼睛装昏迷。要说他不怕死,那肯定是假的,他之所以不肯投降,除了士人的骨气之外,更多的是怕累及家人。现在被魏霸俘虏,他已经尽了力。就算魏霸杀了他,将来朝廷也能善待他的家人,至少要表彰一下,以示皇恩浩荡。按理说,魏霸要想收服人心。也会对他以礼相待,就算他不投降,也不会太虐待他,至少不会杀他。

可是他没想到,魏霸会来这么一句。

“我不杀你,但也不会放你,我会把你关在大牢里。”魏霸挥挥手。让人把颜斐带下去。对这种脾气大的名士,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会助长他们的脾气,先关他几个月。消消火再说。

走进狼藉的建章宫,魏霸为那些存在了三百年,最后却毁在他手里的建筑感到惋惜。不过,其他人完全没有这种伤感的文化情怀。他们只有兴奋,拿下了建章宫。关中的魏军基本上就被清除干净了。至于几百年的建筑,毁了就毁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当他们走到那个高大的鎏金承露铜盘时,赵素第一个惊喜的叫出声来:“参军,有钱了。”

魏霸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什么有钱了?”

“参军,这可都是钱啊。”张温指着承露盘,眼中看不出一点修道之人应该有的仙风道骨,只有黄灿灿的金子。

“你的意思是……”

“参军,把这铜盘化了,可以铸无数的钱啊。”赵素迫不及待的走了上去,摸着铜盘的石基,仰着脸,仿佛看到了从天而降的一笔横财。“想不到这么大的承露盘,赤眉军怎么没有取走?哦,我明白了,一定是太大了,他们搞不动。看,上面还有砍击的痕迹呢。”

魏霸很无语,这帮人,怎么一点文化保护的意识也没有?

其实他还真是误会了,这年头的人才没什么保护意识呢。在中国历史上,改朝换代之后,不挖你祖坟都是算是客气的,前代的建筑,如果不能再利用,通常都会毁掉,而为了泄愤或者其他原因,将前朝的遗迹付之一炬的情况更是屡见不鲜。在赵素、张温等人的眼里,这些巨大的铜盘除了是一笔横财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意义。

“公朴,有件事,我要和你商量一下,你就别总想着发财了。”魏霸拖着赵素就走,赵素被他拖得跌跌撞撞,大失脸面,险些要急了。不过魏霸接下来的话,立刻让他转怒为喜。“关中我们已经拿下了,可是你也看到了,那些人是不肯和我们合作的。天师道众虽然忠诚,可是他们的理政能力不够,你看,你们能不能推荐一些能够出任县令长之类官职的人?”

“当然能了。”赵素抚掌大笑,乐得合不拢嘴:“不瞒你说,参军,你不说这件事,我就要主动提了。你说吧,需要多少人?”

“这个你比我清楚。”魏霸笑道:“也不能全换,总要留一部分人做个榜样,以免引起反弹。这样吧,各县的县令长换一半,京兆太守,你暂时就兼任一下,冯翊、扶风,你们推荐人选,我送报丞相府,请诸葛丞相做决定,如何?”

赵素嘿嘿一笑,连连点头。关中三郡,他已经占了一郡,接下来两个郡,如果不出意外,至少还能再占一郡,当然了,如果魏霸足够强势,把三个太守全给汉中人才好呢。不过赵素也明白,魏霸还没有到和诸葛亮翻脸的时候,场面上的事,终究还是要做的。能在关中有两个太守,汉中人应该能够满意了。

“行,我立刻把消息送回去。”

“不仅是这个消息。”魏霸拦住了他:“我还需要大量的财物……”

“参军,你就放心吧,这些事,你明白,我也明白。”赵素按着魏霸的手,挤了挤眼睛:“我家那老爷子……更明白,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魏霸会意的点点头,三人站在建章宫的废墟间,放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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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诸位!并请求继续支持,战斗,才刚刚开始。

第176章 痴女子

上邽。

诸葛亮轻轻的将战报放在案上,十指交叉,清瘦的脸上波澜不惊,眼中却有些异样的失落。霍弋一声不吭的站在旁边,低着头,等待着丞相的吩咐。他非常清楚诸葛亮此时心情会是如何。魏延以奇兵突入河东,袭击了曹真的大营,烧毁了他收集来的战船,短时间内,曹魏应该没有足够的船只渡河,也就无法突破蒲坂津。

潼关被魏霸修得固若金汤,蒲坂津暂时又安全了,那就只剩下武关。武关其实是关中东面三个关隘中最安全的一个,因为司马懿虽然有三万多人,可是孟达等人就在房陵,东吴的陆逊也在西陵,包括孙权本人也在武昌,司马懿不可能全力出击,再加上此刻魏延争取到的时间,魏霸完全可以腾出手来,加强武关的防守。

以为最难守住的关中,居然就这样暂时安全了,可是诸葛亮的主力却困在上邽,寸步难进,统领大军攻击榆中的马谡也一直没有什么好消息传来,这让诸葛亮怎么向别人证明他的正确?

随着战况的僵持,大营里已经传出了一些不好的流言,大旨是说诸葛亮用人唯亲,用马谡这个没有作战经验的书生为大将,以至于顿兵坚城之下。实际上指责马谡只是一方面,最主要的目标却是诸葛亮本人,因为诸葛亮统领五万大军围困上邽已经两个月了,还没有任何有实质性的进展。雍州刺史郭淮就在城里,只隔着一堵墙,诸葛亮就是无法抓到他,无法拿下上邽。

诸葛亮和马谡都没能按预期完成作战计划,魏霸却将不可能变成了可能,虽说对总体战局来说。这也是好事,可是在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嘴里,这无疑又成了诸葛亮不会用兵,不会用人的又一铁证。

让诸葛亮更为难的是,魏霸提出了几个人选,要求暂时委任他们为关中的官员,以稳定关中局势,坚守更长时间。这几个人都是汉中人,来自于汉中的各个家族。魏霸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建议,意思已经很明白,他要倚靠汉中人的力量来守住关中,当然就要给汉中人利益。从总体战局来说,这个方案没错。错就错在魏霸提的这个建议和诸葛亮的总体构想是根本矛盾的。

魏霸不可能不知道这个矛盾,而他依然提出来了,那就是在向诸葛亮的用人方针挑战。观战的却不仅仅是汉中人,还有所有的益州人,甚至包括赵云在内的元从系力量。赵云作为元从系的代表老臣,却听从魏霸的安排,帮他组建了一支两千多人的骑兵。还亲自驻守在蒲坂津,却把长安留给了魏霸,这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他对诸葛亮倚重荆襄人,排斥其他力量。有意无意压抑元从系的做法不满。

如果是跳出来向诸葛亮挑战的是别人利益集团,那也就罢了,偏偏现在跳出来的同样是属于荆襄系的魏霸父子,这无异于是打了诸葛亮一个响亮的耳光。不管他怎么处理,笑话都被人看定了。

眼下最响亮的回击。无非是拿下上邽和榆中,拿下整个陇右,并进一步清除曹魏在陇右的力量,以赫赫战功来宣示自己的强大,证明自己的正确,可问题是,诸葛亮偏偏做不到这些。

他无法迅速攻克上邽,马谡也无法迅速攻克榆中。

霍弋暗自叹息了一声,诸葛亮无法攻克上邽,似乎也是天意。上邽之所以能坚守到现在,原因只有一个:郭淮在城里,他还有五千多士卒,在城外,还有三千多骑兵。郭淮不是不想逃,他是逃不掉,当时马谡来得太急,郭淮情急之下,只好躲进了上邽城。这直接造成了上邽城中有足够的防守兵力。诸葛亮虽然有五万多人,却大多是新兵,山地战是高手,攻城战却不擅长。双方的优劣一比较,上邽能够坚守到现在,也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诸葛亮也不是没有机会,上邽城里虽然有足够的兵力,也有郭淮这个征战多年的宿将指挥,但是他们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他们没有足够的粮食,短期内也不可能有援军。只要给诸葛亮一点时间,上邽城不攻自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问题是那些反对者不打算给诸葛亮时间,他们有意无意的忽略了诸葛亮出兵以来的辉煌战果,却紧紧的抓住诸葛亮没有攻克上邽这一点,不断的给诸葛亮施加压力。现在魏霸又来这么一手,更把诸葛亮逼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不同意魏霸的建议,那他们的矛盾就会公开化。同意,无疑是让魏霸进一步坐大,将来为祸更烈。

霍弋不知道诸葛亮会怎么处理。如果马谡在这儿,诸葛亮会和他商量,可是马谡现在在榆中,诸葛亮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诸葛亮沉思了半晌,松开手,轻声吩咐道:“召集丞相府的重要掾属,讨论魏霸的建议。”

霍弋犹豫了一下:“丞相?”他很清楚,召开丞相府重要掾属会议的结果不言自明,荆襄系内部意见不一,而其他人都会同意这个看法,他们肯定乐于看到荆襄系的内讧,也乐于看到非荆襄系的力量走上舞台。对他们来说,魏霸是死是活都无所谓,有人跳出来和诸葛亮争权,便是一件好事,而眼前这个时机又是如此的合适,如此的冠冕堂皇。

“没事,你去传达我的命令吧。”

“喏。”霍弋不敢怠慢,转身出去了。诸葛亮重新拿起那份军报,重新看了一遍,嘴角微挑。

……

彭珩看着轮椅上的彭小玉,愣了半晌,突然勃然大怒:“我要杀了那个竖子!”

彭小玉精神有些疲倦,她靠在椅背上,默默的看着彭珩:“阿兄,你要为我报仇的话,应该去杀夏侯徽。是她把我关入大牢,又下令用刑的。”

“你胡说什么!”彭珩厉声道,走到门口,挥了挥手,示意门口的侍卫警戒,顺手关上了房门,重新走到彭小玉面前:“夏侯姑娘是令主未过门的妻子,将来也是我的主母……”

彭小玉微微一笑,打断了彭珩的话:“所以你只敢迁怒于人?”

彭珩一滞,他瞪着彭小玉半晌,忽然冷笑起来:“我明白了,小妹,你是不是受了刺激,昏了头,居然冒险到宛城来,为他做说客?”

彭小玉将胳膊支在扶手上,托着腮,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出了一会儿神,这才点点头:“是的。”

彭珩被妹妹刚才的神态吸引得鼻子一酸,口气不由得软了些。他非常清楚,只有一个女子想到了最亲近的人时,才会有这样的表情。不知道妹妹在长安的时候想起自己,会不会也这如此入神。

“为什么?”

“阿兄,你知道吗?”彭小玉抬起细长的眼睛,笑盈盈的看着彭珩:“劝夏侯懋投降的信,就是夏侯徽写的。她原本加了一句,要夏侯懋保证我的安全。”

彭珩眉头一皱,没有吭声。他清楚得很,这句话看似要求,实则凶险。夏侯懋如果看到这句话,很可能会拿自己的妹妹来要挟魏霸,而魏霸却不太可能因为自己的妹妹放弃长安。换句话说,夏侯徽写这句话,等于再一次把妹妹推到了生死边缘。

即使夏侯徽是他未来的主母,他也有些恼怒了。

“可是少主要求她抹掉了这一句,重写了一遍,不准她提及任何与我有关的话。”

彭珩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撇了撇嘴,不屑的说道:“你以为他心里有你,所以死心塌地的为他卖命?你也不想想,你是怎么被夏侯姑娘抓起来的,还不是因为他诈降,却拿你做遮掩。”

“他是诈降,他比我更危险。”

“那是他的事,他不应该把你扯进去。”

“可是他之所以去诈降,就是因为你利用我害他在先,否则,他根本没有必要来冒这个险。”彭小玉伸出手,拽着彭珩的手臂摇了摇:“阿兄,以前的事,他都不提了,你就也不要提了吧。好不好?”

彭珩想要用力甩开彭小玉的手,可是一看妹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又不忍心。他叹了一口气,蹲在彭小玉的身边,低声道:“痴女子,你搞清楚一点,这样做,那竖子也许会暂时安全,可是你阿兄我就很危险了。”

“你本来就很危险。”彭小玉嘻嘻的笑道:“你不觉得,跟着司马父子,本来就是一个不归路吗?”

彭珩脸色一黯,半晌无语。

“司马懿父子有不臣之心,朝廷对他们多有提防。他们想要成功,危险要比少主守住关中大上百倍。这一次,他们大魏的皇帝让他进攻武关,他去了,徒劳无功,不去,就是违抗圣旨,总之都是个不归路,最好的结果,就是解除兵权,回家养老。你跟着他有什么前途,能报我们的家仇?”

彭珩恼怒的反驳道:“跟着那竖子,就能报我们的家仇?”

“至少比跟着你现在的机会大。”

彭珩瞪着彭小玉,手指抖了半天,最后没好气的说道:“我不跟你说了。你这痴女子,活脱脱就和阿爹一样,太容易相信别人。迟早有一天,你会和阿爹一样被人出卖。”

“他要出卖我,又何必等到以后?”彭小玉幽幽的说道:“当时只要他装作没看见那句话,我早就死在长安的大牢里了,阿兄又哪有机会再见我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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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各取所需

“那个婢女的话,可信吗?”司马懿靠在锦墩上,手里把玩着一柄玉如意,微微的眯着眼睛。他的脸色红润,神情闲适,看不出一点紧张的样子。

“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司马师接了一句,把手中刚得到的军报送了上去。“这是刚刚得到的消息,汉中诸家正在动员,通过子午谷,源源不断的向关中集结。这一点,倒是和她所说的很相符。”

司马懿嘴角一撇,似乎有些不屑,又有些苦涩。“大概有多少人?”

“从目前得到的情部来看,大概有两千多人。”

“这么说,汉中的那些人也是在试探啊,他们对魏霸的信心不是很足,否则以他们的实力,凑个五千人应该不成问题。”

“父亲所言甚是。”司马师顿了顿,又提醒道:“父亲,魏霸那竖子虚虚实实,难以捉摸,他会不会……”

司马懿眉心轻轻的颤了颤,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沉思了半晌,才缓缓说道:“你是说,他可能留下了相当一部分,准备伏击我们?”

司马师点了点头。

诸葛亮离开汉中之后,汉中由吴懿主事。吴懿很谨慎,可是比起诸葛亮来显然差了很多。司马师得以再次向汉中派遣细作,虽然规模和之前不能同日而语,了解汉中大族的动向却不难。因为子午谷的事情上被魏霸骗了一次,他这次特别关注子午谷,所以汉中大族集结起来的部曲通过子午谷向关中进发的事,全部落在细作的眼里,并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他的面前。

汉中现在只剩下两万多户,八九万人。实际上掌握在官府手中的普通百姓并不多,因为赋税,因为安全,大多数百姓都会选择领附大族,汉中几个大族,少的手里有千余户,多有近三四千户,实力强大到魏延不敢授以重任,却又不能轻举妄动。即使诸葛亮亲临汉中,也只能冷处理。他们如果全力以赴,组织起五千人的部曲是完全可能的,如果全力以赴,他们甚至可以组织起一万到两万人。

所以司马师听说只有两千人赶往关中的时候不免有些狐疑。他觉得有两种可能。一是汉中大族还在试探魏霸,不肯将所有的实力都拿出来,另外就是他们拿出的实力远远不止这些,却没有全部派往关中。

那能派到哪儿?最大的可能就是房陵。魏霸的兄长魏风在房陵,孟达在房陵,丞相府参军宗预在房陵,他们现在手头有一万多人。如果再加上汉中大族资助的兵力,他们就有近两万人,完全有可能从房陵出发,或者东下袭击襄阳。或者北上,出现在武关附近。

如果正面交战,他当然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可是考虑到这些人在山地战上面的优势。他不得不小心从事。

司马懿摩挲着玉如意,用雕成灵芝状的如意头轻轻的敲击着案几。沉思良久,叹息一声:“不管有多大困难,关中不能落入蜀汉之手。武关,我是必须尽力攻击的。纵使无法攻入关中,也要为大将军分担一点压力,否则,我将愧对陛下的信任。”

司马师明白了,点点头,不再多说。

……

“看到没有?你兄长我多年的辛苦,一朝付之东流了。”彭珩阴着脸,没好气的对彭小玉说道:“痴女子,你就等着我们被人杀吧。”

彭小玉细长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儿:“怎么会,这是他们故意要你传出去的消息,又怎么会怪罪你?”

“痴女子,你懂什么。”彭珩有些焦躁,他虽然坐在地里没动,眼神却显得慌乱。“少主既然将这个任务交给我,就说明他对我们有所怀疑,不再像以前那么信任了。你以为你阿兄是不可或缺的?能代替我的人多了。”

“我可不这么想,以他父子目前的处境,恐怕明知是假的,也会求之不得,将计就计。何况我的消息也都是真的,并没有骗他,大家各龋葫需罢了。”彭小玉转动轮椅,凑到彭珩身边,抱着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膀上,喃喃说道:“再说了,我的兄长是最聪明的,谁也代替不了。他如果不信任你,只能说明他器量不够。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再努力,也不过他手里的一把刀而已。”

“且!”彭珩用鼻子哼了一声,却还是抬起手,轻轻的抚摸着彭小玉的头发,眼神闪烁,不知在想着什么,可比起平时来,他的眼神中明显多了些许温情。

……

渭水,一艘艘装满了石料、木料的大船整装待发。不管魏霸是不是有负罪感,建章宫的东南角已经被打成了废墟,那些木料、石料除了碍事之外,没什么大的用处。魏霸下令将这些材料全部装船,运往蓝田关。与这些材料同行的,还有五十架霹雳车和近百架连弩车,以及大量石弹和箭矢。

两天前,魏霸收到了彭小玉送回来的消息,他从司马懿的决策中闻到了一些气味。很显然,司马懿不会枯坐着,不管是出于什么想法,他必然要强攻武关。武关离长安太远,有四百九十多里,作为前沿阵地没问题,可是在关中三面受敌的情况下,他没有那么多的人手支援武关,只能加强蓝田和上洛的部署,加强战略纵深,以确保司马懿无法从武关道进入关中。

上洛在冢岭山以东,离武关八十里,蓝田在冢岭山以西,两座关相距一百五十里,隔得也比较远,可是相对于近五百里的武关来说,这已经近得多了。从利于我而不利于敌的战略思想来说,守上洛和蓝田关也比守武关来得更便利。就算司马懿不通过彭小玉透露这个信息,魏霸也早有这个打算。

夏侯懋投降了,长安已经得手,相关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魏霸决定亲自赶往上洛接应邓芝。他要想有所作为,总躲在后面是不行的。必须尽快的走向第一线。

赵素把魏霸送到津口,分别在即,依然改不掉饶舌的坏毛病:“参军,你走了之后,长安可就由我这个京兆太守做主啦。”

“那当然。”魏霸已经习惯了他的碎嘴,也懒得和他计较了。

“那渭水侧的作坊,什么时候能交给我?”

“等时机成熟的时候。”

赵素又笑嘻嘻的问道:“参军,我汉中各族支援的两千人都已经到了,后续的人还在路上。你觉得时机还没有成熟?你就让我去看看吧,说老实话,我现在心里像有老鼠在抓,好奇得很呢。”

“好奇害死猫。”魏霸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我不在长安的时候。你可以偷偷进去看一眼。”

“那还是算了。”赵素耸耸肩,“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做好的京兆太守吧。”

“这就对了。”魏霸笑眯眯的看了赵素一眼。他知道赵素就是管不住嘴,正经不起来,其实他相当本份,否则他也不能把长安交给赵素负责。倒是张温,他不怎么放心,所以把张温带在身边。以免他在长安利用天师后裔的身份搞事。

亲卫营司马马走了过来,躬身施礼:“参军,准备好了,可以上船了。”

“知道了。云龙,你再去查看一下,有没有遗漏的,特别是战马。可不能有什么疏忽。”

“喏。”马应了一声,转身放装载战马的大船走去。马字云龙。是马家派来的两百部曲的军侯,也是马家管事马安的儿子,算是扶风马家的支系。年纪不大,武功却不错,使的兵器也怪,是一口三尖两刃刀。魏霸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封神榜,看到二郎神了呢。

扶风马家和耿家、京兆金家是对魏霸支持最大的关中豪族,这三家总共提供了近八百部曲,虽然说不上全是精锐,却也能看得下去。为了表示互相信任,魏霸便让马做了他们的亲卫司马,率领二百马家部曲作为他亲卫营的一部分,耿家、金家的人也安排了相应的职务。

“对了,公朴。”魏霸刚刚走上船,又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对赵素叫道:“镇东将军那里急需战马,你关心一下那些受伤的马,一旦治好了伤,全部送到镇东将军那里去,哪怕是驮驮粮食也是好的,再不济,还能吃马肉,可不能浪费了。”

“知道了,知道了。”赵素一边应着,一边腹诽。魏霸有时候大方得很,有时候却又抠门得让人心寒,一匹受伤的马都不肯放过。“你放心好了,我不仅连治好的马给他送去,治不好的马,也全杀了,把肉给你们送去,我只留一点骨头啃啃。”

“骨头也不给你啃,给作坊里的工匠们熬汤喝。”

“不至于吧?”赵素夸张的大叫道。

“违令者,斩!”魏霸虎着脸,吼了一声,转身进了舱。一时舱,他就忍不住笑出来声。张温摇摇头:“大祭酒,你在信众面前可千万不能如此,否则他们会轻视你的。”

“是你轻视我吧?”魏霸坏笑一声。

“我怎么敢。”张温作势抹了一下额头的冷汗。

魏霸大笑,两人分宾主落座,自有亲卫端上茶水。魏霸笑了一阵,收起了笑容,正色说道:“孟玉,关中的信众大多已经到了长安附近,这么多人,吃饭是个大问题,我想明年一开春,便安排人屯田,解决粮食问题。这件事,我想交给你负责。”

张温点头附和,瞟了魏霸一眼,不吭声。

“现在离新年还有四五个月,你是跟着我去蓝田作战,还是想自己做点事?”

张温嘴角一咧:“大祭酒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何必拐弯抹角的。”

魏霸嘿嘿一乐:“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嘛,怎么是拐弯抹角。”他顿了顿,“你能不能去一趟洛阳,帮我联系一下黄权,看他有没有回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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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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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再相逢

建兴六年十一月初,魏霸带领着亲卫营赶到了武关,见到了邓芝。

从诸葛亮兵出陇右开始计,蜀汉军占据关中已经两个多月。因为潼关意外失守,曹魏姗姗来迟的援军被堵在潼关、蒲坂津无法前进,曹真辛辛苦苦收集来的船只又被魏延大肆破坏了一通,强渡黄河的计划受挫,原本最不受重视的武关道,反而成了曹魏大军进入关中的最大可能。

接到曹真的请罪疏之后,曹睿就立刻做出了选择,他亲自赶往宛城,下令骠骑将军司马懿向武关进军,务必以最快的速度攻入关中。

司马懿虽然一千个不愿意,可是面对皇帝的诏书,他不敢有任何违抗,立刻带领四万大军,气势汹汹的赶往武关。

消息传到武关的时候,魏霸正和邓芝在城墙上巡视。邓芝到武关一个多月,也费了不少心思,城墙能修的地方都修过了,北侧的山坡上也修筑了简易的小型堡垒,南面一直延伸到丹水岸边,都有相应的工事。

“将军费了不少心思。”魏霸诚恳的赞道。

“理所应当。”邓芝的话说得客气,脸上却看不出一点笑容。魏霸只带了亲卫营来,却没有带任何辎重,他已经意识到魏霸想要放弃武关了。“参军,武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千万不能落入敌手啊。”

魏霸皱皱眉,“可是我们守不住武关。”

“还没守,怎么能说就一定守不住?”

“太远了,后勤补给困难。”

“有丹水在侧,用船运,有什么困难的?”

魏霸无奈的摇摇头,他知道邓芝有些急了。甚至可能怀疑他是故意的。他不得不耐心的解释道:“将军,你又不是不知道,时近初冬,水量不足,溯霸水而上,只能到蓝田,要顺丹水而下,至少要到上洛才能通航。这来易去难,我们就不说了。仅是从蓝田到上洛,就有一百五十里的山路,粮食还好说,霹雳车根本无法运啊。”

邓芝打量着魏霸,目光中充满了疑惑和愤怒。“你真是因为这个原因?”

“当然了。我还能欺瞒将军不成?”魏霸一摊手:“我说实话吧,我也不想丢失武关。武关在手,我们随时可以威胁南阳,若不是迫于无奈,这么好的地利,我怎么肯轻易放弃?”

“既然如此,那事情就好办多了。”邓芝挥挥手:“我不敢要求太多。只想请参军就在这里打造一些霹雳车和连弩车。木料我都准备好了,只要你派一些工匠过来就行。”

魏霸很吃惊,邓芝也不和他多说,引着他去看库房。看了库房。魏霸才知道邓芝究竟花了多少心思,也明白了为什么武关城里没几座像样的房屋,武关城外,也不仅仅是因为要坚壁清野才那么干净。原来那些民房都被邓芝强拆了。

这厮是拆迁办的么,下手这么狠。效率这么高?

看着那些大大小小的木料,再看看邓芝那张恶狠狠的脸,魏霸知道,要想劝邓芝放弃武关,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弄不好,很可能把这个临时盟友逼得翻脸。

“好,我可以帮你打造霹雳车和连弩车。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见魏霸松了口,邓芝的语气也缓了下来。

“我们尽力守,但是不能拘泥于兵法,必要的时候,我们要以保全实力为先,撤到上洛,甚至撤到蓝田。”

邓芝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举起手掌:“这个道理,我明白。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魏霸苦笑着举起手掌,和邓芝碰了一下。

……

魏霸虽然加班加点的安排打造霹雳车,可是司马懿来得更快,没等他们准备好,司马懿的前锋就到了武关城外。

领队的将军中就有魏霸的老相识,靳东流。

靳东流在安桥塞被魏霸生擒,后来逃出汉中,却又被魏霸骗了一把。回到宛城后,他信誓旦旦的说子午谷不可能行军,司马懿父子这才信了,结果魏延正是从子午谷出兵,一举夺取了潼关,改变了整个战局态势。

司马懿父子没有责备靳东流,毕竟这是关中战区的事,和他们没有直接的关系。他们也相信靳东流不是有意配合魏霸来实行战略欺骗,他本人也上了当,所以并没有责罚他。不过靳东流却不能原谅自己,这次司马懿出兵,他主动请令,要在前锋营效力,哪怕是做个普通士卒也行。

司马懿没有让他做普通士卒,还是给了他三千人,让他先到武关城下查看形势。不过他不是主将,前锋主将是胡遵。房陵之战时,胡遵丢了木兰塞,只是他活着逃回去了,不像靳东流那么狼狈,所以这次两人一起出兵,胡遵便有些看不上靳东流,言语之间冷嘲热讽,在所难免。

靳东流充耳不闻,他原本话就不多,现在更加沉默了。

两人登上了一个小山坡,远眺武关城,靳东流很自然的跟在后面,一声不吭,沉默得像一块石头。

胡遵用马鞭敲打着战甲,发出“”的声音。他的心情也不好,上次在木兰塞,一不小心中了魏霸的道,被魏风从背后偷袭,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那些像猴子一样的蜀汉兵就爬上了城。司马懿没有责罚他,还让他继续领兵,但是他心里很不服气,憋着一口气,这次非要攻入关中,生擒魏霸。

“你去过关中,又是从这条路回宛城的,对这里应该有点印象吧?”胡遵话里带刺的问道。

靳东流面无表情,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城池,闷了半天,直到胡遵的脸憋得发红,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武关北靠大山,南临丹水,易守难攻。地势险要,自不待说,如果要说有什么缺陷,也就是他与长安的距离太远了些,即使是与它身后的上洛也有两百多里。”

“易守难攻?”胡遵冷笑一声,“你是说城,还是说人?”

靳东流皱了皱眉,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胡遵也不在乎他,用马鞭指着远处的关城,“我听说,守城的叫邓芝,是个近过五旬,却没领兵打过仗的老朽。他能守住武关城?”胡遵不屑的哼了一声:“怕了年轻力壮的,总不能再怕老弱。”

靳东流的脸顿时胀得通红,他扭过头,佯装没有听到。胡遵看了一会,见武关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便匆匆下去了。靳东流却在山坡上又停留了很久。他不赞同胡遵的意见,邓芝虽然名不见经传,以前的确没有领过兵,但是他相信魏霸既然能让他来守武关,邓芝便不会太弱。眼下守潼关的是魏霸的父亲魏延,守蒲坂津的是他的师父赵云,守武关的又怎么可能是一个不中用的老朽?

靳东流虽然因为被魏霸骗了而备受折辱,但他对魏霸本人却没什么恶感。兵不厌诈,他们本来就是敌人,被魏霸骗了,只能说是自己不够聪明,却不能说魏霸有什么不对。相反,他对魏霸有了更多的尊敬,敌人与敌人之间的尊敬。

他相信,邓芝不会是个无用之人,武关城,也不是那么好打的。

不过,看了武关之后,他多少也有些放心。从看到的情况来看,武关城的城防中规中矩,不太像魏霸的手笔,很可能魏霸还在长安,没有到武关来。

如果是这样,那强攻一下以试探武关的防守力量,试试邓芝的能力,倒也不是个坏主意。就算有所挫折,应该也不会损失太大。

靳东流无声的笑了笑,向山下走去。

……

就在靳东流在山上沉思的时候,魏霸正在武关城里安排匠人们组织生产,图纸是现成的,木料也是准备好的,只是魏军来得太快,他从上洛调来的工匠和相关设备还在路上,要及时的打造足够多的霹雳车和连弩车,他实在是有心无力,只能先做几台应应急,同时也让这些工匠熟悉一下流程。

魏霸在长安实行的是现代工业流程,分工精细,又有大量的机械来代替人力,这些都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建得起来的,司马懿的前锋已经到了城外,不可能给他时间从容准备。他只能按照现有的模式,打造几台与魏军威力差不多的霹雳车。

仅是如此,邓芝已经是喜出望外,他没看到近百架霹雳车对建章宫狂轰滥炸的壮观场面,对这种传说中的利器,他只求拥有,不求太多。

看着刚刚成型的十几架霹雳车,魏霸直摇头,邓芝却乐得合不拢嘴。

就在这时,魏军的攻击开始了。

得到魏军在城外列阵的消息,邓芝愣了一下,收起笑容,冷笑一声:“来得正好,就让他们看看魏参军的手段。”

魏霸连忙谦虚道:“不不不,是让他们看看邓将军的手段。”

邓芝瞟了他一眼,伸手拍拍魏霸的肩膀:“子玉,那就让他们看看我们的手段。”

一老一少,相视大笑。邓芝豪气干云,拉着魏霸上城。魏霸很谦虚的请邓芝先行。论年龄,邓芝比他老子还要大几岁,论身份,邓芝是扬武将军,还挂着一个中监军的身份,他不过是丞相府的参军,差得太远。邓芝能在众人面前对他客气,他却不能不认清自己的位置。

同样,他更清楚在这种场合,你越是高调,越是被人鄙视,越是低调,反而越容易得到赞美,没有人会喜欢一个自以为是的后生,特别是像邓芝这样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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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示之以弱

看着城外正在列阵,做着进攻前准备的魏军,魏霸一时有些诧异,然后便明白了先前邓芝那一丝怒气的来由。城外的魏军充其量只有五六千人,这样的规模,只可能是前锋,负责打探消息,清理道路,准备扎营的地点,为主力的到来做相应准备都是可能的,却决不可能让他们来攻城。

可是魏将偏偏这么干了,原因无外乎两个:要么是对方的将领太蠢,要么是对方认为邓芝太弱。

不管对方的将领是不是蠢,估计邓芝一定认为是后一个原因。

所以他愤怒了。

对邓芝的愤怒,魏霸既高兴,又有些担心。高兴的是他愤怒了,才会全力以赴,为自己的荣誉而战。担心的是他用力过度,反而不美。就他本人来说,他不相信司马懿会派出这么蠢的将领,胡遵也就罢了,靳东流他是清楚的,那人绝对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倒宁愿相信他们是想故意激怒邓芝。

他偷眼看了看邓芝,邓芝双手握成拳,撑在城墙上,身体前倾,腮帮子咬得紧紧的,眼中似乎似乎要喷出火来。不过他没有大喊大叫,只是打量着城外魏军的阵型。

魏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一骑冲出了魏军大营,直向城门而来。魏霸忽然兴奋起来。前世听评书,听得最多的就是大将单挑,到了这里之后,才知道单挑这种事根本就是傻帽才干的,如果一个猛将能包打天下,关羽又怎么可能走麦城。神话破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没想到今天有机会看到这一幕了。

不过他很快又失望了,对方不是来单挑的。是来下最后通谍的,说了很多,其实意思很简单:投降,要不就灭了你,云云。

魏霸看到邓芝的眼角抽了抽,知道他已经怒到极点,不免也有些为他不值。被人欺到这个程度,就是泥人,也得有点土性子。不过。别看城里有六千七人,守城是绰绰有余,出城与魏军阵站,还真不占什么优势。

“将军,要不要派人射死他?”魏霸担心邓芝气得脑溢血。关心的问道。

“不用。”邓芝的太阳还在呯呯的跳动,脸上却浮起了笑容,虽然那笑容看起来有些狰狞。“万一射不中,反而被他耻笑。这种骂阵的小伎俩,不看也罢。”

魏霸连连点头,半真半假的赞道:“还是将军沉得住气,换个人。大概就要中了对方的激将之法了。”

邓芝意味深长的瞥了魏霸一眼,大概是听出了魏霸的提醒。他抚着胡须,想了想。“看来有人不把我邓芝放在眼里,这是好事。子玉。你带着你的人,在后面观阵,没有我的命令,不得上前。”

魏霸眉头一挑:“将军?”

“轻敌。是兵家之大忌。既然对方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当然要好好利用一下。”邓芝转过头。看向东方的群山:“如果能在司马懿的大军到来之前,吃掉他的前锋,对接下来的战事大有裨益。”

魏霸明白了,颌首赞同。

邓芝随即下令,对城防进行调整。城下骂阵的人骂了半天,连个回音都没有,越发嚣张,甚至冲到了护城河边,进入弓弩的射程以内。邓芝对此充耳不闻,城上的士卒却有些压抑不住。他们原本都是赵云的部下,被分配给邓芝这样一个从来没有带过兵的老头,原本就有些不爽,现在见邓芝被人骂成这样,连个反击都没有,软得像个面团,他们更是气愤不过,纷纷上前请战,拍着胸脯说要出城斩了那鸟人的首级,为将军出口气。

邓芝一概否决,甚至下达了命令:敢向城外发一箭者,斩!

此令一下,蜀汉军气馁,城外的魏军更是气馅嚣张。那个骑士指天划地,骂得口干舌燥,这才退回本阵。看到这一幕,魏军士气高昂,山呼万岁。在欢呼声中,三百名弓弩手赶到护城河边,摆开阵势,一齐发射以压制城头,掩护着同伴将填壕车推到了护城河边。

看到对方准备填壕,城上不再沉默了,弓弩手开始发射阻击。邓芝下令,将四石以上的强弩全部收起了来,这样一来,射出的箭枝威力大大减弱,箭枝到了护城河边,有的已经开始打飘,对魏军的威胁实在有限,反而逗得魏军开怀大笑。

在笑声中,魏军轻松的在护城河上架起了浮桥。紧接着,战鼓声响起,一队魏军士卒推着攻城车,喊着整齐的号子,有条不紊的向城门接近。当攻城车越过护城河,逼近城门,城头的战鼓声更急,士兵们将身子探出城墙,向缓缓逼近的攻城车发射箭矢,抛掷石块。

石块砸在攻城车的木盾上,咚咚作响,却无法阻止攻城车的进一步接近,只是给车旁的士卒造成了一些障碍。对这样的干扰,魏军士卒根本不放在眼里,他们齐声呼喝,速度越来越快。

弓箭手们见城上的反击加强,也冲过了护城河,就在城下三十步左右仰射,掩护同伴的进攻。

邓芝下令,城上只留下了五百多人阻击,其他人全部退到后面,不准参战。这样一来,城上的反击不仅力度不够,而且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一直到对方快接近城门,总算用巨石将攻城车砸坏,挡住了一次攻击。

魏军并没有因为这次失败而气馁,相反,他们为第一次攻击就能攻到城下而兴高采烈,他们大声欢呼,士气进一步高涨。胡遵站在指挥车上,看着远处旌旗摇动,似乎还没有从恐惧中缓过神来的城头,满心欢喜。这个局面进一步验证了他的猜想,邓芝就是个没用的老朽,是老天送给他的功劳。

“继续攻击!”胡遵威风凛凛的下令,战鼓声在战场上空炸响,又一波攻击开始。

靳东流坐在马背上,看着远处的武关城狐疑不疑,他现在也搞不清是什么情况。第一次试探性攻击就取得了这样的成果,莫非邓芝的确是个不中用的人,魏霸只是没人可用,或者只是因为他的身份,才安排他守武关?还是因为有孟达等人在房陵,他觉得司马懿不敢大举进攻,才把最弱的邓芝安排在这里?

胡遵意气风发,一心想夺下武关,一雪前耻。靳东流犹豫不决。摸不清城里的真实情况,依违于两可之间,猜想着各种可能。城上的邓芝却进一步削弱了城门口的人手,极力示弱,每次都要等到魏军攻到城墙下时。才肯加派人手,勉强护住城门不失。

在他的安排下,魏军离城门越来越近,最终在第三次攻击时,撞响了城门,似乎预示着武关城岌岌可危,进一步加强了胡遵要抢在主力到来之前拿下武关的信心。

经过一个白天的较量。魏军发动了十多次攻击,八次撞击城门,成功的攻破了瓮城,占据了一段城墙。甚至有两次甚至到达了主城的城头,只是因为城头的拼命反击才无功而返。

可是胡遵的信心却膨胀到了极点。他下令夜战,要在明天骠骑将军到来之前,攻克武关。给骠骑将军一个大礼。

魏军将士轰然应诺,就连一向谨慎的靳东流都没有反对。白天的战况已经证明。邓芝就是个一点战场经验也没有笨蛋,城里的兵力估计也不会超过两千,很可能只有一千多人,而且都是些没有经验的新丁,以魏军的强悍战斗力,完全有可能拿下武关。

胡遵大笑着对众将说道:“诸位,我们饱餐一顿,营盘就不用扎了,攻破武关,到城里睡觉。”

众将哈哈大笑,七嘴八舌的附和着。靳东流沉默不语,他心里还有些疑问,但是他知道,现在所有的人都被攻克武关的功劳诱惑得热血沸腾,他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听,只会被胡遵耻笑。

他能做的就是回到自己的阵地之后,下令所有的士卒做好应变的准备,不可以丝毫的疏忽。

这一点谨慎,不久即将被证明是非常明智的。

就在胡遵信誓旦旦的要进武关城休息的时候,邓芝也满脸杀气的布置任务。白天憋屈的战斗,让每一个士卒都憋了一肚子火,他们对邓芝的不满也积累到了极点。此刻面对邓芝,他们失去了往日的尊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沉默中蕴藏着无法掩饰的轻蔑。

邓芝顶盔贯甲,背着手,来回走了两步,在阶下站定,面对着庭中的诸将,他沉声道:“我知道,你们有不少人现在正在骂我邓芝的祖先。”

诸将用沉默表示同意。

“可是,我南阳邓氏传自中兴名臣邓元侯,家门兴盛两百年,远不是你们任何一个人可以比肩的。”邓芝指指自己的鼻子:“我邓芝,将再一次证明祖宗的荣耀,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名将。”

庭下嗤声四起。

邓芝冷笑连连,抚摸着刀环,嘴角一挑:“五千人守城,纵使万人来攻,守住城,不算本事,将敌人一口吃掉,才算得上能耐。你们谁能把握,能把城外的魏军全部吃掉?”

众将面面相觑,他们可没这样的本事。有的人意识到了邓芝话里的意思,不禁抬起头,诧异的看着邓芝。那些没明白过来的人,也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闭紧了嘴巴,眼巴巴的看着邓芝。

“淮南子曰:用兵之道,示之以柔,应之以刚;示之以弱,乘之以强。白天,我们示弱,就是为了今天晚上乘强。我们要打开城门,引敌军入城,然后再关门打狗,砍下胡遵的狗头,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精锐!”

邓芝振臂高呼:“斩将!”

众将大喜,高举手臂,齐声大呼:“夺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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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陷阱

在短暂的沉寂之后,战场再一次喧嚣起来。饱餐一顿的魏军摆开阵势,再次开始攻城,一千弓箭手冲到护城河下,向城头疯狂的射击,一阵阵箭雨倾泄而下,压得城头的士卒抬不起头来。一百多个士卒推着攻城车,快速向城门接近,用巨大的攻城槌一次次的撞击着城门。木质城门在连续的撞击下,发出一声声轰鸣,摇摇欲坠。城门的呻吟,更加鼓舞了魏军将士,他们喊着号子,使出浑身力气,连续不断的撞击。

更多的魏军士卒扛着云梯,冲到城下,竖起云梯向城头攀登。城头喊杀声大起,蜀汉军冒着城下的箭雨,探出半个身子,极力还击,用手中的弓箭射击,用长矛、长戟刺杀,勾拿,推翻云梯,用刀砍杀,用热油泼洒。

攀城的魏军士卒遭受到了开战以来最有力的阻击,不断有人从云梯上摔下去,或者被箭射死,或者被滚烫的油或者粪汁烫得惨叫连连。一架又一架云梯被推倒,被点燃,火光照亮了攻城的魏军士卒,也照亮了血迹斑斑的武关城。

鲜血如同丹水中流淌的水,肆意挥洒。

魏军此刻被破城的功劳所吸引,城上的反击不仅没有打消他们的士气,反而激起了他们更旺盛的斗志,他们奋不顾身,前仆后继,倒下去一个,又冲上来两个。弓箭手不顾危险,逼到城墙上,将一枝枝利箭射上城头。蜀汉军士卒不断有人中箭,有的惨叫声向后退,有的则翻身摔到城头,随即被魏军士卒砍成肉泥。

双方都杀红了眼,谁也不敢让步。

魏霸站在城楼上,看着血腥的战场。看着纷飞如蝗的箭矢,看着一个个在火光中跳跃的身影,听着充斥四周的喊杀声,刀盾砍击声,箭矢破空声,听着攻城车撞击城门发出的巨响,心里忐忑不安。到目前为止,他也算是经历过几场战事,攻击建章宫时他还是最高指挥官。亲眼目睹了不少血腥的场面。可是看到今天这一幕,他还是有些紧张。

不为别的,只为邓芝的行险。

正如邓芝所说,示弱,就是为了乘强。这个道理很简单。可是如何拿捏,却相当有难度。示弱不够,不能勾住敌人的好胜心,示弱太过,又有可能被敌人趁势而入。到了那时候,就算城里还有一战之力,损失也必然极大。无法面对即将到来的司马懿的大军。如何把尺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就算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也未必能做到尽善尽美,邓芝一个从来没有领过兵的人,能做到吗?

除了在城墙上坚守的一千士卒以外。邓芝在城门的埋伏了两千人,还有一千多人出了城,不知去向,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应该是运动到魏军大营的后面去了。除了这些人之外,就是他带来的两千多人。包括八百多魏家武卒。和一千多关中豪强们支持的人马。他们是预备队,是预防意外发生的后手,也是当战局僵持不下时,发起致命一击的杀手锏。

敦武站在他身后,慢条斯理的修着指甲,对咫尺之遥的厮杀视而不见。马却握紧了他的奇门兵刃,瞪大了眼睛,注意着战场上的一举一动,既是被血腥的战常葫震撼,又担心有流矢会射中魏霸。作为魏霸的亲卫司马,他有责任保护魏霸的安全。

“云龙,不要太紧张。”敦武竖起手掌,借着战场上的火光打量着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不紧不慢的说道:“现在太紧张,会耗尽你的力气,等真正上阵的时候,你会脱力的。”

马看着自己因为握得太紧而有些发白的手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松开手指,捏放了几下,手指这才慢慢的恢复了些血色。

双方大战两个时辰,时近午夜,魏军虽然付出了一千多人的代价,却还是没能最终攻破城墙。武关城就像是大海中的一叶扁舟,虽然被狂风巨浪拍打得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可能倾覆,可是每一次风浪过后,它又奇迹般的出现在海面上。

胡遵的脸色有些难看了,攻击了这么久,还没能拿下武关城,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再这么打下去,随着伤亡的增大,士气的衰落,破城的可能性将越来越小,损失折将,最后却没能拿下武关,那等待他的就不是功劳,也没有荣耀,只有惩罚和冷落。

他犹豫不决,在放弃攻击和继续攻击之间摇摆不定。他曾经当着众将的面夸口要拿下武关,到武关城里休息,明天早上给司马懿送上一份大礼,如果就这么结束,他以后还怎么面对众将,还怎么指挥他们?特别是靳东流,他虽然一直没有说话,但是他眼中的不屑连瞎子都看得出来。

胡遵咬了咬牙,下令再派两千精锐攻城,如果还不能成功,就此结束,再难堪也只能忍了,总不能把六千多前锋全扔在这里。

两千人派上阵,胡遵身边只剩下靳东流的两部两千余人,和五百亲卫营。

靳东流听到胡遵的命令,咂了咂嘴,没有说什么。他很清楚,此刻胡遵已经骑虎难下,不管他说什么,在胡遵的耳朵里都会很刺耳,只会更加激怒他,而不会让他放弃攻击。

两千精锐冲上战场,魏军士气再次大振,他们发出海啸般的怒吼,卷起一阵狂潮,再一次向武关城头扑去。

邓芝眯起了眼睛,嘴角轻轻一撇:“弓弩手,射击!打开城门!”

“喏。”令旗兵跑到门楼旁,用力挥动彩旗。汗水淋漓的鼓手接到命令,挥起肌肉虬结的手臂,奋力敲起了战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城内外的战鼓互相呼应,一连串的战鼓声在武关上空回响,预示着战况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更多的弓箭手冲到城墙边,对着涌来的魏军士卒全力射击。密集的箭矢扑向城下,扎入魏军掀起的浪潮之中,激起一朵朵血花。魏军却毫不畏惧,他们疯狂的吼着着,举着盾牌和战刀,排着队,争先恐后的向城墙爬去。

双方恶战一场,不时的有人从城头摔落,有攀城的魏军,也有守城的蜀军,他们惨叫着,挥舞着手臂,摔落城下,有的被同伴拉起,有的则被敌人杀死。

在魏军潮水般的攻击中,一架攻城车在一百多士卒的推动下,狠狠的撞在城门中。

“轰!”城门发出一声长长的哀鸣,门栓折断,早就被撞得变了形的城门轰然洞开,把内城暴露在魏军士卒的面前。

魏军欣喜若狂,他们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将攻城车推到一边,蜂拥而入。

“子玉,这里交给你了。”邓芝向魏霸点点头,带着亲卫营下了城。埋伏在城门的蜀汉军早就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他们用辎重营组成了两道防线,集中了五百多弓弩手,对冲入城中的魏军士卒进行集射,一千刀盾手严阵以待,准备大肆屠杀。两侧的马道上,各有二百士卒排行密集的方阵,挡住魏军上城的道路,死死的控制住了城门。

看到蜀汉军有准备,冲进城的魏军立刻发出求援的信号,要求胡遵派出预备队增援,发动最后一击。

胡遵接到破城的消息,心中狂喜,他知道,自己的冒险成功了。城门被攻城,武关城就是他的囊中物,接下来就是如何肃清城里的残敌,稍事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好迎接骠骑将军的主力。

他毫不犹豫的下达了最后一击的命令,身先士卒,带着自已的亲卫营向城门冲去。

靳东流皱了皱眉,迟疑了片刻,也下令开始冲锋。他的人多,行动相对慢一些,等他快要冲过护城河的时候,胡遵已经在亲卫们的簇拥下进了城,消失在滚滚人流之中。

靳东流叹了一口气,胡遵这次雪耻了,他以后的日子将更加难过。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武关城头,却突然感到一丝异样,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举起手,大声怒吼:“停止前进——”

他身边的鼓手立刻敲响了停止前进的铜锣,只是后面的士卒虽然听到了锣声,却来不及收住脚步,继续向前,把靳东流挤得立不住脚,一步步的逼近城墙。

靳东流大急,冲着掌旗兵大吼:“快点摇旗,停止前进。”

掌旗兵无辜的看着他。“将军,我已经摇旗了。”

“战旗?”靳东流突然一激零,他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魏军既然攻进了城,第一要务就是攻上城楼,砍倒邓芝的战旗,并且控制城门,阻击敌人的反扑。现在连胡遵都进了城了,按说进城的先头部队应该早就控制了城楼,可是为什么城头还是邓芝的战旗?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城楼还在敌人的控制之中。

在这种情况下,主将胡遵贸然进城,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举动。

“报警!报警……”靳东流吓出一身冷汗,立刻下令向胡遵报警,不过他的话音还没落,轰然一声巨响,一道铁门从城门中部砸下,砸得几个魏军士卒连惨叫声都没来及发出,就倒在血泊之中。

城内外的喊杀声嘎然而止,战场上突然一片死寂。刚刚冲进城的胡遵看着身后不到十步的铁门,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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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第一功

邓芝在亲卫的护卫下,出现在阵中,他看着胡遵,冷笑一声:“胡将军,别来无恙!”

胡遵迅速的冷静下来,他看着邓芝,缓缓拔出腰间的环刀,直指邓芝:“邓芝老儿,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不过,你以为凭你这些人,就能挡得住我?你看清楚了,我身边的这些将士都是骠骑将军麾下百战百胜的勇士,就算你人多,也挡不住我。开城诱敌?哈哈,我怕你是钓不到鱼,反而要失了鱼饵。”

他不等邓芝回答,大吼一声:“将士们,随我杀敌!”

“喏!誓死追随将军。”魏军虽然被截断了后路,有些心慌,可是在胡遵的安抚下,还是横下心来,要杀出一条血路,死里求生。

魏霸看着城下的动静,不由得暗自点头,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胡遵中伏,却没有慌乱,而是迅速调整了部下的心态,激起了他们的斗志。这人虽然有点鲁莽好胜,却是一个真正的将军。

他探出身子,大声笑道:“骠骑将军百战百胜?那老子的房陵战功又怎么算?胡遵,你从木兰塞逃的时候莫非是主动撤退,故意成全我兄长的功劳?”

胡遵一听,仰起头看了一眼,隔得太远,他又没见过魏霸,根本不知道这是谁。不过邓芝在城下亲自战斗,这人却在城上观阵,可见身份不低。他一时有些懊悔,城中居然不是邓芝主持,难怪自己要着了道。他不甘示弱的大声吼道:“你是何人?有胆量,就下来与胡某一战,没胆量就躲到你老母的怀里喝奶去!”

“哈哈,老子就是在房陵打得你家骠骑将军灰头土脸。无功而返的魏霸,在木兰塞把你胡将军打得像丧家犬一般的,就是老子的兄长。你不服吗?”

一听说上面的是魏霸,胡遵顿时气短三分。他知道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弄不好士气一散,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了。他长刀一指,厉声大喝:“攻击!斩杀邓芝者,赏十万。斩杀魏霸者,赏二十万。”

魏军士卒应声大吼,举起盾牌,握起了战刀,组成密集阵型。向邓芝冲了过去。

邓芝冷笑一声:“放箭!”

弓箭手端起手中的弓弩,而对十步以外的敌人,开始无差别攻击。箭矢盾牌上,咚咚作响,魏军阵型密集,箭矢无法轻易射入,只是射得盾牌上攒满了箭枝。却无法伤及太多的魏军士卒。反倒是在城墙上的弓箭手发挥了巨大的作用,逼得魏军士卒不得不把盾牌举在头顶,组成一个龟壳一样的盾阵。

邓芝紧接着下令:“刀盾手,长矛手。准备!杀!”

“杀!”手持刀盾和长矛、长戟的士卒们齐声怒吼,向冲杀过来的魏军迎了过去。双方在城门口不足二十步的地方展开了血腥的厮杀。魏军被挤在城门口,三面受敌,头顶还要防备箭阵、石头。损失惨重。

魏霸看了一眼,暗自皱眉。魏军虽然被围。但是他们在胡遵的率领下,拼死抵抗。困兽犹斗,何况是上千的魏军精锐,要想全部消灭他们,至少要死相同数目的战士。今天白天恶战一场,已经损失了三百多,晚上又损失了两百多,如果再损失一千多人,那伤亡总数将达到两千人。

这是他无法承受的结果。邓芝为了第一功可以不惜代价,他却要从整个战局的角度来考虑,珍惜每一个士卒。

“来人,将那些热油、粪汁全给我倒下去,所有的石头,也都给我扔下去。”

“喏!”将士们轰然应诺,搬起城头准备的石头就砸,抬起烧得滚热的油、粪汁就往下倒,紧接着就有人将烧油的柴木扔到了魏军的阵中。一时间热油飞溅,恶臭味弥漫,让人无法呼吸。油烧在魏军士卒的盾牌上、盔甲上,被火点着,燃起熊熊大火。他们再也顾不上厮杀,有的忙不迭的甩掉盾牌,脱掉着火的衣服,有的则在地上打滚,想把火压灭。

魏军的阵型大乱,蜀汉军的弓箭趁机发威,射得魏军叫苦不迭,惨叫声声。胡遵见此情形,知道大势已去,长叹一声,挥起战刀,奋不顾身的向邓芝扑去。他接连砍倒两人,随即被长矛刺中大腿,他大叫一声,向后退了一步,挥起战刀,将那个欣喜若狂的长矛手斩杀,挥刀再战。他的亲卫们也不顾生死的冲了上来,护着他,做无望的冲击。

这些亲卫身材高大,武技精湛,身上又穿着精甲,一旦拼了命,威力着实不可小觑。邓芝身边的亲身拥上前去,围着他们砍杀,急切之间居然抵挡不祝蝴们的攻势,被逼得步步后退。

城墙上,魏霸打量了一眼,知道胡遵拼命,作为没有经历过战阵的邓芝,面对这种情况,一时不会有太好的办法,便冲着敦武勾了勾手指。敦武会意,从旁边取过一枚石弹,比了比,抡圆了手臂,将石弹扔了出去。

重约三十斤的石弹像一颗炮弹,带着风声,狠狠的砸在胡遵的背上。胡遵一个趔趄,腿一软,单腿跪倒在地,鲜血从口鼻中喷出。左手再也握不住盾牌,无力的垂了下来。

“将军——”他的亲卫们大叫着,冲了上去,想将他扶起来,阵型一时大乱。邓芝大喜,立刻下令反击,他的亲卫冲了上去,大砍大杀,冲散胡遵的亲卫,将昏迷不醒的胡遵拖了过来。

胡遵被擒,魏军将士士气顿时崩溃。随着一个士卒扔下武器,跪地投降,越来越多的人停止了抵抗,时间不长,冲进城的近千魏军缴械。

城外,靳东流听到了城里的吼杀声,他心急如焚,正想命令士卒冲上城去,抢占城头,忽然听到身后有喊杀声。他转头一看,见无数火把从他原来的阵地东传来。他立刻明白了,武关就是一个圈套,关里有足够的守军,白天之所以守得那么狼狈,甚至连瓮城都被攻破,不过都是诱敌的诡计。不用说,眼下魏军攻城损失在先,中伏在后,连主将胡遵都不知生死,这仗没法打了。

他立刻下令所有士卒撤退,与从后面包抄过来的蜀汉军恶战一声,突围而去。他的部下白天几乎没有参战,体力充足,反应又及时,面对数量差不多的蜀汉军,他们也没吃什么大亏,得以安全脱险。

可是除他以外,前锋营近六成的士卒战死或被擒,成就了邓芝领兵作战的第一功。

恶战一天,蜀汉军将士却没有任何疲惫的感觉,他们兴奋不已。在邓芝的指挥下,连夜奋战,将被魏军填起来的护城河重新挖开,扔到城下的擂石滚木重新搬上城墙,还要紧急修复被撞坏的城门,几千人一起动手,忙到凌晨才算把武关的城防恢复原样。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到武关血迹斑驳的城头时,邓芝终于完成了所有的工作,他的面色苍白,精神却有些亢奋。他站在城墙之上,看着远处被阳光镶上了一道金边的群山,心情舒畅的吐了一口气。

魏霸拱拱手:“贺喜将军,这一次大败司马懿的前锋,生擒胡遵,称得是赫赫战功。”

邓芝哈哈大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他笑了一阵,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胡遵是你的,要不你身边的这个勇士一击,我还得多死几十个人。”他咂了咂嘴,“这个西北蛮子,还真是勇悍。”

“西北蛮子?”

“是啊,他是安定人,可不是西北蛮子。”

魏霸无语。安定现在属雍州,之前属凉州。凉州战乱百年,给大汉带来了沉重的负担。东汉末年,朝廷曾经多少有弃凉州之策,最后虽然没能如愿,但是凉州在大汉人,特别是关东人的眼里,那就是蛮荒之地,那里的人,也和野蛮人差不多。大汉最后一个战神皇甫嵩就是凉州人,曾经威镇边疆的凉州三明自然也是凉州人,不管他们有多少战功,在关东人的眼里,他们都不足称道的蛮子。邓芝是南阳大族,他看不起安定人胡遵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不过魏霸没有这种想法,他对凉州人有他自己的想法。

“既然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你想劝降他?”

“既然他是安定人,安定现在又已经被我军收复,我想劝降他应该还是有可能的吧?”

“不太容易。”邓芝摇摇头:“天下三分,魏国势大,虽说我军现在占据了关中,可是能占多久,恐怕还是个疑问。那些关中人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安定人只怕也不会好得太多,尤其是这些有人质留在洛阳的官宦。胡质既然是二千石的将军,他就不会轻易的投降。除非……”

“除非我们能打得曹魏没脾气,牢牢的占住关中,鲸吞大河以西。”

“嗯,可是要想做到这些,可不容易啊。”邓芝轻轻的叹息道:“丞相已经到了陇右两个多月,还没有任何捷报传来,如果我猜得不错,他大概是攻城乏术,顿兵坚城之下了。”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要守住关中,为丞相争取更多的时间。攻城难,围城却不难。耗尽了城里的粮食,郭淮再有本事,也只有投降的份。”

邓芝再次长叹,无奈的点点头,表示同意魏霸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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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第二次交手

纵观整个战争史,包括中国的和外国的,在火炮这种对城池有显著破坏效果的利器出现之前,城池攻防战中,守城一方占据绝对优势那是毋庸置疑的。只要有足够的粮食和与城池大小相应的兵力,守城守上半年甚至一年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成功坚守超过一年的也并不罕见。

攻城战中,攻守双方的伤亡比例通常是四比一到五比一,换句话说,只要兵力比例不超过十比一,攻方都不占绝对优势。事实上,如果没有有效的大型攻城器械,即使是十比一的兵力优势也不足以攻克城池。

诸葛亮在陇右有八万兵,郭淮有两万余,双方比例是四比一,如果野战,诸葛亮有足够的优势,可是在攻城战中,这点优势就不足倚仗了。两个月过去了,诸葛亮还没有捷报传来,甚至连全取陇右诸郡的消息都没有,那只有一个可能,他还没有攻克上邽,所以没有什么好消息值得通报全军的。

这个结果虽说不太理想,却也不意外,毕竟郭淮也是有名号的魏军战将,诸葛亮率领的却有一半是新兵,急切之间拿不下上邽,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没有消息也未必就是坏事,至少谈不上坏,如果诸葛亮不是围城,而是强攻,那才是噩耗呢。

在无法迅速突破城墙的情况下,依仗优势兵力,围城以待敌人断粮自乱,这是最保险的办法,也是诸葛亮目前能采取的最佳办法。所以魏霸和邓芝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诸葛亮现在的状况应该是围城,待敌自溃,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问题是,邓芝要说的其实并不是攻城的问题。而是另有深意。

邓芝答应魏霸上书诸葛亮,要求在关中征发士卒,并因此获是了镇守武关的领兵机会。他们只是暂时结盟,各龋葫需,却谈不上这关系有多牢固,邓芝更不可能因此而脱离诸葛亮的利益圈子,转而投入魏霸的利益圈。事实上,连魏霸现在也不敢挑明了说要与诸葛亮争权,他顶的还是丞相府参军的头衔。只不过是利用诸葛亮没有时间来插手关中的机会,抢先把实权抓到手中,抓紧时间培植自己的力量而已,远远谈不上和诸葛亮决裂。

在这种情况下,邓芝关心诸葛亮的进展。担心诸葛亮的安危,也就是很正常的事了。而魏霸要提醒他的就是,我们守住关中,就是对丞相最大的帮助。

邓芝无法对魏霸的这个说法提出异议,所以他只能默认魏霸不肯帮助诸葛亮用兵陇右的事实,因为在他看来,魏霸能守住关中。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目前根本没有余力帮助诸葛亮。

一个心照不宣的决定,就在他们这么三言两语的感慨中做了出来。表面上云淡风轻,其实暗藏杀机。

魏霸对这种说话方式很不适应。不过他也知道,官场上就是这么回事,任何事,都不可能说得那么明白。如果连这个都听不懂,就干脆不要在这个圈子里面混。

好在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来考虑这些事情。司马懿的大军很快就赶到了武关。

得知前锋惨败,连主将胡遵本人都失陷在城里,城府如司马懿也不禁大吃一惊。

“邓芝?他是什么人?”

靳东流无言以对,谁知道邓芝是谁啊,只知道他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老朽,没有带过兵,应该是个文臣,天知道他怎么摇身一变,成了领兵的将军了,而且第一战就把胡遵以及四千多魏军精锐给坑了。

这一点,和蜀汉的官制有关。蜀汉重武事,哪怕是文官也常常加以武衔,比曹魏和东吴都要严重许多。曹魏也有文官加武衔的情况,比如陈群从来不领兵,但是他就做过抚军大将军。不过那只是高层的荣誉头衔,远没有蜀汉这么严重。

在蜀汉,很多文官都会担任将军、校尉一类的官职,这并不代表这些人真的会领兵打仗,只是一种政治口号而已,所以从曹魏的角度来说,他们只关注那些真正领军作战的将军,像邓芝这样虽有将军称号,实际上是作为文官出现的人,一般不进入关注范围。

靳东流他们知道邓芝,只是因为邓芝出现在武关城,邓芝之前有哪些事迹,他们并不清楚,只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以前应该没有带过兵,至少不是独领一军。

司马师立刻找来了彭珩,他出入益州机会最多,应该了解邓芝这个人。

彭珩的确知道邓芝这个人,不过他也不相信邓芝有这样的能力。他的本事再大,也不知道张裕曾经给邓芝相过面,说他七十岁以后会做大将军。

这个疑问最后还是彭小玉解答的。对于邓芝,彭小玉了解也有限,但是她提供了一个信息,是靳东流不能提供的。

彭小玉说:从各种迹象来看,魏霸应该已经到了武关。他甚至带来了更多的人马,一心要固守武关。否则以数量相差不多的兵力,邓芝未必敢冒这个险。要知道,魏军的步卒战斗力一直在蜀汉军之上。

听了这句话,司马懿父子的脸色有些难看。

这是他们第二次与魏霸对阵,距离第一次还不到一年。那一次,魏霸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丞相府参军,却引吴军入房陵,彻底结束了司马懿奇袭房陵的计划,让他的千里奔袭成了反面教材,还生擒了大将靳东流。这一次,他们又在武关对阵了,结果还没碰面,魏霸先吃掉他的四千前锋,连胡遵都捉了去。

司马懿和司马师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苦笑。司马懿摇了摇头,神情间有些无奈,司马师却有些愤怒起来。彭小玉来了之后,关于夏侯徽被魏霸所擒的消息很自然的传到了司马师的耳朵里,他还从彭小玉那儿得知,魏霸喜欢漂亮姑娘。其他的话就不用说了,成了俘虏的夏侯徽肯定被魏霸糟蹋了。

一想到这一点,司马师就很不舒服,像是吃了个苍蝇似的。他未必就一定要娶夏侯徽,可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却被魏霸给占了,这让他无法心平气和的考虑问题。

“魏霸亲自到武关,看来是想死守武关了?”

司马懿琢磨了一会,摇摇头:“现在还很难说。他虽然打败了胡遵,但是面对我军主力,他没有守住武关的实力,最多只是争取一点时间罢了。当然了,不管他守不守,我们都必须猛攻武关,如果连这一关都不能全力以赴,陛下那里,我们无法交待。”

司马师不屑的撇了撇嘴:“曹真无能,居然被魏延偷袭,毁了那些船,只能枯坐大河东岸,却把攻入关中的重任交给父亲。武关道是那么好走的吗?现在好,魏霸本人都到了武关,很显然,他是把防守的重心放在武关道了。”

司马懿凝视着司马师,忽然说道:“子元,你这两天有些气浮气躁,是不是因为夏侯徽的原因?”

“父亲,你怎么能……”司马师说了一半,又觉得有些心虚,在父亲面前,他远没有在别人面前的自信。知子莫若父,他非常清楚父亲能够洞悉他的心理。他低下头,嚅嗫道:“我是有些不舒服。”

“这有什么不舒服的。”司马懿无声的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一个女子,哪怕她长得很漂亮,也很聪明,却不值得你为她动心。当初为你下聘夏侯家,不过是因为夏侯尚得先帝宠爱,又有先帝的意思,我不得不委屈从事。你以为我不清楚先帝的用意?子元,我本来以为你清楚这些,不会乱了心神。没想到现在居然有这样的想法。”

司马师红了脸:“父亲,是我心浮气躁了。”

“嗯,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吧。”司马懿淡淡的说道:“如果她回不来,那便也罢了。如果她回来了,你照常娶她便是。如果她自己有自知之明,主动提出退亲,那更是再好不过。到时候,我为你另择佳妇便是。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攻破武关。我们就算不想立功,也不能坐视魏霸占据关中,更不能让他把我们挡在武关以外。这是我们第二次交手,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败在他的手中。”

司马师思索片刻:“父亲,那我们当如何是好?”

“又有什么如何是好?”司马懿坐了起来:“以正合,以奇胜。既然他善用奇,那我就以堂堂之阵,看他还如何用奇。”

司马懿目光炯炯的看着司马师:“子元,曹休没几天了,曹真的身体也不好,这次又在蒲城吃了败仗,还能撑几天,真是难说。你要想我温县司马师再进一步,这可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司马师一听,顿时精神起来。他听出了司马懿的意思。曹魏三个大战区的最高负责人中,曹休快玻豪了,曹真又一直有病,关中失守,天下危急,就算天子忌惮他们司马氏,从天下全局考虑,这时候也不能太过压制司马家这个唯一还指望得上的大将。要想掌握更多的兵权,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父亲,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攻城?”

“不急。”司马懿拈着胡须:“要攻城,当然先要做好攻城的准备。马上传书陛下,把武关的战事上报,请他再派一些兵马来,最好能多调一些战船来。当然了,也要提醒他注意房陵和江陵方向的异动。”

司马师心领神会,笑着连声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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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亦虚亦实

魏霸立刻注意到了司马懿的与众不同。大军到达之后,他没有立刻抢攻,而是有条不紊的准备攻城器械,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魏军上山砍伐树木,打造霹雳车、云梯、巢车等大型的器械,种类繁多,作用各异。别的不说,仅是那份热火朝天的场面,就足以让城里的人感受到一天天逼近的战场气氛。

如果换了别人,只怕在气势上就先要被司马懿压住一头。可惜,司马懿万万没有想到,要论这些器械的制作,魏霸敢称第二,这个世界上还没人敢称第一。他虽然是农业机械出身,是为了增加粮食产量,是为了活人,现在改做军械,是为了杀人,目的不同,却同样的杰出。

司马懿在城外打造军械的时候,魏霸也在城里打造军械。司马懿想通过这个场景来给城里的士卒施加压力,却意外的给了他充足的准备时间。当相应的设备从上洛县运来之后,他的生产速度显著的有了提高,司马懿生产一台霹雳车的时间,他足以生产两台霹雳车。而有了规模虽不如渭水作坊,威力却依然不可小视的水轮机,他每天生产石弹的速度也是司马懿无论如何也不敢想像的。

如果让司马懿知道这些,他肯定会后悔自己太求稳了,应该早一点发起攻击,用人海战术直接淹死魏霸,不让他有这么多准备的机会。

可惜他一点也不知道,他一面打造攻城器械,一面等待着皇帝陛下的旨意。

大概十天之后,司马懿得到了皇帝的诏书,曹睿已经亲自赶到宛城坐镇,紧急征召的大军也相继到位。听说魏霸守在武关,曹睿又给司马懿送来了两万人,以及大量的粮草,还有他需要的战船。一切准备停当,司马懿准备攻城了。

司马懿没有单纯的正面攻城,他第一步是让战船逆丹水而上,摆出从武关背后上岸,两面夹击武关的架势。这一招很阴毒,且不论在战术上能产生多大的效果。仅是从切退后路,阻击援军的思路上想,就足以对守军产生严重的心理威慑。没有援军,两面受敌,是任何人都不愿意面对的。

看到魏军战船载着全副武装的士卒向丹水上游驶去。城墙上的蜀汉军将士脸上都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魏霸和邓芝并肩站在城墙上,神态轻松。

“原来只知道司马懿是个书生,没想到他还是个笨书生。”魏霸一脸不屑的说道。

邓芝欣然同意:“是啊,我只知道他笨,却没想到他这么笨。”

魏霸一脸诧异:“将军,此话从何说起?”

邓芝抚着胡须,斜着眼睛看着旁边的将士们。故意扬声道:“诸君,你们觉得,要论舟之术,是北方人强。还是我们南方人更强?”

一战坑了胡遵四千人之后,邓芝在将士们的心中的威信急剧飚升,现在已经没有人再把他当作不知兵的老朽看了,这老头可阴着呢。心狠手辣。他们本来还为魏军通过丹水抢占身后而担心,听了邓芝这句话。顿时恍然大悟,纷纷放声大笑。

“那还用说,北人善乘马,南人善舟。要论玩船,这些北方佬连我们南方的孩子都比不上。”

邓芝哈哈大笑,斜睨着魏霸道:“你看,这是人所皆知的道理,司马懿却不知道。他还想和我们较量水战,岂不是老寿翁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魏霸凑趣的大笑:“将军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众将也附和着大笑,刚才的紧张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这当然是魏霸和邓芝故意演的一场戏。司马懿当然不是笨蛋,这一点邓芝和其他人不一样。也许是因为邓家先人邓禹就是书生领兵的原因,他很重视司马懿这个对手,并不因为他在房陵的失败而轻视他。

得知魏军有战船出现,邓芝就想到了这个问题。荆襄战区因为与吴国接壤,又隔汉水对峙,所以荆襄战区有战船,也有通晓水战的水军,这一点身为南阳人的邓芝非常清楚。他当然也清楚这些战船不仅可以用来运输军粮,减少人力消耗,如果用这些战船溯丹水而上,绕到武关背后,会对武关守军的心理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和实质性的伤害。

蜀汉军没有战船,就连运送物资的几艘船都是征集来的民船,要想凭借那几只民船和魏军的战船对抗,无异于螳臂挡车,蚍蜉撼树。不管是魏霸还是邓芝,都没有这么浪漫。如何对付这些战船,在接到消息之后,他们就开始做准备了。

眼下,就要看这些措施能不能奏效了。

三层船舱的魏军战船靠北岸而行,逆水而上,面对武关城的一面竖起了一面面巨大的木盾,就像是多了一道城墙,无数魏军士卒站在木盾之后,紧握着武器,打量着岸边的武关城。如果蜀汉军发射弓弩进行攻击,这个距离普通弓箭无法造成有效杀伤,只有使用强弩,而强弩的威力足够,射速却大受影响,不可能对战船造成太大的伤害。如果为了保证攻击效果而将大量的强弩调掉北面,正面城墙上的防守能力就会严重缺乏,无法对抗陆战的魏军主力。

这些战船即是虚,又是实。如果蜀汉军进行阻击,他们就是吸引火力的虚招,如果蜀汉军不阻击,任由他们往上走,那他们就成了实招,大可以登岸,在武关背后立阵。

战场上,最难对付的就是这种虚虚实实的战术,让人不得不防,却又很难下决心去防。

就在战船堂而皇之的驶过武关城侧的时候,武关城的东面,魏军主力也开始准备攻城了。三个五千人方阵呈品字形在武关城的护城河外摆开,司马懿的指挥台就设在中间的方阵之后。经过几天的经营,他的指挥台很高大,几乎比城墙还要高一丈左右。在指挥台的后侧,还有一根约七八丈高的巢车,有人站在上面瞭望,监视城头上的一举一动。

司马懿一身戎装,安坐在指挥台上,半眯着眼睛,打量着远处的城头。他看到了邓芝的战旗,却没有看到魏霸的战旗,不知道魏霸是不是在城中。城头很安静,对他安排的战船并没有太多的关注,这让他对对手又多了一份好奇。

他很想知道,对方将如何破解他这一奇一正的攻击。

“命令,填平护城河,弓箭手上前掩护。”

“喏!”传令兵走到指挥台边,挥动手中的彩旗,将司马懿的命令传了出去。接到命令的前军将领下令击鼓,排在最前列的一千弓箭手迈着整齐的步伐,逼近到护城河边,站成三排,拉弓上箭,做好了掩护的准备。

他们的身后,两百五十名民伕推着五辆巨大的填壕车,一步步向护城河接近。填壕车的长度大概和护城河的宽度相当,再用长长的木头做成支架,只要把这些木架组成的填壕车推到护城河中,就可以在护城河上架起一道坚固的浮桥,足以让战士们轻松的通过护城河。

攻城的要填护城河,守城的当然不能让他们轻松如愿。魏军的弓箭手刚刚接近护城河,城头的弓箭手就开始发射,强弓劲弩射出的利器呼啸而出,直扑那些弓弩手和没什么防护的民伕。

城墙高约三丈五尺,这个高度足以让守方在同等的情况下比攻方多出十几步的射程。护城河外侧十来步都在有效射程以内,而攻方要想让箭矢对城头的敌人进行有效的杀伤,在跨过护城河之前,就必须尽可能的靠近护城河,也就暴露在守方弓弩的打击范围以内。虽然有盾牌掩护,终究是处于劣势。至于那些没什么掩护的民伕,死伤就更加惨重了。要想把一辆填壕车推入位置,伤亡十几个人是很正常的事,严重的情况下,甚至一百个死得七七八八,也未必能完成任务。

不过,民伕们伤亡再大,也不是敢随便撤退的,在他们的身后是手持利刃的督战队,只要有逃跑的,立刻斩于阵前。相对于有甲胄护体的战士来说,这些民伕在攻城前期的伤亡更加触目惊心。

城头箭雨倾泄而下,一个个民伕中箭,惨叫着倒地,剩下的人却不敢怠慢,只能硬着头皮,使出浑身力气,推动填壕车继续向前。他们只要上了战场,就只有一个希望:尽快的完成任务。时间越短,他们生还的希望越大,拖的时间越长,活命的机会越小。

绝望的民伕喊着凄厉的号子,奋力推动填壕车,一面面向护城河接近。

魏霸看了一眼那些无辜的百姓,对邓芝说道:“邓将军,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去收拾那些战船。”

邓芝头都没有回,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城下的魏军战阵上。如果说上次与胡遵的战斗是开胃菜,今天与司马懿的交战就是大餐。如果能守住武关,击败司马懿,他将一举成名,一跃成为蜀汉军中有名的战将,通向大将军的路也许会缩短十年。

“你去吧,这里交给我好了,我不会让司马懿如愿的。”

魏霸微微一笑,他知道邓芝此刻战斗值爆涨,没心情搭理他。他转身下了城墙,骑上有限的几匹战马,赶向阻击魏军战船的阵地。邓芝正面硬扛司马懿的时候,他必须保住邓芝的后路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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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庄很奇怪,到了月底,大家都开始吆喝的时候,为什么诸位却沉默了?一个早上才4张月票,实在让老庄汗颜啊。

还剩最后几天了,可不能功亏一篑。老庄铆足了劲,要有史以来第一次上个榜呢,诸位,求月票啦,赶紧翻翻,有月票的赶紧给老庄啊。

第184章 夺妻之恨

司马师坐在飞庐中,阴邃的目光透过舷窗,看向北岸的山林。作为这支亦奇亦正的水师统领,他理所当然的占据了最好的舱室。这艘两层楼船就是他的帅船。

上阵父子兵,要想在这场混战中攫取最大的好处,冒险是必不可少的。司马师正是以这个理由说服了父亲司马懿。他还说,蜀汉军虽然也有水师,可是他们的水师在益州,在关中,他们只有几艘收集来的民船,运运粮食还可以,交战是根本不顶用的。就算他们来了,面对武装到牙齿的楼船,那些小船和送死也没什么区别,根本不用交战,直接碾压过去就行。

父亲同意了他的意见,也觉得他如今年已经弱冠,有必要亲自指挥一场战事,以检验一下这些年的学习成果了。于是他便成这支拥有三十余艘大小战船的最高负责人。

其实司马师自己清楚,他不仅仅是想检验一下自己的成绩,更有着说不出的心思。

是的,他很清楚夏侯家和司马家的婚姻只是一个政治交易,他和夏侯徽本人也没什么感情可言,到目前为止,他们只是偶尔见过几面,都是在大型的宴会之间,远远的看上一眼,甚至没有交谈过。对夏侯徽的美貌和智慧,他也非常清楚,但这些都不足以让他痴迷。如果真把夏侯徽娶进了门,他大概还是会防备她多于信任她。

这一点政治智慧,司马师不缺。

然而现在的情况不同了。夏侯徽,名义上是他的未婚妻,双方都下过聘了,只是因为夏侯尚的过世而耽搁了时间,现在却被魏霸强抢了去。虽然责任人不是他司马师而是夏侯懋,可是司马师还是很难咽下这口气。

他原本对夏侯徽的家门很敏感,对夏侯徽本人倒不是特别的关注,然而当夏侯徽成为他妻子的可能性突然间变得微乎其乎的时候,这两种因素的影响力立刻颠倒过来。他不再纠结于夏侯徽的家门,反而念起了夏侯徽本人的优点。

他自己也不清楚,这真是出于对夏侯徽的爱慕,还是出于男人掠夺的本能。强夺属于别人的东西有一种成就感,而被别人抢去了某种东西——不管这个东西是不是自己喜欢的——都会非常愤怒。没来由的愤怒。

每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司马师都会佩服父亲司马懿,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修炼到他那种波澜不惊的心境啊。不过这样的自责总是一闪而过,盘踞在心头的还是对魏霸越来越强烈的怨恨。

“少主,岸边发现了敌人的踪迹。”骠骑将军参军梁几走进舱来。轻声提醒道。

“哦,指给我看。”司马师站了起来,站到窗前。梁几走到他身边,指向岸边的树影。司马师凝神看去,见重重的树影之间,的确有一支队伍的影子,只是被树旁的树荫挡住。不注意看不清楚。

武关道虽然多山,却有一条驰道,建自秦始皇年代。秦始皇曾经通过这条驰道巡视南方,后来这条路又成为从南方来的商旅进入关中的必经之路。大汉建都长安的两百年间。这条路曾经繁华之极,光武帝定都洛阳之后才清淡了下来。然而路边的那些有了几百年历史的老树却郁郁苍苍,树枝浓密,甚至到了初冬还有不少树叶。遮挡了不少目光。

“能看得清战旗吗?”司马师极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些,不暴露内心的渴望。

船舱上面还有一架巢车。有士卒在上面瞭望,比司马师所在的位置还在高出两丈左右,他应该能看得更清楚。

梁几摇了摇头:“只能看到人影,估量在千余人左右,看不到战旗,被树挡住了。”

“哦。”司马师有些失望。不能肯定对手是不是魏霸,让他有些失落。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确定魏霸在不在武关,所有的信息都是来自于彭小玉的猜测。

一想到彭小玉,司马师就有些不舒服。他相信魏霸之所以要把彭小玉赶出来,肯定是因为她脸上的那块青斑。彭小玉也说了,魏霸喜欢漂亮的女子,是个好色之徒。而彭小玉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不得不离开长安——当然也可能是主动离开长安,想通过在他们父子和魏霸之间穿针引线立功邀宠。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魏霸喜欢漂亮女子是事实,那漂亮的夏侯徽逃不过他的魔掌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一个漂亮的女子,做了一个垂涎于她美色的敌人的俘虏,还能有另外的结果吗?司马师想不出来。

真希望魏霸就在那支人马中,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杀死他,解夺妻之恨。司马师轻拍着栏杆,暗自想道。

魏霸的确就在那支人马中,为了掩饰行踪,他特意没有打战旗。他很明白,彭小玉既然到了宛城,一些相关的消息肯定要透露出去,否则她无法取得司马懿父子最起码的信任,正如当初他要通过敦武的嘴透露一些信息一样。就算她无法取得司马懿父子的信任,也要让他们明白她的作用,这样才能实施她传话的任务。

可是他不知道彭小玉在离开长安之前,曾经和夏侯徽有过一个交谈,他更不知道,彭小玉为了把夏侯徽逼到他的怀抱里,到了宛城之后,毫不客气的“污蔑”了他一下,他已经成了司马师的夺妻仇人,司马师已经把他恨之入骨。

而恨他入骨的司马师就在离他不到两百步的丹水中,两人一个坐船,一个骑马,遥遥相望,心境却大致相同,都想把对方致于死地。

透过树梢,魏霸能看到逆水而上的楼船,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奸笑。

得知魏军有战船参战,魏霸和邓芝就想到了魏军可能采取的战术。猜到了战术,并不意味着就没有危险,如果没有办法破解对方的战术,危险同样存在,没有一丝减少。对于这支可奇可正,可虚可实的水师,魏霸非常清楚他的作用。

如果任由对方逆水而上,在武关背后立阵,上洛方向的援军和给养、辎重都无法送入武关,武关腹背受敌的情况也会影响士气,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都必须打掉这支人马,解除后患。

怎么解决他们,到目前为止,魏霸并没有太多的办法。他是和邓芝想了一些办法,可惜这些办法能不能奏效,他一开始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直到刚才,他和敦武几句闲聊,才突然找到了思路。

起因正是看到了司马师的那艘楼船。

后世看惯了大型船舶的魏霸对楼船开始并没有太在意,毕竟楼船虽然威武,和泰坦尼克比起来,那就和小舢板差不了太多,所以他很不屑的说了一句:“船大,不代表就不会沉。”

然后敦武接了一句:“少主说得对,楼船越大,越容易沉。”

魏霸一时没想过来,不都说船越大越安全吗,大海里走的都是巨轮,什么时候听说小舢板能横渡大海的?泰坦尼克沉了,那是运气不好,如果不是碰上冰山,它可是号称永不沉没的钢铁巨兽。

敦武笑了笑:“少主,你生长在汉中,对大江大河里的风浪不太熟悉。丹水两面是山,没有什么侧风,行船要容易许多。这样的战船,如果到了长江上,很容易被斜风吹翻的。前年孙权在武昌试船,就险些落水。”

魏霸大惑不解,他对船只不太了解,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大的船反而容易倾覆。其实这个时代的内河船都是平底船,吃水不深,如果是楼船,重心会偏上,一旦遭遇强劲的侧风,很容易被吹翻。不明白不要紧,只要知道这个船很容易侧翻,他就有了办法。

我不能呼风唤雨,但给你一个侧向力,那还不是小意思吗?

有了主意,魏霸此时看着丹水中的楼船,就像是看到了一块肥肉。他现在考虑的是怎么扩大战果,这嘴角的坏笑也越来越浓,看得敦武都不禁摇头。他非常清楚,魏霸只有想到了阴人的办法时,才会有这样得意的笑容。他看了一眼远处的楼船,突然咦了一声:“少主,你看,好像是司马懿的战旗。”

“司马懿?不会吧?”魏霸也不禁狂喜。

“我看不清旁边的小字,不过,战旗上是两个字,而且是司马,这是肯定不会错的。”

魏霸相信敦武的眼力,这地方复姓的将领也就是司马了,就算不是司马懿,也应该是他的亲属,很可能就是他的儿子司马师。这年头学问都是以家传为主,老子带着儿子,言传身教,是最主要的知识传授方式,对于行兵打仗来说更是如此。司马懿有五个儿子,成年的只有司马师,那位将来要路人皆知的司马昭现在还是个小屁孩呢。要说司马懿也是个晚生晚育的模范啊。

“不管他是爹还是儿子,反正这次要让他们再吃点苦头。”魏霸哈哈大笑:“这次再打败他,我就改名叫司马杀手,专吃司马懿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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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四两拨千斤

武关向西大约十里左右,有一处高坡。高坡上,几十个蜀汉军士卒正在忙碌,十来个工匠正在手脚麻利的组装一台三弓弩,另一台已经装配完毕,正在进行最后的调试。一根如同长矛一般的巨箭已经安放在箭槽中。

这种箭本来是千步弩上用的,安放在射程五百步的三弓弩上,显得有些大。不过昨天接到魏军将有战船参战之后,魏霸就命人做了改装,将箭槽扩大了不少,正好放下这种巨箭。

除了将箭槽扩大,巨箭本身也做了改装,箭头是连夜特制的,有超过一般弩箭的大倒钩,这种倒钩能保证射入船板之后即使是大力拉扯,也不会脱钩。在巨箭的尾部,还系了一根两指粗细的麻绳。

这样改装过的巨箭,肯定射不了五百步远,不过魏霸也没打算射那么远,丹水最宽的地方不过百步,这种大型战船不可能靠岸行驶,一般都会在正中间,这样一来,离岸边最多五十步左右,五十步的距离,这样的三弓弩有足够的力量射穿船板,并将长矛一般的巨箭深深的扎入船体。

魏霸原来的计划是在岸边发射,把巨箭射入船舱后,用力拖曳,干扰对方的前进。这样的办法当然有效,但是有多大的效果,他却没有把握。经过敦武的提醒之后,他立刻想到了一个新主意,临时改变了策略,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原本准备安放在河岸边的巨弩要重新安放到高处,

好在这些人都是来自刚组建的战车营,对这种巨弩的拆卸组装都非常熟悉,虽然有些仓促,却还是完成得非常利索。等司马师楼船进入视野的时候,他们也一切准备就绪。

魏霸也赶到了现场。查看了一下准备的情况,对这些战车营的士卒非常满意。这些人大多是信天师道的,对魏霸这个参军的敬畏,远不如对他头上那个关中区治头大祭酒头衔来得敬畏。

“大祭酒,这样就能抓住那些船?”什长王徽抹着额头的汗珠,笑嘻嘻的问道。

“抓住?”魏霸嘿嘿一笑:“那太便宜他了,我是想彻底搞沉他。”

“这么大一艘楼船,我们这点东西就能搞沉他?”

“对啊,这就叫四两拨千斤。现在说了。你也不懂,到时候一看就知道了。”

“那是,大祭酒的道法高明,我是打心眼里佩服的。”王徽崇拜的看了魏霸一眼,转身去招呼大家准备动手。作为天师道信众的一个小头目。多少又识几个字,王徽有幸听过魏霸布道。对魏霸说的那些道理,他不能完全理解,开始甚至觉得有些不够高深,都是些从日常生活中总结出来的东西,有些他原本就知道,魏霸不过是用算学来进行精确的计算。就和那个周径比一样,普通人都当作三比一,他却能算出千万分之一的精确。

王徽开始不怎么当回事,后来进了战车营。这才发现那些经过精确化的道理作用非凡,工坊里那些巨大的水轮机就是最直接的例子,谁会想到柔弱的水带动巨大的水轮,居然能够转运重达几十石的木盘。让那些三四十斤重的石球都能自已摩擦成型。而每一个成品石弹又是那样的均匀,比手工磨制还要好上几分。至于人工的节省,那更是无法计算。

现在的王徽已经成了魏霸的粉丝,对魏霸言听计从。对接下来的战斗,他也充满了信心。

“伯玉,这里就交给你了,听我的命令行事。”魏霸拍拍王徽沾满了泥的肩膀,温和的笑道。

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治头大祭酒如此亲近的招呼,王徽很激动,黑红的脸膛又红了几分。他把胸脯拍得咚咚响,大声说道:“大祭酒,你就放心吧,我保证完成任务。”

魏霸哈哈一笑,转身下了土坡。在河边列阵,敲响了战鼓,竖起了战旗。

战鼓声立刻惊动了战船上的魏军将士,也惊动了司马师。司马师快步走出船舱,打量着岸边立阵的蜀汉军,一眼就看到了魏霸的战旗。他不禁冷笑一声:“果然是他。”

梁几不明所以,彭小玉带回来的消息,还没有传到他的耳中,他不知道司马师为什么看到魏霸就像是看到了杀父仇人。难道就因为在房陵魏霸破坏了他们的计划,让他们狼狈而回?

司马师也没兴趣对梁几解释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他不屑的哼了一声:“他在这里列阵,也未免太自以为是了,我可没打算就在这里上岸啊。”

梁几笑了。不管司马师对魏霸的态度如何,至少他还没有失去理智。水师之所以能做为一支奇兵,就是因为他们可以自主选择登陆地点。战船在丹水中上下游弋,任何合适的地点都可能是他们登陆的地方。这样一来,蜀汉军想要预先布置战阵就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战船靠岸,要比上千人列阵来得容易得多,等蜀汉军赶到,他们很可能已经在岸边立下了先头阵地。就算蜀汉军紧紧的跟着他们,他们也不怕,呆在船上,他们完全不用担心蜀汉军会来抢攻,他们始终掌握着主动,而蜀汉军却只能被动的跟着他们,迟早会被他们拖得筋疲力尽。

对付这样的战术,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多派几组人,在不同的地点准备,不过以武关城内的兵力,他们如果这么做,无疑会削弱武关城的防守力量,同样对蜀汉军非常不利,也能完成他们的战术安排。

是以看到蜀汉军在岸边列阵,司马师才会如此不屑一顾。

不过,他的骄傲很快就会粉碎了。

魏霸举起了手,轻轻一挥,身边的令旗兵,年轻的魏家武卒魏兴立刻举起了手中的彩旗,用力一挥,发出了攻击的命令。

曹魏也好,蜀汉也罢,其实都是同出一源,军中的传令方式都差不多。看到蜀汉军发出攻击的命令,魏军也不假思索的做出了反应,面向北岸的士卒举起了手中的盾牌,准备迎接蜀汉军的箭阵攻击。他们甚至连反击都没什么兴趣,箭阵再密集又能如何,除了给他们送一些箭矢之外,对战船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杀害。

所以他们只要做好防备,保证自己不被流矢所伤即可。

可是他们很快就发现情况并非如他们想象。蜀汉军是射出了箭,却不是密集的箭雨,而是零星的几枝箭。这些箭也不是河岸边的蜀汉军的,而是从他们的头顶高坡上射出的。更让他们诧异的是,这些箭……似乎太大了,不像是箭,倒像是什么人用力掷出的长矛。

曹魏军中有人听说过这种战法,当年武皇帝征关中,马超的军中就有这样的战士,能将比步矛略短的矛掷出去杀人,距离大概也有这么远。因为杀伤力巨大,在曹魏军中曾经一时传得神乎其神。

看到这些从头顶飞出的长矛,不少人下意识的想到了那个传言,本能的握紧了手中的盾牌。

不过,急飞而至的长矛并没有射中某个人,而是深深的扎进了水面上五尺左右的船体。巨大的箭头刺破船体,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让每一个魏军士卒都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如此厚实的船板都被射穿,如果射向人,纵使有盾牌又有什么用?和船板相比,盾牌不就是一层薄薄的木片吗。这传说中的利器果然非同小可啊。

就是魏军将士暗自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他们发现了更多的异样。

那些如长矛一般的巨箭后面还系着绳子。巨箭射入船体之后,原本还被河风吹得摇摇晃晃的绳子忽然被绷直了,紧接着,一个个黑影从对岸的高坡上,顺着绳子飞快的滑了下来。在他们的视野中越变越大,越来越快,接着轰的一声,撞上了船侧的舷板。

巨大的楼船被撞得轰的一声巨响,再次发出了呻吟声,船身猛的晃了一下,不少魏军士卒立足不稳,踉跄着摔倒在地,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司马师也晃了一下,不过他随即被亲卫扶住了。他一振双臂,推开亲卫,冷笑一声:“就凭几块石头,就想砸碎我的战船?魏霸想得也太简单了。这山坡如果再高上几丈,那还差不多。”

梁几脸色有些白,不过他还是笑着附和道:“少主言之有理,这样大的石块,这样的高度,最多只能将船板撞出一些裂纹,要想撞破,力量远远不足。如果那土坡再高上几丈,或许有点可能。”

司马师冷笑连连,正在再说几句鄙视魏霸的话,忽然脚下一晃,身子不自自主的向前冲了两步,险些摔倒在地。他好容易站稳,刚要说些什么,一看到船上的的士卒,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顿时煞白。

“不好,这些石头不是想砸破船,而是要倾覆我们的船。”

梁几眨巴着眼睛,茫然的看着司马师。司马师顾不得向他解释,立刻下令:“所有人,到左舷!立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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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又一次打脸

山坡上不断的射下巨箭,石块顺着巨箭后的绳索滑下,楼船的右侧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整个船体慢慢的向右侧倒去,再加上那些立足不稳,冲向右侧的士卒,楼船右侧偏重的情况越来越明显,眼看着就有侧翻入水的可能。

所有的士卒都被这一幕惊呆了,他们大多数人都是北方人,并不擅长游泳,一旦落水,性命堪忧。在突然到来的死亡面前,他们都惊慌失措,再也顾不上手中的武器,随手抓住身边所有固定的物体,尽可能的不让自己滑到水里去。

在魏军惊慌失措的哭喊声,司马师的命令被淹没无闻。直到鼓手好容易稳住身子,敲响了战鼓,下达了全部人员到左舷集合的命令,才有一些士卒明白过来。

只是这时已经迟了,在石块和魏军士卒的双重作用下,战船侧斜角度过大,以至于被巨箭射穿的船板洞口沉没到水面以下,河水汩汩流入,再一次加大了侧偏的速度,引发了更大的恐慌。而倾斜的甲板也让魏军士卒寸步难移,就算听到了司马师发出的命令也无法做出有效的动作,只能无助的向右侧滑去。

在梁几的帮助下,司马师手脚并用,总算爬到了楼船的左侧,他紧紧的抓住栏杆,避免像大部分人一样滑向楼船的右侧。可是看到仅有数人像他一样半吊在楼船左侧,根本不足以平衡楼船,他的心里一点死里逃生的庆幸也没有,有的只是无尽的悲哀和绝望。

再一次与魏霸对阵,他几乎还没有出手的机会,就面临着死亡。

信心满满的司马师突然遇到意外的情况,而对手又是他最急切的想打败的魏霸。结果还没摸到对方,先被对方打了个闷棍,心情一时五味杂陈,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只觉得鼻子酸酸的。他抱着船舷,两条腿轮流交替的蹬踏着甲板,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却顾不得太多了。

还好参军梁几没有失去理智,他大声的叫道:“少主。少主,快下令其他战船救援啊——”

司马师这才突然惊醒过来,反过身,冲着抱着鼓架,勉强还算在原地的鼓手大吼道:“击鼓。求援。”

鼓手胀红了脸,拼了老命,才用一只手臂勾住鼓架,另一支用力敲响了战鼓。战鼓声虽然有些怪异,却还能勉强听出意思。

其实不用战鼓声提醒,前前后后的战船已经把这一切全看在眼里。看到北岸蜀汉军列阵的时候,他们就提高了警惕。只不过他们当时的心情和司马师一样,根本没把魏霸等人当回事,抱着手臂,等着看笑话。没想到对方居然使出了这等怪招。一下子就将司马师的座船拉翻了。

一部分人目瞪口呆,一部分反应快些的人立刻意识到了司马师的危险,不等司马师下令求援,立刻催动水手。划动战船,迅速向司马师接近。十几艘战船围了过来。有的去砍那些挂着巨石的绳子,有的赶到另一侧,将那些落水的和快要落水的同伴救上自己的船。

水面上突然间热闹无比,原本井然有序的魏军水师一时间混作不堪,互相冲撞着,甚至有一艘船直接被同伴撞翻,船上的士卒像是锅里的饺子,纷纷落水,拼命的拍打着水面,大声的呼救。

魏霸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一看到魏军战船停在水中,忙着救人,他立刻下令开始攻击。

一声令下,十几辆连弩车推了上来,弩手们调整了一下射击方向,扳动弩机,一枝枝利箭接连不断的飞出弩车,向战船上的魏军将士射去。

魏军正忙着救楼船上的人,虽然有战船冲上来护卫,可是他们还是被这些连弩射得措手不及,不断有人被射中,落入水中,激起水花一片。

魏霸在河岸立阵,离魏军不过五十步之遥,最近的甚至只有三十步,在这样的范围内,任何弓弩都可以进行有效杀伤。魏军一边要救人,一边要防备蜀汉军的袭击,左右支绌,狼狈不堪。

本来水师中,攻击力最强的就是楼船,不仅是因为楼船体量大,可以直接冲撞碾压对手,更因为楼船上有数量更多的战士,可以组织起有效的攻击。普通战船上虽然也有战士,可是因为有至少一半的人要负责划桨,真正能够拿起武器进行攻击的人不到一半,甚至可能只有三分之一。现在双方隔空对射,那些拿着刀盾的战士更是没有用武之地,只能举着盾牌,被动的防守,手中的战刀、长矛再锋利,也招呼不到敌人的头上。真正能够组织起反击的,只有那为数不多的弓弩手。

于是双方就形成了不均衡的比例,魏军空有近三千人的兵力,却被只有一千多人的蜀汉军射得抱头鼠窜,死伤惨重。一大半的人困在水中,无法进行攻击,只有被动挨打。

魏霸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如何与一个比你灵活的对手战斗?答:先揪祝蝴的头发,然后海扁之。

魏霸拽住了司马师的帅船,就是揪住了司马师的头发,让他无法脱身,无法施展游击战术,然后再利用舟需要大量人手的特点,把魏军的优势变成劣势,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限。他的兵力虽然不如司马师,可是他有连弩车,射击密度至少比魏军高上两倍,有足够的优势。

当然了,这是在魏军无法靠岸的情况下,一旦让魏军上了岸,双方的兵力优势马上就会逆转。

魏霸非常清楚这一点,他一方面下令连弩车和高坡上的巨弩不间断的射击,大量杀伤魏军将士,一面让人伐木,然后将那些刚刚砍倒,连枝叶都没去掉的树扔到河边,阻击魏军的战船靠近。

司马师被救到了一艘中型战船上,看着华丽的楼船慢慢的沉了下去,他险些气炸了肺。不过他并没有大吼大叫,相反,他冷静得让人害怕。他不顾危险,下令战船尽可能的向岸边靠拢,组织弓箭手进行反击,同时下令一部分战船散到两边,强行登岸,从两翼包抄。

双方在河岸边战在一起。

用十几枝巨箭击沉了司马师的楼船,高坡上的弩手们非常兴奋,他们掉转巨弩,对准河中魏军战船射击。这些巨箭杀伤力惊人,带着凌厉的呼啸声,飞过三四十步的距离,几乎是百发百中,射中人,身体被洞穿,射中船,带倒勾的箭头会射得船板飞裂,甚至可能直接洞穿船底。一旦船底被击穿,河水就会汹涌而入,整艘船就会失去战斗力。

这些居高临下的巨弩给魏军造成了极大的麻烦,几乎每一声轰鸣,都意味着一个魏军将士的毙命,甚至一艘战船的损失。

司马师虽然很冷静,也做出了及时的反应,可是面对蜀汉军的在弓弩上的优势,特别是在架设在高坡上的几架巨弩强大的杀伤力面前,他的损失还是在急剧增加。他本人更是成了这些巨弩集中攻击的目标,几架巨弩中至少有两架一直以他为目标,一枝枝巨大的弩箭呼啸而至,射得那些想用盾牌来遮挡的亲卫死伤惨重,每一枝弩箭,几乎都能夺走两三个人的性命。

除了亲卫的伤亡急剧增加之外,他更成了战船的灾星,连续不断的攻击,让他所在的战船很快就被击沉。短短的半个时辰,他换了四艘指挥船,结果四艘指挥权在巨弩的攻击下先后失去了战斗力,不少士卒落水,只有不到一半的人被救上了别的战船。

当战船的损失达到三分之一时,丹水中已经到处都是喊救命的魏军将士和沉没或正在沉没的战船,而那些侥幸还没有沉没的战船也因为救援了太多的同伴变得拥挤不堪,无法再进行战斗。奉司马师之命到两翼包抄的战船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有三百多人上了岸,可是面对岸边蜀汉军的阻击,他们陷在松软的河滩上,无法前进。

短短的半个时辰过后,司马师看看伤亡惨重的水师,知道再战无益,除了让魏霸多屠杀一段时间,没有任何上岸反击的可能。他下令撤退,带着不到一半的战船,仓皇而逃。

战斗以魏霸大获全胜告终,经过简单的清点,魏霸击沉司马师的座船一艘,中型战船二十多艘,杀死杀伤的魏军将士数量一时无法清点,从河里飘浮的尸体和泅水逃到两岸的人数来看,至少有七八百人。破船的功劳属于巨弩,而杀伤最多的却是连弩车。在局促的战船上,魏军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护,只能凭借手中的盾牌和身上的札甲硬抗,在如此近的距离,面对经过魏霸改进过的连弩车,他们没有什么抵抗能力,伤亡惨重。

当然了,这一切的基础还在于魏霸利用楼船重心高、易侧向倾覆的特点,人为的增加了楼船一侧的重量,打了司马师一个措手不及,揪住了他的头发,然后才能痛痛快快,噼哩啪啦的打脸。一旦司马师回过神来,决定撤退,他也只有望水兴叹的份。要让士卒们推着连弩车和巨弩去追司马师顺水而下的战船,那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然而,普通士卒不会考虑这么多事,他们只知道跟着魏参军又一次打败了司马师,而且打得痛快淋漓,这就足够了。他们士气大振,一点也不觉得疲惫,开心的唱着歌,返回武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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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棋逢对手(加更到,求月票!)

武关城下,激战正酣。

面对司马懿的大军,邓芝不敢掉以轻心,示弱什么的把戏,他可不敢在这个时候玩。一旦让司马懿找到薄弱环节,就算他把司马懿缠住了,也未必吞得下去。

所以,他一出手就全力以赴,将魏霸花了十几天功夫为他紧急打造的三十多架霹雳车全部用上了阵。根据魏霸的建议,他没有将这些霹雳车安装在城墙上,而是安置在城墙后,由城墙上的人根据实际打击效果来指挥作的人调整霹雳车。

这样一来,虽然损失了一部分射程,只能覆盖到护城河外侧五十步的距离,却很好的保护了自己。不仅是保护了那些作霹雳车的人,更保护了霹雳车的技术秘密。

魏霸现在打造的霹雳车与原有的霹雳车有所区别。一方面是在细节上的精细化,魏霸通过各种计算,优化了霹雳车的结构,让霹雳车的射程更远,另一方面却是动力上的改变。如果说前者是量的变化,而后者则是质的变化。

霹雳车是很早就有的武器,在战国时就已经出现,那时候叫礮车,后来失传,曹在官渡之间时,根据古兵法的记载,重新将这种武器搬上战场,并且起了一个吓人的名字叫霹雳车,其实正式的称呼还叫礮车或者抛石机。这个武器一直使用到宋元,在火炮出现以前,这就是当之无愧的战场之王,攻城、守城的利器,和重弩一样称雄于沙场。

但是这件武器有一个重大的缺陷,那就是动力系统。从发明之日起,一直到宋元以后退出战场,中国人的抛石机都是用人力牵拉进行发射,而不是用配重。人力牵拉,就需要很多的人,人多了,难免会用力不均。牵拉的次数多了,人也会累,所以每一次发射时的力量都有变化的。力量的变化,就会引起射程的变化,同时不同方向的用力不同。还会引起整体的偏转。射击角度也会有不同的变化。

总之一句话,用人力牵拉的抛石机的射程很难稳定,准头也就欠奉。

而用配重代替人力牵拉就可以解决这两个问题。一是用力恒定,射程可以有保证。二是不会有侧向力,射击角度能控制在一个很少的范围内。也就是说,抛石机的准确性可以大大的提高。

这一点,在魏霸攻击建章宫时已经得到了充分的证明,只要石弹的重量控制在一个范围内。石弹最后的落点基本上都不会有太大的误差。

在狙击枪没有发明之前,这样的准确性已经称得上是极致,足以和巨弩相提并论。

这个改进作用很大,但做起来却不复杂,就和马镫一样,只要看一眼,基本上就能学了去。魏霸不可能保证永远不会被人知道,但是多保密一天,就会多一分优势。在这一点上。作为曾经受过现代工业熏陶的魏霸,有着其他人无法企求的敏感。即使是邓芝,最后也没能改变他的决定。

邓芝原本还有些不快,不过当他看到那些霹雳车超过魏军同类武器不止一倍的精准度,将魏军推到阵前的巢车无一例外的打得臂断屋烂。巢车里的箭手和瞭望手一个接一个像飞鸟投林般掉下来,他也大概猜到了魏霸这么做的原因,心里那里儿不快也就不翼而飞了。

纵使有这些霹雳车的帮忙,邓芝的压力依然不小。原因只有一个,司马懿的兵力优势太明显了。

虽然邓芝极力阻击。可是司马懿还是用近百架填壕车迅速的填平了护城河,在城前架起了一个宽约五十步的通道,魏军将士踩着通道,将一辆辆巢车、攻城车,一架架云梯推到了城墙下,对城门和城墙发动了不停息的进攻。司马懿在阵前列了三个五千人的方阵,每次上阵,都是五千人,在不足三百步的城墙前,分成几十个点同时进攻,平均每个攻点击都有近百人。前面有战士攀附城墙,后面有射手在巢车里进行定点打击,同时给城下的同伴提供城头上的消息,在护城河的外侧,还有一个五千人的弓箭手方阵不间断的射击进行掩护。攻势有条不紊,稳扎稳打,一旦战士们的体力有所下降,他就会换上五千人再战,不给邓芝一点喘息的机会。

如果不是在霹雳车迅速的清除那些巢车,不是有连弩车来抵消兵力不足的劣势,邓芝相信,在司马懿的攻势面前,自己撑不过三天。

说到底,这还是实力的差距,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管你有什么奇计,只要对手不犯错,你就很难有什么机会反败为胜。

不过是半天的战斗,武关的城墙就重新被鲜血涂抹了一次,城墙下横七竖八的尸体、檑石滚木,被砸烂的云梯,如杂草丛生般的箭矢,都比上次胡遵攻击了一天还要多得多。

邓芝也第一次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力。他有些明白魏霸为什么不建议他死守武关了,司马懿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对手,仅凭他攻城前长达十天的准备,攻城开始后又不惜伤亡的狠厉,就可以猜想到他的能力。上次如果不是魏霸强烈建议诸葛亮增兵房陵,在司马懿这种近乎疯狂的近攻面前,孟达大概守不住房陵。

看到魏霸走上城墙,邓芝疲倦的摇了摇头,指着城外岿然不动的方阵,以及方阵后的指挥台。“子玉,此人是个劲敌。”

魏霸咧了咧嘴,心道这还用你说,这位可是能把诸葛丞相的北伐大计憋死腹中的狠角色,可以说是三国中期最杰出的军事家。只不过他运气不好,硬生生的被我推迟了发光的时间而已。

“将军有什么想法?”

“再守两天,多消耗一下他们的士气再看,我就不相信他能一直这么猛攻。”邓芝打量着魏霸,笑了起来:“刚才我看到魏军的水师了,数量少了不少,楼船也不见了,是不是得手了?”

魏霸微微一笑:“托皇帝陛下的洪福,幸不辱将军使命。”

邓芝大笑,拍着魏霸的肩膀,在城墙上慢慢的走着。“子玉啊。我相信你能打退他们,可是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就得手。说起来,还是后生可畏啊。丞相那么器重你,当初我还有些不以为然,现在看来。还是丞相有识人之明。我望尘莫及啊。”

魏霸不动声色的点头附和道:“那当然,丞相是百年来难得一遇的奇才,岂是我等所能企及的。”

“你也不差,年轻人中。能像你这样有能力的,不多见。”邓芝仰起头,轻叹一声:“有丞相运筹帷幄,有你这样的年轻俊杰奔走效命,只要配合默契。光复汉室,又有何难?”

魏霸连连点头,不发一言。他清楚邓芝想说什么,只是他很不以为然。现在不是我不想和丞相配合,是丞相在我背后捅刀子,难道我就应该俯首听命,任予任求?你这些精诚团结的话应该去对丞相说,而不应该来教训我。

见魏霸这副表情,邓芝叹了一口气。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转而指着城外的司马懿道:“子玉,你可有什么办法,挫败司马懿?”

魏霸摇摇头:“实力差距太大,而且此人又非常精明,不会给我们留多少机会。”

邓芝眉头一皱:“你又建议我弃城?”

魏霸笑笑:“这倒不会。将军既然要守。能守一天,便守一天。我正好也想把那艘楼船和几艘战船打捞上来,看看能不能修复。假如还可以用的话,也是件好事。”

邓芝对那些船不太关心。只要魏霸不让他现在就弃城,他就没意见。两人商量了一下。估量了一下城里储备的物资,算来算去,还是不太有把握。现在就看司马懿能保持这样的攻势多久,只要超过十天,城里的物资耗尽,人员伤亡就会急剧增大,破城的危险也就跟着猛增。

打仗,说到底还是拼的实力,像这样双方都很谨慎的情况下,要想以奇制胜,以少胜多,可能性是非常小的。

这个想法,不仅魏霸、邓芝有,司马懿父子同样有。

看到脸色平静,神情却多少有些沮丧的司马师,司马懿有些诧异:“回来了?”

司马师低下了头:“父亲,我被魏霸伏击了。”

“伏击?”司马懿眉头一耸:“说来听听,他是怎么伏击你的?”

司马师把经过说了一遍,然后默默的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司马懿沉默了片刻,笑了一声:“看来这小子果然是个聪明人,居然能在急切之间想出这样的办法,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不过,奇技巧,终究不登大雅之堂。两国交兵,不光比较双方将帅的智谋,更要比双方的国力。这些小聪明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办法来弥补我们双方近十倍的兵力差距。”

他凝视着沉默不语的司马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子元,你让我很失望。”

司马师窘迫的躬身道:“是,儿子让父亲失望了,惭愧之至。”

“可是,你知道我失望什么吗?”

司马师眨眨眼睛,摇了摇头。

“让我失望的不是你战败,而是你只看到失败,却不知道把失败变成一个教训。子元啊,知人者智,知己者明。你以前一直很自信,并不是因为你杰出——当然了,你的确很杰出——而是因为你身边没有够份量的对手,所以你对自己的认识并不完全准确。现在好了,你有一个好的对手,正是磨砺自己的大好机会,为什么却一蹶不振?我如果是你,我会高兴得歌之舞之,大醉一场啊。”

司马师恍然大悟,眼神慢慢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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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最艰难的时刻

随着时间的推进,魏国强大的战争机器被动员起来,天子曹睿亲自坐镇宛城,防备江东趁此机会北上.大将军曹真统兵八万,陈兵潼关和蒲坂津,骠骑将军司马懿统兵五万,对武关展开了不间断的猛攻。再加上宛城的三万人,以及陇右的两万余人,魏国仅是参战的总兵力就达到了十八万,可谓是自曹艹征荆州以来动用兵力最多的一次。

除了参战的军队以外,为这些军队运输粮草的民伕也达到了惊人的数字,从北面的冀州、并州到东面的青州、徐州,几乎每一条主干道上,都有源源不断的运粮队。

关中、陇右是国家的根基,不容有失。魏国上至天子,下至县令长,都明白这其中的重要姓,因此不遗余力,全力以赴,至于那些不太明白其中道理,或者说不怎么关心这些道理的百姓,他们除了俯首听命,又能有什么意见?

然而,倾国一战的曹魏却悲哀的发现,他们虽然动员了全国可以动员的力量,甚至把防守东吴以及北疆胡人的兵力抽调了一部分赶往关中,可是对关中的攻击行动并不顺利。曹真收集的船只被烧毁后,虽然在郎中马钧的主持下进行了打捞和修复,可是时间进度却大受影响,在没有足够的战船之前,曹真只好集中精力强攻潼关。潼关坚固,又有魏延的一万精兵驻守,曹真连曰攻击无果,只能望关兴叹。

在武关,情况同样不容乐观,骠骑将军司马懿不惜代价的猛攻数曰,战损达到了惊人的两万人,五个方阵失去了战斗力,却依然止步于武关之外。司马懿每天都派快马将当曰的战况送往宛城,让天子曹睿掌握最新的战况。他特别强调,守武关的正是逆蜀丞相府参军,在房陵打败了他,又用间关中,骗得夏侯懋团团转的那一位。

曹睿心知肚明,司马懿在自贬的同时,把关中丢失的主要责任放在了夏侯懋的身上。这不是司马懿一个人的看法,而是目前公认的判断。如果夏侯懋不是还在长安,而是回到了洛阳,他就算不死,至少也会被削爵,贬为庶人,否则无法平息众怒。然而他现在留在长安,就算所有人都想把他杀了,也伤不着他一根毫毛。

曹睿再次给司马懿派来了两万人,补足了他之前战损的兵力,随之而来的还有大量的粮草和辎重。

司马懿接到这些人马,立刻将他们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有了援军,魏军士气再次大振,司马懿又适时的下令大飨士卒,以恢复苦战多曰的将士体力,并振奋士气,以备再战。

与城外的魏军相比,城内的蜀汉军就可怜了。

连曰大战,城里的五千守军已经损失了三千多人,即便算上魏霸带来的两千人,折损率也达到了惊人的一半。这还是在魏霸改进过的霹雳车和连弩车威力远胜于魏军的情况下取得的。仅凭剩下的这三四千人,要想守住武关已经不可能。随着战局的越发惨烈,不仅士卒的伤亡增大,报废的霹雳车、连弩车数目也在急剧增加,作坊的生产能力已经渐渐的跟不上消耗的步伐,特别是石弹的储备已经耗尽。石弹的磨制有水轮机带动,可是石料的开采却受限于人力,没有了原始的石料,再多的水轮机也无石可磨。

一天的苦战过后,邓芝和魏霸并肩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城下狼藉的战场沉默不语。接连几曰人不解甲的战斗,让邓芝疲惫到了极点,两条腿都在发颤。他看了一眼城墙,伸手扶着墙垛,手指触及之处粘乎乎的,那是鲜血浸湿了城墙,泡得结实的夯土都有些发软。如果换在大战之前,邓芝根本不会碰一下,可是现在,只要能给他一点着力之处,别说是血,就算是臭哄哄的大粪,他也顾不上了。

实际上,城头连粪汁都不够了,只剩下让人欲呕的臭味,和浓烈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实在不怎么舒服。如果不是渐渐习惯了这些,魏霸怀疑邓芝能不能在这里。

“子玉,丞相怎么还没消息传来?”邓芝问道。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连曰苦战,在城头奔跑呐喊,鼓舞士气,他的嗓子早就哑了。

魏霸沉默不语。他现在也没力气再去埋怨诸葛亮了。当初老爹的子午谷计划不是这样的,诸葛亮的主力应该在关中,以夺取关中为主要目的,为的就是有足够的兵力防守。现在诸葛亮改变了计划,主力出陇右,关中只剩有两万真正的主力,剩下的都是他用各种方法征召来的新兵,战斗力实在不容高估。之所以现在还能守得住,不过是因为有黄河天险,潼关和武关也都算坚固。可是随着曹魏的全国动员,双方实力上的差距已经越来越明显,最后能不能守住,他现在也没有把握。

没有把握,也一定要守住。他非常清楚,如果丢失了关中,他们父子会有什么结果。

“也快了吧。”魏霸轻声说道:“魏军有法度,围城百曰而援军不至,投降也不会罪及家人。马上就要百曰了,守军的心理防线会崩溃,粮食储备也消耗得差不多了,丞相破城的机会会大大增加。”

“所以我们更要坚持住。”邓芝低下头:“逆魏全力以赴,我们兵力不足,要想守到丞相赶来,难度不小。”

“难度再大,也不能轻言放弃。”魏霸转过头,看着邓芝,神()情中虽然有些疲惫,却并不气馁,相反,他显得很平静。

邓芝看在眼里,莫名的镇静了些,自嘲道:“子玉,没想到最后还要你来安慰我。”

魏霸无声的笑笑:“因为将军一直在战斗,我才有时间思考。”

邓芝抚着杂乱打结的胡须:“说说看,你思考出了些什么?”

“其实和将军想的差不多。关中的位置太重要了,我得关中,则可以居高临下,进可以夺取天下,退可以为闭关自守,为益州屏障,进退自如。而曹魏失关中,则若去了一臂,于三国之中无法再称雄。他们要倾全国之力,夺回关中,也就在意料之中。之前他们是措手不及,现在他们已经全部动员起来了,我们先发的优势已经消耗殆尽,接下来,就要面对魏国的全力反击,战局进入最残酷的阶段。”

邓芝微微颌首,他正是想到了这一点,信心才会受挫。他原本想守住武关,建一奇功,开局打得也不错,先是吃掉了冒进的胡遵部,接着又打败了司马师的水师,可是一旦司马懿发力,他就感到了极大的压力。五六天的时间,损失过半。司马懿的援军又来了,而他却已经没什么援兵。能再守几天,他心里没底,但是武关失守,却几乎已经是定论,区别只在早晚而已。

“可是,将军不要忘了,魏国倾力一击,纵使成功,他们也会元气大伤。如果不能成功,那更是不堪设想。所谓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曰,他们这么全力以赴,又能坚持多久?”

邓芝眉头一耸,又慢慢的放平,眼中的焦虑淡了几分。

“所以,只要我们顶祝蝴们的这次攻击,接下来,双方的态势就会发生逆转。”魏霸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就算我们最后守不住关中,至少也能为丞相夺取陇右争取时间。我们多守一曰,便多一分机会。只要把逆魏的这次进攻扛过去,前面就是一片艳阳天。”

邓芝笑了起来,一边用手指抠着脸上的血迹,一边说道:“子玉,你这话说得有理。不过,我更担心的是,蜀魏恶战,两败俱伤,最后得利的会是孙权。那个碧眼儿可是从来都不会放过机会的。背地里下黑手,他最擅长了。”

魏霸眼珠一转:“将军高见,既然如此,不得不提醒丞相注意。曹睿坐镇宛城,却能接连给司马懿派来四万援军,可见武昌的孙权没有任何动作,没给曹睿施加任何压力,说不定……”

“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和曹睿达成默契,撕毁了蜀吴的联盟,正等着渔翁得利呢。”

魏霸连连点头。

“进则生,退则亡。”邓芝慨然道:“我们必须死死的拖祝壕马懿,尽可能的消耗他的兵力。我相信曹睿不会不防着那个碧眼儿,一旦伤亡过大,他就会犹豫,就会迟疑,就会转而提防坐山观虎斗的孙权。”

“那将军的意思是?”

“武关的城防已经损失惨重,再守下去,我们的损失会太大。”邓芝转过头,郑重的对魏霸说道:“子玉,按你之前说的,我们主动撤,撤到上洛去。”

魏霸松了一口气。他最担心的就是邓芝为了面子,不肯撤退,非要在武关坚守。现在邓芝同意后撤了,他就可以以退为进,以上洛和蓝田为据点,就近阻击司马懿,拉长司马懿的补给线,变不利为有利。

不过,要撤也不能这么简单的撤,否则,他们就会被司马懿追上几百里。魏军有精骑,一旦被骑兵追击,那将是一场噩梦。

“将军,我们可以撤,却不能这么简单的撤。”魏霸微笑着说道:“临走之前,我们不仅要坚壁清野,还要给司马懿一个惊喜。”

(未完待续)q

第189章 撤退

说这话的时候,魏霸脸上在笑,可是心里却有些打鼓。

他很矛盾。

前几天,邓芝在城上与司马懿恶战,他却很少出现在城上,大部分时间除了打捞和修复那些沉船,督促作坊加紧生产之外,他每天晚上都要静坐。静坐当然也不是什么也不想,在这样的环境里,他还没有那样的境界。他不过是把棋盘上的战术推演放在了脑子里而已。

临睡前静坐,已经成了他每天必做的功课,成了一个习惯。

开战之前,他就估计到会有撤退的时候。彭小玉去了宛城,放出了他即将从汉中征召各家族的附从部曲的消息,也半遮半掩的透露出他和诸葛亮之间的冲突,想必司马懿已经明白他守住关中的决心。之前彭珩通过留在长安的细作,向他透露了司马懿的战术安排,他也明白司马懿是怎么想的。

与他一样,或者说情况更严重,司马懿也受到天子的猜忌。在曹休大败,曹真没有进展的情况下,如果司马懿再立大功,他的地位将进一步提升,可受到的猜忌也会进一步加强。在这种情况下,司马懿如果没有不臣之心——估计他现在还没有这样的把握——他就会留一手,尽量不立首功,而是自觉的起一个牵制任务,把立功的机会留给曹真。

这是魏霸站在司马懿的角度长期权衡利弊之后得出的猜想,他从长安赶到武关来,就是这个目的。司马懿想要虚张声势,他就配合他演一场戏,正好再增强一下自己的声望——司马懿想藏拙,他却要扬名。用的办法相反,目的却是一致的。当初他和邓芝估计,司马懿最多只能强攻三天,就会因为伤亡过大而放缓攻击力度,可是事实打破了他们的猜想,司马懿一口气猛攻了五六天,伤亡近半,依然没有停止的意思。

如今援军又到了,司马懿可用的兵力又达到了五万左右。他很有可能会不惜代价的继续强攻武关。

魏霸发现自己低估了司马懿,至少估计得不是那么准。司马懿也许根本就不相信彭小玉,他通过彭珩放出的消息也许只是个误导的烟雾弹,就是要让自己守城守得不那么坚决。

魏霸没有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彭小玉身上,对司马懿这个玩翻了无数高手。最后奠定了晋朝根基的牛人,他有着足够的警惕。他早就有放弃武关,退守上洛和蓝田的计划,只是当时邓芝不肯,他才没有坚持。现在,邓芝认识到了魏军的强大,不再坚持固守武关。同意退守上洛了,问题就变了怎么撤。

武关到上洛二百八十里,这么长的一段路,要撤退可不是一件易事。司马懿前后有大军七万。按照魏军的骑兵比例,他手下应该在七千左右的精骑,就算的后来的援军以步卒为主,他手下至少也有三千多骑兵。攻城的时候用的全是步卒,骑兵一直在养精蓄锐。可是到了追击的时候,司马懿的骑兵就不会那么安份了,他们一定会穷追不舍。

被三千骑兵追着跑二百八十里,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这几千残兵可能一个也回不到上洛。

因此,必须有人殿后掩护。

谁来殿后掩护?魏霸想承担这个任务。一方面,他要趁此机会插手武关道的兵权,另一方面,邓芝的部下伤亡较大,无法承担这个任务。

可是,殿后掩护也就意味着风险大增。要以两千步卒来阻击三千甚至可能是五六千的精骑追击,这个任务的残酷可想而知。

如果老爹或者师父赵云有一个在这里,魏霸不会有其他想法,肯定会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们。他们战场经验丰富,不像自己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可是现在,邓芝同样没有太多的实战经验,他的经验和自己一样,都是旁观而来的。

更重要的是,邓芝多次提及诸葛亮,足以说明在他的心目中,丞相诸葛亮还是不可替代的人物。既然如此,魏霸就不能像对老爹那样放心的将兵权交给他。他必须趁这个机会拿回武关道的兵权。

代价就是全军覆没的危险,甚至小命都玩完。

富贵险中求,每个人都知道这句话,可是真当身临险境时,绝大多数人都会退缩,真正能勇敢的迎上去的人毕竟是少而又少。

魏霸多次权衡过利弊,可是当选择最终到来的时候,他还是有些紧张。

邓芝笑道:“怎么才能给司马懿一个惊喜,又是什么样的惊喜?”

“我们如果撤退,司马懿肯定会派人来追。”魏霸按捺住紧张,极力让自己的神态显得轻松一些:“而且最可能派出的就是骑兵。我们现在只剩下三四千人,只要有三千骑兵追上来,就足以把我们杀得干干净净。”

邓芝点头同意:“那我们必须有反击,不能为了逃而逃。”

“将军高见。”

“那……怎么反击?”邓芝显然有些迟疑,他也能品味这其中的利害得失。

“将军苦战多日,还是我来吧。”魏霸偏过头,看着邓芝:“将军,我部下的两千人还是完整的,比起将军的部下,有把握些。”

邓芝的眼角颤了颤,缓缓的吐了一口气:“那你可要小心些。”

“多谢将军。”魏霸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两人商定撤退之后,立刻开始安排。武关和上洛之间,还有一个商县,大概正好在武关和上洛中间。有县自然就有城,有城,就可以暂避一时,以免被魏军的骑兵攻击。在魏霸到来之前,邓芝已经将武关附近的百姓全部赶到了商县。当时是为了不给司马懿任何可用的人力、

物力,()现在看来倒有了另外一个效果,当他在武关大战的时候,魏霸有可能利用那些商县城里的百姓加固城池。

魏霸和邓芝的决定是利用夜色的掩护撤退,有大半夜的时间空档,魏军赶上来的机会将大大降低。如果能顺利撤进商洛。那接下来,他们就有一天到两天的时间休整一下。司马懿就算会派出骑兵追击,甚至可能派出一部分大军尾衔直追,可是他的大军不可能行动这么快,他必须带辎重。而携带辎重会大大降低行军速度,这样魏霸和邓芝就有足够的时间撤到上洛。

当然了,面对司马懿这样的对手,不能只往好的地方想,还要做最坏的打算。万一司马懿的骑兵来得很快。还有魏霸在后面掩护,安全性可以得到基本的保障。

邓芝同意了魏霸的方案,立刻组织人准备撤退。撤退也不是一走了之,战死的士卒要入棺、暂时就地掩埋,那些带不走的军械要毁掉。特别是魏霸新建的作坊,这些东西千万不能留给司马懿,必须毁得干干净净,连一点痕迹也不留下。就连那些参与了加工的工匠也要全部带走,这个没什么好商量的,不想走也得走,不肯走就杀。

经过半夜的准备。入定时分,邓芝带着两千残兵悄悄的上了路。他们打开了西城门,趁着夜色,匆匆而去。魏霸落后。他没有急着走,而是带着人如常的在城上巡逻。司马懿虽然没有连夜攻城,可是远处的巢车上有不间断的瞭望手,城头如果突然之间没人了。会被对方发现异常。

到了下半夜,魏霸让人悄悄的把扎好的草人摆上了城墙。替换上执值的士卒,准备撤退。下城墙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城外司马懿的大营,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机关算尽,最后还是要撤退,实力上的巨大差异,能够抵消一切计谋的威力。如果诸葛亮不是临时改变计划,现在关中有十万大军,司马懿又能奈我何,司马懿还敢这么强攻吗?他仗的不就是他人多,四比一的伤亡比例,他也足以把我拖死吗?

总有一天,老子会带更多的人来和你交手。

魏霸悄悄的离开了武关城,却没有走得太远。他带着十几个武卒留在最后,等着魏军入城的那一刻。其他人则先行赶往商县,在选择好的地点进行埋伏,做好伏击魏军追兵,接应他的准备。

天亮了,和衣而卧的魏霸被敦武叫醒的时候,太阳刚刚照上武关城头。透过如烟如雾的树冠,魏霸看到了一个蓝得让人心醉的天空。

“少主,魏军进城了。”

魏霸向城头看去,在那里,有几个武卒潜伏在望楼上,监视着城里的动静。

“有多少人?”

“大概有一千多人。”

“司马懿挺小心啊。”魏霸掩着嘴巴,打了个哈欠:“行动吧,不要太贪心了。”

“喏。”敦武应了一声,转身对望楼上的武卒打出了手势。

潜伏在望楼上的士卒看到手势,立刻站起身来,抬手射出一枝鸣镝。

“嗖——”鸣镝尖啸着,飞上了天空。

刚刚进城的魏军先头部队听到鸣镝声,顿时紧张起来,为首的将领靳东流大声吼叫道:“抢城门,抢城门。”

魏军入城的第一件事便是抢占城门,这是行军常识,为是就是防止敌人诱敌入城之后,再次关闭城门,瓮中捉鳖。掌握了城门,就是掌握了生命线。

看守城门的几十个魏军大吼一声,以拉动城门的轱辘为中心,立下了一个小阵,任何想来破坏城门的人,都必须先击败他们。他们刚刚立好阵,突然听到“哄”的一声,背后的轱辘洞里冒出一团火,一下子燎着了几个魏军士卒的战袍,同时点燃了粗大的悬索。

魏军士卒大惊失色,随即明白过来,他们争先恐后的冲了上去,用袖子去抹悬索上面的火,企图将火扑灭。可是悬索上注了油,又是比深埋在城墙上的洞中开始烧起,他们根本够不着。

就在魏军无助的注视中,经过处理的悬索很快烧断,沉重的铁门轰然坠落。

与此同时,十几个人影从隐秘的角落里奔了出来,他们一边狂奔,一边抬起手中的连弩,射出一枝枝利箭,奔到城墙前,他们拉着一根绳子,像弹丸一样跳了出去,跃出了城墙。

“走!”魏霸跳上马,拨转马头,猛踢战马,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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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老庄承认,现在有点兴奋。

两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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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伏击(第三更到,求月票!)

武关城东门轰然落下,将先行入城的魏军封在城里,紧接着一股股浓烟从各种角落的营房里冒了出来,火光四起。

城内顿时大乱。

魏霸出城之前,命令处理了东()门的悬索,灌注了油,又安排一个身体灵活的武卒伏在城门洞上方,一等魏军入城,就点着悬索,放下铁门。至于其他几个城门,则早就被他割断了悬索,死死的封住。他又把所有可以点燃的东西全部浇上油,藏在各个角落里,分别有一个武卒看着,一听到动手的信号,就点燃这些东西,纵火焚城。

这不仅仅是为了放火,更是为了销毁所有可以利用的物资,让司马懿只能拿到一座空城。他非常清楚,天一亮,城头的那些草人就被会敌人发现,司马懿肯定会派人先入城查看,伏击这些人,可以对魏军的士气造成打击。

武关城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变成了一座火城,被困在城里的魏军士卒紧张不已,不过他们却并不慌乱。在靳东流的指挥下,他们有的扑火,有的列阵,准备迎接伏兵的反击。

魏霸并没有在城里伏兵。他手下每一个人都很珍贵,他不想无谓的牺牲在这里。放了一把火,他就迅速的跑了,溜之大吉。

城外,指挥台上的司马懿看着武关城里的浓烟和火光,司马懿轻捻胡须,脸上露出一丝失望:“这就走了?”

司马师不解的看着他。

“我以为他会再守几日,没想到他现在就走了。”司马懿轻笑一声:“看来他还是不够狠,舍不得牺牲士卒。这样的心境,如何能将兵?”

“那父亲的意思是?”

“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要尽可能的拖延时间。武关城坚固,我们的伤亡会很大,商县、上洛,都无法相比。他用一个士卒,可以换我五六到个士卒,这样的好事,到哪里去找?”

司马师沉吟片刻:“可是,父亲,到了商县或者上洛,我军的辎重补给会更加困难,而他更接近关中。他以退为进,是化不利为有利啊。”

“这个道理当然没错。可是用两三千人再换我一万人,又能多挡我几天,还是合算的。”司马懿站起身来:“慈不掌兵,如果顾惜部下士卒的伤亡,作战时难免瞻前顾后,不敢决一死战。”他用手中的玉如意敲敲司马师的肩膀:“你要知道,在很多时候,胜负就看谁敢不敢拼命。”

司马师躬身道:“多谢父亲教诲。”

司马懿点点头:“你立刻率领五千精骑追击。记住,多派斥候,不要冲在最前面。”他笑了笑:“我想,以魏霸的性子,大概不会这么简单的逃跑,也不会满足于在武关城放一把火这么简单。这一路上,你也许会遇到很多意想不到的事。”

司马师凛然受教,转身下了指挥台,带着五千士卒,绕过武关城,以最快的速度向西追去。

魏霸在武关城里放了一把火,转身就跑了。他们都骑着战马,只跑了半个多时辰,就看到了提前两个时辰离开的马等人。

“参军,如何?”马迎了上来,主动拉着魏霸的马缰,急不可奈的问道。城里的布置有他们的功劳,他现在急切的想知道那辛苦有没有起作用。

“哈哈,好大一把火。”魏霸眉飞色舞的说道:“多了不敢说,至少也要烧死几百人。”其实他已经知道先行入城的是靳东流,以那人的谨慎性格,自己的安排除了干扰作用,不可能烧死多少人,只是为了振奋士气,给从武关撤出来的士卒鼓鼓劲,这才夸大战果。

“那可太好了。”马的眉毛一掀:“参军,接下来怎么办?”

“敌人也快来了。”魏霸回身一指:“看到那些烟尘了吗?”

马手搭凉棚,仔细看了看,大声叫道:“林东,快趴下听听。”

一个年轻人应声伏在地上,用耳朵贴着地,听了片刻,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参军,只有三五十骑,应该是冲在最前面的斥候,在他们后面五里,有更多的人马。”

魏霸诧异的看了一眼那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笑了一声:“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他以前是个马贼,伏地听声,是必须的活命手段,要不然早死了。”马哈哈一笑,搓着手道:“参军,我们吃掉这些人?”

“那当然,不过,必须速战速决,否则被拖住,我们就麻烦了。”

“好!”马大声就道,立刻下令隐蔽。魏霸纵马离开大道,躲到一个土坡后面。敦武等人很自然的散在大路两边,伏在路边的沟渠中,将手中的弩上好了箭。

他们刚刚藏好,片刻之后,三十余骑魏军出现在视野之中,他们很小心,两人冲在最前面,手中紧握着长戟,看得起来,这些都是精锐,经验丰富,速度不慢,却又保持着足够的警惕,随时准备应付各种突变。

马等人安排了绊马索,这些绊马索提前用泥浆浸过,晒干之后,放在路上,再用落叶掩住,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冲在最前面的那两个骑士催马而过,其中一个骑士似乎看出了什么异样,在马背上转过身,回头看向那看起来像是藏在落叶中两条死蛇般的绊马索。

战马跑得极快,他回头看的这片刻之间,战马已经冲出去十几步,等骑士意识到那是什么,后面的同伴已经冲到了绊马索前。

就在那一刹那,两条绊马索突然绷紧,两匹刚好冲到的战马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绊倒在地。马背上的骑士翻身落马,他们顺着马的冲势,在地上打了个滚,半蹲在地上,顺势拔出了腰间的战刀,做好了防守的准备,厉声大喝:“敌袭——”

其他的骑士迅速做出了反应,两名骑士挥起了手中的战刀,向绊马索劈去。

后面的骑士纷纷勒住战马,战马长嘶着,极力停住脚步,有的骑士则拨转马前,向两侧的田垄冲去。

魏霸看着骤遭异变却依然有条不紊,并没有慌乱不堪的魏军骑士,暗自赞了一声。这些魏军精锐果然不同凡响,反应快,配合默契,难怪魏军能以铁骑称雄天下,以一敌二,依然游刃有余。这次如果不是耐心的等到了机会,打了曹睿一个措手不及,以吴蜀谁也不能完全信任谁的情况,又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局面。

不过,这些魏军骑士反应虽然很快,配合也非常默契,可是埋伏在两侧的敦武和马等人却没有给他们更多的机会。绊马索拉起的那一瞬间,手持连弩的武卒们就从路旁的沟渠中站了起来,扳动弩机,射出密集的箭雨。他们一边射箭,一边向大路上的魏军冲了过去。

不过十步左右的距离,魏军将士虽然本能的举起了盾牌,还是有好几个骑士转眼间就被射中,惨叫着落马。其他的骑士大声怒喝,有的抬起了手弩,有的举起了战马,更多的直接拨转马前,向武卒们冲撞过来。

敦武一口气射空了连弩,拔刀出鞘,厉吼一声,长刀一闪,一名魏军骑士翻身落马。

马等人也呼吼着冲了上去,他双手舞动那把长柄的三尖两刃刀,一声大吼,磕开马背上骑士劈下来的战刀,顺势捅向了骑士的。锋利的尖刃顺着骑士的大腿,深深的刺了进去。他紧跟着用力挑起,将骑士挑落马背,紧接着斩向另一个骑士。

两百多名马家部曲和三十多个武卒一拥而上,围着那三十多个魏军骑士大砍大杀。魏军骑士骤遇伏击,失去了速度的优势,人数又相差悬殊,根本不是对手,很快就被全部杀死。

魏霸不敢多作停留,魏军在遭遇伏击的第一时间就发出了警报,后面的主力很会就会到。他立刻下令带走还能行动的二十多匹战马,迅速逃离现场。马家部曲人数太多,仅凭两条腿不可能跑得过魏军的骑士,一旦被追上,肯定是凶多吉少。所以他们按照魏霸事先的部署,在向导的带领下,向两侧的山坡跑去,很快消失在山峦之中。

等司马师率主力赶到的时候,现在已经没有一个蜀汉军,只剩下三十多余魏军骑士和十多匹受伤的战马倒在血泊中。不少魏军骑士还没有断气,他们痛苦的呻吟着,企求司马师救救他们。

司马师一面派出新的前锋,一面让人把那些骑士扶起来,询问刚才的战况。他接到消息就赶来了,仍然没能赶上,不免有些震惊。

当他从那些骑士的口中得知,伏击他们的正是魏霸时,司马师握紧了拳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片刻之后,他松开了拳头,下令把前锋的人数增加到二百。

因为那些骑士说,伏击他们的人数,大概在两百左右。

他看了看两侧的山坡,剑眉轻轻的拧了起来。那两百多蜀汉军步卒进了山,他不可能让骑兵下马进山去追。想来等大军赶到,这两百多人也不敢轻易的前来挑战。可问题是,魏霸让这些人入山仅仅是为了避开铁骑的追击吗?他会不会又有其他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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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敌驻我扰(第四更,求月票!)

魏霸带上了会伏地听声的林东,并且很快发挥了作用。

五十余骑奔出五十多里后,魏霸停了下来,一是让战马休息片刻,二是这里快到第二个伏击点,他要先估摸一下追兵的情况。..c

魏霸在后面安排了哨兵,可哨兵也是有限制的,他们不可能越过敌人的前锋去查看对方的情况,所以他们传回来的只有追兵前锋的大致情况,连人数都是大致的估一下。而有了林东这么一个奇才,他掌握的信息相对准确多了。

听说追兵有两三百多人,魏霸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决定取消伏击的准备。

两三百骑,远不是同等数量的步卒可以抗衡的。司马师可以从容的把这两三百骑送死,他却不能死在这里。一旦被对方缠住,伏击的这些人,包括他自己在内,都会死得很难看。

“取消伏击,伏兵按照计划,撤到山里,待机行事。”

在这里伏击是京兆金家的部曲,三百多人,领头是金诩的次子金权。他在这里埋伏了半天,虽说冬天没什么蚊虫,可是阴冷也让他受了不少罪。金家虽然已经败落了,毕竟不是那种需要在野地里露宿的贫民,他是为立功,为了振兴家声,才忍气吞声,吃苦受累的。现在一听说要不战而走,立刻拉长了脸。

魏霸也沉下了脸。敦武一看,冷哼一声,上前一步,手按上了刀柄。“你不要不识抬举,我家少主这是爱惜你们,不想让你们白白送死。你要是觉得你这三百步卒能够挡住三百魏军铁骑,你大可以留下,我们欢迎之至。如果你不想死,那就把招子放亮一点。不要自以为是。”

金权被敦武一脸杀气吓了一跳,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随即又意识到自己这是示弱。他胀红了脸,想和敦武针锋相对,可是一看敦武抚在刀柄上的手,又有些惴惴不安。他非常清楚,如果要动手,自己恐怕不是这个汉子的一合之敌。

见金权被敦武镇慑住,魏霸上前轻轻推开敦武。不动声色的说道:“敦武,不得无礼。金兄也是杀敌心切,这种心情是值得尊重的。”

敦武立刻收了刀,躬身退在一旁。金权这才松了一口气,有些尴尬的笑道:“参军说得是。我也是一片好意,没有违抗参军军令的意思。”

“金兄客气。”魏霸拉着金权走到一旁,很和气的说道:“金兄,你要杀曹贼为大汉报仇,这一点,我非常敬重。不过,敌众我寡。战则不利,说不定还会将金兄与这三百多大好男儿葬送在这里,又是何苦呢?老子有言,欲伸之。先曲之,我们暂时的避让,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杀敌。你说是不是?”

金权点点头,其他他也知道敦武说的话在理。他只不过是面子上过不去,现在魏霸好言相劝。他要是再不顺势接受,魏霸真让他去和魏军拼命,他可就难看了。正如魏霸所说,这三百人很可能一个也回不来。他父亲金诩让他来,可不是为了这个目的。

“参军,我听你的。”金权哈哈大笑,做出一副和魏霸很亲热的样子。

魏霸也笑笑,随即安排了两个魏家武卒跟着金权撤退山区。这些人都是他一路翻下去的种子,随着时间的推移,将会慢慢的发芽,给司马懿父子一个个惊喜。

在接下来的一天,魏霸一连放弃了三次伏击。等到傍晚,他赶到了商县。邓芝也刚到商县不久,经过近十个时辰的长途行军,将士们都很疲惫。不过能安全的撤出武关,到达商县,他们的精神状态还算不错。

魏霸找到了邓芝,开门见山的说道:“司马师带着三千精骑,就在我身后不远,晚上应该会在城外扎营。”

邓芝看了一眼:“子玉的意思是?”

“我想打一个反击。要不然的话,他明天会追得很紧。”

“我们现在总共才四千多人,能打他的反击吗?”

“难度不小,可是正因为难度不小,我们反而更有机会。”魏霸笑笑:“我想司马师再谨慎,大概也想不到我们会在今天晚上进行反击。”

邓芝点点头:“出其不意,这个道理我懂。可是子玉,你要明白一点。同样是赶了一百多里路,他们骑马,我们却是步行,要说劳累,我们比他们更累。司马师虽然年轻,可是我相信他不会那么大意。”

魏霸嘿嘿一笑:“将军,你说得对,要想等司马师自己露出破绽,我们的确没什么机会。不过,有时候机会不是等来的,而是创造出来的。将军,你就好好休息吧。司马师全是骑兵,他是不可能攻城的。夜里他也不敢大规模的行军,向我背后运动。最大的可能是扎紧营盘,等明天天亮再追。所以,今天夜里你可以好好的睡一觉,养足精神,等明天早上,你再择机出击。如何?”

邓芝见魏霸说得很有把握,不免有些好奇,不过他没有多问,带着人去休息了。魏霸却没有闲着,他一面让剩下的一千余人上城防守,以防司马师偷城,一方面派人武卒出城联系那些他沿途播下的种子。

……

傍晚时分,司马师带着三千精骑赶到商县之外。一百五十多里路,对于马背上的骑兵来说,简直是信马由缰,没有人好意思说累。除了第一批被魏霸伏击损失的三十多名骑士,司马师没有其他的任何损失。他的谨慎,让他在随后的追击过程中一帆风顺。斥候们在路边发现了一些踪迹,证明沿途至少有三个地方曾经有伏兵,只是因为司马师给前锋安排了惊人的二百骑,这些人才识相的撤退了。

撤退的方向很一致,都是两侧的山里,甚至还有渡过丹水,到了南岸的。发现这些迹象之后,司马师心头的疑云更重。他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在什么位置。但是他本能的觉得,这些人会给他造成麻烦。

明知道这些人是麻烦,司马师却无法可想,只能被动的等着。他将三千精骑分为三个部分,轮流休息,保证时刻都有一千精骑随时待命。

一千精骑,即使是在黑暗之中,也足以对付两千到三千步卒。司马师不可谓不谨慎。可是,他还面临着一个问题:黑夜。

黑夜之中。骑兵不能纵马奔驰,不能充分发挥铁骑的突击优势,只能在大营附近巡逻。这无疑是作茧自缚,大大的限制了骑兵的机动能力。

司马师很无奈,白天黑夜的轮回。任谁也没有办法。他只能小心应付,希望不要有大的损失,死伤几十甚至上百个人,这都没关系,明天他只要追上魏霸,就可以成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初次单独领兵,司马师既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在中军帐里久久不能入睡。他一会儿想魏霸现在在干什么,一会儿又在想那些逃到山里的蜀汉军现在会在什么位置,魏霸会怎么利用他们。人虽然躲在了行军榻上。脑子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他平生第一次失眠了,他非常希望自己能像往常一样入睡,能做个好梦,比如抓住了魏霸。狠狠的抽他三百鞭子。

可是,好梦没来。噩梦却来了。

魏霸来了。

从夕阳落山开始,魏霸就一直在城头看着司马师扎营,他要通过营盘的大小来确认司马师的准确兵力,特别是要确认他有没有分兵。天黑之后,他安排好城防,就带着敦武等二十个武卒悄悄的出了城。

准确的是说,是敦武带着他潜出了城。要论打探消息、行刺伏击,敦武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个高明的先生。魏霸跟在他的身后,按照这些日子敦武教给他的潜行技巧,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司马师的大营外。

在一个山凹里,伏着三百多条汉子,一个个两眼放光,像是发现了猎物的野狼。

他们是最先赶到的马家军。

看到马,魏霸笑眯眯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云龙,不愧是马家军,跑得真快啊。”

马咧嘴一乐:“跑得慢了,哪里还有功劳。”

魏霸也乐了,随即安排了任务。在他到来之前,马已经找好了伏击地点,安排了撤退的路线。现在只等魏霸下令发动攻击了。魏霸检查之后,发现没什么纰漏,对马的做事能力也非常满意。

让马等人埋伏好之后,魏霸在敦武等人的保护下,向司马师的大营潜去。司马师虽然来得急,营盘却扎得一丝不苟,不仅扎起了营盘,还立起了望楼。望楼上安排了两个当值的士卒,警惕的注视着四周的旷野。

当然了,这么做的缺点也是很明显的,他们傍晚到达商县城外,整整忙活了一个时辰,才把营盘扎好,再加上埋锅造饭的时间,到夜里亥时,他们才能够休息。赶了一天路都没有扎营累人。

魏霸就是在他们刚刚睡下的时候来的。这些魏卒都是做斥候的材料,他们从小接受的训练就是如何悄无声息的接近对手,干掉对手。望楼上的那些魏军士卒虽然警惕,对他们却没有什么防范能力。

在离营门二十步处,两个射术最好的武卒停了下来,端起手中的弩,瞄准了望楼上的魏军。其他人继续前进,摸到了营门前。十个魏军士卒抱着长矛,在营门前来回走动着,不时的跺跺脚,咒怕一声这鬼天气,刚刚入腊,就冻得人浑身冰冷,浑不知在黑暗中,有十八具手弩已经瞄准了他们。

一个魏军士卒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他停住脚步,扭过头,向营盘外看去。

“射!”敦武一挥手,率先扣动了弩机。

第192章 将计就计

这二十个武卒跟着魏霸已经有一年多时间,没事就在一起习武,默契程度可谓无人能及,敦武身子一动,他们就不约而同的射出了手中的箭。

“啊——”俯身查看的那个士卒捂着咽喉,发出凄厉的惨叫,从望楼上摔了下来。另一个手刚碰到鼓桴就被射中,他强撑着,用力敲响了报警的铜锣。

“当,当当……”

“嗖!”又是一枝箭从黑暗中飞出,铜锣声嘎然而止,那个魏军士卒也从上面摔了下来,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铜锣声一响,大营里立刻做出了反应,紧靠着营门口的几个帐篷里,奔出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卒,他们咆哮着,向大营门口冲了过来。

迎接他们的是一阵箭雨。

二十个武卒配备的全是最新制式连弩,配备大容量箭匣,每匣二十枝箭,可以单发,可以连射。射程三十步。在这些魏家武卒的手里,三十步以内几乎可以说是例不虚发。射术特别高的几个人,甚至在四十步的距离上也能准备的命中目标。

二十具连弩同时发射,威力几乎相当于一百名弓弩手,顷刻间就射出了一阵密集的箭雨,那些刚刚冲出营盘的魏军士卒纷纷倒地。等他们举起盾牌,做好防护,小心翼翼的冲到营门前。却什么也没看到。

营盘外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三十步以外,魏霸和二十名魏家武卒伏在干枯的草丛中,像一只伺机扑食的毒蛇,警惕的注视着营盘里的魏军。射出一阵密集的箭雨之后,趁着魏军的那一阵慌乱,他们立刻扑倒在地,以匍匐前进的姿态爬行了三十步。这个距离正好是魏军的火把照不到的地方,他们又穿了黑色的夜行衣。不到跟前,很难发现他们。如果是有人站在望楼上,也许能看到正在轩移的他们,可是望楼上的两个士卒都已经被他们射杀了,等有人冲上望楼。魏霸等人已经转移到了他们的视线之外,静伏不动。

匍匐前进,是魏霸教给敦武他们的技术,为了练好这个技术,他们可花了不少功夫。今天的夜袭证明,这种前进姿势比他们之前的潜伏效果更佳。

他们停在三十步外不走,就是要根据魏军的反应来决定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如果这些人出营追击。那正中下怀,人数如果不多,他们就冲上去干掉他们再跑,如果太多。他们会直接爬起来就跑,把这些人引到埋伏圈里去。如果这些人仅仅是在营盘里,那他们就会择机再次出击。

杀人多少不是目的,扰他们。让他们紧张,才是真正的用意所在。

在魏霸等人的注视中。魏军大营虽然亮起了不少火把,也来了一个校尉模样的军官,却终究没有出营查看,只是安排了更多的巡逻人手。

敦武悄无声息的爬到魏霸身边:“少主,他们胆小得很,只是让多带盾牌,却不敢出来追。”

魏霸瞥了他一眼:“他们不是不敢,是不愿。”

敦武笑了笑:“少主,那我们是再去,还是撤?”

“敦武,最好的狙击手,从来不在同一个地方开两枪。”魏霸一说着,一边悄悄的向后爬去。敦武眉头一皱:“枪,枪是用开的吗?”他一边嘀咕着,一边招呼伙伴们跟着魏霸撤退。

他们刚刚爬出百步,就感觉到大地在轻微的颤抖。魏霸转过头看了一眼,不禁大吃一惊,两支骑兵,举着火把,从大营的两个方向包抄过来,人数都在二百人左右,手中的火把把大营前照得通明。

魏霸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刚才若是退得稍慢一些,他们就被这些骑兵截住了。

敦武等人也不禁吃了一惊,他们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人呢?”骑兵们勒住了战马,在营里来回打着圈,一部分骑兵在四周围成一圈,其他的骑士随时准备发起冲锋。

“没看见,想是跑了吧。”营里的人大声叫道。

“他老母的,跑得这么快?”马背的骑士大声骂道:“老子可是一听到报警就赶来了。”

“没人说你们慢,是那些兔崽子太快了。”营里大声回应道。

“快?再快还能快过老子?”

骑士们虽然不服气,却也不敢贸然冲进黑夜扫荡,为了一小撮偷袭的敌人而丧失几个骑士,可不是明智的行为,也不符合司马师的命令。他们在营前大骂了一通,怏怏的走了。

看到骑兵们消失在黑暗中,魏霸从藏身处坐了起来,招呼道:“走,我们换一个方向。”

“喏。”武卒们声音低低的,却压制不住自己的兴奋。

……

司马师翻身坐了起来,轻轻的揉着眉心。他的面前站着面色紧张的参军梁几。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营门外发生了三起袭击事件,三十多个士卒被射杀,还有两个不听命令,追到黑暗中的骑士也失去了踪影,连人带马,信讯全无,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是什么人,在黑暗中也能行动自如?”

梁几无言以对,他也奇怪呢,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能在黑夜中展示出如此强大的战斗力。夜战要求很高。天黑,看不到旌旗,偷袭,又不能用锣鼓来统一行动,只能靠相互之间的默契,这就要求行动的人之间常年相处,近乎心意相通。他们又是小规模的行动,每个人都必须非常精悍,能够以一当十,才能够在短时间内发动犀利的攻击。又在敌人捕捉到他们的踪迹之前全身而退。一旦被对方缀住,那可就凶多吉少了。

司马师自认为已经够谨慎了,对魏霸也够重视了,对夜袭也有了充分的准备,可是事到临头,他发现自己还是没能挡住魏霸。魏霸像是黑夜中的幽灵,就在他身边,对他发出轻蔑的讥笑,他却怎么也抓不到他。

“听说魏延练兵有一套。想必这些都是他部下的精锐斥候。”梁几见司马师脸色不太好,连忙安慰道:“少主,只要我们守住营盘,他们这些鬼魅伎俩是发挥不出什么作用的。等到明天天一亮,他们自然烟消云散。”

司马师苦笑了一声:“可是。接下来的这几个时辰,我们就这么等着?”

梁几吃了一惊,连忙阻拦道:“少主,可千万不能贸然出击啊。魏霸阴险无比,他很可能在外面隐藏着重兵。”

“重兵?”司马师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大帐里来回踱着步。过了片刻。他转过头,对梁几说道:“你觉得,魏霸能有多少像这样精于夜袭的精锐?一百?二百?五百?一千?”

梁几苦笑。这样的精锐能上百就算是不简单了,任何人能有一百这样的勇士都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怎么可能还有几百上千。司马师豢养死士,花了这么多年时间,才不过搜罗了三百多人。他顿了顿:“我想,最多也就是一百人吧。夜战不易。绝大部分士卒在夜里都无法视物,这不是人力可为。”

司马师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他仰起头。盘算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参军,你觉得,魏霸夜袭,只是为了杀几个人,让我睡不着觉吗?”

梁几眉头微耸,突然领悟过来:“少主,他这是疲军之计。”

“对了,就是想让我军无法休息,一夜数惊,到了明天早上,他就可以强攻突袭。”司马师张开手,然后慢慢的握紧,同时咬紧了牙齿,眼神也变得凶狠了几分。“如果他重创了我军,不仅可以去除被我军追击之患,还可以重挫我军士气。”

“那……少主的意思是?”梁几已经想到了对策,可是他还是眼巴巴的看着司马师。

“那我们就将计就计,等着他自投罗网。”司马师想到开心处,不禁展颜而笑:“我倒要看看,到了那时候,他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得意。”

梁几暗自摇头。到目前为止,司马师连魏霸的面都没照过,所谓魏霸的得意不过是他的想像罢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这得恨对方到了什么程度,才能在脑子里虚拟出一个活生生的形象啊。

梁几想了想,又提醒道:“可是,少主,我们如何才能让将士们不受夜袭干扰,保持体力呢?”

“这还不简单?”司马师冷笑一声:“命令埋伏的骑兵现出身形,不用再守株待兔了,让他们绕着大营巡逻,不给魏霸留下任何偷袭的机会。我就不信了,他还敢正面强攻我的骑兵?”

梁几稍一琢磨,立刻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好计。那些骑兵原本是想包抄偷袭的人,现在既然根本捕捉不到,不如亮出身形,光明正大的绕着大营巡逻,不给魏霸任何机会。这样一来,这些骑兵虽然累一点,却能保证大营里的将士睡个安生觉,养足体力,以应付明天早上可能的激战。

“少主,好计啊。”

司马师矜持的一笑。想到这条妙计,他现在也很兴奋,可是他的出身不容许他有太得意忘形的时候。梁几是父亲的亲信,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梁几报告到父亲的面前,他可不想给父亲留下一个轻佻,没有城府的印象。

第193章 换位思考(求月票!)

司马师的命令一下,一千精骑以曲为单位,开始绕着大营巡逻。他们前后相望,一圈接着一圈,片刻不停,前面一曲刚刚过去,后面一曲接踵而来,没有给魏霸再留下一点空隙。魏霸如果还想重施故技,派武卒偷袭那些当值的魏军士卒,就不可避免的要和这些骑兵发生正面冲击。

魏霸当然没有这么傻。魏家武卒再精锐,也没有到与优势骑兵对攻的地步。一旦被缠上,后面的骑兵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他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zixia.c

敌驻我扰,玩的是出奇不意,如果对方有了周密的部署,那就没有实施的意义了。

或者说,魏霸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半,这一千巡逻的精骑至少是被他扰得够呛,就连司马师也是不厌其烦,无奈之下,这才使出这不是招的招。

不管好招孬招,管用的就是好招,魏霸不得不说,司马师的这招很管用。不过,对于司马师仗势欺人的作法,他表示很鄙视。

“这算什么?欺负我人少,没骑兵?”魏霸恼怒的对马等人说道。

马、金权和耿平三人面面相觑。他们累死累活,先后赶到商县城外,指望着夜袭司马师的大营,立一个大功,结果魏霸出击三次,魏军就是不肯出营,现在倒是出了营,可一出来就是一千骑兵。

这还怎么搞?难道跑了这么远的跑,累得像条死狗,最后又要白跑一趟?

马等人盯着魏霸,希望他能拿出一条妙计,再打司马师一个闷棍。辛苦了一夜,不能满足于杀了三五十个人就结束啊。

魏霸顶着三条汉子热辣辣的目光。有些不自在。他也没想到司马师会玩出这么一招。所谓重剑无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不用任何阴谋诡计,就凭实力,活活的压死人。压人的一方固然很爽,可是被人压就没那么爽了。

魏霸在权衡着利弊,他更要猜想司马师这么做的目的,是仅仅防止扰,还是另有用意?

“诸位,我们来换位思考一下。”魏霸咳嗽一声。打破了沉默,先指了指马:“假如你现在是司马师,有三千精骑,目标是四五千逃跑的步卒。现在有人夜袭你,你会怎么办?”

马目光一闪。抠着下巴上的短须,想了片刻:“我会反击,派人出击。”

“嗤!”金权冷笑一声:“你要是对付普通人,那还差不多,可是对付参军手下这些来无影、去无踪的勇士,你怎么出击?出来几十个,直接被这些勇士吃掉。出来几百个,正好便宜了我们。”

马脸一红,连忙改口道:“那我就守住营盘。”

“那我就不停的扰你。”耿平不紧不慢的说道:“扰你到天亮,让你一夜睡不安。明天早上起来。两腿都打飘,就像是一夜之间睡了七八个女人。”

“扑!”魏霸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耿平是扶风茂陵耿家的人,耿家和金家一样,在建安末年的那件大案中损失惨重。到了曹魏立国之后,也是大受打压。因此魏霸一入长安,他们就归附了。比起金家,他们更没有心理压力。茂陵耿家是云台二十八将的耿弇之后,家传兵法,不过风气所浸,到了汉代末年,耿家也是书香门第了。耿平看起来很儒雅,没想到说起话却粗鲁得很。

马也金权也笑了起来。马家和耿家靠得很近,马和耿平也是相识多年的好朋友,对他的脾气了如指掌。被耿平讽刺了,他也不生气,反倒明白了司马师这么做的用意所在。

“这么说,司马师这是以一千人的疲劳为代价,换取其他两千人的安睡,保存体力啊。”

耿平和金权互相看看,也明白了这其中的深意。他们又转向魏霸,眼中的神采变得有些敬畏。魏霸肯定是已经看出了其中的关键,但是他不明说,而是让他们换位思考,从司马师的角度去猜想他的用意。这个办法实在高明,比他苦口婆心的解释还要容易接受。

想不到年纪轻轻的魏参军居然还有这样巧妙的心思。

魏霸有些脸红,不过在夜色之中,他们也未必看得出来。魏霸隐约猜到了司马师的用意,但是他不敢肯定。现在马等三人都有相同的看法,他心里就有底了。更让他开心的是,他从中受到了启发,找到了反击司马师的办法。

可见,一个人再聪明,还是需要集体智慧的。三个臭皮匠,抵个诸葛亮,古人诚不我欺啊。丞相啊,你就是多智近乎妖,如果不知道发挥属下的聪明才智,你也只有鞠躬尽瘁一条路啊。

主意已定,魏霸高深莫测的笑了一声:“既然如此,那我们也要变计了。诸位,我们这样如何?”

马三人附耳过来,听魏霸讲解了一番,连连点头,起身带着自己的部下走了。

黑漆漆的旷野中,只剩下魏霸、敦武和二十个亲卫武卒。魏霸和衣而卧,敦武带着几个武卒,悄悄的向司马师的大营潜去。他们借着夜色,潜到骑卒们经过的路线旁,藏身于一个土坡后,拉上弦,扣上箭,静静的等待着。

时间不长,一曲骑兵缓缓而来,他们举着火把,照亮身前身后二十步左右亮如白昼,任何敌人都无法藏身。不过这样一来,他们也成了最好的箭靶子。

敦武举起了手中的弩,瞄准队伍末尾的一个骑士,扣动了弩机。

“嗖——”弩箭拂动夜风,带着残影飞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之中。箭矢飞驰的破空之声虽响,可是马蹄声、甲叶撞击声的掩护下,还是轻微得难以察觉。直到飞到那个骑士的跟前,那骑士才意识到了危险。他本能的想举起盾保护自己,却还是慢了一步,一箭正中咽喉,连吭都没吭一声。翻身落马。

“扑通”一声惊动了前面的骑士,立刻有两人拨转马头,举起盾牌护住面门,挥舞着战刀冲了过来。

敦武蹲在原地不动,看着两个越冲越近的骑士,不紧不慢的再次扣动弩机,两只弩箭像是长了眼睛似的,从盾牌下面的空档里穿了过去,正中骑士的胸口。骑士们刚刚中箭。那几个潜在野草中的武卒就飞身跃起,将骑士推落马背,跳上战马,猛踢马腹,向山地跑去。

骑士们大声怒骂着。有的催马欲追,有的拉弓就射。一瞬间,数十支利箭呼啸而至。敦武等人藏在土坡后面,一动不动。待骑士们经过自己身边时,他们才纷纷一跃而起,将骑士撞下马,夺马而逃。

片刻之间。又是三名骑士倒在血泊之中,还有两名摔得鼻青眼肿,晕头转向。

骑士们勃然大怒,可是看看黑漆漆的夜色。他们又不敢再追,只得重新列阵。这一次,他们学乖了,举起了盾牌。面向外侧,又在巡逻的队伍外安排了一列手持手弩的骑士。全神戒备,一发现有异常动静,他们就用手弩招呼。

这样一来,他们的防范能力大大增强,可是面对魏家武卒这样的精兵,他们依然是防不胜防,不时的有人中箭落马。如果他们去追,落单的人更是有去无回。

这样的扰一直持续到天亮,魏军又损失了五十多骑,虽然伤亡不算特别惨重,可是对士气的打击却非常明显。当值完毕的所有士卒都垂头丧气,疲惫不堪,一千精骑,五个曲,每个曲都有程度不同的损失。敌人在黑夜之中来去无踪,不仅让他们的体力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也让他们的精神接近于崩溃。

好在天终于亮了,噩梦终于可以结束了。每个骑士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身心一下子松懈下来,他们感受到了说不出的疲惫。这不仅仅是当值半夜的问题,更多的是心理上的疲倦。

当他们的校尉面对司马师的时候,脸上的憔悴不用说,就能看得分明。

司马师只是微微的皱了皱眉:“总共伤了多少人?”

“伤了五十四个,还损失了三十二匹战马。”

“其他的呢?”

校尉摇摇头:“其他的倒没有,只是将士们都很累,他们被那些无耻的逆蜀军下作的手段搞得疲惫不堪,今天的行军恐怕很难支撑。”

“你们是我大魏最精锐的骑士,一夜不睡,便顶不住了?”司马师冷笑一声。他也不看校尉的脸色,校尉心里肯定不痛快,但是他不敢当着他的面发作。司马师思索片刻,又问道:“商县如何?”

梁几答道:“邓芝应该还在,他的战旗在城头。”

“那魏霸的战旗呢?”

“也在。”

司马师眉头一皱,眼神中有些失望。他原本安排好了陷阱,等着魏霸黎明时分来夜袭,好将他一网打尽。没想到一直到天亮,魏霸都只是在搞一些不登大雅之堂的小动作,辛苦了一夜,也不过是杀死了不到百人。“他们全部停在商县不走,莫非是想袭击我?可是天色已亮,要袭击,现在也不是好时机啊。”他思索片刻:“立刻派出斥候,到商县城西方向打探。”

“喏。”梁几应了一声,转身派人去打探消息。司马师让那个校尉先下去休息,自己开始吃早餐。早餐还没吃完,斥候来报,城西发现有大军行动的痕迹,天亮之前有大军刚刚出城。

司马师放下了手中的竹箸,微微一笑。随即下令追击,为了照顾那些辛苦了一夜的一千精骑,他把他们留在最后,监视商县城里的残兵,自己带着安睡了一夜的两千精骑追了上去。

商县城头,魏霸看着分兵的司马师,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第194章 上驷对下驷(盟主加更,求月票!)

凌晨寅时,邓芝就带着人走了。魏军骑士虽然凶猛,但是他们无法攻城,又有魏霸和他的武卒守着,商县城里可以说是万无一失,所以邓芝睡得很安稳。下半夜的时候,他起身准备袭击司马师的大营,却接到了魏霸的消息,情况有变,司马师没有留下什么破绽,黎明前的夜袭取消,请邓将军立刻起程赶往上洛。

邓芝虽然有些遗憾,却还是清楚魏霸的用意。你用了计,还要看对方上不上当,如果对方不上当,那计划只能取消。这就是兵形如水的意思,没有什么定式可用,见招拆招,全看双方将领的临机应变。

所以邓芝立刻带着大军起程了。他们是步卒,走的又是驰道,哪怕只有几枝火把,也足以赶路。前面没有敌人,只有接应的援军和目的地,这些从武关撤下来的士卒休息了一夜之后,体力也有了不错的恢复,走得很轻松,速度比昨天还快了不少。

他们比司马师提前了两个时辰,等司马师开始追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出了七八十里路。

可是魏霸没走。一来商县需要人留守,以防止司马师迅速追击,二来他的部下也辛苦了半夜,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以养足精神。更重要的是,他需要足够的人手来强攻司马师留下的这些骑兵。

他相信,这些辛苦了一夜的骑兵现在很累,在明知商县内还有人的情况下,司马师不会勉()强他们跟着大军行动,更大的可能是让他们留下,监视城里的人,同时也抓紧时间休息。

根据双方的兵力对比,司马师的安排应该说一点问题也没有。商县里就算有两千人,也不可能是这一千骑兵的对手,而他带着两千精骑追击其他的两千人,同样是手到擒来。不管哪一部分,他都占着绝对的优势。

按照常规来说,司马师的想法一点也没有错,就算谈不上精妙,至少也是稳扎稳打,没有什么破绽可言。如果一定要说他错,他只有一点失误:他不知道魏霸手中八百魏家武卒。

八百魏家武卒,威力足以抵得上两千的普通步卒。对于这样的精锐来说,越是强调个人武勇的小规模战斗,他们的作用就越大,甚至能以一敌五,以一当十。

比如现在面对一千累了一夜的魏军精骑。

魏霸在发现司马师的应对之后,就改变了主意。他让马等人全部回城休息。自己只带着敦武等二十个武卒在司马师的大营外进行扰。敦武等人都是魏家武卒中的精锐,跟着魏霸以来,他们又着重训练了一些只有魏霸知晓的技艺,这种伏击、扰的战术,对他们来说一点难度也没有。二十人分头行动,有伏击的,有放暗箭的,有负责接应的,配合默契,愣是折腾得一千骑士不得安生,并且取得了伤五十多人,夺马二十多匹的战绩。

魏霸用这二十人扰了司马师一夜,其他人则养精蓄锐,等待着新的战机到来。

这个战机,就是司马师分兵。

三千精骑聚在一起,别说魏霸只有八百武卒,就算有三千,他也未必敢轻易发动攻击。骑兵集团冲锋的威力可是不容小觑的。那就是这个时代的装甲部队。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司马师分兵,商县城外只留下了一千人,威力不仅仅是只是剩下三分之一那么简单,骑兵对步卒,大阵一敌五,小阵一敌三,人数越多,骑兵的优势越大。一千精骑的威力,只有三千精骑威力的五分之一,甚至更低。

如果再算上这些骑兵累得像条死狗,那他们的战斗力还要再打上一个折扣。

可是他们面对的却是魏霸手中最大的王牌。双方的优势在这个局部战场上发生了逆转。

所以当魏霸得知司马师带着两千精骑一路往西追去了,他毫不迟疑的下达了攻击的命令,在敦武等人的护卫下,亲自率领着八百魏家武卒率先打开城门,如猛虎下山,直扑司马师留下的大营。

那些辛苦了一夜,刚刚吃完了早饭,正有些昏昏欲睡的骑士们听到营外震天的喊杀声,听到急促的报警铜锣声,一个个都有些迟钝,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敌人袭击来了。他们依然不以为然,一个个井然有序的冲出大帐,解开系在帐篷旁的战马,准备势如破竹的歼灭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敌人,一报夜间的扰之恨。

他们的心情是轻松的,甚至是兴奋的,当他们看到冲过来的敌人只有区区不到千人的时候,他们更是有些失望,区区一千步卒,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连一点挑战性也没有嘛。

所以那个校尉带着笑容,下令打开营门,准备出营冲锋。

可是很快,他就后悔了自己的草率。

营门一打开,八百魏家武卒就冲到了他们的面前,领头的是近百名骑士,他们都身体前倾,稳稳的坐在马上,左手端着手弩,右手紧握着战马。这个姿势首先让魏军骑士吓了一跳。就算是魏军之中,除了虎豹骑之外,任何一营都挑不出百人不用手控缰就能纵马冲锋的骑士,要知道在颠簸的战马背上坐稳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通常的骑士都是一手紧紧的揪住马鬃,一手举起武器战斗。

像这样两手松开的骑士,绝对骑士中的精锐。

蜀汉军什么时候有了精锐骑士?

没等魏军反应过来,魏霸就催动战马,冲进了魏军的大营。

“射!”敦武一声大吼,冲在最前面的二十名骑士齐唰唰的扣动了弩机,二十多只利箭离弦而去,正中那些目瞪口呆的魏军骑士。魏军骑士纷纷惨叫出声,翻身落马。后面的人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魏霸等人已经纵马冲了进去,挥起手中的战刀,抡圆了胳膊,全力下劈。

“杀!”魏霸瞪圆了眼睛,一声大叫,一刀将一名魏军骑士连人带戟劈为两半。鲜血从那个骑士的脖颈处喷了出来,溅了他一头一脸。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在闭上眼睛之前,隐约看到一柄长矛刺了过来,不禁大惊失色。

魏霸习武已经将近两年,可是他从来没有亲自上阵搏杀过,特别是骑兵冲锋,他是第一次。也是第一次亲手砍杀一名敌人,被敌人的血一溅,本能的就闭上眼睛,却忘了在这个时候根本不能闭眼。哪怕一个疏忽,都有可能送命。

他当然知道这些知识,可是事到临头,他还是本能的闭上了眼睛,以遮挡血迹,等意识到这是一个错误的时候,敌人的长矛已经刺到他的面前。

好在他身边有敦武这样的高手,敦武知道魏霸第一次上阵,难免有些失误,所以他一直注意着魏霸身前一丈的敌人。见敌人的长矛将至,而魏霸的战刀却没有去格挡,他立刻知道了魏霸的危险,二话不说,手中战刀斜劈,狠狠的砍在矛头上,劈得长矛一歪,紧接着战刀顺着矛柄一掠而过,割开了那个骑士的脖子。

“少主小心!”敦武一边挡在魏霸前面,纵马奔驰,一边大声叫道。

魏霸汗颜,脸臊得通红,好在他一脸的鲜血,别人也看不出来。他抬起袖子,擦了擦糊在眼睛上面的血迹,猛踢战马,再次加速,手中的战刀高高举起,厉声大吼:“加速,冲锋——”

“加速,冲锋——”骑士们轰然响应,再次催动战马,一百多匹战马排成两列,像一枝锋利的长剑,势如破竹的向魏军大营刺了过去。

魏军没有想到魏霸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魏霸居然会有一百多骑兵,而且这些骑兵又是如此的强悍,个个能双手松开马缰,纵马奔弛。左弩右刀,势不可挡,一下子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也许是轻敌导致的疏忽,也许是疲惫导致的反应迟钝,亦或者两者兼有,当魏霸冲进他们阵中的时候,他们连速度都没能加起来,虽然骑在战马上,却和步卒无异。

甚至比步卒还有所不如。

魏霸带着一百多精骑狂飚突进,在身后留下一条血路,无数魏军骑士被射杀,被砍死,被撞倒在地,随即又被战马踩中。就算他们没有受伤,前景依然不妙,八百魏家武卒蜂拥而入,如水银泄地,迅速的和那些仓惶不知所以的魏军骑士交上了手。

魏军骑士垂死反击,他们的阵势被魏霸等人一半为二,士气遭到了重创,可是他们却不肯放弃。有的跳下战马,与魏家武卒战在一起,有的催动战马,尽可能的想开始奔跑,以形成冲击阵型,实在不行的,也挥动战刀,驱动战马打着圈,与冲到面前的魏家武卒展开肉搏。

失去了速度的骑兵连步卒都不如,更何况他们面对的是从小就实行地狱式训练的魏家武卒。魏军骑士虽然悍勇,虽然顽强不屈,可是在魏家武卒的攻击下,他们还是渐渐的落了下风。

大营里喊杀声震天,魏霸带着一百多骑士往来冲突,将那些企图重整阵型的骑士一一击杀。大营外,马等人也终于赶到,他们蜂拥入营,杀入战圈。

马双手舞动他的奇门兵刃,像二郎神君降临一般,勇不可挡的冲杀在前。三尖两刃刀起落处,必有一人丧命,雪亮的刀身很快就涂满了鲜血,马的脸下也全是鲜红的血迹,看起来煞是惊人。与杀气腾腾的马相比,耿平则显得比较沉稳,他一直位于部曲的中部,被部曲们紧紧的护卫着,手中的战刀连血都没有沾过,只是不断的调整着攻击的方向。他的脸上没有一滴鲜血,只有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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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发飚的邓芝

战场之上,凶险异常,虽说战争归根到底较量的是实力,可是在某一个局部,出现翻盘的现象也是很正常的。兵不厌诈,双方将领各施计谋,欺诈与反欺诈,隐瞒与反隐瞒,无时不刻不要较量着双方的智慧。

示之以弱,乘之以强,有示之以无,无示之以有,这就是兵不厌诈的最高境界。魏霸手握八百武卒,堪称是武关道蜀汉军中最强的一支力量,却一直藏在幕后,即使是武关攻防战打到最艰苦的时候,他也没有出手。这就给司马师一个错觉,魏霸就这么多人,实力有限,所以只要留下一千骑兵,他也不敢在白天来挑战,他只能在夜里玩一些不登大雅之堂的袭扰。

如果不是有八百武卒,魏霸的确不敢。如果不是以马镫的帮助,魏霸也不敢。可是,现在他手握两个司马师不知道的利器,他就有足够的信心来攻击这一千从生理上到心理上都已经很疲惫的魏军骑士。

这才是魏霸真正的实力,这些实力只有魏霸自己知道,就连邓芝也不全部了解,至于司马师,更是一无所知。魏霸也正是因为知道有些实力的威力,他才敢中途变计,诱骗司马师分兵。

这一轮的欺诈与反欺诈,魏霸获胜。

一千失去了速度的骑兵,在魏家武卒和一千多关中部曲的围攻下,很快失去了战斗力。大约有三百多人战死其他的跪在投降。

与这些降卒相比,魏霸更开心的是近七百多匹战马。

蜀汉缺乏上等战马,战马一直是蜀汉军中最受欢迎的战利品,送人一匹好马,和后世送一辆豪车差不多,严格的说,这是重礼。魏霸之前几次伏击 不过是十几匹,二十几匹的战利品,这次一下子得到了七百多匹战马,着实让他乐开了花。

这样一来,他前前后后从魏军手中已经夺到了八百匹战马 比上次安桥塞之战的收获还要大。

看来要想多夺战马,还得打劫骑兵才行。 魏霸把马等人叫到跟前,指着近一百多匹受了伤暂时不能骑乘,需要医治的战马对他们说道:“诸位这次作战有功,这些战利品,本应该都有诸位的份。可是我现在急需骑兵追击司马师,所以这些完好的战马,我就全带走了,这一百多匹马,虽然受了些伤却没什么大碍,治愈之后,不影响骑乘,就分给诸位,其他的战利品,我会给你们相应的补偿。如何?”

马等人也对这些战馋不已,不过他们也知道,今天这一战,最大的功劳是魏霸的,看看他那八百武卒再看看自己身边的这些部曲,和人家一比,差距大了去了。魏霸能将一百多匹受了轻所的战马分给他们 已经算是大方了,更何况其他的战利品还会有补充。因此他们连声感谢 没有什么二话。 魏霸随即让马、耿平留守商县,由金权押送俘虏 向西赶路。他自己亲自率领换乘了战马的魏家武卒向西追击,寻机再破司马师。他虽然尽可能把魏军全堵在营里,可是营外的斥候他却没办法控制,不出半天时间,司马师肯定会收到战报。

兵贵神速,事不宜迟,魏霸带着八百多魏家武卒立刻上路,一路向西追去。他在武关的时候就加工了大量的马镫,武卒们人手一副,谁抢到战马,谁就先换上。虽然还差高桥马鞍,稳定性仍有不足,可是相对于这些习惯了不用马镫的士卒来说,仅有马镫也能大幅度的提高战斗力,减轻乘马的疲劳。 骑上马不等于他们就是骑卒,充其量也是以马代步的步卒,要想熟练的在马上战斗,他们还需要艰苦的训练和时间。好在这些武卒从小习武,身手灵活,也不怕吃苦,训练起来要比普通人快上许多。

然而现在,魏霸还没有自信心膨胀到立刻把他们当骑卒用的地步。袭击那一千骑卒是一回事,与曹魏的精锐骑兵正面较量又是一回事,这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他可舍不得把这些未来的精锐骑兵送过去让人屠杀。

可是用战马来代步以加快行军速度,却是绰绰有余。同时还能让他们练习骑术,可谓是一举两得。

有了战马,魏霸的行军速度立刻提高了不少。魏家武卒号称最强步卒,全副武装,能在半日内奔跑五十里,不过和战马比起来,毕竟还是战马快。半天跑五十里简直是小菜一碟。

有了战马代步,这些魏家武卒还可以保持体力,战斗力可以进一步得到发挥。

司马师只用一个多时辰,就轻松的追上了邓芝。

邓芝此时已经急行军三个多时辰,赶了近百里路,离上洛还有四十多里,士卒们都已经筋疲力尽。既然司马师已经追到了身后,再逃是不现实的,两条腿跑得再快,也不可能比马快。一旦逃跑,很容易形成溃败,这两千多人都会死在这里,而随行的百姓也会死伤惨重,最开心的应该是那些俘虏,他们可以重投魏军的怀抱。

邓芝不逃了,他立下了阵势,准备与司马师恶战一场。他有他的底气,一来他所处的位置是一个曲折盘绕的山地,丹水在这里顺着地势连续绕了几个弯,像是一条曲折的丝带,在水边形成了几个高地,正适合用来阻击。二是在他的身后,上洛方向接应的援军正在赶来,而在司马师的身后,还有魏霸的两千多人。

虽然邓芝知道魏霸有心要拿回兵权,可是邓芝相信,魏霸不会为了权利斗争而把他这两千人会部葬送在司马师的手中。不仅是因为这些人原本都是赵云的部下同时也与邓芝对魏霸的认识有关。邓芝看得出来,魏霸这个人不是那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初涉官场,计谋百出是有的,可是心狠手辣却远远不够。也正因为如此,邓芝才敢于在魏霸面前表示出对诸葛亮的敬重。

他想尽自己的力弥合诸葛亮和魏霸之间的裂痕口他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但是诸葛亮让魏家父子守关中自己却率主力出兵陇右,在为自己争取时间的同时,借机消耗魏延实力的目的不言而喻。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一仗打完了,魏家武卒损失过大就算诸葛亮给他更多的部曲,在短时间内,也不能让魏延恢复元气。 魏延没有了实力可以说不仅对诸葛亮来说是好事,对整个蜀汉都是好事。因为大家都清楚,魏延的脾气注定了他不会是个听话的部属。

作为荆襄人,邓芝不希望看到魏霸和诸葛亮成为对手,这不仅是对蜀汉政权的伤害,更是对荆襄利益集团的伤害。他想借自己特殊的身份为他们牵线搭桥,至少保持克制。

他把目标放在魏霸身上,就是因为他相信魏霸不会不顾大局他毕竟是刚入仕途的年轻人,还有着一份难得的善良。等他在官场上再浸染几年,邓芝肯定不会这么说,当然也不敢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魏霸的身上。

邓芝下令将辎重车推到阵前,在山坡与凡水之间布成三道防线,每道防线后面,都安排了一百刀盾手、长矛手和一百弓弩手。在防线之后,他把十几架连弩车一字排开,随时准备发射。

为了增加防守的实力,邓芝从随行的百姓中挑出了两百多人让他们帮着上箭。连弩车的箭都是预先摆好的,需要人及时的上架口这个活没什么技术要求,这些民伏完全可以胜任。

为了防止俘虏们趁机闹事邓芝显示出了他残忍的一面,将一路上不怎么听话的那些俘虏带到阵前用刀在他们的手掌上戳出一个洞,然后用绳子穿过去将他们串成一串,排在阵前,当作掩体。如果魏军发起冲锋,那么就将踏过他们的。如果他们想逃跑,那么后面蜀汉军的箭矢将毫不留情的射倒他们。

五十多个俘虏嘶声惨叫,痛哭流涕,捧着血淋淋的手,跪在阵前的河滩地上,厉声叫骂着。邓芝根本不在乎他们骂他的几代祖宗,他一边用靴底拭着战刀上的血迹,一边冷森森的对留下来的那些俘虏说:“你们要想活命,就老老实实的在这里呆着,否则老子不介意送你们回家。杀一个是杀,杀一百个也是杀,你们谁想试刀的,大可以站出来 ”

他又冷笑一声,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说实话,我也不喜欢你们。

我本来是想把你们全杀了,省得浪费粮食,是魏参军可怜你们,替你们求情,这才留你们一条性命。说起来,你们比起司马师这个竖子可要幸运多了,因为你们毕竟活下来了。可是他们……”

他一指东面缓缓逼近的司马师,大声说道:“就不一定了。文字首发。 你以为我们是打不过他,是逃跑?错了。我们是故意把司马师引到这儿来的。诱敌深入,你们懂不懂?司马懿的大军还有两百里之外,他的崽儿带着几千骑兵就敢追到这里,岂不是自寻死路。实话告诉你们,我们已经挖好了坑,等着埋司马师那小竖子呢。你们要是想和他一起死老子不介意把坑再挖大一点。”

俘虏们被邓芝吓得面无人色。他们不懂那些计谋,只知道他们在武关被邓芝坑了一把,稀里糊涂的就成了俘虏,连将军胡遵都被抓住了。不过他们已经好几天没看到胡遵了,也不知道胡遵是死是活。现在司马师带着三千骑兵赶来,谁知道他会不会和胡遵一样,被邓芝坑一把?

俘虏们被邓芝又哄又吓,老老实实的蹲在后面,谁也不敢乱动。邓芝镇住了俘虏们,这才回到阵前,杀气腾腾的看着远处在做冲锋前准备的魏军骑士,冷笑一声,站到一旁的土坡上,振臂高呼:

“众将士,准备战斗……”

到数第二天,刺刀见红的时候到了。老庄以前虽然没有这么用力的争过月票,不过却看过很多最后阴沟里翻船的惨剧。为了避免这个结果,老庄是不敢有任何放松,希望这一次拼命有一个满意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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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看谁狠

司马师端坐在马背卜—打量着迄外的蜀军阵地 目光沿着阵地北侧的山坡,渐渐的向上延伸,转了一圈,又慢慢的绕了回来,看向阵地南侧的丹水,心里有一阵不安的感觉。

邓芝选的这个地形也很巧妙,怎么看也不像是临时选的,反倒像是预先做了准备,准备在这里迎战。这里离上洛只有四十里,就算蜀汉军全是步卒,他们也来得及做好部署。

如果他们在别的地方b 比如他的身后埋伏,那这里的地形可不适合骑兵冲锋啊。司马师和梁几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一些忧虑。他们刚刚赶过来的时候,好像有一个地方比较适合埋伏、阻击。

“梁参军,你率五百人,到阵后去。”

“嗟。”梁几不敢怠慢,立刻带着五百骑兵,赶往那个适合伏击的地方,以免被人夹击。

解决了后顾之忧,司马师开始一心一意的考虑如何解决眼前的邓芝。从对方的战旗来看,邓芝现在也就是两千多人,而且是连续两日急行军之后的疲惫之师。司马师有足够的信心攻破邓芝的防线,只要打开一个缺口,骑兵就会如同滚滚洪流,一涌而入,杀得那些残兵无处可逃。

至于阵前的那些被俘的魏军,司马师根本没有放在眼里。他们既然是战士,就要有战死的准备。没有战死在沙场上,被对方俘虏了,还有资格活下去吗?邓芝把俘虏摆在阵前,无非是想表示自己的坚定,并以此来打击魏军的士气罢了。

在战场上,有时候就是看谁狠,狠人不会让人敬重,但是会让人害怕。

司马师摆了摆手,叫过一个骑士,对他吩咐了几句。骑士愕然的看了司马师片刻 拨转马前,向阵前驰去。他在离阵前五十步的地方放缓战马,缓缓走到阵前,扬声叫道:

“大魏军法,临阵畏缩者,斩!少将军仁慈,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立刻转身斩杀邓芝,可免一死。若怯懦不前,大军所至性命难保。”

俘虏们抬头看着那个骑士,感到了一阵阵恐惧。他们现在手无寸铁,手掌还被穿在一起,如何能斩杀邓芝?如果有这本事,他们还会等到现在吗?司马师这么说其实不是想让他们斩杀邓芝而是给自己找个杀人的借口。

俘虏们大声的哭喊起来:“少将军,救命啊—々。

“少将军不要杀我们!”

“少将军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会努力杀敌的。”

几十个人的哭喊声混在一起,有的挣扎着向前爬去,有的吓得瘫软在地上,屎齐出,现场顿时臭气哄天混乱不堪。 骑士不敢抬起头看那些俘虏,那些人都曾经是他的袍泽,现在却像猪狗一样被绳子拴着跪在阵前,等待着被屠杀的命运 而要亲手杀死他们的,却是昔日的战友。他闭上了眼睛使出浑身力气,声嘶力竭的又将司马师的命令喊了一遍。

“大魏军法,临阵畏缩者,斩!少将军仁慈……”

他连喊了三遍,然后拨转马头,回到司马师的面前,躬身施礼:“少将军,命令传达完毕。”

司马师轻轻的摇着马鞭:“你是不是觉得不舍?”

骑士愣了一下,低头不语。

司马师瞥了他一眼,又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

骑士脸色大变,不敢再沉默以对,连忙说道:“少将军,属下不敢如此想。”

“那你是怎么想的?”司马师一指阵前那些俘虏:“你觉得是应该杀了他们,还是应该救他们?” 骑士嗫儒了片刻,低下了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叫:“应该杀了他们。”

“什么?”司马师侧过耳朵,眉头一皱:“堂堂男儿,为什么说话如此秀气,你莫非是女儿身?”

“女儿身”三个字深深的刺痛了骑士的心,他抬起头,胀红了脸,大声叫道:“少将军,应该杀了他们!”

“很好!”司马师满意的点点头:“你带五十人,现在就去杀了他们,然后冲阵。”

骑士惊愕的看着司马师,司马师斜睨了他一眼:“不敢?” 骑士一咬牙,抱拳安命:“嗟。

五十名骑士冲出阵列,他们列成矢形阵,左手举着盾牌,揪着马鬃,右手紧握战马和长矛,身体前倾,伏在马背上,猛踢战马,向蜀汉军的阵地冲去。

战马在平坦的河滩上越跑越快,马蹄踢起被冬日晒干的河泥,将干枯的草踩成碎末,随着马蹄的起落飞向空中,卷起一道滚滚的烟尘。

两三百步的距离,转瞬即到,马蹄声越来越急,渐渐的汇聚成一声闷雷,向蜀汉军的阵地卷了过去。那些阵前的俘虏们首先感觉到了大地的震动,他们看着越来越近的铁蹄,看着在阳光下反射着寒光的战刀,有的惊恐万分,有的面无人色,他们挣扎着,不顾被草绳刮擦手掌的剧痛,拼命的向两侧逃去,希望能避开铁骑的冲击。

邓芝暗自叹了一口气,司马师虽然年轻,对形势却认清得非常清楚,他根本不给自己留一点余地,率先下手对俘虏们进行屠杀。他顾不上感慨,大声吼道:“弓弩手,发射!”

“嗡!”一声让人心悸的轰鸣,几十台连弩车开始咆哮,密集的箭雨冲向了迎面扑来的骑士。

冲在最前面的那名骑士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连人带马被刺成了刺猬。战马悲鸣着,哴跄着扑倒在地。后面的骑士却毫不迟疑,他们拨转马前,避开摔倒在地的同伴,继续向蜀汉军的阵地猛冲。刚刚冲出数步,又被迎面射到的箭雨射倒,连人带马,轰然倒地,砸得烟尘大起。 每前进十步,都会有两到三匹战马倒地,可是魏军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他们用战友的牺牲换取了时间,飞快的向蜀汉军阵地逼近。

“射!”邓芝眉头紧皱,再一次下达了射击的命令,同时命令长矛、刀盾手上前,准备进行阻击。

终于有骑士冲到了阵前,马背上的骑士哈下腰,锋利的战刀一闪而过,割断了穿在俘虏们手掌中的麻绳。他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子,就连中两箭,扑通一通摔落马上,紧接着被战马踩中胸膛。惨叫声甚至还没有出口,他的头颅就被一只疾驰的马蹄踢中,飞了出去,惨不忍睹。

临阵不过三发,有威力强大的连弩车相助,蜀汉军的箭阵密集了几倍,可是依然无法拦住魏军的骑兵冲锋。魏军骑兵用近一半人的伤亡换来了时间,冲到了阵前。

两名骑士猛提马缰,向躲在鸦重车后的蜀军战士撞了过来。战马扬头摆尾,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也成了最好的靶子。五名长矛手厉声大吼,齐唰唰的握紧了手中的长矛,用脚紧紧的踩着矛蹲。

“轰!”连中数箭,又被长矛刺穿了肚腹的战马惨嘶声,摔到在猖重车上,庞大的身躯砸得鸦重车摇摇晃晃。长矛折断,那几名长矛手也被撞得连连后退,甩着被矛柄擦得鲜血淋漓的血,摔倒在地。 骑士被战马压住一条腿,挣扎着想站起来,蜀军将士哪里肯让他有这样的机会,两名刀盾手大步上前,手起刀落,砍下了他的人头。不过他们随即也被后面冲到的骑士一刀枭首。

双方战在一起,不断的有战马被长矛刺中,被箭射死摔倒在地前,撞得鸦重车呻吟不已,撞得蜀军将士腿断骨折,皮开肉绽,口吐鲜血。不过谁也不肯退让,魏军骑士一个接一个的纵马而来,利用战马强大的冲击力猛撞蜀军的阵地,蜀军则借助鸦重车和长矛以及弓弩,拼命阻击。

十步宽的阵前血肉横飞,一匹匹战马悲嘶着倒地,一个个骑士落马,被涌上来的蜀军将士砍死一个个蜀军将士死在战马的撞击之下,死在魏军骑士的战马、长矛之下。

不过眨眼之间,五十匹战马,双方一百多名士卒倒在阵前。辊重车组成的第一道防线摇摇欲坠。

邓芝松了一口气,虽然付出的代价很大,可是毕竟挡住了魏军的第一波攻势。随着阵前的尸体越来越多,魏军冲锋的难度会越来越大,他坚守的难度也会渐渐降低。他看了一眼那些连弩车,再一次感谢魏霸,如果没有魏霸改造的连弩车,仅凭他现在拥有弓弩手,根本不可能挡得住魏军的第一波攻击。

当然了,还有这个地形,在这里停下来阻击待援,也是他和魏霸经过仔细测算,做好的安排。为了赶到这里抢占有利地形,他可是没少逼迫部下的将士。

慈不掌兵,邓芝知道这个道理。要想打胜仗,就不能当乡愿,该狠的时候就得狠。比如现在,他就要和司马师比狠,比谁更能杀人。不光是杀敌人,更能杀自己人。

什么是名将?能杀敌人不是本事,能让部下前仆后继、死不旋踵的才是真正的名将。

与邓芝相同,司马师也想到了这个道理,所以,他又派出了一百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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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步骑大战

战马奔腾,如离弦的利箭,呼啸而来。马蹄急促的起落,与骤雨一般的鼓点互相呼应。骑士们伏在马背上,用盾牌遮住面门和胸腹,右手扬起战刀,用刀背狂抽战马,逼迫着战马使出最后一份力气。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出阵,就意味着战死。骑兵冲击步卒的防守阵地的确有优势,可是有优势也不等于没有伤亡,从刚才第一波冲垩突的效果来看,蜀军的阵地严密,在冲散那些鸦重车之前,很难有破阵的希望。

最后总会胜利的,可是在此之前,所有出阵的骑士都会死在阵前,用他的鲜血和骨肉冲撞敌人的阵地,直到阵地裂开一条缝隙。

对于那些冲在最前面的骑士来说更是如此,他们只能用自己和坐骑的身躯硬挡蜀军的弓弩,为身后的同伴争取一点冲锋的时间。一百多步的距离,至少会有二三十骑倒在蜀军的弓弩之下。人可以用盾牌遮挡,战马却没有披甲,只能依仗着身躯的庞大,多挨几枝箭,多撑一段时间。

他们的意义就在于这短暂的时间,而这些短暂的时间积累起来,就足以改变战局的走向。

骑兵对步卒,小阵一敌三,就是说用骑兵冲锋步卒的防守阵势,一个骑卒可以面对三个步卒,伤亡比例也非常相近。现在这里有两千精骑,而蜀汉军只有两千多残卒,大家都清楚,如果没有援军到来,邓芝和这两千残卒必败无疑 胜利终将属于司马师。

可是对于那些在胜利之前,要用血肉之躯来消耗蜀军战斗力的骑士来说,他们的意义就在于在死之前能换取多少时间,能杀死多少敌人。

生还,基本上是没有可能的。不管他们的求生欲垩望多么强烈他们也清楚自己已经走上了不归路。

没有了生路,魏军骑士剩下的只有杀意,他们纵马奔驰,小心的控着战马,希望在战马倒下时能及时的逃出去,不被战马压住,不被身后的同伴撞倒,尽可能的接近敌人多一点。如果能杀死一两个敌人,那至少也能拉个垫背的。

蜀汉军的步卒们同样如此。他们比魏军骑士更加绝望,面对骑兵的冲锋他们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敌人的战刀,敌人的弓弩,敌人战马的冲撞,不管哪一样,都能置他们于死地。可是他们也没有退路 不仅是因为他们跑不过战马,更是因为邓芝正在让民伏们在他们背后挖坑。这道坑 将来是阻挡魏军骑兵的壕沟,现在却是阻止他们逃跑的死亡线。

退无可退,不管是勇敢或是怯懦,所有人都只能拿起武垩器,舍命搏杀。

“射!”邓芝一声厉喝,连弩车再次开始咆哮。

“长矛手准备—小。

躲在辐重车后的长矛手屏住了呼吸,将手中的长矛尾部插在泥土里,由后排的同伴紧紧的踩住 自己紧紧的握着矛柄,调整着矛头的方向。长矛阵是对付骑兵的最佳利器,战马被长矛刺中胸腹 几乎没有生还的希望,可是长矛刺入战马身躯时受到的冲撞力也非常惊人,仅靠双手是握不住的,必须把矛尾插在泥土里。尽管如此,绷断的长矛还是会伤人,非常危险。

密集的箭雨魏军冲锋的矢形阵形上,每前进十步矢形阵就会被消去一层,冲在最前面的两三个骑士就会支撑不祝烘着战马一起摔倒在地。

蜀汉军的弓弩密集程度远远超过了魏军骑士的预料,十步宽的阵地上,射垩出的箭居然有三百名弓弩手相仿,所带来的伤害也让魏军骑士胆寒。

可是他们没有退路,他们只能屏住呼吸,狂抽战马,尽可能的让战马冲得再快一些,用身垩体为后面的同伴争取一点时间。

一百多步,对于奔腾的战马来说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蜀汉军的箭阵虽猛,却也来不及将这些骑士全部射杀在阵前。至少有六十名骑士催马冲进了蜀军的阵地。

“轰!轰!轰!”撞击声一声接着一声,鸦重车开始摇晃,开始震颤,开始破碎,开始推移,推得车后的蜀军将士立卒不稳,连连后退。蜀军将士不甘示弱,他们从散架的辎重车后面冲了出来,举着长矛、战刀,迎向冲进阵中的魏军骑士。

用刀砍,用矛刺,上杀垩人,下斩马。五六个蜀军将士围着一匹战马刀矛齐下。马背上的骑士挥舞着战刀,居高临下,左劈右砍。一名蜀军刀盾手将盾牌架在肩上,硬扛骑士的劈砍,右手将环刀狠狠的刺进了骑士的。骑士惨叫着,疯狂的踢打着,一刀砍在蜀军刀盾手的头顶,劈得铁盔火星直冒。刀盾手头晕眼花,向后退了一步,紧接着被一柄长矛刺死。

而骑士也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去。他们冲破了蜀军第一道阻击阵形,可是也失去了速度,被蜀军将士围着砍杀,被他们拖下马去,乱刀砍死。

骑士们聚在一起,拼命的踢打战马,甚至不惜在用刀砍马臀,逼着战马向前冲锋,将蜀军的阵势搅得变乱。

双方在这狭窄的河滩地上展开了血垩腥的厮杀。战刀、长矛此起彼伏,箭矢交驰,战马嘶鸣声,战士的喊杀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充斥着每一个人的耳朵。

阵后的战士们一边用弓弩支持战友,一边大声吼叫,以鼓舞士气。而后阵的民伏们则瑟瑟的缩在一起,父母用衣袖挡着孩子的眼睛,堵祝蝴们的耳朵,而孩子则极力躲入父母的怀抱,尽可能的离这个残酷的世界远一点。

一些强壮的民伏则在几个军卒的指挥下,用力挥动手中的农具,挖出一条条深沟,引入河水。这些深沟将是临时的护城河,为阻击魏军起到不可忽视的作用。

邓芝冷漠的注视着战场。这次司马师派出了一百骑,在冲到阵地之前,被弓弩射倒了三十余骑,还有六十余骑冲进了阵地。这六十余骑已经冲破了第一道防守阵形,要想将他们全部斩杀在阵前,至少正常需要百名士卒,加上被战马撞伤撞死的士卒,总数将在一百五以上,估计第二道阵线将会失去战斗力。

交战这么多天,邓芝第一次亲身垩体验到了骑兵冲锋的威力。他虽然有选好的有利地形,有强悍的连弩车助阵,可是伤亡还是远远超过骑兵的伤亡。如果照这个比例下去,司马师最多再冲锋两次,他的阵地就会崩溃。

而后阵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届时魏军骑兵将穿透他的阵地,大肆砍杀,粉碎他的抵垩抗。

终究还是一个败局。

邓芝脸色阴沉,心情沉重。这是他第一次领兵作战,虽然在武关有不俗的战绩,可毕竟最后撤出了武关,现在又有可能被司马师全歼,就算有了些许名声,又有什么用?只有活下去,只有打赢这一仗,取得最后的胜利,他的战绩才有垩意义,才不会是过眼烟云。

可是,我能活下来,我能胜利吗?邓芝看着远处正在列阵的魏军骑士,心里没有答垩案。

司马师却很平静,一百五十人的两次冲锋,已经让他摸清了邓芝的实力。邓芝有威力强大的连弩车,射垩出的箭雨超出预计,也带来了超出预计的伤亡。可是这些不足以抵销双方实力的差距,三道防线,第一道防线已经完全崩溃,第二道防线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虽然蜀军将士极力弥补,可是司马师又怎么可能给他们留出时间。

“冲锋!”司马师轻轻轻的挥了一下马鞭:“第三组,列阵准备!”

“嗟!”骑士们轰然应嗟,在战鼓声的激励下,两百名骑士开始加速,又是两百名骑士在他们身后列阵,等待着冲锋的开始。

两百名魏军骑士卷起了一阵狂飑,向残破不全的蜀军阵地扑去。

“弓弩手准备——”邓芝高举手臂,厉声大喝:“射!”

“嗡!”弩手们扣动弩机,长箭如蝗,冲上高空,飞驰出五十步,又转头向下,冲向疾驰而来的魏军骑士。

“举盾——”魏军曲军侯一声长啸,骑士们齐唰唰的举起了盾牌,挡住要害部位。他们身垩体前倾,几乎是伏在马脖子上,手中的盾牌同时遮住了战马的眼睛。战马看不清前面的一切,只凭着主人的纵,凭着血液中蕴藏的勇气,全力狂奔。

“弓箭手、长矛手准备一 ”邓芝死死的盯着越来越近的魏军骑士阵形,再次厉声大吼,可是举起的手臂却迟迟没有落下。

阵前已经倒下了一百五十匹战马,还有四百多具尸体。邓芝为了尽可能的阻碍魏军骑士的冲锋,不仅将魏军骑士的尸体扔在阵前,也没有收拾部下将士的尸体,宽十来步,长不过百步的河滩堆积了四百多具尸体,还有一百五十匹战马的庞大身躯,离蜀军的阵地越近,尸体越多,最后几乎是层层叠叠,足以对魏军骑士的冲锋形成一个有效的阻碍。

这就是一道血肉防线。

果不其然,以无数战友的性命为代价,终于冲到阵前的魏军骑士的马蹄踩上了尸体,战马脚下一滑,长嘶声摔倒在地。紧接着,更多的战马摔倒。后面的骑士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继续打马狂奔,将前面的同伴撞得跌跌撞撞。

流畅的冲锋阵型一时大乱,越来越多的人挤在狭窄的河滩上,有的人干脆拨转马前,冲进了丹水。

邓芝大喜,手臂用力一挥:“射!”

准备多时的弓弩手一起发射,密集的箭枝像暴雨一般倾泄在魏军骑士们的头上。

魏军骑士纷纷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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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意外的结果

连弩车的威力大于普通的弓弩车,却只能增大他们的伤亡,却不能最终化解魏军骑士的冲锋。因此在司马师看来,这些连弩车虽然有些棘手,却不足为惧。他只需要派出更多的骑士,最终还是能够击破邓芝的防守阵地,接下来就是一边倒的屠杀,而那些连弩车也将成为他的战利品。

在他看来,连弩车不过让他的伤亡数字增大一些罢了,根本无法扭转整个战局。只要能取得胜利,多死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些数量的变化最终引起了质的变化。在魏军骑士冲破蜀军防守阵地之前,地上的尸体已经足以对魏军的冲锋形成阻碍,延缓他们的冲击速度。

而失去了冲击速度,骑兵的威力大减,他们在阵前乱成一团,被邓芝抓垩住机会一阵集射,损失惨重。而他们本当完成的冲锋任务却变得遥遥无期,最终只有不到三十名骑士冲到了蜀军阵前,被严阵以待的蜀军将士斩杀在阵前。

蜀军阵前的尸堆,又高了一些。

当最后一名魏军骑士被斩杀,蜀军将士兴垩奋不起,很多人原以为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战斗,谁也不曾想就这样轻垩松的结束了。他们兴垩奋的振臂高呼:“万岁!”

“万岁!”后阵的将士们也兴垩奋的大声呼应。

将士们欢呼着,声音开始很杂乱,渐渐的汇成一道整齐的呐喊,每个人不约而同的把脸转向了山坡上扶剑而立的扬武将军邓芝。

“邓将军万岁!”

“邓将军万岁!”

邓芝冷酷的脸上,终于露垩出了一点笑容。不过这丝笑容一闪即没,他虽然享受这样的荣耀,却也深知此刻还不到庆贺的时候。他抚胸向欢呼的人群微微欠身,宛如谢幕的演员。然后直起身,举起手臂,用力向下一压。

欢呼声嘎然而止,所有人都热切的注视着他。

邓芝的脸微微有些发热,心跳也莫名的加快了一些。他深吸了一口气,扬声说道:“众将士!”

众人屏住呼吸,倾听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逆魏号称,以铁骑称雄天下。可是今天,你们可以亲眼看到,铁骑,也不是不可战胜的……”

邓芝使出浑身力气,怒声大喝,宣扬刚刚取得的胜利。他深知自己处于劣势,援军什么时候到,能不能及时到,都是个未知数,能够依靠的现在只有自己。要想坚持得更久,甚至取得最后的胜利,士气非常重要。他用尸山血海筑起了一道防线,化解了魏军骑兵的优势,接下来,司马师将发动更凶猛的攻击,他绝不会轻易退却。

鼓舞士气,是为了争取最后的胜利,不过,这个胜利很可能只属于少数人,或者说,只属于他邓芝,而绝大部分士卒,都会战死在这里——为了他的荣耀。

这就是所谓的杀自己人。名将吴起为什么能纵横天下?因为他能让所有的士卒为他卖命,正是那些死不旋踵的士卒的无畏战斗,才成就了他赫赫威名。而那些士卒为他卖命,却不仅仅是因为有严厉的军法,更重要的是吴起有这份魅力,有这么心计。他能为普通战士吸疽,才能让战士心甘情愿的为他去死。

所以吴起是名将。

邓芝也想做个名将,所以鼓舞士气,让部下心甘情愿的战死沙场,这也是必修课。

诱之以利,动之以情,鼓之以气,这都是必不可少的手段。

邓芝不愧是出身大族,对这一套非常熟悉,几句话一吼,顿时吼得将士们热血澎湃,恨不垩得现在就冲上前去,砍下司马师的首级。

邓芝却不能让他们这么做,鼓舞士气是一回事,可过了头,那就成了乱兵了。他控垩制着节奏,抓垩住将士们士气旺盛的好机会,重整阵形。阵后的深沟已经快要成形,虽然每一个将士都知道那是死亡线,很多人将无法越过那条线,可是他们被胜利所鼓舞,一个个紧垩握手中的武垩器,死死的盯着对面的魏军。

司马师有些慌,脸色有些发青。他虽然心思机警,平时也颇有城府,毕竟是第一次上阵,本以为占尽优势,对手又是邓芝这样的一个前半生都没领过兵的老朽书生,应该是手到擒来,可是战局的发展却大出他的所料。第三波冲锋不仅没有获得更大的战果,却遭到了出乎意料的惨败。

纵使司马师够聪明,有城府,遇到这种情况,他也有些慌了。

他终究还是年轻,从军也不过两三年,远没有他父亲司马懿在曹帐下苦熬了十几年那般成熟。

看到那道由人尸、马尸堆积起来的防线,司马师知道自己中计了,他忽视了那些连弩车的威力,忽视了尸体的迅速增加给后续骑兵带来的阻碍。这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邓芝会选这样的地方列阵,狭窄的地形,不仅限垩制了骑兵的阵形展开,更能加快形成障碍的速度。

细节,一切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却积秣成锱,最后让他陷入了不利的处境。

是继续战斗,还是撤退?司马师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权衡着利弊。

如果要继续战斗,他只能抛弃骑兵的优势,令骑兵下马步战,一寸一寸的与邓芝争夺阵地。可是那样一来,拥有连弩车的邓芝将大占优势,而他的骑卒们除了骑弓和数量有限的手弩之外,没有强有力的远程武垩器,面对有辐重车为掩护,有连弩车远程打击的邓芝,他将处于劣势。

如果撤退,那他这次追击将成为一次不折不扣的耻辱,以三千精骑追击四五千步卒,最后居然无功而返,这无论怎么说,都不是一个值得骄傲的战绩。

我该怎么办?司马师紧张的思索着。原本已经做好了冲锋准备的骑卒们拉着战马,静静的站在阵前,等待着命令,却一直没有听到命令。

我该怎么办?司马师踌躇不已,难以决断。

正在此时,一匹快马从东面奔驰而来,为了绕过在河滩列阵的魏军大阵,他纵马冲进了丹水。马蹄踢起雪白的浪花,哗哗声越来越近,吸引了司马师的心神。

司马师一看那骑士的脸色,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莫非是梁几和敌人的伏兵交手了?

“少将军,我军遇袭。”

“有多少敌人,梁参军如何?”司马师脸色顿时煞白,脱口而出。

骑士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连忙摇摇头:“少将军,属下不是梁参军派来的。”

“哦,那你是?”司马师刚刚松了一口气,立刻又被更大的恐惧攫住了心神。不是梁几遇袭,那会是谁遇袭?留在商县的一千精骑?还是武关的父亲,莫非是孟达从房陵杀过来了?

在刹那之间,司马师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的可能,他越想越怕,声音都有些颤垩抖起来。

“少将军,商县的骑兵遇袭,全军覆没!”

骑士的声音并不响,除了司马师和他身边的几个人,都无法听到。可是在司马师的耳朵里,这无疑却是一声炸雷。

一千精骑遇袭,全军覆没?不管是司马师,还是他身边的那些亲卫,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司马师瞪圆了眼睛,低声咆哮。

“少将军,事实如此,魏霸正带着近千骑向我军赶来,离我军不到五十里。”

司马师眼前一黑,差点从马上栽下去。一千骑兵?魏霸什么时候有了一千骑兵?如果他真有一千骑兵,那么他留在商县的那一千骑全军覆没也不意外了。可是……他怎么会有一千骑兵?从开战到现在,蜀汉军就没有成建制的骑兵出现在战场上。一千骑兵,需要至少一千三百匹战马,这不是一个小数目,是没法瞒过斥候的眼睛的。

司马师欲哭无泪。魏霸居然藏了这么一垩手,实在大出他的意料,也彻底击溃了他的信心。眼下他只剩下一千六百多骑,前面有邓芝的步卒大阵挡路,后面有魏霸的骑兵追击,左侧是丹水,右侧是大山,这是个死地。

我该怎么办?司马师焦急的问自己:父亲如果在,他会怎么办?

房陵之战时,司马懿下令撤退的那一刻突然闪现了司马师的眼前。他不禁哀叹一声,难道我又要再一次狼狈的撤走?

短暂的不愤之后,司马师立刻下达了撤退的命令。撤退英然丢人,可是和把性命丢在这里,丢人还是一个可以选择的结果。胜败乃兵家常事,战无不胜的名将毕竟只是传说,只有死人,才是无可非议的失败者,只要活着,就会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撤!”司马师大声吼道:“击破魏霸,再来追击邓芝!”

战鼓声一起,魏军将士拨转马前,不少人松了一口气,特别是那些已经列好阵势,等待着冲锋的骑士。面对邓芝的防守,他们实在没什么信心,虽说军令不可违,可谁也没有白白送死的勇气。一听撤退,几乎每个人的心里都听到“呯”的一声,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与魏军的死里逃生相比,士气正旺的蜀军却更加兴垩奋,他们举起手中的武垩器,用力的跺着脚,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

“万岁——”

“邓将军万岁——”

邓芝松了一口气,腿一软,险些坐在地上。

注:为了避免某些喷子又兴垩奋,说明一下“万岁”这个词。万岁虽然从汉代起,官方就规定这是对皇帝的称呼,可是民间并未照例施行,庆贺时称“万岁”也是常有的事,直到宋朝才正式成为唯皇帝才能用的称呼。有兴趣的,可以查看《三国志》的《贾充传》及《阎温传》、《甘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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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老庄有些托大了,本以为今天能发一下力,达到700票,现在发现,这还真是个蛮艰巨的任务,三个小时,只有4票,离700票还有整整20票!唉……”

第一百九十九章 昏招

听到前面的斥候来报,说司马师来了,魏霸立刻下令停止前进,就地列阵迎战。

司马师带了两千人去追邓芝,魏霸也不知道他追上没有,损失大不大,他还是按照司马师有两千精骑来安排阵势。他现在有八百余骑,也有马镫助阵,可是不管数量还是骑战的水平,都不足以和司马师的精骑抗衡,所以他还是采用了比较稳妥的以步卒列阵迎战的战术,最大程度的发挥魏家武卒的战斗力。

为了阻止魏军骑兵的冲锋,魏霸下令砍伐驰道两旁的树木制垩造路障。驰道分为三部分,中间是皇帝专用的道路,路面最宽,两侧是普通百姓走的地方,相对要窄一点。三道路的中间都栽了树,驰道的两侧同样也栽了树,一共有四行树。这些树有不少是几百年垩前栽下的,算得上真正的古物,不过此时魏霸也顾不上许多,管他几百年,一概伐倒。

建章宫都拆了,何况几根树。

那些武卒非常精明,不用魏霸吩咐,他们就隔一棵伐一棵,还留下半人高的树桩以干扰骑兵的冲锋,必须的时候还能用来当挡箭牌。自从有了新式的炼钢法,魏家不仅盔甲、武垩器的质量有大幅度提升,就连砍柴刀的锋利程度都不可小视。从接到命令,到司马师的人马出现在视线尽头,前后不到半个时辰,魏霸已经在驰道上准备好了一个宽横跨整个驰道,长达两百步,分成前后五道阵势的阻击阵地,在他们的身后,三十个武卒还在不知疲倦的砍着树,大有将整个驰道都变成阵地的架势。

连树叶都没有砍掉的大树横卧在驰道上,将驰道堵得严严实实,魏军骑兵想要纵马奔驰,先得挪开这些树才有可能。而要想挪开这些树,就先得杀死藏在其中的魏家武卒。

远远的看到这个阵势,司马师的脸就绿了,比那些痹冬不调的树叶还绿。

他知道魏霸的骑兵是怎么回事了,他也知道魏霸的战马是从哪儿来的了。在解开了一个疑团之后,司马师不仅没有感到轻垩松一些,反而更加愤怒。

魏霸居然用我的战马组垩织了一支近千人的骑兵?是可忍,孰不可忍!

司马师的牙齿咬得咯咯响,脸上火辣辣的,好像被魏霸狠狠的抽垩了两个耳光一般。他有些无地自容,自己最大的倚仗,大魏最精锐的骑兵,难道是给魏霸提供战马的养马监?

“少将军,这个阵势,不好强攻。”梁几见司马师脸色不对,连忙轻催战马,凑了过来,轻声提醒道。

“我知道,他这是逼我和他步战。”司马师咬咬牙:“不过,我大魏的骑兵又岂是只能骑战,不能步战?我军比他多近一半,就算是步战,也足以耗死他。”

梁几刚要说话,司马师抬起手:“魏霸是蜀军中最难缠的对手,击杀他,其他人不足为惧。今天就算把所有人都折在这里,也要击杀魏霸。”

“可是…………”

“没什么可是。”司马师顿了顿,又道:“你率领五百人绕到阵地,堵击他们的援军,我怀疑还有步卒跟在后面。或者,他会留一些骑兵作预备力量。,‘

梁几点头同意。

“另外,你立刻派出斥候赶往商县方向。如果骠骑将军又派出了骑兵增援,立刻引他们到这里来。无论如何,我这里都要把魏霸拦在这里。”

梁几眉头一皱:“既然如此,那少将军何不静观其变,拖祝蝴就行?”

司马师眼神一闪,笑了起来:“好计,那就这么办,你快去吧。这时到商县五十里,离武关不过两百里,我等一天,想来援军应该能赶到了吧?”

“那是自然。”梁几微微一笑,拱了拱手,带着五百精骑,下了驰道,从田垄间绕过魏霸的阵地,赶向魏霸的阵后。他最担心的就是司马师不顾伤亡的强攻魏霸的阵地,虽说双方都是步卒,可是很明显,采取守势的魏霸多少要占一些便宜,一旦开战,司马师的伤亡会更大。在没有绝对的优势兵力下,以静制动,等待援兵到来合围魏霸,无疑是最稳妥的选择。

看着魏军骑士分出一部分走下驰道,魏霸笑了。

在武卒们准备这个阻击阵形的时候,魏霸就在想司马师会有什么对策。在他看来,司马师无非是三种对策。一种是强攻,这显然不是什么上策,等于放弃了魏军骑兵的优势,转而和他拼步战。手握八百武卒的他,有足够的信心再一次蹂躏司马师,哪怕对方的兵数是他的两倍还拐弯。对他来说,这是上策,对司马师而言,却是一个看似可行的选择,其实是一个必败之局。还有一种选择是撤退,绕到他的身后,然后静观其变,你不动,我就不动,你要是跑,我就跟着。

这是骑兵对付步卒的最佳方案,考虑到司马懿的大垩军正在逐步接近,魏霸不能无限期的在这里等下去,这个方案将是他最难受的一个方案。对司马师来说,这应该是上策。

除了以上两个选择之外,司马师还有第三个选择,就是他现在做的选择。说不上是上策,也说不是下策,只能说是不好不坏。与上策有相似之处,同样是围困,但是他堵住了魏霸的去路,逼着魏霸主动进攻他,看起来是个不错的选择,甚至可以说是上策。

可是,这其实是个非常失败的选择。

在兵力相差不多的情况下,分兵绝对是一个昏招。

不错,司马师在自己身边留下了一千人,在人数上仍然占有优势,而且他全是骑兵,就算不敌,也可以撤退,魏霸追不着他。可是他根本不知道,魏霸身边的这些魏家武卒并不是普通的步卒,他们可以说是蜀汉军中最强悍的步卒,就算是放眼天下,也未必能找出比他们更强悍的,恐怕只有当年吕布部下高顺统领的陷阵营能与之相比。

也仅仅是有与之相比罢了。要论战斗力,从小就开始严格训练的魏家武卒要比陷阵营的陷阵士还要强悍三分。

司马师分兵夹击,看似稳妥,实际上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失误。

这一切,都源于他不知道魏家武卒的真正实力,他只能从常规的兵力对比上来比较。

魏霸不动声色的挥了挥手,留下两百人藏身于乱树之中,剩下的六百多人悄悄的潜出了树阵。向那些在田垄间小心前进的魏军骑兵扑去。

这些田垄看起来很平整,实际上和坚实的驰道不同,土壤很松软,还有不少没有去除干净的麦茬,慢慢的走,甚至小步的奔跑都没什么关系,可是要想像在驰道上一样全力奔驰,那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战马进入田垄之后,都要小心慢行,以免被田间的坑洞折断马蹄,甚至有一些骑士为了保护战马选择了下马步行。他们的行军速度变得缓慢无比。

就在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眼看着绕过驰道上的树阵,就要重新踏上驰道,绕到魏霸的背后时,六百魏家武卒突然从树阵里冲了出来,如下山猛虎,直扑那些行动缓慢的骑卒。

梁几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在兵力明显占劣势的情况下,魏霸居然还敢分兵袭击?他不怕司马师趁机攻击他的本阵?

不管梁几觉得有多么不可思议,六百魏家武卒却一点迟疑也没有,他们连崎岖的山路都行走如飞,这些有些松软的田垄对他们来说又算得了什么。他们如一股潮水,汹涌而来,见针插缝,势不可挡的杀入了五百魏军骑士的阵中。

不能说魏军骑士不通步战,他们就算下了马,也不比普通的步卒差,可是面对步卒中最精锐的魏家武卒,他们却没有一点还手之力。不少人翻身上马,准备纵马奔驰,松软的土地却给他们带来了不少麻烦,有的战马连站都站不稳,又怎么可能发力冲锋,就算有几匹战马开始奔跑,也显得非常勉强,根本无法达到预期的速度。

没有了速度的骑兵,又怎么可能是魏家武卒的对手。

梁几焦急的嘶声大吼道:“不要恋战,上驰道,上驰道一

魏军骑士也明白了,要在这样的地方和这些奔跑如飞的蜀军作战,他们根本不占优势,只有上了驰道,战马才能加速,他们才能重新夺回优势。

不少骑士猛抽战马,争先恐后的向驰道奔去,他们已经全无阵形可言。

这正中魏家武卒的下怀,个人战斗能方远超过魏军骑卒的他们最喜欢这样的乱战。他们冲入魏军阵中,将一个个魏军骑士拖下马来,砍倒在地,利索得如砍瓜切菜一般。

大约有百余人却抢到了骑士的前面,挡住了他们跑向驰道的方向,列成阵势,全力阻击。

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从一开始就呈现了一面倒的形势。梁几在几个亲卫的保护下,骑着颠簸的战马上,连身垩子都无法坐稳,更谈不上什么从容了。他一面观看着混乱的战局,一面还要注意脚下,不敢有丝毫大意。看着迅速溃败的局面,他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只能徒劳的大声喊叫道。

他的喊叫吸引了魏家武卒的注意,数名魏家武卒冲了过来,手起刀落,将梁几和他身边的几个亲卫砍于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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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以退为进

看着田野间的混战,司马师呆住了,目睹了这一切的骑士也全呆住了。

他们都清楚骑兵进入田垄会有影响,但是他们没想到魏霸会这个时候出击。双方兵力有不小的差距,魏霸结阵自守还可以,他怎么能还分兵进行截击?五百骑兵,就算在田垄间不能奔驰,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却也不是一个可以忽视的力量。就算魏霸全军尽出,围攻这五百骑兵,也要花费不小时间。

他就不怕司马师趁这个时机攻击他的本阵?

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正如谁也没想到这些蜀汉军的攻击是如此迅猛,还没等他们做出应有的反应,胜负已定。看着那些将魏军骑士追得狼狈不堪的蜀军步卒,几乎第一个人的心头都浮起这样一个疑问。

如果蜀军都是如此勇猛,他们为什么要放弃武关这个重镇?

司马师震惊不已。这是他第一次见识魏家武卒强大的攻击力,他终于明白了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敌人。

这是一个强大的敌人,这更是一个阴险的敌人,这是一个卑鄙到无耻的敌人。武关攻防线打得那么惨烈,他手握着一把最锋利的战刀,却一直隐藏在#阝芝背后,现在还把邓芝当成诱饵,他自己却藏身于黑暗之中,频施黑手。

商县城外,偷袭了一千精骑,现在又当着他的面,将梁几和五百精骑斩杀在田垄之中。

司马师原来还有些想不通,现在他明白了,以这样强悍的步卒攻击一千疲惫不堪的精骑,只要战机选择得当,是完全有可能的。他更相信以魏霸的阴险,以他在房陵城下表现出来的战机捕捉能力,打那一千精骑一个措手不及,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而是处心积虑的计谋。

司马师想到了之前闹腾了一夜的夜袭·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在继房陵之战、丹水之战两次失利之后,他将再一次惨败在魏霸的手中。他手里还有一千精骑,可是这一千人已经连续奔驰了一天·又刚刚与#阝芝恶战了一场,现在眼睁睁的看着梁几和五百精骑被斩杀,他们的士气已经落到无可复加的地步。

他原本是想堵住魏霸的去路,可是现在看来,其实是魏霸堵住了他的退路。他不知道#阝芝有没有赶回来,他也不知道,魏霸的身后有没有更多的步卒。

父亲还在两百里之外·就算他已经从武关出发,以每日三四十里的行程,他现在离自己至少还有一百五十里。

司马师觉得眼前有些黑暗,他忽然意识到,天色将晚。而夜晚正是魏霸最开心的时候。昨天夜里,魏霸就在他的大营外整整折腾了半夜,把一千精骑折腾得筋疲力尽,最后一口吞了下去。有大营依然没能挡得祝蝴·没有大营的保护,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司马师不敢想。看着越来越重的山影,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零。

我必须尽快离开。

司马师虽然心里火烧火燎·却还是控制住了情绪,没有失态。他手一挥,下令撤退。骑兵们虽然不解他的用意,却还是顺从的听取了命令,拨转马前,缓缓向后撤去。司马师亲自断后,带着最精锐的三百亲卫骑跟在最后面。看着从树阵中站起来的魏霸,他牙关紧咬,恨不得撕下魏霸一块肉。

离得太远,他看不清魏霸的面孔·可是魏霸这个名字,却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里。

魏霸叉着腰,看着慢慢撤退的司马师,也苦笑不已。司马师撤退,并不是示弱,相反·这只是强力反击前的暂时退让,是为了蓄积能量。

梁几被歼,两面夹击的计划落空,摆在司马师的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强攻,要么暂时撤退。强攻不是理智的做法,目睹了魏家武卒强大的战斗力之后,司马师如果还想来强攻,那将正中他下怀,他有足够的把握将司马师留在这里。可是司马师退了,退到一个安全的距离之后,却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追上去?那树阵就没有用了。司马师也不可能再给他时间伐树布阵,他只能凭着手下这八百多人和司马师硬碰硬。司马师还有一千精骑,又在坚实的驰道上,一旦冲杀起来,他这些刚刚跨上马背,成为骑卒的武卒未必是对手。如果用步卒迎战,且不说能不能追得上,就算是追上了,又能有什么优势?武卒虽然强悍,却不是机器战士,更不是终结者,可以正面硬撼同等数量的骑兵。

司马师也许舍得几百士卒的性命换一场惨胜,可是他舍不得。

追,不是一个好主意。可是不追,似乎同样不是个好主意。

司马师一退,魏霸也有些束手无策了。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等的时间越长,对他越不利。司马懿随时都有可能赶来,到了那时候,他还是难逃被两面夹击的危险。

“派人去看看,马他们跟来没有。”魏霸挠了挠头,又加了一句:“远派斥候,看看马懿的大军到哪儿了。如果半路上遇到魏军的斥候,杀无赦。”

“喏。”几个武卒应了一声,转身走了。现在魏霸有大量的战马,斥候用马完全不是问题,为了节省马力,保证速度,魏霸都给他们配了两匹战马。

“敦武,你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魏霸把敦武和几个武卒叫到跟前,向他们问计。当初老爹给了他二十个武卒,张夫人又给了二十个,这四十个武卒就是他最初的班底。现在朱壹驻守坞,唐千羽带了二十个武卒跟着赵云学习骑战,正在蒲坂津防备曹真,而陈祥则跟着老爹驻扎在潼关,他身边只剩下二十个武卒。

“少主,我觉得我们应该迎上去。”小武卒魏兴挠着头,有些不太自信的说道:“我们的人数和那匹死马差不多,完全可以打败他们

“胡说八道!”敦武“啪”的一声敲了他一个脑崩。“你才骑上马几天,就能和人对冲?你以为骑上战马就是骑兵了?”

魏兴满脸通红,不服气的说道:“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是刚刚骑上马的?说不定一吓就吓跑了呢。”

“打仗,不能指望吓跑敌人。”魏霸苦笑着摇摇头。魏兴还年轻·刚上战阵不久,他不知道战阵的凶险,满脑子都是从老兵那儿听来的以少胜多、出奇制胜的故事。他不知道任何奇都是要以正为基础的。

“少主,他这话说得也未尝没有道理。与其在这里等·不如冒险一试。”敦武一边想一边说道:“武卒理虽说不是真正的骑兵,可是有马镫相助,再有手弩助阵,我们也未必就输给他。”

“不行,这样太冒险了。就算侥幸得手,伤亡也会比较大,更重要的是·我不相信司马师会不就而退。”魏霸眉心轻蹙,回想着这半个多月以来司马师父子的所作所为,他明显感觉到这对父子的心志非常坚忍,坚忍得近乎残忍。

司马懿强攻武关,仅仅五六天的时候,伤亡就接近两万人,这份狠厉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六有其父必有其子,他相信司马师也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要想在他们面前投机取巧·很可能会偷鸡不着蚀把米。

而自己的米显然不多。



魏霸很头疼。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树影变得越来越深,渐渐的和远处的山峦融合在一起。不远处·丹水在哗哗的响着,不知疲倦的向东流去。魏霸的心里如同丹水一样奔腾不息,一个又一个的想法冒了出来,随即又被他一个接一个的否决掉。武卒们还在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只是他们想来想去,除了强攻和就地固守之外,也没有更多的好办法。

渐渐的,大家也没有讨论的兴趣。有人生起了火,从旁边的丹水里取了一些水来煮开,拿出干粮开始吃饭。不少人昨天忙碌了一夜·今天又走了一天路,再强悍也感到一些疲倦,接下来还可能有硬仗要打,抓紧时间补充一力,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魏霸一边啃着夹有肉干的面饼,一边沉思着。这年头的面饼都是没有发酵的饼·耐储存,可是口感也极差,硬得能砍人,放的时间也有些长了,吃在嘴里很不舒服。不过武卒们谁也没有怨言,在战争时期,能够吃饱饭,便是天大的运气。

魏兴捧着一头盔水凑了过来:“少主,喝点热水吧,咽着方便一点。”

“好。”魏霸接过头盔,喝了口刚刚烧开的水。头盔戴了几天,虽然涮洗过了,可是头上的油腥味还是很浓。不过他在军中这么久,也习惯了这种味道,第一次喝的时候,可是差点吐出来。

“少主,我们还像昨天一样,去夜袭吧?”魏兴抱着双腿,蹲在魏霸身边,小心的说道:“到了夜里,那些魏军不是我们的对手。”

魏霸瞥了一眼魏兴那稚嫩的小脸,心头忽然一动。他想了想,说道:“可是我们也很累。”

“我们累,他们也更累啊。”魏兴见魏霸没有斥责他,兴致大增,向魏霸靠近了一些:“少主,你想啊。要论能吃苦,谁能比我们魏家武卒更能吃苦?两夜不睡,一点事儿也没有,更何况现在刚刚天黑,我们还可以休息两到三个时辰,等到明天天快亮的时候,我们再去袭击他们,肯定能手到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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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反击

魏兴一边说……边兴奋的做了个手势,握紧了拳头,又向地上虚砸了一下还吐了一口唾沫1仿佛已经把司马师扔在魏霸面前刁他那生动的姿体语言逗得魏霸不禁展颜而笑。 不过,这主意倒的确是个好主意了他们的确是累,可是司马师也累,在差不多的情况下,武卒的战斗力肯定是超过那些魏军骑兵的。更重要的是双方的士气不一样。司马师三千人来,现在只剩下了一千人,士气受挫是意料之中的事。而他们却是连战连捷1士气正旺。夜袭,又可以避开魏军在骑战上的优势1充分发挥武卒们善于夜战的强项。

两相权衡,这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0

“小子,你这主意好。魏霸亲昵的摸了摸魏兴的小脑袋“我被自己限住了,却忘了晚上是我们的天下。” 魏兴呵呵一乐,摸着脑袋憨笑了起来。 魏霸随即把敦武等人叫了过来,开始安排夜袭的事。这些对他们来说都是轻车熟路,时间不长各人便分头准备去了。

十里之外,司马师也没有休息,他正在盘算着如何脱离眼前的困境。

接连几战失利,不仅折损了近两千骑兵,更对士气造成了沉重的打击。随着夜幕的降临,昨天夜里被蜀军夜袭的恐惧又在将士们中间蔓延开来。他们虽然没有说,但是司马师能从他们不时瞟向野外的眼神中看得出来。

亲眼目睹了那惊人的一幕,了解了魏霸手下真正的实力之后,司马师意识到,自己手中大概只剩下了骑兵这一点优势。魏霸现在与自己人数相当,他没有推开树阵冲上来,只有一个原因,他的部下虽然骁勇善战1可是他们在骑战上的能力不足。

这一点可能理解益州虽然产马,却没有高大的战马特别是山区多,所以山地战优势很明显,在骑战上却还是远逊大魏。天下三分,三国各有优势。吴国善水战蜀汉有地利,而大魏绮仗的就是更强的国力和强悍的骑兵,没有战马产地的蜀汉和吴国在这方面根本无法和大魏相提并论。

想到这里,司马师的笑容更加苦涩。他率领着三千精骑来追击魏霸本以为手到擒来,万万没有料到会有现在这样的困境。

为什么会到这一步?司马师开始一点点的回忆整个过程。从胡遵、靳东流的先锋部队受挫开始,一点点的回忆双方的交战过程。而这其中,他最清楚也是最让他刻骨铭心的,无疑是他自己亲历的战事:先是丹水之中被魏霸掀翻了楼船,接着又在商县被魏霸夜袭,现在又被魏霸堵在驰道上,进退不得了

司马师强忍着心里的怨恨,一点点的分析魏霸的用兵习惯,和父亲司马懿的教诲互相印证。

突然……道亮光突如其来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魏霸不够狠#蝴记得父亲曾经这样评价过魏霸:“他太顾惜部下的伤亡没有绝对的把握,他不敢拼命!而胜负有时候就在于谁敢拼命。

司马师愣住了,他意识到自己终于发现了魏霸的破绽。现在双方实力相近,魏霸处境不利,他却没有及时的主动发起攻击,只能说明他不敢拼命1他要等待更有利的战机。

更有利的战机在哪儿?夜袭!昨天夜里,魏霸已经向他证明了蜀汉军在夜袭方面的特长。今天夜里他完全有理由再来一次。

那我该怎么办?

将计就计?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司马师就否决了。他明天也是这么想的,结果等了半夜,把一千精骑累得不行,魏霸却没有出现。他是一只胆小而警觉的老鼠1一旦有什么危险,他就会闻到味道,从而放弃冒险。

他不敢来,华我就去。

司马师兴奋起来,脸上虽然看不出太多的喜忧,眼神却明显的灵动了许多。他盘算了很久,把利害得失权衡妥当1这才召集众将议事。 魏霸安排好了夜袭的战术,刚准备抓紧时间打个盹1补充一力。

远处忽然亮起了火把,他眉头一耸立刻坐了起来。

“少主1魏军前来进攻了。”

“进攻?”魏霸非常诧异,司马师占据有利地位1为什么不静观其变反而要进攻?”多少人,是骑兵还是步卒?”

“似乎是全军出动1前面是步卒,后面是骑兵了那个武卒喘了一口气:“两军相距两百步,看样子是想以步卒打开树阵然后骑兵冲锋。 魏霸站了起来,向远处看了看。天色已黑,远处只看到一排火把,却看不到更多的东西。魏军排成横排,宽度和整个驰道相当,火把像一道火线,正在慢慢逼近在火把下,隐约能看到魏军盔甲和战刀的反光。准备战斗!魏霸不敢怠慢,立刻下令准备.一声令下,所有的魏卒都本能的爬了起来1拿起武器,进入自己的战斗位置。敦武带着二十个武卒立刻拥到了魏霸身边,用盾牌组成了一个盾阵1将魏霸围在中间。

对于主将的亲卫集说,冲锋陷阵只是任务之……却绝不是最重要的任务。他们最重要的任务是保证主将的安全。主将如果死了,不管这一战是胜是负,他们都会被斩首。所以这些最精锐的战士不到必要的时候,是不会轻易离开主将参与战事的了

在双方隆隆的战鼓声中魏军越来越近。当他们逼近到百步左右时,有武卒们开始射击。

箭矢离弦,飞向空中,扑出一道弧线,扑向魏军。

“举盾 一声厉喝1魏军将士举起了骑盾,紧紧的靠在一起,继续向前逼近。骑兵带的盾是小盾,只在步卒盾牌的一半大甚至更小。为了轻便,骑兵的战甲也比步卒轻,相对而言,防护也就更小一些。这也是骑卒下马步战时不如步卒的原因之一。

也正因为如此,魏霸才认定司马师不会放弃骑兵的优势来和他拼步战。面对眼前的这一切,魏霸有些措手不及,他一边观察着双方的阵势……边迅速的分析着司马师可能的意图。

他在正面安排了两百人阻击1又在两侧及身后分别安排了一百人警戒,以防司马师派人偷袭他的侧翼和后方,剩下的三百人全部撑在自己手里作为机动力量,以备不测。

虽然砍掉了不少树,可还是阻碍了箭矢的发射,双方不约而同的延迟了射箭的时间,直到相距五十步,才开始密集发射。

嗖嗖!嗖嗖!箭矢交驰声不绝于耳,其中更夹杂了不少绑上了引火物的箭枝,在空中宛如一颗颗流星,扑破天际射向对方。 魏霸有些头疼,司马师抓住了他的弱点。他砍了大量的树建成树阵,以阻挡魏军骑兵的冲锋,为了增强效果,他特地保留了大量的树枝。时值初冬,这些树枝有不少已经干枯了,一点就着。刚才将士们生火烧水,就是用的这些枯枝败叶。

现在1这些优势成了劣势,司马师用火箭进行攻击,火箭射到树干上或者树叶上一点就着。武卒们一边射箭还击,一边还得留神身边的火,不时的用脚却踩灭那些火箭了这样一来,明显有些分心,反击也就显得不是那么犀利。

这小子有两下啊。魏霸苦笑着赞了一声。他和司马师交手多次,终于被司马师占了上风,要是任凭他这么烧下去不用打他就被打败了。”来人,将水全部浇到树上,看他还怎么烧。”

武卒们立刻搬起那些没喝完的水四处泼洒。水虽然遏制住了一点火势可是毕竟准备不足,水量严重不够,火箭却越来越多,树阵中的火势渐渐的大了起来。 魏霸的额头上沁出了汗水。

“少主,我们先撤几步。”敦武的脸在尖光下发着光,眼神却依然冰冷,他沉声道:“这么长的树阵烧起来不仅对我们不利1对他们同样不利,也许要烧到明天早上才能全灭。” 魏霸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命令武卒们后撤到下一个树阵中去,将西面的第一个树阵留给了魏军。

见蜀军阵势后撤,魏军士气大涨,他们冲了过来,却被烧燃的树阵挡住。要想继续前进,他们就要推开这些燃烧的大树。这可不容易,且不说那些着了火的树会灼人,魏家武卒的弓弩手可不会放过这种反击的好机会。他们举起了弓弩,纷纷寻找各自的目标1进行精确打击。

弓为五兵之一,作为远程打击的利器,不管是步卒还是骑卒都会特别注意这方面的祖练。作为步卒中的强者,魏家武卒的弓弩训练当然不会差,在这三四十步的距离以内,几乎是百发百中。 魏军一边要挪开着火的大树一边要防备敌人的弓弩犀利的攻势立刻受挫,伤亡急剧增加。司马师用火箭攻击魏霸取得了成功,同时也给自己造成了不少的麻烦。

战场就是如此,没有绝对的优势,也没有绝对的劣势。一进一退之间,优势可能变成劣势,劣势也可能变成优势。全看双方的将领如何应对,看他们的应对是否及时。

因为敦武的提醒,魏霸及时的摆脱了困境,而司马师则对这个变化也早有准备。他只是沉着脸,不住的命令弓箭手上前攻击,将更多的火箭射向魏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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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壮士断腕

熊熊大火点燃了树阵,跟着点燃了驰道上的树木,火越烧越大,越烧越旺,最后变成了三条在树端狂舞的巨龙,不断的向东西两个方向延伸。夜空被火光照亮,连星星都失去了光芒。

魏霸已经看不到司马师,他们之间被大火隔开,除了偶尔穿过火幕的箭矢,基本无法肯定对面还有没有敌人,还有多少敌人。

魏霸看着火光,眼神胡灭不定。

火势如此之大,在那些树木烧光之前,似乎双方没有交战的可能性。难道司马师气势汹汹的来攻,就是为了把这些树阵烧光,好发挥他铁骑的威力?在这些树烧光之前,他就在对面等着?

火这么大,就算烧不到明天早上,至少也能烧到半夜。大家就在这儿等半夜?

一个接一个疑问涌上魏霸的脑海,他觉得这其中似乎有些不对劲,可是又想不出不对劲在什么地方。司马师之所以没有进攻,就是因为有树阵,毁了树阵,才好让铁骑逞威,似乎也说得通。

可是魏霸偏偏觉得这不通。

在火幕的另一侧,司马师看着跳跃的火苗,嘴角终于露垩出了一丝笑容。他知道,自己的冒险成功了。魏霸没有冲上来和他硬拼,被他成功的毁去了树阵,失去了先机。现在就算魏霸想冲上来缠祝蝴,也无法穿过这熊熊烈火。

水火无情,战场上威力最大的武垩器不是弓弩,也不是铁骑,而是水火。善用水火者,方是名将。

看着火势越来越大,渐渐的连弓箭也无法射过这段距离,司马师留下一些人虚张声势,自己带着主力悄悄的撤了。他的目的不是想和魏霸拼命,也不仅仅是想毁掉魏霸的树阵,他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跳出这个陷阱,绕到魏霸的身后去。

呆在如此耀眼的火堆旁,又有谁会注意到远处的黑暗中有什么动静?就算魏霸派出了斥候,做好了防备,可是他为了周全,难免会分兵,而他却是孤注一掷,全力以赴,把一千多骑兵整合成一个拳头,魏霸那疏松的防线又怎么拦得祝蝴?

跳出腹背受敌的窘境,绕到魏霸背后去,才能真正的重新掌握主动。到了那时候,树阵被毁的魏霸除了逃跑,就是利垩用那些并不熟练的骑士和他决一死战。

当然了,如果魏霸坚持要用步卒来面对他,他也欢迎之至。

一千魏军骑士远远的绕了一个圈,迂回到了驰道北侧的山坡下。远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正好给他们当作照明,连火把都不用打了。他们走得并不快,阵形也很疏松,松软的田垄正好消去了马蹄声,一切都显得那么的顺理成章。

直到前锋与魏霸派出的斥候相遇。

两个魏家武卒看到那影影绰绰的人影,立刻警觉起来,他们迅速分开,一个向前摸了过去,一个迅速的后退,同时警惕的举起了手中的盾牌。他们刚刚举起盾牌,两枝箭就过来,一枝钉在盾牌上,一枝擦着后退者的头盔飞过。

“!”后退的武卒骂了一声,叫起来,掉头就跑,同时放声大叫:“敌袭—小。

几匹战马从黑暗中冲了出来,马背上的骑士挥舞着雪亮的战刀,向迎上去的武卒劈去。那武卒一听到到沉闷的马蹄声,顿时知道大垩事不好。他大吼一声,不退反进,挥起战刀,向冲出来的骑士迎了上去。

“嚓,‘的一声轻响’他手中的战刀砍断了骑士劈下的战刀,人也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倒飞起来。他凌空翻了一个跟头,卸去战马的冲击力,及时的挥刀砍落一枚利箭,虎吼着再一次向前冲去。

“杀!”一声暴喝,战刀砍断了一只马腿,战马轰然倒地,把马背上的骑士摔倒在地。武卒连看都没看他一眼,长刀带着血珠掠起,狠狠的荆在左侧骑士的大垩腿上。没等他收回战刀,两枝箭从黑暗中厉啸而出,射向胸口的一枝被钢甲弹开,另一枝却深深的射入了他的大垩腿。他闷垩哼一声,单腿跪倒在地,就地打了个滚,避开了一匹战马的冲撞,顺势举起战刀,割开了那匹战马的腹部。

热腾腾的血从伤口处涌了出来,接着,白色的肠子也从伤口里挤了出来,很快被战马自己踩断,战马悲鸣着又奔出去几步,栽倒在地,将骑士摔落尘埃。

武卒翻身刚想爬起来,又是两匹战马从黑暗中冲出,两口战刀同时劈在他的肩上,将他再次带倒在地,紧跟着,一匹战马冲了过来,碗口大的马蹄迎面踩到。

“杀!”武卒狂吼,奋力掷出了手中的战刀。

“喀嚓”一声脆响,马蹄踏在武卒的胸口,武卒口喷鲜血,睁圆了眼睛死去。他扔出了战刀在空中呼啸着,打着转,深深的刺入了一个骑士的胸……骑士猝不及防,“扑通”一声落马。

司马师纵马一掠而过,从落马的骑士身上拔出了那口战刀,又瞥了一眼那已经气绝的武卒,不禁凛然心惊。这个蜀军步卒面对成群的骑士不仅没有逃跑,反而勇敢的迎了上来,并且在举手投足之间连伤数骑,武技之精湛,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司马师身边武技最好的亲卫也未必能做到这些,而这却仅仅是魏霸部下的一个士卒。

司马师不敢怠慢,既然已经被发现了踪迹,他就不再掩藏行踪,下令所有的骑士散开,以最快的速度奔跑。一声令下,骑士们放开了缰绳,开始催马狂奔。虽然在田垄间奔驰非常危险,随时都有可能马失前蹄,但总比被困在这里的好。

他们的行动已经暴垩露,拖延的时间越长越危险。一旦那些蜀军步卒赶了过来,他们的伤亡将更加惊人。

司马师把队伍散开,就是为了尽可能的扩大阵形的宽度,延滞武卒们的堵击。战马虽然不能全速奔驰,可是比起人来,终究还是要快一些。只能要抢在魏霸拦祝蝴之前逃到驰道上去,他至少可以保住性命。

近千骑开始冒着危险奔驰,虽然不断有人落马,可是他们还是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渐渐的汇成一股洪流。

驰道上的魏霸看着山峦下仓皇逃窜的魏军骑兵,哭笑不垩得。他现在明白了司马师真正的用意,不过却是慢了一步。现在他就算下令追上去,也拦不祝壕马师了。

从田垄里逃跑要冒很大的风险,一旦被他堵住,更有全军覆没的可能,就算顺利的逃出去了,只怕损失也不小。他本来以为司马师不会这么做,可是没想到司马师就是这么做了。

战场之上,总有你想不到的事。没有人可以算无遗策。

“这小子是壮士断腕,壁虎断尾啊。”魏霸半是遗憾,半是感慨的说道:“这小子有魄力,不愧是司马懿的儿子。,‘

“且,有什么魄力,还不是丧家之犬?”魏兴见他提议的夜袭计划失去了作用,不免有些丧气,皱着鼻子,撅着嘴巴,冲着正在逃跑的魏军骑兵吐了。唾沫。

“丧家之犬怎么了?”魏霸却不以为然,“只要活着,丧家之犬也有机会再来咬你一……只有死狗,才会没有反咬的机会。”

“少主,那我们就追上去,把他打成死狗吧?,‘魏兴眼珠一转’又兴垩奋的说道:“不到,不是把他打成死狗,是把他打成死马。”他觉得自己的说法很有创意,不禁咧着嘴笑了起来

“当然不能让他这么顺利的逃走。”魏霸搓了搓手,下令武卒们开始追击。他们骑上战马,沿着驰道一路驱赶。一具发现那些魏军骑兵想冲上驰道,他们就用弓弩进行射击。魏军骑士苦不堪言。他们在田垄里,无法让战马全速奔跑,就算骑术再好也发挥不出来。武卒们却是在驰道上奔跑,虽然同样看不见路,却要安垩全得多,至少不会担心战马踩进沟垄里马失前蹄。而且武卒们身上全是结实的步卒战甲,防护能力也比魏军骑兵的战甲更强,双方对射,魏军骑兵更吃亏。

一个在驰道上,一个在田垄里,双方展开对射,占尽上风的武卒死死的压垩制住了魏军骑兵,让他们的骑术无法发挥,一直处在被动挨打的地步。

第二百零三章 得与失

魏霸的这一夜过得紧张而充实。

从戍时司马师主动来攻,放火烧他的树阵,到司马师被追得像丧家之犬,仓惶而逃,他和司马师的第三次较量终于落下帷幕。他以缴获战马四百多匹,俘虏魏军骑士六百余人的战绩,再次获得胜利。前前后后,他从司马师率领的三千精骑中得到了近一千五百多匹战马。

这简直是一笔天降横财,必须再三对运输大队长司马师表示崇高的敬意。

于是,魏霸决定带上六百武卒,骑着战马去追司马师。

这当然不是为了表达什么敬意。魏霸现在没什么敬意,只有杀意。

他想斩草除根,彻底消灭司马师。

从司马师最后反常的主动进攻上,魏霸有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他隐隐的觉得自己好像没穿衣服似的,被人看出了要害。而司马师就是这样的人。这样的敌人是可怕的,暂时的失败对他们来说只是磨炼,他们将以让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成长,在失败中汲取经验,最终将成为他的劲敌。

到目前为止,他隐藏的杀手锏基本都使出来了,司马师却还没死,反而看出了什么,那接下来的仗还怎么打?再联想到司马懿那个三国中后期最杰出的军事家、权谋高人,魏霸就觉得不寒而栗。

因为他亲率六百武卒,一人双马,狂奔不已。他知道这很冒险,很可能和司马懿派来的主力撞上,但是他不得不冒险一试,如果能将司马师斩杀,这次胜利才够圆满。

似乎感受到了魏霸的杀意,司马师一路狂奔。他只剩下不到四百人,根本没有实力再和魏霸较量,因此他不再有任何侥幸的心理,一路奔逃,活着逃回去就是最大的胜利。只要人活着,以后总有机会报仇,如果死在魏霸的手里,就算是冲天的怨气,他也只能徒呼奈何。

司马师也是个好面子的年轻人,可是他很清楚什么时候能要面子,什么时候不能要面子。在此生死存亡之际,他根本不考虑这么狼狈的逃跑是不是丢人,他只考虑会不会丢命。

三四百骑在驰道上狂奔,卷起一阵滚滚的烟尘,如同一条狂暴的巨龙,被人迎头海扁了一顿,掉头就跑。

司马师跑得很快,快得让正在赶往上洛的马等人来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马他们在商县休息了一天,听说司马懿的大军正在逼近,他们也不敢再停留了。趁着夜色,带着战利品,迅速离开了商县。赶了一夜路,黎明时分,他们才停下来稍事休息。为安全计,他们不敢在驰道上休息,而是撤到了离驰道百余步的一个土坡下,坐下喘口气,喝点水,吃点东西。

他们没有魏霸配给的行军干粮,所以要吃饭,就必须先生火做饭,一生火,自然有烟。烟刚刚升起来,驰道上就卷来一条尘龙。马莫名其妙,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连耿平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负责瞭望的士卒连滚带爬的冲了过来,声嘶力竭的大叫道:“骑兵!骑兵!”

马气得破口大骂:“老子不知道这是骑兵?还用你说。快说,是谁的骑兵?”

那士卒翻着白眼:“不……不知道。”

“去你老母!废物!”马飞起一脚,将那个士卒踢翻在地,立刻下令:“准备战斗!”

正围着锅等着吃饭的士卒大惊失色,连忙拿起武器列阵。他们都是马家、耿家的部曲,虽然身强力壮,也通晓一些武艺和阵法,对付一些普通的盗贼绰绰有余,可是面对真正的战阵,他们还是显得有些慌张。马命令准备战斗,他们匆忙之间也不知道踢翻了多少锅灶,才勉强列好了阵。

他们的速度实在太慢,阵势刚刚列好,司马师已经飞驰而过,连停都没停一下,只留给马一脸灰尘。马和耿平面面相觑,有些搞不清状况。这算怎么回事?司马师怎么跑得像只兔子,而且……他怎么只有这点人,莫非……司马懿突然死了不行?

司马师不知道马和耿平在怀疑他死了老子,他只知道快点跑。天色已经亮了,魏霸想必已经知道他逃出了堵截,很可能就在追赶他的路上。多耽搁一刻,就多一份危险。所以当有人建议他攻击路边的马等人时,他不假思索的否定了。

这时候不是杀这些蜀汉军的时候,就算把这几百人杀光了,又有什么意义?败了就是败了,再杀几百人也是败了。万一被他们缠住,魏霸追上来,那就因小失大了。因此司马师根本没有任何犹豫,从离马不到百步的地方呼啸而过,那架势倒是和奔丧有几分相似。

耿平似乎明白了什么,却不敢确定,他犹犹豫豫的说道:“云龙,不会是……败了吧?”

“败了,谁败了?”马不解的问道。

耿平指指那些绝尘而去的魏军精骑:“当然是……他们。他们被魏参军……打败了。”

“不会吧?”马咧开大嘴,想笑,又没笑出来。耿平也觉得这有些不可思议。魏霸是有近千人,其中有八百多魏家武卒,的确是精锐中的精锐,可要说他们能打有两千精骑的司马师打得这么狼狈,这似乎还是有些不可思议。与这个结论相比,马宁愿相信司马师是赶回去奔丧。

耿平也觉得不太可能。昨天早上,魏霸刚刚偷袭一千魏军精骑得手,那是先把人家扰了一夜,然后又把人家堵在了大营里,无从发挥骑兵的优势,这才侥幸得手。司马师可是两千精骑,又是野战,他会败给人数只有他一半的魏霸?难道魏家武卒居然强悍到了这个地步?

马和耿平一边胡乱猜想,一边重新起程,他们觉得这事情太诡异,不敢再停留下去了。万一司马师回头再来攻击他们,他们可没什么活路。

他们重新上路,一路紧赶慢赶,半个时辰后,他们遇到了追上来的魏霸,把目睹的情况告诉了魏霸。魏霸一听说司马师在半个时辰前就过去了,估计他现在已经过了商县,而司马懿的大军正在赶来,追杀司马师的风险急剧增加。他权衡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放弃,分了一部分战马给马、耿平骑乘,一起向上洛赶去。

……

司马师在商县东五十里处遇到了司马懿的大军,看到大营里飘扬的战旗,司马师的一颗心才算是最后落了地。他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出来。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拉紧了马缰,以尽可能平稳而从容的步伐向大营走去。

司马懿之前就收到通报,知道司马师留在商县城外的一千精骑被魏霸袭击,全军覆没。此刻又听到司马师回来了,身边只有三百多骑,便大致猜到了结果。他不动声色的坐在大帐里,不紧不慢的翻看着公文,直到司马师走进来,他才慢慢的合上公文,抬起头,看着司马师。

司马师拱手施礼:“父亲,我又败了。”他的脸上全是灰尘,可是眼睛却是亮亮的,看不出一点沮丧,相反倒有些兴奋。

司马懿“哦”了一声,指了指对面的坐席,又吩咐道:“来人,打点水来。”

有亲卫打过水来,司马师起身洗脸,洗去了脸上的尘埃,露出他那张白晳而线条挺拔的脸庞,越发显得风神俊朗。

司马懿笑了:“饿了吧?”

“是。”

“那就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喏。”

亲卫又端来了早餐,有酒有肉。司马师拿起筷子,在案上顿齐,打量了一下案上的食物,先挑了一块鱼,细心的剔去了鱼刺,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了片刻,轻声笑了起来:“没想到丹鱼的味道居然如此鲜美,以前倒是没有注意到。”

“因为以前你的心太浮躁,只看到天上,看不到水里,更没有心情来品尝丹鱼的美味。”司马懿赞许的点点头,“现在你应该知道了吧,最好的滋味,其实就在你身边,只是看你能不能发现。”

司马师放下筷子,躬身致谢:“多谢父亲教诲,儿子记住了,必当刻于座右,时刻铭记。”

“刻在座右,不过是徒具外形,刻在心里,才是最重要的。”司马懿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微微一笑:“现在,你可以和我说说,这三千精骑给你换来了什么,究竟是价值连城的宝,还是一钱不值的草。”

“喏,敢请父亲指点。”司马师开始从头讲述自己这一路的经过,从他在商县外扎营,魏霸派人来扰,他如何定计,魏霸又如何没上当,一直讲到他和邓芝在河滩上大战,最后讲到他主动进攻,利用烧毁魏霸树阵的机会逃脱。他甚至连路上遇到马等数百蜀汉军的事情,包括当时自己是怎么考虑的,都一一讲来。

司马懿静静的听着,一声不吭。司马师讲完了,默默的坐在他面前,等着他的点评。司马懿沉默了很久,最后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子元,你这一战,我可以给你上下的评定。不过,考虑到三千精骑的损失,我只能给你一个下上的评定。”

司马师暗自松了一口气,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抛除那三千精骑的损失,他的表现可以达到上下,这是按照目前大魏的九品制给出的评语,应该说,评价不低,表明父亲对他的表现是满意的。不过向皇帝报告,三千精骑的损失不可忽略,所以官方的评价,只能是下上。

“父亲,你能给魏霸作一个评定吗?”

“他啊。”司马懿展颜而笑:“上中吧。”

司马师躬身行礼:“那儿子将再接再励,争取下一次能赶上他。”

“我相信你,会有这一天。”司马懿探身过来,拍拍司马师的肩膀。

父子俩相视而笑。

第二百零四章 历史的惯性

司马懿随即上报天子曹睿,如实的讲述了最近几天的战事进程。逆蜀已经放弃武关,退守上洛。

他正在率领大军一路追赶,不过追击的先锋司马师不敌逆蜀大将魏霸,中伏受创,三千精骑损失殆尽。这是我用人不明,请陛下处罚。

曹睿随即下诏安抚司马懿父子,胜负乃兵家常事。魏霸是逆蜀少有的年轻奇才,不可轻视。他驳回了司马超的请罪,要求他胜不骄,败不馁,稳扎稳打,进军上洛,并收复关中。

司马懿对这个结果早有准备,在上疏的时候,他就开始进兵。天子的诏书到达之后,他加快了速度,不过也只是每天增加到六十里,赶到上洛,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了。

早在武关大战之前,魏霸就开始经营上洛。上洛防不如武关险要,要防守有更多的不利。不过上洛也有便利之处,那就是离关中更近。穿过城西的冢岭山,经过蓝田关,便可以进入关中平原,各种物资的运输要方便得多。

而相比之下,司马超的大军经重要从南阳运来,比从南阳运到武关足足远了近三百里,无形中就增加了很多消耗。也许这些消耗的增大现在还看不出太大的影响,可是魏霸相信,随着时间的积累,这些影响将会变得越来越显著,越来越让曹魏难以承受,胜利的天平,将会渐渐的向自己倾斜。

积小胜为大胜,以空间换取时间,这是为二十世纪初伟大的民族自救革命所证明的伟大思想,是弱者面对强者的正确选择。

通过武关之战和这场撤退中的反击战,邓芝对魏霸的怀疑减轻了几分。在巡视了上洛城外,他很有把握的对魏霸说:“我可以坚守上洛三个月。”

魏霸哈哈大笑:“有三个月足矣。我相信,三个月内一定会有重大变化。我甚至觉得,变化其实已经开始,只是我们还不知道而已。”

邓芝也满意的哈哈大笑。到目前为止 蜀汉出兵已经有三个多月,关中还牢牢的掌握在他们的手中。曹魏虽然全力以赴,看起来双方的实力差距非常明显 可是形势却未必分明。从南到北,武关道、潢关和蒲板津还在蜀汉的手中,曹魏除了强攻之外,没有任何可趁之机,这便是莫大的胜利。曹魏最后就算能够收复关中,他们也将损失惨重接下来能不能顺势收复陇右,是个非常值得怀疑的问题。

一旦曹魏损失过大,三方的力量对比发生转变,互相之间的连合纵横,就要纷纷登场了。

“不过,我现在最不想收到成都的消息。”邓芝收起了笑容,忧心冲冲。”成都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魏霸轻轻的拍着城墙,颌首附和。成都没有消息便说明永安一带没有战事发生,东吴没有行动,至少没有实质性的背盟这样一来,蜀汉就不需要三线作战。诸葛亮改变计划,出兵关中,已经让局势变得复杂一旦孙权再背盟,由长江仰攻永安,那蜀汉势必无法支撑。

所以邓芝说,成都方向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不过,他和邓芝谁也说不清成都方向有没有消息。成都就算有消息来,也不会直接送到他们手上,必然要先送到汉中,再转到陇右,然后再由陇右的诸葛亮转发到关中。这样一转,他们至少要等事情发生之后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才可能收到消息。

这还是在诸葛亮愿意让他们了解局势的情况下,如果诸葛亮认为他们没必要知道这些消息,那他们也许要等到尘埃落定,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说实话,到了这一步,魏霸不知道诸葛亮还会不会把他当成值得信任的对象,有没有把他当成敌人。

赵云纵马冲上一个高坡,深邃的目光越过浊浪翻滚的大河,向河对岸的曹营看去。隔着数百宽的大河,曹军大营像一个扁扁的棋盘,在狂暴的河水面前,没有任何震慑力,静静的像一潭死水。

可是赵云却不这么想。

他收到了一个消息,一个让他非常不愿意去相信的消息。

赵云帮魏霸组建了一个骑兵营,前前后后的大约两千人。考虑到蒲板津要防守的地方不仅仅是渡口,沿河上下百里内,都有可能成为魏军的渡河点,所以魏霸就把这些骑兵交给了赵云。赵云安排他们每天沿着大河上下巡逻,一是练习骑士,二是可以监视魏军的动向。

这些骑兵们说起来由赵云指挥,其实从司马唐千羽到曲军侯,基本上都是魏霸的武卒担任的。他的璨知这场战事对魏家的重要性,所以谁也不敢懈怠,每天都很负责的巡逻,防线一直到上游的龙门以北,整个冯翊郡的东线都在他们的警戒范围以内。

他们巡逻得勤,魏军的斥候行动就受限,几乎很难在河西的地界上立足,除非他们远远的绕到上郡去。上郡原是大汉的疆界,不过经过多年的战乱,曹魏的精力都在南方,上郡实际上已经落入羌胡的控制之中。而且绕道上郡,路途遥远,打探到的消息就会延迟,没有多大的作用。

这本来是个好消息,不过很快唐千羽等人就发现,从上郡绕道的曹魏斥候有增多的迹象,他们似乎不怕羌胡人的劫击。唐千羽下令围搏了几个斥候,却打听到一个让他们不解的消息。

上郡境内没多少羌胡,就像是在一夜之间,羌胡全部北遁了一般。

唐千羽不敢怠慢,立刻把这个消息报告给了赵云。赵云也觉得不可思议,立刻赶来查探。他深知自己没什么骑兵,不足以威慑那些只服强权,不通仁义的羌胡,要让他们望风而遁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他们无法抵挡的力量进入了上郡。

这样的力量,不仅羌胡们会远遁,赵云同样不敢掉以轻心。他必须搞清楚这是什么力量,会不会有危险。战场上突然出现一个不可知的力量,对于任何一个将领来说,这都是一个值得警惕的大事。

赵云带着精骑,顺着洛水河谷深入上郡,终于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他发现有上万的骑兵经过的痕迹,而从路上零星捡到的物件来看,这些骑兵是曹魏的禁军精骑。

这个发现让赵云大吃一惊,他立刻将捕获的斥候带来重新审问。斥候们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但是他们提到了一个问题,最近大营里不仅没有看到骑兵的踪迹,右将军张邻也有半个月没露面了。

别看他的战旗还在大营里,可是他的大营是空的。

赵云倒吸一口凉气,半天没说出话来。他虽然没有和张邻交过手,但是他对张邻并不陌生。相反,他和张邻曾经是相交甚深的好朋友。张邻是河间觐人,他是常山真定人,都属于翼州北部,在袁绍的帐下听令时,他们便因为家乡接近的原因而熟悉,又因为都是武人而同病相怜。两人的禀性也非常相似,都是身为武人而尊重文士,在文士中名声也不错。

后来他追随刘备,张邻在官渡投降了曹,双方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不过张邻在巴蜀与张飞大战的经过,赵云非常清楚。他知道那次失利无法代表张邻本人的能力。

他如果带走了曹真部下的骑兵,绕过雍州北部,突袭陇右,那将是意味着什么?一万精骑在张邻的率领下,足以抵得上五万步卒。

换句话说,陇右的兵力已经发生了逆转,而这一切,就发生在他的眼皮底下。大河挡住了曹真,同样也挡住了他的眼睛。

赵云立刻给诸葛亮发出了警报,张邻率领一万多精骑正赶往陇右,陇右的兵力很可能发生逆转,请丞相小心。发出警告之后,他义不放心,给魏延、魏霸久子发出警告,陇右有变,关中的西部防线可能吃紧,要做好两线作战的准备。

魏霸收到赵云的消息之后,着实吓了一跳。邓芝也被吓得不轻。一万多精骑,在张邻的率领下赶往陇右?曹真还真是敢做啊。这一万多人脱离大军,没有后勤,如果不能一击而中,那他们的前途堪忧。可以说,这么做的风险是非常大的。可是风险越大,收益也就越大,陇右的诸葛亮攻城不利,只能靠围城来取胜,现在快满百日了,城里的魏军想必已经快要崩溃,可是围城的诸葛亮同样也不轻松。这时候张邻率领一万精骑赶到,哪怕他们很疲惫,也足以影响整个局势。

让魏霸更紧张的是,历史上就是张邻在街亭击败了马缓,迅速进入陇右,破坏了诸葛亮全取陇右的计划,让诸葛亮的第一次北伐无功而返。这次北伐也是诸葛亮数次北伐中形势最好的一次,生生被张邻败坏了。现在,他夺取了关中,本以为历史不会重演,没想到历史居然有这么大的惯性,张邻居然率领一万精骑,绕过关中,千里奔袭陇右。

他会像历史上一样,成为曹魏的救世主,成为诸葛亮的噩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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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危机来临

一天的激战刚刚落下帷幕,上城上下到处都是尸体和血迹,刚刚战死的魏军将士、蜀军将士倒在一起,有的还保持着临死前互相搏杀的状态。他们也许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或许曾经是同乡,现在都为了与他们没什么关系的所谓大义倒在了一起。

诸葛亮围城已经百日,城里的魏军却没有一点投降的意义,也许有,但是都被郭淮强力压制住了。见敌人如此顽强,诸葛亮只得强行攻城。城里固然缺粮,他的粮食也不宽裕,之前上的麦子被魏军骑兵烧掉不少,这严重影响他的军粮供应,三个月过后,不管是带来的军粮还是抢收的麦子都已经快要告罄,他只能安排留守汉中的吴懿再运一批粮来。

千里不运粮。从汉中的沔阳大营到这里有六百多里,虽然有很长一段是水道,减少了不少消耗,不过运粮的困难依然不可忽视。更重要的是,汉中存粮有限。

兵家常识,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就是因为运输的消耗太大,所以每个将领都会想办法因粮于敌。诸葛亮抢在秋收之前出兵,目的就在于抢收上的麦子。如果能够把上的麦子全部抢收到手,就可以大幅度的减少运粮的负担。

他的计划大部分都实现了,只有两个小小的意外。一是魏军游弋在城外的骑兵使出玉石俱焚的狠招,拼着自己挨饿,放火烧麦。二是诸葛亮低估了上城里的魏军坚守的意志,百日过后,他们依然没有投降的意思,甚至连松动的迹象都没有。

接下来,只有强攻一条路。强攻需要时间,也就需要更多的粮食,诸葛亮不得不改变原有的计划,再次从汉中运粮。他非常清楚·汉中的粮食存储也有限,最多再运两次,就无粮可运了。如果从成都转运,就算有粮·时间也来不及。

这还是接受了魏霸的建议,改变原有作战计划,推迟了半年出兵的结果。如果年初就出兵,那么汉中的粮食储备更少,他现在就必须撤兵,否则就面临断粮的危险。在汉中多呆了半年,多种了一季·不仅等到了大好的战机,而且给他增加了一季粮食收成。

这些粮食换算下来,至少是多给了他三个月的时间。

这些都是魏霸的功劳。一想到这一点,诸葛亮的心里就有些不安

魏霸父子进入关中已经三个月了,他们守住了关中的东部防线,把十多万魏军挡在了关中以东,实现了战略构想,为他争取了时间。可是·代价也是惊人的,要面对十多万魏军的猛攻,他们的伤亡肯定不小·每守一天,他们的伤亡都会增加。除了这些伤亡之外,更让诸葛亮不安的是魏霸在关中的举动。

魏霸在关中征兵,当初说是征一万到一万五千兵,可是现在看来,他至少征了三万兵,甚至有可能是五万。那些被曹强迁到关中的汉中人,都聚集在了魏霸的旗下,他现在甚至在天师道中有一个关中区治头大祭酒的身份。因为这个身份,他几乎掌握了关中近一半的人

魏霸有了更多的人手·守住关中的希望大增,可是他实力的迅速增长也给蜀汉的政权带来了新的不稳定因素。诸葛亮很清楚,魏霸那么谨慎的一个人做出这样的举动,绝不仅仅是形势所迫,他在表示他的愤怒,被他欺骗的愤怒。

这不是诸葛亮希望看到的局面。

内部的矛盾还在其次·诸葛亮相信魏霸就算再愤怒,也不会放魏军进入关中,相反,他会更加用心的守住关中。至少从这一点来说,目前对整个局势还是有利的。

所以诸葛亮现在最关心的不是魏霸,而是如何攻克上城。

在围城的时候,诸葛亮没有闲着,他打造了大量的攻城器械,包括霹雳车和连弩在内。这些霹雳车和连弩与魏霸所用的基本相似,因为这本来就是魏霸所献。魏霸建议他耐心等候战机的时候,同时献上了三个建议:一是在汉中屯田,加大粮食储备;一是加紧练兵,把那些新征召来的兵进行强化训练,增加他们的战斗力;最后一个就是打造这些新式的军械。

诸葛亮本人在机械方面就有不俗的造诣,对魏霸提供的这些建议,他欣然同意,一一采纳。甚至修复斜谷栈道都采用了魏霸的建议,大大提高了修复的速度,赵云这才能及时的赶到关中。现在,他又把这些军械用来攻城,对上城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可惜,这些压力还是不够大,城里的郭淮同样不是易与之辈,他有足够的兵力,将上城守得非常严密,没有给诸葛亮留下一点机会。

双方只能硬拼,拼兵力,拼粮食,拼士气,拼各种技战术。

比起城里的郭淮来,诸葛亮虽然着急,却更有底气。只要关中还在魏霸手中,曹魏的援军无法到达,郭淮的崩溃是迟早的事情他可以鼓舞士气,可是他没有足够的粮食,就算他吃人,他也撑不了多久。

没了粮,他还能撑得住吗?

双方都陷入了僵局,相对来说,诸葛亮的情况还要好一些。

当然这个好,也有一定程度上的,其实双方都已经到了最艰难的时候。这时候,就看谁能坚持到底。

诸葛亮叹了一口气,从指挥台上站了起来。一天的战斗已经结束了,他要撤回大营去休息。落日下,将士们正在重整战阵,不过这次不是为了再一次进攻,而是为了辙退。

列阵的营垒一个接一个的撤回大营,有条不紊,井然有序。经过几个月的战斗,这些新兵迅速的成长起来,已经展现出了精锐的雏形。这是诸葛亮比较满意的一点,他相信,经过这次陇右之战,这几万精锐将会在一定程度上修复夷陵之战给蜀汉带来的伤害。

“威公,吴懿可有消息来?”诸葛亮一走进大帐,就对跟进来的杨仪说道。

杨仪摊开手里捧着的帐本:“丞相,粮食已经在路上不过,他说征收新粮的事务不太顺利。”

“不太顺利,什么意思?”诸葛亮不解的看着杨仪:“那些汉中大族不肯纳粮?”

“倒不是不肯纳粮。”杨仪叹了一口气:“规定的粮赋,他们都如数的交上来了。只是另外征收的……”他看着诸葛亮顿了顿,似乎有些为难。诸葛亮沉下了脸,眼中的不悦非常明显。杨仪不敢敷衍,只得说道:“他们说,他们的粮另有用处,已经送往关中了,所以···…没有多余的粮卖给我们。”

“送往关中?”诸葛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是送给魏霸了?”

杨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诸葛亮迟疑了一会,又慢慢的放缓了神情,接着问道:“他有没有查一查,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仪眼神一闪,压低了声音说道:“据吴懿所说,这些事与魏霸无关,是那些汉中大族主动出人出粮赶往关中,要帮助魏霸坚守关中。不过,这件事不是小事从开始有动静到成行,至少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按理说,他不可能事先一点觉察也没有。汉中那几家,可都是在我们的监视之下啊。”

诸葛亮瞟了杨仪一眼,沉吟不语。他听出了杨仪的意思。杨仪不仅暗指魏霸联合那些汉中大族,还把矛头指向了吴懿。

他认为吴懿在纵容那些汉中大族,以不作为来支持魏霸。

不能说这没有可能,可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这么想,杨仪栽赃的用意更加明显。

“威公吴懿是皇太后之兄,对朝廷的忠义,无可挑剔。”

杨仪心头一寒,连忙点头道:“丞相,属下对吴将军没有任何疑心,只是······这些汉中人也太过份了。他们应该清楚丞相这里更需要粮食……”

“关中也需要粮食,魏延他们守住关中,我们才有足够的时间来攻克陇右。”

“…···呃,丞相所言甚是。”杨仪见诸葛亮脸色不善,连忙打住了话头。这种挑拨离间的话只能点到为止,说得太露骨了反而不美。他相信诸葛亮对魏家父子的忌惮不比他弱。

“我们的粮食还能支持多久?”

“半个月。”一谈到本份事,杨仪立刻精神起来,他指着帐本上的数目,一条条的解释,最后安慰诸葛亮道:“丞相请放心,第二批粮草就在路上,最多十天就能到,肯定能接上。另外,我建议派人到陇右去征粮,河湟一带的麦子今年收成不错。”

诸葛亮叹了一口气。他也知道河湟一带的麦子收成不错。可是他一直不想去征粮,就是因为他刚刚得到陇右,在没有完全掌握陇右之前,他不能待他们太苛刻,否则极易引起人心动乱。陇右三郡之所以愿意归降他,一方面有兵威的作用,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陇右人不服曹魏,几年前,这里刚刚发生过一次大的叛乱,虽然被曹魏平定了,人心却还是思乱,所以他一出祁出,天水、南安、安定三郡才会立刻响应。他如果和曹魏一样,难保那些人桀骜不驯的雍凉大族不会起来反对他。

可是,现在情况紧急,不征粮,似乎难以维持太久的时间。

就在诸葛亮权衡利弊的时候,马岱匆匆的走了进来。他脸上全是灰尘,被汗水冲出一道道的痕迹,眼神也有些慌乱。

“丞相,曹魏的援军到了。”

“啪”的一声,杨仪手中的帐本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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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强弩之末

诸葛亮觉得自己的心脏突然停了一下,一阵莫名的心悸,冷汗从背后涌了出来。

最担心的事还是来了。

一时间,诸葛亮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苍蝇在飞。搁在案上的手不由自主的捏紧了。一页纸被撕裂,发出轻脆的破裂声。

马岱和杨仪目不转睛的盯着诸葛亮,马岱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上的汗顺着鼻翼,沿着胡须,慢慢的汇取在下巴上,聚成一滴滴水,滴到脚下的土中,洇成一片。

感受到了马岱和杨仪的惊慌,诸葛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出来,往复两次,终于平静了一些。他松开了手,慢慢的抚平了那张被他捏皱的纸,嘴角一挑,笑了一声:“他们终于来了。”

他的笑容虽然有些生硬,有些不自然,可是当这句话说完之后,他却奇迹般冷静下来。他带着笑意的目光从马岱和杨仪的脸上慢慢扫过,眼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似乎看到了一个非常美妙的事,又或者这是他期盼已久的结果。

马岱和杨仪互相看看,都有些糊涂了。丞相这是高兴,还是吓傻了?魏军援军一到,上邽城更难攻克,陇右僵持的局面即将被打破,却走向对己方不利的局面转变。这个时候他还笑得出来?

“丞相?”杨仪试探的叫了一声。

“你们太紧张了。”诸葛亮笑出声来,转向马岱道:“探听清楚了吗,多少人?谁领兵?现在何处?”

马岱定了定神,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汗,似乎有些惊魂未定。他的确吓坏了,当他看到那黑泱泱如潮水一般从山谷里涌出的魏军骑兵时,他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回禀丞相,领兵的是魏将张郃,全是骑兵,大概有万人左右。”马岱想了想:“我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在显亲南,现在应该更近一点,离我军不到三十里。”

“来得好快。”杨仪倒吸一口凉气。

“快什么快?”诸葛亮冷笑一声,捻着手指想了想:“这么说来,他应该是从安定那个方向绕过来的,最多用了二十天时间,最少用了十天,速度虽然不可谓不快,不过这一路奔驰,他的体力消耗只怕也不少。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一支疲军,有什么好担心的。”

“为什么他不会是从关中过来的?”杨仪瞪圆了眼睛,几乎是叫了起来:“也许是魏延父子被曹真击败了,全军覆没,来不及送出情报呢?”

诸葛亮瞪了他一眼,杨仪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紧紧的闭上了嘴巴,低下了头。诸葛亮淡淡的说道:“我相信赵老将军和魏延、魏霸父子,他们是我大汉老中青三代中最杰出的战将,有他们三人守关中,我相信就算曹睿亲征,也不可能让他们连消息都送不出来”

“丞相所言甚是。”马岱躬身道:“属下也觉得他们应该是从安定方向来的,如果是从关中来,不可能这么快,也不可能来得这么突然。”

“还是季山知兵。”诸葛亮赞许的看着马岱:“那么你再说说,安定的情况现在如何?”

马岱被诸葛亮的镇定所感染,也冷静了许多。他沉思片刻:“既然张郃出现在这里,我们却没收到任何消息,想必安定又叛变了。不仅安定如此,成纪、略阳诸县只怕也是如此。这些人,就是墙头草。”

“君子德风,小人德草,这倒没什么。只要我们打败了张郃,他们自然又会重归我大汉。”诸葛亮站起身来,慢慢的走到地图前,沉默了良久。马岱和杨仪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影响诸葛亮思考。

过了好久,诸葛亮转过身,面色平静。他挥了挥手:“季山,你辛苦一些,多派一些骑兵出去打探。”

“喏!”马岱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曹魏的援军来了,他的任务无形中就加重了。

等马岱出去了,诸葛亮这才沉下脸,严厉的喝斥道:“威公,我知道你不喜魏家父子,可是你不能因私废公,当众诋毁魏家父子。他们正在关中血战,岂能容你如此诽谤?”

杨仪脸色通红,躬身道:“丞相息怒,是仪失言了。”他顿了顿,又道:“丞相,你真的……相信他们?”

“我相信他们。”诸葛亮生气了,声音也大了起来:“就算魏霸年少轻狂,举止有所失措,魏延跟随先帝多年,他的忠心难道还有什么可疑之处?”

杨仪愕然,有些迷茫的看着诸葛亮。他不知道诸葛亮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又不敢问,只好怔怔的站在那里。诸葛亮见他这副模样,更是不悦,挥了挥袖子,下了逐客令。“大战在即,粮草不容有失,你把心思用在正事上,千万不能有差错。”

“喏。”杨仪委屈的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诸葛亮转身叫来侍卫,让他立刻通知丞相府的掾属前来议事。在掾属们到来之前,诸葛亮叫来了记室霍弋:“你查查看,张郃应该是什么时候出发的。”

霍弋略作思索,张口就来。“丞相,我们没有张郃直接的消息。不过,从魏参军发回来的军报来看,曹真的大军到达蒲坂津的时候,张郃和司马懿都没有进入战场,所以曹真只有两万禁军。直到镇东将军奇袭蒲城,曹真手下还有成建制的骑兵营,可想而知,那时候张郃还没有出发。因此粗粗估来,张郃出发最多二十天,很可能只有十三四天。以他的行程来看,他走得非常急,体力消耗应该非常大。”

诸葛亮点点头,这和他估计的倒是差不多。张郃是从东南战场撤下来的,一路赶到这里,行程超过五千里,仅是从蒲城到上邽就有三千多里,用半个月的时间赶到,每天二三百里的行程,没有后勤补给,即使是对最精锐的骑兵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二十年前,他曾经用这句话来劝孙权不要怕曹,现在,他需要用这句话来鼓励自己不要怕张郃。

如果张郃只是疲惫之师,那他就没什么可怕的。也许,倒是我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诸葛亮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与刚才的自信不同,刚才他并不确信张郃用了多少时间,之所以那么镇定,更多的是怕杨仪和马岱惊慌失措,引起军心动摇。现在他从霍弋的嘴里得到了验证,才是真正的冷静下来。

诸葛亮来帐中来回踱着步,考虑着如何将眼前不利的局面转化成一个战机。他想得入神,忽然说道:“幼常,你看我们这么办行不行?”

霍弋一愣,连忙提醒道:“丞相,马参军还在榆中呢。”

诸葛亮一愣,哑然失笑,一拍额头,道:“你看,好久不见马谡,我都有些想他了。”

霍弋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知道丞相最信任的就是马谡,有什么事,都愿意和马谡商量。不过他本人对马谡有些不同的看法,只是不想把这些看法放在脸上而已。

“丞相,马上就要开会了,你要不要准备一下?”

“嗯,我是要准备一下。”诸葛亮苦笑道:“绍先啊,你信不信,过一会儿,肯定有人叫着要我撤兵。”

霍弋笑笑。这一点不用怀疑,张郃还没来的时候,就有不少人鼓动诸葛亮撤兵了。什么兵贵胜不贵久,什么顿兵于坚城之下,于国于民不利,什么国虽大,好战必亡,之类的话说了不少,不过诸葛亮都不予理睬,就连霍弋都觉得那些人信口开河,拿一些不顶用的书生活来生事,徒惹丞相不喜。

“丞相胸有天下,又何必在乎几个不识时务的腐儒。”

“嗯,我是不在乎他们,只要他们不干扰国家大事。”诸葛亮拍拍额头,淡淡的说道:“可是,如果有人想胡言乱语,乱我军心,那却是容不得的。张郃来得正好,我倒要看看有哪些乱群之马又忍不住跳出来大放厥词,顺便清理清理。”

诸葛亮抬起头,看着霍弋。霍弋脸色平静,既看不出什么义愤,也看不出有什么紧张。诸葛亮暗自点了点头,霍弋虽然年少,却有城府,又是南郡人,好好培养,将来应该是荆襄系的一个栋梁。他忽然心中一动:“绍先,你觉得眼前的形势如何?”

霍弋一愣,抬起头,迎着诸葛亮的目光,脸红了一下,迟疑道:“丞相……”

“不要紧张,我只是问问你的看法。”诸葛亮笑了起来,“你是将门之后,又在军中多年,见识不见得比魏霸差,只是平时话太少了些。现在没有外人,你说说你的看法,错了也没关系,用不用在我嘛。若有一言之得,也是好的。”

霍弋感激的拜了一拜,略作思索:“丞相,我觉得,这也许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诸葛亮鼓励的看着霍弋:“大胆说,没关系。”

“一个将计就计,打破眼前僵局的好机会。”姜维大步从帐外走了进来,朗声说道。他走到诸葛亮的面前,拱手施礼,笑容满面。“丞相,郭淮之所以迟迟不降,无非是等援军。如今援军来了,他们自然是喜出望外。可是,如果他们辛苦盼来的援军被丞相打败,他们除了弃城而降,又将如何?”

诸葛亮转过身,看着姜维那张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禁不住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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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向朗和来敏

霍弋的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0

姜维是降将,却是个最威风的降将。他被丞相诸葛亮辟为仓曹掾,主管粮仓,又加奉义将军,封当阳亭侯。寸功未立,却封了侯,这几乎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奉义将军什么的,不过是个虚名,大家都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不领兵的将军都不是真正的将军。可是封侯却不是这么简单,想想整个丞相府有几个有侯爵就知道了。诸葛亮本人是武乡侯,镇北将军魏延是都亭侯,镇东将军赵云是永昌亭侯,身为皇太后之兄的讨逆将军吴懿来个空头关内侯都没有,可见爵位之不易得。

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诸葛亮对姜维这么厚待,但是霍弋知道。诸葛亮这么做,一方面是有笼络陇右人的意思,姜维虽然年轻,姜家却是天水四姓之一,他的父亲又是赴难的义士,诸葛亮厚待他,就走向右人示好。但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方面却是诸葛亮真的喜欢姜维,简直是一见如故。马谡不在的这些日子,诸葛亮有事常常会找姜维商量,一起议事,姜维的意见也会最对诸葛亮的胃口。

姜维简直就是第二个马谡,甚至比刚刚去世不久的诸葛乔还得诸葛亮的喜爱。

对于这样的人,哪怕他是个,降将,霍弋也不会与他争辩,只是默默的站在一旁,看着姜维指着地图侃侃而谈,诸葛亮抚着胡须连连点头,相谈甚欢。

姜维的意思很明白,张颌远道而来,看起来是个威胁,其实是个机会。他长途奔袭,没有后援,没有辎重,孤军深入,犯了兵家大忌。就算这些骑兵是禁军精锐,奔驰三千里之后,还能有什么战斗力?击败他们是易如反掌。

击败了这些援军,就可以彻底击垮城中守军的意志。他们之所以能坚守,不就是盼望有援军吗?现在援军都被击败了,他们还能有什么指望?再守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说,张颌的到来,不是危机,而是取胜的战机。

他的想法显然和诸葛亮的暗分,所以诸葛亮连连点头。两人说得投机,谈笑风生,直到帐外有脚步声响起,这才意识到霍弋还站在一旁。诸葛亮眼中闪过一丝歉意,收起了笑容:“绍先你准备一下,做好记录。”

“嗟。”霍弋平静的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帐,赶紧准备纸笔。作为丞相记室,在丞相聚集橡属开会议事的时候,他要负责做记录。这些都是档案,将来论功也好,议罪也罢,这些都是凭证。诸葛亮以法治国,之所以处理了那么多人,却没人有怨言,就是因为他做什么事都有证据。

霍弋出帐的时候,丞相长史向朗正好走进来。霍弋连忙避在一旁,低头向向朗行礼。

向朗字巨达,襄阳宜城人。年过光甲,精神却非常好。他是丞相府甚至整个蜀汉政权中荆襄系最年长的一位。向家是襄阳大族,向朗年轻时求学于水镜先生司马德,和徐庶、庞统等人都是知交,他的学问不突出,但是理政能力很强,在刘表任荆州牧的时候,他便入仕做了临沮长。临沮号为剧县,却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条。刘表死后,他追随先主刘备,刘备深知他的能力,定江南之后,让他主管姊归、夷道、巫县、夷陵四县的军民事,定蜀之后,又让他做了巴西太守,后来转为胼删太守,再后来又转为房陵太守,总之一句话,哪里有麻烦,就派他去哪里。

向朗忙碌了半生,直到后主继位,他才闲了下来,做了步兵校时,现在又入丞相府,做了丞相长史,是丞相府的大吏之一。作为荆襄系的后辈,霍弋一直对向朗很敬重。其实不仅是他,几乎整个荆襄系的人,对向朗都不敢有什么不敬,连马谡看到向朗都持子弟礼。

向朗兄长之子向宠,也走向家一今后起之秀,在先主时就做了牙门将。夷陵大战,蜀军崩溃,只有向宠的大营完整无整,刘备多次赞他有用兵之能。建兴元年,他被封为都亭侯,做了中部督,负责成都的禁军宿卫,是丞相府中掌兵的中坚人物。

不过,明眼人也可以看出其中的微妙玄机。作为荆襄系的代表人物之一,以能理剧著称的向朗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封侯,而且由地方进入中央,看起来是高升了,其实却没有了实权。步兵校尉是个虚衔,远不及向宠的中部督重要。丞相长史看起来尊贵,可是在诸葛亮的身边,又能有他什么发挥的地方?他的从子向宠封了侯,他却没有爵位,这其实也是在打他的脸。

好在向朗这个人年纪大了,心态好,和一帮后辈平起平坐,他也能泰然自若。召集开会,他总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却很少发表什么言论,除非诸葛亮点名问计——不过这样的事好像还没发生过。

“向公,你来啦。”

“嗯。”向朗抚着黑白参半的胡须,打量了霍弋一眼,见他眉宇间有些忧虑,便笑了起来:“小子,小小年纪,怎么愁眉苦脸的。开心点,日子还长着呢,没什么大不了的。”

霍弋展颜一笑”‘谢向公。向公请!”

向朗点点头,迈步进了帐,见姜维正站在诸葛亮身边,两人轻声交谈着什么,便走上前去,躬身懈:“丞相,姜君侯。”

诸葛亮热情的伸手相邀:“向公,快请入座。”

“谢丞相。”向朗走到些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长史与主簿、主记一样,都是丞相府的大吏,长史又为最尊。诸葛亮的丞相府有两个长史,除了向朗之外,另一个就是蒋蜿,现在留在成都,称为留府长史。

姜维被向朗那声君侯懈导面红耳赤,讪讪的退到一旁。仓曹掾也是丞相府的重要橡属,地位却低于长史,只能坐在下手,而且名义上长史是可以将兵的,仓曹掾却是完全的文吏之事,不可将兵,所以姜维只能坐在主簿胡济的下手,和向朗斜对面。

向朗入座之后,诸葛亮和他闲聊了几句,时间不长,主簿胡济、参军费祎来了,又过了一会,参军裳习、军祭酒、辅军将军来敏等人也来了,又过了一会儿,丞相掾姚伷和参军马齐联袂而来。

丞相大帐时热闹起来,济济一堂,互相打着招呼。诸葛亮等了片刻,咳嗽一声,声音也不高,大帐里却顿时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齐唰唰的看着诸葛亮。

诸葛亮对霍弋使了个眼色。霍弋站起身,将魏将张颌率领一万精骑,已经离上此不足三十里的消息通报了一遍。

他的话音未落,安静的大帐里顿时“哄”的一声,像是有水滴进了油锅,突然炸了起来。虽然没有人大声说话,可是互相交头结耳的议论声却像浪花一般,连续不断的拍打着每个人的耳膜。

诸葛亮平静的看着,霍弋拿着笔,准备记录接下来各人的发言。姜维低着头,似乎在闭目沉思,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的地步,可是他的从容在普通有些慌张的人中却显得那么的突兀。

叽叽喳喳的议论了片刻,随着一声咳嗽,有个人站了起来。霍弋都不用看,就在纸上写下了“来敏”二字。他甚至也不用想,就能知道来敏将要说什么。

“丞相,兵贵胜,不贵久。我军出征四个多月,如果从汉中出发开始算起,马上快要半年了。上邽城久攻不下,士气颓落,而逆魏的援军又至,此消彼长,久战不利。丞相,依敏愚见,还是及早撤退为好。新年之后,再作打算。”

霍弋无声的笑了笑,一边在纸上记录,一边想道:果然还是这两句。来敏这个老头,也真是老而弥坚,却一点长进也没有啊。

在蜀汉的朝廷里,来敏是个异类。

来敏字敬达,今年六十五岁,比向朗还要年长几岁。他是义阳新野人,和魏霸是同乡。不过和魏家的出身寒族地主不一样,来家是南阳旺族,传自武帝时的光禄大夫来汉,西汉末,来仲娶了光武帝刘秀的姑姑,生来歙。来歙作为光武帝的表兄,倍受亲信,战功赫赫,后来持节伐蜀,在军中遇刺。光武帝很悲痛,亲临吊丧,并将汝南的当乡县改名征羌县,以纪念来歙的征羌之功。

来家在后汉一直是大族,尚过公主,出过三公,二千石更是不绝如缕。来敏的父亲来艳便做过司空。来敏本人好学,善左氏春秋,尤精于《仓顽》、《尔雅》的训诂,在文字学方面有相当精深的造诣。不过他生不逢时,生在乱世,那一肚子的好学问派不上用场,却给了他一个典型的书生脾气。他的姊夫是黄蜿,黄蜿的姑母是刘蟑的祖母。刘蟑派人去迎接黄蜿的妻子,也就是来敏的姊姊入蜀时,来敏就跟看来到成都,做了刘璋的宾客,当然也就打上了刘琼的烙印。

来敏有着显著的家族声望,所以刘备入蜀之后对他非常优待,署为典学校尉,后来立了太子,又让他做太子家令。后主登基后,他以东宫旧人的关系,升任虎贲中郎将。

虎贲中郎将是掌管宫中宿卫的重臣,当然贵不可言。不过去年诸葛亮出征的时候,就把他的虎贲中郎将给免了,请为军祭酒、辅军将军,随军出征。这当然是个虚衔,为的是给向宠腾出位置,可惜来敏不走向朗,他对此耿耿于怀,多次发表不合时宜的言论,煽动某些人的不满情绪。

用诸葛亮的话说,这叫乱群。来敏就是一匹乱群之马。

今天,这匹乱群之马又第一个跳了出来。 780票,第九更到,追平上架第一天的记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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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孰轻孰重

向朗勃然大怒,他倒不是想与来敏争什么,来敏是什么人,他非常清楚。他愤怒的是来敏横插一杠子,打断了诸葛亮的思考,又用这样的政治帽子来压他,势必会激起诸葛亮的逆反心理。

诸葛亮是个聪明人,可谁说聪明人就没有逆反心理?向朗可以说是看着诸葛亮长大的,对他的性格再清楚不过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绕了那么大一个弯子,不惜把诸葛亮比作刘备,为的就是防止诸葛亮怀疑他的用心。现在倒好,被来敏这张臭嘴一说,所有的努力都泡汤了。

向朗难得的翻了脸,怒斥道:“撮尔腐儒,你懂什么军国大事,只知道翻那些残篇断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读了那么多书,难道谦恭礼让都不知道?滚到一边去!”

向朗虽然以理剧著称,落闲之后,却是有名的好脾气,今天对来敏厉声喝斥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不仅来敏一时诧异得不知道如何回答,就连诸葛亮也是吃了一惊。

不过,随时诸葛亮的心里就涌起一阵不安。他强笑了两声,摆摆手,示意向朗稍安勿躁。“向公,来敬达就是这样的人,你不要与他计较。”他又转过脸,严肃的对来敏说道:“谈兵论计,何必牵扯太多,牵强附会,横加臧否,陷人以罪,岂是读书人所当言,所当为?”

来敏脸胀得通红,讪讪的退了回去。

诸葛亮站了起来,威严的目光扫视全场。他身材高大,这一站起来更是鹤立鸡群,居高临下,平添几分威压,不怒自威。

“诸君,你们的良言,亮感激不尽。不过,眼前的这一切,让亮想起了二十年前。”诸葛亮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捻着须尖,不紧不慢的说道。“想当年,曹下荆州,刘表身死,刘琮年幼,被一些小人蛊惑,投降曹,荆州尽为曹所有。唯主公不肯屈服,率些许残兵,渡过汉水,退守江夏。为天下计,亮奉先主之命,前往柴桑,联合孙权抗曹。当是时也,江东亦是如此。”

他伸出手,环环一指:“降声一片哪。”

众人尴尬的沉默了。向朗却是暗自长叹,他明白,诸葛亮心意已决,再怎么劝也劝不回头了。他禁不住恨恨的瞪了来敏一眼,正好来敏也向他看过来,两人的目光一碰,来敏心虚的让了开去。久不发威的向朗一朝发怒,威势着实惊人。

“当时幸好有鲁子敬和周公瑾二位贤达,为吴王指点迷津,说明厉害。吴王这才鼓起勇气,尽全力与曹一战。若非此二人,今日之吴王,亦不过洛阳一闲客耳。”

诸葛亮侃侃而谈,忆完了古,再联系到当前的局面。“镇东、镇北二位将军坚守关中,曹魏十数万主力止步于关外,参军魏霸,年未弱冠,却勇于担当,与曹魏骠骑将军司马懿激战于武关道,以区区万人,力敌数倍于已之强敌,他们的困难,难道比我们小吗?他们面对的危险,难道不比我们更大吗?可是为什么他们能力战不退?”

诸葛亮沉下了脸,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他们这么做,都是为实现先帝遗愿,兴复汉室。他们扼守关中,就是为了让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夺取陇右,以为夺取中原立基。与他们相比,诸君何其懦弱。”

他挥了挥手,主簿胡济立刻上前掀开地图上的布,又将一根荆竹递到诸葛亮的手中。诸葛亮接过来,在案上敲了敲。“陇右尽在我手,唯上邽不下,无他,守军希冀于援军尔。今天援军到来,彼等必然大喜过望。然,张郃长途奔袭,十数日间奔驰三千余里,已是疲军,不战自溃。我有大军五万,对付这一万疲军,又有何难?击溃张郃,则城内生机已决,唯弃城一途。此乃全胜之机也,岂可言退?”

诸葛亮声如洪钟,慷慨激昂,众人无言以对。向朗也沉默不语,他没有再劝。诸葛亮的话未尝没有道理,可是比起他的万全之计来,这个迎战的计划显然非常冒险。既然张郃没有后勤,利在速战,那何不等他自溃,又何必主动迎战。没有时间等只是一方面,诸葛亮大概还是想借机立威,以证明自己有用兵之能,不是众人所说的书生吧。

向朗承认诸葛亮很聪明,不完全是一个书生。从这几个月他的进步可以看得出来,五万大军攻城,他指挥得有条不紊,至少没有什么明显的失误。上邽城虽然没有破,可是郭淮却始终没有找到反击的机会,这也是事实。可是攻城是一码事,野战又是一码事,特别还是以步卒对骑兵,而对手又是魏军中对西部战区最熟悉的名将张郃。想当年,定军山一阵斩杀夏侯渊,全军欢欣鼓舞,刘备却非常惋惜的说,杀了夏侯渊有什么用,魏军中最棘手的战将是张郃啊。

事实后来也证明了刘备的话,夏侯渊虽然死了,可是魏军推举张郃为主将,军心复定,又与刘备在汉中对峙了很久,直到曹亲临,才引出汉中诸军。如果不是当时邺城有变,曹无心争夺汉中,事情结果如何,还真是难说。

现在,诸葛亮想要击败张郃,他却根本不知道张郃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也不知道,一万精骑,哪怕是疲惫之师,面对五万步卒依然握有不可忽视的优势。

向朗很沮丧,他知道自己无法说服诸葛亮。他忽然想到,不知道马谡如果在此,他将作如何想。如果他能认识到这一点,他一定能说服诸葛亮。

就在向朗想到马谡的时候,马谡来了。

马谡披着雪白的大氅,健步走进了大帐。看到马谡,所有人都很惊讶,他不是在围攻榆中吗,莫非榆中城破了?

诸葛亮也非常高兴,从听到马谡回来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就像是快要溺水的人突然抱住了一根木头。他相信,马谡的想法一定和他差不多。

“幼常,突然从榆中赶回来,所为何事?”诸葛亮笑盈盈的问道:“莫非战局有了进展?”

马谡拱拱手,朗声笑道:“丞相,我从榆中赶回来,并非是因为榆中的战局有了进展,而是丞相全取陇右的大好战机出现了。”

一听这句话,诸葛亮心中大定,向朗却是哀叹一声。

马谡走出地图面前,侃侃而谈。他的想法和诸葛亮差不多,都觉得这是一次上好的战机。击败张郃,就可以击垮郭淮等人的信心,上邽、榆中将不战而降,陇右甚至整个凉州都唾手可得。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退回汉中?那不是傻了吗?

见马谡如此说,诸葛亮又如此应,其他人再也没什么想法了。一场军议,随着马谡的到来迅速有了定论,任何意见都不在是意见。有意见也只能保留,静观其变吧。

向朗走出大营,仰天长叹。他不死心,就站在中军大营外,等了很久,直到留下来和诸葛亮继续商议的马谡出来。看到向朗在营前来回踱步,马谡愣了一下,立刻迎了上去,躬身施礼:“向公,你在等我?”

“嗯。”向朗点点头,“陪我走走?”

马谡犹豫了片刻,慨然点头:“好。”

两人慢慢的向前走去,向朗却一直沉默着,他不知道如何对马谡说。马谡和诸葛亮商议了这么久,想来已成定计,他再说,马谡能听他的话,改变主意吗?他们都是襄阳宜城人,又有通家之好,马家兄弟五人,都把他当自家长辈一样看待。可是马谡才气过人,心高气傲,却不是一个容易听人劝的人。

向朗想了很久,还是没忍住。

“幼常,你来之前,我向丞相进了一计。”

马谡眨眨眼睛,瞟了一眼向朗:“向公,丞相刚才已经对我说了。丞相说,向公之计,是老成之言。”

向朗苦笑一声,知道马谡误会了。他等了这么久,可不是担心诸葛亮会误会他。

“幼常啊,我现在还坚持我的意见,不赞成立刻与张郃决战。”向朗停住了脚步,忧心冲冲的盯着马谡:“退守陇山,保有关中,以守代攻,待敌自溃,岂不是更稳妥?”

马谡略作思索,不答反问:“那向公以为,以关中为最大战果,谁将是首功?”

向朗哑口无言。他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了,他考虑的仅仅是战局,而诸葛亮和马谡考虑的却是整个蜀国的政治,着眼点根本不是一回事。并不是他没有考虑这些问题,他本人便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被闲置的。他和诸葛亮、马谡的分歧在于哪个更重要。

很显然,诸葛亮认为抵制其他势力的增长更重要。

“向公,此战……我们有较大的优势。”见向朗脸色沮丧,马谡有些不忍,接着又劝道:“听到张郃来的消息后,我已经撤出榆中的大军,正在星夜赶来。一旦大军合围,张郃那一万多人就是瓮中之鳖,手到擒来。”

“这么说,丞相已经同意你的建议了?”

“是的。”马谡微微一笑:“丞相固守,牵制张郃,我率大军从后面包抄。”

向朗惋惜的看了马谡一眼:“幼常啊,这一仗如果打赢了,那当然是奇功一件。可是如果打输了,幼常,我担心襄阳马家,会丧失一个栋梁之才啊。”

马谡笑了起来,拱拱手:“多谢向公谬赞。我还要赶回去,就不多陪向公了。等这次大战之后,再来向向公请教。”

看着匆匆而去的马谡,向朗长叹一声。

第二百零八章 乱群之马

首先道歉一下,刚才一着急,发错了,被人提醒,才知道208章没发,却把209章先发了。不过,这就意味着又多出来一章存稿,立刻发出来。

哈哈,这就是预定的800票那一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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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敏的撤退论一出,一片附和声。

诸葛亮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看到附和的人不仅有那些一惯反对他的,还包括了一些以前支持他,至少是保持中立的人。看来张郃给他们带来的压力的确不小。

“来将军请坐,其他人还有什么好的建议吗?”诸葛亮摆摆手,示意来敏入座。来敏面色一僵,悻悻的退了回去,却不服气的斜睨着诸葛亮。大帐里至少有一半人支持他,剩下的那些虽然没有明言支持,却也低着头不说话,显然也意识到了形势的严峻,他倒要看看诸葛亮这次会怎么处理。

不管怎么处理,诸葛亮都是一个败局。蜀汉军攻城无果,已经疲惫不堪,魏军援军一到,士气大振,必然会出城反击。双方兵力差不多,魏军又有精骑助阵,优势很明显。战,蜀军必败,不战而退,则诸葛亮的北伐到此为止,同样是一个败局。

诸葛亮注意到了来敏的不愤,却不以为然,而是继续询问其他人的意见。大家互相推让了一翻,爨习站了起来,躬身道:“丞相,敌众我寡,久战无功,愚以为不宜久留。应该先撤回汉中,屯田练兵,以待时机。这一战,虽然未能全取陇右,可是扬我声威,让逆魏惊惶失措,已经达到了一定的目的。见好就收,方为得计。”

诸葛亮微微点头,表示对爨习的谢意。爨习虽然也赞同退军,可是他的态度和来敏完全不同。他至少还给诸葛亮留了一点面子。

爨习是建宁大族,他的外甥就是李恢。当年刘备反攻刘璋时,李恢奉命求见刘备效忠,并奉刘备之命招降了马超,立下了功劳。前年诸葛亮南征,李恢以庲降都督的身份督军助阵,平定南弯之乱,又立了战功,现在是蜀汉镇守南方的方面重将。爨习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不过他依仗着建宁大族的身份,在丞相府做一个参军,其实就是个闲职,没什么实权。可是他的话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了一部分益州大族,特别益州南部大族的意见。就算诸葛亮不予采纳,也要给几分面子。

爨习刚退了下去,姚伷又站了起来,发表了一番看法,主体意思相同,着眼点不一样。他提醒诸葛亮,兵不再役,粮不三栽,现在已经第二次运粮了,再坚持下去,势必要第三次运粮。而汉中的储粮有限,如果要从成都转运,时间又跟不上。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战胜魏军,还是以撤退为宜。

姚伷是巴郡阆中人,现在的身份是丞相掾,负责选拔人才。巴郡原来是最初支持刘备的益州人,刘备定蜀后,巴郡人在刘备的麾下占有重要的地位,不过夷陵一战,那些人大多死在军中,巴郡的势力大衰。姚伷是现在巴郡人中的佼佼者,多次得到诸葛亮的称赞。他的意见,可以代表相当一部分益州北部大族的意见。

“尹祭酒,你的意见呢?”诸葛亮不动声色的转向军祭酒尹默。

尹默犹豫了一下,站了起身,拱拱手,淡淡的笑道:“丞相,默乃一书生,唯知咬文嚼字,不通兵事。不过,兵者,国之大事,还请丞相集思广益,三思而后行。”

尹默是梓潼涪人,他的学问不错,曾经远赴荆州,向大儒宋忠求古学,精于左氏春秋,刘禅做太子的时候,他是太子仆,教刘禅读左氏春秋,也算是帝师之一。在广汉李邈被诸葛亮找了个借口赶回成都之后,他就是广汉、梓潼一带的代表人物。

霍弋一边在纸上写着,一边无声叹息。尹默虽说谦虚的说不通兵事,可是他这句话和反对有什么不同?丞相今天真是很难找到几个支持他的人啊。

诸葛亮依然无动于衷,又把脸转向长史向朗和参军廖化:“向公,元俭,你们有何看法?”

廖化看向向朗,向朗眨了眨眼睛,沉吟了片刻。霍弋诧异的抬起头,打量着向朗,不由得有些紧张。他。得出来,平时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向朗今天有说话的,诸葛亮似乎也希望他说两句,不过,向朗要说的话很显然和诸葛亮希望他说的话有不小的差距。

“丞相。”向朗欠了欠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一些。作为一个已经年过花甲的老人,他岂能不清楚诸葛亮现在在想什么。可是,从他的角度来说,他是真的不想诸葛亮再坚持己见。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了,勉强一战,必败无疑。汉中之战,襄樊之战,夷陵之战,这十年来接连几次大战,已经将蜀汉军的实力消耗得差不多。好容易才重新积累起十几万大军,经过这几个月的战斗,进步很快,再有几年,有希望重新训练出一支精锐,如果毁在这里,岂不是太可惜了?

可是,他知道诸葛亮不想听这些,他也不肯就这么退回汉中,他大概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与魏军决一胜负。

“丞相此次出兵北伐,旌旗所指,天水、南安、安定不战而降,陇西一战而克,关中落入我手,曹魏惶恐,倾国来战,诚为历年来我军罕见之大胜。丞相的功绩,足以和先帝取汉中媲美。”

诸葛亮连忙摇头:“向公,你言重了。虽克陇右,可是上邽未下,未竟全功,我岂能和先帝比肩。”

向朗摇摇头:“丞相,此言差矣。”

诸葛亮轻笑起来:“还请向公指教。”

“请问丞相,关中、汉中,孰轻孰重?”

诸葛亮眼神一闪,有些明白了向朗的意思,沉吟起来。

向朗见他犹豫,立刻跟着说道:“论地境宽广,关中十倍于汉中,八百里秦川,号为粮仓;论地势险要,关河四塞,当年秦以关中抗衡六国;论出兵伐魏,关中居高临下,高屋建瓴,无山川之遥,无栈道之险。当年高皇帝用韩信之计,取关中以败霸王,立大汉四百年基业。如今丞相运筹帷幄,巧取关中,正是效当年高皇帝故事。朗以为,比起先帝夺汉中,固守益州门户,有过之而无不及。”

诸葛亮微微的眯起了眼睛,犹豫不决。他听出了向朗的意思。向朗是让他退守关中,以陇山为屏障,以守代攻,与张郃、郭淮相拒。只要守住了关中,哪怕张郃收复了陇右,他们也是悬军,无法支持太久,终将为我所败。更重要的是,守住了关中,北伐就不算失败,诚如向朗所说,关中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守住了关中,就等于扼住了曹魏的咽喉,在他们的头顶上悬了一把剑。夺取关中,足以支撑起北伐的胜利。

这是一个以退为进,以守代攻的好计。向朗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臣,他不仅帮诸葛亮保住了脸面,还给诸葛亮提出了一个稳妥的建议。

诸葛亮也有些心动。良久沉吟不语。

“丞相,属下以为,向公之计,是老成之见。”廖化及时的站了起来,为向朗帮腔。他们都是荆襄人,当然不想看到诸葛亮难堪,更不想看到诸葛亮失败。

姚伷迟疑了片刻,也站了起来:“丞相,属下附议,向公之计,实为十全之计。”

尹默等人互相看看,也一个接一个的站了起来,表示赞同向朗的建议。

见此情形,诸葛亮更犹豫了。有一大半人支持向朗的建议,这就是人心,如果他拒绝不受,那就是违众。诸葛亮不是没做过违众的事,提拔马谡做前锋主将,就是违众。不过他更清楚违众的代价,一旦有所失误,那将遭受众人的非议和质疑。

众口烁金,站在绝大多数人的对面,其压力之大,绝不亚于站在绝顶迎接呼啸的山风。

可是诸葛亮没有立刻答应,他觉得向朗的建议虽好,却有一些不妥之处。如果退守关中,以夺取关中为这次北伐的最大胜利成果,那谁是主力,谁是别部?魏延和赵云是主力?我是牵制郭淮的别部?

这显然说不通啊。明眼人都知道,赵云和魏延加起来才两万人,如果不是魏霸擅自征兵,他们根本不可能守得关中。如果承认关中是最大胜利,那魏霸的所作所为就不仅是必要的,而且是绝对正确的。

这样一来,魏家父子就是首功,赵云也将从中受益,元从系的力量必将重新崛起,而荆襄系里的离心力量也就变得更大。文字首发。

诸葛亮要考虑的绝不仅仅是眼前的胜负,他还要关注将来的发展趋势,也不仅仅是陇右或者关中的战场,他要站在整个蜀汉国政的高度看这个问题。

他打量着向朗,忽然心生警惕。向朗今天不安于寂寞,主动建议,莫非也是有什么想法?赵云那个沉稳了一辈子的人都会选择魏霸来投机,他为什么不能?

就在这时,来敏站了起来,冷笑一声:“向巨达,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

向朗暗自叹惜,转向来敏,不悦的说道:“还清来公指教。”

来敏抚着胡须,嘴角一歪。“你拿丞相与先主相比,以臣比君,便是失言,此乃其一。你拿高皇帝出汉中,淮阴侯暗渡陈仓来比魏延出子午谷,就更加不妥了。淮阴侯虽然立了大功,后来却因为谋反而被诛,是不祥之人。你拿他来比拟魏延,难道是在诅咒魏延?抑或者说,你是想说,丞相嫉贤忌能,会和高皇帝一样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此言一出,大帐内顿时一片寂静,只剩下来敏那尖酸刻薄的得意。“向巨达,早就让你多读些书,你就是不听劝。若略知史事,又岂会闹出这样浅陋的笑话?”【未完待续『本文字由破晓更新组 @一首情鸽丶 提供』。如果您喜欢该作品,欢迎来支持作者。如果您想跟我们一样为吧友奉献最快、最好的更新,请点击搜索百度破晓吧,加入我们吧!】

第二百一十章 老将出马

张合逼近到上邽城北二十里,驻扎在长离川畔。

一直游离在上邽城外,坚持不懈地扰诸葛亮的田复等人得到消息,一面将消息送进上邽城,一面集结残兵赶了过去。经过三个月的游击,三千骑兵只剩下一千三百多人,而且形容憔悴,人马俱瘦。

看到他们这副模样,张合吃了一惊:“伤亡很大?”

田复拱拱手,苦笑道:“右将军有所不知,我们伤亡这么大,是有原因的。”

“赶紧说说。”张合招呼田复等人坐下,又让人拿过热水和干粮来,就坐在水边的乱石上交流起来。

正如田复所说,他们伤亡这么大是有原因的。骑兵扰步卒,本来完全是猫戏老鼠,易如反掌。蜀汉军虽然也有成建制的骑兵,还是曾经威名显赫的马家军,可是马家军人数不多,只有千人,马匹和战士都严重老化,战斗力大不如从前,根本不是田复他们的对手。田复他们伤亡大,是因为蜀汉军有强大的军械,他们开始不知道厉害,在一次与马家军的追击中,一时得意忘形,掉进了蜀汉军的埋伏圈,一下子损失了五百多人上。如果不是田复反应快,伤亡还要更大。

而剩下那一千多人的损失却是饥饿和疾病造成的。他们在城外游击,没有了城里的后勤补给,附近的各县又都投降了蜀汉军,根本不敢光明正大的供应他们,他们只能去抢,饥一顿,饱一顿的也就罢了可是缺医少药,那些在战斗中受了伤的士卒得不到及时的医治,大大的增加了伤亡率。三个月下来死于饥饿和伤病的,远远超过直接战死的。

张合听完之后默默的点了点头。他为将多年,太清楚这里面的利害了。

一场恶战下来,受伤的人远比战死的人多,如果不能得到及时的医治伤重不治的损失将非常惊人。如果再加上吃不饱,伤亡的急剧增加就更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孤军深入,没有后勤补给的千里奔袭,就会面临这样的危险。张合现在身临其境,对他们的压力感同身受。

“小子,你们还能剩下这么多人 牵制着诸葛亮不能全力攻城,已经是大功一件了。”

田复和那几个都尉听了这话,不禁落下泪来。这几个月实在是太难熬了。三个校尉全部战死现在田复被推举为领头的代理校尉他肩上的担子也非常重,张合再不来,他也要崩溃了。

“你们与诸葛亮交战了这么久,对这个人有什么评价?”

几个都尉互相看看,最后还是由田复回答。田复一边想一边说道:“这个人月兵很谨慎,大营扎得周密严谨,很难找到破绽。”

田复一边说,一边捡起一块石子,在地上划出草图。他和诸葛亮纠缠了这么久,交手不下数十次,潜伏到诸葛亮的大营附近也不下十次,对诸葛亮的大营基本情况了如指掌。

张合端着水碗,看着田复解说,非常满意。不仅是对田复了解的情况满意,更是对田复感到满意。作为北疆重将田豫的儿子,田复颇有其父之风,好好培养,将来又是一员良将。

“和他的谨慎相比,更可怕的是他的进步之快,让人叹为观止。”田复将石子扔在地上,惭愧,的叹了一口气:“将军看到他现在的行军布阵,肯定猜不到他这只是他三个月来的进步所致。”

“三个月的进妾?”张合愣了一下,狐疑的问道。

“嗯,三个月前,他的阵势也没什么大毛病,可是如果和现在的阵势相比,那时候的他就像是刚刚学步的婴孩。”田复感慨的说道:“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么聪明的人。任何破绽,你只有一次机会,下一次,你就会发现他已经找到了应付的办法。”他苦笑一声:“不瞒将军说,我们如果有点战绩,都是前一个月取得的,最近这一个多月,我连一次像样的战果都没有。马岱总是不远不近的缀着,就像绑在我们身上的一个标志,随时向诸葛亮表示我们的位置。我们开始还能靠马力甩开他,后来随着粮食紧缺,就再也甩不掉他了。”

张合微微点头。他很清楚缺粮缺草对骑兵的伤害有多大,没有了体力,再好的战马也无法发挥出优势。被马岱缀上,摆脱不掉,也就不足为奇了。

“人够聪明,进步神速,这么说来,他倒的确是个劲敌啊。”张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如果不趁早除掉他,只怕此人会成为我大魏的心腹之患。”

田复点点头,没有说话。他心里在想,诸葛亮正在成为大魏的心腹之患,而魏霸却已经成了大魏的心腹之患。他占据关中,把十几万大军死死的挡在潼关以东,就算张合能够击败诸葛亮,也未必能夺回关中。他与魏霸相处了几个月,对魏霸的了解要比普通魏人多得多。在他看来,如果诸葛亮的进步是在跑,那魏霸的进步就是在飞。

不过田复没有说,张合虽然来了,陇右的形势却并没有得到真正的缓解,张合现在的压力之大不亚于他。他不想给张合增加额外的精神负担。

张合看着地上的草图,沉思良久:“你们对榆中的情况了解吗?”

田复摇了摇头:“榆中那边有郝将军,金城郡的大族也没有响应,马谡顿兵坚城之下,暂时不会有什么进展。”

“马谡的军粮,从哪个方向运去?”

“自然是从渭水上溯,然后用骡马转运。”田复笑了一声:“我们几次乏粮时,就曾长途奔袭到那里,夺他们的军粮而食。不过现在马谡也学乖了,每次运粮都派五千人护送,根本不给我们机会。”

张合笑了笑,又问道:“他们的军粮从哪里来?汉中,还是关卓?”

田复心领神会:“将军想劫他们的粮道?”

张合点了点头。

“关中。”田复一想起这事,就恨得咬牙切齿。关中的粮食是夏侯懋接受魏霸的建议“广积粮”屯田所获,现在却被魏霸用来支援诸葛亮作战,他们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颗粮食也吃不到。他遗憾的摇了摇头:“从关中来的粮全是走水道,经过段谷,骑兵根本无法通行。”

张合看着田复,轻声笑了起来:“汉中不运粮?”

“没有。”田复惋惜的说道:“诸葛亮抢在秋收前出兵,来得突然,上邽周围的麦子被他抢收了去。我们虽然烧了一些,却终究被他得了大半,要不然,他就必须从汉中运粮了。仅靠关中的粮食,也是不足支撑的。”

张合眨了眨眼睛:“锦江,我给你一个任务。”

田复立刻站了起来,双手抱拳:“谨听将军令。

“立刻赶往祁山、木门一带,特别查看漾水沿线。如果我猜得不错,诸葛亮一定会通过这条水路进退,也会通过这条水路运粮。”

田复愣了一下:“将军——确定?”

张合将碗中水一口饮尽,一抹嘴,肯定的说道:“不会错。我想诸葛亮一定没想到郭淮能坚持这么久,他从汉中带来的军粮,魏霸从关中运粮的军粮,再加上上邽抢收的麦子,算来也就是支撑他四五个月。我援军既然到了,他只有两条路,要么退兵,要么固守,以待我军乏粮自溃。可是要固守,他自己必须有粮。你说是不是?”

田复盘算了一下,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仰慕的看着张合:“将军真非常人也,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张合对田复不加掩饰的崇拜非常满意,他哈哈大笑,拍着田复的肩膀,和蔼的说道:“年轻人,多动脑子,多算者胜嘛。八万大军,每天要消耗多少粮食,关中能有多少粮,上邽能有多麦,这些大致都是可以算得出来的。”

田复非常激动,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憨憨的笑了起来。

“去吧,我保证你很快就有收获。”

“喏。”田复精神抖擞的行了一礼,转身走了。其他人听了张合的话,也精神起来。张合看出了蜀汉军的破绽,无形中增强了他们的信心。他们相信,在张合的率领下,他们一定能打败诸葛亮,建立不世奇功。

“将军,我们能干些什么?”

“你们?”张合看看这几个模样虽然依然狼狈,斗志却明显振奋起来的都尉,哈哈大笑,“你们就好好休息,等着立功受赏吧。不出十日,我必能大败诸葛亮,收复陇右。”

众人大喜,纷纷去准备了。等他们走开,张合脸上的笑容迅速的消失,他命令亲卫拿出地图,摊在地上,仔细的查看起来。

他看一会儿,又闭目沉思片刻,然后又看一会儿。不时的摇摇头,似乎在叹息,有时又微微一笑,似乎发现了什么。

过了片刻,他叫来斥候营校尉,吩咐了几句。斥候营校尉躬身领命,时间不长,几十匹快马冲出了大营,向西北方向冲去。

张合凝视着地图上的一个地名,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眯起了眼睛,看向远处的渐渐昏暗的天空,眼神渐渐的变得凌厉起来。

好吧,老庄承认,这一章,在十一点之前就写出来了。本来是打算更了,然后再写一章,不过今天在电脑前坐了一天,从来没疼过的腰居然也顶不住了,所以果断决定,把这章捂着凌晨发,然后去休息。欠的债,老庄说话算数,缺一补二,一定双倍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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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张合料敌

张合对这片天空有着不一样的情感。

四十多年前,刚刚弱冠的他应募讨黄巾,后来又从属冀州牧韩馥,韩馥败,归袁绍,破公孙攒,名列河北四庭柱。官渡之战,袁绍不听他的建议,以轻兵救乌巢,结果导致军粮为曹所杀。没有了军粮,十万大军一时崩溃,正在官渡攻击曹大营的他和高览知道大势已去,只得归降曹。

归降了曹,虽然曹很重用他,可是他深知降将的身份敏感,所以谨小慎微,忠心耿耿,不敢有任何大意。

经过十多年的奋斗,他终于以自己卓越的用兵才能在曹营再次崛起,与张辽等人并称五子良将。一晃又是十多年过去了,于禁兵败,张辽、乐进玻豪两年前,和他最投契的徐晃也死了,曾经叱咤沙场的五子良将只剩下他一个好生寂寞。

从建安十六年随武皇帝征马超算起,他已经在这片天空下征战了十八年。在这片土地上,他建下了赫赫战功,获得了应得的荣耀,由一个杂号将军升至荡寇将军。建安二十四年,夏侯渊意外战死汉军数万大军陷于崩溃边缘,司马郭淮和督军杜袭推举他为军主,他也出色的完成了任务,抚定军心,面对刘备的全力攻击,他坚持到了武皇帝的到来,力挽狂澜。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那一战,让他真正的扬名大魏,能与在合肥大破孙权十万大军的张辽并肩。在他自己看来,那一战是他生来第一次率领数万大军独立作战。

到目前为止那也是仅有的一次。

作为一个降将,在此之前,他都是作为偏将听命于帐下,不是从属于武皇帝本人,就是听命于征西将军夏侯渊现在又听命于大将军曹真、骠骑将军司马懿。

夏侯渊、曹真是宗室,又是久经沙场的宿将,听命于他们,张合没有任何想法,可是听命于司马懿,让他在心理上很难接受。司马懿之所以能有今天,不过是因为他为文皇帝的争位立下了功劳。那又算什么功劳呢,不过是一些阴谋诡计。到现在为止,张合虽然感激文皇帝的信任,对他的一些举措 却颇不以为然,这其中最明显的就是让司马懿将兵。

他懂什么用兵之道?除了打败诸葛谨的那一次,到目前为止,他几次用兵不是拖延不前,便是大败而归。更可笑的是房陵之战,他先是草率行事 千里奔袭房陵,然后又顿兵于坚城之下居然败在了一个刚刚入仕的年轻人手里。

这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这样的人,在朝里做做显贵,说说大话也就罢了,到战场上逞能,于人于已都没什么好处。

在这样的人帐下听令,是让他最感到沮丧的一件事。作为一个征战多年,威名赫赫的名将,最后还要对这样的一个人俯首听命 他很失望。

不管你立下了多大的战功,你的地位,终究还是和你与权贵的亲密程度息息相关。战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张合知道这不仅仅是大魏,古往今来,概莫如是。名将是一把锋利的战刀,君主须臾不能离,却又须臾不敢大意。古来名将多横死五子良将,先离世的那四个没有一个是善终 他相信自己也是如此。

出将入相,这只是对于某些人的写照 比如曹真,比如……司马懿,对他这种真正的武人来说,出将入相只有梦中有可能出现。

然而张合不在乎,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命运,这是所有名将的命运。相比于朝堂上的勾心斗角,他更喜欢战场。只有在战场上,他才能找到自己的灵魂。

他不想玻豪在床上,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战死在沙场上。

在这片天空下,他击败过马超,击败过韩遂,还有宋建和一些大大小小的羌王。在这里,他铸就了自己的辉煌。

不过,那远远不够。今天,他将迎来更高的荣耀。

因为这一次,大魏面临的危机比十年前的汉中危机更严重。蜀军占据了关中,大魏面临着失去半壁江山,社稷动摇的危险。

因为这一次,他得到了大将军曹真的全力支持,率领着一万精骑奔赴陇右,不用听任何人指挥,独力肩负起拯救大魏的重大使命。

这一次,他将打败逆蜀的权臣诸葛亮,将他赶出陇右,然后再挥师关中,击败那个曾经将司马懿打得灰头土脸的年轻人,证明司马懿的失败不是因为对手的强大,而是他自己的无能。

张合的眼睛有些发亮。

张雄走了过来,见父亲的眼神凝重而兴奋,不禁有些诧异。他将一碗麦饭递到张合的手中。”阿爹,吃饭了。”

张合接过饭,看了一眼正在吃饭的将士们:“将士们都开始吃了?”

张雄点点头,笑道:“那当然,阿爹是最后一个捧上饭碗的。”

“这是为将的根本。”张合淡淡的说道,用手抹了抹筷子,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一碗麦饭很快就下了肚。张雄看在眼里,喉咙口有些痒痒的,即使是从军多年,他还是不太习惯这种粗粝的麦饭,每次吃的时候都会小心翼翼,生怕刮破喉咙。像父亲这样狼吞虎咽的吃麦饭,是一般人不敢相象的事。

“那个……阿翁有破敌方略了吗?,‘张雄看着地上的典图’试探的问道。他虽然亲耳听到父亲对田复等人说十日内破敌,可是他知道那只是鼓舞士气的话,并不是真正的破敌方略。

张合放下碗,抹了抹嘴,那样子和一个老兵没什么区别,却和他在家里的形容大相径庭。张合虽然是一个武人,却读过不少书,和不少儒士都有来往。他最敬重的便是云台二十八将之一的祭遵,身在军营,也常与儒士投壶雅歌,并不以武人而自贱。像今天这副模样实在是不多见。

“如果你是诸葛亮,面对我,会有什么方略?”张合指了指对面的马鞍,让张雄坐下,不急着回答张雄的问题,反问起了他的想法。

张雄笑了起来:“还能有什么方略,当然是尽快的逃了。”

张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照你这么说,我们还需要什么破敌方略,就坐在这里等他们逃跑,或者直接冲上去,衔尾追击就是了。”

张雄尴尬的摸了摸下巴。他知道自己经率了,这个答案根本不是父亲想要的答案。父亲对他这种轻忽的态度也非常不满意。他弯下腰,仔细打量着地图,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太肯定的说道:“也许,诸葛亮会固守待援,等马谡回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不足为虑。马谡从榆中撤回来,要赶八百多里路,就算他像故征西将军一样能三日五百,六日一千,也需要五六天的时间。何况郝昭他们也可能追上来,他们的兵力并不占优势,只会让士卒疲于奔命。”

“那……”,张雄挠挠头:“难道诸葛亮要以上奶城下的五万人与我军硬拼?”

“为何不可?”

“可是这样一来……”,张雄不解的问道:“五万步卒对付一万精骑,并不占优势,而且,他身后的上邦城里还有郭淮的一万多人,他就不怕被我军两面夹击?”

张含笑了起来,笑得张雄莫名其妙。过了一会儿,他才摇了摇头:“刚才田复的话,你也听到了,诸葛亮的步卒与普通的步卒不一样,他的阵势严整,几乎没有什么破绽,而且,他的军械很强。这些都是布阵的有利条件。我军如果强攻,损失会大大超出常规。”他慢慢收起笑容,又冷哼了一声:“更何况我远来疲惫,他以逸待劳,我没有辎重补给,他却还有一定的储备,相比之下,他可以放心的守,守上五六日,七八日,等马谡赶到,兵势就会复振。而我军呢?我军哪里还有什么补充?”

张雄明白了。单单和诸葛亮比较,已方似乎有一些优势,可是这优势非常有限。如果把目光再扩大一些,放大到整个陇右地区,那诸葛亮的优势就非常明显了。诸葛亮是守,士卒有充沛的体力,有粮食储备,有援军,而自己长途奔波之后,士卒疲惫,没有辐重补给,自己就是援军,不可能有其他的希望。不管哪方面,都是诸葛亮占优。

最重要的就是军粮,为了赶速度,他们不可能带太多的粮食,一个月的军粮已经是长途行军的极限,就算从安定补充了一些,也非常有限,换句话说,如果不能在半个月内击败诸葛亮,他们将会断粮。

不管你有多少兵马,一旦断粮,不战自溃。

所以,诸葛亮守得,他们守不得,他们必须主动发起进攻。

张雄抬起头,看看父亲那张平静的脸:“阿爹,这就是你说要十天之内破敌的原因?,‘

张合微微点头:“是的,这不仅仅是让他们安心,鼓起勇气,更是事实。十天内不能破敌,我军必败无疑。

张雄为难的挠挠头:“十天,怎么能破敌?强攻损失太大,诱敌,他也未必会中计。如果他也能猜到这一点,就在原地据营固守十天,我们又能奈何他们?”

“正因为如此,才让你去猜,他们会怎么做。”张合淡淡的说道:“以己度人,反复权衡,才能对敌我态势了然如胸,才能找到对方的破绽。知彼知己,才能百战不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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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谋事在人

魏霸站在上洛的城头,看着远处热闹的魏军阵地,却有些走神。

司马懿用了六天的时间,从武关赶到了上洛,平均每天行程五十余里。这只比标准的行军速度快上那么一点点。魏霸相信,这不过是做给皇帝看的,在行军的前几天,他一直是按标准行程一、日行四十里进军。

这和房陵之战时的司马懿大相径庭,却不是司马懿怯敌,而是司马懿的一种战术。

武关到上洛二百八十里,赶得再急,也就是抢先一两天的时间。司马懿宁愿用这一两天的时间来稳步推进,以一种泰山压顶的姿态,不紧不慢的来到魏霸面前,就是要表现出一种强者的从容。重剑无锋,大巧若拙,手握强大的实力,我根本不需要赶时间,也不差这一两天,我可是按部就班的打败你。

这是一种心理上的较量。正如司马懿在武关城外不急着攻城,而是用了十天时间来打造攻城器械,做攻城前的准备一样。

在上洛城外,司马懿同样有条不紊的做着准备工作。魏霸从武关撤到上洛,他自己打造的守城器械无法运来,所以只能一把火烧了司马懿同样也不可能带着沉重的霹雳车、攻城车等大型器械赶路,所以他也只能到了上洛之后再现场制作。

这个过程,同样又是一个互相比较心理的过程。

看着数不清的敌军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伐木、析木,制造,调试,想着那些器械一旦打造好,就会推上战场,展开血腥的厮杀,这种一天天积累,一天天放大的精神压力,没有亲自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体会的。就像将一个死刑犯绑在那里,不杀他,却先让他看刽子手做准备工作一样,当那一件件带着血腥味的工具摆在他的面前,很多人都会在受到创作之前精神崩溃。

擅长揣测人心的司马懿很显然明于此道。魏霸虽然初经战场,对这些却也不陌生,不管是师父赵云还是老爹魏延,都对他讲过这些道理。仅凭他们讲过的,魏霸还不足以应对这样的场面,毕竟听说是一回事,亲自经历又是一回事。他真正能够平静面对的原因是,在这方面,他比司马懿更有底气。

上洛的城墙不如武关坚固,可是他在上洛的准备却比武关更充分。霹雳车、连弩车更多,石弹、箭矢堆积如山,长安的作坊还在夜以继日的加工,源源不断的运来,他的战略储备远远不是司马懿所能比拟的。司马懿准备的时间越长,对他越有利。

这就是他为什么要火烧武关城的原因。不是为了烧人,而是为了掩盖自己的优势。

摆在明面上的优势,远不如藏在暗中的优势杀伤力更大。

所以当司马懿企图给他施加精神压力的时候,他显得很轻松,轻松得近乎散漫。在别人的眼里,这就是大将风度,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自信从容。

经过撤退路的反击战,魏霸的将士们心中的威望与日俱增,邓芝虽然也用战绩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可是与魏霸比起来,他还是略逊一筹,只能无奈的被魏霸夺去了大部分的光芒。

与魏霸并肩作战既幸运,也不幸。幸运的是魏霸能给他很大的帮助,不幸的是他只能沦为陪衬。

“子玉,在想什么?”邓芝慢慢的走到魏霸身边,背着手,看着远处的魏军,轻声问道。

“我在心…陇右的战事。”魏霸转过身,微微欠身。不管在将士们的心目中他是如何的少年英雄,在邓芝面前,他就是晚辈,这点礼节还是必须的。

“陇右““可真让人担心啊。”邓芝长叹了一声,眉心微蹙。“子玉,你觉得永相能……”取胜吗?”

“胜负各半吧。”魏霸说道:“从双方的情况来分析,都有优势,也都有劣势,就看谁能发挥自己的优势,遏制对方的优势了。

“其实,永相如果退守陇山,优势就会大大的增加”邓芝偏过头,看着魏霸:“你以为呢?”魏霸没有立刻回答他邓芝的意思很明显,不是猜诸葛亮会不会退守陇山,进入关中,而是问他欢迎不欢迎诸葛亮进入关中他把赵广安排到陇山去,意思很明显,看似挡住魏军的退路,其实也是挡诸葛亮的退路。

不过,这只具有象征意义,就像门没有锁,只用一根树枝别住,挡君子,不挡小人。诸葛亮如果想进入陇山,赵广肯定会放行,就算他想挡,他也挡不住。

“我想,永相不会退入关中。”魏霸也话里有话的说道。

邓芝又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他已经知道了魏霸的意思,不来,可是你真要来,我也不会撕破脸,把你拒之门外。可是他用了另外一个说法:诸葛亮自己不会愿意来。

这里再的微妙意思婴邓芝也明白。魏家父子包括赵云在内,本来是个疑兵,是个牵制魏军主力的诱饵,诸葛亮在陇右的大军才是真正的主力。如果陇右丢了,本来当作弃子的关中就成了他此次北伐的最大收获,那将来论功,该如何处置?魏家父子是荆襄系的不稳定因素,赵云是元从系的代表,而支持他们的又是汉中大族为主的部曲和关中的天师道信众,这些都不是诸葛亮愿意看到的异己力量。

在这种情况下,既然有一半的胜机,诸葛亮就不会轻易退入关中,他势必会选择与张邻一战,击败张邻,进而夺取整个陇右,获得属于他自己们胜利。

再说了,在诸葛亮自己的心中,恐怕他的胜率还不止五五之数。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邓芝也是这样认为的。张邻的骑兵突入陇右,看来很可怕,其实细想起来,也不见得有多可怕。千里奔袭、风险极大,粮草不可能太多,士卒的体力也会非常差,战力会大大受损,心理上的震慑作用更大于实际的作用只要诸葛亮自己不乱了阵脚,顶住张邻的压力,他完全有可能抓住这个机会,化不利为有利。而诸葛亮的心性之坚忍,邓芝又是再清楚不过的。从建安十三年追随刘备开始,到章武三年刘备去世,诸葛亮真正的独揽大权,他整整忍了十五年。

与其说这是个危机,不如说是个挑战,更是个打破僵局的机遇。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就看诸葛亮和张邻谁更聪明。

这不仅是他们两人之间的较量,更是蜀汉与曹魏之间的较量,甚至能决定以后几年、几十年内两国的国运。

邓芝沉默良久,最后说了一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该我们做的,我们都做了,接下来就看天意如何,看上苍是不是保佑我大汉了。”

魏霸不语。他不信老天,老天太忙,管不了这么多闲事。而历史上,汉这个国号虽然现在还没有亡,却也拖不了太久了。如果真有老天,只怕已经抛弃了大汉。能决定胜负的最后还是人。诸葛亮和张邻各有优劣长短,就看他们谁能把握战机,谁能取得这场胜利。

从历史来看,诸葛亮不是张邻的对手,可是现在历史变了,他们之间的力量对比也不同于历史,似乎诸葛亮还要略占一些优势,结果会不会因此而改变?

与诸葛亮与张邻之间的对决相比,魏霸更担心关中的安全。陇右丢了没关系,守住关中,这次北伐就不能算是失败。陇右孤悬干里,曹魏鞭长莫及,将来还有机会去夺。守住关中,才是根本

然而,他现在却腾不出手去支援赵广,一方面他面对着司马懿和曹真的十多万大军,面对着整个魏国的反击,能支撑住已经是奇迹,根本不可能有余力再去支援诸葛亮。另一方面,现在的时机也非常不好,此时去,是支援诸葛亮还是坐山观虎斗?

与邓芝不同,魏霸对陇右的战局没什么信心,说是胜负各半,不过是安慰人心。在他看来,诸葛亮是正,张徘是奇,硬实力相差无几,可是论软实力,显然还是张徘这样的宿将占上风。战场之上,指挥官的临机应变非常重要,而这一点正是张邻之长,诸葛亮之短。

张邻没有后勤,利于速战速决,诸葛亮就耐久战吗?恐怕也未必。

如果他想以守代攻,退守陇山显然是最好的做法。文字首发。 如果他没有退,那双方在这一点上就不分伯仲,谁也没有多大的优势。

鹿死谁手?魏霸更倾向于张邻胜,虽然他并不希望看到这个结果。毕竟他与诸葛亮的矛盾是内部矛盾,与曹魏之间的矛盾却是敌我矛盾。一旦陇右失守,关中将三面受敌,他肩上的压力更难以想象。

仅凭这两万正规军,三四万刚刚征召的新兵,面对曹魏的十几万大军的三面包围,他实在没什么底气。

唉,说到最后还是那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事情到了这一步,后悔、犹豫等任何负面情绪都与事无补,他能做的就是开动脑筋,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资源,守住关中,哪怕是多撑一天也是好的。

因为他知道,现在不光是他撑得辛苦,曹魏同样也撑得辛苦。蜀魏鹃蚌相争,旁边还一个孙权等着做渔翁呢。大家拼的不仅是实力,还有坚忍,谁能撑得更久一点,谁就有可能看到最后的胜利。

人与人之间有阴谋,国与国之间更多的是权谋,实力都是明摆着的,计谋可以一时抢占先机,却不可能一直掌握先机,最后较量的还是硬实力和双方处理危机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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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堂堂之阵

上邽城西,蜀军正在井然有序的出营列阵,平静得每天日常做的那样,每天早上起来,吃饭,出营,列阵,攻城,然后扔下一地的狼藉,收敛尸骨,回营。

即使张郃已经到了咫尺之遥,他们依然如此,看不出有太多的异常。

五千步卒,在上邽城西门外列阵,他们将一辆辆辎重大车推到阵前,卸下车轮,以巨大的车厢作为掩体。两个车厢之间,用铁链连接起来,连成一体,可以阻挡战马的冲击。

在辎重车的后面是一辆辆的连弩车。这些连弩车外面前罩着铁皮,两侧有两个巨大的轮子,看起来像是倒置的车轮。可是郭淮知道,那些是上弦用的转轮。这些连弩车射程不同,远的三百步,近的百十步,间隔摆放,射击的速度非常惊人。到目前为止,郭淮还没有搞清楚他们是怎么供箭的,这么快的射速,消耗的箭枝数量巨大,如果临时靠人一狠狠的摆放,根本来不及。

在连弩车的后面,安放着一架架高大的霹雳车,每架霹雳车相隔十步,由五个士卒负责。一个炮手,两个上弹手,两个轮手,配合默契,有条不紊。每架霹雳车的后面,都有两辆运送石弹的大车,轮流往复,及时的供应石弹和装满了油的陶罐。

这么多天的攻击,让郭淮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这些连弩车和霹雳车,相比于这两大利器的杀伤力,蜀汉军的登城显然一点意思也没有。在石弹的打击下,上邽城在经历了两个多月的攻击后,已经破烂不堪,似乎随时都能倒塌。

天水太守马遵看着列阵的蜀军,脸皮不禁一阵阵的抽搐。每天的城池攻防战已经让他疲倦不堪,夜不能寐,眼圈每天都是黑黑的。

“使君,逆蜀又要攻城啦。”马遵有气无力的说道,不知道是提醒郭淮,还是告诉自己这个每天都会发生的事。

郭淮背着手,摇了摇头:“不会。他们今天不会攻城。”

马遵愣了一下:“不会攻城?”他想了想,又高兴起来,用力的一拍手:“对了,张将军已经到了显亲,他们要撤了。可是……”他指指城外,张了张嘴巴,觉得有些想不通,蜀军这哪里要撤退的样子,他们分明还是要攻城嘛。

“他们不是攻城,也不是撤退,他们是要防止我们趁机出城。”郭淮苦笑一声,轻声叹息。

上邽城三面临水,出口只有西面,北面是渭水,南面是源自邽山的弁川水,在城东注入渭水。以前由上邽东下关中,要么西行再向北渡过渭水,取道陇山,要么由渭水东行,乘船直入段谷。诸葛亮围城百日,大大小小的船都被他搜走了,水路无法通行,他们要想走,只有向西。

诸葛亮把城西守住,上邽城就是一个瓮中之鳖。张郃是来了,可是他要想出城与张郃合击诸葛亮,就必须先面对诸葛亮布下的这道阵。

所以他说,诸葛亮今天不是攻城,而是以守代攻,把他看死在城里。不用说,今天他的主力肯定会以防备张郃为主。打败了张郃,就是掐灭了他们的最后一线希望,上邽城将不战自溃。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按理说,郭淮应该主动出击,配合张郃击败诸葛亮。可是他没有这么做,张郃也没有让他这么做,张郃只是让他守好上邽,待机而动,说十日内必破诸葛亮。郭淮虽然相信张郃的能力,可是他不知道张郃将如何做到,只能把这句话当成是鼓舞人心的宣传,通告全城。

全城的将士和百姓都很兴奋,可是他们这些高级官员对城里的情况非常熟悉,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郭淮在等待机会。既然张郃不用他配合,他也不会主动去冒险。

正如郭淮所料,蜀军除了布下辎重车、连弩车和霹雳车的阻击阵形外,那些巨大的攻城车没有推到阵前来,云梯车也没有出现,高大的巢车倒是照常出现了。在那些巢车上,可以将上邽城时的城防看得一清二楚。

看得清楚没关系,到了这一步,大家对对方的招数都心知肚明。

郭淮在等,诸葛亮也在等。他力排众议,既没有按照大多数的人意见撤退,也没有接受向朗的建议撤入关中,他还留在上邽城下,等张郃来解上邽之围。他不能离开上邽,一旦他撤走,城里的郭淮可能从城里出来,加入张郃的大军,让张郃拥有近万的步卒,张郃也可能进入上邽,利用上邽城内的粮食做短暂的补充,恢复元气。他必须守在上邽城外,隔断他们的接触,让他们谁也帮不上谁。

然后,他就在上邽城外迎接张郃的进攻。

除了在上邽城西门安排了一个五千人的阵势监视郭淮之外,他将剩下的四万多主力全部用来对付张郃。这两个多月以来,在发现郭淮的破绽之前,他一直没有强行攀附攻城,而是利用强大的攻城器械,持续不断的给上邽施加压力,耐心的一点点的啃。他非常清楚,他手下的这些士卒大多数还是新兵,虽然勇气可嘉,作战能力却还有待提高。他需要用这场战事来磨炼他们。

围城、练兵两不误,随着百日期限渐渐逼近,这些士卒的技战术有了明显的提高,对战场的恐惧也在慢慢淡去。如果不是张郃突然到来,他将真正发动最猛烈的攻击,迅速瓦解上邽的城防。

现在张郃来了,他就用这些已经打磨得很锋利的大军先对付张郃,砍掉郭淮的最后一线希望。

他有数量众多的霹雳车、连弩车,手握迅速成长的四万大军,他以逸待劳,有足够的信心挡住张郃,打败张郃。

如果张郃敢来。

与那些惊惶不定的僚属们不同,诸葛亮对自己的实力有着足够的信心,他不担心这四万人的大阵会被张郃的一万精骑突破。他担心的是张郃不来。

诸葛亮坐在指挥车上,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有些发麻。打败张郃,对眼前的战局有多么重要,对他有多么重要,他自己再清楚不过。

费祎站在诸葛亮的身边,看了一眼诸葛亮轻轻敲击案几的手指,微微的蹙了蹙眉。他刚准备说些什么,远处奔来一骑,骑士在大阵前翻身下马,扔下战马,快步向指挥台走来。

诸葛亮睁开了眼睛,看向那个骑士的脸,暗自叹了一口气。

骑士脸上的神情是轻松的。他虽然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可是步履从容,脸上也没有紧张的神色。

这说明张郃没有来,否则他不会这么轻松。

“丞相,张郃没有渡水。”骑士快步走到指挥台下,大声对诸葛亮说道,似乎这是一个值得高兴的好消息。

的确,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就是个好消息。虽然明知和张郃的决战不可避免,可是让这一天来得迟一点,总是好的。在他们看来,以四万步卒对付一万精骑是个非常冒险的事,战斗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胜负,只有诸葛亮这样的书生,才会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能打败张郃。

“他向哪儿去了?”诸葛亮坐在榻上,一动不动。他坐在指挥台上,声音又不大,骑士当然听不到,费祎立刻走到指挥台边,大声复述了一遍。

“沿着渭水,向西去了。”骑士大声回答道,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他在北岸,没有渡水。”

费祎愣了一下,转过身,走到诸葛亮面前:“丞相,他向西……是何用意?”

诸葛亮的眼角颤了颤,沉思半响,无动于衷的说道:“向西去,自然是伏击幼常。”

费祎大吃一惊,立刻明白自己刚才的担心是什么了。诸葛亮在上邽城下立阵,拖住张郃,马谡带领从榆中撤下来的大军包抄张郃的后路,两人合力,将张郃和他的一万援军斩杀于上邽城下、郭淮面前,这是对蜀汉军最有利的结果。以诸葛亮的兵力和军械方面的优势,他足以支撑到马谡的到来。

可是,张郃没有上当,他没有强攻,转而向西,去迎击马谡了。马谡号称三万,其实只剩下两万多人,包围榆中两个多月,损失至少有四五千人,再长途赶回来,体力疲惫,如果被张郃伏击,那岂不是凶多吉少?

“丞相,我们……追上去吗?”

“我们……追得上吗?”诸葛亮反问道。

费祎张了张嘴,额头沁出了汗珠。他看了一眼诸葛亮,却发现诸葛亮的眼中一点紧张的神情也没有,反而有一些自嘲,不禁把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丞相……已经预计到了张郃的这个变化?”

诸葛亮微微一笑:“张郃名列逆魏五子良将,先主对他都颇为忌惮,如果他径直率军来攻,又如何能有今天的地位。文伟,你放心吧,他的这个变化,早在我和幼常的预料之中。”

费祎松了一口气,也笑了起来:“那丞相将如何应对?”

“静观其变。”诸葛亮重新闭上了眼睛,顿了片刻,又叹息一声:“看来这次首功,是幼常的囊中之物了。”

站在诸葛亮另一侧的姜维嘴角一挑,露出神秘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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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变化无端

上邽城西二百一十里,有洛门,又称落门。渭水两岸,有山如门,夹水而立。山虽不高,却极陡峭。山上全是乱石杂树,山下渭水奔流。时值冬日,渭水水位下降,露出一片河滩地,可以行人,亦可行军,只是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让战马走起来不是很方便。

渭水北侧的山林深处,有一个小村落,叫落门聚,原本住着几十户人家,在山谷间开点荒地,种点庄稼,放放羊,再进山打点野物,到渭水里打点鱼,日子过得辛苦,却也安逸。在这动乱的年代,这里几乎就是一个世外桃源了。

不过,落门聚现在却看不到一个百姓,只有乌压压的士卒。

他们是星夜急行至这里埋伏的蜀汉军,是马谡刚刚从榆中撤下来的主力。

马谡比诸葛亮先得到张郃的消息,他远在榆中,深知魏军援军可能出现的方向要么是陇山,要么是萧关。一旦这里出现魏军,他就非常危险。上邽的诸葛亮要撤回祁山不过百里,而他却有八九百里,没有足够的反应时间是不行的。

所以他把斥候远放到了安定一带。安定已经归顺,在那里不仅可以得到粮食给养,还可以顺便监视安定的一举一动,包括可能出现的援军和那些想做墙头草的人。所以张郃出现在安定两天后,马谡就得到了消息。一得到这个消息,他就做出了反应,一面从榆中撤军,一面带着亲卫,火速赶往上邽面见诸葛亮。正值诸葛亮与众人意见相左时,他及时赶到,与诸葛亮定下了伏击张郃的计策。

马谡和诸葛亮一样,渴望立功,在别人看到的是危险时,他们却看到了这些危险中蕴藏的机会。张郃是陇右魏军的最后一线希望,也是他们坚守不降的信心所在,击败张郃,就可以击垮魏军的希望。而张郃远道而来,看似神兵天降,声势惊人,其实他已是强弩之末,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强大。

所以诸葛亮敢以四万大军在上邽城下立下大阵,准备以堂堂之阵迎战张郃,就在郭淮的面前击败张郃,所以马谡才敢催军急行,赶到洛门,准备伏击张郃。

马谡和诸葛亮的意见相同,张郃是魏军名将,又以用兵多变著称,他不会不清楚自己的实力究竟如何。直接率领一万精骑去解上邽之围,显然不是他这样的名将会干的蠢事。他最大的可能是利用马谡急于赶回上邽增援的机会,迎击马谡。

以一万精骑伏击马谡的三万疲兵,相比于到上邽城下攻击诸葛亮的大阵,取胜的机会大大增加。而一旦马谡被歼,或者受到重创,那么蜀汉军的士气就会受挫,而张郃也可以从战利品中得到给养补充,积聚力气,回头再战诸葛亮。

马谡希望的就是这个结果,他抢先得到消息,抢在张郃之前赶到洛门,等着张郃自投罗网。

洛门之险,不仅张郃知道,马谡和诸葛亮也知道,因为诸葛亮身边有一个冀县人姜维。姜维好兵,对自己家乡附近的险要之地自然走了如指掌。洛门这样的地方,当然不会脱离他的注意。

除了从姜维那里听说之外,马谡本人也多次从这里经过。之前攻击陇西郡,后来进兵榆中,他都从洛门经过。那时候水还大,河滩上不能行军,但是马谡特地在这里做了短暂的停留,实地考察了洛门的地形。史书上曾经记载,光武帝中兴,大树将军冯异西征隗嚣,就是玻豪在洛门。冯异是颍川父城人,离襄阳不远,马谡对他的事迹非常清楚,如今到了陇右,自然要来凭吊一番。

英雄所见略同,大家都选中了洛门,那就看谁能先抢占洛门。马谡一听到张郃出现的消息,不等向诸葛亮请示就做出了决定,目的就是抢这个时间。

他抢占了洛门,那张郃就是他的猎物,如果让张郃抢占了洛门。那他就成了张郃的猎物。

现在,他抢到了这个先机,可以坐等张郃入彀。

马谡站在一根大树下,手里握着一卷书,却没有看,他的目光穿过因树叶凋落而显得宛如轻烟的树冠,看向远处丝带般的渭水,嘴角含笑。

在他身后不远处,裨将军王平和黄袭坐在一起,嘴里叨着一根草茎,沉默着,好半天才说一句话。他们原本是在闲聊,可是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话,渐渐的就没了味道,各自枯坐着。

王平不时的瞟一眼马谡的背影,嘴角有一丝不屑。

王平是巴西宕渠人,宕渠在大巴山南麓,是巴人的聚居地。王平和巴人相处得很好。曹征张鲁的时候,他曾经和巴人首领杜濩、朴胡一起投降曹,并去过洛阳。曹封了他一个假校尉,也就是代理校尉。后来夏侯渊身死,曹再征汉中,他也跟看来了,不过他来了之后就再也没回去,他又投降了刘备,并得到了牙门将的职位,后来又升至裨将军。

不过,他因此也受到了不少人的歧视,被人当作反复无常的小人。再加上他不识几个字,又沾染了不少蛮人的习性,刘备身边的那些读书人都把他也当成一个蛮子看待。王平嘴上不说,却全记在心里,对读书人自然也没什么好印象。

马谡就是一个读书人,对王平同样有着无法掩饰的轻蔑,虽然他尽可能的不表现在脸上,可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傲慢,王平能够清楚的感受得到。

对马谡,王平同样不以为然。与马谡等人的骄傲不同,这是一个真正从战场上靠着一次次搏杀而立功的战士对一个书生的骄傲。

王平相信,真正的将军一定走出自行伍,没有人能够通过读几句书就成为名将。以曹魏的武皇帝曹那样的人才,他第一次征战都会一败涂地,马谡这样的书生,怎么可能一战成名?

襄武之战,不过是用人命堆出来的胜利,算不得什么。他要真有本事,为什么在榆中这么久,也没有攻克榆中?

对于洛门伏击,王平同样抱有不同的看法。只是马谡对他的意见置之不理,他也只能徒呼奈何。

他觉得以两万余步卒伏击张郃的想法有些自说自话。张郃是什么样的人?他对陇右的地理比马谡更清楚,不仅如此,他还是一个非常谨慎的将领,他会不事先派斥候查看洛门的情况就贸然进来,让你逮个正着?

只有书生才会这么想,把别人都当呆子,天下的聪明人只有他自己。

王平说了一次,马谡当没听到,客气的笑了一声,然后就按照他自己的安排去做了。王平也没有再说,只是自己想着心思。他有些后悔,当初不该放弃曹魏,投降刘备。不错,他和刘备很处得来,深得刘备信任,一度做了他的牙门将,可是谁知道刘备会死得这么早,现在居然是诸葛亮这个书生掌权,而他又不得不听命于马谡这个书生呢。

悔不当初。如果能预料到这一天,他宁愿回洛阳去。据说朴胡他们在洛阳活得就不错,反正比他现在强。

王平有过两次投降的经历,别人不愿意搭理他,他话又不多,没什么好朋友。之所以和黄袭谈得来,不过是因为黄袭也是巴西人,算是乡党。黄袭是巴西阆中黄家的支族,和黄权是族人。黄权投降曹魏之后,刘备没有责怪黄权,黄袭依旧领兵,现在是个杂号将军。不过,刘备死后,诸葛亮当政,他们感到了不少压力。诸葛亮在汉中收魏延的兵权,让黄袭他们有些不舒服。如果连魏延的兵权都要收,他们这些益州人的兵权又能保住几天?

这样的担心,压在每个非荆襄系的将领的心头,也让他们自然而然的聚在一起,哪怕平时并不非常亲近,闲下来的时候也会很习惯的坐在一起。

远处传来马谡吟诵诗书的声音,王平和黄袭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的哼了一声。

……

洛门东百里,张郃举起了手,掌旗兵立刻晃动大旗,鼓手敲响了战鼓,正在行进的骑兵们慢慢的停了下来。

张雄催动战马,一路小跑的赶了过来。

“将军,有什么吩咐?”

“就地扎营休息,把斥候派出百里。东到上邽城下,西到洛门。”

张雄看了看天色,迟疑的说道:“将军,现在就休息,是不是太早了?”

张郃瞥了他一眼:“不早了。这些日将士们辛苦,马上就要大战,要养足精神。”

张雄没有再问,他知道父亲自有深意,绝不是让将士们多休息这么简单。他转身去安排,听到休息的命令,所有的将士都翻身下马,有的牵着马到渭水下游饮马,有的到上游打水,准备做饭,有的扎营,各负其职。

张雄找来了斥候营,把张郃的命令传了下去。文字首发。 斥候营校尉领命而去,时间不长,斥候们骑着战马奔向四面八方。

安排好了一切,张雄才回到张郃的身边。张郃正对着地图沉思。

“阿爹,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诸葛亮凭什么敢在上邽城下立下大阵,等我去攻。”张郃抬起头,看着儿子,笑了笑:“你觉得是什么?”

“阵而后战,他占优势。”张雄嗤的笑了一声:“不过,我们避其实,击其虚,去迎战马谡,先断其一臂。他就算猜到了,又能如何?他的步卒,可追不上我们的骑兵。”

“我们不去洛门。”张郃转过头,看了西面的夕阳一眼:“我们明天还回上邽去。”

“为什么?”张雄大惑不解。

“因为时机还没到。”张郃摩挲着刀环,微微一笑。

对面山头,有归鸟从林中飞起,绕树尖叫,惶惶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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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债第一章,还差五章,计划每天一章,本周内还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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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鬼神莫测

“张合来了?”马谡将手中的书交到亲卫,浓眉一挑,喜上眉梢。

“来了。”斥候也喜不自胜的连连点头。他亲眼看到了张合的战旗,亲眼看到了魏军骑士在渭水边饮马,亲眼看到了魏军骑士支起帐篷,看到他们龋寒、生火,甚至闻到了炊烟的香味。

“来了就好。”马谡慢慢的搓着手,来回踱着步,眼角、嘴角都是抵制不住的笑容。张合来得很快,可是没有他快。他已经抢占了落门,张合来了也只能仰攻落门,要不就只能对峙。而对峙想必是张合不能接受的,他辎重有限,利于速战速决,不能长期对峙。只要他守住落门,就等于奠定了胜局。

一百多里,骑兵如果慢的话,要走两天,快的话,明天晚上就能赶到落门。以张合目前的情况,他应该是明天赶到,休息一夜,正好养足精神,准备伏击原本应该正在赶来的他。

想到得意处,马谡险些笑出声来。他目光一扫,看到了远处扶刀而立的王平、黄袭等人,硬生生的把嘴边的笑容又收了起来,挥了挥手:“再探!”

“喏。”斥候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马谡背过身,咧了咧嘴。他知道王平在想什么,不过他没有兴趣搭理他,等他击败了名将张合,所有的置疑都会化为烟云。

马谡有些兴奋,他坐在沟火边,反复考虑着自己的计划”越想越兴奋,直到后半夜,才勉强睡去。第二天,他又耐着性子等了一天,把自己的阵地检查了一遍又一遍,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好了最充分的准备。随着时间的流逝,临战前的紧张气氛越来越浓,就连王平等人也很自觉的忙碌起来。

可是,谁也没想到,刚过正午,他们得到了最新的消息:张合不见了,没有出现在本来应该出现的位置。

马谡大吃一惊,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张合怎么会突然不见了?那可是一万精骑啊,不是百十人的小股部队,能悄无声息的掩藏自己的行踪。一万多匹战马走过去,就算是石头也会留下清晰的痕迹。

马谡焦急的等待着,等待着进一步的消息。在得到更详细的消息之前,他只能等待。

傍晚,他得到了最新的消息,张合原路返回,又向东去了。

马谡大惑不解,他不懂张合为什么会回去,难道他决定还是先攻上邽城下的诸葛亮的主力?他甚至怀疑斥候看错了,被张合骗了。直到夜里,又有新的斥候赶回来,告诉他张合的确是向东去了,他这才将信将疑的接受了这个结果。

可是他想不明白。

能不能想明白,这不是最关键的问题,他先要解决张合不来洛门,他应该怎么办的问题。他埋伏在洛门,就是为了伏击张合,结果张合不来了,他还伏击谁?

我也赶往上邽?

马谡犹豫起来。天水郡多丘陵,少平地,对骑兵的确有所限制,可是像洛门这么好的伏击地势却也有限。他担心一旦张合探知他的踪迹,会再次回头,利用骑兵的速度对他进行袭击。没有好的地势#蝴要想在野战中战胜张合的可能性并不大。

马谡考度了很久,决定再等等。张合就算回到上邽,也不可能在一两天之内就击溃诸葛亮的主力。他还有反应时间。

就在马谡权衡利弊的时候,张合也坐在篝火旁,轻声细语的和张雄商量着。马谡知道了他原路返回,他当然也知道了马谡在洛门准备伏击他。双方的斥候已经交过手,魏军斥候略占上风,捕获了一个蜀军斥候,从他嘴里知道了马谡的安排。

张雄对此敬佩不已,他现在知道父亲为什么会突然变卦,决定后撤了,但是他不清楚父亲是怎么知道的,那时候还没有抓到蜀军的斥候,难道这就是战场上培养出来的直觉?

“直觉当然有。不过,更多的是谨慎。”张合轻声说道:“洛门是个埋伏的好地方,马谡攻击陇西郡和金城郡,都会经过这里,没有道理不清楚。”

“可是,父亲怎么会知道他会抢在我们前面占领洛门,然后设下埋伏,等着我们入鼓?”

“我不知道,我只是猜想有这个可能,所以试探了一下。”张合笑笑:“我军是骑兵,在骑战上有优势,所以不管在消息的迅捷上,还是个人武技比较上,我军的斥候都优于蜀军。如果洛门有伏兵,马谡一定会把斥候放出百里。

因为一百里对于骑兵来说就是一天的路程,就像三四十里是步卒的日程一样。马谡虽然是个书生,这样的基本常识,他应该还是明白的。否则,他就是一个不值得尊重的对手。”

张雄点了点头。大军携带辎重,行动速度不会快,通常一天三四十里,所以斥候打探的范围也就是三四十里,不会超过五十里。他们全是骑兵,行动速度大大提高,可是除非发动突袭,正常的行军速度也不会超过百里。马谡能根据他们的具体情况,把斥候放出一百里,也是可以理解的。

张合想了想,突然说道:“明天继续赶向洛门。”

张雄沉思良久:“为什么?”

“没什么,试试马谡的反应。”张合瞥了一眼张雄,轻声笑道:“看完了他的正,再看看他的奇。行军作战,不仅要能谋定而后动,更要能随机应变。

另外,把他留在洛门,对我们有好处。”

张雄哦了一声,没有多问,自己仔细琢磨。

“派人去榆中,让郝昭待机行动。既然马谡到了洛门,榆中应该安全了。”

“喏。”

第三天,张合掉转方向,继续向洛门赶去。他第一天赶了一百里路,第二天减半,只赶了五十里,第三天他又加快了速度,晚上就逼近洛门不足五十里。消息很快送到马谡的手中,马谡大喜过望,他欣喜于自己判断的准确,没有被张合的虚张声势所诱惑,终于等到了张合这条大鱼。

有一个斥候没有回营的事情,他也知道,可是他并不认为是张合抓了去。如果张合抓住了那个斥候,他就知道洛门有伏兵,知道他已经占据了地利,又怎么可能前来送死?那个斥候一定是迷路了,或者当了逃兵,这样的情况并不新鲜。

然而,让马谡意想不到的事又发生了,就在他一心等着张合来的时候,张合却突然又原路返回,向上邽去了。马谡虽然很意外,不过有了前一次的经验,他没有轻举妄动,耐心的等着。

他相信,张合一定还会来,这只老狐狸并没有发现什么,他只是疑心太重罢了。

第五天,张合没有来。

第六天,张合又来了,不过他没有进入洛门,而是在洛门东三十里的地方停住了。

这一次,马谡有些不安起来,他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张合赶到了洛门附近,却不抢占洛门,很可能是知道了洛门有伏兵,否则他不会不来抢占洛门。

马谡召集众将议事,伏兵的事可能已经暴露了,接下来该怎么应付?众将七嘴八舌的说了一通,不过意见倒是很统一。就算张合知道了,那也没关系,我们等着他来攻就是,我们虽然没什么骑兵!可是兵力占优势,占据有利地形,阻击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马谡这才心安了一些,勉强接受了建议。

上邽。

诸葛亮面沉如水,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忧虑。

张合在上邽和洛门之间来来往往,忽东忽西,已经是第六天了。他究竟想干什么?诸葛亮猜不明白。他在上邽严阵以待,是明,马谡在洛门设伏,是暗,可是张合却没有强攻他,也没有去伏击马谡,这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原本在他们的计划中,张合因为粮草的问题必须速战速决,最好的办法是伏击马谡,如果不行,退而求其次,是与郭淮里应外合,强攻上邽的蜀军主力。可是现在张合却没有去伏击马谡,也没有来强攻上邽,他就在两者之间来回游移。

诸葛亮怀疑,张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马谡在洛门,伏击不成,强攻又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他在等待战机,只要他或者马谡露出破绽,他就会像恶狼一样扑上来撕咬。

诸葛亮还怀疑,张合是在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无所适从,拖延时间,等待榆中的郝昭所部前来支援。马谡从榆中城下撤退,榆中之围已解,郝昭等人完全有可能离开榆中,尾随马谡到洛门,然后与张合夹击马谡。

相比于张合被迫等待战机,这个可能性更大。马谡现在只有两万多兵卒,张合和郝昭联手,占的优势很明显。可是诸葛并不因此担心,马谡占在洛门地利,张合的骑兵无用武之地,要想强攻洛门,他的伤亡必然很大。最大的可能是由郝昭强攻,张合监视上邽的援军,一旦他出兵救援马谡,张合就可以反过来利用骑兵的优势进行突袭。

诸葛亮猜想了很多可能,但是他不担心。马谡带的军粮虽然不多,却还能支持一个月的,而张合远道而来,他很难再支撑这么久。双方比拼耐心,最先败下阵来的肯定还是张合。

然后让诸葛亮不安的是,张合作为一个征战多年的宿将,他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那么,他现在究竟在想什么?是无奈,还是另有奇计?

正在诸葛亮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姜维快步走了进来,满面笑容的说道:“丞相,汉中的军粮到了,两天后就能运到大营。”

“军粮?”诸葛亮满意的点点头,吴懿这次速度比较快,比他预计的早了四五天。笑容刚刚在他的脸上绽放,诸葛亮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危险,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糟了,张合不会是想去劫我的军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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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事与愿违

“天佑大魏!”张令抚额长叹。

田复的脸上沾满了尘土,可是他的眼睛却在发亮,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到了极点,甚至有些亢奋。

张合让他去木门附近打探情况,他原本没抱什么希望。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是兵家常识,诸葛亮又是一个谨慎的人,他会不注意他的粮道?就凭他那两百多残兵,根本不可能截诸葛亮的粮道。

更重要的是,张合猜想诸葛亮可能会通过漾水运粮,虽然有他的道理,毕竟只是一个猜想。能想到这一点,并不代表就能抓住诸葛亮的破绽。兵不再役,粮不三载,这个道理诸葛亮肯定也懂。他军粮紧急,再从汉中运粮来,这个没疑问,问题是你能不能在自己断粮之前等到这个机会。如果汉中的粮食在半个月之内不到,张合自己就会断粮。

可是,机会居然就这样被张合等到了,还没到十天,汉中的粮食就运到了。

田复不得不说,张合的运气不错,大魏的运气不错。用张合的话说,是天佑大魏。

看着欣喜不已的的张合,田复相信,张合之前大概也没想到运气会这么好,他只是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然后,他等到了这个机会。

现在,他只要抓住这个机会,诸葛亮的阵势再严密,再没有破绽,他的败局也已经注定,而张合也将因此而再一次证明自己的能力。

幸运的是,他田复居然有幸亲历这次大战,有幸在张合帐下听令,并且幸运的担负了这么重要的任务,并且出色的完成了。能够有这样的机会,一切的辛苦都值了。

“将军,我们出击吗?”

“当然。”张合恢复了些许平静,大手重重的拍在田复的肩上,用力的按了按:“小子还能战否?”

田复放声大笑:“愿唯将军马首是瞻!”

张合也禁不住笑出声来:“如此,则尽其所有,饱餐一顿,待大破蜀军,就要吃蜀军的粮食了。久闻汉中稻米的味道不错,这次一定要尝一尝。”

田复和一帮年轻将领们听了,热血沸腾,齐声应诺。

为了尽可能多争取一点时间,这些天除了战马还能足量供应草料以保证体力外从张合开始,每一个士卒都只能吃一餐。张合非常清楚,诸葛亮在上此等着他们去攻击,马谡在洛门等着他去攻坚,他们是不会主动追着骑兵求战的他们大可以放心的在马背上养精神甚至为了节省马力早早的休息,把马赶到还有草的地方去吃草。

所以就算蜀军的粮食来得比预期的还要晚三五天张合也有可能支撑到那个时候。他最关心的是时刻吸引诸葛亮和马谡的注意力让他们一直处在紧张之中,不让他们发觉他真正的自的。

现在,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就等着张合的凌厉一击了。张合当然要让将士们放开裤腰带,饱餐一顿,养足体力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好准备。

吃饱了饭,好好的休息了一夜之后,第二天天色微明时分,张合亲率着一万精骑 义无返顾的向木门猛扑过去。

灯光摇曳,诸葛亮伏在案上 目光在上挑、祁山和洛门之间的这一片区域来回逡巡。瘦长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沙沙轻响,如春蚕在努力的啃食桑叶,并用自己的血肉化成美丽的丝绸。他欣长的身体也如蚕一般躬着,像是在用力的向前耕耘,要将一切阻碍掀翻在地。

姜维、霍弋一左一右,霍弋执笔,静静的等待着诸葛亮的决定。姜维有些拘谨的站在一旁,看着伏案的诸葛亮,眼中有些愧疚。诸葛亮鬓边的那几茎白发,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额外的刺眼。 诸葛亮的全部心神,都在张合可能的行动上,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今年轻人的心情。

他现在很紧张。

他之所以没有采纳向朗的建议退守陇山,并不是他不知道向朗的建议是个很稳妥的建议,而是他认为向朗的建议虽然稳妥,却失于保守,可能会失去战机。

张合千里来援,是疲惫之师,不耐久战。只要他坚守十天半月,让张合无机可趁,他就可以大获全胜,一举解决上此的郭淮,将整个陇右收入囊中。如果退守陇右,张合和郭淮就可以合兵一处,进而收复陇右诸郡,哪怕是暂时的,他们多少也能收刮到一些粮食,以支持更长的时间。

而他没有那么长的时间,他必须尽快解决陇右的战事,回到成都。

永安的陈到送来了紧急消息,孙权增兵西境,不仅辅国将军陆逊亲自赶到了静归,他本人也到了江陵,而前锋的潘璋已经抵达边境,有大举入侵的迹象。

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却也不是意料之外。当初他不愿意出兵关中,就有这方面的担心。

关中居高临下,拿下了关中,不仅对曹魏有莫大的压力,会激起他们的全力反击,还会给孙权造成压力。蜀汉占领关中,就能进取整个凉州,函谷以西,半今天下都会成为蜀汉的地盘。

孙权会怎么想?

三国相争,合两弱抗一强,如果蜀汉天下有其半,那么他就会成为曹睿和孙权共同的敌人。而以蜀汉目前的实力,他根本无法做到两线作战。所以他才退而求其次,谋取陇右,保持与孙权的联盟,逼迫曹魏两线作战,千里奔波,以消弱其实力,再逐步蚕食关中,进而全取天下。

然而魏延魏霸父子坚执己见,一个硬,一个软,多次进谏。不得已,他只得让他们兵出乎午谷,袭取长安。他相信,以他们区区的两万主力,根本守不住关中。当他们面对曹魏的猛攻而不支败退时,想必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不会再那么固执己见,自以为是。

当然了,这样做,魏延肯定会有不小的损失,不过那并不是坏事,用魏延一个人的损失为整个战局争取一个月的时间,还是值得的。

关中得而复失,陇右却安然入手,面对曹魏,蜀汉却依然是个弱者,三国形势不会有本质的逆转,孙权想必不会过于敏感,到时候他再送孙权一些从凉州得来的战马,联盟关系自然能得以维持。得了实利,却将潜在的危险降到最低,这无疑是最理想的局面。如果魏延受挫以后能吸引教训,不再那么目空一切,从此驯服的听命,结果将变得更加完美。

然而,事与愿违。

魏霸坐镇关中,为了守住关中,他居然擅自征兵,在守住了关中的同时,魏家的实力变得更加强大。更让他失望的是,沉稳的老将赵云居然也默许魏霸这么做,而他信任的邓芝也为了一个掌兵的机会纵容魏霸。他们为了各自的利益,帮魏霸守住了关中,在成功的挡住了曹魏的反击时,也引起了孙权的警惕。

刚刚与曹魏大战一场的孙权移兵西向,也就成了意料之中的事。

这打乱了他的计划。

现在,陇右还未攻克,孙权又步步紧逼,他面临着两线作战的危险。与这个危险相比,魏霸父子坐大的危险已经显得不那么迫切。

魏霸不肯放弃关中,那他就必须尽快解决陇右的战事,然后回到成都,主持大局。他又如何能采纳向朗的建议,退守陇山,静观其变?

更何况,他的方案虽然没有向朗的建议那么稳妥,却不失为一个好计。自己据守上挑,马谡伏击洛门,就算张合没有中伏,也能据守,让张合无机可趁,只消十天半月,张合无粮自溃,他就可以一举解决陇右的战局。有这么好的机会,他又何必退守陇山,白白的浪费时间?

然而,战局的发展,再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张合在上此和洛门之间逡巡不进,既不与郭淮夹击他的主力,也不强攻洛门的马谡,他就这么等着,似乎并不以自己的粮草短缺为忧,这大出诸葛亮的意料。

原本这也没什么关系,张合等得起,他更等得起0张合很快就会断粮,他的粮草却即将到达大营。

要比耐心,他比张合更有耐心。

现在,粮草提前来了,这原本是件好事,却因为有可能被张合劫取而变成了一个危机。

这个意外,不在他的计划之中,否则他不会只安排五千人护粮。

虽然不确定张合是不是如他所想,把目标放在了刚刚运到的军粮上,甚至不知道张合是不是知道这批军粮的存在,可是这个念头一涌上心头,他就再也无法抛开。如果失去这批军粮将会导致什么后果,这不用多想,他也能猜得到。

他现在要考虑的问题是,假如张合这么做,他该怎么应对。

不错,从漾水到上此,这条不足二百里的粮道大部分是山路,不适合骑兵奔驰。他也安排了护粮的兵力,可是这五千人要面对张合率领的一万精骑还是远远不够。张合如果这么做,自然是破釜沉舟,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全军覆没也要断他的粮,逼得他撤军。一万拼命的士卒,远不是五千没有防备的护粮兵所能抵挡的。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如果这些军粮被张合夺了去,占为己有,那才是最可怕的。有了充足的军粮,张合完全可以反过来堵祝蝴撤往汉中的路,不用进攻,据险而守,就能让他不战自溃。

这批军粮就是生命线,谁夺到了这批军粮,谁就掌握了先机。

张合在上此和洛门之间游荡了这么多天,一直没有找到战机,袭击这批军粮,很可能成为胜负手。

可是,如果预感错了呢?在他的心里,另一个声音不时的响起,虽然微弱,却很顽强。

到目前为止,张合可能去劫粮还只是他的猜测。如果这个猜测错了,张合根本没有去劫粮,只是在等待战机,比如榆中的郝昭来援,或者在等他们露出破绽,那又怎么办?那他任何企图保护粮道的反应,都会成为张合等待己久的战机。

那后果将同样可怕。

如果按对历史人物的态度来分,大部分读者可以归为两个阵营:粉和黑,只有少部分人是比较理性的中立派。

诸葛亮,也不例外。

老庄想写一个更接近历史真实的诸葛亮,于是亮粉们以为老庄是亮黑,按捺不住的4诛笔伐,其义愤填膺状,让老庄都有些汗颜。可以想象,接下来也许会有亮黑们以为老庄是亮粉,同样口诛笔伐,各种反对。

虽然这种现象还没发生,但是老庄预计必然会发生。

大部分历史读者,都是不太喜欢发书评的,于是老庄的书评区就成了亮粉们讨伐老庄是亮黑的檄文区,其中不乏看着盗版却破口大骂的极品。

于是今天没有月票,也成了他们的胜利,是老庄反人类的最佳证明。老庄不清楚,难道老庄“黑”诸葛亮是从今天才开始的?要不然,上个月的月票,七月一日的月票怎么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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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种声音的世界,是残缺的世界。

第二百一十七章 应变

“丞相……”姜维承受不住这种沉默的压力,嚅嚅的叫了一声。

诸葛亮慢慢的直起腰,用力的闭起了眼睛。看了一夜的地图,他现在两眼干涩,连视线都有些模糊。

“伯约,从洛门方向,有没有通往木门的路?”

姜维心头一惊,盯着诸葛亮的眼睛,这是诸葛亮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之前他们曾经偶尔提起过这个问题,当时姜维轻描淡写的说这不可能,要去木门,最好的路就是从上挑向西,再折向南,其他地方的路都不适合大垩军行动。

当时诸葛亮没有多问,可是现在他再一次问起,显然是认定张邻有可能去袭击木门。若果真如此,那他姜维就无法推脱责任。

见姜维有顾虑,诸葛亮苦笑一声:“伯约,你不要有任何担心,我也只是担心,防患于未然。如果确实没有路可走,那当然再好不过。”

“永相,也不是没有路,只是那条路……很不好走。”姜维的声音有些干,他走到地图前,先找到洛门的地方,然后在洛门的西南方向点了点:“从这里,沿府谷水道向南,绕过朱固山,可以赶往木门。不过这条路很远,大约有三百多里,而且有好几个地方很陡峭,骑兵无法通行。”

诸葛亮看看姜维的脸色,暗自叹息。从姜维的语气,他能猜得出来,这条路也许的确难走,却不是绝对不可行。更重要的是,他们一直认为张邻不会袭击木门 是因为在渭水和漾水间,不仅有连绵不绝的丘陵,还有一条段谷水,没有船只根本无法通行。现在姜维说的这条路,远是远了一点,却正好绕过了段谷水。

如果张邻要走,肯定会选择这茶路。

诸葛亮脸色灰白他知道命运已经不在他的手中,而在张挑的手中。

诸葛亮慢慢的站起身,走到帐外,对着刚刚露垩出鱼肚白的天空,沉思良久。姜维着急起来,既然认定张邻有可能会袭击木门,那还等什么,立刻安排救援木门才对啊。耽搁的时间越久,越是不利。

“永相,如果张讹走那条路去木门他至少需要三天时间,我们还来得及。”姜维走到诸葛亮的身后:“我们离木门只有两百里,急行军的话,两天就能到可以抢在他前面。再不济,也可以派人通知护粮的人马加强戒备。”

诸葛亮轻叹一声:“要想对付一万魏军,我们需要多少人?”

“一万五千人到两万垩人足矣。”

“这么多人行动,能日程百里吗?”诸葛亮转过身,沮丧的看着姜维。”而且,我们这么多兵力调动能瞒过郭淮的眼睛吗?他如果从城里出来,那怎么办?”

姜维哑口无言。很显然他能想到的问题,诸葛亮早就想到了,而诸葛亮想到的他却没有想到。

救又救不得,不救又是必死无疑,转眼之间,战局变得对诸葛亮非常不利。

诸葛亮沉思良久,突然转过身:“伯约,聚将议事,立刻把马岱请来见我。”

姜维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诸葛亮的意思,转身去请。时间不长 马岱匆匆的赶了过来,脸色有些紧张的对诸葛亮行了一礼:“永相?”

“季山。

1诸葛亮拉着马岱的手走到地图前,马岱有些受宠若惊,诸葛亮可从来没有和哪个部下这么亲近过。就是和他最信任的马俊,在众人面前也持着上下尊卑。”季山,有一个关系到我蜀国存亡的重任要交给你,你……能做到吗?”

马岱的脸顿时胀得通红,他虽然没有热血沸腾,声音却多少有些颤垩抖:“永相有令,万死不辞。1

“那好,我把营里的骑兵全给你,所有们战马也都给你,你立刻赶往木门。”

“这……马岱有些不安的看着诸葛亮。除了马家军,蜀军没有成建制的骑兵,只有各个将领的亲卫有数量有限的战马,再加上备用的战马,全部加起来不到千匹,诸葛亮把这些全交给他,那可是莫大的信任。换句话说,这个任务,也一定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大垩事0他顿了顿,躬身领命:“喏!”

“去吧。”诸葛亮抚着马岱的背,将他向门外推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当年先帝围刘璋于成都,久攻不下,膘骑将军匹马所至,城中丧胆。今日,你将承继瞟骑将军的遗风,挽大厦于将倾,功劳不让膘骑将军。”

马岱心花怒放,再次躬身拜谢,转过身,大步流星的走了。

诸葛亮转身回帐,一边走一边吩咐人准备热水和稀饭。他一夜未眠,现在眼睛发涩,脸色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如果不用热水好好的洗一下,众将会以为他现在很颓丧。如果不吃点早饭,补充一力,说话会中气不足,同样会让别人看出他的虚弱。

这都是不能让别人看出来的,不管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亲卫们服侍诸葛亮多时,早就习垩惯了诸葛亮一夜不眠之后聚将议事。他们迅速端来了滚烫的热水和布巾,将布巾在热水里浸了之后,拧得半干,递给诸葛亮。诸葛亮接过来,盖在脸上。热气蒸腾,烫得每一个堵塞的毛孔都在欢唱,一夜苦思带来的沉郁也减轻了许多。嗯到刚刚做出的决策,诸葛亮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一些。

洗了脸,又吃了两碗热腾腾的粥,诸葛亮的脸色恢复了些许,多了些血色,看起来精神还可以。当与会的众人到齐,诸葛亮从后帐走出,稳步踏进大帐的那一刻,没几个人想到他刚刚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诸葛亮扫视了众人一眼,轻轻的摆了摆手。姜维上前一步,以仓曹橡的身份宣布军粮已到木门,两日内便可到达大营的消息。

众人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这是个好消息。两军对峙 有粮心里就不慌。

“各位将军想必刚才已经知道了一些。”诸葛亮不紧不慢的说道,目光从有些愤愤不平的诸将脸上扫过。”大垩军未动,粮草先行,这些粮草对我军的重要性,我想任何人都很清楚。为了保证这批军粮的安垩全,我把诸位所属的战马都暂时调拨给了马岱,想必诸位也能理解我的用心。”

听到“暂时”二字不少将领都松了一口气。

“现在护粮的人马在五千之众,加上马岱的两千余骑,已经算得上稳妥。不过,为万全计,我还要再派一万垩人去接应一下。”诸葛亮顿了顿,点了两个将军的名字:“高详,陈式。

高详、陈式连忙出列,抱拳响应。

“你们领一万垩人赶往木门,沿途要小心一些。多派斥候,随时把消息送回大营。”

高详、陈式轰然应诺。

向朗欲言又止 眉心微皱。廖化见了,起身问道:“丞相,保护粮草安垩全,关系到我军的安危这无可非议。可是我军正与魏军对垒,兵力本不充裕,再派一万垩人前去,若张郃来攻,那又待如何?”

诸葛亮微微一笑:“元俭,我等张邻来攻 已有数日。他往返于上此和洛门之间,却不肯进击其心可见。我派一万垩人前去护送粮草,一方面是为保证粮草安垩全,另一方面却是希望张郃来攻。”

廖化不解:“永相这是……示敌以弱?”

“正是。”诸葛亮点了点头,心里却叹惜一声。他倒不是完全安慰张郃,他这么做,的确有希望张郃来攻击他大营的用意。张挑攻击他的大营,他的担心就多余了。

廖化不再问了,既然这是诸葛亮的诱敌之计,那他总不能说你肯定不是张邻的对手吧。实际上他虽然没有诸葛亮那么自信,却也不相信张郃仅凭一万疲惫之师能速胜诸葛亮的主力。毕竟诸葛亮在排步布阵方面的能力还是有目共睹的。

诸葛亮环视一周提高了声音。”诸位,张邻进退失据,既不敢战于上此,又不敢进逼洛门。他远途来袭,粮草不继,用不了数日,便会不战自溃。然,此为我北伐第一战,未竟全功之时,切不可轻忽,以免因小,失大。还望诸位精诚团结,众志成城,兴复汉室,不负先帝遗愿。”

众人起身,轰然应诺。不管对刘备是什么态度,既然诸葛亮把刘备抬出来了,他们当然不敢有任何大意。

又议了一些事,诸葛亮这才宣布结束。他留下了费袜。

“文伟,你立刻去一趟江陵。”

“江陵?”费袜吃了一惊,“孙权到江陵了?”

“嗯。”在费袜面前,诸葛亮没有硬撑,疲惫之态尽显无遗。他揉着太阳,长叹一声:“我军北伐,一举夺了关中,果然是偌大的功业,不仅曹睿慌了,倾国来攻,就连孙权也坐不住了。文字首发。 汉吴联盟有瓦解之意,我军面临两线作战的危险。你去江陵,把我军的实情相告,让孙权安心,不要被曹睿骗了。”

费袜头皮发炸,诸葛亮说得很简单,他却听出了其中浓浓的杀意。孙权如果和曹睿联手,那蜀汉可真的是存亡之秋了。怪不得诸葛亮不接受向朗的建议退守陇山,他大概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吧。

“喏,我马上就动身,一定尽可能拖祝猴权。”

诸葛亮点了点头。他也知道,此时此刻,能不能说动孙权,费福的责任重大。谁也不敢保证,毕竟孙权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人,他自有他的判断。费袜说尽可能的拖祝蝴,已经是不容易了。

费袖转身离开,诸葛亮随即又下令传书马谡,让他离开洛门,以强垩硬姿态主动进攻张讹。只要能把张邻缠住,就算伤亡大一点,也是值得的。

还债的第二章,还欠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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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大局为先

诸葛亮在陇右和张合斗智斗勇的时候,关中东部的三个关隘也激战正酣——

蒲坂津,曹真从洛阳请来了精于器械的郎中马钧,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终于修好了不少船只,又陆续征召了一些,勉强可以用来攻击。他用这些船将魏军成千成千的向河西运,强攻赵云的阵地。

赵云在这里准备了两个多月,阵地固若金汤,三百多架霹雳车沿河摆开,对准大河里的船只猛击。大河水急,那些船本来就很危险,天下又落下冰雹似的石弹,伤亡更是惨重。不少船只倾覆,船上的士卒落入水中,在湍急的水流中挣扎,顺水飘荡。即使没有倾覆,也有不少战士被石弹击中,死于非命。

就算他们上了岸,也不代表他们能够攻上阵地。相比于打击力强悍,数量毕竟有限的霹雳车,连弩车的杀伤力更加惊人。一篷篷的箭像雨一样河滩上,将一个个刚刚死里逃生的魏军士卒射得狼狈不堪。他们虽然举着盾牌,穿着重甲,可是面对蜀汉军密集的阵雨,他们还是举步维艰,至少有一半的人倒在这不过百步宽的滩涂上。

冲过了箭阵,他们就要面对以逸待劳的蜀汉军步卒。魏军将士虽然骁勇,虽然悍不畏死,也足够的幸运,能越过凶险的大河,能够在箭雨下活下来,可是面对人数比他们多几倍的蜀汉军,他们还是无法破阵,像河里的水一样拍打着岸边的巨石,虽然激起了一朵朵浪花,却无法扞动巨石分毫。

受限于船只的数量,曹真一直无法发动足够规模的攻击,他只能逼迫着士卒一次又一次的发动攻击以消耗赵云的实力,企图以兵力的优势取胜。

与蒲坂津的攻击乏力相比,潼关的攻击要猛烈得多。曹真在潼关前安排了五万士卒,不分昼夜的进行攻击。潼关有魏延亲自镇守,有魏霸准备的各种军械。可是在魏军亡命攻击面前,还是承受了极大的压力。特别是马钧根据零星得到的消息,改造了魏军的军械,增强了威力之后,魏延的压力就越来越大。激战一个月。伤亡达到了三千余人,其中包括魏家武卒一千余人,战局也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

上洛的情况也差不多,在司马懿的攻击面前。上洛城虽然没有失守,损失却不小。魏军几次冲上了城头,魏霸只能命令作为预备队的武卒出击。武卒的战力精人,他们一出动,就能将那些刚刚冲上城头。立足不稳的魏军赶下去。不过随着战斗的进展,魏卒的伤亡也不在断增加。大半个月的激战,加上在撤退路上的伤亡,魏霸手下的八百武卒只剩下了不到四百,损失过半。

这还仅仅是不到一个月的真正战斗,其惨烈可想而知。如果不是赵素源源不断的将新训练好的士卒和从汉中赶来了部曲送来补充,面对司马懿不惜代价的人海战术,魏霸非常怀疑自己能不能坚守三个月。

时间,一切的关键都在时间。从进入关中开始算。魏霸已经在关中经营了四个月。有了这几个月的时间,他总算召集到了充足的人手,能够及时补充各处的损失,暂时挡住了曹魏的反扑。如果没有前几个月的准备,他根本做不到这些。

可是。这还远远不够。四个月了,诸葛亮还没攻克上邽,张合却率领一万骑兵到了陇右,把陇右的局势进一步的复杂化。一旦诸葛亮战败。那张合收复陇右之后立刻就会转过头攻击陇山,仅凭赵广的那三千人能不能守住陇关和萧关。魏霸同样非常担心。

以他目前拥有的实力,他有把握守住关中东线三个月以上,可是如果张合再从西北发动攻击,他所有的努力都将化为乌有。

他意识到了这一点,邓芝也意识到了,魏延和赵云也意识到了,他们以不同的方式向魏霸提出要驰援陇右。赵云甚至把两千骑送了来,暗示魏霸抓紧时间,立刻出发。魏延则更直接的说,你到潼关来,我去陇右。

魏霸无奈,只得将上洛交给邓芝,准备亲自赶往陇右。他从司马师手里抢了不少战马,加上之前赵云训练出的两千人,他现在总共有两千八百骑。

“邓将军,我把武卒留给你。”

邓芝皱皱眉,推辞道:“不用了,你还是带走吧。别看司马懿攻得猛,他也就是刚刚开始这一阵厉害。再说,将士们也慢慢适应了战场,我能守得住。陇右更危急,多一个,好一个。”

魏霸摇摇头:“陇右虽然危急,却不在兵力多少。你手下的主力消耗太大,新兵们虽然进步很快,毕竟还需要时间,这些武卒留给你,必要的时候能稳住阵脚,不至于手忙脚乱。”

邓芝沉吟片刻:“到了陇右,你打算如何应对?”

“不知道。”魏霸叹了一口气,“要看陇右的战局决定。如果丞相胜了,那当然不用说,如果他败了,还要看他的损失如何。如果损失不大,那只要他退守陇山,挡住张合应该问题不大。撑过这段时间,我们还有机会。如果损失太大,那事情可就难办了。”

邓芝没有再说,魏霸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从大局出发,他不反对诸葛亮退守陇山。这是魏霸所能做出的让步,也是他能希望的最好结局。如果真如魏霸所说,诸葛亮不仅败了,而且损失惨重,那也只能说是天意,任何人都无法挽回。

没有人能够胜劵在握,尤其是弱者面对强敌的时候。

……

魏霸带着骑兵赶到了长安,赵素在第一时间赶来见他,开门见山的问道:“参军是要让丞相兵进关中吗?”

“是。”魏霸也直截了当的回答道。他能暂时守住关中,赵素和他身后的汉中豪强帮了很大的忙,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还需要赵素帮更多的忙,因此他必须对赵素坦诚,互相信任。

“那我汉中各家的利益怎么办?”赵素显然是急了,他连一点掩饰也不加,逼视着魏霸。“为了帮助参军守住关中,我们出人出粮,全力以赴。丞相入关中,我们的损失怎么补?”

魏霸为难的叹了一口气。诸葛亮以法制国,说白了,就是以法制来摧抑豪强,同时压制益州系的力量。汉中诸家为什么支持他?就是因为在诸葛亮那里,他们找不到一点机会。诸葛亮如果进入关中,那他许给汉家各家的利益很可能会被诸葛亮重新夺走,汉中人将会人财两空,得不偿失。

“公朴,你应该知道,如果丞相兵败陇右,仅凭我们,守不住关中。”

赵素点点头,他当然也清楚这一点。可是和大局相比,他更关注汉中人的利益。

“守不住关中,我们的利益……”魏霸指指赵素,又指指自己:“同样保不住,你说是不是?”

赵素不情不愿的哼了一声。

“你不要以为我愿意让他到关中来,我也是不得已。”魏霸苦笑起来:“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关中是我们拿下的,他兵败陇右,退守关中,就必须承认我们的功劳,也就要承认我们的既得利益。否则,他首先要对付的就不仅仅是你们汉中人,而是我,我们魏家。”

“我以为你不知道呢。”赵素撇了撇嘴,松了一口气。

“不过,我倒不是很担心。丞相是聪明人,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和我们翻脸。那样的话,会逼我们奋起反抗,他只会得不偿失。”

“那以后呢?”

“以后……”魏霸笑了起来:“公朴,东吴来攻了,你知道吗?”

赵素眉头一挑,不惊反喜:“真的?”

“真的。”魏霸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已经收到了消息,孙权派陆逊进逼永安,大战一触即发。”

“哈哈哈……”赵素抚掌而笑。他丝毫不怀疑魏霸,因为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孙权最是反复,当年如果不是他夺江南四郡,汉中根本不会落入曹之手,后来也不会那么吃紧。如果不是他在关羽背后捅刀子,关羽也不会败走麦城。今天蜀汉大举北伐,一举拿下了半个天下,孙权不紧张才怪。

然而赵素关心的不是天下大事,他开心的是孙权进逼永安,诸葛亮就不可能长驻关中,他势必要赶回成都主持大局。这样一来,关中谁说了算?最可能的还是魏霸父子啊。只要关中还是魏霸主事,那汉中人的利益就肯定有保障。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赵素笑得合不拢嘴,看起来有些诡异。不过魏霸却很清楚他为什么会乐,因此并不意外,反而心有戚戚焉。

“公朴,关中暂时就交给你了。”魏霸站起身,拍拍赵素的肩膀:“我立刻赶往陇右。”

“你放心好了,现在作坊运作正常,新征召来的士卒训练也很积极,多了不敢说,三个月内,再给镇北将军、镇东将军送三万合格的士卒不成问题。”

魏霸大喜,如果再能有三万士卒,哪怕是刚刚训练好的,那守住潼关一线也不成问题。撑过三个月,战局就会发生新的变化。

魏霸大笑,用力的拍拍赵素的肩膀。“公朴,守住关中,你这个京兆太守功不可没。”

“但愿最后不是白忙一场。”赵素半真半假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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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高山仰止

■接连几日的等待,马谡慢慢的有些不安起来。

他向诸葛亮建议这以静制动的计策,出发点就在于张必须速战速决,如今张一反常态,按兵不动,这让他搞不清张究竟在想什

难道他仅仅是因为找不到必胜的办法,只能等待?

马谡想了很多,他也想到了张会等榆中的郝昭赶来合击他,他已经派了斥候,注意榆中方向,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收到回复。毕竟榆中离洛门有六百里,就算郝昭出了城,消息还要一阵子才能送到他的面前。

不仅是六百里外的榆中,就是两百里外的上,消息送到他的手中,至少也要两天,正常情况下需要三天时间。因为张拦在他们之间,派出大量的斥候堵截,大大的影响了他和诸葛亮之间互通信息的速度。

上之间还是隔得远了些,如果只有百里,那么张的活动空间就要小得多,他和诸葛丞相之间的联络了会紧密得多,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互相不了解情况,只能靠自己分析可能出现的问题。

很快,马谡得到了一个最新的消息:张又不见了。

这些天,马谡已经习惯了张的忽东忽西,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倒没有太在意,只是顺便问了一句:“又去上了?”

斥候摇摇头,不清楚。他只看到张不在原地了,去了哪里,已经有同伴跟上去了,但是要报回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马谡也没有在意,继续想着自己的心思,直到又一批斥候赶回来,告诉他在渭水南岸发现了大队人马前进的踪迹,他这才注意到有些异常。

莫非张想潜到洛门附近偷袭?

马谡不敢怠慢·立刻下令备战,并派出大量的斥候在附近的打探消息,以免被张偷袭得手。就在他紧张的准备了一天一夜,却没有看到意料中的张时·他得到了最新的消息:张向西南方向去了。

“西南方向?”马谡半晌才反应过来,大惑不解。张去西南方向干什么?

“是的,西南方向。”斥候满头大汗。他纵马狂奔近百里的赶回来,可累得不轻。“似乎是沿着府谷水方向去了。”

“府谷水?”马谡更加不解。府谷水发源于洛门西南的落门山,在洛门聚西注入渭水。如果张要袭击他,也应该是顺着府谷水向北,不应该是向南。他向南干什么?

马谡立刻找来了熟悉地形的向导·询问向西南方向有什么地理险要。几个向导商量了很久,最后一个向导的话引起了马谡的注意。

沿府谷水上溯,向西南大约八十里,就到了朱圉山,由朱圉山向东,大概有两百多里,就可以到祁山。这条路比较远,也不太好走·可是一路上没什么大水,有限的几条水,涉水也可以过去。

马谡顿时吓出一身冷汗·祁山是蜀汉军出兵的地方,现在军粮也是从那边运过来。如果张去了祁山,不用问,肯定是劫军粮去了。

军粮要到了吗?马谡不知道。他的斥候派不出那么远,诸葛亮最近也没什么关于军粮的消息传来。在马谡的印象中,军粮应该还有几天才会到。

可是除了劫军粮之后,马谡想不出张去祁山还有什么用意。他立刻召集众将,下令拔营,离开洛门聚,尾随张赶往祁山。

这个命令一下·立刻遭到了所有人的质疑。

王平站了起来:“将军,你能肯定张是去了祁山,而不是诱敌之计?祁山离这里三百多里,他能把斥候派出这么远吗?”

马谡很不高兴。这就是他的分析,他的预测,哪来的证据?兵形如水·抢的就是时间,他现在已经被张抢先了,再等斥候把消息送回来,恐怕张已经到了祁山。

“王将军,你的担心不能说没有道理。可是祁山是我军运粮之所,若被张占领,夺了我军的军粮,那是什么后果,我相信你也能明白。”

王平沉吟不语。他不是不知道这个结果有多么糟糕,他只是觉得马谡没有任何证据,仅仅因为张向府谷水方向去了,就认为张是去祁山,未免有些草率。他更担心的是,如果张是想诱他们离开洛门聚,然后在半路上予以袭击,那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马谡接着说道:“至于你担心这是诱敌之计,也不能说没有道理。不过,诱敌之计若要生效,前提是我们都疏忽了,没有预料到这个可能。现在既然你王将军都警惕如斯,谅他张又能什么作为?”

他不容分说的对诸将说道:“军情紧急,容不得三思而行。夫子说,再可矣,想得太多,就■失去战机,只能成为空谈。”

王平还是非常不安:“若张是诱敌之计,那我军如此赶去,岂不是正好中他们的埋伏?虽说有了警惕,不会没有防范,可是两万步卒,又如何是一万骑兵的对手?我军如果战败,辎重丢失,岂不是正好便宜了张?”

马谡沉下了脸,眉头紧蹙,愠怒的目光从王平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他知道,这些人看不起他,认为他是个空谈的书生。现在又以没有证据,纯属推测的名义抗拒他的命令,虽然明面上不能说没有道理,本质上却是对他的不信任。

马谡仰起头,略作思索,决定不和王平继续争论。争论是争论不出一个结果的,真正的结果,只能由事实说话。

“这样吧,你们几个率五千人在后,辎重就交给你们。我率主力,负五日之粮,在前面追赶。如何?”

王平见马谡坚持己见,也只得如此。马谡把王平等人率领的部曲五千人留下,自己亲率一万八千精兵,每人负五日粮,只带必要的武器,以最快的速度去追赶张。从这里赶到祁山也就是三日路程,到了祁山,自然会有粮食补充,可是马谡担心会在路上发生遭遇战,陷入断粮的危机,所以他带了五天的口粮,这样能有两天的缓冲时间。

出于谨慎,马谡对再三嘱咐王平,虽说警惕是必要的,可是两军之间也不能拉开太远,否则一旦遇到什么事,无法互相呼应。从安全的角度考虑,双方最好不要超过一日的路程。

王平应了。

马谡带着主力一路急行,他很快发现了张的骑兵留下的痕迹。顺着这些痕迹,他一路追到了朱圉山,当他看到张折向东去时,他知道自己的分析是正确的,可是他并不因此感到得意,相反,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宁愿相信自己是猜错了,宁愿张这是一个诱敌之计,只是骗他离开洛门聚那个有利地形,就在前方某个地方等着他中伏,也不希望张真是去了祁山。

否则,这将是一个灭顶之灾。不管是这些军粮被张烧了,还是落入张的手中,对这次北伐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马谡心如急焚,下令急行军。他同时让人通知王平尽快赶来,张已经确定是去了祁山,不容再有任何拖延,希望他立刻跟上来,一起追击王平。

王平很快有了回复。

得到张的确往祁山方向去了,王平也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接受了马谡的命令,带着辎重,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同时,他还派人护送一个传令兵赶到了马谡身边。

这个传令兵传的当然是丞相诸葛亮的命令。王平身份不够,无权知道命令的内容,但是从传令兵的口中得知,这是一份紧急命令,必须立刻送到马参军的手中。

看完命令,马谡长叹一声,紧接着又佩服不已:“丞相英明,高山仰止,我不如也!”

诸葛亮发出命令的时候,还不能肯定张是不是去了木门劫粮,他给马谡的命令是立刻离开洛门,谨慎的接近张,不求制胜,只希望他能以两万步卒缠住张,不让张赶往木门。万一张已经赶向木门,那就尾随而去,截断张的归路,力争把张堵在木门,然后等大军合围,夺回粮草,歼灭张。

诸葛亮的命令有两成意思。第一,他已经意识到了张可能会突袭木门。从他的语气可以得知,他当时还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他这纯粹是出于谨慎,事实证明了他的担心是正确的。未卜先知,见微知著,思虑不可谓不周密。第二,如果张已经去了木门,夺取了蜀汉军的粮草,诸葛亮也没有轻易的认输,让马谡撤退。相反,他做出了把张围歼在木门附近的计划,相比于马谡的紧张,反应不可谓不强硬。

化危机为战机,相于于马谡本人的一时慌乱,不可谓不沉着。

所以马谡要由衷的赞叹一声“丞相英明”,他心里的那丝担心随即也化作万丈雄心。只要能把张堵在木门并歼灭之,不管张是将那批粮草烧了还是占为已有,都无法抹杀这场大胜的功劳。

与平定陇右、击杀魏军名将张的大功相比,一批粮草的损失,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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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动若脱兔

张合督军急进,用三天时间赶到了木门附近。

相比于马谡的犹豫,张合很果决。听说前面就是蜀汉军运送粮草的队伍,他立刻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相比于蜀汉军内部的矛盾重重,互相质疑,张合的部下没有任何反对声音。这一方面是因为眼前的局势明朗,除了冲上去击溃蜀军,夺下这批粮草,他们没有任何其他可行的计划,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张合在部下心中有着马谡甚至诸葛亮也无法拥有的崇高声望。

有他征战四十年的资历摆在那里,有他五子良将的威名摆在那里,任何一个士卒都不会怀疑他的决策会有什么问题。他们只会充满信心,不折不扣的执行他的命令。

一万精骑,及时赶到这里的主力只有六千多人,可是张合还是毫不犹豫的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六千多骑士跨上战马,顺着山谷,如潮水般涌了出去,兴垩奋的扑向那些正推着一辆辆装满了粮食的独轮车,如同饿急的狼群扑向了美味的羔羊。

蜀军没有想到魏军会出现在这里,他们甚至不知道张合已经率军赶到了陇右,一直以为陇右就剩下上此一城,还在丞相主力的包围之中芶延残喘。这段路对他们来说只有艰辛,却没什么危险。突然间看到数以千计的魏军骑着战马冲杀出来,他们没有任何准备,一下子就崩溃了。

虽然负责运送粮草的将领大声呼喝,希望能指挥着部下进行反击,可是被魏军吓呆了的蜀汉军将士已经慌了神,他们只知道四处奔逃。那些民夫也吓坏了,他们扔下车,扔下粮草,四处逃窜。 魏军骑士如入无人之境,肆意杀戮,无情的剿灭着那些零星的反垩抗。

雄壮的战鼓声在山谷间回响,互相激荡,变得更加雄浑,震人垩心魄。急促的马蹄声配合着鼓点,沿着山间的小道迅速向前延伸。魏军骑士肮脏而兴垩奋的脸在马背上起伏,雪亮的刀光闪起,带起一蓬蓬的鲜血。乱垩了阵脚的蜀军将士慌不择路,只知道往路旁躲避,躲避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躲避那些如狼似虎的魏军骑士,躲避他们手中锋利的战刀和沉重的马蹄。

蜀汉军几乎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垩抗,就被魏军占垩据了绝对优势,在数千奔腾的魏军骑士面前,他们的面前只剩下死亡和投降两个选择。

“投降 ”一个蜀军士卒跪倒在地边,涕泪俱下,大声的求饶。

“我们投降,别杀我们一 ”又一个蜀军士卒跪倒在地,不住的磕着头,连头都不敢抬起。

“我们是民夫,不关我们的事,别杀我们——”惊慌失措的民夫们瑟瑟的躲在一旁,脸色发白,心跳如鼓。

魏军骑士纵马奔驰,急促的马蹄声卷起一阵阵烟尘,如同一条条咆哮的巨龙,将那些跪倒在路边的士卒和民夫们吞入腹中。

战斗在半个时辰内宣告结束。

看着堆积如山的粮草,看着那些没有丝毫斗志的蜀军士卒和吓得魂不附体的民夫,看着为数不多的尸体,张合松了一口气。他成功了,夺到了这批粮草,不仅解决了自己的给养问题,还把诸葛亮推到了断粮的险境。随着这批军粮的易手,他们之间的形势已经发生了逆转。

接下来,他就可以大展拳垩脚了。

张合轻挽疆绳,催动战马,缓缓走过战场。兴垩奋的魏军将士举起拳头或手中的战刀,大声的向他欢呼,表达自己的崇拜之情。他们跟着张合一路从蒲城赶来,行程五千里,吃尽了苦头,随时面临着断粮的危险,可是现在,张合带着他们奇袭木门,夺到了大批的粮草,一举奠定了胜局。

这样的逆转,无异于翻天覆地,这样的喜悦,又和绝处逢生有什么二样?

将士们的欢呼声在山谷间回荡,汇聚成惊天动地的雷鸣,激励得每一个魏军骑士都热血沸腾。他们用尽全身力气,不停的欢呼,宣泄着自己的兴垩奋和狂喜。

而蜀军将士则面色如土,如果说刚才还有一丝不愤,还有一丝侥幸,现在听到张合的名字,他们彻底绝望了,也心平气和了,甚至是松了一口气。败在这位曹魏名将的手中,不算丢人。

张合虽然高兴,却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他一面派出斥候,监垩视上邦方向的蜀军动向,一面命令打扫战场,在将自己空空如也的粮袋装满的同时,又强迫着那些民夫和俘虏将多余的粮食堆积在一起。

木门西不远就是西县,祁山就在西县以南,诸葛亮进军也罢,退军也罢,西县是必经之路,因此在西县也留了两千多守军。张合突然到了木门,西县的守卒全无准备。他们不知道前线的情况怎么样,张合到了面前,是不是诸葛亮已经败了?亏得守城的将领还算有点守,没有立刻弃城投降。他一面紧守城池,一面派人赶往上邦,向诸葛亮汇报。

派出的人刚刚出城不远,就在半路上遇到了马岱。

马岱带领两千多骑兵,星夜赶来,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不禁懊悔不迭。对诸葛丞相而言,这批粮草落入张合的手中,就意味着这次北伐近乎失败,要从汉中第三次运粮,难度非常大。对他而言,这却意味着一个马家重新崛起的天赐良机从他手中溜走了。

虽然懊悔,马岱却没有急于求战,相反,他立刻派快马将张合已经夺了粮草的消息通报后方。他知道在他的身后,诸葛亮还安排了一万步卒,由高详和陈式二人率领。不过步卒的速度比较慢,离他还有百里之遥。

然后,马岱就开始备战。虽然离木门还有三十里,但是他相信张合不会不留心上颌方向,也许张合已经知道了他的到来,就在赶来的路上。如果等斥候打探到张合来袭的消息再做准备,那就来不及了。

先为不可胜,待敌之可胜。马岱征战多年,太清楚这个道理了。他手下只有两千多骑兵,而且还有一半是刚刚集垩合到一起的,根本无法形成战斗力。要想与数倍于已的魏军骑兵对阵,而对方的将领又是赫赫有名的张合,马岱不敢有丝毫大意。

事实证明,马岱的谨慎是非常值得的。马岱率领两千骑兵来援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张合的面前,张合随即下令出击,五千刚刚大胜一场的魏军骑士冲出了大营。

两军相遇的时候,马岱刚刚做好准备。面对气势如虹的魏军,他极尽全力,苦撑了半天时间,才被魏军击破阵势,被垩迫撤退。张合见马岱守得坚实,撤退也有条不紊,没有再追。既然诸葛亮派马岱来援,想必后面还有更多的援军,追上去,又是一场恶战,这显然不是他想要的。

击退了马岱,张合也撤回了木门,让劳累的将士们休息了一天,然后带着一个月的粮草重新起程。他叫来了田复:“上次的任务,你完成得非常好。这一次,我要给你一个更难的任务。”

田复挺起了胸膛,大声应嗟。”请将军吩咐。”

“我给你留一千人,你守住这些粮草。能守一天,就守一天,实在坚持不住,就把这些粮草放火烧掉,然后自己找路突围。”张合严肃的看着田复:“能完成吗?”

田复迟疑了片刻:“我能知道将军的计划吗?”

张含笑了,伸手按在田复的肩膀上:“当然可以。这批粮草是蜀汉军第二次运来的军粮,失去了这批军粮,他们很可能就必须退出陇右。按说,放一把火,烧光这些粮草,我们就赢了。可是,我不想这么快就结束,我要用这些粮草吊着诸葛亮。”

田复明白了:“这批粮草就是一个诱饵,诱诸葛亮全力来攻,然后将军伺机破之。”

张合点点头:“不错,可是这样一来,你会很危险。”他顿了顿,又道:“我不能保证在你坚持不住之前就能击溃诸葛亮的主力。他用兵不知机变,却很谨慎,未必会给我留下太多的机会。也许,这是一个两败俱伤之局。”

田复笑了起来,拱手施礼:“将军,你放心吧,大不了见势不妙,我烧了粮食就跑,不被他逮着就是了。他要想夺回这些粮草,却是万万不能了。”

张合嘴角一咧,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力的拍拍田复的肩膀:“甚好!将门虎子,后继有人。令尊、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田复微微一笑:“得将军此语,我便是粉身碎骨,也是值了。”

“不,不要死要好好活着。”张合摇摇头:“活着,才能打更多的胜仗,才能立更大的功。”

“嗟。”田复感激不已,躬身再拜:“谨遵将军教诲。”

张合给田复留下了一千人,自己带着剩下的人转向西。在路上掉队的那些士卒陆续归队,得到了粮食的补充,他们也恢复了战斗力,再次跟随张合踏上征程。张合在木门留了两天,除了击退马岱之外,他也收到了马谡正在追来的消息。现在,他要先击破马谡,断诸葛亮一臂。

这,是他入陇以来,与诸葛亮的主力部垩队的第一战。要想真正打败诸葛亮,战斗才刚刚开始。

还债的第三章,已经还掉一半了,还差三章,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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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静观其变

魏霸率领骑兵急驰,三日后,赶到了陇关,见到了赵广。虽然有马镫助力,可是连续几日的奔驰还是让他吃尽了苦头,大腿内侧的皮肉都被磨破了,鲜血淋漓,看起来惨不忍睹,连走路都得让人扶着。

赵广亲手扶着他进了内城。

魏霸呲牙咧嘴的坐下,动作扯动了伤口,疼得他连吸凉气。赵广看着又心疼又好笑:“你赶这么急干什么?如果有事,我难道连烽火都来不及发出?”

魏霸苦笑着摇摇头。关中有烽火制度,陇山如果有变,烽火一夜之间就能传到长安,是这个时候最快捷的信息高速公路,比六百里加急还要快。

“我不来,难道还要让师父本人亲自赶来?先生有事,弟子服其劳,我只撑一撑了。”

赵广脸色一僵,神情有些不自然:“我父亲……让你来的?”

魏霸慢慢的靠着案几坐好,将两条腿伸直,见赵广如此,便点了点头,又道:“不仅是你父亲,还有我父亲,当然了,还有邓伯苗将军。张郃到了陇右,他们都很揪心呢。”

赵广哦了一声,这才自然了些。赵云替魏霸训练骑兵,那是他离开长安之后的事,但是他知道。一看到随魏霸赶来的这些骑兵,他就估计魏霸把所有的骑兵都带来了。关中不产马,魏霸能在这么长的时间内组织起两千多骑兵,已经是极限,他不可能在赵云组建的两千骑兵之外再有如此规模的骑兵营。

他原本以为是魏霸主动要过来的,可是现在一听,居然是赵云要来支援陇右,心里一块石头落地的同时,另一块石头又悬了起来。

赵云要支援陇右,岂不是打破了和魏霸的默契?现在听说魏延也是如此,邓芝也是如此,而魏霸虽然有些无奈,却没有什么愤怒之意。心里才略微安了些。

“子玉,那你带着这些骑兵来,是支援丞相的?”赵广试探的问道。

“就凭这些新兵,能支援丞相什么?”魏霸嘿嘿一笑,用手指了指鼻子:“其实真正来支援丞相的。就是我一个人罢了。他们都是保护我的。”

赵广眼珠一转,佯作不解的笑道:“子玉,我知道你勇猛,可是你一个人就能解陇右之局?”

“当然不是。”魏霸慢慢收起了笑容。有些黯然。“我一个人能有什么用,我是代表整个关中。”

赵广不吭声了,他明白了魏霸的意思。不管张郃有多厉害,只要诸葛亮愿意退守关中,张郃短期内拿蜀军就没办法。诸葛亮退守关中之后。不仅可以据险而守,而且可以利用关中的田地屯田,且屯且战,也有足够的兵力据守诸关,曹魏纵有雄兵百万,想要破关而入,恐怕也要费一番力气。这样一来,也解了关中兵力不足的窘境。

可以说,是并两害为一利。蜀汉可以牢牢的占据关中。

可是这样一来,魏霸原本想独霸关中的计划就算破产了,诸葛亮进入关中,他就要退居二线,再不可能像前一段时间那样为所欲为。

诸葛亮进入关中。对整个蜀汉来说,占领关中是一个莫大的胜利。对于魏霸来说,却是一个挫折。当然了,这也不能说完全失败。仅凭魏霸现有的实力,他要想守住关中也是不易。他的父亲魏延、自己的父亲赵云。再加上中监军邓芝,他们三人的意见一致,也足以证明目前魏霸还不具备独霸关中的基础。

在这种基础下,魏霸主动让步,亲自赶来陇右,要请诸葛亮移师关中,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不过赵广知道,魏霸心里肯定不好受。他想劝魏霸两句,又不知道从何劝起。作为蜀汉军的一员,他当然希望魏霸和诸葛亮能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可是作为亲近的朋友,站在魏霸的角度来看,被诸葛亮当成弃子之后,还要主动向诸葛亮低头,这显然不是一个很开心的事。魏霸再有大局观,毕竟还是一个刚刚弱冠的年青人。

“子玉,不管怎么说,你会是这次北伐的首功。”

魏霸笑了笑,没有接赵广的话。他很感谢赵广的安慰,不过他其实并没有像赵广想象的那么失落。请诸葛亮入关中,也并不完全是坏事,一时的委屈也许有,从长远来看,毕竟还是利大于弊。如果诸葛亮的主力损失太大,他也守不住关中的。

“仲德,陇右有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没有。”说起战事,赵广也有些不解。“大概十天前,张郃沿长离水向南,直奔上邽去了。我本来以为他会在上邽和丞相大战,先解郭淮之围。可是这些天过去了,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倒是安静得让人生疑。”

“强攻上邽?”魏霸摇摇头,不假思索的说道:“那肯定不会。”

“不攻上邽,又能如何?”赵广诧异的问道。

魏霸看看赵广,心里暗自叹气。难怪赵云说他这两个儿子虽然不差,却也不够优秀。从赵广的性格看来,他们继承了赵云的沉稳,却没有赵云藏在沉稳下的敏锐。稳重有余,机敏不足。这样的人能守成,却不能开拓。

“张郃是骑兵,骑兵的长处在于速度快,飘忽不定,一击即走。与丞相在上邽对攻,那岂不是舍己之长,用己之短?张郃用兵,机巧多变,他不会干这种傻事的。”

赵广想了想,哑然失笑:“那他会怎么做?”

“当然是在运动中寻打战机。”魏霸挠挠头:“我现在还不清楚张郃会怎么做,但是我想,他一定会不停的运动,让你根本找不到他。而丞相为人谨慎,他大概也不会用步卒去追骑兵,被张郃牵着鼻子走。要说有机会,也许马谡那边可能给张郃留点机会。”

“你是说,张郃会去伏击马谡?”

“有这个可能。”魏霸叹了一口气:“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丞相没有攻克上邽,先派马谡去攻榆中?兵分两路,相距千里,这可是大违兵家常识啊。如果他们合兵一处,强攻上邽,又何至于落到这个田地?”

赵广没有吭声。当初没人觉得这是个问题,毕竟在关中失守之后,魏军在陇右的实力就是上邽的郭淮和榆中的郝昭等人,诸葛亮和马谡都有绝对的优势,足以困死他们。把他们困在城中,总比让他们到处突击的好。诸葛亮的这个想法也没什么错,错就错在他没想到会困了几个月也没能破城,却等来了张郃这支援兵。

张郃来援当然是个意外,任何人都没有想到,可是作为统兵的大将,诸葛亮没有对此做出应有的准备,以至于现在如此被动,当然要负主要责任。

只是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子玉,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魏霸摸着膝盖,偏着头瞅了赵广一眼:“我本来想立刻赶到上邽去的。可是看这两条腿,一时半会的大概也动不了。先等等看吧,也许,情况没我们想的那么糟,张郃虽然厉害,毕竟只有万人,又是长途奔袭,他自己的处境也很危险。虽云用奇,亦当以正。丞相那么谨慎,未必会有多少破绽会落入他的手中。双方各有长短,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那我们就看着?”赵广非常诧异:“这就够了?”

“够不够的,我不清楚。可是我知道,有胜负未定之前,丞相未必肯放弃陇右,退守关中。”他嘿嘿笑了两声,没有再接着说下云。赵广沉吟片刻,明白了魏霸的意思,也赞同的点了点头。魏霸现在愿意低头,让诸葛亮进入关中,可是诸葛亮自己愿不愿意进入关中,那就不是魏霸能决定的了。

在胜负未定的情况下,谁能保证诸葛亮就不能大胜张郃?战场的事,谁也不敢说算无遗策,毕竟张郃远道而来,奇固然奇矣,风险却也不小。如果在短时间内抓不到诸葛亮的破绽,他面临的困难未必就比诸葛亮小。

站在诸葛亮的角度看,这也许是他的大好战机,这时候魏霸跑过去说,丞相你来关中吧,诸葛亮不仅不会见他的情,恐怕还会怀疑他的智商。

从魏霸的角度来说,诸葛亮打赢了,那当然不坏,真要打输了,损失当然不小,可是只要及时救援,也不至于到无法承受的地步。冷兵器作战,最大的损失不是在临阵战死,而是在溃败的损失和伤亡。只要能及时的稳定军心,收拢溃兵,求治伤员,可以将损失减到更低。以张郃目前的实力,他就算打赢了,损失也不小,要想把诸葛亮的几万大军全吃掉根本不现实。等他们两败俱伤,他再出来收拾残局,显然要比现在出面更好。

历史已经发生了变化,一生谨慎的诸葛亮第一次统领大军北伐,就遇上了身经百战,以机变著称的名将张郃,能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奠定他一代名将的根基?魏霸很好奇,所以他在陇关留了下来,派出大量的斥候,向上邽方向打探消息。

魏霸还不知道,在他等着看一奇一正的两个名将交手时,张郃已经袭取了木门的粮草,将战场的主动权抢到了手中,并准备以这些粮草为诱饵,诱使诸葛亮离开上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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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机会

看着上邽城头,诸葛亮负手而立,寒风拂面,却吹不去他心头的焦虑.

从八月初围攻上邽城开始,他在上邽城下已经有四个多月。城里已经断粮,郭淮在苟延残喘,如果不是张郃突然来援,郭淮大概就会援用魏军军法,举城投降。就算他不肯投降,其他人也会动摇,在他的攻击面前,上邽城破应该是意料中的事。

围城,是代价最小,收获最大的战法,只要粮草能支撑得住,围城比攻城更合适,因为这样能得到一个比较完整的城池,伤亡也比较小。

围城,斗得更多的是心智。魏延父子占领关中,曹魏援军望关兴叹,陇右成了无根之地,对城中之人的心理冲击可想而知。再围上几个月,援军不至,粮草耗尽,希望断绝,而家人的牵挂又因为期限的到来而消解,城中守军的斗志将迅速瓦解,再攻城,就易如反掌。

然而张郃的到来让这一切都成了泡影,城里的魏军士气大振,城外又有一万精骑如同一群狼一样在暗中窥伺,让以步卒为主的蜀汉军非常被动。追,追不上,不追,又时刻处在紧张之中,心理上的压力更甚于城中的魏军。

好在张郃也有他不可克服的弱点,只要熬上几天,耗荆蝴的锐气和粮草,就可以让他自生自灭。到了那时候,因为他的到来而重新振作起来的魏军士气将以更快的速度瓦解。

正是因为看出了这一点,他才和马谡定下了这以静制动之计,希望能击败张郃,全取陇右,让这次北伐有一个比较完美的结局。

然而,事情的进展再一次让他的希望落空了。张郃没有被迫攻击,却抓住了汉中粮草运到的机会,一下子逆转了战局。

与马谡认为这是一次意外相比,诸葛亮更愿意相信这是张郃的预谋。他恐怕早就盯上了那条粮道,只是当时他自己也未必能想到,这真的会成为扭转战局的机会。

可是他做好了准备,并且一旦发现战机成熟,便义无返顾的全力一击。

多谋善断,不愧是曹魏的五子良将。

当他收到马谡送回来的消息,说张郃已经向朱圉山方向去了的时候,诸葛亮就知道自己遇上了劲敌。张郃去朱圉山方向,目标应该就是那批刚刚运到的粮草。虽然他不清楚张郃是怎么及时得到这个消息的,可()是他相信张郃的目的就是为了这批粮草。

在赞叹张郃的同时,诸葛亮并没有太多的紧张。纵使那批粮草会落入张郃的手中,最后的胜利也未必就属于张郃,相反,这也许是击败张郃的最好机会。在确认张郃的真实意图之前,他就给马谡下达了新的命令,让他尾随张郃,追往木门。他的目的不是要追上张郃——张郃行动在先,又是骑兵,马谡根本追不上。他的目的是要马谡堵住张郃的归路,把张郃留在木门。

木门西,祁山北,有一座县城,叫西县。西县有他留下的两千多人,张郃没有攻城器械,除非有通天入地之能,否则他无法攻破西县。马谡只要抢在张郃离开之前进入西县,就可以堵住张郃的归路。不用多,只要一天时间,马岱、高详、陈式三将就会率领一万余步骑赶到,与马谡一起合围张郃。总共三万人,就算无法击败张郃,也能困住张郃。

再接下来,他将率两万步卒赶到,给张郃最后一击。

这批粮草将成为张郃的致命诱饵,哪怕张郃烧了那批粮草,也无法挽回败局。因为击杀了张郃,就不会再有人驰援陇右,郭淮就算从上邽城里跑出来,也只有逃跑的命。

至于粮草,与陇右相比,这批粮草又算得了什么?

现在最大的变数,已经不在于张郃会不会劫走那批军粮——他劫粮得手已经是没有悬念的事——而在于马谡能不能将张郃留在木门。如果张郃劫粮得手,又全身而退,那就没有任何人再能捕捉到他的踪迹了。

能追上骑兵的,只有骑兵,可是他现在只有两千东拼西凑的骑兵,根本不是张郃的对手。

唉,如果马谡之前能拿下榆中,现在就不会这么被动了。大汉的战马大多来自于榆中以北的武威、张掖,不拿下榆中,就不能顺利前往武威,就无法得到大批的优质战马。

现在,重任再一次落在了马谡的肩上,就看他能否截住张郃。

他有两万多步卒,大多是精于山地战的精锐,攻城也许不是他们的强项,可是在山地作战,马谡想必不会再让他失望了吧?

幼常啊,你可千万要截住张郃。你最清楚我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了。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诸葛亮的沉思。姜维匆匆的走了过来,笑容满面的说道:“丞相,马岱送来消息,他与张郃交手了。”

诸葛亮一惊,连忙接过军报,一边看,一边向大帐走去。他走到地图前,看着地图上标注的里程,闭目沉思了片刻,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中已经全是笑意。

“好,照曰程算来,幼常截住张郃,应该不成问题了。”

“是的。只要马参军按照丞相的军令,不折不扣的执行,他一定能把张郃留在木门。”姜维兴奋的附和道:“而且,木门附近有不少利于截击的地形,想必马参军一定不会放过,有了有利地形,再加上那些南蛮羌兵,张郃想要全身而退,恐怕是万万不能了。”

诸葛亮也笑了起来,仰天长叹:“苍天有眼,这一次,我们终于可以击杀张郃,结束陇右战事了。能在新年之前,给陛下献上一份捷报,献祭于先帝,我们这两年的辛苦,就算没有白废。”

姜维拱手道:“恭喜丞相,贺喜丞相。”

“现在庆贺还为时过早。伯约,大军准备妥当了吧?”

“丞相放心,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两万精锐,随时可以出发。”

“很好!”诸葛亮也有些激动起来,对门口的侍卫大声说道:“请长史向朗、主簿胡济来。”

“喏。”侍卫应声走了。

时间不长,向朗和胡济匆匆的走了进来。诸葛亮和颜悦色的对向朗拱了拱手:“向公,上邽的事,就要有劳向公了。”

向朗躬身还礼:“请丞相放心,朗必竭诚以力,不让郭淮出城一步。”

“有向公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诸葛亮笑道:“向公不必急于进攻,待我与幼常击杀了张郃,郭淮不足为虑。”

向朗唇边的胡须动了动,欲言又止。他曾经当众建议诸葛亮退守陇山,结果被诸葛亮否决了,并与来敏发生了冲突,也让诸葛亮不太满意。这次诸葛亮将留守上邽的事交给他,让他非常意外。他本想提醒诸葛亮小心张郃的骑兵,可是见诸葛亮如此兴奋,又觉得有些不太合适。

诸葛亮看在眼里,心知肚明。“向公,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向公忠直,纵使有所逆耳,我想我还是承受得住的。”

向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丞相,虽说幼常有大军两万,又多是精锐,可是兵法有云,百里而争利,必蹶上将军,五十里而争利,其至得半。幼常长途奔袭三百里,难免会有掉队的士卒,这万一……”

不等向朗说完,诸葛亮哈哈大笑,拉着向朗的手说道:“向公,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知道,你们都觉得幼常太年轻,又没有经过战事,不足以当大事。包括向公在内,对我委幼常以重任都有些不以为然。不过,我相信,幼常会以一次没有争议的胜利,证明他的能力。”

不等向朗分辩,诸葛亮又说道:“向公,当初先帝违众提拔伯恩(向宠)为牙门将时,不是也有许多人不以为然吗?秭归一战,诸军溃退,唯伯恩一营完整,就是先帝也有些意想不到。马家与向家同为襄阳著族,向家能出伯恩这样的贤才,马家就不能出一个幼常?”

向朗不好再说了什么了。诸葛亮已经用开玩笑的口吻拒绝了他,再强谏,那就有些贬低马家的嫌疑了。再者,诸葛亮与马谡一样是个书生,他说得太重了,难保诸葛亮不会以为他是别有所指,表面上是质疑马谡,实际上是质疑他诸葛亮本人。

诸葛亮安排好大营的留守人员,亲自率领两万精锐,向木门赶去。

向朗和胡济把诸葛亮送出大营,两人并肩站在营外,看着远处渐渐消失的战旗,向朗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胡济不解的看着向朗:“向公,你对这次战事有所担心?”

向朗点点头:“伟度啊,不是我对丞相有所微词,他实在是太信任幼常了。幼常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他的本事,我还不清楚?才气是有的,理政的能力也不算差,可是用兵却的经验却少一些。兵凶战危,比不得做文章,也不能和做一方郡守相提并论,争的不是才学优劣,争的是杀伐果断啊。须臾之失,带来的就可能是泼天大祸。幼常他什么时候有这样的经历?”

胡济眉头一挑,过了一会儿,慢慢的又平静下来。“可是,丞相计划周详,按说……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如果发生意外了呢?”向朗反问道:“到时候谁来承担这个后果?是丞相,还是幼常?”

胡济哑口无言。

向朗又是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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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见机而作

诸葛亮给向朗留了一万三千人,有大量的军械辅助,城里的郭淮对他没什么危险,所以向朗担心的不是郭淮,而是木门的战事。

他寻思良久,对胡济说,不管怎么说,这批军粮已经被张郃劫了,就算丞相击败张郃,张郃大概也不会把粮食留给丞相。缺粮,已经是不用怀疑的结果。我们不能坐等,我们应该向关中求援,让镇东将军、镇北将军再送点粮食过来救救急。

胡济心里明镜也似,向朗说是向关中要点粮食,其实是想把陇右的战况通知魏霸,让他做好应变的准备。粮食,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考虑到当前的窘境,胡济很配合的答应了。向朗随即派人乘船顺水而下,穿过箕谷,进入关中。由上邽去关中,这条路最快捷的。

向朗的信使刚刚穿过箕谷,便看到了几乎挤满了整个渭水的船只。每一艘船上,都装满了粮食。

信使一问才知道,这是扶风太守准备的粮食,目前全部顿在临渭县,随时准备运往陇右。而他急着要见的参军魏霸也不在长安,他已经到了陇关。

信使大喜,立刻转身赶往陇关。

看完了向朗“要粮”的信,魏霸欲哭无泪。以谨慎著称的诸葛亮会被张郃劫粮道?哪个带兵的不知道粮道重要,连我这个战场新丁,都知道劫粮道是必杀技啊。丞相啊,你怎么会这么大意?

大意也就罢了,你企图把张郃堵在木门的想法,也太自以为是了吧?张郃有了粮食补给,恢复了元气,他还会听你的摆布?一万精骑,不管是面对马谡的两万人还是你的两万人,张郃都有相当高的胜率。你们合兵一处,以逸待劳,也许还有点机会。现在分头行动,以步卒追骑兵,奔袭三百里,抓住张郃的机率是微乎其微。

如果就此束手被擒,那还是张郃吗?你们已经被张郃耍了一次,不知警醒,却还想着瓮中捉鳖,这是不是有些太自信了?你们还没认清张郃是个什么样的对手吗?要论机巧应变,他可比你们加在一起都强啊。

以已之短,击彼之长,丞相,你这一仗真要是打赢了,那真叫逆天。

“仲德,丞相要败了。”魏霸将向朗的信扔给赵广,苦笑道:“他居然被张郃劫了粮道。”

赵广莫名其妙,他只是从魏霸的脸上看出情况有变,却不知道详情,正在着急,听了魏霸这句话,他先是一惊,然后一愣:“什么粮道?哪来的粮道?”

“当然是从汉中运来的粮,被张郃劫了。”魏霸一拍大腿,震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几口凉气。

赵广迅速的看了一遍信,眉心蹙起,长叹一声:“这还真是天意。”

魏霸一边咧着嘴,一边诧异的问道:“什么意思?”

“我是说张郃劫粮这件事。”赵广抖了抖手里的信:“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巧合。”

“巧合,这算什么巧合,这是兵家常识。”

赵广笑了,笑得很苦涩,他连连摇头:“子玉,你想得太简单了。丞相哪有什么粮道,丞相的粮全在上邽的大营里,他根本没有粮道。这条粮道根本就是临时的,谁想到会被张郃一击而中?”

魏霸糊涂了。

赵广无奈,只得给他解释一番,魏霸这才知道自己又想当然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的确没错。可是这也分不同的情况。在本土作战,因为运输方便,再加上考虑到最前沿的阵地有可能被敌人突袭失守,所以粮食不需要储备太多。大战开始后,后方会不断的向前线输送粮食。这时候就有比较固定的粮道,很容易成为敌人偷袭的目标。敌我双方,都会把这条粮道当成争夺的要点。

可是像诸葛亮这样的远征,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兵不再役,粮不三载,说得已经很明显。大军远征,消耗太大,一般来说,不会作长期作战的准备,短也就是两三个月,长也不过是半年,能得手就继续作战,不能得手就先撤退,下次再来。

因此,远征的大军都会带足三四个月的军粮,当战斗没有达到预期目的时,才会第二次运粮。需要第二次运粮,已经是战局不利,只有看到切实的利益,只要坚持一下就可以得手时,才会第二次运粮,否则,大多数人都会主动撤退。

对于远征的大军来说,他的粮仓就在他身边,就近保护,不存在所谓的粮道。如果需要第二次甚至第三次运粮,才会出现粮道。从祁山到上邽,两百多里,这个粮道出现的时间也就是四五天时间,最多不过六七天。

六七天时间,又相距数百里,敌人就算知道可能有这么一条粮道存在,也很难捕捉到战机。因为实在太远了,派斥候深入敌后打探消息,等你把消息送回去,大军再赶来,可能人家粮食已经转运到位,那条粮道已经完成了使命,哪里还有让你劫粮的机会。

战机难以捕捉,这还仅仅是一方面。大家都知道粮食的重要性,谁不会派重兵守护?那么轻易就让你劫了?以诸葛亮的谨慎,至少要派万人保护。就算张郃打探到了消息,要劫粮道,也很难得手。

劫粮道,绝不是那么容易的。著名的官渡之战,袁绍的军粮为什么会被曹劫了?不是因为那些军粮在路上,而是因为那些军粮屯在离官渡四十里的乌巢,太远了一些,这是一个破绽。更要命的是熟悉袁绍这个破绽的许攸叛变了,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曹。曹本人又快要断粮,所以他才赌一把,亲率主力突袭乌巢,要与袁绍拼个你死我活,烧了你的粮,逼你撤退。

换句话说,如果袁绍不是把军粮屯在离大营那么远的乌巢,如果不是许攸叛变,曹要想劫袁绍的军粮,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谭。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现在,诸葛亮的粮食就屯在上邽,没有那么远,也没有人叛变,把将有第二批粮草的消息透露给张郃,张郃却能抓住这个战机,只能说是天意。

两百里,斥候还要掩藏行踪,等发现有粮道出现,报给张郃,至少已经是两天后,张郃再赶去,至少又需要两到三天,也就是说,张郃一点时间没耽误,最多也只有两天的时间。只要中途稍微耽搁一下,等他赶到,粮食已经安全运到上邽的大营,他还劫什么粮?

劫粮,从来都是进攻一方劫防守的一方,一来是成功的机率相对更大,二来是就食于敌,可以大幅度的减少己方的运输成本。

不管从哪个角度说,张郃劫了诸葛亮的粮道,都是个意外。

“就我估计,张郃也许从一开始就有这个想法,但是真正把想法变成现实,这里面更多的是机遇。”赵广叹息不已,又是敬佩,又是惋惜:“能将稍纵即逝这种机会抓住,不愧是五子良将。如果不是天意,那又是什么?”

魏霸沉吟片刻,捻着手指道:“我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张郃在此征战多年,他对这里的地形,恐怕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熟。”魏霸沉吟道:“他对丞相的了解,也远远超过丞相对他的了解。丞相的部署,都在他的计划之中,而他的部署,丞相却知之甚少。再加上骑兵相对于步卒的优势,他把丞相耍得团团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赵广眼神一紧,微微点头。从向朗的信中隐约透露出的消息,诸葛亮和马谡想以静制动,坐等张郃断粮,应该说是个稳妥的计策。如果对手不是张郃,而是稍弱一点的将领,面对诸葛亮,必然是进退两难,无计可施。

只可惜,诸葛亮遇到的对手是张郃,而张郃看破了诸葛亮的计划,将计就计,在洛门和上邽之间来回移动,然后抓住了那个要害,一击而中。他利用自己的速度优势,成功的实现了逆转。

诸葛亮也许很快能明白张郃的用意,可是他的大军却来不及做出反应,在快速机动的骑兵面前,步卒的劣势无可弥补。当张郃把骑兵的优势发挥到极致的时候,诸葛亮就算再聪明,也只能跟在后面吃灰。

如果说之前诸葛亮还没有大的失误,只是张郃太高明的话,那么现在,诸葛亮放弃上邽城下的阵地优势,放弃在重型军械方面的优势,转而企图在木门围歼张郃,才是真正的犯了错。

所以魏霸说,丞相要败了。他想阵而后战,张郃没上当。张郃要诱他去木门,结果他日夜兼程的赶过去。双方的高下已经很明白,他又焉能不败?

“陇右得而复失,已经在所难免。”魏霸扶着案几,艰难的站起身来:“我们现在应该考虑考虑失去陇右之后的仗怎么打了。”

赵广默默的点点头。他也清楚,诸葛亮被张郃调动,陷入不利的境地,失败就在目前。如果不出意外,张郃将很快收复陇右,这次北伐的胜果只剩下关中。

“要想以后再争陇右,最好能将上邽控制在手中。”魏霸慢慢的转着圈子,冥思苦想。陇右是养马之地,曹魏不肯放弃,蜀汉要想争霸天下,也是志在必得。陇右重新落入张郃手中后,上邽的位置就显得非常重要。蜀汉占领上邽,将来就可以控制渭水上游,避免曹魏顺水而下,曹魏控制了上邽,就堵死了蜀汉出箕谷的路,随时可以对关中发动攻击。

“给向公回复,军粮已到临渭,随时待命。若有可能,诱郭淮出城,于野战中歼灭之。”

魏霸又对赵广说道:“仲德,集结所有的骑兵,准备配合向公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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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决战开始

马谡再一次和王平发生了争执.

马谡率领两万多人曰夜兼程,急行军四天,在近三分之一的人掉队的情况下,赶到了西县。听说张郃还在木门,马谡立刻下令,继续前进,逼近木门。

王平不同意。他认为张郃行动在前,他又是骑兵,速度更快,从洛门赶到木门,三天时间足够,到目前为止,他至少已经休息了两天。两天,虽然不足以让所有的战士和战马恢复体力,却可以大大的缓解疲劳。而已方远道而来,掉队的人就有三成,没掉队的也累得像条死狗。看起来己方人数占有优势,实际上劣势非常明显。这种时候和张郃对阵,岂不是自讨没趣?

你以为张郃不知道有被围的危险?他为什么等在木门没走?无非是有了充足的粮食,他可以喘口气,以逸待劳。

马谡非常生气,质问王平道:“难道我们就在西县等着张郃来攻?他如果扑向上邽,与郭淮夹击丞相的大军,那该怎么办?”

王平耐着姓子,好言相劝。“参军,张郃怎么会去上邽?我们只有两万多人,又是长途驰援,粮草携带有限。丞相从上邽而来,大军至少三万,又可以携带充足的粮草。不管从哪方面看,我们都是最弱的那一个,他又怎么会舍弃我们,先去与丞相对决?击败了我们,他就可以跳出包围,利用骑兵的速度牵着我们的鼻子走,对他来说,有百利而远一弊啊。”

“你把我们当蛮牛?”马谡不屑的哼了一声。“依你的高见,现在该怎么办?”

“驻守西县,据城而守,养精蓄锐,以静制动。待丞相的大军赶到,再与张郃决一死战。”

“我以为你有什么妙计,原来还是我在洛门的老办法。”马谡转过头,指着城外的山谷:“若张郃从城外离开?又当如何?到时候你是在城头看着,还是出城列阵据守?”

“如果张郃主动前来,那我们当然在出城列阵,拦祝蝴的去路。”

“那不是还要出城?”马谡冷笑道:“与其等到张郃来了,再匆忙列阵,我现在就在城外列阵,又有什么不妥?据城而守,是沉稳,还是怯战?”

王平无言以对,他觉得马谡真是疯了。他按捺不住自己的怒气,大声反驳道:“参军这是考我吗?这里面的区别你难道不清楚?据城而守,将士们可以安心休息,在城外列阵以待,就要时刻防备着骑兵的突袭,担心吊胆的,能休息好?”

黄袭见王平和马谡杠上了,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陪着笑脸对马谡说道:“参军,子均岂是怯战之人,他这也是为将士们的身体着想。参军不要误会了。”

李盛等人也上前劝阻,七嘴八舌的劝说。

马谡冷笑一声,他知道这些人对他都有些不以为然,觉得他是个书生,不懂军事。现在又抱成团,铁了心不肯听从他的命令,拿什么将士们的身体做借口。他们在想什么,他一清二楚,不就是怕与张郃硬碰硬,部曲损失太大,被变相的剥夺兵权嘛。

没关系,不用你们,我一样能挡住张郃,让你们看看书生不是什么都不懂,你们当成宝贵的那点经验,书里都有。

“既然()如此,那这样吧,还和之前一样,你们留守西县,保护辎重,我去城外列阵。内外呼应,不让张郃有可趁之机。”

马谡不容分辩的下达了命令,一甩袖子,自己走了。

王平气得直喘粗气,无话可说。好在马谡不强求他出城,他也懒得和马谡计较了,立刻开始安排城防,做好他的本份工作。

马谡带着一万五千多人,出城列阵。他不想再看到王平,没有在西县城下列阵,而是又向前赶了十多里,在一个狭窄的路口列下了阵地。他将一万五千多人分成三部分,两边的山坡上各安排了四千人,剩下的六千余士卒列成三重阵,在山谷中列阵。大阵形成一个凹形,张郃要想冲击谷中的步卒方阵,就必须承受着两侧山坡上的弓弩夹击,挫伤了张郃的士气之后,两侧山坡上的步卒还可以居高临下,冲击张郃的本阵。

没有那些巴蜀蛮子,我一样能把张郃拦在这里,等候丞相的到来,完成丞相的重托。

马谡踌躇满志,雄心万丈。

……马谡到达西县,并在城外列阵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张郃的面前。

张郃夺取了蜀军的粮草,最大的危机已经消除,他现在可以很从容的面对从上邽和洛门两个方向赶来了蜀军。他将主力安排在木门附近休整,只派出大量的斥候到两个方向打探。马岱虽然被他击败,却没有丧失战斗力,他一直在五十以外逡巡,同时挡严重的阻碍了张郃的斥候活动。这些斥候要想打探到更多的消息,特别是马岱背后的蜀军消息,就必须冒险越过马岱安排的斥候,这样一来,不仅伤亡会很大,而且消息也无法及时准确。

相比于上邽方向的困难,洛门方向要轻松得多,西县城里虽然有两千多守军,却没什么战马,更不知道外面的大局,在魏军的威压面前,他们只能战战兢兢的守城,根本不敢出城与张郃对阵,眼睁睁的看着魏军斥候骑着战马,在城外来回穿梭。

所以马谡的一举一动,到了哪里,张郃了解得一清二楚。他在城外山谷中列阵的消息,当然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更何况马谡根本就没打算瞒他。

张郃笑了,召集众将,宣布休整结束,所有的人准备作战。

将士们刚刚获得一次大胜,这两天又敞开了肚皮猛吃,把前些天欠下的债都补了回来,现在神清气爽,斗志昂扬,一听说要再次跟随右将军作战,他们都兴奋不已,一个个拍着胸脯,主动请战。

张郃把目光转向了田复:“锦江,我离开之后,这里就交给你了。你自己小心,不要恋战。”

田复微微一笑,躬身应道:“请将军放心,我一定谨遵将军吩咐,尽可能的将这一千多骑安全的带回去。”

“甚好。”张郃摆摆手,示意田复退下,随即宣布下一步的行动。到目前为止,马谡已经赶到西县,而从上邽方向来的援兵还在路上。虽然不太清楚他们空间到了什么地方,可是从曰程计算,他们应该也将在一两曰内到达。最多三到四天,蜀汉军的主力将齐聚木门,从两个方向发动进攻。

骑兵如果被困在一个地方,那就失去了优势,所以,现在他们必须趁着蜀汉军还没有合围,跳出包围圈。要想跳出这个包围圈,有两个方向,一是原路返回洛门,就是要击破马谡立下的阵地。一是向上邽方向攻击,迎战诸葛亮的主力。

众将议论纷纷,不少人信心爆棚,主张向上邽方向攻击,不仅有可能活捉蜀军的主将诸葛亮,又能接应出上邽城里的雍州刺史郭淮,一举两得,能迅速瓦解蜀军的防线,逆转整个陇右的局势。而攻击马谡功劳太小,最后还是要绕回来攻击诸葛亮,耗时耗力。

张郃静静的看着众将讨论,等他们都说完了,他才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张雄:“你有什么意见?”

听了张郃这句话,众将都闭上了嘴巴。他们当然知道,最知道张雄的是张郃,最知道张郃的也是张雄,张雄的意见,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了张郃的意见,这是父子之间的传承,任何人都不可能比拟。能让他们旁听,并参与讨论,已经是右将军对他们的恩赐。

“我觉得还是攻击马谡的好。”张雄侃侃而谈:“攻击马谡,我们的优势明显,可是迅速得手。离开木门,诸葛亮的合围计划就落空了,对蜀军的士气是个严重的打击。我军可以发挥骑兵的优势,再次拉开距离,闪击上邽。诸葛亮若想抢回这批粮草,势必在木门逗留,无法驰援上邽。若他驰援上邽,则士卒来回奔波,体力疲惫,还面临着断粮的危险,我军的机会大大增加,更加从容,甚至可能不战自溃。”

众将听了,连连点头。攻击马谡,虽说没有攻击诸葛亮那么诱人,阻力却小得多,易于立功,危险也要小得多。既然张郃已经决定了,他们执行便是,相信右将军会带着他们创造更大的辉煌。

顺利的统一了意见之后,张郃立刻起程,带着大军赶往西县。

双方迅速接近,斥候往来穿梭,急促的马蹄声在山谷间回响,隆隆如鼓,临战的气氛变得浓郁起来。刚刚赶了几百里路,还没缓过劲来了蜀军将士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都有些紧张。马谡却不以为然,虽然张郃来得很快,根本没给他准备的时间,可是他对自己的阵地非常有信心。他相信这不仅仅是个考验,更是一个机会。

一战成名的机会。

击退曹魏的名将张郃,挽救北伐大业,这一战,足以让他挤身名将之列,以后还有谁也说他只是个夸夸其谈的书生?

丞相,我一定不负你的重托。兄长们,襄阳马家重振声威的时候,将从现在开始,将由我击败张郃开始。

“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

里中有三坟,累累正相似。

问是谁家冢,田疆古冶子。

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理。

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

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子。”

轻声吟诵着这首丞相的梁甫吟,马谡豪情万丈。

(未完待续)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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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临战有异

大地轻微的震颤起来,声如闷雷,低沉而让人心襟动摇。颤动越来越明显,闷雷也一阵赛似一阵,渐渐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晰的感觉到大地的颤动,握在手中的长矛也开始跳动起来,麻酥酥的感觉从手掌心传到肩膀,与脚底传上来的震动汇聚在一起,涌向心脏,冲上头脑,化作一阵阵寒意,让每一个蜀汉士卒脸色都有些微变。

这就是骑兵冲锋的威势?

作为巴蜀或益州南部的蜀汉军,大多数人对地震都并不陌生,他们敬畏那种力量,也渴望拥有那样的力量。可是现在,他们却要与这样的力量为敌,畏惧从心底里涌了上来,让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感到害怕。

马谡感受到了这种情绪变化,脸色微变,立刻举起手,大声喝道:“击鼓!”

令旗兵挥动彩旗,鼓手们举起手臂,重重的敲响了战鼓。浑厚的战鼓声迅速掩盖过了马蹄声汇成的闷响,在山谷间回荡,直冲云霄,冲散了笼罩在每个士卒心头的恐惧。

蜀汉军士卒惊醒过来,精神一振,重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等待着战斗的开始。

然而那道闷雷并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似乎有反超鼓声之意。马谡清晰的感觉到脚底微微的颤动,也不禁有些紧张起来。他见过骑兵冲锋,马岱率军与魏军的骑兵多次交手,他曾经观摩过,私下里对马岱还有些不以为然。可是现在作为直面骑兵的主将,他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原来骑兵冲锋居然有这样的威势,没有亲自经历过,简直无法想象。

一匹快马从山谷间冲了出来,战马放足狂奔。四蹄几乎腾空。骑士伏在马背上,与战马合为一体,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误以为是一匹无主的战马。

紧接着,又有一匹战马跟着冲了出来,这是一匹真正的无主战马,马背上的骑士已经不知去向,只有战马在奋蹄扬尾,一个劲的狂奔。迅速的超过了前面的骑士,向山谷中央的大阵冲来。

骑士从马背上直起身,扬起手,挥到手中的彩旗,发出敌骑已至的信号。他刚刚挥动了两下。一杆大纛从山后露出一角,紧接着,一彪骑士轰隆隆的冲出了山谷,像一道洪流,带着排山倒海的力量冲了过来。

马谡下意识的张大了嘴巴,厉声狂呼:“准备战斗——”

因为紧张,他的声音有些尖利。不过。没有人注意到他声音的怪异,因为每一个将士看到那道迅速接近的滚滚洪流,都控制不住的紧张起来,根本没有心情注意到马谡的异常。

魏军就这么从山谷冲了出来。势不可挡的冲向了马谡的阵地。

马谡选择的是一处比较狭窄的山谷,山谷有一百多步宽,不管从谷中的哪一个部分经过,都在两侧山坡上的弓弩手射程范围以内。魏军骑士冲锋时。一侧就在弓弩手的正面射击下,弓弩手们不需要任何瞄准。只要将手中的箭射出去,都可以射中一个目标。他们要担心的反而是不能抬得太高,以免射到对面山坡上的同伴。

两侧山坡上的弓弩手阵地依山蜿蜒,刀盾手四排,弓箭手六排,断断续续排出四五百步去。也就是说,魏军骑士想要冲到马谡的面前,先要冲过这四五百步的侧冀箭阵。马谡相信,在如此长的距离上,不中箭受伤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魏军将受到重创。只要倒下足够数量的战马,那么山谷间的道路将更加难走,冲锋的速度就会受到严重的影响,魏军骑兵的冲击也将更加困难。就算有人能冲到他的面前,身后这六千士卒也完全可以挡住那些零星的骑兵。

虽然时间仓促,他来不及做出更多的障碍,但是他相信,有这么好的地形,有这样的阵地,挡住张郃的冲锋还是绰绰有余。

骑兵虽然犀利,可是长项在游击,强行突阵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在严实的步兵大阵面前,就算是闻名天下的虎豹骑也不敢说百战百胜。

张郃率领的是虎豹骑吗?当然不是。那是曹魏天子的近卫亲军,只有天子亲征,才有可能出阵。张郃率领的不过是禁军中的精骑,虽然比普通的骑兵强悍一些,却还没有强悍到能够轻易突破阵地的地步。

马谡胸有成竹,看着魏军的前锋已经冲进了射击范围,举起手,轻轻一挥:“射击!”

战鼓声一变,变得急促如雨。随着战鼓声的变化,两侧山坡上的弓弩手松开了弓弦,扣动了弩机。

长箭呼啸,从两侧的山坡上倾泄下来,直扑山谷中奔驰的魏军将士。

“举盾——”魏军骑士如水般急速前进的军阵中,传出一声厉啸,几乎所有的骑士都不约而同的冲起了手中的骑盾,盖住了战马和自己的头部。他们再一次加速,马蹄声更急,更响,与战鼓声互相交映。

“嗖嗖嗖——”

“嗖嗖嗖——”

箭矢破空声不绝于耳,混杂在一起,仿佛是一场暴雨从天而降,扑向正在奔驰的骑士。夹在中间的骑士比较安全,有前后左右的同伴身体掩护,他们只要护住自己的头顶即可。而两侧的骑士就要面临着最直接的攻击,几乎在一瞬间,两侧的战马就中了箭,好像突然之间长出了无数的茅草。

马谡展颜而笑。蜀汉军没有骑兵,但这不代表蜀汉军没有对付骑兵的利器。诸葛亮敢在上邽城下迎战张郃,他敢在洛门等张郃,就是因为他们有杀伤力远远超过魏军的军械。现在他们长途奔袭而来,那些重型的军械如霹雳车、连弩车都无法携带,就连可以充挡障碍的辎重车都没有带,可是他们依然有强劲的弓弩,完全可以对魏军造成严重的伤害。

这些弓弩都是丞相的心血,当然其中也有魏霸的功劳,那小子虽然有些桀骜不驯。可是他在机械方面的天赋着实令人惊叹,连聪明绝顶的丞相都赞不绝口。这些汇聚了蜀汉两代人才的连弩,是蜀汉军目前最犀利的杀器。

手握这样的杀器,马谡自信可以正面击败张郃,可以无视王平等人的劝告,甩开那些不听话的益州人,要独自打赢这一仗。

然而笑容刚刚在眼角绽放,马谡便发觉有些异样。

那些在骑兵两阵的战马并没有倒下,它们虽然身上射满了箭枝。却依然在发足狂奔。

这是怎么回事?

马谡定睛细看,这才发现这些战马的确与众不同,它们身上没有骑士,身体却显得有些臃肿,像是绑了些什么东西。箭那些东西上面。虽然密集如茅草,却没能造成多大的伤害,只有为数不多的战马倒下,更多的依然在迅速冲击。

这是什么东西?居然能让战马可以抵挡密集箭雨的攻击?要知道连弩的射程和穿透力虽然不如普通的弓弩,可是在这么近的距离内,杀伤力还是很可观的。这些战马都在射程以内,为什么却没有受到应有的伤害?

马谡百思不得其解。

蜀汉军将士也发现了异样。他们有的惊呼起来,有的则更加卖力的射击,可是不管他们如何拼命,魏军的伤亡还是微乎其微。他们以超乎想像的速度迅速向马谡的本阵接近。

五六百步的距离,对奔驰的战马来说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没等马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魏军的铁骑已经冲到了大阵的面前。

看着呼啸而来的魏军骑士,看着那些纷飞起落的马蹄。看着那些伏在马背上,眼神凶猛的魏军骑士。看着从骑兵阵中飞出的箭矢,马谡只觉得一股凉气直冲后脑,瞬间让他浑身冰冷,连命令都忘了下达。

蜀汉军将士不等军令下达,本能的做出了反应,最前面的长矛手握紧了手中的长矛,寒光闪闪的矛尖直指扑面而来的战马。

弓弩手们射出了手中的箭,飞驰的箭矢扑向魏军的阵形,最前面的战马中箭,它们悲嘶着,有的继续向前狂奔,有的则扑倒在地,随即被后面的同伴踩中,皮开肉绽,骨断血流。

与此同时,魏军骑士也射出了手中的箭,箭矢如蝗,直扑立阵的长矛手。长矛手们双手紧握长矛,没有什么掩护,在这样的箭雨面前,他们只能赌命。赌在这短短的几息之后,自己还能活着。

蜀汉军只来得及射出三轮箭,射倒几十匹冲在最前面的战马,魏军骑士就冲到了阵前。

“杀!”

双方将士同声大呼,战马奔腾,冲向了蜀军将士,马背的骑士有的刺出了长矛、铁戟,更多的举起了雪亮的战刀,借着战马冲刺的速度,向蜀军将士迎头砍落。

“扑!”长矛刺入战马和骑士的尸体。

“轰!”长矛手被战马撞中,惨叫着在空中飞舞。

“嗤!”锋利的战刀劈开皮甲,劈开蜀军将士的皮肉,割断他们的脖子。

鲜血迸现,喊杀声震声。

魏军将士势如猛虎,将战马的速度和力量发挥到极致,他们先用弓箭射击长矛阵,杀伤长矛手,扰乱他们的阵势,又用战马猛撞。长矛虽然刺穿了战马的身体,可是那些长矛手也被战马的力量撞得连连后路,进而撞得身后的同伴立足不稳,越发的慌乱。

接连几匹战马的舍命冲击,迅速将长矛阵冲开一道缺口,魏军骑士纵马冲入,肆意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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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梦想与现实之间

魏军骑士冲到了面前,开始猛烈的冲击步卒的方阵,并迅速突破了第一道长矛阵,将长矛阵后的弓弩手屠杀一尽,然后继续催动战马,向第二道长矛阵发起冲击。

看到近在眼前的魏军骑士,马谡这才打了个激零,回过神来,声嘶力竭的下令反击。只是他被魏军超乎寻常的猛烈攻击震惊了,远没有平时那么从容,就连脑子似乎都有些锈蚀了,一时有些手忙脚乱,只是本能的下达着命令,催促着将士们拼命反击。

可是他的脑海里却一直盘旋着一个问题:为什么安排在两侧山谷上的弓弩手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为什么魏军的战马不怕弓箭的射击?为什么魏军冲锋阵型的两侧战马没有骑士?

他不明白,这些都是不合常理的事,都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两侧弓弩手是他取胜的最大倚仗,如果这些弓弩手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仅凭安排在谷中的六千步卒,肯定是挡不住这些魏军骑兵的冲击的。

可是为什么这些弓弩手的射击没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马谡一边本能的下达着命令,一边苦思冥想。

他是在下达命令,可实际上,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蜀汉军将士其实都是在依靠本能战斗,他们的统帅马谡已经方寸大乱,被那个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懵了。

张郃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张郃很清楚,诸葛亮敢以四万步卒在上邽城等他去强攻,当然是有所倚仗的。他仔细询问了田复等人,对诸葛亮在军械方面的优势一清二楚。他不去上邽,也不去洛门,而是赶到木门来,就是要逼着诸葛亮无法发挥他在军械方面的优势。

那些大型军械沉重无比,安排在城下还可以,要想携带着迅速移动,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马谡远道而来,霹雳车、连弩车这样的武器都没法带,他能带的只有普通的弓弩,还有手持的连弩。手持的连弩射速虽然快,可是也有不可克服的缺陷:射程小,威力有限。

这个世界是公平的,没有人能打破这个平衡,要想射得快,就必须损失射程。如果想两者兼得,那体积必然会增大,也就无法方便的携带。

马谡离开了洛门,不能携带那些大型的军械,他的实力无形中就大大的削弱了。剩下的手持式连弩虽然精巧,威力也不可小觑,却也不是不可战胜。

张郃在不少空鞍战马的背上绑上了皮革和塞满马草、粮食的草袋,只露出四肢和头部,让它们走在队伍的两侧,以阻挡蜀汉军两侧山坡上的箭阵攻击。箭矢很难洞穿那些草袋,对战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除非是射中了战马的头部,否则很难让战马立刻毙命。

有了这些驮着厚草袋的战马做移动掩体,中间的骑士和战马安全性大大增加。虽说不可能保证每一个战士的安全,却可以将伤亡大大减小。一方面,这样可以增加对蜀汉军步卒战阵的冲击力,另一方面,还能对蜀汉军的士气造成致命的打击。

也许这个办法只能奏一时之效,可是对于张郃这样的宿将来说,一时之效,可能就决定着整场战役的胜负。他要的就是这一时的效果。他知道他的对手是谁,他希望能用这个很简单的办法对马谡进行干扰,让他无法冷静的思考。

他达到了目的,马谡被这个诡异的现象打懵了。他虽然明知自己不应该去想这个问题,而应该把精神集中在指挥大军反击,拦住张郃的攻击上,可是他却无法停止思考,无法让自己不去分析这个问题。

他忘记了自己作为一个主将的基本任务,在突如其来的变化面前,他的反应也不再像平时那么快速。在纷乱的战场上,敌人就在眼前,血腥的战斗就发生在咫尺之间,旌旗摇动,让他眼花缭乱,鼓声震天,让他心惊胆战,箭矢在空中飞驰,喊声杀就在耳边回响,他又怎么可能像坐在安静的书斋里一样冷静的思考?

在真正的战斗面前,他缺乏经验的缺点暴露无遗。此刻,他心乱如麻,脑海里总在回想着一个问题:为什么那些战马冲了那么多箭,却没有死?

张郃很好的抓住了这个机会,他迅速的派出更多的骑士,猛攻蜀汉军列在谷中的本阵。马谡把大部分弓弩手都安排在了两侧的山坡上,期望在魏军冲击本阵之前就先大量的杀伤对手,这当然大大的削弱了谷中本阵的远程打击力量。魏军经验丰富,他们一旦冲破一道阵势,就立刻大量杀伤蜀汉军的弓箭手。有的迅速催马向两侧延伸,纵马践踏,用锋利的马刀劈砍。那些蜀汉军的弓弩手面对奔驰如飞的魏军骑士没有还手之力,只要十数骑杀掉,就能顺利的摧毁整个箭阵。

魏军骑士作战经验丰富,战斗之前,张郃又做了精密的安排。骑兵冲击步卒的大阵,虽然威力强大,可是不可避免的会受到阻击,特别是面对密集厚实的方阵时,速度很容易受到影响。一旦战马失去了速度,骑兵就会沦落为普通的步卒,甚至连普通的步卒都不如,他们手中的环刀不如步卒的长矛,他们的骑盾也不如步卒的大盾,所以一旦失去速度,骑兵的威力就会大大降低。为了避免失去速度的骑士阻碍后面的冲击,张郃命令所有的魏军冲锋阵型向外拓展,也就是说,他们冲到蜀汉军的面前时,会有意识的向两侧扩展,将正前方的位置空出来,由后面速度更快的同伴补进,以尽可能的保持整个骑兵阵型的冲击速度。

这都是一些细节,一些普通人可能注意不到的细节,说起来也许微不足道,根本不值一提。可是对于张郃这样的名将来说,他太清楚这些细节的重要性了。哪怕是让骑兵的速度快那么一点点,都是值得的。

在诸如此类的细节帮助下,魏军神奇的保持着冲击速度,以让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冲击着蜀汉军的阵地。马谡在山谷中安排了六千人,每千人一道防线,前后五个步卒,将一百多步宽的山谷挡得严严实实,两端伸展到了山坡上,和山坡上的弓弩手联成一体。他本人就在第四道阵。在他看来,前面的三道阵势完全可以消耗掉张郃的速度,把他们变成步卒,陷入阵地战。自己站在第四阵,既能亲临一线指挥,又能保证安全。

可是他低估了张郃。

张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连破三道防线,奔腾而来的骑兵径直冲向了端坐在战马背上的马谡。

顷刻间,箭如雨下,马蹄如雷,魏军骑士像汹涌的波浪,一次次的冲击着马谡身前的步卒大阵。

在骑兵的冲击面前,这些精于山地战的蜀汉军士卒不管是新兵还是老兵,都显得非常无力,他们虽然很英勇的战斗,却无法弥补双方实力上的差距,在魏军连续不断的冲击面前,他们不是被战马撞飞,就是被魏军骑士砍死。要想拦住飞奔的战马,他们只有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挡。他们号呼着,双手端着长矛冲上去,尽一切努力的将长矛刺入战马的胸口,刺入马背上的骑士身体,不管他们能不能成功,他们也绝无生路,仅仅是强大的反冲力,就足以让他们身受重创。

蜀汉军要想杀死一个骑士,往往要牺牲四五个人的性命。

战斗,就在马谡的面前展开。

鲜血,溅到了马谡的脸上,溅到了他那白色的大氅上。

长矛刺入身体,战刀劈开皮肉,战马剧烈的喘息,急促的马蹄,双方战士凄厉的嚎叫声,痛苦的惨叫声,汇成一道杂乱的声浪,不断的冲击着马谡的神经。

马谡愣愣的坐在马背上,恍若泥胎木偶。

他无数次的向往战斗,向往着在战斗中建功立业,斩将夺旗,憧憬着自己能面对强敌,指挥若定,谈笑间,强敌俯首。在此之前,他指挥攻克襄武,指挥攻打榆中,虽然也亲眼目睹了血腥的场面,自以为已经经历了血与铁的洗礼,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将领。可是今天,这一切都成了飘忽不定的影子,在张郃的冲击面前变得面目全非,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恍若梦中。

“嗖!”一枝羽箭擦着马谡的脸颊飞过,割破了他的脸庞,血光迸现。疼痛瞬间占据了他整个脑海。

“参军,小心!”亲卫们也惊叫起来,纷纷拥到马谡面前,用盾牌组起一道防线,同时也挡住了马谡的目光。

马谡下意识的摸摸脸,摸到了一手热乎乎的血,他看着全是血的手掌,惊骇的睁大了眼睛,片刻之后,他惊声尖叫起来,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亲卫们吓了一跳,没有多想,挟起马谡,掉头就跑。

马谡的将旗一动,魏军立刻发现了,他们大声欢呼起来:“马谡跑了,马谡跑了……”

本来就已经军心动摇的蜀汉军听到这个声音,不约而同的掉头来看,一看到正在迅速向后移动的马谡战旗,他们立刻傻了眼。片刻之后,蜀汉军的阵地全线崩溃。

张郃大喜,立刻下令全线出击,数千魏军铁骑沿着山谷,冲向奔逃的蜀军,追亡逐北,肆意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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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丧家狗

王平站在西县城头,倾听着前方山谷里的战鼓声,神情沮丧。“马参军败了。”

“不至于吧?”黄袭诧异的说道:“张郃虽然骁勇,可是地形对他不利,近一倍的兵力差距,就算败,也不能败得这么快。”

“你们不知道张郃的厉害。”王平苦笑一声:“曹魏号称五子良将,乐进以骁果胜,于禁以治军胜,张辽以勇猛胜,徐晃以谨慎胜,而张郃却是以机变胜。他用兵变化无端,无迹可寻。对付他这样的人,必须有绝对的优势,否则在他多变的战术面前,你很难抓祝蝴的把柄。他纵横疆场多年,唯有张车骑战胜过他,那一次还是因为他前突太快,夏侯渊没来得及跟进,巴郡的地形又不适合骑兵冲锋。否则,就算是张车骑也未必有胜他。”

黄袭等人不说话了。张飞是什么人?虽说他在战胜张郃之前一直没打过什么胜仗,可是人家毕竟作战经验丰富啊,这战场上的临机应变又岂是马谡这样一个自以为是的书生能够比拟的。张郃机变无端,马谡只要有一个应付不来,可能就会被张郃抓住破绽。

“别的不说,你们算算时间。”王平接着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马参军刚刚出城,只怕张郃的斥候就知道了。张郃赶到这里,前后不超过一个时辰,马参军有时间立阵吗?他能勉强立下阵势就算是快的,更别想设置什么路障了。张郃不是不能走,他就是等着我们来,要趁我们立足未稳,重创我们之后再走。”

“你肯定他会走?”李盛也不禁好奇起来。他知道王平曾经归顺过曹魏,与张郃、徐晃一起在夏侯渊麾下听令,对张郃的熟悉,在蜀军中是首屈一指的。可是王平说张郃一打就走,李盛还是有些不信。

“骑兵的长处在于速度快,一击即走,可以避免重大伤亡。以张郃的性格,他是不会用骑兵来强攻步卒大阵的。也只有面对马参军这样的书生,他才会这么做。”

王平一边说,一边向下走去,他扬扬手臂,大声说道:“击鼓,出城,我们收拾残局去。”

黄袭吓了一跳:“现在出去,岂不是正好被张郃的骑兵践踏?”

“不然。”王平哈哈大笑:“我们越是躲在城里,他才越是轻视我们。我们出城,他反而会紧张。再说了,他已经大破马参军,又怎么会再恋战不去。”

黄袭等人犹豫不决,他们不敢轻易出城,万一被刚刚大胜的张郃撞上,那麻烦可就大了。

王平也不管他们,他径自打开城门,带着自己的一千多部曲,敲着战鼓,排着整齐的方阵,不紧不慢的出了城。他们刚刚出城,魏军骑兵就冲到了面前。一看到这一千多蜀军,有些骑兵立刻拨转马头冲了过来。

“射击!”王平大喝一声,指挥士卒们进行反击。

“哗!”最前面的刀盾手、长矛手就在立阵,弓弩手开始齐射,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魏军骑士中箭,翻身落马。

“再射!”王平镇静的大声喝道,再一次指挥着弓弩手进行集射,同时谨慎的保持着阵型。

更多的魏军骑士冲了过来,可是面对王平的阻击,他们一时难以破阵。

张郃看到了远处那个虽然不大,却很坚实的蜀军阵势,下令停止攻击,立即撤退。刚刚那次冲锋,他至少斩杀了三四千蜀军将士,战果已经足够的大,没有必要再纠缠下去。这个阵势虽小,却非常严整,急切之间很难攻破,就算是攻破了,伤亡也不小。他更担心的是那些刚刚被冲散的蜀军重新整合起来,一旦进入阵地战,对他非常不利。

张郃指挥着大军飘然远去,身后是狼藉的蜀军阵地。山谷中,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蜀军尸体。在魏军铁骑的追击面前,他们损失惨重,伤亡人数远远超过魏军破阵时的伤亡。两侧的山坡上,到处是狼狈逃窜的将士,他们脑子清楚一点,没有沿着山谷跑,而是爬上了两侧的山坡,逃过了一劫。看着消失在山谷中的魏军骑士,他们惊魂未定,迟迟的不敢下山。

王平一面戒备,防止魏军去而复返,一面收罗残兵,重整战阵。经过小半天功夫,他把那些溃卒都收拢了来,清点伤亡人数,发现除了在山谷中的六千步卒损失过半之外,其他的伤亡倒是不大,可是有一件**烦事:马谡不见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王平不知道马谡去了哪里,有没有受伤。这附近全是区陵,马谡对这里的地形不是很熟悉,非常容易迷路。如果他受了伤,不能及时医治,可能抛尸荒野,最后连尸体都找不到。

死了三四千人,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把主将给丢了,他们这些部下也脱不了干系。王平紧张起来,立刻派人到处搜索,希望能找到马谡。

紧急搜索了一天,王平也没有找到马谡的踪迹。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向诸葛亮送出紧急军报。

……

马谡蓬头垢面,在山野间打马狂奔。战马口吐白沫,四蹄打颤,却还是奋力奔驰,似乎它也知道主人现在正处于生死边缘,使出所有的力气,尽可能的逃离险境。

十几名亲卫紧紧的跟在后面,连声呼喊,却怎么也叫不住马谡。他们的战马都不如马谡的战马俊逸,在奔跑了一天之后,好几匹战马倒毙在路边,马背上的骑士摔倒在地,也不知道生死,仅存的这些战马摇摇欲坠,眼看着也跟不上了。

“参军!参军!”亲卫谢广隆大声叫道:“不能跑了,再跑,马会死的。”

一听到“马会死”三个字,马谡忽然打了个激零,下意识的勒住了战马。战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向前跑出两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马谡猝不及防,摔成了一个滚地葫芦,直到撞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才停了下来。

他的脸碰在了石头上,又划出一道伤口,鲜血直流。

谢广隆跑了过来,跳下马,踉踉跄跄的奔过去,一把扶起马谡,手按上他的颈部。见他脉动急促,却没什么生命危险,这才松了一口气,大声指挥着其他人把马谡的战马拉起来,慢慢的小跑,让它这么躺在地上,这匹马就算是废了。

大家忙乎了一阵,总算慢慢的安定下来。马谡脸上有两道伤,一道是箭伤,已经结了痂,一道是新伤,还在流血。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可是伤口很大,看起来非常凄惨。就算好了,这张脸也算是毁了。

更让人揪心的是,马谡的眼神散乱,神情呆滞,像是傻了一般,根本没有以前的半点神采。这是那个曾经相貌俊朗,潇洒风流的马家五常中的马幼常?谢广隆等人互相看看,心神沉重,如果马谡一蹶不振,不仅襄阳马家完了,他们这些马家的附从部曲也完了。跟着这样一个废人,是没什么前途的。

“大家不要慌,参军这是一时受了刺激,心迷了。等定定神,他会缓过来的。”谢广隆年岁稍长,一看众人的眼神,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说实在的,这些附从对附主未必就有多深的情意,有的甚至是被逼无奈,如果马谡真有毁了,他们是不会有什么留恋的,更别想他们会为马谓卖命。此时身后虽然没了魏军追兵,可是他们迷了路,千万不能再闹出内讧的事来。稳住这些人,才是当务之急。“真若是参军废了,我绝不勉强诸位,到时候自会给大家一个交待。现在还请大家尽自己的本份,不要想得太多。”

谢广隆武技最好,为人又义气,这些亲卫们平时都把他当主心骨。听了他说这句话,不少人都惭愧的低下了头,默默的转身,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时间不长,有人生起了火,烧了一锅热水,将随身携带的最后一点粮拿了出来,煮了一锅粥。谢广隆又让人宰了一匹快要倒毙的战马,让大家饱餐一顿,接下来还不知道要逃多少天呢,保持体力非常重要。

肚里有了吃食,人心也慢慢的安定下来。就连马谡都安静了许多,他抱着腿,默默的坐在溪旁,对着潺潺的溪水,似在沉思,又似在发呆。

虽然不知道离西县战场有多远,可是那些战鼓声、马蹄声、喊杀声还在他的脑海里回响,那些箭矢还在他的眼前飞驰,那些战马正昂首奋蹄,前仆后继的向他冲来,马背上的骑士挥舞着血淋淋的战刀,面色狰狞,每个人都杀死他一次。

可是他还没有死,他依然站在那里,迎接着下一个骑士的砍杀。那些骑士和战马从他的身体里穿过,像是穿过一张纸,又像是穿过一团雾气,全无阻碍,而他就被这一刀接着一刀的砍杀,砍得遍体鳞伤,血肉模糊,偏偏又不会倒下,只是傻傻的站在那里,接受着无尽的折磨。

然而最让人恐惧的却不是那些骁勇的骑士,而是那些中了很多箭,却依然在狂奔的战马。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狂吼:那些马,为什么不倒下?(未完待续。请搜索,校旱更好更新更快!)

第228章 心乱

向朗和胡济互相看看,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脸上全是无可奈何的笑。

诸葛亮的八万主力久战无功,面对张郃的一万精骑,还有崩溃的危险,他们这才向魏霸求援,结果魏霸却已经到了陇关,粮食也运到了临渭,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莫非是未卜先知,早就知道诸葛亮会败给张郃,所以提前做好了接应的准备?

如果早几天,连一向不太看好诸葛亮的向朗都会觉得魏霸这是自以为是,更不用说对诸葛亮向来敬服的胡济了。可是现在木门的军粮已经被劫,诸葛亮以步卒追击骑兵,已经失去了主动权,除非他能将张郃和那一万精骑斩杀在木门,否则他败局已定。在这种情况下,向魏霸求援,已经成为唯一的选择,否则大军就面临着断粮的危险,魏霸的未卜先知虽然让人惊讶,却也是无可辩驳的存在。你可以质疑他不过是运气,可他就是猜中了。

接下来,诸葛亮会如他所料,败在张郃手下吗?或者说,张郃能如他所料,跳出诸葛亮的包抄吗?

从魏霸希望他们诱郭淮出城的计划来看,魏霸是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在考虑下一步争夺陇右的问题。攻占上邽,是为了能在陇右站住脚,为以后的反攻做好准备。

也就是说,他认为第一次北伐在陇右的战事已经没有悬念的失败了。

向朗虽然悲观,却没悲观到这个地步,至于胡济,更是不赞同魏霸的看法。他认为事情远远没到这么狼狈的地步。诸葛亮和马谡五万人马围歼张郃,还有一线转败为胜的可能。

“这个计划……”向朗点了点魏霸发来的那份回复,摇了摇头。欲言又止。“伟度,义阳又出一人才。”

胡济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向公,你又何必如此。你应该知道,魏文长那个人,不怎么好相处的。”

向朗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他清楚胡济的担心。胡济虽然和魏延一样是义阳新野人,但是他们没什么交往,或者说。魏霸在荆襄系中就是一匹独狼,他和谁的关系都不怎么好——这当然和他的性格有关,这次诸葛亮让魏家父子出兵关中,自己亲率主力出陇右,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不过世事难料。结果诸葛亮本人进退维谷,魏霸却借着天师道和汉中豪强的帮助异军突起,不仅守住了关中,还有机会来挽救陇右的战局,从军事角度来看,这是意外的收获,可是从政治角度来看。却是一个莫大的隐患——诸葛亮本想削弱的力量现在变得更强大了。

不管是对诸葛亮有保留的向朗,还是一心支持诸葛亮的胡济,都不希望看到这个结果。荆襄系内部有能和诸葛亮对抗的力量存在,对荆襄系本身并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魏霸身后还有元从系和益州系的影子。

所以向朗和胡济很默契的否决了魏霸的作战计划。至少是暂时搁置了。他们给魏霸回复了一封信,只提到了临渭的军粮,对他的准备表示感谢,至于诱敌计划。他们没有提,佯作不知道这件事。只说了四个字:待机而动。

然后胡济给诸葛亮发了一封紧急军报,魏霸从关中运来了一些军粮,虽然数量不多,仅能维持大军半个月,但这却意味着丞相不用因为军粮的危机而被迫与张郃决战,你还有时间。另外还有一层不能在字面上言明的意思:魏霸愿意向陇右输送粮食,说明他还是识大体的,内部矛盾暂时不会有爆发的可能,丞相大可放心,一心对付外敌。

……

诸葛亮面色苍白,大袖下的手在发颤,鬓角是一层层细密的冷汗。

他刚刚收到王平送来的紧急军报:马谡不仅在西县城外败给了张郃,而且本人还失踪了。

这个消息实在太过于震惊,以至于诸葛亮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他将军报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马谡败了?张郃跳出了他的包围圈,带着充足的粮草,再次开始了他行踪不定的突袭战术。他想在木门围歼张郃的计划刚刚展开,就这样被张郃打破了。

更让他不能接受的是马谡失踪了。这实在是个坏消息,比他战败还要坏,甚至比他战死还要坏。打仗打输了,甚至战死了,都是可以接受的事——战场凶险,谁都能知道——可是马谡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却是一个让人无法接受的结果。

没死,却一直没有露面,那只有一种可能:他成了逃兵。

率领三万主力的前锋大将,居然做了逃兵?这是一个何等的丑闻,这是一个多么响亮的耳光?对违众提拔他的诸葛亮来说,这又是一个怎样骇人听闻的用人错误?他如何向那些当初反对他这么做的人交待?

诸葛亮想不出有什么说法能让大家信服。马谡不仅辜负了他的希望,没能拦住张郃,还彻底否定了他之前的所有决策。他最信任的人,不仅没能给他任何帮助,反而让他在所有人面前无法自圆其说。

这个结果,显然比马谡战死还不能接受。

诸葛亮非常失望,非常生气。他对这个结果完全没有任何准备,急切之间,他找不出一个能让自己安心的理由。

我该如何面对众人的责问?我该如何向他们解释马谡的去向?我又该如何面对这个困局?

张郃带着骑兵跑了,他带走了充足的军粮,剩下的那些就算还在木门,恐怕也无法落在他的手里。他现在要断粮了,主动权全在张郃的手里,张郃就算不来攻,只要等上十天半月,他就只能退兵。

退兵倒是快,木门就有前面不远,他大可以从这里返回汉中,只要宣布这次声势浩大的北伐以一种近乎耻辱的方式结束。

这是诸葛亮从来没有想象过的结束方式。他也想过有失败的可能,却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失败。

一切都是因为马谡,不仅因为他的战败,更因为他毫无气节的逃跑。

诸葛亮手脚冰凉,一时乱了阵脚。他在大帐里来回踱着步,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好孤单。儿子诸葛乔死在了汉中,善解人意的费祎奉命去了江陵,身边真正能理解他心意的只有一个刚刚投降的姜维,可他却是一个外人,根本无法理解蜀汉内部那些纷杂的关系,无法给他有力的帮助。

曾经能给他帮助的心腹马谡,现在却成了他最大的心病。

这个打击来得太过突然,让诸葛亮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镇静如他,也有些慌乱了。

霍弋站在一旁,看着诸葛亮在帐中来回踱步,感受到了诸葛亮此刻的失落和紧张。他在诸葛亮身边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诸葛亮这么失态。就算张郃成功袭取了木门的军粮时,他也没有这么紧张过。

他甚至怀疑,诸葛亮此刻还能不能冷静的思考。

他当然清楚,这一切都是因为王平的那份军报,都是因为马谡的意外表现。

说实话,霍弋也有些震惊,他第一眼看到王平的军报时,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度认为这是王平的诬蔑——王平身为一个降将,又是个不识字的巴人,和出身荆襄大族的马谡关系一直不怎么好。

马谡会战败,而且会战败后杳无音讯?虽说还没有得到确认,但是没有战死在战场上,却又久久不露面,做了逃兵是最大的可能。

马谡会做逃兵?他难道不知道这个结果比战死还不能接受?

霍弋有些心疼诸葛亮,作为诸葛亮身边负责文书的人,他非常清楚诸葛亮将面临着怎样的责难。

那将是一场灾难,一场积累以久的愤怒集中爆发的灾难。

任何人面对这场灾难,都将手足无措。至少霍弋不知道自己如果面对这个局面,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困。与这个政治灾难相比,眼前的战局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杨仪匆匆的走了进来,手里的帐簿抖得哗哗响:“丞相,我们的军粮……”

霍弋一看杨仪的脸色,就知道他没什么好消息,无非是军粮还剩下几天,就算是现在撤回汉中也无法支撑之类的话,所以他立刻上前一步,拦住了杨仪:“杨长史,丞相正在思考大事,你还是等一等吧。”

杨仪根本不知就里,对霍弋拦他非常不满,眼睛一瞪:“大事,什么是大事?粮草才是军中一等一的大事。”

霍弋刚要再说,诸葛亮走了过来,摆摆手,示意霍弋退下,没好气的对杨仪说道:“粮草又怎么了?”

杨仪一看诸葛亮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吓了一跳,刚才对霍弋说话的傲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微微躬身:“丞相,军中只剩下七天的粮食。若不再联系汉中,让他们抢运粮食,我们撤到半路上,就会断粮。”

诸葛亮淡淡的说道:“撤,我什么时候说要撤了?”

杨仪诧异的仰起头:“丞相,不撤,难道要空着肚子作战?”

诸葛亮无言以对,一时怔在那里。他刚刚一直在思考马谡的事,被杨仪这句话拉回到眼前的战事上来,他才发现还有比马谡的事更要紧的。

我心乱了,这可不是一个为将者应有的心态。诸葛亮突然警醒,暗自叫了一声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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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有点事,比较忙,不过快处理完了,很快就能恢复正常,欠的债,这两天一定还完。请大家包涵一二。

第229章 心有戚戚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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