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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必须胜》


第一章 只能是项羽

公元前204年冬。

荥阳城外。

楚军的营地里,一兵将翻身下马,抖落了肩头残余的白雪,快步奔走进了项羽所在的中军帐。

“项王——”

中军帐里,项羽正不停的来回踱步,那已经冰凉通红的双手中抓着一张布帛绘制而成的地图,其上简单的标注着如今的中原大地,身高过常人的项羽,时不时的低头看看地图,亦或者面色严谨的思虑。

紧张的氛围之中,明明有盛满了木柴的火盆,此时也是没有一点火光。

“起来说话吧!”看到来人的瞬间,项羽收起了手中的地图,也似乎想明白了刚才左右为难的事情。

看着来人,项羽收起了心中杂念,淡淡的问:“亚父他,他可还安好?”

那刚刚站起身子的周兰怔了怔,看神情,该是觉得有些意外:“丞相在回乡的路上遇冰雪,天寒地冻,再加上心中……心中不平,旧疾复发而去了!”

六日前,项羽跟亚父范增因为刘邦部下的离间计而决裂。范增已然觉得项羽无可救药,故而请命回乡。

然四日前的清晨,项羽就令周兰快马加鞭的追赶范增。

范增病发突然,按理说项羽不得而知才是,然此时的项羽开口就问范增是否还安好!这种先知警觉一般的事情,怎能不让周兰觉得吃惊。

一声轻叹在营帐中缓缓的传荡,半晌之后,项羽仰头突兀一声自嘲的笑,那目光似乎要看穿营帐顶端:“想不到竟如此之快,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啊……”

本是简单的一句话,此刻听闻,竟是那般的沉重。

看着此时的项羽,周兰总感觉有些陌生。

楚霸王项羽,这个冷酷孤傲从不服输也不听劝的人,即便是在项梁离去时,更多的只是愤怒,愤恨秦军,恨不得立刻杀了所有秦军。

可他,何曾又有过今日之感慨和惋惜呢?!

渐渐的,周兰那看向项羽的目光中流露出丝丝不解,却也没有过多的追问什么:“丞相既以先去,也是不可逆转之事实,还请项王节哀才是——”

“这些,本王知道!”

“只不过还是有些痛心。”

那声音陡然变得犀利:“甚至有些悔恨。”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项羽的眼眶都红了,末了还一拳砸在了支撑营帐的柱子上,大力之下,整个营帐摇摇欲坠。

“若非错信了汉王跟陈平演的好戏,亚父也不会长眠在回乡的途中。本王又何曾会失去一个能谋善算之人。”

“你不知道。近几日,本王一直再想,如果当初听了亚父的话,在鸿门宴杀了汉王,又怎会有今日的局面!众将士一路追随本王而来,至今却不得回乡过安生日子。”

那明朗清晰的话音传入耳畔,却似一锤一锤的敲击在心里。

此情此景,在周兰看来是项羽在忏悔,后悔当初自己错怪了范增。

各路王侯的先后反楚归汉以及英布的叛逃,再加上如今项羽因为‘离间计’赶走了自己一口一句的‘亚父’。

种种事情加在一起,已经让相当多的人对项羽有所忌惮,甚至在重新审视项羽。

今日项羽这番的忏悔,虽然在周兰看来有些不和项羽的心性,却也让周兰感到欣慰。

说到底,他们跟着项羽出生入死,封王封侯也许可以不要,可至少也要一份信任。正所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可若是他知道项羽心中所想的话!估摸着一头撞死的心都有。

殊不知,如今的项羽已然不是当初的项羽。

张远,一个千年之后辛苦码字求生的作者,为了可以多点稿费养家,年轻的张远不得不在深夜继续思索情节、码字,可就是那一夜,张远只感觉自己脑袋炸裂一般的疼痛,刹那之间的疼痛感消失之后,张远也就成了如今的项羽。

猝死!穿越成了项羽,虽然不是历史专家,可张远对历史也算有一定常识,喜欢大秦帝国崇敬秦始皇的他,对秦末楚汉自然也算是了解。

‘以往穿越小说看的不少,怎就自己穿越了,这个西楚霸王……!’

‘霸王……!可以说是成也在霸,败也在霸。’

这些话,对于此时的项羽而言,也只能在心中独自的惋惜。

穿越不包回程票,没有提前告知,也不会有后悔药。项羽的故事是张远从小就迷恋的,可真的成了项羽,此时的他反而不怎么开心。因为知道垓下之战。

喜欢霸王跟虞姬之间的浓浓情愫,可,为何没有一个好的结局!

时代的不同,注定很多东西不同,喜欢一个人,不代表就想要停留在某个时代。

值得庆幸的是,张远继承了项羽的记忆,也保留着原本自己的记忆。有项羽的记忆,这一点也算是一大福利了吧。

可话说回来,如今的项羽已经有些左右为难了。从彭城一路杀来,那是尸山血海中追赶刘邦到这里。

根据记忆,原本的项羽很想在此时杀了刘邦,因为刘邦从一个他不在意的地痞流氓,混着混着混成了独占半壁江山的汉王。

更主要的,原本自己册封的诸王,现如今死的死,不死的多半降了汉王。

如今的局面对项羽已是不利,根据自己原本的记忆,此时的龙且正在齐地阻止韩信的继续进军。再跟原本项羽的记忆对照,历史并没有什么差别。数月前龙且被派去齐地,此时想来,应该跟韩信交过战了。

项羽没有什么有力支援,兵线拉的又广,如今乃是乱世,很多地界不能说真正归属谁,可如果做一个简单的划分,此时的项羽便是孤军深入刘邦的地盘。

史书记载,不久之后彭越就会绕后切断楚军的粮草。

韩信用兵如神,几乎在楚军断粮的同时,齐地的龙且大军灭亡。

因为路上时间的关系,此时的项羽不能确定龙且的生死。

不过,有两点可以确定,彭越还没有出兵。刘邦也还没有提出和平协议,鸿沟之盟还没有签订。

眼下的情况大致一看还是平衡,可楚军整体都是一种孤军深入的姿态,以往的项羽的确孤傲,他不把秦军放在眼里,如今也看不起各路王侯。

张远知道,原本的项羽不缺智谋,只是他更加喜欢勇武。不可一世的章邯王离联军,是项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取胜的。

然而,项羽的轻敌自大也是致命。导致如今这种局面,最大的原因还是项羽的轻敌。可继承了原本项羽记忆的如今这个项羽,还是知道他的苦衷。

可,苦衷归苦衷,现如今的‘项羽’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埋怨之前的项羽。

范增绝对算的上有才华,也是楚军中唯一可以拿出手来商讨整个天下大局的人。可如今,范增就这么死了。

之前的话并非项羽忏悔,而是他在为自己担忧。虽然清楚的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可身边无人的感觉还是很压抑。

事到如今,他甚至有些恨原本的项羽。因为此时的他就是项羽,项羽就是他。

从刘邦鸿沟之盟以后的事情,还有汉朝建立清除异姓王的举动,项羽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刘邦的心中,自己就是劲敌,即便自己想退往南面的半壁江山安稳一生,可刘邦会答应吗?

原本的鸿沟之盟,刘邦背后出手,这本就注定了楚汉之间的不死不休。

营门处,霸王戟安静的躺在兵器台架上。又名天龙破城戟的霸王戟,杆一端装有金属枪尖,一侧有月牙形利刃,可刺可砍,霸气无比。此时,正闪烁着锋利的寒芒。

看着那不知道杀了多少人的重戟,项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拿得起,放得下。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可那好比江山,好比如今的处境,能拿也要拿,拿不动也得扛着。因为他只能是项羽。

至于不久的鸿沟之盟,需要签吗?也许可以签了玩,不抱任何希望的签着玩。

毕竟龙且若是死在齐地,自己的势力将大大降低,能用之兵西凑东凑也不过八万,刘邦的联军却是有六七十万之众。

人数不占优势。地势上,自己是孤军深入,粮草补给站过长,一样没有优势。

况且项羽之前的名声不好,虽然封了其他人王,可根本没有把人家当王看,再加上杀伐太果断,名声狼籍。

天时地利人和,现如今没有一项在自己这。

刘邦若是跟韩信结盟,以韩信的能力指挥七十万大军,如果船只可以支撑跨洋,打下整个世界问题都不大。

一旦局势到了那时,弱者没有发言权。自己只能是跟刘邦不死不休的节奏。

“通知龙且撤军防守彭城的人可曾派出?”脑海中极速思索了好一会,项羽再回首,看向了周兰。

“昨日清晨就派出去了,末将记得,通禀过项王了才对。”

“是吗?!看来,最近想的有些杂乱了——”

“对了,你在军中挑选五千精良的将士,立刻绕道荥阳城后,行动要隐秘,多派斥候在荥阳四周查探,若有人出城,一律抓了来。”

那两句话语缓缓消散,不等周兰应允什么,随之而来的,是营帐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帘门被斥候扬起,透进阵阵冷风:“启禀项王,汉王投降了。”

第二章 先知

宛若万里晴空中,一道突如其来的惊雷。

这一刻,项羽愣怔了,片刻之后却是微微的、苦涩的一阵轻笑:“投降——”

这还真是时候啊,此时投降!

那怪异的笑只他一人懂。有心之人却也该看的出那不是兴奋。

周兰也在片刻的呆愣之后笑了,是一种开怀欣慰的笑,长时间的艰苦征战,今时今日终于要有一个了结了吗?

“项王,汉王已然成了我西楚最大的阻碍,如今他被逼到绝路,韩信距离此地数千里之遥,而且还有龙且将军的大军在齐地,这次韩信不能来。汉王之处境,凭借他身边这些人,怕是插翅难逃。”

“自认不敌,故投降项王。此乃我楚国一大幸事啊。”

周兰一番话落,已然是睁着大眼,其内尽是兴奋之色。

可,他又怎能知道,投降不过是汉王刘邦的金蝉脱壳之计罢了。

“项王。”

“项王。”

营帐外,钟离昧、陈英(只一骁将,不是陈婴)、季布、桓楚,等等一众兵将,进帐的进帐,其余诸人也是严阵以待的守在军帐前。

那一个个兵将自寒冷的营帐外走进,口中吞云吐雾般的喘息。一张张杀伐之气充斥的脸庞上,此时却无不充斥着期待和兴奋。

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个消息,都知道了刘邦要投降。

可项羽却是不顾众人的开心与激动。

“周兰听令。”

收起笑,项羽深一口气道:“着你立刻挑选精锐五千巡查荥阳四周,可疑之人一律抓归军中,不得有丝毫差池。”

这句话出来,懵懂的不止是周兰一人。

汉王投降在即,此时不应该是大军集结,前去受降吗?

短暂的空暇之余,项羽整理了下自己的铠甲,那外表覆盖的鳞甲冰凉,却让人保持更多的清醒。

一双碗口大的拳头紧紧撰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知道,也只有他知道,刘邦不会真的投降。

对于项羽而言,这无疑又是抉择的时候。原本的路断然不能重走,可若是不能在此时抓的住刘邦,往后何去何从不说,却是断然少不了苦头。

“末将领命。”周兰没再迟疑,拱手抱拳,重回那张刚毅的面孔。

“项王,这又是为何?莫不是担心那汉王跑了?”钟离昧朝着身前那空处走前了两步,厚重的铠甲撞击,发出清脆声响。

三步之外,季布也恢复了最初的激动,静下心想,亦是担忧:“汉王一向狡诈,末将倒是觉得应多一手防范。”

钟离昧跟季布乃是主将,此二人的言语之间,所透露出来的一些事情,也让陈英恒楚等人隐隐觉得不妙。

“汉王不是我们,我们有江东的父老乡亲,有大楚贵族的暗中支持。他能够从这浑水中出头,已然有资格让本王重视,只可惜,错在当初,未曾听亚父之言。”

项羽的目光在众人的身上扫过,又缓缓的垂首:“往日里,本王多有错怪亚父之处,方才得到消息,亚父回乡的路上病故,已经离开了。”

这件事周兰去调查的,此时的众将自然还不知道范增病故的事情。直到从项羽口中听闻,曾经也是跟范增如亲如故的众将也是一阵肃静。

“桓楚听令。亚父虽去,却依旧活在本王的心中,本王令你代往,追加亚父为昌明公,以公侯之礼,厚葬亚父。待战事明朗,本王会亲自前去祭拜。”这是如今项羽对范增之才的一种惋惜,亦是,给楚军众将士一个交代。

“诺——”

郑重的一声应答,若慷慨激昂之音。

“钟离昧、季布两位将军留下,其余人暂且退出等候。”

“诺。”

淅淅沥沥的一阵响动之后,营帐中仅仅留下三人。项羽的目光在二人的身上划过,“就在亚父离去当晚,本王梦见了项梁叔父,他跟本王说,亚父这一去将阴阳两隔,说本王大意之下失去了可用大才,还说了很多很多,其中也有本王这些年来的不当作为。叔父一再叮嘱,让本王不可轻敌,不可自大。做一个王,只有勇武还远远不够。

听叔父梦中的一番教导,本王心中着实有颇深的感触,所以让周兰将军前去追回亚父,希望其可以原谅并回来继续为本王出谋划策。只可惜,事情真就如同叔父梦中交代的那样,亚父就这样先一步走了。”

一阵的沉寂。钟离昧跟季布都是若有所思,至于想些什么,项羽并吃不准。尽管他有之前项羽的记忆,可之前的灵魂只知道兄弟情义、知道二人上阵的勇猛,对君臣,对内在心思,却是知之甚少。

“事已至此,本王能做的也只有送一送亚父。如今天下混乱,各地藩王都知道汉王知人善任,经叔父点醒,本王也算是看出来了。可,除了知人善任之外,这些人谁又想过,灭秦以后的安宁日子是汉王亲手打破的……”

那悠然的声音戛然而止,在钟离昧跟季布的意识里,项羽还从未有过这般的优柔。对二人来说,项羽是真的变了。

再听项羽口中之言,两人更是被拉回了心思,在想这些混乱岁月中的种种,想着当今天下的局势。

而项羽话音之外的意思,刘邦的目光是整个天下,跟着他,早晚都会被灭。从刘邦走出封地打破平静的那一刻起,似乎就说明了这一切。

“今日提起这些,除了本王感怀之外,其实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便在二人依旧深思项羽方才话中含义之时,项羽已然目光如炬的看着他们,“叔父梦中拖言,汉王会在不久之后假降,出城之人一定不是汉王,而是纪信。

从眼下的情况来看,整个局势对我们不利,我们携带的粮草最多可支撑三个月,眼下大军长途奔袭,追击至此以两年有余。已然是孤军深入,乃是兵家大忌。

眼下天寒地冻,将士们也是身心疲惫。所以我们不能在此地久留。”

这么一番话出口,更是在钟离昧跟季布的脑海中炸开,心中也是波澜不止。

“那项王的意思是?”季布原本轻松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你们二人着本王旗号领兵三万在此接受汉王的投降,如果真的是汉王最好。如果出来的是他人,比如说,纪信。大军便占据荥阳城后搜捕汉王,若城中没有,那就联系在城外巡视的周兰将军,如果都不曾抓住汉王,那就沿途追击,若是追不上汉王,你们切记不可在汉王入城后再攻城,届时只需将三万大军摆出五万的气势,做出攻城的姿态便可,围城二十日之后大军回撤,前往淮水北岸的忻城。

剩余这两万大军,本王另作他用。届时在忻城汇合。

还有,撤军之前,放了纪信。”

……

小小的雪粒坠落在地,堆积出薄薄的一层。

随着军令的下达,大军前方欢呼鼓舞声中,钟离昧、季布带领卫卒大张旗鼓的拱卫着空荡荡的王辇,等待着刚刚走出城门前来投降的汉王。

楚军后方的两万步卒悄无声息的脱离了营地,偃旗息鼓,南下。

项羽知道,在荥阳一带想要抓住刘邦不容易,至少原本的项羽就没有做到。而如果不出意外,垓下之战刘邦的主力之一彭越,此时正在准备着袭击自己粮道的勾当。

第三章 诱敌

“汉王投降,我们也就可以风风光光的回家了。”

“说的是啊,等拿了军功回到江东,我看莲儿父亲还怎么冷眼看我。”

“家里有美娇娘你都舍得来?可以啊。”

楚军之中,一队负责寻常巡查的兵卫微笑着交谈。

听闻汉王要投降,并不知道汉王假降的寻常兵卒也很是高兴。他们打败了秦军,光复大楚也有一份功劳在他们的头上。

如今又打败汉王平定天下。

这年头军功就是身份,等收兵之后,消息传回各自的家乡,他们回去之后脸上也是风光无限。到时候论功行赏,军中也会发下一定的赏钱,回去之后可以过想象中的安稳日子。

三万兵卒的楚军在钟离昧的示意下拉开了阵营,一面面楚、项二字的旌旗飘扬。

那中间不易察觉的稀疏队列,使得三万大军的方阵,看起来犹如五万。

在大军让开的宽广道路上,王辇跟陪伴的兵将依旧不急不缓的前行,待行至大军前端,王辇停下。钟离昧跟季布两人各自率领一队卫卒而出,在王辇的两侧成守卫的阵容。

对面的道路上,素车白马,车上的汉王刘邦不停的轻咳,似乎怕受到风寒般,以手微微遮挡着面容,那宽大的衣袖,让人根本看不清何真容。

白马在距离项羽王辇三丈之外的距离停下。

那一瞬间,只见原本面色平淡甚至略带欣喜之色的钟离昧,脸色骤变之下赫然一声冷哼,“全都抓起来。”

二人身后的卫卒一拥而上,呼吸之间已经把马车围拢了个严实。车上之人的脸色陡然一变,正要开口之时,季布已经走来,以剑刃挑开了那人半遮挡面孔的手。

“纪信——”

在彻底看清面容的瞬间,季布还是感到一阵失落。出来投降之人,果真不是刘邦。

虽然项羽之前并未肯定的说一定是纪信,而是以‘比如’来说,可此时确定了来人身份,钟离昧跟季布还是感觉自己活在梦里一般。

与此同时,看到言情跟举止都不过激的钟离昧跟季布二人,纪信的心里更加的惶惑。特别是那辆王辇之上至始至终没有人露面,在自己被包围的瞬间,楚军前军便开始朝着城门大开的荥阳城中奔涌。

钟离昧转身上马,随着大军前去指挥。

后方的季布只淡淡的看了一眼,“将这纪信绑紧了。”

平淡的话语,让纪信露出懵懂的神情,“等等。”

看着驻足停下的季布,纪信接着道:“我想知道,为何不见霸王出来?”

“霸王此时出来与否,很重要吗?”只一句,季布便甩开身后大氅,健步离去。

既然一切都是真的,此时的钟离昧跟季布心中都是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做好项王交代的余下之事。

……

寒风凛冽,雪粒犹如飞舞的刀,吹拂之间,裸露在外的肌肤宛若被无数刀片划伤。

骏马之上,项羽面色严谨的看着远方,虽然继承了原本项羽的记忆,可这苍茫的大地,终究是有些让人陌生。

两万人的队伍宛若穿梭在山林之间的长龙,可对这冰封的大地而言,他们一样是卑微。

此时项羽想的并不复杂,让季布跟钟离昧二人牵制刘邦,上演原本历史上的追击,以保证刘邦不会有其它什么想法。

如果龙且最终还是死在了三齐之地,自己的实力会跟刘邦拉扯的更加大。

摩挲着手中的天龙破城戟,项羽目光涣散的看着远方。既然刘邦最终还是抓不到,突破点也就是彭越跟韩信,这两个亥下之战时,刘邦的左膀右臂了。

就在项羽思索之时,一匹快马在身旁停住,来人拱手行了礼,“禀项王,根据后方周殷送来的消息,我们的粮队会从砀郡穿过,然后途径东郡,已经派出斥候前往联络。”

虽然运粮队跟大军之间有联络之人,可眼下大军行程过远,补给线很长,项羽还是担心原本联络之人的速度不够。

虽然知道不久之后会面临彭越的绕后,可具体的位置项羽并不清楚,可既然是截断粮草的供应,那跟着运粮的路线走,自然不会有错。

前行中,项羽微微张口道:“那就传令下去,从最近的路快速行军,以最快的速度跟运粮队相会。”

“诺。”

……

时光如梭,对于行军之人而言,除了厮杀跟军令,任何节日都是妄言,都是不切实际。

半月之余,项羽迎来了穿越而来的第一个年关。可这一年的年关,注定要在荒野度过。

为了掩人耳目,不暴露行踪,项羽不得不下令大军在山林之间的小路穿行。年关所致,难免有将士心中感怀,项羽知道思乡是人之常情,所以在跟运粮队汇合之后,在方圆百里的范围内布下斥候,以监视可能出现的彭越大军。

与此同时,真正的运粮队跟粮食马草等物,全部在一天黑夜停放在东郡雒阳城外五十里处的山林中,两万大军驻扎的地方。

混乱的局势之下,城池之中难免会有眼线,项羽思来想去,以彭越之才,似乎不会做出不安排眼线就贸然行军的举动。为了能够成功的让彭越继续他后方偷袭的策略,两万大军只能看着雒阳城而不能进。

为了不让原本的事情有过多改变,雒阳城中依然住进了一支被有心安排的运粮队,使得一切看起来就如同原本的历史一样。

为了让将士们感到亲和,在跨越年关的这一夜,项羽跟众将士围坐在一起,一起吹着寒风,一起点燃篝火,吃同样的食,共同进行简单的歌舞庆祝。迎接公园前203年的到来。

……

三川郡东部,与东郡接壤之地。这片后世的河南大地,可谓是华夏文明最悠久的一片土地。

山脚下,寒风吹的萧瑟。在这不大的隐蔽山谷之间,约莫六万人的庞大队伍停歇,他们支撑起火堆,用木柴架起最原始也最简单实用的行军炉灶。那一堆堆吱吱燃烧的木柴,好似漫天的星辰。

大军围拢的正中之地,三名着甲胄之人众星捧月般围拢在最红亮的一堆篝火旁,篝火之上横架着一把长矛,在那长矛的正中,一只山鸡已经被烤出了浓浓的香气。

“看样子是熟了。”彭越盯着那流下来的一滴油水,脸上露出了一阵微笑。这年头,行军的路上能有肉吃,可以说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说话间,彭越自己先扯下来一根鸡腿,嗅着那香味,张大了嘴,愣是一口咬下来大半:“汉王那里的情况紧张,我们不能耽搁。方才你们说想让将士们好好的休息一番,本将也知道,此番长途跋涉,将士们都相当劳累,眼下又是寒冬。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们来看……”

将鸡腿含着在口中,伸手划过铠甲,在胸前的衣服中摸出一卷布帛,“如今霸王的大军正被汉王牵制,可本将担心汉王不是霸王的对手。

眼下韩信将军尚在齐地,若是这般拖下去,汉王恐难以阻挡,我们尽快断了楚军的粮道,如此一来,霸王便是进退两难之地,天寒地冻,等楚军粮草耗尽,以如今的态势看,他们所在就是死地。”

“彭将军分析的还真是透彻。”一旁副将赵险闻言一个劲的点头虚叹,“这么一看,还真就如同将军所言。这天下的局势,依末将之见,彭越将军看的比汉王还要透彻几分。你说呢,安夫。”

“我说?”对坐的另外一位骁将安夫却是洒脱,一直不见停的嘴唇上都沾满了一圈的油:“彭将军也是跟那西楚霸王有过渊源的,听彭将军的怎会有错?要末将说,还是赶紧吃饱了继续上路为好。”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溜须拍马的本事这么高了。”彭越将鸡骨头往远处随手一扔,顺手又撕下来一块鸡胸肉:“不过,有些话不能乱说,这绕后袭击楚军粮道乃是汉王的主意,本将只是跟汉王想到了一起,认为此事可行,奉命行事罢了。”

就在这三位将军商讨之间,一兵卒快速跑来,拱手低垂着头,急切道:“启禀将军,前方斥候传来消息,楚军的运粮队已经抵达雒阳。”

闻言,彭越瞬间遗忘了方才的交谈,那不停咀嚼的嘴也是停止了蠕动:“都已经到雒阳了吗?”

片刻之后,那略微沉重的神情又彻底舒展,“如此看来,我们很快就要立下大功了啊。”

“传令下去,大军加速休整,一炷香之后出发。”

除了内心宽大的骁将安夫之外,那副将赵险也是一脸的微笑。

第四章 黄雀在后

太阳不过刚刚升起,东方天际,一轮圆日正如红饼。

雒阳城五十里外的原野,一兵卒匆匆走进了项羽的中军帐:“禀项王,有探马来报,雒阳西北方发现了汉王的大军,约莫有六万人。他们隐藏在北上道路边的山林中,看情形应该是来劫粮的。”

寒冷跟心中事都使得项羽睡不踏实,也是起了一个大早,清冷的风灌入营帐,送进刺骨的寒意。

正了正身上的甲胄,项羽沉声道:“知道了,传令斥候,继续监视那支大军,若是有异动立刻来报。”

“诺。”兵卒拱手而去。

抓起放在军帐门口的红缨长枪,项羽一步步的走出,在门口的空旷地带旋转着舞动了几次。

穿越以来,这具身体的强壮不用多说,也算适应了。只是这第一次上战场,难免有生涩的感觉。

半晌之后,项羽让一名亲卫扮作柴夫,郑重的叮嘱道:“你去雒阳城中通知项庄将军,就说可以出发了。”

原本负责押运粮草之人并不是项庄,因为需要,所以项羽便让项庄领了三千精锐扮作运粮队。

楚军不是汉军,他们当中相当一部分兵卒配有甲胄,这也是项梁早年一直暗中谋划的结果。

三千精锐有大多还是当初从江东而来的子弟兵,他们身经数战,可谓是这一时期华夏大地上最强的兵卒。

随着项羽的命令传达,项庄着人吃饱了饭,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带着三千精锐以及原本押运而来的寻常百姓上路。

一辆辆装着沙土的马车启程。

……

雒阳城外的土丘上,两个柴夫静静的观望了许久,看着运粮队走远,一人才对着另外一人说道:“你去通知彭将军,运粮队已经出发,按照他们的速度,两个时辰便可出现在大军的面前。”

另外一人收起了远远看去的目光,转身的刹那,轻声道出一句:“知道了。”

那身影犹如穿梭在林中的豺狼,呼吸之间已经是消失的不见踪影。

……

因为比彭越行动还快的关系。项羽早在到来的第一天就让斥候巡查,并且绘制了方圆百里之内大致的地形图。

大军行走在山间小路,骑在战马之上的项羽不时的翻看地图,“传令前军,延此路疾行三十里,从林中悄悄绕至汉军的后方。切不可打草惊蛇。”

“诺。”身旁的传令兵应过,扯动缰绳,骑马追至前军。

……

准确的说,眼下运粮队所走的路线并不是一条容易被伏击的路段。可眼下局势应该是前方的楚军急需粮草的支援,同样也不会有人想到彭越敢绕到项羽的身后偷袭。

如果是偷袭项羽大军,便是给彭越十万大军他也不敢,因为他心里清楚,跟项羽交战最忌讳的就是正面的死磕。

道路两侧没有什么好的伏击地形,彭越在巡查之后,只得将大军隐匿在三丈高的土丘旁侧。虽然知道这样做依旧很容易被人察觉,不过彭越却也不担心。即便是被发现,他也有信心将粮食劫住,将运粮队击杀在这里。

太阳接近正中,这万里无云的天气里,阳光驱散了兵将的寒冷,让人更加的精神。

“安将军,你这就带五千人马从后方潜行,至五里外寻了地方隐蔽,无论如何不能让运粮队发现,等运粮队到了之后,本将这里会蜂拥出击,到时候运粮队孔会后撤,届时你们便从后方杀出,最好一人也不要放过。”运粮队出城的消息传入彭越的耳中之后,彭越看了看远方,对骁将安夫下令。

安夫留着两撇浓密的八字胡,身体壮壮硕的他,说起话来脸上的横肉都是抖动的:“将军放心,若是有一名楚军兵卒从末将那里跑了,末将提头来见。”

一支队伍缓缓的从汉军中分离出去的时候,没有人知道,项羽所率领的大军已经绕路至他们的身后。

而这五千人的队伍,更是被楚军最先赶来的斥候看了个正着。

不出一个时辰的时间,项庄带着运粮队缓缓的出现在彭越大军约莫三里的位置。

平坦的地势上,以如今彭越的视力,还是可以清楚的看清三里之外的人影晃动。凭借经验,他更是一眼可以看出仅有的三千押运兵。

六万大军对战三千兵卫加五千年迈的运粮农夫,虽然看起来有些小题大做的意思,可彭越心里清楚,自己这是深入楚军的后方交战,军情瞬息万变,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突然的情况出现。

况且,这说是六万的步卒,有皮甲的都不足五千,铜铁甲就更是只有彭越一人有,如果没有绝对的人数优势,这样一支步卒面对三千楚军精锐,若说被楚军反手打的溃不成军有些夸大,可被楚军杀出出路撤回雒阳城还是很可能的。

随着运粮队越发的靠近,彭越的身子缓缓直起,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可就在他准备发号施令的时候,原本行走的运粮队忽然原地停了下来。

兵卒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背靠背的休息,有的喝水,有的走远几步舒爽的放水。一副全然不知危险来临的样子。

也只有项庄的目光,时不时的看向彭越藏身的地方。

彭越微微愣了片刻之后,嘴角却是露出了一阵莫名的笑意,不知道项羽到来的他,自然而然的以为运粮队偷懒,毕竟这才出城没多久。

“传令全军,击鼓进攻,楚军若是反抗,一律击杀。”

下一刻,旷野上战鼓雷动,一声声的宛若晴空惊雷。

正在休整的运粮队下意识的站起身子,一个个不知所措的看向鼓声传来的方向。

目光所及之处,原本空无一物的田野间密密麻麻的出现数万人马,彭字旌旗随风飘扬,汉军兵卒从土丘侧蜂拥出来,直奔孤零零一片的楚军。

面对这种情况,三千精锐本能的集结,有序的组合成战阵。

在场的,也只有项庄知道此时可能发生的事情。

“将军,看情形我们中了伏击,末将恳请请将军摔领百姓押运着粮草先行撤离,末将愿率领众将士断后。”一名骁将匆匆来到了项庄的身旁,满面急促。

项庄将目光从远处收回,却是丝毫不见慌张:“用不着撤离。这种情况真要撤,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不明真相的骁将却是越发的着急,一拳重重的捶在自己的胸甲上,“末将保证率领众将士拖住敌军。粮草关系前方大军的生死出不得差错才是。”

“你以为项王率领两万大军突然来此,是为了什么?”

伴随着骁将的思索彭越的大军已经清晰可见,杀喊声震慑着这片天地。汉军拥有绝对的兵力优势,又是伏击战。

出其不意,还是以多打少,这种前提之下,几乎所有的汉军将士都没有心里压力,三千楚军精锐在他们眼中已然不是敌军,而是活生生的军功。

为了军功,为了解甲归田后可以有更好的生活,每一个汉军都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狂奔,争先恐后。

“项王……莫不是知道此地会遭到伏击?”项庄身边,楚军骁将惊讶的抬起头,眼中充斥着求知的曙光。

项庄目光所及之处,在汉军身后,项羽所率领的万余大军已经杀出。

这些个楚军从彭城跟随项羽追击刘邦一路,从东到西,每一个人的作战经验都远比汉军来的强。

……

“杀——”霸王戟挥舞,没有过多的言语。

一声令下,项羽更是提着霸王戟一骑当先。他是王,是西楚霸王,更是这华夏大地屈指可数的强力战将。

……

远远看着的项庄在这一刻收回了目光,对着刚刚回味过来的骁将道:“传令下去,全军将士在前,以重盾配合粮车组成防御阵型,保护运粮百姓安全。等候出击。”

“末将遵命。”一声爽朗的应答。

直到此时,那骁将才知道粮食早已经被换成了沙土。而那真正的粮车,此时正在面对着大开的雒阳城门,有序运输。

……

楚军后方的彭越正一脸微笑的看着辉煌浩荡的场面。

以多打少的伏击战传出去也许不光彩,可作为生死只在一瞬间的参战一员,彭越还是很喜欢祭出牛刀小试一番的。

可就在彭越笑意正浓之际,一声战马的啼鸣入耳,而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更是让彭越心中猛然一寒。

冬季声音传递慢的特性,以及彭越松懈后方防备的抉择,使得项羽大军成功的跟彭越大军拉进了距离。

迟疑的回首,彭越看见的是项羽策马狂奔,是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的万余楚军。

“不好——”一声惊呼从彭越的口中传出。

此时此刻,在彭越身边的五千余卫卒也隐隐的察觉,不少兵卒回首,却是大惊失色。

毫不知情的汉军前军已然与项庄的三千步卒交手,依托重盾的防护和阵型的缜密,三千楚军一如一只谨慎到极致的鳄龟,在拥有绝对防御能力的同时,总会犀利出击,给汉军造成一定的伤亡。

后方,不等彭越想出什么对策,项羽已经一骑当先的杀来。

此时此刻,该也是想不出什么对策才是。

“保护将军——”汉军中,一个小将策马至彭越的身前,几队兵卒仓促间形成防御。

霸王戟一个横扫,击打在面前兵卒的胸口,项羽生硬的凭借着自己强大的实力将其击飞。那兵卒后退倒地的瞬间,口中鲜血流出,已然没了生机。

第五章 擒彭越,大胜。

疾风劲马。

仓促之间围拢像项羽的汉军兵卒纷纷将手中的长矛刺出,却在一刹那间被项羽以霸王戟挑开。

马背上,项羽面容俊冷,霸王戟一个反转,狠狠的刺入汉军小将的胸膛。

待兵器收回,血流如注。

悄悄稳住内心的彭越,此时紧张的看向了那一马当先之人,透过飞溅而起的阵阵血雾,那映入眼帘之人,让彭越整个人身影一晃,差点没从马背上摔下来。

“霸……霸王,竟然是霸王亲临……”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彭越痴痴的看着。

“怎么会,霸王应该在荥阳一带才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一番不可置信的自言自语,待揉了揉眼定睛确认之后,彭越的心彻底的凉了。

曾经也是项羽帐下的彭越,对项羽能力的认知不输季布等大将。

六万对两万,便是当初装备精良受过一定训练的秦军都不是项羽的对手。就自己手下这些甲胄都没有的步卒,还是在被项羽偷袭得手的情况下,几乎看不到任何的胜算。

手中霸王戟不断的刺出,以项羽的力气,即便是被枪头划中,那也是重伤乃至致命的下场。

一些没有见过项羽的普通步卒依旧试图包围项羽,可每次又都被轻而易举的破开。

短短片刻,项羽所过之处汉军尸体遍地,却无一人伤及项羽分毫。

……

彭越看着身边指挥的小将阵亡,又看了看前去包围楚军运粮队的大军,在这突然的情况之下,无人指挥,汉军已经彻底的乱了方寸。

“收兵,鸣金收兵。后军不可力敌,且随本将冲出去与前军汇合。”混乱之中,彭越对身旁传令兵嘶吼道:“我们中了楚军的奸计,那马匹上之人便是当今的西楚霸王,粮草已经不重要了,眼下只有制服了霸王就能获胜。”

虽然想不通项羽为何会在此时出现在这里,可彭越眼下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太多。

制服西楚霸王项羽,这种话说的轻巧,可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陷阱。

片刻之后,彭越率先后撤。此时,汉军前去围攻楚军运粮队的步卒也开始朝着彭越这一边靠拢。

前后不出两里的距离。

看出汉军动向的项羽稍微停歇了片刻,目光向远处看去。

只见原本跟彭越在一起的后军已经是用生命再构筑短暂的防线,他们以此来争取时间,以使得彭越能够跟撤回的前军汇合。

两万楚军早已经跟彭越后军激战在一起,因为战斗力的巨大差距,交锋的瞬间,汉军的败绩就已经显现。

看清彭越所想之后,项羽拨转了马头冲向彭越所在的方向,在他的身后,一名小将率领着大队步卒紧随。

骏马疾驰着冲进了汉军之中,犹如虎入羊群。

得知马上之人就是项羽的汉军甚至没有一战的勇气,在一瞬间就被项羽冲乱了阵型。

若然从高空俯瞰,项羽前进之路势如破竹,没有强力战将的汉军无不纷纷后退。

仓促的防守线被瞬间摧毁,项羽没有丝毫的迟疑,策马直追彭越而去。

……

随着汉军的撤退,扮作运粮队的项庄也已经下令反击。

虽然只有三千步卒,可这些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边打边撤的汉军虽然伤亡不是很大,却也没有什么好处可言。

……

三里之外,汉军骁将安夫远远的看着交战之地扬起的灰尘,“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就那么几千人,数万大军围攻之下谁跑的掉。”

回首看了看自己带来的五千兵卒,安夫不满的叹了口气气:“这情况,这次的军功又要垫底了才对。”

……

顾不得身边风吹的寒冷。彭越一路撤,项羽一路追。

眼看着彭越距离大军越来越近,项羽却已经追到了彭越的身后。

乌骓马也不愧能够名传千古,其速度远非彭越的战马可比。

就在项羽举起天龙破城戟对彭越出手的时候,彭越身边一名参将举起刀反杀了过来:“将军先走,末将来拦住他。”

从那狰狞的面容可以看出这是个不怕死的主。

可不怕死,不代表不会死。

项羽的心里清楚,先抓住彭越对于这场战斗来说会是两个概念。

可为了躲避汉军参将的进攻,项羽不得不停下攻击彭越的姿势,对这个回首而来汉军参将更是恨到了极点。

手中天龙破城戟一个反转,挑开汉军参将手中大刀的同时,接连着刺出,连贯的动作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尽管他不是原本的项羽,可对这具身体依旧操控自如。

如此情况下想要拖延项羽的攻势,除非拿出自己的命才行。

几乎在眨眼之间,汉军参将就已经成了冰冷大地上的一具尸首。

彭越至始至终都不曾回首,因为只要片刻,只要片刻之后自己就可以跟大军汇合,到那时也许就可以设法撤离。

只可惜,彭越还是低估了项羽杀人的速度。

就在彭越憋着一口气不断祈祷项羽可以被抵挡片刻的时候,胯下的马身上忽然受到重重一击。

只听骏马一声啼鸣,顷刻之间已经侧翻了身子,突如其来的一切让彭越连心里准备都没有,就已经从马背上甩飞,滚出好远。

彭越只觉得一阵阵疼痛感传来。等身体停下时,眼前是一把闪着明光的戟刃。

楚军在解决了残余的彭越后军之后分成了三队,项羽身后的这支直冲进来的步卒,在兵将的带领下继续前冲。

一支大军出左跟项庄的三千精锐联合成包围之势,另外一支大军出右,在外围完成对剩余汉军的合围。

……

“都这么久了,连一个人都不见出来。这真是连热身的事都免了,自从跟了彭越将军,这些时日可以说一仗没打,行军路上的野味倒是吃的不少,再这么下去,不知道还走不走的动道。”安夫看着空荡荡的道路,不知道是欢喜还是无奈的说着。

某一刻,眉头又紧促着朝远处看去,好一会才疑惑道:“好像不对啊,为何看起来像是楚军在围攻我们的人?”

……

一个楚军兵卒一刀砍翻了旗令兵,彭字战旗呼啸着倒在了彭越的不远处。

冰冷的地面上。彭越挣扎着坐起,想要抽出自己佩剑的时候,却感觉那么无力,一阵剧痛传来,他这才意识到从马上摔落的时候右手着地,八成是断了骨头。

失落的目光看向项羽,彭越的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问出什么。

下一刻,项羽将天龙破城戟收起,示意两名兵卒将彭越绑了。

战场上,将旗倒地便意味着主将的身死。

汉军副将赵险知道大势已去,再停留便是全灭的下场。可当他擦去眼角溅上的血迹看去,却发现汉军早已经乱做了一团。

甚至有兵卒已经放弃了抵抗,扔下兵器投降。

……

一个时辰之后,项庄带着被五花大绑的安夫来到了项羽身前,拱手道:“启禀项王,连同他们绕后准备伏击的五千兵卒在内,汉军降卒共有两万,有万余人跟随副将赵险逃走,其余皆战死。此战大胜。”

一把将安夫推到了项羽的身上,项庄道:“此人也是个硬骨头,不愿投降,如何处置还请项王决定。”

第六章 项羽口中的大局

连天的黑云笼罩在广武大地之上。

城池中一处偏静的房间里,刘邦穿着一身裘绒大衣,面前是一个火光明亮的木炭盆。

“晦气,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你说本王上辈子是抛谁家祖坟了,五十余万大军,竟然项羽三五万步卒打了回来。”那两只长满了黑色粗糙老茧的手不停的在火盆上来回晃动着。

这段时间对于刘邦而言是生死攸关的时刻。一句话之后,越想越烦的刘邦也不再烤火,起身走到了院落中。

衣着相对单薄不少的陈平,一步步跟在他的身后,“项王是出了名的勇武,手下那几位将军也可谓是万中无一的威猛啊。此番进攻彭城本也不是汉王的错。”

“唉,我说陈平,你昨日还说是本王太过着急的啊,这嘴变得也是快。”扬起手,刘邦烦躁的朝着身后的陈平随着摆了两下:“别学那些个整日就会拍马屁的人。”

“汉王固然有些急切!可当时确实是攻打彭城的好时机,而且彭城已经被我军攻下。”陈平悄悄看了看远处,淡淡的说道:“如果当时韩将军可以设法将项王留在齐地,待我军稍作休整,北上围攻项王,到那时不就……”

安逸中死,危难中生。也许冬日里的寒风能够唤醒一个人的危机意识。

刘邦朝着远处的天际看了许久,却是没有说话。

好一会之后却没来由的一声轻笑:“过去的事提他干什么,咱就不能想想办法,怎么度过这眼前的难关嘛!这些日子东躲西藏的,项羽的大军还时不时的会找上来,这……”

“眼下彭越将军应该跟楚军运粮队交了手,汉王不妨使人去一趟楚营,就说为了天下百姓着想,汉王愿停止干戈,休兵养民。着以鸿沟为界,楚汉从此互不侵犯。”

“休兵?那项羽能答应吗。”

“眼下的情况对项王来说不可拖延,应该不会拒绝才是。”

转过身,刘邦歪头苦脸的想了想,最终抿嘴点头道:“行吧,那就试试,让人去试试。”

嘴上虽然答应了,只是一想到去楚军的营地,刘邦还是有一些感慨:“看看能不能顺便打听一下,纪信如何了!”

中午的时候,一匹快马出了广武,奔去了楚军的营地。

而在这快马离去不久,一辆马车匆匆驶入了广武,马车上下来一人,虽然面容憔悴,可看起来并不落魄。

片刻之后,刘邦所在的房间里传出一声疑问:“你是说,纪信他回来了?”

“正是,就在门外求见汉王。”

没有再言语,刘邦甩了甩自己的衣服,快步跑了出去。但见那从马车上下来的憔悴汉子,正是纪信。

回到房间里,刘邦是左问右问。

两个人好一番交流之后,终于是说到罢兵求和的事情。

听到要签订什么盟约,纪信更是惶惑:“楚军早都撤了啊,三日之前的夜里就已经撤军了,汉王难道不知?”

对纪信的话刘邦很是意外,因为他想不出项羽为何在三日前会悄悄撤军。

一直到一个时辰后,前去楚军营帐的陈平回来之后,告知楚营地早已空无一人,刘邦这才彻底信了。

可是楚军为何会撤离,这又成了刘邦感觉头疼的一个问题。他哪里知道,如今的项羽,早已不是原本的项羽了呢!

……

砀郡。

忻城,项羽已经率领两万大军跟汉军的两万降卒押运着粮草而来。

按照以往项羽的做法,降卒能杀的就杀,因为一向霸道的他,不允许自己部下有投降的举动。

既然穿的上这身甲胄,就应该对得起自己的身份。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怯战不敢战,这是之前项羽最瞧不起的。

这一次,因为项羽不再是当初的项羽,这些降卒在回来的路上也就没有遭到什么暗中的处理。

清冷且不见火盆的房间里,项羽跟项庄两个人对坐,二人面前各种摆放着跟兵将一样的稀粥作为食物。

“项王料事如神,汉王果然奸计百出,派兵偷袭我军后方。若这次让彭越得手,我军在全然不知的情况下,那就危险了。”项庄每每想起这神一样的预算,胸口就仿佛压着一块巨石,直到现在事情过去,彭越被擒,项庄提起依然是觉得一股寒意在身后。

无论心中怎么想,项羽明面上还是要满着真实的一切,只释然的一笑:“这次也是叔父梦中嘱托,若不然真就陷入了艰难。”

“那接下来,我们当如何?听说项王还让人传令龙且将军撤退。”

“接下来暂且固守这靳城跟彭城吧。有些事,最近想了想,让韩信将齐地的那些人清理掉,也不是坏事。”

项羽眼神忽然变得冷漠,“如今汉王出兵哪里,我们就要出兵援助哪里,这不是被汉王牵着鼻子走了嘛,长此下去,我军的粮草供应是问题。

而且!而且这些王着实差劲了点,你可知,本王前些时日听到了什么消息?齐地这些个王,早就投降了汉王,是韩信用计诈骗,随后又反手出兵。

这种左右摇摆之人,如何能够成事?韩信的大军他们无法抵挡也就是了,毕竟这两年的光阴里,韩信在用兵之上颇有才能。可这些人除了韩信之外,也无法抵挡其余汉军一时。我军若再东出西进的来回支援,只会更加的疲惫。即便是帮着他们一时,又怎么能帮的了一世。”

在项庄的意识里,项羽还从未像今天这般讨论过天下大的局势,比起以往总是抉择如何出兵可以获胜的项羽来说,眼下这个一句句说出天下局势的项羽,无疑更加的让项庄吃惊。

‘莫非家父托梦,真的影响了项王?’项庄想着,随后长出一口气,定了定心神道:“听项王此言,当真让人心中一阵明朗。”

对这种好听的话,项羽一向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一句谢谢吗?似乎没有必要!

端起几案上的粥呡了一口,项羽直接换了话题:“待会入了夜,你带人去将那不肯投降的汉将安夫,带到城外杀了。”

“那彭越?”

“给他送些吃的,要招待周到。明日一早,本王亲自找他谈谈。”

第七章 齐地危情

次日清晨,忻城的天空晴朗,大地之上一片冷清。

项羽早早的就出了营帐,带着两个人亲卫亲自去往关押彭越的监牢。

这忻城的监牢严格来说也不算是监牢,在项羽特意的安排下,无非就是给彭越一个单独的小房子,每天有人轮番看守罢了。

项羽一步步的走着,身手大氅微微摆动,健硕的身影,一副威风凛凛的味道。

现如今的项羽知道,自己手下之才多勇武,懂得用兵和治理谋略的人少之又少。

这彭越也是一路自己辛辛苦苦走来,因为之前封王的时候没有受到项羽的重视,也就跟随了刘邦。

在这之前刘邦还愿意封他为魏王。只不过彭越本人认为自己不是正统,没有魏国王室血脉,所以只在魏国担任了相国,还是一个政法兵权一肩挑的相国。

凭借着彭越游击战的思想,还有他在魏地安抚百姓治理魏地的成就,如今的项羽对彭越的才能自然很是看中,如果可以趁机将其拉拢回来的话……

至于那个小将安夫,其人有勇无谋,而且还无多少武力,这种人即便是去劝降也不见得他就识抬举,倒不如果断的杀了。

一步步走着,很快就已经到了关押彭越的房门前,两个守卫兵卒正要对他行礼,却被项羽挥手拒绝。

这种说服人的事情项羽并不在行,以至于推开门之前,一手在门框上放了好一会。

思忖了好一会,项羽终于有了那么点头绪。

刚刚拿下来的手又重新放在了门窗上,稍稍用力,伴随着轻微的吱哇声,木门被推开。

屋子里,彭越正呆呆的站在窗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仅有的一扇被糊严实了窗户。

之前从马上摔了下来手臂骨折,此时已然有医师为他进行包扎诊治。听到有人开门,彭越意识被惊动,转头过去看了一眼。

“项王……!”

“项王,有紧急军情!”

门口,项羽刚刚抬腿跨过一只脚,身后却是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通报。

一个传令兵直接从尚未完全停下的马上翻身下来,跑到项羽的面前,此人却是气喘吁吁,可见其一路而来赶的很是着急:“启禀项王,龙且将军在齐地交战失利。”

听到这,项羽的心中一下子就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眉头微微抖了抖。

一份战报被传令兵送到了项羽的手中,“汉军借助地势伏击,配合龙且将军出兵的齐军直接被打散,半数人投降了汉军。”

一阵寒风凭空吹起,吹落了残余落叶。

这一刻,项羽是从未感觉过的冰冷。

握着传令兵卒递过来的战报,项羽迟迟没有打开。可这一切终究是要面对:“龙将军,现在如何了?”

“好在有项王及时传令龙将军收兵,龙将军见情况不妙,便没有丝毫的纠缠,直接率军杀了出来。将军眼下正率领残余七万将士撤离,不过后方有近三十万汉军紧随,情势危急。”

在传令兵一言一语的同时,项羽顺手打开了战报。

他记得龙且是率领大军十三万而去,通过战报上的内容看,龙且在这次撤离的途中遭到韩信多次拦截。

韩信不愧是用兵高手,其中两次拦截,第一次是佯装出三十万大军全部尾随其后,却是暗地里拉开阵型,令八万将士轻装快行,在龙且必经之地阻碍拦截。

轻兵简从的拦截本也不是什么新鲜花样,可直接八万大军的用,这就有些其他的意味了。

一面是拦截,一面是追兵,龙且大军又来不及休整,若是停下交战必然会被死死纠缠,从而陷入绝境。

好在,战报上说,当时是龙且帐下的骁将请令,甘愿带领一万将士断后,以为大军赢得时间。

可韩信的后续二十万大军,根本不曾理会这一万步卒,直接追着龙且走,大有一种不吃掉龙且大军不罢休的意思。

这战报,准确来说是龙且希望项羽可以有所支援,让韩信撤军,好让大军可以适当的得到休整。

“立刻通知项庄前来见我。”将写有战报的布帛塞入胸甲,项羽急促的下令。

“诺——”

时间不大,原本正在安排大军操练,以及降卒事宜的项庄就来到了项羽身前:“项王。”

此刻的项羽刚刚戴上盔甲,抓起了长枪:“龙且在齐地遭到了伏击,眼下遭到了韩信的追击,情况不妙。根据情报,龙且应该在济北南面,准备撤军往薛郡然后回泗水。一万骑兵随本王去迎回龙将军,留下一万步卒给你在此看守,有问题吗?”

时间紧急,项羽也就长话短说,介绍了大致情形,而后郑重的看着项庄。

“不如让末将率军前去支援,项王还是留在此地为好。”项庄知道事情的紧急,一样没有犹豫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本王一路走来都是冲锋陷阵,论治民和后勤,还是你比较有经验,情况紧急就莫要争执了,你便在此等候季布跟钟离昧的大军,眼下汉王应该不会再出兵,可若是出兵前来,告诉两位将军,以保存实力为主。”

作为一家人,项庄自然而然的当做了这是项羽一贯的作风,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项王放心,项庄必转达两位将军。”

一万骑兵迅速集结,浩浩荡荡的杀去。

项羽不是信不过项庄,只是眼下的局势,稳妥起见,还是自己亲自前去的好。

……

两日之后,项羽率军到达薛郡的北部边缘。根据情报,龙且已经率军过了河水,而且在这期间韩信并没有出奇兵阻拦,也许是因为冬季河水冻结,楚军过河并不需要多么复杂的原因。

此时,两军相聚不过五十里。

“启禀项王,在东北三十里外发现伏兵。”

此时的项羽刚刚看完战报,耳边就传来了另外一个通报。

“有多少人?”

“不下十万,打着的乃是‘韩’字大旗。”

韩信的伏兵!

薛郡就已然是进了楚地,一路追击至此还不曾罢休,可见韩信之用意!

项羽也在此时初步的体会到,自己利用先知改变格局后,带来的第一个不明确因素。

第八章 嘴边肉

宽广的原野上,二十万大军在龙且大军以北不足六十里的地方驻扎。那飘扬的韩字旌旗之下,坐着的却是昔日在赵国的李左车。

汉军兵卒井然有序的点起了篝火,拾柴的拾柴,打水的打水。一切看起来无比的安逸。

“李将军,韩将军传来军令,令大军加速前行二十里待命。”

“不是说,我们在此假装追击的吗?”李左车轻声低估了一句,毕竟自己一动,楚军定然会拼尽全力的再次逃跑,那样的话,兵分两路的突然袭击我就没了意义。这种情况,李左车相信韩信不会无缘无故的随意传此等军令,“韩将军可还说了其他什么?”

“韩将军还说,他们发现了楚军的骑兵,有万余人。另外,汉王那边传来急报,说霸王已经撤军近一个月,韩将军觉得可能是霸王派兵前来增援了。”传令兵卒将余下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

李左车也是难得的谋将,当初韩信见李左车的时候也是以师礼相待,后来的赵燕两地战事,李左车更是帮韩信拿了不少主意。

此时听闻传令兵卒的话后,心中已然对韩信接下来要做的有了大致的了解。

“前行二十里驻扎,如果真的是霸王率领大军前来,倒是也可以随时出兵支援韩将军,两军遥相呼应,进可攻,退可守。

当真是,好一个韩信,韩将军。”

在传令兵卒下去之后,李左车微微笑了笑,随后将手中最后一口干饼塞进了嘴里,盏茶的时间之后,李左车起身:“传令下去,全军向南,疾行二十里。”

李左车知道,此时龙且的大军粮草耗尽,更是士气低落。项羽得到消息率领一万骑兵紧急支援,加上龙且的六万残兵败将,也不过七万余人。如果自己此时跟韩信合围楚军,在没有粮草的情况下,楚军最好的结果也就是突围。

……

夕阳的余晖照耀着充满了战火的大地。

马背上,项羽静静的想了许久。

看了看西方天际即将彻底消失的太阳,项羽也多少为今夜有些担忧。

重要的是,眼下的主动权在韩信一方,两路大军近三十万,如果是刘邦率领,即便龙且的大军没有状态,战局最起码也应该是五五开,可这是韩信坐镇。

项羽之前的记忆并没有什么跟韩信亲自交兵的概念,有的只是韩信在北地魏赵燕等地作战的一些情报。

这些情报,如今的项羽自然也清楚个大概,可没有真正的交手经验,在这种情况下相遇,如果可以,项羽真的不想这个时候跟韩信打这一仗。

如果韩信因为察觉到自己的到来而就此撤军的话……

可这种情况,有多大的可能呢?此时的任何一场失败,都将可能把历史拉回该下前夕,项羽独木难支的局面。

就在项羽还没有想出该如何用兵之际,又是一个兵卒奔了过来:“启禀项王,有斥候传来消息,那十万伏兵突然朝着我军所在的方向前行了五里,不过并未直接杀来。另外,后方的二十万汉军也在拉近跟龙将军的距离。”

韩信这一动,原本潜伏的大军也就成了彻底明面的,这是在告诉自己,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存在,却依旧准备进军拼搏一把吗?

韩信依旧选择进攻,这对项羽来说,无疑不是什么好消息。

‘根据情报,龙且的七万大军两日前就没了粮草,这会已然疲惫不堪、士气低下。汉军在体力良好的情况下追击饿了两日的龙且残兵,三十里的距离……’项羽脑海中仔细想着。

好在自己来的及时,如果再晚五六个时辰,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不是看着战斗接近尾声,那就是为龙且收尸了。

可如今又好了多少?简单的分析一下,汉军的两路大军就像是一张大嘴,而龙且是嘴边的肉。眼下只有一万骑兵的项羽如果贸然跟龙且汇合,在龙且大军这种状态之下,很可能也变成这块肉的一部分,只不过会让肉变得难以下咽一些。

可如果不去支援的话!如果韩信选择在入夜之后进军,那样完全可以分出一部分兵力来阻挡自己这一万骑兵。而北面的二十万汉军,可以在短时间里吃掉此时战斗力底下的龙且大军。

这局势,也让项羽有些左右为难起来。

……

荒野之上,龙且在得到项羽的项羽的消息之后,脸上凝重的神情终于舒缓了几分。

论战斗力,龙且的个人战力是韩信军中无人可匹敌的。可谁叫韩信的谋划过于高明呢。

“龙将军,根据项王那边传来的消息,韩信很可能不在后方追击的大军之中,应该是在,此地往东不足四十里的地方。”项声将刚刚烧热的水,用瓷碗端了一些过来给龙且。

面前的龙且虽然坐着,可依旧可以一眼看出他的高大体魄。

一缕长发散乱在半张脸的一侧,龙且整个人的脸上都是给黑漆漆的残留血渍,看起来凌乱无比。

因为突围,前些时日龙且的一条手臂还受了伤,好在伤的不算太重,只是军中条件实在艰苦,若是再得不到适当的休息,恐怕伤势会变得更加恶劣。

在龙且面前的半圆形开阔地上,楚军兵卒三三两两的背靠背坐在一起,不少人已经是昏昏欲睡,却又强迫着不让自己睡着。

饥饿跟困倦笼罩在了每一个兵卒的身上。

接过项声递过来的水,龙且放在嘴边呡了那么一口,同样饥饿的他,此时基本也不觉得渴,只是这热水下肚,一股热流贯穿全身,整个人都会觉得温暖。

“既然项王已经来了,还是早点跟项王汇合的好。”收回看向西方天际的目光,龙且疲惫而苦涩的说道:“若是天彻底的黑了,恐怕还会横生什么变故。”

“龙将军说的是。不过,项王已经让人传来了消息,让我们在此等候。项王正率领一万骑兵赶过来。”

“既然如此,那就听项王的令,让将士们也好好休息一下。”

龙且说完,也靠在了身后的石头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可与此同时,又一探马奔了回来:“禀将军,正北方的二十万楚军突然开始加速前行。”

只一句,龙且那刚刚闭上的眼睛又猛地睁开。

刚刚起身正要离去的响声,此时也赫然停下了身影,回头。

不远处背靠背的楚军将士也纷纷强迫着自己打起精神,随时准备着作战或者继续逃离。

龙且面容有些痛苦的吞咽了口唾沫。一面是让原地等候的项羽,一面是突然加速的汉军。这还真是让龙且觉得为难。

“龙将军,下令撤军吧。军情瞬息万变,项王该也不会怪罪的。”许是因为饥饿,体能严重下降,项声连说话都带着轻微的喘息。

龙依旧安静的靠着,只是睁开了眼睛无神的注视着前方,半晌,口中才缓缓的传出呢喃一样的声音:“跑!还跑的掉吗!三十余里的距离,汉军又都是轻装简从。我们呢?真能跑的出去吗?”

这一刻,项声也无言以对了。

“项将军,还请以最快速度通知项王,就说……龙且辜负了项王的重托,已无颜再见项王。龙且自知身处死地,只愿为项王拼近最后的余力,不希望在最后关头再连累项王。一定要劝阻项王,万不可冒险而来。”

“你觉得,项声就有脸回去了吗?”项声也是苦涩的一笑,随后转对斥候说道:“你去。便由你,去通知项王吧!”

龙且只是安静靠在顽石上,也不说话。

“末将……遵命……!”

待斥候无奈的离去之后,项声一步步的走向了茫然的楚军将士面前,鼓足了最后的力气:“诸位将士,项王正率领大军前来支援,我项声,恳请诸位一定要挺住。”

第九章 吾虽死,杀气长存

最后的关头,龙且军中,一些将领设法捕捉野外各种生物来裹腹。

这种时候即便是一只煮上三五遍还是一股腥臭味的黄鼠狼,也能够成为兵卒们口中的美食。

项声不知道从哪里抓到了一只鸟,烤熟之后给龙且送了过去,整个军队都在项声跟项羽的刻意隐瞒之下,做着最后拼搏。

……

当传令兵将消息传入项羽耳中的时候,项羽整个人彻底的沉默了。

“难不成真就有天意这种东西嘛。”遥看远方,项羽此时就觉得自己是在跟天意斗智斗勇一般,“想要在这最后关头救下龙且,还真是不容易啊!”

如果,如果自己此时不去救援龙且,凭借着自己手下都是骑兵的优势,跑肯定是没有一点问题,韩信追的上没有粮草又精疲力竭的龙且,却肯定追不上自己这一万骑兵。

可如果真的走了,凭借着仅剩的五万兵力,跟原本历史的垓下时又有多少驱车呢?

无论是此时在的靳城,还是说撤军垓下,亦或者直接过了江回江东,这区别大吗?

此时的项羽觉得,那无非也就是带着大军迁坟罢了,华夏大地虽然还没有扩展的太大,可东出巴蜀走故楚时的通道,一样是可以到达江东。

再脑补一下自己尚未有个合适的整修地点,韩信又率领七十多万大军从四面八方而来。江东地形平坦,少有山地,到时候仅仅凭借着一道江水,那该是很难抵挡的住敌人才对。

脑海中有关于排兵布阵的计策一个个闪过。好在,凭借着对数千年以来华夏大地各种经典战事的了解,项羽终究还是决定拼一次。

正所谓兵不厌诈,若然真的不行,到时候带领骑兵从西南方杀出。有些时候,人在其位一些事可以不想,有些事又必须去勇敢的尝试。

因为没有料到韩信会一直穷追不舍,楚军中如钟离昧这等大将全部分散在各地,一时间项羽只能对军中一员小将传令:“周铮。”

下一刻,一名身穿铜甲的兵将应声小跑了过来:“末将在。”

项羽将周铮招呼近前,在其耳边低声耳语了一番,片刻的叮嘱之后,周铮郑重的应过,对着项羽行了礼,带着两千骑悄悄脱离了队伍。

在周铮领兵离去后一炷香之后,项羽这才接着下令道:“传令全军,暂停休整,全军立刻启程,以最快的速度跟龙且的大军汇合。”

“诺。”

……

“启禀二位将军,南下的二十万汉军在疾行二十里后驻军不前,目前尚不知有何企图。”

“启禀将军,潜伏在东侧的十万汉军正在向东南方推进,不过行进缓慢。”

一道道军令被军中斥候接二连三的传来,一只没有良好侦查能力的军队,就好比一个瞎子。而楚军的眼睛,一向是擦的雪亮。

“这是决心要我们两个的命了。”龙且看着项声,淡淡的笑着:“十万大军向南面靠近,这明显是想阻断我们跟项王的汇合。”

“想要我项声的命,他们也得多点准备才行。即便到了别人嘴边,项声也是一块顽石,没有好牙口可不行。”到了这个地步,等到三十万汉军夹击的时候,毫无顾忌的杀个痛快才行。

寒风萧瑟的吹着,不多时,天色已经彻底的暗淡下来。

在西南方向的黑暗之中,一声嘹亮的战马啼鸣声,贯穿每一个将士的双耳,刺激着他们因为劳累正在逐渐消退的意志。

“这是?乌骓马?”

“是项王?”

龙且跟项声几乎同时开口,同样是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彼此。

……

“快快快快,你们几个动作快点,那边有大片的野草还可以用,全部镐过来绑结实了,待会出了这谷口,声势一定要大才行。”一处两面都是土山的小山谷里,周铮面目冷峻的安排着手下仅有的两千名将士。

“将军,附近百姓并不多,而且大多上了年纪,我们花费了大家交出来的所有军饷,只找来了六百二十七人。”一个看起来有几分精明的兵卒走到了周铮的面前禀报。

听了数字,周铮先是深深的吸了口气,继而看了看天色,从他那沉重的面容来看,周铮也是在很用心的做着项羽交代的事情:“时间不多了,就这些吧,你去带着这些人安排一下,让他们跟将士们混合在一起排列。”

“诺。”

……

伴随着那一声穿透黑夜的啼鸣,项羽最先策马出现在了龙且等人的面前。

两面项字大旗高高飘扬,仅仅八千骑兵,看起来却是无比的招摇。

龙且手握长矛撑着地面站起,带着满脸的不解,走到项羽面前行了礼:“末将参见项王——”

“参见项王——”

他们实在不清楚,项羽为何还要在此时敢来。

翻身下了战马,项羽示意二人不用多礼,随后将自己带着的食物取出,分给他们。

身后,八千骑兵也将自己带着的军粮全部拿了出来,按照总得数量适当的分给每一位兵卒。

“项王,且恕末将无礼,您此时不该来!”龙且迫于项羽的一再示意,接过了项羽递来的干饼在手中,却是一直担心项羽在此地是否安全。

“吃完了就安心休息,尽快的恢复一些体力。本王既然来了,接下来如何,便听本王安排。”

“末将恳请项王离开!”项声更是着急了,眼巴巴的看着项羽,“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为将者死于沙场乃是荣耀,末将今日便是身死,楚国有项王在,那就还是楚国。日后项声或许也可留名百世。项王若是出了事,楚国可就真的完了。”

“你们是流芳百世了,可本王呢!”回首,项羽紧锁眉,怒道。

时间紧迫,如今这项羽的灵魂,本也不是见过什么大世面的人,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真的不易,他说服自己前来铤而走险已然不易。此时若是心乱,很可能满盘皆输。

重重的呼吸之下,项羽的声音抬高了八分:“是让本王背着一个见死不救的名声回去,让将士们寒心?

还是说,你们以为楚国还有多少人可以用?

项庄此番奉命南下运粮,应征者十有六七都是发鬓苍白,身体佝偻者,再不然就是半大的孩子。

你们是让本王一人守着这大楚的江山吗?

七万大军,若然见死不救的赠送在这里,楚国还能再有这七万大军吗?!

你们,还有钟离将军、季布将军,当初多少兄弟一起北上伐秦,成了是王,败了是冦。别忘了,我项羽不是秦宫里笙歌艳舞的二世皇帝,西楚是坐在战马的背上一兵一卒杀出来的。”

所谓患难见真情,盛世看利益。

数千年后是盛世,那个灵魂所在的年代,感情不深。穿越而来也不过月余,跟这些人也谈不上什么感情。

项羽作为一个数千年后的灵魂,如果可以,他宁愿归隐深山,可依旧残留的后世霓虹夜景,琉璃灯瓦的生活习惯,注定了这个灵魂不能适应如今的隐居,那对他来说是生不如死的感觉。

谈及往事没有别的,若可以活着离开,往后龙且等人必然是封侯拜相。

而如今,项羽只是自私的希望以往的情!自私的希望以往的情还可以激发他们身体最深处的潜能。

就像是一个可以为了孩子付出一切的母亲,哪怕今夜等到最后关头还是只能自己带着骑兵撤离,龙且跟项声真的无法离开,那也要他们为西楚挥出全身最后的一丝余力。

项羽不知道身为君王这么做是不是对,内心是不是有些残忍,自己又是不是太过自私。

可他觉得,言下跟韩信第一次对决和交手,最坏的结果应该是这样。

吾虽死,杀气长存。

将军战死沙场不见得就是荣耀,只有拼尽一切后为国捐躯者,才配的上荣耀二字。

那声音久久的回荡在龙且跟项声的心中。

片刻之后,项声默默的将手中干饼塞入口中,狠狠的咬下来一块。

龙且也是在此时才看出,项羽的双眼也是通红,脸上的神色根本不能与之前相比,他隐隐的明白,面前的项王,也很疲惫。

第十章 还,还是别了……

“项王,周边的地形已经彻底的查探清楚,这是属下画的地形图。”斥候兵将画着图的布帛呈上,上面的一道道纹路,竟然是干了的血迹。

看了眼那兵卒,项羽淡淡道:“下去休息吧。”

“谢项王关怀,属下无碍。”

项羽没有再过多的言语,转身,召集了贡献出了所有食物的八千骑兵。

“黄志——”

“属下在。”

“你将三千骑兵带到东南五里之外潜伏,去的路上无须太过遮掩,但到了地方之后,寻了隐蔽之处待命,更要做好四周的探查。”

“诺。”

……

“项声——”

“末将在——”

“一炷香之后,你率领两万步卒和剩余的五千骑兵在东南三里的位置驻军,两万步卒选军中精神较好的将士,前行的路上偃旗息鼓,一定要注意隐蔽。”

“末将遵命。”

……

“龙且听令——”

“末将在。”

“令将士们砍柴生火,将此地照的亮一些,该烧水的烧水,若然还有野味,该享用的享用。”

项羽一道道的命令传下。

此时龙且听了却是一阵诧异:“项王这是?如此一来,岂不是暴露了大军营地。”

“你觉得,不生火汉军就找不到我们了吗?”

“这……”

“传令去吧。”

“诺。”

项羽知道,饿了两天的兵卒不会因为吃了一顿饱饭就感觉精力充沛,相反,他们可能会更加困倦,明目张胆的撤军,那只能是死路一条。

现如今,只能是拼一拼胆识。

用兵之道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项羽也想知道,韩信到底有多大的胆识。

……

距离大军所在营地十多里开外,周铮率领着两千余人制造着浩大的声势。

每批马的背后都挂着树枝跟枯草,为了造出更加逼真的声势,还从附近百姓家中弄来了石磙,人下马举兵器或者旌旗步行。

两千余人的阵营拉开,在黑夜里看去就像是两万大军的秘籍方阵,此时即便是有斥候探查,也根本看不出具体的人数,而那声势,却丝毫不输什么。

这伪装的两万步卒匀速朝着韩信十万伏兵所在的位置靠拢,渐渐形成了包围韩信十万伏兵的局面。

……

篝火很快在大营各地点燃,兵卒们吃饱了饭,这会又感觉温暖备至,一个个的困意来袭,挡也挡不住的感觉。不多时就有至少一半兵卒东倒西歪。只是军中的将领还在苦苦的支撑着。

……

衣衫褴褛,放下手中长矛走在大街上就无人可以认出是兵卒的一群人。这就是韩信所在的十万大军。

“将军是说,楚军三千骑兵在前,后方跟着两万步卒,还有数千骑兵?”傅宽听了刚刚传来的军令之后,露出了一番苦涩的神色:“这会不会是项王的诱敌之计,引诱我们先去吃掉那三千骑兵,然后想要做点什么?”

便在此时,一个斥候奔了回来:“启禀将军,南方三十里外发现了楚军数万,从阵型看,不下于两万。”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断了韩信刚刚想要对傅宽说的话。

又静静的分析了片刻,韩信这才开口:“你刚才说,从龙且军营里先后出来的三千骑兵和两万步卒加数千骑兵,如果再加上南面的这两万步卒呢?仅仅先头的三千骑兵为诱饵,在我十万大军面前,会不会太少了点。”

透过篝火,对坐着的傅宽眨巴了两下眼睛:“听将军的意思,霸王莫不是想来一次反击?从北面分出来的所有兵卒都是诱饵,目的是为了引诱我们出兵,而后配合南面来的两万步卒先吃掉我们。

可这,明明是我们追赶溃逃的龙且大军啊。龙且他们该不会再如此短的时间里恢复战力才对,末将觉得可以让李将军率军南下,先行进攻。”

“对付霸王,我们不能硬拼。先不说兵甲上的差距,就战斗能力而言,我们的兵卒还差上一些。”

韩信这话该是说的委婉了,实际上,差的并非一些:“汉王几次出兵都被项王三五万人马击溃,别忘了,在齐地跟龙且交战,若非他轻狂自大的中了我们的假败诱敌之计,眼下我们也不会有追着龙且打的局面。”

“那难不成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韩信都说话了,傅宽自然也不好坚持什么,只是心中还是有些不甘。

大军追击到这个地步,肉到嘴边了却要让人吐出来,这种感觉就像自己花钱娶了门亲事,可到头来有人跟自己抢着洞房一样。

若放手,这关系到颜面,关系到自己辛辛苦苦爱着的人,心中的那种不甘。

面对这样的诱惑和不甘心,能够控制住自己做出明确抉择的人的确不多。傅宽不能。可韩信……

“等——”韩信身在高处,静静的看着远处那一片隐隐约约的火光。寒风里,那一声轻叹化作阵阵迷雾,随风飘散。

“还等?!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从霸王的布局再加上他一向好强的作风,楚军应该是打算先趁夜以两万步卒进攻我军,两万对十万,霸王有这个胆量。

除此之外,本将忽然觉得那万余骑兵配合两万步卒并不是引诱我们进攻,更像是趁机配合南面而来的两万步卒,对我军实施合围。

龙且军中还有五万的步卒,虽然士气低落,可在夜间拖延一时我们在北面的二十万大军也并非不可能。”

“霸王的心性嘛,好像的确如此,可龙且大军如今的状况,想要反击我军,这会不会太托大了点?”傅宽惊讶的问道。

“若不然,给你六万大军南下,去会一会正在往此地而来的两万楚军?”

“还,还是别了……”这一刻,傅宽却是犹豫了。

天色不过才刚刚黑。夜间作战讲究的是突击,没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在夜间正面出击会有太多的变数。而且,项羽四万大军可以击败汉王进攻彭城的近二十万大军,龙且突围时楚军的战斗力傅宽也领教过,此时自然不敢太托大。

迟疑片刻之后,韩信转身,抬起手在傅宽的肩膀上拍了拍,“眼下龙且大军所在的位置不遮不掩,楚军又摆出进攻的气势,你去集结大军,我们布置一下防守。

若楚军在南面的两万步卒真是想偷袭我们,设伏先吃掉他们。”

“诺——”

……

浩瀚星空之中,群星璀璨。

在一个时辰的休息之后,项羽下令让人将所有睡着了的将士叫起。

“项王,都已经喊起来了。还是项王有谋略,虽然只有一个时辰,可将士们的精力恢复了很多。便是此时汉军进攻,我们也有一战之力。”龙且带着死里逃生后的兴奋。

而作为武将的他,自然希望可以一雪前耻,击败韩信。

“刚好,时间也差不多了。”项羽收回目光,淡淡的说了一句:“让将士们添柴加火,随后全军在三里之外集结。”

闻言,龙且脸上露出了一阵恍然大悟的兴奋:“项王可是想留下一个假象在这,然后全军偃旗息鼓,趁夜突袭吗?”

“不是突袭!是撤军。”项羽知道,眼下大军的状态并不好。

而且,在这黑夜想要偷袭韩信也许不难,可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杀了韩信,这绝对不是简单的事情。

看着有些意犹未尽的龙且,项羽再次开口:“传令去吧。记住,速度要快,却不能有太大声势。”

“诺。”

……

韩信所在的十万大军中。

“韩将军,一切都准备好了。只要楚军前来,乱箭也能让他们损失惨重。”

对此,韩信并没有回答。

一个斥候穿透夜幕走来,在韩信面前急切的汇报:“启禀将军,西面的两万楚军已经跟那数千骑兵分开,他们先是南下,而后朝着我们这里来了。

另外那万余骑兵也已经集结在一起,同样在朝着我们这边靠拢。”

“南面的两万楚军呢?”韩信问道。

“他们也在朝我们这边赶来,而且忽然加快了速度。”

“知道了,霸王终究是霸王,成在勇武,可最终也许要败在勇武。”

韩信示意斥候再探之后,缓缓的转对傅宽问道:“李将军那边疾行而来的五万步卒可都安排好了?”

“已经按照将军的意思安排在了北面五里处,只等着楚军的骑兵到来。”汉军,已经做好了所有的防守准备,只等着楚军夹击而来。

“等灭了这些楚军,大军立刻西进,再次配合李将军围攻龙且的大军。”

“末将明白。”傅宽爽朗的应过一声。楚军转守为功,这让傅宽看到了可以更加轻松一点的胜利。

……

半个时辰之后,两路骑兵已经距离韩信的埋伏不足五里。

“启禀将军,楚军距离此地还有三里——”

随着斥候传回消息,傅宽兴奋的传令:“准备迎敌——”

……

凄冷的大地上,一小片看不出具体如何称呼的树木林成了为数不多的遮挡。

不远处。

周铮正命令兵卒快速取下马匹上的树枝等物,随后兵卒上马。

那些临时整掉的百姓,早在半路就已经放他们离去了。

另外一边的八千骑兵,也在同一时间停止不前。

连年的征战,不少耕田退化成了荒野,野草长势茂盛,即便冬季枯萎,也是高度齐腰。

随着项声的一道令下,荒野中,本就处在潜行状态的兵卒开始转向。除了两个树枝跟杂草固定的假人上帮着几面旌旗,再没有一个人影。

……

寒风里,汉军兵卒的手,纷纷攥紧了长枪。

两万余弓弩兵分散在楚军前来的必经之路上,尽管消息称楚军还在三里之外,这些弓弩却纷纷准备妥当。

一手将弓箭拿起,亦或者拿稳了弩机。另外一只手抓着弓箭,随时准备拉弓,放箭。

韩信站在大军后方的高地上凝视,对与这次的布局,韩信在心里敢相信。楚军绝对不会在这涉黑的夜里看出自己全部的布局。

韩信准备好了一切,拭目以待,只等着楚军的到来。

不远处,一个斥候兵卒在寒风里奔跑出了满身的汗,匆匆的喘息声中,躬手:“启禀将军,楚军突然调转了方向撤离。”

第十一章 同城共处

行走在黑夜撤离的路上,龙且想起之前的一幕幕。直到内心那种死里逃生的感觉越发明显,这才明白项羽这次的举动是多么的冒险。

如果韩信看出了那两万步卒是假的,最后的结果将很难想象。

项声的大军在后撤的途中跟南北两路的骑兵汇合,以同样的速度结伴而行,南下。

撤离的路上,钟离昧派出的探马跟项羽大军碰面。项羽则让其转告钟离昧,自己已经没有危险,让钟离昧回军忻城驻守。

一直到了泗水境内,在斥候传来韩信北上回齐地之后,这才停下修整。

黎明。天空破晓的时候,跟随龙且从虎口里逃脱的七万步卒,却无一不是沉寂在深深的睡梦中。

一直到下午,龙且这才从睡梦中醒来。

“末将代数万将士,谢项王大恩。”赶来面见项羽的时候,龙且的气色明显的好了很多。

“有伤在身,就不要多礼了,起来吧。”

“诺。”

示意龙且坐下之后,项羽这才接着说道,“中午的时候本王人出城征集了一些粮食,虽然不多,也够大军度过一些时日。

明日一早,本王要带着一万骑兵回忻城,到时候会让季布将军率人将粮草送来。”

悄悄顿了顿之后,项羽又是开口:“连年的征战,城内外百姓也没有多少余粮。军中的食物配给便先减至原来的一半,若非情况紧急,不可再行征粮之事。这些时日,休兵养息,除了必要的防守,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得出兵。”

“末将遵命!”龙且朗声应过。

如果说之前的出兵也是因为各地封王请求出兵增援,如今北方已经全部沦陷在汉王手中的情况下,项羽觉得自己眼下已经没有什么必须主动出兵的了。

两日之后,骑兵的将士们带着一日的粮草上马,跟随项羽赶往了忻城。

彭城正中,那最是雄伟华丽的一处庭院。

房舍里,一肤色尚算白嫩、微微透着些许粉红的女子,正不停的摆动双手,忙碌着煮粥。

从背影看去,那身坠金镶玉的衣着甚是华贵。

忽然之间,一人匆匆奔了进来。

来人同样是一女子,只见她迈着受衣裙限制的脚步一路小跑,两条细细的手臂抬起在胸前,随着奔走的节奏上下摆动。

“虞美人——”

见到房舍中那肤色白嫩、衣着华贵的女子时,后来的丫鬟行了礼,略带喘息:“不好了!项王,项王刚刚率领大军出城了。”

“出城?”虞姬那芊芊十指骤然一顿,“项王去了哪里?”

“听龙且将军说,是去了忻城跟钟离将军他们汇合。”

也不顾炉灶上还在滚动的粥,虞姬提起裙摆,带着一脸的急促小跑了出去。

西面宽广的城墙上,微风浮动了她的垂直在一侧脸颊的几根发梢。

看着那已经远去,只剩下一路灰尘的大军残影,虞姬微微张开了口,无力的喘息。

本以为等项王忙过前两日,自己再亲手煮点粥去问候项王,也免得他因为自己耽搁了军中要事。

可不想,这一次竟然连面都没得见。

“虞美人——”

小丫鬟一路跑来,将一件雪白色的绒衣披在了虞姬那看似娇柔,却一直努力坚强的肩膀上。

……

大军在临近城门的时候就已经被城中的钟离昧等人得知,众人出城迎接,以示对王的尊重。

忻城本是小城,却又连接着东郡北上邯郸和西进三川的重要通道。如果不是连年的征战,这里的人口大多流逝,城中也很难住得下撤离回来的五万大军,以及俘虏而来的两万彭越降卒。

“那些是什么人?新招募的吗?”进入城门之后,项羽看着城中空地上正在操练的一群人,心中顿觉困惑。

这些人,身上并未穿戴任何的铠甲,明显的不是楚军兵卒无疑。

“那些是彭越麾下归降的两万步卒啊,项王都忘了吗?”在项羽前去救援韩信之后,留下来负责这里的项庄,轻声道。

项羽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茬,最近想的事情太多,难免的会有一些纷乱。

“这些天就辛苦你一下,带人将这城中的百姓重新清点,如果剩下的人不多,就全部安排在城南居住,该有的东西都让将士们帮着搬一下。

其余的地方,留给大军驻扎,等安顿好了之后,在城内构筑墙体,将大军跟百姓所住的地方分开,再派人严密把守监视,以免有心之人窥伺。”

自战国以来,征战就不再是贵族的象征。耕战在那一时期开始流行各国。大多数诸侯国,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兵卒们战时归队,不战时解甲归田。

自从秦始皇统一之后,华夏大地上开始有了真正的常备军团,比如已经被历史洪流淹没的蒙恬军团。

可无论如何,这两种备战的方式,在兵卒归队之后,大军都会选择有利的地形来驻扎,由主将安排搭建营帐。如今项羽这般,将兵卒跟百姓分开在同一座城池里的,除了战时的需要,这还是不曾有过的现象。

“大军跟百姓一起,这样做会不会有什么不妥?”项庄通过这些天对城中的了解,轻声看着项羽问了一句。

“没什么不妥的,而且这也只是暂时的,等回春之后,本王还另有其它打算。”

项羽这般说了,而且事情也不是什么一定不可的,项庄自然而然的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在回到之前安排的房间之后,钟离昧待项羽坐定,这才抿了抿嘴,轻声道:“荥阳那边果真如同项王所言,出来的人并非汉王,而是纪信。大军撤回之前,也按照项王的意思把人放了回去。

彭越的事情末将已经听说了,但不知齐地那边?”

“韩信的大军已经彻底占领了齐地各郡。龙将军中了埋伏,好在结果对我们而言还不算太坏。”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项羽心里清楚,眼下历史走向已经彻底的变了。韩信都追着龙且到了泗水边上了。自己那些有关于历史走向的记载,大多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房间里很是寂静清冷,没有人再说话,因为眼下的局势,他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难以想象,寒冷的季节里,项王所在的临时‘朝堂’,连一个火盆都没有,清清冷冷,有一种死寂的感觉。

再盲目的进攻肯定是没有意义的,而且眼下的粮草是一个大问题。

项羽对如今的处境一样是有些不知所措。心中觉得应该做的事情有很多,可似乎又不太清楚应该做什么,或者该怎么去做。

几人一番沉寂之后,项庄缓缓的起身,“项王若是没有他事,属下就先入清查这城中的人口,准备大军入城久居的事情。”

呼吸之间,项羽想了想道:“也好。除了此事之外,归降的那两万兵卒就不要再操练了。就由他们协助百姓搬家。处理完之后,构筑墙体的事情也由他们来做吧。”

“诺。”

项庄应过正转身要走,确是被项羽叫住:“等等,还有一事。对待这些降卒要像对待将士们一样,不可有偏见。等墙体构筑完成之后,可让他们加固城防工事。

另外,从今日起所有的粮食都必须登记在册,每人每日的食物统一分配,包括本王在内。”

“属下遵命!”

等到项庄走了之后,项羽这才将目光转向了钟离昧跟季布,“前些时日运来的粮草还有不少,季布将军明日午时率人运送一些粮草去彭城,以解龙且那里的燃眉之急。

钟离将军,这些时日就负责大军的操练,这些天军民同在一城。告诉手下将士,百姓若有需要能帮的尽量去帮,但绝对不能有欺压百姓的事情出现,一旦有百姓反应,一律在闹事军法从事。”

中午的时候,项羽带着两名侍卫来到了关押彭越的地方。

房间里,彭越依旧是自由身,只是因为被关在这么一个地方,那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

“项王。”待到项羽进来,彭越季节性的行了礼。

房间内的土炕上,仅有的一张破旧木质几案,摆放着晨起时,兵卒送来的一碗稀粥,还有一些项羽叫不上名字的菜外加一小块肉。

“怎么,可是这食物,不合将军的口味?”项羽四下看了看,走到土炕边入座,亲自拿起那已经冰冷的食物吃了起来:“刚好,本王晨起吃不下,这会见到吃的,反而觉得饿了。”

第十二章 萧何

冰冷的粥入口,项羽真的怀念后世家中温暖的感觉。

可现实呢,既然已经到了这么个地方,任何冰冷跟苦难,只会让他更加的牢记自己如今的处境。

一个原本历史上创立了强大帝国的人,刘邦。一个被称作战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将军韩信。

“待会到了午饭时间,将本王的那一份给送到这来,给彭越将军食用。”没有人看的懂得,项羽缓缓的摇了摇头,淡淡开口。

“诺。”身后的侍卫应声。

在这之后,项羽却是让两人先行退下,房间里,只留项羽跟彭越两个人。

“你不想问一些什么吗?”看着彭越,项羽缓缓的问道。

“项王平日里,也是吃这些吗?”

“吃这些有什么不妥吗?平日里,应该还不如这些才是,征战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好的东西。也就打了胜仗,会跟将士们一同庆祝一下。”

彭越似乎不敢相信,那神情也的确带着几分不相信的意思。

毕竟项羽给外人的感觉是随心,如此的一个人,尽管当今没有后世般的条件,可身为王,吃喝上依旧可以有一些让人瞠目结舌的场面。

见彭越不再说话,项羽则直接开口道:“你手下的那些兵将,本王说的是投降了的,一个都没有杀。就在这城里,吃喝用度,跟本王麾下的大军一样。有时间,你也可以去看看他们,总是一个人在这里,时间长了会觉得憋闷。”

这句话说的有些没有来由,可落入彭越的耳中,依旧让他觉得有些震撼。

此时的项羽还在一口粥一口菜的进食,那说话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兄弟二人坐在炕头聊一些家长里短。

一双眼睛久久的凝视着项羽,彭越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并非所有人传闻中的那么简单。让他觉得有些看不透。

也许是中午进食的时间到了,有兵卫又端着一份热气腾腾的饭菜而来。

“给彭将军享用吧。”

“彭将军?”兵卫并非刚才项羽的随身侍卫,此来者,看起来有几分愚笨:“属下无知,不知项王口中的彭将军是?!”

“还能有谁!”项羽抬头,有些哭笑不得的看了一眼:“就本王对坐着的彭越,彭将军。”

也许是诧异于项王为何会突然优待这么一位敌军将军,侍卫在刹那的迟疑之后才反应过来:“诺——”

看着放到面前热气腾腾的饭菜,同样的一碗稀粥,一份青菜,一块肉。要说跟项羽眼下吃的那份的区别,除了热之外,似乎这块的肉大了那么一点。

……

凄冷的风吹拂着大地。

飘扬的鹅毛大雪,几乎在一瞬间将这片天地变得银装素裹。

广武。

被四个精美铜制木炭火炉映射的温暖宜人的房舍,刘邦跟陈平还有刚刚从后方率兵而来的萧何坐在一起。

跟眼下项羽手下的诸多大将一样,刘邦对如今的战局一样是困惑,“若不然,便依了陈平之前所言,派人再去一趟彭城,跟霸王签订合约,以鸿沟为界,从此楚汉休兵止戈,互不侵犯。你们说如何?仗打到现在本王也觉得累了,估计将士们也都一样。”

话落,刘邦将两个手放在盘坐着的双腿间,两个袖口互相对在一起,相互取暖。那黝黑的脸上道道皱纹呈现。

“如今再言议和之事,恐怕不妥。”陈平动了动身子,若有所思:“当初让汉王着人前去议和,乃是为了解广武的危局,如今危局已经解了。而且是霸王自己退兵的,可见此时的霸王已经感到无力再战。”

“可有消息称,他西楚霸王南下是得知了彭越要偷袭,眼下彭越生死未知,本王得到消息后已经让人查探,只是还没有消息。”

刘邦显然对陈平的话有些不赞成,那话语也重了几分:“你们想想看,撤军之前楚国大军粮草不足,如今得到粮草补给,霸王却是又不见动兵的意向了。这不就是你们常说的不合乎常理吗!”

这番话说道这,陈平也不由的开始思索,依照项羽的性情,如今的举动的确非常反常。

不多时,刘邦的目光又看向了一言不发的萧何,“萧丞相,你倒是说句话啊!来这么一会,都想到什么了?”

“汉王可还记得齐地韩信让人送来的情报?眼下齐地已经落入韩信手中,而且龙且的大军此战遭受了重创急需修整。”萧何这话说道一半,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刘邦。

刘邦却依旧皱着眉头道:“接着说下去。”

铜炉里缓缓升起一缕青烟,很快又在这房舍中蔓延。

有两个侍女,一人端着木炭盆,一人打开了铜炉加入木炭。

刘邦见此,回首吩咐了一句,“你们都下去吧,天黑之前再来便是。”

“诺。”侍女躬身,齐齐应声退了下去。

萧何这才将目光收回,缓缓的道:“齐地既然已经落入韩信将军的手中,霸王再出兵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当初霸王出兵北上,乃是受了齐地三王的请求,回军追击汉王您,则是因为您偷偷占据了彭城。

只是如今看,一来霸王似乎无出兵的必要。二来龙且的大军士气低沉,需要修整。三来,西楚没有巴蜀,粮草供应不如我,有了彭越的这次偷袭,霸王难道就不会有几分后顾之忧?

以臣之见,汉王断然不能着人议和,反而应该召集韩信一起南下,趁着霸王士气低落之际一举将之消灭。

楚国内部空虚,如果实在无法得知彭越将军的下落,汉王或可再着他人,以精兵良将轻装简行再往楚国腹地偷袭。即便不能袭击粮道,也要让霸王有后顾之忧。”

……

“据末将所知,项王弑杀成性,巨鹿之战,十多万秦军被项王所杀。咸阳城里,秦国贵族无一逃脱被杀的命运,阿房宫的大火更是让人不忍直视。”冰冷的房舍里,彭越的目光从热腾腾的食物上移开,却依旧不曾进食。

待那话音中断,项羽接着一句:“所以你很好奇,本王为何不杀这两万降卒是吗?”

……

“嗯?!”

萧何的一番话,到是听的刘邦连连点头,“陈将军,萧丞相方才所言,你以为如何?”

“臣以为句句在理。”身为护军中尉的陈平拱手,朗声附和着萧何:“若然此时不趁胜追击,日后霸王一旦恢复元气,再想平定恐更加艰难。

汉王,臣愿去一趟齐地,着韩信将军随汉王一同南下。”

拨开乌云看朝阳一样的刘邦,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有你们在身边,本王甚幸。陈将军所请,本王准了。”

第十三章 孰是孰非

“本王这一生敬佩英雄,凡事也喜欢争个高下,可却不是那种不明事理之人。”项羽抹了把嘴,说话间的热气,犹如吞云吐雾。

彭越安静的坐着,想着,却依旧没有任何的动作,也不曾言语。

“始皇帝的一生,本王敬佩。杀秦国降卒,灭始皇后人,这其中并非就是本王残忍。

请彭越将军想一下,秦二世皇昏庸无道,六国贵族纷纷起兵谋反,这其中,是因为秦二世皇昏庸无道的原因多,还是这六国贵族,本就想着光宗复国的原因多呢?”

“怕是——”彭越刚想说什么,却有顿住改了口:“从项王您分封诸王之后的情况看,这些个六国贵族,怕是为自己着想的更多。”

封王之后,藏荼跟杨广在燕地因为燕王的问题而大打出手。齐国名义上的田氏三兄弟,也是窝里斗,意见个不相同。

这里面即便没有刘邦出关中这挡子事,他们该打的也还是会不停的打。

“就如同昔日的六国,如果不彻底将秦国的一切抹去。你说,从西陲之地逐渐成为第一强国的秦国,会不会某一天跟这六国一样,一样的暗中谋划,一样的起兵,一样的谋反。而后或许是下一个陈胜王,可华夏大地的百姓又会不会遭殃呢?”项羽一句句的说着。

有些话的确是如今的项羽为了挽回声誉杜撰,可有些事,也只有如今的他,懂得曾经项羽的不容易。

在这个很多事情并不那么方便。在这个陈胜吴广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有人信。在这个汉王刘邦‘赤帝子斩白蛇’也有人信的年代,项羽不得不想办法去尝试洗白这一切,至于是否能够成功,总归是要试一试的。

彭越听了项羽此话,心中应该很是难以置信。只见他几次想要开口,却是无言以对。

彭越能够走到今天,对这天下上层人,自然也有一定的理解和领悟。若是说项羽说的没有道理,他自己都找不到说服自己的话,哪怕此时只是需要一句借口。

强秦,一国之力灭了六国。如今需要天下各国势力联合而消灭。如此强大的存在,曾经拥兵百万,要说秦不会出现一个有理想有复国之心的后人,彭越真的不敢相信。

见彭越神色复杂,几次开口无语,项羽又是静静的说道:“那阿房宫。彭将军见了阿房宫的大火,又是跟随汉王第一批进入咸阳的义军。自然应该见过阿房宫,里面有多少人被迫劳役,多少人饿的皮包骨,活生生的饿死在不断劳作的路上。

这阿房宫里已经建成的部分,那景致有多么美?里面的装饰多么的奢华?内里二世皇帝又圈养着多少天下各地的美人?彭将军也该是有荣幸亲眼目睹过才是。

如此一座大城,本王试问都想据为己有,真的是太美了,雕银镶金,无处不在的玉璧点缀。若是入主关中者,经受不住其中诱惑,最后会是什么结局?红颜祸水,倾国倾城,可这座城里,圈住了多少祸水?这些祸水如果不除,将来流入天下,遭殃的还是百姓。

六国贵族想的是光宗复国,可百姓想的也是吗?百姓不过是忍受不了二世皇帝那繁重的赋税,不过是想过的安生。

这阿房宫,难道还烧错了不成?”

几案上,热粥最后的一丝热气飘散,一如一个人倾述尽了的满腔热血。

那一声声一句句融入彭越的耳中。彭越闭嘴不言,心中一个劲的想要抗拒,可终究没有理由可以抗拒。

阿房宫,那是秦皇胜利之后兴建的宫殿,无论最终是用作享乐,还是用作帝都,这本也没错,因为他是千古一帝,他有莫大的成就,他是天下的帝皇。

可到了二世皇帝这,繁重的劳役让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它的建成,又是多少百姓付出了生命?

这么一座用生命建立起来来,被二世皇帝用来享乐的庞大城池,听起来是应该毁灭。

彭越的头不由得低垂,眼角的鱼尾纹越发的明显,脑海中凌乱不堪。

项羽顺手在怀中摸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酒水,仰起头,饮下一口,接着道:“再说这封王。你觉得不封王行吗?六国贵族手中有多少人马?加起来不下六十万,虽然这些人的战力本王根本不放在眼里,可如果真的打起来,将这些人都杀了吗?

不封王,这些个贵族会乖乖放下心中的欲望,然后抱着自己本有的财富,去家乡好好的过安生日子吗?

你也看见了,燕地藏荼、韩广,因为封地多少而大动干戈,赵王还有常山王何曾停止过争斗?即便是给了他们权利,这些人都如此心性,如果不给呢?

你们都以为本王当时受着拥戴,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可谁又知道,本王放出关中不入,反而给章邯等存活的秦国降将,目的不过就是因为他们也曾衷心为秦,内史郡老秦人痛恨本王这本王知道,所以让这三个秦将去治理,不过是想这天下安平。

封汉王巴蜀汉中之地,你们都觉得是本王有意将汉王封到西陲,好独霸中原。可巴蜀之粮食如今养活了汉王麾下多少的大军?

封他为汉王那是因为他入秦之后跟秦人约法三章,秦人对他甚是拥戴。再者,汉王的大军是伐秦义军中跟本王一样从楚地来的。可秦人痛恨本王,所以选择了楚地,没有进驻关中号令天下。汉王能够收拢关中人心,有他在,老秦人不会谋反,天下可以太平。

而你们呢,你们却信了汉王的谗言,以为本王让章邯等人入主内史郡为王是封锁汉王东出。多么可笑的事情,本王杀的秦人少吗?会在乎多杀三个将军?你可听说本王看中过这天下哪个降卒降将?!”

又是一口酒咽下,号称没一宿不会醉的项羽,此时却是在彭越面前喝醉了。

满脸通红的项羽嘴里吞吐着淡淡的酒气:“你且看看,本王帐下龙且、钟离昧、季布,这些兄弟的勇武有谁不如章邯?将他们放在内史郡去封锁汉王难道不更好吗?说本王自私,容不得他人,怎就没有自私的给这些从江东一路杀过来的兄弟封王封侯?”

……

那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到最后就连门外的侍卫都以为出了事,差点直接闯进来。

恰在此时有事来禀报的项庄挥手制止了兵卫。钟离昧那准备敲门的手顿住,二人的脚步齐刷刷的止步不前。

……

“汉王口口声声……说项王您嗜血残暴,杀戮无道……

可如今,如今却是他挑起战火,陷天下与危难之中……

却是项王您,对列王有求必应,有请必援,一次次的想要稳住局面,止兵养息……”这句话,缓缓的从彭越的口中说出,那么的轻微,却又那么的沉重。

看着面前已经凉透了的饭菜。想起刚才项羽吃下自己不愿意进食的饭菜,彭越的心头莫名的一阵酸楚。

心中的感觉久久难以抒发,彭越眼泪忍不住的坠落,却是一言不发。更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许久之后,项羽重重地喘息平复,起身准备离去的时候却又回首一句:“以后彭将军就是这里的客人,若是烦闷,就去看看当初的将士,有需要可以跟门外的侍卫说一声,若是哪天想要离去,别忘了跟本王打声招呼。如果实在不想见本王,跟两个侍卫说一声也就是了。

除此之外,你最困惑的应该是本王如何得知你会率兵偷袭吧。”

本低头不知所措的彭越忽然间抬头,睁大了眼睛看着。

“在南下之前,本王逼的汉王无路可退,汉王着纪信假扮自己出城假降,由此躲过了一劫。

之后,本王就率军南下。”

“莫非……莫非是纪信?”彭越再抬头时,项羽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十四章 复苏

五日后,日升三竿。

操练场上的兵卒已经完成了清晨的基本操练,如今正坐在一起,等待着一天中的第一餐。

对这些人项羽不可能全部认识,更做不到全部的了解。

远远看去,兵卒们有三三两两坐在一起,有的一个人抱着一柄长戟,独坐。可无论是多人还是独坐,他们之间竟是少有开口交谈的。

到了餐食点,兵卒们也就是领取了自己的标配伙食,随后各自回到各自的角落享用。

数万大军中,那一个个背影看起来却有些孤独。

春秋的兵家都讲,一而盛,再而衰,三而竭。

项羽知道,这些将士该是在荥阳一带逗留的久了,加上楚军这些时间个个地方传来的负面消息。他们此时的状态,就像一个正面对生活瓶颈、初出茅庐的少年。

看着他们如此的精神面貌,项羽没有生气,没有愤怒,只是脑海中一直闪过一句话,‘没有不会打仗的士兵,只有不会指挥的将军’。

战场上,难道还有互不相识且各为其主的士兵相约放下武器,然后坐在一起家长里短的士兵吗?显然没有,上了战场,每一个士兵都必须拼死搏杀才可能活下去。

……

“你们几个在这里,另外,你叫,你叫牛什么来着……”不远处,项庄在安排妥当城中百姓居住的事宜之后,亲自安排两万降卒中的部分人,准备构筑城中的隔离墙体。

这城池从中间一旦间隔,一面城池也就彻底成了军营,这即将新构筑的墙体,自然也是要跟城墙的墙体高宽一致。

经过细心的测量,项庄又从这些人当中找来了一些在参军前就做土木构筑方面的人。

面前之人看起来已经是中年,不过从这个年代来说,应该是即将步入晚年,已经有四十出头的年纪,“回将军的话,小的叫牛姈。”

“对对对……牛姈啊,你带这一千人,负责到城外去挑拉黏土回来。”

“诺。”

“土剋,你带着你边上的三百人去负责挑水……”

“牛姈、土剋……这都什么名字啊!”刚刚走来的项羽在心里低估了一句,却是感觉头疼。

不过想想之后也就一笑释然,如今有姓氏的大多都是王侯贵胄的后代,寻常百姓不得用姓,叫的稀奇古怪一些也是可以谅解。

沿着一条直线,城中原本的建筑已经被彻底的清除,不少人在忙忙碌碌的挖着地基。

虽然城墙整体的构筑还是土坌,说白了也就是将没有杂质的土壤不断的敲打,使原本松散的土壤变得粘稠,然后再将之注入地基,再以黏土在地基上方锤打出坚实的墙体。

以往的时候,项羽以为这种城墙也就是高大,加上城墙上的间隔设计,可以抵挡下方射出来的箭矢,不过就是以高度格挡或者说阻挡敌军的前进。

可真的看了如今的城墙之后,心中也不免震撼。

与其说是在筑城,倒不如说是拼命的堆积黏土,创造人造地形。

忻城的城墙属于中等的防守性,项羽一步步的跨上台阶,放眼望去,已然有一种凌驾与万物之上的感觉。

虽未曾登上凌绝顶,可在这周围一马平川的地形衬托下,已然可以感受那种意境。

脚下踩着的人为构筑墙体,没有让人有丝毫的不适,用力跺脚,传来的反震力度,甚至让人下半身有短暂的酥麻。

城墙的宽度也不是以往认知的那种,并排五人就挤满了的。这里的城墙上,至少可以两辆战车并驾齐驱。而且还是不用担心两侧守卫士兵安全的那种。

记得上一次在彭城的时候,只觉得城池高大,觉得原本那位兵临荥阳,却是久久攻不下城池,其原因并不是当时楚军的战斗力降低。

而是因为,在守城一方想要拼死守护的情况下,这样的城池真的很难被攻破。

就以当下的科技水准,云梯也好,古战争中最古老一代的投石机也罢。想要短时间内破城,以如今项羽的看法,那只有是拿士兵的性命,去一层层的填补进攻方脚下土地跟守城方脚下城墙高低的差距。

至于像彭城那样的时代一级建筑,除了城墙之外还有池,城池。也就是所谓的护城河。

通过搜寻脑海中原本的记忆,彭城的城墙可以并驾齐驱三辆战车,如果驾车娴熟,再没有其它放置物的情况下,四两马车同行也一样可以。

宽厚的墙体支撑起顶部坚实的平面,其上同样可以支架投石机,如果城中物资足够,再加上护城河的防护,投石机可以直接将石块扔在渡河敌军的脑袋上。

那种战斗程度,项羽不敢再仔细的想会是多么的惨烈。

“项王——”行走间,项羽游离身外的思绪,被刚好负责巡城的钟离昧唤醒。

“这两天气色倒是好了很多,前些时日的长途追赶,累坏了吧。”项羽微笑着拍了拍钟离昧的肩甲。

也许是以往的项羽没有这样的行为,项羽明显的感觉到钟离昧的身体有些僵硬,似乎在那一瞬间进去了一种潜意识的放手状态。项羽知道这是一个人的本能反应,可内心还是隐隐有些尴尬。

也不知道为何,今日在这城墙上登高四处看了一会,心情却是格外的好,手上跟一些行为动作,反而没有太过注意。

钟离昧同样是尴尬的笑了笑,随后右手成拳在自己的胸甲上重重的锤了两下。看着项羽,他开口笑道:“未曾跟随项王成就大业,这身子骨怎能变得腐朽?还跟刚结识项王那会一样,硬朗着呢。”

时间已经步入公元前203年的正月中。根据项庄前些时日说的,距离开春不过还有一月的时间。

也许是气温转暖,今日又万里无云,阳光格外的明媚,所以将士们的心情都还不错。钟离昧在短暂的尴尬之后反而放的很轻松。

项羽还不知道,眼前这位生死相随的将军,昨日无意间跟项庄听到了自己对彭越讲的一些话。

“即便是大业成了,也要好好爱惜这身躯,本王不能答应你们学那秦二世皇一样莺歌燕舞、劳民伤财。却想你们还有将来的妻儿老小,一起轻车简从,好好的看看这如画的江山。”

“项王之言,末将牢记在心,定不负我王吉言。”钟离昧抱拳爽朗的开口。

那声音随风飘散到远处,像是传遍整个天下的誓言。

在这之后,两个人相视着开心的笑了起来。

群雁在头顶的天空翱翔,那隐隐传来的叫声,似乎在伴君同乐。

在这之后,项羽柔和的目光看向了钟离昧身后跟着的两个兵卫,挺值的身躯亦如支撑宫廷的一根根柱子,尽管暴露在外面的手通红,可依旧紧紧的攥着兵器,对得起身上这副甲胄。

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项羽柔和的声音淡淡脱口而出:“你们看起来像是中原人。”

因为时代的关系,古人的样貌大多不英俊绝美,而且从春秋到秦的一统,大多时候都是氏族王侯控制各自的子民。

再加上这年头本就出行不方便,寻常百姓基本都是生在何地死在何地,个地方的沟通少,也就导致了血缘差异下,各地方百姓的面容带着一种不同的感觉。

“回项王的话,我们是兄弟二人,乃是三川郡人,在大军入关的时候就跟随钟离将军了。”年少一些的弟弟看起来比较机灵,也就抢先在兄长之前抱拳回了话。

那憨厚的兄长只是笑着点头。

他们口中的‘关’也就是昔日秦国东出和防守的大门,函谷关。

“想家人吗?”项羽看起来有些突兀的问了一句。

无论何时,家该是勾起一个人情感最直接的方式了。

“我们,我们没有家人了……”那兄长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当年秦二世皇出游,郡丞为了巴结在当地抓美人进献,爹娘为了保护二妹被杀,是叔父带我们逃离的。到后来叔父为了照顾我们在半路饿死了。”

也真是一对苦命的兄弟了!

项羽同样拍了拍二人的肩膀,缓缓道:“本王的亲人,也有不少死在了秦人的剑下。如今我们灭了秦国,也算替他们报了仇。

这钟离将军长你们二人一些,跟在他身边这么久,等这天下彻底太平,你们缠着他帮你们说门亲,他要是敢推辞,你们就来找本王,本王给你们做主。

取了美娇娘,再生几个孩子,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应该是在宽敞的院落中开心玩耍,安稳生活。”

对未来的崇敬,亦是茫茫人生中的指明灯。

“诺……”兄弟二人刚才还低沉的情绪瞬间被项羽拉了起来。

没有多少隔阂,兄弟俩跟着项羽一并笑了出来。

临走的时候,项羽特意在钟离昧的耳边叮嘱道:“闲暇之余,跟将士们适当交流。另外,从今天开始巡城和守城的队伍各增加两队,每三个时辰换一次队。”

“诺——”

在这之后,项羽跟三人错身而过。

今日巡视城墙本就是想改动一下城墙的防守。因为在今后的一段时间里,项羽都不主张主动出击,一个是因为时机不成熟。再者,已经再没有哪个不成器的王,需要自己率兵去救援了。

至少黄河以北的大片土地已经全部被韩信摆平。

……

远离项羽之后,身为卫卒的兄弟二人默默的流下了泪水。

钟离昧想着项羽刚才交代的事情,转身刚想交代二人去通知正在练兵的季布一起挑选值岗的兵卫,却刚好看见了二人笑着快速擦去泪水的一幕。

“没出息,怎么还哭上了。”钟离昧一声笑骂。

不多时,三人也是相视一笑。

……

从当天夜里开始,城墙上的值岗兵卫也就成了三个时辰一轮换(古时一天十二时辰),与此同时,考虑到天寒地冻,钟离昧在跟季布商量之后决定用五队人,除了固定轮换的四队人之外,第五队人用作临时补提生风不适的兵卒。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在项羽有意无意的引导下,长期奔袭疲惫不堪又相对低落的楚军中。一股新的意念如同春风,唤醒了将士们茫然的内心。

第十五章 几分惊悚的意味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气给人的感觉是越来越暖。一些项羽叫不上名的野草,已经开始出头,点缀了大地。

在这些时间里,项羽闲暇的时候就是陪同大军一起操练,除了对自己身体力量更加熟练的掌握之外,项羽还会抽时间去看看城中的器械。

虽然早在之前,楚军可以自己制造一些装甲,可这也仅仅局限在寻常的步卒用兵器,如刀、枪、长戈再或者长戟。

也许是因为受了最近城中墙体建造的影响,项羽有些迫切的想要查清楚自己这边可以生产的攻城或者守城器械。

这一差,最终的结果很是失望。没有大后方,即便是当初在江东苦心经营的兵甲工坊,里面也只是打造兵器铠甲,对想象中应该有的投石机等物却是没有。

至于守城眼下可以用的也就只有石块跟木桩,高级一点的也就是在木头上加装带有一圈铁刺的铁环,以求扔下去的东西达到最高的杀伤效果。

虽然这些东西在项羽眼中不能够让人满意,不过在眼下来说也还行,至少自己的兵卒手中握着的都是正儿八经的兵器。

反观汉王刘邦那里可就不同了,他们的手中还有拿着木头削成的长矛,占的此列还不少。甚至有的是拎着农具上战场的。

一番对比,再加上如今一直没有汉王的动静,双方都相安无事,所以眼下的项羽还是不那么迫切的需要更新兵器之类的。

以是半夜,项羽的房间里还是不断的有侍从进出,加添木炭。

两个木炭盆的正中是一张一人张开手臂长的几案,项羽直挺挺的身子正做,一手执笔,一手按着几案上的布帛罗列着什么。

便在此时,门再一次被打开,项羽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不用再加炭火了,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门口并无人应声。

也许是因为太过深入思考的关系,项羽也没有在意是不是有人来。

一阵寒风吹了进来,几案上的布帛被吹起,还不曾干的字迹差一点被弄花。

那直挺挺的身影一阵轻颤,一手快速按住布帛。项羽猛地抬头,这才发现整个房中仅自己一人,房门是被一阵强风吹开的。

走到房门口的时候,项羽发现门外还有两个侍从守着,四下看了看之后,顺口吩咐了一句:“等下就莫要再进来伺候炭火了。”

“项王,您刚才不是就吩咐了小的无需再候着炭火了嘛?!”一人缩了缩身子,小心的问道:“您看,是不是再添一次木炭。”

“刚才说过了吗?”

“方才项王的确吩咐过了。”另外一人也躬身道。

“既然如此,你们下去休息吧,也不用总守在这里了。”

“诺。”

回到房舍,项羽关上门之后抬手揉着两道浓眉,自语道:“看样子,最近想的有些多了。”

回到几案前,项羽拿起自己写好了东西的那张布帛,提笔,亲自将上面写的诸如‘建立城池攻守器械工坊’等字样的条横暂且划去。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后方的建设跟改革,也当一步一步的走才是。”

带着剩下罗列出来的一些事件条横,项羽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虽然深夜是伴随着狂风的呼啸入睡,可次日依旧是艳阳天。

睡的再晚,项羽都会按时起,差距最多也不会超过盏茶的功夫。

与往日一样的陪同将士们操练,在这之后一起进食。

因为龙且那边的关系,原本还算充足的粮草,现如今却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为此,项羽着令统计了全军的粮食,也从新规定了军中将士的每餐发放量。

就在项羽又一次跟将士们坐在一起同食的时候,项庄不紧不慢的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项王,城中的隔离墙体已经构筑完工,还请项王前去一观。”来到项羽面前不远,项庄行了礼,缓缓道。

新构筑的墙体颜色看起来较深,也许是因为黏土不同的一些问题,不过这都不是大事。

在整体的看过之后,项羽的内心除了感叹还是感叹,不是说构筑的不好,而是在感叹人类创造力的伟大。

四下巡视之后,项羽在众人茫然的目光中,轻声吩咐兵卫找来了战车。

接过缰绳马鞭,项羽亲自驾车,从城墙一侧的斜坡处奔了上去。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项羽本身的武力跟能力,可真的看到这一幕,还是在心中捏了把汗,毕竟他如今是王,不是昔日的大将军。

“项王——”

项庄伸出手一声呼喊,可却没有任何的作用。

顺利的上了城墙,项羽更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驾车在城墙的各个角落。弄的守城兵卒忍不住偷偷的看。

直到走完一圈,项羽才将战车停在了新构筑的墙体上,这里与其它各处不相上下的坚硬。

待到项庄等人跟来,项羽将手中的缰绳给了兵卫,自己跟项庄走在了一起,笑道:“这墙体构筑的不错。”

走出一段距离,等到兵卫们带着战车从身后离去之后,项羽这才接着说道:“这些人虽然是降卒,可如今也是安分守己,构筑这墙体,也该给他们些饷银。本王记得,在荥阳的时候,陈平送来了不少金银财物,你去着人将这些东西搬出来。”

“项王是要发给这些降卒?”

“他们现在解甲务工,也算是本王治下的百姓了。去吧。”

“诺。”

等金银准备好之后,项羽着人召集了两万降卒,整齐的排列在宽广的操练场上。

到了中午,明媚的阳光倾泻,带来温暖。

高台上,项羽一手撑着木制的围栏,目视两万余人分裂成的一个个方阵,“自尔等放下兵器的一刻起,便已经是本王治下的子民了。然而本王知道,尔等当中有人愿意留下,有人却想着回乡跟亲人团聚。”

随着项羽的话传出,高台下自有来回奔波忙碌的兵卫传话。

“项王这是?”高台一侧,钟离昧贴近项庄轻声问道。

项庄也贴近了钟离昧的身边轻声回道:“项王说了,这些人既然放下了兵器投降,那就是楚国百姓。既然痛恨秦二世皇所定的繁重赋税,我等就应该有别与他。百姓劳有所得,做起事来才更加卖力。”

闻言,钟离昧只是若有所思,却不曾觉得不妥。

如果说发放劳作饷银算是提前跟项庄商议了的,接下来项羽说的话,却是让项庄等将领瞪大了眼睛。

“近日尔等协助项将军一并构筑城内城墙,本王念尔等辛勤劳苦之功在今日向尔等下发饷银。也趁此时间告诉尔等一个好消息,今日但凡有想回乡者本王一律准许,另为其准备五日的口粮,以当送行。

若想留下者一律配备兵甲,编入大军。与本王麾下将士吃同食、享同饷,平等视之。”

收归编入大军这一条项庄等人基本没有异议,可是这准许这些人回乡?

要知道,这两万人当中应该有不少是家住北地。他们如果回去,很可能还是会被汉王征召入军,到时候还是楚军的麻烦。

钱财等物这些将领绝对不在乎,发的再多也不在乎。可放人回去,这就真的有些不能理解。

高台下的项庄、钟离昧、季布不约而同的相互看去,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惊讶就可以形容的了,那其中,略带几分惊悚的意味。

而随着声音一点点的被兵卫传递给负责各个方阵的小将,并且传入这些百姓耳中,一瞬间引起的如同海啸来临般巨大的反应,让高台上的项羽露出了一抹微笑。

第十六章 三思(求推荐)

自从彭越被俘也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

因为之前心中想不通,再加上自己的伤势不适合在寒冷的屋外多行走。

如今伤势虽然还没有好,可随着春天的到来,第一阵春风吹起,天地间已然没有了那么多的严寒。

“彭将军?”

没有身着铠甲。当彭越行走在当初跟随自己身边的两万步卒中时,好半晌才被刚刚领了饷银的下属认出。

随着那男子莫名的一句话,更多的已经退下兵甲,着寻常百姓服饰的降卒朝着彭越那不紧不慢的身影看了过去。

“彭将军……”

“真的是彭将军!他,将军他还活着。”

一个个声音响起,一些当初身为军中将领的人三三两两的朝着彭越身边走来。

“彭将军,您没事啊,我们还以为,还以为您……”那话说到一半顿住,剩下的便是那不便说的晦气话了。

“没事,”彭越的目光从那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上看过,微笑着开口:“没事,不过就受了点伤罢了。”

一人听了之后先是四下看了看,而后谨慎的问道:“霸王就没有囚禁将军吗?将军是如何出来的?”

随着那人谨慎的动作,在场的其他人自觉的以彭越为中心,在看似不经意间,却是形成了一个小的包围,将彭越护在了中间。

周围更多的人似乎也想过来问一些什么,可碍于周围执勤的楚军兵卫,那些人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在原地,只是目光一刻不停的看着彭越所在的方向。

……

沿着城墙而行,两名穿着铜甲的将军检阅着值岗兵卫的状况,某一刻却是驻足不前。

“这些人,真的是一心归降的吗?”钟离昧的眼皮抖了抖,收回远远看去的目光,两个长满了鼻毛的鼻孔里,更是一阵重重的呼吸。

身旁的季布一手抱着自己的盔甲,一手扶压在剑柄上,轻声回道:“应该只是许久不见,想说些话罢了。他们既然都放下了兵器,那就是没胆量再战,既然没胆量再战,又岂会明目张胆的在我们眼皮底下耍花样。

据项庄将军说,当时这些兵卒甚至都不知道彭越究竟是什么情况,这会见面有这种场面也正常。”

“话是这么说,可我总觉得不太正常。”钟离昧还是斜着眼睛低估了一句。

……

看着面前的众人,彭越意味深长的说道:“霸王其实没有诸位想的那么残忍,他非但不曾囚禁我,反而让人精心照料我这伤势。”

听到这,众人似乎宽心了不少,毕竟这些时日楚军对他们不错,没有耳听中的那种残忍。

“霸王说愿意放我等回乡,将军可知晓此事真假?”

“霸王何时说的?我怎不知霸王提及此事。”

“就在昨日中午说的,我们帮着修缮了城墙,霸王方才让人给我们发了银两。”

因为一直没出来过,对外面的事情,彭越一直都不清楚,此刻听这些人说起,心里也是惊讶。

“会的,霸王一向是一言九鼎,既然已经开口,那就一定会的。”想了想之后,彭越还是终止了这一话题:“你们呢!最近可还好?”

“霸王对我等都挺好,给我们吃喝,也不曾限制我们什么。”一人欢快的回过。

对于这些人来说,有一口吃的,就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

可是在这之后,大部分人直接忘了彭越,转而嬉笑着商量起了如何回乡,谁跟谁一起回乡,以及回乡之后打算做一些什么。

彭越最终无奈的笑了笑,为他们悲哀,却也为他们开心。

一个人默默的回到了项羽给他自己单独安排的房舍,到了近前,彭越发现门是开着的。

原本已经熄灭的铜质好似大鼎一样的木炭火炉再次被人点燃,缕缕青烟飘散。

当彭越走进来的时候,项羽正独自坐在土炕的一侧沉思。

“霸王。”走前两步,彭越在项羽的身旁行了礼。

察觉到彭越回来,项羽示意其免礼,淡淡的道:“坐下说吧,有些事,本王想跟你谈谈。”

彭越也不做作,顺着项羽的相邀,还礼之后,动身坐在了项羽的对面,“不知霸王想谈什么。”

“就谈,你是否愿意留下来。”

……

穿过旗杆被阳光照射出的阴影。

钟离昧、项庄、季布,三个除了项羽之外眼下权利最大的人行走在一起,一步步的朝着项羽自己规定的议事堂而去。

这里的房门永远的打开着,无论何时只要有人前来就会有守卫的兵卒负责接应。

当项庄说是要找项羽商议要事的时候,却是被守卫告知项王去了彭越那里。

“要不我们去那找项王?”钟离昧跟二人对接了眼神,随口问出一句。

项庄则在片刻的迟疑之后,无奈道:“还是等等吧,项王前去指不定要做些什么。我们所议之事,当着彭越的面也许不好。”

……

“本王这近一月的时间,一直都在等着你何时可以来找本王,然后表明自己想要回来的心意。只可惜,没有等到。”

房间里,项羽双眼凝视着彭越,很是认真的道:“你应该知道,本王是一个好面子的人,从来不曾亲自开口挽留过谁。

可也因此,失去了太多。眼下的局势已经不容本王再继续等下去。

且历来有先贤为求一能臣良将而屈身相请,他们能够如此,本王又如何不能。只是那一套套的卑躬屈膝本王学不来,能做的也只有亲口跟彭将军提起此事。

如果彭将军愿意留下来,将和钟离昧、季布几位将军一样。本王也当如虎添翼。”

孤傲的项王开口留人,的确是一桩新鲜事。

房舍内跟屋外的温度差,让此时的彭越双耳发热,红通通的。

静静的想了想,彭越最终低头行礼,淡淡的说道:“承蒙霸王能看中,只是彭越自知带兵打仗不如霸王及麾下一众将军,才疏学浅,怕误了霸王大事。”

“彭将军胆识过人,眼光独到,敢于将用兵地点放在本王大军的后方,可见智谋过人。何来才疏学浅呢?”

“霸王恐怕误会了,那些都是汉王的主意,彭越不过执行军令,哪里有什么眼光独到之能!留下来,只会误了霸王的大事。”彭越依旧低着头,坚持着。

‘莫非之前说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还是无法打动此人吗?’项羽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彭越,心中却是动摇了。

寻良将死皮赖脸的缠着可不行。毕竟强行拉过来,若是心中不情愿,指不定哪天就会出现让人无法预料的事情。

裂开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项羽收回目光,透过窗棂遥看外面随风摇曳的空荡树枝。就如同如今自己身边可以谋论天下事的谋臣位置一样空荡。

不多时,一声长长的呼气化成了雾,渐渐消散:“还请彭将军再三斟酌。无论是去是留,本王都不会为难。”

话落起身,项羽转身便走。

一如上一次转身准备离去时驻足。只是这一次,是彭越将项羽叫住:“听闻霸王答应让那些想要回乡的降卒回去,可是真的?”

“是真的,他们在楚也好,在汉也好,都是这华夏大地的百姓。本王不为难他们。”

……

在回身自己住出的路上,有兵卫前来通禀,说钟离昧、项庄、季布三人已经等候多时。

项羽来到议事堂的时候,三人迫不及待的行了礼,而后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急切劝谏:“项王,放降卒回乡之事万万不可,还请项王三思啊。即便他们无心再与楚为敌,可说不得会被汉王使了计量再次充军,届时又是我军的敌人啊。”

一向不怎么说话的季布,此刻也是一脸凝重的道:“霸王,即便这些百姓不会再充军,可家乡在汉王治下的人,所生产的粮食也会有一部分被汉王收作军粮,末将暗自里查过了,这些人至少有一半是关中、河东等地而来,若是放回,至少也可为汉王提供近万人的军粮。

末将恳请霸王收回成命。”

第十七章 更值

自从来到忻城之后,项羽下令下午的时光,出了当天安排的值岗兵卫之外,其余众人没有固定的任务,时间可以由他们特殊分配。

大多数时候,自由分配的时间都会让人觉得跟珍贵。如今正值下午,钟离昧等人甚至可以在城周围或者城墙上拉弓涉猎。适当的放松消遣。

可他们没有,他们依旧在为楚国的今后着想,没有人因为项羽的允许,就在这一期间去做那等消遣之事。

看着面前的三人,项羽内心由衷的欣慰。

虽然他们都是带兵打仗的将军,没有人可以跟汉王手下的陈平、萧何等人比治国安邦、运筹帷幄。

可他们真心为楚国分忧,再加上那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项羽相信,即便他们所想到的不完美,可谁也说不准,哪天的战局可能就会因为他们的一些小意见而有大的改变。

“此事本王已经想了一个月了,从他们投降的一刻起本王就已经在想了。”项羽微笑着,平淡的说道:“都先入座吧。”

等到,众人坐定之后,项羽又接着说道:“你们方才说的本王也想过,一旦放他们回去,很可能是我们的后患。

可你们谁还记得一件事,那就是,当初封王,刘邦被封汉王。他手下的将士听了封地在汉中和巴蜀这等西陲之地后,有不不知情的将士担心去了之后吃不上饭,有些则担心风土民情不和,去了之后难以停留。”

因为议事堂坐东朝西,白日里,受到日晒的时间不多,整个大堂内的温度甚至比外面还要低。项羽说话间,嘴边的雾气给人一种吞云吐雾的感觉。

清冷、寂静,再加之大堂的宽敞中仅仅只有四个人,简约简谱,空荡荡的。这哪里有一点像是一方霸主议事的地方!看起来更像是盛世中,某绿林势力的总堂。

那爽朗的声音传开,甚至在这殿堂里回荡了好一会。

在项羽顿住看向众人的时候,季布带着追忆之情,沉声说道:“末将记得,当时汉王手下的大军起了很大的骚动,短短数日的时间里,汉王手下近十万大军,逃离者有七八。

为此事,汉王可谓是恨透了项王您当初的封王一事。再后来,据说是萧何找到了韩信,韩信又想办法稳住了剩余大军的心,汉王这才带着残余的力量去了汉中。”

听到这里,三个人似乎都明白了什么。

项庄在这之后直言快语的道:“项王莫非是担心将这些人就在军中,某一日他们实在难以忍受的时候,发生跟当初汉王军中的一幕?”

微笑着看向三人,项羽微微点头。

项庄在呼吸间的思索之后,忽然间说道:“那何不将这些人都杀了!昔日魏惠王错在不杀商鞅,最后让柔弱的秦国变得难以战胜。既不能用,何不杀之。”

那有些恶狠的声音在这凄冷宁静的环境下,更加衬托的阴森。也就是在场的都是将军,若不然真有人会被一番话吓到腿软。

杀!可真的能都杀了吗?有些话并不适合作用在群体。

项羽也没有说太多的大道理,那玩意在这些杀人无数的将军面前不见得行的通。

呼出口气,项羽只是淡淡的提出一句:“若此事传入汉军之中,再经有心人一番描绘的说出,到时候征讨汉王,汉军将士岂不每一个都以命相搏,谁人还敢放下兵器投降呢?

况且这里面的一部分人也许不会离开。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想挂着一个降卒败将的名声回去不是吗?”

“若是在这些愿意回乡的人走了之后,在他们回乡的路上埋伏,然后趁机杀掉他们。如此一来,岂不就分辨了去留之人。”这话出自钟离昧的口中。

按照他们说法的确也可以。毕竟这个年头消息传递的慢,从他们回乡的半路下手可以说是悄无声息。消息既传不到他们的家乡,也不会让留下来参军的这一部分人知晓。

从解决手段来考虑,的确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只是,项羽在听了他们的意见之后,依旧是一番苦笑,“除了杀人,诸位将军就没有想过其它的一些缘由吗?”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窥,分不清项羽所指的是什么。

“放他们回去之后,各地的亲人父老也会问上一番。

当地人得知本王非但没有为难他们,反而给予他们回乡的口粮,还发了务工的饷银。届时即便他们是汉王治下之民,对本王或者说对我们楚军,都会多一番好感。

某日我们兵临城下,百姓心中的楚军不是滥杀无辜,而是以礼相待热情助民的仁义之师。若汉军不敌强迫百姓守城,百姓也不会拼了命的死守。

在伐秦的征战中,我军将士勇猛。可杀戮之心繁重,关中各地的百姓心中多有芥蒂。

那一段时间,秦军怕,百姓也怕。

放降卒回乡,带回去一个好的声誉,本王觉得比杀了他们更值。”

先前楚军做过什么在场的人都清楚。

虽然主要杀的都是秦军,可这事无论是对关中还是对其他地方的百姓而言,他们对楚军大致的一个标签就是杀戮、残暴。

再加上楚汉争霸开始,汉王刘邦为了稳定局面,联合一些投靠他的王侯造谣生事,很多百姓对楚军也就有一个模糊而又扭曲的观点。

项羽知道,民心所向才是权利最终的归属。

至于有多少人相信刘邦就是赤帝子,这其实不太重要。因为从战国开始,为天子马首是瞻的礼乐就已经崩溃。前不久的陈胜吴广起义,更是让很多百姓意识到王侯非天生。

也是自这个时候开始,百姓关注的已经不是自己头顶上顶着的是秦还是赵,亦或者楚汉,他们更关心的是跟着谁可以吃饱,可以过的安稳。

一个楚军解决过无数次的降卒问题,在今日却是被项羽说出了另外的深意。

项庄等三人听闻无不是沉思。

刚出江东的时候,楚国项家军英勇无匹,一时间让天下各大反秦势力来相聚。

封王之后,项羽杀了所谓的义帝,再加上有心之人暗中使坏,西楚一度成为了诸侯背离的对象。

名声的重要性,逐渐的在三人心中展现,那种影响,不仅仅是眼前的一点得失,而是关系到整个天下归属的大事。

想清楚这些,三人又是不分先后的恭敬拱手:“项王英明。”

……

第二天一早,楚军中开始一一询问登记离去跟留下的人数。

最后留下来的有一万两千多人,而选择回去的大是一些上了年纪亦或者家中有妻儿老小的。

在这之后的两天里,项庄安排人把粮食堆积在城门口,但凡统计询问过的想要回乡的人,就可以带上自己的东西,在城门处领取了路上口粮之后离开。

彭越总是在清晨站在城门上方,静静的注视着一个个离开城池,奔向自己家乡的身影。

……

在经过一番准备之后出发前往齐地的陈平,今日终于来到了故齐都城,临淄。

在守城将士验明身份之后,陈平并没有直接见到韩信,而是被人带到了馆驿中暂住。

与此同时,他身上带来的汉王书信却是被人送往了宫殿深处,韩信的住处。

第十八章 不想见

齐地民风淳朴,自春秋始便已将是出了名的富庶之地,以往齐国的几代君王可谓是享尽了渔盐丰硕的好处。

尽管久经战火的摧残,齐鲁大地上的百姓依旧是坚强不息。

这才战后不久,在韩信的怀柔养民的政策治下,临淄城里的百姓很快就恢复了生机。

一如这即将到来的春暖花开。城池里的主要街道上又挤满了人,各种商户又开始了商品的整理。

有些锻造铺子开始了敲敲打打,为即将到来的新春耕种准备新的农具。

好一片生机。

原齐王的王宫里,韩信跟蒯彻对坐在水边长亭里的石质几案两边。

就在二人的身边,一个铜制火炉燃烧着熊熊火焰,烘烤着蹲坐其上的一个水壶。

除了两人之外,周围甚至不曾看见一个兵卫,或者说侍从。

看着池塘里的小鱼时而越出水面,坠落回之后溅起的片片涟漪,蒯通似随口而谈:“韩将军自从出巴蜀平定三秦开始,一路灭魏、代赵,收燕、平齐,可谓是无往而不利。

手下将士以从当初的两万,一跃成为如今的三十万。

一年前若非汉王在彭城好大喜功,未等联手灭了霸王就在彭城与部将莺歌燕舞的开始庆祝,说不得一年就可以在齐地灭了霸王。

前不久又差点可以斩下霸王的右臂龙且。汉王只想韩将军可以派兵去荥阳救援,却是没想过设法拖延霸王一时,等将军你将龙且斩于马下,届时再回军荥阳,便又是一举消灭霸王的好时机。

只可惜,汉王总是冒进,取得一点成就之后就开始放纵自己跟部下。论用兵行军谋取天下,汉王如何能够及得上将军。”

话说到这里,蒯通便顿住声音,有意无意的看着韩信的神情,等待着韩信的开口。

一口热酒融入口中,香醇的气味弥漫开。

韩信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轻声道:“汉王是王,当初若非他肯收容,并赋予韩信数万兵马,韩信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即便汉王有些地方做的不好,又怎能由我等这般凭说!”

“将军还记得汉王的恩情,果真是可交之人。”蒯通为韩信斟满了酒水,那清幽的动作之间透露出的是随心。

直接忽略了韩信话语中,那种不想谈论汉王的意思。因为蒯通从韩信那若有所思的面容上读懂了另外的一个意思。

对着明显心不在焉的韩信挑了挑眼皮,蒯通又接着道:“没有将军的暗度陈仓,汉王说不定至今还在修出巴蜀的那些栈道。古语云,蜀道难,那些栈道是秦人几代人不断修复的成果。

汉王入汉中之时烧了所有栈道以表自己不会东出争霸中原的决心,如果不是将军您,那些个栈道都够汉王修一阵子了,而且霸王又岂会看着他修成那栈道?

仅仅助汉王东出,这已经够还汉王当年的知遇恩情了。除了尚未平定的西楚,列国何处不是将军平定?

当初到了燕地,燕地百姓有拥戴您为燕王的意思,将军充耳不闻。时到今日,我这把老骨头既敬佩将军对汉王恩情的报答,却也希望将军可以在齐地自立为王。”

平平淡淡,如同兄弟之间聊家长里短的语气在这一刻终于变了,蒯通的脸色开始变得严谨,声音忽然从那种死气沉沉好似安眠的曲调中抬高,“如今齐地的百姓皆知将军,也拥戴将军麾下军纪严明的大军,前些时日老朽陪伴将军蹬泰山,赫然发现天际有祥云罩顶,此乃将军的福兆。

此时将军若是愿意,不过是坐在临淄大殿内的王位上一句话,麾下将士跟齐地万民,都将遵从您为新的齐王。”

一番慷慨激昂加自己神鬼描述的话语说完,蒯通赫然站起,恭敬的躬身拱手。

也就在韩信将要开口斥责的时候,李左车带着陈平送来的汉王书信而来。

……

为了避免新军加入的隔阂期,这段时间里项羽都会亲自操练大军。

而且在下午所有人都闲暇的时候,项羽会组织愿意的将士们一起进行一些比斗的活动。

整整五口奇大无比的铁锅被架起,其中滚烫的水一遍遍的冲刷着碎肉和砸裂了的大骨。风一吹,整个操练场上都是肉香味。

并排的两队兵卒在项羽一声令下的时候齐齐奔出,在抵达一定的位置,将各自手中的弓箭射出。

箭矢破空的声音从耳边呼啸而过。等到每一只箭矢都中把或者落地之后,项羽亲自驱车以旗号告知成绩最好的一人。

因为是拉近兵卒之间情谊的活动,每一组比试的人都会从不同的百夫长名下选人。

胜出者也并不是一个人去享受吃肉的奖励,而是可以带着跟自己同一百夫长名下的二十人一起,共同享受这份喜悦。

虽然只是一口就可以吃完的小块肉,可能够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人生三大喜事开外,最幸福的事情了。

“我赢了,将军,我赢了,您看带着谁一起去?”获胜的兵卒回到自己的百人堆里开心的呼喊。

那被喊做将军的百夫长笑了笑,伸手一指:“人都已经选好了,十九个。加上你刚好二十人。带着大家去吧。”

“将军不一起去吗?”

那百夫长哈哈笑着拍了拍胸甲:“下一场是摔跤,这可是我的强项。后面还有几十个兄弟没肉吃,我这个做头的哪里吃的安心。”

“项王最近的变化是真的大,还真是有办法。”项庄本是负责带人煮肉的,因为将士们时不时传来的欢呼声,项庄好奇之下就索性坐在高台上远远看了起来。

临近天黑,项羽让没有赢得的将士,至少也都喝到了鲜美的肉汤。

在将士们开心的散去之后,项羽却是看着北方的天际,一脸的沉思。

眼下按兵不动,或者说举动不明。这成了项羽如今头疼的一件事。

眼下主动出击对楚军来说不利,就这么守着的话,项羽又还想南下去九江或者江东等地去看一下民情,好设法解决一下今后作战后方粮草补给的事情。

可项羽此时又有些担心,如果自己这一走韩信跟刘邦挥军进攻,到时候的战局又是否会出现意外。

……

宁静的园林里。李左车越过刚刚破土而出的一点绿意渐渐靠近。

见李左车到来,蒯通悄悄的跟李左车打了眼色,随后对着韩信道出一句:“李将军恐为军情而来,老朽多有不便,就此告辞。剩余的齐宫美酒,便留给将军仔细斟酌了。”

韩信目送蒯通的身影消失,在这之后才看向了李左车:“李将军来的正好,这里热了些齐地的美酒,坐下来品尝一番。”

李左车也没有去思考韩信这话跟刚才蒯通临走时说的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入座之后,直接将陈平带来的书信取出:“汉王着陈平来祝贺将军大败齐军,平定齐地。陈平被末将安置在了馆驿,不过却有一封汉王的书信要交给将军。”

李左车伸手,只是一张布帛,连一个最简单的木盒都不曾有。

韩信接过那布帛直接打开,上面的字,却是让韩信有些心寒。

“西楚霸王已经独木难支,为了尽快平息战火,本王跟萧丞相、成信候、陈平等人一番商议,一致决定速速挥军南下为好。韩将军见此书信后立刻拔营启程,前来与本王汇合。”

成信候就是张良,是前不久刘邦才册封的。

拿着书信看了许久,韩信最终露出了些许的苦涩。他谋略过人,自然不是平庸之辈,昔日不曾崭露头角之前也是受尽了屈辱。

心爱之人被夺他忍了,胯下之辱他忍了。

可忍受着常人若不能忍,这不是为了让人们眼中多出一个闲暇时间谈论的小丑,而是为了将来的功成名就,他相信自己只是差一个时机,所以他忍了,没有计较,没有去跟那些带给他羞辱的人拼命。

可如今天下即将平定,韩信忽然发现汉王的功名薄上的名字似乎没有自己。

不是他韩信要多大的成就,可问题是,作为汉军中唯一的常胜将军,出巴蜀、平三秦到如今的平齐,几乎以一己之力平定天下的自己,身为将军,却是连一个作战前商讨如何用兵的资格都没有。

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不求称王称霸,只求一个应有的功绩、求一个闻达于诸侯,回乡光宗耀祖都不行吗?

好一会,韩信一手拿着书信缩回了几案下李左车看不到的地方,死死的攥着:“陈平可曾回去?”

“还不曾,说是要见到将军,得到将军肯定的答复之后才可以回去。”

“如果本将不想见他呢?”

“刻意的不见,只会引起汉王的疑心。”李左车也知道蒯通希望韩信在齐地称王的事,此时听韩信的语气,心中也算是猜到了一些:“眼下刚刚平息部分战火,将军直接避而不见,陈平回去之后必然会引得汉王不满。将军若是有他想,末将倒是可以为将军分忧。

陈平必须要接见。只是这陈平此来代表汉王,将军不曾出城相迎已经是表现出对汉王的一些不满。此时若是称病……

待明日接连陈平时,将军只需说大军尚在各地协助百姓构筑家园,惩治各郡自起义以来便出现的恶霸匪类。以不是出战时机为托词回绝汉王。

而眼下的战局将军也清楚,此时若是南下围攻楚军,其实不失为一个好时机。汉王着急出兵,自然而然的会想办法满足将军所想。”

第十九章 吕雉

“这个贱人,整日里就会学这些妖娆的舞姿勾引汉王纵情享乐,若不然就是在汉王面前哭哭啼啼的争宠,这般长久下去,汉王还有何宏图大志。”

一阵急促且愤怒的谈话声从房间里传出,打破了原本周围寂静的夜。

汉王刘邦跟两个侍从,沿着回廊刚刚走过这座房舍的一角,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之后整个人怔了怔。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前行找自己早在汉中就立下的王后吕雉时,那半遮半掩的窗棂里,赫然传来了陶器打碎和金属器物跌落在地的声音。

隐隐的,有女子不断急喘,愤恨抽泣的声音。

那叮铃悦耳的余音久久的在这宁夜里回荡,仿佛回荡在汉王的心中一般。

顿住脚步,汉王伸手摸了摸自己下巴处的胡须,最终在一阵摇头之后,抖了抖衣袖转身离去。

然而,就在汉王转身离去不久,房间里的抽泣声渐渐平息,转而出现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王后息怒,汉王从沛县一路至今,已经是在尽力的为家国谋划,如今刚刚逃过生死之劫,或是心中沉闷,这才着戚夫人载歌载舞,以宽心凝神。”审食其恭敬的站在一旁,抬眼小心的看着面前华容憔悴的王后。

嫁给汉王之初,刘邦的家里还是贫困潦倒。吕雉遵从家父的意思下嫁,到了刘家之后悉心照顾两位老人,而且不在意刘邦跟前任夫人生的儿子,一样是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对待。

可彭城之战,刘邦为了逃命只带了陈平张良等人,吕雉这个夫人却是落入了项羽手中。

项羽不懈为难一个女子,也就将人给放了。当然,也或许是项羽想知道刘邦具体在什么位置,放吕雉只是想派人跟去,好追击刘邦。

而吕雉回来之后,发现刘邦身边多了一人,戚夫人。

戚夫人年轻貌美,身姿轻柔,眼神多魅,更是善舞善媚。为了讨刘邦欢心,戚夫人更是带着侍女一起去风月楼学习舞姬的妖娆舞姿。

作为槽康之妻,吕雉知道刘邦的好色心性,而这时代的男尊女卑,王侯身边美人佳丽无数的年代里,身为王后的吕雉也无法让刘邦专心与她一人。

这种事能忍则忍,不能忍也一样要忍。吕雉并非不能容忍刘邦身边多一个女子。

可她担心,刘邦会因为这戚夫人的整日魅惑而变回在沛县时酒天醉地、有一点银子就去风月之地享乐的刘邦。

最近一些时日,因为项羽的突然安静,吕雉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

从她的心里来看,眼下项羽是失利不假。可她也清楚,如果给项羽一些时间,如果项羽能够好好利用一些时间。到了最后,项羽极为可能扳回劣势,甚至一统天下。

审食其本也是平平一人,是在项羽抓住吕雉后将二人关押在一起而得以交心相知。

不知道如何劝谏的审食其,只能说着一些刘邦的好话,以求这些话语可以让吕雉放下心中对刘邦不知上进的一点愤恨。

可这话越说,吕雉却越是难过。

“出去。”一挥手,长长的衣袖带着些许香料的芬芳擦过审食其的脸颊,吕雉红着眼,愤恨的嘶吼:“都给我滚出去——”

“诺——”

两个侍女福身之后安静的退出。在这之后审食其躬身应过,小心翼翼的后退离去。

候在门外,审食其静静的观望着房间里,吕雉被火光映射出的身影。

那身影晃动之间,似乎无力的趴在了某处。

……

本就心烦意乱,不想在吕后身上受气的刘邦,又回到了戚夫人的住处。

如今战火连绵的岁月里,刘邦跟项羽都不曾构筑宫殿。出行,就是寻了城中原有的郡承或者县尉的府邸居住。

即便是在汉中,那也不过是在原有建筑上加之修改或者扩建而成的宽广院落。

除了后方睡觉时的寝舍和卧榻,这处房舍的前面,还有宽敞的殿堂。

这是比王后吕雉所住的房舍更加宽敞的一间。

只因为前面有殿堂,而刘邦又喜欢戚夫人的舞姿,殿堂没有被用来商谈军政事宜,反而成了刘邦心闷时赏舞取乐的好地方。

原本刘邦就是从这里出去,想要到吕雉的房中过夜。

如今再回来,戚夫人一眼看出刘邦的脸色不好,小鸟依人一般的依偎在了刘邦的身边:“汉王,这是怎么了?怎就出去片刻,又,又回来了?看您的神色,好像有心事。”

“走到半路,又忽然不想去了。”刘邦只是随口应了一句,等到走到殿堂内里的时候,这又说道:“今夜还住在这了。出去被冷风一吹,心里忽然感觉堵得慌,再为本王舞上一曲吧。”

“嗯。”戚夫人的眼皮闪动着秋波,那娇柔的声音将女子柔媚展现。

带着笑,乖巧柔软的身躯开始在殿堂正中的红色地毯上轻轻起舞,许是在刘邦刚才走之后准备入睡,此时的戚夫人连鞋都没有穿。

白嫩的双莲随着身体的起伏时而从衣裙中出来,却是在眨眼之间又归隐。

在殿堂的两侧,一排放着古筝、古琴,另外一侧是青铜器铸造后精心打磨出来的编钟、水琴等乐器。侍从随着戚夫人的舞姿开始有节奏的敲打各种乐器。

悦耳的声音跟优美的舞姿融汇在一起,不多时就已经让刘邦忘记了不久前在吕雉房舍外听到的那些。

刘邦的身体向后靠拢,一掌撑首,一掌在大腿上有节奏的轻轻拍打。

四周有铜制香炉徐徐升起青烟,一股淡淡的迷人香味飘散。

多么让人痴迷的世界。

那场中,戚夫人一个转身,舞衣纷飞。桃红的脸颊,回眸一笑百媚生。

刘邦脸上僵硬的不喜之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容、一种祥和。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刘邦双眼迷离,渐渐进入了梦乡。

戚夫人看着刘邦那支撑着首级的手掌无力倾斜。停下舞姿,莲步轻移。那嘴角微微上扬:“都下去吧。”

“诺。”

一众侍从应声,低着头,弓着身子,一眼都不敢多看的徐徐后退。

戚夫人任由披肩的舞衣滑落,露出香肩。带着笑,她一步步的走向熟睡的刘邦。

门哐当一声被人打开,下一刻,吕雉气呼呼的出现在了门前,“戚姬。身为汉王的女人,你不知用心辅佐汉王成就大业也就罢了,却整日打扮的妖艳迷惑汉王弄的汉王不思进取。你这样,与那祸国映民的妲己有什么两样。”

愤怒的声音传开,戚夫人的身子一僵,连忙用手拉住了滑落至一半的舞衣。

转身,她静静的看着吕雉,“戚姬虽不懂如何辅佐大王,却是知道身为女人、身为妻妾该尽得本分,汉王为国事整日烦闷,身为妻妾,理应让汉王能够宽心才是。

王后这是哪里来的怒火,若是戚姬的错,还请王后原谅。只是莫要惊扰了汉王休息。”

那身后,刘邦已经如同做了噩梦一般惊醒,一脸的恼怒。

……

抬头看着忻城顶部的浩瀚星辰,那最最明显的猎户座群星。项羽不知道刘邦头顶是不是也是这一模一样的一副星空图。

收回目光,他看向城中一座座高低各异的房舍,对着跟随在身后的项庄道:“兵家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以往时候我们都是势如破竹的抢占秦人的粮仓,那个时候也没有足够的粮草用来行军,只能是以战养战,没粮草就挑秦皇治下的粮草去打。

可如今局势转变,汉王已经长成了劲敌。若是继续一路猛打,我军很可能陷入粮草匮乏的危机。

若非当初叔父托梦,彭越若是偷袭得手,大军此时只能每日一顿的吃了。

粮草补给是眼下我军的重中之重,本王想让你率领一万将士南下回九江。”

悠悠的话音消失在天际。

项庄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问:“项王莫不是担心九江再出什么变故?”

九江本是九江王英布的封地。一年前英布叛楚归汉,并且从九江出兵袭击楚国腹地,项羽不得不停止北上的计划带人去九江。

自那以后,九江便由周殷驻守。而按照原本的历史,在龙且身亡项羽又签定了鸿沟之盟后,刘邦确实让人游说周殷,而周殷也在最后的垓下之战率军围攻项羽。

只是此时,项羽并不是担心周殷谋反。因为眼下的局势要比原本的历史好的多,以周殷的心性,在此时依然叛离的可能不大。

不过有些东西不能够只凭借猜测的可能。

项羽听的出项庄的意思,却只是淡淡道:“此去九江后,最重要的是安抚百姓,帮助百姓尽快的恢复生机。九江的所有土地需要重新丈量,统计百姓之后再重新分地耕种。

九江各地多有匪类,你可率领大军清剿,若是肯悔改者,登记在户,分了土地给其耕种。

趁着征战,该杀的杀,将以往贵族富户还有恶霸的土地一并归还给百姓耕种。

除此之外,天下百姓因战乱而丧命的不在少数。一万大军去了之后,择地开垦,春秋时务农,其余时间驻守九江。既是安民,也是为了防备汉王使人从衡山进九江而来。”

地主跟中资阶层是盛世之后的通病,秦朝一统,虽然时间短暂,可各地依旧有不少的地主恶霸。

好在这个时候遗留的是秦朝的问题,百姓恨的是秦,那些大家族也是秦留下的。

此时出手整治,不用担心手下有兵权有势力者谋反,也不用担心百姓会揭竿而起。

楚汉相争,这本就是一个资源跟权利大洗牌的过程。

只要自己安抚的了百姓,那些以往的富户恶霸在对上朝中无人对下百姓不喜的情况下,想反也无力反抗。

虽然迟迟不见刘邦进攻,可知道楚军会面临粮草问题的项羽明白,自己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既然无法亲自脱身去九江看个究竟,也就只能让项庄暂且前去,与周殷一起恢复各地的生产。

半个时辰之后,项羽站在城墙上注视着项庄率军出城,往西南而去。

……

广武地界。

吕雉所居住的房舍内。

刘邦就像是一滩烂泥一样,软趴趴的坐在几案边喝着酒水。

吕雉在一旁气呼呼的站着:“汉王难道忘了当初攻下彭城后着急庆功的结果了吗?”

“记得,怎能不记得呢!那一战,本王差点把王后给丢了。”

无奈的翻了翻眼皮,刘邦也不生气,只是没趣的说道:“近几日不是等待韩信回军嘛!陈平也该回来了,等到韩信大军一到,本王就挥军南下,跟他西楚霸王一绝死战。

韩信大军未到,本王等的心烦!所以就让戚姬起舞一观。这不过分吧这……”

看见刘邦此时这副懒散的模样,吕雉更是怒道:“韩信若是一年半载不来,汉王是不是就一年半载的赏舞饮酒?”

“汉王想过没有,到那时,外面的将士还有多少士气可言?”

“当初从沛县一路走到今天,我们死了多少兄弟才有了如今的局面,难道汉王忘了楚军勇武的一面?再这般下去,霸王的大军一旦得到休整,到时候汉王还打算牺牲多少人?”

吕雉的身躯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一句句的话,如同针刺。

“够了——”刘邦陡然瞪大了眼睛,手中的酒樽重重的一顿:“整日见不得本王清闲一时,成信候回汉中跟关中各地征兵也不曾归来,凭借萧丞相带来的五万援军能直接南下攻楚吗?!”

第二十章 不辞而别

审食其刚好从吕雉的房舍前经过,看见房间里依旧是灯火昏黄,走前两步正想以什么借口进去再安慰吕雉一番。

可就在他躬身准备开口的时候,房舍里却是传来了刘邦的声音。

那语气略微的放低了些:“王后所担心的本王如何能够不知!有些事,那是在心中的,不是眼睛可以看的见的。眼下的情况,着急不也没有用吗。”

对吕雉,刘邦也不想太过强硬的跟她争执什么。只是有时候心中的真的烦闷,王有王的权利,可也有自己的烦恼。

这天下虽然纷乱,可大多数的恶霸跟富户还是一样的逍遥,一样的欺男霸女,一样的纵情享乐。他们可以无视身边人的看法,可以面对世人诟病的时候一声得意的笑。

刘邦能够从不学无术做到今天的成绩,本身已经够克制了。

审食其脸上的笑僵住了,片刻之后,他张了张嘴,最终小心的离去。

房舍中。

吕雉也稍稍平复了心中的怒意,只不过还是一副冰冷的面孔,“既然如此,那汉王就不能在此期间多打探霸王的消息,多多思考如何用兵,如何取胜吗?

再不济,也应该去军中巡视一番,督查将士平日里的操练,再令人查一下粮草是否充足。

臣妾只是觉得汉王并非真的无事可以做,而是不曾真正的用心。

汉王跟霸王交手数次都不曾讨到好处,有时间也可以看看当初跟臣妾跟萧丞相找来的兵书不是。”

一句句,刘邦已经是听的头大了。

他可以不跟吕雉计较,可身为汉王,被一个女子这般的说来说去,刘邦一个大男人自然是难以忍受。

无奈之下,刘邦只能一副勉强认错的样子,“好了好了,都是本王的不是,夜深了,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开始,本王就听从王后的建议,去巡查大军,清点粮草,学习兵法……!”

说话之间,刘邦已经是一把将吕雉抱在了怀里。

吕雉那因为恼怒而发出的轻微挣扎,在刘邦面前也没有起到丝毫的抵触作用。

等审食其巡查一圈再次经过的时候,房舍里没了争吵,那昏黄火光也已经熄灭。

次日一早,当吕雉从卧榻上醒来的时候,刘邦已经不见了踪迹。

殿堂里,戚夫人打扮的妖艳噬魂,端着一碗据说是自己亲手熬制的参汤给刘邦补气凝神。

刘邦迷迷糊糊的斜躺着,戚姬送汤的手每过来一次,他张一下口,看起来有种没有睡醒的感觉。

“昨日的琴师孙卆可在?”恍惚之间,刘邦开口问了一句。

“在。”戚夫人用纱绢擦去了刘邦嘴角的残留,柔声道:“要不臣妾这就为汉王献舞,刚好前不久臣妾学了一些新的曲舞。”

“舞就不用了,本王可能是昨夜睡的晚了,无力赏舞。让那孙卆弹一曲高山流水,戚姬就陪着本王一起赏曲。”

“嗯。”那唇齿之间,发出一声婴宁般的笑。

高山流水,据说此曲乃周朝俞伯牙所作,因其给人以千山万水,高山仰止、弱水激流等不同的意境,流传千古。

琴瑟起,余音绕梁。

刘邦好似闷在心头的一口气终于吐出,顺畅的长出口气。

正听的舒心,一睁开眼,门口又是那张让他头疼的面容。

“汉王忘记昨日答应臣妾什么了吗?”

吕雉站在门口,一手搀扶着门框,身影因为气血的急冲而显得摇摇欲坠。

……

忻城。

经过之前一系列的改建,城中宽大的演武场上上演着极为热血的一幕。

所有的将士将自己的兵器放在城墙下陈列开的兵器架上,在项羽的号召下,城中的五万兵卒都空手在演武场上参加搏斗。

除了项羽之外,包括钟离昧、季布、周兰等将领最先开始。兵卒们围拢在演武场的四周观看。

在这之后,是军中各级将领的比斗。

在将领之后,是兵卒们一对一的比斗。每次出列数千人分布在一定的演武场范围内。一直到所有人比斗完成。

在这之后是得力主将亲自教导军中各级将领,然后是各级将领教导手下兵卒。

一教十,十教百,一直到传遍全军的一种尚武之风。

虽然楚军在对战方面已经远远高出汉军,可是在其它方面,人数、后勤粮草的供应等等方面都不如汉军。

作战能力是楚军一直以来的优势,项羽自然不会让这一优势消失,因为没了这项优势,楚军跟汉军对战也就没有什么优势可言了。

除了训练之外。项羽会亲自带领兵将在忻城周围开垦土地,种植粮食。

五万大军,在严明的军纪之下一旦齐力行动,效率是不可想象的。

人口的过度消耗一样使得周围众多良田无人耕种。项羽虽然不打算沿用耕战的方式,可眼下让大军适当的种植粮食,到了秋季,多少可以缓解粮草的压力。等种植好了之后,也只需数千人花费时间搭理即可,最后的收获只能说是有多少算多少。

这日下午,就在项羽带领分散各地的兵卒连续五日耕种回城,刚刚准备清洗一下的时候,留守城中的兵卫就急匆匆的前来求见。

那跑出满头汗的样子,着实让项羽吃了一惊。

一把摸去脸上残留的水珠,项羽不顾洗漱到一半的不雅形象,直接来到了兵卫面前:“莫要慌张,究竟发生了何事?!”

“属下一时失察,让降将彭越跑了。还请项王责罚。”

“彭越走了?”项羽嘀咕了一句,却也没有表现的生气,还好不是关于粮草和汉王进军的大事。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三日前的清晨,降将彭越说想出城透透气,您当初吩咐了准许他出城。谁知此人出城在城门处停留了半个时辰也不动,可在半个时辰之后,他就直接骑马跑了。属下追了一会,却是把人追丢了!”

“走之前,彭越就没有说什么吗?”

“好像是让属下转达项王,谢谢多日来项王的盛情款待。”

彭越不辞而别!这又是怎么回事?莫不是还担心自己会杀了他?

‘是不是在上次开口挽留他遭到拒绝之后,就该杀了他呢?!’

项羽在心中胡乱的想着,可却是越想越乱。

第二十一章 长远的目光

刘邦很是疲惫的睁开了眼睛,此时的他甚至有些怀念吕雉在项羽手中的日子了。

戚夫人因为有刘邦在身边自然是不怕吕雉说什么。

门口的吕雉在说出一句话之后,只皱眉深深的看了一眼刘邦,随后便再也没有说什么。

转身,她红着眼,轻掩着面容回到了自己的房舍。

刘邦所在的殿堂里,琴音因为吕雉的到来中断。

此时吕雉离去,刘邦只呼出一口气,随后伸手道:“继续弹下去——”

随着琴师拨弄琴弦,声音再次想起,只不过这中断之后再听,竟然怎么都找不到之前的意境了。

刘邦闭着眼睛却是感觉一阵头疼,胸口不断的起伏,却依旧感觉有一块石头砸在自己的心头一样。

殿堂百步的距离外,萧何一脸急切的拨开了挡在面前的树枝,走过林间的小道,萧何依旧急匆匆的前行。

“汉王可在里面?”到了殿堂门口,萧何一扬衣袖,问门口候着的执勤兵卫。

“汉王正在里面听曲。”

萧何想了想,若是直接这般冲进去,未免有些不妥。看着兵卫,他急切的道:“那就有劳通禀一声,就说前往齐地的陈将军回来了,正在前殿等候。”

一曲高山流水,终究是没有听完。

然而在听到是陈平回来的消息之后,刘邦整个人的眼中就焕发出了一种别样的精神。一扫先前的颓废无力。

只见他整个人猛地站了起来,那一刻也许是太过仓促以至于身影有点不稳。

“汉王小心。”

戚夫人小心的去搀扶,却是被刘邦直接甩开了伸出去的手。

“汉王——”

猛地晃动脑袋让自己恢复了清醒,刘邦急促的迈开大步冲了出去。

前殿乃是刘邦临时召集群臣和众将议事的所在。刘邦尚在门外的时候,陈平早已经是急不可耐,坐立不安的他,只能不停的在大殿中踱步。

“他们回来怎么也不提前知会本王一声?也好让我出城前去迎接。”

在赶来的路上,刘邦还一个劲的对着萧何问东问西,只是不等萧何回答,刘邦又匆匆的跟萧何拉开了距离。

不多时,刘邦带着满脸的微笑,龙行虎步。厚重宽大的裘衣行走间带起阵阵清风,很快就出现在了陈平的面前,“陈将军此去一路辛苦,也是让本王等的辛苦。怎样,韩信的大军何时能够赶来?”

面对刘邦的这一问,原本着急的陈平此时反而在不想见到汉王。因为他看到刘邦匆匆的身影、急切的面容,此时此刻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怎么了?究竟怎么回事?”一阵短暂的尴尬氛围之后,刘邦睁大了眼睛问。

萧何方才从后面匆匆跟上走进来,看见这场景,也只能对陈平露出一脸无助的神情。

“陈将军?你倒是说话啊!”

刘邦的声音抬高了几分,脸上的欢喜已经渐渐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失落。

“回,回汉王……”半晌,陈平这才小心翼翼的回道:“韩信将军在齐地偶感风寒,病情严重,末将去的时候韩将军正卧床不起,不便前来。末将怕汉王等急了,所以不曾过多的逗留。

另外,韩将军麾下的大军也都在燕、赵、齐三地剿灭恶霸匪徒,帮助各地百姓恢复生息。”

“这就完了?”刘邦侧过身子,双手一甩背在身后,收入了自己那宽大的衣袖中。

“还有,韩将军让末将带回一封书信给汉王。”陈平说着,也是如同在齐地临淄,李左车给韩信布帛时一般无二。

从怀中摸索了半天,最终就一张布帛,同样的连一个盛放的木盒子都没有。

一声冷哼,刘邦直接一把从陈平的手中夺过了布帛翻开。

其上同样简简单单的一句:“未曾引军亲至,还请汉王息怒并恕罪。因齐地战事刚刚平息,百姓尚需安抚养息。后方民心不稳,则出战不能安心。末将以为此时不应出兵,还请汉王勿怪,三思。”

这番话看的刘邦嘴角的胡须翘起,紧咬着牙,发出咯吱吱的响声。

一把将布帛狠狠的仍在地上,刘邦看着陈平怒道:“你老实交代,这韩信到底是不是真的病了。你可亲眼看见了韩信?!”

“末将的确看到韩将军病了,言语很是虚弱,且熬了药汤在服用。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末将到临淄的第三日才见到韩将军。之前两日一直是被人安排在馆驿,只说是韩将军生病不便会见。”

本以为韩信就快要来了,等到韩信来了,也就是南下攻楚的时刻,可谁想会是这么个结果。

刘邦气冲冲的往前踱了两步,复又转身。

“这个韩信!”一声冷哼,他甩开衣袖大步走了出去。

午时的阳光穿透树枝的间隙,斑驳的落在从树下穿过的汉王身上。

带着愠怒的面容,他一步步的走出了府邸,驾车,赶往城外驻扎的军营。

营地各个角落里,汉字大旗随风轻轻的飘摇。

刘邦驾车直接穿过营门,目光扫视两侧,其内的兵卒三三两两的斜躺在阳光下感受初春的温暖。

马车疾驰。

不等传令的兵卒赶到中军帐通报,刘邦已经是驾车停在了中军帐外。

“原来我们的曹将军看上了咏春苑的香香,难怪对安县县令的女儿没有兴趣呢。”

“哈哈哈哈……咱们曹将军这是真人不露相,关键时候嘛……哈哈哈……”

军营里,曹参樊哙等人烤着火炉忘我的说笑。

就在众人笑的前仰后合之时,中军帐的帘门被人猛地掀开。

众人猛然回首看去,目光中,是刘邦那愠怒且冰冷的铁青面容。

“你们身为将军,不知操练兵卒演练战阵,在此嘻嘻闹闹成何体统!”

刘邦一开口,众人无不有一种坠入三九寒天的感觉。他们知道,汉王又受到了什么刺激,憋了一肚子火而来。

……

午后,刘邦平静之后带着沉闷的心情,来到了吕雉的房舍外。

“吕雉。”

伸手敲门,却是无人应声。

“王后啊?你先开门!”

“王后?”

接二连三的敲门之下,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相伴多年的二人四目相对,却是一时无话。

许久刘邦抿了抿嘴,缓缓开口:“先前那些个兵书?”

“臣妾都为汉王准备好了。”吕雉退开到一旁,“汉王请。”

“韩信他……”

刘邦刚刚走进,却顿足犹豫着开口。

话音却是被吕雉打断,“臣妾都已经听萧丞相说了。”

“哦——”

刘邦放眼看去,房舍里已经换了个样,一方窗棂下,原本摆放的花盆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几案。

几案上放着一摞摞的竹简,除此之外,两侧都有昏黄散热的铜炉。

刘邦安静的走去入座,翻开了当初大致看过两眼的兵书。

“臣妾跟萧丞相还有陈将军相商之后,都认为韩信这是有意为之。”屏退左右之后,吕雉关了门,转身看着刘邦,缓缓开口。

“本王何曾不知呢?可这韩信如此,本王又当如何呢?!”

“可许他一功名,满足韩信所求。”

“这韩信眼下如此傲慢,难不成就没有其它的办法?”刘邦揉了揉眼睛,进退维谷的感觉。

“有。不过韩信此番出征功劳过高,汉王需要表现出让他也高看的一面才行。若不然,只能如先前出汉中时一般知人善任,给其功名。”

想了想之后,刘邦这才接着道:“那就,再着陈平去一趟临淄……”

那话刚说到一半,又被门外传来的声音打断:“启禀汉王,成信候已经带领留守汉中以及新征召的大军共计一十三万,抵达城外三十里,准备明日入城复命。”

……

距离陈平回广武的第十五日,天气乍暖还寒。

登上城楼,项羽极目看去,那是彭越离开时前去的方向。那是汉王刘邦所在的方向。

兵卫在身后跟随着一直不敢言语,生怕项羽怪罪。

当日亲口挽留他都不曾留下,如今伤势好很多,却是直接不辞而别。

是去继续辅佐刘邦?还是说他不相信自己说的,是纪信为了活命出卖了他?想去证实一下。

项羽想不通这其中的结局。这些人能够在乱世中脱颖而出,足见脑子里有些东西,如何想,哪里是凭借猜测就可以的。

好在自己前段时间安排项庄去九江时,是在深夜突然做出的决定。即便是钟离昧跟季布也是在这之后才知道的。

既然人已经走了,也实在没有必要太过纠结。

毕竟,纠结这些只能是浪费时间,到最后想不通,还一样是一无所有。

与其纠结,不如找一些其它事情去做。

项庄已经让快马送回了消息,他们已经在九江驻扎,并且跟周殷了解了情况。

“目光,要看长远才是啊!至少眼下的一切都在按照所想的进行。”项羽微笑着对自己说。

那欣慰的笑脸抬起,目光扫视城外的大好河山。

远处的原野上,一支来历不明的大军宛若蜿蜒游离的长蛇。

下一刻,项羽的瞳孔骤然紧缩,目光凝滞。

待到那些人更近一些,随风招摇的‘汉、韩’二字旗帜,在项羽的眼中清晰呈现。

第二十二章 明目张胆(求推荐)

透过夜色,看着那隐隐约约的大军旗帜,项羽心中除了一些感慨之外,并没有什么担忧和畏惧的。

早就知道刘邦要联合韩信一同出兵,对于项羽来说,这根本没有什么可以畏惧和担忧的。

对于明知道这早晚要面对的一战,反而是这一战迟迟不来,让项羽更加的惆怅。

只要这一战过了,打赢了,那么今后的一段时间里应该就可以有一些时间去安稳的巩固后方实力。

目光中,汉军似乎也没有要隐藏的意思,一个个火把接连成了火龙,将汉军大体的行动都照耀的一清二楚。

“项王——”守在城中得知消息的钟离昧跟季布匆匆奔了过来。

项羽收回目光看了二人一眼,沉声吩咐道:“趁夜派人出去探查一番,看看汉王这次来了多少人。”

“末将已经安排人出去了。”季布瞬间回了一句。

项羽手下的这些将军可没有一个怯战的。相反,在面对必须要打的时候,他们反而一个个激情四射,甘愿去冲锋陷阵。

钟离昧的脸上流露着淡淡的笑,浑身都洋溢着一种说不出的自信:“这都一个多月了,经过休整,将士们士气大涨,不瞒项王,末将就等着汉军来了杀他个落花流水,回来找项王您邀功呢。”

“莫要着急,外面的汉军至少也是十万数。还能,少了你的军功不成?”说话间,项羽笑着抽出了钟离昧腰间的跨剑,只一眼,又送了回去:“把剑都擦亮了,到了出战的时候,就由你去打先锋。”

“到那时,末将定不负项王的重任。”

不善言辞的季布只是在一旁听着,待两人说完,这才缓缓开口:“末将已经吩咐了城中将士做好了应战的准备,将士们也都……”

项羽挥手制止了季布继续下去,迈开腿道:“我们下去再说。”

忻城之外,方圆三十里内基本看不见什么山坡土丘,这种地形并不是如今汉军所想要的地形。

一般而言,平原战要么是双方势均力敌,彼此谁都不服气,谁也都不曾畏惧。这种情况下,双方会在平原上拉开阵型对战。

可面对作战能力明显强过自己的楚军。这一战的平原地形就对汉军很不利。

可是即便如此,汉军依旧明目张胆的在忻城楚军可见的范围内安营扎寨。

“如此明目张胆,如果不是汉军刻意挑衅。那这其中就必然有诈。”

通过斥候兵大致传回来的消息,汉军的营地距离忻城不足十五里,可以说是在楚军的眼皮子底下。

“可是汉王他,有胆量挑衅我们吗?要不然,末将率领一万将士摸黑探探路?”钟离昧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看向了项羽。

也就在同一时间,季布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汉王做事总是没有章法,况且还有一个韩信。此时出城偷袭,会不会正中汉军的埋伏?”

转身看着项羽,季布接着道:“上次龙将军在齐地跟韩信交战的战报末将仔细的看了看,这韩信用兵虚虚实实,大多是暗中使计。

此战我城中防守器械准备充足,末将以为还是不要盲目出击的好。等汉军进攻,即便他们不进攻,大军在此逗留下去,也是士气低落,到时候我们再出战。说不定可以擒获汉王跟韩信。”

从当今的局势看,为了稳妥起见项羽一开始做的是守城的打算。因为无论如何,守城都是最保险的一种战略。

即便是韩信,在面对攻城战,他也不见得有什么快速破城的办法。

可是眼下汉军的所作所为,这是他汉王刘邦膨胀了?还是说韩信很有自信?

项羽静静的想了一会,最终自然是想不出太多。猜测一个人如何想,特别是一帮子将军如何想的,那应该是比跟一只狗交流还要费劲的多。

如今的项羽并不喜欢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因为一个不小心,战局都可能会直接拉回到垓下的时候。

在不能有一定稳定后方的情况下,项羽不想去冒险。即便是后方稳定想要拼一把,那至少也应该有六成的胜算吧?

眼下汉军具体有多少人马不明,仅仅凭借大体的一句‘不下十万’,这还不能让项羽认为这场对战有六成的胜算。

毕竟他的记忆里,韩信跟刘邦会军,再加上一个彭越,大军有号称七十万之众。

在自己只有五万大军的情况下,项羽还是决定再等等。

反正有了上次的粮草补充,眼下城中的粮草还可以维持近半年的时间,自己守在城里的日子,总比汉军住在行军帐里的日子舒服。

不明敌情的情况下,那就以不变应万变。

况且,楚军一向是那种有仇必报的性格,当场就报!

章邯杀了项梁,项羽大军一到就来个背水一战,甚至在那期间项羽还杀了意见不合的宋义。

刘邦偷袭彭城,住进去没多久就被项羽杀了回来。

如果以韩信的智谋,今夜这么明目张胆,是不是摆明了挑衅,然后真如季布猜的一样,暗中布兵,等着你项羽不能容忍,趁夜偷袭?

无论怎样想,即便是刘邦,也不会傻到这么明目张胆的扎营之后,连最基本的防守意识都没有。

总之,在这黑漆漆的夜里即便让钟离昧带军出城偷袭,也不见得就能摸清汉军的具体情况,反之还有极大可能被汉军算计。

想到这,项羽看着二人淡淡说道:“既然意见不一,那就等等,看看汉王究竟是想做些什么。今夜传令所有值岗的兵卫,都擦亮了眼睛,莫要让汉军有人趁夜混入城中。”

钟离昧犹豫了一下,但最终没有再开口坚持什么。

军中,最忌讳的就是将军不能齐心。

应声诺后,钟离昧跟季布也就退了下去。

虽然已经入春,可是深夜里依旧很是寒冷。

因为项庄已经带人去了九江。所以城中防守的主将也就钟离昧跟季布,二人商议之后由季布守夜,钟离昧前去休息。

深夜里,汉军营地里的火光已经渐渐的熄灭,原本的密布如同群星的火光火把,如今只剩下了稀稀落落的几堆篝火,

季布一身整齐的甲胄站在北面的城楼上观望,看有一时见没有什么异常,也就收回了目光。

“今夜汉军还是很可能偷袭的,都打起点精神。”看着周围一圈明里暗里值岗的兵卫,季布朗声叮嘱道:“若是有身体不适者,随时换人替补,不可有疏忽。”

等到声音消失在黑夜里,季布这才一步步的向前走去。

与季布相对的南面城墙上,一个兵卫盯着下方的黑夜看了许久。

恍惚之间,他揉了揉眼睛,待双手拿开的时候,面色忽然变得凝重,只见他睁开嘴正要呼喊,迎面而来四五支箭矢的其中一支,不偏不倚,从他的喉咙穿过。

剩余的箭矢或是落地或是射在了城墙上,发出叮叮咚的几声轻响。

“敌袭——”

与之相邻的兵卫第一时间呼喊了出来,与此同时本能的蹲下身子,想要躲避在城垛的后方。

只可惜,一切都有些晚了,铺天盖地的箭矢如雨一般射来,射中了兵卫尚未躲避的胸膛。

那四周,都是箭矢破空而发出的声响。分散城墙不同位置的楚军或侥幸逃过一劫,没有被汉军突然的袭击射中。但大多还是来不及反应就已经中箭身亡。

随着城中敌袭的声音传开,尚在北面城墙巡视的季布整个身子一僵。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轻敌了。汉军在北门十几里之外的位置安营扎寨,季布防守的重心放在了北门,却是怎么都没有料到,汉军会绕后袭击南门。

城中号角跟擂鼓声响起,季布在短暂的意外之后,快速下城指挥大军往南城门奔袭。

与此同时,驻守在南门处为数不多的兵卒已经举着盾牌登上城墙开始防卫并组织反击。

从潜行至此的汉军露头开始,不过短短的片刻,双方相互射出的箭矢,就彻底的弥漫了忻城南门的天空。

第二十三章 出其不意

漫天的箭矢下,季布带领兵卒手持重盾直接冲到了箭矢覆盖的城墙正中。

而随着大军的到来,局面很快被稳住。在盾牌跟城垛双重的防御之下,楚军将士开始了更加猛烈的反击。

虽然没有火光,无法刻意的去朝着某一片区域射击。但大片的箭矢射下去,依旧在段时间呢给偷袭的汉军造成了一定的伤亡。

黑夜笼罩之下,却是不时的有汉军兵卒中箭之后发出的痛苦哀嚎声。

指挥汉军偷袭的曹参只是在大军之后静静的看着,注视城内忽明忽暗的火光。虽然城墙之上还没有火把亮起,可是城墙内楚军兵卒奔走之间却是高举着火把。

通过城内映射而出的忽明忽暗的火光,曹参在心里盘算着时间。

而随着城中越来越多的兵卒朝着城南汇集。城外一直关注战局的曹参直接对着传令兵道:“鸣金收兵,我们该撤军了——”

紧接着,就是鸣金声响起。汉军互相掩护着射出了最后一箭,而后着躲入黑暗,悄无声息的撤军。

察觉到汉军撤离的季布令人在城墙上点燃了火把,待最后一波箭雨消失,季布带领一队人马出了城门。

兵卫们举着的火把映射出地面上十几具汉军尸体,放眼看去,剩余的汉军已经不止所踪。

在不知敌情的情况下,季布只能先率军回城,而后下令整理战后的凌乱场面。

与此同时,被鼓声惊醒的项羽拎着天龙破城戟跨上了战马,带着城内的一万骑兵从北门冲了出去。

钟离昧在这之后,整个城里步卒出城列阵,同时跟项羽保持距离,以应对可能出现的汉军伏击。

马背上,项羽的神色冰冷。

在得知汉军绕后从南门偷袭的消息之后,项羽第一反应就是以骑兵快速到偷袭汉军的后方。

明目张胆的在自己眼皮底下安营扎寨可以不去理会。可这些人绕后偷袭是怎么个意思?

从位于城北的军营里出兵,趁夜偷袭的汉军必须从城池的东西绕路而行。这也算是孤军深入。

如果他们一直打,或者说偷袭之后将城内大军牵引至城南守城,然后另外一路汉军再从北门杀出,南北夹击的开始攻城。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是攻城战的计谋,楚军也只能先守,后面再看情况是不是反击。

可像现在这样又算是怎么回事?

一队人马绕后到了城南,放几波箭雨杀了一些守城的兵卫,在造成自己这边一个个从熟睡中醒来全身而动之后,转身就想走?

利用黑夜的遮掩,这支偷袭的汉军的确有可能成功的回到营地,就像季布带人仓促的从南门出来,最终只隐约的看见了汉军撤离的背影。

如果城中只有步卒,在这种情况之下真就不好追赶。除非汉军傻到撤离的时候举着火把,否则很容易失去目标。

可是忻城之中并非只有步卒,还有西楚仅有的一万骑兵。

在弄清汉军撤离的路线之后,项羽率领一万骑兵直追了上去。

若是让这支汉军就这么离去,毫无疑问今夜的偷袭对汉军来说成功,虽然造成的伤亡不大,可发生在凌晨的偷袭,其目的在于扰乱楚军作息,如果长此以往的让汉军偷来偷去,楚军的士气也将会降低。

所以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追击。

顺着方向,项羽很快就看见了在黑夜中快速撤退的汉军步卒。

将霸王戟悬挂在战马之上,项羽取下了自己背着的弓,快速的搭弓引矢,毫不犹豫的一箭射出。

等他收起弓箭再次握紧霸王戟的时候,战马已经来到了刚才被射杀的汉军兵卒的尸首前。

……

最快速度的撤退之中,后军的一个小将急匆匆的追赶到了曹参的身边,“曹将军,楚军的骑兵追上来了。”

曹参的眉毛抖了抖,下一刻赫然蹙紧了,“你是说,有骑兵?”

“是啊,而且还不在少数,一眼看去都是追击来的骑兵。”

那小将话还没有说完,曹参已经是听到了战马奔腾的声音。

“这城中怎就还有骑兵,娘的……”情急之下,曹参抖了抖手中的大刀,咒骂了出来。

仓促的看了一眼身后,曹参最终庄严的看了面前小将一眼,“你带后军的五千将士拖延一下楚军的骑兵,本将会带着前军的一万将士从东北方向撤离跟大军汇合。

你带领五千后军的将士以弓箭袭扰为主,等大军脱离了楚军骑兵的视线之后,你们就撤。”

那小将稍稍迟疑了那么一会,但呼吸之间还是答应了下来,“属下一定想办法拖住这支骑兵,让大军平安撤离。”

下一刻,曹参跟这前军向偏东的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那小将带后军的五千将士想要在原地分散开,以趁着黑夜对项羽的骑兵造成一波伏击的袭扰。

只可惜,楚军骑兵已经跟速度最慢的汉军纠缠在了一起。

留下来的汉军兵卒都知道断后意味着什么,可在军令如山的情况下,他们明知道是死,也要硬着头皮冲。

只是,在项羽率领骑兵冲来的瞬间,汉军那稀疏的阵型就彻底的被冲散了。

项羽手中的霸王戟重重一个横扫,面前两名惊慌失措的汉军兵卒甚至都来不及举起兵器,直接就被扫飞了出去。

黑夜中依稀可见那两道身影只是剧烈的一阵颤抖,随后倒在了地上再没有起来。

身侧,一个骑兵对战两名汉军步卒。就在骑兵杀了其中一人的时候,另外一名汉军步卒挥舞着刀砍伤了那骑兵的手臂。

可不等骑兵狰狞着面孔将剑反手刺出去,那汉军步卒却是一口鲜血喷出。

霸王戟从穿透了的汉军兵卒体内抽出,滴滴鲜血顺着戟刃滑落。

从项羽带领骑兵冲击进来的一刻起,也就注定了这是一场屠杀。

对于那被迫留下来送死的汉军小将而言,这场一面倒的战事根本就不用人来指挥什么。

咬紧了牙好不容易再乱军中杀了一名楚军骑兵,刚刚转身,汉军小将看出了楚军带头冲锋之人是项羽的刹那,竟然是慌忙转身。

不顾方向的朝着最近的空地狂奔。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应该只有‘逃’之一字。哪里还有什么拖延住楚军的承诺!

策动缰绳,项羽朝着那丢下兵卒独自离去的小将追了过去。

等到项羽一箭射杀了那小将的时候,身后的楚军将士也基本解决了战斗。

虽然交战时间很短,可还是让曹参带着剩余的汉军逃了。此时若是再追,恐怕会跟汉军后方的大军相遇。如此情形,项羽也只能先行撤兵。

忻城南面的城楼上,项羽映着将士们点燃的火光四下看去,城垛上还有未曾清理的歪斜箭矢。

而更多的是不曾射进城垛,被盾牌格挡坠落在城墙通道,几乎铺满了脚底的箭矢。

那名被一箭射穿了喉咙的兵卒,尸体被抬走的时候,地上还残留着一片鲜血的猩红。

钟离昧在一旁看了一会之后,对着项羽说道:“伤亡的人不多,前来偷袭的汉军虽然逃了一部分,但就死伤相比,这一战我们不亏。”

项羽自然也知道这一战不亏,可如果不是最后自己率领一万骑兵追击,今夜汉军偷袭得手。长此以往,军心肯定会涣散。

思来想去,项羽最终还是觉得必要的时候需要出兵一战。

没有回复钟离昧的话语。项羽一手在胸前环绕,衬着另外一只手,托着自己的下巴,缓缓问道:“眼下几时了?”

“回项王,已经到了寅时初。”

寅时也就是后世的凌晨三点到五点,寅时初,也就是凌晨三点的样子。

“距离天亮还差大约两个时辰。”项羽不断的在心中盘算着,某一刻,他静静的说着:“如果一炷香之后我们出城突然杀回去,给他们来一个出其不意……”

闻言,钟离昧的眼中充斥了亮光。

第二十四章 扑空

“汉王,成信候接应曹参将军回来了。”执勤的兵卫走进了行辕,对着刘邦恭敬的拱手。

也知道听见这句话之后,刘邦那一直沉闷的面孔上,才露出了兴奋又略带欣慰的笑:“太好了,他们没事。且随本王迎他们回来。”

在一旁的吕雉和戚夫人相互看了一眼。那一眼,戚夫人很是温和的笑,吕雉却是没有笑,只是平淡无奇的收回了目光。

等到众人重新回到行辕的时候,刘邦示意所有人入座,“怎样?曹将军此去可还顺利?”

有侍从在一旁往碳炉里加了木炭。那一刻,整个行辕里忽然亮了不少。

刘邦则示意戚姬将烧的滚烫的一壶水给众人斟上,战事期间不得饮酒,只有以热水代替烧酒给将士们取暖。

……

行辕之外,除了那些正在值岗,以及巡逻的兵卫还不曾入睡,其余的将士早就已经鼾声四起。

宁静的夜里,除了吹来的风刮动‘汉、韩’二字军旗的声音外,连绵数里的营地只有将士们酣睡的声音。

……

曹参双手端着温热陶碗呡了一口,随后才郑重的看向了刘邦:“汉王此计果真没有错,城中的楚军大多留守在城北,堤防我军会趁夜偷袭,城南的守军最少,这番袭扰原本很是成功,只是不曾料到城中还有骑兵。”

“如此说来,此行还是不顺利了?”

“撤军的时候被楚军骑兵追上,损失了五千将士。”

闻言,刘邦的脸色显得有些异常,思索了片刻之后,才自顾自的缓缓点头。

没有人明白刘邦为何会那么缓慢的点头,也许刘邦自己也不清楚那一刻心中在想些什么。

只是刘邦脸上明显的沉闷,和紧紧蹙起的眉目,让人看的也跟着担忧。

张良见状却是轻咳一声,拱手淡淡的笑道:“此乃兵家常事,汉王大不必灰心。兵法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霸王麾下将士固然勇猛,正面交战我们难以取胜。城中有骑兵,出乎我等意料,有损伤也在常理。”

“成信候所言不错。”

始终直挺挺的吕雉露出一张庄严的容颜,身子前倾,一双眼睛从张良的身上转移看向刘邦:“汉王难道忘了,兵法上云,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做到运筹帷幄方可决胜于千里之外。

白日里我们这么明目张胆的驻军,以霸王的性格都不曾出兵,可见霸王想要固守城池,他越想安稳,我们便不能让他安稳。否则便是在帮着霸王运筹帷幄了。”

“你们这都想哪去了?!本王并非心疼这五千将士。”

“那汉王为何愁眉不展?!”

对于三人之间的话语,曹参有些听不太明白。甚至说有些头疼。

戚夫人也是安静的坐在一旁,低着头,实在无聊的时候也会把玩一会自己的丝绢。

将放在桌面上的手收了回去,刘邦深深的一叹,意味深长:“本王只是觉得这心里不踏实,眼下军营里毕竟只有五万将士,如果霸王这个时候带人杀来……”

说到这,刘邦将手放在盘起的腿上,身子又往一边挪了挪,坐成了一团:“之前说安置的那些眼线可都安排好了?”

“汉王放心,只要忻城的楚军一动,我们必然会在第一时间知晓。”张良很是肯定的应了一句。

刘邦仰起头,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行辕外传来了急促奔走的声音,呼吸之间,但见一兵卫走来:“启禀汉王,楚军数万大军已经出城,正往我军营地而来。”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刹那间,在场所有的人都是身子一晃。纷纷起身。

……

忻城。

各处的城墙上依旧点着必要的火把做出一副严密防守的姿态。

与此同时,东城门外已经是一队队的兵卒集结。

因为遭受了袭击,楚军中不少将士也是愤慨,此时大军集结,大部分都是战意盎然。

按照计划,钟离昧带领三万步卒在前,其中多配备弓弩。以确保抵达汉军营地一定范围之后,可以在远距离给汉军先造成一定的伤亡。

季布留下带领数千兵卒守城。项羽率领剩余的一万步卒和一万骑兵保持一定的距离跟随。其中的步卒多以刀盾兵和弓箭手为主。

这样的阵型分配,主要是为了防止此番出击中了汉军的埋伏。

毕竟项羽猜不准这个时候,汉军会不会有意识的去防备自己这一下回手掏。

如果真的有埋伏,骑兵可以冲开包围掩护前军的步卒撤退,后军刀盾兵可以迅速组成防御阵型,以保证全军受到伏击之后不会太伤。

如果汉军没有设伏,楚军偷袭成功,骑兵虽然在后军,却依旧可以快速绕后阻止汉军逃离。

夜幕笼罩之下,钟离昧率先带领亲卫穿梭在最前。

不到十五里的距离。

在夜间疾行之下,钟离昧的前军很快就看清了汉军营地的一个个行军帐。

除了一些即将彻底熄灭的篝火,这里的一切都在黑夜中静止。

睁大了眼睛,钟离昧仔细的看了一圈,那眉头缓缓皱起:“奇怪,为何一个人影都没有。”

“会不会都睡熟了?”跟随在身边的周兰眨巴着眼睛。

“即便是都睡了,也该有人巡营才对。”

“若不然,属下带一队人马先出去。”周兰的意思是自己先去探路。不过这有一定的风险。

钟离昧却是摇了摇头,随后让亲卫传令道:“让弓弩手,对着汉军的营地一波齐射,主要射击那些个军帐。”

“诺。”

随着一番传话,军中将士纷纷搭弓引矢。

随着钟离昧先手一支带有明火的火箭射出,铺天盖地的箭矢从钟离昧的头顶穿过,飞射出一段距离之后,又降落在汉军支起的一个个军帐上。

那支火箭将一顶军帐引燃。透过被火烧开的洞,军帐里面空无一人。

箭矢射出落地的声音响过之后,整个天地间就又恢复了平静,只剩楚军将士们微弱的呼吸声。

不,还有,还有汉军营地,孤零零飘舞的几面旌旗呼哧的声音。

周兰率先带人冲了出去,一顿搜寻之后,最终确认大军扑了个空。汉军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撤离了。

也因为没能打起来。楚军将士只能对着汉军留下的军帐一顿劈砍,一个是毁营,再者也是防止军营里还有来不及撤退的汉军将士。

而在这过程中,偶尔的还是会有汉军兵卒从军帐里刺出长戟,将路过的楚军兵卒杀害,然后他们也会被其余的楚军兵卒乱剑刺死。

“项王,我们还是晚了一步,汉军都撤了。”项羽到来的时候,钟离昧基本已经让兵卒清理了一块地方,并且点燃了火把和篝火把守。

目光扫视着一队队手持火把,在汉军连绵数里军营里搜查巡视的兵卒,项羽淡淡的说出一句:“本王都知道了。”

随后拎着天龙破城戟,一步步的走向了原先刘邦所在的行辕。

行辕里的火炉早就熄灭,项羽身手过去已经感受不到什么温度,只是那放在火炉边上的水壶,尚还有一丝丝的温暖。

将手收回,项羽已然明白了什么:“看样子,汉军撤离的时间并不算长。应该是发觉到了我们出城,这才匆匆撤退。”

钟离昧一甩身后的大氅,朗声道:“那末将这就率人前去追击。”

“不用了,让将士们仔细清点军帐数目,大致算一下汉军人数。另将汉军遗留下来的能用之物,比如粮草,统统带上。”

项羽说完,又转身走出了行辕。

在他的身后,钟离昧学着项羽的样子。伸手,摸了摸那尚有余温的水壶,也似乎明白了什么。

……

“看样子,霸王的火气不小啊。”一处土丘上,刘邦嘴角扬起,静看楚军点燃了自己遗留下的一顶顶军帐。

“楚军扑了个空,自然要找地方发泄一下。”吕雉走到刘邦的身边,为其披上一件厚厚外衣的同时,微笑着说道。

“敌进我退,丢退我扰。所谓再而衰,三而竭。”成信候张良,一手半抬起在胸前,缓缓的走来,“让霸王疲于奔命,等到楚军士气低落、军中将领又恼怒疏于防范之时,汉王再下令隐藏在东面三十里外的十万大军出击,到时楚军必败。”

第二十五章 不配

刘邦极目看去的地方,连绵的火光亮起,似乎烧进了自己的心中。

只见他仰起头,对着即将破晓的天空轻轻一叹。

似乎真有天神回复一般,在北方的天际,群星密布之间,突然有一颗格外明亮的星辰出现在了刘邦的眼中。

那一刻,刘邦的嘴角一条条皱纹汇集,仿若沟壑,却凝聚出淡淡的微笑。这是一种沧桑的美。

岁月真的让人难以琢磨,秦始皇生来在帝王家,年纪轻轻就是征战南北,得号千古一帝。

刘邦跟始皇帝相差不大,如今却是一个深埋冰冷地宫,一个占据半壁江山。

顺着刘邦的目光,吕雉也抬头看了过去。只一眼,吕雉也看的入迷了,那一向冰冷的脸庞露出迷人的笑。

不远处,一样随军而行的审食其看着吕雉的侧脸,暗自低语:‘不过是抿嘴淡淡的微笑,竟是如此的美。’

“哇!大家快看,快看啊。那颗明亮的星辰会动哎。”原本默默低头正自无趣的戚姬发觉了身边众人的异常,回首正想跟刘邦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那流星吸引。

“上苍保佑,保佑汉王可以平定天下,建不世之功绩。”

经过她这么一声尖叫,不少兵卒都抬头看了去。

只可惜,流星一闪而逝,天际也在此时缓缓的放亮。

“多亏了成信候和王后,有你们在,本王还能看下去一些兵书,才能有所克制自己啊。”回过头来的刘邦,那目光却是一直在吕雉跟张良之间不断的跳跃。

“汉王过誉了,能在汉王身边出谋划策,是臣的福分。”

深深的吸了口气,吕雉倍感欣慰,道:“汉王能够有此成就,亦是臣妾都福分。”

……

随着焚烧营帐的火焰熄灭,一道道烟柱在这黎明时直冲云霄。

烟雾缭绕之间,项羽带着一队亲卫一步步的前行。这一次的回首,可以说是徒劳行军,除了烧毁汉军来不及带走的军帐之外,这里甚至连一粒粮食都没有。

也许真的应了一句俗语,当局者迷,自从历史被自己强行转变之后,项羽再不能像刚来时一样的清醒。

凌晨的时间劳师动众无果,便是明知道军情瞬息万变,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项羽,此时也带着些许的愠怒。

某一刻他甚至在想,如果刘邦跟韩信都在,那怕这里是一个局,只要能够在此地痛快的打上一场。不过,这种想法在下一刻,又会瞬间被项羽在心中刻意摒除。

“传令大军……”

洪亮的声音毫无悬念的压下周遭兵卒行走间发出的嘈杂。

就在项羽刚开口的瞬间,身侧那刚刚燃烧了一半的营帐内,一杆长矛应声刺出,不偏不倚,擦着项羽的胸甲,从他的胸前划过。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这支队伍的所有人都震惊了,就在那短暂的紧张和本能的分散之后,一阵兵器出鞘的响动声。

而在这之间,项羽下意识的身体后仰,在长矛擦着自己胸前过去准备收回的瞬间,项羽眼中一冷,抬手,准确的抓住了那杆长矛。

用力的一扯,躲在那营帐中偷袭的汉军小将直接被拉了出来,那并不强壮的身躯穿破了营帐一侧的布帘,整个人直接趴在了项羽的面前。

一阵疼痛从压在身下的手臂上传开,只见这汉军小将嘴角一阵狰狞,用力强撑着站起的瞬间,抽出了佩戴在腰间的短剑。

只是,不等他那一剑刺出,项羽抬腿就是一脚踢上他的胸膛。

钟离昧在此时快步上前,将偷袭者的双手背在身后架起,压着他一步步来到了项羽的面前。

到此时项羽才仔细的看向了这个躲在烧毁了一半的军营中,伺机偷袭自己的汉军小将。

一身的皮质铠甲已经是布满了磨损的痕迹,其上几乎遍布了残留的血污。

项羽的目光往上,没有了盔甲保护和束缚的发丝凌乱不堪,随风飘动间,覆盖了一侧脏兮兮的脸庞。

在那瘦弱肮脏的面孔上,一双眼睛同样紧紧的盯着项羽,咬紧了牙,非但没有任何畏惧,反而充满了愤怒。

“项王——”

便在项羽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刚才搜寻那处营帐的两个兵卫又压着一人走了过来。

相比于刺杀的那个小将,后面被抓之人倒是体面点,脸上的脏污只一块,应该也是刚才被抓的时候再哪里蹭的。

一张疲惫的面孔低垂着,没有任何的想要挣扎的意思。微微抬头,其眼中尽是死灰的气息:“您,您就是霸王?”

“正是本王。”

看着此人,项羽眨了眨眼,淡淡道:“刚才你身边这位将军出手偷袭。若是你们一同出手,说不得本王已经是重伤了。可你似乎没有出手。”

“汝自知,自知打不过霸王……”说完,那头又低垂了下去。

闻言,项羽一下子笑了出来,是在那种鄙夷的目光下,发出的嘲笑。

不多时,项羽微微点头,随后却一扬手,轻蔑的说出一句:“都放了吧。”

“项王这?”钟离昧对项羽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放了吧。”呼吸之间,项羽又一次的缓缓扬手。

“谢过霸王不杀之恩。不过,汝兄死在你楚军刀下,即便今日霸王不杀汝,他日,汝跟霸王还是不死不休——”

“他日相见,定然还是不死不休——”

二人被楚军兵卫压着离去的时候,那汉军小将还是一脸悲愤,他挣扎着时不时转身,咆哮嘶吼。

项羽就如同听不见一样,依旧继续前行。

身旁的钟离昧听着那一声声挑衅一般的话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回头看去的目光更有一种吃人的感觉。

如果不是项羽还在身边,钟离昧眼下的样子,估计都会暗中把那人给杀了吧。

嘶吼咆哮的声音越来越远。

一队从其它地方巡查的兵卒从身边走过,项羽脸色一冷快速取下了弓,一手在旁边走过的兵卒背后抽出了一支羽箭。

拉弓引矢,回首,一箭射出。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钟离昧都吃了一惊。

转身看去,被项羽射杀的却不是那位一直愤怒嘶吼的汉军小将。而是另外一人。

短距离下,那强劲的一箭直接穿透了没有甲胄防护的胸膛。

转身离去的瞬间,项羽放开了声音道:“面对敌军,一个连兵器都不敢抽出来的人,对不起身上的这身甲胄,他更应该死在这刀风剑雨的战场。”

“此人,乃我楚军将士的前车之鉴。”

……

一炷香之后,大军开始相继撤离。

回去的路上,周兰策马来到项羽的身边,朗声汇报道:“启禀项王,从汉军所立营帐看,此来汉军不下一十五万。”

策马走在前面的项羽只是点头轻声应过一句,与此同时,他开始想为何汉军会突然撤离。

因为从他的判断来看,汉军,或者说汉王刘邦,他既然知道了自己会率军突然杀一个回马枪,为何不下令十五万大军设伏呢?

除此之外,这里只有十五万大军,那另外的人呢?韩信手下已知的就有三十万。除去这里,那其他的人呢?

“周兰。”恍惚之间,项羽只得将周兰叫到身边问道,“可有龙且那边的消息?”

“龙将军未曾派人前来。”话落,周兰眼珠子一转想了想,道:“是不是派人去彭城查探一番?”

“嗯。多派几人同去,告诉他们速度要快。无论彭城外没有汉军,都告知龙将军以守城为主,伺机而动。”

“诺——”

有传令兵直接脱离了大军。

其余的人依旧是继续前行。

前行间,项羽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你们说,汉王究竟想干什么呢?”一句话脱口而出,却是略显落寞。

深沉的声音在身边几个将军的耳边扩散,周兰突兀的眨巴了两下眼睛,似乎没有料到项羽会突然的这么一问。

“末将,末将不敢妄加断言。”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项王恕罪,是,是末将不知!不知汉军为何这般……”

说完这些话,周兰的脸一下子红了。只是那头微微低沉,盔甲遮掩,能够看出的人不多,项羽也不曾转身去看。

没有责怪什么,项羽知道,从周兰那语气里听得出,周兰的内心也很尴尬,很茫然。

“还能是怎样,依末将之见,就是汉王被您吓破了胆,一看到我们楚军就胆小的躲藏,不敢应战。”钟离昧一把压在了腰间的兵刃,发出一阵响亮的声音。

“城外百里都不曾有什么天险,项王何不率领我等杀去。”

项羽同样没有回答。

大军开始依次入城。

项羽站在城门口回首看去。五万大军同样如同归家的长龙,浩浩荡荡,他自己一眼都看不到末尾。

只是这些人中,会不会有一人可以说上一两句对战事的谋略、对战局的谋略、对战略的谋略!

眼下这些将军,似乎只有对开战之后的战况有不错的把握,他们可以根据时时的战况指挥,自己该带着精锐护卫先打哪里、打哪里才可以更快的取胜。

可真正的兵家,往往会开战前就预算战况,是不是可以打,是不是可以先避其锋芒。如果是非打不可,又该如何开场才能博取更多胜利的机会。

也许这些就是将军跟军师的区别,一个放眼天下或者局部、亦或者某一时间段内战略,堪比戏台后的编剧和导演。而另外一个只是放眼当下的对局,是开局后根据剧情的转换,只需调节自己该哭还是该笑、是低头叹息、还是仰头高呼的演员。

各种事实证明,在楚汉争霸之间,项氏集团的好演员很多,可却没有好的导演,遇不到好的剧本。

……

距离军营数十里外的土丘后方。

隐秘的树林边缘,一缕青烟袅袅升起,过了树梢时,被风一吹又徐徐飘散。

下方,刘邦等人围拢着一个临时构筑的土灶烧水,外带取暖。

“水就要开了,我们真的要吃这么可爱的小兔子吗?”戚姬看着釜底密布了一层的水珠,双手轻抚着怀里那只灰色的野兔。

吕雉将土灶内的木柴挑动了一下,伴随着嘭的一声闷响,几颗小火星飞溅了出来:“当然了,汉王出兵以来,这些天还没有吃过肉。”

烟雾缭绕之中,曹参用剑鞘撑着身体,半边身子用力越起,从土丘上跳下来:“启禀汉王,楚军开始撤离了。”

闻言,身披裘绒的刘邦扶着曹参伸来的手站起,伸了个懒腰道:“不吃了,你们不是说,本王应该反其道而行之吗。那就传令下去,全军回营。等回去之后,我们在楚军的眼皮子底下吃。”

第二十六章 不能忍 (日常求推荐)

入城之后,项羽下令大军甲不离身,以战备的状态休息。而他自己,又一次顺着缓长的坡度登上城墙。

“项王,汉军在我军离开之后就陆陆续续的回到了营地。如今又重新支撑起了旌旗。”一个兵卫从一侧奔来,站在身后道。

“知道了,下去再探吧!”

项羽挺了挺身子,双手背在身后的大氅内,俯看远方的苍茫一片,淡淡道。

顺着项羽投去的目光,远处的天地间,一缕缕的青烟升腾,好一幅春季里的炊烟图。

他知道,汉军这是在生火煮饭了。除此之外,隐隐的还可以听见一些声音,那是从汉军营地方向传来,如果听的不错,他们应该是在唱歌。

若是距离再近一些,项羽或许可以看清,汉军将士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载歌载舞!

又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看有一时,项羽一扬身后的大氅,转身离去。

一般情况来说,汉军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兵进攻,在这场对战中,此时应该属于暴风雨前夕,那短暂的片刻宁静。

走下城池的项羽没有趁着这会去休息,虽然半夜里就被惊醒,可此时也依旧是睡不着。

也不能去睡。

一步步的走到城内的一角,这里是当初项庄安置的伤病治疗处。

这年代的医疗条件差,战场上的救治更不能做到及时。

一场战争哪怕投入的人再多,打下来之后伤兵其实并不多。因为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上,轻伤的必须继续战斗,重伤的即便不死,也会被双方兵卒践踏。

至于什么同袍同泽尸体不容践踏的一说,那也只是不允许敌军拿来做羞辱己方的工具。

真的在打到不可开交的战场上,谁还有心情去注意地上是谁的尸体?

一步步走来,有兵卒朝着自己行礼,项羽也会适当的做出简单的回应之后再继续前行。

面前不远处,一堆的伤卒围拢在了一起。

拍了拍一个伤卒的肩膀,项羽示意其给自己让一个位置,并且不要出声。

站到前面,项羽看到中间躺着一个伤卒,身上的甲胄已经被去除,从那包扎的外表看,应该是胸膛中了两支箭矢,以致此人重伤。

虽然脑海里有很多之前项羽的记忆,可真正站在这一幕前看到,心中的感觉还是大不相同。那就好似照片跟真人的区别。

伤口处依旧在流血,白灰色相间的绑带已经被鲜血染的有些发黑,那是血液凝固之后再有新鲜血液流过,然后再二次三次凝聚的结果。

除了全身的血污,项羽还看到那人身下的一片血渍。伤卒的全身时不时的还会抽搐,一只没有被压在身下的手,在大腿一侧无力的颤抖,一刻不停的颤抖。像是诉说着自己还有一口气。

那脏兮兮的脸上时而有扭曲的面容,时而眉目紧蹙,忍受着剧烈的疼痛,可他的意识似乎已经模糊,也许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身体的一些本能反应,让他不停的颤抖和扭曲。

这里没有医士,古代医士不多,随军的也大多拯救的是将军跟君王。

对这些兵卒,大多是一些懂得如何包扎的兵卒找了药或者绑带去帮着包扎。

而眼下这个兵卒,已经是奄奄一息,无法存活的存在。

这种伤,加上流血过多,即便是在后世,也是要送进抢救室和监护室才可能抢回一命。

项羽静静的看了一时,他知道这人无力回天了。

就实用性而言,弓箭自然不如手枪之类。可问题在于,弓箭上的细菌残留更多,箭矢可能会是从一个死尸里抽出来之后再利用的。

在如今医疗水准底下的年代,伤口能否止血都是大问题。止血之后里面的残留病毒一般而言不可能清理的干净,这也就导致很多将领都有伤势复发的情况。

一群围拢在一起的轻伤兵卒,都只能无力的看着面前之人一点点的走向死亡,而他们却不能为他做任何一点什么。

哪怕是一声安慰都没有,因为他们也觉得虚伪。

项羽躬身,对着那扭曲的身躯行了礼,随后不忍的转身离去了。

“项王……”

身后一个微弱的声音,从那即将死去的兵卒口中传出。直到此时,周围的轻伤兵卒才发现刚才身边的一人竟然是项王。

然而,这声呼唤没有唤回项羽。

抿着唇,迈开大步一步步走,项羽一脸的冰冷,那胸口有节奏的起伏,呼吸已经乱了。

他不敢再继续看,也不想再继续看了。那一礼,不是什么兵法上听闻的某某将领为了笼络军心跪祷唆咀,而是他对勇士的尊敬。

只因为凌晨汉军偷袭后,那铺满了南面城墙通道的箭矢。

直到刚才转身的那一刻,他才彻底的领悟了什么是战争。

那是一种不同于上阵杀敌的感觉。

混乱的战场上,当敌军的长矛刺了过来,人会本能的摒除杂念,专心的应对可能到来的危险,那时的脑海中是生死,只有生死!我生,你死。

战场,那只是战斗,是拼命。

刚才的一幕,他才看到战争的一角,那种无情、冷酷。可这无情,却是那么的让人难以压抑内心的冲动。

战争,是无情也是牵挂。是生死离别,也是对至亲至爱的守护。可有时,它,更是无奈的放手。

坐在城中一处安静的角落,项羽任由冷风吹过自己的脸颊,顺着脖颈的缝隙贯穿自己的身体。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还要保持理智,还不能被扰乱了心智。

有时候,残酷的外在环境,可以让一个人保持一定的清醒。

城墙上的兵卒忽然开始朝着城北汇聚,紧接着,城中擂起的鼓声,抹除了项羽脑海中的杂乱。

他扭头看去,原本一些只是微眯着眼睛休息的兵卒瞬间站起,拿起了身旁不远处放着的兵器,顺着旗令,一队队的开始往城墙上飞奔。

项羽猛地起身,顺手抓起放在一旁的天龙破城戟,从最近的地方登上城墙。

从城东到城北,项羽一路飞奔,直到看见城外不出五里的地方,汉军兵卒将兵器插入土壤,七扭八拐的手拉着手,在守城将士的面前欢呼雀跃。

那摇曳的一支支军旗,就像是在顺着节奏呐喊的拉拉队。

挑衅,点明了的挑衅。

天龙破城戟重重的往城墙上一顿,项羽的手紧了又紧,咬紧了牙,说不出的愤恨。

“项王——”

季布跟周兰一起喘息着来到了项羽的身边,“这些汉军实在是可恶……”

那话刚刚说道一半,一个守门的兵卫冲了过来,急切的拱手行礼,急切的开口:“启禀项王,钟离将军带着数千怒不可竭的士兵杀了出去。”

没有军令,按照常理钟离昧不能直接用兵,可若是这些兵也失去了理智呢?

当项羽再次抬头皱眉看向城外的时候,钟离昧已经率先挥舞着剑,冲在了大军的最前方。

“将士们,随本将杀光这些胆小懦弱的龟种!”

深深的吸入一口气,呼出,项羽只感觉胸口一下子压了一块巨石,他只能沉重的呼吸着。

最怕的事情还是来了,他担心将士们私愤不过,所以凌晨带兵反击,可谁知汉军直接下令撤退,根本就不正面交手。

回城后看到汉军重新收拾了营地开始生活煮食,项羽心中就担忧有将士会直接冲出去。

到了此时,这种画面真的让人难以忍受。因为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儿都不能允许敌军这般羞辱自己。

可身为指挥者,他却必须让自己保持该有的理智。忍着别人所不能忍,不愿意忍的。

失去了理智的钟离昧等人奔跑的飞快,眨眼之间已经出了一里。

“季布,快率领城中骑兵出去拦住他们。”再回首,项羽额头两侧的青筋已是进显。

急促的声音略带嘶吼,开口却是有些艰难。

那更加快速起伏的胸膛,诉说着他将这一幕忍耐下来的不易。

而就在季布应诺转身的瞬间,项羽却又先一步跨了出去,“罢了,你去不见得拦的住他,还是本王亲自去吧,你集结城内大军,若有不测随时出城接应。”

“诺。”

应诺的季布在城墙上踱了两步,随后让周兰前去集结城中步卒,自己在城墙上压抑着内心的触动静静观望。

远远的,那些个汉军步卒已经摇曳着军旗开始飞快的后退。与此同时,在他们后方侧翼冲出了骑兵方阵。

在季布的注视下,那仅有的一千余骑冲到了步卒的前方,对着已经失去理智的钟离昧等数千人射出箭矢。

也因为愤怒追击的缘故,这数千楚军很少有带盾牌这种重装备,而汉军又刻意朝着一个地方密集齐射。

箭雨落下的瞬间,即便是远远观望的季布也可以清晰的看出,那数千楚军的散乱阵型中呈现出的空缺。

只一波射击,汉军的千余骑兵便拨转马头,扬鞭而去。

第二十七章 形势逼人

距离汉王出兵二十日之后。乌云笼罩了荥阳地界的半边天空。

一阵阵的寒风从北面吹来,广武城内的街道上变的越发冷清。

这是一座隐匿在山间的城邑。

前殿,也就是刘邦在时,临时设立的‘朝会’大殿。

此时宽大的殿堂里,留守的丞相萧何跟刚刚回来没几天的彭越共坐。

一个原本被撤去的铜炉,被两个侍卫重新点燃。红艳的木炭散发着微热,努力填补除了二人之外的空荡。

“如此说来,彭将军此去非但没有截获楚军的粮草,反而,被突然撤回的霸王设伏,中了楚军的埋伏?”萧何露出了一脸的困惑。

面前的几案上摆放着一只铜樽,其内的水散发着阵阵雾气。

话落的瞬间,萧何用力的吸了口气,脑海中思索着什么。

透过那轻微的雾气,彭越静静的看着萧何,缓缓道:“末将亲眼看到了霸王,确认无误。”

“将军这伤?”

“率军突围的时候受的。”

那一张国字脸,看起来比在偷袭楚军粮道之前消瘦了很多。相比于之前每次相见的热情,此时却是多了几分淡漠。

“那霸王此去带了多少人?”

“两万人,其中有一万是骑兵。”

“两万,还有一万是骑兵……”萧何的眼中带着困惑,嘴里不停的嘀咕着。

“怎么。丞相莫不是不相信?”彭越的表情忽然一冷,盯着萧何。那语气如同质问。

将游离在他处的目光收回,萧何干笑道:“彭将军何出此言呢!此行虽然不曾成功,可彭将军也是辛苦。前些时日,霸王的五万大军从这里撤离之后,汉王还一直打探彭将军的消息,也是担心彭将军忽然跟回军的霸王碰上,如今将军终于回来了,也算了了众人的担忧。”

“先谢过汉王跟丞相的牵挂。若非本将当时在场外压阵,很可能就见不到丞相了。可是在末将撤离后,养伤的这些时间里,有些事一直困扰着末将。”

“彭将军请讲。”

“当时的情况,楚军的运粮队明显是跟霸王商议好的。他们将原本的运粮队换了人,整整三千楚军最精锐的步卒,全部是铜甲,重盾。”

有意无意的抬高了声音,“我军围困运粮队之后,这些楚军瞬间结成防御战阵,四面防御的宛若铜鼎。末将之后想了想,楚军这是故意引诱,趁我大军从伏击处现身之后,霸王才从后方出击,包围了我军。

而且,末将记得清楚,押运粮草的主将,是霸王军中的猛将之一,项庄。”

如果之前的话萧何有些听不明白,不懂彭越为何会带着些许的愠怒。那么在听到项庄二字的时候,心中已经是渐渐明朗。

“不可能,项庄当时正跟随霸王围困在此地,不应该会……”萧何先是一惊,可随后越说越没有底气了。

“末将也记得项庄是在荥阳一带跟随霸王作战。可当日那人的确是项庄。”

也不等萧何再说什么,彭越加快了语气,“末将南下之策一直是军中机密。可如果是在南下西楚腹地之后被人发现,试问丞相,探马从后方加急赶往此地,需要多久?如果说是末将被人发现,即便是有人北上通知霸王的大军,这一来一去,需要多长时间?”

依照萧何的智谋,他如何能不知道彭越在说什么呢。如果是有人北上给项羽传递军情,那这期间所用的时间,根本不够项羽仔细的布置陷阱,等着彭越去往里跳。

通过时间的推算,这根本不可能是项羽从后方收到了消息,因为步卒撤军即便是急行军,也很难赶得上,而且还一点是,急行军不可能做到让大军隐蔽,彭越既然想偷袭运粮队,派出大量的细作侦查那是必须的,否则他也不会准确的摸清运粮队的位置。

一个难以解答的问题,摆在了萧何的心头。

可如果不是彭越被人发现。那项羽突然撤军,并且准确无误的主导了一场反伏击,这里面又有着怎样的内情?

“末将天资愚钝。丞相一向是运筹帷幄,可否解开彭越心中之惑?”

“莫非是……?”此刻,萧何的眉头皱的越发紧了。

彭越却是步步紧逼,先一步说出了萧何不愿意说的事情:“会不会有可能,汉王身边有人暗中通楚,毕竟,当初末将南下偷袭,知道的人并不多。”

这些知道‘赤帝子斩白蛇’都是人为的上层谋士,怎能会想到穿越跟先知这种离奇的事情上去?

面前几案上的水已经凉了。那伺候铜炉的侍卫被下令屏退,火星也只剩下几处的斑驳。

周围的空气越发清冷,萧何细思极恐。因为除了有人通风报信,他实在想不出还能是什么缘由。

也难怪彭越今日总是冷冰冰的姿态了。

“那彭将军以为,此人会是谁呢?”

也直到这个时候,彭越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许多,深吸一口气,彭越终于将紧盯着的目光移开,“末将只是猜测,此事为偶然也说不定,只是如果真有此人,汉王的处境岂不是危险?所以这一回来就跟丞相提及,不过是以防万一之举。为防真有此人,还是请丞相暗中留心。”

“当然,也请丞相在没有头绪之前莫要惊动汉王,一个是防止打草惊蛇,再者,末将也还是担心此事会有错漏。这些时日想的多了,心中难免会不平,若是有失礼之处,还请丞相包涵。”

那声音缓缓的消散之后,萧何这才眼严谨的说道:“遇如此之事,也无怪乎将军心中会有不畅,萧何定当全力密查此事。也请将军耐心。”

该说的能说的都说了。

在这之后,彭越只简单的跟萧何聊了几句,便以伤势在身兼赶路劳累为由告辞。

不知不觉,这件事也是说了一个时辰。

乌云彻底的笼罩了广武的上空。

走出前殿的时候,吹来的风将片片雪花带入彭越的发梢,转瞬化作了水珠。

前方,纪信的手中握着一册竹简匆匆出现在彭越的视线里。

看见彭越的瞬间,匆忙的纪信先是一惊,随后才露出了一脸欣慰的笑:“彭越将军?!”

“将军可是回来了,您不知道,前些时日汉王一直打探不到您的消息,末将也是跟着担忧了许久啊。”

看着纪信那惊讶抬头的一瞬间,彭越那被宽大衣袖遮盖住的手,攥成了拳。

但终究忍住了冲动,只是淡淡的一笑,无色无味的道:“九死一生,让诚安侯费心,末将实在惭愧。”

诚安侯,这是纪信从楚营回来之后,刘邦为了感激而加爵册封的。寓意是诚心辅佐,安定一方的功臣。

……

尚处在午时明媚阳光照射下的忻城。

项羽在宽广的操练场边不断的踱步。在他的面前,被追赶回来的数千将士整齐列阵,一个个笔直的身躯,神色严谨。

钟离昧自知自己违反了军纪,站在大军最前,单膝跪地,始终保持着请罪的姿态:“末将恳请项王责罚。”

看着这么一群刚刚从外面奔回来,身上满是灰尘的将士,项羽的心头就像是被远在千里外的乌云笼罩。

在所有人的瞩目下,项羽赫然顿住了脚步,目光凝聚在了钟离昧的身上,“钟离将军触犯军纪,不罚,不足以正军纪。拉下去重打军仗三十,另,扣除一年军饷。”

“末将领罚。”

身后,两个兵卫应声而出,走到钟离昧的身边将之架起。

“项王,末将有一言——”

“讲。”

看着被兵卒守在中间的钟离昧转身,季布收回目光,对项羽恳求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末将恳请项王免除钟离将军的刑罚,即便不能免除,也请退敌之后再受刑。”

那整齐列阵的数千兵卒也在此时齐声为钟离昧求情:“钟离将军因属下等人心中难平而触犯军纪,恳请项王免除钟离将军罪责,属下等擅自出城,违反军纪,甘愿领罚。”

“属下甘愿领罚。”

冷峻的目光在一个个兵卒的身上扫过,项羽放开声音,朗朗的说道:“钟离昧身为将军,无论何缘故触犯军纪,都不能免除刑罚。”

“项王——”季布此时也如钟离昧一般单膝跪地。

项羽却如同没有看到季布,依旧不紧不慢,却气宇轩昂的说道:“尔等身为兵卒,触犯军纪理应受罚。然,军中兵不能安,罪在将军无方。今日之事免除尔等刑罚,下不为例。”

春风扬起一阵灰尘,吹成了一个地表的小漩涡,徐徐从君王和众将之间吹过。

众将中虽在无声响,却是接二连三接连成片的行了礼。无声的说明着什么。

仿若未见,项羽无奈的转对单膝跪地的季布,放缓了声音道:“等下传令全军将士,再忍耐一番,休整到戌时,天黑之后袭击汉军营地。”

话落,项羽便不再多留,

如今军愤难平,若是将这数千兵卒一并罚了,最后只能让将士们更加的悲愤,这影响军心跟士气的事情自然不能做。

可如果不做出惩罚,军纪的威严又何在?

为了一个平衡点,项羽只能选择惩罚钟离昧。一个是维护军纪,再一个是防止钟离昧又一次头脑发热。

眼下形势逼人,不出兵肯定是不行的。

可出兵如果带着钟离昧出兵,一旦开战,他很可能会杀红了眼。

人都有依附的心里,可也有忌惮心里,没有将军的带头,一般士卒除非是那种本就不服主将的情况下,才会不顾一切的肆意妄为。而眼下的楚军,并不是那种军纪本就涣散,不能让兵卒信服的存在。

出于种种想法,项羽只能选择委屈钟离昧。

在项羽回到房舍之后,周兰又在其后觐见。

“项王,将士们心中有愤,若是无处发泄,这恐怕?”听那担忧的语调和话音,应该是还不知道自己传令入夜再进攻的事情。

回首看了一眼,项羽淡淡道:“将士们如何想的,本王都清楚。毕竟,本王也心有愤怒。方才已经让季布将军传令,入夜之后再出兵。”

听到这话,周兰终于算是松了口气:“末将代将士们谢过项王。”

看着周兰,项羽微微一笑,道:“下去先配合季布安抚一下众兵士。到了用饭时,煮一份肉给钟离将军送去,让他这些时日好好休养,静静心。”

“诺——”

第二十八章 即将到来的胜利

天地仿若悄无声息之间进行了重生。

午后,夕阳的余晖斜射。

刚刚进过食的刘邦,在吕雉跟戚姬的双双陪伴下走出行辕。

抬头看着天边,他一步步的迎着夕阳而去。

脚下的土地上,仿若在昨夜悄然长出了一片片的嫩绿。

从驻军在此以来刘邦行走的时间并不多,恰巧吕雉跟张良等人也想出来透透气,众人便一起结伴而行。

“大风起兮,云飞扬……”行走间,刘邦不无感慨的唱出了他以往经常挂在嘴边的曲调。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迎着突然刮起的微风,吕雉跟张良接着刘邦的曲调唱出了另外的两句。

“汉王,这是什么歌啊?听着有些熟悉,可又记不太清在哪里听过了?!”戚姬一手挽着刘邦的手臂,撒娇般的问道。

“这是汉王当初走出沛县的时总唱的大风歌,军中的将士大多知道。”吕雉回首看了眼戚姬,随后又不无感慨的看向了前方。

风吹动了她高高盘起发梢一侧的几缕青丝,“只是,汉王好久都没有再唱过了。似乎从进入咸阳开始!”

究竟有多久没有唱过这首《大风歌》,就连刘邦自己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当初走出沛县的时候很苦,几乎每天都会唱上那么两句出来。

“原来是这样呀,那汉王当初是不是用来鼓舞士气的?如今大战在即,汉王想重新唱出,来鼓舞士气?”

带着一脸天真的欢笑,戚姬围绕在刘邦的身边,就仿若一只欢快的蝴蝶,“汉王教戚姬唱好不好?在这夕阳的美景下,戚姬便以此曲舞上一曲,为汉王您分忧解闷。”

侧目看了一眼兴奋的戚姬,张良轻轻的一声叹息,无奈的摇头。

夕阳的光仿佛蕴含着某种能量,总是让人在不经意间,想起一些过往的时光。

戚姬又怎能知道,这首《大风歌》对与汉王和很多汉军将士以及臣子来说,那是一种情怀。这

是当初一帮子不知天高地厚,想着大不了破罐子破摔的一群人,之间共同的一种寄托。

真的让她以妖娆的舞姿抚弄,会有那种情怀吗?

“改日吧,何时,本王平定了这天下。”

淡淡的开口回过一句,刘邦又转而看向了张良,“晨起本王说的那些事情,成信候可着人准备了?”

张良也看向了刘邦,微笑着说道:“已经全部准备妥当,汉王不妨前去验看。”

“也好,就当是去走走,散心。”

沿着绵延的军营走出了一里,张良带着刘邦来到了一片枯草跟新生嫩绿相间的杂草地。

穿过这里,后方没几步的地方是一个人为以黄土堆积而起,犹如小型边塞堡垒一样的土堆。

身着铜甲的汉军精锐步卒,手持长戟,兢兢战战的守卫在几步远。

刘邦顺着土堆边上的阶梯层一步步到了土堆顶部,其上有兵士们挖凿出来的一个坑,里面放满了各种干枯的杂草,还有一些树枝。

这是一处临时搭建的烽火台。

从今天清晨开始,张良就按照刘邦的意思堆起了三个这样的烽火台。

吕雉也跟在刘邦身后走了上去,定眼一看,那总是不喜不悲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浓浓的笑:“汉王果真学而用之,平地上高磊烽火台,等到楚军军心涣散再来进攻之时,我军可以点燃这烽火台,更快的让后方隐藏的大军知晓军情。”

查看了一时,刘邦跟吕雉先后下来。

张良在一旁搀扶着刘邦,以防发生跌倒的意外。

走在回行辕的路上,张良缓缓说道:“多亏了汉王您想到这些,此时臣倒是觉得,这烽火台自我们驻军时就应该着手了。毕竟韩信并未来此,那旗号不过是一计,虚晃罢了。以我们的兵力,该多一些准备才是。”

“韩信虽然未曾前来,可汉王如今做的也很好了不是吗。”吕雉生怕张良的一些话会打断了刘邦自己精心专研带兵的之道的积极性。

韩信不肯来。吕雉为了让刘邦可以提高自身的能力,废了不少的周折才让刘邦专心的学习兵法,并且再次出征。

其目的是为了让韩信看看,汉王没有他韩信,也一样可以领兵打仗。好趁机杀一杀韩信的傲气。

“汉王想先激怒楚军,让楚军将士自乱阵脚。之前那钟离昧跟数楚军步卒冲出城来,足以看出此计颇有成效不是。”

略顿了顿,吕雉坚定的目光看向刘邦,似乎在用那一双大眼睛给刘邦传输一种决心和意志:“以目前的情况看,只要再有一次挑衅,楚军中必然士气低落。若是此时楚军进攻,我们还依照计策避而不战,让西楚霸王空有一身的力气却无处用。”

那朗朗的声音响彻在众人的耳畔,此时的吕雉,已然有一种巾帼不让须眉的气质。

“说的好,说的好啊!”刘邦抿着嘴,缓缓的点头。

……

入了夜,忻城的北门再次打开。

一队队的兵卒手持长兵,有序的奔出城门。

跟上次一样,阵型依旧是防御推进的阵营。

不同的是,原本走在最前面的钟离昧变成了季布。周兰也没有留守,作为副将一起跟随。

因为有上几次的汉军挑衅,此时的楚军将士都是憋着一股子冲劲。出于严格的军纪,他们不会所有人都跟之前的那数千人一样冲出来,可如果一声开战的命令传下,这些人可能都会杀红了眼。

从某些方面来说,一个暴怒的人更加具有破坏力和杀伤力。可问题是,这是战争,是军团与军团之间的战争。

愤怒可以使人暴走、从而具备更强的单人战斗能力。可也容易使人失去理智,难以做到统一指挥,容易中敌军的奸计。

坐在马背上身处后军的项羽同样是一身的悲愤,他开始有些希望这一次汉军可以痛快的打上一场,哪怕会有些吃亏也好。

理智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不会成为钟离昧那样,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砸碎某人脑袋的冲动。

只可惜,一如上一次一样。

汉军的营地里这次是空无一人,真正的空无一人。上次多少还有一些因为某种原因没有撤离的兵将躲在军帐里偷袭,这一次却是一个都没有。

也就是他没有再留下来的,如果有,那应该会被这群处在暴走边缘的楚军将士,直接乱刀砍成一堆肉泥才能泄愤吧。

下了马,项羽甩开大氅走进了刘邦留下的行辕。里面的几案一如上次,那边上的铜炉,其上的水壶,一切都跟上次那么的相似。

某一刻,项羽的嘴角抽了抽,只见他愤怒的抬起一脚,瞬间将行辕里的那张几案踢飞了起来,硬是在空中转了个圈,这才倾斜的落地。

行辕外,兵卒们只能是一阵疯狂的砍砸。

一个兵将挥舞着手中的刀,咬着牙,面孔狰狞之间,一下下的将刀劈砍营地中竖起的汉军旌旗上。

点燃的军帐,燃起的火光,在黑夜里犹如绵延二里长的火龙。

目光看去,一个无所事事的兵卒将手中的重盾垂在地面,蹲下身子一声沉重的叹息,随后便将手中的铜剑狠狠的刺入了地面。

所有人都在克制着内心深处想要爆发的冲动。那就如隐藏在地底的熔浆,指不定何时,那种冲动会冲破自己理智构造成的防守,疯狂的喷涌而出。

项羽紧紧的蹙着眉,一手有意无意的放在了身旁支撑行辕的木柱上,那猛然间的一掌,直接将木柱拦腰拍断。

一声长长的虚叹脱口而出。

到此刻,那极速起伏的胸膛才微微平定了下来。

“火把。”项羽伸手。

一边的季布也不说话,只将自己举着的火把递过。

举着火把,应着那明晃晃的火光,项羽沿着营地一步步的走,目光不停的来回扫视。

大步走着。

忽然之间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低头看去,那是汉军临时垒砌的土灶,再看向四周,这种土灶还有很多,甚至上面的釜中还有残余的些许食物。

他沿着这些土灶一路而行,心中默默的盘算着什么。

某一刻,项羽蹲下身子伸手探了一下土灶里的温度,再起身,喃喃自语道:“还有温度,应该是刚刚煮食不久……”

恍惚之间,项羽似乎想到了什么。自己来之前,汉军正在煮食,或者说刚刚吃到了一半!

一到灵光自脑海中闪过,他赫然转身对着不明所以的季布道:“命令将士,清点釜灶。”

闻言,前一刻还不知道项羽为何会如此一惊一乍的季布,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一番吩咐下去,在众多兵卒的齐力清点下,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这些土灶只够五万将士煮食所用。

附近的营帐依旧在呼呼的燃烧,清风吹过,那本该有的清冷已经成了暖流。

项羽听着这个回答,脑海里渐渐有了答案。

下一刻,项羽转身对着汉军撤退的方向,以手作扩音状,鼓足了一口气放声嘶吼。

“汉王鼠辈,可敢与本王一战乎——”撕心裂肺的咆哮声响起。

“周兰,你去传令将士,以羞辱汉军的话语朝着那个方向呼喊。”

“诺。”

虽不知项羽为何突然如此,可周兰还是没有丝毫的犹豫,转身就走。

紧接着,项羽看向了季布,“你将军中所有的千夫长召集在一起,另外在军中挑选身着铜甲的精锐步卒,组成八千人的精锐军,趁着此时天黑,就从这里出发,往西北二十里处驻军,沿途偃旗息鼓,不得暴露。”

看了看西北的方向,项羽复又收回目光,认真的交代道:“等本王率领其余将士回军之后,将军就率领八千精锐绕后,摆下阵型,悄悄堵了汉王撤退的路。

眼下的情况,汉王明显是在激怒我军,好让更多的将士跟钟离将军一样。一直避而不战,这是他们的缓兵之计,所谓再而衰、三而竭。

若是本王所料不错,这里的五万大军只是一个诱饵,就是为了恶心我军将士。为的就是等我军彻底失去理智的那一刻。

待寅时,本王会再次出兵进攻,皆时……”

后面的话,项羽已经没有必要再说出来了。

季布的双眼中也放出了亮光。只见他重重一拳砸在胸甲上,郑重的说道:“请项王放心,末将定率领八千精锐之师拦下汉军。”

“汉王鼠辈,可敢一战乎……”

“汉军胆小如鼠,只知逃窜,不知廉耻,尔等可对的起身上的战甲乎?”

各种羞辱的声音从楚军各个区域发出,在一些兵将的带领下,楚军将士形成了几个方阵,他们各执一词,兵将喊一句,将士们就跟着齐声的一句。

一阵阵的嘶吼和咆哮震慑天地。

季布带人快速的穿梭在将士们的后方,从一侧飞快的隐没进无尽黑暗。

项羽趁着这会功夫从地上捡起一根烧成了黑炭的木头,以黑的一端在地面上书写着什么。

……

咆哮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无尽的扩散。

“想不到,真想不到!英武的西楚霸王,竟也会放任部下如此。”刘邦守在一堆小的篝火旁听着,那嘴角微微翘起,带着笑。

“汉王,楚军这次不仅仅是刀劈斧砍了!我们的营帐都被烧了,这下回去,恐怕要真正的露宿了。”曹参骂骂咧咧的从一处高地上下来,大摇大摆的来到了刘邦的身边坐下。

“烧的好。”吕雉露出了不常见的微笑。

“王后说什么呢?都烧了,火光都红了半边天呢,这还好?”曹参睁大了眼睛,不瞒的牢骚了一句。

张良却在一旁拍了拍曹参的肩膀,淡淡道:“曹将军就别生气了。楚军这样做,说明我们的计策成功了。看样子他们要忍耐不住了,只要再有一次,该就是军心焕散,自乱阵脚了才是。”

看着不远处天际的红艳,这群人,似乎看到了即将到来的胜利。

第二十九章 再不撤,都得死。(求推荐)

一片凌乱的营地中,刘邦身披裘绒大衣,一步步的走过。

周围众多的汉军兵士已经开始清理被焚烧之后的凌乱。

偶有风吹起,阵阵的黑色焚烧物弥漫、纷飞。仿若无声的诉说。

一步步的走在飞舞的灰烬之间,刘邦的嘴角却是带笑。虽有苦涩,更多的却是光亮和欣慰。

吕雉、戚姬、张良、曹参等众人慢慢的跟随,周围的凄惨让他们有些心疼,可每个人都清楚,这一切都值得。

行走间,一根原本被用来支撑军帐的木柱带着明火倾塌,其上的火焰差点燎着了刘邦的衣角。

众人纷纷跟着一惊,好在无险。

在这之后,曹参兵卒将还在燃烧的木柱推倒,即是控制残余的火势,也免得误伤了其他人。

距离他们五仗外,一些兵卒在兵将的带领下,整理撤退前没来得及收拾的釜。以备接下来煮食所用。

“汉王,行辕并没有被烧毁,属下已经令人整理,请汉王先回行辕休息,外面的事情由属下等人打理。”一个兵将举着火把,来到了刘邦等人的面前。

微微伸手,刘邦示意兵卒带着火把带头前行。

片刻的时间,刘邦便来到了行辕前,只是在他准备进入的时候,映着那火把的光亮,刘邦看见了自己两步之外有写写画画的一些东西。

那刚伸出去准备掀开帘门的手又缩了回来。

转身,刘邦来到那一横大字前,低下头仔细的看去。

吕雉等人也在此时了发现了这一幕,众人跟着进前两步纷纷看去,吕雉小声的将那字念了出来。

“当汉王看见这些字的时候,至少说明了两件事情。其一,汉王已经回到了行辕前。”

那声音虽然不大,可还是被周围的几人听的一清二楚。

戚姬听闻之后在刘邦的身后笑了出来,自语道:“何人这般无趣,汉王不回到行辕前,又怎能看得见这些字?”

说罢,她轻轻的掩着唇,脸上的笑意好一会才消散。

曹参听了只一阵的蹙眉,看他那轻声叹息加四处张望的样子,该是觉得这很无趣才对。

的确是一段无趣的话语。

可是当吕雉念出下一句的时候,所有人又都露出了不同的表情。

“其二,楚军已经等候多时。”

简单的话语,一句道出了汉军眼下的军情,一句诉说着不明不白的隐秘。

在那最后还有一个跟落款一样的签名,不过刘邦看不懂,因为那用的是简体字,项羽。

刘邦无趣的摇了摇头,转身掀开行辕帘门的时候,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吕雉微微蹙起了眉目,那一双清澈的眼睛中,似乎一个写着迷,一个写着茫。

“这是?霸王攻心的计策吗?”她转身看了一眼张良。

张良却也是一副思索的样子,可看了好一会,却也没有说什么。

几个人先后进了行辕,刘邦已经在主位上坐下,并且将水壶放在了兵士不久前点燃的铜炉上。

“汉王,外面的字?!”进入行辕之后,张良不知所措的看着刘邦。

在场的,刘邦跟项羽在灭秦之前交流的最多,按理说,刘邦看人的能力也还可以的。应该对项羽有一定的了解才是。

原本刘邦对那些字一笑而过,可是经张良这么沉声的一问。

那要拎起水壶斟水的手骤然一顿,悬停在了半空。

“那字,不像是他西楚霸王的。”平淡的一句说出。

可刘邦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在此时僵持了。因为他也觉得不太对。

仅仅一横字,可是在两军对峙的时候,就像是一支悬在行辕中,众人头顶的利剑。

“也许只是楚军中的某位将军按耐不住吧!”他试图让自己不去乱想,毕竟楚军眼下的状态,怎么看都像是恶作剧。

一旁的曹参看着众人都是面色沉重,索性重重的锤了一下胸甲,格外庄重的说道:“请汉王放心,末将亲眼看着楚军撤回了忻城。在城外五里之地还有我军一直潜伏的斥候,这都两次了,斥候的军情可都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听了这话,众人也算是吃了一粒安心丸。

呼吸间,纷纷松了口气。

“之前汉王跟王后不都说,楚军的将士们都要疯了吗?也许就是某位将领随意刻画的吧。”戚姬总感觉这里面紧张起来,整个人都不舒服。索性在众人悄悄放下疑心之后,最先笑着接过了刘邦手中的水壶。

不多时,盛满了热水的铜樽被盛放在了众人的面前。

……

汉军营地以东五里,是一片杂草都不见多少的平原。

这儿不见任何的遮拦,可在黑夜里,仅仅凭借天空中的半月散发出的羸弱白光,甚至都看不清三丈外的地面上有什么东西。

可若是再往东走远些,从将士们铠甲上反射出的点点微光,还是渐渐的映入眼帘。

那是如同水面波光一般的光亮,整整齐齐的一大片,不仔细看的话,被当做是一片宁静的湖水也是可能。

“启禀将军,项王有令,着将军带领两万将士按计进军。”一个摘下了盔甲的传令兵,猫腰来到了匍匐在冰冷大地的周兰身边。

放眼去,在周兰的身后,是匍匐隐藏的两万楚军步卒。

待那传令兵说完,周兰转身对着两侧的兵卫传令,“传令全军将士,泄愤的时候就要到了。不过在这之前,任何人不得私自行事,全军跟随本将潜伏而行,不得提前暴露。违背军令者,斩。”

……

忻城北面的城墙上,项羽一手拄着天龙破城戟,迎着夜风,远远眺望。

片片残碎的乌云从头顶略过,使得群星若隐若现。

“时间,差不多了。”某一刻,项羽低语一声,转身,缓缓的朝着城下而去。

城中,一万步卒跟一万骑兵早就列阵等候着出击的命令。

城门被缓缓打开,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充斥着一种激昂的战意。

汉军成功激怒了这些将士,成功的引起了他们内心的情绪。可却没有成功的迷惑这些人的心智,还不至于军心涣散。

身后的大氅随风飘扬,项羽翻身上马,紧了紧手中的天龙破城戟。

“进军。”

一声暴喝,他扬鞭催马,最先冲了出去。

骑兵排列着整齐的阵营跟着冲出。紧接着的一万步兵在小将的带领下快速跟上。

没有什么拖延,这一次直接是速度最快的骑兵摆出了冲锋的阵仗。

宛若一支巨大的锥子,项羽亲自担任尖锐的锥头。

两万人的队伍拉开阵型,扬起好一片漫天的灰尘。

……

“汉王,是时候传令后方的十万大军做好准备了。”吕雉的脸上因为火炉的温暖,烘烤的多了一丝血色。

闻言,一旁的张良也是微微点头,附和道:“王后说的极是。霸王今夜很可能还会按耐不住的袭营,这次之后,我军便布下陷阱。从之前那钟离昧的行为,还有楚军烧毁军帐的情况看,楚军中的将领多以按耐不住。待到明日天亮,再由曹参将军率军前去羞辱,引楚军出来一战。”

“若此时跟楚军正面迎战。”刘邦淡淡的问道:“你们说说,我军有几成胜算?”

“正面迎战的话,估计不到三成!”张良缓缓的摇头,随后思索着说道:“楚军将士都在愤怒之中,正面对战于我军不利。只有提前布好伏击陷阱。”

“在这营地后方的田野之间布下层层伏击,引出楚军之后,先以弓弩射击,然后引诱楚军深入。这个时候的楚军将士多心中愤慨,一旦杀红了眼必然会阵型散乱,我军一边引诱一边伏击,待楚军彻底的失控之时,也就是我大军获胜之时。”

也许是怕刘邦脑子一热再说什么正面硬拼的话,吕雉在张良话落的瞬间,又是急切的补了一句:“我军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不就是为了让楚军军心涣散吗。汉王难道又忘了?若是硬拼,何须这般翻来覆去呢。”

“本王也就是随口问一下而已。”有些不悦的动了动身子,刘邦拉长了声音道:“兵书上不是说,说什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本王也就是了解一下彼此。”

“既然你们都觉得时机到了,那就传令后方的樊哙和夏侯婴,让他们擦亮了眼睛,莫要贻误了战机。”

“臣这就去着人传令。”

张良起身,正了正衣冠。正要抬手掀开帘门。下一刻,行辕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混乱的响动。

“敌袭……敌袭……!”

值守兵卫那隐约的声音,带着丝丝惊惧传进了行辕。

集结的号角在下一刻响起。

从通过光亮映射在行辕上的身影看出,行辕外原本歪斜依靠着的兵卒纷纷拿起了身边放着的兵器,匆忙起身。

一个腰间跨刀的兵卫急匆匆奔了进来,可不等他开口,张良曹参已经是抢先一步奔了出去。

“启禀汉王,军营东面突然出现大量的楚军,具体人数暂不明确。不过……”

那话刚刚说到一半,一支箭矢划破了行辕顶部,直射而下。

“啊……”

那一刻,戚姬被吓的花容失色,前一眼还红扑扑的小脸上,下一刻,直接变的苍白无比。

那柔弱小女人的心性,使得她在面临危险时,下意识的躲在了刘邦的身后。

待定下心来转头一看,就在刘邦面前的几案上耸立着一支羽箭,且还在不停的颤颤巍巍。

“快,保护汉王撤退!”

最先反应过来的吕雉一声嘶吼,顺手就抓住了刘邦的手臂拉他起身。

来不及再听那兵卫通禀什么了。此时此刻,也根本不用他再说什么。

三人刚刚站起身子,张良又急匆匆的返回了行辕,来不及行礼,只仓促的说道:“禀汉王,我们中了楚军的埋伏。臣已经让兵卫组成了防御战争,还请汉王速速撤退。”

匆忙的走出行辕,外面是数百人举着盾牌组成的全方位防御战阵。

刘邦从兵卫让开的小口进入防御的中心,战阵随之快速闭合。

所有人都在急促的后退。

……

营地的东面,一波接着一波的箭雨无情的乱射。

周兰带领一队刀盾兵在弓弩手阵营的前方防护,顺带着观察汉军的动静。

隆隆的战鼓声响彻在现场的各个角落。

曹参咬紧了牙,带领汉军兵卒仓促间汇聚成阵型,朝着周兰军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可不等他们靠近,一波接着一波的箭雨便造成了惨重的伤亡。

“快,快,跟上……”

挥舞手中的配剑,曹参不断的催促着将士们向前冲锋。

可当他再转身的时候,最先冲上去的数千人有一半退了下来。另外一半则在他们前方不远处,或轻伤挣扎,或已经当场阵亡。

整个营地里嘶吼声此起彼伏,混乱不堪。

“汉王有令,曹将军速速带领余下大军撤退。”张良急切的穿梭在混乱的兵卒之间,来到了曹参的身边。

“汉王呢?”

“已经率领千余骑兵和万余步卒撤了。”营地的火光照亮了张良慌张的脸,看着曹参,他急切的道:“还是快撤军吧!”

一声战马的啼鸣传来。

曹参转身朝着军营的正西方向看去。

摇曳的楚字大旗下,成片的骑兵正飞奔而来。

……

战阵前。

听到战马的声音,周兰也在第一时间看了过去,一眼看出冲在最前方的那个雄伟身影,他赫然一声嘶吼:“项王以至,全军停止射击,冲锋。”

“杀——”

早已经忍耐了多时的楚军将士纷纷发出了咆哮的喊杀声。

收起弓弩,他们一个个的举起长戟或佩剑,蜂拥而上。

一时间,汉军两侧的喊杀声此起彼伏。

……

“恐怕来不及了。”原地,曹参面色凝重的转头:“给末将留下一万将士断后,成信候先撤。”

“曹将军……”

张良刚要开口,却被曹参的一声嘶吼打断:“成信候以为这是末将在跟你抢功吗?!再不撤,都得死。”

火光映红了眼眶,身影晃动间,张良最终只道出一声:“保重!”

第三十章 生死搏命

“重盾在南面集结,无论用何种办法都要拦下冲锋的楚军骑兵。不能让他们越过去追击汉王。”

火光中,曹参将目光从后方收回。

汉王、成信候、王后、戚夫人。

该撤的都已经撤了。

此时此刻,虽然自己置身死地,可曹参却没有丝毫的退缩和胆怯。

虽不曾专门的学习兵法,也没有名师。可多年的作战经验依然可以支撑起曹参在混乱中的指挥能力。

可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想的,还是撤走的那些人的安危。

“伺谷,伺谷……”

随着曹参的呼喊,一个兵将穿透了不远处的夜幕,飞奔而来。

“将军!”

“你速速带人去将烽火台点燃,引了烽火,好让后军知道这里的处境。”

“诺。”

没有过多的言语,此时此刻也容不得他们拖延。

营地的东侧,周兰身先士卒的冲进了汉军兵卒之中。

一个汉军小将手握着长剑发出一声嘶吼,率先朝着他冲了过去。可周兰只将手中长枪横扫,两种兵器撞击的瞬间,汉军小将手中的剑直接被击飞在一旁的半空。

趁着空档,周兰顺手一枪刺出。锋利的枪刃直接穿透了汉军小将身上的皮甲,刺入腹部。

长枪被周兰快速拔出的刹那间,鲜红的血在黑夜中一阵的喷涌。

并没有被一枪致命的汉军小将垂下了扭曲的面孔,自己鲜血喷涌出的一幕,被他尽收眼底。直至下一刻的昏厥。

那不知死活的身躯就像是地上干枯了的野草,没人在意他们被践踏之后的感受,也没人在意践踏他们会有什么不妥。

早就对这些汉军兵卒羞辱到不能忍受的楚军将士,心中仿佛带着无尽的仇恨,除了战场上本就应该有的生死规则,他们更加像是一只狩猎的雄鹰。

一柄长戈刚刚被手持长剑的汉军兵卒闪身躲过,不等其正身,就有另外一名楚军将士把兵器刺来。

长剑划破了一名楚军将士的肩甲,造成伤势,可却没有影响到楚军将士进攻的势态。

手中劈砍的势态依旧,没有因为受伤而出现丝毫的停顿和迟缓。愤怒让他们不惧怕危险,就好像感觉不到疼痛。

在他们的眼中,只有两种不同色泽的铠甲跟衣饰。只要不是自己人,每一个楚军将士都会争抢着冲上去,然后以超乎寻常人的速度找到致命点,奋力的打出自己全力一击。

此时此刻,汉军兵士面对的好像灵活敏捷的深山猛兽,而且是一群几近疯狂的猛兽。

“这情形!该是没有什么可以指挥的了吧,楚军杀红了眼,便是有人投降,怕只会在放下兵器的瞬间,被更快的砍成肉酱!”匆忙的看了一眼营地东面的乱局,曹参心中想着。

下一刻,他提着兵器奔向了营地正南的方向。

相比于东面那已经无力挽回,只能任由兵士们凭实力垂死挣扎的局面,曹参更加的想要稳住营地正南面的局势。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里是项羽亲自率领的骑兵,如果他们冲了过去,很可能追上撤离不久的刘邦等人。

留下的近四万步卒中,几乎所有的轻重盾兵卒都被集结到了南面。

在没有地势优势的情况下,以重盾应对骑兵的冲锋的确是步卒最为稳重的选择。

常规来说,军中的重盾兵卒本就是防护大军的各处,是防御战阵时全军每个方位都很重要的兵种。

而皮质的轻盾多是单兵在厮杀对决的时候用来防护自己的身体,也或者临时聚集成一堆,将轻盾接连成为一片,以抵御受到伏击时射来的密集箭雨。

虽然在如今这个年代骑兵还只是协助作战的兵种,楚汉双方之间所用的重盾也多是当初秦军打造的,数量不多。

可应对骑兵的冲锋,自然是以受过防御训练最多的重盾兵来抵挡骑兵由远及近的冲击。

可是这次,曹参并没有让重盾兵卒在前,而是在重盾兵卒的阵列前加了一列轻盾兵卒。

可以想象,以轻盾的大小根本难以有效的防护骑兵冲击带来的伤害。

曹参的布阵,这是让这些个轻盾兵卒以命相抵。用他们的生命,在抵御骑兵的冲击。

万马奔腾之间,原野上扬起浩荡灰尘,即便是在黑夜的环境下,依旧可以隐隐的看出那如同风暴一样席卷而来的漫天尘土。

汉军抵御方阵最前方的轻盾兵卒,无不将上半身狠命的缩在那不大的轻盾之后,双腿以一定的姿势撑着,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生死考验。

在场的,包括曹参在内的每个人都急促的呼吸着。

当初跟随项羽一起去营救龙且的骑兵小将周铮,率领着先头的骑兵最先冲了上去。

先是一阵劲风吹过,紧接着就是高大的战马啼鸣着跃起前蹄践踏而至。

生死面前,汉军防御战阵的最前方一列的轻盾兵卒无不闭上了眼睛,汇聚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来抵挡。

防御战阵的后方,曹参的双手紧握成拳,咬紧了牙。

他强忍着朦胧双眼中想要流淌的泪珠,强迫自己看着凶猛的骑兵将自己的部下践踏。

一匹又一匹的战马啼鸣。铿锵的声音在下一刻不断的起伏。

骏马撞开汉军第一列防御的同时,楚军骑兵的战士们大多一手紧紧的抓住缰绳,一手握紧了兵器对准了汉军兵卒裸露在盾牌外的身躯迅猛的劈砍。

一簇簇飞溅起来的血液仿佛黑夜中无声盛开的死亡之花。声声惨叫很快就响彻在了这一片并不算宽广的天地。

曹参那紧握兵器的手已经不住的颤抖。因为是他,是他亲自将这些生死与共的将士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可下一刻,他屏去那一瞬间的悲痛,举起右手,长剑挥舞之间嘶吼着咆哮:“出击……”

第一列防守的轻盾兵卒死活不论,依旧在被之后的骑兵践踏。而最先冲击的楚军骑兵已经开始朝着汉军第二列的重盾防御而去。

周铮的身体微微匍匐在马背上,右手握紧了的长矛在身体的一侧悬空,随时准备着再一次的厮杀。

可就在他们距离重盾防御兵卒还剩下约一个马身的时候。

伴随着后方曹参的简单军令,汉军重盾兵卒后方蹲下身体静候着的步卒纷纷侧身而出。

在周铮还来不及思索他们这是要干嘛的时候,这些个汉军兵卒便将早已准备好的长戟斜着撑起。

仔细看去,那长戟的戟刃从重盾兵卒的一侧伸出,形成一定强度的攻击。而长戟的另外一端,则是被汉军兵卒用力的抵在生硬的大地上。

周铮,乃至他周围的大多先头楚军将士都来不及反应。

战马在即将践踏重盾防护兵卒的时候,突然伸出这般锋利的兵刃!

无法制止的冲锋下,不少战马直接就撞在了眼前的兵刃上。

那巨大的冲击力道通过长戟传送到另外一端的生冷大地。一些长戟在刺穿战马的时候承受不住那巨大的冲击,直接被硬生生的折断。

木屑纷飞之间,战马啼鸣着倾倒。

庞大的马身顷刻之间倒地,重重的马身带着残余的冲击力量压下,不但甩飞了马背上的楚军将士,也压的周围那些个重盾防御兵卒纷纷倾倒。

一些长戟的高度恰巧刺入马背上楚军将士的胸膛,在那强大的冲击下,只眨眼之间就已经穿透了一个人的身体。

失控的马匹继续向前一阵奔腾,冲开些许汉军的防御之后,或是被伤,或是茫然的驻足不前。

而那已经被刺穿了的身躯,就好像是被人随意从马背上丢下的垃圾。身后相继而来的战马同样不会顾及他们的死活,从那没了动静的身躯上践踏而过……

……

距离交战地十里之外。

苍白的月光下,季布站在尚算高地的地头,仔细的看着南面以及自己的两边。

在他的周围,是早就蹲着身子等候多时的八千楚军精锐步卒。

相比于十里外战场上的喧嚣嘈杂,这里安静的只有呼呼的风响,和风儿带来的隆隆战鼓声。

“战鼓声都响好一会了才是,按理说,汉王这个时候应该冲出来了。”

带着不解,季布有些难耐的收回了目光:“奇怪,为何就不见有逃离的汉军呢?”

“会不会是,他们直接被项王困住,没有来得及逃离?”就在季布身后两步远的一个小将,也是皱起了眉头。

“项王亲自率领一万骑兵冲杀,汉王来不及逃走到也正常。可是……”

揉了揉两道浓眉,季布疑惑的道:“可是这情况,不太像是那种可能。以汉军的心性,一旦汉王被擒住,他们多半是选择投降。对如今的降卒,项王又采取安抚收心的策略。若是他们真的被困投降了,该不会打这么久才对。”

正自疑惑的时候,东南方向十丈之外出现一个黑影,那黑影由远及近的渐渐显露出人型,极快的奔了过来。

“启禀将军,在东南五里之外发现了汉军。”

季布脸上那紧缩的眉目瞬间舒展,眼球转动之间,他略显激动的转过了身子:“有多少人?”

“走在前面的约莫千余骑兵,还有一万步卒在后紧随。”

……

胯下的战马被寒光闪闪的长戟刺中,周铮的身体在一瞬间被甩飞了出去。

那翻滚了一圈的身体停在了骏马冲开的缺口,翻滚至汉军重盾防御兵的后方。而待他可以控制着自己看向四周的瞬间,两把长矛齐齐的刺了过来。

强忍着身上的痛楚,周铮咬紧了牙在刹那间闪开,以常人难以理解的速度反手刺杀一名汉军兵卒,而后在刹那间站起身子。

一柄长戟刺入了他的右边肩膀,手中兵器无力坠落的瞬间,他忍着痛楚,嘶吼着用左手抓住了刺进自己右边肩膀的长戟,奋力一脚将面前的汉军兵卒踢开。

此时的身后,楚军骑兵在冲破汉军的防御后陆续从他的身边穿过。

那身躯微微的颤抖,不住的颤抖。额头上的汗珠在瞬间溢出,浑浊了本就模糊的面孔。

同样是南面战场的另外一边,项羽的瞳孔骤然紧缩。

在汉军长戟伸出来的同时,他一手紧紧的拉扯着马匹的缰绳,乌骓马在那强大的力气之下不得不高高的扬起前蹄。

那一刻,项羽的身体几乎要跟地面垂直。随时都可能从马背上侧翻。

第三十一章 真的很好

一阵春风柔和的吹过,扬起了项羽身后的红色大氅。

仓促间,右手中的天龙破城戟在紧要的关头被他重重的顿在地上,项羽依靠自身强大的力气勉强稳住身体,避免了自己被战马甩飞的一幕。

胯下乌骓马的身躯因为在一瞬间被大力束缚而发生一阵剧烈的扭动。待项羽重新坐回马背稳住身体的时候,乌骓马那长长脖颈几乎要跟那冰冷的长戟撞击在一起。

而就在这仓促短暂的一瞬间,天龙破城戟被项羽一手拎着使出了全力。

一个横扫之下,面前的三个重盾兵卒连人带盾直接被击退,那急促后退的身体直接撞击在了后方控制长戟的汉军步卒身上。

单人一把长戟,一己之力,在一瞬间敲开了缺口,连带着将六七个汉军兵卒震得后退数步。

“能够做到如此细密的防御反击,你们对得起这身铠甲和重盾了。不过,那也得死……”战马稳住,项羽也稳了稳自己的身体,露出一脸的嘲讽。

下一刻,项羽又策马前行,直接从刚才一击之下打开的缺口处冲了进去。

“怎么会?这人好大的臂力……”一个汉军兵卒挣扎着从自己那重盾之下起身,露出了满脸的不可思议。

晃动了一番自己那昏昏沉沉的脑袋,正在其准备起身的刹那,只觉得眼前一阵明晃晃的微光,还不曾看清究竟是何种兵刃,天龙破城戟一侧的弯月形利刃已经划破了他的喉咙。

断了气息的身体瞬间停止了一切的挣扎。

那方才推起不久的重盾又是压在了他的躯体上,再也不会闭合的双眼中,到死都是一种惊惧的神情。

乌骓马依旧前行。

没有了任何防护的汉军兵卒,在此时就像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两个汉军兵卒准备对落地的一名楚军将士出手,可不等握紧了的兵器刺出,二人只觉得背后一声呼啸。眨眼之间,两人已经成了冰冷大地上的两具尸体。

“是……他是西楚霸王,是西楚霸王……”一个汉军兵卒瞪大了眼睛,惊慌失措的后退。只不过是跟项羽对视了一眼,就被项羽冰冷的神情惊的不住颤抖。

伴随着他那一声格外凄惨的吼叫,原本握着各种兵器朝着项羽围拢的汉军兵卒纷纷顿足。

乌骓马的速度在此时慢了下来,呼吸之间,两个鼻孔里喷出一阵雾气。

战马不急不缓的前行。每向前迈开一条腿,面前的汉军兵卒便忍不住的后退两步。

伴随着那缓缓的后退,这六七名兵卒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往一起靠拢,手中的兵器横在胸前,冰冷的锋刃对着项羽一人,却是一个劲的颤抖。

不远处的一个兵将一剑刺穿了坠马想要站起的楚军将士的胸膛。抹去飞溅到脸上的血迹,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愤怒的奔来。

“上,上啊……”

几个兵卒面面相觑,却是没有一个敢往前迈出一步的。

“你们手里的兵器都是干什么的,上,给本将上啊……”兵将愤怒的一脚踹在了一个兵卒的后背,只将那兵卒颤颤巍巍的身子踹的向前扑倒。

众目睽睽之下,那被踹出去的兵卒匆忙的从地上爬起,他慌张的捡起长矛又退了回去,一如之前的一幕,跟其他几个兵卒拥挤在了一起,手中那亮出的兵器都拿反了,他却紧张的不知。

“废物……真是一群废物……”

兵将看到眼前的一幕已经是恨的牙根直响。一声咒骂之后,他一手举着轻盾做防御状,一手紧握剑柄,咬牙冲了上去。

可还没等他靠近项羽的身旁,项羽已然是抡起天龙破城戟,直接重重的砸在了那兵将防御在胸前的轻盾上。

只不过看似随意的一击,前一刻还意气风发的兵将,此时已经是整个倒飞了出去。那身体不受控制的坠落在几个汉军兵卒的面前,震起地面的尘土。贴在他胸前的皮质轻盾已经变得残破。

在几个汉军兵卒时不时的注视下,兵将紧紧的闭着眼睛挣扎,伴随着身体的一阵扭曲,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随后便没有了任何的生息。

一个个汉军兵卒又抬头警惕的看着项羽。

“之前的几次去忻城外挑衅很好玩吧。”项羽笑看着那几个始终不敢有大动作的汉军兵卒,冷冷的道:“本王知道这是各为其主的事,战场上,都是想弄死对方自己活命!可你们做的真是好,真的很好,好到让本王都有些要发狂的感觉了!”

项羽的两侧,楚军骑兵已经完全冲破了汉军构筑的防线。再没有任何阻碍的情况下,留下来的汉军兵卒就是这些楚军将士眼中的猎物。

也许军功什么的在这一刻已经不重要了。作为跟随项羽几经沙场的老兵,他们只想杀人,只想亲手杀几个人宣泄这些天来,被汉军成功激起的愤怒。

“现在,你们若是放下兵器手拉着手,再当着本王的面载歌载舞一番。”口中发出狰狞又戏谑的笑声,项羽肆无忌惮的羞辱着面前这群不敢再战的汉军兵卒,“说不定本王一高兴,也就放你们一条生路呢?!你们说,如何?”

说罢,口中发出一声长笑。不待几个兵卒反应,他策动缰绳直接冲了上去。

面前的几个兵卒纷纷后退。可那颤抖的双腿,哪里能够逃出分毫。

伴随着项羽一顿猛烈的攻势,这些兵卒全部带着满脸的绝望而倒地。

一人一马,所过之处却是留下了一片的尸体。

……

距离战场的东北方大约十里的位置,一支队伍急促而又谨慎的穿梭在黑夜之中。

刘邦跟吕雉、戚姬坐着战车,身边是骑着马的张良,以及千余骑兵护卫。在这之后,是一群只顾着逃命,连阵型都不像样的一万步卒。

平静下来之后,刘邦转对身边的张良问道:“后方可有楚军追来?”

张良格外谨慎的观察着四周。被刘邦这么突然一问,呆愣了片刻之后,这才送出一口,轻声道:“汉王放心,臣方才去了后军问过斥候,并没有楚军追过来。”

闻言,刘邦以及身边的吕雉跟戚姬才缓缓的松了口气。

刘邦那原本一直僵硬挺值的身躯,此时又如同安逸的坐在大殿里欣赏舞曲时一般,缓缓的躬了下去。

戚姬只抬头看了一眼刘邦的侧脸,依旧是一言不发。到底是第一次跟随刘邦出战,第一次经历这般凶险又真实的一幕。

低头抿着唇,她安静的在刘邦身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白嫩双手,密布着一层细微的汗珠,那被她不停擦汗摆弄的衣角,此刻已经是潮乎乎的了。

吕雉睁大了眼睛开始打量起了如今所处的四周。

脚下是一条蜿蜒在田地间的小道,在她们的左边是高出将近两仗的土岗。

早生的嫩绿草芽,在土岗的边缘轻轻摇摆。

一阵夜风吹过,似乎吹去了众人心中之前在行辕里蒙上的那一层阴霾。

整个世界都似乎在这一刻变的清明。就仿佛走在沙漠中快要渴死,却在不经意的抬头时,看到葱郁绿洲的一群人。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看了看已经是斗转星移的浩瀚星空,刘邦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若不然,我们在此地设下埋伏,等一下后方的曹将军,兴许他能够冲出来。”

“这……”张良那平静不久的目光看向刘邦,几次张口,却一时间感觉脑海里空荡荡的。

好一会,他才在刘邦满含期待的目光下接着开口:“眼下局势不明,楚军正面作战英勇难以抵挡,如今中了霸王的反伏击,曹将军怕是……”

“你说这些本王知道,可曹将军他也是跟着本王从沛县一路杀来。一路上他杀敌陷阵无数,冲锋最是勇猛,现如今虽然成了将军,可还没有来得及回乡祭奠祖上呢!”

这一刻,刘邦的目光有些焦灼。他注视着远处的军营方向,那一片的天空中,依旧有缕缕的青烟萦绕,“你们看,营地方向有大量的烟升起,我们的军帐早就被楚军烧了,这一定是曹将军点燃了烽火台。我们在此地设伏,过不了多久樊哙跟夏侯婴也会带着十万大军赶来。”

张良也顺着刘邦手指的后方看去,看有一时,刚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是被吕雉抢了先:“汉王,行军打仗如何能够受私情的牵绊,为将者战死沙场乃是荣耀,若是我们在此先等到了十万大军还好,若先等到了楚军,即便是曹将军带着残余部将回来了又怎样?到时候还不是要继续抵挡楚军?”

“你给本王闭嘴——”

刘邦忽然转头冲着吕雉呼喊了一句,声音中略略的带着愤怒,“战前本王说给韩信一个他满意的爵位,等韩信大军前来汇合之后再行出击。若非你说什么要让韩信彻底从心里服从,必须本王有让他诚服的一面,现在的局势能是如此吗!”

身边本就惊魂未定的戚姬顿时被那最后一声咆哮吓得一个哆嗦。

吕雉的胸口顿时开始了上下的起伏,一阵阵的急促呼吸,强忍着自己心中的那一丝悲痛。

张良眼看着情况不对,赶忙对着刘邦拱手道:“臣以为汉王还是先跟樊哙将军率领的十万大军汇合比较好。若是万一他们没能跑过楚军,那刚才留守军营阻拦楚军的四万将士可就都白死了。”

刘邦转身还想再说什么,可张良却直接将头压的更低了,“汉王……”

无奈之下,刘邦只能重重的甩了一下宽大的衣袖,哼出一声之后便不再争执什么。

张良见状,赶忙对着传令兵卒道:“传令全军极速而行,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跟樊将军他们汇合。”

……

原本的营地里。

在楚军骑兵冲散了汉军的两道防御线之后,骑兵将士直接英勇的冲散了汉军的阵型。

在一面倒的厮杀之中,后方的一万步卒也紧跟着冲了上来。

随着东面周兰率领的两万步卒强势进攻下,完全失控且无力抵挡的汉军兵卒,只能极速朝着中心靠拢。渐渐的,一场厮杀演变成了楚军单方面的屠杀。

至于战事能够打到什么时候,这完全取决于楚军将士此刻的杀人速度。

脸上的血污因为风干已经凝聚了一层又一层,这上面不仅有楚军将士的血,也有附近汉军兵卒被杀时,飞溅而来的鲜血。

趁着残余大军朝着中心收缩的空档,曹参急促的喘息之余,用手扣了扣两个眼圈周围的黑红血渣,一咬牙朝着逼近的周兰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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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答应

战车琳琳而行。

因为之前的一些争吵,刘邦跟吕雉等人在此时再没有说什么。

做在战车中间的刘邦始终冷着脸,目光凝重着直勾勾的看着前方。

吕雉在被刘邦责备之后,以往那冰冷的面容上,此时则一直挂着一种委屈的神色。

也许是一直低着头累了,也许是已经觉得没有太大的危险了,戚姬在整个大军又逃离了一段距离之后,这才抬起头,四下张望着活动自己的身躯。

张良在一旁骑马跟随,也不去看刘邦三人,他只想可以先安稳的跟樊哙的十万大军汇合,之后至少可以有一定安全保证的跟楚军拉开距离进行拉锯对峙,或者这次先行撤军。

毕竟四万步卒在张良的眼中不可能再逃出来了。楚军一旦贴近了开始战斗,便是后方的十万大军在,那也只是更多的伤亡。

微风徐徐的吹拂,张良看着天际,差不多再有半个多时辰,天空也就该放亮了。

许是车轮碾压在了一块不大的石头上,随着整个车的颠簸,车上三人左拥右簇,在这之后刘邦更是一个劲的轻咳。

“汉王,您这是怎么了?”戚姬在一旁搀扶着刘邦的一条手臂,急切的问道。

也不回头,刘邦只是右手伸到左耳边上,冲着左边身侧的戚姬摆了摆手,“没什么,本王无碍。”

简短的话,略显沙哑。

吕雉始终是朝着右边的田野之间看。虽然她压下了心中的想法,精明如她自然知道汉王需要颜面,特别是这会当着很多兵卒跟张良的面。她不能再跟当初刘邦还没有被封王时那样什么都说,只是自己时不时加重的呼吸,依旧可以看出她心中并不平稳。

“汉王,真的无碍?”

“能有什么事!本王也是征战多年了,生死离别……”这话说道一半,又是一阵轻咳从口中传出。

戚姬整个人突然的一惊,赶忙俯下身子用手轻轻抚弄刘邦的后背,口中更是担忧的说道:“夜里清冷,汉王可别是感染了风寒……”

最终,在戚姬的一阵轻抚之下,刘邦咳了两口浓痰来。

感觉喉咙处舒服了很多的刘邦,心中对吕雉的那些悬念似乎也一并减轻了,整个人的身心都放开了一般。

带着微笑转身,他欣慰的看着只属于自己,娇柔且温顺的戚姬。

双手自然而然的握住了戚姬在不停摆弄着的小手,缓缓一叹,语气轻柔的说道:“你虽不识这天下大局,亦不懂兵法韬略。可却是,本王肚子里的蛔虫啊!”

说罢,刘邦看着戚姬脸上隐隐浮现出的羞红,不停的笑了起来。

戚姬也跟着笑了,抿着红唇,轻轻的微笑,却是那么的迷人。

半晌之后,刘邦止住了笑意,他眨巴着眼睛抬头,正待说些什么。

眼前的黑夜中恍惚之间闪过一丝寒光,刘邦不由自主的在这一刻提高了警惕,可不等他确认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不是兵器的寒芒,一支支的箭矢就接连坠落。

“汉王小心……”

一支箭矢朝着战车上三人的方向飞射过来,戚姬的脸色刷一下的又白了,可却是在惊惧之余发出了一声呼喊。

下一刻,在刘邦的注目下,箭矢直接射进了戚姬的左后肩。

就在整个逃离队伍左边的土岗上,接二连三的箭矢飞射,所有人只感觉这原本平静的大地上起了呼呼声响,却察觉不出是箭矢破空而来,还是夜风的呼啸。

吕雉睁大眼睛看着,那神色满满的都是不可思议。这队人马逃离的速度足够快了,即便是之前那些争执,也并没有拖延多少速度。可楚军竟然这么快就追上了吗?

“保护汉王……”张良在急促之间呼喊。

周围的骑兵也在第一时间全部围拢了过来,虽然骑兵没有盾牌,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便是用身体,也要上前低档。

“快撤,加速撤离此地!”刘邦眼神一冷,对着前面驾驭战车的兵卒呼喊。

可就在这时,两支箭矢从刘邦的视线中进来,还不等他开口提醒,其中一支箭矢就已经射在了驾车兵卒的胸口。

兵卒的身体缓缓倾斜,虽不知死活,却是没有了任何的挣扎。

刘邦见状只能转身对着一旁的吕雉道:“戚姬中箭了,待本王先照看一下她。”

话落,刘邦直接越到战车前面的驾车位置,将已经没有动静的兵卒一把推开,自己抓起了缰绳:“驾——”

战马开始飞奔,整个马车在短短的片刻之间穿出了箭矢的覆盖范围。

阵阵疾风从身旁划过。

吕雉看着那驾车身影,又低下头看了看痛苦不堪的戚姬。尽管刘邦交代了要照顾戚姬,可她也只是目光异样的看着。

戚姬紧咬着牙忍受着疼痛,那以往总是带着甜美微笑的美丽脸庞,此时却紧紧的皱在一起。

“汉王……”一声虚弱无比的呼喊从她的口中发出。只是这声音,连一旁的吕雉都不曾听清,莫说专心驾车的刘邦了。

戚姬在最后挣扎着看了刘邦一眼,她似乎想要伸手去摸,可伴随着一阵颠簸,伤口处一阵锥心的痛传开,那缓缓张开着的眼睛忽然闭合,身子在一刹那倾斜。

至始至终,吕雉都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静静的看着,直到那身躯彻底的趴下,她才装着样子,伸手去抚摸戚姬那比自己要白嫩细腻不少的脸颊。

后方传来了一阵阵的喊杀声。

土岗上的楚军将士在射出三波箭雨之后停止了射击,在季布的带领下,八千步卒纷纷从不高的土岗上跳下,一个个面色铁青的挥舞着兵器,好像拦路收魂的阴兵一般,无谓的冲锋。

八千楚军的精锐,其中不少都是季布按照项羽的吩咐,在军中挑选的小将。心中本就带着愤怒的他们又在荒野上等候了多时,如今好不容易见了逃离的汉军。

一个个的心中都充斥着无比的兴奋。

终于有了泄愤的地方。

季布只一声进攻的命令之后也跟着一起冲锋。下了土岗,再不用什么命令,几乎是贴身伏击的楚军将士直接就冲进汉军中开杀。

没错,就是开杀。

因为这些个汉军兵卒在一路的极速逃离,本就耗费了不少体力。再加上一晚上遭遇两次袭击,他们已然丧失了一半的斗志。

厮杀在顷刻间遍布了这种队伍的每一个角落。而能够有反手一击之力的只有那千余骑兵。可即便是他们,也只是勉强招架。

张良看到刘邦远去之后,再回首看了看此刻混乱无比的局面,那刚刚拔出来的剑,噌的一下又收回了剑鞘。

“孙将军,败局已定,速速带领麾下骑兵按照原路线撤离!”一声令下之后,张良也策马朝着刘邦离去的方向走了。

那指挥骑兵的孙将军见此情形也是无力回天,只能在杀了身边的一个楚军将士之后,嘶吼一声:“撤……”

一字之后,这孙将军直接拨转马头飞奔而去。

先是君王,再是成信候,紧接着是将军,一众主要的都跑了。

骑兵中,那个负责摇曳军旗的兵士见此情形,将手中的旌旗直接一扔,也学着孙将军那般极速撤离。

身后,三三两两的汉军骑兵接连撤退。可跑的慢的,还是被楚军将士用箭矢射下来了几个。

还剩下近七百人的骑兵是跑了。可在他们之后,整整一万步卒根本没有丝毫反手的余地,没有战鼓声,看不见旌旗,这一万步卒的心里就像是蒙上了死灰的阴影,以至于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楚军将士争抢人头的一幕都出现了。

……

后方营地的战斗中。

伴随着项羽手中霸王戟重重砸下,最后一名汉军兵卒的脑袋直接被硬生生的打裂,鲜血犹如依附在岩壁上的泉水,从头顶的裂缝冒出,一瞬间沁湿整颗头颅。

血水划过脸颊的刹那,那身躯无声无息的倒地。

一滴滴鲜红的血液从霸王戟的戟刃上低落。项羽安静的坐在马背上,看着在一瞬间安静下来的四周。

天际缓缓的放亮,微弱的光驱散了一半的黑暗。

地面上满满的都是尸体,一具具人类的尸体,却犹如秋季飘零的树叶一般卑微,无声无息的坠地,至此之后也无人会记得这些普通的兵卒,每人知道他们为人类社会的改变做出过什么。

流出的鲜血染红了整片的大地。空气中都在此时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息,就好像红色的雾霾,弥漫在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周围的楚军将士依旧在乐此不疲的翻动着一具具尸体。除了极少数想要找到自己兄弟的尸首之外,他们更多的是在查看是否有受伤未死的汉军兵卒。

如果有,哪怕那人已经是重伤必死的情况,也要给其补上一刀才行。

拨动缰绳,乌骓马缓缓的驮着项羽走出了这片尸山血海。

在战场不远处的空地上下马,项羽看着地面上在昨夜又偷偷长高了不少的嫩绿植被。

一个春夏之后,这些人该就彻底的被埋没了,尘归尘,土归土。

虽然心中的愤恨发泄了出来,可此时的项羽并不是只有舒畅,也有在上一世,灵魂中存在的一丝怜悯。

并不是所有人都嗜杀成性,也不是所有人在获得一场胜利之后都会异常的兴奋。

只是他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哪怕怜悯之心再重,在这个必须用鲜血去换取宁静的时代,战场上他一样需要全力的出击。因为这是战场的基本准则,你死我活。

尽管他希望的是最终的胜利,是华夏大地的国泰民安,万里祥和。

可他知道,在这之前必须要先打赢一场场的战争。

“项王。”

周兰跟几个兵卫压着战甲破裂,身上伤口醒目的曹参来到了项羽的身边。

收起那不该有的思绪,项羽转过身子看向曹参。

曹参只冷冷的瞥了一眼项羽,随后便一声冷哼,别过头去不再理会。

对他的冷漠项羽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开口:“曹将军到也算得上一位猛将,配得上这身战甲。”

“少废话,要杀要剐麻利点,便是活埋和烹煮,本将也绝不会低头。”

天空彻底的放亮。

项羽仔细的看了看曹参的面孔,脸上就像是被血浆糊了一层一样,那没了盔甲的头发上也尽是凝结的黑红血渣。

看了好一会之后,项羽才开口说道:“本王敬重英雄,曹将军既然不怕死,不如自尽吧。若是有胆量自尽,本王可以答应,将来把你的遗骨送回家乡安葬。”

转头看向一边的周兰,“给曹将军一把剑,若是他不敢,那就直接杀了,跟那些兵卒的尸首一并焚烧。”

说罢,项羽又转身朝着别的地方走去。

周兰看了一眼项羽的背影,收回目光的时候,示意身边的兵卫松开曹参,并给他一把佩剑。

曹参没有挣扎,也没有在被松开的一刻疯狂,只是站在原地反常的看着离去的项羽。

一把长剑被递到他的面前。

微风吹拂,那满脸的血渣松动飘落。

钻入破碎铠甲的冷风刺激着手臂上深深的伤口。最后看了一眼那满地的尸骸,以及焚烧之后的营帐残余。

曹参缓缓抬起的手臂在接触到剑柄的一刻,赫然将剑快速抽出。口中发出一声嘶吼的咆哮,转身一剑砍向了身边的周兰。

一时间没有预料到的周兰闪躲不及,被剑刃划伤了手臂。而边上的两名楚军兵卫,则在呼吸间拔剑刺入了曹参的身体。

第三十三章 自找的

清晨的忻城可谓是格外的冷清。

因为大军基本都已经出战,百姓也因战时状态被禁止了出城。

而此时城池东面的官道上,一身着铠甲的将领,带着十几个兵卫骑马而来,与之随行的还有一辆马车。

为首的将领单人一马走在最前,身后的那些兵卫则是护卫在随行马车的四周。

朝阳的光将众人的身体照亮。

仔细看去,前方将领的衣着还算是光鲜,当然,这只是相对于刚刚从战场上厮杀回来的兵士而言。他的身上只是没有什么血渍血迹。

头顶的盔甲在阳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那张还算是洁净的脸庞上,长有一圈黑色的胡须。腰间一把长剑悬挂。

看着面前的城池,他一手牵着缰绳,一手轻轻的按在剑柄上,“这里便是忻城了。”

自言自语的一句之后,他加快了些许的速度。在他的身后,那些兵卫跟驾驶马车的兵卒也一并跟着加快。

只是到了城下的时候,城门依旧紧紧的闭合,而且在门外没有一个人把守。

感觉出马车没有再继续前行,一个只白嫩的手将马车一侧的帘门掀开,女子探出头来对着前方的小将喊道:“桓将军,可是到了?”

桓楚下了马,小跑着到了马车一侧的女子面前行了礼,“虞美人,已经到忻城了,只是城门紧闭,末将正要让人开城门。”

“嗯。有劳将军了。”虞姬轻声应过,随后又将帘门放下。

桓楚转身走到城门的下方,将自己身上的一块令牌取下来,正准备呼喊,却是听到了城门上守卫的兵士说道,“来者何人?项王有令,大军出征未归之前,不得随意打开城门。”

那声音冷漠的没有一丝感情。而且依照桓楚的经验,他还看见了城墙上隐蔽着的弓弩手,准备着时刻的射击。

从城墙上兵士所在的位置俯视看下去,他们只能看到这支队伍的人数和大体,却是看不清人的面孔。

桓楚后退了两步,抬头将自己头顶的盔甲取下,并且举起了自己的令牌,“本将桓楚,奉项王之令前去安葬昌明公,如今丧事以出,返回复命。”

“是桓楚将军?”

“听声音,应该没错。”城墙上,两个兵士私下里交流着。

一时之后,一个兵士这才探出头看了一眼,随后朗声回复了一句,“请桓将军稍等,属下这就去通知钟离将军。”

战时的谨慎桓楚也知道,所以没有过多的说什么。

时间不大,钟离昧便带人将城门打开。他一眼认出是桓楚之后,便迈着那有些异样的步伐走了出去。

“末将参见钟离将军。”因为级别的不同,桓楚在钟离昧走来的时候拱手行了礼。

“桓将军一路辛苦了。”看着桓楚,钟离昧笑了笑,随后伸手指向了那马车,“这马车是?”

“末将奉王命安葬了昌明公之后先去了彭城,得知项王在这,所以就赶了过来。在出发的时候虞美人说想来看看项王,索性就一并来了。”

也许是在马车上一直坐着感觉不太舒服,或者说,虞姬觉得等待的时间有些长,此时已经在丫鬟的服侍下下了车。

钟离昧再抬头的时候,只一眼就人出了是虞姬,匆忙上前:“见过虞美人。”

方才下车的虞姬,在双脚落地的时候仿若进入了不同的天地,整个人都觉得一阵清明。

微微一笑,她看向了急促而来的钟离昧道:“将军无须多礼。”

待钟离昧起身,这才接着问道:“项王可在城中?”

“汉军连日来多次挑衅,项王昨日夜间便率领大军出城去了,看情形应该也快归来了才对。”

转身让到道路的一旁,钟离昧伸出一手,“城外清冷,虞美人一路舟车劳顿,还请入城歇息。”

虽然知道项羽勇猛,可是听到出城征战,虞姬还是多少有些担忧。

看着有些犹豫的虞姬,钟离昧只好再次开口道:“请虞美人放心,末将已经收到了消息,我军大胜,项王并无危险。”

听到这句,虞姬脸上的异样才缓缓消失。

在兵卫们让开的道路上,虞姬在侍女的陪同下走在最前。

钟离昧跟桓楚在他的身后轻声交流着什么,那些个兵卫则在几人身后列队,依次入城。

“钟离将军一向是英勇好战,这次为何守在城中,不曾跟随项王出战呢?”桓楚在进入城门之后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句。

这一问,却是让钟离昧接连的摇头叹息,接着又是一阵的捶胸顿足。

身后的城门伴随着一阵响动被牢牢闭合。

钟离昧一口长气叹出,却只是连连摇头,“自找的,都是本将自找的。若不然,该是能杀个痛快才是。”

看着钟离昧那又惋惜又后悔的样子,桓楚越发的疑惑了。只是钟离昧一阵摇头叹息之余,追着去给虞姬安排住处了。

“自找的?”桓楚低头若有所思了半天也没有明白这话的含义,直到再次看向钟离昧那有些异样的脚步,心中这才有些清明。

无论是将领还是臣子,都不得跟君王的美人走的太近,不可有过多的染指。

钟离昧将虞姬引往项羽的住处之后,告知虞姬有事可以吩咐门外的守卫,随后自己也就离开了。

桓楚闲来无事在城中四下看了看,走没几步又遇见了出来的钟离昧。

“桓将军。”钟离昧皱眉将他叫住,又操着那不怎么灵敏的步伐匆匆走来:“你既然是从彭城而来,当知道那里情况。项王出战前曾派人去彭城询问军情,可人还没有回来。你来时龙将军没有交代什么吗?彭城附近可有汉军的影子?”

桓楚不知道这里的情况,所以被问的有些茫然,“没有,若是有的话,末将又怎敢凭借这十几个兵士,就护卫着虞美人一起来此呢?”

“这倒也是!”

“怎么?看钟离将军的神色,似乎有什么不正常的事情?”

钟离昧想了想,却是伸手指向了一侧的房舍,“我们进去说吧。”

……

虞姬闲来无事在项羽所住的房舍四下观看起来。

除了内里入寝的小间之外,在外面还有一间书房。围绕着书房的一侧有两个书架,其上摆放着一些兵法之类的竹简。

除此之外,这里还有一个铜炉,一张不大的几案。几案上还有项羽一个人思考的时候写写刻刻的一些东西。

这里的一切看起来跟寻常书香门第之家没什么区别,要说有,那就是这里比较凌乱。

出于汉军最近几日总是袭扰的缘故,项羽总是没有收拾的时间就直接出去看查军情。

虞姬打量一圈之后,转对侍女道:“秋儿,你去将那扇窗子打开,门也开一会吧,今日天气不错,这些竹简总是这么阴暗的放着也不好。”

在这之后,虞姬亲手整理起了几案上的凌乱。

一卷卷摊开着的竹简被她重新卷起,并且按照上面的一些内容或者卷轴信息,放回相应的书架。

而整理到最后的时候,几案上有一副地图,这张地图是项羽前些日子闲暇时在布帛上画的。

其上的内容基本就是如今的华夏地形图,让虞姬陷入沉思的是上面标注的一些字迹。因为觉得当下秦小篆还有故楚的文字都比较麻烦,项羽用的是简体。

仔细的看了许久虞姬也没有看出这些是什么意思,不过嘴角却是露出了一抹莫名的微笑。

……

钟离昧跟桓楚在议事堂里将最近的情况说了一遍。听完,桓楚却是大笑起来:“将军这一个不忍,非但没了军功,反而更加的憋屈了啊。”

话落,又想了那么片刻,“不过话说回来,若是末将在的话,估计就跟着将军一起冲出去了才对,正所谓士可忍将不能忍。”

说完又是故自的一阵笑。

钟离昧却似乎没有再听他瞎胡说什么,而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态。

“将军这是怎么了?”察觉到些许的异样,桓楚止住笑,轻声问了一句。

“我在想,汉王没有着人去彭城,那这里究竟集结了多少大军呢!虽然查明那营地里只有五万,可他们打着的有韩字旗。项王在之前说,这五万大军明目张胆的在十里外扎营挑衅,更多的可能是作为诱饵迷惑我军。”

“那若是此说,他们身后一定还有隐藏的大军了?!”

桓楚也是将军,虽然级别没有钟离昧高,可却也想的到这里面一些东西。

二人在此时对视了一眼。下一刻,钟离昧便猛地站起了身子:“不成,得派人再跟项王支会一番才行,把彭城的情况告知项王。”

桓楚也在此时起身:“钟离将军行动不便,那就由末将跟着一起去。”

……

此时,莫说是项羽这边,即便是季布在后方围追堵截的八千将士也解决了战斗。

可却还是没有人知道韩信并没有出兵在此。

项羽整理了一下剩余的骑兵,不得不说,这一次冲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顺利,究其原因还是项羽有些失算。

骑兵正面冲击步卒这是用兵的忌讳。一支训练有素的骑兵战斗力强不假,可毕竟不是用来正面冲锋的兵种。

可项羽当初没有想到在季布先一步进行进攻之后,汉军还能够在仓促间组织起对抗骑兵的阵型。

原本意想中骑兵冲进去直接分割战场的画面并没有那么顺利,而这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骑兵损失近千人,那个还算有些能耐的骑兵小将周铮,虽然没有死,也是重伤之身,估摸着至少半年时间没法再战。

在中原和江东地界建立骑兵很不容易,这里没有草原那遍地的青草,粮草需要专门配备,再加上战马要挑选和训练,这些都需要投入很多的人力物力。

还有这一战下来的结果,只留住了一个曹参,其余人却是都跑了。可以说这次项羽的一个意料之外,损失了很多。

如果当初的计划是隐藏起来的周兰直接进攻,回城的一万步卒从南面疾行加入战斗,而骑兵直接绕后追击跟刘邦一起撤离的骑兵,也许可以将刘邦直接留住。只是可惜,军情瞬息万变,而凡事一旦错过了,也就没有挽回的机会。

阳光将这里的血雾驱散。

一个兵将骑马跨过了一堆的尸体,来到了项羽的身旁:“启禀项王,季布将军在后方发现了逃离的汉王,不过并未留住汉王,只击杀了随汉王逃离的一万步卒。”

“那现在的情况如何?”项羽似乎在刚才留意骑兵的时候,把季布这挡子事抛在了脑后。

此时听这小将提及,忽然想到季布会不会去追赶刘邦这一问题。按照常理,刘邦这么明目张胆的带领五万人挑衅,绝对是有背后阴谋存在的。

“汉王是乘坐战车在骑兵的护卫下离去的,所以季布将军没有追赶。正在率领将士们在回来的路上。”

项羽这才放下心来,“你先去传令季布将军,让他以最近的路线撤回,本王会在此地等候他们。”

“诺。”

待传令兵离去之后,项羽又让人加上了周围的巡查,以免在此时有意外的袭击。

第三十四章 听本王的

忻城距离战场不过十余里,桓楚等人在骑着战马赶到的时候,季布的八千将士甚至还没有回来。

看着那一片的狼藉,桓楚心中并没有多少的感想,毕竟他也是将军,战场的厮杀跟死伤对于他来说就跟寻常人吃饭喝水一样。

直接带着人策马奔驰到了项羽的面前,桓楚下了马,带着兴奋冲项羽快步跑了过去:“末将参见项王。”

对于桓楚的到来项羽着实有些意外,没有料想,桓楚会在这个时候赶来。

从随意选择的枯草地上站起,项羽也是微笑着看向了桓楚:“此行可还顺利?”

“已经按照项王的吩咐,追封丞相为昌明公,并以公侯之礼厚葬。”

看着天际的一道道流云,项羽缓缓的松出口气,虽然对范增他不是太喜欢,但毕竟他当初也是一心为西楚着想。死后给个名分,也算是个交代吧。

桓楚四下看了看战场,随后兴奋的说道,“末将恭喜项王在此大胜汉王。”

桓楚的这种话其实让项羽有些意外,因为之前楚军的战绩基本都是胜利,而且大多以少胜多。

如果是钟离昧如今那种‘义军不用诈谋奇兵’英勇善战的性格,估摸着打了胜仗在他眼里也跟吃饭喝水一样,是人活着就必须的事情。

通常而言,征战之后的死尸不会每次都有人清理,毕竟清理战场也是一个力气活,而且还比较消耗时间。

不过这一次却是因为距离忻城不远,再加上这里也不是什么荒郊野岭的无人区域,尸体如果不做处理很可能会引发瘟疫。在如今捡漏的医疗的条件下,哪怕只有一个人得了瘟疫回去,之后可能就会是一个城邑的人接连死去。

不远处的兵士还在两人一组,先将楚军的尸体跟汉军的尸体分开,然后抬往不同的几处火堆前,有专门负责将尸首往火堆里推扔的兵卒。那动作和场面,就好像垃圾焚烧厂里的工人焚烧垃圾一样。

唯一的区别就是,楚军将士最后的骨灰会在项羽的要求下带回去,等回到忻城之后,他们会被全军将士礼拜,然后再择了新的地点入土安葬。

项羽伸手指了下自己刚才所坐的火堆旁,示意桓楚一并坐下来:“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末将回来之后先去了彭城,后来得知项王在忻城驻军,所以就赶了过来。来之前在忻城见了钟离将军,这里的情况,钟离将军也跟末将大致的说了。”

“你从彭城而来?那彭城那边是否有汉军的踪迹?”

桓楚将一旁摆放着的树枝和杂草往二人眼前的篝火里加了点,一手拨弄篝火的同时,他缓缓说道:“末将赶来战场本就是为了此事而来,方才见这里并无异常危机,所以就没有着急提及。”

“彭城那里一切安好,并没有发现汉军的踪迹。来之前钟离将军也是担忧项王会因此中了汉军的奸计。”

在这末了,桓楚看着项羽静静问道:“听说,那个让龙且将军在齐地吃了大亏的韩信这次也来了?”

提到这事,也是让项羽纳闷的所在了。他觉得韩信应该会来,可这一仗打完了都没有见到那些人的踪影。

抿了抿因为风吹而干皮的嘴唇,项羽淡淡的说道:“该怎么说呢!汉军中只是有韩字旌旗,按理说应该是来了,可这一来二去的三四天了,到现在一场仗打完了,本王也就看到了已经躺在这的这些人,有一万多在进攻的时候逃离了,后来被季布追上又是一顿厮杀,眼下的情况也就这些。”

抬眼看了看远处那刚好可以看到的山峦,项羽沉声道:“不过本王总觉得汉王有后手,只是没有来得及出罢了。刚才巡查的时候还在几个地方发现了汉军高筑起来的烽火台。”

“如此说来,应该是有暗中的伏兵。如今汉王虽然得势,可上次在彭城一战之后,汉王应该不敢以区区五万步卒就跟我军对峙的。”

严格说起来,楚汉征战这期间,项羽跟刘邦之间的真正交兵也就是在彭城吧,其余的多是韩信消灭其余诸王。

那一幕有些类似当年在巨鹿跟章邯的一战,刘邦在进驻彭城之后也是掉以轻心,甚至还跟麾下的一众将士喝上了。

不同的是,一次是破釜沉舟的背水一战,一次是带着愤怒的英勇出击。

看着眼前的篝火堆,项羽动了动身子又往四周看了看:“所以本王在周围布下了大量的斥候,只是担心季布将军那边会不会在归来的路上遇到危险,他们断了汉王的后路,不过听周兰讲,汉王逃离的方向不是季布伏击的方向,应该是去往伏兵处汇合了才是。”

项羽正说着的时候,面朝东北方向的桓楚忽然皱了皱眉头,谨慎而仔细的盯着一处地方一直看。

项羽抬头看到桓楚这异常的一幕,也跟着看了过去。东北方向隐约的可以看见一些人影的晃动。

下一刻,项羽直接站起了身子,当看到那飘扬的楚字旌旗时,这才放心的对桓楚说道:“是季布他们回来了。”

桓楚也跟着站起了身子看。虽然这里地势平坦,可这坐着跟站着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等到季布一众兵将近前的时候,这里的一切基本也都被兵士们清理的差不多了,除了满地猩红还需要等待一场雨水的冲刷之外,这里基本看不出太过惊人的场面了。

“项王,不趁着此战大胜士气高昂之际追上去吗?汉王虽然逃了,可末将伏击的地方距离此处也不出二十里,现在如果要追,也还来的及。”一番的礼节之后,季布便说出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这一战解了兵士们心中的愤恨,现在倒是士气高昂。

可是这一战项羽总觉得不是趁胜追击的局面。

刘邦一来就摆出十万大军的阵仗,可是最后只有五万。一般而言,虚张声势是防守方用的比较多,进攻方用虚张声势也不是没有,可这一战项羽总觉得不对。特别是得知彭城没有战事的情况下。

目光看向了精神还不错的季布,项羽随口回了一句:“不了,整合大军,先撤军回城吧。就这么盲目的追击过去,对我军不利。”

随着一声令下,大军开始集结列队。

行走在回城路上的时候,桓楚才跟项羽提及了虞姬跟来的事情。

对于虞姬的到来,项羽真就有点进退维谷的感觉,虽然有原本项羽的记忆,甚至脑海中有那个美丽的身影,有她略显模糊的面容。

可终究不是原来的人了。

继承记忆这种人东西其实跟听别人讲自己人生经历差不多,区别在于,直接的记忆继承可以更加容易的让人信服。

可是,这种感觉还是跟听故事一样。就好比某天钟离昧信誓旦旦的推荐来一位谋士,信誓旦旦的说此人如何如何,哪怕知道钟离昧不会骗自己,可心里还是想要以某种方法见证一下那人到底是如何。

虞姬的突然到来,着实让项羽有些措手不及,以至于他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不是应该有的高兴,而是一脸的意外和茫然。

桓楚看着项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总是想问一句什么,可是几次想要开口,又都不过是抿抿嘴唇作罢!毕竟这种事情他不好提及。

在跟虞姬来的时候桓楚听虞姬说上次在彭城见了项羽,可因为大军出征刚刚归来,项羽没有找她,她也没有前去打扰,最后硬是没有碰面。

这个消息让桓楚再看到至今项羽的表情,心中不免多想了一些有关八卦的事情!若是情意绵绵的两个人之间真的出现了什么裂痕的话……

‘自己这个时候把虞美人护送过来,那不是给项王添麻烦嘛!’他心里想着。

一路上走着,桓楚一直都是盯着项羽的侧脸看,每当看到那副略显愁苦的面容时,桓楚都不由得心中一紧的感觉。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一半的路程都已经过去了。

一阵春风吹拂,项羽在这个时候轻叹出来一声,随后又是一阵挠头。虽然后世各种教人谈情说爱的软件跟书籍有很多,可项羽这个从未把女孩追到手的单身人士……

面对即将要看到的虞姬,项羽有种最熟悉的陌生人的感觉。就好像分手相对长的一段时间之后,忽然又走在一起的恋人。

再相见,有当初的记忆,可心里终究难以有当初的感觉。

注视着项羽,桓楚在这一刻好像哪根筋抽搐了一样,忽然间抬起头,将自己那微微蹙着的眉目舒展开来,“项王。”

项羽听到声音也是一怔,回首看去,只见桓楚的脸上有一种满面春风的喜庆感。不过项羽并未开口,只是疑惑的看着他。

桓楚在开口的一瞬间想要自我掌嘴的心都有了,‘怎就一个不忍,喊出来了啊!’

一颗心脏在项羽刚刚看来的刹那扑通扑通的跳。

尴尬了几吸的时间之后,桓楚这才急中生智的轻声道:“末将,末将是说为何不见项庄将军啊?军中没有,忻城好像也没有见到他。”

项羽不明所以的眨巴了两下眼睛。他生平最烦的就是自己在忘乎所有的思考时被人打断,那种感觉有点类似于从噩梦中醒来一般。

虽然知道这不能怪桓楚,可是项羽听了他只是问项庄的事,还是想一脚把这家伙从马上踹下去。

片刻之后,项羽揉了揉鼻尖,幽幽的一声长叹,随口回应道:“后方不稳,军中粮草难以为继,项庄去九江安抚百姓,稳固后方去了。”

“项庄将军一向是冲锋陷阵,他去稳定后方?”桓楚这下子倒是有些觉得不可思议了。

项庄上了战场比钟离昧都猛,非但勇猛,其手中的剑还有几分武艺的成分。桓楚记得两个人还私下里比划过,不过没有分出胜负,这一点到现在桓楚都认为他们两个各自手下留情,都给对方留颜面。

不过想想也是,两个实力差不多的将军对比又不是杀敌,哪里可能拼尽全力呢!差不多也就是了。

项羽又转回了头,只是不紧不慢的沉声回了一句:“眼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汉军有度过衡山袭扰我西楚腹地的意思,他去也不仅仅是安抚百姓,还带了一万大军在后方坐镇。”

听项羽这番话,桓楚也只能苦笑一声:“若是此说,倒是末将目光短浅,想的不够周到了。”

项羽没有回话。似乎又想到之前的那个问题。

没有再走多久,项羽便露出了一丝皎洁的微笑,然后让桓楚上前跟自己并列,贴近其耳边小声交代了一番。

两人的私密交流成功引起了季布的注意,虽然没有听见项羽说了什么。

可是桓楚在这之后却是有些不自然了,只见桓楚直起身子之后对着项羽挤眉弄眼,表现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微微张口,他迟疑的说道:“这。项王,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末将怎可,怎可当着虞美人和众将士说出那种话!”

项羽却是欢快的回了一句:“没什么不好的,听本王的,一会到了城门口,你就按照本王说的来。要是漏了陷,或者没有达到该有的效果,那就是你办事不利了。”

说罢,在桓楚一脸急躁和季布一脸茫然的注视之下,项羽拨动缰绳,策马朝着后军走去。

第三十五章 相见

清清冷冷的风,平缓悠长的路。从战场归来的这一路虽然走的很慢,可对于泄愤之后的大多数兵卒而言,这并不漫长。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淡淡的微笑。即便是中军的伤卒,即便他们有些伤的很重,同样是微笑着,因为这些时日里的压抑心情终于得到了一个发泄。

有些时候,一些事憋在心里的时间久了。一个人都可能有生不如死的感觉,然后在某一刻,整个脑海里都是那种想法。

那种画面就像是钟离昧带领大军私自冲出去的一刻,他们的脑海中不会去想太多的军纪。或者说,除了砍杀几个汉军兵卒,其余的事情他们都不会去想。

人在一些时候失去理智是正常的现象。想要达到泰山蹦于前而不乱的境地,这是一种极高的修养,他需要的是更多的磨砺。

也正因为如此,项羽没有给钟离昧太重的惩罚,事后还特意让人给送点肉食。

抵达城门前不远处的时候。钟离昧也早就率领守城的兵士列阵迎接。

桓楚在最前面左顾右盼了一番,那脸上先是露出了为难和诧异,但旋即有隐隐有些庆幸和开心的意思了。

“怎么不见项王?”钟离昧也是四下看了看,这个时候走前两步问了一句。

直到这一问却是让桓楚有种幡然醒悟的感觉,“项王……”

只见桓楚有些尴尬的笑了下,随后指着身后道:“项王在中军跟伤兵谈些事情,末将这就去请项王前来。”

说罢,也不等钟离昧开口,桓楚就直接拨转马头离开了。

原地的钟离昧愣怔了片刻,他本来还想说,‘既然项王是心怀伤员,那就不要打扰了,本将也无要是。’

可是这话还没说,桓楚却是跑了。

季布在这之后静静的想了想,想到行军路上项羽跟桓楚似乎接耳说了什么。随后转对钟离昧道:“还是先下令大军入城吧,将士们一番拼杀,还要休整才是。”

……

中军,隐藏在伤兵队伍之后的项羽让桓楚好一顿的找。

“你是说,虞姬没有出城迎接?”项羽仿佛不敢相信:“按照……不应该啊。”

他想说按照先前的记忆!不知道是不是记忆上也有错漏,关于虞姬,每每想起,似乎原本的灵魂会挣扎一般,心莫名其妙的加快。

可真的想以往有什么特别值得感怀的事情,似乎又想不出来。这种感觉让如今这个很是重情义的项羽有些苦恼。

“算了,既然没有出城,便不用那些事情了。”走出大军的方阵,项羽上了马,走在了桓楚之前。

对于季布让大军先入城的决定,项羽没有说什么。或许有些君王会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不尊重,不过这事也怪不得季布。如果虞姬出来了,项羽是想让大军先入城的。

……

等到进了城,大军的休整之事交给了季布。项羽则去了虞姬所在的房舍。

一个小丫头躲在还没有发芽的花草后观看,老远看到项羽来的时候,就咧嘴一笑直接跑开了。

“虞美人,快点,项王要来了……”

一间不大的房舍中,虞姬专心致志的煮着粥。

淡淡的烟雾围绕,将她那一身华贵的白色衣裙映衬,宛若下凡的仙女。

“你呀!”虞姬转头看了眼侍女秋儿,“怎么看到比我还着急了。煮粥要用心,时辰火候,这些都很关键,若有差池,也就不是一个味了。”

“可是,项王已经在往这里走了,再晚可就……”秋儿说着一边斜着脑袋往门口看,只是这一看,却是说不出话来。

“可就什么?”虞姬头也不回的问。

秋儿满脸为难的看着门口伸手示意她莫要说话的项羽,一双手紧张的揉搓着衣角。

在项羽的示意下,秋儿缓缓的从一旁退出。

虞姬依旧不知道项羽已经到来,她低下头嗅了嗅粥中散发的香味,嘴角泛起一抹微笑。

“咳……咳咳……”

该是被一律烟雾呛住了,虞姬捂着嘴快速转过身子好一阵轻咳。

“可是,也不能太辛苦自己才行。”这里面烟雾缭绕。小小的灶房里光线不足,也就一扇窗子,空气流通很不好。

项羽刚到门口的时候都有些忍受不了这种烟雾的气味。

“项王。”虞姬猛地起身,回首。脸上尽是微笑。

含波的双眼,娇俏的鼻梁,两道恰到好处的柳叶眉。一张不胖不瘦的粉嫩脸颊。只是在右边下颌处有一道淡淡的黑印,这该是低头加柴被烟熏所致的。

虞姬虽无后世一些女子粉底妆容的妖艳,却是透露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纯洁之美。

那是一种只一眼,就想让男儿想要爱惜的美。

“这种事,何不让下人去做呢?”

项羽想说,心动的那一瞬间几乎跟冲昏了头脑的钟离昧一样!脑海中只有这个女子。

不过到底是数千年的见识积累,吃的不多,看过的却也不少。还不至于失态。只是有那么一种惊艳的感觉。

看着一步步走进自己的项羽,虞姬赶忙道:“这里烟雾太大,项王还是去大殿等妾身一时!虽然只是碗粥,可每个人用心的程度,却能让它有不同的滋味。只要项王喜欢,臣妾也无他事,又有何不能下灶房煮粥呢?!”

项羽也许没有想起之前一次,他觉得秋儿跟虞姬煮的粥完全不是一个味。自那以后,虞姬便一直亲手煮粥。

“您是项王,如何能在这种地方呢!还请项王在殿中稍后……”虞姬又叮嘱了一番。

想了想,项羽也只得微微点头。

这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相见。

如果要现在的项羽给虞姬挂几个第一眼看上去的标签,那应该是,体贴、知书达礼、有素养、唯美,是一个时代贵族女子有教养、温柔知性的典型。

不过这也只是第一眼,虽然项羽心里相信,能够有勇气拔剑自刎的虞姬肯定是深情女子。可毕竟真正对虞姬的认知还浅,有些事还是要慢慢的去感受。

项羽虽然不是什么特别痴情专一的人,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情种。或者说,自己的身份是王。王的女人再卑贱,也是有很高地位的。虽然到现在为止历代都不允许女人参政,可总有一些女人富有心机不是?

如今的汉王后吕雉,战国年代的秦王后芈八子。这种爱撕扯的人,不但搅乱后宫,朝堂还要干涉!

如今的项羽虽然有着一定的后世思想,可他发现时代的一些束缚不是完全没有理由的。女子跟女子之间的争斗有时候比男人更狠。

如果给自己以后的后宫立规矩的话,那就是不要心机婊!这种女人实在是烦。

胡乱思索中,虞姬已经端着粥来到了项羽的面前。

“项王——”躬身行了礼,虞姬淡淡的道:“项王请用。”

项羽不喜欢让人喂食,这种享受对项羽这种豪放的人来说就是刑罚,以前的项羽是,如今的也不例外。

虞姬只是安静的坐在一旁。

这粥比起后世,自然没有各种各样的香精味。

可不得不说,这里面喝出了前世,小时候家乡的味道。这难免让项羽有些想念那个世界。

自从成了项羽,他一心想的都是军事,是不足和改革。是如何走向胜利,因为他太过瞩目了,一个失败了都被千年传唱的人。刘邦不允许他安逸,哪怕是跟普通人一样开垦种田,估计刘邦都不会答应。毕竟这是有后患的一个人。

他必须要胜利,才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为了能够好好的活着,这些时日可谓是辛苦。

这粥项羽在军中也喝过很多,可唯独只有这一次,喝出了感怀。

他带着欣慰的笑看向虞姬,却见虞姬也带着笑看着自己。

从虞姬那清澈的双眼里,项羽看到了犹如一个娘亲,默默看自己长大了的孩子一般的柔情。

区别是,娘亲眼中的慈爱感,虞姬的眼里没有。但这也正是一个女子面对自己心爱之人,最具深情的目光。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项羽知道,如果不是内心的爱,虞姬不会以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这,该是一个极为痴情的女子才是。

第三十六章 君恩难受(日常求推荐)

晴空万里,春日的暖阳将金黄的余光倾泻在整片的田野。

临淄。

随着天气的升温和一月有余不见的战火,在韩信跟李左车等人的治理下,齐地三郡的大部分百姓都开始了安稳的生活。

天茫茫亮的时候,就有百姓出城到外面的田地里耕种。

此时已经日升三竿,一个妇人一手牵着自家的孩子,一手中拎着一个从家里带出来的陶罐。

田野间,一位白发苍苍腰背佝偻的老者,带着自己的两个十四岁左右的儿子不间断的忙碌着。

春季的微风拂过他们的脸颊,也送来了一段欣喜的声音:“爹,二弟、三弟,忙了两个多时辰了,先过来吃饭吧。”

那本在忙碌的两少听见声音,渐渐的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老者却还是不停的耕田、播种。

不过刚好温暖的季节,三人的额头上却是密布了一层的汗珠。

两个少年摸了摸自己那已经饿扁了的肚子,将手中的农具往脚下一放,嬉笑着转身就跑。

“谢谢嫂嫂。”走到妇人的身边,两个少年各种取了一块薄饼,道谢以后直接吃了起来。

那身后的老者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哎!这两个孩子……”

至始至终,手中都没有一刻的停歇。

那妇人见状,取来了清水跟两块薄饼给老人送了过去,“爹,先歇一会吧,今日已经干的不少了,先吃点东西。”

“让他们先吃吧,爹再把这里的一些种上。如今大王下了令,齐地可以两年不交税,这可是难得的好事了。”

说着,嘿嘿的一笑:“种田要赶在第一场春雨前才能有个好收成,往后啊,也不用再饿肚子了不是。”

那被妇人称作二弟、三弟的两个少年闻言,却是偷偷跑到了老者的身后,一左一右的抓住了老者那还在前后摆动的手臂:“爹,您就先歇会,我跟二哥是真的饿了,等吃完了我们就加劲的干。”

架不住两个孩子的较真,老者只能嘿嘿一笑,将农具放下。

“秀儿啊,这两年,苦了你们母子了……”一口薄饼含在口中,老者看向那瘦弱的妇人,在喂着身边那只有五六岁的孩子,“以后你们做好了,就在家中吃点热乎的,等你们吃完了再送来吧。”

那妇人的动作僵了一下,最后却回首一笑:“爹,没事的,这些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强儿也大了,您就别操心了。”

在这之后,老者便不曾说什么了,只是那苍老布满了皱纹的脸上,带着一丝丝的愧疚。

那五六岁的孩子也是瘦弱,吃到了一半的时候,却是忽然问道:“娘。爹爹,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只一瞬,妇人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在孩子怔怔的注视下,妇人的眼眶微微红了,那泪珠在眼中微微的转动,却是强忍着,憋出一个笑脸:“快了,等强儿你长大了爹爹就回来了。”

妇人知道,自己的男人再也没有回来的一天了。两年前,军中就有人传回了消息,说自己的郎君已经战死沙场。

除了战死的消息之外,她们甚至没有得到一枚铜币的补偿。

生活本就不易,如今的女子嫁鸡随鸡。常言讲,长兄为父,长嫂为母。她这做大的只能一个人拉扯着孩子,还要照顾公婆的起居,唯一值得庆幸的,该就是自己的公婆还都不错,对她也是当做亲生女儿看待。

如今韩信在齐地行休养生息之法,已经传令各地,两年不用交税。这对于穷苦人家来说,那是一缕希望。

宫殿里。

韩信正一个人安稳的看着兵书。阳光透过窗棂照射在他的身上,脱下战甲的韩信,看起来更像是一位饱读诗书又家境不错的大才子。

不多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个侍从走进来通禀韩信,蒯通前来求见。

走出书房的刹那,韩信伸着懒腰,感受着久违的舒适。

一步步的走到客房外的院落。蒯通正背着双手看着那新生的绿枝,似乎在想什么的他渐渐入了神,以至于韩信走到了身后他都不知。

看着那专心致志的样子,韩信只是站在他的身旁,嘴角带着微笑,也不去打扰。

片刻之后蒯通这才恍然大悟一般的注意到了韩信,赶忙笑着见了礼:“韩将军,老朽思虑过深,还请见谅。”

“打断一人的深思,才是无礼之举,先生客气了。”

二人一同迈步走到了院落中的那处石质几案边坐下。

韩信让人上了一些酒水,随后冲着蒯通笑了笑,道:“先生近日忙于政事,可是有些日子不见了。”

“说来,有半月之数了。”

“是吗!这时间过的也是真快。不过也对,韩信记得前些日子还是寒风袭袭,如今却是春日艳阳了。”

一壶煮酒和两个铜樽被放在几案上,韩信亲手斟满了酒水,又双手捧着放在了蒯通的面前。

“有劳将军了。”蒯通也伸出双手很礼节的接过,随后却是捋着胡须,蛮有深意的道:“不过,老朽此来并非是闲来无事讨酒水吃。”

“哦?”那刚刚呡了一口的铜樽被放下,韩信也专注的看向了蒯通:“那先生此来,不知又带来了何等要事?”

“将军拒绝了汉王会兵南下攻楚之请,可是想思考当日老朽所言,坐拥齐、赵、燕诸地,自立为王一事啊?”

这一问,韩信的兴趣似乎又降低了几分,脸上那犹豫的神情,看的蒯通不停的捋着胡须,蛮有深意的笑。

论指挥大军观察天下战局,在当世的人中,韩信认第二,也是没有人能够排到第一。

可是韩信也就在战局上有自己的才能,抛开这些,若是讨论到政事和交际,韩信并无多少才华。而且他的性格,其实并不好。

也许是早年的遭遇,韩信很想一飞冲天,正如那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可他也有他的弱点,那就是在除了用兵之事上,其余的事情总是犹豫不决。

想要爵位,他认为自己的功可以对得起一个高的爵位,然后某一天可以回乡光宗耀祖。

自立为王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可他这人也知道感恩,知道当初自己落魄的时候得到了不少人的帮助,在楚军中一心的努力接近项羽,最后却是一心死灰的离开。

后来在汉军中也是一心死灰。可这一次老天爷给了他绝境逢生,萧何留下了他,并且推荐给了汉王。

汉王当初以礼相待,又在没有什么军功的时候直接给了兵权。

无论是对萧何的知遇之恩还是汉王的善任之情,如今的韩信都过不去心中的坎,总觉得自己自立为王会对不起他们。

而另外一方面说,自从领兵以来,第一战暗度陈仓就展现出了韩信用兵的能力。

他没有楚军将士的勇武,可却善于计策。没有他,凭借汉王当时的情况,想要以修筑栈道出蜀地很难。

自己也确实是尽心尽力的谋划。

这种纠结的性格致使韩信如今都拿捏不定,究竟是该自立为王,还是应该忽略内心长久以来的渴望,甘愿不记什么功劳。

上一次装病,韩信装的很像,以至于陈平没有看出来什么。可即便如此,韩信相信汉王可以明白其中的内容,因为自己这个为将之人生病可以理解,而不愿意交出手中,哪怕一半的兵权,冲着这一点,汉王足以想到自己不是真的因病而无法出兵。

心里的矛盾交织,最终也就致使韩信这样被动的等待。

一边不明面上拒绝和得罪汉王,背地里却是让李左车去了赵燕之地安抚百姓,又让蒯通在齐地下令休养生息。

韩信犹豫着,一口口的酒水入喉,可就是不曾开口。

蒯通静静的看了好一会,最终只能微微的摇头,再次开口道:“将军可能还不知,汉王不久前已经出兵南下了,而且吃了败仗。”

此话一出,韩信的心思果真又拉了回来,“先生可否说说,这具体是什么情况?”

“根据老朽得到的消息,汉王于二十日前出兵,在忻城跟楚军对峙,期间似乎还打出了将军的旗号迷惑楚军。”

闻言,韩信默默的点头,看起来听的认真。

“只可惜,汉王的计策被识破,没能成功让楚军中计。在损失了万余步卒之后也就没有再进攻了。”

一阵微风拂过,摇曳枝桠,荡起一片迷雾般的灰尘,韩信伸手以那宽大的衣袖遮挡住面前的酒水。

待这之后,却是看着蒯通,缓缓道:“看样子,上次彭城之战吃了亏,汉王还是长进了不少,知道用计迷惑楚军了。”

蒯通对此只是一笑,至于他面前的酒水,凉了也罢,吹进灰尘也无妨,蒯通甚至都不去看一眼。

微微动了动身子,蒯通又接着说道:“老朽来此并非跟将军讨论汉王有无在用兵之道上的长进,谈及用兵嘛!老朽这身子骨说不出什么好坏来,只是有一事希望将军可以明白。”

韩信没有说话,只是那双目认真的看着蒯通。

“老朽知道,韩将军心怀感恩,不想跟汉王有纠葛。可将军就不曾在此事中悟到一二吗?”

略微顿了顿,蒯通坐正了身子,微微眨巴了两下眼睛之后,这才接着开口:“汉王本是想让将军出兵南下,可在将军拒绝之后就不曾回言,而是直接选择了南下。”

“说到底,将军心中有汉王,希望汉王可以按照功绩为将军正名,可,汉王的心中是否还有将军?萧何成了丞相,张良成了成信候,甚至于前些时日汉王被围困荥阳,一偏将纪信因为主动提出计策,代替汉王出城假降。只此一次以身犯险,汉王封他为诚安侯,可是将军呢?”

“出巴蜀,平三秦赵燕齐多地,到头来不还是个将军吗?”

起身拱手,蒯通淡淡的道:“恕老朽直言,汉王重用和爱惜之人,多是当年的沛县同乡,试问谁人不想光宗耀祖?他们又一同起义,一路相伴走来,其中的情义怎是将军可以比的。”

看了眼,天际的白云,再回首蒯彻的话音已是低沉:“将军您虽有才能,可一直以来却是被汉王所礼待,自古良辰能将被君王所礼待者也不少,可结果又都如何呢?当年西秦还是边陲小国之时,秦国几代君王都是知人善任,那公孙鞅(商鞅)、张仪、白起等等受过君王礼待之人。

值此春耕时节,天恩浩荡而降下春雨,人怀真诚的敬畏感恩之心方有一个好的收成,若只欣然受之,恐天灾降临啊。”

话落,蒯通只静静的看了一眼蹙眉深思的韩信,再次拱手行了礼,“失礼之处,还请将军勿怪。老朽告辞。”

看着那空荡荡的位置处,摆放着的从未被动过的酒樽,其内已经是遍布了一层灰尘,加之本身就呈现浑浊之色。此时,越发的让人看不透。

一如这樽酒水,君王的心始终让韩信难以捉摸。

他想不明白,也许一个直性子的人永远都想不明白。

自己有才能,也展现出了才能,该做的做了,该说的说了。君王不解之处,自己直言相告。一切的一切无不是尽心尽责,坦诚相告,知无不言又言无不尽。

可为何人与人之间,就是不能相互的坦诚?哪怕是有着共同目标的一群人。

第三十七章 另有他人(求推荐)

三日后,陈平再一次来到了临淄。

跟上次的装病相比,这一次的韩信没有再拒绝交谈。而是在得知陈平到来之后,直接就将人请到了殿堂。

宽敞的大殿里,韩信备下了酒宴。大殿两侧有乐师专心的弹奏着婉转清幽的曲调。

而在那大殿正中的区域里,一块红色的地毯铺开,有齐地的女子着齐地风土的服饰,一个个跟随着曲乐翩翩起舞。

妩媚的腰肢宛若春风吹拂下的柳条,轻轻摆动之间透露着万般的风情。

那舞姿着实看的陈平一阵叫好,忍不住的轻轻拍起手来。

某一刻,其中的主舞在一个迷人的转身之后冲着陈平一笑,那迷人的双目,媚眼如丝。

此情此景,加上几案上的食物,再配上这安逸的氛围,着实让这些时间一直赶路的陈平享受了一回,有些乐不思蜀的感觉。

想起上一次自己来只能住在馆驿里的遭遇,此刻的陈平已经是笑的满面春光,心中不由得暗自兴奋,‘今日之礼节,方才是招待王使之礼,看来这韩信最近也是想通了才是。’

一口浊酒入喉,陈平在放下酒樽的瞬间,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几案的面,很是受用的身体,此时此刻都开始了轻轻的摇摆,仿若回应着大殿中央主舞的美人。

可就在陈平沉寂在这种氛围中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将他拉了回来。

“蒯通先生到——”

伴随着大殿门外守卫的高声通报,蒯通迈着健硕的脚步昂首走进。只见他避开中心的一群舞女,从一侧绕道而过。

“老朽参见齐王。”拱手行了礼,嘴边还带着一丝喜悦的神色。

大殿中的曲乐清幽,本就妨碍他人交谈。可是蒯通此来还故意将‘齐王’两个字说的很重。

主位的韩信将目光看向蒯彻,伸手道:“先生安抚百姓有功,无须多礼。快请入座。”

“多谢齐王。”

二人一番的君臣之礼,说话声都是那么的清楚传入了一侧陈平的耳中。

只一瞬,陈平脸上的笑也就当场僵住了。

那身子还在微微的倾斜着,可是刚刚要准备举起酒樽的手,却是停在了那几案面上。

此时此刻,蒯通跟韩信却是笑的开心。

等到蒯通入座,有侍从为其斟上酒水之后,韩信则举起酒樽分别向二人看了一眼,“来来来,蒯通先生,陈将军,喝酒。”

歌舞声依旧,可此时的陈平却再也笑不出来了。感觉事情不对,陈平甚至连酒樽都不曾碰,只将头转向了主位上的韩信道:“韩将军,请恕陈平愚钝,这齐王之称是?”

可是这话刚刚问出来,蒯通恰巧饮酒后放下了酒樽,直接就将冷冽的目光朝着陈平看了过去:“陈将军是否太不知礼了?齐王受齐地百姓爱戴,早就于半月前行了封王大典,如何还能以将军相称?!放肆,简直目中无人。”

这声音一经传来,整个大殿内的温度都似乎下降了几分。中央的几位舞女的动作变得有些紊乱,那原本该有的媚眼,此时加上了几分凝重。

韩信见状,只能对着中央的舞女挥手,“都下去吧。”

略显紧张的气氛中,一众舞女和乐师都行了礼,弓着身子退出大殿。

而此时的陈平却是神态严谨,目光死死的盯着韩信:“韩信将军还真是不简单,病情好了之后不说应了汉王的命令出兵,却在齐地私下里称王。你如此作为,就不怕后人说些什么吗。”

韩信只是摇了摇头,嘴角勾勒出一抹微笑,却是不语。

“陈平你放肆。”蒯通又一次的站了出来,只见他先是对着韩信一番拱手行礼,“齐王乃是受齐地百姓拥戴而登基王位。如今齐地风调雨顺,歌舞升平。后人也只会说齐王功德无量,岂是这般的胡言乱语。”

在这之后,赫然做出一副韩信在齐地的功德日月可鉴的模样出来。

陈平也不跟蒯通计较什么,却依旧是冷冷的看着韩信:“莫非将军是受了此人的蛊惑,在此美酒佳人,奢侈淫靡,忘了当初汉王一片心意不成?”

咬紧了牙,陈平指指点点,那不断随着手臂而抖动的袖口,无声的诉说着他此刻的愤怒。

然而,韩信却是不紧不慢的看着他,开口,淡淡的回了一句:“听闻汉王不久前出兵伐楚,最终却是损兵折将而归。陈将军此来,应该还是为了说服本王出兵的吧?如今的这副样子,可不是求人的尊容。”

“你……”

陈平就感觉自己喉咙里卡住了什么东西一般,一瞬间呼吸都变得沉重了,从脖颈到面容更是整个被憋的怒红。

“陈将军莫要动怒。加上上一次,如今你已经来了两次,若是再不能让我韩信出兵。陈将军回去之后,可还有脸面对汉王否?”韩信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他不在意陈平如何看他,甚至在此刻还嘿嘿的笑了出来,“齐地是否风调雨顺,陈将军回去的路上顺带看上两眼便知。齐地万民诚信拥立,本王若是不答应,临淄城里的百姓可都堵在了这城门外,出也出不去。你说,若是这般,还如何能够调集城外的大军去相助汉王呢?”

此时此刻,蒯通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嘴角带着微笑。只是在陈平的目光扫视过去的时候,蒯通的脸色又会一瞬间阴沉下去,对着陈平一声冷哼。

目光不断的从二人身上扫过,此刻的陈平却是没有丝毫的办法,一时间只能是又急又愤。

这次来的时候刘邦已经答应他,如果韩信一直拖延,就封韩信为武安侯。

可原本进到这大殿之后,陈平还以为那些个礼节是为了自己而准备的,若是韩信上次真的是因病而不出兵,自己不提武安侯的事反而对两人都好。

对韩信来说,在刘邦的心里不会有太多的隔阂。而他陈平两次来到齐地,不用给韩信更高的爵位,陈平回去之后也会在汉王心中多一分信任。

却不想,刚才的一幕是韩信自己享受,顺带着接见自己罢了。

如果一来就直接了当的说了武安侯的事,也许还可以让韩信想一想,可此时韩信都左一个本王又一个本王的了!

“本王跟陈将军也算有几分薄缘在,依照本王的意思,陈将军这就回去吧,将这里的事情告知汉王。如果汉王还想请本王相助,本王自然会酌情出兵。”

“若不然的话!那也没办法的事。这王位是齐地万民给的,汉王若是不认同本王,那就是不认同齐地的百姓和兵士。若是那样,本王又如何出兵呢?”

看着韩信那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陈平当真是羞愤难当。

可作为谋士的陈平,心中也是清楚。韩信刚才的说的也不错,如果自己回去只说韩信不愿意出兵,那一定会让汉王对自己不再看中。

可真的要回去跟汉王说韩信已经在齐地称王了吗?

隐隐的,陈平觉得韩信也是精明,自己称王也不通告天下。如此一来便不会直接得罪汉王。

可是这烫手的山芋到了自己手上。陈平对当初自己提议来齐地的想法真是悔恨到家了。

一阵僵硬的沉寂之后,韩信也不给陈平在这思索的时间,直接起身道:“本王还要跟蒯通先生谈论国事。今日念在陈将军不知情的份上,暂且不计较失礼之罪。该说的本王都说了,何去何从,陈将军好自为之。”

话落,便转身从侧门直接走了。

蒯通在冷冷的看了一眼陈平之后冷哼一声,随后也跟着走了出去。

空荡的大点内,陈平紧咬着牙,双目因为愤怒而变的通红。他站在原地一阵颤抖之后赫然抓起刚才自己用的酒樽,可在准备摔的时候却是犹豫了,反而是被酒樽里的酒水洒了一身。

“哼……!”一声冷哼,陈平只得将酒樽重重的放回,然后气呼呼的甩开两个衣袖离去。

……

忻城。

项羽在回到城中以后特意去跟钟离昧聊了聊,不过也都是这些无关紧要的话罢了。

而到了夜里,项羽又着人准备了肉,全军将士在微凉的春风中点起了篝火,载歌载舞。

虞姬在这天夜里也跟着一起庆祝,虽然当众起舞的只有侍女秋儿,不过虞姬还是为项羽等人弹奏了几曲。

按理来说,忻城中没有足够的肉类可以食用。从荥阳回来之后,项羽问了恢复士气也就下令把所有的肉食都给用上了。

而这一次,吃的其实是马肉。

这一战骑兵冲锋造成了六百多匹马的死伤,这些马被项羽暗中吩咐拉了回来,不过却是瞒着骑兵兵士的。

骑兵出战讲究快速和出其不意,很多时候,骑兵将士会单独或者几十人的去执行一些任务,这种情况下,战马会是他们的朋友,甚至是一些人的亲人。

如果不是到了绝境,即便是战马战死,也会被当做兵卒一样的掩埋,骑兵将士不舍得吃。

可是项羽知道,肉类可以使这些兵卒更加的强壮,所以是在战后让步卒瞒着骑兵将死伤的战马拉了回来。

看着篝火堆,听着虞姬那一曲曲清幽的琴音,看着秋儿那妖娆宛若起舞蝴蝶的姿态,所有的将士都是嘴角带着微笑。

庆祝到大半夜之后,项羽跟虞姬一并进入了房舍,就在项羽准备着人烧水洗漱休息的时候,虞姬拿着一把碎了的布帛出来。

到了项羽的面前,她将手中的布帛放下,然后将之拼接:“项王,臣妾在来的路上遇见了一渔夫,那人拦路给桓楚将军了这些东西,说是要交给项王。桓楚将军把这些东西给了臣妾,白日里项王一直在忙碌,臣妾也将此事给忘了。”

“一位渔夫?敢拦截将军的渔夫,这恐怕不简单才是。”项羽说了一句,随后低头看向虞姬拼的那些东西。

等布帛拼接之后,其上赫然写着一横字,“韩信并未出兵南下。”

“看样子,那渔夫还真是不简单。”虞姬在知道上面的字之后,也不由得吃惊。

项羽则看着他淡淡问道:“那渔夫可还说了什么?”

“没有,只是让把这个交给项王。而且那位渔夫看起来跟寻常的渔夫没什么区别,是一位长了白胡子的老者。”

一个知道韩信没有离开齐地的送信老者。

“也许这背后另有他人,只是,会是谁呢?!”项羽想了许久,最终却是一阵自语。

……

临淄宫殿里的一处水潭边上。

韩信跟蒯通并列站着,看着水中星空跟月牙的倒影,“先生,此计当真可以让汉王应了吗?”

“齐王放心便是。”

蒯通抖了抖衣袖道,“齐王就是心怀感恩。若依老朽之见,有齐地百姓的拥戴,齐王大可直接送去称王传檄,何须考虑汉王的感受,非要得到汉王的应允呢!”

第三十八章 不要多言

次日一早,项羽没有因为虞姬的到来而改变自己早起的习惯,可是他料想中应该会再睡上一段时间的虞姬,却是比自己起来的还要早。

直接以冷水洗漱完了之后,项羽又坐在了几案前,将昨夜虞姬给的那块布帛又取了出来。

虽然战事已经过去,这张布帛来的有些晚了,不过这对项羽来说也是解开了心中的一种困惑,那就是为何这一次刘邦在遭到自己偷袭之后,为何援军迟迟不来。而且他们还不曾进攻彭城。

眼下知道了韩信没有南下,项羽也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一些因由。

“不是都说汉王刘邦胸无大志,没有谋略嘛!怎么这次还用上计策了!”

深深吸了口气,项羽又是一番自言自语:“不过史书都是刘邦找人写的,也许有错漏也说不定。前些年的乱世中,六国贵族纷纷起兵,这汉王真要是那么无用,手下的这一大帮子人为何不曾跟了别的王呢!”

想着,最终也只是一阵摇头,以往的认知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这些对于这个时候的项羽已经不重要了。

从新将目光看向那块布帛,项羽在想这究竟会是何人给的。虽然战事结束了,可此人的密报如果不是耽搁了,对于战事而言却是有着很大的胜负意义。

“是某位依旧隐居的世外高人?还是说,那个连招呼都没有打就走了的彭越?”

“当然,也不排除一个从齐地而来的渔夫前来告密,毕竟韩信大军一动,出临淄时还是很明显可以被人看见的,可这可能性能够有多大?”嘴角忽然露出了一笑,有一种天方夜谭的感觉!

最终,项羽找了一个木盒子将之装起来,上了锁。

既然对方不愿意留下姓名,那就是不想暴露身份,应该也不想自己联系他。既然如此,茫茫人海中想要找一个人,或者说猜测一个人,这个实在是难,项羽干脆不去想。

昨夜的短暂庆祝同样没有让兵士们睡过头。当项羽穿上战甲,一步步来到操练场的时候,将士们已经开始了操练。

项羽拎着一把弓箭在练兵场的一侧立下目标靶,一支支的箭矢从他的手中射出,只一会,就将靶面上扎的犹如刺猬一般。

没有了汉军兵卒的对峙,这里的一切如常。

在中午的时候,季布来到了项羽的面前,一脸兴奋的说道:“项王,之前让将士们开垦耕种的大片土地已经长出了嫩苗,长势还不错。”

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际,项羽道:“若是此时能够下一场雨那就再好不过了,这样,百姓们也可以心有所安。”

虽然之前靠着兵卒们开垦种植的粮食不多,不过好歹也是劳动付出了的,哪怕收成只够两个月的军粮,项羽觉得眼下也是值得的。

面前的季布在项羽将高高扬起的面孔底下时,却是露出了一些忧虑:“项王说的是。不过项王,末将还有一事……”

“说吧,什么时候你们几个说话也变得吞吐了?”

说罢项羽又淡淡的笑了笑。季布也跟着笑了一下,不过转瞬之间就变得沉寂了下来。

注视着项羽,季布沉声道:“城中只剩下不足三个月的军粮了。”

又是军粮的问题!这事项羽听了也是有些头疼。

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本该胜利的一方因为军粮的问题而变成失败的一方。

面对强敌可以避其锋芒攻其不备,面对计策可以将计就计见招拆招,即便是中了埋伏,全军还可以来一次置之死地而后生,在一定条件下极大的激发将士们的战力。

可是没有军粮这个问题,吃不上饭,主将再怎么能掐会算也是白搭,再怎么有能耐提升士气的人,那也得先让士兵有吃的才行。

之前听到田野间长势不错的消息,脸上那淡淡的欣喜一下子就被冲淡了去。

“从今日起,适当的减少食物的供应,眼下我们还是以守为主。若是汉军来犯,再回复正常的食物供应。军中所有将领,包括本王,都跟兵卒一样做出相应的减少。”

“除此之外,让人去一趟九江,着项庄征集粮草,本王之前着令他统计人口,整合土地,按照人头统一分配土地。告诉他按照户数和人数的多少征收,积少成多,尽量不要激起什么民怨。会稽近些年不曾有战事,便再着人去一趟,征来的粮食送往彭城。”

季布听着微微点头,末了只拱手道出一声:“诺。”

……

城中一处房舍之中,虞姬从自己带来的一堆东西中取来了一卷布匹,随后对侍女秋儿道:“帮我把这边的一角拉着,这城中都是兵士,我们也无它事,用这卷布为项王做身衣袍吧。”

侍女秋儿在走到近前看了之后却是一撇嘴,有些幽怨的说道:“虞美人,秋儿有些话想说,项王他当日……”

只是这话刚刚开口,就直接被虞姬一声责令给止住了:“住嘴。”

一瞬间,从不曾看到过虞姬发火的秋儿下了一跳,好赶忙抿着嘴惊慌失措的躬下了身子:“虞美人饶命!”

大口的喘息了两下,虞姬这才平稳了自己的情绪,注视着一动都不敢动的秋儿道:“项王是王,是我们的王,是西楚霸王,将来也是这天下的王。如何做自有我王的道理,对也好,错也罢,这些都不是我们能够去说的。”

“王有王的考量,我们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其余之事非我等思虑的不要多言。当日之事,往后莫要再提知道吗?”

听了这话,秋儿才谨慎的回道:“奴婢知错,谢虞美人饶恕。”

虞姬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随后缓缓的摇头道:“过来帮忙吧,就当今日没有发生过什么。”

说完,虞姬便低头仔细的比量了起来。

……

刘邦在损失了四万步卒跟一员猛将之后只得下令撤军。

虽然在跟樊哙、夏侯婴率领的后军汇合之后,这两人一致请求出战,可还是被刘邦一口回绝。

哪怕是夏侯婴最后找了张良商议,可张良也没有主张回头杀过去。

而给出的答复是,计策失败,楚军在偷袭得手之后必然是士气大盛,贸然回去反击不见得能够有好的战果。

而当他们带着情绪说道曹参的时候,张良跟刘邦双双都是沉默不语。

刘邦的心中应该是觉得愧疚和难过,可经历了数年的征战,他也不再是当初走出沛县时的沛公,不是那个义气二字一上头,就想一股脑率军杀回去救人的那个沛公了。

在逃离的路上遭受季布拦截的一刻他就明白,曹参出不来了。既然已经成了定局的事情,没有必要非得带着一众将士回头冒险。

这期间吕雉提出了眼下粮草充足,应该重振旗鼓再谋定策略跟楚军对峙。

可最终的结果还是被刘邦没好气的回绝。刘邦的那些话甚至有些训斥的意味。

至于张良,谈及曹参的时候,他的脑海中想到了那天夜里,在混乱之中曹参的双眸中没有一丝要撤退的意思。那是一种抱着必死之心要留下的断后的眼神,每当想起那一幕的时候,张良都会沉默。

如果当时不是曹参留下断后,在没有将军带领下的大军必然会更加的混乱,被抛弃的兵卒可能都不会进行反抗。之后的局面,也许楚军会直接压上来,在加上后面季布的拦截。如果没有曹参的誓死断后,他们该是谁也跑不掉。

就这样,撤军的路上樊哙跟夏侯婴始终都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带回来的十万步卒也是士气低落,那一张张面孔上,没有什么朝气的感觉。

回到广武的三天来,刘邦将军中的事情交给了张良跟樊哙等人打理,自己则大多时候都守在戚姬的身边。

回来的路上,戚姬中箭受伤,甚至当时的混乱情形,是戚姬在为他刘邦挡箭。

经过一段时间的诊治,戚姬那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些血色。

刘邦将戚姬扶起,端着一碗热粥亲自坐在卧榻边上,一口一口的喂戚姬进食。

“汉王,臣妾无碍,还请汉王莫要过多的操劳。汉王这般,臣,臣妾怎能承受的起……”那有些迷离的双眼盯着刘邦,戚姬有些艰难的出声,那声音,似乎随时一个不小心都会中断一般虚浮。

刘邦手上的动作慢了一下,那一直不悲不喜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别说话了,医师说你的病情需要静养,刚刚恢复了一些,现如今不易多讲。”

“汉王……”戚姬还想再说些什么。

可这才刚刚开口,刘邦就将吹到温度刚好的粥给送到了戚姬的嘴边。

那些到了嘴边的话只能咽了回去,最后也只是微笑的看着刘邦,那种甜蜜的笑,就好像被泡在蜜罐里的一个孩子。

“赶紧恢复,本王还等着教你大风歌,等着看你唱着他,起舞一曲。”

那一碗粥快要见底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守卫的通禀,“启禀汉王,陈将军又从齐地回来了。”

“本王知道了。”回复了一句之后,刘邦又深意的看了眼戚姬:“不要多想,在这好好的养伤。”

随后将手中的碗交给一边犹如木桩候着的侍女。

陈平在这次回来之后依旧没有敢第一时间前来找刘邦,而是找了丞相萧何。

在萧何得知韩信在齐地称王之后,神色也是大惊,他知道陈平这个时候找到他是因为没有办法跟刘邦交差。

萧何想了想之后,最终跟陈平一番商议,勉强在词面上做了些改变,这才着人通禀了刘邦。

……

随着春暖花开,各种飞鸟在枝头不停的鸣叫奏乐。

可是从那一战归来之后,吕雉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三天的时间来,也不过只吃了两顿。原本的侍女想要开口安慰一些什么,可却是被吕雉责令到门外候着。

这种情况直到审食其带着那种男人不该有的柔情话语敲门,吕雉才在好半晌之后把门打开。

“你来干什么吗!”气呼呼的坐回原来的位置,吕雉扫了一眼审食其,冷冷道。

“听闻王后身体欠安,只是想来看看王后您。”

“本后很好,若是无他事,你也出去吧。”

闻言,审食其非但没有动,反而走前两步大胆的说道:“或许小人有办法让汉王把心,再放到您这。”

“放肆——”吕雉猛地转头,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审食其。

两侧发丝下露出气呼呼的双腮,原本还算平静的一个人,此刻却是不停的急促喘息。

“王后息怒。”审食其却是不紧不慢的又是一礼:“汉王也是男子,小人亦是。男子对男子之间,了解才更多不是。”

“你是真的不怕死吗!”

“小人怕,可若是因为王后着想而染了杀身之祸,小人宁愿一死。”

第三十九章 争执

屋外,猛然的一阵劲风吹起,一瞬间之内所有紧闭着的窗棂都是一阵晃动。房门直接被吹开。

房间里,吕雉用她那冰冷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审食其。而审食其则依旧保持躬身行礼的姿态,低着头一动不动。

恍惚之间,吕雉眼角的余光从那被风吹开的门外看到了一个匆忙的身影。

侍卫小跑着来到了吕雉的房门前。房舍内的吕雉直接起身,从审食其的身边擦肩而过。

审食其那低着头颅,目光缓缓的顺着吕雉的身影移动。

一步步的来到了门外,吕雉稍稍压抑了内心的情绪,整理了衣着。

待侍卫到了面前之后,吕雉便先开口问道:“什么事?”

那侍卫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吕雉,这才赶忙拱手道:“回王后,丞相说有要事需要王后去一趟前殿。”

清风送来阵阵的花香,吕雉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身后,随后才对着侍卫道:“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诺。”

一直目送侍卫离去,吕雉这才回首对着房舍内的审食其道:“在这里候着,应该不会有人来。可若是有人进来问起,就说是本宫想让你找人搬一些重物。”

一番交代之后,吕雉直接一甩自己宽大的衣袖,转身而去。

房舍里,审食其这才缓缓的直起身子,转身看向吕雉背影的时候,那张在男人中算是清秀的脸庞上,露出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

刘邦辞别戚姬之后便绷着一张脸来到了前殿。

殿堂内,萧何跟陈平早就等候了多时。从刘邦进门的一刻起,两人的目光就隐隐的在刘邦身上扫过。而在看到刘邦那紧绷着的面容时,陈平不由得看向了萧何。眼中带着一丝丝求助的意思。

萧何则是回应了一个陈平噤声的动作,示意一切由他开口。

而等到刘邦走到主位入座之后,萧何便不等刘邦开口,自己先走到大殿的正中行了礼,道:“启禀汉王,齐地施休养生息之策,齐地万民多以走出战事的惶恐,有序的耕种。燕赵等地也以废除旧法,实施新政,各地百姓也都纷纷响应,各地百姓拥护我汉军,亦是感谢汉王您的恩德。”

清晰响亮的声音传开,却是只字未提韩信。

陈平在一旁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心中担忧这萧何会以何种方式去说。那紧张的神色又一次看向了萧何。

刘邦在听了萧何这番恭维的话之后却是脸上不见丝毫喜色。紧绷着的面容没有丝毫的松懈,只是动了动身子道:“丞相所言之事暂且搁置,稍后再议不迟。”

说完,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直接扫向了陈平:“陈将军,你来说说,韩信到底何时可以出兵,还是说他本就不想出兵。”

陈平被这冰冷的一问,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紧张起来,目光看向萧何,可萧何这个时候也是没有办法。

原本萧何还想先夸赞一番刘邦,好让这次出战回来的不良情绪得到缓解,然后再提及韩信的事情。

可谁知刘邦竟然不理会这些。

陈平在刘邦一个劲的注视下也是无奈,只能映着头皮憋出一个笑脸,然后拱手,断断续续的说了起来:“回,回汉王!韩信在齐地学习汉王您施以仁政,可不想这些,这些长期受到战乱的百姓只记得他韩信,所以便格外的拥护韩信。可是韩信他说,为了更好的稳固齐赵等地,希望汉王可以……”

陈平额头上都快要滴下汗珠了,他不知道在说出那实情之后,刘邦会如何想韩信,也不知道从这之后自己在刘邦心中还能够有几分重量。

关系到自身前程的事情,这些想要在乱世中引领新时代的人,谁又不想可以有一个更高的位置。

刘邦盯着他冷冷的问了一句:“可以什么。”

可陈平依旧犹豫着如何去说。如果直接说让汉王承认韩信齐王的位置,算是两国之间的建交,这样该是会引起刘邦很大的愤怒才是。

武将靠一身胆气和武力,有时候上了战场不敌,身死道消的以后也可以福泽后人。

可这文官嘛,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失去君王的信任还算小事,若是有了杀头的之祸,那自己的后人也跟着一落千丈。

文官一张嘴,如何说,其中还真是有很多要琢磨的地方。

“他想本王如何你倒是说呀。”看着陈平那久久不语的样子,刘邦直接怒吼了出来。

那种愤怒的感觉,甚至连萧何都在隐隐的摇头。他知道,刘邦一般而言不会发什么大的怒火,可如果发火,真就不是那么容易可以消停的。

“末将归来之前,韩信曾言,若是汉王肯封他为齐王,齐地定然可以更加稳固,届时他再率领大军跟汉王汇合,亦无齐地的后患,方可安心功楚。”这话,陈平基本上是一口气说完。

完事之后,那腰是弯的更加低了,就好像在面临一场生死赌局,等待着刘邦开口,说出自己命运的那一刻。

可是在这之后,刘邦几本没有什么犹豫。虽然那面孔上依旧是没有缓和的神色,甚至还多了几分烦躁的意味。

可是对韩信想要当齐王这事,刘邦却只是大手一挥,很爽快的道:“想要封王就给他啊,本王封他为齐王就是了啊。给他,你这就再去一趟临淄,就说本王答应封他为王。”

刘邦这痛快的回复听的萧何都愣了,那本来站稳了等着被刘邦一顿斥责的身子忽然转向看着刘邦。

一时间,两个人都有种做梦的感觉。又是不由得相互对视。

汉王竟然这么痛快的就答应了?若是早知道,何须这般的费事?

“不行。不能答应韩信为齐王。”

就在两个人一阵庆幸的时候,吕雉那冰冰冷冷,外带急切的声音又传来了。

看到吕雉拖着长裙一步步走进大殿的时候,萧何的心中只觉的咯噔一下!

派人去通知吕雉的就是萧何,原本是想让吕雉也参与进来,好尽快平息刘邦的怒火,而后商议其他的对策。

可是谁想,一切竟然被他弄巧成拙,刘邦干脆利落的答应了这些事情。如此一来自己不是请了帮手,而是请了一尊瘟神出来。

那冷冽的目光犹如刚刚过去的三九寒天,从吕雉进来的那一刻起,整个大殿内的氛围就降低到了极点。

好似一股冷风忽然吹袭,萧何陈平互望了一眼,却是不由得打着冷颤。

“不能封韩信为齐王,若是如此,今后汉王的威严何在。他韩信眼中,到底还有没有汉王。”吕雉的目光在萧何跟陈平的身上扫过,冰冷的话音传开,一步步的走过二人眼前,走向主位处揉着脑袋的刘邦。

恍惚间抬起头看了一眼的刘邦,只一眼,却是皱起了眉头一脸的愁苦:“威严威严,此时不答应他还能如何?本王不答应他他能出兵吗,他不出兵怎么打西楚。”

宛若冰山坠落在正在喷涌的火山口。一瞬间的争执,萧何跟陈平都不由得低头,不去看也不再说。只当做什么都不知,当做什么都未曾听闻。

“那汉王就不曾想自己也学学兵法,可以用自己的谋略去战胜霸王吗?没有威严,汉王何以安这天下。”吕雉的声音也猛然抬高了几分,胸口阵阵的起伏,气喘吁吁。

“整日里就知道让本王学这个学那个,那些个兵法要不要本王再背上一遍给王后你听听?”

刘邦猛地站起了身子,亦是愤怒的喘息,冷冷的跟吕雉对视着:“该学的该用的,那是本王没有做吗!上次一战你也在场的,本王亲自出面为诱饵来来回回的折腾,按照那什么兵书上的诱敌之计扰乱敌方军心。本王做了啊,不是没有出兵,王后你也看到了的,那些天没日没夜的折腾,要不要本王再跟你讲一遍之前那一战?要不要?”

恶狠狠的瞪了吕雉一眼,刘邦因为愤怒全身都隐隐的开始颤抖,那微微颤动的嘴角不受控制,言语间,口中唾液不自主的飞溅。

“说呀,要不要!”盯紧了吕雉,他猛地咆哮道。

一双手,颤抖着背负在了身后。下一刻,刘邦气呼呼的别过头,那略显苍老的脸庞两侧,青筋暴起。

萧何跟陈平宛若木桩,不敢动,不能动,只能装作自己不存在。进退维谷的感觉。

吕雉红着眼睛静静的看着。

她静静的看着面前自己的男人,仔细的打量着这个坐拥着半壁江山的汉王。

一个一直都是被人或事逼迫着前行。一个心里只想着天下太平,却并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可以坐上王位的汉王。

“汉王是熟读兵书,但何曾理解了其中的意思?”吕雉缓缓的摇着头,仿佛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汉王难道忘了吗,兵法云,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可因一胜而骄,不能因一次的失利而丧。”

“先前不过是攻楚的第一战,第一战。”

她抿着唇,笑了,痴痴的笑,笑的那么凄凉,“暴秦未亡时,楚军项梁跟章邯的第一战不是击败了楚军吗?霸王手下是精兵强将不少,可当初霸王跟汉王一人自西出兵,一人往东而行,霸王所过之地的确逢战必胜。

可那时汉王手下的将士才多少?论人数论战力,我们都不及霸王,故而路上有艰难坎坷又怎样?实力不及霸王又怎样?最后还不是汉王先入咸阳了吗?汉王处处不争,处处忍让。臣妾想问汉王何时可以安定这天下?!”

窗外的风呼呼的吹着。树枝摇曳着激打着窗棂,发出一阵阵的声响,代替了此时所有的声音。

片刻之后,刘邦的猛地转身,抬手,啪的一巴掌打在了吕雉的脸上:“出去,你给本王出去!”

咽了口唾沫,刘邦缓缓的转向了陈平:“陈平,没听到本王之前的话吗,立刻再去一趟临淄,答应韩信,让他立刻领兵前来会盟。”

“诺,诺……”早已经不想再继续待下去的陈平匆忙应过,转身就走。

下一刻,吕雉带着笑,眼角的泪珠缓缓滚落。她有些难以置信的摇着头,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自己够了解这个男人,可,此时她发现自己错了。

一个转身,她极快的跑出大殿,迎着风,奔向了自己的房舍。

第四十章 关键之用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本宫究竟有什么错!有什么错……”嘭的一下将房门闭合。

吕雉红着眼,大步走进自己的房舍坐下。那一侧的脸颊上还是红通通的。

“难道一心为了汉王着想,某图这天下有什么错吗?为何还不及那一个只会莺歌燕舞的贱人?!”

身体半趴在面前的几案上,吕雉无力的想,可是越想越是觉得委屈。

手臂不停胡乱的拍打,她不断的摇头。足足发泄了好一会,那目光才猛地看向了审食其:“你说,本宫究竟有什么错?天下未定,难道劝说汉王以天下大局为重也错了吗!”

虽是质问,可那迷离恍惚的神色看出,她更像是在为难自己。

审食其抬头看了一眼,见吕雉并非真的想要盯着他质问什么,心中反而隐隐有些得意。

因为一个人越是走不出自己给自己画的一个圈,其内心就越是容易空虚,因为她自己想不明白,心中只有痛苦和煎熬。

躬身行了礼,审食其缓缓的开口,那清幽的话音仿佛要冲进吕雉心中的一股清泉:“王后切莫急坏了身子。此事不妨听小人一言。”

吕雉依旧恍恍惚惚的趴着。不过看那不再挣扎吵闹的样子,应该是听进去了。

“汉王生性喜好自在,重情义。王后想要汉王收心,若是强硬的企图改变,哪怕有理,在汉王的心中恐怕也是无理。”

“以汉王的心性,一个人若是可以走进他的心中,开口劝谏之言自然会让汉王仔细斟酌,可眼下战事不利,汉王心中也是沉闷,若然王后执意以这种方式去劝谏,未免,未免会让汉王觉得脸上无光。”

“王之威严尚不能使得后宫佳人诚服!恕小人直言,男儿心中并不喜女子过度干涉自己的决策。王后何不学那戚夫人的柔情?让汉王先接纳了王后,在私下里赏玩之时从旁引入自己的想法,以此去渐渐的影响,汉王既不会觉得在众人面前无颜面,即便是说错了,汉王也会因为当时心情不错,从而不跟王后争执不是?”

审食其说完,又是安静的在一旁等待。

莫说作为君王,即便是寻常人家,又有谁会在恼怒之时去过多的听取他人意见呢!如吕雉这般强硬的心性,该是注定了要受伤。

那身躯仿佛被人雕刻在几案上一般,吕雉也是一动不动,想着。某一刻却是抿嘴笑了笑,“你说的对,说的不错……”

三日之后。

平复了内心的吕雉整理了自己颓废的一面,梳了妆容,穿上自己最美的衣裙。

着下人煮了汤药之后,又端着汤药走向了戚姬的房舍。

刘邦在跟萧何谈论了一些关于往后的事情之后,便又走向了戚姬养伤的住出。

推开门,房间里便有一种淡淡的汤药香气,吕雉跟自己的随身侍从一并在戚姬的卧榻前,甚至于,一向强硬的吕雉都是嘴角带着柔和的笑,而且在亲手为戚姬喝下汤药。

“你来这干什么?”刘邦进来,没好气的对吕雉问了一句。这话更加像是责备吕雉不该来此。

“汉王。”吕雉起身行了礼,整个人看起来都多了一丝柔情:“妹妹有伤在身,汉王又整日操劳国事,臣妾不过是替汉王照顾一下。既然汉王来了,那臣妾便先行告退。”

那目光一直看着吕雉走出,房门再次被人合上,刘邦这才转身看向了戚姬:“王后来此,可跟你说了什么?”

“那倒是没有。不过今日的王后有些反常,竟然亲手煮了药过来看望臣妾。”

“那这药,没什么问题吧?”

闻言,戚姬笑了,“汉王想哪去了,虽然往日里臣妾跟王后素来不合,可也还未到那种地步。”

刘邦仔细的端详了一会戚姬,见气色并无异常,索性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对于吕雉这三日不出门,出门之后便有了如今这个样子,心中多少有些不能理解。

‘莫不是,她这三日还想清楚了?’

……

临近黑夜的时候,项羽安静的看了会兵书。在这之后又是对着地图指指点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不大的几案上,原本被虞姬收拾好了的一应东西又一次被项羽铺满了整个几案。

房门被人轻轻的推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项羽却是头也不抬,只静静的说了一句:“晚饭便不用送来了,撤下去吧。”

说罢还是目光不离面前的地图,那双浓眉至始至终都是皱起,没有一刻的舒展。

房门被人缓缓的关上,可在这片刻之后,那轻微的脚步声依旧。

项羽这才猛的抬头看去,刚要开口,却只能换了之前想说的话,道:“今日怎是你来了。”

虞姬的眼中透露着一丝丝的关怀,她抿着唇,手中端着盛放了热粥的木盘,静静的走到了项羽的身边道:“听几位将军说,项王经常都会饭不食,寝难安。最近因为军中粮草紧张,更是以自己为首勤俭,缩减了自己每日的吃食。”

“眼下的局势,还是不容乐观啊。”项羽看着她,一个贤惠又懂得疼人,知书达礼,可谓是难得的佳人,“上不能行,下必然也难以服众不是。眼下既无战事,在后方粮食征集运送来之前,还是省一些吧,毕竟汉王不知何时还会南下。”

说着,那目光又看向了几案上展开的地图,那手时不时的指点。

虞姬坐在边上安静的看了一会,却似乎又好奇,便小声问了一句:“这些天,项王每次都在看着这副地形图,可虞姬不明白,以项王的聪慧,该是一眼就能够记住的才是。为何……”

“这图的确早已铭记在心。可是每次看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又似乎不同。”

抬眼看了一眼虞姬,项羽又低头思索,偶尔会回复上一句:“地图永远都是地图,可发生在这片大地上的事情,却是每时每刻都在变化。”

时间不大,项羽便将东西大致的整理了一下,随后又转头看向了虞姬,嘴角露出了微微的一阵笑意。

“你可听过,好钢用在刀刃上这句话?”这话一问出来,项羽就发现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事情。

也许这个时代有跟这句话相近的其它语句,可是并不应该是这句。因为这年头的铁器都只是作用在一些农具上。冶铁炼钢这种事情在如今并不被多数所知。

虞姬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并未表现的太过惊讶。

“也就是说,好的铜铁应该用在兵器的重要部位,比如说戟刃。而兵器的其它部位可以用差一些的铜铁。节省下来的优质铜铁便可以多打造几把兵刃。”

闻言,虞姬微微点了点头,夸赞的说了一句:“项王学识渊博,亦是见多识广,虞姬跟项王在一起,总能在无意间学到很多。”

项羽只是干笑了两声,对于这种问题,虞姬该是明白一些,夸赞也许只是想让项羽可以适当的放松一下。

可项羽又何曾不想在一定的条件下放松呢?!

如果某天可以安静的跟虞姬一起游历在山水之间,行走在海岸边的沙滩,那该是多么惬意的生活。可这一切他现在都不敢想。

因为身边能够用的人太少。以至于很多事情,项羽只能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静静的去想。

“其实,本王想说的是,日存一颗栗,数万的将士所留存下来的也不是小数,在如今这局势下,也许能够有很关键的作用。”

目光看向了那碗基本要凉了的粥,伸手将之端起,“这次都送来了,便算了吧。往后,就别再为本王操心这些了,真的沉寂在这堆竹简中的时候,本王也无心进食。”

“可是项王本就下令减少了每顿吃食的量,若是再自行减去一顿,长此以往,这身体……”

“你心中对本王的关怀,本王知道。”

当初封王,项羽给自己的封地不可谓不富庶。只是可惜,接连数年的征战之后很多土地都已经荒废。

虽然征粮方面的压力不算大,可从江东等地运粮过来,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上一次的运粮队伍中,多是身体佝偻的老者。

自己眼下的局面而言,项羽觉得还是未雨绸缪的好,毕竟不知道何时还会有战事,如果韩信来了,最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战局还未曾可知。

给了虞姬一个放心的眼神之后,项羽便将粥放在了唇边。

虞姬那明媚的双眸中渐渐的浮现了红润。看着项羽,她的心中说不出的内疚,却最终只是应过一句:“臣妾,知道了……!”

一碗粥入腹,项羽再次看向虞姬的时候自然也看出了她的异样,可是有些事真的不好说。

一个人如果能够为了完成某件事而废寝忘食,那这件事肯定很重要,重要到不觉得困,不觉得的饥饿。而项羽之所以经常少了下午的一顿,真的是自己没有胃口。

看着虞姬那不能理解的样子,项羽只能又是一笑,柔声道:“放心吧,这身子,本王自己清楚。”

虞姬知道,当项羽决定一些事情的时候基本不会改变,对这件事她也只能点头。

一手在眼角轻轻的擦拭,随后虞姬也露出了柔情的笑脸来,“臣妾前些日子为项王做了衣袍,项王且稍等,臣妾这就去取来。”

虞姬说着起身,走去并无多大一会,再回来的时候,手上端着的是一件白色的内里衣袍。

接到手中展开,项羽一眼便可以看的出来虞姬的用心。

身为王的宠姬,她又何须这般费心费力的去自己动手呢!可她做了。项羽知道,这是心意。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两人又聊了一些闲散之事。

上了卧榻准备入寝之时,项羽一把将虞姬拥入怀中,嗅着她身上的气息,项羽一手轻抚她的秀发:“明日我们便启程回彭城。”

“大军也要撤回吗?”

“嗯。方才本王想了想,大军还是汇集在一处的好。”

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在这之后,两人对视了一眼,虞姬羞红了脸,又迅速缩回了项羽的怀中。

第四十一章 困惑

清晨。

太阳不过刚刚升起之时项羽就着令钟离昧、桓楚以及周兰安排大军撤离前的一些事情。

在项羽刚一开口的刹那,钟离昧的嘴角动了动,看那神情应该是想问两句什么。不过最终没有开口。

倒是在他走后,季布看着项羽随口问了一句:“项王,为何突然选择回彭城了呢?末将觉得,我军这般两边驻守,也会让汉王南下时有所忌惮。”

相比于钟离昧跟龙且在冲锋陷阵上的勇猛,季布在大军驻扎上还是有一定的想法。只可惜,这在项羽而言局面还是太小了。

季布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汉军南下,选择在忻城跟彭城两边驻军的确也是一个策略,至少在用兵之时,汉军需要考虑的多一些。

可项羽在这些天想过之后,却是感觉兵分两地在眼下的局面来看并不妥当。

看向季布,项羽笑着说道:“你说的不错,可如果汉军兵分两路呢?”

“这?”季布疑惑的目光皱起,还是没有想明白项羽为何这么问吧,“即便汉军兵分两路,以我军中的战力……,彭城有龙且将军的七万大军在,便是三十万汉军围城,也能一战。若是汉军主力围困忻城,那去彭城的大军定然不会太多,如此一来,龙且将军在剿灭彭城的大军之后便可以率军驰援。”

换了口气,季布顿住想了想之后又接着道:“忻城加上数千骑兵,大军也将近五万,即便是汉军主力围城,我军该也不用太过担忧才对。”

如果单从战斗力而言,季布这般说也是不假。而且眼下楚军是以防守为主,哪怕只有一万步卒,在城中准备充分的时候,汉军想要攻下城池都不容易。

可任何一场大战,考验的都不仅仅是战斗力的问题。

项羽的目光时不时的看向远方,最终却是意味深长的问出一句:“那如果跟上次那样。若是本王不在,钟离将军率军杀出,你又会如何选择?”

“末将……”

只一问,季布却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因为他不知道当时如果项羽不在,自己心中不用顾及项羽,而是全权掌控大军的情况下,到底能不能控制自己。

项羽顺手在身边的树枝上摘下一片嫩绿的新叶,随意的在鼻孔处嗅了嗅,随后迈开脚步向前缓缓而去:“其实也不仅仅是这种问题,本王不知道上一次你跟钟离昧将军撤军回来之后,对龙且将军在齐地跟韩信的交战知道多少,只是龙且将军在韩信手中吃了亏,彭城的将士其实也需要一场仗来提升士气。当然,这将士中也包涵了龙且将军在内。”

季布在他的身后跟随,仔细的听着项羽口中的每一句话。

对于齐地的战事他只知道龙且吃了大亏,或者说,这是楚军自从江东以来,除了上次项梁在章邯手中失败之后,第二次遭遇大的失败。

可是当项羽提及后面的两句话时,季布还是惊讶的抬起头,“龙且将军他……他应该不会……!”

“是啊,本王也不想相信这是真的。”

项羽随手将把玩了许久的树叶从中间沿着叶经一点点的撕开,顺手又将手心的碎叶扬起。

他在想,如果当初季布看到了龙且脱离险境之后的脸色,今日该是不会觉得奇怪了才对。

一个人不怕死,这并不能说明他不想活。项羽觉得这些话用在自己军中的任意一个将领身上都可以。因为他们都是在用不怕死的勇气,在战场上勇往无前的拼杀,来让自己可以活的更久,只要拼杀开始,他们谁都不会有任何的畏手畏脚。

短暂的顿足看了眼季布,项羽又接着说道:“可事实,就是如此。当一名将军,也或者说一支大军。当他们从一出生开始就面临各种横扫敌军的战绩。本王相信这支大军有很高的士气,而且作战时很英勇,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卒,一旦上了战场,他们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快速的杀死自己的敌人。可既然如此,龙且将军为何还是战败了呢?”

季布没有再说话,也许是在思索,也许他也知道项羽并没有说完。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慢慢前行,没有目的,就好像出来散步的两个人故友,诉说这些年来自己的遭遇:“当时的情况,将士们饿了两日,即便是本王率领骑兵前去,可龙且跟项声给本王的回复却是,让本王撤军。在得知就要被包围的时候,体力不足的他们甚至都准备放弃逃命的想法了,想就地跟韩信的大军来一场拼杀。”

想起当时自己都不知所措的那一幕,项羽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其实本王不是怪他们什么。他们很好,可也有很多的不足。

你想想看,自从本王跟你们几位将军从江东一路而来,是不是遇敌杀敌,遇城破城?这对两军交战而言,可以说是一路顺畅无比,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

本王下了令,你们何人去进攻哪个方位,这些年来军中的将士都做的很好。在一场没有任何意外的对战中,无论是以少胜多还是以多胜少,你们都可以很好的去安排部下如何进行作战,可以做到最短的时间内灭敌,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选择出最有效和最低伤亡的阵型分配。这些,本王都看在眼里,心中清楚。”

季布听的细微,故而在项羽停顿之后反应慢了些许。微微的迟缓之后,季布轻声应了一句:“谢项王赞誉,身为将军,自当知晓该如何去做份内之事。”

“说的不错,本王也真的感觉你们做的不错。”

走到一处石阶前,项羽在阳光照射的地方随处坐下,“可这些只是在面对双方明面上的兵力的时候,若是背后有看不见的在,原本的对战便会直接被打断,如此一来,你们又将如何应对?”

“这……或许,或许我军将士勇猛,可以如巨鹿城外的那一战……”这话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弱如蚊虫。

该是连季布也觉得这种说法不靠谱,因为那一战也是明面的碰撞,双方都是正面的打,章邯自持人数众多,可却是没有预料到双方士气跟战斗力的问题。

而项羽口中的情况!季布也知道,真到了那个时候,原本己方收割屠杀的场面会直接崩溃,莫说是奋勇拼杀,将士们能不能做到面对突然的情况而不慌乱,这都是个问题。

看着远处天空的流云,项羽深深的叹出一口气,道:“其实这就是我军目前面临的一个问题,一旦战局有了变化,在应对突然转变的情况无论是兵卒还是将军都会有些慌乱。到时便是军令难以得到传达,或者说,即便是传达了,也不见得兵卒们听的进去。

一支没有经历过失败的大军,这其实在本王眼中并不是好的事情。龙且将军至今没有完全走出那一战的阴霾,虽然他们凭借战力的强大杀了出来,可是在撤军路线上却是缕缕被韩信的大军围困。以至于几乎陷入了死局。”

其实项羽本不用这般的长篇大论,可是他真的不知道如果自己不把事情说的更加清楚,手下的这些个兵将是否真的能够听进去。

这些话,与其说是兵法,倒不如说是心理。当然,从战国时期开始,如庞涓、孙膑这等兵家,甚至于在他们之前的一些兵家就已经提出攻心为上的观点。

一如这世界上猛兽无数,可最终却是人类控制了这个世界。

季布久久的回味着,许久都是默默的不曾言语。项羽的话他都听进去了,可有些事,还是不太明白的感觉。

而最关键的是,这种感觉他又说不出口。就好比项羽说的,一支常胜的大军有时候并不好。从项羽讨论到龙且战败这个就近的事情,季布心中隐隐的明白了一些,可是对于心理承受这些事情,他并不是多么的了解。

虽然兵法上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可古往今来,真的能够看淡胜负的将军又有几人?

不远处的校场上,隐隐传来了兵卒们奔走集结的声音。大军撤离需要考虑和带的东西很多,也并不是一声令下,然后所有兵卒集结完成之后就可以上路那么简单。

那声音没有打断季布的思索,

项羽也只是在一旁坐着,静静的等待,给足了季布思考的时间。

虽然今天说的这些也是纸上谈兵,真的上了战场那是军情瞬息万变,有时候会逼的人迫不得已。

可是在人类不断的发展中,军事课程却是在整个世界,被不同的民族和不同的文化共同认可。

想想这些时间的遭遇,项羽还是第一次觉得时间过的很快,没有什么三妻四妾后宫佳丽的享受,只有一晃而过的寒冬。

如果可以,这种仗他也不想打,真的累,因为身边无人可以用。

自从刘邦撤军之后,项羽也就想自己是不是去哪个山头敲门拜访,最不济也学一下人家刘备的三顾茅庐,适当的时候可以发扬一下后世推销行业不厌其烦的伟大精神。

可是这些天来,包括昨夜在地图上的指指点点,圈圈画画。最终就是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商山四皓到是可以请来安抚后方。问题是人家所在的商山距离这里太远,而且位置是汉中跟南郡巴蜀等地交界的一带。

商山本也属于楚地,可是早在几百年前就被秦国的公孙鞅给战领,那时被秦国称为商郡,是商君公孙鞅的属地。

自己要是想去商山,那最畅通的是进入函谷关,走汉中而去。可这条路眼下根本不用想。

另外的一路就是故楚的路线,如果从九江西南地界出发前去,穿越河流跟众多接连成片的大山之后,然后也可以到达那么一片地界,可问题是,现在有那个时间吗?

楚国当时之所以放弃商郡被秦国占领,其最大的原因是那里从军事角度看,对于楚国来说乃是一块飞地。楚国坐拥的时候可以当做西北边界的大门,可是那块地的位置却更加有利于秦国运送兵卒跟物资把守,所以最后只能放任秦国占据。

大名鼎鼎的商山四皓不能考虑,那其余人呢?墨家的人在此时隐世不出,可以用来治世的还有儒家,先不说项羽不想用儒家假斯文的一套,即便现在想,那也没有合适的。

儒家的人被始皇帝杀了不少,即便是如今还比较出名的叔孙通,那也是在两年前就投奔了项羽,只可惜乱世中不能宏图,在楚汉局势一面倒向汉王的时候,叔孙通又跑到了刘邦那里。

眼下跟季布提及这些,其实项羽也想有一些别的想法。毕竟人可以学习,可以成长,可以改变。而季布是他认为眼下军中最有潜力改变的一人。

一时之后,项羽见季布的眉目缓缓舒展,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又接着说道:“有些事也并非一日可以明了。本王记得你未曾参军之时也是穷苦出身,吃了不少苦头。这大概也是当日钟离昧将军已经杀了出去,而你还忍着愤怒跑到了城墙上跟本王通禀的原因之一吧。”

季布在原地看着渐行渐远的项羽,依旧是若有所思。

第四十二章 初朝

时至中午,钟离昧迎着暖阳,来到了项羽的面前,“项王,大军已经准备就绪。”

项羽的目光看去,只见校场上已经集结了成片的兵士。

森森铠甲,旌旗猎猎。

“传令下去,立刻启程。”

“诺。”

待钟离昧走后,项羽转身看向了还在思索的季布。却只是叮嘱了一句之后便转身离开。

出了城门之后,虞姬跟秋儿带着一些女子需要的物什上了马车,被安置在中军靠后的位置。

钟离昧跟周兰几位将军被项羽安置在前军带路,也好在发生意情况的时候可以快速做出反应。

三军拉扯开,长长的大军连绵数里,尽管已经多次行军,可是这一次撤军,才让项羽安静的见识这种浩荡。

季布跟在项羽的身后,偶尔的会问上一些问题。

项羽除了回答之外,也会叮嘱季布一句不用总是思考这些,若是一直钻牛角的想,最后也许还不如不想。

这一路上项羽也见到一些出来耕种的百姓,只不过更多的还是荒废的土地。也许这是因为此处乃是楚汉势力交锋的边界地带。

这算是大军转移。

一路上没有遭到什么意外,也没有其余地方传来的战事消息。可以说走的相当安逸。

也因为没有太过紧急的事情,大军的速度一直都是平稳,没有急行军的紧迫。每当到了夜晚,项羽反而觉得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放松,可以坐在溪流边看看星光,享受短暂的悠然。

走走停停,一连五日。

回到彭城的时候龙且、项声也是在城门口早早的迎接,只是除了二人跟军中的其余将士之外,项羽还见到了其他的一些人。

这些人身着的不是甲胄,而是文吏服饰。当然,也不是儒家的那种黑色高帽。

因为他们的存在,项羽在一众将领的拥护下进城时,脑海中不由得多想了一些。只可惜,关于他们的记忆并不深。

也许是因为项羽之前说的那些事情,季布有意无意的盯着龙且看了几眼,入城之后更是扫视了城中兵卒一圈。

比起这次回来的五万兵卒,城中龙且等人的脸色的确要差上不少,甚至龙且跟项声的笑容都跟以往很是不同。

少了一种先前的随心,多了一丝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有那么一刻,项羽总感觉自己是国君也是主将,也是手下这些兵士的‘亚父’,他们就像是一个个嗷嗷待哺,充满了各种渴望的孩子。

入了夜,龙且跟项声前来询问之前那一战的事情,项羽则是将军中的几位将领都叫在一起,摆下了酒宴。

虞姬自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做着自己的事情,那个总是替虞姬感到委屈的秋儿,自上次之后也没有再抱怨过什么。

出于一定的考虑,虞姬还是决定跟项羽分开住。再跟忻城时那般一直住在一起,她担心会影响项羽。而且,按照一些礼节来说,君王跟美人妃子之间也应该有一定的距离。

而实际上,在当初定都彭城的时候也是加筑了这里的规模,原本的城池直接被扩大,居民被安置在扩大后的外城,原本城池的轮廓被当做内城,也就是宫殿。

其内的大小建筑基本都是重新构筑,很有楚地王宫的风格。

只不过项羽对这些东西不是多么的追求,哪怕是当初从咸阳带回来不少的青铜器具,很多东西也根本没有摆放。

虽然有了宫殿一样的外边,可真的进入之后,这里要比当初楚国向东迁都之后的宫殿还不如。

也许是夜深了,项羽在回来之后没有见到虞姬。

等到其余人大多睡了之后,项羽却是躺在卧榻上想起了今日入城时的那几个人。

就这般,在漆黑一片的寝殿里,项羽不知道何时进入了梦想。

次日一早,项羽进行了自己第一次意义上的朝会。

这期间,让季布带领桓楚、周兰,还有昨日一起从忻城回来的五万兵士出城去西北五十里外的地方驻扎。刻意把钟离昧留在了城中。

虽然都是楚军队伍,可眼下城中的兵卒几乎要分成两部分了。

这刚刚回来的五万因为之前的一战士气正胜,闲暇之时自然也能够欢腾一些。

可是这原本城中的七万步卒,虽然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他们大多也都恢复的不错,可是那饿了两日的逃离画面就如同心中的一个砍,除非经历了岁月更多的磨砺,若不然,这些早已经磨练出血性的汉子一时半会难以放的下。

他们可以选择性的遗忘,可在彻底接受或者放下之前,外界的任何刺激都会让这些兵卒想到什么,从而加重他们的自卑,久而久之,心性不好的人反而会把灵魂禁锢在自己画的一个圈里。

一部分人可以跟回来的兵卒打闹在一起,可也有一半的人心有结,长此以往,内部都可能发生矛盾。

季布对这次的安排没有多问,只是点头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五十里的距离,如此跟城池相呼应,一旦有变可以快速的驰援,也可以随时得知彼此间的消息。”

其实大军回彭城主要还是一个联络的问题。若是驻守忻城,汉军在龙且大军赶去之前就破了城也说不定。而项羽眼下走的是保存实力,只要出战,那至少也是七成胜算。

下了令之后,项羽让季布直接前去。

而在他走之后,项羽就将目光看向了名义上的两个文官,其中一个名为武涉。

武涉此人在项羽跟刘邦在荥阳对峙的初期,韩信本欲出兵从齐地过赵地而,出兵到项羽的身后前去救刘邦。

当时的情况项羽自知不能让韩信大军抵达荥阳一带,所以就派武涉前去游说,只是这武涉没有太多的才华,韩信直接给一口回绝了。

在这之后就是龙且前往齐地牵制。

从用处上来说,这个武涉的作用不大。可这好歹也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了,在眼下项羽眼中也算是一个可以用的谋士。虽然游说不行,可只要这人听话,做一些小事到还是可以。

另外一个人则是有些名望的陈婴。

这两人的名字还是项羽在早上偷偷摸摸的问了虞姬。原本的记忆中有些乱,之前的那位没有重视后方的稳固。所以在文吏上也就没有深刻的记忆。

当然,这也不怪之前的项羽。毕竟楚军势如破竹、无人可挡。治理后方大多是战争结束之后的事,在结束之前,但凡有不服从者那就是大军杀过去。只不过他高估了己方,低估了敌方,不曾有过打持久战的想法和准备。

听虞姬提及之后,项羽才想起来这个陈婴。其原本是秦国一县中的文吏,为人和善,当地百姓都口口相传此人乐善好施,像是一位亲切的兄长。对百姓治理民事方面颇有才能。

陈婴也算是学子世家之后,当初起兵之后手下人愿意尊他为王,是陈婴的母亲劝阻,最后在项梁刚刚起兵的时候就跟随了项家军。

真的说起来,这陈婴也算是如今西楚的元老了,而且官至柱国,相当于丞相的位置。

只不过项羽一直忙着战事,陈婴在此期间被冷落,心中的很多想法无法跟项羽商议,自己又不敢私自更改关于治国之法的大事。

主位上,项羽刻意表现出的庄严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朗声说道:“本王欲从今日起试行新的土地法令,接下来便先简单说一下本王心中所想。”

讨论这种事情,钟离昧直接就低着头,不言不语,估计也不会听进去多少。

文臣一列孤零零的两个人,陈婴却是喜出望外的用心听着。

“其一,统合各个郡县所有土地和人口,将土地按照人数均分,使百姓都可以有田耕种。

其二,对家中无男丁以及男丁上至四十五载、下不及十五载之户,免除三年税收。”

朗朗的话音结束,项羽又将目光扫视了一圈,最终还是落在了陈婴的身上,“本王要说的仅此两点,诸位有何意义,皆可直言。”

“我王盛名。”陈婴在项羽话落的一刻直接见礼,那低垂下去的面孔上尽是喜悦之色。

就在在陈婴身后的武涉该是没有太过用心,而是在陈婴之后,又附和着一句同样的话。

至于龙且跟钟离昧这些个将领,只是静静的站着,不反对也不说什么意见。

这朝会可以说是最无奈的了,项羽都在想,自己还不如私下里找陈婴商议具体该如何做的好。

就在项羽心中苦笑的时候,陈婴摸出了一卷竹简,双手呈上:“启禀我王,微臣前些时日也想到此事,这是微臣想要奏禀关于田地改革之法,还请我王恩准。”

有侍从将竹简从陈婴的手中接过,双手举着盛放到项羽的面前。

看了看手中的竹简,项羽又将目光看向了大殿中诸人,最终还是无奈的道:“既然此事诸位都没有意义,今日朝会便到此为止。柱国跟武大夫留下,其余诸位都下去吧。”

“诺。”

一行人齐齐行了礼。

在这之后,项羽先一步从侧门去了书房。

陈婴的这卷竹简写的内容要比项羽说的详细的多,其中不仅仅有土地整改,还有整改之后关于土地是否可以买卖。

这其中,陈婴提及按照分配土地的数目,每家每户至少要保留两成土地作为一个保底耕种之用,不可以用作买卖来换取财务。

还有土地买卖的法令,何种性质的田地如何作价,买卖时必须到官府进行公正的土地转让,还标注了强买强卖应该试行怎样的惩治,不按照规定私自买卖土地又该如何去惩罚等等,一系列的条案。

可这里面,唯独没有项羽关心的贵族世家问题。

楚虽三户,这说的是楚国最为久远和有根基的景、昭、屈三个大户,数百年来,这三大户是楚国朝堂上的中坚力量。到了如今虽然大不如前,可也不能够忽视。

屈氏自屈原之后虽然没落,可是在民间却有着高的威望,不过项羽担心的不是他们,因为屈氏重社稷重百姓,却并不多么重权势,时至今日,多数屈氏一族的子弟都如陈婴这般,是一县或者一亭之地中有一定威望的人。

而其余的两个大族,即便是被始皇帝不断的打压,可暗中还是有着自己一定的势力,虽然这些势力不强,真的要是起事,大不了趁着如今乱世以大军杀过去。

可问题是,眼下天下未定,如果在关键时候这些家伙在背后捅刀子,那就是一个大问题了。所以对于后方稳定的问题,其实在项羽看来不比打赢汉王要面临的问题少。

毕竟不是巴蜀之地,那里被秦国占据之后才开始灌入中原地区的思想,而且秦国这些年的整治,巴蜀基本没有根深蒂固的世家。

就在项羽思索的时候,门外终于传来了陈婴跟武涉的脚步声。

第四十三章 恩准

“参见项王。”走进书房内,两个人齐齐行了礼。

项羽将手中的竹简暂且放下,伸手指向两侧的席位,“陈柱国、武大夫,你二人坐下说吧。”

“谢项王。”

“这些时日来,本王一直不曾提及稳固后方的事。方才本王已经看了柱国的奏请,其上的内容很是详细,难得这些时日柱国一直在用心。”

“谢项王赞誉,为国分忧乃是臣份内之事,只是不知,臣所提及的土地之法,项王意下如何?”陈婴侧身看向了项羽。

这些东西他早就有想,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提及,如今项羽主动提到此事,陈婴心中自然是兴奋。

“柱国的这些奏请尽皆在理。只是如今天下未定,各地官员尚缺,恐怕非一时之间可定。”

“项王所言极是,所以臣此来还带了朝礼官职,以及司法等众多整改之策,望项王一并过目,若是可行,臣自当为我王分忧。”

将那竹简卷起放好,项羽却是轻轻的一叹,“礼法之事他日再议不迟,今日还是说说土地山泽之事宜吧。”

天下未定,现在又如何谈及过多的礼法呢!这种时候,即便是建立了礼法,该也是很难去维护。

经项羽这么一问,陈婴的脸色多少有些失落,不过也只是转瞬即逝,并未影响到他对土地山泽改革之事的热情。

那微微低垂的头在下一刻又抬起,不多时,陈婴缓缓的拱手,朗声问道:“那,项王以为臣之所奏如何?”

“其内的制度跟执行以及维护山泽田野的法令之策,本王很是赞同。尤其是对土地归属重新的分配。”

“不过,主要的问题还是方才本王提及的各地官员。这些事情还需要柱国多多操劳,往后怕是要多在各个郡县忙碌。至于暂时的人选上,本王相信柱国有办法才是?!”

感受到项羽投来询问的目光,陈婴微笑着道:“臣以为,眼下可以各地德高望重者兼备品行之人担任地方官职,如此下可以服众,对上王命也会尽心尽力的去做。”

稍事停顿,陈婴轻眨几下眼皮,那黝黑面孔上呈现的褶皱重了几分,话中也略带询问之意:“至于项王方才提及非一时之间可定,臣亦认为如此。周礼繁重,却也是一直完善和变动,所以臣以为一国之礼法,当也着民情而变动,从而找到真正的治国良策。”

虽然以往的认识不深,不过这才片刻的交谈,项羽对陈婴的认可也是提高了不少。

缓缓点头,项羽试图让陈婴看出自己对他的提议相对喜欢,“如此说来,柱国倒是跟本王想到了一起,只是本王还要叮嘱柱国一句,此事不可过急。”

“臣自当谨记项王之言。”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需要斟酌而行。不知道,柱国想过如何查清昔日楚国贵族所占有的良田之数?”

“此事,臣不敢妄为。贵族多有功绩,其下良田何止千顷,是否清查,当由项王您决定才是。”

对于陈婴低头严谨的反应,项羽倒是欣慰。如果是一个一股脑想要一连根拔除的人,项羽在这种时候还真就不敢用。

也难怪这那上奏的竹简上有关于土地法的各种讲述,却没有提及楚国原有的贵族世家。

“关于此事,臣有一议,不知当讲否?!”一直不曾开口的武涉,似乎是察觉到一丝说话的机会,故而在项羽跟陈婴都沉默之时,拱手问了一句。

“今日所论,不论是否可行,皆可直言。”

得到准许,武涉这才大着胆子拱手,朗声而论:“贵族之田皆是昔日大恩于国,臣以为还是尊历代楚国先王之意,不去重新清查的好。”

这该是典型的世袭制思想了吧。一带有恩,往后历代除非自己卖了土地,否则世世代代都可以享受福泽。

不过项羽根本不想这样,今日言论,不过是想知道将这种需要徐徐图之的事情交给这两个人是否可行。没有直提出自己心中所想,想看的也就是两人对这件事究竟抱着怎样的态度。

虽然世袭制不被项羽认可。可眼下的局势还不是动这些贵族的时候。故而项羽也没有直接开口。

倒是陈婴,在武涉开口之后,似乎生怕项羽答应了什么,故而匆忙起身,略显急切的拱手,道:“项王,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

“那柱国倒是说说,有何不可?”

“恕臣斗胆!”陈婴又是一礼,而后很是认真的说了起来:“臣以为,当今西楚以非昔日的楚国。

近些年月如景昭二族虽集结了昔日封地的臣民,却并未真正在复国之战出力。因此,二族集结之子民多有怨言,视为不公之举。即便是项王日后论功行赏,土地食邑之事也该轮不到他们才对。

家国危难之际不肯出力,治下子民多有怨言,以此两点项王自然可以收回其封地,贬为庶民。”

主位的项羽动了动身子,不过是表示自己听进去了,依然没有过多的说什么。

在这之后,项羽又将目光看向了武涉,淡淡道:“武大夫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臣以尽数说出。”

“既然你们都说完了,那关于贵族之事暂且不议,日后再行定夺不迟。”

将之前陈婴呈上的竹简送回给陈婴手中,项羽接着道:“从明日开始,你二人便开始着手山泽田野整合改制之法,对民当怀柔相待,切记不了过于急切。此事柱国陈婴为主,武大夫从旁协助。”

“臣谢过项王恩准。”

到了下午,项羽又单独见了陈婴,期间叮嘱了陈婴关于如何安置贵族。

其主要说的不过是先将贵族空过,眼下只着手寻常百姓的事情。至于那几个根深蒂固的贵族,只要不过分,暂且就不去理会。

当然,项羽特意叮嘱了对于各地的山匪,以及乡亭之间小地主的事情,若是这些人愿意服从新的法令,那就当做寻常百姓对待。

若是反抗或者不愿意服从。项羽又交代了项声配合陈婴前去。

为了让改制更加的顺利,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先行稳定后方,一切还是以陈婴为主。项声此去也不过只带数千的兵卫,而后会从会稽等地再次招募新军,用以安抚后方和填补军需。

第四十四章 袭击

这天夜里,陈婴在回自己住处的路上都很是开心。

在车夫礼节性搀扶下下了马车,他迈着轻快的步伐,宛若一个有急事前来奏报的年轻兵卫,陈婴三两步上了府门前的台阶。

一手中紧紧的攥着自己今日呈上并且被项羽认可的竹简。

“主公回来了。”府中家老看到陈婴进来,迎上去行了礼。

陈婴面若春风,笑着应了一句,“嗯,今夜提前闭上府门,除了宫中有什么急事接待之外,其余的事情一律回绝。”

家老并不知道陈婴今日遭遇了什么,可是看陈婴从未有过的兴奋面容,自己也是觉得心里高兴:“诺,小人这就着人关了府门。”

陈婴也没有再听,只是将那单手握着的一捆竹简抬起在胸前,双手紧紧的抱着。

他欢快的犹如一个孩子,一步步的跑到了自己的书房。

伸手推开房门的刹那,转而对身后跟着的侍从朗声交代道:“点上烛火,然后便下去休息吧。”

“诺。”

侍从在将烛火点亮之后缓缓的退出,顺带着带上了房门。

坐在书房中的几案前,陈婴将手中的竹简摊开,又寻来了一块布帛。做着一切准备的同时,那嘴角浮现的笑着始终不曾消散。

待一切准备了妥当,陈婴将那卷竹简翻开,将自己当初亲手刻画上去的每一个字,仔仔细细的看过。

虽然从江东跟随项梁到跟随项羽至今时间并不算很长,可也不算短了。

从西楚定都彭城之后,陈婴就一心想要将自己的一些想法提出,时至今日,两年多的时间。

在这期间陈婴的娘亲去世。他依旧记得当初自己娘亲的叮嘱,

‘项王乃贵族出身,却不懂知人善用。汉王虽出身低劣,可如今却是一方君王,天下大势已经倒向汉王。若然西楚不能一展心中所想,何不去关中,投奔汉王呢!’

当初听了自己娘亲的意见不曾自立为王。可却没有再听从投奔汉王的意见。

多少年的忍耐,终究是等到了这一天。

他仔细的看过每一行,每一个字,仔细的斟酌每一处可能出现的问题。

将那在这些年倾注心血,本就刻画的足够详细,甚至详细到先从哪一步开始,大约要多久可以进行下一步的改制的竹简,又一次的翻看,将其中的一条条从新在布帛上罗列。只为了自己心中的一点理想,只为了能够在今后的数年之内给项羽一个满意的成果。

这一夜,书房里的昏黄烛火,一直亮到了破晓的前夕。

天色放亮。

不过在书房里趴着睡了不足一个时辰的陈婴就已经醒来,一把冷水唤醒了自己昏沉的头脑。

洗漱完,陈婴整理了衣饰,随后又将几案上的竹简跟布帛一并带上,这才欣喜的走出了书房。

从今日开始,改制将从泗水郡逐步的向南,直到遍布整个楚国,乃至今后的整个天下。

从泗水郡开始是项羽的意思,毕竟这里也算是天子脚下了,眼下的人力物力多集中在这。

如果中间遇见了什么问题,项羽也可以第一时间酌情做出调整。

一大早,陈婴就带着一些文吏跟护卫走出了彭城,在周围一带开始了改制的第一步。

项羽自认为自己每日起的够早,可是今日还是落后在了陈婴的后面。

当项羽从王宫里出来,走在前往五十里外军营的路上时,周围已经有不少百姓再议论新的法令。

陈婴本就是心怀百姓之人,再加上项羽一再叮嘱对民要先施以怀柔。无论这些人在西楚建立之前做过什么,只要此时愿意改过,之前的罪责一律免除。除非到了一再劝说无果的地步,否则不能动用兵卫。

一路走过,从百姓口中隐约传出的议论之声,项羽感觉陈婴第一步做的不错,至少寻常百姓议论之时都是面带欣喜,而不是愁苦。

从彭城出发抵达城外军营,这期间不过五十里的距离,项羽只是带着一队骑兵,自己也是骑马而去,一路简行,没多久便已经到了军营外。

不过昨日一个下午的时间,这里的兵士已经砍伐了树木围成部分简易的防御木墙。

在南北两侧的城门内,各自支架起了观敌的高台。从远处看去,方圆五里之内尽是兵卒们坐落着的营帐。

对于项羽的突然到来,季布有些意外,所以没能在第一时间出营迎接,等他得到消息从营帐中走出来的时候,项羽已经迈着大步来到了他的中军帐前:“参见项王,未曾出营远迎,还请项王见谅。”

季布行了礼,不过紧接着就被项羽挥了挥手,道:“免了吧,今日前来就是看看这里的情况,并无军情,所以也不曾提前派人来通知,怪不得你们。”

“谢项王。”

四下看了看依旧在忙碌修缮的兵士,项羽道:“这速度倒是挺快,本王还以为要过个两三日才能筑起高台,不料今日就见到了。”

“高台用以观察敌情,末将认为当尽早筑起,以防不测才是。”

“说的也是。”将兵器顺手交给了一旁的侍卫,项羽缓缓的点头:“陪本王走走吧,顺便到高台上看看。”

“诺。”

身后的兵卫自觉的跟项羽拉开了距离。

踩着尚未清理完野草的坑洼地面,二人一路前行。

“东面的兵士正在忙碌着构筑营寨的木墙,虽然足有四里的地界,不过军中毕竟又将近五万的将士,应该再有两日就可以完成。”

“整个营地里四面都有高台,用以观望四周的状况,外围东西两面还有隐藏的斥候伏兵……”

前行间,季布指着不同的方向说着。

项羽在走到一处高台的时候,转身攀爬了上去。

站在高台上的感觉其实跟城墙上差不多,要真说有其它的感受,那估计就是这玩意可能没有城墙安全。

放眼看去,整个营地的东面是一片原野,基本上没有什么遮拦。

北面是一条小河,自西北流淌而来,虽然河床不宽,可这也能够算是一道简单的屏障。

西南方向则是一片山地,虽然不是多么的险峻。可一样比人工构筑的木墙要好的多。其上布置一些兵力防守和侦查,可以说是后方的一道有力屏障。

至少在这军营的选址上,项羽觉得很是合适,面水,背山。这在冷兵器时代的兵书上都有提及。

站在高台,可以将整个河流的对岸看的清楚。

下了高台之后,项羽则跟季布进入了军营。此来除了最基本的巡查,项羽本就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

季布在安营扎寨这些事情做的可谓是让人放心。而走进军营之后,项羽才发现季布那几案上摆放着的竹简。那是一卷卷的兵书,其中有一些还是项羽在回来之后送给季布的。

可以看出,季布是将自己在彭城时说的那些话给听进去了。

‘这些也算是此行的意外收获吧。’项羽想着,不由得点了点头。

在叮嘱了一些琐碎之后。项羽则带领着来时的一队护卫返回。

虽然只是四下看了看,可这一来一回,天色也已是渐渐的黑了。

一行人进入城门,放慢了速度走在外城的街道上。

此时多数的百姓都已经从农田里归来,用了晚饭之后准备入睡。

一连走过了一半,街道上都是不见什么人影。随着天色加重,只有一行人的马蹄声发出的响动。

项羽四下看着周围安静的一切。恍惚之间,在他目光刚好还可以看见的前方出现了一队人影。

那些人中多是寻常百姓的打扮,可是仔细看去,这一堆七八个人手中竟然都带着木棍或者木矛。

黑夜中,为首一人看了看他们前方距离城门越来越近的陈婴,紧了紧手中的长矛,恶狠狠的道:“宋财主没能拖住他到深夜,我等也只能现在动手了,记住了,等下老子一开口,动作都快点,这里距离内城的守卫不远,若是被发现了,谁都跑不掉。只要弄死那人,宋财主说了,城里的歌姬大家每人一个,以后好吃好喝的少不了。”

那双从面罩中露出来的眼睛闪烁着凶光,“可都听清楚了?”

“放心,咱们兄弟,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上——”

一挥手,那为首的黑衣男子率先出去,迈着那轻微的脚步极速上前。

在他们的前方,陈婴跟武涉并肩走在最前,身后也只不过跟随了两个文吏。

“那宋嫌在暴秦未亡时就在此地欺男霸女,要想让他改了性子恐怕不容易。柱国何不直接将之抓了。”武涉的脸上有些不悦,憋闷了一路,此刻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陈婴也许是走的累了,顿住脚步喘息之余,轻声回了一句:“再等等吧,那宋嫌不是说了嘛,再容他想上一想,明日再去,他若还是这般推辞,再抓不迟。”

便在此时,身后忽然传出了一声惨叫。

紧接着原本安静的夜里瞬间变得嘈杂。

与兵卫们下马跟随而来的项羽直接将一人打晕了过去。

不等这人的同伙听到声音做出反应,只听一阵兵甲碰撞的声音响起,一个个兵卫已经拔出自己的佩刀架在了这几人的肩膀上。

那为首的黑衣男子见事情暴露,却是眼珠子一转,心下一狠,冲着不知所措的陈婴冲了上去。

可不等他靠近陈婴的身体,一个兵卫快速上前,直接一刀砍在了黑衣人拿着长矛的手臂上。

一声比之前任何动静都大的惨叫声响起。

“彭城之内,何人胆敢放肆。”一队巡城的兵卫闻声,极速从附近的小道上奔来。那为首的兵将一声呼喊。

下一刻,四下打量的兵将看到了项羽的存在,急忙快步上前行礼:“参见项王。”

直到此时,被兵卫用刀架在脖子上的几人才彻底的放下了反抗的心,将手中的物什接连脱手落地,继而是这些人扑通扑通的跪地声响:“项王饶命,项王饶命啊……”

“求项王绕过小人吧,都是他……”一人跪着往项羽身前挪了两步,却是被兵卫直接拦了下来,伸手着那个为首的黑衣人,这人沮丧着脸道:“都是这个黑镰,都是他收了宋财主的钱财逼小人干的啊,项王……”

巡城的兵卒围拢成了一圈,高举的火把散发出的光亮将那一张张面孔照的清楚。此时此刻,除了那个被称作黑镰的黑衣人,其余众人无不是一脸的慌张。

大致的看了一眼之后,项羽将目光看向了陈婴:“将这些人全部压入大牢,明日一早由柱国亲自审问,若是因为法令之事趁夜袭击,一律当众斩首。”

“项王,饶命啊项王……”

一声声的呼喊在耳边响起,项羽却丝毫没有怜悯。

而就在此时。

在众人后面看守马匹的一个兵卫忽然被人捂上了嘴,一把匕首从侧面伸出,划过了兵卫的喉咙。

两个百姓打扮的人将之尸体拖到一旁的小道,而后快速的脱下了甲胄。

时间不大,那换上甲胄的另外一人从黑漆漆的小道口走出,站在了兵卫原本的位置。

第四十五章 私心

在项羽的了解和安排下,这天中午陈婴再到了那个宋财主家的时候,身后便是跟随着项声带领的近百兵卫了。

有些时候,跟一些人不能说好话,项羽毕竟不是某些地方的传教士,用不着假慈悲。

原本这件事情项羽想要亲自出面的,毕竟也是受到很多百姓的支持。昨夜的那伙人趁着这些年的兵荒马乱没有少做坏事,百姓巴不得他们早点去死。

项羽如果亲自去,至少可以更加清楚的展现出自己对此事的态度和关心。

不过,清晨的一张布帛又让项羽必须准备其它的事情了。

“韩信已经率领二十万大军跟刘邦汇合,伺机南下。”看着手中的布帛,项羽想着送来布帛的那个百姓。

“送消息来的人,会不会是汉军中的兵卒假扮的?”钟离昧在一旁疑惑的问了一句。

经过昨夜的事情,项羽已经下令对整个城池都加大巡查力度。

眼前是桓楚带着一队队的兵卫走过,安排着他们应该去运势或者接管的地方。

项羽随手将布帛收起,有些无所谓的笑了笑:“那将信送到本王这里的百姓,不会是他人假扮的。”

“要不要末将着人前去查一番。”龙且在一旁轻声道,“项王在归来前柱国就已经彻底的统查了城中和附近的百姓,如果不是,一查也就知晓。”

“已经让柱国安排文吏查过了,是外城住着的百姓,而且周围的百姓也一再确认,他们在当初定都彭城前就在这里住着了。不会有错才是。”

“那就是说,这一次至少要有三十万汉军来犯了。”龙且静静的像是自语。

对此,项羽倒是不怎么在意,在战事方面,敌人如何用兵本就不是凭借想象可以想出来的:“何须这般担忧呢,交战是早晚的事,来了打就是了。虽然眼下有诸多的牵制,比如粮草和兵员补充的问题。可在他们到了咱们门口,难不成还任由他们嚣张了?”

对于项羽的这番,钟离昧是想举着双手双脚来赞成的。

待项羽话落之后,只见钟离昧嘿嘿的笑道:“项王说的是,三十万也好,四十万也罢,这不就是送军功来的嘛。”

看着他双手握拳碰撞的样子,项羽跟龙且也跟着笑了。

如今虽然全军的粮草加起来也就够正常四个月的维持,可这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四个月的时间,足够九江跟会稽等地将粮草运送过来了,至于之后,等到了秋季粮食丰收,粮草的事情基本不是大的问题。让项羽比较担心的不过就是再有人袭击后方,而自己的粮草补给线很长。

屯兵不前不过是一个稳定的打法,大军再追着上去打,项羽也不是没有信心,只不过他不想有太多的后顾之忧,毕竟眼下的很多事情只能他自己操劳。

片刻之后,项羽看着兴奋异常的钟离昧,又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龙且,“龙将军先前的伤,如今可都好了?”

“项王放心,那些小伤早就好了。”龙且一抱拳,肯定的说道:“便是没有好,末将也能在汉军中杀成一片。”

“倒不是担心你能不能上战场的问题。这信中的话真的也好,假的也罢,眼下本王是想你跟钟离将军二人当着城中大军的面在校场上比试一番,让将士们提提士气。”

那眼神微眯着,又看向了钟离昧:“钟离将军,你觉得如何?”

“末将早就想找机会跟龙将军比试一番了。”钟离昧回答的很是干脆。

龙且见状也只好应了下来,道:“自从上次负伤,待这伤好了之后还真没有如何动过兵器。钟离将军,请了。”

时间不大,校场正中就已经摆下了擂台。

数万的兵士纷纷围拢在四周摇曳着军旗呼喊。这些个刀剑中搏命的兵士,有些时候就喜欢看这些东西。特别是各自看好的将军比试。

项羽也在兵卒之中一起看着,听着兵士们在耳边的一声声呼喊。

战鼓被人以不同于出兵对战时的节奏敲响。

原本各自站在擂台一侧的两人开始了对冲。此时所有人都停止了呐喊,仔细的看着擂台那一幕幕。

也许是个人较为兴奋的原因,一开始,钟离昧可谓是压着龙且往擂台的一侧移动。

在场的兵卒开始欢呼。

可没一会,龙且似乎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开始挽回劣势。这一来一去,很快就将全军将士的气氛带动了起来。

项羽也是看的入迷,一面倒的对比可能让人觉得惊讶,但难免会少上太多的乐趣。如这两人之间不相伯仲的较量,这才是项羽最喜欢看的。

呼唤雀跃中,从北门处奔入一个小将,他下了马,一手扶压在自己胯间的刀柄上极快的奔走。

穿过一面不停叫好的兵卒前,对于两侧的画面和欢呼他都仿若未闻,飞快的来到了项羽的面前:“启禀项王,城外军营发现了汉军的踪迹,季布将军让末将前来通报。”

擂台上,两人正打的火热,互不相让又都占不到什么便宜。

项羽本也看的入神,听到有军情传来,却是不得不起身离开,“走吧,到那边去说。”

来到相对安静一些的地方,项羽这才顿住了脚步:“汉军距离城外军营还有多远?可知道有多少人马。”

兵卫想了想,大致算了下自己前来的时间,这才说道:“眼下应该还在军营东北方向八十里外,汉军行军不快,不过具体人马还在探查。”

城外军营东北方向乃是一条流经的小河,不过对大军而言构不成什么阻碍,从平坦处过了河,汉军可以直接从没有天然屏障的东面进攻。

不过考虑到眼下汉军尚在八十里外,项羽只能先叮嘱一句:“告诉季布将军,让他多加监视汉军的动向,随时跟本王前来汇报。城中也会派出斥候,若是汉军直接进攻,本王会立刻率领大军杀去。”

“诺。”

远远的看了一眼还处在一片欢呼中的校场,项羽最终只能摇头一声咒骂:“这些个不识数的家伙,来的还真是时候。看样子,得让他们两个提前结束了。”

擂台上,钟离昧跟龙且二人迎面冲去,手中的剑在一瞬间狠狠的撞在一起,溅起几颗碎小火星。

不待二人分开,城中就已经响起了全军防卫的号角声。

两个人纷纷一怔,对视一眼之后便在同一时间分开。

围拢一圈的兵卒也是一怔,那呐喊的助威声持续了好一会才彻底的平息。而此时,防卫的号角声已经越发的响彻。

两人从擂台上一同跳下,龙且到一众兵将前吩咐着整合大军,钟离昧则直接奔向了城墙。

微风拂过脸颊一侧的发丝,浮动项羽身后的大氅。

“末将参见项王。”钟离昧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项羽的身后,四下匆忙看了一眼,见城外的护城河附近并无大队的兵卒,只得开口问道:“项王,可是给末将送军功的来了?”

项羽本也看不见什么,毕竟汉军距离此地还有上百里,便是距离城外的军营应该也在六七十里之间。

站在城头,不过心中感觉踏实一些,对敌情一点不知的将军好比一个来到了陌生地界的瞎子,只是听了斥候的通报,那也不及自己亲眼看见踏实。

听了钟离昧在身后的话,项羽直接笑了,回首,他眯起眼睛静静的拍着钟离昧的肩膀:“对,给钟离大将军你送军功的,根据消息,距离城外军营应该还差七十里。你就快去将自己的兵器擦亮了,也让兵士们都把兵器给擦亮了,上一次开战你没能上去,这一次本王可就看你的了。”

许是听到汉军还在数十里之外,钟离昧也没有方才那般的急切,只是更加开心的笑道:“项王放心,末将每日晨起第一件事就是擦拭兵器。龙且将军正在城中集结大军,准备备战事宜。”

“嗯,那就再等等。本王已经安排了人手出城探查敌情。趁着时间也正在召集城外劳作的百姓回城。”

看了看正在不断进入外城归家的百姓,项羽冷冷的道:“这该是除了龙且将军之外,本王还有你跟季布等人第一次跟韩信交手。城中将士多士气不振,所以一战本王想寻了机会先动兵。方才让你跟龙且比试也是为将士们提升点情绪波动,总是死气沉沉的,这对整个大军的士气提升不好。”

“末将明白。”

在钟离昧应声的时候,项羽已经迈开脚步转身回走:“明白就好啊,不过你们刚才的比试还真是精彩,若不是汉军这时候来,本王都想一直看下去了。”

走至上下城墙的斜坡前,项羽略微的转身看了眼,淡淡道:“等此战过后吧,等打完了庆功时,本王再摆下擂台,你们接着比。”

“哈哈,此事项王您便是不提,末将之后也要跟龙将军比试,非要出个高下才是。不过……”

收起先前的笑,钟离昧跟随项羽下了斜坡,快步走到了项羽的面前,压低了声音:“不过项王,末将不太明白,为何不让末将前去城外军营驻扎?”

“你们几人谁去城外军营,这有什么区别吗?”项羽玩趣的盯着钟离昧,顿足笑道:“是你钟离将军觉得季布将军不够勇猛,万一被包围你们可以更快的冲出来?还是说汉军听了你钟离昧的大名,就不敢进攻了啊。嗯?!”

“这倒不是……”

“好了,不用说了。”项羽淡定的冲着钟离昧微微点头:“本王知道,你跟龙且将军的确要比季布能打一些。不过本王是想你们或许可以从侧面突袭,吸引防御或者抵挡锋芒的事,还是让给季布吧。”

话落,项羽便朝着城门走去,至于为何不让钟离昧去城外军营这事!他万一脑子再一热冲进埋伏里!这事项羽可不想一直遇见。

原地,钟离昧挤眉弄眼的看了项羽好一会,最终摇头叹息道:“末将是想说……!城外可以抓鱼和野鸟吃啊,上次夜里在外城射下一只大鸟掉到城外去了,绕来绕去出了城,结果还没找到……”

“原来,我们的钟离将军有着这么重的私心啊?!”

闻声,钟离昧直接慌了,“啊?项王,不是,您不是!哎呀,是末将在此说胡话的……”

这五大三粗的将军慌起来可真是让人觉得好笑,弄的身后的龙且一阵前仰后合。

“龙且,是你……”

第四十六章 镇军威

夕阳的余晖斜射,一队兵卒在小将的带领下迎着微风,小心翼翼的朝着一处山坡靠拢。

“怎么样,上去的路都摸清楚了没有?”待到一柴夫打扮的人归来,为首的兵将盯着他,有些急切的问道。

那柴夫将背上背着的一捆干柴取下,喘了口气后,方才小声说道:“前方上山的路都已经摸清楚了,不过,山上有楚军的巡查。属下建议等入了夜再上山。”

看了看身后只有余晖,连太阳的影子都见不到的天边,小将吐出了口中含着的一节枯草,干脆的说道:“那就等等,也好让将士们稍事休息,不过这次行动乃是一次配合,待会上山,大概需要多久。”

微风徐徐的吹过,在传令兵卒的示意下,兵将身后的数千兵卒纷纷依着山体的斜坡躺下。

这是一群本就没有带什么旗帜重盾的兵卒,此时往山体上一趟,更是让人难以察觉他们的存在。远处看去,仿佛他们本就是这山坡的一体。

想了想,那扮作柴夫的兵卒这才开口道:“大军带着桐油,上山的速度不是很快,不过在半个时辰内应该可以到合适的地点。”

“半个时辰行吗?”

“没问题,这已经是属下多算了。”

微微点头,那小将也将身子依靠在了山体的一颗树干上,微微眯起眼睛,道:“那就行了,你也躺下歇会吧,待会再上山,还要你来引路。”

“诺。”

这扮作柴夫的兵卒已经连续多日在这么一片地方巡查了,甚至于,他还进过彭城的外城。

想想这些天的遭遇,他也是真觉得有些累。不过这次任务完成之后,他跟眼前的这支队伍只要能够回去,接下来就可以好好的歇息一段时间了。

想着,那兵卒的嘴角泛起一抹微笑,也学着那兵将的样子,选了一块新生的嫩绿草地躺了下去。

……

季布所在的外围营地里,因为有了军情,季布这些天也就没有了先前的清闲。

甲不离身,一手也总是按在腰间的兵器上,他一步步的走着,每日三次的巡查军营各个位置的岗哨。

而且这里的岗哨也由之前的固定四队人轮换,变成了不定的随意安排抽选。

巡查到了山体一侧时,季布伸手拦下了带队巡视的一个兵将,“这边可有什么异常?”

那小将在他的面前站定,拱手:“回将军,此地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那就好。”微微点头,季布又谨慎的叮嘱了一句:“这个方向虽然贴近山体,不过却是最容易忽视的地方,你们一定要搜查仔细,有任何异常,都要及时来报。明白吗?!”

“末将遵命。”

话落,两支队伍便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离去。

……

彭城之内,项羽将钟离昧跟龙且,乃至整个军中的大小将领都无一列外的召集在了一起。

映着两侧点起的火光,项羽庄严的目光扫向了那一张张冰冷的面孔,“想必诸位将军也都知道了一些消息。汉王封部下韩信为齐王,眼下汉齐的联军正在朝着彭城逼近。上一次,众将士在齐地吃了亏,所以今日本王要说的是,这是在彭城的门外,无论如何得让他们知道楚军的威严才行。”

“汉王不过收拾了几个不入流的君王就敢封自己手下的将军为王,末将愿领精锐之士生擒汉王,以让项王发落。”钟离昧行了礼,随后则是一拳重重的砸在了兵甲上。

所有的兵将在此时都被带动了情绪,一声声的呼喊。

经过连日来的休整,龙且也在此时握紧了剑柄。

两侧的火盆发出吱吱的声响,项羽抬起双臂扬了扬,继而接着道:“在场的都是我楚军中的精锐,此战虽然在兵力上不占优势,可本王相信诸位将军的实力。我军自出了江东以来,几乎都是以少胜多,这种仗如何去打,本王觉得已经无需多言,诸位将军都心中清楚。”

随着那声音一点点的扩散,几乎所有的兵将脸上都洋溢着杀气,一手按在腰间的兵器上,发出阵阵的响动。

无论何种处境,楚军中从来就没有怯战的说法。

“可有一点,上次龙且将军在齐地吃了韩信的亏。本王对诸位将军的要求不多,这一次要让他们知道我军的厉害。”

一挥手,身边有一队队的兵卫抬着一框框的铜币而来,项羽走前两步,将铜币抓起,随后任由这些个东西从手指间滑落,任由它们坠落在木框,或者散落在地面翻滚。

那叮铃铃的声响传开。

所有的将领都在看着那一筐接着一筐被抬来的铜币,直到最后放在最前面的一小筐碎银子。

“这些都是战后要发给全军将士的,诸位将军但凡斩首十人以上,原本定制的军饷下发双倍,斩首敌军将领,本王这里还有银子发。”

虽然金钱不是万能,钟离昧跟龙且等大将对金钱也不是多么的看中。

可是军中的其他将领则不同,自从项羽扬手将第一框铜币搬上来的时候,其余小将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那些个木框。

说到底,他们这些人参军一开始多是因为活不下去,可是到了如今,秦已经灭亡数年,西楚也已经建成,朝中开始尝试实行稳固后方的法令。

只要再过个三年五载,战事也许就结束了,到时候一部分人定然选择解甲归田,到了那个时候,金钱还是有着很大的作用,出于为自己以后着想。项羽抬高了军饷,自然对这些人有些很大的冲击。

更何况军中最近加了一项年龄管控的军纪,但凡是到了四十五岁军中就开始安排解甲归田的事宜,最多也就是给一个看守城池的卫兵之责,或者运送粮草以及劈柴烧水的勤务兵种。

而过了四十八岁的将士,无论是将领还是寻常兵卒,都会被强制安排解甲归田,会有其自己的土地和最后一波军饷,或者回乡做一名亭长县尉之类的。

各种新制度的上行,也就导致了一部分兵将开始为自己解甲归田之后的事做着一定打算,而这种打算里,自然是少不了金钱。

对于这些兵将的反应,项羽看的很是满意,如果他们真的什么都不在意,那反而不会是什么好事。

静静的看了一会,项羽则接着道:“也劳烦诸位回去之后告诉麾下的兵士,但凡可以斩首三人者,军饷在原有的定制上翻倍,一样是双倍的军饷。

也请全军将士放心,莫要有他顾。若是有不幸阵亡的,本王一定会着人寻找到其后人,并且在其后人中选出一人,每年可以无常获得其原有军饷的半数,直到此人入土为安。”

“项王圣明。”龙且第一个呼喊了出来。

钟离昧则郑重的拱手,朗声道:“末将愿将战后应得军饷补给阵亡的将士,以镇军威。”

“项王圣明……”

“末将待麾下将士谢过项王恩德……”

“谢过项王恩德……”

一片片的欢呼此起彼伏。

上阵杀敌,这本就是身为兵士之人该做的事情。如今项羽给了他们更高的军饷,了却了他们的后顾之忧。

“属下只身一人,上无二老,下无子嗣,若是不幸阵亡,往后应得,还望项王发给麾下将士们。”一个小将红着眼,来到了项羽的面前肯求。

深深的看着面前的小将,项羽一步跨前,将之弯下的身子扶正了。而后对着全军将士朗声道:“上无双亲,下无子嗣者,若然阵亡,一律入大楚英灵阁,每年的今日,受全军将士祭拜。应得军饷也会由专人登记在册,奖给有功之人。”

天际,几颗散发微弱光亮的星辰渐渐的被乌云遮蔽。

一众将士在黑漆漆的夜里回到了大军中,当他们将项羽口中的消息传回之后,全军的士气又一次的提升。

“项王,城门外有一老者说有急事要见您。”就在项羽准备回自己房舍的时候,城门处的一个兵卫奔了过来。

“老者?”

“是一老农,手里还拿着农具,小的让人查过了,就是城外居住的百姓。小的本想打发他走,不过那人拿出了一块布帛,说是让交给您。”

接过兵卒手中的布帛,项羽只一眼就看出其上的一个标志,瞬间遍布思索之色的面孔紧了紧,“那老者可还说了什么?”

“他说在城外耕种的时候有人给他了这块布帛,送给他布帛的人还交代他,让他尽快把这个转交给给项王您,说是有急事。可小的问他究竟是何事,他却也是不知。”

听完,项羽直接从兵卫的面前走过,大步朝着城门处走去。

在前行的同时,项羽将布帛翻开,上面是一行熟悉的字迹,内容依旧是关于汉军的一些行动。

这快布帛跟前几次一样,都在背面的一角上画了一个四不像的符号,或者说项羽没有看出究竟是什么东西的符号。而这几次的布帛上,画的符号基本一致,可见背后真的有一人在有意为之。

可项羽想知道,这背后究竟是什么人。

“快,通知钟离将军,让他集结军中大小所有的将领来城门处见本王。”一路走着,项羽将布帛随手塞进胸甲,然后随意的拦下一个巡城兵卒交代了一句。

“诺。”那兵卒见了礼,这弯腰直起的瞬间,项羽却已经是走远了。

出了城门,项羽蹙起了眉头看去,那目光所及,隐约的看见了那个那位老者佝偻的身影。

迈开双腿,项羽也不顾什么身份的奔走上前,“这位老丈,还请等一等。”

“您是?”那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老者吃了一惊,待看清项羽这一身明显高级了很多的战甲时,老者才惊讶的开口:“老农见过将军。”

“放肆,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可是项王。”一旁跟来的兵卫直接一声呵斥。

那老者直接吓的睁大嘴,慌乱中就要跪地求饶。

项羽无奈的看了兵卫一眼,赶忙伸手拦住老者:“无碍,不知者不怪。将军也好,项王也罢,都算不得老丈失礼,快快请起。”

“谢项王,多谢项王宽恕……”

“本王想知道,这封布帛是何人交给老丈的?那人就没有说些其他的什么?”

“那人,”老者该是记忆力不好,刚才又被兵卫那么一番吓,此时只能想了想道:“那人看起来不大,比项王您矮上许多,当时看那样子应该是出城砍柴。只是说让小人将这布帛尽快交给项王,其余之事倒是不曾提及。”

又是一名柴夫,而且还是不曾透露身份!

项羽看了看那苍老的脸庞,只得无奈的长出口气,随后吩咐身边的兵卫互送老者回去。

而此时,钟离昧也带着军中的大大小小五百余人的将领赶了过来。

“项王。”

钟离昧行了礼,不待再言语,却是被项羽挥手制止:“什么都别说了。龙且留下守城,其余人快去备马,跟随本王立刻奔往城外军营。”

“诺。”

第四十七章 风雨无常

“怎么?还没有动静吗?!”彭城内,两个兵卫在一处相对较为偏僻的地方停住。

这二人都是腰间挎着一把铜剑,一个本是城墙上的卫卒,刚才说话的一人却是在城中看管粮草之人。

“刚才去看了一下那边,没有什么动静,是不是出了差错?!”

黑夜中,两个卫卒相互交谈,偶尔的还会时不时看看周围有没有其他人的到来。

乌云将整个城池笼罩,不知不觉间,一滴滴的小雨坠落在二人的身上。

“应该不会有错才对,毕竟天黑之前传来的消息是一切正常,要我们看情况行事。”

“可这天都黑了好一会了。”

正说话间,一队巡查的兵卫从二人不远处走过,两个人只得赶紧讨论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等到那一队巡查的兵卒过去之后,那个应该替换城墙上值守的兵卫这才察觉到了雨势的渐大。

伸出手刻意的去感受了一番,随后将自己那被雨水淋湿的手掌伸开在另外一个兵卫的面前,道:“这全身包裹的紧实,方才要不是那一队的巡查,还真就不知道飘起了雨点,下雨天,这个时候感觉天黑的早了也正常不是。所以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入了夜,那边的人可能会前行的慢,还是再等等吧,实在等不到,那就再说。”

另外一人见状也只能送出口气,沉声应过一句:“行吧,那就依你,再等等。”

一场雨,一阵风,似乎又将这初春的温度拉低了不少。那轻轻的叹息在这黑夜中形成一阵白雾,缓缓的飘散。

……

城外的军营里,季布正准备着人回城内去禀报一些军情,可还不等他有所安排,一个守卫的兵卒便小跑着来到了他的面前,“启禀将军,项王带着一队人来,已经到了军营南门外。”

雨势已经由之前那种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加大,不过一样是淅淅沥沥,对于这些常年行走在外的兵卒来说,根本不能算作什么。

下了马,项羽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了军营东北方向的一片亮光,那是人为点燃起来的火把,隐隐的还可以看见一些晃动的人影。

“参见项王。”得到消息的季布奔了出来。见项羽正在往东北方向看,急忙说道:“那些是汉军的营帐,末将正准备派人跟项王通禀呢,不想项王先一步来了。”

目光看去,军营东北方向是一条河,而河水的对岸不出十里,甚至很可能就是五里左右的位置便是汉军的营地。

双方点起的火把将一片的水面映射的波光粼粼,两军直接隔河相望,一个不注意,随时都有开战的可能。

项羽看了一会,随即便将目光收回看向季布,“本王前来是有其他的事情,先前并不知道汉军已经在此地扎营了。”

迈开腿,项羽头前走去。他一边进入营门,一边急切的说道:“对面汉军的事情多加注意,另外你立刻派人悄悄绕道至这处山体的后方,动作要快。”

“山上有我军巡查的将士,不曾传回什么可疑的事情,项王这是要?”身后的季布眨巴着眼睛,不太清楚的问了一句。

项羽走到山脚处看了看,“本王得到了消息,虽然眼下还不知真假,不过却是要小心防备。这山上很可能有齐王派的人,已经隐藏在山顶了,只是没有被我军将士发现罢了。”

仓促的看了看跟来的五百多军中大小将领,项羽一手撑着霸王戟,转而又看向了季布道:“长话短说,根据消息,隐藏在山顶的敌军有数千人,他们带着桐油,想趁夜烧了军营。你留下来守营,让五千将士以最快的速度绕后。本王和带来的这些将领直接从这上去,这山并不险峻,上去的路军中应该有人知道才对吧?”

“有,末将这就去寻一人过来在前方带路。”

将项羽说的这些详细听完,季布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如果入了深夜还没有人察觉到山顶的有敌军潜伏,等大多数兵卒开始入睡,那情况可就不是现在这般了。

时间不大,季布就叫来两个在之前上过山顶的巡查兵卒前来带路,项羽连同身边后的数百将领依次跟着上山。

这可是城内七万步卒中最勇猛的五百余人,一律都是铜制重甲,大大小小,都是一个将领的存在。

……

此刻,在山体的另外一面。

为首的小将嘴角裂了开来,快速走前两步一把抓住了那个天黑之前扮作柴夫前来探路的兵卒,“你他娘的不是说最多半个时辰吗,这都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怎么本将觉得,这才不过走了一半的位置?”

那兵卒被身后突然伸出来抓自己的手直接吓了一跳,转身看到兵将那一脸怒容的时候,更是呈现出了些许的慌乱:“别,别这样将军,此处已经是距离山顶不远了,这样可能被巡查的楚军发现。若是小的一个人走肯定不会超过半个时辰,不过眼下这么多人,有的还拿着东西,再说,这天还下雨了,走的慢一点也正常……”

“那你说,到底还要多久!”有些恼怒的兵将一把抓住了兵卒的衣领。

面对这脾气暴躁的将领,年轻的兵卒只能缩了缩脖子,颤颤巍巍的伸手指去,“不远了,真的不远了,若是白日里,这眼瞅着就要到了……!”

那紧紧攥着兵卒衣领的手这才缓缓的松开,冷哼一声,这兵将又是冷冷的一句:“前面带路,若是出了差错,本将第一个宰了你。”

“诺,诺……”

雨点坠落在头顶的嫩绿树叶上,随着累积,积少成多,一颗晶莹的水珠压弯了树叶,顺着中心叶茎滚动低落,最终坠落下方刚好走过的兵将后颈上。

一片的冰凉瞬间传遍了全身,整个身子都在此时呈现一阵轻微的颤动。

……

隔河相望的汉军营地。

由南向北延伸了将近十里之地的大片军营,在河水边上有汉军兵卒立起来的两个观望高台。

高台的两边各自飘扬着两面军旗,东侧是‘齐、韩’二字的旗帜,西侧则是‘汉、刘’二字的旗帜。

在大军护卫的正中,刘邦跟韩信共处一处行辕之内。

宽大的行辕里,刘邦坐在主位,他的左手边是韩信带领的人,其中有李左车、傅宽和几位军中的将军,不过并没有蒯通的身影,想来应该是蒯通在军中的作用不是很大,就留在齐地帮着收拾残局,笼络人心。

另外一边则是刘邦麾下的众人了,也许这次刘邦不想再让两个女人参与军事,所以这里并没有吕雉跟戚姬的身影,两个女人是被刘邦留在了自己夜晚入住的行辕里。

从这简单的座位来看,韩信虽然成了王,不过还是要低刘邦一等。对这事韩信似乎也不在意,反而跟刘邦聊的很开。

在韩信而言,自己想要的已经是得到了,其余的事情本就不重要。

在刘邦而言,估计是不想眼下跟韩信争执什么,或者说,他真的不在意往后的天下多了韩信这么个王出来。

此时宽大的行辕里一阵寂静,除了雨点落在行辕上的哗哗声之外,也就是中央两个铜炉内木炭燃烧的声音了。

樊哙乃是一个急性子,坐在自己的几案前,瞪大如同牛眼的双眸转动着,时不时的看看这个,一会又看看那个。

那宽大又厚实的手掌不过只是轻轻的放在几案的一边,却是发出了一声闷响。

“现在几时了?”刘邦也动了动身子,有些按耐不住的转向身边兵卫问道。

“回汉王,已经戌时初了。”

两个鼻孔里喘着粗气,刘邦又将目光看向了韩信,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蹙眉问道:“齐王,时间已到,为何还不见动静?会不会出了差错?!”

……

楚军营地旁的山巅上,兵将在兵卒的带领下终于在一处山势较低的地方顿足。

拨开面前的一堆杂草,兵将又跟着那引路的兵卒走前了几步。

“将军,您看那……”那引路的兵卒靠在一颗树干上伸手指去。

兵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下方一片片的楚军营地,至此,那兵将才松了口气:“还不算晚,这地方倒是不错,刚好适合这次的任务。等回去之后,本将到齐王面前为你邀功。”

“谢,谢将军……”兵卒似乎还沉寂在面前兵将一把抓起自己衣领时的那画面中。

“别愣着了,感觉准备,各自选好了位置分开,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将所有的楚军营帐点燃。”

“可这天,这天下雨,对我们的任务不利。”

“那也没有办法,多沾一些桐油在木柴和箭矢上,这点小雨,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兵将说完,那双老鼠眼抬起,四下看了看。

在他们的两侧基本都是光秃秃的山尖岩石,即便是有巡查的兵卒到了这里,估摸着也会直接返回。更何况这是夜里,按照他的理解,军中不应该不会有雨夜仍旧跟原先一样的巡查力度。

看到这里,兵将心中对那个引路的兵卒不由得赞美了一番。一颗比常人要小上一些的脑袋转动着,恍惚之间,他似乎看见了一侧的岩壁上有什么东西在动。就好似一抹亮光划过。

兵将低下头赶忙揉了揉眼睛。再看去,却是只有原本那光秃秃的岩壁,“看来也是被这鬼天气弄的花了眼,等回去之后,是得弄只野鸟什么的补补了。”

轻声自语了一番,那兵将嘴角带着微笑,缓缓的低下了头。

此刻,就在他刚才注视了好一会的岩壁后面,一把明晃晃的戟刃探出。两侧以及他们后方的山石上,纷纷露出了楚军将领的影子。

拎着霸王戟小心的从岩石后面走出,项羽在这些齐军兵士捆绑木柴的空档,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那兵将的身后。

手中的霸王戟刺出,直接从后颈穿透了那兵将的脖子。

猩红的血水连同雨水一同低落,那边上的一名齐军兵士绑好了手中的一捆木柴,粘上了桐油。

“莫非雨下大了不成?”他看着地上快速阴开的一片血渍。狐疑的自语。

项羽缓缓地将霸王戟拔出,下一刻,那兵将的身躯倾斜倒地。

“将军,您这是……”看到兵将身体倾倒的瞬间,兵卒才发现了项羽的存在。

抬起头,齐军兵卒跟项羽静静的对视了那么的刹那,下一刻,那瞳孔骤然缩紧。

“有……有……”他惊慌失措的想要呼喊,可面对项羽那冰冷的眼神,他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

下一刻,伴随着项羽将霸王戟刺出,兵卒的口中只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喊:“啊……”

与此同时,钟离昧等数百人早已经到了这群齐军兵卒的附近,在那吼叫声传开的瞬间,纷纷拔出兵器杀了起来。

……

“风雨无常。今夜这天刚好下了雨,即便是晚上一会也在常理。汉王又何须着急呢?”行辕里,韩信的目光缓缓看向了刘邦。示意他可以放心。

可是这话一传开,刘邦麾下的夏侯婴、樊哙、王陵等几个在场的将军反而更加的不安,一个个的歪头侧目,轻声交流起来。

唯有彭越,在此时示意刘邦让手下将领们适当的收敛。可是在刘邦不加理会之后,便独自一人安静的坐着,等待。

第四十八章 见鬼了不成?

钟离昧拎着手中的长剑,大力挥舞,直接刚刚转头看来的一个齐军兵卒抹了脖子,他狰狞着面孔,口中还不停的唠叨着:“娘的,看什么看,老老实实的干你们自己的事不是挺好吗,非要在死前转头过来看一眼,啊呸……”

一口浓痰直接吐在了边上转身看来的一个齐军兵卒脸上。

那方才还不知情的齐军兵卒直接脸色一沉,咬着牙站起了身子,伸手摸了摸脸颊上那一块黏糊糊的东西,这兵卒的脸上却是露出了惊慌:“被发现了,将军我们被发现了!杀,杀呀……”

“你个混账,本将刚才说的话,你是没听见怎滴?你们就不能安安静静的低头等死吗。”一剑刺穿了面前齐军兵卒的身体。钟离昧还忍不住嘴角抽动了一番。

伴随着那一声呼喊的传开,原本忙碌着捆绑干柴的齐军兵卒,此刻纷纷从那树枝发出的咯吱声中惊醒。

可是在此时,他们当中已经有很多人在转身的刹那就直接被杀。

漆黑的雨夜里,两个齐军兵卒听着钟离昧的声音,一咬牙,狰狞着面孔举起了自己边上的长矛,齐齐冲着声音方位的钟离昧冲了过去。

可就在二人将长矛刺出的时候,钟离昧猛地一个侧身,以手中长剑将两把长矛打偏了开去。

被雨水打湿的剑刃映射着微弱的亮光,只一瞬间,但见两道暗光闪过两个齐军兵卒的脖子,原本活生生的两个人就已经没了气息。

不远处的项羽宛若这山巅上的战神,那脚底下依旧是这支齐军中的那个小将。

项羽一手握着霸王戟直挺挺的站着。齐军兵卒每冲上来一个,只见项羽瞬间抬起霸王戟一个规避,收手的时候,霸王戟一侧的月牙刃已经将那兵卒重伤。

两三个齐军兵卒一起咬牙冲过来,项羽只先一步跨前,单手将霸王戟一个横扫,为首的齐军兵卒直接被重力击飞,狠狠的撞击在身后的两名兵卒身上。

不过盏茶的时间,项羽的身边已经是堆满了一片的尸体。

钟离昧还在另外一边以各种的方式羞辱着齐军的兵卒。

下一刻,两三个人直接朝着他倒飞了过去,钟离昧刚刚从面前的齐军兵卒体内抽出自己的佩剑,转身看到这三人倒飞而来的一幕,直接惊呼了出来:“本将这是见鬼了不成,这些家伙死也要飞过来砸老子一下!”

待他话落,镇定下来之后钟离昧仔细的看了看四周,映入眼帘的是边上带着弯月利刃,楚军中最为昂贵和有名的兵器,霸王戟。

“你再这般啰啰嗦嗦,这些战功,可就是别人的了。”项羽的声音透过黑暗传来。

……

山下的军营范围里,一个楚军小将带了一堆护卫在山脚处巡视。

除了四周落雨的声音之外,他隐隐的听见了一些其他的声音,伸手示意身后的卫卒先停下,随后他抬起头看向了黑漆漆的山顶:“声音好像是从这上面传下来的,难不成,真的就是如将军所言,这上面还真有伏兵?”

想了想,小将都觉得有些后怕,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了这些,真等到了深夜,大家也都睡的沉,那个时候沾了桐油的大量木柴扔下来,即便是下了点小雨也根本阻挡不了悲剧的发生。

在这小将思索的时候,好像一阵山石滚落的声音传来,磕磕碰碰之间,不待下方的小将有什么反应,一个人便带着低沉的嘶吼躺在了他的面前。

有些惊慌的看向脚边的身影。那从山顶掉下来的齐军兵卒还短暂的挣扎了两下,这才停在哪里断了气。

半晌之后,那小将不由得露出了一脸的错愕。

……

小雨拍打着河面,一点点一滴滴,那荡开的水纹却是越来越小,雨点的密度也越来越小。

河水对岸的汉军营地里,樊哙右边手臂间抱着自己的大刀,一脸冷漠的看着河水对岸楚军的营地,“这么安静,韩信这家伙,说的倒地准不准,不就是攻下了几块地盘吗!当初秦没灭亡之前,要不是小爷我卖命,哪里会有后来的事情……”

那不满又带着不懈的话音传开。

身后,又是一个人影从行辕里走出来:“樊哙将军,有些话可不能这么说,眼下毕竟是抗楚的关键时期,这一战若是打的好,日后很多事也都好说不是。”

樊哙听声音转身,嘴角带着一抹冷笑,口中还喘着粗气。

看着一步步走来的彭越,樊哙冷哼了一声:“这又怎么了,你看对岸,估摸着一大堆人都整做美梦呢,要我说,就应该趁着现在直接杀过去。”

小雨渐渐的停止,夜间的小虫不停的发出一声声的鸣叫,那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显得格外清亮。

彭越走到跟樊哙并肩,他抬眼看了看天际流转的乌云,又看向河水对岸那座基本看不清的山体,也不在意樊哙的怒气:“要相信汉王自然有汉王的打算不是?你且想想,汉王一像不都是忍让吗!何人想要官职爵位,汉王何曾亏待过我等?可是汉王到头来,不是走出了汉中,最终走到了可以跟西楚霸王平分秋色的一步吗?甚至说,汉王如今可比西楚霸王还要强上几分。”

也许是听不出彭越的言外之意,樊哙只是冷着一张脸,道:“那是自然,楚霸王如何能够跟很汉王相比,要不是汉王一再阻拦,此时本将就已经杀过去了。”

彭越在一旁只是眯着眼睛微笑。

樊哙收回目光,将自己怀抱着的大刀抽出看了看:“不过这也无妨,再过一个时辰,对面若是还没有动静,看他韩信怎么说。”

对这樊哙,彭越最终也只能是微微一笑。彭越自然也清楚,这汉军中对刘邦认可韩信为齐王而不服的人不止面前这一个。

一阵的沉寂之后,樊哙这才平复了一些心情,转而对着彭越问道:“方才本将看彭越将军最是镇定,怎么,也在里面坐不住了?”

“无非是感觉雨停了,出来走走,透透气。”彭越说完,那眼睛又看向了楚军营地后,那座隐约可见的山体。

……

山顶上。

一众前来偷袭的齐军就像是慌了神的兔子,四处奔逃。可是下山的路并不好走,有些兵卒甚至一个不小心就从山体上滑了下去。

面对都是楚军将领组成的一支强力队伍,这些个齐军自感毫无反手之力。只能是拥挤在狭窄的山道上想要尽快下山。

可他们越是想着逃离,也就意味项羽等人可以更加放肆的杀戮,待雨势一亭,血腥的气息就开始在这山间弥漫开来。

很快,最先撤离的一批齐军已经到了山脚。可是不等他们喘口气辨认方向,迎面已经是有无数的箭矢射来。

伴随着包围圈的缩紧,数千齐军兵卒无一例外的在挣扎中死去。

……

汉、齐等字的旗帜被风吹起。

高大观望台后方的行辕里,韩信看着刘邦在身旁竖起的滴漏,原本平静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沉重。

第四十九章 有烟火……

山脚下,那些被季布安排在四周等待围攻的兵卒一阵乱箭的射击,那一个个逃窜下来的齐军兵卒,甚至连哪个方向射出来的箭矢都不知道,就已经在慌乱中倒地而亡。

等到项羽带领其他人追下来的时候,逃下山来的齐军兵卒也已经被杀了个干净。

这一战,也许是因为这次来的人都是军中精锐,所以只有两个人首次受了轻伤,其余的人则是杀了个痛快。

小雨也早已经停息,四周的空气呈现出更加的清新,山林间的虫儿也开始了鸣叫。

项羽四下看了看,最后对着众人吩咐了一句:“城中出来的将士跟随本王翻过这山,原路回去,顺便将山上的那些个桐油带上。其余的将士暂且再此多巡查一时,确定再无他人之后,再行返回军营。”

“诺。”

那被季布派出来负责指挥的小将应下。

在山巅上,项羽等人寻到了齐军带上来的桐油,足足有五十个陶罐。

看着其他将领搜集在一起的陶罐,钟离昧撇了撇嘴,不耻的道:“这齐王也真够狠的,初次带着大军到达彭城之外,不说先正面的打一仗,让人带了如此多的桐油,若不是项王您得到了消息,只怕此时的军营已经被烧的差不多了。”

项羽淡漠的面容转过,看向了钟离昧:“你这是当韩信是傻子吗?!他要是敢正面来硬的,这局势也不至于僵持不是。”

说罢,项羽就将目光又看向了那一堆堆的柴草。

这些东西也是这次齐军带来的,用桐油侵泡之后点燃,即便是之前下的小雨也并不容易将这火浇灭。

“这到也是……他们要真的什么都不做,只伸出脖子待宰,数十万人,砍起来似乎也挺累的。”钟离昧还在项羽的身边嘀咕着。

下一刻,项羽转身叮嘱了一句:“行了,时间紧迫,就莫要在这里说这些了。让将士们把这些柴草也带下去一些,待会也许用的上。”

……

一朵朵乌云在天际翻滚的一幕被河水荡漾,隐约中,那成片接连的乌云似乎漏了一个缺口,一轮弯月会时不时的从缺处呈现,将那微弱的白光倾泻在漆黑一片的大地上。

汉齐联军的营地前,终于感觉等到过久的韩信,只能从行辕中走出那目光透过黑夜,看向那隐约的山体。

只可惜,这个距离在黑夜中还能看见山体已经是不容易,至于上面发生的情况,任凭一个人的视力有多好,也终究是看不清楚的。

盯着看了一会,刘邦也披着一件裘衣缓缓的来到了韩信的身后,那一双略显苍老的眼睛斜了斜韩信,道:“齐王,如若不然,还是早些歇息,战事明日再议不迟。”

微风吹过韩信的发梢,几丝黑发荡漾在他的嘴角,此时听了刘邦的话,那身子不由得微微颤了颤。

此来,汉军中的一些将军对他心有芥蒂,这事谁都可以感觉的到,韩信虽然忍耐过很多,可这并不是说他韩信就不要面子。

而且对于那些个将军比较无礼的事情,刘邦又当做看不见。

也许这本就是刘邦的一贯作风,在一定情况下,他不会计较自己的将士做一些情绪上的出格。可韩信就不要面子的吗?

那双浓眉逐渐的蹙起,明明心里也觉得此事八成是败露了,可韩信还是深吸一口气道:“再等等,此时距离原本约定的时间不过才过了半个时辰,汉王也是连年的征战,不会是此时就困了吧?”

“本王只是怕这般等下去,到头来一场空不是!”刘邦眯起眼睛看了韩信一眼,随后高高的仰起了头,装做看天空中那时隐时现的弯月。

为了一战可以成功损耗楚军大部分的实力,在来之前韩信可谓是做出了相当多的准备。

可是如今这计划看起来!

如果真的是事情败露,说明楚军中的防卫相当严格,那就只能听从汉王麾下的将士意见,选择一处地方强攻,可韩信并不想在明日进行强攻。

……

山脚下的营地里,项羽又一次找来了季布,在一番叮嘱之下,营地里的部分兵卒开始了忙碌。

原本排列密集的营帐有一部分被收起,在营地不同的地方腾除了一定的空间。

一部分兵卒将柴草铺在营帐移除之后留下来的空地上,在他们身后,两个兵卒抬着盛满了桐油的陶罐,将所有铺好的柴草上都淋上桐油,以便接下来所用。

“项王,如此做,成吗?!”季布似乎有些担忧。

项羽看了看还在忙碌的兵士们,随后淡淡的问了一句:“回彭城通知龙且的人走了没有。”

“已经骑着快马离去了。”

“那就没问题。”目光穿过那些忙碌的身影,项羽看向了河水对岸的军营,“按照刚才的计策做,本王倒要看看,他们能耍出什么样的把戏。”

不远处,安排兵将们布置兵力的钟离昧走来,再看到自边上有几具从山上掉落的齐军尸体时,钟离昧厌恶的吐了口唾沫:“娘的,谁弄的这么大动静,还把死尸扔到了山下军营?晦气,真他娘的晦气!那谁……”

转身指着身后的两个护卫,钟离昧露出了一脸厌恶的神色:“你们两个赶快把这几具尸体抬着放在中央几处大的柴草堆上,待会一并烧了。”

“诺。”

“弄完以后带人在军营里围着山找找,看看其他地方还有没有,有的话一并都给烧了,明白吗?”

“末将遵命。”

回到项羽的身边,钟离昧挺值了身板,眼中透露着亮光:“项王,我军何时开战?”

“怎么?又忍不住了?”项羽有意无意的看了看山体的方向,淡淡的笑道:“方才在山上让你好好的表现,是谁非要捉弄那齐军小将的!”

“那不是……”中间钟离昧的老脸一红,无奈的道:“都怪那个齐军小将,跟陈振那小子打,打不过就转来找末将了,总之,杀这么几个不成器的家伙,不痛快啊……”

“有你痛快的时候呢。对面的那些家伙,早晚要收拾不是。”项羽认真的看着他。

钟离昧睁大了眼睛看了看河水对面,“末将也知道,也知道这些家伙早晚要收拾掉,可项王能否说说具体何时出兵?末将保证不跟其他任何人说。”

说完,钟离昧做出一副很是认真,又非常期待的那种眼神。

项羽则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真要是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放开了杀个痛快,钟离将军还是自己到对岸问问吧。”

“若是如此!他们一高兴,末将岂不是回不来了。”

“也不见得。也许钟离将军你杀的高兴了,能杀出来也说不定。”

钟离昧还是小心的缩了缩身子。

偶尔谈笑项羽并不在意,不过却也要看时候,呼吸之间,项羽又深深的看了钟离昧一眼:“该来的总会来的,交代你的事若是办完了,将军不妨带人四处巡查一下。”

“诺。”

……

河水对岸。

韩信默默的站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身后是跟着他的李左车和傅宽。

刘邦则吩咐了夏侯婴先回军中,安排一下军中的防卫。如果再有一炷香的时间,按照刘邦的意思,该就是要回军中去休息了。

汉齐联军,这还是韩信有保守的情况下,双方却也集结了三十万之众。

大军分散排开,营地足足有十五里方圆,而刘邦的行辕和大军营地,实际上在联军的后方。

一步步走到韩信的身边,刘邦抿了抿嘴,淡淡道:“这么一会还是不见动静,齐王也在此地站的累了才是。不如回行辕跟本王再行商议一番如何?”

“齐王——”李左车也来到了韩信的身边,他知道韩信不想就这么放弃原本的计划,可这时间,似乎真的有些久了。

“好吧,就依汉王之言,先行回行辕商议。”韩信终究是微笑着转身,嘴角却挂着淡淡的苦涩:“若是这期间原本的计划得手,则继续按计行事,若是……”

……

楚军的营地里,季布快速来到了项羽的身边,躬身拱手:“项王,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确定了吗?”

“末将都已经确认了,没有差错。前去彭城通信的两个将士也有一人返回,龙将军也已经集结了城中的大军。”

项羽从那坐着的冰冷岩石上站起身子,顺手拎起了一旁的霸王戟:“那就开始吧。”

“诺——”

……

天际,黑云翻滚着仿佛苍穹之神的愤怒。连片的云朵翻滚游离,如同一个匆匆的过客。

短暂呈现出的弯月白辉下,韩信仍旧做出一副淡定的神色,“若是如今的一切计策真的失败……也该趁现在商讨一下接下来的事情了。”

韩信说完之后轻轻的叹了口气,刚刚卖出第一步的时候,却听闻身后的傅宽忽然呼喊道:“齐王快看,有烟火……”

刚刚迈出的腿又收了回来,韩信转身,只见原本平静的楚军营地里,有火光逐渐的旺盛。

山体上,有人不停的将点燃的物体扔下。不过片刻,火光就开始在楚军营地的各处开始燃起。

第五十章 烤肉的香味

“将军,情况有些不对,上面留下的木柴太少了,方才已经用完了。这周围的树木都被之前的雨水打湿,我们没有带桐油上来,不好点燃。”山顶上,一个兵卒举着火把跑到了桓楚的面前,急声说道。

新春的树木不如冬季干燥,再加上之前下了雨,地面上的杂草都不好点燃。

桓楚四下看了看,实在没有好的办法,只能指着之前躺在这的一句句尸体,“不是还有这些家伙吗,把外面的皮甲去了,用火将里面的衣饰点燃,扔下去。”

那兵卒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应过:“诺。”

总的来说,这是之前计划中的一项失误。项羽的意思是装出军营被点燃的画面,看看韩信弄这些究竟想要干嘛。

季布一开始没有想到山顶上需要安排几个人,毕竟军营里凭空起火可能引起对面的汉齐联军有所猜忌。只有让人从山上一瞬间扔下了火源,这样看起来才像是突然之间引燃了军帐。

点燃了的死尸被接二连三的扔下,虽然只是贴着山体直接扔在了山脚,可这一幕从远处看去,根本分辨不出是什么。

伴随着火光的加大,钟离昧带领两队兵卫,每个人的身后都拎着一捆被点燃了的干柴,在营地的各处胡乱的奔走。

项羽则在暗中安排兵卒发出了嘶吼和咆哮。

徐徐的热浪吹拂,飘向了河水对岸,汉齐联军的军营前。

“这是?烤肉的香味?!”樊哙的鼻子动了动,深深的吸了两口那随风而来的熏烤香味。

看着前殿上依旧在扔下来的燃烧物,看着那被风吹过,渐渐升腾起来的火光,韩信那如同要死寂一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

已经来到行辕前的刘邦一手掀开帘门,下一刻却整个人怔住,他缓缓的转过身子,看着对面楚军营地里熊熊的烈火,升腾的浓烟。

紧闭的双唇微微睁开,眼中忽然遍布了亮光。

“齐王,看样子这事成了,成了啊!”刘邦兴奋的看着那被火光照亮,身后衣饰被烈火点燃而不停奔走乱窜的楚军兵卒,兴奋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一口的黄牙尽显。下一刻,刘邦赫然转对痴呆状的樊哙嘶吼道:“别愣着了,快速通知夏侯婴他们,准备按计策行事。”

“诺,诺……”樊哙恍然大悟般的跑开。

连片军营的后方,伤势已经无碍的戚夫人跟吕雉牵着手奔走出了低矮的营帐。

那一袭白色的衣裙随风飘荡,奔走间,仿若重回自由的一只脱兔。

吕雉被她拉着手,跟着快步走出,只是那脸上却是冷笑。

“姐姐快看那边,该是计策成功了,大火连天空都映红了呢。”

在戚姬笑着回首的瞬间,吕雉脸上的那种冷意瞬间收了收,看起来就真的如同一个姐姐,在欣喜的表露着自己内心的兴奋。

审食其在二人之后恭敬的站着,眼中散发出淡淡的寒光。

……

一个身影极快的穿过彭城的城墙。

看着他那匆忙的身影,负责看守的周兰忍不住叱喝了一句:“驺承,你这般着急干嘛,我等的任务是守城,不用跟随大军一起行动。”

那名叫驺承的兵卫捂着肚子,脸上皱皱巴巴的样子,都快要把整张脸拧成了菊花:“将军,小的值守的时辰到了,刚刚换了人,方才这肚子就痛的有些受不了了,这都忍了好一会了……”

周兰的脸上瞬间多了几分嫌弃的意思,赶忙挥了挥手,“走了走了,别忍不住再放在了自己裆里……”

“诺……!”驺承尴尬的笑了笑,又捂着肚子夹着腿,顺着城墙一处的斜坡跑了下去。

周兰额头之上带着个‘三’字看了那人好一会,直到那身影模糊了,周兰才呼出一口气走开,向前继续巡视。

外城最宽敞的主道上,六万大军整齐的列阵奔走,长度直接覆盖了从内城到外城门这一段的整个路段。

龙且骑着战马行走在大军的最前。

出了城门,龙且将手中的长戟斜着点地,督促着一众兵卒:“快,再快点,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跟城外的大军汇合。”

……

汉齐联军的营地前。

韩信兴奋的展开了自己紧紧攥着的拳头,手心处的密布汗珠在夜风的吹拂下带走温度,留下一片的清凉。

“李将军。”韩信猛的喊道。

身后李左车一个拱手,朗声应道:“末将在。”

“本王着你立刻过河,前去东面二十里外潜伏的八万大军中。”看着李左车,韩信交代到:“你到了之后,不必率军至楚军这城外的军营,只需敢在彭城中项王的大军支援前,在他们的必经之地设法暂缓和阻拦他们的前进即可,如何做,你应该知道。”

“末将明白。”李左车应过,转身到了行辕一边牵了马,疾驰而去。

韩信又看着傅宽接着下令,“眼下楚军已经大乱,趁此机会,你立刻率领大军渡河杀去,汉王的大军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从西北方向杀入战场,届时两军合围无论如何,都必须吃掉城外的这五万楚军。”

“诺。”

各自吩咐完成之后,刘邦又回到了韩信的身边,两个人站在一起,共同注视着河水对岸的局势。

……

火光烘烤的周围,阵阵的热浪扑打在项羽的面孔上。

此时的项羽同样静静的注视着河水对岸的动静,“还真是有耐心的,这火都烧了有些时间了,怎就不见……”

整说着,目光远处,就已经看见了大量的兵卒举着齐韩二字的旗帜直接进了河水。

许是冰凉的河水让他们一时间难以适应,一瞬间,那前行的速度慢了一些,不过这也只是片刻。

在后面兵将的催促下,这些兵卒又在极短的时间里调整了自己,加快了速度。

正注视间,一个传令兵穿越火光,奔走到了项羽的身后通禀:“启禀项王,敌军以涉水而来。”

“本王都看到了。通知钟离将军,等到敌军靠近了在打,莫要惊扰了他们。”

“诺。”

一队队手持盾牌的兵卒开始沿着外围的木质围墙奔走,军营里的四万步卒在此时纷纷躬身,尽可能的躲避在一定的遮掩之后。

而原本军营里的八千余骑兵,早在这之前就被季布带着前往山体的西侧,等待着两军交战之后,从后方突然杀出。

相对于刘邦手下的大军而言。韩信的军队更加讲究兵种的配置,也在一定程度上很是注重阵型。

大军在河水对岸摆下龙腾阵,全军过河之后,也不过就是稍稍调整,瞬间又恢复了原本的阵型。

“楚军中了埋伏,军营已经被焚。齐王有令,擒获楚军主将者,册封侯爵,斩首最多者,册封百户……”傅宽在大阵的一侧呼喊,鼓舞着士气。瞬间将自己的佩剑抽出,傅宽朝前指去:“全军进攻……”

所有的兵卒都似乎被打了鸡血一般,热血沸腾之间发出阵阵的嘶吼。

全军呼喊着冲锋的喊杀生开始进攻。整个阵型的龙头犹如一把长戟的戟刃,威猛无比的朝着那尚有残余火光的楚军营地冲去。

策马跟随着大军近前,傅宽看见的是残破的军营围墙和军帐,乃至其内残余火光之中一个个奔走躲藏,混乱不堪的楚军兵士。

齐军阵型依旧。处在龙头冲锋在最前的十几个兵卒排成一排,几乎以一致的动作举起了手中的长戈,以长戈抵住那被烈火吞噬了一半,已经摇摇欲坠的巨大木质营门。

先头的兵将一声呼喊,十几个兵卒齐齐用力之下,那依旧带着火焰,一半完好,一半漆黑的营门轰然倒塌。厚重的木门砸落之际,地面上被雨水沁湿的大地,一片泥土飞溅。

“将士们,杀啊……”为首的齐军小将举起了铜剑,睁开大嘴呼喊。

而此时,看清营地里残破一面的齐军兵卒,都认为楚军营地被烧,楚军将士身处慌乱中不可能再有强大反击。

一个个握紧了兵器冲了踏上那倾塌在地的木质营门上,迈开双腿就往前冲。

与此同时,营地中看似已经被火烧到无力站起的楚军兵卒,稍稍的拉开了胸前压着的弓。

一脚将身后燃烧着的一堆木柴踢开,那犹如死尸一样的楚军兵卒突然一个侧身,举起双手对准大片冲开的齐军就是一箭。

一人中箭倒地,齐军兵卒依旧不顾一切的冲锋。因为此时的齐军兵卒心中,大多都认为这是楚军苟延残喘的一丝挣扎。

冲锋的势头不但没有减轻,每个人反而都感觉到一阵的轻松。

可下一刻,原本安静的营地两侧,从那破碎木块压着的残破营帐下,钻出来了成片的楚军将士。

与此同时,一阵阵弓弦松开的声音响起,箭矢破空的声音在一瞬间覆盖住了原本火堆燃烧的声响。

正在兴奋冲锋的齐军兵卒根本来不及做出应有的防备,很多没有盾牌的兵卒只能听着声音,惊恐的仰起头,无助目光在闪烁,几个兵卒簇拥着来回躲闪,可终究有人难以摆脱中箭倒地的命运。

第五十一章 还有后计?

听着那隆隆的战鼓声,看着已经全部渡河,正在冲锋的将士们,韩信的嘴角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虽然他置身交战主场之外,可却丝毫不影响他感受战场上的一幕幕。

听着那一阵阵的冲杀声,韩信知道,此时的将士跟自己的心情该是一样,都是带着丝丝兴奋。

转头看向河流上方的西北方向。目光的尽头,因为河床更窄,汉王手下的将士渡河也更加的快,樊哙直接骑着战马飞快的跨了过去。

夏侯婴,在河岸边催促着将士们加快前行,整个汉军的队伍就像是一窝蜂,不管不顾的就是奉命前冲。

在大军过河之后,樊哙才指挥大军组成了最基本的方阵,汉字大旗被高高的举起,在风中呼啸着摇曳。

骑在高大的战马上,樊哙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楚军营地,虽然火光已经渐渐的减弱,可依旧能够让他看清楚正在厮杀的场面。

“娘的,早知道就应该提前集结大军,他们厮杀在了一起,我等却还在这个渡河呢!”有些悔恨的樊哙愤愤不平的在自己的腿上重重拍了一下。

夏侯婴在此时也过了河,来到樊哙的身边,沉声说了一句:“行了,别在这无端的牢骚了。一个时辰前,是谁最先忍耐不住的。”

樊哙那黑乎乎的脸上也不见什么红,只是那大嘴一咧,两片厚厚的嘴唇抖动着:“怎滴,好像一个时辰前,你比本将多什么耐性了一样,你还不是后脚跟着就出来了?说句实话,成信候还有丞相他们,谁心里真的认可了韩信这个齐王?”

夏侯婴也没有怎么听樊哙啰嗦,那目光注视着最后的一批兵士过了河水,这才回过头淡淡道:“可成信候跟丞相他们,不都没有明着说什么吗,王后以往对这种事最是反对。这次却没有开口,我们二人用得着此时争执吗?”

略微顿了顿,趁着大军组成方阵的空档,夏侯婴加快了语速,面无表情:“虽然不喜汉王学那楚霸王封王给其他人,不过,齐王今夜之计却是可行,若是真的按照我等的计策强攻。”

目光顺着流云看向了彭城的方向,复又收回:“进攻彭城,这城外的军营定然会出兵进攻我等,届时我军两面受敌。再说了,彭城城池坚固,上一次城中仅仅数千守军都能顶住我数十万大军两个时辰的进攻,现如今可是数万大军在城内。

若是以最快的速度想办法先消灭了城外的楚军,届时再围困彭城,那就容易多了。别忘了,真的正面冲锋,就算是韩信在齐地编练数学的兵卒又怎样?他们同样不是楚军的对手。”

樊哙也许是听的烦躁,在夏侯婴说到一半的时候就转头喘着粗气,一直看着即将集结在一起的大军。

“行了,大军集结完毕。多余的话,打完了这一仗再说。”樊哙策马到了大军前方,匆忙的下着军令。

大军一侧,夏侯婴只能笑着无奈的摇摇头。此时的确不是争执的时候,虽然偷袭楚军在外的营地‘得手’,不过眼下还是不是松懈的时候。

……

一波箭雨,几乎将齐军的阵型分割,那龙腾阵的龙首,直接跟后续的身躯险些分开。

大军后方隆隆的战鼓声依旧。

为首带头冲锋的齐军小将直接冲着右手边露出头来的楚军兵卒冲了上去。

在这小将的身边,几个兵卒将手中的长戈长长伸出,做出防备的姿态跟随着手握长剑的兵将前行。

一步两步。

呼吸之间,这队兵卒前方的黝黑地面上,一层杂草被瞬间掀起,一把一侧带有弯月型利刃的兵器在众人挤紧了的眼皮子底下横扫而出。

不等这一队齐军兵卒手中的长戈垂下,霸王戟已经重重的激打在他们的腹部。

项羽一个转身躲过齐军兵士刺来的攻击间,霸王戟左右接连着一阵横扫,面前的七个齐军兵卒只得控制不住自己的身躯后退。

强大的力量将兵卒击飞。略微弯曲的霸王戟折回,发出一阵的嗡嗡声,却是丝毫没有影响项羽对它的控制。

一瞬间的击飞,几个齐军兵卒发出一阵刺耳的嘶吼,在那声声的嘶吼声中,一样有几个兵卒倾倒在地,身躯在地面翻滚挣扎,他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响。

而伴随着腹部的一阵涌动,鲜红的血连同腹中的酸水一并从口中吐了出来。

面容极度的扭曲中,几人谦虚声音的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在军营东南方向的黑暗中,钟离昧看准了时机站起身子,抖落肩头之前用来遮挡的几个杂草,嘴角带着狰狞的冷笑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杀……”

只此一字,原本跟钟离昧一样半蹲着身子隐藏在黑暗中的楚军步卒纷纷起身,在钟离昧的两侧跟着冲了出去。

依旧只顾着前冲的齐军兵卒,面对突然从一侧冲出来的楚军有些慌了神。

负责带队而来的傅宽此时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却也只能对着大军咆哮:“这些不过是楚军的残兵,上,给本将杀啊,齐王有令,斩首最多者封赏千户。上呀……”

并没有感觉到不妥的兵卒,纷纷做出了进攻的姿态。高举着兵器,一队队的兵卒朝着迎面而来的楚军将士冲了上去。

只是这一个短暂的冲锋接触,不过顷刻间,齐军最先一排的兵卒就全部被杀倒地。

营地外围的空地上,两军兵卒疯狂的厮杀在一起。

钟离昧在将军交锋的瞬间,不过刚刚前行十步,脸上就已经溅满了鲜血,血水一滴滴的顺着他下巴上的扭曲胡须滑动坠落。

两个齐军中的小将背靠背,目光环视四周的乱象。

一名楚军兵士正在跟一齐军对砍,却是刚好来到这两个齐军小将的附近。

挥剑从背后杀了那楚军兵士,小将用衣袖擦去了眼角的血迹,骂骂咧咧的说道:“说什么楚军中了伏击营地被烧,怎么这些人比我们还要凶残,这他娘的还是我们在进攻吗!”

面对齐军长龙一样的队伍,楚军依旧形同饿狼。在楚军的身后,战鼓一样雷动,同样是进攻的声音。

战场的西北面,临近那座小山的山脚。季布听着已经响起了好一会的战鼓声,对着一旁的传令兵道是:“时间差不多了,传令下去,全军准备进攻。”

话音未落,他便转过身子翻身上了战马。

此时的战场上,因为钟离昧率领的步卒多是从东南方向进攻,所以齐军的防御兵卒多集中面对钟离昧这边。

季布率领八千余骑兵宛若黑夜里的幽灵,毫无征兆的从齐军西北方向没有防备的地方杀出。

不出盏茶的时间,齐军后背方向的荒野上,一阵马蹄伴随着雨后的清凉夜风传入部分齐军兵卒的耳中。

可不等这些齐军步卒有所动作,季布已经率领骑兵找准齐军龙腾阵的致命所在,毫不犹豫的穿插了进去。

长龙一样的队伍被快速冲进的骑兵彻底冲散,冲在最前面的齐军兵卒直接被分开,在士气高昂的楚军将士面前垂死挣扎。

……

河水的对岸,韩信听着隐隐传来的马蹄声,心中一惊!赶忙示意一旁的汉王刘邦跟随自己一同上高台观看。

比较而言,韩信相对的年轻体壮,攀上高台也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可身后的刘邦上去之后却是一阵的喘息。

二人站在高台上,双手扶着木质的围栏远远看去。

那被分割开来的局势,看的韩信满脸的不可思议。

“楚军作战还真不是一般的强悍,即便是被人偷偷烧了营地,着打起来,还是这么的冲。”刘邦在一旁喘息了一会才平静:“不过,这军营里真就如此多的兵卒吗?怎么看起来,还是有四五万之数?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这么多人了才是?”

韩信听着耳边嘹亮的战鼓,看着那正在走向彻底熄灭的几处火光,心中隐隐的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与此同时,刘邦身边的彭越疑惑的说了一句:“会不会是,楚军发现了前去放火的将士,那些大火,不过是演给我军看的?”

“有可能是吧!”韩信头也不回的随口一句,一心只观看着整个战场。

一阵微风浮动刘邦肩膀上的绒衣,他缓缓的一声叹息,“若是真的被发现了,能够做到如此细致的演戏让人看不出什么破绽,也真是不容易。”

话落,刘邦只是有些惋惜的看着韩信的侧脸,“要不就先撤军吧,楚军有备而战,再打怕是要吃了大亏……”

许是败仗吃的多了,刘邦全然没有韩信那般的严谨思虑。

韩信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看向了彭城的方向。

好一会之后,韩信才沉声道:“再等等,即便是计策失败,多一些损失也要灭掉楚军城外营地的这数万人,否则接下来的仗,只会更加艰难。若是让凶猛的楚军加强了防备,除非是他们进攻,我们想要进攻,眼下这些兵力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若是彭城的楚军杀出来怎么办?”刘邦一张嘴,着急之余口中唾液又是横飞:“仅仅依靠李左车带去的八万将士能挡的住吗?”

“挡住一时应该不是问题。不过还有一些东西……”

“还有后计?”

“不错。”

第五十二章 不同寻常

高台上,刘邦有些焦急的等待着。他不知道韩信说的后计是什么,可他总是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莫不是前段时间太过谨慎了,所以这些时日……’刘邦在心中想着。

此时的战场已经彻底的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在楚军步卒的周围面对着生死的煎熬,而另外的一部分,却是难以突破进入前端的战场。

“那个是……钟离昧?”负责指挥的傅宽在一旁呼喊了出来。

那张大了的嘴,瞪圆了的眼睛,傅宽整个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不是说这里只有季布一个将军吗,怎么会多出一个勇猛的钟离昧出来,这家伙一个人也顶的上不少了吧?!”

虽然感觉到情况有些变化,不过傅宽也只能忍着,依旧在催促自己的部下进攻。只因为在进攻前韩信就一再的叮嘱此战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将这楚军设立在城外的军营拔除。

……

战场的西南面,伴随着战鼓声的响彻,十万汉军步卒终于在樊哙跟夏侯婴的带领下出现在了战场。

一阵阵的喊杀声响起,直接将原本战场的情况惊扰。

“娘的,有完没完了,这到底还要来多少人!”钟离昧一脚将剑刃传透的兵卒随意的踢开,仓促之间看了一眼汉军过来的方向。

如果没有这些汉军而来,仅仅凭借最先冲进来的十二万齐军,战场上很快就会呈现出齐军有所败退的迹象。

项羽自认此战的速度楚军将士做的够好,杀人的速度够快。可终究还是低估了汉军从河水对岸直接冲过来的速度。

有了汉军支援过来,傅宽倒是松了一口气,本就在大军后方压阵的傅宽看着已经被屠杀干净的齐军前军,长长的嘘出一口气的同时,自我安慰一般的轻声说道:“还好,樊哙跟夏侯婴可都是入场杀敌的主,他们冲进去之后,兴许可以压制一下楚军中季布跟钟离昧。”

自语一番之后,再看去,整个战场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季布本以为汉齐的联军会直接从对岸过来,可不想汉军是从西北方向而来,以至于他手下的骑兵出现的还是早了。

此时的局面,更像是突然杀出来的汉军将季布带领的这支骑兵包围了一般。这种局面,以至于原本闻风丧胆的汉军兵卒都变得英勇起来,在樊哙这个不怕死的将军带领下,就是一个劲的猛冲。

楚军中原本的计划直接被打断,或者说他们的计划有些孤注一掷,没有考虑可能会出现的意外。

项羽将霸王戟用力甩去,戟刃划过的瞬间,直接将面前齐军兵将的脑袋打飞了出去,其下的一点白骨上接连着一丝丝的碎肉,猩红的血水如雨点一样的洒落。

匆忙之中,项羽看了看天色跟身后彭城的方向。

天际,翻滚的乌云已经不见了。万里无云的晴空中一颗颗星辰微微的闪烁,如同一双双观战的眼睛。

“桓楚!”疾风扬起身后的大氅,震动着战甲,项羽急切的对身边不远的桓楚道:“将后军的一万将士集结一下,随本王去迎战西北方而来的汉军。”

看着那摇曳不止的汉字大旗,项羽冷冷的眯着眼,攥紧了霸王戟直接冲了上去。

刚刚解决了齐军先头步卒的大军正在钟离昧的带领下准备迎接后续的进攻,桓楚趁着短暂的空档迅速着召集起了就近的万余兵卒跟随项羽而去。

此时此刻,樊哙一马当先,已经带领着汉军的先头军最先冲向了季布的方位。

从远处观战的角度看去,河水一侧足足方圆十里之内都是交战的地界。季布的骑兵在齐军中军之内厮杀,跟楚军钟离昧带领的步卒也隔着相对的一些距离。樊哙此时冲进去,无异于彻底切断了季布这支骑兵的退路。

即便是楚军再能打,在强大的兵力压制下,这几千骑兵也是难以招架。

局势的瞬间变动,让季布不得不下令朝着己方步卒的方向撤离。冲进来的是八千余骑兵,按理说冲出去并非不可。可问题是季布有些或许自信,以至于冲的深了。虽然这场仗他们的切入分割很是不错,可去把自己置身在了一定的险地。

如果没有西北而来的汉军,季布相信自己一方的步卒会迅速的杀出优势,并且在最短的时间里杀来,减轻骑兵的压力。

可如今汉军先一步杀了进来,自己的压力没有得到减缓,反而增加。

……

“天龙破城戟?是西楚霸王?!”选择在后军作战的夏侯婴一眼看出了项羽的存在,整个人惊讶无比的同时,也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对策。

当项羽带领万余步卒迎战西面汉军的时候,却是被汉军中军拼了命的低档。

项羽可谓是身先士卒,手中霸王枪不停的划过再拉回,每一次进攻都至少是两个汉军兵卒倒退着阵亡。

可即便如此,没有如同上一次汉军兵卒胆怯的情况出现。即便是无人能够伤及项羽分毫,即便是项羽的周围已经布满了尸体,可即便如此,这些汉军就像是被强力洗脑了的人偶一般,不顾一切的对着项羽冲锋。

身边的尸体已经堆起了一层,敌军的血水早已经沁湿了项羽全身的甲胄,每迈出一步,都必然是踩着一具具的尸体前行。

十几个汉军兵卒在将军的带领下直接围拢了上来,一个个的口中都不停的发出嘶吼,甚至有些兵卒只是举着兵器做出刺杀的动作,而在迈出第一步的瞬间,会直接闭上眼睛不去看。

就仿佛是专门扑上来给项羽杀的一样,哪怕他们几人联手,也不过只是阻止项羽短短片刻,可汉军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增加对项羽的拖延。

霸王戟触之即死,一转眼的功夫,又是十几具尸体围绕在了项羽的身边,犹如围绕花心一圈盛开的花瓣。

血液,从他们身体的各个地方流淌了出来。沁湿大地,滋润那刚刚破图而出仅仅一层的嫩绿草芽。

伸手抹去脸上的血水,项羽吐了一口唾沫,眼前依旧是围拢成了半圆,举着兵器挡着他前进之路的汉军兵卒,虽然比起之前的倒下的数批人,这一次的兵将都是满脸的凝重,甚至没有再敢主动进攻,可却没有后退半步,只跟项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

汉军后方,一个兵将捂着自己掉了的一个耳朵,急匆匆的跑到了夏侯婴的面前,“将军,楚军兵卒各个凶猛,还有霸王在里面。中军五万人,怕是挡不住他们啊!若不然,所有大军都跟齐军汇合,先灭了楚军的那些骑兵?”

“都跟齐军汇合,你当其余的楚军都会放任我们消灭了那数千骑兵不成!”夏侯婴的目光,转去樊哙跟齐军所在的方向。

除去基本没有活人的齐军两万先头军之外。樊哙带领五万汉军步卒直接卡在了钟离昧大军之前,一来低档钟离昧的大军,二来,可以阻止陷入齐军包围中的楚军骑兵冲出来。

势必要先吞了季布跟他麾下这数千骑兵的意思。

“将军,虽然这里是五万步卒,可正面对战这万余楚军,最后怕是占不到上方。还请将军……”

夏侯婴直接抖了抖嘴角,冷冷的哼出一声:“如何用兵,这是汉王跟齐王早就商量好的。便是五万步卒全部死伤,本将也不准许尔等有退缩之意。”

抽出一直都不曾用过的佩剑,夏侯婴直接将这小将的胸膛刺穿,“再有怯战者,一律杀无赦……”

……

桓楚在匆忙之中带着一队护卫来到了项羽的身边,在护卫确保安全的情况下,桓楚着急的跟项羽说道:“项王,情况似乎不太对啊,这些留下来的汉军,明显是在拖延。看情况,他们是想先消灭季布将军,再包围钟离将军率领的步卒。这五万汉军虽然战力不强,可却拼了命的抵挡,若是这般僵持下去,季布跟钟离昧两位将军那里恐怕……”

五万对一万的战局,即便是汉军的战力再差,只要他们不曾投降和溃退,楚军一时也很难取得胜利。

而且在夏侯婴的狠心逼迫下,不少汉军觉得没了退路,虽然对战的经验不足,可却是要比之前勇猛。在这种情况下,项羽带来抵挡的一万楚军步卒也开始出现了比之前要更加多的伤亡率。

另外一边,钟离昧同样是杀的满身血污,学渣子都风干了一层又一层,可这汉齐的联军还是没有出现溃散的情况。

相比至少汉军开战一看到战局不利就绝望想要逃离或者投降的局面,今日的汉齐联军,看起来有些反常。

第五十三章 价值

身处险地的季布早就在第一时间下令撤军,全军以最快的速度往钟离昧带领的步卒后方撤离。

撤军的命令传达,不少的楚军骑兵开始边杀边往后撤。战马的速度自然不是人的速度可以相比。

可是在察觉到楚军有撤军的意图之后,随着傅宽的令下,所有的齐军兵卒也都在奋力阻止楚军骑兵的撤退。

骏马奔驰中,两个齐军兵卒配合着将手中的兵器伸出,二人分别在战马的两侧,以手中长矛死死的卡在战马的前方,待战马前蹄高高抬起的刹那,这二人将长矛一拉。

长矛跟战马的两个前蹄碰撞在一起,伴随着战马的啼鸣,马背上的楚军兵士直接被甩飞了出去。

兵士落地,不等他翻身爬起,整整五只长戈不分先后的刺入他的身体。

此时齐军跟楚军骑兵交锋的战场上,类似刚才一幕的比比皆是。

齐军中为数不多的一些重甲兵卒,此时此刻更是拼了命的阻挡楚军的骑兵后撤。以盾牌和身躯为战马前蹄下的障碍,就是拼的自己身死,他们也在想办法留下这些楚军的骑兵。

面对包围过来的一个个齐军兵卒,马背上的楚军兵士只得匆忙之间拉紧了缰绳,战马高高扬起的前蹄,踏下去,一瞬间踩断了前方准备以长戈击打马蹄的齐军兵卒的手臂。

几乎所有的楚军骑兵都被齐军步卒以一小队一小队的形式硬生生的分开。无数的战马啼鸣,紧接着的是一匹匹战马的倾倒。

作为汉齐联军一心想要先击杀的目标。这时候,只要这些个楚军兵士从战马上落下,基本上都是在眨眼之间就会被周围众人直接索命。

奋力厮杀的季布,此时此刻也只能顾得了自己,而其余人,早就没有办法接着传达什么军令,八千余骑只能在这里苦苦的挣扎。

樊哙带领着五万的汉军步卒冲在了钟离昧跟季布之间,任由钟离昧带领的三万楚军步卒如何进攻,这些汉军就是在死命的抵挡。

虽然楚军将士都拿出了最勇猛的一面,可依旧没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跟被包围的骑兵有所接触。

……

夜渐渐的深了。

高台上,刘邦跟韩信就好似两个木偶,夜风吹过,带着寒意的风吹进衣领,灌输了全身,可二人就仿佛没有一丝一毫的知觉。

刘邦那略显苍老的面孔上带着一丝丝的惊讶,不多时,他缓缓的收回目光看向了韩信,“齐王这是拼的惨败,也要让楚军这约莫五万的大军葬送在这里吗?”

长长的叹出口气,刘邦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为了一个目的,哪怕付出更多得到的很少,却也要拼到底的这种场面。

虽然刘邦也是征战中走出来的,可说到底,他真正的亲临战场并不多。大多数时候不过是没有固定的居所,他需要跟着大军,而不是大军一定要在他的周围。

自从出了汉中以来,大多数地方是韩信打下来的,刘邦手下的樊哙、曹参、夏侯婴等人多半也是领命率军前去攻城略地。

除了庆功和集结大军进攻彭城的那一次,刘邦基本上都是守在广武或者荥阳,依托附近的敖仓跟陈平萧何等人规划着大局。

而刘邦真的自己坐镇出战的时候,己方战损过了四成基本上他就开始跑路的事情了,至于士兵的姓命,说是爱惜,可为何彭城外尸体都堵了河水,樊哙曹参这些人却都又活的好好的?!

韩信至始至终都在看着战局,待刘邦的话消散了好一会,韩信才头也不回的缓缓道:“汉王以为,本王拼的惨败,哪怕损失十多万人也要灭掉楚军城外的这数万大军不值得吗?”

“这么打下去,兵力消耗会不会多了一些?而且彭城内的楚军应该快到了啊。”

“汉王就不曾想过,从攻下彭城又被楚军夺去彭城,这期间汉王损失了多少人?又对楚军造成了多少伤害?这其中断断续续的死伤以及对楚军造成的伤害,跟今日这一战相比,到底哪一种方式更加适合呢?”

闻言,刘邦张了张嘴,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而在刘邦身后的彭越,却是皱起眉头转对韩信道:“齐王这般以各种计策去迫使兵卒用命去换取这种不平衡的战果,真的就好吗?汉王虽然答应此战用兵之事都听从齐王您的计策,可这样做,未免有些让将士们寒心。”

……

面对又一次的包围,项羽又是强劲的冲锋,霸王戟横扫,无论是兵将还是寻常的兵卒,一个个的身子都忍不住倒退,各色的兵器脱手而出,在天空中凌乱的四散开。

一个个后退的汉军口吐鲜血,那些个兵器,在一阵的铿锵声中坠地。

“这些汉军,疯了不成!记得上一次还是吓的不敢上前一步来着……”

四散的兵器和尸体中,一个受伤未死的兵将缓缓地举起了刀,项羽却是丝毫的不受影响,只一脚踢上去,那血肉模糊的身躯被踢出好远,在一堆汉军兵卒的面前,那兵将被生生撕裂露出一排牙花的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摆脱死亡的命运。

新一轮的围攻即将到来,生怕项羽会有休息时间一样,只要他杀了一波,下一波的进攻总会及时的准备好。

“这是想在彭城大军赶来之前,先吃掉本王跟城外的五万大军吗?”趁着空档,项羽冷冷的看向了河水对岸的高台。随后转身,对一旁的桓楚冷笑着交代了一句:“告诉将士们抓紧时间拼杀,在晚一会,龙且就该率领着城中的大军到了,那个时候,军功最终算在谁的头上,可就不好说了!”

龙且究竟还要多久可能过来,这事谁也说不清楚。不过项羽知道,眼下的情况不能退,哪怕此战有可能成为楚军中伤亡比最大的一战,此时也不能退。否则会让这些本就被迫而拼命的汉军增加底气。

一声狰狞的笑,项羽攥紧霸王戟跃过面前的几具尸体,嘶吼咆哮着迎上了汉军下一轮的进攻。

“想死,本王就成全尔等——”

大力直接将两个重甲的兵将击倒在地,二人身上的铜甲鳞片,明显的出现为了弯曲的凹痕。

“怯战,可不是本王跟楚军将士的风格,想要拼命,本王奉陪。”一声咆哮,“就怕尔等这些烂命不配跟本王拼——”

霸王戟一侧的弯月型利刃直接击破一个汉军兵卒的盔甲,利刃穿透了头盖骨,那兵卒,一瞬间就没了生机。

尸体缓缓的倒下,那透露出来的利刃,不知道是沾着些许的脑浆,还是之前在其它兵卒的身上挂下来的碎肉。

倒地的尸首,那揉碎的脑门就如同山间的泉眼,猩红的血液一股股的涌了出来。

一个汉军兵卒终究难以克制自己内心的恐惧,可那颤抖的双腿不过微微的后退,在他身后等着下一波送死的汉军兵卒,瞬间将手中的长矛刺出,刺杀了那不过稍稍后退半步的兵卒。

长矛拔出来的那一刻,杀人的汉军兵卒双手都不住的颤抖了。

可尽管如此,他必须这样做。因为他不动手,身后就会有人对着他动手。

这一战,没有人会在意兵卒的死伤。军中的小将以死为荣,甘愿做出这样的拼杀,而这些并不想以性命去消耗楚军战力的寻常兵卒,便是被这种方式,一步步的逼着送命。

前排知道自己即将面对死亡的兵卒,整个人都颤颤巍巍,可即便是如此,他们依旧没有往后退一步。便是这些人的一命只能拖延住项羽出手的一秒钟,他们也依然被军纪约束着站在这里,不顾一切的消耗拖延着。

……

高台围栏的四个角上支撑着的火把吱吱燃烧。那火光将黑夜韩信始终向着战场的面孔照亮,那张还算是英俊的脸上布满了油光,嘴角勾勒出了一丝丝的嘲笑。

“寒心?!”韩信支撑着面前围栏的双手动了动,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动作轻松自如:“兵者,若不在关键之时上阵杀敌,养来何用呢?”

伸出手,韩信指着整个战场道:“如果没有看错,那个位置,很可能是西楚霸王,若无人拦着他,我齐军对楚军骑兵的包围,恐怕早就被人打开了缺口。

楚军的战斗力,本王自知麾下兵卒不敌。至于汉王麾下的将士们!本王若是没有看错,恐怕也是不敌才对。

若不以这种消耗的方式对战,以部分兵力分割楚军,然后以精锐之士快速的消灭楚军中的一部分。若然不这样用兵,即便是眼下有三十万大军,对战五万楚军,最多也就是平分之局。

而且这只是整体而言,以楚军用兵的娴熟战术,他们的配合不是我们了可比的。真的让他们抱成一团的打,我们应该只有三成胜算。

对这些兵卒,与其让他们分开一次次没有价值的死去,不如让他们集中在一起,然后集体有价值的拼杀一场。”

没有再多说什么,韩信只是静静的转对了刘邦,很是淡然的说了一句:“汉王就不曾觉得,若是能够将霸王手下的几员猛将先杀死一二,更像是断了他西楚霸王的左膀右臂吗?”

刘邦也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只不过还是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彭城,“说的不错,只是本王还是不明白,这彭城之内该有七万楚军步卒才是。齐王真的有把握可以拖住他们?”

也许真的是信心十足,韩信给了刘邦一个安心的眼神,淡淡道:“本王麾下的李左车将军,会设法拖住这七万大军。”

第五十四章 失火

大军前行中,西北风吹拂来的空气中隐约的弥漫着一种血腥的气息。

彭城的大军不过才走出了一半的距离。

一棵刚刚长了新叶的树木轻轻的摇曳,那在嫩绿树叶上的一点水珠,被剧烈颤动的树叶抖动的滚落。

龙且只感觉后面脖颈处一阵冰凉,他下意识的将手伸到后面摸了一番。

片刻之后,他嗅着空气中熟悉的血腥气息,停下马,转身对着一侧已经在快速前进的兵卒嘶吼道:“全军加速,再快一些——”

便在此时,后军中一个传令的小将策马奔了过来,“禀报将军,城中失火了……”

不等这兵将话落,龙且其实就已经看到了后面城池里隐约冒出来的火光。

一簇簇的火焰忽高忽低的升腾,缕缕黑烟弥漫。

就在龙且的注视下,城池中的火焰一瞬间上窜到了新的高度,火势似乎开始蔓延。

隐约可见,留下守城的那些个兵卒有不少的人在忙碌着提水灭火。

“那个方向……?”

龙且的眉头一瞬间就皱了起来,“不好,是粮仓!”

一面是已经来打,急需要支援的大军,一面是失火的城池。龙且的心一下子就有些乱了。

虽然周兰跟一万步卒在城中守着,可是看那正在蔓延的火势!龙且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罢了,粮仓里的粮食本就不多。项声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征集的粮草已经到了城南三十里外的掴邑,最多明日午时,该就能到了。还是去支援项王要紧。”

龙且想着,下一刻只得对传令兵道:“回城通知周兰将军,灭火之后让他加强防守,切不可疏忽。若是抓到了纵火之人,暂且关起来。”

“诺。”

调转马头,小将直扬鞭催马的离去。

就在龙且大军一侧不远处的田野中,李左车匍匐着身子,胸前抱着本该是盖在自己头上的盔甲,口中轻声嘀咕道:“竟然没有回头,好歹也该看看彭城具体是情况才是吧?”

李左车身后的小将更是疑惑的道:“他们就不怕这是我军的计策,将所有的大军全部调离出城,然后我军趁着城池空虚攻入城内?”

“这谁又说的清楚!也许是楚军自大,认为我们短时间内攻不下彭城。不管如何,这都不是我们该想的,我等只要设法拖住了这支大军,也就全是完成了任务。”

说罢,李左车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一挥手,“弓弩上箭!射击之后先看楚军的反应。若是楚军追来,就一直撤军,若是楚军不追,那就接着偷袭。”

“放箭——”

那手掌又是一挥,李左车身后还有两侧的数千弓弩兵纷纷射出了箭矢。

前行中,龙且的耳朵动了动。凭借那微弱声音察觉到危险的他,最先躲避。

下一刻,一波并不如何紧密的箭雨在四周散落。数千的箭矢,最终也不过射杀十多名兵卒,这还是在偷袭的情况下。

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楚军中重轻盾兵卒第一时间站在大军外围防护。

龙且冷冽的目光冲着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去,最终只是回首说了一句:“不过是沿途袭扰的手段,传令下去,全军加强戒备,但不可跟两侧的伏兵纠缠。仍旧以最快的速度跟项王汇合。”

短暂的慌忙之后,整个队伍又开始了继续的前行。

黑夜中,李左车看着几乎没有受到影响的龙且大军,皱着眉头下令射出了第二波的箭雨。

不过毫无意外的,依旧没有人搭理他们。

……

项羽发狂一样的混战,短暂的停歇之余,那握着霸王戟的手一用力,上面被风干的学渣就好像一层干了的泥土,直接蹦飞了出去。

这个时候,项羽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杀了多少人。他只是觉得,这些汉军似乎没完没了,杀了一波又一波,此时再看去,面前还是一队队等着让他杀的汉军步卒。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因为只要等到了龙且带人过来,这场大战自然就没有必要这么的累。

眼下虽然汉齐联军的人数众多,可一样没有占了便宜,甚至死伤远在楚军之上。

“项王,彭城似乎出事了。”

就在项羽伸手擦去嘴角血迹的时候,桓楚又带着一队强力的护卫过来,在项羽身边急切的说了一句。

回过头,项羽看向彭城的方向,只一眼,他就看清了那城池中升起的火红。

浓浓的烟雾在彭城的上空弥漫。

“这是怎么回事?”手中的霸王戟重重一顿。

如今彭城失火,项羽便必须考虑一下龙且是否还会以最短的时间赶到,这场拼杀,究竟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还不清楚,末将是在方才派人去问。彭城那边也还没有人前来传递消息。”桓楚急切的回道。

一声冷哼,项羽看了看已经被自己杀到只能不住颤抖,再没有胆量敢主动出击的汉军兵卒。

“项王,眼下城中情况不明。末将觉得,先撤军为好!”

“此时撤军,只怕会让汉军觉得自己长本事了吧!”项羽将拳头握的直响,可在不清楚彭城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也无法再继续打下去了。

“项王——”桓楚该是以为项羽想要继续打,赶忙央求般的拱手。

“本王知道,不过,就是有些不甘心罢了。怎么说也是引得汉王跟齐王正面交战了,现场撤离,恐怕一时半会再难以找到时机。”

悠悠的一声轻叹,项羽看了看钟离昧那边的战场,这才接着道:“罢了,你在此指挥大军,本王得去救季布出来才行。等看到还活着的骑兵冲出来之后,你便下令收兵,撤军回彭城。”

“诺。”

……

汉齐联军的高台上。

刘邦在此时才注意到彭城方向的异常,只欣喜的满脸微笑:“难怪齐王临危不乱,却不知,还有这么一招。原来齐王早就令人混入了彭城内。”

韩信则不喜不悲,依旧是平平淡淡的样子:“前些时日本王得知霸王在彭城试行土地的改制,趁着百姓进进出出,也就让人侥幸混了进去。不过这并没有什么,根据白日制定的计划,此时被烧的应该是楚军的粮仓。”

“那岂不是说,即便眼下的战况不利,没能将城外的这些楚军留住,霸王撤回了彭城也是面对没有粮草的困境?”

说道这,刘邦似乎忘记了夜里的寒冷,抖了抖自己肩头的白绒,刘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好,当真是好计策,难怪齐王你此番竟然主张这种以多换少的进攻。彭城中没了粮草,楚军在接下来的征战中……本王倒是要看看了,他们还如何表现出这般强大的战力。”

话落,只是一个劲的哈哈大笑。

在刘邦身后的彭越却是仅仅的蹙着眉头,心中暗自想着,‘这韩信竟然隐瞒的如此之深!派人潜入彭城的事情,连汉王都瞒着了?!’

一双冰冷的手,不自然的缩紧衣袖握紧了。

……

穿越交战之地最混乱的区域,项羽终于根据旌旗的位置来到了钟离昧的身边。

看着冲自己咬牙冲过来的汉军小将,钟离昧冷冷的一笑,也拔剑迎了上去。

下一刻,占满了血迹的戟刃突然从钟离昧的身旁抢先伸出,正中那汉军小将的胸膛。

“彭城出事了,情况暂时不明,不过还是先撤军的好。”项羽看着一脸懵懂的钟离昧,急切的吩咐道:“去将白日里从城中带出的那些兵将寻来。”

“他们都在那边,并没有散开,项王是想?”

“从这里打开一个缺口,让季布带领残余骑兵冲出来。之后,撤军。”

听到撤军,钟离昧在一阵的脸色变幻,看了眼彭城上当的烟雾之后,这才应诺而去。

很快,一支数百人的强力战队就被钟离昧带到了项羽的身边。

选了距离季布距离最近的点,项羽带着一众将领直接一顿猛冲,强大力量的集结,不一会就在密集的汉齐联军中冲出了一片空缺。

只不过少了这些兵将强力压制的另外一边,汉齐联军的压力相对减少,也适当的压上来一些。这不得不使钟离昧带人前去阻挡。

在齐军舍命的包围中,季布身边仅仅剩下了千余骑,即便是季布自己也是多处受伤,只不过伤的都不重,可以支撑着继续战斗罢了。

缺口打开的瞬间,不用项羽说什么,这个苦苦支撑了好一会的残余骑兵就已经集体撤离。

樊哙见即将到手的战果又被人救了出去。愤怒之下亲自带着大军朝着项羽等人打开的缺口压了上去。

明显感觉到压力的同时,项羽找准了时机出现在了樊哙的身旁。只奋力一击,樊哙整个人就从马背上飞了出去。猝不及防之下,那身躯直接砸在另外一边举着旌旗的旗令兵身上,旌旗在一瞬间脱手,旗令兵也被压倒在地。

樊哙的眼睛不甘的睁开,伴随着胸口的一阵抽搐,那睁开的眼睛却是再也无法闭合。

……

距离战场不过十多里的距离,龙且的大军却是一再遭受袭击,速度一度遭受拖延。

起初,李左车不过是以数千的小队袭击,可确定了龙且看都不会看一眼之后,也就将八万步卒分成两部分,在龙且大军的必经之地伏击。

虽然最终造成的伤亡不大,不过这种袭扰也让龙且烦恼不已。一度有一种追着这些烦人的家伙劈砍的冲动。

第五十五章 战局为重

浑身都是伤口的季布很快带领着一个个骑兵从包围中冲了出去。那之后钟离昧则替换了项羽的位置,带领着那些个兵将在后掩护,以便大军可以跟汉齐的联军拉开距离。

桓楚那边也按照之前项羽交代的,骑兵不过刚刚冲出来不久,他们也开始了收缩兵力。

也许是在这艰难的僵持中,很多的汉齐兵卒都不想再以命相抵,尤其是夏侯婴这边率领的汉军兵卒,故而他们在看到楚军撤离的时候,心中想的不是如何去追击,而是纷纷松了口气,因为原本应该在不久之后极可能死去的他们,现如今不用死了。

“快追,快点……”夏侯婴扬起马鞭不停的催促着兵卒追击,不过这些个兵卒却并没有多么大的兴趣追击,以至于很快就被楚军拉开了距离。

项羽在带着一部分兵卒先撤离之后并没有直接离去,毕竟这是撤退,不是败退,兵卒在钟离昧等断后之人的必经之地埋伏,在齐军追来的那一刻,纷纷以弓弩袭击,使得后军也很齐军拉开一定的距离。

一直到撤退了将近五里,项羽才带着刚刚从厮杀中走出来的兵卒,跟一路上烦闷不已的龙且碰面。

虽然龙且忍住了追击李左车沿途伏兵的怒火,可此时的心情明显的不好,说话间也带着一些情绪的感觉:“项王——”

项羽回头看了看,汉齐的联军也许是收到了什么命令,并没有紧跟着追来。

如果他们追来的话,项羽不介意在此时接着开战,毕竟原本不明白龙且究竟处在什么状态,所以才撤军。如今龙且到了,只可惜,汉齐的兵卒并没有追来。

伸手扣了扣眼角处残留的血渣,项羽一边问道:“彭城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方才失火了?”

此时再看去,原本应该是升腾的火苗已经不见,该是被人扑灭了。不过城池上空的烟雾还是那么的明显。

龙且又是拱手:“末将也不太清楚,是大军走到了一半城中才失火,不过有周兰将军跟一万步卒守卫。末将担心项王这边的战事,所以没有回城,只是派人前去查探。”

“弄了半天,你们就一直在这路上了!两边的情况都不知道啊……”钟离昧直言快语,也不管这话说出来龙且听了会是什么感受,大大咧咧的开口:“你们这动作也慢了点,这边都杀了好一会了,若是你们再快点,项王也就不会下令撤军了。”

“都是末将失察,请项王责罚。”

“行了,你们两个就莫要再争了,有什么事回城之后再说。”项羽冷着脸一句说罢,转身上马。

回去的路上项羽才问了龙且此来是否遇到了伏击。龙且提起这事,心中还是怒火中烧,难以压制自己的感觉。

项羽也算是听出了其中的一些事情。

不过大军在回撤的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伏击。该是李左车他们也收到了消息,暗中撤离了。

……

两军从原本的河岸军营撤离,只留下混乱不堪的一片战场。

韩信从高台上走下,回到了之前的行辕中。

“为何又撤军了?这不是还没有灭了那些人嘛,追啊……”紧随而来的刘邦进了行辕就往门口一站,睁大眼睛很是不解的看着韩信。

韩信则是从铜炉上取下了水壶,倒出些热水来放在嘴边吹了吹,道:“彭城内的楚军已经赶来了,再说,这是楚军要撤。追上去只会吃亏。我军的战力还是差了很多。此战能够有这样的局面,已经是不易。”

刘邦的嘴角抖了抖,伸出一手抖动着,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下一刻,刘邦只能看着韩信抿着水,自己无奈的蹙眉,闭嘴回到了主位坐下。

在刘邦而言,韩信带兵是有些才能,可就是这人不好使唤,无论何时,只要跟作战有关的事情,他就不怎么听指挥。或者说,即便是跟作战无关,现在可不是统一之后,不打仗的时候韩信也能把事情扯到备战上面去。

坐在主位上长出一口气,刘邦只能时不时的看看韩信。

等到自己的水喝完了,韩信这才呼出一口热气,淡淡的说道:“汉王又何须着急呢,对付楚军,不可过于急切。彭城中的粮草已经被烧,这些人回去也就是多一张口罢了,待大军稍作休整,我们就下令围城,楚军出我们就退,楚军进我们就围,只要不让粮草送进去。楚军早晚会败不是?”

此刻其余的将领还没有回来,行辕里,也就刘邦边上的水漏跟韩信身边的水壶发出不同的响声。

听完韩信的这番话,刘邦才算是放下了心,平静的想了想,“是本王着急了,倒是把齐王着人潜入彭城的事情忘了。齐王用兵是真的处处为战事着想,何时提起都能说出如今战事的局面,本王就不行了,在用兵之事上,当真是不能比,不能比的啊……”

对这种话韩信一向是愿意受用,因为韩信自认为有这个才能,而这战局,大了可从整个天下着手,小了也可以顾全眼下。

也许是之前一直在外面观战,真的是口渴,韩信又饮下两樽之后,这才笑对刘邦,“听闻汉王麾下的彭越将军可是率军去过楚军腹地,干过半路劫粮的事情。”

“是去过,不过并未取得成功,此事后来听他说起,似乎内里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因由。”

说到这,刘邦不由的一声苦笑:“是不是有什么因由本王也不清楚,不过本王之前再提及去后方劫粮的事情,这彭越就没在表示想去,所以本王也就没有勉强再言此事。”

那一直低着的头颅扬起,慵懒的打了个哈欠之后,刘邦这才将目光看向韩信:“不知齐王此时提及此事,有何想法啊?”

……

彭城那被烟熏到漆黑的城墙处,项羽目光扫视,看着那地面上被水冲出来的些许粮食残渣,项羽眉目蹙起,急切的开口:“城中还剩下多少粮食?”

“事发突然,刚好在值守兵卫换防时被细作找了机会下手,所以大部分粮食都被烧光,只留下了二十石!”周兰面色严谨的喘息着,微微低垂着头。

二十石粮食对于眼下城中的数万大军来说,几乎等同于没有。

这种事情说起来有点像是守城的兵卒反应慢了,可实际上也不能怪他们。

粮仓的构造很是保守,甚至于一些寻常的兵卒都不知道具体的位置。

这种布局从一定的角度来说,可以减少粮仓被敌人发现并且着重偷袭的问题。可负面的影响也有,那就是一旦被点燃,运粮的出口小,想要及时将没有燃烧的粮食拉出来并不容易。

再加上如今取水救火并不是那么的容易,所以一旦有人混入城中,得知了粮草储存地的所在,粮草十有八九会被焚烧。

项羽的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说到底,自己下令撤军也是有些着急了。如果没有因为城中失火受到影响,等到龙且的大军一到,交战持续到现在基本上已经是收拾残局的局面了。

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龙且又没能在规定的第一时间赶到,这就让项羽不得不考虑一下后方究竟是一个什么局面。

看着项羽站着不语,也不转身,龙且上前拱手,小声说了一句:“项王,从九江等地运来的粮食已经到了三十里外的掴邑,待天亮他们就会将粮食运来。”

“骑兵还剩下多少?”项羽猛地回头问了一句。

仓促间的话语,愣是让龙且有些没听明白的感觉:“项王……方才……方才是说骑兵?”

“对,本王问的是,骑兵冲出来了多少?!”

“只有千余骑!”不远处的钟离昧道。

“在城中征用所有牛车,把牛换成马匹,立刻出城去掴邑将粮食拉回彭城。不过要暂且放在外城,让可靠的兵士着百姓的服饰日夜看守。”

“用战马拉车运粮?”钟离昧似乎以为自己挺差了。毕竟在他的印象里,以往的项羽还是非常爱惜战马的,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一万轻骑打到现在不也没剩下多少了吗!眼下粮食才是关键。骑兵的事,等这仗打完了再说不迟。”

“末将遵命——”

在这片大地上,骑兵固然有骑兵的优势,可相比烧钱和伺候起来难易的标准来看,加上如今的局面,此时的项羽还是看中步卒的战力。

……

汉齐营地的行辕内,韩信正了正身子,正要开口却听见行辕外传来了一阵响动。

前去迎接大军的彭越跟刚从战场撤回的夏侯婴一并走来。

“参见汉王、齐王。”进入行辕,两个人行了礼。

夏侯婴将原本在左手中拎着的剑双手举起,过了头顶,道:“禀汉王,樊将军他,他为了阻止楚军撤退的,战死沙场。此乃樊哙将军的佩剑。”

“你说什么?”刘邦一下就从主位上站起,两三步来到了夏侯婴的面前,看着那把当初自己从秦宫里寻来送给樊哙的佩剑,“你说樊哙他,战死了?”

“他在哪?本王要去看他,快带本王去……”刘邦伸出那颤颤巍巍的手,接过剑,口中喃喃自语。

“汉王。”正要跟随夏侯婴离去之时,韩信却开口了,“汉王,此时还是以战局为重。彭越将军已经归来,本王的意思是,让彭越将趁楚军都在城中忙碌,此时绕道城后,赶在楚军之前驱散百姓,以阻止楚军出城征粮,再者可以隐蔽起来袭击楚军后方运粮而来的队伍。”

刘邦却是头也不回的吩咐道,“彭将军,此事便由你跟齐王商议。如何用兵全听齐王安排,无须再过问本王。”

说罢,整个人一甩帘门,大步离去。

行辕里,彭越看着刘邦离去的背影缓缓摇头,随后转对韩信拱手行了礼。

第五十六章 本王如何忍心呢

项羽在吩咐完了之后,龙且亲自去带领骑兵运输粮草。

在这残破的粮仓周围,原本那一声声的议论此时都已经平息。留下的只有这里被大火焚烧后的狼藉,以及众人那不重的喘息。

项羽的一双眼睛透露着精光,从身边的兵卫开始,乃至城墙上值守的一众兵卫,但凡目光所及,他都一个个的看了看,虽然这样直接的注视根本看不出什么,可此时的项羽,真的有些不安,因为他不知道韩信或者刘邦何时安排了细作在城中。

也不知道这城中究竟还会有多少细作。而他知道的是,粮食今晚必须运过来,如果不运回来一但被数十万的汉齐联军围了城池。自己之前的一切想法也就在顷刻之间化为空想。

韩信,哪怕是刘邦的手笔,既然知道城中的粮仓已经被焚毁,那他们任何一人都不会看着粮食被运送进城中。

到时候,最好的结果就是汉齐联军不会打拉锯战,而是围绕着彭城个自己身边的楚军正面猛打。只要没了粮草,战斗力就是再高,那这些也都是空谈。

可这城里,究竟还有多少的护卫是敌军细作呢?守卫粮仓的兵卫原本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可即便如此,此时此刻还是出了问题!

刚刚才从战场上扯下来,自己身上的血液因为风干而凝固成的学渣子还没有干。

可是即便如此,此时的项羽还是将拳头握的咯咯直响。脸颊两侧的青筋在火光的照射下突出,呈现。

如果汉齐的联军此时在城外叫阵的话,他该是会直接拎着天龙破城戟,骑上乌骓马直接杀出去。

如果说可以不考虑后援和粮草供应的问题,兵卒可以不吃饭一样打仗,甚至于项羽真的不介意此时再追着汉军到广武城外。

可那些终究不过是空想。兵卒要吃饭,真的一冲动追了上去,后勤跟不上,兵卒再强的战力也是无用,最终的结局,该是会回到原本的历史。

夜空中的星辰越来越亮,气温却是越来越低。

项羽最终在一阵用力的握拳之后,长长的松出口气,散去了充斥在手臂上的力量。

现如今,项羽最想的就是三十里外的粮草不会出问题。因为只有这些粮草到了,哪怕韩信跟刘邦他们会通过细作得到消息,自己最多也就是没办法趁机消灭了汉齐的联军,而不至于被围城。

不至于因为粮草的事情陷入险地!这用兵之事,有时候想想真的是让人难以琢磨。

此时想来,项羽甚至有一瞬间在想,是不是韩信故意让人送了消息过来,说城外军营的山上有伏兵,然后故意想要让自己将计就计,引得城中大军出去。好趁机烧了粮草……

可仔细的想想,韩信真的算计如此深层次的几率有多大?

虽然是留名千古的兵家,可似乎不至于把事情想的如此深吧?计中计,连环计用起来这么随意的嘛?

夜风吹过,感受到寒意的项羽不由得摇了摇头,再这么想下去,自己怕是要转牛角尖了。

还好,一阵风打断了那种可怕的想法。韩信再如何,自己的布局总不能是跟着他走。

虽然现在进军有些诸多的牵制,可现在并没有进军。总不至于防守站,打起来就还畏手畏脚了吧!

韩信想着办法让楚军将领,或者说是因为这些事情,项羽自己太过谨慎,让自己去分心顾及粮草供应,顾及军中是否有细作等等一系列问题。

可无论如何,项羽心中都坚定着一点,那就是以消灭汉齐联军的有生力量为重点。

从今日的战果来看,楚军虽然伤亡了上万,其中主要的是骑兵伤亡过多,八千多骑进去只出来了一千。步卒倒是只有三千多的伤亡。

这并不是说汉齐联军的战力短时间内有所增强,也不是说韩信带来的兵卒有多么的勇猛。关键就在于之前的一战,汉齐联军的兵卒都在拼命,而且军纪跟执行性都比之前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这种拼死也不退缩的精神,便是让一个杀人恶魔拎着刀一个个的砍,只看着那些兵卒颤颤巍巍,却也不曾逃离、虽然胆怯,却是直面生死的一幕幕。就算是一个恶魔,内心该也会有触动才是。

可以说今夜的汉军让项羽很是意外。简直跟之前不是一个王带出来的一样。

项羽不由得又想到了战场上,那一排排站好了队伍,只等着自己霸王戟上前取命的一群人。

相比于楚军的伤亡,汉齐联军除去李左车带着沿途袭扰的,真正意义上参战的有二十二万。

不过根据之前斥候大致的统计,汉齐联军的阵亡数在五万之上。虽然此战的死亡率队伍楚军以往的战斗来说高了一些,可战绩也并非不能接受。

真要按照常规的战事伤亡来算,这一战还是楚军胜。而且一比五的战绩,拿出来足够荣耀的了。

尽管项羽联想了之前的种种威风场面,仅仅从战事分析上来说这种战绩在楚军的历史上比比皆是,可战况如今日这般惨烈的,似乎没有!即便是巨鹿大败秦军,那也是秦军相当一部分投降所致,而这一次的汉齐联军,并没有投降的意思。

即便是心中对比以往的战绩,项羽自己都觉得不平衡,他自己都有些觉得,楚军一比十的战绩才该是根本!可他知道,这一战将士们已经尽力了,亲身经历的战况,如今还是满身的血污,这一切都可以说服他,去改变自己脑海中的那种不平衡感。

项羽不动的站着思索,以至于其余的兵卒也只能静静的站着。

威风拂过枝桠,新生的树枝刮擦着城墙的一侧,发出阵阵的莎莎清响。

周兰动了动安逸,有些愧疚的看着项羽那庄严的神色,嘴唇接连动了几次,最终还是站了出来,拱起手,轻声说道:“项王,焚烧粮仓的细作已经抓住,眼下就关在彭城的牢房中,事关重大,这人末将未曾私自处理,还请项王定夺。”

这话,一瞬间打断了项羽心中其余的胡思乱想。

那已经通红的手掌,此时才感觉到了冰凉一般,握在一起用力的搓了两下。

“那人可曾说了什么?”回过头,项羽淡淡的问道。

“那人并未说什么,语气有些硬,可能也是个有骨头的。”周兰犹豫了一下,这才接着道:“不过,末将还没有让人用刑!”

“先带本王去看看吧。”

“诺。”

在周兰的带领下,一行人很快就出现在了监牢前。

监牢的位置属于城池西北的位置,根据中原大地的阴阳程度,这个位置一般都是茅厕的所在。太阳从东向西,升到正中天的时候,这个位置的阳光刚好可以被城墙遮挡。

彭城内的布局跟其它地方也差不多,一片茅厕的旁边就是监牢,监牢的边上再往北是审讯的大堂。

来到这一片之后,除了空气中隐隐飘来的气味,这里给人明显的感觉就是阴森。

周兰在前带路,项羽还是那一身的战甲在后跟着。

监牢里的各色犯人也不少,一看到外面有人进来,无不是坐起身子看。那一双双滴溜溜圆的眼睛,看起来就跟偷窥狂看见了美人当街宽衣一样。

这些人大多数是陈婴跟项声弄进来的。不过项羽不认识这些,也不想关心这些人的事情。

一步步来到了最里面单独的一间牢房,项羽终于是见到了那个冒充护卫的细作。

这细作没有其他犯人那般好的对待。他不仅仅被关着,而且还被绑在了十字架木架上。

身上的铠甲早已经被扒了个干净,就是一件薄薄的白衫,还是破破烂烂的。不过比较好的是,还没有给他用刑。

听到众人行走间发出的声音,那细作缓缓的抬头,看见项羽的时候,他并没有其它犯人那般渴求的目光,而是露出了微笑的面容。

看了眼那狼狈的人,项羽抬手。

看守监牢的护卫将此处的牢门打开。

甩开战袍,项羽一步跨进去。与此同时,耳边却是传来了那细作轻蔑的声音:“哈哈,哈哈哈……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我张孟临死前,还能亲眼见到西楚霸王,哈哈哈哈……”

项羽淡淡的目光跟他对视,看到的是视死如归的神色。

“死期将至你也笑的出来,就不怕下了地府,无颜面对祖宗吗!”周兰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一口浓痰涂在了那细作张孟的脸上。

可这张孟,依旧不在意:“反正是要死了,小人说一句无颜面对,难不成就不用死了不成?”

“哈哈,哈哈哈哈……”

“你……”周兰赫然怒目而视,狠狠的用手指了过去。

不过此事既然已经告知了项羽,周兰也不好再私自行事。

在这之后,两个人的目光分开,又重新聚集在了项羽的身上。

项羽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的细作,不悲不怒的一字一顿,道:“没关系,趁着现在笑的出来,就放开了笑。”

“周兰将军也让将士们学着点,若是日后也有这般,可不能做了软骨头才是。”

不等周兰说话,张孟却已经挣扎着冲着项羽吼叫了起来,“项羽,少在这里假惺惺的,他们尊你,我张孟却是不怕你,车裂还是烹煮,你们尽管来便是。”

“尔敢对项王不敬,找死——”周兰怒气冲冲,如果没有项羽在,该是会直接选择一种自己认为残忍的方式,直接杀了这张孟。

不过项羽却不冲动,这张孟就是在找死,直接杀了,那可就什么都没了。嘴角浮现了一丝冷笑,项羽很是淡然的道:“杀死你太简单了,车裂跟烹煮都太残忍了。你如此的有骨气,本王如何忍心呢……”

第五十七章 粮食跟人都在

根据项羽的吩咐,不大一会牢房之内就响起了鞭子抽打的声响。

那种真正的刑罚,一鞭子下去,被打的地方都会多出一条明显的血痕,又疼又火辣的感觉。

可这种东西对于参军的人来说也是见过,细作张孟的嘴还是一样的不安,骂骂咧咧的。

“项羽小儿,你就是那沐猴而冠者,就算是做了王位,那也没有王的尊容,有本事,直接杀了我啊……”

对于这种叫喊项羽就如同没有听见一般。

就是在项羽身边的周兰一阵阵的恼怒,那拳头一次次的敲打在牢门上,估计心里有一种一拳砸死里面那家伙的冲动。

不多时,负责行刑的狱卒从里面走了出来,“项王,五十鞭已经打完,其背部也已经是血肉一片了。”

项羽那微微眯起的眼睛睁开,淡淡的道:“不是让你们准备了酒水嘛。”

“这……”那行刑的狱卒犹豫了片刻道:“项王,恕小人直言,这要是给灌醉了,他可就不知道什么疼痛了才对……”

一瞬间,项羽看向那狱卒的眼睛都直了!这年头粮食比人命还要重要,酒水自然也不是谁都能喝的,给这细作喝酒?

也难怪自己让拿酒的时候周兰跟狱卒都一脸的怪异。

轻咳了一声,项羽在两个人的注视下缓缓道:“不是让你拿酒给他喝,是让你用酒从此人的肩膀顺着背部浇下去。”

那狱卒听闻愣怔了片刻,该是不懂项羽说的什么意思,可还是答应了离去,“诺,诺……”

狱卒应过之后走开。不大一会牢房里就是隐约的一阵笑意,而后立刻又变成了惨叫。不过,也许是这年头的酒水分太多,所以持续的效果不长。

周兰听了那声惨叫却是有些不明白的意思了。

片刻之后,狱卒又跑了出来:“项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酒都浇上去了。那人叫的凄惨,不过这会又开始咒骂了。”

“不是还有盐巴的吗?”看着狱卒,项羽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酒水一冲,哪里是烂的最厉害的,该是很容易看的出来了。将盐巴弄成粉,往他背上撒上一层。”

这些刑罚在如今这个年代基本没什么人知道,周兰这种喜欢杀人泄愤的更是不知情。此刻他看向项羽的目光都是带着疑惑的。

也就在周兰想要问什么的时候,牢房里又传出了比之前更加强烈的一阵惨叫。顿时让周兰把原本想要说的话给收了回去。

片刻之后,还是狱卒从里面跑出来的身影,“启禀项王,盐巴已经撒上,那人痛的嘶吼了一阵就咬着牙昏过去了。”

“那就……”

项羽正要说接下来的事情时,门外跑进来了一个兵卫,这兵卫一路小跑,手中却是握着一小捆竹简。

见到项羽行了礼,那兵卫急切的道:“之前的那位老农又送来了竹简,不过没有说什么。属下斗胆看了一眼,上面写着,让把这竹简交给项王您。”

映着幽暗的火光,项羽朝着那兵卫的面孔看了好一会,确定此人在之前已经彻底查证过身份之后,这才伸手接过了竹简。

将竹简打开,两个巴掌大的竹简面积,一边写着的是‘请将之交至项王手中’另外一边写的是,“城南五里。”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若是其余人见了这玩意,估计会当做是项羽暗中在城南五里做了什么手脚。

不过其上那个熟悉的标志,却是让项羽一眼看出。只不过此人所为何事?竟然要在城南五里外!

想了想,项羽最终还是决定去一趟,这背后究竟是何人,也许今夜可以确认一下。

将竹简收起,项羽看了眼周兰,道:“这细作就交给你了,用冷水泼醒了,然后从他手上的指甲开始拔,要一个个的拔,每拔掉一个听着他叫喊完了再接着下一个。若是中间痛晕了就弄醒,醒了接着拔,手上拔完还有脚上的,告诉他,想死没有那么容易。”

“诺。”

……

一队队的卫卒快速占据了城南的主要街道,把守着各个主要的路口。

在项羽带着一万步卒轻装简从近前来的时候,城南的门被侍卫缓缓的打开。

黑漆漆的夜,出了城,这支没有任何光源的队伍就悄然隐匿在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在城中细作被彻底查清之前,很多事情都不得不保持一定的隐蔽,这其实对于项羽来说不好,因为行动起来需要有一定的顾及。

……

进了牢房,周兰抓起细作张孟的手疑惑的看了看,似乎感觉项羽的法子没有什么,毕竟他们这些刀光剑影搏命的将军,就是砍一两个手指头都不见得皱眉的。

“算了,先去搞点冷水来,弄醒这家伙再说。”一声轻叹,周兰对着狱卒吩咐了一句。

等到狱卒弄来了水把人给泼醒了之后,周兰在一旁看着狱卒用刑,也许是第一次这么做,狱卒明显不怎么利落,一个指甲盖费了两次劲才给拔了下来。

不过在这期间,张孟口中那种惨叫声,却是听的周兰心里不是滋味,看了看那血淋淋的手指,周兰的眉头拧了又拧,就好像自己的心里有无数的小虫子爬来爬去似的!

“这玩意,真的有那么疼吗……?”

就在周兰思索自己要不要跟项羽之前一样出去等待的时候,那张孟又被疼晕了过去。

……

带着一万步卒轻轻的来到了城南五里之外,这里是一片田野,不过通过那柔弱的月光还是可以看出,这里有一些被人为破坏的痕迹。

项羽下了马,一个人根据这些痕迹前行,最终看到了一支耸立在田野间的箭矢。

伸手将羽箭拔出,项羽见其上固定着一张布帛。

将布帛解下打开,迎着月光,项羽有些艰难的看清楚其上的字:“齐王令末将潜行至此抢夺民粮,阻截霸王后续可能赶来的运粮队。八千截击的齐军步卒以及在彭城周围百姓家中收缴的粮食,就在项王的东面三里之地。另有两千人着庶民衣装,若无意外这些人会天亮之时会奉命遣散各方,为八千步卒寻找楚军后方的运粮队。”

布帛的最后,依旧是那种熟悉的图案。

……

三里之外的小树林里,彭越跟两千庶民妆容的兵卒安静的围坐在一起。

虽然距离都不远,不过却是跟那八千齐军步卒不同的一个方位。

一个齐军的兵将仰头看了看天空,最后有些难耐的来到了彭越面前,“彭将军,我等这般等在此地好吗?末将总觉得,还是趁夜尽快到五十里之外的地方隐藏为妙。”

彭越却只是睁开了一只眼睛看了看。盯着那小将看了好一会,彭越才轻声说道:“汉王也好,齐王的麾下也好。也就本将去过楚国腹地偷袭,虽然最终失手,不过也知道一些楚军的路子。这个时候楚军肯定在四处抢粮,一旦发现粮食被我们先抢了,你说楚军会如何?”

“会……”小将想了想,最后很是淡然的说出一句:“会没有粮食吃。”

“笨!你以为本将不知道楚军没有粮食吃了嘛!”彭越直接翻了个白眼,差点没有从坐着的地方跳起来,“我等执行的命令,最根本的是先保命,只有保住了命,才可能真的偷袭成功。”

翻着白眼动了动身子,重新往树干上靠的舒服了,彭越这才接着说道:“我们这些人,刚才连彭城以南十里内的庶民给抢了,此时楚军出来抢粮,附近没有了粮食,他们就得往远处走。到了十多里的地界都被我们抢了,楚军气急之下肯定是派快马通知往南各地加上防范。

此时再南下,八成会被楚军找到,而眼下我们在彭城五里外的位置,楚军反而不容易想到。到了天亮的时候楚军搜寻一夜无果也就该撤了,到时候我们再行动,那不就更加有保障了吗。”

彭越一番话说出来,那小将连连点头,顿时露出一副大彻大悟的样子,那双眼中都透露出了膜拜的精光,道:“到底是在这方面跟楚军打过交道的,将军还真是有远见。末将佩服,佩服——”

“行了,没什么大事别弄这些破事来叨扰本将,该休息休息。”躺好了的彭越又重新闭上了眼睛,一翻老谋深算般的叮嘱,“旗帜不需要挂,也不用什么岗哨,这黑漆漆的林子里,周围也没有百姓,这个时候楚军是不会闲着无事进来的,弄了岗哨反而容易被发现。”

“诺。”

……

项羽将布帛随手塞进了胸甲中。那身旁,两个兵卫静静的看着他,等待着接下来的命令。

回到躬身潜伏的大军中,项羽四下看了看,随后对着一并而来的桓楚交代了什么,紧接着一挥手,桓楚就带着一队轻盾兵悄悄朝着东面而去。

项羽也没有再骑马,而是步行跟其余的兵卒在后面拉开了一定的距离跟随。

深夜潜行,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前军桓楚就让人快速跑到后面传递消息。

项羽在得知此地真的有数千齐军步卒之后,也就静悄悄的来到了桓楚观察的地方。

八千齐军步卒似乎不知道困,不过在这寒冷的夜里,估摸着也睡不踏实。

这些人所在的位置是一处低洼,周围杂草丛生,并没有被开垦种植。营地的正中还有隐隐的火光。

虽然伏兵在夜间生火是禁忌,不过在这里,因为他们的地形比较低,若非准确的消息,即便是有搜查的队伍从一旁的小道走过,也不见得会发现这里有人。

两个兵将围着一堆快要熄灭的篝火轻声交流着,“你说楚军这个时候有心思想我们会不会设伏袭击的事情吗?他们不应该是一心想着如何筹集粮草的嘛!”

另外一人听了只仰起头,悠悠的一叹:“齐王说了,此行听那彭越的,彭将军让如此,我等照做就是。”

“我只是怀疑,这西楚霸王再能打,也得吃饭不是!他应该也担心的是粮草,会有心思考虑我们?

不过,这霸王也确实跟我们想的不一样。秦宫里的美人他都说是祸水,杀了。财宝他不要也就罢了,却给烧了!彭城里那么多的美人,据说,霸王唯独喜爱一个名虞的歌姬……”

“他们这些人成了王不知道享受,那坐这王位……”

这人晃晃悠悠的说了一半,抬起头看向对坐的人时,却见那人低垂着头,不由得疑惑自语:“睡着了?”

伸出手,这小将笑着将对坐小将的头颅抬起,下一刻,那脸上的笑容从僵硬到消失,眼中尽是慌张。

在他伸手抬起的头颅下方,一支箭矢穿透了那人的脖子,鲜血还在顺着箭头凝聚,滴落。

第五十八章 动作要快

“有……”

齐军小将渐渐的张大了嘴,可抬起头刚要呼喊的他,赫然发现自己周围的兵卒都在静静的看着他。

而在这些齐军兵卒的身边,或多或少,都有楚军兵士的身影。

那到了嘴边的呼喊只能生生咽了回去。弄了半天,这里的人也就他自己刚才自言自语,自娱自乐中没有察觉到靠近了的危险。

不过这小将虽然有些慌乱,可也没有到了被吓破胆的地步。

目光张望之时,一手到身后放置兵器的地方摸索着,有点想要反抗一下的意思。

只是那手摸着摸着,终于是摸索到了冰冷的兵器。

尴尬的冲着眼前面无表情的桓楚笑了笑,这小将右手猛地用力拉扯。

下一刻,只听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小将紧握兵器的右手再伸到面前,手心的一面已经是被割去了肉,露出几根森森白骨。一瞬间,鲜血如同被挖开了的喷泉一样围绕着手掌喷涌流动。

转过头,小将看见项羽冷冷的站在他身后,一手很是自然的拄着霸王戟。

他这明白,自己刚才匆忙抓住的不是兵器,而是霸王戟一侧的利刃。

“怎么?还想打不成?”项羽一脚将人踢的从篝火上滚过。

红光闪烁的木炭烫穿了腰部侧面的衣饰,小将想用手去轻抚,习惯性的伸出右手,那本没有痛觉的手掌上赫然传来一阵刺骨的痛。

在他那一阵阵惨叫声中,其余的齐军兵卒彻底的放下了想要反抗一次的心理。

“说,你们抢到的粮食都藏在哪儿里。”

霸王戟指去,那小将只不过迟疑着挣扎了一下,项羽便不再管他是否愿意说,直接将戟刃刺入那小将的胸膛,了结了他的生命。

戟刃一转,项羽冰冷的目光又看向了下一人。

面前之人较为年轻,不过该是上战场不久,显然没有什么太多的骨气,此刻已经被吓的说话都不利落了。

霸王枪指来,根本用不着项羽开口,这兵卒就颤颤巍巍的说道:“在,在那个方向,大约一里之外。彭将军说带上粮食会影响行动,我们来此来就是抢粮的,所以让我们不要担心没有粮食吃,没有了可以抢。总之不能让这些粮食被楚军抢到,所以,所以就都扔在了那边的荒野。”

对这个兵卒的交代,项羽感觉还算满意,所以没有太过的残忍。霸王戟缓缓的收了回来。

转身看向了桓楚,项羽淡淡的吩咐道:“带人去那个方向看看,把这个家伙也带去吧。”

“诺。”

……

黑夜中,彭越的耳朵似乎微微动了动,在他上百步的距离外,一个兵卒从黑暗中走进,手中还拎着一只不停蹬腿的野兔。

“彭将军,您看这。”那兵卒到了双目紧闭翘着二郎腿好不悠闲的彭越面前,将野兔双手抓着递出。

彭越那不停抖动的身子在此时顿了顿,缓缓的把眼睛睁开,又伸出一手揉了揉:“猎物?还真的来了?”

那兵卒微微的一怔,暗中对着彭越做了一个手势,随后又是笑嘻嘻的道:“对,就是猎物,小的不是早就说过了嘛,这肯定有猎物来的。”

在彭越身边的齐军小将被二人的对话给吵醒了,以至于彭越想偷偷说的话没有说出。

“野兔子?”那小将看清楚的一瞬间就来了精神,眼睛下意识的直接就散发出阵阵的亮光:“不过,这大晚上的,若是点了篝火容易被人发现,还是吃不到啊!”

彭越听着那惋惜的声音笑了笑,对着抓着野兔的兵卒道:“对对对,这位将军说的对,这个时候不能生火。这次任务少不了野味吃,就先放了吧!”

说罢还一个劲的挥手,示意这兵卒下去。

“还是留着吧,也许天一亮,到了下午就可以吃了。反正带着这么只野兔也没什么,他也死不了。”说着,一手在野兔那灰黑略微发硬的毛上揉了揉。

一边的小将似乎因为不能吃而显得不满意,嘴里嘟囔了一句:“小心点,可别弄一些恶心的东西在身上了。”

他哪里知道,这是彭越跟兵卒之间的演戏,目的不过就是告诉彭越,那八千步卒已经被抓,彭越可以安心的躺着,等着明日太阳升到半空以后联军韩信交差。

……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项羽再得知那个兵卒没有说谎,他们抢到的粮食的确是在那一片扔着,而且桓楚也已经让跟去的将士将粮食带上返回。

看了一圈没有任何反抗,还保持着之前扰乱阵型的八千齐军,项羽朗声呵斥道:“愿意归降者,扔下兵器。全部到本王面前来,按照军中规矩,依次排列好阵型。”

如此局面下,有一个人带头走出,就有第二个和第三个,渐渐的,所有齐军兵卒都在项羽面前,也就是之前那两个小将生火的低洼处整齐的站好了。

大致的看了一眼人数。在这期间,也有齐军的兵卒抬头看向项羽,也许只是想随意看看,碰巧了跟项羽的目光对触而已,可是这个时候的这种举动,让项羽觉得不舒服。

其实这些本也不重要。因为在这一战彻底的结束之前,项羽没有收降卒的打算。再加上如今城中有多少细作还不清楚,这些兵卒若是有了别的心思……!

留着这群降卒,在这种情况下很可能就是祸害,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制造一些意想不到的麻烦了。

但凡跟项羽冷冽目光对视的降卒,此时此刻好像内心触犯神灵一样慌张,低下头,再不敢跟那种充满了血腥的冰冷眼眸对视。

四周的楚军兵士将这些降卒扔下的兵器收集在了一起。不远处,随着一阵响动,桓楚还有兵士们带着粮食回来了。

不过那个被桓楚带走,当做引路人的齐军兵卒,真的只是按照项羽的意思,‘带去吧’没有再带回来。

收回目光,项羽迈开步伐走向了桓楚,擦肩而过的时候,轻声叮嘱了一句:“都杀了,动作要快。尽可能不要耽搁任何时间。”

这声音轻飘飘的,就好似一位煮了药水的老父亲,叮嘱自己那生病的孩子喝药所有的药水一样。

“诺。”桓楚两个冰冷的手掌举起行了礼,随后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降卒阵型的前列,一个兵卒四下张望了一番,旋即沮丧着脸,冲到了项羽面前跪地:“霸王,不要,不要杀小的!小的之前听回去的同乡说霸王不杀降卒的,小的愿意留在楚军中跟随霸王您,求您不要……”

身后看到这一幕的降卒似乎都意料到了什么,部分人惊慌失措的不知如何是好,也有跟在那兵卒身后想要冲上去求饶的。

只不过,不等这些人走出几步,桓楚就拔出佩剑刺了过去:“杀,一个都不得放过。”

听着兵器响动的声音,跪在项羽面前的兵卒更是慌乱,他看了看厮杀中的一幕,再回首,却看见项羽在对着他笑。

“这一次,本王似乎没有说过不杀人吧。”

笑着开口的同时,项羽冰冷的手掌已经握住了面前之人的头颅,用力的旋转,只听一阵骨头分裂的响声。

那张惊慌失措的脸被转到了背后,随着倾倒的身躯坠地,头颅再也不会转动回来。

第五十九章 繁杂的夜

这一次拉回来的粮食并不多。彭城周围的百姓,在当初扩建彭城之时就被召集进了外城居住,彭越该也是没有抢太多,不过是带着这些齐军兵卒做个样子。

好在,项羽回到彭城之后,前去掴邑运粮而来的龙且也在不久之后就回来了。

有了这次粮食的补给,城中的大军便不用担心四五个月内的粮草问题。

将粮草重新找了地方隐藏,并且让龙且带领两队固定的兵卫亲自看管。

这些事情临时安排妥当了之后,项羽打着哈欠,拖着疲惫的身体又来到了牢房。

相比不久前来的时候,这个时候的犯人都已经老实了很多。不仅仅是那个细作张孟不再谩骂,就是外围的一些其他人,此时此刻也是安静了不少。

似乎因为在项羽离去的这段时间,那张孟惨叫声有些大,使得外面的这些犯人自觉的老实了起来。

再次见到张孟的时候,这人已经彻底的没有了硬气,整个人披头散发,浑身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寒冷而微微的颤抖着。

听到众人对着项羽行礼的声音,那张孟艰难的抬头,黯淡无光的眼神看向项羽,那一张一合的嘴,却是除了痛苦的呻吟之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项王!这细作该如何处理?”周兰安静的看着项羽,凑近了轻声加上一句:“手上指甲盖没有拔完就昏迷了三次,所以………脚趾甲还没敢拔!”

没有回答,项羽只是安静的看向那细作,轻轻问了一句:“用刑让人痛苦还不让死去,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本王刚好知道一些方法。”

伸手抓住张孟那披散着的头发,项羽一把将之无力低垂着的面孔拉扯起来。目光对视,项羽冷冷的笑道:“这一夜折腾的够多了,本王也得去睡会了。天亮之后本王会来看你的,到时候可要接着骂才行,你要是没了先前的硬骨头本王就再让人拔了你的十个脚趾。”

声音近距离的传入张孟耳中,使得原本无力挣扎的身体瞬间活分起来。

张孟似乎在用最后的力气挣扎,口中在此时也终于是发出了轻微的呼喊:“小的不敢,小的知错了,求霸王,求霸王给个痛快……求霸王……”

对这微弱的声音项羽完全当做没有听见,直接转身,顺带着吩咐周兰等人一起离开。

在临走的时候,周兰还缓缓的看了眼那凄惨无比的张孟,原本想一拳打死这家伙的,此时看着倒是感觉这家伙有些可怜了。

几次的奔波折腾下来,时间已经进入了深夜丑时中,大概便是凌晨两点的样子。

项羽将自己一身的血污清洗之后并没有回寝殿入睡,而是迷迷糊糊的跑到了书房。

往日里书房就寂静,到了这个点更是没有人来。

跟随的兵卫点燃了火光,在这之后项羽就下令兵卫退下。

事到如今,这本应该不会太艰苦的战局,却是发展到了一个让他不喜欢的层面。

‘此战之后,骑兵还是要设法组建起来,车兵也不能彻底的放弃,还是要有一些。’

‘没有马鞍马镫的骑兵,骑的时间长了终究不舒服啊!便是身上磨出了老茧,时间久了隔的骨头都痛了,骑兵新建,也是时候考虑一下这些。’

独自坐在几案的一侧,项羽双手撑着晕乎乎的头颅,静静的想着什么。

也许是真的困了,战场上一番拼杀,便是‘力拔山兮气盖世’也有累的时候,他也需要休息。

迷迷糊糊之间,项羽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两个眼睛不听使唤的想要闭合。

该是坐在这里好一会没有行走,再加上占满了血污的战甲被他脱下,此时的项羽感觉有丝丝的凉气。

整个书房中似乎在此时充斥了一股阴冷的寒气,项羽感觉忽然之间降温了一样。双手微微撑着,半趴在几案上的上半身不由得往一起缩了缩。

半睡半醒之间,他恍惚的感受到火光的晃动。可这书房里明明没有风,而且在门窗全部关上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有风才对。

昏昏沉沉之中,明明感受不到风的后背,却是一阵阵的凉意围绕。随着晃动的火光,那将要睡着之际,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个晃动而来的黑影。

沉睡的头颅瞬间抬起,双眼睁开的刹那,一缕缕的发丝犹如瀑布一般在他的眼前垂挂,缓缓的飘荡。

“虞姬……!”

匆忙起身之后,项羽这才彻底从那种半梦半醒的睡眠状态中醒来,看清了那长发遮掩了些许的俏丽面孔。

“项王这是怎么了?!”虞姬双手中拿着一件冬日里外披的绒衣,有些担忧的看着项羽。目光对视的刹那,她看到项羽两颗眼球上滋长出来的两道血丝。

“没什么,应该就是有些累了。”项羽摇了摇头,嘴角勉强露出了温和的笑:“方才在想一些事情,竟然想着想着就睡着了,这还真是……”

“项王连日来劳累过度,还是去榻上歇息吧,夜里凉气逼人,若是再生了风寒,彭城的将士跟百姓都会担心的。”

看着缓缓将几案摆正了虞姬,项羽一刻繁重的心却是一一瞬间清静了下来,‘你就不担忧吗?将士跟百姓大多都睡了,可你,还一直等着。等不着,就送来了绒衣。’

心理默默的想着,项羽看着那勤劳的又总是在不经意间可以触动自己的美人,脸上的笑虽然消失,内心却有着在其她任何人身上都无法领略到的甜。

寝殿中,虞姬早已让人点燃了铜炉取暖。阵阵温热袭来,夹杂着一股股的清香。

并非每一次在一起都会相拥而眠,项羽没有提及,虞姬也听说了城内外战事的情况,所以也没有主动服侍。她只是坐在卧榻一侧静静的看着项羽睡熟了,这才返回自己的住处。

……

天亮之后,项羽起的并不比以往晚多少。毕竟这段时间以来,他晚睡的日子不少,只是昨日刚入夜的时候实在是杀人太多,费劲太多,所以才会感觉非常的困倦。

当第一缕亮光将黑夜驱散变得稀薄之时,守城的兵卒就看到了逼近在城外的汉齐联军。

不下二十三万大军围绕着彭城的四面八方,那一面面营帐,宛若城池外,除去护城河后又一道有力的保护屏障。

军营各地兵卒迎着晨风拄着长戈值守,高高的旌旗在他们的身后随风飘扬。

韩信的行辕里,一碗刚刚煮熟还冒着热气的青菜汤被兵卫端来放在几案上,再配上一块干干的薄饼,这就是行军时韩信的早饭了。

正准备喝下第一头青菜汤的时候,一个兵卫前来通禀,随后带进来一个百姓衣着的男子:“参见齐王。”

“起来吧。”韩信只能将自己的早饭先放下,看着来人问道:“说说看,彭城之内现如今是何种情况?”

“昨夜我等放火烧了粮仓,粮食已经全部被烧了。而且不曾见有运粮队往城中运送粮食。”赶回来的细作直起了身子,缓缓道。

韩信则是眯着眼睛想想了,随后又问了一句:“楚军中,昨夜就没有什么动静吗?还有,你们应该是三个人吧,这次烧了粮仓,不会被楚军看出什么吧?”

问完,韩信就一直盯着这细作看,似乎想要从这人的言行举止中看出一些什么。

不过,他并没有看到异样。

来人不急不缓的道:“昨夜有万余楚军悄悄从南门出城了,可能是临时在周围征粮,回来的时候带了有一些粮食,不过看样子只够楚军中上下将领的所食,所以城中还是处于缺粮状态,之后并未发现其他运粮队进出。”

抿了抿有些干皮的嘴唇,那细作沉默了片刻,这才接着说道:“另外,我等三人是分开行事,楚军中的守卫乃是固定的,属下的那位表兄刚好被拉去看守粮仓,所以昨夜只他一人被抓。”

“既然是你家表兄,你自当知道他会不会出卖你们了?”

“齐王放心,表兄一家皆死在楚军攻城的箭矢下,便是被烹煮也绝不会出卖我等。”

“嗯,那就好。”韩信这才缓缓的送出了一口气。只要确认了彭城内已经没有了粮食,眼下便可以适当的安心。

微微点头之后,韩信这才对着那细作接着道:“若是时间宽裕,可以在军中休息会。何时回去你自己看着办就好,尽可能小心一些。”

“谢齐王。”

等这细作离去之后,韩信这才猛然想到了什么,那已经到嘴边的薄饼有顿住,转对护卫问道:“可有彭越的消息?”

“回齐王,自从昨夜他们抢夺粮食的消息传回之后,就再没有其它消息。”

闻言,韩信的眉头就微微皱了皱。因为刚才细作说昨夜楚军出城也征收到了一点粮食。如果他们跟自己派去的人碰面的话?

……

彭城东南约莫六里的位置,彭越慵懒的伸出双臂打着哈欠,等到舒爽完之后,定睛一看,面前是一具具堆积在一起的尸体。

“将军,看样子昨夜楚军发现了这里!我们的八千步卒都被杀了。”

这本就是彭越自导自演的戏,便是不来,昨夜也已经知道了这里的事情。

不过彭越还是恼怒的一拳捶打在身边的树干上,“娘的……”

一番发怒之后,彭越走到了那一具具尸体前,从那缝隙中,他看见了昨夜小将点燃的篝火残留。

眼珠子一转,直接一脚踢在了面前的尸体上,气呼呼的道:“这些不成器的家伙,昨夜本将一再叮嘱不可以生火,娘的,大晚上点篝火,这不是找死嘛!”

一口浓痰吐出,彭越发疯了一般踩踏着一具尸体,“深入敌后还敢点火,死了也活该,呸,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那身后,一身庶民着装的另外一个齐军兵将,无奈的叹了口气。却也不好阻止彭越发疯。毕竟夜间潜伏中生火乃是大忌,一拍额头,这兵将自语了一句:‘这些人怎就这般没脑子呢……!’

第六十章 求您。(求波推荐啦)

项羽起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人从城墙上巡查,一直到了巡查完成整个城墙。

这其中除了显示城中加强了戒备之外,最重要的一点还是看一看城外汉齐联军的人数跟营地配比。关键点,依旧在接下来的一场大战。

“从此刻起,你跟桓楚轮流在城墙上值守,不得有任何差池。”行走在朝阳的温暖下,项羽回头看了眼钟离昧,轻声交代了一句。

这些事情在项羽心中,其实也就是做给总是在城外高台上的人看。

刚刚起来的时候项羽就想了很久,楚军中的防备其实一直以来都挺严的,之所以出了问题,那是因为不知道何时有人替换了原本守卫的位置。而且原本的那个守卫生死不明,也不见尸体。

项羽冷着脸给手下几员大将施展压力,这些人也就会给巡查的兵卫施加压力。如此一来虽然不一定可以达到多么好的巡查效果。至少在外人眼中,彭城中的巡查确实是加强了很多。

而项羽要的,其实就是迷惑汉齐联军,眼下任何人不得进出,除了之前混进来的几个细作之外,再想往彭城中送细作也就非常的艰难。

只要整个彭城表现的如临大敌,气氛给拉升的紧张起来,这也就够项羽眼下要的结果了。

季布因为之前受伤,所以暂且没有什么任务。

龙且则跟军中的一群查验了身份的将领扮作百姓,守护着昨夜从掴邑接回的一批粮草。

为了不让人看出来异常,项羽给龙且的建议就是学习外城中居住的百姓。整日没事的时候最多就是在自己院子里晒晒太阳,其余的事情什么都不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龙且对项羽的建议自然也是听从。所以他们所在的位置真就看不出什么异常。

项羽每每走过一方的城墙,守卫这一带的兵卫都会更加的谨慎小心。

想想看,项王都重视了,手下兵卫又如何敢散漫。

就在将要巡视到登上城墙的那处斜坡,快要完成围绕城墙巡查一圈的壮举时,桓楚微微喘息着跑到了项羽的面前:“启禀项王,这城中还有细作潜入,他们可能在暗中杀了我们的守卫,然后直接装扮成了守卫的样子。”

项羽看了看急切的桓楚,随后又四处瞅了两眼,“走吧,跟本王下去说。”

下了城墙,二人连同两个随身兵卫走在一处安静宽敞的所在。

顿足看向桓楚,项羽有些哭笑不得意思:“城中有细作这事,似乎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啊!粮草都被烧了,你此时又着急的什么劲?”

项羽可不相信城中就张孟那一个细作。这事也昨夜就说过了,城中几乎不可能没有其它的细作。桓楚此时着急的说出这事,未免有些小题大做的感觉。

“也不是……!”桓楚那双手从两侧举起又放下,他着急的扭动着身躯,可那眉头拧的又似乎不知道如何描述。

足足纠结了好一会,桓楚这才稳住自己,流利的说道:“项王,事情本是这样的,虞美人身边的那个侍女方才从外城回来,说是在外城见到了两人在偏僻无人的地方脱下寻常百姓的衣饰,穿上了我军兵卫的战甲。”

话说到这,桓楚这才算是说清楚了个大概,故而放缓了语气,接着道:“末将刚才带人去那侍女说的地方看过了,确实找到了那两个人脱下来的衣饰,不过并没有抓住那二人。末将想问一下,是否是项王着人去做了什么其它事情,还是说,这二人真的就是混进来的细作。”

“应该是细作了,眼下没有其它的事情。”项羽阴沉着声音说了一句。

“那,我们又该如何是好?是否将城中所有的护卫全部换下,查出身份之后,再行……”

“不,也许不用这般麻烦。”项羽直接打断了桓楚的话。

眼下彭城刚刚加强了所有的巡查。真要是换下目前在岗的兵卫去查身份,那不知道要查到什么时候,而且是否真的能够查证也还是两说的事情。

“不查了吗?”桓楚当即不解的看着项羽。

不知不觉间偏移的阳光开始有些刺目,这让项羽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你且配合钟离将军做好巡查的事情吧,其余的事情若是需要,本王会再行令人通知你。”

“诺。”

“还有,无论何人问起,哪怕是军中的将士问起,一律说城中无粮。过会你跟钟离将军商议之后,带人去外城的百姓家中征粮,所有的粮食都征集起来,告诉百姓,这些时日的粮食会由军中统一配给,有武力反抗者,抓入大牢。”

桓楚自然知道军中有粮食,毕竟九江等地新运来的粮食在昨夜被加急从掴邑送了回来。

也因此,项羽在说出去外城百姓的家中搜集粮食的时候,桓楚多少有些困惑,不过眼下的情况不比以往,桓楚虽然想知道原有,可项羽既然没有直接说,他也知道自己不该多问。

只拱手应过:“末将得令。”

跟桓楚分开之后,项羽又一次来到了监牢。

这里一样是由周兰看着,对于昨夜项羽说出的那些听起来不痛不痒的刑罚,周兰至今还在想,‘用刑的时候,这细作是不是装的!’

一直到项羽走到了他的身前,周兰这才赶忙起身,对着项羽眨巴了两下眼睛道:“项王——”

“里面的人,可还活着?”项羽神色微动,撇了一下张孟在的监牢。

“项王没说让他死,末将哪里敢让他咽了气,就是看起来有些憔悴罢了。”周兰笑了笑道。

“先把门打开吧!有些事,还要跟他好好谈谈才可以。”

“诺。”

随着狱卒将木门上的铜锁打开,推开了牢门,项羽缓缓的走了进去。

牢房里听见了声音的张孟抬起了他低垂着的头颅,昨夜还红润的脸颊,此刻看起来已经是一片的惨白,唯有嘴角带着一丝干了的黑红血迹。

凌乱的头发犹如长在田间地头的枯草,看清楚是项羽的刹那,他声音沉重的说道:“霸王……”

项羽只冷冷的看着他,同时一手伸出,对着狱卒淡淡道:“鞭子。”

狱卒赶忙转身取来皮鞭,小心翼翼的交到了项羽的手中。

紧接着没有丝毫的迟疑,项羽接过鞭子的瞬间直接就甩在了张孟的身上。一道印痕,从张孟的脸上斜过,那周围的肉瞬间泛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变得臃肿。

没有任何的惨叫,张孟只是闭着眼睛紧咬着牙,根本发不出嘶吼。

“怎么,莫不是忘了昨夜本王说过的话?你一开始的骨气哪去了?”项羽一把拉起张孟凌乱的发丝,目光冷冷的注视着他的眼睛。

可张孟哪里还有半点之前的气势,红通通的眼球上微微泛着泪光,说话都带着哭腔:“小的不敢,求霸王给个痛快,求霸王……”

“周兰,上刑。”

松开手,项羽顺势看向一旁,“把他的脚趾甲先给拔下来一个。”

“诺。”周兰想起昨夜看到的惨状,声音都低了几分。

另外一边,张孟早就开始奋力的求饶了,“霸王不要,不要啊,小的真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只求霸王您能给个痛,啊……!”

比昨夜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惨叫,在这之后,张孟整个人的身体都是一阵阵的抽搐,此情此景莫说是没有上过战场的人,就是项羽,此时也微微将目光斜向了一旁。

周兰听着那惨叫只一阵的挤眉弄眼,明明受刑的不是他,可他的心中还是感觉不顺畅,甚至于善心大发,又有那种一拳打死这张孟的冲动了。

好一会,张孟才含着两眼的泪花,颤颤巍巍的看向项羽,依旧是求饶:“求霸王给小的一个痛快……您就是再用刑,小的也绝不敢再辱骂霸王您了,只求您给小的一个痛快,求您了……!”

“确定不骂了是吗?”把那血淋淋的钳子在张孟的面前晃了又晃,项羽嘶吼道:“昨夜不是挺有骨气的吗?你倒是接着啊?张嘴骂啊——”

张孟不由的闭上了眼睛,哭丧着脸:“求霸王……”

“昨夜的骨气哪去了?骂不骂?不骂,本王可就让他们接着行刑了。”

“求霸王,求您,求您给小的个痛快……”

意志再坚定的人,也总有崩溃的时候。而项羽想要的,不过就是一步步逼的面前这细作意识彻底崩溃,彻底的成为一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废人,比狗还要听话忠诚的废人。

“求霸王不要了,不要再这样折磨小的了……求您……求您了。”

随着那发自内心的一句句说出口,张孟忍了许久的泪珠终于再也不能忍受了,顺着惨白的脸颊,划过那隆起的一道血肉,接连低落。

此时牢房里的情形,如果换个地点,真就像是一群恶霸欺负一个老实人,逼的人家颤颤巍巍的痛哭。

那一副可怜的样子,看的周兰都险些有感触了!‘娘的,这,这活还真不是随便一人都能干的……’

猛地挥手,项羽将那行刑的钳子仍在一旁,收起一脸的冰冷,朗声吩咐道:“松绑,带去医士哪里包扎。”

……

中午,阳光最为明媚的时候。

彭城内城的城墙上,由季布开始,一个个伤兵或是相互搀扶、或是在其他兵卒陪伴下在城中四处走动。因为项羽的允许,包括城墙上,他们都可以上去。

“怎么,季布将军闲不住自己上来看看也就是了,何必把伤卒都带上来,这手臂受伤的还好,腿脚不便的也带上来,这不是找不自在嘛?”巡查的钟离昧刚好遇见季布,二人也就走在了一起。

面对钟离昧的闲问,季布只是微微一笑,深吸了口气道:“这是项王的意思,说是受了伤,适当的活动,晒晒太阳,这样恢复的快一些。不过你还别说,上来走走,这心里是舒畅不少。”

张孟被白布裹住了脸上的那道肿起的伤痕,顺带着算是堵住了嘴,穿上将领铜甲的他,被两个兵卫特意搀扶着走遍了城中的角落。

到了午后,两个兵卫这才把张孟送回了监牢。

在这之后,周兰第一时间找到了项羽通禀道:“启禀项王,根据那张孟所指,已经确认了其余的两名细作。”

第六十一章 算计

下午的时候,所做楚军兵卫吃的都是清汤寡水,原本至少也是小半碗栗米的粥,今日可以说是淘米水煮出来的。而且之前会有薄饼吃,今日的伙食里却是没有。

这些也是项羽刻意安排的。不过送给外城百姓吃的东西还算可以,多了一块薄饼,这对于大多数百姓来说已经是不错的了。

到了夜晚,部分守城的兵卫都因为饥饿而显得有气无力,那以往直挺挺的身子已经弯了下去,有些人还一手按着肚皮。

不过这毕竟只是第一天,军中的情况还算不错,没有影响太多。

入了夜,周兰带着一队兵卫在城中各地巡查,不过那眼睛却是时不时的盯着白日里确认的两个细作看。

“今日这是怎么回事,昨夜不是将粮食运进城中了吗?为何……”刚刚从城墙下来的钟离昧刚好跟周兰碰见。

警惕的看了看没有什么人的四周,周兰这才轻声回了一句:“这些都是项王的意思,具体想要如何,末将也是不知。”

“项王的意思?”钟离昧的眉头拧的越发紧了。

自语一声,钟离昧正要准备转身离去,却被周兰叫住:“钟离将军,在这种事情上,项王一向比我等有分寸,在项王明说之前,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末将么说了,其中有些意思将军该能理解才是。”

闻言,钟离昧咽了口唾沫复又叹出口气想了想,最终沉着个脸道:“好吧,既然如此,本将也就不去问了!”

说罢,钟离昧故自摇了摇头这才转身离去。

周兰看了看钟离昧的身影,最终也是缓缓的摇头。

等他再看向城墙上那两个细作的方向时,精神不由的一紧:“那两个人呢?”

“刚才还有一个往城内四周看的,估摸着是一个望风,一个出去了。”身后的一个兵卫轻声回应。

“走。”

带着一队兵卫装做正常巡查的样子,周兰特意上了城墙,从刚才两个细作所在的地方走过。

原本的两个人只剩下了一个,确认了是其中一个细作无疑。

与此同时,外城发现的两人换衣饰的地点处,一个隐藏在暗中的兵卫突然眼睛一亮,旋即皱起眉头盯紧了前方。

好一会,直到他注视的那人换了衣饰,兵卫这才悄悄从另外的方向回去。

城内的大殿里,项羽如同往常一样在几案边写写画画。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门外传来了周兰的声音:“项王——”

“进来说吧。”闻声,项羽抬头应了一句。

“诺。”

木门被推开的时候,项羽匆忙的将有些凌乱的几案大致整理了一下。

在这之后才看向了面带欣喜的周兰,“可是彻底的弄清楚了?”

“不错,末将已经确认了,张孟指出的二人没错。方才有一人已经出城去了,末将安排了兵卫暗中跟随,不会有错。”

“那就好,不过,这两天千万不能让他们发现问题,还不到逼走他们的时候。”

到现在,周兰也只是觉得项羽如今的状态不错,比起昨夜要淡定的多,不过他还是不清楚项羽究竟想要干嘛。只是拱手应过:“诺。”

火光将项羽的身影投射在后方的墙面,一阵摇晃之间,项羽站起了身子。

从几案后面走出,项羽略微想了想,这才走到周兰的身边,淡淡吩咐道:“你去将城外军营撤回的三万余人召集在一起,跟其他的将士完全分开,每日入夜之后给他们下发一定量的粮食,让他们填饱肚子,白日里他们不得随意行走,不得随意露面。免得被城中的这两个细作察觉到什么。”

“那城中连同兵卫在内,剩余的七万将士呢?”周兰不解的问了一句。

“便先让他们饿着肚子。等待一个时机。”

“等时机?”

“对,此事关系重大,本王在这里可以告诉你,不过,若是其他人从你口中听到了什么。昨夜施加给张孟的那些刑罚,你可是看的最清楚。”

虽然只是警告性的一说,可周兰的眼睛还是微微睁大,身子都不自然的抖动了一下。

“末将不敢。”两口急促的喘息之下,周兰行了礼,郑重的保证道:“请项王放心,末将绝不会将今日之事说与他人一字。”

这并不是对手下将领不信任,而是项羽觉得,有些事情不把后果说的严重一些,他们可能在一些时候按耐不住,被情绪控制了脑子,而后说出本不会说出的话。

就好比之前在忻城失心疯一样,受不了汉军的挑衅,冲出城池的钟离昧。

背负着双手,项羽在那小片的地方来来回回踱着步,缓缓道:“本王的意思是,将计就计,利用这两个细作将一些不真实的情况传回给汉王和齐王,然后等他们都放松了警惕,如果汉王会下令攻城,那就再好不过。”

“为何不直接让将士们吃饱了,冲杀出去,留下五千余人守城,我们也有十万将士可以参战。”

“你觉得,这般冲出去能够杀他们多少人?”

不等周兰思索着回答,项羽又是开口:“一旦他们选择后撤,不追击的话,也许我军前脚返回彭城,后脚他们的残余大军又会出现在五十里外恶心我军。

若是追击,军情瞬息万变,况且我军的粮食供应缺稳定人手。

本王的意思是,设法让他们跟昨夜在城外一样死拼,哪怕我军还是会有超过以往的伤亡,只要将眼下这二十多万大军灭了,整体的格局也就变了,至少不用这般被动了不是。”

也不知道周兰是不是可以想清楚这些事情。不过项羽此时不想去考虑周兰的想法,只是想说清楚自己所想,也免得军中所有将领都忐忑,有一个明白真情的人,后面的事情施展起来效率也会更好。

深深的看了周兰一会,项羽接着道:“之所以将这三万余人分出下发粮食,其实也是防止紧急的情况发生,比如说汉王没有心情在城外军营里喝酒吃肉的等着我军全部饿死,而是在两日后攻城了,虽然守城用不了多少人,可也不能是饿了两三日的人来守,那样太过危险。真的杀进来,我军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而且这三万余人从忻城跟来,几乎一直在战,士气都不错。城中由龙且带回来的七万人,他们从齐地撤回的时候体验过饿肚子的滋味了,再体验一次,该是不会有太大的情绪。”

一连串的声音在空档的大殿中回荡,最后到缓缓的消散。

好一会周兰才幡然醒悟一般的点了点头,“末将明白了。末将这就去按照项王的吩咐做,今日之言,也定然不会传入其他人的耳中,请项王放心。”

“去吧,趁着现在其中一个细作出城,另外一个刚好担任守城任务。也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

“诺。”

如果季布没有受伤,这种事情项羽也就交给了季布去负责,毕竟就心性而言,项羽对季布还算看中。可眼下相较之余,这些事交给周兰也该是妥当。

次日,城中的一切跟昨夜基本没有什么变化。要说变化,那就是依旧清汤寡水的大部分兵卒都看起来更加的有气无力。比昨夜更加的萎靡。

到了下午的时候,两个细作又是一番商议,有一人又跑出了城去给韩信送信。

齐王韩信的行辕里,一股肉香味飘出来,让这个一样是两天没有吃什么东西的细作鼻孔拱圆了一阵猛嗅。

走进了,里面还有谈话的声音。

“这么说来,楚军已经在昨夜发现了你们?”

“不错!末将也不曾想到,李将军他们会在深夜里生火。”行辕中,彭越一脸憋屈又无奈的样子。

“那剩余的两千人呢?那些扮作庶民的将士呢!”

“都带回来了,而且根据末将等人的观察,楚军最近一些时日该是没有粮食运来才对。”

“本王知道了。彭将军也此去也是辛劳,失算本也不是彭将军的错,眼下大军已经围城。将军还是回汉王那里复命吧。”

“诺。”

细作在行辕外迟疑了片刻,待彭越走出,他这才进去:“属下参见齐王——”

“今日回来的倒是早了些。”韩信一边咀嚼着刚刚塞入口中的肉,一边问道:“快说说,城中的情况如何?”

“回齐王,跟昨日一般无二。”细作说着吞咽了口唾沫,低头忍住,不去看韩信吃食的样子:“今日楚军的饭食还是一碗清汤,里面的栗米跟豆比昨日还要少一些!”

说罢,这货忍不住开始揉起了肚子。在彭城的时候周围人都没有吃的,真的饿过了也就不觉得饿了,可是在这里……

韩信那陶碗中的肉香一阵阵飘来,饥饿的感觉瞬间贯穿了全身一般。

“太好了,又是一天不曾进食,明日楚军该就没有多少力气可以战斗了才是。”韩信兴奋的一巴掌打在了几案上,根本就没有注意那细作的窘迫。

一阵小小的激动之后,韩信又转对细作道:“你且先下去吧,何时回去自己定夺,不要露出破绽就好。”

“诺。”

出了行辕,细作就赶忙找到了军中跟自己关系还不错的一位将军,然后不顾一切的让那将军拉着去吃肉。

行军打仗,即便是后勤再给力也很少可以有肉食的供应,毕竟这年头的生产力底下。这些肉是上次一战楚军死去的战马身上弄下来的,不是自己的战马,死了韩信也没有什么心疼不心疼的,直接下令拉回来煮着吃。

打发走了细作之后,韩信快速吃完,随后迈着大步走向了处在彭城西面的汉军中。

来到刘邦行辕外的时候,韩信却是嗅到了一丝丝的酒香味,刘邦在打仗时饮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可是以往韩信基本都是自己带兵,不跟刘邦配合,如今在一起了,韩信对此还是很有芥蒂,顿住脚步,韩信险些直接转身离去。

想了想,还是决定进去说一声。

“汉王。”走进了行辕,韩信看到刘邦召集了军中的几个将军一起有说有笑的吃喝。

看到韩信进来,热闹的氛围一瞬间僵持,刘邦也是慢慢悠悠的好一会才动动眼皮看了韩信一眼,举起酒樽笑道:“齐王来的是时候啊,不妨一块坐下吃点酒如何?”

“本王,谢汉王美意了。”韩信淡淡的抿着唇,忍着心中的不满,加快了语速:“方才城中的细作回来了,今日楚军又是没有进食,已经接连两日,所以本王想着,楚军很可能会趁夜冲出去。虽然他们放弃彭城的可能性不大,可这个关头,毕竟人命更重要。所以本王是来告知汉王,这些天,应该加强戒备,不能让楚军趁夜冲出去,否则,这些天的死伤可就都白费了。”

韩信一番话说完,也不在这里久留,扫视了一眼里面的众将,韩信这才转向刘邦道:“军中还有要事需要安排,便不能享用汉王的美意了,告辞。”

看着韩信转身走出,听着那脚步声渐去渐远,直到消失。行辕中这才恢复了刚才的吵闹。

但下一刻,刘邦忽然冷着脸将酒樽重重蹲了一下:“别吵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情,众将一个个的面面相觑,无不是微微张着嘴,惊讶的注视着刘邦。

“曹参,还有樊哙,多么勇猛的两位将军,曾跟随本王四处征战。可这才短短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他们竟接连的战死,本王心痛啊。”

也许是韩信刚才提及这些天的死伤和付出,引起了刘邦内心的一些情义。至此其余的兵将才纷纷松了口气。

沉默了好一会,刘邦这才高高举起酒樽,朗声道:“这一樽酒,敬给那些死去的将士。从明日开始,全军将士都给本王看仔细了,不能放过一个楚军,定要为战死的将士们报仇……”

第六十二章 猜忌

一场酒宴并未让这些人喝的伶仃大醉。只不过是略微的助兴罢了。

而在刘邦敬酒给逝去的二人之后,酒宴也就停了,众人不过是一起进食,一起商讨一些关于接下来防范的事情。

在这期间彭越回来了。

刘邦先是问了一些关于这次出兵的事情,在得知被楚军发现了之后,也就没有再多说这些。

接下来的时间里,刘邦安排人坐镇一方,何人带兵多少在何地拦截可能冲出来的楚军兵卒。

整个安排的过程,大有一种这次就跟楚军彻底一决胜负,无论多么大的伤亡,都不能让楚军中的几员大将,特别是霸王项羽,不能让他们趁机跑了。

甚至于还说了一些平定天下之后,会按照此战的功绩行什么样的封赏。

而且在这次,刘邦特别的不吝啬公侯的爵位封赏,大手一扬,带着淡淡的酒气事先就说了几个,诸如夏侯婴若是立了大功可以封一个‘平胜侯’,一瞬间,刚才因为谈及曹参跟樊哙的沉闷又消失无踪。

等到刘邦说完,众人也都兴致勃勃的时候,彭越却是趁着空档,对刘邦行了礼,道:“汉王,末将以为,与其等待着楚军冲击,不如我军趁机攻城,让本就饥饿的楚军更加疲惫,如此一来,他们又如何还有力气逃得出去?”

此话一出,原本被刘邦安排的妥当,毫无意义的众人也跟着思索起来。

刘邦听闻也许觉得有些道理,可还是犹豫着不曾说什么。

夏侯婴跟周勃、张良等人窃窃私语,整个行辕的氛围虽然说安静了很多,可却更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半晌之后,彭越见刘邦的皱眉,身子转过来转去的,忍不住又加了一句:“汉王,西楚霸王跟麾下几员的大将都勇猛异常,我军跟齐王的麾下至今无人可以匹敌。若是等他们在一个方向冲出,我军还是很难拦的住才对。”

……

入了夜,在周兰暗中的注视下,出城去的细作很是有良心的带了肉来跟城中挨饿的另外一人分享。

看着那人大口吞咽的样子,周兰听到了一阵咕咕的声响,转身对着两兵卫说道:“实在不好受,在他们吃东西的时候就别看了,先把头转向一边,看看其它的吧。”

“诺。”

两个兵卫轻声应过,缓缓的转身。

虽然叮嘱着其余二人,可是周兰自己却还是要看。等到那人吃完了肉,吮吸自己手指的时候,周兰这家伙也有点难以难以忍受了。

“这就不能忍了吗?”一个声音突然在周兰的身后响起。

周兰静静的看着,头也不回的连连说了两句:“没有,不过就是有些想吃肉罢了!”

等他说完,这才回味过来什么。转身一看,刚才问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项羽。

“末,末将参见项王……!”看着项羽,周兰赶忙行了礼,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反而有些像是犯了错被当场抓住的孩子一样,低着头红了脸。

对此,项羽也不怎么在意,只是缓缓的送出一口气,轻声道:“行了,安排人盯着他们就是了。或者去吩咐一下这两个家伙,让他们到一些不重要的地方巡查。安排之后来找本王,有些事需要你去做一下。”

“诺。”

……

城西的汉军营地。

随着夜幕的加深,一个个火盆被点燃,巡查的兵卫也在此时举起了火把。

行辕里,安静的只有众人的呼吸,甚至听得见行辕外巡查兵卒的脚步声。

刘邦在左思右想了好一会之后,他的感觉就是,越想自己越是头疼!

最终只能将目光看向了张良,“成信候以为,彭越将军所言如何?”

随着刘邦话音传来,仿佛有一束看不见的神光照射在张良的身上一样,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张良。

众人的注视下,张良低头干咳了两声,最后却是说了一句让支持攻城或者不支持攻城者,双方感到意外的答案:“回汉王的话,行军作战,最忌讳的便是军令不一。既然汉王已经答应,此战全部按照齐王的计策行事,如何用兵还是跟齐王商议一番的好。”

话音落,不等刘邦开口,就有两人嚷嚷了起来。

“成信候此言,何不直接说句不攻城的好!询问齐王!他有胆量攻城吗?”

“就是,楚军一个个饿了两日。他要是有胆量攻城,方才而来何必只交代一句加强防守呢?!”

显然,在场的一众人对刘邦封韩信为齐王还是有着很大不满的。那一个个的面目表情,统一的带着不懈,区别只是轻重罢了。

张良对此也不多言,只是静静的看着刘邦。

不多时,刘邦的手缓缓拍了拍几案,慵懒的制止了可能发生的争执:“好了,既然成信候也这般说了,那就由成信候走一趟,将彭将军的话,说与齐王听听。”

对此,虽然众人的脸上多是不满,可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张良更是应诺一声,直接起身离去。

不过这去了并没有多久,张良就直接被韩信一通话给说的不得不回来了。

“他……?”刘邦看着一脸无趣的张良,撇嘴问道:“这齐王都说什么了?怎么去一趟齐军营地,回来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此刻的张良估摸着还在回味韩信刚才的一番话,言语跟动作都有些放不开的感觉:“齐王说,说彭城中没有了军粮,此时攻城只会遭到楚军的全力反抗,我们要做的就是,等。

跟楚军保持距离,等到他们撑不住了先出城。至于能否拦住楚军中几个猛将跟霸王的问题,齐王说只要他们一出来,重兵直接围攻霸王的所在。

楚军已经饿了两日,即便是还能再战,那也是战斗力大大降低,而且楚军的骑兵上一战几乎全部阵亡,况且人都食不饱,何况战马呢?所以,大可不必担心楚军能够跑掉,即便是冲出去了,他们的体力也不及我军将士。”

这番话听的刘邦也是一个劲的点头,食不饱力就不足,楚军还如何跑?

无论怎么想,似乎都没有必要在此时去干攻城的事。还是踏踏实实的在行辕里,实在无聊了,可以去后军中找戚姬听听曲。

……

周兰将两个细作安排到了一处不重要的角落,给定死了他们不得随意离开的位置,又把周围的兵卫换了两个知道这二人是细作的兵卫上去。这才下了城墙,前往项羽所在的大殿。

“总是这般安静的等着,对一些兵士来说也不好。”看着直挺挺站立着的周兰,项羽很是认真的说道:“再过两个时辰,等到了深夜,你从那正常进食的大军中抽调两万将士,趁着夜深人静之际,从西门杀出。不过不可恋战,只要汉军大军集结的差不多,你们就找时机撤回来。然后明日看看这些家伙能够折腾出一些什么花样。”

项羽话落,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周兰。

见周兰的眉目蹙起,项羽这又轻声问了一句:“怎么?可是有什么疑问?”

“没,没什么,不过……”周兰伸手挠了挠头皮,不解的问道:“何不趁现在让大军吃饱了,全部杀出去?”

“你没看那两个细作还在嘛?这说明,他们并没有完全放下警惕,若不然的话,该是会让他们趁机回去了才对。这种人不叫回去重赏,以后还有几人会情愿干这种刀尖上的勾当?”

“项王说的是。谢项王提点,末将明白了!”周兰终于是不再问什么。应过之后就前去点兵将去了。

……

半个时辰之后,原本平静的天地被一阵阵的狂风扰乱,新生的树叶都被吹落了不少。

在听到刘邦不愿意出兵攻城的消息之后,彭越回到自己的军营里是来回的踱步。走了半天,脑海中终于是浮现出了一个让他觉得有用的人。

当即出了营帐找到陈平,彭越开门见山道:“听闻当初是陈将军去的齐地传令当今齐王出兵的?”

“正是。”对于突如其来的彭越,陈平先是一怔,随后懵懵懂懂的点头回了两个字。

彭越也不管陈平是表情,只是动了动两个鼻孔,重重的鼻息呼出,意味深长的道:“既然如此,陈将军很可能会因为此事而为日后埋下祸根。”

也许是出于对自身的自信以及对彭越的不太了解,陈平闻言,却是微微的笑了笑,“彭将军莫不是在何出听了谗言?你可别害本将啊!本将怎就不知何处种下了祸根?”

“唉……!这您都看不明白了吗?本将问一句,这韩信的齐王,可是由汉王受封的?”

陈平一下子像是有什么秘密被人说穿一般,毕竟当时他去齐地,是韩信先称了王,随后才有刘邦封王的事情!

不过陈平到底也是一个谋士,只是眼珠子在不经意间微微转了转,做出一副肯定的样子:“这当然了,若无汉王册封,他韩信如何能够成为齐王?!”

“可问题是,如今的齐王,似乎有些不把汉王放在眼里了。这行军打仗,如何用兵都不听汉王的了啊!虽然眼下的局势很好,可毕竟还没有灭了霸王等人。”

“什么叫齐王不把汉王放在眼里了?本将怎么就听不清楚了,还请彭将军说清楚一些!”

“今日本将提议出兵假装攻城,好让城中的楚军更加劳累,不得安生。可汉王让成信候去跟齐王商议的时候,被齐王否决了,而且还亲自到汉王面前,让汉王只守不攻,做好防守即可……

那会将军您在巡查,所以不知此事。”

“此事本将也听说了。”陈平犹豫着淡淡说道:“只守不攻,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吧?”

“可问题是,齐王今日的态度强硬,虽然他也被封了王,可在汉王面前太过无礼,已然让汉王觉得不快。日后天下平定,汉王会如何想?若是因此跟齐王起了冲突!当初,可是您去的齐地。虽然是汉王册封,可这罪,莫非还能由汉王担着?”

陈平被彭越这般一说,原本的平静的内心就像是地震了一样,瞬间着急了起来,“那,那这该如何是好啊!”

“陈将军要是信的过本将,现在就去跟汉王说明了,让汉王现在就堤防齐王,想办法削弱齐王的势力。”

这一刻,陈平犹如在地震中找到了避难所,握紧了拳头,咬牙点头道:“对,事不宜迟,本将现在就去。”

看着陈平火急火燎的样子,彭越在那身后微微的笑了。

来到刘邦的行辕之后,陈平直接大着胆子将之前韩信先称王的事情说了出来。

刘邦在一顿火气之后,则开始对韩信起了更强的戒心。

坐直了身子想了许久,刘邦缓缓的对着陈平道:“不过,眼下毕竟是决战的关键时机,真要压制韩信,该也不是这个时候才对。”

“汉王何不听从了彭将军的意思,让彭将军带兵去假装攻城,在夜里袭扰彭城。若是此计可让楚军更加的疲惫,届时可以说服齐王改变策略,若是因此损兵折将,虽然有些损失,可也能判断齐王是否真的衷心于汉王您。

失算之后,齐王若是依旧恭敬平缓的跟汉王讨论用兵之法,则可见其心只是不想耽误了战事,并非真的不尊汉王。可若是齐王以此事指责汉王不经协商就出兵,言词过激,那汉王更要留心才是。”陈平缓缓的说罢,似乎担心刘邦还怪罪自己,故而将头垂的更低了。

……

一阵狂风之后,彭越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自顾自的骂出一句:“他娘的,谁在背后说本将坏话了……”

等那劲风吹过,一个兵卒极快的跑来行了礼,“彭将军。汉王有令,着将军一个时辰之后率领一万步卒攻城,此战以袭扰楚军为主,如何用兵彭将军可自行决断。”

交出令牌,兵卒转身又跑了开去。

原地只留下彭越愣怔的看着手中的令牌,怅然若失的道:“我去……?”

第六十三章 惊喜

望着兵卫们来来往往的四周,彭越顿时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一样。

虽然他也不知道楚军究竟从哪里弄来的粮食,可自从上次在楚军中待过一段时间之后,彭越心里就已经清楚,如今的项羽将后勤粮草运输之类的看的比较重。要说没有粮草楚军还坚守彭城,他还真有些不信。

虽然韩信一再说明楚军已经两日没有进食,可真的要是杀上门,具体会是何种情况真的有些不好说。

况且彭越本就不想亲自带兵去跟楚军作战。

‘趁夜出击,会不会……’看着不远处依旧可见的城池轮廓,彭越喃喃自语道:‘会不会被乱箭直接射杀啊……’

劝说刘邦攻城的本意,实际上不过是彭越的一点小心思。即便是真的饿了两天,汉军想要进攻彭城这种当下防御能力数一数二的城池,那也不是十拿九稳。说白了,就是彭越想怂恿刘邦出兵,趁机消耗一点刘邦的兵力罢了。

可算计来算计去,他却是不太清楚刘邦。这个汉王,一向是谁提出的主意,真到开始做的时候,八成也就会让谁先去。

看着手中的调兵令牌,彭越顿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真要是在此战中死了其实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可若是死的不明不白,是不是就太窝囊了些!

不过这事是他先开口的,如今陈平一去摆平了刘邦,再想反悔,弄不好刘邦的怒火也就朝着他彭越来了。

仰头看着满天的星辰,彭越苦涩的笑了笑。

半个时辰之后,彭越开始在汉军中挑选兵卒。虽然只让他率领一万,而且没有什么参将跟副将,不过这并没有明确说是不是可以带着军中仅有的五千铜甲精兵去。

为了自己的小心思,彭越索性高高举着令牌,将汉军中的五千重甲精兵全部带走。

营帐就在这些精兵附近的夏侯婴听见外面一阵阵的响动,那原本舒缓的双眉皱起,“这是?楚军出城了不成?”

带着困惑,夏侯婴直接一个翻身站起,三两步就跑出了营帐,而在他看清楚是彭越在外面调兵的时候,夏侯婴更加的困惑了:“彭将军,这大晚上的,难不成是调往其它方向驻守?”

一个兵卒举着火把从他们面前飞速奔过,一瞬间的光亮和温热,让夏侯婴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痛的眼睛,眼皮一阵的猛眨,直到眼部的那种不适消失。

“汉王已经同意了本将出兵攻城、袭扰楚军的决策。”将方才举着令牌的手收回身后,彭越转对夏侯婴笑了笑,淡淡道:“本将这是以攻为守。将军若是睡不着,就在这军营里看好戏吧!”

话落,彭越就跟着最后而来的队伍一起小跑着离开了。

“以攻为守?”夏侯婴不由得嘀咕了两句,也许是不太明白这些内里,只是下一刻反应过来,看向彭越带走的大军时,夏侯婴忍不住嚷嚷了起来:“无论怎样,也不能带着这五千精兵这般攻城吧?这不是去送死……”

担心之余,夏侯婴便直接朝着刘邦的行辕大步赶了过去。

彭越目光顺着军营固定火盆里的火光,看清了正在朝着刘邦行辕而去的夏侯婴。

‘不好,这个夏侯婴……’心里一声暗自的惊呼,下一刻,彭越朗声催促道:“快,快,再快一些,这才驻军两日没有操练,就一个个都跑不动了吗!”

……

彭城内的一切看起来都是照旧。不过相比昨夜还算是精神不错的一众城池守卫,今夜的兵卫大多都是精神萎靡。

两日的饥饿已然让他们到了站着都感觉非常疲惫的地步。从他们一个个迷离的眼神可以看出,这些人很可能会困倦到直接倒地睡去。

城中的一处大殿中,周兰再一次来到了项羽面前,“启禀项王,两万将士已经准备妥当,是否现在就出兵?”

项羽抬头看了一眼,旋即轻声问道:“那两个细作回去没有?不会注意到城中的这些事情吧?”

“不会。他们还没有回去,不过被安排的位置是看不到城西这一片的。”

“算下来,时间也差不多了。既然准备妥当了,那就出发吧。”项羽看了看立在一侧墙边的水漏,再次叮嘱道:“出城之后大军潜行,能够给汉军来点意外的惊喜最好。不过首先要保证大部可以安全的撤回,明白吗?”

“末将遵命。”

拱手应过之后,周兰便转身走出,那身影在项羽的注视下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城墙上偏僻的一角处。

两个被固定在了位置的细作,已经是在这里停留了两个时辰。若是加上之前的两个时辰,也就是说,此时应该有另外一组兵卫过来替换才是。可今日却是没有。

苍白的月光下,两个人忍不住的一阵交头接耳,各种暗语使得是毫不顾及。

一幕幕使得守在他们两侧的两个兵卫都忍不住一阵摇头。

半晌之后,一个细作笑嘻嘻的搓了搓手,走到了其身边的楚军兵卫面前,“今日为何还不曾有人来换岗啊!”

兵卫直接白了他一眼,有些不爱搭理的说道:“这里是城池的东南角,项王说了,此地最不容易受到进攻,所以这里每六个时辰换一次人。”

“六个时辰啊!”细作故作惊讶。

不过面前的兵卫却已经不想再搭理他了,直接转头看向了四周。

事已至此,两个细作也只能无奈的垂头丧气,周围的人都没有换,他们两个已然也不会想到针对这种事情。

……

“汉王方才不久去了后军,该是找王后她们了。”夏侯婴在火急火燎的来到刘邦行辕外的时候,从值守的兵卫口中听到了这么一句。

满脸焦急的夏侯婴只能用力的跺了跺脚,再朝着后军赶去。

这一路上他四下张望,可却是一匹马都没有见到。从前军行辕到后军,这少说也是二里的路程,以至于夏侯婴在凉风吹拂的夜里跑出了燥热的感觉。

后军中一个比其余营帐都要宽大很多的营帐里,火光将之照耀的通亮,站在这营帐外面,夏侯婴赫然可以看见其中一女子的舞姿,被火光投射到搭建营帐的粗布上。

虽然知道刘邦不喜欢在赏舞的时候被打扰。不过夏侯婴心中着急,也就没有想那么多的忌讳,不用兵卫通禀,直接进去走到了刘邦的身旁道:“启禀汉王,彭越带走了军中的所有重甲精锐前去攻城,您只允许他调走一万步卒,即便城中楚军的士气再差,怕也不是这一万步卒可以进攻的,这不是等于带着那些个精锐去送死吗!”

随着夏侯婴急切的声音传入刘邦的耳中,那本在几案上随着舞姿有节奏而敲打的手指,赫然僵住。

下一刻,刘邦微眯的眼睛赫然睁开,斜躺着的身体也在那眨眼之间就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

“他带着军中的精锐去攻城了?”刘邦瞪圆了双眼,翘起的嘴角因为气愤而微微的颤抖着。

也不等夏侯婴再说什么,刘邦一甩宽大的衣袖,在戚姬不明所以的目光中,两个人擦肩而过。

出了营帐,刘邦四下观望之后从兵卒的手中夺过了战车的缰绳!

“汉王……”那兵卒看刘邦的脸色,以为自己不经意间触怒了他,一瞬间吓得腿都有些发软,慌忙中行了礼,抬头时却只见刘邦已经驾车走远了。

夏侯婴在后面着急的跟出来,可也只能听着隐约传来的战车奔走声。

……

彭城的西门外,一个斥候从城外匆匆回来,在准备下令让大军出城的周兰面前行了礼:“启禀将军,发现了万余汉军正朝着此处行进。”

“万余人?汉军这是……想干嘛?!”刚要下令出击的话只能卡在了喉咙里。

“不清楚,有可能是跟上次在忻城一样,就是趁夜袭扰罢了!”

“要是这样,他们也太谨慎了吧!为了让他们相信,城中一大半的将士可是真的饿了两天的。”

看了看城门外漆黑的一片,周兰轻轻一叹:“罢了,还是去通知一下项王,看项王如何决断吧。”

若是往常,即便周兰直接下令出击也无不可,就当是原本的计划,只不过出城之后遇见了,顺手杀了这一万汉军。

可眼下的局势微妙,付出了这么多,多半的步卒饿着肚子铤而走险,只为了可以打一场有决定意义的仗,这个时候周兰还是觉得不要私自行事的好。

不过在项羽得到消息来了之后,还是冷冷的对周兰吩咐道:“既然碰巧,那今夜就杀了这突然出来的一万汉军。你带人出了城门直接往两侧散开隐藏,悄悄从两侧靠近这股汉军。等距离差不多了,就直接杀上去。能留下多少是多少,莫要追到汉军营地被包围了就好。”

“诺。”

……

呼呼的风从刘邦的耳边掠过,那拽着缰绳的手已经是冰凉的感觉了,不过刘邦就好像对这些没有感触,依旧以最快的速度到了军营外围的高台下。

“彭越呢?”下了战车,刘邦看着前方的一片漆黑,一连串急切的话从口中说出:“去,骑快马,让彭越立刻撤军回来。”

那值守的兵将在心里默默的算了算时间,旋即压低声音道:“此时去,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彭越将军可能都跟楚军打起来了!”

“打起来也是我军主攻,下令撤军总不是问题吧!”刘邦一张嘴,一颗颗的唾沫星子就从口中飞溅出来,“愣着干嘛,没听见本王的命令呐,快去啊!”

“诺……!”兵卫整个一愣,随后便只能急匆匆的骑马追去。

……

距离彭城不足三里的地方,彭越看着一旁负责精兵的小将道,“把弓箭给本将一用,等会到了城下,给楚军射封战书,一番辱骂,引诱楚军出城。”

“我等,我等不是来攻城的嘛?攻城何必下战书呢!”小将不解的问道:“趁夜突然发动袭击不好吗?”

这一问却似乎惹怒了彭越。

只见彭越睁着一双大眼凶神恶煞的瞪了过去,“攻个屁,区区一万人,守城还行,攻城?做梦吧!”

开口咒骂两句之后,彭越这才一转语气:“今夜来的目的可不是攻城,为的是袭扰楚军,让本就饥饿的楚军更加疲惫。

所以,一会若是楚军被本将一份战书羞辱到恼怒,红着眼不顾一起的杀了出来!听本将的,直接下令撤退,楚军饿了两日跑不动的,等他们跑累了,我等再看情况是否杀回去。以后你要是当了主将,这种仗就得这么打,明白吗。”

一番话说完,彭越还蛮有深意的看了那小将一眼。

小将果真就是眉开眼笑,在马背上一个劲的拱手,很是兴奋:“多谢彭将军指教,多谢彭将军。他日末将若是真的升了,就……”

这话刚刚说道一半,两侧的传令兵士几乎不约而同的呼喊了起来,“不好了将军,我军北侧(南侧)发现大量伏兵!”

小将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看着彭越,他求知一般的问道:“将军,这种时候又该如何?”

“撤,下令撤军!”彭越挥舞着缰绳拨转马头,“中了埋伏还能如何,设法冲出去啊。”

“诺——”慌乱中,小将只能对着传令兵卒一阵呼喊:“全军后撤……”

后撤中,彭越将衣袖中的两张布帛其中一张随手扔了。

微风吹过,地面上的布帛一阵翻动,展开。一个一直让项羽看不太明白的花型图标,在黑夜中随风浮动。

……

伏击地点的西侧。

被刘邦呵斥而来的汉军兵卒匆忙中勒住缰绳,恍惚间,他看清了面前慌乱撤退的汉军,以及汉军两侧没有任何声响,甚至喊杀声都没有,只是举着兵器冲杀的楚军兵卒。

“这是?”

“彭将军动作这么快的吗?!军中私下传言,自从彭将军南下袭击楚国腹地开始,出战必然遭受伏击大败而归……”

“这情况,他们能不能冲出来……”兵卒默默的摇了摇头。

此情此景,这兵卒再没有丝毫的迟疑,稳住呼吸调转马头,扬鞭而去。

第六十四章 背后之人

城头上,项羽的注视着不远处的黑夜。弯月将柔弱的月光撒下,不过这微弱的光亮并不能让项羽看清什么,只是那隐隐传来的兵器碰撞声,让项羽意识到了战斗已经开始。

几个传令兵来来回回的忙碌着,穿梭在战场跟彭城之间,随时汇报着战况。

“项王,周兰将军已经率领大军伏击成功,眼下大军正在跟汉军交战,一切都很顺利。”

“知道了,回去通知周兰,让他注意汉军营地可能杀来的大军,若是情况不对,立刻撤军回城。”

“诺。”

不多时又是一个传令兵回来,告知项羽汉军无心迎战,两军不过刚刚相遇,汉军就开始撤退。

项羽只是简单的看了一眼那传令兵,淡淡道:“多派人去汉军营地的方向监视,若是汉军开始集结,就告诉周兰准备收兵回城。”

“诺。”

此时的项羽并不知道这支汉军究竟是为何而来。他在想,是不是刘邦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

不过,到了此时,刘邦是否沉的住气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城中的将士已经不能再继续演戏下去了。

特意叮嘱了一些事情之后,项羽便转身下了城墙,并且让人把钟离昧叫去见他。

……

西城外的战场上。

因为是黑夜,两军也都是潜伏前行,在没有火把照耀的情况下,整个交战场地可谓是从一开始就混乱不堪。

汉军中,彭越在交代了那个小将之后就直接到了重甲兵卒中,仓促下令道:“此行已经败露,再打下去已经没有必要。楚军该是在城中憋疯了,攻势很强,全军接替掩护撤退,不得恋战。”

朗声下令之后,彭越只最后看了一眼楚军从两侧夹击而来的气势,紧接着直接策马而去。

战场上,主将在才可以稳住士气,一般而言,主将的身边会有旗令兵,这些兵卒主要就是跟着主将,举着旗帜,好让大军知道主将的所在和生死。

可这是黑夜,彭越此来也是打着偷袭的名义,全军偃旗息鼓,所以根本没有什么旗令兵。

可随着撤退的军令传开,彭越直接撤退的消息也跟着传遍了军中。

那小将看着彭越离开的身影嘴角不由得抽了抽,脸上已经显出了些许的死灰色,“娘的,这个彭将军,运气真就差到这种地步了吗!不知道汉王为何会让他……”

愤怒的话未曾说完,一股寒意已经在小将的身侧升起,一把沾着血的长剑从他身侧刺出,若是再晚上片刻,这剑该是就直接刺入了他的身体。

仓促之余抵挡了几下身边楚军兵士的进攻,这小将在将下一次的攻击抵挡之后,直接咬紧牙策马跑开。

纵观整个战场,除了带出来的五千重甲精锐之外,寻常的兵卒根本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

即便是楚军少于汉军,在伏击得手近身开战后,也不是汉军可以抵挡的。更何况眼下的楚军要比汉军多出一倍呢!

似乎是想到了之前彭越说的那句:‘楚军饿了两日,只要撤军他们肯定追不上。’

追着彭越,小将一边下令重甲兵卒阻挡楚军的攻势,一边开始后退。

“这么回去,汉王便是怪罪也是他彭越顶着才对……”

在小将的身后,一面面重盾竖起。即便是情况糟糕,这些精锐也是能够稳住一定的局面,以保证部分兵将撤退。

不过,这也仅仅是对这次进攻的汉军精锐而言。寻常步卒,该是在这小将的心里也被划入了必死的一面。

战场的南面,负责压阵的周兰看到了那策马后退的人影,目光赫然凝视,“莫不是彭越?”

对于这个在楚军营地被项羽优待却又不辞而别的人,周兰在确定了的瞬间,下意识的就策马向前,“今日非要将这家伙擒了,抓回去交由项王处置才行。”

不出意外,战场已经不需要什么过多的指挥。周兰在选了方向之后也就冲了上去。

……

“汉王,不知何故,彭越将军带领的一万大军似乎遭到了伏击,属下抵达时已经败退下来。”先前被刘邦派去传令撤军的兵卫反回到了刘邦面前。

听到这个消息,刘邦的脸色越发的阴沉。

“汉王,军中最近有传言。”看着脸色阴沉的刘邦,那兵卫小心翼翼的接着道:“说是彭越将军自从南下袭击之后,但凡出兵,必然遭受大败。虽然只是军中传言,可近几日的事情看,似乎,此言不虚……!”

刘邦本就感觉够乱的了,此时再听这些,更是急躁。

不远处,夏侯婴带着一队兵卫举着火把匆匆而来,“汉王,齐王派了兵卫前来询问,末将该如何回复?”

此时此刻,刘邦感觉自己呼吸都不能顺畅了,如果不听彭越跟陈平的怂恿,眼下也没有这么多的事情。

一手掐腰,刘邦一手揉了揉有些发痛的额头,“先集结大军前去支援,无论如何,不能看着这一万将士被楚军追杀。”

“诺。”夏侯婴略显迟疑,不过还是应了下来。

……

战场上。

周兰在一开始可谓是势如破竹,不曾受过大的阻碍。可就在临近了彭越之时,汉军中的重甲步卒挡在了他的面前,便是作战晓勇,此时的周兰也没办法再前进。

就在周兰纠结着如何突破的时候,负责监视汉军营地的斥候快马而来:“将军,后方的汉军已经开始集结,还是下令撤军吧。”

“此时撤军?”那目光又一次看向了彭越。而此时,周兰注意到彭越也在回头看着他。

“要是再逗留一时,擒住彭越,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略微垂首,周兰有些不甘,淡淡的说着。

便在此时,那一旁的斥候猛地惊呼了出来,“将军小心——”

就在周兰闻声抬头看去的瞬间,一支箭矢擦着他的脸庞划过,利刃擦破了一侧脸颊的皮肤。

那一瞬间,肉眼可见的,周兰的脸上血肉翻起,血水瞬间染红了半边的脸颊。

好在不过只是轻伤,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这跟走路时不小心磕绊一下没有什么两样。

那划过的箭矢,直接射在了周兰身后的一具尸体上。

一阵阵的疼痛让周兰脸色有些难看。而在他再次看向彭越的位置时,早已经失去了目标,只有一群汉军兵卒在簇拥着败退。

“将军,您看这。”一旁的斥候发现了刚才射来的箭矢上绑着东西,急忙取下来给了周兰。

不过周兰在翻开布帛的时候,上面并没有什么字迹,只有一个他看不懂的图标。

“这是什么意思?”身边斥候不解的问道。

“不知道,不过项王可能知道些什么。”将布帛顺手塞进重甲中,周兰沉声道:“下令撤军吧,城中情势微妙,莫要让项王担忧才是。”

“诺。”

伴随着一阵阵的鸣金声音响起,全力追击的楚军将士们开始朝着周兰集结。

而等到夏侯婴带领后续汉军赶来的时候,楚军已经到了城池门口。

交战之地一瞬间变得安静,只留下一地的尸体,诉说着之前的一幕。

虽然从一开始彭越就下令撤军,可因为距离太近,一番厮杀下来,汉军撤回去的终究不到五千,好在刘邦担心的精锐铜甲军,只损失了不到千人,对于刘邦来说,这该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

周兰在回到城池之后顾不得包扎伤口就跑去找了项羽。

汇报完了战况之后,周兰将胸甲里塞着的布帛取了出来,“项王,这是末将在追击彭越的时候,彭宇趁乱射出来的,这伤也是因此而来!”

项羽结过布帛打开看到图形的瞬间,心中一下子明白了最近的一些事情,口中喃喃道:“这些时日的消息,是彭越所为……”

虽然这次没有带来什么重要消息,不过这本身就是让项羽最为震惊的消息了!自己当初的一番作为,终究是打动了彭越。

“先下去处理伤势吧,完了好好休息,明日该是不能这么清闲了。”

周兰虽然不太明白项羽口中的意思,不过也没有多问,只是行礼之后退出。

而在回去的途中,周兰这才注意到城池中多了很多的火盆和火把,在没有特殊情况下本不该有这一幕,以至于周兰的心中又多了一丝困惑。

……

此时城墙的东南一角,两个细作依旧在苦苦的等待着换岗的兵卫。

在项羽的叮嘱下,钟离昧带着一队护卫从远处巡查而来。

一路上钟离昧都跟兵卫一句句的聊着,偶尔还会发出一些不适合他性格的叹息。

“方才项王率领两万精锐准备趁夜从防御薄弱的汉军方向冲出去的。”说道一半,钟离昧轻轻的一叹。

那身后的兵卫闻言,好奇的问道:“方才西门外有大军回来,是不是项王……”

“不错。项王率军出去之后刚好遇见了一股汉军,该是汉军也想趁夜袭扰我军。最后只厮杀了一阵,因为惊动了城外的所有汉军,不得不先退回来。”

说罢,还装作很是严谨的样子,瞪着两个兵卫道:“这事,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听见没有?!”

“诺。”

两个细作将话听了进去,暗中互相对视一眼。

便在此时,钟离昧身边另外的一个兵卫小声道:“不是说,城中还有粮食的吗?”

“那就是为了让将士们能够多坚持两天!哪里还有什么粮食,本将也比你们好不到哪去。”说着话,钟离昧示意兵卫看向城中燃起的火盆跟火把的火光:“那些东西,都是烧给外面的大军看的,为的就是迷惑他们,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好找了机会冲出去。不过,本将是看明白了,若是明日再没有好的计策,不往外冲,估计只能饿死在城中。”

警惕的看了看四周,钟离昧虚弱的咳了两下,“这些话可不能告诉其他任何人,否则项王一旦知道了,本将死之前肯定先杀剁了你们。”

那不远处的两个细作将话全部听了进去,最后自然是一阵窃喜。原本的郁闷心情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各自朝着两边值守的兵卫看了看,这些人是真的两日没有吃什么,最多喝点清汤寡水,以至于此时看起来面如死灰,没有一点的生机。

二人又回过头对视了一眼,一人在胸前快速的做了两个手势,随后便都明白了什么。

……

一队斗败了的兵士垂头丧气的迎着风走入营地。

再次面对刘邦的时候,彭越下马就直接行了大礼:“末将思虑过浅,致使今夜损兵折将,请汉王责罚。”

此时的刘邦看到彭越就气不打一处来,可看彭越这副真诚的样子,伸手指了半天,最终却道:“惩罚的事等战后再论,本王问你,此战究竟发生了什么?”

彭越只得一五一十的将情况说出。刘邦甚至一连问了几个小将,得到的答案自然也是一样,因为彭越没有说谎,这本就是一次巧合。

“也就是说,楚军可能早就出兵设下了埋伏?”

“具体如何,末将也说不清楚。不过末将以为是楚军想要趁夜冲出,有可能是刚好遇上。毕竟到此战结束,军中斥候也没有察觉到楚军一开始的动静。”

面对彭越乃至撤回的其余小将一至的回答,刘邦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如果彭越身上有‘鬼’,那他的这些话应该跟军中其余将领的不同。可偏偏这些人的话都对上了,甚至于彭越一开始跟那小将说的袭扰之法,除了当时说的语气不好听之外,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妥。

这一刻,刘邦只感觉一肚子火没地方撒。只能仰起头在原地转了几圈,又看向彭越厉声指责道:“齐王方才还让人过来询问,本王都不知如何去说。既然此事因你而且,便由你去向齐王说明白。记住,不论先前你们对齐王有何不满,此去当着齐王的面,不能太过放肆。”

没有责罚,这对彭越来说该是最好的结果了,“末将一定按照汉王的吩咐去做。”

第六十五章 莫要多问了

卯时初。

此时的彭城依旧是笼罩在一片的黑暗中。只不过,比起深夜,凌晨的天际已经泛起了一抹亮光,将地面的黑暗驱散了些许。

在过不久,这里的黑暗就会如同冬日里弥漫的浓雾,一点点变得稀薄,直到彻底的放亮。

彭城的城墙之上,一个个守卫的兵卒无不是有气无力的依靠着城垛。

因为断去了这些守卫的食物,城墙值守兵卫的数量就不得不增加。这里需要更多的人轮换。

处在饥饿状态的兵卫,需要更多的睡眠来保持和补充体力。

“怎样?那二人可还安稳?”城中的一处房舍前,项羽背负着双手静静站立。

刚刚走来的钟离昧在一丈之外微微点头,随后又走近些许,压低了声音道:“都还在熟睡,听昨夜监视他们的兵卫说,这两个家伙睡的很香,到现在呼噜声都还大的很呢!”

听到这话,项羽自然是觉得满意。随后便静静的对钟离昧吩咐了一句:“你带人在这里装作巡查,盯着他们,若是这二人醒了,直接拉到城墙上整理城防用的滚石跟据木,总之,别让他们闲着。”

“请项王放心,末将一定看好这二人。”钟离昧拱手道。

在这之后,两个人就分开了方向而去。

项羽直接走到了另外的一处大殿。推开门走入,大殿中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看着那森森铠甲,项羽缓缓的收回目光转向了前方的季布:“竟然有这么多人的吗?!”

季布因为手臂上的伤没有好,只能微微的笑道:“这些还只是军中千夫以及往上的将领,再往下的话,怕是三座这样的大殿才能勉强容下。”

听了这话,项羽又转身看了看那一众有些黑眼圈、明显精神萎靡,却又依靠强大的自控力量强打精神,强行挺值了腰板的将领。

今天已经是第三日了,对于这些将领来说,便是这么站着,时间稍长也会觉得累。

当然,这不是说遇到突然的战事,他们连一战之力都没有,以大部分楚军兵士的意志,即便是如今的状态,他们也能够在最后激发出体内最后的力量去拼一把,只不过是坚持时间长短的问题。

目光从前面一排排的面孔上粗略看过,项羽跨前一步道:“诸位不愧是我军中的精锐力量,即便在这缺粮的情况下,也能保持平静。本王知道,这两日诸位过的都很艰苦,饿着肚子的滋味不好受。不过,这一切都是为了此战最后的胜利。”

虽然疲惫,可此时在场的所有人,还是强打着精神听项羽说出的每一句。

‘这次,该是要出战了吧。’身处众将士之前的周兰在心中想着。

“之所以此时让众将集结,是本王想告诉众将,跟城外敌军至关重要的一战很快就会来临。诸位却大可不必担心,因为城中还有一些粮食。昨夜本王已经令人做好了薄饼,军中将士自今日起也无需再饿着肚子……”

随着项羽将实情一点点的透露,在场的虽然有一部分将领小声议论,不过也只是短暂的刹那,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食物本可以直接发给军中将士的,不过这城中眼下还有齐军派来的细作。此事关系甚大,不可让这些细作知晓。所以本王希望诸位在此进食离去之后,不得议论军中粮草之事,但凡有守卫听到议论粮草一事者,本王允许他们先斩后奏。”

从某些方面来讲,军中以这种方式来迷惑敌军对自身的士气影响很不好。毕竟人要吃饭这是天生的。

也就是如今楚军中,项羽有自信可以管控。而事实上,这些兵士当初从齐地回来经历过饥饿跟生死的考验,他们表现的平静,也让项羽觉得意外。只不过一直不出战,这让军中一些不明白实情的将领有些按耐不住罢了,毕竟楚军遇到的败仗很少,面对敌军,即便是形式再不利也很少有人怯战。

这种力量在军中维持下去其实是一件好事,只不过凡事都有两面,如果没有一个有足够实力压制将领、可以让将领绝对服从的人,这支大军很可能会太过性情,也许能够留下一段千古佳话,但也容易被人激怒而失去理智。

说的直白点,楚军中大部分将领的想法就是,不服就干!

而项羽在武力上有着绝对的压制,又足够的威信让这些将士踏踏实实的跟随和卖命。

至于那些个整日动脑子瞎想的人,如原本跟着项羽的陈平!这一类人也早在之前就跑光了。也因为在军中有足够的威信,项羽才敢凭借自己一人的想法,做出这种相当冒险的事情。

这些将领进食之后,在项羽的叮嘱下,内城西北方的房舍都被打开。

早在昨日夜间就已经有人将提前做好的食物送到了这里。

一些将领开始带着一队队的兵卒进入,基本都学着项羽,先是说一些关于城中是否有粮食的问题,确定这些将士不会有人因为两日未食便见到吃的而发狂之后,这才下令兵卫们抬着食物依次下发。

一个清早的时间,除了被安排了守卫城墙任务的兵士还是清汤寡水之外,其余的大军都已经吃饱喝足,然后跟往日里一样懒散的躺着休息。

而此时那两个细作却是在钟离昧的监督下,将堆放在城墙内侧的滚石,一块块的搬到城墙的外侧边缘。

“都尽量快一些。虽然本将也知道尔等都很饿,可如果能够做好准备打赢了这一仗,不仅有吃的可以活下去,项王还是赏下大量的财物。”钟离昧一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冷眼环视着周围这些忙碌的兵卫。

两个细作因为之前偷偷吃过东西,此时虽然也觉得饥饿,却也还能够坚持下去。

可其余的兵卫,为了不出差错,这些兵卫依旧没有正常进食,原本一个人搬的滚石成了两个人抬,即便是如此,时不时还有手滑受伤的。

莫说是两个细作,就是这些兵卫都被瞒的死死的,他们也根本就不知道城中其实还有粮食,这一切不过是项羽设的局。

可即便是如此,他们依旧没有任何怨言。如果他们当中有人愿意投降,城外的汉齐联军该是会欣然接受。可是这当中没有。

这其实跟胆量已经已经没有关系了,没有一个人有怨言只是说明此时楚军军心齐。毕竟真的饿到了一定程度,人就会失去理智,他做的事情可能在事后连他自己都觉得震惊。没有一定的意志约束,这种事的风险很大。

可这些连此时连腰都直不起来的兵卫,却是没有人有怨言。

便在此时,两个兵卫抬着一根据木从钟离昧的身边走过,一个兵卫体力不支而失手,以至于据木直接砸在了脚上。

那种疼痛让兵卫瞬间惨叫了起来,整个人时而弹跳而起,下一刻却又躺在地上以双手抱着传来疼痛的那条腿不断扭曲挣扎。

这种不受控制的低档疼痛的方式,一直到那种疼痛渐渐的减轻,而这兵卫却也因为将近半个时辰的劳累,无力到难以站起。

钟离昧虽然战场上杀敌勇猛,可以说什么样的死亡惨状他都见过。而且性子好冲,可见了这些场面,心里也难免会有感触,毕竟这些兵卫本不用这样煎熬。

不过这是军中,而且这年头君可称为人,而民和寻常的兵卒,严格意义来说不能称为人。心中那一点点的动容瞬间变的平和。

“抬下去。”钟离昧随意的抬手,冷漠的对着一旁兵卫吩咐道。

而其余的兵卫在此期间甚至只是偷偷的看上一眼,手中的活计却是不曾停下。

在这里,他们跟本看不到另外一边城池内将士们吃喝的场面,有钟离昧一刻不停的监视,他们也不敢随意的张望。

即便是两个细作,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敢乱来,毕竟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除了搜集城中的消息传递回去,他们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存活。而这钟离昧这等大将亲自监视的时候,偷懒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

等到安排完将士们休息之后,周兰便跟在了项羽的身边。

二人一同往城中央的走去。

“项王,末将不太明白,这些食物是何时准备的?晨起似乎也不见生火灶饭……”一处回廊里,周兰抬起了低垂而又困惑的头颅,轻声问道。

没几步,二人就已经来到了正殿前。

推开门,项羽笑着一步步的走入,“你还记得,昨夜城中大量点起火把跟火盆的事情吗?”

“难道那个时候就是在灶饭?”

“若是白日生火,难免会让人怀疑。夜间则不同。”

“还是项王想的周到。”

没有回话,项羽淡淡的笑了笑,随后一步步的走到几案前,正要入座的时候一个兵卫隔着门通报,说是钟离昧求见。

得到应允之后,钟离昧推门而入。

在看到钟离昧的瞬间,项羽就盯着他问道:“那两个细作出城了没有?”

“还没有,方才一阵的折腾,这两个家伙也够累了,不过没有看出他们想要离开的意思。”钟离昧道。

这话入耳,项羽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仿若自语般,冷冷的道:“还不走吗!该让他们看的,都看到了,这两个家伙是觉着在这过的安逸了不成!”

“项王不是说,想利用他们二人吗?为何又要想他们回去了?”周兰又是迷惑的看了过来。

“这两日的事情已经够了。总不能一直饿着兵卫吧,再演下去便没了意义,他们不走,反而有诸多的不便。”手指在几案上点动了几下,刚刚坐下没一会的项羽,忽然又站了起来。

示意钟离昧近前,随后在其耳边叮嘱了几句。

……

到了中午,艳阳高照,守城兵卫一个个被太阳温暖的昏昏欲睡。

便在此时,两队兵将分头在城墙上巡查,一边走还一边对着周围值守的兵卫道:“项王有令,为防城中有敌军细作,所有守卫一律严查,尔等速速寻得证物证人,以免查到尔等之时生出纰漏。但凡跟先前登记不实之人,都将抓入大牢严审……”

这小将可是吃饱了来的,一路走过声音洪亮,加之一遍遍的喊,所有的守卫都可以听的清楚。

喝过清汤寡水的两个细作好不容易可以不用再搬城防用的重物,刚刚喘口气,却又迎来了这种事情。

“这下怎么办?”不怎么出去的那人,看向另外一人道:“若是查到我们,恐怕……”

“先别慌。”这人虽然嘴上如此说,可实际上心里也难以镇定,一双眼睛已经不停的来回扫视。

周围的兵卫大多聚集在一起议论。在刻意的安排下,这些人刚好忽视了两个细作的位置。

在相对的一侧城墙上,是钟离昧带着人各种询问和搜查。虽然两个细作听不到他们之间说的什么,可那混乱的画面和时不时有人被抓走的场面,还是被这二人看的清楚。

几个呼吸以后,一人回过了脸来:“趁着他们不注意,拿绳索,绑好之后你先下去,我在这里帮你挡着点。”

“这样成吗?”

“没时间想那么多了,此时若是想从城门出去肯定不能的,快点!咱们至少得有一人将这里的情况告诉齐王才行。”

没有再废话,两人一个往城垛上捆绑绳索,一个在一侧站好了当做遮掩。待第一个人下去之后,第二个见周围的兵卫依旧没有注意他,也就一个闪身,摸着绳子熟练的滑了下去。

……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在两个细作走了之后,项羽来到了虞姬所在的房舍。

这里该是城中最为安静的地方了。

虞姬除了琴棋书画,也喜欢花花草草,院子里的花在这春日里开的正艳。

进食之后,虞姬在侍女的陪伴下一如往日那般,亲自给这些花浇水。

“项王。”

听见脚步声,虞姬转身看到项羽便欠身行了礼。随后对着侍女吩咐道:“快去煮些香茗来。”

“诺。”

就在侍女应过转身的时候,项羽却抿着嘴,淡淡道:“不用了,本王此来只是跟你说一声,再过两个时辰可能就会开战,届时城外必定混乱。你们便呆在这城中,莫要出去。”

“是主动出击?”虞姬轻声问道。

“对。”

“那……”

“军中之事,你便莫要多问了。安心在城中等本王得胜归来。”项羽直接打断了虞姬的话。

说罢,项羽便在虞姬那一脸担忧的神色下转身而去。

怔怔的看着项羽的背影许久,看着他走远、消失,虞姬痴痴的自语:‘虞姬不过是想说,那就祝愿项王可以一战全胜,早日平定这天下……’

第六十六章 联军布局

送走了两个细作城中便不再需要刻意的去配合什么。

项羽在下令换了原本值守的兵卫下去休息之后,还在城中安置了很多的暗哨。

与此同时,一直在外城跟百姓一样的龙且等人,也将粮食运送到了内城,安排了精锐看守。

日头朝着西边开始倾斜的时候,项羽站在城墙上默默的观望,彭城的四周都是连绵的军营。

昨夜本想让周兰冲击的时候,顺便看看是否可以找到一个包围相对薄弱的地点。

为了围困,汉齐联军甚至在南门外都布下了很多的伏兵。

虽然看似南门的军营数量最少,可项羽总觉得,韩信不会真的就把大军安置在北门和东门。

毕竟北上不是西楚的地盘,从这一方面来说,项羽如果是真的断粮突围,东出或者直接南下的可能性最大。

而依照韩信的军事才能,这一仗最好是当做韩信明白这些。如果是这样,眼下项羽所看到的北门外数量庞大的军营就是一个虚设。

在项羽目光中,却是他无法看清的两个军营之间。

韩信时不时的看看高大的城池,脸上尽是思索的表情,正因为昨日的事情而困惑。

虽然昨日汉军突然出兵的事情彭越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可韩信还是想不通,为何汉王刘邦,在任何时候都喜欢玩点小花样……?

真的说起来,张良昨日前来跟他韩信打过招呼了。所以这里没有出现什么韩信亲自找刘邦理论的情况。

仅仅是彭越过来一番很真诚的说辞,韩信也相信了彭越说的事实。

只是对昨夜楚军突然出城的情况有些不解。

正想着,从彭城回来的两个细作就已经满身土灰的被兵士带到了韩信的面前。

“参见齐王——”

二人的齐声将韩信所想的事情直接打断。韩信一看是他们,再盯着二人狼狈的模样仔细看了看,这才开口道:“你们这是?这一身的尘土。回来通报消息,也用不着这般着急吧!可是彭城中有什么动静?”

两个人喘息了片刻,最终还是由之前两次回来的那个细作开口:“回齐王,是城中楚军开始了严查,而且属下以为暂且没有必要在彭城逗留了。”

不用韩信开口,那细作就接着道:“昨日夜里还有今日晨起,楚军中都没有发吃食,不过就一碗清水。就在三个时辰前,城中的楚军搬运据木跟滚石,两个人抬着都还是频频失手砸伤。可见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战斗力了。”

“还有。楚军中一位将军在巡城时跟部下悄悄的说,今日若是再不能想出的办法,就必须找机会杀出来了,若不然都得死在城中。”

微风轻轻的吹拂,一缕缕的青烟在这三人周边围绕。

不远处,齐军兵卒已经开始立釜灶,生火,准备下午的吃食。

这两个细作也是没怎么进食的人,这一闻到烟熏火燎的气息,多少有些被勾起馋虫的感觉。

韩信深深的吸了口气,看了看远处没有什么异常的城池。回首又看向了另外一个细作问道:“昨夜有楚军出城交战,此事你们可知情?”

“属下知道。”

刚才那人正要开口,却被韩信伸手制止。指间一转,韩信对着另外一人道:“你来说。”

“诺。”那人看着韩信,抿嘴想了想,“属下得知的消息是,昨夜西楚霸王想要趁机冲出去,只不过刚一出城,斥候就发现有汉王的大军正在靠近城池,所以跟汉王的大军打了起来。听他们说,是因为大军暴露,再往外冲会面临太大的阻碍,所以就没有再继续了。”

“是这样吗?”韩信又将转回,看向之前那人。

“是这样的。而且昨夜城中还点起了大量的火盆跟火把,只听说是为了迷惑您跟汉王。今晨城中又加强防备。属下想的是,这该是楚军故意做出防守的姿态,好让您跟汉王降低警惕,以便找机会冲出来。”

说罢,这人一躬身拱手,很是认真的道:“属下二人知道的基本就是这样。”

仰起头看着彭城上方的天空。静静的想了一会,韩信这才转对那二人说道:“先下去休息吧,把甲胄换上。既然楚军查的紧了,便不要再回去了。”

“诺。”

等到这二人走了之后,韩信的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转身进入了行辕。

“傅宽,你亲自去城南通知李左车将军,让他们多加防范,楚军很可能今夜会放弃彭城,趁夜冲杀出来。而且,楚军最好的撤离路线就是南下。”

傅宽听闻,也没有任何的迟疑,“诺。”

在这之后,韩信也跟着出了行辕,朝着西方的汉军营地而去。

原本韩信是想自己去通知刘邦,顺便商讨一下具体该如何用兵。

兴许是走到半路又想起了昨夜的事情,也就顺手点了一名兵将,对兵将吩咐道:“你去见一趟汉王,就说楚军今夜很可能会冲杀出来。本王的意思是,楚军如果从西面杀出,希望汉王可以在一开始暂避锋芒。

楚军三日未食,撑不了多久,面对楚军第一波冲击的时候,大军尽可能的拉开距离,不攻也不守,只围着楚军一起走。等到楚军筋疲力竭的时候,再一拥而上,届时非但有更多的胜算,还可以减少伤亡。

另外,楚军如果真的先从东西任意一方城门冲出,本王安置在北方的大军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切断楚军再入城的退路,也会及时过去支援。汉王若是问起本王,就说军中还有很多要事需要安排。如果汉王对此计策有异议,本王再亲自去。”

一大堆的话说完,韩信又盯紧小将看了一会,认真的问道:“方才本王交代的这些,可都明白了?”

“都明白了,末将一定如实说与汉王。”

……

上次一战之后,原本三十万的联军便只剩下二十三万多。伤亡上,汉军跟齐军几乎差不多。齐军剩下十六万人,汉军则剩下七万。

在围困彭城的时候,考虑到彭城内部楚军的实力。韩信将自己的齐军一分为三,八万由李左车带领绕道彭城的南面驻军,而且齐军的精锐之师都在这里面。

剩余的八万,有五万被安置在了城东,韩信自己实际只有三万人在城北。

刘邦带来的汉军眼下是全部在城西。原本是七万余人,不过经昨夜彭越的一番折腾,如今已经不足七万人了。

在兵力分配上,韩信想的是楚军撤退必定是走南方,因为没有粮草支援,北上就是死路,哪怕他们可以冲出去,但最后肯定还是死。

主要兵力给李左车在城南,若是楚军真的从南门冲出,东西两侧的大军可以快速南下。

若是楚军从东西门先出,南面的李左车可以看情势阻拦楚军南下,韩信可以快速率领三万将士支援东西方向。

等韩信安排军中增加了岗哨,以及往四周都增加斥候的事情后。待他再缓缓的来到行辕前,军中下午的饭食也刚好煮出。

……

项羽在这期间一直在城墙上巡视,看着城外军营的各种动静,算着从何处先出兵为好。

相比于齐军营地中已经缓缓散去的炊烟。西面汉军营地里,不过刚刚升起。

钟离昧一个人上了城墙,快速来到了项羽的身旁道:“项王,城中准备参战的九万将士都恢复的不错。其余事,也已经准备妥当。”

上次在城外一战之后,撤回的将近四万人,加之彭城中留守的七万总共约莫十一万。

这次依旧要留下万余人守城,而且考虑到城中的兵卫今日午时才摆脱了饥饿的煎熬,这些人也要留下来休息。所以准备参战的也就是九万大军。

虽然一部分大军从清晨到现在休息的时间不是很充足,不过也足够撑过这一战了。

“既然如此,那就开始进攻吧。按照商量好的计策,从西门出击。”看了眼城中那一个个方阵,项羽朗声道。

“诺。”

……

一炷香之后。

彭城的西门打开。夕阳的余晖射入,照耀着一队队列阵出来的兵卒。

中军,楚字大旗迎着微风飘摇。在这之后是两辆马车,一辆是战车,一辆是停留在彭城许久没有用过的王撵。

战车在前,紧随着先前奔出的步卒。在战车的两侧有兵卒分别高举项、楚二字的旌旗。

王撵则被两队铜甲精兵分两侧守护,紧跟着出来。

第六十七章 冲阵

流云短暂的遮蔽了夕阳,那斜射而出的光芒减弱。

高台上,一个兵将感受着下午阳光减弱后的凉意。随着流云的遮等周围似乎被套上了一个无形的隔离罩。

兵将回首走动了两步,驱散刚才那突然升起在背后的一股清凉,笑看了一眼夕阳的美景。

那嘴角微微扬起。这个时代,并不是只有君王等贵族文人才懂得欣赏那一抹风情。

再回首,看向彭城那高大城门的时候,昏暗的光线下两扇高大的城门被缓缓打开。一队队身着战甲,手持统一兵器的兵卒从里面整齐有序的奔走出来。

流云散去,夕阳的红光照射在出城而来的森森铠甲上,红光四溢、寒冷兵锋硕光,紧随的战车,扬起阵阵的黄尘。

“楚军,出兵了……”

兵将揉了揉眼睛轻声呢喃,那本松懈的神色不知不觉间加上了一丝凝重的韵味。

……

“我军营地的后方是当初楚军城外大营后的那座荒山,楚军眼下都被围困在彭城,他们冲出来,该也不会去那个方向,毕竟那山不险峻,出城撤进那山上也是死,后方便不用加什么兵卫。末将以为,应该在南面多加斥候,还有西南方向。”

“若是楚军出了西门直接冲着西南方向而去,西南方向没有天险,虽然有几条水流,却也不会成为大军的阻碍。而我军的位置是彭城正西,楚军若是冲出来直奔西南而去,的确可能会冲过我们的包围。”

“如此说来,诸位将军都同意在西南方向加强巡查和防守了?”

行辕里,刘邦正跟周勃、彭越、周昌、灌婴等等一众大小将领商议接下来重点防御的事情。

等到刘邦看着众人问完,一直没有开口表态的周勃,最后也说出一句,“不错,这个方向的确需要多派斥候,若是楚军入了夜再出来,正面派人拖住我们跟城南齐王安排的大军,一部分人在夜幕下穿过这西南的包围空隙区……”

“既然如此,那就……”

刘邦刚要做出什么决定,这才刚刚开口。下一刻,鼓声擂动。

随着高台上预警的鼓声传递开来,汉军营地各处的战鼓都纷纷被人敲响。

行辕外的兵卒听见鼓声便开始集结,一个个原本或站或躺的兵卒纷纷拿起了兵器。

一个煮好了饭食的兵卫端着一个木盘往刘邦所在的行辕走,在他的侧方,一个膀大腰圆的肥胖兵将不停的催促着麾下的兵卒,“快点,全部去那边集结……”

有节奏的战鼓声依旧在不停的响,一声接着一声的音波逐渐的加强。

奔走之间,一个兵卒扭动了一下因为小酣被压扭曲的皮甲,一个不小心,直接撞在了那个端着饭食的兵卫侧身。

兵卫一个踉跄,手中的木盘跟食物瞬间被掀翻,不过这个时候可没有人会在这这些。

兵卫一声无力的呼喊,却只能皱眉看着兵卒们一个个远去。

……

彭城西墙外靠近北面的一片枯草地上,两个匍匐在这里的齐军斥候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看着冲出城池的楚军。

一阵清风将大军走过扬起的灰尘吹去,直接扑向了两人的面孔。

待灰尘吹过,两个人小声交流道,“你在这看着,我先回去禀报齐王。”

“好。”

与之相对应的城南,同样是两个齐军斥候在暗中盯着。看到楚军出城的瞬间,一番简单的交谈,随后一人转身离去。

战马直接飞奔向南门外李左车坐镇的大军。

说白了,韩信终究是不放心汉王还有兵力较弱的东西两个方向,这些斥候是他昨日就已经安排在这里的,为的就是随时知晓两个方向的状态,以便调集大军支援。昨夜知道彭越跟楚军交手,这也是此地两个斥候所看到并且汇报回去的。

……

处在西方的汉军营地。

刚好行走过来的夏侯婴快速上了高台,不用值守的兵将开口,他已经看到了那浩浩荡荡而来的大军。

听到不断回荡和响彻的战鼓声,行辕里的刘邦等人也一个个的急切走出。

刘邦朝着彭城的方向看了看,该是还差一些距离,所以此时并没有直接看到出城冲来的楚军。

高台上的夏侯婴在看了片刻之后就转身而下。加快脚步朝着行辕的方向而去,刚好在半路遇上了赶来这里的刘邦一群人。

“启禀汉王,数万楚军从西门冲出来了。他们的速度极快,一路上尘土飞扬,该是想直接杀出去。”仓促的行过礼,夏侯婴语速足足加快了一倍。

“数万?”刘邦的两个鼻毛探出的鼻孔里长长的喘息,又冲着东面的彭城看了一眼,再回首问道:“可看出具体有多少人?霸王项羽,可在其中?”

“大体看上去,估摸着有四万。末将方才观察时楚军不过刚刚出城,他们好像事先下了命令,大军出城前军适当的减速,待中军后军出来直接就形成了锥形阵,现在已经全速冲了过来。”

“四万大军,这应该不是楚军的全部力量。”彭越又在其后开口,“根据齐王之前的消息,龙且的十多万大军从齐地撤回了有六七万,加上霸王带回来的数万大军,这里少说也得有八万大军才对。楚军这是想……”

也许是心中对彭越已经有了偏见。在彭越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出的时候,夏侯婴直接打断了。

拱起手,夏侯婴很是认真的道:“冲开的楚军中有战车跟王撵跟随,楚、霸、项三字大旗围着王撵成了一圈,若非从高台上看,估摸着场外都看不到王撵的位置。”

“如此说来,霸王就在这军中了?”周昌突兀的眨巴着眼睛,也顺势紧了紧手中的兵器。

周勃却是缓缓的想了想,上前一步道:“汉王,楚军作战一向是勇猛,依末将之见,楚军来势汹汹,不可直接力敌,况且还有数万楚军情况不明。可王撵在此,说明霸王很可能也在。当以重盾防御加弓弩袭扰为主,待楚军锋芒褪去,我军再冲上去与之交战。如此既可减轻伤亡,也可趁机跟齐王取得联络。”

“末将也认为周勃所言在理。”沉默了许久的陈平在此时走了出来。

比起已经死去的曹参跟樊哙,这陈平跟周勃在此时虽然也是军中职务,不过却是参将一类,主谋。除非迫不得已,他们不会去冲锋陷阵的。

刘邦听了周勃的话该也是觉得在理,微微点头道:“本王也觉得应该如此。”

“周勃。”

“末将在。”

“此战由你主阵,全军如何分配、如何进退一切由你发号施令!”

“末将领命!”

……

“夏侯婴,你速速集结军中铜甲精锐以及刀盾步卒,兵分楚军两侧布阵。”

“诺。”

……

“陈平跟灌婴两位将军各自带领一队弓弩手分列重盾之后,坐阵袭扰。”

“诺。”

……

“王陵、周昌。你们二人率领剩余大军在正中列阵,随时准备冲击楚军。”

“诺。”

短暂的时间里,刘邦匆匆下令,一众将领纷纷开始指挥着大军忙碌起来。

……

“将军,这些煮好的吃食!”营地一角,一个参军不久的兵卒摸了一把湿乎乎的嘴唇。

负责这里的百夫长无奈的看了看那年轻兵卒,神色沉重的说道:“楚军的刀就要迎面劈下来了,谁还有心情管这些东西。别偷吃了,再不去集结,可就要吃军仗了。”

一番呵斥般的叮嘱百夫长直接跑开了去。

“不吃饱了一会怎么……”身后的年轻兵卒嘀咕了一句,不过也没有敢再耽搁。

……

北面齐军的行辕里,韩信一手举着还在冒热气的铜樽刚刚放到了嘴边。

“禀齐王,楚军已经从西门而出,正朝着汉王的大军而去。此番冲出来的中军还看到了重甲护卫和王撵。”从外面匆匆而来的斥候急切通禀。

一瞬间,韩信端着铜樽的手顿住。

“这么快就冲出来了吗?本王还以为,他们会等到天黑。如此一来,准备该是有些不足了。”呼吸之间韩信将手中的铜樽随手放在面前几案上起身,“不过,这也像是楚军的决定。既然无法再坚守,早点冲出也是对的。彭城周围没有什么好的天险藏身,此时冲出,入了夜刚好隐藏。”

等到韩信话落,回来的斥候也已经平静了呼吸,又接着禀道:“不过此番出来的并不是全部楚军。出城之后楚军就结成了密集的方阵,加之全速行军周围都是灰尘弥漫,看那阵型应该在三四万步卒之间。”

“本王知道了。”韩信整理着自己的甲衣,淡淡道:“你这就回去,继续盯着,若是再有楚军从西门出来,立刻来报。”

“诺。”

走出行辕的时候,傅宽刚好在这个时候回来。

目光一直注视着从马上下来的傅宽,一直到付款小跑着近前来,“齐王,楚军出兵了。”

“知道了,汉王那里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这……?末将是从东面绕道而归,还不知汉王那儿的军情。”

正说着,一个兵卒带着刘邦派来的传令兵一同而来。那传令兵行了礼,朗声道:“汉王已经下令布下防御军阵,不过四万楚军怕不好阻拦,未免霸王驱车冲出去。汉王特来让属下询问,齐王何时出兵支援。”

韩信抖了抖眼皮目光从西方的天际看向彭城,那天际的红日仅仅只剩下一半。最后又看向这传令兵道:“你去回汉王,便说,楚军并未全部出城,暂且让汉王先设法僵持一时,待城中剩余楚军的动向明朗,本王再出兵。当然,本王会着人密切关注战局,若有不测,本王也会立刻率领大军前去。”

传令兵抬头小心看了韩信一眼,似乎对韩信给的这些回答不满,不过也只一眼,不得不应下来:“诺。”

……

将军即将碰撞的彭城西面。

汉军已经是布下阵型严阵以待。两侧的刀盾兵将身后的弓弩手牢牢遮掩,在正中是一条不宽的通道,就好像专门为楚军敞开一般。

只不过,在这通道的尽头是剩余的三万汉军步卒。

一路黄尘中,全速冲击的楚军军阵中发出阵阵兵甲震动的声响。

那原本在王撵前当做开路先锋的战车,此刻已经到了前军,其上之人并不是项羽,而是钟离昧。

在前冲一段距离之后,钟离昧突然站起身子,看着面前的汉军阵容,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想布下口袋阵装本将不成?”

一手扬起,钟离昧朗声吩咐道:“停止冲锋,全军减速变换阵型,分左中右三军,王撵跟本将在左,精锐重甲军去中,对冲前方的汉军军阵。”

随着一声令下,紧密的军阵开始变得松散。等到再次成型的时候,已经如钟离昧说的那般。

皮鞭击打在战马身上,战车又开始疾驰。其后的王撵也跟着加速。

随着阵型的转变,对阵的汉军众将脸色尽皆一变。

一直以来他们都以为西楚霸王会直接率军保持冲锋的阵型,以求可以快速冲出去。可这阵型的突然转变,主阵的周勃忽然眉头紧锁。

“王撵分到了左军!其余两军对冲厮杀。这是……!真想从西南方向冲出去不成?”

全军最后,刘邦骑在马上,身处地势相对高出一些的高地上疑惑自语:“王撵分到左翼军中!楚军何时这般的灵动了……!”

目光所视,刘邦也是在此时才看清,楚军的三支队伍并非四万,而是只有三万。每队基本都是万人。

第六十八章 双方

再一次看清楚整个战场情形之时,刘邦的心里不免多了一些担忧。

因为在一开始,所有的汉军将领都看清了楚军锥形阵冲击的勇猛。军中将领无人反对,整个汉军营地也因此而布置阵型。

虽然汉军主要还是以防御为主,阻止楚军在此时冲出去。

可楚军突然的转变,着实让汉军却是有些难以应对。因为即将冲杀过来的楚军不会再给汉军主将思索对策、以及改变阵型的机会。

这种情况,除了跟主将对军阵的了解相关之外,主要的还要看平日里谁演练战阵的次数多。

而无论是楚军还是汉军,之前的征战大多都是进攻。

楚军在霸王跟几位武将的影响下,作战一向是喜欢进攻,钟离昧等人对进攻的阵型自然更加的熟悉,军中兵卒对进攻阵型的转变也更加的熟练。

反观汉军这边。以往的作战同样是进攻为主,防守这方面他们同样不怎么擅长。

莫说此时此刻楚军已经近在眼前,便是给出一定的时间,他们也不见得可以完成一定的阵型转换。

此刻,刘邦的脸色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沉。因为楚军的左翼,也就是钟离昧跟王撵所冲击的方向,那是汉军的右翼。

可汉军的左右翼本是以刀盾兵配合弓弩,在楚军锥形阵插进来的时候以弓箭袭扰,试图打乱楚军的阵型。大军好围困中央的王撵。

可如今这情况,如果按照韩信之前的意思,撤军跟楚军拉开距离。这样很可能会让楚军直接跑掉。

毕竟韩信所谓的拉锯战是在两军正面相对、有追逐意识的时候才可以采用。现在若是汉军以拉开距离为由撤退。

如果楚军真的是汉军理解的那样想要冲出去的话,肯定就会往西南方向冲。到了那时,汉军所谓的拉锯包围也就不攻自破。

作为此战主将的周勃,同样是一脸的沉重。看着楚军变换的阵型,周勃甚至有些为难起来。

如果楚军真的想牺牲部分兵卒以保全王撵那一支大军成功离去的话。这种情况下,他们并不好留下这些人。

可周勃注视了片刻之后,越发的疑惑了,“奇怪,楚军位于西南方向的左翼,那进军的方向似乎不是往西南突围的方向,正对着我军右翼而来,他们这是……?”

微微的叹息之余,周勃还是招了招旗令兵。随着周勃的转头下令。旗令兵挥舞着旗帜传令。

不多时,汉军中由王陵、周昌率领的中军开始分出一队人马往右翼的后方靠拢。

准确的说起来,汉军的阵型也是一个锥形的样子,不同的是他们的中军在后,左右翼之间有空出来的区域,口袋阵的开口,等着迎接楚军冲击。

而随着楚军的阵型转变。王陵跟周昌二人倒是有时间调集兵卒往右翼靠拢,以此来阻拦楚军的王撵离去。

那后方,看到周勃下令让王陵从中军单独出来的场面,刘邦的口中才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

微风浮动刘邦脸颊处的一缕发丝。在那身后,红日几乎就要整个沉入地平线以下。

夕阳的红光渐渐的消弱,刘邦骑在马背的身影,看起来却多了一丝凄凉。

在刘邦的后方,依旧有一支人数不多的汉军,他们是守卫着王后吕雉、戚夫人等人的队伍。

在一众兵将的守卫中,吕雉跟戚姬各自站在一辆马车旁观望。尽管她们只能看见刘邦等人背影,根本看不出此时战场上是优是劣,可二人的脸颊上也透露着不同程度的担忧。

……

正面战场,钟离昧乘坐的战车在一定的距离处停止。与此同时,钟离昧拔出自己的佩剑,呼喊着下令,指挥将士们冲锋。

就在楚军将士即将跟汉军接触的瞬间。一波箭雨从防卫紧密的汉军盾牌后被抛射出来。

箭矢在空中划出弧线后开始坠落。密密麻麻的漫天。

箭雨带着呼呼的破空响声,斜射进正在冲锋的楚军军阵当中。

战车上。钟离昧身边的刀盾兵卫瞬间举起了重盾抵挡,几乎在他完成动作都瞬间,箭矢撞击盾牌的铿锵声就跟着响起。

密集的箭矢宛若坠落的雨点。

紧密而响亮的战鼓声围绕中,周围的楚军兵士依旧一刻不停的前冲。尽管面对漫天的箭雨,依旧没有人迟疑退缩。

除了过硬的军规军纪不允许他们退缩之外,这些经历过战斗的兵士也都清楚,这种情况根本不能退缩。

冲锋途中面对箭雨的袭击,最好的保命方式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去,跟敌军厮杀在一起。

因为过多的迟疑只会让敌军有更多的时间射出第二第三波的箭雨。而往往最先冲出箭雨覆盖范围的,才是最为安全和明智的选择。

除了这些战场因素之外,楚军勇猛的作战风格以及身上的战甲,更是让他们不用过多的害怕。

除了正中要害。在战甲的保护下,弓箭所造成重伤的几率很低。抛去箭矢有效射程和最佳杀伤力的一段距离,箭矢射在铜制重甲上几乎对兵卒造不成什么伤害。

不过两波的箭雨之后,冲在最前的楚军兵卒便已经对着汉军防守的刀盾兵,刺出了各种兵器。

高高举起的长戈从正面防御严整的汉军兵卒头顶垂落,长戈本身的重量跟兵士的力气融合,垂直而下的一面利刃直接划破了肩甲,刮擦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一层皮肉被利刃刮得翻起,红润的伤口上,瞬间凝聚出一颗颗血珠,血珠在刹那间汇聚在一起,顺着半侧的身子流淌。染红了半边战衣。

鲜血飞溅在因为疼痛而一阵闭目的汉军兵卒脸颊上。失去支撑的瞬间,那本直立防御着的重盾倾倒。

一面重盾防御破除。可紧接着,汉军重盾兵卒的后方,一支长戈刺出,正中刚刚击杀了重盾汉军的楚军兵士腹部。

短短的呼吸之间,生命就像是被风吹起的落叶一般轻微。没有人在意他们最终会在什么地方存在。

西北方。楚军的右翼此时也在兵将的带领下,冲上了汉军的左翼。

同样是接下两波箭雨之后,大军开始近战厮杀。原本以弓箭袭扰的兵卒也纷纷收起弓,拔出了佩戴的长剑。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厮杀。

鲜血伴随着喊杀声接连不断的流出。

在重盾的防护下,楚军一开始的进攻,几乎每前进一步都要用生命才可以打开重盾的阻拦。

……

彭城西侧的城墙上,项羽身后的大氅不住飘扬。

其身后除了一队兵卫之外,还有因为受伤被安置在城中驻守的季布。

“看样子,钟离昧这些时日还是有很大长进的,除了冲锋,倒是学了些临阵的变动。”注视着一切正常的战场,项羽嘴角泛起一抹欣慰的笑。

身旁的季布,一只手臂上还缠着白布,这不过是全身多处皮肉伤的一处罢了。

可若真的需要,他也不是不能出战。

项羽话落,季布同样是露出了跟项羽差不多的笑,淡淡道:“这种仗,钟离将军面对的不少。前些时日还在末将面前大言,只要汉军不是碰面就跑,正面进攻给他一万步卒,至少大胜五万汉军。也许有些托大,不过这一战对钟离将军来说还不难应对。”

项羽只是静静的听着,看着。

亲手杀的人多了,手上沾染的鲜血也多了,早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不适。战场,对他来说是博弈,也像是一场充满了刺激和变数的演绎。

此时作为一个观战者,部下将士们的表现,使得项羽没有汉军后方刘邦的那种担忧。

‘吾可取而代之。’脑海中依旧保留着昔日那位的记忆。

虽然不是同一个灵魂,可现在的项羽自问,除了谨慎,他的内心一样有着这么一个渴望。

权利、金钱、美人。这片土地上有多少人前赴后继的去争取,又有多少人想要去争取。

皇帝,象征着这个时代最顶尖的掌权者。试问哪儿个男儿的心中没有浮现过这样的梦想?

在项羽的注视下,楚军的中军兵士已经冲到了汉军最后方的中军军阵面前。

虽然这支队伍看起来像是被汉军包围。可实际上,他们没有丝毫的担忧,因为左右两侧的敌军会被己方的左右翼拖住。不关乎战斗能力的强弱,这该是在战场上对自己两侧袍泽的信任。

第六十九章 拦路

“这些家伙,还真以为本将是想冲杀出去吗。”

拼杀的嘶吼声中,钟离昧本打算让战车从左侧冲击,直接杀进汉军右翼的后方,以此来避开正面的重盾防御兵卒。直接冲击汉军的阵型,分割战场。

可就在他刚要开口下令的时候,左边便出现了王陵带领的一万步卒拦路。

此时楚军的三路兵士都已经跟正面的汉军厮杀在了一起,这种情况下即便是训练有素、指挥再高明的将军也不可能再临时转换阵型。

有了王陵那一万步卒的出现,钟离昧只能放弃了这一想法。

这不是说钟离昧胆怯什么,而是没有必要冒险。

……

汉军的后方。

主阵周勃身边的张良,看着局势缓缓开口,“将军,楚军中跟随的战车跟王撵都停止不前,似乎在等待着时机啊。”

双方两翼的大军已经彻底纠缠在了一起。

没有撤退号令,失算的汉军卒也只能不顾一切的拼杀。如同上一次在城外军营,各军中负责压阵的将军都在以各种手段约束着兵卒,拼死抵抗。

可即便是如此,双方的主将都不难看出,自从拼杀开始的刹那,楚军就一直占着上风,

周勃的额头上皱的好像要拧出水来,一颗心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加快了跳动。

周围战鼓声和嘶吼声交织,一阵阵的嘈杂传来。可周勃耳中最为清晰的还是自己那一下下的心跳声。

“娘的,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楚军饿了将近三日,出城作战不可能僵持太久的吗!”半晌之后,周勃直接黑红着脸骂了出来。

嘴唇微微的裂开,喘息,“这局面怎么看都是楚军比我们的将士还要精神!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阴沉却又凶狠的话音。周勃已经在忍着不让自己过度的激愤,以免在这个紧要的关头失去理智。

可此情此景,随着汉军一个个的倒地,楚军不断前进战局阵地。

周勃那不断起伏的胸膛,就像是无声储蓄力量的火山,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张良也是双眉紧锁,不过相比周勃,他显然要镇定的多。

可镇定不见得就不担忧。

整个战局的策划者毕竟是韩信,张良即便是再有谋略,面对一盘不是自己从头开始下的残局,此时也不好以胜利收场。

……

“齐王不是说会随时支援的吗?!怎就一点的动静都没有。”刘邦同样是万分的担忧。

如果此时楚军的威势开始较弱还好说,可随着战斗的进一步加剧,楚军是越战越勇,非但没有韩信说的体力不支,更是提升了士气。

“这情况莫不是,齐王收到了假的消息?”因为之前的种种,未曾被安排带兵的彭越这个时候守在刘邦的身边。

从刘邦此时的位置再看向彭城,已经有一种极目天边的感觉。他微微眯起眼睛,疑惑声更像是自语:“不可能啊,当日本王的确看见了彭城中失火,应该是真的才对。”

都说眼见为实,可难不成楚军能够饿着肚子,还这般勇猛不成?

明明面前就是近十万大军的厮杀,可此刻刘邦竟然有一种孤零零的感觉。

就好像面前的这些人,终究会被黄土掩埋一样。

……

彭城内的一处精致独院里,虞姬坐在自己亲手种植的几盆花草间。芊芊十指波动琴弦,阵阵的音波扩散。

“虞美人。”侍女秋儿将手中盛水的木桶放下,“您既然在此牵挂,何不跟项王明言观战呢?”

“你这又是从何说起?”虞姬眨了眨长长的睫毛,脸颊上短暂的笑意之后,又变成了一种思念沉寂。

“您这琴音里可都有呢。”

想处的时间久了。虽是主仆的身份,可虞姬到底是一个深情女子,私下跟秋儿也算是亲密。

拨弄琴弦的手在此刻停下,只是轻轻抚弄,却没有发出声响:“征战终究不是我们女子做的事,还是不要去看了。”

“虞美人,奴婢觉得项王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样。”秋儿小声的说完,见虞姬没有生气和制止的意思,这才接着道:“记得在之前,项王无论何时都会将虞美人您带在身边的。”

闻言,虞姬那轻柔的身躯忽然短暂的僵硬。

‘这么多年了,莫非他真的就不知道自己喜欢看他骑着战马,无人可挡,威风凛凛的样子吗……?’

时间仿佛在此时静止。虞姬安静的想着,秋儿不知道虞姬为何突然沉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当即低下头,不再言语,

二人感受不到微风。夕阳的彻底消失,让周围的空间笼罩了一层迷雾般,残存在天地间的微光也即将会被到来黑暗吞噬。

她们也看不见周围是否有花草在摆动。

“也许,项王不想我置身险地。”好一会,虞姬才缓缓的开口:“在忻城的时候,总听项王说今时不同往日。还是莫要让项王为我而担忧了。”

……

城墙上,项羽抿了抿被微风吹拂而干涩的嘴唇,转头看了眼季布,“我们在此看了多长时间了?”

“回项王,快有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也就是将近后世的一个小时。

“从两军开始厮杀也都有好一会了。”看了看城池的北方,项羽的语气有些发冷,“这韩信还真是能按兵不动,难不成就这么看着了?”

“末将也不太清楚。不过,他若是不出兵,钟离将军就率军杀出去周旋,届时无论什么原由,齐王跟汉王之间都该是会有隔阂才对。”季布道。

……

战场上,周勃听从张良的意见,让王陵带领从中军分出去的一万步卒直接往楚军的后方而去。

一万步卒不顾战场其余的局势,就是冲着钟离昧的战车,还有仅仅被几百精锐护卫着的王撵而去。

“钟离将军,你看那边!”身边的兵卫提醒着钟离昧。

待看清楚这一幕的时候,钟离昧的两个眼珠子转了转,冷冷的道,“战车跟王撵一律跟随在中军之后。还不能让他们知道王撵的虚实。”

“诺。”

不用去传令,负责看护王撵的兵卫早就被吩咐过,无论战场如何,他们只要保证不汉军靠近王撵,然后紧跟钟离昧的战车就行。

随着战车的方向调转,后方不远处护卫着王撵的队伍也开始掉头跟随。

“这又是什么意思?”周勃看了看钟离昧战车的调动,沉声说道:“想要冒着一些风险从中军冲出来不成吗?”

“这看似是冲进了我军的包围。可我们中军只有两万步卒,两翼眼下已经对处在中军的王撵构不成任何危险,若是让他们跟中军汇合,想从中军杀出来还是很有可能的。”张良犹豫着分析道。

此时的战局,只能说汉军已经完成了对楚军的牵制,按照韩信之前的作战计划,此时齐军该出兵了。让周勃不能理解的就是,为何齐军迟迟不来!

紧张的注视下,王陵率领先头的三千人先一步挡在了钟离昧的前面。这等于是堵住了钟离昧等人的前路。

战车,王撵,外加约莫五百的精锐将士。这支相对脆弱的队伍在无形中竟然被分割出来。

此时再下令三路大军从混乱的战场上撤离出来一部分支援这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除非是鸣金收兵,可如果是收兵的话,一切也就彻底的乱了。项羽安排的计划被打乱不说。

此时的众将士正杀的起劲,若是突然鸣金收兵,王陵这绕后的一万步卒配合任意一路大军都可能会对楚军造成更多的伤亡。无论从什么角度看,撤军都是不划算的买卖。而且,没有项羽的军令,钟离昧也不能私下撤军。

……

位于北方的齐军营地,韩信抬头看着已经隐隐能够看清几颗星辰和一轮弯月的天空,轻声问道:“城内剩余的楚军还没有动静吗?”

负责侦查的兵将在其身边无奈的道:“还没有,一点动静都没有。”

话落,这小将犹豫着想了想,迟疑道:“会不会城中留下的本就不打算冲出来!他们守着城池可以等待着冲出去的大军送粮食进来,若是实在等不到,也能在此地拖延我们的联军一时,好让已经冲出去的楚军可以更快的摆脱困境。”

这话却是让韩信听的哼笑了出来,“要是想这样,楚军怕是早就冲出去了。也不会饿了三日才出兵。

况且,这城中数万楚军真就这么大的毅力,宁愿饿死,也不出来的一战的吗?这可不像是楚军会选择的死法。”

几个呼吸之后,随着黑暗的一点点逼近,随着可视范围一点点的缩小,韩信这才接着道:“罢了,入了夜汉王那边恐怕就不好再拖着了。傅宽,去通知李左车出兵增员的人派出去没有?”

……

彭城的城墙上。项羽的眉头在此时也微微蹙起。

他始终不明白韩信究竟在等什么!

即便是一开始韩信误以为汉军可以抵挡的住钟离昧这三万大军。可打到这种局面,谁都可以看出汉军已经是在失败边缘拼命挣扎了。

项羽的想法是,钟离昧带领军中的精锐去吸引敌军,等到韩信出兵,然后城中可以参战的六万大军再快速解决其余方向的敌军。

虽然钟离昧会置身险地,可正面拼杀,敌军想要短时间内消灭他们,也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可现在的问题是,韩信也在忍耐着。

战场上,如果此时汉军真的向其他人证明了王撵中是空的,那之前的一切也许就白做了。

无论是韩信还是刘邦,都该是会更加的警惕。思索这其中的阴谋。

齐军也许还会出兵,但不一定会加入到拼杀的队伍中。很可能只是帮助汉军撤离战场。

总之,一旦王撵被证实了有问题。项羽想要凭借这一战给刘邦跟韩信造成重创的想法,也许就只能想想了。

也因为如此,一直都不怎么担忧的项羽,在看到钟离昧等人被王陵的一万步卒阻挡在战场外的时候,心中多了一些惆怅。

第七十章 分兵出击

清冷的风吹拂。身上甲衣的一角微微摆动着。

钟离昧冷冷的注视着挡在自己的面前的王陵众人,心中一狠,咬牙下令道:“冲过去,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挡在这里。”

此战到现在为止,钟离昧都还不曾上阵杀过一人。不是他不想,而是这次项羽的多番叮嘱,让他不敢随意的前冲。

可如今这局面,除了冲就是退。冲上去还有可能继续遮掩。若是选择后退,一切真的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声令下,战车开始冲锋。紧随其后的数百兵卫也在此时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短短的距离,几乎在呼吸间,两军就厮杀在了一起。

王陵的军中没有刀盾兵跟重甲兵卒,这对于钟离昧这数百精锐组成的队伍而言算是一件好事。

没有任何的犹豫,钟离昧直接朝着王陵的方向冲了上去。

尽管人数不多,可这些专门挑选出来的楚军精锐,战斗力非寻常兵卒可比。对比起寻常的汉军,更是强上很多。

因为目的只是冲过王陵的封锁,所以一开始,这些兵卫就尽可能的发挥全部实力。

接触的瞬间,汉军中心区域的兵卒不敌,直接后撤数步。若是从高空看去,就好像一颗炮弹撞击在城墙上一样,只一瞬,王陵军的封锁就被撞出一个缺口。

可即便如此,这一次的冲击并没能让王撵跟着冲出。

数百精锐虽然勉强保住了王撵不被汉军触碰。可因为人数差距太大,以至于连同钟离昧在内的所有人都被短暂的困住。

随着王陵军的后续数千人赶来,钟离昧这支队伍第一次冲锋的效果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这一刻,无论是汉军后方的刘邦还是彭城内的项羽,一颗心都在起起伏伏。

刘邦并不知道战车上的猛将是钟离昧,他以为这会是项羽,守护着的王撵中,该是虞姬等人。

如果王陵可以就此把项羽困住,哪怕损失的再多一些也是值得。可刘邦担心,他们能不能困的住。

项羽始终还是担忧在韩信出兵前王撵被识破的问题。

而就在天色加重,项羽站在彭城上几乎看不见战场上情况的时候。

一个斥候兵卒快速奔了上来,“启禀项王,城南的军营里有三万大军往西面而去。”

韩信终究是忍不住了。

三万大军,加上原本汉军营地的六万余人,这就是将近十万的步卒。虽然会给城西正在作战的钟离昧造成很大的压力,可对项羽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坏消息。

“终于是等到了。还以为韩信当了齐王,会眼睁睁看着汉军被消灭了呢。”西城外的一切已经看不多么清楚了。对于此时的项羽来说,也不用再看了。

转身,项羽看着早就在身后等待着的龙且、桓楚、周兰、季布。一一的下令,“齐王从城南的军营里调兵去汉军中支援,这说明城南的齐军应该比城北跟城东的要多一些。

城中眼下有七万余人。除去季布将军跟一万守城兵卫外,还有六万可战的大军。

多余的话本王也就不说了。两万步卒随本王去南门。北门外有齐王的行辕,齐王应该是北门的军营。龙将军跟他交过手,此战便引军两万去北门。

桓楚周兰,你二人去东门,具体如何打你们自己决定。本王只说一点,齐军若是后撤不得追。你二人一人引军一万,齐军后撤你们便分兵两路,一路去北门支援。一路留下来牵制齐军,看情况再战。其余的,有多余兵力就去支援钟离将军,他们若是久战,该是会有很大的伤亡。”

炯炯有神的目光在三人的身上扫视,“都明白了吗?”

“末将遵命!”

“末将遵命!”

……

西城外的战场,血腥的气息已经开始弥漫。

王陵在跟钟离昧几个回合的交手之后,险些被钟离昧给从战马上打下去。

在兵卒的掩护下拉开距离,王陵喘息着,下令道:“把这楚将跟后方跟着的王撵分开,只要护着王撵的人冲不进来,他是不会离开的。”

因为要顾及王撵,钟离昧等人空有战斗力却是不能放心施展。以至于一度被拼死防守的汉军抵挡在外,而随着几次冲锋的失败,几百人的小队已经开始出现伤亡。

钟离昧的战力自然不是王陵可以比肩,可眼下的情况,他除了自己的冲杀之外,还要留心身后的王撵是否跟的上。

在王陵刻意对王撵的针对下,以数百兵力护卫的王撵很难前行。

钟离昧的周围已经是遍地尸骸,却依旧没有办法带着王撵一起冲出去。

就在钟离昧愤怒却又无法彻底放开的时候,从城南而来的齐军,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这些人直接奔向了难以前行的王撵。

听着那一阵阵的冲杀声,钟离昧却是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

如释重负般呼喊道:“放弃王撵,所有将士以最快速度冲入两侧战场跟大军汇合。”

伴随着命令的下达,剩余的楚军精锐犹如摆脱了束缚的猛虎。再不用顾及王撵这个庞然大物的情况下,依靠自身战力从这里冲出去,对他们而言虽然也相当的困难,可并非不可为之事。

一众兵将开始拥护在战车的周围,在层层的包围中朝着一个方向冲去。

没有了兵卫守护的王撵在一瞬间被齐齐伸出的长戈卡住,失控的马匹急转之下,那车轮刚好压在了两具尸体上。

顶端四角上的铜质风铃,被下方垂钓的玉石撞击,发出阵阵的凌乱声响。

好一阵的倾斜摆动之后,整个车辆刹那间倾倒。战马啼鸣伴随着刺耳的声响传来,阵阵黄尘中,庞大的车体被摔的变形,不过并未散开。

周围的兵卒像是完成了一个伟大任务,纷纷避让在一旁观看,仿佛忘记了自己置身战场一般。

直到灰尘散去,附近的兵将上前用长剑调开帘门看到王撵内空无一人的时候,才感觉到事情的不妙。

出了战场中心,在外围压阵指挥的王陵在此时也是一脸的茫然。

除了对王撵是空的这件事感到意外,王陵更震惊与楚军的战力。钟离昧率领最后的三百多精锐,竟然冲破了封锁。

……

时间不大,一匹战马来到了周勃的面前。其上的传令兵拱手道:“将军,楚军护卫的王撵在乱军中侧翻,不过并未发现任何人。”

“无人?!”周勃嘀咕了一句:“既然无人,为何刚才那支楚军的小队还要拼死守护呢?”

一侧的张良却似乎在这个时候明白了什么:“齐军刚刚抵达战场,他们就放弃了对王撵的守护。现在又证实王撵是空的!都这么长时间,这些楚国的体力似乎依旧没有受到影响。很可能,齐王得到的是假消息!”

“假消息?那现在又该如何?”

张良没有回话,而是先看向了那传令兵:“彭城中剩余的楚军可曾从西门出来?”

“未曾发现再有楚军出城。”传令兵道。

“那就是说,眼下最可能的结果是,我们正面的这支楚军是诱饵,为了吸引更多的大军前来,等齐王的援军出现他们才放弃王撵。这该是吸引了齐王的注意后,另外的一半楚军趁机从其它几处城门冲出。

以一半将士的死,去换另一半将士的生。这虽然不像楚军的作战之风,可情况特殊时,也不是不可能。关键的是,这几万楚军怎么看都不像是想要冲出去的样子。否则没有必要在一开始分兵。”

目光再次看向周勃,张良的声音有些沉重:“当然,这只是好的想法。如果齐王得到的消息是假的,楚军还有余粮。那最后的情况会如何,真的不好想象。但眼下至少可以肯定,我军的损失不会少,近七万大军阵亡多半了齐王才出兵援助。”

“再看看这支楚军呢!”一声无奈的喘息,张良接着道:“说是战斗不了多久就会体力不支。按理说,断粮了应该是如此,可问题是,眼下的情况他们哪里有体力不支的样子。”

钟离昧带领的这三万大军都是项羽从忻城带回的,本身士气高亢,再加上他们在第一天的夜晚就吃上了食物,这两天非但不缺粮,反而是养尊处优的状态。此时上了战场自然是越战越勇。

看着不远处的战场,张良的话在耳边环绕。周勃略略想了想,同样觉得张良说的在理,“以成信候之见,眼下是否应该撤军呢?”

“毕竟是跟齐王一同出战。还是先将这些事告知汉王吧,如何决断,还需汉王来定。”

“那就有劳成信候亲自去面见汉王,也好把战况和您方才所想的说清楚。”

张良闻言缓缓的点头,“那此地,就交给将军了。”

第七十一章 觉悟

“你是说撤军?”初听张良的话,刘邦显示出一脸的犹豫。

虽然四下已经是黑漆漆的了,可刘邦还是往周围看了看,该是一直以来的习惯了。

“齐王已经出兵了,若是他们没有出兵,现在撤军也还是好说。可他们一出兵,此时撤离,多少会引起争执。”幽幽的叹出一口气,刘邦也觉得这韩信是一个有些烫手的存在,自己跟他一同出兵,似乎不是那么好配合的。

可刘邦也在想,如果自己正面的这些楚军先出东门呢?韩信是不是还会这般的等待着!直到东面的齐军已经露出了败象?或者说到了他想要的时机?!

张良却似乎有些不安,略显沉重的说道:“臣的意思是,汉王跟王后等人先撤。无论如何,汉王您不能在这般危险的边缘。这里有大军在就足够了,况且,军情瞬息万变,真有意外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您撤退之后,臣会去面见齐王,跟齐王再行商议。”

“那也不行。”

刘邦还是一口否决了张良的提议,“本王不走,这种情况也不能走。你想想看,本王若是走了,周勃将军心中自然会轻松一些。可你不觉得上一战,虽然曹参战死,可却是我军对楚军造成死伤最多的一次吗!”

“本王也是看明白了,这个时候不能走。让周勃感觉到心中沉重,他才能严格命令兵将,兵将也当是如此。兵将跟主将都拼命了,这些兵卒才能更拼。”

刘邦睁大了眼睛看着张良,一字一顿道:“总之,这三万齐军的加入已经挽回了劣势。就算还没有看到胜算,那也该是持平了吧。胜负各一半,凭什么他楚军就能一直奋勇,我军将士就比他们少了只手臂不成吗!

便是项羽手下的几位将军勇猛,各个都是以一当千的大将,也不至于十万大军打不过他楚军三万吧!这究竟是何因由,难道你们就不曾想过吗!

若是习惯了撤军,你说说。这些,本王的这些个兵将,会不会看到形式不对就想着撤,到时候各个想要后退保全自身,还谈什么奋勇杀敌!无论如何都不能撤。再撤离,之前做的死伤不就真的白费了吗。”

那话语掷地有声般的沉重。便是张良,此时听闻也是心中大有感触。

眉目紧锁,张良时不时的盯着刘邦看,他从未想过上次一战之后,刘邦可以领悟到这些。

虽然这些想法很危险,很可能一个不小心堵上这些将士的命。毕竟让一群羊突然扮演狼的角色,这并不现实。可比起江山的归属、比起如今的局面,似乎真的可以拼一把。

张良考虑过保存实力,却并不是说心疼这些兵卒的生命。

半晌的沉默之后,张良微微的笑了。最高的练兵场地,到底还是这真实的战场。

带着笑,张良缓缓转身对着冷漠的刘邦行礼,朗声道:“汉王英明。”

张良并不知道,这些话不是刘邦自己领悟的。虽然刘邦自己也有一定的感觉,或者说心里纳闷,为何兵力多的自己总是失败。可他的治军才能还想不出这些。

韩信虽然有些孤傲,可的确有自己孤傲的能力。

这些都是上一次在观战高台上,韩信亲口跟刘邦商议的。而让刘邦信服的缘由其实也简单,就是上次城外军营一战,楚军伤亡数的增多。

也是那个时候,韩信掏心掏肺的说了一句狠话,‘兵将就好比工坊中打造的一把把兵器,生来就是为了战场上的拼杀。杀人之后仔细的清洗和爱惜是必需的,可到了战场上杀人的时候,不能因为担心敌人可能把自己的剑斩断就不去用剑抵挡。’

注重礼仪的儒家尚且将君、人、民、兵分的一清二楚,一个个的阶层。何况是经历这些年征战洗礼的刘邦呢!

有时候人渡河跟河渡人看起来差不多,可这里面却有着不同的意思。

数年的征战。从大秦亭长一路风生水起到了如今的汉王!天下的亭长如何的多,六国遗贵也不少,为何一开始搅动天下大局的陈胜王死了,而刘邦还能活着!

从亭长到君王,无论刘邦先前是贵族还是庶民。说他是跟随着手下才能顺路而来也好,说他是以自己的魅力吸引众多能人投靠也罢。一路走来发生的所有事,他这个君王都知道。看的冷暖是非多了,也该有自己的领悟和变化了。

张良早就劝过他不能太仁慈。到如今,刘邦也该生出自己的觉悟了。

……

夜风中,周勃还是神色凝重的看着整个战场。

虽然齐军的加入给了汉军很大的助力,可钟离昧等人摆脱了王撵这个‘任务’的束缚,整个的大军都可以更加的放开。

本来看似平衡的战场,此时又成了悬念。看似拼杀了许久应该是劳累了的楚军兵士,此时反而杀的更加起劲。

周勃心中还苦苦等待着张良跟汉王乃至齐王商议撤军的结果。可他如何能够想到刘邦此时的想法。

……

兵戈碰撞的铿锵、各军战士的嘶吼、战鼓的擂动,各种声音从远处传来围绕在刘邦跟张良的耳边。

刘邦一刻不停的注视着前方,静静的看,久久的凝视。

“汉王。”张良缓缓的拱手行了礼,在没有任何反应的刘邦身边,自顾自的说道:“今日汉王提及,有些话,臣斗胆一言。臣在上次彭城一战后便也想说。除了丞相跟王后所言之,汉王兴奋过早,不该大摆宴席,以致三军将士放纵轻敌。

其实臣还想说,楚军中似乎有一种风气,如同当日六国不同风格的服饰。但凡开战,楚军中的将士大多想着的是拼杀,所以霸王可以放心的去让麾下将领自己坐镇。

家师曾提及无为,将士自知奋勇拼杀,君王多言而不利。少言不言,或可让将帅心中畅通,指挥大军更加得心应手。

张良一年来日夜思索。然我汉军中将士,犹如暴秦未亡时的各地城邑,闻楚军之风或以心生怯意,不能全力而战,自是不能放任自流。汉王肯坐镇军后压阵,正是改变我军将士内心的良方。臣张良,待所有将士感谢汉王。”

也许汉军中眼下能够领悟这些的将领不多。可这的确是汉军的一个弱点。

张良师承黄石公,很多迷津自有人指点,如今能够顿悟出这些也不足为奇。

……

彭城东门。

周兰跟桓楚二人一起领军两万杀出。

虽然是事发突然,不过在这之前韩信早就通告各军,今夜楚军很可能会杀出来。

眼下已经入夜。除了西面倒霉的汉军连下午的饭都没有吃上之外。其余三处的守军还是做出了一定的准备,应对可能而来的楚军冲锋。

想起项羽的一再叮嘱,在大军行至距离齐军营地还有一半距离的时候,周兰挥手,制止了大军的前行。

“怎么了?”一旁的桓楚压低了声音问道。

周兰睁大了眼睛警惕的四下看着,“你不觉得,这里太安静了吗。”

“夜晚不是白日,安静有什么不正常的吗?”

“我总觉得,这么直接冲上去不好。眼下大军分的散。你我二人也算是第一次作为主将引军作战了吧,还是小心点好。”

虽然昨夜周兰才引军出去跟彭越拼杀过。不过说到底,那都是项羽出谋划策以及坐镇后方观战。算不得周兰主阵。

桓楚将手中的长戟转了个方向,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就以刀盾兵在前,大军随后,声势大一点,但大军还是要缓慢前进。眼下齐军也看不清我们,也给他们来点玄乎的东西。”

“嗯。”周兰微微点头,“再多派些斥候,无论如何,我们也要摸清楚这里的情况,最起码不能让他们有力气去其它方向支援不是。”

“行,就听你的。这么谨慎的仗,我还真没怎么打过。”桓楚看起来有些无所谓了。

周兰也只是笑了笑,然后就开始下令。

说到底,最近项羽的抉择对周兰等人影响也不小。桓楚因为之前安葬范增的事,一直未曾参战,所以受到的影响较低。

与之相邻的南门外。

这里的齐军甚至连岗哨都没有安置。项羽派人小心的上前观察敌情,最终返回的消息是,除了一顶顶的军帐,连个鬼影都没有看到。

……

相比于东南两个方位的缓慢进度。位于北面的龙且却是直接的多。

大军直接就是冲杀。在接触的一瞬间受到箭矢等远程袭击已经是必须的一件事情。

龙且一样是一马当先的往进冲。

有时候,失利一次给人造成的影响不是说‘十年怕井绳’,对于相当一部分人来说,再次面对曾经战胜自己的对手时,他们想的是上次有所失误,这次一定要打到对方彻底的服从……

毫无疑问,项羽手下的将军都有血性,都想要一雪前耻。龙且再次看到那支齐字大旗,心中虽然也谨慎,可却也迫切希望战胜。

只可惜,当龙且大军穿过了并不密集的箭雨,想要跟齐军拼杀的时候。

韩信早已下令大部分的齐军都后撤了一些距离。不过也并未走远,他们保持这一定距离,挑衅一般,像是等待龙且的下一次冲锋。

之前在齐地就是追击韩信的败军中计,这一次,龙且自然谨慎了很多。

虽然很想追上去砍了韩信,可龙且还是忍住了,一时间两军都不再进退,短暂的对峙。

在这之后,龙且微微的一抹冷笑,招来身边的小将道:“你从军中抽调一半大军,去城西支援钟离将军。”

“这……”小将迟疑着问道:“将军。若是齐军冲来,您会不会有危险?”

“本将倒是怕齐军不敢来打。去吧,莫要再多问。”

“诺。”

龙且也是看清楚了,韩信想要拉锯战,在消磨中找战机。可咱不跟你玩拉锯战行吗!

“有本事一直这么耗着,看看其余各方,哪一方先抗不住吧。”龙且恶狠狠的呸出一口。

在其身后的城墙上,季布静静的看着。

某一刻,季布轻声吩咐道:“集结城中大军至城北,随时听候本将命令。”

“诺。”

第七十二章 还请齐王尽快定夺

东门外。

一支楚军的重盾兵卒组成了一个半圆形的防御阵型,一步步的前行中,除了他们的身后,其余方向任何方位射出的远程攻击几乎都可以被抵挡。

沉重的甲胄加上重盾,每走一步,都是阵阵的响动。虽然不可能造成大地的颤动,可在黑夜里,这声势却给人一种大地震颤的幻觉。

“感觉如何?”周兰笑着,从一侧骑马回到了桓楚的身边。

桓楚的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的千人队伍,道:“这就是你刚才神神秘秘弄出来的?”

嘴角带着微笑,缓缓点头间,桓楚接着道:“不过看起来不错,用来抵挡齐军的有备攻击不成问题。而且听起来也有气势。大军跟在他们后面……就是猥琐了些!”

“嘿嘿,这可不是让大军猥琐的龟壳。派人大致看过了,齐军正面的防御很强,这么冲上去伤亡大不说,也很难打出气势。”周兰说道一半,身手在两边比划了一下:“本将带人从这边。桓楚将军你,带人从那边……”

听了周兰的想法,桓楚也跟着笑了。那笑容看起来甚至带着一些阴险的感觉。

下一刻,两个互通了一个明白的眼神之后。周兰带了部分大军隐入右边的黑暗,桓楚则去了左边。

……

“不追了吗?”踩着春季里已经生长到郁郁葱葱的野草,韩信忧心忡忡的看着。

“怎么会,楚军不是应该追着冲杀过来的吗?”

“这会停在原地,他们想要干嘛?”

韩信一声声一句句的疑问,不过却是没有人回答他什么。

身边的几位将军都已经被安排在其余的地方。傅宽此刻在城东的阵地。李左车在城南的阵地。

这个时候,有什么问题韩信也只能自己默默的思索。

随着马蹄声的清晰,一骑缓缓地来到了韩信的身边,“启禀齐王,对面的楚军有万余人朝着西面的战场去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韩信不敢相信,有一种想要发狂的冲动。

“难道西面的楚军不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好让城中其余人趁机冲出去?”

对自己细作这一手都安排过于自信,以至于韩信这个时候都还不明白,楚军根本不是想冲出去。其根本的目的是,消灭他们。

就在韩信想不出个所以然的时候,东面又是一骑冲来,隔着老远的距离传来了通禀声:“报——”

“禀报齐王,有楚军自东门杀出。”

‘东门也有楚军杀出!’

‘莫不是楚军真的意图是从东门突围?这北门的兵卒,本身接到的命令就是纠缠着本王?’韩信不由得蹙眉在想。

不过在一个呼吸间,韩信就止住了自己思维上过度的活跃。

盯着传令兵卒,急切问道:“有多少人?”

“这……具体的不太好说!”传令兵卒被问的有些为难,纠结了半晌,这才说出一句:“楚军中有两位将军分别带人从我军的两侧袭击,而傅宽将军……”

话至此,传令兵脸上露出些许为难,柔弱的说道:“而傅宽将军却是下令将重要的防守正对城门方向。没人想到楚军会以千余重盾兵卒作为诱饵在正面吸引,大军却是从两侧杀入。一开始我们的阵容就被冲乱了,两军纠缠在一起,粗略看上去楚军有上万,具体的就不清楚了!”

……

周兰没有了项羽在后方观战时的那种心里约束。此时放开了,一把长剑左劈右砍。月光四溅。

虽然他的武力不及钟离昧、龙且等人,可到底也是一直活到了垓下之战的。战斗力也根本不是寻常兵卒可以抵挡。

齐军中负责的主将傅宽本是坐镇中军。

该是韩信这一战除了对潜入彭城的细作太过信任外,他也太过于自信。

东城外的齐军做出的防守跟汉军差不多。不同的是,汉军仓促摆下的是口袋阵。傅宽这里则像是雁行阵。

中军突出在前,重点的防守也在这里。当楚军冲击而来的时候,这里的防御足够抵挡第一波强力的冲锋。

按照原本韩信的意思,楚军几次冲击之后就会体力不支,体力不支自然谈不上士气。到了那个时候,两翼直接包围上来,一口吞。

可他们没有想到一向喜欢直接冲锋的楚军耍了点计策。冲锋的利刃没有从正面伸出,而是去了两边防御薄弱的所在。

而正面的战场也就从原本齐军想的,楚军的利刃劈砍自己坚实的‘乌龟壳’,直接一变成了双方‘乌龟壳’之间的碰撞。而且齐军准备的远程攻击也一律射在可楚军的‘乌龟壳’上。

最要命的,应该还是楚军是吃饱了才出来的问题。

真的说起来,原本的项羽在一定方面不比韩信差。而且这二人有很多相同的地方。

当初韩信去楚军中投奔,一番军事知识说的天花乱坠,是将才不错,可也表露出了他不知收敛,迫切表现和证实自己的渴望。

可现实是,军中很少可以凭借一张嘴就能当主将的。毕竟这不同文官,军中要的是拼命的,基本不要耍嘴皮子的。

当初的项羽拒绝他也在情理中。跟当时的项羽这种常胜军讲自己懂兵法?这不仅仅是自大,而且还不懂的收敛。有点班门弄斧的意思。这种情况,其实算不得项羽不识兵家大能。没点战绩只纸上谈兵,这种人谁敢随便用?

自从跟了刘邦之后,韩信一路过关斩将,暗度陈仓以来一样没有败绩。他这种不知收敛的人,难道就不会有自大的一面吗?说他是兵仙,其实真正算的上,还是踩着垓下之战打败了项羽的名声跟威望。

毕竟仅仅凭借其余的战绩,能够做到的人该是有很多。打一帮没有主见的墙头草一样的各路王,这本身对于有点名气的兵家来说不是难事。

暗度陈仓严格来说也是孙子兵法的声东击西。四面楚歌也是孙子兵法中总概述的一点,攻心为上。

再者,汉初钟离昧暗中跟了韩信,钟离昧都知道韩信会有杀身之祸,偏偏韩信却不自知。

不否认韩信真的有军事才能,毕竟孙子兵法距离这个年代也有些年头了,能够懂得运用的人不多。韩信也算配的上兵仙之称。

当然,单从兵法论不能说明太多。项羽的破釜沉舟也是类似孙子兵法中的上屋抽梯,说白了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而且对大军的指挥能力也是对为将者的考验。如何练兵,如何让大军令行禁止,如何让数十万大军彻底听从。这些都考验一个将军。

真要去比,作战的胜负因素太多。而且也不是谁都不会出现失误。所以,用兵上谁强谁弱并不好判断,就好像文无第一一样。兵法也是文的一部分,只不过是活的,而不是死记硬背的文。

可从性格而言,项羽至少敢作敢为,‘吾可取而代之’明着带兵杀了。

韩信呢?投奔这个不成投奔那个,从这方面看,他都不如陈胜。

最后趁着刘邦为难的时候要个‘齐假王’。自己想要功名却没有胆量明着争取。这种性格,该是注定他走不远。

如今有了这种局面,韩信托大其实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原本东城外有五万齐军,他们一路胜仗,说起来士气不比楚军差,而且在齐地打败了龙且,他们更有信心面对楚军。

可问题是,项羽早已经在这之前跟自己的部将说了很多。此时的楚军,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横冲直撞,不善计谋的楚军了。

若是周兰真的一下子冲上来,凭借韩信对兵卒训练的才能,这些在训练上比汉军要优良很多的齐军。

以五万对战周兰跟桓楚引领的两万楚军,胜负也许还会有一些玄机。至少这两万楚军也会有相当大的损失。

可偏偏各种因素加起来,原本应该是优势的齐军被楚军出其不意的冲击,阵型一下子散乱。阵型散乱也就没有指挥的可能,军心一乱,齐军从韩信这里受到的良好训练和原本高昂的士气直接减分了太多。以至于,此时被楚军一路压着打。

周兰更是在砍死面前一个小将之后,带着狰狞的微笑,直接朝着不知如何是好的傅宽杀了过去。

……

“一开始阵型就被冲乱了?!”韩信忽然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何时开始,楚军从一只勇猛的老虎,变成了一群有分工、有目的、有谋划的野狼了?!

此刻,东西两侧又分别有传令兵冲了过来。

先到的东面而来的传令兵,带着轻微的喘息,“启禀齐王,有两万楚军从南门杀出。属下来时尚未开始交战,不过根据李将军的交代,为首之人似乎是西楚霸王!”

西面匆匆而来的乃是刘邦派来的传令兵,这小兵也不管韩信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何种程度,近身之后直接行礼开口,“见过齐王。汉王让小的告知齐王,很可能楚军没有断粮,西面战场交战至此时楚军依旧勇猛。汉王想听听齐王接下来作何打算。汉王的意思是拼了此战,即便是死伤多一些,也要给楚军以重创。齐王作何想法,还望齐王尽快定夺,小的也早点回禀汉王。”

第七十三章 拼死一战(求波推荐啦)

‘定夺……’

韩信不由得苦笑了出来:“楚军四面进攻,而且没有断粮。”

这一刻,韩信一如当初被人看不起,被人羞辱时那般,痴痴的笑,无力的笑。

“还能如何决断?去吧,回去禀报汉王。就说,依照汉王的意思,全力拼杀!”

沉闷的话音从口中缓缓的、苦涩的传出。

韩信太渴望功绩渴望胜利了!比起楚军的将士们,他更加不能接受失败,不能容忍失败。

因为贫穷苦难的出身。因为当初进入楚军中不能一展宏图。因为他自己不想再经历那种不堪的过往。因为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

一个不是为了自己事业和梦想而奋斗;一个追逐名利看中利益而拼的人,当他不能再收获名利的时候,很可能一蹶不振。

因为他内心不能接受失败。因为他追求的本不是战胜敌人,而是权利和威望。失败对他来说也许不可怕,可没有权利和威望的生活,才是韩信不能接受的。

尽管他吃了太多的苦,可他把自己受苦的根源看作自己没有权利和金钱,他太看中这些了,以至于他不能在短时间里接受失败的事实。

熟知兵法,排兵布阵。这让韩信清楚,一但一场对于战局的谋划失败,这将是全局的失败。

就好像那一句见招拆招。若真是一盘散沙,楚军也不能制定出反攻的计策。

这真是……!

一步错,步步错。

从一开始相信了细作传出的错误决定。整个战局的布置跟意图被楚军全部掌握,再加上自己的部下没有绝对的单兵对战优势。这种情况,韩信又能如何?

计策被识破。论单人的战斗力?他跟刘邦甚至之前被他灭了的所有王加起来,也打不过一个西楚霸王。

此时无论是按照刘邦所言的拼死一战,来消耗少许楚军的力量。还是说按照兵家正常思路,计策失败便点到为止,选择合适的路线尽快撤军。

无论是以哪一种方法,都已经无法挽回这一战的败局。最终的差异不过是死伤的多少,和撤军的多少罢了。

“齐王!还请齐王三思啊!”一个兵将闻言,皱眉拱手,开口奉劝。

“三思?”韩信重重的一声鼻息,无奈的摇头,“这局面!是本王一手造就了这局面!汉王都能豁得出去,本王又如何不能呢?汉王都遵循了本王的意愿。如今大势已去,便从汉王的意愿吧。”

“齐王……”

“别再说了。”韩信只得淡淡的挥手,“传令东南两方的大军,拼死一战,不到绝望关头,不得退兵。”

“诺——”刚刚赶来的两个传令兵只能拱手应过。

……

“将军,齐军开始动了。”一个斥候兵卒来到了悠哉欣赏夜景的龙且身边。

“是跑了还是?”龙且头也不回的问了一句。

“冲着我军而来,看起来是想打。”

“想打?他们这么快就想明白了?”龙且说着噌的一下站起了身子,转头看了过去,“走吧,先看看情况。韩信这家伙阴阴阳阳的,只要他们不是去其它方向支援,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等他们先沉不住气。”

“将军说的是。”斥候兵卒笑着附和。

走到大军中央的时候,龙且看到前面的刀盾兵卒已经摆出了严阵以待的样子,看的龙且都有些错愕。

“两侧让你安排的斥候都安排了没有?”回头看了眼斥候小队的队长,龙且轻声道:“可别是一支弓弩兵过来射了就跑,然后吸引我们的注意,剩余大军趁机支援其余各方。”

斥候队长则是很正式的说道:“将军放心,那些人早就安排出去了。属下以头颅担保,不会有问题的。”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大军前方。龙且透过盾牌的缝隙看去,前面真就是一大队的人,一眼看的出不是小队前来袭扰。

“这是怎么个意思?看不起本将了吗?!”龙且疑惑道:“齐军竟然主动进攻了!”

正说话间,耳边传来了一阵响动。下一刻,一波箭雨已经射了过来。

好在楚军兵卒早就主动做好了防备,箭雨落在盾牌上一阵响动。基本没有造成什么死伤。

“将军,这下怎么办?”斥候小将轻声嘀咕了一句。

龙且本就被韩信扯来扯去的很烦,此时直接大叫一声:“都打到脸上了。还用废话嘛!揍他们啊……”

“全军听令。擂鼓,立刻进攻……”

随着命令传开,楚军保持着一定的阵型,嘶吼着冲了上去。

……

就在龙且大军身后的北面城墙上。季布看着这突然转变的局势,转对身旁的兵将问道:“可看出什么特殊的情况?”

“回将军,末将不曾看出。”

“还以为本将看花了眼。”季布迟钝一会之后,又疑惑的说道:“既然没有其余方向的增兵,这三万齐军,怎就突然进攻了呢!难道就是因为龙且将军命令一万大军去城西支援了吗?”

“也许吧。不过……”小将也疑惑道:“齐军不会真以为三万步卒可以跟龙且将军带领一万步卒正面对战吧?”

“不管怎样,项王叮嘱了一定要在这里看着他们。你去城内大军中,待会本将若是下令出击,你就直接带着大军杀出去。”

“诺。”

……

“齐王的意思是,跟楚军拼了?”李左车在一顶顶营帐东侧不过二里之地匍匐着。

听了传令兵带回来的命令,最先也是不解:“齐王了说了其它什么?”

“没有。”想了想,传令兵卒这才接着道:“不过当时汉王派人去了,说是从西面战场的情况看,很可能细作得到的消息是假的。楚军没有断粮。这拼杀的意思,其实也是汉王先说的。”

同样对领兵治军颇有领悟的李左车微微想了想,一瞬间也就明白了什么。

可是他不懂,为何韩信不是下令撤退。

计策失败,再没有新的力量加入进来的情况下,怎么打都是失败。眼下的情况,保存实力才应该是重要的。

“难道是尊重汉王的意思吗……”

低估了一句之后,李左车也就没有再去想,“罢了,齐王让出兵,那就拼吧。出来的不过是两万楚军,也不是不能主动出击。”

“传令全军,灭了面前的两万楚军,战后齐王重赏。活捉或击杀对面主将者,齐王赏万户侯。”到底是李左车,命令中遮掩了此时整体局面的劣势,却是变着词的提升着士气。

时间不大,隐藏在这里的五万齐军兵卒就开始躬身潜行,缓缓的靠近项羽带领的楚军。

与此同时,一个斥候来到了项羽的面前,轻声禀报道:“项王,齐军出现了,在偏东南的方位,距离我们约莫四里。”

“原来是留下一片空营地,躲在了营地东!”项羽哼了一声,旋即却有些不明白齐军这样的用意,“难道他们以为躲在军营三四里外,我军就不会发现他们了吗?”

虽然没有想明白,可是此时项羽也不想知道那么多了。既然出来了,打便是。

第七十四章 变故

五万齐军在李左车的命令下直接朝着项羽等人的冲了上去。该是知道这种情况下也已经没有必要遮掩。不过刚刚被发现,整个大军就已经开始了冲锋。

此时此刻,齐军除了东面的战场没有必要在主动发起进攻外,南北两面都是一反常态的主动进攻。

虽然不知道齐军究竟哪里来的勇气从防守变成了进攻。

不过根据其它方向传回来的消息,项羽并没有觉得这其中有诈。因为从各方的兵力总结,此地的五万齐军已经不用去刻意的通过探查来证实。

一阵阵的喊杀声传来。

面对这种敌军主动冲锋的战事,楚军最先反应却是意外!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遇见这种情况了。

没有箭雨,没有重盾。相比于其它方向的斗智斗勇。项羽主战的南面却是以最为激烈的方式开始了近战的厮杀。

双方都没有针对性的阵型。项羽没有时间去下令布阵,就是冲。

原本分明的两股力量在一瞬间碰撞,双方的前军都以同样的方式冲去对方的阵型近战拼搏。

不过,最为奇怪的是,双方就如同约定好了演戏一样。只有前军拼杀,虽然激烈,可并没有冲的太深。

项羽的想法是,事出反常必有诈。虽然喜欢这种正面交手,可真的遇到这种情况,项羽还是多想了一些。

他想以前军的将士将齐军此时主动进攻的意图打出,可奇怪的是,齐军竟然也只有前军投入战斗。

没有正面指挥作战的主将,这种情况也不需要过多的指挥。中军后军一样的都是后方压阵。

‘难道是多想了?’身处中军的项羽有些不明所以。因为前军的交锋,很显然是楚军的将士更强。

不同于刘邦一次次召集起来的汉军。齐军同样有自己勇猛的一面,若是跟汉军交手,这些齐军在正面可以稳胜。只不过还是不如楚军。

让项羽也看好的一面是。韩信带领的齐军都在拼杀,能不能打的过是另外一回事,主要的是他们没有人胆怯。

这一点楚军自然也有,可这不代表项羽就因此也看不起这些齐军。相反的,在这人命就是草芥的战场上,能够让将士做到这种地步。项羽知道这并不容易。

‘还是说,对面之人,也在等着本王先出全力呢?’

就在项羽不得其解之时。对面中军的李左车却是看着自己前军一个个死伤的将士,微微的笑了。

在双方将士几乎都将注意力放在正面战场的时候。

没有人注意的齐军营地。

原本应该是空荡荡的营地里突然多出了一些人影,这里的人不多,距离战场虽然只有两里的距离。可在黑夜中,项羽也根本看不到这里的情况。

一个个看似是被兵卒们支撑起的营帐被人一番解动之后,直接以兵器挑开。

其内露出的来的东西不是隐藏的兵卒,而是一乘乘战车。

在李左车的精心布局下,这些战车的马匹都是被人绑住了嘴,发不出声响。

若是近距离看去,这里一乘接着一乘,总共约莫有百乘的战车!

数百齐军的铜甲精锐以最快的速度各自就位。随着一名小将的下令,战车组成冲锋的阵型,加速朝着楚军的方向冲了过去。

……

正面的战场上。

六千楚军的前军,以绝对的优势推动着战场的转变。迎战的万余齐军几乎只有格挡和被杀的选择。

想要杀人,多是几人配合之下以一换一的局面。

死伤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开始加剧。

谁都可以看出,如果双方都不再让其余大军参与进来。前军对抗楚军必胜。

项羽更是明白,如果齐军真的以这种方式一波接着一波的来,这等于是添油战。最后的结果,只能是齐军失败。

“这明显对齐军不利的进攻方式!韩信部下的将领,难不成连这些都看不出……”

自语声还没有完全说出。

一个兵将突然大叫了一声,“不好。项王,我们中计了!”

顺着小将的手臂所指,项羽看到了那冲着自己中军冲来的百乘战车。

而眼下的这种距离对于冲锋的战车而言。那就是近在咫尺。

这一刻,项羽第一次感觉到韩信的不一般!

虽然这些是李左车的临时决定。可将战车提前用军营遮掩,这是韩信的意思。因为一开始韩信以为楚军最大的可能是从南门冲出。

李左车不过是临阵利用了这些可用的战争资源。

因为前军的交战,项羽将中军的一些防御力量放在了那个方向。虽然这些人一样是以进攻的姿态存在,毕竟项羽不觉得自己的前军会输。可此时若是想调离防守力量阻挡战车的冲锋,已经是不可能的情况了。

车轮碾压凹凸不平的大地。滚动的声音在此刻传入每一个楚军将士的耳中。

这一刻,项羽有些苦涩的笑了。这些战车一但冲进来,战场就会被直接分割。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更是会出现相当大的伤亡。

可问题是,他现在没有办法阻止。

遥遥相望的李左车在此时自然是满脸的微笑。

“全军进攻!”

随着李左车一挥手。齐军的战鼓声更加的响。

……

阵风围绕着疾驰的战车,扬起一阵灰尘。冲入了楚军整齐的阵型。

一些兵卒根本来不及躲闪,那车轮上的转动刺刃直接插入小腹处。兵卒犹如路边被刮擦的野草,一节的肠子都被带出。

便是平日里训练的再有素,在这一开始的瞬间,慌乱也在所难免。

待战车冲入军中减慢了一定速度之后,楚军中的兵将开始组织攻击。

三个兵卒一左两右从战车两侧探出长戈,可不等他们的行动起到任何的效果,战车上的齐军兵卒就已经反手将他们击杀。

长戈的垂刃自头顶坠落!两个齐军兵卒一人格挡,一人反手进攻。

一时间,楚军的阵型被极大程度的搅乱。

……

正面对冲的前军本已经杀出了绝对的优势。

可因为后面的中军遭到齐军战车的搅动,短时间无法支援。

李左车却是下令所有的步卒一拥而上,五万大军围攻六千。

战车的成功冲击,更是让齐军步卒提升了士气。之前的优势在一瞬间变成了劣势。

不出意外,这六千楚军将士即便有再高的战斗力,也很难存活。

……

项羽冷冷的看着这局面。

细作潜入焚烧粮草!围城斗智斗勇斗狠!大局上的计策也许还好破,至少有时间去思考如何应对。

可阵前的突然变故!毫无疑问,这才是对任何一支大军都最为致命的。

霸王戟在手中紧了又紧!

三辆战车相互配合,带着一路的兵器碰撞声,朝着项羽所在的位置冲了过来。

楚军兵卒只能在一定的避让中进行反击。一辆战车被数柄长戈在一瞬间卡住,战马前冲的动力带动着整个战车侧翻。

战车上的三人直接被甩下,庞大的车身在一瞬间侧翻,翻滚。一块块土壤被带的飞起,四溅。

一部分对战车发动袭击的兵卒根本没有躲避的时间。几乎在他们想要转身的同时,反转的车身就已经砸在了他们的头顶。

一辆战车冲破了封锁,又继续冲向项羽。

“保护项王——”身边的兵将仓促呼喊。兵卫们快速的反应。

而此时,项羽拨转马头稍作避让。在战车冲来瞬间,霸王戟全力挥出,重重的落在拉车的战马上。

凭借着自己强大的力量,一击之下。原本前行的战马直接被震的倾倒,从侧面飞出。缰绳连带着车身偏移、倾倒。三名齐军兵卒也在猝不及防间被甩出。

战车在猛然侧翻的瞬间,直接被摔了成了支离破碎的残骸。

这种情况敢于正面冲撞战车者,从战马处着手者,估计也只有项羽一人了。

其余人即便有胆量,也没有这个力量。杀不杀的死战马是另外一回事,不过可以肯定,以这种军中不提倡的做法去对抗战车,车前的兵卒必死。

一个作为战国乱世衡量国力的大杀器。这东西对于步卒而言真的不好对付。

虽然阵型已经被冲乱,不过楚军将士的士气所受影响不算太大。

在兵将的组织下,便是拼的身死,也要将这些战车解决掉。

齐军的冲锋声似乎在告诉所有楚军。如果不能及时解决这些战车,等齐军的步卒杀上来,局面只会变得更加糟糕。

前军的六千将士深陷包围。在没有得力战将指挥的情况下,他们不知道后军发生的事情。

尽管还在拼杀,可整体的气势已然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

后方的城楼上,虞姬跟侍女看着城外混乱的一幕。

虽不曾亲自带兵,可跟随项羽以来,她对兵法也有了解。而且看过很多次的交锋。

“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那美丽的容颜此刻看起来花容失色,一脸的苍白。

那急促的模样,就像是自己在那乱军中一般。

身边的秋儿只能着劝慰:“虞美人。您别太着急了,项王征战的多了,又勇猛无人能敌。该不会有事的。”

“不行,不能这么看着!”她甩开了侍女的手,大声呼喊。

可不这样又能如何?

只她一个柔弱的女子,又能如何!

清风抚弄过刹那间憔悴的脸颊,丝发缓缓的浮动。

项羽不想让她担忧,所以开战前特意叮嘱了她在那处小独院里莫要出来。

可她却忍不住。忍不住的想看他驰骋疆场、大杀四方的样子。

慌张的宛若受惊的白兔,一双朦胧的眼不断的在城内城外两地转动。

“季布将军呢?”她慌乱中问着。

“他不是在城中的吗,去找他,快去找他——”

密布了汗液的双手紧紧的抓着秋儿的双臂,猛烈的一番摇动。可却在一句话没有说完的时候,自己先转身跑开了。

季布此刻正在城北观战。四方的战场,他最放心的是项羽。最担忧的也是项羽一再叮嘱的龙且。

当虞姬急匆匆的跑来时,龙且只是在意外和担忧中无奈道:“可是,城中的守军已经去支援龙且将军了!这……”

第七十五章 痛苦的领悟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虞姬痴痴的看着,一双湿润了的眼睛里尽是优柔。

一旁的侍女秋儿想要劝慰,可是战争这种事情她不懂。不知道如何去劝。而且只要是提到项王的事情,只要对项王有一丝的不好,虞姬都会呵斥。

无奈之余,秋儿只能将目光看向龙且。

“或许情况没有这么糟吧!”龙且蹙眉想了想,“还是先去城南看看吧,只在这说,末将也不是太清楚!”

“对,还是先让龙将军去看看。”秋儿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安慰着虞姬:“虞美人还是先不要伤心了。”

……

城外的战场上,李左车已经下令全军围歼项羽所在的中军。

而项羽最先派出去迎战的前军,此时已经出现了相当多的死伤,大致看上去,这里的楚军兵卒几乎减少了一半。

在这种情势大好的局面下,齐军将士更是不惧。

“击杀西楚霸王者赏万户侯。给本将冲啊……”李左车在大军之后嘶吼,鼓舞着士气。

相对于汉齐的联军。楚军中只要项羽出了事,这些将领的抵抗至少会减少一半。

其余各方的战况李左车也知道。可如果这里的战场能够稳住,如果可以击杀项羽,那么其余方向的将士即便是全部身死,这一战也是值得的。

很快,气势又一次高涨的齐军兵卒就冲到了楚军阵型的中后军面前。

而此时,那百乘的战车依旧有不少还在大军中来回的搅动。这些东西就像是搅屎棍一样让人反感,但又不得不小心的应对。

随着齐军步卒的冲击,楚军将士多是两面对战。除了应对赶来的齐军步卒外,还要抵挡可能出现在身后的战车。

当然,这种情况下也只是相对的一丝注意。真的拼杀起来,随时可能出现在背后的战车,往往没有时间去顾及。

项羽下令让兵将带领身边的兵卒去一个方向抵挡齐军步卒,也好有一定时间解决齐军的战车。

不说这临时的防线本就不容易构筑。好不容易这些兵卒形成了一定的阻拦,一辆战车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身后。

指挥兵卒的兵将用长戟格挡住齐军兵卒的长剑,正要刺杀时,战车从身后袭来。长戈从身后挂着兵将的脖子划过!

鲜血随着刹那间划过的长戈飞出。

血腥的一幕幕在每一个角落上演。

有战车的不断袭扰,即便是想撤军回城,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项羽几乎进入了发狂的状态。齐军的战车有意避开他,可却没有项羽单人一马的灵活。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只要是被项羽盯上的战车,无一不是车毁人亡。

可紧紧凭借他自己的能力,带着小队人冲杀没有问题,想要扭转战局,还是太过艰难。

一声巨响中,战车在项羽的面前倾翻。可惜这次项羽自身的位置不好,以至于被战车一侧的尖刺擦中。

些许的血从手臂上缓缓的晕开。

这对于战场上的人来说,不能算作是伤。可不得不说,项羽这般做的风险很大。

后方的一队齐军步卒已经冲了上来。

气势高涨的一群兵士,似乎被李左车喊出的赏赐冲昏了头脑。明知道是项羽,可冲锋的路上这些个兵士连眼皮都不眨。

看了一眼很难再挽回的局面,项羽面色一狠,招呼了亲卫直接冲向了喊杀而来的齐军兵士。

“既然不能扭转,那就乱着打吧,大家各安天命。想杀本王,尔等尽管来试试——”

一声咆哮,项羽狰狞着面孔,一双红了眼睛里尽是杀气。

乌骓马一个前冲,载着项羽呼吸间冲入了齐军中。

霸王戟所指,必然是一方的齐军兵卒整齐的被震退。

看似简单的一击。霸王戟一侧的弯月利刃划过右边整整五个兵卒的身体,前面的三个几乎不分先后的被击飞了出去。后面的二人,却也没能逃脱被利刃击杀的命运。

单人一马,周围都是齐军步卒。

飞溅的血就如同水池里,有人在周围故意扬起的水花一样洒落。极短的时间之内,项羽身上就已经沾满了血迹。

一张冷峻到了极点的脸庞,其上遍布着的血液正缓缓的汇聚在下颌,低落。

他裂开了嘴微微的一笑,却犹如地狱里出来的战将一般恐怖。后续冲来的齐军兵将看着那血人,不由自主的停止了冲锋。

周围的喊杀声变得微弱。冲在最前面的齐军兵卒开始后退。

在他们的身后,原本高举的一把把长剑似乎失去了一丝力道,显得微微倾斜,不再那么有力。

便是围绕在他身后的齐军步卒,也连背后偷袭这种事情都不敢做。

那周围一圈尸体遍布的土地就好像是项羽一个人的绝对领地,没有人敢跨前一步,除非是想变成下一具尸体。

……

“怎样?”城墙上,虞姬看着龙且又是问道。

也许是项羽的一些反常改变了虞姬内心的一些事。她还从未真正为项羽有过太多的担忧,因为在她的心里项羽就是最强的王。

那一日的戏弄,秋儿在私下都不顾礼节和罪过的说项王平白无故的羞辱人。可听到桓楚所言之事的瞬间。她第一次感受到如果项王离开了自己,内心会是多么的痛。

今时今日,修养极高受过贵族教养本不该出现慌乱的虞姬,却是连自己也控制不住这种情绪。

该是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就对项羽这般的关爱。

只要是关于项羽的事,无论好坏,她总是会担心的想问个明白,然后莫名其妙的高兴或者担忧。

只要关系到他,原本的修养就会被从身体里抽离。那平静的心态会在刹那间被击破。

尤其是在项羽深陷险地。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对项羽有着绝对信心的自己。在得知这种消息的时候,意志总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生怕他会离开。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亲眼看着自己双亲即将离世的孩童。

自己在他的心中究竟算什么她从未想过。所有人都说这天下平定了,她就是这西楚的王后。

可她的心里,真的没有想过这些。不求名利、不为地位、也不会在心中私下里怪罪,可以发自内心去包容他的一切。

无论是美人还是王后,只要能够陪伴在他的身边。

只要能有一个简单的陪伴,这就足够了。

季布皱眉看着城外的混乱场面。虞姬就一脸的焦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季布。

……

虽然无法发挥最大的战力,可这不代表楚军就无力反击。

即便是在这种无法指挥的局面下,每一个倒下的楚军将士,在战死前基本都能够杀死一名齐军兵卒。

阵型虽乱,可军心没有乱。

只要项羽在,便是战到只剩下最后一人,他们依旧不会愧对自己身上的战甲。

如果不是一开始的六千前军被包围,以至于兵力上的差距有些大。此时的局面也还不至于如此。

李左车这一计的确是非常的成功。可就算这样,在战车从扰乱改变为配合兵卒收尾厮杀的时候,齐军打的一样不轻松。

那伤亡,看起来依旧在楚军之上。

一通发泄的项羽选择跟几十人的亲卫队走在一起。他们自身就像是一把插进齐军中的狼牙棒,给齐军带来巨大痛苦的同时,又让齐军无可奈何。

用项羽此刻的心声去说,‘如果最后不得不撤离,那在这撤离前,也得让敌人知道什么叫,痛苦的领悟。’

……

“这局面……”季布开口,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在虞姬度分秒如一生的难耐中,季布只能轻声回过一句:“这也许不会是胜利的局面。不过项王想要冲出来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项王的能力虞美人也清楚,肯定不会出事的。”也只能这样安危虞姬了吧。

也许这样她可以听进去,不再慌乱。

对虞姬,季布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战场的事在季布的心里女人不能随便参和。这不仅仅是季布的想法,而是时代的统一认知。

实际上,虞姬也没有去干预过政事跟军事。只是刚好看到了项羽有危险,心中担忧罢了。她也并没有因为项羽的宠爱和自己的身份,去逼迫季布做什么军事上的决定。

作为将军,面对王的女人,很多话季布还真不知道如何说的好。但他需要慎重的考虑该如何做。

项羽交给他坐镇城中,暗中亦是把全局交给了季布掌控。

“真的不会有事吗?”

“就不能想想其它办法吗!不是说,其余各军的战斗都很顺利的吗?”

“项王有难,末将自是要想办法,请虞美人放心便是……”

一边安抚虞姬,一边思索着对策。

抬头看了看天际。

不多时,季布转身对着兵卫道,“龙将军那里应该要结束了。你骑快马通知龙将军,让他莫要追击残余的敌军,立刻率军前往城南。”

“诺。”兵卫应过极速的跑开。

从整个战局来看,龙且那边最是轻松。本身只面对韩信留下的三万步卒,而且是三万没有多少重要兵力的步卒。

虽然一开始调离了一万大军去支援钟离昧,不过季布在开战之后下令城中一万余守军出兵八千去支援。

这种兵力下,龙且的压力最轻。可他跟项羽毕竟是一个在北一个在南。传令收兵再支援,在这个时候未免会有些耽搁。

想了想,季布只能再对另外的兵卫说道:“你去城东通知周兰跟桓楚两位将军,让他们放弃残敌,立刻去城南支援项王。”

不过还不等兵卫应诺。虞姬的侍女却指着城外喊道:“虞美人、将军,你们看那是?”

二人朝着城外看去。只见一支大军正从东面赶往项羽所在的战场。

待看清楚旌旗附近的将领时,季布这才缓缓的松了口气:“是周兰,应该是他们打完了。”

……

“将军,有上万的楚军从东面杀向了我军的后方。”李左车的身旁,突然而来的斥候道。

“从东面而来?傅将军那里的五万大军,这就没了吗!”李左车似乎不敢相信的回头看了看。

虽然齐军重甲精锐和战车等重要的战力都被安排在了自己这里,可城东好歹也是五万大军!

待看清情况的时候,那眼珠微微转动,却是不得不下令道:“传令撤军吧。全军向西撤离。但愿汉王那里不是太惨,否则,可能就回不去了。”

东面五万都完了,正对的北面三万也好不了。

李左车的队伍算是绕后。可正面战场失利,韩信可以考虑刘邦的意思做出不明智的消耗战。可他若是再不撤军,能不能回去就真的难说了。

第七十六章 呸……

“又想跑?”周兰一声愤慨,扬鞭加快了速度。

“东面的傅宽不知道啥时候就跑了,要不是在黑夜里,本将非要追上去生擒了他才行!”

从那裂开的嘴角和愤怒的面容,不难看出周兰内心的怒火。

也许在他的心里,自己正好好的睡着觉,突然一人过来打了他一巴掌。自己不过刚本能反应般踹出去一脚,起身正要大显身手的时候,找不到凶手了!

心中的愤怒难平。周兰好歹也是个将军,如何能够在这种事情上让自己窝火?

看到李左车动身的一刻,周兰基本就断定了这家伙要跑。

一路的追赶,不过遗憾的是,周兰的战马也已经征战奔跑多时,无论如何催,这战马就是跑不快。

李左车也是一个聪明人,为了自身足够的安全,他先是从东南方向策马来到西南方向。确定了自己的位置安全,这才鸣金收兵。

战场上的齐军将士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每一个人都被灌入了超越平时的胆量。不用将领的逼迫,他们也主动朝着楚军兵士厮杀。

可以说,这个时候的齐军才刚刚达到士气上的一个顶点。面对一直被韩信主张不可正面碰撞,应用计谋取胜的楚军,齐军将士也没有再退缩。

在楚军还没有走出被战车扰乱的这一时间里,齐军甚至有跟楚军战力持平的情况。

这种战绩在无论是楚军还是齐军,都是不常见的。以至于齐军将士气焰高涨,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正面对抗楚军。

可他们都忽略了楚军一时无法发挥战斗力的事实。有些东西是一个累积的过程,就好比士气。之前的楚军不过是因为遭到偷袭,一时间难以形成有效的应对,无法指挥,完全就是乱打。

随着楚军人数的快速消耗,如果没有外援一直打下去,齐军应该也只是小胜。毕竟战车在己方步卒跟上之后也就无法再继续冲锋。楚军的训练素质,在此时依然可以再次形成指挥和自己的作战协同。不过这需要一点时间。

而李左车的突然收兵。直接打乱了齐军的节奏。

鸣金的声音让很多齐军的将领不解。

一些兵将不得不下令撤兵。可也有一些兵将,不甘心就这么离去,以至于带领着部下继续拼杀。

极速的撤离中,有传令兵前来汇报:“启禀将军,有约莫两千将士杀红了眼!不曾撤退。”

闻言,李左车却是冷笑了出来,“既然喜欢打,就由着他们吧。从此刻开始,违抗军令者斩。那两千将士,就当是断后,不用再盯着他们了。”

“诺。”

齐军想走,可楚军将士不见得愿意放。

虽然这一战打的很憋屈,可这不是说他们的气势就受到了影响。相反的,有绝对自信的楚军将士,此时不是气馁,而是愤怒。

项羽在看到周兰赶来的时候也明白了齐军撤军的原因,所以也顺了剩余将士的心意,下令跟周兰的大军汇合,追击。

大致看去,撤离的齐军有将近三万人之众。如果可以把他们留下来,也许齐军中就会少了一批精锐。这些人今日带着不甘心回去,明日再战,可能也是满心愤怒,不顾一切的拼杀。

倒不是项羽担心这些齐军会有多猛,他只是不想自己的部下打的太劳累罢了。而且眼下可以追击,他没有理由放下大好的时机不用。

除此之外,项羽对城西钟离昧那边的战斗不太放心。毕竟他们面对的敌人最多,压力最大,所战斗的时间也是最长。

齐军撤军的方向刚好是西面,大军追去,如果钟离昧那边还没有结束,也刚好可以支援。

整个战场一波三折。从先头前军的对战,楚军占优势。到中间齐军的战车出其不意,齐军全面占了上方。再到眼下齐军被迫撤兵,楚军又快速形成战力,占据主动面。

不肯撤离的两千余齐军最先成了死尸,面对形成战斗力、人数又极大程度压制的楚军,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反手的能力。

碍于追击的军令,楚军将士也不介意做出三人举着长矛针对一个齐军兵卒的事。此时,如何能够最快的击杀就怎么来。

……

城楼上,虞姬看着扭转的局势笑了。

那笑,好像这春季大地上初开的花朵一样艳丽。

发自内心的笑,充斥着幸福的笑。

只要他还好。

……

“命令战车跟随本将加快速度。”李左车听着后方的喊杀声回头看了看,脸上的神色加重,“很可能,我们的步卒都跑不掉了。”

“若是下令步卒分兵呢?”一个兵将轻声问了一句:“追来的楚军应该不是太多,分兵也许可以跑的掉一部分。”

“呵呵!分兵,你想往哪里分?”李左车无奈的一叹:“这里是彭城以南,西楚的地界。东面是追兵,我们一会也许还会面对在城西跟汉王交战的楚军,他们会从我们的北方出现。南下肯定是死路。唯有西进,西进拉开跟楚军之间的距离,如此才可能转而北上。”

最后富含深意的看了眼兵将,李左车沉声道:“如果城西作战的楚军先一步挡在了我们前面,该是一个都跑不掉才对。有些时候,必须要做出一定的牺牲。”

闻言,那小将沉默着低头,不再言语。

此时一个斥候兵奔回。李左车看到的瞬间,刻意放慢了些许的速度:“城西的战事如何?”

“残余大军还在挣扎。”斥候无奈的道:“之所以这样,其实是因为汉王还不曾离开。”

“败局已定都不曾撤离!汉王这次……”

那无奈的叹息,该是想说汉王疯了!

……

凸起的一片高地上。刘邦紧紧的绷着张脸,一手攥着缰绳紧握成拳。

“汉王,您还是快撤吧!再不撤恐怕来不及了,东面的齐王送来消息,他们已经撤离,再过片刻楚军就该杀过来了。”张良急的都想直接拉着刘邦走。

后面的王后吕雉等人已经先一步撤离,可唯独刘邦不管怎么劝说,就是不动!而且他还不说话。

如果还是当初没有进关中的沛公,估摸着张良真的会拉着走。可现在人家是汉王,再随便拉走,那就是大罪。

好在,张良焦急的注视下,刘邦无声的拨转了马头。

直到此时,张良才松了一口气。这也算是刘邦答应了撤军才是!

挥手招呼着一队护卫跟着刘邦一起。

等确定刘邦是撤离的意思之后,张良才亲自去通知周勃撤军。

可周勃此刻却是犹豫了:“现在撤军,楚军肯定会直接追上来,届时恐怕还会危及汉王!”

便在张良抬头看去的时候,东方隐隐的可以看见成片而来的楚军。

他也知道此刻撤军已经晚了。

“即便是大军没有办法撤离,也该让陈平夏侯婴等等几位将军撤了才是,若是都战死在此,后果将军也应该清楚!”

想了想,周勃只能无奈的对身边卫队下了令。

……

战场上,浑身血腥味弥漫的钟离昧盯紧了想要撤离的王陵,“本将守着王撵的时候,你不是挺能折腾的吗。这会怎就知道往兵卒的身后躲了。汉王手下无人了吗?怎么什么货色都收,还能成了将军!”

对这王陵,钟离昧可谓是恨到了极点。一开始这家伙跟耍猴一样的挑衅钟离昧。

碍于王撵和项羽的一些叮嘱,钟离昧无法使出全力。

王撵被毁以后钟离昧第一个就盯上了王陵,只是王陵自知不敌,所以在大军中一直周旋。以至于一条命拖延着活到了现在。

可此时,他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再跑了。

钟离昧手握长剑直接冲了上去,全力之下,王陵仅仅格挡了两下,第三下就被钟离昧砍掉了脑袋。

愤怒让钟离昧的嘴角微微抽搐着,对着王陵倒下的尸体愤恨的一口:“呸……”

第七十七章 我要见汉王

新生的树枝刮擦过车棚的顶部,沙沙声响。

马车里,戚姬的两道眉目皱的似乎要拧出水来。脸上写着‘心事’二字的她,被那声音吓的一个抽搐,差点没有叫出声来。

紧张和担忧之余,戚姬紧紧攥着娟子的小手抬起,掀开右侧的车窗观看。

第一眼看去,眼睛在这黑夜里并不适应。四周都是一片的漆黑。以至于她撤离的这段时间,第一次长时间往外看。

“戚夫人有何需要小的帮助的吗?”感受到戚姬的忧心,一旁的侍从小心问了一句。

本不知如何去问的戚姬,犹如看到了黑夜中的一盏灯火,“汉王可曾撤离?”

说罢,她紧张又期待的等待着那侍从回答。

“不久前才有兵卫前来禀报王后,说是,汉王还没有撤!”侍从拉进了一些距离,小心翼翼的说道。

一瞬间,戚姬脸上那种期待的兴奋直接消失,转而露出了沉重:“知道了……”

听着戚姬沉重的叹息,侍从看了看四周,随后小心的劝慰道:“也许已经撤离了吧,只不过还没有消息传回而已……!”

刚要放下车窗遮挡的手顿了一下,不过听完之后还是放下了遮挡的布帘。

没有消息传来,这对于戚姬来说,跟没有撤离其实是差不多的。

一双手又是紧紧的攥着娟子,那尽显妩媚的双眼发红,都有些湿润了。

一匹快马极速奔过。

先前一听到这种声音就会探出头看的戚姬,这一次却是没有看。

她期待某一次探出头之后看到的会是刘邦,或者听到刘邦已经正在赶来的消息。

可一次次的失落,已经让她不敢去接受下一次的失落。

‘还是,不要看了!汉王若是追来,定然会说些什么的。而且姐姐有了汉王的消息,该也是会让人告诉我的。’戚姬在心中想着:‘到时候,不就明确的知道是他回来了吗……’

这姐姐,说的便是吕雉了。自从上一次吕雉被审食其一番说辞之后,整个也就变了。又是送药又是送衣饰手势的。两个人也就在私下以姐妹相称。

一阵轻微的鼻息呼出,戚姬咽了口唾沫,用占满了汗液,摸起来潮乎乎的娟子擦去眼角将要流出的泪。

刚才的战马直接奔到了前方王后吕雉的车驾旁。

传令兵在外行了礼,正要开口的时候,吕雉也恰巧探出头来,

在吕雉的注视下,传令兵沉声说道:“成信候已经劝汉王离开,不过因为楚军追击的关系,没能顺着这条路而来。而是跟着几位撤离的将军连同齐王帐下李左车将军一起,先往西而去。不过王后可以放心,楚军并没有再追击汉王跟几位将军。”

吕雉虽然对刘邦的要求高了一些。或者说她自己管的有些太宽了!可是对刘邦也还是有感情的,无论是局面还是感情,她都希望刘邦了平安无事。

如今听到了确切的答案,吕雉也缓缓的松了口气。

知道刘邦的消息,她们也就可以彻底的放心前行。

可就在吕雉第二次探出头,准备下令加速的时候。身边的侍从审食其,凑近了过来。

吕雉跟这人可谓是相当的默契了,一看审食其的动作和眼神,就已经知道他有事问或者说。

将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止住,吕雉看向审食其,淡淡道:“有何事,说吧。”

审食其还是谨慎的贴近了一些,用只有他们二人可以听清的声音道:“王后既然痛恨戚姬,何不趁着此机会,借刀杀人?”

吕雉整个人都冲动了一下,只是限于在马车上,无法表现的过激。

探出头四下看了看,见周围没有什么近距离的兵卫,这才急促的问道:“怎么个借刀杀人法?需要本后如何做,说简单清楚点。”

审食其自然看的出吕雉的担忧,所以也没有卖关子,当即在吕雉的耳边低声言语起来。

不多时,前来传军令的兵卒被吕雉下令去跟汉王联络,告诉汉王这里一切安好。

在这之后,吕雉紧张而又匆忙的下车,带着不安的喘息,吕雉来到了戚姬的车外:“妹妹……”

失神已久的戚姬听到是吕雉的声音,一瞬间被激活一般。

她匆忙逝去眼角的泪,换上笑脸。拉开车棚的两扇小门,“怎么了姐姐?可是汉王……有消息了……”

可当她看到吕雉那一副焦急模样的时候,脸上的欣喜一僵,内心又翻腾起了不好的预感。酸楚涌上心头,让她最后的话都变得无力。

“汉王他……”

吕雉故作无奈的哎呀一声叹息,紧张万分的说道:“汉王就是不肯走,成信候劝了也是无用。姐姐又总惹汉王不开心,这个时候去,怕又会遭到汉王的痛骂。妹妹你却是一直能让汉王舒心,你若是去劝劝汉王也许就……”

“我去。”

吕雉的话还没有说完,戚姬就已经应了下来。

无比担忧的戚姬拧紧了眉头,“马车有些慢,把马解下来吧。我知道路一个人去就好。”

“那……妹妹小心才是!”

戚姬却是没有回答。

马匹被审食其解下。戚姬紧接着就骑马离去。

那义无反顾的身影,什么话都没有多说。

……

“都打完了?”西城外的战场上,项羽站在那变了形的王撵旁。

他的面前是这次反击战的几位将军。

“回禀项王,除了汉王跟齐王以及他们军中的几位将军之外。他们带来的大军基本就葬送在了。汉王带领麾下将军逃走之后西面战场上有一万六千余降卒,南面撤离的齐军也有近万降卒。”钟离昧眨了眨眼睛,“如何处理,还请项王定夺。”

目光扫过一个个血迹满身的将军,项羽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钟离昧身上,“这一次,可是杀的痛快了?”

“这次是真的痛快。”钟离昧咧开嘴笑了笑,“不过没能多宰几个敌军将领,还是有些遗憾。”

“不着急,他们总有逃不掉的时候。”

“项王说的对。”周兰在一旁附和。

此战东门外打的很顺,只是让傅宽跑了,这一点周兰有些恼火。

“不过,这战说起来,似乎也就钟离将军杀了个王陵。我等实在是惭愧——”桓楚道。

“已经很不错了。”项羽盯着桓楚,微微笑道:“不过。本王可是听说你桓楚将军经常在军中扬言,汉王麾下的将军都不配穿那身战甲。如果这传言为真,你是应该惭愧。”

“这!这……”桓楚支支吾吾了半晌,最终却是引得其余人一阵大笑。

好在桓楚生性乐观,对这些根本不在意。何况这本就是项羽说笑调节氛围。

等到几人笑声小了,项羽这才轻轻咳出一声:“好了,一番苦战,早点打扫了战场。彭城外可不能有这么多尸体停放,那会引发瘟疫。如何处理,几位将军也都清楚。”

“诺。”

……

桓楚也许是精力充沛,所以战后清理的事他主动包揽了下来。

就在西面战场边缘焚烧尸体的时候,一个斥候兵卒快步跑来:“将军,前面发现一个女子骑马朝着此地而来。”

“女子?”桓楚当即疑惑道:“深更半夜的,她就一个人吗?”

“不错,单人一马,而且还挺快。”

走到原本刘邦观战的那处高地上,桓楚看到了微风中,那个极速而来的身影。

“不管怎样,先拦下来再说。女儿身大晚上不入寝来这战场,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人。”

“诺。”

在桓楚的关注下,两个兵卒悄悄拉了一根绳索在那女子必经之路上拦截。

这一幕让桓楚揉了揉后脖颈,“拦下一个女子,要不要这么麻烦的?”

说话间,马匹已经近前,马上之人在一瞬间从马上摔了下去。

两个兵卒快速跑到了女子面前将之按住。

桓楚一步步的走过去,仔细看去,这女子的手臂上已经擦出了血迹。头发被刚才那一下弄的凌乱,沾了灰尘的额头上还磕掉了一层皮。

不过这些对于桓楚来说都是小伤。

让桓楚诧异的是他看清楚这张苍白脸颊之后。

“这是……戚姬?!”桓楚不敢相信的又仔细看了眼。

“汉王……”

“汉王在哪里,我要见汉王,汉王……”

贴近了紧闭双目无力忍受疼痛的戚姬面前,桓楚才听到了从她口中传出的细微声音。

“找汉王?汉王不是都已经撤了嘛,怎么还来这找汉王了?而且,也不应该是你来找才对……”

这一刻,桓楚不解的侧目挠头。

第七十八章 不同领悟

两个兵卒伸手压着戚姬,桓楚歪头伸手抓挠后耳。这几人从桓楚的背后看去,有一种恶霸欺负弱女子的感觉!

不远处的兵士们依旧在忙碌着将双方战士的尸体分别送入火坑。对桓楚这里的事情,他们并没有什么关注。

就在桓楚挠头思索的时候,一个兵卒看了眼戚姬,疑惑的说道:“将军。她,她好像是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

桓楚低头看了看,只是戚姬的脸侧过,又被乱发那么一通的遮挡,看不太清楚。

蹲下身子,桓楚伸手将戚姬的脸颊转过。这期间戚姬没有反抗,也没有睁眼,只是那口中还是会传出一些声音。

“我……汉王……”

“汉……”

“汉王在哪……”

轻轻的摆动了戚姬之后,桓楚站起了身子,也是疑惑道:“这能算是晕了吗?而且这点伤,似乎不至于吧?”

自语着叹出口气,桓楚最终还是一摆手,道:“带回去见项王,这可是个意外的收获,就是来的晚了点。要是在收兵前来,还能给你们多算点军功。这会闯进来……”

……

项羽回城的时候,虞姬并没有在城门处迎接。而是跟侍女返回了自己的那处独院。

独院里的花香让她觉得今日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直到此时,才彻底的静下心来。

与此同时,项羽和季布一同进了城门。

“此战,你安排的不错。若是周兰他们再晚一会,南门外的战局,不知道会变成何种样子。”前行间,项羽淡淡的说道。

随着那有力步伐的迈动,项羽穿着的战甲一阵阵的抖动,时不时还会有干了的血渣子被抖落下来。

季布闻言不过轻轻抿了抿嘴,旋即沉声回道:“其实这次末将做的不好。周兰将军是在打完东门外战事之后自己去的。南门外的战局,末将还是听虞美人说的。当时末将在城北看着龙将军……”

言语之中觉带着惭愧的意思,最后淡淡看了项羽一眼,季布便微微低着头。

项羽也没有怪罪什么,毕竟出战前是他自己叮嘱季布,多看看龙且那边。

只是对于虞姬的事情!

“虞姬上城墙观战了吗?为何不见人了呢?”

“方才……看到项王归来,便先离去了。”

看到自己来就走了!这是怎么个意思?自己很可怕吗?

‘难道说,战前去看她的时候说的有些太严谨了?’

项羽有些想不明白,可他觉得跟虞姬之间似乎有些事需要找时间好好谈谈。

关于征伐的事不去考虑虞姬的感受项羽可以认同,他也不想虞姬参与征伐或者政务上的事。

可一些思想方面,他并没有当代人那种看低女子的思想。而且,他重情义。

古时女子地位虽然低,其实真的说起来也只是限制比较多。允许男子偷欢偷情,却不能容忍女子。

常规而言,女子不得参政,不得参军,有些甚至规定年龄能不能出门。也就是常说的待字闺中。

可实际上,这些不过是约束多。真的谈及地位。贵族人家的正室妻子一样很有地位。普通的庶民百姓,男女都没有地位。

皇帝跟后宫佳丽之间也不仅仅只是原始欲望。相当一部分皇帝对皇后也讲情讲理,只要不是皇后太过无理。

从战国时秦国的芈八子到武则天,说女人没有权威,不如说更多的是女子不想去争取。更多的只不过是想争一个自由,争一个平等。

换句话说,即便真的皇后没有一点权威。又有几个朝臣敢当面指责皇后的?

在阶层明显的时代,打狗都要看主人。何况人家是皇后呢?

即便是没有参政权,这身份也不是任何一位大臣都能够拒绝皇后提议的。

直白点说,权代表皇室,贵代表皇室也包括贵族。只要跟权贵二字沾边的,无论是男女,都有一定的权或者势。

唐朝王爷家的姑娘被叫做小郡主,这些人小时候基本都没有官职,只因为自己老爹是君王。有谁又敢说这小郡主没有权势?难道一句古时没有女权,就能说明了吗?真叫一个庶民身份男子去打,他敢吗?

数千年后各种信息爆炸的世界都还一直呼吁人权。

相比起女权。在古代最低的还是人权。或者说人权很高,但就好比大儒制定的礼节。为人臣,人指君。

人民,古时人就是君。民是庶民。相比较之下,女性争议的女权多是觉得约束太多以及男女之间的某些不平等。这并不是皇权的权。

在皇室跟皇帝眼中,后宫也决不仅仅是享受的所在。后宫中的掌权者,也许直接参政的不多,可卧榻之上把政务变成甜言蜜语,然后换汤不换药灌给皇帝的也不少。

项羽觉得虞姬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花瓶。自己也不是只把女子当做玩物的淫贼。

如果时间和时机都允许,他还是很想跟虞姬好好谈谈。这不是一个王拉下了脸面,也不是他没有了王的威严。

而是,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人,不能只靠威严去压。就好像秦始皇可能不了解赵高、隋炀帝一开始不露声色一样。

自己在什么都好,一旦自己不在了呢?

对部下和臣子应该有威严的一面,有时候即便是错了也不能低头。

可对身边的人,如果你不能知道他(她)的内心究竟是小人还是值得信任的人。那很可能就会出大事。

小人最擅长的就是迷惑君王颠倒是非,蛊惑掌权者。

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有多少君王因为对自己身边的人不是真正的了解,而吃了大亏?这并不在少数,而且基本每个朝代都有。

若是后宫包括王后在内真的只是皇帝看着漂亮感觉舒服就封,那岂不是每个皇帝都是昏君了吗?

走进城内,项羽用力晃动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抛开杂念再看向天空的时候,东方的天际已经微微的亮了。

暂时将自己跟虞姬之间的事抛开,毕竟眼下还有很多其它事。男女私情,这要看有没有时间和条件了。

“这一次的战果本王大体已经清楚。从城外军营的那一战开始,无论死伤还是降卒,汉王损失大军十万,齐王损失二十万。本王想知道,我军的伤亡如何?”项羽略显深沉的问道。

这一战其余四处如何项羽说不准,不过南门嘛!先头的六千步卒死伤殆尽。后续的死伤也不会低。估计两万人留下的不足一万。

季布在回味过来项羽的话之后,笑着从怀中取出了统计的布帛,“项王且看。”

“你每次都记这些东西吗?”项羽接过布帛却没有第一时间打开,只是有些疑惑的看着季布。

按理来说,这些东西在如今是不能随便被记录的才对,项羽也不记得记录这些东西的人是季布。

“只是军中每次都会统计。末将之前听项王一番话,心中颇有感触。”

说道这,季布以询问的目光看向了项羽,行了礼:“末将只是想,这里面是不是可以看出交战双方的优势。除去战法而言,我军将士为何善战。而每次不同的伤亡比对,是否可以看出这一战是我军过于勇猛,还是说敌军强于以往。此战末将观战全局,对战时各方的战局最为了解,所以就记录了下来。本来想私下里再请项王指教。”

这番话可谓是干旱春季的一场及时雨。

项羽从未想到过季布竟然可以短时间里想到这么多。甚至项羽本身都没有想到这么具体的方法。

从伤亡的数据结合战场的情况,如果这年头有录像机会更好。不过季布能够如此用心,能够趁着这次大战发现这些的确让项羽很高兴。

“你做的不错。以后也可以多思考这些。”

项羽在表示支持之后,言词和目光却都变得严谨起来:“不过有一点,这些东西可是绝密。你说的这些,本王也很有兴趣和见解,可你必须答应本王,除了你和本王,你不得将此事告知他人。”

“请项王放心,末将绝不会让其余任何人知晓此事。”

对于季布,项羽还是很信任的。这比对其余人的信任都要高一些。某些方面可以说,是因为那句‘季布一诺’。

“此事也不用急于一时。本王这一身的血污。便是在城墙上观战,你该也是累了。等睡醒了,再谈论这些不迟。”

“诺。”

话落,项羽便将布帛打开,其上记录的果真是南门伤亡率最高,两万人只留下了八千余人,阵亡一万二。

龙且的北门可以忽略,不过数百人。东门阵亡两千余人。

至于西门外的主要混战,钟离昧一开始的三万加上龙且派去的一万。

四万人阵亡有一万四千余。这其中主要的也是从李左车部增员的三万齐军所致。三万齐军可以说是突然出现在楚军后方,一样是带来很大的麻烦。

加之季布最后将城中守军也抽调八千出战。这次可以说是投入十一万大军。阵亡加重伤的约莫是两万人。

虽然相比起以往的伤亡比,这次的最大。

可问题在于,从汉齐联军行动到结束,前后不过半月。双方虽然也是用了谋略,可并没有过多的拉扯。

没有撤离追赶,没有围追堵截。齐军更是比汉军有士气,还多了一种拼杀的精神。

汉齐联军三十万在短时间内一同进攻,这种损伤其实已经很低了。属于绝对的胜利。而且最后还有两万六千人的降卒。

虽然项羽希望损失可以更少,可也能够从容的面对死伤。

就在他将布帛重新还给季布之后。桓楚带着戚姬来到了身边:“项王。末将抓到一个女子,看起来像是汉王的宠姬,说是来找汉王的。”

“来找汉王?”季布愣怔了一下,随后却是笑了出来:“这还真是戚姬。她为何会孤身前来找汉王?而且汉王已经撤离了此地啊。”

第七十九章 美人的画

看着面前这个衣着华贵,却是满身灰尘还带着些许血迹的戚姬。项羽也有些哭笑不得。

痴情。撞在这堵南墙上的人前赴后继。甚至有些人把自己撞死了,也没能摆脱这种困扰。

可话说回来,这个戚姬究竟该如何处置?

不得不说,这戚姬是个美人。比起虞姬的清雅脱俗,这个女子的身上更是多了一种媚态。

能歌善舞又善媚,本身的长相又是相当的不错。这种情况之下,也难怪刘邦会对她有所钟爱。

‘就是这么一个女子,凭借自己的美貌,一己之力让刘邦动心。逼的吕雉萧何等人不得不以各种手段,甚至请来商山四皓才得以保住太子的位置吗?’项羽心中想着。

看有一时,项羽抿嘴摇了摇头,转对桓楚淡淡吩咐道:“找间房舍给她住吧,另外找医士为她诊治。再安排一个侍女,若是醒了,吃喝按照军中将士的标准给。不得让她离开房舍周围三丈方圆。”

“诺。”

这待遇也是项羽宽宏大量了。虽然项羽不清楚这戚姬的遭遇,可对她的这种痴心,也还算有点感触。

更何况,项羽不想多在女子身上做文章,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不会对戚姬如何。甚至,刘邦如果愿意让出一定的好处来换人,这都是没有问题的。

天色彻底放亮的时候,城外的尸体基本上已经全部清理干净,将士们开始陆续回城。

项羽在此时跟季布分开,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一身血污的感觉很难受。如果只是粘上了些许也没有什么,可这血水已经沁湿了衣甲。风干之后的衣甲整个都变得很硬,走起路来非常的不舒服。

好好的一番清洗,项羽随后便进入了梦乡。

有些事情该交给手下将军的也就由他们去。如果战后安顿大军这种小事也要君王去亲力亲为,那这王还不如不干了。

毕竟是打了胜仗,全军的士气提升,也没有需要项羽出面安抚或者鼓励的事情。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中午。

该是上天也不想这么大的城池外血淋淋的吧,原本意料中的阳光明媚成了连绵的春雨。

此时的项羽虽然清醒,却是真的不想起来,整个人的脑袋还有种昏昏沉沉的感觉。

可因为不想自己的睡眠太乱,他还是凭借着意志力起身。

一把清凉的水冲在脸上,似乎冲亮了整个世界。

穿戴好衣饰,项羽走到门前看去。不得不说,古人工匠的智慧也很高,大雨连绵,地面上却没有积水。

看有一时,项羽又在想自己该干些什么呢?

陈婴、武涉、项声已经在各地推行新的土地法令,这期间定然会遭到很多的阻碍。

可项羽能够做的都已经做了。

有阻碍这是必须得。而解决这些阻碍的两个最好的方法,当初也跟陈婴说过了。

一个是让项声带领兵卒直接以阻碍法令的罪责捉拿,然后在监牢里看看这些家伙是不是能够悔改,如果能,问题不大。如果不能,是杀了还是剥夺人生自由让其干苦力,这些都由陈婴定夺。

至于另外的一个办法,那就是细水长流,当一部分人认可了新的法令,然后以一段时间去感化或者说同化身边的人。这是一个漫长的过长。

两种方法,项羽的意思是共用。如果只是一时不能明白法令好坏而拒绝的,可以根据情况给一定的时间让他好好想。

可如果坚决抵制新法推进的,那至少也要抓进大牢再说。

该以何种方式去惩戒,这些事项羽相信陈婴可以做到。因为陈婴本人也是用心了的,而且能够在西楚阵营坚持不走的文人谋士。

除了心里的执念之外,项羽还真想不出他为何非要留在彭城。毕竟背弃西楚去刘邦那里的人太多了。

土地法令的推进是为了暂时可以在国内形成一定的制度,以免一些人趁着制度不全太过放肆。统一的土地管理,更有利于对收成的监视。

这些是项羽觉得眼下有必要做,而且陈婴刚好也愿意做。可以说渠道已经挖好,只等着水流。

至于其它关于治国方面,项羽觉得眼下想还有些早。毕竟战争能够打多久不清楚。

虽然这次的大战之后汉齐应该会安静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自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对现有地界进行整治。

可同一时间改变的东西太多,也难以让百姓去真的了解。最主要的还是项羽不知道该以何种方式去治。

从一开始的想着办法稳住战局,让自己可以远离原本失败的道路,让自己可以保证有一条生路。

可如今看到了些许胜利的希望。至少眼下的局面已经比原先的历史好了很多。

可一想到坐江山更难,项羽这个站在时代顶尖的人也是会头疼的。

王固然有王的威严。可‘王’是王,人却不是谁都可以当王。谁能保证坐在这个位置上永远不会被搞下来?

以项羽的情况而言,自己有绝对的武力,这导致自己可以依仗这一优势去统领大军,可以有一批能够跟着自己走到最后,直到自己死去的一刻。

可只有这些,原本的项羽不还是被各种汇聚在一起的力量打败了吗?

能够成为他人心中的王,这才是真的王。否则即便是坐到了王位上,那也会被搞下来。

如何在更多的方面让大家信服?

兵将都喜欢拳头讲话,在这些人里不服气打一架基本都能摆平。可对注重思想的文人呢?

儒家被始皇帝那么杀,最后不还是有人坚持那种思想嘛。

你说那是始皇帝没有杀干净?

可人生来没有文字没有思想。杀了他们,难道就真的不会有这种思想在其他人的脑子里重新孕育出来吗?

想来想去,项羽最终只能总结出一句话,“一个好的君王,还真他娘的不好当啊!要刚柔并济,有时候还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喜欢的也许不能说喜欢。不喜欢的,有时候却要去认同!”

“罢了,”深深的吸了口清新的空气,项羽幽幽道:“还是去找虞姬放松一下!天下还未平,想不通的事,就以后慢慢想呗。总这般纠结,也想不出结果才是!”

顺着房檐一路而去,穿过回廊,没有走多远,项羽就来到了虞姬居住的地方。

大雨压低了花草的腰,花瓣掉落了满地。

“等经历过风雨,迎来了阳光,这些花看起来会更加的艳丽。也许万物都有存在的道理。”

项羽在想,也许某一天自己愁苦的事情会迎刃而解。

也许是下雨的缘故,虞姬并没有在院中,也不在花盆围绕中的凉亭内。

踏上台阶,门口的守卫冲他行了礼。随后项羽一个人悄悄的走进。

此来他没有带侍从,也不想带。总觉得自己跟自己女人的事,身边多个人不习惯。哪怕这些人从礼节上来说不会听,听到了也不敢乱说。

房间里,虞姬正安静的坐在几案一侧,双手轻轻拿起一块布帛看着。

侍女秋儿看了却是有些担忧,“虞美人将这些献给项王,项王会不会说您不思正务呢?这东西虽好,可奴婢觉得不应该是您去做这些事。”

“要不然您就说这是您当初游历天下从一处无人的房舍中见到,顺手收起来的,也别说是您根据记忆画的了!”

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虞姬刚要跟侍女说些什么。那侍女秋儿却是看到了进来的项羽。

也许是二人太过专注,也可能是因为外面下雨,所以门口的守卫行礼时,房舍中的二人没有听到。

“项王——”秋儿躬身行了礼,看起来有些许的慌乱,随后又低头看着虞姬。

虞姬则是缓缓的起身,看起来大方得体,笑盈盈的欠身,“参见项王。”

“都免礼吧。”看了虞姬那柔和的笑好一会项羽才错开目光,伸手道:“你们这是作何?”

“项王且看,这是……”

“水车?”在虞姬将之前画的东西拿起后,项羽却是先说出了关键的两个字。

从虞姬画的东西上看,的确像是水车。只不过项羽也不肯定,因为在他的记忆里,水车在如今虽然有,可却不常见。

“项王也见过水车啊?”虞姬轻笑着,“臣妾早年游历天下时在一处刻板上有见过,近日闲来无事,想到项王您下令实施新的土地法令,觉得此物对农耕作用很大,所以就根据记忆画了出来。”

如果说先前对虞姬最大感觉是知性。现如今,该是认可了虞姬‘博览群书’有才能的一面吧。

水车在后世的人群里,亲眼见过的不多,可至少也知道大概的样子和大小水车的功用。

而谈论起如何制作水车。项羽只能是两眼一抹黑。

他所能想到的制作水车的方法很多。如大河上可以焊接钢铁材质的。木质的可以以各种螺钉、胶水、橡胶等物去粘合拼接固定。

可真的在当下的科技水准去制作水车,以项羽脑海中超越数千年的知识,并不容易制作出来。

简单的观赏水车也许可以。可复杂一些的实用性水车,这关系到各种木质结构的链接,也就是榫(sun)卯。

这玩意的复杂程度,主要在科技的技,头脑灵活能够学会的话也许觉得没什么。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无论是何种学历,只要不是这方面的专长,都很难在没有任何指导的情况下去制作出含有复杂技艺的榫卯。

“本王也也是在江东见过一次,不过那水车已经陈旧,基本失去了作用。”项羽一边回答,眼睛却是一直在看虞姬画的东西。

除了外形,虞姬甚至将自己知道的结构,如何去榫卯拼接,等等一些东西都标注的很详细。

这一刻,项羽的心中对这位自己命中注定的女子,多了一丝敬佩。

能够在如今这个时代懂得并且记住这种复杂技艺的人,那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了。

第八十章 本王说了可以

看有一时,项羽将布帛缓缓放下,随后却是看向了虞姬身边的候着的侍女,“你先退下吧。”

“诺。”

等到秋儿退出将门一并带上之后,项羽这才重新审视起了虞姬。

也许是觉得项羽的目光怪异。虞姬的脸色在片刻之后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却依旧保持着微笑。

除了本能的羞涩之外,她并没有表现出其它多余的羞涩、遮掩等动作。

“就这么想找些事情做吗?”

这话对于虞姬来说仿若突然之间的一声惊雷!并不是说多么的吓人,而是太过突然,让虞姬有些猝不及防。

原本虞姬想的是项羽那专注的眼神是不是想干什么坏事……

毕竟一般情况下,项羽不会介意侍女秋儿跟着的。

思想上的巨大差别,让虞姬的反应慢了那么一些,“啊……!这……”

有些尴尬的拨弄了下脸颊处的丝发,“不过是听说项王施行新法,觉得这水车对耕种有帮助,所以就画出来,准备交给项王。”

轻柔的话音徐徐传出,可虞姬却全程没有跟项羽对视。

不知道是因为之前的尴尬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此时的虞姬看起来小心翼翼的。

“其实,你上城墙观战的事情本王都知道了。”

项羽寻了地方坐下,随后也示意虞姬:“你跟本王,似乎很久没有好好谈谈了。先入坐吧。”

“谢过项王。”

道过谢,虞姬却是不曾入座,只欠身道:“都是臣妾的错,没有听从项王的吩咐。还请项王责罚!”

“不用这般谨慎。本王今日来不是为了怪罪你。”

项羽自己都有些难受,自己已经表现的很平和了,可虞姬还是拘谨。

而这拘谨,只能是阻挡项羽在虞姬身上感受真实感情的阻碍。

“真要不想说,那就听本王说吧。”等虞姬入座,项羽自己也正了正身子,“一开始不让你去看,其实是担心他人会看到你。如果汉王看到,那被钟离将军守卫的王撵也就没了意义。”

“当然,这只是其一。最主要的还是本王担心你的安全,刀剑无眼,弓箭也无眼。只是不想你有什么危险才特意叮嘱了一番。”

虞姬的心在一刻似乎猛的颤动了一下,一种莫名的感觉,顷刻间贯穿了全身,“您是西楚的霸王,虞姬不过一女儿身。项王想如何抉择,无需告知臣妾才是。臣妾知道,项王一定有项王的考量……”

“有些事,本王的确没有必要说的太清楚。可本王就是想说,想要跟你说这些罢了。”

这一刻,两个人怔怔的对视着。

都说王族的血是冷的。王是孤独的,王自称寡人、孤。后宫三千却无一人懂心的滋味。

孤独,这是比寂寞更加痛苦的精神折磨。

如果说没有友人在身边,或者友人因为忙碌而不能陪自己是一种寂寞。

那孤独便是,一个人想要找另外一个诉说一些什么的时候,发现找不到那个人。尽管这个世界形形色色的人很多。

有时候项羽不想知道历代君王是否真的可以忍受孤独。

可他一个有着数千年思想的情义男儿。总觉得君王后宫佳丽三千,却无人能够谈心,那是对自己非常残忍的一件事情。

后世可以干的事太多了,各种吃喝玩乐多到一个人可能需要用一生的时间才能过一遍。即便是如此,也会有人感到孤独。

他继承了项羽权利的同时。也注定要承受寡人的孤寡,正所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可项羽并不想孤寡。不得不说,虞姬无论是容貌还是知性文采琴棋书画,等等等等,这些都让项羽喜欢。

她的确走进了项羽的心。让这个已经身处王位的人,更加不甘孤独。

虞姬的眼角在一瞬间红了,她强忍着泪水不让流出。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

两横泪水顺着那粉嫩的脸颊滑落,坠落在裙摆。

项羽静静的看着。看着面前这个为了自己甘愿忍受,把什么酸楚都甘愿装进心里的女子。

虽说这年代礼仪的束缚,所有的女子都在承受这种酸楚。可数千年来又有多少女子真的甘心了?

后宫的争宠、暗斗。对帝王施展各种魅惑,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可以少受这种酸楚。可这些在自己眼前的这个柔弱女子身上,全然没有。

就像是一位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无论孩子长大前多么的叛逆,母亲都可以忍受。而且没有任何怨言的忍受。

而她,面对时代思想强加在身上的酸楚没有任何怨言,也不求项羽是否能够理解。连她自己都说,王跟本不用解释。

可她又如何明白项羽同样不想她一直活在心酸当中呢?

……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乌云翻滚的天空中传出阵阵的雷鸣。

秋儿披着一件蓑衣,在雨中将虞姬最喜欢的花搬到凉亭的边缘。

猛然间的一声惊雷,吓的她闭上了眼睛不敢动。手中却紧紧的抓着冰凉的花盆。

……

房间里,虞姬那泪水默默的流淌了好一会。手中的娟子因为眼泪,都已经可以拧出水来。

“臣妾让项王见笑了……”

用手轻轻抹去眼角最后的一滴泪,虞姬这才带着红润的眼睛笑了出来。

那笑落在项羽的眼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凄美。

“为本王舞一曲吧。天下纷乱,难得有这样的时光。”

“诺。”她抿嘴轻笑,声若蚊蝇。

大殿里,虞姬站在正中的红地毯上翩翩起舞。

没有乐师,没有伴舞。整个大殿中只虞姬跟项羽两个人。

虽然少了琴瑟的和鸣,可却有一种别样的柔美。好像寂静的黑夜,一朵悄悄绽放的昙花。

他喜欢在一段时间的忙碌之后,享受属于一个人的欢乐时光。没有兵戈铁马,没有残垣断壁,没有喊杀,没有血光。

不用绞尽脑汁的思考谋略,不用去费心费力的操劳。只有交心的两个人,一个愿意舞,一个愿意看。

安逸,舒适。

从来到这个世界上他就想好好感受这时代的风情,只可惜一直的征战让他没有时间感受。

如今虽天下未平。可他还是想适当的放松。不去想,不去问。完全的放空自己,只感受着那种柔美的风情。

一根弦蹦的太紧可能会断。一个人总是操劳,也终有疲倦的一天。

看有一时,项羽一个人走到了那一排编钟的前面。

前世也听过一些编钟演奏的流行曲目。

看着那优美的舞姿,项羽在想,如果可以用编钟敲出自己记忆中的舞曲……

不知不觉中,整个大殿的光线就暗了下来。

时至下午,只因为外面是阴雨连绵,所以给人的感觉是天黑的早了很多。

在离去之前,项羽最后又拿起了那张画着水车的布帛,“据说城东有一家不错的木器铺子。不如本王交给你一个任务,从明日开始,你便负责水车的制造,等试用成功之后,再陪着本王去河边看真正的水车如何?”

项羽总觉得虞姬自己也不想做那安静的花瓶。

而随着项羽的缓缓说下去,虞姬脸上的笑果真更浓了,却还是怯生生的问道:“臣妾,真的可以吗?”

“本王说了可以,谁还要阻拦不成?”带着笑,一双眼睛认真的看着虞姬:“明日本王为你挑选一队护卫,跟随你一起做这件事。”

“臣妾,全听项王的——”待虞姬起身的瞬间,项羽看到了跟虞姬相见以来,她笑的最甜美的一次。

……

“你说,这次霸王还会放我等回去吗?”

“不知道,应该会吧。也可能跟上次一样,需要我们做些什么,等我们做完了该做的,也就让回去了。”

就在项羽回书房的途中,他刚好路过了降卒的安置点。

那隐隐传出的话音,却是让项羽顿住了脚步。

“不是都说霸王残忍,杀过无数降卒的吗?上次为何会放了你们?”围拢在一起的几个降卒中,有一年龄偏小的说道。

“不知道。不过,你第一次当降卒,明知道霸王残忍,为何还要降?”

“我……我只觉得反正没得打,你们都投降了,我也就跟着。其实,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

恰在此时,另外一个与先前几人音色都不同的声音传出:“我倒是觉得,霸王放不放我等也没有什么意思。回去还是会被征收入军中。当初我家兄长领了粮饷回乡,本以为汉王仁慈,所以跟着兄长参了军。可上次被霸王放了回去算是看清楚了。什么他娘的仁慈,他要真的仁慈,我怎会再次参军!

上次被霸王放了,还从楚军手中领了粮饷,日子能过得下去,本不想再参战的。只可惜,汉王手下不差兵将的时候什么都好说,真的差了……

汉王要真的仁慈,何必非要出汉中争天下,他要不争,霸王再残忍不也没有去汉中杀我们吗!要不是家中父老都在汉中,我去他娘的汉王……”

“难道你这次参军,汉王不曾下发粮饷?”

“发了,可你知道不要都不行的滋味吗?”

“如此说,你是被逼着来的?”项羽并看不清这人的表情,可听声音,也听出了他心中的惊讶。

不过那个有些痛恨刘邦的降卒却并未再开口。

直到片刻之后,有人问道:“如果这次霸王再放了我等,回了汉中你还会参军吗?”

“会。”

“可你刚才还说汉王也是假仁慈!”

“因为生在汉中,家在汉中。霸王上次给了我等选择,留下或者回去。之所以回去是因为家在汉中,我不想有一天成为让家乡变得不能安宁的人。

其实汉王没有逼迫什么,他只是让人告诉家父,男儿应该去战场上立功,然后还给了家父铜钱。家父也觉得男儿应该如此。家父开口了,我自然是要再次回到军中。恨汉王,是因为在他手下的那些人送去铜钱之前,家父并未想再让我参军,还打算用我带回去的铜钱给我说们亲事。”

一声轻叹之后,又是那个声音接着:“看你年龄小,跟你说了实话。往后可莫要乱说。否则传出去,我会成什么样就真不知道了。”

第八十一章 声名

阳光穿过窗棂,斜射在大殿正面几案前,刘邦那一张紧绷的脸上。

整个大殿中除了刘邦之外,这里再没有其余的任何人。

他静静的挺值身板端坐,一动不动。宛若被人蹲放在这里的雕塑。

唯一的声音是殿中不停低落的水漏。

一阵脚步声从殿外传来,紧接着是陈平迈着那有些急促的碎步走进。

躬身行了礼,不等陈平开口,刘邦却在呆滞中先张开了嘴,“找到了吗?”

至始至终,那挺值坐着的身子还是未曾动过一丝。

“回汉王,末将不曾找到戚夫人。不过,却是听到了一些消息。”陈平抬眼看了下刘邦,淡淡回复。

“说吧,什么消息!”

“据一些儒生言,戚夫人是被霸王抓去了,眼下就关在彭城之中。”

“儒生……!”刘邦直接哼了出来,“他们的话也能听了吗?!”

虽然汉朝独尊儒术,可刘邦一个一开始并不喜欢儒生的人!甚至还往儒生帽子里撒尿。最后因为朝堂上太乱,这才制定了礼数,重用儒家。

陈平自然知道刘邦会看不起儒生。可那低垂的头上,两个眼珠子转了转,接着说道:“当今之儒生不得不藏匿与民间,有些话应该为真。况且,何人又敢冒着欺君之罪,来蛊惑汉王您呢?”

直到此时,刘邦僵硬了许久的身体才动了动,轻轻叹息之余,一双眼睛也看向了陈平。

感受着刘邦的变化,陈平暗中一笑,趁热打铁,“汉王。按照王后所言,戚夫人是担心您的安危,所以去寻汉王您撤离。当时的局面,戚夫人被楚军抓住,其实……也在情理中!”

“本王就不知道这事也在情理中吗!”刘邦的脸色越发铁青了,“本王这是……!”

“不过是为戚姬感到担忧罢了!”

因为些许激动而抬起的双手抖了抖,长长的衣袖随之一阵的摆动。

不难看出,刘邦对戚姬也还是有一些感情的,至少也很喜欢。

可最终还是一声长叹,摆手,沉声说道:“算了。说穿了,不过一个妾。也不用再找了。那霸王项羽,愿意如何就随他吧,眼下的局面,也救不了她。”

“还有,若是西楚来人以戚姬作为条件谈什么要求。能不能答应你去代本王谈。不要再以此事来打扰本王。”

……

窗外,心情大好的吕雉在侍女陪伴之下刚刚走到房舍拐角。

听到刘邦刚才说出的这番话之后,嘴角的笑意更是浓了几分。

……

“诺。”陈平在殿中应下。

不过在刘邦起身将要离开的时候,陈平却再次开口,“汉王若是真的不在意,何不以此,来做一些让西楚霸王头疼的事呢?”

那转过身体迈出的第一步顿住,刘邦脸上的肉抖了抖:“不过一女子,人又在彭城中,如何能利用她?”

刘邦回话了,这就说明他肯听。

对于陈平来说,此时的刘邦只要肯听,剩余的事情也就好说服的多。

……

窗外,暗中听着的吕雉动了动浓眉,‘这个陈平,他想干什么?’

一只蜘蛛从头顶的树枝上拉丝而下,落在其肩部,却也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不明白陈平究竟要干嘛的吕雉差一点就冲了出去。不过在她抿嘴抬起一脚的瞬间,又说服了自己。

此时冲出去,自己又能说什么呢?说的多了,恐怕前些时日好不容让汉王改变了的态度,又变得糟糕无比。

……

此时此刻陈平直起了身子。看着刘邦,他很是认真的说道:“霸王虽然勇武,可其一向是杀伐果断,声名不如汉王您。更是不懂知人善任。若能趁着机会给其加上一条好大喜功,喜淫喜色的声名……”

陈平一手在腰间上下起伏着晃动,脸上的表情平凡中带着一丝阴森的笑意,声音更是透露着几分阴险。讲的很是投入。

而就在他说完的一刻,刘邦一直侧对着陈平的身子忽然转过,一手指了两下,“陈平……!”

“你这是要本王去污蔑戚姬的清白吗!”一双眼睛怒目而视,死死的盯着陈平。

……

房舍外,吕雉的脸色又舒展开,一手抬起,以长长的衣袖遮住自己的嘴唇:‘这个陈平,刚才让本宫好一阵担忧!原来,不是要救那个贱人出来……’

一阵暗中的庆幸之后,吕雉忽然转过了身子,对着身后端着木盘,不敢动作的侍女,轻声道:“走吧,跟本宫回去。”

“王后,这些食物和粥?”

“赏给你了。这情况,汉王该也吃不下才对。”

“奴婢多谢王后大恩。”

等到侍女起身的时候,吕雉已经在她之前走出了一些距离。

……

陈平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就收了起来。

那本在腰间随着说话节奏而摆动右手,也赶忙抬起抱拳,“汉王息怒。末将乃军中参将,只是觉得任何的生死,都应该有价值。

从霸王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看,他该是不太在意声名。末将在霸王的麾下逗留过些许时日,霸王虽也礼待文士,可却相当孤傲,非无人能够言中好的计策,而是霸王更喜欢以自己的方式去解决问题。可天下百姓和有志之士也许就需要一个跟随的理由,而这理由,也可以是声名不是吗?”

不顾刘邦脸色变得有多难看,陈平只是低头,一个劲的说:“况且,汉王您方才也说了,不过一个女子。他日得了江山,想要何等的女子,不是汉王您一句话吗?若是江山不保,即便今日救下了戚夫人,也终有失去的一日啊。”

“你够了……”刘邦愤怒的甩动双臂,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很多事情前都需要抉择,如何抉择有时候又不仅仅是因为对错。有些事情还真就的让人难以抉择。

这一次战败对于己方实力的影响有多大刘邦心里很清楚。虽然萧何仍旧可以征得兵马。可又能征得几次?一而再的失利,也让刘邦不敢随意的出兵。

这并不是说他也担心后方粮草的问题。因为这里是一直有死去的兵卒,而不是只有补充没有消耗。

虽然产出的粮食比之前要少,可死了那么多人,吃粮食的人也少了很多。

而且巴蜀也有秦时的粮仓,他们并不担心粮食的问题。

就戚姬的问题上看,刘邦原本很想把她找回来。

可人如果真的在彭城,眼下再出兵不太可能。除非是跟项羽交涉。如果交涉,这必然面临一定的损失,因为主动权在项羽的手里。

刘邦本也不想再费劲救人,自己心里难受,也不过一时,这种生离死别的事情他经历的不少了。

可陈平接着说的这些,却是让刘邦一时间难以取舍。

不能救戚姬的痛还在心里盘旋着,此时又让他污蔑戚姬的名节!

可刘邦也知道,如果这么做了,项羽的声名一定会受到影响,这对如今己方的局面是很有利的一件事情。

可理智跟心痛之间的挣扎,这让刘邦真的有些难以取舍。

猛然间,刘邦一脚踹在了身边的几案上。只是他的力气不大,几案不过偏移了方向抖了抖,并未侧翻损坏。

看着此情此景,陈平也许是觉得刘邦需要冷静的想一想,自己在这里,恐怕一个不好,还要被治罪。

倒不如,趁着现在没有被治罪赶紧撤了。

“末将一番话许是重了。但末将恳请汉王三思。末将告退——”

说罢,陈平保持着躬身的姿态就徐徐的开始后退。

刘邦只是一个劲的喘着气,也不曾看陈平一眼。

可就在陈平到了门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却又被刘邦叫住:“等等。”

“汉王——”陈平只能无奈的转身回去。

刘邦平复了些许情绪,不过声音还是有些冲:“你说说看,如何让这霸王的声名更加的坏!”

“汉王可记得当年秦皇杀儒生,焚书册之事?”

刘邦不耐烦的白了陈平一眼,道:“再跟本王扯些边缘的,本王治你个欺君之罪——”

“诺,诺……”

都这样了,陈平哪里还敢多说。赶忙加快了速度,“今日之儒生虽然不得志,却也是遍及各地。此计实则是儒生叔孙通所请。只要儒生在天下人面前一番言辞,说霸王抓了戚姬淫辱玩弄……”

生怕刘邦还会发火,陈平头也不抬,直接说了下去:“这天下儒生的学子门徒不少,必然广而传之。戚姬的确是被霸王抓去了。至于究竟有没有后面的事,天下人如何知晓?况且此事乃儒生所传,霸王一旦恼羞成怒,必然对儒生下杀手,届时除了叔孙通,那些不知内情的儒生会如何?霸王不但喜淫好色还嗜杀成性的佳话,岂不是又在这天下掀起波澜?”

一些想说的。

第二卷的一些情节可能……应该是会让相当一部分读者讨厌。

不过这在小生而言,是本书中跟其余历史类小说区别最大的,这种写法的受众面不大,小生心里清楚。因为小生觉得一本合格的历史类小说不是说服装跟称呼对,而是大体格局中的思想符合那个时代(禁锢,残酷,冷漠,礼节等等等等)。

一个不能摸清自己作品受众面的作者不是好作者,因为他可能不知道自己写的啥,不清楚自己为啥受众或者不受众。

这里小生最后想说,觉得不认可,请您安静的离开,小生没有拿刀逼着您看,您也不必要在评论区骂人,做出丢人没教养的举动。

也有人会说你这样会失去很多读者。小生在写之前也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写了。因为这本就是小生动笔前想写的。如果单纯为了成绩,争霸文里不会去写男女的爱情,因为一个王不能有爱情。

纠结多单女主的更不用去纠结,因为这里只想写一下项羽跟虞姬那种传承数千年的情怀,这些也只是带过,不会有过多的刻意描写。(如果您想看的是主角收了一个又一个的大美女,然后去想床上的欲望!抱歉这里更没有,而且小生觉得那是欲望描写,不是感情描写!)

谢谢您的理解。

第八十二章 如何安置

充满了幽静气息的书房里,项羽跟季布又对坐在了一起。

季布将之前自己记录了战争信息的布帛取出,摊开在二人中间的几案上。

“这些天,都领悟到了什么?”项羽微笑着看着季布,看向布帛的时候却发现上面多了一些字迹。

大体的看了看,这上面的一些东西可能是季布在想的时候标注的,有些内容断断续续,看不出其中真的要表达的意思,“这次,你先说。”

“末将忽然觉得,这里面有很多的东西,很繁杂,却是在一定的程度上,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季布也许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跟项羽说话吧。以往的时候最多也就是觉得项羽布局不对,提醒一下。至于是否会被听取,他基本都不会再多说。

这一次是项羽明着说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无论对错,都不会怪罪。

“此战相比以往,我军的损失是重了一些。不过末将当日在城墙上也看出了不少,齐军中的甲胄要比汉军的还要完善。从这些情况来看,这齐王应该更加注重甲胄的事。或者说,齐赵燕之地的战事,让齐王弄到了不少的甲胄。”

这些事情项羽自然也是观察过的,单单那神不知鬼不觉弄到南门的战车,就让项羽有些吃惊了。

战车比骑兵还要费钱。这些年的征战,楚军中因为各种原因没有什么战车,可韩信还是带来了百乘。

兵器甲胄上看,也确实是季布说的这样。

此刻的季布顿住,静静的看着项羽。似乎在等着项羽开口说些什么。

项羽却只是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以往而言,汉军少有拼死一战的勇气。虽然汉王麾下的几位将军也很勇猛,可到了一定战损,必然会考虑撤军。这次却是拼到了最后。末将以为,军中士气也正是如此。

齐军上次在齐地毕竟打赢了龙将军,此番出战敢于拼杀也在情理。可汉军也这般,末将倒是有些想不明白,究竟是汉军也如此大胆了,还是受到了汉王的影响。若是因为汉王影响。之前汉王也总是及时撤离。这次跟齐军一同出兵,却没有在局势不利的情况下尽快撤退,汉王莫不是听他齐王的?可反过来,韩信本是汉王麾下将军,汉王此战听齐王的,这似乎又不太合常理。”

说罢,便安静的看着项羽,不再多言。

说道汉王跟齐王之间的关系时,季布还放缓了语气。该是觉得在君王面前议论这些不好。毕竟项羽是王,而他季布也是个将军!

短暂的回味之后,项羽缓缓的抬头看了眼,淡淡道:“汉王跟齐王,谁听谁的这些其实不用去想,也想不清楚。不过,本王很想知道,是否可以让他们反目。这些时日本王在想,如果他们回去之后因为此战的失败成了敌对。最起码不再联手。

如果他们真的成了敌对,对本王而言是好事。如果他们只是不再联手,你觉得我军进攻,应该先动谁好呢?”

一瞬间,二人谈论的事情似乎变了。

这事看起来应该是谋士的事情,可项羽又觉得这最终要派兵去打。说白了谋士也要分个文武才行。比起各种战阵兵法,项羽更希望季布可以成为纵观天下格局的军师。

不过,这也只是项羽一厢情愿的想法。

季布想了想,却是严谨的道出一句:“此事干系重大,末将不敢妄言。”

假如这天下真的三足鼎立。如果让项羽自己选,他也需要仔细的斟酌。

先打汉王,这需要考虑齐王在这期间能够将装备士气提升到什么程度。而且韩信的练兵之法名显比刘邦高的多。

再者。真打起来,刘邦会不会在陷入绝境之后,又想出什么鬼点子去说动韩信联合呢?

可如果先动韩信,这又考虑刘邦是不是会安稳。这人的小计量着实让人讨厌。而且汉王守着巴蜀,对这里的粮食,项羽还是很看重的。

思考这些只不过是项羽从全局去看到几种可能罢了。

他更希望的是,这两个人还以这种方式保持联合。然后再一起发兵南下。二王之间即便再能忍耐,也终究有配合不完美的时候。

更何况,君王也许不介意。可下面的将军们呢?虽说王命不可违,可有时候真的违抗了,王也不见得有办法。这话不过是对礼节的要求罢了。

眼下的局面已经谈不上谁有绝对的优势。这种情况下,韩信应该不会再主张进攻。

进攻方需要更多的人力物力去运送粮草,去调度。去想各种计策破城。

所以项羽也不觉得他们会继续出兵。至少短期内不会。

也许是对季布的期望有些高了。如果季布能够简单的说一些自己的想法,至少说明他想到了这点。想法是否实用可以先不说,可如果都想不到这点,其余的想法就更不可能了。

短暂的安静之后,项羽只能一笑而过,“那就再说说甲胄和士气的问题。其实除了这些,本王更觉得齐王带出来的将士严谨,服从性比汉王一次次征集起来的大军强不少。”

“如果给他们足够的时间,战力说不准还会提升。本王在想,利用这些时间对大军进行整改,尽量给将士们都穿上铜甲。这些将士也都是征战多年,训练上已经不差,体力跟的上。”

“可是,眼下并无足够的铜甲!”季布有些忧虑:“我军现在有的工坊,恐怕太慢了。”

“没有工坊,可以再造。”说这话的时候,项羽的脸上有些狠色,“不是有两万六千人的降卒嘛。这些人无论什么心态,一律拉去建造新的工坊。

无论是甲胄还是兵器,包括箭矢弓弩,这些东西一直从后方运需要的人力物力更多,而且消耗时间。这些天本王出去看过了,彭城以南五十里处平地起城,也不用征集民夫,就派一万大军盯着这些降卒。留太多降卒在军中,日后开战指不定会出什么问题。”

上一次放降卒归乡之后,其实项羽心中也想了很多。

可是想来想去,这些人回去也许会跟邻里之间说自己没有传闻中的那么残暴。可问题是萧何治理民间也有一套。

庶民也许渐渐会觉得双方都好。可他们毕竟是在刘邦势力下的人。刘邦有太多的手段让他们甘愿或者不甘愿去为自己效力。

就像当日从虞姬那里出来,准备回书房时听到的那样。自己对这些降卒再好。可能也只是一个好人的标签。

除非是他们本身就已经受到了太多的压迫,本身就已经有了想要脱离刘邦的意思。可问题是,刘邦在关中等地的声望不错。

这次的降卒如果编入大军,一旦开战那就是刀剑无眼。哪天打到了汉中,汉中的百姓该是会帮着刘邦守城。到了那个时候,这些降卒如果面对自己的亲人,是接着打还是会出现其它反应?这些都不好说。

有些时候,不是为王的残忍,而是逼不得已。无论杀不杀降卒,都会有不好一面。

仔细的思索之后,项羽最后的想法就是,禁锢。禁锢这些人的自由。

国家的进步总要一些人去付出鲜血,总要有一部分人去承受苦难。人类文明的进步更是如此。

没有置身这风口浪尖之前,作为客观的局外人如何想都好。可真的走到了这一步,一个不小心就是后患。

如果不能想到足够好的应对方法,那就是杀。这不关一个人内心是否残忍,而是不得不这样做。

项羽也不能每次都让降卒自己选择留下或者离开。这一次的降卒中更是有一半来自齐军。

刘邦之前的大军毕竟也有从楚地带去的,虽然不多,可终究是有。

而韩信的军中呢?项羽总觉得让这些齐军放弃归乡的想法不太现实。

放他们回去是体现了自己的仁慈。

可相反的,这些人如果在韩信的治理下可以过的安稳。有朝一日自己打过去,他们一样会抵抗楚军。因为楚军的进攻打破了他们的安稳生活。

所以,这次项羽不想再放。同样的也不想杀。

这不是说他狠不下心。而是觉得这些人还有用。

让人彻底服从的方法有两种。一个是从心里让他们敬佩自己,想要为自己卖命。这属于自愿。

再一个就是,让他们从灵魂中感受到害怕。就像是之前的细作张孟,用一切恶毒的手段摧毁对方的意识,让对方心里有走不出的阴霾,让对方看到自己就心中发颤。这是强制的手段了。

这两种方法对民自然是第一种,让民知道感恩戴德。因为平凡的人不是神,无法在有限的时间去摧毁太多人的意志。

而这两万六千余降卒,项羽还是有把握控制住他们,让他们为自己所用。

意志被摧毁的人自然也不能用作兵卒。因为一个人的意志一旦被摧毁,这人也就没了自己的想法,这意味着他们不懂拼杀,根本无法成军。真拉到战场上,也许就是等着被杀的主。这比狗都不如,因为狗知道跑。而他们碍于内心的恐惧不敢跑。

只有把他们囚禁在工坊这种只出力,只需要去做一定动作的地方。时时刻刻受着羞辱,吃着最差还依旧不能填饱肚子的食。让他们像失去灵魂一样。

如此既不血腥,又不会有后患。只不过项羽自己清楚,这个办法对于这些降卒来说,是生死之间最残忍的。因为他们将看不见天日,没有自由。像是戍边的犯人一样,没有自杀的勇气,痛苦劳累活着的同时,却期盼着死亡能够早一点到来。

哪一天真的撑不住死了,他们也就是乱葬岗的一滩烂肉。没有人会心疼,也没人会在意。

第八十三章 告别

有些事可以等,可有些事必须第一时间着手去做。

就如同眼下的工坊,军队编制改革等等事情。

这些事情当中,也许不见得都是好的,可项羽觉得这些事至少没有坏处。

刘邦跟韩信能够给他的时间不多。同理,一些事情上你不进步,可能被别人超越。就像他们发现齐军的纪律和士气比汉军好很多一样。

单从治军这方面来说,项羽相信韩信在一定的时间里可以做的更好。

建设新工坊的事情项羽也想了三天。这天一早,项羽也就让季布着人将那两万六千降卒召集在了一起。

不过原本想的抽调一万步卒,却是改成了在军中选出了五千精锐看守。

在工坊成型之前,这些人每天会在彭城以南五十里外的埩邑跟工坊选址之间往来。

天亮时,他们会被带着去工坊选址处进行工坊的建造。天黑之前会让他们回到埩邑休息。

面前是来来往往,不同年龄的降卒。在项羽仔细的注视下,这些人有不少都是绷着脸。

他们不敢反抗,可也该是不情愿才对。如果说答应放他们回去,这些人估计会立刻谢恩,然后连夜赶路。

看有一时,项羽将目光看向了精锐中的一个小将。

这小将名叫陈黔,长的虽然不算高大,可却是一脸的凶相。陈黔当初参军的时候也是冲着项羽武力来的,在军中,他喜欢用拳头说话,没少跟人打斗。

也因为这种不能吃亏,谈不拢就动手的性格,这陈黔没有少吃军纪的惩罚。不过也是因为这种钢猛,他才能够在军中有如今的功绩。

在参军之前,这陈黔也做过土木建筑这些事情。

项羽考虑的是这家伙够忠诚,因为他爱比拳头的大小,而项羽明显比他强的多。

在加上这货不怕惹事,甚至有些喜欢挑刺。把他安置在这工坊做主要的责任人,项羽觉得很合适。

因为从一开始,项羽就没有想过让这些降卒在有生之年离开。

不是说项羽想要残忍。而是项羽不想把太多的兵力放在看守他们这件事情上。说白了,就是项羽不放心他们。也许选择跟之前那种下发粮饷,以这种友善的方式让这些降卒在这里从事生产更好。

可并非所有人都能承受长年累月,从事一件事情的枯燥生活。最主要的不是所有人知道感恩戴德。

如果是楚地征收的民夫,项羽很乐意按照后世工厂的休假等制度去合理的对待。可这些人,给了他们休息时间,你让他们去哪里?

不排除他们当中会有老老实实安稳休息一天,然后接着在工坊里劳作的人。可并非所有人都会如此,总有人会想着离开。而项羽又不可能在如今的条件下派过多的人一直认真的看守。

所以对待这些人,项羽选择一开始就压迫。没有什么仁慈不仁慈。因为工坊里不仅仅要生产如今有的东西,还要去生产诸如马镫马蹄铁这些当代没有的。

真有人跑出去了,他们带走的消息要比他们的命重要的多。

一些东西传递回汉齐等地,这就不是仅仅这两万多人受苦的局面了。可能原本能够被一方很快结束的战争变的更加持平,然后出现长久的动荡和消耗。这对双方兵卒的伤亡更大,而且连带的所有百姓都要受苦。

面色严谨的看着小将陈黔,项羽义正言辞道:“这里的五千将士不用再操练,往后应该也用不着他们上战场。只要能够看好这些降卒。

降卒每日只供应一餐的饭食,而且这些食物必须你每日晨起着人去十里外的东临邑运到埩邑,以免这些人哄抢储粮。

若有不从安排者,试图擅自逃离者,当众施以重型,该以何种方式用刑,本王已经为你准备了一人。此人名张孟,他知道刑罚的滋味,也知道如何去做。

你最好挑了时间在他们脸上施以烙印。脸上带有刑字,各地百姓遇见也不敢去救。如此,即便他们有人真的逃离了这里,没有吃的也走不远,离不开我西楚。”

陈黔也不是什么仁爱之人,对于项羽的这些话自然是没有任何异议,当即郑重的应了下来:“末将定不会辜负项王的重托。”

“让你来此,就是本王信的过你。所以,最好不要辜负了你刚才的话。”

“诺。”

二人面前就是推车拉土或者背石块的降卒。兵卒们在周围严格的值守。

这次的工坊建造依旧是以当下主流的土木加石基的结构。

项羽也想过是不是可以尝试一下烧砖,因为他的脑海中有这方面的一些知识。

可思来想去,感觉烧砖对于眼下的土木结构而言,防御和耐久度是高了很多。可也麻烦了很多,项羽只想尽快可以让工坊开始生产。

再者,烧砖的事情也不是那么简单。首先一点就是木炭,虽然如今可以用水冷却燃烧的木柴获得木炭,可这方法却是太慢,砍伐木柴,再制取木炭,然后又是挖土打胚。这需要太多的人力物力。

而且真的着手建造时,项羽觉得问题还会更多。就好像看似简简单单的炒菜,给一本菜谱,不同人按照同一本菜谱做出的味道会有很大的差异。

在没有更多科技设备支撑的条件下,这些费时费力的东西,项羽只能暂且放下。因为没有更多的人可以去做这些事情。如果以后统一了,人口开始恢复,砖窑这些自然可以去做,哪怕第一次失败了,也有的是时间和人力去改进。

在离开的时候,项羽的心其实是痛的。这里面有太多太多人的背影。他们像是数千年后那个世界里,自己的哥哥,自己的亲人。或者要好的朋友。

可之所以狠心,因为身处这个位置,他明白自己必须这样。就像大多数帝王会去选择宁可杀错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因为这一个可能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像曹操那一句,宁可我负天下也不要天下人负我。

如果王不能以一种手段凝聚百姓,那这个国家就是一盘散沙,国终将不复存在。就好比大周,春秋时上百的大小诸侯尊礼,所以周只以礼相待、以诚相待就可以存在。

可当某天一些诸侯或者说诸侯下的(韩赵魏)不想尊礼了,感觉自己本事和功劳都比你大,凭什么你来做天子的时候。没有血腥手段、甚至连天子直属大军都没有,只讲礼的大周天子,也就成了空壳,没有人再把他看在眼里。

一步步的走着,那犹如时代巨人一样的雄壮身影,却仿佛被抽去了一丝灵魂。

项羽的脚步随着垂落的夕阳而变得缓慢。

一个人走。这条路他只能去一个人走,因为这世界上不会有思想完全相同的两个人。他只能去认可那句‘宁可我负天下不要天下人负我’。

微风扬起了身后血红的大氅。项羽的呼吸变得沉重。

远离了建造场地的喧嚣。他再听不见其余的嘈杂。

一颗心不停的猛跳,双耳中也只有自己的心跳声。这是思想压制内心的结果。因为项羽知道人做事终要靠头脑,而不是心中的感受。

看着夕阳,那眼角微微的湿润了。

一滴泪珠垂下。这是他为身后两万六千降卒感到心痛的泪,也是自己从此挥别数千年后认知的泪。

这是他对数千年后美好年代的告别。也是思想融入这个时代的开始。

心痛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进入了精神病人的世界一样。他想把正常和更加先进的思想传给这个年代。可在这之前,他得先想办法融入这个年代,去了解这些人究竟想些什么。只有如此,才能让这些人知道自己想要做些什么……

第八十四章 同乘同撵

时间一天天的流逝。

一连六日后,工坊已经具备了最初的模样。不过这也只是一个外形,更加贴切的说,也就是一个地基被弄好了。

在这之后虽然也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处理,不过只要有了开始,距离有成果的一天就不会太远。

这日清晨,虞姬将喜悦藏在心里,带着一张很是明媚的笑脸来到了项羽的面前。

“参见项王。”

“本王不是说,让你负责监管水车的制造吗。今日来,可是有了结果?”

大殿里,项羽不过刚刚让人找来了布帛,准备按照记忆去画出马鞍、马镫、马橛子等马匹上配套的东西。

项羽的绘画水准本就不高,如今的这种最笔用起来更是不顺手。为了画的更加像,面前的几案上已经是堆了两张练笔的杰作。

如今虞姬既然来了,项羽索性也就不再弄这些东西了。工坊还需要一段时间去建设,这些东西等候片刻影响也不大。

随着项羽的目光看来,虞姬脸上的笑收了收,略显犹豫:“臣妾此来是想告诉项王,水车已经定型。想请项王前去一观。”

“既然已经试做成功了,为何本王看你却是有心事的样子呢?”项羽起身的同时,随口说了一句。

“臣妾有吗……”

“没有吗?”

项羽摇头笑了笑。这虞姬的脸上都写着了。看起来还有些紧张。说话的语气都不是那么自然了。

按照项羽的意思,水车可以先制作一架小的,然后根据其中的经验和实用性再调节之后制造的大小。

虞姬这些天几乎将城中一半的木匠聚集在了一起。为了让这些人不会有什么怨言,虞姬也按照项羽的意思先给了些铜钱。

在来这里告诉项羽之前,其实虞姬的心里也很是犹豫。

走来的这一路上,虞姬始终在想那一架已经成型了的水车是不是还有缺陷,是不是哪里还没有到达自己原本想象的那么好。

因为这是项羽第一次让她参与这种事情。贵族跟王室的女子多是学习歌舞曲乐,给人以知书达礼的感觉。也只有这样,一个女子才会被贵族认可,觉得这是女子应该做的。

如果不是哪天项羽刚好撞见,虞姬本就打算将这些东西以偶然所得为由交给项羽,以免项羽觉得自己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

可她没有想到,一场自己本不想有的撞见。却让她感受到了项羽另外的一面。

项羽的想法其实也简单。很多事情女子去做也许会更加细心。最主要的是,虞姬想要如做这些。一个有心想要做事的人,做起事来才能更加的认真。

从项羽的角度看,这种事谁做都是做,交给虞姬也没有什么不好。

可他不知道这在虞姬心中其实很有影响。因为虞姬把这当做了项羽对她的认可,所以从头到尾都是小心翼翼的。

也许是猜到了虞姬的那点小心思。不过这事项羽没有去说,虞姬能够认真的去做一些自然更好。

至于二人的关系。项羽想让虞姬感受到自己爱她的同时,她也依旧需保持以往上下之礼的概念。

而虞姬表现的谨慎认真,说是怕项羽不能满意。其实还是在心里跟项羽保持着礼节上的隔阂。

这对于一个王来说不能算是坏事,所以项羽心里清楚虞姬所想,却没有道破。

“带本王去看看吧,若是可行,等下次陈婴回来,就让他开始酌情制造,尽快用到田间的水利上。”

“诺。”

城门处,新的王撵,高高举的各种旗帜。

一队精锐的兵卫守护在王撵的两侧。

在项羽跟虞姬来到王撵前的时候,这些兵卫就像是摆放在这里的物品,除了眨眼和呼吸,没有其余任何的举动。

旗帜在高空中飘扬,猎猎作响。

在项羽的示意下,虞姬跟项羽共同登上王撵。严格来说,这个时代即便是王后跟君王也应该分车而乘,即便是共同参加什么庆典,那也是到了地方才坐在一起。出行的时候以往都是君王自己乘坐王撵,王后另乘。这也是为了显示君王独一无二的权利。

可项羽觉得这次没有太大必要。而且乱世中的一些礼节本就不全。就如今的西楚,朝会也就上次颁布土地新法的时候开过一次。

可以说国中的各种制度都很是欠缺。没有多少被制定为标准的礼节。

二人坐稳之后,伴随着项羽的一声令下,队伍开始出城。

项羽本不喜欢讲这么大的排场,可自从想过安置降卒的事情之后,他觉得王需要一种威严。

王撵出内城们开始,自有兵卫在前开路。

虞姬选择的木器铺的位置,乃是城中比较热闹的商铺集中区。道路两侧有摆放的各种陶罐,有衣饰、珠宝玉石等等店铺。

虽然种类和数量跟后世的商业街没得比,可也这里也有相当有规模了。虽然不知道当年的‘齐之临淄三百闾’是什么情况,可这里的各色人士已经不少。

目光透过王撵一侧木窗的缝隙,对这城中的安稳和繁华项羽很是喜欢。如果哪天自己的时间宽裕了,他也想穿的平凡一些,仔细的感受这年代的民间风情。

‘不过这想法,现在看来似乎有些远!’收回目光,项羽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虞姬的目光总是时不时的看着项羽的微笑。偶尔的,自己也会无声的笑。也许在她的心里以为项羽看到这城中的繁华而高兴,可她却没有看出那笑容中的一些无奈。

“项王,前面也就到了,就是那一间木器铺,水车乃是重物,所以放置在了院中,还有兵卫看守。”

项羽闻言只是微微点头。虽然也觉得水车没必要太严谨,毕竟这种技术传出去是对人类耕种文明有利,这些东西他本不想限制。

可如果从另外一个方面看。那就是虞姬在没有得到自己允许的情况下不敢私自做主。这么想,其实是对自己统治有好处的。如果虞姬这次私自做主了,那项羽就不得不提防,虞姬会不会有下一次。

随着停车的命令传出,侍从将木门打开。

可就在项羽在众人恭候下准备进入木器铺子的时候,一队巡城的兵卫,突然带着一群同样衣着,有着相似打扮的人出现在了眼前。

那为首的兵将小跑到了项羽的面前行过礼,朗声道:“启禀项王,末将近几日巡城,听闻城内外有人散布谣言诋毁项王。今日在城东将这些人全部抓获。如何处置,请项王定夺。”

“儒生?”目光从那些人身上一一扫过,项羽的眉头瞬间就拧紧了。本还算喜悦的心情一下子就变的沉重。

“说说看,他们,是如何诋毁本王的。”

“末将,末将不敢……”

“大家都看到了吧。霸王来一次木器铺,身边都带着自己的宠姬。同乘同撵,不重礼节。说他喜淫好色,难道还错了不成!而且汉王的宠姬就在霸王的宫中关着。”被一群兵卒围拢着的一个年轻儒生,气愤的呼喊了起来。

第八十五章 不见得

“说的对,别人怕死,我等却是誓死捍卫这天下礼节。霸王如此喜淫好色,如何能坐得王位——”另外一个儒生附和,声音同样是带着激愤。

如果说在之前他们只是听说。可现在看到了项羽跟虞姬一起同乘王撵,这等事情外面当今贵族和一些学派眼中的确不合礼节。

不过在这二人开口之后,一个看起来年龄大他们的不少的儒生回首看了二人一眼。

随着那声音传开,一瞬间的功夫,周围所有的人就都寂静了。

正笑嘻嘻伸出手迎接项羽进铺子的掌柜僵硬了笑,痴痴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眼珠子时不时的在瞅一边的兵卫,却是不敢有任何的动作。

项羽的脸色从平静直接转变成了冰冷,怒目看向了那些被兵卫围住的儒生。

兵将直接转身拔出了剑。如果不是项羽在这里,他该是会直接杀了这些人。

周围的百姓虽然不敢有所放肆,心中应该也是泛起了波澜。

项羽用眼角的余光看去,两侧有百姓在交头接耳,虽然那声音轻的连背对着他们的兵卫都听不见,可动作还是能够被看出来的。

静静的观望中,项羽的胸口已经开始起伏。

如果自己真的是不顾政务只知淫辱,最起码这些儒生也还算是在理。

可今日不过是带着虞姬一起看看交给的虞姬的任务,看看水车的成果。

只是为何!偏偏这个时候兵将带着这群家伙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真的要杀了这些家伙吗?

随着呼吸越发的急促,项羽的脸上都开始遍布怒容。

不知道如何是好的虞姬也只能担忧的看着。她也不知道,为何就会是这个样子!

好似奇怪的乌云突然遮挡了头顶的暖阳。压抑的氛围开始在众人之间传开。

兵卫们纷纷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兵器上,只要项羽一声令下,这些兵卫会毫不犹豫的将这些儒生杀了。

至于那群儒生,一个个的昂首挺胸,有些甚至跟项羽直视。就是这么一群讲究礼节的人,却是不顾面对君王时该有的礼节。

一处人群的后方,房舍中间的小道拐角。

几个没有被抓住的儒生紧张的看着。

“霸王会直接杀了他们吗?”一人小声的问了出来。

“应该会吧!”

“我等流的血还少吗?!”

“无论今日会看到什么,我等都要记住心中想要宣扬的礼节才是。”

就在氛围到了顶点,所有人都在等着项羽如何抉择的时候。

项羽只冷冷的说了一句:“本王是否可以坐得王位,可不是尔等三言两语能够决定的。”

收回的目光看了眼那兵将:“全部带走。”

“诺。”

验看水车的事情只能日后进行了。出了这事,项羽也没有心情再继续下去。

整个卫队开始返回。兵将则押着五名儒生跟随在后。

相比前来的路途,返回的时候明显安静了很多。

进入内城之后,项羽简单的跟虞姬交代了两句。随后对着看押儒生的那兵将道:“问一下这些人何人为首,带来面见本王。”

“诺。”

……

大殿里,项羽愤怒的一拳砸在几案上,虽然使出的力气不大,几案完好。却是将上面的铜质器物震落了一地。

时间不大,那兵将就带着一儒生走进了大殿。

“把人留下,你下去吧。”项羽绷紧全身的肌肉来到儒生的身边,对着那兵将说了一句。

兵将离去,大殿的门也一并被人带上。

带来的人乃是那个年龄长过其余儒生之人,名彦严。项羽发出一声冷笑,围着这儒生转了一圈,随后又站在了这彦严的面前。

“参见西楚霸王。”就在项羽站定的时候,彦严拱手行了礼。

这一礼却是让项羽笑的更加狠了一些,“有意思嘛?背地里说着本王的坏话,到了本王的面前,怎么还注重起礼节来了呢?方才有两人敢当众辱骂本王,说真的,无论是对是错,本王敬重他们的勇气。到是你,此时假惺惺的,有必要吗?!”

“不用怕,当着本王的面一样可以说。”项羽一字一顿,那声音带着些许阴森的感觉:“尔等心里应当清楚,本王很想杀了你们,真的很想!既然现在还没有杀,你也用不着怕。”

说罢,却是冷冷的笑了起来。

“学子固然有所失礼。可霸王将汉王的宠姬藏匿与宫中,羞辱淫弄。礼者,往来。霸王在我等眼中算不得王,便是不行礼,亦无不可。”面对项羽的怒不可遏,这彦严却没有慌乱。

而且还真的敢说。

可是这说出的内容却让项羽更加的恼火。

自己何曾淫辱那戚姬?

虽然那戚姬是有几分姿色,可也不至于让项羽上心。

……

“他们被抓了,看样子,应该是无法再出来了才对。”外城的一处民舍角落。借着一堆杂草的遮掩,三个儒生蹲坐着议论。

“前楚本为南夷,非但不尊周礼,更是大动兵戈兼并数国。这西楚霸王本是前楚将军项燕之后,起兵反秦虽打着义军的旗号。可这天下,何人不知他们是为了报仇,为了复兴前楚呢!”儒者当中讲师礼。诸如孔子、孟子、荀子等提出名动天下言论者,更是儒者当中的大儒,亦为圣人,受尽天下儒生的敬仰,声名显赫。眼下说话的这人年龄稍大,该也是这几人当中最具威望之人。

听闻略微沉重的声音之后,另外一人道:“申夫子,那我等,是否先离开这彭城。今日始,这西楚霸王定然会加强巡查。继续留在此处,恐怕……”

“真要是离去,严夫子等人岂不是白白送去了性命?”

“那我等该如何?”

“让宣安一人出城去吧。”那被尊为夫子的申晏道:“至少要将这里的事情让其他人知晓才是。”

……

大殿中宛若陷入了死寂。

对这些儒生项羽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如果真的一时气愤杀了这些人,日后的名声可能会更加的差。说不得楚地都会动荡,毕竟刘邦也是楚人。

可是不杀,抛开心里不爽之外。对这些儒生的去留依旧是个难以抉择的问题。

留下不见得有用,而且外面的儒生一样会去弄一堆流言蜚语。可就这么放了他们,那不是显得自己被这些家伙说中了吗?

看的出来,这群儒生不怕死。就这么放了,也不见的他们出去会乖乖的闭嘴。

就在项羽左右为难的时候,忽然又想到这彦严刚才说什么自己淫弄汉王的宠姬!

这一刻,项羽似乎又觉得这事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咬了咬牙,项羽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

二人就这么沉寂了好一会,项羽一甩衣袖走回了主位:“本王的确是抓了汉王的戚姬。可本王一未杀,更是不曾淫辱这戚姬。尔等凭何就敢断言,本王淫弄于她!

当初说本王嗜杀成性的也有你们吧?杀秦军降卒本王敢作敢当,的确是杀了。本王缘何杀人暂且不谈。尔等儒生虽四处诋毁本王,也算是事出有因。可这淫弄戚姬一事,尔等如此胡言乱语,可对得起圣人之训!”

“既然霸王想知道,彦严如实道来也无不可。”这严夫子又是一拱手,脸上始终是不冷不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此事乃汉王亲口提及。凭,戚夫人乃汉王的宠姬。总不见得,汉王无故诋毁戚夫人的名节才是。”

第八十六章 不开窍

“凭刘邦不会无故诋毁戚姬的名节……哈哈哈……”

就在彦严话落的瞬间,项羽张开嘴,猖狂的笑了起来。

“凭他不会诋毁戚姬的名节……”

“你们这群不辨是非的家伙,本王问你,戚姬现在在哪里!”前仰后合的好一阵狂笑之后,项羽这才冷冷的盯住了彦严。

“不辨是非?我等儒生向来以施教天下,遵守礼乐为己任。霸王何出此言呢?戚夫人,眼下正在霸王的宫中。”彦严不紧不慢的回道:“也就是这彭城内了!”

“既然知道戚姬在本王的宫中,他刘邦如何就能知道本王淫弄戚姬了呢?!”

“难不成,尔等还觉得本王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淫弄了那戚姬,有意让人宣扬出去不成?”项羽的喘息又快了几分,忍不住的怒吼:“这些本王都不知道的事情。彭城距离广武地界有多远?不下千里。他汉王怎么就知道的这么清楚呢?啊?!……”

说罢,整个人又是狰狞的笑了起来。

项羽已经是在强忍着了。他不知道这种左右为难的局面会将自己逼成什么样,如果真的到了理智无法压制内心愤怒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下一道‘杀儒令’,也并非不可能。

在项羽几乎要吃人的目光注视中,彦严依旧是心态平稳,不紧不慢:“相比于霸王所言,我等更愿意相信,汉王不会无故诋毁戚夫人的名节。”

“迂腐!一帮子不开窍的顽固子弟,就尔等这种不辨是非的行径,也配施教这天下万民不成吗!”

项羽喘息着,一把将几案上的一切物体尽数扫落。

气呼呼的走到彦严面前,项羽强忍住了想要一拳砸死这家伙的冲动,:“好,尔等既然不见棺材不落泪,那本王就让你们自己去看看。”

不等彦严明白项羽究竟说的是什么意思。项羽已经冲着殿门的方向吼了出来:“来人——”

门外守着的兵卫听之前的动静自知项羽已经发怒,眼下更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下一刻,殿门被缓缓的打开。两个兵卫一同走进,低头拱手,“参见项王。”

“带这位儒生,不,”项羽狠狠的咬了咬牙,“带着这位夫子,去见见戚姬。”

脱口而出的‘夫子’二字还被项羽故意加重了语气:“到了地方,你们院门外看着就好,无需跟随着进去。”

“诺。”

与此同时,项羽又看向了彦严,“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不过本王也要告诉你一件事,若是敢耍什么花招,本王不介意成为尔等口中宣扬的那样,嗜杀成性!反正名誉已经被尔等毁去了大半不是,不差这最后的一点。”

这一刻,彦严那包裹在宽大衣袍中的身体,还是微微的颤了颤。

“带他去吧。”一扬手,项羽再次看向了两个兵卫。

“诺。”

……

戚姬所在的房舍可谓是城中很不错的一间了。

房舍外有一圈篱笆围拢的围栏,虽然说是围栏,其实更像是一个装饰。只要不是特别的矮,抬腿跨过去其实没有什么难度。

随着一天暖过一天,院子里的几颗果树开满了花,靠近庭院的时候就可以闻到些许的花香。

也因为周围树木较多,城中这些时日也不曾刮过大风。所以这里的地面都是花瓣,看起来是那么的艳丽。甚至有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虽然一开始项羽规定戚姬不得出房舍的三丈方圆。不过在戚姬醒来的时候项羽还是来看过一次的。

那一次到来,项羽只是远远的看了看,甚至戚姬自己都不知道。看到这里的情况之后,项羽索性规定戚姬不得出这篱笆围栏。

其实这算下来的话还是给了戚姬更多的活动空间。之前虽然是方圆三丈之内,可这房舍后面根本没有什么东西,阴森森的不说,还有篱笆围栏困着。

一开始的两日,戚姬只将自己关在房舍中不吃不喝。短短的时间里,整个人看起来就消瘦了太多。

自从得知自己可以在整个小院里行走,戚姬也就每天从晨起,一直在庭院中坐着。

除非是下雨的时候她会将房门打开,然后坐在房门边上,静静的看着外面的风雨。

不久前刚好一场大雨飘飘洒洒。前日的时候便已经雨过,不过还是阴天。直到昨日午后天际的阴霾才散去,撒下温暖的阳光。

今日也是暖阳。戚姬也就坐在阳光下,呆呆的看着北方的天空。

先前的雨,让这里的花更加绚丽。一阵清风抚弄,片片花瓣纷飞,点缀在戚姬的发丝上时,也带来了阵阵的清香。

对周围的一切仿若未闻,戚姬任由周围花开花落,任由清风抚弄。却是不曾转移半点的注意。

那哀怨的目光,一刻不停的盯着北方。那是汉王所在的方向,她听人说汉王已经撤军回去了,并没有被楚军抓住。

两个兵卫一前一后的带着彦严走来,篱笆围栏外的脚步声,依旧没有让戚姬去注意。

“到了,那戚姬就在里面。项王有令,我等在门外守候就可。你自己进去吧。”兵卫很不友善的目光看了眼彦严。

彦严却是微微点头,冲着两个兵卫一一拱手:“有劳了。”

“废话少说,要看,就快点。”两个兵卫自然不会领情。项王都在气头上呢,他们敢领这个夫子的情吗?另外一个兵卫冰冷的说了一句。

彦严也没再有什么怠慢,抬起在胸前的手臂抖了抖,两个宽大的衣袖震了震。

一步步的沿着碎石小路走入,彦严看到了那个背对着自己的可怜人。在她的身旁,是静静恭候着的侍女。

戚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虽然心中很是想汉王,想跟他在一起。可却没有为难一个侍女,甚至让这侍女想站就站,想坐就坐,无需太过拘谨。

彦严没有两步便顿住脚步看了起来。四周的景色被他收入眼底,这种小院,可不是谁都能够住的。

‘如果没有做什么失礼之事……霸王真的会给戚夫人这般的雅舍寝居吗?!’

缓缓的摇了摇头,彦严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一步步走到戚姬的身边,“儒生彦严,见过戚夫人。”

平缓的话音传出,略带着儒家子弟该有的些许儒雅。

只可惜,这一声没有惊动戚姬。只是让戚姬身边的侍女打了一个激灵。

彦严就那么一直躬身等着戚姬的回话。可几个呼吸过去了,彦严依旧没有看到戚姬有什么动作。

眼角的余光确认了面前之人就是戚姬之后,彦严又是行礼,并且抬高了声音道:“儒生彦严,见过戚夫人。”

彦严的再次行礼,加之侍女在一旁小心的呼唤,这次戚姬才恍然大悟般回神。

只见她猛地坐起,匆忙转身。

在看向彦严的时候,戚姬那苍白憔悴的脸上已经是流下了汗珠。莫名的慌张,让她一颗心加快了跳动,呼吸也在一瞬间变得非常急促。

好一会,戚姬才彻底的缓过神来。

第八十七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戚姬的突然举动,让彦严有些吃惊。看去的目光都多了一丝困惑。

不过这在侍女的眼中却是太正常不过了。连日来,几乎每一次吃饭时都会遇到这种情况。

抿了抿嘴,侍女轻声对不知所措的彦严道:“先生不必惊慌,戚夫人这是思念汉王成疾。方才,不过是想的太深。以至于被先生打断之时受到了惊吓。”

戚姬在此刻也彻底的平复了下来。又详细的打量了这彦严一番,虚弱的开口:“让先生受惊了……”

“是彦严叨扰了戚夫人……”脸上挂起了些许的凝重,彦严又是拱手。

二人一番虚礼之后,彦严看向了那个侍女,轻声道:“能否暂且回避一时?有些事,我想跟戚夫人单独谈谈。”

侍女略微想了想,项王只让自己在这里服侍戚姬,却并没有说监视什么。

虽然身份卑微,可同为女子。侍女对戚姬如今的样子也是心痛。只不过自己无能为力,只能去尽心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

目光看向了戚姬,待戚姬也微微点头之后,侍女这才欠身行礼,缓缓的退下。

彦严一直注视着侍女走远。

不过戚姬没有那么多的心思,最先开口问了起来:“先生是何人?来此寻戚姬,又为何事?”

回过头,彦严尴尬的笑了笑。可是此来该说什么呢?直接问西楚霸王是否对她做了什么不轨之事,这是否有些唐突了呢?

略略想过,彦严只好笑着说道,“在下是奉了汉王之令,特意来看看戚夫人。看您这尊容如此憔悴,可是霸王虐待了您?”

“汉王之令?”戚姬那原本勉强平静的心,一下子又泛起了波澜。她紧紧的盯着彦严,憔悴的脸上却是露出了由衷的笑。

紧接着,戚姬异常兴奋的道:“先生是说,奉汉王之令?这是真的吗?听楚军的将士说汉王已经撤离了,汉王他还好吗?此战有没有受伤啊?!”

清风在院落中盘旋,卷起地面上一层花瓣飞舞。

看着戚姬难以压制,激动又兴奋的神色。彦严却是愣了。

一双大眼牢牢的盯着彦严,戚姬整个人的身上都透露着期待。

不停转动的眼眸中透露出了些许急切。如果来的不是彦严,而是一个女子,她该是会直接扑上去抓住对方的双臂,催促着对方赶紧开口吧。

“怎么了?是不是汉王出什么事了?”见彦严始终不曾开口,戚姬终究是等的着急了,又是开口问道。

眼眸中流露的淡淡情怀让彦严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片刻的焦虑中,戚姬的眼角变得微微湿润。

直到这个时候,彦严才艰难的开口:“汉王已经回去了。也不曾受伤。一切都好。只是……有些想戚夫人而已!”

“真的吗?”忍住眼角即将流下的泪,戚姬依旧紧紧的盯着彦严:“既然,既然汉王他一切都好,先生为何要迟迟不语呢?戚姬是汉王的宠姬,也想念着汉王……”

凄凉的声音最终顿住,那心中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化作了眼角的两滴泪珠。垂落。

此情此景,若是真的放在世外桃源被外人撞见。倒像是看似温文尔雅的儒生,欺负一个柔弱的女子。

淡淡的一声抽泣。戚姬偏过身子轻轻逝去眼角的泪,一边擦拭,一边偷偷的笑。

“一直不说,那是因为被您的一番痴情所感染。突然有些许的不适,还请戚夫人宽恕!”

“那……汉王可说过,有想戚姬吗?”回过头,戚姬已经彻底的换成了笑脸,只是那双眼中依旧泛着微红。

看着戚姬脸上的盈盈笑意,彦严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一种无奈感汇聚在了彦严的心头,最终却只能化作嘴角那一丝苦涩的笑:“汉王若是不想,又怎会让在下前来彭城,看望您呢!”

“那汉王可有让先生说与戚姬的话?”戚姬笑的越发开心了。

没有心机的她,至始至终都没有察觉出彦严口中的那一丝无奈。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一日是吕雉骗了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一件被利用的物品!

……

凌乱的大殿中,项羽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主位,四周一片的昏暗和清凉,却是让内心的怒火越发的起起伏伏。

“启禀项王,武大夫求见。”门外一个声音传入。

项羽将沉重的头抬起,那两道眉目蹙起。

起身,他一步步的走到殿门前将门打开。外面是剩余的两个兵卫,还有刚刚从外地赶回来的武涉。让项羽意外的是,陪同而来的还有钟离昧。

看到项羽面容的瞬间,武涉整个一阵慌乱,仓促之中低头行了礼,“微臣参见项王!”

那是一种铁青到了极点的脸色。

尽管武涉已经从兵卫口中知道了项羽眼下正在发火,可看到那脸色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不敢再直视。

“你不是跟随陈婴在外颁布新法、实施新令去了吗。”许是外面流通的空气让项羽心中的烦躁退去了几分,他看着被吓的不轻的武涉道:“说吧,此番回来,所谓何事。”

“柱国在东海郡北部清仗土地安抚万民之后打算南下之时,听到民间流传了一些污蔑项王的话。虽然事态还算平稳,可长此下去,必然对稳固民心不利,柱国让微臣回来问问项王如何处置为妥。”

武涉已经说的很是小心了,可还是让项羽的脸色又冰冷了几分:“流言中,都是如何污蔑本王的。”

“是一些儒生所传。所言之语,彭城内也有所传,项王应该已经……”

“教化万民,传扬礼节!这就是他们所传扬的礼节吗!儒门贤圣孔夫子,怎就教出了这等弟子!”不等武涉说完,项羽已经冷哼出来。

武涉只能将头低垂的更加狠了。

好一会之后,项羽才压住了冲动,“你回去告诉陈婴,让他做好新法一事。这些流言和不明是非的儒生,你们暂且不用理会。”

“不让人将这些儒生抓起来吗?”武涉大着胆子问了一句:“项声将军的意思是,将这些儒生闹市斩杀,再有提及此事者,一律关押进大牢中……”

不等武涉怯生生的说完,项羽冰冷的目光就已经瞪了过去。

真要在此时杀了这些儒生,再关押议论此事的百姓。

只要儒生再到处说两句诸如。‘大家都看到了吧,霸王今日能为了一己私欲而杀人,明日便能因为其余事接着杀人。此等君王,跟那秦二世皇又有何差异?’

只要自己一个处理不好,很可能楚国内部的贵族都会因此而参和进来。

最主要的是此事发生在土地改革的期间。清仗土地虽然把几个大族空了出来,可一些小的富户,他们会不会趁着这等机会做什么呢?

“诺。”被项羽瞪了一眼的武涉生怕被迁怒,赶忙躬身应过:“微臣这就去通知柱国跟项声将军。微臣告退。”

然而不等武涉转身走开,项羽又将其叫住:“等等。”

“项王——”

“回去之后,还是让陈婴先暂停新法和清仗土地一事。让项声着人在城中戒严。传令各地县承,民间不得议论此事,若遇到议论者,驱散也就是了。不得抓人。”

“诺。”

注视着武涉缓缓的离开。

项羽的目光转向了北方。目极天边,他喃喃自语:“真不愧是汉王,这等事都做的出来。这一招,还真是狠。”

新法和土改不得不停止。至少在摆平这些儒生之前,不得不停止一些事情。

那收回的目光又转向了戚姬所居房舍的方向。

一直没有开口的钟离昧此时眨了眨眼皮,拱手道:“项王,何不直接杀了这些儒生。随后再传令各地,但凡看到儒生进城,一律杀无赦。”

“你就不觉得,这事没有那么简单吗?本王可曾做过这些家伙宣扬的事?”

“正因为如此,末将以为更应该杀了他们。”

“本王的意思是,你不觉得这是汉王有意为之吗?汉王连自己宠姬的名节都不顾了。难道会想不到本王杀了这些儒生,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这……”钟离昧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汉王能用这些儒生做事,我们就不能也想想办法,让这帮一根筋的人,为我们做事吗。”

“解铃还须系铃人……?”钟离昧轻轻嘀咕了一句。看那迷惑的脸色,估摸着没有弄明白项羽的意思。

“行了,下去吧。好好的操练大军。真要杀,也得要大军出动不是吗!”

“诺。”

第八十九章 不化之民

连绵的雨,将整片的山峦都淋的如同一新。

广武城内。刘邦正一脸平静的看着落雨。看着地面上汇聚起来的雨水流淌而去。

在他的身旁还站着陈平、张良二人。

吕雉在不久前才为刘邦送来一些吃食,不过却是被刘邦回绝了。甚至以商议国事为由,让吕雉先下去。

前方的落雨中,一个身影披着蓑衣出现。这人上了一侧的回廊,褪去自己身上的蓑衣交给侍从,随后加快了脚步走向刘邦。

对这人,刘邦看见了却依旧装作没有看见。那双眼睛依旧直勾勾的看着前方。

叔孙通缓缓走到了刘邦的身边,也不在意刘邦如何看他,只是拱起手朗声说道:“启禀汉王,西楚各地已经有多处流言四起。而且臣意外得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这叔孙通也是会引起刘邦的注意。话说道重点,却是故意停了下来。

刘邦只是转身看了他一眼,依旧没有说话。

“西楚各地正在实行新的土地改制。原本不少的富户都被征收了土地,碍于一些原因,他们不敢有怨言。那些个庶民则是因此而夸赞霸王。”

“可如今霸王喜淫好色的名声一经传开,一些地方受了气的富户已经是蠢蠢欲动。若霸王敢动刀兵,西楚内部必然会混乱。”

听叔孙通说到这里,陈平的眼珠子顿时转了转,侧身而出,笑着拱手道:“恭喜汉王。以霸王的心性,多会出兵打压,届时西楚内部纷乱,便是汉王再次出兵的好时机。虽然损失了戚夫人,可若是因此攻下整个西楚,也是值得的!”

“眼下西楚的百姓本就不稳,在对庶民的安抚上。西楚霸王麾下无人能及萧丞相。”张良也站出来附和了一句:“若此番真的让西楚内部大乱,届时再出兵,必然让霸王难以应对。”

陈平提及戚姬的时候,刘邦的脸色明显有些变化了。不过也仅仅是刹那间的转变。

等到几人都说完了,刘邦这才对叔孙通说道:“做的不错,不过还是要接着添油加火才行。”

“谢汉王!微臣一定更加的尽心尽责。”

……

彭城的大殿中。

彦严在看到项羽的瞬间,二话不说,只是躬身拱手静静的站着。

项羽挥手让两个兵卫下去。

等到二人离开,将殿门关闭的时候。这里面又是只剩下项羽跟彦严两个人。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之前不是各种诋毁本王的吗?嗯?”项羽背负着双手在彦严的面前来回走了两步。

“污蔑霸王已是死罪。彦严,只求一死。”

“只求一死?”

看着他,项羽哼笑了出来,“尔等若是死了,本王怎么办?再背负上一个嗜杀成性的骂名吗?”

“你以为本王让你去见戚姬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让你认识到自己已经是死罪,然后回来在本王面前只求一死吗?!”

那脚步在彦严的面前顿住,项羽愤怒的嘶吼了出来:“本王要想杀尔等,需要让你去见戚姬?没必要让你死的这么明白吧!”

彦严只将头埋藏的更低,却依旧没有任何的话。

“尔等既然想教化愚民,就传你的教化便是。何苦非要参与进这军政之中呢!还大言不惭的说本王不是尔等眼中的王,那你们也配在本王的国土上传授教化不成吗。”

“本王也算敬重尔等口中的孔夫子,孔圣人。”

“也别在这里只低着头求死!本王问你,在这天下儒生当中,你可比的过孔圣人否?”

一动不动的身影。彦严的眉头蹙了起来:“不能——”

“既然不能,你自己说,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故意跑到本王这里来找死。

堂堂贤圣孔圣人一生游历列国都不曾说过哪一国国君不配坐这国君之位,只是传授教化,传授礼节,便是有国君敬重孔圣人,其也不曾留下参与政事。尔等自知不如孔圣人,却敢行孔圣人不敢行之事,当真是有本事。有本事……哈哈哈……”

“儒学也是数百年的传承了,怎么到了尔等这里,反而倒退了呢?教化愚民就老老实实的教化愚民不好吗,还讨论什么人性善恶、王该如何不该如何。呵呵,尔等真要什么都知晓,为何传授数百年的儒生中,没一人当了王的呢?当年的陈胜王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短短时间内数十万人跟随。尔等就没有想想,为何数百年的教化,为何却得不到这天下万民的支持?”

彦严依旧低垂着头。一言不发。也许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他内心坚信的一些东西也在崩塌。不过那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显露,让人看不出是喜是悲。

“还有,荀子说人性本恶。孟子言人性本善。尔等内部尚且有争议,凭什么又来教化万民?”

“尔等应该庆幸当年在齐国临淄的稷下学宫时,齐国的国君不是本王,否则,那个时候就让尔等无家可归,逐渐的销声匿迹。”

项羽话落,一甩衣袖猛地转身。一步步朝着主位走去。

彦严低垂的额头已经是密布了汗珠,一双紧紧闭合的眼睛却是在此时睁开。

低垂的头缓缓的抬起,“霸王所言固然有真。可有些事,彦严还是想说。”

在主位上入座,项羽冷冽的目光直接扫了过去,“有什么话赶紧说。本王今日不杀你,说完了带着你的人想办法将污蔑本王的事向天下人交代清楚了。否则,你们就好好的拜神求平安,祈求跟汉王的争霸中本王会败吧!因为本王胜了,日后定让你儒学销声匿迹。”

“请霸王放心,事因彦严而起。彦严必然会尽力还霸王一个声名。还要问一问汉王为何要欺骗我等。”

“只是在这之前,彦严希望霸王可以听在下一言。人不能裹腹会偷、会抢、会杀,此恶,乃本性所致。无需教会。数百年前的上百显学,多教人从善,然世间依旧有恶人,可见恶无需教授便为人知,故而荀子讲,人性本恶。”

“可,我等儒生能如此讲。霸王您却不能。”

“笑话,本王想说就说,想讲就讲,如何是尔等能够言论的。”项羽不懈的一声哼笑。

彦严也自知项羽心中有怒火。不去计较,也没有必要计较,还是不冷不热的说着:“因为,霸王是王。若天下人信了人性本恶,岂不是给了那些恶人做事时一个因由?有了因由,也许会有更多的人作恶。长此以往,恶人不择手段。从善之人岂不也要学恶!日后,霸王又如何治理家国?民不能安,国如何平——”

“孔圣人巡游列国,为的是传授仁礼。仁礼,民之教化。时至今日闽越、南越等地庶民仍旧多茹毛饮血者。秦皇尊法,以法治国。可民尚不知法,如何能够守法。庶民不能开化,不知礼节,心无学识,茹毛饮血!此等不化之民,跟猛兽有何差异?秦皇强行以法为牢笼关押‘猛兽’某日牢笼一破,便是家破国亡。”

“我等儒生,更不想参与军政。可国君尚不知仁礼,麾下万民如何能够知仁礼?君不能行,贵族必然效仿,民必然看向贵族。在霸王眼中我等儒生固有千错万错,可仁礼,又有错否?”

“昔日七国皆有活人殉葬之习俗,有以家眷女子殉葬,有以童男童女殉葬。秦人尚武。燕赵多慷慨悲愤。天下各地礼节不同,秦皇以为不合理,便以法强行禁锢这些各地万民心中的常理,这对各地庶民而言,难道不是压迫吗?

您乃将门之后,登高一呼,被压迫的万民必然跟随。六国贵族反秦,天下百姓反秦。”

“秦皇虽下令车同轨书同文。可若不能让各地百姓从心中信服。表面的服从,不过暴风雨前的平静。我等冒着流血丧命而参与军政,又何尝不是想让这天下早日平定。”

“彦严为霸王正名之后,必然会将这条命还给霸王。以正霸王的威严。只是今日这番话,恳请霸王仔细斟酌,儒生可以销声匿迹,可这礼节,却万万不能忽视。”

第九十章 扭转

夕阳的红颜透过窗棂照射进入这间殿堂的时候,其内已经只剩下项羽一个人。

那一动不动的身体就像是几案前的雕塑,安静的没有任何地方发出任何的声响。

彦严被兵卫带下去看守。

幽静大殿中的项羽却是坐在这里想了好一会。一直到夕阳落下,项羽这才起身离去。

入夜,项羽着人将虞姬叫来侍寝。

并不是项羽想要跟虞姬在床笫之间行一些事泄火。躺在卧榻上的二人也没有做什么欲望上的举止。

让虞姬前来,不过是想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可以交流的人。

可是二人真的躺在卧榻上,虞姬枕着项羽手臂的时候。项羽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虞姬去交流这些事。

或者说,他在想要不要让虞姬知道这些。

最终,二人就以这样的姿势沉默着,项羽心事重重的看着前方。虞姬只是安静的依偎在他的身旁。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在第一次做某件事的时候,都可以行云流水。

有些时候,一个人身处某个位置时,即便是明明知道自己是对的,也不见得敢按照自己的一些想法去做。他们更希望有人可以去支持和理解。因为众口能铄金,对的有时候不见得是对的。关键要看是不是有人认可。

即便再痛恨这群儒生在此时参和进来。可彦严的一番话也让项羽想了很多。

虽然知道人类文明的发展在数千年后的样子。可那个时代人的思想,真的适合这个年代吗?

他本想在土地改革之后去制定一套礼法,是按照后世‘民主’的制度去制定。

今日不过是想羞辱一番彦严,发泄自己心中的怒火。可最终却成了争辩。而彦严的话,更是让项羽有些后怕。

在最后二人甚至争议了礼节上束缚女性的问题。项羽本不想再让这种不平等继续。

可彦严提到了这年头的生育问题。征战使得人口迅速减少,尤其是男人。

这种情况下,如果可以让女性自由选择伴侣,或者不控制年轻人成亲的年龄。这对恢复人口来说很不利。

如果先前对降卒的安排只是行为上的改变。此时安静的躺在卧榻上,项羽想的,却是自己思想上的改变。

数千年的历史长河。华夏大地上孕育出了太多的政权。几乎每一代人的思想都有不同的改变。

可有些思想还是被牢牢的禁锢。

就好像愚忠愚孝的问题。为何那么多的朝代更替,皇室一次次的改变,却一直到了数千年之后,才有大量的人去反对这种思想禁锢,从而想要挣脱?

是古人不敢提出反抗吗?皇权至上的思想束缚下,皇帝都被一个个的杀死,古人真的不敢去反抗愚忠愚孝吗?

这个同样困扰项羽的问题,彦严同样给了答案。

‘若不想方设法的让臣民忠,霸王或者汉王能坐的长久否?臣民不忠君王,天下人各个争名逐利,追逐王权,何时能够有安宁的一天呢?’

‘虎毒不食子。据在下所知,桂林郡及南越诸地,有子为了减轻负担,将老母背到山中任其自灭,此不正之风已是当地习俗。恶风若是长存,对君王统治的天下,岂会有利?’

并非古人不敢反抗。而是大多数掌权者继位之后,会觉得有些东西废除后不利于自己的统治。

虽然彦严的话项羽不想去信。可思来想去,似乎又不得不信。身为君王,特别是眼下西楚内部不足以让他放心北上的时候,项羽找不到理由去抗拒彦严的这番话。

他需要用手段让如今的西楚各地保持安定平和的发展,以营造属于自己的大后方。如此才不会在北上之时有太多的后顾。

某一刻,项羽忽然觉得自己在之前的一些想法太过天真,太过异类。因为他是王,必须想法设法让臣民去忠诚的王。

让一些人生下来就知道自己要去尊重和忠实君王。知道自己无法跟君王对抗。哪怕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尊重和忠实君王。

他甚至开始庆幸自己脑海中的一些想法还没有去做,庆幸这个让他厌恶到了极点的彦严来的是时候。

身边的虞姬已经睡的沉稳,喘息声都重了几分。那侧脸上露出的淡淡微笑,该是做了个美梦才对。

“礼法兼施……”项羽喃喃自语:“这个从汉朝中期开始一直延续下去的制度,还真不是没有道理啊!”

以合适的礼节让大多数人认可服从,再以严格的法令让不遵守礼节的一些人去遵从大多数人的选择。

有些事情永远不会有一致的答案。而对于拥有众多子民的君王来说更是如此,所以只能去选择压制少数的一方。

……

次日清晨,项羽在跟虞姬共进早饭之后就前往戚姬所在的房舍。

坐在院落中的戚姬无比的憔悴,脸色比之前还要苍白的多。看上去,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差的不是一点。

安排在这里的侍女端着吃食在戚姬身边,急切、担忧、心痛,各种表情在她的脸上胶着。

“项王——”随着项羽的脚步声传来,侍女赶忙起身行了礼。

“她这是怎么了?”看了眼戚姬,项羽问道。

“回项王,戚姬她不肯进食。而且,口中一直念叨着汉王——”

闻言,项羽走到戚姬的正面。临近了戚姬身边,项羽这才听见了从她口中传出的微弱声音:“汉王……汉王……”

静静的想了想,项羽淡淡的开口:“戚夫人应该从彦严的口中听说了一些事情才对。此事在城外已经传开,本王跟你作为被污蔑者却是刚知道不久。”

“那个彦严今日午时会召集城内所有的儒生,将事情的真像告知天下百姓。此事也关乎戚夫人的名节。他人是否在意戚夫人的名节这本王不知,可本王看的出,你自己很是在意。”

“霸王想干什么?”戚姬猛地看着项羽,双手无力的颤抖着整理了下衣饰。

“只是想让戚夫人跟那些儒生一同去证一个名节。事后,本王可以考虑送你回到汉王身边。”

“霸王真的答应送戚姬回到汉王身边?”

“当然。你若是信不过本王,等会本王可以让两个儒生来陪同你出去。不过在这之前,你总得先吃点食物,也免得到了时间,无力去说。”

第八十八章 无辜

院落中,两个人怔怔的站着。戚姬安静的等着回答。彦严却是不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按照常理,这个时候戚姬不应该问一些自己何时可以回去?或者是倾诉一些自己的苦水吗?

可这一开口就是汉王如何如何,谈论起一些二人之间情感的事情!

为什么有些人总是在一些关键的时候,喜欢去谈论一些不关键的事情呢?

彦严有些想不明白。

可面对等待着自己回答的戚姬,彦严只能想着法的去应对,“汉王跟戚夫人之间的一些话,哪里是在下能够随便听的呢。汉王又如何能够跟在下说,相对您说的情爱之言呢!”

许是怕戚姬再说些什么不好回答的问题。彦严索性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说道:“此来,只是顺路看看戚夫人是否过的好。方才看您面容憔悴,无血色。可是霸王委屈了戚夫人?”

此刻,戚姬眼中的光芒又暗淡了几分。她将目光从彦严的身上移开,失落的看向远方。嘴角带着一抹苦涩的笑。

虽然彦严说的委婉,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一个君王想要对自己宠姬说的情话自然不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去传达的。

可问题是,其它的话呢?

彦严的那番话,从另外一个方面去理解那就是刘邦没有拖他带什么话。只是想看看自己在这里过的如何!

戚姬整颗心都凉了一半。

一个汉王的宠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西楚都城,哪怕是过的再好,她也没办法让自己开心才对。

也许是真的太在意一些事情,以至于戚姬没有回答彦严一直想知道的问题。当然,也可能是选择性的遗忘了彦严后面的一句话。

“汉王,真的就什么都没有托付吗?”一滴泪水又是滑落。她痴痴的看着北方的天空。轻轻揉揉的声音如若在问自己。

这种真情,是彦严不能理解的。

看着戚姬,彦严的眉头皱起。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说了。再说谎骗戚姬,这种事情违背他的原则。况且这是在汉王的宠姬面前。

可是不以谎话去敷衍。彦严又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从旁了解到戚姬是否真的被项羽欺凌。因为他还是不想直接问。因为直接问这种问题显得很是失礼。

好一会的时间里,二人之间只有沉默。谈话好像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了。

可就在彦严感觉为难,在想是不是就这么走的时候,戚姬擦去了眼泪。清幽的话音又徐徐传出:“霸王没有虐待我,反而安排了丫鬟在这里服侍我。这里是霸王为我安排的寝居之地,我虽不得出,除了那丫鬟之外,外人也不得随意入。每日的吃食也还不错。就是每日里枯燥了一些,想念汉王罢了。既然汉王无事,戚姬也算是不用担心了。”

“戚夫人就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回汉王的身边吗?”

“想过,可戚姬不过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够从兵卫森严的都城离去呢!”

“那,戚夫人就不想问问,汉王是否想到了办法救您出去呢?”

趁着戚姬好不容易安静下来进入正题,彦严一句接着一句的问。

可这时候,戚姬猛地转身对着他笑了。她红着眼、带着泪痕的笑,看的彦严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

“有必要问吗?”这句话轻的如同夜间的甜言蜜语,落在彦严的心中却重若千钧。

“先生从进来的一刻开始,口中就一直问戚姬在此过的是否安好。如果先生是来救戚姬回去的,有必要这般关心戚姬是否过的好吗?这里即便再好,对戚姬而言,难道还有回到汉王的身边好吗?!”

一声声一句句。

戚姬已经在强忍着自己的情绪了,可她到底没有经历过太多这种事情。一直以来刘邦对她也是呵护,何曾有过今日的遭遇?

可是这次。她有些不清楚明明这个彦严也是冒着风险而来,为何总是想知道一些不重要的事情?

“戚姬这跟被人囚禁在牢房里有何区别?先生一而再再而三的问真的有必要吗?”猛然间,戚姬哽咽着嘶吼了出来。眼泪再也压抑不住的流下,一滴接着一滴的连成了线。

“一个被困在他乡的囚徒。一个无依无靠不知道何时可以回到亲人身边的囚徒。一个只有无尽的牵挂每日苦苦思念的囚徒。即便是衣着华贵,前呼后拥。又能如何?”

任由两行泪从脸颊滑落。戚姬也不遮掩,就那么无助的看着彦严。

那声音至始至终都是那样的清幽,戚姬故意在装作坚强,可根本就止不住泪水。

这一刻,彦严想起了项羽之前在大殿中说的‘不辨是非’。

可汉王真的就狠心损毁戚夫人的名节,以此来欺骗天下儒生,从而损毁西楚霸王的名节、声名狼藉吗?!

两个念头在彦严的脑海里交织。

像是两股力量在脑海中冲撞,整个头颅都有着炸裂一样的疼。如果不能够彻底的弄清楚,彦严该是永远无法摆脱这种影响。

戚姬装作坚强的一句句说完。转过身去偷偷擦泪。

在原地始终没有怎么动过的彦严终于是一咬牙,做了一个他本不该做的决定:“戚夫人恕罪。在下此来算是汉王的意思,却也是自己的意思。汉王亲口告知我等,戚夫人被西楚霸王抓去,惨遭霸王的羞辱淫弄。此来,彦严只想知道,此事是否为真?!”

“咳,咳咳……”正背对着彦严缓缓擦去泪水的戚姬猛地咳嗽了出来。

等她可以稳住自己的时候,猛地转身指着彦严,满脸的不可思议:“你说什么,汉王……呵呵……”

“不会的,汉王不会的,是你骗我的对不对对不对!”

冲着彦严一番嘶吼,戚姬就好像被抽去了全部的力气。泪水已经流干了,只能无声的抽泣。

摇头看着彦严,戚姬的身体无力的后退,一直到撞在身后的石质几案上,整个人直接瘫软在了上面。

“呵呵……”

她抽泣着哼笑,不住的摇头,不敢相信。也不愿意去相信。

“此事绝无虚假。还请戚夫人莫要悲伤,保重身体才是。”

戚姬只是无力的瘫坐着,满面的泪痕。

“从汉王传出此事之后,我等儒生本着天下大义,想让天下百姓都知道霸王的失道所为。故而在天下各地将此事说出,也好让天下百姓知道霸王的真面目。在下被巡城的兵卫抓住,见了霸王。来之前还跟霸王一番理据。本以为是霸王不承认此事,如今看来,却是……”

“不可能的,汉王一定不会的,你骗我,骗我……”

戚姬捂住自己的耳朵嘶吼,几近疯狂。

红透了的双眼,分不清究竟是哭还是在笑的表情。

“骗我的,刚才的话……都是骗我的对不对……”

低垂在几案上的双手一阵下意识的抓挠,划破了的手指流出鲜血,她却不知道痛。

就好像有无形的恶魔缠绕着自己,戚姬双手不停的抓挠。不多时,她又紧紧攥着衣袖揉搓,鲜血沾染了白色衣袖,好像胡乱的作画。

在这个极为看重女子贞操名节的年代。这些儒生一番不明是非的维护天下大义,受害的不止是项羽。还有这个被王权相争而牵扯的无辜女子,戚姬。

“戚夫人,保重——”

彦严无奈的行了礼。他只能缓缓的转身,迈开大步离去。

……

“怎么?去见一次戚姬,脸色都变了呢?本王说你们不辨是非,可是说错了不成!”再次见到被兵卫看守而来的彦严,项羽冷笑了出来。

第九十一章 为什么

这日中午,彭城内迎来了自土改之后再一次的百姓汇聚。

彦严将城中所有的儒生都召集在了一起。连带着还有两个儒生陪同下的戚姬。

对于戚姬来说,自己的名节是否还在其实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想回到刘邦的身边,很想很想。

为了让效果更加的好,项羽并没有安排兵卒在这里看守,不过是让人扮作百姓在人群里听听。听他们是不是有胡言乱语。

与此同时,项羽迎着风站在城头。刺目的阳光让他不得不微微眯起了眼睛。

“项王,末将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身后的季布收回了目光,很是疑惑的看了看项羽。

“讲吧。”

“这般做,真的能让百姓信服吗?”

“你觉得百姓信服与否,重要吗?”项羽回过头问了一句。

“这……项王不就是想让儒生澄清这一切嘛?”季布听不太明白项羽的话,“难道说,项王是有其它打算?”

“儒生虽然遍及各地,可消息也传不了太快。而且这事本就没有想让他们解释的清楚。”

转过身,项羽淡淡的道:“也解释不清楚才对。无论他们如何说,百姓心里总会有先前的印记。”

“既然如此,项王为何又让他们去说呢?”

“事情毕竟是因他们而起。”项羽说着,已经一步步的朝着城下走去。外面的事情对项羽来说,看不看并不重要。

季布抿了抿嘴,带着满脸的不明白静静跟着。

“让这些儒生去澄清。其实是想让这天下百姓知道这些儒生的话也不是那么可信,让天下百姓明白,儒生并不是表面看起来这般儒雅。他们也是会出尔反尔,会真真假假。”

“其实比起本王的名节,在百姓的心中,本王如何去做才是真的重要。就好像有些人说本王弑杀成性,可你们几位将军,还有军中将士。不都明白这里面的原由吗。本王觉得,百姓更想过一个安稳的日子。名节的坏,最多是让一些有心人利用一下罢了。”

“眼下儒生既然为那些有心人找到了反对本王的理由。那些人本就不在意这事情的真假。其实在这段时间他们跳出来也还好,刚好可以趁着这些时间去控制。若是在交战中传出这种消息,那才是最难以解决的。”

身后的季布微微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还是项王考虑的周到。”

下了城墙。项羽也没有在意季布这句夸赞,依旧缓缓说道:“比起杀了这些儒生留下一个更加不好的声名,本王觉得让他们往自己身上抹黑,这样更能减轻他们在百姓心中的信。即便是离开彭城之后这些家伙又出尔反尔的说一些其它的话,那个时候影响也会小的多。”

“不等他们澄清之后,趁机杀了他们吗?”季布道。

项羽没有回答。顿住脚步思索了好一会之后,项羽才接着道:“你随本王来一下,有些事,等下确实需要你去做。”

“诺。”

……

约莫半个时辰的时间后,儒生跟戚姬才将内情以各种适当的话语说了出来。

等他们说完,那扮作百姓的兵卫第一时间通知了项羽。并且告知项羽,那些儒生已经出城去了。

儒生不辞而别是项羽允许了的。项羽觉得也没有必要再见他们。

戚姬的身边一直陪伴着两个儒生。

按照项羽跟戚姬说的那些,在此事之后,这些儒生会带着她一起走。

可此时,彦严跟城中其余的儒生一同先离去了。

走的时候不过是彦严出面跟戚姬道了个别。并没有提及带着戚姬一起离开这里的事情。

看着彦严等人走远,戚姬便将目光看向了身后的两个儒生。也因为身边有这么两个人,戚姬才没有着急:“不跟彦夫子等人一起离开吗?”

“城中有严夫子的牛车。因为就一乘,所以严夫子就带着他们先一步走了。特意叮嘱了将牛车留给您乘坐。”

戚姬看了看周围一边四散,时而又偷摸着议论两句的人群,许是想找一个兵卫,想要询问是否可以弄一匹马吧。

不过周围并没有兵卫的身影。

“那真是太谢谢严夫子了。”收回目光,戚姬却并没有多么的开心,反而还是带着担忧,“有劳二位了。”

“戚夫人请。”

戚姬跟随着两个儒生一路前行。本该有所开心的她,此时却是一脸的苦涩。

之前因为不能回去,所以心中一直想着如何才可以回到刘邦的身边。

此时可以回去了,心里反而开始担心那彦严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自己回去之后如何面对汉王?

从内心而言,她没有怪罪刘邦的意思。可是她不知道刘邦是不是还能宠爱自己,是不是还能跟之前一样好。

一路想着,以至于走了多久,转了几个弯,这些戚姬都不知道。

“戚夫人?”

等她的思绪被一个儒生叫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一处房舍中。

四处的高墙让她看不到太过广阔的天空,南面墙边的两棵大树更是遮挡了阳光的射入。

相比刚才的闹市,这里让人觉得有些阴寒。

“这里是?”

敞开的院门已经被人闭合。自己周围除了两个儒生之外,还有院落中其他三人。

那三人一男两女,一主二仆。

却是不见这两个儒生说的牛车。

背对着戚姬跟两个儒生而坐的男子起身。转过面走来的时候,却是让戚姬的心猛然一沉。

“项王——”两个儒生拱手行了礼,标准的军中礼节。

那两个侍女,一个是之前服侍戚姬的侍女,另外一个是新来的。

看着项羽一步步走来,戚姬已经是惊得张大了嘴,却是迟迟不能言语。

走到近前,项羽对着两个儒生打扮的兵卫道:“去门外守着吧。从今日起,你们的任务就是守好这里,除了这两个侍女之外,其余人等没有本王的命令,一律不得靠近。”

“诺。”

在戚姬呆愣之中,两个兵卫拱手退出。

院门开了又合。那声音,像是戚姬心中泛起的波澜。

“项王这是为何?您答应过戚姬,只要戚姬澄清了那事,您就让戚姬回到汉王身边的。为什么……?”她不可思议的看着项羽,心情在一瞬间又是崩溃。

即便是再单纯,到了这个地步,也已经明白了一些什么。

……

彭城以北不过五里的田野间,彦严等人正驱赶着两乘牛车往北继续前行。

那年轻的儒生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想弄个明白:“严夫子。西楚霸王真的没有对戚夫人做什么吗?”

“霸王允许我单独面见了戚夫人。无论是戚夫人所言、还是她当时的表现,都可以说明霸王没有说谎。戚夫人思念汉王成疾才如此的憔悴。而非被霸王所欺……”彦严头也不回的回了一句。在这之后又是一声悠悠的长叹。

“那我等岂不是被叔孙通骗了?”

“那叔孙通几度想要封侯拜相,先投奔霸王不能,又投奔汉王。”一声苦笑从彦严的口中传出。再开口,声音却越发的低沉:“先前听闻他被汉王羞辱了,不想还是不死心。此等已经忘记圣人训诫者……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相信他啊!”

在这群儒生中,彦严有着绝对的威信和话语权。

两句话说出来,这些个儒生无不是低头沉思,似是愧疚。

车轮自土坑中碾过,一阵颠簸中,年轻儒生忽然嚷嚷了起来。

他一手拍了拍彦严的后背,一手指着走过的路段道:“严夫子快看,后方有楚军追来了——”

风吹起彦严的胡须,将隐约的马蹄声传入耳中。

等彦严不紧不慢回过头的时候,季布已经带着十多个兵卫到了他们的身边,分开两侧简单的列阵。

第九十二章 去与留

微风在没有任何遮等的田野间呼啸。

季布跟彦严对视着。

此时此刻,牛车上坐着的几个儒生已经是胆怯的往一起靠了靠,一个个担忧的看着各自面前的兵卫。

这其中也只有彦严还保持着一定的镇定和风度。

撑着牛车下地,彦严不紧不慢的走到了季布面前,拱手,淡淡道:“见过将军。敢问将军此来,所为何事?”

季布那没有任何表情波动的面孔上,在这一刻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翻身下马,还了彦严一礼道:“本将乃是奉了项王的命令特意追赶出城。只想问问先生是否愿意留在彭城,辅佐项王成就大事。”

直到这一刻,其余的儒生才松了一口气,纷纷将疑惑的目光看向了彦严。

他们并不知道彦严跟项羽交流过什么。不过这些人多少有一些死里逃生的感觉。毕竟四处说君王的不好,被抓了之后还能被平安的放出来。这本就是他们的荣幸了。

彦严却是微微一笑,回过礼,淡淡应道:“在下还欠霸王一些东西。便无法再留下来辅佐霸王了。”

“欠了一些东西?”这下轮到季布不太明白了,“如果只是因为此,先生大可不必在意所欠之物。项王让本将前来追赶先生,自然也不会在意那些所欠才对。”

“可在下不想欠他人什么!”叹出一口气,彦严微眯着眼睛苦笑道:“尤其是这一次,更是必须还给霸王才行。”

“先生执意如此,本将也不便阻拦。只是在先生还清那些东西之后,是否愿意回来?本将回去之后也好回复项王。”

对彦严这种话内里的意思,季布不方便打听。毕竟是关系到项羽。彦严不去明着说欠了什么,季布也没有多问。

二人身边的儒生也是听的一阵晕乎。虽然困惑,也没有人打断二人的谈话去问一些什么。

这一刻,彦严忽然看了看北方。一片的田野,仿佛铺切到了天边。

唾沫咽下的瞬间,喉结微动。回头,彦严对着季布又是一拱手,看起来那么的庄严:“如果可以,在下必定会回来辅佐霸王。”

不等话落,彦严从怀中取出了一块布帛,递到了季布的面前:“还请将军将此物转交给霸王。之后的事情,霸王该是会明白的。”

“时间不早了。将军若是没有其它事,在下便先上路了。牛车不及将军的战马,天黑之前,我等还要赶到歇脚之地。”

将布帛接过收起来,季布见这彦严已经有了去的意思,也就不再耽搁。

毕竟项羽也没有说一定要将彦严带回去。只是说这人如果愿意就回来,不愿意,也无需为难。

相互道别之后,季布便翻身上马,带着一队的兵卫返回。

原地,彦严看着他们身后扬起的一路灰尘,缓缓的捋着自己的胡须。

接着上路之后,那个年轻的儒生总是挤眉弄眼,似乎想要对彦严说一些什么。只是挺直了身子多次,却始终没有开口。

……

院落里的树枝摇曳,阴影时而投射在戚姬的背部,时而又晃荡到一边的地面。让戚姬总感觉背后忽明忽暗,忽冷忽热。

安静的看着项羽。

项羽也静静的看了看她,随后背负起了双手,抬起比戚姬高出不少的头颅看向一旁:“本王是答应过可以放你回去,可却没有说具体何时放你回去不是吗?”

“汉王这番作为,明显都不在意你戚姬了。何苦还想着他呢?不如就留在这里,也免得见了面,只会更加的伤心难过。”

目光又随意的回看向脸上带有些许愠怒的戚姬:“你说呢?本王可没有必要找来彦严骗你,所以彦严跟你说的都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戚姬也相信是汉王出于无奈。”戚姬瞪大了又一次红润了的双眼,怔怔的看着项羽,厉声嘶吼:“就算是回去更加伤心难过,戚姬也还是想回到汉王身边不行吗……”

“戚姬只想回去,哪怕回去会被汉王杀了,哪怕只能在城外远远的看上汉王一眼……”

“那你就不担心,回去以后进不得城,也见不到汉王哪怕一眼吗?”项羽很是平静的道。

“即便是如此,那也是戚姬一个人承受痛苦不是吗?这又跟霸王您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关系?戚姬宁愿去承受那种痛苦,也不愿意在这彭城受尽煎熬不行吗?”

“戚姬只是一个弱女子,堂堂西楚霸王何苦非要留戚姬一个弱女子在此呢?”泪水又一次忍不住的流了出来,可她既不去擦,也不遮掩。依旧一个劲的看着项羽。

“堂堂西楚霸王,无人能挡的霸王。摆弄言词欺骗戚姬一个弱女子,就不怕此事传出去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吗?”泪水一滴滴的坠落,她只能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抽泣、哀嚎。

“你不也说,你宁愿回去承受那种痛苦。不是说这痛苦不干本王的事吗?都不干本王的事了,你觉得本王会为了你的感受放你回去不成?”

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冰冷。项羽冰冰冷冷的一字一顿:“随你怎么说。不过本王可以保证,此事能不能传的出去,那是由本王来决定的。”

话音未落,项羽就已经甩开了衣袖朝着院门走去。

那身后,戚姬却在项羽错身而过的时候朝着一棵树冲了过去。

“戚夫人——”两个侍女一声惊呼,赶忙跑上去拦截。

项羽早就想到戚姬可能因为过度的悲伤做出什么不正常的举动。所以特地叮嘱了这两个侍女,她们要一刻不停的看着戚姬,便是睡觉也要轮换着来。

被两个侍女牢牢的抓着,戚姬一阵的扭动挣扎,悲愤怒吼。

“放开我——”

可任由戚姬如何挣扎,也不过都是徒劳。

“既然不能出去,戚姬就是把自己饿死在这里也绝不会让霸王再利用戚姬做什么——”

“绝不会……”

一声声的呼喊从身后传来。项羽却仿若未闻。

脚步不曾有一刻的停止,不见丝毫的异样和怜悯。

他知道一个人饿到了极点便无法再控制自己的理智,否则也不会有灾荒年易子而食的事情。

除非是实在没有找到吃的。所以,戚姬也只能是一番情绪的发泄罢了。

刘邦都不在意这戚姬的名节了,项羽又何必在意她的感受。

再者,姿色不错的女子被挣来抢去的事情多了,天知道这刘邦的心里是不是还会装着戚姬?

如果日后这戚姬真的没用了,是放还是杀随时都可以。可万一有用呢?

经过这几日的干扰,项羽已经不想再谈什么光明不明光的了。对付敌人,还是要怎么狠怎么有效就怎么来。

第九十三章 天眼

“那彦严说还有亏欠项王的一些东西,等还清了之后可能会回来。”

“可能?”看着季布,项羽轻声问道:“也就是说不确定了?”

“当时那彦严的口吻,似乎有些无奈!不过他让末将把这个交给项王。”

回到城门处刚好遇见的项羽的季布将彦严交给自己的布帛取出,双手呈给了项羽。

“还是入城再说吧。”将布帛顺手接过,项羽头前朝着城中走去。

彦严是否愿意留下来对项羽来说也不是太重要。虽然一些礼节上的制定和理解,他们二人已经达到了一定的默契。可留下他,难免会让军中部分武将难以理解。

季布还好说,对此事没有太多的看法。可钟离昧跟桓楚等人就不见得了。若是日后他们有什么不合的举动,这都是头疼的事情。

进了内城,项羽在一处被阳光照耀的亭子里坐了下来。

将那布帛打开,其上的内容却是让项羽有些意外。

转而看了眼季布,项羽轻声问道:“这是他在见了你们以后才写的吗?”

“应该是早就写好了的。是彦严从衣襟中取出来交给末将的。”

“那就奇怪了……”

“项王何出此言呢?”季布被项羽弄的有些晕乎。

又仔细的看了看布帛下面的内容,项羽这才意味深长的回道:“你可知晓这上面写的什么?他写了一个地方,还有一位老者。这彦严告诉本王,如果想找一个合适的文官,可以去九江郡东部的辰阳寻一名唤邹嫌的人。”

认真的看着季布,项羽疑惑的问了一句:“邹嫌!九江有这么一个人的吗?”

“这,末将也不是太清楚,并未听说过此人。”

根据彦严所写,这邹嫌并不是什么学说的后人,究竟是什么出身也没有说明。

只是说些邹嫌在周围大小乡亭的影响很大,颇受百姓的敬重。

“邹嫌,邹嫌……”项羽一边将布帛收起,嘴里一个劲的念叨着:“在附近乡亭影响还不小,这么一个人,为何在九江的项庄跟周殷都没有提起过呢?”

“项王可是打算去一趟九江?”

“是打算去看看的。”项羽总觉得身为一个王,对自己后方的情况只知道一个片面是不合格的。

不过想了想之后,项羽还是决定一步步的来。

眼下重要的还是先安排完军中,毕竟接下来还有跟多战事,“再等几日吧,军中还有些事需要安排。之后再去不迟。”

“前两日让你在军中选一些既精明、身手又利落的兵士,可都选出来了没有?”

“已经选出来了,晨起就想让项王去验看的。不想,项王在处理这些儒生的事情。”

挑选精明利落的兵士,这是项羽在陪同虞姬验看水车之前的事情了。

项羽想的是训练出一支精锐的侦查小队。他们主要的任务是侦查,特别是充当细作方面。

进入敌后或者敌军死守的城池,是对这支特殊小队的基本考验。最起码的这需要有一定的侦查经验。

虽然这支小队的名额定在了百人上。在城中各种兵卒加起来,九万大军中选出百人,这看起来不难。可项羽要的却不仅仅是拥有先前的经验就行。

除了有一定经验之外,项羽还为他们准备了各种试战。如果试战失败,这些人还会被刷下去。

也因为后面的各种试炼,项羽在让季布选人的时候,直接选了千人。这也就意味着十个人里面只能有一个人留下来。

在季布的陪同下项羽来到了这千人队伍的所在场地。一千人正在练习绳索攀登城池的技巧。

如彭城这种高大的城池,对于这支千人小队中相当一部分人来说都是有难度的。但项羽还是要求他们可以到达这种标准才行。

利用钩索卡住城垛,然后兵士们顺着绳索开始往上攀爬。训练的过程中会对这些兵士进行时间上的要求,以达到最好的训练效果。

同时规定具体时间的训练,也相当于对兵士们的体能做出了要求。如果没有足够的体能,这些兵士自然也难以在第一时间完成攀爬的任务。

项羽顿住脚步,专注的看着一面城墙上不断上下的兵士。

季布则在一时之后,说起了这支队伍眼下的弊端和不足:“这些兵士至少都可以将钩索扔上去,只是有一部分体力不足,达不到时间的要求。体力不支者也有,不过是少数,只有四十六人。”

对眼下训练的方式项羽没有什么好说的。军中有人知道攀爬的训练,从专业角度讲,人家比项羽知道的还要多一些。

不过关于体能上的训练项羽却是有一些想法。

这支队伍不同于寻常的大军。

大军作战,步卒最主要的是疾行和对拼的训练。

其实对拼都是次要。疾行的训练可以保证军队在长距离的追击以后依旧保持着战斗力。

大军对拼中的胜负因素则很多。训练的主要是兵卒跟将领之间的协调,以及战阵、配合上的训练。

寻常步卒按照眼下的训练模式已经不差了,可以达到一个不错的效果。

可这支队伍则不同,他们需要各种方面的体能训练。不仅仅是疾行上的。

鉴于体能因素导致这些兵士不能在时间上达标情况。项羽在这支队伍中加强了举重和蛙跳的训练。这有助于兵士们在执行任务时,四肢力气的持久。

除此之外,还有木马、单双杠等等敏捷敏捷方面的训练。

一阵别样的号角声吹响,一千兵士开始以最快的速度集结。

主要负责训练的兵将云韬,跑到项羽的面前行了礼,“参见项王。”

项羽一步步走近了这千人的方阵,朗声道:“想必诸位将士还不太清楚本王将诸位从军中挑选出来的缘由。今日在此,本王便告诉诸位将士。本王要从诸位之间选出百人组成一队,名曰天眼。”

“这百人只听命于本王,是天之眼,日后的主要任务便是搜集敌军的重要军情,洞察敌军的意向。天眼将为本王、为西楚,看清正面的敌人。让将士们以更少的伤亡和更短的时间去赢得征战的胜利。”

“自今日起,天眼军正式成立。诸位将在一月的训练之后才可以通过考验进入天眼军,成功加入天眼军者,不但可以每日吃到一次肉食,军饷也将是如今的双倍。”

第九十四章 药铺

“本王想知道,这里是否有毒药。毒性很强,食用之后可以快速致死的药。”这已经是项羽走访的第二家医馆了。

看着面前留有一撮白胡子的老医士,项羽很是认真的问。目不转睛的盯着。

目光的专注可以让对方心中有一定影响。如果是一个诚实的人,对方会觉得这是项羽对他的一些善意。

如果是心中有鬼的人呢?

老医师的目光显得有些闪躲,说话也有些吞吐,“回,回项王的话,小老这里确实没有这种快速致死的毒药……!”

该是心里想着其它什么吧。从老医师有些慌张的表情,项羽也看出了他心中另有他想。

不过还不等项羽再问,这老医师侧目看了眼项羽身后的兵卫,便小心翼翼的行了礼:“不过小老知道有一种药材可以有这种奇效,而且不难采摘。”

“那,这种药若是放在吃食当中,会不会有太大的气味。”看出这老医师有所紧张。

项羽既然亲自开了,也就不会在意这医师究竟是作何想,“其实本王想要的毒药,除了毒性之外,最好可以无色无味。”

“有……”

“真的有吗?”项羽眼中忽然一亮,身子都前倾了些许。

这年头如果真的有这种药,有些事情也许会顺利很多。

不过在项羽期待的目光下,老医师却是不敢再跟项羽对视,只是一直保持恭敬的拱手:“项王恕罪。小老是想说,有一点气味。”

“好一个大胆的医师,竟然敢欺骗项王!你可知就刚才的话,已是死罪。”跟随来的钟离昧冷冷的呵斥了一番。

被他那凶神恶煞的一吼,老医师直接吓的微微发颤,一个劲的求饶。

项羽则摆手制止了钟离昧。之所以让钟离昧跟来,其实也是为了避免一些人不老实。

可是面前这老医师不恐吓都已是连话都说不清了。若是吓的狠了,指不定会有多紧张呢!

毕竟刚才也是自己问的有些着急。

“不必紧张。”项羽对着那低头拱手的老医师道,“只要能够让人快速死去,而且不会被轻易解毒就好。”

见项羽并未怪罪,这老医师只得赶忙道:“小老谢项王不罪之恩,谢项王不罪之恩……”

项羽也没有注意这些。在老医师谢恩的时候,他则起身转对钟离昧,吩咐道:“将这铺子查封,安排兵卫在此地把守。以后用作存放药材的地方,留下一处后门给人进出就好。”

“诺。”

应过之后,钟离昧就一脸冷漠的带着兵卫去执行各种事情。

老医师在门内看着走出去的几个兵卫。下一刻,在老医师拧紧了眉毛的忧愁面容下,铺子门口的牌子全部被清理。

铺子都要被拆了,这老医师哪里还能有所淡定,“项王,您这是?这可是小老的命啊……!”

对此,项羽也只是淡淡回道:“往后,你就是军中的医师了。不过你可以放心,不用去战场,只要每日带着人上山采药,存储药和照料药材就可以。据本王所知,你的妻儿以殁,只一人在这城中治病救人为生。”

“小老的妻子在生产时出血过多而去!也因为此,小老才学了医。”老医师那苍老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感,怀念:“只留下一子!可当年跟随陈胜王,死在了战场上……”

一双浑浊的眼中透露着淡淡的哀伤。他没有告诉项羽,这铺子还是用儿子的军饷置办的。

不过这些事情项羽并不是特别的在意。在家国面前,个人的事情终究是小事。

这老医师有着怎样的凄苦都好。而项羽该做的事情也都会去做。

看着那苍老面容,项羽淡淡道:“晚些时候本王会为你挑选一侍女陪伴,是认作女儿而是当做侍女这些随你。本王也会按月给你些许铜钱供生活所需。从今往后你也不用再为生活操劳,杂活交给侍女,累活本王会安排兵卫做。你只要每天带着这些兵卫找找药材即可,平日出行本王会安排马车和随从,你也大可安心。”

“如何?”

项羽的确是在询问。可这老医师也是接触过一些人的。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如何能够不明白项羽心中所想?

门口的牌子都拆了。事已至此,这老医师也只能应下来。

仔细的想想,其实这也不错。项羽剥夺了他原本的生活,却也给了一个新的开始。

虽然有着诸多的规矩。可也不用一个人每日面对病人,辛苦的操劳。

“多谢项王恩德!”

到了下午,项羽就让服侍的侍女前来。随行的兵卫还带来了马车。钟离昧安排负责这里的兵将更是将铺子的正门直接给封死。

宣布天眼军成立的第二天开始,项羽的主要精力也就放在这么一支特殊的队伍身上。

从某些方面来说项羽对他们的要求还是很高的,不仅仅是要求他们能够‘飞檐走壁’不被守城的敌军发现。这些人还要有一定的武力和定力。

毒药也是为天眼军而准备的。

这种剧毒并不是说让他们在被抓的时候自杀用。而是执行任务的时候,给敌军用。

至于这些人一旦被抓之后的事情。项羽其实不担心他们会不会招供什么。

原因也简单。这是一支只听项羽一人命令的特殊军种,他们的出动都会是单独的。

正面交战的大军不会知道他们的任务。而他们也不会知道正面大军的作战计划,一切都是通过项羽去发号施令。

即便是这些人被抓了,严刑逼供之下,也没有办法去供出大军的军情。

当然,天眼军执行任务时一旦无路可走,也是可以选择以这种毒药去自行了断的。这样可以免除可能面对的刑罚。

也许是项羽开出的条件还不错。有资格参加考验加入天眼军的兵士,从一开始就在心中憋足劲。

各种训练都是你追我赶,开始的前三天,记录被刷新的消息经常传入项羽的耳中。

对这些人领头羊,项羽一样会给出些许的奖励,让其余的人更加有冲劲。

一连十多天的训练之后,天眼军更是迎来了第一次的水下憋气训练。

也许以后会有这种需要,也许没有。但项羽觉得有必要去训练憋气,甚至在最后的几天项羽还打算剥夺这些人睡觉的权利。

千锤百炼才能有更好的成品。

用项羽的话说,要么不做,既然做了,那就做到最好。

……

而就在项羽专注新军组建和训练的时候。

这一日,彦严跟十几个儒生终于来到了广武。

得知消息的叔孙通露出满面的喜悦。甚至费了些力气拉上了此事的促成者陈平,满含诚意的出城迎接这些平安归来的学子。

第九十五章 真相

城池上兵卒静立,一支支兵器闪烁着耀眼的光亮。

看着面前的高大城门,彦严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心。

隔着相当远的距离,彦严已经可以看出门口迎接的众人。这其中跟他们差不多打扮的叔孙通,最是显眼。

等到彦严一行人走近了,叔孙通走上前来跟彦严相互见礼。

而此时没人注意的后方,一个儒生带着及其厌恶的神色看着叔孙通,狠狠的呸了一口。

“见过陈将军。”跟叔孙通一番长短之后,彦严转身,面无表情的冲着陈平行了一礼。

“先生何须这般拘谨。若非先生等人敢于出面指责,又怎会有让西楚霸王的头疼的事呢。”陈平说着,嘿嘿的笑了起来:“你们也许还不知道。西楚正在施行新法,先生这次的挺身而出,刚好给了西楚一些蠢蠢欲动之人一个借口。

眼下,施行新法受到了困扰,西楚霸王就必须让人出面解决。虽然事情不见得能够闹大,可也够他们头疼一阵的了。”

“陈将军过誉了。若无陈将军肯相助,也不会有我等之事。还是应该,好好谢谢陈将军才是。”彦严依旧是平淡着一张面孔,话语明明是相互的恭维,听起来却总有那么一股子不善。

……

身手将落在肩头的树叶弹落,桓楚一边哼着曲,悠然的走向项羽所在的校场。

等到了校场边缘的时候,桓楚这才恢复了一个将军应该有的严谨。

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项羽所在的方向,随后又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铠甲,这才朝着项羽走去。

“启禀项王,项声将军已经把您交代的都查清楚了。”桓楚说着,伸手递上了布帛,“这上面有具体的住址,找到他们很容易。”

本在看天眼军训练的项羽闻声回过头,接过布帛大致的看了看:“东海郡逢县孙金元!卆邑的曹岩……!”

看过之后,项羽随口问道:“有这么多人的吗?逢县十多户。”

“这些还只是项声将军觉得有必要查一下的。”

“那其余的呢?这些有必要查一下,其余的是怎么个意思?”

“其余的大多已经被杀了。柱国以抗拒新法为由,项声将军直接带人就杀了上去。毕竟这份名册上所写的都是在儒家之后议论项王最多的人。对新法的推行,他们应该没有阻拦。”

自从打发走了那群儒生之后,项羽也就让桓楚去传令给陈婴,告诉他们可以继续进行土地改革的新法。

让桓楚将水车带去的同时,又让他带回了这么一份名单。

这并不是抗拒新法的名单,而是趁着那些儒生胡乱宣扬之际,跟着添柴加火的人。

从名单上写的来看,这些家户都算是富户,在一县或者邑中都是上层的人了。

就在项羽得到这份名单的时候,逢县孙金元的府上聚集了十多个身强体壮的汉子。

孙金元这名字听起来像是一个俗气的财主。可这家伙却完全没有财主应该有的雍容。

高大的个头坚挺的身板,黑色的胡须围绕着脸盘长了一圈。而且,一只眼睛还瞎了。看那样子,应该是跟人打斗时受了伤,不得已才如此。

“大哥,真的要这个时候起事吗?眼下恐怕很难有人跟随,而且我等根基太浅,恐怕无法成事啊!”一个长相尖嘴猴腮的人看着孙金元,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

只此一句,孙金元看向那人的目光就已经变得冰冷。虽然只有一只眼睛,了脸上的怒容却是丝毫不影响那散发出的怒气。

“我等兄弟生来就是刀尖上有的。怎么?这一次怕了不成?!”抽动着嘴角发出一声冷哼,孙金元接着道:“别忘了大家都是山匪出身,如今的家财有多少能够见光的?这兵荒马乱的年代,与其守着这么点家当,还不如趁机起事,若是日后汉王赢了,也能谋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

一番话说的房舍中的大部分都是惊喜不已。脸上露出的笑意,就好像他们马上能够当上大官一样。

也就之前那瘦弱的尖嘴猴腮之人,保持着一开始的神色,“大哥,非是小弟不愿意跟随。只是如今有了家事,家当虽然不多,却也够用了。还请诸位兄弟见谅。”

……

“按照项声将军的意思,这里面的孙金元之前做过山匪。好像是想趁机起事。已经安排人逢县留守。”桓楚也看着项羽手中的名单,回想起了项声特意交代的一句。

闻言,项羽只得淡淡的叹出一口气:“一群山匪就敢跟本王叫板了吗?我军什么时候让他们看起来这么不堪的?”

“这……!一群不知道死字长什么样的家伙罢了。”桓楚顺口说完,接道:“若不然末将再去一趟,不用旁人。几个山匪,末将一人便可将这些家伙的首级全部带回。”

桓楚跟自己的部下就爱吹大话,军中的将军也就他这么一个主!

不过这次也不算是托大,如果行动稳妥,一个人去杀了那些山匪也不是没有可能。

项羽却是在他话落的时候直接白了一眼过去,“之所以没有下令项声杀他们,就是留着给天眼军试炼用的。若不然,让你去就不是送水车那么简单,而是直接杀人了。”

“留给天眼军试炼?”桓楚尴尬的笑着挠了挠头,不解的睁大了眼睛:“项王千挑万选的天眼军,就是为了杀几个山匪啊?这些主,是不是也太菜了点?就算是试炼,末将也觉得应该弄一些难度大点的。比如去刺探汉王那里的情况!”

“这些人前天就已经排出去了。”有意无意的看了看北方的天空,项羽接着道:“也许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就是我大军北上的时间。这段时间可不要松懈了操练。”

“至于那些个山匪。其实本王的意思不在他们。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试炼罢了。其余的事,你便莫要操心了,下去吧。”

“诺。”

真正需要天眼军做的是监察各地新任的郡尉等人。外要争,内也要安才行。所以项羽一开始也就打算将天眼军分成两部分。

……

在彦严到达广武的第二天。原本遍布在四周的儒生大多数在广武汇聚。

之所以汇聚,原因不过是汉王为了感谢这些儒生声张正义。

城中最大的广场上,刘邦以牛头祭天,祈求神灵福泽。

一番繁琐的礼节之后,这才坐到主位上,跟早已经斟满了酒的众人共饮。

成功将戚姬陷害的吕雉笑颜如花。很多事情都是明着顺从刘邦,以让刘邦改善对自己态度。

作为王后,这次一开始的祭天,她自然也不能缺席。

一堆的臣子,张良、陈平、萧何、夏侯婴等等一些人都在这当中。

位列武将中的彭越一直紧绷着一张脸。心中更是惶惑,‘莫不是,我彭越错信了霸王吗!’

一口酒水含在口中,任由那气味在口中扩散。

就在彭越始终想不明白的时候。彦严举着酒樽站了起来,双手平端酒樽,一步步的走向了主位的刘邦。

就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彦严走到刘邦面前,端着酒樽行了礼。

众人本以为这是想给刘邦敬酒的时候,彦严忽然回身,用尽了全力咆哮:“诸位应该都知道汉王亲口所言戚夫人被囚禁在彭城霸王淫弄一事。”

‘他这是要干嘛?’陈平跟叔孙通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二人心中升起。

“然而彦严今日要说的事,在下此去见到了戚夫人。霸王非但没有淫辱,反而好生招待。今日回来不过是想告知诸位,汉王和叔孙通连手骗了诸位。”

刘邦已经是一瞬间怒火上头。

正要吩咐兵卫赶忙制止的同时。

彦严声嘶力竭的嘶吼:“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汉王在利用我等……”

眼眶微微的红润,愤怒让他脸上的肉微微抖动。

第九十六章 如果可以

声音在在场所有人的耳边不断回荡。

全场哗然。

如同晴天霹雳一样的消息,震撼着每一个人心灵。

叔孙通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一口没有咽下去的酒水直接从微微张开的嘴角流了出来。

彭越原本难看的脸色微变,偷偷的看了一眼脸红脖子粗的刘邦之后,好一阵无奈的摇头。

这一刻,议论的声音从四处响起。却又在短暂的瞬间变得安宁。

因为刘邦的脸色已经变成了极为难看的铁青。

跟随着彦严从彭城回来的几个儒生们纷纷起身。一致将愤怒的目光看向了叔孙通。

“彦严,你在胡说什么?你知不道你在说些什么?!”陈平在短暂的愣怔之后直接站了出来,极快的走到彦严的面前,伸出一指,冲着面不改色的彦严怒目而视。

“在下说的什么,陈将军的心里应该清楚。”彦严依旧是不卑不亢。一如之前在彭城内跟项羽单独的对视。

一个坚持自己选择,敢作敢当的人。既然做了,彦严就不会去害怕。也不会因为压迫而妥协。

丝毫不在意陈平那种好像要吃人一样的目光,彦严错开身子跨前一步,直勾勾的看着脸色铁青的刘邦,“在下一无官职权威,二无名分盛名。地位比不得汉王,威望更是不及。可在下有一颗施教天下的心。汉王固然可以欺骗一个小小的彦严,可不觉得利用我等儒生去欺骗天下,太过无耻了吗?”

“彦严,疯了不成吗?何人给你胆量敢跟汉王如此讲话。还不快闭嘴,闭嘴啊……!”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的叔孙通连忙跑了上去,死死的挡在彦严面前拉着他。

慌忙中,叔孙通还不忘跟刘邦解释,“汉王,求汉王听微臣一言。这彦严疯了,他一定是疯了!求汉王不要听他在此胡言乱语。”

只是这声音在此时是那么的无力,甚至没有办法让愤怒的刘邦听进去。

用尽全力,一把将叔孙通推开。彦严怒视着刘邦,发出冷冷的质问:“汉王该是不知道戚夫人在彭城的这些时日有多么的想念您吧?该是不知道,戚夫人是因为您当初不肯撤离,所以才在只身一人返回想要劝汉王离开之时,被楚军抓了个正着吧?”

“您为了天下可以不顾名节,这些不重要,您如何看待一个弱小的女子也不重要。彦严没有那么伟大,不想再参与这天下的大事。

可彦严却注重名节,也因为注重名节,所以才被汉王骗去四处说霸王的坏话。”

“因为注重名节……哈哈哈……”

“真是活该不能像叔孙通一样成为汉王身边的重臣!”

那笑声显得撕心裂肺,最后,几乎成了悲愤的嘲讽。

他缓缓的转身看向了跟着叔孙通一起就在广武的一群儒生:“这就是你们的追求了吗?也都该清楚了吧!这叔孙通就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孔夫子下有这等人,简直就是侮辱贤圣。”

一群原本正襟危坐的儒生一个个忍不住垂下了头去。

周围的兵卫早已经蓄势待发,每一个人都将手按在了自己的剑柄上,只等着刘邦最后的开口。

可刘邦却始终没有说过一个字。

吕雉平静的外表下却深深藏着一颗焦急的心。她不知道这彦严还会说些什么。

侧眼看了下刘邦,吕雉发现刘邦还是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焦急之下,只能自己站了起来:“放肆,是非对错,岂是你能够在此评说的。来人,还不将这狂妄之徒拿下——!”

吕雉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高高在上。

可她的命令根本没有人听,谁都知道刘邦跟吕雉有一段时间的不和,吕雉已经不准参与任何的军政之事。

围拢了一圈的兵卫面面相觑。

彦严还是丝毫不曾担忧的样子。悲愤到了极点的目光转向吕雉,他一字一顿,冷冷的问道:“王后是不是想说在下这些话足以是死罪了呢?是不是觉得彦严太没有礼数了,竟敢对汉王说出这番话?”

“那王后就没有想过彦严以施教天下为己任的时候,彦严信任汉王尊重汉王认他当王的时候。一个王也应该有王的风范不是吗?!”

“在王后跟汉王的眼中彦严的命固然不值分文,可在彦严的心中,有些东西便是拼了命也要去捍卫,去纠正。这不容任何人践踏,只要彦严还活着,容不得任何人践踏——!”

信仰。这是无关地位年龄的追求。这是一个人赋予自己的内心。就如同另外一个灵魂。

此时此刻周围所有的人都安静了,除了彦严之外,四周的一切都好像死寂了一般。

微风呼呼的吹拂。

无论是否相信彦严那番话的儒生此时此刻都已经沉默了。争辩的儒生无不是垂首,或是静静的思考自己的内心。

愤怒的人却依旧急促的呼吸着,只是还没有爆发。

陈平见刘邦依然没有任何的动静,自己却是先按耐不住了。

‘杀了这家伙,汉王该也不会太怪罪吧。’这样想着,陈平转身走到一个兵卫的面前,抬手抽出了兵卫腰间的佩剑。

“陈将军,此事究竟为何?究竟是陈将军跟这叔孙通暗中使了计策,还是此事真的为汉王之令。陈将军这么着急想要杀人……!此事,可是有鬼否?”彭越唯恐天下不乱一般的站了出来。

不得不说,彭越这次的位置实在是太好了。

此事知道内情的人不多,也就刘邦、陈平跟叔孙通。彦严只不过是听了陈平跟叔孙通的话。

彭越这么一说,倒是给了刘邦另外一个台阶,那就是让刘邦把所有的事都推到陈平身上。

一个无形的大帽子就要扣在头上了。陈平此时可谓是恨透了彭越,却也是无可奈何。

彭越自然不是想给刘邦找什么台阶下,只不过是想站在一个合理的位置,让自己不受波及罢了。

吕雉的眉头紧紧蹙起。

场中,彦严的笑声依旧,不曾有片刻的停止。

可此刻,刘邦那紧紧攥着的拳头散去了力道。看着彦严,露出了从容的一笑:“你有捍卫自己内心的权利。不过,这是要付出代价的。

杀,连同叔孙通一起,将在场所有的儒生,一律杀个干净。”

话音未落。刘邦便已经起身,甩了甩宽大的衣袖离开。

好好的一场宴席不过刚刚开始,却不得不以这种不愉快的方式结束。

“汉王饶命,饶命啊汉王……”

“汉王饶命啊,此事不关我等,跟我等无关啊……!”

叔孙通第一个跪地求饶,满脸的惊骇。好不容易在汉王的麾下成了一个大夫,本以为宏图即将开始,却不想第一步就直接坠入了深渊。

跟随着叔孙通的一众儒生一样是跪地求饶。原本装作什么都听不见,只低垂着头的他们,此时却是一个比一个惊慌。

只可惜,可刘邦已经冷冷的离开。

看着那离开的身影。陈平悄悄松了一口气。

没有被揭穿的吕雉整理了一下衣饰,带着笑,尤雅的转身跟去。

另外一边,跟随着彦严的几个儒生,依然保持着镇定。

早已经等待了许久的兵卫们一拥而上。

冰冷的剑刃,已经架在了儒生们的头顶。

“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平手中的一柄长剑,直接刺穿了彦严的胸膛。

风中,却依旧残留着彦严的狂笑。

‘如果可以,在下必定回来辅佐项王!’

他知道这一来就难以再回去。所以只能以这简单的话语回复了追出城的季布。

如果可以……!

第九十七章 隔阂

“还没有出来吗?!”高大的城池外,一个儒生小心翼翼的趴在草丛中。那样子就像是监视这里的细作,可脸上的神色却是担忧。

在他身边的另外一人回首,失落的缓缓摇头。

清风抚弄这一侧长高了的杂草,绿叶刮擦着他的脸颊,他却浑然不知一般:“没有看到有人出来,甚至,连城门都没有看到开一下。”

小心翼翼的又看了一眼,他接着道:“你看到了吗?”

“没有!”

“我总觉得他们出不来了。”

“这又是为何?”这人的眉头紧锁,看起来更加的着急了。

无力的瘫坐着,另一人无神的抓住一片嫩绿草叶揪了下来,双目无神:“因为,严夫子说了,此去凶多吉少。”

“可他也说过,如果出来了,就带我们去西楚,协助霸王施教不是吗?”

“你也知道,严夫子说的只是如果……”看了看天边血红的夕阳,又转身看了看紧闭的城门,“别忘了,严夫子还叮嘱了我们,不要再参与二王之间的征战。”

……

城池中,原本被定为庆功宴的宽大广场上。

尸体早已经被抬走,只留下一片片醒目的血迹,映衬着夕阳的红。

夜幕缓缓的降临。等到次日天亮,该是没有人记得这里的事情。没人会记得,那个坚守内心的人。

……

书房中,刘邦独自一人坐在几案前。面前的几案上摆放着一册摊开的竹简,刘邦却是看了许久都不曾有任何的动静。

内心没有平复的波澜让他根本无心去看。之所以一个人在这里,不过是想要静一静。

萧何将房门推开进来。来到刘邦的面前,缓缓的行了礼:“汉王,已经有六万新军来到城外。臣以为,汉王还是出去见上一见的好。”

“不见了。”刘邦烦闷的叹出一口气,抬头看了眼萧何道:“本王困了,有何事,明日再议吧。”

“那,成皋敖仓的布防汉王是否前去验看一番。”

“不用了。本王不是说了吗,有何事明日再议!”这一次,刘邦的声音已经比刚才抬高了很多。平静的面容下,却是遮掩着一颗不够安静的心。

萧何本想劝两句什么。可又觉得此时的刘邦听不进去劝慰。只能应诺转身。

可就在萧何打开房门的瞬间,刘邦又将他叫住:“罢了。还是出去走走吧。”

“汉王请……”

出了书房,刘邦抬头看了看夜色。在书房憋闷了整整一个下午,此时出来,感觉天地都为之一新。却依旧是沉默着不说话。

……

十天后的工坊中。

第一批马鞍、马镫、马橛子已经出产。不过没有生产马蹄铁。并不是说玩意没法生产,最主要的还是如今冶铁的工艺不行。铁器在各方面都达不到要求。

如果用铜去打造需要考虑一个磨损的问题。马蹄铁一旦装上之后也就很难更换,若是磨损严重,也只能想办法往上加固新的铁环。所以需要的材料必须是耐磨材质,而铜在这方面并不理想。

再者,军中的马匹已经不多,仅仅剩下的千余骑项羽也不打算让他们做太多的事情。

负责工坊的陈黔跟随在项羽的身边,每每走过一处查探,所有的人都会变得紧张,从而显得小心翼翼。

不得不说,将工坊交给陈黔打理是对的。至少这里的工匠都是服服帖帖,做事不敢有丝毫的差池。

走过铿锵声遍布的通道,两侧是最新建成的锻造炉。

铜矿被扔进高温中提炼,化成铜水。后面紧接着是两人将铜水注入模具,凝固成基本的长剑形状,冷却。之后便是打磨成型。

一步步的走过这里,项羽被里面的温度烘烤出了汗液。

就在项羽看完弓弩制作的产线时,守在外面的兵卫突然奔回来禀报:“启禀项王,季布将军求见。”

这里的一切属于秘密,没有项羽的手令,便是季布钟离昧等大将也不能随意的进出。

陈黔有着绝对的杀生权,只要有不听话的,有想要硬闯的,都可以先杀再禀奏。

“这个时候,他来干什么?”项羽狐疑的问了一句。最近也没有让季布去做什么需要禀奏的事情。

“说是天眼军的人回来了。”那兵卫又是拱手,轻声道:“具体的小的也不知道。”

有关于天眼军的事情,莫说是一个兵卫,该是守在外面的季布都不知道具体的才对。

回到彭城之后,项羽带着季布召见了那天眼军的统领云韬。

云韬一身寻常百姓的打扮,不过在外衣的内里一层,却是穿着护体的轻皮甲。

在那宽大的衣袍下还有毒药,腰间是缠绕着的绳索,腿上有绑着的短剑。这也是整个天眼军的标准配置。

“也真是一个固执的人。宁愿死!只是这样,真的值得吗?”听完广武的这些消息之后,项羽淡淡的自语一句。

周围没有人回答。

有些人,有些事。这本就不是值得与否。并不是所有人会考虑最后是否值得。

此刻的项羽忽然有些惋惜的感觉。

这彦严重礼节,却是不迂腐。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先前的一些事弄的项羽烦闷不已,根本没有心思去仔细打量这个彦严。

事到如今,一切却已经晚了。

项羽又想起了当日在大殿中独自跟彦严的对话。他说会将这条命还给自己。

当初的项羽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有想到会有后面的这些事情。

一阵沉寂当中,项羽苦涩的笑了笑。

片刻之后,项羽又看向了云韬,“接着说吧。广武出了这些事,总不至于一点波澜没有吧?”

“眼下未曾看出有何大的波澜。不过汉王跟麾下的臣子都安静了不少,表面看起来平静,却似乎都在忍让着。特别是跟陈平,更是多了一些隔阂。”

“也就是说,他们之间有所猜忌了?”项羽思索着。

“除此之外,广武、成皋、还有敖仓都布置了大量的防守,整个荥阳一带的山林中遍布着眼线。”吞咽了一口唾沫,云韬接着道:“看起来应该是跟项王所言的一样,汉王并未打算再次进攻。

还有去东海郡的人,他们已经取回了那些山匪的首级。眼下已经没人再议论那些事情。”

听完,项羽这才正了正身子微微点头,“坐的不错。这一次,本王很是满意。先下去吧。”

“诺。”

等到云韬离开以后,项羽则将目光看向了季布,“明日一早着人备齐粮草,三日之后,大军开拔。去给汉王降降火气。”

第九十八章 心事

广武城外的一处山巅上。刘邦跟萧何两个人静静的直立,迎着风,看着朝阳的升起。

“汉王感觉,这般布置兵力如何?”萧何在整个圆日出来之后,突兀的问了一句。

随着天气的转暖,夜间已经不是那么的冷。刘邦说想在这山间走走静静,二人也就在外面度过了一夜。

听了萧何的话,刘邦的嘴角动了动。开口却是另外一番言词:“你说,本王是不是应该听陈平之前的提议呢!”

“汉王说的……是何提议啊?”萧何很是不解,趁着机会接二连三的问:“彭越将军当时说儒生这些事因陈平而起,汉王说的莫不是此事还有后续?”

“不是此事的后续。”刘邦轻轻的一叹,将直视天边的目光收回,看向了身体前的一株半人高的野草:“此事该结束了,这群儒生都被杀了。哪里还有什么后续。”

说道此处,刘邦又无奈的咧嘴笑了下,“那天杀的人是多了点!叔孙通的主意,西楚刚好在施行土地法令的改革,东海郡不是会稽郡,据说确实是有些乱子。不过也随着整件事情的平静,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很快也就被杀了。

虽然对西楚的影响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也算有些用吧!

可这个彦严!你说说,你来说说看,本王就不要颜面的吗?当日竟然那般的说。”

清晨的鸟儿在树枝上飞跃鸣叫,好像在帮着刘邦倾诉内心的事。

萧何始终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听着。事情已经过去了,他知道刘邦的心里只是有所不满,当刘邦心中平静之后,一切也都会变得如初。

至于那群死去的儒生和戚姬,这些不是萧何应该考虑的。

二人又是好一会的沉默,在这之后刘邦才再次开口,“刚才本王是想说,陈平先前提到过跟霸王停战,本王提出签订合议。以鸿沟为界,二分天下。本王在想,是不是应了陈平的意思。”

“汉王若是真的答应了,怕很难再东出了!齐王恐怕,也不会一直听命与您了。”萧何想了想,带着些许的忧虑轻声回了一句。

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好心如今坐拥原本的齐赵燕三国之地。如果韩信不想再听刘邦的,完全可以不听,到时候刘邦东出都是问题如何能够威胁到韩信呢。

“况且,如今的西楚霸王明显是希望有一段时间的安宁,好恢复一下国力,走到今日已经是不易。如果汉王当初不出汉中,也许可以暗中养兵当做防卫,可如今事已经起,便是短时间内的合议调停,该也不会是长久之计。”

萧何一字一句的分析着。

听了这话,刘邦又是无奈。他也是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齐王可有派人来说些什么?这两天的事情应该都是你在处理吧?”

“齐王的意思是防守。其实这也是微臣近几日一直想跟汉王您说的。因为您有心事,所以一直未曾找机会提及。”

听到萧何犹如埋怨一般的话语,刘邦却是微微的笑了:“那就现在说吧。还好你让本王出来走走,否则在那小小书房里,还不知道早憋闷成什么样子。出来走走看看,一切也就想清楚了。”

这两人私下里其实没有多少君臣的礼节,也没有太多的拘谨。看着刘邦笑,萧何也就跟着笑了。

这至少可以说明刘邦心中的事真的放下了不少,“都是为臣应该做的事。其实微臣这两日也很好奇,汉王以往在沉闷的时候都会饮酒赏舞,最多一夜,自然也就将烦恼之事抛在了脑后,为何最近两日却……”

“别再说了。”刘邦刚刚才平复了那么一点的神色刷的一下子又是沉了下去。

该是口中的牙齿紧咬,以至于脸颊两侧的青筋有些紧绷。

低头看着面前不远的山间沟壑,刘邦的喘息声逐渐的加重。

这一刻,萧何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慌忙拱手行了礼,沉声道:“微臣有罪,还请汉王责罚!”

脚边的一颗小小的碎石被踢中滚动,顺着杂草直接滚落下了山崖。

清风摇摆了面前的夜班,抚弄起衣角。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苦涩的冷哼从刘邦的喉咙里传出来:“不怪你,坐下吧。这些事怪不得你,如果不是本王太过偏爱,戚姬也不至于如此才是。有些事你没必要知道的太清楚。没有戚姬的歌舞相陪,本王一个人在殿中饮酒,怕不过是一场空醉。这心中的沉闷,该也解不了才对!”

萧何依旧是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好不容易熬了一晚上让刘邦想通了,不想这无意间的一句话,却又勾起了那些过往。

好在刘邦并没有再陷入的太深。只是那笑多了一丝苦涩:“坐下说吧。有些事既然已经说出来了,王后再提虽然还是难免有所感触,可却不会有太深的影响了不是吗。”

顿了顿,刘邦直接开口,直接就错开了话题,“说说齐王和防守的事情吧。”

“谢汉王。”萧何这才重新坐在了刘邦不远处,“齐王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固守这一带,依托天险和敖仓的粮食。上一次霸王追杀到此地,情势那般的危及,最后不也是没能让大军搜查到我们的动向吗!齐王的意思是,他们会将部分大军驻守在巨鹿的西南。我们在此处拖住霸王,依托敖仓去跟霸王消耗。时机一到,齐王会看情况出兵合击楚军。”

萧何说的过程中,刘邦只是摆弄着十指,看着嫩绿草叶上的露珠滚落,看不出是不是用心听了。

不过在萧何停顿之后,刘邦却第一时间问了一句:“你也觉得此计可行?”

这一问让萧何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感觉:“彭城虽然没有天险可守。可霸王若是将兵力集结,想要攻城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主要的是我们也不能再一味的进攻了。若是每次都如此的消耗,汉中等地的百姓,也承受不起啊。”

“从你这两日安排各地防守的事,本王也就看出来了。走吧,随本王再去看看。”

高过山尖的太阳已经变得刺目。刘邦在此时起身,朝着北面不远处的城池而去。

第九十九章 将欲取之

温暖的阳光普照大地,唤醒这片世界沉睡的一切。

绿草被刘邦踩在脚下而过,弯了的腰抬起时,微微的上下起伏着。

“这些布局是微臣跟几位将军商议之后的。广武留守一万步卒。荥阳跟成皋各驻军一万五千人。剩余的两万大军驻守在敖仓。”前行中,萧何跟在刘邦的身旁缓缓开口。

前去的兵卫至城门处吩咐守城的将士。随着那小将抬头冲着城门上挥手,顺带着呼喊了一句之后,紧闭的城门被缓缓的打开。

阳光照射在木门上镶嵌的铜板铜钉上,斜射出一阵刺目。

“眼下兵力不足。不过依托地形守城也不是太大的问题。”

“成信候的意思是,可以让彭越再次南下绕后,带领数千奇兵袭击楚军的粮道。”

二人一步步的走进城中,萧何接着道:“虽然不见得可以奇袭成功,可至少能拖延一时。只要让楚军有所后顾。只要时机到了,再联手齐王的大军,将霸王留在此地并非不可以。”

“荥阳只一万五千人,这够吗?”刘邦略显迟疑的问道。

“荥阳易守难攻,一万五千人,加上城中的一些百姓可以协助守城。楚军想要短时间内攻破并不容易。”

闻言,刘邦却还是有些担忧。

也许是最近一直的失利让他心中有了阴影,比较乱的缘故吧。

看着校场上依旧在训练的兵卒们,这些人连基本的训练动作都不能一致。到底是新军,对军种的各种旗令跟号令还是有些生疏。

也就是在守城,训练上的不足还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若是让这些人出城正面的拼杀,毫无疑问,便是有五十万大军,那也是被楚军一点点击杀的结果。一旦遭遇变故,他们的阵型会在一瞬间变得混乱。

神色凝重的看了看,刘邦缓缓顿住了脚步,“这些人,必定是新军。操练的时间,还不足半月吧?”

“上一次跟霸王在这一带周旋。那种局面都能成功离开,何况如今呢!只是,我们不能只想着固守,得要想着胜不是。”

话落的瞬间,那看着校场的目光也刚好转向了萧何。

胜负这种事情本不太好说。何况是如今双方局面都变得相对稳固的状况下。

要说优势,刘邦跟韩信也就是占据着富庶的地方。而且多险峻,容易防守。

对刘邦这种问题萧何没有再回答。也许不知道如何去说了。

短暂的沉寂之后,刘邦意味深长的道:“军中传言,彭越自从上次南下归来,逢战必败。虽然本王不信鬼邪,可这也不是鬼邪啊!刚才本王想了想,好像还真就是如此。”

“这并不是说南下绕后奇袭楚军粮道的计策不好。只是再让彭越前去。或者说无论谁去,此计一旦失败,岂不是毫无意义了吗?到时候楚军临城,我们的计策也就等于没有计策。指望着这一点扭转局面,是不是太冒险了些——!”

不远处,夏侯婴吹响了号角,几个操练的兵卒方阵转动方向,各自散开,再次组成新的方阵。

声音交错之际,刘邦皱起两眼的鱼尾纹。那面容看起来无比的凄苦。

萧何这也将心思收回,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开口:“其实还有一事微臣不曾跟汉王提及,那就是自彭越南下失败回来之后,说是……”

萧何的话刚刚说道一半,成信候张良却是急匆匆的走来。

“汉王——”

随着张良行了礼,刘邦的注意力从萧何的身上直接转到了张良的身上。

“怎么了?”短暂急促的问,估计刘邦以为有军情了才对。

“齐王来了,眼下正在前殿等候汉王。”张良不知道从哪里忙碌后赶来的,言语之间带着微微的喘息,“说是来找汉王商议军事。齐王说,他们的探子来报,楚军距离荥阳只有百三十里的路程,情况紧急,汉王还是早些过去吧。”

一百三十里的路程。如果急行军的话甚至不了一天的时间就可以抵达。

不过考虑到这一带地形的因素,速度应该不慢上一些。不过明日下午也绝对可以到了。

一阵重重的鼻息传出,刘邦也没有回话。而是直接转身朝着正殿去了。

殿堂里,韩信一人坐在几案前等候,面前虽有侍女奉上的酒水,他却都没有仔细的看一眼。

……

巨鹿西南边缘的军营里。

蒯通跟李左车烤了两条大鱼摆在几案的正中。不大的营帐里,酒香味四溢。

“上次若非汉王执意对战,也不至于损兵折将数十万。若是早点撤离,便可以趁着那些儒生生事之时再次出兵。”李左车一口闷酒咽下有些不满意的看了眼蒯通道:“本将真有些不明白,丞相为何非要齐王去跟汉王联合出兵呢?即便是一致对抗霸王,我军也可以伺机而动,大可不必事先跟汉王商议对策。”

上次彭城之外,若非刘邦一心想要拼杀,最后的确不至于落一个惨败而归的下场。

逃离的回来之后,李左车的身边不过剩下十多乘战车。虽然他南城打的不错,可大局都已经是败了,一方再强,也有带不动的感觉。何况当时李左车也并非有绝对的优势。

将一块鱼肉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品味下咽之后,蒯通这才笑着回了一句:“将军何须这般生气呢?汉王一心想要出汉中争霸天下。若是齐王心中一直甘愿屈身在汉王旗令之下。他日天下平定,汉王一旦称帝,恐怕会对齐王不利。我等为齐王分忧,又何曾不是为了自己?”

“丞相这是什么意思?!”李左车还是冷冷的蹙眉。

“呵呵,没什么。有什么的话,将军心里也该清楚。又何必非要问个明白呢!”

“本将只想知道。丞相既然明知道汉王一旦得到天下称帝会对齐王不利。也知道齐王心中感念汉王当年的恩情,不曾防备汉王。为何今日又让齐王去跟汉王商议军情?”

吃喝上的一切动作都停止了,李左车只是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蒯通,“丞相莫不是想在以后,转投汉王的时候,好以今日之事说服汉王邀功不成吗?!”

……

广武城内的大殿中。

“汉王。”

“齐王。”

两个人相互间行了礼,随后相视笑了笑。

紧接着刘邦一甩衣袖,露出了往常那种豪放的笑:“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快请入座。”

“听闻齐王此来是为了商议军情。本王也知道西楚的大军将至,已经布下了防守。只是本王也想来一次决定战局的大胜仗。”

入座之后,刘邦前后摆动着身躯。脸上的笑却是收了收,轻叹道:“只可惜,思来想去,没有良策可行。不知齐王此来,有何良策否?”

该是为了弥补上一战的错失。刘邦在最后还是很豪爽的说了一句:“若是本王麾下的成信候、周勃以及丞相也觉得齐王所言计策可行,此战的布局,便全部听齐王的。”

“汉王大义。”嘴角带着笑,韩信淡淡道:“汉王眼下占据着有利的地形。荥阳、广武、成皋皆是易守难攻之地,三地自南向西北成为关外的一道有力屏障,加上敖仓之粮。若是防守固然问题不大。即便是楚军再强,想要短时间内攻破也不难。”

“齐王所言不错,方才本王还跟萧何谈论了此事。”主位的刘邦听的有些乏味,或者说,他心中有些迫切需要一场胜利,需要一场大的胜利去挽回局面。

“可却想不出击败楚军的办法。战事若一直拖下去,那可就不知道能打到何年何月了才是!”

“本王此来,商议的便是击败楚军的计策。汉王,且听之!”韩信故意拉长了声音道:“楚军此来汉王若是死守,恐怕一个荥阳都可以让楚军消耗不少的兵力。荥阳外地势不利于攻城车的推进,投石机的假设都会难上很多。所以守城必然没有问题。”

“可如果霸王感觉进攻困难,选择退守呢?若霸王真的知难而退选择退兵,即便是本王绕后也难以拖的住楚军。最终还是会放虎归山。”

话音至此,韩信盯着刘邦的面容,认真的一字一顿:“所以,本王的意思是,让出荥阳给霸王驻军用。”

“让出……荥阳?”刘邦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

只一瞬,原本安静的大殿中,犹如石块被人扔入安静的湖面,波澜四起。

同样被惊到的周勃也睁大了眼睛看去,几乎没怎么想,就直接说了一句:“若是让出荥阳,那岂不是给了霸王一个据点,到时候楚军可以随时出城进攻,局面不利也可以随时回城防守。这叫什么策略?”

萧何只是微微蹙眉的想。

倒是张良,这个时候似乎明悟了一些,“汉王,齐王的意思也许是说,楚军来次便犹如下了山的猛虎。若不想让只老虎随意的归隐山林,最好莫过于给其在山林外安置一个合适的窝。”

目光不太肯定的看向了韩信,张良接着问道:“良方才所言,可对否?”

“成信候果真是一点就通。”笑着夸赞了一下张良,韩信转动着头颅四下看过一圈。

以后,这才转对刘邦接着道:“《道德五千言》中有一言,所谓将欲取之,必固与之。给老虎一个自在安乐的窝,它又何苦回山林中辛苦捕猎呢?

楚军只要在荥阳住下,汉王跟跟本王的大军就可以随时进攻,随时骚扰。坐拥敖仓之粮,后退便是函谷天险。汉王又有何可以忧虑的?”

“反观楚军,进需要面对的是难以攻下的广武和成皋。后方补给甚远,中途空旷之地,就是我们偷袭的最好时机。对于霸王眼下的处境来说,想要守住荥阳,并不容易。不怕他要,本王反而怕他不要。”

韩信的一番话直接就惊呆了众人。

张良微微点头称妙。

萧何恍然大悟,露出欣慰的微笑。

周勃更是当场呆愣。在他的意识里,荥阳这等险地乃是兵家必争之地。从来没有想到,取舍的妙用!

刘邦紧促的眉头终于缓缓的舒展,开心的双手都开始有节奏的敲打起了几案,“好,好啊!的确是好计策。若如此,后方出奇兵偷袭楚军粮道,成功与否,也可以随时联络。的确是妙计,若是妥当,只拖,也能拖垮楚军才是。”

“如此说来,汉王跟诸位都同意本王之策了?”

“同意了。”刘邦如释重负的微笑,“就依照齐王的计策,本王必定在楚军到来前,下令荥阳的守军撤离。”

在场诸人仿佛看到了希望,一个个的喜上眉梢。再没有了之前的忧虑。

可在此时,韩信却收住了笑,忧虑的道:“此计也并非万全,其变数最大的一点,就是敖仓……”

……

军营里,蒯通意味深长的笑过。看着脸色冰冷的李左车,很是淡然的道:“将军可知道,我让齐王去跟汉王商议些什么?”

“不就是用兵的策略吗?”

“错了……!”一声长长的喘息,蒯通神秘兮兮的道:“如果此战打赢了霸王,函谷关外的成皋广武还有敖仓,这些都是重地。日后一旦汉王对齐王不满,想要开战,此地便是关外的重地。昔日秦皇在此设立敖仓也是如此。广收关外之粮存放,再屯兵驻守,关外各地一旦有战事,这里的驻军随时可以出发。

若是汉王称帝,敖仓的意义重大。我军若是攻取敖仓可谓是极为困难,有众多的天险阻碍,直接从河东南下的渡口更是被汉军把守。齐王此去,最重要的是敖仓。”

闻言,李左车脸上的冰冷终于少了几分。反而多了一些思索。

……

广武的大殿里。

所有人的情绪又随着韩信的话语变得安静,仔细的听韩信道:“敖仓存粮之多,汉王跟诸位都清楚。楚军占据荥阳以后定然会想到粮草补给的问题。

以霸王的心性定然会全力夺取敖仓。那时候南有荥阳为后盾,本王的大军恐怕难以过荥阳而支援敖仓。就本王所知,汉王麾下都是新军。霸王若是下死令攻占敖仓,汉王能有几成把握守住?”

“这……”一时间,众人又不知道如何回答。

在军事布局上,这些人的确不如韩信。便是张良跟萧何,也不敢在此时开口。

而韩信也似乎只是一问,却并没有想让他们开口。自己紧接着道:“本王的意思是。汉王下令暂且让开风陵渡的把守,本王的大军自北从风陵渡过河悄悄绕后至敖仓,暗中驻守在敖仓附近。如此也可以避开楚军的眼线。一旦霸王真的下死令夺敖仓,我军可以打一个出其不意。此战将更有胜算。”

第一百章 不答应

阳光透过窗棂,斜斜洒洒。金粉点缀在刘邦面前的几案上,这一刻的刘邦欲言又止。

脸上喜悦的神色明灭,想要答应的瞬间,却又想到了什么。

韩信安静的看着刘邦,那双透着亮光的眼睛,始终都不曾眨动。只等着一个答复。

‘齐王只需提及驻军敖仓协助防守。若是汉王丝毫不见犹豫的答应,日后也许不会危及齐地。若是汉王犹豫片刻……’这是韩信来之前蒯通说的一番话。

韩信知道他的意思。如果刘邦有过多的犹豫,这就说明刘邦放心不下他韩信。

随着声音缓缓的消散,原本安静的大殿中响起了议论的声音。

萧何张良互相交换着眼神,暗中交流。

周勃只是一直盯着主位上的刘邦,那焦急且带着忧虑的目光,似乎在告诉刘邦不能答应这件事。

嘈杂声四起。刘邦心中也是感觉到为难。

好一会,萧何才坐正身子,看了看眉头紧锁,正自为难的刘邦。

一个简单的眼神之后,萧何便将目光转向了韩信,微笑着拱手行了礼:“齐王之计策的确是妙。然此战之重点是不能让霸王有机会南下撤离。所以,臣以为此战中齐王的大军应该从东北方绕道楚军之后,从后方扰乱楚军的补给,拦截可能撤离的楚军。”

“即便是楚军占领了敖仓,那也是损兵折将。皆时将霸王的大军困在此地,再着人传出消息去楚地,就说霸王已经战死,楚地万民必然有所心动。到时候再消灭霸王,也不过是迟早之事。齐王以为如何?”

“不错,敖仓本就易守难攻。”不等韩信开口,刘邦已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认真的说道:“霸王若是想短时间内攻下敖仓,必然是损兵折将,即便是短时间内占据了敖仓,函谷关他不得进,也是难以长留。想要退兵,齐王可率军拦截。若是霸王拖着不打,齐王可直接以大军切断楚军跟后方的联络。无论怎样,此战的优势都站在我们这边不是?”

“末将也觉得丞相说的在理。敖仓的守军过多,一旦不能留住霸王让其回去,日后可能还是后患。”周勃也睁大了两个眼睛,那格外认真点神色,口中的话听起来也是头头是道:“只要将霸王困住不让其南下。胜利最终会是我们的。”

所有的目光又一次看向了韩信。只是这次,不再是夸赞,而是等着韩信开口。

想到来之前蒯通的一番话,韩信只能眯起眼睛装作一副思索的样子。

大殿中安静的只剩下了水漏的滴答声。

每一秒的时间,都让刘邦等人的心中沉重一分。因为他们不想答应。更是希望韩信不要坚持。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片地方的重要性。一旦韩信的大军插进来,损失的不仅仅是一个敖仓,而是故韩的整片险地。

韩信在心中苦笑着,思索着,足足过了好一会,这才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本王就主要负责截断楚军的粮道和后撤道路。只是请汉王仔细斟酌敖仓的防守才是。若然敖仓真的失守,也保不齐,会夜长梦多……!”

平平淡淡的声音。

落入刘邦张良等人的耳中,却是击碎了众人心头的沉重巨石。

如果韩信不答应,而且趁着这个时候出言威胁刘邦。这种局面下,刘邦还真就不见得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庄严的面容上瞬间多了一丝微笑。只见刘邦一挥手,开怀的朗声吩咐道:“来人,上酒菜。今日本王要跟齐王,不醉不休。”

侍从应声而去。

只是那身影刚刚走出。韩信就已经起身,随意的拱了拱手,韩信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一句:“战事将起,还是等打赢了此战再不醉不休吧。本王这就回去号令大军做好准备。也请汉王,早做防守。”

再次看向刘邦的时候,韩信转身便要走。

刘邦也在这个时候笑着起身,极具诚意的相送:“好。战事为重,本王也就不多留了。待此战之后,本王再设宴相邀。”

……

城门被缓缓的打开。兵卫分两队在两侧列阵。

刘邦跟韩信并肩走在最前,身后跟着萧何和张良等臣子。

走出城门的瞬间,外面等候着的随从早就将车马准备好,走前两步恭迎韩信上车。

两个君王好像夫妻对拜一样的分别行了礼,站直身子都瞬间,却只是对视一眼,什么都没有再说。

马车缓缓的起步,加速。

暖阳当头。

刘邦微微眯起双眼静静的看着车马渐去渐远,那眼中的柔光逐渐变得冰冷。

“还好这韩信没有坚持,若不然,日后一旦驻军不肯走,将是大患。”身后的周勃快言快语,将众人心中都明白却不肯说的事说了出来。

听到这话,刘邦却是冷哼了一声,“真要是不答应。你们可还记得,当年那场宴席吗?项庄当众舞剑!若非各中缘由,本王又如何会这般。”

说到此,刘邦不由得想起了已经死去的樊哙和曹参。

刘邦以手段夺取韩信兵权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真的逼急了,刘邦又有什么事干不出来的?

一路走来,经历的事情多了。刘邦偷过韩信的兵符,丢下过吕雉,不在意戚姬名节。也许有些不管不顾都是不得不做,可不能否认,刘邦没有彦严那种哪怕付出生命也要守护的底线。除了他的宏图大业。

众人只简单的想了想,自然也就明白了刘邦刚才那番话的意思。只是没有必要明说,所以没有人再谈论这件事情。

目光所及只有天边的流云,已经不见了下方路途上的车马。

刘邦在此刻缓缓的回首,对周勃吩咐道:“从成皋和广武各调集五千步卒去敖仓驻守,在敖仓留下三万大军。凭借地势,足够一段时间的防守了。等到楚军来了,撤回荥阳的一万五千人到广武驻守,拖住霸王。”

“末将尊令。”

……

广武、成皋、敖仓,所有的驻军都在准备着防守所需。一车车的粮食从敖仓运出到广武,以保证防守时的吃食。

所有的汉军都在忙碌,只等着即将到来的战事。

第一百零一章 不问

再次来到荥阳城外五十里地界。面前的连绵山峰已经是进显眼前。

夕阳的光预示着灾难即将到来一般,将整个世界映射成了血红的颜色。

项羽下了已经安装上马鞍马橛子等物的乌骓马。前行两步上了有兵士把守着的土岗。

放眼朝着西北方看去,连绵的山峰如若天地的尽头,不同高度的山峰曲线叠加在一起,起起伏伏。

这是彭城跟江东等地看不到的地貌。而那一座座城池,还建立在这一座座山体的重要通道处。

江东的山自平地而起。而这里的平地,却是在山脚下喘息。

上一次途径这里的时候走的匆忙,不曾对地形有过多的观察。此时再看,项羽也有种茫然的感觉。

身后的大军已经开始了驻扎,行辕已经被兵卫立起,边上是两根高高飘扬的旗帜。

“项王,不趁夜前行到荥阳外再驻军吗?”钟离昧看了看正在忙碌的兵士们,跳上土岗,来到了项羽的身边。

“不用了。将士们赶了一天的路,需要休息一下。此战贸然进攻对我军不利。今夜你先安排一些斥候进山,最好画出大致的地形,标出山中可以通行的小道。”

“末将这就去安排人手。”淡淡的应过,钟离昧转身离开。

项羽的目光依旧看着四周的天地。

如果忘却了这是战争行军。如果是日后天下平定了,带着虞姬观山涉水。那该是另外一种喜悦和空灵的感觉。

夕阳落入地平线以下的时候,东北方的天空已经可以看出弯月的残影。

营地里在此时燃起了炊烟。将士们开始了一天疾行之后的唯一一次进食。

吃过东西之后,项羽在军营西侧的边缘见到了天眼军的云韬。

一块岩石的边上,云韬一人磨着自己配备的短剑。只简单的擦亮吹去灰尘,用布擦干净。

将短剑藏进裤腿中起身之后,刚好跟巡视到此地的项羽碰了个正面。

不等云韬行礼,项羽便先开口问道:“派往齐地的人可有消息传回来?”

“还没有!”

“还没有吗?”项羽轻声呢喃了一句。

天眼军的成立本就是为了洞察这天下的局势。

对于项羽来说,不清楚这天下各地大军的动向,自己就好比是一个睁眼瞎。这种感觉会在某种程度上给他造成一种不安的假象。

尽管这个年代的大多数人都是睁眼瞎一样的存在。可这并不能让项羽安心的做一个睁眼瞎。

天眼军一开始的定数是百人。不过因为后来的需要,以及一千个参加训练和测试的人成绩有一半都不错。

最终留下了三百人在这支特殊的大军中。

有五十人目前在西楚各地暗中盯着郡守,配合陈婴跟项声,以保证内部的绝对安稳。

剩余的人有些已经在广武等地了。而且也传回了这一片地方有六万多汉军的事情。

根据详细的情报,广武跟荥阳等地原本的守军加起来也将近一万,这是各个城池中长期驻守和维护治安的守卫。加上新的六万大军,汉军实际上的兵力是七万。

当然,真的开战,这还要考虑攻城时可能面对的百姓防守。毕竟不是出城作战,调动百姓防守,只要调度合理,能够集齐民心,这些人不会比正规的大军差多少。

去往齐地的天眼军将近百人。毕竟天大地大,一些人需要长期隐藏其中成为搜集消息的固定联络点,一部分人则从事来回的奔走,传递消息。

先前一次传回的消息不过是说韩信没有跟刘邦合兵一处。却也没有弄清韩信大军的具体动向。自然也不明白二人之间究竟处于怎样的关系。

就在项羽深沉的思索之时,不远处的朦胧荒野中出现了一个人影,正快速的靠近这里。

等到那人走进了,对着项羽跟云韬分别行了礼,这才朗声说道:“汉军突然将驻守成皋的大军调离了五千去敖仓方向驻守。广武也有五千大军被单独调集,不过集结之后只是被训话,然后就分散各处城墙,继续准备城防的巨石跟滚木了。”

“训话?”项羽的眼睛疑惑的眨了两眨,这才接着问道,“可知道他们说的什么?”

“不清楚。”来人低垂着头,似乎有些惭愧,“他们的防守很严,属下等人没能靠的太近,也不曾打听出他们说了什么!不过,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

“说。”

“荥阳内的驻军并没有跟其余各地驻军那般准备城防,反而将原本可用的滚木都烧了。看样子不像是想要防守。”

“烧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云韬在一旁狐疑的问了一句。那目光在项羽跟来人的之间徘徊,“我军前进的第一座城邑就是荥阳。按理说,汉军应该主要防守荥阳才是,为何却不做防守呢?”

……

天色在不知不觉中彻底的陷入黑夜。

守卫极为森严的广武城中。

彭越一脸茫然的看着四周忙碌的将士们。心事重重。

韩信前来商议军情的时候彭越并不在场,所以他不知道具体的作战计划。

半个时辰前彭越以自己将军的身份问了一个兵卒,这才得知项羽的大军已经在荥阳五十里外的地方了。

自从上次彦严来闹事之后,彭越对项羽的亲和力反而更加的高了。心中的间隔彻底的消失。如今愁眉苦脸的一个人四处晃悠,不过是想找机会问清楚这里的部署,好想办法提前告知项羽。

面前是刚刚准备完城防之后正在集结的五千步卒。

随着周勃的一番叮嘱,五千将士整齐的列阵出城,消失在黑夜。

这种情况看的彭越更加的惶惑。可是他一连问了几个兵将,得到的答案却是统一的不知道。

正苦思无果之际,张良一手背负、一手抬起在肚脐眼处,缓缓的走了过来,“彭将军为何一个人在此忧虑?”

“成信候。”彭越先是换了脸色,带着微笑拱手行了礼,这才故作深沉的说道:“方才得知楚军已经到了荥阳城外,眼下城中都是新军,难免有些担忧罢了!”

“是啊!此战,无论对汉王还是霸王,都非同小可。”张良一声轻轻的叹息,抬起在胸前的手抖了抖:“汉王赢了,可以搬回一些局面,日后可再次挥军南下。若是让霸王赢了,楚军驻守在此地,可谓是堵住了我军东出的大门,也有了北上的重要支撑。所以此战对我军而言,不能败才是。”

说罢,张良神色沉重的看了看露出繁星的天空。不知道琢磨起了什么。

集结的五千将士陆续出城,四周在这一刻变得安静了很多。

“的确如成信候所言,此战确实非同一般。以往失败了还不觉得如何!可这次……”

彭越将话说道一半故意顿住,直接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问道:“这些兵卒可是去荥阳驻守?荥阳乃是楚军进攻的第一道屏障,也该多派驻军才是。”

只可惜,收回目光的张良只是缓缓的回过一句:“此事,彭将军还是莫要问了。此乃汉王跟齐王商议后的大计。有些话不方便说。彭将军该是明白什么意思才对。”

“也是,此战关系的太多。知道计策的人自然越少越好。”

事已至此,彭越也只能干笑一声:“不问了,不问了……为将者,开战了听令便是。”

一番简单的客套之后,彭越也就返回了自己的住处。

房舍周围的守卫都是彭越当初带来的。这里面有二百名彭越的亲信,除了战甲还是皮质的轻甲之外,战斗力可以堪比楚军的精锐。最主要的是这些人只听命与彭越。一些消息也是这些人帮着彭越收集来的。

只是这次!

回到房舍中的彭越也只能轻叹一声。

“将军这是?”一个侍卫看着垂头丧气的彭越问了一句。

“没什么。”随口回了一句之后,彭越淡淡道:“等吧,这段时间不要有任何马脚,该战战,该退退。”

“若是汉王让我等上城池跟楚军交战呢?”

“那也一样战。潜伏在汉王的身边,不让这些人察觉出异常才是最重要的。”说罢,彭越只能一阵干笑。当初他不辞而别,为的便是不让项羽亲自联系,以免被人看出什么。

“没有需要给项王传的消息吗?”侍卫显得有些迟疑,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成信候都闭口不谈了。其余兵将口中也问不出什么才对。这一次,该不会再有消息可以送了。只能看项王的了。”

“此地易守难攻,本将都觉得项王出兵有些贸然,可若不出兵,那就是给汉王喘息的机会。但愿项王,心有妙计才是——!”

第一百零二章 空城

次日清晨。万丈光芒中,大军收拾了行军所需,伴随着项羽的一声令下继续前行。

这途中,云韬说前往齐地的天眼军送来了消息。齐王率领了十万大军正在巨鹿西北方驻守,有一种随时进军的可能。

周围的一切还是那么的安静,除了这支大军外,再看不到其余任何的人。

约莫两个时辰之后,一番的山地行军,项羽终于是又一次来到了荥阳城前。

这是一座建立在山道上的城池。往北过了广武,山脚下是滚滚的黄河,除了项羽而来的方向,四周都可谓是万山丛错、群峰峥嵘。

站在跟荥阳齐平的高峰上一眼可以看出这里的谷深坡陡、崖壁参差。

若是想从其余的地方上山,几个人以绳索辅助倒不是不可能。可若是数万大军前行,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危险又费时费力,随便上百人守着山崖,都可以无比稳妥。

‘当真是易守难攻之地,难怪历来兵家必争此地!’项羽在心中想着。

他忽然觉得,之前的那位在这里没有抓住刘邦,除了刘邦真的有些狡诈之外。这里的地形也占据了一大原因。

一个人若是藏匿在这里,便是十万大军搜寻也不见得能够找到。

此来,项羽不过带了八万大军。一万留守彭城,由周兰坐镇指挥。

让项羽感到意外的是,这前进的一路上没有受到任何的干扰,哪怕是一波箭雨的袭扰也没有。

而等到项羽真正的近前,看清楚城池一面的时候,赫然发现这里的城墙根本就没有守军。

除了天空中盘旋而过的鸟儿发出鸣叫,整个城池看起来根本就没有一点的生机。

正在项羽惶惑的时候,一个斥候极快的奔了回来,“启禀项王,半个时辰前,有万余步卒从这里前往广武驻守。大军中还带着一些轻壮百姓。”

“半个时辰前才撤离?他们这是想要干嘛?”钟离昧好奇的看了过来,“难不成真的是放弃荥阳收缩兵力,准备在广武跟我们死磕不成吗?”

另外一边的龙且眨巴了两下眼睛之后,狐疑的问了一句:“广武东北方就是敖仓。汉王若是真的如此,也不是不可,只是为何不在荥阳守着呢?总不至于就因为这里离敖仓有那么点远吧?”

“这还真说不准——”桓楚做出一个古怪的表情,撇嘴道:“作战这种事情,也许一点的差错就会给我们可乘之机。你说对吧,季布将军?”

一直不开口的季布却只是默默的回首看了一眼,随后又等着项羽开口了。

“这四周就没有发现有伏兵吗?”项羽思索了片刻之后,轻声对那斥候问道。

“回项王,不曾发现有伏兵。”顿了顿,斥候肯定的说道:“这周围能够藏兵的地方属下等人都查了,除非汉军能够从断崖处上来。”

从断崖处攀登那显然是不可能的。最多十几个经过训练的倒是可以,寻常的兵卒绝对不会冒这个危险。

……

与此同时的广武城墙上。

刘邦微微皱着眉头,一脸深沉的注视着荥阳的方向。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有大队兵卒正在山间的道路赶来。

陪伴在一侧的张良揉了揉眼睛,猛地来了精神,“荥阳的守军已经撤回,看样子,楚军已经开始进攻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匹探马却是最先奔了回来。斥候三步并作两步的快速跑来,急切的禀奏道:“楚军共八万人,眼下已经到了荥阳南门之外。不过,并没有开始进城。”

“是暂时没有进城,还是说霸王再犹豫着要不要进城呢?”刘邦头也不回的沉声问了一句。

“看情况,楚军像是在犹豫。属下来之前他们已经在城外列阵有一炷香的时间了。甚至都不曾派人去城门前试探。”

“就这般谨慎的吗——!”

直到此时,刘邦才回身看向了萧何道:“荥阳周围的人都撤了吗?不会是一开始安排的伏兵还没有撤离,被他们发现了吧?”

“城外的伏兵早在城内大军撤回之前就已经撤了,不会有被发现的可能才是!”

“那就奇怪了!”左手抬起抚摸着下巴上的胡须,刘邦疑惑的自语:“莫不是,这西楚霸王转性了?”

……

成群的大雁飞过头顶,传来一阵阵有节奏的鸣叫。

下方的楚军军阵的前方,项羽示意斥候兵卒先退下。随后安静的等着。

钟离昧有些耐不住性子的看着项羽。一副想说又不想说的样子。

桓楚则是相对轻松的看着周围的花花草草,偶尔还趁着其余人不注意,一个人抬头看天,深深的呼吸。

季布在此时才淡淡的说出一句:“在我大军到来之前撤离。这会不会是城中有伏兵呢?故意等着我军派人前去试探,然后突然袭击。”

“有没有伏兵眼下还不好说,不过兵不厌诈不是。”看着那空荡的城墙,项羽轻声道:“再等等,究竟是什么个情况,过会自然也就明白了。”

季布想了想天眼军,随后也就闭口不言,一如项羽那般安静的看着。

钟离昧却是等不急了一般,一手按在剑柄上跨前一步说道:“项王,若不然,末将先带领五千将士前去试探?”

“如果守城之人有足够的耐心,此时去试探,作用其实不大。更何况,还没有到必须带数千将士去试探的地步。”项羽回头微笑着看向钟离昧,道:“你这性子要学着收敛一些啊!”

就在项羽说话的时候,面前不远处紧闭的城门突然松动,发出咯吱的一阵声响,竟然是被人从里面给打开了。

几乎同一时间,云韬又来到了项羽的面前,“项王,城内的情况已经查清楚了,没有伏兵。所有的汉军都撤离了。只留下了一些百姓。”

“空城计!”项羽直接就脱口而出。

这是一个在心中深藏了许久的想法,只不过一直没有说出来。此时已经确定了城内的情况,项羽也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空城计?”钟离昧看着项羽惊讶的神色,自己反而更加的惊讶:“这又是哪一套?”

“空城计,早在吴国时就有提及。便是留下一座空城给敌军。”话说道一半,项羽转而又看向了云韬问道:“若是没有猜错,这里面不仅仅没有伏兵,应该也没有粮食才对吧!”

第一百零三章 重弩

“城中的确没有粮食!”云韬道。

确定了想法的项羽苦笑了出来。随后又缓缓的摇了摇头。

“这又是怎么个意思?”桓楚在众人之后变得越发茫然,一个人自言自语。

钟离昧也没有把项羽之前的那些话放在心里,在桓楚之后,还是急躁的睁大了眼睛道:“是啊!留给我们一座空城,这不是说我们不用拼了命的去攻城了嘛?这叫什么计策?”

龙且这次却是安静了很多。虽然他的武力不输钟离昧,甚至有过之,可自从上次在齐地吃了亏,性子还是收敛了不少。尽管痛恨这种算计来算计去的东西,可在自己没有办法取胜的时候,龙且大多数时候已经选择了沉默,等待着项羽的安排。

听了钟离昧的话语,季布深吸一口气,只得缓缓的说了起来:“让出一座空城,这看似是在给我军好处,可若是住进去之后,前进不能,后退不得,又没粮食了呢?”

“若是猜的不错,齐王的大军可能会在不久之后断了我军的后路。届时,一旦我们此来的粮草用尽……”

意味深长的洗了口气,季布环顾周围一圈,沉声问道:“到了那种地步,你们说,我军空守着这么一座城池,还能是有利的事情吗?”

“这……”钟离昧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更加心直口快,只负责冲阵,不善于商讨的桓楚,却是毫不避讳的开口:“真要到了那种地步,大军可能就很难再出去了才对。”

“广武也是易守难攻。汉军正面交战自然不及我军,可单单守城,倒也不是太难。我军若是继续前行,本将是想不出什么好的策略。一旦齐军封了后路,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趁着粮草耗尽之前杀出去!”

季布的心里也清楚,真到了那个时候想要杀出来,也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而且到了那种地步齐军和汉军完全可以紧随追击,楚军却是不得恋战。

一番说辞下来,钟离昧跟龙且也都懂了这其中的凶险程度。

这一刻,几位说的上话的将军都不再言语了。纷纷将复杂的目光看向了项羽。最后的抉择还是要项羽来定。

大开的城门处,几个天眼军的兵士已经重新隐蔽起来。除了城门被打开之外,整座城池看起来跟之前没有任何的差别。

项羽细细的思索着。

如果就这样撤军,可以保证暂时没有危险。可下一次进攻的时机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

一旦等汉军恢复了元气,甚至他们可能会接受更加严格的训练。

到了那个时候再进攻,局面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季布!”片刻的思索之后,项羽回头朝着几人面前走了两步。

“末将在。”

“入城之后,给你三万大军驻守荥阳,能否抵挡住十万齐军呢?”

打起精神四下看了看,再次转对项羽的时候,季布格外肯定的回道:“以此处的地势,便是两万步卒,末将也有把握抵挡些时日。”

二人的一问一答之间,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了,项羽依旧选择入城。继续打。

虽然不明白项羽究竟想干嘛。不过还是那一句,怯战不是楚军的风格。即便是死,他们也宁愿选择死在冲锋的路上,而不是防守的地方。

一声令下,大军开始有序的入城。森森铠甲发出阵阵的声响。

在这八万大军的中军,其中还有二十辆载满了货物的马车,不同于运粮的车马,这些东西反而被包裹的更加严实,若不是进城时大军必须散开,还真就难以发现这些东西。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整座城池的四处城墙上就插满了楚军的各种旗帜。

先头的兵卫很有经验的在城墙上散开把守。

真的入了城,项羽这才发现刘邦的用心险恶。

荥阳城中不但没有一粒粮食,也没有城防的工具。

最主要的是,城中原本居住的青壮和孩童全部被带走。留下了有千余老弱病残在这里。

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项羽无疑是愤怒的,手中的天龙破城戟紧了又紧,重重的一顿,地面的青石板都龟裂了去。

这就等于多了一千多张要吃饭的嘴,而且还是一群什么都不能干的人。

看着面前拥挤在一起的一群人,项羽面带怒容。

而这拥挤在一起的千余人也同样看着项羽,一个个蜷缩着身子,眼中透露着失落和畏惧。

“项王,这些人……”季布轻声开口,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项羽则在看了一时之后发出一声冷哼,紧接着便转身离开了这处挤满了人的院落。

季布紧跟在项羽的身后离开,只留下一些兵卫在这里看守。

“暂且每日供应一顿吃食给他们。标准是军中将士的一半。”前行中,项羽头也不回的愤愤叮嘱:“若是有闹事者,当场斩杀。”

“诺——”

等大军基本都被安顿好了之后,项羽让钟离昧带人去准备城防所需要的滚木和巨石。

在这之后,项羽又让季布跟着自己来到了跟随中军入城的二十辆马车旁。

此地位置相对偏僻,有上百的兵卫看守,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打开吧。”项羽近前之后吩咐兵卫道。

很快,车上的包裹就被纷纷揭开,其内露出的是一支支箭矢和弩机。

这些东西季布自然也认识。不过让季布吃惊的是,这里的弩机比寻常的单兵用弩机要大的多,所用的弩箭也是经过改造之后适配的。

“这是工坊中最新制造的弩机。威力比寻常的单兵弩机大出数倍,寻常弓弩不容易穿透的铜甲,在它的面前却是无用。一定的距离之内,也只有重盾才可以防御。”

项羽一边解释着,顺手拿起了一架弩机,取来长长的弩箭用力搭上。随后对准了身后百余步远的岩石射出。

弩箭极速飞出的瞬间,项羽都感觉一股力量震动着自己的双臂。

眨眼之间,弩箭射中岩石,虽然不曾插进去,却是激起了一阵四散的碎屑,更是有拳头大小的一块岩石从原本的石块上脱落。弩箭都被弹飞起来一阵大幅度的摆动,可见冲撞力度之大。

“好强的威力!”季布看的有些呆愣,夸赞之言脱口而出。

项羽却只是笑着将弩机送到了季布的面前,“试试?”

“诺。”

季布兴奋的将弩机接到了自己的手中。可当他真的接住弩机的瞬间,脸上的笑却是变得呆滞。

“这东西如此重的吗?!”

绕是季布的力气,也不过勉强可以一个人试试。

项羽只是笑笑没有说话。在一旁亲自取了弩箭给季布。

看着项羽面不改色的射出那一箭的确是让人兴奋。这威力,如果是平原对阵,在面对没有甲胄的步卒时,一支箭矢穿透两个人都是可能。

面对铜甲步卒也可以造成相当大的杀伤效果。如果可以大量用,绝对可以让弓弩杀伤力不足这一点得到弥补。

可是真的自己试用了。季布发现这玩意还是有些鸡肋的。

自身的重量已经是寻常兵卒无法长时间携带的了。

一箭射出之后,整个弩机的重量跟弩箭脱离时那一刻的稳定性非常的难以控制。

同样是一人操控,季布非但没有射中目标,自己的双臂还被震的有些晃动。弩箭最终插在了地面上,将地面上的青石板射成了几块。

“这……!末将力不足矣!”季布只能看着项羽苦笑。

项羽也跟着呵呵笑了起来。随后才无奈道:“这东西本就无法让单兵操控。天地万物,总有其道理。弩机做的大了杀伤力固然强,可也不是没有劣势。寻常的兵卒需要两人一起才可以操控弩机。而且搭放弩箭完成二次射击的间隔会比寻常的弩机时间长。

这不过是随性之作。眼下没有考虑大量的装备和制作,这次带来的不过五十架弩机,三千支弩箭。原本是想着架在营地周围的险地防守用。不过眼下可以用来守城。将弩机架设在城墙上,两个兵卫一起操控。可以用作攻击重要的目标,两个兵卫操控的话,其稳定性和杀伤力都可以保证。”

第一百零四章 愿随项王共存亡

入了夜,整个荥阳城中都显得格外的安宁,没有火光,没有声音。只有无声守护在城墙上的兵士。

入睡之前云韬又一次来找了项羽禀报,说是韩信的十万大军已经开始朝着这里赶来。不过速度并不快。

这消息对于项羽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

虽然在进驻荥阳之前项羽就想了很多,已经做好了韩信会随时从后方包围的准备。

可真的得到消息之后,项羽的内心多少还是有些沉重。

韩信的大军不动,也许还可以理解成韩信跟刘邦之间产生了纠葛。二人不再统一用兵。韩信不过是在巨鹿驻军防守。

可眼下消息确认了。

此来,楚军中的粮草并不多,正常供应仅仅够两个月之用。如果紧一些,三个月也是可以。

可时间上来说,依旧很紧。

“你是说他们的行军速度不快?”项羽思索着道。那淡淡的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

“走走停停,消息称,齐军行进不过二十里,就又安营扎寨了。”

项羽忽然之间笑了出来。只是那笑中的意思,云韬看不太懂。

片刻之后收起笑容,项羽只对云韬吩咐了一句:“下去吧。”

“诺。”

如果这个时候撤出,项羽可以打包票,刘邦的汉军不会也不敢追击。

按照齐军的路程,即便是最快行军,至少也是五日。

这期间如果汉军真的敢出城追击,那就是刘邦疯了!

项羽有绝对的把握在韩信的十万齐军来之前打赢刘邦的追兵,然后不出意外的离开。

可既然已经进来了,那便不会轻易的选择离开。

……

此时,刚刚扎好的齐军营地里。

一堆篝火照亮了周围韩信等人的脸庞。

暖春时节,火光散发出的温度已经让众人感觉到热,韩信不由得往后挪了挪身子道:“等天亮了,丞相就回临淄去吧。国中不可无人。此战只要楚军不走,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最不济也是一个平局。”

面对着的蒯通却是一脸的淡然。只见他轻轻拨动了两下篝火,平淡的说道:“如果汉王那里做的好了,臣其实想不出这一战有何不脱的地方。”

等这声音就要消散的时候,蒯通却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臣只是担忧,齐王届时,会狠不下心。”

巡逻的兵卫从几人的身边走过。一阵铿锵的声响,却不能扰乱几人之间的沉默。

韩信只是静静的抿着嘴看着篝火。许久许久,始终没有回答蒯通的话。

他知道蒯通这是担心到时候自己狠不下心对付汉王。

一阵清风浮动了即将熄灭的篝火堆。阵阵的青烟四散之后,韩信才沉沉的说出一句:“也许,汉王真的只是担心楚军会跑掉。那一带易守难攻,汉王只要不出城交战,楚军短时间内也没有办法攻破才对。”

这韩信其它的也还好。可唯独除了用兵之外,做起其余的事情总是优柔寡断。

韩信本就不想让蒯通跟着来此。这不是说他讨厌蒯通,而是觉得蒯通的才能用在安抚百姓上才是最好。齐地也同样有很多的事需要完善。

就在韩信的话音刚落的瞬间,蒯通却意味深长的道:“正所谓,胜者为王。臣,斗胆言论一句,能够笑到最后的,哪怕中间割舍的再多,最终也是开心的。若中途顾及太多,反而会徒生牵绊啊——!”

韩信依旧低头看着那即将熄灭的篝火。

就在此事,趁着韩信不注意,蒯通摇着头给李左车递了个眼神。随后李左车也跟着附和道:“丞相说的的确有道理。齐王当三思才是!”

韩信已经在内心的纠结和思考中了。此时再听到这些,心中早已经成了一团乱麻。有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感觉!

“咳咳……咳……”

深深的吸气,却是将一缕缕的烟雾吸入肺腑。

在这之后,韩信依旧不说话,只是那目光从篝火转移到了群星密布的天空。

教会一个人如何做事也许不难,可想让一个人改变自己的性格,这却不会那么的容易。

有些人的成长,需要痛苦的领悟。

就如同蒯通说的这些,也许韩信懂。可却不一定会去那么做。

见众人都沉默了,许久不曾开口的傅宽似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只见他一声轻咳,犹豫着说道:“既然汉王不答应我军驻守敖仓。末将在想,等楚军开始进攻广武了,我军是否可以直接南下,趁着彭城空虚,先打下彭城。”

蒯通跟李左车都选择性的忽视了这一问题。这种围魏救赵的行为,二人觉的没有必要。除了胜利,二人还想争夺那一块战略重地。关心的可不是汉王的安危。

虽然这个问题眼下不是蒯通想关心的。可韩信却是找到了脱离原本话题的机会,认真的答了起来:“汉王拖不住霸王的。若是南下,取得彭城不难。可用兵之道不能只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抓住时机,消灭掉霸王身边的大军才是最重要的。况且,楚军一旦撤回,我们守在彭城,跟眼下楚军进驻荥阳又有什么不同呢?”

只一番解释,傅宽就已经是哑口无言了。

该说的也都说了,韩信也没有怪罪。虽然最终没有给蒯通一个满意肯定的答复,不过对蒯通来说,韩信不拒绝就是好事,至少他的心里没有非要遵从刘邦的执念。

日后总会有机会才是。

当篝火彻底熄灭的时候也已经进入了深夜,大多数的兵卒都已经休息。韩信也就在此时环视了其他三人一眼,淡淡道:“时辰不早了,都去休息吧。以后的事,不妨走一步看一步吧。”

……

次日。天空不过刚刚放亮,太阳都还不曾升过地平线。

一声嘹亮的号角在荥阳的正中高台响起。唤醒了所有的兵卒。

项羽站在高台上仰头看着天空中一道道的白云。晨风扬起身后的大氅,那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刚毅。

一队队的兵卒快速在面前的空地上集结,阵阵铠甲奔走时的响动从四周传来。其中夹杂着号角跟兵将们的催促呼喊声。

时间不长,整整八万大军就已经全部在高台下方的空地列阵。

看着那一个个笔直强壮的热血身躯,项羽抿着嘴角,缓缓踱着步,“诸位将士都是跟随本王征战多年,经历大小战事,血雨刀山。本王相信将士们的勇猛。然此战之前,本王还是要跟众将士说个明白。”

高台下。钟离昧、龙且、季布、桓楚几位大将在大军阵型之前庄严的站定,每个人都是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齐王的十万大军正火速朝着我军南下的路上靠拢。其意是在我军无法取胜后退之时,断去我军的后路。”

“不过众将士可以放心,有荥阳城在,齐军短时间内无法对我进攻的大军造成威胁。也因此,我军必须在粮草耗尽之前,攻破广武,占据敖仓。只要胜了,从此以后汉王将被重新堵进关中,重回往昔难以东出的局面。”

“此战,本王将跟众将士共存亡。所以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环视密密麻麻的一片人群,项羽抬高了声音嘶吼:“本王再说一遍!胜则共存,败则共亡。此战,只许胜不许败。都听明白了吗!”

“末将明白!”

“听明白了!”

“愿随项王共存亡!”

一声声一句句震慑天地的回应。

将士们高举各种兵器呼喊。

便是明知道深陷险地也没有一个人退缩和畏惧。慷慨激昂犹如平静海面上突然荡起的海浪,一波接着一波,却是更加的强。

一种勇往无前的气势在全军中回荡。

“出击——”

紧闭的城门被快速打开。

大军有序而快速的奔出。

而此时,朝阳不过才刚刚升起。

第一百零五章 撕毁

初升的朝阳一半被云层遮挡,一**露在外。

得到消息的刘邦带着萧何、张良、周勃等人一起登上了城头观望。

看着那从山间曲折而来的大军,萧何的脸色呈现出一丝丝的凝重。

原本还以为可以再拖延两日,好为韩信的大军前来争取时间。可问题是,面前的这就是楚军,说打就打,从来不做任何的拖延。

……

城内的某处房舍中,闲来无事的彭越倒是悠闲的品起了清茗,面朝初升的朝阳,好不恰意。

“将军,项王已经率领大军前来,估计是要攻城了才对。”那得知消息的兵卫极速的奔回,向彭越传递着消息。

将口中的水缓缓咽下,彭越这才不急不缓的回头问道:“汉王可说找本将了没有?”

“未曾提及。”兵卫回过之后,犹豫着接着说道:“不过却是让我等轮换着前去守护东门。现在还是汉王的人把守,到了夜里我等才会被替换去。”

“那就不用着急。再等等看吧。”口中的热气呼出,犹如淡淡的白雾在彭越的面前散开,“项王该也不会没有任何计策的攻城吧!我等行事,不能轻举妄动,还是要找准时机才行。”

“将军说的是,小的这就下去等候将军吩咐。”

……

因为韩信的大军还要些许时日才可以赶到,所以项羽此番带了七万大军前来,只留下了一万人由季布带领着在荥阳驻守。

城池上,刘邦远远的便可以将楚军的大致人数看的一清二楚。

广武守军有两万人,加上百姓和原本的一些守城兵卫,约莫是三万。

这兵力守城刘邦自然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还是希望可以将战事拖的久一些罢了。

微风浮动着耳边的鬓发,就在楚军在城外整齐列阵的时候,刘邦却是转身下了城墙。

一处宽敞的大殿内,刘邦召见了夏侯婴跟陈平。

安静的看了二人许久刘邦这才淡淡的问出一句:“齐王的大军距此还需要几日?”

这话算是问夏侯婴的了。因为在上次韩信离开之后,负责跟齐军联络的人也就是他夏侯婴了。

可刘邦的话音消散之余,夏侯婴只缓缓的拱手,一脸茫然的说出一句:“回汉王,末将也是不知!”

只一句,刘邦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冷冷道:“这是什么意思?只让你负责联络和监视齐王的大军,难道这点事都做不好了吗?”

愠怒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听这声音,夏侯婴也是一脸的无奈,却是只能更加卑躬的回道:“原本昨夜末将就想告诉汉王,齐王的大军四日可达。可在末将将要面见您时,又有消息传回称,齐军只是疾行了两个时辰也就不再前行。后面陆续传回的消息也是齐军走走停停,每次行军的速度和时间又都不相同!关系用兵之大事,末将实在是不敢断言!”

“这个齐王,他在搞些什么——!”刘邦一手重重的排在了面前的几案上。

这随心所以的行军方式,还真是不能怪夏侯婴。

面对刘邦的愤怒,夏侯婴却小心翼翼的说出一句:“也许是想,我军跟楚军先打起来,等楚军筋疲力竭之时他再从后方出兵吧……!”

“即便是这样,他也应该派人提前跟本王说明白不是吗!”

那愤怒的声音还不曾消散,紧紧闭合着的大门却已经被人打开,“臣妾早就提醒汉王,不能过度的依赖这韩信,他今日敢要王位,明日又有何不敢要的呢?可汉王您却听不进去!”

吕雉一步步的走进。似乎因为刘邦在此时吃了亏,她以为是时候可以将自己心中所想告诉刘邦,去改变这个身为王的男人。

红唇轻轻抿起,吕雉看不出喜悲的一步步走入。华丽的长裙拖延在地,遮掩着全身。

“汉王就不曾想过,这会不会是您不准许齐军驻守敖仓,所以韩信心中不瞒,故意这般呢?”吕雉这话说的酸溜溜的。参杂了戚姬的那种娇羞,却是带着她自己本身那种让人难以听进去的傲慢感。

夏侯婴跟陈平皆是闭口不谈。尽管他们也觉得有那方面的原因。

刘邦短暂的闭目深吸一口长气,“现在说这些,不都已经晚了吗!”

“本王昨夜不就说,让你一早就动身去成皋的吗?为何来这里了?!”

“臣妾刚刚梳洗打扮便听见城内有些嘈杂,出来却听闻楚军已经兵临城下,所以来此看看。”

双眼中透露着一种柔和,吕雉道:“汉王可一定要取胜才是!”

“作战之事,你还是不要再操劳了。下去吧,收拾好了,先到成皋去吧。”

吕雉看起来还有些犹豫,不过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诺。”

等那身影离去。至始至终还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陈平却是开口了:“汉王,以末将之见,齐王这般拖延,也并非不无道理。”

那声音爽朗清亮,也是冲淡了刘邦心中的一丝阴霾:“此话怎讲?”

“齐王这般行军,汉王都看不懂。霸王就更加的看不懂了。”

那宽大的衣袖抖动了两下,陈平成竹在胸般,接着说道:“楚军此来有八万大军,如果想走,齐王的十万大军不见得能够拦住。即便是我军追去,此战的胜负也未可知。所以,等到楚军攻城不克又损兵折将,或者等他们的粮草耗尽时再对楚军进行围攻,如此才是最万全的抉择。”

“本王只是想不通,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何不说明了呢!”刘邦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冷冰冰的。

韩信心中到底如何想,陈平自然也给不了刘邦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番沉默之后,刘邦又将目光看向了陈平,“你先前不是说过一个计策的吗。可还记得?”

……

七万楚军已经整齐列阵在城外那不如何宽敞的空地上。

广武城只有三门,南面位接悬崖,所以这里是唯一一处没有城门的所在。

项羽眼下所在的是距离荥阳最近的东门。

军阵中旌旗猎猎,一把把的兵锋在阳光下折射着耀眼的光亮。

城墙上的守军在这一刻全部戒备。一面面的盾牌撑起,围拢在萧何跟张良的身边。

在二人的两侧通道中,分别是下蹲隐藏着身影的兵卒。有些已经搭弓引矢,有些则贴着城垛,准备投放巨石跟滚木。

骑在乌骓马上的项羽将天龙破城戟重重顿在地面拄着,凝聚起的目光环视前方跟两侧。

面前通往东门的道路并不宽敞。一条山道对着城门,可两侧空地的宽度仅仅只有城墙一半的长度。两边便是陡峭的山坡了。

如果强攻,兵卒们可以有效展开的进攻面也就只有城墙长度的一半。这对进攻方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

城外地面太过狭窄兵力很难展开。不能展开兵力的话,兵员投入过少会形成添油战,只要城中的防守准备充足,进攻方很难攻上去。

如果同时进攻的兵卒过多,这会导致大量的兵卒处在防守汉军的弓箭射程之内,非但不会起到明显的效果,反而会造成更大的伤亡。

如果绕道去北门,从右侧出发需要经过一处还算可以接受的低谷,随后再上了斜坡抵达城外。

根据消息,北门外倒是宽敞,可如果去了北门,汉军只要悄悄的防守一下低谷处,荥阳的粮草就无法运送,如果不能短时间内破城,去了也终究是白去。

最终,项羽还是决定了就在东门发起进攻。

钟离昧奉命开始整合阵型,将大军分成一个个小的进攻方阵,每个方阵配备昨夜就地取材赶制出的木质云梯。

等一切准备的差不多时,项羽取来了带来的唯一一把重弩,搭上弩箭,他嘴角带着狠色对准了城墙上萧何所在的区域。

一箭射出。

在汉军众人都以为这弩箭不可能射上来的同时,一个兵卫手中的皮质盾牌被穿透,弩箭直插进了这兵卫的肩膀。

张良跟萧何距离这兵卫不过两步远,看的一阵触目惊心。

城下,项羽已经高高的扬起手臂,准备发号施令。

便在此时,刘邦跟陈平等人火急火燎的登上城墙。

夏侯婴则带着左右两队护卫打开城门,出城列阵。

一骑快马从夏侯婴的身后奔出,直奔向楚军正前的项羽。

正准备发号施令的项羽暂缓了进攻。等来人近前。

这人身上没有佩剑,楚军兵卫也没有在他的身上搜出任何的暗器,这才放行让他到了项羽的面前。

“参见霸王。”来人拱手行了礼,随后将一份布帛呈上。

兵卫接过布帛转交给项羽,直到此时,来人才接着说道:“汉王有意跟霸王休兵止戈,望霸王为了天下百姓着想,仔细斟酌才是!”

项羽将手中的布帛打开,其上所写,赫然是‘鸿沟之盟’的一些事情!

‘本王甘愿让出荥阳给霸王。诚请霸王休兵,以此地鸿沟为界,还天下一个太平。’

这原本该是承载着千钧之力的布帛。只是在如今的项羽眼中,却是轻飘飘的。

轻而易举的将布帛当着来人的面一点点的撕成布条。项羽面带戏谑的微笑,手掌随意的展开,任由那布条被风吹落。

时间不大,桓楚手中淋着一个圆球状的东西,快马到了夏侯婴的队列前,用力将那血淋淋的头颅甩了出去。

第一百零六章 险地

“直接把人杀了,呵呵,好一个霸王,好一个霸王啊!”夏侯婴看着那还在滚动的头颅,看着那染红了滚过大地的鲜血。手中的兵刃紧了又紧。

“他这是……?”城头上,刚刚从刘邦口中得知计策的张良睁大了眼睛看。脸上满满的不可思议。

刘邦整个人在那一刻怔住了,脸庞原本表现出的平静与祥和在这一刻彻底的消失。就连那一道道的皱纹,也在一刹那变得僵硬。

身后的陈平无奈的看着转身回去的桓楚、看着那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微臣已经说过,此计,在当下以不如过往!局势不同啊。”

刘邦提起以此拖延时间的时候陈平心里是清楚此计的成功几率不大,可真的没有想到,项羽竟然如此的干脆。

昨日下午才住进荥阳,今日一早就开始了攻城。

身后的城池内缕缕青烟升起,又被风吹的四散。那是清晨正在准备早饭的炊烟。突然的情况,让汉军兵卒连清晨进食的时间都没有。

汉军在等!项羽却知道不能等。

微风吹拂起嘴角的几根发丝,张开的嘴角勾勒出一个猖狂的微笑,项羽凝视着城墙上的刘邦。

“谈和,呵呵呵……竟然还想着要谈和!”

“刘邦,你给本王听好了。以后好好想办法操练你的兵马,想要谈和!”

“这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

狰狞的咆哮之中,项羽发出一阵阵猖狂的大笑。

那笑声虽然传不到刘邦的耳中。可项羽猖狂的神色,却是被刘邦看的清清楚楚。

原本还能保持平静的苍老身影在这一刻开始微微的颤动,一双色黑皮松的手,从宽大的衣袖中探出,扶在面前的城垛之上。

身后的周勃已经是怒不可竭,可也只能咬紧了牙,将战意强行压下在自己的心头。

那种憋屈的滋味对于任何一个将士来说都不好受。可此时此刻,他们却只能忍着。

就在城墙上所有人都处在震惊之中,项羽却是直接一扬天龙破城戟,“杀……!”

狰狞的嘴角阴狠的一声!

“擂鼓,进攻!”

早已经做好了准备的一众将士伴随着钟离昧的传令,第一方阵瞬间嘶吼着冲向城门。

三千大军有序的排列。其中,两侧的兵士抬着云梯最先冲锋。在他们的身后是配合攻势的弓箭手。

中军,撞木在兵士们的推动下有序前行,两侧都是牢牢护卫着的刀盾兵卫。

“收兵,快,撤回之后尽快关闭城门!”随着楚军的冲锋,前一刻还在城门外列阵的夏侯婴不得不赶忙退回。

那已经流干了鲜血的头颅被冲锋而来的楚军兵士胡乱的踢开,再次停止正脸对着天空之时,那是死后依然凝聚在脸上的惊骇,沾满了灰尘的眼睛至始至终都没有闭上。

城墙上潜伏的兵卒纷纷起身,只一瞬,正在冲锋的楚军兵士头顶就已经落下了无数的箭矢。

……

城池内的房舍中。

攻守的战事都已经开始,可没有接到任何命令的彭越依旧在悠闲的吃着热乎乎的薄饼,安然的品着香茗。

时间不大,一个兵卫快步跑了进来,“启禀将军,项王已经开始攻城了。”

彭越一口香茗入口,左右涮着嘴里的残余食物,在这之后,漫不经心的回过一句:“知道了,已经听见外面乱哄哄的了。”

“那,我等不去城墙上支援吗?”

“汉王有说让你们去吗?”

“汉王跟丞相等人上了城墙。夏侯婴将军方才出了一次城门,时间不大也就回来了。在这之后项王就下令攻城,不过汉王没有让我等去参战。可能是一时疏忽了我们。”

“疏忽也好,有意也罢。既然没有让你们去,那你着急个什么?”

随意的翻了翻眼皮,彭越不紧不慢的起身伸了个懒腰道:“不是说你们轮流值守的嘛。现在既然是休息时间,在这里守着就好,本将自己去城墙上看戏。”

话音刚落,那看起来养尊处优胖了些许的身躯,已经转而进入了兵卫看不到的方向。

……

箭矢穿透皮甲,前冲的兵士倒地。可没有丝毫的迟缓,旁边的兵士冲上去接过云梯,继续冲锋。

为了达到最好的压制效果,城墙上汉军的箭矢一波接着一波的往楚军方阵中射去。

而楚军在前冲的途中却是随着地形散开,左中右三军分的明显。

箭矢带着呼啸刮过脸颊,擦破的皮肤上流出一道鲜红的血迹。可这兵士前冲的速度,不曾受到丝毫的影响。

中军的兵卫们在一瞬间纷纷靠近了推动的撞木,一面面盾牌被举起组成绝对安全的一面防御,保护着兵士们推动的撞木平稳前行。无数的箭矢射在其上,发出震耳的铿锵声。

处在楚军两侧后方的弓箭手也在一定距离之后开始放箭,以求压制城墙上汉军兵卒的放箭频率。

一时之间,双方往来的箭矢在空中交错。

地面上已经开始留下一具具楚军的尸体。可却没能减弱楚军前冲的势头分毫。

随着楚军弓箭手的反击,守城的汉军不得不躲在城垛的掩护之下搭弓引矢。

尽管一支支自下而来的箭矢多射击在城垛上,徒留下一个个犹如眼珠大小的坑洼。

阵阵的灰尘随着箭矢一同坠落在城根。

即便是偶有箭矢射中守城的汉军兵卒,却也只是造成一定程度的伤势。

……

隆隆的战鼓声中,冲至城根的楚军兵士极快的架设起了云梯。可第一个兵士不过刚刚攀爬了两节,头顶就是一块巨石落下。

石块正中兵士想要抬起看的脑袋,盔甲直接被砸的凹下,鲜血犹如被压制住了的喷泉,从头顶溢出包裹了整颗头颅。

不过眨眼之间,本鲜活灵动兵士就没了任何的生机。尸体无力的坠落在一旁的地面。

没有人会在这种情况下在意死伤。那尸体就犹如垫脚石一样被下一个兵士踩着登上云梯。在他的身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城墙上的两个汉军兵卒抬来了滚木,找准了位置正要松手之际,一人却被飞射来的一支箭矢射中腰间,滚木无力的脱手,猝不及防间直接擦着云梯的边坠落。

正在攀爬的两个楚军兵士匆忙躲闪到另外一旁。下一刻,新滚木又顺着云梯滚动而下,不过才攀爬到了一半的两个兵士就如同撸串一样被滚木击落。

死伤在每个呼吸间重演。

只不过凭借着城池的工事,在楚军真正攻上城墙之前,汉军要比进攻的楚军安全的多。死神也仿佛更加喜欢楚军兵士的灵魂一般。

……

随着第一队兵卒将云梯搭上城墙,钟离昧紧接着下令第二队继续冲锋。

同样是三千兵士齐冲。

在汉军不得不分心分兵攻击楚军第一队的情况下,第二队的进攻速度要比第一队快上很多。可箭矢一样在他们的冲锋中收割了数百具尸体。

项羽冰冷的眼眸一直注视着城墙一侧的刘邦。在第二队冲锋的同时,项羽又一次抓起了重弩。

特质的弩箭对准了那众人防护的正中,一箭射出。

汉军将领中,几乎所有的目光都在注视着城下的战场。以至于这支箭矢是那么的出其不意。

“汉王危险!”萧何在恍惚之间察觉到了项羽的举动。

可在他呼喊的瞬间。

箭矢直接穿透了刘邦身前兵卒的头颅。利刃刺穿的瞬间,鲜血跟碎肉从后脑崩溅了刘邦满脸!

碎却遍及满脸的血肉,就好像刘邦受到重伤一样。

等到刘邦的情绪从愤怒转到惊悚,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箭矢的利刃,距离他的脸不过一根中指长的距离。

……

项羽凝视着那个方向一直看,待看到兵卫们快速的反应,已经准备好的第二支弩箭毫不犹豫的就放了出去。

……

冲过来的萧何看着眼前的一幕有惊无险的喘息。缓缓的闭目拍打着起伏的胸口。

在这之后,所有的兵卫都匆忙的举起盾挡灾了刘邦的身前。

第二支箭矢却是穿透了皮质轻盾,刺入举盾兵卫的胸膛。

恰在此时,彭越刚巧不紧不慢的到来,看到刘邦用衣袖擦去脸上血污的瞬间,故意加快跑了两步上去。

露出一副满是急切和担忧的面容,一把拉开两个挡在面前的兵卫,当看到刘邦还在擦着残留血渍时,彭越转身对着一众兵卫气呼呼的开口:“你们这些家伙干什么吃的,怎可让汉王置身此等险地。”

本就有些不知所措的一众护卫被彭越这么一说,场面越发的混乱了。

“汉王!霸王弓的名声虽是不好,可威力却强过寻常弓弩。还请汉王在城中压阵,守城之战有末将等人足以!”转过身,彭越又看向了刚刚镇定些许的萧何,“萧丞相怎也不劝劝汉王呢!”

第一百零七章 车轮战

巨石从头顶看不到的城墙上砸落,推动撞木的楚军兵士直接被砸断了肩骨。

一声哀嚎之后,兵士痛苦的胡乱闪身,可不等他走出多远,头顶紧接着就是一根滚木。

鲜血跟生命在这并不算宽大的城墙上下一直流出和逝去,重复着一幕幕的上演。

“行了,别再此处争论了。”城墙上,刘邦直接就是一声呵斥,连同刚来的彭越也一并打断了。

兵卫们重新围拢在了一起。

悄悄整理衣饰后的刘邦将目光看向彭越,双眼中透露着些许的疑惑,“谁让你出来的?”

闻言,彭越整个怔住了,迟疑了片刻,这才急切的回了一句:“末将听着城外混乱,所以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看也看过了,先下去歇着吧!这里有夏侯婴足以。日后如果形势转好,反攻的时候本王再委你重任。眼下,还是养足精力才是。”

说罢,也不管彭越心中会如何想,刘邦先一步朝着城下走去。

到了城内安全的地方,萧何看着彭越回去的背影好一会,知道人走远了,这才转对了刘邦道:“其实有件事微臣一直想要提及,上次刚要说,齐王却是来了。彭越上次偷袭楚军粮道回来之后,怀疑有人通敌,而且怀疑的是诚安候纪信。他怀疑是纪信被抓之后为了脱身将消息告知了霸王。也因此霸王才可以快速回军发现他们

微臣不想因为此时让汉王产生猜忌,所以一直不曾提及。可最近的几战下来,微臣反而觉得这彭越心里有鬼!”

“本王不是说让你派人盯着他点吗?”刘邦也凝视着彭越的住处,沉声说道:“从彭城回来之后,张良也觉得这彭越彭越有些问题。只是眼下局势紧张,也没有看出彭越究竟做过什么!”

“楚军进攻,臣之前一时忙碌竟是忘了,请汉王恕罪。”萧何这才想起来刘邦在韩信走后吩咐自己的事,只得匆忙拱手道:“臣这就去安排人手。”

……

城外的楚军方阵前,项羽收回了重弩,目光冷冷的从刘邦身影消失的地方收回。看向了钟离昧派出的第三队人。

此时的城墙两侧已经是被楚军搭上了多架云梯。其上或多或少都有兵卫在快速的攀登。

就在项羽的注视下,一根滚木被人从城墙上扔下来,直接将一架云梯上的三个兵士击落两个,最后一个还是单手抓着云梯一侧闪身,这才避免了受伤。

单纯的为了防守住城池而拖延时间。在这事先,汉军也不知道准备了多少城防需要的东西。

双方的箭矢依旧在攻城楚军的头顶交错,虽然密度低了很多,可对楚军的影响一样不小。

没有多久,地面上楚军的尸体已经是三千多人了。可以说是第一波进攻的兵士已经尽数死光了。

而依托城池防守的汉军,在这种情况下的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最关键的还是,楚军眼下没有一丝一毫扭转战局的迹象。如果继续投入兵力,伤亡只会继续加大,而最终在什么时候可以登上城墙,这谁也说不准。

项羽的脸色不自然的加上了一抹凝重。

就在钟离昧准备投入第四队兵士冲上去的时候,项羽忽然抬手制止:“停止攻城,鸣金收兵吧!”

“不打了吗?”还是满心热血的钟离昧突兀的问回一句。

“打。”看着已经躺了大片的尸体,项羽接着说了一句:“不过不能这么打了。”

“若是一支这么强行的进攻,最后高兴的应该是汉军。别忘了,后方还有齐军没有到。损失太重的话,对我们来说不是好事。”

“下令撤军吧。”

在项羽二次盯住之后钟离昧才开始传令。

战鼓声在这一刻被生生截断了一般消失,转而是鸣金的声音。

一队弓箭手直接上前以箭矢回击作为掩护,好让攻城的兵士尽快撤回。

……

回到房舍中的彭越直接将几案上的铜樽横扫在地。整个人都气呼呼的喘着粗气!

“这他娘的到底是怎回事!”入座之后,彭越抬起一手正要重重的拍下,可不等他有什么动作,门外便传入一阵谈话的声音。

“是萧何?”听清楚那声音之后,一声更轻自语从彭越的口中传了出来。

还不等他疑惑的起身,门外的守卫就已经大步走了进来,手中还端着一些吃食:“将军,好像出事了……!”

彭越只是睁大了眼睛看了过去,什么都没有说。

兵卫在抬头看了一眼之后,低沉着声音接着道:“方才丞相过来了,还带来了两个兵卫。说是让他们在这里守着,具体所为何事还不清楚。不过应该是监视您的意思了。”

“怎么说?”

“属下是以送吃食的名义才进来的,那两个兵卫不允许我等随便进入。”

兵卫说着,已经把手中的食物放在了几案上,随后就躬身退了出去:“时间久了怕是会引起他们怀疑,属下告退。”

……

城外的大军以最快的速度撤离,只留下了满地的尸体和凌乱。

城墙上的汉军兵卒依旧在坐着各种防守,弓箭手躲在城垛后时刻准备着进攻。

轻重盾的兵卒站立在城墙上掩护着夏侯婴观望。

“还不到一个时辰!这就撤军了?”看了看天色,夏侯婴不解的一声自语。

那撤后的楚军也似乎没有要再出来的意思。

“会不会是感觉伤亡会很大,所以不打算再进攻了呢?”身后的张良疑惑的问道。

“应该不会才对。虽然楚军还没有一人登上城墙。可眼下的伤亡,并不算大。会不会是他们刚知道齐王的大军也在往这边靠拢呢?”

没有人回答。张良也此时也说不准这些,只是在最后盯住了一句:“还是小心一些的好。霸王杀了谈和的使者,看样子,应该是想不死不休的。”

……

就在夏侯婴跟张良又一次猜错了楚军动向的时候。

项羽则在城外对钟离昧等人下令道:“大军就地驻扎,随时等候本王的命令。”

“不先撤军回城了吗?”龙且淡淡的说道:“末将以为可以先回去休整,等入了夜,我军兵分两路,分别从北门跟东门同时进攻。”

“不用,这样下去,即便是攻破了广武,大军的伤亡也会很大。”

等到大军安顿下来之后,项羽先着人回荥阳给季布送回了军情。

一直到了午后,项羽这才将钟离昧跟龙且召集在了一起。

……

广武城中。

刘邦刚刚询问了夏侯婴城外楚军的情况。

得知楚军没有再进攻,也就一个人用手臂支撑着脑袋斜躺着了。

大部分的汉军兵卒就地在城东门的附近,正在七扭八歪的倚靠一起休息,等待着接下来的进食。

除了兵将,被刘邦留下来协助守城的百姓同样是饿着肚子。所有的粮食都被刘邦收集起来放在一起,然后统一发放。

粥的香味在此时随风扩散到了每一个兵卒的鼻孔中。

一个正躺在阳光下的兵士,那匾下去的肚皮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都饿成这样了吗?”边上斜躺着的兵卒悄悄动腿碰了一下。

“你要是不觉得饿,一会吃的来了,你那份分点给我呗?”

“你想多了。我的意思是,你都饿成这样了,不过去看看还有多长时间才能吃上食物吗?”

“说了半天,你怎么不去?!”

“我……”

那兵卒刚刚侧身坐起,正要笑着说些什么,城外又一次响起了隆隆的战鼓声。

原本一片安静祥和的城池中瞬间变得嘈杂。

城墙上留守的汉军兵卒同样在这一刻擂起战鼓,预示着敌袭的鼓声紧接着传遍城池的每一个角落。

本悠哉等待着吃食的兵将们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纷纷起身呼唤着自己名下的兵卒。

“快点,都起来集结……!”

尽管不可能让所有的兵卒都上城墙去防守。可城池一旦受到攻击,城内的兵卒无不是随时准备着应对。

这不仅仅是城墙上守着的那一部分人忙碌。

刘邦也在听到声响的瞬间开门走出,站在房舍的门口静静观望着东面城门的方向。

而此时,城墙上倚靠在城垛上的兵卒更是在第一时间取下了背着的弓箭,一个个脸色虽然有些朦胧,却是以最短的时间搭弓引矢。转身注视着城外的大军。

一名汉军兵卒迷迷糊糊的晃动了一番头颅,下一刻,一支箭矢直射在他年前的城垛上,激起一阵的碎屑和灰尘。这一幕让那汉军兵卒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看清了楚军进攻的方阵之后,这兵卒跟周围守城的其余兵卒一般,闪身到两个城垛正中的空区快速放箭,随后又快速的跺了回来。

箭矢击打城墙上发出的撞击声响不仅仅让他们一瞬间变得清醒,就连饥饿的感觉也在这一刻消失了。

那些个靠着内城跺的百姓也被兵将们叫了起来,各自准备着随时投放巨石跟滚木。

可就在他们打起精神准备好一切之后。冲锋的楚军突然停止了进攻。伴随着城外再次响起熟悉的鸣金声。楚军不过是胡乱的射出了两波箭雨,甚至连城根都没有摸到就鸣金收兵了。

夏侯婴一身的铠甲发出阵阵响动。可当他急匆匆的奔上城楼的时候,看到的只有楚军撤离的背影。

“怎么回事?”他无奈的转对一个兵将问道。

“属下也不清楚。楚军方才是列阵进攻来着。可没有一会,就又全部撤离了。”

“这是想扰乱我军心不成吗!”夏侯婴拧着眉看向了城墙的两侧。一个个兵卒依旧保持着防守的状态,弓箭还在手中随时准备着。

……

“这叫车轮战。”

“车轮战又是什么战术?”龙且跟项羽安静的坐在草地上。随口谈论着。

“就是我军以少部分兵力接二连三的袭扰敌军。让守城的敌军疲惫不堪。等时间一长了,汉中难免有疲惫疏忽的兵将。到了那个时候我军再正式的攻城,可以有更大的胜算。”

听着大军奔撤回来的声音,项羽顿了顿之后,接着说道:“在跟韩信的大军交战之前,我军不能有太大的伤亡。钟离将军回来了,等一炷香的时间,眼下汉军应该是准备进食了。一炷香之后你在带一队人前去假装攻城,以做袭扰。”

“项王英明,末将这就去准备。”

龙且应过以后便直接起身离去。项羽紧接着将目光看向了云韬,“你着人跟城中的彭越联络一下。看他是否有机会在城中做些什么。”

“诺。”

第一百零八章 联络

随着楚军的撤离,上城墙查看的周勃又返回将消息告诉了刘邦。

夏侯婴因为作为守城的主将索性跟其余的兵卒一样,直接就在城墙上呆着了。

周勃一路无奈的朝着刘邦而去,等走进了才发现,原来刘邦一直在安静的看着他。

“为何这么快就没声了?”等周勃走的近了,刘邦轻声问道。

周勃的嘴角微微动了动,声音带着沉重跟无奈:“又撤军了。末将跟夏侯婴将军都觉得,这可能是楚军想扰乱我军的意志。等我军将士疲惫之时,再行攻城。”

“扰乱我军的意志?”萧何跟着轻声嘀咕了一句。

对周勃的回答,刘邦却是不那么的担忧,只是静静的收回目光,轻声说了一句:“还是先让将士们进食吧,楚军来,我们就防守。无论如何,不出城跟他们打就是了。”

“末将明白。”

“好了,你们都下去稍事休息吧。”

“诺。”

打发走了两人之后,刚好有兵卫带着吃食给刘邦送了过来。

进了大殿,一总阴凉的感觉顿时就包裹了刘邦的全身。

其内安静的没有任何声响,只有刘邦一个人的脚步声。

一步步的走到主位的几案前坐下,刘邦刚要开始进食,耳边又是传来了隐约的战鼓声音。

一碗的热粥不过刚刚到了嘴边,双唇还没有触碰到那种温热。刘邦的双手就不得不停止了接下来的动作。

……

“娘的,这些家伙有完没完了,还真是能够折腾!”正蹲坐在守城所用的巨石上手中拿着一块博饼的夏侯婴,张嘴就骂了出来。

愤怒的他怒目圆睁,瞪了眼前方起身,两个长毛了鼻毛的鼻孔里不停的喘着粗气。

两侧守卫的兵将已经在这个时候擂起了战鼓。刚刚平息片刻的城中又一次变得慌乱。

放眼两侧,城墙上躲在城垛后面正在进食的兵卫只能匆忙放下手中的食物,顺势拿起了一旁的盾牌或者弓箭。

城中刚刚坐在地面上的兵将不得不快速的将手中捧着的食物放在一旁。

兵卒匆忙的集结中,时不时的会有兵卒一个不注意将其余兵卒放着的陶碗踢翻。依旧冒着热气的粥直接就变成了地面上的一滩。

咒骂声偶尔会从集结的军阵之外响起。泛起一阵阵的嘈杂。

一瞬间,城内安然休息的汉军兵卒又是匆忙了起来。

可是一如上一次一样,楚军不过是摆出冲锋的阵仗。依旧没有冲到城墙下,只是几波箭雨的远程交锋,接着就是跟上一次一样的撤军。

不出盏茶的时间,广武城内的汉军又一次变得安静了下来。

也因为担忧楚军不久之后再来,汉军中的兵将不得不催促着将士们尽快进食。

……

相对偏僻的一处房舍中。

彭越索然无味的用兵卫送来的食物填饱了肚子。随后便转身朝着房门走去。

门外的两个侍卫已经让萧何给换了人。

或者说,没有换人。只是在原本两个侍卫的基础上又加了两个人值守。

彭越如平日里一般将房门打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一步跨出。

实际上,彭越也真的就是什么都不知道。说这两个人是萧何派来监视自己的,那也不过是猜测罢了。

可就在彭越刚刚迈出出一条腿的瞬间,两个兵卫就一同行了礼。其中一个更是轻声询问:“彭将军可是出去有事?”

“没什么,就是吃饱了想出去走走。”装出毫不在意的一笑,彭越看似随意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视了一番,问道:“是谁让你们来的?听说楚军已经围了城。你们不去城墙上做好防守的准备,守候在这里干嘛?”

“回彭将军,是汉王让我二人前来的。”另外一个兵卫开口说道:“汉王交代了,等齐王的大军一到,还有重要的任务让您前去,所以最近您最要保持好的休息。属下二人在这里,也是为了汉王可以随时联系到您。”

“可齐王的大军,不是还要三五日才能到的吗?”

“这具体的小的也就不知道了,不过汉王的确是这么交代了。属下也不过是遵从汉王的命令罢了。”

闻言,彭越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大步走开,到一处房舍中随意的找了一些吃食拎着回来。

这两个兵卫有其中一个跟着去了,也不过是远远的跟在身后,等彭越进入那房舍的时候,这兵卫并没有跟着进去,只不过是在门外守护着,一直到不多久之后彭越出来。

……

战鼓声又一次的停息。刘邦本以为这次会久一些。可不想,他刚慢慢悠悠的将一碗粥喝完,城内外的战鼓声就又是响起。

尽管最受折磨的还是守城的兵卒。可刘邦毕竟也在城中,一旦出了什么特殊的情况,他自己也保不准会有危险。

这种情况之下又如何能够让刘邦感觉的安稳?

气呼呼的推开房门。外面的世界已经因为黄昏的降临而变得暗淡不少。

在一队兵卫的护卫下,刘邦紧绷着脸又一次上了城墙。整个人就像是一个随时可能被引爆的火药桶。

城池内的汉军兵卒又一次的集结,可因为他们不过刚刚进食不久,不过只休息了片刻的时间,还不曾有所缓和。所以他们此时的面貌看起来是那么的疲倦。

“干什么!这些楚军究竟要干什么……!”甩开两个宽大的衣袖,刘邦放声咆哮着。

环顾城池内外,一面是无精打采的自家步卒。一面是精力充沛,发出声声嘶吼的楚军将士。

夏侯婴似乎都对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整个人看起来不再是那么的紧张。

城墙的兵卒们也没有再慌乱的随意射出手中的箭矢。

一直到楚军第一波、第二波箭矢射完。一直到楚军将士已经来到了墙根处,将云梯架在了墙面上。

直到此时,城墙上守卫的汉军才在夏侯婴的示意下放出了第一波箭雨。

协助守城的百姓两个人抬着滚木到了城边找准位置扔下。一块块的巨石开始从城墙上坠落。

“第几次了?楚军这是第几次了?!”脸色阴沉到了极点的刘邦到夏侯婴的身后问。

“回汉王,之前有过两次袭扰。不过是虚张声势一圈也就走了。这次并没有离开,看样子是真的要攻城了。”

同样难以忍受的夏侯婴如释重负般说出了这番话,就好像一个处在绝望边缘的人,忽然又看到了希望的光。

可是那声音不过刚刚出口,紧接着就是城外楚军阵营中响起的鸣金声。

这好像故意留在此时才要响起的声音,传入夏侯婴的耳中却是那么的刺耳。

手臂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爆起,夏侯婴看着又一次极快退去的楚军兵士,满嘴的牙咬的咯咯直响。

顺手从兵卒的手中夺了箭矢,他一箭朝着正在发号施令的钟离昧射去。

谁都知道一箭根本就不可能射中,都知道这不过就是夏侯婴为了发泄内心的情绪而为之。

可却是很少有人知道,箭矢垂落在两军之间间隔的空地上时。夏侯婴的脑海里,浮现的是钟离昧正对着他笑的画面。极尽嘲讽的轻笑。

“箭矢——”

一手探出,夏侯婴不过刚刚说完,身边的兵卫就很快将一支箭矢放在了他的手中。

接二连三的整整十多箭被射了出去,可越是这样发泄,夏侯婴的心中反而越发的气愤。

如果他真的能够看清楚城外钟离昧临走时的样子,估计都会直接冲出去。那不仅仅是轻笑,钟离昧甚至还对他做着鬼脸。

当他再次伸出一手想要接箭矢的时候,却是被刘邦从一侧夺过了弓,“身边的将士尚未如此,你作为一个将军,怎能自乱了分寸呢!”

无奈的看了夏侯婴好一会,刘邦最终也只能轻声说出一句:“随本王下去吧。今夜,由周勃守夜。”

“诺。”深吸一口气,夏侯婴这才强压下了心中的过激情绪。

……

当彭越再次回到自己的房间一步步走向自己座位的时候,身后却是跟着进来了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兵卫。

这人的脚步很是轻微,以至于警惕性还算是高的彭越都没有第一时间察觉他跟着进来。

头颅微微的转动,彭越从一侧的古铜镜中看到了在自己身后的那个身影。却是看不清其面孔。

就在那身影再次前行两步之后,彭越直接抽出了自己随身带着的短剑,转身直接指去,冰冷着声音怒目道:“你是什么人,跟随在本将身后,究竟所为何事!”

“属下见过彭将军。”那人没有因为彭越的突然举止而受到惊吓。反而是当着那距离自己仅仅巴掌长的剑刃,拱手行礼。

尽管这人表现的没有任何异样,可从彭越自己的感觉出发,这家伙不是自己身边的亲信。

而且这家伙能够不受外面守卫的影响而走入,这就更让彭越觉得可疑。

……

随着彭越重新回到自己的房舍。那个跟随他一起走了一圈兵卫则是来到了萧何的面前。

“知道了,你们也无需过多的干扰。只要知道他去过什么地方。特别是城门跟城墙上。其余的事情不用多问。”得知消息以后,萧何又是轻声吩咐道。

如果不是事情紧急,萧何本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跟刘邦说那些事情。毕竟仅仅凭借军中的一句流言根本不能证明什么。

可如今大战在即,为了不出差池。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

“说,为何要偷偷的跟着本将进来?”看着面前丝毫不见慌张的兵卫,彭越的剑刃距离那人又近了几分。

“彭将军可能误会了。”那人抬头,目光缓缓的盯着彭越,对自己面前近在咫尺的兵刃却是当做没有般:“属下刚来之时将军不在此处,所以等到了现在。跟随将军身后进入不假,却也谈不上是偷偷的才对!”

“那本将问你,你来找本将所谓何事?”

“属下乃是奉了项王之令,特意来此联络将军的。”

这话不过刚刚出口一半,彭越就已经把剑架在了来人的肩膀上,一双虎目吃人一般的看着,“在这广武城内、在这项王跟汉王交战正重要的时候,你竟然说是奉了项王的命令来联络本将。冒着风险潜入城中,联络汉王麾下的大将。”

“究竟是你傻还是你觉得本将蠢呢!”架在那人肩膀上的剑又动了动,彭越咬牙切齿的道:“别以为你不说身份,本将就不敢杀你。”

门外,前去给萧何通风报信的兵卫又重新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二人却对门内的一切并无什么留意。

面对彭越的逼问。这天眼军的士卒却是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布帛:“项王说了。此布帛,彭将军一看便知。”

一直到彭越确认了布帛上的图案。那是先前他每次给项羽送信都会用到的图案。

直到确认了这些,彭越才收回了自己架在来人肩膀的短剑。

“汉王近日对本将颇有疑心。今日更是在门外明着安置了两个护卫,名为守卫,实则跟监视差不多。得罪之处,还望不要记在心上。”照顾来人入座的同时,彭越算是赔了礼。

“彭将军言重了。此时谨慎一些也是应该。”略微顿住,这人思索了片刻以后才道:“不过,门外的二人为并非将军想的那般。属下等人已经在注视他们了。他们也只是跟着将军,至于将军在房中见了何人说了何事,他们并不知晓,看起来也不想知晓。”

第一百零九章 折磨

入了夜,广武城内外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楚军在营地的内外点起了篝火,丝毫不介意城墙上汉军直到自己的动向。

按照项羽的话说,让汉军意识到自己就在城外守着,这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就好像是悬浮在这座巨大城池上的一把剑,随时都能斩落。

刚入夜的这会,项羽并没有再让人带兵袭扰,只是在城外静静的等候着。

刘邦等人也已经安排了部分兵卒在城墙上值夜防守,一部分兵卒则在城中先进入梦乡,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替换城墙上的值守兵卒。

……

一阵夜风吹拂的树枝摇曳,发出阵阵的呼啸声。

房舍中,彭越跟天眼军的来人对坐,言语间却是时刻警惕着房门口的任何动静。

虽然天眼军白日里对那两个守卫的监视,没有发现什么太多的问题。可万一他们两个在外面偷听呢?说到底,这种情况防一手还是没有错。

“项王的意思是,三日后的夜晚,彭越将军最好可以在城中接应,设法将城门打开。如果可以找准时机……!”话说到此,天眼军的将士看了看房门处,伸手笔画了一个杀人的动作。

“门口的两个守卫,到时候自然是要杀了的。”说到他们,彭越的声音还是多了一丝冰冷。

“不是他们,项王的意思是!汉王。”

“让本将杀了汉王?!”

“怎么?”看着彭越那略微诧异的神色,来人淡淡问道:“彭将军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算不得为难。只是刺杀汉王,这种事情本身就不容易不是吗?你们潜入城内,应该也明白这些的。”

“正因为本身就很难,所以项王才想让彭将军尝试此事。毕竟您比我们更加容易接触到汉王。”

闻言,彭越却是苦涩的笑了。

二人之间呈现出短暂的沉默,彭越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若是一开始,此事或许可以一试,可如今……!汉王已经起了疑心,之所以不对本将动手,也就是还没有确切的证据罢了。可已经不再让本将单独的去面见了。想要刺杀汉王,此事恐怕很难有机会。”

这些天眼军的人也自然明白,门口的两个守卫虽然不妨碍彭越,可彭越走到哪里都会跟随。这的确给彭越的行动造成了很大的不方便。

“那就请彭越将军见机行事,即便不能杀了汉王,三日后夜晚的里应外合,还请彭将军谨慎准备才是。”淡淡的声音说完,天眼军的将士也就站起了身子:“时间不短了,再久留,恐怕会引起门外二人的猜忌。属下先行告退。”

天眼军的兵士转身。彭越也只是在身后微微拱手,全当是送离。

……

到了深夜,刘邦一个人躺在温暖的卧榻上。在一旁侍女轻轻揉按之余,没有多久,刘邦也就进入了梦乡熟睡。

也许是经历的起落多了,刘邦这心也是真的大。城外就是数万楚军的驻扎,此时刘邦睡的却是鼾声四起,可见睡的是多么的香甜。

睡梦中的一个转身,刘邦转过了脸颊,其上却尽是欢喜的神色。没有一点白日里的忧愁。

这,该是做了一个好梦才对。

“咚……”

宛若惊雷的鼓声在下一刻响起,虽然不曾让刘邦惊醒,却是让那脸上的微笑变戏法似的消失了。

前一刻的安详平和在一瞬间变成了惊悚,两道浓眉在这一刻仅仅的凝聚在一起,眼皮深深的闭合着。

“咚……咚……咚咚……!”

接二连三,一阵响过一阵的鼓声传来。

连带着还有外面奔走将士之间的各种嘈杂声。伴随着战鼓响起,混乱又一次打破了城池中的平静。

“敌袭,敌袭……!”

“楚军又来攻城了!”

“传令所有的兵卒快速集结!”

刘邦平躺着的身躯在这一刻被惊醒。那双眼睛猛的睁开,身子在一瞬间坐起,整张面孔之上都是惊骇二字。

他大口的喘息着,胸口不断的起伏。汗水已经从头顶渗出,在脸颊上留下一道道的印痕。

从未有过的心悸感,在这一刻萦绕在他的周围。

“汉王——”

一声轻忽传来,刘邦猛地转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什么人?!”

“是微臣,萧何——”

火光被侍从重新点燃,照亮了刘邦惊悚之后那张疲惫不堪的脸,“进来说吧。”

“诺。”

“可是楚军又攻城了?”看到萧何的时候,刘邦却是先问了一句。

“还是跟白日里一样,前来射了几波箭矢,随后就退下去了。”萧何轻声道:“不过这次没有进攻的鼓声。好像生怕我们不知道一样,用的是火箭。”

……

东门乃至两侧的城墙上。

兵卒们忙碌着抬走了一具具被烧焦了的尸体。就在他们的身前,一面被点燃了旗帜发出嘭的一声闷响,旗杆跟旗帜中间被烧的断裂。

当夏侯婴带领卫队赶上来的时候,也不过就看见了城墙上的惨状,连楚军撤离时的背影都没有看见。

可问题是,就这么一次简单的袭扰,所有的汉军都绷紧了神经。因为主动权不在他们这里,他们不知道哪一次楚军会不会真的是攻城。

如果稍有迟缓,说不得上来的就没有楚军的速度快了。没有主动权的汉军也只能小心翼翼的对待。

……

“若是长此下去,军中将士的士气肯定会受到打击,而且我们也总是休息不好。一两日还行,若是时间长了,恐怕很容易被楚军破城。”房舍中,萧何显得很是无奈。

这事不用他说刘邦也知道。

甚至于,刘邦想到曹参阵亡之前,那段时间在忻城内总是被骚扰的楚军。

那个时候钟离昧忍不住带人杀了出去,最终却是损失了上千人。可不同的是,那段时间也是汉军避战,而不是楚军躲在城池里不敢出战。

这次的楚军摆明了挑衅,他们巴不得汉军出城应战。可眼下汉军不敢,也没有必要出城去应战。

刘邦苦涩的笑着,他似乎感受到了那段时间项羽的无奈。也真的很想像当初冲出来的钟离昧,对着楚军将士一阵劈砍,彻底的从根源结束了这种让人很烦恼的日子。

可问题是,汉军不能出城应战,只能忍着防守。

想了想,刘邦只能无奈的说道:“城中的粮食准备的很是充足,让将士们无事就多弄些吃的。没办法好好的入睡,多吃点也能多点力气。无论如何,不能出城应战,更要想办法稳住才是!”

“恐怕也只能如此了!”萧何无奈的轻叹。

世界重新恢复了平静。

刘邦在萧何离开不久之后就又躺会了卧榻,心中繁杂之事一支在脑海中往复。挥散不去。

可没多久,刘邦还是带着满脑子的思绪再次进入了梦乡。

……

一个时辰之后,项羽看了看广武上空的群星,转对龙且吩咐道:“时间差不多了,他们应该已经安稳下来。该咒骂的也发火发的差不多了才是。带人去吧,让这些家伙长点记性,可别把咱们给忘了才是。”

“末将明白。”龙且全身战甲的起身,朝着专门为今夜准备的一众兵将而去。

……

不出项羽所言,城内的汉军兵卒大多数都是刚刚摒除内心的繁杂入睡不久。

就在此事,城墙上值守兵卫又敲起了战鼓声。

因为是深夜,夏侯婴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哪怕连他自己此时也不想起身,总想着这一次楚军可能还是先前的那样。可自己的使命,却是让他在一瞬间就站起了身子

由木架支撑着的撞车,在十几个兵卒的齐力下撞击着高大的城门。

一阵阵的声响扩散。

两扇紧紧闭合着的城门每遭遇一次撞击都会往里凹进去那么一些。

城内则是有兵卒用撑木死死的顶着城门。

“还好没有大意,看样子,这次楚军是真的在攻城了!”夏侯婴匆忙的说出一句,随后指挥着城内的兵卒加强对城门的防守。

城墙上负责指挥的周勃也在下达着各种指令。

一块块的巨石被在此刻扔出,滚木顺着云梯滑落。

可这匆忙之间的一切并没有砸中任何的人。当所有汉军都清醒的忙碌起来之后。楚军又开始极速的撤军了。

房舍中,再一次被吵醒的刘邦索性斜躺着,凝视着那还不曾被熄灭的火光。

目光显得呆愣,胸口却是随着内心越演越烈的愤怒不停的起伏。

在这之后,城中的汉军兵士索性不再入睡了。

按照刘邦的吩咐,萧何让人做了更多的博饼,还熬了很多的热粥。心烦意乱的兵士们索性聚集在一起吃着,有的没的说着一些什么。

尽管刘邦口中的哈欠一个接着一个的打,可他同样也没有再入睡。

房舍中那越来越弱的火光渐渐开始熄灭,外面黑漆漆的天空在此时反而更加的亮。

一抹微光射入房间,刘邦这才知道已经过了一夜。可此时的自己,反而多了一丝睡意。

城池内的汉军兵士被折腾的一晚上没有如何睡,吃饱了,反而感觉到更加的困倦。

可是此时城墙上值守的兵卒需要更换,无论城内的部分兵卒是否休息,昨夜都是他们休息的时间。防守的主要力量还是城墙上的卫卒跟百姓。

也因此,尽管城中的将士们也是一个个无精打采,周勃还是必须让他们上城墙防守。

就在这个时候,楚军进攻的鼓声又响起了。

正在交换值守的汉军兵士,无论是准备下去休息还是准备接替的人,在这一刻都只能是匆匆忙忙的准备御敌。

只不过相比之前的几次,这些汉军的反应已经是慢了很多。甚至有部分守城的汉军,只要楚军不到城墙根部,他们连箭矢都懒得射出。

昨夜睡的还算不错的项羽站在远处静静的观望,他知道,车轮战的效果已经开始逐渐的显现。如果此时攻城,绝对要比先前轻松的多。

不过项羽还是没有打算现在攻城。

日升三竿,广武城内再次升起炊烟的时候,项羽下令桓楚带领一部分大军袭扰性的进攻。

汉军进食之后,又是面临楚军的袭扰。

清晨中午,乃至入夜。比起昨日,今天的袭扰频率都更加的频繁。甚至有一次双方交战了不下半个时辰,就好像是楚军真的在攻城一样。

好在这种折磨只是持续了两天两夜。

当第三日到来的时候,项羽忽然收到了天眼军的消息,说是韩信的十万大军突然加速。预计两日也就可以投入战斗。

不是两日之后齐军才可以抵达,而是最晚两日,齐军来了之后直接就可以投入战斗。

第一百一十章 信任和抉择

第三日的中午。双方的演绎依旧,楚军加大了骚扰的力度,这让本就休息不足的汉军更加的苦恼。

刘邦一步步的走在休整的一个个兵卒之间。

“汉王——”所过之处,兵卒们声音虚弱的行了礼。

“有上百的兵士请愿,愿汉王可以下令开城,跟楚军一战。”周勃带着一份暗了血红手印的布帛走来。

刘邦很明显的可以看出这些兵卒的痛苦。那每一双眼睛都是显得通红。每个人的面孔都是疲惫不堪的神色。

所有人都在此时强硬的撑着。包括刘邦。

此时的刘邦也是目光涣散,只是不似这些兵卒一个个将眼睛熬的通红。

凌乱的发丝随风在两侧的脸颊上胡乱飘动,干了的嘴唇上翘起着一层层的薄皮。那走路的步调都显得缓慢和颓废了不少。

“将士们,最多再撑两日。两日之后齐王的十万大军就会到来,届时,便是我们跟楚军一决胜负的时刻。”刘邦的声音沙哑,可任何一个人又都听的出他在尽可能的放大声音了。

一双双红通通的眼睛朝着刘邦看过去。其内有无奈,却多显出情怀。

周勃默默的将按满了手印的布帛收起,神色复杂的看着汉王的背影。环视周围很是难耐,却依旧在此时保持了沉默了兵士。

可不等这些兵士说些什么,城墙上的警戒鼓声又一次响起。所有的兵卒快速将目光从刘邦的身上挪开,看向了东方的城门。

抓起兵器,一个个兵卒强撑着起身。

……

位于城南偏僻之处的房舍中。

彭越正用笔在布帛上书写着什么,时间不大,在最后落笔的瞬间,还不忘加上以往一直都有的那个特殊图案。

将布帛卷起,彭越将之交给面前的兵卫吩咐道:“你去一趟城西,将这东西交给木工房的人,事关重大,此去切记要小心!”

“小心什么?”就在彭越话音刚落的瞬间,萧何将房门缓缓的打开,一步步的走了进来。

静静的看着彭越,萧何蹙眉道:“彭将军这是干嘛呢?什么东西还神神秘秘的?!”

刚刚接过布帛的兵卫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强行装作无事,将布帛收入胸甲。祈求萧何不会让他给拿出来。

倒是彭越的头脑灵活,故作一声深沉的叹息之后,彭越起身转对萧何行了礼,沉声回道:“是末将写的一些遗言,让他小心保管罢了!”

“这位兵士跟末将乃是同乡。听汉王说此战有要事安排给末将,万一……!万一真的战死,也好有个依托。”

说罢,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也不怕丞相大人笑话,我们二人已经各自交换了遗言,都能活下去最好。可万一只有一人活着……!也或许,可能都活不下去!呵,呵呵……”

话音到最后,也只能是两声尴尬的笑。

萧何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看了看。见看不出什么异样,加之这两日的观察,彭越也真的没有去参与任何军中的事情。

所以萧何也就没有多想。紧接着盯住一句:“根据消息,齐王的大军就要到了。可能很快就会有一场恶战,彭将军这些时日也稍加留意吧。汉王随时可能下令给将军。”

“末将明白!”彭越郑重的应下。

直到从窗棂上看到萧何的身影离开。彭越跟房舍中的小将才缓缓的松出一口气。

再回首看向那兵卫,彭越低沉着声音叮嘱道:“快去吧,路上多注意一下。”

“诺。”兵卫当即应了下来。

……

黄昏,项羽正在钟离昧点燃的篝火旁跟众人对坐在一起。看着火堆上烤着的兔肉。

“不再出兵袭扰了吗?”嗅着烤肉上散发出的淡淡清香,龙且缓缓的开口。

火光加重了映射在项羽身上的颜色,将那面容映射的更加红亮,“不用了,让将士们好好休息两个时辰。等入了夜,就必须开始真正的进攻了。根据消息,韩信明日午时可能也就到了,我军的时间并不多。”

“此战的重点在于让城内的汉军无法得到充足的休息。其实这些天你们做的已经很不错了。根据城中传回来的消息,汉王这些天都没有休息好。”

“虽然距离本王想的时间还差一些。其实本王的意思是骚扰五日。想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一直沉得住气在这城中不出来。可眼下时间有些不允许。不得不把事情给提前了。”

正在说话间,天眼军的云韬带着一张布帛来到了项羽的面前,“启禀项王,这是彭越的回信。”

闻言,一众将士的目光都落在了项羽的身上。

彭越的事情项羽只是简单的跟他们说过两句。钟离昧跟龙且等人不见得真的能够理解。

将布帛接过打开,随后项羽又对钟离昧吩咐了一句:“入夜之后,彭越会想办法将东城门的防守把持在他的手中,城门会处于一种很容易打开的状态。到时候大军主攻城门,一旦城门破了,此战也就算是胜了。”

在最后,项羽还不忘加上一句:“最好,能够在此战中活捉汉王。”

“项王放心,只要城池一破,末将便拼了。只要看到汉王的身影,就直奔他汉王所在去了。”钟离昧重重的一拳击打在胸甲上,算是在给自己立军令状了。

不过项羽却总觉得事情似乎不会太简单。

半晌之后,龙且也担忧的问道:“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彭越的身上。这是不是有些冒险了呢?”

这话中的意思也就是不信任彭越了。

其实不仅仅是龙且。项羽自己也不见得就多么的信任彭越。

尽管前些时日彭越已经把足够多的消息传来,而且没有任何的问题发生。可单单凭借这些,这不能让项羽完全的相信。毕竟他当初是不辞而别。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项羽不愿意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正如龙且的担忧一样,如果自己真的只依靠彭越,事情一旦有变,整个战局都会受到影响。而此战对于楚军眼下的处境来说根本容不得失败。

如果不能短时间内击败汉军。反而被汉军跟齐军给困在了这里,那战局可能直接被拉回到原本的垓下!

这是一个可怕的想法。项羽想去想一下如果失败之后会是什么局面,自己又应该如何未雨绸缪的应对。可他又不敢去想。可能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

钟离昧刚才的满心激昂也在此时被龙且的一问击打,他不想听这种有伤士气的话。长胜才是钟离昧眼中的楚军。

可问题是,龙且有了齐地的经历。这让他在作战的事情上不得不多想一层。

众人的目光又一次聚集在了项羽的身上,只是那一张张期待的脸庞,最后只等到了一句话:“后手当然也有。只不过是成与不成的问题罢了。无论彭越的话是不是真的,今夜我们都必须拿下荥阳,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更好的逼近敖仓。也只有占据了敖仓之后,韩信断后的想法才可以被不攻自破。”

“你们,应该都明白本王的意思吧?”

“末将明白。”龙且安静的拱手。

钟离昧依旧是满含信心的一句,“请项王放心,入夜之后只要您一声令下,末将保证攻破荥阳。”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中途变故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整个天地已经开始呈现出被黑暗笼罩的迹象。

随着星辰的一点点显现,地面上的火光跟着变得清晰。而就在此时,一场大战正在悄无声息的酝酿着。

“龙且,你这就带三万人去吧。一切见机行事。”整齐集结的军阵之中,项羽朗声下令。

不多时,三万大军就随着龙且消失在了偏北的方向。

此时广武城中的汉军兵卒还不知道楚军已经开始了集结,他们所在这片天地看起来依旧是那么的祥和。

因为刘邦的特许。也因为占据着敖仓,汉军中一些兵卒只要困了就会加大进食、饮水。以至于此时的广武城内还冒着缕缕炊烟。

直到下一刻城外响起了隆隆的战鼓声。

“杀呀……!”

鼓声伴随着楚军的喊杀,一声声的传入城内每一个人的耳中。

比起一开始的阵仗,这一战,楚军的攻势更加凶猛。

一波接着一波的冲锋。在冲锋的步卒身后是更多以弓箭进行反压制的弓箭手。

不同方向飞射出的箭矢在冲锋楚军的头顶掠过。呼啸声中,不少的兵卒中箭倒地。

项羽在后方拎着重弩静静的观望。时不时的会将重弩举起,对准了城头上的兵士射出。

刚刚举起巨石准备砸下的汉军兵卒胸前正中一箭,不曾来得及扔出去的巨石在下一刻砸落在脚下。

一声呼啸,箭矢直插在兵卒面前的城垛上,巨大的冲击将城垛击打出一个小坑,灰尘跟碎屑一阵的飞溅。

“看样子,楚军应该也得到什么消息了,攻势很猛啊。”周勃站立在城墙上观望,看着那不断冲击的楚军兵士自言自语。

……

城中已经有人将城外的消息告诉刘邦。那本在房舍里头疼的汉王,此时反而如释重负一般。

“开始攻城了也好!至少,兵士们心中不会跟之前一样,一直憋着不是吗。”看着张良,刘邦轻声道。

……

时间不大,城墙两侧就已经被楚军兵士架起了云梯。在这之后是兵士们争相攀爬,因为最先杀上城墙者,军功最多。

可他们也知道,往往最先开始攀登的人死的可能最快,因为他们将面临守城军最有精力时的防守。可即便如此,兵士们依然渴望着最先冲上去。只有攀爬到城墙上开始厮杀,才是攻城战结束的预兆。他们别无他法。

战场在刹那间就变的混乱。

而就在汉军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楚军两侧进攻的兵卒身上时。正中的对着城门的通道恰巧被楚军兵士让了出来。

一队卫卒正缓缓的推动着撞车前行。

……

“启禀将军,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汉王并不知道我等底细,似乎只是监视着将军一个人。”一个兵卫来到了彭越所在的房舍中。

“就是说,东门只要被轻轻一撞就开了是吧?”

“不错。”

“那就好,项王的大军已经开始进攻了。不出意外,很快也就会攻进来。带一队人,随本将来一下。”彭越说完就拎着剑朝门外走了去。

一把将房门拉开,彭越冷着一张脸走出。

“彭将军,您这是……”

不等门口的两个兵士问出,彭越已经出其不意的杀了其中一人。

另外一个兵卫惊惧的看着,看着彭越手中那依旧在滴血的剑,一步步的想要后退。

“说,究竟是谁让你们来的。还有,汉王现在在哪里?!”将剑架在那人的肩膀上,彭越冷冷的叱呵。

……

城门外。

无数的箭矢落在守卫着撞车的一圈盾牌上。一波接着一波,哪怕这种方式根本不能对这支队伍造成多大的影响。

项羽再次射中一人之后便将重弩收了起来,安静的看着道路中央,正对着城门的撞车。

按照彭越的意思,只要撞车到了被兵士推动着那么一撞。这看似紧密的城门,也就会应声打开。

目光一刻也不曾转移的凝视。周勃指挥着一队兵卫到城楼上去阻止撞车的前行。

一个汉军兵卒手中的巨石刚刚拿起,身子都不曾转过之时,一只特殊的弩箭已经从背后刺穿可身体。

项羽接二连三的使出了自己最快的速度。只为了保证撞车可以快点撞击那么一下。

一根滚木依旧被抛下,砸落在一人的肩膀,压弯了身躯。

巨石砸穿了盔甲,当即流露出一股股的鲜血。

可即便如此,撞车已经逼近了城门。

两侧的兵士合力推动撞木开始撞击。

大军之后,项羽依旧在紧紧的盯着。

钟离昧下令第二队兵卒快速补上,随时准备着城门被撞开之后冲锋。

八个兵士合力的推动,便是听不见声响,单单从那气势上,项羽似乎也看出了那有力的撞击。

可一下撞去,城门纹丝未动!

城墙两侧的兵士依旧在一波接着一波的冲锋,尽最大的努力往城墙上攀登。

……

“快快,你们这些人带上兵器上城墙去防守,立即!”城内,一个兵将嘶吼着示意上百兵卒。

“将军,我们刚刚才退下来休息,这就上去怕也是……”一个兵卒虚弱的喘息着看了过去。

连日来的袭扰的确让这些兵士非常的困倦。没有多久,已经是疲惫不堪。

兵将却冷冷的扫了一眼:“哪里来那么多废话,再不走,不用楚军破城,本将让你在这里长眠。”

“违令者斩!”

……

又是一声巨响。伴随着大力的撞击,两扇城门开始了前后的摆动,可也只是轻微。这跟彭越口中说的完全不同。

第三下,第四下!足足六七下撞了上去,可城门依然被牢牢的防守。

“彭越那人三番两次的变方向,末将就说这人不可信!”钟离昧不满的说出了一句。

“也许是出了什么问题吧。”项羽面色严谨,依旧注视着前方的城门,“无论怎样,进攻的计划不变。”

……

杀了两个守卫的彭越带着一队兵卫装作若无其事的前行。寻找着刘邦的身影。

与此同时,距离东城门不远处的空地上,萧何急匆匆的来到了刘邦的身前:“启禀汉王,内鬼有所行动了。方才微臣巡查,竟然发现城门是开着的,只有一道横杠以做虚掩。若是晚一步,只怕是城门已经被破了。”

带着无比的担忧。萧何急切的说着。

“知道什么人干的吗?”刘邦一样紧张的四处张望,眉头皱起。

“很可能就是彭越,当时守卫城门的人是彭越原本的部下。只是这些人一直驻守在广武。微臣一时疏忽,本以为他们不知道彭越有嫌疑。”

就在这个时候,彭越已经带着一队兵卫前来。一直走到距离刘邦三步远的位置,彭越才顿住脚步行礼,“末将参见汉王。听丞相说今夜汉王有重任给末将!”

那话不过刚刚说完,两队护卫就已经随着萧何的一指,将彭越等人围拢了起来。

方才低头行礼的彭越猛然察觉到事情有变,索性在起身的刹那抽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

大跨步冲前,正对着刘邦一剑刺了出去。

……

城北。

因为东门的战事牵制,大部分的汉军步卒纷纷去了城东防守,留守在这里的兵卫可谓是过的相当舒服。

一个兵卫笑嘻嘻的拎着两只烤好的大雁走到城门楼下方的通道中。

这里聚集着守卫城门的十多个兵士。虽然在这里的压力会小上很多,可先前几日的战鼓只要一响起,这里的兵卫一样会警觉的睡不着。

此刻,这些没有人替换的兵卫正一边侦查,一边吃着薄饼。

那兵卫带着烤好的两只大雁走入,直接扔在岩石上开始用刀切:“来来来,看兄弟给你们弄什么好东西了。最近几日这么辛苦,没点肉还是不行啊。不过就这么点,一人一小口,沾点油也就是了。”

主要精力放在观察门外和吃喝上的兵卒,根本没有察觉到这次的来人他们跟本就不认识。而且那张脸上故意抹了一些炭黑遮掩。

两只大雁的肉不多,一烤更是少的可怜。可那散发出的香味,还是让这群兵卒将目光纷纷落在了食物上。

……

“城门已经开了。为防有变,将军还是尽快攻城吧。”一炷香之后,云韬到潜伏在北门外的龙且身前叮嘱。

“这么快就搞定了?”龙且诧异的问了一句。

对此,云韬只是笑笑。天眼军配备毒药的事,这些也算是私密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无力

随着云韬的情报送来,龙且已经命令悄悄潜行到北门外的大军开始行动。

随着一声令下,这里的三万大军就如同从地底出来的一般。

也因为自己的防备本身就弱。在守城汉军的眼中,他们就像是来自地底的神秘军团,无声无息的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不好,是楚军!快去通知将军和汉王。”看到飘摇旌旗的时候,一个守城的汉军兵将呼喊了出来。

另外一个兵卒飞快的奔走下了城墙,与此同时,北面城墙上的战鼓开始被人擂动。

……

城内距离东门不远处。

伴随着彭越拔剑冲出,一队侍卫却是在他之前冲到了他跟刘邦之间,直接将彭越的攻势挡住。

彭越身后的十几个亲信卫卒也在此时纷纷拔出了兵刃。

整个人场面在一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说不出的紧张。

一剑调开挡在身前的汉军兵卫,彭越冷冷的注视着刘邦。

“汉王小心——”尽管有一圈的护卫,萧何还是担忧的呼喊了出来。

然此刻的刘邦,却是深沉着面孔,静静的跟彭越对视着。

“到底,还是你啊!”许久,刘邦苦笑着叹息,盯着彭越的双眼,他尽可能的保持着平静问道:“张良、王后,其实他们早就怀疑你了。可本王不相信,因为当初是你自己离开霸王,自己找来的。本王知道,当初你是真的有心跟随。”

话音到此,刘邦却是再也压抑不住了,胸口一阵急剧的起伏,口中不住的轻咳,一个阵的轻咳,却还是放声嘶吼着:“本王知道当时你是真的跟随,可是为什么?今日这又是为何?!是本王有什么对不住你彭越的地方吗?!”

“你真的让本王痛心——!”刘邦伸手指去,微微颤抖的指间,一声愤怒而又凄苦的咆哮。

晚风吹起垂落的衣角,摆动着那宽大垂吊着的衣袖。

此时的刘邦,那苍老的面孔反而像是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愤怒只在内心,更多的是无助。

“现在问为何,汉王觉得还有必要吗。”彭越随口道。

……

城门外。

项羽依旧严谨的看着面前的一切。

楚军兵士不顾一切的冲锋。

就在项羽右手边城墙上,两个楚军兵士好不容易踏上了城墙,可还没有站稳,就被汉军兵卒用长戈刺穿了身体,紧接着跟推垃圾一样把尸体推下城墙。

一块块的巨石无尽的消耗着生命。

“启禀项王,城内传出消息,彭越将军的计划被萧何发现,眼下彭将军正在带人跟汉王对峙。似乎想拼死一搏,换了汉王的性命。”一名天眼军的士卒极快的奔来。

“还是被本王说中了啊!果真出了问题。”项羽一声喃喃自语。

在这之后,项羽转对钟离昧道,“加大攻城的力度。”

……

冷眼注视着刘邦。彭越轻轻的笑了,那笑轻的让刘邦更加的心痛。

“汉王既然想知道,那就给你一个原因。”看着刘邦,他一字一顿道:“因为,本将欠项王一条命。”

话落,彭越整个人就直接冲了上去。

守护在刘邦身旁两侧的汉军兵卒一个个汇聚在刘邦的面前,用自己的身躯保护着刘邦的安全。

彭越身后的亲信士卒也开始对周围的汉军兵卫出手。

一瞬间,各种兵器碰撞在一起的铿锵声不断。

彭越冷着脸,那看似有些肥硕的身躯却是丝毫不影响自己的速度。

一个汉军兵将迎面而来。两柄长剑斜着撞击在一起,在这一刹,彭越一角踹在了汉军兵将的腹部,紧随着刺出一剑。洞穿了汉军兵将的身体。

“杀了他们,上,快上啊!”站在刘邦身边的萧何对着一众兵卫下令。

刘邦始终都不肯离开,不肯后退一步。

一众兵卫一起朝着彭越冲了上去。

双手握着长剑,彭越只能小心翼翼的应对着。

周围交战的双方士卒也都是各有死伤。可刘邦却是亲眼看到,一个彭越的亲信即便是肩膀受了重伤,也依旧忍痛将自己的对手杀死。却是被另外一个汉军兵卫从身后洞穿了身体。

静静的注视着这么一群人。他不知道,自己的兵卒在无路可走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有这种拼尽一切的本能。

哪怕自己杀了迎面之敌接下来就被人直接杀了。至少,在重伤的时候还为身边同伴争取了活下去的机会。

就在刘邦心中觉得不平,想太多事情的时候。

原本守卫在东城门的一部分兵卒朝着这里奔了回来。

“怎么回事?谁让你们退回来的?”萧何看了看依旧完好紧闭的城门,对着回来的五六十名兵将吒呵。

可回应他的,却是这些人抽出的一把把兵刃。而后朝着他跟刘邦冲了上去。

身后,在城内负责调度的夏侯婴仓促之中带人奔了过来。

顾不得其余战事,夏侯婴也急的对着萧何发难:“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丞相为何不劝汉王离开呢?!”

另外一边,刚刚赶来的五十多名亲信中,一个主要负责的兵将来到了压力很大的彭越身边。

“不是说让你想办法从内部打开城门的吗!来这里干什么?”彭越看到来人,原本平静的脸上却是透露出了沉重。

“还有几个人在从内部厮杀了。不过我们应该很难从内部打开了。从萧何发现之前城门是开着的那一刻起。”兵将也仓促的回应了一句。

城北隆隆的战鼓声在此时传来。

一个兵将仓皇失措的奔来到了刘邦的身前,“启禀汉王,有大量楚军自北门开始攻城。情势危急,请汉王增派大军防守。”

夏侯婴的眉头蹙起。

“请汉王先行撤离此地!”萧何又是一声劝。

刘邦却是怒吼出来一声:“本王要亲眼看着他死去才行——!”

僵持依旧继续。夏侯婴只能吩咐兵将召集更多的人来此。自己则在休整的大军中点齐了六千步卒,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北门。

彭越的亲信在此时全力的朝着刘邦所在方向压来。却又被拼命抵挡的汉军兵卫堵住。

双方又是厮杀。

不知不觉,鲜血已经染红了这里的地面,地面上已经多出十几具尸体和残碎不知道什么部位的烂肉。

随着更多的汉军兵卒加入,彭越跟自己的亲信却是越来越吃力。

好不容易找准了空档的彭越亲信准备一剑刺出的时候,却是被身侧伸出的长矛先一步洞穿了身躯。好似这种情况的一幕幕一直在刘邦的眼中呈现。

……

“启禀项王,城北一切顺利,龙且将军已经率领大军开始冲锋。”在城北的事情处理完之后,天眼军主将云韬又来到了项羽的身边。

“也就是说,北门很快就要破了。”项羽脸上的冰冷终于少了几分。

“不错,城门已经被我们的人控制。因为大军一直在东门外的缘故,所以北门的汉军守军不多。”云韬淡淡的说道:“不过,城中刚才传来的消息,彭越没能杀了汉王,自己已经深陷险地。”

“深陷,险地?!”

……

为了保证城内秩序可以尽快的恢复。城中汉军不得不先抓住力量将彭越的百来号人先杀了。

随着一个个亲信的倒地。随着拼杀的进行,彭越的身上已经遍布飞溅的血污。

再次杀死一人的时候,彭越看到跟自己走的最近的那个兵将,也被三根长矛从不同的方向直接刺穿了身躯。手中的剑无力的坠落。

“可惜,真的可惜,没能杀了汉王。否则,我等便是死了,也该能为家人留点什么吧!”

“是本将对不住你们了!”

目光扫过一片的尸体,彭越苦着脸,放声呼喊,“项王当日不杀之恩,彭越不能当面谢恩了。不过这条命,今日算还给项王您了。末将无能,无力助项王破城了!”

咆哮的声音在城内扩散回荡,落入刘邦的耳中竟是那么的刺耳。

身边,还剩下十几个亲信依旧在苦苦的支持着。

第一百一十三章 杀了他!

群星点缀了星空。苍白的月光那么的无力,却是努力照亮着地面上的一幕幕。

看着身边的仅剩的十几个亲信,彭越无奈的笑了。

整个局势已经是一变再变,由原本他主动带着兵卫出击,到如今,不过只剩下残余的十多人,背靠背,相聚在一起。

“既然选择了留在这,也不怕无法离开了。”

一圈的汉军兵卫已经快速的围了上来,不再有任何的拖延。

……

北门,随着龙且的一声令下,所有的大军直接以最快的速度冲锋。

在天眼军的配合下,还不等夏侯婴带人过去防守,虚掩的城门就已经被楚军兵士打开。一队队的兵士快速奔入。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就直接进来了呢?!”城墙上本在指挥着兵卒投放滚木巨石的兵将直接傻了。呆呆的看着不断涌进城中的楚军。

汇聚在北门附近的近千汉军兵卒快速的汇聚成了战阵。

轻重盾牌汇聚在了一起,在楚军冲破的城门前形成了一个人为构造的封锁。

可是这在杀意盎然的楚军而言,却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相比于攻城的死伤和危险性,这近千汉军构筑的封锁根本就不值一提。兵士争相着前冲。

长戟从盾牌的缝隙插入,刺穿了后方汉军兵卒的身躯。

如同一股倾泻而出的洪流,汉军兵卒构筑的防御在一瞬间就被冲垮。

“你带人速速去城东,协助项王攻入城中。”根本不将正面的阻碍看在眼里,龙且对身边的兵将吩咐道。

话落,龙且也朝着正面的汉军冲了上去。

除了简单的防守之外,汉军兵卒再也没有任何的反手。一直以来刘邦都在不断的告诉他们,只要守住城池就可以了。可眼下,楚军已经杀入城中。

龙且手握一把长戟上下舞动着冲杀,但凡正面碰见的汉军兵卒,只一个照面就注定了变成地面上一具冰冷的尸体。

城墙上的守军纷纷转身,朝着已经冲入城内的楚军兵士射出一波又一波的箭雨。

可这箭矢,也不过是最后的垂死挣扎罢了。

一队楚军已经冲上了城墙,楚字大旗在城墙上迎着夜风飘荡,宛若在为自己名下的这些将士鼓舞。

不过片刻,整个局面就已经成了汉军奔逃,楚军追击着争抢战功的局面。

等到夏侯婴带人赶来的时,城北的局面早已经乱成了一团。

“快,守住这里。逼退这些楚军,不能让他们杀进去。”看着眼前汉军兵卒四下奔逃的一幕,夏侯婴睁大了眼睛呼喊。

可是即便如此,原本守卫在这里的兵卒还是不顾一切的奔逃,哪怕是仓惶中撞到了赶来这里的援军身上。

崩溃的局面已经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怒目而视中,夏侯婴‘噌’的拔出了自己的佩剑,一剑刺入了一个惊慌逃窜的汉军兵卒的腹中。

“全军听令,全力围堵这些楚军,违令者,斩。”还在滴血的剑高高举起。

跟随着夏侯婴赶来的六千汉军兵卒已经冲了上去。

楚军将士从进门的一刻开始,一路上可谓是杀红了眼。此时突然遇到大队的汉军,兴奋中直接撞进了包围。

数百个楚军兵士奋力在最前拼杀,只可惜寡不敌众,最终活下去的所剩无几。

龙且带着之后大军赶来的瞬间,目光直接锁定了愤恨施令的夏侯婴。迎着汉军兵卒的防守,一路冲杀了过去。

“将军,楚军攻势凶猛,更是人多势众。这么死守恐怕只有一个下场才是啊!”一个兵将来到了夏侯婴的面前,拧紧了眉头看着,期待着。

略微沉重的喘息声从夏侯婴的传出,收回的目光参杂着复杂的神情,“汉王还在城中,不这样做,行吗?!”

此时此刻,兵将彻底的沉默了。

“便是想逃,怕也是逃不掉的才对。”冷冷的笑出一声,夏侯婴接着道:“城内守军总才多少人!更何况还是新军呢!”

是啊,城内加上百姓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四万人。这些人加在一起!莫说是龙且带着三万大军杀了进来,就是只带五千人,在东门离不开人的情况下,也不是他们可以抵挡的。

“不要再讨论这些了,快去通知汉王。不,告诉丞相,就说北门已经被攻破。让他带人守卫着汉王立刻离开。”

……

东门外。项羽在一队重盾护卫中亲自上了战场。

所有的大军全部展开了进攻。一支支沾了桐油的火箭呼啸着划破夜空,直射城墙。

射中了汉军兵卒的箭矢,火焰逐渐的扩散点燃整具尸体,阵阵的火光在城墙上然起。

箭雨真正的满天飞舞。一波接着一波,以至于城墙上的汉军胆怯的不敢露头。

这里面有太多人都是新军,第一次上战场。哪怕是防守,可在这种情况下也已经自乱阵脚。尽管有城垛守护,真正被箭矢射杀的人不多。

可因为心中的惊惧,汉军更多的是硬着头皮反击。巨石滚木胡乱的扔,已经没有人再刻意的看楚军攀登的方位了。

很快,项羽就已经来到了紧闭的城门下。

……

“汉王,夏侯婴刚才让人传令,北门也有内鬼,城门已经被破,楚军人多势众他们顶不住的。快撤吧汉王……!”看着刘邦,萧何担忧不已。

便在此时,主阵东门防守的周勃也带着一队护卫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楚军发疯了一样的进攻,我们可能要守不住了。末将恳请汉王撤离。”

接二连三的劝阻。萧何已经顾不得什么礼节,直接抓住了刘邦的手臂准备拉走。

“杀了他,杀了他——!”刘邦嘶吼着红了眼,浑身的肌肉因为难以压制的愤怒而显得微微颤动。伸出一手不停的朝着彭越指去。发疯了一般。

地面上的鲜血,已经不知不觉间,流淌到了他的脚下。

“这局面,彭越已经是必死了。”周勃伸手招呼了两个兵卫,“快,带着汉王从西门离开。”

……

在兵士们接连的撞击之下,城门本就已经变得松动。

咬了咬牙,项羽亲自走到了撞木的后方,一手推动着跟随兵卫们一起用力。

力拔山兮气盖世!

只一下,城门内上着的木杠就尽数被撞击的断裂。咔嚓声传入了每一个兵士的耳中。

城内的兵卒在兵将的煽动下用早就准备好的防车自己木柱支撑着显着被撞开的城门。

十几个兵卒簇拥在一起,紧闭双目咬紧牙关用身体抵住防车和城门其余可以站立的地方,苦苦的支持着。

……

火光已经照亮了整片的城池。

在没有主将的压阵下,城墙的汉军兵卒已经彻底的混乱,没有一点的组织跟配合。

火箭在此时停下,楚军兵士嘶吼着顺着云梯爬上了城墙,耀眼的火光照亮了他们冰冷的面容。

剑锋所指,面前这些混乱了的汉军兵卒最终只有一死。

……

伴随着项羽再一次的配合兵卫们用力,撞木又一次狠狠的撞了上去。

“哐当”一声巨响,两扇城门都显得摇摇摆摆。可却是没有开。

内部抵住城门的木柱将力传入地面,青石铺就的道路直接被震的碎裂。那些个用身体抵着的兵卒,只感觉全身一阵的酥麻。

“就不信撞不开你!”项羽冷冷的道出一句。

再一下,内里的木柱直接被震断,几个兵卒被震的倒地。双手一阵的酸痛。

不等他们哀嚎着冲地上爬起,两扇重大的城门直接拍在了他们的身上。轰的一阵响动。

楚军兵士紧接着冲进来。那些被压在城门下的汉军兵卒,便是有幸残存一口气的,也被一下下的踩死。

……

北门。龙且整个人往后弯腰避开了夏侯婴的一剑。

起身的刹那一手抡着长戟全力击打在夏侯婴的腰部。两人交战没一会,夏侯婴手中的长剑就被击落在地。

“绑了,交给项王发落。”龙且转对两个兵卫交代。随后又放声传令道:“尔等大势已去,项王有令,降者不杀!”

……

看着整个混乱的城内,浑身上下已经遍及多处伤口的彭越森然的笑了出来。

紧握着长剑彭越跟仅存的两个护卫相互防守支撑着。

“你们的汉王怕死先跑了,刚才还有不少人跟着也跑了。你们这些留下来,即便是杀了我也是死,这值得吗。”

看着面前十几个不肯走又不敢第一个上前来的汉军兵卒,彭越呵呵的笑了出来。

“一群懦夫!想杀本将,来啊!”血水顺着眉毛模糊了眼睛。

苦苦支撑中,彭越的身体都开始前后的摇摆,长时间的厮杀加上多处的轻伤,他早已经没了再战了力气。

直到这一刻,看清楚彭越的身体已经极为的虚弱,还剩下的十几个汉军兵卒才一起冲了上去。

嘴角带着微笑,双目微微的闭合。彭越手中的剑在此时无力垂落。只是那身体还依旧站着。

一声破空。一根长矛冲着这里飞来,直接穿透了两个汉军兵卒的身体。

其余人惊讶的顿步之余,一把侧翼带着弯月利刃的兵器又将两个兵卒扫飞了出去。

“本王的将军,是你们这些杂碎能随便杀的吗!”项羽冰冷的声音传开。

“将军,将军——!”看到那微微摆动的大氅之时,彭越再无力支持,身子一软,无力倒在了身后同样是满身血污的兵卫怀中。

“带着彭将军下去,先将几处重的伤口包扎。”项羽头也不回的吩咐了一句。随后又看向了那些胆怯到不敢有任何动作的汉军兵卒。

更新的事!

过了这两天吧!最近思考一下细节后续不想再有前几张那种太平淡的情节了。大家理解一下,再有两三天就好了。厚着脸皮说声抱歉啦。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过五日

夜风浮动着刚刚长到茂盛的野草。荒野中,一支数万人的大军正在全力的前进着。

“齐王!”

正在中军跟随行军的韩信忽然听到一个急促的声音。与此同时,整个中军不得不跟着暂时停止了前行。

勒住缰绳,韩信朝着那急促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个斥候兵卒很快的来到了他的身前,连带着的身后还有一个人,“齐王,汉王的人又来了。”

那身后跟随来的汉军兵士也赶忙对韩信行了礼,“见过齐王。”

“免礼吧。”韩信无奈的看了一眼,随后深深的吸气道:“广武的战事如何了?”

“恐怕已经撑不住了,末将来时汉王特意叮嘱。还请齐王您,尽快赶到才是。”

“本王的前军距离荥阳已经不足百里之地了。”别有深意的看了眼来人,随后又示意的看着大军,“你也看到了,大军日夜兼程,还需汉王再坚持一时就可。”

“诺。”来人也四下看了眼,似乎也知道韩信说的意思,只轻声回过一句:“末将这就回去告诉汉王这里的情况!”

伴随着来人离开,大军又开始了最快速度的赶路。

“汉王这是要干嘛?末将算了一下,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李左车来到了韩信的身边,侧脸看了过去,“这都已经是第三波人了吧?”

“不到一个时辰!”韩信苦涩的笑了。

“估摸着第一个都还没回去呢!总不至于,汉王在那种地方守城还守不住吧?!”

“这谁又清楚呢!军情瞬息万变,本王倒是有些担心了。”

无奈的回过一句,韩信又对传令的兵士道,“让前军再加快速度,所有辎重全部放在中军,只要前军到了荥阳城外。至少可以给楚军造成压力。”

本就已经是极速行军了。李左车听着只能一阵摇头。

……

“莫要慌张,本将也知道这西楚霸王的厉害。不过,只要杀了他。”手中的兵器还在缓缓的低落着血迹。残余的汉军兵将,对着身边十几人说道,“只要杀了他,这场仗还是赢了,汉王不会亏待尔等的。”

那双眼睛一个劲的转动不停,在项羽跟身边兵卒之间来会的徘徊。

听着那话,项羽脸上的笑却是更加的盛了。

“根本将一起上,杀了他!”兵将紧接着呼喊了一声。可是在场的没有一个人动,都是面面相觑,看着身边的其余人,连同这喊话的兵将也一样,没有一个人上前一步。

“上,给本将上啊!”

依旧无人上前,没人敢动。

看着这群明明知道自家汉王都跑了,却依旧选择留下来的兵卒这种懦弱的场面,项羽缓缓的收起了霸王戟。

将霸王戟的一端重重的顿在地上,“今日本王不想杀太多人,愿意归降的,本王保证不杀。不过你这兵将,应该不会投降吧?”

一句话,原本守卫在兵将身边的汉军兵士有几个跑到了一边,收起了佩剑,安静的站立在一侧。

“你们——!”兵将顿时傻了眼怔怔的看了过去,却根本没有人理会他。

接二连三的,其余的人都跑到了一侧列阵,等待着项羽的安排。

兵将手中那指向项羽的长剑已经开始微微的颤动,有愤怒,但其中更多的却是胆怯。

下一刻,不等他再有任何的动作,项羽已经出手。

眨眼之间,整个人就被一击打的倒飞了出去,倒地的身躯在地面一阵的挣扎,最终还是一口献血喷出,死去。

“项王。”钟离昧带着一队护卫赶来。

项羽看了看已经混乱无比的周围,下令道:“你带人去西门,最好能够抓住汉王。速度要快。”

“诺。”

城外的地势复杂,出了广武,成皋附近的地形是一个什么样还很难说。上一次就是因为地形,以至于在荥阳跟广武之间都没有搜查出刘邦的下落。

一声应诺之后钟离昧就带着兵卫火速奔了过去。

广武城墙的火光已经照亮了东门每一处角落。随着城门被破,从云梯上攀登上来的一些楚军兵士也终于站稳了脚跟。一阵厮杀。

可就在兵士们都杀的起劲时,桓楚却传来了军令,“项王有令,投降者不杀。汉王已经弃尔等而去,本将奉劝尔等,莫要再做无谓的挣扎。”

“本将奉劝尔等,投降不杀,莫要再做无谓的挣扎。”

声音在城墙上各个地方传开。此时的汉军早就没有了斗志。周勃都跟着跑了。没有主将主阵的他们就形同一盘散沙,此时听到投降不杀四个字,部分汉军兵卒当即就放下了兵器。

……

被兵士们架着后撤。刘邦却还是不甘心,布满了褶皱的双手紧紧的攥着。

“放开本王,放开!”猩红的双眼一直注视着相对一侧的火光,喊杀声依旧再耳边回荡。

“你们放开!”挣扎,却也是徒劳。

“萧何,周勃!你们两个怕死不成不成吗?不能撤,本王不能撤。夏侯婴跟大军都还在苦战。这一撤,若是楚军攻下敖仓就全都完了,齐王的大军未到,这才不过五日,守着如此城池,不过五日啊!”

疯狂的咆哮。

可一如耳边吹过的风,没有人理会他。哪怕他现在已经是万人敬仰的王。

一路的奔走,终于看到了西城门的萧何这才缓缓的松出一口气道:“汉王还请三思,敖仓也有三万多的守军,想要攻下敖仓,其难度比广武要大的多。楚军短时间内是攻不下来的,微臣有确切的消息,最晚明日黄昏,齐王一定会赶来。

我们守着成皋,即便是让出广武,霸王也还是被困在这里,不可操之过急被扰乱了心性啊汉王。”

口中一个劲的劝说,不过撤退的脚步却是一刻也没有松懈。一直到奔出城门,一行两千多人消失在城外的黑夜中。

……

除了降卒,残余的汉军力量很快就被屠杀殆尽。

龙且也在此时压着夏侯婴来到了项羽的面前,“项王,末将活擒了这厮,如何处置,还请项王发落。”

项羽只是随意的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却是看出夏侯婴不甘屈服的神色。

“堂堂西楚霸王,也会用一些背后见不得人的小把戏。”看着项羽,夏侯婴笑了。

喊杀声跟鼓声的停止,使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平静。

项羽也只是不怒不悲的看着,淡淡的一句:“赢了才能是王,输了这天下还能算是吗?你家汉王,又有多少正大光明呢?”

紧随其后,项羽一挥手,“带下去,寻一处房舍看押。”

“诺。”兵卫应声而去。

“不杀了为将士们泄愤吗?杀了还可以鼓舞士气。”龙且道。

“先留着吧,也许还用的上。”

环顾四周,项羽看着一队队被押送到中央校场的降卒,“有多少人,算了没有?还有此战的死伤。”

闻言,龙且静下心来想了想,“降卒约莫有万人。还有一些青壮百姓。我军的伤亡也不算太多,前后加起来五千余人。”

“还是死了这么多吗!”项羽看着城墙上火势逐渐的消弱的火光。

“项王,攻城战,这伤亡其实不多——!”

这些项羽又如何不知道呢。按照常理,正常的攻城战死伤要比敌军多数倍,哪怕是最后胜利了也一样。如果不是东门没有失手,这次也不会这么顺利。

项羽也只是觉得此时不能死伤太多罢了。毕竟后续还有韩信的十万大军在赶来。

上一次的交战,项羽也明白韩信的大军不是刘邦手下的新军。经韩信手中训练出来的兵士,战斗力和士气都要提升一个档次。

“另外,城中还发现了大量的粮食。不算降卒的话,够我军两个月的用量。”看项羽不说话,龙且接着说道。

“汉王还真是舍得,够我军两个月。这城中守军总共才多少?恐怕够他们半年的了吧。还真是做好了长久坚守的准备啊!”

“不过可惜,这成了我军的喜讯。有了这些粮食,韩信即便来了问题也不大才对。”

桓楚已经开始带领兵士清理城内的杂乱,按照他的意思,尸体直接扔下山崖,不过项羽还是下令给烧了。

山间难免有野狼和毒物,而且天气转暖,大量的尸体也许还会引发疫情。

就在此时,去西门追赶刘邦的钟离昧回来了。

看他那一脸不满足的样子,项羽就知道这次没有收获,“传令大军休整吧。天亮了还要去成皋。最好在韩信来之前抓住刘邦,最不济,将他赶出这里。”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失策

星夜,刘邦一个人站在城墙上眺望着广武的方向。淡淡炊烟依旧在飘荡,分不清是残留的余火还是楚军升起的灶火。

“汉王,夜间微凉!”吕雉迈动着不快的小碎步,轻轻缓缓,来到了刘邦的身后。

将一件外衣披在那孤单的人肩上,一步来到刘邦的身旁,吕雉露出了关怀的微笑,“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汉王还是莫要多想了。听丞相说,齐王的大军已经快要到了。”

“这不是还有成皋吗。即便是丢失了广武,还有成皋和敖仓在。只要这两处地方没有失,这场仗,就不算失败不是吗?”

清幽的话音在耳畔回荡,刘邦却好像没有听到一般。那双已经平静下来的目光中透露着思念,看着远方。

“还是早些歇息吧。”盯着那苍老脸颊,吕雉又在耳边轻声叮嘱。

“你先回去睡吧。本王……想看看这城外的夜色。”低沉的声音从刘邦的口中传出。那身影依旧没有动一下,甚至连回头都没有。

也许是知道自己劝不动刘邦。听到话后,吕雉只是轻轻的抿嘴一笑,淡淡道:“那,汉王也记得早些回去。”

还是没有回答。

吕雉也没有再停留,直接转身离开了。只是这转过身的刹那,脸上又露出了一种耐人寻味的意思。

听着那轻微且渐去渐远的脚步声,刘邦重重的一声叹息,“若是戚姬在就好了!至少,可以舞一曲……!”

一颗流星在此时无声的划破了夜空。

……

卯时初,天际不过刚刚有泛亮的迹象。而此时的广武城中已经是一片的忙碌。

所有的兵卒从各个方向汇聚在一起。

“都准备好了吗?”看着大军集结成的方阵,询问身旁的龙且。

“都准备好了,只等着项王下令了。”

“那就出发吧。”

“诺。”

……

成皋城内还是那么的平静,只有一些值守的兵卫在城墙上时不时的打着哈欠,被枯燥围拢着。

刘邦自深夜回来之后,躺在卧榻上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在这之后张良却是来寻了刘邦。

此时的城中,刘邦依旧呆呆的坐在一处石阶上打着哈欠。

满脑子都是思来想去的事情。

“将士们都醒来了?”看着张良走来,刘邦无精打采的问了一句。

大步走到刘邦的近前,张良这才开口回道:“已经全部叫醒了。根据楚军前几次的进攻方式来看,他们可能还会来袭扰。”

“无论如何,成皋一定不能丢失才是。”

刘邦双手压着双膝站起,张良赶忙伸手去搀扶,“一宿未眠,要不然汉王先去休息,这里有微臣看着便是,不会出现问题的。”

“你可能不懂那种感觉,真躺下了,睡不着啊!”

……

没有旗帜,没有战鼓声。只有脚步声跟兵甲碰撞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钟离昧、龙且、桓楚,三人分成了三队,共六万大军。连同项羽在内,所有的楚军主力都已经开始朝着成皋靠拢。

成皋本是原韩国的重地,城池虽然经历过无数的战火,却也被各方无数次的修缮。

高高的城墙就好像是这里真正的山尖,四处都是高低起伏的山谷,光秃秃的坡地成了城外的最好的屏障。

城中的守军可谓是居高临下,想要强行进攻成皋这不仅仅是攻城需要力量,靠近城池的一路都可谓是在爬坡。

虽然东门外的山势并不陡峭,可坡度却是缓长,其中一段的距离还是在两座土丘的中间。地形就已经让进攻方需要付出更多的体力了。

来到城外一定的距离之后,早在这里监视的云韬就带着一人回到了项羽的身边。

“里面的情况都查清楚了吗?”目光直视着云韬,项羽急切的问道。

可云韬的回答却是让项羽感到无奈,“末将无能!到如今,外面的人还没有进去。先前进去的人也不曾出来,生死未知!”

“汉军吸取了昨日的教训,城墙的守卫很多,而且更换的频率也很快,末将麾下的人还未曾找到时机。就连北面的山崖处都派人沿着小路去攀登看了,那里的防守也很严——!”拱起手,云韬的话越说越轻,脸上也是沉闷。

“其实本王也想到了。汉王也不是傻瓜,不可能一直不加强防范的。”也没有怪罪云韬的意思。虽然项羽很想他们可以跟昨日一样成功。可这事能有多大的几率?

时间也似乎不容许项羽在此时拖延什么。

抬头看了眼城池上空漂浮的云朵。收回目光的刹那,项羽直接对着身后的钟离昧等人下令:“不能多等了,若是天亮了,即便里面得手也不好把握时机。进攻吧!”

“诺。”

三路大军齐头并进,依旧是悄悄的潜行。

等到了距离城池约莫三百步距离的时候,所有大军伴随着三个主将的下令加速前冲。

依旧没有呼喊,没有战鼓。三路的大军在还算开阔的东门外直接展开冲锋,形同一股洪流。

“奇怪,城内为何没有任何的反应?”看着前军已经冲到距离城墙不过百步远的位置,项羽心头忽然泛起了嘀咕,眉头微微蹙起。

……

原本守卫在城墙在的周勃快去跑到了刘邦的面前,这次却是略带欣喜:“果真不出成信候所料,楚军真的来攻城了。”

刘邦脸上的疲惫和凝重也在此时减轻了几分,转对张良道:“还真让你说对了!你是怎么想到的?”

听到消息的张良看起来则平淡的多,“齐王的大军很快就会到来,楚军最好是在这之前攻城。而楚军昨日攻城后忙碌了很久,若是早一个时辰进攻,楚军将士也难以消除疲劳。再晚上半个多时辰天色也就真的放亮了。霸王肯定以为我军还在睡梦中,所以,微臣觉得此时乃是最好的时机了。”

那话音刚落,城外就已经传来了楚军的战鼓声,紧接着是进攻的喊杀声。

宛若晴天霹雳的声音。只是在此刻根本没有起到惊人的效果。

与此同时,作为中军主阵的龙且心中,也隐隐的察觉到了一丝的不妙。

撞车都已经推动着撞击一下了,可城内的守军却还没有反应。

“遭了——!”大军之后观控全军的项羽,此时也发出了一声惊呼。

下一刻。原本悄无声息的城中忽然泛起了火光,在那散发出的光亮中,项羽看到了一块块坠落的巨石和一根根的滚木。接二连三不停的朝着刚刚架起云梯的楚军兵士砸去。

紧接着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城中的亮光忽然大盛。在项羽的注视下,一波整齐的火箭如同在城中炸开飞溅到城外的巨大烟花,火光在一眨眼间照亮了整个东门外。

此时的楚军将士多是准备进攻的姿态,因为此来的目的是趁着天亮前突然袭击。

按照之前天眼军提供的情报看,城中的守军有一万五千人。如果得手,虽然也会有一定大的损伤,可却不难攻下城池。

可却没有料到汉军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火箭射入兵士的身体,引燃了甲衣。片片火光瞬间在大军中燃起。

“鸣金收兵,立即!”项羽猛地回头嘶吼。

再转过头的时候,城墙上又泛起了之前熟悉的亮光。亲眼目睹了第二波火箭的射出。

……

城墙上,刘邦的眼中也被火光映射,形同双瞳中泛起了火苗一般。

“好,好啊。也让他们知道,被火烧是个什么滋味。”双拳又一次的攥紧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到来

整个阵型已经在汉军的第二波攻击下变得散乱。鸣金声响起的刹那,大军已经是处在后撤的途中。

只是因为一开始攻势过猛,以至于前军受到了惨重的伤亡。便是从项羽的位置去看,那原本密集的阵型都已经变得稀疏了不少。

整整接了三波箭雨,一直到汉军第四次射击,最后撤离的兵士依旧一些伤亡。

……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撤回来的楚军将士重新列阵,桓楚奉命清点了人数,随后来到项羽的面前汇报:“阵亡将士有两千三百余人。从撤离时的情况看,大多是被巨石滚木击中,以及后来被火烧身阵亡的。”

加上之前的五千余人,算下来已经损失了将近八千的步卒。

能够成功攻下广武,这些伤亡其实也不算多。可问题在于上一次好歹攻下了广武,这次却是可以说没有对城中的汉军造成什么伤害。

此来总共是八万大军,一万眼下在荥阳跟季布驻守不能动。如果韩信来了,至少也还要回调一万才行。能够留下来接着攻城的也就剩下五万。而且还要随时关注荥阳的战况。

“汉王长进的还真是快啊!竟然料到了我们会在此时攻城。”项羽眨巴着眼睛有些沉重的喘息。

在他身边的钟离昧和龙且看起来也是一脸的恼怒。

倒是桓楚,此时轻声问了一句:“若不然,还用上次的车轮战试试?”

“没用的,选择此时攻城为的就是赶在齐王的大军到来之前。车轮战耗费时间,可我们应该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那……!若不然调整阵型之后继续攻城?”

几人正思索商议对策之间,天空已经彻底的放亮,周围的一切在眼前进显。枝头上时不时的传来鸟儿鸣叫的声音。

龙且跟钟离昧也在此时注视着项羽,不分先后的道:“项王就下令吧。我军分次进攻,等汉军准备的东西消耗的差不多了再猛攻,肯定也能够破城。”

项羽仔细的思索,却似乎也只能是如此选择了。

在众将沉默着等待之后,项羽刚要准备下令,云韬却先一步来到了身前拱手道:“启禀项王,荥阳传来消息,齐王的四万前军已经到了城外。剩余的大军也在全速赶来,估计半日之后也就全部到了。”

闻言,众将的脸色又是一变。一面的难题还没有好的应对办法,另外一边却已经即将开始。

项羽忽然有一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感觉了:“来的还真是快啊。真是时候,太是时候了。”

“真的太是时候了!”众将诧异的注视下,项羽冷冷的哼笑了出来。

笑声止住,他转对刚刚到来的云韬:“齐军现在攻城了吗?”

“还没有,不过他们就驻军在南城门外三里的空地上,随时都可能会进攻。”

“既然来了那就得提防着了。”冰冷的目光闪烁,项羽想了想,接着说道:“先回广武吧。回去以后得调兵回荥阳驻守,荥阳必须要守住才行。若是失守了,那就真的是连后退都无门了。”

……

明媚的阳光下,韩信静静的注视着面前的荥阳城。一面面的楚字大旗在他的眼前飘扬。

“查清楚了吗?汉王那边现在如何了?!”微风拂过脸颊,韩信转身朝着斥候看去。

“广武以失。”

“什么时候的事情?”韩信的眉头不由得蹙起。

“就在昨夜。汉王说楚军已经连续袭扰了多日。而且彭越一直在城中给项王传递情报。最先被破的北门,似乎也是彭越的人做了手脚,不过具体是不是眼下还不清楚。”

“彭越竟然通敌了?”一番意外之后,韩信又很快平静下来:“城已经破了,是不是彭越,这似乎也不重要了!”略略思索之后,韩信接着问道,“汉王现在的情况如何?”

“天亮之前楚军才去了成皋,不过这都被成信候张良猜中了。楚军攻城心切,甚至有些自信,所以中了成信候提前安排的计策,损失了不少的兵将后撤退。”

一声声一句句传入韩信的耳中,听到成皋暂时无事,韩信心中的一块石头也算是放下了,“还好,局面不算差。广武丢了,这跟送荥阳给楚军也没什么差别。”

“那我们?”跟随而来的傅宽在身后轻轻问了一句。

“立刻下令攻城。”

“攻城?!”傅宽顿时就是一惊。

“对,攻城。不过不是真的攻城,学楚军进攻广武的那一套,我们也让荥阳城内的楚军不得安宁。等过上两三日,看情况而攻城。不攻破了荥阳,大军则很难去广武和成皋。至少这里一开打,楚军就必须分心。可以减少汉王那里的压力。”

“末将明白了。”

伴随着傅宽的传令,刚刚扎营不过半个时辰的齐军就开始听着号角声集结,四万大军全部出发,兵临荥阳城下。

……

荥阳城内。

“禀报将军,齐军兵临城下,军中带有云梯和撞车,看样子是要攻城了。”兵将快去的从城墙上奔回,来到了季布的面前。

一朵树花飘落,翻飞在季布的眼前。

转身看向来人的时候,季布却显得安静的多,只是闪动眼皮想了想,轻声道:“眼下齐军不会冒然攻城的,如果所料不错,他们只是起来袭扰,让我军分心注意这里。”

闻言,兵将的脸上露出了困惑:“将军何出此言呢?!”

“根据消息,齐军也可谓是连夜赶路,而且人数只有四万。四万疲惫之师想要进攻荥阳这等易守难攻之地!呵呵,齐王该不会有这种愚蠢的想法才是。除非,齐王觉得手下人多,想要借我们的手杀人。你觉得这可能吗?”

“这……!”

“走吧,随本将上城墙看看。”

黑压压的大军犹如奔涌而来的黑色涟漪。高举的兵器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的亮光,如同黑色涟漪中的点缀。

整个荥阳城占据着进入山区的重要通道,只有南北两门。如果当初不是汉军让出,想要攻下荥阳对楚军来说都是一个麻烦的事情。

现在南门的城墙上,季布静静的看着面前的一切。在他两侧是数十架已经架设好的重型弩机,犹如张牙舞爪的恶龙一般。

“将军,他们再往前走,咱们的重弩也就可以达到射程了啊。”

“本将知道,你不看这些人还在往前走着的吗。”季布背负着双手,安静的好像是看戏一样。

……

时间不大,齐军在寻常弓弩的有效射程之外停下。分列出的一个个方阵,森森铠甲,一面面的旗帜。

处在中军骑马而来的傅宽,微微翘起了嘴角。下一刻,傅宽猛然下令道:“左军第一方阵准备……”

……

“上弩箭。”城墙上,季布静静的来到一架重弩处,亲自操控着。

加长的弩箭被安放其上。季布调整角度对准了齐军正中那骑马的傅宽。

闷响过后,弩箭射出。

……

“擂鼓,进攻!”傅宽高高杨起了手臂。

只是这话音刚落,一支让他不敢相信的弩箭正中那左边的肩膀,穿透肩甲插进了皮肉。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再次进军

从东方飘荡来的残碎乌云遮挡了阳光,天地为之一暗。整个城池内都是一副明灭不定的景象。

项羽站在校场的高台上,身边站着军中的几员大将。

云韬从不远处的东门奔入,快速跑到了项羽的面前拱手:“启禀项王,一万大军已经送到了荥阳。另外,荥阳城外的齐军开始攻城了,似乎想学您攻破广武的战术。眼下只是派兵袭扰,还没有真正的进攻。季布将军用重弩射伤了指挥的将军,齐军已经眼下已经撤了,暂时没有动静。”

随着乌云飘过,阳光又一次倾泻在众人的脸庞。

注视着云韬,项羽淡淡的叮嘱道:“安排人在荥阳呆着,有什么特殊的情况立刻来汇报。”

“都已经安排好了。”

“那就好。”目光转去大军的方阵看了一眼,随后又看向了龙且跟钟离昧,“城中不是有一万降卒的吗,加上的我们剩下的人,可战的还是六万。把这些人先带出来,本王有些话要说。”

“诺。”钟离昧瞬间应下。

不过在他即将转身的时候,项羽又是开口道:“还有那些个百姓也召集在一起。等会随着大军一同出击。”

“诺。”钟离昧又是拱手应过。

可这次还是没有离开,龙且一步跨出,先说了一句:“项王,带这些无战甲又没有训练过的百姓去可能也起不到作用才是,倒不如将他们送入荥阳,协助守城。”

“你说的这些,本王又怎能不明白呢!”错开了目光,项羽略微蹙起眉头想着。

即便是再训练有素的大军,面对高大的城池也是有一种有力发不出的感觉,最多是知道如何去更加快速的靠近城池,如何更快的破城。而死伤还是不可避免的。

项羽的想法其实是让这些残存的百姓去送死罢了!城内的守城器物有限,如果没有好的破城方法,最基本的就是消耗。消耗城内的器物和人力,而这同样需要进攻方付出更大的消耗。

眼下的局势对项羽来说没有太好的办法,至少他觉得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想。

听了龙且的话,似乎将这些百姓送去荥阳也是个选择,在那里,这些百姓的作用更大一些,“还是听龙且的吧,百姓就不要带了,派人看送去荥阳守城。”

“诺。”

时间不大,一万降卒就已经被钟离昧整齐的带到了校场。

这些人多是萧何不久前才招募的新军。项羽看着那一张张相比楚军将士更加稚嫩的脸庞。

尽管之前就是他们在守城,可战争对他们来说,也许还是很陌生的存在。

“尔等既然愿意跟随本王。那本王也自当给尔等跟军中将士一样的待遇,那就是上阵杀敌,以敌人的首级成就自己。今日将是尔等跟随本王的第一战,但所有军功跟其余将士一样,若然不幸战死,本王一样会将尔等的尸骨留下,将来天下平定,本王会着人将尸骨跟抚恤一并送回此人故土,给其后人。

此战,尔等之中所有人原本的军级作废,全部跟随钟离将军,战后钟离将军会以功重新进行封赏。便是尔等此战军功赶得上钟离将军,这先锋将军的位置,本王也可以给予。”

环视着一张张看起来脏兮兮的稚嫩面孔,项羽最后的一声嘶吼:“尔等可都懂否?”

“谢过项王——”

“谢过项王——”

“……”

天空的流云飞速流转,整片大地忽明忽暗。偶尔的还有几滴急雨坠落。

进军的号角再一次的响起。

大军调整了阵型,带齐了攻城的器械继续。

……

成皋的一处房舍中,刘邦刚刚睡下没有多久,城内外就已经传开了隆隆的战鼓声。

好一阵的响动之后刘邦才坐起身子,但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的死寂,没有任何的动作。

正跟萧何一起进食的张良将手中剩余的的薄饼匆忙塞入口中,极快的站起了身子奔向城墙。

城墙上,周勃神色庄严的注视着城外蜂拥而至的大军。前行中,阵阵的灰尘被扬起,嘶吼接连不断的传入耳中。

“还真是够快的,看样子,他们应该也知道了齐王已经到来的消息。”急促上来的张良看着这一幕,仓促的开口。

“这还用说嘛,楚军肯定是知道的。成信候还不知道齐军已经对荥阳尝试性的进攻过一次了吧?!”一旁的周勃道。

“已经进攻过一次了?这个还真不知道。结果怎样?”

“没什么结果,只是试探和袭扰罢了。毕竟齐王的大军来的不全,至于是不是试探出了什么,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还是说说眼下吧。”沉重的喘息声从周勃的鼻孔传开,他凝视着城外问道:“成信候以为,这次楚军是真的进攻还是虚张声势的袭扰呢?末将总觉得这些人跟上次一样。”

张良却是有些谨慎的凝眉,摇头道:“应该不是,以霸王的心性,这个时候该不会再接着试探了。哪怕付出的多一些,只要破了城,这对楚军的处境来说不是坏事。”

对此,周勃却只是思索着看了张良一眼。只是张良始终注视着城外。

……

轻甲的长剑兵卒扛着一架架云梯飞奔。依旧是中军推动着撞木前行。

一万降卒被分成了五组,每一组出了两千降卒之外还配备五百训练有素的楚军兵士。依次等待着进攻的军令。

不同之前的任何一次,这次的进攻不等城墙上的汉军有所动作。紧跟在冲锋前军后的楚军中军,就已经全部举起了弓箭射击。

除了先一步之外,这次的人数更是极多,项羽直接调动了军中所有的弓箭手,整整两万大军列阵。密布的箭矢如同海浪一样铺天盖地的涌上城墙,几乎覆盖了两侧城墙的所有面积。

一支支箭矢坠落发出阵阵的闷响,撞击起来的细微灰尘飘荡接连,却是形成了一片的灰迷。

在兵卫举起的盾牌后,面色凝重的周勃听到了周围时不时传来的惨叫声。

“真的又让成信候说中了吗?不顾伤亡也要强行的攻城?!”

一阵慌乱中,周勃对着两侧的伏兵匆忙下令,“快放箭反击,不能让他们攻上城墙。”

楚军的第一波箭雨落幕。早已准备好的守城汉军不顾身边胡乱坠落的箭矢和同伴尸体,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城垛之间站位,拉弓射箭,反击。

可城外的楚军一样接到的是必须破城的死命令。冲在最前面的大多是降卒,为了可以活命,他们只能跑出最快的速度,祈求着可以快速破城。

没有任何保留,项羽将可用的箭矢全部分发,以求达到最强的压制效果。

每一次楚军箭雨的射出,城墙上的守军都是小心翼翼的躲避着,只能在城垛后匆忙的取出箭矢射出,然后又快速的闪身躲避。

可即便是如此,依旧时常有守城汉军手中的箭矢不曾射出,胸口就正中一箭直接倒地。

没有其余的任何计策,一攻一守,双方以最直接最根本的正面消耗激战在一起。

……

荥阳外的齐军营地中。

齐王韩信手握着从傅宽肩膀上抽出的一根特质弩箭,仔细的端详。

“齐王,傅宽将军的伤势很重,伤到了筋骨。眼下虽然已经没了性命之忧,不过这手臂怕是要费了,最好的结果也是留下病根,日后时好时坏的复发!”身后的随军医师来到他的侧身,恭敬的说道。

韩信微微的点头道:“包扎好了伤口就下去吧!”

“诺。”

等到这医师走了之后,韩信才对着虚弱的傅宽问道:“可知道城中楚军,这种弓弩多不多?”

“末将也不清楚,不过刚刚下令攻城,就突然飞来一箭!”吞咽口唾沫之后,傅宽接着道:“末将担心再试探着攻城,一旦这种弓弩很多,我军的伤亡可能会很大,所以就直接下令撤军了。”

韩信依旧是微微的点头,面色看起来多了几分沉重,“好好养伤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堵住它

出了傅宽养伤的营帐,韩信面无表情的看着不远处那巍峨城池。

“汉王……!还真是不能让人省心啊。”

“蒯通让本王以协助守护敖仓为由出兵占据敖仓。汉王您应该想到了才对。所以,当时汉王跟丞相和成信候都设法反对。”

任由暖风夹杂着灰尘吹来,韩信眯着眼睛依旧不紧不慢的自语,“可您真的知道兵书所言,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吗?!哈哈,哈哈哈哈……”

“打吧,守吧。等你们拼的差不多了本王再占据荥阳。到时候汉王您守好关中大门,函谷关。剩余楚军,让他们困死在这里好了。至于您门外的这片重地还有南面的大片楚地,韩信会跟收腹燕赵齐时一样,迅速收回来的。”

低沉怪异的声音在风中轻轻的飘散。

……

箭矢交错之间,第二波的楚军已经逼近了城墙,无论是降卒还是原本的大军,他们这一刻都在尽着自己最大的努力。尽可能的攻上城墙。

双方的战鼓声弥漫了整片的天地,四周围的飞鸟早在这之前因惊吓而飞散。所有的旋律都在伴随着这场战争运转,寂静的树林草地好像一双双眼睛,注视着他们的新主人是否会诞生。或者老主人是否可以守住。

“撑住。无论如何,这次一定要撑住。只有守住这座城我们才可以活命。一旦城池失守,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你们这些人想死不成吗?!”周勃呼喊着巡视一整段的城墙,看见两个年轻兵卒面对飞射来的箭雨发颤。他怒目嘶吼。

一如这种画面的一幕幕在各个角落上演。每一个兵将都在催促着手下的兵士不顾生死的去守护,去反击。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激战。

从下方飞射来的箭矢插入一排三个兵卒的胸膛。也许是见到的鲜血多了,再也没有人因为身边之人的死伤而胆怯,尽管这其中有些人的手臂还在不断的颤抖,可却是一直咬紧牙关、绷着整张脸强行撑着。

没有过多盾牌守护的楚军也同样面对着一样的状况。每一波箭雨落下,军阵之中都会有一定的伤亡,可无论身边的人倒下多少,只要自己还活着,他们就一直在战斗,没有一个人退缩。

比较庆幸的是,守城新军的胆量终究是不如他们。尽管箭雨密集,可仓促闪射的力度却差上很多。而楚军中的装甲还算齐备,出了前军的冲锋士卒,中军的伤亡并不大。

城门外的楚军不断的换着人推动撞木撞击,一声声一下下,粉尘一阵阵的飘落,一连多次,巨大的城门才在开始出现松动的迹象。

滚木不停的从头顶坠下。不过每当一个人死去,就立刻会其他人替补。

“传令下去,中军前行三十步,弓箭手主要负责城门上方的压制。”后方注视着整个战局的项羽忽然冷声下令。一双眼睛,始终死死的盯着城门。

“项王,再前进的话,我中军的弓箭手可能会有更大的伤亡啊……!”

“顾不了那么多了。”握紧了手中的霸王戟重重一顿,激起残碎沙石。项羽看向龙且朗声回道:“不是说将欲取之,必固与之嘛。想要得到,总要先有付出。若是不变,就这么一直耗着,恐怕伤亡也不会小。何况攻城战这种事,最后究竟是哪种方法死伤更多,根本无法去猜测不是吗?!”

“可……”抿了下嘴唇想了想,龙且又道:“眼下我军也还算是有优势。中军的弓箭手明显压制着守城汉军。”

“无论怎样做都要付出的,有些事能够承受也要承受,不能够承受也得承受。关键在于,我们的目的是攻破城池。战况瞬息万变。眼下时间也不在我们这边。”

龙且一直注视着项羽,看着他的目光随着越来越犀利的声音而变得冰冷。

项羽也知道龙且心中是什么想法,可那并不是他的想法,“敖仓在广武的东北方,只要我们攻破了成皋,汉王最好的结果就是撤军去函谷关驻守。也只有我们这边先赢了,荥阳那里的压力才可以减轻。或者说,只要这里胜了,齐军直接撤退也是可能的。”

“汉王占据着成皋,我们就没有办法去分心占据敖仓,不能拿下敖仓的话,拖下去也只能是失败。所以,这一战不能拖。要是还跟之前打广武一样把伤亡放在第一位,大可以用车轮战故技重施。不出意外,齐王的大军一到也会尽快进攻荥阳的,因为他们只有拿下了荥阳,才可以更好的阻断我军南下。不用本王再往下说什么了吧?!”

看着心情有些激愤的项羽。项王。龙且回味着那段话短暂的愣怔了,“也就是说!这期间,我们不仅仅要攻破成皋,还要保证荥阳不能失守……!一旦荥阳失守,即便将汉王逼退到函谷关,我们也还是被困在这里。”

原本的推算中,齐军到来可能需要十日,可这不过才第七日。楚军到荥阳开始算的第七日,齐军先头的大军已经到了,后军不过只晚上半日。

真正的天地为局。

让出荥阳,其后还有广武,广武之后还有成皋。便是攻下成皋,最后汉军进入函谷关,那才是真正的天险,非人力可以构筑的天险。

“韩信的十万大军如果入城,我军将士再勇猛怕也很难决定胜负才对!所以,必须在他们之前拿下成皋,不能让他们攻下荥阳。”

“既然你已经听明白了,还不赶快传令下去。”

“诺——!”

盏茶的时间之后,楚军开始随着旗令转换位置和阵型。等到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整整万人的弓箭手齐刷刷对正了城门方那不大的地空间。

万箭齐发。箭矢密集的如同头顶的毛发。

一个守城汉军刚刚搬起一块巨石转身,看到那一幕的刹那,整个人直接被震惊的呆愣当场。那就好比是死神眼中散发出的黑色光芒,跟象征着生机的阳光一样,密布头顶的天空。手中才搬起不久的巨石直接脱离坠落。

面对危急,他没有闪避。生死关头,他的那目光却那样的迷离。张开到最大程度的双眼和嘴巴。脑海中在这一刻只呈现出一片的空白,他本能的伸出手臂阻挡,可却似乎不知道这根本就是于事无补。

在他周围的上百兵卒几乎都是同样的神情。只有稍远一些地方的兵将在最后呼喊了一声:“快蹲下身子躲开——!”

可与此同时,那一片区域的守军无不是身中多支箭矢倒地。即便是第一时间蹲下身子的人也没有逃过一劫。

只一波射击,那并不算宽广的几仗方圆内,横竖散乱的铺满了箭矢。

铿锵的闷响不断回荡,却连一声惨叫都没有。

……

“他们,疯了吗……”远处一直注视着箭矢升空到坠落的张良,睁着大眼,似乎身上的力气被抽去了一半似的。

……

趁着空档,楚军将士开始了毫无顾忌的撞击。

不用顾及头顶会有密集滚木的坠落,兵将们全身心的推动着撞木撞击。速度增快的同时,城门也一再被他们撞开缝隙。

虽然很快就会被守城的汉军再给死死的顶住,双方在撞开缝隙和顶住之间来回。可指挥的兵将却知道,让城门大开也许就只差一下。

“哈哈,就快了,门就要开了。”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的项羽又一次将霸王戟重重一顿,压在心头的石块,似乎被激情和怒火焚烧的有些碎裂。

……

“这里的情况如何?”城内,匆忙赶过来的张良看着守卫城门的兵将问道。

回过头的兵将略显恐慌。二人十步之外的城门还在随着撞击发出一阵阵的咯吱响动。

注视着张良,兵将低沉着声音回道:“看样子撑不了太久!楚军的战意实在是……!”

“守不住那就将城门堵死。”这声音来自二人身后的第三者。

闻声转身,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汉王——!”

“反正也不会从这东门出去跟他们作战,既然不好守,那就将城门堵死。不是还有不少的石块吗,堵住它。”

只片刻,数百的兵卒就开始在刘邦的注视下忙碌了起来。先以多根木柱和冲车支撑着城门,两块半人多高的石块被撬动抬过,随后大大小小的石块开始填充。

打脸啊!!!

实在抱歉了。食言了,昨天晚上酒喝的多了点,脑子懵的!哪个……!

就这么多吧,不出意外,明天开始更新。谢谢大家的新年祝福。也祝愿大家都可以开心幸福。

第一百一十九章 焦灼的战局

双眼中散发着一种即将可以开始攻城的狂热,项羽忍耐着最后的时刻,静静注视。

“城门就要开了,就要开了——!”

嘴角带着微笑,他期待着,凝视着。

撞木再一次被推动,城门一阵剧烈的颤动,上面的灰尘飘飘洒洒,倾泻在兵士们的肩头。

咬紧牙,楚军兵士没有片刻的迟疑,接连着下一次的撞击。可,上苍似乎总爱捉弄人一般,刚才感觉就要被破开的城门,在此时却又变得坚挺,甚至巨大的反震力都使得进攻兵士的手臂发麻。

强过之前任何一次的响声扩散开来。那原本应该在此时坍塌倒地的城门,竟然是纹丝未动。就好像之前的一幕幕都像是在做梦,指挥撞击的楚军小将直接就懵了。

“这感觉不太对啊!”

“哪啊……!这简直是太不对了。”兵士动了动自己有些麻木的手臂。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现在的感觉了。

“再来几下试试!”兵将有些不敢相信的道。

混乱战场之后的项羽此刻也呆愣住了。手中依旧紧紧的握着天龙破城戟,做着接下来发号施令的准备。可接下来的情况却是让他隐隐觉得担忧。

经过几次的试探,城门始终都是稳固如初。将士们的力气都要被耗光了,原本应该被撞开的城门却变得异常稳固。这种情况下,任谁都能察觉出是汉军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

……

一门之隔的城中,刘邦背负双手,平静的注视着。

整个城门的通道已经被堵的看不见门板,便是楚军将门板给撞散了,想要进来也不容易。

“齐王那边如今怎样?”刘邦转头看向刚刚松出一口气的张良。

头顶的圆日已经接近了正中,时间似乎比往常过的要快一些。

“四万前军已经在荥阳外了,根据情报,霸王已经回调一万大军去荥阳驻守。不过那里并没有发生大的战事。根据齐王所言,似乎是想等后面的大军到来再攻城。”

转动着头颅往荥阳的方向和天空中看了看,张良有些不安的拧着眉头,“估摸着,至少也要两个时辰。即便是齐王的大军都来了,能不能立刻投入战斗也还是另外一回事,毕竟是攻城,荥阳也不容易攻下。齐王会不会立刻投入战斗,这些都不好说。”

看了看渐渐阴沉的脸色,张良顿了顿接着说道:“有时候微臣都在想,当初是不是应该答应了齐王,由他出兵协助防守。哪怕驻军在这成皋,我们的局面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如果城中可以有一万齐军精锐协助防守,整体的局面自然不至于如此。

楚军加上广武的降卒,可用之人也不过六万,汉军在成皋的守军只有一万五千人。如果可以多一万齐军的精锐,在如今到处都严加防守的局面下,守住城池等到齐军先拿下荥阳该是不难。

只是这些话如今落在刘邦的耳中,却是没有引起丝毫的波澜。眼神依旧如之前一般带着淡漠,有些无情的感觉:“眼下我们只有事已至此,没有那么多的过往。”

各种声音依旧从不远处接连传来,时不时有受伤了的兵卒痛苦的嘶吼,周勃还在不断的安排着伤卒跟城内随时准备着的兵卒替换。

……

“启禀项王,好像是……!汉军从城内将城门堵死了。”前去询问的兵卫回到项羽的身边恭敬说着。

“堵死了?”闻言,项羽脸上的神色更加的愤怒,“这帮没胆量的东西,就知道龟缩在这破地方,没胆量,一群没胆量的玩意!”

“传令下去,今日必须攻入城中,必须!”

“诺。”兵卫只得匆匆前去传令。

这个时候龙且又前行了两步到项羽的侧面,看着项羽越来越愤怒的神色,“项王,汉军狡诈,这般下去恐怕破城的时机还要等很久,伤亡会更多,广武城中汉军留下的粮食也可以撑一段时间,也许后面会有好的时机,若不然先撤军吧。”

“你以为本王是因为眼下的局面而乱了分寸吗?我们不能撤军。”项羽猛地摇头,一字一顿的清晰说道:“此时撤军,一旦让齐王抓住了机会,真的就危险了。更何况先前死去的将士已经消耗了城中的不少防备,此时撤军,他们不就白死了吗。只要不南下回彭城,汉王该是不会松懈的。

想要破城虽然越发的艰难了,可眼下我军的伤亡还能承受不是吗!继续进攻,今日必须破城。”

云梯上攀爬的兵士被接连不断的砸落,就好像攀爬在象腿上的蚂蚁,大象随便的一个抖动,他们都可能会前功尽弃。

尽管如此,得到死命令的他们也只能拼尽全力去攀爬,只希望可以尽快的在城墙上立足。

很快,有楚军兵卫摸上了城垛,并一剑刺死了正要扔下巨石的守军。双脚踏上城墙的一刻,却被迎面而来的两根长戈刺入胸膛,紧接着推下了城墙。

便是有人庆幸站稳了脚跟接连杀了两人,可终究因为寡不敌众而被群攻至死,短时间内他们根本就难以在城墙稳住。

相互错乱的箭矢在此刻减弱,城外的地面几乎铺满了尸体。城墙上,守军的脚下也已经尽数被血液染红,有汉军也有楚军的。

尽管伤亡对双方来说都已经到了一定的程度,可就是没有一方放弃或停止的。

……

日入正中。

荥阳的城墙上,季布静静的观望着远处。犹如长龙般蜿蜒的大军正在汇聚进城外的兵营中。

“是否将消息立刻传给项王?”传令兵在身旁朗声的问道。

季布却在稍微的犹豫之后,又坚定的说道:“不用了,项王明白我们可能面对的情况。眼下成皋大战正是关键时刻,不能扰乱了项王的心思。”

“末将懂了。”

“懂了就去传令吧,让将士们做好防守的准备。城中的那些百姓也分次放入军中,协助防守。”

“诺。”

就在传令兵转身的同时,季布看到城外军营中的楚军也在集结,刚刚到来的大军根本没有停歇就排兵布阵。伴随着韩信的下令,分裂成了一个个规模相同的小方阵。

时间不大,全军排列成十多个方阵转身,整齐的朝着荥阳城靠近。

战鼓擂动,旌旗猎猎。

“难道这就要开始了吗?”季布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目光。这速度未免有些快了。

而齐军却用最真实的行动,回答了他心中的疑问。

没有片刻的拖延,一个方阵的数千兵士随着令旗的各种挥舞前行,朝着城门冲锋。

伴随着鼓声的响起,城内守军都在一瞬间进入了战时的严谨状态。

在韩信的安排下,齐军的阵型要比另外一面楚军的进攻阵型密集的多,一开始就是必须破城的势态。只不过密集的阵型,也就意味着面对第一波反击的时候他们有更多的伤亡。

随着箭雨射出,一个个兵卒倒地。军阵中明显的出现空缺。架设在城墙上的重弩甚至将指挥前军的兵将射杀,把兵将身边的旗令兵射杀。整个进军的过程却丝毫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齐军用的着一上来就这么拼命?!”兵将注视着还算不错的开场很是不解。不过看着大量被箭矢射杀的齐军,他的脸上还是浮现着笑意。

季布看起来却并不是多么的乐观,“别忘了汉王的处境也不好,应该正如项王说的,齐王想跟项王那边争取时间。想要先一步攻破荥阳。”

“但我们不是汉王麾下的兵痞,可没那么容易被击败。”传令兵看起来相当自信的道。

二人说话间,城外的齐军已经换了新的旗令兵,一圈的重盾将旗令兵跟主阵的兵将维护在正中。

尽管齐军来势汹汹,可当他们到了城下时,五六千人的方阵看上去至少少了一半,而且伤亡依旧在继续增加中。

“还说齐王懂得排兵布阵,如此密集的阵型攻城,如果没有暗中的其它计策,伤亡会很大。攻城虽然需要更多的兵力,可却不是一次性投入的兵力越多就好啊。就这么一面城墙,来的再多,也不可能都趴着云梯上。靠近城墙又是我们的攻击距离,齐王该不会这个时候犯糊涂吧!”

“那就是说,齐军肯定还有其它计策和后手了!”

季布沉重的话音刚落,再看去的时候,目光中突然透露出一股惊骇。

面前的战场上,第二方阵的齐军兵士推动着高度堪比城墙的攻城车,压着前军留下的尸体和遍地的箭矢前行。

“齐军中竟然会有这种东西……!”看着整整齐齐一排十辆攻城车,季布身边的兵将直接被惊的张大了嘴,“难怪他们后军会来的慢了一些,原来还带着这种大家伙。”

第一波的齐军还在城墙下顺着云梯攀爬,城墙上为数不多的楚军却必须同时应对着两面。而攻城车上的防御,这本就不是弓箭可以穿透的。

漫天的箭矢射击在攻城车上的挡板上,将之射成了一个大刺猬,却根本不能伤及内部和后面的士兵。前行的速度根本没有丝毫的影响和减弱。

“这下该怎么办才好?”没有人料到齐军中竟然会有这种麻烦的大家伙。传令兵直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在传令兵困惑的目光中,季布同样在思索。

攻城车被推动时发出的咯吱声响已经传入了众人的耳中,距离城墙也已经越来越近。虽然随着距离的拉进,一些推动车体的齐军兵卒被箭矢从斜侧射杀,可这对攻城车而言终究是外伤。

“桐油,城中不是还有桐油的吗,全部取来,能烧掉多少算多少,剩余的再说。”季布攥紧了的双手中全部是汗:“另外,可以派人将这里的情况告诉项王了……!”

在桐油被搜集送来的同时,攻城车已经贴近了城墙。齐军兵卒借助攻城车的高度直接面对城墙上的守军,展开类似平地上的近身战。而且还不用太过担心砸落的巨石跟滚木。

虽然论战斗力他们还是不如楚军,可这无疑给城墙上本就不多的守军增加了很大的压力。因为他们的存在,其余依靠云梯攀登的兵卒同样轻松了很多。

……

“局势如何?”看着仓促来到自己面前的张良,刘邦平静的问道。

“还……!还算是不错。”

……

“看你的脸色,可是有话要说?”

“没有,微臣只是下来安顿一些事情,顺便来看看汉王。”看着面前这个不曾挪动一步的汉王,原本的话被张良咽了回去。

……

“本王知道,伤亡一定很大。城中留守的一万将士有六千都先后召集上了城墙守护,换了四次人了,加上伤兵,城中的兵卒总共也不过五千人。你想说的本王知道,不过,本王想说的是,不到最后,此战不能放弃,本王也不会提前撤离。”这次还没等张良开口,刘邦先沉重的说了一堆。

并不长的时间里,张良已经几次心事重重的到来,却几次都将想说的话吞咽回去。而刘邦也知道,他想说可能守不了太久了。

……

城中汉军艰难维持着平衡,楚军拼尽全力疯狂进攻。

一具具鲜活的生命悄无声息的倒地。

焦灼的等待中,项羽见到了荥阳来的传令兵,“启禀项王,齐军已经全力进攻,而且,齐军中配有攻城车,荥阳局势恐不太乐观。季将军说会尽全力去守,只是这情况,项王您应该也知道!”

听到‘攻城车’三个字时,项羽猛地回头,“齐军怎么会有攻城车的!这东西不是我们楚地才有吗?而且,就本王所知,制造的工艺已经随着历代先王永远的消失了才对。”

“这些属下也不清楚……!”

……

因为攻城车的存在,这使得本应该比成皋战事进展慢上很多的荥阳一战变得更加快速。

齐军利用两侧攻城车的便利几度登上城墙。好在近战的能力他们不如楚军,又一次次的被击退,所有踏足城墙的齐军都成了被推下城墙的尸骸。

局面算是暂时保持着平稳。可季布明白,利用攻城车实现近身战,从某些方面来说,城墙防守的作用已经被大打折扣。

在他身后的不远处,兵士们抬来了桐油,点起了火把。

第一百二十章 无情

“齐王,消息传回来了。成皋内外已经彻底的不死不休了。”李左车挺直了身板,嘴角带着一抹神秘的微笑道:“看样子,霸王也真的着急了。”

“他们急了最好不过。要是不着急才是不好的事情呢。汉王也让人送来了消息呢。”转过身,韩信将手中的布帛给了李左车,“汉王已经表明了,除非拼尽所有兵卒到最后的生死关头,否则,他会守到最后的。你说汉王能够守几时?我们要多久攻下这荥阳比较好呢。”

“既然汉王说了会全力死守,那就是说还能撑一段时间。末将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太过着急的好。”

“那就……”

正说话间,眼角的余光中忽然泛起了丝丝火光。韩信赫然止住声音,转身看了过去。

两架攻城车已经燃起了烈焰,部分身处攻城车上的齐军兵卒纵身跃下,但也有因为来不及反应,直接被烈火吞没的兵卒。

凄惨的吼叫从一个个火人的口中传出,那么渗人的声音却没有在这战场上起到太多的影响。其余进攻的齐军兵卒依旧,跳下去逃过一劫的齐军兵卒也只是揉了揉一阵痛感的双腿后快速爬开,以免坍塌的攻城车砸中自己。

守城的楚军更是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洒桐油的依旧,第二架第三架攻城车也在此时被接连点燃,火光冲天,黑色的浓烟滚滚。高温灼烧着避让不急的其余兵卒。

剩余大军前,李左车跟韩信沉重的注视着。如果攻城车全部被毁,接下来的进攻便是想要快,恐怕也根本快不起来才对吧。

……

“将军。已经点燃了六架攻城车,不过,我们没有桐油了。没了桐油,想要摧毁剩余的四架也就不会那么容易了!”兵将急切的说着,一边擦去额头的汗珠,脸颊上还残余着些许的黑灰。

“那就只好多增派人手了。毁了六架也不错了不是吗。”

季布看着面前的兵将,兵将却只能沉默不语。

……

成皋外的楚军中。项羽拨转马头,同时对龙且吩咐道:“这里暂且交给你们了,估摸着汉军也挡不了多久了。不过我们还是得尽可能的创造更好的时机,尽快结束战斗才行。”

话落,项羽便直接骑马离开。

广武紧闭的西城门被打开。项羽带着两个随行的兵卫一同策马而入,一直到了城中某处偏僻的房舍前才下马。

阳光照耀下的房门紧闭,除了门口的两个侍卫之外,连一棵杂草都没有的院落中再看不到其余任何的生机。

“参见项王。”两个侍卫躬身行礼,项羽却仿若未闻,直接推门而入。

听到门外的声音,房舍中的两个侍女慌张的站立。等到项羽进来之后,二人也低垂着脑袋施礼。

“戚姬呢。”淡淡的看过二人一眼,项羽冷声道。

其中一个侍女轻声回道:“回项王。戚姬一直伤心难过,昨夜没有休息,方才吃了些食物刚睡下。”

看了眼直接趴在卧榻边上入睡的戚姬,项羽直接对着两个跟来的兵卫一挥手:“带走。”

“诺。”两个兵卫应过,一人抓起戚姬的一条手臂直接将人架起。

前一刻还在睡梦中的戚姬直接被惊醒,惊恐的挣扎着嘶吼,“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试图挣扎了好一会,被拉到房舍外她才看见了等待着的项羽,“项王这是要干嘛?不是说此战之后,就放戚姬回去的吗。难不成,您又想食言了吗!”

戚姬的面容凌乱,没有妆容可言。满头的长发四散,嘴角微微的抽动着,身上的衣着都说不出的脏乱。

“这仗不是还没有完吗。放心,本王这就是来带你去见汉王的。可你是不是记得本王问过一句,你对汉王如此真情,值得吗?你想回,汉王是不是又会要呢!”不等戚姬回答什么,头也不回的项羽只一挥手,“带去成皋。”

屋顶的枯叶被风吹落,落在戚姬那柔弱的肩头。

……

“还有四架攻城车,看样子该是他们没有桐油了。哪怕只剩下一辆,守城楚军就得小心的应对才是。”平淡的话音从韩信口中传出。

不远处的黑烟依旧在升腾,残余的火光还在侵蚀着已经坍塌成了一堆废墟的攻城车。那些个被火焰吞没的兵卒,早已经化成了一抹黑灰。

“末将觉得。为防变故,还是尽快攻入城内的好。”李左车一直看着火焰熄灭了才说道。

“也好。传令,全力攻城。”

攻势在这一刻越来越密集,攻城车上被砍杀一个又一个的兵卒,却还是没有丝毫的暂缓。血液顺着顶部缓缓流落到了地面。

云梯的周围也已经堆满了尸体,可冲锋的势头没有丝毫的减弱和停顿。

一名守军挥舞着长剑一连杀了三人,好不容将自己面前上来的敌人杀光。一个刚刚攀爬上来的齐军兵卒却在背后杀了上来。

看着那来不及躲闪的一击,他只能一咬牙冲了上去。长剑刺入身体的同时,这守军也扑在了那齐军兵卒身上,二人的身体一同坠落了下去。

所有人都在拼了命的死守,拼尽所有的争取时间。

……

日头明显的向西倾斜时,胜利的天平已经倾向了楚军。

成皋的城墙上,周勃只能带着一队专门的兵卫四处奔走,何处因为楚军攻上城墙而守不住,他们会快速的奔走到何处。可到现在,他们也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了。

“顾不了那么多了,给本将上。”看着眼前正在跟楚军纠缠的两个伤兵,周勃直接下令。

下一刻,一队兵卫熟练的用盾牌遮挡,在盾牌的缝隙中又刺出一把把长戟,无论是那两个还在挣扎的汉军守卫还是攻上来的楚军兵士,但凡是在那一片范围之内,无一例外,所有的兵卒都被刺杀或推下城墙。

而就在面前被清空,心中似乎都为之一静的时候,一个声音朗朗传开。

“城内的汉军听着,若是汉王在城中便劳烦一下转告汉王。就说对他日思夜想的戚姬想要回到汉王的身边。本王被戚姬的深情打动,人已经给汉王送来了。”

项羽骑在马背上,左手勒紧缰绳,右手中却是举着之前在工坊打造的喇叭状扩音器。

声音不断的传开,双方的将士都为之一顿,纷纷看向声音源头的项羽。兵士们却似乎没有听到,依旧继续着没有完成的任务。

微风将悬浮在空气中的血气送入鼻孔。轻抚着戚姬的一头乱发。看着面前生与死的画面,戚姬的脸色越发苍白。

城墙上,刚要转身的周勃闻声顿住,看向了项羽,看到了他身边被束缚着的女子。

项羽挥手,一众兵卒带着戚姬前行,在一定的距离停下。

“汉王在哪里?劳烦将军转达一声,我想见一见汉王。”戚姬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哪怕,只是看一眼也好!”

原本失落的双眼中多了一丝焦急。明明就要见到了,一颗心却是不停的跳,猛跳。说不出是欣喜还是因为焦虑。更说不出因何而焦虑。

城门两侧的楚军依旧在进攻。城墙上的守卫虽然纠结,却也不得不防守。

不远处的项羽静静的注视着。

“不能让汉王知道。这一定是霸王扰乱军心的计策,无论汉王知道后会怎样,总之,现在最好还是不要让汉王知道。”萧何第一时间在周勃耳边低语。

周勃正犹豫如何是好时,一只手重重搭在他的肩上。

“让本王来吧。”

刘邦推开众人的身体,走到最前面看着城外,双手贴近嘴边,可还不等他开口,距离并不远的戚姬却先发出了声音:“汉王,妾身终于又看到汉王了,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妾身上次听闻您不肯撤军所以亲自回去找您,汉王没事就好!”

刘邦强压着心头涌上的各种感觉不去看,但眼角的余光还是看见了那个泪人。

泪水低落在那脏乱的粉白色衣衫上,一双大眼却眨也不眨的盯着刘邦看。

只是对这一切,刘邦却好似没有听到,没有看到,面色冷淡的继续自己接下来的动作:“霸王是想要求和不成吗,先前本王派人出城谈和,霸王可是将人都给杀了。现在要是还想求和,晚了。”

声音传入戚姬的耳中,她口中的哽咽声小了。可眼中流出的泪却变得更多。最后看了一眼刘邦,她颤抖着缓缓闭上双目。

看似注视着远方的刘邦,余光看着那苍白而又在颤动的嘴角,心中就好像硬生生的塞入一块石头一样堵塞。只是在此时他不能也不允许自己,哪怕只是低头认真的去看一眼。

‘戚姬虽不懂如何辅佐大王,却是知道身为女人、身为妻妾该尽得本分,汉王为国事整日烦闷,身为妻妾,理应让汉王能够宽心才是。

王后这是哪里来的怒火,若是戚姬的错,还请王后原谅。只是莫要惊扰了汉王休息。’

‘汉王,这是什么歌啊?听着熟悉,可又记不太清在哪里听过了?!’

‘汉王教戚姬唱好不好?在这夕阳的美景下,戚姬便以此曲舞上一曲,为汉王您分忧解闷。’

清风浮动着脸颊两侧的鬓发,刘邦只能忍着心中的痛,故作无碍等待着。

‘若是戚姬在身边就好了!至少,可以舞一曲……!’

往事一幕幕的浮现在脑海,他却不能去深入的想,只能强撑着站着。

“你从什么时候起,见过本王跟他人求和了吗!”项羽冷冽的话音又是传来。

一声冷笑,“本王只是想告诉你。被你亲口毁了名节的戚姬,还在苦苦想着你呢,整日里哭哭啼啼的求着本王放了她,现在本王不过是看的心疼,顺手把她给汉王送来罢了。”

话落,项羽对着身边的传令兵下令道:“来呀,将戚姬顺着云梯押送上去,注意点,可别一不小心把人弄伤了。”

“诺。”

也不再看接下来兵士如何做,项羽直接转对刘邦接着道:“汉王还不知道吧,戚姬是受了吕雉的蛊惑回头寻你。这才落入了本王的手中。也或者说,吕雉不知道当初你已经撤了,而戚姬选择回来陪你,吕雉却只顾着自己的安危。还真是你的好王后啊。”

兵士已经推动着戚姬登上云梯,尽管那泪流不止的身躯很是木纳,可也在一步步的缓缓攀登。

城墙上的汉军兵卒围拢了一圈,一个个举起弓箭拉满,却迟迟不敢射击。

“汉王——!”萧何在刘邦的身后拱手低语。

斜射而来的阳光下。刘邦的双眼缓缓闭合,重重蹙眉:“放,箭……!”

“娘的,真他娘的!这家伙还真够无情的!”尽管早就料到刘邦不会因为这事而放弃付出巨大代价而死守的城池,可真的看到乱箭射穿戚姬身体的时候,项羽还是忍不住喊了出来。

“这就是你们效忠的汉王,看看吧,这就是汉王。自己麾下的将军死了一个又一个,现在自己心爱的歌姬就在眼前了却要被自己的人射杀。哈哈哈……!这就是你们效忠的汉王!”

……

“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吗?我总感觉有。”成皋城内的某个角落,两个兵卒打扮的人守着土灶,搬运着柴草。

“有了最好,可以让那些兵将把注意放在他处。”另一人将一捆干柴绑好抱起,四下看了看道:“别管这么多了,现在可是好机会。”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十五块令牌

血水溅起,长戟拔出。又是一个进攻的齐军兵卒倒下,那尸体被后续而来的同伴践踏,踢下攻城车。

每一架攻城车所在的位置处,城墙已经被倾洒的血液染红,分不出是谁的,但谁都清楚,这里面双方的血液都有。

“同样都是红色的血液,为何非要打一个不死不休呢!”一个受了伤的守城百姓无奈的看了一眼,最后缓缓的闭上眼睛,摇头,离开。

不远处,季布已经让兵士将城中可以用的柴草集中在一起,一个个火把在夕阳的光辉下舞动。

“将军这是干什么?”匆忙而来的兵卫看着一堆的柴草问了一句,“想用这些东西减缓齐军的攻势?”

“看着吧,等会你自然会知道。”季布用手背擦去嘴角的一丝血迹,眼中透露着冰冷的锋芒看去:“现在将这些柴草尽可能快的扔在攻城车的周围,越快越多越好。”

“情况紧急,没时间跟你解释太多,先去照做。”看着还想要问个明白的兵将,季布紧接着又是一句叮嘱。

“诺。”兵将听着那不容置疑的话语拱手。

……

阵风在项羽的耳边呼啸,吹动着身后的大氅。在他的注视下,所有的一切都似乎没有任何的变化。

戚姬的出现就好像刚才吹过去的一阵劲风,无论是楚军还是汉军,都只不过更加的清楚了自己的使命。

那具没有战甲的身躯还在地面上挣扎着,一手紧紧的抓着正中胸口的箭矢,嘴角带着一缕鲜血,却是满脸的笑容。

“不能,怪他……”

没人听到的柔弱声音飘散,那分不清是痛苦还是解脱后喜悦的面容上,一双眼睛依旧睁大了看着。只是身体上再没有任何的生命气息。

战鼓、号角、箭矢破空乃至喊杀的声音再次围绕着整座城邑。除了这里,山峦中的树林随风发出莎莎声,好像一个嘲笑这群人的老者。嘲笑他们不知你死我活究竟又为了什么一般。

刘邦的身体好像被抽取出了一缕灵魂,脸上再没有任何的表情。一步步踏在城墙上,犹如行尸走肉。

痴呆的走,至始至终再没有任何的言语,没有回头。

夕阳被一缕云朵遮挡,将云朵烧的火红却没能再透射出来哪怕一缕的光线。

就在刘邦的身影消失在城墙坡口的瞬间,早已经空荡无比的城池中,升腾起了缕缕青烟。

……

一摞摞的干柴被扔在剩余四架攻城车的两侧,几个呼吸之间就已经被堆叠到了一人的高度。

远处,韩信凝视着从城墙上扔下来的一堆堆干柴,疑惑道:“他们这是要干嘛?想用火阻止我军将士登上攻城车上去吗?”

“也许吧,只是他们能有多少柴草?挡的住一波攻击,难不成还能一直这样挡着吗,大不了我军先撤退。”身旁的李左车却是轻松的多,只随意的将双手叉起在胸前,“无论怎样,这荥阳城明日天亮之前必定能够打下来。”

可这轻松的话语刚落,韩信已经惊呼了出来,“不对,他们的目的好像是摧毁攻城车!”

“摧毁攻城车?这……!”

二人怔怔注视下的前方,一个个火把被楚军兵卒扔进了柴草堆里。一些扔偏了地方的火把落在攻城车上直接被齐军兵卒一脚踢开,而后接着进攻。

可扔进两侧柴草中的火把则在一瞬间引燃了干枯的柴草,火势在极短的时间里增大,火苗犹如从虚无中凭空唤醒的火龙一样吞吐,侵蚀着周围的一切。

“啊……!”

惨叫声中,不少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齐军兵卒直接被炽热的高温灼烧脸颊,他们捂着脸本能的向后退。可在这期间,温度透过衣衫侵蚀了身体,整个人都感觉进了蒸笼一般。

浑身上下的衣物都开始发烫,这让一些兵卒开始撕扯自己的衣甲,就在此时,解决了登上城墙的残余齐军的楚军,纷纷举起了弓箭。

箭矢如同疾风骤雨般出现在那一群惊慌失措的齐军头顶。没等他们撕扯开衣甲高温就已经散去;没等他们从惊慌中站定,箭矢就已经插进了他们的胸膛。

对于这一刻的楚军而言,齐军的攻势已经彻底的停止,他们无法在高温下靠近城墙,而之前冲锋的命令,又使得后续大量的兵卒集中在弓箭威力最为强大的一片区域,不少人刚刚冲到近前甚至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箭矢射中。

“还是将军有办法,如此一来我军算是缓了口气,齐军又得死更多的人才可以靠近城墙。”季布身边那个疑惑的兵将终于露出了微笑。

季布则是淡淡回了一句:“别急,主要的目的还是那里。”

顺着季布伸出的手指看去,熊熊的火光依旧。大量的柴草长时间释放出的高温直接将难以点燃的攻城车一并引燃,一缕火苗已经顺着整个车架升腾到了跟城池一样的高度。

残留的血迹在此时被烘干,彻底成了墙体的一部分。

伴随着季布亲自举起一块巨石朝着攻城车顶部的站板砸落,巨大的车架直接从灼烧最严重的部位断裂坍塌,即便不能够被完全烧毁,也已经失去了它原本应该有的作用。

“这东西没有桐油的话很难用小小的火把点燃,可被火焰烘烤的时间久了也不是不能点燃。攻城车制造不易,只要毁了这些东西,齐军想要短时间内攻破城池还是需要更大的伤亡的。不能让他们太得意。”说到这,季布那被火光照亮的脸颊上,透露着狠色。

高大的攻城车顷刻之间倒塌,一颗颗飞舞升腾起来的火星犹如巨石砸进韩信心中时,激荡而起的灰尘。

“干的好,干的真不错!不愧是久经战事的楚军。不过接下来总该完了吧,就不信你们还有更多的柴草和桐油可以用。”

“没有攻城车不是还有云梯的吗。咱们就看看谁先撑不住。”转过身子,韩信对李左车吩咐道:“全军不间断的进攻。另外派人去一趟临淄,让蒯通快一些带新军来。便是拼了这十万大军,也要在今夜攻破荥阳。”

……

成皋城中的几处房舍之间,一个个身穿汉军战甲的兵卒模样之人安静的看着燃烧起的火光。

城墙上,萧何将目光从刘邦背影移开的一瞬间,同样察觉到了城中大量浓烟升腾的一幕。

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这个时候何人还下令生火灶饭了不成吗?为何会有炊烟!是汉王吗?”

他摇了摇头又坚定道:“不对,汉王的样子似乎不可能啊。”

就在萧何思索的同时,城中的青烟已经变成了火光,火势在一瞬间升腾。

除了守卫刘邦和吕雉的护卫之外,城中仅存的为数不多的轻伤员第一时间赶去,可他们却在达到那附近的时候,被放火的那些汉军兵卒击杀。

十几个人从不同的地方放火,短短的时间内,整座城池就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城墙两侧,已经是浑身遍布血液的汉军兵将嘶吼着抓住两个刚刚攀登上来的楚军兵士,三个人相拥在一起一同坠落下去。

夕阳渐渐的消失,直到此时,这些个还在城墙上拼命的汉军兵卒才因为身后的红色光亮而知晓城中已经着火。

犹如丢了魂一样的汉王缓慢前行,直到一根被烧断了一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坠落的木棍顺着他的肩膀砸落,那暗淡的双眼中才露出了惊骇。

眼前已经是一片的火海。

“城中竟然起火了?怎么会呢,莫不是天助我也?”心中一样烦闷的项羽同样是茫然不知。

下一刻,云韬拎着一包用布包裹的令牌走来,将之展开在双手中,“启禀项王,这些是潜入城中十五人的令牌。此去共十六人,一人逃回,献身的十五人都在这了。”

“是他们……?!”看着那被红光照亮的一快快令牌上的名字,项羽恍然大悟。

“他们都以为出不来了,所以紧急商量之后将令牌交给了领将髡虚,制定了城中放火的方案。”

天眼军。除了云韬这些主将之外,每十人会有一个领将,每次任务也会由领将统一安排。在一些特殊的任务中,如果规定时间内不能完成任务又无法返回,领将会临时做出一个方案,尽可能的给敌方造成伤害。

看着那一个个令牌,再转头看向面前的城中的大火,项羽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委。

第一百二十二章 也许

“城中失火了,莫不是又有楚军的细作进来了吗?”张良也在察觉到这一幕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萧何的身边。

收回投放在远处的目光,萧何故自摇头叹息,语气还是那么的急切:“不知道。不过汉王可能会有危险,必须尽快查清楚这事才行。”

“查清楚?”张良错开一步让出空间让萧何更加清楚的看到城墙上的情况,“到处都是尸体,万余兵将死的死伤的伤,就剩下不到四千人还在苦苦支撑了,怎么查。”

伤兵因为人手的关系直接被拖着放到城墙内里的一侧自生自灭,没有医士救助。鲜血已经顺着他们的伤口流出,染红了整个城墙的地面。

张良此刻的心情萧何又如何不能够理解,可事到如今还能怎样?

抿了抿嘴唇,那急切的声音抬高了八度,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若不然应该怎样?你说,不查清楚难不成还撤军不成吗?”

断然是萧何如此的心性,眼中也透露出了红润的光芒,“兵卒死的死伤的伤,都打到这种程度了还能撤军吗?”

“给我五百兵卫,其余的将士继续坚守,不到万不得已一定不能放弃。再坚持一会,告诉将士们,只要再坚持一会齐王那边应该就有好消息传来了。”

清风夹杂着淡淡的烟雾环绕在二人的身边。

“好吧!”张良最后认真的给了萧何一个坚定的眼神,“就听丞相的,张良这就去找周勃将军。”

没有再回答,萧何已经点齐了数百兵将下令,离开。

握紧了的右拳伴随着口中的一声哼响重重后甩,张良也在此时转身回去。

慌乱中,周勃依旧在带着亲卫四处奔走,满脸的血渍已经模糊了他原本的面容,看不出脸上有任何的神色。

长剑一次次的刺出,他们就好像天生而来的战士,心中只有那死守的军令,眼中只有正在进攻的敌人。

……

城下。项羽一把从云韬的手中抓过了十五块令牌将之用布包裹着揉成一团,放在胸口:“告诉将士们,再加把劲,汉军撑不了多久了,再加把劲就可以破城了。不能让天眼军将士的付出化作这漫天的青烟飘散。”

“诺。”一直不怎么想这般打这一仗的龙且也不再有其它的任何想法,亲自拎起了自己的兵器,整理了盔甲,一步步走向最近的一处云梯。

从清晨失败的偷袭开始,一场仗几乎是打了一天,双方大军之中所准备的箭矢在前一刻早已经彻底的用光,城墙上原本一块接着一块的巨石滚木也在这个时候减缓了频率,所有的储备已经消耗到了极限。

对于汉军而言,唯一的依靠就是脚下的城墙,有了这高耸的城墙,汉军才可以有机会在楚军攀登露头的时候以多对少的将对方击杀。

而对于楚军将士来说,此时已经是最好的反击时刻了。尽管疲惫,可心中的战意却没有丝毫的减退。

拎着长戟,龙且以最快的速度攀登到了云梯顶端。

两个汉军兵卒刺出长戈袭扰,却是在一瞬间被龙且用长戟横扫倒地。

另外一边,桓楚也率先爬上了云梯。

……

慌忙中的回首,一个汉军兵将看到了被萧何带领着离开的五百兵卒,继而转身对周勃道:“将军,末将想知道汉王是否已经决定撤退了。是否下令我等留下,断后!”

直到此时,一直忙着杀戮退敌的周勃才回首看了一眼那些人的身影,最终却是恶狠狠的回应那个兵将道:“情况危及,即便是汉王先行撤退也是情势所然。怎么,身为骁将,理应骁勇善战之人也想退缩了不成?”

兵将则是重重的行了礼,“没有什么怕不怕的,末将只是想问个清楚,若是汉王真的撤了,末将也就放开手脚去拼命了,自从参军以来死有什么好怕的。只是战了一日,滴水未进一口不曾食,想快点放开手脚好好的一决胜负罢了。不论生死,有个痛快的结果就行,不想这般苦苦煎熬了。”

话音刚落,张良就已经赶了过来。

被那兵将一番言词,连同周勃在内的一圈兵将也都有感触,可以说是对战了一日。晨起准备进食的时候楚军进攻,断断续续的到如今天都要黑了还没有结束。

周勃顿觉口干舌燥的咽了口唾沫,随后转过那模糊不堪的脸庞,“城中的事情成信候问清楚了吗?本将还想知道,汉王是否已经决定撤离,如果是,便让本将跟将士们最后尽一番力吧。”

“将军说的是。”那兵将也跟着道:“不少将士苦战许久,已经疲惫不堪了。再这么下去城早晚要破的,汉王是否已经决定撤离?还是说齐王那边已经得手,很快就会来支援我们了呢?都到了这种时候,将士们没有退缩的、没有降敌的,汉王就不能给我等一个知底的话吗?!”

又一次看了看满是尸体的两侧,张良的眼眶也微微的红了,可那脸上却还是透露着一种心狠的狰狞。

垂落身体两侧不住颤抖的手臂微微动着背后,那在一瞬间变得冰冷的目光扫向兵将,厉声斥责:“你也是将军,当知用兵之道。如何用兵是将军们应该知道的事情,兵卒只需服从军令,知底的话也是随便一个人就可以听的吗?一旦泄露了军情何人可以担负这种责?!”

“本候跟周将军都在此地,你慌个什么!”

厉声的咆哮化作阵阵急促的喘息,“汉王清晨说了死守。既然没有再传其它的军令,你们听命就是了!你们困倦,那城外的楚军呢?他们就吃饱喝足休息够了吗!”

就在他们的不远处,五个兵卒齐上,却是被龙且以一人之力全部击杀。下一刻,周围的十多个兵将呼喊着簇拥在一起形成了小的包围,可在此期间,龙且身后也陆续上来了四五个楚军将士。

从韩信以各种理由拒绝出兵,刘邦召集新军第一次南下开始。一次次的招募新军,每一次出兵张良都在。每一次新军的表现如何,这个世界没有人比他更加的清楚。除了那些已经死去,不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比如劝他一人离开自己甘愿断后的曹参。

兵将在这一刻彻底的愣了,除了那些话之外,脑海中再没有其余的声音。

张良恍惚的看着两侧一个个倒地不起的兵卒,明明这一次的兵卒表现最好,没有懦弱没有胆怯,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可能拼尽了全力。可为何面前这已经浑身是血,手臂还受了轻伤却依旧在战斗的骁将就是不讨他喜欢呢!

静静的看了许久,张良这才放缓了情绪,压低声音道:“本候只说一点,齐王的军中有楚地当年用过的攻城车,他们有十万精锐大军,论攻城,速度要比楚军快的多。继续战斗去吧!”

“诺。”再也没有其余的话语,兵将一脸冷漠的转身。

就在此时,一个明显跟他们衣着不同的跨刀兵卒奔到了周勃的面前,“荥阳的守军设法烧毁了所有攻城车,不过守城楚军也受到了不少的伤亡。齐王让小的前来通禀汉王,齐王会尽全力攻城,还请汉王再坚持一时。”

声音落入那刚走出两步的兵将耳中,兵将的身体明显的僵了一下,却还是继续走了去。

……

城中,萧何在一番忙乱中顺着尸体找到了火源,可却根本没办法控制火势。

派出一队百人兵卫四下巡查了好一会,终于在吕雉的房舍中找到了情绪低落的刘邦。

“汉王,城中虽然失火。不过一些地方的建筑焚毁之后火势就会减弱,不会波及全城和东面城墙,周勃将军还在率领将士们死守,末将担心汉王安危过来看看,您没事就好。”一见面萧何就说了一大堆。

可刘邦只是缓缓的转身,看起来很是吃力的睁了睁眼睛之后,却又无力的说道:“你来的正好,传令去吧。让将士们想办法撤离。本王这也准备撤了,你通知成信候陈平他们跟本王一起,撤吧。”

“汉王……!”萧何整个人惊了,张大了的嘴,无比的惊讶。

“也许齐王很快就会来支援了,再坚持一时,将士们苦战了一日,事已至此,不能撤啊汉王。”急切的话音好像哭求。想想下城墙时看到的那一幕,萧何都有种天要塌下来的感觉了。而此时,他却只能颤抖着看着。

亲手勒紧了包裹的刘邦一脸淡漠的转身,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看着萧何:“撤吧,再不撤,也许谁都保不住。你跟吕雉乃是当初对本王最衷心最用心的两个人。很早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所以有些话,不怕你们听。”

“歌姬是小,跟这天下比起来微不足道矣。可本王连一个小小的歌姬都守不住,你说能守住这城池,这大片又大好的江山吗!”

“汉王……!”萧何低垂着身体拱手,声音无比的沉重。

可这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刘邦根本不听,只是自顾自的用自己那种带着死气的声音说着死气沉沉的话,“撤吧。你们还记得开战之前齐王到来说的那些话吗?协助守卫敖仓,我们都怕这齐王有二心,说真的,本王当初也不过是想借助他的力量先打败了楚军,等天下平定了再解决他罢了。”

“其实当初咱们想的应该都差不多。可话说回来,即便是我们挡住了楚军,齐王如果真的有二心,凭我们这点兵力够跟齐王争的吗?一个弄不好他可比彭越危险多了。”

“曹参走了,樊哙夏侯婴去了,当初的人说多不多,可本王不想再随意的失去你们了。传令去吧,能撤的尽量都撤,这地方让给齐王跟霸王争吧。退兵,回函谷关。回去好好替本王治理汉中吧。”

一声声一句句形同铁定钉入朽木当中一样沉闷。到最后,刘邦索性痴痴的发笑。

萧何将求助的目光缓缓的看向了吕雉。可这位一向要强为了目的各种手段的王后,似乎早就被汉王洗脑了一样。只是安静的站着。

此刻的他也只有一声苦笑:“微臣,明白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最后的力气

“撤……撤军?”听到萧何沉闷话音的张良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

周勃冷冷的转身,那手中刚刚杀了几人的长剑还在微微的滴血:“这真是汉王的意思吗?还是说丞相你有什么其它的意思!”

目光从一个惊讶一个愤怒的两人脸庞上扫过,张良无奈的苦笑,“是汉王的意思,是汉王的意思……!原话,连音色萧何都给你们模仿出来了,就那么个调调,你们应该懂了,应该懂了的。”

“即便不懂,也别问我了,撤军之后问汉王吧!”说罢,萧何无力的摊开了两手。

……

“你们两个去那边,以你们的实力加上十几个兵卒,拖住楚军骁将桓楚不是问题吧?!”之前的那个兵将还在吃力的吩咐着。

在他面前的两个兵卫看了眼一剑一人的桓楚,眉头都能拧出水来,却还是点头道:“请将军放心。”

“去吧。”

“诺。”

在这之后,这兵将亲自举起长剑朝着一时间无人可挡的龙且冲了上去。

……

“这军令,让本将如何跟将士们开口。”手中不停滴血的剑还在紧紧的握着,周勃机械般的回头,环视一圈还在最后拼杀的将士。

“如何向将士们开口呢!”这话是那么的平淡,可此时落入其余二人的耳中,却又那么的沉重。

“这种情况还有必要撤军吗?”

周围除去生死不知的伤员,还在站着战斗的不过两千人了。而这并不如何宽广的城墙上,已经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楚军兵士。

张良也苦涩的开口,“丞相走之前还说这局势根本无法撤军,也没有撤军的必要,怎就不知道劝劝汉王呢!我们真的撤了,齐王还会尽力的进攻吗?”

萧何只是低垂着头不语,只有呼吸声越来越沉重。

关键时刻还是浑身血污的周勃先恢复了情绪,咧嘴嘿嘿的一笑,满口的白牙上都残留着血渍:“好了,别争了。这局势,汉王说的也对。刚才不是有消息了嘛,齐王短时间内怕是不能来了。汉王真留下来恐怕有危险,这城,不都算被破了嘛!没什么好守的了……”

将长剑在衣袖上擦了擦,周勃直接转身,却在转身的刹那又一次开口:“周勃身为将军,还不能撤。丞相跟成信候带上其他人还有汉王赶紧撤吧。也就是城门被堵死了楚军想进来只能爬云梯,若不然,这个时候早都完了。”

声音轻飘飘的如释重负。

说罢,人已经走出去了老远。那沾满了血气的身影在此时看着竟然那么的孤独。

夜幕降临,四周围彻底的被黑暗笼罩。无尽的黑暗中,萧何跟张良对视一眼,也只能不约而同的选择离开。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刘邦等人已经跟几百个护卫先一步出了成皋西门,乘坐马车沿着崎岖山路赶往函谷关。

萧何跟张良神色复杂的最后看了一眼残存着火光的城池,随后也纷纷上马跟去。

正面战场,项羽已经登上了城墙。汉军兵卒的身影已经越来越少,楚军兵士的喊杀声越来越强。

周勃最后带领的千人被龙且跟桓楚从左右夹击,一步步的逼近到了城墙坡口,不得不下了城墙躲入城中。

可不同之前在广武果断的投降,这一次,即便是项羽说了投降不杀,这些饥饿又无力的残存汉军兵士也依旧没有投降。

跟随着周勃,最后的千人竟然躲入院落,躲进那些没有被引燃的房舍,利用紧窄的小道跟房门等地,这些兵卒竟然拖延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尽管最后的争夺战没有对楚军造成多少伤亡,可这些人的意志,却是让项羽一阵心火。

城门的堵塞都被后续而来的楚军兵士给搬开打通了,直到这个时候,周勃才被五花大绑的带到了项羽的面前。

“咳咳……咳咳咳……!”

也不管面前站着的项羽,不管周围站着的一圈楚军有什么想法,周勃只随意的低着头、闭着双眼,无力且虚弱的轻咳着。

好一阵,咳声止住,周勃又如同睡着了一样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站着,任由架着他的两个楚军兵卫如何摆动。

就在项羽打算转身的时候,周勃才开口说了一句:“败军之将,如何处置,霸王您看着办。多余的话还请您莫要浪费口舌才是。”

“带去广武,跟夏侯婴关在一起。”话落,项羽也没有再回头多看一眼,径直朝着刚打通的城门而去。

只留下一地尸体的安静门外,夜风习习,偶有夜鸦发出那难听的叫声传开。

一骑飞快的穿过夜幕来到了项羽的面前,人还没有下马,项羽的询问已经传入耳中,“荥阳的战况如何?”

已经闻声跑到项羽面前的云韬拱手道:“还在激战,齐军的战车被摧毁,战事已经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不过齐军还是一波接着一波的冲锋,十万大军的军阵依旧保持着,看迹象似乎非要破城不可。”

“奇怪,按时间来算,汉王兵败退走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齐军那里。自己已经成了定局,齐军应该会考虑撤军。再不济也该重新考量一番再进攻才对。”

“也或许,汉王败走的消息没有传过去。”云韬有些犹豫的说道。

……

季布亲自把持着重弩一次又一次的对准齐军中的大小将领,战事打到现在,死在重弩下的齐军大小兵将不下二十人,可即便如此,季布还是觉得一阵心累。

注视着齐军中新的军阵再次奔来,季布也无力的伸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真的要不死不休了吗!这些家伙不要命起来,守城也真是累啊。”

死守荥阳的楚军并不知道韩信心中所想,在他们的意识中跟项羽想的差不多。汉军一败齐军似乎就没有必要再拼命的拿下了荥阳了,更何况攻城车已经被摧毁。

明知道项羽很快会回军的情况下,无论怎么看,齐军这个时候硬拼都不是好的抉择。

“可为什么他们就是不撤军呢?!”季布好一阵的疑惑。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各怀鬼胎

黑夜将崎岖的山路遮挡,整个天地之间似乎只有这么一支队伍在快速的前行。

车轮转动的声音似乎成了这天地间唯一的旋律。刘邦这次少见的跟吕雉同乘一辆马车,车厢里,二人同样的神色看着前方飘荡的帘门,许久,刘邦才开口问道:“现在可以出那些你要说的话了吧。”

“臣妾只想问问汉王,如果有朝一日您胜了,霸王已成孤家寡人。您会放一条生路给他,让他选一处院落跟寻常百姓一样的生活吗?”她安静的看着刘邦,眼中流露着至深的情意。

“不能。事到如今,他必须死。”

“那如果您失败了,霸王可会放您一条生路?”

刘邦没有再说话。只是双手不停的握紧松开,握紧松开。拿捏不定,可心中又有一个答案那么的让人难以反驳。

“即便当初是臣妾跟丞相蛊惑您出的汉中。即便您现如今想回汉中安稳度日,不想再争这天下。可霸王会答应吗?”

眼皮轻眨,吕雉眼中的情意渐渐的变的哀伤,语气平静:“霸王不会答应。若不然何必撕毁当日的假合约呢。恕臣妾直言,现如今您只能一直战下去。也可以像当初放掉手下劳役一样心中想着他们可以有好的生活自己甘愿犯法。可现在您更需要考虑一下自己的生死不是吗。便是不为自己想,也该为肥儿跟盈儿想想吧。”

此时,吕雉无论是双眼中的情愫流露还是话语,听起来真的像是一个贤妻良母。

气氛被哄衬的不喜庆,甚至有些压抑。这种感觉不安也不舒服,却就是让刘邦发不出火,“那你为何还要本王这个时候离开。此时一走,成皋必失。最后只能守着函谷关。”

话落的一刻刘邦冰冷的眼眸紧紧的盯着她。吕雉却好似拼了一样的针尖对麦芒。

对视之间她不由得放大了声音,“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故而有得有失。霸王想要这块重地,齐王也想要这块重地。何不让他们先打着呢?如此一来,您可以有更多的时间重新整合大军。眼下的局势已经不再是我们随时可以出兵南下的时候了。”

该是吕雉太了解刘邦了吧。重情,人情亲情友情甚至多情。官位爵位可以随意给,看心情给,根本就不在意。可谈到情,尽管他也多情,可吕雉也知道他心中每个人都想要去呵护。

随着声音的飘散,二人之间又是一阵的沉默。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邦才低沉着声音再次开口道:“那个审食其说的人手都安排下去了吗?”

也许是刘邦的问话有些突然,吕雉先是一怔,而后淡淡道:“都已经安排妥当了,这些人办事也许会慢上一些,不过还不至于出什么大的问题。”

挂起一张习惯了的笑脸,吕雉一直注视着刘邦的侧脸。刘邦却至始至终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也因此,吕雉多心的问了一句:“汉王可是信不过臣妾?”

萧何并不知道,在他找到刘邦之前,刘邦已经把关于戚姬的一些事情跟吕雉摊开了。想起吕雉悄无声息陷害戚姬的手段,刘邦的嘴角还是露出了一丝哼笑:“没有,不是不相信你,是信不过那个审食其。”

“可他毕竟只是一个办事的人罢了。不是吗?”

“但愿你不会看走眼,他也不会有什么差错。”

没有一颗星辰的夜空中突然在此时划过一道闪电,在这之后是接连好一阵的电闪雷鸣。

不多时,蓬勃大雨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激打在车棚上。

随着雨势变小,一阵微风吹起了帘门的一侧,送入阵阵清凉。刘邦一个深深的呼吸,顿觉心中的压抑消散了很多,“你是如何肯定韩信会有二心呢?”

“要臣妾说实话?”

“你之前还有很多事是骗本王的?”

说这话的时候刘邦一直注视着吕雉,一双眼睛睁到了最大死死的盯着。那还算平缓的声音明明不是质问,却让吕雉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刚才那一刻,他忽然感觉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好陌生,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觉。

呆愣了好一会,吕雉才微微松出口气,有些不适的动了动身子:“从他以各种手段开始要王位的时候,您都还是汉王,没有称帝,他却想要个王位跟您平起平坐。要说心中没有其它的想法?臣妾觉得不太可能。如果您当初不答应,现在的齐王会是什么态度呢?”

是啊!如果当初没有答应,齐王难道就不会是齐王了吗?想着,刘邦这才将一直盯着吕雉的双眼移开。

雨水似乎下进了他的心中。那么的凌乱。

在萧何找到他们之前,吕雉跟他说了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舍与得。这其中有很多事情刘邦之前没有想过,可现在,他似乎不敢想,可又总是挥之不去。就好像吕雉说的那样,想要守护一些东西,自己必须先足够的强大。

也该是他始终做不到内心真的对所有人都狠,所以在面对一些事情的时候终究会有犹豫的一面。

吕雉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暂且守住函谷关,即便是函谷关守不住,实际上关中跟汉中乃至巴蜀,各处的地形一样是利守。多崎岖山地险地。

让楚军跟齐军去争去抢,自己暗中操控。可刘邦心中还是犹豫,他犹豫着韩信是否真的想自己称尊呢?

恰在这个时候,一骑穿过磅礴大雨来到了车架前。听到那急促的马蹄声,吕雉眼中闪过难以察觉的一抹神色,伸手掀开了帘门。

审食其淡淡的看过一眼,随后拱手行礼,“参见王后。”

“免礼。还是尽快道来此去的事情吧。”

“微臣已经将汉王撤退的消息告诉了齐王。归来时,齐王也明确说了不会撤军,依旧在进攻荥阳城。”

“齐王可有话让你带给汉王?”

“只是说汉王当时如果答应了他的请求,由齐军出兵协助防守也不至于如此。还说往后的战事他会出谋划策,如果汉王有心……,可以出些粮草支援。”

听他将话说完,吕雉的如释重负一般露出了微笑,不过转身的时候却又表现的格外平静。

车厢里的刘邦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没有任何的变化。吕雉则故意的轻叹一声:“汉王这下应该信了吧,您都明确了要撤军,齐王却还在攻城。即便他觉得还可以一战,可那那话,却明显是对您不敬。况且,他十万大军不见得能够打赢接下来的一仗。”

没有回答,重重的喘息声似乎在诉说着刘邦内心的迷茫,看不清前方的路。

一直等到他想明白那么一点的时候,大雨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罢了,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是该整顿一些时日了。敖仓还有三万守军,本王就看看他们能打成什么样,齐王若真的赢了,这三万守军就当是对他的考验。”

第一百二十五章 的确不痛快

明明相聚的不过数十里,可却如同不在一片天地一样。

处在返回荥阳路上的楚军并没有遇到什么大雨,只有零星的雨点,小到甚至很多人都不曾察觉到。如果是天亮,眼下应该是东边日出西边雨的天色吧。

项羽只觉得自己周身一阵燥热,也许是缺水口渴的缘故。也或者他的心中真的有些着急。

荥阳南侧城墙外已经是一片的尸体,齐军却还是一刻不停的发动着进攻。虽然偶尔的会有一波攻势比较缓慢,可这并不能让荥阳城中的守军有丝毫的松懈。

此战之后项羽身边不过带回了两万多人。为了防止刘邦还有后手,项羽还是在成皋留下了五千兵士防守,处在中间的广武城中则空荡了很多,基本没有什么守军。

万余汉军在成皋的死守的确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死伤加在一起有两万多人。可以说这是不得已选择的下策。

而等到项羽进了荥阳之后才知道,荥阳留守的两万大军也已经在对战中损失了不下七千。尽管意料之外的攻城车已经全部被摧毁,可根据季布说的情况,之所以有如此多的伤亡,也有很大原因是后续齐军进攻的确够拼命。

城墙上的守军刚刚击退了一波齐军的进攻,眼下的动静比之前小上了很多。

项羽站在城中感觉耳边都忽然的一阵清静,可心中却还是静不下来。

知道项羽也已经处在操劳过度边缘的龙且找来了清水,项羽接过之后猛地喝下几口。只是那脸上的神色却还是略显凝重。

“怎么会,为何就没有撤军呢?!”放下手中的水罐,项羽便又一遍遍的想。

就在此时钟离昧晃动了一下手臂站了出来,“无论是攻城还是守城。这种仗打的最没有意思,耗时难打不说,还杀的不起劲。眼下也还有四万可用之军,不如项王把这四万大军交给末将带出城去,末将保证将那些不知死活的齐军杀个片甲不留。”

一番狠话说出来,钟离昧顿觉心里舒畅了不少,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项羽,等待着下令。

可几个呼吸之后,项羽却只是无奈的看了他一眼。

……

城外的军营深处徐徐升起了炊烟。不同成皋那些人为放出的火,这是真正的炊烟,几队兵卒正在忙碌着挑水加柴煮食。

韩信跟李左车还有已经可以适当活动的傅宽围坐在一堆篝火旁,三双眼睛都盯着其上烘烤着的一罐热水。

眼看着火势小了,只一只手臂可以活动的傅宽顺手从身边抓了树枝扔进火堆,而后轻声问道:“既然汉王已经败走,霸王率领剩余楚军前来荥阳汇合,您说会不会趁夜出城作战?毕竟我军的战力还是不能跟楚军匹敌。末将总感觉,守城也不是什么人都适合。就好比楚军,想战胜我们,可能挥动刀兵的速度比扔巨石滚木的速度快多了。”

“你这是涨他人气势灭自己威风吗?”李左车直接就瞪了过去。

对坐着的韩信却是好一阵的摇头,随后竟然轻笑了出来:“你说的也对。如果正面可以击败敌军,的确没有必要守在城中等着敌军进攻。虽然这话听着不提我们的士气,可却是不假。但今夜楚军不会出城作战,如果我军可以保持眼下的攻城进度,最终会死伤很多,但胜利的希望却不小。”

韩信一开口,刚刚还想跟傅宽闹腾两下的李左车也安静了下来,目光时不时的从火堆上移开看看韩信。静静的听着。

傅宽却压根就不懂的接着问道:“齐王后面的话什么意思?末将愚钝,还请齐王详说才是!”

两个兵卫端着一些刚刚煮好的粥送了过来,韩信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随后口中吞吐着热气道:“我们有十万大军,攻城却不需要一下子将十万大军全部投入,中后军现在还只是列阵威慑,虽然休息会有一些影响,可进食还是没问题的。而楚军呢?守城的楚军之前已经疲于奔命的应对。能有口水喝已经不错。”

“那不是还有霸王带回来的大军吗?”

“根据可靠的军情,霸王带入城中的有两万余人。他们已经在成皋作战了一整天。而在去成皋之前不过睡了三个时辰,如今可以说是又饿又困,急需休整。即便他们的战斗力再强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持续战斗。”

话至此处,韩信顿住又是一笑,轻松写意一般,缓缓道:“所以本王说楚军今夜不会出城作战,只要我军做的好,明夜或者后续几日楚军都不太可能出城作战。我军眼下还有八万可战之士,在不明实情没有绝对把握的时候,霸王不会出兵。如果我军可以找到时机,反而很可能一战取胜。何况,本王已经让快马去临淄催促丞相了。”

到了最后,韩信刚将嘴唇贴近碗边,又在一瞬间想到了什么,“敖仓不是还有汉王留下的三万大军吗?反正汉王都先一步撤军了。有时间着人去联络一下,如果他们肯配合最好。”

“诺。”

……

荥阳城中,钟离昧始终没有等到自己想要听的回答。

明白如今处境的项羽也已经下令一部分兵卒负责生火灶饭,轻飘飘的烟雾弥漫在鼻孔边,项羽随意的吸入,虽然有些许的难受,可那种感觉却让他抛却了心中的杂乱一般,类似孤独时一人抽烟的感觉。

不远处城门方向一队兵卒的举动吸引了项羽的注意,目光透过薄而飘渺的炊烟,项羽随口问道:“这些兵士是干嘛的?”

“回项王,末将已经下令暂时堵住城门。”

季布的回答倒是让项羽想起了成皋的那些事情。索性又是随口吐出一句:“还真够让人恶心的!这种仗的确不痛快。”

“恶心?项王这是?”

“没什么。想到一些事情罢了。”项羽走开两步到一堆备用的树桩上坐下,“眼下还没有到堵城门的一步。说不得什么时候真就杀出去了。就先多派人看着点吧。”

“诺。”

在这之后,项羽交代了几个将军轮流守城以及兵士们换防休息的事情。

随后一个人安静的走开,在一处空荡房舍前的一棵大树下找来了云韬,“眼下战事还是不明朗。不过人在这里拖着,心却不能。你着人连夜赶回彭城。昨日你不是说陈婴跟项声都回彭城了吗。让人通知项声招募六万青壮组成新军,着他为后军主将,暂且负责操练兵马。”

闻言,云韬却有些懵了:“项王……,是想在此拖住齐军等待他们成军来支援吗?”

“想哪去了!敖仓还没攻下,拿什么拖?只是忽然觉得需要有更多的力量罢了。此战他们赶不上了。”

离开靠着的大树将腰挺值,项羽走前一步在云韬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别多想了,快去吧。”

“诺。”

就在云韬刚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却又被项羽叫住:“对了,夏侯婴、周勃还有彭越,他们在哪里?”

“还在广武。”

“广武?”抿了抿嘴,项羽啧啧的叹了一声,“彭越此人真不是表面这么简单啊!本王得去找他好好谈谈才行。又得返回广武一趟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焦灼、稳妥

“末将参见项王。”

“有伤在身就不要多礼了。”昏暗的房间里,项羽看着几乎包扎了全部上半身的彭越道:“你这伤如何了?”

此时已是深夜,因为没有彭越等人的任务,在项羽来之前彭越已经入睡。不过因为心中的事情,项羽还是将彭越叫了起来。

起身后的彭越还稍微的动了动,嘴角忍着痛露出了一丝微笑:“谢项王记挂,已经无大碍,只需休息些时日就可以彻底的好转。”

闻言,项羽微微的点头。这不过是简单的问候,战场上受伤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常见了,项羽的心思不在这,自然懒得多说什么。

有些疲惫的双眸静静的看着。

也许是察觉到了项羽有事前来,低头思忖一吸的彭越收了收脸上的笑意,先开口道:“先前未曾跟项王明言,实在是……”

“先前的事情心里清楚就好了,不用多说了。”项羽直接将彭越的话打断,深吸一口气接着道:“本王来是想问问你。你可知道敖仓的一些事情。”

“知道一些,不知项王想问的是?”

“兵力。”

“主要的是你又没办法兵不血刃的拿下敖仓。汉王已经逃回了函谷关,可齐王的大军一直步步紧逼,眼下我军又需要一些时间来休整。”

轻轻眨了眨眼睛,项羽稍作停顿,思索着说道:“如果可以兵不血刃的拿下敖仓,这可以减少很多的麻烦事。”

“兵不血刃的拿下敖仓?!”

听项羽一说大体的事情,彭越心中也多少知道眼下的局面。谈论起战场的大局,彭越还是有些本事的。也知道事情的紧要与否。

低头仔细的想了想,彭越轻眨眼皮思忖着说道:“汉王也没有想到广武会是这种局面,所以主要防守都放在了敖仓,有三万大军。不过末将也不清楚那里的主将。可是想要兵不血刃的话,这还是不容易的。不过汉王既然都已经兵败回了函谷关,应该也不是没有办法。”

“这么快有办法了?”项羽猛地集中了精力看着彭越,神情都有些激动,“什么办法,快说来听听。”

该是混乱的局面让项羽心中多少有些烦闷和混乱。再加上最近休息不足,难免的会出现混乱。

彭越见项羽如此,却不由得一声轻叹,声音也变得低沉了些许:“办法应该有,只是末将眼下也说不出。”

再抬头看时,果见项羽眼中刚刚泛起的一丝亮光又淡化了。

“那就是说你也没有办法了?”

“项王恕罪!”

“本王来又不是治你的罪的。可你这也有些……!”长长的嘘出一口气,项羽顿觉难耐:“没有办法就说没有办法。你这应该有算是怎么个意思?”

“末将知错。”忍着手臂上传开的疼痛,彭越恭敬的拱起手,“末将只是觉得会有办法。只是一时间想不到。”

这处房舍相对的幽静,在城中的位置也算是偏僻。小小的房舍中在夜间透露着清凉,可项羽越呆下去,却感觉整个人越乱。

不知不知觉急促了的呼吸,更加沉闷的面容。这让项羽越来越有一种想要揍个人发泄一下的感觉了。

好在最终还是忍住了,毕竟正事要紧:“怎么搞的好像你跟一些算命术士似的!”

也许冥冥中真的有些什么。后世信息量多过满天星辰,听的怪事也多了,有些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心中会有一些预感。也许这彭越就是那种人吧!

但愿。

压下了心中的躁动,项羽最终快速的扔下一句:“既然你觉得有,那就躺下想想看吧。眼下的局面是有些困境,但还不是死局。本王就先不打扰了。”

说罢,项羽就拎着霸王戟转身离开了。

身后的彭越松出口气,恭敬躬身道:“末将恭送项王。”

出了房舍,项羽一手握着霸王戟随意的舞动了两下,破空声呼啸着散开。

……

快速流动的乌云一时遮挡住一片的星辰。黑漆漆的城墙上,兵士们怀抱着各种的兵器依靠在城垛上小酣。

“这次算是自开战以来,齐军的战鼓声停息最长的一次了吧。”带着两个重重的眼圈,季布跟龙且一同走在城墙上通道的正中巡查。

“约莫半个时辰。”

“有半个时辰了吗?”

“有了。”龙且又肯定的说了一遍。

“那的确是最长的一次了。”停息半个时辰的时间对眼下的局面来说作用不大,可季布却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龙且却蹙眉看了眼季布道:“我看你还是去休息会吧,这里有我们几个看着,不会出问题的。”

“也好。”

只是这简短的两个字刚刚出口,耳边又传来了一些熟悉的声音。

两个人警觉的朝着城外看去,尽管黑漆漆的不容易看清楚,可他们还是看出了夜幕遮掩下的齐军。下一刻,直接就是一波箭雨射了上来。

大多数的箭矢射击在城垛上发出叮叮的声响,只有零散的落在了城墙通道上。

那些小酣的楚军兵士拖着疲倦的身体慌忙站起,可等他们真的清醒过来的时候,齐军已经撤了。

两队兵卫从城墙的两侧先后举着火把奔了过来,看到的只有留下的箭矢和不多的几个轻伤兵士。

季布从一个兵卫的手中接过火把,朝着城外用力扔了下去,火苗在空中呼啸着划出一道弧线,留下一缕油烟。

落在远处空荡地面的时候,却并没有照出齐军的身影。

“这种感觉怎么有些熟悉啊!”音色极粗,这声音一听也知道是钟离昧来了。

“什么事感觉熟悉了?”

有些压抑的声音的从身后传来,众人回头,看到了那个手握霸王戟,身后大氅微微浮动的项羽。

“项王。”

“有种感觉。烦,很烦很熟悉的感觉,可就是说不上之前在哪里遇见过。”

看了眼脚底下踩着的一支羽箭,项羽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说的是当初在忻城,自己违背军令带着千余兵卒杀出城时的感觉吧。”

“对。末将也想起来了。”钟离昧睁大的双眼中泛着亮光,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一样。

只是在这短暂的激动之后,整个人又萎靡了下来,低头不说话了。该是想起了因为自己私自出城受了军棍,最后连收尾一战都没有赶上的事了。

“很可能齐军就是想以此激怒我们,逼着我们出城一战。”

“那就出城打嘛!”那刚刚沉默下去的气势又涨了上来,钟离昧利落的拱手:“末将恳请项王下令出城一战,无论如何不能这些杂碎小瞧了我等。”

“你这着急的性子就不能先收一收吗。”项羽直接瞪了过去。手中的霸王戟不由自主的紧了紧,全身肌肉都在那一刻隆起了刹那。

这声嘶吼让龙且季布还有周围的一些兵将感觉心头一阵,似乎灵魂被清洗过了一遍一样。

感受到项羽的情绪波动很大,龙且赶忙暗中伸手碰了一下钟离昧的手臂,一边急切说道:“钟离将军,骁勇善战是不错,可也不能只想着冲锋啊。”

控制着自己情绪的项羽也没有在意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只是时不时的会看看周围的兵卒,一张张布满了灰尘的面孔,尽是疲惫。

如果情况可以好一些,他自己都想直接杀出去了才对。

好一阵的寂静之后,项羽才重新开口道:“本王跟彭越已经想到了办法,不过还需要再等等,等齐军跟白日一样全力来攻城。”

话落,直接转身看向了季布:“先去休息吧,这里由龙且主阵。”

……

到了深夜,身处齐地的天眼军送来了消息,云韬也没有任何耽搁的直接找到了刚刚返回广武的项羽,“消息称,齐国境内又集结了十万大军。是齐王任命丞相蒯通做的。除此之外还筹集了大量的粮草,很可能是想来这里支援。看样子,齐王这次真的想趁着机会彻底吃掉我们!”

“胃口还真是不小。只是这次齐王也太谨慎了吧。”项羽强撑的两个眼眶都有些微微的疼痛,可整个人又有些静不下来。

“我军跟汉军争夺了这么些时日。以目前的局势看,齐军算是后者。我们最好当做自己知道的事情他全都知道。明知道我军现在状态很差,他竟然还打算袭扰消耗下去打持久战吗!”

……

夜风习习的荒野上。

韩信举头看着星空,李左车跟傅宽都在他的身后安静站着。

此情此景,犹如诗人卖弄风骚一般,韩信背负着双手缓缓道:“困兽之争方使全力。楚军的斗志不输山中猛虎。孙子曰,用兵之道不外乎出其不意虚虚实实、假假真真。本王却觉得用兵之道在于兵多将广,若有百万可以唯命是从之雄兵,这天下何愁不能平定?”

“兵法韬略终究是计策,一个失策就可能放虎归山,前功尽弃。若无绝对把握,还是不要主动打开牢笼跟猛虎较量的好。等他真正的筋疲力竭时,就是杀鸡的刀,也能一点点剥下虎皮。”

第一百二十七章 摧残

“末将受教了。”傅宽很是崇敬的点着头。

先前主张不给楚军喘息机会直接进攻的李左车想了想,也只是无趣的摇了摇头。

对韩信这次的谨慎他也是颇感无奈。好在李左车觉得韩信说的也不错,如果楚军经受不起袭扰而先出城,这对他们来说不是坏事。

先耗上一些时日对于齐军来说同样也没有大碍。就是李左车觉得没有这种必要罢了。

“百万可以唯命是从之雄兵!也就是百万忠诚的精锐,这阵仗——!”轻声的低语了一番,最后李左车也只是微微的一笑,缓缓摇头。

这百万雄师眼下只能想想罢了。可韩信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再善用兵法韬略的将军也有失手的时候。彭娟出山时算是名动天下,打的仗比孙膑要多不少,可惜最后兵败身亡,英明被掩盖。

熟知兵法有时候反而会被兵法所害。

流云飘远,天空中浮现出一轮圆月,久违的苍白光亮终于又降临到了大地。

一片苍茫之中,齐军营地前方的空地上,一队兵卒正在有序的集结,等待着出战。

……

空无一人的房舍外,虫儿吱吱的叫个不停。那声音落在不同人的耳中仿佛有不同的魔力。

就好比门外的项羽和门内的彭越。

项羽只觉得更加心烦,彭越反而听着那旋律想到了一些什么。

卧榻上,彭越原本平静的脸上突然露出了微笑,紧接着平躺的整个人直接坐起,然后就是轻微的呻吟声在房舍中扩散!

“这一激动差点忘了,自己还一身的伤!”挤眉弄眼,彭越面色难看的拉开了房门。当他身上的疼痛缓缓散去,定睛一看的时候,那是一个高大威武的背影:“项王——!”

项羽闻声转身,而后尽可能平静的看着彭越:“想到办法了?”

实际上在之前项羽是骗季布等人的。那个时候彭越没有想到什么办法,只不过他自己的心中有些想法,但却相对的被动。

在项羽一眨不眨的注视下,彭越正了正神色道:“末将的确想到了一个办法,不过这需要那夏侯婴跟周勃稍作配合。”

“可那两个人铁了心的宁愿去死,本王留着他们不过是觉得这个时候杀了他们不够解气,想等打完了仗,交给钟离昧好好的处置他们。”

项羽都有些纳闷了,这后世的历史记载还能不能信了?被誉为游击战的鼻祖的人,莫不是碰运气的?

“本王记得那两个家伙你早就见过了,知道他们不会配合的。你这又算是哪门子办法!到底还没有普的?!”

“项王莫急,末将此计自然可以用的上。”彭越很认真的拱手道:“可以先把二人找来以礼相待。虽然他们老老实实配合的可能性不大。不过也可以让他们被迫配合。”

倾泻的月光将树影透射在墙面,晃动的叶片犹如点点黑色斑驳。

二人沿着房舍后的道路前行,在拐过弯之后,彭越这才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需要他们跟末将一起去一趟敖仓……”

没一会,二人也就到了关押周勃跟夏侯婴的房舍外。

连窗子都没有一扇的房舍中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周勃安静的蹲坐在一堆干枯的杂草上,眼中一片死寂,全身上下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在他的身旁还有一碗凉透了的粥。

距离他不过五步的夏侯婴此时却是另外的情形,两个眼珠子转了转,凭借着白日时分辨的方向感,夏侯婴将目光看向了周勃所在的位置:“周将军那粥还吃不吃了,若是不吃,本将代劳了。”

两个呼吸之后,周勃的口中才传出了回声:“别将军将军的了,都等死的人了,哪里还是什么将军。”

“可现在不是还没有死吗。都有死的一天,总不能明事理的那一天起,就不吃不喝的想着自己如何可以长生不死吧。”

“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心情。”身体依旧是一下都不曾动,伴随着一声冷哼,周勃闭上了眼睛:“懒得理你。”

“不理也无所谓,不过话说回来这粥……”

夏侯婴刚刚说到一半,只听一阵锁链的响动,紧接着是房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随着兵卫的走入,火把驱散黑暗,照亮了两个人的面孔。此时才看清楚,原来刚才话都没有说完的夏侯婴已经起身走到了房舍中唯一的木质几案前,手还停留在摸索那碗粥的状态。

项羽在那举着火把的兵卫之后一步步走进,那目光在周勃跟夏侯婴的身上来回扫视了一番。

周勃仿若置身于外般安静的盘腿坐着,尽管光亮让他整个人内心也觉得舒缓不少,可还是没有任何举止。

看到是项羽,夏侯婴也只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开口道:“霸王是睡醒了还是至今未睡?不知此来所谓何事?”

“的确有些事。”项羽也没心情跟他们瞎扯什么,开门见山的道:“这个时候来,是想再问问你们,是否愿意追随本王共图大业。看的出来,你们还不想死。”

“不想死不代表不会死。那些战死的将士有几个想死的呢!莫非我等一句不想死,霸王就会放过我等?”这次却是周勃先开口了。

也不等项羽再说什么,周勃直接一字一顿道:“当然,如果前提必须是我等追随您。霸王还是莫要再多费口舌了。我等虽然战败被俘,却也不会做出易主之事。更不会阳奉阴违,以此为借找机会脱身。”

这话倒是说的掷地有声。听的项羽不由得笑了:“进门之前彭越还替你们两个说好话来着。想让本王耐心点,好好开导开导你们。可本王喜欢直接一点。既然你们不愿意,那就继续之后的事吧。眼下需要你们跟彭越去一趟敖仓,试着兵不血刃的拿下敖仓。”

说到这,项羽转身看向了身后不远处的彭越:“你都听到了,这两位将军有骨气,就是太不识抬举了。强迫他们去需要准备些什么?”

“得让他们不能开口说话。”听着项羽冰冰冷冷的声音,彭越也不想再多费口舌跟周勃和夏侯婴说什么了。

“不能让他们说话!”项羽摸着下巴想着:“你此去也不能把他们的嘴堵上!那样就暴露了。好像只能弄的他们说不出话才行。”

略略想了想,项羽转身对兵卫吩咐了下去。

时间不大,兵卫带了六个兵卒、一个炭盆、一些木炭还有一罐清水过来。

“把木炭点燃。”看着兵卒将东西都准备好了,项羽面无表情的吩咐道。

随着兵卒的一番动作,很快房舍中就被火光烤的暖烘烘的。就在木炭由外到内都泛着红光,温度达到最高的时候,项羽用夹子夹取出一小块,而后转对兵卒道:“先把夏侯婴的脑袋转一边去,免得他等下嚷嚷的心烦。”

“诺。”两个兵卒应过,将本夏侯婴背过脸去死死按住。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另外一边,四个兵卒其上,先用绳索将周勃捆绑了个结实,然后一人扶着周勃的脑袋,一人扒开了周勃的嘴。

看着被项羽用夹子夹着送到自己嘴边的小块木炭,感受着其上散发出的温度,周勃的眼睛忽然睁大瞪直了,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猛跳。

“唔……”

火红的木炭直接被送去周勃口中,一直被塞入喉咙,强行压下了那还没有来的急完全发出的声音。

剧烈的疼痛让周勃全身抽搐,扭曲着挣扎。尽管被绳索牢牢的捆绑,可全身力气还是让兵卒费了好大劲才压下。

木炭遇水的滋滋声从周勃的口中传出,不多时,淡淡的雾气升腾,分不清是因为火光照耀还是那雾气本就是猩红的颜色。

心里掐算着时间,项羽厉声吩咐道:“快,灌些水下去,一直卡着可是会呼吸不畅的。搞不好还会弄破了气管直接被弄死。”

“你们做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你们对他做了什么?!”听着周勃双腿不停踢打地面发出的那一阵剧烈响动,即便没有看到那一幕的夏侯婴,此时也慌的出了满头的汗。

“不要急,你很快就会知道。”项羽在火盆中专心的挑着大小合适的木炭,头也不回。

彭越的眉头皱起,都有些不忍直视。来的路上项羽说有办法让他们不说话,却没想到会是这种方式。

确认过周勃没有死之后,几个兵卒又凑到了夏侯婴身边,将之如同周勃一样捆绑,继续刚才对周勃做过的事。

疼痛让二人一阵的虚脱,满头大汗,却并没有昏迷过去。只是脱力的躺在地上。

看着他们还在微微起伏的胸膛,几个呼吸之后,项羽拿起了放在一旁的霸王戟,毫不犹豫的在二人肩膀大腿等部位刺了两下。

“项王这是?!”彭越还以为项羽忍不住要杀了他们。赶忙跨前一步,不过项羽却已经收手。

“总不能其余地方都好好的吧,那会让人怪异。添点伤口才更像那么回事不是。”

“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三百多精锐和需要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说罢,项羽便拎着霸王枪转身离开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再遇纪信

大雁翱翔过刚刚破晓的天空,留下一串悠扬的声音。

晴空万里,项羽站在北城们处注视着彭越带人出城。一直到他们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彭越所知的林间小道后,项羽这才转身看向云韬:“人都安排出去了吗?”

长时间没有合眼让项羽的目光看起来有些疲倦。不过这对他来说影响也不算大,顶多是如同前世下班后通宵打一夜的游戏罢了。以他如今的身体还不至于连这些都忍受不了。

“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做了。另外,之前就在监视敖仓方向的人传回消息。”

“怎么说?”

“说是齐王也派人去了敖仓。我们的人是在他们接头的时候才发现的。”

“接头的时候?他们人很多吗?”因为彭越的出行,心中的事算是少了很多,项羽的情绪倒是平静了很多:“没有问问他们都聊了些什么?”

“根据传回来的消息,齐王是希望敖仓的汉军可以配合齐军的行动,不过敖仓的守军并没有收到关于汉王的命令。所以只说会守着敖仓等待汉王新的军令,其余的便没什么了。”

略顿了顿之后,云韬又补充道:“他们具体在那一片还有多少人不清楚,我们的人只抓了一个询问,那些消息也同样传到了齐王的耳中。”

“让齐王知道了也无妨。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下去吧。”

“诺。”

回首站在城墙上往城内看去,偌大的广武城如今看起来却是空荡荡的。

等云韬离开之后,项羽也没有过多的停留,走下城墙又骑马去了荥阳。

……

依旧是每过上一段时间就会有齐军兵卒前来袭扰。虽然整体下来基本上没有阵亡的兵士,不过这对城中本就精力不济的楚军兵士来说却是很大的麻烦。

严格点来讲,城中的这些楚军兵士都是打了胜仗归来,虽然这些天的战事打的很辛苦,也死了很多的人。可对于这些归来的兵士们来说,胜利还是很开心的一件事情。

心情愉悦,更贴切的说是军心振奋。这种时候如果可以好好的休息一番,全军的士气会更高,即便是四万对战城外八万齐军也不是多么艰难的事情。可眼下的兵士们还没有休息,心中又是振奋又是被齐军弄的心烦。

两种情绪交织在了一起,这让相当多的兵士有了钟离昧的毛病,那就是不能忍。或者说忍的很难受。

几番的折腾,项羽再次回到荥阳之后天色已经快要亮了。城门外依稀可以看见齐军的身影。尽管他们没有发动进攻,可这就相当于悬浮在每一个楚军兵士头顶的一把剑。

从项羽的角度来讲,眼下面对的一战他不想有太大的伤亡。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真的不想直接让兵士们凭借着激愤去撑着打这一仗。

城墙上,龙且还带领着一队兵卫正在巡查。项羽在跟他碰面的时候顿住了脚步吩咐道:“等会换人的时候,传令城中其余将士该休息就休息,值守的兵士多加操劳一些,齐军眼下真正进攻的可能性不大,应该还是以袭扰消磨我们的耐心为主。让将士们把心放宽一些,不用每次一看到齐军就鼓动全军。这两日,还是要保证将士有不错的休整才行。”

“如此会不会有些冒险了?”龙且眨巴了两下眼睛,对着项羽轻声道。

“本王已经让天眼军的人密切关注齐军的动向了。只要齐军开始大量集结,他们自然会先一步前来通禀,到时候还是有反应时间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作战本就是冒险不是吗。”说罢,项羽有意无意的跟龙且错开目光望向了城外的远方,似乎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

一支三百余人的队伍沿着鲜为人知的山间小路一直走,为首的将军伸手拨开自己眼前长势茂盛的杂草。在两个甲胄带着斑斑血迹略显残破的兵卒搀扶下抬腿迈上了土堆。

穿越树林,等他们再次可以看见天空的时候,天色已经是大亮。

任由其余的兵卒从自己的身边穿过,彭越顿住脚步大口的喘息了几下,随后抬头四下张望了起来。

“前面往东北方向应该会有一处断壁,在断壁的边上还有一条小道,我们沿着那里走。”并不算热的初春,况且他们之前算是夜间行军,可彭越还是走出了一额头的汗珠。

“快到了,大家再坚持一下。”

这三百余兵士都是身着汉军的甲胄,为了表现的更像是死里逃生的人,他们身上穿的都是从那些尸体上扒下来的战甲。

已经清醒过来的周勃跟夏侯婴被人用担架抬着。起初的时候,这两个人浑身无力处于半昏迷的状态。

一直到行走了一半的路程,这两个家伙恢复了些许力气就开始不老实的挣扎,弄的三番五次从担架上滚落。

山路本就不好走,为了让这两个家伙安稳,彭越只好下令用山间的藤蔓将这二人绑在担架上,再加上身上有项羽故意刮出的伤口,两人这才老实了很多。

不知不觉间,明媚的阳光倾泻在了这支队伍的头顶。

与此同时,彭越又一次停了下来。一手遮住并不强烈的阳光抬头看去,道:“到了,再有五百步也就到了。”

那话音刚落,两侧树林中忽然冲出了不少兵卒。这些兵卒一个个的长剑出鞘、兵器紧握。

面前正在走的路是一条较为狭长的山坡,彭越几乎下意识的察觉到除了露面的这些人,不远处还有很多潜伏着的弓弩手。一支支箭矢应该已经对准了他。

“你们是哪里来的?为何不走主道,反而从这树林中绕行!”一个长了满脸胡茬子的兵将拎着长剑从一侧走出,瞪着一双好像要吃人的目光环视每一个兵卒。

不多时,只见这兵将嘴角一阵抽动,抬高声音恶狠狠的道:“说,你们是不是楚军装扮的?来这里有什么目的?不说清楚,那就一个都别想活。”

说话间,手中的长剑举到眼前抖了抖。

彭越身处军前,听到身后有声音便急忙转身朝着哪里而去。

也许是这些扮作汉军的楚军兵士心里作用,第一举动不是跟那兵将解释,而是不约而同的摆出了一副防御的姿态。

忍着身上的伤痛,彭越一边走一边大声问道:“何人在此生事!”

等走到那兵将面前的时候,彭越发现还是一个自己认识的人:“是你啊,怎么?本将的人从这里过也有问题吗?”

“原来是彭将军啊!末将不知是您,还请将军见谅。”一看是彭越,这兵将的语气当即也软了下来,手中的长剑收回,客气的拱手道:“只是末将有疑问,将军为何不走主道?”

还被束缚着的周勃就在二人的不远处,看到这一幕再加上听到的那些话,他自然可以断定这里的守军还不知道彭越已经成了项羽的人。当即着急了起来。

可一来被束缚,二来身上有伤又无法开口说话。情绪激烈的他似乎忘了口中被塞入木炭时的疼痛,下意识的张嘴,苦痛却随之而来。原本只是着急之色的脸庞上顿时显得无比痛苦。

“哎……!说起来,呵呵!”低垂着头,彭越一阵的摇头苦笑:“看来你们还不知道,广武跟成皋……都失守了!”

“失,失守了?”

“怎么会,不应该啊,两座城池都可谓是易守难攻,怎么会……!”睁大了眼睛,兵将一个劲的不愿相信的摇头:“不可能,末将不信,末将不信!”

可这语气已经软了,该是说到最后他自己连说服自己都困难。

“汉王已经撤了,本将跟周勃夏侯婴两位将军留下断后,你看看这一身的伤。”说话间,彭越还故意展开了双臂:“这些还能有假不成吗!守城将士就这么多人了,为了躲避楚军的追击,本将不得已才带人走了这山间小路。”

“周勃将军在那?!”似乎跟彭越的关系处的并不好,这兵将还是急切的张望着寻找。

彭越自然也不怕这人问什么,既然已经把人带来了,就是要这两个人露面,因为他们露面了才能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让这里的守军更加相信。

“来呀,抬两位将军过来。”

抬着二人的兵士应声而来,而此刻那些藤蔓还在两人的身上缠绕着。这一幕不由得让兵将有些疑惑:“他们这是?为何要将两位将军绑起来?”

“山路难行,两位将军受了重伤经不起颠簸,不绑起来可能一个不小心就从担架上掉下去了!这也是,没办法啊。”

“周勃将军,您这伤……!怎么就会这样啊!”兵将已经来到了周勃的身边,看着那浑身的血迹和苍白的面容只是一阵的着急。虽然不见得将彭越最后的话听进去,却也没有任何的怀疑。

周勃看着面前的兵将又是一阵激动,强忍着疼痛张嘴,却是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半点的声音。

这一幕在那乱了分寸的兵将眼中也只是觉得周勃可能有话要说,根本没有多想:“您受了重伤就别说话了,要保存体力才是。”

说完再也不看周勃那痛苦难耐的面容,一个转身急切的说道:“诸位将军辛苦了,快,快回驻地休息。”

一路上,彭越在兵将的询问下说了此战的一些经过,只不过将里面一些不该让这兵将知道的东西给忽略了。

交谈中,没多一会这些人也就进了守卫敖仓的汉军驻地。

也许是值岗的兵卫提前通知了这里的守将,彭越等人不过刚刚进入,坐镇此地的主将已经小跑着出来了。

眼角余光看清楚来人的一刻,彭越脸上的神情收了收,短暂的凝眉看了去。那是一个已经有些生疏的身影,纪信。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先送你一程

“禀齐王,最近几次进攻,末将觉得有些不太对。”

清晨,韩信不过刚刚出了营帐没多久,一个兵将就来到了他的身边汇报着军情。

“哦?”疑惑的看了一眼那小将,韩信轻声问道:“何事让你觉得不妥?”

“最近几次袭扰进攻,城中的楚军连头都不露了。看起来好像是习惯了我们的袭扰。”顿住想了想,这兵将换了个方式又是说道:“或者说,我们的袭扰可能已经没有最初的效果了。会不会楚军已经放松了戒心?”

“无论楚军是否放松戒心。既然眼下的袭扰起不到作用,那就加大力度。”

“加大力度?”

“不错,进攻更真一点。另外,大军全部到城外列阵威慑,摆出我军随时会真正进攻的样子。”

“诺。”

……

看着那匆匆而来,越走越近面色越凝重的纪信。彭越却是刻意的放慢了一些脚步。

“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这是怎么了?!”来到近前,看清楚这些浑身血污又精神不振的兵将,纪信顿时着急了起来。

就在纪信还不停的扫视周围一圈的时候,之前的那个兵将已经是先开口,“广武和成皋……!都失守了。几位将军垫后掩护汉王撤离,尽皆受了重伤,迫不得已才在山中辗转逃到了这里。”

跟这兵将之前的表情一般无二,纪信也是满脸的不敢相信。他吃惊的看着,目光依旧不停的扫视这些兵士:“彭将军,这些,都是真的?”

彭越一咧嘴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诚安候莫不是当军情是儿戏了,我等都这样了还能有假不成!”

“将军这伤?”

“还好,死不了。”装作关怀的回头看了眼,彭越接着道:“比起那两位将军,我这点伤实在不算什么。你还是看看他们吧,伤的太重,几度昏迷,说话都困难了。”

因为这群人的到来,原本驻守在这里的兵将基本都朝着他们看了过来。

为了弄的更加像,项羽在选衣甲的时候故意选的最脏最残破的,这支刚刚到来的队伍跟原本的驻军比起来就像是财主跟乞丐。

破落成功的让驻地其余兵卒皱了眉头。却没有人怀疑他们的真假。

纪信在两个人的身边转悠来转悠去,最终也没有任何的结果。

周勃被关的这两日还绝食不吃,体力本就不支。因为刚才的挣扎,如今已经虚弱到了极致。手指抬起都费劲。

夏侯婴倒是想表达些什么,可身上的伤痛,特别是喉咙处的感觉,实在是让他难以忍受。纪信来看时他在皱眉忍着疼痛,纪信转身离开之后他还是拧紧眉头忍着疼痛。

迫于无奈,纪信只能再次回到彭越的身边:“哎,胜败无常!既然如此,汉王可说了什么?”

“诚安候就不能先找一处落脚之地让本将坐下谈吗?!逃来的一路实在是累了。”也许是真的累了吧,彭越此时说话还略微有些喘息和无力。话说回来,毕竟他的身上也还有伤。

“疏忽了,实在是疏忽了。”纪信这才伸手指了方向道:“彭将军这边请。”

阳光明媚。山间难得的无风,这季节可谓是最好的天气了。

安顿了彭越跟周勃等人之后,纪信先是下令立灶煮食。

那些装扮做汉军的楚军兵士此时也被安置了地方休息。一应琐碎的杂事全部都由驻地原本的汉军去做。在此期间,一些楚军兵卫的眼睛就开始四下观察了起来。

青烟一缕缕的直升云霄。看到刚来这群人的惨状,驻地原本的守军也在生火煮食之余难免的议论上几句。

“看这样子,战事还挺惨的呢。守城战都打成这样,还好我们是在这守着。”说话的兵卒看起来年龄不大。尽管身边就一个能够听到他声音的,可说的时候,那双小眼睛还是不停的四下警惕着。

“还好?这也叫好吗!守着城池都被打成这样,我们这里只有石块和木头构筑的防御工事。他们来了,楚军还会远吗?”声音听起来有些埋怨。

仓促的说完一句之后,这人将手中握了半天的木柴扔进土灶中,随后又转身一屁股蹲坐下来说道:“估摸着,我们也挡不住楚军。他们惨不惨都好,可为什么偏偏来这里呢!”

“听说两座城都被破了。不来这里,他们还能去哪?”这话说自另外一人,听起来还是小心翼翼的。

闻言,刚才填木柴的兵卒忍不住一巴掌打在了其脑门上。

警惕的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人注意这里之后,才没好气的说道:“你傻啊,当然是希望他们能够守住城池呆在广武了。我可是听说楚军很能打的,从一开始我是跟堂哥当咸阳的守卫来着,谁想到关外战事不利,就给弄到了这来拼命。”

……

“汉王哪里有什么命令呢!当时情况紧急,我们几个都没有想到还能活着出来。”简易的木屋里,彭越跟纪信对坐着,“汉王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楚军现在封锁了很多路,即便是现在想传令过来,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那这么说,即便是我们想派人跟汉王联系也几乎不可能了?”

“可以这么说吧!汉王应该是去了函谷关,山路难行啊。”

伴随着彭越的一声轻叹,二人尽皆沉默着不再言语。

这期间纪信偶尔会心事重重的看看躺着无力挣扎的周勃和夏侯婴。那闪躲的目光,却又有些看不下去的感觉。

一直到有兵卒送来了食物,两个人默默的开吃。

这期间纪信亲自端着碗粥喂周勃。可不过一小口,周勃的面色就一阵扭曲,连带着一阵阵剧烈的干咳之后,不仅食物全部飞溅了出来,还被他咳出了不少的血。

粥跟血迹混杂在周勃的嘴角和胸膛。那一片混乱看的纪信一阵的心悸:“医师,快传医师来……!”

一般而言,除了跟随刘邦的大军中会有医术还不错的医师外,其余各军中的医师用后世的话说顶多算是个懂一些医学的护士。再加上这个时代医学本就不高,即便是有能人,那些本领也是轻易不会外传。

种种原因之下,前来的医师一番观望把脉,折腾的两个人一阵要死不活之后,只无奈的摇头叹息道:“两位将军的伤势实在是重。属下无能,无能啊……!”

听着那话,周勃眼中期待的希望之光在呼吸之间消散了:“还有……多长时间!”

“短则今夜,最多该也不会超过三日!”

这番话更是听的纪信心中凉透了。

彭越看着那两人的情况只觉得一阵恶心,却碍于纪信在场,不得不表现出一副悲悯的神色。

……

万里晴空,一片的蔚蓝。

只睡了不到三个时辰的项羽,在中午因为一阵战鼓声被惊醒。袭扰了多时的齐军选择性的来了一次真正的进攻。

这一战云梯都架在城墙上了,只是在双方一阵的激战之后,齐军最终没有持续,选择了退军。

被齐军这么一折腾,项羽虽然还觉得困,可心中有事,也无法继续入睡。索性拎着霸王戟在城墙上相对安静的一处地方注视着广阔天地,想着。

这种状态在一炷香之后被齐军又一次的进攻给惊扰了。齐军同样是全军列阵城外,摆出一副真的进攻的架势,最后还是雷声大雨点小。

只是齐军一直不撤,而且还经常时不时的调动方阵,这让原本还能休息会的楚军不得不全力警惕。

尽管一眼看上去城中的楚军兵卒都歪歪斜斜的躺着,跟悠闲的晒太阳似的。可其实他们的神经绷得很紧。

所谓的躺着也觉得累,除了女子在那种事的时候,估摸着也就是这种状态了!

焦灼的时光中,项羽默默的看了眼敖仓的方向。看了好一会这又转而看向城外齐军的方阵。

大军围拢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圈,奔走间荡起的灰尘和时不时传开的呼喊声,让人不由得联想到打了大胜仗后庆功的一幕。

巨大的圆环正中是两个兵将徒手摔打的场面。

韩信跟李左车等人随地蹲坐在一方看着,脸上都是带着轻松的笑,“这个骆将军一直是一些下三滥的手段,无耻。真的是无耻。”

韩信听闻却笑的更开心了:“毕竟不是真的厮杀,反正是将士们开心一下,无耻是无耻了些,不过也增添了不少乐趣不是。”

轻笑着摇了摇头之后,李左车旋即收起了笑,正色问道:“齐王打算何时真正的攻城?”

“不急,不急。”目光透过兵卒们之间的缝隙看向荥阳城,韩信淡淡道:“这叫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前些时日霸王便是如此来回不断的让汉王的守军烦乱。先让他们也体会一下这车轮战的滋味。待明日一早,本王还打算给霸王一些小礼物,算是投石问路之用。”

“小礼物?”凝视着韩信脸上的笑,李左车越想越不明白了。

……

午后。

夕阳如血一般的光辉倾泻在整片山头,照亮了那看起来依然祥和的敖仓驻地。

这里的驻军可以说是这片地区最为安然的了。

到入夜之后。

木屋中,纪信背负着双手来回的踱步。直到他自己实在理不出个思绪,这才顿住看向了彭越:“彭将军打算接下来如何做?”

彭越本微微的眯着眼睛休息,听到问话,起身之余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而后才有些慵懒的说道:“天黑的有些时候了。算起来,时间差不多了。诚安候可还记得当年那掷杯为号吗?”

“那场宴席上的掷杯为号?如何能不记得呢!”

“只是,彭将军此时提及此事是?”

还不等纪信想明白,彭越已经拎着一只陶碗重重的摔下。看着纪信,略显慵懒的声音再次响起:“接下来,本将打算先送你一程。”

第一百三十章 收服

陶器碎裂本不如何的响,可这却是在寂静的夜里。

随着那闷响传开,纪信整个人都不好了,神经被绷紧到了极致。不敢置信的看着彭越,伸手指去,“你……!你要干什么?”

与此同时,不多不少六个假扮汉军的楚军兵卫已经快速奔入,围绕在了纪信的周围。

“不是说过了吗。”彭越慵懒的站起身子,无趣的说道:“本将想送你一程。只可惜有伤在身,无法亲自出手。”

再不给纪信任何开口的机会,彭越直接下令道:“动手。”

刹那间,尽是兵器出鞘的声音。

在纪信惊魂未定的目光中,一个兵将毫不犹豫的一剑刺入了纪信的胸膛。前后不过眨眼的功夫。

没有任何防备的纪信最终只是动了动手指,含恨而断了生机。

不远处躺着的周勃看到这一幕一阵激愤,瞪圆了的双眼通红,却只是一阵挣扎之后,吐血身亡。到死他都没有任何的办法去作为、去挽回这一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情发生在面前,无力回天。

此刻,那尚存一吸的夏侯婴紧闭的双眼中流出了许久未曾有过的泪。全身无声的抽搐,却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因为悲伤还是愤怒。

兵将将长剑从纪信的胸膛拔出,一手撑着那将要倒下的尸体,将长剑上的血在纪信的衣甲上蹭了个干净。

彭越冷冷的扫了一眼角落里动弹不得的夏侯婴,“不好受吧?早知如此,又何苦这般倔强呢?”

话落便凌厉的转身,对着几个兵卫吩咐道:“将这纪信的脑袋砍下来。吩咐人手按照先前说的准备。”

“诺。”

兵将的应答依旧在耳边回荡,彭越却已经迈开脚步走了出去。

放眼看去,外面的一切如常,没有任何的异样。只是原本应该守卫在木门两侧的兵卫被人暗中杀了调包却无人知晓罢了。

映着苍白的月光,彭越在驻地大门附近找到了刚来时碰见的那个兵将。

“入夜了,彭将军还有伤在身,您这是?”看到彭越的瞬间,兵将顿住脚步拱手行了礼。

彭越先是四下看了看,随后一脸正色的吩咐道:“楚军接下来的目标很可能是这里。当然,齐王的大军也已经到了荥阳城外,这会给楚军造成拖延,对我们来说虽然是好消息,却也不能掉以轻心。你去将军千夫长都找来,本将跟诚安候有事要详细的跟大家商谈一下。”

“将军是担心楚军会趁夜来袭?”兵将似乎本能反应似的快速问了一句。

“不好说。但我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才是。快去吧!”

“诺。”略略想了下,兵将才拱手应过,急忙小跑着离开了。其余的兵卫也在对彭越行礼之后继续着巡查。

驻地其余地方的守卫各司其职。没有值守任务的兵卒有些已经准备入睡,有些人则聚在一起有的没的说些什么。

而此时,那些个扮作汉军兵卒的楚军精锐,已经全部暗中分散在了木屋周围,悄无声息的潜伏待命。

……

荥阳的城墙上,龙且跟季布两个人又经过了一波轮换。项羽还是在原来的位置看着,等着。

云韬穿过兵卒身后来到项羽的身后拱手道:“启禀项王,彭越将军那里进展顺利,准备今夜就动手。看时辰,应该已经在行事了。”

听了这话,项羽一直古井不波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转身看了一眼之后,项羽又侧着身子指向了齐军后方的一个方向,“多派些人去那个方位,暗中准备一些干草木柴。弄好以后让他们潜伏着待命,时机若是到了,也给齐王一个惊喜,放火烧了他们的营地。不过在此之前切记不可有任何错漏。”

听到这番话,云韬的眼中也闪烁出了一阵的亮光:“末将一定不负项王重托。”

……

敖仓驻地。

所有的千夫长和一些骁将集中在了一起,等人齐了才开始朝着那不大的木屋走去。

“前些时日齐王不就派人来联络过了吗,与其担忧楚军会袭击,何不我等主动出击呢。联合齐王,咱们里应外合。”

“里应外合?你进的了荥阳,还是说你知道广武眼下的兵力?可别连广武都过不了,那可就事大了。”

短短的路程,十多个兵将还不安分的议论着。

“你们说的明明背道而驰,可怎么就听起来又都在理呢!还真是……!”

“在理又如何!没有汉王的命令还是不要擅自做主的好。”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有所不受你懂吗?!”

简单的议论几乎要成了争执,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声音也传到了面前不远处的木屋中。

彭越的耳朵不由得动了动,听着这些话音默默摇头。

“好了,这些事自有诚安候和彭将军决定。我等听命便是了。”略微熟悉的声音,这是彭越之前吩咐的那个兵将:“都进去吧。”

沿着木屋的墙壁已经占满了楚军兵卫。等到这十多人全部进入之后,木屋外潜伏的一些兵卫也开始朝着门口靠拢。

驻地大门处的几支巡查队伍依旧在举着火把孜孜不倦的来回走动,全然不知驻地内部正在发生着一场巨大的变动。

等到十多人都进入,原本黑漆漆的木屋中被人点亮了火光。一众兵将正自惶惑搞些什么名堂的时候,四周的楚军兵卫已经快速围了上来。

为首一个脸上脏兮兮的瘦弱男子抹了把脸,露出了冰冷的面容。

潜藏在这些兵卒中的桓楚,一手拎着没有出鞘的剑朗声道:“都不要动。识相的现在就老实点,免得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冰冷的声音扩散。

随着火光的亮起,那个听命召集众人的兵将慌忙看向了彭越,可是那一眼真的看清时,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彭越一手压着剑柄,另外一只手中拎着纪信那偶尔还会滴下血液的头颅:“诸位将军莫要慌张。且,听本将一言。”

“彭越,你要干什么?是想反了不成吗!”

“竟然杀了诚安候!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几乎不分先后的两个声音响起。说话的二人也一前一后的走出,只是最先出来的那个直接被桓楚一剑刺杀。从出手到拔剑,桓楚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诸位莫要慌张。”环视着面前的其余人,彭越不紧不慢的道:“同样的话,本将不想再说第三遍。”

“楚军实力强横,此来又接连破了广武成皋两座城池。周勃跟夏侯婴两位将军重伤不得治,现在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还在等死。”

“本将侥幸保住一命。却是看明白了一些事。说白了就是还不想死。可楚军连破两城士气高涨,接下来的战斗仅仅凭借我等根本无力抵抗。齐王虽然已经兵临荥阳城外,可终究还没有攻破荥阳的迹象。本将想了想,既然是为了功名利禄而卖命,何不选实力强的一方呢?所以打算投奔霸王。”

话至此处,彭越随手将纪信的脑袋扔在了众将面前,“这纪信冥顽不灵,跟本将意见不合。让诸位到此,本将想说的很简单。那就是本将的心意已决。奉劝诸位好好的想想,为谁卖命都是卖命,何必非要跟着汉王呢?也许霸王做的一些事不被诸位认同,可诸位谁听过霸王让自己部下送死垫后,自己跑路的?每次出战,霸王即便不是身先士卒,也是陷阵杀敌。何曾跟汉王这般,局势不妙就丢下我等跑路?身为将军理应战死沙场,可为了汉王丢掉性命,真的值吗?”

“奉劝诸位好好想想!”这一句,彭越故意加重了语气。

可他的话不过刚刚说完,反对的声音接着就响起一句:“值不值不是你个怕死之人可以说的,叛君叛国者何时也可以这般强硬了。”

“何时起的不知道,不过此时的确是这样。”彭越也不恼怒,语气依旧平缓:“一个不知道为何而卖命的人!看来你是悟不透本将刚才的话了。你可以去陪诚安候了。”

早在那兵将开口时就已经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剑,此时只顺势一划,兵将就没了呼吸。

等那尸体发出声响倒地,彭越才看向其他人接着道:“还有谁想不明白的?本将这就送他去慢慢想。”

刚才还蠢蠢欲动的众将此时一个个低着头面面相觑,乖巧的再不敢有所反抗之语。

看着眼前的一幕,彭越却是加重了声音问道:“诸位将军都不说话。这是都想明白了,还是都想不明白呢?”

“属下愿意听从彭将军的,何去何从全凭将军做主。”一人扫了眼就在自己脚前的那颗头颅,匆忙的行了礼。

“属下愿意跟随彭将军。全凭将军做主。”

“那就是都想明白了?”听着那参差不齐的声音,彭越算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可接着却伸手指向了一个角落:“夏侯婴将军重伤不得治,眼下活着也是痛苦,你们谁去帮他一把。完了之后召集大军,火速赶往荥阳面见霸王。”

这次,彭越的话都没有说完,只见一个兵将已经跑到了彭越所知的地方,拔剑对准还在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的夏侯婴刺了下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等着

嘹亮的号角声在整片的山头传开,三万大军在彭越的命令下火速集结。

选了那个亲手杀死夏侯婴的兵将去催促兵卒们列阵。彭越则跟桓楚最后说着什么。

“我等守在此地?彭将军带领这些兵卒前去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桓楚看向彭越的双眼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彭越回头看了一眼屋外,而后转身道:“你还信不过本将吗?”

“不是信不过将军你,是对这些兵卒不怎么放心。”

“放心吧,不会出什么问题的。这些人本将多少有些了解。”

闻言,桓楚这才稍稍的安心,“既然如此,那就听将军的安排。”

目视着彭越走去。几个呼吸之后,桓楚又转对身边的兵士道:“你们几个还是跟在彭将军身边吧。敖仓眼下的位置很安全,荥阳只要没有问题,齐军就不会打到这里,剩余的人守在这里足够了。”

“诺。”

等彭越近前了之后才听见那个兵将还在给兵卒们开导着思想。

虽然军中的一众将领被说服问题就不大了,可毕竟需要这些人去参战,如果不能让他们事先有所了解接下来可能会做什么,关键时候说不准会出一些乱子。

好在看这些兵卒的情况还不错,一阵低头的沉默之后没有什么反对的声音。

“既然尔等都明白了,本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为了表示衷心,本将这就打算出发去荥阳。”

最后冰冷的叮嘱过一句,彭越厉声道:“全军启程。”

在彭越身后不远处,桓楚已经开始命令手下的人焚烧纪信夏侯婴等人的尸体。

炊烟飘散在半空形同迷雾。

夜风吹袭着每一个将士的衣甲。听着军令,三万大军先后转身。

既然已经掌控了这支大军,接下来的行军自然是走主道,不用再跟来时一样为了各种遮掩和逼真而去走山间的小路。

在项羽收到天眼军传来消息的一个时辰之后,彭越带领的这支大军就已经出现在了荥阳北门外。

该是一开始心里难免有些异样,这支队伍的精神面貌和斗志看起来比在城中遭受袭扰的楚军还要差。

现在城墙上的项羽跟龙且老远就看到了他们的队列,前行中带着死气,甚至有些不够严谨,阵型松垮。

虽然给人的感觉不好,可项羽脸上的神情还是显得轻松了不少:“彭越这次做的倒是不错。一开始本王还担心他能不能办成。”

“不瞒项王。这些人,末将还真就看不进眼里。”龙且很是不懈的随口说出一句。

身边的项羽却相对无所谓,“指望他们真的起太多作用自然是不行。这些人没有经历过战事,受到的训练也不多。”

“走吧,出城见一见他们。怎么说也是来投奔本王的人了。”转身的同时,项羽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轻盈的说出一句:“就算是三万只鸡放到齐军的军阵中也得让齐军忙乱一时。你便当他们是身上的铠甲,有他们在,齐军最起码得分人应对不是,就算一刀下去砍死一个那也能给其余将士争取一些时间,减少原有将士的伤亡。”

似乎将项羽的话听进去了,龙且跟在后面琢磨着微微的点头。

“末将彭越,自知不敌霸王麾下精兵。故而特意带领麾下残余将士前来投奔霸王,还望霸王可以收容。”

耳边隐隐飘来彭越的声音。这算是彭越故意的吧。毕竟到现在为止,跟来的兵将们都还不知道彭越早就反了。

等项羽带着兵卫开了城门列阵之后,彭越跟军中的兵将同时前行,在项羽面前不远处同时拱手行礼,又异口同声的说道:“末将恳请霸王收容。往后便是刀山火海,也全听霸王您一人吩咐。”

“哈哈哈哈哈……很好,你们比前两日死在城墙上的那些个家伙识趣多了。”项羽放出一连串的大笑,环视着一众兵将接着道:“既然是诚心来投奔本王,本王也不会亏待了尔等。”

“明日一早本王欲出城歼灭城外的齐军。尔等既然诚心诚意,明日便一同出战,立功者,一律重赏。”

“谢霸王收容。”彭越起头,紧接着是一阵的起伏呼喊声。

在这之后是彭越跟几个稍微重要的兵将被接入城中。大军则被临时安置在城外。

这么做也不是项羽担心什么,主要原因是荥阳城中驻军太多也会显得拥挤。

这本就是关口,在兵家而言是重地。可放在其余地方,整个这一片的城池都不能算是大城。

因为级别跟一些其他的关系,入城时项羽单独将彭越叫到了身边问话。这种情况在其余的兵将眼中顶多也就是彭越主将的身份,有些事项羽没必要跟他们这些小将说。

那般想,在这群兵将的心中也就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这次做的不错,等回军彭城后,本王另行赏赐。”开口的同时,项羽很是满意的看了眼彭越。

彭越则赶忙恭敬的拱手:“为人臣自当尽力办事。此番能够不出差错的完成重任,末将已经是觉得荣幸。”

“之前怎么就没有看出原来你这么会说话的?”项羽投去打趣的目光。

可这一问却只是让彭越尴尬的笑了笑。

“好了,不乱说了。不过这次你能这么快就搞定这些人,确实挺让本王吃惊的。本王一直以为用武力把这些家伙打怕打服了才是最好。现在看来,也不全是那么回事。”

“话说回来,今夜还要辛苦你跟这些人一同住在城外。等会将那些兵将一同召集来,本王有任务交给你们。这些人既然跟着你来投奔的,暂且便交给你来带领。”

“末将多谢项王看重。”彭越又是拱手行礼。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众人在一处还算宽敞的房舍中汇聚。项羽此时才映着火光仔细的打量了一遍这些人,看起来也算是血气方刚的汉子,只是在此时却无人敢抬头跟项羽直视。

虽然少一些钟离昧身上的血性,可还算是一群懂规矩的人:“召集诸位前来是想商议一些跟明日大战有关的事情。”

随着项羽开口,其余人才将目光缓缓看了过去。

“诸位在这山中也算有些时间了,可有人知道不经过荥阳南门,周围哪里有小道可以绕行到齐军后方或者侧翼的?本王指的是可以让大军绕行。也就是说不可以是艰险的路,诸位该是明白才对。”

问完之后项羽就静静的看着。

不过他刚刚看去,彭越就直接开口回道:“这路末将便知道一处。中间虽然有些路段比较难行。可却是唯一一处可以让三万大军在一个时辰内抵达齐军东北方山林处的道路。”

彭越这一开口顿时让项羽觉得自己召集这么些兵将来都是在浪费时间了。

而此时其余的那些兵将也没有一个开口的。

又是四处瞧了瞧,项羽最终对彭越吩咐道:“既然彭将军心中有把握,明日一早便听候本王的军令出兵,带领着城外的三万大军沿着小路去齐军的后方,发动突然的袭击。”

……

一夜的时间里,齐军还是折腾来折腾去。虽然几位将军经过商议之后决定只要五千将士守夜就行。可齐军每次来时的动静还是让其余的兵士睡不踏实。

钟离昧被项羽以待命为由按在城中无所事事,实在睡不着又烦闷的时候,会弄来一架重弩对着城中没人的房舍胡乱的射。可偏偏弩箭已经所剩无几,留下来的几根愣是让他射的不能再用。

一直到了天微微亮的时候,项羽下令彭越带领城外大军开始行动。同时让云韬派人随时的保持着联军。

城中也比以往早一些时候开始生火煮食,让兵士们提前填饱了肚子。

就在项羽做着最后准备的时候。接替到城墙上值守的季布看到一个齐军兵将骑马而来,此人身后背着素旗,一看也知道不是来打的。

来人到了城门外一段的距离之后取下背在身上的弓,将带有布帛的箭矢搭上射出。而后又用那别有深意的眼睛看了眼城墙上的季布,这才拨动缰绳离开。

“去,出城将那人射的东西取来看看。”季布歪了下脑袋吩咐道。

“诺。”

不多时,季布便带着那布帛找到了项羽:“项王,齐军射来了请战书激我们。您是否要看一眼?”

“看,当然要看。”说话间,项羽已经一把取过布帛翻开。

‘先前激战领教了霸王大军的不凡,自那之后本王日斟夜酌的重整大军。今日重整旗鼓而来却不见霸王往昔的魄力,为何?莫非霸王已经被我军吓破了胆不敢出来。若非如此,可敢出城一战否?’

看完之后,项羽将布帛给了身边的钟离昧,顺便问道:“钟离将军看后有何想法?”

“揍他!”钟离昧握紧了的拳头一挥,肯定的说道。

“行。那就揍他。”项羽淡淡笑了笑,又转对季布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还是回个信吧,就写两个字便可。”

“是写钟离将军方才说的二字?”季布不太肯定的问了一句。

“不不不,那两个不合适。就写等着。嗯,就这两个字,等着。”

……

此时城外的齐军营地。

那个骑马射箭的兵将不过刚刚折回。看那兵将走过来,韩信问道:“给霸王的小礼物送到了?”

“已经射在了城门上,末将也看到有楚军捡了回去。”

“这就是您先前说的小礼物?战书?”李左车忽然想到了什么。

第一百三十二章 意义

“不错,那小礼物就是这战书。本王以言词激将,也说不准霸王会忍不住率军出城。”韩信微笑着道。

李左车看上去却是有些犹豫:“激怒霸王吗?如今看来,似乎不太可能了吧。”

在几人前方的不远处,数万大军正围拢在一起嬉闹。

如同昨日那般,齐军中又是比武又是各种人才做一些杂耍表演的。

这些人就在荥阳门外不远,白日里在城墙上可以看的清楚。摆明了就是挑衅。韩信觉得也只有这样才可能让如今的霸王实在忍受不住而出击。

就在李左车看去的目光中。不多时又一个兵将朝着这里走来,看着那兵将一路小跑的样子,李左车的两条浓眉动了动,“莫不是有军情了?不会这么快吧?!”

低头喝水的韩信也闻声看了过去。

“禀齐王,楚军送来了回书。”说罢,将连带着布帛的箭矢一并双手呈上。

“取下来吧。”韩信将手中的陶碗放在一旁的岩石上起身。

打开看去,韩信这才发现那堪比两个巴掌大小的一块布帛上只简单的两个字。

“等……等着?”傅宽不能理解的皱起眉头,拉长声音道:“这是什么意思?算是出兵还是不出兵呢?”

李左车也对这么两个字弄的迷糊。二人一同将不解的目光看向了韩信。

韩信先是一阵的思索。可数个呼吸过去了,韩信的眉头也毫无疑问的皱起,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二位将军如何看?”也许真的是想不明白吧!韩信先转对李左车二人问道。

傅宽还是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自然而然的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韩信能想到的可能楚军不会回复,也可能回复一封有羞辱字节的回书。

再或者,霸王一眼看到是激将法,索性表现大度的回一封字面意思是自己心中很平静的回书。可就回这么两个字?

时代的不同,主用词一时间还真就让这些可能改变天地格局的大佬们不能理解。

李左车在原地转了两圈,这才摸索着下巴分析道:“齐王下的是一封言词过激的战书。这……这等着,会不会也是说他们要出兵了呢?”

“来人,到前军高台查看一番,看看楚军可有出城的迹象。”韩信当即对身后不远处的兵卫吩咐一句。

时间不大,兵卫匆匆跑去又匆匆赶来。行礼道:“回汉王,不曾看出楚军有出城的迹象。”

“那就是不出兵了?真的让我们等下去?”好像明白了什么的傅宽眼巴巴的看着韩信,心中隐隐还有那么一股子暗喜。

可盯了韩信好一会,最后又睁着眼睛来回在韩信跟李左车的身上看。那俩人却根本不说话。

……

开阔的城池正中,项羽看着最快速度集结起来的大军。不知道是不是昨夜这些家伙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里睡的舒服了。总之现在看起来这些兵士的精神面貌不错,很有斗志的样子。

等待军情之余,项羽顺口说了句:“看起来,众将士一直在等着出城一战了。”

一名军前列阵的小将朗声回应道:“末将从江东跟随项王至今。大小战事数十次,见不得敌人在我军面前这般撒野。项王决定出城一战,其余人末将不敢言,但末将麾下的千余人绝对可以让齐军知道这里不是他们该来的地方。”

话语慷慨激昂,掷地有声。伴随着兵将的情绪释放,其身后的一个个兵卒也挺了挺身板。

“好,很好。”项羽微笑着对那兵将点了点头,随后又沿着军阵前方走去,“你们呢?若是没有周将军这等心态,现在可以带着你们手下的兵士留在城中晒太阳观战了。”

下一刻,项羽所过之处的兵士们无不高举兵刃呼喊,“一定让齐军知道我们的厉害。”

狂热如同一道海浪般扩散开来席卷全军。

待那阵阵呼喊停止,项羽坚定的目光扫过:“这就对了。该忍的这些天都忍了。若不到时机不出兵也就罢了,但只要本王下令出兵,全军将士就应该想着此去不是拼个你死我活,而是用自己手中的兵器教我们的敌人知道这里他们不应该侵染。”

一步步的从前军所有将士面前走过。几番征战下来。项羽似乎在此时才真的体会到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就是只要自己在,这些兵士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战场局面,都会激发出最强的气势。战意永远不会输给敌军。

看着那一张张自己陌生又熟悉的刚毅面孔。他似乎想到了当初龙且从齐地死里逃生之后,麾下兵将眼中的流露的不是懦弱,还是另外一种渴求,渴望自己亲自带领着他们杀回齐地,只是那个时候的自己却没有完全明白罢了。

高举兵刃一声声的呼喊。这是城外齐军无法感受和观察的到的一幕。

不多时,云韬顺着军前的空地快速来到项羽的身旁,贴近了说道:“项王,彭将军那边已经做好了准备。您的吩咐也已经传达,彭将军回言,请项王您放心。”

“城中将士也都准备好了。时间差不多了。”项羽仰头看了眼蔚蓝的天际,“去吧,传令潜伏在齐军营地后的人。趁着齐王跟大军都不在军营,本王等着他们的好消息。”

在云韬离开之前,项羽还特意加重语气着重盯住了一句:“这可是让他们在发号施令了,全军是否可以同步,就看他们的了。天眼军一直做的都不错,关键时刻,可不要让本王失望。”

“末将一定不会辜负项王重托。”云韬躬身拱手后离开。

……

艳阳高高升起。

无遮无拦的齐军被这季节还不算炎热的阳光普照的微热,加上这其中有不少兵将一直在比斗起哄,不少将士出了不少汗珠。

一段时间之后兵将让人抬了几大桶水来,几十个陶碗被兵卒们轮流用着饮水,好一番舒畅。

在大军后方的韩信跟李左车还是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等将士们因为饮水而传来一阵吵杂的时候,韩信这才将一直握在手中的布帛收起,“罢了,不想了,也想不出什么来。反正也就两个结果,等楚军出城一战,或者我们干等着。根据消息,丞相招募的新军已经在朝着这里赶来了,明日下午楚军再没有出兵的迹象,我军便全力攻城。”

对着李左车一番言语之后,韩信紧接着转对兵卫下令:“传令各军加强防备,以免楚军真的会出城一战。”

“诺。”兵卫平静的拱手应过。

只是这兵卫还没有转身,就在他们背对着的方向,原本平静无奇的连绵营地突然升腾起了烟雾。

一开始还不大的几缕青烟在几个呼吸之间加重。

“军营里没有几个人了才对。他们生火煮食会有这么大的烟?”一个刚好看向那个方向的兵卫不由的蹙眉。注视下,越来越重的烟雾让这想不明白的兵卫意识到了什么:“不好——!”

一声怪叫之后,兵卫一边伸手指着呼喊,同时朝着韩信所在的地方跑去:“不好了,有人袭击我军营地。敌袭,敌袭啊——!”

被他这么一喊,更多的兵将回头看去。尽管是白日,可此时居高临下的他们依旧可以看到那隐隐的亮光。火焰仿若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升腾。

不等那个兵卫来到韩信的面前。韩信已经听着嘈杂的声音回头看去,只一眼,心中那一丝的不妙之感仿佛被身后火焰点燃了一样,随着火苗舞动。

“怎会这样的!”

“来人,来人!速速去前军看看城中楚军的动向。”回过头的韩信呼喊着下令。面露焦急。

李左车也在思索之后来到了韩信面前请令:“末将是否带人回去看看?也许只是楚军小队的突然袭击。”

“也好,若是真的只是小队偷袭,便多留一些兵士看守营地吧。”

“诺。”

也就在李左车刚刚转身不久,前军的一个兵将就策马奔来。

在不远处下了马,兵将来到韩信面前拱手道:“禀齐王,楚军出城了。”

“还真的出来了?!”韩信轻声自语。

不知为何,原本一直想着楚军可以出城一战的韩信,此时心中竟然有不好的预感。联想着那布帛上简单的两个字,他心中总是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

齐军东北方不过五里地的山脚树林里。一直看着某个方向的彭越忽然面露喜色的呼喊,“将士们看到那处的烟雾了吗?这说明我军已经在齐军营地得手。项王也带领城中大军正面杀了出来。”

“全军听令,所有人全速奔往齐军侧翼发动进攻。配合项王歼灭齐军。”

第一百三十三章 乌龟王八阵

传令兵将的话语依然在耳边回荡。身后的浓烟翻滚着升腾。

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韩信满面茫然,就连刚才让李左车率军折回的事情,他也说不清到底应不应该了。

原地站了好一会,韩信这才下令道:“传令大军,以本王先前演练过的阵型列阵,不可有任何差池。”

“末将遵命。”兵将拱手应过,匆忙的转身而去。

放眼看去,此时的韩信只庆幸自己在看到那两个字的时候就下令让兵卒列阵严防了。否则,此时楚军的突然出城应战,自己真的可能会陷入被动。

几个传令兵骑着战马在军阵当中来回的奔走。军令被兵将快速的传开,一个个负责主阵的兵将挥舞着令旗指挥大军按照来之前在临淄多次演练过的阵型布阵。

全军的快速变动荡起一阵阵的灰尘,整个阵地看起来灰蒙蒙一片,纷乱不堪。

……

“这是怎么回事?”被命为先锋将军率领大军出城没多久的钟离昧,看着眼前的一幕放慢速度:“莫不是彭越那边先一步杀了进去?”

“彭越手下的那些将士该是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如果不出所料,齐军这是在布阵。”原本跟在中军的项羽,因为看到齐军中的阵阵黄尘来到了最前方。

项羽的一番话让钟离昧幡然醒悟,咬紧了牙朗声传令:“在我们眼皮底下布阵,亏他齐王想的出来。不能让他得逞,杀上去!”

整体的冲锋似乎又快了一些。

项羽本就打算来一个出其不意。毕竟这两日来齐军一直以为楚军这边不敢出城应战。

如今抓住机会出城了,自然是想打齐军一个措手不及。

从一开始就不慢的大军此时变得更快。

可就在大军即将跟齐军碰撞在一起的时候,齐军中的变动忽然停止。

微风吹散了弥漫在齐军军阵当中的黄尘,渐渐露出整个阵型的面貌。

一根根长戈被整齐排列的兵卒探出,每两个兵卒之中又会有一面轻盾抵挡。其余的兵卒也是皮甲齐备。

再面对楚军的这条军阵防御线上,齐军的阵型还有三处突出大阵的部位,中间和两个边缘各一处。三处突出部位不同整个阵型的正面配置,其中多长剑轻盾兵卒。

“停止前进——!”察觉到情况不妙的钟离昧赶忙下令。

各种声音在片刻之后止住,只留下双方令旗摇曳的声响。

清风迎面吹来,钟离昧的胸膛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看有一时,钟离昧忍不住自语般咒骂一声:“这是什么鬼东西?能叫军阵吗!”

早在察觉出异样之后,项羽就转身朝着一处相对较高的岩石上走去。

……

此时的项羽,一手遮挡着阳光放眼看去。

齐军的军阵不伦不类,就像是一只趴在地上的乌龟。

三处突出部位分别分演***以及乌龟的前肢。

“这算是什么!”项羽一手摸着自己的下颌,思索着:“还有乌龟阵不成吗?彭城中的阵法兵书也看过不少,怎就没有见过呢!”

实再看不出这玩意有什么名堂,项羽干脆直接下令:“传令钟离将军,就说齐军摆下的是乌龟王八阵,在他正面突出的是龟首。责令他率军前冲,斩了这突出来的龟首。”

“诺。”

……

传令兵奔至前军,进军的战鼓声紧随着响起。

“随本将直冲此阵中间突出的这数千人。看看齐军究竟有什么名堂。”钟离昧转对旗令兵说完,已经身先士卒冲了上去。

与此同时。

就在阵型中心木质高台上的韩信不懈的一笑,开始下令,“这玄龟阵可不是那么容易破的。令玄首军龟缩后撤,以守为主。”

就在韩信身后,紫色旗帜的旗令兵站出,将手中的令旗高举挥舞出撤军的意思。

正在以最快速度冲锋的钟离昧,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目标后撤龟缩,距离自己手中的长剑越来越远。

“还真是缩头乌龟!娘的,别以为缩回去了拿你就没办法。”

一番自语之后,钟离昧顺着齐军龟缩的玄首军继续追击,身后的兵卒则朝着玄首军两侧冲去。

可就在他们距离玄龟阵主体越来越近的时候,在外围防御阵型的内部射出了密集的箭雨。

从开始冲锋到现在,别说是杀人了,钟离昧手中的长剑连玄首军的盾牌都没碰到过。

也因为双方的距离已经很近,此时齐军突然射出一波箭雨,箭矢有效杀伤范围内都有楚军的身影。

因为箭雨的袭击,中军的阵型直接显露乱象。

冲在最前方的楚军兵卒到是没有受到箭矢的影响,可当他们真的交手时。除了前排的齐军兵卒外,再后一排的兵卒也会以长戟等长兵器出其不意的从缝隙中刺出。

后续的大军因为箭雨的袭扰出现混乱,前军一时间也难以有起色。

如果后军不稳,即便是前军再猛,后续无力也还是不行。无奈之余,钟离昧只能下令撤军。

而伴随着楚军的别急,原本缩回去的玄首军又探了出来。

除了满地的箭矢跟上千楚军的尸体,整个齐军阵型没有丝毫的变化。

那牢固的一切、依旧高高飘扬的旗帜。这些看在楚军兵士眼中就像是流露进入内心的一种羞辱。

……

高地处,季布惶惑的蹙起眉头道:“这乌龟王八阵似乎有些东西。若是大军进攻龟身,这龟首跟两只爪子该就不会是以守为主了。可一味的进攻龟首好像也不行。即便是突破了防御,齐军有弓弩手配合,我军也会有很大的伤亡。我军若是一个不小心阵型被打乱,两只龟爪伸出来从两侧袭击包围……!”

“那样不就等同进入了死地?”龙且听了季布的分析也跟着开始皱眉。

接在龙且之后,季布沉重的说道:“看样子,这乌龟王八阵的中心就在这龟首,进可攻、退可守,捉摸不定啊。”

二人前方的项羽此刻却是缓缓的摇头,朗声说道:“你们二人,都被这表象所迷惑了。”

“表象?”

“项王此话的意思是?”

两个人同时开口,不约而同的朝着项羽看去。

“此阵的弱点应该在大阵正中。”

……

楚军前方。

狠狠的咬了咬牙,钟离昧愤怒的又是下令,“这乌***会缩回去,两侧估计也会。这次,直接冲着主体的龟身去!杀……!”

可就在他话刚刚说完的时候,刚好在此时赶来的项羽阻止了进军。

“项王——!”分辨出项羽的声音,钟离昧赶忙转身行了礼。

似乎怕项羽就此撤军似的,紧接着说道:“末将已经试探出此阵的弱点,恳请项王再给末将一次机会。”

……

齐军正中。

李左车带着几个伤残的兵卫来到了韩信的身边,急切说道:“禀齐王,末将行至半路中了埋伏。眼下有数万楚军正从后方进攻。”

在李左车身后跟着的十多个兵卒中,其中一人手臂上长长的伤口都来不及处理,鲜血顺着手臂一直流,手掌都被染红了去。

“数万楚军从后方进攻?不应该才对,看阵型,正面的楚军应该就是荥阳城中全部的力量了。为何后军还有如此多?”对这人数,韩信当真是有些不能理解。

“可能是广武跟成皋破城之后的汉军降卒!他们虽然打着楚军的旗帜,可甲衣却像是汉军。”

听了这些,韩信也不得不相信楚军有那么多人了。

只不过韩信还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不用着急。方才正面的楚军都退了下去,此阵前后无异。这后军就交给你来主阵,仅凭那些降卒,他们很难破开此阵的。”

……

钟离昧的一番话说完,便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项羽。

项羽却是顿了下手中的霸王戟,朗声吩咐道:“要破这乌龟王八阵需要费些力气。只从一处进攻会很危险。诸位将军听令。”

“末将在。”钟离昧、龙且——季布、桓楚,齐齐躬身拱手。

“季布率领五千将士去左侧,桓楚率领五千将士去右侧。你二人以拖延为主,只要拖住这乌龟阵的两个前爪便是完成了任务。”

“末将遵命。”

二人转身离开的同时,项羽又对其他人说道:“你们二人还有剩下的大军,跟随本王,顺着这龟首杀进去。”

“还进攻龟首?刚才不是……!”钟离昧不解的看着项羽。

“听好了,集中全军精锐在前。你们二人就在本王左右一同冲锋。贴近了齐军以最猛的力度破开齐军外围的防御部署,冲进去了就是韩信的位置。这阵型看似攻守兼备很难去破,可只要能打开一个缺口,其内部的弱点就会一个个的出现。只有这样,才能在最快的时间内破阵。”

“这样真的成吗?”钟离昧还是疑惑的嘀咕了一句。

项羽直接冷眼看了过去:“在城中的时候你可没这么犹犹豫豫的。”

所有的军令很快传开。季布跟桓楚也已经各自率领了部下从军阵中分离。

进攻的战鼓声再次响起,项羽跟龙且、钟离昧三人几乎冲在了最前。

……

“看样子,霸王也不仅仅是因为有那些降卒而出城。他的心中应该也按耐不住了才对。”看着又一次朝着龟首进攻的楚军,韩信还是面带轻松的微笑。

一如之前,玄首军龟缩进了军阵主体,在正面形成了一道整齐的防线。

箭矢接连射出。

待楚军前军贴近之后,齐军外围的兵卒还是以第一排防御,第二排以长兵器进攻为主。

只可惜,这一次冲在最前面的换成了楚军中的主力。

霸王戟横扫向正面三名齐军兵卒的时候,尽管都是摆出了防御的状态,可三人还是惊的睁大了眼睛。

第二排齐军的长戟都不曾来的及刺出,项羽一击便已经把面前的三人击退,最先被打中的两人更是控制不住身体倒飞了出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力量悬殊

在强大的力量面前,齐军构筑起来的一线防御根本就是不堪一击。

霸王枪横扫之地,无论是兵卒刺出的兵刃还是本身举着盾牌抵挡,所有的一切都被扫飞了出去。

城中按耐的心情也早已经让项羽有一种不想忍的感觉。到了此时,全身所有的力量被他毫无保护的激发。

为了让阵型不容易被快速的破开,齐军密集的军阵中兵卒接连不断的涌上。

一波倒下,项羽便面对着内部更多的齐军兵卒。只是这些人在他的眼中……

霸王枪挥舞之间,那些兵卒只感觉自己的面前划过一道亮光,紧接着就是身体某处受到了一定的重击。

一些兵卒试图用盾牌抵挡。毫无疑问的,连人带盾牌整个就被击飞了出去。

那些皮质的轻盾,甚至在碰到霸王戟一侧弯月利刃的时候直接被划破。

嘶吼和惨叫声接连不断的响起。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倒地挣扎的齐军兵卒已经围拢了项羽一圈。

在项羽的两侧,钟离昧跟龙且也没有丝毫犹豫的尽全力攻击。尽管二人的力度比起项羽要差上不少,可每一次攻击也不是这些普通兵卒可以轻松抵挡的。

龙且抡着长戟在盾牌上连着两次重击,原本还可以站稳身子的齐军兵卒直接后退着倒地。

齐军阵中射出来的箭矢从项羽等人的头顶划过,散落在他们身后的兵阵之中。

虽然还是造成了一定的伤亡。可这些兵士在项羽亲自带领下根本没有一丝的影响。哪怕是中箭者,只要伤的不重,也还是一样鼓舞着兵器冲锋。

项羽加两员大将亲自开路,身后跟随着的更是重甲的楚军精锐。从一开始项羽就没有想要拖延。他们好像一支锋利而又坚硬的匕首,为的就是破开这玄龟阵坚固的防线。

紧随而来的兵卒在项羽的身后沿着破口冲进敌阵。

那些个被项羽击倒能够站起来或者在地上挣扎着根本站不起来的齐军兵卒,一部分被后续楚军兵士击杀,一些则在乱军的脚下痛苦的喘息。

……

身处齐军阵中的韩信,此刻的面容上再没有之前的轻松之态了。他以为这次还会跟楚军第一次进攻的情况相同。

可真实的结果却是!

齐军的防御分散在了一条线上。楚军却集中了全军最强的力量用来冲击。而项羽亲自带领的队伍,更是齐军这防御无力抵挡的。

力量悬殊过大使得那些防御根本没有效果。关键的还是项羽一人破开防线进入阵中之后,齐军兵卒根本无法压制的住。

如果是第一次钟离昧一人。以钟离昧的能力破开防御也不是做不到。可如果他真的进入,不见得能够撑到身后其余兵卒跟上来。

反观此时的项羽。一个人,一把天龙破城戟。

随着他的深入,周围已经围满了齐军兵卒。可这些兵卒却不能伤他分毫。

六个齐军兵卒面色沉重的硬着头皮一起上。可不等他们进入所想的攻击位置,项羽已经朝着他们迎了上去。

只一击,六人的包围变得分散。正中跑得最快的两人在紧张中改攻为守,试图用手中长戈抵挡。可那足有他两倍高的兵刃不容易完成动作,刚刚举起的瞬间,又被霸王戟击中直接弯曲。

尽管完成了动作,两个人还是被打的口吐鲜血向后退去。

近身的包围没有形成,已经被项羽逐个击破。那最后一下,面前的齐军兵卒惊慌的发颤,亲眼看着寒芒袭来,到下一刻的头颅飞起。如果些人真的有灵魂存活,真不知道灵魂会什么样的感知。

在韩信的注视下,那些个原本应该在项羽身后准备合围的兵卒,被紧随而来的楚军兵士追上。

相比起阵型中运用最多的长戈,楚军兵士中更多的是配备长戟跟矛,有一定的攻击范围,而且完成攻击动作的速度要比齐军快上一些。

有了一处无法堵住的破口,后续的楚军兵卒就沿着破口将裂缝扩大。

等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后,项羽则止步不前,在原地等待着身后的兵士跟上。

这期间有接连不断的齐军兵卒袭来,可也不过是为项羽脚下的人肉高台加上一具尸体罢了。

残肢、头颅、血肉在项羽的身边四散。

在楚军后续兵士赶来的前一刻,项羽的周边已经没有齐军兵卒再近前了。

……

处在两侧的季布跟桓楚几乎用了同样的策略。

二人率领的兵士不多,多是轻甲兵卒。也正是利用这点,他们面对人数在自己三倍的齐军时并没有直接死拼。

齐军若是龟缩,二人就下令大军紧追而上。齐军若是出战,二人又下令保持一定距离后撤。

……

战阵有好处也有坏处。如果弱点被找到并被针对,就好像如今这样,整个阵型也就等同于废了。

至少在面对楚军的玄首这一边就是如此。

严格的训练使得麾下兵卒不会擅自行动,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很好的在整个战阵的一处方位镇守。可到了如今,正中的弱点被找到,其余的兵卒却也不会擅自的回军支援。

将整个战场尽收眼底的韩信不由得皱起眉头,几个沉重的喘息之后,就在他他眼皮底下,项羽带领着楚军兵卫又冲进一段距离。

韩信终于是按耐不下去了:“传令前方左右玄肢回缩,往阵中靠拢。另外,派人去后方看看李左车将军,眼下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们那里了。若是后军也被破,此战便彻底的输了。”

“诺。”传令兵拨动马头奔去。

“如果可以有更多的人就好了。防御阵线加强,此阵绝不至于这么容易被破开。”回首看了看还算稳定的后方阵型,韩信又转而看向前方,眼中尽是无奈。

……

“果真不出项王所料,这王八阵真就是外强内弱。破了那外围的防线,现在您就看末将的好了。”跟项羽汇合在一起的钟离昧抹去嘴角的血渍,大笑着说道。

跟着三人冲进来的楚军兵士已经自行的开始拼杀。防御线被破,齐军军阵正中的弓弩手也无法再进行安全位置的远程打击。

没有盾牌和重甲的防御,在战斗力不及楚军的情况下,齐军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也在此时,项羽踩在尸堆上放眼看了看。看到那如此局面下依旧龟缩自如的两侧玄肢,还是忍不住一声感慨:“到底是韩信啊!这大阵着实有些名头,有季布跟桓楚的牵制都能快速收缩兵力到阵中。若不是让彭越绕后了,估摸着这王八的两条后退和尾巴都能根据情况缩到这边来。”

看着正快速朝着正中靠拢的两侧玄肢,项羽转对身旁钟离昧跟龙且道:“你二人各自带领数千兵士去左右拦住往正中靠拢的齐军,协助季布他们二人将两侧的齐军先收拾了。”

“诺。”

在二人离开之后,项羽抡起插在一具尸体中的霸王戟,选了一条距离韩信最近的路线冲了上去。

……

靠近齐军营地的后军。

彭越在一块巨大的山石上观看着全局。

这是跟项羽那一边完全不同的方式。没有试探,没有结合最强的力量去冲。

彭越也如同韩信那般摆下了阵势,自己身处大军后方,背靠树木茂密的大山发号施令。

整体摆成燕翔阵的三万大军保持着一定速度前行。

战场一开始也还算有战阵交锋的模样。

可随着齐军来回伸缩探出,这些没有经历过战阵训练的兵士直接就乱了。

燕首部位的大军还在顶着龟缩后的龟尾防御死啄。可没有强力战将的他们,丝毫没有破齐军防线的迹象。

至于两侧的双翼,随着齐军两侧的收拢,这双翼扑的太猛,以至于整个阵型直接散乱。

原本的战阵交锋直接被这些没有经过训练的降卒打成了包围战。问题就在于,这些降卒的近战能力也不如齐军。这种包围在彭越这个主将眼中也就成了扩大范围的送死。

“将军,这般下去恐怕不是办法!死伤太多,战后对项王不好交代啊。”一个没有参加进攻,守在彭越身边的兵将开口说了一句。

彭越此时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局面,真让他有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感觉。

“撤军吧。撤军后看情况,换了阵型再上。我们的任务是拖住这些齐军,等项王正面打赢了,我们也就不会被项王责怪。”

传令之后,彭越实在按耐不住的对那兵将说了句:“当初你们跟着纪信那厮在敖仓就不知道稍加操练吗?还好本将没选择死守,要不然就凭借这些人的战力!娘的,战后必须加强操练才行。”

身边的兵将只能抿了抿嘴唇慌乱的拱手:“彭将军说的对,您教训的是……!还是您有远见啊。”

第一百三十五章 李左车的决定

道道白云横跨天际,白蓝二色相间。那感觉看起来好像天空中浮动的斑马线一样。

刚刚经过一场小雨的彭城显露出一片生机,长势更加茂盛的花草欢快的迎着清风舞动。

虞姬安静等在一处大殿的门外。明媚的阳光下,那本就美貌的脸颊似乎更加的靓丽迷人。

“虞美人——!”陈婴刚从大殿中议事走出,看到虞姬跟一个侍女等在殿外,猜其心中有事,便上前行了一礼。

明显有些神游九霄的虞姬愣了片刻后才转过身道:“柱国不必多礼。”

“恕臣冒昧。虞美人来此,可是有事情询问?”

“最近见城外征集了诸多兵将,所以想问问……”尽管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可虞姬每每开口,语气中都透露着一丝的不安。

脸色平和的陈婴也在此时听出了什么,缓缓道:“虞美人是想问前方战事吧?”

听到这翻话,虞姬的目光更加的专注了几分。担忧的心情涌上面容,目光中凝聚出点点焦虑。

“项王无碍,这些兵士虽然是项王下令所招,不过却不是赶着去支援的。”

脸上堆起一副春风般柔和的微笑,陈婴伸出一手指向了一侧城墙:“若真的战事不利,周勃将军早就带着城中的万余兵士赶去了。您就放心吧。”

到此时,虞姬眼角处的轻微褶皱才松缓开来:“既然如此,虞姬便不妨碍柱国公务了。告辞。”

……

千里之遥的战场上。

韩信的心中已经是万分焦急。可即便如此,那脸上的神态还必须保持镇定。做出一副大局在握的样子。

两侧玄肢因为钟离昧跟龙且的阻拦根本无法汇聚到阵中。

而此时阵中的项羽。这有着两万人的队伍就是此刻楚军中最为坚硬和锐利的刀。

一路的猛冲。

尽管有将近三万的齐军兵卒挡路,可跟明显的,楚军在项羽的带领下准备先打开一条通路,在正中将齐军一分为二。

玄龟阵正面的阵型虽然还保持着,可分割之后的阵型少了各个部位之间的配合,已经没有办法再起到最先的作用。

两日蜷缩在城池中的压抑,让此时的楚军陷入了疯狂爆发的状态。

为了防止楚军继续扩大优势。齐军阵中的主阵兵将几乎全部凝聚在了一起,可为是撑起了阵型被彻底打破前最后的防御。

十二个兵将围拢成了圈,在他们的周围是齐军中最为精锐的刀盾兵卫。数百人形成坚硬的防御挡在项羽的前方,试图阻止楚军进一步对整个阵型的撕裂。

阻止他们逼近阵中处的韩信。

就好像为楚军这把利刃量身定制的刀鞘一样吻合。

韩信一颗心已经在扑通扑通的跳。目光不停的在正面防御线和后方的大军中徘徊。

如果后军可以在项羽突破最后一道防御前消灭那些汉军降卒,利用阵型的优势,齐军还是可以很快将后军调转到前军参战。

可当韩信再次将头转回到前军之时。一把把强行折断的兵刃被接连击飞在半空。

这本该被他看好的防御阵线几乎成了项羽的习武场。密集的兵卒围拢在他的周围,在远处甚至都看不见项羽的身影。

可是从密集人群中被击打到倒飞出来的兵卒却是一个接着一个。

项羽疯狂的攻击下,重盾被打出凹槽。执盾兵卒的半个身子被震得生疼,面容一阵扭曲。

一个齐军兵将露出狰狞的面孔发出一声嘶吼。趁乱,他双手攥紧了长矛从项羽背后冲上去。只是还不等他近身,项羽已是一个转身将霸王戟抡了过来,戟刃的头部甚至还连带着一名瘦弱齐军兵卒的身躯。

那死尸连带着前冲的兵将都被甩飞数步远的距离,霸王戟侧面的弯月利刃上一片的狼藉,血肉跟一节肠子从上滑落。

到此时,韩信脸上的血色都减轻了很多。

“这情形!再这般拖延下去,怕是都要毁在这了。”

“可,能撤军吗?”

这声音不大,本就是韩信的自言自语。

在他身旁的兵卫和传令兵也因为战场的一幕幕而发愣,跟本没几个人听到说了什么。

韩信明白,此时如果撤了,军阵一定会彻底的失去作用。军阵被打乱也就等于全军没了指挥。

真的下令撤军全军必乱。那局面甚至都不如不用军阵的好。

更何况后面还有彭越的大军在。便是想撤,也根本不是容易的事情。

也就在此时,李左车带领着后军的一部分兵卒赶来。

带着几个兵将,李左车来到了韩信的身边,却是欣喜的对着周围所有的兵将道:“霸王自视勇猛过人,如今已经是进入了我军的包围。听本将号令,所有兵将全力进攻霸王跟其身边的亲卫。杀了霸王,只要杀了霸王就是胜利。”

慷慨激昂的话音在一众兵将的耳边回荡,引燃每一个人将士心中的战意。

“杀呀——!”一个兵将举起长剑第一个撒开腿冲了上去。

紧随在他的身后,刚刚从后方赶来那一群不知情的兵卒也呼喊着冲锋,激情四溢,战意盎然。

“你这是做什么?!”韩信不明所以,急的直瞪眼:“本王让你坐镇后军,你带着军中将领都来此处为何?”

“这局面,齐王不会是认为打下去还能赢吧?后方的楚军不敢迎战,趁霸王杀出来之前。这是我们最后撤军的机会了,若是霸王杀出来,想撤恐怕真的就麻烦了。”

“因此,你就欺瞒了这些将士?”说出此话,韩信也觉得心中一阵的沉重。

李左车只是躬身拱手,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一直等着。沉默着。

韩信心中无力之余还是忍不住四下看去。等收回目光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不得不做出决定了。

长长的叹出口气,韩信阴沉着脸色,声音格外沉重的对李左车道:“你说的对,没骗他们。是本王错怪你了。只要杀了霸王,的确是反败为胜的唯一机会。”

冷着脸吞咽了口唾沫,韩信厉声对身边的几个兵卫道:“没听见李将军的话吗,杀了霸王。本王封你们为公侯,去吧,全力围杀霸王。”

两个兵卫闻言,小心翼翼的互相看了一眼,隐隐的有些发抖。

“想违抗军令不成吗?”韩信又是一声叱咤。

“属下不敢!”

“那还不快去?!”

几个兵卫这才被迫冲了上去。

……

“刚才好像有不少人去了北面战场。”岩石上,彭越身边的那兵将注视着远方,左顾右盼的问道:“我们还不进军吗?”

“此时进军,你觉得有几成把握杀进去?”

“这……”思忖半晌,兵将才答道:“末将只是觉得应该出兵,若不然项王那边不是会有麻烦?至于此时出兵是否能够取胜,实在是说不准。”

彭越却冷笑了出来,“你们还是不了解这局面啊!齐军调兵回去,说明那边的情况对齐军来说不好。按照兵力的部署,他们不可能打的过项王。本将倒是觉得齐军可能会后撤。”

“后撤?”

“嗯,还说不准。再等等看吧。”

就在彭越刚说完看去的时候,原本保持着阵型稳定防守的齐军突然开始前行。

看到这一幕,那兵将又疑惑的问道:“这是?齐军想主动迎战了?别是项王那边出什么事了才好……!”

彭越好恶狠狠的白了一眼过去。这一眼看的那兵将一个激灵!

“命令大军缓慢后撤,跟齐军保持距离。没有本将的命令,不得擅自停下。”

“诺。”

尽管还是不明白彭越究竟想干嘛,可这兵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在彭越的注视下,齐军还是快速的前行,甚至于阵型都已经乱了,看起来就是在追击后撤的楚军一样。

“会不会是真的让末将说中了?”看有一时,那兵将又小心凑到了彭越的身边。

彭越却断然道:“不可能的,如果真是那样,一定会有人传令让我等全力进攻的。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齐军想撤军了。这是在故意做给我军看的。”

“将军是说,齐军准备从我们这里杀出去?”

“应该也不是这里。”彭越思来想去的话语都要将那个兵将给弄糊涂了。

也不管那兵将会如何想,彭越便指着一条道路直接下令:“看见那山下的道路没有。你带领一万大军去沿此路东北方向五里之外,速度要快。到了地方之后让大军寻了高地潜伏,如果遇到从那个方向撤离的齐军,想办法拦住他们。”

“东北方向五里之外?”兵将顿时露出了一些不满的情绪:“彭将军,齐军都朝着这里来了。此时再调走一万大军,若是让齐王跑了如何了得?”

“齐王要真是从此处跑了,责任也是本将扛着,用不着你操心。”

“诺,诺。”感觉彭越有些莫名其妙的兵将不敢再耽搁了。

也不去理会那兵将,彭越再看向战场。楚军一直后撤,齐军一个劲的追。

追逐之间,双方基本上都已经偏离了原本的方位。虽然距离越来越近,齐军也没有突然止步不前的意思。

可彭越还是感觉这里面有问题。按理说,如果不是项羽那边已经失败,齐军不会这般咬紧了追。而天眼军没有消息传来,又让彭越觉得这局面不像是那边已经失败。

可想象也终究是空想,彭越的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忐忑。

一直到他看见这些齐军后方突然有一支队伍从东北方脱离,快速走向他刚才吩咐兵将去的那条路。

“看样子猜的不错,齐王这是想以大军交战为遮掩,趁机撤出。只是可惜了,除了那个方向,你们没路可选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逃离

“击鼓,进军。”注视着离开大军朝着另外方向走去的一路人马,彭越毫不犹豫的下令。

意图已经被他看出个八九。此时,无论这些个正在朝着自己靠拢的齐军究竟是什么目的,都不能再让他们一直追着来了。

鼓声响起,原本跟齐军保持着距离的兵士不再后撤,转身开始进攻。

没有丝毫停留的齐军还是一阵的猛冲。还算平坦的山脚下,两军数万的将士没有任何兵法战阵的花招,直接就是举着兵器对冲。

场面在这一刻开使变得混乱。

……

另外一面的战场。尽管有李左车带领的数千人赶来增援,可这也不过就是在楚军前面多了一些挡路的尸体罢了。

随着齐军阵型的崩溃,楚军已经开始展开针对性的歼灭攻击。玄龟阵被彻底分割。

除此之外,项羽还是带领着五千精锐势如破竹般冲锋。

占满了鲜血的霸王戟甩出,挡在他面前的无论是兵将还是兵卒,无一不是被一招毙命。

可当他带领着身后兵卫冲破赶来增援的这些齐军兵卒时,项羽却发现没了韩信的身影。

“跑了?”

正思索间,齐军的两个举着长戈的兵卒冲了过来,一人双手端稳了长戈前冲。另外一人则将长戈高高举起试图以垂刃远距离进攻。

“没点实力的别来打搅本王!”愤恨的一声嘶吼,项羽一击打在冲在前面的兵卒身上,那倒飞出去的身体撞击在后方的兵卒怀中,两个人一起甩出去好远。

不等后者挣扎着站起,项羽已经率领五千精锐追着齐军而去。

不过相聚两里的地方,荒野、树林,放眼看去,各处都是交战的双方兵卒。

“彭越在什么地方?”收回目光,项羽对身后的云韬道:“带本王去带本王去见他。”

……

小道上,韩信跟李左车等人带着万余将士极速前行。

坐在马背上,韩信看着两侧夹着古道的山体,总有一种草木皆兵的感觉。

心中的不安本就没有因为瞒过彭越的大军而消退,此时反而加重了几分,“再快一些,过了这里我们才能算是真的离开了战场。这山上树木茂盛,却是连一只鸟的叫声都没有。这种情况怎么看都觉得不太对,快一些。”

“诺。”

只是这话音刚落,两侧山体上便分别滚落下来一块巨石。巨大的石块滚动时的重力撞击的地面都一阵颤动。

两侧山体上的碎石开始滚落。不多的土壤因为震颤而松动,飘飘洒洒,连带着其上原本的植被一同滚落了下来。

各种声音交错,处在低谷道路上的一众兵卒一个个举起了兵器警惕的四下观望。下意识的簇拥,整个队形开始在此时变得慌乱。

身体伤势还不曾好的傅宽只感觉天崩地裂一样,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袭来。

“不好!”李左车在此时发出了一声惊呼,“不能停留在此,前进,快前进……!”

此时此刻,前军的将士哪里还有心情顾及这种军情。

那些个还没有被周围情况震慑的兵卒举着兵器面面相觑。明明做着前进一步的准备,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敢跨前一步。

为首几个兵将的目光顺着滚落的山石一直看,两块直径需三人合抱的巨石在他们的注视下擦中边缘。

只一瞬,碎石四溅。四处崩裂的粉尘和碎小石块飞入这些兵卒的眼中。山体其余地方的石块滚落,有的撞击在兵卒的腿部,一阵生疼。

……

“彭将军虽然打的胜仗不多,可别说,他对敌军的动向似乎一直都把握的很准啊!当初南下真的碰见了项王的运粮队,现在齐王还真的从这里撤军。”

山体半腰处,兵将对着身边的兵卒嘶吼了出来:“愣着干嘛?这次能不能在项王面前受到奖赏可都全看此时的了。这些人可就是送上门的军功。都别客气,山上的石头有多少扔多少,把路给堵死。没有石头,就是砍树枝也得堵,要不然就下去跟他们打。”

该是这些兵士也不想近战,听了兵将的训斥,来回搬石块的动作更加敏捷了。

山下的道路上,李左车还在放声呼喊着,“沿着两侧的山体,快,所有人全速冲出去。”

韩信看着一开始那最大的两块巨石停下,索性直接拍了下胯下的战马朝前奔去。

李左车跟身边的兵卫紧随。到此时,那些个因为内心慌张而本能选择原地躲避的兵卒才开始跟着前冲。

……

“这么说,你是看着齐王从那个方向逃出去的?”乱军后方,项羽没好气的盯着彭越问。

彭越赶忙拱手道:“项王放心,末将已经先一步在前方布下了伏兵。齐军后方的兵力损失不大,仅仅凭借末将手下这些人可能拦不住他们。”

想了想,项羽觉得彭越说的也有道理。彭越这里面对的压力不比另外一边少。

韩信的玄龟阵前后兵力差不多。从兵力上看,项羽正面带领着四万经验丰富的老兵,其中更是有多员大将。彭越这里却只有三万新军,而且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骁将。

“算着时间,他们应该也打起来了。本王这就率人去追。龙且他们应该很快会派出一部分人来支援,你在此主阵。”

“若不然末将去追击,项王您在此等候消息?”彭越犹豫着看了一眼东北方向,“毕竟末将更熟悉齐王逃离的路线。”

“不用了,你伤还没有完全康复,不利于追击。”说罢,项羽便朝着彭越所指的那条道路奔去。

……

“下山去追,不能让他们跑了。”眼看着韩信要走,山体上的兵将立刻下令道。

一个兵卫看了看数千奔袭去的兵卒,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我们这些人,追上了打的过吗?”

兵将有些恼怒的瞪了一眼:“反正缠住就是了,项王的应该很快就会带人赶来。”

过了山间的道路,冲出来的齐军可谓是看见了自由。

眼前的大地一片平坦,除了一些没有人烟的树林,前方的路已经不再有适合的伏击地点了。

“命令大军往树林方向走,沿着树林边上的小道撤离。眼下天色尚早,太显眼反而容易暴露。”保持着速度前行,韩信匆匆下令。

“另外,着小队兵士在周围隐藏垫后。遇到追击的楚军便现身袭扰。掩护其余将士撤离。”

“诺。”

……

也是韩信没有在伏击处纠缠。楚军埋伏的兵卒又不多,所以当项羽带人赶来的时候只看见了一片的狼藉。

满地的碎石。扑了一路,各种死相的尸体。

“就在前方了,追。”

……

彭越安排的兵将在项羽的前方带着兵卒一个劲的追赶。

只不过没了障碍,楚军前行起来可谓是一路的畅通。论起速度,甚至比后方追击的楚军还要快。

说到底,这些逃离的兵卒单从体能上要比后方的追兵强上很多。

看着距离拉的越来越远,兵将都觉得有些吃力。

临近树林前方的时候,两侧的荒地上突然杀出上百的齐军兵卒,明显没有作战经验的兵将显然不知道这是齐军为了掩护大军撤退故意为之。

虽然解决这上百的兵卒很快,可当他们追赶到树林时,已经彻底没了韩信等人的身影。

“得!这下回去别说大的军功了。只怕又得让彭越两军训斥。”看着眼前格外宁静的树林,兵将低落的一番感慨。

不多时,身后便传来项羽等人的脚步声。

这兵将在开战前的一夜也被召集入城见过项羽的,此时一眼看出来,心中更加的有些慌乱。

“齐王的人呢?”没有二话,项羽上来就问。

兵将却低垂着头拱手,扭捏的回道:“末将,末将无能!追至此处便没了齐王的踪迹。”

不等说完,项羽已经开始继续前行,只留下一串军令:“带上麾下将士跟紧了。”

……

各种野花盛开的小道上,因为逃亡大军的到来,栖息在此处的虫鸟纷纷散离。

看着眼前有些熟悉的景象,韩信忽然下令大军停止前行:“记得当初来时大军是穿过了那片林子到这里的,传令全军,从树林中穿插过去。”

“诺。”

过了树林,又奔走了半个时辰。一直到一处土山背后,韩信才下令适当的放慢了速度。

李左车从后军追赶上来,“根据斥候来报,楚军没有发现我军的踪迹。”

“既然如此,就让将士们适当休息片刻。多在周围派些斥候,若楚军还在搜寻我们……”

这话还没说完,身后的土丘上滑落下来一层细土,轻微的声响让韩信警惕的止住声音转头看去。

李左车跟身边的几个兵卫也不由得转身看了眼背靠着的土丘上方。只是这刚刚转头还没看清楚究竟有没有什么,李左车只感觉有什么东西抓住了自己的肩甲,一股力量将他整个拉起。

“什么人?!”面容瞬间变得严谨。

没有回答,有的只是一股他无法抗拒的力量。下一刻,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推开。随着他一起的还有韩信。

一个身高七尺,身后背着大刀的壮汉打着哈欠拍了拍手,随后那有些横肉的圆脸上露出了些许烦躁:“你们是什么人?挡着路了都不知道让一下的嘛?”

“放肆。尔敢对齐王和李将军不敬。拿下!”兵卫起身的瞬间将长剑拔出指去。

将目光从摔落出去的韩信和李左车身上移开,周围的十几个兵卫也纷纷围了上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壮士

看起来明显是刚睡醒的壮汉,不紧不慢的朝着周围打量了一眼。看清楚左边还一大堆兵卒的时候,壮汉明显愣了一下,“兵卒,齐王?怎么一觉醒来,闯齐军营地来了?”

壮汉还在思索之时,那为首的兵卫已经跨出一步到了近前,手中的长剑挥舞着砍去。

余光中察觉到了危险,这壮汉只看似随意的一伸手,一把抓住了兵卫握着长剑的手,让其动弹不得。

“最烦在想事情的时候有人打扰了。”紧接着一脚将这兵卫踢开,壮汉又若无其事的挠了挠头:“刚才,想的什么问题来着?”

“娘的,不管了。你们这些家伙真的烦,打仗就好好打你们的,挡我的路干嘛。”脸上的横肉一阵扭曲抖动,壮汉很是不满的抓起了身后背着的大刀。

这刀长足有四尺,没有刀鞘也不见什么亮光,不见刀刃且格外的宽厚。

看似笨重的大刀被壮汉一手拎着抡起,朝着身边十几个举着长剑扑来的兵卫就是一阵乱砍。

兵卫的长剑砍在那大刀上火花都不见一个。壮汉也根本不把这些兵卫的进攻当做一回事,凭借着自己的臂力和大刀本身的重量,被他砍中的兵卫直接就连人带兵器一同趴在地上。

仔细看去,这两个兵卫身上不见伤口。口中却一直吐着鲜血,面容好一阵的扭曲。

几个呼吸之后,十多个兵卫已经成了烂肉一样的存在,趴在地上扭动着挣扎,可就是没力气站起来。

李左车看到这一幕霎时间迷起了眼睛,凝重的盯了壮汉好一会。

一直到壮汉将那毫不起眼的大刀再次背到身后,李左车才反应过来。赶忙将韩信扶起,随后对着不远处的兵卒呼喊:“还愣个什么,此人擅闯营地,上去杀了他啊!”

那壮汉看了眼好大一片的兵卒,眉头也微微拧紧。

只是在那些兵卒之前,壮汉已经快速的迈开几个大步,出现在了李左车跟韩信的面前。

一手拎着一个人的衣领,傻笑道:“你们谁是齐王、谁是将军啊?咱们商量一下如何?我王莽不想跟你们打架,也不想杀人。你们也别弄这些杂兵来吓唬我,要不然我这手一哆嗦,把你们弄死了就不好了。”

看到这一幕,刚刚还准备上前的一众兵卒只能远远的摆好进攻的架势看着。

李左车斜眼看了看,趁着王莽不注意伸出双手抓住王莽那粗壮的手臂想要挣脱,可无论他用多少力气都不能让王莽松懈分毫。

韩信转头看了一眼,无奈道:“既然是误会,本王便不多追究了。壮士欲往何处,本王下令让道便是。”

听到韩信开口,王莽才笑着将李左车松开。这突然的松手,还让挣扎的李左车重重的摔了一下。

“你就是齐王?不是说齐王都死了嘛!最近几年天下纷乱,好像很多王都让一个叫韩信的杀了。”

韩信也不说话,只是别过头去不看他。至于心里有多气,那就不得而知了。

王莽狐疑的用力挠了挠头,这才将话转回正题:“不想那么多了。听说齐王在这附近的山中跟霸王大战来着。你既然是齐王,应该知道霸王在哪里才对?”

“壮士找霸王所谓何事?”

“没啥,就是听说他比较厉害,想下山找他打一架。”

听到这,韩信心中的火气顿时下去了一些。想了想,开口劝慰道:“霸王厉害与否先不说。以壮士这般不知礼数,恐怕见不到霸王,就会被他麾下的将士包围斩杀。不如先跟着本王,下一次本王再出兵,壮士可以放心的跟霸王单打独斗。”

刚才还警惕万分的李左车,此时看起来也放松了一些。心中也隐隐升起了一些期待。

这王莽的武力的确实高,如果可以将这人收入麾下,以后必然可以是一员抗衡楚军的得力猛将。

只可惜,二人的好梦刚开始,就被王莽愤怒的话打断了,“我就问一个霸王在哪,你们搞这么一堆干嘛?别以为我打不过你们这么多人。”

挺了挺腰杆,王莽怒目圆瞪,“虽然我确实打不过这么多人。可杀了你们两个然后离开还不成问题的。这荒郊野岭的,我要想跑,你们还追的到不成?”

“少废话,我就想知道霸王在哪。对你们这些杂兵的事没兴趣。”

韩信只好又一阵无奈摇头。随后又伸手指去:“穿过这片林子有一条路,沿着路往西南去。若是遇到兵卒,那就是霸王的部下了。”

另外一手指指点点,又在嘴里嘀咕了两句什么,王莽这才转身,走出两步之后将韩信猛地推向李左车,闪身进了树林就跑。

“给本将追,一定要将这厮剁成肉泥。”稳住韩信身体的同时,李左车怒不可竭的一声令下。

不过却是被韩信制止了:“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说谎,既然是找霸王比武的,就让他去吧。说不准还能杀几个楚军将士,最后一样被霸王所杀。追上去恐怕会被楚军发现。全军听令,继续前进。”

韩信都开口了。李左车想了想觉得在理,也只好听命。

……

项羽在树林之间来回的踱步,那目光时不时的会朝着远处看看。

在他周围,整片树林中基本上都遍布着来回巡查的兵士。云韬也早在一炷香之前就离开了。

当太阳低过树梢,云韬踏着满地的野草走来。到了项羽身边的时候,云韬明显的有些失落:“末将未能查出齐军的去向,请项王责罚。”

不远处寻找了一圈回来的兵将也是一个个低垂着头,“回项王,没能在这林子里搜寻到齐军的踪迹。”

树林里,地面上不是新生的杂草,就是往昔留下来的枯叶。枯叶跟杂草厚厚的堆积在一起,即便是想找个脚印去确定一下方向也是奢望。

感受着光线明显减少,项羽重重的一声喘息,“撤军吧。”

“诺。”

在树林边上并不宽敞的小道上,兵士开始集结列阵。

也就在此时,树林中传来了一声诧异的呼喊:“是霸王的大军吗?”

王莽嘴里叼着一片草叶,蹙起眉头不紧不慢的走出。那头顶上还残留着两片树叶。一身缝缝补补的衣服看起来有些荒唐落魄。

也许是不想再有之前的误会吧,这次王莽学乖了,站着数十步远的地方直接放声嘶吼:“在下王莽,听人说霸王的大军在这个方向,你们是不是霸王的大军?”

听着那没有丝毫怯懦的声音,所有的兵将全部看了过去。

只是这一个个的表情,就好像看一坨屎一样厌恶。

项羽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了。按理说,这年头的百姓见了大军也都是赶紧躲起来的,这个家伙是怎么回事?

云韬则先一步反应过来,对着身边的兵卫一挥手。

兵卫示意后迈开了脚步前行,该是没有想着这人会武,所以连兵器都懒得拔出。

“怎么这王都这幅德行!”王莽看着走来的两个兵卫嘀咕了一句,等二人走进了,王莽才嘿嘿笑道:“我说二位,霸王可是在这里?”

“知道霸王在此你还敢如此声张!看你不像是寻常百姓,识相的跟我等去面见霸王认罪,否则杀了你。”

“这么说,霸王真的在这了?”

“少废话,快走。”兵卫噌的一声抽出了长剑。

等到了近前,项羽这才打量起来人。

兵卫则恭敬的拱手道:“项王,滋事之人已经带来。”

这句话落进王莽的耳中可是掀起了一阵的波澜,赶忙睁大了眼睛对项羽解释道:“滋事?在下可没有滋事啊!你们能不能别乱说啊?在下名叫王莽,是听说霸王武艺高强,所以下山来找霸王比武的。在下若是赢了,以后就跟着随霸王左右护着霸王周全,不闹事啊。”

“狂妄之徒,此等狂言已是死罪。”云韬伸出一手,厉声呵斥。

周围的兵卫已经拔出长剑将这王莽围拢了起来。

下一刻,项羽以眼神示意这些兵卫动手。

王莽急的一个劲挠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周围的兵卫已经先发制人,朝着他扑了上去。

见状,王莽只好先闪开几步。无奈的摇头之余,顺手抓起了背后的大刀。

看着那没有光亮的乌黑刀面,项羽一瞬间起了兴致。不为别的,就这把大刀的重量,已经不是一般人可以随意挥舞的。

一把攥紧天龙破城戟,项羽在王莽对兵卫出手时亲自迎了上去:“闪开。”

“项王您……”云韬刚要开口,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有些吃惊。

两种不同的兵器在半空中碰撞在一起。

铿锵巨响之后,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这王莽竟然没有被击退,竟然是持平。

拉开距离,项羽手中霸王枪一转,抬起前冲,对准了王莽的胸膛刺去。

面对攻击,王莽也不见有任何闪避。只将手中大刀横在胸前,刀刃直接卡住霸王戟一侧的弯月利刃处,那身影只是微微有所摆动。又一次有惊无险的招架。

“说说吧,何人指使你来的。”收回攻势,项羽将霸王戟重重插入地面问道。

“没人指使,就是想找个能打的比比。”

“那现在比过了,你是不是可以走了?”

“那不行,还没有分出胜负。”王莽不买账的扬了扬头。

项羽当即又将霸王戟指了过去,“按照本王的规矩,你已经是死罪了。让你走是为你好。”

“霸王都没打赢在下,说什么死罪不死罪的。”王莽有种死磕到底的意思了。

看了王莽的战力,云韬等一众兵将也拿捏不准如何做。只是做好出手的准备,随时等候命令。

项羽却在此时直接出手,霸王戟被高高举起,朝着王莽砸去。只是这王莽反应也不慢,还是在霸王戟砸落在肩头前用大刀卡住。

可接下来,项羽猛地大力,将霸王戟直接拉了回来。而那一侧的弯月利刃刚好擦中王莽的脸颊,划出一道血痕。

紧接着在王莽慌神的刹那,项羽又是一个重击,将那大刀打落在地。

“论力气,你确实不差。可打起来,拼的不只是力气。现在怎么说?”

王莽明显的愣了。痴痴的站在原地好一会,最后傻笑道:“在下认输,认输——!多有打扰,告辞!”

说罢,弯腰捡起了兵器就想走。

云韬已经示意一众兵将在王莽的身边围了多圈。

项羽也在这个时候开口:“给你两条路,跟本王走,从此征战沙场成就一番功名。或者,死在这里。”

“真的?”王莽的眼睛里顿时泛起了亮光,“为何有人说想要当楚军的将军,得先打的过您才行?”

“你这都是听何人所说?”项羽顿时觉得头大。这家伙到莫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听一个叫,叫蒯彻的家伙。对,就是他说的。”说话的时候王莽还攥紧了拳头,恶狠狠的自语:“娘的,老杂碎,下次再碰上你,一定生撕了你才行。”

‘蒯彻!也就是蒯通家伙了?’项羽脑海中浮现这么一句话。

面前,那么一番比划下来,王莽又赶忙看向了项羽:“霸王,小的可是专程来投奔的。本以为打赢了才可以留下来,所以只说比武没说投奔。现在能不能做将军也无所谓了,只要能管饱就成。”

“本王麾下有数万大军。还能差了你一口吃的不成?”收起了霸王戟,项羽同时示意兵士们散开,“不过军中有军中的规矩。看你这样该是不懂规矩才是。”

“但小的可以学啊。”

“那就走吧,回头本王会找人好好教你,啥时候你学的差不多了,就给你个先锋将军做。”转身的同时,项羽还是不由得伸手揉了揉额头。

第一百三十八章 商谈大局

明媚的阳光倾洒在回复了平静的大地。

山峦之间的广武城。

战事远去,经过三日的整理和恢复,城的内外已经看不见当初到处鲜血淋漓的场面。

袅袅青烟升起,将士们安静平和的享受着胜利后的悠闲跟喜悦。

正北的一处大殿中,项羽跟龙且、钟离昧、季布、彭越等几位将军共处一堂。

随着侍从的进进出出,各种食物跟初夏的山间野果被摆放到了众将面前的几案上。

斟满了酒水,项羽举起铜尊笑着环视:“为此战的胜利,众将士共饮。”

两侧的诸位将军齐刷刷的举起了铜尊,目光齐齐的看向项羽。

……

大殿的门外,张莽挂着满头的汗珠,正拎着一把大斧子对着眼前的一根根木头发愁。

“都连续劈砍一个时辰了,这么多的木柴还不够用的吗?”右手一个用力,那卡在木材正中的斧子被压下,将整块的木头劈开。

扬起衣袖擦去了满脑袋的汗珠,张莽挺了挺身子看去,不远处,两两配合的兵卒还在不断的往这里抬着刚刚弄回来的木头。

“还有……?”

不一会,两个兵卒就抬着木头到了张莽的面前。

等这二人将木头放下之后,张莽干咽了口吐沫,扯着嗓子问道:“我说这位兄弟,军中一顿伙食就要这么多的木柴嘛?还不够啊。”

“你是新来的吧?”兵卒犹豫的看了一眼。

只是这一问,张莽的脸色立刻就有些阴沉了。手中的斧子狠狠的砍进木墩中,那模样有种想要起来揍人的冲动。

兵卒有些胆怯的缩了缩脖子。就单一的从体型来说,自己也根本不是这新兵的对手。况且还看着这家伙一个人砍了这么多的木柴,力气也自然没得比。

两人僵持了半晌,张莽才无奈的嗅了嗅空气中传来的酒香味,叹息着自语:“那个什么什么昧的将军!这不是害我嘛,还说砍完了木柴才可以喝酒。这宴席都要完了才对,可我这木柴还要砍到什么时候啊。”

听到这,那兵卒眉头蹙起、舒展,紧接着又是蹙起。挤眉弄眼好一阵,最后还忍不住轻笑了出来。

正要转身的时候,张莽又将这兵卒叫住,“等等,你把话说清楚,刚才笑的什么意思?”

兵卒刚迈开一步的腿又不自然的缩了回去。两个眼珠子一直滴溜溜的转,只是那身体还一直背对着张莽,似乎在想如何回答。

有些事张莽不清楚,可这兵卒是知道的。

即便是新人来,好似张莽这种力大身强的人是不会弄来劈柴的。就算不会被直接给军职,也会是军中小将重点关注的人物。

而且张莽这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比寻常兵卒五个人干的都多了。

虽然不知道钟离昧为何要将这张莽放在这里做苦力服务全军,不过对这兵卒来说却不是坏事。

因为这本就是他们的活,如今有人替着干了。

至于这张莽能够代替多久,那要看钟离昧的意思。好似钟离昧这种级别的将军,做事自然没有必要跟一个兵卒说的太明白。

正不知道如何回答张莽的时候,兵卒的身侧却是传来了另外一个严肃的声音:“怎么,才劈了这么点木柴就不想干了?项王还说你力大无穷,是块好料子,你不会连这点考验都经不起吧?”

“想要喝酒,你这还差的远呢。”钟离昧大摇大摆的走到近前,嘴里散发着酒气的他四下看了看,“才这么点嘛,还早还早。看你这样子,估计是喝不到酒了。”

正自为难的兵卒看到是钟离昧来了,只当没有听到张莽之前的呼唤,腰板一挺直接就跑开了。

“将军啊,军中新来的都是这样嘛?”张莽不甘心的睁大眼睛抬头看去。

钟离昧也不避讳什么,直言道:“其余的人不是,除非是专门分来打杂的。你这算是赎罪,赎罪你懂吗?你不是不想挨军棍嘛。做好了,之前对项王的不敬就可以不挨军棍了。”

刚才在兵卒面前还敢神气两句的张莽,在此时却委屈的跟个孩子似的低下了头。

不再问钟离昧什么,只是轻抿嘴唇,有一下没一下的挥舞着斧头劈柴。

“对了,你现在没有军职。论规矩,你来的比刚才那些兵卒都要晚,至少他们也是不久前才经历了战事,都有点功勋的。往后的一段时间里,不准你对他们不敬。做不到的话,军棍和劈柴你可以自己选。”

“对他们也要尊敬?他们这些人,一百个都杀不了我……”张莽蹙眉看去,那难受的神情显然是对这种规矩不满。

钟离昧却冷眼瞪了过去:“能不能杀的了是另外一回事,总之军功是用敌人的脑袋算的。不是你这拳头和力气算的。你要是觉得不成,本将可以帮你请项王过来。”

张莽赶忙眨巴两下眼睛,唯唯诺诺的服软:“请,请项王就算了吧!算了吧……!属下一定好好学习军种规矩,一定。”

“这还差不多。”钟离昧说着一挥手,故自走开:“反正今天的任务你肯定会超时的,啥时候觉得饿了就先吃点。明日开始你可以休息几天。”

听了钟离昧最后一句话,前一刻还神色低落的张莽瞬间活分起来,喜出望外道:“休息?是通过考验了?”

“没有,明日项王准备回彭城。返回的路上用不着这么多柴草,所以那些天劈柴挑水,都不能算是抵罪。”

这轻飘飘的话语落进张莽的心中,让那宽大身板中的弱小心灵一阵颤动。

清风吹来几片树叶,连同扬起的灰尘围绕在张莽的周身,一片凄凉。

……

酒宴散去的大殿中,项羽只留下了季布跟桓楚两个人。

清静了不少的大殿中,项羽摆开一张地图,指着地图说道:“之所以出兵占据此地,为的是将汉王堵在关中。汉王不能随意出关,跟齐王的联手也就会少很多。而且,汉王手下的几位骁将接连战死,麾下兵将也损失众多,即便是汉中、巴、蜀、内史等地的治理再好,也经不起汉王一次次的出征。接下来汉王应该会老实的在关中停留很长时间才对。”

“既然汉王眼下的实力大损,项王何不趁着机会出兵关中,趁着士气一举平定汉中呢?”桓楚眨动了一下自己清澈明亮的双眼。

季布也思索着推算:“战后,我军还剩下六万人。这还是加上从敖仓劝降的那些人一起。可若是趁着此时平定汉中等地,有敖仓储量的支撑,也不是不可。”

“所以你们都认为应该此时紧逼,不给汉王恢复的时机?”项羽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看向了两个人的脸颊。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似乎觉得项羽话里有话,所以没有直接回答什么。

“敖仓中还能有那么多的粮食,这在本王心中也是意外之喜了。可是你们看这……”

伸出手在地图上一指,指尖点落的地方正是彭城,“彭城周围二百里方圆几乎无险可守。占领了此地驻军,往后的局面便是我军进可攻,退可守。无论是汉王还是齐王,再想南下,都要考虑一番才行。”

“再者,关中地势复杂。尤其是巴蜀跟汉中等地。此时出兵,还要考虑到齐王,如果齐王趁我等进军关中南下的话!来一次围魏救赵,我军就白忙活了。所以本王所想的是接下来北上。至于原因。”

抬起头认真的看了二人一眼,“其一,汉王麾下的将军多已经战死,我军北上时,出兵的可能不大。其二,守住成皋跟广武,汉王也不敢轻易的出关。其三,齐王接连打败北地诸王,在用兵之上可谓有些能耐。”

想到当初龙且当初十多万大军在齐地差点出不来的事情,季布心中的想法也跟着变了。

只是还不等他回味过来,项羽又接着说道:“其实最主要的还是本王觉得,汉王已经不能让齐王听命了。若是之前,杀了汉王也许天下就平定了。如今却不再是那般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城一池

听着项羽的分析,只想着趁现在士气大涨,汉王又败落之际出兵的桓楚也不再言语。

项羽动了动久坐之后的上半身,转开脖子看了眼窗外:“汉王这次算错了才是。估计他当初也想不到,齐王会因为军事而改变对他的看法。当然,这些都不重要。无论齐王心中如何想,关键在于他已经称王了,就冲这点,我军便不能将两者混为一谈。”

经过项羽这么一番开导,两个人也算是明白了项羽的意思。

到了眼下的这种局面,无论从哪种角度看,似乎都没有必要太过着急的去针对汉王了。哪怕汉王再能折腾,又能折腾出个什么来?

手下有些战力的将军基本都死了。这天下乱了这么多年,有志之士该出山的基本都出来了,想要趁乱图谋一份高就的基本都已经有所成就。

至于汉王接下来是否会接着带领大军出关中的问题。

如今的局面对汉王是最不利。没有一支可以拿得出手的大军,即便是萧何能耐再大,短时间内依然可以聚集起一股不小的力量。

可若是汉王还如之前一样直接南下,那这就等同于自寻死路。

当初从沛县跟随来的兵将所剩无几。再有新兵,作战能力是一个大问题。

别说现在成皋这边重地成了楚军的门户。即便是楚军没有占领这一块军事重地,刘邦想凭借新军南下取得胜利,也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一个弄不好,自己这次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问题了。

思来想去,季布也很快认同了项羽的观点。只是在微微点头之后,还是疑惑的问了一句:“那项王之前说的回彭城一事?”

“明日的确要回彭城。”项羽肯定的回答。

看着项羽一副严谨思索的样子,季布不禁更加的疑惑:“末将往昔对天下战局的确不怎么了解。可自从之前在彭城听您说了那么多,如今也时而会想。”

“那你都想到了什么?”项羽面容平静,也不看季布,只是随口问了一句。那模样看起来对季布的话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就问。

略微迟疑。一直到季布准备开口,项羽才抓了抓脖子,朝着季布看了过去。

呼吸之间,季布便已经缓缓开口:“末将以为,上党、河内、三川、邯郸、河东这些昔日属于汉王的领地,在如今的局面下,可以说是无主之地。”

讨论到这些,桓楚的眼中的亮光似乎更加的盛了几分。严谨的面容一直对着季布,好像一个认真听讲的学生。

“汉王麾下大军所剩无几。虽然明面上看这些地方都是汉王所有,可实际上这些地方早已经无兵可守。便是几处重地,如今的守军也不见的有多少。”

“齐王的势力最多盘踞在邯郸。如果不是此处被我军占领,想要从东郡出兵穿过邯郸边界占据河东等地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我大军会遭受东西两侧的敌军夹击,便是占据了也不会长久。可如今不去占据,末将总觉得是放在嘴边的肉不吃。”

季布一手在地图上指点比划,从颍川一路往北,这几处地方的地形可谓是山地交错,先是大别山,西北有秦岭,正北的河东等地就是黄土高原,东北方还有太行山脉。

若是以前的局势,季布之前说的那些地方,在汉王的势力范围中属于绝对的安全地区。可广武地界的这些战事之后,那些本应该很安全的地方也就到了项羽的眼皮子底下。

重要的是,汉王跟齐王都没有在那一带部署兵力。谁又能够想到,原本大好的局面会渐渐转变到这种态势。

“季布将军一说,好像是这么个意思。汉王在那些地方的郡守和郡丞手下的杂兵哪里是我大军的对手?”桓楚好一阵喜出望外,那兴奋扭动的身躯就差从座位上激动的站起来了。

带着浓浓的笑,桓楚转对项羽拱手:“项王若是有此意,只需您一声令下,末将愿意担任先锋。”

“得,本将跟项王琢磨了半晌。你倒是会找时候。”季布玩笑的斜眼看过去:“这等于明摆着的军功。你说要,就给你不成?”

“项王这不是还没拒绝嘛!”桓楚不满意的嚷嚷道:“末将斗胆,得说道季布将军几句了。您以往可都不在意军功的。再说了,此事若是让您出马,岂不是大材小用了。您留在项王的身边还可以看看这天下局势,末将也就有几分胆识,不去冲锋陷阵,留在军中也是闲着不是。”

“本将是不在意军功。龙且跟钟离将军也不在意。”季布微笑对桓楚,不紧不慢的一句话说出。

桓楚当即又是一番激动,感激不尽的拱起手:“这么说,诸位将军都不打算跟属下抢这份功劳了?”

“这到不是,你听本将说完再插话可好?”一声轻咳,季布一字一顿,格外清楚的接着道:“本将只是觉得,论起冲锋陷阵,钟离将军会比你好一些。他若是杀红了眼,本将也得站一边去。这先锋将军他去比较好。”

“钟离将军去也是屈才,也是大材小用啊!”桓楚急的一撇嘴,无奈之下只好看向项羽:“项王,末将别的不敢说,可此事,末将真的觉得跟自己很合适,您看……要不……!”

一番言词后的桓楚这才发现,项羽正百无聊赖的一手撑着脑袋斜躺,一手有节奏的敲打着几案,跟看戏法似的看着二人。

此情此景,桓楚哪里还敢有之前的样子,连忙闭嘴低头。

“说呀?不说了?”好一阵的寂静之后,项羽才坐直了身子:“这件事本王心里清楚。可却不觉得需要多么着急,昔日汉王得势,那些地方自然归汉王所有。只要有实力,一城一池,乃至一郡的得失,有时候不是多么重要。即便现在出兵占据了,还要安排兵卫把手,可眼下我军没有多少可用的兵士。贸然出兵,反而会引起齐王的注意。”

“之所以回彭城,是因为早在成皋战事之后本王就让人回彭城招募了数万新军。这些人经过一段时日的操练之后成军,届时北上,可以将战场推进到邯郸巨鹿等地。时机成熟,也就可以兵发临沂。”

桓楚跟季布先前也不过是玩闹之举罢了。此时项羽开口,二人自然不会再争论什么。

见项羽也不在意之前的争论。两个人更是显得安静。如今也算是听明白了项羽的想法。

坐的久了也着实难受,在起身之前,项羽最后吩咐了二人一番:“留下你们二人是想告诉你们,明日本王只带领一万兵士返回,留下的五万便由你们二人带领在此坐镇。有时间多派人查探函谷关方向的动向。”

“末将遵命。”

第一百四十章 本心

入了夜,虽然周围的温度降了不少,特别是在这山间的城邑。可对于有些人来说,这种降温反而带来一阵的清凉。

就比如,眼下还在劈柴的张莽。

一轮圆月高高悬挂在头顶,正中天。

微风吹去额头上的一层汗水,张莽正要抬头喘口气的时候,却见苍白的月光映射出一道人影在自己的脚边。

钟离昧不紧不慢的背负着手走来,看了看张莽周边堆积了一圈的木柴,阴阳怪气的道:“这些好像只有一半的量吧?”

张莽听到这声音都感觉头大。可碍于身份,也不敢反驳什么。

回头看了一眼已经顿住脚步的钟离昧,张莽弯腰忙活了起来。

“本将还以为你已经做完了。这中间是不是偷懒了?”见他不说话,钟离昧又刻意的撇了撇嘴,那出口的声音更加严厉了。

“没,没有。”张莽轻声回了一句,话语幽怨的跟他这身板一点都不配了:“属下从将军交代了开始就一直在这里劈柴了,就连饭也只吃了中午的一顿。”

听到这,钟离昧蹲下身子竖起一节木墩坐了上去。嘴角还露出了一丝坏笑:“行吧,反正你偷没偷懒本将也看不见。不过态度还是不错的,项王的本意也是为了让你懂得军中的规矩。只要到时候你懂规矩就好。”

张莽闻言反倒是兴奋的放下斧头转身,“那就是将军您还满意的意思了?属下绝对没有骗您啊,真的只吃了一顿。其余的时间一直在这里劈柴了。到现在肚子还咕咕叫呢!”

恰在此时,项羽向后伸展着两只手臂,好像后世做体操一般的走来,“你们二人不准备一下去休息,在这里嘀咕什么呢?”

钟离昧不过刚刚起身,正准备行礼,却被张莽抢前头:“昧……昧将军说要小的将那边的木头都劈完才可以完成今日的考验,所以不敢去睡。”

“昧将军?”项羽狐疑的目光在两个人的身上来回看了一遍,随后盯着张莽道:“你这说什么呢?这位,钟离昧,钟离将军。实在记不住称呼声将军也就是了。你这一句昧将军,叫的本王都不明白了。”

“对,对,是钟离将军。小的这记性不好,让项王见笑了。”张莽赶忙拱手赔礼。五大三粗的汉子此时都不好意思去看钟离昧了。

钟离昧倒是不怎么在意称呼,可此时的神色也有点不自然的样子。

项羽抬眼看向不远处那几堆木头,又看了看王莽周围一圈劈好了的。

军中后勤的用量项羽也是见过的,一个人每日能够劈多少柴也不只是看爆发时的力气大小。

就眼下的程度,项羽一眼可以看出是钟离昧在搞鬼了。

几个呼吸过后,项羽便玩趣的打量了起了钟离昧,“是你交代他这么做的?”

咧嘴干笑了一下,钟离昧这才拱手回道:“是末将的意思。项王将这位壮士交给末将,末将自然要负责才是。”

听到这话,项羽当即笑了出来。

这一笑让钟离昧心中有些慌了。心中有鬼,说话的底气也就不足了:“这任务是重了点,不过也是想让他尽快跟上大军整体的进度。也是想让他早点适应了大军中的制度,好早点征战沙场建立功勋。”

张莽该是觉得项羽这是来查验来了,觉得是对他不满意。

懵懂的眨了两下眼睛,张莽信誓旦旦的转对项羽:“是小的辜负了项王跟将军的一番好意。这位……!钟离将军。方才钟离将军还怀疑小的偷懒,可小的真没有,真的没有啊!”

“小的可以对天起誓。”这说着,手都举起来了。

看到这,项羽就更加的无奈了,说不出该笑还是该哭。也难怪前些天遇见的时候这家伙敢当着大军的面嚷嚷。

在项羽想着的时候,那边的张莽已经嘀咕着说了些什么。只是项羽没有注意听。

回过神来,项羽先是满含深意的瞅了眼钟离昧。这才伸手在张莽的肩膀上拍了下,“行了,虽然这劈柴的任务没有完成,不过你最近对军中规矩了解的倒是不少。先下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就要回彭城了。”

“诺。多谢项王。”

看着那笑的跟考了好成绩,收到心爱礼物的孩子一样的张莽。项羽心中又是一阵说不出的感觉。

半个时辰之后,项羽跟钟离昧行走在城外的山崖边上,听着山下树林中各种虫鸟的鸣叫。

好一阵的沉默之后,项羽才放慢脚步,道:“这两日有什么发现?或者说,有什么感触?”

钟离昧连连摇头:“您说他是听了齐国丞相蒯通的话,以为打赢了您才可以加入我军做个将军。怀疑他是蒯通有意安排来的。”

“可他这样,末将觉得应该是他跟蒯通有过一面之缘。见了大军他都不躲,遇见那蒯通自然也不会躲。说不准起了冲突,蒯通拿他没有办法,杀不掉又留不住。就想了这么个馊主意。真要是蒯通的人,也没有必要跟您明说才是。”

脚下的碎石被迈开的步伐踢开。小石块卡在一株草的枝干处,清风吹过摇曳了小草,碎石滚落下了山崖。

那一声磕碰的轻响之后,钟离昧歪头想着,忍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要说感触,这人可能头脑有些问题。做事比较死,说什么就是什么。说话也不知道一点门道,有什么说什么。不过让他做事的时候倒是踏实,有多大劲就使多大劲,不用担心他偷懒。”

“因为踏实,所以你就欺负他了?”项羽冷不丁的接了一句。

钟离昧整个人愣了一下。这说着发现跟感触呢!怎么就被扯到了欺负上了?

看到钟离昧的反应,项羽倒是很满意的笑了出来。

“项王,不是末将欺负他!若不来点过分的,谁知道他是装的还是真的啊。虽然这人看起来老实。”

“哈哈。”

“你说的也对。不过自己心里也要清楚,别明知道自己安排的多了,还怪人家做不完。可别真给逼急了。”

钟离昧顿时有些急了:“这个没有,末将过去就是想告诉他让他休息的。谁知道他那脑子怎么想的,一直觉得末将在怪罪他。”

等钟离昧一番话说完,这才发现项羽的注意力似乎已经不在他的身上了。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

猛地摇头,散去脑海中的一些胡思乱想之后,钟离昧这才快步跟了上去。

“刚才想了一下,这么一员壮士,真要是愿意投奔齐王,那蒯通估计早就当做主力将军了。这种细作摸底的勾当,不会是这种人做才对。不过最近还是多注意一下。”在一块岩石上站定,项羽这才思索着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

此时,函谷关内的一处驻地中。

行辕中,吕雉陪着刘邦静坐。面前的清茗凉了又换,换了又凉,不见二人喝,也不闻二人开口说话。

呼啸的夜风吹打着行辕的帷帐,通往驻地营门的笔直通道上,一骑孤零零的迎风而来。

斥候下了战马,回到行辕中禀报。

一番交流之后,行辕中传出了重重的敲击声,紧接着是吕雉有些沉重的声音:“你先下去吧!”

刘邦面前的几案上一片狼藉,从他手中铜尊内飞溅出来的温水撒的到处都是,流动着滴落在了他那华贵的金边黑袍上。

听了吕雉的话,一直弯着腰的斥候也赶忙应过一声退出。

“没有抵挡就全军投降。纪信这次是怎么带的大军!真的让本王失望!”

这些时日刘邦一直以来都算是平静,话都比以往少了很多。

吕雉的心里自然清楚刘邦那是在心中忍耐着。此时听了敖仓兵卒没有抵抗的消息,心中的情绪按耐不住罢了。

任由滴落的水珠在衣袍上晕开,在腿部留下一片清凉。

刘邦也不起身,只是重重的喘息着。

“依臣妾之见,汉王可以再问问陈平。此人并非等闲,只是一直以来汉王都对其不够信任。所以一直以来,这陈平都不怎么主动开口。”

第一百四十一章 挑刺

天空还处在半黑半亮的状态时,张莽就拎着他的斧头,打着哈欠从住处走出。

晃晃悠悠的到了一堆木头前,张莽先是挥舞着斧头在原地转了几个圈,活动一下筋骨,也好驱散自己的睡意。

时间不大,劈砍木头的声音就接连不断的在这一带响起。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有兵卒走来搬运柴草。

张莽一眼瞅见了昨日跟自己说过两句话的那个兵卒,好奇的问道:“军中似乎不是此时立灶煮食吧?我怎么记得是半个时辰之后呢。”

那兵卒本来做事小心翼翼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让张莽认出来,以免再有什么摩擦。

此时听张莽的声音平缓,没有怒意,也只好回头干笑了一句:“昨日项王下令了,让今晨早一些。不是说有部分大军要回彭城的吗。”

听到这,张莽明悟的点了点头。拉长声音噢了一声,随后又是低头劈砍木柴。

刚要转身的兵卒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头又问了一句:“对了,你不是也要跟项王回彭城的吗?为何今日还在这里劈柴?那些个兵将就等着吃饱了之后赶路了。”

头也不抬的憨厚一笑,张莽跟两个倒霉孩子讨论大人的八卦似的,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说,昨日我才发现,项王跟几位将军没有那么严厉。只要我等尽力做了,表现的好,项王跟将军们也就不会责备。不过,你可别到处乱说去,万一有些家伙想要偷懒,这传出去了可不得了。”

原本两只手臂抱着木柴的兵卒改成了一只手,另外一手则狐疑的挠了挠头,好似自语般:“项王跟几位将军?”

尽管声音不大,可还是被张莽听了去:“对,其余的将军不敢说。至少那位钟离将军,至少他是表面看起来凶,其实也不是不通情理的那种。”

这话听的那兵将一阵直摇头,估摸着心里只当是这张莽新来的,没有见过钟离昧战场上杀人的那种狠劲。

将怀中的木柴抱紧,兵卒嘴里嘀咕着跑开了:“这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项王跟钟离将军,他们哪里会亲自管这些小事啊。也就是你来了这之后才有项王的身影……”

该也是张莽在昨夜想了不少,这会干活更加的卖力了。

而他这积极性自然也不是没有结果的。

钟离昧还是在片刻之后找到了这里,并且盯着认真劈柴的张莽看了好一会都没有被察觉。

不远处煮食的炊烟已经减少,眼看着就要开饭了,钟离昧才在张莽的身边猛地吼了一声,“喂——!”

也许是太沉迷劈柴这种既锻炼力气又可以抵罪的活了,张莽直接被吓了一跳,手中的斧头都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昧……!钟离将军。”回过头,张莽圆圆的双眼中透露着惊慌,“您什么时候来的!刚才不知道怎么了,属下就跟睡着了似的,失礼之处您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钟离昧也不接他的话茬,只伸出一手指着不远处还能看出来的飘渺炊烟:“看到那边的烟了没,知道是什么嘛?”

“属下知道。是炊烟。”张莽还咧嘴嘿嘿的笑出了声:“刚才有人来这里取木柴来着。说是一部分大军要跟随项王回彭城,所以今晨煮食都提前了。”

“那本将昨日是不是跟你说过,今日不用你劈柴了?你要跟着大军一起回彭城的。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家伙起的挺早。”

“睡不着,所以就起来找点事做。这劈柴不会也犯军规吧?”

看着张莽这勤勤恳恳的表情,钟离昧的内心却只有一阵深深的无奈。

要是换了其他人,愿意多干这些杂活钟离昧肯定不会管的。底下的兵将也不在意这些,只要不是来捣乱的,没有人会去怪罪。

可今天,钟离昧就是想说点什么,“本将是不是还告诉过你,军中最重要而且必须遵守的一条规定,那就是服从命令?这一条谁也不能忽视,无论是寻常兵卒还是本将这样的,都必须要服从命令。”

看钟离昧那种呲着牙想要咬人的模样,张莽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淡化消失。

虽说他还没有想明白自己究竟犯了多大事,可钟离昧的表情跟语气已经告诉他了,自己肯定是犯事了。只好老老实实的点点头:“说过,前两天您就天天说来着。”

“你既然都记着,怎么就是不听呢?说了不让你来劈柴,你一大早起来就过来了吧?这是听命令嘛!”

“你要知道,为了找你本将现在的吃食估摸着都凉透了。你要是老老实实的在住处呆着,现在咱们都要吃完了。”

钟离昧好一番夸张的嘶吼,只惊的张莽低垂着头。偶尔的会抬抬眼皮仓促的看一眼,“钟离将军教训的是,属下知道错了,您看这!等回到彭城之后属下一定认真的学习。惩罚属下干多重的体力活都好,只求将军别让属下挨那军杖。”

原本钟离昧也不过就是找张莽吃饭,随后再准备一下跟随大军启程罢了。

只不过因为昨日项羽还有些担心,钟离昧想多试探这张莽几次。

私下里钟离昧也觉得这张莽有时候有些意思,比起无聊的时候练武,钟离昧对‘调教’张莽这项艰巨的任务还是很有兴趣的。

此时看张莽认真认错的模样,钟离昧心中好笑之余也是纳闷。这么高大个人,长的也不是什么细皮嫩肉,可就是怕军杖。

说什么军杖那玩意还不如直接拿刀给他几下痛快。哪怕砍上两个手指头都行。

这痛不痛的钟离昧说不准。作为一个挨过刀伤也吃过军杖的将军来说,钟离昧还是可以肯定,挨军杖的确不够快。受伤的速度不够快,关键是疼痛感消失的也不够快。

一刀下去,伤口如果不动很快就会没有痛感。这军杖的确不一样,外面都好了,里面还是感觉痛!

想到这,钟离昧不禁一番冷颤,细想起来好像真的不是滋味!赶忙一阵的摇头:“行了,这次就算了。不过你记住了,下次再有这种事,军杖肯定不会少的。”

话还没说完,钟离昧也就起身头前走了去。

张莽只觉得一阵庆幸,也连忙扔了斧头跟上去。

……

日升三竿的时候,一万大军就已经在城门外整齐的列阵。

项羽则在几位将军的陪同下缓缓从城门的通道口走出,这期间自然是对着季布跟桓楚一阵的叮嘱。

“本王的意思是,桓楚最好在守在敖仓驻地,那里的关键不用本王多说。季布便留在广武,多安排斥候随时联络,有突发情况好第一时间调度。”

“当然,短时间内齐王跟汉王应该都不会再起兵。具体如何做你们商量着来,本王也就是一点提议,那不算军令。”

“末将明白。”走出城门,阳光刚好照到几人的身上。

项羽先一步走去。

身后的钟离昧、龙且乃至彭越几人跟季布和桓楚想对着齐齐行了军礼之后,这才上马追随项羽而去。

此番带回的一万大军基本都是当初彭越从敖仓拉来的,这些人占了七成。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最后被劝降的齐军。项羽前去追击韩信之后,彭越这边迫于压力也就开始劝降。只不过最后留下来的人也不是太多。

总数加起来,也就是六万人。原本跟来的人都留下给了季布用来维持这里的局面。

这一万人也是经过简单的筛选,准备带回去跟项声召集的新军一起编练的。

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这边也不过刚刚启程,而远彭城那边,却已经收到了天眼军传回的消息。

上架前言。

嗯,先感谢一下所有支持本书,以及当初点开过、收藏过最后因为一些原因离开的所有读者。

感谢责编‘虎牙’签约并给予本书一次次的推荐。感谢有起点中文网这个盛大的平台可以给小生尝试的机会。

……

接下来说说心里的想法吧!毕竟让小生很不喜欢的环节要来了。

“不都说上架后作者才可能有收入的嘛,你为啥说不喜欢的环节?!”

是的,上架后意味着有收入(多少那是另一回事哈)。但上架对小生来说也意味着更重的责任和担当。

这其实跟工作差不多。无论什么工作都要有自己的责任和担当。想要被上司看中,得先自己有责任和担当。表现好了才可能有升职的机会。

年前一位读者也有说,“怎么还不上架,上架了我也可以崔更了。你不上架我都不好意崔更。”

小生不知道大家是不是都这么想。但对小生来说,自己选择上架的一刻开始,就要有一定的担当。这是一个作者应该有的担当。

对小生这种比较懒!到目前为止一点章存稿都没有的人来说,这个担当还是有份量的(抛开能力来说,其实有时候也会有不想码字的感觉)。就好像大家工作或者学习中都会有不想去的想法。

当然,以上这些想法不好。有了担当自然也意味着要克制和自我约束。

……

好吧,上个话题实在不知道还能说啥了!

上架后更新量是打算日万保底的,不过更新量上现在不能保证,如果跟小生预计的成绩差太多,小生还是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其他地方的。

能保证的就是尽最大能力去写好每一处情节,刻画好每一个人物。保证每一章都去用心。

……

另外说一些关于书的事吧。

目前来说小生的掌控能力还是生涩!历史文写帝王本身也会有诸多限制。到目前为止各人感觉塑造还算达标的是刘邦身边的两个女人,吕雉戚姬。嗯,可能大家感觉会不同。不过真觉得主角塑造不好,有段时间脑子里都左右摇摆(吐槽的轻点)。

最头疼的是虞姬。因为有那么一段凄凉又美好的感情在,到目前为止都不想不出一些合理的画面去写,(是没有太多加入到主线的情节,也不会一直跟目前这种情况似的)。

节奏上,第二卷可以说相当失败,因为从一开始小生的生活状态和写作状态就不好,很乱。只是凭着大纲去强行牵动剧情。以至于很多的东西没有写出当初灵光一现时的感觉。

往后会尽量学着更快的调整自己的状态和情绪。这些作者群里也有交流,小生也打算在下次实在没状态时不厌其烦找责编问问。

……

最后嘛,同期的书中,小生的各种数据不算差。目前为止各种数据上感觉还是较为满足的。还是很感谢大家前期的各种支持的。

自己对成绩的要求不高,从其他的作品上架数据中还是可以看出一些比例的,所以心中的要求真的不高。不过具体的还是上架后再说吧!!!因为觉得会很惨,希望别差的太多就好。

就这些吧。

最后说一下,后天上架。也就是本周五。

元宵节都过了。新的一年,祝愿大家蒸蒸日上。

第一百四十二章 今朝,过往。

田野间,葱葱郁郁的禾苗因为时不时的微风来回摇摆。

不远处的小河边上,水车缓缓的转动,咯吱咯吱的响个不停。那被水车带上来的清水,顺着人工开挖的水渠流淌到每一片的田野。

项羽骑在高大的乌骓马上放眼四周。彭城外的景象已经跟当初离开的时候有了很大的不同。

也许是低估了陈婴等人的能力,水田中的渠道分布有序。被水车带来的清水,也并不是一条水渠直通整片田野随意流淌那么简单。

在项羽的仔细观察下,这个已经形成了规模化,还有很好的管理。

应该是根据不同家户的农田,会专门分出一条水渠去。整条主渠相对宽大,其上的分渠就犹如大江大河的支流一样密布。

每次的开渠放水会限制在几个家户,然后根据一定的顺序去排队。那几户用完了就要将水渠暂时堵上,以便保证其余家户水流的充足。

若是遇到雨水好的时候,主渠的水位上升到了一定的高度也会有一个暗渠。暗渠的作用就是将多余的水重新引流到那条小河里。

同理,如果需要浇地的人不多,水车取出的水累计到了一定程度,也会通过暗渠返回到小河之中。

时不时的有鸟群在田间飞起,一段距离之后换了地方又降落。

这欣欣向荣的一切,已经看不到丝毫前些时日战争带来的摧残。如果不是心里清楚眼下的真实状况,项羽真就怀疑自己是不是到了太平盛世。

从远处看去,能够进入视线的三处城门中,有两处都是往来不断,另外一门也就是项羽大军如今正对的了。

项王征战回朝,陈婴自然是在这段时间内禁止寻常的百姓走此门出入。

“微臣恭迎吾王得胜归来。”到了城门口,陈婴率先走前一步在项羽的面前的拱手。

他的身后还站着几人,其中一个是武涉,另外的两人项羽看着面生,自然也叫不出名字。

估摸着是此去各地收拢的有用之才,此时想带出来先认个脸,跟着走走排面。往后也好推举。

“末将恭迎吾王得胜归来。”一边文,一边武。项声也在陈婴之后跨前一步躬身行礼。

“恭迎吾王得胜归来。”

在这之后,项羽翻身下马,带着微笑走到了陈婴跟项声的面前,“你们这些时日做的不错。至少彭城周围的这些景象有很大的改变。”

“谢项王褒奖。”

“好了,先回城吧,回去之后将这段时间的事情跟本王谈谈。将士们赶路劳累,也要休整才是。”

大殿中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要项羽一句话,那些个准备了许久的侍从就会端着各种酒菜出场。

从大多数的君王来说,这种时候往往会先召集王室的人在一起举办家宴。只有一些功劳大,深受君王看中的臣子才有可能在家宴上入座。

兵将也会在大军中跟兵卒们好好的一番庆祝。

不过项羽在归来之前已经算是庆祝过了。此时回来,本也不是为了清闲。

酒宴直接被忽略,而是留下陈婴跟项声两个人,谈起了他们二人遇见过的一些事情。

“你是说,水车的制造已经交给各地的郡丞和郡守去打理了?”中午入城,一炷香的时间后,项羽已经听的七七八八。不过这其中本也没有太多的事情可以陈述。

听到问话,陈婴有些忐忑的拱起手,轻声道:“项王可是认为有不妥之处?臣以为,利民之物放在各郡去负责,也许最后的效果会更好一些。此等事更是急不得,还需徐徐图之。”

“说的不错。这种事若是都要你这个丞相到各地亲力亲为,怕是你再多几条腿也跑步过来的。而且昔日的一些工匠大家,多因为乱世埋名在各地了,也说不准他们会将这些事情做的更好。”

面容平静的看着,项羽接着道:“本王只是担心这些郡丞会不会不够上心,有时间你还是要派人多去各地看看的。本王倒也没有其他意思。”

也许陈婴对项羽也不了解。此时观项羽的言谈举止,他的心中倒是略微放的轻松了,“微臣一定按照项王的吩咐,尽心尽力。”

一番交谈,不知不觉间天色竟然黑了。听项声说新军的营地设在了城外,昨日才开始操练。

原本项羽还想直接去军中看看。后来想到这陈婴也算是尽心,加之天色以黑,索性留下来在这大殿中一起吃了晚饭。

入城的时候并没有看见虞姬的身影。一开始项羽还真就没有怎么在意,可等一些事情问完了,二人离开之后,心里也就有些空唠唠的。

吩咐人在大殿中打理几案上的残余,自己一人朝着虞姬的住处走去。

透过窗棂,项羽看到那几处跳跃的火源散发着红光,将原本黑漆漆的房舍照耀的通亮。

院落里静悄悄的,安静的让项羽有些不太适应。

房门外的他听不到房内有任何的声响。那一手搭都在了门板上,却是在准备用力的一刻顿住了。

对虞姬这个女子,他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明明是自己的女人,如此一个时代,他本不用有太多的思绪和顾及。可每次到了这里,又都觉得有些许陌生。

前世记忆中的那段流传千古的情爱,誓死相随。可除了这些,他真的对这个一直以来知书达礼,温柔体贴的女子一点认知都没有。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冲进鼻孔。

各种颜色的绸缎垂挂,被火光照耀,呈现出的是一种温馨。让任何男子都心中一静,想要留下,且流连忘返的感觉。

一步跨入,项羽转身将门闭和。走进看去,墙面下的几案上摆满了各种食物。肉、水果、酒水都有。

虞姬的一头长发,因为那弯下的腰而倾泻在肩头。面前的一把乐器被她擦了又擦,一个人准备着一切,脸上还洋溢着浓而甜蜜的微笑。

那专心致志的样子,看的项羽不忍心走上前去打扰。

只是那乐器他一眼就认了出来。看起来有些类似琵琶跟吉他,可项羽知道它叫阮。

记忆中,这是当初自己送给她的礼物。从咸阳宫里弄来的东西。那是住进咸阳的第一天夜里。

神神秘秘的他将阮琴包裹着带来,微笑着问,‘这阮咸可是秦宫里才有的东西,刚才有人让几位宫女弹奏助兴,这些家伙,明明不懂乐曲,还非要听上一听。本王在他们散了之后带人找到了这把最好的。你来看看,喜欢吗?’

‘喜欢。’当时的她笑的甜美,怀抱着阮咸拨动了几下,依偎在他的怀中道:‘项王看中的东西自然是不会差。妾身一定好好学习这阮,日后项王开心或者烦闷的时候,就拿出来弹给项王听。’

过往,那纯美的笑颜在脑海中变的清晰。他清楚记的,自那之后,每次路过虞姬所在的房舍时,都会听到阮琴的声音。

这东西虽然不是什么定情信物,可在如今的他的眼中,却是勾起另外一段记忆的宝物。

之前从未听虞姬演奏过这阮琴。如果不是今日见到,那一段的记忆该是会随着时间慢慢褪去,一直到彻底的忘记。

直到脑海里只留下自己前世的一些琐碎,今生为了挽回局面活下去所做的一切。

“阮咸非琴不是筝,初闻满座惊。”这句来自白居易的词句,由感而发的从项羽口中传出。

不远处的虞姬当即就是一惊,妙曼的身躯扭转,兴奋的站起:“好一句阮咸非琴不是筝,初闻满座惊。好……”

“项王。”口中的话从一半止住,她睁大了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女子的柔情,在那二字脱口的瞬间尽显。

“项王何时进来的?妾身只顾着擦拭阮咸……”

“知道您得胜归来,所以特意准备了一番。”

“想了想,许久都没有为您弹奏过阮咸了。”

看着她那有些慌乱的样子,项羽露出了温和的笑。柔和的目光将之包裹,一动不动。

也许是因为项羽不开口,虞姬越发觉得尴尬。刚才,自己竟然连他的声音都没有听出来。

手指不停的缠住松开。那种娇柔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呵护。

整个房舍中一尘不染,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也许虞姬根本不用自己准备这些。可也是她的用心,才体现了心意,让他感受到了温暖和温馨。

走上前好一阵的相拥。

在这之后,她怀抱着阮咸,轻步曼舞。

他坐在几案前静静的看,双眼从那起始,始终不曾有移开。这是属于他的女人,属于他一个人的舞姿,让人沉醉的一幕幕。

或许并不是所有的女子都想像她一样。可大多数的男子想要的家也许就是这样,至少他的心中便是如此。一个没有争执和琐碎,只有温馨的世界。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足之处

一夜温存。

第二天清晨,项羽也是在虞姬这里一起吃了早饭。食物基本都是虞姬起了个大早亲自做的。

不过在这之后,项羽还是离开了这温柔之地。

多么希望可以一直沉醉在那种宛若仙境的感觉中。如果没有战乱,如果自己不是王,只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博才公子,一起琴棋书画,相伴白首。那该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温情、惬意。

可没了这一身的武力,没了这万人敬仰的王位。还能拥有这一切吗?

他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

人生在世,特别是对于一个男人来讲。无论是治国还是治家,最根本的应该是知道自己生活状况下最应该做的事情吧。所以松弛有度,昨夜一番风雨,也算是放松了很多。

连日来的疲惫被消除。是时候接着整理一切迎接新的征程和巅峰。

让人通知了项声、龙且、钟离昧、彭越等军中一众将军一起去城外的军营。

营地距离城池只有五里,一顶顶军帐在木围栏之中错落。虽然不是什么人迹罕至之地,不过因为军营这种特殊性,寻常的百姓也是无人靠近。

根据项声说的,此番征集的新军总共是八万人。

一众将领进入营地,动静瞬间吸引了众多兵卒的注意。

从项羽到身后的每一个将军都是面色严谨,所过之处,原本留守城中,此时在营地值守的兵卫纷纷行礼。

这阵仗,对于这些参军不久的新人来说还是第一次见。而这些人的身份,也很快被原有兵卫说出,并在军中快速的传开。

因为来的突然,负责这里操练的周兰从校场奔走了好一阵才来到项羽的面前:“末将参见项王。”

脸上还带着灰尘,看起来好像刚刚从战场上回来的周兰气喘吁吁的。

“免礼吧。”项羽微微抬手道出,随后四下看了起来。

该是大多数的兵卒都集中在了校场训练。营地里走动的人都很少。

此番返回彭城的路上项羽想了很多。除了这支大军的操练之外,还有兵甲兵器的打造和改进。

以往的操练程序在如今的年代来说也没有什么不好。毕竟大多数的军团都是那一套出来的。

说是操练,其实寻常步卒的操练中就是一些简单的进攻招式,防御跟格挡的招式。

一定程度之后也会让兵卒一对一的以慢动作进行重复的进攻和防守动作。以此来做到对各种兵器的基本操控。

还有主要的让兵卒学会军中的规矩,了解旗令号令,进攻鼓声,收兵鸣金等等。

再往大的方面说,也就是战阵了。数万人的大军集结在一起形成一个个小的方阵。可寻常人见了这些密集的方阵就会头疼。

如此多的人演练起来不容易。阵型的演练除了是对整个军团的训练,也是对一名将军的考验。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如今并不如何看中单兵作战的能力。新的军团在大多数时候也就是令行禁止,一旦用兵就是军团的作战。

抛开天时地利人和这些因素。除了主将的战术跟用兵能力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外。如今的战斗更加注重士气和气势。

士气指寻常兵卒本身的作战意志,一群想打敢打的兵卒士气自然要高。气势则关乎一些在外的因素,比如战鼓声,到了不同程度的对战之后,鼓点会发生转变,一般而言是变的更快更加紧促。

所谓一盛再衰三揭,也就是指的整个军团的气势。开战前的鼓声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兵卒的内心。通俗的说,也就是加点底气。

第一次擂鼓,将士的内心也就会想着即将要开战,战场拼杀,心中自然会憋着一股劲。若是多次擂鼓却不下令出击,那心中憋着的那股子劲也就会散去。甚至跟那个‘狼来了’的故事有些相同。

擂鼓的次数多了不出击,会让将士有一种心累的感觉。两三次下来,可能会没有心里准备。若是没有心理准备下听到出击的军令!毫无疑问,这个时候军团的战斗力会大打折扣,胜算自然也就小上很多。

若是在面对骑兵冲击的时候,高大的战马群,那种气势已经让人望而生畏。

心里不够强大的兵卒自然而然会感到畏惧和紧张。一旦有了这样的心里,一个兵士必然不能发挥本该有的实力。

出手慢一分、防御格挡慢一分,这些在平时不起眼的地方,到了战场上都是生死的关键。

由此可见,气势对一个准备作战的军团是多么的重要。

可如今提升气势的方法实在单调。

项羽最近从作战中,和私下里跟几位将军交谈中得知的,无论是气势还是士气,这些最重要的是一个兵士的心里。

如今的操练制度在项羽看来根本不能提升多少气势和士气。这种程度的操练无法让新兵体会到战场的紧张和残酷,所以项羽想通过改进新军的操练,让他们在起点上就比其余的兵卒强。

至于方法,其实也不难。

最基本最简单的就是提升单兵作战能力。一个人一旦感受到了自己双臂力量上明显的改变,跟人打起来的时候心中的胆怯也就会小的多。

根据观察,军中的很多兵将并非是什么武力过人真的多么能打。

之所以有军功可以在战场上活下来,大多是因为他们心狠,敢打。一心想的就是怎么弄死敌人。

而那些战死沙场的,战前大多想的是如何在战场上保全自己。可在大的军团作战中,即便是再好的盾牌和护甲,那也比不得自己先出手杀了对面的敌人来的安全。

清风扑面。沙尘过后,周兰伸手指向了身后的某个方向,“项王请——”

只转头看了一眼,项羽便开口道:“不必了。此来不是什么巡查,而是有些新的打算。”

听着操练时发出的那一阵阵呼喊吵杂,项羽抬了下手臂:“直接去校场吧。”

“诺。”

……

浑浊的河水沿着山石急转。

激流拍打着一侧的石壁发出阵阵轰鸣,溅起一朵朵的浪花。

黄河的一处悬崖边上,刘邦苦闷的坐在岩石上观望。那模样,便是稍微懂事点的孩童也知道他在沉思。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参杂着些许谈话的声音。

陈平跟着一个兵卫来到这里。因为刘邦的命令,兵卫只得在远处守候,没有急事不得打扰。

此时陈平前来,兵卫也只能指了一个方向过去。

晨起的时候就有人通知了陈平,说是汉王召见。

可陈平跟着那兵卫在营地找了一圈也没有见到人,一炷香之前陈平才知道刘邦来了此地,这才马不停蹄的赶来。

只是到了近前,看到刘邦那孤单身影的时候,陈平还是犹豫了一下,放慢了脚步。

聪明如他,只一眼便知道自己此来要面对的恐怕是大问题。

片刻的思索后,心中的沉闷化作叹息声呼出,陈平还是露出了短暂的一个笑脸,一步步走了过去。

谋士当为君王分忧。汉王能够在危及关头想到自己,这说明自己还有用。

“是陈平吧!”还不等陈平行礼,刘邦已经拉着长长的声音开口。头也不回。

“末将,参见汉王!”陈平赶忙在一块岩石上站定,躬身行礼。

刘邦也在此时缓缓的转身,浑浊的目光看去,直接问道:“近日来,本王心中颇为苦恼。找你前来是想听听对往后的战事,你有什么看法。你应该清楚,眼下的局面,本王很被动了!”

“既然汉王想听,末将便直言了。”

“坐下说吧。说错了也不怪你。”

在刘邦的对面择了地方入座,陈平宛若那隐世的高人,正色道:“末将以为,眼下我军需要做的事,分对内和对外。”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同方向

汹涌的河水冲击,水声隆隆。

逆流而上的劲风送来阵阵湿气。刘邦面无表情的紧了紧自己的衣袍,显得更加专注:“先说说内部应当如何吧?!”

“从内来说,也就是汉王您麾下的兵士。末将以为,只有兵士够强,局面才会对汉王您有利。反之,若是没有足够强大的内部,外部的人或事其实也不会稳定。”

平淡的声音似在耳边回转,刘邦轻轻的眨动眼皮。

见刘邦真的在用心听,陈平这才大胆的继续往下说:“对于眼下的局势而言。霸王没有直接兵临函谷关,这是汉王的时机。”

“提升军中力量的途径不外乎三点。一为将才,二为兵器,三为防甲。可讨论起将才,末将不敢自居,便以丞相也看中的齐王来说。没有足够强的兵力,为将者即便是再有才能,到了战场也好比无粮而炊。”

“古往今来的名将何其的多,可仅凭一人之力,终究难以挽回败局。秦皇当年一统列国,除了麾下将才众多,军团的强大也是不可忽视。”

“昔日魏地有武卒,魏文侯跟魏惠王皆以此称霸中原。列国公侯无不敬畏,东拒齐,西征秦地河西。韩国更是不敢有丝毫的得罪。此乃兵、将皆强。”

看了看刘邦那微微有些触动的神色,陈平顿了顿,整理话语后接着道:“末将说句不中听的,眼下的霸王,已然是兵将皆强。此战之前,若是齐王肯真心听从汉王的调动,大军集结在一起,以兵多来压制霸王也非不可。可末将却记得,齐王当年说手下兵士越多越好。如今真的到了这一步,他却是不肯出全力,想以计策击败楚军。”

陈平的话固然有些一己之私,可刘邦都能够不再饮酒消愁,能够一个人来到这黄河边静心。

对于此刻的陈平来说,以往的过错自然是按韩信身上最好。免得刘邦总是走不出这段时间的阴霾:“如此行径,做的好了可谓是皆大欢喜。可做不好,最终只能是被霸王一点点的消灭,到最后不过是一个国灭身死的下场。”

也许是谈到关于韩信的事情太多了,此时的刘邦明显有些愠怒,多了一丝不镇定,“你说的这些,最近几日本王也是想明白了。想当年,那义帝没有号召天下之前,本王心中的一点用兵谋略还是霸王传授的。这霸王不但战场上勇猛,难以匹敌。便是统军,当世也没有多少人可以比肩。也正如你所言,最近这数月来,本王已经消耗了太多的兵力。几位将军也先后而去!”

刘邦的这番话也算是和了陈平的意思。尽管此时的刘邦不在是那么的平静,可在陈平的心中,自己说了一堆,总算是引动了汉王的思绪,“也正因为如此。因为损耗过多,因为齐王不愿意真心相助。末将今日想告诉汉王的就是强兵,除了往日的操练,新军的兵甲也很是重要。这些时日末将更希望可以为新军的所有将士都配备甲胄。”

“百夫长及以上者全为重甲,其余的兵士则要有一套皮甲。这是防御上的增强。若是做到了这些,兵士的心中也会更加有底气。除此之外,还要有兵器上的改进。”

之前的仓促成军,军中有甲胄者不足一半。陈平提到全军装备甲胄刘邦可以理解。没有甲胄的话,便是杀伤力不大的弓弩兵也可以对军团造成较大的伤亡。

可是谈到兵器,军中历来不缺少各种兵器。按照兵种的不同,弓弩、长剑、长戈、长戟,这些时代性的兵器一应俱全。

“你莫非是想训练一支好似昔日魏国武卒那般,加强训练,统一兵器,增强兵种跟兵器上的针对,以此来达到更强的战力?”实在想不通的刘邦,只好猜测的说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可陈平却紧接着否掉了:“非也。末将所言并非汉王所讲。汉王所言之事,我等想的到,霸王也想的到。此种变动只可以用于一时,一旦经历了战事,霸王必然会对军中做出改动。末将指的是单一从兵器上的改动。”

挺了挺身子,陈平越发舒畅的说道:“汉王可还记得昔日流传在吴越之地的三把神兵。其一乃是当年越王勾践所用宝剑。剩余的二者被称之为大凶之物,因血煞之气太重,对执剑者不利,故而失去了踪迹。到如今,只余各种传闻不断的演变。”

“是……”刘邦的脸色忽然变的有些凝重,语气都下意识变的低沉:“干将莫邪?”

“可……!即便真的找到了这两把兵器,莫不是仅仅凭借它们就可以百战百胜?”深深吸了口气,刘邦缓缓说道:“据本王所知,这两把剑也不过是一些人口口相传。也许真的锋利无比,可并没有太过特别之处。”

“汉王误会了。末将所言,指的是打造这两把剑的技巧和奥妙。并非是干将莫邪的下落所在。”

……

校场位于营地的正中。也许是想让这周围的一顶顶军帐作为遮掩,防止这里一些关于训练的东西泄露出去吧。

项羽来的时候,军中的一员老兵,原本是经历过多次征战的千人将,此刻正在一丝不苟的教学,帮着兵卒指正不足和不到位的地方。

注视着训练的兵卒好一会,这兵将随意的转头看了一眼。只一眼也就认出了项羽等人。

不过此地主要负责的将军是周兰,这千人将要做的无非是更加认真的去监督。有周兰在,操练期间不用他特意的迎上去行礼。

走到近前,项羽只简单的看了一眼那熟悉无比的操练方式,接着便直接对周兰道:“传令大军,暂且停止操练。”

“诺。”

随着一阵鸣金声,校场上的兵士逐渐的收起了各种姿势。将兵器拄在右手中,一个个的站稳,挺直了身子。

这期间,项羽转身贴近云韬的耳边说了一些什么。只见云韬一阵的点头,随后便转身快速离开。

“参见项王。”项羽登上高台的时候,一众兵卒齐声行礼。

这些兵士还是第一次面对项羽的讲话。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看。

目光扫过这些身上看不出丝毫凌厉气息的兵卒,项羽在高台上来回的走了几步,“男儿当有血性。征战沙场,建功立业。有朝一日回到了家乡,家中的妻儿也会为了尔等感到无上的荣耀和欢喜。”

“听项声将军所言,尔等都是自愿入军。本王为尔等这般选择而高兴,不是为了本王自己,也并非是为了什么天下一统。只是为了尔等。”

“生为男儿身,只有功成名就才可以让双亲和妻儿过的更好。本王今日来是为了告诉尔等一个好消息。”

虽然所有的话语会有专人一字不差的传到后方一个个兵卒的耳中,可项羽还是将声音尽可能的放开,“今日在场的所有兵士在不久后成军之日,将可能有一个响亮的名号,战狼。狼喜群居,捕猎之时犹如行军作战,不行动则已,一旦开始行动,整个狼群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直接快速的方式杀死自己的猎物。也因为这等生来的习性,但凡狼群出没之地,少有其余凶兽出没。”

“不久后的战狼军,将可能成为天下第一军。也就是说,尔等将有机会获得比先前所有军团的将士都高的荣耀。更高的荣耀,也就意味着更高的俸禄,日后解甲归田,尔等也是带着这份荣耀回去。受家乡所有人的尊敬。”

项羽的这一套在几位大将的心中也没有什么。可这些话落到那些新军耳中,还是有相当大的冲击。

好似望梅解渴。

一个有很大可能成为天下第一军,超越先前老兵的存在。还有很好的待遇。

虽然说的很不详细,可这对于不太了解军中事情的新兵来说,已经是很大的满足了。更何况,项羽说这些也不是哄人的,都是内心实打实的。

一些后军的兵卒,欣喜之余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然后就是巡视兵将的一脚加一阵白眼。

按照规矩这是要挨板子的,不过这等事情对新军的冲击不小,一些兵将听的心里也兴奋。该是抱着互相理解的想法,板子也就免了。

好在这些兵士识趣,被踢一脚也就老实了。

项羽故意停顿下来等待着兵士们将内心的激动和欣喜渐渐稳住,随后才接着说道:“但本王希望尔等明白一点,军中的成就和荣耀都是浴血奋战得来的。战场是死神的领地,想要让战狼军名至实归,尔等就要有从死神领地走出来的本事。也只有活下来,你们才可以带着荣耀回乡。本王还要说的是,面对死神,也就是将来的敌人。逃亡只能让自己死的更快,唯一活下去的道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杀死你们的敌人。”

原本柔和的声音变的冰冷无比,能够听到项羽声音的前排兵卒就好像心中打了节一样:“为了让尔等可以在死神领地活的更长久,接下来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尔等都会接受更加严格的训练。这些话本王只说一次,若是连挑战训练的胆量都没有,尔等现在就可以出列,加入其它军团。”

……

呼啸的风配合着激流涌动的声响,在二人的耳边形成了伴奏。

原本阵阵让人舒适的清凉变的有些阴冷。刘邦睁大了眼睛看着。

陈平沉重的呼吸之后,一字一顿的说道:“据末将所知,干将莫邪二剑乃是由铁石所铸。可铁石坚硬无比,火不能融,难以打造。这两把剑之所以可以被铸成,又流传血气过重,其原因是,此二者以人的身躯投入火中。人之灵躯祭火,炉火会变得旺盛,也就可以熔炼铁石,铸造更加锋利和坚固的兵器。若是兵将手中都握着干将莫邪这等神兵,我军何愁没有战力?兵锋所指,何处又能不归?”

第一百四十五章 特意安排

陈平的话语,一字字一句句在刘邦的心中回荡。

他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看起来有些浑浊的眼球上透露着呆滞的神情。

“用人之身躯,来祭炉火……”嘴唇机械的轻启,闭合。清晰的话语透露着千钧的沉重。

脑海中,工坊的火炉在一点点的幻化成影。两个身着重甲的兵卫压着老弱妇孺,将不属于自己,却同样可怜的人推向火炉。

炉中的火焰一瞬间变得旺盛,升腾。

惨叫和哭喊声还犹在耳畔。工匠们的眼中却只有那更加旺盛的炉火,看着升腾舞动的火蛇,每一个工匠竟然都露出了浓浓的笑意。只因为他们将打造出一把把绝世兵刃。

就在生铁被烧的发红,工匠举起锤子准备敲打的时候。刘邦突然一阵强烈的摇头,双眼在此时紧紧的闭合不让自己再去想。

豆大的汗珠顺着整个脑袋一圈的流淌。

好一会,刘邦的耳畔才恢复了激流击打岩石的声响。

大口的喘息下,他睁开眼睛看着昏黄河水的方向,眼中的呆滞逐渐变的清明。

“不行,这个办法绝对不行。”转身看向一直保持着低头拱手姿态的陈平,刘邦坚决的说道:“活人陪葬祭祀的恶俗在一统之前就被中原列国共同摒弃,唯有楚国最后醒悟。秦二世皇帝名声狼籍,却也不曾有这等事情发生。活人祭火铸剑,此事绝对不行。”

好一番激动而又犀利的言词。尽管刘邦整个人看起来都在微微的发颤,尽管那一颗心还在扑通扑通的狂跳。

陈平自然知道活人铸剑意味着什么。对他来说,说出这些话已经是把自己的生死,推到了风口浪尖。

这事在刘邦心里究竟是怎样的风浪陈平不知。可他知道,说出这些话,自己也是在冒着很大的风险。

“无论你从何处听说的这些传闻,也不管这些传闻究竟是真还是假。这些事都不能做。”

等到情绪平复了一些,刘邦这才擦去满脸的汗水,沉声叮嘱道:“往后,也莫要在其余人面前提起此事。本王也当你今日未曾提及。”

听到这,那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的陈平才敢继续开口:“汉王既然认为此法不妥,往后末将必不会再提。让这些,烂在心中。”

只是这一时间,二人都陷入了沉默。

树叶在两人的面前飘落。两个人就犹如山间的两块岩石。

好一段时间之后,刘邦那因为过度紧绷而颤动的手臂才停下来:“往后,操练大军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本王会让萧何尽快的打造兵器铠甲。也许可以弄一支‘武卒’那样的大军出来,等某日战事再起,能够暂时的挽回一些局面也是好的。”

略顿了顿,刘邦又是沉重的道:“不是说军情瞬息万变嘛,也许出其不意的一场胜利,可以直接决定最终的胜负。”

“末将一定竭尽全力。”陈平只垂首轻声的回应。

抬头时,刘邦已经起身迈开了步伐。只是那脚步看上去有些虚浮,该是刚才那震惊,对他造成的影响太大。

……

旋转的劲风扬起沙尘,悬浮在项羽跟一众兵卒之间,一阵阵的。

尽管项羽说的很严谨,语气中也透露着接下来的训练不会是容易的。可眼前的这些兵士并没有因此而退缩。

虽然面对真正的考验之前大多数人不会觉得多么艰难,也许是因为想象不出。

可总有些人生来性格懦弱。只要是面对新的事物,心里就难免紧张,最后越想越乱,乱到没有胆量去尝试。

不过看起来,面前的这些兵士中没有这种人。至少他们都还在原地站着。

趁着阵风小了些许,项羽这才满意的点头:“午时的操练停止,全军休整。军中百夫长及以上大小将领全部集结,随本王前来。午后准备训练所要的器材,明日开始,全军进入新的训练期。”

这命令下达没一会,忍耐了许久的兵卒便三三两两的在一起谈论了起来。其中的话题自然是能否就在战狼军的事情。

有些性子强硬的甚至嚷嚷着一些自己肯定没问题的话。有人在旁边插嘴说丧气话,那便是一阵犀利眼眸的威慑。

没办法,军中禁止私下里打斗,而且是禁止所有名义上的打斗。哪怕你们是很好的关系进行比斗也不成。若不是碍于军规,估摸着这会有不少追打的场面。

阵阵吵杂。有强势的自然也有心中不自信的。

有些三两个在一起互相说些鼓励的话。也有一些超然物外,看起来周围的一切跟他都没有什么关系,一个人寻了安静的角落随地入座。至于这些人是真的有信心还是心中一团乱麻,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靠近营门的方向,大小的兵将已经聚集在了一起。

兵卒们有的兴奋,这些兵将自然也兴奋。他们大多是原本留守彭城的老兵。本没有什么军职,因为这些新军的加入,他们才有了这一次的破例升职。

也因为这可遇不可求的机遇,这些兵将的心里也都是美滋滋的。

一群人到了项羽的面前,围绕着项羽排列站好。

看着这么容光焕发的一群人,项羽的脸色却有些冰冷:“诸位将军应该清楚,新军中的军职都不过是临时的。若是上了战场战功不如新兵,你们也就会失去这军职。所以,接下来的训练对诸位来说也是一个考验。这是区别于诸位脑海中以往任何一种形式的训练。”

“主要是锻炼人的力量,反应速度,机敏程度。这些若是得到了提升……”

距离项羽身后五步开外就是一面营帐。

此刻,营帐的后方有四个手握短剑,黑衣蒙面的人正在沿着营帐的两侧前行。

脚步轻盈,动作小心。没有一点的声响。

“只要诸位坚持,本王相信,一个月的时间之后,诸位就能够感受到身体的不同。半年的时间后,诸位将会跟现在完全的不同,最后的成果,也许会让诸位都感到惊讶。”项羽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说着。

而就在此时,后面的黑衣人突然快速的闪身而出,他们的身手极为灵敏,目光阴森,眼中的目标也很是明确。

几乎在那些兵将把注意力从项羽身上移开的瞬间,这些人已经出手。

还不及半个手臂长的短剑在进入众人眼中的时候,已经是距离他们非常的近。

“刺客?”龙且瞬间警惕了起来。

而在他身边的钟离昧,已经是在第一时间反手一拳。重拳打在袭击自己那人的手臂上,将其手中的短剑击落。

短暂的紧张之后,几个大将已经把偷袭的四人抓住,押弯几人的身躯带到项羽的面前。

察觉到异样的兵卫也在此时警觉的四下观望。而项羽,却在这个时候很是随意的一抬手:“把他们都放开吧。”

“放开?”钟离昧很是不解。

不过这些家伙的兵器都被打落,项羽说放,几人也没有过多的担忧什么。毕竟此地的众人很多都战力不俗。

只是在放开四人的瞬间,一众兵将更加的懵了。

“参见项王。”四个刺客不约而同的拱手,齐声参拜。

目光扫了一眼四人,项羽挥手道:“都下去吧。”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开始嘀咕起来。

不解的议论中,项羽走到了一个受了伤的兵将面前。看了一下伤势无碍之后,这才转对众人:“诸位将军莫要慌张。刚才的四人,乃是本王特意安排的,都是天眼军的人。目的只是想告诉诸位一件事情。”

“他们的目标是自己选的。之所以让他们真的出手,是想让诸位更直接看到差别在哪。”

“不知道刚才可有人看清楚钟离将军的举止?镇定不慌,且出手快速,察觉敏锐。这是在战场上练就的本领。也因为如此,他没有受伤。天眼军的将士几乎都具备刚才四人的实力,如果在战场上,受伤的几位将军活下来的几率不高。尽管刚才他们是偷袭,正面打,他们应该打不过诸位。可战场上,我们面对的敌人不只面前的一个,身边身后随时都可能有危险。”

那两个受了伤的兵将一开始的确有些不服的情绪。毕竟也是经历过几次大战活下来的,本事自然也有。

可他们却也必须承认项羽说的那些话。战场上没有准确的规则和公平,只有生死。

“所以,战狼军的训练先放弃兵器。上午以器材辅助训练为主,下午所有的兵将一对一的打,不过不能打眼、鼻,还有裆部这等脆弱部位。其余的地方,就是打掉两颗门牙也不会受军规的处罚。回去后告诉手下的兵士,不想挨打就想办法打倒自己的对手,要不然,有气也自己忍着。”

……

等所有兵将明白了战狼军训练究竟会是多么残酷的一种方式之后,大军开始赶制木质的单双杠、赶制麻绳编造的网墙、建立独木桥等等一些可以被用来训练的器材。

黄昏的时候,项羽先是自己演示一遍训练的流程,虽然有些地方他也会有生疏,可目的只是让兵将了解如何去练。

在这之后便是他跟兵将们一起开始循环的训练。

直到真的接触了,那些个一开始有些不懈,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的兵将才意识到,这些看着简单的东西真练起来,着实有很大的难度。

第一百四十六章 黑夜

当夜间停止训练的时候,几乎每一个兵将都觉得前所未有的累。即便是短时间内制作出的器材不多。每个兵将都是轮流着进行初次的训练。

那种感觉比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之后还要劳累。这一点对于钟离昧跟龙且这些刚刚参加过大战的人来说很是明显。

只不过这种累是身体上的,因为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是兴奋的。原本的傲慢心里直接被那些看起来不起眼的障碍征服。

停止训练的时候,包括项羽在内,每一个人都有一种全身心的放松。让项羽自己去说的话,那就是痛快。

尽管项羽跟几个大将,包括刚刚参加进来不久的张莽。这些人的体力都不差,力气也相当的大。

可这并不能说明他们就没有训练的必要。

本身的力气大并不是说他们没有提升的空间。用后世的知识去分析,不同方式的锻炼可以增强不同地方的肌肉。

而且这些锻炼也并不是只提升肌肉的强度。比如独木桥,这东西更能提升一个人的平衡水准。从心理角度来说,他还可以使人在面对一些困难的时候变的更加沉稳。

到了休息的时候,虽然营地距离彭城只有数里,项羽却还是选择在军营里住下了。

……

次日天亮,大多数的兵卒还是去砍树,然后根据昨日制作的器材继续制造更多的。也因为这些东西的加入,整个营地不得不临时进行扩建。

项羽则带领着兵将们接着训练。同时还留下了少部分的兵卒来观看,也好让这些兵卒知道自己往后应该怎么去做。

看的出来,这些兵将对那些要求力量的训练更加容易掌控。这也跟他们原本就不小的力量有关。

一直训练到中午进食。

长时间的训练自然会加大兵将们的进食量。

好在这个时候的楚军不用考虑在广武那五万大军的吃食。敖仓里的粮食具体能够撑多久项羽不是太清楚,不过一两年该是没有问题。

从九江等地运送来的粮食一直在彭城放着。原本是打算用来北上时的军粮,眼下用不到,项羽也就下令适当的增加每顿饭的量。

至于说什么营养均衡不均衡的。如今这年头能够吃饱都已经不错了,那些太平盛世才会考虑的享受问题,在现在真的不合适。

上了战场打不过就是死,只有这些人先活下来,才能去考虑以后是不是可以吃的更好。否则的话,吃的再好也是一具尸体。

除去主食品种的不同,项羽觉得如今的粮食供应量,比后世那两次世界大战期间红军还要强上不少。

那个年代可以撑下去,现在为何就不行?好歹如今的西楚也是有根基的。军队不用整日的躲躲藏藏打游击。

至于以后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这种事情就更不需要现在考虑了。想那些东西绝对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来到这年头是不是被赋予了使命不知道。可项羽知道自己不想因为战争而死于非命。就冲着这一点,他首先要想的就是尽可能的让眼下变的更强。

下午的时间也就相对的自由,这些兵将大多会让一些部下先进行新的训练尝试。

就这样,一周的时间之后。在强大的人力支撑下,简单的器材都被制作并且投入使用。

大多数的兵卒也在这个时候开始了有规模和秩序的训练。

而此时已经训练了一周的兵将们多少有些叫苦。因为这一段时间是浑身肌肉都会感到疼痛的适应期。尤其是清晨起来的时候,营地的一些军帐中还会因为兵将之间的嘲笑打趣而闹的一片混乱。

严重的时候也有一个不注意弄出火气来的。也因为这种事情,项羽最近的时间没有少下令让这些家伙去挨军棍。

军中对于私下打斗的惩罚不会分谁对谁错。只要你们两个打了,那就一律拉去享受军棍的滋味。

也不知道是不是应了那句‘患难见真情’。往往在受到惩罚,两个人再次相见的时候,关系反而比以前还要亲密一些。

男人之间的友情有时候也很怪。若是平白无故的一味迁就,被迁就者可能还会觉得迁就自己的人有什么图谋。哪怕他觉得自己身上没什么是对方可以图谋的。或许这只是防备心里在作怪。

军营里的各种情怀演绎更是寻常人难以体会的。什么不打不相识,打到后来关系越来越铁的。这种情况项羽最近是没少见。

相比之前单调的比划兵器出击的招式,这种训练方式自然是更加的受兵卒喜爱。

一个是不觉得困倦无聊。第二个原因是,这些东西一开始的时候更像是玩物,处于好奇好玩的心里,几乎所有的兵卒都会积极的参加和尝试。

虽然难度更大,兵将们监视的力度更加的严格。可比起那种站在那里不让乱动,手应该举起到什么高度等等束缚性很强的训练。这种自由式的训练无疑会受到更多人的喜爱。

正式训练的开始,也就意味着下午的时间里,一对一的拳脚切磋。

这些对兵将们来说其实没有什么,因为大家都知道对方的一些斤两。项羽一再强调这种对打只是为了训练众人的灵敏和察觉意识。

在这种情况下,兵将们之间的较量会更加的有分寸。

明显不如钟离昧的周兰,在跟钟离昧、龙且这些人训练的时候也能够感受到自己的不足。知道到了什么程度也就是自己败了。

按照外人的理解,越是级别高的将领越看中胜败。可那是在真的战场上。

比斗跟训练上,他们更容易接受自己的弱点,更容易承认自己不如对方。

而普通的兵卒却不一样。

一旦开始训练,自己分到的对手可能是一个完全不理解的人。一开始两个人尝试着还好。可到了后来,根据心性的不同,一些人打的嘴角都是血迹还不停!

在他们的心中,训练就是自己现阶段的战场。是不是可以赢了对手,这是让将军跟项王满意的关键。

哪怕项羽在黄昏时一再强调,比斗的训练不过是为了让他们认清楚自己的不足,知道自己的弱点,然后去提升自己。打不打的赢跟最后能不能留在战狼军没有直接关系。哪怕是如此,一些兵卒还是非要赢了才行。

两个差距大的人一起还好,知道打不过的一方直接认输。然后另外一方也会让着,点到为止的继续训练。

两个性子都直都不知收敛的人到了一起,那就好像是不死不休的争斗了。

对于这种人,项羽也不是一点都不喜欢,毕竟他们的活力可以带动整个军团的活力。不过犯了军规最后还是要惩罚。

就这样。一转眼,八万大军的整体训练就过去了一个月。

一个月的时间虽然不长,可还是能够大致的看出兵卒之间的差距。

与此同时,在时间的神奇作用下,八万兵卒一开始对训练器材跟方式的新奇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明白自己跟被人的差距,知道自己有多么的不堪。有悲有喜,有欢笑也有苦楚。

随着气温在不知不觉中升高。这天深夜,无法入睡的项羽不得不出了营地,独自一人跑去不远处的小河边洗澡。

堂堂一代霸王,竟然在大晚上的一个人偷偷溜达出去洗澡。这事传出去也不知道军中的将士会是什么反应。

尽管在项羽还是将军的时候经常夏天一个人去河边洗,可如今毕竟是王了。同样的一个人,到了不同身份的时候去做同一件事,落在别人眼中的看法也会不同。

不过项羽走之前也交代了兵卫,只是说睡不着,想要一个人出去走走。

眼下的彭城可以说是经过了好一段的和平时期。虽然前后算下来也就四五个月,可对于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战争似乎已经离他们远去。

再加上陈婴等人的尽心治理,彭城已经很少有偷盗杀人的事情发生,最起码王城附近的地界安全问题还是有一定保障的。何况项羽自身的武力在那摆着,兵卫自然也不会多想。

只是在项羽回来进入营地之后,他却无意中看到了一个兵卒在自己入睡的营帐前落泪。

无声的落泪。那嘴唇死死的咬着,脚边的杂草被它一点点的扯了个干净。

到最后,这兵卒干脆抓起了一把尘土用力扬出。几颗碎石弹跳到了不远处项羽的脚下。那一把尘土四散成了雾状,风一吹,模糊了兵卒湿乎乎的脸颊。

也许是军营里跟这些兵卒一起训练了一个月,看着那些点点滴滴,项羽心中受到了影响。尽管自己是王,可心到底还是肉长的。

一个在深夜里哭泣的男人,除了感情,也就是家人事业。可这军营里似乎只有长期压迫,或者最近训练糟糕影响了心态而自卑哭泣。

想起训练中的一幕幕,项羽忽然有了一丝同情。

此时的项羽并没有穿那厚重的战甲,只是一身寻常的贴身衣物,头发还湿乎乎的披散着。这幅尊容跟往日的他有着相当大的不同。

看了看没有其余人影的四周,项羽迈开脚步走上前去,在兵卒的身边蹲了下来:“夜深了,你不去休息,一个人坐在这里干嘛。”

语气被项羽故意压制的轻柔,可长时间以来的命令口吻,终究还是参杂了些许在其中。

“你?”兵卒慌忙抹了把脸,抬头看去当即又是一惊:“您,您是项王?”

“嘘……!”项羽赶忙做了个手势,一手指了指二人不远处的军帐:“我不是项王。长的有那么像吗?都这么说!你小声点,里面的人听见了又要出来一堆人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真的是项王

“您,真的不是项王?”兵卒又用那沾着一层尘土的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回头压低声音问道。

项羽定睛看了一眼,这兵卒的年龄不大,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

“真的不是。”故意变了一下声音,项羽毫不在意的随口道:“项王会在这个时候一个人跑来找你?你以为你是谁啊?”

“也对!”这年轻兵卒说完便沉默的低下了头。

“我说,你在这里干嘛?刚才见你……!是想到什么了,还是心情不好?”

好一阵的沉默之后。那兵卒才唯唯诺诺的说出一句:“没想什么事。也不是心情不好。”

“只是这训练一个月了,我连独木桥都过不去,一次都没有成功过。每次都掉下去。跟别人比斗也从来没有赢过,翻网墙的速度也总是我最慢。感觉心里堵。”

抬起头,兵卒失落的目光朝着项羽看了一眼:“每次到了独木桥前,心里总是告诉自己一定要过去,可最后还是过不去。”

转头回去的时候,那嘴角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该是想到了那时的不堪,眼中又是一阵泛光。

‘还真是训练中的问题呀!’项羽在心中想着。

这种情况根据每个人的心性不同,无论是哪一个年龄段,如果心性没有变,这个人始终都会难以战胜自己。

项羽从军中将领统计来的名册和数据上看,军中的这种兵卒并不在少数。不是说深夜哭泣的,而是始终难以达标,始终被卡在某一处的。

有些人身体平衡性较强,过独木桥自然是没有问题。可在体力上却是不行。

比斗的训练中,一直没有赢过的兵卒更是占着全军相当大的比例。

后世的军中好歹有个心理医生。如今呢?这年头心理医生肯定没有。也或许有这方面的人才,可项羽还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

不过军中的这种现象还是需要想办法解决一下的。如果因此真的将这些人从战狼军中除名,这对他们来说可能是一生的伤痛。即便是到了其他的军中也不会有好的表现。

‘罢了!既然今夜碰上了,算你走运。就花点时间开导你一下!’仰头看了看天空中密布的星辰,项羽在心中思索着。

片刻之后,项羽又看向了那兵卒,微笑着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们的情况好像差不多。虽然独木桥我没问题了,爬网墙却是不行,在我们那百夫长名下也是最差的了。还有比斗,这事一开始听起来不错,可真的比起来,有些家伙动起手没个轻重,以为谁都跟他一样能打。”

“我也一个没打赢过,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好,每次分的都是厉害的主。”

“哦!”身边的兵卒只低垂着头。

自己说了半天,人家就一个‘哦’。项羽看这情况也是觉得心累。

这年轻人,该是内心受到的创伤不小,本身又是那种什么事都往心里放,经不起打击的人:“其实一开始我跟你一样,也经常一个人睡不着,不过也哭不出来。”

“当然,有时候也会一个人偷乐。虽然打不过他们,可训练下来,自己还是能够感觉到力气变大了的。”

“但那种欣喜也只是自己内心的。一旦面对真的训练,那些小欣喜又会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这深夜才可以自己体会到那种感觉。”

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项羽尽可能的编造同等的遭遇,去诉说一个同等的命运,让这兵卒尽可能的接受。

好在,他的话并没有完全被当做耳边风。几句话之后,兵卒终于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抬头,开口:“那你想过离开吗?”

“你呢?”

“想过。可现在还不想离开。”兵卒跟项羽错开了目光,看向一片漆黑的远方:“我喜欢一个大户的小姐,可她说,只有我有了功绩后才可能会嫁给我。我也知道,她的家父肯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可留在家里又总想着她。项王下令征召新军,所以我来试试。”

“一月前听项王说我们可能会成为天下第一军。战狼军。”

“走到哪都无人可以争锋的战狼军。”

“可以拥有比之前那些军团更高的荣耀和俸禄。”

“你不知道我当是时有多么的高兴。”

真的打开了这年轻兵卒的心扉,二人之间的角色好像换了。兵卒说,项羽默默的听。

只是偶尔会插上一句,“我知道,我们都差不多。虽然我没有特别喜欢的人。”

“不,你不知道!”

“那种感觉你根本无法体会。”兵卒的情绪忽然变的激动,尽管还压抑着,却是沉重的可怕。

“这对我来说是机会。可来参军前我想的根本不是什么功绩,只是想远离她,不用每日都能看见,都想着她。”

“可那日项王到来的一番话语。我觉得是老天爷在给我机会,老天都想让我去拼这份功绩,我竟然这么好运的,第一次参军就有可能取得很高的荣誉。”

“我兴奋的三天夜里都睡不着,闭上眼睛是往后功成名就回乡的欢快日子。”

“抬起头看星辰,那每一颗星星都是她的一张笑脸。那些天一看星空我就在想,一定是远方的她在祝福我……”

泪珠又一次无声的从兵卒眼中滑落。那瘦弱的身躯在微微颤抖。声音也在此时变的低沉。

“可现在我才发现,那一切都是假的。老天爷不是给我机会,他只是想让我看清自己,看清自己是多么的不堪,根本就配不上她。”

“那些星星也不是她的什么祝福,不过是我自己瞎想罢了。也说不准,她现在已经跟很多人相过亲,有了自己的意中人。”

“本来是我想多了。自己……本身就没那份能耐。”

“来参军本也不是为了功绩,只是想离她远点,免得每日看到都想。听人说,项王不会强留我们这批的新军。不想离开这,只是还没想好去哪。”

一直到这一句句的说完,兵卒才释然的擦去了眼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稳定住情绪。

“我倒是发现,这些事跟你说出来反而好受多了。”他语气放的平缓,可那快速眨巴的眼睛还是看着前方。

一直静静聆听的项羽知道这兵卒情绪宣泄的差不多了,便在此时慢悠悠的开口:“实话跟你说吧,我们这些人里,基本都会被留下来的。项王弄这些训练也是为了我们好,战场那种地方……!”

“训练不达标准,也能留下来?”兵卒不相信的随口一问。完事又没趣的转过了头。

“当然。我跟军中的周兰将军关系可是很好的。为什么会留下来你就别问太多了。总之会让大家尽可能的都留下来。除了这些,周兰将军还告所我,这些训练的东西可以一样样的慢慢去练,独木桥再难走,走的多了总会过去的。”

“你知道军中的季布将军吗?他如今被留在广武镇守,是项王很看重的一位将军。可你知道季布将军在参军前有多苦?没地方住,无家可归,吃喝都是问题。心中有喜欢的姑娘,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出嫁。那会比你凄惨的多,可他现在不是也挺好的嘛!”

“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些话,这兵卒显然是听进去了。

“你觉得我有必要骗你?那独木桥我就是那么一次次掉下去,然后突然某一天,我都不知道怎么就过去了。直到走过去了我还在纳闷呢。反正自那之后也就觉得心里轻松多了,过那独木桥也就没有再掉下去过。”

伸展开手臂稍微活动筋骨,项羽旋即笑看着那想通了不少的兵卒:“你好歹还有一个念想不是?其实你远离了她也还是每天都想。我却跟当初的季布将军一样,什么都没有,都不知道来参军为了什么,战场又不是啥好地方。也许就是不想输给那些人吧。所以我也不想走。我一个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的人都还在撑着,你没事在这哭个什么?有点血性。只要你还在这,终有一天会挂着战狼军的荣耀回去不是?那时候你看重的姑娘难不成还会嫌弃你?”

“你说的好像也对。”兵卒思索着笑了出来,握紧了拳头暗中发誓一般:“我不能走。只要不被赶出去,我就一定是战狼军的一员。不就是一些木头东西嘛!”

此时,这兵卒心中的阴霾应该是真的散去了才对。

见事情终于摆平了,项羽这才起身打着哈欠,然后拍了拍那兵卒的肩膀:“想明白了就去睡吧。一个人在这流泪,你连点男儿的样都没有,让人家姑娘怎么喜欢你?”

话落,项羽还露出了一个微笑。兵卒也羞愧的跟着笑了。

收回搭在兵卒肩头的手,项羽跟个街头流氓似的摇摇晃晃离开。

只是他不知道,那兵卒恢复了些许信心之后的第一件事不是睡觉,而是偷偷跟着确认他的身份。

兵器架的后方,那年轻兵卒一直看着他进了项王的军帐,不敢相信的捂住了嘴:“他,真的是项王?!”

……

次日一早,项羽又一次召集了军中的将领。

根据将领统计的训练成绩名册,项羽按照好坏将兵卒重新分队列和方阵。

把进度跟实力差不多的兵卒放在一起训练。同时在那些‘咸鱼’阵容中放上几条渴望成为真龙的‘鲤鱼’,好让一群的‘咸鱼’去追随。以防止一些兵卒的心态过度恶化。

当然。除了对兵卒更加详细的划分之外,还对所有兵将进行了一定的教育!

特别是负责进度缓慢的那些兵卒的兵将,让他们要有一定的耐心和包容心。

也许他们不会明白心理学。但项羽还严格的说明,训练的成果跟他们的军功无关。军功跟俸禄还是要按照战场的斩首来算。但如果不认真训练的,则可能会被其余的老兵取代位置。

从项羽内心来讲,战狼军也好,换个称谓也罢。不过是提升兵士们的自豪跟信心的手段。并没有打算将战狼军跟天眼军那般用在特殊的地方。

军中固然需要精锐,可也不是无法容忍炮灰。能够让这些人都成为精锐最好,但并非一定都要是精锐。

那些实在差劲的,真实的战场自然会将他们淘汰。根本无需刻意的去排除。

第一百四十八章 册封(五更)

也不知道是不是军中又多了一些流言蜚语。比如,项王某天夜里亲自安慰开导某位兵士!

总之,在项羽调整了大军的队列以后,军中虽然多了层次感。可那些往日里没有信心,进度缓慢的兵士反而更加的用功。

无论是民生还是军营,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最初想象中的发展。

尽管还没有实现天下的再次统一,可如今的生存空间已经比起最初的时候好了太多。

军中参加训练的这些时日也让项羽感受到了不少的好处。除了自己本身的,最主要的还有他麾下的几员大将。

新来的张莽因为老实,甚至在一定程度上看起来有些傻。可却是这个军团中,最受欢迎和名气最大的人。

也许是受到了军中气氛的影响,张莽的进步也很大。项羽最近一次跟他交手,虽然最终的结果是项羽胜了,可项羽总觉得那一战这家伙没有使出全力。

项羽觉得两个人应该是不容易分出胜负的才对。论体力,张莽本就不弱。现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这家伙对招式更加的熟练,动作也变的敏捷。

两个人如果没有太大的失误,真的不太好分出胜负。估摸着当时也就是张莽觉得一直打下去没有必要,而当着大军的面,自然也不能让项羽先叫停。

总之,张莽给项羽的感觉是不善言表。每日看上去还是傻乎乎、笑嘻嘻的,跟个呆头呆脑的二愣子一样。军中有兵士找他帮忙,哪怕出力不讨好的事一般他也不会拒绝。

本着吃亏是福,不争不抢。他的变化在心中。

至于其余的人,龙且喜欢一个人静静的思考。偶尔会跟周兰一起看看兵书,用石子代替军团布阵,然后下棋似的研究阵法的奥妙。

钟离昧这家伙自从体会到好处之后就疯狂的自我训练。用项羽的话说,除了打仗的事,还是头一次见他对其余的事这么上心。

不过他也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训练。但凡是军中一些进度大的兵士,他也会亲自说一些所谓的‘自我领悟的训练心得’。

这‘心得’具体怎样项羽不知道,没有问过。反正这家伙三天前很不客气的跟项羽说自己的进步很大,言下之意有点想比试一次的意思。

最后当着全军的面,钟离昧一年的军俸输了个一干二净,全部被项羽拿来给兵士加餐。

虽然这事让钟离昧情绪低落了两个时辰。一个人在营地门口呆愣了两个时辰。不过之后也就跟个没事人一样了。

出乎意料,这家伙成了除张莽之外,军中兵士最受欢迎的第二人。

总之,在军营的日子,虽然也有很多的琐碎杂事,可项羽还是很开心的。

不知不觉中也就是三个月过去。天气已经是进入最为炎热的时候了。

项羽整整在军营里住了三个月,期间竟然一次都没有往城中跑。这导致的一些问题就是,陈婴时不时的会来军营中找人。

好在军营里的各种事情都已经进入了正常运转的状态,有龙且他们在,项羽没有必要再留在军营里。

这一日,当项羽一大早神清气爽的回到城中时,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陈婴立刻就让人备了车马赶进内城王宫。

……

翠绿的草坪上,几只当年从秦宫里带回的孔雀争相开屏,偶尔出现的追逐,那就好像青涩男女谈情说爱一般。

身处自己住处的虞姬修剪下盛开到最艳丽的各色花朵。将之装进一个个陶制花瓶中。

房舍中被整理的别具一格,多出比往常更浓的温馨。

静心的整理之后,虞姬取来一张布帛交给侍女秋儿道:“你去按照上面所写的准备一下,今日项王也许会过来。”

秋儿接过布帛看了一眼,调皮的一笑:“奴婢刚才还纳闷呢,原来是项王要来了。说起来,项王回到彭城也有三个月了,却一直在城外军营住着!可是苦了我们的虞美人了。”

虞姬看起来却并不是多么的开心。脸上透露的淡淡微笑,也不过是一些期许罢了。

她并不知道今日项羽确实从军营回来了,而且已经进了内城:“别在这贫嘴了。我只是觉得项王可能会回来。也说不准,你还是快去准备吧。”

“诺。”

……

在陈婴到来之前,项羽先来到了书房中。本想着在这里好好的静静心,等陈婴的同时,顺便陶冶一下情操。

可现实的情况却是,还没有喘口气就看到了几案上摆放着的奏文。

同样制式的竹简在长达六丈的几案上整齐的堆了三堆。

随手拿过一卷打开看了看,其中有关于水利建设的功绩奏请,有关于当初土改留下的一些争端处理奏请,也有关于新法中出现的弊端描述。

林林总总,大大小小各种事情堆积在一起,项羽只觉得一阵头疼:“这一国之君,还真是不好当啊!可话说回来,这些事有必要都让国君来批准吗?”

秦篆这种字体,如今的项羽也看的懂,加之在军中看过一些兵书,虽然还是感觉繁琐,但也不生疏。可看的多了终究是头疼,这玩意其实跟学了一门外语差不多。

在宽大柔软的坐垫上斜躺下,项羽的右手中拿着一卷竹简在几案上轻轻敲打,脑海中不断的思索着。

时间不大,脑海中便是灵光一闪,他又接着坐起了身子:“天眼军不是有一部分在监视各地郡丞跟郡尉的吗。怎么就把这些人忘了,云韬这主将当的!也不知道把这方面的事情说来听听。”

正准备让人叫云韬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侍从的声音,“陈婴丞相求见——”

待陈婴进了书房,项羽的眼珠子又直了。原因是因为陈婴怀中的一堆竹简。

看了看陈婴,又看了看面前几案上的竹简,项羽不等陈婴停下脚步就直接开口:“丞相真是辛劳。国事有丞相操劳,本王心中甚慰啊。”

“为王上分担,乃微臣的职责所在。”陈婴象征性的弯腰点头,完了还故意将怀中的竹简举高了一些:“恕微臣怀抱卷文,不能全礼。”

“既然是职责所在,本王倒是想问问丞相。”故意不去看陈婴抱着竹简的辛苦,项羽指着自己面前几案上的一堆道:“这些个奏文,也不是非得要本王批示吧?前些时日本王随军出征期间,朝中的奏文可都是丞相批示的?”

“回项王。若您不在朝中,这奏文自然是微臣代为批示。可您已回朝,微臣只是觉得应该由您批示较为妥当。”

这番话其实也不算是错。朝中的事情自然不会是君王全部亲力亲为,有些大事才会由君王做主。

可如今毕竟是朝中的官职不全,特别是文官。除了这个陈婴能够管事之外,那个武涉也就是个跑腿的。

真说起来,这陈婴如今也是不容易。一个人顶着全部的琐事。

默默沉思之后,项羽先示意陈婴将竹简放下,随后才意味深长的说道:“这些时日你做的都很好。往后的奏文除了涉及到天灾、重大民乱、法令、朝规、礼制、税收等方面的事情,其余诸事皆由你负责批示。另外你之前所推举的章尝、李道平等几人全部准许暂任,协助你处理朝中事物。”

“另外,丞相应该知道本王先前组建天眼军一事。”

“微臣略有所闻。”陈婴恭敬躬身道。

“天眼军除了搜集敌军军情。有部分人会替本王监视朝中诸臣,各地郡丞郡尉。任用那几人全部是看在丞相你的辛劳上,本王希望丞相是真的知人善任。”

尽管项羽有些话说的严谨,可陈婴还是满面的欣喜,“微臣一定不辜负项王重托。”

至少这是项羽对他所作所为的肯定。

对于项羽来说,朝中的事情他还不想过多的去干涉。也不知道到底如何才算合适。他的想法,无外乎在一开始无为而治,最多是战后下令休养生息。

原本从军营回来是想准备一下去工坊的。不过看陈婴这样子,项羽又觉得有必要先简单的开一次朝会,正式的将内政一应事物暂且托付给陈婴负责。

“项王。”就在项羽想着如何安排的时候,陈婴又拱手禀奏道:“方才微臣所呈上的竹简皆是对法令的更改之处,里面有微臣标注的原先法令的不足,以及更改的原由。这些还需您亲自过目才是。”

项羽又顺手翻开两卷看了看,道:“这些本王会在近日做出批示。另外,明日大朝,有劳丞相转告一下李道平、章尝等人上朝听封。”

“微臣谢项王恩准。”

返回的时候,陈婴将各地的奏文带了回去,只留下了修改的法令需项羽亲自过目。

“这些事,早晚都要面对吧!”一声无奈的叹息,项羽这才坐直了身子,翻开一卷竹简细看了起来。

批示,修改,标注。

这一看,最后竟然到了深夜才弄完。

沉寂在这堆竹简中,除了感觉时间过得快之外,最重要的还有累。

比在军营里训练一天还要累。

张开手臂舒展着筋骨,项羽打着哈欠起身。这一动,一个东西从他的胸前衣领中滑落了出来。

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书房持续了好一阵。

项羽弯腰去捡,当把东西捡起来的时候,口中却暗自呼喊了一声:“怎么将这事忘了,明日是虞姬的诞辰。还想着今夜把这东西送她当礼物!”

手中是一支木制的头钗。这是项羽在军营里闲暇之时自己雕刻的小东西,代表着一份情的一箭穿心。

简简单单,世间独此一份。别人求不得,他处买不到。

“她应该会喜欢吧!”凌驾万民之上的西楚霸王。看着那头钗,他好像一个初恋青年一样的笑了。

那笑带着些许忐忑。

收拾好桌面的一堆竹简,项羽收好头钗起身走出。朝着虞姬的住处而去。

只可惜,项羽进了院落以后发现,虞姬的房舍中已经没了烛光。看样子该是睡了。

在门外站了一会,项羽终究还是没有打扰:“罢了,便明日再给她吧。”

尽管他此时敲门进去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虞姬可能还会很开心。可他总觉得这样不妥。

……

次日朝会。

除了将已经确定的法令给陈婴之外,项羽直接开始了第一次大量的文官册封。制度还是用秦时的三公九卿制。

按照陈婴昨日所想,这次也就是册封他提携的几人,朝会可能只是简单的形式。谁知道,今日不但有他带来的几人,军中的那些将军也都一并到了。

“喧王上诏令。因章尝协助丞相处理国事有功,封为治栗内史,掌租、税、粮谷及国库收支。”

“封李道平为典客,掌民间习俗、礼制,外邦往来,安邦治国。”

“封宗仄为少府,掌王室一应开支,各地山海池泽之税。”

随着侍从一一宣读而出,三人乃至陈婴都是无比的兴奋。

就在众人准备谢恩的时候,侍从却换了一份诏令,更加卖力的宣读:“封虞姬虞美人为西楚王后。”

此时,尚不知情的虞姬经过一番打扮后刚刚从侧门走入。那传入耳中的声音,让她整个人都怔住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只见朝阳不见君(六更)

此刻的脑海中充斥着一种神秘的力量,好似一片空白,却又好像在蓝天自由翱翔的飞鸟一样愉悦。

那种感觉让一向精明、端庄、注重形象举止言谈的她仿若变了一个人。看起来有些傻愣,很是不自然。本就娇嫩迷人的脸庞上,一抹粉红逐渐的酝酿。

一直到项羽宣布退朝,虞姬才在侍女的轻声呼唤中醒过神来。

这一切对她来说是一个意外。那心中有喜悦、有兴奋、有激动、有满足、甚至有点小小的得意。

为什么会在同一时间有如此多的感受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可她一直带着甜甜的笑,满足的笑。

那是她此刻体会到的幸福。

一种难以用言语描绘,当事者不知道如何去讲述,外人也难以真正理解的感觉。

或许幸福本就没有什么词汇可以形容。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思想沉溺,全身心都像是在蜜罐里泡着一样。

回去的一路上,一向是注重自己仪态的虞姬看起来却像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走到拐角的刹那,如果不是身边的侍女提醒,只怕她都会眼睁睁的撞到墙面上。

侍女秋儿还是第一次看到虞姬这个样子。尽管她不能体会虞姬的全部心情,却是打心底里为她感到高兴。一路上也是笑嘻嘻的。

送虞姬进了房门,侍女也就跟二人告退,带上房门转身离开了。

随着房门的闭合,房舍中的光线顿时变得暗淡。

虞姬在这个时候才从自己那种甜蜜的氛围中走出。小家碧玉般煽动着双眼走到项羽的身前。

“项王。”那模样看起来无比娇羞。

项羽一把将她搂在怀中,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转了个圈,柔声说道:“若是本王没有记错,今日是你的诞辰吧。你先将眼睛闭上,还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扶着虞姬到梳妆台前入座,二人紧贴在一起的甜蜜身影呈现在铜镜中。

项羽一手摸向自己的衣领中,一边说道:“可不许偷看啊。”

闻言,虞姬脸上的笑更浓了。

将那头钗取出。看着铜镜的她,项羽比照了几下,才缓缓的将头钗插入那高高盘起的丝发中。

感受着项羽轻微的动作,虞姬的眼角颤了颤。兴许已经在眼缝里看到了那头钗,却还是轻声问道:“好了吗?”

“已经好了。睁开眼看看吧,看看喜欢吗。”他的耳边还回荡着虞姬刚才那欣喜的嬉笑。

也许美人配上什么首饰都是美的。尽管这头钗很普通,一点不像是一个王会拿出来的东西。

缓缓的睁开眼,虞姬盯着铜镜中的自己认真的看,笑的宛若一朵盛开的荷花:“好别致的头钗。便是当初在秦宫里,也没有见过这么有心意的。”

“这可是前些日子本王亲手做的。秦宫里的那些东西,如何能知本王的心意?”

“好喜欢啊。”她起身依偎在项羽的怀中,“以后臣妾要每天带着。”

看着她跟个孩子一样开心,项羽也跟着笑了。

嗅着虞姬身上散发出的阵阵香气,项羽缓缓说道:“这头钗本想昨日便给你的,可回来后有些事情要忙。来的时候你却已经睡了!”

虞姬只依偎在他的怀中静静的听着。

门外,情窦初开的侍女秋儿,挤眉弄眼的看看了周围,想要在门外偷听些什么,但却在耳朵贴近门缝的时候又快速闪开。古怪的一笑,跑开了去。

门内,二人相拥了好一会才松开。虞姬柔情的目光看向那英俊的面容,“臣妾也知道项王事物繁忙。比起臣妾的诞辰,项王自然还是要以国中大事为重。”

“臣妾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今天真的很开心。”

不知为何,虞姬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收了收,却是露出一丝凄苦:“项王能够记得今日是臣妾的诞辰,虞姬真的很开心。真的。”

“还有项王亲手做的头钗,臣妾也是真的喜欢。”

“真的喜欢就好。只要进了这间房舍,你开心,本王也就同样开心。”注视着虞姬,项羽深深的吸了口气:“可为什么,本王总觉得你好像有别的什么事要说?”

“没有。”几乎在项羽问出的瞬间,虞姬就马上开口。只是那脸上的神色,却显得慌张。

这神情,便是一个对虞姬一点都不了的人来,也能够看出她心中藏着事。

“可往常的你不是这样。”项羽双手扶着虞姬的肩膀,二人四目交对。

下一刻,虞姬犹犹豫豫的又将双眼移开。

“还说没有,你都不敢直视本王了。这可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现象,便是当初刚刚相识,也没见你有过今日这般!”

“你要是真的开心,又何必故意错开目光呢?”虞姬说的不明不白,项羽的心里也顿时感到纠结。

如今的项羽喜欢这个天意安排的女子吗?答案自然是喜欢。如果不喜欢,总会有办法将之疏远,更不会册封王后。

可现在的情况,项羽真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即便是抛开所有身份跟礼节,单从情爱来说,项羽也不欠她什么。

至少眼下还谈不上什么美人恩情,只是你情我愿的相爱罢了。

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可项羽不是那种见了美人就忘乎所有的色鬼。

昨夜修改一堆法令的事情本就让他感到心情沉闷。今日趁着册封后虞姬开心,加之她的诞辰,来这里享受一番二人世界,舒缓一下心情。

可气氛突然就成了这般!如今这想不通理还乱的思绪,让项羽内心只留下一句感触:‘女人心,海底针呐!’

虞姬还是将头转向一边不敢对视。那不断蹙动的眉目好像她拿捏不定的内心。

松开手,项羽看了眼周围的彩色垂暮,看了看昨日才被虞姬精心修剪,摆放整齐的一个个花瓶:“本王还记得,当初答应你能天下平定了以后就册封你为王后。那时的你看起来都比现在开心。你跟本王知心而交,又拜天地结为夫妻,行了周公之礼,如今又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呢?还是说,你现在不想做王后了?”

“不是的。”虞姬慌忙转过头对着四下观望的项羽急切开口:“这跟是否册封王后没有关系!”

“那你,究竟想说什么?”

今日也可以说是抽出时间来的。

此番回来,项羽的打算除了已经步入正规的新兵训练,其实还有各种器械的制造。比如投石机、铁器的熔炼和锻造。

这些东西制作起来需要一定的时间。项羽也不打算下次出征的时候就能用上。只要新军的训练达到一定程度,他就会再次挥军北上。

至于想要在工坊生产的那些东西,哪怕灭刘邦的战事中用不到,那还有韩信,灭韩信用不到,后面还有匈奴会来,南下也有赵佗的南越大军。以后总会是有用的。

而眼下的战事对于项羽来说不是那么的紧张。如果再将大军交给龙且或者季布,他还真的担心这些人一个不小心把局面弄砸了。就从上次韩信的玄龟阵来说,便是最近思考跟观察能力强了不少的季布也没有看出弱点所在。

如此一来,能够在有限的时间里多做一些事情,即便是自己用不到,对于这片土地上的人来说也是有用的。

而且任何年代,一个国家对于战争的态度应该是居安思危,而不是图一时的痛快。

出于心中的各种想法,项羽真的不想在这种关头过多的留念温柔乡。不是说他不想,没有男人会真的不想,只不过是自己操控欲望,还是被欲望操控的问题罢了。

像眼下这种情况,项羽真的是不明白,为何女人在自己心爱的男人面前,可以在任何情况下释放出来那种粘人的娇柔和小心思?

如果现在是太平盛世,项羽倒是不介意陪着她,给她关怀,猜一猜她心中所想,黏在一起心无顾忌的去享受女子的这种娇柔。

可眼下呢!

就连她自己也说,一个王应该以国中大事为重。可这话刚说出口多久?

也难怪很多恋人之间的情感总在不经意间破裂。娘子会埋怨丈夫不懂柔情,不解心意。丈夫会责备娘子不明事理,造作粘人。

对虞姬此时的娇柔,项羽不是不懂,只是觉得这娇柔来的有些不是时候。

项羽知道她心中的事跟是否册封王后没有关系。之所以那么问,也不过是想让虞姬早点说出真正的事。

回过头,项羽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虞姬:“你若真的不说,本王就先走了。还有很多事要做,闲暇时再来看你。你也好好的想想到底想说什么。”

声音不喜不怒,平平淡淡。

说罢,项羽便迈开脚步朝着房门走去。

“臣妾只是想陪伴在项王身边。”好似本能反应般的开口。

下一刻,虞姬猛地转身看去,朦胧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会不会被册封为王后臣妾真的不在意。一直以来,臣妾只是希望能够陪着项王,每日晨起可以看到项王的身影,就好像可以看到天空中的太阳一样。”

“当日的水车图谱其实是臣妾找了很久才想到的可以对项王有所帮助的东西。本想着项王会觉得臣妾不是那般无用,希望项王可以因此变的跟定都彭城前一样,把臣妾带在身边。”

“今日的虞姬真的很开心很开心。可虞姬方才一想到您不久之后还会出征,舍不得跟您分开。”

直勾勾的看着项羽那背影,她没有停歇的将所有话全部说出。

一直以来被虞姬长久压抑在心里的思念彻底爆发,泪水忍不住的流出,顺着白嫩的脸颊滴落。

阵阵轻微的抽泣在此时传入项羽的双耳。

背对着她淡淡的叹出一口气。项羽苦涩的笑了出来。

转身一步步走到虞姬的面前,他静静的看着这个自己心爱的女子哭成了泪人。

好一会才伸手替她擦去了泪珠,柔和的说道:“你可想知道,为何定都彭城之后,本王就不再带你出征了?”

“是因为您成了王,需要以身作则,做给将士们看吗?”她抽泣着问。

“若是因为这些,当初还是将军的时候也不会带着你。”

“那又是为什么?!”

“因为当初的天下太乱,把你留在何处本王都不能放心,只好把你带在身边。而如今局势相对稳定的多,留你在彭城本王也不用为你的安危着想。你真以为本王不想留在这陪你吗?”

“你以为当初答应你,等天下平定之后册封你为王后是为了什么?是因为,本王觉得到了那个时候,就不用整日带领大军四处征战,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来这里陪你。若不是如此,当初何必提前承诺你就是王后呢?今日之所以提前了,不过是本王觉得战事不会再持续太长时间罢了。也算是你诞辰的另外一份礼物。”

一番说辞下来,虞姬好在是控制了情绪。二人之间却又是一阵的沉默。

好一会项羽才再次开口:“行军路上很是艰辛,你还是别跟着受苦了。留在这,等本王的好消息吧!”

说罢,搂着虞姬相拥了片刻,项羽旋即转身大步离开。

第一百五十章 珍贵

看着项羽拉开房门头也不回的走出去的那一刻,虞姬好像一个从美梦中醒来后,看到凄惨现实的无助孤儿。

无声的泪水又是流出:“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

眼前的房门,项羽并没有带上。一阵清风顺着吹入,扑面而来。

虞姬安静的站着,好像周围的一切都跟自己没有半点的关系,她只是痴痴的看着那渐去渐远的背影。

“明明知道这样做不对,明明知道这种时候不应该跟他说这些的!”

“可为什么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她一句句的说着。声音微弱的如同梦呓。

心中的感觉,就像是一只无形的触手,用力抓着她的心脏想要拉出来一般。

泪水止不住的流淌,没有抽泣,只有无声的滴落。

木纳的抬起一手,将他插在自己头上的头钗取下。虞姬转身一步步走到了梳妆台前。

铜镜中的自己,华容憔悴。之前那一道道的泪痕还宛若伤疤一样清晰,而新的泪珠还在不争气的坠落。

“这一次,他该不会真的生气了吧?”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头钗,又接着将之紧紧的攥在手心。用力的攥紧,整个手掌都觉得一阵微痛。

“对不起,臣妾也不想这样,不想。可却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这样?!今日的一切本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明明做了那么多。”她一个劲的问着自己。手里的头钗依旧紧紧的攥着,抓出了印痕,一阵阵的生疼。

潮乎乎的双眼看向了四周,看到了窗棂下昨日亲手挑选剪下,亲手插入花瓶,摆在房间各处的鲜艳花朵。

淡淡的花香依旧充斥着整个房间。

他喜欢阮咸的声音。上一次那轻步曼舞依旧在脑海中清晰可见。

为了这次的相见可以让他更加的开心,三个月的时间里,她一遍遍的演练了新的舞曲。只为了今日可以让他开心。

可谁又想到,精心准备的舞曲还不曾献上,情况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虞姬不是故意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刚才头也不回的身影,她总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做了天大错事的罪人。

柔弱的身躯在这一刻不断颤抖。

对不起三个字,一遍遍的在她口中传出。

……

院门外的一颗大树下,项羽伸手抓住一片飘零的落叶,“但愿,你能理解吧!我本不是他,可却成了他。”

指甲顺着树叶上的经脉划过,看着那残碎在张开的手指间掉落,他沉重的挂上一丝笑容:“我知道你不是薄情之人,我也不是无情无义之辈。便是为了那原本的生死相随,将来也要带着你好好游览这如画的江山。只是现在……!再等等吧。”

手心处最后的残留被他吹落在地。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院落,项羽恢复了一个王该有的庄严,屏去所有的杂乱思绪大步离去。

……

躲在远处看着项羽走出的秋儿鬼头鬼脑的走到房门前,那小脑袋伸长探看。微微翘起的嘴角张开,只一眼,门内的画面让她将刚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她们这是怎么了?刚才还甜甜蜜蜜的。”秋儿思索着走开,一脸茫然的坐到凉亭的石阶上。双手在胸前对指拨弄,却始终都想不明白。

约莫一炷香过后,一群捕食的蚂蚁吸引了秋儿的注意。一群的蚂蚁在垂死挣扎的蟋蟀身上来回的爬。它们偶尔会随着蟋蟀的奋力弹跳掉落在地,却又以最快速度爬了回去。

看的入了神,似乎在为这群弱小的蚂蚁加油一般,秋儿举起了自己的粉拳上下舞动,一张小脸上尽是无忧的笑容。

虞姬不知道何时擦去泪水来到了门口,看到秋儿这般,不由得一阵感慨:“如果当初没有遇到他,现在的我是不是可以跟秋儿一样呢?!”

没有人回答,她自己也想不清楚。

想不清楚为什么两个人在一起,有时候会格外的开心,任何事情都无法比拟的开心。

可有些时候却又无比的痛苦。那种痛撕心裂肺还无药可医,好像一把锋利的刀一次次插进心口又拔出,患得患失,痛苦不堪,却又让人难以割舍。

阵阵劲风吹起。

“噫?”

凉亭边,秋儿不经意间的抬头看到了走出来的虞姬,口中发出一声轻忽,赶忙起身跑了过去。

“虞美人什么时候出来的。不对,现在是王后了。奴婢该死,还望王后赎罪。”看清楚虞姬脸上明显的失落,秋儿脸上的微笑刹那间收起,赶忙福身行礼,求个宽恕。

熟悉无比的院落忽然给虞姬一种陌生的感觉。心思压根就不在秋儿身上的虞姬只故自的一声轻叹。

收回远处的目光,她展开手中的头钗,低头看向了秋儿吩咐道:“这是项王今日送给本宫的礼物,你去找一个匣子装起来,可别给弄坏了。”

“项王送的?”听着虞姬跟往昔差别不大的柔和声音,秋儿盯着那头钗看了几眼:“好像是桃木的,宫中难么多宝物,项王竟然只送这个给您。”

似乎为虞姬感到委屈,秋儿崛起了小嘴。心中也好似明白了项羽为何进去没多久就离开了一样:“不是奴婢多嘴。项王送您的首饰您都一直找匣子装着,除了面见项王,平日里都不会戴什么首饰。当初送的那些珍贵首饰您不舍得戴也还可以理解,这支嘛……”

“你不会懂的!还是不要吓琢磨了。”虞姬柔情的目光也看向了头钗,“你觉得,一个王后会缺少贵重的首饰吗?这虽然是支木钗,对本宫而言,却是最最珍贵的。”

“珍贵?!”秋儿还是不懂的蹙起了眉头,随后又是一脸无趣,福身行礼道:“反正王后说它珍贵了,奴婢这就找匣子好好的保管。”

……

带着一队兵卫策马出了南门,项羽沿着休整过的管道一路走。

尽管一直让自己不去想,可直到出了这城门,项羽心中才真的平静下来。

策马疾驰,两侧的良田被他尽收眼底。记得第一次看到彭城时的样子,这是他想象中才有的画面。如今却已经被陈婴变成了真实,只等着各地方跟着改善和巩固。

此去的地方乃是工坊,当初坐落在彭城以南,距离彭城有着五十里的路程。

好在项羽此去带的人不多,就是二十个护卫。所有人又都骑着战马,没有多久也就看到了已经加大了规模的工坊。

工坊的四周长满了各种茂盛的杂草,在那被杂草遮掩了的小道上,监察的兵卫神色冰冷的监视着当初被安置在这里当苦力的降卒。

六七个降卒推动着一辆车前行。那装载着不同材料的木轮车行走在不同方向的道路上。

四通八达的大小通道就像是埋没在地底的毛细根茎。工坊就像是树木根的主体,吸收着不同方向来的‘养分’维持着这里的正常运转。

一个兵卫先项羽一步来去了工坊中通告。项羽跟其余的兵卫则下了马,一边走,一边四下看着周围的忙碌。

炎热的气候下,那些苦力不得不光着膀子干活。所有人的肤色都黑漆漆的,部分人看起来瘦弱的胸前没有一斤肉般。

不过仔细的看去,这些苦力当中也有一多半还算壮实。瘦骨嶙峋的总归不多。

每一条道的路口都有兵卫摆放好的两个大水桶,若是有苦力口渴,或者说,在如今的气温下,基本上每个从这里路过的苦力都会喝上一些。

相比一开始有些人偷懒需要用皮鞭抽打才可以的场面,如今的这些人看起来老实多了。非但没有见偷懒的,还有不少看起来很是出力。项羽看有一时,也没有见到兵卫拿鞭子抽打的画面。

时间不大,得到消息的驻守将领陈黔匆匆赶来,“末将参见项王。”

陈黔本是军中的精锐兵士,当初因为他那无情冰冷的性格被安排在心里。几个月过去,陈黔看起来倒是吃胖了一些。估计过得还挺滋润。

话说回来,心中地方如果可以正常运作,他一个负责的将军自然可以过得滋润无比。

一番虚礼后,项羽便跟随陈黔一起参观工坊的内部。

因为是从事劳动生产的地方,才刚刚到了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各种声响。

沿着通道走进了内部。在外面听起来还好的噪音,此时却是无比的吵杂。

火炉的呼呼风声、锻造捶打的铿锵声、打磨声、工长的训斥和各种交流的话语声参杂在了一起,混乱无比的感觉。

一段段的走过看过。看着这些跟后世工厂一般规模化的流水产线,项羽抬高声音冲着陈黔道:“现在看起来,本王当初没有选错人。眼下的情况不错,比本王想象中的要好。不过,你是怎么让这些人变得如此听话老实的?”

陈黔顿时一怔,紧接着干笑了出来:“这哪里是末将的什么功劳。都是项王当初的决定自然而然所至的。一开始他们都吃不饱,不过为了活命,干起来都还是出力。后来末将看他们还算识趣,也就加了饭量,可这一加,一些家伙吃饱了反而有心思寻思如何出去如何偷懒了。”

“虽然那种不老实的家伙不多,可若是不治,这种风气可能会在这里蔓延。从那以后,遇到不好好干的,末将就少给吃的,闲的无聊也就拿鞭子抽打几下。好好干的偶尔还给提拔个工长当当,不过这工长的位置毕竟有限,于是末将就想着,工长轮流做,只要表现好就可以轮着当工长。当然,也有特别不识趣始终安顿不下来的,到现在,乱葬岗的草倒是格外茂盛。”

第一百五十一章 扭力投掷器

“如此多的人,工长还能被你弄成轮流做的?那要轮多久才能轮到一次啊!”项羽大致的想了想。如今的生产线需要很多人才可以完整的行程一个制作流程。

就眼下的情况看,简单的还好,复杂的线没有一千人也有数百人了。即便是一天换一个,那也是一年都轮不完一圈。

对此,陈黔只是微微一笑,道:“只要有个盼头他们也就知足了。对眼下大多数工匠来说,只要他们有吃的,能够活下去就可以了,其它的奢望那是想都不敢想。若是某天能够给他们一口肉吃,这些家伙肯定会比见了祖宗还高兴。”

也许是性格使然,从见到陈黔到现在,他的言谈举止都很是自然,给别人的感觉很轻松,很有自信。

听了他的话,项羽忽然想到了什么:“好像昨日丞相送去的奏文中有这方面的奏请来着?!”

等项羽狐疑的说完,陈黔直接给了肯定的答复:“项王记得不错,末将的确在一月前上过这么一份奏文,不过还没有收到回文。不知项王今日看到这些后,以为如何?”

这里的情况的确比项羽想象的要和谐很多。虽然这些人还是非常的苦,简直没有个人样。但已经没有什么血腥的画面了。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是这些降卒的表现不错,可项羽还是坚持当初的基本原则,那就是不到他们干不动的时候,谁都不准从这里出去。

毕竟现在的工坊也需要这些人留下。几次战争打下来,军中对箭矢的需求已经到了快要渴死的程度。

另外就是新军的铠甲,眼下的新军还是之前留下来的皮质轻甲,有不少都已经说不清是第几次从尸体上扒下来收回的了。

项羽是准备给那些兵卒配上重甲。

当然,工坊中就没有停止过重甲的制造,只不过这东西制造起来比较慢,眼下的储量还不够装备战狼军的。

寻思了好办晌,项羽这才随口回了陈黔一句:“这些事,往后你跟丞相商量吧。回去之后,本王会跟丞相说一声。毕竟人多了,一人一口,加起来量也不小。具体的你就听丞相的吧。”

此事不关乎陈黔自己的俸禄,所以他也不是特别的在意。项羽说的不明白,他也懒得多问,只道一声:“诺。”

再往前走,项羽只感觉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暖洋洋的气流之间还夹杂着一股严重的臭味。

听着那越来越响亮的铿锵声,项羽蹙眉问道:“再往前,应该就是冶炼的地方了吧?你这是带着本王倒着观看的啊。”

“末将是怕您来到此地会不适应。毕竟最后那些打磨搬运的地方,也可以看出这里的生产量和质量。”

“你说的也是。”项羽一声干笑,那实在难闻的气味,让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鼻孔:“这气味,实在是大了点。”

“是啊。”陈黔附和道:“不过这些工匠都习惯了,他们自己身上的味道,已经闻不到了才对。”

“行了,后面就不去了。”一阵喘息、一阵憋气。没走多久项羽就觉得累了,额头上都冒出了密布的汗珠:“本王还记得这里的路线,自己出的去。你去找一些经验丰富的工长来,本王打算加一些别的东西。”

“诺。”

……

出了工坊,项羽大口大口的喘息。这种感觉仿佛自己来到了另外一片天地,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滋味。

兵卫已经在这里为项羽搭建起了行辕。看了看只剩下一半的夕阳,他舒展着筋骨朝行辕走去。

等夕阳完全落下的时候,陈黔才带着十个看起来年龄大点的工长来到了项羽的行辕中:“参见项王。”

大致的看了众人一眼,项羽直接将面前几案上的一张布帛打开,推到几案的另外一边问道:“你们当中,可有人知道有一种叫做投石机的攻城器械?使用时可以将石块或者其余的一些东西远距离投掷到城池中。”

眼前的这些人虽然也是个小官,可那是在工坊中来说的。在项羽的面前他们的身份跟寻常的工匠没有什么区别。

众人第一次面见项羽,也许是心中紧张,怕一不小心出了差错得罪项羽。听了那淡淡传开的声音,他们几个却是一个个面面相窥。

见几人都不说话,项羽只好接着说道:“没有知道的也没关系。这是一张投石机制作的图谱,有分解的结构部位图画,你们可以先看看。”

几个人站在原地一阵扭捏。

陈黔见这情形,立刻怒目一瞪:“愣着干嘛,没听到项王说的话吗!不过是让你等看看图谱,又不是让去上刀山下油锅。一个个的杵在这里,想被治罪不成!”

被陈黔这么一声叱喝,才有人小心翼翼的上前两步,低下头仔细看了起来。

项羽见他们这般谨慎的模样不免有些无力感。将所有的布帛都推了推,“若是看不清楚就拿起来看,这些东西又不至于拿一下就坏。只要不是故意损毁,真坏了,也不怪你们。”

“诺——!”

应答之人缓缓将布帛拿起,用双手捧着。其余的人见状也纷纷拿了其它的部分看。

不大一会,刚才应声的工长已经把所有的一一看过,这才对着项羽行礼道:“小人当初在咸阳外的工坊做过工,有见到过类似的图,不过却不是这投石机。跟项王画的这些也只是相似。至于这投石机……!小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图谱。”

其实项羽也没有对他们抱有多大的希望。问他们是否知道投石机,也就是抱着一点侥幸的心里。

根据记忆,有关投石机真正记载的战场是三国的官渡之战。在这之前,关于投石机的传闻一直是争议颇多。

从项羽如今了解的情况看,这年头没有真正可以用于攻城的投石机。

大秦一统到灭亡不过十几年。而在大秦的攻城战中,更多的是利用水淹火烧,各种计策强攻。根本没有投石机这种东西的出现。

关于投石机的制作,项羽自己有记忆的是两种。其中关于配重横杆的那种投石机太过繁杂,而且印象中实用性不高。即便是有配重投石机记载的历史中,那种东西在攻城战中出现的几率也是低的可怜。

制作繁琐,使用过程繁琐,耗费人力。而且过于笨重,运送起来是一个相当大的麻烦。莫说这年头没有那东西,即便是有,想要放在荥阳成皋那等地方使用,恐怕运送的途中就已经完了。

至于另外一种,那就是项羽如今画出来的这些东西。体型不大,而且制作起来要简单的多。

这种投石机可以名为扭力驱动投掷器。原理是利用扭力弹动投掷杆,投掷杆末端放置的物体会因为一瞬间的力量而投掷出去。

简单来说,其原理好比在两根麻绳中插入一根小木棍,然后固定麻绳两端,再转动木棍使两根麻绳跟麻花一样纠缠在一起。这个时候一旦人松开抓着木棍的手,麻绳会因为失去阻力自行转动着解开,那中间的木棍也就会跟着旋转。

扭力投掷器就是利用物体扭曲后自行复原的力量来完成投掷。

整体的框架不用太大,组件也比配重杠杆投掷器少的多。虽然底部需要有一定重量的东西去稳固重心,但这都不是大问题。只要设计合理,底部加上的东西可以是活动的,运送时可以跟主体拆分来运。

扭力投掷器的关键,也就是难点,在于产生扭力的材料。投掷石块所需要的力量可不小,麻绳扭曲的力量自然是无法达到要求。

几个工长一起研究了好一会。刚开始的时候每个人的脸上还都是欣喜笑容,因为大体看上去不难制作。而这项王亲自要求制作的东西,如果在他们的手中制作出来,自然会有好处才对。

可是看到最后,经过他们一番小声的言论,一个个的脸色又都变得沉重。

项羽在他们闭口不言的时候起身,走到十人的中间将那些图解接过,然后按照上面的一些结构跟众人大致的说了原理。

最后关键的地方,也是这些工长刚才困惑的所在。产生扭力的材料。

根据项羽的了解,以现在的工艺水准和,可以起到作用又比较容易获得的材料只有一种,那就是马鬓毛。

将一定的马鬓毛织缠在一起做成细绳一样的形状,再将做好的细绳拧成一股。多股马鬓毛制作的绳索放在一起拧,也就可以产生相当大的扭力。

至于说弓箭上用作弓弦的各种材料。那些东西通过拉扯有很大的弹力,可扭力却不大。而且用力的去扭还容易断裂。

这东西之所以没有被如今的人制造,主要原因是没有人灵光一闪,捅破那一层‘窗户纸’。

虽然在如今的工艺水准下编织马鬓毛成绳索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可这比起配重横杆投掷器来说,要容易制造的多。

使用的时候只需几个兵卒将投掷杆下压到一定程度,然后直接松手,通过马鬓毛扭曲后快速恢复时产生的力道自然可以将物体投掷出去。

好半天的讲解,项羽才让这十人大致的明白了其中关键。

至于说这玩意的框架需要选用什么木材,如何去制作拼接,这些根本不用项羽去详细的说。眼前的这些工长还是可以自己完成的。

而一直在边上看着没有参与学习和讨论的陈黔,此时直接就傻了。

投掷器这种东西如果真的被弄出来,往后的攻城战速度会更快,而且会少很多的伤亡。

想起自己当初参加攻城战时身边的死伤场面。一开始的那些趴在云梯上攀登的兵卒大多都难逃一死。就跟秋风吹入树林后枯叶大片被吹落的场景差不多。整个城池是大树本体,人就好比那一片片飘零的枯叶。

也不知道这置身事外的家伙究竟脑补了一些什么画面。兴奋之余,竟然还忍不住的搓了搓手,一脸的意淫像。

第一百五十二章 喜悦(三更)

这一夜,项羽加急给这十个工长上了相当长的课程。

不过说道最后,这些个工长也只是明白了马鬓毛制成的丝线拧紧在一起会产生一种叫扭力的力量,用它可以将物体抛射的很远。至于其它的内容,这些家伙也就是听着新鲜,只知道‘嗯’。

项羽也是一个说干就干的性子,无论怎样都要先做了才知道。

因此,第二天一早就开始了行动。

先是着人剪下了些许马鬓毛,然后再根据现如今有的工艺将剪下来的马鬓毛编制成丝线,再拧成麻花状的绳条。

虽然如今的工艺制作起这些东西不难,可也是相当的繁琐。以至于项羽花了一周的时间才准备了一些用来实验的绳条。

有图谱,又有了材料。一切看起来问题已经不大。

可实际上真的动手了,项羽发现这里面的门道还是有很多的。

项羽的图谱说白了也就是一个大体的平面图,只是画出了这东西制作出来后大体的样子,并没有每一块木板的长短数据。

而第一架根据想象制造出来的扭力投掷器,面对第一次尝试就以失败告终。

单是最主要的投杆和扭力绳条使用多少的问题,这其中就涉及到了很多的学问。

如果投杆过长,加上石块之后就要考虑一个重心力量的问题。

太长的投杆会导致重量倾向于石头所在的一端。如果这一端的重量过大,扭力绳条本身的承受能力又不足以支撑,这就会导致处在投杆另外一头的扭力绳条直接断裂。而且又不能通过减轻石块份量来解决这个问题。只能是调整投杆的大小。

可投杆若是过短,投掷出去的石头可能达不到应该有的距离。而且还可能因为石头装载处卡槽大小的影响,导致原本应该是呈抛物线飞行的石头直接被一瞬间甩的直上。

也因为这些个问题,项羽不得不亲自留下来进行改进。

为了让这些东西可以更快的有一个准确数据。

项羽只能先制造一个一人高的主体框架,然后不停的更换各种尺寸的投杆、不同份量的扭力线条。

然后再根据投掷重量不同的石块,来计算固定份量的扭力绳条可以承受的极限。最后再算出不同长度的投杆下,同一块石头可以投掷出多高多远。最终根据各种数据来制定最为合适的长度。

整个实验的过程可谓是异常的繁琐。各种高度的数据、重量数据、长短数据,这让项羽这个算数并不怎么好的人计算到头疼。

而且这一过程可以说是项羽一个人完成。那些个工匠准备需要的投杆还行,可却不会计算。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多月,通过各种数据制作出来的第二代测试用扭力投掷器被成功的制造了出来。

测试品只有半人高,一个人就可以操控。它有着合理的数据比,有着看起来还算顺眼的外形。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项羽带着他的十个手下和那第二代测试用扭力投掷器来到了一片无人的荒野。

陈黔这家伙为了能够一睹投掷器的神奇,厚着脸皮将工坊里的大小事情先放在了一旁,硬是跟着一起过来。

对此,项羽也没有说什么。毕竟以后的制造还是需要他监督。即便制造过程和方法他不懂,制作出的东西是否合格他却是得清楚。

“就在这里实验吧。你们去准备一下需要的东西。标注一下距离。”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项羽对着几个工长吩咐着。

两人抬着那小型的测试品放在项羽所指的位置调整好方位。然后去协助测量投掷器跟目标物之间的距离。

清风浮动项羽的发梢,带来野外那种心旷神怡的感觉。让项羽感到最近的疲劳消除了不少。

低头看了眼自己忙碌了一个多月弄出来的东西,项羽轻声祈祷着:“但愿计算的那些数据没有错。娘的,许久不算,很多知识都生涩了。等下,你可得好好的表现才是啊!”

尽管他认为计算的已经够精细,可真的面对测试,心中总会有一种忐忑的感觉。

“项王,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目标物的距离跟高度也是根据您的要求做的。”时间不大,一个工长就满怀期待的跑到了项羽的身边。

听到这些话,一直在投掷器旁边等待着的陈黔,拿起石块做好了装放的准备。只等着项羽下令。

看着不远处那目标,项羽深深的提了口气,“开始投掷。”

陈黔没有丝毫的犹豫,快速装放上石块,蹲下身子用力拉低投杆,一直到最低位那根木梗挡住投杆再也拉不下去,这才突然松手。

投掷器主体上发出一阵吱吱声后,石块跟紧接着在一瞬间被弹起,远离的同时按照一定弧度升高。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紧了那快速飞去的石块。

项羽的呼吸在不知不觉中变的缓慢,心跳的感觉在此刻变的是那么的明显。

下一刻,伴随着不远处的木架被石块击中倾倒,发出声响。几个工长跟陈黔都发出了兴奋的呼喊声。

“成了。”陈黔右手攥紧成拳,重重的跟左手心碰在一起。

一声呼喊之后,陈黔这家伙土包子的本性完全暴露,又蹲下身子围绕着投掷器仔细的看。那神情,用一个财迷看到一座金山来比喻都不为过。

负责在木架附近近距离观看的工长,兴奋的直接将刚才投掷出去的石块给拿了回来,“启禀项王,距离和高度都跟您说的这些一模一样。这,这投掷器我们做成了。”

一模一样自然是有些夸大,可这次测试的成功却是毋庸置疑的。

在看到那石块成功击中自己设定目标的那一刻,项羽心中的石头也在同时落下。

嘴角微微扬起,展露微笑,只在心中体会着那种成就感。比起其他的人,他算是在场最平静的存在了。

就那么看着笑了好一会,项羽这才收了收神,转对正在仔细观赏投掷器的陈黔道:“行了,别在那看了。你在此地看着他们多尝试着投掷几次,要是有不怕死的,也可以亲自站到远处试试威力。天黑之前将这东西送回本王的行辕。有些事也要跟你再说说。”

“诺。”陈黔赶忙起身行了礼。

安排完之后,项羽直接朝着自己行辕的方向走去。

既然测试品成功了,他便要抓紧时间将各种数据换算,然后画出适合攻城战大小的投掷器图谱,好准备量产的事情。

第一百五十三章 莫不是疯了?

阳光穿透茂盛的树叶,在满地的落叶中洒下点点斑驳。

一个好似村姑打扮的年轻女子背着竹篓,在半山坡上来回的低头寻找着野生的药材。

夏季的炎热让她流出了汗珠,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将几根长发打湿,紧贴着那瘦弱侧脸。

尽管在山中采药很是艰险,可这女子还是兴致勃勃,偶尔看到了飞舞的蝴蝶,还能不觉困倦的跟着蝴蝶跑上两圈。

跟随着蝴蝶奔跑到了山顶,那一片的野花迷乱了她的眼,瞬间吸引了她。

就在她从那半山腰追随蝴蝶而去的同时。山下,被草丛遮掩的道路上缓缓走来一队兵士。高举的‘汉’字旗帜在微风中飘荡。

沉重稳健的步伐踏出声响,让原本寂静的道路两旁变的一阵轰动。野兔一边吃着草一边看着动静传来的方向。

下一刻,也许是看到了那些兵卒迈出的双腿,野兔含着那嚼了一半的草直接跑开。

各种鸟儿开始飞起,有的盘旋在半空,有的直接飞向树林的深处。

那些个兵卒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继续前行,丝毫没有察觉到路边的杂草中,还透露着一双人的眼睛。

那人趁着各种飞鸟离去时的动静,一步步缓慢后退。等走出一段的距离,确认没被兵卒发现之后,这人才加快速度跑开。

若是顺着那些汉军如今走的山路前行,前方不到一里的地方会经过一个很大的转弯。而刚才躲在草丛中偷看的人则是直接穿过树林,来到了这转弯后的路段。

光秃秃的岩壁后面,季布带着一队兵卫一声不响的等待着。

刚才返回的斥候来到季布的身边,压低声音道:“将军,汉军这就要到了。只有千人,穿的却都是铜甲。看起来还是新的。”

“你确定只有一千人?”季布的眉头微微蹙起。

“确定,只有一千人来。”斥候肯定的点了点头。

“汉王最近想干嘛?为何总是弄几百一千人的兵士来这一带的山林中呢!算下来,我军出来之后也前后杀了四队人了吧,有个两千多人。这些人没有回去,汉王就难道察觉不出来吗?!还是说这山中真的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这些话听的身边那斥候一阵抓头。却是没有说话。

在这之后,季布带着深深的思虑转头看向了那处弯道口。不过盏茶的时间,汉军高举的旗帜就已经呈现在了众人的眼中。

斜射的阳光照射的季布一阵困倦,打了个哈欠之后,季布才带着那有气无力的话音对另外一边的兵将们说了一句:“汉军出来了,都准备一下。听本将口令进攻。”

“末将明白。”

严格说起来,这种仗季布不想打。可项羽让他多加注意函谷关附近的动向,最近几日汉军时常出没,若是不来看看总觉得不好。

事情还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大量散布在这一带的斥候都传回消息称发现了汉军的踪迹。从函谷关到成皋之间的这一带山林间,无论是哪个方向,无论大小道路,汉军都有着相当高的出现频率。

一开始听说出现的人不多,季布也就懒得搭理。毕竟几百人一千人的队伍对他们造不成什么威胁。

可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季布还是感到有些不对劲。

从第一天发现这种情况开始,之后每天都会有这种情报传回去。而且无论天气炎热还是刮风下雨,总会有几支汉军兵卒从不同的地方出现。

直到前天,季布才亲自带领了一队兵卫过来。

那些个汉军兵卒就好像在自己的操练场上散步一样的走来,等走近了,季布才发现他们一个个都是无精打采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一群被人操控着的行尸走肉。

一直看着他们走到了自己的伏击范围,季布一声令下:“弓弩手放箭,其余的兵士从两侧包围进攻。”

早就准备着射击的弓弩手立刻调整角度放箭,其余的兵士从两侧呼喊着杀出。

只一波箭矢射出以后,那些弓弩手便停止了射击,抽出佩戴的长剑跟着冲了下去。

就在听到声响,察觉到有埋伏的一瞬间,汉军中负责带队的小将当即一声呼喊:“有伏兵,撤,按照来路撤回!”

这兵将甚至连佩剑都懒得拔出,只一句命令出口,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开跑。

而那些个兵卒,有些还不知道已经停止了前行,昏昏沉沉之中,摇晃着脑袋撞在了前一个人的身上。还不等他们明白过来遭遇到了什么,箭矢就已经射中了部分人。

一些忽然惊醒的兵卒看到为首的兵将从自己的眼前跑开,脑海中甚至没有想究竟是为何,便跟着那兵将快速奔去。

那些个慢的兵卒刚意识到被袭击就有楚军兵士冲了上来,根本来不及跑。

季布从藏身的岩石后站起,背靠着被太阳烘烤到有些发烫的岩石壁静静观看。连出手的打算都没有。

这场面也用不着他出手,一千人的汉军直接跑了个三分之一。剩下的这些有的被箭矢射中受伤,另外一部分更多的是连佩剑都来不及拔出,便被冲来的楚军兵士击杀。

场中,真正举起兵器在反抗途中死亡的汉军甚至都不到百人。

“从开始打到打完,怕是盏茶时间都没吧!这能叫打仗吗?”季布随口说了一句。看到将士们完工,他才一步步的走了下去。

受了轻伤没有被杀的十三个汉军站成了一排。季布从他们的面前走过,一个个看了看,道:“有想活命的,就说说为什么来这里。”

为什么?!

这个问题每一次打完季布都会问,可每次得到的答案也都相同。

“这位将军,我等……!”

“我等也不知道为什么啊!军中的将军说让我等跟着来一趟,我等也就跟着来了,这……”

季布一剑刺穿了那兵卒的胸膛,随后又转对其他的人。滴着鲜血的剑指去,目光变的冰冷:“说不说?”

“将军,小的真不知道为什么,真不知道啊!”

又是一剑刺出。不过这次插进了肠胃,那兵卒面容扭曲了好一会才倒地不醒。

痛苦的画面看的剩余人等一阵慌张,一个个的开始了求饶:“将军,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是真的啊,小的不敢骗您啊!”

“求将军饶小的一命,从今往后当牛做马,总之干什么都行。小的真没有欺骗将军,我等是真的不知道啊!”

看着他们怯懦的样子,一个兵将来到了季布的面前,压低声音道:“看这情况,他们应该真的不知道。跟前几次的情况一样啊!”

闻言,季布收了剑,转身的时候轻轻说出一句:“都杀了吧。”

其实季布心里也清楚,这些家伙说的应该都是真的。莫说是这些普通兵卒了,上一次的兵将都被抓了,最后各种刑罚加上去,除了求饶,嘴里也始终就那一句‘陈平将军下令让我等沿此路巡查五十里再返回’

季布相信他们说的是真的。可却想不明白陈平,或者说汉王让他这般巡查的意义所在。

若是准备进攻探查情况,多一些斥候也就是了。即便是让他们探路,也会有一个明确的命令下达。只说沿着哪条路走多少里,这种情况真的让季布想不明白。

“抓紧时间处理尸体,今日就到这了。准备回营地。”走出去没多远,季布又面无表情的吩咐一句,然后又朝着树荫下走去。

背靠着树干思索。

就在季布身后的山坡上,先前那采药的女子忽然眼前一亮,“那是地黄根?”

她兴奋的揉了揉双眼,再定睛看去,确认那就是一株药草,当即抿起嘴角带笑跑开。

可没有跑出几步,脚下的一块碎石一滑,女子顿时控制不住身体。

“啊……!”她惨叫着一阵短步疾跑,可最终还是没能稳住。跌倒下去那一瞬间她惊恐的闭上了眼睛,双手抱头。

正准备喝水的季布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叫声,转头看去,刚好看到滚下来的女子。

……

“呼……!”项羽在行辕中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这东西竟然这般费马鬓毛的吗!”

根据他的计算,陈黔带人剪下了最后千余匹军马所有的马鬓毛。可做成扭力绳条后,也只够三架大型扭力投掷器所需的。

考虑到城池本身也有大小,项羽在前两日的数据计算中选择了两种大小。这种千匹马鬓毛能够做三架的是最大型,可以隔着护城河对城池进行攻击,射程要比小一些的远很多。

而那小一些的投掷器可以制作五架,射程基本相当于已经不再制造的重弩的射程。可以保证投掷器在敌人的弓弩射程外投掷。

可即便是小型的扭力投掷器所要的马鬓毛也是不少,而眼下的楚军中并没有太多的马匹。如果想要制造更多,要么找到新的马匹,要么等现有马匹的马鬓毛再长出来。

看着陈黔,项羽最终露出了苦笑:“就按照大型的做吧。先将这三架完美的制造出来,另外就是看好这几个工长,一定不能让他们把这些东西泄露出去。其余的事情便不用你操心了。”

“诺。”

不多时,陈黔就走出了项羽的行辕。

而在这之后,云韬来到这里将季布那边穿回来的消息跟项羽汇报。

听了云韬的话,项羽也陷入了沉思,“汉军时常出没,却只是来来回回的走?他们就没有做过一点别的事情吗?”

“没有,只是沿着山路走一段,然后又原路返回。出来的时间也不稳定,人数少的时候只有百人,最多也就千人。”

“这样的话……!”项羽摸着琢磨了半天,“莫不是,汉王心中受了打击,疯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谜团背后

坐在几案前,项羽一手在几案上有节奏的敲打,云韬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一阵深深的吸气,到了最后项羽终究没有想出一个头绪来。

说刘邦疯了,那不过是玩笑话罢了。刘邦从沛县走来也是一路风风雨雨,经历的事情多了去了。

可除了这点,项羽真的有些想不明白:“云韬,你说汉中跟巴蜀那些地方还有多少人可以被征集来参军呢?”

被这么突然的一问,云韬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最终还是不肯定的回了一句:“具体的末将不敢断言,但应该不会有多少了。”

“不会有多少了。不会有多少了!”项羽目视行辕外的一片空地,嘴里不停的嘀咕着:“说的对啊,本王也觉得不会有多少了。所以汉王不会平白无故的送人头来。即便是汉王真的疯了,他麾下的其余人还能都疯了不成吗!”

“那项王的意思是?”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肯定是有什么阴谋。”出于对以往各种手段和局势的了解,项羽几乎可以断定这点。

云韬虽然说不上个一二来,可也是频频点头:“末将也觉得。可他们的阴谋会是什么呢?上次一战,汉王短时间内应该集结不出进攻的力量才对。”

听了云韬这话,项羽又似乎明白了什么,瞬间将目光看向了云韬:“正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兵力,所以才更要用计策来取胜。不过,你有没有从另外的方向去想过这个问题?比如说,眼下我们知道的画面都是假的,汉军真正的阴谋,根本就不在这些兵卒的身上。”

“这……!”云韬犹豫了半晌,这才沉声回道:“也许吧,末将还真没有想过这么多。不过季将军还说他抓到活口审问,那些人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究竟为何让他们在那一带的来回转悠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我们要想查出真像,可能不会多么容易。”

听到这,项羽又是一番仔细的琢磨。从整个局面上看,他实在想不到刘邦可以用什么计策提升扭转格局的把握。

最终,所有的思绪化作脸上的一阵笑意:“无风不起浪啊!无论怎样,还是传令季布他们多加小心吧。能知道他们为何这般最好,若是一直查不出个头绪,就让他们严加防守,多准备守城器械。”

“末将这就去安排人传令。”

云韬说罢刚要转身,却又被项羽叫住:“你先等会。本王记得之前让你安排人手在国中各郡暗中监视郡丞等人的,怎么从未听你说提起过这方面的事情?”

……

日正中天。

刘邦不顾阳光的炽热,站在黄河边的一块岩石上远望。那身后站着一片列阵的兵卒,看上去约莫万人。

广武等地的失守让刘邦麾下的大将阵亡惨重。可为了军中的编制和一统天下的雄心,各种空缺就必须有人填补。

眼下的陈平已经成了上将军的存在。

军中原本那些跟刘邦走的不是很近的骁将,如周昌、靳歙还有一直留在关内的刘贾、卢绾等人,都一律提升了军职,并且担任起了重任。

刘邦眼下所在的地方名为风陵渡。奔流的黄水到了他面前的这一片土地上,水流变的相对平缓。早在数百年这里也就成了渡口的存在。

一条条小船在水面上缓缓的飘荡,河岸边上则站立着十几个被征集来的船夫。

陈平从刘邦身后的大军中走出,迈着急促的步伐来到身后拱手道:“启禀汉王,经过多次的确认,楚军的注意已经被成功吸引到了西南方向,原本安插在这一带的斥候眼线都被撤回。”

闻言,刘邦收起了老辣的目光,不紧不慢的转过身。开口,却是让陈平非常意外:“你说的这些话,可靠吗?”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刘邦用这种语气说出这种话,以至于原本高高兴兴的陈平都愣了一下。

“该找的地方已经全部找过了,没有再发现楚军斥候的身影。”抬头跟刘邦对视了一眼,陈平放缓了语气:“再者,我军已经已经再此地驻扎三日,若是真被楚军斥候发现了这里的事情,此地也不会这般平静。”

听了这些,刘邦才将目光转看向了身边不远处的张良,“河东跟上党两郡至今不曾派人治理,是否能够在短时间内从这些地方征得更多的兵员,就看你的了。”

“请汉王放心,魏地民风张良了解颇多,此去必然不会让汉王失望。”张良郑重的行礼,信誓旦旦。

“本王倒不是不放心你,主要还是担心动作过大,会被楚军察觉。这些时日本王一直派人去成皋附近,如此的做的因由你也都明白——!”

“汉王这般用心良苦。微臣将更加牢记此去的重任。”

两个月前,返回汉中等地再一次征兵的萧何,到最后只带回了五万人。刘邦下令将各地的零散驻军全部召集在了一起,到最后也就凑了个七万。

如今这局面,仅仅凭借这七万人自然是远远不够。

可根据萧何口中的意思,如果再强行从汉中巴蜀乃至陇西等地征兵,这会影响到关内好不容易建立的一点根基。

人口不足也就意味着农田无人更种。巴蜀之地虽然也有不少的粮食储备,可是战争能够打到什么时候根本没有人能够预料。

在加上如今的局面。用萧何的话说,齐王意向不明。霸王士气正逐日上升。只有汉王这里的情况最糟糕。如果没有大的转折,汉王想要出关的可能性不大,甚至守起来都不是那么的容易。

那一夜,萧何跟刘邦谈了很多,所谈的内容也都很真实。最主要的一点就是,眼下应该先让这节节败退的局面稳住。

在没有绝对把握一举打败项羽其麾下诸多将领的时候,先稳住局面,让后方有更加扎实的根基,同时等待或者制造时机。

总而言之,萧何认为这个时候动摇这些年建立起来的根基,如果再遭遇一次大败,基本就彻底的完了。

这次带来的五万人已经致使一部分农田荒废。这些至少有着百年耕种期的农田,一旦无人耕种也就意味着荒废。日后若是再想种,需要重新开垦,而且产量会大大降低。

从眼下后日后两个角度去看,萧何都不希望刘邦会在这个时候强行征兵。

最终的结果,萧何是说服了刘邦。可刘邦心中还是不能够平静。从暗度陈仓灭掉‘三秦’最后拥有大半的江山。如今变成了这幅模样,这种起落就像是压在刘邦心头的一块巨石,让他夜不能寝、食不觉味。

既然汉中的根基不能动,刘邦也就将目光看向了别的地方。汉中往北,北地、上郡、九原,这些地方人烟稀少,基本没有什么可以征的。最后的目光也就落在了昔日的魏赵之地。河东、上党乃至太原三郡。

只是因为这些年刘邦的主要精力都是征战,这些地方却是没有第二个萧何,以至于各地的法令到如今都不同,很多的犯案也根本没有人去负责。

一个月前张良主动提出去河东征兵的事情。原本这是一件好事,陈平也觉得可行。刘邦跟陈平和张良商议的结果是,项羽的注意力都在刘邦跟韩信的身上,对河东那些地方没有太多的关注。

如果可以去河东召集兵卒组成新的军团,说不定可以在关键的时候出兵,来一次出其不意的制胜。

可这次经过刘邦、张良、陈平三人一致认可和看好的决定,却遭到萧何的反对。

萧何的觉得眼下楚军没有进攻并非是不敢继续进攻。也许是他在治理这些事上的天赋和直觉,竟然猜到项羽是在巩固实力。

抛开新征集的八万战狼军来说。广武眼下是五万大军,彭城原本留有一万守军,加上项羽带回去的一万,总数是七万。

这些兵力在如今函谷关已经不牢靠的情况下进攻汉中,项羽还是有把握一步步取胜的。可问题是北面还有个韩信在。这就让项羽不得不多考虑一层。也就是被萧何猜中的巩固实力,只不过具体的方法,萧何猜不到而已。

萧何担忧动静过大会被察觉,战事可能提前开始。

若是真到了那种地步,无论楚军从函谷关附近的缺口进攻,还是先平定河东再过河直接入关内,这对眼下的局势都不好。

楚军可以凭借实力说打就打。而他们眼下连一支像样的队伍都没有,韩信心中的想法如何他们也猜不透,双方如今也没有太多的联络。

几番言论下来,众人觉得萧何说的并非过度担忧。楚军确实安排了相当多的眼线在观察着他们的动静。

正是因为如此,刘邦跟陈平才想到了让小股兵卒去成皋附近频繁出没,好吸引楚军斥候的注意。

为了能够让张良去河东等地顺利完成任务,刘邦也算是冒着相当大的风险。

虽然成功将季布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了成皋跟函谷关之间的一带山林中,可这种行为也算是挑动楚军的神经。

此时,正在用坚定目光注视着刘邦的张良,只感觉自己的身上的担子又回到了灭秦前的那种程度。

一番的叮嘱和郑重答复之后,张良跟精通各种思想和朝政手段的陆贾,带着两千护卫,先后踏上船舶渡河。

第一百五十五章 缺陷

行辕里,云韬快速转过去的身影又转了回来。

再次看向项羽的时候,他发现项羽的表情跟之前有所不同了。

刚才讨论军情的时候,项羽虽然会陷入思索,可对云韬却没有什么别的看法。

可现在,云韬还是从项羽的眼中看到另外的一丝意味。那种明显泛着光亮的眼神,就好像在跟云韬说,‘今天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别想有好果子吃。’

只对视一眼,云韬就赶忙躬身拱手,低下头道:“回项王的话,关于国中的事情。并没有各地郡丞和郡尉不安分的情报传回,这些人大多是丞相安排不久。传回来的都是一些好的现象,例如会稽郡的郡丞出行和府邸都相当的简单,他更是用自己的钱财接济穷苦百姓。”

说到这,话头顿住。云韬想了想,觉得项羽提及此事可能是从其它地方听到了不好的消息。脑海中飞速回想前段时间听到的事情,最终想到的却只有一点:“真要说不好的,那就是东海郡的郡丞在被任命前失手杀过一个人。末将所知道的是因为恶霸欺负他,最终被他所杀。之前没有跟您提及,是因为在广武时战局紧张,而且这些事末将觉得也不太重要!”

听到这,项羽已经有些失落的意思了。只好挺了挺身子挥手道:“罢了,过去的事便不再提了。不过从现在开始,不止要暗中监视各地方官,还要将一众朝臣全部划进监视内。若是有不寻常的举动,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要及时跟本王汇报清楚。”

“诺。”

等云韬离开之后,项羽一个人又缓缓的摇头。仔细的想想,前些时日那些奏文的事情似乎跟天眼军扯不上边!毕竟所有的奏请都合情合理,云韬不提及这些也无可厚非。

眼下关于投掷器的事情算是解决了。生产制造的问题无需项羽再过多的去亲力亲为。

下午进食之后,项羽带着几个兵卫在行辕外漫无目的的看了看,以缓解最近时间来的压力。

‘算下来,从广武回来都五个月了。好像这两日就是入秋来着!’看着葱郁的田野,项羽在心中暗自掐算了一番。

行走在田野边的小路上,项羽看起来是清闲着,可脑子里却始终没有真的静下,‘齐王也在厉兵秣马,根据消息,他对兵卒训练的力度也加大了不少。好像还有自己弄出来的一套方法!’

‘齐地也是富庶之地,若是任由这般下去只会有更大的麻烦。算起来,还真是不能松懈啊。’

不知不觉,天色就以渐渐变黑。

回到行辕的项羽还是一个人洗了个凉水澡。

他记得不错,确实是入秋了,而且是在五天前。

可秋老虎也能热死人。晚上虽然不似夏日夜间那般的热,可白日里还是热的一身汗。

在出征期间这种问题项羽还能忍。或者说没有心思会太过注意身上气味跟感觉的问题。可这闲下来,若不洗洗,总觉得浑身不舒服。

次日清晨,项羽始终保持着自己早起的习惯。

天刚刚亮就已经出了行辕,朝着陈黔的住处去了。

工坊边上的小房舍里,陈黔这家伙还睡的跟个死猪一样。这年头直接冲进别人的卧房不好。哪怕是君王,也会注意一下这些礼节。

当然,前来杀人放火偷东西的这种另类需要用不同的礼节去对待了。

项羽硬是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差一点就想着自己去工坊里找工长了。

陈黔出来的时候还是一个劲的哈欠打着,看那脸上茫茫然的神色,显然是没有清醒。

见他这幅懒散模样,项羽想到当初让他留在工坊中是因为这家伙衷心和蛮横无理。

如此一人若是惯着了,日后指不定会出什么事情呢。

收回在陈黔身上的目光,项羽转头对身后的兵卫淡淡吩咐了一句:“去,弄盆水来给他浇上。”

听出项羽的语气不对,兵卫不敢怠慢,赶忙应诺快速跑开。

陈黔一个哈欠打完,又慵懒的揉了揉鼻子,随后才抬起一腿慢悠悠的跨出了门槛。

睁开眼睛适应了外面的光线,陈黔这才看到不远处背负着双手的项羽。

“末将参见项王。”所有的睡意在顷刻间消散。许是知道自己要出点事了,以至于项羽不开口,陈黔都不主动起身。

便在此时,刚才被项羽吩咐的兵卫也端着一盆凉水到来。看了看还保持着低头拱手姿态的陈黔,兵卫又将询问的目光看向了项羽。

项羽的嘴角撇了撇,发出一声闷哼。

下一刻,兵卫端起水盆就往陈黔的身上泼去。

凉水在陈黔的身上激散,不少溅到了他的脖子和脸上,打湿了大半的衣架。

陈黔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弄的一阵哆嗦,匆忙道:“项王,末将知罪了。自今日后末将一定改过自新,定不再这般慵懒。”

“你要是觉得这里的事情太繁重,可以回军中去。军中有的是人可以来这里看管。要是不想回去,那就听好了。”

项羽的话音听起来并不愤怒,只是有点失望的感觉:“本王不喜欢总要我一直盯着才能好好做事的人。该做的事自己主动点。”

“项王今日之语,末将一定铭记在心。”

如果不是如今的工坊秩序看起来还可以,项羽绝对不会再就这家伙在这里看管了。

最后给了陈黔一个冰冷的眼神,随后两个人一起朝着工坊走去。

这一次去的地方是上次项羽没有看的冶炼部分。之前因为气味的原因,项羽着实不想进去。可这次却是要研究炼铁。铁矿石早在前几天就已经准备好了,只是因为没有时间去专研。

到了冶炼的场地,项羽看到那好像一个个微小火山的熔炼炉。红色份光亮从这些熔炼炉中发出,映射的四周都是火红。

温度在这里格外的高,一时间难以适应的项羽都有些憋闷的感觉。

看着工匠跟工长有序的操控,项羽忽然又觉得自己停下一个熔炼炉来研究铁器的锻造,可能会对现在已经成型的产线造成影响。

最终还是让陈黔选了工匠建造新的熔炼炉。计划不得不因此而延后几日。

不过这期间项羽也没有闲着,他着人制造了风箱。风箱早在春秋年间就有记载,不过大范围的使用跟改进却是在汉朝,最主要的改进原因就是利用在炼铁。

眼下项羽着人做的就是简单的人力风箱,最终会根据每个熔炼炉的需要去加一定数量的风箱,放在一起组成人力拉动的人排。

如果说扭力投掷器是项羽相对有把握的事情,那这炼铁,只能是实验性慢慢改进的东西。

好在现如今不是没有铁器存在。战国年间已经有铁器使用的记载,只是因为火候等一些原因,铁器本身的质量还不如铜器。

想想战国的混乱,列国该也是没有时间和心思去考虑铁是否可以通过某种方法制作出更好的兵器。对他们来说,应该是用有限的时间和人力制造出更多的铜制兵器更实在。

别忘了陈胜吴广都是揭竿而起,一开始握着的是木制长矛,连铜戈都没有。

虽然科技的发展大多是因为战争的需要。可大多数东西还是在和平年间走向规模化普及的。乱世,各种生产技艺很难进步,甚至还可能出现工艺记载丢失,导致水准退步的问题。

一周后,新建造的专门用来打造铁器的熔炼炉开始点火。

看到一些不懂事的工匠们弄来了木柴去烧,那上了年纪的工长直接就是一番呵斥,然后让其换成木炭。

这年头的木炭制取跟后世先进的方式也不同。想要制取木炭就先要将木柴点燃,然后在木柴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沁入水中。燃烧的木炭遇水被阻断空气后会发生炭化,从而形成木炭。

工坊也有制取木炭的地方,虽然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但好在眼下不缺少木炭。

几个有打铁经验的工匠在项羽的注视下,有序的进行着一项项流程。

二十多个人忙忙碌碌三日,最终打造出来的东西很脆,比铜剑还不如。若是制成小一些的东西,比如箭头,或许还可以使用,毕竟硬度还是有的。至于锻造出的长剑,却因为容易断裂出现缺口而无法使用。

可若跟铸造铜制箭头那般用模型来铸造铁制的箭头,眼下需要面对的问题是,木炭的温度还是不能使铁完全的融化。即便是拉动风箱的人不停轮换,也不能让铁完全融化成液态。

无法达到液态状自然谈不成铸造。可一个小小的箭头若是也用锻造的方式来,一个个的敲打成型,那是走倒退的路了。速度慢还费劲。

“项王且看,一直以来,锻造出的铁器基本都会遇到这种问题,用力的敲打很容易发生断裂,而且锻造的时候费力,必须要用木炭不说,还要多加几个风箱才可以。所以没有人想着将铁器用在兵器上。”一个工长手握被自己几下砍出缺口的铁剑来到项羽的面前。

这些情况项羽心中本就想的到。之所以让这些工匠先按照已有的放法去做,项羽只是想看看眼下的工艺究竟到了哪种地步,如何去改进。

第一百五十六章 推后

亲手接过一把没有被砍出缺口的铁剑,项羽仔细的看了看。首先一点,整个剑身看起来相当的厚,剑刃不够锋利。当然,这些个问题可能跟打磨的力度也有关系。

大致看过,项羽直接对准了边上不远处的一块岩石砍去。以他的力气,使出全力只需要一下。

仅仅一下,剑身也就成了两半。好像某些类型的岩石碎裂一样,小的铁块飞溅到了四周。

“这东西,恐怕只有刺的时候可以用。制成短小的矛头也许还可以。”项羽看着那断裂的一面道。

虽然这东西的实用性不高,可项羽的嘴角还是笑了出来。对冶铁的发展史,他自己的脑海中有一定的记忆,只不过之前没有亲眼看见过。那就好像在梦里梦见的一般,区别是梦里的东西自己不知道真假。

眼下亲眼见了锻造过程和实物,项羽的心中也算是有点新奇感。虽然在他的意识里‘百炼钢’也是老旧技术的代表。可这并不能说老旧事物就没有新奇感。

“项王说的也对,若是做成长矛的头部,这铁明显比木头耐用,而且更容易穿透皮质的甲胄。”那个懂得最多的老工长想了想,跟着说出一句。

长矛的使用方法主要是刺,而这种程度的铁打造成尖的,依靠硬度进行刺杀那是可行的。

不过也不是没有缺点。

见项羽不说话,老工长又缓缓开口,言语跟表情都带着忧虑:“不过话说回来,若是遇上重盾,还是很容易出现损坏的。比起铜制的,这铁要更难打造。而且它的损坏是断裂,没有办法通过打磨来恢复锋利,一但损坏就是回炉重造。铜制虽然也容易变顿,但战后经过打磨就可以恢复锋利,一般而言不会轻易的断裂。虽然可以用在长矛上,却也是划不来的。”

这些事情项羽自然也清楚,之所以不开口,那是因为在想下一步的事情。

等这老工长说完,项羽便将自己弄短的铁剑给了工长。保持着脸上的微笑道:“你这就将这些断剑重新回炉打造。不过不能按照原先的方法来了,得有千锤百炼才行。”

“所谓千锤百炼,就是将已经放凉的块状铁反复的加热折叠捶打。”

“反复的加热捶打?”老工长的眉头都皱起来了。他是在想不明白这敲敲打打还能有什么奥妙所在。以他的理解,只要锻造到了一定形状也就算是可以了。

可这话他又不敢直接说出口。

“不错。本王可以告诉你们的是,这么做肯定会提高铁剑的韧性,最后打造成的剑不会一经重击敲打就断裂。可具体要多长时间,本王也没有一个准数。需要你们去一次次的试。可既然是千锤百炼,那至少也要几十次的锤炼才行吧。”

这话说的够详细了。为了让这些家伙可以听的明白,项羽不嫌麻烦的一再讲解。

可最后看向那老工长,这家伙还是眉头能拧出水的样子。

“怎么?你不会还没听明白吧?!”项羽不由得一声叹息。

“小的倒是听明白了。只是,只是怀疑这反复敲打……!”

抬头看着项羽的脸颊,老工长干笑了一下:“只是从来没有听过这个法子,不知道能不能成而已。”

“能不能成,要试过才知道不是吗?”看着他,项羽加重了语气,“你要是觉得累,本王可以着其他人来。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这其中的秘密你都听进去了……”

“没……!”听到项羽的语气不对,老工长吓得赶忙躬身行礼。

“没?!没什么?你是想说你没听见本王刚才跟你说的那些话?”语气越发的冰冷,那目光,好像是在战场上看向敌人一样。

老工长身躯一阵轻微的摆动。再不敢跟项羽对视,大气都不敢喘:“小的是说,没有觉得累,没觉得累!小的这就按照项王的吩咐去做,并且将每次的时间都记录下来。”

说罢,就那么保持着躬身拱手的姿势缓缓退出。

项羽鄙夷的看了看那老工长,忍不住发出一阵感慨:“娘的!为什么总有人不识抬举呢?好好的跟你说,你还以为本王没脾气了是吗?贱骨头,真他娘的贱骨头。”

……

过了两日,到第三日清晨,那老工长带着两把回炉重造后的剑来到了项羽面前。其中一把反复锤炼了十五次,一把反复锤炼了二十次。

这种反复加温敲打的铁器锻造法本该是汉朝兴起的。俗称‘百炼钢’。

如今的冶铁工艺是先采用木炭作燃料,在炉中将铁矿石冶炼成呈海绵状的固体块,待熔炼炉冷后取出,叫块炼铁。

块炼铁含碳量低,质地软,杂质多,是人类早期炼得的熟铁。再用块炼铁作原料,在碳火中加热吸碳,提高含碳量,然后经过锻打,除掉杂质又渗进碳,从而得到钢。这种钢,叫块炼铁渗碳钢。

用块炼铁透碳钢制造的兵器虽然比较锋利,但仍然达不到军用标准。因为这种钢的质量还不够好,炼这种钢碳渗进的多少,分布的是否均匀,杂质除掉的程度,都非常难掌握,而且生产效率极低。也就是之前那两把被项羽弄断的剑。

为了提高钢的质量,西汉也就出现了‘百炼钢’的工艺。将块炼铁反复加热折叠锻打,使钢的组织致密、成份均匀,杂质减少,从而提高钢的质量。

这种钢材在后世更多的会被称为铁器,因为后世的各种合金精钢种类繁多。而如今的技术水准,项羽自认为是没有能力弄出其它合金精钢的。

接过两把重新锻造的铁剑,项羽取来兵卫的铜剑进行对砍。不过最后的结果还是不够好。反复锤炼过十五次的块炼铁打造出的剑直接被判定不合格。

捶打了二十次的剑倒是好上一些,强度提升了很多,两个兵卫拿着对打了好一阵才被震断。但这依然是不合格的。

第二天,项羽只好再让工匠重新锻造铁剑。

这期间,从晨起到黄昏,陈黔这个家伙直接被项羽勒令在熔炼炉旁边看着,以保证这些工匠的不松懈。

毕竟是一开始的实验期,各种数据项羽自然是要准确的。哪怕有一点小的差错,到最后制定量产的时候都可能成为一个天大的问题。

就这样又过了四天,工长带着反复锤炼过三十六次和四十二次的两种块炼铁打造的剑,又来到了项羽的面前。

好在经过如此长的时间捶打,这两把剑的效果让项羽相当的满意。

经过打磨之后的剑刃一阵反光。

这一次又是项羽亲自动手实验质量。铁剑跟铜剑被项羽一手握着一把,摆开架势之后,在工匠跟兵卫的注视下,项羽使出全力将两把剑劈砍在一起。

众人凝重的目光下,两把剑对碰的瞬间,一声脆响传入众人的耳中。

只听铿锵一声,那铜剑出现了一道明显的裂痕。一小块碎屑掉落在地。

这一刻,除了项羽嘴角透露着喜悦之外,其余的人都是满面震惊。

经过反反复复的加热捶打,中午是打造出了质量更高的铁器。

先前怀疑这种方法是否可行的老工长惊掉了下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损坏的铜剑。盯着看了片刻,他揉了揉眼,生怕自己会看错一般。

“真的……打造出来了?”

“更好的铁剑。又硬又不容易的断裂的铁器,真的被我等打造出来了。”

陈黔带着一帮子工匠欢呼。

项羽将两把剑都试过,最后握着两把铁剑尽可能的用力将二者劈砍在一起。其中一把剑还是被震出了小的缺口,另外一把却只是刃面有些损坏需要适当打磨一番。

最终得出的结果是,经过三十六次和四十二次锤炼的铁剑,之间的差别并不是太大。至少在对比铜剑的时候,这两把铁剑都超过了铜剑。

前后加起来又是一个月过去,可以用做兵器的铁剑被打造成功。并且已经记录了打造的工艺和注意事项。

终于是成了,项羽也在他们的欢呼中松出了一口气。

可是当这些平静下来的时候,项羽还是一阵苦笑的摇头。

一个工长加上二十多个工匠的忙碌。抛开之前那些失败品的时间,单是将剑打造成型,这两把就花了两天的时间。如果再算上完工后的打磨和一开始铁矿石初步熔炼成块炼铁,再经过三十六次锤炼等等工序下来,所需要的时间也就是一周。而这种剑也就是最基本的,比不得传说中的宝剑那样华丽。

以如今的生产技术和工艺,打造这么一把剑听起来用的时间也不长。

可比起铸造成型的铜剑来,这玩意还是太慢了。而且耗费人力。敲打需要人力,拉动风箱供气也需要人力。

仔细的想了想,项羽最终还是一阵苦笑:“成是成了,可这耗时还是长了点。若是可以将炉温再提高,也就不用这么多次的反复捶打了。而且眼下的温度,根本不足以将铁彻底的融化啊!”

“如果人力物力够多的话也还好。可现在这年头,哪里找那么多人去!”

即便是以产线的形式生产,以如今工坊的能力,各种程序走下来,想要装备大军,那要好多年的时间。

碍于种种问题,项羽最终想到了煤。如果有煤炭加热,配上几个风箱,那就可以用‘炒钢’的方式来代替千锤百炼。

“看来,这普及铁兵器的事情,也只能先放一放了啊。最起码,得先能挖到煤炭再说了。”

投掷器的制作已经不用项羽再亲自做什么,眼下只是等足够的马鬓毛罢了。

钢铁生产量又太低。项羽最终先让工坊用这种方法打造马蹄铁。等将军中千余匹战马都装上马蹄铁之后,再分出一部分人打造少量的铁制兵器给军中将领使用。

交代完这些事情之后,项羽也就没有继续在工坊停留。

自从回到彭城,军营里停了三个月。在工坊也基本停了三个月。

如今为新军准备的铜甲已经打造的差不多,最多再有一个月,新军也就可以正式成军。随时投入各种战斗。

而这段时间,项羽还是不想闲着。毕竟打出眼下这种局面也不容易,他先带上一队护卫去广武看一看局势。等新军一切准备好了之后,再由龙且或者其他人带领着去广武,准备接下来的作战。

在虞姬所住的院落外,项羽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进去跟虞姬打声招呼。做一个简单的道别。

虽然他不喜欢虞姬在此时总想着两个人黏在一起。可说到底,虞姬的这种思念和娇柔本也不是错。

爱一个人,想一个人,念一个人,这本没有错。可这世间事,有时候总让人说不清对错。只能保持着一个距离。

第一百五十七章 被算计

一些花开的正艳,一些却已经枯萎败落。

庭院里,虞姬跟往常一样照顾着自己喜欢的花草。看着它们成长,开花,败落。

“今日这天看起来阴晴不定的,还是将那边的几盆花搬到这凉亭中,若是夜里下了大雨,可能要被冲坏了。”起身看了看天际的一片乌云,虞姬对侍女秋儿吩咐道。

项羽一个人走到门内,却是在门口站着看了好一会。

跟随着虞姬看去的方向,他抬头看了一眼,随后轻轻迈开脚步一步步走去。

刚刚弯下腰抓住花盆的秋儿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人,赶忙转头看去。看到是项羽的时候,她显得有些慌乱,小脸上的笑瞬间收了,“奴婢参见项王。”

“免礼吧。”项羽只淡淡的说过一句,随后一手拿起一个花盆,转身走向了虞姬的位置。

这一幕看的秋儿有些错愕。

“项王。”虞姬微笑着福身行礼,随后伸手接过了项羽手中的花盆。

将花盆放到自己想要放的位置,虞姬又是静静的看着项羽。眼中的柔情,并没有因为先前的事情而减少分毫。

因为项羽的到来,小侍女只能安安静静的做着自己份内的事情。来来回回的搬过花盆,到二人身边却是头也不敢抬。

深深的吸了口气,项羽露出一个笑脸来:“能为本王,再弹奏一曲吗?”

“现在?”

“对,就是现在。”

转对秋儿吩咐了两句。虞姬这又往旁边跨出一步,伸手指向房门,道:“项王请。”

项羽怀着心中的杂乱一步步走进了房舍,走到他熟悉的几案前入座。

虞姬则是先去换了一身舞衣。

随后进来的她将房门带上,只从窗棂透入的光让整个房舍中都感觉一暗,却是增添了不少的温馨。

还是那一把被她呵护爱惜的阮咸。

怀抱着阮咸优雅的转身,拨弄阮咸的手轻轻抬起,露出些许白嫩的手臂。带着笑,她微微闭目,口中轻轻的吟唱。

看着那优美的舞姿,这一次的他却是没能静下心来。被她精心编做的曲目也没有几句真的被他听进去。

项羽清楚一个人等待的苦楚。这世间一个等字,不知道让多少人心中藏着道不尽的苦水。

等人、等物、等时机。有些等待是痛苦的,有些等待是茫然的,却很少有欢喜的。

一曲唱罢,她优雅的一个转身,好似一朵盛开的昙花。可最后睁开微眯双眼的时候,却没有看到他往昔的那种满足和欣喜。

一手怀抱着阮咸,一手提起裙摆。她轻轻的来到项羽身边跪坐下来,将阮咸放在一旁,双手在项羽的肩膀上轻轻揉捏:“项王看起来好像有心事?”

脑海中浮现着的一幕幕被打断。项羽这才意识到虞姬已经舞完了,有些心不在焉的他赶忙憋出一个微笑,“没,没什么。”

转头看了一眼,最终还是低沉着声音解释道:“是你的舞姿太美,本王看的投入罢了。”

虞姬只是抿起嘴,收起笑。长长的睫毛扇了扇,脸上流露着一抹失落。

也许是因为自己辛辛苦苦编练的新曲没能达到自己心中的效果,也许是因为其它的原因。比如,受项羽的心情影响,因项羽而忧虑。

几个呼吸之后,项羽这才松出一口气,直言道:“此来是为了告诉你。本王明日要去广武了。”

闻言,虞姬那两只轻轻揉捏的手顿时停了一下。她一直低着头,轻声问道:“这么快就要出征了吗?”

“快吗?”项羽不经思考的脱口而出。

这一问,却是让虞姬沉默了。

已经六个月了。说起来时间已经过去不少。可是对她来说,这六个月好像还是一直在等待中度过。身边的侍从再多也只能是侍从,便是平日里相当亲密的秋儿,也终究不能取代他的位置。无法给予跟他在一起的那种感觉。

“说起来,也不是立刻就要出征。”见虞姬不开口,项羽也不想在那种话题上继续说什么,免得最后再弄的纠缠:“本王这次去,想先到河东等地看看,找一样东西。”

说到这,项羽本以为虞姬会问上一句什么,可她却没有。也许此时的虞姬跟刚才的项羽差不多,脑海里主要想的已经不是这些了。话虽然听进去了,却只是一种浅层的意识。

“这世上有一种色黑,好似石块,却又不是石块的东西。此物名为煤炭,可以燃烧,有很高的热量。此去,本王打算先寻找有煤炭的山林。这东西对往后打造新式兵器有着重要的意义。”

“另外也是因为新军的甲胄还没有配备齐全。不过最多也就是一个月的时间。本王先带着小队的人去河东看看,估摸着找到富含煤炭的山林时,新军也在北上的路上了。等新军一到便是出兵去齐地的时刻,如果顺利,应该能够一举消灭齐王,平定齐地。距离平定天下又可以再进一步。”

“煤炭?”口中念着这个陌生的词汇,虞姬这才抬头看向了项羽:“不能让其他人去寻找吗?又为何不再等些时日跟大军一起去?”

“其他人该也不知道这种东西才对。连煤炭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又让他们如何去找呢?”项羽仰头望着头顶的装饰,“河东眼下的局势不明朗,若是大军一同前去,也许会引得齐王跟汉王一同出兵,到时候战事起,哪里有心思寻找煤炭的所在呢?而锻造新式兵器的事情,本王也不想有所耽搁。”

听项羽说了这么多,虞姬虽然还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却也没有再多问。

脸上恢复了先前的微笑:“既然项王都想清楚了,臣妾就预祝项王一举荡平齐王,早日平定了天下。臣妾,等着您得胜而归。”

尽管虞姬已经表现的很自然,已经在克制着自己了。可项羽还是从话语中感受到了那种不舍。只是她知道,此时无法挽留罢了。

黄昏的时候虞姬在秋儿的帮助下亲手准备了吃食,弄了些酒水。

夜里项羽便在这里入寝。

次日的清晨,项羽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醒来了。在虞姬的额头上偷偷吻了一下,随后静悄悄的起身,穿上衣着离开。

待那房门缓缓闭合之后,原本平静躺着的虞姬翻了个身,那双紧闭的眼睛睁开,透露着复杂的情绪。

……

军营里还是跟往常一样进行着赤膊的对练。

比起三个月前,这些兵士的面貌看上去更加的精神。军营里的氛围也变得更加融洽。

就在兵士们专心赤膊训练的时候。军中的几个将军却是各忙各的,有些在看兵书,有的则是去各种器材上锻炼。

如龙且这种级别的,已经没有必要整日里像寻常兵士一样一对一的赤膊训练了。对他们来说,加强一下其他的方面或者睡一个懒觉都好!

前段时间来的张莽因为找不到可以对练的人,自己也开始学着看兵书。只不过他认识的字不多,有时候会跟军中的一些兵将问起。

可对钟离昧这家伙来说,每天不找人比划几下,心里就不是滋味一般。

日升三竿的时候,钟离昧将张莽拉了出来。拉到了军中校场上用来训话和观察兵士训练的高台上。

张莽这人一向是好说话,再加上一开始的时候什么事都是钟离昧教他,所以就没有问太多,直接跟着钟离昧来了。

而到了高台上之后,张莽发现周围站满了普通兵士,一个个睁着眼睛盯着他们两个人看。

此时,还不知道咋回事的张莽才看向钟离昧问道:“钟离将军,您这是要干嘛?”

“没什么,就是觉得最近又精进了一些,拉你来比比。”钟离昧搓了搓手,说的很是干脆。

高台周围的兵士也有不少开始跟着起哄了。

而张莽却是突兀的睁大了眼睛,连连摇头:“比比?不行,这可不行。刚才大军训练的时候您不说比,这会赤膊训练都结束。再比,这可是私下里比斗,会被军规处置的。”

“你这家伙,怎么是个木头脑袋啊!”钟离昧直接用手指了指,一副教育下手的样子:“项王又不在军中,现在的军营里虽然是龙且将军负责,可本将的军职不比他低,这关系,他也不会跟项王说的。再说了,谁还没有点触犯规矩的事?他要是真说,本将也有招治他。”

“总之他是不会去说的。咱们也就比这一次,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听了钟离昧这些随口而出的话,张莽想了想也觉得对。最终还是犹豫着应了下来,“既然如此,小的就应了将军。不过先说好了,只这一次,您要是输了,以后再想比也得是项王允许的情况下。”

“成。现在就别那么多废话了。”钟离昧话出口的瞬间直接冲上去一拳挥出。

那出招的气势,看的一圈兵士纷纷惊叹。

只是在到了张莽身前的时候,张莽只是看准时机身处一手将钟离昧的重拳包裹,抵挡了攻势。

没有过多的僵持。钟离昧对张莽的实力也有所了解,紧接着另外一手从下面勾了上来。

两人交手的同时,周围的兵士也看的入迷,站在后排的兵士甚至踮起脚尖看的叫好。

可他们却没人发现,身后,项羽已经在龙且跟项声的陪同下缓缓走来。

听着那一阵阵的叫好声,龙且的眉头顿时蹙起,心中暗到‘不好。’

项羽却没有问他这里是什么情况,只是走上前,拍了拍那些兵士的肩膀,让拥挤在一起的兵士给自己让出一条道路来。

当项羽走到最前面之后,越来越多的兵士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众兵士纷纷闭嘴,一个个的低下了头去。

场中,钟离昧还是一个劲的进攻,张莽一如既往的只守不攻。估摸着是想给钟离昧一点颜面。

看到是这二人的时候,项羽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反而在台下举起双亲拍了起来,“好,好啊!看样子,你们二人这段时间的进步都不小,打的是真好。”

周围的兵士早就安静了下来,此时只有项羽一个人的声音。尽管说的不是那么大声,可也清楚的传到了台上二人的耳中。

钟离昧一拳还没有挥出就立刻顿住,然后挤眉弄眼的转过身子看着项羽。

张莽也是一怔,有些丧气的看了看钟离昧,却先一步走到了项羽面前躬身行礼:“参见项王。”

钟离昧也无奈的跟着走了过去,将头埋的老低:“末将参见项王。”

“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将军呢?”项羽笑看着钟离昧。

钟离昧将头埋的更低了,“末将知错,请项王责罚。”

目光在两人的身上扫过,又看了看在场的一众兵士,项羽的面容忽然变得严谨:“钟离昧身为将军带头触犯军规,仗责一百。张莽仗责五十。”

“末将领罚。”

“属下领罚。”

认起罪来,两个人倒是也干脆。

不过项羽接下来却没有让二人去受罚,只是严厉的说道:“本王今日来,是为了带着你们去河东寻一些重要的东西。不想在此时耽搁时间,这处罚便留在事情办完之后,再当着全军的面进行。”

“你二人先去整理一下,随后来见本王。”说罢,项羽直接转身离开。

“诺。”虽然仗责没有被免去,可也没有直接被处罚。两个人还是有些庆幸的。此去之后,说不准项羽也就给忘了。

不远处,龙且已经责令兵士们散去,然后无奈的看了钟离昧一眼,转身跟着项羽而去。

“这下好了,五十军棍是顶上了。项王怎么就来的这么巧!”张莽失落的挠了挠头。

钟离昧却在此时嘿嘿的笑了出来:“你想知道?”

“知道什么?”

“其实本将昨日就知道项王此时会来,故意找你在这会比斗的。”

“故意的?”张莽一下子就不能理解了。挺了挺身子,又一种想要揍人的架势。

“你可别乱来啊。乱来的话,可是会加军棍数量的!”钟离昧说着,便露出了一副洋洋得意的神色:“本将知道打不过你,上次输了之后就没想过赢你。之所以让项王看见,不过是想看看你挨板子的时候会是啥样。就是有点亏,你五十,本将却得一百下!不过,为啥你那么怕挨板子呢?”

说着说着,钟离昧便摇着头,装出一副思索的样子转身离开。

第一百五十八章 黑冰台突现

“战狼军的训练已经差不多了,这段时间你可以演练一下军阵。”行走在一座座营帐之间的道路上,项羽一点点的跟季布说着。

“有时间也多去工坊看看,若是甲胄都齐备了,直接带着大军北上汇合。荥阳之后,本王会根据情况展开进攻。”

龙且跟在项羽身旁默默的听,等到项羽说的差不多了,他才开口问道:“您不等大军一起北上吗?”

“不了。”多余的话项羽不想多说,只是顿住脚步回了一句:“本王先行一步,到了广武之后,也好提前探查齐王跟汉王的消息。这样,大军只要一到,就可以立刻展开进攻。”

说罢,又转身朝着军营走去。

时间不大,钟离昧跟张莽也就来到了军营里。

眼下也不过是中午,日头正中。

项羽将军中所有的将领召集在了一起,最后吩咐了几句,随后就带着钟离昧、张莽、项声以及云韬骑着快马离去。

彭城这里,连同城中的两万守军,总共是十万人。

龙且被安排在城外军营,周兰还是担任守城的将军。

一行五人,连一个兵卫都没有。不过此去的路上早已经有天眼军的人探查,再加上前方还有五万大军镇守,一路上没有发现什么危险迹象。

快马加鞭。

项羽不是一个喜欢拖延的人,如果各种情况达到了他认为可以的程度,只要开始行动,自然是越快越好。

……

临淄。

自从韩信带着残余的将士回来之后。蒯通新召集的十万大军也进入了一段非常严格的训练时期。

不过他的训练还是老一套,只是在动作速度以及训练的频率上做了更加严格的要求。并没有项羽那般的残酷。

除此之外,军中的将士根据不同的身高,也被划分的对待。

那些个身强体壮的被组成了一个万人的精锐队伍,有着全军最好的待遇。不过说回来,也就是给予的荣耀高了,让这些人的内心感觉到更加的高傲和自豪。再有就是他们的甲胄也是铜制重甲。

也许是因为他们自身强壮的原因,韩信要求他们可以跟寻常兵士一样敏捷。除了统一配备的长剑,他们还配有弓箭在身。可以说是多样化的兵种。进攻,可以正面冲阵。防守可以快速的形成战阵,也可以执行山地潜伏伏击的任务,号称‘齐卫’。

除此之外,齐地还在这一时间内来了一次新的‘田忌赛马’,消息一时间传遍了如今齐王的势力范围。

六个月的时间,韩信效仿当年赵国的胡服骑射,组建了一支弓骑军,不过也只有一万人。

这日午后,看过弓骑军骑射训练的韩信刚回到王宫不久,守城的兵将就带着一封布帛急匆匆的来见。

“禀齐王,有人杀了我们在城外巡视的一队卫卒,十人中只留下了一个活口。那两人还让这个活口送来了信。要您亲自打开。”兵将看起来有些慌,眼珠子一个劲的转悠。

原本正在翻阅兵书的韩信,此刻抬头看了一眼,“在临淄城外杀了我们的卫卒,你这守城将军,就没有带人去看看怎么回事吗?”

那兵将顿时更加的紧张了:“末将,末将带人出去找了,但那两个人已经离开,搜寻无果,所以就先回来了。”

如今的齐地,在蒯通的治理下也是顺风顺水,一片风调雨顺的景象。杀人放火的这种事更是许久都没有发生过了。

如今这两人在城外杀了巡视的卫卒,还明目张胆的让人送来了信函。

韩信将手中的竹简放下。伸手从兵将举了许久的手中取来布帛翻开。

上面的字不多。不过最让韩信注意的还是其中包裹着的一块令牌。

黑色的令牌打造的相当精致,拿在手里有一阵的冰凉。

“玄铁所铸?”看有一时,韩信疑惑的自语。

而当他看清楚上面的字时,那脸色又一变再变,看起来是那么的沉重:“莫非是,黑冰台?!”

……

沿着荒无人烟的林间小道一路狂奔,项羽一行人终于在今日黄昏来到了荥阳城外。

不过在项羽的吩咐下,季布并没有来荥阳,还是广武守着。

连续的赶路,人跟那匹都觉得累,项羽则下令今夜在荥阳休息。明日一早再去广武找季布了解最近的情况。

此时的广武城中。之前被季布救下的那个采药女子,蹑手蹑脚的来到了季布所在的房舍外。

根据她的了解,这个时候的季布大多会在房中看一些卷轴,至于是不是兵法韬略,她就不得而知了。

双手扶着墙角,女子探出了自己的小脑袋往门口和四周张望。

见周围无人,这才咧嘴露出一个得意的笑脸,口中一声轻哼,随后摇晃着双手哼着悠悠曲调前行。

可没等这女子走到门口,她便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后拽住了自己的上衣。

一声惊呼,她赶忙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的两个兵卫刚好也在看着她。在她转身的时候,也就放开了手,看起来也不想跟她计较太多的样子。

“你们怎么在这里?”女子将唔在嘴边的手放下,露出一脸的刁蛮。

“这话应该我们问你才对吧?”其中一个兵卫随口道:“刚才就见你鬼鬼祟祟的。这里是我们将军的住处,我等在此巡查,出现在此地不应该吗?”

“巡查?”女子抬起右手在脑袋上抓了下,狐疑道:“不对吧?我怎么记得这里没有兵卫巡视的,之前来过几次,一直都没有人的。”

“之前是没有人。”

另外一个兵卫在此时露出了苦涩微笑,无奈的叹息:“原本我们兄弟也不用这般,可都是托了姑娘你的福。”

便在此时,听到了声音的季布开门走出,那手中还拿着一卷没有合上的竹简。

抬腿走去的同时,季布开口道:“庐筱姑娘,怎么又是你啊!看样子,你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吧。”

听到季布声音传来的一刻,庐筱再不跟两个兵卫说什么了,兴奋的转身,“季布将军,我来看你了啊。”

季布则一脸无奈:“本将无病无伤,不需要庐医师来看什么。你这伤若是好了,还是赶紧回去找你的师傅吧。这里不是你随便进出的地方。”

“我那师傅!他常年不出山的,我就是出来一年不回去,他也不会记挂什么的。”也不顾季布此刻的神情,庐筱始终笑的如同一朵花,“你虽然无病无伤,可也需要有人洗衣做饭吧?”

第一百五十九章君子一言加季布一诺

“出来吧,既然约了本王来此地却不敢现身,这又是什么意思?”黑夜里,韩信面对着前方的一片树林。

夜风吹落了林中的枯叶,片片落叶飞舞之际,五个黑衣蒙面人从不同的树上跃下。

落地之后,中间的黑衣人最先起身迈开脚步,朝着韩信走去。其余的四人分两侧跟随着。

看清楚这些人脸上的怪异面具,韩信周边的兵卫纷纷拔出了兵器,随时准备着动手的样子。

看到这一幕,那面具下的冷漠面孔,露出了狰狞的笑:“齐王既然敢来,又何必这般兵锋相对呢!莫不是还怕我们五人,可以在此时要了您的命不成?”

这声音淡漠的不带一丝情感和温度。

走到一圈兵卫面前一步远的地方,为首的黑衣人只是缓缓的将双手岔在胸前。

那面具上的双孔漆黑一片,看起来空洞的骇人。

“你们邀本王前来,不会就是想在本王面前,摆上这么一副让人厌恶的臭架子吧?”韩信从王撵上下来,双眼紧盯着那为首的黑衣人:“若是还有其他人,一并出来吧。”

“齐王何必把氛围弄的这般紧张呢。我等前来,不是为了树敌的。”

“既然不想树敌,那为何杀本王城外的巡查卫卒?!”

“因为,他们太不自量力了,非要抓我等去大牢里审问。是他们先动的手,而我等又不是为了送死而来。再说,若不杀几个人,也没人肯帮我等送信给齐王。”

这番话出口,韩信脸上的怒容顿时收了收。

黑冰台,这是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有的一个神秘组织。隶属秦国。漫长的光阴里,黑冰台为秦国的生存和一统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这个组织神秘到寻常百姓对他们没有一点的了解。即便是秦国的朝臣,也有诸多人不知,外界也只是有一些传闻。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究竟生活在什么地方,又是从什么地方受命出来办事。

当初攻破咸阳城之后,联军中有人寻找过这个神秘的组织。有人说是在灞上,也有人说他们就在咸阳的某个角落。

可到头来根本没有找到一点关于黑冰台的线索。

韩信一直怀疑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个组织。

毕竟在秦国一统之前,列国中百家争鸣有好一段的时间。其中有一家被世人称为‘小说家’。这些人大多混迹在列国重要的城邑,任何风声到了他们的耳中,那就是一阵狂风暴雨。

昔日的六国事件有不少是这些人道听途说,然后在繁华的城镇编造一些列国故事,混口饭吃。

秦国黑冰台的传闻,也跟这些专心搜集列国事情的小说家离不开干系。

如今真的见了传说中的黑冰台令牌,韩信也是抱着好奇的心里而来。若是不见,也指不定这些人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说吧,你们来此究竟所谓何事。”话落,韩信便微微闭上双目等待回复。

风声呼啸,卷起阵阵的沙尘。

“遭遇乱世,我等不过是想图一个栖身之地。西楚虽然凶悍,可其风俗却跟中原有异,所以我等欲协助齐王成就一番大事。”

“就你们几人?”

“有些事,不需要人多。比如我等知道霸王已经离开了彭城,而且没有带来彭城军营的八万大军。”

……

季布眼下虽然身为将军,可平日里并不是如何注意自身的卫生。

当初落魄的时候身上要比现在脏的多。

该是有些之前的影响。如今的季布也不过是在每次大战之后才会洗洗自己的战甲,注重一下个人卫生。平日里有闲暇最多就泡泡脚。

庐筱在的这几个月倒是经常帮着季布洗衣服。偶尔还会弄一些野鸡蛋或者鸟蛋给季布送来。

“以后还是不要这样了。怎么说也是军中,你自己不介意别人的眼光,本将却是要顾及军中的规矩。”清晨推开门,就看见庐筱端着一盆喜好的衣服在晾晒。

这种事季布已经跟她说过几次了,可这个姑娘总是过度的热心,昨日还趁着季布说话时溜进他的房中,没多大会也就将一堆的脏衣物给收拾了出来。

听着季布明显比之前几天要冷漠的话语,庐筱却全然不在意的咧嘴一笑,“不想我经常过来也行,你得答应教我骑马。我们一起去城外学习,到了那里也没有兵士看着,你也不用顾及太多不是。”

“那怎么行,我身为驻守这里的主将,若是有军情传回,必须要第一时间知道情况并做出应对。”最后没好气的看了庐筱一眼,季布戴上自己的盔甲整理着衣着说道:“待会项王就会来到城中,本王得出城迎接。总之,你最好不要再来了。当初救你只是一时的心善。你若是还记得这份恩情,就别再来找本将了。”

凶狠的话说完,季布就甩开手臂大步走去。

庐筱看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项王,项王来又怎样!他自己不也要娶妻生子的嘛,本姑娘一天天辛辛苦苦的来找你,你怎么就不知道体谅我一点!”

城门外已经整齐排开了两列兵士,季布站在他们正中,注视着策马而来的项羽等人。

进入城门之后,季布便跟项羽说起了这一带所发生的一些事情。

其中主要的还是前些时日汉军到这一带瞎转悠的事情。

一开始季布还是亲自出城去剿灭这些人,到后来干脆成立了一支两千人的小队,每天的任务就是在成皋外面的山林中巡视,发现汉军直接击杀。

这种事情一直持续到一个月前才停止。汉军好像在一夜之间消失,不知道具体从哪一天起,所有的道路上都没有汉军的身影了。

这种怪异的现象原因至今没有查明。到了最后,季布只能让兵将们再仔细的搜寻,确认没有什么阴谋。

再得知没有什么大事之后,项羽便先让人准备了吃的,随后责令钟离昧等人去选地方休息。

吃饱了之后,项羽一个人来到季布的住处,吩咐了自己需要一千精兵去河东的事情之后,项羽便注意到晾在外面的那些衣服。

原本还想着季布比军中其他的几人勤快一些。可一番交流之后,季布才支支吾吾的说出了庐筱的事情。

项羽听了之后满含深意的看着季布问道:“你就没想过,她除了想要报恩,是不是有其它的想法?”

“能有什么其它的想法呢!看起来像一个野丫头。”

便在此时,庐筱挎着一个食盒走入,小心翼翼的打量了项羽一番,随后不太肯定的走前行礼:“民女参见项王,将军。”

等福身行了礼,庐筱发现项羽正微笑着打量自己。以至于这个在季布面前任性的野丫头,看起来很不自然。

“你就是庐筱?”片刻之后,项羽先开口问道。

“正是民女。”庐筱撇了撇嘴,做出一个古怪的表情。在这之后,她跨前一大步将食盒放在了季布身旁,随后又对项羽一礼道:“不知项王到来,多有冒犯。还请项王恕罪。民女告退!”

说着话就想要转身离开。

项羽却在此时毫不遮掩的开口:“你是不是喜欢季布将军?”

庐筱的脚步当即顿住,红着脸,埋怨的眼神偷瞄着季布,却是不说话。

看着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庐筱,项羽挺直了身子,认真的说道:“不如,本王今日做主,等平定齐王之后,为你们二人举办婚礼。”

“真的?”庐筱高兴的笑着跳了一下,双手不自觉的抬起在胸前舞动。一双水灵的眼睛里透露着喜悦的光。

而在这之后,她又猛的意识到了什么。红着脸偷偷的斜了一眼季布,随后老老实实的站定。

“项王,这,这使不得!”季布也没有想到项羽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当即有些错乱了,赶忙拱手。

站在不远处的庐筱又是一撇嘴,埋怨的眼神朝着季布斜去。只可惜,季布一直保持着低头拱手的姿势,根本不看她。

无奈,庐筱只好低下头,略带委屈的扭捏着。只是那偶尔抬起的目光中,还是看到了项羽对她的微笑。

转对季布,项羽轻声道:“怎么,你不喜欢庐筱姑娘?”

“也不是不喜欢!”季布这话说的很轻,听起来还有些难言之隐的意思。

“那就是嫌弃她的身世了?”

“庐筱姑娘行医济世。末将有何好嫌弃的呢!”

“既然喜欢,也不嫌弃。那此事就这般定了。”再不看抬起头的季布是什么神色,项羽直接对着还在生闷气的庐筱道:“庐医师,你们二人的婚事本王做主。赐你们一段良缘。等日后过了门,你可要多给将军生几个威武不凡的儿子,好在将来保我江山无忧啊。”

这话听的庐筱那两个脸蛋红的好似草莓,变的羞涩起来。

站在原地杵了好一会,庐筱却先抬头看了看季布:“项王您是答应了,可季将军他……!”

这一句下去,项羽跟庐筱都看向了季布。

一直都还算稳重的季布,遇到这种事情却是犹犹豫豫的,“末将,多谢项王赐婚。等平定齐王之后,末将便听从项王安排。”

“这才对嘛。本王也是看庐筱姑娘一番苦心,这世间,能够真心爱你的人可不多。要懂得珍惜才是。”项羽微笑着点头,转而又对着庐筱问道:“君子一言,加季布一诺。你现在可满意了?”

“民女多谢项王。”庐筱这才福身行了礼,随后却羞红着脸告辞跑开。

看着她跑远了,项羽才在起身的时候悠悠道:“男儿总要娶妻生子的。再说了,万一哪天你受了伤,这庐筱既懂医术,也会照顾人。她陪在身边,不比在军中养伤的好吗。”

说完,项羽便笑的跟个老顽童似的。

一个时辰之后,项羽便召集了一千精锐,随后在季布的目送下,带着龙且、钟离昧、张莽,一起沿着山间小路,踏上了开战前寻找煤炭的征程。

除了佩戴的长剑之外,这些个兵士还带了一些锄头跟铜掀。看着面前起伏的山岭,项羽道觉得有种荒山探险的感觉。

第一百六十章 黑冰台随影

“项声,你去安排一下周围的巡查。前面有天眼军的将士率先摸清路况,眼下我们还可以放心的沿着这条路走。不过两三日后过了河水,还是要更加的小心才行。”

跨过一块岩石,来到相对宽敞一些的地方后,项羽对项声,也是对身边所有的人说:“此去其实也用不了这么多人,有五百人足已,毕竟只是先寻找一下矿山的具体位置。首先保证行踪不会暴露,尽管天眼军的消息称,齐王跟汉王都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河东,可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诺。”项声拱手转身,没有过多的言词。

钟离昧却是笑呵呵的插了一句:“这会不会太谨慎了点,齐王跟汉王就是布置眼线,应该也是在敖仓、荥阳、成皋或者彭城附近也有可能。毕竟大军才是他们的威胁。”

“我倒是觉得,谨慎一些没有坏处。”一旁的张莽挠了挠头,随口说出一句。

项羽则在二人之后,一边走,一边说道:“张莽说的不错,谨慎一些总归没有坏处。人数太多,其实也容易影响速度,分开走反而可以快一些。”

看着前方已经铺满了落叶的山路,项羽又仔细的确认了地图和方向,回头下令加速前行。

立秋已经一个多月。若是天黑之前下不了山,在山上过夜可不是什么舒服的选择。连一块平地都不好找。如今这年头,说不准还有野狼出没。

钟离昧在跟项羽拉开了两步远之后,回头冲着张莽很不满的嚷嚷了一句:“平时看你傻里傻气的,怎么这会就你话多。”

将近七个月的相处,两个人之间早已经非常的熟悉。平日里玩笑也不少开。对钟离昧来说,跟张莽在一起比跟龙且等人在一起有趣的多。

尽管张莽目前没有军职,可军中的将领都知道,这家伙加军职是迟早的事。

其余的兵将也许需要军功的积累。可这张莽凭借着一身的本事,即便是没有太多的军功,说不准哪天项羽一高兴,就是一个左右都尉啥的。

也因此,在上次回到彭城军营之后,钟离昧也就没有再让张莽去做什么砍柴的杂活。

面对钟离昧的情绪,张莽也只是随意的耸了耸肩,而后加快脚步追着项羽而去。

在项羽的带领下,整个队伍的速度很快也就被提了上去。最终在天黑之前,众人在山脚下点起了篝火。

入睡前的这一段时间,项声跟云韬也相继传来情报,告知项羽没有什么异常。

为了此行不会引起意外,项声布置的斥候,跟云韬布置的天眼军可谓是做出了楚军有史以来最精细的巡查布局。

天眼军先一步在前,除了担任巡查之外,还有就是指明地形跟道路。

次日一早,一行人便继续启程前行。夜间依旧选了偏僻无人的地方注意。

一连三日的山路,在第三日的黄昏,队伍来到了黄河边上,在天眼军的提前安排下开始乘船渡河。

……

临淄宫廷中的一处大殿外,两队重甲兵卫庄严的把守。苍白的月光下,那一把把高举的长戟寒光烁眼。

紧闭的殿门内,韩信叫来了李左车、蒯通,跟之前见到的那个黑冰台为首之人随影,共进宴席,商谈天下。

“除了彭城外的新军。在下还知道楚军的工坊在彭城以南五十里的地方。西楚霸王着人挖空了大片的土壤,在那低洼处建立了工坊。后来又陆续在工坊周围种植了大片树林,以掩人耳目。”即便是在这大殿中,随影也还是带着一副面具,只不过这次的只遮挡了眼睛。

对随影的这种行为,韩信没有强求什么。只是在随影答应入住临淄之后赐下一座府邸,而在那府邸内外,以保卫为由安置了大量的兵卫。就连府邸的下人也是特意赏赐去的。

该是想展现自己是真的来投靠的,随影并没有拒绝韩信的这些‘好意’。

此刻的韩信刚刚放下酒樽,耳边依然回荡着随影刚才的一番话。思忖有顷,“你的意思是,本王可以打一下工坊的主意?”

随影听了先是一笑,而后意味深长的道:“若是齐王早些时日想到这些,西楚彭城外的八万大军,此时莫说是铜制重甲,就是兵器,都还是残缺不全才对。如今,那八万大军已经装备成军,随时都可以调动出兵。不过齐王若是能够挑选一些慷慨忠良之士,此时去那工坊放一把火,至少可以让西楚霸王心有顾及。但,作用或许不大。毕竟八万新军以成,彭城内也还有两万守军。霸王执意北上进攻,齐王最好先设法死守,等楚军眼下的锋芒褪去。”

说罢,随影看到韩信点着头思索。这也将拱起的双手放下,故自品尝起了酒水。

蒯通看着随影这幅德行似乎心有不满,阴阴阳阳的哼出一声,“既然此事在眼下已经对楚军造不成多大的影响,你又何必在此时提及。真心想侍奉齐王,何不说一些对眼下局势有大用的呢?!还是说,传闻中的黑冰台,本就不过如此?”

这明显有些情绪激动的话语,落在随影的耳中却没有激起什么波澜。

刚才还在思索的韩信,此时也将注意力放在了他们二人的身上。

相比蒯通,李左车此刻反而平静的多,“随影所言,莫非是想说,我等应该将目光放在大局之上,设法袭扰西楚腹地,让西楚霸王来来回回,不能安宁?”

“总算还有一个知道思考的。”随影将头转看向了李左车,那隐藏在面具下的双眼盯着看了好一会,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欣赏。

片刻之后,随影才接着说道:“齐地东临滨海,昔日越王尚且有楼船过海趁乱攻齐。齐王您又如何不能沿海南下呢?楼船若是入江,您说西楚霸王会如何呢?”

“当初彭越也曾带兵南下到西楚腹地。那时本王就想过这些,只是楼船制造不易,耗费年时颇长,且本王身边也无这等能工巧匠,因此便将此事搁置。”

“造楼船的确需要时间,可齐王若是不造,便是有再多的时间,不也无用吗?”

楼船的事情随影也只是随口一提。在这之后便接着将话锋转到了另外的事情上:“说起那彭越,在下真有一事不明。根据在下所知,西楚霸王本在追击汉王,汉王当时的情况生死攸关,可霸王却忽然率军南下,而且派出斥候找到了彭越大军的位置。此事至今为止,在下都没能想的明白。”

“不过话说回来。齐王既然也想过走水路出兵西楚腹地。以齐王用兵的才能,应该知道对付楚军不可强拼。可当日在荥阳城外,您却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若是您不进攻荥阳,而是选择南下彭城。然后在楚军南下救援之时,半路设伏,如此既可以解了广武之危,也能设法消耗楚军的力量。若是那般,霸王非但北上无功,还损兵折将,消耗粮草。可您为何就偏偏要强攻荥阳呢?”

这说的就是前不久的战事了。

提到这些,蒯通还有李左车都别过脸去不说话。

韩信则是呈现出了一些不喜的愠怒。

随影又是自顾自的饮酒。

好一会的沉寂之后,韩信才整理了思绪回道:“当初跟汉王的用兵方略乃是将楚军困在荥阳一带彻底消灭。不料中途生了事端。本王也是想就近给楚军施加压力,以防西楚霸王会一意孤行,最终害了汉王。若是当时能够破了荥阳,的确可以将西楚霸王和楚军全部困住,也将是最终的胜利。”

“只是军情瞬息万变,胜负又是兵家常事,已经发生的事情,眼下讨论真的有必要吗?”

韩信这最后的一问,明显加重了声音,怒意无端生出。

那话中的意思也很明白了,自己不想再就那些事情继续讨论下去。

只是这随影,却好像故意挑战韩信的底线一般:“在下斗胆问一句。当时,齐王是真的在意汉王安危?汉王在广武等地排兵布阵,依托地形,自然可以随时逃离。您当时若是南下引开楚军,此消彼长,楚军一来一往的消耗,士气受损。如今也不会是这副局面。”

“本王都说了,当时的形势有可能将霸王困住,而后一举拿下最终的胜利。如今局面成了如此,也是霸王熟知用兵之法,最多再加上本王大意所至。”韩信恶狠狠的瞪了过去,那撑着几案的手臂因为触怒而微微颤动:“你一再提及,究竟是什么用意?!”

陡然抬高了的声音,让李左车都有些吃惊了。他还是第一次见韩信如此的动怒。便是兵败加上半路遇见张莽,韩信也没有这般的怒意。

可随影还是不喜不悲。哪怕如今是在临淄,也不见任何的畏惧,“在下记得,当初汉王着人召集您将军合并一处,南下攻楚。您却在齐地自称为王。随影想知道,若是他日汉王称帝,齐王可是真的愿意遵从?”

“随影,你好大的胆子!”蒯通再也忍不住的伸手指去,呵斥道:“齐王乃是由汉王受命,此事天下皆知。当初不出兵,是因为齐地不稳不便出兵南下。何来齐王自立一说。”

咄咄逼人的架势。

随影却不过是一声冷哼,斜了蒯通一眼,而后接着对韩信道:“此事瞒得住别人,却是瞒不住我随影。无论丞相如何说。随影今日提及这些只是想告诉齐王,对付西楚霸王,眼下不可以正面强抵,也不可有迫切取胜之心。齐王当时究竟是因为失策而不得已跟楚军正面交兵,还是因为太过着急的想拥有这天下从而选择正面对西楚交兵,齐王的心里清楚。”

“除此之外,随影还想说一事。”随影将目光落在韩信的身上,一字一句的说道:“自封为王也好,汉王受命也罢。只要这齐地万民认您为王,您就是齐王。若然万民不认。齐王别忘了随影原先的身份。大秦究竟发生了,我比您,更清楚。”

第一百六十一章 线索和发现

这一刻,整个殿堂中都变得寂静无声。

主位上,韩信紧咬着牙,一手在几案上撑着,那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随影。

蒯通那不友善的目光,时不时从随影的身上扫过。

只有李左车,在此刻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三人。

一番话,几乎将韩信心中的一点小秘密全部说了出来。而这些东西,有些蒯通也知道,可李左车却知道的并不多。

随影此时不遮不掩的将之全部说出,自然是迎来了一阵紧张的氛围。

可韩信不得不承认,他说对了。

身为一个外人,一个旁观者。随影竟然依靠敏锐的察觉能力,猜测到了那些事情。

这个都认为已经消失了组织,这个伴随着大秦帝国兴衰的神秘组织,到底不是外人随意可以想象的。

只是他这么一番话说出来,虽然在韩信的面前表明了自己的实力,却也说破了不应该说的秘密。

这也是此刻韩信为何生气,却不想对他动手原因。

大殿外的一众兵卫依旧是笔直的站立,忠实的他们随时等候着一声令下。可内里的人,却犹豫着要不要下令。

事情已经摊开。

黑冰台乃是一个神秘的组织,至今还有多少人?又有多少人知道这些事情?对此韩信并不清楚。

如果只杀了一个随影,就可以掩盖这些秘密倒也好。可若是杀了随影,最后引来黑冰台其余人的敌视,这对韩信来说并不好。

这一点让韩信不得不静下心思考,究竟是该拉拢随影,还是该杀了他。

明月已经在空中偏移了位置,原本还有些人影的临淄外城,此时也彻底的安静下来。

两队卫卒在此时走来替换了原本守在这里的兵卫。双方的兵将各自行过军礼,然后在卫卒替换的时候客套了两句。

而这看似精神无比、相当严谨的两队卫卒,在这圆月高挂柔光四射的情况下,却全然没有发现房顶上竟然趴着一个人。

那黑衣人四下看了看,随后朝更上方走去,做着自己的事情。

大殿中。

随影依旧安静的品着酒水,偶尔放一两块肉在自己口中。全然不顾其余几人对自己的目光。

一阵死寂之中,众人隐约听到了头顶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可那响动仅仅一声,而且极为微弱。

李左车警惕的抬头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倪端。却在他准备底下头的时候,突然有东西掉落了下来。

巴掌大小,好似小木棍一样的东西一瞬间吸引人了韩信、蒯通和李左车的目光。

“来人!”仓促的扫过一眼,李左车转头朝着殿门处呼喊。

负责指挥卫卒的兵将在下一刻推门而入。

等那东西在正中地毯上停止了弹跳,安稳下来的时候,随影缓缓起身,一步步的走了过去。

“此乃黑冰台传令用的密夹,将军不必惊慌。”

弯腰将密夹捡起,打开上面的塞盖,取出藏在其中的一小块布帛。

随影也不遮掩的打开就看。只是他们这做法,让其余三人的目光都变得凝重,眉头紧锁。不约而同的相互对视。

原本韩信以为高冷只是随影个人的作风,可此时摆在面前的事情一发生,他觉得整个黑冰台的风格应该都是如此。

那兵将来到前方行了礼,目光还偷瞄了随影一眼。

而随影刚才的话,也让李左车不好再做接下来抓捕的事情,只好将目光看向韩信。

韩信从始至终一直盯着随影看,直到随影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天助齐王。眼下有一个很好的机会,就不知道齐王能不能把握的住了。”

“说来听听。”

闻言,随影却转头看了看那个兵将。

韩信只好示意的让兵将退下。

等殿门被兵将带上之后,随影才接着说出了看到的消息:“西楚霸王不知何故带着数百兵卫潜行到了河东。齐王觉得,这是否算是一个天赐良机?”

……

半个时辰之后,韩信跟蒯通和李左车在书房又一次碰面。

看着韩信手中拿着刚才随影看过的密信,蒯通上来就问:“这群人来历不明,是否真的是黑冰台也未可知。而且他们的态度,实在是无礼。”

“也许这才是黑冰台不为外界所知的原因吧,只要事情做的好,不见得非要跟朝臣一样各种礼数加身。”李左车想到刚才在大殿的情况,但现在心中还一阵不安:“末将在殿外安排了诸多卫卒防守,可他们还能做到如此,果真是不简单。”

“卫卒!”韩信深沉的点着头,哼笑道:“方才在大殿中,以那随影的本事,若是想对我们之间任意一人动手,你们觉得殿外的那些卫卒来得及出手吗?”

被韩信这么一问,蒯通便闭口不言。看那脸色的凝重,该是担心回去之后,自己会不会在睡着后起不来吧!

……

度过了河水,项羽等人自然是在天眼军提前找到的地方休息。

篝火在众人熟睡之后逐渐熄灭,漫天的星斗轮转。

很快众人就迎来了新的一天。

河东地界属于后世的山西南部,这里也是三国时期关羽关公的故乡。

自北向南分割后世晋、陕两地的黄河,沿着此地拐了一个大弯,然后流向东方。

根据项羽的了解,河东地界的煤炭不多,没有露天矿。在如今来说既不好找,也不好开采。

“方圆百里的地界都有我们的眼线,目前没有发现什么异像。”云韬一大早的来项羽身边汇报情况。项声也在安排着过河后更加密集的斥候分布。

在过河之前所有的路线可以由天眼军的人提前一步探知,并且做出一个合理的安排。

可过河之后也就意味着寻找的开始,天眼军自然也没有办法提前去做些什么。

项羽只是随口回了云韬一句,然后就接着看自己手中的地图。根据如今的地图和记忆中的后世做出对比。找出一个大体的位置再去仔细的搜寻。

兵士们还在准备早饭的时候,项羽已经大体的标注了位置。地点是河东郡、太原郡以及上党郡交界的那一片区域。也就是后世的晋中,号称挖开地面一定有煤的所在。

将自己标注过的地图给了云韬,项羽轻声吩咐道:“着人在这一带仔细巡查一番,我们随后便启程前去。”

“诺。”

这种事情其实项羽不太喜欢,可人生在世,无论何种身份何种地位,总会有一些事情是自己不喜欢,却必须去做的。

早饭也不过是带着薄饼烤一烤加热,再加上一些热气腾腾的稀粥,连绿色的野菜叶子都没有。

端起粥在嘴边时不时的抿上一口,项羽的目光却一直环视着四周,看着层层起伏的山峦。

不同于广武那一带的石崖峭壁。这里的山都不算高,也不陡峭,大多是土山,岩石跟光秃秃的岩壁很少。可却是一片连着一片。以至于所有的平地看起来都像是在山沟里。

时间不大,整个队伍又跨上了新的路线。

也直到过了河水之后,项羽才在心中感到庆幸。一路走来,天气都一直很好,白天暖洋洋的,行走的多了虽然感觉有些热,可好过阴雨天。

穿过山谷,跨过挡在面前的土峰。一晃,又是两日的时间过去。到了第三日,项羽终于来到了自己标注的区域呢。

还不曾断流的汾水在他们脚下的大山旁流淌而过。对于如今的项羽来说,这里就好像是一片新的天地。

可是看着周围的一座座山峰,项羽难免的还是一阵心累。如今可没有什么勘探的工具,他也没有什么经验可以拿出来。

不得已,项羽只好先往更加人迹罕至的山间走。

到了下午,就在项羽还是一头雾水的时候。云韬带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柿子和一些野枣送到了项羽的面前。

“你倒是有心情啊!几日的辛劳,现在又忙活了大半天。就你看起来像是游玩来的。”说归说,项羽还是伸手接过了那些东西。

扔了两粒野枣进口中,那柿子却在手中捏了捏,顺手又给云韬扔了回去,“你这是想糊弄本王,看本王出丑不成吗?”

“末将不敢。”云韬顿时一惊,懵懂的看着他:“不知项王此话何意?莫非这果子吃不得?”

看来是这家伙不知道柿子!

项羽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说了一句:“可以吃,没毒,不过你自己尝尝看就知道了。”

“刚才摘的时候,末将有吃了的,还很甜。”云韬着实不懂项羽说的什么意思,只当是他认错了东西,毕竟南北的各地的果树都不同。

只是这一口咬下去,云韬感觉整个口中都一阵的难受!说不出是麻木还是苦涩,只是一个劲的吐口水。

“这个只有红透发软的才可以吃,硬的可以放软,或者用水煮去了生涩才可以吃。”摇头看着云韬那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项羽有些幸灾乐祸的讲解着。

当然,在后世不同品种的柿子有些硬着也是甜的,至于如今有没有,项羽就不得而知了。也懒得说太多。

云韬着实吐了好一会才缓过劲。

而此时项羽也将手中的野枣吃完,准备跟着兵卫继续搜寻。

可不等他转身走开,云韬就抹了抹嘴,跟上来说道:“项王,刚才有人传回消息,说是这一带的山林中时常会有烟火燃起,若是天黑之前不下山,恐怕会有危险。”

“烟火?”

项羽一开始并没有在意,可刚走出两步,又双眼发亮的转身确认道:“你确定是这一带的山林没错?”

“不会有错的,就在这方圆三五里内。”

云韬不过刚说出‘不会有错’的时候,项羽就立刻转身下令道:“往山林深处继续找,留意火烧的痕迹。若是发现散发着晶芒的黑色石块,立刻来通知本王。”

山林自燃的原因也有多种,可云韬却只说这一带。此地虽然是深山中,可气候却没有因为这一点改变什么,一样的春夏秋冬四季,温差也不大。

既然跟周围的山峦没有太大的区别,那无端起火的原因,很可能就是地底的某种气体渗出所至。

摸清了一些头绪,搜寻的进度也就快了很多。

终于在黄昏的时候,有兵卒说发现了诡异的现象,好像有什么人在此长久居住过一样。

项羽赶去,面前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火坑,好像兵士们在野外立灶煮食留下的痕迹。

而紧接着,另外一个方向传来了钟离昧跟张莽的欢呼声,“项王,我们好像找到了您说的东西。”

五十步外,兵士们在忙着清理地表的植被跟枯叶。在他们清理出来的地方,宛若岩石一样的黑色煤块呈现在项羽的眼前。

“露天矿。”项羽顿时露出了满脸兴奋。

“找到了,终于是找到了。”他弯腰捡起一块散落的小块煤炭,开心的笑着。

尽管这话说的有些沉重。可实际上,他们除了赶路,只寻找了不到两天的时间,矿石就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不用再挖了,把这些重新填埋起来。最好恢复成没有人来过的样子。”

“诺。”

抬头看了看天际,大致的确认了一下方向,项羽又兴奋的转对云韬道:“着人绘制此地地图,标注这座山的准确位置,记住,一定要准确的位置。”

“末将明白。”云韬行了礼,干净利落的离去。

尽管在场的众人都还不知道这种黑色岩石一样的东西到底能干嘛,可他们看到项羽眼中的精光和喜悦,也纷纷的松了口气,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成就和优越感。

一直到兵士们将那些落叶和植被重新铺开,项羽才平复了心中的喜悦,“传令下去,立刻下山。今夜在山下休息,明日一早,大部跟随本王先行返回广武。”

“诺。”

……

这一夜,钟离昧跟张莽厚着脸皮来到了项羽的身边询问煤炭的作用,项声虽然没有主动问,却也是一直在旁边听,偶尔还会插嘴说两句话。

对项羽讲的一些东西众人听的直呼神奇。不过问道项羽如何知道这些事上,项羽却闭口不谈,只说是秘密,叫他们不要再问。

因为兴奋,项羽一直到深夜才睡。

……

“将军,发现两个行为可疑的人,说是来这里砍柴的。不过属下总觉得他们鬼鬼祟祟,不像好人。”

次日一早,项羽刚刚有一点清醒的时候,就听见有人跟项声说着什么。

起身,他看到了两位兵士看押着两个柴夫打扮的人在项声面前,也就朝着项声走了过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识破

“这二人是怎么回事?”一夜的兴奋,如今早起,项羽却觉得头脑有些昏沉。

揉着两个眼眶来到了项声的身边,项羽仔细的打量了那两个柴夫一番。

第一眼看上去,项羽总觉得这两个人有些地方不对劲。至于是哪里不对劲,刚睡醒的他还是有些意识模糊。

而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只不过是人到了一定程度,多少有一些看人的眼光罢了。

就好比有些人一见钟情,有些人一眼就心生仇视。

两个柴夫也不说话,但二人的目光,却不像是寻常百姓应该有的。虽然也跟两只鹌鹑一样安静,可却少了一种害怕和担忧的神情。

“说是来砍柴的,不过兵士们觉得有些怪异,所以带了过来。”项声在一旁轻声解释了一下。

一阵晨风吹起,片片枯叶在眼前飘零。

项羽深深的吸了口气,伸手搓了一把面孔,整个人顿觉清醒了很多。

目及远方,随后对着两个柴夫又是一阵的看。顷刻的思索之后,这才开口问道:“柴夫?大清早出来砍柴?”

“对,对。”

“小民两户挨在一起,晨起需要生火做饭。家中最近还抓了几只野鸡,准备搭个窝棚养起来的,以后好慢慢吃。”

两个人弯着腰,很是小心的说着。嘴角也始终挂着微笑,言谈举止倒是恭敬。

可项羽越看二人,眼中的寒意却是越浓。

项声微微蹙起眉头,刚准备要开口问兵士遇见这两个柴夫的事情时,项羽已经挂着冷笑先开口:“这里到处都是山,植被茂盛。可谓是出门见山。你们二人有必要一大早,来这里砍柴吗?”

这一刻,两个柴夫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项声也在此时想到了自己等人来时的情况。不同与彭城和江东,这里可谓是到处能见到山峦,植被茂盛。

而且他们眼下所在的地方更是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背后是山,面前还是山。放眼看去,山后还有更高的山峰。

砍柴?即便是砍了去城中大户人家卖,也根本不用跑到这么个鬼地方来。

两个兵士见二人不说话,顿时面容一紧。

可当他们准备拔出腰间佩剑的时候,两个柴夫却悄悄的在身后背着的干柴中,快速抽出了短剑。

一声吼叫,这两个柴夫分别对着项羽和项声冲了上去。

兵士紧跟其后的追。项声也已经在此刻拔出了佩剑。

项羽看准时机往前跨了一步,闪身躲开迎面之人的进攻,紧接着一拳从背后打出,将这人打趴在地。

从二人拔出短剑到冲过来倒地,只不过呼吸之间。

项声已将是一剑刺杀了朝他冲去的那人。

项羽神色严谨的看了眼口吐鲜血,还在地上挣扎的柴夫。示意兵士将人控制。

抓活口,好问出具体的情况。

可他不过刚闪开一步,兵士还没有到跟前,地上趴着的柴夫就痛苦的抓住了掉落的短剑,紧接着一个翻身,短剑直接插进了自己的腹部。

尽管兵士两个大步就到了那柴夫边上,可终究还是慢了。

一人伸手探了探呼吸和脉搏,最后只能转身对项羽说道:“禀项王,人已经死了。”

突然发生的一幕,让四周正在准备生火煮食的兵士纷纷看了过来。

尽管不知道具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可至少可以断定,这二人并非什么柴夫。奉命而来,而且还是有一定勇气的死士。

“发生什么事了?”钟离昧跟张莽被从梦中惊醒,晕晕乎乎的直接跑了过来。

地面上,鲜血还在沿着低处流淌,染红了枯草。

“这二人是?”钟离昧好奇的问道。

可项羽的心头因为此时忽然变的沉重,根本没有理会钟离昧,他朝着两侧看了看,呼喊道:“云韬,云韬何在?!”

不一会,云韬穿过了一堆的兵士,匆忙来到项羽面前拱手:“参见项王。”

“从现在开始虚礼就免了。”项羽语气何在的快,这在最近一年的时间里,算是第一次:“今晨,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消息传来?”

云韬的目光撇了一下地上的尸体,心中已经知道出事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只能埋着头,低声回道:“不曾发现。方才传来的消息,没有见可疑的大队人在附近。”

“没有?”项声将剑重重的插入剑鞘,凝重的面容,胸口因为沉重的呼吸而起伏,话语冰冷:“死士都到了项王面前了,你手下的这些人,不会是最近变懒了吧?”

此来在方圆五十里内的一些重要山道都有天眼军的人,巡查的力度倒是不小。可毕竟人数分散。若是大军来自然不难看到。

可这么两个死士前来!他们只要有办法辨别方向,从山林中穿越而来也很正常。

毕竟这里的山不高,又不似广武等地那般一堆的悬崖峭壁难以攀登,丛林又茂盛。莫说两人,就是千人分开走,只要刻意的隐藏着自己,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发现。

项声的话倒是有些不讲理了。

说来也巧,项声原本安排在方圆二十里内的的数百斥候,因为今日要返回广武,所以昨夜就收了回来。今晨却就出了这事。

从云韬那目光中看的出,此刻他的心中也是愠怒。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躬身拱手的默不作声。

略微思索,项羽便直接下令:“先别说那么多,此地眼下已不可久留。传令所有人集结,立刻启程返回。”

尽管两个死士没能留下活口,可项羽刚才一番心里分析,却想到了很多。

两个死士前来,这明显的是有人在背后指使。背后的那些人肯定知道自己是谁。

而第二个问题,却是让项羽最为难以理解的。

那就是这背后之人究竟是如何发现自己的?

这件事在出发之前,也只有虞姬跟军中的几个将军知道。

不是特别信任的,即便是已经做了一些事情的彭越,他都不知道自己要来河东的这事。至今还跟龙且一起在战狼军待着。

既然背后之人知道了自己的行踪,哪怕眼下不能确认具体位置,可从这两个死士来看,周围很可能还有别的眼睛。只是没有被发现而已。

一声令下,所有的人快速带上了需要的东西集结。

“云韬。”等所有人准备好了,项羽还是找来了云韬道:“看下有没有另外的路线可以走,敌人能让死士跟到这,原来的路,可能会有埋伏。”

“有。”云韬果断的回道:“还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往西南,到了昔日临晋关四十里外可以像东南转向,相对的更加隐蔽。不过末将觉得走另外一条比较好,一样少有人迹,可以快上很多。”

……

此刻。就在项羽背对着的山上,荒草堆中,一个身穿黑衣带有面具的人,正静悄悄的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第一百六十三章 寻找

“都死了。”

就在项羽带人离开半个时辰后,又有六个人来到了这一片土地。

确认了地面上的两具尸体,为首一人走到不远处楚军留下的篝火残留旁看了看:“看样子,他们也是离开不久。”

“谷盛去通知大军,其余人接着巡查。”

“诺。”

……

以最快的穿梭在山谷之中,项羽匆忙回头看了一眼,当看到一些兵士还扛着带来的挖掘工具时,急切的说道:“传令下去,将所有可以丢下的辎重全部丢掉。那些个锄头什么的,用不着的都扔了。”

眼前的路依旧是鲜为人知,地面上铺着一层落叶,道路两旁,更是杂草跟堆积多时的枯叶累积到了厚厚一层。

可突然发生的事情,总让项羽心中觉得不安稳。尽管这半个时辰走来,项声又让上百的兵士充当斥候在周围。尽管他们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阳光依旧如同前几日一样的明媚,心中却感觉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层的阴霾中。

项声心情沉重的转身去传令。

无关紧要的重物被丢弃在杂草堆中。

……

距离他们三里外的一处山林中,两个楚军斥候相互协助下,让一人攀爬到了树顶。

那人转动着头颅看,目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巡视。

“怎么样?周围有没有人的,若是没有还是赶紧下来吧,我们再到前面看看。”树下之人抬头仰望着。

“这林子太密了,看不太清啊!”树上的斥候低头回了一句,随后一手抓住身后那不怎么粗壮的树干压了压。

抬头调整了姿势,这人刚要转身去另外的枝干上时,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又赶忙回头。

“有情况了?”树下之人四处看了看,那模样看起来有些难耐。

盯紧了一个方向好一会,树上的那人才严谨的低头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而后顺着树干滑了下来。

“是齐军。不过看样子,他们好像并不知道项王具体的方位,像是在寻找。”

“齐军?上次一战齐王慌乱的逃走,怎么会知道我们来这里的?!”

“不知道。”轻轻将手掌中沾着的一点树木碎屑剥落,从树上下来的斥候皱了皱眉头接着道:“我觉得,我们在这里盯着他们的好,若是他们准备朝着项王的方向去了,我们再回去一人。若是现在直接传消息回去……!”

“什么人?!”一声叱咤从不远处传来。

两个斥候当即停止了交流,朝着东面看去。那一队齐军兵士已经在为首兵将的察觉下,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寒光闪烁的佩剑被那兵将握在手中,穿着一身皮甲的身躯跃起,跨过杂草和岩石。

尽管这兵将没有看到两个齐军斥候,所走的方向,却是对着二人所在的地方。

二百步,一百八十步。距离越来越近。

“这下怎么办?”刚才爬树的那个瘦弱的矮个子问了一句。

另一人面色严谨,却是保持着镇定四下看了看:“这周围没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他们到了跟前肯定能看见我们的!”

周围树木繁多,却没有特别繁茂的草地可以躲藏,尽管眼下没有被发现,可只要二人一动,必然会被注意力在这个方向的齐军找到。

“分开走吧,我先出去朝着那个方向引开他们。”这人伸手指向了背离项羽一干人的方向,“等我把他们引开之后你再回去将消息告知项王。”

那瘦小的矮个子一听,却是绷着脸道:“还是我去引开他们吧,我跑的快一些,个子矮也更容易找了地方甩开他们。你等会去通知项王。”

“哪有那么多废话。正因为你个子矮,我出去之后他们看向这里才不容易发现你。”时间紧迫,这人说完便往一侧挪了挪身子,而后猛地起身,朝着之前所指的方向奔去。

那矮个子斥候看着那以最快速度跑开的身影,眼眶里生出几道血丝。

按在地上的双手,抓起一把黄土和残枝碎叶,紧握成拳。整个身躯因位充满了力量而微微颤抖。

“在那边,快追。”齐军中传来一声冰冷的呼喊。

在兵将的带领下,三十余人的小队转身跑开。朝着刚才现身的楚军斥候追去。

原地那瘦弱的矮个子一直注视着这些齐军兵士走远。到听不见他们的追赶时发出的任何声响,那全身隆起的肌肉,才在断断续续的沉重呼吸间放松。

最后看了一眼那方向,他缓缓的站起身子,自语了一句:“愿你,可以活下来。”

说罢,猛地转身。

可是他刚刚跨出一步,忽然感觉有硬物顶在了自己的背上,阵阵冰凉瞬间在背部传开。

“别动。”

一声呵斥,他保持着迈出一条腿的动作僵住在当场。

脸色在此时变的凝重,不过双手还是摸向了腰间的佩剑。

迅速转身的刹那,他顺手抽出了长剑奋力劈向身后。

只可惜一招落空了。在他彻底转过身时,一把长戟已经刺进了他的腰部。

剧痛传来,他痛苦的睁大眼睛看着。

除了身后这人,不远处的树林中又出现了大量齐军的身影。只粗略的一眼,看上去至少有数百人。

死的前一刻他才明白,齐军也是分散的搜寻,刚才被引诱离开的几十人,不过是另外一波散兵。

不多时,后面的齐军也加速跑了上来,看到被杀的矮个子斥候,兵将随口问了一句:“还有没有其他人?”

“不曾发现其他的人,不过这人一开始好像是要往那个方向走。”杀人的齐军兵士伸手指向山的另外一边,“可能是在我们之前,他发现了其余的队伍从这里经过。”

……

距离项羽一行人东北方二十里外。一个被遗弃的黄土窑洞里,李左车跟傅宽还有近百的兵卫焦灼的等待着消息。

窑洞的外面长满了杂草,此刻的洞口更是被人为的用树枝和枯草遮挡。

在这四周,更是分散潜伏着上万的兵卒。

一个兵卒拨开遮挡的杂草走进,那身影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发现他们了?”李左车赶忙站起。

“属下赶到的时候楚军已经离开了,不过却有立起的土灶和生火的痕迹。百夫长已经带人去追了。”在李左车面前展开一张地图,兵卒指着上面的一条线道:“应该走的是这里。因为这条路比较隐蔽。”

“你们的人也真是够慢的。”随影不知道从哪里转悠了一圈回来,这家伙走路轻盈,以至于他不开口,李左车都没有注意到进来。

走到那兵卒身边低头看了一眼,随影道:“他们走的不是这里,而是向东南的那条路。”

“你确定?”李左车转头问了一句。

随影却只是留了个背影给他:“将军若是不信,那就请便吧。”

第一百六十四章 遭遇

连绵的阴雨滴落在刘邦仰起的苍老面孔上。

短短数月的时间。眼下的汉王看起来却比之前苍老很多,原本还黑白相间的丝发,此时已经是花白一片。

雨中,他睁着双眼仰望苍穹。脑海里不停的思索。

一把雨伞突然从身后探出,为他遮挡雨滴的同时,也打断了他脑海中的思绪。

吕雉一手提起自己的裙摆,转身到了刘邦的眼前:“秋雨虽柔,可汉王也不能这般在雨中站着啊。时间久了会着凉的。”

“本王,只是想安静的想些事情罢了!”叹出的气宛若一阵白雾散开,刘邦转而看了眼吕雉:“你是觉得本王这身子骨老了吗?还没有那么不堪吧!”

说着,刘邦又往前跨出两步,伸出一手,看着那不大却密集的雨点低落在手心:“还不至于这点小雨都经受不起。”

“可您有什么事不能回行辕中想呢?即便无碍,臣妾也不想看到汉王如此。”

“有些事,你不懂。”

“进了那行辕,本王就觉得自己像是进了棺椁。若是死人进去也就罢了,活人进了棺椁,静不下心啊!”

“那臣妾留在这里陪着汉王。”说着,吕雉也将头顶的伞移开了。

刘邦回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嘴角动了动,最终却没有说什么。

“听说前段时日,成信候已经在河东等地征召了五万兵士?”陪同刘邦安静的站了好了一会,吕雉才开口问道。

也许是不想刘邦一直这个样子在自己的天地里思索。可吕雉一时间又不知道能够说着什么。

在她看来,似乎除了军中的事情,说其它的刘邦也听不进去。

可谈及这些事,刘邦也只是头也不回的“嗯”了一声。

面对如此情况,吕雉脸上的淡然收了收,眉头渐渐蹙起:“既然如此,也就是还有十多万大军可以调动。当初我们进汉中的时候,情况可比现在还要遭,那个时候不都挺过来了吗。”

“汉王何不想想当初,想想当年的遭遇,想想当年为了出汉中而做的隐忍。”

想当初。人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一开始也许真的有把握,也或许只是一时冲动,可无论原因为何,都是在一开始的时候最有心劲。此时让想的,自然不是当初做了什么事情那么简单。

起起伏伏,已经让刘邦的心境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心境不同,想当初,真就能够找到那种感觉吗。

“就像是你我初识的时候吗?”刘邦终于转过头来,“你现在想起我们的当初,心中又是一番怎样的感受呢?还会有那时的任劳任怨吗?!”

“本王知道,你一直容不下戚姬,总觉得她只会蛊惑君心,让本王不务正事。”

吕雉的眉头不由的蹙的更紧了,她低下头不去看,语气却多了一丝冰冷:“这能一样吗?”

“不一样吗?”

雨水已经打湿了衣袍,二人的丝发和脸颊也都是湿漉漉的。

刘邦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你怕本王会因为戚姬而冷落了你和国事。可你知道吗,你有你的尽心,她有她的柔情。”

“换句话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作用,就好像丞相跟成信候不同。你可以陪着本王商谈这天下大事,可却没有她身上的柔情。你有你的孤傲,她有她的娇柔。”

“她在与不在,本王该陪着你的时候还是陪着你。无法在你身边化解的愁,本王终不会在你的身边,就好像今日这般,一个人在雨中。如果能够想开一些,你又何必对她那般的冰冷。”

吕雉忍不住瞪了刘邦一眼,那犀利的眼神换了其他人,估计都会在此时闭嘴。

可刘邦还是要说:“可另外一方面来说,你想不开,也看不透。所以当初处处针对,冷漠至极。就像你不知道在本王心中你们究竟是什么位置一样,本王如今也看不透这天下格局。同样是想不开啊!当初虽然没有多少大军可以调动,可霸王也还没有想着彻底消灭本王。如今跟当初所面对的不同时,想当初,又真的能有当初的那种心劲吗?”

吕雉低头抿嘴,偶尔会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却依然是不说话。

也许刘邦说的对,不是什么事都可以想当初来解决。就好像他们两个人之间,尽管戚姬已经死了,可心中也再也找不到戚姬没有加入时的那种感觉了。

拿得起,不见得能够放得下。若是连已经丢了的都放不下,又如何能够放下还在手中的,去回到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时候呢。

“就像你生气时喜欢摔东西。本王心里这烦闷,只有这连绵阴雨可以化解了。你让本王回行辕去,那岂不是要被憋闷坏了吗。有些事,只能一个人懂,本王不懂你心里的火气,你也不懂本王心中的憋闷。”

吕雉的心境一变再变。她甚至开始想,明明是自己来安慰刘邦的,可为何到了现在,自己竟然被他给说进去了?!

无论想当初对也好错也罢,自己不过是想他振作一些,不要被眼下的局面压垮,可现在自己的内心都好像崩塌了一样。

紧闭双眼,她用力的摇头,滴落在丝发间的雨水溅出,盘发变的凌乱。带着阵阵急促的喘息,她猛地转身跑开。

刘邦静静的看着吕雉那背影许久,一直到走远了看不清楚。

那被丢弃在一旁的伞,被风吹的反转,去向远方。

碎石遍布的山道上,陈平撑着伞,带着一个带着一个身穿青灰色衣袍的男子缓缓走来。

“启禀汉王,齐王派人来了。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到了近前,陈平先拱手行了礼,随后闪身到了一旁。

那个青灰色衣袍的男子在此时跨前一步:“参见汉王。”

刘邦擦去了脸上的雨水,带着一身的狼狈转身,“齐王让你带了什么话,直接说吧。”

“我军得到确切的消息,西楚霸王带领了千余将士去到了河东。齐王已派出大军围杀,只是不小心让霸王察觉,难以确定其具体所在。齐王希望汉王可以派兵过阴晋去临晋关一带搜寻,此乃除掉霸王的良机,还望汉王出兵相助。”

……

疾行的脚步踩踏在干枯的落叶上,发出莎莎的声响。

此时,项羽一行人除了加快速度奔走,没有其余任何的举动。千余人中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从清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日,日头早已经向西偏移,可他们却一次都没有停过。

饿了也就将随身带着薄饼取出来啃上两口,期间也不过是走的慢一些。

云韬在此时看了看天色,心中估算着时间的同时,在胸口处取出了地图。

放慢脚步看了看,云韬又将地图收起。奔跑到了项羽的身边道:“项王,前方往西南不足十里就是安邑。您看要不要去安邑呢?我们的兵力虽然不多,可也能够控制城中百姓协助守城。进驻安邑,我们只要拖到季布将军的大军来就好了。”

“千余兵力去了,真的能守住吗?”项羽不禁问了一句。

如果可以守的住自然没有问题,可眼下的兵力实在是少了点。

被项羽这么一问,云韬对刚才在脑海中精光一闪的想法也有了疑问,可还是犹豫着回了一句:“应该,应该能守到季布将军带大军赶来吧!”

这话说的是一点底气没有。

眼下的情况看,敌人是不是知道他们在哪里云韬说不准。可他们到现在连自己面对的是谁都不知道,更谈不上清楚对方有多少人。

项羽不过简单的想了一下便直接拒绝,道:“还是按照原来的想法,沿着此路尽快到河边过河,只要过了河水,剩下的就好说了。若是去了安邑,能不能很好的控制城中百姓恐怕都是两说吧?”

“况且,季布率领大军渡河也需要时间。若是在此期间我们守不住,岂不是给自己找了个牢笼吗!还不如在这山中。”

云韬不禁陷入了沉思。

仔细想来,刚才的想法的确有些自以为是了。大军想要度过黄河,的确没有那么简单。而且过河期间还容易遭受埋伏,风险很大。

想清楚了这些,云韬苦闷的一阵摇头。

就在他准备加速跟上项羽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中,左侧的树林里突然飞出了什么东西。

箭矢擦着他的盔甲而过,留下耳边的一阵破空声。

“不好。敌袭,敌袭……!”

就在云韬呼喊的时候,第二波箭矢也被射了出来。

云韬一边趴在斜坡处躲避箭矢,一边回头朝着两侧张望。原本在奔走的楚军兵士纷纷警觉了起来。

没有盾牌的他们也来不及闪躲,但好在箭矢的密度不大,没有造成多少死伤。

项羽在听到云韬呼喊的同时也警惕的停了下来,霸王戟被紧紧的攥着。

“西楚霸王就在此地,被我等恰巧撞上了,此乃天意。将士们,能不能立下大功,就看现在了。”树林中,齐军的兵将从藏身的草丛中站起,只见他拔出佩剑挥舞:“杀——!”

“杀呀!”

一声令下,带来的三千兵士发出了兴奋的嘶吼。在项羽这个大功的激励下,奋不顾身的冲了出去。

“数千齐军!”项声看到那些接连冲出树林的身影,露出了跟清晨云韬一样的懊恼:“不应该啊,方圆十里内有上百的斥候,竟然没人提前回来通报。”

项羽将手中的霸王戟举起,目光冰冷:“别想那么多了,便是通报了又能怎样!别忘了,眼下是我们在躲。看这人数,应该是齐军分兵找了。这里山林众多,出现一些特殊的情况也正常。”

“钟离昧张莽,能杀多快就杀多快,速战速决,不要再此地拖延。”

没有回答,钟离昧只是噌的拔出了佩剑。张莽也取下了背在身后的大刀。

互相看了一眼,两人朝着齐军兵卒最密集的地方冲了过去。

仓促之间进入战斗状态的楚军兵士也在此刻开始了反击。各种兵器碰撞的声音响起,嘶吼声惨叫声在其中交织。

第一百六十五章 战力

靠近了齐军兵卒,张莽将手中的大刀举起轮转。一圈圈的,所有在他身边的齐军兵卒无一不是触之既伤,一些冲劲猛地更是在一瞬间倒地后难以爬起。

清晰的骨骼断裂声在张莽的耳边回荡,更多的兵卒朝着他冲来,却根本没有人能够近身。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张莽身边就已经爬满了齐军兵卒。

他们一个个抽搐着发出痛苦的呻吟,在地面上口吐着鲜血难以爬起。前一刻眼中凝聚着的狂热,在此时消失的荡然无存。

钟离昧刻意跟张莽拉开一些距离。虽然手中的长剑没有张莽那般彪悍,可也是出手既伤。倒在他身边的齐军兵卒,也很快就围成了圈。

为了更好的让这场突遇的战事尽快结束,以及让那些寻常兵士发挥更高的战力,他们二人都是孤身冲进了敌方的队列当中。扛着最大的压力,使出了浑身解数。

项声也在此刻带着走在最前方的兵士反身杀去。十几个兵士跟随着他的左右,面对正面突然出现三倍于自己的敌军,他们成为了一众兵士最大的鼓舞。

这些从老军团中挑选出来的精锐跟几个将领一样,没有任何的畏惧。几乎没有人在意那片树林中究竟能够出来多少敌军,只要到了他们面前,每一个兵士都在奋力拼杀。

突然的袭击,并没有让他们陷入慌乱。

……

霸王戟在一瞬间刺出,插入一个齐军兵卒的胸膛。

项羽双手用力将霸王戟连带着那兵卒的身体挑起,一个用力,只将那身躯帅飞出去,撞击在两个正在跟楚军兵士对战的齐军兵卒身上。

不远处的两个齐军兵卒看到这一幕纷纷顿住脚步咽了口吐沫,正犹豫着的时候,霸王戟已经朝着他们横扫而去。

一个兵卒下意识的举起长戈低档,可在两把兵器碰撞的瞬间,只听咔嚓一声,长戈直接被从中间打断成了两节。

那兵卒只感觉自己的手臂一阵酥麻。断裂成两节的长戈脱手的瞬间,霸王戟也同时打在了他的身上。

后方的兵卒惊的睁大了眼睛,还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两个人就已经被扫飞了出去。

被击中的兵卒身躯都不曾落地就已经没了生机。另外一个兵卒因为失控而撞击在不远处的树干上,只听一阵骨骼折断的声响传来。

难以忍受的疼痛让那兵卒将嘴唇都咬破了,五脏六腑一阵翻腾,鲜血从口中喷出。

原本看似没有章法的战场逐渐显现出了几个区域,项声带领的兵士成了中心的分割。

在他们的两边,一侧是走在后方那大部分楚军兵士的拼杀,一侧是钟离昧跟张莽带领着百人全力厮杀。

明明是齐军主动先手的战场,在这一刻却成了楚军兵士收割的一幕幕。哪怕齐军兵卒眼下看起来还比楚军人数多。

整个战场的局势本已经不需要项羽出手。可看清了这一切之后,为了能够加快速度,项羽还是选择从刚才齐军出来的方向加入战场。

一个人,一把专门为自己量身打造的兵刃。

他拎着正在滴血的霸王戟穿过杂草来到齐军的后方,高举的霸王戟对准了一个齐军兵卒的脑袋砸下,弯月利刃破开了头盖骨,脑浆跟随着喷涌的血液一并喷出。

听到异响,那些个正在冲前的齐军兵卒纷纷转身,目光看向那颗已经变了形状,满是血液流淌的头颅。

血腥的一面让他们一个个惊惧到合不拢嘴,一排上百的兵卒进皆止步不前。

身躯倒地,露出黏挂着脑浆和血水的戟刃。

直到这一刻,那些个齐军兵卒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等人不是受到了上天的眷顾,而是收到了阎王的召唤。鬼迷心窍,竟然会信了那兵将的怂恿,以为三千兵卒可以拿的下这份巨大军功。

而在项羽的右手边,兴许是被那巨大军功冲昏了头脑,负责指挥的齐军兵将竟然直接带着一队兵卒朝着项羽冲了上去。

二十个分成四个五人组的小方阵,两个兵卒在前,其余三人在后。那个兵将则在这四个小方阵的中央。

一队人进皆绷紧了面孔,攥紧了兵器。义无反顾的冲锋。

看着那有些声势的阵容,项羽嘴角狰狞的撇了撇,拎起霸王戟先发制人的迎了上去。

下一刻,数把兵刃齐出,朝着项羽刺去。

可这些看似锋芒绽露的兵刃刚刚伸出,长过它们的霸王戟就被项羽一手握着扫过来。

最先撞上的齐军兵卒,脖颈发出了咔嚓声响,接着整个人就朝后砸了出去。看似有些气势的五人小方阵,一击被破。

另外的几组依旧前冲,可那个兵将却蹙起眉头,放缓脚步犹豫了起来。看了眼还活着,在地面上挣扎的四个人,兵将的一颗心猛跳。

“上——!”

项羽的后方,刚才被震慑的上百齐军兵卒中不知道谁叱咤了一声。

紧接着有人深吸口气稳住了心神,“对,我等一起上,他再强,还能一人同时面对我们百人不成吗!这些楚军战力太强,再这么打下去肯定是死。杀了他,只有杀了他我们才可能有活路。”

“杀了他,只要割了这西楚霸王的脑袋回去,便是其余楚军都放走也没事。”

“一起上!”

随着最后一声呼喊,这上百的齐军兵卒又纷纷握紧了兵器,一把把寒光闪闪的兵刃对准了项羽背后。

可还不等他们之间有谁跨出一步,张莽已经抡着大刀来到了这些人的身后。

毫不客气的将大刀一顿挥舞,惨叫声在猝不及防间响起。

钟离昧一剑砍掉了一个兵卒的脑袋,那头颅带着血迹在几个兵卒脚下滚动。

刚刚看到些许希望,互相安慰着提起了一丝战意的那些齐军兵卒,此刻又不禁打了个寒颤。

一个兵卒匆忙颤抖着转身,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张莽的大刀。

不远处,项羽躲开两把长矛的攻击,闪身来到了五人的身后。不等那五个兵卒转过身来,插在他们五人中间的霸王戟便是左右一阵击打。

身后,另外一队人找准机会快速冲前,却在兵器将要刺出的一刻,被甩飞来的身躯砸中。

看着眼前的一幕幕,那个齐军兵将已经被吓的不再有任何动作,

第一百六十六章 暗中

血水很快渗透了大地,留下一片的猩红。

越来越多的人倒地,各种声响在此时开始变得平息。

成片的齐军兵卒变得散乱,到了此时,一开始高涨的激情已经变得低落。

士气被彻底的瓦解,除了那些重伤在地面上挣扎的,其余的兵卒无不心生怯懦,却只能强撑着。

片刻之后,项羽凶狠的目光看向那个齐军兵将。依旧是在原地失了神,没有动,也不敢动。

霸王戟以极快的速度刺出,那齐军兵将甚至连抵挡一下的动作都没有,只能在最后低下头,痛苦的看了一眼自己胸膛上插着的霸王戟。

张莽跟钟离昧也已经解决了周围大部分的齐军兵卒,那些残余的齐军留给了楚军兵士。甩开兵刃上的血迹,二人对视了一眼,一同朝着另外的齐军兵卒而去。

到了此时,早已经慌乱了的齐军兵卒根本就没有丝毫的招架之力。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

一千对战三千。

一场战斗下来,楚军中不过只有百多人战死,而眼下打了胜仗还活着的人,却是多少有些喘息。

即便是张莽跟钟离昧两个人也一样呼吸急促,胸口一阵阵的起伏。

项羽将戟刃上的血跟碎肉随手在一具尸体上蹭了蹭,拎着霸王戟走到张莽身边,“此战表现不错。没有受伤吧?”

“多谢项王夸奖,末将无碍。”露出了那以往总是挂着的柔和笑脸,张莽顺手将大刀背在了身后:“就是这次杀的有些起劲,缓缓喘几口气也就都好了。”

项羽也知道,刚才的情况可以说他是最凶猛的了。当然,其余的将士都不错。

虽然战斗规模不大,可人数比上看,如此快的速度结束战斗对在场每一个人的体力消耗都不小。

可眼下的情况,还不能停留。项声跟云韬带着兵士,将那些受伤还没有死的齐军兵卒补了刀。

项羽简单的看了几眼,随后便朗声说道:“此地不能久留。既然被着支齐军遇上了,那就说明还有其他的齐军在这附近搜寻。全军集结立刻启程前行。”

不远处听到命令的项声,也把剑在齐军兵卒的尸体上擦了下,“走吧,不用再找活口了,留在这里随时都可能被附近的齐军发现。项王说的对,我们不能在此地停留。”

兵士们快速的集结在了一起。连口水都没有喝的他们又继续踏上了返回的路程。

“项王,要不要从树林中穿行一段,我们人不多,从树林中穿行也许可以避开一部分齐军。”云韬在一番思索之后,还是来到项羽的身边问了句。

摸不清敌军动向的仗打起来最让人烦闷,就好像如今这样子。

项羽保持快速的奔走,脑海中的思索一刻也没有停过,“这一带的山林,你熟悉吗?!”

这一问,倒是将云韬给问住了。闭口半晌,云韬没有回答项羽的问题,而是小心的说了句:“从树林中穿行,可以减少我军被发现的几率。”

这话说出来,却是让项羽露出了一阵轻笑。抿着嘴回头看了一眼云韬,项羽沉重的回道:“山中的路不同平地。这里也不是什么无人踏足之地,既然有人踏足,又走出了这么一条路来,至少说明这里是最快最好走的路。若是进了树林最终无法出来!”

“进了树林未知的事情太多。也许我们走进去了刚好会跟齐军撞在一起。”

“而且将士们带的粮食了不多,若是被渴死饿死,那还不如跟齐军拼一番。”

到此时云韬才发现,从踏上返回的路程开始,他的想法似乎一直没有什么可行性。

天眼军送来的消息已经不是那么的可靠。就好像刚才遇见的那一支齐军,无论是天眼军还是项声安排在周围的斥候,都没有提前来通报。最终,云韬只能选择闭嘴,默默的跟在项羽身后继续前行。

太阳已经落到了树梢的高度,周围的温度和光线都降低了不少。

看着前方几座山峰的虚影,项羽只希望入夜后的行军可以少一些战事。最起码,能够让将士们有短暂的休息时间。

……

“有一支三千人的队伍失去了联系。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全部死了!这么下去恐怕不是办法。”傅宽刚刚从外面收集了一些消息回来,只是脸色比出去的时候更加沉重了。

一番话说完,他走到了窑洞内随地坐下,沉重的叹息从口中长长的虚出。随后取出水囊猛喝了两口。

“怎么说?”李左车焦灼的目光看了过去。

“霸王知道了身处险地,眼下正在全速撤回。他们也有千人,而且霸王身边的几个将军战力都不差。让大军分散故而有利于寻找他们的所在,可数千兵卒根本就无法取胜,甚至难以拖住他们等大军赶去。”

“能够遇到,最后却是打不过。”最后喝下一口水,傅宽又将水囊塞上了。

“若是此说,这般下去的确不是办法!”

“不过有一点,我军的确在随影所指的那条道路上被杀的,而且根据斥候反应回来的情况,楚军应该没走出多远。”

来回踱步的李左车闻言顿住,思索着看了一眼头顶,随后又快速的转身对傅宽道:“拿地图来。”

傅宽不禁有些茫然,不紧不慢的将地图取出,正要展开,却是被李左车一把夺了去。

快速将地图打开,李左车微微眯着眼睛琢磨了好一会才道:“找到了,就是此地了。”

“找到了?”傅宽的双眼中多时冒出一阵精光,匆忙起身看去:“李将军是如何找到的?莫非你还知道其它的什么消息?”

李左车却是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犹豫着,傅宽又是一阵自语:“即便是有其它的消息,也不该能够从地图上就可以找到霸王的具体所在吧?我们派出了一万步卒,分成了大大小小的十队人都没能找到他们具体的位置。”

“不是霸王的具体位置。”李左车将地图收起,郑重说道:“本将说的是找到了他们可能会去的地方。”

“可能会去的地方?”

还不等傅宽想明白,李左车已经转身走出了窑洞,而后朗声下令召集起了所有大军。

……

沿着山路一直奔走了一个多时辰,项羽才在一处高高的土岗下传令停止前行。

若是在后世,这些地方可能会被开垦成梯田。不过如今人口稀少,这处有着三丈高的土岗下还是一片荒野,各种繁茂的杂草成了一行人最好的遮掩。

此时,天色已经昏黑。如果没有人特意来这里搜寻,无论是从远处还是从土岗的上方,都无法看出这里还藏着数百人。

兵士们选了地方随地而坐,然后纷纷拿出随身带着的薄饼,取下水囊,开始了疾行撤离后的第一次休息。

项羽伸手接过钟离昧递过来的一块薄饼咬下一口,咀嚼的同时,抬头看起了漫天的星辰。

望着星空,项羽掀开地图比对了方向。还特意找来云韬问了个清楚,却定走的路是不是正确。

这些问题自然是让云韬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从一开始项声对整个天眼军的质疑,现在项羽一再问他,自然也让他的心中有一些失落感。

尽管云韬在寻找路线上还没有出现过方向上的错误,可今日他说的那些个提议,不免让项羽心中对他的信任低了一些。

这其实跟眼下所处的局势也有关系。紧张危险的关头,项羽还是觉得自己去证实一些事情之后,心中才会有底。

“项王。”钟离昧看着项羽将最后一块薄饼送入口中,赶忙又递过去一块。

不过项羽却摇了摇头,“不吃了。休息一下,半个时辰后再接着出发,最好能够趁夜摆脱齐军。”

说罢,便取下水囊打开喝了起来。

虽然觉得腹中空空,可项羽眼下却没有什么心思想吃。猛灌几口水后,便靠在背后的土岗上闭目养神。

这期间倒是没有任何的意外发生,四周一切平静,只有夜间的虫鸣声。

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便再次踏上了返回的路程。

项羽知道这点时间的休息远远不够将士恢复,可眼下情况特殊。夜间赶路可以降低被发现的概率。

当然,项羽自然也不会觉得齐军会因为入夜了就放弃寻找。按照项羽心中所想,如果可以在深夜行军,那才是最安全的时候。

可问题是,时间眼下不在他们这边。莫说耽搁的久了齐军会不会派更多的人来,就是一行人带的食物也根本无法支撑众人长时间在这里拖延找时机。

也许是上天眷顾,一连三个时辰过去,项羽一行人都没有再跟任何的齐军遭遇。

也正是这段时间的平静,项羽心中的焦虑逐渐的轻了。考虑到兵士们的体力问题,行军的速度最终被减慢到寻常的速度。

天亮之前,一行人又迎来了一次休息。先前短暂的休息时间根本不足以支撑接下来的行军,即便是可以走到晚上,可终究还是要考虑一个遭遇战的问题。

在天亮前睡上两个时辰,这和连续赶路不休息的结果是全然不同的。至少启程之后可以一直到再次入夜,将士们都不会很困倦。

第一百六十七章 陷阱

“从昨日遭遇的一战之后,我们走的时间不短了吧?”

残碎的乌云遮挡了阳光,大地上呈现出忽明忽暗的感觉。

微风压弯了道路两侧的野草。

项羽警惕的走着,眉头更是一直紧拧着。

“算下来,有七八个时辰了。”项声抬头看了看天。疲惫的脸庞上占满了灰尘,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脏乱。

“这就怪了!”沉重的话音从项羽口中传出,他四下张望着,心中多少有些不安的感觉。

自从昨夜的提议之后,云韬也就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此时才开口说道:“在往前有十多里,我们也就不用一直沿着这条路走了。前面的山峰不多,地势较为开阔,到时候进了树林,也不怕走差了出不去。”

“是啊,末将也记得是这样,前面似乎有一座高一些山峰,山间还有小的溪流,山上的断崖有些多,比之前我们经过的都要险峻一些。但是过了这一片之后,也就不容易被地势困住了。”一直走在最前面很少说话的钟离昧,此刻也放缓了脚步。

张莽只是默默的回头的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说。看上去,他倒是最平静的一个人。

项羽听了众人的言语,朝着前方看去。放眼东南方的天边,那里的确有一座较为险峻的山峰,至于是不是钟离昧口中说的便不能肯定了。

“按理说,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即便是齐军找不到我们,安排出去的斥候也应该能够看到一些齐军的身影,眼下却什么消息都没有。”紧了紧手中的霸王戟,项羽神色凝重,“本王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齐军既然来了,而且也有小队找到了这一行人。

如果只是一开始死去了两个斥候也没有什么,毕竟山间寻找,一不小心也可能会出现什么意外。

可昨日下午死了三千兵卒,这些人一直没有消息,齐军不可能没有察觉。而项羽等人走的急,尸体根本没有时间去处理,如果用火烧,必然会烟火升空,这无异于自己暴露。

若是找到了那些人的尸体,齐军即便再笨,也能够在现场察觉想到一些事情才对。

更何况,齐军可以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此地。从这方面去看,齐军也不笨。

“也许他们只是担心小队的兵卒跟上我们之后打不过,大军集结在一起之后又追不上我们。”项声想了想,安慰的说了一句。

可项羽心中的那种压抑依旧挥之不去:“但愿吧。”

一路走下去。不知不觉间,阳光被乌云遮挡。虽然看上去下雨的可能性不大,可几位将军还是在心中祈祷了起来。

阴云让所有人的心里都变的沉重了一些。

最前面的张莽一个人默默的走,偶尔的会抬起头来看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块不大的石子被他随意踢开,落入前方的草丛。也许是觉得无聊,他抿着嘴,低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却是让他警觉了起来:“这有古怪!”

随口喊了一声,随后张莽便收回准备卖出去的腿,看着地面上颜色不太一样的土壤,张莽一脚在地上蹭了蹭。

“发现什么了吗?”钟离昧直接跑到了张莽身前。也底下头看着张莽的动作。

项羽跟项声止步看去,脸色都是一变,来不及多想,两个人一同向后跳开。

而就在此时,身后忽然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走在边缘的一个兵士一脚踏空,直接掉了下去。

看了眼那猝不及防而掉下去的兵卒,附近的一个兵将呼喊声:“当心!”

只是声音刚刚出口,连同这个兵将在内,已经周围的几个兵士都感觉脚下一阵松动。

从地底下传来一阵响动,还不等这些人闪身离开,这些兵士脚下就开始出现了倾斜,所有人都在此时屏住了呼吸。但下一秒,所有的兵士身子都朝着刚才掉进陷阱的那个兵士一侧倾斜。

一连五个人相互撞在了一起,就连他们脚下原本摆着的土壤也一并倾斜滚落,露出了承载着众人重量的一块木板。

在其余兵将的注视下,这五个兵士连带着木板一起掉进了深坑。一声巨响传出,尘土飞扬。

周围得兵士无不在此时纷纷后退,一些距离较远的兵士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器,警惕的看着四周。

可随着几人一动,另外一个后退的兵士又感到了脚下一空,叫一声呼喊都没有发出,这兵士便掉进了陷阱里。

紧接着就是跟之前一样的画面,陷阱一侧的地面开始忽然开始震动,铺撒在木板上的土壤跟站在上面的兵士都一阵倾斜。

又是轰隆一阵的巨响。

接连的事情发生,让其余的兵士不敢再有大的动作。靠近陷阱周边的兵士纷纷低头,小心翼翼的看着地面,观察着脚下的不同。

扬起的尘土散去。项羽也谨慎的看着脚下,缓缓的朝着那两处陷阱走了过去。

陷阱中,一块木板斜在最先掉落到进去的兵士身上,看那紧挨着的双眼以及嘴角的一丝血迹,该是没有了生机。

其余的兵士有的则因为疼痛扭曲了面孔,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还活着。

一部分兵士在掉下去的瞬间,就被陷阱底部的木刺穿透了身躯,鲜血染红了木刺穿透身体的尖部,其上还带着些许碎肉。

“先将受伤的救上来,其余将士都小心一些。”项羽面容沉重的吩咐了一句。

四下看去,周围依旧是一片平静。微风押弯野草,天际连片的乌云。除了这些陷阱之外,其余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周围也并没有齐军兵士的突然袭击。

而就在两个兵士准备救人的时候,前方又传来了一阵响动。

钟离昧跟张莽的面前,木板跟木棍碰撞在一起,灰尘弥漫。

好在这次是钟离昧跟张莽拆除陷阱所致,并没有兵士因此受伤。

发出的声响也是因为木板被张莽一手掀开扔在了一旁所致,眯起双眼,钟离昧一直盯着陷阱的内部。

不得不说,这陷阱布置的还是动了一些心思。为了让陷阱不容易被察觉,此地的陷阱布置成了两个部分。

一部分也就是被张莽掀去木板的这里,陷阱的深坑中有六根木刺,除此之外还有三根树干作为支撑。如果人只是从这一部分的木板上走过,倒是不会发生事情。若是心中对脚下的地面有所警惕,甚至可以有一定的感知。

整个陷阱的触发要用到另外一部分,也就是先掉下去一人的那一侧。这部分只要有些人踩上去也就会坍塌,踩到陷阱的人掉下去之后也会落在一个斜面上,这样使得那人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此人的身体朝着倾斜的一侧滚动,会直接撞向另外一侧陷阱中支撑顶部木板的木柱。

支撑木板的木柱被撞击的倾斜。如此一来,也就发生了刚才陷阱一侧的五个兵士一起掉落陷阱中的一幕。

陷阱如此布置的确是有很多的麻烦,可坑人的效果,也真的是有一定提高。

项羽来到了这个被拆除后的陷阱边上,他半蹲着身子低头看去。

看清里面的构造之时,愤怒让他的嘴角一阵抽动:“想不到,真是想不到!齐军还会来这么一招。”

盯紧了看着,那目光似乎想要将这一切都点燃一般。

这已经不能算是单一的陷阱了才对!机关跟陷阱的结合。

只是项羽想不出,为何齐军在这个地方精心布置了这种陷阱,却没有在附近布下伏兵?

霸王戟重重的砸在地面,项羽感到无比的愤恨,但此时,却又无计可施。只有一阵重重的喘息声。

“还是让项王说中了,齐军知道我们会走这条路,所以提前在这里搞出了这些东西。”项声不免在心中发出轻叹。

如果没有遭遇这些,他们或许还可以安慰自己齐军并不知道他们在走这条路,可如今还能吗?

就像遮蔽了阳光的乌云,所有人的心中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后方的兵士已将把掉落陷阱受伤的兵士救了上来,两个陷阱,总共掉下九人。不过活着的只有三个,有两个伤到了腿,重伤的那兵士直接骨折。另外一个则是手臂骨折。

虽然手臂骨折这人也算是重伤,可毕竟不影响行军,那个退步骨折的只有让兵士们抬着了。没有担架,而刚才掩盖陷阱的木板却刚好可以拿来用用。

一直没有齐军伏兵的出现,兵士们心中的警觉也在此时松懈了一些,大部分兵士开始将注意力看向了地面。

项羽在此时拄着霸王戟起身,情绪缓解之后,他才随口叮嘱了一声:“继续行军吧。”

“还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吗?”钟离昧睁大眼睛问道。

项羽从一旁跨过陷阱,转头盯着钟离昧看了一眼:“那不然呢?在这里耗下去只会有更大的风险。”

“若是走两侧的树林,能不能出去?”项声愁眉不展的看向了云韬。

此行的路线一直是天眼军负责。尽管项声对天眼军的这些将士已经有了一些偏见,可到了这个地步,道路的事还是选择直接问云韬的好。

听了项声那很是恼火的语气,项羽面无表情的看了过去:“左侧是你们之前讨论的那座山峰,右侧有一处很高的土岗。这些事清晨本王就想过了。若是从右侧的土岗走,花些时间弄出一个下去的缺口也不难,可若是齐军在那里埋下伏兵,我们可能连冲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这都选的什么路嘛。还说三条路建议走这里,现在好了。”项声自然不能对着项羽发火,他只能斜一眼云韬,而后双手插腰狠狠的别过头去:“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前方恐怕也会有齐军等着。”

“但至少有冲出去的机会不是吗?!”项羽也在此时抬高了声音。看着项声,那刚刚平复的呼吸又是加重。

钟离昧看到这一幕的发生赶忙走到项声的身边,一手搭在项声的肩膀,钟离昧轻声安抚道:“别这么激动,事情到了这一步,谁也不想的不是吗。”

项声却是一把甩开了钟离昧的手臂。

几个呼吸之后,项羽只好收回目光,“接下来这段路,大家都小心一些。齐军既然没有出现,说明伏兵不会在心里。多注意脚下的陷阱。”

张莽在这之后主动带着一队兵士走在了最前。

项声也不再争执什么。

接下来的行军格外的小心。可即便如此,没有走出多远,后方还是有兵士不小心踩到了陷阱,连带着几个兵士一并掉落。队伍中又多了一个需要人抬着的重伤员。

不得已,原本一排四人的阵型被改成了两人。所有将士都跟在最前面的兵士身后,走他们安全走过的路段。

好在有陷阱的这段路不长,天色彻底的昏黑前,一行人已经走出了陷阱区域。

……

巍峨的高山下,李左车带着潜伏的兵士听着斥候传回来的消息。

听到项羽一行人走到了陷阱区域的时候,傅宽还眨巴着眼睛问了一句:“末将一直不明白,将军为何要在半路费时费力的布置陷阱!若是楚军就此转变了方向的话,我军守在这里不也是白忙活了吗?”

李左车的眼中却在此时露出了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你以为本将一开始将一万兵卒分散寻找是为了什么?上了这条路,他们就必然会从这里过。再不然就是从右侧的土岗想办法下来,可那土岗高有六丈。直接跳下来的话不死也是伤。”

“眼下我军斥候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踪迹,如果楚军真的走向那些土岗,想从土岗上方挖出一个缺口下来的话,我军便直接朝着那个方向靠拢。”

“如果楚军后撤!他们后撤的可能不大,因为他们没有太多的粮食可以支撑。而且汉王的大军已经驻守在安邑和临晋关等地。从整个局面看,他们从这里出去才是最安全的。”

李左车的嘴角勾勒起一丝微笑,信誓旦旦的说了一堆。

傅宽却还是一阵狐疑:“即便如此,末将还是觉得没有必要设置那些个陷阱。”

“那些东西不过是碰碰运气。若是运气好,西楚霸王身边的那些个将军,会不会掉下去一两个?他们少一个,我军也就少一些伤亡。”

第一百六十八章 抉择

入夜,秋风吹的微凉。

虽然不知道前方究竟有什么在等着自己,可项羽心中多少有预感和猜测。

等待他的肯定会是一场疾风骤雨。

看了看仿若近在咫尺的高山,项羽冷漠的转对钟离昧道:“传令下去,在此地休整三个时辰,到了深夜,该是会有一场苦战在等着我们。”

“诺。”

此时的项羽已经不再考虑齐军会不会在深夜睡着,然后这支队伍悄悄离开的可能性。

之所以等到深夜,不过是加大一些冲出去的几率罢了。

眼下是阴天,四周可谓是无比的黑。

兵士们的心中也清楚眼下面临的绝境,不过并没有人因为这样就偷偷的逃离。

随地坐下的兵士还是跟没有危险时一样,甚至看起来,他们比之前还要有精神。

围坐在一起,几个兵士一边吃着薄饼,一边交谈着什么。偶尔的还会传来一阵轻微的笑声。

项羽选择一个人躺在草地上,看着没有一颗星辰的夜空独自思考。

两世的记忆在脑海中轮转,一幕幕就好像活脱脱的在眼前一样,那黑漆漆的天空,好似一个巨大的屏幕在放映。

眼前,他看到了当初对虞姬说,天下平定之后就册封她当王后。他看到了自己来之前看虞姬轻舞的一幕,那记忆断断续续,却又那么的清晰。

想到了自己还决定在平定天下之后,带着虞姬一起游览这大好的河山。

想到了为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庐筱做主,赐下她跟季布的婚事。

张莽依旧不跟其余人说话,只是将一直背着的大刀抱在怀中,在项羽的不远处找了一棵树背靠着坐下。

钟离昧从一片的兵士中走出,默默的看了一眼项羽,最终还是走到了张莽的身边,靠着同一棵树坐了下来。

“怎样,本王是不是说的没错?”将长剑取下立在面前,钟离昧用双手按着,目视前方。嘴角带着有些苦涩的笑意。

声音缓缓的扩散,好一会,张莽才淡淡的问了一句:“什么说的没错?属下听不太懂!”

“眼下的遭遇,回去之后项王肯定不会记得你我军棍的事情了。”

双眼依旧盯着前方,除了轻轻眨动的眼皮,两个人都没有其它的动作。

几片枯叶从身边飘落,钟离昧也不去看。见张莽不说话,他便接着说道:“等着看吧,回去之后项王肯定不会记得这种事了。本将身上担着的军棍可不止这一百,之前也有两次,不过我跟项王都忘了。后来我是想起了,就是不知道项王有没有想起来,反正没有罚就是了。”

“这个时候,将军还有心思想那些事?”

“这时候怎么了?”钟离昧瞬间扭头瞪了过去。

张莽又不再言语了。

到了此时他还能说些什么?说眼下可能是陷入死地了吗?

这些事情钟离昧又如何想不到呢!不止是几个将军,就是寻常的兵士也多少猜到了眼下的局面。

见张莽不想说,钟离昧也就安静了下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项羽才坐起了身子,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兵士。

如果不是自己太过自信,一心想着赶在出兵齐地之前找到煤炭让工坊先运作起来,今日也就不会有这种局面出现。

如果是那样,虽然不保证今后的局面这些兵士不会战死,可至少会有更大的希望活下去。

可是现在,他们当中能够有多少人从这里冲出去呢?自己是否能够冲出去,项羽心中都说不准。毕竟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有多少齐军在等着他们。

现在想来,彭城外的新军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这几天可能就要北上到荥阳汇合。

如果没有这次的意外,往后的局面在投掷器的助力下应该会轻松很多。可这一切,现在都必须要等到摆脱了眼前的困境之后了。

……

广武。

城墙上,季布背负着双手看向北方,忧心忡忡。

没多久,他抬头看向了黑漆漆的天空,“乌云密布!但愿项王已经找到了想要找的东西。若是下起雨来,事情该就不会那么顺利了!”

自语声,伴随着一声轻叹散去。

便在此时,身后传来了一人奔走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兵卫急促的话音:“将军,出事了!”

城门口,一个天眼军的将士捂着肩膀上的伤口,在守城兵卫的搀扶下前行。

季布跟那兵卫一最快的速度赶来,看到那天眼军将士的时候,心中顿时一尘:“受伤了!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呢?项王如何了?”

急切话语从季布口中接连问出。

来人眨巴了两下暗淡的眼眸,有些吃力的抬起头来:“齐军……!齐军知道了项王北上的事情,项王可能有危险。属下一行五人赶来报信,路上遇,遇见了几个黑衣人拦截,就属下一人赶了回来。”

“齐军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的?!”

一直以来他们的注意都在函谷关一带的汉军身上。在季布看来,齐军不会在河东有眼线才对。

可即便是盯着汉军,季布现在也并不知道,张良先前在河东等地征召了五万新军,而这些人已经从进驻到了安邑。

季布的脸色变了又变,凝重的看了一眼,匆忙转对一旁的兵将道:“召集大军,立即。”

“是着急全部大军吗?”

被这兵卫一问,季布本想呵斥,可在开口的瞬间想了想,又是快速的说道:“去通知桓楚,就说项王有危险,给他留下一万大军驻守成皋,剩余的四万大军一律集结。”

“诺。”

等那兵卫转身,季布又转而看向了那天眼军的将士,“项王眼下具体在什么位置?齐军呢?齐军有多少人来?”

刚才在季布下令的同时,回来报信的这人就已经取出了一张布帛,将画着路线的布帛递给季布:“项王撤回的路线在这上面有明确的标注,具体的位置属下现在也不清楚。齐军来了多少也还是未知!”

听到这些,季布越发觉得难耐,却只能一把将地图接过,快速的翻开看了起来。

……

两个腿部骨折的伤员躺在木板上,被其余的兵士放在了一起。

也许是受了伤没有心情吃,这两个兵士只喝了点水,随后简单的交流了一番。问了一些彼此的故乡,说了一些刚参军时的事。

一段时间的安静之后,一个兵士收回了四下扫视的目光。他缓缓取下腰间挂着的佩剑,拔出。

四周的昏暗,让这锋利的兵刃看上去也没有一点的光亮。只有拔出时的声响。

另外一个兵士狐疑的看过去,随口问道:“你这是干嘛?不能参战趁现在一个人对空劈砍几下发泄吗?”

黑暗让他们相互之间看不清面容。

那个拔出剑的兵士只是咧嘴一笑,一手抚摸着剑刃,感受着其上传来的阵阵冰凉:“对空劈砍有什么意思呢!我只是在想,现在这个样子,不想给其余人添麻烦罢了。”

“不想给其他人添麻烦?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很是惶惑的一声附和,这兵士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睁大了眼睛。

不远处,项羽还是一个人静坐。目光却已经从那群兵士身上看向了远方。

清风迎面吹来,吹起两侧的鬓发。忽然之间他感觉鼻孔里一痒,重重的打了个喷嚏出来。

等他再抬头看去的时候,那一堆兵士中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刚听到声音的时候,项羽还以为是兵士们在聊什么聊的投入了。可当他转头看去,却见不少的兵士都起身,朝着一个地方围了过去。

看到这,项羽便起身朝着那里走去。

百无聊赖又静不下心的钟离昧也转头看了一眼,看到项羽过去了,他索性也用剑撑着身体站起,一步步走去。

已经安静了很多的兵士们主动为项羽让来了路。

走到一圈兵士的里面,项羽才看到在此时引起骚乱的罪魁祸首,竟然是那两个腿部骨折的重伤兵士。

两把剑鞘分别在两个人的身边放着,二人手中的长剑,此时已经插在了他们自己的腹部。

最先动手的那人此刻已经没了生机。另外一人则痛苦的倾倒在地,咬紧了牙,他强行憋出一个笑脸,却因为疼痛而显得扭曲抽搐。

此时此刻,围拢了一圈的兵士只能静静的看着。包括项羽在内,所有人都只能是干巴巴的看着,看着那颤抖的身躯一点点变得平静。看着他们为了不成为军中累赘而离去。

从另外一个方向走来的钟离昧只是默默的看了一眼,随后转身,又轻轻的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双手撑着长剑在身前,摆出原来的姿势。许久,一声轻叹在他的口中传出。

“就地安葬吧!”怔怔的看了好一会,项羽缓缓开口。

说罢,便转身离开。

……

广武城外,四万大军整齐列阵,每一个兵士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气宇轩昂。

被匆忙从敖仓掉回的桓楚,一直到看见季布之后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本想跟着一起去,但却被季布拒绝了。

在桓楚的陪同下出了城门,季布利落的翻身上马,临行前最后交代了桓楚一句:“事关重大,你立刻安排人回彭城,让龙且将军也尽快带大军过来吧。”

“桓楚这就安排人回去。”

……

又是一个时辰之后,队伍开始集结,踏上了他们此行最艰险的一段路。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这一刻的到来

两堆坟包刚刚立起不久。

无奈的沉默好一会,项羽带着余下的所有兵士一起对着他们行了军礼。

无关地位和军职,项羽只是觉得他们应该受到这一礼。能够在这种时候做出这种选择的人……

虽然这种决定会让一些人觉得痛心,了眼下的局面,如果真的带着他们,一旦再遇到战争,最后的结局还是一个死。而且还可能会连累其他人。

自尽!这种勇气不是任何一个人都有的,哪怕是走到绝境的人。

礼毕,项羽抬头看了看天际滚动的乌云,挺直了身子,“启程。”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是铿锵有力。

一直沉默的张莽,还是主动走在了最前。

一开始的行进一切还是如之前一样平静。不,应该说比之前还要平静,因为这断路程没有陷阱。

一直到距离前面出口最后五里的路程。项羽着令最后的八百多人,以类似龙腾阵的队列进行列阵。

当然,如今的人数自然不可能真的列出什么龙腾阵。也就是一个徒有其形。

上百的兵士被安排在最前,紧跟着是项羽、项声、云韬三人。这算是龙腾阵龙首的主要部分了。

右边是钟离昧为主将,左边是张莽为主将。之后也就是寻常兵士的分列了。

种列阵的原因其实也简单。他们这次主要的目的就是冲出去。当然这是在前方有埋伏的情况下,而项羽此时也想不出齐军不会在前方布下埋伏的理由。

云韬的战力平平,但是出去之后还要看有他来带分析地形,好继续接下去的行军。由项羽跟项声一起在龙首,这是为了保证前冲的力度够大。

如果真的遇见了埋伏,一开始冲击的力度必须要大,否则会越发的看不到希望。

钟离昧跟张莽两个人的战力都不俗,他们在两侧可以适当的减轻兵士们面对的压力。让敌军包围的动作慢上一些。

至于这种列阵的方式究竟有多大的用处,这点谁也说不准。可项羽眼下能够想到的方法也只有如此了。

让他感到欣慰的是,眼下的这些兵士都有些很高的战意。没有人想要退缩。特别是那两个重伤的兵士自尽以后,其余的兵士更是在心中捏了一股狠劲。

无关乎自己面前究竟会有多少敌人。无论前方遇到的究竟是什么,哪怕明知道是死。既然只有这么一条路可以走,他们宁愿去拼上一把。

没有多久。几乎在将士们不知不觉间,原本看不到的大山就已经近在咫尺。

四周寂静到连一声虫鸣都没有。数百人的到来,没有鸟儿自林中飞出,没有任何的异样。只有那不断的呼呼风声。

定睛看了看面前的路,一行人义无反顾的加快了速度。所有人在这一刻奔跑了起来。

在项羽注意不到的草木后方,一个隐藏着的齐军兵卒蹑手蹑脚的后撤,随后熟悉的朝着齐军藏身之地而去。

隐藏在高高土岗之后的李左车一看到那跑来的身影,不等来人近前,便已经挥手,沉声下令道:“全军准备。”

与之相对的,傅宽则在那座高山的脚下静候。听了传回来的消息,同样带领这大军,朝着中央的道路靠近。

整整一万七千人的恭候,只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第一百七十章 困局

临近路口,每一个兵士都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跟着项羽还有几位将军,他们所有的人都作出了冲锋的姿态。

一把把的长戟举举起,全军以最快的速度前行。只要冲出右侧土岗平行的一段距离,杀出去也就是活路。

十步,二十步。

便在此时,原本安静的四周忽然传来了比他们更加紧密的脚步声。

兵甲碰撞的声响让这一行人更快速度前进的同时,全部又多了一丝警惕。

项羽眉目紧紧拧起。

大量的齐军从左右两侧的夜幕下,冲出。

没有远程的弓弩齐射。从一开始他们就用最直接的方式奔出,利用数量上的优势,齐军快速的扩散开,从四面八方将这支已经不足千人的队伍包围了起来。

嘹亮的战鼓声响起,代替了原本的各种声响。充斥在这不大的一片天地。

呼喊声中,项羽看到了一面面高举的旌旗从黑暗中显露出来,紧接着是一个个的齐军兵卒。

“击杀西楚霸王者,齐王重重有赏。”

“杀呀……!”齐军的兵卒就好像一阵洪流一样涌来,一阵阵充满了激情的呼喊在这天地回荡。

李左车挥舞着佩剑高声呼喊,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看着面前的兵卒奋力冲锋。他没有估算错,楚军,西楚霸王,真的就朝着这条路走来了。

双方在刹那间碰撞在了一起。各种兵器碰撞的声音响起,铿锵悦耳。

便是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冲杀声。楚军将士的心情难免又变得沉重了一些。

可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在尽着自己最大的能力去拼杀。发出了阵阵的咆哮和嘶吼。

置之死地的楚军先齐军一步发出了进攻。长戟刺入面前齐军兵卒的身躯,没有犹豫的抽出,再次对准了另外一人。

人数的巨大差距固然让胜算倾向与齐军,可这在一开始却给了楚军兵士更多的杀人机会。只要速度够快,兵器对着面前的齐军一阵刺杀,几乎每一下都可以刺杀一人。最不济也是将之重伤。

极短的时间内,冲锋在最前面的齐军几乎都被楚军先手击杀。鲜血在黑漆漆的战场上扬撒,惨叫声从四处传来。

冲在最前面的项羽、项声和云韬三人相互照应。

奋力一击,霸王戟挥舞而过之地,齐军兵卒的脑壳直接被敲碎,脑浆飞溅。

不过开战片刻,三人的脚下就已经遍地尸骸。

所有挡在面前的齐军兵卒都被一下子击退。项羽抿着唇,双眼中除了阴狠的杀戮再也没有其余任何表情。

霸王戟被他快速的刺出收回,极快的左右进攻。鲜血很快就遍布了他的前身,染红了战甲。

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三人走出的每一步,都是踏着齐军兵卒的尸体。

在他们的带领下,整个队伍一边低档自己面前的敌人,一边保持着一定的速度前行。

随着齐军将他们无死角的彻底包围在一起,分列在两侧的楚军兵士在此时出现了伤亡。

黑漆漆的夜幕笼罩。看不见的战场上。五六支长戈从不同的角度,朝着同一个楚军兵士刺去,一瞬间把这兵士身体刺出多个猩红的血动。

睁大了双眼,那面容因为最后的疼痛而一阵扭曲。倒地的身躯上,两个眼睛好像要从眼窝里突出来一样。

一把长戈从头顶直直的垂落,看着就要插进自己脑袋上的长戈,这楚军兵士不得不举起长剑试图低档。下一刻,一把长戟从极为刁钻的一个角度刺出。这楚军兵士没有任何的察觉,甚至到死都没有看清是谁刺出的长戟。

死伤在这一刻一直保持着上升。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数百人的队伍面对上万人的齐军,他们并没有被打乱。

依旧是紧紧的簇拥在一起保持阵型,除非身死。

面对极大的压力,张莽、钟离昧都不得不小心的应对。杀敌的同时,他们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危。若是他们身死,毫无疑问,其余兵士的士气必然会受到打击。最终也就是整个队伍的崩溃。

跟傅宽走到了一起的李左车在项羽等人冲出的方向守着。黑夜让他看不到近在咫尺的具体情况,可他却发现整个大军都在此时朝着远离自己的方向移动。

“这就是霸王亲军置身死地时的战力吗!”思索一时,李左车不由的沉声感慨:“如此巨大的人数差距下,楚军竟然还能前进,而且逼的我军的包围圈也跟着移动。”

“垂死挣扎罢了。”傅宽的嘴角扬起,似乎在嘲笑一样。风轻云淡的随口一句:“即便再能打,就不信他们这千人的队伍,能够突破我一万七千兵卒的包围不成?”

“说的也是,这可是十几倍的力量悬殊了。不过还是要调整一下才行。”

说罢,李左车转对传令兵道:“着令左右两侧的将士往南方聚集,重兵堵住他们的退路。一定不能让他们冲出去。”

“诺。”

……

崎岖的山道上,季布带领着五万大军一路疾驰,即便是深夜他们也没有一刻的怠慢。

暗灰色洪流好像这山间盘旋的一条巨蟒。所过之处发出的响动,惊飞了雀鸟。大地都在微微的颤动。

……

邯郸,残月高挂在东边的天际。

苍白月光照亮了的城中道路上,一批快马孤单的奔驰。打破了这黑夜中的寂静。

房舍中,早已经睡熟的韩信忽然听到了一阵敲门声。美梦被惊醒,韩信突然从卧榻上坐起,没好气的问了一句:“何人?!”

门外的传令兵当即小心的回道:“禀齐王,驻守在荥阳、广武等地的楚军已经出来,正在朝着渡口赶去,看样子是得到了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韩信的睡意直接被彻底冲散。脑海中美梦的画面彻底消失,他赶忙起身:“召集大军,立刻赶往河边驻守,不能让这些楚军渡河。楚军若是强度,那就让他们死在河中。”

“诺。”

……

双眼中透露着让人恐怖的冰冷。一声怒吼,被项羽全力挥舞的霸王戟直接击飞了面前的四个人。强大的力量让几人身后的齐军都为之一顿,前冲的速度在那一刻变得缓慢。

身后已经铺上了大片齐军的尸体。可即便如此,众人都感觉到面前的齐军兵卒似乎越来越多,杀不尽一般。

“项王。为了您的安危,末将以为此时应该从左侧杀出去的好!”云韬带着略微的喘息,话语急促。那泛着油光的额头上,此刻已经布满了汗珠。

挥剑格挡了面前齐军兵卒的攻击,反手杀了一人之后,云韬又接着说道:“这般打下去可能不是办法,齐军知道我们想要冲出去,很可能会把重兵放在这个方向。齐军既然真的在此设伏,肯定会考虑我军冲击的方向才对。”

就在云韬一句句说着的时候,一个不注意,长剑朝着他劈了下来,手臂上直接被划出一旦伤痕。

疼痛让云韬的面容一阵扭曲,双眉都在不断的抖动,课即便如此,他还是忍着,挥剑刺入了面前齐军兵卒的胸膛。

一手只仓促的按压了一下手臂上的伤口。这种局面下,他根本没有办法顾及太多,只能忍着疼痛继续拼杀。好在这一下的伤口并不深。

项声也在短暂的间隙中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一把长戈朝着他刺了过来。目光看去的时候,项声的表情已经十分凝重,此时想躲几乎都是困难。

而下一刻。只听一声重响,项羽手中的霸王戟直接砸在了朝着项声刺去的长戈上。紧接着用力一挥,直接将那齐军兵卒击飞了出去。

危险化解的瞬间,项声根本没来不及有其它的任何想法,长剑立刻劈向了自己左边的齐军兵士。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三人的面前都是一阵的错乱。

“娘的!这真他娘的……”

愤怒的嘶吼着,项羽整个人跳跃而起,身体避开朝着他刺来的数把兵刃。

刺啦一声,身后的大氅被戟刃划烂。好在没有伤到身体。

落地的瞬间,他双手攥紧了霸王戟,面容无比的狰狞。全身的肌肉隆起,他使出了最大的力气全力一击,正面的数名齐军兵士纷纷被击打的一口鲜血喷出。

再转身,对着右侧云韬身前的兵卒又是全力一击。这一刻,周围似乎变得安详。短暂的安详。

一声声的哀嚎从地面上翻滚的齐军兵卒口中传出,一个个死死的咬着牙,而不少兵卒还是会在最后胸膛一阵翻涌起伏,喷出一口鲜血。

“呵呵呵呵。”不顾溅射在自己脸上的血迹低落,项羽发出了瘆人的笑,强力的进攻让他自己也感觉虎口一阵的麻木:“做的好啊!好一个齐王。你最好真的能让本王死在这里,若不然!”

一咬牙,面色一狠,他又朝着再次涌上来的齐军兵卒一阵攻击。

“项王,这么下去恐怕真的不是办法。齐军实在是太多了,还是从侧面试着杀出去吧。”项声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时间,仓促的说了一句。

此时此刻,整个交战的阵型已经不再如先前那般向前移动了。虽然也有缓慢的前行,可在这种时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随着齐军不计死伤的冲击,楚军的阵型已经变得松动。数百精锐的战斗力的确不俗,可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说他们已经尽力了。

张莽举起大刀低档了方头落下的长戈,紧接着一脚将左边的一名齐军兵卒踢开。刚要反手砍杀,右侧去有一把长剑顺着他来不及闪避的手背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一声嘶吼,他只能再次使出全身的力气猛打。不致命的伤势在眼下已经不重要了。周围倒地的楚军兵士已经越来越多,可他却必须撑住。

战场外。李左车那紧绷的面容变得松缓,一种胜利在握的感觉在心中蔓延,“看到了吧,中央的交战区基本不再往南移动了,此战应该到此为止了。只是看他们在临死前究竟能够有多少斗志了。”

一直盯着战场的傅宽此时回头看了眼李左车,也如释重负般虚叹出一声,“将军说的是啊,还记得刚刚平定齐地那会,齐王就一直说对付楚军不能硬拼。后来计策也总是失败。现在看来,楚军的战斗力的确不俗,只是可惜了。西楚霸王,今夜便要到此为止了才是。只是末将真的想看看,若是只剩下霸王跟他的几位将军,单凭他们几人,会能挣扎多久?”

“要不然,加把火?”李左车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还不等傅宽问什么,李左车已经下令:“告诉那些残存的楚军兵士,若是有谁愿意一起击杀西楚霸王跟那几位将军,战后可免一死。”

“诺。”传令兵转身离开。

傅宽看了看那背影,犹豫着说道:“此时去说这些,会不会没什么用了?都打到这种程度了!”

“有没有用试试就知道了,反正也无关紧要。不过,楚军中若真有人从背后下手,也许能够在那些人没防备的时候一击杀死。”

战场中。项羽跟项声、云韬一起朝着左边移动。

齐军的军令传达,在场中主阵的兵将当即呼喊了起来:“所有的楚军听着,尔等败局已定,若是尔等有人愿意协助我军击杀霸王,战后可免去一死。”

一声接着一声,只是这呼喊在此时显得很是无力。根本就没有人在意这些。

残留下来的每一个人楚军兵士,那双眼中都透露着一种疯狂。那感觉,只要面前的敌人不死完,他们就不会停止杀戮,除非自己身死。

没有人因为此时有活命的机会而动容,哪怕看不到丝毫的胜算。

手中大刀挥舞中,张莽忽然感觉自己身边的压力小了很多,心中正疑惑之时,耳边忽然听到一阵呼啸。一把兵刃划进了他的余光,将周围的几个齐军兵卒击飞。

看着熟悉的霸王戟从身边扫过,张莽的动作不由得慢了一阵。

“别愣着了,趁现在从这个方向杀出去。齐军的主要兵力应该在南边,眼下是黑夜,冲出去沿着山下的树林走。”

他本不想丢下这些兵士。一开始如果想走,完全可以几个人绕行。天大地大,想要找到千人的队伍容易,可想要找到三五个人,那就不是那般容易了。

可如今,他不得不放下一些东西。

天空中,乌云缓缓的朝东方飘荡着。

听了项羽的话,张莽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憋着一股劲,奋力冲杀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想杀本王,你们还差了太多。

默默的看了眼还在坚持,没有一个因为齐军兵将那番话而倒戈的残余兵士。项羽露出一个凄苦的笑,那笑容在一刹那变得狰狞。

……

“看样子,他们是不会醒悟了才对。”傅宽探了探耳朵,无趣的转对李左车道。

看着并没有多大变动的战场上,李左车却显得有些惆怅:“其实,军中也就是需要这样的将士不是吗?虽然是我们的敌人,可这时候还有勇气死拼,不得不说,霸王在这些兵士的心中很有份量。”

“即便如此,最终不也是一个死嘛!”傅宽轻蔑的道:“总不见得,他们这点人还能冲出去?英勇也好,懦弱也罢。反正他们死了,以后的事情有人提起,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闻言,李左车却不再说话了,只是转头淡淡的撇了一眼。漆黑让他们看不清具体的战况,只能大概的根据军阵的变化感知。安静的等着收场。

……

项羽、王莽、项声、云韬,四个人在乱军中背对背的走在一起。各自守着一方,由张莽在前,依靠强大的战力准备杀出一条血路。

“钟离将军还在里面。”张莽猛然回头说了一句,目光中透露着担忧。

迈开腿,张莽竟然想转身往回走。只是在这一刻被项羽叫住:“这种关头,总需要有人牺牲的不是吗?别想那么多了。你这么回去,两个人都出不来的。”

一击打断两个齐军兵卒的进攻,项羽伸手扯了一把还在往回张望的张莽,“走吧。不趁着现在杀出去,晚了我们谁都走不掉。”

便在此时,被齐军死死围困的正中央,一人忽然发出了一声呼喊:“想杀本王,你们还差了太多。”

听着那隐隐回荡在夜幕中的声音,项羽不由得一怔。他知道那是钟离昧的声音。

从张莽这个方向杀出去本是云韬跟项声一再提及的,钟离昧本不知道此事。可到了此时,钟离昧明显已经察觉到了,而且甘愿留下来牵制齐军。

张莽的手臂开始不住的颤抖。双眼已经遍布着血丝,额头上青筋暴起。

“总需要有人牺牲,总需要有人牺牲……!”红着眼眶,张莽痴痴的自言自语:“钟离将军,属下对不住了!”

“呵呵呵呵呵……”苦着脸,微微裂开的嘴角传出一阵阵让人惊惧的笑。

盯着钟离昧所在的方向好一会,他才咬紧了牙转身,手中大刀举起疯狂的劈砍,将内心所有的愤怒全部发泄在了周围齐军兵卒的身上。

一番没有任何杂念的砍杀。四人带着数十个兵士一路,目的只有一个,杀出去。

“这是?”一个齐军兵卒看着面前被击飞出去的两人惊的张大了嘴。看清楚这支小队就是项羽几人的时候,这兵卒一声惊叫:“西楚霸……”

项声脸上的肉抖了抖,在那兵卒开口的瞬间一剑刺了出去,让那未出口的话终止。

只是在此刻,还是有其余的齐军兵卒留意了一下这里。

……

场外,傅宽无趣的打着哈欠。再次将目光投去的时候,心中不免有些疑惑:“奇怪,怎么看起来大军有点往东边汇聚的样子?”

黑夜加上阴云密布,整片的天地格外的漆黑。若是眼力不好的人,十步之外甚至分辨不出敌我。如今傅宽跟李左车所在的位置更是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能隐隐的看个大致方向。

李左车眯起了眼睛看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大的变化:“你不会是看错了吧?!本将怎就没有发现呢?”

“刚才是有些往东靠拢的意思,可现在……好像又停了下来。”想了想,傅宽只好随口应过一句:“兴许是有楚军兵士想逃离被拦住杀死了。”

那声音越来越轻。一旁的李左车却只当没有听见,独自策马前行了一断距离,又蹙起眉头看去。

……

此刻,项羽等人已经被发现。原本那些个只想着堵住中心楚军的齐军兵卒,此时终于意识到了这支人数不多的小队不一般。

正中,项羽因为活动剧烈而喘息着。手中的霸王戟紧了又紧,死死的盯着前方。

看着围拢了一圈的齐军兵卒,他依旧选择先一步冲上去。

霸王戟挥出的瞬间,项羽还仓促的叮嘱了一句:“不要拖延了,拖下去肯定是个死!只能在更多的齐军靠来之前杀出去。”

霸王戟的弯月利刃正中两个齐军兵卒的咽喉。只是在项羽收手的瞬间,右边肩膀忽然传来一阵痛楚。

一把长剑从他的右侧后肩上划过,肩甲下的半截手臂被划出伤口,鲜血很快顺着胳膊肘低落。

顾不得伤痛,项羽直接将霸王戟的后端用力的向后一怼,刚才趁乱伤了他的那个齐军兵卒疼的捂着腹部在地面上打滚,面容一阵扭曲。

身处左手在右手臂处的伤口摸了一把,原本已经告知不到的疼痛又是袭来。

左手收回的时候几个手指在一起搓了搓,血迹并没有在一瞬间沾染整个手掌:“还好,伤口不深,流血不多。”

一声自语,只是这主要负责挥舞兵器的右手还是一阵无力的感觉。

身边的张莽等人也都陷入了一种疯狂,眼中出了杀戮在没有其余任何的想法。

可即便他们都使出了全力,此刻前行的速度却比一开始要慢上一些。

没走出多远,又一波齐军兵卒围了上来,不过人数不多。

项羽警觉的挥出霸王戟,手臂上却在一瞬间传来一阵阵的痛楚。他强忍着。同时面对十多个齐军兵卒,手臂上的伤势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困扰。

一击格挡开面前整齐的进攻,项羽只能选择先将边上的两个人齐军兵卒击杀,试图逐个的击破。

就在项羽杀掉两个齐军兵卒之后,一把长戈贴着他的腰间极为凶险的刺出,却是在收回的时候将垂刃横着划进了项羽的身体。

项羽只感觉利刃划开皮肉,贴着自己的肋骨而过。这是比手臂上更加难以忍受的疼痛。

紧咬着牙,屏住呼吸。

此时此刻,他不在刻意的去控制力量来减轻疼痛感,而是尽可能的使出全力。

霸王戟往左侧身后一个横扫,重力击打在一个齐军兵卒的肩膀。紧接着是一阵骨骼碎裂的声音。那兵卒直接甩飞了出去。

一连几次的进攻,当项羽的嘴角因为疼痛而止不住的颤动,当他额头上溢出一层汗珠时,眼前忽然一阵明朗。

前方再没有一个齐军兵卒的身影。放眼看去,不远处的大树随着风来回的摇摆。

流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他半边的身体。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猛跳,支撑着那有些虚弱的身影。他的脸上却露出了瞬间的笑意。

“项王,您没事吧?”身后,云韬也跟着冲了出来。

“一点轻伤,不碍事。”随口回了一句,项羽四下瞅了瞅:“快,叫所有冲出来的人跟上,只要到了那边的山下,在这黑夜里也就是安全了。”

第一七百七十二章 终

齐军直接对项羽展开包围,这期间钟离昧战死,项羽跟张莽、项声

、云韬重伤逃出。

消息传到楚军各地之后,所有大军牵一发而动全身。

季布带领的先头大军五万,被韩信的大军困在渡口不得前进。

项羽深夜带人逃出,却在渡口遇见了韩信的大军,不得已绕路而行。最终还是被黑冰台的人发现告诉了韩信。

带伤辗转,绕远路过了黄河,到魏国故都大梁。大梁已经是一片荒野。在那里他看到了乱民,看到了各种灾民的苦难生活。

项声怀疑是突然加入这里的张莽身份可疑,怀疑是他给齐军通风报信,以剑所指。

项羽却相信张莽,因为他没有必要在当时跟着一起出来。如果他是奸细,只要在被包围的时候对自己出手,那种情况下谁都跑不掉。

张莽也没有怪项声,只是在想钟离昧,他说钟离将军还有军棍没跟他一起领呢。说钟离昧还想看看他受罚时会是个什么样子。

那一夜项羽想了很多,难以入睡。也因此他发现了有人跟踪他们。经过一番搏斗,几人又是辗转。路途中项羽因为重伤流血过多昏迷。张莽一路背着他,直到遇见龙且带领的援军来。

陈婴本不想把消息告诉虞姬,不过桓楚当时嘴快,说漏了。

跟随大军一起到来的虞姬看到项羽昏迷不醒很少担心。

季布的未婚妻,庐筱还有军中的医师都为项羽诊断,最终的结果却是说只能看运气。看项羽自己的命。

虞姬再三请求去找庐筱的师傅。庐筱知道项羽这种伤去找了她师傅也不见得有用,而且路途一来回至少也要六日。可耐不住虞姬一次次的请求,最终答应了两个人去山中找庐筱的师傅,

庐筱的师傅知道情况后却只是一番无奈的笑。他知道这种情况自己下山也无用,也知道拒绝不了虞姬。所以各种刁难。虞姬不顾身份的在山洞前跪了四天,不吃不喝,最终晕倒在山上。

庐筱将虞姬带到山洞中躺下。醒来之后第一句话是:“项王怎么样了。”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身边的老医师。

老医师却无奈的苦笑道:“你这么拼命的为他,真的值得吗?就老夫所知,进了王室之女,若非情愿,就是物念。看的出你为了情。可,王一般无情。男子三妻四妾,对女子更是多薄情啊!”

虞姬好像没有听进去一般,一个劲的问:“项王究竟如何了?!”

……

最终项羽恢复了。此时季布已经带领大军稳住了局面。

而虞姬在山上被老医师救治。下山时却遭到了汉军围困。

项羽当时正面临一个消灭韩信的好机会。得到消息以后,纠结该如何选择。

回来传信的天眼军送了一份布帛,上面写着一段话:“得君安好,妾心别无它愿。只是往后不能再陪伴着您了。望君以国事为重,切莫相念。”

她不想让项羽担忧,不想让项羽为了她而放弃战机。选择了放弃自己。

项羽带人感到时刘邦因为没有抓住虞姬,心一狠放火烧了整片山林。

危急关头天眼军的人带着绝望的虞姬一路往项羽所在的方向走,项羽也跟着天眼军进山寻找。好在最终都相安无事。

回去之后项羽便将虞姬一直带在身边。

十多万大军进攻临淄,投石机第一次使用。韩信带人死守。

深冬来临。为了加快胜利的进度,项羽下令直接投尸块进城,制造瘟疫。

而在战事即将结束的时候,九江传来一个消息。刘邦让英布跟衡山王吴芮带兵进攻九江。

张庄不敌,却决定死守为项羽争取时间。

最终临江王共尉(共敖之子)出兵相助张庄,危急化解。

回到彭城之后,项羽主持季布跟庐筱完婚。期间请了共尉,表示对共尉出兵的感谢。

可共尉回去之后发现自己的王后被杀,兵士收集的消息称是楚军干的(实则是刘邦让人扮作楚军)。

共尉一气之下跟英布等人连手拿下九江。

项羽得知消息之后先平定九江的战事。

进攻汉中时因为栈道被汉军死守,项羽制作了黑火药,用黑火药快速炸出山道,一边正面进攻。一边从后方出奇兵进攻巴蜀,

最后关头刘邦疯了一样想到了陈平说的活人祭火。提出主意的陈平被第一个送入火坑。

汉中因此大乱。刘邦被抓住时已经精神错乱,疯疯癫癫的不知人事。

黑冰台的幕后是南越赵佗。

跟赵佗的对战基本上是平推的设定。

还有匈奴,为了激励华夏族人抵挡匈奴,制定了一个节日(狩猎日)每年的这一日国君必须带领大军进攻匈奴最强大的几个部落,国内的富商都可以出钱或者出人力跟随去匈奴地界掠夺,所杀男丁一律算军功。掠夺的女子和钱财都归自己所有。

大楚帝国建立。最后,项羽带着虞姬游历山河。

……

嗯,后续大致的想法就是这些。

没办法,生活不稳定,托下去可能大家也会逐渐忘记。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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