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霸妃吃天下》 第1章 楔子 夜朗风清，明月高悬。 大周宜安侯府嫡长小姐的闺房中突然传出一声夹杂着喜悦的呼叫，“快去请老夫人、老爷和夫人，大小姐醒了……” 被狂喜冲昏头脑的小丫头跑出去之后，周和曦幽幽睁开双眸，起身打量四周。古香古色的家具，装饰奢华低调的贵女闺房，原来投胎真的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实现。 三天前，她还在阴曹地府排队等着投胎，队伍长的不见首尾，熙熙攘攘，你挤我我推你，且半天不带动地儿的。正不耐烦时忽然有个黄牛找到她，自称鬼差，手头有一私活问她乐不乐意接受。 具体就是，她不用转世轮回也能投胎个富贵荣华的好人家，民间俗称“穿越”。 条件是帮他带一株仙苗回到阳世养育。仙苗养法别致，不仅要她贴身养护，每日还要吸一次成年男子的阳气，当然，这对男子身体并无害处，用黄牛的话说，仙苗每次吸收的阳气比一个成年男子每日正常流失阳气还要少。仙苗大约三年便可长成，若期间出了任何意外导致仙苗死亡，她便要受到惩罚，下一世将堕入畜道轮回。 说白了，利润高，风险大。 黄牛还吹嘘，仙苗有护体功能，可以保证她百毒不侵。另外，还会多送她一个金手指，原主的记忆。 周和曦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因为她想吃东西，非常非常想。 于是，一睁眼，她成了宜安侯府长房嫡女周和曦，真巧，和她的名字一模一样。 “大小姐！” “大小姐！您醒了！” 两个出落标致的丫鬟一前一后打帘进来，为首的是玳瑁，紧跟的叫玛瑙，两个皆是原主的贴身大丫鬟。玳瑁年十七，生的珠圆玉润，性情温和。玛瑙比她小一岁，身量高挑，颜色俏丽。 周和曦淡然的点点头，原主落水前的事儿，不，应该说原主的一切记忆，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只是不知已昏睡几天，于是问道：“现在什么时日？” “大小姐，您已经昏睡三天了！现在酉时，厨房已备下晚饭。”玛瑙情绪激动，相比她，玳瑁则稳重的端来一杯温水，周和曦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珠帘外一个嘶哑沧桑的声音响起，“曦儿哟，我可怜的曦儿……” 珠帘被打起，一个满头银发金饰，拄着拐杖由丫鬟搀扶的老妇人进来，踉踉跄跄到床边，一把抱住周和曦便嚎啕大哭，“我的曦儿哟，你怎么能这么傻！天杀的他纵然是神仙大帝，也不值得你为他跳湖啊……” 原主的祖母孙老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哭惨了，被紧紧抱住的周和曦一则拘谨，想要挣脱，二则，事实真相十分好笑，她纠结几秒下决心道：“祖母，我没有跳湖，只是不慎落水。” 周和曦眼睛亮亮的，一句话使所有人都愣住。 “曦儿，究竟怎么回事儿？”一个身着紫色锦袍，温润儒雅，面冠如玉的男子挤过来。 这便是原主的亲爹，宜安侯周孝。 周和曦突然想起仙苗的养护之法，立刻抱住周孝的脖子呜呜哭道：“爹，我没有跳湖……真的，那天我只是觉悲愤，便去曦湖喂鱼，熟料一个不小心滑了下去……” 第2章 宜安侯府（一） 周和曦一点没撒谎，原主虽然傲娇草包，却极热爱生活且自信的，大把大把的美好年华她还没来得及享受，怎么可能因为想不开去跳湖？若真的想不开，她也应该把辅国公的世子广寒凌打一顿才是。或者，跑到插足者，当朝一品大学士的闺女孟馥雅面前，直接扯着她的头发让其滚到泥淖中，种种方案皆可行，她怎么可能自寻死路便宜了那俩混蛋。 以上的确是原主的行事风格，可惜，她运气太差，因气愤而没注意到人身安全，喂鱼就喂鱼吧，偏偏跑到没有护栏保护的地方，湖岸湿滑，等她意识到危险的时候，早吧唧一声滑了下去…… 真相来的太突然，众人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方才回神，之后便是又惊又喜。 继夫人杨氏抹泪道：“我就知道咱们的曦儿不是个亲者痛仇者快的，果真如此，甚好，甚好……” 孙老夫人也激动的拿拐杖击地，咚咚咚的十分欢快，外围的婆子、丫鬟们也都乐成一团儿，嘴里说着大小姐福大命大什么的，总之，皆大欢喜。 这边，周和曦始终不肯放开周孝的脖子，尽管她察觉出便宜爹有些想要挣脱的意思。记得那黄牛说，仙苗吸阳时会传出“沙沙”的声音，她一直留心倾听，始终没听到。 众人一片欢喜之时，杨氏突然惊呼，“曦儿，你的护身符呢？” “在这里，在这里……”玳瑁捧着一抹洁净的手帕过来，手帕上面躺着一枚温润透亮的羊脂玉瓶，形似观音的白净瓶。 只有周和曦瞧见，那羊脂玉瓶中有一株绿色的闪闪发光的豆芽似的幼苗，此时，还左右舒展它的枝丫。如此奇异景象众人却毫无反应，周和曦便再次确定，这玩意儿只有她自己能瞧见。 怪不得刚才一直听不到“沙沙”声，周和曦瞬间松开周孝，一点也不带留恋的。 周孝：“……” 总感觉被嫌弃了。 周和曦倒是想接着抱，然而原主只是霸道蛮横，又不是真蠢，醒来一直抱着爹算什么事？ 以后再找机会吧。 “奴婢瞧着玉瓶上络子和绳带都湿了，便重新换了一套。” 孙老夫人点点头，催促，“快给大小姐戴上，这护身符，一刻也不得离开她身。” 玳瑁连忙照做。 听到周和曦说肚子饿了，孙老夫人立刻命人摆饭，并亲自检查了饭食，满意之后才由众人拥着离开曦园。数十道素菜配上香甜可口的八宝粥，周和曦吃的香甜却不过瘾，菜肴精致，分量太小，中看不中吃。 饶是如此，来收碗盘的丫鬟已面面相觑，大小姐的食量何时这样大了！ 不是说饥饿的人吃不下太多食物且口味寡淡的吗？为什么大小姐不仅一扫而光，连白饼的好搭档肉酱也给吃光光？ “你们两个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大小姐只是伤神又没伤胃，再这样挤眉弄眼，小心我把你们眼珠子抠了扔地上，再啪啪踩上两脚！”玛瑙伶牙俐齿，配合着跺脚的动作，吓的两个小丫鬟低眉垂首，抱着碗盘匆匆而逃。 周和曦胳膊肘撑在桌面上，双手托腮，十分欣赏的望着玛瑙。 第3章 宜安侯府（二） 玳瑁、玛瑙两个贴身大丫鬟是自幼随原主一起长大的，玳瑁行事稳重，很少见她慌慌张张的样子。玛瑙脾气虽然急，却是个机灵的，且玛瑙自幼跟着做护院管家的爹学拳脚功夫，身手非常灵活。两人一文一武，这也是多年来，原主虽然傲娇草包，生活却被打理的极妥当的原因。 除了二人，屋里还有四个负责日常的四个小丫鬟，分别叫金钏、金环、金玲、金钗，简称“四金”。另外便是负责洒扫曦园庭院、角落的四个粗使妇人，以及四个负责看门，上夜的婆子。 细数一遍，清一色女人，没一个男的。周和曦换个姿势，继续在脑海盘查。 原主的曾祖父是跟着大周圣祖打过天下的，天下安定后，曾祖父不仅赐予侯爵，世代承袭，还被圣祖赐予国姓周。当年的宜安侯府在京城完全属于贵族上流，只可惜，到了周孝这一代，都不太争气，子孙文不成武不就的，在朝只领个闲职熬天混日，侯府声势也江河日下。 就拿便宜爹来说，三十出头的他正值当年，日子却闲的不能再闲。偶尔打理一下族中产业，剩下的时间净“陪”老婆了。原主生母，宜安侯夫人去世后，周孝娶了大理寺丞的闺女杨昭华做继室，除了这两个正牌妻子，还有曲姨娘、郑姨娘、李姨娘三个小妾，这三个妾室都是有名分的，没名分的还有采莲姑娘、湘儿姑娘、倩儿姑娘……等通房丫头。 总之，便宜爹腰很壮。 老婆多，最直接的导向便是孩子多。然而由于十四岁的原主是老大，因此，便宜爹与他的老婆们生出孩子要么是妹妹，要么是弟弟，无一成年。而细数起来，妹妹居多。 掰扯完大房，周和曦又把目光瞄向西府，也就是三房。 老三周义和周孝一母同胞，都是孙老夫人的亲儿子，当年老大还没娶妻时，老三的庶长子便已四处跑着玩耍了。 周和曦眼睛一亮！ 庶长子！ 周和风，年十八……呃，这个年龄是比较令人纠结的，在她们那儿，十八岁已经成年，可这儿，男子二十方才弱冠，那周和风到底算不算成年？ 周和曦目光呆滞一会儿，继续往下掰，周和风下面倒是还有两个弟弟，可惜，均幼年夭折，剩下的都是妹妹…… 周和曦默默抬头看房梁……狼少肉多的环境，感觉她未来的吸阳之路，注定坎坷啊。 老二周礼，庶出，早年成家后便搬出去单过，如今住在离侯府所在的金雀街不远的榆钱胡同。由于庶出，什么都有限，导致周礼身边只有一个正妻，夫妇一共养了两儿一女，长子周和雷，年十八，与周和风一样，是个令人纠结的年龄。 “大小姐，周平安过来谢恩。”玳瑁的声音将神游天外的周和曦拉回现实，周平安这个名字让她微怔。 周平安，家生子，原主的车夫，他来做什么？ “大小姐有所不知，您落水那天，是周平安救的您，而且，他很机灵，救您上岸后并未大喊大叫，立刻就近通知继夫人，继夫人刚在草丛里找到您，周平安已经带着府中医女过去了。“ “老夫人夸赞他机灵懂分寸，您刚苏醒便以您的名义赏他一百两银子，这会子前来谢恩呢。” “去拿花名册，查查周平安年岁几何。”周和曦的关注点让玳瑁一愣。 第4章 气囊团初建（一） 得知周平安年二十，周和曦几乎迫不及待的将人请过来，搞的玳瑁、玛瑙俱是一愣，照常理，奴婢小厮在这个点儿过来谢恩，主子只需命人传几句好听的话便可让人下去，孰料大小姐竟然毫不犹豫的将人请进来！ 显然，周平安也未料到大小姐会在这个时候点名见他，身材高大的他此刻低眉垂首，仍旧比周和曦高出一个头。 随着周平安的步伐，周和曦盯着他的脚步，目测俩人之间的距离。当周平安行礼时，她估摸一下，俩人之间大约三米远，然而仙苗并无动静。周和曦便起身，慢慢走向周平安，三米，两米，一米……半米！ 当周和曦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时，“沙沙”声出现，仔细倾听，那声音越来越大，透过声音，她似乎都能感受到仙苗沐浴阳气时的舒服惬意。 半米！再往前走一点点，她就要贴到周平安身上了。 这个距离真真考验人呐，本以为换个世界便会过几天轻松日子，孰料哪里都要劳心劳力，周和曦收起淡淡的烦躁之感，开口打消周平安的紧张窘迫，以及玳瑁、玛瑙的疑惑担忧，“个头挺高嘛，难怪那天三五步就划到我身边……周平安，当时你为何会出现在曦湖？” 清冷的语气被淡淡的脂粉香气包裹，似乎还有一丝若隐若现的女子清香，周平安早浑身僵硬，数秒之后忽然扑通跪下，禀道：“那日小的在湖边给朝阳割草，它最喜欢吃那里的水草了。” 朝阳？ 这名字让周和曦恍惚了一下，思及这是一匹马的名字，她颇无语的扶额，她已经被“阳”啊“气”啊什么的弄的智商脱线。 周平安的爹娘未去世之前，均在府中做事，属于地地道道的家生子。他身材高大，面目颇清秀耐看，只是命运不济，十多岁便先丧父后丧母，导致年过二十的他依旧孓然一身。而府中许多与他同岁的，孩子都满地跑了，于是，周和曦接着没话找话拖延时间，“这次你救了我，本小姐感激不尽，说吧，你有什么要求或者愿望，只要本小姐能做到，一定帮你实现。” “不不，小的是大小姐的车夫，保护大小姐安全本就是小的职责所在……再说，您已经重重赏了小的……” “赏金归赏金，和愿望什么的不冲突。不如，我帮你娶一房媳妇如何？” 话刚落地，只听“啪”的一声，原来是玳瑁失手碎了一只茶杯，周和曦目光打过去，她正蹲地上慌里慌张的捡，一个不小心又划破了手指，虽不严重，到底冒出血丝儿。玛瑙掂着扫帚、簸箕嘲笑，“傻了吧，竟敢下手。” 这一幕让周和曦嗅出点儿什么，暗自点头。 跪的笔直的周平安表情激动，重重给周和曦叩了三个头，谢恩。 周和曦捏了捏下巴，看来，这厮很想脱单啊。 “沙沙”声刚结束，周和曦便命周平安下去，她掐算一下时间，从开始到结束，大约十五分钟，也就是这里的一刻钟。 人家本来是谢恩的，结果愣是跪了一刻钟，看起来倒像是受罚一样，看来，得换个法子，更自然才行。 第5章 气囊团初建（二） 任务完成，收工。 周和曦由玛瑙伺候着梳洗，当镜中那张脸出现时，她猛的愣住，半晌未回神。这张脸，和她本来的面目，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这张脸相比从前的她更加稚嫩，保养的更为精致而已。 加之遍身绫罗，可爱灵动的双环髻上缠绕颗颗珍珠，把小脸衬托的更加光彩照人。 眉如远黛，皓齿明眸，皮肤像白瓷一样光洁无暇。修长的天鹅颈两侧，锁骨迷人。镜中的人虽然只有十四岁，却已展露倾城之姿。 葱白一般的纤纤柔夷拂过再熟悉不过的小脸儿，周和曦傻笑，这还真是意外之喜。毕竟，看着自己原来的脸，总比瞧着一张陌生的脸舒服的多。玛瑙几次欲言又止，周和曦均不做理会，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她需要好好休息。 一觉到天亮，无话。 早餐依旧清淡，周和曦瞄一眼便吩咐厨房加菜加餐，于是乎，苏醒的大小姐第一顿早饭吃了五个酥油小饼，两碗珍珠薏仁白米粥，六道小素菜，一盘切卤肉及两个咸鹅蛋。 玳瑁、玛瑙看的心惊肉跳，然而大小姐专注的吃吃吃，头都没抬一下。 话说回来，大小姐就算抬了头又怎样？难不成她们还要责怪小姐吃的多？俩人及时将这种念头甩去，强迫自己换条思路：大小姐大病初愈，最需要补身体了，吃的多养的快，这是好事呀！ 吃饱喝足，周和曦命玳瑁拿出库房钥匙，美其名曰想娘了，想去看看她留下的东西。玳瑁、玛瑙相互对视一眼，立刻分头行动。 短短几日，大小姐不仅经历被退婚之辱，还经历了生死这样的大事，换做她们，第一时间想的肯定也是娘，而她们的娘亲都健在，大小姐的娘亲已经走了十多年……就算贵为侯府嫡长小姐，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周和曦压根不知道俩丫鬟脑补这么多，她进原配夫人的库房，主要是想在嫁妆堆里找几幅画，且符合便宜爹口味的，如此，她便可以借着与其讨论画品的机会，嘿嘿嘿…… 一个时辰后，周和曦抱着两幅画作去周孝的书房品鉴。 装修的高大上的书房大门上方悬挂一黑色匾额，上面写着四个字：以和为贵。 呵呵，总算找到府中男孩儿、女孩儿们名字的由来了。 推门而入，巧的是对方也在品画，可能太过专注，周孝虽然应了声，却并真正意识到来人是谁，当他抬头看见周和曦时，神色突变，如见鬼一般，仓皇无措的差点儿从太师椅上滚下来，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桌子上的画作抽走…… 然而，周和曦眼神太好使了，她已经将那幅某春某宫图欣赏完毕。 色彩奔放，姿势大胆新奇，佳作一枚。 “爹，您看什么呢？”周和曦眨眨水灵灵的眸子，作无知状，“藏那么紧，还防着我不成？” “咳咳……咳咳，你不在房里好好将养，来这里作甚？快些回去。” “我不……我找爹，有事儿。”周和曦抱着画作走过去，并且毫不客气的把凌乱的书桌清理一番，这才将她精挑细选的画作打开。 第一幅，是一张仕女图。 女子雍容华贵，慵懒的姿态中透着几丝孤单落寞，仿佛默默诉说着空闺的无趣。 周孝只瞧一眼，便如狗狗一般凑了过来，“沙沙”声顿起。 “我说曦儿，你哪儿弄来这样一幅……“绝色。 周孝爱不释手，话都说不完整。 第6章 气囊团初建（三） “娘的库房里找来的啊。”周和曦实话实说，顿了顿又道：“爹，我想学习临摹字画，人物比较简单，可以从此下手。爹的丹青出神入化，我想跟您学几手。” 周孝专注力还在画上，并跟着画中线条游走，周和曦紧追不放，几乎贴着便宜爹臂膀。 “这次真想学？”周孝漫不经心，之所以说这次，乃是因为草包原主经常心血来潮的找她爹“取经”，刚开始周孝也很热情，很想把自己一手好丹青传承下去，后来，发现嫡女不仅天赋有限，定力更是不足，便连敷衍也不愿了。 这会子愿意跟她废话，完全是仕女图的功劳。 周和曦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您看这位宫廷贵女……”废话不多说，直接入题。 不过，刚一句便被周孝打断，“等等，你是如何判断她是宫廷女子？且身份高贵？” “这个简单，您看这里……”周和曦朝女子腰间配饰指去，周孝惊叹不已，几乎不敢相信的盯着嫡女，仿佛在说，怎么这丫头跳一次湖，见识不仅增多，眼神也好使了呢？ 父女就此展开研讨，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第一幅画根本没讨论完，“沙沙”声已经结束，周和曦收起“学术探讨”姿态，突然提出要离开，理由是，累了。 周孝：“……” 他心中正烈火熊熊，突然一盆凉水浇过来算怎么回事儿？ “爹，我明天再来。”说话间，周和曦已经“无情无义”的将仕女图收了，卷好，放盒子里。动作快的简直行云流水，令人哭笑不得。 “啊不……那啥……曦儿啊，你回去好好休息，这画儿，就先留这里，省的你明天再抱过来……对了，这幅是什么？”周孝嘴里说着这幅，眼睛却频频瞟向没来得及打开的那幅，周和曦淡淡道：“哦，春睡图。” 单单“春睡图”三个字已经让周孝垂涎三尺，奈何闺女丝毫不顾及他的脸面，抱着画作头也不回，走到门口还加了句，“这是娘的嫁妆，放在爹这里不合适。” 周孝：“……” 他是那贪财的吗？ 就算他贪财，也绝不会贪图老婆的陪嫁，别人不要脸，他还要脸呢。 周孝忽然很生气，想起那两幅画，又心痒难耐。周和曦倒是“大功告成”，心情颇佳的走了，留下个风流倜傥的美须男对着屋顶嗟叹。 路上，周和曦悄悄松口气，周平安加上便宜爹，总算有两个正经的指望。时间长了肯定不行，不过，一切还需缓缓图之。 周和曦不急不缓的逛着，玳瑁、玛瑙不远不近的跟随，半路，憋了许多话的玛瑙忍不住道：“也不知侯爷对大小姐说了什么，瞧把她高兴的。” 玳瑁接道：“别管说什么，总归咱们大小姐很开心，这就好。” 玛瑙点点头，顿了顿又道：“若是大小姐一直这样该多好，这些年，她总不愿意亲近侯爷……其实这也不怨大小姐，侯爷总说她天资平平，还说她孤傲骄横，一点都不像夫人，这些话任谁听了都不会高兴。” “嘘，小声点儿……”玳瑁唯恐周和曦听见，就在这时，忽然瞥见长廊拐角处坐着几个明丽的女孩儿说笑，连忙拉着玛瑙加快脚步。 第7章 打秋风的亲戚（一） 周和曦也注意到那几个女孩子的存在。 晨曦明丽，华光浮动，洋洋洒洒落在那些女孩儿美好青春的面庞，她们或慵懒坐在长椅赏春景儿，或肆意欢笑，声音像百灵那般悦耳。玛瑙快步跟上来小声告知，“是二小姐、四小姐、五小姐、郑表小姐，吴表小姐她们。” 周和曦点点头。二小姐周和雨，郑姨娘所出。四小姐周和月，继夫人杨氏的女儿。这两人便是原主同父异母的妹妹。 五小姐周和云，三夫人吴氏所出，是原主的堂妹。 而孙表小姐孙婵娟，则是孙老夫人娘家侄孙女，她爹康平伯的爵位乃世袭罔替最后一代。 吴表小姐则是三夫人吴氏的娘家侄女，两人俱已及笄，比侯府众姐妹年纪稍大点。 周和曦还未走近，几个女孩儿便注意到她，纷纷起身相迎。 “大姐你怎么出来了？”互相见礼之后，五小姐周和云一脸惊诧问道。 这话有些好笑，她又不是犯人坐牢，怎么不能出来？ 周和云年十三，生的高挑削瘦，形似其母，尤其是那张标致的瓜子脸，十分精致，更醒目的是，嘴唇下方还有颗美人痣。 “是啊，大姐，你大病初愈，也该在屋里好好休息才是。”老二周和雨接道，话说的很圆润，既替五妹描补，又表达她自己的关心之意。 如此谨慎细微，温柔婉转，很符合她庶女的身份。再加上她生的娇俏柔弱，穿着打扮相对素净，越发显得小心翼翼，动辄拘谨。 “屋里坐久了闷，出来走走。” 话落地，一直对她淡淡的老四周和月指着西南方向道：“曦湖风景最好了，大姐想散心也该朝那边走。” 吧唧！ 天就这样被聊死了，四周静的只剩下风声。周和月与原主自幼关系就不太好，小时候整天争风吃醋，原主又是个事事掐尖要强的，导致周和月诸多不满。周和月便仗着自己亲娘活着，时不时的当着原主的面儿在她娘面前各种撒娇，原主每每看了都万分心痛，不仅渐渐疏离杨氏，还生出暗暗嫉恨她们母女的心思。 多番因素吧，导致俩人你看我不顺眼，我瞧你也不咋地。 年龄最大，容貌最是端庄妩媚的孙婵娟尬笑两声，打破沉寂，“月妹妹莫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曦妹妹前几天落水之地就是曦湖，现在躲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主动去那里。” “那这样说，大姐永远不会去曦湖耍了？可惜啊，这曦湖是侯夫人当年特地为大姐改建的呢。” 周和月连连咂舌，一副面上可惜心里暗爽的模样。偏是这种“我很爽你来咬我啊”的样子最不招人烦，最起码周和曦没觉得讨厌，只觉得这种小女儿的直白心思有些幼稚，何况，周和月生的珠圆玉润，小脸白嫩嫩的还挂着两团婴儿肥，周和曦顿生捏一把的冲动。 而看似识大体的孙婵娟则令人反感多了，若真想打破尬境，说什么不行，偏偏提她落水之事，唯恐大家忘了似的，明摆着往人家心口捅刀子。 “你吃饭被噎便永远不吃饭了么？”周和曦不温不火的怼周和月，霎时，她脸上的得意之色顿散，黑溜溜眼眸眨了眨，气的头扭向一边，不再说话。 偏孙婵娟又低低哄慰，“月妹妹，少说两句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曦妹妹她，心情不好。” 周和曦：“……” 她哪知眼睛瞅见她心情不好？ 第8章 打秋风的亲戚（二） 原本不打算再理会周和曦的老四，被这话激怒，“她心情不好关我什么事？有本事去辅国公府闹啊……或者去大学士府找孟馥雅，自己草包窝囊未婚夫被抢，只会要死要活的跳湖，让人轻看！” 这回天不仅被聊死，其他人也快被吓死了。 这样的话，阖府的姐妹，也只有周和月敢这样说了。换作平时，原主绝对二话不说抡拳头，姐妹不扭打半天绝逼不会分开。 然而，就在众人预感“暴风雨”来临时，周和曦淡淡笑道：“孙表姐真有才，一眼便能看出我怕水怕湖，二眼又看出我心情不好。”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本来没什么，加上调笑的声调儿，嘲讽的表情，究竟什么意思，便不言而喻了。 孙婵娟品过味儿来，脸上立马红一片白一片，刚才还温柔大方的她此时只剩下窘迫。 “我就不如孙表姐了，并不能一眼看出孙表姐在侯府住的好不好，惯不惯，想不想家。” 一个自十岁便动不动来侯府打秋风，及笄之后便常住侯府，期望以侯府为跳板找个高大尚夫婿的穷亲戚，有什么资格与脸面来嘲讽人家？原主再草包再被退婚，那也改变不了她是宜安侯府嫡长小姐的事实。 没办法啊，你拼命努力，人家拼命就好了。 投胎是个技术活，人家技高一筹，你再嫉妒再不甘又能怎么地！ “曦妹妹谦虚了，若论伶牙俐齿，我们都比不上你。”一直未语的吴宝珠低低开口。 她也是个打秋风的穷亲戚，周和曦的话虽然并未针对她，她还是觉得刺耳。 “并不。”周和曦把目光转向她，“我只有在吃东西时，才会觉得自己凌牙厉齿。” 话未完，她已准备回曦园，原本就没打算和这些没长大的小女孩儿一般见识，随口说两句就行了。 不过走之前，还是要声明一件事，她郑重其事道：“再说最后一遍，那天，我只是不慎落水，不是跳湖。” 撂下这话，她闲庭信步离开。 周和月见人走远了，恨恨“呸”了口，“谁信呢！也不知是谁，在听到辅国公府派人过来退亲时又哭又闹，丑相百出，就连祖母在身后呼喊都架不住她头也不回的狂奔，偏偏哪儿都不去，直奔曦湖，没多久便传来她落水的信儿……” “四妹怎么知道的？”周和雨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周和月脱口道：“那天我看到的啊……喂，你那什么表情，我怎么知道她一口气跑过去是要跳湖！”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周和雨垂眸，小声解释。 周和月瞅见孙婵娟一声不吭，淌眼抹泪的走了，便再也不顾周和雨，“孙表姐，你莫伤心，回头我定会告诉祖母，为你出气！” “千万别……我没事，月妹妹，你莫要跟姑祖母提……其实，曦妹妹今儿倒提醒了我，日子过的真快，转眼我已在侯府住了三月有余，该回家瞧瞧了……”后面的话，走廊里的人已听不清，前后一关联也不难猜。 大概意思就是，今儿侯府的嫡长小姐撵她了，她不能不识趣，还赖在这里不走。 周和雨望着孙婵娟的背影，目光微沉。 第9章 自家姐妹（一） 周和曦没事人似的回到曦园，对于玛瑙的义愤填膺以及喋喋不休，压根没理会。玳瑁偶尔插嘴一句，在两个丫鬟各有特色的对话中，周和曦很享受的把加餐吃完，之后美美小憩。 一觉醒来，正晌午，又到饭点儿。刚醒来便看到一大桌子丰盛的午餐，周和曦心情更加美好，于是乎，一口气吃了一整只鸡。 玳瑁、玛瑙以为自家小姐的午餐快要结束时，周和曦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们，这只是一个开始。 后来，便吃了整整半个时辰，绝逼是那种一言不发，“埋头苦干”的过程。 饭毕，玳瑁捧来热茶，周和曦摆摆手，要喝酒。记忆中，每年春季府里的厨房都会大批量酿酒，酿好之后埋在花园里，待到来年春天挖出来享用，算算日子，眼下刚好。 周和曦的要求令玳瑁目瞪口呆，玛瑙不悦道：“您大病初愈，不能饮酒。” 周和曦幽幽回道：“我只是伤神，又没伤胃。” 玛瑙：“……” 不带这样欺负人滴！ 片刻功夫，周和曦如愿以偿的喝到了梅子酒，酒体清秀透亮，入口顺滑，咽下之后，甘甜与果香并存的饱满之感在口腔口慢慢释放，久久不散。这惬意的人生啊，嗝~ 考虑到这副身体尚未成年，周和曦决定每半月尝一碗，就饮这种浓度最低的梅子酒。 玛瑙抱着豁出去的心理，待主子喝完端起坛子刚要为她倒酒时，周和曦却摆手，“梅子酒虽好，却不能贪杯哦。” 玛瑙：“……” 她条件反射的朝玳瑁望去，珠帘外，小丫鬟金钏正附在玳瑁耳边窃窃私语，过了一会儿，玳瑁过来回道：“大小姐，四小姐被继夫人禁了足，晌午饭都没给吃。” “四小姐出言无状，数次番顶撞、污蔑大小姐，被禁足也在情理之中。”玛瑙只觉顺了一口气，这么些年，四小姐总是这样，不是故意激起大小姐的愤怒，就是故意戳大小姐的心窝子。大小姐的骄纵蛮横更多的是一种自保，而四小姐，是地地道道的蛮横挑衅。 继夫人早该出手治治她。 “也不全是因为我……”周和曦若有所思。 很明显，杨氏之所以动了雷霆之怒，是因为周和月被人当枪使而不自知。再者，若不是因为周和月挑事儿，孙婵娟也不会落到如此尴尬地步，人家毕竟是孙老夫人的娘家侄孙女，当众这般丢脸，孙老夫人的脸朝哪里放？ 玳瑁点点头，又道：“据说，孙表小姐刚到沁竹苑便向老夫人辞行，当时，老夫人正等她吃百花糕……后来，她只低头垂泪，死活不说因为什么……老夫人从丫鬟那里得知事情经过，气的午饭都没吃，继夫人领着四小姐过去赔罪，老夫人未见。” 呵呵，这孙婵娟，妥妥不要碧莲的碧池啊。 只是，这样做于她有什么好处呢？她寄宿侯府原是为了一个好前程，如此大张旗鼓的一闹，府里的姐妹今后谁还和她亲近？既如此，今后到了社交场合，也没人帮衬带领，她一个亲戚姑娘，表姐妹都不理会，如何借力？ 至于她这个大小姐，孙老夫人未必不恼，只是再恼，也不好发作。原主的亲娘出身西凉皇室，当年跟着西凉公主过来联姻的共有三位，西凉公主一个，原主的亲娘一个，另外一个因水土不服，刚到京城便得了重病，没熬过三天便死了。 不看僧面看佛面，她这个西凉皇室贵女唯一的血脉，孙老夫人明面上对大孙女只有温柔慈爱的份儿。 “走，去看看四妹。”周和曦一副去看笑话的模样让玛瑙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儿。 第10章 自家姐妹（二） 玥琅阁。 周和曦刚走进庭院，便听见周和月拔高了几十分贝的呐喊，“周和曦，你等着！姑奶奶绝对和你没完！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她做错事要我和娘来背锅？” “小姐，差辈了……” 有个不识趣的小丫鬟关注点别致，屋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瓷器落地破碎声清晰可闻。 “周和月，瞧你那些出息。”周和曦倚门而笑，周和月万万没想到周和曦敢过来，愣了两秒突然发疯朝她疾步走来。 虽然丫鬟们见惯了两位小姐大打出手，可眼下什么情况，打架的事儿绝逼不能再现，于是，众丫鬟不约而同的将姐妹接触的途径统统封死，周和月气的直跺脚。 周和曦闲庭信步的打了珠帘，慵懒的坐在小榻上，直言，“我先问你几个问题。第一，母亲为何要将你禁足？” “还不是因为你……”后面吧啦吧啦一堆，周和曦掏掏耳朵，承认道：“除了我的原因之外，还有呢？” 周和月突然愣住，周和曦什么意思？她，她，她这是承认了么？哼，果然够猖狂！这般敢作敢当的架势故意朝她炫耀呢。 周和曦：“……” 原主留给周和月的阴影很大啊。 见周和月说不出个一二，周和曦耐着性子道：“千不该万不该，被别人当了枪使还不自知，如此下去，恐怕有一天你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我再不堪，也是你嫡亲的姐姐，她孙婵娟是个什么东西，仗着祖母几分疼爱便不知天高地厚，当众揭我伤疤打我脸不说，还接二连三挑拨离间我们姐妹感情……咳咳，虽然你我之间没什么感情……但我们之间的恩怨，自有我们二人掰扯，轮不到她一个八竿子才能打着的亲戚外人掺和。” 一番话，使周和月冷静下来。 当然，也有可能是被说懵逼了。 “和月，你已经十二岁，不是个小姑娘了。就算谁都不惦记，也该想想母亲。” 提起杨氏，周和月立刻湿了眼，娘带着她站在沁竹苑门口傻等的情形，到现在还历历在目……这一切，还不是因为周和曦！ 心里刚有些服软的周和月又进入“战斗”状态，冷言冷语道：“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不是。送鸡。” 玳瑁连忙上前，将竹篮打开，竹篮里面是一只大罐子，罐子里面装着一只碗，碗上面还盖着盖子，打开，三层厚厚的油纸包裹着一只肥硕的、油光闪闪的烧鸡。 香味猛的四散，周和月馋的哈喇子快垂地了。 并不是因为午饭没吃。事实上，她已经有数十天未曾碰过荤食了。娘说她已经十二岁，是个大姑娘了，不能一味的吃吃吃，否则再胖下去，将来…… 她才不想劳什子嫁人，她只想吃肉，每顿饭都有肉！ “你这膘，恰到好处。”周和曦终于实现了捏婴儿肥小脸的愿望，这一把捏的周和月根本忘记反应。 回过神来，烧鸡已经端到她鼻孔处。 “还有这个。”周和曦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壶梅子酒，打开酒壶盖子，还扇了两下。 阖府的女孩儿都喜欢梅子酒，可惜，她们只能在逢年过节尝几口。周和月难掩眼中绽放的光芒，手却未动。 “周和曦，你又想害我？” “娘若知道我不仅开荤还喝酒，我，我还在禁足禁食中……” “不会的。” “为什么？” “我是侯府大小姐，你的姐姐。” 周和月：“……” 第11章 自家姐妹（三） 回曦园的路上，玳瑁突然上前道：“大小姐，您要不要去沁竹苑一趟？”这话，她犹豫再三，大着胆子说的。 猛的一瞧，大小姐醒来前后判若两人，仔细一品，很多地方，还是原来的样子。譬如，那股子高傲，外冷内热的劲儿一点没变。其实大小姐骨子里非常渴望与继母、弟弟妹妹们亲近的，就像小时候一般，只是，心高气盛的她，始终拉不下脸。 再加上常常与四小姐发生言语冲突，更不愿敞开心怀了。 今日的事无缘无故牵连继夫人，若大小姐亲自往沁竹苑走一趟，随便说几句软话，老夫人找回面子有个台阶下，自然就不会怪罪继夫人了。 “不去。” 她为什么要惯孙婵娟？给她点脸色瞧，兴许会安分些，若是这会子上赶着讨好，她的下巴岂不是扬到天上去！ 玛瑙也不赞成去，玳瑁便不再说什么。 主仆三人走上长廊，可真巧，在昨天的老位置，迎面走来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两个女孩俱十一岁，还未张开，便已露绰约妖娆之姿，美的竟有些不真实。周和曦还是根据原主记忆将二人区别开来。左边的那个叫周和露，右边的那个叫周和霜，二人双生女，曲姨娘所出。 俩人齐齐向周和曦行礼，周和曦淡淡还礼。 “大姐，孙表姐这会子闹的很厉害，打了包袱要走呢，丫鬟、婆子们拦都拦不住。” 周和露说完，妹妹周和霜接道：“是啊大姐，你还是去劝劝吧，祖母气的晌午饭都没吃，扬言孙表姐若是真走了，她就绝食。” 瞎说！周和曦只觉好笑，莫说孙婵娟闹着走，就是闹着跳湖，孙老夫人也不会绝食。为一个侄孙女无缘无故要挟嫡亲孙女，除非脑子进水。再说，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孙婵娟做的不地道，孙老夫人若是连这点是非公断都不明白，幼年丧父，青年丧夫的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些年，又是如何支撑侯府的？ 这两个身体并脑袋都没张开的小女孩竟生出搬弄是非的心思，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曲姨娘的确如记忆所示，小人一枚。 “与你们又何干？”周和曦不想废话，冷脸逼问。 双生女俱一愣，随后周和露神色认真道：“大姐此言差矣，我们都是宜安侯府的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道理大姐怎会不明白。” “既然都是宜安侯府的姑娘，就该明白，嫡庶有别，不该掺和的瞎蹦跶，只会让人嗤笑。” “你……”周和霜气的面色通红，想要辩解，却不知从何下嘴。 周和曦嘲笑道：“我说错了吗？看来，七妹、八妹还不知道什么叫嫡庶有别，该回去好好向你们姨娘请教！” 话毕，她神色凌然，目光一瞥，把还欲张口的周和露吓的退了回去。路上，玛瑙长舒一口气，赞道：“爽快！平日七小姐、八小姐总仗着曲姨娘的势，在府中各种掐尖要强，两人生的美，又惯会说甜言蜜语，哄的侯爷总对她们高看一眼，今日万万没想到会在大小姐这里吃瘪，哈哈，这会子肯定抱着曲姨娘闹腾呢。” 玳瑁也觉气直，想起眼下处境又未免担忧，“当初，曲姨娘进府时，她爹只是个从五品主事，这几年一路飞窜，一跃成为当朝一品户部尚书，她妹妹自打进宫便得陛下宠爱，如今，更是宠冠六宫的宸妃，大小姐，您……” 这些事，周和曦门儿清，也明白玳瑁的忧虑，点点头道：“我明白。” 遂不再多说，玳瑁便闭了嘴。 第12章 四两拨千斤 当朝一品尚书如何？ 当朝一品尚书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支持宠妾灭妻，莫说支持，哪怕他自跟儿稍稍露出一点苗儿头，只要被御史逮到，肯定照死里参他。 冠宠六宫的宸妃如何？ 就算是皇后，也不好明目张胆的伸手娘家事儿，更别提曲绾绾只是一个自降身价，嫡女出身却给人家做妾的姐姐，宸妃若有脑子，恐怕避忌来不及，岂会上杆子牵扯！ 周和曦没理会这些事，回到曦园便对外声称病了，还说侯府园子不干净，别说出门散心了，在自家府里都能受刺激。生病的代价就是，晚饭少吃了两个大白馒头，肉啊菜啊一点没少。 残羹剩菜刚撤干净，杨氏便过来探望，这会子的杨氏与之前大不相同。当然，之前她对原主的照料也是真心实意，而现在，真心中还夹杂着感激。知道情由周和曦欣然接受杨氏的柔声细语，并当着杨氏的面儿将其亲手下厨做的酸辣肚丝百珍汤喝的一点不剩。 酸辣汤就是开胃，搞的她一口气吃了三个白馒头，饱感上来，那叫一个惬意。 周和曦没想到便宜后妈的厨艺这般炉火纯青，看在这顿汤的份儿上，笑道：“母亲不要再生四妹的气了好不好？我都不气了，您也别气了，再怎么说她是我亲妹妹，表面上再闹腾，骨子里的亲，是谁也打不断的。” 杨氏万万没想到继女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百感交集之下，连声说好。 杨氏走后没多久，孙老夫人便派人过来送了一堆补品，府里其他人自然要跟着老夫人的动静儿走的，于是，西府的婶娘，侯府的姨娘们等人一一送来“关怀”，搞的周和曦拆礼物拆了很晚才睡。 第二日一早，孙婵娟与侯府的姐妹一起过来探望，并行的还有西府的五小姐及吴宝珠，大家像约好似的说说笑笑，只字不提昨天的不愉快。 而孙婵娟也没再提打道回府之事。周和曦不愿多事，也当做没发生，偏偏周和露在大家说笑时突道：“孙表姐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相处三月有余，我和八妹真舍不得呢。姨娘听说孙表姐要走，悄悄给你备了好多礼物。” 孙婵娟脸上的笑意嘎嘣而止，半晌才强装大度道：“本来这两天要走呢，爹娘前几天来信，说想我了。不过，姑祖母让我过了荼蘼节再走。” “是啊，京城一年一度的荼蘼节非常热闹，孙表姐不参加可惜了。”接话的是周和雨，只一句便解了孙婵娟的尴尬，孙婵娟朝她投以感激之情，周和雨笑着看向周和曦继续道：“届时大姐也可以出去散散心，郊外景色宜人，视野空旷，最怡情。” “嗯，可以考虑。”周和曦柔声点头。 周和月有心说话，却又拉不下脸，撑半天见周和曦并未主动理她，又有些气，可总不插嘴她自己又着急，何况大家说的荼蘼节上的事儿，于是乎，她表情有些别扭的接道：“何止景色美，各项比赛，活动才好玩呢，六艺比拼，骑马射箭，赢了还有奖品呢。” 这话是专门说给周和曦听的，却偏偏不怎么看她，别扭的小女儿家家模样让周和曦觉得好笑，决定逗逗她，“就你，拉倒吧，文不成武不就的。” “周和曦，你！我再文不成武不就也比你这个草包强，啊不，你现在倒是又多一个名头，饭桶……”周和月气的跳脚，又开始巴拉巴拉扯一堆，周和曦掏掏耳朵，笑了。 对嘛，这才是熊孩子与她正确的互动模式，别别扭扭的学他人大度的样儿，多累啊。 第13章 口嫌体直 周和曦全程看着周和月笑，很温柔的姨母笑那种，搞的周和月一拳打棉花上一般，当她触及到大姐那并无恶意的笑脸时，心中又突然升起一股异样之感。 等她不说了，周和曦才恍然道：“对啊，今年我们可以加个赛，就比赛吃东西。” 周和月：“……” 众人：“……” “这真是个好主意，一定要弄个类似的比赛。”没人理会，并不妨碍周和曦勃勃兴致，“除了比赛食量，还可以比赛厨艺。嗯，奖品也要丰厚，方可显得郑重。” 周和雨果然是个老好人，见众人都没吭声（实际上都不知道怎么接），顿了顿笑道：“呵，呵……大姐的心思就是和别人不一样，我等墨守成规，是想不出这样别致的主意的。” 周和曦遂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 众人散去后，周和月磨磨蹭蹭不肯走，却又碍着脸面不愿主动说留下，就那样一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架势，周和曦心中笑了好一阵子才故作冷淡道：“还有事？” “有事就说。” 周和月立刻像得了赦令一般，“我说，你真想弄个比食量的赛事？劝你早些打消这念头。不是我说话难听，往年每一次荼蘼节，你比一个输一个，京城上下谁不知宜安侯府嫡长小姐是个草……若不是因为这名头，你那未婚夫也不会被孟馥雅抢了去……别给我说到现在你还不知道自己被抛弃的真正原因，狗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原本就是他们俩王八看绿豆对了眼，做下了见不得人的丑事被撞见，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才坑了你。现在倒好，人家有情人终成眷属，你呢，白白成了京城大笑话……若是今年你贸然弄个比食量的赛事，你一定会再次成为全京城最大的笑料，到时候她们叫你饭桶都是轻的。” 周和月越说越激动，而人在激动时，情绪往往最真实。 周和曦这才品出味儿来，关于原主退婚之事，比起幸灾乐祸，周和月更多的是愤怒，她在替自己的姐姐扼腕。怪不得上次她提到孟馥雅，周和曦模模糊糊听出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我们每日光正餐就有三顿，算上加餐、宵夜，便有四五顿。这么稀松平常且重要的事，为什么上不了台面？” 周和月被反问的哑口无声，内心里，她承认大姐说的非常有道理，可有什么办法，京中世家贵女但凡上了十岁，一个个立马开始重视起面皮儿和身材，为了苗条，为了优美，个个视吃为洪水猛兽…… “你今儿晌午要不要在我这里吃饭？厨里已经备下八宝乳鸽，红烧大鲤鱼，千丝肉面，对了，还有一对蹄膀哦。”周和曦突然转移话题，听的周和月一愣一愣的。 反应过来便是内心狂喊，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大姐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吃？想吃肉就吃肉，想吃多少吃多少？ 凭什么她就不行？莫说这些美味荤食，就算几天赏个鸡腿儿她也开心啊…… 别跟她提年龄，要说年龄，大姐比她大两岁呢！找劳什子婆家也是大姐先找，大姐都不做准备，凭什么要她准备！ 熊孩子内心的纠结完完全全表现在脸上，周和曦心领神会笑道：“吩咐厨房，多备一碗饭，还有，把那芙蓉糕先端来两份儿，我们吃完再上菜。今儿四小姐在曦园用饭，去春晖堂给母亲说一声，免得她那边备重了。“ 周和月：“……” 这可不是她主动留下的，是周和曦非要留她用饭，既然对方已张口，她总不能不给人家面子。 第14章 甩掉草包标签第一步（一） 吃的时候，周和月几乎将什么都忘记了，我是谁，我在哪里，统统不知，眼里只剩下一个吃。周和曦并不打扰，几乎看都没看熊孩子一眼，所以，周和月最初的矜持渐渐甩掉，露出最原始的面目，地地道道的吃货。 同为吃货，周和月的饭量要比周和曦小的多。当她捂着滚圆的肚子打饱嗝时，周和曦依旧在认认真真的吃，并且，在周和月的专注下，将剩下的饭菜一扫而光，一粒米都没剩下。 刹那间，周和月似乎明白周和曦想办个“食量大赛”的初衷。自打大姐醒来，食量大增的消息传遍东西两府，然耳听是一回事儿，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儿。 “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突然这么能吃？” 嗯！周和月点点头，后又摇头。 周和曦笑道：“没什么。原本在意的不在意了，不在意的在意了，就这。” 周和月：“……” 没听太懂，但似乎也能懂点儿。不过她更感兴趣的是，大姐真的和以往不同了。看来，退亲加落水的事，对她打击极大，竟改变了一个人的性情。 一时不知说什么，唯有沉默。 就在这时，周和曦突然下了逐客令，说吃累了，要去睡会儿，周和月哭笑不得，第一反应想发火指责对方无礼，可俗话说，吃人嘴软，何况，刚刚吃了那么丰盛的一顿大餐。 好，看在大餐的份儿上，我忍！ 周和月好脾气的说声大姐好好休息，完了疾步离开曦园。 玳瑁、玛瑙连忙前来伺候，周和曦却道：“去把周平安叫来，我有事交代。” 玳瑁身子一僵，随后转身笑回，“大小姐莫不是忘了？一大早周平安过来告假……今儿是他爹的忌日。” 哦哦，对了，周平安去给他爹上坟了。 周和曦拍拍脑袋，顿了顿又吩咐，“那去看看侯爷在做什么，用没用饭，有没有小憩。” 玳瑁、玛瑙互相对视一眼，总觉得小姐的跨度有些大，从周平安一跃到侯爷，这，什么逻辑？不过只一瞬，二人便应下，照做。 不一会儿，玛瑙过来回话，真不巧，一大早侯爷便出门会友，到现在还没回来。 周和曦相当失望，摆摆手，叹气。根据周孝的德性，出门会友不会到大半夜，绝不会回来。 所以说，两个“备胎”简直少的可怜。周和曦搜肠刮肚，忽然眼睛一亮，吩咐玳瑁将躺在库房快要发霉的那副棋拿出来，并随她一起去西府。玛瑙很兴奋，连问，“大小姐，您这是要找五小姐下棋么？” 身为宜安候府嫡女的贴身婢女，玛瑙、玳瑁技能多多，比一般小家碧玉强多了。玛瑙不仅会武功，棋下的也好，当然，与侯府小姐们相比差远了，但不包括原主那个草包。而玳瑁，女红一绝，厨艺也好，还有，她会唱曲儿。 “不，她棋艺太差。”周和曦不咸不淡道。 玛瑙：“……” 玳瑁：“……” 大小姐您说这话不脸红么？往日您连我都下不过，居然敢说五小姐棋艺不佳！ 周和曦没理会二人的异色，又道：“找大哥下棋，实在找不到……”那就找三叔，再不行就随便拉一个成年的男管事，她就不信了，今儿这口气吸不到嘴里！ 第15章 甩掉草包标签第一步（二） 两个婢女忐忑不安的跟上，玛瑙心中一直在祈祷大少爷不在家，这样大小姐就不会创造新的丢人记录。然而，事与愿违，她们到西府大少爷的梨园时，大少爷正在练字。 听说周和曦过来，周和风迟疑数秒，不咸不淡的将人请进来。这么多年，莫说侯府那边，就是西府的姐妹也不常与他走动，他日子清冷惯了，早不在意这些琐事，一心向学，不知今日侯府的大妹找他干嘛？ “大哥在写什么？”周和曦自来熟的进门，颜色绮丽的小脸上挂着浅笑，周和风微怔，他实在搞不清周和曦的意图。 “自强不息。好字！好字！”周和曦赞不绝口，周和风正犹豫要不要应承时，周和曦已经不客气的掂起粗壮有力的狼毫挥洒，周和风有失风度伸手阻拦，半路却被下笔的第一个字挡回去。 一个下笔有力，结构严谨，重心平稳的“厚”字跃然纸上，是楷书，功力至少十年之厚的楷书。 周和风内心无比震惊，周和曦的字有多草包他不是没见识过，有一年中秋宴会，大伯兴致突来让一众妹妹以“月亮”为题写一首诗，别的妹妹如何暂且不提，周和曦的字和诗成让他印象最为深刻，这么说吧，他的书僮棋鹤的字都比她写的好。 周和风本能的不相信周和曦会写这么好，然而一个行云流水的“德”字已生成，用的行书。周和风练的就是行书，自五岁起握笔，至今已十三年，虽不敢和京中书法大师媲美，却自成一绝，但是眼前，他不敢再称一个“绝”字。 接着是一个“载”字，行的是隶书。他虽未深究，却觉那“载”字厚重，朴拙，高古。周和风已无法形容自己的心境，看周和曦如见鬼。 更见鬼的是，她已用草书写出最后一个“物”。 厚德载物，楷书行书隶书草书各用一遍。周和风觉得，他再练一百年也不会将四种书法练到这般炉火纯青的地步。 回神后，他第一句便是，“你，到底是谁？” “大哥傻了？”周和曦笑着反问。 她若是老老实实回答，“周和曦啊。”那才是真正的傻子。 “果然，大哥不信。草包当久了，连我都不信了。”周和曦叹口气，幽幽道：“曾经有人告诉我，老天赐我倾城美貌，已经厚爱。才华这种东西，有没有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努力。” 那个人自然指的是广寒凌，不用解释周和风也知道。这些年，周和曦为广寒凌疯狂到什么样子他又不是没见过。广寒凌不喜欢她聒噪欢腾，她便拼命压抑自己活泼天性。广寒凌喜欢才女，她便拼命读书练字，还总爱在人前卖弄，只是每每弄巧成拙…… “可我努力了，有结果了，人心却变了。我如今才发现，字可以越练越好，而人心，是越来越坏的。” 周和风心中突然生出一丝心疼，这个从不和他亲近，甚至连招呼都懒得和他打的大妹，让人怜惜。 提起辅国公府，他向来瞧不上，当初大妹的姨母萧皇后刚坐稳凤位，那家子便上赶着要结亲，祖母和大伯不想给大妹那么早定亲，结果辅国公府不知通过什么渠道“买通”萧皇后，一道凤旨下来，两家只有“皆大欢喜“的定了亲。 然而这些年，萧皇后从当初视大妹为己出到后来不闻不问，祖母、大伯也不肯上下左右奔走，渐渐地，辅国公府瞧出端倪，自然觉得这门亲不值，早生了退婚的心思。 而广寒凌那个不知羞耻的，还没和大妹退亲呢便和大学士府的孟馥雅约定三生，若不是有人故意捅到大妹面前，惹的大妹在人前撒泼丢丑，俩人还不知道要瞒到什么时候！ 第16章 甩掉草包标签第一步（三） “大哥，咱们手谈一局如何？”周和曦命玳瑁摆好棋盘，做了个“请”的手势。 只有在下棋时，俩人的距离是稳定的。 周和风思绪猛的被抽回，茫然的点头，事实上，他忘了自己在做什么，点完头才回神自己接下来要干嘛。 大妹的字臭大街，大妹的棋艺更烂，这都是大妹身上的标签。 旁的谁也不说，就说她身边的大丫鬟，玛瑙的棋艺远远比她要好。他有幸见过玛瑙和五妹下棋，虽技艺不甚精，但心思布局还是挺不错的。 周和风疑狐的落子，周和曦想都没想跟上，完了再落子，再跟上，再落，再跟……一直到十子之后，周和风才猛然惊醒，大妹下棋竟然不用思考，简直信手拈来！ 他不信！ 再来！！ 二十子之后，仍旧如此，接着三十子，四十子，无论他落哪儿，布了什么局，挖了什么坑，大妹依旧眼睛不眨的落子，拆局，填坑，棋锋锋利老辣，半刻不到，他已成颓势。 再后来，周和风便不敢轻易落子了，每走一步都要想上很久，周和曦慢慢松口气，抬头，托腮。 大堂兄生的真好看，眉清目朗，面冠如玉，绯唇微薄，君子风度中略带一丝性感，这形象，在她们那里，妥妥一枚颜值至高的暖男。 周和风一心都在棋局，根本没注意到周和曦的打量，他苦思冥想半天，犹豫很久，方才下决心落子。 落子瞬间，周和曦扑哧笑了。 周和风条件反射的手抖了一抖，但他是君子，落子生根，死不反悔的。 “大哥，你什么时候走？”周和曦并未看棋盘，盯着周和风道。 他苦思冥想的落子在对方那里只换得扑哧一笑，这让周和风暗自恼火，但更多的是迷惑。 “后日。锦鲤书院每月休三，你是知道的。”周和风敷衍道。 周和曦也不生气，淡笑点头，又问，“大哥喜欢白马书院吗？” “你想说什么？”周和风面露不耐烦之色，他真的等不及了，她为什么还不落子，让他如此煎熬。 “大哥天赋极佳，又刻苦勤勉，该进白马书院的。” “啪”的一声，周和风手中子击在棋盘外侧。而那张眉清目朗的俊颜已添怒色，白马书院，号称天下第一书院，能进去的不是王公贵族，便是百年世家嫡脉子弟，像他这样连嫡母都容不下的庶长子……罢了，她向来爱嘲讽别人，再说，她刚经历那般变故，作为兄长，他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就在这时，“沙沙”声结束，周和曦不再言，拿起一子落下，笑道：“结束了。” 遂起身，“累了，回去歇着，告辞啊大哥。” 周和风浑身发抖，他精心想好的新局还没来得及布，便输了，可笑的是，输的原因竟是刚才他自以为是的那一子，正可谓一子错，满盘皆输。 不可能！ 勤能补拙没错，然聪明还是愚笨，也可以随意改变的么？ 然而周和曦已经走远，清风扫，梨花落，雪白而肆意舞动的花瓣中，绰绰倩影忽而转角不见。 回到曦园，周和曦立马瘫软在床上，感叹，又人模人样的活了一天。 做人就是累啊，其实轮回畜道也没什么不好，畜生也分三六九等，万一是国宝呢？ 每天坐吃等睡加卖萌，滚滚一生就过去了。 正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着，玛瑙过来禀，“侯爷回来了，请您过去呢。” “不去。就说累了，明儿再见。”周和曦懒洋洋的翻了个身，留给玛瑙一个背影。 玛瑙：“……” 怎么办？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第17章 趁火打劫（一） 为了那幅春睡图，周孝不顾友人再三挽留，用完午饭便匆匆赶回来，刚进侯府连口热水都没顾上喝，结果底下人回话说大小姐不来，累了。 娘的，老子这么辛苦交友都没喊苦喊累，你这个吃了睡，睡了吃的小东西凭什么？周孝气不打一处来，一口气杀到曦园，刚睡着又被强行拽起来的周和曦一脸懵逼。 周孝：“……” 动作太快没来得及刹车咋整？ 万万没想到闺女真的在睡觉啊。 “爹，你干嘛？”睡眼惺忪的周和曦出奇的软萌，声音也不由自主的娇嗔，白皙精致的小脸儿却顶着一头蓬松松的发，此时还揉着眼睛，搞得一颗老父亲的心软的一塌糊涂，“我，我……一整天没见你了，过来看看。” 周和曦自动忽略一切不合理成分，乖巧道：“爹吃晚饭没？” “当然没，一下午都在赶路，山路崎岖费时，刚回到府中我就过来看你，连口热水都没喝上呢。” “玳瑁，给侯爷倒茶。再吩咐厨里，侯爷在曦园用晚饭。” 周孝：“……” 他又没说在曦园用饭。 “爹不准备陪女儿用晚饭么？”周和曦眨眨水眸，软糯可爱，令人不忍拒绝，周孝鬼使神差道：“好，好，正好饿了。” 总觉得大女儿自打落水醒来后和之前不一样了，至于哪里……嗯，比以前变得可爱娇憨了。从前高傲冷漠，对谁都不冷不热，尤其是对她这个亲爹，每逢团聚，那神情仿佛他欠她几百两银子似的。 至于府里传言，大小姐现在像个饭桶……一定是哪个乱嚼舌根的下人胡乱编派，待他哪天抓到，一定要他好看！ 然而，当满满一大桌子饭菜摆在眼前时，周孝傻眼。 “还有谁要来吃饭吗？” 周孝忍着吃惊委婉问道。 “没谁，就咱们两人。” 所以……府里那些传言并未冤枉大小姐是么？ 是的！ 当周孝酒足饭饱，搁筷许久，周和曦依旧埋头认真的吃吃吃的时候，周孝基本确定那谣言很准确的描述了大女儿的现状。 周孝几次欲言又止，然闺女吃的实在太香了，小嘴儿不停地嚼动，双眸微眯，偶尔发出“嗯，嗯”的赞叹声，几乎到达忘我的境界。他突然觉得此时打断她，很残忍。 “这道老鸭粉丝汤特别棒，明儿吩咐厨里，我还要吃。”终于，周和曦吃饱喝足，这顿饭还没开始消化，便已经想好下顿。 周孝再也忍不住咳了咳，道：“最近曦园的伙食开销，增添许多，呵呵。” “是啊，爹，我正要和您说这件事呢。”周和曦表情自然的顺着杆子往上爬，“每月那点子月钱压根不够吃，爹再给点儿呗。还有啊，大厨房做饭香是香，有时候并不能兼顾我的个人口味，所以，我想在曦园设一个小厨房，一个厨娘就好，玳瑁的厨艺极佳，厨娘忙不过来时她可以搭把手。” 周孝：“……” 这丫头自打落水醒来确实和从前不一样，原来再目下无人，再蛮横无礼，总归能听懂人话的。 他本意是让她少吃点儿，她倒好，张口就说不够吃，小东西，顿顿一桌子饭菜，竟还诉苦说不够吃！ 大厨房吃不够，还要开设小厨房！ 周孝心里嘀嘀咕咕，然而对上周和曦那双真诚水灵的眸子，到嘴边儿的话立刻变味儿，“要小厨房啊，好，好，回头我给你母亲说，让她安排。” “谢谢爹！”周和曦笑嘻嘻朝周孝挪了挪凳子，“爹真好，真疼我！” “爹再赏女儿三百两银子如何？” 周孝：“……” 第18章 趁火打劫（二） 周孝“你”了半天才说清，“你要那么多银子干嘛？”他忍无可忍了，天天一大桌子饭菜嫌不够吃要加月钱，他忍了。嫌大厨房的饭不合口味儿要独设小厨房他也忍了，张口就是三百两银子……忍无可忍！ “你月钱原来十两，回头我让你母亲给你加到二十两如何？”翻一番，该够花了吧？ “爹，去醉仙楼随便点几个菜至少要二十两呢。”她那点儿月钱还不够去醉仙楼一趟。 周孝：“……”家里的大厨房小厨房还不够吃？还要跑醉仙楼吃！！！ 不对啊，他闺女以前没那么好吃啊……周孝仔细打量一本正经问他要账的女儿，最终，在那真诚又委屈又饱含期待的眼神下败阵，”来人，去告诉刘管事，给大小姐支五百两银子，走我的账。” 五百两！ 这真是个好爹！！ 周和曦激动的顾不上礼仪，环住周孝的脖子摇晃两下才撒手，完了吩咐玛瑙，“给周平安吱儿一声，明儿晌午我要去醉仙楼，让他提前准备。” 还真要去醉仙楼啊！ 周孝摸摸美人须，一方面因为闺女激动雀跃下的拥抱而欢喜，另一方面，又因为闺女突来的吃货属性而担忧。倒不是花不起那些个银子，侯府家大业大，莫说一个吃货，就是再多十个也养的起。问题是，大女儿今年已经十四，眼见到说亲的年纪，这么吃下去…… 周孝突然摇头，觉得不妥，女儿才被退亲，且还发生落水这样的意外，于外界来说，意外不意外的不重要，总之宜安侯府大小姐因为退亲的事儿要死要活的就对了。如此声名之下，亲事怕是一年两年的定不下来，罢了罢了，就再混吃两年吧。 一番思索之下，周孝竟一点脾气没有，还好生交代她明儿去醉仙楼时多带几个服侍的，周和曦喜不自胜，原本伪装出来的小女儿狂喜状此时竟有三分真。 周孝这个便宜爹，除了喜好颜色、游手好闲外，也不是没有优点嘛。 最起码并不像原主记忆中那般冷漠绝情，对亡妻唯一的血脉不闻不问。否则，他也不会因为她胡乱撒娇闹一闹，便什么事情都答应了，银子还多给二百两。 为了好好“报答”便宜爹的慷慨之情，周和曦也落落大方的将那两幅仕女图拿给周孝，并许诺可以暂且挂在他书房，待他有了好画作她再收回，那一瞬，周孝激动的耳根子都红了，连声说好。 便宜爹喜滋滋抱着仕女图离开没一会儿，那五百两银子也到了，玳瑁捧着那一沓黄澄澄散发着墨香的银票傻眼儿。 次日，周平安早早候在二门，待一身男装的周和曦带着“小厮”打扮的玳瑁、玛瑙刚出来，便迅速迎上请安，并回说他已经按照吩咐将马车的座位进行改造。周和曦迫不及待的坐了上去，距离正好与周平安只有半米，说白了，她和周平安之间差不多只有一道帘子。 玳瑁几次心都提到嗓子眼儿，搞不明白大小姐为什么坐的这样靠边儿，万一路面不稳，或者马受惊出现意外……玳瑁不敢往下深想，只牢牢盯着周和曦，以随时照顾她的安全。 一刻钟后，醉仙楼到了。 第19章 黑市（一） 京城顶级酒楼醉仙楼，不光占地广，气势恢宏，菜肴一绝，最关键是，贵。同样一碗鸽子蛋，在其他酒楼最多三钱，而醉仙楼明码标价一两。再比如，同样菜式的满月酒席，旁的酒楼一桌最多十几两，醉仙楼明码标价五十两一桌。 普通、简单的尚且如此，更别提那些稀罕的、工序复杂的秘菜。 原主活着的时候对醉仙楼的秘菜有所耳闻，却从未尝过。原因很简单，她和其他世家贵女走的路线一样，要苗条要身材，不要美食搞破坏。 玳瑁将幕篱拿出刚要给周和曦戴上，却被一把挡回，“你下车，带着这份菜单，让醉仙楼的厨子先做着，等我回来吃。” 玳瑁心惊，“大小姐，您，您要去哪儿？” 周和曦知道她好心，耐着性子回答，“买个小东西，放心，有玛瑙、周平安跟着，不会有什么事。” 玳瑁看看一脸懵逼的玛瑙和周平安，显然二人也不知什么事，可见大小姐是心血来潮。玳瑁略顿了顿便独自下去，待马车拐角不见方才进了醉仙楼。 …… 周平安按照吩咐走了一段，直到三个岔路口出现，停了下来。周和曦这才认真道：“周平安，知道京城的地下黑市怎么走么？” 周平安拧着清秀的眉眼，不知所措。大小姐要去黑市？他耳朵没幻听吧？ 空气足足僵硬了好几秒，玛瑙见周和曦神色认真，不容置疑，便吼道：“大小姐让去哪儿就去哪儿，磨叽个蒜球儿！” 哈！ 这就是周和曦带玛瑙的原因，她不光会武，脾气也躁。慢性子有慢性子的优点，暴脾气有暴脾气的好处，性子急虽容易武断，但行动力极强。 一个时辰后，主仆三人到达位于京郊的地下城，许多人秘而不宣的黑市。说是地下城，其实只是海拔较低的沟壑，这里四季风沙不断，环境恶劣。京中许多贵女只是略有耳闻，平时就当个奇闻趣事听听。 “大小姐，您到底要买什么？”玛瑙左顾右盼没有目标，觉得问清楚了也好帮着小姐搜寻。 周和曦未语，边走边看。黑市商品鱼目混杂却又琳琅满目，而这地方也汇集了三教九流的人物，会功夫的玛瑙一下子觉得肩膀上的担子沉重无比，几乎贴着自家小姐走路。 忽而，一阵狂风起，玛瑙赶紧把周和曦的幕篱拉紧，并用高挑的身量为主子遮挡风头，饶是如此，周和曦还是吃了一嘴黄沙，她终于知道这里为什么没人管没人问了……谁天天吃饱没事儿来这里吃土！ 所以，能在这里常年支个摊位卖稀奇货物的，都是能人。 正踟蹰时，周和曦眼前猛的一亮，随后直直冲目标走去。 原来，她看到一个卖面具的摊位。 “原来大小姐想买个面具啊。”玛瑙松口气。 “城中商铺有好几家卖面具的，何苦跑这里来买。”周平安直摇头，并不是他这个车夫管的多，实在是刚才大小姐吃一嘴黄沙的样子太可怜。 玛瑙未语，扔给周平安一个白眼便急急跟上。 这时，周和曦已经将整个摊位的面具打量一遍，面皮儿比老树皮还要糙的老头儿好不容易等来一个买家，却不见对方挑选，便急急推销道：“客官要买什么样的面具？我这儿什么都有，纸的，牛皮的，铁的，铜的，甚至银的、金的，应有尽有……” “人皮的呢？” 第20章 黑市（二） 饶是身材高大的周平安听见“人皮面具”几字也忍不住哆嗦一下，大，大，大小姐究竟要干什么？一个闺阁小姐要人皮面具做什么？ 周和曦压着嗓门儿，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粗重失真，再加上她带着幕篱，那老头儿使劲儿打量也没能猜出客人的大概身份。不过，是个女的无疑。于是，几息功夫后，他才幽幽道：“有是有，贵呢。” “拿出来我看看。”周和曦不慌不忙道：“贵不贵，我自有定论。” 老头儿又停顿数息，摇头，“并不在这里，那玩意儿珍贵，轻易没人买，都在家里搁着呢。客官若真想要，可以随小老儿去家里拿。”话毕，他伸出比乌鸡还黑的爪子朝摊位后方指了指，远处，乌泱泱一排破烂流丢的土房，一看就是这些卖家们的住处。 周和曦毫不犹豫的应了。 玛瑙刚要伸手去拦，周和曦挡了，并示意她和周平安赶快跟上。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人皮面具她必须有。否则，将来有一天她必定因为缺少阳气源而轮回畜道。 这副身体是女的，且已经十四岁了，就算父兄什么的疼爱，她也不能天天腻歪在他们身边，更何况，原主在他们眼里，并无“特权”。这两天她之所以“亲密”接触到，完全是计谋所得。 早晚她会黔驴技穷。 假若她有一张男性人皮面具话，那简直太方便了。交个朋友，勾个肩搭个背，秒秒钟就来。甚至，实在没辙了去“蜂巢”里坐坐，找两个小清倌喝喝下午茶，一会儿的功夫便什么气儿都有了。 就是不知那些阴气逼人的小清倌还有没有阳气。 然鹅，这个问题，周和曦暂时不愿去想，眼下，弄两个人皮面具最重要。 老头儿果然没骗人，抵达土屋后，他爬上爬下的从天顶台搬下个小箱子，里面放着数十张人皮面具，且都是男人的脸。周和曦随手翻了翻，拿出一张道：“如何戴？” “很简单……”老头儿一边讲一边示范，旁边，周和曦把玛瑙按在小板凳上，跟着老头儿的步骤走，片刻，玛瑙已然换了一张脸。 周平安瞅着那张陌生且普通的没任何特色的脸目瞪口呆。 “这张我要了，多少钱？” 老头儿没犹豫，一把手张开，玛瑙惊的跳起，“五两银子！你抢钱呢！上好的牛皮面具才三钱，当我们不识货呢！” “姑娘，你误会了……不是五两，是五十两。”老头儿眼皮眨也不眨的纠正。 “好，这张我要了。”周和曦同样神色未变。 “好！有魄力！”老头儿喜不自胜。 玛瑙惊的嘴巴能放下个鸡蛋，话都说不出了。须臾，她小心翼翼将人皮面具撕下，递给自家小姐，好歹花大价钱买的，总得试一下，等合适了再说买不买的，还有要砍价，不能任由这糟老头坑人。 “给你买的，我就不试了。”周和曦又把面具扔给玛瑙，完了并不理会她的反应，盯着老头儿认真道：“还有没有其他的？” “这些还不够您挑选……” “太普通了，对着这样的面孔，饭都吃不下去。” 老头儿：”……“ 这姑娘还是个看脸的啊！ 第21章 换脸（一） 周和曦也不嫌脏，在风沙扫过的小凳子上潇洒坐下，不急不缓的等着下文，有钱不挣，除非这老头儿是傻子。 片刻，老头儿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正色道：“有是有，就怕小姐钱不够！” “小姐”二字让玛瑙、周平安警惕心上头儿，不约而同的立在周和曦左右，一副戒备的模样。周和曦摸了摸下巴笑道：“先看货。” 原来这老头儿早瞧出她是个女的，尽管她一身男装，没抹脂粉，且戴着幕篱，说话压低嗓门儿……真不知道那些电影、小说中只要换身男装就会被所有人认为是男的，且混吃交友逛个青楼都没问题的女主，是怎么做到的！ 老头儿的火眼金睛足以说明，有一张男人的脸多么重要。 第一，她不用再遮掩，反正不是她的脸。第二，就算有人觉着不像男人，顶多说一声“娘”。 老头儿又爬上顶楼摸索一番，这次时间比较长，等周和曦耐着性子将老头儿挚爱的人皮面具拿手里，立马喜欢上了。就算她没贴上，只搭眼一瞧也能看出，这是一张绝美的男人的脸。 五官精致，线条完美，比例恰到好处。 戴上之后，玛瑙竟生出一种蓬荜生辉之感。原本又脏又破的小屋，因为这张脸变的熠熠风采。 凭良心讲，她家大小姐生的国色天香，再长两年定然倾城倾国，然这张脸并不输给大小姐，甚至，因为是男人的脸，她竟觉得比大小姐还美上两分。 问及价格，老头儿又伸出一把手，周和曦暗自松口气，幸好便宜爹给她五百两，否则，她今儿还真拿不走这面具。 观老头儿神色，以及这张人皮面具本身的魅力，定然出自大师之手，是老头儿收藏的珍品。果然，老头儿等了一会儿见周和曦未语，便认真道：“若不是看在小姐国色天香的面儿上，小老儿定不会将它拿出售卖。” 周和曦又沉默一阵儿，待老头儿耐心耗的差不多了才道：“五百两，买一送一。” 她身上只带五百两。 “好！”犹豫数息，老头儿一拍即合赞同，周和曦也爽快的付钱走人，不过，临走之前，她顶着那张绝美的面皮儿笑道：“生意人，懂规矩才能兴隆。老先生明白我的意思吧？” “保密！一定保密！”老头儿对天发誓的样子。 周和曦这才戴上幕篱出了门儿，身后跟着傻傻的玳瑁与同样傻傻的周平安。 …… 一阵儿风沙吹醒两个傻子，一个去牵马套车，一个抱着木匣子同时用自己的幕篱为主子遮挡风沙，片刻之后，风静沙停，玛瑙伸手去搀周和曦上车时，竟摸了个空。 菩萨天爷，她家大小姐呢？！ 周平安立刻扔了缰绳环顾四周，并不见周和曦踪影，冲玛瑙吼道：“你怎么看护大小姐的！！” 玛瑙当即哭了，“她刚才明明就在我身边，我还帮她遮挡风沙呢……真的！周平安！我到现在也不敢相信大小姐会在我眼皮底下消失……” 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何况这般离谱。周平安赶紧催促六神无主的玛瑙和他分头找人，今儿就算他俩丢了命，也得把大小姐找到，否则，整个侯府还不得翻天！ 第22章 换脸（二） 周和曦幽幽醒来，实在没想到自己刚换一张脸便遭遇“绑架”这样倒霉的事。她仔细环顾四周，稀珍精奇的家具陈设分外奢华，烟雾缭绕的红泥小炉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味儿，由数百颗南海明珠编制而成的珠帘熠熠生辉……如此奢华精致，与地下城相比，简直天上地下。 正打量着，突然浑身一个激灵，周和曦发现，她的人皮面具不见了。 果然，对方就是冲着那张人皮面具来的。但仔细分析，有些说不通，既然对方能将她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来，可见取走她的面具犹如探囊取物，既然轻易就能取走她的面具，何苦把她也弄来呢？ 一阵儿细微的动静儿打断她的思路，周和曦猛抬头，熠熠生辉的珠帘内，一个戴着幕篱却身坐轮椅的男人正凝神定气看着她，就算她目光迎上，那男人也纹丝未动。 总不说话也不是个事儿，周和曦冷静片刻，出口道：“不知……尊驾将小女子掳来，意欲何为？“ 男子不知扣动什么机关，那轮椅自动朝她驶来，更奇特的是，那珠帘也自动打开……在这个男耕女织的农耕时代，如此牛掰的机关操作，很扎眼。 出来后，男子便将幕篱摘下，露出一张丑陋可怖的脸，五官还算端正，然而右脸以及整个额头布满烧伤留下的伤痕，密密麻麻的，皱皱褶褶的，不仅可怖，且令人恶心。 “我想与你换脸。” 男子冷冰冰的抛出目的，且变魔术似的，右手中突然多了张人皮面具，正是她买下的那张绝色面皮无疑。下一秒，男子左手又出现一张人皮面具，且飞速换上展示。瞬间，丑男人眉若刀裁，眸似星河，眉间一点红脂，让她一下子想起了少年时，迷的一个影视人物，欧阳明日。 “不换。”周和曦想也没想便拒绝。 竟然把酷似偶像的那张脸贴到他自己那张又恐怖又恶心的脸上，已经给她留下心理阴影了好不好！ 再说，欧阳明日再好看，能有她那张绝色面皮好看么？她为什么要舍第一逐第二呢？ 想起那五百两银子，周和曦态度更坚定了。 男子显然没想到周和曦会这么干脆的拒绝，锐利如鹰的眸子射出点点寒光，继续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我给你五百金。” 五百金，相当于五千两银。诱惑足够大，周和曦踟蹰了。并不是动心，主要是在分析男子的行为动机。明明可以抢的，却偏不，自信的商量着换，换不成出重金买……如此“君子”行径，周和曦暗笑，就在对方自以为成功时道：“如果我不卖呢？尊驾该不会先礼后兵，直接开抢吧？顺便再把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大卸八块，以此泄愤？” 男子愕然。 如此表情算是自打周和曦进来，最生动的一次。 良久，他抿唇，嘴角噙着一丝讥笑。 他举着右手问道：“这张皮相，有什么好？” “好处自然多多。”花了她五百两银子呢，钱不是关键，关键是，“这张脸，天下无双，看着便让人赏心悦目，心情一好说不定还能多吃两碗饭，这样美的事断然不好相让。” 原本稍稍融化些的冰山脸再度结冰。 半晌，他晃了晃左手，“我这张，也不丑。” “既如此，尊驾就留着自己用嘛。” 丑男人：“……” 半晌，他冷冽道：“既然你不肯交换，便拿去……只是，莫要后悔。”说话间，那张绝色人皮面具已经回到她手中，速度之快，周和曦简直不敢相信。 还以为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念头刚闪，她眼皮子一翻，又晕了过去。 第23章 免费的午餐（一） 再次幽幽醒来，周和曦已在入口处。她头戴幕篱，脸上贴着人皮面具，整个身子靠坐在老柳树身上，正郁闷不已，周平安驾着马车载着玛瑙朝她狂奔而来。 主仆相见，恍如隔世。 玛瑙哭成泪人，顾不上尊卑礼仪抱住自家小姐便一阵狂问，如此聒噪，周和曦下意识掏掏耳朵，半晌才想好怎么说，“有一个世外高人，想要买我的人皮面具，我出价太高，他又不肯买了。” 玛瑙：“……” 周平安：“……” 就这么简单？ 周和曦：“……”就这么简单！ 玛瑙还在追问，什么样的世外高人，为什么要买她家小姐的人皮面具云云……周和曦一概不理会，倒是周平安问道：“那小姐出了什么价？” 这问题正点，周和曦立马回道：“五百两……” “哎呀，小姐本来花五百两买的，怎么还卖五百两呢？哼，一个连五百两都出不起的人，算什么世外高人。” 瞧见没，性子急在这个时候就出现短板了，周和曦耐着性子给玛瑙一个笑脸，“五百两，金。” 空气顿时凝固，一路安逸。 这支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除了在周和曦心中留下一抹挥之不去的阴影。 主仆三人顶着原汁原味的脸回到醉仙楼，玳瑁已经急的坐立不安。一方面，大小姐和玛瑙她们迟迟未归，另一方面，一早交给厨房并和王掌柜商议好的菜肴，到现在也没个谱儿。一问王掌柜对方就说厨房正在悉心准备，只等她家主子一到立马开饭。 开开开！开了半天，你倒是给我上一道菜啊！ 热菜怕凉，凉菜还怕凉啊！ 急的性子温和的玳瑁直跺脚，眼睛却眨也不眨的投向一楼紧挨的大街……周平安的身影刚出现在视线中，玳瑁立刻大喜，飞奔下楼相迎。 片刻之后，周和曦安坐天字号雅间，如王掌柜所说，跑堂们开始你来我往的上菜。 周和曦人生第一次面对美食淡定的眼皮子眨也不眨，直到最后一道汤品端上，她瞟了一眼，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哦，不急，还有个千层酥油饼没上来呢。 然而，左等右等，愣是不见酥油饼的身影。 玳瑁得了主子命令，更加理直气壮的质问王掌柜，都过去三个时辰了，莫说一锅饼，就是三锅，也早该贴好……又瘦又黑的王掌柜赔着笑，一路小跑到周和曦跟前赔礼道歉，就在这时，一长相喜庆的小跑堂吆喝着上来，“饼来喽！千层酥油饼！” 王掌柜悄悄抹了一把汗。 千层酥油饼，还真做出来了！大刘本事见长啊。好，好……如此，三倍的银钱算是到手了。 “呸。”周和曦刚吃嘴里便吐出来，酥的掉渣的酥油饼被扔回箩筐里。 王掌柜：“……” “这样难吃的饼，也敢称千层酥油饼。王掌柜，这就是你们醉仙楼所谓的童叟无欺吗？” 王掌柜：“……” 几番衡量之下，王掌柜老脸一拉，冷道：“我看小姐压根不是来吃饭的，是来找茬的。” 哟，眼睛和那黑市老头儿一样毒，竟也瞧出她是个女的。 “怎么？没理了就要动粗，可以，我宜安侯府奉陪到底。”周和曦镇定的亮出身份。 偌大京城，御史遍地走，权贵多如狗。宜安候府虽然算不上什么，好歹也是世袭的勋贵之家，且祖上随圣祖打过天下的，一个小小酒楼绝不敢明目张胆的欺辱宜安侯府的姑娘。 “原来是宜安侯周家大小姐，失敬，失敬。”王掌柜换脸赔笑，一眼看出周和曦具体身份。 在京城做生意的人，尤其是大生意，首先就要门儿清，谁家妻妾争风吃醋了，谁家养了外室了，以及谁家的闺阁少女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了，云云，日子久了，王掌柜总能说出一二。 而宜安侯府的嫡出大小姐，出了名的草包蛮横，与眼前这位鸡蛋里挑骨头的绝色美人完全符合，若不是，他敢把脑袋拧下来给看官们当球儿踢。 第24章 免费的午餐（二） 周和曦嘴角抽抽，原主声名远扬啊，人家未见其人，早闻其声。 鉴于名声不佳，周和曦废话少说，直言要进厨房，做出个真正的千层酥油饼给他们瞧瞧，王掌柜想都没想便要拒绝，只听周和曦道：“若是我做的没有这个好吃，再给你们翻一倍银子如何？” 生意人，就得拿钱砸，多说纯属浪费口舌。 王掌柜立马同意了，玳瑁则眼皮子一翻险些晕过去。就大小姐点的这一桌子菜，少说也要五十两银子，原本就毫无道理的许诺给人家三倍，便是一百五十两，若再翻一倍，便是三百两！！ 大小姐这是要挥霍人生么？ 玳瑁已经认定此局大小姐必输无疑，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只见过大小姐吃，从未见过大小姐下厨。 老天！侯爷若是知道大小姐这样挥霍……回去她们会不会集体挨打？ …… 进后厨之前，王掌柜先进去给掌勺刘大厨交涉，许久才把人请进去。而周和曦刚进门，迎面便对上来自大厨的轻蔑和隐忍之光。 桌子上，一大盆和好的面，还有刚成型尚未烘烤的饼，周和曦径直走过去，捏捏面，讥讽道：“面死成这样还想做出酥油饼，做梦吧。”她把“酥”字咬的极重。 刘大厨：“……” 可以不忍么？ 周和曦：“弄半天连十层都没，还敢妄称千层酥油饼。”她又把“千层”二字咬的重重的。 刘大厨：“……” 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即，他蠕动着大块头身体朝周和曦走去，王掌柜立马用他瘦弱的身躯挡住，又说了诸多好话，方才平息对方怒火。 再看周和曦，已经着手和面了。 “若要千层，须以沸水和面……”周和曦双手灵活的在面粉中穿插，纤细白嫩的柔夷灵巧如蛇，突然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原本成团的面粉化为片片雪花散落在桌面，周和曦不理会刘大厨质疑的眼神，继续念道：“醒面。一刻。” 利用醒面的时间，周和曦起锅烫油，滚烫的油加糖，一并浇灌到醒好的面上。 接着，更加优美绝伦的揉面手法来了，尽管她已经将速度放的很慢，刘大厨依旧没跟上，此时，这位大块头厨子心中除了震撼及偷师学艺外，再无其他。 半个时辰后，一锅黄澄澄金灿灿的千层酥油饼出锅，周和曦给每个人都分了一块，刘大厨咬一口当场就哭了。 他当一辈子大厨，声誉满京城，却从未吃过如此绝品酥油饼，更别说亲手做了。 而玳瑁、玛瑙面面相觑，惊的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这位，真的是她们家大小姐？ “王掌柜，如何？” 正在一心吃吃吃的王掌柜点头如捣蒜，待嘴里的饼全部咽下方道：“请周大小姐出去说。” “没功夫，姑奶奶一口汤水都没喝上呢。” “刘师傅，快起锅，再给周大小姐备一桌上好的席面。”考虑到原来那桌早凉透了，王掌柜好心且慷慨的吩咐道。 仿佛是不服输，又仿佛在显摆，这一次，刘大厨使出浑身解数为周和曦做了一桌非常丰盛的席面，用料之珍贵，食材之新鲜……就算哪个皇室贵胄来了，至多如此。 周和曦饱餐一顿，心情大好。 面对王掌柜的各种暗示，也不装聋作哑，慷慨道：“我可以把千层酥油饼的秘诀送给醉仙楼，只是，这桌席面……” “不要钱！” 第25章 拜师条件（一） 一个小目标达成，周和曦表情愉悦的进行下一个。她赞道：“醉仙楼掌勺刘的名声果然名不虚传。”说这话时，刘大厨正好过来领赏，如此直言不讳的称赞与刚才的傲慢判若两人，刘大厨顿时觉得周大小姐顺眼许多。 然，周和曦的话并未完，“只是有一道菜，白瞎了好菜名儿。” 刘大厨：“……” 他果真是上来领赏的？ 怕是找骂来吧？还是主动的那种…… 王掌柜条件反射的嘴角抽抽，话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问道：“敢问周大小姐，是哪道菜呢？”话毕，还给刘大厨使了个您老行行好，暂且听她几句废话的样子。 周和曦忍着笑意，一本正经道：“文思绒球上参汤。” 刘大厨一听，未等王掌柜开口便上前道：“敢问周大小姐，这道汤怎么了？”文思绒球上参汤是他最得意的一道汤品，珍贵的不是山参，不是汤料，这道汤的精髓在于刀功。 一块豆腐于掌中，玄妙的刀功之下，置于水中顿成绒球状。记得当初，这道汤品新鲜出炉时，引得无数食客围观赞叹，更有食客故意点这道汤品不是为了口福，而是观赏。 这道菜带给他的荣耀，让他坐稳了“京城第一食神”称号。 想到这儿，刘大厨目光死死盯着周和曦，并暗暗告诫自己，这位免费午餐吃的撑的没事找事的周大小姐若说不出一二来，他不介意把她剁成个绒球儿……咳咳，言重了。把这只草包饭桶吓成刺猬球儿，让她哪来的滚哪儿去还是可以的。 周和曦还真不打算解说一二，直接问王掌柜要豆腐和刀具，王掌柜神情一凛，周大小姐莫非又要展示绝活了？ 快快快，进后厨。 吃饱喝足的周和曦有心与醉仙楼的人耍耍，她慢条斯理的拿起豆腐，优哉游哉切片，就在所有人沉不住气想要质问时，她忽而加快速度，锋利的刀片电闪雷鸣般霍霍向豆腐，数息之后，她将豆腐扔进水盆，登时，一朵硕大的丝绒花炫目绽放。 周和曦这才笑道：“这才叫绒球，你那顶多算朵菊花儿。” 刘大厨心服口服，脸上堆着菊花笑，忽而跪地，竟激动的要拜师。 如此突然，倒把某女吓一跳，不过，装逼的最高境界乃是纹丝不动，她强烈的忆起戏精死党这句话，神色未动道：“真要拜师？”而后，做足了架子，“可凭什么呢？你一江湖大厨，我一侯门嫡女，咱们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吧？” “恳请周大小姐传授小人文思绒球儿的刀功技艺，刘某人愿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呵，口气不小。 由此可以看出，刘厨子真的狂热厨艺。 “说话算话？好，我有三个条件，你若都应了，我便收你这个徒弟，不光文思豆腐，将来哪天本小姐心情好，兴许会传你别的。” 刘大厨没想到他原本只求一道菜，结果真拜了个师父，喜的他“咚咚咚”三个响头，周和曦端坐长椅，认真受了。 “第一，下个月的荼蘼节，醉仙楼要出面设赛，具体要求，都在这纸上。”周和曦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轻轻放桌子上。 “第二，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嘴馋。” “第三，今儿发生的事，保密。” “师父放心，您提的这三条，徒儿全部答应！”刘大厨松口气，这三条全都好办…… 王掌柜：“……”等会儿！ 什么时候醉仙楼姓刘了！ “王掌柜，您若不同意，我大可自己张罗赛事，只是到时候醉仙楼没了掌勺……东家怪罪起来，不要怨我。” “你……好小子！不仅威胁我，还敢威胁东家……”掌柜气的胡子翘老高，“你用脚趾头想想，那荼蘼节是咱们醉仙楼能参合的吗？” 送花神的节日，往年民间设赛商家的不是胭脂水粉铺，就是珠宝玉器铺，裁缝铺，好赖也得是个杂货铺，他们一个酒楼参合什么？ 又不是送灶神！ 第26章 拜师条件（二） 王掌柜的顾虑并不多余。 往年荼蘼节，上至贵妇贵女，下至平民丫头，甚至宫女婢女，都重视的不要不要的。而京中惯例，荼蘼节这天，必定由上而下设置许多赛程，赛程的设置者由上而下，可以是天家权贵，也可以是民间商人。而参加者自然也人以类聚，世家贵女们往往拼六艺，普通的平民姑娘则参加一些民间赛事，大都是通俗嬉闹的比赛。 要说荼蘼节这一天，没他们醉仙楼什么事儿也不对，这一天，醉仙楼基本人满为患，且大都是达官贵人，而那些普通的食客压根订不到座位。 但人再多，坐的再满，他们醉仙楼也不会忙乎参与什么赛程设定！ 刘大厨不为所动，这个师父他今天拜定了……不，确切的说，已经拜过了，周大小姐就是他师父！ 硬的不行，来软的。王掌柜将那张纸上的要求浏览完毕，耐着性子道：“周大小姐想要醉仙楼设两场赛事，一场比厨艺，一场比食量……而且，除了民间赛事，还有一场在京城世家贵女中进行……” 王掌柜未说完，刘大厨已经满头大汗，师父她，不是开玩笑吧？ 醉仙楼虽为京城酒楼一绝，可也没牛掰到可以挤进皇商大贾的行列，能举办个民间赛事就不错了，有什么资格挤进权贵行列，与她们逗乐子？ 好！就算过五关斩六将的挤进去了，那些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贵女岂肯愿意沾染烟火食料？ 好！就算世家贵女们心血来潮，愿意在厨艺方面小露两手以怡情，第二场呢？那些为了美貌身材每日饮**致的恨不得按张嘴次数计量的世家贵女们，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比赛食量？ 好！就当她们全疯了，都愿意被人当饭桶！那么，他们醉仙楼该拿什么当魁首的奖品？ 醉仙楼的东家胡多金祖上是算卦的，到了胡多金的爹这一代，改为开酒馆，渐渐涉足美食领域，如此民间的不能再民间的背景，究竟能拿出什么入贵女们的眼？ 刘大厨急的直薅头发。 “庆喜儿，你挤眉弄眼作甚？”刘大厨正纠结时，忽而瞥见他们醉仙楼长相最喜庆的跑堂，庆喜儿正冲王掌柜示意，连忙转移话题。 王掌柜像是明白什么似的匆匆走出门，片刻之后匆匆回来，突然道：“周大小姐所说，我们醉仙楼全部答应。” 表情认真坦然的让人深表怀疑，就连向来淡定的周和曦也迷惑不已。 “刚才我们东家派人传话，大刘能拜周大小姐为师，是他三辈子修来的福气，更是我们醉仙楼百年难遇的财缘，故而，东家对周大小姐提出的三个条件全部应了，并保证努力配合周大小姐，做到最好。我们东家还说，醉仙楼要在吴中开分号了，等他从吴中回来，要专门宴请周大小姐。” 原主的记忆中并无胡多金这个人。不过，目的达到，周和曦并未多想，连道“好说，说好”。 眼见太阳下山，她出来晃荡一天也该归巢，为此，她吩咐刘大厨做几样荤菜并那锅千层酥油饼打包。 刘大厨屁颠儿屁颠儿应了。 离开天字号雅间时，周和曦总觉得某处有双眼睛在盯着她，可是，当她仔细巡视，又没发现任何异常。 出了门，耐心早消磨光的周平安立马迎上，周和曦顺手将那包酥油饼扔给他，“饿坏了吧？” “没，小的在附近的小摊吃了三碗馄饨呢。” “喂，周平安，你猜我和玳瑁在醉仙楼吃了什么？”许是在地下城经历过大小姐走丢的事儿，玛瑙现在看周平安怎么看都算是生死之交，所以，言语比以往更活泼，说话间，她还推了推呆若木鸡的玳瑁，不过，对方并未回应。 “酥油饼要趁热吃。”周和曦示意周平安可以一边驾车一边吃饼。 玛瑙：“……” 不带这样欺负人的！那酥油饼她统共就吃了一个，现在周平安抱着一大包，他吃着，她们看着…… 第27章 骚包小正太（一） 就在主仆几个说说笑笑回府时，醉仙楼的跑堂庆喜儿悄悄拉住王掌柜道：“咱们东家真答应周大小姐那三个条件了？” 王掌柜：“……” 龟孙子！不是你传的话吗？ 庆喜儿条件反射抱头，嬉皮笑脸道：“王大爷，您给小的一百个胆儿，我也不敢扯谎啊……我，我就是想不通咱东家为何会答应。” “那就不是你能够操心的了，再说，这两年咱东家朝（指指屋顶）使了不少银子，怎么着也能弄出两个官方赛程的赞助名额。”唉，跑堂的命，操着东家的心，看着都窝心！ “不，大爷您误会了，我指的不是比赛的事儿，是周大小姐在醉仙楼，白吃白喝。”最后几个字，庆喜儿压的低低。 王掌柜扑哧笑了，轻蔑一瞥，都不想再张口。 庆喜儿索性一股脑儿道：“您不知道，我方才收盘子，十二道菜，两道汤，两道甜点，全部光光……哦，就连那道被人瞧不起的文思绒球儿山参汤，一滴都没剩……” 庆喜儿觉得自己表达的已经很清楚了，王掌柜要是再不明白何意，那……将来有一天，他很有希望接手掌柜的位置。嗯？这么一想，庆喜儿突然觉得热血沸腾。 王掌柜白了他一眼，顺手敲他脑袋，边敲边道：“皇帝不急太监急！” “吃你家大米了？” “人家主仆三人吃的，眼瞎啊！” 庆喜儿：“……” …… 周和曦刚进二门，迎面对上一个身着灰白袍，头束玉冠的小少年。 小少年站的比松树还直，且一脸正气，周和曦搜刮脑海记忆，将有关周和星的所有标签都过滤一遍。 周和星，行六，杨氏所出，年十岁。目前就读于族中内学，成绩优异，明年有望竞争白马书院，杨氏对其寄托厚望。虽然，周和星五岁那年已荣封世子，在所有人眼中，妥妥的宜安侯府未来接班人，但杨氏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吃祖产。就算将来不能直上青云，她也希望儿子好好读书，一则明理，二则将来振兴宜安候府。 在杨氏厚望寄托下，周和星小小年纪已呈老成姿态。 不过，原主活着的时候与周和星打交道不多。周和星六岁便搬到外院，俩人很少碰面。六岁之前，他也被杨氏经常拘着读书习字。相比之下，原主与其姐周和月更熟。 “六弟，何故立于此？用过晚饭没？” 周和曦端出长姐姿态，脸上带着慈爱的姨母笑。 “大姐。”周和曦给周和曦行了个标准的见面礼。 随后道：“大姐何故在外闲逛一整天？害的母亲大人忧心不已，三次遣人外出找寻。” “大姐刚被退婚，原本不佳的名声更加所剩无几，合该自拘闺中，每日修身养性，不似这般闲游晃荡。” “时才我问询父亲大人，得知大姐上午出行前撂话是去醉仙楼品尝美食，且不说母亲大人已经单独为大姐设立小厨，单说大姐撒谎一件，已令人不齿。” 周和曦：“……” 呃，哪来的骚包妖孽？ “大姐莫心虚，随我一起去春晖堂向母亲大人请罪就是了。” 周和曦：“……” 奶奶的爪儿，这小正太哪里瞅出她心虚了？ 第28章 骚包小正太（二） “大姐觉得，很多事你误会了。”周和曦强忍着哭笑不得的心境，努力做出一副谆谆教诲的样子。 熟料周和星一本正经反驳，“大姐莫非没有外出闲逛？” “莫非没有被退婚？此前，京中没人嘲讽大姐为草包？” “曦园的小厨房难道不是为大姐设立的？大姐一顿饭可吞天吐地，形似饭桶的传言莫非又是假的？” 周和曦：“……” 很想上前捏烂那张小脸儿，让他巴拉巴拉！ 福至心灵，她确实这样做的，并且脸上挂着一惯的姨母笑，“多日不见，六弟不仅聪明见长，嘴巴也善辩许多，待会儿母亲见了定会欢喜。” 周和星的小脸儿被捏的变形，小正太努力挣扎，直到疼的龇牙咧嘴周和曦才松手，登时又引来一顿呵斥，“荒唐！” “男女七岁不同席，更何况我已十岁，而大姐已是即将及笄的老姑娘……”后面说一堆，周和曦一个字也没听见，她满脑子只有三个字，老姑娘！ 老姑娘！！ 她才十四岁啊啊！豆蔻年华！明媚年少！美好的岁月刚刚开始，在小正太眼中居然已经是个老姑娘……我的天！她突然觉得继母好可怜，竟然养出个这玩意儿。 等等，什么声音？ “沙，沙，沙……” 这不是……周和曦瞪大眼睛，再三确认眼前的小男孩只有十岁，然鹅，仙苗居然开始吸阳了！ 不是说好的成年男子吗？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不，她为什么要管哪里出了问题？多一个气囊团有啥不好？而且，还是这样可爱的让人毫不设防的小正太…… 周和曦瞅着小正太傻笑的样子实在太不堪入眼，小正太仿佛受辱一般，长袖一甩，哼的抬脚走开。 “喂，等等……”某女很没出息的跟上。 …… 抵达春晖堂时，姐弟一前一后，十分友爱的进门，与杨氏见礼后，周和曦便把一天的行程简单而虚化的告知，并特特把周孝拉出来做虎皮。杨氏不以为意，她是真的担心长女安危，既然现在她安然无虞，便只嘱咐几句没再说别的。 一会儿，周和月也来了，娘儿四个落座开饭。周和曦热情的将她从醉仙楼带来的小食摆上，“芝麻肉汤球儿，糯米面做的，母亲定爱吃。水晶蹄膀，给四妹的。剩下的金丝虾球，奶香饽饽，如意卷都是醉仙楼新制小食，大家随意。” 杨氏、周和月欣喜道谢，小正太嘴唇微抿。到底是十岁的孩子，娘和姐姐都有礼物，独独漏掉他，而且还是绝品佳肴，他自然面子里子都挂不住。吃饭时，他像赌气似的只吃府里大厨房做的菜，周和曦带来的一概不夹。 杨氏又好气又好笑，当着大女儿的面又不好发作，便耐着性子柔声道：“星儿最近课业十分辛苦，要多吃点补补身子，瞧你，都瘦了。” 说完，还给小正太夹了个虾球。 “是啊六弟，你确实瘦了，多吃点。”周和月对此前的事一无所知，顺着杨氏的话往下讲，随手给他夹了个奶香饽饽，笑道：“记得六弟最喜欢吃奶香饽饽了，府里做的没有醉仙楼做的好吃。” 杨氏嗔了周和月一眼，周和月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权当没看见。 周和曦本意想逗逗周和星，又怕时间长了杨氏生芥蒂，便接着周和月的话道：“原来六弟喜欢奶香饽饽啊，那就把这一盘都吃了吧，还有这盘如意卷，也是奶味儿的。” “谢娘亲，谢四姐，谢大姐，如此厚爱，和星不敢不恭。”那就都受了吧。 于是，一盘奶香饽饽，一盘如意卷，并杨氏的芝麻肉汤球儿，全都入了周和星的肚子。 趁着周和月目瞪口呆时，还卷了她一只水晶蹄膀。 第29章 甩掉草包标签第二步（一） 这顿饭周和曦吃的异常开心，回到曦园，脸上的笑意也没散去。进屋后，她屏退左右，独留玳瑁、玛瑙二人，直言不讳道：“你们两个有什么疑问就说，不然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了。” 玛瑙还好，除了个别时刻目瞪口呆，大部分时间都表现的十分忠诚。玳瑁却不同，她心思细腻，今日醉仙楼一行回来后，她简直像变了个人，那怀疑、打量的目光到现在都没停止过，而且，几次欲言又止。 “大小姐！您，您为什么突然会做菜，还是那般绝品？”一旦开了口，仿佛生了诸多勇气，让玳瑁喋喋不休下去，“您自幼和我们一起长大，从未下过厨……” “还有，您的棋艺向来平平，从前和玛瑙对弈从未赢过，更别提，更别提赢了大少爷。” “还有您的字，奴婢记得根本不是这样的……从前四小姐不止一次讥讽您的字，像，像狗爬似的……” 大小姐是很努力，为了博得广世子的欢心，经常闷在屋里练习书法，奈何天赋不佳，收效甚微。 周和曦面色沉静如水，待她一口气说完才幽幽道：“没什么，回来的路上遇到仙人，被仙人摸了头。” 玳瑁：“……” 玛瑙：“……” 想听实话？呵呵，傻子才说。真正的周和曦已经溺死了，这是不争的事实。她就算承认自己不是原来的周和曦，那又能怎样？死去的周和曦还能再活过来不成？说不定人家早投胎去了。 当初，她既然答应那黄牛走这条投胎捷径，并带着任务过来，便已经下定决心，顶着原主的皮囊再活一世，他们公平交易，她活的心安理得。 有谁不服，好啊，去阴司找那黄牛理论啊。 竟然是这样，玳瑁惊的身子一抖，随后扑通跪地，“大小姐，奴婢，奴婢……冒犯了。” 但凡是个人见到今天的一幕，都会觉得古怪，更别提玳瑁这样自幼和她一起长大的，且心思细腻的。周和曦不以为意，示意她起来。 玛瑙也说了实话，听起来很像表忠心，“大小姐，奴婢虽然觉得古怪，但从没怀疑过您……您就是您！您记得侯府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您连我们两个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还有，那天您找大少爷下棋时说的那些话，奴婢全明白，都是广寒凌那个负心汉害了您，他明知道您不喜欢书法、棋艺，更不喜欢文绉绉的诗词歌赋，偏偏逼着您练习，还总爱当着您的面儿夸赞别人……要我说，您的名声都是他毁掉的！” 玛瑙越说越气愤，周和曦暗自点赞，忠心可嘉，头脑灵活。原主那些烂大街的名声由来，若说没有广寒凌的推波助澜，她死也不信的。 想退婚就直说，偏要把你名声搅臭了再一脚蹬开，人心，何其歹毒！ 这隐秘在两个丫鬟面前过了明路，她们真信或者假信，于周和曦来说无所谓，身份悬殊会让许多不合理变得合理。譬如现在，就算玳瑁再怎么不信，她也绝不敢跑到府里其他主子面前说古怪，那样，她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她应该继续做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样子，则是真的。 当晚，周和曦便把书房扩大两倍，增加两个书架，一张梨花书案，书案上列一排狼毫，高的矮的，粗的细的，乍眼一瞧，如那峭崖陡峰，气势逼人。 第二天，她又外出闲逛一天，弄了诸多饮食杂烩，绝世佳肴之类的书籍，明白她的意图后，玳瑁渐渐松口气。 她们觉得古怪不要紧，只要旁人不觉得有异，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第30章 甩掉草包标签第二步（二） 天色渐晚，又到周和曦最喜欢的时刻。今儿月末，按照府里的惯例，今儿各房都要去沁竹苑陪孙老夫人用饭，周和曦趁着尚未开饭的空档，猫腰进了小厨房给孙老夫人一道开胃小菜，四珍什锦。 端过去时，沁竹苑那边已经摆饭，陪长辈吃饭晚点在哪个时代都不好，包括孙老夫人在内的长辈没说什么，孙婵娟却不肯放过，端出一副大方贤淑的样子关切道：“曦妹妹来了！刚刚姑祖母还念叨呢，你大病初愈，身子骨弱，方才我们都以为你不过来了呢。” “祖母体恤，免了我的晨昏定省，我岂会连顿晚餐都不肯过来陪祖母用？我只是学着菜谱为祖母做了一道开胃小菜，故而来迟。” 周和曦毫不留情的拆穿孙婵娟的虚情假意，孙老夫人脸上的笑意顿时散去，她这个侄孙女确实有点过了，嫡孙女来迟，她这个老婆子都没说什么，一个外客却巴巴儿的挑剔，不知所谓。 唉，没办法，这些年，娘家落末，一年不如一年，导致儿孙一个比一个不成器，男的读书不成，闺阁女儿也越发小家子气，无奈啊。 然，这又不是她个人能左右的，虽说，她一直心疼娘家，这些年一直明里暗里补贴救济，终究杯水车薪。 罢了罢了，天命不可逆转，她只能求问心无愧了。 “哦，做了什么好吃的？”孙氏重新端出喜乐融融的模样，忽略嫡孙女、侄孙女方才的交锋，还未见着小菜便先舐犊情深一番，“好孩子，你才大病初愈，不该这般劳累，你有这份孝心，我比吃什么都高兴。” 等您先吃了再说吧。 周和曦未语，把小菜捧上去，立马有人递筷子，孙氏尝了一口，原本只是给孙女面子，熟料那青翠水灵的小菜刚到嘴里，清香立刻充斥口腔，只一口，便极大的打开她的味蕾。一口下去，孙氏迫不及待下了第二筷，并赞不绝口。 一会儿的功夫，一盘小菜下去大半，这时饭已摆好，丫鬟们过来请主子入席，孙氏起身笑道：“将那四珍什锦放我跟前。” 众人：“……”还没吃够呢？ 这得多美味啊！ 刚才，老太太不顾形象，当着众儿孙的面儿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他们就算蛔虫没被勾起，心里也早嘀咕了，这会子老太太连残渣都不肯放过，禁不住都在想，那道小菜究竟有什么魔力？ 还是说，老太太这么做，纯属安慰周和曦？ “娘，什么东西这般受用，我也尝尝。”三叔周义原本已经在男桌落座，实在看不过自家老娘那副馋样子，径直走来，不等孙氏应允便擅自夹了一筷子，随即表情大变，众人都当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只听周义大赞道：“好！好！好吃！曦儿，这真的是你做的？” 言外之意，你这个草包什么时候厨艺这样好了？ 玛瑙笑着抢道：“三老爷，真的是我们大小姐亲手做的呢，几样什锦菜还是我和玳瑁帮着摘的，洗的，不信，您问新来的方厨娘。” 大家都知道周和曦院里设了小厨房，自然也明白方厨娘指的谁。 周和曦没正面回答，而是打趣道：”三叔若是喜欢，下次我专门做给三叔便是，这个是给祖母的。” 众人哈哈大笑，周义这才惊觉他已经吃了好几筷子，原本所剩不多的什锦菜快被他吃光了…… 第31章 甩掉草包标签第二步（三） 周和曦形容娇俏，声音娇嗔，完全一副向长辈撒娇的样子，周义虽被“嘲讽”，却一点也不气，连说好，还让周和曦尽快给他送去些。孙老夫人开怀大笑，不痛不痒拍了小儿子一下，嘴里“骂”道：“就会混吃，曦儿大病初愈，我都怕累着，你还敢支摆。” 大家笑成一团儿，只当个玩笑，周和曦却暗暗记下，呵，送上门的机会，她干嘛不要。 正暗自窃喜，只听三婶吴氏笑道：“人都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曦儿病了一场，变的乖巧体贴不说，还多才多艺，真是令人欣慰。” “三婶，我以前不乖巧吗？”周和曦继续撒娇。 吴氏一愣，随后大笑，连连点头，”乖！当然乖……乖孩子好做，又乖又多才多艺的便难得了，听你大哥说，你棋艺大进，现在连他也下不过呢。” 正襟危坐的周和风立刻惊的抬头，周和曦从他眼中明显看到置否。想想也是，他是三房庶长子，吴氏没嫁过来之前便呱呱坠地，这种事，放在哪个正妻身上都是一种挑衅和折辱，更何况，吴氏出身吴中世家……当年，她饮恨咽下这口气，又因自身多年未能生出男孩，心中恶气渐消，而这种妥协的背后更多的是无奈和辛酸，哪里又能真正接受周和风了。 所以，这些年，她于周和风来讲，只是名义上的嫡母，面上过的去便已经不错了。俩人素日来往甚少，就算周和风从书院归来去请安，吴氏也常常以其他借口将其打发，故而，上次她和大堂兄下棋这样的小事，吴氏怎么可能从周和风嘴里得知？ 明明没有交流过，却又做出一副母子情深的样子，难怪周和风先是吃惊不已，后垂眸不语，继续端坐了。 “哦？果真有此事？”周孝笑眯眯的观戏到现在，自己大女儿今晚为他争了不少光，他早心满意足，谁知吴氏竟爆出这般喜人的……罢了，十有八九是锦上添花之语，可惜他反应太慢，竟然当真！ “大伯父，是真的。”周和风笔直立起，恭敬回道。 周孝哈哈大笑，完了又道：“没想到你课业繁忙之外，还有工夫陪妹妹耍，她若下次再纠缠，直接打发她走就是了……” 周和曦：“……” 呃，这是不相信她能赢周和风，不仅不相信，还质疑她人品，觉得周和风实在拗不过才陪她下棋，且故意让她赢的。 “爹！您太小看人了！”周和曦义正言辞打断便宜爹，“我凭真本事赢的大堂兄，不信，我们现在就当场比试一番。” 听了这话，旁人还好，孙婵娟暗自翻白眼，一个草包，学会一点撒娇卖萌的手段博得长辈眼球就罢了，这会子还蹬鼻子上脸，饭已摆好，大家都入了座，谁还能真的看他俩博弈不成？ 切~ 周和曦懒得理会孙婵娟，她满心狂喜，本以为还要饭后找机会和周孝、周和风甚至是那个骚包小正太手谈一局呢，没想到，机会来的这样快！ 她立刻抓住，“大哥，还敢再来吗？” 周和风几乎没有犹豫便答应，并认真对孙老夫人道：“祖母，大妹的棋锋极厉，就算我全心应对，最多半刻，便能分出高下。” 吴氏、周和曦说那么多都不及周和风这一句，他是当事人，又是从来不会撒谎、读书极好、性情容貌最似祖父的庶长孙，老夫人几乎没犹豫应下了。 规矩死的，人是活的，谁说饭前不能手谈一局？三世同堂，求的就是个热闹、喜庆，何况儿孙们兴致这样高涨，她是傻子才不给他们这个机会呢！ “摆棋！” 一声令下，玛瑙迅速将棋盘、棋子摆放好。起初，围观者只有酷爱棋艺的周和云，以及想看笑话又有些担忧的周和月，后来，孙婵娟、吴宝珠、周和雨、周和露、周和霜，甚至周和星等男孩儿都围观过来，彻底将周和曦四周围个水泄不通。 第32章 甩掉草包标签第二步（四） 和上次一模一样！ 不，严格来说，大妹落子的速度比上次还快！ 只摆了数十子，周和风便明显感觉到对方强悍的杀伤力，当局者如此，旁观者更是如此。酷爱棋艺，且技术颇佳的周和云从一开始脸上便挂起浓浓的惊诧之色。外人看热闹，行家看门道，大姐落子初风便不凡，后面，落子速度令人眼花缭乱不说，一开始看不出端倪的棋局，二十子之后突然显露杀势，令人不可谓不震撼！ “好棋！” “这奇招，如何想来？” 周和云接二连三的呼声引得原本不重视，只当小孩子过家家游戏的长辈们逐渐围观，于是，观得棋局的周孝傻了，周义傻了…… 最后，连孙老夫人都傻了。 方才，他们的话，所言非虚，甚至，那些话并未能真正的描绘大孙女真正的棋艺。 年少时，她虽算不上大才，琴棋书画也略知一二的，她的棋锋，曾被她的闺中密友，也就是现在的李太后连连称赞，因此，周和曦究竟如何，她一眼便知，嫡孙女这境界，称她为天才国手也不为过。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怎么突然间大孙女成了天才国手了呢？ 半刻未到，周和风突然起身，躬身道：“我认输，大妹饿不饿？” 一句话将沉浸棋局的众人拉回现实，吴氏特特瞥了周和风一眼，很惊讶庶长子今日在孙老夫人面前也能作这般讨喜状，素日，他都是闷嘴的葫芦，一言不发的。 然而周和风后面的话，让吴氏更为吃惊。 只听他趁着众人还没回神的空档又道：“大妹耳聪目明，天姿极佳，这些年日日勤恳努力，方有现在的成就。天香国色的牡丹，就该傲立枝头，受百花仰慕艳羡。至于那些把珍珠作泥丸的，只是瞎子聋子。” “大哥过誉了，倒也不全是，这次落水醒来，总觉得脑子比以往好使许多，以往想不明白的事，顿悟了，以前看不懂的棋局，也能一眼明了。胃口好像大开一般，总忍不住想吃东西。”周和曦趁机解释，一切合理的，不合理的行径总算过了明路。 “哈呀，这可真是因祸得福。”吴氏大赞，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原因，可话又说回来，除了这等玄妙之事，还能是什么呢？ 回想周和曦的成长经历，她一再感叹老天爷偏心。当初，大嫂难产，就连产婆都判定大人、孩子只能保一个，结果，母女俱活了下来。好不容易熬到周和曦一岁，大嫂油尽灯枯，撒手人寰。没多久，新皇登基，萧皇后对周和曦百般宠爱，亲自为她和辅国公世子广寒凌赐婚。再后来，不知是何原因，萧皇后几乎忘记这个外甥女的存在，辅国公府翻脸退亲，周和曦顶着狼藉的声明跳湖，不仅没死，脑子还给开了窍…… 吴氏说出众人心声，孙老夫人感激的立刻双手合十，对冥冥中的神佛拜了三拜。再观其他人，有艳羡的，有感叹的，也有毫不掩饰酸味的…… 周和曦突然插嘴，“我饿了，咱吃饭吧？” 众人：“……” 也不知谁起的头，满室哗然。 一顿饭有说有笑，有泪点有笑点的过去了。周和曦这个“假货”就这样轻易在亲友团跟前揭掉“草包”标签，同时还给自己的气囊团增加一个成员。 次日午饭前，她巴巴儿的端着两道开胃小菜去西府找三叔去了。 第33章 志同道合的兄弟 周和曦完全没想到自己会看到如此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 花园里，葡萄架下，一绝色妙龄少妇正窝在周义怀中喂葡萄，紫色的水晶一般的葡萄被那绝色美人变着法儿的送入周义嘴中，比如，用嘴刁，再比如，用舌尖送……这波神奇的操作，真是大大滴打开某女关于某方面的认知…… 话说，这三叔和便宜爹果然是亲兄弟，这方面是如此的志同道合，就是不知俩人私下有没有切磋过泡妞术之类的……咳咳，跑题了。 在周义发现之前，周和曦灵机一动闪到假山后，随行的过来通风报信的小厮顿时松口气。 老爷也真是，说好的来后花园纳凉读书，怎么读着读着又到白蓉姑娘身上去了…… 这也就罢了，还偏偏被东府大姑娘看见！ 话说回来，幸亏大姑娘反应迅速，否则，若是被老爷瞧见，又该骂他没有把好风了。明明是你自己说过来读书，又没交代不许叨扰，他才大着胆子带大姑娘过来的！ 小厮理直气壮的为自己一系列失策举止找理由，恰在这时，周义发现了他的存在，又看他那副踟蹰不前的样子便知有事，示意小厮上前通禀。 得知周和曦过来了，周义惊的立马从椅子上弹跳而起，小厮及时禀道：“老爷，东府大姑娘在假山那儿候着呢，您让不让过来啊？”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话里话外均告诉周义，刚才那别致有趣的场景，他大侄女没瞧见。 周义脸色方才好些。 周和曦绕过假山重新出现时，那位绝色美人儿已不见踪影。 周义见周和曦如此孝心，昨儿他才说一句，大侄女立马把话放心上了，顿时心花怒放，“曦儿，你大病初愈，不该这般劳累，三叔昨日只是玩笑而已。” “三叔心疼曦儿，曦儿明白。我真没事，想必三叔也听过我现在胃口颇佳，一个能吃能睡的人，会有什么事儿。”周和曦在玳瑁将小菜摆放好后，恭敬的递上竹筷，“三叔快尝尝，这五色什锦和白仁素三丝如何。” 周义早迫不及待，接了筷子连吃几口，酸爽清口的味道使他胃口大开，三五下便将一盘菜下肚，一边吃一边狂点头，压根顾不上说话。 周和曦低头品茗，不急不躁。 “曦儿，这真是你现学现做的吗？” “哪里！三叔真是高看我了。这两道菜，我学了好几个月呢。”言下之意，她做菜的本事是慢慢练就的，没那么神乎。 反正她只是隔房的晚辈，还是个女孩儿，作为叔父还能去查侄女日常不成？更何况，周义压根没这兴趣。他与便宜爹周孝一样，除了对美人和美食、仕女图感兴趣外，别的，一概不论。 “好，好。平时我总教导云儿多多把心思放在女红……倒不是诗书不重要，只是云儿太轻视厨艺茶通。” “三叔真的这样认为？” “当然！让你们学好厨艺，即便只有一二技巧，不是为了将来侍奉丈夫、公婆，而是为了……自己惬意。” 呀，没想到三叔还有这境界！ 这观点和她不谋而合，赞。 “你三婶尤为擅长茶点，只是这些年府中琐事繁杂，她越发没了心思侍弄……”可惜了！ 呵呵，三婶为什么不再为你做美味茶点？还不是因为你喜欢在别的女人身上吃葡萄！ 周和曦暗自鄙夷，面上却笑道：“多亏三叔提醒，我才想起，玛瑙给三婶送开胃小菜还未归……也不知三婶中不中意。” 反正仙苗吃饱喝足，赶紧溜。 周义热情的亲自将人送至二门，临走还不忘提醒她今后常来。 周和曦自动翻译成，大侄女，别客气，以后有什么好吃的尽管送来！ 第34章 三婶吴氏 令周和曦意外的是，她送去的小菜，吴氏一点没吃。当她和玳瑁走进吴氏的锦翠堂时，吴氏正亲切的拉着玛瑙的手嘘寒问暖，且二人眼前摆放诸多茶点。 显然，吴氏早料到周和曦会来，所以，某女刚进门，吴氏便喜笑颜开相迎，未等她开口请安，吴氏先道谢。 “刚才我尝了尝，没想到曦儿手艺如此精湛，你母亲也比不过的。只是，那菜里香醋与我饮的汤药相冲，唉……你三婶没口福啊。” 吴氏主动交代原因，周和曦忙问安，以为吴氏生了什么病，结果没想到吴氏说，那些汤药是调理身体的求子汤。如此不避讳她这个尚在闺阁的侄女，周和曦心中吃惊。 吴氏乃吴中世家之女，当年，过门之前周义便闹出养外室且诞下庶长子的荒唐事。她本可以不嫁的，然家族对宜安侯府巴结的紧，吴氏忍着屈辱进了周家大门。 木已成舟，何况那小婴儿已入了孙老夫人青眼，吴氏心中再恼再恨，也只能暗暗饮下这口恶气。 而这么多年过去，她除了周和云一个女儿外，再没生出第二个。府里的姨娘们却接二连三的生下儿子，周和风下面还有两个弟弟，都是妾室所出，不过他们命不太好，尚未周岁便夭折。 所以，西府至今只有周和风一个男丁。不出意外的话，西府的一切将来要由周和风继承。 一个令人痛恨的庶长子……周和曦用脚趾头想想也明白，吴氏并不甘心，所以年逾三十的她还一心想着生儿子。 周和曦关心的不是什么大龄孕妇的问题，而是，吴氏怎么这般高调告诉她。 “这些年，西府只有你大哥一个，实在太单薄了……呵，瞧我，怎么对你说起这些……对了，说起你大哥，我倒想嘱咐你几句，他自幼性子清冷，不爱说话，平日里云儿和珠儿想要和他多说两句都不愿，倒是对你刮目相看……虽然你们现在都大了，到底是骨肉至亲，平时多来走动走动，或与你五妹、吴妹妹说笑，或与你大哥对弈，这清冷的西府，也能热闹些，三婶我啊，瞅着也高兴……“ 吴氏东拉西扯说一堆，周和曦总算明白她的意思。 无非就是想借她的口告诫周和风，莫要妄想，觉得她生不出儿子将来就要依靠他，五十老蛙还能生珠呢，且等着瞧！ 周和曦觉得吴氏相当可笑，她观周和风志向绝不在此，一个心有城府想要展翅翱翔的大鹏，怎么可能瞧得上西府的一亩三分地？ 孙老夫人曾不止一次当着两府女孩儿的面称赞周和风最有祖父遗风，并不虚言。 周和曦只当字面意思与吴氏回话，说她有时间就会过来找大哥、五妹玩，碍于吴氏刚服下汤药，要多休息，周和曦略坐一坐便离了锦翠堂。 路上无人，玛瑙主动交代，“三夫人拉着我说了好多话，您现在的饮食日常，那两道小菜究竟怎么做的，还有，这几年您在六艺方面的用功程度……大小姐，我怎么听都觉得三夫人在打探，怀疑……” “就是了。”周和曦对玛瑙的判断给予肯定。 “然后我就悄悄告诉她，您回来的路上被神仙摸了头……三夫人吓的手一哆嗦，茶杯都打了呢。” 周和曦：“……”好丫头，果然没看错。 顿了顿，周和曦笑道：“三婶忙着生儿子呢，没功夫关心别人。” 除非，她打心眼里不想要儿子，那可能么？ 第35章 大堂兄（一） 主仆三人尚未走出西府，周和风便派人来请，周和曦吩咐玛瑙回去取东西，随后与玳瑁一起去了梨园。果不出所料，周和风已经收拾好行装，要返回锦鲤书院了。 事实上，以往他早饭后就走了，这次左思右想，反复踟蹰，最终还是觉得走之前见大妹一面比较好，说来也巧，他刚要派人去请，便听说大妹来给父亲、母亲送开胃小菜，便连忙派人请她过来。 兄妹互相行礼之后，周和风开门见山道：”大妹，我就要回书院了，临走之前实在有些话想要嘱咐你，你莫嫌烦。” “大哥请说，小妹洗耳恭听。” “头一件，好好保重。在曦园待的不耐烦了就找姐妹们耍，或说笑，或游戏，千万别闷着。出门时一定要多带几个人，千万不能像上回，大伯母连派三拨人都没能将你找到。” 周和曦乖巧的点头。 周和风明显松口气，显然，这些话他反复拿捏，唯恐哪里用词不妥当而惹她生气。也对，兄妹俩也就这三天有接触，以往除了逢年过节打个照面礼外，平时几乎没有交集。 都是些关心她的心情和安全的话，却说的这样小心翼翼，周和曦心中一暖。 “这第二件嘛，外头风言风语的还没过去，这段时间若有相交的好友邀请你参加聚会什么的，能推脱的，便推脱掉吧。大哥的意思可不是让你做缩头乌龟，实在是恶语伤人六月寒，我不希望你凭白受那些闲气。” “嗯，大哥说的对，我会酌情判断的。” 周和风连连点头，后面似乎还有交代，却犹豫不肯说了。周和曦笑道：“大哥有话尽管说，你我至亲兄妹，不必如此躲闪。” “好，那就我直说了。那广寒凌除了家世，论人品，论相貌，论聪慧，样样皆比不上你。天下好儿郎多的是，没了广寒凌你将来会有更好的，退婚的事虽然对你名声有损，但那都是天下迂腐酸士弄出来的可笑之谈，是对女子的苛责不公。说实话，我庆幸你们一刀两断，否则，那才是一生的不幸。” 哈！就凭这段话，周和曦决定，这个大哥她认定了，打心里认定了。 脑子不仅清醒，不迂腐，甚至，在这个时代，见解独到。吴氏啊吴氏，真是把珍珠当泥丸，可惜了。 “大哥说的好！小妹这几天反复思量的也是这些，退婚这件事于我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大妹！” 周和风十分激动，显然，周和曦的反应令他出乎意料，登时，内心对大堂妹的钦佩更上一层。 那广寒凌当真瞎了眼，错把金子当粪土。 兄妹二人正惺惺相惜，玛瑙领着“四金”将包裹搬来。周和曦一一介绍，“这一包是风干牛肉脯，闲来无聊时可嚼两块打发时间。绿色那包是今年的新茶，我知道大哥也有，我不爱喝茶，放着浪费，扔了可惜，大哥就当帮忙了，这茶可提神呢。” “嗯，这匣子共有六个抽屉，每个抽屉放一样蜜饯，大哥可当小食用，尤其是读书累了，吃两颗补补糖，不晕头。这个荷包中共有二十两银子，送给大哥做零用……” 那些吃食已经让周和风感激不尽了，当他听到那二十两银子时立刻石化，种种思绪之下，他面红耳赤，甚至，手足微抖。 第36章 大堂兄（二） “你这是做什么？” 良久，周和风才找到自己声音，微微发凉。 饶是再谦谦君子，风度也是有限的，更何况，这种事本来就触及他心底最敏感的神经。 “大哥莫要多想，否则，对不住你刚才对小妹那番肺腑之言。”周和曦神情真挚，“你好好读书，我将来有一天还指望你飞黄腾达呢。” 她半认真半俏皮说了句，周和风不再多言，郑重将那包银子接了。 周和曦这才将最后一个大食盒奉上，“路途虽远，饭却一顿不能省，食盒中是我给大哥准备的午饭，记得吃。” 话毕，她没再多留。 大哥这一走便要一个月，周和曦心中不难过是假的，毕竟，从此她的气囊团就要少一人。不过，俩人经此“掏心掏肺”，她算是彻底入了周和风的眼，也就是说，今后只要有机会，她便能从他这里获得“生计”所需。 “大妹……”周和风突然叫住尚未走远的周和曦。 “大哥？”周和曦回身，歪着脑袋示意对方讲话。 周和风大步走来，抿了抿唇道：“我若没猜错，母亲该有话让你传吧？” 够聪明！也够了解吴氏。 周和曦坦荡答，“是的。她正在调理身体，花重金买的求子汤，据说非常灵验。” 呵呵……周和风苦笑。 “我若说，我从未想过要继承三房，你信吗？” 他目光灼灼，带着无限的期待，以及忐忑不安。 周和曦很自然的点头，“内宅妇人，如井底之蛙，莫要与其一般见识。” 周和风突然激动不已，几番欲言又止后突道：“我准备入秋去考白马书院。” “去吧大哥，你肯定能考上。” 周和曦两眼笑弯弯，带着无限鼓励，那一刹，周和风浑身一个悸动，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急速流过心间，并向四肢散去。 那是他从未领略过的手足之情。 出了梨园，周和曦便加快脚步，她一上午都在跑来跑去，临近饭点，她实在饿坏了。然而刚到曦园，摆好的饭还没吃，周孝拉着一张驴脸进来了。 坐下后也不说话，任凭闺女、婢女给他添饭拿筷，却不吃。 周和曦吃几口才发现不对劲儿，不顾形象道：“爹，林……肿么了？”嘴里含饭，含糊不清，周孝更加没好气瞥他一眼，淡淡道：“没什么，天热，没什么胃口。” 天热？ 亲爹！阳春三月哪来的热？荼蘼节还没过呢。 周和曦眨眨眼，忽而明白，便宜爹这是吃醋了。她忙乎半晌巴巴儿弄几样小菜，又巴巴给三叔三婶送去，大堂兄要走，她又送了一堆吃食，而他这个亲爹，完全被抛在一边…… 这么一想，周和曦同理心上来，确实好气哦。 周和曦当什么也没看出来，笑道：“就知道这两天爹的胃口不好，小厨房备着开胃菜呢。不过，那菜做法考究，光准备食材就要大半晌呢，嗯，算算这会子也该出锅了……”随后给玳瑁使了个眼色。 居然这样！ 周孝瞬间不好意思，抿嘴咳了咳，“阖府，也就你这里……最好。”许是尴尬的不知如何形容，周孝来了个模糊不清的词汇。 蒙混过关，加之饿的紧，周和曦懒得追究他话中真实意思，等开胃菜上来，父女二人便埋头使劲儿吃。 席间，一个字儿都没。 第37章 狮子大张口（一） 开胃菜果然名副其实，周孝胃口大好，竟比平时多吃一半，自然，大女儿一如既往食量大如牛，他等了好久对方才停箸。周孝将最后一盅梅子酒饮了，酣畅淋漓道：“往日也没觉得吃食有什么好，总觉得吃什么都一样，现在才知道错的离谱。” 便宜爹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周和曦心里不免抽抽，才两顿饭而已，便宜爹已经被她带歪了。 又一气囊团稳定拿下，耶！ 饭后，父女二人闲话。 周孝顺便参观了闺女的新书房，看完内心颇欣慰，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女儿也一样。她能从这次退亲的打击翻身复活，且翻的漂亮，他这个当爹的唯有阿弥陀佛。 书房看完，周孝又问了关于上次醉仙楼之行诸多事，最后还很落落大方的笑道：“银子可还够花？既然爹许给你，便不会食言，今后在吃穿用度方面，你可劲儿造。” 一抹坏笑涌入心头，周和曦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扬，顺着杆子往上爬道：“谢谢爹！正要和您说银子的事呢，上回那五百两已经花光了，这个月的月钱我给了大哥。爹，您不知，大哥过的可清贫了，每个月吃穿用度加上读书，只有六两银子可支使。不是我私下说三婶不好，就算再不喜大哥，也总该把面子做全。堂堂宜安候府三房大少爷，在锦鲤书院竟然过的捉襟见肘，实在令人……” 周孝眼冒金星。 啪啪的。 刚刚闺女说什么？ 五百两银子已经花光了，花光了，光了，了…… 五百两啊！！ 她究竟怎么花的？ 周孝完全不理会周和曦拿周和风遮掩的意图，瞠目结舌追问，“五百两……究竟怎么没的？” “吃光的啊，爹，您也知道醉仙楼的格调有多高，我第一次尝鲜，自然都捡好的用。十个秘菜，每道五十两，就没了。”周和曦的轻描淡写让周孝心中更为滴血，五百两啊，这个败家女！ 刚才他想什么来着，闺女从这次退亲中漂亮翻身，且让他大为欣慰……啊呸！ “其实，我这样非常荒唐，纵使家有金山银山，这么使银子早晚破产。”周和曦及时给周孝止血，完了话锋一转问道：“爹，娘的陪嫁除了库房那些不能动的死物，是不是还有四个铺子，且每年收入不菲？” 你想干什么？周孝如蝎蛰，浑身僵硬。 “爹爹莫要紧张嘛，女儿也是想替您分担一二而已。四个铺子，俱做粮食买卖，虽然行情稳定，但一年到头南来北往的折腾够呛，还不如开个酒坊茶馆顺便再卖些小菜来钱快呢。” “爹只给我一间最小最不挣钱的铺子就好，女儿保证三个月回本，半年盈利，一年利润翻两番。挣的钱我只留一半，剩下一半还归公中。“ “噗……”周孝实在没忍住，一口茶水喷的大地开花，他真的被周和曦的话惊艳到了。 三个月回本，半年盈利，一年利润翻两番，她哪来的自信？ 不不，最可笑的还是后面的那句“挣的钱我只留一半”，臭丫头你知道一半是什么概念吗？ 如此反应，看来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了。周和曦酝酿好一会儿情绪，先是眼圈红红的，忽而掩面而泣，“是女儿唐突，让爹耻笑了。您放心，我今后不会再扯这话，您也不必再多给我钱，还有，月钱不要翻番，小厨房也撤了……” 周孝：“……” 第38章 狮子大张口（二） 变脸来的太快，令人措手不及。周孝想不通，他只不小心喷了一口茶水，哪里就惹女儿过家家似的跟他绝交。 瞧她哭的梨花带雨的，绣着木棉花的手帕被揉了又揉，周孝的心突然被揉成一团儿，忽然想起大女儿七岁那年，因为与四丫头打架被他用戒尺打了手心，脾气又臭又硬的她就站在雨中抽泣，哭的也是这般令人，心碎…… 一晃七年过去，当年的小糯米团子一晃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而这七年里，他和大女儿的记忆，更多是一片空白。 那次惩戒之后，她总不肯多亲近他，每每他想要靠近，她总有理由回避。关于吃穿用度，她不再像从前那般争强好胜，无论和月、和星得了什么好东西，她也不再眼巴巴儿跟在他身后吵着要。 就那样，对谁都面冷心冷面，直到上次落水…… 画面忽闪，又有一道影子闯入脑海。那倩影十余年不曾入梦，可每当忆起，她的音容相貌总是那般清晰，倾国倾城的颜，令人心醉的笑，一举一动难掩风流。 他家曦儿真是越来越像郡主了。 “以后也莫要来曦园用饭！” 周和曦将小孩心性发挥到极致，周孝登时垂头顿足，“哎呀呀”好几声才道：“爹答应！爹没说不答应啊！” 别管三七二十一，先应下再说。 果然，女儿一听这个，立马不哭了。 她双眸清澈透亮，赛雪的小脸两侧挂着几颗似落未落的金豆豆，泪水浸润过的樱桃小口越发嫣红，周孝的心顿时软的一塌糊涂。 “爹刚才是怕你不挣钱……就算真挣不着钱也没关系……那铺子原本就是你娘买下的，只因她对买卖突然生出兴趣。”周孝磕磕绊绊解释，见周和曦彻底不哭了才松口气，“谈什么公中，你娘亲的一针一线，将来都是你的，府里的进项支出另有盘算，向来不与别处混淆。既然你想开茶馆酒馆，那就拿去一间开去好了嘛，多大点事值得这样流泪。” 说话间，周孝还慈爱的拿锦帕帮女儿擦泪，周和曦的不躲不闪让一颗老父亲的心瞬间爆棚，又加道：“还扯什么小铺子，给你间最大的，地段最好的！说来也巧，离醉仙楼不远呢。” “生意开了，以后巡视查账，完事后直接去醉仙楼吃饭，方便。”嗯，他怎么想这么周到呢！ “谢谢爹！您真好！”周和曦破涕为笑，吊着周孝的臂膀撒娇，“我就知道爹最疼我的，方才我只是吓唬吓唬爹，并不当真。” 周孝：“……” 总觉得老闺女越活越小孩儿了，不过这种感觉真的很爽啊，哈哈，只要我闺女开心就好。 经此一事，父女关系更上一层楼，周和曦的气囊团成功多了一枚超级稳定成员，赶也赶不走的那种。 周和曦也彻彻底底对戏精死党的人生哲学折服，会撒娇的女人吃遍天下。 当周孝把什么都安排妥当，周和曦直接过去做东家时，已经次月初。期间，某女每天雷打不动去给周孝请安，赚足了每天特定的阳气值便离开，她每次去不是端一两道精致小食小菜，便是从库房拿一两幅画，把周孝哄的服服帖帖。 当然，也有意外。 某天，周孝准备出门，回来便要很晚了，周和曦便急急从库房扯出一个卷轴去找周孝品鉴，原以为只是寻常仕女图，毕竟之前那十几张全是华妇贵女，所以周和曦只当这张也是了。 周孝着急出门，又不愿扫女儿的兴，二话不说直接打开，结果竟看到白花花闪眼一片…… 第39章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哎哟我的娘来！ 周和曦暗叫糟糕，她怎么就没有打开看看再来，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只有想法子补救了，于是她一拍脑袋，作出一副问天问地的好奇状，“呀，又是这个……和爹上次瞧的画面好像呐，她们好奇怪，怎么都不穿衣服呢？” 周孝窘的脸色滴血，尽管他瞬间收了那画，并卷巴卷巴塞怀里，这举动并不能掩盖他内心的慌乱，尤其是听到大女儿这番言论。 他既羞愧又庆幸。 羞愧的是，上回大女儿猝不及防闯进来居然看到了那画，当时还问他看什么，他便误以为她没看到，原来只是没看懂。 万幸啊！ 没看懂好啊！ 话说回来，郡主的库房里怎么会有这种图？刚才收的太快没来得及细瞧，不过恍惚间他觉得那画上的人物十分眼熟。 “爹，您是怎么了？”周和曦伸手要拿那画，周孝唬的差点儿滚地，连连后退，“咳咳，咳……爹突然想起来，有急事要出门，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话毕，周孝落荒而逃，并在逃的那一瞬打定主意，今晚之前一定让杨氏务必送一教导嬷嬷到曦园。 可恨他这几年居然把这件事忽略了，还有杨氏，作为主母她究竟干什么吃的，为什么这样的大事都能忽略？！ “哎……爹爹，我的画！” “什么你的，以后不许再提！” 周和曦瞧着周孝已经走远，便收了“神通”，得，总算蒙混过关，至于今天的阳气，半月没光顾西府了，中午再给三叔送两个小菜吧。 假若三叔不在家……嗯，周和曦托腮，她可以在二门堵下学回府用饭的小正太，虽然气量小且慢，仙苗总归饿不死。 不过幸运的是，周义今儿没去衙里，她顺顺当当完成任务，回来的路上碰见周和云，还去她的彩云轩手谈三局，杀的五小姐片甲不留，“抱头痛哭”，若不是碍于礼节脸面，她定然在地上打滚儿扯着衣服不让周和曦走。 为此，某女笑了一路。 晚上，杨氏送来一个教导嬷嬷，她精挑细选一整天才选出来的，是位年过五旬的老人，原来在她手下当差，为人稳重厚道，话不多却能说到点上，杨氏思虑再三，从各方面考量之后才决定用她。 早上侯爷走时冲她乱发的那通脾气，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冤枉又自责。这几年，她不是没往曦园里送过经验丰富的老仆，奈何大小姐总是过一段时间随口找个理由打发了，侯爷不问事，大小姐不配合，她也无奈啊。 可话说回来，她毕竟是主母，在那方面的教育，她的确疏忽了。 哪怕往日示意玳瑁、玛瑙这样知人事的大丫鬟，让她们变着法的教导大小姐也成。 总归，是她疏忽了。 周和曦依旧装作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还说母亲为何给她曦园添人这样的话，杨氏暗自松口气，原来继女真的不懂那些，就算看到侯爷那些怪癖收藏也暂且无碍。 杨氏拉着周和曦的手柔声细语，委婉的告诉她，女儿家大了，就得有教导嬷嬷在身边，学习一些成人需要知道的事，瞧这话，说的既好听又让人好奇，周和曦顺着台阶留下了杨嬷嬷。 杨氏前脚走，周孝后脚来。 第40章 慕沙郡主 周孝今天一天过的都提心吊胆，皆因路上他把那图仔细瞅了，发现这工笔精致的杰作竟出自他原配夫人慕沙郡主之手。 慕沙郡主乃西凉左贤王的嫡女。当年雄浑关一战，西凉大败，大周铁骑直逼西凉都城上鄢，万般无奈之下，西凉王向大周俯首称臣，同时派出一支庞大的使团来大周。 使团在隆庆帝面前五体投地跪拜，并捧上西凉国宝舍利子，以及数额惊人的金银珠宝，不过，最能表达西凉王俯首称臣诚意的是和亲团。西凉王最得宠的小女儿曼沙公主携慕沙郡主、金华郡主以及数百人的歌女舞女团与大周和亲。 名义上和亲，实际上这些西凉贵女的命运完全由隆庆帝做主。那时，隆庆帝已年过半百，后宫佳丽三千本就无暇顾及，更别提这些妖艳惹火的西域女人。为了明君伟帝的形象，隆庆帝做主将三位西凉贵女与大周适龄的宗室子弟婚配。剩下的舞女歌女们或充作宫中教坊女，或直接赏给文武大臣。 其中，曼沙公主许配给当时的三皇子萧陟，也就是如今的永昌帝。曼沙公主运气极好，刚入府邸便得三皇子青眼，两人恩爱有加，后来萧陟登基，她也顺利成为当今的萧皇后。是的，曼沙公主现在姓萧，永昌帝赐予的天家姓氏。 相比曼沙公主，金华郡主运气就太差了，刚入京城便水土不服，还没等到被指婚便一命呜呼。 而慕沙郡主，西凉第一美人，便是他的原配夫人。原本这样的好事怎么也轮不到他的，可他运气爆棚，随便救了个落水女子便是慕沙郡主。俩人在水中挣扎多时，纵然其他人再愤怒不满，也不肯多戴一顶帽子。而永昌帝，看在他先祖有功社稷的份儿上，便赏了他这个荣宠，于是，慕沙郡主便成了他的妻。 等到第二天他脑袋略清醒时才恍然发现，慕沙郡主压根不是完璧之身。 当时，他怒火滔天，将慕沙郡主扳倒在榻上质问缘由，熟料她竟然轻描淡写道：“我乃西凉慕沙郡主，尊贵无比，岂是你们大周卑微懦弱的宗室贵女可比的？莫要拿你们那套来套我！” 他怔住，又羞又怒又无措，慕沙郡主却突然哈哈大笑，只听她柔情款款道：“放心，我已成了你的妻，往后自不会再有男宠、爱姬。从此，你便是本郡主的男宠、爱姬……” 周孝已经记不起当时听完这话的感觉…… 后来，尽管他表面在意，实际上心底早就把她视为一生的挚爱，他深深感激那次落水，感激慕沙成了他的妻，并为他生下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儿。 然而，可恶的老天却在他们一家三口无比幸福的时候夺走了慕沙的命…… 时光荏苒，慕沙，他今生唯一的妻，已经走了十三年。 冰凉的水珠突然打湿手背，周孝这才惊觉他已在曦园墙外站立多时。 思及此行目的，周孝狠狠抹了一把泪，气愤不已，可恶的娘们儿，走就走了，竟然给闺女留下如此不堪的劳什子！长叹一声，他大步走进曦园。 “爹，您回来了！”周和曦笑着迎上，实际上周孝在曦园角门外站立半个时辰的事儿她已经知晓。 “钥匙给我！”周孝黑着脸，伸手。 第41章 什么爹什么娘 周和曦当然知道周孝索要什么钥匙，面上却装作懵懂无知，无辜的大眼睛水灵灵的，充满疑惑。周孝继续没好气道：“你娘库房的钥匙。” “爹爹要那个做什么？” “莫要问，快些给我。” 周孝表情不是一般的严厉，周和曦若再阻止，定然会适得其反。她适时的拿出钥匙，只是在交他手里的时候嘱咐道：“那些都是娘留给我的。” 周孝语气稍缓，依旧低沉道：“爹不拿你的东西，只是进去看看。” 呵呵，嘴里说着不拿，走的时候却抱一堆，他前脚走，玳瑁后脚走来，面红耳赤禀报，”拿走的都是那些玩意儿……不仅画轴、绢扇，连那一匣子香囊也全部带走了。” 玳瑁脸色红的能滴出血来，顿了顿又补充道：“现在库房里，那种东西一件也没了。” “哦，你很遗憾？”周和曦半认真半玩笑的打趣，玳瑁立刻头摇成拨浪鼓，连连否认，后来意识到大小姐与她玩笑，气的跺脚躲开，嘴里嘟囔着，“小姐真坏，竟然拿这种事开玩笑。” 心里却哭笑不得，继夫人为了大小姐那方面的教育煞费苦心，她倒是觉得白搭功夫，瞧小姐谈论那件事气定神闲的样子，哪像未知懵懂的少女。回想下午在库房的一幕，玳瑁到现在都羞的想钻地洞里去。 小憩后，大小姐突发奇想，说要把侯夫人留下的东西整理一番，熟料进入库房后直奔书画区，大小姐动作娴熟的整出一堆让她与玛瑙逐个打开检查，她运气贼“好”，打开第一幅便是那种图……记得当时她像碰了火炭似的立刻将那玩意儿扔的远远，玛瑙不解，拾起来看，也唬了一跳，又羞又无措的扔了那东西，唯有大小姐，脸不红心不跳的吩咐，“对，把类似那图的所有玩意儿都归纳整理起来，侯爷今晚可能要过来取。” 果然，侯爷晚上过来了，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走了那些东西。 直到现在，大小姐仍没事人一样，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被称赞为气定神闲的周和曦坐在小榻上悠哉悠哉的吃着喝着，丝毫不理会频频用眼神交流的两个丫鬟。说淡定，纯属表面现象，只能说她装逼度数还可以，轻易不能让人发现蛛丝马迹，实际上，她内心翻江倒海，像火浆一样沸腾不息。 丫的，这都什么爹娘！爹喜欢看，娘喜欢画，画的还是他们自跟儿的嬉戏图。当她第一眼瞅见那些图的内容时，不仅心跳如鼓，还浑身燥热。她肉眼凡胎，普通人一个，两辈子加起来活了三十好几，对那种画面自然有正常的生理反应。然而当她看清那两个人物的脸时，心里登时有一万只羊驼欢腾奔过。 主角儿竟然是原主的爹和娘。 呵呵……她只能说，幸亏原主挂了，否则，很可能留下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阴影”。 这件事在父女之间、丫鬟之间荡的涟漪很快随着生活的忙碌烟消云散，自那天之后，周孝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周和曦也乐的配合。新店开张后，她隔一差三的让周平安带着她去巡视，更多时候到店门口连马车都不下，直奔醉仙楼，口福一番直接打道回府。 于是，阳气有了，银子有了，口福有了…… 第42章 自以为是的孟小姐（一） 周和曦日子过的风生水起，惹的周和月羡慕嫉妒恨，这天，周和曦正准备出门，周和月突然做了拦路虎，“大姐这是去哪儿？” 明知故问。 周和曦眼皮眨也没眨从心思明显的小女生面前走过，周和月气的简直炸肺，就在那千钧一发时刻，某女回头皱眉，“还不快跟上。” 周和月：“……”跟上？ 你让跟我就跟了？ 算了算了，不和你一般见识，既然你邀请，我也不好拂你面子。 于是，周和月屁颠儿屁颠儿跟上马车，半月之久没有出府的她非常激动，刚走上大街便把帘子弄个缝儿朝往张望，周和曦突然问道：“你出门，母亲知道吗？” “知道啊。”周和月的眼神明显闪了一下，一看就在撒谎。许是知道瞒不过，她急吼吼道：“反正是你邀请我出门的，你是大姐，你的话总不好不听。” “那你现在回去吧。” 周和月：“……” 望着那张气鼓鼓的小脸蛋儿，周和曦笑成一团儿，须臾道：“好了，带你去醉仙楼吃饭，想吃什么，尽管点来。”反正不要钱。 “真的？我，我，我其实只想想看看你的酒馆，又不是要去什么醉仙楼吃饭。”周和月言不由衷，这次周和曦却未拆穿，反而帮她圆话道：“酒馆，可以吃晚饭再去瞧，就算你不跟着，我总要吃饭的。” 周和月没再说话，投来一个感激且羞涩的眼神，完了把注意力放在马车外，姐妹二人刚到醉仙楼门口，好巧不巧遇见一人，孟馥雅。 当朝一品大学士的嫡女，满腹经纶，精通六艺，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她今日穿了一身百蝶逐舞的衣裙，淡紫色外襟恰到好处，衬的那杨柳细腰线条更加优美。周和曦暗自惊叹，这位大才女的腰肢儿真不是一般的细啊，和她那个戏精死党有一拼。 孟馥雅肤色不是特别的白，但是精巧的瓜子脸儿上，那双修长的眉眼微光点点，风情无限。或是才女的缘故，周身透着一股孤芳自赏的清高，眼睛自始至终微抬，即便周和曦姐妹从旁经过，她仿佛不曾看见似的。 周和曦不觉有他，毕竟她和孟馥雅没任何交集，也不打算有什么交集。而退婚属于原主的事儿，且已经过了。 于是乎，她神色淡然的继续走路，也当没看见孟馥雅一般，然而这份“矜持”很快被周和月破功，大姐不在意，不代表她这个四妹没反应，姐妹携手刚走到孟馥雅前头，周和月猛回头，完了朝地上吐了口口水，“呸！” 孟馥雅：“……” 周和曦：“……” 这简直没事找事嘛！ 孟馥雅年芳二八，从未受过如此大辱，一时瞠目结舌，面色紫红。到底是大家闺秀，她的学识风度很快令其恢复理智，冷笑道：“宜安侯府真是好教养。” “和月，不得随地吐口水。”周和曦打算轻描淡写揭过。 你都做出抢人家未婚夫的丑事了，别人冲你吐一口口水其实算轻的。 “是，大姐。”周和月没事人似的答应，须臾又冲孟馥雅盈盈一笑，“谢孟三小姐夸奖，只是宜安侯府家教再好，也比不得学士府，教养出的女儿不仅精通六艺，更是精通抢人……” 第43章 自以为是的孟小姐（二） 孟馥雅眼冒寒光，淬了毒汁一般，镇定须臾对周和曦冷笑道：“原来，周大小姐以为我抢了你的夫婿，未免太荒唐可笑。这件事，周大小姐可以跳湖，可以去辅国公府闹，独独不该找我。婚姻大事，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学士府的女儿，并不如宜安侯府自由自在。” 呵呵……讽刺水平可以啊。一说宜安侯府的姑娘轻浮，不经过父母同意便私定终身。二说她当初被退婚后失了风度要死要活的跳湖，更歹毒的是，一条花儿一般的性命，对方竟然如此轻飘飘的说出口。 周和曦原本不想计较，孟馥雅这番话让她想法突变。先抢人家未婚夫，完了再自我标榜清高美好，最后还对受害者落井下石，如此当了什么又立什么、厚颜无耻、心肠歹毒的少女，逮住就该啪啪啪把脸给她打肿。 “和月，不得胡说。”她轻飘飘一句，笑道：“孟三小姐莫恼，四妹尚年幼，并不知事情始末。其实，这都是广世子太……唉，我知道退婚之事他有些承受不住，然婚姻大事，既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需要二者心意相合，就算最终不能琴瑟和鸣，好歹能够做到相敬如宾。并不是我瞧不上广世子，实在是我才疏学浅，配不上辅国公府厚门高第，像他那般人物，大抵只有孟三小姐这样的大才女方得匹配。” “万万没想到他竟如此想不开，四处宣扬是他不要我，而不是我弃了他，竟还绘声绘色的对外人说为了他，我竟跳湖……荒唐！实在太荒唐！他一不是谪仙贵胄，二也没有才高八斗，三来，相貌平平，与我相差甚远，我岂会为了他放弃大好年华，诸多亲友？实在是退婚之后，我心悠然，仿佛一块压抑已久的大石头落地，便闲情逸致一番，去曦湖喂鱼，俗话说，得意忘形，我因高兴太过，一个不小心竟滑了下去，哎哟哟，幸亏身边几个丫头眼疾手快将我捞出，否则，孟三小姐今天哪里还有机会听到这番肺腑之言。“ 孟馥雅面皮儿如调色盘一般，红了紫，紫了绿，绿了再红，饶是她学富五车，伶牙俐齿，也找不出合适的句子去接周和曦胡诌乱扯的大论，而周和曦也没给她机会，讶然一声道：“和月，快别愣着了，一会儿菜都凉了。孟三小姐，我等先行一步。” 随后，也不管孟馥雅反应如何，脚步轻快的携着已经傻掉的四妹走进醉仙楼，直奔包间。 桌上，早摆了满满一桌美味佳肴，周和曦立马将刚才的事忘的一干二净，心里眼里只剩下个吃字。 周和月望着近乎狼吞虎咽的大姐，呆若木鸡。都这会子了大姐居然还能吃的这样香，她除了佩服之外再想不出别的。 何况，大姐那番话，实在令人浑身上下舒畅。刚才门口围了那么多人，她敢打包票，不出两日，全京城上下都会知道是宜安候府大小姐甩了辅国公世子，并非之前所谣传那般。 而且，所有人都会认为广世子之行径令人不齿，明明是周大小姐甩的他，偏说他甩的周大小姐，还胡诌人家为了他跳湖，啧啧……可能，原本他们还信，现在但凡有脑子的都会想，如果周大小姐真的要死要活，怎么还会有心情跑醉仙楼吃席呢？何况，有人目睹，周大小姐最近经常光顾醉仙楼，可见心情极佳，压根没把退婚当做一回事儿。 宜安侯府如今的门第是比不上辅国公府，可人家毕竟历经六朝，而辅国公府看似门第高贵，实则是靠了嘉贵太妃才得势的。难怪周大小姐嘲讽其厚门高第，真是大大的讽刺啊。 第44章 自以为是的孟小姐（三） “为什么不吃？”周和曦吃好一会儿才察觉对方异样。 “大姐，自打你落水，醒来后真和以前不一样了。”周和月感叹。 “你这会子高兴不高兴？“周和曦没理她话茬。 当然高兴啊，这还用说！周和月愣头愣脑，周和曦往桌子上瞟一眼，高兴就吃啊！ 周和月彻底无语，倒也真如周和曦所示意，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姐妹二人很快淹没在美食佳肴中。 饭毕，周和曦擦擦嘴就要走，丝毫没有付账之意，周和月立马心慌不已，怎么说，难道准备让她付钱？她一个月就十两银子能坚持到月末就不错了，哪来的闲钱？ 周和月打量周和曦一番，又把她落水之前诸如恶人一般的行径回想一遍，心里直发毛，难怪周和曦如此痛快带她过来吃饭，合着是在这儿算计她啊…… “吃撑了？走，去酒馆坐坐，喝点梅子茶，消消食儿。”周和曦吃的太酣畅，还没从美食中醒神，并未想到周和月的困惑。 周和月硬着头皮出了天字号包厢，因醉仙楼包间设计开放之故，透过银底金面的锦绣河山大屏风一角，恰好看见孟馥雅一行人端坐旁边一间，两个跑堂在旁伺候点菜。 周和月心里立刻咯噔一声，完了完了，刚才看了孟馥雅那么大的笑话，这才一顿饭的功夫就要风水轮流转，待会儿她们没银子付账……孟馥雅逮住这机会肯定死死羞辱她们一番，瞧，孟馥雅已经注意到她们了，好像还对身边的丫鬟嘀咕几句什么…… 转眼再瞧周和曦那气定神闲的脚步，她又困惑又担忧，一直到经过大堂，完了再跟着周和曦走到大门口，不仅没人拦截她们，醉仙楼的王掌柜还跟个花点子哈巴儿似的一路相送，周和月彻底不淡定了。 怎么回事儿？ 醉仙楼的掌柜傻了不成？不仅不要钱，还赔笑，酒楼生意不打算做了是吗？ 不对，就算不想做，也八竿子打不着便宜她们姐妹！ “王掌柜，给大刘说，鸡汤熬的有点老了，下次，七分火候就行了。” “是是是……”王掌柜点头如捣蒜，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有人轻笑嘲讽道：“宜安侯府家大业大，嫡长小姐出门竟然不带银子，罕见呐~”最后一声拉的悠长，在一楼吃饭的食客们立刻纷纷投来关注的目光。 周和月立刻认得说话的人正是孟馥雅的丫鬟，果然刚才主仆二人嘀咕没好事。 然，王掌柜和大姐刚才的互动……思量再三，周和月决定坚持做大姐的挂件，且抱的死死的。根据就是，王掌柜不可能是个傻子。 不过，事情没彻底清楚之前，她没打算开口，便把目光投向大姐，结果，周和曦并未理会，冲王掌柜笑笑，继续朝前走。 “不是……”王掌柜想对众人解释，大刘的师父不说话，他这个掌柜不能不说，奈何那小丫头根本不给他机会，只听她又尖刻道：“王掌柜！快抓住她们！要逃了……” 王掌柜：”……“哪来的眼瞎心也瞎的丫鬟？ 主子用她不明智啊。 他方才明显在对周大小姐点头哈腰，对方却生生以为他在跟在人家身后要账，而周大小姐明显闲庭信步，她却看成逃跑……呃，知名知姓的，她们又能逃哪儿去呢？ 就在这时，孟馥雅一行人也出了包厢，站在二楼像模像样的看戏，端的一副事实如她丫鬟所言的姿态。 周和曦轻蔑低笑一声，招手，王掌柜附耳过来，她轻飘飘说了几个字，王掌柜连连点头。 第45章 自以为是的孟小姐（四） “孟三小姐的丫鬟，你误会了！”周和曦前脚刚出门，王掌柜便拔高了声音道：“周大小姐的账按月结算！诸位也知，周大小姐近来心情舒畅，频频光顾我醉仙楼，已经是我们醉仙楼最尊贵的客人之一，按照老规矩，饭钱酒钱月结。” 一楼的众食客异口同声的惊呼，接着窃窃私语。还在门外听声儿的周和月瞠目结舌，一时无言。 二楼的孟馥雅脸色骤变，一时不知该震惊还是该羞愤。 周和曦频频光顾醉仙楼的事，她于数天前听说，思虑再三之下想一探究竟，一个被退婚的草包，一个逐渐没落的宜安候府的姑娘，哪来的银子和脸面？ 以防万一，她方才还去周和曦吃饭的包厢查看一番，那一桌子珍馐佳肴少说也要三百两银子，她一个无能草包怎么可能有这个钱！何况，她还三天两头的来醉仙楼吃喝。 莫说宜安侯府真的家大业大，就是京城女眷里最有钱的隆玉公主，也只是在一些很重要的日子来醉仙楼订席面。 然而王掌柜说什么？ 周和曦的账，月结。 醉仙楼的规矩，京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不赊账，二不抵押，第三便是唯一的优惠条件，假若食客在醉仙楼一次性消费一千两以上，以后所有的账目可以月结。 周和曦，她哪来那么多钱？竟然在某次来醉仙楼吃饭一口气吃了一千两银子，甚至以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孟馥雅死也不肯相信，然而王掌柜却说的那般斩钉截铁，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就在孟馥雅发呆时，她姨家表妹姜凤媛小心翼翼拉扯她袖头道：“表姐，我们该怎么办？” “是啊，三妹，我们现在怎么办？”孟府行二庶女孟馥香惴惴不安，连头都没敢抬。 孟馥雅猛的回神，并以多年练就的本领分分钟恢复端庄娴雅的姿态，轻喝，“怜芝，掌嘴。” 早就呆若木鸡的丫鬟立刻瘫软在地，“啪啪啪”自扇耳光声清亮响起，片刻，孟馥雅又对旁的丫鬟发话，“通知她老子娘，这般擅自做主且卖弄口舌之人，我可不敢再用。” 话毕，面色不改的回了包厢。 名叫怜芝的丫鬟面如死灰，明明是三小姐的命令她才敢这样做的，现在出了岔子，却要她全部承担。怜芝满心愤恨不甘，却只能认命，三小姐的手段她们这些奴婢最清楚不过，如果不按三小姐的意思行事，她们的下场只会更惨。 这出闹剧为食客们增添新的茶饭谈资，那个叫怜芝的丫鬟明显就是孟三小姐的一块遮羞布，这等重要之事，牵扯两府脸面，如果没有主子授意，丫鬟怎么可能敢独自行事？ 然而明面上谁也不说什么，毕竟和自己不相干，他们犯不着揭穿打脸，一转身却窃窃私语，嘲讽不已。 不出半日，辅国公世子广寒凌新旧两个未婚妻在醉仙楼“智斗”的消息传遍泰半京城，版本很多，大致分为“饭前”和“饭后”，饭前“论周广两家退婚风波究竟谁甩了谁”，饭后“论周孟二女谁才是真正的豪主赢家”。 消息疯传时，周和曦正在对怎么解释都不信她的周和月扯谎。 第46章 周记酒馆出人命（一） 无论怎么蒙骗，周和月都是一副别把我当傻子的模样，她也不说话，只用斜眼歪嘴来抗议，那张珠圆玉润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蛋儿更显可爱。周和曦忍不住又捏一把，才吐真话，“我和醉仙楼有交易……掌勺大厨刘文成认了我做师父。” 这理由比先前几个还扯，周和月连白眼都懒得翻了。 仗着新学几样新鲜小菜便敢打“京城第一食神”刘文成的主意，看来真把她当傻子了。 “真的，我醒来后满脑子都是食谱菜肴，胃口也大开，仔细说起来，脑子也比以前好使，就像，被谁摸了头……”她声音微凉且幽幽，伴随着所言内容，周和月立刻脑袋一缩，通身打了个冷颤。 万万没想到！ 但她又不敢否认，没理由啊，生死之事除非她体验一次才能知道究竟，然，她绝对绝对不想有体验的机会。细端大姐醒来后的日常，确实大变。起初她和娘都以为大姐受到莫大刺激，导致性情大变，然按照她如今的说法，狗屁刺激，明显爽的不要不要的。 既然没受到刺激却又变了个人……貌似除了大姐刚才的理由，她找不出别的。 各种念头在周和月心里千转百回，最后笃定，周和曦运气极好，“死”一次都能被神仙摸头开窍，又是会下棋又是会做菜。然而饶是她再变，依旧改变不了爱捉弄人且毒舌的本性，现在她们俩人关系缓和，完全是她大度，不与她计较，当然，也有周和曦死过一次，醒来发现她这个亲妹是真的好，完了良心大发现，才想和好的…… 周和曦若知道周和月的千转百回最终竟拐到十万八千里开外，定然吐血。 周和月心里各种吐槽着，却又很欣慰周和曦将这般隐秘之事告诉她，于是她故意装作轻松道：“看在你如此真诚的份儿上，暂且相信你，不过，这种事太瞎，今后除了我之外，不要乱嚷嚷。” “哦。”周和曦不以为意，“其实，你爱信不信，无所谓。” 周和月：“……”看吧看吧，嘴巴毒成这样，这家伙要不是周和曦，她脑袋揪下来让人当球儿踢！ 周和月又被“坑”了一把，姐妹“打闹”回府，果不出所料，杨氏于正堂前正襟危坐，表情严肃的让人不敢喘大气儿，方才还嘻嘻哈哈的周和月立刻像鹌鹑垂了头，周和曦少不得花言巧语一番，最后哄的杨氏不仅怒气全无，姐妹二人不经意间流出的亲厚举止，又让她倍觉欣慰。 经此一“劫”，周和月对周和曦彻底拜服。 这天，周平安小休，周和曦一大早在周孝那里蹭早饭，吃完便回到曦园懒洋洋的晒太阳，不多时，玛瑙匆匆跑来回禀，“不好了，您的酒馆出事了！” 有人在酒馆吃饭，四道小菜刚吃几口便毒发身亡。 人命之事大于天，虽然这是个人命并不平等的世界，然而周和曦连带宜安候府却没贵到可以草菅人命的地步，再说，她也不具备草菅人命的“境界”——没人性。 周和曦当即命府里的老车夫康伯驾车，一路狂奔至酒馆，到地儿时，酒馆不仅被砸的稀巴烂，就连写着“周记酒馆”的招牌也扔地上，上面糊满了脏污。如此程序齐全，出手狠辣，若说不是有人蓄意而为，周和曦死也不信。 对方以一条人命，要毁了她周和曦，要毁了宜安侯府。 第47章 周记酒馆出人命（二） 仵作已至。 且检验结果已经出来，四碟小菜中，其中四珍什锦被下了砒霜，死者马彪子要的那壶梅子酒里也有大量砒霜。等候已久的官差立刻嗷嗷叫，“老天，心肠歹毒啊，下了双份砒霜，这是要妥妥毒死马彪子啊！” 登时，马彪子的妻妾儿女哭作一团，大儿子暴跳如雷，继续逮着什么砸什么，实在砸无可砸了便拿长凳砸墙，如疯狗一般。 来的路上，玛瑙已经把详情说了。 马彪子，城东人士。素日偷鸡摸狗不正混，偶尔南北贩运点杂货，却娶了一妻一妾。妻子是他去南边贩货路上捡的大龄孤女，小妾是百花楼的老相好芍药姑娘。别管两女出身如何，马彪子总算组成个家。妻妾能生，俩人轮流着一年一个，到如今，马彪子共两儿三女，大儿子已经十四，长相、身高酷似他爹，可谓人高马大，形容彪悍。 一家子混球儿加土匪，倒也过到今天，熟料今儿马彪子来酒馆吃个小饭而已，竟毒发身亡。 玛瑙还告诉她，给马彪子上菜的是跑堂阿飞的隔房表兄王申，事一出王申立刻逃的无影无踪，目前京畿府衙的官差正在全力追拿。 周和曦到时，场面一度混乱，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马彪子的妻妾儿女哭声震天，砸无可砸的马白狼看见周和曦立刻眼放精光，三步并作两步朝周和曦走来，那架势，就算不把周和曦撞倒，也要近她身儿的。 明眼人一看这是要彻底毁了周家大小姐，先毁清誉，接着名誉、声誉，一个不留。 万幸的是玛瑙武艺高超，马白狼还没来得及近周和曦的身儿，整个人已经被玛瑙撂倒在地，这么多年，玛瑙从未如此愤怒过，”大胆刁民！宜安侯府大小姐也是你能随意冒犯的！再敢靠近一分，我把你的腿打折了！！” “哎哟喂，可怜的彪哥啊，你凭白被人毒死不说，人家还要连咱儿子一起打杀了呢……”小妾芍药狼哭鬼嚎起，围观民众气氛沸腾起来，有的说，“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口出狂言，可见人命在她们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是啊是啊，马彪子虽然不是什么正经好人，可他妻儿有什么过错？儿子亲眼看见当爹的惨死，仇人就在眼前，不激动才怪！” “这宜安侯府欺人太甚！” “周大小姐这个草包向来蛮横不讲理，这回弄出人命，官府若是不严办，我等不依！” “对，我等不依！！” 眼见局面越发难以控制，在玛瑙的保护下，周和曦拼命挤开人群，径直走到仵作面前，双眸直视道：“酒菜果真有毒？” “你确定？” 此话一出，众生哗然。 徐仵作气的胡子翘起，食指颤颤指着盖着白布的马彪子道：“是不是毒死的，你自己不会看！” 岂有此理，人都死了，居然还在质疑是不是毒死。为以防万一，他连用三根银针，银针从四珍什锦和梅子酒出来后瞬间发黑，这位周家大小姐这会子还不赶紧平息民怨，竟还敢火上添油！ 最毒妇人心，说的就是她！ “你理解错了，我只问你四菜一酒里，四珍什锦和梅子酒里是否真的有毒，只这两样有毒对吗？” 第48章 以身试毒 四周更加闹哄哄的，民愤近乎激变。在周和曦的逼问下，徐仵作强忍着怒火回答了那两个愚蠢至极的问题，周和曦拔高声音叫了一声“好”，随后端起酒壶一饮而尽。 徐仵作：“……” 众人：“……” “大小姐！”玛瑙一声尖叫，立刻扑向周和曦，伸手去夺酒壶，可惜已经晚了，半壶酒一滴不剩。玳瑁被这一幕惊的脑门充血，眼皮儿一翻身子软了下去。 “起开！酒里根本没毒！！”周和曦甩掉玛瑙，迅速端起马彪子吃剩的半碟子菜，也不嫌脏，大快朵颐的吞下，甚至连汤汁儿全部喝光，末了还拿小饼子将碟子刮的干干净净。 徐仵作：“……” 众人：“……” 刚缓一口气幽幽醒来的玳瑁看到这一幕直接翻了过去，这次彻底昏倒。 咽下嘴里最后一口菜，周和曦方才舒口气，“罪证”已经被她全部消灭掉，接下来看谁还敢说马彪子是被她周记酒馆的酒菜毒死的！ 鬼差黄牛明确的告诉她，以身养仙苗好处之一便是百毒不侵，之前一直没机会试，这回终于派上用场，虽然迫不得已。她深信那黄牛没骗人，没道理啊，人家一阴司公差，她一芸芸众魂魄里的一员，除非他脑子抽抽了才拐弯抹角的骗她。 事实上，半壶梅子酒刚下肚，她明显感到胸口一热，是那块羊脂玉瓶在发热。更进一步说，是那仙苗发挥作用，正在吸毒。可惜，她无法亲眼观看。 一刻钟过去，周和曦没事人一样端坐原地。 两刻钟过去，周和曦站起，意识到玳瑁还没醒来，忙踢了玛瑙一脚，命她先救人。 她这一动，原本鸦雀无声的大堂突然破冰，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连说不可能，徐仵作验毒时他们都在场，亲眼看到三根银针接连发黑，怎么可能没毒？可要是有毒，周大小姐为什么吃了有砒霜的酒菜到现在还跟没事儿人一样？ 正常情况下，一个人中了砒霜之毒，是绝对绝对不可能撑到现在的！ “徐仵作，有毒没毒？”周和曦趾高气扬再次追问。 “……”徐仵作无言，莫说他，就连那些早被人收买的官差，以及刚才还哭喊的凶惨的马氏妻儿，一个二个皆目瞪口呆，根本无法开口。 “以防万一，我把剩下的三道菜和两个小饼也吃了。”周和曦言罢，又陷入吃的世界。 一怕节外生枝，二怕众人多疑，索性把马彪子点的食物全部吃光，如此，真相不言而喻。马彪子怎么死的先不说，肯定和他们周记酒馆无关。 随后众人又看了一场吃饭的戏，回过神的百姓不仅确信马彪子之死与周记酒馆无关，还被周和曦那份从容和坦然打动。一个娇滴滴的世家小姐，这样自证清白……再看马彪子妻儿时，众人眼光骤变。 这是讹诈！ 明显讹诈！！ “来人！把马彪子妻儿、徐仵作等全部抓起，一并送入大牢！敢这样糊弄本官，诬陷宜安候府，简直活的不耐烦了！”为首的官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点名的数人带走，民众也逐渐散去，很快，大堂只剩下一言不发的周和曦与一片狼藉。 第49章 反应（一） 玳瑁被用了醒神药才幽幽醒来，刚清醒便立刻扑到周和曦脚下，泣不成声，尽管玛瑙一再解释菜里酒里都没毒，有人设局污蔑宜安候府，要置大小姐于万劫不复之地，玳瑁依旧哭的浑身发抖。 “万，万，万一真的……有毒，我们……又当如何？”玳瑁憋半天颤颤巍巍说了这样一句，周和曦淡笑将其拉起，就在这时，周孝匆匆进门。 听到周记酒馆出了这样的大事，他急坏了，刚下车，破碎的被糊满粑粑的招牌更让他心跳如雷，真该死！曦园的奴婢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这个当家人，而是拿他大女儿名声甚至性命做赌注！进门后，周孝先后赏了玳瑁、玛瑙一脚，随后拉着周和曦上下打量，确认女儿无事，紧绷的弦才啪的断掉。 “爹！您怎么……”周和曦无语，一句话未完，只听“啪”的一声，她挨了一个耳光！ “谁给你的胆子去吃那酒菜？万一有毒，你要如何向至亲交代？你娘走了，难道你也要弃我而去……你！你！你简直……”周孝捂着胸口说不下去，如今，满大街纷纷扬扬，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他听了又气又怒，又无比的后怕，就算周和曦一再解释她早就嗅出那酒菜无毒，为了彻底断掉做局人的后路才把酒菜吃光，周孝依旧气的前仰后合。 “我宜安侯府的人都死绝了，要用你一个幼女卖命！莫说他马彪子不是我周记酒馆毒死的，就算是，那又怎样？我宜安侯府周家乃圣祖所赐，宗祠祖庙供奉着圣祖亲赐的丹书铁券，区区一贱民，死就死了，竟值得你……” 印象中，周孝从未有这样大的火气。 原主的记忆中，一直对周孝怨恨有余，憎恶有余，周孝也一直是放浪形骸的纨绔形象，眼前的周孝，与记忆判若两人。 还有一件事让周和曦很吃惊，原主的记忆中没有任何关于丹书铁券的内容，拥有丹书铁券者就等于有了免死金牌，圣祖所赐，就连当今圣上也要敬畏忌惮，也难怪族中老人这般低调，渐渐对子孙隐去这一特殊荣宠。 “爹，我错了。”周和曦很想给周孝一个拥抱，长着美人须的温润美男突然长臂一挥，反过来紧紧环住她，并呜咽起来。 周和曦不知所措。 这种时候，戏精死党传授的演技全部死机，她倒是想来点真情实意的反应，然眼前的人却不是她亲爹。话说回来，她也没被亲爹抱过啊。 周和曦感到拘束。 好在周孝很快松手，父女不再多言，加速回府。这会子想必府里所有人都已经急的冒汗，他们要赶紧回去报信儿。 孙老夫人领着众人早在二门外等候，周和曦刚下马车，老太太立刻指着她的脸，用发颤的语调问道：“谁打的！这是谁打的？！” 皮面太嫩，就算周孝没怎么用力，周和曦那张美丽出尘的小脸上，指痕清晰可见。 孙老夫人破口大骂，“龟孙子孬种，看我不扒他三层皮！！！” 周孝：“……” 周和曦：“……” 第50章 反应（二） 得知周孝动的手，孙老夫人立刻抄起紫藤手杖去敲大儿子，不知怎么，画风突然搞笑起来，但见一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拿着拐杖围着花坛子一圈又一圈的追打大儿子，围观者不是女眷便是晚辈，大家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最后都这么眼巴巴的看戏。 “娘，我错了！请您听我细细道来。”周孝跑了三圈才意识到画风不对，立刻回头，扑通跪地。 他就这么跪着把事情讲述一遍，听的孙老夫人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咬牙，后来仰天长叹一声，命周孝起身。 沁竹苑。 周和曦跪的笔直，目光真诚的向孙老夫人告罪，“孙女不孝，让祖母担忧了。” 印象中，原主和孙老夫人关系也淡淡的，除了晨昏定省，她没事很少往沁竹苑凑，而孙老夫人亦是个深居简出的，所以，除了上回家庭晚宴，她还不曾单独接触老人家，然就冲刚才周孝挨的那顿打，周和曦已经断定，老太太是个好人。 慈爱又明事理，压根不用周和曦多言。 偏有不识趣的抢先开口，“曦妹妹，你确实错了，千不该万不该这般张扬，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孙婵娟自以为是的站在孙老夫人身边，居高临下教训。 三婶吴氏顺着孙婵娟的话接道：“钱财损失尚小，清誉事大，你岂能因一时口快与人交恶呢？” 孙老夫人未言，别有意味的瞅了周和曦一眼，某女会意，冷笑反问二人，“听孙表姐与三婶之意，已经断定算计我们宜安侯府的人是谁了，说来听听。” 孙婵娟和吴氏的判断显而易见，学士府孟家无疑，毕竟，前几天她和孟馥雅的“pk”在京城闹的沸沸扬扬。然周和曦认为，孟家一没蠢成这样，二，也没这样的魄力。买通凶手、马氏妻儿、京畿府衙，甚至仵作，如此面面俱到且段位狠辣的局面，空有盛名却无实权的孟家如何办到？有那功夫，还不如继续巴结辅国公府，通过辅国公府巴结嘉贵太妃呢。 否则，堂堂学士府也不会做出公然抢亲的举止。 当然，若有人在孟家背后推波助澜，这情况也是有的。比如说，不甘心背锅的辅国公府……或者，靠山更大的贵人…… 周和曦能看明白的问题，吴氏却看不透，更别提处处端着自以为什么都能有一二见识的孙婵娟。 俩人被堵，哑口无声。 孙老夫人也没接茬，问周孝道：“阿飞的表兄，叫王申的，抓住了没？” “老夫人，那阿飞的老子娘正跪在二门求见，想来是为阿飞求情的。”恰在这时，丫鬟绿竹来禀，孙老夫人目光微沉，久久未语。 杨氏站出来轻喝，“做出那等玩忽职守的事，还敢求情，打出去，等老夫人和侯爷的发落！” 绿竹垂首，匆匆退下。 屋内又沉寂片刻，周孝方道：“估计要费些时日，娘莫急。” “我看不易。”周义摇头，“对方敢如此算计侯府，定然想好退路，只怕这次，我们要吃哑巴亏了。依我看，还是把酒馆关闭得了，曦儿，不是三叔说你，女儿家家，没事读读书，做做女红，闷了找姐妹耍耍，莫要再抛头露面掺和生意之事，外面有你爹和我，再不济将来有你大哥与星儿。再者，四个粮铺经营多年不曾出岔子，这刚改了酒馆便……可见那地方风水，不适合开酒馆……” “老三，今儿怎么没去衙里？” 孙老夫人语气冷冷，打断喋喋不休的周义。 第51章 唯一的名额 周义愣住，顿了顿才一本正经道：“这不是府里出事了嘛，我向上峰告了假，匆匆赶回……” “那就快些回去吧。”孙老夫人再次打断周义的喋喋不休，一副你在这儿除了嚼口舌半点用也没有的样子。 周义：“……” 周和曦：“……” 感觉三叔胸口中了一万箭啊，咝，隔着几米远她都能感觉到疼。 周义脸上白一块红一块的退下，亲儿子都被这样打击，更别提吴氏、孙婵娟这样隔着几层的了，本身，她们的言论不仅没得到孙老夫人的支持，还被旁敲侧击打压，脸上已经够臊的了，而周义直接被赶走等于明白告诉二人，她这位老封君的态度。 周义离开后，屋里气氛非常尴尬，周和月等小辈均凝神定气，大气也不敢出，孙老夫人气定神闲的交代杨氏几句便命众人散去，只留下周孝、周和曦父女。 屋里比先前更静，孙老夫人盯了周和曦良久，才转头对周孝道：“丹书铁券上的空缺，填曦儿吧。” 莫说周和曦，饶是周义这个护女狂魔也惊的说不出话，半晌过去仍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有问题么？” “啊不，没……娘，我……”周孝语无伦次，须臾才肯定道：“我没有任何意见。” 丹书铁券，从诞生那一天开始，便只能护一人抵抗君王杀令。周家祖先英明，自曾祖开始便格外注重子孙“教育”，原则就是宁纨绔，不锋芒。那一个珍贵的免死名额看起来昂贵，实则就像一把剑日夜悬在各代侯爷身上。 看似免死，实则警告。这也是对功高震主的功臣的震慑，帝王权衡势力的手段。从这方面来说，宜安侯府一代不如一代，渐渐退出政治核心层，也是各代侯爷刻意为之的结果。 这些道理，周孝自幼便耳濡目染，都懂。他不明白的是，怎么就到了启用丹书铁券的地步，死护的还是大女儿周和曦。 从老夫人一往的作风出发，若是填写星儿的名字，他没任何异议。毕竟，侯府若真走到呼啦啦大厦倾的地步，侯府嫡脉好歹留下一根独苗苗。 道理如此浅显，连周和曦这样的外来客都懂的不能再懂。 孙老夫人斩钉截铁的态度容不得人质疑，何况，周和曦只是一个小辈。虽然她笃定其中必有缘故，这会子却只能垂首受听。这件事定下来，老太太喝口茶水轻道：“退下吧。” 周孝便急急去扯周和曦的袖头，老太太眉头微皱，“我说让你退下。” 周孝：“……” 还以为他在老娘面前得脸呢，谁知忽悠起来丝毫不给面子，可笑他刚才还在心里嘲讽老三，啧啧…… 周孝怏怏退下，不停地给周和曦使眼色，意思是他在沁竹苑大门口等她，孙老夫人当没瞅见，人刚走便笑了，且一边笑一边摇头。 良久，才问道：“知道我为何在丹书铁券写你的名字吗？” 周和曦老实的摇头，“祖母的决定，孙女只有遵守的份儿，并不敢多思多问。” “哼，这会子倒是老实，醉仙楼门口不是挺能掰的吗？” “祖母，孙女当时也是迫不得已……” “蠢货！你应当讲，当时所言均事实，半点不虚假！” 周和曦：“……” 呵呵，祖母高明啊，祖母教训的是啊！ 第52章 谈话（一） 到此时，周和曦才算真正的明白孙老夫人的用意，身为宜安候府嫡女，为人处世就该如此，不卑不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总算领略到孙老夫人的铮铮风骨。也难怪，老夫人虽然青年丧夫，却一手将一众儿女拉扯大，周家在京城算不得大富大贵，日子却过的很是惬意。这些年，该操的心，她一样没落下，该享的福，她也没闲着。 想通这一点，周和曦便坚定道：“是，退婚事实便如孙女所言，无论何时何地，孙女至始至终都会那般掰扯。” 掰扯…… 孙老夫人眼皮子跳两跳，觉得大孙女实诚的有些可爱。 “好！你娘在天有灵，听见这话，定然欣慰。” 孙老夫人第一次在周和曦面前提慕沙郡主，某女吃惊无疑。 “如此看来，你还是像慕沙多一些，你那个糊涂爹……”不像也罢。 孙老夫人没说完，周和曦自动帮她脑补，顺便在心里默默点根蜡，为便宜爹哀悼，这得多遭亲娘嫌弃啊。 祖孙二人渐渐打开话匣，孙老夫人见火候差不多了，突然话锋一转问道：“曦儿，你老实给祖母说，是怎么发现菜里没毒的？“ 这个问题，周和曦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想好，虽然仔细寻漏洞百出，但她只能硬着头皮上赶。“被仙人摸了头”的“秘密”在宜安候府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莫说各房主子，就是婢女小厮私下也都悄悄议论过，这是周和曦刻意而为之的结果，也是为今后的麻烦铺路。 而她百毒不侵的秘密，只能天知地知她知。 “祖母，曦儿实话告诉您，自打醒来，我的嗅觉便比从前灵敏数倍，以前闻不到的气味，现在，只稍稍有一点我便能嗅出。在饮那酒和吃那菜之前，我仔细嗅了嗅，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周和曦并未撒谎，她是天生的厨子，嗅觉就是比别人灵敏，否则，当年也不会为了“厨神”的目标百般挣脱家族束缚。 孙老夫人若有所思，良久点头，“难怪，你现在如此热衷厨事。” 周和曦未语，算默认了。 “虽如此，到底鲁莽了，你可知，这世间，许多毒有色有味，更多的，无色无味，可以杀人于无形。” 老太太说的郑重，周和曦忙附和，“祖母教训的是，曦儿从今行事定会三思而后行。” 孙老夫人对周和曦的态度十分满意，这个话题结束，便又引出另一个话题，“这件事还没完。王申不知在何处，他在这件案子里究竟担了什么角色尚不清楚。对方既然用了他，便有他的价值……既然马彪子中毒而亡……王申却没有把毒下到酒菜中，究竟下到了何处？为什么呢？” 这便是漏洞，周和曦的隐瞒无疑把事情弄复杂了，但是她没得选。 “不过，倒也不急。对方一计不成，定然还有二计，我们且等着看。”孙老夫人一副与天斗与地斗都比不过与人斗，乐趣无穷的样子，某女着实敬佩！ 刚出沁竹苑大门，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周孝像只大型忠犬似的忽然从墙角旮旯蹦出来，已经把他抛到脑后的某女吓的心都到嗓子眼里，凝神定气良久才稍稍好些。 “亲爹，下次咱能别这么幼稚行不？” 第53章 谈话（二） 周孝一路都在讨好周和曦，并有一路跟随直到曦园的打算，某女拗不过，只好胡编道：“祖母说明日派几个人去酒馆收拾收拾，弄好了重新开张。还说，让我亲自派一两个可靠的去守酒馆。” 她已经想好，酒馆重新开张后就把周平安派过去，他识字，看得懂账本，人又勤奋，若在酒馆干的好，几年就能攒一份家业，如此，将来玳瑁嫁过去也不会委屈。 “这个你祖母不对你母亲交代过了么？” 周孝不满意。 “祖母还说，对方一计不成，肯定还有下文，让我等小心。”周和曦压低声音。 周孝连连点头，突然决定道：“事情没水落石出之前，不许你再胡乱出门，就算你祖母应允都不行！“ 呃，这可真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你祖母还说了什么？” “爹，我去醉仙楼吃饭都不行么？你陪着都不行么？” 父女关注点压根不在一个频道，在那可怜巴巴的水眸哀求下，周孝终于后退一步，“除了我，谁出门你都不许跟着。” “当然，当然，谁能跟爹比。” “这还差不多……快点告诉我，你祖母还同你讲了什么。” 这人可真够执着的。 “祖母把我骂了一顿，说我就算长了一只狗鼻子，也不能胡乱吃喝，好多毒都是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的……” “你祖母说的一点没错，说起这个，我恨不得……” 某女又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这次周孝足足说落她半个时辰才住嘴，期间几次扬手想揍她，皆因不舍而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本以为这就完了，哪知便宜爹锲而不舍追问，“还说了什么？” 周和曦：“亲爹，您到底要问什么？尽管说来。”话毕，她打了个哈欠，讲真，她是真瞌睡了。 最最关键是，都这会子了，她午饭、晚饭都没吃！！！ 周孝迟疑一下，下决定道：“你祖母有没有说你母亲的事儿？” “说了啊。” 周孝眼前立刻一亮，没想到大女儿回答的这样爽利，忙问说了什么，周和曦照实回答，“祖母说，我心思像我娘，不像你，她非常欣慰。” 周孝：“……” 默默承受一万箭的周孝愣了半天，忽然转身离去，周和曦望着那可怜巴巴的背影，又默默在心里点一根蜡。等人走远了，她立刻一蹦三尺高，飞快跑回曦园，心里叫嚣的全是吃饭！吃饭！！吃饭！！！ 三天很快过去，风平浪静。 就算周记酒馆重新开张这样轰动京城的大事，当天也没出什么乱子。倒是有一天，周和曦缠着周孝去醉仙楼吃席，回来后突然发现桌子上多了一封请帖，问明之后才知，是杨氏身边的红莲送来的。 打开一瞧，请帖竟然出自隆玉公主府。 曲曲绕绕，说了一堆文绉绉的话，意思就一个，后日清惠郡主生辰，公主府特设宴席邀请她赴宴。落款人便是清惠郡主。这可真是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邀请，宜安侯府素日与隆玉公主府从未深交。而隆玉公主唯一的女儿清惠郡主，原主更是连话也不曾和她说过，若不是这个请帖，周和曦还不知清惠郡主的生辰哪天呢。 这个，会不会就是后手？ 周和曦难免往那处想。 “母亲怎么说？” “夫人说，她已经将请帖的事告知老夫人，老夫人的意思，全凭大小姐做主。如果您当真要参加，她会亲自替您打点当天所需一切。” 玳瑁话毕，还小声问周和曦，究竟要不要去。 去，肯定要去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第54章 线索中断 第二天，京兆府衙忽然给了消息，一个很糟糕却又在孙老夫人意料之中的消息，王申死了。 因此，周记酒馆投毒事件便成了悬案，死无对证嘛。王申一死，案情变得复杂起来，如果马彪子是他毒死的，那么投毒何处？为什么非要选择周记酒馆？如果马彪子不是他毒死的，徐仵作与马彪子妻儿为何偏偏指正周记酒馆的酒菜里有毒？就算是陷害，至少逼真些吧，好歹往酒菜里撒些砒霜，这几个人倒好，脑袋装了浆糊一样傻叉，“如山的铁证”被周大小姐揭穿，最后证明酒菜中一点毒都没。 案情扑朔迷离，唯有周和曦一人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儿，王申在周记酒馆的酒菜里下毒没错，马彪子是他毒死的也没错，徐仵作的验证是对的，他与马彪子妻儿被人收买了也是真的，而京兆府在这起案件中手脚也不干净。 一切信息指明，对方十有八九冲她来的，而且大有来头。 周和曦小心翼翼守着真相，一如既往的吃吃喝喝，有关赴宴的理由一如既往的绝，郡主生辰宴嘛，肯定有很多很多好吃的，有这免费胡吃海喝的机会，为何不去？ 杨氏听了不语，周孝听了沉默，唯有孙老夫人没事人似的笑道：“既如此……婉桃，将我那套红玛瑙镶南珠头面给大小姐。”完了对周和曦道：“明儿，你带过去，给清惠郡主当庆贺礼物，咱们宜安侯府纵然再没落，断然没有空手赴宴的道理。” 周和曦：“……” 呃，瞧您老人家笑眯眯的样子，她可瞧不出半点儿宜安侯府没落的痕迹。 这还没完，孙老夫人自动忽视众人不解的神情，提醒道：“既然郡主说了，让你携几个知己姐妹过去，那就不要单枪匹马的让人家笑话，说周大小姐连个知己姐妹都没，如此，我和你爹也放心。至于带谁，你自己决定吧。” 周和月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下一秒，碰触到杨氏严肃的神情又立刻暗了下去。 小型家庭会议散去，周和曦抱着珍贵的木匣子并两个跟屁虫儿回曦园。周和月对她百般讨好，周和星百般抱怨，说祖母偏心，为什么只允许女孩子过去，他为什么就不行？ “因为郡主是女孩子。”周和月白了弟弟一眼，就像看白痴。 “难道赴宴的人里，就没有公子哥儿？”周和星不服气。 “有啊，你不算。就你这小豆芽菜，呵呵。” “我都十岁了！” 周和星气的跳脚，周和曦忙道：“星儿不气，大姐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呃，貌似这里不流行打包，尤其是这种权贵豪门宴，装矜持还来不及，哪能连吃带拿？ 于是，她很快改口，“等你放假，大姐一定带你去醉仙楼大吃一场。” “就知道吃！我想去赴宴完全是想见见世面，结识一二君子好友，岂是你想的那样！”周和星被拆穿心意，无法接受，辩解。然而下一秒又道：“既然大姐相邀，作为幼弟便只有遵从的份儿。希望大姐说到做到，我还有课业要做，先行一步。” 周和曦：“……” 这小屁孩，能把“吃”表现的如此知书达理，就如便宜爹把美女图解为欣赏一般。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第55章 赴宴少女天团 自打周和曦决心赴宴，周和月便像个影子似的跟在她身后。请帖上说了，请她大姐携姐妹亲友共同赴宴。关键是祖母也发话了，让大姐随意挑选几人携着去赴宴。 那还等什么？她可是大姐唯一的嫡亲妹妹！ 杨氏不松口，周和月至死不弃，周和曦只好亲自上阵。直到杨氏的“特赦令”下达，周和月这个影子才主动消散，消散之前还破天荒“赏”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完了屁颠儿屁颠儿跑开。 她一早与周和星打赌，周和曦赴宴名单里一定有她，现在赢了，五两银子眼见到手，她还等什么？ 哼哼，混小子，再敢对四姐不敬，小心我赢的你下个月喝西北风！ 得知真相的周和曦：“……” 她有罪！ 在她的带领下，半月而已，一本正经的小正太不仅变成吃货，现在竟开始与人赌银子！简直成了小歪太。唉……侯府子孙努力上进的本就不多，现在……周和曦默默在心里鞠了一躬。 杨氏本不放心继女，可这种场合她又无法掺和，只能让周和月小心谨慎的跟着，虽然女儿并不聪明，然姐妹一起遇事总有个商量，于是，杨氏对周和月嘱咐再三，简直把能想到的所有情况都列举一遍才罢。 这边刚把周和月搞定，吴氏带着周和云、吴宝珠巴巴儿赶来，见面好话一箩筐，目的只有一个，请她务必带上自己女儿和娘家侄女。 吴氏近乎哀求，也不怨她势利眼，捡高枝儿，实在是两府的姑娘连着表姑娘，个个都到了定亲的年纪，眼下如此机会…… 隆玉公主谁啊？那是已经先皇隆庆帝的胞妹，当今永昌帝的亲姑姑，虽为女流，头上却顶着双亲王头衔，封地也是最富饶最大的，总之，纵观整个京城，皇亲国戚，没有比隆玉公主再有权势的了。 所以，她唯一女儿清惠郡主的生辰宴，该有多么的奢华，多么的热闹……多么的，大好青年遍地走！ 女儿和侄女，无论哪个能被当今青年才俊青睐，都是天大的机遇，就算没有，结识一二公主贵女，也是好的。总之，只要去了，稳赚不赔。 看在吴氏几乎跪下的份儿上，周和曦只好照单全收。 阀门一开，两府上下全都涌动起来。 譬如周和雨、孙婵娟……理由很简单，西府的人都带去，没道理不带东府，她们可是亲妹。西府的亲戚都带去了，她孙婵娟作为孙老夫人的亲侄孙女，更没道理留家中，带！ 于是乎，周家女儿，除了二房的周和雪不在，一共八人，再加上孙婵娟、吴宝珠两个表姐妹，一共十人，全都要赴宴。 原本人家可能只是热情客套让她带两个好姐妹赴宴的请帖，硬生生被周和曦演绎成携全家适龄女孩儿“相亲”宴，瞧，十个姑娘，一字儿排开，活脱脱一个少女天团。 对此，孙老夫人竟然没有任何意见。 然而贺礼，只是那套贵又不贵的红玛瑙镶南珠头面。 说它贵，乃孙老夫人珍稀藏品。 说它不贵，一套头面带九个姑娘去吃席，真特么便宜。 周和曦很少爆粗，然这次自打上车内心那一万只羊驼便止不住的狂奔，禁不住担忧一路，公主府的人见了这阵仗，会不会将她们集体赶回来？ 第56章 鄙视链 周和月实在想不明白，带她一个亲妹妹就够了，剩下那些拐弯抹角的都带去干什么？白吃白喝惹人笑话吗？饶是她平日再不把规矩放眼里，现如今摆在眼前的局面，也让她感到无比难堪。 祖母和母亲谁也没有帮她准备礼物，而她自己准备的又拿不出手，丢人事小，万一被清惠郡主误以为羞辱对方，麻烦就大了，索性，她什么也没准备，只一心跟着大姐，算大姐带过去的人。 然而，大姐带过去的人……真特么多啊！ 二姐周和雨虽然为人不错，老实本分，心地也好，她与大姐同一年生，只不过月份比大姐小几个月。然这也不是她有资格跟去的理由啊！母亲真是糊涂了，竟然同意二姐跟去。 今日宴会上到场的青年才俊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不是王公贵族，就是大家嫡门才俊，二姐一个庶女，瞎凑什么热闹！ 周和雨明显感到周和月不悦的目光，她心里也是一团惆怅。嫡母和祖母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让她跟着大姐，做大姐的眼睛、耳朵，与四妹一起做大姐的左右臂膀。可曲姨娘那个不省心的瞎凑什么热闹？真以为人家郡主的生辰宴是“相亲会”啊？ 不自量力！ 然而周和雨向来沉默寡言，轻易不出口，出口也不会随便得罪人，这些话只默默咽肚里。 周和露、周和霜才气呢！ 刚才四姐那什么眼神儿？鄙视她们啊？ 凭啥！ 二姐都能去，她们为什么不能？ 她们外祖父可是当朝一品尚书，她们姨母可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宸妃娘娘！就算她们娘至今只是个贵妾，那又如何？凭她们外祖和姨母的地位，将来娘亲登堂入室，成为正大光明的宜安侯夫人未尝不可！ 要说真不该去的，第一个当属孙婵娟这个打秋风的表姐，她们宜安侯府的事儿什么时候都要轮到一个外姓人插一脚了？脸皮真真比城墙还厚，硬是央求祖母同意她跟着去，啊呸！ 还有周和雨那个软蛋！一个被抬了姨娘的婢女生的低贱丫头，见识过什么世面？懂得什么规矩？跟着过去除了丢人现眼还是丢人现眼！啊呸呸！ 孙婵娟频频被几道目光盯上，烦躁不安的心里更加焦灼。那么多人跟着，到时候就算真有什么机会，喘个气儿的功夫都会被抢走……还有，姑祖母连个礼物都没帮她准备，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故意的…… 曦表妹只带了一套头面，却要带她们这么多人……话说回来，为什么要带吴宝珠那个笨嘴拙舌的丫头？她孙婵娟好歹是侯府正式八经的表姑娘，吴宝珠算什么？三房太太的娘家侄女，简直八竿子打不着……这本来是东府的事儿，现在却要连带着西府的周和云、周和冰、周和泠以及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吴宝珠，窝火！ 而站在鄙视链最低端的吴宝珠，这会子正凝神端坐，那严肃的表情，半天也不动一动的眼珠儿，总给人一种即将赴刑场的感觉。 “表姐，你放轻松些。”周和云再三提醒，完了又嘱咐两个庶妹，“方才我和你们讲的规矩，都记下了吗？” 周和冰行六，周和泠行九，两人皆庶出。在西府，周和风那样的庶长子都能混成那样，周和冰、周和泠这样的庶女过的什么日子，就不用提了。尤其是年仅九岁的周和泠，长这么大出门的次数都少的可怜，更别提吃过什么，穿过什么……接下来要去什么贵胄云集的隆玉公主府！ 二人狂点头，实际上脑子里却一片发白。 要说十个姑娘里，最没事的人还是周和曦。 脑子色彩最丰盛、最天马行空的也是她。刚走半路，她已经把这个国度能想到的美食佳肴全过一遍，只等着实物与图片相吻合…… 第57章 宜安侯府的周小姐们 众女各怀心思一路，到地儿后却立马收心，目不转睛的跟着周和曦这个名正言顺的侯门嫡长女。 纵观左右，从各大世家豪华马车下来的，最多姐妹两三人并三四个贴身丫鬟，莫说这些，就算是公主，最多也只带了三四个宫女、内侍伺候。 等轮到宜安侯府了，周和曦递上的参宴花名单便让公主府的接待们目瞪口呆，十个姑娘，并十个丫鬟，一共二十人。 礼物，就一个不大不小的红匣子。 说句天打雷劈的话，这里面装的是传国玉玺吗？ 竟顶得住二十个人吃喝！！ “怎么？有问题？”周和曦不冷不淡的问接待管事。 “没，没……”管事合了请帖，赔笑，“周大小姐请进！” 接着，开始对着花名单朝二门通传，“宜安侯府周大小姐到！” “宜安侯府周二小姐到！” “宜安侯府周四小姐到！” “……” “宜安侯府周九小姐到！” 后面等着被接待的世家贵女已经排成长龙，听到这儿，她们已经由瞠目结舌转化为窃窃私语，宜安侯府周家嫡脉共三房，九个姑娘，除了二房的三姑娘，居然全都来了！全都来了！！ 本以为“唱票”到此结束，然而就在这时，接待管事悠扬的又来一声，“宜安侯府表小姐孙小姐到！” 众人：“……” 我去，还有！ “宜安侯府表小姐吴小姐到！” 众人：“……” 靠之！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今儿真真大开眼界！！ 经此一“唱”，宴会未开，宜安侯府周家已“名扬天下”。 简直是一“唱”成名的经典案例。 消息早传到里面，已经进去的那些皇室宗亲，世家贵女们在几位公主、郡主的带领下，早乐不可支，笑作一团。 有的笑的肚子疼，捂着肚子道：“天呐天呐，宜安侯府这是揭不开锅了吗？” 这话比较直白且刻薄，然而还有更刻薄的，“揭不揭开锅不清楚，想东床贵婿倒是真的！” 说话者乃明慧郡主，寿王嫡亲女儿，永昌帝的嫡亲堂妹，她与清惠郡主是姑舅表亲，生的高挑美艳，因家中独女之故，言行举止有名的泼辣。她的话，众人只敢跟着笑，并不敢接茬。 笑着笑着，周和曦领着她的少女天团到了。 玛瑙等丫鬟早由管事嬷嬷领下去歇息，少了十个丫鬟，恢宏的场面小了许多，姐妹十人自动排两排，在周和曦的带领下一同向清惠郡主庆贺生辰。令所有人意外的是，清惠郡主竟然亲自挽起周和曦的手臂，一步步走向世家贵女核心圈。 “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 这么近距离一对视，周和曦发现清惠郡主长了一双丹凤眼，眉如黛山，一股难掩的风流浑然天成。她身量娇小，与身材高挑有致的明慧郡主形成鲜明对比。 “郡主生辰，公主府相邀，这是和曦，乃至整个宜安侯府的荣耀，和曦岂会不来。” 周和曦双眸带笑，不卑不亢，甚至面无波澜的回话。 清惠郡主定住脚步，细细打量她两眼突然笑道：“我观整个园子，周大小姐容姿绝丽，当得魁首。” “郡主真是谬赞了，和曦不敢当。”周和曦微微颔首。 “我瞧着也是，话说回来，宜安侯府风水养人呐，瞧这十个姑娘，一字排开跟水葱似的可人，真真把这一园子鲜花都比下去了。” 明慧郡主把那个“十”字咬的很重，在场的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明白她真实之意。 除了周和曦以外，剩下的九个齐刷刷低头，尤其是算不得侯府姑娘的孙婵娟和吴宝珠，恨不得立马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第58章 生辰宴（一） 周和曦丝毫没有压力，笑道：“明慧郡主过誉了，说起来，我二叔家的和雪三妹也是顶漂亮一人，可惜因身体不适无法前来，她若也在，才算真正的齐全。” 明慧郡主：“……” 听不懂人话吗？她真的就是字面意思吗？ 不对啊，周和曦如何知道她就是明慧郡主？在场的贵女少说三四十个，又没人引荐…… 周和曦暗自翻了个白眼，就知道明慧郡主想不通，认出她的身份又有何难？从位置来讲，明慧郡主落座的地方只能是个郡主或者公主，而她腰间花色妖娆的荷包上大咧咧躺着个“明”字，她不是明慧郡主还能是谁？ 关键是，在座的就她年纪最大！ 清惠郡主哈哈大笑，睥睨表姐一眼，随后请周和曦等人入座，周和曦也不拘束，落落大方的在清惠郡主指定的地方坐下，周和月等人机械的跟上，至此才喘了个大气儿。 恰在这时，有丫鬟传话，说学士府的孟三小姐到了，阁楼里的说笑声立刻戛然而止，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周和曦。 原来是孟馥雅到了。 醉仙楼前俩人那一“战”早就传遍京城上下，何况紧接着又出现周记酒馆被人设计陷害的把戏，无论与孟家有无关系，总惹人联想纷纷。总之，周孟两家早结下不可和解的梁子，而今，在清惠郡主的生辰宴上，如此两个对立人物即将碰面，一窝子等着看好戏的贵女们岂肯放过？ 孟馥雅很快被请来。她领着庶姐孟馥香以及姨家表妹姜凤媛，风情款款的给清惠郡主等人行礼，接着与众位世家女一一互相见礼，轮到周和曦等人，孟馥雅的热情不增不减，醉仙楼前那一“战”就像从未发生一般。 这修养……确实有大家风范啊。周和曦以同样的姿态还礼，场面再度凝结，等着看好戏的众人未免有些失望。不过，后来又觉得双方举止都在意料之中，今天可是清惠郡主的生辰，谁敢在公主府撒野？除非，不想混了。 孟馥雅明显端的一副得过且过的姿态，与大家场面客套完毕后，便领着庶姐、表妹老老实实坐下，一副只要别人不欺辱她，她绝对不先找事的姿态。周和曦也乐得耳根子清净。退婚一事首尾，京城上下尽人皆知，广寒凌背了个大锅，孟馥雅被议论纷纷，就算原主还活着，也该没什么遗憾了。 偏生有人不想让两个对头这般无话。 一直活跃不息的明慧郡主突然笑道：“听说，周记酒馆的开胃小菜堪称京城一绝，不知孟三小姐有无品尝过呢？” 众人：“……” 孟馥雅：“……” 周和曦：“……” 成心挑事，还真在意料之中。接下来就看孟馥雅怎么接球了。 “馥雅并没有尝过。”还能怎么接？当然是能凑合就凑合了，真没想到明慧郡主如此不识趣，她的脸是够大，然清惠郡主呢？这可是人家的生辰宴！ “哦？我还想着凭你与周大小姐的关系，定然深知呢。不过无妨，改日我定要与你一起去周记酒馆坐坐。”事儿没挑起，明慧郡主并不甘心。 “恭候大驾。”周和曦口气淡淡，她和孟馥雅现在就像两盆水，任凭明慧郡主如何添油加火，就是烧不起来。 “我也想尝尝。” 一直没有开口的清惠郡主突然道。 第59章 生辰宴（二） 周和曦心头突突跳了跳。 呵呵，这事儿还不能翻篇了，略顿了顿，她笑道：“其实，两位郡主想要品尝周记小菜，有何难？我现在就可以为郡主准备几样，二位有什么忌口？“ 别人倒也罢，唯有孙婵娟，惊如蝎蛰，差点失态。她满心怨怼，自己作下丑事让人家拿上台面奚落，已经够丢人了，这会子竟然还主动作践自己，上赶着当厨女，你来公主府干嘛的？别人还没说呢，你先自降身份，就算巴结，也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 周和曦的话正合清惠郡主的意思，她落落大方的说了一声“请”，周和曦便带着众姐妹去了厨房。别人倒还好，都毫不犹豫的跟着周和曦走，唯有孙婵娟，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略顿几息才狠下心道：“曦妹妹，我好像，不大舒服。“ 刚才还端坐于人群，娴静又淑女的人突然蔫儿起来，未等周和曦搭话，清惠郡主已经吩咐人道：“带……孙小姐去厢房休息。” 孙婵娟：“……” 她打定主意留在这里，是想找机会结识一二贵女，清惠郡主这么一来，她还结识个球儿啊！ 可事已至此，她只好弱柳扶风的起身，跟着前来的丫鬟离开。 人刚走，便有人放声笑起来，尽管孙婵娟已经走远，仍能听出那笑声饱含讥讽、不屑，令人如芒在背。她寄居宜安侯府本想得一二助力的，谁知今天宜安侯府不仅没给她任何助力，倒把她给连累了！身后那些贵女此刻定然在嘲讽讥笑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周和曦，连带着她这个侯府表小姐也不落好。 阁楼大厅里，明慧郡主等人已经笑的直不起腰，三公主悄声道：“瞧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还以为是个大家闺秀，熟料如此上不得台面。” 明慧郡主讥讽道：“一个穷家破户的寄居蟹，你能指望她有什么风范……倒是好玩……”她打哑谜一般说完，叫身边人过来，嘀嘀咕咕几句，已经笑的不能自已，清惠郡主眉头微皱，轻道：“省心些吧，别闹的大家都不好看。” “哎呀，我的好妹妹，今儿是你大好日子，姐姐我助兴还来不及……放心，只是稍微怡情助兴而已。” 清惠郡主了解表姐性情，碍于身份、面子，没再多说。 …… 刚进厨房的周和曦，见到那些食材、半成品，她眼珠子都快飞起来了！ 哇！鲍鱼！这地方竟然有鲍鱼！ 哇哇！鹅肝！顶级鹅肝啊！ 嗯？那是……松露！居然是松露！有世界珍味之王的松露！！ 周和曦真的要跪拜了，以后谁要再跟她说古人啥都没见过吃过，穿越随便玩个油爆小龙虾对方都能稀罕三百年，她立刻拍死他！！ 正眼冒金星时，府里大厨已经拿松露去填充鹅肝，周和曦瞬息明白他要做什么，口水差点流一地。 真没白来啊！ 激动又兴奋的情绪登时感染周和雨等人，只是除了周和月，众姐妹压根才猜不到周和曦情绪突变的原因，只能干巴巴瞅着，好在，周和曦很快行动起来，为了不无聊，众姐妹扎堆摘菜洗菜，捣鼓了半个时辰弄出四样新鲜可口的开胃小素。这时，大厨房已经将宴席主菜备齐，大约还有小半个时辰就要开席，周和曦连忙回了园子。 这个时候用开胃小菜最好。 样子不花哨，口感极佳。素净且爽口，最易饭前用。周和曦给几个郡主公主都备了一份，厨里又留了些以备不时之需。锦衣玉食里长大的三公主、四公主看见面前几道“敷衍”的小菜，气的差点拍桌子。 就在这时，清惠郡主已经夹了一筷子入口。 第60章 生辰宴（三） 正欲发作的三公主、四公主生生把怒气咽下去。 清惠郡主地位是比不上她们，却是她们的表姑，长辈都动筷吃了，且面不改色，这会子她们再发作周和曦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菜肴侮辱人，未免太不合时宜了。 “这些都是什么名字？”清惠郡主指着四样小素问道，不过手里的动作并未停下。 周和曦如实回答，“没什么特别的名字，就叫开胃小素，若合郡主胃口就多吃点吧。” 清惠郡主不再言语，用筷子“说话”，四样小素试吃刚结束，第二遍又开始，直到四样小菜全光光。 “还有吗？” “有的。我每样多准备了一些，大约还能弄出三四组。” “好！吩咐厨房，将四样开胃小素给母亲送去一组，父亲那里送去一组，剩下的，给两个哥哥送去吧。” 话毕，她郑重对周和曦道：“难怪周记酒馆生意好的让人嫉妒，周大小姐的厨艺真真不凡，四样小菜，看起来真没什么特色，现在却让我恨不得把茶桌儿茶杯都给吞了。” “几样素菜而已，值得你这样……”明慧郡主不以为意，慢悠悠提起筷子。 她第一反应和两位公主一样，然，话题是她提起的，清慧巴巴儿吃光光，没道理她一点不沾。 这一沾，不得了，四样小菜一扫光，速度比清惠郡主还要快些。 两位公主：“……” 表姑和堂姑馋成这样，这小菜，究竟有什么魔力？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拿筷……结果是，她们虽然慢条斯理，却把四样小菜吃光了。面上没什么，心里却一直埋怨周和曦，眼神不好吗？她们姐妹两个呢，居然只给了一组！ 待要开口要，又觉得丢份，索性给了个“味道尚可”的评价。 场上翘首以盼的世家贵女立马分作两派，一派是，周和曦的小菜也就那样，总算没丢丑。另一派是，两位郡主一扫光，两位公主给了尚可的评价，可见周和曦的厨艺非凡。 “既然饿了，那就吩咐厨里，我们这边快些开席，今儿你是寿星，公主府你最大。”明慧郡主半道改口，事实上，她也饿了，胃里咕咕叫，开胃小菜，果然开胃。 清惠郡主还真就传席，并让周和曦陪席，另外九个周家姑娘自成一席。对周和曦来说，这简直是天大的惊喜。她原本就估摸着那些珍惜佳肴分量不多，像她们这等门第不够的宾客十有八九捞不到嘴里，若和清惠郡主一席，这下好了，那鲍鱼松露鹅肝，妥妥跑不掉了。 另外，和月她们没有被拆散，自成一席，这和在家吃饭有什么区别？ 周和月虽然没有和大姐坐一起，但一席的好歹都是自家姐妹，待会儿吃饭用不着刻意拿捏，也松了口气。 清惠郡主觉得周和曦的反应有些刻意了，不就是抬举她一起吃个饭么，至于面含飞霞，眼冒金星么？刚才对她感觉还挺好，这会子……倒觉得对方也不过一个投机取巧，趋炎附势之人。 然，宴席开始尚未一刻，清惠郡主便觉得刚才的想法打脸了。 面对狼吞虎咽，一心只有美味佳肴的周和曦，清惠郡主突然明白，刚才这姑娘乐在哪儿了。 第61章 饭桶无疑（一） 周和曦算不得狼吞虎咽，如今这吃饭速度比她在家时慢太多，奈何周围都是大家闺范之风，吃一口便要停筷，等上三等，再拿起。而且，一道菜，她们最多吃两口。 这就便宜周和曦了，如此天上人间美味佳肴，别人不吃，可不就便宜她。 于是乎，她左一筷子右一筷子，只要嘴里没了口粮，立马下筷。 两位公主的鄙夷之色、明慧郡主轻咳提示，她均视若罔闻……实际是，除了吃，她眼里心里再没别的。 周和月急的不行，“瞧她那左一筷子右一筷子的样儿，刚才白嘱咐她了，就不能学别人等上三等……”虽着急，却无奈。 周和雨接道：“大姐向来如此，一遇到吃的，就把脑子丢了……”这怕是有史以来，周和雨说的最重的一句话了。 “这个饭桶！就不能要点脸！”周和露愤然，周和霜接道：“我都想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那你钻啊。”周和月狠狠瞪了二人一眼，“嫌丢人早干嘛去了？回家好了……” “对，你们两个，就不该跟着过来。”破天荒的，周和云接道。虽然她挂着个五姐的名头，到底属于三房的，何况曲姨娘又那般八面玲珑，手段泼辣，连她娘都不肯轻易得罪。 “同是侯府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不懂吗？”周和月将周和云的心里话道出，再观周和曦，依旧老样子，而周围早议论声起，余光瞥去，孟馥雅所在那桌议论的最凶，孟馥雅脸上还挂着讥笑。 她们无奈，最后决定先管好自己，至于大姐……只要中途不被赶出去，这场宴会就算成功。 “孙表姐怎么还不来啊？”吴宝珠突然插句嘴，因为她和孙婵娟的身份是一样的，时时刻刻都会拿自己与孙婵娟比较，所以，当众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周和曦身上时，只有她想起孙婵娟到现在还没过来吃饭，未免心忧。 是啊！ 侯府的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周和月道：“也不知她被请去哪里，公主府我们又不熟……再者，主家将她忘记，我们冒然提起，人家面子上过得去吗？算了，少吃一顿又不会怎样……再说，孙表姐身体不舒服，可能不饿也说不定。” 大家一致赞同周和月所言，接下来都用心享受美味佳肴，虽然她们的席面比不上大姐那桌，然大半吃食都是她们不常吃常见的，世人都传隆玉公主坐拥金山银山，现在看来，一点也不夸张。 凭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就没有这家子办不到的。 “我府里的菜，当真这样香甜？”趁着周和曦咽下一口的功夫，清惠郡主赶紧道。 这声音猛的将周和曦拉回现实，一时恍然后，她飞速擦了擦嘴，一本正经回道：“品过公主府的绝世佳肴，这世间，再无美食。” 她的话一点不夸张，厨艺最讲究的并不是什么技艺、调料、花样……而是食材本身，没有食材，任凭你是厨神，也弄不出好菜。 “……那就多吃些。”清惠郡主眼眸含笑，别管她真心不真心，周和曦当真了，继续大吃特吃，反正寿星都发话了，她没道理不遵着。 结果就是周和曦一人用了大半宴席，剩下的清惠郡主、明慧郡主及三公主、四公主吃的最多，至于其他人……她们倒是想吃，也得有得吃啊！周和曦那个饭桶，每道菜她们最多吃两筷子，再想去夹时已经没了……鹅肝松露鲍鱼……她们就沾了沾筷子！ 哭！！！ 第62章 饭桶无疑（二） 因吃的不爽快而怨念丛生的众少女将周和曦列为头一号敌人，说笑中，那股怨气由内而发疏散，有的故意当着周和月等人的面小声议论，说宜安候府姑娘们那桌的菜剩的最少，可见她们一家子就是来打秋风的。 打秋风这个词，周和月只用来形容孙婵娟，没想到这会子竟然被他人讽刺，饶是她再三收敛，还是被气的手脚发抖。 又有人悄声道：“这算什么，和她们家那个饭桶比起来，其他姑娘够收敛了。” “你们在说什么？”明慧郡主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问那群议论纷纷的女孩子。诚然，宴席她吃的也不少，但她认为都是开胃小素的缘故，而周和曦，妥妥食量大如牛。如今她酒足饭饱，自然要找点乐子的。 席间众少女，没有不怵明慧郡主的，她不仅身份高贵，为人泼辣，牙尖嘴利，早有想巴结她却无门的人察觉眼下是个好机会，连忙笑道：“回郡主的话，我等在议论宜安候府周大小姐的食量……嘻嘻……当初，只是听说她能吃，今儿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说话者乃一从五品小吏之女，拐弯抹角跟着谢大将军之女，谢城隅过来的。 谢大将军将半生心血都撒在沙场，年过四旬，膝下一儿一女，对这唯一的女儿甚是宠爱。谢城隅虽是女儿身，自落地起身上便带着一股凌然傲气，加上谢大将军十多年悉心教导，可谓文武双全。 奈何，每个豪门世家背后都串着一串歪瓜裂枣的穷亲戚，平日贴着赶着不说，关键时刻，各种死缠烂打纠缠。谢城隅这位拐弯抹角的旁支堂妹谢金蕊就是这么跟过来的。 跟过来就跟过来吧，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卖弄口舌，谢城隅不等他人发作便嘲讽道：“你怕是没吃饱吧，离那么远还把周大小姐吃多少饭看的一清二楚，可见眼神也是极好的。” 谢金蕊一颗巴结明慧郡主的心被谢城隅打的七零八落，明慧郡主才没把谢金蕊放眼里，这些世家女中，除了像孟馥雅这般光彩照人的，还真没几个能入她的眼。 “你确实能吃，今儿足足吃了一桶饭吧？”明慧郡主大咧咧讥讽周和曦，“这般吃下去，不说把宜安候府吃穷了，怕是将来成个石磙也说不定……” “哈哈……” 笑声四起，明慧郡主带头，众女尽情嘲笑，三五成群的窃窃私语，全都在重复周和曦是饭桶这样的话。 周和月恨不得立刻把那些女孩儿的嘴巴撕烂，又恨一直挑事，以他人取乐的明慧郡主。什么狗屁郡主，一点教养礼仪都不懂，笑起来像个泼妇，呸！ 周和曦暗自承着如此讥讽，她早看见清惠郡主神情不悦，可惜，其他人一直把心思放在她这个饭桶身上，都没怎么注意。 果不出所料，待笑声回落，清惠郡主不咸不淡道：“既然爱吃，那就常来，公主府别的没有，美味珍馐管个够。” 众女：“……” 一个笑声都没了。 她们早看出周和曦入了清惠郡主的眼，没想到这会子清惠郡主这般庇护那饭桶，就连笑的最欢的明慧郡主突然变了脸，闷闷喝茶，眼神不是一般的阴郁。她不明白清慧这个水晶玻璃心肠的人今儿是怎么了，为何要处处偏袒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饭桶？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突然匆匆闯进来，连说不好。 第63章 清誉尽毁 丫鬟欲言又止，吊足了众人胃口，在其主子明慧郡主威慑下才吞吞吐吐道：“宜安侯府……”只开头四字便让周和曦心间一颤，糟了，定然是孙婵娟出事了！ “宜安侯府表小姐……孙小姐被……被商贾王丰业之子王皓轩给……给……” 此话一出，满室皆惊。 清惠郡主第一时间拳头紧握，余光瞥了明慧郡主一眼。刚才表姐一连串的嬉闹她不以为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过去了，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设局，狠辣的害一个无辜的姑娘，连带毁了宜安侯府声誉。 明慧郡主大吃一惊，唬的跳起，喝道：“再敢胡说八道，我拔了你的舌头！”那样子，她仿佛事先并不知。 “奴婢不敢……长馨园的丫鬟、婆子全都看到了，就在竹林里，后来王皓轩逃了，大家就听见孙小姐的哭声……” 地面落针可闻。 都是尚在闺阁的姑娘，哪听得这些火辣的让人浮想联翩的话语，除了周和曦，清惠郡主等，所有人都面红耳赤，一言不发。说什么？这种事，这种时候……最好的姿态是闭嘴。 “拿，王皓轩。” 清惠郡主第一时间做出判断。 略顿几息又道：“清慧感谢大家祝福，先告辞一步，大家随意。” 周和曦收到她的眼神，立马跟上，只是还未走两步，远远的，一群翩翩公子疾步而来，那群风华绝代、步履洒脱的少年立刻在众少女中引起不小的骚乱，大家后退着，规避着，却又飞快拿眼神睃着、逗留着…… 她们不约而同的庆幸，这四面邻水通风又清雅的临水阁并无躲藏之处。 “大哥、二哥。”清惠郡主上前相迎。 少年中，为首的是她的两位哥哥，大哥乃麟起侯世子刘鸿泰，将来要继承父亲爵位的。二哥刘含章天姿丰盈，耳目极聪，年年获得白马书院榜首，将来定要拜相入阁的。紧邻二人的乃七皇子萧离，丽妃之子，素日与二哥交好。三人身后还有定国公世子百映康，谢大将军之子谢衡骏，安平侯世子付卓琦，辅国公世子广寒凌…… 因周和曦之故，清惠郡主多扫了广寒凌一眼。 一众青年才俊，步履匆匆到此，定然为王皓轩而来。 “三妹，母亲那边快要散了。” 刘鸿泰安之若素，波澜不惊道。 清惠郡主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让她去母亲那里给诸多长辈敬酒，也就意味着她们这边的宴席散了。 众女一一与清惠郡主辞别，呼啦啦散去，只剩下周和曦姐妹，以及几位有头有脸的皇室贵女。 刘鸿泰这才一声令下，几个公主府侍从将五花大绑的王皓轩押来，此人面色红润，眼神有些许迷离，头发还是湿的，可见经历醉酒醒酒的过程。 “周大小姐携姊妹与我妹庆贺生辰，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事，此事我公主府定然还宜安侯府一个公道，此人任凭周大小姐处置。” 刘鸿泰态度端正，表情认真。周和曦颔首道谢，心里却冷笑不已，出了这样的事，竟然让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拿主意，还不是打着让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主意。 而且事到如今隆玉公主都没现身，可见这等事在她眼中，不足为提。是啊，公主府门第高贵，今天若不是清惠郡主抽风请她们姐妹，宜安侯府这等没落门第还入不了她的眼，一个没落侯府不自重的穷酸亲戚，哪里又值得她费心费力？ 公主府派出长子刘鸿泰严肃处理这件事，似乎已经给足了宜安侯府面子。 周和曦心中冷笑。 出乎所有人意料，她转头吩咐周和月道：“你等先去寻孙表姐，回来报我。” 在清惠郡主示意下，忙有婢女上前引路，周和月等人匆匆离去。 第64章 舌战广寒凌 当周和月命丫鬟抱厦通信时，周和曦这边也把王皓轩的家底儿弄清了。虽是商贾之子，这两年王家却有向皇商采办靠拢之意，前些日子还替内务府办成一件大事，惹的内务府总管，永昌帝的手足，寿王殿下连连称赞。一句话，出身不高，家里却有使不完的钱，若是孙婵娟嫁过去，一生富贵荣华是享不尽的。 还好孙婵娟识相，哭哭啼啼说一切全凭她这个宜安候府嫡长小姐做主，周和曦很快有了路子，轻描淡写的对已经呆若木鸡的王皓轩道：“回去告知你爹娘，三日后可遣媒人登门，届时，具体事宜，我宜安侯府会与贵宅提前议定。” 王皓轩浑身打了个激灵，不可思议瞪大眼睛，已经做好“受死”准备的他万万没想到被一天大馅饼砸到。那孙婵娟生的芳姿珍重，端庄艳丽不说，背后靠的还是宜安侯府这座大山，人家愿意下嫁，他一商贾之子，还有什么不满意？ 何况，他已经与孙婵娟有了肌肤之亲，身为七尺男儿，他愿意为其负责，哪怕一辈子在孙婵娟面前当牛做马，他甘之如饴。 周和曦对这个酒壮怂人胆的王皓轩没什么好感，对处处端着自以为是，这会子却落入他人圈套的孙婵娟更无好感，无论孙婵娟抱不抱她大腿，她都会从宜安侯府角度出发，把损失降到最低。 而王皓轩娶孙婵娟，是眼下最好的结局。俩人若是结亲，时间一长，他们婚前如何如何便会被逐渐淡忘，倘若京城有了别的谈资，他们的事儿也就没什么嚼头了。 而天子脚下的谈资，向来不乏的。 周和曦唯一疑惑的是，清惠郡主生辰宴，譬如王皓轩这样的小角色怎么会钻进来？不仅钻进来，还顺顺当当的进了孙婵娟休憩的厢房，并借着酒胆行了那不轨之事……隆玉公主府，可真像个大筛子，漏洞的厉害。 然，观刘鸿泰之意，就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公主府若真想深究，岂会直接把人绑到她面前，由她处置。还好她没被刚才的场面吓破胆，否则……指不定闹出什么笑话。 人间处处不太平，公主府一样的水深火热，这次不知道与谁，甚至与多少人在明里暗里打擂台，可怜她宜安侯府上来就被当了靶子。 说到底，还是孙婵娟那个打秋风的穷亲戚闹的，穷就罢了，打秋风她们认了，偏偏命比纸薄心比天高，非要处处显得与众不同，结果被摔了个惨。好在她运气不错，穷家陌路的最终嫁入一个金银珠宝多的用不完的人家，从这点看，老天爷够眷顾的了。 “周大小姐好手段，父母长辈全然不放眼里便私自做主，更不问当事者的意思……”辅国公世子广寒凌突然插嘴，他身材颀长，相貌上乘，气质温润儒雅，哪怕嘴里说着最刻薄的话，面上依旧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这种模样，曾经深深印在原主的脑海。 周和曦都准备告辞了，半路杀出个这玩意儿……她不由睥睨，打量三秒，冷笑，未语。 此时无声胜有声，就算瞎子也能明白她的意思，一个背信弃义，中途悔婚的浪荡公子，此时有什么资格教训别人？清惠郡主眉头皱成一团，简直以为广寒凌脑子被驴踢了！ 在场谁都有资格说话，就他广寒凌没有。甚至，他都不该出现在这里，这厚脸皮的程度，真是和他姑姑嘉贵太妃没差。 第65章 晟王有赏 广寒凌不依不饶，尤其是在他看来，现在的周和曦已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她有什么资格嘲笑、睥睨他？ “怎么，我说的不对？” 只此一句，清惠郡主眉头皱的都能夹死一只苍蝇，这只蠢货今天肯定饮了不少酒，平时就够蠢的，现在，蠢上加蠢。 “这都是广世子教的好啊。”周和曦淡淡回了一句，广寒凌被噎，登时恼羞成怒，“不敢当！我从未收过心肠歹毒，满嘴谎言，信口开河的徒弟！” 果真在针对“背锅”一事，其中恐怕还有替他那娇滴滴的未婚妻孟馥雅出口恶气的意思。 只是时间、地点选的都不对，看起来是真蠢。周和曦再次觉得原主可怜，到死都心心念念的，居然是这么个蠢货。 “一字便能成师，广世子谦虚了。” “既然世子对我的决定不满，您有何良策？” 广寒凌：“……”突然觉得眼前恍惚，这个伶牙俐齿的周和曦，真的是那个草包么？ 可若不是草包，又能是谁！空有一副好皮囊，误他多年时光年华的草包，他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 周和曦见他不语，便高一声低一句的嘲讽，“依照广世子之意，这件事该交由我宜安侯府长辈定夺，难不成广世子会以为，我宜安侯府只顾沽名钓誉，丝毫不顾及亲戚朋友脸面？又或者，嫁与不嫁，全凭我孙表姐定夺，毕竟王皓轩一商贾之子，实在配不上康平伯嫡女。这点广世子还真想错了，并不是人人都能打破世俗牢笼，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对我们这样的凡人来说，脸面还是很重要的。广世子莫要站着说话不腰疼，别人掉进泥泞，袖手旁观就罢了，还叫嚣着不许别人挣扎两下，如此，就太刻薄了……“ “扑哧。”刘含章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他这一笑，原本快憋不住却又不得不顾及身份脸面死憋的七皇子萧离也跟着大笑起来，“有意思，有意思……”他低道。 周和曦权当没听见没看见，急着回府报信的她说完便匆匆向清惠郡主道别，却在这时，一老一小两个仆人步走来，小的那个手里还托着一个盘儿。 为首的管事模样的老头儿对周和曦道：“周大小姐，晟王殿下有赏！” 晟王？！ “我晟王舅舅几时来的？”清惠郡主吃惊不小，刘鸿泰一怔，“来是来了，不过略坐了坐便走了，连杯茶水都没喝。”其实，到现在，这位麟起侯世子也没搞清楚晟王舅今儿来干嘛的，更别提凭空出现的赏赐，赏的对象竟然是周和曦。 简直一头雾水！ 不过对方竟然是晟王！周和曦已经呆了。他是太宗皇帝幼子，先帝最小的弟弟，永昌帝的小叔叔，生母不详。晟王自幼成长于军营，战功赫赫，在战场被敌人称作活阎王，手段狠辣，心肠歹毒。 但这并不能磨灭他在大周众少女心中“战神”的形象，更不能阻碍众少女对传说中谪仙一般的他的臆想。据说，见过晟王相貌的闺阁少女，十个有九个都会茶不思饭不想。 可惜，原主并未见过，否则，她也可以凭着记忆欣赏一番。 周和曦这会子懵逼的是，晟王为什么要赏赐她？ 红布揭开，一只精巧的玉桶中盛着满满一桶白米…… 那玉是上好的羊脂玉，质地堪比她脖子上挂的羊脂玉瓶。白米乃珍珠打磨，颗颗饱满，真真儿的。然而，放在一起…… 这是讥讽她是饭桶吗？ 第66章 事情经过 在场所有人都这么想的，尤其是笑的不能自已的明慧郡主，直言她晟王叔叔心思精巧，她竟想不出这么别致的赏赐云云。 清惠郡主尬的不行，一时不知作何言论，安慰周和曦吧，就等于说她晟王舅舅的不是，不安慰吧，那只饭桶大大咧咧站在那儿…… 老管事对周和曦笑道：“此物名为富贵，乃晟王殿下众多藏品中不多的佳品，晟王殿下赞叹小姐厨艺出神，特赏赐小姐以资鼓励。 富贵，呵呵……这可真是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名字。然，她和晟王素未谋面，上位者封赏，无论赏什么，她只能恭敬领受谢恩。 “哎呀，果真是晟王叔叔，心思就是比别人精巧，我竟觉得这只饭桶，啊不，是富贵，与周大小姐再合适不过……”明慧郡主继续肆无忌惮的讥讽，语气满满的恶毒，仿佛把刚才的憋闷一股脑儿发泄似的。 周和曦心思敏感的猜测，明慧郡主在发泄什么？ 揣着饭桶，周和曦与众姐妹心绪复杂的上了马车，周和月、周和雨等这才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了。 那孙婵娟果然不是个省事的，她不愿沾染阳春水装病躲进厢房休憩，装病就装病吧，好歹装的像一些，却没出息的刚到饭点就按捺不住，唯恐别人落下她，少吃一顿又不会死！ 公主府的丫鬟、婆子要带路，她又“自信无比”的说不用，她认识去往临水阁的路。于是乎，她步伐轻快的离开长馨园的厢房，一路走走停停，并不急着赶宴席的样子。再后来，路经竹林时，看见影影绰绰的几个白衣身影，竟转身朝竹林走去。周和曦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孙婵娟当时打的什么主意，虽然不知几位翩翩佳公子究竟是谁，但在今天这样的日子，能在公主府的竹林里饮酒作诗、风流潇洒的男子，身份又能差到哪里去？ 至于她盘算的借口，无非就是走错道儿，误闯之类的，有可能还打着让某位佳公子相送的主意。只可惜，她七拐八拐的走到地方发现，那几人早不见了踪影。就在这时，王皓轩跌跌撞撞的走来，明知对方醉酒，孤男寡女的，第一反应本该是避嫌，孙婵娟却偏偏迎上。后来发现对方面色红涨，看她的眼神十分痴迷，更不愿走了。 最后，更是因为对方一句“哪来的九天玄女”便晕的不知东南西北。 哪怕王皓轩神情越发不对劲，一把搂住她动手动脚时，她也未全力反抗，直到后来，真正的危险来临，她才慌了手脚，那时候却已挣脱不开。 后来，密密麻麻的颤粟与酥软的飘忽竟让她忘记一切，直到接二连三的尖叫声传来，恍惚间，她看到四五个丫鬟、婆子闯进来，又连滚带爬的跑开…… 王皓轩立刻从痴迷的享受中清醒，惶恐间滚落在地，吓的主动将家底儿道出，当孙婵娟听他说“我一商贾之子”时，眼皮子一翻晕了过去。 周和月等人讲的绘声绘色，尤其是周和露、周和霜这两个爱卖弄口舌的，神神秘秘告诉周和曦，很多细节都是那些丫鬟、婆子们告知的，可见孙表姐这次丢人丢到西凉河，无法挽回了。 这会子孙婵娟被安排在西府的马车上，自打上了车便埋头啜泣，周和云心乱如麻根本不知如何开口，而吴宝珠，对孙婵娟又气又恼，大家同是亲戚，而孙婵娟这种亲戚，简直玷污了亲戚二字。 禁不住担忧，宜安侯府肯定连带她也不待见了。 第67章 快刀斩乱麻 孙老夫人早就得了信，但都是从外面流言蜚语里得知，究竟事实如何她并不清楚。当听丫鬟说大小姐一行人回府，立刻差人去传。周和曦刚下马车便直奔沁竹苑，压根没回曦园的意思。 孙婵娟被众姐妹拥着，垂头捂脸，都不知道这一路如何走来的。明知孙老夫人在等她，却一头扎进房里任凭谁叫也不肯开门，这小性子耍的……周和曦承认，比她这位正宗的嫡小姐还正宗。 孙老夫人神色紧绷，一言未发，半晌才命众人散去，只留周和曦一人。某女这才将一切和盘托出，并总结道：“孙女并不知那王皓轩跟着谁进的公主府，刘世子一心想凭公主府的势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孙女第一顾及的便是我们侯府脸面，在那般境遇下，只好擅自做主。只是半路杀出个晟王，赏孙女一只饭桶，甚是……恼人。“ 孙老夫人将饭桶拿在手中，细细端详，缓缓道：“这真是块上好的羊脂玉。” 周和曦：“……” 老太太第一关注点不该是孙婵娟么？ 瞧她气定神闲欣赏羊脂玉的样子……画风有点不对劲，周和曦傻眼。 良久，孙老夫人将玉桶还给周和曦，嘱咐她好好收藏，“你做的对，祖母甚是欣慰。我们必须快刀斩乱麻，以更快的速度将这件事定下来。绿竹，去把大管事叫来。” 孙老夫人之意，是要派人立马去王宅，让他们明日遣媒婆登门，接着下定。 如此迅速…… 周和曦突然想起一事，“祖母，孙表姐她，还不知道要下嫁王皓轩，我们要不要……” “知不知又如何？还轮得到她拍板钉钉？若要脸面尊严早干嘛去了！“ 周和曦：“……”她本意是想说，先告知孙婵娟，完了找人将她看住，免得再节外生枝。 康平伯府早落败的不成样子，这一代伯爷走后爵位便会被收回，到时候孙家连个虚名都没了，将彻底坠入平民圈。而康平伯众多儿女中，唯有孙婵娟相貌出众，于诗词歌赋上头有几分天赋，于是，全家把希望都押在孙婵娟身上，这才死缠烂打的让孙婵娟贴着宜安候府，期望以宜安侯府为跳板，实现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愿望。 孙老夫人无奈，毕竟那边是自己的娘家，眼睁睁看着娘家人落败，大概是任何一个出嫁女都不忍心看到的。她本着能帮一把是一把的心思，这些年，不仅朝康平伯府贴了不少体己，更把刚十岁的孙婵娟放身边，当亲孙女一样教导。谁知，无论她如何希冀，终究烂泥扶不上墙。 一想到孙老夫人心中刺痛，周和曦便不再多说，在公主府的决定她没有做错，回来后也把消息一五一十告知孙老夫人，至于其他，老人家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随后，周和曦又抱着那只小型抱枕一般大小的玉桶回了曦园。 而孙老夫人，立刻去了孙婵娟的厢房。 对于订婚之事，孙婵娟的确不知，眼下她满脑子都是怎么向姑祖母交代，找个什么样的理由能让姑祖母继续怜惜她……然而，她一想到周和曦、周和月等人，她心里又惶恐的不行，也不知那几人在姑祖母面前说了什么…… 正惶恐不安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第68章 闹（一） “姑祖母，呜呜……” 孙婵娟立马奔到孙老夫人怀中，尽情哭泣宣泄着心中委屈，孙老夫人一言不发，等她不哭了才反手一掌，孙婵娟忍着屈辱与惶恐捂着脸，泪汪汪的望着孙老夫人，那一瞬，孙老夫人从她的眼睛里读到了三分委屈，三分悔恨，三分哀求，竟然还有一分怨怼！ 原本她心中还有一丝不忍，刹那间，消失无踪。 她骂道：“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胆大心大的，到头来却发现你竟是个蠢的！莫说公侯世家小姐，就是平民丫头，也知礼义廉耻，你的呢？被狗吞了？” 因无外人在场，孙老夫人将最真实的情绪一并抖落出来，“康平伯府自你爷爷起便一蹶不振，你爹接手后更是入不敷出，你娘为了体面，这些年连陪嫁都补贴殆尽，我呢？泰半体己全都给了你们！我供你们吃，供你们穿，将你接到身边当做亲孙女一样照料教导，到头来，你就是这样回报宜安候府的？“ “没指望你光宗耀祖，更没指望你跃上枝头成凤凰，我只想你跟我几年，安安静静长大，将来嫁个好人家，也总算了了你娘和我的一番心事，可你呢？”说到怒火深处，孙老夫人又赏了孙婵娟一巴掌，“偏偏行那令人不齿之事，被人当众逮到，名声尽毁不说，连带着侯府被人耻笑，泼脏水！你难道不知，你底下还有九个表妹，她们个个都待字闺中？别人会怎么看待侯府？会如何轻视你的九个表妹？” 孙老夫人钻心的痛，越发觉得，当初她将孙婵娟接过来，是个天大的错误。娘家已经是摊烂泥，她心底早就放弃，给他们银子，是因为她还活着，不想眼睁睁的看着那堆烂泥饿死。 可她是宜安侯府的领家人啊！如果侯府的姑娘们因此遭受牵连，导致从此姻缘艰难……她真是百死也不能抵消自己的罪过，将来，她该如何面对宜安侯府的列祖列宗，如何面对她那早亡的丈夫？ 孙老夫人泪雨如下，若说先前还对孙婵娟有一丝怜惜，现在，什么都没了。 她无意再多说，只冷酷吩咐道：“打今儿起，不许你走出这院子，直至王家的花轿来接。” 孙婵娟正默默忍受着耻辱和惶恐，听到这句，猛的打了个激灵，“姑祖母，您说什么？” 孙老夫人登时明白她的意思，冷笑道：“怎么，都到这会子还肖想那些王公贵族？只是，他们有谁还能看上现在的你呢？” 这话不仅没有打击到孙婵娟，反而让她像打了鸡血似的闹起来，她双手死死抓住孙老夫人裙角，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不要，不要……姑祖母，求您了，不要把我许给王皓轩，只要不嫁去王家，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问题是，现在你除了嫁给王皓轩，还能做什么？”孙老夫人又气又急，言语越发直白尖刻。 孙婵娟一愣，须臾昂首挺胸，不忿道：“有什么，大不了我出家做姑子！总之，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那个低贱的行脚商出身的东西！！” 孙老夫人越发像看个陌生人似的瞅着孙婵娟，恍然明白一个道理，白眼狼，真的喂不熟的。 且不提这些年侯府提供的一切，以及她花费在她身上的心血，于这件事而言，明明是她不自爱，毁了自己，污了侯府众姑娘的名声，到头来，这些都全然不顾，心里念的想的，没有半分她这个姑祖母，更无一丁点血亲表妹…… 孙老夫人心如死灰，“那你就去死吧。” 她若真敢去死，倒成全了她自己的名节。 第69章 闹（二） 周和曦就知道孙婵娟那个心大的绝对不愿嫁给王皓轩，瞧瞧，这才三天而已，孙婵娟已经做出上吊，撞墙，打碎瓷碗用碎片子自残的举措。失败后，又开始装病、打晕送饭丫鬟等戏码以试图从窗子逃跑，被抓回两次后孙老夫人命人将门窗钉的死死，完了人家又开始绝食，据说都一天一夜了，滴水未进。 王家早派人来议定，两家商议后，婚期已定下来。王家厚厚的聘礼单子递到孙婵娟手上时，据说她看都没看便撕个稀巴烂，孙老夫人仿佛早知道似的不急不恼，掏出康平伯府来信，孙婵娟读完立刻瘫软在地。 得知嫡长女要嫁给家里有使不完的银钱的富商王家，康平伯喜的就差敲锣打鼓，连连回应孙老夫人，一切均凭她老人家做主，且恳请她老人家，荼蘼节后，让孙婵娟直接从宜安候府出嫁，届时，他们做爹娘的到场就行。 这样的爹娘，这样的态度，孙婵娟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假模假样的绝食忽而变得逼真起来。 中间她不是没闹腾过，成箱的绫罗衣饰绞的稀巴烂，但凡桌面上的瓷器古玩摆设，皆砸的稀巴烂，她觉得如此疯狂的举止定然引来孙老夫人重怒，完了可以将她直接打发走，那般，最起码得了自由。 然而孙老夫人无动于衷，直到孙婵娟两天滴水未进，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时，孙老夫人才踏入她的厢房，告诉她，她自由了。 若想出家，她替她寻找干净清静的庙宇，想回康平伯府，她派人护送。只是从此，她是好是歹，与宜安侯府再无任何瓜葛。 孙婵娟想要狂笑，身上已无半分力气的她最后只勉强的咧咧嘴，笑的却阴森可怕，这些天，孙老夫人见惯了她的各种嘴脸，已经见怪不怪。最终孙婵娟选择回康平伯府，得知她选择的刹那，孙老夫人也笑了，有一丝凄然，更多的是嘲讽。 周和曦不由自主为她的笑做了个总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行，说的就是孙婵娟。 孙婵娟离开那天，周和露、周和霜故意在众姐妹面前长舒一口气，说什么侯府的空气都比从前干净舒适了几分，想想一个月前孙表姐还嚣张跋扈，自以为高人一等，瞧不上侯府任何一位姑娘，现在呢，啧啧，落入尘埃碾成泥。 莫说周和曦，就连之前最讨厌孙婵娟的周和月都瞧不上这对上不得台面的姐妹花，无他，人已经落入泥潭了，没必要再踩上一脚。 关于孙老夫人对孙婵娟的放行，其他人还好，三叔周义却义愤填膺，说孙婵娟污了侯府众位姑娘的名头，自身眼瞎又不听话，这样的女子留着也是祸害，倒不如……虽然，周义话未完，意思却昭然，孙老夫人气的浑身发抖，抄起拐杖把周义打了出去，并扬言，孙婵娟是孙婵娟，与宜安候府的姑娘不相干，以后，若求娶者拿这个说事，有多远滚多远，如此糊涂不明事理的人家，她们宜安候府的姑娘才不会往里跳！ 周和曦默默为祖母点了三十二个赞，老太太年岁虽高，风骨犹存。 虽然，孙婵娟离开了宜安侯府，从此两者再无瓜葛，然她留下的风言风语却并未平息，几天下来，孙婵娟和王皓轩的桃色事迹刮遍京城大小角落，奇怪的是，每次人们嚼完都会带上一句，“喂，不知你听说没，晟王殿下赏了宜安侯府周大小姐一个新鲜玩意儿……” 第70章 草包变饭桶（一） 威名赫赫的晟王殿下吃了宜安侯府周大小姐做的开胃小素，心花怒放，于是赏了她一个名为富贵的新鲜玩意儿，怎么新鲜的？一只玉桶盛了满满一桶白米，象征着富贵，殷实，衣食无忧……咳咳，其实就是个饭桶。 嚼舌根子的人说完，还会生动形象的将周和曦那天在清惠郡主生辰宴上胡吃海塞的样子学一遍，于是乎，周和曦是个饭桶的消息不胫而走，渐渐地，竟有盖过孙婵娟之势。 孙婵娟名声再烂，毕竟回了康平伯府，而康平伯府远离京城，与这边根本不是一个圈子。而王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无非这几年生意越发做大，手里多两个臭钱而已。周大小姐可就不一样了，作为宜安侯府嫡出小姐，在清惠郡主的生辰宴上大吃特吃，丝毫不顾及形象，还被可亲可敬的晟王殿下赐名“饭桶”，这是何等的殊荣？何等的耀眼？何等的让人，捧腹大笑！ 这年头，笑料也分高低贵贱的。 所以，丑人多作怪中的丑人，一般指都是寻常小人物。 有些笑话一点不可笑，因为生产笑话的人身份瞩目，不可笑也变成可笑了。 总而言之就一句话，因为伟大的晟王殿下，周和曦火了，饭桶这个名头已经和她融为一体。 以前周和曦去醉仙楼吃饭时，被路人看见，人家只会说，瞧见没，周大小姐又去醉仙楼潇洒了，可见她把广寒凌甩了的话是真的，不然只有在家哭的份儿，怎么可能心无旁骛的大吃大喝？ 这会子，但凡有人见到周和曦出现在醉仙楼门口，会立马指指点点道：“瞧见没，宜安侯府周家那个饭桶又来胡吃海塞了，瞧她那膀大腰粗的样儿，果真是个饭桶……” 贴身保镖周孝气的立刻要撸袖子抡拳头，被周和曦一把扯回马车，饭也不吃了，打道回府。 “爹，至于么，不就一顿饭嘛。” 周和曦依偎在旁，吊着周孝的膀子撒娇，而她脖颈间某物，继续畅快的收集阳气。昨晚某女突然发现原本豆芽似的仙苗变成了豆苗大小，“饭量”也与日俱增，以往一刻钟就可以满足一天生长，现在则需一个时辰。 一句话，她貌似可能大概，被坑了。 这种现象在某女心中引起一阵恐慌，所以，这几天她没事便吊着周孝，明知出门会被指指点点，会引得周孝愤怒，为了便宜爹身上的阳气，她豁出去了。而从宜安候府到醉仙楼，一来一往就需要一个时辰。 “这是一顿饭的事么？”周孝吹胡子瞪眼，“一群贱民，平日不思进取，只会盯着人家看笑话，殊不知自己才是最大的笑话。” 呃，便宜爹真生气了。 “爹，您都这样说了，还指望什么呢？他们要是有爹这等境界，也不会熬天混日了。”这话说的，周和曦都脸红，您老平日里风花雪月，喝喝茶，会会友，赏赏某宫图，兴致来了拉着小老婆开个小会，日子简直不要太赛神仙，这会子居然嫌弃人家不思进取了…… 这话，当然只能私底下诽腹。 周孝火气稍微消了点，马车走了好一会儿才恍然道：“不对，他们爱说就让他们说去，我们干嘛要掉头回府？好像多怕他们似的，也不打听打听，爷我怵过谁！” “是是是，您刚直不阿，一身正气，只有别人怕您的份儿。我这不就是怕您的威严太过，万一出手太重伤了那些贱民，回头咱们侯府又该被叨叨了……何苦来，为那些不相干的，不值当。” 周孝突然熄火，盯着小大人一般的周和曦，上下打量。 第71章 草包变饭桶（二） 周和曦被瞅的心中发毛，回想刚才所言，也没什么出格的地方，稍稍心安。 “瞅什么呢？不认识了？” “没事，就是觉得爹的曦儿，一下子长大了。” 老父亲表现的很心酸，周和曦还没来得及感动，对方又道：“话说回来，你这小脸蛋儿……”周孝伸手捏了捏，“的确长了不少肉。” 周和曦：“……” 她可以理解成“人家说你草包变饭桶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意思么？ 马车里气温骤降，周孝尬笑，捋着胡须，很想打自己嘴巴，后来觉得貌似打自己嘴巴也无法弥补，顿了又顿转了话题，“再过几天，就是荼蘼女儿节了。” “嗯。” “一年一度的荼蘼女儿节，很是隆重。” “嗯，隆重。” 周和曦的不咸不淡让周孝抓耳挠腮，正无计可施时，忽而眼前一亮，“对啊！到时候你好好表现，先飙棋，再飙字，爹把珍藏的画作全奉献出来，你当众注释其中意境，我看谁还敢说我闺女是草包……咳咳。”貌似现在人家不说闺女是草包了。 咋整？ 草包名头好洗，饭桶就难了。说实话，闺女的饭量，实在是惊为天人，连他这个老父亲都看不过去，莫说那些娇滴滴的每天都不怎么吃饭的小姑娘了。 正为难时，某女瞥道：“您珍藏的画作？我看还是算了……” 此句意境深远，绵延悠长，周孝愣住，半晌才弄明白女儿所指，登时面红耳赤，连咳几声才一本正经道：“不是那些画！” 那是哪些画？周和曦眸如星辰，期待中蕴藏着戏谑，周孝恍然，原来……原来闺女都看到了，都明白，以往只是……装作不懂。 吾家有女初长成！ 是真的长大了啊！ 周孝又心酸又涩，还有几分憋闷，毕竟这等喜事他无法与最心爱的人分享，马车一时静谧无声。 良久，周和曦打破沉寂，“周平安在周记酒馆做的很好，昨晚我查了账，准确又细致，我准备让他一直在周记酒馆做下去。” 所以，我缺个车夫。 “嗯，爹再亲自给你物色个好车夫，武艺高强最起码的配置……嗯，曦儿可有别的要求，尽管提来。” “嗯，首先要身材高大威猛；其次，颜值过得去，最起码耐看；还有啊，要年轻的没成家的，无牵无挂的……” 周孝：“……” “咳咳咳……咳咳！” 这一路，便宜爹怕是得了肺痨，瞧他咳的，脸红脖子粗。 半晌，他艰涩回道：“行！”回的甚是艰难，最后还加了句，“无论如何，品行得第一。”完了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家闺女，暗自嗟叹，吾家有女初长成什么的，感觉真他娘的不好！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家，与女儿分别后周孝一头扎进书房，对着原妻的画像哀叹。后来，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叨扰，说什么曲姨娘心口病又犯了，请他过去，周孝大发雷霆，连吼带骂，传话者吓的连滚带爬的回了曲香苑。 曲姨娘听完周孝的反应，心口也不疼了，双拳紧握，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不要脸的小浪蹄子，我跟你没完！” 第72章 曲姨娘 心腹大丫鬟裴秀一听就知道曲姨娘在骂大小姐。 近来曲姨娘骂大小姐的频率极高，什么侯爷陪大小姐吃饭了，骂一顿。侯爷陪大小姐下棋了，骂一顿。侯爷陪大小姐去醉仙楼打牙祭了，骂一顿……说起来也怨不得她们姨娘眼酸心酸，主要是侯爷陪伴大小姐的时候又长又多，你说你一个快要及笄的姑娘，老缠着自己的爹作甚？不知道你爹身后有一二三……八九十来个小老婆啊？ 这些女人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哪个不娇艳不需要呵护？原本侯爷的时间就被分的七零八散，运气好的三五天能沾一沾雨露，这下倒好，侯爷总是被大小姐霸占着，别说雨露了，三五天里连个照面都打不到……不是她多事，实在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家，天天霸占亲爹也没用啊！ 待曲姨娘火气撒的差不多，裴秀上前禀道：“听说这回侯爷与大小姐压根没进醉仙楼，刚到门口便被人讥讽奚落，大小姐没脸，连带着侯爷没脸，俩人午饭都没吃就匆匆赶回来了。” 曲姨娘火气重新上来，继续叫骂，“一个草包加饭桶，侯府的脸面早被她丢到西凉河去了，哪来的脸？就冲她整天没皮没脸往外跑的熊样儿就知道，阖府上下，她是脸皮最厚的一个，比孙婵娟还不要脸！侯爷也不知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劲儿往她园子里跑，下作的小浪蹄子，连自己亲爹都勾引……” “姨娘！”裴秀惊呼，觉得曲姨娘太过，如此违背伦常的话可不能随便出口，万一被人听去，百死也不足惜。被裴秀这么一提醒，醋海翻天的曲姨娘总算恢复些理智，清了清嗓子道：“侯爷躲在书房做什么？难不成哪个浪蹄子悄悄钻了进去？“ 她可是知道的，在书房对着那画儿行事，是侯爷的兴致之一。 没有老七、老八之前，她也是书房常客。 “连翘压根没来得及观望就被侯爷骂回来……所以，奴婢不知。不过，侯爷在醉仙楼门口遭遇那般羞辱，肯定愤懑无比。” 曲姨娘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剜了裴秀一眼，“还用你说！” “七小姐、八小姐在做什么？“ “回姨娘，午饭后两位小姐便在如意馆练琴，从未走出。” 这消息让曲姨娘稍稍安心，裴秀便趁机溜须，“两位小姐自数月前便开始苦练琴技，定然会在今年的荼蘼节才艺展示大会上大放光彩。” 提起两个标致聪慧，琴艺绝佳又肯下功夫的女儿，曲姨娘脸上渐渐展露笑容。说来真巧，周和露、周和霜就在这时来了曲香苑，曲姨娘连忙出门相迎。 原本一心练琴的两姐妹这个时候突然过来，无非就是听说自己娘亲请爹过来，被无情拒绝的事儿，特来安慰。曲姨娘少不得在两个闺女面前淌眼抹泪，并借机鼓动二人好好练琴，争取在荼蘼节上一鸣惊人，为她争口气。 说到动情处，泣道：“你们两个命不好，天仙一般的人物，偏生投到我肚子里……是娘连累了你们！” 这样的话，周和露、周和霜从小听到大，每每曲姨娘说起，姐妹二人都急的跳脚，周和露急道：“娘，您今后可别再说这些让女儿无法自处的话，您生我们养我们，天大的恩情，我们感激来不及，岂会怨怼？” “七姐说的对，有些人命倒挺好，投胎到贵人肚子里，却还不是长成个草包饭桶？娘，爹没来您别气，总有一天，我和七姐会替您报仇！” “好孩子！”曲姨娘目的达到，破涕为笑，“有你们两个，娘什么也不怕了。” 第73章的阳气源 周和曦吃完午饭躺在软塌上小憩，玳瑁事无巨细的将府里发生的事儿禀给她，自然包括曲姨娘心口病犯了去请侯爷，结果去的人被连吼带骂赶走的事儿，玛瑙听完大笑，“这下把曲姨娘臊的，侯爷早该狠狠打她脸，让她清醒清醒。” 周和曦瞥了玛瑙一眼，人若是那么容易清醒，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间悲剧了。 提起曲姨娘，周和曦脑海中立马浮现一张妖娆美艳的面孔。怪不得周和露、周和霜姐妹小小年纪便露绰约妖娆之姿，实实继承了其母风姿。在相貌上，曲绾绾的确得上天眷顾，她生的勾人心魄，举止言行也大胆轻佻，若不是这般，当初待字闺中的她怎么突然和便宜爹有了首尾，啧啧……美则美矣，就是脑子不太好使，再怎么说也是从五品主事的嫡女，偏偏甘愿自降身份做这“豪门”妾。 大周的风气，越是贫寒清贵的人家，越容不得女儿给人家做妾，莫说嫡女，纵然庶女，宁做寒门妻，不做豪门妾。然而曲绾绾不这样想，她妹妹曲鸾鸾也不这样想，于是，一个成了宜安候府的贵妾，另一个飞的高些，毛遂自荐的做了永昌帝的宸妃。 “曲姨娘指定又把怨气算小姐头上，毕竟这些天，侯爷陪伴小姐的时候委实比以往多了些。”玳瑁小声道。 明面上玳瑁在替她担心，实际上在委婉提醒，她一个即将及笄的姑娘，总这样缠着自己父亲是不太合适。周和曦将记忆往前倒了倒，还真是。父女二人，吃个早饭能耗半天，有时候吃完还会下会子棋。但凡她提出外出，周孝定然跟随，如此杂七杂八的，倒是耗去便宜爹大半时间。 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随着仙苗的成长，所需阳气越来越多，纵观阖府，唯有周孝一人最适合长时间耗着，不然呢？总不能老耗着三叔吧？若真这样，她敢打包票，不出两天三婶就会啐她脸上。而大哥又不在家，小屁孩周和星的力量微乎其微，根本不够用。至于周平安，不说玳瑁喜欢的紧，她这样不明不白的总是靠近，万一惹对方涟漪，那就悲剧了…… 周和曦摩挲着脖间的羊脂玉瓶，陷入沉思。 次日，刚过早饭，院里便多一人。 此人叫李韧，身高八尺，魁梧高大，五官端正耐看，一身小麦肤色更衬得他男人味十足。莫说玳瑁、玛瑙与“四金”这样的大姑娘，纵然周和曦这样的老江湖也觉得空气发热，主要是周围的小眉眼小秋波太多了。 对于便宜爹的“礼物”，周和曦笑纳，李韧自我介绍完毕，还耍了一套大力金刚拳，惹得满院小女子惊叫连连。周和曦咂舌，这一舞不知要使多少春心涌动，春天啊，这万物抒情的季节哟…… 快要完了。 五日后便是荼蘼节，荼蘼节一过，春天的尾巴便也不见了。 有了新阳气源的加入，周和曦又悠哉悠哉度了几日。每天吃完饭，便由李韧驾着马车，先去周记酒馆查查账，完了去醉仙楼吃饭。按照之前的约定，醉仙楼要在今年的荼蘼节上大展身手，前阵子王掌柜直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醉仙楼准备的赛程分两个部分，民间的与世家贵族的。民间的就不说了，哪怕奖品只是一道秘菜，也足以让人疯狂。然世家贵族，谁人没吃过醉仙楼的秘菜？谁家没有几个传家宝藏？至于金银，数额不大到惊天的份儿上，是绝对吸引不住人的。 更何况，那些娇滴滴的贵女哪个不矜持要脸，若用金银作为奖励，她们感到屈辱，还不得拿笔墨纸砚将他们砸死！ “奖品有了。” 荼蘼节前一天，周和曦将一个再妥善不过的东西扔给王掌柜。 第74章 大赛奖品 王掌柜抱着那个“饭桶”直发呆，关于这只饭桶的来历，京城上下都传遍了，是由晟王殿下赏赐给周大小姐的。虽然，形状不那么精巧，寓意不是那么的……好歹是块极品羊脂玉啊！这么大块，这么通透，这般细腻润滑…… 关键是，晟王所赐！ “您真的决定将它作为第一场比赛的奖品？”王掌柜苦哈着脸，再三确认。 “有问题么？” 王掌柜：“……” 第一场比赛本就是让一堆贵女赛吃食，已经够强人所难了，结果人家赢了就给个“饭桶”做奖励……王掌柜一点也不担心贵女们轮着小粉拳打他，因为只要她们听见奖品是只“饭桶”，就不会有人参加。 如此，第二场的厨艺比拼就等于虚设。 周和曦却一点不担心，又从兜儿里掏出一把银票，豪迈道：“这是三千两，第二场赛事的奖金。” 王掌柜倒抽一口凉气，一下子掏出三千两……是哪个没眼色的传宜安候府没落了？人家大小姐随便玩玩府里就给三千两，那些嚼舌根子的是不是对“没落”一词有什么误解？ 玛瑙盯着那三千两银票嘴角直抽抽，大小姐私自拿了夫人三套传家的头面当了三千两银子，还威胁人家掌柜的保密，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她到现在都挥之不去。 虽然那些贵女们惯常装矜持，若有人带了头，旁人定然跟上，而带头之人她已经选好，周和月说了，只要答应带她来醉仙楼吃三次席，她就带头参加厨艺比拼大赛。如果吃十次，那么醉仙楼所有赛程的开场，她全包了。 姐妹二人毫不犹豫做了交易。 回去的路上，周和曦吩咐李韧直奔侯府，玛瑙突然提醒，“玳瑁还在周记酒馆呢，您不顺带捎她回来了？”其实，玛瑙一直想不明白，为何大小姐每次去周记酒馆，玳瑁都异常热情，这次见酒馆客人多掌柜、跑堂儿们忙不过来，竟自告奋勇的要留下帮忙，全然不顾自己是贴身大丫鬟的身份，更奇怪的是，大小姐竟同意了。 “她一个奴婢，倒让我这个大小姐去接，反了吧？”周和曦淡淡的，和往常并无不同，虽然话不太中听，玛瑙却不觉有什么不对，本来嘛，她们就是做奴婢的。再说，是玳瑁自己要留酒馆的，就该她自己想法子回府。 周和曦没再理会玛瑙，她坐在马车最外缘，靠近车帘的地方，帘子刚被她扒开露一条缝儿，李韧便如后脑勺长眼睛似的发现，他并未回头，表情严肃语气清冷盯着前方道：“这样太不安全了，大小姐。” “不是有你挡着嘛。” 李韧：“……” 沉默须臾，他依旧认真严肃道：“小人一心不能二用，专注驾驶马车就不能全心照料大小姐的安危。” “如果我现在就不小心摔下去呢？” “小的自然要拼了命救大小姐！” 那她就放心了。果然是亲爹专门派来的，相比周平安，这人呆板又严肃，却极对她口味。 她就是喜欢人“狠”话不多，很能来事的帮手。 回到家里，阖府上下已经披红挂彩，尤其是那芍药、牡丹、海棠花树上，飘的扬的全是彩带，彩带上写满寄语厚望，令周和曦意外的是，她竟然看到了周和风的字。 “大哥回来了吗？” 第75章 大哥 曦园。 周和风被周和月等人围的水泄不通，侯府女孩儿本就多，此时全聚在这里，难怪周和曦翘首以盼也没见到周和风的身影。快要走近时，周和曦突然不忍破坏这幅鲜活的画面，忽而转身坐上一旁的秋千架，一边荡秋千一边说唱道：“谁动了我的桌椅板凳？谁动了我的笔墨纸砚？谁把我的大哥哥遮住不见……” 众女早回过头来，像看怪物似的盯着周和曦，周和月第一个破功，“扑哧！哈哈……” 一条缝隙开，露出周和风眉清目朗，如玉的面冠。他半无奈半宠溺的摇摇头，声音温润磁性道：“还不快过来祈福、送花神，就差你了。” 七条彩带，赤橙黄绿青蓝紫，像彩虹一般落入周和曦手中，周和月俏皮道：“整天就知道瞎逛，大哥等你好久了。” 周和风恰巧搁笔，主动提出要和大妹一起挂这彩带，其他人或识趣或不屑的离开。识趣的譬如周和月、周和雨，字体一绝的大哥忽然来曦园要帮她们姐妹写祈福语，她们当然高兴，花神瞧着也高兴。现在大哥、大姐有话要说，她们自然要避开。 不识趣的譬如周和露、周和霜，若不是惦念着三房庶长兄的字，谁来这令人讨厌的曦园！ “大哥特意这个时候回来，明天是要陪我们一起过节吗？”周和曦随意的挂彩，一点没章法，周和风跟着善后，基本上每一根彩带都解下来重新找个位置系上。 周和曦的问题，他一个也没答。 “府里发生诸多大事，我一件不知。若不知偶然从同窗口中知晓，我竟不知有人胆大到敢陷害我们周家……你竟敢以身试毒！”话题一打开，周和曦少不得诸多解释，周和风虽不满，却无奈，只能再三嘱咐她日后小心行事，别这般没心没肺的。 周和曦明显感到他无论是说话还是举止，都比之前轻松多了。 饭桌上，俩人从周记酒馆被诬陷事件说到清惠郡主生辰宴事件，接着又聊到被晟王赐予“饭桶”的事儿，足有一个时辰。周和曦竟又意外的发现，那仙苗从见到周和风那刻起，就没住嘴。 她非常怕上一秒还有说有笑的周和风突然被抽干，倒地，连抽搐都来不及。 然鹅，事实是，周孝抱着一堆卷轴来撵他时，周和风毫发未损。他彬彬有礼的见过大伯父，目光温润的扫过大妹，随后脚步洒脱的离去。 周孝把卷轴往梨花大案上一扔，没好气道：“这小子究竟和你聊些什么？总也说不完似的……”害的他这个老父亲左等右等，等到睡意来袭也没见那小子有离开的意思，虽然俩人是血亲兄妹，然男女七岁不同席，好歹避点嫌，他闺女还小不懂事，你一个快要成年的大哥也不懂么？ 周和曦被老父亲的画外音弄的嘴角直抽抽，不就是耽误您老人家安排明天“逆改天命”的计划了嘛，现在说也不迟啊。 周孝的计划简单明了，第一步，书法，震惊死那些自以为是的！第二步，赏析名画，把那些震惊死的人再震活！ 如此，彻底摆脱草包的帽子。 “爹，甩掉草包，我头上可还有一个称号呢。” “好说，过了荼蘼节，你便跟玛瑙练剑、打拳，再不济跟着爹骑马打猎，多动弹动弹，纵然吃的再多也不会发胖，如此，时间一长，看谁还乱说……纵然她们无聊，就凭她们说去，能吃是福，她们眼红而已。” 为了后面的话，周和曦给了周孝一个大大赞，并亲自将他送到大门口。 突然十分期待，明天这位亲爹若是看到她在大赛上的表现，会不会像现在这般……无所谓？ 第76章 梦里黄牛相约 充实而忙碌的一天过去，周和曦刚沾到床便睡着了。她能吃又能睡这一点，是戏精死党最为羡慕的。 只是入眠没多久，她便迷迷糊糊，荡荡悠悠去了一处陌生地儿，烟雾缭绕，水声潺潺，恍如仙境，但又觉得有些清冷阴森。略略顿足片刻，朦胧处忽现一人，竟然是多日不见的黄牛大叔。 大叔一袭飘飘白衣，脚步风流倜傥，待他走近，才看清那如沐春风的微笑中，竟带几分桃花色。 “哈哈，人逢喜事精神爽呐。”黄牛大乐。 周和曦顾不上问他乐什么，不淡定道：“大叔，我这是又挂了？” “呸呸呸，乌鸦嘴，好好的说什么挂不挂……大叔约你梦里相见不成啊？” 哦，原来是她的梦境。 如此郑重，可见有事。 “和曦啊，做的不错，可见我当初没看错你。”黄牛将那枝繁叶茂，浑身上下泛着绿莹莹光芒的仙苗拿在手中，笑的合不拢嘴，周和曦恍然，这才明白他喜从何来。 提起这个，周和曦正好有问题，“您当初说它要吸取成年男子的阳气，它却不分年龄，大小通吃。您又说每日只一刻钟便可，现在，给它一整天也耗的下。” “呵呵，误差，误差。” 周和曦：“……”好好的扯个慌能死啊？瞧他编都懒得编的样子。 周和曦一下子看穿黄牛的心思，嗯，别管怎么着，她都入坑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就是怕有一天突然出了人命，届时别人虽不知是我害的，但我自己过不去那道坎儿。” “不会，不会，放心，放心！” 至于怎么不会，如何放心，黄牛并未往下细说，周和曦瞅着他那奸诈的笑，总觉得还有更大的坑在后头。 “和曦啊，其实有件事我隐瞒了你……就是，这一世，其实就是你的前世……”周和曦愣住，黄牛以为她没听懂，更为详细的解释道：“周孝就是你亲爹，周和月就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前世你只走到十四岁，吧唧，终结。” 周和曦眨眨眼，理了理头绪，“您的意思是说，前世我活到十四，吧唧，终结，而后成为周氏集团私生女，活到二十岁，完了吧唧，又终结……这又回到十四岁这一世对吧？” 黄牛打了个响指，说一点没错。 周和曦：“……” 那她的命运之轮也忒磕碜了。 “所以我才找到你呀！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所以，这位大叔大半夜的不让她睡觉把她叫来这里，就告诉她这个的？ 有意思吗？ 有意义吗？ 她是原来的周和曦如何？现在的周和曦又如何？这能阻碍到她追求吃吃喝喝的忙忙碌碌吗？ 没有收到预料的效果，黄牛十分失望，不甘道：“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有深刻的代入感，不要束手束脚，总觉得在替人家走完人生。” “真没有。”周和曦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她从来没那种伟大的想法。 黄牛：“……”小丫头总不上道儿，害的他好些话都没法往下说。 “还有一件事，你有没有发现，最近饭量渐长？” 周和曦：“……”貌似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什么意思？ 顺着黄牛的目光，周和曦找到原因，又是仙苗的缘故。话说回来，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吸阳，吃阴，收毒还带蹭饭。 周和曦从头到尾都波澜不惊，搞的黄牛好没意思，打着哈欠说拜拜。 梦境消失不见，没多久周和曦猛的醒来，还未入夏，她却出了一身汗，里衣都打湿了。她洗了个澡，重新换一身衣服，却再也睡不着。 梦里的情景历历在目，黄牛所言她一字不落的都记着，和梦里反应相似，对于黄牛嘴里的前世之说，她心中并无多大波澜，反而忧虑的是黄牛几次欲言又止。那老鬼究竟想说什么？ “你怎么还没睡呢？”她醒的时候，玳瑁正依着门框发呆。 “明天就是荼蘼节了，奴婢睡不着。”尽管玳瑁一再掩饰，周和曦还是瞧得出她眼圈红红的，显然刚哭过。 第77章 荼蘼节至（一） 联想一下白天晚上，周和曦大约猜出玳瑁心事，十有八九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一时为玳瑁不平，周平安那个穷小子，无父无母无家无业的，玳瑁哪一点配不上他？ 论容貌，玳瑁生的珠圆玉润，容貌上乘。论性情，她温柔可人，十分的善解人意。论能力，她做的一手好女红，掌的一手好厨艺，这样的女子在她原来生活的地方简直凤毛麟角，对周平安这样的来说完全倒贴，那穷小子竟还不乐意！ “大小姐，奴婢伺候您睡吧。” 显然，玳瑁不愿多说。 重新爬上卧榻的周和曦有些心疼，认真问道：“若有相求，尽管提来，我一定为你做主。” 玳瑁猛的愣住，忽而垂首，“奴婢谢过大小姐，真没什么事。” 既然对方不肯讲，周和曦也不好多问。 第二天，日上三竿时周和曦才迷迷糊糊睁开眼，外面早锣鼓震天，一年一度的荼蘼节大会已经开始。 玛瑙得了周和风的令，拿羽毛扇子将周和曦挠醒，某女刚睁开眼，周和月立马做了一个鬼脸，血红血红的舌头足有半米长，若不是周和曦在阴司见过各种各样造型的鬼差，指定被吓昏过去。 “上个月就念叨着荼蘼节，真真到眼前了，偏睡大觉！”周和月摇晃着手里的大红舌头，没好气道。 周和曦白眼一翻，更加没好气，“幸亏我胆儿大，否则，这节还真过不成！” 姐妹二人闹将起来，一直到孙老夫人面前也没收敛。与以往不同的是，这种打闹让人看起来赏心悦目。 辞了长辈们，周和风带着一群弟弟妹妹出门，每一年，侯府在这一天都会派出四五辆马车，但是今年格外隆重，长辈们格外高兴。 孙老夫人、周孝、杨氏等人亲自把孩子们送到大门口，对周和风再三嘱咐，马车离开好久方才回去。若不是早前就和人有约，周孝恨不得直接坐上马车去看闺女精彩表现，孙老夫人瞅见大儿子那想去又去不得的样子，只觉好笑。 待周孝上了马离去，孙老夫人携杨氏等人回府，临分别时，老太太突然来了句，“这么多年，你既要打理侯府上下，又要照料几个孩子，真是辛苦了。” 多年来，这位继夫人从未入过婆婆的眼，而今，这突如其来的认可让她红了眼圈儿，竟激动的不知如何开口。 她嘴笨，办事能力不足，又不会变通，这是婆婆不喜她的原因。好在，她做什么都认真，尤其是对子女、丈夫，真是掏心掏肺，或许，就是这么一股子不屈的劲儿头将婆婆感动了吧，杨氏猜测着…… 孙老夫人又笑着相邀，一起去园子里散步，杨氏连声应下，婆媳二人背影十分和谐的离开…… 周和曦并不知道她与周和月、周和风等亲厚说笑的举止引来如此蝴蝶效应，这会子她窝在马车上扒着帘子听骑马的周和风讲故事。说的都是些野史趣闻，周和曦听的津津有味，马车刚走上中街，忽而一阵叫好喝彩声传来，周和曦连忙伸着脖子朝外瞧，黑溜溜的大眼睛格外认真，像个好奇宝宝。 周和风脸上笑意晕开，只觉大妹可爱的紧。 周和月将周和曦扯一边，抗议，“杂耍而已，年年都有，瞧把你眼红的……” 周和曦：“……”你丫倒是不眼红，有本事别挤我啊！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除了杂耍，还有各种手艺人，长长的两行，排了整整一条街。譬如捏泥人的，制糖人的，卖美人扇的，各种精美头饰的，更有卖馄饨、糖葫芦、艾窝窝、老鸭粉丝汤、豌豆黄等小吃的，应有尽有…… 周和曦忽而端坐，忍着冲出马车去逛街的念头，并在心里暗暗发誓，找个机会，她一定将前街、后街、中街与正街四条街逛个遍，但凡有小吃，她挨个吃个遍，但凡有好玩的，她全部买下来，回去慢慢玩！ “咦，大哥呢？”周和月小声惊呼。 第78章 荼蘼节至（二） 不知何时，周和风不见了身影，周和曦眼尖，扒着车帘左右顾盼，几息功夫便瞅见大堂兄身影，他正在卖糖葫芦的小贩跟前，好像在问询着什么。 没多大会儿，周和风骑马归来，怀中抱的不止糖葫芦，更有豌豆黄、撒子麻花、奶油炸糕、炒肝等五六样小吃。每样都包装的严严实实，一并给了周和曦。 “大哥！”这大概是某女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最甜最真切的一声大哥了。 “谢谢大哥，有哥哥真好！”某女发自肺腑赞美，周和风脸上早飞了红霞，那一刻他才明白，大妹对吃，真的情有独钟。 周和月看看那一堆吃食，又看看洋溢笑意的周和风，嘴巴一撇不高兴道：“大哥不仅心偏，眼神也不好使，这马车里除了大姐，再没别人。” 一直以来，周和风这个大堂兄在周和月眼里心里，只是个名头的存在。他不常往后东府来，她也不经常往西府去，俩人没有来往，见了面只是打声招呼而已。可某天，她忽而发现周和曦在周和风面前好似换了个人，时而温柔可人，款款而谈，时而骄纵野蛮，为所欲为……可偏偏周和风惯着她，无论她怎样，他看她的眼神儿一直都有谦让，还有发自肺腑的宠溺。 恍惚间，她突然明白，原来，这就是有哥哥的心情。 这样的大哥，她也想要。 所以，这句话，她鼓足勇气，做足了小女儿状态说出口的，说完便紧紧盯着周和风，生怕对方露出嫌恶的神色。 一直安安静静端坐丝毫没存在感的周和雨扯扯周和月袖头，觉得她这样当面数落大哥很失礼，又伤人心，周和月才不管不顾，说完还白了周和风一眼，似乎嫌周和风反应慢了半拍。 某女赶紧得了便宜卖乖，“大哥大哥，瞧她冲你翻白眼儿呢，不给她买，以后都不要买。” 姐妹二人秒掐起来，周和风无语的摇摇头，面上无奈，实际上眼中宠溺的神色一点没消，忽而又递给周和月一个包裹，嘱咐道：“你们大姐为了赶节，早饭都没好好吃，多让着她点儿。” 周和月点头如捣蒜，何况有了吃的，便不顾周和风话里话外一如既往地偏心，打开其中一个纸盒发现是炸鸡腿儿，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这边马车吃的香甜，后面的却不乐意了，周和露、周和霜没什么，她们本就瞧不上路边小吃，那些小贩又脏又低贱，她们才不要吃那些劳什子。俩人嘀咕的是周和风一个庶长子究竟有什么本事哄的周和曦团团转？ 周和云则有些眼红，伦理，她才是周和风的亲妹妹，可她那个大哥从未将她放心上，更别提和冰、和泠这样庶出的妹妹了。说来说去，都怪娘这么些年轻视大哥，唉，提起这些陈年旧事，她便觉得烦闷无比，连带着对今天的各种比赛都没兴趣了…… 周和曦、周和月姐俩吃的正欢，马车突然停下，只听周和风道：“是二伯一家。” “呀，真巧，三姐姐也出来了吗？”周和月探出脑袋。 “这个自然。”周和风早下了马，上前给二伯、二伯母见礼，周和曦收了吃食，也下了马车。 二叔周礼，庶出，成亲后搬离侯府，自成一家，就住在离侯府不远的榆钱胡同，他与二婶陈氏一共养了两子一女，长子周和雷，与周和风同岁，行二。次子周和光，年十六，行三。女儿周和雪，与周和雨同岁，月份较小些，在众姐妹中行三。 兄弟三人中，属二叔成家最早，人口最干净，日子也最清净。二婶陈氏像个闷嘴葫芦，一心持家，相夫教子，二叔周礼平日负责侯府农庄上的事宜，得闲了便在家里教导三个孩子，如今，二哥、三哥已成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三妹和雪也是个温温柔柔的姑娘。 第79章 荼蘼节至（三） 只是不知是何原因，二叔一家并不常与侯府走动。按理说，老太太健在，于孝义于亲情，就算他分家搬了出去，也该常常来侯府与嫡母请安的，并不。记忆中，二叔一家只是在逢年过节，或者侯府有什么重大事件时才登门。 譬如，上回原主……啊，倒把这件事给忘了，现在不能称之原主了……按照黄牛的说法，所谓原主，其实就是她自己。这条思绪打断周和曦的思路，让她好一阵子别扭。 上回落水事件，据说二叔一家都过来瞧她，只是那时候她尚在昏迷中，并未见到。 周记酒馆被陷害事件，二叔隔两天才得了信儿，携一家子登门时，她又拉着周孝一起去醉仙楼吃饭了，又没见着。 再后来，出了孙婵娟、王皓轩那等丑事，二叔只悄悄往祖母跟前站了站，没一会儿就离开了。 “曦儿，你……身子可大好了？”二婶磕磕绊绊说完，飞快睃了二叔一眼，随后垂了眸，有点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二叔面色没什么变化，笑道：“短短月余，侯府接二连三发生不愉快的事，你二婶是担心你太过操劳。” 落水事件早成了阖府上下的禁忌，二婶却在这样的节日贸然提起，的确不合时宜。二叔不仅没生气，还帮着描补，可见感情很好。周和曦才不是那小家子气的，她能瞧出二婶是出于关心，这和搬弄是非，看她笑话的孙婵娟两码事。 于是乎，她笑道：“谢二叔、二婶关心，和曦能吃能睡，好着呢。再说，府里的事向来有祖母、爹爹和母亲操心，我和几个妹妹只负责乐呵就成。” 陈氏腼腆的笑笑，明显松了口气，不过就此嘴巴闭的更紧了，轻易不肯再开口。 这时，一阵急促的铜锣声传来，好几处民间赛事已经开始，周和露、周和霜心急不已，嚷着要赶往德宣楼。二叔一家赶忙让道儿，看来他们和往年一样，并不打算让周和雪参加世家贵女们的六艺大赛。 周和曦主动挽住周和雪的胳膊，把小姑娘吓的不轻，好在她涵养在内，只微微颤了颤便露出温和的笑。 “三妹与我们一起吧？过节嘛，咱们一家姐妹就要热热闹闹的。二哥、三哥也去，今儿你们和大哥一样，当我们的护卫。” 既然侄女都这样说了，周礼焉有不同意之理？他笑着嘱咐几句便携陈氏先行一步，看样子是奔那些民间赛事去了，周和月高兴的挽住周和雪另一只胳膊，像只兔子一般拉她上车。 抵达德宣楼时，周和雪仍懵懵的，头一回在如此隆重的节日里见到那么多世家贵女，她一时局促不安。周和雷、周和光主动站在妹妹身后，一左一右像两个守护神，周和曦冲二人眨眨眼道：“二哥、三哥不要紧张嘛，又没人会吃了三妹。” 周和光腼腆笑笑，周和雷半认真半玩笑道：“护卫嘛，职责所在。” 周和曦笑成一团儿，贴周和雪贴的更近了。靠近她就等于靠近两个气源，如此机会，可不能白白流失。于是，她挽着周和雪，时不时回头与周和雷说笑，好在二哥十分健谈，气氛一点不尴尬。 周和风微微点头，大妹与二伯一家熟稔的样子，令他十分欣慰。 第80章 赛前插曲 这个点，正是众多世家贵女入席的时候。 放眼望去，德宣楼各个看台上人头攒动，众女笑盈盈的见礼，手拉手寒暄，说说笑笑的，甚是热闹。最高处的贵宾席往年坐的都是些宗室女眷，譬如清惠郡主、明慧郡主这样的贵女，有时，宫里的公主们也会来观赛。 不过现在时候尚早，贵宾席上空无一人。 周和曦一行人来的比较早，她们这片看台还没其他人，趁着这个空档，周和曦连忙将小食拿出，摆了一桌子，还没来得及下嘴，周和月便劝道：“大姐，消停一会儿吧，瞧，对面的孟馥雅正对你笑呢！” 孟馥雅？ 周和曦条件反射抬头，果然，对面看台上的孟馥雅正与几个姑娘一起说笑，时不时的眼神往这边瞟。 想想接下来的赛事，周和曦当没瞧见。 “不是我说你大姐，好歹注意点场合，你不要……脸面，我等姐妹还要呢。”周和露气急败坏，嫌恶的坐在边缘，唯恐周和曦连累了她。 其妹周和霜紧接道：“大姐要做饭桶，好歹等我们姐妹离开了。” 姐妹两人早在曲姨娘面前发了誓愿，今日不鸣则已，一鸣定要惊人。然而身边跟着个草包饭桶，她们就是鸣的再厉害有什么用？人家还不是来一句草包饭桶的七妹八妹！ “放肆！这般无礼，眼里究竟有没有尊卑长幼之序？”周和风义正言辞，事实上他更多的是惊讶，小小庶女竟敢当众打嫡长姐的脸，若在家里小打小闹就罢了，今儿什么日子？ 周和露早就看不惯周和风那时时巴结周和曦的样子，反正已经得罪人，索性得罪到底，她冷哼道：“是，我竟不如大哥知道，何为尊卑长幼！”她将尊卑二字咬的死死，周和风霎时脸白。 是啊，他也是庶出，只不过排了一个长而已。 这话恶毒刻薄，还有些不知所谓，连周和雷都看不下去了，“大哥是三房的继承人，怎么就不知道尊卑长幼了？”言外之意，周和风再庶出，那也是三房唯一的男丁，将来要承袭三叔的一切，岂是你们两个小小庶女可相提并论的。 说完，恍然想起爹一再叮嘱，多听多看就行，莫要掺和是非争辩等。不过，周和雷并未后悔，这个时候他连句公道话都不说，和摆设有什么区别？ 周和风心里咯噔一声，只有周和曦明白他的尴尬，不过，所有的尴尬都被周和月的愤怒盖过，只听她吼道：“再多说一句，你们两个就给我滚回家去！”说完，下巴抬的高高，端的是从未端过的嫡姐姿态。 她没错，各个世家大族，嫡姐对庶妹更为严厉的教导比比皆是，只不过她们侯府有些特别，这些年她只忙着和大姐掐，丝毫没把别的姐妹放心上，而老七老八又仗着宫中的宸妃，朝堂的尚书外祖，向来自以为是。 这个时候，再不端出点架子，当真要让外人耻笑了。 周和露怔住，忽而委屈泣道：“好，好，你们都是一伙的，都欺负我和八妹，我们走开就是了。” 周和曦无语的摇摇头，还是年轻啊，不知世事险恶啊。曲姨娘那个蠢蛋自以为掐尖要强很厉害，殊不知正是她的目无尊卑、不甘做小的心态误了两个女儿，如今不显，那是还没到时候。 相比，郑姨娘就要聪明多了。平日不显山不露水，从不给自己女儿找麻烦，逮着机会就向杨氏以及她这个嫡长女示好，谋的算的全是自己女儿的前途。 一言不发的周和曦突然起身道：“我敢打包票，你们姐妹今天，会空手而归。” 周和露气的手发抖，然周和曦看都没看她一眼，于是，双胞胎心有灵犀的发誓，今天不仅要大放光彩，还要把周和曦死死的踩在脚下，不留情丝毫！ 第81章 食量大比拼（一） 周和雪不安的看了二哥、三哥一眼，他们家人口单纯，他爹没什么妾室通房，家里的孩子也就她和两个哥哥，自幼两个哥哥对她疼爱还来不及，莫说这种捅心窝子的话，就连甩个脸色都不曾。 两个兄长对她示以温柔安慰的笑，周和雪又瞧周和曦一眼，吃惊的发现大姐正若无其事的吃东西，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她禁不住对长姐刮目相看，并好奇的将她与“饭桶”的名号对了对，发现……周和雪没敢往下细想，恰巧有贵宾席上的人来请大姐过去坐，二姐再三确认贵人身份，婢女连说是清惠郡主有请，大姐拍拍手，擦擦嘴跟着走了，二姐则一脸不悦。 后来，听她小声道：“好不容易我们姐妹团团圆圆在一起玩乐，干嘛非拆散我们啊。” 周和月不满的并非光这些，主要是，经过孙婵娟那件事，她提起隆玉公主府的人就排斥。周和雨示意她小声些，不多时，举办荼蘼节六艺大赛的礼部官员代表，翰林学士，内廷姑姑们入场了。他们迅速有序的将六艺赛程准备完毕，每个赛场都打出了本赛场支持的龙头商行。说白了，就是赞助商。 纵观整个荼蘼节贵族圈的大赛，本质上就是官家与民间商行合作举办的一场供宗室贵人们娱乐消遣的活动。参赛者都是排的上名头的世家贵女，一来，众女切磋技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二来，成绩突出者入了地位更高的贵人们的眼，于她们的前途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如此多方互乐共赢的局面下，荼蘼女儿节年年声势高涨，从未跌消。 往年的六艺赛区分为女红、齐射、乐技、棋艺、书法和丹青六项，今年别的都没变，唯有齐射变成了厨艺，当醉仙楼的条幅打出来时，周和曦眼睛登时亮起。方才她还在琢磨如此隆重正规的大赛，醉仙楼如何混进来？ 现在，对方不仅混进来，还巴巴儿顶掉齐射项目，可见他们的东家胡多金还挺有一手。算算日子，吴地酒楼开张事宜也该完成了，他这个东家也该露露面了…… 醉仙楼横插一脚让所有人惊诧不已，看台上的贵女们百思不得其解，都在纷纷猜测醉仙楼具体会出什么样的题目。 “周大小姐，你准备参加哪几项？”明慧郡主笑盈盈的开口，打断周和曦的思绪，不等她开口回答，对方又抢道：“我猜，厨艺这项，周大小姐肯定要参加的，毕竟在隆玉姑母府上，周大小姐那四道开胃小素不仅博得姑母、姑父、表妹、表哥们的赞扬，更是入了我晟王叔的眼。” 周和曦神情坦然，点头称是，明慧郡主被噎。 厨艺这项赛程刚露面底下的世家贵女们已经沸腾了，瞧那一个个不满的样子，她观厨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比赛定然吃瘪，所以才拿那些话讥讽周和曦这个饭桶，熟料这个饭桶真接住了，还一本正经的表示她要参加。 呵呵……参加又怎样，就她一人，赢了也是光杆儿将军，徒增笑料而已。 就在这时，突然鸣锣声起，大赛正式开始，第一场便是众女议论纷纷的厨艺大赛，裁判方明确给出赛制，厨艺大赛一共分两场，第二场拼的是厨艺，包括烹炸蒸煮煎炒切等技艺，参赛者过程随意，比赛结果以裁判团对成品评判为主。 至于第一场，拼的是……食量。 一声铜锣定场，只听刘文成吆喝，“请参赛者入场。” 呱……呱…… 除了天空飞过几声鸦叫，场上场下陷入一片死寂。 第82章 食量大比拼（二） 孟馥雅双手合十，悲愤道：“我今天要为德宣楼一大哭！” 闺阁好友林静姝同样义愤填膺，“真不知醉仙楼这样的角色如何混进来的！如此明目张胆的羞辱我们，就没有人管管吗？”话毕，她朝贵宾席上看去，见清惠郡主等人纹丝未动，不由得扯紧了帕子，“怪不得呢，隆玉公主不在。” 往年荼蘼节大赛，隆玉公主会雷打不动观赏，偶尔还会给出赏赐和意见，已经成了众女心中不是裁判的裁判。 林静姝的爹和孟馥雅的爹当年读书的时候便是同窗，现在又同朝为官，因此，两家人一直走的很近。孟馥雅满腹学识，名冠京城，林静姝也不差，虽然诗书方面不如孟馥雅，她的棋艺却是一绝。俩人对弈，孟馥雅每每落于下风。 俩人今年的目标和往年一样，一个要夺棋艺魁首。另外一个，除了齐射项目，要包揽所有。 谁知，第一场赛事便“打”的二人晕头转向。 就在这时，王掌柜登上高台，使劲儿敲了下铜锣，扬声道：“厨艺大赛第一场赛事奖品是，富贵满堂。” “玉，乃绝品羊脂玉。米粒由南海珍珠打磨而成，颗颗珍品。另外，盆底还有三颗硕大的夜明珠，里面藏着三粒九转回魂丹！” 众人：“……” 周和曦：“……”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桶还是她那只，为何里面会有救命的丸药？一开始就存在的？为何晟王殿下一开始没有告知？醉仙楼的人又怎么知道的？ 还是说，那三粒救命药丸乃醉仙楼赞助？可是，他们为什么不提前说？当初她拿出这奖品时，刘文成等人还一脸不情愿。 清惠郡主激动的一把抓住周和曦，“是你那只桶吗？” “怎么可能，我桶里又没有九转回魂丹。”周和曦言简意赅，清惠郡主立马信了，旁边一直死盯着她的明慧郡主也信了。 三粒九转回魂丹！ 三条命啊！ 晟王叔怎么可能会给周和曦！再说，晟王叔有没有三粒九转回魂丹还不一定呢，否则，当年也不会在中毒之后用最痛苦的法子解毒，导致留下一身后遗症。 众人还没“醒”神，周和月已经马不停蹄地奔赛场。九转回魂丹啊！都还愣什么呀！ 她本就与大姐有约定，这会子冲着那三粒药丸，牛劲儿冲天。 周和月一动，所有的世家贵女都不矜持了，什么身份啊、形象啊、苗条婀娜啊，全都抛到脑后，这会子她们敢打包票，如果能赢得比赛，将三粒九转回魂丹放入囊中，回到家里别说受责备了，得被当成姑奶奶给供起来！ 这救命丹药轻易用不上，一旦用上，便是三条鲜活的生命。 原本空荡荡的赛场一下子被站满了，明慧郡主犹豫再三，起身，准备下场。当她看见清惠郡主纹丝不动时，又犹豫了，“表妹不稀罕吗？” “稀罕，有缘无分。”她话未完，周和曦大大咧咧起身，走向赛场了。 明慧郡主恍然大悟，也不知怎地，突然高声道：“周大小姐回来！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周和曦故作讶然，“郡主要赏我三粒九转回魂丹吗？” 明慧郡主：“……” 她要是有三粒九转回魂丹，还用得着自降身份去和台上那群不顾形象的姑娘争吗？明显，对方不仅不合作，还讽刺她，可恶！ 周和曦来不及听明慧郡主那声咬牙切齿的“很好，你等着”之类的话便上场了，她刚往台上一站，众女不知谁喊了一声，“周和曦来了。” 立时，某女成为场上焦点。 第83章 食量大比拼（三） 原本跃跃欲试的众女因为周和曦的到来而哀声怨道，甚至很多人生出将她赶出去的念头。周和曦这个饭桶闻名京城，她来比拼食量，那还不如直接将三粒丹送给她！ 可是，按照规则，她们无权。除非……众女把希望押在出赛方醉仙楼上，然，就在这时，醉仙楼的王掌柜点头哈腰道：“周大小姐，您能来参赛真是醉仙楼的荣幸！” 众女：“……”倒忘了周和曦这个饭桶是醉仙楼的贵宾这件事了。 众女不甘，却无奈，明知拼不过，却谁也不愿离开。 林静姝早在听见那三粒九转回魂丹时浑身一个软绵“瘫”在椅子上，她看向孟馥雅时，孟馥雅也震惊的看向她，俩人就这么对视一会子，不等她开口，孟馥雅已恢复神色，郑重道：“莫说九转回魂丹，就是吃了能立马飞仙的丹，我也不要！任凭什么劳什子，也不能让人像小丑，不，像肥豚一般观赏，何况，还是一群争相抢食的肥豚！” 孟馥雅说的粗鄙又形象，将林静姝生出的几分念头生生打消。 “阿姝，别人如何我们且不论，只管自己就好……”孟馥雅深知林静姝心思的，怕她不甘，又劝道：“即便你去了，能拼过那饭桶吗？” 话毕，她将目光落在周和曦身上，林静姝彻底服软。 是了，周和曦那个草包饭桶食量大的惊人，全京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既如此，她去了也是白去，平白丢人。须臾，她又很同情那些明知拼不过，却还上赶着丢人的世家女们。 “阿雅，我真想不通，什么时候草包饭桶也要受人追捧了。世道真是变了……”林静姝将手里的帕子绞了又绞，到底心有不甘。 想起与周和曦的种种，孟馥雅何尝甘心，她拼命将心中火气压下，冷笑道：“即便她赢了又如何？剩下的赛事，她若不参加，更坐实饭桶的名声，如果参加，我不介意再送她一程。” 有道理，林静姝被后面的赛事激起些许信心。 孟馥雅见她听进劝，又压低声音道：“赢一时如何？最重要的是，赢一生。” 怎样才算赢一生？于女孩儿来讲，自然是嫁个好夫婿，摊上个好婆家，将来夫唱妇随，公婆看重，儿女双全，这才是最最重要的。林静姝眼睛一亮，倒不是思及自己的将来，或者，潜意识中，她一直认为自己的将来怎么着也不会差。这会子她倒是替“周和曦”担心的不行，一个被退过一次婚的草包，如今当着全京城最优秀的青年男子们的面胡吃海塞……将来，哪家会要她？ 生的绝色如何？宜安侯府宠溺如何？婆家瞧不上看不起，还不是白搭。 提起姻缘之事，林静姝真诚道：“阿雅，我真羡慕你，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 在知己好友面前，孟馥雅一点也不掩饰对广寒凌的喜爱，她认真道：“为了他，我纵然受再多的委屈也不觉得。” “怎么会呢，上回在隆玉公主府广世子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儿替你出了口恶气！所有一切，都是周和曦闹的，她就是个品格低劣的草包饭桶……” 提起那件事，孟馥雅会心一笑，并不由自主朝广寒凌瞥去，俩人虽坐在同一个看台，位置却离的很远，上回在公主府发生的事，广寒凌一五一十给她讲了，尤其是如何让周和曦难堪的事，听的她每每想起只觉通体舒畅。 正欲言，比赛突然开始，俩人忙收声。 比赛内容：吃包子。 第84章 食量大比拼（四） 一笼笼白花花的冒着腾腾热气的包子被端上来，香气立刻四散，众女深吸一口气，只觉香味扑鼻。包子个头儿只有初生的婴儿拳头大，个个饱满精致，大小相同，每笼的数额也让人一目了然。 总之，赛制公平公正，任谁也挑不出理儿。 大家准备就绪，铜锣声响起立马开吃，就在这时，一个有些嘶哑的声音突然闯进来，“等一下，还有我！” 一个身着红色骑马装的少女风风火火奔来，原来是大将军谢瑾的嫡女谢城隅。在清惠郡主生辰宴上，周和曦对她印象颇深。 她爹谢瑾是京城出了名的铁汉子，人长的铁，性格更铁。比如，别人见皇帝都心怀敬畏，只有他，总带着一双审视眼，在皇帝身上有挑不完的毛病，更别提其他身份不如皇帝的皇亲贵戚了。然而，他为人刚直不阿，对家国君王死忠，身上虽然战功赫赫，却从不居功自傲。素日搁家里不是伺候花花草草，便是伺候老婆大人。 是了，谢瑾更出名的地方还在于，耙耳朵。 据说，有次正跟永昌帝下棋，家里突然传来消息，他夫人有急事要他立刻回家，却并未说什么事儿，永昌帝笑着要给他打赌不回去怎样怎样，谢瑾却立刻丢了棋子，给永昌帝行了个大礼以表达歉意，随后风一样溜回府。 这件事传出来，谢瑾名扬京城。 他一生干净磊落，只娶一妻韩氏，韩氏为其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就是谢衡俊，周和曦也见过。人长的和他爹一样铁，人高马大，身材魁梧，皮肤还黝黑，若不是五官端正，脸型俊美，还真不好受京城世家女追捧。 他妹妹谢城隅就不一样了，皮肤白的像雪一样，五官面貌完全继承了她母亲的优点。不过，因自幼少拘束，养成了脱缰的野马性子，是个地地道道的假小子。 “比赛已经开始了，你不能再参与进来。”说话者乃安平侯嫡次女付微雨，她声音柔柔弱弱，为了表示事实如此，还把刚咬一口的包子举起来给谢城隅看。 谢城隅不乐意了，她因事耽搁出门有些晚，上马后几乎一路狂奔来此，就是为了参加今年的荼蘼节赛会，当她听说第一场比食量，乐的差点儿在地上打滚儿，她的饭量可是比得过她爹爹和哥哥的。 好不容易找个乐子，却不让她参加，比抽她几鞭子还难受。 “哎呀，通融通融嘛，你们才咬一口而已。” “规矩就是规矩，谁也不能破坏！”定国公嫡女百惜瑶果断而坚定的站在好友付微雨身边，事实上，她也是这么想的。 二人的阻拦立刻引来众女支持，对，规矩就是规矩，谁也不能破坏，这个时候谢城隅若能进来，那她们就可以把周和曦请出去。 谢城隅惹了众怒，大大咧咧的赔礼，须臾用商量的口吻道：“我若赢了不要奖品如何？把奖品给第二名。” 真假？ 众女面面相觑。 “真的，我就是图个好玩儿。” “那还犹豫什么？还不快滚过来，净瞎耽误功夫！”明慧郡主嘴里塞满了包子，说话时仍不忘往嘴里塞，看到此情此景，众女心中沸腾了。 啊啊啊啊，就连明慧郡主都这么拼，她们还矜持什么？吃！！ 于是乎，谁也不再理会谢城隅，一个二个狼吞虎咽起来，画风着实…… 第85章 食量大比拼（五） 四方看台以及贵宾席上的人都不淡定了，因大多数少女都上台参赛，所以观众大多是男子，他们从小到大还从未见过身边的姐妹如此粗鄙不堪的吃相，此时皆一副不可思议、不敢相信的模样。 剩下的少数脸皮儿太薄或者胃口不好上台也是白搭的少女们，神情便鄙夷了。她们窃窃私语，一会儿笑这个粗鄙，一会儿笑那个难堪。其中，说的最凶的便是周和露、周和霜姐妹，这会子俩人像看小丑似的肆意的嘲笑那些身份都比她高贵的世家贵女们。 这些年，她们牢记娘亲教导，真正的贵女要坐有坐相，吃有吃相，笑不露齿，动辄优雅有礼，无论什么原因，这些东西都不能摒弃。所以，她们坚决不上台参赛。 事实上，俩人没上台真正的原因是，她们根本没闹清那三粒九转回魂丹的价值…… 周和露捂嘴轻笑，“第一名只有一个，肯定是周和曦那个饭桶的。其他所有人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啊不，她们不仅会两手空空，粗鄙不堪的吃相可是被所有世家公子看到了，将来……” 周和霜当然明白七姐的意思，心中大喜。京城好人家有数，竞争对手自然是能少一个就少一个。正说着，忽而瞥见周和曦，她诧异道：“七姐快瞧，大姐那个饭桶不行了，人家都吃完一笼了，她才动一半儿！” 双胞胎姐妹乐不可支，虽然她们搞不清楚周和曦为什么不行了，但心中就是莫名的爽气。再看周和月，同样剩了大半笼，更加喜上眉梢。还有什么比周和曦、周和月竹篮打水一场空更加让人开心的？ 被嘲笑的周和曦慢条斯理的享受美食，还别说，醉仙楼为了让贵女们积极参与进来，真真下了功夫。瞧这包子，薄皮儿嫩馅儿，鲜香可口，一笼六个，却包了六种馅儿，荤素搭配，什锦菌菇，红白肉海鲜，赞赞赞。 一笼包子快吃完时周和曦才想起来看看左右，这一看不得了，有人竟然已经开始吃第三笼了！ 比如，明慧郡主…… 比如，谢城隅…… 再比如，声音柔柔弱弱长着标致的樱桃小口的付微雨…… 而绝大部分人第二笼已下去大半，她们狼吞虎咽，狠狠咬上一大口，几乎都怎么嚼动就咽……啊不，那动作不能称咽，应该叫吞。对！见过鸭子吃食的人都知道，鸭子啄几大口后便伸长脖子，完了一哆嗦一哆嗦的往下吞，周和曦突然有种置身群鸭享受美食的别扭感。 并暗自纳罕，一个个都傻了不成？她们比的是量，又不是比速度，如果说在规定时间内比谁吃的多，此情此景还有谅可原，然而比赛结果以谁吃的多为准的。周和曦不解，摇摇头，收回思绪，继续享受美食。 旁边的周和月比大姐还要慢条斯理，比赛还没开始，她眼珠子一转，脑袋瓜儿比谁都清亮。第一，她和大姐有约定才上来的。第二，她肯定不会得第一名。第三，别人不要脸她得要，娘说了，不求得奖但绝不能丢丑，否则回去屁股得开花儿。第四，最为重要的一点，本场比赛比的是食量又不是速度。 瞧周围一个个狼吞虎咽的，跟傻狍子似的。 第86章 食量大比拼（六） 当明慧郡主吃到第四笼时，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实际上第三笼吃完她已经觉得撑了，然而谢城隅那个厚着脸皮插进来的已经开始第四笼，这个家伙的成绩虽不作数，可她必须紧跟着对方才能保持第二名。 第四笼吃到一半实在吃不下，明慧郡主频频向谢城隅使眼色，然无论是眉眼还是瞪眼最后全都给了瞎子看，谢城隅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如既往的狼吞虎咽。这个要声明下，别人的狼狈吃相都是逼出来的，而她是天生的。因为这个，从小到大她不知挨了多少顿打，用她娘的话说，她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这顿饭被数落被打骂像个小鸡子似的狂点头，说记住了，然而下一顿，一吃起来，速度不由自主飙升…… 就在这时，付微雨突然哇的一声，嘴里的连带着刚咽下去的包子全吐出来，她这么一吐，瞬间引起连锁反应，只听场上“哇哇哇”声四起，莫说观众看客，就连王掌柜都瞧不下去了，娘的，照此下去，贵女们非丢大脸不可，这会子没什么，若她们集体秋后算账，醉仙楼还不得被砸了！ 于是乎，他扬声道：“快来人！请众小姐们下去休息！” 霎时，早有等的不耐烦的丫鬟们群涌而上，个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自家小姐戴上幕篱，完了扶着她们下场。 刘文成带着一众跑堂将赛场秒清，地面上一点渣渣都没留下。 周和曦被接二连三的动作打扰，停下来一瞅，场上就她和明慧郡主、谢城隅以及四妹这个小跟班了。 周和月调皮的冲大姐眨眨眼，她慢条斯理的吃了三笼，十八个小包子，大多还是荤的，已经满足不能再满足。第四笼第一个，咬一口是素馅儿的，顿生嫌弃，腹有饱感的她已经不想吃了。不过，按照比赛规则，一旦开口，必须吃完。于是，她团着手里的小包子，半天才咬一丢丢，搁嘴里慢慢的嚼，慢慢的咽，倒不是拖时间，主要是，她想亲眼看着大姐赢得比赛。 明慧郡主将第四笼勉强吃完，心里早发誓，她这辈子都不要再碰包子了！ 第五笼打开，她伸出纤纤细手，有几分颤颤的去拿，此时六个可爱的小包子分明比那什么坨还令人恶心，呕……忽而，她做了个呕吐状，并强忍着没吐出来，但是她敢保证，她真的撑不了太久了。 为了不丢脸丢到底，明慧郡主突然起身，故作霸气道：“我不玩了！” 话毕，脚步潇洒退场，除了后面几步有些凌乱弯腰捂嘴外，其他的真的挺好。 王掌柜死盯着周和月，见她半天没再下嘴，好脾气的问道：“您还吃吗？” “哦，不吃了，实在吃不下了，但是我想亲眼看着大姐得奖。” “不行，周四小姐，您得回到看台上去。” 好吧。周和月把那个始终没吃完的素包子往桌子上一扔，冲周和曦道：“大姐，你慢慢吃，我先走一步。”话毕，竟把剩下的三笼包子搬走了！走了！了！ 王掌柜：“……” 这是没吃够，端看台上接着吃吗？话说，您要真没吃够，可以在这儿接着吃啊！ “嘻嘻，王掌柜，这包子实在太美味了，我端几笼给没有参赛的哥哥、姐姐们尝尝鲜，没问题吧？” “您请便，请便……”王掌柜老脸笑出褶子，心中诽腹，果然都是宜安侯府出来的，瞧这白吃白喝带白拿的功夫，都一个样儿。 瞬间，场上只剩下周和曦、谢城隅二人。 第87章 赢得漂亮（一） 立时，周和曦、谢城隅成为焦点不说，谢城隅更被认为当之无疑的魁首，数数摞的高高的笼子，足足有六笼，也就是三十六个包子！讲真，饶是包子再美味，个头儿再小，也有三四斤重，谢城隅的食量真的是……惊人！ 可惜，她的成绩并不作数。 再看周和曦，到现在第四笼才下去一半，如果她不能将第四笼包子吃完并开始第五笼，那么明慧郡主便是那丰厚奖品的主人。 不仅观众这样想，谢城隅也这么想的，何况，她已经撑了。于是，这个英姿飒爽的姑娘大咧咧的走到周和曦面前，未开口，先来了个饱嗝儿。 “加把劲儿，嗝~再多吃几个，嗝~那三粒什么什么丹的，嗝~就归你了，嗝~” 周和曦正慢条斯理的嚼着包子，动作又慢又带着几分享受，谢城隅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话说，这小美人吃东西的样子忒可爱些，不像旁的，嘴不大胃口小，偏偏学她狼吞虎咽，拜托，她那可是天生的，能硬学的来吗？ “不公平！醉仙楼的比赛规则作弊！“明慧郡主去而复返，小脸煞白，十有八九用了非常法子催了吐。 “凭什么比赛已经开始了还能塞人进来？” “凭什么第一名得了奖品却颁给第二名？” “这场比赛根本不能算数！” 明慧郡主气焰嚣张，她打定主意搅乱这场比赛，如此，那三粒丹谁也得不到，她便可以花重金从醉仙楼买下来。 正准备解释的周和曦默默闭了嘴，对于讨厌之人，一而再再而三对她做出讨厌的事，她不介意让对方多丢丢人。 王掌柜神色不改，拱手作揖道：“郡主您误会了，醉仙楼好不容易得了今年出赛名额岂会不珍惜胡乱出题？之前谢大小姐已经说好，她不参与比赛，只是来玩的。也就是说，她无论吃多少，都不作数的。” “嗯，是这个意思。”谢城隅看在明慧郡主脸色苍白的份儿上，没有计较她蛮横的态度。 明慧郡主立刻接道：“那我就是第一名，在场的谁也没我吃的多！” “郡主请稍安勿躁，周大小姐还吃着呢。”王掌柜又嬉皮笑脸的解释。 明慧郡主立刻剜了周和曦一眼，诡辩，“她吃的这样慢，本身就违规，早该被赶下场的。” 呃……周和曦瞄她一眼，觉得明慧郡主被包子撑傻了。 王掌柜笑呵呵，不急不缓道：“郡主明鉴，在场的贵人们明鉴，我醉仙楼一开始就说了，拼食量，不计时间，结果以吃多少为准。周大小姐动作虽慢，却是一口一口的吃到现在，并未停下。” 众人点头，明慧郡主再掰扯不下去，她非常想一巴掌拍飞周和曦，或者直接把她的包子全推地上，她若想赢，就只能像条狗一样在地上捡着吃……众目睽睽之下，她还不能这般放肆。 放眼望去，已经有许多翩翩公子站起来观望，明慧郡主冷哼一声，坐下来，任凭王掌柜如何恳请，就是不肯离开。用她的话说，她要亲眼看着周和曦吃包子，以防止对方作弊。 周和曦不理论，喜欢看就看呗，她又不会少块肉。 一刻钟过去，周和曦已经吃完第四笼，不急不缓的开始第五笼。打开后，她只吃了一个便起身道：“我赢了。” 又生了新的主意的明慧郡主眼放寒光，大喝，“给我坐下！继续吃！不超过谢城隅就不能算你赢！” 这一幕让所有人愣住，孟馥雅和林静姝相视一眼，露出会心的笑。 周和风暗暗握紧拳头，密切关注赛场上一举一动。 第88章 赢得漂亮（二） 明慧郡主刚才还在质问为什么要把谢城隅塞进来，这会子又拿谢城隅做挡箭牌，可见极为眼馋那三粒九转回魂丹，简直急红了眼。 “郡主，按照比赛规则，谢城隅的成绩不算数。”周和曦好心的提醒，明慧郡主却霸道无比，“我说作数就作数！” 如此丑态百出的样子，真是不够看。周和曦本着你出丑我高兴的原则，脚步没停，熟料明慧郡主一把扯住她的胳膊，欲意将她拉回，某女一个“不小心”瘫软在地，近乎眼泪汪汪质问道：“郡主，您太过分了！” 场上场下沸腾起，周和风早像一支利箭似的奔到周和曦身边，扶起大妹后扬声道：“原来明慧郡主竟是玩不起输不起的人，郡主用了四笼，我大妹用了四笼零一个，怎么算都比郡主吃的多。在场那么多人，相信大家眼睛比雪还亮。”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明慧郡主的眼睛，她无兄弟无姐妹，莫说嫡出的，就连庶出的都没。 何况，她刚才根本没用力，是周和曦自己没站稳，只是轻轻摔了一下而已，然，观周和风的眼神，近乎要吃了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简直欺人太甚！！ 四个看台坐的满当当的，大家交头接耳，议论声逐渐增大，大都一边倒的说明慧郡主的不是。 本来嘛，谢城隅刚上场就说了，她不参与竞赛，只图个乐呵，当时几方人都同意了，而且，谢城隅能顺利入赛，还是明慧开的金口。这会子见周和曦比她吃的多，又非把谢城隅拉进来，如此前后反复，实在小人行径。 见人家不同意，竟还动手打人！ 在场的观众男子较多，从十三四豆蔻年华的少年至弱冠之年的翩翩佳公子，每一个都有一颗怜香惜玉之心，他们最见不得这种恃强凌弱，野蛮霸道的宗室女。 周和曦垂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待对方丢人丢的差不多了才转身，重新回到座位上，默默拿起小包子吃起来。大爷的，不就是多吃几个，她又不是吃不下。 “大妹，别……”周和风想拉周和曦走，不过，当他看见大妹眯着眼一副享受的样子，突然明白过来，轻咳两声，道一句你慢慢吃，闲庭信步走了。 周和曦不费吹灰之力吃完第五笼，接着第六笼……谢城隅不敢相信的愣了又愣，并亲眼盯着周和曦将第七笼打开，慢悠悠的吃了一个。明慧郡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走到这一步，已经到极限，她若再不依不饶定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周和曦，你等着！ 明慧郡主脸色阴郁的回到贵宾席，全程一言不发看戏的清惠郡主笑道：“母亲还说比赛结束把你拉府里用个饭，现在看来，用不着了。” 明慧郡主：“……” 讥讽！赤果果的讥讽！她心中本就怒气滔天，这会子更堵的不行。然而，除了忍耐再忍耐，她什么也不能做。上回她设计孙婵娟的事虽做的隐秘，还是被隆玉姑母调查个干净，看在她爹的面上，公主府将这件事压下，但这并不代表清慧对她没意见。 周和曦顺利将“饭桶”和那三枚九转回魂丹收入囊中，周和月、周和雨姐妹激动的难以自抑，怀抱着玉桶，周和曦左瞧右瞧，确信是自己那只。交给王掌柜之前，她耍了个小聪明，在玉桶底部抹了一滴胭脂，随后擦掉，完了那一处残留一抹淡淡的红，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出。 方才，她瞧的分明，那抹淡淡的红还在。 周和曦一肚子疑问，鉴于地点不合适，她无法细想，转手将玉桶给了周和风，“大哥，你帮我拿着，我待会儿还要比赛呢。” 如此毫不保留的信任使周和风内心沸腾起来，于是乎，他像抱小娃娃似的抱着玉桶，就算周和月嚷着要看也没松手。 第89章 一碗阳春面（一） 铜锣声又响，且得到与第一场比赛一模一样的反应。也不怨大家不给面儿，主要是经历一场包子雨摧残，众女实在不愿再碰与吃有关的任何东西。做饭虽然不用吃，你得闻吧？得看着吧？还得触摸吧…… 算了，有关食物，她们现在想都不愿再想。 有了刚才的经验，王掌柜一点不着急，他不急不缓登上高台，扬声道：“第二场比赛题目，做一碗阳春面。结果以闻名京城的十位掌勺累积评分为准，每位掌勺评分上限，十分。”话毕，刘文成领着九位大厨上场，许多人一眼便瞧出，这些大厨都是京城各大酒楼的掌勺，虽名气没有刘文成大，却也个个烧得一手好菜。 十位大勺刚入场，众女便觉第二场比赛也是公平公正，在此之前，她们压根不知醉仙楼第二场比赛的题目，更不知裁判何人。说的更具体一点，她们从未想过醉仙楼会成为今年的出赛方之一。 但那又怎样？她们铁了心让醉仙楼冷场！ “本场比赛的奖品是三千两银~” 众女：“啊呸！” 她们缺那几个银子！ “以及，失传已久的绝世琴谱：广陵散！！” 众女：“……” 无形中，“啪啪啪”打脸声四起，但即便脸被打烂了又如何？并不妨碍她们像兔子一样群起而逃窜到台上，有的太过激动，一边奔跑一边惊呼，“广陵散啊，啊啊啊啊……” 孟馥雅、林静姝第一时间不约而同的站起，互相对视一眼后携手登台。 孟馥雅擅琴，林静姝酷爱琵琶，往年的乐技比拼上，一个抚琴，一个弹琵琶，十次有八次俩人都会打个平手，被冠为双魁。登台的路上，俩人一言不发，却已拿眼神交流出互利共赢的策略。 周和露、周和霜都是自幼习得琴艺的，再也没人比她们更了解广陵散的魅力的了，可眼下她们拼的却不是琴技，而是做饭。然而从小到大，她们何曾沾过厨房的边儿？娘亲说了，手的重要性仅次于脸，平日里她们精心呵护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去碰厨房里那些粗糙的玩意儿？ 一心已经扎进广陵散中的周和露一咬牙来到周和曦面前，哀求道：“大姐，妹妹方才年幼无知，您大人大量，原谅我们吧……那广陵散乃世间绝唱，千万不能落在他人手中，可我和八妹都不擅长厨事……” 周和曦起身，认真道：“有我在，怎么可能会落入他人手中？” 如果说，在此之前周和曦还很迷惑，现在倒清晰几分，对方一会儿九转回魂丹一会儿广陵散的，都是冲她来的。 首先，将晟王赏赐的玉桶作为奖品的事儿，是她和醉仙楼的秘密约定，那三千两银票也是她的，对方在她给的奖品上都加了决定性的物什，如果说不是冲她来，她死都不信。 还有，醉仙楼从一开始就对她有所隐瞒。 周和曦脚步轻快的上台，一门心思都放到比赛上，并打算比赛一结束，立马去醉仙楼问个明白……或者，比赛一结束，对方也会迫不及待的给她个说法也不定。 周和曦一上场，所有的姑娘又不淡定了。虽然，周和曦的“饭桶”名声更甚，导致她们忽略了对方掌得一手好厨艺的事实，这会子都纷纷记起周和曦在前不久清惠郡主生辰宴上的“传说”，皆又生出将其赶下台的念头。 就在这时，不知谁小声念叨句，“跟着她，她做什么我们做什么。” 众女先是一愣，随后大喜，简直一语惊醒梦中人！ 第90章 一碗阳春面（二） 于是乎，你就看吧，周和曦将面粉撒案板上，她们也跟着将面粉撒案板上。周和曦浇水，她们也跟着浇水，浇水的量都被琢磨的没差。和面之前，周和曦十指相扣，松了松筋骨，众少女立马跟上…… 场面画风一如既往的诡异。 事实上，许多少女压根不明白周和曦在干嘛，只是不肯错过，跟着学！学！学！ 做阳春面的食材非常简单，一瓢面，一盆水，一块猪油，两根香葱，一点盐巴，没了。 用最简单的食材做出最美味的食物，非常考验厨师的技巧。 将水撒匀，周和曦注视面粉两秒，深吸一口气开始和面，除了白嫩光滑纤细再看不出别的的一双柔夷，突然化身最为灵巧的双蛇，欢腾的在面粉中间穿插、游走，众女傻眼…… 这是和面？ 这特么跳舞好吗？ 关键这个时候你跳舞，合适吗？ 怨怼归怨怼，谁也不肯放弃，没七分她们学五分，五分学不来就学三分，没深度她们就学个皮毛，总之，她们已经沉醉于比赛现场“偷师学艺”。 醒面过程，周和曦将猪油炼化，稍微放一放呈碗里，这时候面醒的差不多，完了直接将猪油浇面上，众女目瞪口呆。 一想到用油腻腻的猪油继续和面，她们就觉得难以下手。 最终，还是下了，嘴里还伴着“哎呀……咦……天哪”等各种惊叹词。 一心投到阳春面上的孟馥雅、林静姝不约而同抬头，俩人从前都做过阳春面，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所以，二人势在必得。周和曦的做法，与她们的，确实不太一样……但这并不妨碍她们的信心，在孟馥雅的示意下，俩人继续按照刚才的节奏同时进行。 酥软的带着猪油香味的面终于和好，即便最麻利的少女也才学了五成，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只见周和曦不知使了什么法子，随便一拉，一扯，几个回合后直接将面往桌子上一摔，一根根雨线似的的阳春面，成了…… 众女心中一致呐喊：“啊啊啊啊，周和曦！你混蛋！！” 好歹放慢点儿动作，让她们学上三分。 这时，锅里水恰巧可开了，周和曦直接将面丢进去，片刻，天女散花似的将葱花撒入锅中，又片刻，起锅，盛面。 这碗阳春面看起来无任何特色，只有懂厨艺的人才能看出那漂浮水面的点点油星大小，以及葱花的布局都恰到好处，人还未靠近，香味已扑鼻。春意融融的日子，吃着这样一碗舒心养目的小面，原本恬淡的心情更增三分惬意。 时间到。 周和曦将面捧过去，与此同时，孟馥雅、林静姝的面也好了。其余少女莫说下面……面条儿都不知哪里寻呢。 倒不是她们一点厨房知识都没，俗话说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吗？凭她们个个聪慧可人，若是按部就班的捯饬，总能捯饬出一碗简单的小面，可谁让她们邯郸学步最后什么也没学成反而把自己走路的本事丢了呢？ 很快，十位掌勺上场了。 每人都拿着一个精巧的碟子和一双筷子。 三碗面，每人只尝一口，当场给出分数，而且那书写分数的纸牌是趴在桌面上的，孟馥雅、林静姝一时心都提到嗓子眼儿，恨不得生出透视功能，去瞧个究竟。 结果，很快被统计出来。 第91章 将广陵散收入囊中 林静姝，六十分。 孟馥雅，六十一分。 周和曦，满分。 两组分数一对比，孟馥雅感到莫大的讽刺。其他连面都没做出的众少女肆无忌惮的议论纷纷，“孟馥雅居然只比林静姝多出一分。” “俩人与周和曦根本没可比性嘛！” “就是，方才我们都学周和曦，就她俩自以为是，还嘲笑我们，这会子，究竟谁该嘲笑谁？” “……” 这种心情转变，大概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搞清楚她们的脑回路，周和曦暗自笑笑，将三千两银票与失传的绝唱广陵散揽入囊中，也没功夫再分析失败者的心理。 比赛刚宣布结束，原本站的笔直的十位掌勺突然疯了一样直奔那三碗面！不！是直奔周和曦那碗面！！ 刘文成：“抢什么抢什么！本次比赛我们醉仙楼是大头，这碗作品理应归醉仙楼！”这可是我师父做的面，你们算球儿？ 啊啊，好想把周大小姐是他师父的消息公布天下！ “大头怎么了？大头就可以这样欺负人啊？”其他掌勺不依不饶，个个一副谁不让我吃面，我就跟谁急的样子。 这画风…… 众女：“……”这是照死里欺负她们！ 王掌柜：“……”果然一辈子只配当个厨子，一个二个瞧那出息！！ 最后在刘文成快速决断下，一碗面分了十份儿，分完大家连带那锅汤也喝光了。 看客们：“……”能让京城十大掌勺都疯抢的阳春面，究竟啥个滋味儿？ 还是说，这十人被周大小姐买通……啊呸，绝对不可能，已经没落的不成样子的宜安侯府根本没那能耐！ 以前，他们只觉得醉仙楼的菜贵，现在他们一致认为醉仙楼的背景更贵。呵呵，能随手甩出三粒九转回魂丹以及失传绝唱广陵散的酒楼，会是普通酒楼吗？ 胡多金那小子，能耐啊！ 回看台之前，周和曦意外发现清惠郡主淡定的坐在周和月、周和雨姐妹中间，她人刚到场，清惠郡主立刻伸出手来，“快让我瞧瞧。” 周和曦毫不犹豫的递过去，她压根没碰过古琴，这玩意儿对她来说没什么用，然而能让孟馥雅之流那般求而不得，就很有用了。 下一秒就见清惠郡主双手颤颤的看谱，并几次激动的将谱子揣入怀中，周围人不觉有异，大家都能感同身受，除周和曦一人。 周和露、周和霜早围过来，碍于谱子在清惠郡主手中，她们不敢明抢，周和露甜甜的叫着大姐，一而再再而三的致谢，未等周和曦亲自开口，周和月冷笑道：“哪来的脸！” 真是不知所谓的一双蠢货！ 双胞胎：“……”什么意思？不是说好的大姐上台替她们打雷，赢了奖品归她们？ 她们不要那三千两，只要广陵散……原本说好的是，岂能说变就变。 周和月见她们执迷不悟，直接讥讽道：“谁应你们了？你们哪来的脸让大姐替你们比赛？老七、老八，我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像你们脸皮这么厚的！” 周和露又怒又急，当场翻脸指着周和曦道：“出尔反尔，乃小人而。” 如此目无尊卑，言行粗鄙，清惠郡主都看不下去，抬眼道：“你挺慷慨大方，体恤姐妹的啊。” “让郡主见笑了。”周和曦淡淡抬头，一眼不发的瞅着周和露，直瞅的对方心里发毛才道：“我究竟有没有答应，当真不清楚？” 周和露：“……”是没答应，可是，可是……你一个草包要这绝世曲谱有什么用！ 周和曦一眼看穿她的想法，当清惠郡主恋恋不舍的将广陵散还给她时，笑道：“送郡主了。” 什么？！ 第92章 彻底摘掉草包帽子（一） 莫说惊呆的双胞胎姐妹，就连清惠郡主都不可置信的哆嗦着嘴唇，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儿，“当真？！” “为什么？” 周和曦眨眨眼，轻描淡写道：“郡主不是喜欢嘛，主要是，我不会抚琴，留这个也没用。” 双胞胎：“……”我们也喜欢！！！ 常言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她清惠郡主身份再尊贵，那也姓刘。而她们姐妹喜欢琴，又擅长抚，凭什么给外人不给她们？周和曦，她就是个小人，贱人！故意在这个时候提出送给清惠郡主，明摆着打她们脸。自家姐妹，竟混的不如个外人，谁看谁不耻笑？ 清惠郡主定神瞅了周和曦几息，忽而笑道：“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随后将腰间玉佩扯下赠给她，“凭这个，你可以随意出入公主府找我耍，今后，你就是我清慧的朋友。” 瞧见没，送给清惠郡主她能得到诸多庇护，送给那两个根本认不清自己的双胞胎有什么用？你给了她们不会感激，你不给她们会憎恨，二者相较，还不如让她们憎恨呢。 反正满京城，憎恨她的人多了去了，尤其是今天的荼蘼节大赛之后。 广陵散被赠给清惠郡主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场，明慧郡主听后冷笑，“知道自己保不住宝物，转手他人，倒是聪明。” 只是，到现在还死守那三粒丹药，可见聪明的不够彻底。 醉仙楼的赛事过去，接下来五场要快很多，这会子虽然日头快偏正中，按照往年惯例，大赛该暂时停止，让众女休息，吃点东西补充补充体力。然而，经醉仙楼这么横插一脚，众位裁判觉得比赛继续进行一点没问题，他们这会子要提休息吃东西什么的，估计那些小姑娘会直接将糕点、茶水砸他们脸上。 书法比试开始。 清惠郡主卷巴卷巴绝世琴谱塞袖笼里，准备亲切的拉着周和曦说几句感激话，只是她手还没伸过去，某女双眸炯炯的望着赛场，站起来了…… 清惠郡主：“……”嘛意思？要比赛？ 往年输的还不够惨？人丢的还不够多？省省吧，刚刚通过吃喝找回点儿脸面，就不知道惜福！ 每年的荼蘼节清惠郡主早早来，最后一个走，她也不参加比赛，就端坐着看人家比，出彩了她看彩，出丑了她看人家笑话，名副其实的看客一枚。一晃五六年过去，她每年都这么过来的。 今年的戏更足，看的她酣畅淋漓，但绝逼要截止在周和曦再次登台前。 “郡主，你拉我手干嘛？”还拉这么紧。 清惠郡主又加把劲儿，扶额道：“我能讲实话吗？周大，你还是别去了。” 周大真难听，虽然对方也没称呼错，周和曦皱皱眉头纠正，“叫我和曦就好。”完了继续道：“不行，我得拿奖呢。郡主，快松开，别开玩笑了。” 周和月等人已笑瘫，尤其最是知根知底的周和风，他颇能理解清惠郡主的焦灼，更能明白大妹的迫切。瞧，台上那些老翰林们已经排排坐，参赛者也已经归位。 “郡主，请与我一起上台，你就看着我写。”情节之下，周和曦只好反手使劲儿，孰料清惠郡主立马松开了。 没别的，她还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刚结交的好友丢人。 罢了罢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拦也拦不住。 第93章 彻底摘掉草包帽子（二） 比赛题目非常简单，皇帝陛下前几日兴致勃勃写了几个字，笑说要作为今年荼蘼女儿节书法赛的题目，喜的那些翰林兼马屁精们感恩载得。题目展开，周和风瞅见那四字，乐了。 厚德载物。 台上，众女已经开始动手写字，周和曦大大咧咧离开座位，满赛场走了一遭后才回到自己位置上动笔。莫说那些少女们，饶是那些老翰林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往年比赛都是周大小姐垫底，今年更不用说，无论她下笔前耍什么花招儿，也不可能笔下生花儿。 周和曦瞅完众女的功力，尤其是孟馥雅、林静姝，心中有了谱儿，提笔刷刷几下，顷刻交卷。 全场：“……” 周大小姐的脸皮已经不值钱到这般地步了么？ 上场比赛刚挣几分脸面，这会子不仅败光，还得倒贴……关键是，她拿什么贴！ 所有人都把焦点聚焦到周和曦身上，压根没注意到刷刷色变的翰林们。 一炷香之后，掌院学士君牧公布比赛结果： 第一名：周和曦 第二名：孟馥雅 第三名：林静姝 赛制和往年一样，取前三名。 大概三四息的静默后，全场沸腾。 掌院学士君大人只抚了抚美人须，淡定的将周和曦的狂草高高举起，参赛的姑娘们沉默了，不服气的啦啦队们不吭了，好奇心重的公子哥们儿看到后，也寡言了。 广寒凌死死盯着那通狂草，足有小半天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很想呐喊一声周和曦作弊，然而，周和曦的字让他喊无可喊，莫说全京城学识最深厚的翰林也掌不得这样一手绝迹，就连白马书院的扶山院长也不能写出。他观周和曦的字，与前朝书圣权公几分神似，难不成权公他老人家从地底下悄悄爬出来帮了草包一把？ 广寒凌为自己的想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如此，这字只有周和曦自己写的了。 可他自五岁便被周和曦纠缠，她的字究竟有多烂，满京城他敢说第二个了解，就没人敢称第一。 她的字不仅烂，而且他敢打包票，周和曦就是再练一百年也不可能把字写好！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广寒凌的震惊，孟馥雅全瞅在眼里，禁不住手心里全是汗。曾经，他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诉苦，他究竟有多么厌恶周和曦这个草包，她感同身受，而现在…… 滴答滴答走动的时间不允许众人思绪纷纷，加之刚才醉仙楼的两场赛耗费太多时间，所以书法笔试刚结束，裁判团们就催促棋艺比试开始。 清惠郡主刚碰到周和曦的手，正准备问上一二三四，哪知某女的屁股还没沾着板凳，铜锣声一响，她又溜了上去。 大赛比到这会子，众女一见到周和曦就条件反射的发怵，她们都知道，周和曦的棋艺烂大街的……可比书法之前，周和曦的字还狗爬呢！ 结果，人家摘得桂冠。 第一轮分组，周和曦vs付微雨。 有的组两个竞赛少女缓缓开场礼完毕，刚坐下来摆子，周和曦这边已经结束了。绝逼不是她太牛，主要是付微雨太轻敌，见对方不假思索的落子，落子，落子，付微雨也跟着快速落子，落子，落子…… 结果很快陷入死局，周和曦胜。 后知后觉的付微雨百感交集，差点儿一口气没喘上来晕过去，她她她，竟然输给了草包周和曦！ 完了完了完了……她可能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众女皆惊。 然而时间金贵，容不得她们吃惊，她们不得不忍受极大的好奇继续对弈。 第二轮很快开始，周和曦对弈百惜瑶。 一心要替好友出口恶气的百惜瑶只沉着半局便被周和曦打败了。上半局，她轻易看出周和曦的局，十子后察觉出周和曦棋锋非凡，还没来得及震惊便入了坑，后来，惊慌失措之下落错一子，满盘皆输。 第94章 彻底摘掉草包帽子（三） 付微雨输了，得知内情的人都哭笑不得，直说老天爷眼睛瞎了给草包那般好运。就这么说吧，她们觉得第二轮竞争对手里有周和曦这个名字，就是对这场比赛最大的侮辱。 然而百惜瑶也输了。 怎么回事儿？平日这两个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知己好友今儿吃错同一种药了么？ 还是想讨好周和曦，故意放水？ 明显是后者，于是乎，原本因为输给周和曦而羞愤的两个姑娘，这会子还要忍受众女的鄙夷，这让二人分分钟想从德宣楼跳下去。 第三轮，周和曦对战林静姝。 这时，赛场上仅剩下四人。另外一对是孟馥雅和明慧郡主。 孟馥雅、林静姝典型的才女，最是擅长琴棋书画。明慧郡主不同，她最擅长的还是骑射，可惜今年没有。其次，便是棋。 往年，她也能坚持到这一轮，只是每每遇到孟馥雅，她都会稍落下风。 刚落座，她便讽刺道：“你们二人，没有被什么人收买吧？” 林静姝闻声望来，和孟馥雅一样气的面色发红，她们深知明慧郡主的口无遮拦，这会子又不好发作，只听孟馥雅斩钉截铁道：“敢用项上人头担保！” 林静姝这才气儿顺些，收回注意力与周和曦对弈。 可就算她全神贯注，将全部谋略手段用上，也没能坚持到半盘，抛开周和曦不假思索的棋路，如风一般的速度，她竟不知周和曦究竟用了怎样的棋局赢得比赛！ 听说林静姝败阵，明慧郡主第一个讥讽，“打脸了呵。” 林静姝握紧拳头直言没有，而这边，孟馥雅因为分心，也落于下风，随后落败。 于是乎，让全场瞩目的一幕出现了，周和曦对弈明慧郡主。 俩人从吃包子开始对上，到现在又成为对手，今年的女儿节大会真真精彩。有这想法的都是公子哥儿，他们从头瞧到现在，只觉九曲回肠，酣畅淋漓。 比赛刚开始，明慧郡主随便落一子道：“我故意输给你，将第一名让给你，把那三粒丹药给我。” 周和曦乐了。 故作思考后认真道：“如果你能赢我，我便把丹药让给郡主。” 她敢打包票明慧郡主一粒都拿不走。 明慧郡主眼放精光，盯着那张绝色倾城的小脸儿忽而大笑，“周和曦，有你的！” 半晌又道：“你说的哈，不许反悔。” 周和曦：“……”弄半天不还是想要丹药？雷声大，压根没雨点。 明慧郡主用了十分精力，她并未因轻视而放松棋局，开场前留了个心眼儿，万一之前输的那四个人与周和曦没任何约定呢？ 周和曦！这个草包！不是突然开窍了，就是有神人暗中相助，所以她得小心。 和所有人一样，十子之后才意识到周和曦下棋根本不用思索，就像喝水一样轻松简单，二十子后，明慧郡主渐渐吃力，好不容易坚持到三十子，她已经落下风。 再接着，她不敢落子了。 就这么耗啊耗，竟一直耗到一炷香燃烧殆尽。 “本轮，周和曦胜。”君大人亲自过来收棋盘，顺便宣布一下比赛结果。 明慧郡主打定主意耍赖，岂肯罢休。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丫鬟匆匆上场，在明慧郡主耳边嘀咕几句，刚才还耍赖跋扈的人立马认输，她丢了棋子，三步并作两步朝贵宾席走去。 “原来是太子殿下与七皇子到了。”君牧摸摸美人须，道出原因。 储君到，所有人都要见礼，更别提这些成日与国君、储君打交道的翰林学士们。 于是比赛中断好一会儿，太子殿下示意开始后，才继续进行。 第95章 彻底摘掉草包帽子（四） 第四场比乐技，重回贵宾席的清惠郡主听着明慧郡主喋喋不休的向太子描述之前的三场比赛，并打定主意，等比赛全部结束，她立马将周和曦抓去公主府，好好“审讯”一番。 然鹅，比赛已经开始，周和曦仍纹丝未动。 清惠郡主：“……” 周和曦：“……”咳咳，她又不是全能小拿手，样样都精。 乐器嘛，她会吹笛子，新年好之类的。画画，她也会，卡通。至于女红……如果十字绣算的话，那她也算擅长的。 唯有书法与棋艺，她仿佛与生俱来的天赋，一点就通。而诸如钢琴、美术、舞蹈这些名媛信手拈来的技能，她怎么学也不成。为此，她不知被姑姑关了多少次小黑屋，在小黑屋中，不知被饿晕过多少次。 如此，也没能有多少进步，随着年岁渐长，倒渐渐养成嗜吃如命的性子…… 场上的喝彩声将周和曦从遥远的回忆中拉回来，胜负已分，孟馥雅夺冠。奖品是一把上好的琴，做工精艺，价格昂贵，除此再无任何特色。譬如孟馥雅、林静姝这样的闺中才女向来不缺好琴的，所以，当孟馥雅抱着那把古琴时，竟生出几分嫌弃的心思。 暗道不公，她得了第一名，却得到这么个没名没分的玩意儿。周和曦得了第一名，却得了绝世无双的失传琴谱！ 不仅孟馥雅有此感，众女心思都一样，只觉接下来的比赛没意思，还不如早早结束。 于是，在她们刻意而为下，后面两场还真的匆匆结束。 丹青胜者仍是孟馥雅，女红乃林静姝。如此结果和去年一模一样，没什么新意。 大家津津乐道的还是前面三场，议论的对象仍是周和曦，那个草……不对，打今儿起，她们再也不能称周和曦为草包了，那般人物如果也被称为草包，那她们当真猪狗不如了。 在清惠郡主的把控下，明慧郡主将前面三场比赛复述完毕，太子殿下听的津津有味，七皇子啧啧称奇。 素来喜爱棋道的太子殿下在比赛刚结束，便命人传周和曦，要当场和她对弈一番。此时日头偏西，某女早饿的不行，听见太子传她，表面没什么，心里却一百个不乐意。所以，两者对弈时，周和曦丝毫没有保留，落子速度之快，棋锋之锋利，直把太子杀的片甲不留。 众人：“……” 忒大胆了！好歹是太子殿下！多少给点面子！！ 这才半刻不到就让太子殿下满盘皆输，人家作为储君，面子哪里找？ 然而太子却一点没生气，落落大方的哈哈大笑，并打趣两个表姑，“时才你们二人的形容，与周大小姐真正的境界差远了，可见周大小姐在赛场上还是留了情。” 此话一出，林静姝等人立刻羞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如此佳节，孤若不给点奖励是不是说不过去？来人……” 一声令下，一内侍端着一个托盘垂头走来，众女翘首以待，想立刻知道那托盘里的奖励是什么。 “这是前阵子西凉进贡的玉棋，棋子乃精品车迟玉打磨而成，虽不名贵，倒也精巧，十分适合你们女儿家使用。”话毕，太子亲自将玉棋送给周和曦，某女忙行礼谢恩，收玉棋时已经盘算好将这副棋子送给谁。 本以为接了奖励就完事，谁知太子突然问道：“表妹这些年过的可还好？” 第96章 水涨船高 莫说周和曦愣住，周围所有人一时连呼吸都忘了。 若非太子提醒，他们好像都忘了周和曦与当今皇后的关系，忘了周和曦的娘与皇后娘娘乃嫡亲堂姐妹，自然，周和曦与萧皇后唯一的儿子，当今储君乃表兄妹关系。 倒不能怪罪他们记性不好，实在是这些年宜安侯府周家从不与皇宫那位走动，而萧皇后，似乎早就把这家子忘记，周和曦年幼时，逢年过节还能得到宫里的赏赐，后来，逢年过节的赏赐也不见了，更遑论其他。 如今太子突然召她，给她赏赐，又唤她表妹，这意味着什么？ 思及此，众女更加不肯放过二人一举一动，高台上，清风中，男的乃人中凤龙，敢与日月争辉；女的若国中牡丹，敢傲然无物。 周和曦仔细端详这位半路杀来的便宜表哥两眼，嗯，相貌自不必说了，比她大堂兄周和风还胜两分。何况他生于皇家，自幼被立为储君，通身的威仪气度非常人所能比。 只是不知，这位便宜表哥是不是吃错药了？ “谢太子殿下关心，民女这些年过的非常好。”周和曦目光真诚道。 此话一出，众女皆惊。她们都以为周和曦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不仅甜甜的称太子殿下为表哥，还会借机套近乎。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周和曦不仅没有半点那种意思，而且她们好像还察觉出一丝不耐烦。 太子屈尊降贵，她会不耐烦？ 错觉！一定是她们的错觉！ 这种错觉，太子也有，顿了顿，他微微笑道：“天不早了，快些回家报喜去吧。改日，孤会亲自登门向姨夫庆贺。” 前半句听着还行，只是后半句……太子和他那个为表忠心忘根忘本，六亲不认的皇后老娘究竟要做什么？ 周和曦带着疑狐离了德宣楼，留下身后一众羡慕嫉妒恨的少女。 有的羡慕道：“今儿她可出尽风头，六场比赛赢得三场，还得了别人见都没见过的奖品。更了不得的是，竟入了太子殿下的青眼。” 有的酸道：“再能耐也洗不掉饭桶的事实，有什么？太子殿下也不过顺着众意略略表示，莫说本就表亲，就算没有这一层，太子殿下也当如此。” 有的则直接讽刺，“一个被退婚又能吃的女子，就算没有与皇后娘娘那一层，也前途无量啊……” 孟馥雅听着这些议论，心绪十分复杂。别人羡慕也罢，嫉妒也罢，讽刺也罢，都改不了周和曦不再是从前的草包饭桶的事实。清惠郡主听着看着，待德宣楼被打扫干净，所有人员撤离后方才上了马车回府。 而这时，周和曦的马车已经抵达醉仙楼。 回来没多久的王掌柜快步出门相迎，“周大小姐，我们东家已经等候您多时。” 够识趣！知道她带着一肚子疑问打发走众姐妹，下了德宣楼便直奔这里。天字号雅间的门刚打开，周和曦便见一个国字脸，八字胡之人，正是胡多金无疑。 “周大小姐，小的胡多金给您请安。”胡多金端的一副谦卑姿态，“今儿周大小姐满载而归，真是可喜可贺！我醉仙楼与有荣焉，刘文成能拜周大小姐为师真乃三生有幸。” 一听就是个生意场上的油条子，难怪生意打理的这样好，如今分号都开到吴中去了。 周和曦跟着客套两句，将那三粒九转回魂丹拿出，所要问的事情不言而喻。 “这个，自有人为周大小姐解惑。”话毕，胡多金扒开里间珠帘，这时，一个身影缓缓出现。 第97章 真正的东家 一个戴着幕篱坐着轮椅的男子刚出现，周和曦神经立刻绷了绷，脑海中浮现的是另外一幅画面，而且两者很快重合，她几乎毫不犹豫的认定，这个人，就是在地下城抢她面具的那个。 胡多金恭恭敬敬的冲对方行了个礼，垂首退去，并小心翼翼的关上门，全程一个眼神也没丢给周和曦。 “那丹药和广陵散都是我的。”男人坐的笔直，开门见山，“我是醉仙楼背后的东家。” 意思就是胡多金只是名义上的，他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既如此，她心中疑虑顿时消散。难怪醉仙楼这么大手笔，不仅轻轻松松拿出引人追逐的奖品，还打通官府，毫不费力的挤进今年荼蘼节出赛方。 倒不是她小瞧胡多金，实在是眼前这个男人太过神秘，再说，那天那个房间的低调奢华，让她不由自主相信，这人有能力组织这一切。 对方干脆，周和曦也不拖泥带水，“尊驾目的？” 不会还是那张面具吧？ 男人闻声将幕篱扒开一条缝儿，露出你知道的冷漠眼神儿，只一秒周和曦便明白自己不用猜了，就是为那张面具而来。 累不累啊，搞那么大阵仗就为了那张面具，关键是，做这么多有什么意义？莫非打着她一感激就把面具拱手相送的主意？ 丹药和广陵散都是她凭实力得来的，又不是白捡的，她为什么要因为这些而将那面具拱手奉上？ 幼稚！ 周和曦坐半天没动地儿，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男人愣了愣，明白周和曦的意思后浑身僵了僵，随后双手转动车轮走了过来。 车轮不偏不倚，正好停在周和曦膝前十寸，随后他将幕篱取下。 由于男子身材高大，就算他坐着，仍比周和曦高出一个半头。 周和曦已经呆了，不为别的，仙苗拼命吮吸阳气而发出的“沙沙”声彻底惊呆她，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响的声音，甚至不用观察也能想象那仙苗吸的有多欢腾。 奇怪啊奇怪，要说高大威猛，车夫李韧也没差，然而她就算和李韧半米距离，也没见仙苗这般……狼吞虎咽！ 周和曦发呆时，男子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眉头紧皱，握住车轮的双手因太过用力而青筋凸起，整个人仿佛在忍受什么痛苦一般。然而他克制力极强，除了微微皱起的眉头，并无别的异样。 空气凝固许久，男子才道：“你想要什么，尽管提来。” 周和曦这才听出他声音里有一丝痛苦的压抑。 “尊驾能否告知，那张人皮面具，与你什么关系？” 对方半晌没吭，也没打算吭。 看来不能。 那就有些强人所难了，面具是她的，你想要也得拿出个想要的态度。在地下城时直接将她掳走，这一次又绕了个大弯子，且从一开始就专门为她设了个局，虽说她不仅没损失，反而被助力着达到目的，但她就是不喜欢这种被设计的感觉。 “那，您给我一个非要不可的理由总行了吧？” 周和曦觉得自己要求已经降到最低，若是连这点要求都得不到满足，这个话题真没必要再谈下去。 男子嘴唇动了动，在周和曦期待的目光下，只听“扑通”一声，对方忽然从轮椅上滚落，完了在地上打两个滚儿…… 周和曦：“……”讹人是不？ 天地良心，她什么都没做！ 第98章 颜神医 胡多金闻声第一个闯进来，看见在地上打滚儿的人顿时色变，死盯着周和曦的眼睛似乎在说，周大小姐，您究竟对我们东家做了什么！然事情紧急他来不及多说，手脚麻利的将自己东家抗到里间小榻上。 周和曦：“……” 冤枉，她真的什么都没做！ 可眼下这种情况，她走也不是，辩解也不是……好像没人有这个功夫听。 须臾，诸如“主子”“属下”之类的词儿从里间飘出，给那个原本神秘的男人又蒙上一层薄纱。周和曦正满腹猜测时，突然听见胡多金高喊，“颜神医！快请颜神医！！” 周和曦指指自己，屋里加上病号一共就他们三个，这是给她施令呢？ 好歹告一声颜神医何许人也！ 说来也奇，胡多金话刚落地，一鹤发童颜，身材颀长的男人大步流星的跨过门槛进来，周和曦注视他时，他也目不转睛的注视周和曦，且眼神意味深长，仿佛在说，牛啊，能耐啊，厉害啊…… 周和曦：“……” 无语到极点的周和曦立马跟上颜神医脚步，刚绕过帷幔恰巧看到病号“哇哇”吐血，还是黑乎乎，十分粘稠的那种，立刻呆若木鸡。下一秒，且松一口气，好了，什么也不用说，她已被证清白。 观情形，病号明显属于中毒，她一没给对方入口之物，二没有高强的武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去下毒，所以，病号此番情形与她无关。 颜神医不慌不忙的解下荷包递给胡多金，“这是九转回魂丹，包治百病，克百毒，帮你东家服下。另外，睡前一粒，明早晨起一粒，可保你东家无虞。” 周和曦：“……” 您老确定这是九转回魂丹？ 众贵女抢的跟狗打架似的那种丹药？ 周和曦默默替众女鞠了一把泪，她们拼了命去争夺的丹药此时却被醉仙楼的东家当糖丸儿吃，不知道她们听到后会不会把醉仙楼给砸了…… 她终于明白为何醉仙楼吭都不吭就豪迈的甩出三粒丹药，感情人家高产呐！这就好比一块缺金少玉的贫瘠土地和一块黄金遍地的风水宝地，对比不要太鲜明。 果然，病号很快不再吐黑血，闭目躺下，一会儿，胡多金领着颜神医走了出来，而周和曦早退回原位，继续坐着喝茶。 “周大小姐，让您受惊了。”胡多金又恢复毕恭毕敬的姿态，并引出鹤发童颜者道：“这位是颜神医，我们东家的好友，他早听说您是刘文成的师父，对您很是崇敬。” 颜神医立刻上前行了个君子礼，周和曦淡笑还之。近距离观看下，颜神医更年轻了，十八岁也不足的样子，却一头白发，高高束起，玉冠簪了个朱红玉簪，更衬得那头白发鲜明。 “周大小姐今日大放异彩，令我等万分钦佩！不知您可否赏脸留下吃个便饭，权当我等为您庆贺。” 颜神医说完，胡多金立刻接道：“原本我们东家就有此意，只是如今……还望周大小姐不要嫌弃我和颜神医。“ 人家话都说这份儿上了，她若再拒绝岂不就是嫌弃的意思？周和曦觉得他们想多了，她早已饿的肠胃直抽抽，莫说美酒佳肴，就是给几个烧饼，她也能一口茶水不喝全部吃掉。 只听她毫不见外道：“给刘文成说，他师父想喝文思绒球上参汤了。” 胡多金笑的眼睛都没了，连忙下去准备，而颜神医则轻车熟路的引着周和曦去了天字号雅间，大抵日子久了王掌柜等人已经摸清周和曦的性子，俩人刚落座餐前小点小菜就开始摆上，周和曦看了看颜神医，又看了看菜…… “请请请。”颜神医立刻心领神会，并且第一个拿起筷子夹起水晶糕。 嘴不大，却一口将糕点吞下。 第99章 疑惑 周和曦懵了，说好仙风道骨呢，一张嘴就变味儿。关键是人家说完再不理周和曦，埋头大吃的样子比周和曦吃饭的场景还要生动三分。当胡多金领着庆喜儿等人上菜时，所谓颜神医才抬头，略略示意，随后继续沉浸在美食世界里。 周和曦服了。 这是请她吃饭哩？ 这是请她观赏吃饭的吧！ 一桌子丰盛的美味佳肴摆放完毕，胡多金也就坐，除了刚开始与周和曦客套几句，后面和颜神医如出一辙，埋头大吃。某女算是看明白了，这两人是真的请她吃饭的，眼里除了饭菜，他们真没别的主意。 当刘文成亲自捧着一瓮文思绒球上参汤过来，一桌子饭菜已下去大半。 “师父，您先看看我这刀功，有没有进步。” 刘文成将盖子去掉，一朵硕大的绒花浮在汤面，点点的油星清亮诱人，那沁人心脾的香味更让人垂涎三尺。 嗯，这刀功的确比之前进步多了，仅仅一个点头赞许已经让刘文成受到莫大鼓舞，正准备将今日炖汤心得描述一番，李韧已然立在雅间屏风外，不急不缓道：“大小姐，侯爷来接您了。” 慌的周和曦几乎弹跳而起，李韧告诉她，周孝的马车就停在醉仙楼门外。 “对不住二位，自比赛结束我还没来得及回家，这顿饭恐怕不能继续了，谢二位美意。” 颜神医、胡多金动作一致的抹嘴，起身，恭敬的还礼告别，待周家父女离开后，俩人方才靠近窗子，望着远去的马车，胡多金率先道：“您看出什么了吗？” 颜神医未语，胡多金苦闷摇摇头，“我是什么也没瞧出，会不会刚才宴席上我们的举止太过刻意了？” “嗯？”你什么意思？颜神医瞟他一眼，“我平时吃饭就是那个样子。” 胡多金被噎，那就是他刻意为之被周大小姐发现了，所以对方才小心翼翼收敛，导致他们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别胡乱猜测了，周大小姐并无任何问题，方才我坐的离她仅三尺之远，她的一举一动皆入我眼，我凭她的吞咽和呼吸便能确定，她无任何内力，不是习武之人。” 颜神医解惑，胡多金更迷茫了，“可是，好端端的，东家身上的毒为何突然复发？要知道这些年，东家早已经用内力将那毒气压制的死死的，加上您的药草，三年来，从未复发过……我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先放下，吃饭。”话毕，颜神医回了雅间。 胡多金百思不得其解时，周和曦也满腹心事，奇怪啊奇怪，她方才与颜神医、胡多金坐的那么近，仙苗却无任何异动。如果说，那距离还有点远，现在她可是紧挨着周孝，刚才还吊着爹的膀子亲昵的描述今天的赛事呢。 然而直到现在，仙苗也没任何反应。 莫非，吃饱了？ 接着，和醉仙楼真正的东家在一起发生的一幕幕闪过眼前。 周孝觉得大女儿发呆的不是时候，今儿什么日子？ 闺女翻身胜仗把歌唱，全家人扬眉吐气的日子！ 历史重写，难堪不再，所有奚落她、嘲笑她的人纷纷甘拜下风，如此激动人心的时刻，闺女居然发起了呆…… “曦儿，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这次回来，我给你带了一个新厨娘，在厨艺方面简直无所不能，别说大周各地域美食佳肴信手拈来，就是西域菜，她也很是拿手。” “真的？”周和曦眼冒精光。 周孝轻舒一口气，嗯，没事了。 第100章 全家瞩目时刻 说起吃，自然要提起一件事，就是关于今天的比赛，也不知道她那个慈爱的祖母怎么想。 “爹，比赛全过程家人都知道了吧？”她相信周和月那张嘴，以及周和风美化描补的能力，然而再怎么描补，都免不了她赢得拼吃的冠军。 “自然！可气的是我竟然没有亲自到场观赛……”周孝不知想起了什么，面色懊悔，须臾又道：“你祖母也是颇感遗憾，不过，现在府里厨房已经准备妥当，专等你回去开饭呢。“ 呃……日头都快偏西了老太太还没用饭呢？还有大哥他们，陪她那么久又累又饿，也没吃？ 负罪感油然而生。 而且，听爹的意思，老太太并未嫌弃她得了这么个奖，祖母，她真是个慈祥可亲的老人家。 马车疾驶，宜安候府的大门很快就到了，父女二人刚下车，便有孙老夫人率领众人出门相迎，周和曦喜欢又感动，上前给祖母行了个大礼，众人七嘴八舌抛出各种问题或者各种恭贺，周和曦不知先回答谁后理会谁，末了还是周孝睁着眼睛说瞎话道：“曦儿还没吃饭，咱们赶快进去开饭，边吃边说……” 众人一致赞成，喜乐融融的，唯有周和曦，心虚的不行。 沁竹苑。 乌泱泱一群人刚进院门，丫鬟们忙左右打帘，进屋还没来得及坐下，只听三叔道：“曦儿，快把那三粒九转回魂丹拿出来让三叔……你祖母瞧瞧。” 孙老夫人：“先吃饭，那些事回头再说。”这个老三，惯会打着我的名号讨巧儿。 周义在自家老娘那里碰了一鼻子灰，默默的摸把鼻子，连声说好。很快，大家落座，厨娘、丫鬟们端着美食佳肴鱼贯而入，周孝悄声告诉周和曦，今儿这顿饭就是新来的厨娘倩娘准备的，某女顿时满心期待。 周和曦获此殊荣也算宜安侯府的大事了，按理，孙老夫人兴致高昂的给孙女摆庆功宴，各房无论嫡庶都要过来庆贺的，席间却不见周和露、周和霜姐妹。周和曦朝大小姨娘们那桌瞅了瞅，曲姨娘也不在，顿时心下了然。 越发不屑，这曲姨娘真是越发拿大，自己闺女纵然再受“委屈”，这种场合也该做到位，竟敢拂老夫人的面子。 周和月悄声道：“七妹、八妹回来就大哭大闹，原本没什么事儿被她们添油加醋一说，曲姨娘便把所有的账都算你头上，爹刚下马她便差人去请，谁知爹听说你还没回来，大门都没进就去醉仙楼找你去了，可把曲姨娘气个半死……这会子她不肯来，是在落你脸呢。“ 呵呵，周和曦冷笑，落我脸，你脸可真大，什么时候嫡长小姐要看一个姨娘的脸了。 孙老夫人目光投过来时，姐妹二人便止了私谈，不知谁起的头，姐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又把比赛精彩的部分描述一番，长辈们听的津津有味。 恰巧说到周和曦赢得吃包子比赛魁首，周和曦便顺势将九转回魂丹掏出来，双手俸给孙老夫人，“祖母，孙女替您赢了三粒丹，愿祖母永远康健，安乐。” 孙老夫人先惊了一把，后来乐的嘴都合不拢，端着瓷瓶瞧了又瞧，最后又把瓷瓶还给周和曦，“好孩子，这是你辛苦赢得的宝物，好好收着。” “祖母，一点都不辛苦，什么力气也没用到，就坐在那里吃包子，又享受美味又热闹，吃完包子还有奖品拿，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更美的事情了。” 众人：“……”咳咳，这么一解释，好像也对啊。 第101章来的厨娘 孙老夫人起了个头，满屋子人哄堂大笑，周和曦也跟着乐呵呵，气氛融洽的令人惬意。老太太也不再推辞，神情极为熨帖的收了那三粒丹药，并告知阖府上下，他们宜安侯府的传家宝又多了一件，对此，谁也不吃惊。 九转回魂丹的魅力究竟怎样，几岁孩童都知晓一二，何况还是三粒？而这三粒丹的由来，是带着荣耀，扬眉吐气的翻身，所以意义非凡。 唯有周和曦低头默默吃菜，没有醉仙楼那一幕，她或许也觉得传家宝的提议绝妙，然而见过某人将回魂丹当糖丸吃后，她再也不淡定了。眼前又浮现那张满是疤痕的脸，奇怪的是，没有不适和畏感，倒长出几分羡慕嫉妒之感，果然人比人气死，货比货得扔……嗯？这是什么菜？莫说做法，她竟连食材都不认识，稀罕，稀罕！ “这个是？”周和曦转头问玳瑁，今日佳肴玳瑁也参与准备了，应该熟知一二。 “象拔蚌，倩娘带来的，半麻袋之多。” 听玳瑁如此说，周和曦立刻来了兴致，命玳瑁将倩娘请来。 便宜爹说倩娘是他的好友，灵泉山庄的秋庄主所赠，只因对方听说他的大女儿如今嗜吃如命。说来也巧，秋庄主也是个好吃之人，庄里养了好几个厨子，个个厨艺了得。对方既慷慨相赠，一心想着闺女的便宜爹想都没想便照单全收，除了倩娘，另外还有一车野味野果，寻常人不曾见过吃过的新鲜食材。 周和曦观倩娘三十出头，个头却高的惊人，快赶上便宜爹了。这里，一米七以上的女人并不多见。除此之外，高挺的鼻梁也是一大特征。 就是皮肤有点黑，让端正的五官稍微失色。 听了周和曦的疑问，倩娘将这道象拔刺身细细道来，连食材的来源地也说了，周和曦这才恍然，怪不得和她之前吃过的口感相差甚远，这象拔蚌竟来自西凉国境内的母河西凉河。 大周和西凉隔着千里荒原，就算走水路也要十天半月，可这象拔蚌口感依旧香甜新鲜，可见秋庄主真是个爱吃之人，可敬！可敬！ “这小黄瓜……” “回大小姐，这小黄瓜出自灵泉山庄的菜园，乃秋庄主亲手栽培，这个节点，能吃上如此新鲜娇嫩的小黄瓜，全京城都没几户人家。” 这倒是真的，周和曦点点头。 吃的高兴，周和曦给了厚赏，周孝更高兴，也封了赏，孙老夫人最高兴，给倩娘的赏银最多，初来乍到的新厨娘连着收了上百两赏银别提有多激动。原本离开灵泉山庄时，她还不情不愿的，这会子立刻将灵泉山庄抛到脑后，一心一意认周和曦做主子。 这话不再提，且说这顿饭全家喜乐融融，打破侯府多年不曾遇见喜事庆贺的局面，饭后，一众儿孙环绕孙老夫人膝下，待老夫人觉得疲倦了方才逐一散去。 周孝携女归的路上，被一哭哭啼啼的妇人突然截住去路。 亏得俩人都识得那哭声，才没被吓住。 “黑灯瞎火的，为何在这里哭泣？”自己小妾哭哭啼啼拦截，又被大女儿撞见，周孝觉得丢人。 曲姨娘扫都没扫周和曦一眼，淌眼抹泪道：“侯爷一直不肯见我，我自然要主动找寻侯爷，不是这般黑灯瞎火，我还见不到您呢。” 饶你再是个贵妾，见到嫡长小姐也该知乎一声，身家清白如何？妹妹是宠妃如何？亲爹是当朝一品又如何？这能改变自己是人家的妾室的事实吗？周和曦看不惯她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一言不发继续前行。 不走怎么着，还想让我给你一个姨娘请安不成？ 第102章 敲打（一） 曲姨娘的小心思周孝一清二楚。早些年，曲姨娘知书达理，温婉可人，还为他生了一对可爱漂亮的姐妹花儿，功不可没。熟料随着年月增长，竟越发不知人事，处处掐尖要强不说，如今连基本的规矩礼节都忘了。 全家人都捧在手心的宝贝，她说落脸就落脸。 他的心肝他的娇娇女，在她眼中竟如空气一般，呵呵。 “有什么事，快说。”周孝语气生硬冰冷，眼见周和曦走远，又夹杂几分焦灼。 曲姨娘一肚子九曲回肠还没往外掏呢，中途夭折。 她依旧不肯放弃，继续娇滴滴泣道：“侯爷多日不去我曲香苑坐坐，我有一肚子话要和侯爷说，您能不能……” “在这里不能讲？”周孝更加不耐烦。 在曲香苑说和在这里说有区别吗？难道他不是用耳朵听而是用坐板凳的那玩意儿？ 曲姨娘瞬间收起娇滴滴姿态，因为她发现没用。 沉默须臾，她冷冰冰道：“露儿、霜儿今儿被人当众接二连三的打脸，回来俩人俱哭成泪人，侯爷就一点不关心吗？其他的姑娘是侯爷的心头肉，露儿、霜儿难不成就应了她们的名字，只如露水、霜雪一般可有可无？” 周孝凝眉，好歹顾及两个女儿，便忍着不耐烦道：“究竟为了什么哭，你这个当娘的不清楚？” “还不是……大小姐答应要把失传已久的广陵散赠给她们，后来出尔反尔，为了巴结清惠郡主，当着俩人的面一转手将其送给清惠郡主……我们并不稀罕那广陵散，可既然事先答应，后面就该做到，如果一开始就打着不给的主意，那就不要承诺。都是侯府的姑娘，一个爹生养，这般当众打亲妹的脸，我不相信她脸上会有光。” 周孝听完冷哼，凭他的判断，定然是和露、和霜那两个丫头对曲姨娘撒了谎，而向来护犊子严重的曲姨娘根本没辨是非，听风就是雨的过来替女儿们出气。 才十岁的孩子就敢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搬弄是非，长大了还得了？ 周孝没再理会曲姨娘，抬脚进了如意馆。 大约一刻钟后，伴着双胞胎女儿的哭声走出。 不出两日，七小姐、八小姐搬弄是非的事儿传遍两府，连带着她们在比赛那天的一举一动都被传开。原本，周和曦一人光辉掩盖众人，纵然她们那天表现的再差劲儿，也被人自动忽略。这下倒好，从头到尾被拿出来品评，连带着不明事理的曲姨娘，不仅得了孙老夫人亲自呵斥，更从杨氏那里领了好多琐碎家务。 用杨氏的话来说，曲姨娘太闲了，人一闲就会胡思乱想。 正好春夏交替，府里的家务繁琐的忙不过来，她需要个人来分担。 曲姨娘清闲高贵惯了，自入府不是吟诗作画，就是弹琴唱曲儿，如今地位一落千丈，她心中的不平衡到达极点，几乎停都没停，便朝宫里送了口信儿。 而许多人把注意力放到曲姨娘母女三人身上时，周和曦正在曦园的小厨房里翻箱倒柜，挑选满满一大筐东西给周和风送去。算算日子，大哥今儿就要回书院了。 从周和风那里出来，她又转身去了彩云轩。 自打从赛场归来，五妹便闷闷不乐，这两天三婶没少呵斥她，皆因她一场比赛没赢得魁首不说，连最擅长的棋艺比拼成绩也平平，刚第二轮便被涮了下去。 吴氏一嫌她没挣脸，二出于妒忌，时不时拿周和云当出气筒。 刚进院门，远远看见周和云坐在亭子里抽泣，丫鬟杏儿悄悄使眼色，说她家夫人刚走。 周和曦微微叹气，这是又挨训了。 第103章 敲打（二） “大姐！”周和云连忙起身，快速拭泪，看到玛瑙等人搬了一筐东西，登时激动道：“大伯好不容易给你弄些新鲜玩意儿，干嘛不留着吃，还想着我。” “都有，这份是你的。好东西大家一起吃才开心。”周和曦笑盈盈吩咐杏儿、桃儿等人接了东西，顺便将那百香果、哈密瓜、水晶葡萄等弄上几盘子过来。 周和云唯有再三致谢。 百香果真香，三步开外都能闻见香味儿。哈密瓜比蜜还甜，还有那水晶葡萄，真真应了水晶二字，莹润透亮，薄薄的紫色外衣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淡淡的柔光，让人恨不得一口吞下。 摆齐整后，周和云首先捧给周和曦吃，某女一点不客气，顺手拈了个葡萄送嘴里，饱满的葡萄汁儿瞬间迸出，清香四溢，充斥整个口腔，周和曦幸福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周和云发自内心道：“以前，谈到吃食，人人唯恐避之不及，我也不例外。可是，自打看到大姐吃东西，竟觉得是一幅非常美的画卷。” “小姐说的没错，您不知道，昨儿我上街买桂花油听见好多人议论，诸如醉仙楼、客云楼、百味轩这样的酒楼，天天客人爆满，而且好多都是像您和大小姐这样有身份的姑娘。”杏儿笑盈盈的接话，她家小姐这几天心情不好，尤其是刚刚又被夫人不知所谓的刻薄攀比弄哭了，她瞅着非常难受，所以逮着机会就想逗她开心。 “哈，有这事儿？”周和曦乐不可支。 荼蘼节被醉仙楼这么横插一杠子，竟改变京中贵女们的饮食格局，可喜可贺呀。 周和云支起精神笑道：“我岂会不知，她们现在一个个牟足劲儿练食量，是想在来年的大赛上大放光彩呢。” “噗……万一明年不比吃了……”杏儿捂嘴偷笑，周和曦忍不住多看几眼，这个娇俏可人的丫头真是喜庆，看着都赏心悦目。 有这样的丫鬟在身边，没事也要乐三分。 果然，周和云被杏儿逗笑，笑着笑着又不知想起什么，颇为无奈的摇摇头。杏儿、桃儿等丫鬟得了好吃的，一个个更加卖力的插诨打科，一时间，凉亭充满欢声笑语。 周和曦将那副车迟玉打造的精美围棋拿出，大方的送给周和云，激动的她半天没说出话。 而就在这时，周和月脚步匆匆进门，且面上气呼呼的。 “四姐，这是怎么了？”周和云抱着珍贵的礼物，起身相迎。 周和月没好气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宫里来了人，宸妃娘娘给老七老八送来好多礼物，说什么安慰，勉励，说的跟老七老八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究竟谁怎样她们了？这妥妥敲打我们呢！“ 周和云一时惊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么多年，宸妃从未像今天这般亲厚两个外甥女，莫说平时，就是逢年过节以及两个外甥女的生辰，也没见她送什么礼物。曲绾绾、曲鸾鸾虽然是一个爹生的，可已经爬到宸妃位置的曲鸾鸾向来看不起与人为妾的姐姐，自然不肯多交集的。 周和曦抬抬眼皮子，淡淡道：“人家送人家的，你激动什么劲儿。” “她这明摆着敲打我们侯府呢，祖母刚训诫过曲姨娘，娘这两天也派了许多事给曲姨娘做，但凡懂规矩的就不该在这个时候……” “不该在这个时候干什么？”周和曦示意周和月安静些，“既然对方寻了心思要敲打我们，自然要在这个节骨眼行动，否则，不痛不痒的，算什么敲打。” “祖母很生气，从头至尾都没给那两个内侍好脸看，也算狠狠落了宸妃的脸。” 可她还是好气哦。 “和月，来。”周和曦招招手，示意上蹦下蹿的周和月坐下。 第104章 敲打（三） 一脸严肃的周和曦终于让周和月老实坐下来，这才道：“你且思考这样几个问题，第一，宸妃这般举止对我们侯府有实际的影响吗？”意思是，真正的翻的起浪花吗？ 周和月瞬间摇头，“但是，膈应人啊。” “这就是对方想要的效果，明知翻不起什么大浪，气气你也是好的。曲姨娘的身份摆在那儿呢，莫说宸妃无心为其撑腰，就算有心也无力，再怎么样，妾，终归是妾。” “何况，多年来，侯府上下没有人亏待过曲姨娘，这点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放心，只要我们想的开，宸妃此举压根起不到什么作用。” 周和月渐渐冷静下来。 “第二，宸妃突然有此举动，定然有人朝宫里递了消息，你觉得应该是谁？” 周和月撇撇嘴，“除了那个成天作妖的，还有谁。” “这不就妥了，一个妾，仗着有几个身份贵重的亲戚便不知天高地厚，只能更加引来爹和祖母的厌弃，于她只有坏处没有半点好处。你若能想明白这点，就不会再生气了。” 周和月恍然。 细细想之，这几个月，曲姨娘在父亲那里的地位骤然下降，平日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祖母也出面敲打，曲姨娘纵然再有手段，背后再有靠山，又能做什么？ 宸妃再能耐，也不会明目张胆插手侯府家事，而曲尚书更没理由。他们侯府又没将曲姨娘怎样，二，一个妾室受婆婆和主母教导，天经地义。 “第三，宸妃此举只会让曲姨娘更加膨胀。”天欲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周和月一点火气也没了，突然起身道：“娘亲那里还有点疑惑，我去去就来。”临走还顺了一串水晶葡萄。 周和曦：“……”刚送一箩筐，还没吃够啊！ 杏儿抿嘴笑道：“阖府上下，就属四小姐的性子活泼。” 周和曦无奈摇头，对周和云道：“瞅着她行四，其实还没你能经事呢，脑子也不笨，就是不喜欢用，遇事太容易冲动，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长大。” “还不是大伯母和你太过疼爱她，这府里，我最羡慕的人就是四姐。虽然她常常被大伯母责骂，却是爱之深责之切。你常常奚落她不假，却一半玩笑一半教导……”说到这儿，周和月满心苦涩，再说不下去。 “五妹。”周和曦握住她的手，认真道：“我们改变不了起点，甚至，也改变不了终点，可这中间，还有长长的一生。” 周和云不解，要说起点，东西两府的姑娘里，谁还比得过大姐？ 周和曦微微摇头，“三婶对你再苛刻，再不放心上，你好歹有娘。” 说来真是奇怪，活了两辈子，她都是个没娘的命。上辈子倒有娘的，可有和没有，没差。她刚生下来一个星期便被她妈抱着去大豪门周家寻爹，爹，倒也寻到了，对方只有一个条件，孩子留下，拿钱走人。于是，她妈就走了。 估计周家给的钱挺多的，不然，在交际圈打滚儿多年的老妈岂肯放弃豪门少奶奶的位置，就算争不过正牌的，那也是要留下争一争的。 那些年，她虽顶着豪门千金的名头，私下里，谁不议论她是私生女？家族随便一个孩子都敢轻视她，说她妈是没过门的小妾，所以连妾都算不上，顶多算个外室。 身份二字，再也没有比她领略更深刻的了。 大姐眼中的哀伤令周和云哑然，她不再往下讲，想也不肯想了。她不愿勾起大姐的伤心事。 并且，她承认大姐说的是实话，女子艰难的时代，有娘和没娘真的差别很大。如果没有娘，外祖家离的近些，也能慰藉一二，可是大姐她……身上还流着一半西凉血液。 这么多年，鲜少有人提起这些，她差不多都快忘了…… 第105章 敲打（四） 姐妹二人互诉衷肠许久才分开。 下午，周和曦去马厩帮李韧刷了两匹马，晚上，和周孝一起用个晚饭。按照平时，本该心情大好的她，却无比忧虑。 仙苗它，它，它竟然绝食了。 倒也不是真的绝食，但“吃饭”的过程整个苗儿都懒洋洋的，就像一个又饿又困的人，一边吃着一边萎靡不振的打哈欠…… 期间周和曦特意瞧了瞧，以往活泼舒展枝丫的仙苗儿，如今叶子都是耷拉的。 这可怎么整！ 倩娘刚过来，“十八般武艺”还没给她耍一遍呢。还有，西凉的美食她还没挨个儿品尝，若是这会子挂了……一想起这个，周和曦的心就无比的痛，胃更痛。 愁云浓雾间，醉仙楼真正的东家再次浮现脑海。仙苗出现这般异常铁定与他分开，这几天她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毕竟以他为分界点，前后对比鲜明。没和他近距离接触之前，仙苗一直欢腾着。 而且，近距离接触的情景她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仙苗当时“吃饭”的模样可以用云吞形容。 若说仙苗的变化与那男人一点关系都没，打死她都不相信。 略略准备一番，周和曦决定再去醉仙楼一趟，能否遇到他们东家不一定，但在家里肯定遇不到的。 刚要出门，周和月急吼吼大步飞来，脸上的笑意遮也遮不住，说宫里又来人了，还故意卖关子让周和曦猜，这回来的是哪拨人。 周和曦眨眨眼，反问，“不会是皇后娘娘那拨吧？” “呀，大姐你真是聪明绝顶。”周和月崇拜的不得了，直言正确。 周和曦：“……”聪明就聪明，她一点也不想绝顶。 话说，这不是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的事儿？无论哪朝哪代，皇后与宠妃向来势不两立，宠妃无子便罢，偏偏宸妃一早为永昌帝生下皇八子，今年都满十岁了，受皇帝宠爱又有儿子傍身，哪个做正宫的不着急？ 再者，满皇宫的贵人，也就皇后、宸妃和他们宜安侯府有点关系，宸妃这次吃饱了撑的突然为曲姨娘撑腰，涨了曲姨娘和老七、老八的气焰，打了老太太、继母的脸，又给她重重警告，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皇后娘娘当然要插一脚。 哼，曲姨娘是你姐姐不假，和曦还是我亲外甥女呢！俩人就这么“斗“起来了。 “皇后娘娘派了贴身女官过来，赏了你好多东西，说庆贺你在今年荼蘼节大会上夺得三项魁首。” 呵，还真是厚赏。 不厚赏不行啊，毕竟要使劲儿敲打一下宸妃，让对方记住，你只是宜安候府小妾的妹妹，我可是宜安候府嫡长小姐的姨母！ “这么多年，皇后娘娘对大小姐不闻不问的，这突然厚赏……”玛瑙没有将话说完，意思却流露分明。 周和月瞅了丫头一眼，冷笑，“我才不管皇后娘娘什么心思，眼下能狠狠打曲姨娘的脸就行……最重要的，狠狠替大姐出了一口恶气。” 这怎么也教导不通透的熊孩子…… 周和曦象征的拧了拧她的耳朵，教训道：“一，大姐我没恶气。二，就是有恶气，也不敢劳驾皇后娘娘出手。” “我等下要去醉仙楼，你去不去？” 周和曦以为周和月会毫不犹豫的跟上，然而只见她摇头道：“我还得去给娘报信呢，她这两天愁坏了，唯恐有人找你麻烦，这下不怕了。”话毕，周和月一溜烟跑开。 周和曦心里暖的不行，杨氏这个便宜娘，真美，人美，心更美。 她喜欢这样的娘。 第106章 诡异的画风（一） 马车刚到中街，竟出现交通堵塞情况。 周和曦心中有事，焦灼的不行，“李韧，怎么回事儿啊？” 李韧还是那副冷淡淡的样子，“大小姐，您扒开帘子自己看。”反正您就坐在车门口，动动手指的事儿。 周和曦知道此车夫到现在也理解不了他家大小姐坐车门口的行径，她也没法啊，都是为了生存。 话说回来，李韧人高马大，容颜也挺英俊的，仙苗怎么就提不起神儿呢？还是说……它突然喜欢丑的？ 究竟是什么降低了它的审美！ 车帘扒开，周和曦惊呆，再顾不上胡思乱想。 怨不得堵车，本来就不算宽的街道如今两旁停满了马车，中间过道儿窄的只剩下单行道，可是车辆南来北往的……不堵才怪！ 坐在里面的玛瑙扒着窗帘勾着脑袋朝外瞧，突然眼放精光，“我看到安平侯家的付二小姐了，还有定国公府的百三小姐……她们正在吃老杨家的馄饨！”玛瑙不可思议拔高了声音，“小姐快看，您左手边李记羊肉泡馍馆，孟三小姐和林大小姐！她们竟然在吃羊肉泡馍！！” 何止付微雨、百惜瑶，孟馥雅、林静姝……周和曦几眼瞧下去，至少看到十位以上熟悉的面孔，都是曾在赛场上和她一起厮杀过的世家贵女，然而这会子她们像约好似的或在小食饭馆，或在街边小摊儿吃的不亦乐乎。 换做平日，你敢请她们到这里吃东西，她们分分钟敢拿唾沫星子淹死你，完了再命人把你揍的狗血淋头。 至于么，比个赛而已……竟起了如此狂风暴雨的后遗症。 马车前行不了，周和曦只好下车步行，好在这里离醉仙楼也没多远了。 “李韧，先别回府，去酒馆帮帮周平安的忙，顺便把在那儿帮工的玳瑁捎回家。” “那您……” “不用担心，我要是太晚了还没回去，我爹会来接我的。” 李韧：“……”大小姐您是故意的吧？ 玛瑙：“……”神烦！估计这次自己又要步行回府了！ 她现在就跟着李韧掉头行吗？ 不行！ 貌似有几个小姑娘已经看见她们家小姐，并朝她们这里疾步走来…… “哎呀，是周大小姐，您好几天都没出来散心了。”说话者乃刘御史家的闺女刘文君，身后还有她的闺中好友们梅映雪、郝芙蓉等人。 这几个都是在包子赛场拼命吃包子最后却连两笼都没吃下就吐的，今儿这是……集体约着席卷京城美食小吃呢？ 若说这几个人客套，玛瑙还能想通，毕竟她们身份不如大小姐，另外，无论姿色还是才艺均平平，相比之下嫉妒心没那么强，既然在街上碰到，自然要对她们家小姐示好。 然而，付二小姐、百三小姐紧接着过来，笑意盈盈的朝她们家小姐打招呼，姿态放的很低，与比赛那天判若两人。 令人同样吃惊的，还有林静姝，以及紧跟其后看着一如既往的矜持，却同样放低姿态的孟馥雅。 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声，“周和曦！啊不，是周大小姐！周大小姐来了！！” 还没想好先理谁后理谁的周和曦：“……” 这是要干嘛？ 堵路拦截……要签名吗？ 这种事她那个大明星死党比较擅长，她只擅长帮她逃…… “周大小姐，您是要去醉仙楼吗？”刘文君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得到周和曦的点头神情激动的不得了，“我一猜就是，话说醉仙楼的菜实在太好吃了，那天，我忍痛破费要了几个菜，哎哟，吃完他家的菜我都不想回家吃饭了。” “就是，就是，醉仙楼的菜名不虚传，刘文成果然不负京城第一食神盛名。” “……” 画风突然就变成大家轮番夸赞醉仙楼。 醉仙楼里，这些天一直提心吊胆怕世家小姐们过来砸场子的王掌柜突然打了个喷嚏…… 第107章 诡异的画风（二） 周和曦觉得自己点了好多次头，该回答的问题基本回答完毕，便抬脚朝醉仙楼的方向走去。 “请等一下，周大小姐，您坐我的马车吧？正好我也想去醉仙楼打包几个菜，这几天弟、妹馋的紧。”刘文君热情相邀，并言她的马车，就在身边。 然而，左右夹击之下，刘御史家的马车根本无法动弹。 “这谁的马车？停的可真是地方。”刘文君唯恐周和曦拒绝，看见自家马车不能快速赶来身边，很是着急。 “哎哟喂，就你没停！”百惜瑶横眉怒怼，可见，她家马车紧挨着刘御史家的，不在前就在后。 刘文君一看出口者乃定国公府二小姐，气焰立刻消散，赔笑道：“付二小姐多虑了，文君并不是说您。” “那你说谁？”王翰林家的二小姐王丽华声音拔的更高，她最看不起那些捧高踩低，上赶着巴结人的姑娘了。 呵呵，这下两个马车都找到了主人，刘文君不敢得罪百惜瑶，却敢怒怼王丽华，一个小小编修翰林之女而已，也敢在她面前拿大！ 俩人就这样吵起来，其他人并没时间看戏，因为她们的马车也被左右夹击，车高马大的根本不好掉头，加之街道狭窄，路面闹哄哄的……此时此刻，她们终于发现一个共同的问题，来时容易去时难，这会子想去醉仙楼更是难上加难。 “我先来的，自然我先走，先来后到这样简单的道理郝四小姐难道不懂吗？” “你走啊，我没说不让你走，我保准不动！” “你不动我怎么走？我说郝四，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 “……” “要去醉仙楼订餐啊？呵呵……说的好像就你家能吃得起醉仙楼的饭菜似的。” “我可没那个意思，自己神经敏感胡思乱想怨得了谁？” “你说谁神经敏感胡思乱想？付二小姐，口下留德！” “……” 周和曦：“……”以后出门前定要查看黄历！ 众位小姐乱成一锅粥时，周和曦携玛瑙悄悄溜出包围圈，可惜，没溜成就被人发现，于是，画风又突然变成这样，“周大小姐都走了……” “周大小姐都没坐马车，我也步行的。” “就是，再说醉仙楼离的已经不远了……” 就这样，原本临时起意决定去醉仙楼坐一坐的周和曦，突然成了一大群姑娘的头头，十几个姑娘浩浩荡荡的朝醉仙楼走去…… …… 庆喜儿正在二楼上菜，菜上完随意朝窗外瞟一眼，好几伙，这一瞅不得了，立刻连滚带爬的飞奔下楼。 “王，王大爷！不好了！她们，她们来了……” “你把舌头捋直了给我说话。”王掌柜一脸淡定。 庆喜儿急的嘴巴直颤，五次三番之下到底将意思表达清楚，王掌柜差点眼皮子一翻晕过去，强撑着站稳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关门歇业。 恰在这时，周和曦进门了。 王掌柜刚上前一步，她便道：“过来吃饭，老地方，老席面，再加道芝麻汤球儿，奶饽饽……黄焖鸡，炸大虾，就先这些吧。” 王掌柜点点头，又靠近一步，欲言又止，周和曦朝身后甩甩头，言简意赅，“都是来吃饭的。” 王掌柜立刻松口气。 再看周和曦如神人一般。 第一千零一次感叹，跟聪明人讲话，就辣么令人爽！根本不用你问，人家便知晓你想说什么想问什么。 “周大小姐，她们，都是您带来的？”庆喜儿露出最喜庆的笑脸，周和曦调皮的冲他和王掌柜眨眨眼，她不介意背这个锅，背一辈子都行。 随后一言不发上了天字号雅间。 那一刻，玛瑙觉得自家小姐老牛掰了，她跟着脚步都轻飘飘的。 胡多金亲自相迎后来进门的世家小姐们，醉仙楼一下子热闹起来。 第108章 对，我是这里的东家（一） 醉仙楼何曾一下子迎来这么多世家姑娘，瞧，个个跟水葱似的，一掐都能掐出水来。放眼望去，这就是一园子鲜花儿啊，且什么花儿都有，各争千秋。 当然，她们都是有身份的，有些背后的靠山巍峨高岸，所以只可远观，不可…… 如此，已经令许多食客满足了。 众女进来后第一反应便是寻找周和曦，后来一想，周和曦是醉仙楼的贵宾，肯定直奔天字号雅间去，而她们，顶多上二楼，几个人才能包的起一个稍微豪华点的雅间以撑场面。 同样是侯门嫡女，怎么差别就这样大呢！ 这会子开始有人羡慕嫉妒恨，却无人表现出来。 在胡多金亲自招呼下，一群少女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鱼贯而入的进了二楼雅间。 此时，在天字第一号雅间的周和曦颇为失望，刚才她逮着庆喜儿问了，他们真正的东家没来这里。周和曦本意是想诈一诈，谁知庆喜儿想都没想便道：“您的意思是，我们胡东家是假的？”随后这小子哈哈大笑，像是听到大笑话一般。 周和曦瞧的真切，譬如庆喜儿一般的小跑堂并不知情。可见那位神秘的东家来无影去无踪，隐匿自己的本领非同寻常。 虽然揣着心事，却丝毫没有影响周和曦的食欲，这顿饭悠哉吃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罢，下去打探消息的玛瑙回来告诉她，大街上拥堵的马车早四散而归，那些世家贵女们一个个都回家了，且好不失望。 周和曦便笑着问道：“她们为什么失望？” “自然是没和小姐搭上话，所以失望。” “又是为什么上赶着与我搭话？” “还不是因为小姐得了皇后娘娘厚赏，话说，这消息真比打脸还快，前脚宫人刚进侯府宣赏，后脚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周和曦笑着点头，她家玛瑙就是聪明伶俐。 “还有呢？”周和曦觉得还有一个原因玛瑙似乎忽略了。 丫鬟思虑片刻又道：“您手里握着三粒仙丹，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说不定哪天她们就会求到您这里，这会子肯定万万不敢得罪。” “全部答对，快把汤喝了咱们走。” “去哪里？”玛瑙立刻起身，她已经撑的难受，饶是瑶池仙品她也喝不下了。 周和曦神秘的眨眨眼，一刻钟后俩人来到长生元典当行。 玛瑙恍然，差点忘了，她家侯夫人的三套头面还在这典当行里面呢。当初，大小姐拿了夫人家传的三套头面当了三千两银子，比赛时又赢回来，算算日子还在规定期限内，可以原价赎回，那还等什么？ 主仆二人刚进门，白胡子老掌柜立刻笑脸相迎，周和曦言简意赅将来意说出，老头儿立马笑道：“真是太巧了，周大小姐，您今儿若不来，小老儿定要选个日子往贵府送拜帖呢。” 周和曦警惕心起，盯着白胡子老头儿一言不发。 “哦，是这样的，您那三套头面，被我们东家相中了，他老人家说，无论多高的价格，他定要拿下，不知……” “不卖！” 老头儿：“……” 周和曦掏出三千两银票请老头儿过目，老头儿未接，转头冲里面吆喝道：“东家，那头面的主人不肯相让。” “那就请周大小姐进来，头面在我这里。”一个清冷的，熟悉无比的声音传来。 周和曦心中一紧。 第109章 对，我是这里的东家（二） 周和曦认真嘱咐玛瑙一番，由老掌柜打帘进了内室。 果然是醉仙楼的东家，那个丑男。 这可真是，寻他时不见，抛之脑后他却乍悠悠突现。 “您是这里的东家？”站在三米开外的地方，周和曦问道。 “对，我是这里的东家。”对方诚然相答，在他身旁的桌子上，赫然放着三套头面，是死去的便宜娘的那三套。 “您可真是家大业大啊。” “并不是，这条街，只有醉仙楼与这长生元典当行是我的。辛苦半生，得两处糊口营生，算不得家大业大。只因腿脚不便，容貌丑陋，无法亲自经营，并非故作神秘。” 还怪谦虚的，还跟她解释一番。这种事，不用解释她也能想明白啊。 周和曦静默片刻，又没话找话道：“您身体好些了吗？” 对方身子一怔，显然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须臾才点点头，又语气冷清的道谢。 周和曦没觉有什么不对劲的，三次相见，他均一副冷清漠然的姿态，天生的霸道与漠然，生出冰冷的自以为是，关键时刻，倒也从未强人所难。 对方见周和曦不说话也不靠近，便扭头看了看桌面，示意她来取头面。 某女神色未变，暗里却细细留心仙苗。 事实上，她刚进门，那仙苗已经舒展身姿，似乎叫嚣着要吃饭了。 脚，刚抬出去一步，那“沙沙”声便传来，且随着她的靠近，声响越发清晰。俩人相距大约一米远时，那张冷漠的脸突然浓眉紧锁，露出极大的痛苦，某女立刻停下脚步。 就在这时，对方“哇”的一口，黑血赫然入目。 除了没有像上次满地打滚儿一般，其他的症状和上回一模一样。 呆了两秒，周和曦立刻想冲出去叫人，只听他艰难道：“不……不要！“ 随后，不知他做了什么，很快就不吐了，但是痛苦的表情没有减轻半分。 周和曦不由自主退后两步，那痛苦似乎减轻。 他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眼神空洞的望着地面，解释道：“常年积累的旧疾，两次复发均被小姐碰上，万分抱歉。头面就在桌子上，小姐自取，在下身体不适，先走一步。” 话毕，他立刻转身，双手推着轮椅入了珠帘，须臾，只听一声门响，便没了动静儿，观这座宅邸格局，他大概入了内院。 周和曦这才长松一口气，回神惊觉自己手心里都是汗。 她发现自己又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有关仙苗的。 那就是，除了她自己百毒不侵，仙苗还可以帮除她之外的人解毒！ 什么常年累积旧疾，两次复发……之前她还不确定，现在她敢百分百肯定，这人两次所谓旧疾复发，均和她有关。确切的说，都是仙苗的缘故。毒发前，对方表情痛苦，接着打滚儿，吐血。可能这次她离的有些远，对方并没有打滚儿。当她悄悄后退两步时，对方痛苦的神色明显减轻。 这一切还不够明显么？ 周和曦反复思量，不肯错过一寸思绪，不仅想明白这些缘故，还推测出这位神秘丑男早有预料，专门在这里等她出现的。 这说明什么？ 一，对方一定也察觉出她的不寻常，“旧疾”复发和她有关。 二，她的出现让他察觉出一定的好处，比如，毒素排出，病情减轻什么的。否则，他没理由亲自在这里等她，要说他还想买那张人皮面具她信，想买她的头面？打死她都不信。 周和曦一下子便想到这两种可能，并肯定两者必有其一是那男人此举之故，又或者，这两种可能都在他察觉的范围内。 周和曦表情木然的放下银票，去收那三套头面，忽然发现匣子里躺着一个十分熟悉的瓷瓶儿…… 第110章 玳瑁相求（一） 这不是那九转回魂丹么？ 打开一瞧，还真是！数了数，竟有七颗！！ 周和曦：“……” 她揣着这七颗糖丸儿，啊不，是九转回魂丹走街上，若是被满京城的路人知道…… 群涌而上，被抢光，被撕碎，骨头渣都不剩……只几个关键词便让某女不敢深想，她浑身打了个寒颤摇摇头，将瓷瓶儿悄无声息藏起，接着若无其事的抱着木匣子出了内室。 翘首以盼的玛瑙立刻跑来相迎，嘴里埋怨着怎么这么久，那东家有没有出言不敬什么的。 周和曦皆说没有，并胡乱搪塞道：“这东家指定是个耙耳朵，为了他老婆低三下四求我，还一张嘴就要买三套……” “哼，莫说三套，就是一套也不能卖，这可是侯夫人留给小姐的传家宝。”玛瑙接过木匣，珍爱的搂在怀中，并对周和曦的胡诌发表言论，“论起来，男人耙耳朵没什么不好，在自家夫人面前低头要比在权贵面前点头哈腰顺眼多了。满京城我只敬佩谢大将军一人，别人都瞧不起他，嫌他耙耳朵没出息，在我看来，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出则驰骋沙场，报效国家，入则体贴老婆爱护子女。有些人，则反之，饶是身份再高贵，也令人鄙夷。“ 哎哟哟，她家玛瑙实在太通透了，水葱一样可人，就冲丫头这一席价值千金之语，她将来定要留意，帮丫头寻个体贴可靠之人。 玛瑙说完，观自家小姐反应，发现她笑盈盈的，立马咧嘴笑，简直乐开了花。 主仆雇了一辆马车回府。 令人意外的是，玳瑁竟然在这个点儿回来了。 玛瑙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这大概是她数次去周记酒馆帮工回来最早的一次。说起帮工这件事，真真让她气恼。当初，酒馆刚开业，小姐随口说了句忙不过来，她便请求去帮忙，小姐爽快应了，熟知打那之后，她动不动就要去酒馆干活！ 是酒馆的酒太醉人了导致她分不清东西南北，压根不知道自己的本分是什么了吗？ 还是眼红诸如周平安等人的前程，工钱拿的高年底又有红利可拿？ 凭良心讲，这些年大小姐待她们薄吗？ 莫说金银，饶是那些赏下来的衣服、绣品，随便一件也能换不少银钱。 玛瑙理解不了玳瑁的心思，见面便讽刺道：“哟，您老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酒香巷子深，把您熏的不知回家的路呢。” 她忍了这么多天，今儿忍无可忍。 玳瑁脸上立刻白一阵红一阵，她原本脚步踟蹰，一直徘徊不前，仿佛揣着沉重的心事，被玛瑙这么一激，竟突然生出几分勇气，远远地扑通跪地道：“大小姐，奴婢有事相求！” 说的这般郑重，倒唬了玛瑙一跳。 周和曦冲她招招手，示意她走近些说，熟料玳瑁表情戚然的跪走过来，连过门槛儿时都没起身，端坐于堂的周和曦凝眉，抿唇，将茶水放一边儿。 “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定然尽自己最大努力帮你。” 玳瑁跟在她身边多年，既有功劳又有苦劳，何况她曾许下诺言，玳瑁若需要帮助，她会施以援手。 “求您将奴婢配给周平安。” 周和曦：“……” 玛瑙：“……” 主仆惊的良久未言。周和曦没想到玳瑁竟然如此大胆，敢直接向她提出婚配周平安。正常流程，她若和周平安互相心仪，合该由周平安向她提出请求……可见，周平安真的没看上玳瑁。 既如此……强扭的瓜不甜啊。 第111章 玳瑁相求（二） “你……” “你真是……” 玛瑙“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一来玳瑁所言对她冲击力度实在太大了，若不是玳瑁主动道出，她压根不知道从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的姐妹竟然看上了周平安。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玛瑙努力回忆，除了发现玳瑁最近这段时间老喜欢往周记酒馆跑之外，再没别的。 “怪不得……怪不得你最近老喜欢往酒馆跑，原来是因为他。可周平安他……”玛瑙想说周平安父母双亡，话到嘴边又溜回去，父母双亡怎么了？父母双亡的人就不配娶妻生子有好日子了？ 不过，她心里的确有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周和曦一言突然提醒了她，只听她家大小姐这样道：“为什么周平安不来求？” 对对对！玛瑙恍然！ 想起来了，府里但凡有哪个丫鬟、小厮情投意合，生出嫁娶之意，都是由小厮的老子娘去主子面前求娶，一般主子知晓两家都没意见，乐得做媒。家生子这般，若不是家生子，男方也要正经请府里某位老人当媒人，到主子面前求赏脸，道理都是一样的。 哪有像玳瑁这般，直接求到大小姐面前，哭着喊着要嫁的！ 玳瑁咬唇，头埋的低低。 今日之举，她已经豁出平生脸面。 “玳瑁，你该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妾有情，郎无意，终究意难平。” “大小姐！”玳瑁猛的抬头，双颊满是泪痕，十分惹人心疼。 “奴婢出身卑微，祖上世代都是侯府家生子，奴婢不奢求什么郎情妾意，只求一日三餐，粗茶淡饭，有个知冷知热的好人在身边，相互扶持一辈子，便此生无憾了……周平安他，条件是不太好，父母早亡，无兄弟姐妹，唯一的叔叔又瞧不起他，平日不甚理会。可是他人好，肯上进，如今又得大小姐提携，将来不说前途无量，我跟了他定然饿不着冻不着，除此之外，玳瑁真的别无所求，还请大小姐成全。“ 话毕，玳瑁重重磕了三个头，玛瑙瞧见，眉毛拧巴的不成样子。 以后谁再说玳瑁比她伶俐通透，她就戳瞎谁的眼！ 瞧瞧她现在自甘堕落的样，哪一点伶俐通透了？ 周和曦心中一阵叹息，都说陷入情网中的女孩智商会大大降低，甚至为负数，一点不假。虽然玳瑁情真意切，她却不能一口答应，只道：“我知晓你的心意，却不能逼迫周平安，只能出面帮你说和，如果对方死不答应或者心里早有了别人，我一不做恶人，二不做拆散苦命鸳鸯之人。” 玳瑁一怔，随后郑重叩谢。 周和曦便命她下去歇着，这几天先不用过来伺候。 玳瑁刚走，玛瑙立刻跳脚，“糊涂啊，糊涂……我一点不明白，她怎么就突然这样了呢？” 周和曦令她稍安勿躁，“或许事情还有转机，明天你让人请周平安来一趟，我且问问他的意思。” “他敢不答应！”玛瑙脱口而出。 周和曦知道，玛瑙和所有人的看法一样，玳瑁嫁给他等于低嫁，别人求也求不来的事，他凭什么不应？ 其实，没有凭什么不凭什么，有的人觉得自己的心意不重要，有的却十分看重而已。 第112章 求娶 环境养人。 在酒馆历练月余的周平安通身气派和之前判若两人。 外貌没什么改变，周身散发的气息不一样了，从前，他就是个动辄拘谨，时时将自卑写在脸上的小车夫。现在，脸上增添许多自信不说，走路都比以前带风。 对于周和曦的目的，周平安似乎有所察觉，所以，当他给周和曦行完礼，便垂首而立，一言不发。 如此，周和曦倒不知如何开口了。 “周平安，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早前我便在你面前夸下海口，机会合适，定帮你娶一房顶好的媳妇儿。不知……现在的你有没有意中人？如果有，放心大胆的说出来，我定会尽最大努力撮合你们。” 周平安：“……” 缓了一会儿才恭敬回道：“大小姐，小的并无意中人。” “既如此，我便给你说一房媳妇可好？” “小的……小的……不知大小姐要将谁许给我？” “玳瑁。” 听见这个名字，周平安身子微动，须臾才道：“玳瑁是您的贴身大丫鬟，无论相貌、出身、能力都在我之上，您将她许给我，是不是有些委屈了？” 周和曦听出他话里话外抗拒之意，本想就此作罢，只听对方又道：“何况，我无家无业，这会子无论娶了谁，都只是连累人家。” “只要你不给人家委屈，人家就不会委屈。更因为你无家无业，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没人帮你操持，自己就该上心。我今日只是兴起，你中意呢，我便帮你做主，你若暂时不考虑这个问题，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周和曦起身，示意他可以离开。 周平安立刻回道：“大小姐，您误会了，莫说这是周平安天大的荣幸，即便您真的相逼，周平安也甘之如饴……我……我会对玳瑁好的，我以性命向您发誓。” 呃……怎么转变这样快？ 究竟是什么引起了他脑回路突变？ “周平安，我以侯府大小姐名义告诉你，我并没有逼迫你的意思。之所以问你呢，首先我曾在你这里许下诺言，关于你成家立业的事我一直放心上。只要是这府里的丫鬟，但凡你中意的，对方也中意你的，我定然会为你做主求娶。可你又没有中意的，我自然要将中意你的人拉出来让你相看相看……总之，一切在你。“ “大小姐，您不必如此……玳瑁很好，谢大小姐成全，我向您发誓，会一辈子对玳瑁好。” 周和曦认真盯他一盯，发现他不仅态度诚恳，眼神也十分真诚。 她真迷惑了，既然他也相中玳瑁，为何还把玳瑁惹成那样子？而且，他刚进门时，态度根本不是这样的。 “周平安，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没有！大小姐，您多想了。” “那，你再老实说，是不是因为玳瑁是我的大丫鬟，所以才……” “不不，不是……实话告诉您，一开始小的想先攒下一份家业，然后再成亲。后来，我突然想到不孝有三，何况，我真的老大不小了，所以……” 原来如此。 紧接着，周平安又问什么时候去玳瑁家下定合适，那猴急的模样倒把周和曦逗乐了，“你只管下去忙，不急。” 周平安行礼告退。 玳瑁得知周平安向大小姐求娶她，激动一夜未眠。玛瑙一开始非常气愤的，现在转了态度，玳瑁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姐姐，能嫁得心仪之人，她跟着高兴。 次日，这件事便在杨氏那里过了明路。 第113章 流言 接下来，男方去女方家送聘，下定，成亲的日子很快有眉目。 鉴于玳瑁已年过十七，婚期便放在中秋节后。那时，秋高气爽，瓜果鱼蟹正是肥美之时，因周和曦之故，杨氏非常给玳瑁脸面，她已经开了口，届时一定让玳瑁风风光光的出嫁。 孙老夫人得知这件事，也十分上心，亲自开了小金库，拿出好几件首饰赏给玳瑁做压箱底，除此之外，杨氏、周和曦均赏了许多。玛瑙羡慕打趣，说玳瑁嫁个人就富的流油了，压根不用担心婚后的生活。 算算日子，距离玳瑁出嫁日期只有整整四个月，期间，周平安要置办房产，整理家宅内务，玳瑁要准备嫁妆，其中嫁衣便是很繁琐一项。于是，周和曦卸了玳瑁身上的“担子”，命她老老实实在家备嫁，有空闲就去酒馆帮周平安，玳瑁深知主子之意，唯有感激。 东西两府的下人，见面就说玳瑁得了个好姻缘，当然，也有泛酸的说周平安父母双亡，没有兄弟之类的，均被明理的一一反驳。 没有公婆怎么了？说句不好听的，玳瑁嫁过去直接当家做主，还不用伏低做小侍奉公婆了呢。 没有兄弟更好，周平安那么能干，若是身边有几个不着调的兄弟，别说帮忙了，不打秋风做累赘都烧高香了。 帮着玳瑁说话的大都是昔日好姐妹，譬如玛瑙、“四金”等人。 不过，这些都是下人们私下打嘴战，虽上不得台面，倒也无伤大雅。倒是有一天，京城大街小巷突然刮起一阵风，说宜安侯府表面风光，实际上穷的揭不开锅，已经到了靠当东西度日的地步。 比如，某天某时，周大小姐进了长生元典当行，一会儿又抱着一堆银子出来，说的有鼻子有眼。 这话没什么，糟心的是后面。 既然家里已经落魄到那般地步，周大小姐却还频频光顾醉仙楼，为了口腹之欲，动辄挥金如土。没钱了就偷家里的东西去换银子，而后继续吃喝玩乐，妥妥败家女一枚。 这还不算严重，更糟心的在后面。 说宜安侯以及当家老太太都是大傻子，钱财不留给儿孙，倒让一个将来注定是别人家的孙女挥霍，这一家子人脑袋都是注水的。 原本，荼蘼节后周和曦为侯府争了光，又得太子、皇后的封赏，很多人家心思活泛起来，掰着手指头算周家几个姑娘，有几个到了适龄婚配阶段，这一算不得了，发现有一堆姑娘适龄。 这些人家还没开始下手呢，这般流言蜚语满京城传开，虽然不知真假，却让他们突然止步……先观望观望再说。 周和曦不知这些，她现在最关心的是，消息究竟怎么传出去的。 她第一个便否定了长生元典当行的人，倒不是敬重其背后东家守信，而是觉得那样神秘，动辄大手笔的人绝对不会做这种对他没有任何意义的鸡毛蒜皮之事。 何况，他们二人发现彼此的“秘密”，正是你惊惧我恐慌之时，对方又怎么可能在这节骨眼上弄出这些鸟事儿？ 第二个，也不可能是侯府的人。 当东西这件事，除了她和玛瑙，李韧，再无别人。 玛瑙自幼跟随，如今已经混到她心腹的位置，李韧是便宜爹的人，更不可能背叛。 排除一切不可能后，周和曦将目标盯在那天随她一起去醉仙楼吃饭的世家贵女身上。 她当东西时一定无人瞧见，否则，说宜安侯府落魄如斯的消息早传出来了。可见，就是她赎头面的时候被有心人瞧见了。 会是谁呢？ 第114章 不攻自破 周和曦略略分析后冷笑不已，具体的她不敢确定，但总归是那几个与她有利益冲突的差不了。 还未等周和曦有所反击，长生元典当行已经放出话来，说那天周大小姐在他们典当行看中一瓶上好的丹药，并阔气的出手买下。至于什么丹药，出于为顾客保密原则，他们不方便说。 但是所有人脑海都闪过一个念头，肯定是价值不菲的丹药。 并且，下一秒，他们又联想到周大小姐手中有三粒九转回魂丹。 那么这次，周大小姐买的丹药会是…… 虽然不知真假究竟，仅仅是这种猜测与联想便让人蠢蠢欲动。霎时间，长生元典当行的生意好的不得了。众所周知，典当典当，就是一家子急用钱却无门路时，便将家中、身上值钱的东西拿到典当行质押，典当行根据对所质押东西进行评估以给出当票和银钱，在规定期限内，如果质押者无力偿还本金和利息，那么这场交易便成了“死当”，也就是说，东西永远归了典当行所有。 但是长生元典当行与其他当铺不同，只要在规定的期限内质押者归还本金，他们一分利息也不收。然而只要超过期限，哪怕一盏茶功夫，无论你再出多少本钱，也不可能将东西赎回。 所以，每一季度过去，铺子里便会积压一些类似无法被主人赎回的东西，老掌柜会选个时间统一拿出售卖。 经常光顾长生元典当行的老顾客从未在那儿买过丹药、药膏之类的东西，如今这消息一出来，引得他们争先恐后而上，生怕落在后面抢不到好东西。 一个从不光顾这地类地方的娇小姐都能获知丹药售卖的消息，他们这些自诩为老顾客的人简直就是个笑话！ 而长生元典当行也没令人失望，这次售卖的宝贝里还真有丹药、药膏之类，瓶瓶罐罐的竟有一小堆。 普通的有跌打损伤用的，稍贵些的有除疤去痕之类的，昂贵的也有千年人参制作的养荣丸，千年灵芝制作的养颜丹，更甚者，竟有号称解百毒的回灵丹。 有好事者对这些丹药、药膏的来历好奇的心痒难耐，便多嘴问掌柜哪来的，老掌柜只赏他一个白眼，一个字也没吐。 其他人纷纷揶揄那人，有钱就买，没钱就走人，竟敢打听宝贝来源，这是想坏人家行规毁人家饭碗么？ 那人便讪讪闭了嘴。 周和曦听说这件事，立刻知道自己的判断丝毫无差。 那个人，果然不是好惹的，就冲这天衣无缝的大手笔，能让沸沸扬扬雪花片儿似的流言不攻自破……以后她更要小心仔细，不能丝毫差池。 隔天周和曦便出了门，却不是去醉仙楼吃喝。清惠郡主请帖上说，她家厨房又有了稀罕玩意儿，特意请她去吃。 周和曦想都没想便回帖说一定登门拜访，同时感叹清惠郡主深谙她心，知道这是唯一一个她断然不会轻易拒绝的理由。 可为什么要拒绝呢？ 那篇广陵散就是她主动朝清惠郡主抛去的橄榄枝儿，既然抛出去，那就要有回应嘛。 令人烦闷的是，走至中街，马车和那天一样多，道路和上次一样拥堵。 玛瑙凝眉，“这股子以吃为美的风气刮的没完没了了，东施效颦。” 第115章 相遇 玛瑙至今认为那些世家贵女突然转了画风，完全虚假做作别有目的，要说爱吃，全京城上下谁也不能和她家大小姐相比。笑话，这又不是美容养颜之类的，上上心就有成效，想要吃啊？你有那个胃口吗？咳咳…… “路彻底堵死了，您看，是要继续等等，还是……”轻易不开口的李韧突道。玛瑙立刻掀了帘子，抬眼一瞧，果然，前方堵的水泄不通。 “时候尚早，慢慢走吧。”并不是周和曦怕走路，实在是上次教训太深刻，她可不希望再被一堆人围追阻拦，这就罢了，还当着她的面儿打口水战，看着都累。 略停一停，马车便朝前挪几米，虽然龟速，倒也让人稍稍缓口气儿。堵车最可怕的就是半天过去，纹丝不动。 眼见中街路段过去，路况愈发喜人，车速由龟速变成闲庭信步，却在这时，李韧突然刹车，唬的玛瑙一惊，“李韧，怎么回事儿？” “大小姐，对面来了一辆豪华大马车。“ 周和曦：“……” 有多豪华？ 玛瑙立刻打起帘子，只一眼便没好气道：“是广世子的马车。”话毕，撂了帘子。 全京城的公子哥儿，只有广寒凌的马车又宽又长，马车的框架用的上好的紫金檀木，布幔选的上乘锦缎，比有些夫人衣裳用料还要昂贵。驱了两匹好马驾车，全京城的人也都知晓，这两匹马皆由嘉贵太妃赏赐。 广寒凌向来偏爱诗词文章，不爱弓马骑射，所以，原本日行千里的好马被他用来驾车，用“暴殄天物”形容，一点不为过。 那马车，周和曦曾经坐过……一想起这个，某女就感觉怪异的厉害，黄牛大叔所言她至今无感，可脑子里依旧闪过一个念头，那马车，她真坐过，不是原主，就是她，曾经的她…… 周和曦微微摇头，将别扭的思绪抛开，对李韧道：“马车大了不起啊？大我就得给他让路啊？我车夫还比他的年轻比他的俊呢……“ “驾。” 李韧显然不愿再往下听，对马儿轻喝一声，马车重新缓行。 玛瑙被笑意憋红了脸。 唉，她家大小姐没事儿就调皮，好在他们这些贴身随行的早已见怪不怪。 须臾，广寒凌的马车驶到跟前，李韧没有停车的意思，而道路的宽度明显容不下二者，对方车夫只好停车。 “是周大小姐吗？” 令人意外的是，广寒凌下了马车，来到周和曦马车前。 玛瑙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不过仍在帘子打起的瞬间恢复冷漠状。 “有事？”周和曦淡淡瞥他一眼。 “哦，无事。只是我的马车阻了周大小姐去路，实在抱歉。”话毕，他干涩笑笑，风度翩翩转身，对车夫道：“老马，你往后退退，退到李记羊肉泡馍馆门前，朝他门口凑凑，待周大小姐过去，咱们再行。” 车夫老马照做。 广寒凌指挥他家车夫的时候，玛瑙早撂了帘子，随后李韧驾着马车用原来的速度经过，主仆三人全程没别的反应。 “瞧他那自以为君子似的熊样儿，让了路我们家小姐就得感激啊？呸，明知道中街狭窄还坐着个木头房子螃蟹似的横冲直撞，造成堵塞，这会子还勾着脑袋指望我们道谢，不知所谓……” 周和曦被玛瑙的话逗的差点笑岔气儿，就连不苟言笑的李韧也嘿嘿两声，玛瑙的伶牙俐齿在他们侯府是公认的，当初，孙老夫人就是看中她这一点，才让年仅七岁的她到周和曦身边服侍。 广寒凌不指望周和曦对他说一个谢字，至少，打起帘子冲他点点头，以示别过总不多吧？ 然而对方就那般视而不见的，大大咧咧过去…… 第116章 裂纹（一） 这会子街上正热闹，偏又有不少出来寻觅美食小吃的少女看到这一幕，不知谁讥笑嘲讽一句，模模糊糊的零碎片段落入广寒凌耳中，让他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 他一言不发的回到马车，心思阴郁到极点。 想当初，那个草包……成日像块狗皮膏药一般纠缠于他，为了摆脱，他不知用了多少法子，想了多少借口，如今，俩人竟反过来……广寒凌只觉心头憋的难受，这种感觉自荼蘼节后便与日俱增，刚才那一刻，几乎快爆炸了。 前几日，他无意间打听到周和曦上次落水醒后告诉家人，昏迷中被神仙摸了脑袋，他甚感荒唐！可是，对方在荼蘼节赛事上那般表现，又逼得他不得不承认世间有此奇遇，只不过他没遇到过罢了。 他也没想怎么着，孟馥雅是他这辈子的红颜知己，是他牺牲诸多换来的将要守护一辈子的心上人，这点，至死都不会变的。他只是不想与周和曦关系这般恶劣，回回见面像仇人似的，亲没结成，也不该结仇。 上次在隆玉公主府，他的确没给她好脸，那是因为，她四处编排退亲的事儿，把事情真相染的完全失真不说，还当众让他未婚妻孟馥雅下不来台。又加上她表姐不自重，做出那等人人不齿之事……他只不过质疑几句，竟惹的她尖酸刻薄的言语报复。 思路理顺，广寒凌更加认定周和曦是个得志便猖狂之人，既然对方不肯放下，他便只有歇了那份心思，今后尽量不相见罢了。 思绪纷扰，不知不觉大学士府到了。 孟馥雅用兄长名义急急相邀，定然有重要的事，入二门后，广寒凌跟着丫鬟大步向前，不多时，倒把丫鬟甩身后。 闻音楼下，广寒凌突然驻足。闻音楼上，孟馥雅正在急躁的弹琵琶，一曲《十面埋伏》被她宣泄的淋漓尽致，曲末仍不肯作罢，忽而“啪”的一声玄断，接着茶杯落地而碎声，丫鬟惊呼声混在一起，广寒凌冲上阁楼时，孟馥雅正横眉怒目抽丫鬟耳光。 接二连三之下，那丫鬟的小脸儿立刻指印清晰，发红发肿。 广寒凌惊的突然驻足，孟馥雅显然也没料到广寒凌会在无人通禀的情况下冲上来。 俩人静默几息，已恢复端庄姿态的孟馥雅冷冷对那丫鬟道：“还不下去。” 虽语气冰冷，倒也轻盈，和刚才火气冲天的样子对比鲜明。 随后，她又吩咐丫鬟给广寒凌看茶，广寒凌这才上前道：“什么事，值得这样动怒。” “我如今在这府里是越发被人轻看，连一个端茶送水的丫鬟都敢欺辱到我头上……”孟馥雅没掉泪，脸上痛苦的表情却比落泪还让人心疼。 广寒凌见惯了孟馥雅端庄舒雅的样子，猛的见她这般示弱，心疼不已。 “你继母她……又为难你了？” 孟馥雅沉默以对，在广寒凌看来，事实如此。 他忍不住长叹一声。 说起来，齐夫人也太不像样子。早年，她无儿无女，对馥雅还算可以。谁料女人一旦有了自己的儿女，竟偏心如斯。世家大族，哪个偏心的后娘不在表面做做样子，她倒好，样子也懒得做。 吃穿用度，厚此薄彼，还经常在孟大学士面前说馥雅的坏话，导致父女之间多有隔阂。随着馥雅年岁年长，渐渐表现出在琴棋书画方面的天赋，并在数年前荼蘼节上一举成名，齐夫人这才渐渐转了态度，连带着孟大学士也对长女寄予厚望。 可孰料今年的荼蘼节…… 第117章 裂纹（二） 广寒凌迄今都认为，今年的荼蘼节只是个例外。他不信年年大赛都拼吃，今年，醉仙楼不知贿赂谁，打了众人一个出其不意。明年，他们若还想出现在台上，根本不可能。 前几日进宫，他已经向嘉贵太妃姑姑说起这件事，姑姑对此十分鄙夷，太后也说胡闹。所以，他敢打包票，明年荼蘼节六艺比拼绝对会恢复往常。届时，馥雅连连夺魁，肤浅势利的齐夫人还敢不敢轻看！ “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孟馥雅表示无所谓，却又道：“就算她再怎样……我还能在这家里待几天呢？” “话不能这样说，就算你将来去了我们家，难道不是这府里出去的？”广寒凌越发愤怒，站起来道：“我去找孟大学士！” “别！”孟馥雅立刻将他扯住，“他们一家，一大早便去大相国寺还愿去了。“ 这话说的，他们一家…… “你爹也去了吗？” “自然……什么时候能少了我爹。”孟馥雅冷笑，“他常常敬谢大将军体贴妻女，就算被人称作耙耳朵也无谓，并常常拿自己和谢大将军比。呵，他有什么资格比？前些日子，我佩戴娘亲生前最喜欢的发簪，并刻意在他面前露脸，他竟没丁点察觉，可笑的是，那天四妹也戴了一款雅致的发簪，他竟连连称赞。“ 孟馥雅不愿再说下去，阁楼很快响起悲戚的琴声。 广寒凌坐的笔直，心中除了怜惜，再无其他。 说起续弦，像他们这样的世家大族，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但是继母做成齐氏这样的，真没几个。比如……广寒凌突然想起现在已经不是草包的周和曦，她也是幼年丧母，只一年她父亲便娶了大理寺丞的女儿杨昭华做继室。那杨氏对周和曦是真好啊，几乎做到视如己出，十几年如一日的照料周和曦，可惜，对方却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记得她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说杨氏坏话。 老天真的不公，不仅让一个草包子开窍，还替她选了那么好一个继母。与她相比，馥雅真是……天妒英才。 “你后悔吗？” 琴声刚止，孟馥雅的声音显得有些突兀，将广寒凌吓了一跳。 “馥雅……”他没弄清孟馥雅的意思。 孟馥雅苦笑，盯着他认真道：“把周和曦换成我，后悔吗？” “怎么会！你怎能这样想！”广寒凌有些气恼，搞不明白孟馥雅为何有这种想法，刚才不是在说她继母吗？ 孟馥雅并未把广寒凌的态度放眼中，自我讥笑道：“换做是我，我可能会后悔。周和曦，今时不同往日了呢。不仅在荼蘼节大赛上连夺三项魁首，被誉为天才国手，不仅得了清惠郡主青眼，就连太子、皇后也一改往日态度，接二连三往宜安候府送赏……你再去瞧瞧如今的大街小巷，那些矜持的娇滴滴的世家女哪里还有从前的样子，人人以能吃为荣，以好吃为雅，诸如我这般只会弹琴弄画者，真的一无是处。” 广寒凌觉得今天的孟馥雅有些陌生。 “寒凌，我并非玩笑。是老天在和我们开玩笑！” “这份姻缘，是我们硬生生从老天手里夺过来的，为此，你搭上了名声，我搭上了清白……如果事情就此作罢，时间久了，人们淡忘了，我们琴瑟和鸣，一定会受旁人艳羡。” “谁知……” “谁知草包成为天才，饭桶成了追捧！”广寒凌替她说出口，接道：“馥雅，你迷了心智。或许，这次荼蘼节对你打击太大了，你需要好好休息。” “无论你怎么想不开，都不该轻看我广寒凌。是，当初我是被你的才华吸引，并且亲口对你诉苦，周和曦那个草包子配不上我。你以为，她现在成了天才，成了众人仰慕的对象就配的上我了吗？一个得志便猖狂的小人怎么配与我的馥雅相提并论？！” 一席话说的孟馥雅泪雨涟涟。 第118章 齐夫人 四目相对许久，广寒凌替心上人擦干眼泪，握住她的双手情真意切道：“正因为我们这份姻缘来的艰难，更要彼此珍惜。现在，我什么也不求，只想你快快进我家门，成为我的妻。” 孟馥雅羞的面若桃花。 俩人婚期放在中秋节后第三天，算算日子，还有四个月整。 广寒凌走后没多久，孟馥雅口中，去大相国寺还愿的一家子回来了。孟大学士孟昭因公务繁忙，一回来便扎进书房。齐夫人则例行询问府中事务，得知三小姐将丫鬟念儿打了出去，她老子娘已经过来将人领走，面色微沉。 须臾才吩咐管事，“再给三小姐挑几个好的送去，另外，你可以提醒一下三小姐，出阁时，究竟带谁不带谁，还望她心里有谱。若有了人选，不用回我，若还没人选，看她怎么说。若需要我帮她选人，告诉我她的要求。总之，三小姐怎么说，我们便怎么做。” “另外，我这有四十两银子，天黑了悄悄给念儿老子娘送去，告诉他们，待机会合适，还会请念儿来府里做事。” “是，夫人。”管事杨善才家的恭恭敬敬应下，又发自内心道：“夫人，您真心善。” 齐夫人却扬起手，示意她不必多言。 杨善才家的立刻禁声，犹豫几息又道：“还有一件事需禀报夫人，广世子来过了，在三小姐阁楼待了半个时辰才离开。” “哦，论理，就算他们定了亲也不该这般……但事出有因，可有什么异常？” “倒没什么异常，不过三小姐哭了，只是不清楚为什么哭，弹的曲子皆悲伤流离之音。” “这就是了。如果一个人不悲伤怎么可能弹出悲伤流离之音？可见有心事。她自幼丧母，又无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我和筠儿虽然左右体贴，到底比不过骨肉血亲。眼见三小姐就要出阁，广世子今后便是她最亲近之人，他能来出言安慰，很好。” 杨善才家的再无话，恭敬退去。 四小姐孟馥筠这才走来，小声道：“娘别生气。” 齐夫人闻言扑哧笑了，“娘心里除了爽快，一点气都没有。”随后搂住只有七岁的孟馥筠，轻声道：“四个月，只有四个月了……” 再过四个月，她就要彻底解脱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子一旦嫁人，与娘家便成了亲戚。到时候，她孟馥雅再想在人前作妖，也得看看自己丈夫、公婆允不允许，问问这天下人答应不答应。 她自己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她很小的时候便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当她踏入孟府第一天便把这里当成了家，她小心翼翼的讨好继女，见她小小年纪失去母亲，而自己将是她的母亲，便心生怜惜，讨好也有了几分真情……可惜，真情都喂了狗。 才刚六岁的孟馥雅心智已非常人所能比，异常聪慧，也异常阴暗。她总是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挖坑、使绊子，害的她狼狈不堪，丑相百出。那三年，老爷对她非常不待见，并逐渐生出厌弃的心思，她每日活的如履薄冰。若不是她后来使了手段怀上筠儿，第三年又生下儿子，早就被孟馥雅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经历多了，也逐渐琢磨出一套策略，敌动我不动，敌静我更静。对方在老爷面前说她坏话，她偏在老爷面前说对方好话。对方嫌她这个主母拘束，好，给她自由。 什么与人私相授受了，什么抢人家未婚夫了，什么名誉清白被毁了，关她什么事？ 她只管认真的相夫教子就好。 至于，老爷的态度…… 她女儿、儿子都生下了，老爷什么态度还重要吗？ 第119章 清惠郡主（一） 齐夫人越想心气儿越顺，尤其是荼蘼节后。 看着被孟馥雅欺负的人反过来将其吊打，真是解气！ 看着向来端庄大方目中无尘的孟馥雅痛哭，真是解气！！ 如今这局面，孟馥雅若自知，将来还能落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局面，若是再作，那真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她。 而她这个继母，什么都不用做，只需静静的看着就行。 “夫人，还有一件事要说给您听……”丫鬟香菜捧茶过来，将广寒凌在大街上如何拦截周和曦的马车，又如何被周和曦无视、冷落的事儿讲给齐夫人听。 齐夫人若有所思，只说了句周大小姐很不错便不再言语。 心底却对周和曦感激又钦佩。感激，是因为周大小姐帮她出了一口恶气，虽然对方并不是为了她。钦佩，是觉得周大小姐能死里逃生，改天换地，让身处烂泥潭的自己爬出低谷，飞上蓝天，事后不骄不躁，值得她学习。 至于对方能吃这件事……能吃怎么了？人食五谷杂粮，一日三餐，缺一顿不可。京城那股子“不吃不喝”的歪风邪气早该被清荡，还有那种鄙视人家吃大蒜、大葱等调味品的，也该被整。譬如她就非常喜欢吃香菜，某次聚会某夫人就讥讽，说什么最受不了香菜的怪味儿…… 啊呸！ 香菜能有什么怪味儿？ 她就吃了咋地！ “香菜！添茶！” “嗳，夫人。” …… 被齐夫人暗暗树为榜样的周和曦此时正在公主府大快朵颐。 清慧郡主早已搁筷，眼下正托腮欣赏全心全意投入食物世界的周和曦。 “你可知，一开始我以为你能吃的名头是故意放出来的，毕竟你总是出人意料的弄出一些噱头。自打那天你在我面前吞天吞地后，我再不怀疑了。”清惠郡主说了好长一句，才把周和曦从吃的世界中拉回来，不过她嘴里含着东西，没法开口。 于是，她眨眨眼睛，认真听讲。 清惠郡主神色未变，继续托腮懒洋洋道：“真正让我对你产生兴趣的，是在你那酒馆出事之后。听说，你当时为了自证清白，连马彪子吃剩的菜都一口不落的全部吃下……那份胆量，太让人震惊了，所以我借着生辰的机会立马给你下了帖子。” 原来这般啊！ 害的她多思多想好几天，最后也没想明白清惠郡主的意图。 “喂，你老实告诉我，吃那些酒菜时，什么想法？” 周和曦摇摇头，将口中食物咽下，抿抿嘴才道：“其实，我一早发现那酒里菜里根本没毒，为了证明，自然要亲口尝试，不过当时有点饿，一不留神就……” 清慧郡主乐趴在桌子上，笑的身子一颤一颤的，半天没抬起头。 “你是我生平见到的，第二个有趣之人。” 那第一个是谁啊？ 周和曦又开始吃菜，并未往下问。 “看来，你嗅觉挺灵敏的，和静女有一拼。” “静女谁呀？” “嗯，我养的哈巴儿。” 周和曦：“……” 好吧，能和狗狗比嗅觉，这是对人类的推崇。 清惠郡主神色未变，依旧一副认真聊天的样子，在她拿狗狗与周和曦作比较后，对方并无太大反应，不由眼睛又亮三分。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清惠郡主悠悠道，看来她很喜欢这句诗。 周和曦眨眨眼，回应，“看来，谢大将军也喜欢这句。”不然，就不会给女儿取名城隅。 “那个大老粗，懂什么诗词……谢城隅诞生于西陲边城一矮墙根儿下，她爹便以出生地命名，若不是她娘肚子里有几分墨水，谢城隅现在得叫谢城根儿。” “哈哈……”周和曦几乎喷饭。 第120章 清惠郡主（二） 周和曦第一次意识到和清惠郡主说话轻松又愉快，前两次场面太过宏观，她都没来得及多说。清惠郡主说，她是她认为的第二个有趣之人，而在周和曦看来，清惠郡主是她在这里发现的第一有趣之人。 “听说，你那孙表姐走了？” 良久，清惠郡主又提一话题，显然出乎周和曦意料之外。某女点点头，夹只肥虾送嘴里，未言。 “没瞧上王家？” 周和曦又点点头。 “真是傻子。”她长叹一声，“原本，待她嫁去王家，我想找机会弥补一二呢。那件事，是我的疏忽，让小人钻了空子，小人背后又有大山，暂时我动不得，便只有委屈你表姐。” 周和曦惊的忘记咀嚼，回神后将虾子一口吐盘子里，这大抵是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朝外吐食物。 “是我表姐不自重。”她认真道：“常言说，苍蝇不叮无缝蛋，她若自重，当天不出那么多幺蛾子，又岂会落入他人圈套。” 清惠郡主眼睛又亮了亮，微微点头。 “人家都说你被神仙摸了头……看来，是真的。不信？周和曦，我可是年年在德宣楼的看台上，亲眼看着你一次又一次出丑，然而你愈挫愈勇，今年的成绩无论多烂，来年定会，更烂。” “噗……”周和曦乐不可支。 “嗳，我问你，被神仙摸头什么感觉？” “嗯……”周和曦故意拉长调子，“像母亲的手一样温润，又如春风般温暖，令人醍醐灌顶。” 清惠郡主：“……” 算了，当我没问。 俩人越聊越嗨，周和曦觉得，与清惠郡主聊天就像吃东西一样舒服。她也不知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感觉，毕竟在此之前，她对隆玉公主府的人成见很深，而且，她送清惠郡主广陵散，也明显有目的。 就在这时，突然有丫鬟进来道：“公主有请周大小姐。” “走吧……”清惠郡主站起来，那样子，像是早就知道一般。 丫鬟愣了愣又垂首道：“公主只请周大小姐过去，还望郡主……” “我送她过去不行啊？” 话毕，推开丫鬟，朝周和曦使眼色。一时信息太多，对刚才还放在吃上的大脑冲击的很厉害。 路上，周和曦才得了两个浅显的思路。第一，隆玉公主来者不善。第二，清惠郡主似乎故意向隆玉公主宣示，周和曦是她的好友。种种迹象表明，这对母女的关系，有点冷淡。“ 隆玉公主身材微胖，穿戴华丽，用“雍容华贵”一词形容，再恰当不过。走近了，周和曦才发现清惠郡主五官酷似隆玉公主，母女都是地地道道的美人，还是不显老的那种。 瞧，年过四十的隆玉公主看起来尚未三十，并非穿戴打扮之故，公主穿戴得当，除了头上、身上饰品稍微多点，华贵些，并无不妥。主要是她周身散发的青春活力的气息惊人，还有那双秋眸，炯炯有神，完全不像四十多岁的妇人模样。 见礼之后，隆玉公主得知她是清惠郡主陪着过来的，表情微滞，随后连声音都软了三分，带笑给周和曦赐座。 某女的猜测得到证实，隆玉公主与清惠郡主之间，确实不像一般母女那般，亲近。 第121章 背后深意 隆玉公主并未像清惠郡主那般循序渐进提起孙婵娟之事，而是开门见山问道：“我听说你那孙表姐不满王家出身，一气之下回了康平伯府，可有此事？” 语气虽然温和，却隐隐的透着一股霸气，那霸气并非刻意，而是天生。 果然帝姬贵胄，怪不得太宗皇帝亲口对她道：“汝若为男，朕之江山必传汝。” 太宗众多儿女，唯有隆玉公主性情、才能最类其父，因此，先帝继位后非常敬重这位姐姐，每每前朝后宫有拿不定的主意，都会事先问询隆玉公主的意思。永昌帝承其父志，对这位姑姑更是敬重有加，在隆玉公主原本的亲王头衔上又加一衔，满朝上下，唯有隆玉公主头顶双亲王头衔，可谓荣宠满门。 周和曦态度不卑不亢，恭敬道：“回公主的话，确实如此。孙表姐临走前曾言，宁可削发为尼，也不进王家门。” 和清惠郡主反应一样，隆玉公主长叹一声，道：“是我公主府失察，让人钻了空子，只是当日人多口杂，时候我纵然有心，无凭无据的，也不好决断……我本想在你表姐嫁入王家后悄悄给些补偿，现在看来，是用不到了……” 不愧是母女，说的话都大差不差。 不过，细细品之，还是有所不同的。清惠郡主是真的没手段撼动对方，当然，前提是她知道那人是谁。隆玉公主却装作不知，女儿都能知道的事，她一个权势滔天的贵胄帝姬又如何不知？ 只不过忌惮对方的位置、身份罢了。 看来，对方来头很大，周和曦再次疑惑，究竟为了什么，值得那般大人物对宜安候府的一个没落亲戚下手？ “公主不必自责，常言道……”周和曦把对清惠郡主说的话稍微加工一番，又讲一遍，隆玉公主满意的直点头，话锋忽转，“你与你的母亲，真是越发神似了。” 周和曦：“……” 正说着她孙表姐呢，忽然提到她死去的母亲身上，这跨度，是不是有点大？ “当年，我与你母亲刚见面便合彼此眼缘，刚聊几句便生相见恨晚之感……可惜，命运叵测，她先是被你父亲捡了个大便宜，哦，我没有瞧不起你父亲的意思，只是，以你母亲当年惊若天人的资质，配你父亲，绰绰有余。本以为他们能琴瑟和鸣一生，孰料，只生下你一年，她便撒手人寰。” “记得，你母亲的噩耗传来，我两天两夜没合眼。可纵然哭瞎了眼，也无济于事。” 竟然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周和曦难以相信，慕沙郡主与隆玉公主的关系这样好，可既如此，这么多年过去，她竟没瞧出丁点关系不菲的意思。 宜安候府是不愿意巴结任何人的，宜安候府不愿亲近，你隆玉公主府出于对昔日旧友的怀念，多多少少总该与他们来往一二吧？ 面对昔日旧友唯一的血脉……如同陌生人一般，周和曦想不通。 已经是萧皇后的曼沙公主的做法她能理解，隆玉公主的做法，她理解不了。 “和曦当时年幼，什么都不记得。” 隆玉公主从回忆中“醒”来，周和曦才孩子气的说了这么一句。 隆玉公主拿帕子轻掩薄唇，笑道：“那是自然，一岁幼儿，自然什么都不记得。” “你，宫里的那位姨母，最近可有见过？” 周和曦摇头，眨眨眼作努力回忆状，“上回去宫里玩，我好像刚五岁，隐约对皇后姨母有几分记忆，姨母是皇后国母，要忙的事情太多，爹和祖母不让我随便进宫给她添乱。” 隆玉公主微微点头，周和曦察觉对方松了口气。 第122章 谪仙绰影 就这么云来雾去几个问题后，隆玉公主将话题引到清惠郡主身上，直言她这个女儿虽年过十六，仍旧小孩心性，俩人能玩到一起，实属缘分，正如当年她和慕沙郡主一般。另外便是让周和曦多多担待清惠郡主的一些不是，云云。 话虽如此，却没有直接传清惠郡主进来，丫鬟引着周和曦出门时，雕梁画栋的庭院中，也早不见清慧郡主身影。 这对母女，实实古怪。 周和曦在距离正院不远处的临水阁见到了清惠郡主，走近时，她正手拿一根长长的柳条儿，悠哉悠哉在湖面画圈圈。 “郡主，让我好找。” “来府中半日，多有打扰，和曦要告辞了。” 她得回去问问祖母或者父亲，当年的事究竟怎样，为什么隆玉公主云来雾去的问她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虽不清楚，周和曦隐隐察觉对方意图非一般，所以不敢小觑。 清惠郡主邪魅一笑，“我母亲和你说了什么，竟让你这般惊慌失措？” 有吗？周和曦微怔，究竟是清惠郡主察觉出什么，还是对她母亲十分了解，故而有此一问。 不过，她并未有下文，而是吩咐丫鬟将鱼食拿来，哪壶不开提哪壶道：“我记得你上回落水，就是因为喂鱼时不小心而致。这回你放心，瞧我们家这围栏，这高度，扎实，安全……” 周和曦：“……” 顷刻，她接过鱼食，略略不服道：“我们家曦湖的围栏也扎实、安全，只不过上回我离围栏有些远，所以才落的水。” “扑哧。”清惠郡主没绷住，轻笑，“瞧，这才像你。” 意为刚才她太过刻意拘谨，失了真。 瞧着郡主年岁不大，洞察力却惊人。 周和曦不再言语，暂时放下心来跟着清惠郡主一起喂鱼，忽而，清惠郡主乍起，先是掂着脚尖朝湖的对面张望，后来索性扔了鱼食，站上木椅抱住柱子，依旧掂着脚尖…… “晟王舅舅，真的是晟王舅舅！” “哪里？” 周和曦当然激动，神秘的绝世美男，被种种传说包围的战无不胜的活阎王……最关键是，这位大名鼎鼎的晟王就是送她“饭桶”的那人，她自然要瞧个清楚。 对她过于激动的反应，清惠郡主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事实上，她比周和曦还要激动三分。 终于，周和曦隐约瞅见几个身影，清惠郡主指着稍微矮一些，身着白衣的那个道：“看见没？他就是我晟王舅舅！” 没一会儿，她又黯然伤神道：“我晟王舅舅有腿疾，身体也不太好，出行都要坐轮椅……”所以才显得比其他人矮些。 白衣飘飘，身坐轮椅……忽然有个影子从周和曦眼前一闪而过，她禁不住摇头，怎么可能？ “这都是征战沙场留下的后遗症……我晟王舅舅这一生，都献给了国家百姓。” 周和曦跟着她肃然起敬。 忽而，那行人朝她们斜对面走来，清惠郡主激动跳下木椅，拉起周和曦便走上长廊，弯弯绕绕的，待她们自以为走近对方时，却发现那行人早转了个弯，朝杏林走去了。 两方距离最近时，周和曦才发现晟王殿下戴着幕篱，就算他此刻就在眼前，她还是看不清对方长什么样子。 清慧郡主犹豫几息，突然决定折回，并解释，“我晟王舅舅不喜人贸然叨扰，他找大哥、二哥或许有重要的事，我们还是不要去了。” 第123章 孙表姐又登门（一） 一路，周和曦内心久久不得平息，一会儿，脑海中都是隆玉公主的古怪举止，一会儿，又变成那白衣绰影，时不时的，她还会想起另一人。 手，不由自主攥住脖颈上吊着的白玉净瓶，自打从长生元典当行出来，仙苗便复活一般恢复神采奕奕姿态，只不过才短短一日，它又变成萎靡不振的样子，直到今天…… 倒也没死。 周和曦对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挂掉这件事，有了重新认知。如今仙苗已经被她养的一尺高，吸了这天地间诸多光辉精华，哪能那么容易死去？懒洋洋就懒洋洋吧，挑食就挑食吧，只要不死就成。 用民间很流行的一句话说，孩子不吃饭，饿一顿就好了，一顿饿不好，那就饿两顿。 总有饥不择食的时候。 此想法诞生后，周和曦只觉心口压抑已久的大石头卸去，浑身上下轻松的不得了。 只是刚回到府里，却察觉出一丝怪异的气息，闷闷的，又重新压迫的她不敢肆意喘息似的…… “发生了什么？”玛瑙显然也察觉出来，盯着“四金”之首金玲道。 如今玳瑁走了，大丫鬟位置腾空，周和曦便做主提了年岁最长，性情最温和的金玲做大丫鬟，照应屋内一应巨细。 “孙表小姐和她母亲康平伯夫人来了……” 什么？ 主仆惊的面面相觑。 金玲细细道：“母女只雇了一辆马车，哭哭啼啼的进门，老夫人得了消息半晌未言，过了好久才把人请进沁竹苑。康平伯夫人见面就嚎啕大哭，一点没有当家夫人的样子，孙表小姐对着老夫人直磕头认罪，母女东一句西一句的，半晌，老夫人才弄清她们的来意……康平伯府应下与王家的亲事，还想把表小姐送回来，让她在侯府出阁。” “这都是真的？”玛瑙只觉不可思议。 当初，孙表小姐为了抗婚，又是逃跑又是寻死腻活的，可没少折腾，最后不惜与侯府翻脸也执意不嫁，硬是回了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康平伯府，这才多久……突然又喊着要嫁了？ 金玲肯定道：“满府都知道了，康平伯夫人又哭又闹的，我们就是想不知道也不成……” “祖母什么意思？”周和曦忍着怒意，金玲立刻禀道：“老夫人直接拒绝了，就算话再难听，康平伯夫人只当没听见，依旧哭求。后来，老夫人命人将她们母女赶了出去，可是刚走到二门，孙表小姐突然晕倒……” “哼。”我就知道是这样。 周和曦气的长叹，金玲忙解释，“这回真不是孙表小姐装病，而是她身怀有孕，体虚才导致忽然晕倒的。” “老夫人已下了死令，现在府里下人谁也不敢议论这件事，只当什么都没发生。” 玛瑙半晌才恍然道：“怪不得她突然同意嫁了，原来……” 周和曦换了一身衣服转身去了上房，沁竹苑内静悄悄的，丫鬟、婆子走路皆垂首匆匆，气氛压抑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打听到孙老夫人在佛堂，周和曦犹豫几息，还是过去了。她于佛堂门前驻足，静静的立于一侧，只等佛堂内的老夫人诵经完毕。 熟料想孙老夫人一早便听见脚步声，头未回却知来人。 “曦儿吗？进来。” “祖母……”周和曦抬脚进去，孙老夫人放下木鱼起身，周和曦连忙去搀。 “府里才发生的一出戏，你可听说了？” 孙老夫人称“孙婵娟与康平伯夫人”的闹剧为一出戏，可见轻蔑、憎恶到极点。 “如果你是祖母，当如何决断？” 第124章 孙表姐又登门（二） 周和曦心中早有主意，只是顾着祖母心情，不便直言。祖孙走出阆苑，老太太抬头仰望着蔚蓝天空，长叹道：“我这一生，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她们这点小戏码，还不够看。无非是仗着我扶持她们多年，升米恩斗米仇罢了，陌生人如此，亲戚更是如此。” 周和曦知道自己怎么说了。 略顿一顿，认真道：“既然康平伯府已经与王家定亲，孙表姐又怀着王家的孩子，这件事，肯定要知会王家的。既然她受不了舟车劳顿，那就让王家寻一处宅子暂且安住着，待婚期到了一台轿子接走了事，未婚有孕，如此令人不齿之事难不成她还想公诸于世？” “我们侯府断然不能容这样的女子，否则，若被人知道，我和八个妹妹还要不要活人？” 孙老夫人握住周和曦的手，觉得大孙女让她十分熨帖。实际上她早遣人去告知王家，这会子也该有信儿了。 王家动作神速，当天晚上便来接，王皓轩亲自驾车，尽管孙老夫人并未开口询问，他还是把王家的安排一五一十讲了。这些年，随着王家生意做大，家里已经在寸土寸金的京城置办两套宅子，一大一小，大的他们住着，小的闲置。自接了口信后王家已命人细细收拾，那套两进两出的宅子如今用品、仆人一应俱全。 话毕，王皓轩又说委屈孙小姐了云云，从头至尾，他态度虔诚，姿态卑微，与那日在公主府没甚区别。 那老实巴交的样子让孙老夫人不由得多看两眼，心下估量，这孩子比她想象中的好多了。 直到康平伯夫人母女跟随王皓轩离开，孙老夫人也没再露面，至于相送什么的，更不用提。用周和曦的话说，老太太忍到现在，已经极具涵养，若是一般性格暴躁的，早把人赶出府去。 什么亲戚什么脸面，对于脸面廉耻一点不要一心想要拖侯府下水的人，还讲什么亲戚脸面！ 两天后，孙老夫人派去南边的人回来了，府里这才知晓康平伯府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原来，自打孙婵娟回府那一刻，康平伯府便炸开锅。康平伯亲自提着扫把追打孙婵娟，照死里打的那种，若不是康平伯夫人用身体替大女儿挡住，人肯定被打的不成样子。 饶是如此，孙婵娟宁死不嫁。康平伯便破口大骂，说她一个失去清白的贱皮子，谁还肯娶她。之前，孙婵娟的遭遇除了康平伯夫妇，再无第二人知晓，经康平伯这一嚷嚷，不仅府里人知道了，很快整个夜郎城的人都知道了，康平伯夫人在家气的直哭，却无济于事。 再后来，康平伯夫人发现康平伯偷偷拿家里的东西去当，当完就去赌，等她打算向康平伯摊牌时，债主已找上门来，半年下来，康平伯已经在外欠了一万两银子！ 听见这个数目，康平伯夫人身子立刻软下去，一万两！就是把他们家上上下下刮干净，也找不出一千两。这几年，府里越发艰难，下人能打发的，她全打发走了。府里的花园子她嫁过来时还种着花儿，现在全被她种上了菜，借此减少府中开支。除此之外，她还带着几个姑娘、丫鬟日夜不停地做针线活，做完悄悄拿出去卖，以补贴家用。 为了一大家子能活下去，她已经把能想的能做的，全都实践。 奈何，她嫁了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饶是她再拼命，也拼不过他捅窟窿的速度。 隔天，康平伯却得意洋洋告诉众人，说王家已经在原有的嫁妆单子上多添一万五千两，前提是，孙婵娟嫁过去。而后，他每天蹲家里哪儿也不去，死死看住闺女。巧的是，一月后孙婵娟被诊出有孕，康平伯大喜…… 第125章 母女对话（一） 这件事就像一个小石子，在宜安候府激起几层细细涟漪之后便消失不见。唯有一些爱嚼舌根子的整日拿来讥讽嘲笑，像周和月、周和雨姐妹，绝对以此为耻，闭口不言的。 康平伯夫人和孙婵娟母女似乎真正意识到孙老夫人想要和她们撇清干系，走的那个晚上竟然没再哭闹，乖乖跟着王皓轩走了。母女刚走进那套两进两出的宅子，都为里面的格局、装饰惊住了。 虽然天色已晚，她们还是将宅邸格局看清。 雅致惬意不说，心思精巧不说，单单讲这大理石铺砌的路面，一排排一簇簇奇花异树便让人禁不住咂舌，这得耗费多少银子？唉，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康平伯夫人一边觉得好看，一边心疼的不得了。年轻时，她也是个热捧风花雪月的少女，喜欢这些精巧精致，可是多年生活琐碎，每日柴米油盐为生存发愁，一睁眼就是一堆嘴巴等待你投食，她心底那些少女情调早被消磨的一干二净，现在无论看到什么，第一反应便是这得多少银子？ 不过，理智恢复过来，她又重重为大女儿松口气，王家虽然出身低贱，家底却实打实的殷实，之前媒人说王家金山银山，家里的银子多的花不完她还不信，这回，真信了。 康平伯夫人心里眼里全是银子，孙婵娟却被一排排玉树银花吸引，树上挂满灯笼，灯火通明，照的四周恍如白日。纵然在宜安候府，她也没有欣赏过如此逼真的假树假花。 母女进了上房，康平伯府人立刻支开左右，出口便道：“我的儿，知足吧，躺在如此金山银山上面过日子，即便王公贵族也找不出几家。” 孙婵娟略略扯扯嘴唇，未语。 康平伯夫人以为她没听进去，拉住大女儿的手急急道：“你可知园里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得花费多少银子？还有他们家下人的穿戴打扮，刚才我瞧了，那个引路的老嬷嬷身上的料子都比你娘身上的好……” “娘，可知爹现在在哪儿？”孙婵娟打断母亲的话。 康平伯夫人愣住，须臾毫不在意道：“那个老鬼，管他做什么！离家这两日谁知道他又去哪里乱逛去了。” “谁想管他……”这种爹，死在外头最好。孙婵娟心中恶狠狠的想着，面上却无一丝波澜道：“王家的聘礼连着后来添补的一万五千两银子，一共三万两，不必再经他手了。” “我一分不要。一万两，娘拿去还债，剩下两万两，就给娘和弟弟妹妹度日，娘要是连这些保命的钱都护不住，饿死也活该。” 康平伯夫人一时又喜又惊，喜的是大女儿不再哭哭啼啼，哀怨爹娘，而是开始为她和几个弟、妹考虑了，惊的是，她竟然说出她们饿死也活该这般凉薄的话。 思虑半晌，她还是觉得大女儿的话虽然难听，却很有道理，便讪讪道：“娘知道，娘都知道。娘会把这两万两银子藏起来，你爹一个子儿都别想弄到手。” “娘最好说到做到。”孙婵娟交待完这件事，又开始下一件，“王家是有钱，但不是我的。娘别觉得我躺在金山银山上过日子，自己也跟着躺在金山银山上过日子了，这算盘就错了。两万两银子，搁我们家也算天大的数目，娘这般会精打细算，和弟弟、妹妹吃一辈子没问题。“ 这是，不管她们的意思了？ 第126章 母女对话（二） 康平伯夫人还没来得及训斥女儿，却被女儿指桑骂槐的，说个狗血淋头。 “向我们这等人家，即便再清寒，长女出嫁，三五千两银子的嫁妆该有的。而今，我身无分文到别人家，若不是仗着肚子里怀着个种儿，脊梁骨早该被人戳弯了。娘不要觉得自己闺女天香国色，就可以天经地义的为所欲为，人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若要拿银子买美人，比我美的，多的是。” “像我们这样人家的女儿，能有个一两万银子聘礼，算是顶尖了。王家阔气，甩手给三万，如此，家中债务不仅可以还清，还能大落一笔。你们养育我到十岁，十岁之后是宜安候府的姑祖母在养我。这三万两银子，权且还了你们那十年的养育之恩。” 康平伯夫人羞愤不已，她很想像平常一样跳起来指着女儿大骂一番，可这会子两腿突然有千斤重，任凭她怎么驱使就是跳不起来。 “你放心，等你出阁，娘定会给你五千两银子做陪嫁。”半晌，康平伯夫人自以为硬气还嘴道。 孙婵娟冷笑，定定看了母亲一眼，无谓道：“娘还是算了吧，爹问王家要钱，要求将聘礼全折算成银子，娘难不成也要把嫁妆全折算成银子？为了脸面，娘可能会去置办嫁妆，短短两月，娘去哪里置办像样的嫁妆？弟弟妹妹谁管？爹再给你捅娄子呢？” 你有那个时间和精力么？ 康平伯夫人哑口无言，羞的真想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康平伯府如今就是个空架子，可以用家徒四壁形容，莫说给女儿置办嫁妆了，她自己的压箱底都已经见底，如果置办嫁妆，那就得事无巨细，一一置办，大到田产、铺子，小到家具器皿，日常用品……仅仅在脑海里过一遍，康平伯夫人便觉得眼花缭乱。 尽管如此，孙婵娟依旧毫不留情面的将最难听的话说出来，“就爹那个混样子，说不定哪天突然就一命呜呼，人一死，咱们家的房子会立刻被收走，到时候您带着一大家子连个住的地方都没。娘，女儿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护住这两万两，你们还有活路，护不住，活该饿死街头……” “行了！你不必再说！还没躺在金山银山上呢就开始冲你娘甩脸子，摆架子！放心，你娘我就是这会子饿死街头，也绝不会来你跟前讨食！” “你好自为之！！” 撂下这话，康平伯夫人立刻走人。原本她还打算在这儿陪大女儿住两日，将王家彻底打探清楚呢。不过这会子她却想有多远躲多远，似乎走远些才能将脸上的臊热之感散去几分。 于是，她连招呼都没打直接离开京城，直奔夜郎城。 那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让王皓轩实在惊讶，他暗暗猜测母女闹别扭了，但什么情况都不了解，且有些怵孙婵娟的他又不知如何劝慰。他在上房门口徘徊几圈儿，直到丫鬟说孙小姐有请，他立刻如开了弓的箭一般“嗖”的飞到孙婵娟身边。 距离她尚有三米远时便驻足，又欢喜又不安道：“孙小姐，您叫我？” 孙婵娟忍不住冷笑，眼睛里满是遮不住的鄙夷，冷淡道：“都定亲了还那么客气，叫我婵娟即可。” 弯腰低头的王皓轩心里咯噔一声，喜不自胜，局促的挠挠头，小声的唤了句“婵娟”，喊完这个名字，只觉心中比蜜甜。 “走近些，我还没吃饭，都没力气说话。” “嗳……那个，厨房已经备下饭菜，应有尽有，你想吃什么？” 说话间王皓轩便要命人传饭，被孙婵娟一个招手制止，他便收了声，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孙婵娟跟前停下…… 第127章 发誓 王皓轩还没来得及抬头微笑，脸颊便重重吃了孙婵娟一巴掌。这个耳光打散他心中全部旖旎风光，当触及到孙婵娟满脸的泪痕，满目憎恨时，空白的心口又被怜惜填满。 “对不起……”他红了眼圈儿。 “你是对不起我。知道我被你害的有多惨吗？”孙婵娟表情恶狠狠的，恨不得立刻将对方拆的七零八散。 “我是康平伯的嫡长女，自幼长在宜安侯府孙老夫人身边，不出意外，就算将来我嫁不成王公贵胄，丈夫也该是个伯爷、世子……你，王皓轩，算个什么东西！” 王皓轩垂眸，身子立的笔直，任由她辱骂。 这副忏悔不已的样子落入孙婵娟眼中，引来她更为浓郁的痛恨，她今天遭遇的这一切都拜这个低贱的男人所赐，他毁了她的一切！ 于是乎，反手又是一掌，却没打好，倒把她的手打的生疼，王皓轩立刻握住那只受伤的手，急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气，但无论怎样也别拿自己的身子玩笑，何况你还怀着我们的孩子，别气，别气……”情急之下，王皓轩主动扇了自己几巴掌，孙婵娟这才作罢。 低头便泪目，“你让我从云端跌落泥淖，人人都敢轻贱我。姑祖母眼里不再有我，侯府那些原本就瞧不起我的，现在看我猪狗不如……莫说这些人，就连我亲爹亲娘，都巴不得立刻将我推给你王家，只为我现在还有利用价值，还能替他们换些银钱……若不是不甘心，我早就一头撞死……” 王皓轩忽而捂住她的嘴巴，摇头道：“别，别……你若死了，我第一个跟你去。” 他目光真诚而深邃，比他的话语更显深度，又因含着亮晶晶的东西，竟让孙婵娟辱骂的念头抵消下去。 趁此机会，王皓轩又道：“当初你不愿下嫁，我已经在心中发誓，这辈子决不娶他人。你若去庵里做姑子，我就去剃发做和尚。你若放弃生，我便跟着死。现在，万幸我又能娶你……婵娟，我对天发誓，这辈子，我只对你一个好，我会努力上进，一定让你过起人上人的日子。“ “你说的都是真的？”孙婵娟不哭也不闹了，表情阴沉，看不出真实之意。 看见王皓轩点头如捣蒜，冷笑反问，“如果你做不到呢？” “那我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王皓轩发起誓来毫不犹豫，孙婵娟轻蔑哼了声，没再闹腾。下马威给了，目的达到了，她才懒得继续跟王皓轩废话。 吃饭时，王皓轩极尽妥帖仔细，又是夹菜又是端茶送水，何况那菜肴美味细腻，孙婵娟吃的很是惬意。自打离开宜安侯府，她虽谈不上吃糠咽菜，却因抗婚之故吃了诸多苦头，而且捉襟见肘的康平伯府菜里本就没什么油水，厨里就一个老厨娘并一个烧火丫鬟，拿着可怜的月钱，自然不肯费心费力，每顿饭都是胡乱将主子们打发的。 肠胃舒坦了，人也暂时平静下来。 王皓轩临走前留下一千两银子供她零花，孙婵娟表面上没当回事儿，人一走她立刻将那沓银票揣怀里。 一千两，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一下子拥有这么多银子！ 钱真是个好东西，它可以驱使人做任何事。 那些曾经轻贱她，看不起她，嘲笑她的人，那些曾经伤害她，利用她，将她推进火坑的人，她孙婵娟发誓，一个也不会放过！ 她曾经遭遇的痛苦、折磨、耻辱，她会统统加倍还给他们！！ 第128章 王家（一） 王皓轩百感交集的回到家中，正房灯火通明，让人一瞧便知二老正等他消息。 丫鬟打帘，道一句，“少爷回来了。”只听原本静悄悄的正房突然活跃起来，在门口迎接王皓轩的，是他已经出了阁的姐姐王盛秋。 心眼活泛，脾气火爆的王盛秋一眼便瞧见王皓轩两颊指印，几乎跳起来骂道：“那小蹄子打的？呵……”她倒抽一口冷气，生平第一次气结，定了定神才吩咐左右，“走！跟我走！今儿我不把那小蹄子打的她亲娘都不认识，我就不姓王！” “反了天了，一个自甘堕落的小贱人，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她爹硬拿她出来换银子的，这会子给我摆什么大小姐款儿！看我怎么收拾她！！” “胜秋，坐下。”王母郑氏轻轻招手，自打王皓轩进屋到现在，神情如初。 “娘，你看弟弟的脸被她打成什么样儿了，弟弟长这么大爹娘都没舍得动一根指头，她凭什么……” “胜秋，听你娘的话，先坐下。”王父王如海附和郑氏的话，爹娘态度均如此，王盛秋狠狠咽下一口恶气，坐了下来。 郑氏这才询问去接孙婵娟的种种经过，怎么去侯府的，侯府的孙老夫人见没见到，老人家什么态度，那康平伯夫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以及孙婵娟如何打他，又如何辱骂怨怼他的，在郑氏的盘问下，王皓轩一一作答。 说完，抢先道：“原本就是我对不住孙小姐，吃她两巴掌，也应该。” “你对不住她，谁对不住你呢？天地良心，这件事中难道你不是受害者？如果不是有人往你酒水里下了迷魂药，你怎么可能乱闯乱撞？如果不是她孙婵娟不自爱，丫鬟、婆子一个不带故意朝竹林闯，又岂会碰到不省人事的你？她孙婵娟若非要弄出个因果关系，好，我正要找她理论呢！” 王盛秋越想越憋屈，愤怒道：“是！她是公侯小姐！我们是低贱商人，她不想嫁，我们还不想娶呢！” “姐，我想娶。” “你……”看到没骨气，一心坠入情网的弟弟，王盛秋再次气结，头偏向一边，不再说话。 “姐说的我都懂，虽然我也被人算计，可这世道对女子总比待男子苛刻，况且她已怀了我的孩子……姐，她一个女孩儿虽出身勋爵之家，自幼便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后来又寄人篱下，够可怜了，偏偏又遭遇这种事……爹娘常教导我男子汉要顶天立地，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 王盛秋脑袋扭回来，对着弟弟冷笑，“你怜惜她，她可有心疼你？” “如果打是亲，骂是爱的话，对你倒也不错，只可惜，一心想要攀高枝儿的人被你生生夺走资本，这会子估计杀你的心都有吧！” “我会对她好，会弥补她的。” 姐弟一来一往说了诸多，郑氏淡定听完方才接道：“木已成舟，多说无益。” “胜秋，把准备好的东西重新放入库房吧。” “什么意思？娘，您明天不去看她了？那我还去吗？” 郑氏解释道：“根据浩儿所言，孙小姐情绪还不太稳定，面对新环境肯定不太适应，我会遣人去小宅告知郑嬷嬷，让她小心伺候未来少奶奶。至于我们，暂时就不要去打扰了，大夫一再嘱咐，女子怀孕初期若情绪一直大起大落的话，便有滑胎的风险。” 王皓轩立刻紧张不已，连连赞成母亲的决定。 第129章 王家（二） 王盛秋立刻起身，命人将已经装好的整整两大马车东西重新放回库房。看着下人们小心翼翼搬着那些名贵的摆件、陈设，还有昂贵的药材、补品，她恍然明白母亲的意思。 康平伯府的孙小姐，配不上这些好东西，不值得她们拿一颗诚挚的心去看望她。 按理说，女子订婚后，男方的母亲、姐姐没道理去探望的，只是她家情况特殊。孙婵娟怀着她弟弟的孩子，车马劳顿从夜郎城赶至京城，又摊上那般爹娘，十分令人心疼。 所以，当宜安候府的人来传话时，母亲立刻命人急速收拾出庭院小宅，布置的喜庆而雅致，就是为了告诉孙小姐，她能来王家，于王家人来说，是一件非常值得庆贺的事情。 孰料人家不领情。 郑母解释完，又嘱咐王皓轩得空便去小宅探望孙小姐，要一日三餐事无巨细的照料，对母亲的安排，王皓轩十分感激。 待他离了上房，郑氏端茶的手突然哆嗦起来，一个没留神，茶水泼了一地。 “如你所言，木已成舟，后悔也没用。”王如海轻声细语安慰郑氏。 刹那间，郑氏泪如雨下。 趴在王如海肩头哭了好一会儿才止住，并将心底话掏出，“孙小姐不愿与我们结亲的消息传来，我激动的一夜没合眼，原以为浩儿真的逃过一劫。谁知，躲不过就是躲不过，这都是命。” 王如海冷笑一声，接道：“一个门庭风雨飘摇，空有架子的伯勋之女，自幼寄人篱下，竟然会以为我们王家上赶着结亲，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这若不是我们浩儿逃不掉的责任，谁会稀罕这样的女子？饶是如此，还如虎狼一般不知足，浩儿今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不好过能怎么着。”郑氏擦了擦眼角，“她若没有身孕还好，我们还可以找个借口回绝这门亲，如今她怀着浩儿的孩子，说什么也不能让咱们王家子孙流落在外。”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是这样想的。”王如海连声附和。 “不过，别管她是谁，莫妄想把我们王家人当泥捏！”郑氏神情狠厉，“我已经想好，就让浩儿在小宅里成亲，成亲之后俩人在小宅里单过。将地段好的铺子给他们两间，自己打理去吧。” 显然，对于这个决定，王如海十分吃惊，“会不会不好交代？” 郑氏瞥他一眼，强硬道：“你要向谁交代？宜安侯府？还是康平伯府？” “后一个就算了，我王家还不需要看一个破落户的脸色。至于宜安侯府……我观那孙老夫人不是糊涂的，诸如孙婵娟这种烫手山芋，她甩还来不及，又岂会上赶着过来撑腰？再说，我们又没把人如何，自己儿子还被分出家门单过呢。” “那秋儿？”王如海眉头微皱，依旧觉得不妥。 女儿王盛秋嫁的是布庄老掌柜的儿子，婚后一如既往的跟他们生活，吃住一起，生意上和当初一样，各司其职。可如今把儿子赶出去，女儿还在一起过活，别人看到会怎么说？儿子会怎么想？ “关秋儿什么事？”郑氏不悦，“你我还活着呢！父母怎么决定，儿女怎么遵从，难不成我们当爹娘的要反过来听儿女的？” “引狼入室的故事你不是没听过，我宁可被人传偏心闺女，不待见儿子，也不愿引狼入室。” 王如海思量他和妻子身体还康健，而孙婵娟究竟是个什么角儿他还不甚清楚，暂时这样决定也好。 第130章 往事（一） 周和曦观孙老夫人这几天精神懒懒的，十分心疼，说起来都是康平伯夫人、孙婵娟母女闹的。她心里再气恼，对方终归是她的娘家，落败成这般模样，哪个出嫁女心中也不好受。 尤其是康平伯夫人声声喊着姑姑，却句句指责她对娘家人不管不问，任由娘家人灭亡，将来有何颜面去见祖上亲人？ 类似这般诛心的话，康平伯夫人说了诸多，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还是生养自己的娘家，孙老夫人心中若无一点感触，那是不可能的。 周和曦忖量过几天再提公主府的事儿，谁知孙老夫人亲自登门问询，只听她笑道：“自打你从公主府回来，便只字未提，要么真没什么事，有便是大事，告诉祖母，可有见到隆玉公主？” 周和曦点点头，将见到隆玉公主一事，事无巨细的告知，并问道：“我娘当年与隆玉公主的关系，真的很好吗？怎么这么多年，我从未有这样的感觉……” 孙老夫人陷入深深回忆中。 断断续续道：“关系好嘛，也谈不上。你娘入府后，她倒是来过两次，不过，每次都没留下用饭，只在你娘房里说一会儿话便匆匆而别。” “说不好嘛，也谈不上。隆玉公主曾不止一次在先帝爷面前夸赞你娘，说她无论风度还是气度，更像个公主，而非郡主。” “这些话传到还只是三皇子妃的曼圣公主耳中，令她十分不悦。后来，隆玉公主便不说了，你娘入府只两年便走了……走的时候，皇室大半的人都过来吊唁，我记得隆玉公主哭的非常伤心，可能，她真的看重你娘吧。” “至于后来她为何没再踏入侯府，可能，一来，你娘不在了。二者，朝中诸事繁忙，她还要操心儿女、两府内务，至于旧友遗珠，便无暇顾及了。” 周和曦听的出来，对于隆玉公主，孙老夫人还是捡好话说的。也就是说，隆玉公主和她母亲的关系其实并不怎样，若真的好，即便你再忙，也不可能十几年不登门，丝毫没来往。 可见，隆玉公主撒了谎。周和曦更加肯定，隆玉公主当时是想从她这里探寻什么消息、口风之类，只不过她拥有的信息太少，并不能推测出隆玉公主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既然话题打开，周和曦便趁机多问了一些，“俩人又没有自幼一起成长的情谊，短短几个月而已，怎么可能生出深厚情谊出来？所以，俩人关系平平，我一点也不奇怪，最让孙女想不通的是萧皇后，她可是自幼与我娘一起长大的……” 提起萧皇后，孙老夫人表情明显变了，不屑中透着淡淡的讥讽。 “当年，先帝原本要把你娘指给三皇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谁料想你娘突然病倒，指婚的事便搁置下来。后来，你娘的病情渐渐好转，不知怎么地，先帝突然改变主意，将曼圣公主指给了三皇子。你娘病好后，先帝准备将她指给军功赫赫，尚未成亲的忠王，然而又突然传出你娘和你爹齐齐落水的消息……无奈之下，先帝只好将你娘指给了你爹，还说便宜了我们侯府。” “你的那位皇后姨母，自打知道你娘的姻缘着落，便与她形同陌路。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了，三皇子登基，你姨母成为皇后，并被赐予皇家姓氏，自此，她便真的以为自己姓萧，莫说来探望还是幼儿的你了，唯恐我们去宫里认亲。你爹赌气不认她这个亲戚，也不允许你到宫里玩，日子久了，关系就更淡薄了。” 第131章 往事（二） 周和曦沉默一会儿又问道：“我爹娘为何突然落水，怎么这样巧俩人碰在一起？那时候，娘不是住在迎番馆吗？据我所知，一旦住进去，若无召见，像我娘这般身份的，并不能随意出来。” “你娘那个机灵鬼……”提起慕沙郡主，孙老夫人一脸笑意，“她乔装打扮偷摸溜出来的，恰巧那日，你父亲与几个友人泛舟游湖，一行人刚上岸便遇到乔装打扮的慕沙郡主，许是，那时候她便相中你爹了，否则，我也想不通俩人好端端的为何突然落水。” 周和曦同意祖母的话，并猜测，当年慕沙郡主悄悄溜出迎番馆，为的就是寻找此类机会，可见，她并未瞧上当时的四皇子。 “当年的忠王，很丑吗？” “怎么会！”孙老夫人哈哈笑了，“知道闻名天下的晟王吧？令人神往的，可不仅仅是晟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沙场英姿，更有他天下无双的容颜，你祖母我，数年前有幸见过一眼，至今难忘……” 呃……您老人家当年至少五十岁了，这样花痴真的好么？ 孙老夫人又道：“忠王与晟王一母同胞，你觉得忠王的相貌会差吗？他们兄弟二人以及其姐，大长公主静安，三人都是肖母。” “可是，人们都说晟王生母不详……” “那是因为，先帝不许人说。玳姬，乃罪臣之女。何况，玳姬已逝，忠王不在，静安大长公主常年卧病在床，而晟王，在沙场征战多年，落了一身毛病，更有腿疾，几乎足不出户。所以，对他们了解的人，更少了。” 周和曦低头沉思，良久，喃喃道：“既如此，可见当年母亲并不愿嫁入皇室，故而……” 孙老夫人神色变了变，只听周和曦又道：“只是我不明白，她们姐妹为何反差这样大，曼圣公主以嫁进皇室为荣，封后之后，更是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并以提起自己的过往为耻。而我娘，反而处处逃避先帝的指婚……大概，先帝第一次有意将她指给三皇子时，她突然生病，也大有蹊跷。” 孙老夫人不由自主攥紧了佛珠，面上点点头道：“你说的或许有几分道理……你娘的确是个受不得拘束的脱缰性子，更何况，她名义上和亲，实际上就是西凉王送给大周皇室的礼物，嫁入皇室，将会受到更多的束缚甚至苛待。只是，她命不好，终究没有逃脱……” 孙老夫人神情伤感，周和曦不再多言。 她已经将当年的往事弄清大概，虽然诸多细节诸多疑点还没弄清楚，她并不着急。 孙老夫人临走前嘱咐道：“我并非反对你和清惠郡主交好，那个姑娘，并不肖母。只是，要注意隆玉公主，她可是太宗皇帝当年最看重的孩子，只可惜，是个女儿身。这几年，虽说她渐渐退居幕后，不再奔走于前朝后宫，然而任凭是谁，敢有小动作小盘算，皆瞒不过她的眼睛。“ 所以呢，祖母让我小心什么？ 没有这话，周和曦或许会顺着原来的思路往下推测，然而听完老夫人这句，她突然推翻前面的所思所得，换了个思路。 既如此，您为何不反对我和清惠郡主交往？如您所言，隆玉公主那么的，危险…… 按照常理，危险之地，长辈皆尽力阻止儿孙靠近的。周和曦突然察觉，或许，孙老夫人不反对她与隆玉公主府走的近，也有什么打算也说不定。 第 132章 派上用场 周和曦觉得这些事情一点也不着急，虽然，她暂时还没理出个思路。不过，她已经可以肯定的是，那些千丝百绕迷雾一般的影影绰绰，均和死去的慕沙郡主有关。还可以肯定的是，几方人马安分多年，不知什么原因开始蠢蠢欲动，都想从她这里查探出点儿什么。由此，她可能也是个关键。 实际上，自从老太太将她的名字写在丹书铁券上起，周和曦已经隐隐有类似的感觉。 如此一想，她这一世的人生也挺精彩纷扰，可惜了，上辈子只活到十四岁。 然而目前至关重要，生死攸关的是，如何吃的问题。 不仅她要吃，那个附加物也要吃。 掰着手指头算算，仙苗已经好几天没吃饱了，又呈现萎靡不振的姿态。 为此，她已经做出多番努力，与便宜爹请安，每天雷打不动。马厩里，刷马的活儿，她早轻车熟路，每次她去刷马、喂马时，李韧都一脸鄙视。想想也是，她这个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小姐，癖好令人难以理解。是个饭桶就罢了，偏偏喜欢下人做的活。 一开始，李韧以为她喜欢马的，可是刷了那么多天，她连朝阳、追风、威烈都分不清，也不怪李韧想到别处。 虽觉得无用，她还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往西府去了一回，试图向在钦天监上班的三叔讨教一些天文星象之事，谁想竟秘密得知三婶怀孕了，且已有月余。除了三婶亲近的人，谁都不知。 若不是五妹悄悄透露，她也不会知晓。三婶已经年逾三十，盼星星盼月亮的盼儿子，如今终于又有泰半希望，自然要小心再小心。据说这些天三叔非常收心，除了照例去衙里应付一下差事，回来便形影不离的陪着三婶。 得此信儿后，周和曦轻易不肯往西府去。如此关键时刻，她可不想出任何岔子。 “玛瑙姐姐，你说，大小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躺在床上养（等）神（死）的周和曦，突然听到在外间做针线活的金玲议论她，“这两日，大小姐饭量明显减了不少。” 玳瑁一走，金玲顶替玳瑁职责，负责周和曦日常，以及曦园基本内务。玛瑙和从前一样，主要跟着主子出门，负责主子安全。金玲这么一说，玛瑙沉思了一下才道：“真的吗？” 印象中，她家小姐吃的太多，少一点根本不可能被人瞧出。 金玲认真的点头，“可不，昨儿中午倩娘做的金牌曦湖醋鱼，二斤而已，她都没吃完，别的菜吃的也不多。还有今儿早上，小姐只吃了两碗粥，两个酥油小饼，两盘翡翠黄瓜，一盘醋溜鸡爪儿，三个鹅蛋，最后端来的藕断丝连，她只尝了一筷子。” 玛瑙特意看了金玲一眼，觉得大小姐眼光不错，这个金玲和玳瑁一样心细。 “嗯，是比平常少很多，可能天热吧。” 玛瑙胡乱应付一句，心里却盘算起来，大小姐多日不曾去醉仙楼打牙祭，有点不正常啊。正想着要不要提醒主子一句，周和曦发话了，“金玲，我那个上金锁的红匣子，放哪儿了？” 她未雨绸缪的那个东西，或许要派上用场了。 “就在您床头柜，靠墙的位置，打开柜子，最下面就是。” 金玲说完，立刻放下秀活儿，“大小姐，要不要我帮您取出？” “嗯，不用，我已经掏出来了……玛瑙，你来一下。”周和曦已经打开金锁，将里面的东西拎出来。 已经想不起来上金锁的红匣子中装的什么玩意儿的玛瑙呆了呆，才抬脚进去…… 第133章 清风馆 盯着那两张被遗忘许久的人皮面具，玛瑙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好端端的，大小姐将这玩意儿拿出，想做什么？ “金玲，吩咐厨里，晚饭我不在家吃了。” “啊？大小姐，那您去哪里吃？醉仙楼？那您什么时候回来……奴婢的意思是，还要不要跟侯爷、夫人说一声……”金玲头一次碰到这种棘手情况，语气焦灼。 以前大小姐去醉仙楼吃饭，都是上午去下午归，一点也不用担心她的人身安全什么的。这次却偏偏选择晚上，就算京城治安严谨，可是大晚上的，哪个姑娘家家不蹲家里？ “有玛瑙和李韧在我身边，你担心什么。”周和曦扒开珠帘，一脸淡定的走出来，“天黑以后，院门早早落锁，凭谁来，就说我已经歇下。” “不行！”金玲急切道：“万一是侯爷、夫人，甚至是老夫人呢？您一个小辈有什么样的理由能将长辈拒之门外？” “再说，奴婢都不知道您去哪儿……” 头一次碰到如此有主意且硬气的丫头，周和曦打量好一会儿，然金玲并不怵，站的笔直，任由周和曦打量。 玛瑙刚要开口相帮，周和曦已揽住金玲肩膀，哄道：“好金玲，你就通融通融，我只去醉仙楼吃个饭，完了再去夜市溜达溜达，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京城夜市什么样儿呢。” 光说吃饭不行，万一对方要去醉仙楼打包呢？ 金玲欲言又止，夜市有什么好逛的！还没白天热闹呢。主街道倒是灯火通明，可其他地方均黑灯瞎火的……金玲沉默半晌才道：“那您什么时候回来，两个时辰够用吗？” “够用够用，我们收拾收拾，这就出发……哦，你吩咐李韧，让他在后门等我们。”话毕，不等金玲问询为什么放着正门不走偏偏走后门，便拉着玛瑙一溜烟去了卧室，并关了门。 金玲咬唇叹息，只好照办。 夜黑风高。 当男儿打扮的主仆手拉手溜出侯府后门，李韧正端坐马车前沿，如一尊雕像。 “李韧，把我们放到中街就行。至于你，去醉仙楼等我们吧。”上了马车，周和曦立刻吩咐道。 “您要去哪儿？我送您，指个路就成。” 呵，今儿都怎么了？一个个的全都不听主子指挥。周和曦摸摸鼻子，头一次发现自己这主子当的貌似没什么威严。 周和曦扒开帘子，酝酿几息才幽幽道：“清风馆。” 话落地，她只觉眼前虎躯一震，怪的是，听见她要去服务型美男云集的地方，李韧竟然一句话没有，轻轻吆喝一声，马车就出发了。 走的正是清风馆的方向。 相比李韧的淡定，玛瑙已经浑身僵硬，嘴唇哆嗦着半晌连个字都没崩出来……大，大，大小姐去那种地方，究竟要干什么！！ 不过，玛瑙就是玛瑙，尽管想不通，且浑身抗拒，却自始至终没说一个反对的字眼。 清风馆旁边还有好几家馆子，譬如雪月阁，松竹院等等，这片地界的馆子不仅规模一流，且气氛最为雅致，与那三等四等低俗的地方还是有很大区别的。马车刚进入地界儿，已经易了容的主仆便要求停车，周和曦动作潇洒的从马车跳下，吩咐李韧可以随意去溜达，或者随她们进去见见世面也行。 李韧死死盯住周和曦那张脸，半晌才木木回道：“我就在这儿等你们。”随后，他又死死盯住玛瑙那张脸，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抽。 主仆并不觉得李韧反应过度，相反，他若没什么反应，周和曦才觉得奇怪呢。 给李韧展示过现在的相貌后，俩人戴上帷帽，大步流星的朝里走，不一会儿，清风馆到了。 第134章 撞见了不该撞的 “小姐，咱们刚才经过了雪月阁，松竹院，您都不进，为何偏偏选清风馆呢？”玛瑙凑近自家主子，压低声音道。 周和曦同样小心翼翼的回之，“听说这里的公子不仅才艺绝绝，容貌也十分绝色，且充满阳刚之气。”虽然搞不清仙苗现在的套路，某女还是决定从中规中矩开始。 玛瑙：“……”当我没问。 然，周和曦还没说完，“而且，他们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第一公子都是以貌取人的，别管来者什么身份有多尊贵，若长的难看，压根见不到第一公子的面儿。”她承认，她也想看看传说中的第一公子什么模样，才艺有多令人惊艳。 玛瑙：“……” 看她家小姐跃跃欲试的样子，终于明白那天选人皮面具时，大小姐为何那般败家了……刚有此想法的玛瑙忽然心惊，难道说，那个时候小姐就有此打算了么？ “小姐我丑话放前头，莫要坏我事，你若不敢，现在就可以回去找李韧。” 玛瑙定了定神，粗着嗓子回道：“公子，清风馆到了，您还犹豫什么？” 周和曦：“……” 好吧，她该一直相信自己眼光的。 入门后，大厅冷冷清清，静悄悄的，只偶尔一两声丝竹管弦声从楼上传出。主仆站了好一会儿才有小厮迈着轻快的步子从楼上跑下，他向周和曦行了个礼问道：“贵客与我们哪位公子有约？” 话毕，还悄悄打量二人上下，只是，周和曦与玛瑙都戴着帷帽，饶是小厮再眼尖，还是徒劳。 “无约。”为了证实自己很勇敢，玛瑙将帷帽拿下，抢先一步道，她自幼习武，性情豪爽，颇有男儿气概，这会子又作男人打扮，且长了一张无比普通的男人脸，若不是太过熟悉，周和曦绝对会将其当成男人。 “这会子约，不迟吧？”玛瑙若无其事的晃了晃手中佩剑，小厮似乎见惯了此情此景，又见玛瑙一张生脸，神色未变笑道：“倒是有几位公子清闲，二位贵客请随我来。” 须臾，主仆二人被带上二楼。 令人颇意外的是，二楼也是个开放的大厅。与一楼不同的是，除了中间这片空地儿，周围都用大屏风阻隔，形成一个又一个封闭的小空间，这点，与醉仙楼的雅间格局很像。 虽有屏风，周和曦还是能通过周围的缝隙将屏风里的风景瞧个一二，这一瞧不当紧，她竟瞧见了不该见的一幕！ 那不是定国公世子百映康吗？ 我天，原来百世子竟好这一口。尽管百映康与一位翩翩佳公子正在喝酒聊天，但周和曦绝不认为俩人只是纯粹的喝酒聊天。 瞧那四目相对的样子……周和曦摇摇头，赶紧收了目光，不经意一瞥，旁边的雅间里，她竟又瞧见一人……年过四十，大腹便便，皮肤很白，留着美人须，却一点不美，那不是寿王殿下吗？ 就是！ 周和曦再三确认，这个就是永昌帝的二叔，明慧郡主的亲爹，掌管皇家内务府的总管，寿王殿下！ 时间有限，又怕人察觉，只匆匆两眼周和曦便收了目光，随小厮上了三楼，三楼的格局就显得很隐秘了，雅间换成封闭的房间，小厮引着二人进入一间类似于办公室之类的地方。 一个相貌油腻，穿着打扮也油腻的中年大叔起身相迎，他看来者乃生人，打完招呼便自我介绍，说自己是这里的管家，姓方，又问周和曦是要听曲儿，还是要文房四宝伺候。 说的十分雅致。 “下棋。”玛瑙上前一步，按照之前周和曦交代道：“把你们这儿棋艺最佳的公子请出来。” 顿了顿，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补了一句，“长的不绝色，就不要拉出来现眼了。” 周和曦：“……” 第135章 你什么脸 玛瑙真的第一次来这地方吗？周和曦瞧着她轻车熟路的样子，非常怀疑对方的初来乍到。 方管家闻言顿了顿，笑道：“这是要请我们的第一公子清风了。” 哦，原来清风馆的第一公子就叫清风。 见二人没接茬，方管家又道：“清风公子的棋艺出神入化，堪比国手，曾把翰林院那些自诩国手的老翰林们杀的片甲不留，请问贵客，您真的要请他？” “还请您露个脸儿。” 方管家一副“想见我们第一公子，你什么脸”的姿态，周和曦闻言，不慌不忙的将帷帽拿下，露出那张惊为天人的面皮儿。 只一瞬，她只觉周围一切都石化了，连个呼吸声都不剩。 周和曦笑着打破僵局，“不知我可有资格与清风公子对弈？” 方管家眼中突然闪出一丝疑惑，须臾转身吩咐小厮去请清风公子，接着，他亲自引着周和曦到一处雅间，并言，这里是天字号雅间，他们家清风公子常在这里会客。 里面陈设十分简单，一桌两椅，一套茶具，旁边摆着一架古琴，一副棋盘，书桌上摆着文房四宝，再无其他。 这和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周和曦觉得自己被先入为主的观念误导了。 就在这时，清风公子推门而入。 观皮相，绝对倾国倾城，完全可以和她此刻这张脸媲美，只是线条多了些阴柔。 身材，算不上高大威猛，却也颀长，走起路来，颇为潇洒倜傥。 因提前知道客人要与他下棋，故而怀中抱着两盒棋子。 和方管家的反应一模一样，当清风公子见到周和曦那张脸时立刻石化，不过只一瞬功夫便恢复如常，脚步不缓不慢的走到周和曦跟前，行了个君子礼。 周和曦同样还之。 稍加准备之后，玛瑙随方管家退出房间，离开之前，玛瑙心中将所谓清风公子的待客规矩骂了个遍，若不是自家小姐频频朝她使眼色，她绝对不会离开半步。 于是，走到门口的玛瑙再不肯离开，方管家略略顿了顿脚步，便由她去。 房内，对弈开始。 周和曦将三分心思放在棋盘，另外七分皆放到仙苗的反应上。不一会儿，沙沙声传来，根据声音大小周和曦判断，它已经接受这位翩翩佳公子。 不过，这里的棋盘高大的有些夸张，再加上俩人凳子的距离，明显超过半米。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周和曦便察觉那沙沙声逐渐小了下去，她初判断是距离之故。于是，她将身子微微前倾，果然，声音又大了些。 于是，周和曦果断起身，并搬起凳子。 清风公子吃惊不小，“贵客，这是何故？” “差点忘记，出门前查了黄历，今儿爷要坐北朝南，棋局才能大开。”周和曦脸不红心不跳，同时将小凳子搬到侧面，靠近清风公子的地方。 下一秒，清风公子淡定落子，“贵客输了。” “啊？”这可是她棋生中，为数不多的败仗。 “我观贵客心不在焉，并不是为棋道而来，恕在下不能继续奉陪。” 误解周和曦意思，以为她在逐渐靠近想占他便宜的清风公子面露恼怒之色，只觉周和曦不懂规矩，硬是将他这位心性高洁的才艺公子朝那肮脏不堪的方向畅想，顿时，满目鄙夷。 “不行，你还不能走。”周和曦拦住他的去路，“棋逢对手，我还没觉得畅快你就离开，我可能这辈子都要留下阴影了。” 话毕，周和曦坐了个“请”的手势，清风公子勉强坐下，伴着沙沙声，周和曦耐着性子落了几子，只是那声音很快又弱了下去，如此反复有四五次，周和曦恼了，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第136章 尽可能的丑 周和曦很想亲眼瞧瞧仙苗吞气的状态，只是碍于外人在场，十分不便。 就在这时，她棋盘上的活路已被堵的死死，这一盘，她又输了。 清风公子无言，眼神轻蔑的抬头，周和曦麻利的起身，并退后两步行了个君子礼，承认技不如人。这时，清风公子立刻将手中棋子扔地上，起身，不悦道：“贵客一直心不在焉，清风奉劝，还是去别处找寻兴致吧！” 清风公子拂袖而去，留下周和曦神情恹恹。不一会儿，方管家赔笑进门，为他家清风的臭脾气赔礼道歉，周和曦不以为意。方管家试探着问她要不要再邀一位公子，周和曦条件反射点头，随后提出条件，“身材身高不要求，但一定要血气方刚，相貌嘛，尽可能的丑。” 既然好看的不行，那就来丑的吧，有可能她家仙苗真的换了口味。 方管家呆若木鸡，经营清风馆多年的他头一次遇见这种客人，从头到尾让人摸不着头脑。说他来捧场的吧，绝不是。说他来砸场子的吧，也不像。至于寻求特殊嗜好……这位客人的嗜好，可真有些特殊。 不要美的要丑的，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方爷，无影公子过来了，听说您这里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门外，小厮忽然道。 方管家恍然笑道：“可真巧，对了您的口味儿，无影公子的棋艺不仅在清风公子之上，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咳咳，普通。” 话毕，方管家走近一面墙，轻轻推了推，那墙竟然闪出一道门，里面竟是一条走廊通道，那通道布置的清雅、柔和，和房间外的走廊如出一辙。 “您请，无影公子的房间就在走廊对面。”似乎怕周和曦误会，说完他又解释道：“我们清风馆的格局均如此，贵客不信，可以私下打听。” 周和曦觉得自己不能白跑一趟，她将不耐烦的情绪压下，不以为意摆摆手，“玩嘛，怎么都是玩，没什么好打听的。”话毕，抬脚进入内部走廊。 走廊的对面，果然是一间房，而且从外面看，这间房与清风公子那间互为隔壁，谁知内里却有这样的乾坤。 门打开后，周和曦顿生熟悉之感，环顾四周，家具陈设分外奢华，都是些她不曾见过的奇珍异宝，烟雾缭绕的红泥小炉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味儿，由数百颗南海明珠编制而成的珠帘熠熠生辉……如此奢华精致，如此熟悉…… 脑子突然闪过一道光芒，周和曦想起地下城的遭遇，竟发现，这房间的一切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她怔愣时，方管家已悄然退去。 关门声将她惊醒，转身望去，房门已经被方管家关了，再回头时，她对面竟多一人。前后也只是数息功夫，周和曦不知道眼前这位坐轮椅戴帷帽的男人如何坐到的。 她望着对方，对方也望着她，俩人好一阵子沉默，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对方打破沉寂。 “我们，还真是有缘。” 立时，周和曦肯定心中判断，以同样冷静的情绪回之，“应该说，您的生意做的真广。” 吃个饭，醉仙楼他的。 当个宝，长生元典当行他的。 逛个馆，特么清风馆也是他的！ 这满京城最有名三十六行的“状元”都是他的么？ “只能说，此时的我最符合小姐的要求。”对方将帷帽拿下，露出那惨淡的面目。 周和曦凝神屏气两秒，突然冷笑，“怪不得您生意兴隆。”东家都如此卖力，尽量满足客人一切需求，生意能不火么。 “小姐过誉了。”他似乎不觉得这是讽刺，说完，缓缓拨动车轮，朝周和曦走来。 第137章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车轮距离周和曦一米之远，停了下来。 早在他出现的瞬间，仙苗便如起死回生一般，沙沙沙个不停，声音很大，气氛很欢腾，周和曦站立不语，表情有些麻木。 她未来的日子，可能不会那么欢快了。 “您要下棋么？”他问道。 周和曦未语。 “您要喝茶么？”他又问。 周和曦依旧不语。 “那小姐还想做什么，还请告知……不会，只盯着我这张丑脸看吧？”他自嘲，嘴角还噙着一丝讥笑，“小姐素来喜爱颜色，丫鬟与仆人的相貌个顶个的好，本身生的天香国色不说，如今又拥有一张天下绝伦的面皮儿，既如此，在下想不通，为何还要来这风花雪月之地，特特寻在下这等丑角儿。” 周和曦从未想过冷漠如冰山一般的人物，也这般伶牙俐齿，说的话句句讽刺，句句扎心。 周和曦十指微颤，轻轻蜷握，半晌才回击，“尊驾处心积虑，不就是为这张脸么！” 话毕，她赌气揭下，冷笑。 真是够了，既然这么想要给他好了，那五百两银子她也不要了，只求对方快快拿走……只求不要再如此煞费苦心就好。 “小姐怕是误会。”男人立刻解释，“您手里的人皮面具，自打在醉仙楼那次相见，我已经放弃。如今，我也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不信您瞧……” 话毕，他动作迅速的在脸上一抹，如变脸一般，那张伤痕斑驳的脸竟成了手中的人皮面具。 而他的脸…… 周和曦惊艳了。 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思绪，发现她手里的这张人皮面具真的不适合她。虽然两张脸一模一样，戴在她脸上却有种东施效颦之感。而这绝色面皮儿放在那男人脸上，是那么的天衣无缝，仿若浑然天成。 再加上他通身的冷漠气质，高大身材，居高临下的姿态，深邃如渊的星眸，周和曦顿生一种自惭形愧之感。 “怎么样？”他身子微微前倾，微微抬头，嘴角噙着一丝戏谑的笑。 或许，俩人离的太近了，又或许，周和曦根本不相信两张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竟有如此大的落差，总之，她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摸那张脸，触感分辨不出，柔夷便朝边缘滑去……她真的想揭下来看看，究竟哪里不同。 可她并未触到接口，就算她用指甲划了划，依旧找不到丝毫缝隙。 男人一动不动盯着她，目光逐渐变得锐利起来，某女触电似的将手抽回，霎时间意识到她可能陷入一种误区，误以为这男人也戴了一张假脸，不，加上之前那张伤痕斑驳的，应该两张。 真相可能是，那张伤痕斑驳的脸是假脸，而这张天下无双的，是他本身。 触及男人戏谑的眼神，周和曦刹那恍然。 自诩智商在线的她竟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那一瞬，周和曦懊恼的想撞墙，这辈子的脸面，就这么一会儿，全被她丢尽了。 “怪不得……”她心中翻起滔天巨浪，嘴里喃喃几字，却中途戛然而止，没了下文。 须臾，她苦笑一声，道：“尊驾这又是何必呢，若是当初便露庐山真面，无需言语，我定然将此物归还。” “一张面皮儿而已，值什么。” 话未完，她声音已颤颤。随后将手中面具轻轻一抛，落入男人怀中。 “对不住。”她抱拳致歉，“方才和曦脑袋短路，冒犯尊驾，还请看在我不是故意的份儿上，原谅则个。” 话毕，她推门而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清风馆，忽而一阵清风吹来，走了好远一段路程的周和曦才猛然想起玛瑙没跟来，站在原地徘徊的她，看起来有些傻傻的。 第138章 撕破的脸 “大小姐！真的是您！” 周和曦正踟蹰不前时，玛瑙突然气喘吁吁跑来。 跑到周和曦跟前，她非常没好气道：“您走了怎么也不招呼一声，我在里面找的好苦，若不是那胖子管家及时提醒，我指定将清风馆拆了。” 周和曦动动嘴唇，忽然想起一件事，也没好气道：“我从隔壁房间出来的，两个房间挨着，你怎么就没发现？” 玛瑙愣了愣，瞪大眼睛回道：“怎么可能？我一直站在清风公子门口，莫说隔壁房间，就是整个走廊也瞧的一清二楚，您确定是从隔壁房间出来的？什么时候的事儿？” 主仆二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神情中读出彼此没有撒谎，那就很奇怪了…… 细细想之，周和曦觉得一点也不奇怪，但凡和那个男人扯上关系的，就应该见怪不怪。 确定自家主子完好如初，玛瑙赶紧领路去找李韧，果然，马车和人都在原地，主仆走近时，李韧依旧如雕塑一般笔直的坐在马车前沿。周和曦一言不发，没多久玛瑙便察觉异样，只是想不通，常理推算，大小姐今晚怎么着该很愉悦的。 清风公子容貌一流，棋艺一流，棋逢对手又能观赏绝色容颜，怎么就沦落到这般神情恹恹的地步？ 然，观主子的意思，并不想多说。于是，玛瑙忍着好奇，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里。 途径醉仙楼，玛瑙立刻喊了声停车，“您还没吃晚饭，咱们进去吃饭吧？” 周和曦条件反射的想说声好，她也觉得饿的不行，话溜到嘴边，突然想起一件事，便扒开帘子朝酒楼的牌子瞅了瞅，只一眼便放下帘子，对二人道：“回家吧，我想吃倩娘做的饭了。” 玛瑙未来得及言语，李韧便长鞭一挥，马儿继续前行。 站在醉仙楼天字号雅间窗前的颜神医忽然大声嚷嚷，“哎呀呀，这可真是戏剧性的一幕，马车在门口停下是停下了，可现在，又走了……” 恰在这时，从里间突然传出一道“呕吐”声响，颜神医立刻关上窗子，大步走向里间。 珠帘扒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地板上的一滩黑血，不过比前两次要少多了。颜神医神情十分愉悦，“今日不见来日见，瞧你，竟如此沉不住气。既然瞧上了人家，就该作谦谦君子状，用你的气度、睿智、学识、谈吐去吸引对方，不说这些，单凭你这张脸……可你倒好，冷的像座山，出口便伤人，伤了人还指望人家再主动靠近，萧禹呀萧禹，你真是白瞎了一张好脸。” “你……” 坐在轮椅上，被唤做萧禹的男人捂着心口，半晌才艰难吐出几个字，“再胡说……滚出去。” 颜神医似乎见惯了对方这副愠怒的样子，全然不当回事儿，他大咧咧坐下，顺手拿起一样东西，细瞧之忽然惊的跳起，“你这张脸怎么烂了！谁撕的？可惜了，可惜了，我爷爷呕心沥血半载做成的完美面具……他老人家知道了指定坐地上哭一天。” 颜神医将那张被撕破的人皮面具拿在手中，不停的晃悠，嘴里道着可惜，脸上一点可惜的意思都没。 “若不是当年我输掉了赌约，又岂会惹来这么多麻烦事。”握着车轮的手紧了紧，青筋凸起。 “愿赌就要服输，输了就要接受对方的条件。再说，我爷爷将这人皮面具卖给那样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又没糟蹋你……的面具。咦，到现在了你居然还认为对方给你带来的只是麻烦，嗯，既然觉得麻烦，那就不要再见人家了嘛。” 萧禹指尖微动，未语。 第139章 颜神医的依据 颜神医观萧禹表情依旧处在痛苦中，便收了笑脸，认认真真给对方把脉，过了好一会儿道：“经脉还有些紊乱，和前两次的情况一样，都是火毒排出引起的。不过，你这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大半。“他面露喜色，见对方不为所动，郑重道：”人家是给你带来一点小麻烦，却给你续了十年的命，萧禹……“ 话未完，却已被打断。 胡多金被唤来，恭敬笔直的立在主子面前，萧禹冷脸吩咐道：“派刘文成去宜安侯府一趟，就说……醉仙楼近来因为周大小姐之故生意特别好，箱子里是给她的谢礼。” 胡多金朝旁边的桌子上瞅了瞅，看见一个半大的箱子，那箱子由金丝楠木制成，就连箱子上的锁也是纯金的。莫说里面装着什么贵重礼物，饶是这箱子和金锁也值不少钱。 颜神医抢先一步抱住箱子，瞬息色变，他将沉甸甸的箱子扔给胡多金，怒其不争的指着萧禹，手指颤颤道：“送什么不成你送钱，就作吧。” 主子没发话，胡多金虽疑惑却不敢多问，立马抱着箱子去执行命令了。 萧禹这才道：“颜冀，你若再胡说八道，我就让师父把你扔回风神谷，十年不得出谷。” 颜神医：“……” 好，好，你有爷爷撑腰，你牛，你厉害！有种一直牛掰下去，到时候别哭！ 颜神医非常自信自己的判断，并在心里默默掰着手指头计算自打遇到周大小姐，这位大名鼎鼎的晟王，萧禹殿下统共失态过多少次，破例过多少次。 第一次，他爷爷，也就是闻名天下的风神谷谷主北冥风，他老人家一眼瞧出周大小姐骨骼清奇，颇合眼缘，便将以晟王那张脸为原型的人皮面具售卖给周大小姐，得知自己的“脸”被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拿走，伟大的晟王殿下无所不用其极的将人家掳到地下城堡，并想用五百金的高价将人皮面具买回，谁料人家周大小姐压根不买账，死活不卖。自此，周大小姐便成了晟王念念不忘的影子，发誓一定要将人皮面具从她手里买回来，无论以何种方式。 啊呸，他就不信了，你堂堂一个君子，若真想要回面具，直接露出真面目不就得了，周大小姐那般通情达理，岂会不同意？再说，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绝不可能将一个陌生男人的脸留在身边，不然她成什么了？至于，怕被认出身份……啊呸！十多年来，但凡出门，不是幕篱就是帷帽，人家倒是想知道你长啥样儿，倒是给人家机会啊！ 说到那五百金……颜神医忽然想起刚才沉甸甸的箱子，立时恍然大悟，接着摇头，他觉得现在的萧禹和白痴没差。 第二次，醉仙楼设局。见周大小姐厨艺了得，立刻让刘文成认作师父，虽然是刘文成主动的，但若没有东家应允，他有那条件吗？接下来关于荼蘼节大赛的细节，人家说什么便是什么，大赛奖品设置那叫一个丰厚诱人，还美其名曰以厚礼相赠，对方必有回报，呵。 第三次，为了醉仙楼的局能天衣无缝的进行下去，特特出现在清惠郡主的生辰宴上，又是赏赐又是撑腰，让明慧郡主迅速在隆玉公主面前露出马脚，后来又卖力的散播“晟王赏赐周大小姐饭桶”的传言，力图将孙婵娟的丑事掩盖。 荼蘼节过去，厚礼倒是相赠了，可回报呢？人家周大小姐就不认为那些贵重奖品是他赠的，那是人家辛辛苦苦赢来的。这可真是太好了，正中他下怀，正好找到理由在长生元典当行相见……这是第四次。 第五次，那孟馥雅刚弄出个流言，周大小姐还没反应过来呢，他这个晟王殿下动动手指头帮着解决…… 而这一次，见周大小姐直奔清风馆，急吼吼二话不说直接杀过去，本意是想引起人家注意，并不惜露脸卖弄颜色，却因吃醋之故，说了诸多难听的话，结果全部搞砸。 这会子竟然派刘文成往宜安侯府送五百金，脑子有坑。 第140章 五百金 周和曦瞅着桌子上的五百金发呆，和她一起发呆的还有玛瑙、金玲。 就算玛瑙一直跟着周和曦，知道她今晚去了哪儿，做了什么，依旧不解为什么逛个馆子家里就多了五百金……至于刘文成的借口，打死她也不信。荼蘼节过去才多久？数十天而已，就算醉仙楼每天食客爆满，也不可能挣五百金。更何况，对方还将五百金全部赠送给她家小姐，这是抽风了么？ 一无所知的金玲更不解了，除了疑惑更多的是担心。她非常非常想知道这对主仆今晚干什么去了，为什么醉仙楼会突然送来这么多银子？ 五百金，相当于五千两银！ 这是一笔巨大的数目。 还有那个金丝楠木的箱子，以及那把沉甸甸的黄金锁……天降横财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究竟是为了什么！ 半晌，周和曦合上箱子，上了金锁，一并交给金玲，命她将箱子搬去库房好生收着，至于其他，她什么也不想说。 玛瑙赶紧对金玲使眼色，这次金玲一点没执着，与玛瑙一起搬着箱子就走，去往库房的路上玛瑙叹道：“好不容易吃两大海碗倩娘做的海鲜云吞面，心情正好着呢，这下突然又不好了。” “玛瑙，你老实说，醉仙楼为什么要送这么多金子，安，安全吗？还有，收金子不该高兴吗，为什么大小姐反而神情不悦？” “金玲，我老实说，一字不带撒谎的，我真不知道。就前些天去醉仙楼的路上碰到好多世家小姐，比如付二小姐，百三小姐……你知道的，比赛之后她们将吃看的比什么都重，所以，见咱们大小姐去醉仙楼，便巴巴儿的跟着过去……自打那之后，她们便频频光顾醉仙楼，我猜测，十有八九因为这个，涨了醉仙楼的名气，所以胡东家才给这么多谢礼。” 玛瑙语气诚恳，且说的有几分道理，金玲便点头不语。 屋子里安静下来，周和曦便将白净瓶扯下，里面的仙苗儿正惬意的舒展枝丫，如今的它已有一人高，枝繁叶茂的，与前几日萎靡不振的样子判若两树。 周和曦摩挲着白净瓶，心里却想着清风馆的一幕幕。 直到现在，她都懊恼的恨不得时光重来。 她懊恼，并不是因为戴着人家的脸逛人家的馆儿，她事先不知，不知者无过。更不是因为她一个女子逛馆儿了被人家发现了奚落了。不说她有苦衷，就算没有，那又如何，她就逛了，关他什么事？ 她懊恼，是因为，在诸多因素下，她鬼使神差的摸了人家的脸，揩了人家油…… 就算，她后来拿人皮面具说事，只是掩盖她的惊慌失措而已。 现在倒好，人家一掷千金的砸她脸上，摆明了她不仅轻浮且贪财。如此巨额之下，她今后再无脸面出现在醉仙楼。 不收？ 不收就代表着她还想继续纠缠，除了继续惹人厌外还有什么好处？何况，她也真心不想再和那个人有任何瓜葛，轻浮就轻浮吧，贪财就贪财吧，世间那么多误会她的人，她不介意再多一个。 第141章 九百九十九层台阶（一） 蜻蜓静立白荷，知了落了树梢。不知不觉，夏天来临。 周和曦已有月余没出门，这些天，她在曦园吃吃喝喝睡睡，不耐烦了就找丫鬟们踢个毽子，跳个猴皮筋儿，或者去西府找五妹手谈两局，虐的她两眼泪汪汪的才回东府。 令周和曦颇感意外的是，尽管这些天她接触男子不多，三五天还划不到一个，仙苗却顽强的撑到现在。直到昨晚，才出现萎靡不振姿态。也就是说，自打上回吃饱后，这玩意儿撑了一个月。 并且，照这般好死不活的样子下去，还能再撑一段儿。 然周和曦已经将生死之事看的很淡了。 倒不是吹牛，丢脸丢了一个多月，她衡量出一件事。如果生存要建立在不停地丢脸之上，且脸越丢越大，那她还是不要生存了。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倩娘的十八般武艺已经显露一遍，就算她这会子突然挂掉，也没什么遗憾。 已经月余不曾有动静的清惠郡主突然邀她一起去大理寺礼佛听禅，周和曦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倒是想再见见清惠郡主，毕竟万一她突然挂掉，就再也见不到清惠郡主的面儿了。 俩人相约在城门，周和曦从自家马车下来，上了清惠郡主马车，只听对方颇没好气道：“我不邀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打算见面了？” 这是怪自己没有主动登门拜访？ 周和曦心下一暖，故意打趣道：“才一月而已，哪里就一辈子了。” “周大，你什么意思？”清惠郡主柳眉微凝，周和曦面不改色，提醒道：“您能别唤我周大吗？周一也行啊。”什么都比周大好听。 如此，她家姐妹就能从周一排到周九，可惜，这里不论星期天，否则，真要笑趴下。 “老实说，周一，你有时候很讨厌。” “嗯……” “但是，又忍不住让人靠近。” “谢郡主厚爱。” 周和曦的捣乱让想掏心窝子说几句的清惠郡主闭嘴，马车缓缓驶起，已经到了大相国寺脚下周和曦才发现李韧并未掉头回府，而是驾着空荡荡的马车一路跟来。 玛瑙告知，她早就通知李韧回去，奈何对方却不肯走。清惠郡主不由打量李韧两眼，悄悄在周和曦耳边说道：“挺俊啊。”话毕，还照着周和曦某处拧了一把。 周和曦：“……” 她能理解成，被清惠郡主吃豆腐了么？ 不是，她那饱含深意的小眼神儿几个意思？ 清惠郡主却已经表情严肃，目光虔诚的登上台阶。大相国寺建于佛陀山山顶，从脚下到寺门共有九百九十九层台阶，虽然，坡很缓，每一道台阶都不高，可架不住多啊…… 某女突然意识到，她答应清惠郡主过来礼佛听禅这件事，太武断了。 然而清惠郡主一言不发的登了十多层，并且没有停下的意思，她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好走歹走上了两百多层，周和曦再没力气，而且，根据她的经验，再走下去，她这双腿肯定要废了。 于是乎，她直接歪坐台阶上，对清惠郡主道：“您去礼吧，我在这儿等您，一样的。” 那副赖皮且大言不惭的模样让清惠郡主笑的不能自已，再看她自己，莫说气喘吁吁，额头一丝细汗也没。 清惠郡主毫不留情奚落道：“谁让你天天吃那么多，还不走动，身体自然发虚。” 何止因为这个！ 她身上还挂着件“将死”之物好吗？ 真是有苦难言。周和曦索性在台阶上躺下，全然不顾公主府的丫鬟们挤眉弄眼偷笑。玛瑙脸上火辣辣的，强行要拉周和曦起来，“大小姐，奴婢背您。” 那怎么行！ 玛瑙虽然身手矫健，可架不住天梯高啊，一个人走上去都吃力，若再背上她……主要是万一中途一个脚软摔了她，这几百层台阶滚下来，可真要挂了。 “那你自己在这儿吧，礼完佛，我可能要在大相国寺用斋，今儿是大相国寺素斋开放的日子，去晚了就没了。”清惠郡主话毕，抬脚前行。 周和曦：“……” “玛瑙，我觉得你的提议很好。” 第142章 九百九十九层台阶（二） 玛瑙背着周和曦勉强走到五百层，脚步吃力的她再不肯走，她脚累断了没关系，万一摔着她们家小姐怎么办？ 抬头看看清惠郡主，已经甩她们一百多层，再往前就要拐弯了。 “李韧！你来背！！”玛瑙一声大喝，吓周和曦一大跳。 李韧来了吗？哪儿呢？她怎么没发现？ 就在这时，李韧突然从下方拐角闪了出来。 “磨磨唧唧干什么，快上来背小姐，再迟些连郡主的影子都看不到了。”玛瑙对李韧那副木头样子十分无语，话说，那天在院子里舞刀弄棒时也挺生动鲜活啊，怎么越来越这副死样子！ 李韧盯着周和曦不语，也没动地儿。直到某女有气无力的冲他招手，方才上来。 “刚才可是我背着您上来的。”玛瑙气鼓鼓的，非常不满周和曦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已经轻松走来的李韧接道：“你那算不得背人。” 玛瑙：“……”那叫什么？ “顶多算提溜。” “哈哈……”周和曦笑的脸都要抽抽了，一方面觉得李韧此言生动形象，简直说她心坎儿里，另一方面又觉被气的跳脚的玛瑙可爱的紧。 主仆三人说说笑笑，虽然一直没追上清惠郡主的脚步，却欢乐无比。主要是玛瑙，由于不服气，奚落李韧一路。一会儿嫌他走的慢，一会儿又嫌他弯腰驼背像只大乌龟，说轻了李韧不在意，说重了李韧紧绷着脸，也一言不发。 得了“皇冠”座驾的周和曦别提有高兴，直到台阶走完，李韧轻轻的将她放地上，面无表情道：“大小姐，您该减减了。” 话毕，风一般消失不见。 “哈哈！”玛瑙条件反射大笑，笑一半又突然止住，指着李韧背影大骂，“混蛋！你给我回来！！竟然如此，如此……” “大小姐，您别气，回头我帮您揍他，不把他揍成猪头我绝不见您。” 周和曦咬着嘴唇，气的不行，突然看见清惠郡主坐着竹轿从另一侧台阶上来，更加气结。临近寺门还有一百多层台阶时，路分两叉，李韧实力惊人，竟快过清惠郡主。不过，她生气并不是因为这个。 四个僧人抬着竹轿，脚步轻松，而轿子上的清惠郡主更是悠闲，摇着美人扇优哉游哉的看风景…… “哪儿得的这么好的车夫，竟比得过四个武艺超群的行脚师父。”清惠郡主明知周和曦生气，却还故意揶揄。 后来，她又告诉周和曦，半山腰处，得了信儿的主持派了两顶竹轿来接，她回头一瞧周家车夫脚步轻松，主仆三人欢声笑语，十分不忍打扰，于是，便让多余的一顶轿子回去了…… 周和曦突然不气了。 或许，气到极点没了脾气。 又或许，她突然意识到，今天的清惠郡主有些不对劲。 之前，她也是这副云淡风轻，什么都敢奚落嘲讽，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可是，从没恶劣到今天这种地步。 “我饿了。”周和曦咬唇，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清惠郡主几乎石化，明显不信。 周和曦大言不惭，“坐那种人体轿子很辛苦的，要不停地配合对方，又听了诸多笑话，笑也是需要力气的。” 清惠郡主：“……” 极度无语之后，忽然生出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感。 第143章 一个老妇人 周和曦搞不懂清惠郡主脑回路，只觉得她从一个顽劣的孩子突然变成知心大姐姐，体贴的挽着她的手臂柔声细语道：“陪我礼佛听禅，完事我们就开饭，住持说了，得知周大小姐大驾光临，他们已将大相国寺拿得出手的素斋全部备下。” 对方体贴，周和曦便做出乖巧模样，笑着点点头，遂陪着清惠郡主进了大殿。 令人意外的是，空荡荡的大殿竟跪着一位老妇人，那妇人身形消瘦，个子不高，周和曦走近时，发现她的头发已白了大半。 这么早，这么高的地方，老太太怎么过来的？左右也无服侍之人……可见礼佛之心不是一般的虔诚。 老妇人似乎礼佛完毕，接着要去禅房听禅，回头看见她们一行人，肃穆的表情突然开颜，“清惠郡主！” “今年郡主要比往年迟些。” 语气如此熟络，可见俩人认识的。但是周和曦想不起这老妇人是清惠郡主什么人。 “还不是因为这个拖后腿的……”清惠郡主冲周和曦努努嘴，又对那妇人笑道：“莫夫人，您今年来的比去年早。” “是了，去年我子时起的，今年，昨儿日落黄昏时我便出发了。”她笑呵呵一句，随后目光温柔的看向周和曦，“这位是，周大小姐吧？” 周和曦正惊讶对方礼佛虔诚，忽见她打招呼，立刻上前一步笑道：“正是，您好。” 老妇人脸上笑意更浓了。 清惠郡主便解释，“这位是掌院学士君牧君大人的夫人，莫夫人。” 周和曦：“……” 郡主刚提起君牧，她满以为眼前这位是君牧的老娘，谁知竟是老婆。观面相，俩人足足差了二十岁！ 多年涵养养成让她听见这惊人消息时，只眼睛睁大两分，顺势热络道：“竟然是莫夫人，和曦有礼。” 说完还惊讶补充，“真没想到，您竟然认识和曦。” 一切水到渠成，压根看不出她的惊讶与愕然，一旁的清惠郡主露出满意的微笑。 “荼蘼节之前，我或许不知周大小姐，荼蘼节后，我若再不识，那便真是孤陋寡闻了。” 莫夫人目光真诚，笑容温柔，虽然不太合适，周和曦还是从她脸上看出几分慈祥之感。话说，君大人只而立之年，为何他的夫人…… “那天，周大小姐在台上的一举一动我皆入目，您的才华、风度实在令我敬仰。” “不敢，不敢！”周和曦第一次受人敬仰，小脸儿红道：“小女儿家家的游戏，难登大雅之堂……” “不，周大小姐千万莫要妄自菲薄，否则，真要辜负郡主的一番心意了。”莫夫人这话有些像哑谜，直到她告辞周和曦也没猜透真实之意，只是觉得她一无恶意，二来，和清惠郡主关系匪浅。 莫夫人听禅完毕便下山了，坐竹轿走的。原本跟着清惠郡主的几个护卫在莫夫人下山没多久，迅速跟上，周和曦瞧见这一幕，惊的嘴巴都没合上。 清惠郡主鄙视的瞥她一眼，“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山路难走，我怕意外，那些护卫是保护莫夫人的。”话毕，她拂袖进了客房，里面素斋已摆好。 见周和曦迟迟没进来，她更加没好气道：“刚上来就嚷着饿，这会子饭得了你又不饿了。” “谁说的！”周和曦急吼吼跑进来，一心扑到美食上。 清惠郡主无心多说，她也没时间听解释，一时间，房间内只有吃饭的声音。 “周一，你的饭量减了不少，看来，那清俊车夫的话，你还真放在心上了。” 周和曦：“……” 第144章 晟王殿下（一） 周和曦搞不明白清惠郡主为何要揶揄她和李韧，明明李韧只是个木头人，还是冷冰冰的那种。而她呢，除了某些生存告急的时刻，也都洁身自好。而那些时刻，她向来做的隐秘，莫说他人，就连玛瑙这样的心腹都不知。 难不成因为李韧长的清秀，清惠郡主有一二感想？ 眼珠子一转，周和曦回击道：“我瞧着是郡主放心上了吧，送给您当车夫如何？李韧车驾的好，重要的是，功夫了得，比玛瑙厉害百倍。” 清惠郡主：“……” 多日不见，这小妮子还是这般伶牙俐齿，自以为老江湖的她居然被奚落的面红耳赤。 清惠郡主故作淡定的喝口茶，瞥她道：“不敢夺人所爱。” 那口吻，说的李韧完全如一样讨喜的物件一般，周和曦已经非常站在对方的角度看待事物了，这会子依旧搞不懂这真正的贵族少女的心思。不过，思及脑海中原装的认知，以及这个世界对她脑袋瓜儿的补充，她总能想明白一二，真正的权贵，不分男女的。 这里，男人三妻四妾，贵女也有养面首的。前提是，无论男女，都要手握权势富贵。只不过相比之下，男子更容易，门槛儿更低。 这样想就不难理解清惠郡主的思路。 可能，那样的事对她来说，见怪不怪了吧…… 饭毕，周和曦大大方方的将没动筷的素斋打包，准备回家分给弟弟妹妹吃，清惠郡主目瞪口呆，眼睛都比平时大三分，某女不为所动，动作流畅的打包，打包…… 出了门，清惠郡主又拧她一把，趴在她耳边小声道：“你真是令人羡慕嫉妒的要死！” 话毕，她长舒一口气，目光不经意一瞥，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刻激动的不行，“晟王舅舅！真的是……” “晟王舅舅！！” 上一秒还是端庄矜贵的郡主，下一秒突然变成雀跃欢快的小女孩儿，且提着裙子朝晟王殿下跑去。 被抛弃且提着几个纸包裹的周和曦：“……” 跟上，还是站在原地等待，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万一晟王殿下问她纸包裹里都装的什么……算了，怎么着对方也赐过她“饭桶”，她就实至名归吧。 正打算跟上，清惠郡主突然回头大喊，“傻站着干什么？那可是我晟王舅舅！” 周和曦连忙抬脚跟上。 晟王似乎才出大雄宝殿，正准备下山的样子，听见清惠郡主接二连三的呼声方才停下。和上次留在她印象中的谪仙绰影一样，晟王依旧一身白衣，坐在轮椅上，戴着帷帽。另外，他身边还跟着个打伞的护卫。 到跟前，清惠郡主连唤几声舅舅，均不见晟王搭理，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打伞的护卫突然解释道：”抱歉郡主，前些日子王爷得了风寒，身上一直不好，嗓子也伤了，还望郡主见谅。“ 清惠郡主立刻面露担忧之色。 打算跟着清惠郡主上前行礼的周和曦慢慢打消念头，既然晟王殿下身子不好，她还是不要上前叨扰了。 于是，站的稍微远一些的她没再上前。 清惠郡主又问护卫诸多细节，护卫一一作答，清惠郡主见晟王一直没有走的意思，以为他愿听她讲话，突然激动道：“晟王舅舅，您还记得送我的笨笨吗？就是那只小乌龟，当时您送我的时候，它才那么小（清惠郡主比划一个小圆），现在啊，都有半只静女那么大了……哦，静女是我养的哈巴儿，全身雪白，没有一点杂毛，她特别喜欢欺负笨笨……“ 晟王突然的咳声打断清惠郡主的滔滔不绝。 第145章 晟王殿下（二） “晟王舅舅，您还好吧？”清惠郡主面露忧色，又上前两步，此时周和曦离她更远。 只见晟王微微摇头，依旧未语。 清惠郡主仿佛猛的想起什么，回头一看周和曦站的老远，立刻将她连拉带扯的往前弄了几步，介绍道：“这是宜安侯府周大小姐，我的闺中好友。您肯定知道她，上回在我的生辰宴上，您赏了她一只玉桶，名为富贵。说来也巧，荼蘼节大赛，周大小姐头一场比赛便得魁首，也得了个玉桶，与您赏的那个一模一样，只不过里面多了三粒九转回魂丹。” 清惠郡主巴拉巴拉一堆，终于说完。周和曦赶忙行礼，“民女周和曦，见过晟王殿下。” 她微微低头，姿势标准，却半天没得到回应。 最后还是那打伞的护卫替他道：“免礼。” 之后就见晟王一转身，推着车轮走了…… 周和曦：“……” 清惠郡主：“……” “周一，晟王舅舅为什么突然走了？” “可能，我行礼的姿势不对吧。” 周和曦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晟王那双推车轮的手，修长，骨节分明，和那个讨厌的人的手几乎一模一样。 而且，俩人均坐着轮椅，身高差不离，不同的是，一个穿白，一个穿黑。另外，轮椅的款式也差不离，晟王殿下的轮椅要金贵些。 旁边，清惠郡主还在疑狐，要说周和曦行礼的姿势不对，她绝不同意，凭良心说，周一的姿势非常标准，全程也没僭越之处，既如此，晟王舅舅怎么就突然走了呢？就算这些年，他和公主府疏离，就算他身体不太好，至少也该慢慢转身，走之前打个招呼吧…… 清惠郡主将那近乎仓促而逃的举止理解为，晟王讨厌她。 她提起当年，他没有一点反应。而且，上回她的生辰宴，他明明来了，却不曾露面。那是三年来，晟王舅舅第一次去他们家。 母亲惹他生厌，连带着他们这些子女也不得他待见，想起这些早就有的定论，清惠郡主情绪低落谷底。 路上，周和曦也察觉了，同时，她心里也有疑问，于是问道：“郡主，晟王殿下为什么总戴着帷帽呢？” 清惠郡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示意两个竹轿并驾齐驱，颇为骄傲道：“我晟王舅舅绝色容颜，天下无双，岂肯轻易让俗人得见。” “……”一道闪电突然击中脑海，一张容颜绝色，天下无双的脸浮现眼前，一时间，周和曦忘记呼吸。 会不会，会不会……就是同一个人。 她几乎已经肯定了这种想法，然而仅存的一点理智告诉她，只要没有亲眼见到晟王的脸，便不能轻易下这种结论。 不知清惠郡主又想起什么，眼神空洞，呆呆的。而周和曦，也满脑子疑问和画面。 俩人一路无话，各自回府。 而就在俩人的马车驶离佛陀山后，一辆朴素、宽敞的马车从后山缓缓驶出，马车内，晟王端坐轮椅，那个打伞的护卫不见了，陪在他身边的乃颜神医。 “我说，你就没点儿要解释的？”颜神医抱着膀子，他已经死死盯了这男人许久，奈何对方一直闭目养神，看样子，淡定的很。 终于，他忍不住开口，再不开口他就要被心中疑问折磨疯了。 晟王缓缓睁开星眸，淡然道：“解释什么？” 第146章 嘴和心谁硬 颜冀乐了，都这会子，这人一点觉悟都没，真替他的前途担忧……啊呸，反正到时候难过的又不是他，他担忧个球儿。 不过，这并不能阻碍他逮着机会逗逗对方，于是，颜冀认真道：“自然是，方才周大小姐向你行礼，你为何一言不发？若不是我及时替你圆场，人家该有多难过，素未谋面且赏过她东西的晟王，竟然瞧不起她，当众给她难堪。” 这话说的非常有道理。 晟王沉吟片刻，道：“你不是开口了么。” “那你又为什么一声不吭的转身走掉？略略停顿一会儿又不会怎样。” “清慧一见到我就像一只鹅，说个不停，我有些不耐烦。” “可周大小姐不会这样想，人家只会误会你讨厌她，甚至，还会因为自己上赶着拜见你而懊恼。” “如果，她真那样想，我有什么办法。” 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让颜冀很想照他脑袋敲上几下，帮他醒醒脑。又很想拿个钳子撬开他的嘴，让他死鸭子嘴硬！ 也不知是谁，这些天，每天都度日如年。不是去醉仙楼小住，便是去清风馆小酌，还把关禁闭的清风公子又给放出来。一天天的，总不见周大小姐身影，便一日比一日焦灼。 这不，刚得到周大小姐要陪清惠郡主上山礼佛的信儿，立刻找借口要拜访大相国寺住持，加持大师，时间、具体地点，算计的那叫一个精准。否则，就凭清惠那只鹅……咳咳，就凭清惠那个爱缠人的小姑娘，岂会轻易看见他们的身影。 如此精于算计，你倒是抓住机会啊。结果，不仅让机会白白流失，还让误会越来越深。 还好有他，仁心仁术，闻名天下的颜神医！ “其实，我观周大小姐气色，并不太好。” “脚步虚浮，气息不匀，人也清减不少……可见些天，她过的并不好。” “心思凝重，气结丹田，若不加以纾解调理，恐生大症。” 颜神医表情认真的不能再认真，为了显得更加逼真，他也不瞧眉头逐渐凝起的晟王，顿了顿叹息道：“一个心思抑郁之人，每天却要强颜欢笑，哄慰他人开心，真是苦了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你究竟要说什么？”晟王忍不住了。 颜神医一脸无辜，“没什么，出于医者仁心，我很想替周大小姐把个脉，却又觉得此举多余，且无门。” 晟王沉默。 过了很久，他认真问道：“情况，真的很糟吗？” 颜冀神情愠怒，“你这是怀疑我的医术么？再说，我为什么要胡言乱语去诅咒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周和曦的精神状态的确不太好，他只不过有些夸大，绝不是诅咒！颜冀在心底默默强调。 晟王彻底沉默。 又过半日，马车快要到晟王府时，他突然道：“你找个机会，去看看她。” “她是谁？”颜冀故意装作没听懂，旋即恍然，“你说周大小姐啊？凭什么要我去看？我又没得人家什么恩什么惠。再说，即便我有那心，也没那门路啊。倒是你晟王……不过，你也不行，方才还朝人家心口捅刀子呢，这会子谁乐意见你。” 晟王：“……” 颜冀觉得晟王吃瘪的样子令人大爽，于是，他又故意朝他“伤口”撒了一把盐，“忘了问你，这次周大小姐可有替你解毒？” 话说回来，怎么老半天没反应？ 第233章 变脸 次日，清惠郡主又过来了，带着一个吓死人的决定，她要周和曦陪她一起再去大相国寺礼佛听禅。某女立刻头摇成拨浪鼓，开什么天朝玩笑！她才死里逃生捡回一命的。 “去嘛去嘛，有我清慧在身边，谁敢将你怎样？我的护卫队可不是吃素的。” “那也不去。”周和曦坚定道。这才过一个晚上，缩头乌龟是绝不可能将头伸出来让人随便砍的。 “可是，莫夫人已经出发了。” 嗯？君牧的老婆又去大相国寺了？不对，她不是一年只去一次么？ 清惠郡主面无表情，看她也没用啊，谁知道人家今年为什么要去第二次？总之，第几次不重要，重要的是，莫夫人去大相国寺，她必须也去。这个从不独自出门逛街，从不参加贵夫人们各种茶话会，只一心待在家里相夫教子的莫夫人，但凡出门，她一定要在亲自护送才放心。 “郡主，您自己去吧。” “您看我，腿脚这么不方便，别说爬山了，就是正常走路都不能。” “谁让你走路了，这回我保证一步路都不让你走。” 那也不去。 某女的态度让某郡主收了笑，沉默须臾，她使出杀手锏，“大相国寺加持大师的师父释空大师回来了，每逢贵客登门，释空大师都会亲自做素斋。你还不知道吧，大相国寺的素斋之所以闻名天下，皆因释空大师之故。” “尤记得三年前，释空大师亲手做了一道“柳暗花明”，厨艺之高超，味道之绝美，让我至今难忘。” “走吧！”周和曦支撑着桌面站起来，抄起手杖就要走，金玲立刻吓的花容失色。 还是玛瑙机灵，一溜烟跑去前院将宜安侯请来，不多时，孙老夫人、杨氏也陆续到了。 三位长辈心里把清惠郡主骂个狗血淋头，面上将周和曦数落成“落汤鸡”，场面别提有多狼狈，清惠郡主瞅着三位指桑骂槐的劲儿，嘴角直抽抽。难怪宜安侯府不得圣心，不得贵圈待见，就冲这一个二个又傻又直又暴脾气，别家待见才怪。 “老夫人、侯爷，杨夫人，请听我一言，这次带和曦出去，她在，我在。这是清慧向你们下的保证！” 周孝立刻想翻白眼儿，你不在，他闺女也得在！ 和周孝保持一致想法的还有另外两个女人，清惠郡主再次读懂他们的意思，气的想当场撞墙，面上却依旧矜持道：“说来也巧，我晟王舅舅得知这件事，立刻给了我两个卫队，大约百十号人，他说多事之秋，女孩子出远门一定要再三小心。” “既如此……曦儿啊，你就跟着郡主去吧，祖母昨晚睡的有些晚，这会子头有些疼，哎哟哟，不行了，我得回去躺一会儿。”孙老夫人配合着说话，不停地揉太阳穴。 “娘，我扶您。”杨氏跟上。 周和曦：“……” 周孝：“……” 清惠郡主：“……” “咳咳！那啥，早去早回……若是素斋吃不完，就像上次一样带回来点儿。”周孝忍着羞耻把话讲出，“闲庭信步”的走了。 周和曦：“……” 第234章 蛇出不出洞？ 马车急速而行，不多时便追上莫夫人的马车，速度突然慢下来。周和曦从左右窗帘分别朝外张望，死活也没看见所谓的一百亲卫，清慧郡主那几个脸熟的护卫她倒是看见了，疏啦啦跟在马车后面，好不凄凉。 “一百亲卫呢？” “在晟王府呢。” “什么？”周和曦立刻要下车，看着离家不远的份儿上她可能会平安到家。 “噗……”清惠郡主拿帕子捂嘴，笑的不能自已。 周和曦傻愣之时，她附在她耳边轻道：“全部都是，暗卫。” 某女心惊，嘴巴张成个鸡蛋，搞这么大阵仗，郡主要做什么？ 清惠郡主又恢复成那副玩世不恭的“二世祖”模样，云淡风轻道：“这样，才会有惊喜嘛。” 周和曦不明白。 不过，她明白了另一件事，清惠郡主想方设法的将她弄出来，一定不止去礼佛听禅。甚至，别的事更重要。 清惠郡主本就没打算卖关子，只是她喜欢时不时的把某女逗上一逗，须臾，她认真道：“现在你和我同时说出一个人的名字，这个人，曾把我的生辰宴搞的乌烟瘴气，更让你表姐孙婵娟声名狼藉。” “我数到三……一，二，三。萧蔷。” “明慧郡主。” 明慧郡主的名字就叫萧蔷。 俩人相视而笑。顿了顿，清惠郡主又道：“我们再说个名字，猜猜萧蔷的背后还有谁。” “一，二，三。寿王。” “萧皇后。” 俩人再次对视，均笑的诡异。清惠郡主漫不经心的舒口气道：“这下好了，不用再猜第三次，齐活儿。” 周和曦这才明白清惠郡主非拉她出来的用意，也认真道：“那郡主来猜一猜，这回，蛇会不会出洞呢？”依她之见，连着两次，同一目标，马脚露的是不是有点大？ “出不出洞的，都不耽误你吃大餐，纠结什么……” 周和曦：“……” 要不人家是郡主呢，瞧瞧，那姿态，那霸气，那气势……而她，算了，还是老老实实做一枚吃货吧。 周和曦扒着窗帘看风景，要入山了，道路越来越窄，山坡上长满了五颜六色的花草，景致宜人。清惠郡主瞅她良久，突道：“你那位皇后姨母，这几天日子不好过啊。” 怎么说？ “太子和你一样呗。” “嗨，我当什么，颜神医不是做了担保，可以将太子脚伤治愈，不留丝毫后遗症么？” “保证归保证，保证又不是事实，万一有什么意外呢？” 周和曦放下帘子，吃惊的望着清惠郡主，对方也怔怔的看着她，“你说，太子他是怎么坠马的？” “我哪知道！” “五城兵马司的人不是查到现在都没查出点儿啥，我一个小女子更不知了。” “你这么急吼吼的干什么？”清惠郡主歪着脑袋，凝眉眯眼，周和曦被她瞅的瞬间泄气儿，并不敢和她对视。 良久，只听清惠郡主幽幽道：“放心，就算我知道那天太子去了醉仙楼，在醉仙楼中见的人是你……我会守口如瓶的哟。” 周和曦瞪大眼睛，咬唇儿，一股子无奈像。果然，这京城大小事，就没有瞒过清惠郡主的眼睛的。 “既如此，那你说说，太子是怎么落马的？”周和曦赌气问道。 “这个啊……”清惠郡主更云淡风轻了，“我知道啊。” 周和曦：“……” 第235章 蛇出洞 饶是周和曦使尽法子，关于太子坠马原因，清惠郡主闭口不提。俩人嬉闹一会儿，周和曦渐渐失去兴趣，她本来出于好奇，若知道真相呢，无非满足一下好奇心，若不知道呢，也无关紧要。 清惠郡主索然无趣，她向来拿周和曦没办法，毕竟对方就是这般没心没肺。 山路渐渐崎岖，马车东倒西晃的令人难受。忽然，前面莫夫人的马车停了下来，书宁过去打听，回来禀说莫夫人身体有些不太舒服，停下来喝口水，歇息一下。 俩人便携手下了马车，巧的是，莫夫人也下来了。 就在这时，山崖顶端忽然飞过一群又一群黑鸟，不知为何，马儿也嘶鸣起，周和曦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只几息功夫，二十多个蒙面黑衣人从两侧山崖半山腰处冲下来，他们个个身手矫健，武艺高强，转瞬间来至跟前，将周和曦一行人团团围住。 清惠郡主眼神波光婉转，似是得意，下一瞬却花容失色大叫，“来者何人？你们好大的胆子，可知我是谁？” 没人理她。 周和曦觉得这批专业杀手的素养很高，废话没一句，直接动手和数十护卫厮杀起。这边，刚有护卫受伤，清惠郡主便摸出银哨，鸣脆的哨声很快响彻整个山谷。 哨声刚起，那群杀手便如点了穴似的一动不动，周和曦暗暗理解为，杀手们知道那哨声意味着什么。 所以，当黑压压一群暗卫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时，黑衣人第一反应便是逃亡。 周和曦啧啧，这果然是一批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废话没有，会审时度势，并且知道三十六计走为上。然而，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百十号人很快将他们团团围住，杀手们的下场只有一个：厮杀不过，被杀或者自杀，汇成一个字便是，死。 很快，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一堆中毒而亡的人，还好个个蒙着脸，周和曦等人看不到他们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孔。 莫夫人早撒撒发抖，若非清惠郡主撑着，早就瘫软在地，接二连三震撼的场面令她失去思考能力，嘴里只喃喃一句，“阿弥陀佛”。 暗卫们迅速将尸体搬运走，来去如风的消失不见。 清惠郡主扶莫夫人坐上马车，“夫人，您与上次相比，清瘦太多。”清惠郡主只想用“弱柳扶风”四字来形容莫夫人，而莫夫人，则被清惠郡主那副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惊呆。 正欲开口，隐隐又听见什么声响，且越来越近，她禁不住浑身绷紧了……这时，一辆宽敞豪华的马车缓缓而来。 蛇，出洞了。 周和曦与清惠郡主不由自主对视一眼。 马车行至跟前，车帘被一只白皙而华贵的手挑起，明慧郡主探出脑袋，看到清惠郡主等人立刻笑道：“呀，是清慧表妹……莫夫人，还有，周大小姐。真是巧啊，没想到你们也来这大相国寺。” 随明慧郡主一起下车的，还有准太子妃林静姝。 “不过，干嘛停这里呀？”明慧郡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余光瞥见一抹腥红，立刻望去，登时尖叫，“啊！！这里怎么这么多血？” “这是谁的血啊？” 至此，清惠郡主才开口，“表姐怎么知道，这一定是人血呢？” 第236章 结伴而行 明慧郡主的样子似乎怕极了，挽着林静姝的胳膊都有些微微发抖，听到清惠郡主的质问她立刻结结巴巴道：“不，不是人血，难道还是畜生的？” “表姐还真猜对了，这就是畜生的血。方才，我们途径此处，突然从半山腰蹿出一群恶狼，将我们团团围住，若非我公主府护卫不凡，表姐哪里还能见到完好无缺的清慧。”话毕，她指着那名受伤的护卫下令，“还不下去包扎！” 死死捂住伤口的护卫立刻领命退下。 林静姝重重舒一口气。她是未来太子妃，要时刻端庄典雅，哪怕天塌下来，她也得临危不惧。所以，尽管她刚才怕极了，很想和明慧郡主抱在一起，可她心知肚明，此时的她没有害怕的资格……为了表现出色，她便屹立如山，任由明慧郡主靠着。 “恶，恶狼……”明慧郡主喃喃，“没想到居然有恶狼，早知道，不来了。” “郡主莫怕，恶狼已经被清惠郡主的护卫们打退，它们知道害怕肯定不会再出来了……既然大家在这里遇上，不如结伴而行如何？”林静姝端庄大方，不失礼貌的问询清惠郡主。 “这个自然，毕竟去大相国寺的路，只此一条嘛。” 清惠郡主爽快答应，一行人各自上了马车。 清惠郡主本想和莫夫人坐一辆，但是，已经恢复如常的莫夫人坚持和来时一样，她便自然而然的又与周和曦坐一起。 “看出什么了？”清惠郡主用低的只有俩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 周和曦跟着压低嗓门儿，“见我还活着，很失望。” “那就好。” 周和曦：“……”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肯定还有下文。”清惠郡主接道。 “不一定。”某女压低声音分析，“第一次重拳出手便全军覆没，一般来讲，轻易不敢再出手的。” “不一定。”某郡主压低声音否定，“得看什么情况，有人急需置你于死地，到现在你还看不出来吗？虽然，我尚不知，对方非要置你于死地的原因是什么。” 那一百名雷厉风行的晟王府暗卫给了俩人极大自信，导致二人在这种情况下还可以互相说说笑笑，不多时，大相国寺到了。 寺院住持早得了消息，派了五顶竹轿早早在山脚等待。 这一次，周和曦从头至尾脚未沾地，轻轻松松到达山顶。礼佛毕，一行人结伴去了禅房，今日为香客讲经布道的是释空大师，莫夫人刚见到大师的面便激动的双手微抖，周和曦猜测，莫夫人突然再次来大相国寺，十有八九是因为云游四海的释空大师归来之故。 虽然，释空大师讲的话周和曦全程一个字也没听明白，但这并不妨碍她坐的笔直，态度毕恭毕敬。 毕竟，今天中午要吃释空大师做的素斋，她一定好好表现才行。 好不容易捱到结束，莫夫人又要去后殿布施，还要抽签，周和曦只好继续陪着。 不知何时，明慧郡主和林静姝不见了，清惠郡主朝厢房的方向努努嘴，示意她们去休息了，周和曦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光想着吃，得时刻注意敌人的动向。 终于，吃饭的时间到了！ 第237章 毒发 听说素斋已经摆好，周和曦立刻将刚才的自我告诫抛之脑后，用引路做筏子，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厢房。就在莫夫人和清惠郡主互相推让对方上座时，某女找个最不起眼的位置坐下，不能动筷，便先用眼睛将素斋扫视一圈。 十八道素斋，造型迥异，食材精致，色香味俱全。因心中惦念，周和曦一眼瞧出那道“柳暗花明”，心下激动不已。 竟是道鲜花什锦！ 她会用鲜花做羹汤，做糕点，酿酒，却从未将其与笋，青叶等搭配做成什锦。明的花，暗的叶，青的山，白的云，真真令人赏心悦目。 周和曦欣赏好一阵儿，那两个为座位争执的人终于有了结果，莫夫人再三拗不过，坐了上座。 莫夫人慈爱的看了周和曦一眼，笑道：“周大小姐喜欢吃什么菜？”说话间，莫夫人拿起了筷子。 某女立刻将筷子掂起，一筷子下去，小半个“柳暗花明”没了，入口之前迫切回道：“我什么都喜欢。” 而后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吞下，再不说话。 莫夫人：“……” 原来她耽误人家孩子吃饭了。 莫夫人便不再主动言语，只有清惠郡主与她闲聊时，她才笑盈盈说几句。她见周和曦吃的香，还特意将跟前的几道菜统统给某女端过去，并言，大相国寺的素斋，她最爱的还是疙瘩汤与白饼子。 只不过这时候汤品还没上来。 “今儿没酒吗？”清惠郡主打发书宁去后厨问问，上回她尝着寺里的果酒味浓醇厚，回去命人怎么酿也酿不出记忆中的味道，十分惦念。 书宁很快回来，端着一坛子果酒并三个酒杯。 丫鬟倒了一杯，没脑子的捧给周和曦，被玛瑙一把拦下，清惠郡主登时脸红，“糊涂了不是，先给莫夫人！” 某女隔着玛瑙伸出的手讪讪收回，清惠郡主不悦的瞪她一眼，警告她吃相不要那么难看，某女便站起来把那杯酒亲自端给莫夫人，亲自看她饮下才觉找回些脸面。 大约几息功夫，正笑盈盈准备品评几句的莫夫人忽然猛地站起，干呕一声，竟直挺挺的栽倒，嘴里、鼻子里开始流血不止…… “夫人！！！” 两个女孩儿大惊失色，尤其是周和曦，第一反应竟以为莫夫人在和她开玩笑。 莫夫人只死死盯住清惠郡主，手僵硬的伸向对方，清惠郡主立刻扑倒在她面前，将她揽怀中，吼道：“夫人！夫人！！坚持一下……书宁！！快去请释空大师！！” “郡主……我……不行……了。君牧……君望……就，就……拜，拜托……郡主……”了字未出口，莫夫人浑身抽搐的再无法张口，血还在继续流，很快脸上血肉模糊一片，那一刻，周和曦又恨又悔，只想立刻代替莫夫人去死…… 深谙岐黄之术的释空大师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依旧未能挽回莫夫人的生命。 “我杀了她！！”周和曦恨红了眼，走至门口干脆利落的将护卫的剑拔了，大步流星的朝明慧郡主所在的房间走去，莫夫人那杯酒本来是她的，是她亲自将酒端给莫夫人，莫夫人是替她去死的……一想到这个，周和曦恨不得立刻将明慧郡主碎尸万段。 这个歹毒的女子，她今儿就是拼上一切，也要取她狗命！！！ 第238章 那杯酒究竟给谁的？ “快快拦住她！”清惠郡主反应过来，急急下令，快要冲到隔壁厢房门口的周和曦忽然被两个护卫一左一右架空，这时，正在隔壁用斋的明慧郡主、林静姝已然被惊动。 “发生何事？”二人从屋里并肩出来，看到周和曦那副模样以及她手中剑，齐齐吃惊。 尤其是明慧郡主，她若没看错的话，这会子周和曦竟对她起了杀心。这个念头实实令她震惊，旋即又怒又火，冷冷逼问，“周大小姐这是要拿剑砍我吗？” “当然！”清惠郡主语气肯定，“既然猜出，还不快些走远……她又犯病了。” 犯病？ 周和曦：“……”我得了什么病？ 明慧郡主：“……”什么病犯了会想杀人？ 清惠郡主不允许对方多做思考，快语道：“莫夫人中毒身亡，和曦被她惨死的样子刺激到，疯魔症又犯了……你们快躲远些，千万别再刺激她，这种病，越受刺激越不好恢复正常。” 世上还有这种病？ 她们怎么没听说过！ 不对！清慧刚刚说什么？莫夫人中毒身亡？是这样说的吧？她们没听错吧？ 清惠郡主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加上周和曦已经被护卫控制住，明慧郡主与林静姝急急赶到莫夫人所在的房间，入目的便是她惨死的模样，那一瞬，林静姝差点儿跌门槛上，她似乎有些理解周和曦为何突然疯魔犯病了…… 就在这时，有两个弟子突然跑来，大喊，“师祖不好！加持住持自缢而亡了！！” 又死人？ 还是加持住持？还是自杀的？ 什么意思？难道莫夫人的死和他有关？对方怕被人查出真相而畏罪自缢？所有人第一时间忍不住朝这方面分析。 “啪嗒”一声，周和曦手中的剑落地，从外表看去，某女清醒了。 护卫得了清惠郡主的示意，依旧不允许他们放人，后来，大家都要去往加持居所时，清惠郡主直接将周和曦关进一间空荡荡的厢房，并警告玛瑙，不想她家主子出事，就好好守着。 与玛瑙一起守门的，还有两个护卫。 屋内，周和曦早已恢复理智。那理智并不是从加持住持的死开始，而是她突然算了一笔账，算来算去那杯酒都不可能是她的。 三人中，清惠郡主地位最高，莫夫人年龄最长，那杯酒无论给谁，都不会先给她。而书宁偏偏第一个倒给她，为什么？ 身为清惠郡主的贴身大丫鬟，自幼被公主府的嬷嬷严格调教，会犯这种低等错误么？而且，那杯酒还没到她手中便被玛瑙毫不客气的拦下……玛瑙！ 周和曦猛地将门打开，并不理会两个护卫的紧张，盯着玛瑙道：“你为何会拦书宁的酒？” 玛瑙愣住，静默须臾认真道：“当时并未多想，只能算本能反应……后来便觉得奇怪，书宁为何不先给坐在上座的莫夫人倒酒，不给她家主子倒酒，却把第一杯酒给了专注用斋的您……” 主仆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书宁有问题。” 然而两个护卫死守清惠郡主的命令，周和曦无法脱身，玛瑙得了主子示意，飞快朝清惠郡主身边跑去。 第239章 真相（一） 而就在这时，京兆府衙以陈参事为首的兵差已抵达事发现场，玛瑙十分吃惊，这群人是长了翅膀？还是说大相国寺突然挪到了山脚下？ 随官差一起来的，还有随行仵作。 他先检查加持住持的尸体，最后确系自缢而亡，而莫夫人，中了一种江湖上称作“七息散”的剧毒，但凡中了这种毒的人，七息之内定然毒发身亡。 莫夫人中毒而亡，加持住持又随后自缢，他本身嫌疑最大。但是，兵差搜遍整个大相国寺也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来证明人是加持住持杀害。而且，根据莫夫人的丫鬟云英以及寺院的子弟反应，莫夫人一直对加持住持敬重有加，而加持住持对莫夫人的虔诚礼佛也很赞许，二人之间从未有过任何矛盾。 案子又成悬案。 快马加鞭赶来的京兆府尹得知事情经过，头疼无比，最近京城真是见了鬼，案子一桩接一桩，还都是毫无头绪的那种。 先是太子坠马，接着周大小姐落坑，再接着，莫夫人莫名其妙的毒发身亡……他已经能提前预感到陛下的雷霆之怒了。 作为案子的关键人，清惠郡主主仆与周和曦主仆被官差分开问话，结果大差不差，两方人都承认，那果酒是书宁端过来的，由周和曦亲自端给莫夫人的。 既然寺院的角角落落已经被搜寻一遍，唯一漏下的只有这主仆四人，四人当着官差的面儿互相搜身，结果什么也没翻到。 那一瞬，怀揣一线希望的京兆府尹暗道完了，这下真成悬案。 这时，清惠郡主开口道：“敢问陈大人，事发时，您和手下就在大相国寺么？“ 陈参事一怔，随后实话实说道：“算算时间，加持住持自缢时，我们应该正在半山腰处，兄弟们在附近查案，十分口渴，便就近来大相国寺讨杯水喝，谁知又遇上新案子。” “哦？这么说，大人手里还有旧案要查？” “自然。”陈参事也不隐瞒，继续陈述来此经过，“今日一早，京兆府衙接到一封密信，有一伙贼匪悄悄潜入佛陀山，密信所指的位置就在大相国寺附近，下官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带人过来查看，来此途中，不光遇到打斗痕迹，还有大量血迹……” “那是恶狼留下的，我清慧表妹来此途中遇到恶狼袭击，不信大人可以瞧，她有两个侍卫受伤了呢。”明慧郡主急急辩解道。 “可是，据仵作检验，地上的血迹都是人血。” 清惠郡主却不以为意，“仵作是将全部血迹都检验一遍了吗？” “人和恶狼斗，岂能不流血。” 陈参事被堵的说不出话，的确，仵作并未将全部血迹检验一遍，而且地面血迹早就干涸，也无法全部检验。 刘府尹听个差不多，认为再在这里耗下去也得不出什么结果，急于向上禀报的他这会子只想组织一下语言，看看到时候怎么描补才能将陛下的震怒减少些。 说来说去，大相国寺虽算不上皇家寺院，但足与皇家寺院媲美，加持住持十分得圣意，早些年，陛下经常过来听加持住持讲经。 另外，陛下十分欣赏翰林掌院君牧，对他的夫人更是敬重，曾经亲自召见过莫夫人，对其大加赞许，如此重要的两个人突然就这么离奇的没了……刘府尹只觉脑阔疼…… 第240章 真相（二） 回去的路上，周和曦发誓这辈子再不来大相国寺。 她和这里有孽缘。 第一次来，回家便挂了。第二次来，两条可亲可敬的生命瞬间流逝。 一想到莫夫人，她心口便隐隐作痛。只觉冥冥中，一切都是天意。冷静下来的她早就意识到，无论那第一杯酒给谁的，莫夫人今日必定丧命无疑。 对，她周和曦百毒不侵，喝下一杯没事，那莫夫人呢？清惠郡主呢？若是她真饮下第一杯酒，后面情况只能更糟糕。说不定，清惠郡主也会…… 何况从同一个酒坛子出来的酒，若倒出三杯，一杯无毒，两杯有毒…… 若是那般，情况只会更复杂。周和曦思绪纷纷时，清惠郡主也面无表情的望着车帘外，这会子俩人谁都没有主动开口的勇气。 由于主子和清惠郡主同坐一辆马车，玛瑙几次欲言又止，后来想想，终归觉得不便，于是一口气忍到家中才将查到的情况说了。 “我急忙赶到郡主身边时，书宁并不在旁。大约有半盏茶的功夫她才又进来，我并不知她去了哪里，而且，根据当时郡主的反应，她似乎没发现书宁的异样。” 这就很值得深思了。 书宁是清慧郡主的贴身丫鬟，跟在郡主身边已有七八年，就像玛瑙、玳瑁一样，几乎熟知主子的一切，若是她真的生出背叛之心……周和曦的一颗心逐渐凉了下去。 “大小姐，咱们应该提醒清惠郡主……” “不用。以郡主的冰雪通透，不会不知书宁的异样，首先一个，书宁把第一杯酒端给我，就算当时郡主没有留意，事后前后联想，她也应该有所察觉。” “可是一路走来，她没有半分交谈的意思，郡主可能心中另有打算，我们暂且按兵不动。” 周和曦的分析并无差错，清惠郡主刚回到房中便关了门，对着书宁那张脸再三隐忍，冷静道：“说吧，那杯酒为什么要先给周大小姐？” 书宁似乎提前有所察觉，听见主子发问，立刻跪道：“郡主，奴婢当时真没多想，当时奴婢离周大小姐最近，便把第一杯酒给了她……若非要奴婢说出个理由，恐怕是因为，在奴婢心中，周大小姐与您十分亲厚，许多规矩您不介意，奴婢便也跟着……” “你撒谎！”清惠郡主立刻将其拆穿，“你心里该清楚的，无论第一杯酒端给谁，都不可能入周大小姐的嘴。” 书宁眸色微闪。 清惠郡主居高临下冷道：“你只是故作聪明的使了个障眼法，大约存了声东击西的心思，故意把人的思路往别处引。” “书宁，你很聪明，事发当时的确误导我们所有人，把莫夫人中毒这件事与来时路上遇袭事件联系在一起，包括死去的莫夫人，咽气时恐怕想的也是，她有此遭遇，只是飞来横祸……”提起莫夫人，清惠郡主一阵哽咽。 “说！究竟是谁在背后指使你的？” 书宁神色坚定，连连摇头，“郡主，您究竟在说什么呀，奴婢怎么越听越糊涂……” “死到临头还嘴硬，兵差搜寻加持住持的房间一无所获，之后，你为什么擅自离开？你以为，我真没注意到吗？” 书宁眸色再次闪了闪，丝毫没有迟疑道：“奴婢内急，实在忍不住所以才跑出去的。” 从时间上判断，那的确只是去解个手的空隙。 但是，“这什么？”清惠郡主将一团东西扔给她。 第241章 大白（一） 书宁目光刚触及那团白色纸包，眼眸立刻闪出惊慌之色，不过，面上却仍旧强撑，“奴婢并不知这是什么。” “哼，你不知？你是不知同伙为何没有将这七息散如约放进加持住持的房间吧？”书宁大惊失色，抬头触及清惠郡主冰冷的眼神，强撑的一股子劲儿泄去一半。 “所以，当官差搜遍房间角角落落，并未发现这七息散，你的第一反应便是跑出去，试图与同伙碰头，问他为何没有按计划行事。” 果然，她最了解郡主，郡主也是最了解她的。像这种比赛究竟谁心思更强大的事儿，她无疑是败的那个。 书宁瘫在地上，闭了闭眼，热泪滚落两行，不等主子再追问，她便将一切全部交代。 半个时辰后，清惠郡主迈着犹如千斤重的步子去了上房。 房内，隆玉公主依窗而坐，表情凝重，看见清慧郡主进来，露出个淡淡的凄然的笑。 清惠郡主一点也不想废话，“书宁已经将一切全部交代，且签了字画了押，女儿可以随时拿这副供状去京兆府尹。” “那缘儿为何没去？” “自然是心中有惑，想让母亲解解惑。” 隆玉公主沉默半晌，缓缓站起，与其直视道：“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我只想知道，母亲为何一意孤行，非要置莫夫人于死地不可！”想起莫夫人的惨死之状，以及她临终遗言，清惠郡主只觉再无颜面对这个人世间。 “因为她该死！！” 多年来，母女二人只要碰见，从未超过三句话便会火起，今日，面对这样一个沉重的话题，也不例外。 “那个又老又丑的妇人，无论我用重金收买，还是用君牧的前途威胁，她就是不肯和离，她多活一天我的女儿就要多痛苦一天……” “我没有觉得痛苦！！” “可是我觉得痛苦！！！” “母亲的痛苦全是自找！！全是活该！！！” 这一次，隆玉公主扬起的手掌只垂在半空，半天没落下。清惠郡主扬起的脸慢慢收起，眸光满是不屑，“你总说为了我为了我，真的是这样吗？” “究竟为了谁，母亲心里难道不清楚？” “好，那你说说，我为了谁？” “你自己啊……抢来的姻缘，一生不幸，让你不甘，而我，自始至终只是你当年的影子罢了。” 隆玉公主痛苦的掩盖脸颊，身子晃了晃，强撑着没倒下。她久久的盯着清惠郡主，嘴唇哆嗦着，一直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清惠君主丝毫没有回避母亲的眼光，顿了顿又嘲讽道：“抢了一次，教训不够，还要抢二回，母亲在这点上，一点也不像太宗外祖。”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隆玉公主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颤颤。 “我说，太宗外祖高估了您！” “你胡说！！！”隆玉公主突然掂起身边的板凳朝清惠郡主身上砸去…… 重重的板凳砸在她背上，钻心的疼，骨头似乎断了，清惠郡主却没躲没避，刘含章、刘鸿泰大步跑进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 第242章 大白（二） 饶是一向不喜欢小妹的刘鸿泰也觉得母亲太狠了，那样重的凳子直接砸身上，一个不留神小妹连命都没了。刘含章则上前抱住痛的抽搐的清惠郡主，双眸含怒对上隆玉公主，“母亲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下这般死手！莫非您真想要小妹的命不成？” 隆玉公主这才惊觉下手太重，悔恨不已。 “你且问问她，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你们应该先问问母亲，究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清惠郡主依旧嘴硬，不肯相让分毫。 就在母亲扬起凳子想要砸死她的瞬间，她便知道，这个家，无论如何也不能待了。要回麟起侯府吗？还是算了，父亲和他的小老婆、庶子庶女们生活的好好的，她就不要去叨扰了。 再说，两府挨着，去麟起侯府住和待在公主府有何区别？ 隆玉公主做了什么，长子、次子心知肚明，实际上他们一早就到了，母亲和妹妹的话二人听的清清楚楚，惊的几乎连呼吸都忘记，若非母亲动手，他们二人还在惊惧中。 “逆女！我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 “母亲这话有失偏颇。”刘含章满目失望，“就算小妹看上已有家室的君牧，这些年只远远的望着，从未去打扰人家生活，倒是母亲一而再再而三做出一些出格之事，才将小妹渐渐置于尴尬之地。母亲，我们这样的人家还养不起一个一辈子不出嫁的女儿么？” “母亲口口声声为了小妹，现在，小妹因为您，手上沾了人家夫人的鲜血，难道您还指望小妹能心安理得的嫁过去？一纸婚书好求，难得的是婚后小妹可以拥郎情妾意的生活。” 心如死灰的清惠郡主闭了闭眼，不愿再与固执之人辩驳，临走前，她言，“看在二哥的面子上，我不会将这一切公诸于世，但若母亲仍旧一意孤行，我不介意毁了隆玉公主府。” 至于她，本该赔莫夫人一命的，奈何莫夫人临走前将君大人以及其子君望交给了她。 所以，她要护这对父子一世平安，唯有此，将来才能有脸去见莫夫人。 次日一早，丫鬟端着热水过来伺候郡主洗漱时，发现人去屋空。 三日后，清惠郡主落脚栊翠庵修行的消息传遍京城大街小巷。 消息传进周和曦的耳朵，她半晌未动，玛瑙一声轻唤，她惊觉回神，这才发现脸颊上的泪珠儿已冰凉。 书宁果然有问题。 莫夫人惨死，果然是隆玉公主的手笔。 只是，她不明白，身为一个母亲，为何会行事荒唐至斯？ 这个问题她想了一夜，想不明，参不透。 拖着疲惫的步伐，周和曦去了栊翠庵，她知道这时的自己根本做不了什么，但她仍想见清惠郡主一面。 栊翠庵中，清惠郡主闭门不见，守门的小尼说，度悔师父已经交代过，她已是出家之人，红尘之事，红尘之人，与她再无相干。 京城上下对于清惠郡主出家修行一事众说纷纭，其实，这事放在皇家算不得稀奇，只是，清惠郡主出家的日子偏偏选在从大相国寺回来，而就在寺中，连着发生两起人命案……许多人不由自主联想，这几件事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翰林掌院君牧无法接受妻子暴毙的事实，迷雾重重中，清惠郡主突然出家让他一下子找到突破点，于是，他马不停蹄的赶去栊翠庵求证。 第243章 任凭处置 翰林掌院君牧，而立之年，温润如玉，风华正茂。下马后，他犹豫再三，才鼓足勇气去叩门。 小尼开门，一看来者是君大人，立刻将其请进，并言郡主已等候多时。君牧再三舒了舒口气，才跟上小尼脚步。 清惠郡主啊，他一直知道的。那是个美丽高贵，冰雪聪明，又有两分玩世不恭的姑娘。每年荼蘼节大赛，那个姑娘总喜欢盯着他看。 起初以为是错觉，后来，被盯的次数多了，时间长了，他便懂了。 五年来，她只是盯着看，从未主动和他搭一句话，他那颗悬着的心渐渐放下。同时，又听说她因抗拒隆玉公主数次安排的相亲宴，后来与公主闹翻，心中便又升起一股淡淡的愧疚之感。 他那位可亲可敬的夫人第一次去大相国寺礼佛，清惠郡主故作巧合的与她结伴而行，他听说后别提有多紧张，哪知夫人回来告诉他，清惠郡主是个可爱的姑娘，心地善良，气质如兰，品格高贵。夫人还说，从未想过在京城结识一二朋友的她，很想交清惠郡主这个忘年交。 他心中紧张感再次被打消。 时光荏苒，转眼五年过去。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夫人会惨死在神圣的佛门圣地，更未想过出身高贵的清惠郡主会在夫人死后第三天出家修行……君牧带着一颗悲痛、惆怅的心见到身形消瘦，面容憔悴的清惠郡主，发现从面容到神态，她与荼蘼节上那个大胆的，玩世不恭的郡主判若两人。 “郡主。” “君大人。” 四目相对稍许，一个行礼，一个回礼。 “您是为了莫夫人为而来吧。”清惠郡主没犹豫，将一个木匣推给他，“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在这里。” 君牧面带迷惑的将匣子打开，里面竟然是一份画了押的供状，他慢慢拿起那份供状，越往下读越觉得呼吸困难，读到最后差点一头栽地。这一切的背后，竟然是这样一个可笑可耻的阴谋！ 君牧想哭又想笑，但是他此刻最想做的，是手刃隆玉公主！ 那个不知廉耻，霸道蛮横，又自以为是的公主！！这么多年，京中一直盛传隆玉公主是太宗最满意的孩子，若她为男，太宗定然将皇位传给隆玉公主。 呸！这样一个女人如何能与太宗皇帝比？ “君大人，这份供状任凭您处置。请原谅我的懦弱，无法手刃自己的母亲，也无法手自毁了生我养我的家。” 话毕，清惠郡主起身，目光自始至终看向别处，临走前，她苦笑一声回头道：“这场悲剧，皆因我的贪念起，罪源在我。如果当初，我能像莫夫人一样，早早参透这人世红尘，这诸多悲哀，便也不会发生了。” “夫人临走前遗言，让您悉心抚养君望长大。” “君大人好生保重。” 君牧禁不住悲从中来，悲中更添五味，一颗心都麻乱不已。真的怪清惠郡主吗？若是怪她，这五年来，她究竟做了什么呢？她从未靠近过他，更别提和他讲一句话。 若不怪她，这一切的确因她而起……可话又说回来，是人都有七情六欲，谁又能理智的控制住呢？ 君牧将供状塞进袖笼，暗暗发誓，夫人的仇，他定会亲手去报，然而现在还不是时候。望儿还小，没了娘，爹再死了，那就真成孤儿了。 第244章 舅舅来了 栊翠庵并不安宁。今儿四姨来了，明儿三姑来了，后儿二叔又来了……就连她的皇帝表哥，在某天夜里神不知鬼不觉的驾临，所有人的目的只有一个，他们都觉得清慧胡闹，小女儿家家与母亲置气不知轻重，胡乱就用出家这样荒唐的事威胁家母，实在不足取。 永昌帝劝说不动，竟要用金口谕旨，清惠郡主态度坚定的告诉他，如果真那般，她便当场撞死眼前。永昌帝无奈，派人告知他隆玉姑姑，“朕尽力了，奈何清慧性子太拧，姑姑还是再想他法吧。” 隆玉公主又怒又悔，只好亲自跑到栊翠庵，抱着就算生拉硬拽也要把女儿弄回家的念头。可是，她人置栊翠庵门前，却连门也没进去，小尼传话，除非栊翠庵当场被毁灭，否则，郡主绝不与她相见。 这么多天过去，栊翠庵早成“风景胜地”，京城不乏八卦好奇心浓郁者，他们或躲在角落悄悄打探，或命住在栊翠庵附近的百姓留心观察郡主的动向，所以，站在栊翠庵门口，恨不得立刻将栊翠庵夷为平地的隆玉公主并不敢将心中想法付诸实施。 隆玉公主败兴而归，清惠郡主并未松气。 以她对母亲脾性了解，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若非这般，她和君家无论如何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天大地大，难道真的没有她清慧的容身之处么？ 已经连着第七个夜晚失眠，她已经疲惫到极限，可是，无论有多想睡，一沾床脑子便越发清醒，也只有在白天，困极了，她才会躺下片刻，最多不超过半个时辰就会醒来。 这种状态让她无比恐慌，她很怕自己还撑不到君望平安长大，自己先油尽灯枯了。 “咚咚咚。” 又有人叩门，清惠郡主面无表情的起身，这次又是谁来劝呢？ “郡主，晟王殿下来了。”门外，响起了小尼的声音。 “舅舅……”清惠郡主呢喃，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在她迷茫之时，门被推开，萧禹推着轮椅走了进来，看清来人，清慧郡主立刻向前两步，扑通跪地上，泪珠儿模糊双眼，“舅舅……舅舅……” “跟我走吧。”萧禹声音低低的，柔柔的，让清惠郡主恍然回到小时候。 “去哪儿呢？”她茫然。 “想修行，自己家就行，何必在这里惹人耳目，无法静心。” 说话间，她的行装已经被人打点好，清惠郡主一时没转过弯，自己家？在哪里？ 见她愣在原地，快要走到门口的萧禹拔高了声音，“清慧！回家！！” 清惠郡主几乎条件反射跟上，心里有个声音反复吟唱，“回家，回家，回自己家……” 究竟哪里才是，自己家？ 马车一个调头，刚行一段路，清惠郡主紧绷的心落了下去，这并不是去往隆玉公主府的方向，也不是去往麟起侯府的方向。 既如此，无论舅舅将她带到哪里，她都会去。 只要是舅舅安排的，她都听。 马车大约行了一个时辰，晟王府到了。这是清惠郡主万万没想到，她晟王舅舅会将自己接进他自己的府邸。虽然，她是他的外甥女，是小辈。可是晟王府一无女眷，二无女仆，她岂能住进去影响舅舅声誉呢？ “王府西边有个别院，多年来一直空着，我已命人洒扫收拾干净，并在里面给你布置出一个佛堂，今后，你便在别院清修吧。别院与府中只一墙之隔，舅舅在，无人敢扰你安宁。” 清惠郡主：“……” 泪珠儿真多啊……断了线似的…… 第245章 晟王有请（一） 中秋一过，夜里便有些微凉。 周和曦坚持站在风口，时不时翘首以盼，直到晟王殿下的车队过去，她依旧没得到答案，心中越发焦灼，清惠她，究竟有没有答应跟晟王殿下走呢？ 周孝无奈，将闺女的披风紧紧，帷帽遮了遮。父女身后，站的是宜安侯府的护卫队，李韧、玛瑙……但凡有些拳脚猫功夫的，都被周孝弄来了。没办法，闺女冷不丁跑去晟王府，不知对晟王说了什么，说完晟王便出动车队去栊翠庵接清惠郡主，白天不去，专门挑晚上，闺女不得到确切消息吃不好，睡不下，他只有舍命陪闺女，跟着过来了。 好在晟王的车队过去没多大会儿，一个比李韧还要高大威猛的亲卫急急跑来，匆匆道：“宜安侯，周大小姐，我们王爷已经将清惠郡主接走，就安排在晟王府西边的别院，王爷传话，只要他在，无人再敢打扰郡主清修，还请侯爷、周大小姐放宽心。” 周孝、周和曦父女当即大松口气，周孝连声说好，立刻吩咐人马回府。 路上，周孝大赞道：“要不怎么说是晟王，只要他肯出马，什么事情搞不定？” “那是因为，在郡主心里，晟王殿下是比父亲还要亲的人。”周和曦回应着，思绪禁不住回到今天傍晚，她用了老法子悄悄溜出府，去叩了晟王府的大门。 见到萧禹后，她恳求他去帮帮郡主。萧禹反问他该如何做，她思虑再三道：“我希望殿下将郡主接出栊翠庵，给她安排一个清净无人打扰的地方。” 然后就听他说了一个“好”。 “曦儿，发什么呆呢？” “嗯，在想郡主。也不知她现在怎样了……” 提起清惠郡主，周孝一声长叹，在他的认知生涯里，还从未遇到这般奇葩、荒诞、令人愤懑之事。一句话，他搞不懂隆玉公主的逻辑。一般父母因子女犯错，那是子女求而不得乱嚷嚷，甚至眼见要做出格之事自毁，父母无奈才会帮忙。 那位公主倒好，人家郡主什么没说什么没做，她上去就把莫夫人给杀了，还美其名曰给她女儿腾位置，真真和她当年无异！ 麟起侯那个人，他虽未深交，却知道对方自年轻时便是个心怀大志之人，谁知一朝被隆玉公主看上，从此便被打上驸马名头。尽管，他一再表示无意做驸马，甚至不惜得罪太宗，可后来如何？ 还不是被隆玉公主收入囊中？ 真是抢人抢习惯了…… 次日，晟王府又来人，要请周和曦过去给清惠郡主做几道菜，来者言，算起来清惠郡主已有十多天没好好吃饭，人已经瘦的皮包骨头，晟王府送去的饭菜她只动动筷，偶尔吃下，不多时便吐出来。 周和曦一听，二话不说，立马上了晟王府的马车。 马车刚行至中大街，突然被人拦下。 “周一，周一。” 谢城隅扒着车帘要上车。 “谢大小姐做什么？”没看她坐的是晟王府的马车，要去晟王府么？ “我也想去看看郡主。” 话毕，她不顾亲卫、车夫阻拦，猫着身子钻进了马车。 “行吗？”坐稳之后，谢城隅瞪着清亮有神的眸子，真诚问道。 周和曦沉默须臾，吩咐车夫快些走。 呵呵，都坐上来了还问行吗，我说不行难道你会老老实实爬下去？ “晟王请我过去给郡主做几样可口饭菜。” “嗯，我知道，我去帮忙……摘菜。” 第246章 晟王有请（二） 进入晟王府后，周和曦、谢城隅直接被引到厨房，里面一应食材都已备下，用“摘菜”做借口的谢城隅没了用武之地。 “添一锅水，烧火，待会儿要用。”周和曦轻声吩咐，手里正细腻而小心的雕刻着生鱼片。 “嗳，好嘞！”谢城隅终于找到用武之地，回答的响亮。 周和曦忍不住抬头，“谢大小姐会烧火？” “看，小瞧我了不是，我可是从小烧到大……每次我娘嫌我皮又懒得打我时，就会罚我进厨房烧火，我们家的厨娘可喜欢我了，常常在我烧火时悄悄往我嘴里塞好东西吃……” 周和曦：“……” 瞧那沾沾自喜的样子，真光荣啊！ 话说这家伙活该是个小子，真是投错胎了。 “周一，有件事我得说你。”谢城隅表情突然严肃起来，“我叫你周一那么久，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今后不能称我谢大小姐了。” “那叫你什么？” “阿隅，城隅，谢城隅都行。” 那就城隅吧，周和曦居中选了个，如此无关紧要之事，她压根没放心上，只一心一意处理食材，想方设法的为清惠郡主做几道称心可口的菜肴。 谢城隅却十分高兴，烧火更卖力了。 半个时辰后。 “城隅，不用烧了，再烧郡主都能洗个澡了。”周和曦微微摇头，她只是让谢城隅烧水淖点肉而已，这家伙倒好，一锅接着一锅，厨里统共三口锅，全被她生了火，且烧的不亦乐乎。 谢城隅这才笑嘻嘻停手，还颇有心得总结道：“周一，我发现同时烧三口锅，和同时发三支箭没什么区别……” 周和曦没理她。 “殿下来了！”谢城隅第一个发现站在门口的萧禹，快速上前，十分英气的给萧禹行了个礼。 但是萧禹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周和曦要放下厨刀上前行礼，被萧禹立刻抬手制止。 他的目光从周和曦处理过的食材上一一略过，原本普普通通的食材经过她手，立刻变的如梦似幻，蔬菜被雕刻成园林，水果被雕刻成花园，就连红的白的肉，也被塑造成各种可爱的小动物形状。 “这些，都是给清慧做的？”萧禹忍着吃惊，波澜不惊道。 “嗯，还有您和颜神医的午饭。我想着，做都做了，那就多做一点。” “颜冀他，今日斋戒，不用给他准备。” 斋戒？ 今儿什么日子？ 周和曦实在想不起来，不过晟王既如此说，那就有他的道理。再说，颜神医来自风神谷，或许他们那儿的规矩和京城不一样也说不定。 “多出来的那份就给我吧！”谢城隅喜不自胜，刚才周和曦雕刻食材时，她一直在旁观赏，就是因为看呆了才不停地烧水，傻傻的烧了三锅。 “今日中午，大将军府没饭么？”萧禹脸不红心不跳道。 “有饭是有饭，不过都这个点了，我若回去定然只能吃剩饭，我爹若问我打哪里来，我只能实话实说从晟王府……我爹肯定会惊讶说，从晟王府回来你吃剩饭？” 周和曦：“……” 这两个人，真是够了！ 话毕，谢城隅洋洋自得，别人都怕晟王，她可不怕！想当年，晟王刚入军营时，还是她爹的部下。他那一身过硬的本事，可没少受她爹指点。虽然，这些年晟王不常露脸人前，却和她家一直有来有往，大约隔个一年半载的，她会见到晟王一次。 不过，不知为何，今儿晟王把帷帽给摘了，瞧那生的跟妖孽似的一张脸，怎么看怎么别扭…… 天下人都说晟王美貌无双，依她之见，若论容貌，还是周一最美。 第247章 不见 被端进去的菜，清惠郡主用了小半，不过来人回话，她依然不想见任何人。周和曦惆怅的同时，又高兴。好歹吃了一些，只要能吃进去就好。 于是，她猫腰又进了厨房，将千丝粥熬上。姜丝、肉丝、蛋丝、豆腐丝、菜根丝混合一起，五颜六色，醒目又清亮，入水后加白米，再小火细细熬上两个时辰，等起锅时便是浓浓的、香香的一锅营养粥。 将这一切做完，她又再三嘱咐厨子好生看火，注意时辰，随后，开始准备回家。 只是一转身，谢城隅不见了。 “有没有见谢大小姐？” “刚才您准备食材时，谢大小姐闲着无事，就走了……好像去了颜神医的院子。” 呃，这个谢城隅。 周和曦不准备等她，转身去了上房，走之前得和王府的主人告个别。 见她这个时候要走，萧禹有些吃惊。抬头看看日头，正处西南方向，时间还早呢。 “殿下不必着急，我已经将粥熬上，待晚饭时分您和郡主恰好可以吃。至于配菜和主食，厨里也已经按我说的备下。” “晚饭，你不在这儿吃么？” 萧禹沉默须臾，轻声问道。 “出来一天了，我得回去，不然爹爹和祖母会非常挂念，想必我不说殿下也知道，最近正逢我流年不利。” 听此话，握着轮椅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他很想告诉周和曦，再不会出现诸如翻车落坑的意外……实际上，那次他若非一颗心都扑到那朵珠花上，也不至于后知后觉意识到周和曦有危险，后来还是晚到一步。 打那之后，他便将四分之一的暗卫力量调去她身边，所以，就算上次清慧不问他借那一百暗卫，她们一行人也会平安无事。 唯一漏算的便是三姐的心狠手辣，这一点，她真的和当年一样，一点没变…… 周和曦不知道晟王想起了什么，只觉他眸中风云涌动，似乎陷入什么苦痛且愤恨的回忆之中，她一时犹豫，不知是等他慢慢回神，还是打断…… “你安心。” 萧禹突然抬眸看她，语气十分坚定。 周和曦：“……” 这是向她保证什么吗？ 然而萧禹并未多说，顿了顿又道：“明天还希望你能继续来，清慧她……” “殿下放心，您就是不说，我也得来，我一定坚持到郡主见我为止。” 萧禹：“……” 这样啊…… 不知不觉，周和曦发现晟王貌似又陷入沉思中去了，根据刚才的经验，她便静悄悄等待，谁知这次晟王发呆的时间有些久，久到颜冀进门，他也没回神。 “颜神医，您来了！” 为毛她觉得颜冀不高兴？确切的说，是暗藏愠怒。 “周大小姐都要走了，我再不露面，岂不是太过失礼？” 呃，感情这怒火十有八九冲她来的呢。 然而没等颜冀再说下去，萧禹便打断道：“来人，送周大小姐回府。” 就这样，直到出了王府大门，周和曦那股子错觉都没消散……貌似，好像，大概，她是被晟王殿下急吼吼的送出门的。 为此，她还是那句话，晟王什么都好，唯有这古怪的性情让人摸不着头脑。有时候，突然高兴起来，露出非常迷人的笑。有时候，又突然面若冰霜，跟谁欠他几百两金子似的。更多时候，无厘头的转身就走，让人不知所措。 但明天还得来啊…… 第248章 出气 颜冀双手插袖子里大步流星走到萧禹跟前，这个季节，这个模样，让人忍俊不禁。他重重往椅子上一躺，半天没吭。萧禹意味深长的瞥他一眼，正要推着轮椅出去透透气，颜冀这才不满道：“哪个跟你说我今日斋戒了？大早上我就说今日要整理药材，让厨里多做点好吃的送去……” “厨里没给你送好吃的吗？”萧禹眸光很是平静。 “那能一样吗？周大小姐亲自下厨……” “那能一样吗？”萧禹打断，“周大小姐专门过来给清慧做饭的。” 颜冀立马给了他一个“骗谁呢”的眼神儿，“你没吃？” “嗯，周大小姐请吃，我不好拒绝。” 颜冀：“……” 报复！赤果果的报复！不就是上回宜安侯府送的谢礼没分给他嘛！不就是周大小姐送到葡萄没给他吃嘛！ 萧禹！你个心胸狭窄的小人！！ …… 周和曦心情颇佳，忙乎大半天，中午只匆匆吃了两碗饭的她，刚到家便饿了。倩娘连忙准备晚饭。 虽然，今天是晚辈们在老夫人那儿用饭的日子，不过她们家大小姐完全可以连着吃两顿。 太阳还未落山时，周和曦已经围着一桌子美食佳肴吃上了，吃一半才想起来，自打进屋就没瞅见玛瑙。 金玲微微叹口气道：“在玳瑁那里呢……” “哦，玳瑁究竟怎么了？”她隐约记得早上这几个丫鬟聚一起嘀嘀咕咕，因她心中惦记着郡主，也没细问。 “玳瑁和周平安吵架了。” “因为什么？”周和曦很吃惊，这才成亲几天就吵架？ “还不是因为周平安那个混蛋！”金玲提起来就气的不行，“前天，玳瑁上街买线，恰好碰见孙表小姐……哦不，是王家少奶奶，俩人正好走了个对脸儿，玳瑁便停下来和她打了声招呼，谁知被周平安看见，不管不顾的就把玳瑁呵斥一顿，还交代她下次若再见到王家少奶奶，立刻躲的远远的。” “玳瑁哪受过这委屈，今儿早上见到我们便哭成了泪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周平安太不应该了，孙婵娟再怎么混，也不至于咱们侯府的人看见连个招呼都不肯打。”周和曦没急着下结论，从感情上她自然偏向玳瑁，但理智上讲，夫妻拌嘴这种事，往往不能听一面之词。 一顿饭吃完，玛瑙才气呼呼带回来。 金玲问她怎么去了这么久，玛瑙直言，她跑出去将周平安打了一顿，所以回来晚了。 周和曦惊的再也吃不下饭，金玲急的直皱眉，“你，你，你真是……”这个玛瑙，也太冲动了。人家小夫妻闹矛盾，说不定本来没多大事儿，结果倒好，她横插一脚将男的打一顿，没事也变成有事儿了。 “打的怎样？”金玲又问。 “没流血，便宜那混球儿了。”玛瑙满不在乎，说完话锋一转，“小姐您回来了！” 周和曦暂时不想理她。 早上出门时，她本要带着玛瑙过去，谁知这丫头一会儿肚子疼一会儿头疼，百般推诿。身为贴身大丫鬟不陪主子出门，管闲事倒是手快。 玛瑙知道主子气什么，但她不后悔。玳瑁在她心里，是亲姐姐一样的人，亲姐姐这才嫁出去几天就受欺负，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她把玳瑁安慰一番就溜出府找周平安，本以为他在酒馆，结果去了他并不在。后来她又找到他家，大门上了锁，正急的热锅上蚂蚁一样，周平安忽然人模人样的坐着马车出现。 玳瑁登时火冒三丈，一个穷鬼车夫，如今也学人家大模大样的当起了大老爷，出门坐车不说，还随意欺负老婆…… 周平安下了马车才看见站在他家门口玛瑙，正喜滋滋要和说些什么，忽然就吃了玛瑙的拳头…… 第249章 无理取闹 玛瑙一边抡拳一边骂，“让你欺负玳瑁！打死你个混蛋！” 本来还四处躲避的周平安一听，立刻不动了，任由玛瑙落拳。半晌，意识到这点的玛瑙停手，当然，她满脑子都以为周平安出于愧疚，所以才任由她打。谁知周平安道：“玛瑙，只要你告诉我周平安错在哪里，我绝不喊冤。” 玛瑙愣住，错在哪里？ 她哪知道。 她只看见玳瑁哭的悲痛欲绝便心神大乱，后来又听她说，什么他心里一点没我，不尊重我云云，怒火早冲上心头，都没来得及细问便出来四处寻找周平安。 理了理思绪，玛瑙质问，“若非你欺负玳瑁，她岂会哭的眼睛都肿了？不就是和王家少奶奶打个招呼么，究竟怎么就不行了？你为什么要呵斥她？” 周平安愣住，良久低道：“她是这么跟你说的……如此，我无话可说。” 玛瑙不依，怎么就无话可说？是什么说什么不行吗？ 又沉默好一阵子，周平安一声苦笑，眼神颇无奈，“玛瑙，看在咱俩曾经一起陪主子闯地下城的份儿上，我发誓，没呵斥她，更没欺负她。” 只一句，玛瑙已信了三分，声音也柔和许多，“那你，是不是对她搭理王家少奶奶的行径不满？或者，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 “没有，都没有。当时，我看见她主动拉住王家少奶奶，心里别提有多吃惊，后来，俩人不知说了什么，好一阵子才散去。回到家，我只提醒她一句，那王家少奶奶不是什么好人，少理会，免得将来吃亏。” “我发誓，只说这么多。” “后来，她就嫌我冤枉她，还说只是瞧王家少奶奶可怜，瘦的厉害，就关心了几句。” “我说她可怜都是自己作的，怨不得别人。” “她就说我冷心冷面……” “我忍不住说起从前孙婵娟在侯府的所作所为，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她还急了，说我一意孤行，说我认不清自己的身份，还说我瞎操心，偌大侯府不需要我这么个小小奴婢操心。玛瑙你说，她这是不是无理取闹？” “然后我就说她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谁知这下她真恼了，晚上把我赶去客房，今天一大早起来，饭都没吃就离家了。” 玛瑙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 回忆从前，联想前后，她发现玳瑁哭的确实有些莫名其妙。而且，她早发现最近几个月来，玳瑁越发不正常，再说自己的行径，确系失去理智。 她给周平安道了歉，神色黯然的回府。主子问起来，她只轻描淡写揭过，并不是擅自做主，实在是这段时间，主子一心扑到清惠郡主身上，而这些小事，她自信可以把握。 入睡前，玛瑙将四金叫到跟前，细细说了许久才散。 侯府各个院落的大门快要落锁时，眼睛又红又肿的玳瑁才离开绣房，脚步沉重的走出曦园。 她以为，大小姐怎么着也会见她一面的。 就算不帮着她出气，好歹也会安慰她几句的。 然而主仆一场七八载，没想到竟如此凉薄。 玳瑁眸光幽怨的朝周和曦的住处望了望，良久才神色坚定的离开。 第250章 二百五 周平安驾着马车焦灼的朝侯府大门张望，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终于等来熟悉的身影，喜的他立刻跳下马车去迎，“娘子！”他郑重喊道。 玳瑁愣在原地，很明显，她十分惊讶周平安的到来，而且看样子，他等了很久。 “你怎么来了？” 察觉到侯府门房向他们二人张望，玳瑁压下心中怨气，淡淡道。 “自然是来接娘子，天都这么晚了……今儿活很多么？” 玳瑁跳上马车，待马车走动了才道：“早如何，晚又如何，总归与你不相干。” 周平安忍着冲动将马车驾离宜安侯府，待到一处僻静街角方才停下，撂开车帘子，认真道：“玳瑁，咱们摒弃之前一切不快，好好过日子，好吗？” 呵呵，刚才还嘴甜的叫她娘子，这会子没人了一转脸改成玳瑁，真有意思……玳瑁心里嘲讽着，面上不咸不淡道：“难道咱们现在没有好好过日子？” 又是这种阴阳怪气的样子，又是这种漫不经心的腔调，玳瑁她，究竟为何变成这样了？ 周平安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对不起，是我说错了。”无奈之下，他只有尝试认错，希望这声歉意进她心坎儿。 谁知，这话更激起玳瑁诸多恼怒，“周平安！你就不是个男人！！” 话毕，她要下车。 周平安将其一把扯住，胸口剧烈的起伏清楚的显示，他内心非常愤怒，但是却极力压抑着。 玳瑁似乎也不耐烦了，说话不再打哑谜，“当初，我向你表明心意，你果断拒绝。那时，我敬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你做事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常常违背自己心意。明明心里没我，只因大小姐几句话便娶了我。明明想读书拼个功名，却因大小姐需要甘心帮她打理酒肆。平时有事没事就往大小姐跟前凑，谄媚，献殷勤……” 听到这儿，周平安已经惊呆。 他万万没想到玳瑁眼里，他这般不堪，更甚者，她竟然对大小姐心生不满。 那可是他们的主子啊！ 玳瑁察觉周平安没听懂或者装着不懂她的真实之意，冷笑不已，骂道：“周平安，你就是个二百五。” 随后跳下马车，步行回家。周平安无奈无措，又担心她的安危，便跟随其后。 待二人离去，停在不远处，一棵大树后看戏的马车才动地儿。 马车内，雀儿忍着讶然对孙婵娟道：“少奶奶，玳瑁与她夫君吵架了呢。” “我眼睛没瞎。” 雀儿似乎已经习惯自家少奶奶这般腔调儿，又道：“可他们才成亲多久……奴婢记得，和您与少爷是同一天……” 话未完，戛然而止，雀儿捂着嘴，垂了眸。她竟给忘了，少奶奶不喜欢听到过去的事儿，尤其是她和少爷简单的近乎苍白的婚礼。令人意外的是，孙婵娟并未发火。 她沉默好一会儿才道：“二百五而已，指着过什么好日子，都是笑话。” 前天她去和安堂抓药，突然有人抓住她的手热情的招呼，嘴里连喊了几声孙表小姐，她定下神来才认清来人是玳瑁——周和曦曾经的贴身大丫鬟，一个向来瞧不起她的婢女。 当时她第一反应就是，玳瑁抽风了吗？莫说与宜安侯府相关的人，但凡与王家沾亲带故的对她这位少奶奶都闭口不提，碰见了几乎绕道而行，不知道底细的瞧不上她，知道底细的更轻视她。 玳瑁居然热情又主动的和她说话！ 然而接下来，玳瑁却问她好，说她瘦了，憔悴了云云。起初她不明白，后来才想通，这妇人想和她来往…… 第251章 画风 当时的她，想都没想就委婉的拒绝了。 理由只有一个，周和曦是个妖精，一身的邪术，谁沾她谁倒霉，她心里已经发过毒誓，今生离周和曦远远的，又岂会和她曾经的丫鬟来往？ “少奶奶，少爷来了！”雀儿掀了帘子，恰巧看到一人，提着莲花灯笼，大步走来。 孙婵娟立刻命马车停下，由雀儿扶着下马车。 王皓轩赶紧跑来，摇摇晃晃的，刚几步莲花灯便熄灭了。 “婵娟，怎么才回来！我……你再不回来我都要派人满城找你了。” “遇到一些事耽搁了，你担心什么？” “怕我跑掉？如今的我，这副样子，还跑的掉吗？又能跑哪里去呢？” “婵娟，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王皓轩立刻急出一头汗，意外的是，孙婵娟突然举起香帕给他擦拭…… “婵娟……”半晌，王皓轩才回神，一把抓住她的手，激动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丫鬟雀儿羞红了脸，头埋的低低。 孙婵娟却脸不红心不跳，转身要上马车，那一瞬，王皓轩突然推开雀儿，猛的从后面抱住妻子，待孙婵娟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安安稳稳落车上。 随后，王皓轩身手矫健的跳上马车，他笑说要亲自赶车，孙婵娟没反对，王皓轩又问她绣楼的选址有着落没，提起这个，孙婵娟态度认真起来，将今天跑路的情况一一告知…… 马车走远了，停在某个角落的马车方才转个弯儿，背向而驰。 马车内，入画细细打量着世子夫人，十分好奇她家夫人为何笑的这样厉害，瞧，马车都走了好一段路程，世子夫人脸上的笑意压根没散去的意思。 良久，孟馥雅不咸不淡道：“有意思，这一家子一家子的，大晚上都不睡觉，在大街上闹腾。” 入画：“……”世子夫人您不也没睡么？ 入画是孟馥雅钦点的丫鬟，是她婆婆辅国公夫人亲自送来服侍她的。与入画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叫侍书，名字都是她赏的。其实，原本她带了四个陪嫁丫鬟，琴棋书画已经够了，谁知婆婆好意，她不好拂，便把原来的侍书、入画改成春花、秋月，均被她派去做洒扫的活儿，也就是说，现在的侍书、入画顶替她原带来的两个。 “我倒是想睡，奈何这一天天的，街上净是唱大戏的，唱的人眼花缭乱，很是影响人休息。” 入画不是很懂，不太敢接。 孟馥雅笑着继续道：“刚才那两家子，你可知？” “奴婢知，才过去的是王家少爷和少奶奶，那少奶奶姓孙，是宜安侯府孙老夫人的娘家侄孙女，几个月前在清惠郡主的生辰宴上出了大丑，被迫嫁给王家少爷，俩人才成的亲，哦，成亲的日子和世子夫人您入府还是同一天呢。另外那一家吵架的，是周大小姐的丫鬟，玳瑁，以及玳瑁的夫君，叫周什么……说起来，无非就是丫鬟配了小厮。” 孟馥雅赞许的看了入画一眼，这丫头果然是个聪明伶俐的，思及此，更感动婆婆真心待她。 侍书也好，知书达理，肚子里颇有几滴文墨。 最关键一点，入画、侍书都长相普通，只因这点，她差点被婆婆的真心感动的热泪盈眶。 “那你可知，那两家子均发生何事？” 第252章 如鱼得水 得了孟馥雅的肯定，入画更加大着胆子道：“其实说起来很简单，孙少奶奶想在中街附近赁家铺子，开绣楼使。前天，孙少奶奶在街上看铺子时突然与玳瑁走了个对脸儿，本该各自调头的俩人竟然攀谈起来，那周什么……哦，叫周平安，他看着好像不高兴……估计俩人十有八九因为这个吵架。或者还有别的缘故，导致俩人到现在也没和好，这大晚上的，玳瑁才离开侯府，周平安去接她，她还不给面儿……后来，躲在一旁的孙少奶奶出来，和王少爷好一阵郎情妾意……” 这小词儿用的，孟馥雅不由得又看入画一眼。 调侃道：“你知道的挺清楚的。” “都是抱琴姐姐告诉奴婢的。” 抱琴是世子夫人最器重的丫鬟，这些事情都是抱琴在打听，至于为什么要告诉她和侍书，或许是因为，世子夫人非常信任她们二人的缘故。 “看到你们四个相处的好，我很高兴。”孟馥雅笑着说完，话锋一转，充满讽刺，“真是没想到孙婵娟那个跌进泥潭里的人，竟想试图爬出来，洗得一身干净。我还真是小看了她。” “简直是痴心妄想，奴婢从来没见过婚前失身还能被洗干净的。” “她洗不洗的干净我懒得理会，横竖有戏看就好了。老李你快些，一定要赶在国公府落钥之前到家。” 车夫老李恭敬应下，即可加快速度，还真在辅国公府大门落钥之前赶到。 二门处，早有一堆丫鬟、婆子在等孟馥雅，见人过来，一群人蜂拥上前，行礼的行礼，关怀的关怀，孟馥雅的心情更好了。回到房中，得知广寒凌在沐浴，孟馥雅便将抱琴叫到跟前，问她府中有没有什么事，婆婆有没有打发人来问她。 抱琴笑盈盈道：“回世子夫人，除了日常，并无别的事发生。自午后起国公夫人便连着三次打发人过来，问您回来没有，我回她，兴许林大小姐和我们夫人相谈甚欢，不仅留了午饭，还要留晚饭也说不定，还请国公夫人不要挂念。” 孟馥雅点点头，很是满意。 一会儿，里间盥洗室传出动静儿，司棋忙过来伺候她卸妆，孟馥雅即刻给抱琴一个眼神指示，抱琴会意，悄悄下去。 她蹑手蹑脚走至入画、侍书的房门前，把俩人的对话细细听上一遍，后来又对院落四周观察许久，直到确定没人过来打探消息，才稍微松口气。 不过，她并不敢放松警惕，毕竟侍书、入画还在考验中，她必须好好帮世子夫人把关。 孟馥雅换了睡衣悄悄溜进盥洗室，又悄悄支走帮广寒凌按摩肩膀的丫鬟，哪知双手刚覆上他的肩膀，忽然被扯住，随后广寒凌一个起身，一个旋转，一个拥抱，孟馥雅便入了浴桶。 丫鬟们头垂的低低，悄声退下。 半个时辰后，水都有些凉了，广寒凌才抱着精疲力尽的孟馥雅出浴，并亲自将她的身体、头发擦干，这才齐齐歇下。 “阿雅，你那个太子妃好友也太不懂事了，明知道我们新婚燕尔，还将你留那么久，害我苦等至斯。” “呸呸呸！”孟馥雅巧笑倩兮，娇艳的像一朵刚出浴的牡丹花儿，“刚才没补偿你啊？” “不够不够，远远不够！”广寒凌笑着又要过来，孟馥雅一手贴他脸上将其支走，“现在倒粘的紧，以后若碰上好的，比我更美的，肯定把我丢一边。” “阿雅！你怎么这样想！”刚才温馨欢快的气氛瞬间不见，广寒凌又急又气，“为了让你放心，咱们房里的丫鬟就没几个能看的，娘送来的那俩也跟歪瓜裂枣似的，你怎么还疑神疑鬼呢？” 孟馥雅：“……” 哟，听听这口吻，是嫌弃她不给他好看的丫鬟使了？ 第253章 辅国公夫人 孟馥雅翻身靠墙，用沉默表达内心的不悦。一边，还在生气的广寒凌立刻泄气儿，“阿雅，我没别的意思，就想让你知道，在我心里除了你，谁也搁不下。” 这话孟馥雅听了很多遍，且很多版本，早就不稀罕了。 沉默良久，孟馥雅才翻回来，认真道：“寒凌，我没跟你开玩笑，现在你觉得我好，若是将来某天，我有身孕了呢？难道你会苦等十个月？即便你愿意，娘也不答应啊。” 所以，她并非无理取闹，而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恰好这件事广寒凌想过，快语道：“若你怀了，整个国公府上下非把你宠成孩子不可，娘别说往我这儿塞人，恐怕到时候得一再嘱咐我好好陪你，不信啊，咱们走着瞧。” 孟馥雅忖度，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婆婆的确会这么做。 其实刚进门那几天，她心怀忐忑的，以为婆婆会对她不喜，谁知婆婆对她从前做过的出格的事儿不仅丝毫不提，还发自内心的待她好。对她不甚立规矩，吃穿用度，也紧着她的喜好，所以，提起婆婆，孟馥雅心间一暖。 气儿消了，笑着打趣广寒凌，“那是，我婆婆是天底下最好的婆婆，至于你，哼哼，有待考量。” 广寒凌：“……” 无奈笑笑。 趁着孟馥雅没在意，立刻将其扑倒，俩人又嬉笑滚作一团。 若水居。 听说孟馥雅安然而归，辅国公夫人秦氏重重松口气，又问回话者，世子夫人是否直接从林府回来的。回话者言，世子夫人在街上逗留好一阵子才回府的。至于为何逗留，打探消息的人并不清楚。 秦氏听闻，陷入深思。 好一会儿，她才吩咐下去，“去前院对世子夫人讲，明日一早不用过来了，天太晚，让她睡个好觉。” 小丫鬟领了话，立刻跑下去。 秦氏身边的大丫鬟忍冬有些担忧道：“夫人，您对世子夫人可真好，奴婢却担心世子夫人恃宠而骄，譬如今晚，如此晚归怎么着也要提前派人回来吱一声，害的夫人您跟着担忧。” 秦氏却笑笑，摇头，“她刚来咱们家生活，总要适应一段的。再者，世子喜欢她，时时刻刻护着她，我这个当娘的可不想惹儿子不高兴。你没发现啊，自打世子夫人进门，世子脸上的笑都添许多。” “夫人您说这个是真的。”另一个丫鬟甘草接道：“也是世子夫人有本事，能哄的世子开心。” 秦氏点点头，又道：“何况，满腹诗书才华的女子向来与普通女子不同，我呀，只盼望着她早早的为我生下个聪明伶俐的长孙，容貌似爹，才智肖母，阿弥陀佛，那样我便什么也不求了。” 忍冬、甘草互相对视，笑了。 当初，尽管孟三小姐和她们世子提前做了些出格之事，她们国公夫人听后二话不说，直接生出与宜安侯府周家悔婚之意，随之而来的，是对大学士府非常满意。用夫人的话说，找儿媳就得找个聪明伶俐的，如此，将来生出的孩子才会聪明。 至于孟馥雅身上的瑕疵，秦氏并未太过厌恶，甚至，因为孟馥雅幼年丧母的经历，缺乏教导，反而觉得小姑娘有些可怜。 再说，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想当年她和国公爷的经历，那才叫一个“山崩地裂”…… 第254章 闭门羹 孟馥雅得了婆婆“口谕”，心中别提有多得意，就连广寒凌，都有几分“嫉妒”她了，还说他娘这辈子就没对他这般宽容过。惹得孟馥雅好一阵打趣，男人要什么宽容？ 不宽容都横着走了，女人再宽容些，自己还活不活了？ 广寒凌笑的无奈又宠溺。 第二天不用请安，早饭后孟馥雅闲着无聊，转身又去了林府。主要是昨晚发生那般有趣的事，还不止一家子，她心里有一车话要和林静姝说。 秦氏本想早饭后亲自到儿媳跟前问问情况呢，哪知人又走了，惹的她好一阵子失望。 广寒凌面色不改的替媳妇儿描补，“林大小姐主动找她，好像有什么急事，阿雅连早饭都没怎么吃，急急慌慌的走了……” 秦氏一听，立刻放下心中失望。 孟馥雅和林静姝是手帕交，而林静姝又是未来的太子妃，将来若是登上更高的位子，势必对他们国公府有百利无一害。这点，秦氏心中盘算的非常清楚，外人瞧着他们辅国公府门庭高贵，前程似锦的，实际上不还是托了嘉贵太妃的福？ 谁都心知肚明，他们府上一无功绩，二无贡献，只凭走出去的姑娘入了先帝青眼。 记得，当时的嘉贵太妃没入宫多久便连升三级，生了儿子后立马被册封为贵妃，后来，先帝还觉给的荣宠不够，又给贵妃的父亲，她的公公一个国公爷的头衔，这才有如今烈火烹油似的辅国公府。 如今，嘉贵太妃年纪大了，说句不好听的，也不知道还能撑几年，万一哪天…… 所以，在嘉贵太妃倒下之前，他们必须找到新的靠山，这也是当初她和国公爷力求摆脱宜安侯府，高兴接纳大学士府的原因。孟大学士乃弘文馆第一学士，陛下的崇信兼智囊团头头，说白了，是陛下跟前第一大红人。凭你门庭再高贵，轻易见不到陛下也没用，所以，他们觉得孟馥雅非常符合心意。 实在令人没想到的是，他们世子夫人的手帕交如今成了准太子妃……秦氏心里一阵熨帖，教导儿子几句后笑盈盈离开。 望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广寒凌一时惆怅，阿雅又去了林府，若没估错，又得一整天，好无聊…… …… 林静姝的确有事，她打算今天让孟馥雅陪着，一起去敲晟王府的门——去看看清惠郡主。 理由，十分充分。 她是未来太子妃，清惠郡主就是她的长辈，长辈如今和家里闹翻寄住晟王府，她于情于理都要上门拜望的。 孟馥雅听后跃跃欲试。 主要是听说想见见如今的周和曦，据说那晚她跌落马车，摔的很惨。去大相国寺吃斋，又经历那般惨事，她很想知道周和曦如今怎么个情况。 当然，也想让周和曦看看她如今的身份、地位，以及如鱼得水般的生活。 于是，二人自信无比的结伴而行。 哪知到了晟王府门口，任凭她们怎么摆脸，门房就是不给脸。 门房已不是从前的门房，不过，晟王府的门房向来都是这副臭脸，说不开门就不开门，不想往里面传话，就可以不传。 他们主子已经发话，来人只要不是周大小姐，作为门房的他们，可以蛮横无理的让人吃闭门羹。 “小哥，你可知我是谁？”孟馥雅指指自己，又指指林静姝，“可知她又是谁？” 门房小厮斜眼睥睨，“你爱谁谁！” 是谁也不是周大小姐，这门他就不开咋地！ 第255章 没什么不同 孟馥雅又气又羞，脸上红白交错，倒是熟知晟王脾气的林静姝淡定许多，她端庄大方的拿出一锭银子交给小厮，只求他跑个腿儿通传一声。小厮接过银子细细瞅两眼，就在林静姝以为成了时，突然将银子扔地上，“什么人！竟敢用这阿什物污我晟王府的大门！” 瞬息，林静姝脸上毫无血色。 “你大胆！！”孟馥雅怒火滔天，一把拎起小厮领口想要甩他几巴掌，还好林静姝眼疾手快给拦住了。 正闹的不可开交，周和曦的马车到了。 李韧放凳子，玛瑙扶着周和曦下车。 两方人对视数息，才各自走动。 门卫小厮一看来人是周和曦，立马换张脸，“小的给周大小姐请安啦，您快快请进！” “狗东西！既然她能进，我和林大小姐为何不能进？” 孟馥雅气势咄咄逼人，倒让周和曦猛吃一惊，多日不见，孟三小姐的脾气渐长啊。瞧瞧，就连皇子、公主进门都要好言商量，孟馥雅竟敢张口骂晟王府的小厮为狗东西…… 周和曦一点没看戏的意思，只按照寻常礼节给孟馥雅、林静姝打了个招呼便进门，昨儿她研究半夜，弄出一桌子好菜，得抓紧时间做出来呢。至于孟馥雅、林静姝如何，和她无关。 那小厮也是个伶牙俐齿的，孟馥雅如此猖狂也惹恼了他，句句讥讽道：“孟夫人难不成以为自己逛戏园子呢？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满京城上下都知道晟王府的规矩，就您不知？周大小姐能进，那是受到我们晟王殿下邀请，孟夫人呢？谁请您来的？” 一席话羞的孟馥雅找不着脸。 二人眼睁睁的看着周和曦一行人进门，林静姝端正站姿，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自找台阶道：“既然晟王殿下不方便，我们且回去，改日再来。” 说完，拉着孟馥雅疾步离开，装作没听见小厮在其身后喊道：“改日也不好使。” 坐上马车，孟馥雅恨不得逮着谁狠狠打一顿，咬牙切齿道：“我还从未，从未遇到这样卑鄙无耻的下人，这要是搁在我们国公府，早被打死丢出去喂野狗！” 林静姝知道好友是个急性子，暴脾气，何况又受到那般侮辱，她静静等待一会儿，见孟馥雅火气稍微消退些才道：“这下见识到了吧，这就是晟王府，晟王殿下一惯行事作风。” 提起晟王，俩人都不说话了。孟馥雅何尝不知，那小厮之所以敢这般猖狂，完全在行使晟王的指示，若非如此，这些年满京城上下的人也不会知道，京中谁的门最难进？答：晟王府。 “其实，我来，只想试一试……”试试现在的自己，和以往有何不同。 原来，没什么不同。 “阿姝，你不会还惦记着……”她声音忽然压低，“你和太子年后就要大婚了。” 林静姝惨淡一笑，“想什么呢阿雅，我只是说，试一试。”试试身份的变化，在那个人眼中，究竟有没有变化。 可笑的是，她连门都进去，一切设想均白搭。 “那周大小姐看着与以往没任何区别，心态真好。”林静姝感叹着，话题不知不觉转移到周和曦身上。 孟馥雅却讥讽道：“荼蘼节大赛上，她凭着能吃会做一举拿下两样世间罕见的宝贝，今日又凭借一手厨艺入得晟王府大门……阿姝，你说当初我们怎么没精修厨艺呢？” 第256章 手谈一局 周和曦登门第五天，隆玉公主也来了。 女儿和她决裂之后，她大病一场，刚刚有所好转。不过，她虽然入得晟王府，却没见着萧禹的面儿。至于清惠郡主所在的别院，更是没进去。尽管隆玉公主向来强势，这会子却不敢造次。她的好兄弟萧禹的手段多年前她便领略过，他决定守护的人和事，没人可以撼动。 得知清慧在这儿过的挺好，隆玉公主暂且放宽心，心想让女儿在这儿住一段也好，等气消了再慢慢找机会将她接回去。 对于隆玉公主的打算，萧禹嗤之以鼻。 第七日，周和曦像前几天一样，来到便进厨房做饭，中午在晟王府吃一顿，随后将晚饭食材备好，交代完毕，准备回家。 今天，她正要走，萧禹却命人将她留下，说要手谈一局。 某女愣了愣，她在揣测，晟王的意思，是不是她心中想的那个意思……就是，想给她补给些能量的意思。 其实压根不用，这些天她在厨房做饭时，晟王没少过来溜达……周和曦将这一现象归结为，晟王殿下突然对厨艺感兴趣。 所以，仙苗每天都能得到新能量，而且，已经长成参天大树的仙苗吃饱一次便能撑月余，更别说天天吃，天天吃…… 周和曦随亲卫去了临风亭，那里，棋盘早就摆好，萧禹坐的笔直，目光盯着空空的棋盘发呆。 “殿下。” “嗯，请坐。” 周和曦坐下好一会儿，仙苗才懒洋洋的动嘴，且“沙沙”声远不如从前大。周和曦心中鄙夷的要死，这鬼东西就是属“贱”的，贱性十足。以往没“东西”吃，一旦碰到，那叫一个狼吞虎咽。 这会子吃饱了是吧？ 吃饱了难道就不能再存点儿？ 居安思危懂不懂！ 一种“恶意”突然袭上心头……某女打算接下来的日子好好饿饿这鬼东西，让它好好学学如何存粮！ “咳咳。” 萧禹觉得周大小姐走神了，轻咳以提醒，他很想问一问她在想什么，才能让面目表情如此丰富，一会儿鄙夷，一会儿愤恨，一会儿又笑的诡异……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怕周大小姐为难。 与周和曦的全神贯注相比，萧禹慵懒多了，也随意多了，周和曦的棋局再一次出现颓势时，萧禹突然握住她的手。 周和曦错愕不解时，萧禹将她手里的黑子收了，“清慧要见你，去吧。” “真的！”她喜上眉梢，整个人变得鲜活起来，笑容明艳的有些晃眼。 萧禹点点头。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某女已经麻溜儿朝别院跑去…… 别院内，长廊下。 清惠郡主正拿沾着不少肉的骨头喂狗，姿态惬意而悠闲，旁边放一矮几，矮几上搁着一杯新鲜果汁儿，她喂狗一会儿，便端着果汁儿喝几口…… 周和曦：“……” 墙在哪儿？她要去撞一撞。 最好一撞就能死透…… 清惠郡主太过投入，依旧没发现站在花坛子旁的周和曦。 “静女，别吃了……瞧你那损样儿，不让你吃了还不乐意，吃撑了晚上肉粥你还喝不喝？” “小禅，笨笨去哪儿了？” 不多时，被换做小禅的小尼抱着一个犹如半大猫儿一样的乌龟走来…… 第257章 萧皇后的身份 清惠郡主一身青袍，面部未施脂粉，头发高高束起，青色长带缠了髻，上面插了一根青簪，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数十日而已，人已经瘦了一圈，让人忍不住怀疑，眼前这云淡风轻的一幕，只是故意给她看的。 四目相对一会儿，周和曦未敢上前，清惠郡主扑哧笑道：“几日未见而已，不认识了？” 周和曦这才慢慢挪动脚步，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那大龟似乎对她很感兴趣，动作矫健的爬来，眼见上了她的脚面，惊的周和曦接二连三跳起，她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像这种光滑的冰冷的，向来敬而远之。 清惠郡主哈哈大笑，欢快而鸣脆，惹的周和曦频频看去，那笑真实、绚烂，发自内心。 看来，真的是她多虑了。 清慧就是清慧。 很快，周和曦被请进屋里，已恢复常态的她哀怨口儿道：“过的倒是惬意……也不早说声……害的人家在外面提心吊胆，吃不好，睡不着。” “傻了不是。”清惠郡主抿口果汁儿，不以为意道：“你若知道我过的好，还会天天跑来做饭吗？” 周和曦：“……” 半晌，她没好气道：“那你今日为何突然肯见我了呢？再过一段时间岂不是更好。” “说的是。” “若非我突然联想到一件事，今儿也不会想着见你啊。” “合着我还得感谢你突然想到的那件事了！究竟什么事？”某女微微撅嘴，越发生气。 “有关萧皇后的身份。” 周和曦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没甚反应。这个问题，她已经无数次分析过，只是太过异常，大胆，她没敢跟任何一个人提起。 “周一，你不会已经知道了吧？”清惠郡主压着微微火气，最讨厌这个时刻了。每次都这样，她好不容易辗转反侧几个夜晚思索出来的结论，原本以为能当第一人呢，结果这个家伙总走在她前面。 “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怎么会是这德性？”正常情况下，听见她那话不该震惊的吗？至少给个惊讶的表情吧…… “我也只是有过这方面的猜测。结合几方给的消息相互糅合，衔接，总有矛盾的地方。太子曾向我透露，我娘和他娘在西凉王庭时便结下梁子，这点，和祖母告诉我的没差。不同的是，太子说，是我娘做了很多对不起他娘的事，而祖母告诉我的，恰恰相反。” “随后，我做了一系列的假设。假若我娘真的对不起萧皇后，可现在萧皇后已然是赢家，而我娘呢？都已经不在人世十几年，她实在没必要念念不忘。当然，假若我娘当初真的做出对不起她的事，让她恨之入骨，继而把这种怨恨转移到我头上，可我居然能平安长大到十四岁，这未免说不通……“ “假若，是萧皇后曾经对不起我娘，这就更没扯头了。她再对不起我娘，我娘已经不在了，还能找萧皇后报复不成？而我娘走的时候，我只一岁，对她更没任何威胁。如果她良心发现，想借我之身而对我娘进行弥补，那这么多年来，不该对我冷眼相待，现在更想欲除之而后快。” 掰扯这么多，结论只有一个，无论谁对不起谁，都不是萧皇后现在对她动手的理由。 第258章 大胆的猜测 所以呢？萧皇后频频对她这个宜安侯府大小姐出手的理由是什么？ “因为我的存在对她造成了威胁，不得不动手除掉我。”周和曦说完，肯定的点点头，“除了这个理由，我找不出别的。” 清惠郡主站起来，徘徊几步，便问周和曦究竟对萧皇后造成怎样的威胁。既然都已经推理到现在，半途而废是不可取的，周和曦便继续道：“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大周国母，除了身份地位的威胁，还能有什么？” “你的存在，为何会对她的身份地位造成威胁？”清惠郡主带着几分戏谑道：“正如你言，她是大周的国母，只要不是个傻子，就绝不会做出自毁身份之事。而且，她的儿子已经成为太子，只要母子二人没有做出惊天动地之事，地位便牢固如山，你如何撼动？” “如果，她犯了欺君之罪呢？”周和曦反问。 清惠郡主的眼睛愈发清亮，沉吟良久才问，是什么样的欺君之罪。真到这一刻，周和曦反倒犹豫了。以上一切都只是她的推测，并无十足的证据。 “我怀疑……她才是慕沙郡主。而我娘，才是曼沙公主。”过了好久，好久，周和曦才轻轻吐出这句。 四周静的，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哈哈……”清惠郡主突然大笑，吓的某女心头猛颤，只听她又道：“荒谬！这可真是太荒谬！” “你凭什么这么推断呢？” “一个郡主，一个公主，身份不说天壤之别，那也是星辰与日月的诧异。如你所言，她俩说换就换，当我们大周君臣是傻子么？” “还有，你可别说这是老西凉王的主意。” “怎么可能是老西凉王的主意呢？”周和曦快语道：“那般境况下，但凡不是傻子，都会尽量提升自己女儿的身份，以期盼她在大周被尽可能的礼遇，至少，可以被咱们的先帝许配个好人家。所以，西凉王室没有必要，也绝不可能将她俩身份给换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们二人互换身份，是来大周以后的事儿？”清惠郡主一副十分可笑的样子，“这不又回到起点了吗？她们说换就换，当我们大周人吃素的？” 清惠郡主怎么都不信，二人莫非有瞒天过海之术？就算瞒过大周君臣，那么西凉呢？当时来的使团十分庞大，西凉大相带队不说，文武大臣外加对外使臣统共四十余人，更别提手下跟来的兵丁，奴隶，歌女等几千号人了。那般节骨眼上，西凉使团怎么会允许出这样惊天动地的岔子？这是嫌西凉王庭的命忒硬了么？ “如果，她们联手，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呢？比如，在面圣时……如果那时候，我娘自称自己是慕沙郡主，而慕沙郡主自称是曼沙公主，就算她们当场揭下面纱，也无人敢纠正这种错误。而我们大周君臣又事先不了解，只要使团无异议，自然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而那些长使，大使，以及还活着的金华郡主，就算心里再震惊，也只能硬着头皮，将错就错。她们是来为西凉争取和平的，不是来砸自己场子的。” 第259章 推测的依据 清惠郡主徘徊的脚步快要将周和曦熬晕了，她很希望对方能停下来，坐着听她分析，而不是走来走去，晃的人脑阔晕…… 终于，在周和曦期盼的眼神儿下，清惠郡主停下脚步，冷静问道：“你这么推测的依据是什么？还有，她们互换身份，动机又是什么呢？” “依据有三。”周和曦又缓缓道来，“第一，在我如此推测下，如今局面，我的处境，才合情合理。我娘早亡，萧皇后却对我不闻不问，并不是之前二人矛盾，而是她怕过度与我接触而泄露秘密。多年不闻不问，却因西凉新王派使团到来而突然对我痛下杀手，皆因西凉女相莫名其妙的给我一朵珠花，还有南笙郡主对我的亲密无间……” “这又是为什么？”清惠郡主不解。 “如果当初的使团将她们二人互换身份的消息带回西凉，那么如今的左贤王肯定知道，我并不是他外孙女，既如此，他为何让女相亲近我？还拿出一朵珠花，声称是我娘的遗物，郡主不觉得太诡异了么？” “假若当初的使团并未将俩人互换身份的消息带回去，而是达成一致决定，至死隐瞒，那么南笙郡主就不该对我亲近。毕竟，我娘只是慕沙郡主，而她的母亲是曼圣公主。若非要亲近，南笙郡主也该与长乐公主亲近，毕竟她们才是姨亲表姐妹，和我，又隔几层。” “所以，唯一的解释是，当初的使团回西凉后，对西凉王庭如实相告。所以，南笙郡主和女相巴布赞是知道我真实身份的。” “那为何巴布赞给你一朵珠花，声称是你母亲的遗物？”清惠郡主觉得这点不通。 周和曦则笑道：“自然是做给别人看的，只是为了向人证明，已经是西凉王的左贤王十分想念我这个唯一的后人。但是唯恐秘密泄露的萧皇后没明白西凉王深意，或者她方寸大乱，这才对我痛下杀手。“ “当然，南笙郡主对我也不是真的亲近，毕竟在此之前我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我，只是碍于所谓的血脉关系而亲厚我三分，事实上，我生我死，与她无关的。” 对于南笙郡主对她流露出的隐隐敌意，周和曦只能牵强解释。当然，肯定还有她不知道的理由。但这并不影响她继续往下分析。 “我能有如此猜测，萧皇后自然也可以。在她心中，南笙郡主和巴布赞自然不敢揭穿我的身份的，因为于她们并无任何好处。可她们若以此为把柄要挟萧皇后呢？毕竟真正的曼沙公主已经不在，萧皇后却活的这样尊贵、自在，万一将来西凉用我的身份威胁萧皇后，让她帮着西凉谋取利益……因此，只有我不在了，才能一劳永逸。” “第二个依据，是来自你的母亲……”周和曦不愿在这个时刻提起隆玉公主，可事已至此，又不得不提。 果然，清惠郡主色变，身子微微晃动，却装作没事儿一般问周和曦，整件事又和隆玉公主有什么关系……她称对方为隆玉公主。 周和曦愣了愣，道：“隆玉公主曾说过一句话，那是在萧皇后刚嫁给当时的三皇子没多久说的，她说，三皇子妃压根不像个公主，而慕沙郡主通身的气派、风度才像嫡公主。这些话不知怎么传进三皇子妃耳中，她当时非常不高兴，隆玉公主便不再说了。这些话都是祖母告诉我的。” “而这么多年过去，隆玉公主和萧皇后的关系一直僵硬，我想，梁子应该从那时就结下的……” 第260章 动机 说完两个依据，周和曦停了。 清惠郡主不解，她正听的津津有味。 “第三个依据来自我的祖母。”良久，周和曦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认真道：“不瞒你，我们家供奉在祠堂里的金书铁券上，写的我名儿。” 金书铁券？ 是了，有这么一回事儿。向来对京城大小事近乎了如指掌的清惠郡主突然想起，之所以一时想不起，乃是因为宜安侯府低调多年，若不是周和曦这家伙“横空出世”，她近乎已经忘记周家当初如何起家的。 当年，是如何对大周有功的。 “写的你名儿？” 莫不是开玩笑吧？ “开什么玩笑！”周和曦立刻反驳某郡主的想法，“我岂能拿这事给你开玩笑！” “我祖母亲自下的令，我爹当时还很质疑，为什么不写我六弟的名儿……但是我祖母什么也不肯说。” “所以……”清惠郡主试图往下推断，但不知为何，开个头便止了。 周和曦接道：“所以，关于慕沙郡主和曼沙公主互换身份的事儿，我祖母是知道的。她后怕有一天秘密泄露我受牵连，所以提前把我名儿写上。当初，我很费解这件事，直到前几天我才突然明白过来。” “有道理……但是又很牵强。”清惠郡主很快找出破绽，“既如此，此举岂不等于告诉所有人，有关你母亲真正的身份，宜安侯府是知情的，知情不报，同样等于欺君，这不就意味着将侯府置于危险境地么？” 是的，清惠郡主分析的非常有道理。 “所以，我祖母应该还有别的秘密，只不过她老人家嘴太严，不肯相告。” 清惠郡主凝眉思索良久，见周和曦不再言语了，提醒道：“你还没说，她们二人互换身份的动机。” “于萧皇后来说，身份水涨船高，自然一百个愿意。她若不是曼沙公主，也做不了三皇子妃，最终也成不了大周皇后。” “你知道我指的是你母亲。” 这个，周和曦还真不清楚，“郡主，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我娘一心想要逃离皇宫那个金丝笼。另外，或许她早早的看上爹也说不定，但是以她公主的身份，不可能许配给我爹……“ 清惠郡主不自觉的撇撇嘴，搞的某女再分析不下去…… 我爹有这么差劲儿？ 半晌，清惠郡主才一本正经道：“你母亲若真瞧上你爹，完全可以用曼沙公主的身份和他双双落水，那样也能成其好事，既如此，就没必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去和另外一个郡主互换身份。”一句话，说不通。 那便还有其他原因。 说了那么多，周和曦口干舌燥，连饮三杯果汁儿，嗓子方觉舒服些。 “郡主，这果汁儿您如何榨出来的？”周和曦后知后觉。 瞧瞧，葡萄汁儿，鲜橙汁儿，苹果汁儿，一共三壶，汁液细腻而浓醇，原汁原味的，怎么做到的？ “我有榨汁机啊，舅舅送我的。” 榨汁机！在哪里？她定要去看看。 于是乎，原本严肃探讨秘密大事的俩人突然将话题拐到吃喝上面，且毫不违和。俩人绕了个大圈子，待周和曦快要离开时，清惠郡主突然又来一句，“你的以上分析，基本正确。” 凭什么可以断定，她的分析基本正确？ 某女眼睛亮闪闪。 清惠郡主则云淡风轻道：“我舅舅也是这样说的啊……而且他已经悄悄派人去西凉，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合着她磨破嘴皮子嘟囔半天，是在答题啊？ 周和曦：“……” 第261章 冰雪聪明 周和曦答应清惠郡主天天过来陪她玩，某郡主这才轻轻松松放她离开。出了别院，周和曦并未直接回家，而是一转身又去了萧禹的住处。 得知她去而复返，萧禹驾着轮椅亲自出门相迎，并以十分淡然的口吻道：“可见到缘儿了？她现在可好？” 周和曦忖度这话，不知道可以不可以理解为，晟王鲜少进别院看望清惠郡主？然而她又发现，晟王现在称郡主为缘儿，再不是从前的清慧二字，而且他目光温和，十分像个……父亲。 嗯，没错，就是父辈的感觉。 “郡主很好，殿下放心。”周和曦实话实说，“郡主让我天天过来陪她玩。” “是吗？”萧禹笑了，并感叹，“她能这般，说明心思已经转过来，如此，我便可放心。” “只是，要劳累周大小姐了。” 不知为何，周和曦感到晟王身上又散发出一种感觉，客气又疏离，完全像个长辈，在替自己的孩子道谢。而她呢，在他眼里成了邻家小姑娘，他孩子的小玩伴。 “和曦甘之如饴。” 说完，她眸光微闪，似是犹豫。萧禹早就看出她还有别的话，未及她开口，便主动道：“你想知道的，都在这锦帕上，收起来，拿回去细细看吧。” 那是一方白底黑字的锦帕，料子上好的云锦，却密密麻麻满是黑字，周和曦只扫一眼便无比心惊，速速将帕子收了，正欲告辞，只听萧禹又道：“丫头，你真是冰雪聪明。” 周和曦：“……” 小脸儿红了又红，且火辣辣的烧，她甚至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晟王殿下嘴里出来的。 眸光微垂的她半晌才回神，迅速给萧禹行了个礼，“谢殿下夸奖。” 之后，也不等萧禹有所反应，或者还有别的交代，竟一溜烟儿跑了…… “冰雪聪明”与“丫头”两个词汇伴随周和曦一路，途中就连玛瑙和她讲话也不曾有反应，玛瑙托腮，望着那张被镀了一层红云的绝美脸蛋儿，忽然有所悟…… …… 锦帕上证据确凿。 统共讲了三件事。 隆庆十七年，也就是萧皇后刚成为三皇子妃的第一年，她曾秘密派人去西凉与左贤王取得联系，秘使告知左贤王，隆庆帝想设置一个养马机构，万事俱备，只欠纯良的汗血宝马马种。而那一年，西凉进贡中，恰好有一百匹血统精纯的汗血宝马，为此，隆庆帝大宴西凉使臣，并恩赐西凉同大周边境贸易。 永昌元年，也就是三皇子登基的第一年。西凉左贤王曾秘密派人恭贺萧皇后，并给萧皇后送了一大批稀世珍宝，目前，这些稀世珍宝都在萧皇后的私库中。 永昌五年，也就是周和曦六岁那年，当时的老西凉王秘密派人来京，想要将亲外孙女周和曦掳到西凉，萧皇后唯恐秘密泄露，以周和曦的性命为条件迫使老西凉王放弃这一决定。 周和曦细细看了三遍，才敢相信最后一条是真的。她将那锦帕放入火盆燃成灰烬，陷入回忆中。貌似，萧皇后对她态度突然转变，就是在她六岁那年。记得那年中秋前几日，萧皇后还笑说等中秋到了，一定接她在宫中好好住上一段日子，然而那年中秋，萧皇后并未派人来接。 而不久之后，她被赐婚予辅国公府。 第262章 惊天炸雷 晚饭后，周和曦去了沁竹苑。今天虽是全家一起吃饭的日子，不过她晚饭并未在祖母那里用，反而在晚饭之后，孙老夫人眼看要歇息了才过去。 对于她的到来，孙老夫人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讶，反而细细追问起清惠郡主的情况，以及她这几天在晟王府都做了什么，有无见到颜神医等等。对于祖母至今仍惦记着颜神医之事，周和曦自动忽略，不过，却以颜神医作为开山斧，“祖母在明知颜冀是个老男人的情况下，还一心想着让孙女随他去风神谷避难，可见，孙女的处境真的到了危在旦夕的关头。“ 孙老夫人不急不缓，沉吟良久才道：“这天下间，除了以瘴气为屏的风神谷，竟真的没有我孙女容身之地。” “祖母将一切都说了吧，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已经知道。” “曦儿都知道什么，说来听听。” “是皇后想要置我于死地……因为她并不是真正的曼沙公主……真正的曼沙公主是我娘……萧皇后才是慕沙郡主。”一句一顿间，她目光直直的盯着孙老夫人，老人先是淡定，后来震惊，最后恢复常色，却沉默不语。 渐渐地，半个时辰过去，沉寂在静谧内室的祖孙二人谁也没有再开口，周和曦一直在想，倘若祖母真不想说，她也不会强迫，只静静地行个礼便可告辞。 “你说这些，可有证据？” “当然有。”周和曦将自己对清惠郡主那番分析给孙老夫人说完，才将萧禹给的证据拿出，锦帕已经被她烧成灰烬，自然不能再拿出。然而仅仅是口述便已经让孙老夫人惶惶不安了。 老人家的眼神闪出一丝坚定后，终于开口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这般冰雪聪明的可人儿，可惜，你母亲已经看不到了……她，她已经被萧皇后毒死十四年！” 惊天炸雷！ 炸的周和曦头晕目眩，差点一头栽地。 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祖，祖母，您说，我娘……是被萧皇后，毒死的？” “为什么？” 当时，那个女人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为什么还要毒死一个对她丝毫没有威胁的人？是怕秘密泄露吗？ 呵呵……如果她娘会泄密，又为什么主动与萧皇后互换身份？ 吃饱撑的吗？ “因为她是假的，她想成为真的。如此，真的便不能存在。” 周和曦还是不能相信。一个这般恶毒的女人，母亲为何要主动与她互换身份？若问她为何知道是母亲主动要求换的，呵呵，这种事还用想吗，只能是她母亲主动才有可能啊，否则，一个郡主主动提起要和公主互换身份，那公主还不得一巴掌将其拍死！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是脑子被驴踢了？ “你母亲向来视大周皇宫为牢笼，更不想成为和亲的牺牲品，相对嫁进皇室，她宁愿选择一个平庸的丈夫。这是她换身的初衷，毕竟，郡主的惹眼程度远远小于公主。” “这只是她远离皇室第一步。第二步，与其被指婚，嫁给一个不喜欢的，倒不如主动些，找一个心仪的。所以，她想方设法溜出迎番馆，好巧不巧的遇到你父亲……” 第263章 有死刺客 真正的曼沙公主被人下了蛊毒，油尽灯枯而亡。 真正的慕沙郡主，也就是如今的萧皇后，自幼便熟知医理，且擅长用毒，尤其是蛊毒。这种毒在西凉常见，在大周却十分罕见。若不是临终前，曼沙公主找到毒源，认出慕沙郡主的手笔，恐怕至死都是个糊涂鬼。 祖母被告知真相，却痛苦一生。 眼睁睁的看着仇人高高在上，却无法报仇。不仅不能将这一切告知子孙，反而要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每每大孙女被接进宫，还得做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尽管当时心如在油锅里煎熬，面上也要若无其事。 记得说这些时，祖母落泪不止，她告诉周和曦，这些年，她藏的很苦，就算吃糖也是苦的那种。 而萧皇后的动机是什么呢？ 嫉妒。 深深的嫉妒。 关于这个词，祖母曾经告知过她，只不过上回由于敷衍，祖母对她撒了谎。 在西凉王庭，曼沙公主与慕沙郡主真正的处境是，一个是地位尊崇，于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公主，另一个，则是近乎人质一般的郡主。俩人过的日子有云泥之别。 说到这儿，孙老夫人再次感叹她母亲傻。 周和曦也觉得她娘傻。 真傻。 得有多傻竟敢和一个深深嫉妒她的人互换身份？ 就算，当时她并不知慕沙郡主深深嫉妒她，用脚趾头想想，也不该与其互换身份。西凉王庭待慕沙如人质，可想而知，一旦对方翻身，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然而依祖母的口吻，她娘冰雪聪明的不得了，说实话，她真没看出她娘冰雪聪明在哪儿……应该说，蠢笨的就像她来这个世界之前的样子。 就这样，慕沙郡主霸占她娘的身份，害死她娘，随后又散播她娘在西凉皇室如何如何欺负她这个嫡公主的谣言，黑白是非颠倒的……没有一点点余地。 “曦儿，过几日西凉使臣返程，你就跟他们走吧。既然南笙郡主频频邀请你……” “祖母觉得，回西凉是安全的？” “至少，比这里安全。” “恐怕孙女还未出大周地界，便要命丧黄泉。” 周和曦十分肯定萧皇后已经起了杀心，她不死对方是决不罢休的。而她去西凉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路途遥远，难行，死亡的理由就会有很多，比如水土不服，遇上劫匪，马儿受惊的意外……等等。 “既如此，那便只有……”话说一半，孙老夫人不肯往下说了。 周和曦却与她心有灵犀一般，“您要进宫见太后么？”李太后是祖母闺阁时的手帕交，虽说多年不曾联系，但是凭祖母的面子，若是要进宫拜见，李太后断然不会拒绝的。 “祖母，抖落出萧皇后的秘密，就等于告知天下，我们侯府当年欺瞒上下，也犯了滔天大罪。欺君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 正是因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如此不划算的买卖，她断然不肯做的。 “祖母，晟王已经派人去西凉找人证，物证已有……这件事既然晟王插手，不出意外，很快就会有眉目了。” “何况，孙女身后还有清惠郡主这样的知己好友相助……” 屋顶突然传来令人胆战心惊的动静儿，一老一小巨惊，然就在这时，突然有东西从屋顶滚落下来的声音，接着便是丫鬟连声尖叫，“来人呐！有刺客！！” “有死刺客！！！” 周和曦：“……” 第264章 果实 一个浑身上下被黑衣、黑靴、黑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尸体姿势扭曲的躺在眼前，孙老夫人命人检查后初步判断，此人身中剧毒而亡。毒源应该是背部那根带着红缨子的暗器。 一个想窃取银钱或者信息的窃贼，莫名其妙的中了暗算，从她家屋顶上滚下来，周和曦竟觉得此事莫名染上一丝喜剧色彩。 孙老夫人则胆战心惊，窃贼只有这一个么？置窃贼于死地的，又是何方神圣？ 她心乱如麻。 “是晟王的暗卫。”周和曦用肯定的口吻道，那带着红缨子的暗器她见过的，就在上次去往大相国寺的路上。 真令人吃惊啊，这种吃惊比看见死人还让人深刻，原来她竟不知，晟王暗中为她做了这般周全的屏障。 孙老夫人听完，竟激动的半天无话。 很快，得了信儿的周孝、周义兄弟过来，得知事情经过的兄弟二人一头雾水，如果没有那支暗器，他们还可以把地上的死尸往盗贼身上领，可是现在，真真不是盗贼这般简单了。 孙老夫人手一挥，不耐烦道：“还傻愣着干什么？赶紧报官啊！” “娘，报官怎么说？”周义觉得不妥。 最近京城安危有些危机，前些日子太子突然遭人暗算，接着莫夫人被人毒杀，再接着加持住持自缢……想起这些，周义一身冷汗。 “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孙老夫人大喝，“不报官难不成你要把这尸首留着？” “非要留着也行，拉西府去吧。” 周义吓的连连后退，话都不利索了。 周孝一言不发，眼神在母亲和长女之间徘徊，直觉告诉他，这祖孙二人有秘密，却不愿告诉他的秘密。 当晚，五城兵马司的人又被惊动了。 次日，宜安侯府遭遇死窃贼或者死刺客的事儿传遍泰半京城。至于究竟是窃贼还是刺客，有待于调查。至于为何是死的，这也是个秘密。 很快，一股莫名的动荡之感渐渐笼罩京城上空，以往人谈论别人家的事儿，心态都很八卦，这会子却八卦不起来。接二连三的人家遭遇不测，谁知下一个不会轮到他们？ 一时间，京城各大世家大族绷紧了神经。 周和曦的马车抵达晟王府后，第一时间去了上房，萧禹的住处。 萧禹手一摆，亲卫立刻会意，悄悄退下，玛瑙随之跟上。 周和曦：“……” 她说让走了吗？究竟是谁的丫鬟！ 玛瑙可不管，她虽常来晟王府，却一点也没喜欢上这里，晟王殿下每次看她的眼神儿都像带着刺儿，扎的她浑身上下不舒服。 反而是她识趣离开，不在他面前晃悠，便被当成和大小姐一样尊贵的客人，好吃好喝的被伺候着，别提有多舒服。 傻子才选择继续留在大小姐身边。 至于曾经的誓言，以及作为贴身大丫鬟的节操……她还是觉得晟王的意思更重要。 “殿下！” “和曦再次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从昨晚开始，她对萧禹的偏见、不解、误会……似乎统统不见了，唯一剩下的，只有感激。 萧禹将她打断，温柔笑道：“我并不觉得自己是你的救命恩人，如果你非要把这个荣誉安在我头上，我只能说，一切都是你亲手埋下的种子结出的果实。” “若非你解了我的火毒，我便也不可能数次向你伸出援手……” 第265章 糖人儿 “殿下……”周和曦一激动便暂时忘记分寸，不由自主向前走了两步，虽然萧禹身高八尺，到底坐着……某女这么一上前，他若再说话，就不得不仰着头。 原本白皙如玉的脸一下子红润起来，星眸含暖，身子前倾，大有种想要她更加靠近的意思。 “这是我给殿下做的糕点……”周和曦猛的将食盒放他腿上，“我去看郡主！” 说完，又兔子一般的溜了。 本就含春含暖的玉颜突然爽朗大笑，闻声进来的亲卫瞬间石化……若不是太熟悉，他真的以为自家主子被调了包。 周和曦心跳如雷，一口气奔到别院门前，一抬头看见墙头儿坐着一人，那人恰巧听见脚步声回头，“周一！” 谢城隅一个转身，纵身一跃从墙头上跳下，“你可来了。” 周和曦一言不发的等她解释，为何放着正门不走，非得爬人家墙头儿？ “还不是她不肯见我，我只好坐上面等你，今儿无论如何我都要见她一面，否则，死也不甘。” 怨不得只老老实实坐上面，并未往里跳，原来，清慧不肯见她。 熟知一切的周和曦立刻肯定，清慧郡主在捉弄人，就凭她在里面过着赛神仙的日子，压根没道理不见谢家假小子。虽说，平日里俩人一见面就掐，可是许多感情就是掐架掐出来的啊。 周和曦想都没想带谢城隅进门，清惠郡主瞅着进来一个，又进来一个，平静的面色立刻没好气起来，而谢城隅，先是打量四周一圈，接着把目光锁定一龟一狗，最后才放到清惠郡主身上。 半天，她长舒一口气，抱拳道：“告辞。” 周和曦：“……” 清惠郡主立刻大喝，“谢城隅你敢走？滚了就永远不要过来了。” “哈哈……我就知道郡主心口不一，方才我坐你家墙头时，你是不是故意装作没看见？好歹我给你摘了几天菜，你却一直避而不见，够狠心的。” 谢城隅轻车熟路的在清惠郡主身边坐下，讨好的将怀里的东西递给她，“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打开看看，保准你喜欢。” “老鱼家的糖人儿！”那是一个用糖熬出的金凤。 清惠郡主满眼都是小星星，“谢城隅，你哪儿弄的？老鱼糖人铺不是早关门了吗？” “我给你做的。”谢城隅一脸邀功的样子。 又回头告诉周和曦，“这几天没来，只在家研究这个呢。” 说起老鱼家的糖人儿，很有典故的。当初清惠郡主七八岁，谢城隅五六岁，俩人都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主儿。清惠郡主仗着晟王宠爱，逛街时恨不得横着走，谢城隅仗着自己老爹是大将军，走路时鼻孔都能仰到天上。 于是就像安排好似的，某天，俩人在老鱼家糖人铺相遇了，也够巧的，当时铺子里只剩下一个糖人儿。好家伙，为了一个糖人儿，俩人掐起架来，最后连人家的铺子都给砸了。 后来，双方赔钱了事。 自此结下梁子，后来，俩人就算在大街上走了个脸对脸，也要装作不认识一般，直接走开。这种局面一直持续上次荼蘼节大赛，周和曦渐渐走入两人视线…… “什么破玩意儿，我不要它，又不是当初那个，有本事把当初那个给我做出来啊。” 清惠郡主满不在乎将糖人儿扔桌子上。 周和曦：“……” 第266章 争抢 “刘沁缘！你莫要蹬鼻子上脸！！”谢城隅暴跳如雷，清惠郡主惊的张大嘴巴，憋足劲儿还击，“谢城隅！你敢吼本郡主！！” 于是，刚才还姐妹情深的俩人瞬间掐起架来，掐着掐着，又回到当年那个糖人上……周和曦算是瞅明白了，这俩人纯属闲的。于是，她掂起那只被扔掉的糖人，坐在门口，美滋滋的吃起来。 一只金凤下去一个翅膀，掐架的俩人才回神，只一眼便齐齐吼道：“我的糖人！！” …… 嬉闹过后，谢城隅倚门而坐，上半身笔直，一只脚撑地，另一只却大大咧咧的伸开，有一搭没一搭的摇晃。那形象，十足的假小子。 清惠郡主则坐在门前第一层台阶上喝果汁儿，她脸色红润，眼神恣意，举手投足无不透露一股子浑然天成的风流神韵，谢城隅瞅着她如此得意，脚抖的更厉害。 某女坐在台阶另一边，正在津津有味的啃“凤爪儿”。 小禅端来两杯果汁儿，谢城隅尝了一口，十分享受的眯了眼，感叹道：“别瞅着你这日子过的得意，早晚公主得把你接家去。” 清惠郡主听了压根没理她，继续喝果汁，逗狗。谢城隅接道：“就算公主不接家去，你舅舅早晚得娶老婆，万一你舅母不喜欢你，嫌你碍眼，看你咋整。” 清惠郡主身子立刻僵了僵，瞥了正在吃糖人的某女一眼，这才没好气回道：“那种嫌我碍眼的女人，我是不会让她进我舅家门儿的。” “哟呵，这事你还能做主不成？” “话说回来，你舅舅老大不小了，怎么就没听说他对哪个姑娘上心呢？清慧，你舅舅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 清惠郡主又瞅周和曦一眼，继续没好气道：“喜欢谁也不喜欢你。” “我谢谢他！”谢城隅接的顺溜儿，“喂，你舅舅会不会不喜欢女的啊？” “呸，你个乌鸦嘴，我今儿定要给你撕烂了。” 俩人又闹腾起来。 周和曦云淡风轻的啃糖人儿，实际上心中早就惊涛骇浪，清惠郡主老瞅她做什么？ 谢城隅揶揄完萧禹，又嬉皮笑脸的过来揶揄周和曦，“喂，美人儿，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周和曦张大嘴巴，嘴角挂着糖渣，水眸睁的大大，那模样别提有多可爱，呆萌。 如今大周的风气这般开放了？她怎么没听说呢……还说是，谢大将军府的家教和别人家不一样？ “我哥哥怎样？”谢城隅又抛出一个惊雷，“人长的颇俊，武功高强，多年来受我爹浸染，日后定然耙耳朵一枚。” 周和曦：“……” “滚边去！”清惠郡主目露鄙夷，“就谢衡俊那大老黑，天一黑就摸不到人，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与其说给你哥哥，还不如说给我二哥呢。周一，我二哥人品相貌你是最了解的，这个就不说了，我只告诉你一点，我二哥曾言，将来他若娶了心上人，绝不纳妾。” “切！”谢城隅撇嘴，“我当什么！不纳妾不是正常的么？用得着特意声明。” “周一，我爹一辈子只有我娘一个，绝不是例外，实乃大将军府家风。” 周和曦：“……” 好好过日子不好么？这是闹啥哩！ 吃个糖人都不能让人安安静静的！！ 第267章 西凉又变（一） 南笙郡主接连三趟去宜安侯府都没见着周和曦的面儿，每次都被告知，他们家大小姐去了晟王府，最后一次，本打算回迎番馆的她半路吩咐车夫调头。 晟王府的门房本不予理会，当他听说对方是番邦郡主，犹豫了。如果拦着不让进门，做的好便罢，若是做的不好，影响的可是大局。于是小门房客客气气的将南笙郡主请进门，先让她在茶水间等候，自己一溜烟去上报主子。 萧禹未出面，却吩咐下去，只管请南笙郡主进来，随她意。只是，对方若提出拜谒晟王，尽管拿各种理由将其打发。 于是，当南笙郡主提出要拜谒清惠郡主，同时又想与自己表妹周和曦说会儿话时，晟王府的下人痛痛快快领她去了别院。 清惠郡主等人一早得知南笙郡主到来，在其入门之前，已恢复该有的模样。所以，当南笙郡主进门时，清惠郡主正端坐于小榻读佛经。周和曦在旁串花瓣，据说晚餐要吃鲜花粥。至于谢城隅，则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给乌龟刷背。 这一幕幕的，让南笙郡主大开眼界。后来竟上升到自我怀疑境界，心下嘀咕，可能自己真的对大周的清修规矩不了解，所以，现实才和她脑海中的认知差距这般大。 清惠郡主请她上座，出于礼貌，周和曦、谢城隅停下手中活计，围着小案陪坐。 自打南笙郡主进门，她的一言一行都被人看在眼里，周和曦心中诧异，一个番邦郡主，行动举止居然和大周的规矩相差无几，可见西凉王庭对使团这次来朝，下了很大功夫。 然而时间久了，她又觉得不对劲，特意训练过的人，就算规矩行的对，因为地理、人文差异，她们有些动作该显得刻意或者僵硬的，但是南笙郡主守礼节、知进退，却好似天生。 “本不该叨扰郡主清修的，然，南笙数次登门拜访表妹，她都不在家，眼见南笙就要回西凉了，临走之前，只想再见一见她，和她说说话。” 她语气诚恳，态度谦虚。清惠郡主以同样礼节回之，“这便是我的不对了。是我耽误你们表姐妹诉衷肠，周一，明天你便不用来了。” “哦不，南笙可不是那个意思，我既想和表妹说说话，又想来见见郡主，所以……” “那正好，今晚便留下用饭，回头我让舅舅派人，一一把你们送回去。” 清惠郡主显得异常热情，周和曦、谢城隅是两个陪客，只跟着傻笑，或者附和。 说起西凉使团离京的事，大家都觉得诧异，记得大相巴布赞说过，他们打算过了九月中旬再走，毕竟路途遥远，车马劳顿，来一趟实属不易。 然而现在刚入九月。 南笙郡主解释说，前日收到西凉信报，天气异常，大相唯恐在今冬来临之前赶不回去，所以要提前启程。 对此，清惠郡主表示十分遗憾，她言，如果使团能多住些时日，她还想向大相以及南笙郡主打听一些西凉的风土民情呢。 话题就这么不温不火的进行着，直到南笙郡主把焦点再一次放到周和曦身上，“表妹，你，真的不打算跟我们回西凉，去看看你的外祖父吗？” “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如果这次不能将你带回去，真不知我王余生，还能不能见到外孙女一面。” “报~~~”门外，晟王府的亲卫突然急急来禀，“回禀清惠郡主，西凉特使于今日未时来京，手持千里急报……西凉王，薨逝。” 第268章 西凉又变（二） 周和曦不知道别人反应如何，只知她心中松口气，这下，真的不用去西凉了。外祖父再是她娘的亲爹，却和她素未谋面。如此节骨眼上，她岂能丢下至亲，远赴一无所知的西凉呢？ 且不说对方所言是不是坑，是怎样的坑，如此关键时刻，她决不能离开。 谁知南笙郡主刚做出邀请，她外祖父薨逝的噩耗便传来，这真是……周和曦幽幽抬头看天，深感命运捉弄人。 自打听见消息便浑身僵硬的南笙郡主终于缓过气儿，对着门外大喝，“你，再说一遍！” “回禀清惠郡主，西凉特使于今日未时来京，手持千里急报，称西凉王已薨。此刻陛下已经召集内阁大员入了御书房议事，恐怕这会子整个西凉使团都已知晓。” “我不信……我不信。”南笙郡主身子晃了晃，“我来的时候，我王身体还很康健，他，他一顿饭可以下去五斤牛肉，两坛烈酒，弓马骑射不在话下……”怎么就突然薨逝了呢？ 南笙郡主泪如雨下，匆匆与清惠郡主等人告别。 一行人将南笙郡主送到别院门口，久久未回。 良久，谢城隅冷笑一声，表达政见，“此事，十分蹊跷。” “怎么说？”清惠郡主未看她，若有所思问道。 “如果消息属实，那西凉新王定然死于非命。我从不相信，一个野心勃勃，谋划多年，一举成功夺位的左贤王会是个短命的，老天爷也不允许这样的笑话发生。” 谢城隅语气肯定。 半晌又道：“我们且等着，看谁继位就是了。” 是的，左贤王没有子嗣，龙庭尚未暖热便突然挂了……只怕西凉又要好一阵子动乱。 …… 西凉使团于次日一早告别永昌帝，匆匆离京。为显得对西凉局势的关心，永昌帝亲自上了瞭望塔为其送行，并派隆玉公主、谢大将军等人送其出关。西凉使团走出大周边境时，半个月已经过去。 西凉那边依旧未传来确切消息，永昌帝很是着急。 他对谁坐西凉王庭一点也不关心，他关心的是，到明年，西凉使团还会不会像今年这般，送来如此厚礼。如此一想，他倒是有些怀念西凉新王了。只可惜，如今的新王也成旧王。 又过数日，第一批消息终于传来，西凉新王薨逝后，由于他身后无子，立刻引得西凉宗室混乱，但凡与王室有点沾亲带故的都想坐上高位，所以，现在的西凉比以往任何时候的局面都要混乱。 十月，第二批消息传来，大相巴布赞回到西凉立刻主持大局，以雷霆手段将混乱局面控制，目前西凉王室由大相巴布赞、曼圣公主、曼陀公主、金圣公主等数位女人把控。 得到消息，永昌帝惊的说不出话来，内阁首辅林大人叹道：“这也怨不得母鸡司晨，主要是能担当起来的宗室男人，基本死光了。” 这话一点不假，刚薨逝的西凉新王没有子嗣，他的上一任西凉王又是老西凉王最后一个儿子，而原来的老西凉王又无兄弟，本来还是有两个堂兄弟的，结果堂兄弟在这次宫变中丧命，两个堂兄弟倒是有子嗣的，却一个病秧子，另一个尚未满周岁。就算没有任何外力，这两个孩子能不能成活还不好说。 第269章 高兴 永昌帝的心情非常低落，午膳后也没心思小憩，本要去御花园逛逛，谁知走着走着便走到长乐宫。宫女刚要通传，却被永昌帝摆手制止，这会子皇后十有八九在小憩，他还是悄悄进去的好。 有此想法，他动作更轻盈了。 谁知萧皇后并未小憩，而是在哭泣。 似乎非常伤心，帕子都快湿透了。 这么多年，他可从未见过皇后如此伤心，不由得加快脚步，“出了何事？” “陛下！！”萧皇后惊呼，赶忙下榻请安，永昌帝快她一步走到榻前，握住她的手，“究竟发生了何事，是不是太子那混账又气你了……” 这话说的，萧皇后嘴角直抽抽，我儿子怎么就是混账了？不就是新纳了两个侍妾么？我这个亲娘都没气，你这个做老子的气什么气！ 要说气，这些年你倒是左一个妃子又一个美人的，还好意思骂太子混账！ “陛下，太子他很好，虽然腿脚还没好利索，可依旧坚持勤学苦读的。那两个侍妾经了臣妾的眼，都是老实本分的，有她们悉心侍候，臣妾这个做娘的也放心些。” 这话说的，永昌帝嘴角直抽抽，都是老实本分的？皇后莫不是眼瞎了？这偌大后宫，但凡是女的，有几个老实本分的？别说他的那些嫔妃，就是活的有些年头的宫女，个个都不是简单的。这会子皇后居然告诉他，那两个侍妾老实本分，呵，若真的老实本分，也不会在太子腿脚不便的情况下爬上榻…… “那皇后怎么哭的这样伤心？” “臣妾是在哭，哭我的七哥……我那苦命的七哥，与臣妾一母同胞，自出生起便命途多舛，先是被拈花太后不待见，后来好不容易登位，又被左贤王拉下马，好不容易被陛下保住性命，如今又得急症去了……” 永昌帝听的一颗心上下起伏，萧皇后刚提起她七哥，他眼前顿时一亮，对啊，西凉还有个被废掉的王呢，既然左贤王薨了，那就再扶他登位嘛。谁知……竟然也死了。 永昌帝心情更糟，也无心安慰皇后，略坐一坐便离开。 不一会儿，长乐公主脚步欢快的过来，萧皇后不愿女儿看见她这副伤心欲绝的模样，连忙命人打水梳妆，过了许久才召见长乐公主。 “怎么这样开心？”这段时间，宫里的日子不太顺畅，萧皇后已是许久没见过女儿这般开颜。 长乐公主笑言，“抢夺舅舅王位的左贤王死了，我自然高兴，也替舅舅高兴。” 萧皇后：“……” 她面色阴沉，一言未发，克制了又克制才没当场发火，而是耐着性子对长乐公主解释，“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之事，左贤王一死，再次引得西凉王室大乱，你舅舅也为此丢了命。如今，整个西凉王室都找不出成年男子，朝政暂时由你的姨母们看护，可再这么下去，西凉，真的完了……” “母后，儿臣没想那么多，也不知舅舅他……”长乐公主眼圈红着，声音哽咽。 萧皇后摆摆手，不愿再与其谈论这个话题。 第270章 幸亏 长乐公主闷闷不乐的回到自己宫殿。这么多天，宫里上下都起了一层霾，父皇不高兴，因为京中接二连三出了许多怪事，惹的许多世家大族人心惶惶。母后也不高兴，因为太子哥哥的脚伤还没好利索，走起路来还有些跛。 再有，两个不知死活的贱女趁着照顾太子哥哥的机会，用了那见不得人的法子勾引，这件事偏偏被宸妃的人撞见，抓了把柄，虽然母后以雷霆手段圆了过去，心里的气却未就此消泯。 李太后虽说没有再给母后使绊子，可最近万寿宫花钱如流水，极其奢靡，偏偏一个孝字压头，母后又不好说什么，只能顺着李太后的心思行事。 说起来，都是糟心事。 如今，好不容易听说抢她舅舅王位的左贤王死了，本以为母后多少该舒坦些的，谁知母后更加忧愁，尽管她用了厚厚的脂粉掩盖，依旧能看出痛哭过的痕迹。 唉……舅舅他，怎么偏偏得急症去了呢？ 据说如今的西凉由女相巴布赞和她几个姨母把控，暂时没什么，时间长了像什么样子，周边部落以及小国定然会以此为噱头攻打西凉，照此下去……西凉真要完了。 明慧郡主携林静姝过来拜会时，长乐公主正蔫蔫的坐在海棠树下出神。 明慧郡主蹑手蹑脚的想要吓唬长乐公主，林静姝却不敢近前，她第一次来，唯恐出错，但又拗不过明慧郡主，便面上含笑，远远的站着，待长乐公主发现，立刻近前行礼。 “姑姑来了……还有，林大小姐。”长乐公主一改愁颜，命人倒茶，端点心。 “希望没有叨扰公主。”林静姝落落大方，又不失温柔。长乐公主主动挽住林静姝的臂膀，笑道：“你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又岂有打扰一说？好嫂子，你就别多想了。” 一声嫂子羞的林静姝满面红霞，明慧郡主哈哈大笑，方才沉闷的气氛一扫不见。 得知二人从长乐宫来的，长乐公主便问起她母后的情况，然而明慧郡主却言，她们二人压根没见到皇后，宫女回话，皇后正在午歇。长乐公主焉肯信，她才从母后那里回来，这个节骨眼上，母后断然不会安睡，只不过找由头不愿被叨扰罢了。 提及此，长乐公主便将一切说了，包括母后对她说的那些话，以及自己心中忧虑。 明慧郡主与林静姝相视一眼，心中巨惊。幸亏没见到皇后娘娘，否则她们若表现出喜悦之意，可不又要惹娘娘不快？ 私底下，她们听说左贤王薨逝，可是万分高兴的，不为别的，就一个，周和曦那妖精可少了一个大靠山。不说之前她出的那些风头，单说自打西凉使团入京后，她出了多少风头？ 先是在国宴上被陛下请进宫，后来又得西凉女相以及南笙郡主的追捧，她马车出意外一出，宜安侯府立刻门庭若市。后来，竟又成为晟王府的常客，如今京城世家谁不知，周和曦在晟王面前可得了脸，比未来太子妃的脸面还要大！ 第271章 打脸 提起周和曦，明慧郡主忍不住讽刺几句，长乐公主直皱眉，若非明慧郡主提起，她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人。一个上奔下窜的小丑而已，值得这样惦记？但是，她总不好拂姑姑的兴致，便跟着附和道：“像这种得志便猖狂的小人，失志立刻蔫了。” 林静姝微微摇头，“殿下想错了，人家现在可没失志，不仅没失志，反而成了晟王府的红人。” “这个怎么说？” 长乐公主来了兴致，明慧郡主立刻道：“还不是清慧那个爱作的……发生了那样的事，别人还没怎么着呢，她居然闹着要出家……出就出呗，偏偏选在晟王府修行，这下可好，那些一心贴近晟王的小妖精们立刻找到由头，天刚亮就往晟王府跑，天未黑都不知道回家……这都一个多月了，天天如此。” 明慧郡主觉得自己够委婉了，可依旧让长乐公主听的红了脸，她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闺阁女子呢。 明慧郡主又将那日，林静姝与孟馥雅在晟王府门前看到的听到的说给长乐公主听，听的这位嫡公主露出不可思议的面容，忍不住发问，“她究竟用了什么法子，竟得我叔祖父青眼？” “还不是在厨里会两把刷子，你叔祖又向来高看清慧，否则也不会将其接入家中，为其单设佛堂清修。清慧做出一副不愿吃饭的死样子，你叔祖着急，一想周和曦厨艺非凡，又和清慧亲厚，这才给了她这个特权。谁知，她竟然拿着鸡毛当令箭，当众下未来太子妃的脸……” “这种不知廉耻的女子，家里就不管管么？”长乐公主气急败坏道：“周家那么多待字闺中的女儿，他们就敢这样放任老大在外面丢脸，就不怕将来周家女儿一个都嫁不出去么？” 这回，林静姝搭话了，“公主有所不知，周大小姐在家里也是说一不二的，宜安侯思念亡妻，周大小姐又生的肖母，宜安侯自然更疼爱她。厨艺好，又会哄得弟妹开心，如今一家子都把她看做心头肉，岂会责备管教呢？” “再说，能得晟王殿下青睐，说不定周家上下高兴的想要庆贺呢，又岂会……” 长乐公主若有所思，许久才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道：“御花园的菊花全开了，正是绚烂耀眼之时，过几日我准备在御花园做一场菊花会，到时候你们都来。” “是吗？”林静姝跃跃欲试，“只有我们吗？” “秋高气爽，又是赏花的事儿，自然人越多越好。待本宫拟好名单，会让明慧姑姑先过目。” 明慧郡主笑着应下。 气氛才好了些，忽然有宫女掂着两个食盒过来，禀道：“公主，太子殿下的王选侍和李选侍新学会几样糕点，送来与您尝鲜。” 大殿的气氛顿时凝固。 尤其是林静姝在场。 实际上，太子殿下新纳两个选侍的事情她早听说了，说一点不气是假的，不过，她气，倒不是因为太子不能洁身自爱，养个伤都能养出俩选侍出来……而是，那两个狐媚子太过猖狂，明知还有两个多月太子就要大婚，竟然敢在这个时候公然勾引他，这是做什么？ 这是打她这个太子妃的脸呢！ “扔出去！传本宫的话，伺候好太子殿下比什么都强，想要做粗使贱人大可离开太子重新做宫女去，再让我看见使手段狐媚子争宠，我定会告到母后那里，不留一分情面。” 第272章 大度 宫女正要出去执行长乐公主的命令，林静姝却轻轻拦道：“公主息怒，总归是两位选侍一番好意，即便要扔，也不该当着两位选侍的面儿扔……如此，太子殿下那里也不好看。” 长乐公主面上一滞，想起那位不争气的哥哥她就五脏六腑都痛，同时，也惊讶于林静姝的大度。人家都骑她头上了，居然还帮着对方说好话！难道她真看不出来，王选侍、李选侍故意选在这个时候朝她这里送点心，目的不就是挑衅未来太子妃么？ 明慧郡主瞅林静姝一眼，笑的诡异，立刻命人请两位选侍过来，长乐公主不悦，“姑姑，您理会哪两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做什么？本就下贱无知，您这么一抬举，将来指不定怎样作呢。” “公主都说是两个玩意儿了，看看无妨。” 长乐公主便顺着意思将人宣进来。 只一眼，林静姝便呆住。 明慧郡主也不笑了，半晌才故意道：“两位美人，很眼熟啊。” 长乐公主没好气将头偏向一边，十分厌恶。能不眼熟吗？一个眉眼像周和曦，另一个除了眉眼不像，其他都酷似。她那不争气的哥哥哪是寻侍妾？明明还惦记周和曦。 若非如此，母后焉能生那么大气！ 明慧郡主说话时，林静姝已经回神，人人都能想明白的事摆在眼前，谁都能生气，唯有她不能。 当然，她也觉得犯不着。长的像周和曦怎样？又不是真的周和曦。她知道太子殿下心仪周和曦，一心想把太子妃的位置留给她，但那又如何？ 这世上，人想要的东西多着呢，但又不是万能，并不是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太子心里没她，她心里不也没太子么？这么一想，林静姝觉得这桩婚姻其实蛮好，大家各取所需，又不用付出什么感情。 长乐公主板着脸将二人刺了几句，林静姝面带笑容一言不发。虽然她是未来太子妃，但只要没嫁进皇家一天，她就一天不是太子妃，如今，她的身份只是林大小姐。 所以，她什么也不用做，只保持落落大方的姿态就是了。 偏偏这个最难做，而她做的最好。 到最后，长乐公主对她充满好感，甚至还有一丝感激。明慧郡主对林静姝更加刮目相看，在她的观念里，越是能隐忍的女子，越能成大事。譬如，她的榜样，萧皇后，便是这样一个人。 消息很快传到中宫，萧皇后二话没说便将林静姝请进宫里。原本她不想见这个未来儿媳的，一则，她心情糟糕，谁都不想见，二则，天下婆婆的通病，不由自主的想给儿媳来个下马威。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林静姝心胸如此宽广，如此的识大体…… 萧皇后热情洋溢的接待林静姝，后又派贴身女官送林静姝出宫，那一刻，林静姝长舒一口气，庆幸自己的判断正确。 明慧郡主被萧皇后留了下来，心中烦闷不安的萧皇后一点弯子也没绕，开门见山道：“猎物周围水泄不通，无法下手，该如何？” “娘娘，长乐公主准备过几日在御花园举办个赏菊会……” “赏菊啊……” 萧皇后若有所思。 第273章 赏菊会（一） 长乐公主的赏菊会，世家贵女中，周和曦被第一个邀请。周孝第一反应便是让她装病，用他的话说，萧皇后母女无论做什么，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上回“马车翻车事件”还没找出元凶，周孝死活不让周和曦再去皇宫。 周和曦执意要去，这些天正愁没机会接近仇人，伺机报复，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岂会放过？孙老夫人一眼便看出孙女的念头，本来还在犹豫的她，立刻跟着周孝的口吻持反对意见。 和曦是她千辛万苦保下的孙女，是曼沙唯一的血脉，她宁愿一辈子背负仇恨，也不愿孙女去博，更何况，还是毫无胜算的那种。 但周和曦必须去，这次若选择缩头，她不仅很难再找到接近仇人的机会，将来处境可能会更加被动。再者，萧皇后想要灭她，已经到了急不可耐的地步，她能躲得过初一，却躲不过十五。 早晚都要面对的，那就迎面之上！ “曦儿！你难道真的不知，因为太子，萧皇后早就将你恨上，如今宫里又传，太子新纳的两个选侍，每个都酷似你的相貌……你以为，这次进宫会有好果子吃吗？” “你就待在家里，哪儿也不许去！” “爹，我必须去。就算为了娘，我也得去。”此话一出，立刻引得周孝神情凝重，周和曦又道：“爹以为，萧皇后恨我怨我，只是因为太子？恐怕我与她宿怨已深，可追溯到我出生之前。” 自然！周孝心里门儿清，他的原配慕沙郡主在西凉时，便与还是曼沙公主的萧皇后结了梁子，虽然他不晓得具体细节，却凭着娘子高洁的品性，以及萧皇后各种低劣行径判断，定然是曼沙公主做了许多对不起他娘子的事儿。 所以说，俩人宿怨已深。 “所以，我不能退缩。您也不必担心，我是被长乐公主请进去的，出了任何意外，皇家都难逃干系，她们没那么傻。” 她们是不傻，但是毒。周孝死活不答应，一直沉默不语的孙老夫人发话了，“老大，让曦儿去。有些事情，躲是躲不过的。” “老婆子倒是要看看，她们究竟要干什么！” “到了御花园，别闲着，有机会帮我找一样东西……”孙老夫人在周和曦耳边嘀咕一阵子，惹的周孝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究竟什么秘密他不能听？那种被好似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又来了，这让周孝十分不爽。 “娘，你究竟让曦儿找什么？”还是在御花园里！ 娘究竟知不知道御花园是什么地方？ “你媳妇儿当年留那里的，待曦儿拿回来便知道了。” 周孝锁眉，目光深沉，不敢相信，又无比好奇。奈何母亲就是不肯提前告知，心痒难耐的他犹豫不决，孙老夫人转身对丫鬟吩咐道：“派个人去晟王府一趟，进去之后对晟王殿下说，咱们家大小姐三日后要去参加长乐公主举办的赏菊会，问他有没有兴致参与……” “祖母，好端端的您……”周和曦急出一头汗，“我参加个赏菊会，您为什么要把晟王拉过去？” 还是主动的那种，晟王会怎么想？ 第274章 赏菊会（二） 萧禹听到这个“邀请”，想都没想便答应了，并且心里说不出来的愉悦。孙老夫人这般抬举、信任，让他受宠若惊。 他一早便得到消息，原本打算参与的，但是经孙老夫人这么一发话，感觉全变了。 于是，回话的人不仅告知孙老夫人，晟王一定去，还将晟王当时的神情、状态细细描述一番，周和曦心下立刻蹿出一股子暖流，小脸儿都红了。她也不知为何，就是有一股说不出口的愉悦之感。 周孝打量周和曦，又瞅瞅母亲，一股子新的被蒙蔽之感又涌现心头，并且比之前更加强烈。 这感觉让他十分不爽，“晟王的身子，如何了？像小女儿家家的赏花会，他真的有兴致参与？” 他目光灼灼的问询女儿。 周和曦几乎没有犹豫回道：“已经大好，颜神医说，活到子孙满堂没什么难度。” 周孝：“……” 孙老夫人：“……” 老太太喜不自胜，眉眼都活泛起来，直问周和曦什么时候的事儿，某女继续大言不惭的编道：“也就前些日子，颜神医一直说晟王的配药中差了一副珍稀药草，可巧的是，前些日子被风神谷的人找到了，立马给颜神医送来……那药配成，晟王的不治之症自然大为好转。” 说完，周和曦才惊觉自己的心态，真是好的不得了。谎话连篇的她，居然脸不红心不跳。 孙老夫人双手合十，直念“阿弥陀佛”，“神仙保佑”之类的，周孝不知在想什么，陷入沉思…… 顿了顿，周和曦又道：“祖母和爹爹一定要保守这个秘密。这些年，晟王因为病疾，清净惯了，鲜少有人登门叨扰。可若是晟王痊愈在望的消息传出去，晟王府肯定会门庭若市，届时，我可就在晟王面前抬不起头了。人家数次相助，我却……” “知道！知道！”孙老夫人笑的合不拢嘴，心里暗道，傻子才往外说，这种千载难逢的好事，她默默守护还来不及，又岂会告知他人？ 周孝：“……” 母亲那什么眼神儿？ 怀疑他不会守口如瓶？ 他是傻子吗？ 就算他是傻子，也不会不听女儿的话，拆晟王的台。 …… 三日很快过去。 早饭后，周和曦细细梳妆打扮一番，被心灵手巧的金玲弄的明丽动人，一举一动难掩倾国之色。这副模样让周孝一颗心立刻揪起来，闺女这是要做什么？原本就惹眼，好歹低调些。 “金玲，将那朵珠花拿来，给我戴上。” 那朵珠花指的是，女相巴布赞给的那朵，据说是她娘当年佩戴过的。究竟有没有佩戴过，她一点也不关心，毕竟“关心”珠花的人又不是她。 精巧别致的珠花簪于发髻上，更与闺女增添两分颜色，周孝觉得自己不行了，再看下去他指不定要拽住闺女胳膊，不想让他出门了。于是，周和曦检查入宫携带的包裹时，周孝一个转身，捂着胸口走了……他要去书房静一静，给慕沙说几句话。 宫门口，好巧不巧的，周和曦碰到萧禹的马车。 第275章 赏菊会（三） 四目相对几息，周和曦突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烧，气势也短了下去。萧禹很是云淡风轻，拿出一香囊递给她，“清慧给你做的，她不便来，叫我捎来给你。” 周和曦走近几步，慢慢接过，道谢。 或许几日未见的缘故，她刚靠近萧禹，猛烈的“沙沙”声传来不止，早已如参天大树的仙苗似乎十分欢腾，周和曦接过香囊要走，萧禹却留道：“待菊花会结束后，不知周大小姐有没有空闲，我大姐，静和大长公主想要见见你。” 周和曦已经恢复镇定神色，未问缘由，笑着应下，“和曦随时待命。” 她早就听过静和大长公主，太宗众多公主里，就属静和大长公主性情恬淡，与谢道清驸马成婚后，夫唱妇随，伉俪情深。只可惜，谢驸马走的早，且没撇下个一儿半女。 之后，静和大长公主不愿再嫁，只关起门来在大长公主府过清净日子。 让人痛惜的是，静和大长公主身子不太好，一年时间，有大半年要用药……这一点，和晟王殿下十分相似。 晟王依旧不肯放她走，又道：“你就不问问，大长公主为何要见你么？” “如果殿下肯告知，听听也是不错的。”周和曦识趣的配合，她方才还不确定，这会子心下明白，晟王这是唯恐她“能量”不够用，又悄悄给她“充电”呢。 于是，萧禹从静和大长公主的爱好讲到修行，又从修行讲到近日困惑，不知不觉小半个时辰过去，最后却话锋一转告诉周和曦，静和大长公主惦记宜安侯府的梅子酒，有听说她擅长厨艺，便想让她与大长公主府的厨子切磋一番。 周和曦：“……” 所以，前面讲的那些不相干的，都是废话…… 某女眉眼弯弯，忍不住想笑，萧禹表情也有些崩，四目不经意相对，萧禹再移不开眼。周和曦迅速低了低头，俏皮道：“殿下真能掰扯。”说完，像只兔子一般，提着裙子轻快跑了。 萧禹含笑瞅半天，直到那背影消失不见，方才回神。 在宫人的引路下，周和曦很快到达御花园的菊芳园。亭子里，许多被邀请的世家贵女已经到场，搭眼一瞧，依旧是老面孔老熟人，而她刚到场，和从前一样，立马成为焦点。 长乐公主还没来，准太子妃林静姝被众星拱月般的围绕，她一动，剩下全都跟着站起，只见她仪态端庄，落落大方，笑容得体道：“周大小姐来了！我看周大小姐的脚好利索了。” 立刻便有人接道：“能不利索么，颜神医亲自为她医治……” 众女不约而同想到太子，要说受伤的日子，太子可比周和曦早，说来也巧，俩人伤的都是脚，然而短短两个月，周和曦已经能蹦能跳，太子走路仍旧颠簸呢。 发此言论的又是李妙贞，上回游御花园时，拿言语刺她的那个。周和曦心中无奈，这姑娘出门总忘记带脑子，之前大家站在同一起跑线参与太子妃的选拔，横点儿就横点儿吧，如今太子妃人选已经落定，竟一点觉悟都没。 果然，她刚说完，便有人给她挖坑，“按理说，太子殿下的脚伤，也由颜神医治护呢……” 第276章 赏菊会（四） 周和曦赶紧上前打了声招呼，打断众人注意方向，林静姝也装作没听见一般，又笑着与周和曦闲话两句，只是落座前，眸光锋利的看了宋妙贞一眼。 众女重新将林静姝捧起来，都争先恐后的与她讲话，唯恐被落下。周和曦选了个安静的角落，老老实实待着，心里却想着祖母的嘱咐，“到地方后，务必一心一意待在晟王左右，就算要离开，也不要走太远。” 记得在她耳边嘱咐完，一转身却扬声说，让她去御花园某处挖个东西，那是她母亲当年亲手埋下的……若非如此，她爹今儿也不会松口。 不多时，林静姝的圈子渐渐缩小，环绕她的只有孟馥雅、百惜瑶、付微雨等人。毕竟她是准太子妃，想和谁说话，不想和谁说话，想与谁多说几句全都凭她喜好，所以，那些怎么也巴结不上的姑娘们渐渐脱离会场中心，或三三两两，或三五个扎堆聚会，悄声闲话起来。 譬如，周和曦听见有人小声道：“你们还不知道吧？五皇子妃，六皇子妃，大皇子继妃的人选都落定了，今明两日恐怕就要外宣，唯有七皇子妃，还迟迟未定。” “为何？” “好像是因为七皇子与丽妃娘娘因为人选的事闹了别扭，我娘说，丽妃娘娘气的两顿饭没吃了呢。” “那……那，七皇子究竟想选谁？” 周和曦虽然没往那边瞧，但余光明显感到一道光打来，那人在看她铁定了。 接着便听那姑娘道：“自然是想选妖精呗。” 周和曦：“……” 妖精二字说的是她，她没猜错吧？ 她依旧没朝那边扭头，只听有人笑道：“七皇子莫不是傻了，太子殿下求而不得的人，他巴巴儿要去，这是不怕将来……”话虽然说一部分，保留一部分，但是后面的意思大家心知肚明。 周和曦终于确定，妖精真的指自己。 这才扭头朝那边望去，说她是妖精的那个叫姜凤媛，乃孟馥雅姨家表妹。另一个活跃的是谢城隅的旁支堂妹谢金蕊，就是在清惠郡主生辰宴上曾经讥讽她是饭桶的那个，好久没见，若不是她嘴唇下方那颗醒目的美人痣，她几乎都谢金蕊给忘记了。 不过，姜凤媛等人并未注意，依旧脑袋碰脑袋的八卦，这时，刘御史的长女刘文君走过去插嘴道：“照姜三小姐的意思，但凡太子瞧上的，都要老死家中了？” 姜凤媛一愣，旋即面带愠怒道：“我可没有那个意思，刘二小姐不要污蔑人。” “就是，我表妹可不是那个意思。”孟馥雅的庶姐，孟馥香帮腔道。 谢金蕊等人止了嬉笑，一个个冷面冷眼的望着刘文君，一副时刻都能与其“开战”的架势，见势，刘文君的好闺蜜郝芙蓉、梅映雪立刻上前，眼见两方阵营开战，突然有人照周和曦的肩头重重拍了一下。 “城隅你，简直吓我一跳。” “瞧什么呢？这样认真。” “还能有什么，看戏呗。” 谢城隅大大咧咧的在她身边坐下，用手掩口，压低声音道：“告诉你，晟王也来了。” 周和曦：“……” 她当然知道！ 第277章 登场（一） 周和曦亲眼看见谢金蕊看向谢城隅时，眼中带着深深不屑。这举止非常不符合小跟班身份，谢城隅笑笑，无所谓的解释，人家有高枝儿择，自然要去攀。说完，朝林静姝、孟馥雅那边努努嘴，周和曦明了。 一群明艳鲜活的少女终究没吵起来，这个自然，就算她们都憋了一股子气，也不敢在长乐公主的宴会上撒。 不多时，菊花会的正主，长乐公主登场。身后自然跟着她向来看重的明慧姑姑，二人一现身，亭子里立刻活跃非凡。长乐公主虽谈不上大妆，却打扮的美丽、端庄，一举一动均彰显嫡公主的气度。 一旁的明慧郡主，虽然只比长乐公主大两岁，却因为是长辈，妆容上越发庄重、老成。 众女行礼毕，各自落座，长乐公主目光扫视一圈，最终落在周和曦身上。 “曦表妹，快快坐过来，知道表妹要来，我特地吩咐御厨做了诸多美食糕点，一会儿表妹不要拘谨，可劲儿享用。” 周和曦：“……” 无事献殷勤啊……要不要这么明显？ 面上，她郑重道谢，遵着旨意坐过去了。 对方毕竟是嫡公主，她焉能不给脸面？ 非但长乐公主对她十分客气，就连明慧郡主，也没了平日气焰，频频用笑容朝她示好，周和曦心中更加警惕。 不多时，桌案上摆满了新鲜的瓜果，各色点心，一个请“字”落，周和曦丝毫没有犹豫。那一刹，她才感叹仙苗带给她的开挂如此强大，让她无论何时何地，压根不用担心食物中毒这件事。 明慧郡主不由自主的嘴角翘起，眸光婉转，似乎发现什么有趣之事。 就在这时，有内侍唱，“晟王殿下到！” 又是一阵内乱，比长乐公主出场要仓促的多。除了知情者，诸如周和曦、谢城隅，谁也没想到晟王会过来，毕竟这是长乐公主组织的一次小女儿家家的吟诗作对赏花会而已。 “无须多礼，本王只是随意走走，不知不觉便到了这里，实在叨扰……”萧禹制止众人行礼，说完，做出一副要离开的样子，长乐公主焉肯放他走，“叔祖这么说，简直折煞长乐，来人，伺候叔祖上座。” “叔祖看不上咱小女儿家家的游戏，好歹吃杯茶再走。”长乐公主亲自捧了茶，萧禹一副不好拒绝的模样，吃了一杯，连声赞叹。 长乐公主简直受宠若惊，要知道，这些年晟王叔祖眼里何曾有过她这个嫡公主，曾经，她一再想去晟王府拜见，先派三公主、四公主打了头阵，谁知，两位姐姐连门儿也没进去，骚的她脸上火辣辣的，想着幸亏没有亲自登门，否则，她真没脸在皇宫混了…… 萧禹赞完茶，又赞茶杯、器皿，以及花样精致的糕点，长乐公主又赶紧将糕点捧给他品尝，谁知这么一吃，再留不住嘴。 明慧郡主冷眼相看，算是瞅出几分名堂，这位小叔哪里是误闯，哪里是叨扰，分明是来了压根不想走了……也真是，一个小女儿家家的赏花会，哪里有他容身之地，尽管他是长辈，可年岁在这儿放着呢，众多世家贵女与他均不是血亲，也不知避嫌！ 第278章 登场（二） 一时间，亭子内静悄悄的，众女别扭的不成样子。 晟王在，她们说笑放不开。但又不能像周和曦那般，一直吃一直吃，不说保持端庄、矜持，主要是胃口也没周和曦那般好，来时，她们都将胃口塞的满满的，为的就是不给家族丢脸，让皇家笑话。 而晟王与周和曦，就像约好似的，俩人不急不慢的品尝糕饼，瓜果，酒水，长乐公主只要随便一个“请”字落地，他俩便能吃上一阵子。 谢城隅只觉憋的难受，她非常想大笑一场，奈何在晟王面前并不敢放肆，只好悄悄垂了头，实在忍不住便身子抖三抖，发泄一下笑意。 “叔祖，您见过父皇了？”长乐公主觉得众人总这么看着叔祖吃，实在不像样子，便巧言打探。 “没有，我今天来逛园子。” 不请自来，于大名鼎鼎的晟王来说，并不算什么。纵观整个大周宗室，也就晟王一人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内外，所以，他的话并未引起众人惊讶，长乐公主反而很高兴。虽然晟王叔祖有这个特权，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他好像从未使用过这项特权。 晟王无意多说，相比之下，他对吃更为上心。于是，亭中不知不觉又陷入尴尬之中，好在萧皇后在这个时候脚步轻松而来，亭子里又活跃起来。 看见晟王在此，萧皇后实在吃惊。 她虽是皇后，奈何辈分放在那里，又加上晟王位尊功高，所以，皇后向他行礼时，他只微微躬身算是回礼。 “皇叔来见陛下的？” “母后，叔祖今儿只是来逛逛园子，恰巧碰上女儿在此举办菊花会，特来讨一杯茶水。”长乐公主笑意绵绵的回自己母后。 萧皇后听了却冷笑不已，逛园子？恰巧碰到？ 鬼才信！ 还说讨一杯茶水，三杯都下肚了也不见走人，可见……她微微环视，目光很快落到周和曦身上，以往不明白的一些事，今日总算看出些眉目，这短命鬼怕是瞧上周家丫头的好颜色了，只是有那个心，恐怕没那个命！ “皇叔真是客气，长乐她们小女儿家家的游戏，皇叔能赏脸来坐一坐，是我们的荣幸！” 听萧皇后此言，萧禹淡淡点头，顺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样子，分明还要再坐上二年！ 萧皇后心中气恼又焦灼，不着痕迹的给明慧郡主使了个眼色，明慧郡主领会，微微点头。 晟王有备而来，今日若想动手，怕是不成了。 不过，没道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以后机会多的是，可万万不能因心切而露出马脚，那就得不偿失了。 萧皇后与萧禹有一搭没一搭的尬聊时，远处，一阵阵欢声笑语隐隐传来，听着，是两个活泼明丽的少女的声音。 周和曦禁不住呐喊，这个地方，有谁这么大胆？ 嫡公主在此设宴，谁敢贸然打扰？ 不多时，声音的主人露面，令人惊讶的是，竟然是周和露、周和霜姐妹！ 许久没见，周和曦竟一时没听出二人的声音…… 萧皇后立刻拉下脸，长乐公主更是愤然起身，然而看见少女身后的俩人，火气登时散去大半。 第279章 登场（三） 竟是陛下携宸妃闲庭信步而来。 长乐公主的心揪了又揪，拳头握了又握。是了，定然是宸妃听到她要在御花园办个菊花会的消息，这才在这儿节骨眼上拖着父皇而来，至于她的目的……呵呵，自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陛下驾到，自然所有人都要行礼致敬的，哪怕是稳坐如山的晟王，也动了动轮椅，十分客气的与永昌帝说了几句话。永昌帝自是高兴的，想不到他这个喜欢独来独去的小王叔竟然对小女儿家家的茶话会感兴趣，稀奇！ 几方人互相见礼，费了许多时间，礼毕后，周和露、周和霜相约走到周和曦面前，笑盈盈的唤了声大姐，并且周和露还不伦不类道：“前几日，我姨娘听说大姐要来宫中参加长乐公主的菊花会，高兴极了，这才央求宸妃娘娘，想借着娘娘的脸面见大姐一面，还请大姐回家告知祖母、爹爹，我外祖母的身体大好，不日姨娘就可以携我们回府，让他们勿念。” 周和曦：“……” 见过脸皮厚的，可真没见过这样厚的！当初，曲姨娘目下无人的一言不发携女离府，一走便是三个月，期间莫说传个口信儿什么的，侯府接二连三出了那么多事，曲姨娘就当不知道似的，大有要和宜安侯府断绝关系的架势，如今是怎么了？突然闹着要回去，脑子抽抽了？ “多大点事，曲姨娘要想回家，派个人回侯府吱一声便好，用得着二位妹妹亲口对我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宜安侯府不许曲姨娘和二位妹妹再登门呢。” “噗……” 人群中不知是谁忍不住轻笑一声，虽然很轻，却十分刺耳，曲姨娘携女回曲府长住，究竟什么原因，早被京城各大世家摸个底儿透。如今突然这般，也难怪她们讥笑。 宸妃好修养，听见周和曦如是说，立刻笑道：“本宫早就说过，本来就没多大的事儿，孙老夫人待人宽宥，周侯爷为人随和，宜安侯府这样的好人家是不会迂腐的信奉那些嫡庶尊卑之说的，更何况，是本宫的母亲病了，身为儿女焉能不急？露儿、霜儿，你们二人再不用担心。” 周和露、周和霜齐齐称是，那样子，就像得了周和曦的应允，得了宜安侯府的谅解似的。 周和曦不再言语，多说无益，她坐等曲姨娘、宸妃被打脸。 她祖母向来要强，爹更是个不管不顾的主儿，莫说宸妃，就连萧皇后在他那里也算不得什么，牛什么牛！ “快去你们姐姐那里坐，陛下还要去查看皇子们的功课……皇后娘娘，臣妾告退！” 萧皇后最见不得宸妃那副嚣张的模样，说这话似乎就能替陛下做主……然，永昌帝已经做出要走的趋势……萧皇后强装无事，落落大方的向永昌帝行礼，目送二人离开。 这边，周和露、周和霜坐下便不老实，叽叽喳喳个不停，并存了借着周和曦的脸面去接近长乐公主，惹的长乐公主差一点发火。 周和曦只管看笑话，别的一概不理。 萧皇后失了兴致，略坐坐便要走，走前又拿眼神再三警告明慧郡主，唯恐出了什么岔子。 明慧郡主借机送萧皇后离开，二人走了一会儿，四下无人时她才压低声音道：“皇嫂莫急，这次寻不到机会，还有下次。” “就怕有人急了，我们越发找不到机会。”萧皇后意有所指。 第280章 嫡公主的尊贵 亭子里除了埋头认真吃的晟王，比长乐公主身份更尊贵的人都走了，不知为何，这位嫡公主突然感到阵阵压力散去，心里宽松不少。 “林大小姐今日妆容好美，本宫越看越喜欢。” 一直保持着庄重姿态的林静姝受宠若惊，她真没想到长乐公主肯给她这个脸，尤其是在这么多世家贵女面前。她立刻起身道谢，“公主谬赞了。”随后，余光朝某处一瞥，脸上火辣辣的烧。 长乐公主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虽说晟王叔祖是她祖父辈儿的人，可林静姝毕竟尚未嫁入皇家，晟王于她依旧算作外男，她不该在外男面前这般夸赞一个女子的貌美。 不过那又怎样？谁让她是长乐公主呢？ 至于林静姝，已经被激动的心情包围，哪里会想别的？ 晟王殿下有没有看她呢？ 可是她只能猜，不能扭头去看，不然便是失礼。 然而她又想，晟王殿下肯定瞧她了，毕竟长乐公主都那般说，就算不是刻意，无意中也该有一瞥…… 林静姝正思绪纷纷时，长乐公主又忽然道：“本宫听闻孟世子夫人新作一曲，名为杏林散，据说与广陵散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知可否请孟世子夫人为我等弹奏一二呢？” 孟馥雅大惊，比林静姝还要吃惊，她没听错吧？长乐公主竟然将她随手作曲与广陵散相比？孟馥雅当然不会认为长乐公主开玩笑，或者没听过广陵散的缘故，她只觉得自己借了好友的光，入了长乐公主的眼，很明显，公主在抬举她。 “公主谬赞！臣妇实不敢当！那广陵散乃绝世传唱，我那等拙作岂能和它相比？” 话虽如此，孟馥雅仍落落大方走到琴前，为众人弹奏一曲。不得不说，孟馥雅的琴艺又精湛许多，可见在辅国公府的日子非常滋润，否则也不能时常弹琴作曲。 长乐公主的话就像风向标，刮向哪里，便惹得众人附和相随，一时间，林静姝、孟馥雅成为众人追捧的对象。孟馥雅得意的同时，频频看向周和曦，奈何某女和晟王神同步，聚精会神的品糕点，哪里顾得上理会她的眼神。 众女七嘴八舌恭维王、孟二人时，周和曦恰好将一十八样糕点品尝完毕，随后，目标转移到花酒上。 一杯酒尚未沾唇，长乐公主又道：“差点忘了，我还没来得及向周大小姐说一句节哀……” 周和曦：“……” 众女：“……” 萧禹：“……” “多谢公主关心，我母亲与外祖都是福薄之人。” 众女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长乐公主口中的节哀，指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西凉王，原来是左贤王的那个，若非长乐公主提起，她们差点给忘了，那是周和曦的外祖父。 倒不是她们放肆，实在是长乐公主这话欠妥，西凉王薨逝，在他们大周看来，只是一个附属的小国之王殁了，即便是宜安侯府与其有那样一层关系，也没必要像对待普通外家那般，前去吊唁祭拜。 动辄两国之事，小家算什么？ 长乐公主自知不妥，可谁让她是大周最尊贵的嫡公主呢，这会子逮到机会，不好好刺几句，怕是以后都没机会了。而且，她说了这样不合时宜的话，晟王叔祖也没什么反应，可见是站在她这边的。 如此一想，长乐公主更加恣意。 第281章 琼浆玉液 说话间，便有宫人捧来绝品御酒，名为琼浆玉液。这种酒，王公大臣也只有在一年一度的国宴上才得品尝，而那些连御宴也没资格参加的人，连品尝也不能。 因此，此酒一出，立刻引得世家贵女们追捧，每桌只有一小壶，十分珍贵。 长乐公主亲自倒了两杯酒，其中一杯递给周和曦，随后举杯道：“本宫向来敬重有勇有谋之人，譬如周大小姐你，从一个不学无术且带着被退婚名头的草包，历经种种，短短几个月成为京城贵女们攀比、追捧对象，如此手段，本宫甚是佩服。” “荼蘼节大赛，周大小姐一鸣惊人，不仅甩掉草包名头，赛后还引领京城上下对吃有了新的认识，原本那些视吃为洪水猛兽之人，也敢悄悄上街买零嘴儿。” “游御花园，周大小姐艳压群芳，从外而内碾压众人，博得父皇、皇祖母连声赞叹，本宫着实钦佩。” 一席话，说的众女都呆了。她们一早便知长乐公主对周和曦别有用意，只是她说那么多，她们依旧没弄清长乐公主真正用意究竟在哪儿。说夸吧，肯定不是。说贬低吧，可她眼眸中实实在在透着钦佩。 早有心理准备的周和曦没想那么多，将那杯酒一饮而尽，速度快的堪比眨眼，萧禹还没来得及制止，周和曦已经赞道：“好酒！” 而就在这时，在旁侍候的宫女突然惊慌大喊，“有虫子！公主……” 顺着宫女所指，周和曦发现有三条白白嫩嫩的小虫趴在长乐公主大红襦裙上，被发现时，它们还在慢吞吞的朝上爬。 长乐公主登时尖叫，她不怕虫子，但是嫌恶心。 宫女立刻用帕子将虫子一一捏走，萧禹拳头紧握，眉目一直未舒展，死死盯住周和曦，唯恐落下她的表情分毫…… 周和曦面色平静的连用两块糕，心中暗暗盘算，究竟要找一个什么名头去喝琼浆玉液的好……再看长乐公主，正望着自己的酒杯出神。 “公主！请！”周和曦做出手势，既然她干了，对方自然也要干，只有这样，她才有继续喝下去的理由。 长乐公主神情一顿，细细瞧之，鼻尖竟有微微汗粒。 “这酒，人间极品。”周和曦连声赞叹，并且纳罕，她暗指已经很明显了，莫非这位嫡公主突然小气吧啦，不肯再让她喝了？ 正想着，长乐公主忽而端起那杯酒，送至嘴边，略略犹豫几息，一饮而尽，跟着叫，“果然好酒！” 说的好像没喝过似的，这下周和曦懵了，原来长乐公主没喝过琼浆玉液啊。惨，太惨了，她们俩一桌儿，只有一壶酒…… 周和曦掂着酒壶准备再各自斟一杯，酒壶刚拿在手中，桌案忽而被喷了颜色，血红，血红…… 长乐公主她，竟大口大口吐血不止，那一息，亭子死一般寂静，之后众女惊叫慌乱，就连萧禹，也慌的推着轮椅快速靠近…… 长乐公主嘴唇颤了几颤，却说不出话，她眼睛死死盯着周和曦，分明不相信，不甘心…… 方才的两杯酒是她亲自倒的，合该有剧毒，可周和曦喝了却没事，她心下疑惑须臾，便以为自己记错了，刚才倒酒的时候或许她忘记按下机关，所以倒出的酒是没毒的……于是，她跟着喝了那杯，谁知，真的有毒！！！ 第282章 有毒还是没毒？ 明慧郡主送萧皇后回宫之后便匆匆赶回，没想到刚至亭中就看到大口大口吐血的长乐公主，那一瞬，她竟出现眼花幻觉，似乎那吐血的根本不是长乐公主，而是周和曦。 然而，真的是长乐公主，不是周和曦！ “长乐！长乐！！”明慧郡主大骇。 萧禹再次派出一拨宫人去请太医，明慧郡主猩红了眼，大叫何人下毒，并说出下毒者当诛九族之类的话，吓的众女几乎缩成一团，连大气也不敢出。实际上，她们已经懵到现在，没看见的并不知长乐公主究竟为何中毒，只不过先入为主的认为是那酒的问题。 可问题就在这儿，那两杯酒是从同一个酒壶出来的，是长乐公主亲手斟的，一杯给了周和曦，另一杯，公主自己留下。 而周和曦那个吃货，客气都没客气便将酒一饮而尽，之后连吃两块糕，一点事没有。 长乐公主饮酒之前，有稍许犹豫，但最终还是把酒喝了，然而饮下之后，只有数十息功夫突然吐血不止…… 医正率领众御医狂奔而来，尽管他们速度非常快，却没快过剧毒蔓延的速度。据太医言，毒已侵入五脏六腑，他们乏力回天。 明慧郡主怎么也不肯相信，长乐公主越来越弱的气息让她几欲发狂，得到消息的萧皇后脚步凌乱赶来时，长乐公主就这这时断了气。 而这时，太医已经查出毒源，正是长乐公主斟酒的酒壶。它暗藏机关，倒酒时，只要按下酒壶底部的机关，流出的酒便有剧毒，如果不按，流出的酒便是没毒的。 众女恍然，原来如此。 同时，思绪又万分陈杂，长乐公主竟然想当众毒死周和曦！ 可是她运气也太差了吧……应该说记性差，记错了酒壶机关要害，究竟是按下去有毒还是不按有毒，结果她记反了，给了周和曦一杯没毒的，她自己喝下有毒的……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甚至有些荒谬！！ “贱人！是你杀了我的长乐，拿命来！”萧皇后发疯似的朝周和曦扑来，好巧不巧的，被萧禹用长臂挡住。 周和曦站的笔直，连声质问，“皇后娘娘口口声声说公主是我害的，证据何在？” “在座的都可以为和曦作证，这酒壶是宫人端来的，酒是公主斟的，公主相请，我毫不犹豫饮下……敢问皇后娘娘，我怎么害的公主？” 众女实在不想为周和曦作证，毕竟只要她们一作证，得罪的便是皇后。 奈何不作证不行啊！ 酒壶不是周和曦的！ 酒不是周和曦斟的！ 周和曦第一个饮下的！！ 如此事实之下，你怎么污蔑那毒是人家下的？ 众女仿若心有灵犀，一致的保持沉默，没有一个肯站出来帮腔萧皇后。 萧皇后却因女儿的死失了分寸，加之她本就算在今日要周和曦的命，于是强辩道：“即便如此，你仍旧难逃干系，来人，将周大小姐给我绑起来送到长乐宫，本宫定要审出个子丑寅某！” 沉默不语看戏到现在的萧禹发话了，“来人，皇后因丧女而失了心智，快些送她回宫。” 萧皇后这才猛的意识到萧禹的存在，惊愕之下，大喊“王叔”，随后指着长乐公主的尸首，颤道：“长乐死了！王叔！！您，为何要包庇，凶手？” “本王瞧着，你才是凶手。” 一语惊的萧皇后差点一个不稳跌地。 萧禹冷笑，“多行不义必自毙，长乐因为皇后的心思而丧命，报应耳。” “王叔可知您在说什么？” 萧皇后抖的更厉害，声音尖刻刺耳，一方面，她被萧禹戳穿心思，难免有丝心虚，另一方面，她从未想过萧禹如此大胆，她可是皇后啊！ 而他呢，区区一亲王，仗着往日劳苦功高，竟然敢在她面前撑大！！ 第283章 有丹 萧禹给了萧皇后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细品之下，颇有看傻子之意。 就在这时，永昌帝携宸妃匆匆赶来，这位陛下怎么也不会想到，方才还活蹦乱跳的嫡公主，突然就这么中毒身亡。 萧禹亲自为永昌帝解说事情经过，期间，永昌帝的脸成了调色盘，变了又变，他并不敢直接判断那毒来自何方，可结论无论是什么，按照萧禹的说法，都不可能与周大小姐有关。 “那两杯酒，确实由公主斟的么？”永昌帝看向周和露、周和霜姐妹，论距离，她们二人离长乐公主最近，按照常理，应该瞧的最清楚。 永昌帝需要确认，周和曦是否从头至尾都没碰过那酒壶。 双胞胎心中懊恼透了，心里直喊她们怎么这样倒霉？好不容易想借这次机会帮娘亲找台阶回侯府呢，结果竟然出了这档子事，且毫无预料！ 这时，俩人竟然成为全场焦点，她们该说什么？ 若是顺着晟王的意思，必然会得罪萧皇后，可若是昧着良心撒谎，污蔑周和曦……虽然她们非常乐意这么做，可理智告诉她们不行，毕竟看到真相的不止她们姐妹。 于是，周和露心思婉转下，回道：“回陛下，方才民女一直在和妹妹说话，并未注意。” 有同样顾虑的周和霜立刻附和，“是，是，民女一直在和姐姐说话，并未注意公主和大姐的情形。” “一定是你，你斟的酒！我儿是身份高贵的嫡公主，岂会与你一个小小侯门女斟酒？”萧皇后突然开窍似的，抓住重点，“一定是你，趁着斟酒的功夫给我儿下毒，来人，快把她抓起来……” 萧禹没好气瞥了永昌帝一眼，永昌帝用疑惑的目光瞅着萧皇后，那模样，也跟瞅傻子似的。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哦，对了，不对劲的地方就是，无论说什么，皇后都能绕到周和曦身上。 “皇后一口咬定周大小姐趁着斟酒的功夫下毒，那么，毒在何处？”永昌帝意指搜身，周和曦面不改色的主动站出来，任由两个宫女当众搜身，除了一个形迹可疑的香囊之外，别无他物。 “这是什么？里面好像有东西……”永昌帝交给大监刘芳春，还没打开呢，萧皇后便叫嚣香囊中定然是毒物。 可惜，并不是…… 三粒不知道什么丹躺在花香中，周和曦一时懵逼，这丹药，好眼熟啊。 “咳咳，这个是……”永昌帝不认得。 “是九转回魂丹！”谢城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过来，伸着脑袋道：“不对呀，上回你九死一生，据说三粒丹药都服用了，怎么还有呢？” 谢城隅关注的点和其他不一样，众人自动忽略。不过，她这么一吆喝倒是令人想起一件事，既然周和曦手握救命的丹药，为何在长乐公主刚刚中毒时没有拿出来与公主解毒？ 周和曦脑袋依旧懵懵的，这是晟王给她的香囊，说是清慧托他转交的，她拿到手里并未细看，只以为就是普通的香囊，谁曾料里面竟然装着救命的丹药！ “你故意的！故意眼睁睁看着我儿毒发而不救……陛下！陛下！您可一定要为咱们长乐做主啊，可怜她才刚及笄，大好的年华还没开始呐……” 萧皇后哭成泪人，死死扯住永昌帝的衣摆不丢手。 第284章 无关 周和曦立刻解释，“陛下，这香囊是清惠郡主托晟王殿下转交给我的，陛下若不信，大可派人调查，当时我刚入宫门，殿下将香囊给我，旁经的内侍、宫女，守门的侍卫们都看在眼里。” 萧禹待周和曦说完，立马跟出来作证，“这香囊，的确是清慧托我转给周大小姐的。” “既然王叔知道里面有救命的……” “本王并不知。”萧禹打断萧皇后，“他人委托之物，本王岂会偷看？何况是两个小女儿家家的玩意儿，本王品格不高，这点廉耻还是有的。” 一句话堵的萧皇后无话。谢城隅接道：“方才公主中毒，晟王殿下第一个派人去请太医，连着派去两拨人，如果殿下知道周大小姐身上有九转回魂丹，犯不着不拿来救命，反而舍近求远去叫太医。” 分析的非常有道理，萧禹却觉得废话连篇，多此一举。 这时，整个亭子以及所有贵女都被搜身完毕，什么也没找到。永昌帝便顺着琼浆玉液的来路顺藤摸瓜，不过，如此就可以证明，下毒之事的的确确与周和曦无关了。毕竟，正如萧皇后所言，她只是个小小的侯门女，来皇宫只有老老实实待着的份儿，其他的像买通内侍、宫女啦，进个御膳房啦什么的，简直说笑。 “皇后娘娘，您一会儿说我是凶手，一会儿说我见死不救，究竟怎样？”周和曦重新把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萧皇后身上。 她的话耐人寻味，如果说她是凶手，那就没有见死不救一说，这世上就没哪个凶手去救被害者一说。身为皇后，却前言不搭后语，无凭无据全凭猜测，说谁是凶手谁就是，凭什么？ 就凭你是皇后么？ 萧皇后镇定良久，才没继续让心智乱下去，她很快整理思绪，避重就轻道：“无论怎样，你有仙丹，却没救命……可怜我的长乐啊……竟然这样白白丢了生机……” “你这是何逻辑？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有与没有，究竟什么区别？” “丢人现眼！” 萧禹不屑的瞅了萧皇后一眼，表情十分不耐烦，永昌帝面上火辣辣的烧，立刻吩咐内侍送皇后回宫，其实他也觉得皇后失态，有点丢人。 就在这时，犹豫再三的刘文君大着胆子，鼓足勇气上前禀道：“陛下！民女可以为周大小姐作证，那两杯酒真的是长乐公主斟的。公主斟完一杯，先给了周大小姐，随后才给自己斟了一杯。周大小姐急着品尝琼浆玉液的美味，公主刚说了个请字，她便不客气的立刻端了那酒一饮而尽，公主并未急着喝……后来，不知怎么，公主的长裙上突然趴了三只虫子，吓的许多人惊慌失措……待宫女用帕子将虫子捏走，公主才将那杯酒喝了……” “而且，喝之前，公主好像有几分犹豫。” 刘文君的话彻底证明周和曦的清白，同时，又将关注点引到长乐公主身上。究竟什么原因，让她在饮酒之前有所犹豫？毕竟，是长乐公主先提出与周大小姐喝一个的。没道理你请人家喝酒，自己却犹犹豫豫的。 刘文君说完，她的闺中好友梅映雪，郝芙蓉也站过来，声音柔柔的，小小的帮好友作证。 第285章 发现 “既如此，那周大小姐定然清白的，陛下，事情已经明了，您切不可冤枉好人。”沉默良久，观戏到现在的宸妃突然站出来替周和曦说话，倒让某女吃了一惊，不过，她旋即反应过来。 宸妃与皇后是死对头，这个时候站出来帮她说话就是打击皇后，何乐而不为？ 至于她的姐姐曲姨娘以及两个外甥女，无关轻重之人，早被抛之脑后。 宸妃给出这般“风向标”，让周和露、周和霜姐妹心慌不已，她们不明白，也无法改口。不过，这会子没有人关心姐妹俩的心情，永昌帝命人送走萧皇后，把目光放到盖着白布的长乐公主身上，他很想揭开那白布，再看这位温柔大方，体贴可人的嫡公主一眼，不过，终究没有勇气…… 赏花会自然散了。 众女皆胆战心惊的由婢女扶着上了马车，各自回家。 上了马车，周和曦这才露出阴狠之色，细想一遍，又觉可笑，禁不住笑了。 她饮下的那杯酒其实也是有毒的，也就是说，长乐公主并未弄错，对方就是要倒出两杯有毒的酒，一杯给她，另一杯留给自己。 并且盘算着，自己毕竟是嫡公主，亲自斟酒，又说了一堆恭维的话，莫说她只是一个小小侯门女，就是准太子妃林静姝听到，也会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 当她将酒喝下，长乐公主并未急着喝，也好巧不巧在这时，三只引人惊慌的虫子出现了，当时她并未多想，现在才发现巧合的厉害。那虫子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等长乐公主该饮酒时出现，如此一闹，时间眨眼过去了，如果她身上没有仙苗，早七窍流血而亡…… 她死了势必引起慌乱，随后，太医们会在长乐公主步步引导下发现，两杯酒都有毒，届时长乐公主会装出一副死里逃生的样子，并万分感激那三只虫子，视它们为救命恩虫什么的…… 至于那酒壶的机关……既然已经证明两杯酒都有毒，按照惯常思维，整壶酒也都有毒了，好端端的，谁会在既成事实的基础上多思多想？ 退一万步来讲，万一那酒壶机关暴露，长乐公主也会用手段遮掩过去，遮掩不过，也会拿别的理由搪塞。 只是千算万算，长乐公主万万没有算到的是，她周和曦是个百毒不侵的人。 因为她百毒不侵，所以就算将毒酒喝光，也毫发无损，没任何异样。这便引得长乐公主以为自己记错机关，硬着头皮，心存侥幸喝了那杯毒酒…… 真是可叹！可笑！又可怜…… 马车将至中街，忽然有人隔着车帘小声道：“周大小姐，晟王请您醉仙楼一聚。” 不等周和曦吩咐，李韧已经拐弯，奔醉仙楼而去。 …… 醉仙楼，天字号雅间内，萧禹点了一桌子美味佳肴，见面便笑道：“瞧，没一道糕点。” 周和曦：“……” 这是吃糕点吃厌烦了！ 既如此，为何在御花园左一个糕点又一个糕点的往嘴里塞？又没人逼他。 “殿下叫我来，不是为了吃饭吧？“ “是，不全是。” 第286章 秘密 既如此，周和曦更不准备提筷了。她目光直直的望着萧禹，见他嘴角含笑，眉眼含暖，故意做出欲言又止的样子，惹得某女心头烈火腾腾。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晟王最近变化忒大。 冰山二字已经早早远离了他不说，还动不动眉目带笑，每天都心情很好似的。 “殿下，您若不讲，我便走了。发生这样的大事，家里肯定得了消息，这会子指不定多焦急，我得赶紧回去……” “这个不急，我已命人往宜安侯府送信，与我在一起，没人不放心。” 周和曦：“……” 萧禹给周和曦斟了一杯酒，端至她面前，轻道：“那杯酒，你并未喝光，残留的一滴……” 他故意顿住，周和曦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儿。 “有毒。” 他目光怔怔望着周和曦，一丝表情不肯放过。 尽管在那一瞬周和曦做出心理准备，终究高估自己在晟王面前的心理素质，身子微微晃了晃，眼眸躲闪，看向别处。 “别紧张……我帮你擦拭的干干净净，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发现。” 周和曦心中又是一惊，她以为晟王会追问她缘由，孰料，他并未就此追问。 “殿下，您是怎么发现的？” 这般说，就等于承认了，承认她饮下的那杯酒有毒，承认她饮下毒酒却毫发无损。 “长乐那个人，不聪明，但也没笨到连个最简单的机关都能弄迷糊的地步。何况，事关生死，她焉会犯那种可笑的错误？” “我会这么想，别人也会这么想，所以，我趁人不注意，拿到你用过的酒杯，果然，这小东西瞬间变色……”他伸开左手，尾指上那枚精致的银环有一半变成黑色。 周和曦沉默许久，才抬头道：“可能我体质与众不同，自幼便百毒不侵。” “……”萧禹倒抽一口冷气。 身子僵硬半天方才舒缓，在周和曦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把抓住她的手，眸光深邃，带着几分强硬道：“这样的话，我不许你再说第二次。” “今日请你来，只是品尝醉仙楼的新菜，我什么都没问，你也什么都没说。” 周和曦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结果，她鼓足莫大勇气将心底的秘密说出口，本以为晟王会顺着一直追问下去，哪知他不仅不愿意继续往下听，还强硬的告诫她从此不要再胡说，只当他没问过。 “咳……”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被紧紧握着，一股子红晕蓦然腾出，一直烧到耳根子后，周和曦欲将手抽回，奈何对方攥的太紧，她抽了三次都没能成。 萧禹也是愣了，待对方轻呼“殿下”，方才回神，立刻松了手。 “殿下今日之言，和曦铭记在心，谢殿下款待，只是家中亲人急待，和曦恐怕要走了……” 话毕，周和曦脚步匆匆离开。 萧禹细细感受指间残留的温度，以及若隐若现的余香，待一桌子菜凉透了，方才清醒。 “吩咐李韧，让他务必时刻看护周大小姐的安全，一旦有任何异动，立刻着人来报。” “是！”亲卫恭敬领命，正欲执行，萧禹又道：“把我往西凉派人的消息放给萧皇后，让她以为，我已经对她起了疑心。” 第287章 泄恨（一） 天空突然落雨，急吼吼的，不一会儿便将地面洗刷干净，尤其是宫中原本就光洁明亮的大理石路。 萧皇后拖着长长的裙摆，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却脚步缓慢，游魂似的，走几步都要在雾蒙蒙的天地间顿上一顿，眸光茫然。她不让宫人靠近，连向来信任的明慧郡主也不能。 跟在其后的明慧郡主也被淋成落汤鸡，但是她却丝毫不敢怠慢，长乐公主死了……多么可怕的事！ 就算她与这件事毫无干系，以她对萧皇后的了解，恐怕难逃一责，如今，她只是希望皇嫂快些走进寝宫，躲一躲这忽来的瓢泼大雨。 半个时辰后，浑身湿透透的明慧郡主终于跟着进了长生殿，只是她双脚刚迈进门，宫人便齐刷刷将门窗关的严严实实，明慧郡主心下一惊，再看萧皇后，已经穿着湿衣服端坐凤位了。 “皇嫂！” 明慧郡主识趣的跪在她面前，双眸哀痛，“要打要罚，明慧绝无怨言，长乐的死，明慧有着不可推脱的责任，身为姑姑，我没有看好她，才让小人钻了空子。” 萧皇后一言不发的盯着明慧郡主，心中阵阵发寒，她心爱的女儿死了，眼前这个杀人凶手竟只说没看好公主，让小人钻了空子！ 她立刻给月奴使了个眼色，在明慧郡主毫无反应下，月奴快步走到她面前，重重赏了她两巴掌，打的她头晕目眩。 明慧郡主强忍着痛，没有叫屈。 “为什么泄密？” 明慧郡主一愣。 “为何要将我的仇恨嫁接给我的女儿？” 明慧郡主继续怔愣。 “我与慕沙的恩怨，你可有告知长乐？” 明慧郡主终于不再发愣，随之而来便是心虚，是的，皇嫂将那些往事恩怨告知后，曾再三嘱咐，不要告诉第三个人……那天，在长乐的寝宫，她也是一时没忍住，图个嘴快，直接将皇后与慕沙郡主的恩恩怨怨全说了。 说完，她有那个一点后悔，怕长乐泄密，便再三嘱咐她不要告诉任何人。 莫非，长乐将秘密告诉他人了吗？ 萧皇后只扫一眼，便知明慧郡主还未明白她的意思。 不仅不明白她的意思，还死不承认。 “皇嫂，我没有将那些事告诉长乐，您曾再三嘱咐我不要说，我岂会违背皇嫂的旨意？”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月奴！” 这一次，月奴掂着戒尺过来的，明慧郡主惊慌无比，试图逃出门去，却因门被堵的死死而折回，因浑身上下湿透，地板被拖出一道长长的水痕。她惊慌，并不是怕挨板子，而是皇后的眼神实在可怕，像是疯了一般。 她如果不逃……她敢确定，皇后一气之下会把她杀了。 “关于我的身世，只告诉了你，如果不是你泄露给长乐，她又岂会得知？如果她不知，便不会将周和曦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便不会忽然起心思举办什么赏花会，便不会着了奸人的道儿而丧命……” 萧皇后步步紧逼，明慧郡主退无可退。 很快，密集如麻的板子落在她手上、背部、腿上……月奴施刑压根没有章法，逮着哪儿打哪儿，明慧郡主的嘴又被宫女死死堵住，一个字也喊不出。 第288章 泄恨（二） 静谧的空气中，只有“啪啪”的板子声，以及“噗噗”打肉的声音，明慧郡主早趴在地上，除了痛苦的抽搐外，一点反抗的力气也没了。 月奴还在卖力的执行主子命令，以为主子定要将明慧郡主打死的，孰料最后关头，却留了对方一命。 萧皇后命人将明慧郡主架去偏殿，又吩咐人去寿王府告知寿王，长乐公主薨，明慧郡主伤心欲绝昏倒在地，如今被皇后娘娘留在宫中修养，又因明慧郡主与长乐公主这对姑侄自**好，明慧郡主定要亲自送长乐公主最后一程。 大腹便便的寿王听后五雷轰顶，脑子里除了长乐公主薨的信儿外，再无其他。 眼下，长乐公主薨逝的消息还未散开，寿王并不知事情经过，唯一的接头人便是他女儿，如今又留宿皇后宫中，所以，一团乱麻的寿王在内侍离开后，立刻遣人悄悄入宫打探消息。 另一边，长生殿内，萧皇后命人给明慧郡主送了上好的药膏，且将偏殿围个水泄不通，任凭谁也打探不到明慧郡主消息。 月奴十分不解主子的做法，再三之下，掏出心中疑惑，“娘娘为何不直接将害死公主的凶手打死了？您这样留着她不让她见人，反而不安全。万一，寿王找到这里，点名要见他女儿，岂不是……” “你担心什么？公主薨逝这样的大事，还不够寿王忙乎？他眼里，几时真正有过明慧这个女儿，平日，只是做做样子罢了。我留她，还有用。”如果她肯乖乖的听话，或许还能保住小命。 在宸妃的协助下，永昌帝以迅雷手段弄清事情来龙去脉。从毒药到暗藏机关的酒壶，都是长乐公主命人准备的，下毒者，执行者等等，全都扒了出来。得知真相，永昌帝一言不发，说什么呢？ 自己向来看重的女儿，堂堂嫡公主，害人不成反而把自己毒死了？ 要不要这么蠢！ 要不要这么狠毒！！ 他心里只但愿从未生过这样愚蠢又狠毒的女儿。 可这一切究竟为什么？ “臣妾听说，皇后娘娘向来不喜周大小姐，乃是因为当初在西凉时，娘娘与慕沙郡主不和。” 永昌帝慢慢抬头，有气无力道：“这不是什么秘密。” 虽然，他不知具体，但一向深知，皇后与慕沙有隔阂，他也曾想深度了解过，但提起往事，皇后不愿深谈，后来，渐渐作罢。 “所以，因为这个，才极力反对周大小姐入宫，为此，太子伤心好久呢。” “臣妾又听说，太子新纳两位选侍，均长的与周大小姐有几分相似……或许，长乐公主因为这个才恼了周大小姐，起了杀心。” 宸妃的分析，不无道理。永昌帝收起悲痛之色，问宫人，太子现下何处。得知太子正在与两个选侍饮酒作对，永昌帝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命人要将太子绑了，宸妃忙劝，“陛下，长乐公主尸骨未寒，您若在这节骨眼上处置她最在意的兄长，公主泉下有知，该多么痛苦。” “何况，太子脚伤未愈，心情郁结，也有情可原的。” 有情可原？ 永昌帝面色愈发阴沉。 第289章 消息 永昌帝忍着悲痛与厌恶将长乐公主厚葬，没办法，若不厚葬，便不能掩盖一切丑陋事实。 事实上，事发当天，那么多世家贵女在场，想要完全掩盖不可能的，想要封口更是不可能。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让这件原本真相大白的案子成为悬案。反正最近京城悬案不少，皇宫大内再添一件，也不是什么惊涛骇浪之事。 长乐公主的后事结束，永昌帝便悄悄召颜冀入宫，问太子脚伤何时能痊愈，颜冀恭敬认真回，只要太子心平气和，按照他的法子坚持治疗，总有一天会痊愈的。 他原先说的也是这话，可同样一句话，在不同的时机听见，便会产生不同的想法。 当初，永昌帝抱有信心，而今，他已对太子生了厌恶之心，正如对死去的长乐公主那般厌恶。 所以，颜冀的话在他看来，便是希望渺茫的意思。为了确认这一层意思，他又问，“朕记得，周大小姐前些日子也伤了脚踝，可那日御花园朕见她行动颇利索，一点没有受伤的痕迹。” 颜冀顿了顿，认真道：“陛下，伤的位置不一样，疗程、疗效自然也不一样。” 永昌帝态度谦和的致谢，并亲自送颜冀出了昭和殿的大门。直到出了宫门，上了马车，颜冀才不屑的笑出声，一个不堪大任的储君，一个心如蛇蝎的国母，一个又蠢又狠的嫡公主……如此令人恶心的一家子，他没有落井下石已经格外开恩，还妄想伤口复原？ 做梦！ 萧禹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被这家子一次又一次的陷害，刺杀，若非萧禹警惕，派了重要力量保护，周和曦早死几百回了。 而今，她们瞅着宫外动手不成，竟胆大妄为的在宫里动手……又蠢又毒，老天都看不下去，先收了一个。 另外两个，也快了。 …… 明慧郡主像一条狗一样爬出长生殿，她苦苦哀求，极尽谄媚，各种担保之下，萧皇后才肯给她一点点信任，并把最重要的一次任务交给了她，并言，她若完不成，满城的皇室宗亲，恐怕很快又要参加一场丧礼。 出了皇宫大门的那一刻，明慧郡主重重喘了口气。 她活了。 并且会永远的活下去！ 在明慧郡主的吩咐下，马车恣意的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和从前蛮横霸道的明慧郡主没什么差别，被皇后恩赐给明慧郡主的两个宫女十分不解，正欲质问，明慧郡主横里横气道：“我可是明慧郡主，走大街不横着走，难道还要夹着尾巴走吗？” 两个宫女顿时哑口无声。 娘娘再三吩咐万事小心，不得露出任何破绽，这样看来，明慧郡主的做法，一点毛病都没。 而就在这时，马车突然来了个急刹车，马车中的三人差点滚成一团儿。 “郡主，是您吗？”马车外，传来孟馥雅的声音。 两个宫女立刻给明慧郡主使眼色，命她请孟馥雅上车。 装有一肚子消息的孟馥雅在看到两个宫女后，到嘴边的话又赶紧溜了下去，什么情况？平时不都是荣华那个丫鬟跟着么？今儿怎么换成宫女了？ 明慧郡主却毫不在意道：“娘娘赏的，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娘娘赏的，就是我的。” 孟馥雅这才松口气，捡着最重要的消息道：“晟王派人去了西凉，郡主可知？” 第290章 试探 明慧郡主一头雾水，只听孟馥雅又道：“据说，已经快一个月了，去查皇后娘娘与慕沙郡主当年，我真不明白晟王此举何意，皇后娘娘当年怎么了？再说，慕沙郡主都死了多少年了，有什么可查的……郡主，您知道怎么回事儿吗？” “孟夫人说笑，我怎么知道……不过，事关皇后，十分重大，得快快禀告皇后娘娘才行。” “我也是这样意思。” 明慧郡主便把孟馥雅一阵好夸，孟馥雅还想继续禀报最近这段时间她搜集的各种消息，明慧郡主却将请了下去，说不客气些，近乎驱赶。 宫女道：“奴婢瞧孟夫人还有话说，郡主为何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明慧郡主表情凝重，“千件万件也没有这一件重要。” 两个宫女相视一眼，立刻提出调头回宫，明慧郡主驳道：“咱们刚出来，还没到家呢又回去，太惹人注目了。何况，我已经在宫里住了半个多月，不先给父王请个安，恐怕他会去宫里要人。” 宫女们便不再吭声。 不多时，寿王府到了。 明慧郡主回到自己地盘第一件事，便是吩咐得力小厮将那两个宫女打杀了，随后才去父亲的书房。 书房内，正在全神贯注赏鉴古玩宝贝的寿王压根没想到女儿会直愣愣的闯进来，连小厮通报都等不及。 “郡主，郡主……王爷，小的已经拼力相拦，可是郡主……”门口，面容清秀的小厮一脸委屈，还没来得及诉完便吃了明慧郡主一鞭子，寿王立刻变脸，“混账！我的人也敢随随便便抽，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哼。”明慧郡主不屑道：“打坏了我再赔父王更好的，一个玩意儿，值得父王这样大呼小叫。” 为了保命，小厮赶紧溜走，走前还不忘把门带上。 寿王把宝贝轻轻放桌子上，仔细观察女儿，只觉她和半个月前有很大不同。当然，他很快就想到女儿有此大变，十有八九与长乐公主有关。明慧郡主没理会父亲打量的眼神，毫不保留的将孟馥雅之言全部告知，又催促道：“此事干系娘娘，父王还是快快进宫告知太子，令太子转告娘娘，需要我们应对，我们便立刻做准备，不需要，就当个普通消息听听也不算多。” 可是，能让晟王出手之事，会是小事吗？ 父女相视，从彼此的目光中读出这一层。 二话不说，寿王找了个由头入宫了。 明慧郡主耐心的坐在家里等消息，尽管到现在她仍是一头雾水，这并不影响她的好奇心。之所以让父亲进宫，乃是在萧皇后眼中，父亲更值得信任，做事能力也强。 用他去探皇后娘娘的底儿，或许会收获意外之喜。 而寿王这一去，到了深夜才回。 父女见面，寿王第一句便是，“你说的那些消息，可靠吗？” “我不知道，消息是由孟馥雅递给女儿的，而她，又是从她婆婆，秦夫人那里得到的，至于秦夫人如何得知，我就不清楚了。” “父王问这些，是不是，事情很棘手？” 寿王顿了顿才道：“我初提那话，皇后娘娘惊的连茶杯都打翻了……” “哎，您不是找太子么？” “太子不知犯了什么错，被陛下禁足东宫，我冒险找的皇后。” “那后来呢？” “皇后让我继续打探消息，并未多说什么。” 明慧郡主立刻有了心思，嘴上却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弄的我一头雾水，伤神……哇，皇后娘娘又赏父王宝贝了？这样好看的玉佩……” “去去去！这是给红鸾的。” 红鸾是寿王的最爱的**，这在父女之间，并不是什么秘密。 第291章 倒戈 临出门前，握着玉佩心情颇好的寿王犹豫几息，又回头问道：“蔷儿啊，听说你又打死女婢了？” “只是两个寻常的奴籍贱人，也值得父王这样关心……” “还两个？” “父王今日怎么了？寻常我打死不听话的奴婢也没见您这般关心，她们办事不力，坏了我的事，自然要死。” 至于什么事，她笃定父亲不会追问。这些年，俩人都效命于萧皇后，只不过各司其职，互不干涉。 果然，寿王面色一滞，只嘱咐她小心行事，莫被人抓住把柄，这话明慧郡主听了好几年，条件反射的连声应下，直到寿王出了门她才不屑的冷笑道：“若真心疼我，半月来，为何不去长生殿看一看我？想必就算我真死在里面，你也不会关心吧……可惜，我没死，既然我活了，那你们便不能活了。” 明慧郡主在心里狠狠发下毒誓。 …… 相比长乐公主的死，清惠郡主更为关心的是明慧郡主和萧皇后的关系演化，当她得知萧皇后将一切罪过都放到明慧郡主身上，便推测，萧皇后的好日子走到头了。 她说这些，周和曦还不大相信，清惠郡主便要与她打赌，没几日，消息秘密传来，明慧郡主已经暗中投了宸妃阵营，周和曦好一阵子惊讶。 果然够迅速，手段够狠辣。清惠郡主便说起了明慧郡主的身世。 原来，萧蔷并非寿王嫡女，母亲只是个婢女，用了非一般的手段爬上寿王床榻，才拼了命生了她。当时，寿王妃还在，因与寿王成婚几年无所出，便非常乐意接纳萧蔷，不仅养在膝下悉心照料，还亲自跑到陛下面前为她请封，萧蔷这才得了个郡主名号。可惜，好景不长，萧蔷四岁那年，寿王妃病逝。后来，继妃入主寿王府，只一年，又病逝，连带着寿王的好几个侍妾都接二连三死于非命。 打那之后，寿王信了一个自称刘半仙的话，说他命中克妻克女。自此，寿王便不再续弦，平日明慧郡主只由着丫鬟、奴仆照料，寿王每隔俩月才去探望她一次。 用清惠郡主的话说，明慧郡主压根不是跟着爹娘长大，自幼缺乏教养，长成这般飞扬跋扈，手段狠辣的性子，也算合情合理。 周和曦并未听说过这些，她一直以为明慧郡主是寿王妃所出。不过，说到这里，她倒想起一件事，曾经在清风馆，她见过大腹便便的寿王殿下与清秀公子饮酒欢笑……如此说来，寿王不仅克妻，性取向也是有问题的。 呃，究竟是真的克妻，还是因为性取向的问题，还是个未知数。然而这些都是寿王的私宅家事，她无意多想，倒是十分好奇，明慧郡主接下来要做什么。 “舅舅放出消息，就是要打草惊蛇，如今，草也打了，蛇也惊了，我们只等着看好戏便可。” “那晟王殿下派去西凉的人，可有消息？” “有！”清惠郡主突然直起腰版，表情严肃起来，“据说，你的那几个姨母，正在为谁来继承王位的事，明争暗斗的不可开交。” 第292章 西凉女王 饶是周和曦骨子里带着许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听见清惠郡主如是说，实实被惊住。 “这么说，未来西凉，要出现一位女王了？” 清惠郡主郑重点头，并说这件事几乎已经板上钉钉，西凉王室的男人已经死光光，选个女王出来好歹能保住王族姓氏，否则，真的要让位别家了。这局面，任谁也不想看到，所以，几个中年女人争的厉害，私下不仅招兵买马，还各种使绊子、放阴招，拼命致对方于死地。 回府的路上，马车忽被谢城隅截住，皮猴子一样的谢城隅不等周和曦邀请便跳上马车，兴致冲冲问周和曦，究竟有没有听说西凉要被女人坐江山的事儿，未等周和曦搭话，她又笑道：“如今这消息在京城各大世家已经传开，朝堂上那些该死不死的老匹夫又开始叫嚣，要陛下出兵讨伐西凉呢。” “为何？” “你傻啊，牝鸡司晨，天下不宁，且影响风水，他们当然要出兵讨伐……哦，这都是那些老匹夫的意思。” 就连这句，谢城隅也是笑着说的。 周和曦仔细打量她两眼，忍不住问道：“我瞅着你可高兴。” “自然！西凉若出一位女王，回头我定亲自去大相国寺烧三炷香，多为咱女的争气啊。” 谢城隅与有荣焉，周和曦还真瞧不出荣焉在哪儿，毕竟那里是西凉，又不是大周，女王不女王的，和大周臣民有何干系？ 谢城隅却道：“我已下定决心，待西凉局面稳定，我定要去西凉走一遭，感受一下那里的风土民情。哎哎，周一，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吧？别管谁当女王，总归都是你姨母，我去感受异域国情，你去拜访姨母，咱们正好结伴。” 周和曦翻了个白眼儿。 她可没有谢城隅那般精力，以及永远都似火的热情。 “等西凉真出了位女王再说吧！” 周和曦这话只抛出去三天，西凉那边就传来曼圣公主继位西凉女王的消息，听到消息的周和曦好一阵懵逼。 说好的男权社会呢，还真出来一位女王，这下，周边各国可精彩了。 先不说其他，消息刚传过来，大周便沸腾了。纵观京城，无论街市、茶肆，还是戏院、酒馆，无论走到哪儿都能听到关于西凉以及西凉女王的议论声，说什么的都有，但大部分声音还是“牝鸡司晨”“天下大乱”的话。 而这些市井言论，同样出现在朝堂上。 今日早朝，永昌帝几乎被唾沫星子淹没，临下朝前，又观了几场打架斗殴。起初，刘御史说到激动的地方不小心拿袖子甩了曲尚书一脸，曲尚书便以为刘御史太过猖狂，当场回之骂之，王御史等人见刘御史吃亏，立刻上来帮腔，这下可惹恼六部，双方从叫骂到互殴，场面一度失控，永昌帝瞅的目瞪口呆。 后来，他让那堆叫骂斗殴者到大和殿门口罚站，这才稍稍解气，脸色铁青的拂袖退朝。 昭云殿里，宸妃早把今日早朝的情状弄的一清二楚，并想好对策，待永昌帝一到，立刻笑脸相迎，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第294章 引子 “太子的脚伤，恐怕不会复原了。” 永昌帝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宸妃立刻被巨大的喜悦之感冲昏头脑，好在入宫多年，她已经练就一身“宠辱不惊”的本事，略略呆愣之后，她忙关心道：“不是有颜神医么？他可是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啊。” “正是颜神医告知朕的。”说完，永昌帝悄悄打量宸妃，见她若有所思，便再三强调，太子的脚十有八九便这样了。 宸妃连说不信，“太子乃储君，自有上天庇佑，何况颜神医也没一口咬定不能复原，陛下切莫担忧，或许再过段日子，太子殿下的脚伤就完全好了。” 丝毫未露喜色，且一副关心太子的模样，永昌帝暗自点头，这个温柔贤淑，识大体又心善的宸妃，他果然没有白疼她。 “说起太子，臣妾想起一件事，前几天，臣妾在御花园散步时，听见几个宫人悄声议论，说晟王叔派人去了西凉，查什么皇后娘娘与慕沙郡主当年的恩怨、旧事，又说二人身世什么的……” 永昌帝脑袋一轰，什么意思？ “隔的远，臣妾也没听太真切，想叫那几个宫人过来，谁知他们瞧见了我，却像个兔子一般窜逃，臣妾又没看清他们的样貌……陛下，您说，好端端的，晟王叔为何要派人去西凉啊？还去查皇后娘娘，那慕沙郡主都逝世十几年了……” 永昌帝未言，提起慕沙郡主，连基本的表情敷衍都没了，面上一股子接一股子的阴郁之色。不多时，便借口御书房还有一堆奏折要批，走了。 大约半盏茶功夫，待永昌帝真的离开昭云宫，躲在内室的明慧郡主才敢走出来，对于宸妃的做法，她非常不解。 “您为什么没有继续问下去？陛下是少数知道当年之事的，他若能讲出一二，咱们前后一关联，说不定就能弄清楚晟王叔真正的目的。” 这是明慧郡主的理由。 宸妃听了不以为意失笑，“怕是你不知，慕沙郡主在陛下心中的位置。” “我就这么说吧，哪怕她嫁给了宜安侯，哪怕她已经死了十几年，她依旧是陛下心底深处，最重要的那个。若非如此，选妃宴上，他岂会放弃周大小姐做太子妃。” “这是为何？” “因为陛下深知周大小姐不愿入宫，更不喜欢太子。” 竟然这样……明慧郡主深深的看了宸妃一眼，果然是宠妃，许多事一眼看穿不说，还最是了解陛下的。当初，她真是瞎了眼才投靠萧皇后那个忘恩负义的。不仅忘恩负义，翻脸比翻书还快。 “你放心好了，陛下不说，不代表他不在意，有了刚才的引子，他定会悄悄派人去查明真相。至于查不查的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打草惊蛇……” 从昭和宫出来的永昌帝并未回御书房，而是转身去了长乐宫。 到了长生殿才知，皇后病倒了，正卧榻修养。 见到萧皇后本人，永昌帝立刻吃了一惊。短短数日未见，皇后竟然瘦了一圈，且小脸蜡黄，说句话都要喘三喘，看着实在有气无力。 第295章 顺便提及 见到萧皇后那副憔悴无比的容颜后，永昌帝将溜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细细问起她的境况。别管怎么说，萧皇后为他生下一儿一女，这么多年掌管六宫，从无过失，何况，长乐公主才走…… 永昌帝犹豫再三，萧皇后却主动提起话题，“陛下是否有话要对臣妾讲？您无需顾及臣妾的身体，只管说来。” “有一事，需要皇后知晓。”沉默须臾，永昌帝方才开口，“太子的脚伤，恐怕……还望皇后早做心理准备。” “准备什么？”萧皇后不明白。她儿子的脚伤能否大好，好到什么程度，如果不好，会一辈子怎样，她心知肚明，但她却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一辈子不良于行啊。”永昌帝忽略她眼中焦灼，叹道。 萧皇后大哭，呜咽声飘上画栋雕梁，使整个屋子凄森森的。她唯一的女儿死了，唯一的儿子将一辈子不良于行……老天这是要惩罚她么？ 可凭什么只惩罚她一个，另一个却一直逍遥自在呢？ “太子心志不坚，越发无状，不是宿醉，便是和几个选侍风花雪月浪费大好时光！朕说教数次，无甚效果，你身为皇后，太子生母……” “陛下放心！臣妾定会严格教导太子，让他悬崖勒马！”萧皇后将其打断，一脸的坚定，顿了顿又道：“太子心情不好，不光因为脚伤，更因为他的至亲妹妹突然薨逝，他接受不了……” 永昌帝早料到对方会这么说，装作哀痛的点了点头，想到长乐公主，心中唯有厌恶。那个把自己作死的嫡女，他一点也不想提及。 可此刻却又不得不提及。 “皇后病着，朕本来无意打扰，可还有件事，皇后必须知晓。” “是有关长乐的。朕已经查明，那酒壶、毒药、以及下毒之人，均长乐安排指使，人证物证使真相大白，皇后若不信，朕可以立刻将他们提来。” 萧皇后直摇头，怎么也不信的。永昌帝并未真的将人提来，只告诉她道：“长乐已经不在，朕不想再多做追究，对于这位爱女，朕又疼又恨，疼惜她背负不该背负的重担，恨她蠢的不自知。说句毫不客气的话，换做任何一位公主想要明目张胆的毒死他人，十个便有十个都要成功的，唯有长乐，竟然没出息的自己饮下毒酒，想要害的那个人却好好的……你说这叫什么事！” 萧皇后：“……” 急火攻心之下，她已经张不开口。 她女儿是凶手，她认！ 但要说她女儿蠢，没害到人却害了自己，她一万个不认！ 当时，她并未在场，明慧也不在，焉知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何况还有萧禹那个多管闲事的，恐怕她的长乐就是被人算计了，所以才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你好好休息，朕有时间再来看你。”说着，永昌帝已经站起来，萧皇后勉强恭送。 只是刚走到门口，他又突然回身道：“哦，忘了告诉你，晟王叔派人去西凉了，他此去定会收集到许多关于西凉王室之事，皇后若感兴趣，下次见到晟王叔时，可以专门问问。” 萧皇后：“……” 第296章 宫里来人 这一夜，萧皇后压根没合眼。永昌帝离开后，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先前那几个问题，陛下只是随便提起，而他真正要说的，是后面那句。 陛下已经知道了什么？ 还是，仅仅怀疑？ 无论是哪一条，都足以让萧皇后方寸大乱。 当晚，她便派人告知明慧郡主，令她行动暂停，原地待命。得了信儿的明慧郡主忍不住狂笑不止，骄傲自大的蠢妇终于按捺不住了。于是，她立刻把消息传给了宸妃。 这一夜，同样无眠的，还有周和曦。 今日她从晟王府得到一个秘密的确凿证据，和她原来想的没差，她的母亲真的是曼沙公主，而非慕沙郡主。当年，她母亲与慕沙郡主在朝见天圣陛下时忽然当众对调身份，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错误”也就从那时候开始的。 只可惜她母亲眼光不好，信了一条毒蛇，做了那愚蠢心善的农夫，就算荣华富贵都给了人家，到头来，人家还是要了她的命！ 周和曦并未隐瞒祖母，回到府中便去了沁竹苑，秘密的将这事说了，面对孙老夫人疑惑的眼神，周和曦解释道：“晟王派人去西凉，还有其他重要之事，调查母亲和萧皇后的身份，只是其中一件。” 孙老夫人点点头，识趣的没再多问。 “其实，自打祖母上回将真相告知曦儿，而那些真相与曦儿所推测不谋而合，我便心安了。反倒是晟王殿下悄悄放出他派人去西凉调查的消息，这会子也该落入萧皇后耳中，这下可好，当初我有多焦灼，她便要加倍尝之。” “何止，这只是一个开头而已。” 孙老夫人也恨恨的。 祖孙正窃窃私语，周孝突然闯了进来，竟毫无预兆，且没让人通禀。 好在，孙老夫人与周和曦都是耳聪目明且心理素质过硬之人，俩人从对方的眼神中一致得出，她们的话并未被眼前这个男人听去。当然，对方就是打着偷听的主意过来的，可惜，功夫没到家，没能成功。 “老大，究竟什么事，这样急。” “哦，没什么，就是想给母亲一个惊喜。” “咳咳……我看惊喜没有，惊吓倒多了几分。我和曦丫头正说悄悄话，你冷不丁的闯进来，可把人吓一跳。” 孙老夫人一脸不悦。 周孝当没看见，嬉皮笑脸问她们二人在讲什么悄悄话，孙老夫人脸不红心不跳反问，“女儿家家的私房话，你确定要听？” 周孝：“……” 您老都花甲之龄了，确定还是女儿家家？ 莫说周孝，就连周和曦嘴角也忍不住抽了抽，比起她祖母这撒谎的本事，她原来自诩的那些，简直太小儿科！ 周孝百般打听祖孙的古怪秘密，未得丝毫，禁不住心急火燎，就在这时，绿竹急匆匆进来禀道：“宫里来人了，宣侯爷入宫。” “什么事？” 三人异口同声，绿竹直摇头。 事情看起来十分紧急，周孝丝毫不敢耽搁，毕竟天家无小事。 不多时，周孝上了马车，随及几个内侍离开。周孝前脚走，孙老夫人后脚便派人去宫门口打探消息，周和曦想了想，立刻命玛瑙去晟王府打探消息。 第297章 昏迷（一） 白日里还颇有精神的永昌帝，傍晚突然昏迷不醒，现下已经惊动三宫六院。而周孝是有爵位之人，如此关键时刻，他自然要进宫守着。听到这些消息，周和曦眼皮子立刻跳了跳，直觉告诉她，事发蹊跷。 一向淡定自处的孙老夫人也焦灼不安，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没多久又跑回来，“大小姐！晟王府来人了！” 咦？她才刚派人去晟王府打探消息，这会子晟王派人来做什么？周和曦一头雾水。 然而来人并非他人，而是萧禹本人。 周和曦心中疑虑更大，这会子晟王不该在皇宫守着陛下么？毕竟像她父亲这样的侯爵都去了…… 萧禹并未入侯府，而是派人告知周和曦，快快更衣，而后随晟王一起入宫。奇怪的不是这些，而是亲卫捧给周和曦的衣服，她若没瞧错，和眼前亲卫身上穿的一模一样，除了尺寸小一些。 衣服上面，还有一张人皮面具。不用说，是这亲卫的脸。 面对孙老夫人的不信任，亲卫斩钉截铁保证，他们晟王一定会保护好周大小姐，绝不会让她有一丝一毫危险。孙老夫人疑惑的并非这里，晟王嘛，但凡他想保护之人，就没有保护不成的，既然他敢大晚上亲自登门接人，就一定会将孙女完好无损的送回。 她疑惑的是，晟王为何偏偏要带她孙女入宫？ “回老夫人的话，殿下并未明说，只说事情紧急，且和周大小姐有关，再多的，卑职也不知晓了。” 听见亲卫说与她有关，周和曦心中便隐隐有了眉目，连声宽慰祖母让她安心，自己会早早回来，到时会将一切都告诉她。 话说到这份儿上，又在如此紧急关头，孙老夫人不敢耽搁晟王时间，只好再三嘱咐孙女，随后放她离开。 原来的亲卫留在宜安侯府，而周和曦，装扮成那亲卫的模样，脚步匆忙的走出侯府大门。门外，马车内，萧禹等的有些不安，他不是很确定孙老夫人会放人。 谁料，马车的帘子突然被撂开，周和曦动作敏捷的钻进马车。 “殿下，您为什么非要带我去？” 周和曦压低嗓音，悄声问道。 “陛下一直沉睡不醒，像是中了一种罕见的毒。” 中毒？ 这和她猜的还真差不离，倒不是她未卜先知，实在是这种时候，萧禹冒险带她进宫，除了她身上那点子作用，她想不出别的。 俩人不再说话，马车悄然朝皇宫使去。刚到宫门口，密密麻麻的各家马车几乎将宫门挡了，守门的侍卫看到晟王府的令牌直接打开宫门，迎了进去，周和曦不由自主的瞄了萧禹一眼，说来也巧，她抬眸时，萧禹也在看她，四目相对，萧禹不假思索的给了她一个笑。 周和曦“腾”的脸红，犹记得初识晟王，他总是一副冰山脸模样，哪像现在，动不动就笑。 “待会儿下了车，你便紧跟着我，不要说话，尽量不要抬头。” “嗯。” “万一不小心露馅儿……露就露了，有什么。” 周和曦：“……” 那您还嘱咐作甚？ 不过，晟王就是与众不同啊，譬如其他皇亲国戚能在皇宫拽，已经足够神气，瞧人家晟王，都不稀得在这里拽。 不多时，昭和殿到了。 第298章 昏迷（二） 昭和殿门口被围的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的，凭直觉周和曦毫不费力的找到周孝，眼下她爹微微躬身垂首，却扯着耳朵听旁人窃窃私语，非常符合他平时的形象。 晟王一声轻咳，众人立刻让，并听里面在传，“晟王殿下到！” 周和曦跟着萧禹不慌不忙的走进大殿，里面同样人也不少，不过能进内殿的只有皇后、太子，以及受宠的宸妃与八皇子。 趁人不注意，周和曦飞速朝龙榻瞥一眼，只见永昌帝的头上，手臂上被扎满银针，而早早被请进宫的颜神医还在扎不停。 “晟王叔，您可来了，父皇他……”哭诉的是年十岁的八皇子，他情真意切的扯住萧禹的衣角，满面泪痕，不过，萧禹脸上并无多少变化，且轻轻扯回衣摆，问颜冀情况如何。 颜冀先是叹了口气，接着微微摇头，瞬间，内殿被蒙上一层霜雪，原本拖着病体憔悴不堪的萧皇后更是承受不住，一下子晕厥过去。 “母后！”太子大惊失色，引得外殿的人以为陛下如何，瞬间骚动不堪，而外殿的反应自然引得殿外人的动荡…… 萧禹轻蔑的扫太子一眼，吩咐道：“来人，快将皇后扶到偏殿休息，派两个太医去为其诊治。” “不行啊，晟王叔祖，我父皇他……”太子不愿皇后离开，说话时手还在狠狠的掐他母后人中，眼神无比渴望母后能快快醒来，或许，福至心灵，下一瞬，萧皇后还真就睁开了眼。 只是刚睁眼便双目朦朦，泪雨凄凄。 晟王瞥了萧皇后一眼，没再言。这时，颜冀大喊，“不好！快！快！你们都赶紧出去，我要使个特殊法子问天夺命……” “什么法子？”萧皇后急道。 太子紧跟其后。倒是宸妃，一听颜冀说这个，立马起身，牵着八皇子的手朝外殿走去，临走前不忘讥讽道：“若是娘娘都能知道的法子，也不必请颜神医了，陛下危在旦夕，娘娘还不快按照神医的旨意行事？” 萧皇后表情一滞，自觉失言，却依旧未动身，“本宫只是担心……不知神医究竟要做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在旁伺候？” 颜冀很是无奈，正欲解释，萧禹直道：“你行你来，颜冀，我们走。” 一听颜神医要走，宸妃立刻怒道：“莫非皇后娘娘不想陛下醒来？” 这个罪名谁也担不起，萧皇后勃然大怒，“放肆！你敢污蔑本宫……” “哼，都这个时候了娘娘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威严，可见真的没有将陛下放眼里。”宸妃干脆利落的打断其言，不等萧皇后再反击，大步离开。 萧皇后脸色沉郁，又朝龙榻上瞅一眼，这才抬脚离开，她一走，太子才跛脚跟上。不过，刚走两步，只听太子转身问道：“晟王叔祖不走么？” “哦，我需要两个帮手。”颜冀道。 太子看看萧禹，又看看颜冀，最后把目光落到周和曦身上。那是晟王的亲卫，他见过几次，不过这回瞧着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虽然脸还是那张脸…… 第299章 再开挂 周和曦抱着希冀做颜冀的帮手，可惜，当大殿只剩下他们三人时，方才还一脸淡定，胸有成竹的神医忽而变了脸，近乎哭诉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发力，迟了可就真迟了！” 周和曦：“……” 发力？我还发电呢！ 当我是什么？仙剑奇侠啊？ 颜冀又说永昌帝中了一种查不出来的毒，虽查不出，那毒却来势凶猛，正在迅速的吞噬他的生命。周和曦长舒一口气，压低嗓音道：“我只能一试，灵不灵的……”再说吧。 于是，她搬了个凳子，往龙榻边儿一放，坐下不动了。 这场景萧禹再熟悉不过，不同的是，坐着的是周和曦，躺着的是他侄子。 颜冀则愣了。 就这样干坐着啊？ 然而萧禹也没什么异样反应，可见所谓发力，就是这么干坐着。颜冀欲开口问询，被萧禹一个眼神儿顶回去，无奈，他只好也坐下来。 周和曦坐的笔直，全神贯注的等待仙苗反应，这家伙对永昌帝的气息不感兴趣，所以，无论他活着还是昏迷，都不会吸对方的阳气。而仙苗当初为晟王解毒时，是一边吸食他的阳气一边吸食他体内的毒素，这才把毒给解了。 因此，这就是周和曦担忧的原因，既然仙苗对永昌帝不感兴趣，按照常理，也不会帮他解毒…… 然而，那只是常理。 大约数十息功夫，周和曦突然察觉到仙苗异动，并未有沙沙声传出，但她胸口却阵阵发热，热量自然来自羊脂玉瓶。 吸了……它竟然真的吸了！ 天爷，这究竟什么鬼东西？在没有吸取对方阳气的情况下，竟然也愿意帮对方解毒…… 周和曦理解不了，呆若木鸡。 一旁的萧禹、颜冀密切注视她的变化，颜冀如她，对于她的表情变化，也理解不了，萧禹则瞬间明目，心底稍稍松口气，同时，再看周和曦时，竟如眼珠子那般珍贵。 半个时辰后，永昌帝忽然有了反应，而周和曦也感到那热度渐渐消散，这便意味着，眼前躺着的人，身上的毒已经消失。 周和曦连忙站起来，立到萧禹身后，颜冀坐下，手里拿上银针，不多时，永昌帝慢慢睁开双眼，萧禹却忽然捂住他的嘴，给这个刚从“鬼门关”回来的陛下一个大大的“惊喜”。 “陛下，别声张，且看那下毒之人还有什么花招儿。”他声音压的低低，说完，迅速收了手。永昌帝瞧瞧颜冀，看看萧禹，十分配合的把眼睛重新闭上。 萧禹便大喊，“陛下！陛下！！”低沉的声音里夹杂着浓浓的悲伤，说实话周和曦都看呆了。 外殿的人潮水似的闯进来，有的刚进门便跪地嚎啕大哭，萧皇后自然是跑在最前面的，此时的她一改先前病弱形象，脚步之矫健令人瞠目，她直接跑到颜冀面前，中气十足道：“你害死陛下！来人！将这等弑君贼子抓起来！！” 太子紧随其后高声传达萧皇后旨意，颜冀顿足，”娘娘这是何意？莫非是我让陛下昏迷不醒的？我方才便说要剑走偏锋，至于陛下能不能醒来，只能听天由命，既然娘娘允了，太子也允了，这会子就不能把责任往我头上推。早知如此，我绝不入宫的。“ “巧言善辩，陛下分明就是你害死的！我们离开时陛下尚有生机，这才多久，陛下竟然……“ 萧皇后一心要将萧禹等人拿下，说话间已经请出凤印。 第300章 宫变（一） 在皇帝不在的情况下，能说话的，自然是拥有凤印的六宫之主。皇后命令刚下，已有御前侍卫持刀进门，将萧禹等人团团围住。 周和曦还没怎么着，却察觉到萧禹用手指戳了她一下，似乎在安慰她莫怕。周和曦余光朝龙榻瞥去，暗笑，龙榻上躺着一大活人，她没道理怕啊。 戳完周和曦，萧禹用冷的如寒冬冻雪一般的声音道：“陛下已是这般，皇后不该过来哭上一哭么？” 他这样一说，原本被殿内情景吓的哑口无声的众人重新哭成一片，宸妃更是扑到永昌帝榻前哀嚎，进了好一会儿，她依旧不肯接受陛下已去的事实。方才她干脆利落的配合颜神医，乃是相信他能够起死回生，这会子陛下去了，她立刻灰心大半。 不过，灰心归灰心，该争，还是要争一争的。 “王叔话不错，娘娘自进来就没流一滴眼泪，依臣妾看，您竟一点不悲伤。” 宸妃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动人，却引得萧皇后一抹讥讽，“你倒是哭的好看，我竟也瞧不出一点哀伤。”随后又对萧禹道：“我的眼泪，早就为陛下流干了，如今最重要的，是帮着陛下守住这大周河山，以免被图谋不轨者夺去。” “究竟谁才是图谋不轨着，恐怕还要分辨分辨。”许是晟王在，给了宸妃不少勇气，她大着胆子质疑萧皇后的目的，不过，这话却惹得萧皇后大笑，“本宫是大周皇后，身后立着大周太子，宸妃要与本宫分辨什么？” 随后做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宸妃一滞，不由自主看了晟王一眼，猛的扬声道：“王叔忠肝义胆，是大周的英雄，陛下病危，王叔二话没说便将颜神医送来为陛下诊治。当时，太医院那等庸医个个垂头丧气，连个气儿都不敢出，陛下境况究竟如何，莫非娘娘不知？颜神医毕竟只是神医，又不是神，诊治前他也没向我们保证一定救活陛下性命，现在娘娘为何将责任推到王叔与神医的头上？” 宸妃义愤填膺，萧禹却并未领情，“你说本王图谋不轨，究竟要图谋什么？” 萧皇后好似正等他这句，立刻接道：“既然王叔没有图谋不轨，那就请王叔主持大局，请太子继位。” 宸妃比皇后还急，说出有儿子的嫔妃的心声，“太子跛脚，如此形象，岂能登位九五？” “贱妇！”萧皇后重重给了宸妃一耳光，“来人，宸妃亵渎储君，先将她押在昭云殿，没有本宫命令不得离开半步。” 门外的侍卫又过来一批，宸妃急的汗如雨下，频频看向晟王，见晟王无话，竟拉着儿子躲到他身后避难。周和曦识趣的往一旁挪了挪。 正闹的不可开交，突然有内侍高声传道：“太后娘娘驾到！” 周和曦这才意识到屋内少了重要角色，不由纳罕，陛下都病成这样子了，怎么太后才来？ 太后红光满面的走了进来，虽年过五十，此时单看皮面，也就四十的模样。她并不看众人，慢慢走到龙榻前，忽而一个转身，裙摆“腾”的甩出好一股风，她气势逼人瞅着萧皇后与宸妃二人道：“陛下尸骨未寒，你们竟敢在他面前大打出手，大逆不道！” 第301章 宫变（二） 萧皇后与宸妃齐刷刷跪在李太后面前，各执一词，诉说自己的冤情。当然，双方的重点明里暗里都是皇位之争。李太后冷笑，质问二人，现在重要的难道不是陛下的后事？萧皇后立刻接，正因为要与陛下操办后事，所以太子才要速速继位。 宸妃又拿出太子跛脚的理由，当着太后的面儿，她料定萧皇后不敢再动手，岂料她又错了，这次萧皇后的手段比刚才还要厉害，刚才只是一个耳光，这回则吃窝心脚了。 “贱妇！” “你连声亵渎储君，是何居心？太子不堪继位，谁堪？你的儿子？做梦！！” 李太后心中吃了大惊，不过面上并未动摇，而是在思索萧皇后张狂背后，究竟有何靠山？仅仅是因为她儿子是太子？多年交道，她自认为皇后没那么不靠谱。 不多时，大殿外忽然一阵骚乱，消息传至里面，竟是寿王起兵，打着勤王的号子进宫了，现正与御林军打做一团，得到消息的勋爵公侯们这才慌乱不已，生死关头，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所以他们纷纷躲进大殿，登时，偌大的昭云殿被塞的满满。 又过一会儿，更精确的消息传来，勤王兵马里，不全是寿王亲卫，竟然还有东西南北中五城兵马。李太后冷笑一声盯着萧皇后，道一声“好本事”，勤王都勤到她头上来了。 萧皇后直白的给李太后一个白眼儿，意指对方太过自作多情，这满屋子人，最有价值的除了晟王萧禹，谁也值不起勤王二字。 晟王府的府兵有多彪悍，多少人想都想不到，常言道，擒贼先擒王，所以，萧皇后与寿王联合打着勤王的口号来控制萧禹，意图再明显不过。 御林军精悍，但寡不敌众，很快处于颓势。得到这一消息，莫说宸妃，就连李太后也没了刚才的威严气势，渐渐沉默寡言起来。 很快，寿王的亲卫抵达昭和殿廊下，将最精悍的一批御林军干掉后，长驱直入大殿。寿王为首，进殿后目标明确的跪在萧皇后面前，义正言辞道：“臣救驾来迟，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赎罪！” 萧皇后也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王叔雪中送炭，本宫甚是感动，新帝尚未继位，还望王叔主持大局。”接着，甩给萧禹一个“你现在后悔也没用了”的眼神儿。 寿王当即领命，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内阁与六部重臣皆被寿王部下“请”进大殿，老臣们个个垂头丧气，前些日子，他们以太子不良于行，纵情酒色，不思进取为由参太子，以期望陛下重新考量储君人选。这才几天？竟然出了这样的意外……天意难测啊！ 太子继位，简单流程开始，胆小者、屈服者不等“招呼”纷纷跪地叩拜，嘴里呼喊“陛下万岁”。 萧皇后暂时松口气，遂又打起精神与寿王联手”啃“那些硬骨头，先从稍软一些的开始，勋爵公侯，文武大臣里，只有周孝、谢瑾两人没跪，在黑压压的矮了一截的人堆中，显得特别突兀。 众妃嫔、皇子、公主里，只有宸妃、八皇子不跪，她们二人死死躲在萧禹身后，誓死不屈服。宸妃想的很明白，萧皇后恨她多年，早视八皇子为眼中钉，就算她当下屈服，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左右都是个死，倒不如死的尊严些。何况，她还想赌一赌。 赌注就是，萧禹。 第302章 网 新帝继位的流程紧张而有序的进行，那些不肯承认的“硬骨头”被萧皇后暂且放下，目前她最关心的是流程走完，儿子合法继位。所以，很快走到最后一步，承帝印。 然而以刘芳春为首的太监、少监誓死不肯上交，个个以命相护。寿王当即拔剑，要血洗昭和殿。 就在这剑拔弩张时刻，躺在床上听大戏的永昌帝忽然发出一阵冷笑，并睁了眼，慢慢坐起。 萧皇后脚下一软，身子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 寿王反应过来，立刻双漆跪地，痛哭流涕道：“陛下醒了，陛下啊……陛下遭奸佞所害，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谁知老天开眼，竟让陛下躲过此劫，陛下洪福齐天，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个大腹便便，像圆球似的东西又是哭又是拜的，也真是难为他了。 永昌帝指着他，抖的说不出话，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脸变的这样干脆，全指望他刚刚苏醒，一无所知呢。 可惜，寿王这副好盘算只能落空。 “你确实罪该万死。寿王驷，图谋不轨，意图逼宫篡位，赐死……” “陛下！”寿王腾的身起，显然，意识到所谓陛下驾崩，十有八九是个局。 他不由自主看了萧皇后一眼，虽然那个女人没有力气站起来，脑子却还清醒，俩人不约而同想到那个可能，只觉阵阵寒意袭上心头。 陛下装死，这其中，定然少不了萧禹手笔，萧皇后抬眸，盯着萧禹，忽而双腿生出无限力量，面带诡异笑容，站了起来，“既如此，那就都省些力气，不必再演戏了。” “陛下日理万机，为大周百姓呕心沥血多年，也该歇歇了。如今，您的太子已经长大，完全能够为他的父皇分忧解难，还望陛下给您儿子这个机会。” 这是硬要逼迫永昌帝写退位诏书，禅位给太子。 永昌帝没有立刻接话，因为他已经被惊的忘记说什么。他目光怔怔的望着萧皇后，夫妻十六载，这个向来温柔贤惠，大度端庄的皇后，他竟恍然不认得了。萧皇后发话，寿王找到新方向，立刻附和之。 永昌帝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妄想！” 寿王大着胆子道：“那陛下就不要怪臣等……” 寿王话未完，忽被打断，他的一个亲卫踉跄跑来告知，“殿下，隆玉公主忽然率大军攻入城门，现在东西南北四个宫门已经被她的人马封死了，韩指挥使也被隆玉公主射杀了……” 寿王两眼一抹黑，几乎晕厥过去。 完了，完了。 这下真完了。 萧皇后心头那股缭绕烟雾忽然散去，是了，方才她将人堆扫视一圈，总觉得少点儿什么，因为一心惦记着晟王这个强敌变数，便没细想……竟然是隆玉那个妖妇！ 她竟然被隆玉那个妖妇踩的死死！ 不对，隆玉公主府兵再精贵，也不可能这般神速，她可是手握整个御林军和五城兵马啊。 萧皇后一点一滴的转头，慢慢盯上萧禹那张自始至终都漠然不动的脸，忽而明白一切。她自以为织了一张网，可以心想事成，从此翻身。万万没想到的是，晟王织的网比她的还大，大到可以笼罩一切的程度…… 第303章 揭穿（一） 隆玉公主下令清扫漏网逆贼后，率领城防营的主副将入大殿，见到隆玉公主那刻，永昌帝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总算放下。逆贼起兵时已经将东西南北四个宫门口堵的死死，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而他隆玉姑姑能这般大模大样走进来，可见逆贼大势已去。 萧皇后本来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想到她和永昌帝夫妻十六载，为其生儿育女，忠心耿耿到连自己的姓氏都弃之如履，她忽而发觉自己搏一搏，闹一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乎，她倒打一耙的问永昌帝，他布下这局究竟为什么，他对她这个皇后究竟哪里不满？ 永昌帝瞅着她不语。 萧皇后哭的梨花带雨，开始如数家珍搬出这些年的苦劳功劳，说来说去，还是勤勤恳恳打理六宫，为其生儿育女，将自己姓氏抛弃之事。另外，关于西凉局面，她也没放过。 “当初，我七哥被左贤王逼迫，危在旦夕，满朝文物大臣逼迫陛下出兵西凉，然而我却稳固如山的站在陛下立场，为您解决这一麻烦局面……陛下！我为了您殚精竭虑，可到头来究竟得到了什么？” 永昌帝不气反笑，“这么说，还是朕的错了。” “如何不是？太子是嫡子，您立他的时候犹豫不决，立了之后摇摆不定，您敢说，心中没有废太子的念头吗？” “有，很多次。”永昌帝倒不隐瞒，语气诚恳，“太子无能无德，让人一而再再而三戳脊梁骨，不废留着做什么？朕没有早早废了他，全凭你的脸面，如今你这个皇后也不要脸了，太子连唯一的靠山都没了……” 后面的话非常难听，但永昌帝认认真真讲出的，这一切听起来令萧皇后毛骨悚然。 萧禹察觉身旁的“亲卫”身子有些微抖，料定她估计哪里不舒服，便想早早结束这场闹剧，于是，他派人去西凉搜罗的人证物证毫无预兆的上场，萧皇后看到那证人后，连连后退。 是身残脸不残的老西凉王，也就是萧皇后嘴里的七哥，他，他竟然没死？！萧皇后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几乎以为自己眼花。 与萧禹一样，身坐轮椅的老西凉王指着萧皇后反问，“敢问娘娘，我何时成了您的七哥？” “我是曼沙公主的七哥，而娘娘是左贤王的女儿，慕沙郡主，算起来，我只能是娘娘的七堂兄。” 真相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呈现给众人，大殿一时静悄悄的，尤其是永昌帝，陷入震惊与恍然中。前几日他听说晟王派人去西凉查萧皇后的过往曾经，便觉有古怪，可他千想万想，也不会想到，古怪在这里！ “你胡言乱语什么！”萧皇后大惊所措，一而再强调自己就是曼沙公主，老西凉王将物证打开，是一幅丹青素描，看那纸张与笔墨应该有些年岁。 众人仔细瞧之，隆玉公主率先认出来，“这是，是，慕沙郡主！” “非也，这是我的八妹，曼沙公主。” 什么？！众人大惊失色，这究竟怎么回事儿？ 周孝扒开重重“障碍”踉跄过来，一把将那画夺下…… 第304章 揭穿（二） 老西凉王称，这幅画乃二十年前，由王庭画师所作，天下间就此一幅。如此，宜安侯夫人的真正身份俨然被证实，她并非左贤王之女，慕沙郡主。而是西凉王室嫡公主，曼沙公主，如今西凉女王的亲妹妹。 一方身份证实，另一方身份也很快浮现水面，与老西凉王一同而来的还有左贤王旧部，他领着一个坡脚的老妇人进来，当萧皇后看清那妇人的面容之后，惊的几乎晕厥过去。 “慕沙，你还认识我吗？”老妇人慈爱的问道。 萧皇后艰涩的动了动唇，几次想要开口，却未能如愿。或许，巨大冲击之下，她丧失说话的本领，又或许，她真没勇气开口。 “我是你的阿姆，你母亲的母亲啊……慕沙，阿姆自你出生便留在左贤部照料你，一直到你十岁方才离开，你竟将阿姆忘了么？” 萧皇后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地，喃喃不信道：“阿姆不是去世了么……怎么会，怎么会……” 人证物证客观的证明是一回事儿，亲耳听见萧皇后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又一回事儿，一时间，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却个个内心翻江倒海，秘密啊，大秘密啊……这可真真令人震撼，震惊！ 慕沙郡主竟然是曼沙公主，而曼沙公主才是慕沙郡主，俩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隐瞒所有人，互相换了身份！ 欺君！！！ 在萧皇后承认自己身份的瞬间，自称她阿姆的老妇人揭下人皮面具，露出一张陌生的脸，并慢慢退到萧禹身后。 萧皇后：“……” 那一瞬，她恨不得将其掐死，并连带着将多管闲事的萧禹给打死！ 上当了，她竟被坑了。 “说，究竟怎么回事儿，你若老实交代，朕可以留你一命。” “哼，谁稀罕。”萧皇后冷笑。 永昌帝不急不缓追问，“那太子呢？” 萧皇后瞬间泄气，过了好一会儿，似乎理清思绪，倒变的沉静起来，开口便认道：“是，我是慕沙郡主，当年刚入你们大周国土，曼沙那个蠢货便与我商议对换身份。我自然不同意，不是不想，是不想把使臣们当傻子。曼沙却建议，只让我做好准备，等入宫朝见时突然对调，打使臣们一个措手不及，于是，我心动了。” “对换身份于我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自然乐意。然而我不明白曼沙为什么要放弃自己公主的身份，她告诉我，公主的目标太大，会被无数人盯着，而且十有八九会被指给某位皇子或者亲王，而她，不愿意嫁入皇室，只想嫁给个寻常人家，过宫外的日子。” “我以为她在欺骗我，谁知朝见那天来临，她果真穿上我的衣服，化了我的妆容，戴上面纱之后，活脱脱另一个我……” “就这样，我们对调了身份，公平交易，一个渴望荣华富贵，一个渴望自由，各取所需。” 周和曦控制不住的晃了晃身子，拼命压抑内心的思绪，她的推测竟然与萧皇后所言全部吻合。 第305章 打入冷宫 “既然这样，好好做你的皇后就行了，为何要残害宜安侯夫人？为何对一无所知的宜安侯府再三下手？又为什么容不下宜安侯夫人唯一的血脉？” 萧禹一连用了三个“为何”，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荡的众人心中除了惊叹再无其他。互换身份的事儿已经让他们大喝一壶，孰料后面还有更令人“沉醉”的。 萧皇后自然不会认这些，萧禹冷笑，直接揭穿，“当年你给侯夫人下的毒，名为枯萎。但凡中了这种蛊毒者，会像秋天的野草一样，渐渐枯萎，最后凋零。你若还不承认，本王还会将宜安侯夫人当年的就诊案例拿出来，一一作证。” 萧皇后目光如淬了毒液一样望着萧禹，恨不得立刻将他毁灭殆尽。 憎恨的背后，还有无限的可怕，这个男人，真的太可怕了…… 她冷笑一声，承认了。既然都走到这一步，剩下的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杀害宜安侯夫人的理由非常简单，她嫁给当时的三皇子，成为三皇子妃，后来又成为皇后，欲戴凤冠必承其重，她是个冒牌的公主，承重不起。 唯一可靠的法子便是将真的毁灭，如此，她才可高枕无忧。 周和曦身子瞬间软了软，就在那一瞬，某处穴位被击，下一瞬，浑身便又充满力量。 “至于宜安侯府，我本没打算对付，焉知曼沙没有将对换身份的事儿告知婆家？只是后来，宜安侯府颇识趣，不争不抢，一副与世无争的姿态，我才收手。可谁又能想到，曼沙的女儿，会越长越像她娘。” 周孝插嘴，“不像她娘，还能像你不成？” 就算周和曦低着头，也能听出爹爹声音里悲凉和愤慨，还有一丝无奈。 谁知这句竟惹恼萧皇后，她尖刻回道：“既然像她娘，就该夹起尾巴做人，而不是整天招摇过市，大出风头……” 萧皇后不说，众人还真不敢猜，原来周大小姐和宜安侯府接二连三遇到的麻烦与危险，都来自皇后手笔。 最初周记酒馆出人命事件，是为了栽赃嫁祸周和曦，顺便拖宜安侯府下水。 清惠郡主生辰宴上设计孙婵娟，是为了一并毁掉宜安侯府女孩子们的名声。 周和曦马车翻车事件，是不想再看她蹦跶，更不想暴露自己身份。 后来，还有大相国寺附近的刺杀事件，宜安侯府刺客现身事件……都是她的手笔。 萧皇后再次如数家珍，说完指着周孝破口大骂，骂他命硬，运气、福气、顺气，就连老天爷也一起站在他那边。显然，萧皇后已成疯癫之态，将周孝当做周和曦。 永昌帝脊背阵阵发凉，冷汗几乎将里衣浸透了。 如果可以重来，他宁愿从未见过这个女人，从未！ “大相国寺的加持住持，和翰林掌院君牧的夫人，可由你所为？”萧禹继续气定神闲揭秘。 萧皇后听了立刻跳脚，“我与二人无冤无仇，害他们作甚？” “当真？”萧禹不信。 “哼！”萧皇后冷哼，“那么多案子我都认了，有必要剩下两件么？”一副我做的案子多我自豪的姿态，当真让众人咬牙切齿，更别提周和曦、周孝父女。 眼见她癫狂姿态愈发严重，永昌帝直接下令将其打入冷宫。 第306章 摘清 萧皇后被打入冷宫，寿王被削去爵位，一生幽闭，剩下参与谋反的一干人等全部被处死。这样的结果太子不堪忍受，直接晕厥过去，醒来便发觉自己被软禁东宫，听凭发落。 按理说，当年萧皇后欺君，宜安侯夫人也跑不掉，但是她人已经逝世十几年，根据宜安侯的表现以及晟王的说法，宜安侯府上下并不知情，所以，陛下并未降旨怪罪。 不仅没有降罪，反而因为周孝忠义可嘉，面对逆贼相逼，大义凛然，受到永昌帝褒奖，虎门果然无犬后。虽然这宜安侯平日游手好闲些，但骨子里的血性、忠诚倒丝毫没减。 另一个受到褒奖的便是谢大将军，虽然平日里君臣二人吵吵闹闹，你“坑”我，我“坑”你，但关键时刻，谢瑾却对他保持着高度的忠诚，平乱过后，谢瑾被特意留下，君臣二人第一次相看无言，唯有泪两行。 一个大老粗，哭的稀里哗啦，可把永昌帝哭毛了，结果谢瑾又一次被永昌帝赶出宫。而谢瑾临走前又坑永昌帝一把，“虽然您平日里贪财，胆小又谨慎，可您是个好皇帝，臣当时站在殿外，一听到您……真恨不得立时跟您过去……” “滚！”永昌帝发怒，连靴子都扔了过来，谢瑾立刻跳三跳躲开，跳出门槛又回头扒着门框，朝里探了探脑袋，最后确信陛下真让他滚，这才一溜烟跑了。 永昌帝：“……” 一辈子死性不改的大老粗！ 他贪财吗？ 那玩意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他辛辛苦苦积攒那么多宝贝为了什么？还不是想给子孙后代留下点财富！ 还说他胆小，西凉的那些王倒是胆大，有资本没资本的只管瞎眼夺权，结果倒好，作死死光光，现在西凉王室连个男丁都不剩下！ “刘芳春。”永昌帝第一次柔声唤老太监的名字，唬的刘芳春心里一个咯噔，反常为妖，陛下要干什么？ “你那什么眼神儿？”永昌帝瞬间黑了脸，他之所以温柔些，乃是因为老东西关键时刻拼死护着国玺……果然，这一个个的老东西，都不能对他们太好，于是板着脸问道：“晟王叔在哪儿？” “是不是随隆玉姑姑清理漏网之鱼了？” 刘芳春立马松口气，回道：“晟王殿下和颜神医早出宫，这会子说不定已经回到晟王府。” 永昌帝呆了呆，点头，“也是，晟王叔和颜神医守了朕一夜，又经历这般曲折，肯定累透……朕改天登门去谢。” “是！”刘芳春一如既往的恭敬，永昌帝盯了盯，朝他招了招手，待老太监靠近，方才压低声音，“你老实说，朕究竟得的什么病症？” “奴婢不知。”刘芳春认真回忆一番，“颜神医只说是一种罕见病症。” “那，那，那神医究竟用了何种法子将朕治愈？”说话间，永昌帝抖抖肩膀，踢踢腿，发觉浑身充满力量不说，哪哪儿不痛不痒，要说他之前病入膏肓，他自跟儿都不信。 “奴婢不知啊。颜神医的规矩您还不了解，但凡诊治疑难杂症，闲杂人等必然要回避，这是风神谷的老规矩了，而且，无论是替太子诊治脚疾，还是替陛下看诊，颜神医都没提出条件，这全是晟王殿下的恩惠。” 第307章 寒心 刘芳春也是疏忽，忘记永昌帝眼下最听不得“太子”二字，直到永昌帝突然收起生动的表情，面若冰霜，老太监才自觉失言。他捂了捂嘴，后来又把手放下，这么多年，他也不是没失言过，只要陛下记得他心里眼里全是他，就不会治他罪。 “传旨，废太子……” 刘芳春：“……”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太子被废，囚禁东宫，没两日便病入膏肓。这次，永昌帝并未再厚着脸皮去请颜神医，而是吩咐太医院的人好好替太子诊治，至于治好治不好，都是命数。 刘芳春回永昌帝，不仅太子病了，就连太后与宸妃也先后倒下，至今尚未下榻。 永昌帝刚听说太后病倒，急忙抬脚出门，只是另外一只脚尚未迈出门去，迈出去的那只又中箭似的缩回来，径直走到龙榻，淡然坐下，还顺手拿起一本书，翻开。 没翻两页，复又合上，这才漠然道：“吩咐太医院，好生为太后诊治，实在不行，朕厚着脸皮再去请神医。” 刘芳春连忙领命，恭敬退下，一个字也不敢多说。这个时候，陛下看似平静，实则心中最是翻江倒海的。那晚他直挺挺的躺在龙榻，生死未卜，合宫上下都知晓，无论皇后、妃嫔还是皇子、公主，都赶至榻前伺候，唯有太后，当做不知道似的，直至陛下“驾崩”的消息传出去，方才急忙忙赶过来。 进来后，没有一声哭啼，没有一声哀嚎，反而干预起皇位究竟花落谁家的事儿。 如此行径，岂能令人不心寒？虽说，李太后并非陛下生母，可陛下到底是在她膝下长大……自陛下继位，她便颐养天年，想住宫中便住宫中，不想住宫中陛下立刻将她护送至万寿山……作为养子，陛下可以说对她仁至义尽，谁知到头来…… 太后到底担着陛下母后的名头，而宸妃，一个曾经得宠的妃子，就更不用提了…… 这次事变，表面上宸妃哭天抢地，恨不得立刻随陛下去，事实上，还不是在忙着与皇后争权夺利？尤其是，她自知干不过皇后，便拉拢向来不问政事的晟王殿下蹚浑水，这回，陛下定然厌恶透了她…… 走出殿外，刘芳春抬头看天，蓝蓝的天空，肆意的飘散着几多白云，十分贴合乌云过后的姿态。老太监抬了抬脚，朝太医院走去…… …… 皇宫这场剧变很快传遍各个世家大族，没两日，泰半京城都知晓。不过，让众人愿意嚼来嚼去的，还是萧皇后与宜安侯夫人对调身份的事儿，说完都感叹，真真比戏文唱的还要曲折出彩。 悄悄奚落完萧皇后，惋惜两声已故的宜安侯夫人，众人又商量好似的把焦点放到周和曦身上。如今，周大小姐的亲姨母，曼圣公主可是西凉女王！ 女王啊！仅此一条，便能让人津津乐道半天。 话说回来，周大小姐真是好运，先是外祖父做了西凉王，很快外祖父挂了，且又不是外祖父……没想到，接着她亲姨母竟然做了西凉女王！ 再回想从前，周大小姐落水不死，得了“假死之症”不死，萧皇后三番五次陷害要她死，不死，不死，就不死……这运气，实乃爆棚！ 第308章 落雪（一） 这几天，周和曦过的颇为松快，心头一块大石头落地，再也不用担心危险随时来临，自然令人享受。如今，她的心思便又回到吃喝上头。 刚入十一月，大地便落了今年第一场雪，周和月、周和星并肩而至时，周和曦正围着火炉吃糖炒栗子。姐弟二人不约而同的跺跺脚，拍拍身上的落雪，眼睛却眨也不眨的盯着大姐腿上的箩筐，满满一箩筐糖炒栗子，冒着热气儿，十分诱人。 “正说着，下一锅给你俩送去呢。” 周和曦笑盈盈，忙招呼二人，金玲端来热茶，笑着对这对姐弟道：“四小姐，世子爷，快去厨里瞧瞧吧，倩娘用一口比水缸还大的铁锅炒栗子，那铲子，比铁锹还大。倩娘厉害着呢，铁铲舞动自如，玩杂耍似的。” 周和星觉得新鲜，立时去了，往日最爱凑热闹的周和月却坐着不动，吃了没两个栗子，忍不住道：“大姐可知，那母女三人又回来了……”她朝早已人去楼空的曲香苑方向努了努嘴，不屑道：“这会子三人正在祖母那儿哀求呢。哼，也不好好照照镜子，哪来的脸！” 宫里宸妃失势，曲尚书被陛下找借口封了个钦差大臣巡访吴地各个区域，看似风光升职，实则被贬。曲家不复从前，曲姨娘和两个女儿没了靠山，回侯府早晚的事。只是，周和曦没想到三人这般沉不住气，落雪的天气不好好家里待着，竟急吼吼的冒雪回来。 “爹呢？”周和曦问道。 “爹一大早就出门了，这几天一直这样，大姐不知道吗？” 哦，周和曦摇摇头，她还真不知道。 自打宫里回来，她一口气睡了两天，睡的久吃的少，饿坏了，接下来便连着吃了三天，好不容易把肚子填饱，倩娘又开始想着法子的变花样弄小吃，算下来，这几天她除了睡便是吃，哪里有功夫关心爹爹的去向。 “这几天爹好像闷闷的，有些不高兴……”呃，正说曲姨娘呢，周和月意识到跑题儿了，连忙又将话题拽回来，“你问爹做什么？就算爹在府里，也不会同意那三个不要脸的回来。娘说了，曲姨娘就是个祸害，在哪儿祸害哪儿，还有她那两个女儿，早晚被她祸害惨了。” 现在还不惨么？ 以往大家看着宸妃，瞅着曲尚书，不敢说什么，如今俩人一失势，他们可不捡最难听的说，亲娘名声这般，女儿能好哪里去？ “祖母怎么说？” “肯定不让她们进门！若非她们厚颜无耻的跪在侯府大门口惹得众人围观议论，祖母压根不会让她们进门儿。” 可终究还是进来了。 周和曦望着周和月稚嫩的小脸儿，好久没捏，手痒的厉害，忍不住捏了下。周和月习以为常，除了咧咧嘴露出一口银牙，再没别的反应。 “你呀，还是没想明白。咱们家大门儿，出去不好进来，进来了，就不好再出去。”周和曦瞬间弄明白祖母的意思，微微叹气。 周和月还是不懂。 周和曦拍拍四妹的肩膀，认真道：“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哪能事事如意呢？人多口杂，事情也多，不如意的地方自然比比皆是，和月，很多事情我们都不能顺意而为。譬如曲姨娘这件事，爹一日没休她，她便一日是侯府的姨娘，何况还有和露、和霜，都是姓周的……” “说的好！”帘子忽被打起，一股子冷空气“嗖”的进来，让人面前猛的一凉，周和风穿着大氅，提着个竹篮进来。 “大哥！”姐妹二人齐齐站起来相迎。 第308章 落雪（二） 竹篮上有个盖儿，上面落了铺了一层晶莹的雪花儿，周和曦很惊讶，“竟然下这样大了。”话毕，打了帘子朝外瞧，果然，硕大的雪花簌簌而落，大地已经白茫茫一片，天空灰蒙蒙的，才吃了午饭，已有傍晚之感。 “不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周和风眉间含笑，带着几分得意，周和月麻利的将盖子掀了，竟是满满一篮子菌菇，有草菇、平菇、白玉菇、袖珍菇、金福菇……周和月简直要惊呆了，“大哥，集市上新开一家专门卖菌菇的鲜菜铺吗？” “这都是我和几个同窗去山林采的。天冷，咱们吃锅子，吃锅子就得有菌菇。”周和风搓搓手，接过金玲捧来的热茶，放在唇边抿了一大口，身上的寒意立刻驱散不少。 周和曦的眼睛立刻亮了三分，“好大哥，我怎么没想到！金玲，快去厨里告诉倩娘，今晚我要吃锅子！” “嗯，让她多多备几个锅子，锅底要不同，鸡鸭鱼，牛羊肉都要有……哦，还有调味，要有鲜辣的和不辣的……哦对了，从地窖扒几个地瓜出来，新鲜肉橘也要备上两大盘子……”周和曦越说越兴奋，忘我的在地上转了个圈儿，吩咐周和月，“快快告诉母亲，今晚来曦园吃锅子。” “然后再去前院看爹爹回来没，若回来，请他立马过来。” “至于祖母那里，等下我亲自去请。” “大哥，五妹在做什么？” 周和风瞅着像百灵鸟一般叽叽喳喳不停的周和曦，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给你包山楂葫芦呢，她自跟儿琢磨的。” 真的？！ 周和曦不顾形象的一蹦三尺高，道一句，“大哥先坐着”，便一溜烟跑出门儿。 两刻钟后，周和曦从东府跑到西府，又跑回来，跑的浑身热腾腾的，身后则跟着周和云、周和雨、周和冰、周和泠姐妹。而这时，周和月请来了杨氏，曦园立刻热闹起来。 一屋子女孩儿环绕杨氏身边，这个给她捧茶，那个给她剥栗子，多日未展笑颜的杨氏不停地开怀大笑，往日惨淡愁云在那一瞬，随风散去。 就连曲姨娘贸然回府给她添的堵，杨氏在那一刻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一会儿，外出打探消息的玛瑙回来，小声禀道：“曲姨娘已回了曲香苑，七小姐、八小姐也回了如意馆。“ “老夫人怎么说？”杨氏关切道，曲姨娘回不回的，她已经不当回事儿，她在意的是婆婆的心情。 虽然，她也知道，这会子婆婆心情好不到哪里去。 “老夫人打发走曲姨娘便说瞌睡的不行，这会子已经睡熟。” 众人：“……” 大约几息功夫，静谧的曦园再次热闹起来，比方才更胜。 傍晚，孙老夫人披着一身红狐大氅，怀抱精巧暖炉，满面红光进了曦园，一众孙子孙女齐齐出门迎接祖母，老太太眉开眼笑，半晌都未停歇。 “祖母，您怎么穿的这样喜庆？” 周和曦吊着孙老夫人的膀子撒娇，老太太点了点她的小鼻子，无比宠溺，“我大孙女头一次做东，我焉能不喜庆？” 说笑间，玛瑙来禀，侯爷回来了…… 第309章 火锅（一） 不一会儿，周孝身披一件银灰色大氅，满身酒气的进了曦园，与众人关注点不同的是，周和曦发现父亲貌似哭过。尽管，他梳理的清清爽爽，或许骨肉血亲的缘故，她还是能感觉得出来。 孙老夫人闻见周孝身上的酒气直皱眉，颇不悦道：“老大，才入十一月就这样醉醺醺，如此一直到小年、大年、元宵，岂不是要醉死过去。” “母亲饶恕，众友人盛情相邀，儿子不好总是拒绝，虽喝不少，但儿子没醉。”周孝笑盈盈的解释，孙老夫人却不愿再理他，只把目光转到周和曦、周和风等一众孙女、孙子身上。 周孝讪讪，摸了摸鼻子退坐一旁。 暖厅内，锅子已经点火，一碟碟、一筐筐碧翠晶莹的鲜菜、豆腐、地瓜片等食材也已摆放整齐，倩娘等人恭敬的请众主子入席，周和曦搀着祖母走在最前头，众人刚到暖厅门口，浓香热腾的火锅味儿扑鼻而来，大家不约而同的深吸一口气。 “哇！哪个是鱼肉锅子？”周和月叫嚷，倩娘忙一一给众人介绍。 一共五桌，每桌至多四人，不过，西府只来了三个姑娘，东府这边的姨娘们也不在，五桌绰绰有余。 “谁和我一起吃鱼肉锅子？”周和月瞅见目标，迫不及待问道。杨氏气的脸都白了，孙老夫人连忙发话，大家不用看她，只挑最喜欢的锅子吃就好，虽如此，杨氏还是狠狠的瞪了周和月一眼。 不过，这位四小姐已经习以为常，只暗暗对众姐妹吐吐舌头，完全没当回事儿。 孙老夫人最爱羊肉，周和曦素来与祖母亲密，俩人坐在一起。而杨氏，自然要跟着婆婆的。周和云踟蹰好一会儿，见没人再选羊肉锅子，便怯怯走近周和曦，杨氏连忙拉她坐下，“瞧，我差点忘了，咱家五姑娘也是最爱羊肉的，好孩子，就坐我身旁，待会儿伯母给你涮菜，你只管吃肉。” 周和云忙红着脸道谢。 周和月略略松口气，只觉“逃过一劫”，于是，她与周和雨、周和冰、周和泠坐了一桌。而周孝则领着周和风、周和星兄弟坐下，如此，还剩了两桌儿。 “放着也是放着，去把曲姨娘、七丫头、八丫头娘仨儿叫来一起吃。还有郑姨娘、李姨娘，采莲、湘儿、倩儿三个姑娘……人多热闹。”孙老夫人说完，众人都愣了，屋里静悄悄的。 周和曦第一个反应过来，催道：“还不快去。” 玛瑙与四金连忙分头喊人，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但凡孙老夫人点到的，都来了。她们动作一致的低头进门，齐刷刷的向孙老夫人行礼。郑姨娘是二小姐的生母，平时老实本分又会做事，颇得杨氏眼缘，姐妹素来相处不错，所以，郑姨娘除了感激外，没别的情绪。 而李姨娘，一生无所出，性格温顺的像只猫儿，若非主母唤，一般都不出院子的，这会子她和平时一样，低眉顺眼，嘴角噙着恬淡的笑。 采莲、湘儿、倩儿原本在各处做事的，后来入了周孝的眼，却并未提为姨娘，三人处在一个院子，每天说说笑笑的，专门为周孝做针线。 这五个人当初全部经了孙老夫人的眼和提拔，这也是周孝后院比较和谐的主要原因。 除了曲姨娘这个例外。 第310章 火锅（二） 众人瞩目的曲姨娘再也没有往日的气焰，入侯府多年，第一次这样低眉顺眼，为了不扫兴，她脸上挂着笑，却因忐忑而显得僵硬。周和露、周和霜姐妹当真一对姐妹花儿，此时相互依偎着，局促不安着，显出几分单薄和可怜。 风云变，日月都黯然，更别提这侯府小小庶女。才多久，俩人全然没了那日在御花园的趾高气扬。 周和曦感叹，若是二人自此能收心，好好的守着自己姨娘过日子，将来，不提前途之事，总能过上一辈子的安稳日子。 “都坐吧，那两个锅子一样鸭肉底儿，一样大骨肉底儿，尽管挑喜欢的坐。”孙老夫人发话，众人陆陆续续收回眼神儿。 曲姨娘、郑姨娘等人哪里敢挑，应声是便就近坐了，并不管锅子底儿是什么，她们像是商量好似的，曲姨娘领着两个闺女，郑姨娘领着李姨娘等分拨而坐，如此，曲姨娘那桌没满，而郑姨娘那桌儿却多出一人，湘儿走的慢些，没捞着凳子，局促不安立于一旁。 周和曦忙命金玲给湘儿搬了个凳子，并笑道：“看来咱们家还是喜欢吃大骨肉的多。” 众人笑成一团儿，有真笑的，也有附和的。孙老夫人笑的最真，经此一劫，老人家又老几岁，心思又通透许多。 如今到了她这个年纪，只盼着两府和谐，儿孙顺遂，后宅安宁，除此之外，别无他求。这也是，她轻轻松松饶过曲姨娘的原因。 席面一开，屋里逐渐静下来，不一会儿，静的有些出奇，若非亲眼瞧见，站在屋外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里面有二十来个人在吃锅子！ 周和曦埋头吃了一阵子才发现这一现象，抬头一瞧，大家都和她一样认认真真吃，祖母正在羊腿子“干仗”，继母正热情停不下来的帮五妹涮菜，五妹，则心怀敬意、谢意的吃。 四妹那桌子就不用说了，一水儿的吃货，瞧老九小和泠，嘴巴都塞不下了。 曲姨娘、郑姨娘两桌不用说，吃不吃的都很安静。 再看爹爹，十分体贴的帮大哥、六弟涮菜，完了还帮他们调酱汁儿。 周和曦突然生出一种劫后余生之感，还有什么比平安顺遂，冬日里一家人围坐一起吃锅子更幸福呢？ 她本来想说两句，突然又不忍打破这种美食带来的温暖和享受，于是又重新低头，惬意的享受起来。 一顿热腾腾的火锅吃到尾，屋里才有了三言两语。锅子一收，茶水上来，才算又热闹起来。孙老夫人、杨氏对倩娘的手艺赞不绝口，都给了丰厚的赏银，喜的倩娘嘴巴都合不拢。 大家都明白，两位主子在给大小姐锦上添花。 如今的大小姐莫说在府里有着说一不二的地位，满京城哪个不艳羡，更多的暗暗找门路想要贴近。不为别的，单单她们大小姐如有神助的运气便让许多人心生敬畏。 周孝又饮许多，这会子真的醉了，周和曦自告奋勇的送他回书房。大概两月有余，周孝一直歇在书房。 说是周和曦搀扶他，却不知不觉中父女相互扶持前行，将近书房时，周和曦轻笑一声，歪着脖子问道：“爹真的会友人去了吗？” 第311章 父女深谈 周孝目光闪了闪，书房门口，大红的灯笼照映下，银灰的雪花大的出奇，从未见过这样大的花瓣儿的周和曦忍不住仰起脖子，看向灰蒙蒙的天空。不经意伸出手来，便立刻有蒲公英一般的雪花落到掌中。 手心猛的一凉，多了一团白色的球儿，周和曦抬眼看向父亲。 周孝漫不经心的往闺女手心放了一个圆滚滚的雪球。可能条件反射吧，周和曦拿到雪球便反手一扔，雪球朝周孝飞了过去，力道不轻不重的砸到周孝脑门儿上。 周孝：“……” 周和曦：“……” 不知道爹会不会觉得她这个动作太忤逆？ 谁知周孝哈哈大笑，弯腰又是一个雪球儿，有黄金橙那般大，周和曦愣了愣，立刻抬脚跳进书房，随后将门关上。 门外，周孝依旧笑个不停，忽然，那笑声变的有些诡异，周和曦犹豫几分，将门打开，竟然看见周孝趴在雪地里嘤嘤哭泣。 “爹！您醉了，地上凉。”周和曦一个人扯不起，便命父亲贴身小厮帮忙，两人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人弄至书房的小榻，周和曦又命小厮打来热水，用温热的锦帕帮周孝擦手，擦脸…… “爹，您是不是想起娘了？”她依稀记得，玳瑁曾经对她说过，母亲性子最是活泼，怀她那年，眼看快要临盆，一场大雪忽至，母亲便闹着要去踏雪，众人哪肯，奈何一屋子丫鬟、婆子怎么都劝不下，最后还是她爹小心翼翼搀着她出了门。 俩人在雪地里团了好多雪球儿，后来，事情被祖母知道，祖母将父亲叫过去，好一阵骂…… 周孝只呜呜的哭，声音听着有几丝压抑，周和曦便告诉他，人都被她撵去睡觉，现在四周无人，他可以放声哭。 谁知她这么一说，哭声突然止住了…… “你老实告诉爹爹，萧皇后对你做的那些事，是否一直知晓？” 周和曦：“……” “是！”她几乎毫不犹豫的做出回答，危险已经过去，她的隐瞒也没有任何意义，“起初，只是怀疑，在咱们酒肆出事起，我便四处勘察目标，后来，在清惠郡主生辰宴上，目标范围开始缩小，再后来，坠马事件……我基本将目标锁定为萧皇后。” “那你祖母，是不是也知晓？”周孝声音微微发颤。 周和曦诚实的点头，“是的。娘曾经向祖母吐露过一些心事，有关她和萧皇后的过节，还有临终前，娘吐露，害她中毒的凶手就是萧皇后……” “所以……所以，你们都知道……唯有我不知……娘，娘她，竟隐瞒十多载……我，好苦啊！” “为什么偏偏要瞒着我一个啊！” 周孝鼻涕一把泪一把，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周和曦就跪在他脚边，待他情绪稍稍安定，才认真道：“我一岁就没了娘，不想再失去爹。如果，您从一开始就知道萧皇后是害死娘的凶手，爹，您会怎么做呢？” 周孝愣住。 周和曦泣道：“祖母就是怕失去您才隐瞒至今的啊……爹，为了我，为了这个家，您必须在……” 周和曦伏在父亲膝头，泣不成声。 第312章 礼物 周孝怜爱的抚着闺女的脑袋，柔声道：“傻闺女，你真是太小看你爹了，假若我从一开始便知晓，只会成为你和祖母的左膀右臂，绝不会冲动行事的。” “不信啊？” “你娘走了这么多年，我可有颓废度日？小妾该纳纳，庶女该生生，呼朋唤友，寄情山水，你爹我哪一样落下了？” “正是因为你娘走了，所以我才要好好的活，咱们一大家子定要好好的，尤其是你……不亲眼看着你姻缘美满，儿女成群，爹就是死了，也不会瞑目。” “爹……”周和曦泪眼婆娑，再说不出一个字。 周孝将她扶起，热水洗了帕子，将她脸上泪水擦干，“好孩子，你我今天的谈话，不许告诉你祖母。她年纪大了……” “我知道的，爹。” “嗯。”周孝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但是周和曦却站在原地未动，见周孝不解，才咬咬唇问道：“您还没回答我最初的问题。” 周孝：“……” 沉默半晌，他才叹气道：“我给你娘上坟去了……顺便将她骂了一顿。夫妻本一体，她倒好，事事与你祖母讲，西凉之事，从未对我提过半个字，实在可恶。” 周和曦：“……” 亲娘啊，您都走了这么多年，爹的怨念竟还如此的深……再瞅一眼亲爹，怎么瞧怎么像个怨妇！ 某女屈了屈膝告别，风一般的溜走。 …… 大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才停，路面的积雪足有半尺深。雪一停，府里的仆人们开始清理园林、树木上的积雪，而道路、庭院这些重要的下脚地儿早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周和曦看着忙忙碌碌的丫鬟、婆子，自己也没闲着，她要给曦园堆几个漂亮的雪人，不枉老天降下这么一场祥瑞的大雪。 正忙的不亦乐乎，宫里忽然来了人，据说是她远在西凉的姨母，西凉女王给她送来整整五车礼品，全部都是为了她下个月的及笄礼。这些礼物来自西凉，入关后自然要上报官家，因此，永昌帝才特特派人引路、宣旨，宜安侯府顿时热闹起来。 周和月、周和云姐妹早手拉手跑进曦园，亲眼看到仆人们将一车又一车的礼品往大姐的库房里搬才敢相信消息是真的。 三车尚未卸完，金玲告诉主子，库房已满，装不下了…… 周和曦：“……” 这位女王姨母当真实在啊，实在又有钱，对她来说，这简直是一笔飞来横财，谁能想到人在家中坐，黄金万两天上来呢？ 某女笑眯眯的吩咐金玲，让她把库房隔壁的两间闲置客房收拾出来，也作为库房用，周和月瞅着大姐财大气粗的样子，艳羡又喜爱，禁不住道：“大姐，你现在有钱了，可不能忘了妹妹。” 周和曦没好气瞥她一眼，反问她何时忘记过姐妹？周和月同样没好气道：“大姐可好多天没请我们去醉仙楼坐坐了。” 周和曦趁机捏一把她那肥嘟嘟的小脸儿，捏的对方龇牙咧嘴抬脚，“前儿是谁在我曦园吃撑了半夜都没睡下？” “大姐……”周和月心虚，继而摇晃某女胳膊直撒娇，“去嘛去嘛，就去一次嘛。” 一个不小心，那哈喇子差点儿流三尺，周和曦眉头直皱，“骂”了句没出息，“骂”完又觉失言，好像与四妹比起来，她更没出息……算了，算了，吃货要什么出息！ 于是，在周和曦的带领下，周家姐妹直奔醉仙楼。 第313章 尴尬的“废”太子妃 此次出“洞”，除了周和露、周和霜姐妹推诿不去，周家姐妹连着表姐吴宝珠全都到齐，后来，马车拐到金雀街的榆钱胡同将三小姐周和雪也接了出来。 起初，周和雪不忍大姐破费，不愿跟着凑热闹，周和曦笑说，赏雪景吃酒席，怎么能少了雪妹妹呢？ 惹的众姐妹笑作一团，周和雪只好跟上。 如果是从前，周和曦怎么着也不会主动叫上三妹的，毕竟，那时的她成日处于危险中。现在，危机解除，她那位远在西凉的女王姨母又赏她这么大脸面，荣耀时刻，就该与姐妹一起分享。 姐妹八个，分坐两辆马车，到了醉仙楼门口，周和月第一个跳下马车，叽叽喳喳招呼姐姐妹妹，尤其是体贴周和泠那个小的，周和曦瞅见，心中十分高兴。这才是大家族该有的姐姐妹妹模样，那些成天明争暗抢，斗鸡似的姐妹团，想想都心累。 “小九，你这大氅何时得的？”周和月摸摸那料子，还不错，就是颜色、款式都旧了，底处都有些褪色。另外，才刚九岁的周和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大氅分明短了。 “前年得的，母亲赏的。”周和泠声音怯怯的，低低的，周和曦连忙笑道：“三婶就是疼人，瞧这颜色、款式，多精致。” 因在外面，有些话不宜多说，周和曦才连忙将周和月的话打断，携众姐妹一起进了醉仙楼。 这时，一直静静的停靠在醉仙楼一旁的马车才微微传出动静儿，那车帘被打开，露出个缝隙。 待周家姐妹入了酒楼，扒着帘子的纤纤细指重新将车帘拉上，“瞧她那小人得志的样子！宫里才刚宣了旨，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出来炫耀！” 孟馥雅几乎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言辞之恨之无奈，皆流露于表。容颜憔悴，身形消瘦的林静姝轻轻咳了咳，体弱气虚道：“据说，西凉女王往宜安侯府送了整整五马车礼品，皆为周大小姐下个月的及笄礼，如此荣耀，换作你我……也许……” 言至此，林静姝突然闭嘴，没再往下说。 孟馥雅忙道：“阿姝，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阿雅，如今我这副模样，叫我如何振作？长乐公主薨逝，皇后娘娘被打入冷宫，太子被，废了……如今，我也是个，废人。” “阿姝！你怎能这样说？你与太子虽然订婚，却并未成亲，只要你一天没入他家的门，就一天不是他家的人……” “阿雅……你恐怕忘了，天家，非常人之家。这些天，你听到的有关我的流言蜚语还不够多么？如今的我，已经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 孟馥雅当然心知肚明，虽然好友尚未嫁入东宫，可在所有人眼中，她已经是太子妃。若非如此，前段日子也不可能有那么多人屁颠儿屁颠儿跟在好友身后，各种拍马、巴结。可是现在……就算陛下亲口毁掉她与太子的婚事又能如何？ 一个曾经与太子有婚约的女子，谁敢娶？谁会娶？ 世家大族里，没有人愿意蹚这趟浑水，也没有人愿意沾染这个晦气。 “夫人！前面是……是晟王府的马车！”车夫突然对孟馥雅道。 第314章 晟王逛醉仙楼 孟馥雅连忙扒开帘子朝外看，果真是晟王府的马车，于是她连忙对林静姝道：“看吧，我说的可准？颜神医最近可喜欢来醉仙楼吃席，几乎隔三差五的。没想到他前日才来的，今日又来了。” 阿姝最近郁郁寡欢，整个人瘦了一圈不说，容颜更是憔悴不堪，她初见时吓的差点失声。后来，没人时，阿姝悄悄拉住她的手，对她说，如果她死前能再见晟王殿下一面，就是立刻去死了，也心满意足。 她实在看不得好友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便在旁打气，说既然现在她又恢复自由身，何不搏一搏，挣个晟王妃做？好友当时未语，却明显心动。于是，她命人四处打探消息，最后决定从颜神医入手。 恰巧，阿姝这会子病怏怏的，正好有了由头。 对面，颜冀从马车跳下，二人正准备下车，谁知颜神医和车夫忽而将车门大打而开，就在这时，一架令人非常眼熟的轮椅出现了……上面坐着的，不是晟王还能是谁？ “惊喜！”孟馥雅喜笑颜开，“阿姝，你记住了，幸福从来都是人主动争取过来的，你不主动，有的是人主动。” “阿雅，我，我如何主动……”林静姝急的气喘吁吁，连声咳。 孟馥雅附到她耳边道：“找颜神医看诊，借机接近晟王。最好能……记住，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这还是个从未沾过女子身儿的英雄，而你，病如西子胜三分，比往日更有风情。” 孟馥雅一着急，将那些林静姝听不得的害羞场面也说了，羞的好友面色发红发烫，头埋的低低，半晌没抬起。孟馥雅心一横，催促道：“快别害羞了，这些事你早晚要经历的，眼下最重要的是，争取这样的机会。快，他们都要进去了……” 林静姝连忙抬起头，定定的看了好友一眼，戴上帷帽，由丫鬟搀着下了马车。 二人走进酒楼时，只听王掌柜喜笑颜开的炫耀，“我说今儿一大早就听见喜鹊叫呢，原来晟王殿下驾到，哎呀，咱们这醉仙楼，可真真出名了……” 借此机会，孟馥雅急忙上前打听，“王掌柜，您说晟王殿下来了？” “嗯呐！” “真假？” “殿下刚上去，就在天字第一号雅间，我还能骗您不成。” “王掌柜，看清楚，这是一千两，就照这个数上菜，把天子二号雅间给我。”孟馥雅豪迈的甩出一沓银票，林静姝吃惊不已，准备上前阻拦。 阿雅心中有她，处处为她设想，已经让她感动不已，她岂能再让好友破费呢？一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万一被广世子或者她婆婆国公夫人知晓，岂不是…… 然而孟馥雅却提前给她使了个眼色，并压低声音告诉她，这些银钱都是她的嫁妆，和辅国公府没有一点关系。 王掌柜并未动那银票，“孟夫人见谅，天字号第二雅间已经被人包了，不过，天字号第三雅间尚空着。” 孟馥雅不由撇撇嘴，除了周和曦那伙儿人再没别人，这样也好，若今日阿雅成了，也让那个得志便猖狂的小人艳羡艳羡…… 第315章 相邀 点完菜，周和月好奇的问庆喜，隔壁天字一号雅间坐的是谁，毕竟大姐带她来过几次醉仙楼，而且每次她们坐的都是天字一号。庆喜儿故作神秘，拿手半掩着嘴巴，正要说，忽听有人敲门。 “谁啊？”周和月环视一周，发现姐妹们都在，不由凝眉，她们一桌八个人刚刚好，可千万别再来蹭饭的了。 庆喜儿得了周和曦的示意小跑去开门，万万没想到进来的是颜神医，众女大吃一惊，纷纷恭敬起身行礼，颜神医可是她们周家的大恩人，祖母反复交代，以后见神医一定要像见到最尊敬的长辈那般。 颜冀颇有几分受宠若惊的模样，赶忙将来意说了，众人这才知道，原来隔壁天字一号坐的是晟王殿下。别人倒好，周和曦听了心中好似被什么撞了一下，自打从皇宫出来，她和晟王一句话都没说过呢。 这些天她每每想起那晚的情形便辗转不能入睡，就算睡着，也无法像往日那样安眠。那样艰难的历程，是晟王扶持着她一步步坚持走过去的，再往远处说，这半年来，她每每遇到生死困境，也是晟王帮她化险为夷的。 不知为何，周和曦突然生出一股想要立刻见到晟王的念头，转念一想这会子晟王恐怕在用餐，她贸然打扰不合适，先听听颜冀怎么说吧。 “巧！真巧！”颜冀还是那副自来熟的样子，说完，还将周家女儿全部看一遍，心中暗暗赞叹，这家子的姑娘，生的可真好，个个都是顶好的。 饶是周和月这样大大咧咧的女孩儿都被颜冀瞅的脸红，更别提周和雨这等原本性格就带着怯懦的了。 “择日不如撞日，晟王相邀，不知各位小姐可愿赏脸？” “宴席已经摆好，屏风也放好，选的都是周大小姐平日爱吃的菜……” 这下，周和曦脸上也火辣辣的，她尚未言，周和月已经大着胆子道：“多谢晟王殿下相邀，恭敬不如从命……”说完，又给大姐使眼色，如此好事还等什么？ 周和曦习以为常，一般人遇到晟王都是这副德性，她已经在清慧那里看到不能更多。 于是，周和曦领着一众姐妹去了天字一号雅间，里面，果然整整齐齐摆了两大桌席面，中间由大屏风隔开。众女齐齐给萧禹行礼后，一个个行动拘谨的落座。 落座后，却一直未见周和曦动筷，周和月看看更加局促的姐妹，便晃了晃发呆中的大姐，用口型问道：“大姐，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吃？” 某女这才从思绪中走出，轻声笑道：“吃吧，吃吧，殿下，我们就用了。” “客气什么？上回去我府上吃螃蟹，也没见你这般客气。”萧禹说的轻快又温柔，周和曦立刻闹了个大红脸，其他人身上的拘束感登时散去。 可就这么干吃也不像样子，这儿又不是家里，就算一家子二十几口子吃火锅，也可以不吭不喘。于是，周和曦没话找话道：“殿下与神医怎么突然来了醉仙楼？” “据说这里的菜好吃。”萧禹不慌不忙道。 周和曦：“……” 好吃不好吃的，你不知道啊？ 第316章 买下 萧禹若无其事的说完，又像模像样的品了几口菜，赞不绝口，周和曦悄悄摸了把鼻子，埋头吃菜。这时，只听萧禹又道：“这样好的酒楼，不如就买下吧。” “买下？”颜冀在旁打哈哈，“殿下确定？” “怎么？不可以吗？”萧禹反问，“你不是不知，最近府里的厨子们在研究各国菜肴，若买下京城名楼，也好扩展特色菜肴，互相切磋技艺。” 周和月用胳膊肘碰碰周和曦，发现大姐不太正常，她们姐妹都是贪吃的，但是这会子个个放下筷子认真听晟王说话，大姐倒好，只埋头吃。 周和曦瞥她一眼，继续夹菜，她吃饭用的是嘴巴，又不是耳朵。再说，她要是不吃，会怕自己忍不住大笑。嘴巴只有一张，不能用来笑，就得用来吃。 “嗯，殿下说的十分有理。小跑堂儿，你可听见？去把你们掌柜的叫来，若是东家在，更好。” 守在门口听安排的庆喜儿连忙跑下楼传话。 于是乎，一切像是安排好似的，东家胡多金恰好在，恰好不愿意卖，恰好晟王给的价格实在高的离谱，于是乎，商人重利的他一咬牙给卖了。 颜冀在旁“摇旗呐喊”，“我说胡东家，你就知足吧，晟王给你的银钱，是你这栋酒楼这辈子也赚不来的。直接取利之事，何必辛苦一生呢？” “呵呵……神医您说的对！”胡多金点头哈腰，对晟王都没那么恭敬，“若是神医能随小的去家中一趟，为老母把脉医治愈多年顽疾，小的愿意把卖酒楼的钱赠给神医一半！” 说着，胡多金跪地相求。 颜冀不发话，只看萧禹。良久，萧禹才轻道：“胡东家一片孝心，难能可贵。” 颜冀这才道：“既如此，饭后我便随你走一遭，说好，这个情，是晟王殿下给的，我不要你的钱。” 胡多金感激不尽，连磕好几个头才退下。 周和曦挠挠头，半晌才找到合适的言语，“恭喜殿下喜得……美食圣地。”本来想说财源滚滚的，然对方能花数倍重金买下醉仙楼，如此不差钱，便也不稀罕财财源滚滚了。 众姐妹连忙跟着大姐附和，萧禹心情很好，笑道：“本王谢过诸位小姐美意，吃菜，吃菜。吩咐厨里，将醉仙楼里的秘菜挑最好最贵的，全都做出来，给周大小姐那桌端上。” “谢殿下！”以周和曦为首的姑娘们纷纷起身，齐齐道谢，萧禹忙道：“众位小姐无需这般，我邀你们过来是吃饭的，可不是看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向我道谢的。” 只一句，晟王在周和月等人心中的形象简直拔高了几十丈，激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为了表达她们的感激之情，一个个更加认真享用美食。 这时，没完没了的萧禹又发话了，“王掌柜听着，从今儿起，但凡周大小姐带人来酒楼吃席，一律免钱。” 周和曦：“……” 难道往日她来酒楼吃饭掏钱了？ “啊，殿下，使不得，使不得……”周和曦突然从凳子上跳起，配合着演戏。 第317章 晕倒 萧禹唇角不由自主勾起一个迷人的弧度，貌似周和曦瞬间上道儿之举令他十分愉悦，待某女将戏演完，他又大方的露出一个温柔又晃眼的笑容，“倒不是白给周大小姐吃的，我有事求周大小姐。” 周和曦态度更恭敬严肃了，忙问何事，萧禹故作犹豫，须臾才道：“那日周大小姐一碗阳春面名动京城，令我十分震撼。试想究竟什么样的美食佳肴可以让京城十大名厨像鸟儿一般抢食？” “今日，我既然盘下这酒楼，自然想推陈出新的……所以，届时还请周大小姐指点一二。” 话毕，他又问王掌柜醉仙楼掌勺何人，王掌柜恭敬回答是京城第一食神刘文成，萧禹这才恍然大悟，点头道：“原来是他，本王听过他的名号，武就，快快去将刘掌勺请来。” 至此，周和曦已经完全瞧出晟王之意，如果她没猜错，接下来的步骤肯定是让刘文成等人认她做师父，如此，她和醉仙楼之间，晟王与醉仙楼之间的隐匿关系将浮白天下。是显露，却又是打着新幌子的显露。 周和曦虽然不知晟王目的为何，却乐得配合。 能为恩人出点子小力气，她很乐意效劳。 果然，刘文成被晟王好一阵子夸耀，随后又将他领到周和曦面前，问她愿不愿意开门收徒，周和曦不顾一桌子大眼瞪小眼的姐妹，很不谦虚的收了刘文成这个徒弟。 屋里气氛正浓，忽然有人急急敲门，“救命啊！颜神医！救命……” 竟是孟馥雅的声音。 周和曦甚觉诧异，孟馥雅来了？还喊神医救命……可见，她是知道颜冀与晟王在此的，这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么？ 喊的既然是颜神医，萧禹便觉没自己什么事儿，不言不语的只等颜冀决裁。或许出于医者本心，颜冀略略犹豫几息便将门开了，门外，孟馥雅极力支撑一人，那人上半身都在孟馥雅身上，看样子已经晕厥过去。 “神医救命，方才我正与林大小姐用席，林大小姐突然晕了过去……六神无主之时，忽然听到神医与晟王殿下在此……” 话未完，颜冀了解大概，便请人进门。 孟馥雅暗喜，两只脚刚跨进门便呆了，她万万没想到周和曦姐妹居然在这里……她们竟然……竟然在和晟王殿下一起用饭！ 虽然，两桌之间隔着一道屏风，在孟馥雅看来，有没有那道屏风，根本没什么区别。 “还愣着做什么？快快将林大小姐扶到椅子上……”颜冀只一眼便瞧出事情有古怪，若林静姝真的晕倒，身为好友，会这般淡定？不仅环顾四周，在发现周家姐妹之后，震惊与猜疑的心思丝毫不加掩饰的流露…… 什么晕倒！恐怕是相思之症…… 不过，他还是照着对方的意思，将林静姝当做晕倒的病患看待。在孟馥雅的示意下，两个丫鬟一起将林静姝抬至椅子上，颜冀掏出锦帕搭在林静姝的皓腕之上，为其把脉。 片刻，颜冀淡定的收了脉，孟馥雅焦灼的问询好友情况。 “没什么事。” “她昏迷不醒，怎么会没事？” “饿晕了。” 半晌，颜冀面无表情道。 第318章 你谁？ 众人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周和月最把持不住，“扑哧”笑出声来，虽然声音很小，落在孟馥雅耳中却扩大百倍千倍，不过，一心惦记着大计，她只能将这讥讽压下，惊慌失措的问颜冀接下来如何，饿晕也是晕啊，如果一直晕下去，岂不是没命了？ 颜冀告诉她，最好的法子是先给林大小姐喂点水，待她有反应了在喂些粥食，之后再过两个时辰，就可以正常进餐。 他以为自己将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确了，奈何对方听不懂似的，依旧赖着不肯走，不仅不走，孟馥雅还坚定的跑到周和曦面前，态度谦卑的求水。颜冀暗暗翻白眼，都吃上大餐了，难道还缺这点子水？ 周和曦也没小气到不肯施舍一杯水，事实上，她也好奇孟馥雅接下来要干嘛。 接过水，孟馥雅感恩载得的亲自给林静姝喂了，一杯水喂完，林静姝幽幽醒来，接着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锁定到萧禹身上。 “殿下……”她刚起身，身子一个发虚差点跌地，孟馥雅及时的搀住她。 俩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来到萧禹面前，孟馥雅先道：“方才事出有因，我未能向殿下行礼，还望殿下莫怪。” 萧禹早恢复那副冷若冰山的模样，所以，听了孟馥雅这话并未有任何反应。 好友说完，林静姝方才孱弱道：“谢殿下与神医救命之恩……” 颜冀微不可察的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他就站在萧禹对面，既然道谢，好歹给个正面，这下倒好，直接将他“吞”了，功劳全都算在萧禹头上。哼，瞧人家周大小姐，明明是萧禹救她，却让他做了救命恩公。 林静姝的举动并未让萧禹有任何反应，他就那样冷冷的坐着，一言不发，甚至眼睛都没瞧对方。 林静姝忍着不甘继续道：“六年前的元宵之夜，静姝得了殿下救命恩惠，却一直没有机会向殿下亲口道声谢，殿下大恩大德，静姝无以为报，只能在大相国寺为殿下立长生牌，日夜祈求上苍怜悯，愿殿下康健长寿，平安喜乐。” 萧禹终于有了点儿反应，就在林静姝提起六年前的元宵之夜时……不过，他也只是微微抬眸，瞥了对方一眼，随后又把眼神收回。 仅此一眼，便让林静姝激动不已，无法自制，她只急急唤了声“殿下”便身子一软，朝萧禹倒去…… 千钧一发时刻，孟馥雅整颗心都揪起来，成了，要成了……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萧禹一个后退，林静姝“扑空”，身子重重砸地上…… “殿下……” 林静姝这一声低唤，带着无尽的委屈与疼痛。 周和曦眨巴着眼睛，看着都替对方疼，能不疼嘛，那么硬的地板，脸蛋儿着地…… “你谁？” 萧禹终于开口。 “六年前的元宵之夜，本王不在京城。” 林静姝：“……” 众人：“……” 被扶起的林静姝一脸不信，急急忙忙的要解释，一慌张又有些结结巴巴，不过，萧禹并未给她多余的时间，“武就！” 亲卫立刻伸出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孟馥雅无奈，林静姝更无奈，然而无法，如果她们给面子不抓，下一刻，真的要在周和曦等人面前丢脸了。 林静姝红着眼圈儿，几乎小跑着冲出去…… 第319章 急抱孙 包括孟馥雅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住，这是饿晕了的说？饿晕了只一杯水便能活蹦乱跳，风一般的跑出去？ 只顾着伤心欲绝的林静姝撇干净了，把所有尴尬留给孟馥雅，饶是孟馥雅有一颗七窍玲珑之心，这会子也想不出妥帖的借口来遮掩。而向来憎恶二人的周和月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惊讶道：“颜神医！您真是神仙转世呐……瞧瞧，只把个脉而已，饿晕了的林大小姐竟然活蹦乱跳的跑出去……” 周和月急着看笑话，没经思索把颜冀也扯进去，周和曦顿时不悦，狠狠瞪了她一眼，颜冀却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拿话一起打趣，“这哪里是我的功劳，分明是你大姐那杯水起了作用，怕是圣水吧？” 周和月再忍不住哈哈笑起，众姐妹笑成一团儿，孟馥雅面上再支撑不住，嘴里唤着“静姝”跑了出去……不跑难道还在这里继续难堪不成？她是真后悔给林静姝出这主意，到头来什么没捞到不说，反而惹了一身骚。 说来说去，还不是她点背儿！没算到周家那几个姐妹在此，若无她们干扰，静姝早得逞！ 好友心高气傲，想事情又总一根筋，这次受到打击别再一蹶不振了！ 思及此，孟馥雅赶紧加快速度追下楼，不过，她终归晚了一步，到楼下，林静姝已经坐上马车回了林府。 无奈之下，孟馥雅只好先回府，心想这会子她无论怎么规劝、打气，好友定然听不进去，倒不如先打听一下消息，过两天再登门。 于是，同样满腹心思的孟馥雅回了辅国公府，刚进院子，婆母秦氏便派人来请。孟馥雅当婆婆还像以往那般，叫她过去只是问问林静姝的情况，谁知，她在若水居坐了好一会儿，婆婆也没露脸。 后来，只见她领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进来，俩人有说有笑，关系很好的样子。 孟馥雅慢慢起身，落落大方行礼，秦氏忙笑道：“馥雅，这位是郑医女，妇科金手，把得一手好脉息，快过来让郑医女给你把把脉。” 孟馥雅错愕，她好端端的，婆婆为什么请个医女为她把脉？ 秦氏仿佛没有看见她错愕的表情，笑言这段时间，郑医女已经跑了京城诸多人家，私底下为好几个内帏妇人调理身体，就拿定国公府二房的长媳江氏来说，只调理三个月而已，眼下已经怀了，昨儿刚得的好消息…… 到此，孟馥雅才听出婆婆弦外之意，原来是嫌她肚子里还没动静儿。 可她才嫁入国公府多久？八月中旬入的府，这才十一月，三个月而已就敢断言她身子有毛病……孟馥雅气不打一处来，几乎毫不犹豫的拒绝，并道，“娘的心意馥雅已知晓，可馥雅身体康健，一切如常……” “我知。”秦氏笑着将其打断，“你不用太过担心，更无须胡思乱想，娘请郑医女为你号脉息并没别的意思，只是寻常把脉，你是个自律谨慎的好孩子，身体肯定样样好，娘只想你更好，只有你好了，娘才能早早抱上大孙子。” 这话说的，不容人再拒。 孟馥雅心中不悦，却只能忍着，最终还是让郑医女号了脉…… 第320章 生隙（一） 这一脉，郑医女号了良久，且全程表情凝重，弄的孟馥雅越来越没底气。之前她还敢撂下身体康健的话，这会子却不敢再说了。毕竟她不是大夫，虽然平日里身体真没什么毛病，但万一有什么潜藏的病疾她还没察觉出呢？ 收了脉，郑医女先是肯定孟馥雅的判断，说她身子养的非常好，孟馥雅还没来得及高兴，对方又话锋一转道：“只是有一点，世子夫人怕是也有察觉，您是不是怕热，尤其是夏日里，容易起燥？” 对方一语中的，孟馥雅不由自主的点头。 她的确是这么个情况，四季中其他三季还好，夏日最让她苦闷的，若没别的是，她宁愿在冰盆旁坐一天也不愿出门，毕竟略走快些便心火燥热，十分不爽。 “这便是了……”郑医女点点头，也不做具体解释，只道：“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需喝几服药调理调理即可。” 然，秦氏却想知道的更详细些，郑医女只好如实相告，“世子夫人并不是患了什么病症，只是她身体自来如此，这样的体质若放在男人身上无需当回事儿，若女子这般，怕是受孕不易些。” 那一瞬，孟馥雅软在椅子上，整颗心几乎凉透了。 秦氏更是吓的惊慌色变，忙抓住郑医女的手，问她可有法子改变，郑医女不慌不忙，反而笑道：“国公夫人，世子夫人莫担心，我一开始便说了，这不算什么大毛病，只几服药下去调理一番即可。另外，世子夫人平日里千万注意，戒骄戒躁，戒动肝火，尤其是切忌遇事想不开，令肝火愈发郁结。” 孟馥雅只有点头的份儿。 送走郑医女，孟馥雅心不在焉的对婆婆行了个礼便领着入画走了。 秦氏捧着杯茶，低头出神儿。过了好一会儿，心腹秦嬷嬷进来，秦氏方才抬头，“方子可开了？” “开了，郑医女也走了，走的时候老奴又给她封了个红包，那些话又再三嘱咐一通。” 秦氏放下茶杯不以为意道：“就算什么都不告诫，她也不敢四处卖弄口舌，否则，莫说京城，整个大周也莫想再混下去。” “夫人说的是，只是这样，夫人的心思就要外露，到时候世子夫人难免一场闹……” “她要闹什么？到如今这一步，她还有什么脸面到我跟前来闹？若非看在凌儿的面子，我早给她立规矩了，她也不瞅瞅，这满京城，哪个婆婆像我这样，对媳妇大事小情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秦嬷嬷最是了解自家姑娘的，待她将不满发泄一通，才体贴道：“世子夫人还年轻，待将来做了母亲，您就是不教导，她自会收心，安心待在家里相夫教子的。” “但愿吧。”良久，秦氏长叹一声。 …… 回到自己院中，孟馥雅第一件事便是将那方子誊写下来。幸亏她记性好，只看了一遍方子便一味不错的记下来，事毕，她悄悄吩咐抱琴，让她派个人拿方子去医馆问询，这方子究竟干什么用的。 做完这些，又打听广寒凌在何处，丫鬟回世子一早出门会友，明知如此的孟馥雅越发阴郁。 “好一个面慈心善的婆婆，才三个月而已，终于装不下去，露出狐狸尾巴……” “夫人，您小声点儿。”抱琴心忧，并抬眼瞅了瞅门外。 第321章 生隙（二） 孟馥雅正在气头上，自然不理会丫鬟的劝慰，声音又扬了扬道：“怕什么？就算她听见又怎样！我只入门三个月便请了医女替我瞧肚子，这哪像大家世族的公侯夫人做派？今儿我瞧着那郑医女就不对劲，其中肯定有鬼……” “国公夫人她，她怎么这样？”抱琴心忧，记得前些日子国公夫人还说她们家小姐与世子新婚燕尔，就算迟上一年半载再要孩子也没甚关系，这才几天？一眨眼变了张脸。 “还不是因为静姝的太子妃位子没了……当初，她以为我与未来太子妃交好，便对我好，想通过我巴结未来太子妃，现在……”孟馥雅又气又心寒，冷静下来，未免多了几层心忧。 当初，她的确靠着林静姝在国公府挣了不少脸面，如今，靠山倒了，她只能再寻求新路。 冷静再三，孟馥雅决定不再过问好友林静姝姻缘之事，毕竟她今儿也瞧的明白，好友无论如何也入不了晟王的眼，再多的出谋策划，到头来不仅徒劳无功，反而平白添了一身骚。 正想着，丫鬟忽然禀报，世子爷回来了。 方才还在静静沉思的孟馥雅听了立刻脱下靴子，一个打滚儿到了床的最里面，所以，广寒凌进来第一眼便以为她身子不舒服，忙关心的问询状况。然而广寒凌连说好几句孟馥雅都没理他，广寒凌越发觉得奇怪。 “究竟怎么了？” 这话问的抱琴。 似乎犹豫一番，抱琴才将国公夫人为她们世子夫人请医女把脉的事情说了，抱琴说完，恰巧孟馥雅哭出声来，广寒凌忙凑过去，“可是把出了什么？我记得你身体向来康健，怎么会……” 孟馥雅一个鲤鱼打挺，发了大火气，“你竟然这样想！” “这是巴不得我早死了呢。” “也是，我死了你可以再娶好的……” “馥雅！！”广寒凌气不打一处来，他真真想不明白妻子为何会这样想，思路怎么就拐到这儿呢？凭谁看见她刚才那副样子，又加上丫鬟所言，都会忍不住朝不好的方面猜测一二，怎么就成了诅咒呢？ “你居然吼我？”孟馥雅站了起来，踩着小木凳的缘故，足足比广寒凌高出一头，“才三个月而已……一般人新鲜劲儿都没过去呢，就敢吼我。” “也是。现在静姝不是待嫁的太子妃了，太子被废，皇后被打入冷宫，长乐公主薨逝……我依靠的寿王府顷刻间成为罪臣，明慧郡主更是下落不明，我在你们国公府面前自然矮了一截，不，你们没嫌弃我连累国公府，已经开了大恩。” “婆婆嫌弃我肚子不争气，想让我早早怀上个孩子，从此圈入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心情，我也能理解。” “只是我从来没想过，你，广寒凌……” 广寒凌被逼至角落，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此时的孟馥雅看起来可怕又陌生，与从前相比，简直换了一个人！夫妻二人僵至之时，去外面医馆打探消息的丫鬟回来了，孟馥雅示意她直言。 丫鬟不由自主的看向广寒凌，颇为难。 第322章 生隙（三） 孟馥雅瞅着丫鬟欲言又止的样子，立刻猜出结果，且于她十分有利的，于是，她斩钉截铁吩咐丫鬟当众宣布结果，无需掩饰，丫鬟便直说了，“几个医馆的大夫都说，那方子只是寻常补方，并非郑医女所言之功效。” “瞧见了吧？瞧见了吧？”孟馥雅气焰更盛，“我身子明明没什么毛病，偏偏找个医女说我病了，她究竟安的什么心！” 广寒凌也很吃惊母亲的做法，然而这会子他最想做的是，让妻子先冷静下来。 “馥雅，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那天对母亲提了一句，说舅家表兄那刚满月的长子生的白白胖胖，十分可爱，母亲大概误会了我的意思，所以才这么急着……” “我看你揣着明白装糊涂，问题的根结压根不在孩子上好吗？她这是坑骗！我身体一点毛病都没有，她却联合医女坑我，说我不易受孕……” “你别急，我这就去问她！” 安慰不了妻子，广寒凌只好先去问询母亲。 而这时，小夫妻俩争吵的事早传入秦氏耳中，所以，当广寒凌一脸阴郁的走进若水居，秦氏正端坐高堂，就等他来呢。 “母亲，您为何指使医女说馥雅身患不易受孕之症？” 秦氏也没遮掩，甚至，连解释都懒了，“因为她不老实。” 广寒凌：“……”孟馥雅怎么不老实了？ “往日，她成天不着家，坐着马车东逛西逛，这花会，那诗会，回回都有她……我全是看在林家的脸面，没与她过多计较，如今，我不用给林家脸面了，她自然也该收收心，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做自己该做的事儿。” “母亲，林大小姐与馥雅乃手帕交，如今林大小姐落难……” “你也知道林大小姐落难？我问你，她落了什么难？” 广寒凌哑口无言，秦氏气的将茶杯摔了，“那是一般的落难吗？逆臣贼子，终生不可翻，她去安慰，多大的脸？！” “回去告诉她，不想要命可以，别连累我辅国公府！” 广寒凌觉得母亲越说越不像话，那副样子与孟馥雅十分相像，不由哀叹，好端端的日子，闹什么闹，一个是他母亲，一个是他妻子，看在他的面上就不能消停些吗？ 秦氏搭眼一瞧便知儿子没将她的话放心上，便冷笑道：“前朝安国公嫡长子内宅混乱，安国公为了子孙后代，特特为嫡二子请封世子之位，你父亲与我都认为，安国公做的对。” 广寒凌：“……” 秦氏又道：“既然你没将国公府上上下下几百人命放心上，我们自不必将公府未来交予你手，你二弟虽是庶子，总归是自幼养在我膝下，是你父亲血脉。” “母亲！您真真冤枉了儿子！我何曾没将咱们公府放心上？” “如果你真的将国公府放心上，就不会要死要活的与周家退亲，更不会在和周家退亲之前，和那样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子搅合在一起！” 广寒凌愣住。 秦氏也愣住，不过，片刻之后她便恢复冷漠之色。 是的，她的确对没有抓紧宜安侯府周家的事儿耿耿于怀，尤其是在周和曦水涨船高的现在。而这一切，还不是因为当初长子死活要退亲娶孟馥雅，求不成便与孟馥雅闹出失清白之事？ 若非如此，她当初也不会与国公爷舔着老脸求到嘉贵太妃和太后那里。 第323章 生隙（四） “母亲，您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已经过去的事，为何总这样翻来覆去的念叨？”广寒凌的话引来秦氏更多不满，这不满堆积久了更落满灰尘，这会子不掏出来，秦氏无论如何也不甘心的。 索性直接将话挑明，“那是因为我后悔！” “当初，你嫌弃周和曦是个草包，我早对你说过，女子学识才情不重要，重要的是心里眼里有丈夫，有婆家，你偏偏不听，总说谁谁谁名满京城，是个大才女，周和曦那草包什么也不懂完全辱没了你……可是，一转眼，人家在荼蘼节大赛连夺魁首。” “如今，她姨母乃西凉女王，本身又得了清惠郡主、晟王青眼，如日中天，而你眼里心里的那个大才女呢？别人誉她才女，我看徒有虚名，实则是个拎不清的蠢货。” “她压根不知道凭自己的出身，名声，如何能入咱们公府，更不知，我当初对她再三客气，究竟是为了什么！” 广寒凌沉默良久，抬头问道：“当初，我提出与周家退亲，母亲不也同意了？我是闹了闹，可母亲若心里坚持，我又如何拗过您？其实，您当初也看不上周和曦那副草包模样吧？您当初也觉得萧皇后并不待见这个外甥女，在她身上也榨不出什么吧？” “如果，林家未倒，太子未倒，萧皇后未倒，母亲这番话，我怕是永远也听不到吧？” 话毕，广寒凌立刻重重吃了一掌。 这一掌力气太重，疼的他龇牙咧嘴，秦氏气的身子前后起伏，“好，既然你这样看待自己的母亲，我也无需再言，你和你的良人好自为之。” “母亲。” “滚出去！” 广寒凌走后，秦氏大哭一场。秦嬷嬷上来劝慰，秦氏嘴里只言，错了，错了，她真的错了…… …… 若水居发生的事儿压根没瞒着，不多时，孟馥雅几乎一字不落的听到争吵经过，得知婆婆对她的诋毁，以及迄今心中还惦记着周和曦，气的差点儿吐血。她更加肯定秦氏是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之人，更加清楚，原来，秦氏自始至终都未曾看上她，一切不过是她自以为是的假象。 广寒凌进门后，俩人自然又是一顿好吵，孟馥雅直喊自己上当受骗，而广寒凌最受不了的便是来自孟馥雅的质疑，冤枉，吵到最后，广寒凌心生冷意，抬脚去了书房。 一气之下不仅喝了个酩酊大醉，还酒后失态的将端酒菜的二等丫鬟腊梅给收房了。 次日，孟馥雅听说这消息，更是大闹一场，以她的本意，定要将勾引主子的腊梅打死才算，听到消息的秦氏却直接做主给腊梅一个侍妾的名分。为此，在当天晚上，极负愧疚之感的广寒凌直接被孟馥雅赶出房门，最后，广寒凌赌气之下又去了腊梅的房中。 这一来二去的，没俩月，腊梅便有了身孕。孟馥雅完全没想到这场纷争因她“孕”字起，到头来却为别人做了嫁衣！ 正在琢磨如何设计将腊梅的孩子弄掉时，秦氏那边早有了主意，故意散出消息说世子、世子夫人所在院落，清雅居的方位与腊梅肚中孩子相冲，便直接将腊梅接到若水居养胎…… 第324章 窝火 辅国公府这场婆媳之间的明争暗斗以及孟馥雅现在的糟心处境很快落入周和曦耳中，听完玛瑙的汇报，她长长舒了口气，随后又抛出一百两金子，命人悄悄给那郑医女送去。 两个月前突然在京中官眷命妇中出名的“妇科金手”郑医女，是三个月前周和曦托颜神医从外省寻来的。那时孟馥雅刚嫁入辅国公府，她并没想着怎样，只是心想女子一旦嫁人，定要面临生子局面。如果京城能有个闻名闺帏内宅的医女，定然会受到世家大族的追捧，说不定哪天就能派上用场。 谁知，机会竟来的这样快，郑医女刚来京城俩月便被辅国公夫人瞧上眼…… 周和曦早对孟馥雅之流烦透，不说之前，单说玳瑁与周平安成亲那天，孟馥雅当着满大街的人羞辱玳瑁，羞辱她们宜安侯府。她也早说过，早晚有一天会给她找些事做，免得整日上蹿下跳不安生。 尤其是萧皇后、太子倒台后，原因依附林府的孟馥雅更是频繁活跃，一方面悄悄派人搜寻下落不明的明慧郡主，另一方面又频繁出入林府，在林静姝耳根子旁不知捣鼓了些什么，俩人竟然打起了晟王的主意！ 哼！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是何人物，也敢肖想天神一般的晟王！ 若是对晟王一片真情也就罢了，偏偏不是！这是眼见着太子妃没着落了才将目标放到“短命”的晟王身上，如此，即便晟王真的有应验一天，作为他的遗孀，自然也一辈子荣华尊贵的。毕竟，到时候的她，头上可顶着天子婶娘甚至天子叔祖母的名号！ 所以，她们打起了晟王的主意，才有了醉仙楼里那不要脸的一幕！ 思及此，周和曦十指紧握，脸上阴郁之色久久未散。 玛瑙瞅着不对劲儿，方才还大感痛快的大小姐怎么突然变了脸色？于是，她试探着继续禀道：“那林大小姐一回到府里就病倒了，这会子林夫人正四处请医呢。” “哼，究竟真病还是假病，谁知道呢？毕竟，装病这样的事儿对林大小姐来说，信手拈来。”周和曦阴阳怪气的说完，继续赌气似的狠狠饮下一杯茶，玛瑙愣了愣，须臾恍然，她大概明白自家小姐气闷的症结了。 不多时，犹豫再三的玛瑙突然来一句，“小姐放心，晟王殿下绝对瞧不上林大小姐的。” 周和曦先是没吭，回味过来立时恼道：“我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莫要胡说。” 玛瑙更加确定心中所想，暗自偷笑，面上又不动声色道：“真的！奴婢瞧着，殿下心中早有了人，是绝对不会将林大小姐放心上的……再者，一个被废的准太子妃，有什么资格肖想战神晟王……” 听见晟王心中有人，周和曦心里猛的“咯噔”一下，话到嘴边又给咽了下去，她总不能追问晟王心中惦记着谁吧？ 和她什么关系呢？ 理了理心情，她才慢悠悠道：“晟王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他，就算有一万个颜神医，我也早不在了。所以，我绝不容许那些小人拿肮脏的想法来算计我的救命恩公！” “大小姐说的是，奴婢也是这样想的。” 玛瑙心里偷笑的更厉害了。 第325章 痛快 当天，玛瑙迫不及待的将消息递给玳瑁，实实在在想令她高兴一场，说完又道：“你可知那郑医女……” “你说的，我都知道了。”玳瑁将其打断，显然，她并不愿多听与什么郑医女有关的事儿，玛瑙立刻顿住，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她本来想说，那郑医女实际上是她们家大小姐请来的，就是想寻机为她出口气，不过，玳瑁不想听，她便也不再提。 “奇怪，莫非有谁比我的嘴还快？是金玲？还是口齿伶俐的金钗？” 玳瑁笑着摇头，都不是。不过，她并未接玛瑙话茬。她重新低下头，细细的将五彩的丝线分开，梳理完毕，才慢条斯理道：“其实，我都快忘了那件事。你今儿不提，我真想不起来。” 玛瑙不信，事情没发生在她身上，她都气愤的想找人打一架，更何况，那天是玳瑁一生最重要的日子。 “事发后，我想了又想，觉得孟家仆人说的没错，我就是个身背奴籍的丫鬟。就算，大小姐放了契，也改变不了我曾经是奴婢的事实。” “玳瑁……” 玛瑙心惊，简直不敢相信这些话出自玳瑁之口。 没错，她们是丫鬟，生下来就是伺候人的命，可这么多年过来，她们从未自轻自贱过。 “像咱们这样的，已经算好了，宜安侯府宽宥下人，大小姐更是善待我等，咱们纵然伺候人，也比那些成天吃不饱穿不暖的山野丫头享福，更比那些成天被主子打骂的奴婢好运。” 说话间，玳瑁手指灵巧的穿针引线，不再言。 玛瑙知道她说的都是事实，可听着就是不舒服。离开绣房，她一路苦笑，只觉自己贪心，还一心想着从前的玳瑁，一心想着和她像从前那般要好，可是，过去了，就真的过去了…… 玛瑙一时伤感，许久才回曦园。 而绣房中，玛瑙刚离开，玳瑁便扔了针线，连饮三杯茶水才将心头火气压下。她心中痛快又悲愤。 痛快的是，那人该有的报应终于来临，悲愤的是，竟这样的迟。 出嫁那天，东街那幕，已经无数次出现在脑海，每每想起，都恨不得将孟馥雅撕碎了，活吞了！可是，正如她与玛瑙所言，她只是个丫鬟，什么屈辱都得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事后，她不是没有希冀过，可是，无人替她出头。 既然没人在乎她的荣辱，这会子又巴巴儿将消息递给她，究竟有何意义呢？ 表面是替她出口气，里子中，不过是再一次笑话她罢了。而她，早成为许多人的笑话。 “这侯府……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玳瑁喃喃，出神须臾，目光又忽而坚定道：“不，我为何要离开？” “为他人做嫁衣之事，在我这儿，绝无可能！”玳瑁狠狠抹了两把眼泪，平复心情后，又重新拿起针线，直到傍晚归家时间，算好周平安这会子来接，便放下手中绣品，像往常一样离开侯府。 侯府角门外，周平安果然在。 玳瑁稍稍安了安心，脚步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并像从前那般，并不看周平安，也不瞧他的马车，只低头走自己的路。 “玳瑁！”周平安并未像往日那般静静地跟在玳瑁身后，而是叫住了她，语气坚定，“你上车，我有话说！” 第326章 揭穿（一） 玳瑁立刻驻足，回头，认真瞧了周平安一眼，竟在对方眼里看见疏离之色，心下立刻慌了。于是，她二话不说进了马车。 马车行至东大街，周平安也没吭一个字，然而，刚拐上静谧的羊角胡同，他突然嘞了马，打起帘子道：“我认真想了许多天，如果你和我未能和睦一生，还是早早分离了的好。” 刺骨的寒风扫过，将玳瑁不可置信的表情吹散，她用无法控制住的颤抖的声音确认，“你，要与我和离？” 周平安坚定的点头。 并且认真的摆出理由，“你与我成亲仅三月，却像过了三十年。无论我用何种法子，你就是不开心，既如此，倒不如彼此撂下，免得日日痛苦。” 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兼具控制不住自己眼泪的玳瑁哭的稀里哗啦，显然，这样的周平安是她没有预料到的，也是万万不能接受的……委屈？悲愤？恐惧？总之，各种不良情绪一并涌入心头。 周平安不忍继续看她那副模样，驾起马车一路到家。 入了自家庭院，玳瑁不等周平安打帘便独自跳下马车，放声道：“就算你度日如年，日日痛苦，也休想与我和离。” 话毕，发疯似的将周平安昨日堆的两个大雪人推倒，“终于忍不住了，要露出狐狸尾巴了，可我偏不让！” 周平安一脸的惊愕。 事实上，他压根听不懂玳瑁在讲什么，又或者，究竟为了什么，竟让对方产生如此震惊人心的举动。这时的玳瑁，和他印象中温婉聪慧的玳瑁判若两人。 终于，两个雪人漂亮的脑袋被玳瑁蹂躏的稀巴烂。 她这才回头，笑道：“对不住啊，将你心里惦记的雪人儿踩碎了。” 她嘴里明明说的是雪人儿，可落在周平安耳中，仿佛产生幻听，她说的压根不是雪人儿。 “玳瑁，你真的不能告诉我，究竟为什么吗？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真的不能说吗？” “能啊……”玳瑁接的快，且嘲讽道：“就怕你到时候没脸啊。” 周平安顿住，须臾回道：“你说吧，我不怕丢脸。” 玳瑁这才正视他道：“周平安，宜安侯府周家奴仆之家生子，意外救了落水的大小姐，得了侯府厚赏，却不知足，恬不知耻的肖想自己的主子，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想要一生不娶，只为主子守心。” 四周静的只有呼呼啸耳的北风声。 玳瑁说完，意外的感到痛快，比听见孟馥雅不好过还要痛快。原以为，她要更加痛苦的。 而周平安那副僵化了的样子让她将心底话一股脑掏出，“然而周平安万万没想到，他肖想的主子会亲自为他指婚，为了让主子高兴，他违背心意全盘接受，并装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周平安，我说的可对？” “周平安，你肖想大小姐，可敢承认？” 玳瑁步步紧逼，周平安步步后退。 “你若敢认，我还能敬你是条汉子。” 周平安：“……” 似乎已经被逼至角落，退无可退。 第327章 揭穿（二） 北风呼啸更为起劲儿，刺骨的寒风如小刀子一般划过脸庞，令人只觉生疼。同一个姿势保持的久了便有些麻木，就在玳瑁快要坚持不住，甩手进屋时，周平安才低低道：“是，我心悦大小姐，已久。” 这话如千军万马，让玳瑁在一瞬间，所有的防备、堡垒崩溃塌陷，她痛苦不堪的扭曲着脸庞，却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抖的一个字也吐不出。 相反，周平安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心悦自己的主子，这是压在他心里最底层的秘密，放在曾经，他死也不会说的。可是，既然玳瑁已经猜到，他若再三遮掩，只会令对方更加疯狂。 “但那又怎样呢？”周平安平静道：“她是天仙，我是凡人，云泥之别，我的心悦，就像脚下的蝼蚁，微不足道。” “你今天不问，它便是个秘密，永远被我压在心底，因为，它存不存在，压根不重要。” “谁说它不重要？！”玳瑁怒吼，“你娶我为妻，心中却惦记着别的女子，还说这不重要，周平安，可以啊，真没想到你是这般狼心狗肺之人！” 周平安凝眉，只觉如今的玳瑁不可思议。当初，她大着胆子向他表明心意，他毫不犹豫的拒绝。再后来，她不死心，放着主子的贴身丫鬟不做，隔三差五的去酒馆帮忙，每次都要找他说许多话，在他身边转来转去。 当她第二次向他表明心意时，他再次拒绝，谁知她转个身便去求大小姐，让大小姐出面帮她求亲。大小姐也没逼他，是他自己突然想通一件事，父母不在，孤身一人，他可能无法独自走完这辈子的路。既然成全不了自己，成全别人也是好的，何况玳瑁是顶好的姑娘，和她生儿育女，相持一生，也是件有福气的事。 从他决定娶玳瑁那一刻，他便将自己的心思狠狠埋葬。 原本他就身份卑微，连那小小的心意，也卑微的可以忽略掉…… 婚后，他一心一意待妻子，尊重她的喜好，她想开绣楼，他便四处选址。她突然又想回大小姐身边伺候，他也应了。只要玳瑁觉得好，他都一一应了，除此之外，他真不知道要做什么。 “如果我能控制自己的心，当初娶了你时，便会一心惦记你。”这话说的颇为讽刺，周平安一句一顿，“我心思不在你，你一开始就知道的。” “既然不在你，无论在谁那里，又有什么区别？何况，我早已将那些心思抛弃，只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 “你撒谎！”痛苦之余，玳瑁仿佛逮到对方漏洞，“这段时间，无论大小姐有什么，你都是第一个上，大小姐吩咐的你做，大小姐没吩咐的你也做，还敢说对她没有心思……” “玳瑁！”面对无理取闹的玳瑁，周平安终于平静不起来，“抛开一切，她是我们的主子！更对我有赏识、栽培之恩，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周平安。别的道理我不晓得，但我明白，作为一个奴仆，什么是忠心耿耿。” “我们都是侯府奴仆之后，依赖侯府这棵大树生存，侯府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们谁也脱不了干系，这些浅显的道理，我不信你不知。”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自己的私心。”玳瑁无论如何也不信周平安所言，究竟是忠心，还是旁的心思。 周平安也不想与其多掰扯，只问一句，“那你，究竟要我怎么做？” 第328章 织云绣楼 玳瑁告诉周平安，一，她绝不会和离，俩人才成亲三月便和离，这是想让她再次成为大伙儿的笑话吗？第二，她要求周平安离开周记酒馆，随便去找个什么活计傍身都行。说完，她唯恐周平安不愿意离开薪水丰厚的酒馆，便将自己全部嫁妆拿出。 她们家世代都是周家奴仆，主子宽宥，几代下来，也积攒不少家私。所以，玳瑁的陪嫁在丫鬟出身里算是丰厚的，更何况当初周和曦、杨氏以及孙老夫人，每位主子都赏了宝贝做压箱底……用玳瑁的话说，即便周平安不去揽工做活，他们也能活的很好。 “别人嫌男人吃软饭没出息，我不嫌，只要你肯离开周家，离开酒馆，我便信你。” 说完，她死死盯住周平安，不肯错过他一丝一毫的反应。本以为周平安要犹豫很久的，熟知对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不过，他的答应是有条件的。 “我明天就去求主子放契，你也去给主子叩头，离开曦园。” “既然要离开，我们夫妻二人一起离开，之后，或去别处做工也好，或开一个店铺也好，咱们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你觉得行吗？” 玳瑁略略迟疑一番，点头答应。 事情商议妥当，周平安抬脚要出门，玳瑁立刻拽住他，问他去哪儿，周平安忍着心中烦躁，慢声细语道：“既然要离开，不得将酒馆的事情安排一下？好在酒馆掌柜老李是个能干的，我就算突然离开，他也能顶一阵子。“ 玳瑁慢慢将手松开。 眼睁睁的看着周平安大步流星的出了家门。 或许心口的火气憋的太久，周平安一口气奔出家门，手扶着一株光秃秃的歪脖子老槐树狠狠吐了几口，心里才算好受一点。去往酒馆的路上，途径一处布庄、绣楼扎堆的闹市，眸光不经意一瞥，竟然发现此处新开一家绣楼，名织云。 好巧不巧的是，这处铺子原本是他一开始相中的，原来的老板经营的是杂货铺，近两年生意不怎么景气，便心生转卖的念头，当时，他和玳瑁刚成亲，俩人商议着开一家绣楼，谁知没几天，她突然变卦，要继续留在曦园做个绣娘…… 周平安发呆之际，有人突然冲他大喝，“喂，喂……听见没？这人怎么不动，聋子一样……” 那驾着货车的车夫喊了好几声，周平安才回神，连忙让道儿。原来，这家绣楼三日前才开张，从吴地来的上好丝绸、布料今日才入京，这会子人家东家要卸货规整呢。 就在这时，所谓东家着急忙慌的从铺子里出来，周平安又愣了…… 这织云绣楼的东家竟然是王皓轩！ 王皓轩急急跑出来，后面紧跟着老板娘孙婵娟，俩人似乎一心扑到昂贵的丝绸、布料上，并未注意站在一旁的周平安。 “请少爷、少奶奶安！”车夫毕恭毕敬行礼，“姑爷押车今早入京，姑奶奶理了大半天，将时下最流行的款式、花色整理出来装车，并马不停歇的命小的送来，姑奶奶还说，晚间关门后她会亲自过来查看布匹的摆放，另外，姑爷从吴地买了几个绣娘，姑奶奶说全添给织云绣楼。” 这话，别人听着倒没什么，周平安心惊。 什么时候孙婵娟竟这般被王家人待见了？且不说车夫的态度，那车夫话里话外显示，王皓轩、孙婵娟的绣楼能开起来，全凭大姐王盛秋以及姐夫张宝和相帮……然而，数月前，王家根本不待见孙婵娟，俩人成亲之前，孙婵娟婆母郑太太见都不肯见孙婵娟一面的…… 第329章 所悟 为了不碍事，周平安特意走远些，不过他仍不愿离开。心中有疑惑，自然想着解惑。 他远远的看着王皓轩与孙婵娟夫妇时而分工合作，时而有商有量的指挥小厮们将昂贵的布匹搬进铺子。这个过程，他亲眼看见向来瞧不上王皓轩，甚至视王皓轩如仇人一般的孙婵娟一会儿替丈夫擦汗，一会儿与他笑着有商有量，甚至，王皓轩不小心绊了一跤，孙婵娟毫不犹豫的伸手去扶…… 周平安看的目瞪口呆。 这，还是他印象中的孙表小姐么？ 记得，孙表小姐孤傲又拎不清，别人对她好，她向来以为理所当然，从不知感恩。自十岁起便随姑祖母生活，仗着姑祖母的疼爱，在侯府众姐妹中一惯的掐尖要强，莫说四小姐、二小姐她们，就连侯府嫡出大小姐也瞧不上眼，背地里常与丫鬟、婆子嘀咕，说大小姐除了会投胎外，再没别的好处，就连生了一副好皮囊也纯属浪费…… 又一心想要攀高枝的，自及笄起，便热衷于各种闺阁宴会。一开始，众世家女看在宜安侯府的脸面也给她下帖子，后来，大家皆因轻视大小姐而连带着不愿搭理侯府的小姐们，这可把孙表小姐惹恼了……背地里，没少在老夫人面前给大小姐上眼药，好在，老夫人对大小姐向来疼到骨子里，这才没有因为侄孙女的话而迁怒大小姐。 再后来，孙表小姐不自重，落入明慧郡主设计的圈套，与王皓轩有了不齿之事。事后，她一不想着弥补，二丝毫不考虑侯府其他姐妹名声，只一心想要摆脱王家。若不是后来康平伯闹的不像样子，她走投无路，就算怀有身孕，也断然不会嫁给王皓轩。 正因如此，才会在怀胎五月时继续作天作地，最后将自己的孩子作没了，而她与王皓轩的成亲礼，也在亲朋好友中成为了笑话。 就这样一个一再被人耻笑、甚至谩骂之人，这会子竟然与她那瞧不上眼的丈夫举案齐眉，郎情妾意…… 周平安无疑是震惊的，不解的…… 很快入夜了，喧闹一天的闹市渐渐落去繁华，静悄悄的沉睡在这安宁的夜。周平安一直等到王家姑奶奶王盛秋到来，才悄然离去。 王家果然对孙婵娟另眼相待了，单凭孙婵娟出门相迎，并挽着大姑娘的手臂进门这一幕，已经让人联想许多…… 怪啊，怪啊……周平安心中喃喃，他从未见过一个落入泥潭，浑身滚的都是泥浆的恶女子有朝一日爬出泥潭，像寻常人一样过起了奔波、快活的日子。声名狼藉之后，也能安之坦然，怪哉！ 周平安心中又感叹。 想完孙婵娟与王皓轩，他又想到孟馥雅与广寒凌那对“苦尽甘来”的鸳鸯。俩人出身不凡，抛弃名声、清白，奋不顾身的走在一起，应该算是苦尽甘来吧？可结果呢，并没有想象中的花好月圆，成亲三月而已，那广世子已经开始纳妾，据说，妾室已经身怀有孕，世家大族，竟允许庶子先于嫡子出生，这般打脸，可见，孟馥雅并未得偿所愿。 他为何会想到那一对呢？ 思来想去，大抵因为孟馥雅与广寒凌，孙婵娟与王皓轩，他与玳瑁都是同一天成亲。 按理说，孟馥雅与广寒凌最风光的，最受世人瞩目的，结果却并没有继续风光下去，当然，因为一些荒唐事，倒是被世人继续瞩目下去。 他和玳瑁虽然出身卑微，却该是最平淡幸福的，结果却并非如此，成亲至今，玳瑁与他之间的冲突，从未停歇。 反而是被世人最不看好，甚至一路被臭骂的孙婵娟、王皓轩，活成了夫妻该有的模样…… 第330章 噩耗 王盛秋进门喝了一口茶，身边跑腿的小厮匆匆进门相禀，“姑奶奶，那周平安已经离开，看方向，像是奔周记酒馆去了。” 孙婵娟、王皓轩纷纷诧然，周平安？宜安侯府的家仆？他来干什么？不对，他什么时候来的？他们怎么不知？ 王盛秋放下茶杯，款款叹道：“你们俩，也忒粗心大意，就那么个大活人立在旁边大半天，你们竟然没发现……也亏那小子只是好奇瞧新鲜，并无恶意，不然，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呢。” “大姐，我们真没发现！”王皓轩信誓旦旦，后来又问周平安为何盯着他们瞧，王盛秋没好气白了弟弟一眼，“不说了嘛，瞧新鲜的，货整理的怎样了？可有按照我的吩咐梳理？” 王皓轩后知后觉意识到大姐又嫌他脑子转的慢，既然小厮已经仔细查探，并未查出什么，说明周平安只是过来瞧个新鲜，毕竟这铺子的地址原是周平安瞧上的，后来不知为什么又不要了，且折了不少定金银钱。如今，他发现这铺子被他们王家买下，且东家是他们家表小姐，自然要过来瞧看瞧看的。 王皓轩赶忙转了思路，将店铺的规整一一说给大姐听，但凡与王盛秋原来的思路有出处的地方，皆来自孙婵娟的想法。王盛秋虽然一再皱眉，却并未直接指出不妥，后来，坐下用宵夜时，才将那些不合理的地方一一道出。 她说的慢条斯理，有凭有据，有板有眼，话少又安静的孙婵娟不停地点头，听的十分认真。 王盛秋心中一喜，便又教导了许多。 气氛正好，丫鬟靛儿咣当将虚掩的门撞开，并狼狈的跌倒在地，人尚未爬起，便已抬头泣道：“大小姐，伯爷他，去了……” 孙婵娟脑袋一轰，一片空白，随之，脸色骤变，毫无血色…… “你再说一遍！”王皓轩急吼吼道：“前些日子岳丈还来信说要来京瞧少奶奶，怎么就？” 靛儿快速爬起来，颤道：“伯爷与人赌博，输了全部身家不说，连祖宅都输给人家，饶是如此，还欠下一大笔债，后来，债主刘员外带一群家仆讨债上门，伯爷拿不出钱来，便要将三小姐抵给刘员外做妾，三小姐死也不愿的，趁着家人不注意悬了梁，幸亏丫鬟发现的早，抢回一口气儿，夫人为这个也寻死腻活，后来不知怎么就和刘员外动起了手，两方打了起来，咱们伯府寡不敌众，小厮丫鬟被揍的四处乱逃……伯爷就是在这个时候被人推倒，一头撞到南墙根儿上，后脑好巧不巧的撞到石头棱子，登时划了个大口子，血滔滔的流……小厮们拼命将大夫拉来，还是晚了一步……“ 靛儿一口气说完，身子抖的更厉害了。 她们伯爷是康平伯府最后一代，伯爷一死，这世上再没康平伯府了。爵位没了，也没养出半个出息的子孙，这可真是哗啦啦大厦倾，什么都没了…… 而她家大小姐，九死一生，日子刚有点盼头，身后却平添一串儿拖油瓶，瞧吧，将来还指不定怎样闹呢。 孙婵娟脸上渐渐恢复血色，接着变成怒色，最后被冷漠之色代替。 她早和那个家划清楚界限，那些人是死是活，与她什么相干？ 第331章 婆母 孙婵娟的沉默让所有人一时间失去主意，直到孙婵娟令靛儿回府，而她爹死这件事，她只当不知道……王盛秋连喝孙婵娟胡闹，语气不由自主多了责备之意。无论康平伯生前做了什么，甚至，如何对不起孙婵娟这个大女儿，他都是她的生父！何况，人死为大，父亲死了，做女儿的无动于衷，这岂不是要让天下人耻笑？ 眼瞅着脑袋刚清醒一些的弟妹又糊涂起来，王盛秋断然不容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她立刻命弟弟带孙婵娟回家准备准备，即可要出发，奔南边儿奔丧。至于新开的织云绣楼，有她在，请她们一万个放心。 说毕，又赶快命人回王宅通知父母，毕竟像亲家公去世这样的事对他们王家来说，也是大事。 谁料想小厮还没来得及动身，门外已传来动静儿，传话的说，太太来了。 屋里的人赶忙起身，齐齐相迎，王盛秋立马找到主心骨，脚步快人一步迎上，王皓轩紧随，只有孙婵娟落在最后面，垂着头，掌心都是汗。 自打她跟了王皓轩至今，还从未见过婆母郑氏。 自打大姑姐“一棍子”将她焖醒后，她几次心生去老宅叩头请安的念头，最后皆因没有勇气迈出第一步而告终，真是没想到，她与婆母第一面，竟然在这种情况下。 王盛秋、王皓轩齐齐喊了声“娘”，语气焦灼，目光怔怔，显然在打探郑氏是否知道亲家公去世的消息。 郑氏并未理会这对姐弟，抬眼去看站的笔直，却又低眉顺眼的孙婵娟。 尽管孙婵娟脑袋低垂，却依旧察觉出郑氏打量的目光，身子不由的僵了僵，后来，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动作麻利干脆的跪下，与郑氏磕头，“儿媳婵娟，见过婆婆。” 王皓轩愣了，王盛秋更是愣了。 最愣的还是郑氏。 这两个月，长女盛秋一直在她耳边说孙婵娟的好话，最多的就是“变了个人”“改好”之类，她权当个安慰的话听听，从未放心上。毕竟，说好听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难听点就是狗改不了吃s。 郑氏压下心中吃惊，迅速将孙婵娟扶起，从脸蛋儿开始打量，只一眼便暗惊，怪不得自家儿子被迷的五荤七素，就这么个美人坯子，她瞧着也赏心悦目。据长女说，儿媳这阵子十分注重保养，身子经过仔细调理已经大好，如今她看来，果真如此。 “好孩子，你嫁入我们王家，今生便是王家的人，出了任何事，都由我们王家替你顶着。”郑氏语气柔和，孙婵娟咬着唇，慢慢抬起头，触及郑氏真诚的目光，心头立刻一酸，热泪滚下…… 郑氏拉着她的手，又仔细关怀许多，最后告知她的安排，今晚略略收拾一番，明早，她带着王皓轩、孙婵娟这对小夫妻去南边儿奔丧。 名为奔丧，实则是替亲家那家子善后。 孙婵娟感动至极，又思及过往，回忆诸多不堪回首的岁月，数次失声痛哭，一夜未眠。 第332章 不放 康平伯去世的消息很快传入宜安侯府，当然，随这消息一起的，还有康平伯死因始末。孙老夫人听完，沉默很久，很久……后来，一声长叹，合眼滚落两行热泪。 她唯一的亲侄子荒唐一生，如她所料，终于把自跟儿作死了。 她的娘家，康平伯府，还是走向了彻底的没落。 至于接下来奔丧之事，孙老夫人全交给了老大宜安侯。按理说，有爵的亲侄逝世，她这把还算硬朗的老骨头怎么着也要到他灵前哭一哭的，但是，她不愿去看那种令人痛彻心扉的破败，也不想去听侄子后人的哀嚎纷争。 孙老夫人心情惆怅的缩起脑袋，除了去小佛堂拜拜佛，烧烧香，竟连沁竹苑的大门也不出了。 周和曦最是理解祖母的心情，越发往沁竹苑跑的勤，见面也不多说话，只将给祖母做的小食美味摆上，祖母爱吃一口便吃一口，不爱吃她就陪祖母坐一会儿。连着三日，孙老夫人情绪渐渐好了许多。这时，南边儿传来消息，在王家的助力下，老大将康平伯的后事料理的十分妥当，康平伯扔下的烂摊子也一一解决，如今只等着停灵日结束，下葬了事。 听完，孙老夫人惆怅的心情渐渐消散，一桩心事总算了结。 周和曦也渐渐舒心，连带着回曦园的脚步都轻快不少。只是，刚进院儿，金玲便低声告诉她，周平安来了，要亲自向她叩头辞行，周和曦脚步一滞，思及周平安来此目的，又加快了脚步。 前儿玳瑁突然跪她面前，求她放行，可把她弄懵了好一阵子。原本玳瑁出嫁，她已经放了她的身契，所以，作为一个人身自由的，绝对犯不着求她放行的。何况，当初，也是玳瑁非要留在府里做绣娘，并无任何人逼迫。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她也赏了玳瑁银钱，说了诸多祝福之语，并亲自送她离府。说实话，她至今仍一头雾水。玳瑁那个人，她越发一头雾水。没嫁人之前，她觉得玳瑁哪儿哪儿都好，除了为情所困那段日子，又蠢又令人心疼。 嫁人之后，为情所困的玳瑁不仅没有被治愈，反而“病”的越发严重。 她真是要好好问问周平安，他和玳瑁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花厅内，周平安目光呆滞的站着，脚步声传来好一会儿才猛的回神，周和曦俨然已经在主位坐下。 “周平安，你干的好事！”周和曦抿了一口茶，将杯子直接撂了，茶水泼一地，并有水滴子溅他脚上，不过周平安只身子晃了晃，并未动地儿。 “大小姐，小的已将茶馆的事安排妥帖，今儿来，是要跟大小姐求恩典，放了小的身契……”周平安木木道，压根没接周和曦的话。 某女心中更诧异，沉吟半晌道：“放了你的身契，也不是不可以，但我得知道，你们夫妻二人唱花灯似的一出接一出，究竟为了什么。” 周和曦的眸光，令周平安不敢抬头，而那些实话，他又无法吐出，有的只是继续恳求。 “既如此，那就不要怪我不尽人情，不放。” 说着，起身要走。 第333章 贪心 “大小姐！” 周平安急急跪地，头垂的更低了。 周和曦屏退左右，只留玛瑙一人在身边。缓缓走到周平安面前，叹道：“既然你不愿说，那我也不问了。玳瑁与我，你与我，毕竟主仆一场，身为主子，只有希望身边人过的越来越好的念头，除此再没别的。” 随后，周和曦命玛瑙将周平安的身契拿来。 接过身契，周平安慢慢抬头，哽咽两声，道：“玳瑁所求甚多，小的一时给不了，玳瑁心中有气，所以才变的越发刁钻古怪。大小姐请放心，小的会尽自己最大努力带她过上好日子，我会一辈子对玳瑁好，就像当初在您面前的保证一样。” 玛瑙露出更为诧异之色，玳瑁求什么？ 看样子，周平安被为难的不轻。 有此疑问的，自然还有周和曦，不过，她向来认为玳瑁不是个贪图富贵之人，否则，当初也不会选择无父无母无家无业，甚至连一点家底儿都没有的周平安。 周平安没有再犹豫，直言道：“玳瑁想要我，像她挂念我一样挂念她。” 这话，有点绕，周和曦目露茫然，玛瑙心思通透，一下子反应过来，语结。 见主子尚未反应过来，便提醒道：“荒唐，这种挂念，岂会说有就有的？当初，她明知你心思不在她，非上赶着嫁，这会子又念着这些了，早干嘛去了？” 自打上回，她被玳瑁一阵鼓动，不分青红皂白的将周平安揍一顿，事后发现周平安是被冤枉的，她心中的天平便渐渐偏向周平安。玳瑁那个人，说好听点无理取闹，说不好听的，叫不识好歹。 周和曦后知后觉的明白俩人在说什么，接着又是一声长叹，“这么说，她意难平了……这又何苦来哉？当初，她在我跟前哀求，说只要能嫁给你，她并不求什么……” “人心不足蛇吞象。”玛瑙接道：“只是，她这种贪心有点蠢，富贵银钱什么的尚能达成所愿，唯有心意这件事，不是说有就有的。” 周和曦心惊，特特瞅了玛瑙一眼，何时这个只会上跳下蹿打架的小丫头竟如此通透了？ 还是在“情”字上。 话说，就是她这么个“长寿”之人，也没这般仔细想过呢。 周平安窘迫又羞愧，面色涨红，又深深埋下头。这时，周和曦却道：“你不必委屈自己，去把玳瑁喊来，是我没教好丫鬟，委屈了你。” “啊不！”周平安惊道：“大小姐，玳瑁，玳瑁她只是太关心我，关心则乱……我们，我们已经商议好，离开侯府便寻处地方开个铺子，做个小生意，将来生儿育女……大小姐，您，您不必挂念，小的和玳瑁，会很好。” 周和曦再三打量周平安，并未察觉虚假，顿了顿又道：“心意之事，顺其自然，真不必委屈自己。” “可小的，并不觉得委屈。”周平安说的斩钉截铁，于是，周和曦便不再言。 同样给周平安封了赏银，且玛瑙亲自送周平安出二门，临走前，玛瑙突道：“你对主子隐瞒了一些事，主子没察觉，我可一清二楚呢。” 周平安面色煞白。 第334章 不一样 玛瑙像熬鹰似的，待她觉得“火候”够了方才话锋一转道：“但是，我并不打算揭穿。周平安，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想什么不该奢望。既然，当初你在主子面前信誓旦旦娶了玳瑁，那就要一辈子对她好。” “其实，玳瑁的心思终归很简单，即便你达不到她的愿望，也该慢慢朝那个地方努力。” 周平安愣了良久，重重点头，二人互相说了一声保重，一个便大步离开，另一个，站在雪地里，许久未动。 周平安的心思，她早该察觉的，只不过因为身份鸿沟，她并不敢朝那个方向去想……也对，因为救命之恩，主子对周平安向来赏识。不仅赐给他许多金银，后来直接将酒馆交给他打理…… 当然，让周平安心生幻想的原因并不完全因为这些，而是，幼年丧父丧母的周平安，心里实在太苦了，而突然间，有个天仙般的姑娘对他好，那种好，并非因为恩情而虚假，反而充满真诚，赏识……如果换做她，也会动心的吧？ 唉，说来说去，都怪她家大小姐太好了，样样好，否则，如晟王谪仙般的人物也不会把整颗心思全扑到她身上……可惜的是，主子那个不开窍的，居然到现在都没一丝察觉……也不对，已经开始吃醋了呢，不然也不会因为林静姝而发那么大脾气。 玛瑙满怀思绪的回到曦园，发现主子正在发呆。 恰巧帘子被打起，金玲拍了拍身上的落雪进来。 “又飘雪了么？”周和曦被一股子冷风吹“醒”。 “嗯，稀稀疏疏的，估计下不大。”话毕，金玲又禀道：“您选的东西都给各处送到了，五小姐见那么多大氅便立刻命人给六小姐、九小姐送了件。” 那就好。周和曦点点头。 五妹是个心思通透的，自然明白她一下子送去三件大氅的意思。三婶苛待庶子庶女在侯府早不是什么新鲜事，只不过她现在身怀有孕，她并不想多生是非，自己耳根子也可以清净些，所以，借着五妹的手给九妹送了一件合适厚实的大氅。 “七小姐、八小姐怎么说？”玛瑙主动问道。 金玲顿了顿，见周和曦没有厌烦之意方才回道：“没见到七小姐，八小姐倒是很激动，亲自将我送至大门外才回。” 玛瑙又要说什么，周和曦打断道：“替我选件衣服，明日出门用……去晟王府……我那个舅舅想要见一见我……” 从本意上讲，她自然不愿见的。还是那句话，这么多年，也没见西凉那边舅舅、姨母的关怀，这突然间一个个跟开窍似的上赶着见她，她心中爽快才怪呢。 不过，人毕竟住在晟王府，又是通过晟王相邀，她不能抚了殿下的面子。 于是，次日一早，周和曦打扮的华丽娇艳，带玛瑙去了晟王府。 晟王府的小厮们正在打扫落雪，见周和曦进门，一个个立刻丢了工具上来行礼，那股热情与平日一样，但细细察起来，又好像不一样。 “玛瑙姐姐今天穿的好漂亮呀。” “姐姐的靴子是西凉货吧？” “……” 瞧见没，就是不一样！ 周和曦驻足回头，但见玛瑙被众小厮围的水泄不通，可气的是玛瑙那个家伙居然忘记自己干什么的，竟得意洋洋的给臭小子们解说，那熟稔的样子真令人吃惊。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仿佛突然想起什么，高声对周和曦道：“周大小姐，殿下就在花厅等您，快些过去吧。” 话毕，继续把注意力放在玛瑙亮出的镶满宝石、翡翠的匕首上…… 第335章 舅舅 周和曦受了热情，又受了冷落，心中颇不是滋味的来到花厅，里面，只萧禹一人，正自己与自己对弈。 “快过来，咱们手谈一局。”听见脚步声，萧禹头都没抬，却笃定来人是她。 异样感觉又起，周和曦暗暗压下，乖巧的走过去，也未行礼，直接坐下来拈起棋子，手在棋盘上顿了顿，潇洒落子。 不知为何，萧禹突然哈哈大笑，惊的周和曦眼睛都比平时大了三分，萧禹见她那副样子，似乎早就料到一般，笑声更大了。说实话，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晟王这般笑，心中不吃惊才怪。 回神后，周和曦立刻将心思放在棋局上，又仔细盘算一遍，却并未察觉方才的落子有什么差错。 这时，萧禹笃定道：“六子之后，你呈颓势，十子之后，你必输无疑。知道为什么吗？” 周和曦诚实的摇摇头，她真没看出来。 萧禹告诉他，眼前的这个棋局，他花费两天心思布置好的，他已经算好后面各种路子，只等她以何种方式跳坑，并以何种方式结果自己。 周和曦：“……” 合着这是挖坑等着自己跳呢！ 还两天，您可真有功夫！ 只因周和曦并未算出这般局势，便不相信的按照方才的思路走，果不出其料，六子之后，萧禹突然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对方以一子之力改变大局，拈起棋子的周和曦突然把子儿扔了，认输。 “咦，继续啊。” “殿下，您觉得我还有继续的必要？” “自然，不走到最后，焉知自己如何输的？” 周和曦：“……” 这人不仅算定她会“死”，还非得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去“死”……晟王何时生出这般乐趣？闲的太无聊了么？ “殿下是怎么找到我舅舅的？”周和曦一边收棋子儿，一边道。 收完黑子收白子，萧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精心布好的阵被拆的稀巴烂…… 确认对方真不想再对弈，萧禹才回道：“这个，多亏了你那位女王姨母，当初，左贤王攻入西凉王庭，生死之际，是你姨母救了他，并连夜将其送出上鄢，藏于隐匿之地，你姨母掌握大局后，方才将你舅舅重新接回王宫。“ 在那般危机关头，她姨母，当时的金圣公主，不仅救了自己，还能将重头目标，当时的西凉王救出王宫，可见，势力、手段非同一般。也难怪，她最后登位，成为西凉女王。 说完，萧禹喊来亲卫，让他告知那位西凉贵客，他外甥女到了…… 不多时，周和曦被引着去见舅舅，如今西凉的英圣王。那晚宫变，形势危急，她只匆匆看了英圣王一眼，如今见到，仔细打量后发现，英圣王与她母亲有几分相似，也就是说，长的和她也像。 俩人互相打量，谁也没先开口说话，对方似乎太过激动，忘了……而周和曦，想着对方愿意千里迢迢为母亲作证，冲着这份情义，恭敬的向对方行礼，唤了一声“舅舅”。 英圣王瞬间泪目。 面对哭的稀里哗啦的舅舅，周和曦举足无措。突然，对方示意她走近一些，周和曦犹豫须臾走上前。 第336章 西凉风云（一） 英圣王与晟王一样坐着轮椅，所以，“居高临下”的周和曦更加拘谨，再加上对方一句话没有且一直在自己身上掏啊掏，气氛更尴尬了。 终于，英圣王恍然大悟，接着长吁一口气，从屁股底下扯出一个金色的布袋，打开后，从里面扯出一张羊皮纸，递给她。 周和曦：“……”总觉得有点下不去手。 “和曦，这是你姨母给你的信。”英圣王眸光饱含慈爱。 周和曦犹豫片刻，毅然接过。 信上并未说什么特别的，与其说这是一封信，倒不如说这是一封邀请函。她那位女王姨母言辞热情的邀请她去西凉做客。 周和曦心中悄悄升起一丝厌烦，这些西凉人真是够了，前面十四五年，对她不闻不问，仿佛她这个人压根不存在似的，如今，一个接一个的请她去西凉，有毛病！ 英圣王没等周和曦言语，便从她的表情中看到结果，当然，这结果对他来说，仿佛预料之中，所以，他并未逼迫，只是淡淡道：“当我还在位时，是你曼圣姨母帮我打理后宫，处理一些棘手之事，我能以残身在位数年，全是你姨母的功劳，她是西凉的大功臣。” 哟，看来她这位姨母与当朝隆玉公主非常相似……不，应该说比隆玉公主还要能干，否则，也不会消灭左贤王等众，一举登上王位，成为西凉历史上第一位女王。 “我知道，和曦心中定然疑惑，为何这么多年过去，无论是我还是西凉皇室任何一个人，从未有人过问你的存在，为何现在突然热情……”英圣王目光怔怔望着周和曦，自问自答道：“那是因为，这些年，除了你那死去的母亲，还有那位丧心病狂的萧皇后，王室众人，没有一个知道你的存在。” 话未完，周和曦面露鄙夷。 不知道她的存在？她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又不是蚂蚁，何况西凉又没有与大周隔绝，每年上京进贡的使团人数不知有几，现在竟然告诉她，这么多年西凉王室竟不知她周和曦的存在，撒谎也要打打草稿的好么？ “当年，我父王遣往大周和亲的使臣虽然全数回了西凉，却无一人敢将真相告知父王，公主与郡主身份调换，还是在觐见天圣陛下的朝堂之上，多么荒谬的岔子！他们当中，无一人敢担责，便约好守口如瓶。而次年起，西凉内乱不断，君王更替频繁，更无暇顾及远在大周和亲的公主、郡主，所以……“ 尽管英圣王这般解释，周和曦还是不能全然相信。 只听英圣王又道：“直到野心勃勃的左贤王起兵造反，你曼圣姨母才将当年之事告知，她言，这个秘密是当年来周的大使在临终前向她吐露的。大使本不想说，奈何，那时的他是唯一一个守着秘密的人了。对，十六年过去，当初来周的人病死的病死，老死的老死，还有一些离奇暴毙，如果他不将秘密传下去，西凉就再无人知道当年真相。再者，左贤王是大周萧皇后的亲父，鉴于这一点，他更不该继续将秘密带到坟墓里……“ “后来，左贤王刚入上鄢，你曼圣姨母立刻反水，甚至打开宫门相迎，她向左贤王投以示好的种种，立刻得到左贤王重用……” 第337章 西凉风云（二） 周和曦惊的半晌未语，心中一直以来的疑虑随之消散不少。怪不得曼圣公主的女儿，南笙郡主会那般亲近左贤王，上回来朝，在她耳根子旁一口一个我王，别提有多尊崇。当时，周和曦还纳闷儿，左贤王可是夺走曼圣公主的兄弟的王位之人，甚至，她王兄因此一度下落不明，这得抹去多少良心才能做出亲近左贤王的派头？ 谁曾想，西凉王室的大门竟然是曼圣公主亲自打开的！ 英圣王顿了顿，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假如你去攻打一座城，正苦闷城门固守，难以轻易打开的时候，大门突然敞开，你会不会率军进入呢？” 周和曦呼吸一滞，不假思索的摇头。 忽而明白过来，英圣王的意思是，曼圣公主早与左贤王联手，并且，从当时还在王位的英圣王的角度来看，二人应当叫做“勾结”。可英圣王那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笑该怎么解释？ “还记得大相巴布赞吧？” 这个当然！ 左贤王的女相，上次，就是她将母亲曼沙公主的珠花传到她手上的。后来，也因那朵珠花，牵出京城深宫诸多风云。 英圣王突然嗤笑一声，盯着周和曦的双眸道：“她是左贤王的相好。” 哇…… “所以，很多事情你该明白了吧？” 嗯，周和曦重重点头，“我姨母使了一个美人计。” “没错。”英圣王接道：“还是放长线钓大鱼的美人计，一放就是数十年。” 呃……周和曦暗暗咂舌，果然是放长线钓大鱼，而且，那线不仅坚韧不拔，还拿得起放得下，怪不得能胜任一国宰相。 “怪不得我听说，姨母登位后，巴布赞仍为女相。” “那是自然，巴布赞是大功臣，为西凉王室忍辱负重十多载，如今登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理所当然。” 周和曦重重点头，后来，英圣王又同她讲了诸多，听的某女心中时而澎湃，时而紧张，西凉风云之变，不亚于萧皇后与寿王联手逼宫时刻，果然，哪里有权，便哪里有谋啊。 只是，西凉如今的情形并不乐观，自打曼圣公主登位，国内各部暗暗不服，周边几个小国也蠢蠢欲动，想要借机潜入，分得一杯羹。用英圣王的话说，女王的日子并不像表面那般风光，危机重重之下，一个不小心，身后便是万丈深渊。 如此，那她就更不能跟着这位半路杀出来的舅舅走了，周和曦更加坚定心中想法。 这里有吃有喝，安逸的不能再安逸，傻子才走。 英圣王见周和曦拒绝的坚定，便不再劝，如此识趣，倒让人眼睛亮了亮。而就在这时，这位身残志坚的舅舅又开始满身摸啊摸，半晌，终于摸出一个小卷轴，递给她，“这是你曼圣姨母托我转交给宜安侯的，我不便出现人前，就拜托和曦了。” “哦，你不用多疑，这是你母亲的旧物。她们姐妹情深，却早早阴阳相隔，每每想到这儿，你姨母便哀痛万分。旧物归主，也全了你姨母一片怀念之苦。” 周和曦懂了，毫不犹豫的将卷轴接过。 第338章 择日不如撞日 周和曦原打算见一见清惠郡主便回府的，谁知，在她去往别院的路上，又碰见了晟王。 本以为柔声细语打个招呼就能走的，谁知萧禹却半命令半邀请道：“陪我走走吧。”话毕，他便转动车轮缓缓前行，一点也不怕周和曦拒绝的样子。 周和曦只好跟上，“我来推您。” 路上，萧禹竟然主动问她，方才英圣王都和她聊了什么，要知道，此举非常与晟王殿下平日的风格十分不符。虽然，她走在他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出这个问题，她需要回答。 不过，本来也没什么，思及此，周和曦便捡重要的事情说了说。听完，萧禹只点点头，倒没说别的。俩人就这么慢慢朝前走着，走到岔口处，萧禹的双臂突然用力，轮椅立刻转了方向，朝一条小径偏去。 抬头，不远处，是晟王府的梅林。 红的梅，白的雪，交相辉映，周和曦不由加快脚步。 “殿下，待会儿我走时，可否给我几枝梅花？我祖母最喜寒梅的……这寒梅，我家也有，却不如殿下家里的好看。” “这值得什么，回头我让人给侯府送几束，只是现在，你还不能走。”他语气突然凝重起来，“我大姐，静和大长公主想见你，对我说了有一段日子，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哦！周和曦一阵慌乱，去见静和大长公主啊，算算时间，好像有些仓促。听闻大长公主常年缠绵病榻，贸然打扰，会不会太失礼？ 就在她思绪纷纷时，萧禹却让她继续前行，周和曦心里又嘀咕，既然要去，那就赶快出门啊，难不成要磨叽到中午直接去大长公主府吃饭？ 嗯，第一次上门就去蹭饭，会不会不太好？ 不过，萧禹不肯多说，她只能推着他沿着小径进入梅林，之后又沿着梅林小道曲曲折折的走。没一会儿周和曦便发现，说是随便走走，实则萧禹在带路，就算推轮椅的是她，可每到岔口，都是他在悄无声息的掌握方向。 大约一刻钟后，一座被白雪覆盖的茅屋伫立眼前。 “进去吧。”他语气不容置疑。 周和曦又犯起了嘀咕，莫非静和大长公主就在茅屋里？ 开玩笑！这冰天雪地的，如此简陋的茅屋…… 心怀疑虑，却不耽搁她行动迅速，门打开后，她瞧都没瞧便转身去推萧禹，之后，就听他压低着声音命道：“把门关上。” 周和曦麻溜儿的照办。 之后，便开始大眼瞪小眼。不知怎地，萧禹突然盯着她一动不动，时间久了，让人心中忍不住发毛。 “想明白没有？” 啊？明白什么？某女眨眨眼，一头雾水。 “入口啊。” 周和曦：“……”电光火石之间，她终于明白了点儿什么。 难怪！ 原来，在晟王府与静和大长公主府之间，有直接的秘密通道，而入口，就在这间茅屋中。 萧禹告诉周和曦，依墙的小榻最角落有处按钮，按照他的方法启动按钮，入口便会打开……说实话，这是周和曦第一次见识机关暗道，心中颇为激动，启动按钮时，手都是颤的，更别提，原本的小榻突然塌陷不见，一条幽深不见底的隧道“轰”的出现在眼前…… 那一瞬，周和曦的心都奔到嗓子眼儿了。 第339章 变形轮椅 秘密暗道幽深漆黑，让人置身其中的瞬间失去方向，就算萧禹手中提着灯笼，也仅仅照亮一个大小不足两米的直径而已。周和曦心中止不住的紧张，那是一种正常人面对未知的正常反应，落在萧禹眼中，却让他惊奇。 在他一直以来的印象中，这个女孩儿要么淡定自若，要么勇气、胆量大的惊人，没想到，竟然怕黑。 “上来吧。” 在数声“嚓嚓”之后，萧禹提高灯笼道。 周和曦这才瞧的清楚，原本单人轮椅竟然变作双人，那陡然多出的座位令她瞠目结舌，饶是她原来的现代文明世界，也没这么奇妙的设计啊。萧禹解说，通往大长公主府的暗道好几里远，单靠脚力，指定要走大半天。 换句话说，这轮椅暗藏玄机，比脚力快。周和曦带着一颗跃跃欲试的心情坐上轮椅，那位置就像为她量身设计的，坐上去，不宽松，也不挤。那刻，好奇心暂时将紧张感压下，她十分期待接下来，轮椅究竟如何快过脚力。 说时迟那时快，她压根没看清萧禹如何操作的，轮椅已经健步如飞…… 无人动力操作，却溜的像只兔子。 前方晦暗幽深，不辨方向，却也没发生撞墙、翻车等等事件。 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周和曦猛的松口气，稍稍回神。 妙！妙哉！！ 原来真不分空间、地点，天地间从来不乏能工巧匠。 “殿下。” “嗯？” 因俩人离的太近，萧禹的声音又太过磁性、温柔，某女听到，心间一跳，遍身忽生一股子莫名的热流，直致脸颊……好在，灯光晦暗，就算对方仔细观察，也瞧不清。 “这轮椅，谁造的？” 半晌，周和曦调整好呼吸、音调，平静如常道。 “我师父。” “风神谷的谷主。” 她可太听说了！北冥风，在地下城售卖给她人皮面具的那个老头儿，手灵巧的令人惊叹，那张依照萧禹的脸而做的人皮面具，就是出自北冥风之手。从辈分上讲，北冥风是颜神医的祖父，所以，细细论起来，颜冀得喊萧禹一声“叔叔”。 然而俩人平日里较真儿，斗嘴，其状如兄如弟…… 周和曦陷入深深的回忆中，久久未言，萧禹一直没有听到下文，转头问道：“在想什么？” 他这么一动，难免要碰到对方，周和曦立刻拔出思绪，淡淡笑道：“想起了那张人皮面具……”说完，才察觉失言，提什么不好，竟提那张面具！ 萧禹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个，一时不知说什么。周和曦暗暗皱眉，俩人之间不知不觉升起一股尴尬气息。良久，萧禹突然开口道：“那年，我十四岁，于吴地之南大战叛乱翟族，不慎中了他族巫术而落入风神谷。是师父救了我，他费了三个月的功夫将原本奄奄一息的我脱胎换骨。再后来，我每年都会去风神谷看望他老人家，有一年，刚入谷中便听颜冀传话，师父已在谷中布下迷魂阵，并打赌我一旦进去便无法走出，我不信，结果……“ “结果殿下输了，老爷子便以殿下这张绝世容颜为模板，制作一张天下无双的人皮面具，完了还落我手中……”周和曦笑着接道。 第340章 “你”和“你”的不同 萧禹点点头，算作回答，本来氛围极好，周和曦有望从对方嘴里听到更多逸闻趣事，谁知他却突然闭嘴。不过，到底接触时间长了，她也了解晟王一惯的脾性，尊驾属于说“翻脸”就“翻脸”型。 所以，实际也没什么，对方不愿多说，那她也闭嘴。 然而，车轮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只听萧禹吞吐道：“其实……我能走出的。只是，只是，后来看到一幅少女的画像，耽误了时间，矩阵骤变，让我，迷失其中……” 就在萧禹说“一幅少女画像”时，周和曦心中猛地“咯噔”一声，接着变的沉重无比，几乎喘不过气来…… 究竟是什么样的少女，能令萧禹失去理智，失去心神……一直以来，她从未想过这些，她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想知道这些……总之，她的心，像被大石头堵住一般，并且，里面篝火旺盛，烧的她又燥又疼……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是什么样的女子呢？”半晌，她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 又一阵沉默后，萧禹回道：“大约十二三岁，西凉打扮，明丽动人。模样，和你的母亲一模一样。” 周和曦：“……” 咳咳，所以，这是迷上她母亲，西凉的曼沙公主了么？ 这，这…… 谁知，萧禹这个说话喘大气的突然又道：“事实证明，却并不是你母亲。” 周和曦：“……” 说话能别喘这么大的气么？ 不对！既然不是她母亲，那会是谁？！ 她的心忽上忽下的，再次被揪起来。 “在阵中我就曾怀疑，虽然，那画像少女与曼沙公主面容神似，几乎看不出来区别，我却还是发现了一些不同，正是这种怀疑让我失去先机。” “那究竟是谁？殿下后来知道了么？” “是你。” 周和曦：“……” 他说“是你“二字之前，缓缓转过头，盯着她，声音低低的，柔柔的，像一根羽毛一样扫过人心间。那一刹，周和曦慌乱的将头转向另一边……然而数息之后，她的心又开始沉闷起来，十二三岁的她，不就是原来的草包周和曦么？ 那时，她还没来到这个世界，既如此，她瞎激动个什么劲儿！ “呵，呵，也不知道北冥老先生哪里弄到我以前的画像。”半晌，周和曦试图用略显尴尬的语气打破沉寂，萧禹的目光并未收回，他就这么一直盯着她的侧脸，灰暗的灯光中，某女越发燥热与不安，暗暗鼓了几口气之后，大着胆子看向他，“莫非，他老人家擅长丹青？” 这么一扭头，两张脸更近了。 轮椅，戛然而止。 “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他低低道，语气略显急促，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下决心一般，须臾，他又重复了一遍，“是你！” 同样两个字，语气却不同，那份沉重忽而砸入她心尖，只听萧禹一句一顿道：“同样的容颜，却非同一个人。” 空气突然凝固起来，连呼吸声也不见。 他发现了什么？ 不可能！那时她并未出现在这个世界，北冥风又岂会有她的画像？ 再说，同一个身体，同一副容颜，究竟能有什么区别？ 第341章 眼睛 无论如何，走到这一步，她已然无退路，只好继续装傻下去，“殿下说的我都糊涂了，我就是我嘛，什么叫同样的容颜，却非同一个人，您莫不是在说笑？” 她面上虽然嬉笑装傻，眸光触及那双星子一样的眼，却立刻心虚的望向别处，再不敢看他。 “你和她，眼睛不一样。”萧禹又抛出一枚“惊天雷”，完了扭过头去，将目光收回。 说到这里，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他发现了，现在的她和原来的她并非一人。 不是么？ 这是她的前世今生。 是么？ 现在的她，和之前的她，的确不是一人。 即便，她拥有这一世的全部记忆，那全部记忆慢慢融合于她的骨血，到现在，一切都看起来浑然天成。 可她就是周和曦！只不过拥有三世记忆而已，无论另一个时空的，还是这个时空前世的，以及今生今世的……状态已然如此，再辩论下去没任何意义。 而再继续装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但她又不能解说什么。思量许久，周和曦终于想到一个关键问题，便问萧禹究竟何时去的风神谷。 “今春。” 周和曦：“……” 这就对了。那时的她，刚来到这个世界，被那黄牛蒙在鼓里的她以为，她只是来到一个和她拥有相同的名字，相同的容貌的身体中，那时的她，每天除了绞尽脑汁的吃美食，便是绞尽脑汁的“接近”各种男子，以便获取养活仙苗的阳气，也是她继续活下去的能量。所以，就算后来在梦中，黄牛大叔说什么前世今生的事，她嗤之以鼻。 没想到短短一年，她竟接纳这一切，并融入其中…… 而她的古怪，萧禹向来知晓的。这么久以来，他从未试图打探，而今不知为何想要探听？是的，他方才的话中，一会儿说有一年……一会儿又说画像上的她只有十二三岁，抛出这么多迷惑人的条件，不就是为了看她的反应么？ 好了，他赢了。 不用说，她刚才的反应真的很糟糕。 让周和曦吃惊的是，萧禹并未继续下去。绕了这么大一圈，且已经探听出关键，他却戛然而止。而轮椅也悄悄起步，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或者说，他力证那么多，只是想告诉她，她和从前的她，眼睛不同，仅此而已。 他不再言语，认真掌握方向。 她无话可说，心虚不能自已。 忽然，“沙沙”声突起，打破这一片宁静与尴尬，某女顺便翻了个大白眼，还以为那东西归天了呢！ 这会子她和萧禹算是有史以来离的最近的一次，多么得天独厚的条件，等了半天却一直不见沙沙声，让她好一阵子纳闷儿，这下总算放心。 有节奏沙沙声逐渐让她的心平静下来，并将注意力放到仙苗上。 从前的小幼苗早已长成参天大树，并且那种高度与壮阔，在现实世界中是不存在的。周和曦禁不住畅想，三年后，当黄牛大叔来收这株仙苗时，该是怎样的波澜壮阔？ “到了。” 不知多久，萧禹突然提醒道。 昏暗的灯光下，眼前陡然出现一堵墙，周和曦猛地清醒。 第342章 病危 说来真巧，周和曦正要按照萧禹的吩咐去搬动墙上的机关，面前的这堵墙突然抖动几下，豁然露出一个圆滚滚的大洞出来，洞的另一边站着的是一位打扮老成的丫鬟，肤色黝黑，神情急躁，在看到周和曦后，立刻变得巨惊…… 萧禹立刻近前，“黎光，发生何事？” 被唤做黎光的黝黑丫鬟神情明显一松，显然想到陌生的周和曦与晟王殿下一起的。 “殿下！大长公主突然晕倒，无论是施针还是灌药均无效，这会子，一点汤水也灌不下了……” “如何不早说！”萧禹动作迅速的走出圆洞，周和曦紧跟其后。 偌大的屋子雪洞一般，除了桌子上那套略带青花的茶具外，再没什么可以配得上大长公主这个尊贵身份的。而这位身份尊贵的大长公主，此时此刻正躺在一张同样素净的塌上，面色堪比白雪，身形消瘦，如同枯槁。 据黎光所言，长公主晕倒不足半个时辰，府里两个医女全力营救，一开始并未想到情况如此棘手…… 萧禹立刻命所有人散去，包括大丫鬟黎光，这让所有人不解。以往大长公主也有过类似的情况，每当那时，公主府便立刻有人走密道告知晟王，而殿下会带着一味秘药过来，大长公主服用时，黎光在前侍候的，而这次…… 然而，晟王的命令无人敢抗。 当屋里只剩下周和曦、萧禹以及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大长公主时，萧禹立刻拉住周和曦的手，用从未有过的眼神恳求道：“救救我大姐，她恐怕，不行了……” 治病救人乃大夫之职，可萧禹这般笃定请她救人，可见大长公主之病恐怕并不是病。 萧禹心领神会的点头，果然，大长公主是中毒，并不是单纯病疾。 虽弄清这一点，周和曦心中仍旧有疑虑…… 可触及萧禹那近乎哀求的眼神，她不再多想。 在那双星眸的注视下，周和曦将“护身符”从脖子里掏出，放在手心，另一只手则握住他的手，满怀希冀的走向静和大长公主……仙苗握在手中，不离她身，便不离阴气，而她紧握萧禹的手，更是最大限度的接近阳气源，短短数息内，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案。 白净透亮的羊脂玉瓶的出现令萧禹十分吃惊，但见周和曦将羊脂玉瓶落在大长公主的嘴上，接着小手覆盖其上，而那只握着他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如此方案就等于说，仙苗最近距离的接近它喜爱的毒源，并且，在其吸食毒素的过程中，既能补充阴气，又能补充阳气，三方之下，渴望成长的仙苗应该会动心吧？ 会动心吧？ 周和曦心中祈求，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长公主惨白无比的脸。 叩门声忽然传来，令原本就紧张的男女心神一跳，萧禹横眉冷对，“何事？” “殿下。”是黎光的声音，“太后娘娘派刘太医过来给大长公主请平安脉。” “让他候着。” “可刘太医得知大长公主情况不妙，非要过来瞧瞧……” 萧禹脸上尽显不耐烦，这个时候，他没那么多功夫理会，只冷冰冰道：“他若非要进来，那就进来吧。” 不多时就听到刘太医的脚步声。 第343章 起死回生 周和曦一时惊恐，她的隐秘，除了萧禹，万万不可向外泄露。 “风神谷的规矩，刘太医可知？” 就在刘太医刚触及房门，萧禹冷声相问，吓的刘太医立刻止步，“颜神医在里面吗？”他悄声问向黎光。 黝黑丫鬟目光轻蔑的瞅他一眼便看向别处，不是挺牛的吗，继续朝前走啊，已经再三强调晟王殿下在里面，竟还一个劲儿的勇往直前，这会子听见风神谷三个字倒止步了……黝黑丫鬟想不明白，刘太医的脑子究竟堵塞在何处，晟王殿下的名头竟比不上风神谷么？ 不了解情况还不会看么？ 没见风神谷未来谷主颜冀一直追随晟王左右吗？ 刘太医瑟瑟缩缩，先收回手，接着退两步，面红耳赤的低头静候。 颜神医可以活死人肉白骨，风神谷更是掌握天下最丰富的药材资源，在神医面前，他当然不敢造次。 插曲过去，周和曦松口气，将注意力重新放到大长公主身上，原本设想的吐血、抽搐场景均没出现，然而她却惊奇的发现，大长公主惨白的面色渐渐有了一丝血色…… 这种变化，洞察力强悍的萧禹自然也发现了。 希望在俩人心中不约而同的燃起，万分激动之下，萧禹推动轮椅瞬息来到周和曦面前，上半身近乎贴到她身上…… 周和曦：“……” 半米就够了的事儿干嘛要搞浪费……啊不，没有浪费……她明显感到仙苗吸食的劲儿头更烈了……并且，大长公主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 这场景，周和曦第一次见，萧禹却无比熟悉，下一瞬，他毫不犹豫的抱住了她，紧紧的…… 一刻钟后，大长公主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半个时辰后，她的眼睛也有微微睁开的趋势，当仙苗停止吸食，周和曦便收了羊脂玉瓶，并以迅雷之势戴好，藏进衣服里。 俩人全程未发一言，萧禹却知，他的大姐，活了。 “先去密道等我，我随后到。” 萧禹朝门口方向看了一眼，周和曦心领神会，独自站在幽暗、静谧如黑洞般的密道中，身体又冷又疲的她渐渐依墙而坐，并不知不觉昏昏睡去。 周和曦进入密道没多久，面色红润，昏睡良久的静和大长公主苏醒了，熟知身体情况的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还能一睁眼望见云帐上的锦绣祥云，直到一个声音幽幽传来，她才确认，自己还活着。 “大姐，你醒了。” “小弟……你……我……” 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当她的眸光不经意触及自己红润的双手，再不似从前如枯如槁，大长公主猛地坐起，死死盯着萧禹。 “那味起死回生的秘药，被我师父找到了……天不亡我姐弟，让颜冀在最短的时间内配出了解药。” 大长公主双眸渐渐蒙上一层雾蒙蒙的水汽，早已干涸的眼睛许久没有湿润的感觉了，让她一时无法适应，猛地，她想起什么，一把抓住萧禹的手道：“你，你身上的毒……” 萧禹笑着点头。 第344章 喷饭 星子洒满天空时，周和曦终于结束香甜酣畅的睡梦，幽幽醒来。当密道中的记忆涌入脑海，她猛地清醒，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暖烘烘的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 “殿下……”她几乎脱口喊道。 “嗯。”萧禹就坐在她身旁，只不过周和曦醒的时候他正弯腰拨动跟前的火盆，一时没有进入她的视线。 屋里的陈设让她辨认出，这里是晟王府梅林中的草房，也是通往大长公主府的密道的入口。 “殿下，我们几时回来的？” “你已经睡了两个时辰。”若是加上在密道中的昏睡，还要更长。 回来的路上，他不仅要掌握方向，还要抱着沉睡如钟的她，走的十分慢，原本小半个时辰的路程，走了近一个时辰。 周和曦朝外瞅一眼便要下榻，她该回家了！ 自早晨到现在，她在晟王府待了整整一天，即便是与清惠郡主的关系再好，这个时间点也该回自己家。然而萧禹告诉她，厨里已经备好饭菜，既然都这么晚，吃了再走也不迟。 像是特意挽留似的，他将许多她爱吃的菜肴悉数报出名字，某女脚下顿如千斤重，最后竟附和说，“恭敬不如从命，不好辜负殿下一番心意，那就吃了再走吧！” 很快，小厮们鱼贯入耳，丰盛而热腾的饭菜摆了满满一大桌子，望一眼令人眼花缭乱，再望一眼便令人垂涎三尺。 于她来说，干了那么累的“活儿”，又走了那么远的路，还睡了那么久，不激动才怪！ 周和曦毫不客气的掂起筷子，端起饭碗“吞天吞地”而起，许是在晟王府吃饭的次数逐渐增多，许多事她已轻车熟路，不多时便吃的香汗点点，眼睛比刚才亮三分。 萧禹也跟着吃，偶尔会就某道新出的菜肴解说两句，或者问询周和曦口味如何，吃不吃的惯云云……一般说来，周和曦只点个头或给个笑脸，直到腹中开始有饱感，吞食的速度方才慢下半拍。 萧禹又给周和曦盛碗汤，某女抻着身子双手去接，含糊的道一句谢，随后放嘴边猛的吸一口，登时，鲜美的汤羹几乎见底儿，某女惬意的舒口气，随将剩下的一口闷了。 “和曦觉得，我何时去贵府提亲才好？” “噗……咳咳，咳咳，咳，咳，咳……” 猝不及防的雷语让周和曦一阵狂咳，咳到最后，脸红脖子粗，浑身一两劲儿都没剩下…… 良久，她眨巴着眼睛，局促不安的望向萧禹，并一度怀疑，刚才她十有八九听错了话，不，一定是听错了，所以，她只是闹了个大狼狈而已。 萧禹神色未变，淡定的帮她递锦帕，又帮她擦拭桌边儿，后来，更是无视她的目光，动作优雅的帮她倒了一杯茶。 递给她，慢悠悠道：“自打相识至今，我们有过数次肌肤之亲，我对你，总该有个交代。” 啊不不不……周和曦心里立刻否定，思及今日在大长公主府发生的事，意识到他们对肌肤之亲定义的苛刻程度，又迅速将嘴边的话压下。 萧禹却道：“不如，等你及笄之后？” 第345章 无需交代 及笄？ 是了，再过十天，便是她十五岁的生辰，这里女子十五便及笄，及笄之后便可以嫁人了。 十五岁哎，那时的她还在与姑姑斗智斗勇，每天想的都是如何逃避各种名媛课程，如何在姑姑以及厨师的眼皮子底下弄点好吃的……这里的十五，便要嫁人了。 “殿下，我还没有想过这件事。”周和曦稍微组织一下语言，委婉道：“家父的意思，想多留我两年。” “无碍，我们可以先把亲事定下来。只是在这之前，要征得你同意。” 周和曦：“……”真是越说越回不去了。 又沉默良久，她真诚道：“我知道您看重我，否则，也不会先征求我的意思，完全可以登门提亲的。我祖母与父亲已经得知您病疾痊愈，若得知您登门求娶，我们侯府上下，都会觉得是天大荣耀。” “您于我来说，是这辈子拼了这条命也无以报答的恩人，能为您和大长公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我心之所向。所以，您不必把生死之际而发生的小节放心上，我亦无需这般交代。” 面对她的诚恳，萧禹眼中光彩慢慢黯淡了下去，他半重复半疑问的道了一句，“所以，您不需要我的交代。” 周和曦点点头，这次态度十分坚定。 萧禹救她于生死之际，她顺手帮他解毒……以至于在后来又产生无数有关生死的弯弯绕绕，他们之间的奇妙缘分，真的不是那肤浅的肌肤之亲所能交代的，周和曦觉得自己虽然是个饭桶，但还没那么浅薄。 还有一个原因是，摸摸脸，拉拉手，隔着厚厚的棉衣抱一抱的“肌肤之亲”，她完全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她的脑子，并不完全属于这里。 萧禹笑了。 那是一种恍然之笑，虽离的近，却无法从这笑容里辨别出真实的意思，这笑容仿佛戴着一层厚厚的面具，华丽无实。 接着他道：“既如此，我便不向你交代了。” 周和曦点点头，好似松口气，却在那之后陡然生出无根的失落之感，直到马车上她才想明白那种感觉源自为何……原来，晟王殿下想娶她，只是为了向她交代，仅此而已…… 马车上，同样陷入沉思的还有在晟王府疯玩一天的玛瑙，不应该啊，就冲王府小厮们暗地里将大小姐当做女主子的样子，大小姐也不该这般闷闷不乐啊……莫非晟王殿下哪里做的不好，惹了大小姐不快？ 不不不！玛瑙很快将这念头抛到脑后，殿下恨不得将命扔给大小姐，又岂会惹她不快？这般说，只能是西凉来的那位舅舅了，真是讨厌，这么多年过去，西凉那边就当大小姐不存在似的，如今一个个突然抽风似的，又是表姐又是姨母，外祖父没了又来个舅舅，有完没完！ 主仆皆一脸凝重的进了曦园，周孝几乎等的不耐烦，听见女儿终于回来，立刻三步并两步的走至某女跟前，“怎么这样晚？！” 若不是十分敬重晟王府，他早跨马去接了。 第346章 公子世无双 换做以前，周和曦定然会好好编造一个理由，来解释她为何晚归。可自打他上次像个孩子一样蹲在雪地里哭泣，周和曦便暗暗发誓，这辈子再不骗爹。如果感到为难，她宁愿闭口不言。 所以，她实话实说道：“见完英圣王，我本打算跟郡主告个别便回来的，晟王殿下突然提出带我去大长公主府，一来一回，耽搁不少，后来，又贪恋晟王府美食，就在那里吃了个大餐。” “为什么要去大长公主府？” “哦，是大长公主想要见见我，她对我的事一直都很好奇，所以想见见我这个人。其实，殿下两个月前便向我提了，一直没找到机会去。” 周孝听完点点头，他心不在此，不觉得有什么要问的，话锋一转，回到英圣王身上，“英圣王都说了什么？” “很多，这些年西凉的风云史，以及我那位曼圣姨母如何登上女王之位的。后来，和那位南笙郡主一样，英圣王邀请我去西凉一游，我想都没想便拒绝了。哦，对了，英圣王托我转交给您一样东西，说是他们女王托他带给您的，瞅着像是一幅画。” 那卷轴刚拿出便立刻将周孝吸了过去，他迫不及待接过，打开……开到一半又觉得这儿好像不太合适，动作戛然而止。 周和曦十分无语，“放心吧，女儿没看，我这点规矩还是有的。” 周孝面上抹不开，强装道：“看了又如何？”能有什么……不，说不定还真有，他忽然想起那个春光明媚的日子，他亲手打开一幅春意融融的人物图，内容被女儿悉数瞧见…… 周孝手一抖，偷摸低头瞧了一眼，忽而光明正大放开道：“看吧看吧，一幅人物丹青而已。” 虽然，他还没弄懂，西凉女王为何要送他一幅人物丹青，画的还是个翩翩少年。 周和曦瞅一眼画，又瞅一眼爹，数次之后扑哧笑了，“爹，您年轻时真俊呐，果然担得起公子世无双的夸赞。” 丹青左下角有一行小字，写的正是“公子世无双”。 周孝石化，端着那丹青死死端详，果然，还真是他，画上的他十三四岁的样子，瘦弱又单薄，活脱脱一乳臭未干的小子，他是真没瞧出哪里有“公子世无双”的样子。 “这是，女王给的？”周孝心里咯噔一声，面上不动声色。 “嗯，女王给的。”周和曦加重语气，顿了顿，突然又道：“我娘的遗物。” 周孝很明显的松口气，旋即又疑惑不解，“不对啊，你娘怎么会知道我年少时的样子？” 周和曦摇摇头，这个她真不知道。 周孝揣着画凝神良久，回神后长长叹了口气，大掌摸了摸女儿毛茸茸的脑袋，“天色已晚，早些睡吧。再过十日便是你及笄的日子，这几天就不要出门了。” 周和曦乖巧应下，送周孝出门。 外面虽然星子满天，淡淡的光辉映在积雪上，夜景很美。 却十分的寒。 周孝揣着卷轴，如同揣着个火炉，弄的他整颗胸膛热腾腾的快要冒出火来。 曼沙如何得知他年少的模样？ 而他的记忆中，从未有过曼沙少女时的样子，不对劲，他得好好查一查了…… 第347章 掳走 早起天放晴，大地在白雪的折下，显得光线十足。 周和曦辗转一夜未眠，直到天微微亮时才眯了一小会儿。周和月早早的守在大姐边，只等她一睁眼，梳戴整齐的小脑袋便凑了过来，这猛地出现的一团儿可把周和曦吓一跳。 金玲无奈摇头，“四小姐可不要再吓唬大小姐，最近大小姐睡眠一直不好，不信您瞧……”金玲指着周和曦那清晰可见的黑眼圈，十分心疼。 “不该啊！近来事儿顺，美食多……大姐，可有什么心事？” 周和月关心的模样某女只当没看见，喝了杯金玲捧来的茶水回道：“你都说事儿顺美食多，能有什么心事可想？” “好了，别瞎猜了，只是夜里地龙烧的太旺，房里太而已。” “那没事，回头吩咐下去，让他们少添点柴火就好。” “嗯。”周和曦下了，开始梳洗，周和月像往常一样，偶尔帮忙递毛巾，或者帮大姐梳头，对此，周和曦已经习惯，只老老实实坐着，尽力满足四妹“摆弄”她的心思。 周和月最喜欢的环节便是亲自为大姐挑选佩饰，正不亦乐乎时，玛瑙打帘进来，手里握着个大红请帖。 “奇了，谁这么早给大姐下帖子？” “是清惠郡主。”玛瑙瞄了周和月一眼，对周和曦道：“来人传话说，郡主昨儿与您对弈不过瘾，今儿邀您继续。另外，昨夜晟王府的厨房管事从灵泉山庄弄来十几条大鲤鱼，单个儿足有十多斤重，郡主得了两条，要请您过去吃红烧鲤鱼。” 灵泉山庄？ 那不是爹最喜欢去的地方么？山庄里的秋庄主可是爹新结交的好友，最近一年来，他们家可没少从山庄弄好东西吃，既如此，她怎么没听说秋庄主弄大鲤鱼的事儿？按理说，山庄得了好东西，少不了他们侯府的。 周和曦想了想便吩咐倩娘去打听，她虽然已经离开山庄，成为她家的厨娘，可周和曦知道，倩娘与灵泉山庄的联系并未断掉，平里倩娘想到一些稀罕吃食若所需食材匮乏，会第一个想到灵泉山庄，记得她还为此专门往山庄跑了两趟呢。 周和月搂着大姐的胳膊，异常亲密，“谢谢大姐，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们这些妹妹、弟弟了。” 周和曦听惯了这些彩虹，宠溺的丢给周和月一个眼神儿，收拾利索后略略吃些早饭便去晟王府赴约。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清惠郡主竟然不在晟王府，事实上，她于前天便悄悄回了隆玉公主府，没办法，隆玉公主强行派了十几个家丁，态度强硬的将她掳至公主府，用隆玉公主的话说，她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女儿一起过个年。如果晟王府出手段，隆玉公主府便奉陪到底。 后来，清惠郡主放弃挣扎，乖乖的跟着隆玉公主回家。 周和曦猜测，郡主十有**怕舅舅为难，便应回公主府过个年，至于年后如何……她重重叹口气，只觉渺茫。 “清慧回去，是有别的事要做，等她忙完了，自然会回来。” 周和曦闻声立刻转，面对朱门紧闭产生失落感顿时烟消云散，她真没想到这么快会再次见到萧禹。 第348章 并不是唯一 周和曦满以为继昨“尴尬”之后，他会在她面前消失一段时间，至少，她心里怵的，她不知该以何种态度面对晟王。当然，最好的态度还是像以前一样，可是还能做到吗？ 若是可以，她也不会一夜未眠了。 “所以，这请帖……” “是我下的，以清慧的名义请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外面寒，我们去花厅……” 萧禹带着黑色皮手，轻轻拨动轮椅，和平常一样走在周和曦前面，一路，她都在思索萧禹究竟还要对她说什么…… 事实证明，她猜多少错多少，俩人坐下后，只听萧禹毫不犹豫道：“我觉得，我们的亲事，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周和曦：“……” 没有饭可以再次让她喷，可她依旧干咳了两声……看来，平里她对这位晟王下的了解实在太肤浅了！ “理由有三。” “头一件，若是从前，我还被病魔缠之时，万万不会提出这些。可如今，我可以轻松活到子孙满堂的岁月，这点，你完全不用担心。” “第二件，虽然我的双腿无法像他人一样行走，但这并不耽误常，甚至，我比大多手脚齐全的人的行动利索多了。” “第三件，也是最为关键的一件，你离了我，无法长久的存活，不是吗？虽然，你什么都没说，我却明白你为何会天生百毒不侵，事实上，并非如此，你的一切秘密，都在那护符中，我说的对吗？” 周和曦沉默须臾，点了头。他说的没错，她的一切秘密都在那护符中。 萧禹双眸顿时亮了起来，饱含期待，还没来得及狂喜，只听对方认真道：“下，我从来没嫌弃过您命短，也从来没嫌弃过您双腿不良于行。生命的精彩向来与长度无关，一个人是否坐的端正行的端正，也与双腿无关。所以，您说的头两件，我从来没想过……至于第三件，您真的误会了，这世上，真的不止您一个……” 几句话，让萧禹的心境忽上忽下，正感动的无以复加之时突然听到后面，他整个人都坐不住了。 不止他一个？ 他并不是唯一？ “还有谁？”他呼吸变的急促，脸色又又冷，有些吓人。 “还有……还有，我爹，我二叔，我三叔，我大堂兄、二堂兄、三堂兄，我六弟……大将军府的大公子，隆玉公主府的二公子，云云。” 面对萧禹越来越沉的脸色，周和曦实在数不下去了。 虽然，她说的这些人都不如萧禹对仙苗的口味，甚至，诸如她爹、二叔、三叔这样的，如今已经引不起仙苗的注意，然而她的真实意思是，萧禹并不是这个世上唯一可以救她的命的。 譬如，清惠郡主的二哥刘含章，对于仙苗来说，刘二公子与晟王区别并不大。 而她真实的意思是，没有萧禹还有刘含章，没有刘含章，将来还会有别阳气源出现，如果萧禹仅仅因为这个就要搭上自己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一生，完全没有必要。 正因为他的生命来之不易，更要珍惜，不能因为她救了他，他便要搭上她一辈子，这样，对谁都不公平。 她的拯救，也便没了意义。 “我懂了……你走吧。”半晌，萧禹冷冷道。 第349章 打脸不要太快 霸妃吃天下正文卷第349章打脸不要太快周和曦：“……” 什么就你走吧？她还有一肚子话没说出来呢……话说，这个晟王殿下迄今一点进步没有，动不动不搭理她，或者直言“你走吧”。那她接下来的肺腑之言说还是不说？ “从此，不必再登门，我们，也没再见面的必要。”萧禹给出答案，这个时候的周和曦莫说倒腾出“满腔热血”了，听完萧禹的快她浑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所以，他要与她绝交了是么？ 就因为她没有因为他的三条理由答应嫁给他？ 这是为什么？ 因为她折了他的脸面？她令他受挫？还是说，他大大方方的摆出那三条理由誓要娶她，也只不过是做做样子。恰好因为她的拒绝使他找到摆脱她的理由……若真是如此……周和曦整个人木木的，几乎无法呼吸。 萧禹没再给她一点说话的机会，他已经拨动轮子转身，想要从花厅小门回书房，于周和曦而言，再待下去便真是自取其辱了。她向来脸皮厚，但还真没厚到别人赶她，她还不走的份儿上。 于是，她脚下千斤重的离开晟王府，路上，越想越堵，想到萧禹的自以为是，想到他的冷漠绝情，想到他不给人说话的机会……终于，周和曦再也忍不住，竟当着玛瑙抽泣起来。 “大小姐！您怎么了？”玛瑙一下子六神无主，“谁欺负您了吗？” 李韧听见动静儿，慌的一个不留神马车颠簸一下，玛瑙便没好气吼道：“好好驾车，没事净添乱！” 马车外无声，却不再颠簸过，直到突然停了下来，“大小姐，是隆玉公主府的二公子，似有话与您说。” 玛瑙立刻扒着车帘露出一条缝儿，果然看见同样坐在马车里的刘含章示意她将车帘撩开，周和曦慌乱的抹了把眼泪，顿了顿才整出一副平静的表情，探出头道：“刘二公子，有事？” “沁缘让我与你报个平安，她在公主府很好，让你不必担心。” 周和曦露出两分笑意，点头。 这时，刘含章从一旁拿出一个精致的木匣，双手递过来，“这是她给你的礼物，你的及笄礼，她恐怕不能亲自参与了。” 周和曦面带喜色，亲自接过，连声谢过，并道：“还请二公子替我传个话，若哪天郡主要回晟王府，提前告知和曦一声。” 刘含章点头应下，瞧他的表情似乎还有话说，然而他欲言又止终究没说出来，俩人便就此别过。 周和曦迫不及待的将木匣打开，两个穿着喜庆，笑容灿烂的福娃娃立刻引她眉开眼笑，这是两个漂亮喜庆的女娃娃，一模一样，就像双胞胎姐妹，而俩人的名字就刻在娃娃的肚子上，名字下面各自有句话。 不离不弃，此情绵绵无绝期。 芳心永固，一片冰心在玉壶。 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在那个无忧无虑的德宣楼，俩人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拿出这誓言，曾让谢城隅目瞪口呆，后来哈哈大笑而不能自已。 多么欢快的日子，却一去不复返。 清惠已然不是从前的清慧，而她，也不是从前的周和曦。 想到这一切，她抱着娃娃哭起来，模样比刚才还要伤心。玛瑙简直不知如何安慰才好，让她想不通的是，大小姐接到清惠郡主的礼物该高兴的，怎么会哭起来呢？ 这边，玛瑙还没想到如何安慰，那边，周和曦突然不哭了……她发现了一件事，了不得的一件事！ 方才她和刘含章离那么近，甚至，她亲自去接木匣时，俩人的手就差两寸便挨上了，然而仙苗却一点反应都没！ 不应该！之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仙苗每次见刘含章都会大口大口吸食，而今，却毫无兴趣…… 所以，刘含章也被仙苗“抛弃”了是么？ 所以，她生生被打脸了是吗？突然想起她在萧禹面前说的那些话，摆的那些人…… 真是打脸不要太快！ ：。： 第350章 底气不足 霸妃吃天下正文卷第350章底气不足颜冀今日才发现，萧禹这样的人讨不到心仪的媳妇儿，是有道理的。面对好友极其重要一刻，他放下规矩放下脸面悄悄听墙角儿，本以为会听到花好月圆，你侬我侬的绵绵情意，谁料花好月圆没有，里头俩人聊着聊着竟分崩离析了！ 而罪魁祸首，绝对是萧禹那个蠢材！ 当周和曦风一样离开王府时，他本想去追，后来一想，追上也没用，萧禹那话实在太伤人，周和曦这般干脆爽朗的姑娘都受不住，若是换成娇滴滴的小姑娘，指定昏死过去。 于是，他从花厅追赶一路到了书房，并强行破门而入。 坏掉的门板让萧禹目瞪口呆，旋即愤怒不已，他心中本就堵的难受，哪受得了颜冀如此挑衅，当即，他飞刀过去，颜冀一个侧身，一尺长的匕首便明晃晃的插在门框上…… “来来，插这里，插这里……”颜冀将匕首拔下，指着自己脑袋，见萧禹不理会，猛地将匕首插入桌面，狠声道：“你傻了吗？那种绝情的话也能讲出！” “与你无关。” “你知不知道她有多伤心，走路都不稳了。” “……” “萧禹，说那样违心的话，这里不痛么？”颜冀捶打自己的胸口，对方忽而抬头，反问，“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要怎么办我不知道，但首先，你要等人家把话说完！”颜冀丢给他一个白眼儿，当时他从缝隙里瞧的一清二楚，周和曦明显还有话要说，却被萧禹突如其来的绝交而生生逼退。 也是，他都要绝交了，人家还能说什么？ 萧禹完全没想到会这样，开始沉默不言。良久，他喃喃道：“我并不是她唯一可以依赖的……如此，我便也放心了。” “可你却是唯一一个与她共生死之人，并且数次。” “但是这些，并未换来她的应允，我两次求娶，她都拒绝了。” “按照你今天所言，就是求个十次八次也成不了！你摆那些没用的劳什子作甚？男婚女嫁，讲究郎情妾意，最不济，你从风花雪月入手，瞧你今日说的那些胡话，又是寿命又是双腿，最后摆出一副你离了我就活不成的样子，你这哪是求娶，简直逼迫嘛！” 萧禹明显吃了一惊，他自问没有逼迫之意，今日姿态，算是这么多年，他放的最低的一次了。 话说到这儿，他已经没有与颜冀争吵的力气，认真道：“我说的都是事实，从前命短，双腿迄今无法直立……这些，都是事实，既然求娶，就要拿出诚意，而第三条，是我估错了。” “我明白了。”颜冀恍然，“萧禹，你是底气不足，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怕拒绝，所以才摆出那些硬性条件……” 颜冀觉得非常心酸，强悍如虎狼一般的晟王，竟然在一个小女子面前心虚了，只因，他把她放在了心尖尖上，承受不住她的拒绝，所以，才没掏出自己的心意…… 萧禹面上明显一阵恐慌，他强硬的掩饰着，却越掩饰纰漏越多，然而颜冀没有半分嘲笑的意思，而是认真问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抛开所有一切，单单只讲她心里是否有你吗？” 第351章 及笄 萧禹心中一阵纠痛，那纠痛产生的眩晕感久久未散，颜冀所指，是他一直以来的禁忌，那个地方，不能碰触。若不碰触，他还能与她平静的常来常往，若是碰触……他自问没有勇气承担后果。 不过，他已经讲出那些绝情的话，再来讨论这些，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见他不语，颜冀便提醒道：“九日之后，她便及笄，那两只准备已久的玩意儿，送，还是不送呢？” 这话说的有些揶揄，事实上，颜冀心中就是这样想的，你都和人家绝交了，若是去送，脸呢？ 九日后。 周和曦及笄了。 她是宜安侯府的嫡出大小姐，所以，这一天对侯府上下来讲，是一个十分隆重的日子。尤其是爱女如命的周孝，于数月之前便和母亲一再讨论长女的及笄礼，全福人请谁，赞者请谁，用什么礼乐，备什么礼服、佩饰等等。 所以，这一天，周和曦被打扮的异常庄重、华贵。 全福人请的是长信侯夫人，年过四十，生养了四男二女，儿子们成才成器，女儿们姻缘美满。 宜安侯府多年孤立，与长信侯府更不曾来往，所以，这次杨氏登门特特为嫡长女求长信侯夫人为全福人时，长信侯夫妇皆吃惊不已。他们都以为，宜安侯府姑娘的及笄礼，全福人定要请平顺伯夫人的，毕竟平顺伯府向来与大理寺丞杨家交好。平顺伯夫人养了两男两女，在世人眼中，也是福气周全之人。所以，在长信侯夫人看来，作为周大小姐的继母杨氏，定要托娘家人去请平顺伯夫人来做嫡长女的全福人…… 然而，杨氏却态度诚恳的登门请她…… 且不说宜安侯府在京中尴尬局面早已解除，单凭周大小姐的名头，长信侯夫人也乐得做这个全福人的。她是福气眷顾之人，那周大小姐何曾不是？一个曾经风评差到尾端的人，凭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爬出深渊，活成人上人的样子，就凭这点，她也要积极接应宜安侯府的示好。 于是，在周和曦的及笄礼上，长信侯夫人给足了面子。 赞者自然是大将军府的谢城隅。 自问神经粗条的谢城隅这一天神情庄重，将暗暗演习过多次的礼节做的有板有眼，众女眷皆惊讶，向来只会舞刀弄枪的谢大小姐竟然也有这般柔和的一面。 只是，无论是周和曦还是谢城隅，都觉得清惠郡主不在，是莫大的遗憾。想当初，三人在德宣楼上玩闹时，相约一定要给她一个最隆重、别致的及笄礼，那时的周和曦，笑的合不拢嘴。 礼成后，周孝、杨氏携女向众人郑重答谢，至此，所有的繁文缛节都已行至最后，周和曦朝空落落的门口扫去，神色不觉暗了几分。 那个曾经许诺，要在她及笄时送上一份别致的贺礼的人，也失言了。 所以，他说的绝交，也都是真的了…… 在一片热闹欢快的氛围中，众人吃了答谢茶，一一散去，留到最后的，自然都是亲朋。 周和曦正思绪纷纷时，只听杨氏的娘家长嫂荃氏道：“咱们和曦生的这样端庄妍丽，又携一身好才情，女红更不在话下，也不知谁家有福气娶了去。” 众人皆笑，周和曦连忙回神，姐妹们羞答答、扭捏捏的同时，还不忘和她眉眼嬉闹，某女立刻闹了个大红脸。 关于更新 前几天闺女她爸将工作辞了，说是暂时在家带孩子，我可高兴，心想更新有着落了。然而，我还没走上正轨，出了一件令人极为愤怒之事，给闺女报的早教中心，某宝园的老板卷款跑路，涉及资金近300万。我闺女就是受害者之一。入住商场某达推卸责任，无奈之下我们宝爸宝妈们每天去商场维权要说法。所以暂时无法继续更新。 在此提醒，某宝园中国区已出现四次跑路，总部摘干净自己，大家没报的别报，报了赶紧把课上完。坐标大河之南，大郑之州。 第353章 萌团子 那一瞬，周和曦的眼睛像是被点亮的小星星，放着璀璨的光芒，国宝团子！天哪！她即将拥有两只国宝团子！ 从前，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如此奢求。 “竹熊！竟然真的是竹熊！”周和月激动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她言，竹熊这东西她只在《旷野猛兽参考》上见过插图，了解它们的一些习性，至于活的，见所未见。 而竹熊一词把周和曦弄呆了，转瞬一想也挺贴切，大熊猫这家伙可不就爱吃竹子，成年大熊猫一顿吃三四十斤竹子跟玩儿似的，而且一顿饭就能持续十来个小时，要说吃货一词，谁都不能跟这些家伙们抢！ “殿下哪来的大熊猫？”周和曦压下心中激动。 刘武就呆住，大熊猫一词实在太过新鲜，不过他很快回道：“半年前，驻扎吴地之南的杨将军送给殿下的。养了小半年，这两个小家伙已经与照顾它们的小厮混熟，殿下说，送给周大小姐，权当个解闷的玩意儿。“也就是说，和这两个小可爱一起来的，还有个小厮，一并过来负责大熊猫的饮食起居。 “谢殿下！”周和曦当萧禹存在似的行了个谢礼，“这礼物我非常喜欢，是我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虽然，这些都是心里话，但她还是想借此机会探探萧禹，不知道那个要与她绝交，转手又送她宠物的晟王殿下听到她这样说，反应如何…… 刘武就恭恭敬敬的准备告辞，周和曦又道：“有名字吗？” 啊？大老粗愣了愣，立刻摇头，“它们在饲园时，小厮只叫它们大竹熊，二竹熊。” 周和曦心拧了一下，大脑飞速运转，须臾道：“以后就叫它们团团、圆圆吧。” “是！”刘武就仿佛很激动，随后行礼，告辞。 周和月、周和雨姐妹这才慢慢上前，她们并不敢像周和曦一般靠近那两个还在睡觉的肉团子，但是看到周和曦“胆大包天”的给它们顺毛，她们也想摸摸……摸摸后，又想抱抱…… 曦园一时热闹非凡。 周和星下学之后飞一般冲进曦园，直到亲眼看见团团、圆圆方才相信小厮的话是真的。 “上古时候，这家伙名叫食铁兽，可凶猛了，也不知晟王殿下如何驯服。”周和星摸了又摸，依旧不敢相信。 满京城的贵族，有养各种飞禽走兽的，譬如金鸽，火鸟，孔雀，又譬如狐狸，龙猫，甚至还有养野猪的。而养竹熊的，他大姐绝对独一家。 跟过来的小厮立刻笑道：“六少爷，其实并不难，据杨将军言，在深山老林发现这两个小家伙时，它们尚未满俩月，若非精心照料，压根不能存活，一年过去，它们早习惯与人相处，往后会更加趣萌乖巧。” 周和曦不由多看了那小厮一眼，问及姓名，对方赶忙回话，他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自记事起便在晟王府的后花园做事，大家都叫他金豆儿。别看他长的矮，却是有大力气的，就算一手抱一只三十斤的团子，也能健步如飞良久，所以，晟王才看重他，由他悉心照料它们…… 随后，金豆儿见众小姐、公子喜欢的紧，又给她们讲了诸多趣事，周和曦脸上的笑意都没散去过。 另一边，刘武就一回晟王府便去了萧禹的书房，一刻不带耽搁的。 第354章 护卫们的忧虑 霸妃吃天下正文卷第354章护卫们的忧虑刘武就几乎一路狂奔回王府，说实话，他今天去给周大小姐送礼物的遭遇，挺意外的。一开始，他设想周大小姐可能见都不会见他，然而，人家不仅亲自接见，还很客气的命人端茶倒水……再后来，他设想周大小姐肯定态度矜持漠然，就算面对女孩子们无法招架的萌宠，她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毕竟自己主子究竟有多作死，他还是很清楚的。 谁知，周大小姐看见两只竹熊，竟笑成一朵花儿，还亲口说，她非常喜欢，两只竹熊是她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如此振奋人心的消息不赶快报告给主子还等什么？ 护卫进门，萧禹立刻放下手中书卷，惊奇的发现护卫容光焕发，脸上的笑意都快憋不住了。 他矜持的端了端架子，语气如寻常一样道：“送去了？” “回主子，送去了，周大小姐……” “送去就好！” 刘武就：“……”能让人把话说完吗？ 本着尽力争取的态度，护卫又道：“周大小姐她……” “退下吧。” 萧禹拿起书卷，聚精会神读起。 刘武就：“……” 合着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白操心了！ 哼，谁稀得操心？又不是他娶媳妇儿，虽然他也算个大龄护卫，确实该想那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事儿了，可谁让主子比他还大两岁呢？主子都不急，他瞎急个什么！ 刘武就转身就走，脚下生风，丝毫没有回头之意，当他像一阵青烟溜走，关门的时候有点赌气导致声响稍微大时，萧禹猛的将书卷砸桌子上，面色冰冷。那样子，仿佛在指责贴身护卫不懂事，又仿佛在责怪对方，既然想说，那就一股脑儿将话说完，扔个半茬子在这儿，算什么？ 北院，乃护卫们居所。 刘武就气哼哼的进了院门，正在刻苦练武以及认真读书的大小护卫们当即停下，几息功夫将刘武就团团围住，大家热情高涨的七嘴八舌起来，“头儿，竹熊可送去宜安侯府？” “周大小姐态度如何？” “她是不是还在生主子的气？” “嗨，肯定会生气啦，莫说娇滴滴的小姐，我一大老爷们儿被人扫地出门，面子上也挂不住啊。” “那咱主子送的礼物她是收了还是拒绝了？“ “还用问！瞧咱头儿脸色都成苦瓜色了……” 刘武就左踢右踹开辟出一条道儿，精致走向石阶，腰间佩剑解开往地上一扔没好气道：“活该咱晟王府一只母苍蝇都没有！”有那样一个不通事的主子，他们这群饥渴汉子能讨到媳妇儿才怪！ 后面的话，刘武就不敢大咧咧说，却将他去宜安侯府经过，以及回来后自家主子的反应唠叨数遍，众爷们儿目瞪口呆兼面面相觑。 也不知谁带的头儿，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讨伐萧禹，闹哄哄的不知多久，又不知谁开的头儿，指责众人对主子大不敬，为了讨老婆竟然敢数落主子的不是……刘武就呆呆的坐着，任由他们吵闹。 北院屋顶上，颜冀一边乐一边摇头，忽而若有所思。 第355章 相看（一） 霸妃吃天下正文卷第355章相看金玲将算盘拨的啪啪响，偶尔在纸上记一笔，良久松口气，抬头道：“算出来了，您若想要一片竹林，就得把曦园后面现有的桃林砍了，来年春上花上一千三百两银子就能种出一片上品竹林。主要花费在路上，吴地之南距此千里，南竹脆弱，需好生呵护。再者，京城土地是否能养活南竹还不一定，所以，移植南竹时，最好泥土一块跟着来……如此几番之下，可不得一千多两银子。” “照你这么算，咱们京城的气候和吴地还不一样呢，泥土好弄，天气却无法控制，届时养不养的活依然没个准信儿。”玛瑙突然觉得晟王够蠢的，明明是要讨好主子，却总是给主子出难题。 送什么不好，偏偏送竹熊！ 周和曦听两个大丫鬟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直到两只团子喝完盆盆奶才道：“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通呢？别犹豫了，就这么办。银子不用府里讨要，去酒馆账上去支，给老李说，让他先记着，年底盘算时再结算。” 玛瑙和金玲相视一眼，纷纷点头。 主子对竹熊真是喜欢的紧啊。 这是不是说明，她心里依然惦记着晟王殿下啊？ 可是，那天她却哭着从晟王府出来，也不知晟王怎么得罪她了，虽然她对竹熊喜欢的紧，自那日后，言语里只字不再提晟王…… 外面冰天雪地，屋里地龙烧的很旺，春意融融。竹熊暂时安排在偏室，里面没有地龙，却比冰天雪地的世界暖的多，两只团子吃饱喝足便互相依偎着睡觉。 帘子被轻轻打起，一股爽利的寒风吹来，年纪最小的金环迈着略显老成的步子进来禀道：“鸿胪寺任少卿的长子杨柏松过来拜访侯爷，这会子被老夫人叫去沁竹苑，夫人并姨娘们都过去瞧了呢。” “杨少爷被老夫人叫去，夫人和姨娘们瞧他做？”玛瑙说出众人心声，不过，她突然顿住，旋即改口，“莫不是……在为咱们哪位小姐相看？” “是咱们二小姐。”金环抿嘴笑道。 周和曦旋即明白过来，怨不得她及笄那日，母亲的娘家长嫂荃氏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夸赞她们侯府的姑娘们，依稀记得后来，她把夸赞的范围缩小到二妹身上，原来打的是这主意。 不过，杨松柏这会子能登门拜访，说明母亲与祖母有了相看之意，若是相看满意，这门亲事便八九不离十了。 说起来，一个鸿胪寺少卿之子，想要求娶侯府姑娘，哪怕只是庶出，也是在高攀他们侯府。 唯一的优点是，那是继母杨氏的娘家，知根知底。 不一会儿，帘子又被打起，这回进来的是沁竹苑的大丫鬟绿竹，她笑盈盈对周和曦请了个安，道：“老夫人请您过去呢，二小姐、四小姐、五小姐她们这会子都已经往沁竹苑赶了，咱们家来了表亲，又值年下，老夫人说要热热闹闹的待客呢。” 周和曦当即起身，二妹的姻缘大事，就算祖母和母亲不说，她也得想法子替二妹掌掌眼。 且不论家世，嫁人好坏，最终拼的还是人品，嗯，先过过眼再说。 第356章 相看（二） 杨松柏一表人才，生的眉清目朗，一眼望去，与他的名字十分贴切。身高算不上上等，但是与娇小温柔的周和雨站在一起，相当匹配了。沁竹苑热闹非凡，荃氏和杨氏说的火热，尤其是能说会道的荃氏，一张口哄的众人心花怒放。其子杨松柏不喜言谈，但是诸如孙老夫人、杨氏这样的长辈问话，他无不一一作答的。 周和月悄声附耳，“二姐本就是个闷葫芦，找个姐夫也是个闷葫芦，这日子一天天的还怎么过？” 周和曦瞪她一眼，示意其小声点，偏偏老八周和霜接道：“闷不闷倒还在其次，仅仅一个鸿胪寺少卿之子，就敢这样堂而皇之的求娶我们侯府姑娘，也不知哪来的脸……” 她话未完，便被其姐周和露拧了一下胳膊，龇牙咧嘴一边儿疼去了。 周和露面红耳赤向周和雨等人道歉，“八妹她年少无知，口无遮拦，请大姐、二姐不要怪罪，回头我会告知姨娘，让姨娘教训她。” 周和雨一直僵直的坐着，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对周和霜如此，对周和露更是如此。众姐妹都知，老二遇事向来能忍则忍，实在忍不住了，倒吸一口凉气，从头再忍，所以，就算老七不出面致歉，她也不会真的怪罪老八。 因外客在此，周和曦不便发作，只严厉的瞥了周和霜一眼，仅一眼，便让双胞胎姐妹感到刺骨的冰冷，谁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如今的大姐，无论身份还是地位都今非昔比，以前还好说，只是比她们会投胎些，是嫡女而已。而今，大姐拥有的何止嫡女身份…… 亲姨母是女王，晟王府看重，风神谷另眼相待…… 姐妹间的小插曲到此结束，长辈们拉着小辈们说了一会儿话便借口将他们“遣”走，周和曦估摸着长辈们是想让她们姐妹私下与杨松柏接触一二，毕竟，若是想让杨表哥看园子，随便几个小厮、丫鬟都能带着他四处溜达了。 杨松柏略带腼腆的在前面走着，周和曦、周和月等姐妹带着一堆丫鬟你一言我一语的向其介绍园子风景，其实，连着几场雪，园子里白茫茫一片，美丽的景色的基本上全靠嘴说，杨松柏却听的津津有味，耿直认真的模样仿佛美景就在眼前，惹的周和月时不时地捂嘴偷笑，私下对老五道：“这杨家表哥也挺有意思，瞅着也不是根木头。” 周和云嗔她道：“四姐说什么呢，杨表哥怎么会是木头。” 说话间，俩人发现二姐不在，周和月纳罕，“刚才还在，怎么一眨眼没了？” 回头问丫鬟抱厦，抱厦四下望了望回道：“我隐约看见二小姐朝曦湖的方向走了，刚走……” 老四、老五面面相觑，这大冷的天，湖面都结冰了，湖边走廊凭栏光秃秃的，四处透着风，这会子去那里做什么？ 好巧不巧的，没多大会儿，彬彬有礼的杨松柏突然提出想要去曦湖一观，还说，他从未见过冬天的湖水是个什么样儿，周和曦一听便笑了，想看个冬天的湖而已，值得什么…… 杨松柏虽然是杨氏的亲侄，却从未见过曦湖风景。 一来，从前周和曦与杨氏不亲厚，曦湖是曼沙公主的私产，莫说杨家亲戚，只要周和曦不高兴，周和月、周和星也不得多逗留。 二则，想去曦湖就得经过曦园，女孩子的闺园，外男自然不能随便进入。 周和曦瞧他语气挚诚，便落落大方的应了。 第357章 惊呆了 霸妃吃天下正文卷第357章惊呆了周和曦完全没想到二妹会在曦湖，更没想到二妹竟然站在结冰的湖面上，颤颤巍巍前行，究竟什么想不通非要这般？ 众姐妹异口同声大叫一声，吓的周和雨脚下一个颤颤差点跌倒，就在这时，杨松柏突然道：“想必大家误会了，我瞧着和雨表妹只是要去捡那团白色的不明物……” 大家顺着杨松柏所指方向望去，果然，靠近湖中的确有团白色的东西，隐约在动。然而结冰的湖面雾蒙蒙的，距离太远，着实看不清那东西是什么。 在周和曦的命令下，周和雨瑟瑟发抖的原路返回，一是冻的，二则，当着杨松柏的面儿，她忍不住紧张。 有外客在，周和曦不好呵斥，只面色凝重的将周和雨的大氅收了收，将帽子给她戴上，轻声道：“究竟是什么，值得你这样冒险。” “大姐，我瞧清楚了，是只天鹅，它很有可能受伤了才无法动弹……我想着湖面的冰很厚，刚才我还拿石头砸了砸，冰面都没有出现裂缝，所以……” “二姐不知道吗，冰面厚薄不均匀的，也许你砸的地方是最厚的，万一越往中间走冰面越薄，你掉下去怎么办？就算我们及时将你捞出来，冰水里那么冷，指定要大病一场的。”周和月说的急，语气中未免带着气。 也不怪她，自打大姐在曦湖落水后，她便对这个地方颇有意见，若非这湖是曼沙公主留给大姐的，她指定求着祖母、父亲命人将湖填平了，然后全种上花花草草，果树什么的。 纵观京城，除了皇宫，谁家也没这么大一个湖，莫说湖，俩池塘的都少见，她曾偷偷向算命先生打听过，人家宅中水足便阴气盛，不吉利…… 周和月正思绪纷纷，忽听杨松柏道：“想救那只天鹅，其实不难。” 说完，他下了台阶，走至湖边，将大氅脱下丢给小厮，众人闹不清他要做什么时，这位杨表哥已经如八爪鱼一般趴在冰面上，众人当即惊呼，还没来得及言语，只见他双脚猛的蹬向岸边石壁，随后像一条剑鱼“嗖”的飞走了…… 朝湖中央白天鹅处飞去…… 周和曦：“……” 众人：“……” 这波操作，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打死她们都不会想到，文质彬彬的杨家表兄竟然有如此大胆惊奇的一面。 跟着杨松柏的小厮叫经年，趁此机会赶忙向众位小姐“显摆”自家主子，“众位表小姐不用担心，我们公子平日除了读书，弓马骑射也不在话下。” 周和曦暗暗点头，原来是个能文能武的，如此，那就更好了，练武的人别的不说，身体肯定倍儿棒……她迅速瞄了二妹一眼，原本专注看湖中央的二妹察觉，忽而把头一低，耳根子都红了。 偏偏周和月认真问道：“既然你们公子一身好本事，干嘛还像个螃蟹一样爬过去，纵身一跃不就到湖中央了么？” 玛瑙连翻白眼，纵身一跃？说的轻巧，她这么个拥有童子功的人刻苦十多年也无法“嗖”的飞过去，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凭什么？人家弓马射箭只是为了强身健体，又不是为了考武状元，这个四小姐的嘴哟…… 小厮正不自在，周和曦手指湖面笑道：“瞧，杨表哥抱住天鹅了……” 第358章 解惑 霸妃吃天下正文卷第358章解惑天鹅果然受伤了，伤的还是腿，看那伤口，应该有一段时日，有些地方已经溃烂了。也难怪数九寒天的京城还能出现天鹅的身影，按理说，这个时节，天鹅早落在遥远而温暖的吴地过冬。 “小可怜，伤了腿，还得下水捕鱼吃，又逢湖水结冰被困……”周和月怜爱的抚着天鹅的脑袋，或许，这小东西被饿的没了力气，面对周和月的抚摸，没有表现任何反抗。 周和曦连忙命人抱着天鹅下去喂食，顺便派人将城中最好的兽医请来，眼见天鹅得救，事情告一段落，大家皆松口气。众姐妹这才将目光转移到杨松柏身上，这回，一直沉默不语的吴宝珠率先开口道：“我到现在也不明白杨表哥为何要趴在冰面上，听经年说，表哥练得一身好武艺，方才我看表哥身手矫捷，行走于冰面岂不更轻巧些？” 杨松柏头一次将目光放到吴宝珠身上，在沁竹苑由长辈们引着相认时，他记得这个姑娘是三房吴夫人的娘家侄女，及笄后便长住侯府。 吴宝珠的疑问恰好问进众姐妹心里，周和云附和道：“是啊是啊，这点我也想不明白。” 杨松柏笑笑，略显笨拙的挠了挠头，“嗯，怎么说呢，对冰面来说，我趴着的时候，要比站在上面轻。” 周和曦暗暗点头，这个杨松柏可以啊，最起码涉猎广泛，不似一般书呆子。 不过，他的话已经让众姐妹炸锅，趴着的时候比站着时候轻？开什么玩笑！趴着的时候是杨松柏，站着的时候就不是了？杨表哥居然敢明目张胆的戏耍她们，这是嫌弃她们侯府的姑娘没念过书么？ 呵呵，难道她们侯府的家塾是摆设不成？在这里站着的哪一个不是五岁启蒙，念到十二岁长辈们的约束才稍稍放松？当然，大姐是个例外，就算一年半载也不去学里坐一次，家里长辈也没人怪她。 杨松柏仿佛知道会这样一般，更加抓耳挠腮想要解释清楚，只不过这种事需要一定的知识基础，否则，越说越糊涂。 周和曦默默拔下两根玉钗，一根粗的，一根细的，完了开始选人，这群人里就属周和月嚷嚷的厉害，于是拿住她的手，先用粗的扎了她一下，不疼，但是令人吃惊，周和月傻子似的望着大姐，表情有些石化。 接着，周和曦又扎了一下，用的同样的力气，这回，周和月“啊”的尖叫起来，万般委屈，“大姐，你扎我干什么？”还两次！ “我问你，哪根钗扎的疼？” 周和月委屈巴巴指了指细的那根。 周和曦便举起细的那根，“看见没，之所以这个扎的疼，是因为它特别细，扎到四妹的地儿特别特别的少，而这根稍微粗一些的呢，接触到四妹的地儿就大些，相对就没那么疼。同样道理，冰面相当于四妹的手心，趴着的杨表哥与站着的杨表哥就好比粗细两根钗，这样你们明白了吧？” 众姐妹不约而同的点头，有明白的，也又没明白的，但是这个时候，没明白也得装明白啊，万一你说不明白大姐再扎你两下怎么办？ 杨松柏则连连拍手，称赞周和曦的解释简单、通俗、易懂。 周和曦则笑道：“我也是顺着杨表哥的意思化解一下，还是杨表哥博学识广。” 话毕，她看了周和雨一眼，发现二妹又在走神…… 第359章 吐露心声 繁华退去，夜幕降临。 犹豫良久的周和曦还是决定睡前朝疏雨馆走一趟，白日里，二妹的表现太过奇怪。要说，她不同意这门亲事吧，却并未明说，郑姨娘传给祖母以及母亲的意思是，二小姐的婚事但凭长辈们做主。既然二妹都这么表示了，说明她心里接受杨松柏的，可据周和曦观察，并非如此。 一整天，二妹都心不在焉，甚至不知在想些什么，偶尔表情还有些纠结。 疏雨馆灯火通明，这么晚了二妹还没歇息的意思，可见心里有事。 面对大姐突然造访，周和雨不仅没表现出惊讶，反而像松口气似的淡定，周和曦都没怎么盘问，她便全部交代了，“大姐，你就是不来找我，我肯定也要找你的……说实话，我，我真没想到，祖母和母亲会这么快为我定下亲事，我原想着，大姐排在我前头……” “瞧你说的，不能因为我排行老大，亲事一直没着落便把后面的八个妹妹全搁家里了，如此，我就是有九条命也赔不起啊。”周和曦语调轻柔，声音又低三分，“你老实告诉我，心里究竟有什么事，别藏着掖着，否则大姐就是想帮你，也不知从何而起。” “……” “大姐……”周和雨声音突然哽咽，落泪不止，并在那一瞬放下所有顾虑，“我是个庶女，从记事起，姨娘便在我耳边反复教导，所以，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已知晓，什么都不能争，不能抢……我既比不上大姐的高贵，也比不上七妹、八妹的恣意，每天所思所想的就是乖巧，听话，不惹长辈们厌弃。” “好在，祖母慈爱，母亲良善大度，该有的该得的，谁也没少过我……姨娘也不曾被苛待，父亲，父亲虽然不怎么关注我，可我知道，他心里肯定有我这个女儿的，哪怕只有一点点。” “最让我开心的是，大姐你突然对我好，特别的好，带我吃好吃的，送我衣服、首饰，还有银票，好多次我都觉得不真实，像做梦似的……所以我觉得，这辈子无论怎样，我都满足了……” 周和曦动容，跟着落泪，后来，长长舒了一口气道：“说起来，我最懊悔的一件事，就是没有早点醒悟，从前你们的大姐，对不住你们啊。” 周和雨连连摇头。 周和曦知道，她的话还未完，便不再言语，只静静的等她说完。 周和雨趴在大姐肩头小声的哭泣了一会儿，才郑重道：“大姐，我有一件心事，压很久了，不敢和任何人说……” “你放心二妹，我不会告诉任何一个人。” 周和雨目光怔怔，良久才下定决心道：“大姐，我心里，有人了，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可又忍不住去想，很多时候，我很厌弃这样的自己，可是大姐，我忍不住……” “他是谁？” “定国公世子……” “谁？” “定国公世子，百映康。” 周和曦：“……”啊咧？ 百映康！ 清风馆撞见的那个好男风的纨绔世子？ “……” 第360章 亲眼见过 到嘴边的话突然被周和曦给咽了下去，她要说的事实太过雷人，若非亲眼所见，恐怕二妹只会以为她在编故事。这种事，想要对方死心，必须眼见为实的好。 周和曦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知不觉刺痛了周和雨的神经，她笑的凄然，自嘲道：“大姐肯定觉得，我痴心妄想对吧？” “其实，我就是痴心妄想，曾经有一段时间，我甚至在想，若我站在大姐的位置该有多好……就算咱们侯府比不上定国公府勋贵，可若占了一个嫡女的名头，好歹可以想一想的，于我的处境而言，是想都不能想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做妾？”周和曦将其打断，认真道。 周和雨惨白的小脸儿“唰”的红了，随后更加惨白，咬唇道：“我就是死，也不会给人家做妾的。这辈子，我娘如何低声下气，如何伏低做小我已经看的够多了，大姐你……” “那就好！”周和曦松了口气，“只要你不想着给人家做妾，你就还是我的好妹妹。” 周和曦的话同时让周和雨舒口气，她方才还以为大姐在嘲讽她呢。 “既如此，我实话告诉你，就算你是侯府嫡出，我死也不同意你嫁给定国公世子的，不，你连他家的门都不能进，因为百映康不喜欢女子……” 周和雨错愕无比，一时并未明白大姐所指。 周和曦只好解释清楚道：“他喜欢的是男子，明白吗？” 周和雨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过了很久，她像是突然喘过气来，干笑道：“大姐真会说笑……” “我没有说笑，百映康在小倌馆喝花酒，我亲眼见过。” 周和雨：“……” 且不说大姐见没见过的事儿，她只想弄清楚，大姐何时去了小倌馆？ 这种事，她想都不敢想！ “大姐！”她表情凝重，“那些想法，都是我从前所思所想，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想获得什么帮助，我只是心里憋的难受，想找个人说说话。可是，纵观侯府上下，能让我敢这般开口的，只有大姐一人……” 言外之意，她对百映康，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从未真的想过要变成事实，而且，就算是这种想法，那也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眼下她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仅此而已。 “我明白。”周和曦搂住她，轻轻的拍她背。 “我告诉你的，也是事实，没有一点虚假。明晚饭后去曦园找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周和雨紧张的跟着起身，不过周和曦并未停下脚步，只说到时候她就知道了。 这就导致周和雨一夜未眠，到第二天精神昏沉沉的，午饭后撑不住，一觉睡到黄昏，匆匆吃了几口晚饭便急急赶去曦园。 周和曦这边，早早的命李韧去地下城重新购买几张人皮面具，主仆几人均做男子打扮，夜幕降临时，方才出门。 周和雨内心极度忐忑，莫说晚上出门，就是白天里，她也未曾装扮过男子模样，更别说大姐毫无预兆的扔给她一张人皮面具，拿到手里的瞬间，她差点儿魂飞魄散。 这人脸做的太过逼真，她瞅着都害怕，更别提戴自己脸上了。 然而她眼睁睁瞅着大姐变成一个长相普通的陌生男子……感觉，别提有多怪异！ 第361章 眼见为实 霸妃吃天下正文卷第361章眼见为实若问周和曦，她怎么就知道百映康今天一定来清风馆，那可真得感谢她的厚脸皮了。晟王明言不许她再登门，她便拿了个梯子去翻晟王府的墙头儿，当然，翻的是清惠郡主的别院。虽说清惠郡主回了隆玉公主府，可别院内的丫鬟、婆子一应具在，于是，周和曦托她们将颜冀找来，请他帮忙让清风馆弄点动静出来，譬如，让那些公子们弄些“才艺秀”等等。 而在此之前，周和曦花重金打听清楚，清风馆内，最能吸引百映康的有俩人，一是清风公子，二是明月公子。明月公子好请，清风公子难得，至于怎么难得，当初周和曦在清风馆内与清风公子下棋时，已经领教过了。 如果这次才艺秀让明月公子与清风公子同台演出，再把消息不留痕迹的透露给百映康，恐怕那家伙爬也爬过去的。 颜冀明白告诉周和曦，这件事他做不了主，毕竟清风馆不是风神谷，不归他管。周和曦也将话撂下，做不了主就请能做主的人去，颜冀问她为何不亲自去求，周和曦定了定神，凄笑道：“殿下说，我们不必再相见。” 顿了顿她三思之下又道：“请您转告殿下，请他看在我救了静和大长公主的份儿上，帮我一帮，这个忙对我的家人很重要。” 说完，她就翻墙头走了。 刚回府上没多久，颜冀那边传来消息，一切都准备好。 这才有了周和曦自信满满领着周和雨逛清风馆的下文。 第一次进这种地界的周和雨全程不敢抬头，在她的认知里，这种震动感官的情景，闻所未闻。周和曦拍了拍她肩膀，轻咳提示，见世面呢，不能老低头啊。 如此，周和雨勉强抬了抬眼，依旧不敢细看。 俩人被人引着找了个雅座落脚，不多时，震撼风月场的才艺展示便开始了，于清风馆来说，这种莫名其妙的才艺展示乃头一回，别说看客们惊奇，就连他们本身也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过这并不影响场面轰动的程度，仅仅云落公子的丹青秀已经让看客们叫声连连，不知谁起的头，云落公子表演未完，台上便下起了银子雨。 周和雨目瞪口呆，而作为第一个朝台上砸银子的某女神情甚是淡定，“表演的那么精彩，咱们不能白看啊。” 周和雨木木的点头，觉得大姐说的好有道理，但是又做不到像大姐那样淡定，别说她没银子，就算有，也不会朝台上扔的，她一想到万一哪天长辈们知道她拿银子捧小倌馆，便浑身不寒而栗。 想到这儿，周和雨更作鹌鹑状。 就在这时，玛瑙提醒道：“哟，那不是定国公百世子么？” 周和雨“腾”的起身，顺着玛瑙所指望去，那一眼，她不仅望到了百映康，更望到了他身边的公子，俩人并排站着，亲亲密密，有说有笑，周和雨一时忘记呼吸…… 待云落公子的丹青完成，百映康身边的白衣公子和另一处的青衣公子款款登台，其中，一人执萧，一人抚琴，绕梁的曲目响彻所有人心扉，也使周和雨的一颗热心逐渐下沉。 抛开世俗一切，她拿什么同台上那位比女子还要明艳、多才的男子比呢？ 奇怪的是，她并未感到心痛，五味陈杂之后，反而有一丝释然…… 第362章 道理 霸妃吃天下正文卷第362章道理回去的路上，周和雨异常安静，与来时不同，这种安静中少了诸多忐忑。快到家门口时，周和曦问她有何感想，别管有什么想法她身为大姐得了解啊，否则今晚的一切不白做了？若是迷途知返便罢，若是执迷不悟，她作为长姐，还需努力。 周和曦并不觉得自己管的多，她是周和雨的亲姐姐，决不能眼睁睁看着二妹往火坑里跳，跳进去容易，想爬出来就难了…… 谁知，周和雨却说出一番令人无比欣慰的话。 “大姐，其实就算你今晚不带我过来，我日后也绝不会做什么行为有差之事，别的二妹不敢保证，自知之明我最多不过的……我只是想和二姐说说，说说我心中经历，我的秘密……” 话未完，周和曦已经明了，点头道：“我都明白。” “正因如此，我更有必要让你看清一些真相。” “我相信，无论你将来嫁给谁，都会是个好妻子，好母亲，别的女子能做到的事，你会比她们做的更认真，更好。但是，大姐不想让你心有遗憾。将来，你若过的好便罢，若是稍不如意，你可能会畅想今日，畅想无限种可能，比如，你可能会想，假若当年我努努力，真的就嫁入定国公府了呢？毕竟这种事不是没有可能……与其让将来的你胡思乱想，还不如现在就斩断这种机会。” “拿我来说，假如我想吃某一种东西，如果一时吃不到嘴里，便会反复念叨，可有些美食听着美味，一旦吃进嘴里，可能并不如想象中的美好。可是，那种死心，必须在我吃到之后产生。虽然吃东西与嫁人是两回事，但其中道理，是一样的。” 周和雨：“……” 真的好有道理！ 大姐都拿美食做比喻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说到这儿，还有一件事，你更要明白，杨松柏虽然好，于你来说，并不是非嫁不可。这个，和吃东西也是一样的道理，比如，同一道菜，祖母吃着好，父亲、母亲吃着好，你偏觉得难吃，那么，别人眼中的千好万好，于你都是白搭，自己吃着香才算真的好。” 周和雨：“……” 现在，她真的一点不为自己担心，真的……她担心的是大姐，这三句话不离吃的做派，将来大姐嫁人了可怎么办？总不能公婆但凡让她感叹点啥，大姐就往吃上靠拢吧？ 唉…… 担忧归担忧，关于她自跟儿的事，还是要与大姐交代清楚，只听她长舒一口气道：“一个人，能让祖母、父亲、母亲、姨娘说好，那就真的好。而且，咱们所有姐妹也都觉得杨表哥不错，那就真不错。知根知底，亲上加亲，于我的身份来说，这是一门很不错的婚事了。” “我知道大姐一定会说，门当户对重要，找一个心仪的也很重要，可是大姐，这世上夫妻，哪来那么多两情相悦的，诸如父亲与曼沙公主那般深情，满京城都找不出十对……大姐，我想的很清楚，这辈子我能与未来夫君和和气气，彼此尊重，爱戴，就已经很圆满了。” 这回轮到周和曦惊了，她真没想到二妹小小年纪，竟然有这般老气横秋的心态。 不是说成熟不好，只是放在该绚烂耀眼的年纪，让人有些心酸…… 第363章 脱身之法 周和曦心中惆怅很快被二妹的淡然态度冲散，她不由自主想起自己刚才所说的话，一道菜，她吃着好只是她吃着好，于二妹来说，她吃着好才是真的好。同样的道理，她就觉得二妹思想太过早熟，有些担忧，但是于二妹来说，刚刚好，这对她现在或是今后的路，百利无一害，那她还心酸什么？ 今晚的行动在周和曦心间荡起些许涟漪，很快烟消云散，但对周和雨来说，却深刻到终生难忘。 在后来的日子里，她每每想起这一晚，便有千百股暖流恣意全身，她总是满目骄傲的告诉自己，满京城，除了她家，谁家的庶女也没有那样一位真心爱护妹妹的大姐，在她大姐眼中，有的只是妹妹，而不是嫡出妹妹、庶出妹妹…… 宜安侯府二小姐与鸿胪寺少卿长子定亲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多人囫囵吞枣的听到消息，重重吃了一惊，后来发现是二小姐不是大小姐，这才松口气。 一个庶出小姐，一个秋闱落第的鸿胪寺少卿之子，本就没什么话题可言，大家却因周和雨的排行，将目标不由自主转移到周和曦身上。喜好口舌之争，喜欢八卦之人未免扎堆议论，宜安侯府为什么不先给大小姐定亲？ 继而又把周大小姐与广寒凌那门亲事拿出来“嚼”一遍，众人一致认为辅国公府可惜了，广世子可惜了。 如果当初广世子没有悔婚，而是按照婚约娶了周大小姐，现在肯定是京城一等一红人儿，瞧，如今的周大小姐不仅攀上晟王府，风神谷，就连陛下也对她客客气气的，据说周大小姐的及笄礼上，各宫娘娘都派人送了礼物……能不送吗？人家的姨母可是西凉女王，如今西凉与大周关系更为亲厚，看在女王的面子上，宫里也要对周大小姐客客气气的。 那辅国公府曾仗着嘉贵太妃的势瞧不起普通世家，一转身对宗室皇亲各种讨好、巴结，现在如何？ 呵呵…… 玛瑙将从大街小巷听来的八卦说给周和曦听，听完，她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她发现自己具有“招人”体质，无论谁的八卦，但凡和她有一点点沾边，最后都能落到她头上，而八卦的源头则被人忘的一干二净…… 玛瑙还要接着说，被周和曦打断，“说正事，郡主说什么了？” “哦……我压根没见到郡主，倒是见了从狗洞里钻出来的小禅，她对我说，明晚郡主将离开公主府，还回晟王府别院清修，问您能不能去接她。” “奇了，隆玉公主不是接郡主回公主府过年吗？”年还没过，怎么清慧这个时候要回晟王府呢？ 玛瑙挠挠头，说她也不知，婢女小禅只说了那么多，说完就匆匆钻狗洞回去了。 于是，第二天晚上，周和曦的马车早早停在公主府附近，待一身素衣，头戴帷帽的清惠郡主一出门，她便命李韧驾着马车靠近。 清惠郡主似乎早有察觉，马车刚拐过隆玉公主府大街便停了下来，周和曦趁此机会跳了上去。 “您看上去，又瘦了一圈。”周和曦满目心疼，她辛辛苦苦跑去晟王府做饭，好不容易让清惠郡主长点肉，这倒好，回公主府没几天便瘦一圈儿！ 隆玉公主府，堪称炼狱。 “若不是她拿君牧和君望要挟，鬼才肯跟她回公主府。”清惠郡主满眼厌恶之绪。 周和曦惊的半晌才问，“那您现在……” “自打回到公主府，我便不吃不喝，她急眼了……” “公主放了君大人和他儿子？” “怎么可能？想什么呢你……是舅舅使了法子，让君大人留在宫里操持宗室新年事宜，他儿子君望如今成了七皇子伴读，成日与七皇子形影不离，吃住都在皇宫，谁敢对他下手？” 第364章 如约而逃 如果周和曦没记错的话，君望那孩子还没和星大，而七皇子已经年十六，让一个十岁小儿做七皇子伴读，这主意除了萧禹，还真没谁能想出来。然而周和曦眼下只关心君牧是否知晓，清惠郡主笑的凄然，“那人刚提出这点我便遵从她心意，答应她回家，为的就是避免打扰那对父子，可她的要求真多啊……” “一开始只是要求我陪她过个年，后来，又说过了上元节才放人。再后来，竟敢堂而皇之命人扒我的素袍，换新装，她凭什么？” “在她心里，我还是那个一心遵从于她的小姑娘，她尚以为，自己权势压人，包括儿女。” “就在我犹豫之时，舅舅悄悄命人传来消息，说君大人与君望父子已经入宫，我没了掣肘，便彻底放飞自我。这几天，可把那人折腾坏了……” 清惠郡主脸上洋溢着报复后的快感，却看的周和曦阵阵发疼。 隆玉公主无论有多么可恨可恶，都是郡主的生母，一个曾经爱戴母亲的孩子突然要与母亲针锋相对，做出曾经想都不敢想的行径，这得需要多么大的勇气，耗费多少心神？ 周和曦十分担心，长此以往，郡主的身心会吃不消…… 另一边，清惠郡主还在喋喋不休，“哼，她以为自己救驾有功，得了掌控禁军的大权，从此便能施展伟大抱负了吗？周一你知道吗，有关治国才能，我从不觉得隆玉公主出众。或许，幼年的她的确展露几分才能，颇得太宗外祖赏识，可我觉得，那其中，定然有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宠爱而导致的夸大，她向来沾沾自喜，心里把自己越发想象的了不得……隆玉公主，是我所知的公主里面，最可悲的一位……” “是的。”周和曦将其打断，不忍心再看她剖析血淋淋的事实，“歇一歇吧，我来给你按摩放松一下。” 话毕，她调了个坐姿，清惠郡主也没抗拒，任由周和曦将纤纤柔夷放在她的太阳穴处轻柔。可惜，刚入佳境，一左一右跟在马车两侧的小禅、玛瑙同时掀开车帘，异口同声道：“晟王殿下来了！” 内容一样，声调完全不同。 于小禅来说，是激动，是期许。毕竟，晟王是这个世上唯一将郡主当做亲女看待的人。 于玛瑙而言，则是恐慌，不安。人家晟王殿下可说了，不再见她家大小姐，也不许她家大小姐再登晟王府的门。然而两架马车相对行驶，总有见面的时刻…… 周和曦登时打了个激灵，在清惠郡主诧异的注视下“骚动”几息，随后，某女当机立断，命马车停下。 蹦跶下去之前，她回首对清惠郡主道：“紧急情况，先行一步，明日或者后日，最多不超过三天，我会翻墙进你的别院……还有，千万不要说我刚才在，否则绝交啊……” 话未完，便被玛瑙扯走，接着跳上自家马车，扬长而去。 清惠郡主不甘心，探出脑袋想探个究竟，毕竟于她来说，周一的反应实在令人太过崩溃，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只是回公主府走一遭，回来竟发现那铁打的天造地设的一对竟然分崩离析…… 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第365章 又见冰山脸 迎面走来的车队戛然而止，原本满心期待的颜冀在见到周和曦仓皇而逃的刹那，一阵头晕目眩…… 咋了这是？你追我逃，你来我走？这还没完没了！ 好不容易他劝服脸皮儿薄如纸的某人随他一起出府接清慧回家，也能借此机会和人家见一面，哪怕不说话，只要这次面子能抹开，以后的事都好说，谁知…… 眩晕过后，颜冀头皮发麻。 默默抬眼看向萧禹，好家伙，那张绝世容颜再次冷成冰山，不，应该说是千年冻土，除了冰冷，寒凉，没有一丝热气儿。 完了完了……颜冀心中暗道。好不容易融化掉的冰山脸如今不仅恢复原样，且大有更胜从前的趋势……某神医不由自主挠头，揪头发，比遇到疑难杂症时还要纠结。 “调头。”萧禹忽然下令。 “啊？不接清慧了？”颜冀好脾气的问询。 “你还要怎么接？”萧禹冷眼相对。 关键时刻，萧禹当机立断，成低眉顺眼状，尬笑，“也是哈，再往前走，两辆马车就要撞架了，也好，调头调头，让清惠郡主的马车跟着就行。” 另一辆马车上，清惠郡主颇为识趣，一言不发的跟着。她最是了解舅舅的，周一那般无状逃走，连招呼都没一个，舅舅心里爽快才怪！ 舅舅心里不高兴时，最不喜欢别人叨扰，所以，她还是乖乖的跟着回去，私下再找机会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吧…… …… 周和曦“狂奔”回府，回到自己的地盘后，第一件事便是去偏室看团子，然后丫鬟们就发现，主子压根心不在焉，怀抱可爱的团子是不假，一颗心却跑到九霄云外，瞧她那双手，不停地在团子的肚皮、脑袋上“蹂躏”，摩挲啊，揪啊，抓啊…… 门口突然传来周和月的尖叫声，周和曦察觉时，周和月已经疾步进门，并指着她道：“大大大姐，你快把团团放下！” 周和曦低头…… 团团趁此机会从她腿上滚了下去，一扭一扭的逃了…… “想什么呢你，瞧把小肉墩儿吓的。” 周和曦未语。 “不对，大姐不是去接清惠郡主了么？”这样快就回来了？ 周和曦还是没说话，好一会儿才僵硬的转移话题，“怎么这个时候过来，急匆匆的，有事儿？” 周和月一听立刻跟着某女的思路走起，气呼呼道：“别提了，抱厦去给二姐送花样子，回来的路上听见老七老八在说二姐的坏话，我气不过就去园子里听了听，你猜她们说什么？“ 周和曦挑眉，周和露、周和霜姐妹至今还未认清自己么？ “老七听着还好，主要是老八，出口便诋毁二姐，说她是郑姨娘那个三脚踹不出屁的小娘养的，性子自然跟郑姨娘一样，多年来不仅任人欺负，就连婚姻大事也任由他人作践……听听，我倒不知，一门阖家都满意，就连二姐和郑姨娘也喜气洋洋的婚事，落在老八嘴里，怎么就成了任人作践呢？” “老七吞吐说，二姐是庶女，亲娘又曾是个婢女，能嫁入清贵之家杨家，也算不错的选择。老八立刻炸毛，连老七都编排上，还说无论谁认命，都与她不相干，她周和霜是个绝不认命的……” 第366章 讨好 说到这儿，周和月眼睛里满是冷笑，“我倒不知道了，她一个庶女，跟着她姨娘差点被赶出侯府的庶女，不认命能怎么地？” “就这些？”周和曦现在不想听这些事。 周和月忙道：“不不，还有呢。后面更奇葩，老八扬言，若是府里将来像给二姐安排婚事那样给她安排夫家，她就当众绞了头发去白云庵当姑子去，去之前还要闹个满城风雨，让宜安侯府的脸面丢尽……” 周和曦听的满脸黑线，关于曲姨娘以及两个女儿的蠢，她一个字也不想再多说。 “老七甩了老八一耳光，老八立刻还手，对老七拳打脚踢，俩人就那样打了起来，我和丫鬟们费好大劲儿才将俩人拉开……然后，然后老七说，想见大姐你，这不，跟我过来了。” 周和露来了？ 人呢？ “门口站着呢，她说，不知道你想不想见她，就先门口候着。” “让她进来吧。”周和曦吩咐下去，从情感上，她无法将双胞胎姐妹放在与周和月、周和雨一般的位置，除去儿时曲姨娘以及双胞胎对她的欺压，最近一年发生的事，但凡与那娘仨扯上关系，都令她厌恶无比。 然而，再厌恶，她们身上总归流着一样的血脉。 周和露低着头，迈着小步子缓缓进门，该有的礼节做足了才在凳子上坐下。 周和曦开门见山，问她什么事，周和露绞着帕子，将她和胞妹的争吵叙述一遍，接着急急表明自己的立场，与那糊涂的八妹绝不一样，将来无论如何，她都会听从长辈们的安排，云云…… 周和曦点点头，“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 “祖母、父亲若是听了，也会很高兴。” 这是实话，若周和露言行一致，祖母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父亲看在亲生骨肉的面子上，未免不肯多下力气，帮老七找个好人家。 而周和曦，只希望她能说到做到。 周和月却冷笑，“你能这样想，并不代表你那个糊涂妹妹也这样想，小小年纪，竟敢扬言毁了侯府，呵！如此愚蠢狠毒，我看现在就把她交给祖母处置，免得将来祸害一众。” 周和露面色惶然，话都不利索了，求着周和月别去长辈那里告状，又转头向周和曦保证，她会盯着八妹，绝不给她机会做傻事…… “曲姨娘在做什么？” 周和曦注视周和露，认真问道。或许太过突然，一下子将人问傻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姨娘，姨娘她也没做什么，一日三餐如常，午饭后会小憩一会儿，起来便去礼佛……哦，小佛堂设置在曲香苑的偏室，是经过母亲同意了的。” 曲姨娘竟也吃斋念佛起来，周和曦觉得这消息十分突兀……不可信。 不过，面上，她未动声色，只道：“毕竟你们姐妹自幼养在自家姨娘跟前，母女情深，你回去若是将八妹那些话说给你们姨娘听，她定然会指责老八，并将其加以约束，效果，指定比祖母出面还要好很多。” 周和露并未茅塞顿开，不过，还是乖巧的点点头，下去照办了。 周和曦陷入沉默中…… 第367章 大长公主府的请帖 霸妃吃天下正文卷第367章大长公主府的请帖念及祖母年事已高，最宜清净养生，周和曦便吩咐下去，她们姐妹间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得去叨扰祖母，周和月、周和露连连称是。当晚，陪周孝一起用饭时，周和曦不经意的将白天双胞胎姐妹的争执说给爹爹听。 一则爹爹年轻，一家之主。二则，曲姨娘本来就是他的小老婆，娶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么一天。 本着谁的女人谁去管的原则，周和曦将担忧说尽了，如今没成事实的事儿她不敢妄下结论，然而闺阁女子的声誉，一旦成事实，便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周孝全程沉默，吃完饭抬脚去了曲香苑，倒也没待多久，只半个时辰不到便出来了。接着，第二天一大早，府里上下便都在传曲姨娘得了会传染人的恶疾，昨夜被侯爷亲自送往庄子上养病去了，并且侯爷还发了话，只要曲姨娘养好了病，还会亲自将她接回来。 早饭还没开始，周和霜便来曦园闹，嚎啕不止，咒骂周和曦不得好死…… 那般聒噪，整个曦园都不得安生，玛瑙得了令，立刻封其口，连拖带拽的将人弄进屋里。气急败坏之下，周和霜抱住玛瑙的手臂死死咬住，痛的玛瑙脸都拧巴了，若非周和曦扯住她的头发，玛瑙十有八九要被她咬下一块肉来。 周和曦盯着眼前这个与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小小年纪，却这般狠毒，眼神像淬了毒汁……猛地，她左右开弓，扬手连着给她两巴掌，周和霜被打的头晕目眩，脸上火辣辣的肿痛，一时忘记咒骂。 这是周和曦第一次打人，操作不当，自己手也红了，不过，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这些，气的浑身发抖的她指着周和霜，颤颤吩咐道：“捆了，丢给父亲，发生在曦园的一切，一并说清！” 周和霜便被两个粗使婆子架着，一路扭送到周孝那里。 叫骂声远离后，屋里出奇的宁静，余火未消的周和曦连声吼道：“快去拿药！” “剩下的杵着干嘛？还等着瞧戏啊？” 丫鬟们四散，金玲小跑着去柜子里拿消肿止痛的药膏，唯有金环杵着不动，面色犹豫，这个当口，周和曦瞅见更气了…… “大小姐，大长公主府的请帖！”在主子未发火之前，金环赶忙将请帖双手捧上，某女的气焰顿时消散，“静和大长公主府？” “什么时候送来的？” “回大小姐，送请帖的人刚走，没进府。” 周和曦慢慢坐下，轻轻打开那弥漫着梅花香味儿的请帖，上面也没说什么，无非借着清慧的缘故，想见一见她这个厨艺高超的周大小姐。 周和曦捏了捏下巴，凝神须臾，吩咐丫鬟们做准备。 正要出门时，前院传来消息，周和霜被父亲禁了足，且一禁便是三个月。对此，周和曦反应淡淡，父亲能连夜将曲姨娘送去庄子，说明昨晚俩人的谈话并不愉快，或者说，父亲从曲姨娘那里发现了危机，才做了防患于未然的举动。 如今只是送庄子养病，且许诺曲姨娘还有回来的机会，周和霜便仗着一股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勇气闹成这般，若不再好好管教，将来指不定再出什么幺蛾子。 “大小姐……七小姐在门外候着……” “跟她说清楚，曲姨娘是父亲送去庄子上养病，她想去探望也好，求情也罢，去求父亲。八妹更是被父亲管教关了禁闭，她想去探望或者求情，也得去求父亲！” 第368章 枯木逢春 霸妃吃天下正文卷第368章枯木逢春马车刚到静和大长公主府门口，大门便打开了，正门敞开，大长公主最器重的，皮肤比较黝黑，名叫黎光的侍女率一众婆子、丫鬟站在门口相迎，这礼遇……不知他人如何，总之周和曦第一次遇到。 她疾步登了台阶，黎光等人亦上前，双方见礼、还礼后，黎光笑容敬重的做出“请”的手势，周和曦随跟她们进门。 “黎光姐姐，大长公主的身体如何了？” “大好了，大好了……”黎光喜形于表，看待周和曦的眼神愈发敬重，让人一看便知，黎光是个知道内幕的。 也是，作为大长公主的心腹侍女，纵然没见到自家主子起死回生的经过，事后也该知道真相。颜冀来京足有一年，若是对大长公主的“病”有办法，早把她治好了，又岂会等到大长公主病危时才出手？ 然而对外来说，依旧没周和曦什么事儿，风神谷未来谷主颜神医又捡了个大漏，如今皇城、宫里都知，在颜神医的医治下，大长公主的病情有所好转。所以，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族，愈发敬重风神谷，暗地里不知使了多少法子想与颜神医套近乎。只是可惜，颜冀总躲在晟王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们总苦于没门路。 笑话，没有颜神医，他们身上的病或许还可以挺一挺，若是为了见到颜神医而硬闯晟王府的门……小命可能分分钟就没！ 当着众人的面儿，周和曦没有细问，只笑着点点头，跟着黎光朝内院走，不多时，一行人到了正堂门口，守门的丫鬟赶忙打帘子，这时，里面传来大长公主的声音，语气颇为激动，“人可到了？快快请周大小姐进来！” 周和曦连忙加快脚步…… 行至公主跟前，尚未行礼，双臂已经被对方托住，“不必行礼，让本宫好好瞧瞧。” 周和曦这才抬头，面上带着两分羞馁。 然而这一瞧不得了，眼前的大长公主与那天躺在病榻上的压根就不是一个人！ 周和曦脸上的惊愕丝毫没有掩饰，好在屋里只有她、黎光以及大长公主三人，周和曦的异常反应黎光当没看见似的，专心沏茶，摆放果盘、点心。 “不认识了？”大长公主笑的温婉动人。 此时的她皮肤白皙，脸颊透着红润，妆容精致，穿戴华丽，令人瞬间想到雍容华贵一词。她的气质、姿态与隆玉公主的霸气娇艳完全不同，如果将隆玉公主比作带刺的玫瑰，大长公主便是出水的牡丹，大气雍容，且温婉柔情。 “瞧她……”这话是对黎光说的，“如此，还让人怎么好意思问询那起死回生的仙术。” 原来是同一个人。 竟真是同一个人！ 顿了顿，周和曦傻傻回道：“何止起死回生，简直枯木逢春……大长公主，我，我……”我真不知道会这样啊！ 若非在这儿，她定然将护身符掏出来抱着仙苗好好吧唧几口！ “快坐下说话。” 大长公主亲自搀扶周和曦坐下，并接过黎光的茶，亲自捧给周和曦。 某女受宠若惊…… 第369章 刘太医又来请脉 霸妃吃天下正文卷第369章刘太医又来请脉令周和曦意外的是，俩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大长公主也没问询那起死回生之术的事情，并且，俩人聊的话题越来越偏，看样子，对方只是随口一提，并未打算多问。 周和曦暗自松口气。 这会子大长公主正将话题扯到清慧郡主身上，提起郡主，大长公主未免阵阵惆怅，“可惜我多年缠绵病榻，自身难保，谈何顾及他人？一直以来，清慧那孩子都是个心思通透的，谁知……竟比她母亲还要固执，明知不可为之事，偏偏做期待，三公主脾性霸道，焉会眼睁睁看着女儿苦陷姻缘之事？” 对此，周和曦不以为然，纵然清惠郡主心恋君牧，可数年来从未越雷池一步，就连话也不曾与对方说过，后面所有的悲剧都是隆玉公主自作安排，她以为那是对闺女好，实则害了郡主。 大长公主大概瞧出周和曦的真实之意，拉起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你尚未做母亲，不能理解母亲为了儿女究竟是何心情……三公主万般错，清慧都不该拿自己的前途去和她母亲赌气，唉……” 这话，周和曦多少还是能理解点儿的。 不过，她并不敢顺着话题往下说，大长公主虽然做过母亲，却并未养活。说起来，大长公主也是命苦，大驸马去的早，走时小郡主刚满五岁。丈夫走了，有个孩子承欢膝下好歹能度日，可惜，小郡主七岁那年突然高烧不退，不知请了多少名医，最后仍未保住性命。 从此，长公主一蹶不振，也是在那段日子染上重疾，缠绵病榻至今。 这些，都是众所周知之事。于周和曦来说，她知道一些内幕，所以，推测事实并非那般简单。纵观皇室宗亲，哪个不是锦衣玉食？一场高烧便能夺走小郡主的命，寻常百姓家的孩子还要不要活？ 是的，这个时代医术有限，很多重疾表症高烧，内里病变，不容易被察觉，可事情怪就怪在后面，小郡主夭折，紧接着大长公主便中了毒，还是慢性的……谁下的？为什么要下在一个先丧夫后丧女的可怜人身上？ 周和曦尚在沉默，大长公主自己转了话题，“你是我们姐弟的救命恩人，从此，晟王府、大长公主府便是你的后盾，你想过的恣意也好，低调也罢，我和阿禹都会支持你。” 这般突然提起萧禹，周和曦神色一僵，轻轻笑了笑，“这么说，我的秘密，晟王殿下都同您讲了？” 大长公主摇头，“他没讲，我也没问，我只知道，你是我们姐弟的救命恩人。” 周和曦眼前一亮…… 门外忽然传来黎光的叩门声，与上次一样，“殿下，刘太医遵太后懿旨，过来请脉。” 又是刘太医！ 那个猖狂的人！简直天不怕地不怕，上回，就算黎光告诉他，晟王在大长公主房中，他依旧要闯门，究竟谁给他的胆子？ 若非晟王打出风神谷的旗号，让他有所怵，说不定刘太医当时真的要闯进来了…… 这两次来，都是打着太后的旗子，可见…… 有什么东西在周和曦脑中稍纵即逝，大长公主已经起身回到罗汉床上，并将幔子解下，“周大小姐就坐我床边吧，咱们隔着布幔说说话，也是不错的。” 周和曦顿时明白所指，立刻搬了个小凳子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并摆出一副款款而谈的样子。 这时，门开了，周和曦条件反射朝门口望去…… 第370章 登徒子 霸妃吃天下正文卷第370章登徒子刘太医，一个身材矮小，胡须二寸长的老男人。他身体微躬，脑袋低垂，步履匆匆，行至跟前才发现多了一人，素未谋面。 太医过来请脉，周和曦再坐着挡路便不好了，她主动起身让位儿。刘太医微微点头，似是感激。这时，大长公主将手伸出，纤纤玉指，莹润饱满，刘太医当场石化。 不用猜也知，这位太医心中定然涌起滔天巨浪，既然是经常过来给大长公主请脉的，自然熟知她的皮相，病入膏肓之人，又岂会拥有这般玉手？ 定了定神，刘太医恭敬跪道：“臣，刘博渠给大长公主请安。” 帐幔里面的人没吭。 周和曦明白，刘太医是要确认大长公主身份，尽管他也明白，自己此行代表太后，身携太后懿旨，无人敢戏耍太后，可是，眼前这只手…… 于是，刘太医又请安一次，大长公主同样没有理会。 空气出奇的寂静与尴尬…… 又须臾，周和曦看不下去，发话道：“刘太医，这脉您还请吗？” 刘太医：“……” 他神色严肃的瞪了周和曦一眼，十分嫌她多嘴，眼见僵持下去只会于他无益，便只好自己起身，端坐于床前，将锦帕从药箱拿出，专心请脉…… 只几息功夫，刘太医迅速将手抽离，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又不可置信的望向周和曦，希望能从她这里发现点儿什么……然而周和曦眼观鼻鼻观心，就当没瞅见似的。 “大长公主，您这两日还在服颜神医的药吗？” “颜神医不愧是神医，臣从未见过疗效如此神速的药……” “如今您的脉象一切如常，臣非常、非常惊讶……不可思议。” “不知臣，可否观一观您的尊容？” “……” 说话间，他的手已经触到布幔，如此大胆狂妄的行径，真真让周和曦开了眼。里面仍没有动静儿，那只抓住布幔的手有些犹豫不决，不多时，他像是下定决心似的道：“医者行医，讲究望闻问切，大长公主，臣，鲁莽了！” 话毕，直接撂开布幔，大长公主明媚动人的面庞，慵懒平静的姿态一览无遗…… 空气又是一阵死寂。 刘太医当真被惊到了，面色尽是震惊，不信，甚至，恐惧…… “天呐！大名鼎鼎的刘太医竟然是个胆大包天的登徒子！！”周和曦大着嗓门儿，捂着嘴巴叫道。 死寂的空气被这声惊叹打破，同时，也将不知所措的刘太医从僵化中拉出来。 老头儿一方面急于否认自己胆大包天，另一方面更不愿落得登徒子名声，虽然这名声绝不可能出了这间房，但那也不行，一旦在这里坐实，大长公主完全可以用一个“对她不敬”的由头将他活活打死，到时候，就算捅到太后那里，他也是白死。 大长公主慢慢收起慵懒的姿态，起身端坐，俯视近乎趴在地上的刘太医良久。 “刘太医，你可知罪？” “臣知罪！大长公主饶命！！” “知罪就好……来人，将这个目无君臣，胆大妄为的东西给本宫拖出去，杖二十！” 周和曦唇角微微翘起个弧度。 第371章 眼线 大长公主长长舒了一口气，扑哧一声，笑的像个孩子。周和曦正惊讶时，手臂已经被大长公主挽起，她笑说外面天气好，要去花园里走走。 惊愕失措的表情周和曦瞅了一路，可见，自打大长公主“病”好之后，除了黎光，谁也不曾见过她的容颜。甚至有丫鬟忍不住道：“颜神医竟真有脱胎换骨之术！” 以前，她们信，只是当做传言在信。谁让世人将风神谷的地位、医术传的那般神乎呢？ 现在，是真的相信，俗语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她们真真开眼了！ 去往花园的路上，周和曦隐约听见惨叫声，不一会儿黎光过来复命，刘太医那老头儿被杖责二十完毕，大长公主丢给黎光一个眼神儿，立刻便有人安排送刘太医回宫的事儿。大长公主拍拍周和曦的手道：“总得给他留口气，回宫复命啊。” 事关太后，其中恩怨周和曦又不清楚，便不敢多言。 大长公主慢慢仰起脸，明媚的阳光使她眯起了双眼，须臾，她重重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十分享受道：“阳光，真好啊。” 偏有不识趣的丫鬟、婆子大煞风景，不远处，两个婆子推搡一个丫鬟，三人不知在辩论着什么，后来，丫鬟被两个婆子钳制住，甚是不服，挣扎着，吼叫着…… 黎光不知又接了什么命令，朝三人走了过去。 大约过了半刻，黎光复回，碍于周和曦在场之故，并未向大长公主禀明情况。 “周大小姐不是外人，有什么话就说吧。” “回主子，秋兰一直鬼鬼祟祟打探您的消息，之后便传给了外院的班虎，班虎借口出府私下联络宫里的一位老姑姑，那位老姑姑确系与长寿宫有关。” 黎光所言，证实周和曦心中猜测，大长公主与李太后之间确有恩怨。 “和前些天一样，杖毙，填井。” 大长公主说这话的语气，就同说阳光真好一般，落人耳中，令人不寒而栗。 和前些天一样……可见，除了秋兰、班虎，大长公主府还藏有别的眼线，那些眼线可能还是李太后之人，也可能是其他人的。如今，大长公主已发现并处理了许多，未来还不知多少…… 夫死，女折，缠绵病榻十多载，大长公主府像个渔网，哪般哪路的鱼儿都能钻进来……他们觊觎，他们窥探，他们监视…… 站在大长公主的角度，周和曦觉得对那些人的处理手段，理所当然。 “你觉不觉得我心狠手辣？” “不。”周和曦顺着心意摇头，目光深沉而坚定。如果这都叫狠辣，让那些受尽屈辱折磨的人，怎么讨活？ 大长公主双眸有些湿润，脱口道：“我总算明白了阿禹他……” 他怎样？ 大长公主却没有往下说，某女像是被吊了一口气，久久不能落下。 “经此一事，太后肯定召你进宫回话，到时候，不要害怕，照实说就是。”她忽然改了话题，“刘太医的猖狂，我真实的模样，你都可以照实说。” “是，和曦知道了，您请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扑哧……瞧，你还安慰我，走走，咱们逛园子去……今后你一定要常来，你不来，我便让人给你下帖子……我大长公主府的美食也是花样万千呢……” 周和曦：“……” 第372章 太后有请（一） 次日，太后果然有请。得到消息的整个宜安侯府都纳罕，好端端的，李太后请他们家大小姐做什么？细想一下，最近他们家大小姐也没做什么出格之事啊…… 别人还好，周和雨听到消息后一口气奔到曦园，顾不上气喘嘘嘘道：“大，大姐……是不是，我们去……清风馆，被，太后发现了？” 周和曦：“……” 她越发觉得祖母与母亲的决定是正确的，就冲她二妹这胆子，你说不给她找个知根知底的婆家能行吗？ 周和曦像抚团子似的抚了抚周和雨的脑袋，笑道：“没事就去找四妹、五妹玩儿，省的胡思乱想。” 这便不是了！周和雨松口气，看着大姐远去的背影，阴霾又浮上心头，不是因为清风馆的事儿，那会因为什么？别管因为什么，她对皇宫，尤其是后宫那几位没有一丝好感。诸如萧皇后那般血亲都敢对她大姐下死手，别人，能指望什么？ 周和雨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去了玥琅阁。 …… 行至二院门口，绿竹突然叫住周和曦主仆，她将一个包裹塞进玛瑙手中，笑道：“天寒地冻，老夫人怕大小姐路上冷，特特给您备了个手炉，今年流行的新款样儿，昨儿老夫人刚得的，还没来得及给大小姐送去，择日不如撞日，大小姐就带着吧。” “多谢祖母了，绿竹姐姐回去告诉祖母，我从宫里回来再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别的，一句没有。周和曦像是没看到绿竹的眼色，跟着传旨的公公出了府。 马车行至一半路程，玛瑙不动声色的将包裹打开，轻声道：“大小姐，您手都凉了，还是用上手炉吧。” 说话时，她的眼睛一直盯着炉底压着的纸条，周和曦自然也看见了。 “好吧，拿来给我……祖母真疼我啊。” “那是，满京城谁不知咱老夫人最疼爱的就是大小姐您。” 主仆像平时一样对着话，周和曦悄无声息打开纸条，上面说了一件事…… 李太后尚在闺阁时，曾与忠王有过一段纠葛。只是李太后大了忠王三岁，静和大长公主从中阻挠，李太后与忠王才未成好事。后来，年过十九都没议亲的李太后不知怎么被先帝瞧上，入宫便封为贵嫔，接着为妃，数年膝下无子，便将无人看好的当今陛下要到自己身边养着。再后来，养子登基，她自然成了太后。 周和曦将简短的内容仔细看了三遍方才放入炉中，虽然纸张极小，遇到烧红的银碳依旧燃起一团小小火花。 火花稍纵即逝，周和曦开始闭目养神。 忠王！ 大长公主那个英年早逝的弟弟，比晟王殿下大十几岁的哥哥……若还活着，应该四十多了。祖母曾说过，先帝曾有意将她母亲，西凉“郡主”指给当时的三皇子，也就是现在的陛下。后来未成，先帝又想将她母亲指给忠王。也就是说，指给自己的儿子不成，又想指给尚未婚配的哥哥…… 这关系乱的…… 结果，她那位老娘谁都没选，顶着慕沙郡主的“帽子”通过落水的方式选了她爹，宜安侯府的世子爷…… 更令人纠结还在后面，在她娘之前，忠王竟然与尚在闺阁的李太后有牵扯，后来，牵扯不成，李太后入宫，成了忠王的弟妹……假如那天她应了晟王的求娶，真的成为晟王妃…… 天呐！她不仅差点与李太后做了妯娌，还差点与她老娘成平辈儿！！ 娘与兄长议过亲，女儿再和其弟有牵扯……周和曦纠结的不停地搓手帕。 玛瑙不知那纸条内容，又见主子表情纠结非常，心中十分焦灼，但，打死她也不会想到，自家主子纠结的居然是未曾成真的麻乱辈分…… 第373章 太后有请（二） 霸妃吃天下正文卷第373章太后有请这是周和曦第二次见李太后，一个年近五十的小老太太，容貌与年岁并无太大差别。其实这点一直让周和曦纳罕的，按照常理，后宫妃嫔一旦上了二十岁，皆拼命保养容颜，有些人为了容颜永驻，更是勇于尝试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子。 虽然，太后并不需要像妃嫔那般靠容颜竞争帝王的宠爱，可毕竟有大把大把的光阴在啊……又没别的事可做，时间不用来保养，那用来干什么？ 修身养性？ 周和曦一百个不信的，真正修身养性的人她又不是没见过！ 李太后肤色暗沉，双鬓已有银丝隐现，就算她衣着华丽，妆容精致，也难掩她苍老的容颜。 周和曦中规中矩的对李太后行了个大礼，却半天没等来“免”字。路上，她也料到对方不会给她好脸色，最起码初见时要来个下马威的……所以，已有心理准备的周和曦并未慌乱，对方不让起身，那她便老老实实跪着。 大约数十息后，李太后冷喝道：“你，可知罪？” “民女不知。” “刘太医是哀家派去为大长公主请平安脉的，你竟敢污蔑于他！” 李太后厉声喝断，手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民女并没有污蔑刘太医，太后娘娘如果不信，民女可以与刘太医当面对质。” 李太后：“……” 似乎完全没料到周和曦会是这个路子，又或者，她太过低估这个刚及笄的小姑娘，以为喝两句就能将对方唬住……事实证明，周和曦不仅没有被吓怕，还将了对方一军。 刘太医的行径放在谁那里都是罪过，如果大长公主深究，定他死罪也不为过。所以，李太后并不敢让刘太医与她对质。从她抛出这话开始，李太后便明白，周和曦身后有大长公主撑腰，否则，对质的话也不会说的这般顺溜。 良久，李太后语气稍缓，“你，先起来吧。” “你还真是你祖母的好孙女，说起来，哀家已有十多年未曾见过孙姐姐了……你祖母她，还好么？” 周和曦：“……” 这是，吓唬不成开始套近乎的意思？ “回太后娘娘的话，祖母身体康健，吃的香睡的香。” “呵呵……那就好。你祖母，比哀家有福气。” “太后娘娘这么说，民女与祖母惶恐，您是翱翔九天的金凤，岂是祖母这般凡鸟所能堪比的……” “哈，哈！小嘴儿真甜……”李太后笑的有些阴阳怪气，“难怪当初太子，哦，现在是废太子，那般心悦于你。” 周和曦算是明白了，对方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恶心她呢。她偏不上当，闻言，色未变。 接着，李太后给周和曦赐了座，命人奉了茶，她本人从主位上走下，面色亲切的在周和曦身边坐下，并未直接询问大长公主之事，而是从神秘的风神谷说起。 “听说，你曾得了假死之症，是颜神医将你救活的？” “是的，娘娘。” “何为假死之症？” “这个，民女也不知，大抵症状像死亡，却又未死透，如果您想知道具体，还需问颜神医。” “……” “晟王买下了醉仙楼？” 周和曦：“……” 这跳跃的也忒快了些。 “回太后娘娘，是的，晟王殿下买醉仙楼那天，恰巧被我等姐妹碰到。” “嗯，还算诚实。据说，天下第一食神刘文成认你做了师父？” “是晟王殿下抬举民女，民女在厨艺上的屈指可数的雕虫小技岂能与太拿下第一食神相比？” “哦？晟王为何抬举你？” “大抵，是看在清惠郡主的面子上吧。” “……” 第374章 太后有请（三） 这一次，李太后沉默的时间有点长，似乎耐性也快被周和曦磨光了，话题终于绕到大长公主身上，“如此说来，大长公主抬举你，也是因为清慧？”呵呵，清慧的脸可真大…… “倒不全是，毕竟大长公主的绝症是被颜神医治好的，而民女当初也得了绝症，可能大长公主觉得，她与民女同病相怜过，所以才把民女叫过去说说话。” “哦？那你们都说了什么？” “说了很多……有关清惠郡主的，大长公主对郡主现状十分心痛，却又无奈。还说了颜神医，提起颜神医，大长公主对他赞不绝口，说他是大长公主府一辈子的恩人。哦，还讲了隆玉公主，说作为一个母亲，很不容易，很多时候做子女的并不能体谅母亲的心境，让我有时间劝劝郡主，让她别与公主置气了。再后来，大长公主说起了晟王……” “晟王！那你们都说了什么？” “可惜呀……” “可惜什么？” “可惜大长公主刚刚提及，刘太医就到了，民女哪里敢耽搁，就把位子让给了刘太医……” 李太后：“……” 她算是瞧出来了，这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故意拿她开刷呢！ 她忽而变了张脸，笑盈盈道：“说那么多话，渴了吧，快快喝茶，尝尝哀家的老山君。”话毕，还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明显，周和曦不喝不成，她当即端起茶杯，掀开杯盖吹了吹……心里却翻腾起来，茶里有什么？李太后有那么大胆子么？她来长寿宫，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且又没犯什么大错，若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李太后有法子向宜安侯府，向天下人交代么？ 思及此，周和曦抿了一小口，只一瞬，胸口便微微发热…… 呵！ 茶水里果然有东西！ 看来这个太后够疯狂的……然而，她无法分辨是何种毒，就没办法做出应有的反应。毕竟，毒也分好多种，有剧毒，几息功夫令人丧命的，周和曦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还有慢性毒，刚开始没什么，过了一两个时辰后才渐渐显现……还有令人眩晕的，迷情的……还有蛊……究竟是哪一种？ 周和曦将杯子放下，说了声“好茶”！ 在无法判断的情况下，她只能抿一小口，如此，既全了太后的面子，又给自己留了条小路。毕竟，饶是再热情也不能逼迫她喝光光，若是这般，对方的意图将暴露无遗。 果然，李太后没有继续将重点放到茶水上。她端起自己的茶杯，细细品尝起来，一杯茶快喝光了也没再说话，周和曦端坐于前，不卑不亢的，颇有耐心的陪着……大约一刻钟后，李太后神色忽而一凛，透出三分不耐烦。 接着道：“好了，哀家乏了，你回吧，替哀家向你祖母问好。” 就这样，周和曦被送出了长寿宫。 所以，后面那段时间里，李太后是在等药效么？只不过她没等到，才不耐烦的将她赶了出来…… 而另一边，周和曦刚踏出长寿宫，李太后便将杯子砸了，满腔的怒火全部撒到奉茶的宫女身上，“贱婢！竟敢戏弄哀家！来人，拖出去砍了……” “太后娘娘饶命啊！奴婢一直按照李公公的吩咐行事，未有丝毫差错啊……” “还敢狡辩！一个饮了含有泻药的茶水的人，居然没有任何反应，你是把哀家当傻子吗？” “奴婢，奴婢不知为何周大小姐没有反应，或，或许她喝的少所以反应小也说不定……” “娘娘！”李公公上前，柔声劝慰，“这小贱婢说的，或许有两分道理……也别管有没有道理啦，娘娘您当心身子，为这贱婢生气，不值当。” 太后长吁一口气，明显气消，摆手道：“罢了，去夜香局领份差事吧。” 宫女感恩载得，连滚带爬的出了大殿。 第376章 猜测 霸妃吃天下正文卷第376章猜测“你在担心什么？”小欢子退去，李太后正视李公公道。 “倒不是担心，奴婢只是大着胆子做了个猜测，晟王对周大小姐如此关心，恐怕并不仅仅因为清惠郡主……” “还会因为什么？” “恐怕，晟王想要娶了周大小姐，也说不定。” 李太后闻言色变，面色由白而红，最后铁青。这种可能，她也不是没有过，只是萧禹多病残疾，注定短命的事实将她那一闪而过的念头压下了。 如今仔细想想，晟王府和宜安侯府这一年来各种牵扯，也不是没这种可能。 “还有一点，娘娘您要提前有个准备……大长公主那般病入膏肓之人都能枯木逢春，那晟王的病，也未尝不可痊愈。” 李太后心中咯噔一下，腾的起身，意识涣散的在大殿来回踱步，两圈之后，方才停下，她神色凝重的望着李公公，须臾道：“你说的，非常可能，哀家竟然疏忽至斯……可恶！” “娘娘您息怒，在未得到证实之前，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待消息确凿了再说。” 晚间。 小欢子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勉强从御书房那边打探出一点消息，今日早朝后，西凉那边的信使抵京，并被陛下秘密召见。随后，晟王进宫，接着，陛下把快要出宫的周大小姐叫回……具体的信儿还是没有，不过，这几点足以证明，一切均与西凉那边有关。 得到这样的消息，李太后勉强没有发火，回到内室，李公公迫不及待道：“娘娘是否察觉出什么？” “你先说说你的。” “奴婢一直觉得西凉那边的举动很是奇怪，纵然西凉女王与曼沙公主一母同胞，可曼沙公主已逝，周大小姐与女王到底隔了一层，她怎么就突然入了女王青眼呢？奴婢觉得，这其中，必有文章。” 李太后点点头，若有所思。 “还有，陛下为何要秘密召见信使？以往西凉、南域、南吴等国来使觐见陛下，哪个不是在昭德殿？” “那你觉得，接下来哀家该怎么办？”李太后自然明白李公公所指，奈何她离宫多年，后宫权势早已不在她这里。 李公公眼珠子滴溜一圈，压低了声音，“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处处所指周大小姐，那我们，就从她身上入手……” …… 周和曦觉得好生奇怪，当然，并不是因为长寿宫的那位性情乖张，阴晴不定的老太太。主要是，陛下的举止太过夸张，不仅在御书房召见她，进去之后又是赐座又是赏点心，真真让人受宠若惊。后来，陛下与她说话时，不仅语气平和，脸上一直带着三分笑，还是一直瞅着她的那种，现在想起来，依旧令她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陛下，究竟想干嘛？ 当然，肯定不会因为晟王的，她在萧禹面前还没那么大的脸。再说，陛下也没道理因为萧禹才对她和颜悦色。 然而，今天萧禹举止也不对劲，没差了。御书房里，陛下和她聊天时，萧禹就坐在一旁，不仅一言不发，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后来，要离宫时，原本送她走的小太监又突然变成刘武就，路上，她本以为刘武就会对她说些什么，谁知对方全程没话…… 第377章 又见小纸条 回府之后，周和曦第一时间去了沁竹苑，然而丫鬟、婆子们却告诉周和曦，老夫人出门了。 出门？ 周和曦心中纳罕，祖母随着年龄增长，越发不喜热闹，更不喜那些人情往来，莫说出门访客，就算人家登门拜访，也是能推则推，大都由继母来操持……再三追问下，却没人知道祖母出门干嘛，她只好怏怏回曦园。 路上，正好碰到盼她归家的周孝。 “爹爹，您在等我啊。” “昂~” “您知道祖母去哪儿了吗？” “嗯。出门前与你母亲打了个招呼，她多年不见的一位老姐姐今儿进京了，去聚聚。” “哪家的？” “司康伯府家的。” “……”不了解，没来往过。 不过，祖母活了一把年纪，她作为小辈，不知道不了解的太多了。 很快，父女二人聊起进宫之事，对此，周和曦基本照实说，包括与李太后的对话，去御书房所受待遇，周孝也是听得一头雾水。 发问道：“太后这般，怕是因为你与大长公主府走的近了？” 这还用说，周和曦点点头，“这么说，爹爹也不知李太后与大长公主之间的恩怨？” 周孝确实不了解。 那还问什么？周和曦一时泄劲儿，说起来，她这个爹，简直被祖母捂着耳朵和眼睛长大的，京中之事，就没一件他先知晓的。京中隐秘，更别指望他能道出一二。 “那爹爹猜猜，陛下对我的态度突然大变，是因为什么？” “这个……难道不是因为晟王在场，他看着晟王脸面的缘故？” “自然不是。说句大不敬的话，我觉得晟王殿下在陛下面前还没那么大的脸。” 那他就不知道了。 周和曦对这个一问三不知的爹逐渐失去兴趣，借口累了，一溜烟回到曦园，刚舒舒服服在躺椅躺下，金玲匆匆进来，手掌打开，里面有个小纸团儿。 莫非祖母又用小纸条给她传话了？ “大小姐，这是门房送进二门的，说是晟王府的人送来的。” “拿来我看看。” 宫里不说，路上不说，非等她回家了传小纸条，这个萧禹，也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 纸条上一片空白，金玲恍然“哦”了一嗓子，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瓷瓶，“奴婢差点忘了，同纸条一起送进来的，还有这瓶……东西。” 里面装的什么，金玲不知。 周和曦拿在手中瞧了瞧，又看了看空白的纸条，忽而猜测，瓶中十有八九是显影粉，看来，纸条里的内容挺秘密的。 打开瓶盖，均匀的将显影粉撒在纸条上，果然，不多时，字迹重现，上面只两句话，第一句：长寿宫的茶水中被放了泻药。 第二句：西凉使团即将启程入京，礼单已经呈上。 这口气，这方式，一听就是出自萧禹之口。周和曦仔细读了两遍方将纸条燃了。 泻药？呵……她再多两个脑袋将天下的毒物想尽了也不会想到会是这个，堂堂太后，给勋贵之女下泻药，这奇葩真没谁了。周和曦自然明白，李太后给她下泻药纯粹让她出丑，毕竟，在长寿宫回话，一会儿一出恭，多么的不敬和不雅！ 万一反应再强烈一下，呵呵……老婆子当场治她个殿前失仪的大不敬之罪，再好不过了…… 第378章 骂 周和曦一时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李太后的胡来瞬间颠覆她的一些认知，常理而言，宫里的娘娘在世人面前，该个个爱惜自己的羽毛的，就算对臣下家眷不满，也不该用这种粗鄙下流的惩罚手段。 给臣女下泻药，亏她想的出来！ 顿了顿，周和曦又将注意力放到第二点，很明显，今日陛下态度这般雷人，与西凉使团要进京的消息分不开，关键一点是，西凉女王向大周进贡的礼单已经被信使呈上。 他们家的陛下是个爱财的，这点，在京城文武勋贵里算不上秘密，不过，能让陛下对她一个小小侯门女眉开眼笑，可见那笔财数额之惊人…… 她那位女王姨母，可真有钱啊！ 以后谁再和她讲西凉内乱不堪，一片残破什么的，她就和谁急！ 从左贤王夺位开始，到曼圣女王继位，短短数月，西凉便派两拨使臣来周，回回带着巨额献礼，这叫穷？周和曦虽没看到礼单，却从她的及笄礼物将礼单推断一二，恐怕真是一笔巨额财富。 曼圣女王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周和曦不想关心，不过，随着西凉使团来京的消息扩散，对她百利无一害一点，就对了。 如此，她挺感叹的，若不是自己老娘曼沙公主是曼圣女王的亲妹妹，她也不会有这般待遇。 由此推断，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长寿宫的那位会消停些，毕竟，陛下都对她和颜悦色了，老婆子再对她用点类似泻药什么的手段，那就可显得太愚蠢了！ “这消息，是晟王府的哪位送来的？” “门房上说，是个乞儿。” 周和曦：“……” “大小姐，老夫人回来了！”留在沁竹苑打探消息的玛瑙兴冲冲通信儿，且把手里的食盒举了举道：“老夫人给您带的小食。” 周和曦：“……” 去人家家里吃饭，又吃又拿的，真的好么？ 以前四妹她们这样就算了，怎么祖母也…… “这菜是从周记酒馆装的，老夫人恰好路过，回来的路上兴致突起，说酒馆开了这么久，她还从未吃过呢。”玛瑙解释。 “这有什么，酒馆有的，咱府上都有。”周和曦将食盒打开，拿起一块冰皮小点塞嘴里，连声称赞。 虽说两下都有，到底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还是有细微差别的。 待周和曦将食盒扫干净，玛瑙才说，老夫人请她过去，触及主子皱起的眉头，玛瑙便笑道：“老夫人的意思。” 周和曦：“……” 沁竹苑。 孙老夫人躺在榻上，孙嬷嬷手法精致的与她拿捏，看样子，这一趟出门不少受累。周和曦很是心疼，待她将进宫之事从头至尾讲述一遍，又把晟王府送来的纸条说了，孙老夫人翻了个白眼骂道：“李秋瑾，这个老东西，真是越老越不知廉耻了！”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老了老了，脸都不要了吗？不对，她早就不要脸了……登不得台面的下作的事，她可没少做。如今，竟然作到我头上，看我怎么收拾这老东西！” 周和曦：“……” 简直目瞪口呆。 她知道祖母与李太后闺阁时，是手帕交。 可人家现在是太后啊！ 就这么光明正大的骂太后……虽然，沁竹苑的规矩铁桶一般，屋里除了她便是孙嬷嬷，再没外人……可万一，万一，思虑深处，周和曦还是打了冷颤。 第379章 细谈往事（一） 孙老夫人似乎察觉到孙女的担忧，她很快止声，温热、略显粗粝的手将周和曦拉至身边，疼惜道：“瞧我孙女小手凉的哟，祖母给你唔唔……” “别怕，万事有祖母呢。” “嗯，曦儿不怕。” “祖母不顶事，还有你女王姨母呢。” “嗯，曦儿明白。” “就算你那女王姨母的手，伸不了这么长，不还有晟王府么？” 周和曦：“……” 她只当没听见！ “祖母，您当年与李太后究竟怎么回事儿？” “当初，我父亲还是康平伯的时候，李家正在夜郎城做知府……“孙老夫人渐渐陷入回忆中，“虽然，我们两家谈不上世交，却因为一些红白之事，免不了要打交道的，一来二去，我和李秋瑾慢慢成了手帕交。” “李秋瑾是李知府的嫡长女，家中第一个孩子，生的聪明伶俐，模样水灵，自然惹得全家一致疼爱。虽被娇养，却不骄纵，性子跳脱，却很吃得苦，记得有一年冬天，她因为苦练琴技，手指都冻肿了……“ “我们相谈甚欢，六艺、家中琐事，除了一点……关于未来择婿的想法，有很大不同。” 周和曦：“……” 您老人家的择婿观就这么大大咧咧说出来好吗？ “当时，我的想法很简单，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舒心顺遂，哪怕对方是个寒门学子。李秋瑾不一样，纵观整个夜郎城男儿，竟没一个入得她眼……” “后来，突然有一天，她悄悄告诉我，她瞧上了一个人，却不知对方姓名，住址，只知道他高大魁梧，面容俊逸，是千古不见的美男子。那美男子受了伤，暂时住在夜郎西城的一栋民宅里，宅子是李秋瑾帮着租下的，据说，当时美男身上没钱。” 周和曦：“……” 这李太后也是个看脸的角儿。无论在哪个时代，胆子都忒大些，不知对方姓名，出身，住址就敢这样牵扯…… “后来，无论是名贵的治伤药膏，还是美男子启程的盘缠，都是李秋瑾拿出的。男子走后她方才告诉我，那人是忠王，俩人约定三生，非君不嫁，非卿不娶……” 周和曦：“……” 挺老套的，听多了看多了对周和曦而言，没什么吸引力，她关心的是后面发生了什么。 于是问道：“按理说，亲王的婚事由不得他个人做主，忠王殿下怎么就一口答应非卿不娶了呢？” “是这个理，那时，太宗还在，忠王的婚事自然由太宗做主。其实，在此之前，太宗已经为忠王相看一门亲事，只差捅破，所以，他自然不会同意忠王私自在外定下终身。忠王性情最肖其母，若非如此，玳姬当初也不会惹怒太宗，被打入冷宫。” 事关隐秘，孙老夫人没讲太多。 “其实，忠王是众多皇子中，太宗最看中的一位，无论相貌还是才能，品性，他都首屈一指。可惜，因为亲事，他接二连三顶撞太宗，后来，更是不知通过哪道路子找到被打入冷宫的玳姬……” 说到这儿，孙老夫人突然顿住。 第380章 细谈往事（二） “玳姬不希望有情人成苦命鸳鸯，便向太宗苦苦哀求……后来，玳姬触柱而亡。” 周和曦：“……” 她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 她从未见过玳姬，对其生平丝毫不知，只知道，她是萧禹的母亲。 可能，正是因为她是萧禹的母亲，所以在听到祖母说“玳姬触柱而亡”的时候，心里才闷闷的，空空的，那感觉像是痛，又貌似不是…… 她甚至脱口而出道：“那时的晟王……” “当时晟王，只有一岁。他自出生起便养在玳姬身边，这是太宗特别的恩典……其实，那段时间，京城勋贵都传，因为晟王的降生，太宗与玳姬的关系缓和颇多，太宗常常去冷宫看望这对母子，常有笑声传出大殿，伺候玳姬的内侍、宫女们都满怀希望，相信有一天，他们主子必定被太宗请出冷宫……” 原来，那时候萧禹，也只有一岁。 和她一样。 “玳姬触柱而亡，太宗龙颜大怒……也许是悲痛过度……总之，他将这一切全算到忠王身上，忠王不仅被褫夺封号，还被发配到北疆营帐做了一名冲锋将军。直至五年后，太宗驾崩，先帝继位，忠王才被从边疆召回。” “而那时候的李秋瑾，早已随李知府的晋升而入京，李知府先是做了京畿府尹，后来入了六部，李秋瑾进宫后，李家更是步步高升。若非李家男丁不旺，日趋凋零，嫡脉一蹶不振，如今的太后娘家该说不出的显赫。” 周和曦反复思量，却想不明白…… “这些隐秘，祖母可以知晓，想必当时皇室中人也瞒不过去，既如此，先帝明知忠王钟情于李家小姐，为何还要纳她进宫？忠王为了她，那般凄惨遭遇……” “你说呢？”孙老夫人扬眉，眼神皆是冷色。 周和曦愣住，随即浑身冰冷，“先帝他，故意的。” “说说为什么。”孙老夫人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而是淡淡的抛出这样一个问题。 “先帝嫉妒忠王，哪怕他已经被太宗严惩，可在他眼里，忠王依旧太过扎眼，或者说，忠王的曾经太过扎眼，令人无法忘却……所以，先帝就是要让忠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入宫成为妃嫔，让他日思夜想而不得。” 孙老夫人神色复杂的看着孙女儿，不知是惊讶于对方过于聪慧，还是那被说中的事实太过沉重，许久，她长叹一声，慢慢移步窗前，道出一个事实，“忠王从北疆回京的第三日，李秋瑾被先帝接入宫中，册封湘贵嫔。” 周和曦：“……” 人人提及先帝，无不歌颂称赞，称其文武雄略，赞其丰功伟业，重塑吏治，重视农桑，三振军师，拿下西凉，开疆辟土，令周国俯首称臣。 做再多，也免不了骨子里的小人行径。 “湘贵嫔一生无子。”孙老夫人继续道：“却宠冠六宫，入宫次年，被封湘妃，隔年将皇三子领养膝下，晋封为湘贵妃，先帝驾崩，三皇子继位，湘贵妃自然而然成了太后。” “忠王被恢复封号，成了京城头号闲散王爷，郁郁寡欢。先帝二十八年，突然暴毙于西华宫，死因，因长期食用长寿丹，毒发而亡。” 第381章 细谈往事（三） 忠王长期食用长寿丹？ 周和曦怎么就觉得十分搞笑呢？ 一个终生郁郁寡欢之人会追求长生之术？是嫌自己一生被折磨的不够，所以想着加长一点寿命继续活着被折磨么？ 周和曦不知道真相是什么，却瞬息确定，这是个谎言。对此，祖母并未多说，周和曦忽而想起一事，便问道：“您告诉我，当初娘入京后，先帝曾经想将她指给忠王？若我没算错的话，当时的忠王已过而立之年，他可比我娘大一个半旬呢。” “嗯，所以，忠王不愿。倒不是怕耽搁你娘，那时候的忠王对什么都心灰意冷，在那之前，大长公主也与他相看了许多世家女，忠王一个都不愿，为此，大长公主与他没少争执。” “可您还说，大长公主也反对忠王与李家小姐的亲事？” “这个自然。大长公主最是温良敦厚，既然父君太宗不同意，她作为长女自然要谨遵父亲旨意。而玳姬因为这件事丧命，更引起大长公主对李秋瑾的仇恨，纵然李秋瑾入了宫成为先帝妃嫔，大长公主也从未给她过好脸色……谁知，她单靠一个没有任何助力背景的养子便能斗倒其他身份尊贵的皇子，而最终靠着养子登位太后。” 李太后手段了得，这点周和曦见识过的。 虽然摆脱不了愚蠢，但你不能不承认，她手段狠辣，心思歹毒。假如她没有仙苗护体，在长寿宫闹肚子失了仪态，呵呵……往下的事儿，周和曦有些不敢想。 “李秋瑾，很擅长审时度势。长期的内宫生活让她对宫廷势力了如指掌，更对众位皇子、皇女的心思一清二楚。她能瞧得出隆玉公主对玳姬子女极为嫌恶，也能瞧出，她不容许外家势力强大的皇子继位，所以，如今的陛下能登上皇位，少不了隆玉公主的助力。” “您的意思是，早年隆玉公主与当时的湘贵妃联手？” “联手算不上，隆玉公主压根瞧不上身带污点的湘贵妃，只不过除了湘贵妃的养子，隆玉公主找不到第二个可以扶植之人，其他皇子母族势力都不容小觑。” 周和曦：“……” 这也是她一直想不通的一点，隆玉公主处处这般行径，究竟为了什么？ 很快，她祖母道：“还能为了什么？一旦母族势力强大的皇子继位，大权要么在外戚手中，要么外戚归还皇权，届时，还有她隆玉公主什么事儿？” “为了自己可以与众不同，为了太宗那句称赞，二十多年来，隆玉公主可从未停止过在前朝后宫的奔走。” 周和曦从前以为隆玉公主是个优秀帝姬，谁知也只是个喜好弄权者，郡主还说，她母亲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为了大周皇室如何，如何…… “最后一个问题，祖母……您怎么知道这么多？” 祖母出身并不高贵，就算嫁入宜安侯府，可当时的侯府已经走出贵族圈子，渐渐落入边缘，按理说，她不可能掌握这么多隐秘。 “都是你娘告诉我的。” 周和曦：“……” 不想说就不说呗，您老人家干嘛扯谎骗我……骗就骗吧，还不好好的编一个。 我娘是谁？西凉公主！大老远跑来和亲的，入京前，对京城之事一无所知，入京没多久便和我爹双双落水，最后成了宜安侯夫人，那些隐秘，她究竟从何而知？ 莫非我娘开天眼了？ 第382章 五味陈杂 霸妃吃天下正文卷第382章五味陈杂周和曦一百个不信，但是孙老夫人却明白告诉她，诸多隐秘之事，的确来源于曼沙公主。至于对方从何而得，那就不得而知了。 孙老夫人惆怅的叹口气，幽幽道：“若是你娘还在，该有多好啊。” 周和曦一时无言。 有娘当然好，不过，像她这种没任何记忆的人来说，感触竟不如祖母深刻。 祖孙二人感叹一时，孙老夫人忽然问道：“差点忘了一事，你说，李秋瑾在你的茶水中下了泻药，这会子你感觉如何？” 周和曦：“……”光顾着讨伐太后，竟然把这档子事忽略了！ “嗯……其实，也没大碍，我事先知道有问题，便只抿了一小口……肚子倒是咕噜两下，然后就没事了。” “哎呀，祖母，您放心，孙女真的没事。当时我想的很明白，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被太后叫去，我若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那老太婆定将被世人不容。” “说的轻巧，她是君，你是臣，君若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孙老夫人虽恼怒，却并未指责周和曦，毕竟她也知道，当时那种情景，自家孙女无法挣脱。 太后赐茶，谁敢不吃？ 于是，在一个很久很久的沉默之后，孙老夫人突然语重心长道：“曦儿啊，你别与祖母打马虎眼，老老实实告诉我，晟王待你，如何？” 周和曦：“……” “晟王待咱们家大小姐自然极好的。”沉默良久，甚至被祖孙忘记的孙嬷嬷笑着插嘴，“老夫人您想想，自打大小姐结识晟王以来所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数次死里逃生，若无晟王，咱们大小姐可能……依老奴之见，今日晟王进宫，说不定就是因为大小姐呢。哪里有这般凑巧之事，回回大小姐入宫，晟王殿下回回都在。” 周和曦：“……” 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她从未这般想过，但是听孙嬷嬷这样说起，她便把往事细细回忆一番，结果发现，果真如此。 太子选妃那次，长乐公主赏花会那次，这次，是太后……次次少不了萧禹的影子。 周和曦思及此，心下一甜，面上自然露出破绽，孙老夫人与孙嬷嬷捕捉后，二人悄悄做了个眼神交流。半晌，孙老夫人直接道：“我看，满天下没有比晟王再好的了，如果他真的对我们家曦儿有情，这门亲，我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得撮成。” “祖母……”周和曦又羞又急，“您别……别……乱来……”她声音逐渐小了下去，说完才察觉失言，孙老夫人则亲昵笑道：“偏要胡来，你能将祖母怎地？” 周和曦：“……” 孙老夫人与孙嬷嬷相视大笑。 回过神来的周和曦却五味陈杂，就冲今天萧禹在御书房的样子，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和她说话了，谈何…… 曦园。 半夜未眠，周和曦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坐以待毙，难道萧禹不和她说话，她就真的不要和他说话了吗？她偏要和他说呢？ 她唤他殿下，难道他会真的不应？ 或者扭头走开？ 想到这一层，周和曦再也睡不着，越想越上瘾，恨不得立刻试试…… 第二天上午，周和曦早早出了门，目标，晟王府。 第383章 铺天盖地的消息 霸妃吃天下正文卷第383章铺天盖地的消息去往晟王府的一路，周和曦都在忐忑不安，没想到的是，她顺顺利利入了大门。带着说不出的喜悦，周和曦去往萧禹的住处，下人们倒没拦截，只是告诉她，殿下一早出门，需三五日才能归。细问之下，他们并不知萧禹去了哪里。 周和曦心里，说不出的失望。不过失望归失望，总归还燃着点点希冀。出门嘛，总有回来的时候，届时她再过来不就行了？ 暂且压下心思，周和曦拐上长廊，走向别院，那天她答应清惠郡主，不超过三天，她必定去探望的……说起这个，她还想起一件事，当时的情景，毕竟萧禹有言在先，可要去看望郡主，就得先登门，后来她便想，不如就拿一架木梯翻墙过去，如此，既没有讨人嫌，又能见到郡主…… 短短两日而已，她的心境已然发生巨大变化，脸皮也愈发厚了…… 正垂眸低笑，忽而一道声音飘进她耳中，“你们三个还愣着干什么？殿下在教武场指导咱们招式，这会子人都奔教武场去了。” “可是，我们正在值班。” “值什么班！刘统领就在前院房顶上坐着，保准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府里，快走！” “好好……” 周和曦：“……”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在原地愣了多久，只记得离开的时候非常匆忙，就像有十万只猛虎在身后追赶她似的，让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 眼见慌乱不安的背影离开，清惠郡主才从角落慢慢走出，方才的“戏”自然是她安排的。短短两日，她已然弄清好友与舅舅之间的症结，说心中不怨，自然是假的。 怨愤的那个人，自然是周和曦。 她凭什么拒绝舅舅的求娶？还接连两次……如舅舅这般人物，能连着两次开口，说出那般话，内心该有多么煎熬，接连两次碰到钉子后，心也快死了吧…… 若说无情，拒绝便拒绝，她也信了。偏偏有情，情浓不自知，如此愚钝，合该受到折磨，付出代价！ 清惠郡主看看地，望望天，又朝背影消失处瞅了瞅，神色坚定的回了别院。 …… 周和曦几乎石化一路，那模样，玛瑙第一次见，吓的魂儿都快没了。她不停地在周和曦耳边呼唤，问询发生什么，然而她家大小姐全程一言不发。 马车上了中心大街，周和曦才恍然道：“玛瑙，真的结束了。” 落泪不止。 玛瑙：“……” 什么结束了？晟王究竟和大小姐说了什么？ 前些日子，那人不是还口口声声要求娶她家大小姐么？这么快就变心了？可见也是个说变就变的负心汉！ 玛瑙正准备骂几句替她们家小姐出出气，马车忽然停了，李韧解释道：“大小姐，前面有一群人正在打架，把路堵死了。” 打架？ 光天化日的？ 玛瑙探出脑袋，这一瞅了不得，那堆骚动不止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的，好不容易看清，竟是几个肥头大耳的媒婆掐腰骂街，各方均有帮手，如此大场面，也不知在吵吵什么。 玛瑙让李韧去驱赶，李韧刚跳下去她又让对方回来，那群说气话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的老虞婆，还是她去对付吧。 麻溜跳下马车，嘱咐李韧看好主子，玛瑙英姿飒爽的冲进人群。 半盏茶的功夫，失魂落魄，举步维艰的回来。 周和曦早将玛瑙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待对方回到马车，她面色平静的盯着玛瑙，令其不敢不语。 “那群媒婆互相攻击、辱骂，因为，她们皆想为晟王府拉媒牵线，那些肖想晟王妃位置的世家小姐们，给的赏钱数额惊人，所以媒婆们才拼命为自家小姐争取，今日不知谁挑头出言不逊，就这样，打了起来……” “如今，晟王殿下身体痊愈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未出三日，晟王萧禹身体痊愈的消息铺天盖地满京城，随之一起的，还有风神谷愈发显赫的盛名。 第384章 抢手 霸妃吃天下正文卷第384章抢手风神谷太神奇了！ 且不说那四周八百里瘴气为屏障包裹的神秘风光，也不说数十代谷主靠珍稀药材行天下所积累的巨额财富，单单说风神谷“活死人，肉白骨”的医术，足以让八国臣民、君王神向往之。 玄乎吗？ 宜安侯府周大小姐身患假死之症，九死一生，是颜神医用秘术将其救活，如今，周大小姐安然无恙，一如既往的活跃于京城大小八卦之首。 静和大长公主缠绵病榻十余载，病入膏肓，是颜神医用秘术将其救活，如今，大长公主容光焕发，神采奕奕，那秘术称之为“枯木逢春”之术，丝毫无过。 再说曾经驰骋沙场，令敌国闻风丧胆的晟王殿下，初生时便天命为短，无论是巫医还是易术，皆推断晟王殿下活不过三十岁。而如今，颜神医早已论断，晟王轻松便可以活到子孙满堂。 玄乎吗？ 玄乎。 却又一点也不玄乎。 因为这一切都是风神谷的手笔。 且不说如今多少人打探风神谷的消息，只说颜神医关于晟王殿下的断言，简直令人心花怒放，神向往之！ 晟王可以活到子孙满堂啊！ 要想达到此目标，首先，晟王得有个媳妇儿。不，应该有很多很多媳妇儿，毕竟那么多孩子光靠晟王妃一人努力生，实在太过辛苦！于是乎，大家不约而同的打起了算盘。自视家世甚高，堪堪匹配晟王的人家，打起了晟王妃的主意。条件稍差的，思量着自家闺女能做个侧妃。一王两侧妃，这是规矩，也是许多人莫大的希望。 身份地位再次一些的，便切合实际的想着，自家闺女能进晟王府，做一枚侍妾就好了。 你还真别瞧不起侍妾，万一抢先生下庶长子，至少能捞个贵妾当当，万一上面的正妃、侧妃出点小意外，母凭子贵的闺女可不就出人头地了？退一万步讲，就算没有庶长子，甚至一儿半女都没为晟王殿下养，国之英雄的晟王殿下还能少闺女那口饭吃吗？ 父辈们想的多，巴拉巴拉能一堆。母辈们想的就简单了，无论做什么，只要能成为晟王的女人，这辈子死也值了。凭什么？就凭晟王那绝世无双的容颜！！ 这点，没商量。 …… 林府。 虽谈不上断壁残垣，然而林府真的在众人眼中渐渐凋落了。一门三学士，拜相入阁，曾是林府的标志，如今，全然成了过去。 林静姝自上次醉仙楼受辱之后一病不振，加之眼睁睁的看着林府日渐凋零，更心生灰意。昔日追捧她的到头来全都站到对立面，毫不留情的嘲讽、讥笑，那些没有落井下石的，已经很难得了。 而曾经的知己好友孟馥雅，自醉仙楼仓皇一别，再也没现身过。 这点，她完全理解。母亲三度减裁府中开支、佣人，有对林府忠心的老人儿虽然身离，心却记挂着府中主子，隔三差五的往府里递个消息，或者送些乡下干货、新鲜果蔬什么的。 林静姝养病的时候，便是从这些人嘴里得知外面的世界。所以，她知道馥雅的日子并不好过，辅国公夫人秦氏，对馥雅十分苛刻，今儿立规矩，明儿训话，没有一天消停的。 而那个曾令她十分钦佩，宁肯不要名声也要心中所爱的广寒凌，身边已经一堆妾室。其中，有秦氏硬塞给他的，也有他自己往屋里拉的。那位怀了身孕的小妾腊梅，被秦氏护的严严实实，据说，有个叫莹儿的通房丫头也怀了，如今正被秦氏准备提成妾室呢…… 想到这一切，林静姝面如槁灰，事实上，她的心魂早不知死在何处，如今还喘着气儿，不过挨日子罢了。 荒凉的小院儿突然一阵骚动，伺候林静姝的小丫鬟焚诗忙起身朝门外走去…… 第385章 惺惺相惜 霸妃吃天下正文卷第385章惺惺相惜大小姐，是世子夫人！” 焚诗嘴里的世子夫人除了孟馥雅，林静姝再想不起别人。她挣扎着坐起，只下便出了一身汗，而她唯一的侍奉丫鬟焚诗只顾着迎接孟馥雅，压根忘记要帮主子起身的事儿。 孟馥雅进门时，林静姝刚好坐直，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意相迎昔日好友，不过，她这副尊容实在太过骇人，惨白无血色不说，身上瘦的也没几斤肉了，眼窝深陷，颧骨高凸……孟馥雅愣了好几息才快步走向她，“神仙天爷！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这是孟馥雅万万没有想到的，她知道好友的日子不好过，却从未想到，竟不好过至斯。 随孟馥雅进来的，还有林母周氏。 周氏闻言，顿时淌眼抹泪道：“一个月连着请了五六个大夫，吃了七八个方子也不见好转，就连太医，我也厚着脸皮给请进家门……可怜我的殊儿啊，已经到了吃什么吐什么的地步……” 眼泪像喷泉似的从孟馥雅眼眶涌出，她当然同情好友的遭遇，更多的是，想起了自己……这段时日，那对母子外加小姑子广嫣然，三人轮着法儿的作践她，让她丝毫不敢喘息，纵然一虎，也难斗三狼，何况，她娘家又没助力，日子真的寸步难行。 如此这般，她还没提那群时刻觊觎广寒凌的妖精们呢…… 两人哭了好一阵才收声，林静姝自然痛苦万分，可是，她真的一滴眼泪都没了。 周氏略坐坐便找个理由离开，焚诗也被支走，屋里，只剩下昔日两姐妹。 林静姝这才勉强露出个笑脸道：“阿雅，我真高兴，你还能来看我……走之前能再见你一面，是我这些日子最惦记的事儿。” “阿姝……”好不容易收住眼泪的孟馥雅又泪水涟涟，“你知道的，这段时日，我不得自由……”何止不得自由，就连“哭泣”这样的小事儿都不能，在那群虎狼面前，你哭，就是示弱，就是晦气，引来的，只有更加苛刻的对待。 林静姝闭了闭眼睛，连说知道，馥雅如此，她心中更痛了。 其实，她本以为自己麻木了，心死了，谁知道，这个时候看见好友与她一样过的凄惨，仍会痛。 良久，林静姝才将呼吸调均匀，有气无力道：“你贸然过来，辅国公府……如何交代？“ “我和他们说，家母病了。” 林静姝：“……” 这样扯谎……仅仅过来见她一面，刹那间，她双眸湿润了，已经干涸多日的眼睛突然有了湿润的感觉，又酸又涩，鼻腔、胸口灼辣的厉害。 孟馥雅没有接话，盯着林静姝良久，突然正色道：“晟王殿下的病，已经被颜神医治愈了。” “你说什么？” “颜神医亲自断言，晟王殿下今生可以活到儿孙满堂的岁月。” “……” 林静姝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不过她的第一反应还是没有逃过孟馥雅的眼睛，已经病的快没了人形的林静姝，在听见晟王可以活到儿孙满堂的话，不由自主抚上脸庞…… 虽然，那张脸不仅没有任何吸引力，只有吓人。 “阿雅，你今天来，是为了告诉我这些的吧？” “不是，我想让你高兴。晟王痊愈，甩掉短命的诅咒，你不高兴吗？” “当然，高兴……”良久，林静姝闭上眼睛，两滴浊泪从眼角缓缓流出。 第386章 死灰复燃 霸妃吃天下正文卷第386章死灰复燃如今晟王府门前是何情景，京城大小媒婆又如何奔波，那些自持矜贵的世家女们如何原形毕露，皆被孟馥雅嘲讽个遍。林静姝心境几经起伏，久久不能平静，好友说完，她抛出的第一个问题便是，“宜安侯府呢？” “没动静。”孟馥雅并不觉得好友的问题突兀，如果对方不问询周和曦的动向，她反倒觉得奇怪。 邪魅一笑之后，她讥笑道：“人家自持甚高，岂会自降身份与那些人相争？不过，我却听说……她与清惠郡主闹了不愉快，连带着晟王都不待见她了。” “消息可准确？”林静姝坐直了，眼睛睁的大的吓人。 自打进门，孟馥雅第一次从好友身上看到一丝生的气息。 “自然。前几天她去晟王府找清惠郡主，没半个时辰便出来了，而且脸色极差，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这几天，更是门都没出……哦，还有，在此之前，太后召她入宫，据说，太后十分不待见她，见面将她呵斥一通。” 眼前的病人虽未语，脸上却满是可察的满足。 如此，孟馥雅暗暗松了口气。她今天过来，的确带着自己的目的，不过，她并未欺骗好友，所言大都为真。再者，作为曾经的密友，她真心不希望林静姝就此交代在这个如花似锦的年纪，如何让已经病入膏肓的人奋力求生？ 除了晟王，除了周和曦，她再想不出别人。 因此，说完周和曦，她又将话题绕到晟王身上。 “静姝，你真的甘心看着心爱之人被其他女人环绕，与她们生儿育女吗？” “有什么不愿呢？他若真能子孙满堂，一辈子享尽天伦之乐，我做梦都能笑醒。” “可是，那群女人中，却没有你的影子……” “……” “我说句最难听的，你莫要气恼，以你现在的条件，完全可以成为他身边的一名侍妾，以你的才华、谋略，完全可以成为他心中最特别的那位。晟王之前眼里没你，那是被狐狸精迷了眼睛，现在，狐狸精已然被看破……阿姝，你的机会来了，人活一世，就得去争，去抢，否则，死也不能瞑目的！” “阿姝，快快让自己好起来，恢复原来的样子，机会面前，为自己的前程搏一搏，哪怕失败了，也总比窝囊的凋零来的爽快。” 林静姝：“……” 浑身发抖的她，显然将好友的话听进去，只是苦于目前的身体状况，有心无力…… 而孟馥雅已经起身告辞，林静姝十分理解好友难处，连忙唤焚诗出来替她相送，不多时，周氏也来了，笑道：“我替殊儿送世子夫人。” 一路，周氏说不出的感激。心中更是感慨无限，数月前，她何需在孟馥雅面前伏低做小？如今，真是风水轮流转呐。好在，孟馥雅并不是那踩高捧低之人，就算林家落难，别人唯恐避之不及，唯有她，想着法子暗中照应他们林府，如今又冒着风险鼓动好无生欲的女儿。 对于周氏的感激，孟馥雅一一承下，且真诚道：“伯母，我对阿姝讲的话有些重，您别介意。” “不，哪里会……伯母感激你还来不及呢，你的良苦用心，我都知道……” “伯母莫过于伤心，我了解阿姝，她肯定会慢慢好转的。”随后，她掏出一张面额五百的银票，递给周氏，数额这般巨大，周氏焉敢接，推搡之时，孟馥雅道：“这是给阿姝调理身子，置办新装的，伯母总不会让她以这副尊容进晟王府吧？” 周氏默默接了…… 第387 看重 霸妃吃天下正文卷第387看重吩咐厨房，做一碗白粥来，我，饿了。” 周氏刚走至门口，便听到这样一句令人泪目的话。 她女儿静姝说，饿了…… …… 事情如孟馥雅所料，正照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至于结果如何，除了自己搏一搏外，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正如她对林静姝说的那般，纵然到最后一无所获，那也值得！无论她还是林静姝，总归为自己的命搏了，总比躺在栈板上像条死鱼一样任人宰割来的痛快！ 那五百两银子，几乎是她全部的私房钱。 入辅国公府时，她的陪嫁也不少，可那些东西都是死物，不能动。否则，若是让秦氏那帮人逮到她私自典当嫁妆，让辅国公府颜面扫地，她真有可能要被扫地出门了。 若当初她主动要求父亲给她陪嫁个铺子就好了，哪怕只有一个，每个月至少有些进项。可恨……齐氏那个贱人，定然算计好的…… 马车行的很快，孟馥雅心里骂着继母齐氏，越发急躁，只觉马车行的不够快，正要呵斥车夫，却猛的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世子夫人，老奴有礼了。” 孟馥雅赶紧撩开帘子，对方给她一个淡淡的笑，自我介绍道：“老奴是长寿宫的李嬷嬷，娘娘请您过去说说话。” 太后？ 孟馥雅一时懵了，若非看到李嬷嬷身后的两位内侍，她真不敢相信眼前老婆子的话。 就这样，孟馥雅带着一颗忐忑又期许的心情入了长寿宫。 叩拜之时，李太后正与两个宫女玩纸牌。 她规规矩矩的行了大礼，李太后丝毫没有怠慢，笑道：“自家人，无须多礼，快快起身，过来陪哀家一起打牌。” 尽管到现在孟馥雅都是懵的，可理智一直驱使她奉命行事。 几圈下来，孟馥雅赢了一堆银子。 然而打死她也不敢收，那副惶恐不安的样子令李太后开怀大笑，一旁的李公公则好脾气道：“广世子夫人莫要客气了，咱娘娘真不是连点银子都输不起的人。” 孟馥雅一听，立刻收了银子谢恩。 一堆散碎银子，大约二十多两，沉甸甸的掂在手里解她燃眉之急，让她渐渐心安。 随后，她又陪李太后用了茶，吃了点心，逛了逛花园，用了晚膳，宫门落钥之前才被长寿宫的人送回辅国公府。 彼时，秦氏等人早按捺不住，连派一拨接一拨的人上二门打探消息，听见丫鬟禀“世子夫人回来了”，立刻带着丫鬟、婆子迎至二门。宫里传来的消息，秦氏早已知晓，迷惑的地方是，太后的意图。 李太后与他们家的嘉贵太妃向来交好，就连当初太后去长寿山万寿宫颐养天年，也是嘉贵太妃陪着。若非嘉贵太妃身体抱恙，这次太后回宫，她定然跟着回来的。 所以，辅国公府向来认为是太后一门的，作为辅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能这般入太后青眼，阖府自然荣耀。 可问题是，这般荣耀来的太过突然。 秦氏等人的做派，孟馥雅在路上便想透了，然而在她弄清李太后的意图之前，并不敢轻举妄动。表面来看，太后十分喜爱、看重她，实际上呢？ 所以，秦氏对她客客气气的，孟馥雅也恭敬温和的回应，婆媳竟一度回到数月之前。 第388章 算算账 这几天，宜安侯府上下都闷闷的，临近新年，府上却无半点喜气洋洋的感觉。至于原因，自然是堂堂晟王殿下要娶别的姑娘做媳妇之事传遍阖府。大家私底下都在议论，晟王眼神儿有问题，放着京城第一美人不看，放着天下第一才女不要，放着天下厨艺第一的贤妻良母型的姑娘不娶，巴巴儿娶什么李姑娘，宋姑娘，说他眼神没问题，谁信？ 尤其是孙老夫人，只觉空欢喜一场。 晟王要娶妻的消息刚活泛起来，孙老夫人便将周和曦叫到沁竹苑仔细盘问，祖孙二人足足论了两个时辰，孙老夫人才惆怅放人。不过，自此，她没再提这件事，很快，府中上下得了禁令，有关大小姐的事儿，谁也不敢再多议论。 而周和曦这几天也没闲着，她将自己的眼下能动的财产全部盘算了一遍，竟然发现，可用资金达到一万两。 这些仅仅是现金。 若是连那些古玩首饰、不动产什么的算上，至少十万两。 她的财富来源主要有两项，第一，她娘亲的嫁妆。第二，她女王姨母送的及笄礼。 另外还有每月积攒的月钱以及周记酒馆的收入。 月钱每个月二十两，酒馆每个月入账四五十两，在周和曦看来，这些进项细水长流的都不多，然而对于大部分月钱只有八九、十几两的世家女来说，真的很多了。 “大小姐，大少爷、六少爷回来了。” “嗯，放年假了？” 周和曦停止扒拉算盘，抬头看了看天，吩咐道：“派个人去梨园打声招呼，悄悄的打量一下，看大哥缺什么，天冷，万一小厮、丫鬟伺候不周，大哥可要冻坏了。” 金玲应下。 多日不见的周和星突然打了帘子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子寒风，“也不派个人去我那里瞧瞧，看看缺什么，要补什么。” 虽然，小正太还是那个小正太，然而这一年下来，周和星没少长个子，周和月都说全是她这个当大姐的功劳，这点，周和曦不予否认，这一年周和星的伙食，实在太过好些。 就算今秋入了锦鲤书院读书，每个月只有三天假期，周和曦也是时不时的派人将丰盛的食盒送入书院。 “回来了。”周和曦反应不喜不淡，周和星与她这个大姐，早熟的不能再熟，就算什么都不说，他也会找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完了使唤丫鬟们为他端茶送水。 “大哥焉能与你比，白马书院比锦鲤书院严格太多，之前我的食盒还能送进去，后来，山长直接封门，还说我那些美食是腐蚀君子苦读的罪魁祸首。可怜的大哥，也不知入冬以来瘦成什么样儿。三婶挺着个大肚子，过了年就要临盆，府里的事早撂挑子不干，只交予两个姨娘并心腹嬷嬷打理……哼，那些人指不定怎么偷懒呢。” 这些情况，周和星自然一清二楚，周和月自然也知道六弟说的是玩笑话，姐弟俩看似平淡却又十分亲密的拉家常，金玲摆了一桌子小食，周和星看待大姐的眼神儿更加亲昵了。 “扒拉什么呢？”好一会儿，周和星才注意到大姐手中的算盘。 “算算账。” “算什么？” “算算开个酒楼需要多少钱？” 周和星：“……” 第389章 周记佳肴 霸妃吃天下正文卷第389章周记佳肴周和星窝在椅子上，坐的很没形。 “需要多少钱，算出来了吗？”半晌，他啃着牛肉干，默默道。 “嗯，两家店楼上楼下，一家首饰店，一家古玩字画店，全部盘下大约需要五千两。” “咳咳……咳咳……我没事，大姐接着说。” “盘下之后呢，需要重新装修，完了招工，聘请掌勺、小厨，账房……杂七杂八算下来，还要一千多两。” “有地方吗？” “有啊，位置我都看好了，就在醉仙楼对面，隔着一条街。” 周和星努力做出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实际上在默默观察大姐。有关晟王府的消息铺天盖地，他还没出书院大门呢便已从同窗嘴里知晓，心情嘛，自然像吃瘪一样堵的难受。后来，暗骂声萧禹不识好歹便急急朝家里赶，回府之后连衣服都没换便来曦园……他是怕大姐伤心，谁知，大姐竟要在醉仙楼对面开个酒楼，这是要和萧禹对着干？ 他依稀记得醉仙楼对面也是个楼，两层的，上下加起来面积比醉仙楼大许多。 “我选那里，只两点，客流量大，面积大。” 客流量就不说了，要是不大，醉仙楼当初也不会坐镇那里。至于面积嘛，只有大了才能装出她想要的风格。 “竞争还大呢。干嘛非选那里？” “你瞅瞅满京城，还有比它大的商楼吗？哦，倒是有，偏远的西六街、东四街，可那两个街道的人流量能与中心大街比吗？” 周和曦的反驳，让周和星不再说话。 一盘子牛肉干啃完，他拍拍手，喝茶。一杯热茶下肚后方才道：“祖母和爹爹知道吗？” “嗯，还没告知，祖母那边没什么好说的，她向来不管这些，爹爹那里更算了，挣钱的事儿，他只有高兴的份儿。至于你们……咳咳，若是支持呢，以后在周记佳肴的酒菜钱一概免除……不仅仅免除，若是平日里去酒楼帮帮忙，还能分得一些小钱钱哦。” 周和星：“……” 没看错的话，小正太的眼睛正在放星星，周和曦对此十分满意。 “切，谁要你的小钱钱……大姐，我可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我堂堂一读书人去你酒楼帮工挣钱，切~可别再提！” “好好好，不提，不提。诸如刷半天碗就有二钱银子，打扫一次大堂就有四钱银子的事儿，就给你四姐五姐她们吧。你是读书人，将来登科入仕，飞黄腾达的，她们与你不同，嫁人之前赚点体己银子，是条路子。” 扫一次大堂就有四钱银子！ 周和曦几乎馋的流口水，他一个侯府世子，登什么科入什么世？他登科入仕了将来侯府谁来打理？作为一个世子首要任务是什么？自然是帮府里赚钱啊，越多越好…… 周和星暗暗打定主意，面上却不动声色。 半晌，才找到新的话题，“酒楼的名字叫周记佳肴？名儿是好名儿，一听就是咱周家的，可是堂堂一酒楼，未免不大气。” “饭好吃就行，又不是开武馆，要什么大气，周记酒馆听着更寻常，也不耽误我每个月进项四五十两银子。” 周和星：“……” 大姐威武！！ 第390章 心意（一） 小正太一直坐到周和曦收了算盘与账本，抬眼望去，桌子上的小吃已经被他吃的没几样了。周和曦走过去，忍不住嗔道：“晚饭还要不要吃？” “当然要，在大姐这里吃。” 说话的同时，周和星的嘴依旧没闲着，正在卖力的嗑瓜子儿。若非了解，很难想象平日里一个作风正派又老气，说话都有板有眼的小世子突然变成一副为了吃喝丝毫不顾及形象的小屁孩儿。周和曦明白，六弟也只有在她这儿这般，出了这道帘子，立刻就会变一张脸。 她糊里糊涂的装作什么都不清楚的，悄悄接下小屁孩儿的任性与信赖，抓起一把瓜子儿丝毫没形象的磕起来。 “今儿恐怕不行，要去祖母那里用饭。老人家念着你们这些才子放假的日子，三天前就开始准备了。” “呀，差点忘了，我还没去给祖母请安！” “不用急，再等等，人齐了我们一起过去。” 周和曦重新将六弟按椅子上，又给他沏一杯茶。 也没说等谁，周和星还没来得及问，帘子便被打起，周和风玉树临风的形象出现在帘外。姐弟二人连忙站起来恭迎，尤其是周和星，完全没想到大哥会在这个点儿过来，自己不为人知的形象被对方看到，引得他心中好一阵儿慌乱。 周和风见怪不怪似的忽略，温润尔雅笑道：“是不是在等我？” 周和曦丢给他一个还用问的眼神儿，笑道：“快伺候大少爷坐下，将那新挖出来的果酒温一壶，吩咐倩娘，可以将烤饼与凤爪、卤肝儿、卤肠儿送来了。” 丫鬟们忙碌起来，金环接过周和风手里的大氅，请他在首位坐下，金玲捧来手炉，不多时，金钗将温热的果酒端来，斟了两杯。周和星馋的几乎流口水，可是，他还不到饮酒的年龄。 周和曦悄悄与他倒了一杯，宠溺道：“只此一杯哦。” 小正太立刻两眼放星星，眉开眼笑，周和风摇头道：“就你惯着他。” 倩娘进门，双手端着一个大木盘，上面盖着一层厚厚的棉布盖儿，周和曦解释道：“祖母这会子还在小憩，你们从外面回来，快吃些热乎的去去寒。一会儿人齐了咱们再一起去给祖母请安。” 说明现在人还没齐。 不用想也知道还会有谁进来，周和星眼皮子一搭，周和月、周和雨等人的脸庞在眼前一闪而过，月余未见，怪想念她们的。 三杯热酒下肚，周和风通身暖和起来，如玉的脸颊染了一层淡淡的红色，看起来比那琥珀色的果酒还要动人。 他吃了一个夹卤肠、卤肝儿的烤饼，不仅身子暖了，鼻尖儿、额头竟冒出微微细汗，相当过瘾。当着周和星的面儿，竟失态的哀怨道：“早知道，就不考白马书院了，锦鲤书院多好啊，家里无论是谁送什么，从没人拦着。” 周和曦：“……” 周和星：“……” “大哥此言差矣！你将来定要登科入仕，拜相入阁的，焉能有此念头？美食，口欲耳，君子当时刻警醒自我，清心寡欲……”小正太一秒切换严肃脸，甚至因为太过着急，嘴角的卤汁儿都没抹去，联系他前言后语，只觉无比滑稽。 周和曦笑成一团儿。 周和风哭笑不得，最后拍了拍小正太肩膀，连说谨遵教诲。 第391章 心意（二） 周和曦要开酒楼的事，很快被周和风知晓，问题并不在于酒楼，而在于酒楼的位置。他本想细细问询大妹几个问题，奈何六弟一直不走，无论他说什么话题，这家伙都能支棱着耳朵听的津津有味儿，所以，周和风忍了几忍，委婉折中道：“那醉仙楼的掌勺乃天下第一食神不说，其在京中数十载已屹立不倒，早积累大批量老食客，你的周记佳肴选在醉仙楼对面，前期恐怕要冷清一阵子。” 周和风的推测，合情合理，然而他忘了一点。 “大哥莫不是忘记，我乃京城第一食神刘文成的师父。” 周和风：“……” 所以，大妹要做什么？ 不，应该说，大妹能做什么？ 没错，大妹厨艺极佳，这已经是共识，然而再佳，能比得过食神吗？当初，晟王将醉仙楼买下，又让刘文成认大妹做师父，完全是打着讨好的主意。再者，大妹喜欢去醉仙楼吃席，有了刘文成这层关系，酒菜价格自然要便宜许多，这更是晟王当时的讨好伎俩。 有关周和曦是刘文成师父一事，阖府上下最清楚的当属周和月，其他人的认知想法与周和风一样，都只知道个表面。 任何打击大妹积极性的话，周和风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何况他目的并不在赚钱不赚钱上，“也对，徒弟的酒楼能红火成那般，师父的酒楼只能更甚才是。只是大妹要开酒楼这件事是否与晟王打了招呼？” 周和星默默瞥了周和风一眼，接着默默吃烤饼加卤肠……他还小，他什么都不懂。 周和曦闻声惊讶道：“我开酒楼，为什么要告知晟王？” “毕竟醉仙楼是人家的，就这么说吧，人家银子挣的好好的，你突然过去……成为竞争对手，凭你与晟王的关系，怎么也得与对方打声招呼。” 这一招显示，他这个大堂兄对自家妹子与晟王的现状毫无知情。 周和星暗道大哥聪明。 毕竟白马书院远离京城，消息闭塞也是有的。 “且不说我与晟王无任何关系，就算是旧相识，我光明正大开酒楼，不偷不抢，与他井水不犯河水……再说，堂堂晟王，受人敬仰，总不会做出一些令人不齿之事吧？” 周和星：“……” 难说！他现在搅的京城闺阁女子春心荡漾，大街小巷动荡不安，就很无耻！ “话虽如此，但是面子上总归要活泛些，打声招呼又不费什么力气……” “大哥多虑了，晟王是没时间与我这等小女子计较的，人家现在忙着选妃，纵然我登门，人家未必有时间搭理我。” 周和星：“……” 看来大姐心中还是惦记着萧禹啊，瞧那话酸溜溜的样儿。 “什么？！晟王要选妃了？”周和风突然惊的站起，旁边的周和星要惊掉大牙了！ 大哥演的实在有些夸张了，他作为弟弟都能瞧出端倪，更何况……也不一定，从智力上比较，他比大姐聪明许多，或许，大姐会相信也说不定。 “大哥为何这般惊慌？”周和曦惊问。 “呵！我本以为……算了，万幸！万幸！！” 周和风说完，不顾周和曦与周和星迷茫的眼神，自顾自的豪饮起来。 第392章 心意（三）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周和曦自然不肯放过几次欲言又止的大哥，何况，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隐瞒，至少在晟王这件事上。相反，随着周和风越发让人看不清的举止，她反而想多解释几句。 良久，周和风才吐口为快，“不瞒大妹，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晟王是个良人，从前，他帮助我们家的种种就不提了，自打我从祖母那里得知他身上的旧疾已经痊愈，这种念头便再也挥之不去。我以为差的只是时间问题，而你的及笄礼，他又送你那般珍贵的礼物……” “大哥你，真的误会了……” 周和曦忍不住脸红，大哥所言不虚，正因如此，她才脸红。这几天好不容易歇下的五味陈杂重新翻腾起来，良久，平静道：“我与清惠郡主交好乃事实，晟王殿下对我另眼相待也是事实，然而那些都已经过去。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与晟王是两路人。” “何况，我从未做那等痴心，妄想，也就没得遗憾、愤恨一说。”这也是实话。 她开始真没多想，心中旖旎逐日生成，待她真的意识到那是什么，俩人已成陌路。 周和星：“……” 那方才的醋味哪来的？ 显然，周和风也不相信。不过，他知道大妹向来豁达大度，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思及此，他甚是欣慰。 话题很快被周和风扭到即将开张的周记佳肴上，不多时，周和月、周和雨相携而来，接着，周和露、周和霜姐妹也到了。 周和霜依旧那副神仙老子也不想搭理的样子，周和曦也懒得管她，祖母开恩，府里但凡有重大“活动”，被禁足的周和霜都会被放出来，今儿家族所有在外念书的男孩儿归家过年，是个特别喜庆的日子，她自然被特赦了。 沁竹苑。 令人惊喜的是，二叔一家也来了。 二堂兄周和雷跟着二叔管理庄子上的事宜，言行举止越发老练，三堂兄周和光有大半年时间一直在外游学，昨日才归家。三妹周和雪一月不见，出落的更加妍丽标致了。 一众姐姐妹妹，哥哥弟弟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孙老夫人与周礼、陈氏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眼睛时不时的朝众孙子、孙女瞟去，眉眼的笑意就没散过。 不多时，三房的人也到齐了。 周和云领着周和冰、周和泠，吴氏被贴身嬷嬷搀着，走的小心翼翼，刚进门便引起所有人注视，孙老夫人更是连声吩咐，众丫鬟搬凳子的搬凳子，拿火炉的拿火炉，众星捧月之感令吴氏十分受用。 只听孙老夫人道：“大冷的天，路上积雪尚未化去，你实在无需过来，安心在房里养胎，来年平平安安诞下，比你过来请一百次，一千次安还让我受用。” 婆母如此关怀、重视，令吴氏眉开眼笑，她一手撑着腰，一手抚着肚子道：“娘已经免了媳妇晨昏定省不假，可今天三府之人难得聚齐，和风、和雷、和光、和星他们又告辞学堂归家，如此喜庆时刻，我在屋里也待不下去啊。” 周义忙笑着附和。 孙老夫人点点头，笑着命人好生伺候。 小半个时辰后，说笑成一团儿的男女老少都觉得饿了，孙老夫人笑说开饭，长长的能够坐下三十口子的桌案几乎坐满。长桌上摆满了美食佳肴，一瞧便是出自倩娘之手，别人不知，于周和月来说，她最喜欢这种全家聚餐了，只因每当这时，都是倩娘做饭…… 第393章 欢喜与厌恶（一） 府中上回聚餐还是一个月多月前的“劫后余生”，当然，知道那场宫变内幕的人只是少数，当时在场的除了孙老夫人、周孝与周和曦，其他人的心境恐怕只有对锅子的狂热，以及对窗外漫天雪花的赞美。 哦，还有一点，便是大家埋头狂吃一阵子，不约而同抬头后，相视大笑。 记得当时孙老夫人还风趣的来了句感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 周和曦当时笑的不能自已，她们这一家子，确实配得上“吃货”的名头。 “老大啊，秋庄主可好？”吃了一阵子，孙老夫人慢慢抬头喘口大气儿，这一抬头了不得，众儿孙个个跟鹌鹑似的，吃的欢快又认真，她忍不住老脸一抽，随意找了个由头打破“吃寂”。 正在认真剥虾皮的周孝压根没注意到母亲在和他说话，坐在他下首的老二周礼赶忙扯了扯他袖头儿，周孝这才后知后觉道：“啊？昂~秋庄主他最近不在灵泉山庄，上次相聚他便说要出一远门，不过，眼见年关将至，也快回来了。” “出门了？怎么前几日山庄还往府里送腊肉和干货？” “秋庄主走之前吩咐的，京城与他交好的世家都有。儿子已经吩咐下去往山庄回了礼的。” 周孝说完，又赶紧补充了一句，孙老夫人点点头，继续动筷。 屋里又没声了。 就在孙老夫人暗“骂”一众儿孙吃货，名为孝敬她，过来承欢膝下，实际上都为了一个吃字而来时，碗碟落地的声音脆脆打破祥和，闻声望去，但见二儿媳陈氏正满面通红，惊慌错乱的要蹲地上去捡碎片。 这本该是下人们分内的事儿，孙氏平日做的再好，下意识里却遮掩不住农女出身的事实，孙老夫人心中微微叹气，面上却柔和笑道：“老二媳妇，你过来。” 陈氏尚未蹲下的身子一僵，旋即回神，低眉顺眼的答了声“嗳”。 二十几口子人，大都装作没看见陈氏的窘态，方才之事在他们眼中连个小插曲都不算，然而也不乏专门盯着陈氏，幸灾乐祸的看她出丑的人。 谁知，陈氏走到孙老夫人身边，竟捧回满满一碟子扒锅肘子，肘子香飘四溢，表皮泛着晶莹的果冻色，这是厨里专门为老夫人准备的，最好的一只，现下全给了陈氏。 端着肘子的陈氏，只觉双手有千斤重，眼睛也湿润了。方才，婆婆拉住她的手轻轻道：“可怜劲儿，你太瘦了，不能光顾着养孩子，照顾夫君，要学着体贴自己，疼爱自己。” 说完，将尚未动筷的肘子端给了她。 陈氏满心感动，却心笨嘴笨的道了句谢，神情讷讷的端着盘子回到座位上。此时，地上的碎瓷片已经被丫鬟清理干净。 吴氏盯着那只肘子，饱感瞬间来袭。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农家女，撞大运才进了侯府大门，老太太也不知哪根筋不对，竟处处给农家女长脸……她这么个大肚子人坐了半天，也没见个什么琥珀肘子，八宝珍鸽的。 “祖母，孙儿敬您。”周和光洒脱起身，落落大方的举杯，孙老夫人立刻投去赞许的目光，笑面如花…… 第394章 欢喜与厌恶（二） 霸妃吃天下正文卷第394章欢喜与厌恶“祖母，孙儿也敬您！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年年岁岁，平安喜乐！”周和雷紧随弟弟步伐，孙老夫人笑的眼睛都没了。 在场所有人，即便是年龄最小的周和泠也能瞧得明白，周和雷、周和光兄弟在为陈氏撑腰。如此举动，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吴氏脸上，火辣辣的疼…… 我们娘亲出身卑微怎么了？再卑微，她生养了两个儿子，个个出落的眉清目朗，读书的读书，不读书的学着理家，哪儿哪儿都是一把好手。 你吴氏倒是一把好出身，吴地望族，百年传承……那又怎样？自从入了侯府，容不下庶长子，苛待庶女，数年无所出，后来勉强养了个女儿自此落下一身病。如今，倒是怀了，是男是女都不清楚，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们的母亲？ 两兄弟知道吴氏向来瞧不上他们的娘，当初父亲明智，早早分离侯府，领着妻儿单过小日子。素日里，他们兄妹并不常与两府的人来往，所以，也并未计较什么……然而，就在刚刚，他们兄弟二人，四只眼睛同时瞧见，是三婶吴氏故意撞了正要喝骨汤的娘，令她失手打翻碗盏，汤汁撒了出来，碗滚落在地，事发突然而糟糕，令她窘迫至极，所以才出现了那不合身份的举动。 在家里，这些举动，娘经常有，他们家里人都觉得正常……可这里是锦衣玉食的侯府，下人成群，主子做下人的事，便是不合身份了。 这也是他们一家人不愿常登门的原因。 他们能容忍吴氏在娘面前鼻孔朝天，但是容忍不了她这般张狂的，明目张胆的欺辱！ 是可忍孰不可忍！身为人子，母亲受辱，他们拼死也要护着的，好在，祖母、大伯、大伯母都不是糊涂的，长辈们的反应令兄弟二人稍感温暖。 得饶人处且饶人，孙老夫人的举动与欢喜让兄弟二人暂时放过吴氏，心里盘算着只要吴氏不继续作妖，他们可以就此揭过。 然而这件事，在孙老夫人那里并未过去。 老人家笑了好一会儿盯着周和风道：“瞧瞧，你两个弟弟这般懂事……” “哎哟，祖母这是怪孙儿了，冤枉啊！二弟、三弟将孙儿心中对祖母的美好祈祷、祝愿全都说了，孙儿绞尽脑汁也不知再说些什么，唯有干了这杯酒！”周和风起身，豪迈的饮了一杯。 “你呀你，越发刁钻，你二弟、三弟就是比你强，哈哈……” 孙老夫人嘴里这般说，实际上谁都能听出来，她明贬实褒，脸上那宠溺的笑更能说明一切。 周和曦暗暗为祖母竖大拇指，大堂兄是吴氏心中一根硬刺，祖母每抬举他一次，吴氏心中的刺便作痛一次，更何况，这次祖母故意为之，吴氏心中滋味儿，可想而知。 果然，吴氏脸上快要挂不住，捂肚子的手不停地的搓着手帕……只一眼，某女便移开了，气氛正好，她不想看吴氏那张怨气满满的脸。 众人随孙老夫人笑了一会儿，继续把主要精力放在美食上，不过有了刚才的开始，席间并未完全静下来。 这时，一直安安静静的吴宝珠忽然笑道：“曦妹妹，听说晟王殿下要选妃了，你可知？” 屋里顿时落针可闻。 第395章 欢喜与厌恶（三） 这一切，吴宝珠装作没看见，即便看见了，也装作不知内情。她笑盈盈的继续对周和曦道：“素日曦妹妹与清惠郡主交好，如今郡主在晟王府别院清修，妹妹常常与她来往，对晟王之事自然比我们知道的多，快快与我们说说，好让大家解解馋。” 这话不像吴宝珠的风格。 当初，孙婵娟还在侯府时，吴宝珠紧随孙婵娟的步伐，记忆中，那些目下无尘，甚至鸠占鹊巢的事儿她也没少干。但是，自打孙婵娟出了事儿，她犹如一只受惊吓的小兽，不仅收敛所有锋芒，对她这位侯府大小姐也常常有了讨好之意。 所以，周和曦以为，这话的原版，绝非出自吴宝珠之口。 她是吴氏的侄女，用脚趾头想想也能明白其中纠葛…… 周和月向来快人快语，这次依旧快人一步，“吴表姐莫要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别人头上，我们没那么丢份儿。” 丢份儿……话已经很难听了。 吴宝珠却若无其事道：“想知道晟王殿下选妃的事儿，很丢人么？” “是啊，这有什么可丢人的。”周和霜加入进来，“之前太子选妃那会儿，大姐得太后青眼被邀入宫中，咱们府上可议论好多天呢。” “放肆！！”周孝猛地拍了桌子，毫不留情骂道：“给我滚回去！” 禁足之人，得祖母宽宥才得以参加今日家宴，跟着拎不清的表亲丢人现眼罢了，竟敢妄议废太子……不知道陛下已经下旨，不许任何人议论废太子以及废后之事吗？ “父亲……”周和露起身，想为自己妹妹求情，然而触及周孝冰冷的眼神儿，终究改了口，“女儿已经吃好，这就送八妹回去。” 周孝这才淡淡点头。 已经僵硬半天的周和霜回过神来，“哇”的一声，捂着嘴跑了出去。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父亲会当着全家人的面儿将她赶出去…… 事情至此，吴宝珠的插曲也算揭过，毕竟她脸皮再厚，这般情形也无法将话题进展下去，继而再三奚落周和曦。 不过，作为侯府团宠周和曦，并不想轻轻揭过。 “晟王选妃啊……难。” 周和曦说的云淡风轻，像喝汤一样容易。 “不看年龄，不问腿疾，单单是他那高高在上的辈分，满京城合适的，就没几个……” “在京城门当户对的世家里面，只有定国公府，辅国公府，安平侯府，康顺侯府最合适，然而，定国公府三小姐百惜瑶如今是钦定的五皇子妃，辅国公府大小姐广嫣然是嘉贵妃太妃的侄女，大长公主不喜嘉贵妃太妃，众所周知的秘密，因此，两府结亲也不太可能。而安平侯府二小姐付微雨是陛下钦定的六皇子妃，康顺侯府二小姐是钦定大皇子继妃……一门二妃尚难，更何况，晟王是这些皇子们的叔祖！” 一家子姐妹，同样嫁入皇室，在娘家互称姐妹，回了婆家一个就得喊另外一个叔祖母……相信皇室宗亲不愿这般局面轻易发生。 周和曦的沉着、冷静让一众姐妹、兄弟吃惊，让孙老夫人、周孝等人欣慰。 原本，他们并未细想晟王的婚事，周和曦这么一说，他们还真暗暗琢磨起来…… 第396章 娶妻难啊 孙老夫人与周孝的心境自是与他人不同，但是，当二人仔仔细细观察周和曦的举止姿态后，也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丫头说这些话时，眉头都没皱一下…… 周和曦顿了顿，分析还在进行中。 “高门贵第，京城之外，自然有的。譬如，吴地之南的安南王府，僵北镇北王府，这是咱们大周独有的两个异姓王府。然而，宗室祖上有训，皇室宗亲不得与异姓王府结亲。至于其他散落各地的零星侯府、伯府，大都呈颓败之势，除非晟王自己选，否则，陛下是不会为其安排这等不匹配的亲事。同理，京城中那些太常寺卿家啊，国子监祭酒家啊，诸如此类小门小户之女，陛下也不会主动为其安排。反之，那些内阁公卿，六部重臣家的女儿，陛下也不会主动为其安排。” 这点，众人很明白，萧禹在皇室宗亲中的身份太过特殊，轻不得重不得，正如周和曦所言，除非萧禹主动，否则，陛下是不会为其亲自安排的。 这也是自打晟王病愈的消息传出，众世家官宦之女主动活泛心思的原因。 周和月想不来这么多的，听大姐如此分析，连连点头，叹道：“晟王殿下，还真是娶妻难啊。” 杨氏立刻飞眼过去，无声警告，周和月习以为常，暗暗吐吐舌头，埋头喝汤。 而话题启动在者吴宝珠被周和曦一通剖析弄的既震惊又迷惑，再没下文。 吴氏等了片刻，也没等来侄女继续发力，心有不甘的她只好直接上，“扑哧……”她笑的轻柔，在寂静中立刻引来瞩目。 趁此，吴氏笑道：“和曦算来算去，唯独漏了一家。” “敢问三婶，哪家？” “自然是，咱们宜安侯府！” “论资排辈，满京城，再没比咱们侯府更有资格，辈分更高的了。” 吴氏这点没说错，宜安侯府祖上随圣祖定天下的，曾与圣祖称兄道弟，开国之初，算是平辈。两边人传至今日，周和曦这一辈，实际上与萧禹平辈的。然而对方是皇家，她们家世代为臣，自然不能这样排。 吴氏见周和曦沉默，以为戳到对方痛处，更加肆无忌惮道：“何况，晟王对和曦向来青眼有加，即便晟王主动求娶，也该向咱们宜安侯府……” “三弟妹慎言。”杨氏微怒，拿自家女孩子的清誉做筏，对她自己女儿和云有何好处？ 这是怀孕久了脑子不够用了么？ 周和曦立刻回了吴氏一个更加明丽的笑，且微微摇头，“宜安侯府，更不行。” 众人：“……” 吴氏：“……” 万万没想到周和曦会这样说！ 话说回来，他们宜安侯府，如何不行？ “晟王曾私底下……”周和曦伸出两根手指，“两次向我求娶，不过都被我拒绝了！” 什么？ 此话如石破天惊！所有人都被雷到了，即便是已知内幕的孙老夫人与周孝，二人震惊的是，从未想到丫头会当众将隐秘之事说出来。 “所以呢，他不会再盯咱们侯府，而陛下也不会朝这个方向想的。” 这还用说吗？堂堂晟王，求娶两次都没成功，自然不会再动心思！ 原因简单，她们不觉得晟王是个脸皮厚的！ 即便脸皮是厚的，也厚到了极点，不会再厚了！ 换种角度说，宜安侯府其他姑娘，也没机会了！ 笑话，她们家大小姐都拒绝了，晟王吃饱撑的才会想到其他人…… 吴氏心中激流暗涌，再看周和曦，依旧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第397章 心意不合 “可这是为什么呀！”吴氏心中的气流终于冲破“阀门”，声音高昂而尖刻，“晟王哪一点配不上你？” 说完，目光轻蔑的看着周和曦。 周和云是不知内情的，但是母亲的举止太过失礼，立刻插嘴道：“大姐，晟王殿下向你求娶时，身上顽疾是否未去？” 吴氏“唰”的脸红，她方才将这点给忘了，假若当时晟王真的顽疾未去，还是众人口中的短命鬼，不管别人，她是不愿自己女儿嫁去晟王府的。她堂堂吴中世家大族之女，焉会做出卖女求荣之举？ 至于周和曦……她纵然恶毒的设想过一二，却不会傻到当众表现出来。 “嗯，也不是，虽顽疾痊愈消息尚未公之于众，但，我是知情的。”自始至终，周和曦说这些时，就像平时聊天那般，自然……甚至，所有人都觉得她有点心不在焉，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重视的话题。 吴氏羞红的脸忽而煞白，旋即又变得铁青，在她的见识里，她找不出任何一个理由，任何一个周和曦会拒绝的理由…… “既如此，曦表妹又为何拒绝？”吴宝珠并不是看见姑姑撑不下去所以过来帮腔，而是，她实在太过好奇周和曦拒绝的原因。 她也是，找不到任何可以拒绝的理由。 “第一回，我正喝汤，殿下突然说要上门提亲，把我给呛到了，呛的很厉害……”然而，就没了下文。 众人：“……” 理由，很诡异啊，虽然说不出哪儿诡异。 吴氏：“……” 就知道这个死丫头是个登不上台面的！！ 如此大事也能喷饭，咋没呛死呢！！ 待周和曦吊足了吴氏等人的胃口，方才巴巴儿讲起第二回，说的非常简单，“第二回，倒没吃饭。殿下郑重其事的摆出求娶理由，一二三，记得有三条。听完我就拒绝了。都是些世俗观念，与我心意不合，就给拒绝了。” 与你心意不合？ 你究竟是何心意？ 吴氏眼光射出阵阵冷光，内心窝火的她，当着婆母的面儿也不想掩饰了。周和曦爱嫁谁嫁谁，即便荣华富贵登顶了她这个三婶也得不到多少好处，毕竟不是自己亲闺女……可恨的是，连着拒绝两次晟王，就等于把宜安侯府所有姑娘的出路给堵死了！！ 晟王就不用说了，其他的皇室宗亲，但凡与勋贵有瓜葛的，都不会再中意他们宜安侯府！！ 不仅不会中意，反而会在背地里耻笑，你们宜安侯府门庭多高贵啊，哪是一般人可以攀得起的？ 诸如此类…… 吴氏眼前一黑，强撑着一股气指着周和曦对孙老夫人道：“母亲！您还这样放任她不管吗？非要让她把所有姑娘的后路堵死了才甘心？不……已经堵死了，死翘翘的。” 孙老夫人也气的发抖，喝道：“我看你才是猪油蒙了心，莫说晟王品格高贵，不会将此事宣扬，就算他真的宣扬出去，对他有何好处？”迫不及待的想丢人现眼吗？ 随后，她反问吴氏，“你会将此事宣扬出去吗？” 吴氏：“……”我脸皮才没厚到那份儿上！ 旋即，她明白了孙老夫人的意思，渐渐冷静下来。 回想方才失态举止，脸上越发火辣辣的。 这时，周义才站起来喝道：“自以为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有母亲、大哥大嫂在，哪儿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吴氏面上挂不住，道了声身子不舒服便匆匆告退。 第398章 吃货的脑回路 吴氏走了，周和云、吴宝珠立刻起身告退，周和冰、周和泠以及各自的姨娘也纷纷起身，吴氏毕竟是她们主母，又即将临盆的特殊时期，她们自然要小心伺候。 三房的人呼啦啦都走了，周义脸上越发挂不住，闷闷的起身告辞，孙老夫人话也懒得说了，只象征的摆了摆手，一副谁爱走就走的模样。 此时，屋里剩下的，除了孙老夫人，便是二房、三房的人，哦，周和风是个例外。 听完大妹的话，他满脑子都是，晟王那三点讲的什么？大妹的心意到底是什么？ 剩下的人，虽然坐着，也不好再继续吃了，当然，周和月那个吃货除外。 她心中震惊不假，却实在不知说什么，脑子一团乱，唯有吃才能让她找到自我。 很快，周礼起身，温和道：“母亲，天色已晚，儿子不便多扰，改日再过来给母亲请安。” 接着，陈氏、周和雷、周和光、周和雪呼啦啦站起，行礼告辞。 孙老夫人神色稍缓，难得点点头，并吩咐孙嬷嬷、绿竹等人相送。二房的人一走，长桌上显得更空荡荡了。 “还愣着做甚？都没吃饱？”孙老夫人瞥了大儿子一眼，不悦道。 “是是是，吃饱了，儿子告退……”多年来，周孝已经习惯老娘朝他身上撒气，何况这件事因自己闺女而起，他也乐意排遣母亲心中火气。 周和风与大房所有人呼啦啦站起，行礼告辞，刚动身，只听孙老夫人道：“曦儿留下。” 于是，所有人又“唰唰唰”将目光看向周和曦。 某女：“……” 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吧？瞧那一个二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儿，忒吓人！ 人，终于走完了，周和曦搀着祖母进内室，一路，祖孙沉默无语。 …… “祖母，曦儿今日胆大妄为了，任凭您处罚！” 望着扑通跪地的大孙女，孙老夫人顿生滑稽之感，扑哧笑出声来。 “覆水难收，罚你有用？何况你也不服气，再重来一遍，你还会那般说……”切，我还不了解你。 孙老夫人最后一个既得意又宠溺的眼神儿绝了，周和曦忍不住抱住老人家的大腿，亲昵的将脑袋放她膝盖上撒娇，“我就知道祖母最疼我。” “不如，我在家陪您一辈子吧！” “呸呸呸！你给我打住！”孙老夫人拧住周和曦耳朵，“别给我蹬鼻子上脸啊，再敢说这样的话，小心关你小黑屋！” 祖孙嬉笑一会儿，孙老夫人叹气道：“你呀，和你娘一个脾气，一模一样，都是眼睛里轻易揉不得沙子之人，重情又重义。其实，祖母也知道，你心里，是有晟王的，只是害怕他现在觉得你好，万一将来遇见真能走进他心里的人，争不过，也不屑争，那时候，才是真的万劫不复。” 仅此一言，周和曦湿润了双眸。 然而老人家却摇头道：“可是，这红尘之中，遇到一个你心里只有我，我心里只有你的人，难啊……” “你，后悔吗？” 周和曦摇摇头，“有一些遗憾。不过，现在，也没什么了。” “那就好。” “祖母放心，我还有吃。” 孙老夫人：“……” 吃货的想法，就是与众不同啊。 第399章 前车之鉴（一） 霸妃吃天下正文卷第399章前车之鉴回曦园的路上，风很急，积雪的寒气被一团接一团的刮起，打在人脸上，冰寒刺骨。周和曦抱紧了手炉，在玛瑙小心翼翼的保护下大步流星，太冷了，又没吃饱，今晚过的确实糟糕。 好在，倩娘已经早早回了曦园小厨，正为她准备宵夜。 行至“清凉亭”处，忽而明晃晃闪出一个人影儿，玛瑙立刻上前，“谁？” “是我，曦妹妹。” 竟是吴宝珠。 周和曦先是惊讶一番，旋即明白对方来意，不过，看在亲戚一场的份儿上，她还是耐着性子让对方把话说完。 “对不住，曦妹妹……今晚，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是，我迫不得已的，姑母，姑母她逼迫我，如果我不照她的意思办，她就会做主随便给我找个人家嫁了……曦妹妹，看在我孤立无援，在夹缝中艰难生存的份儿上，原谅我一次，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 道歉是假，求怜悯是假，甩锅给吴氏是真。 吴宝珠是吴氏唯一的娘家侄女，在侯府养了好几年，到头来随便给嫁了，这些年吴氏把吴宝珠好吃好喝的供着，是几个意思？ 吃饱了撑的？ 凭吴氏的心思，恨不得吴宝珠、周和云两个嫁到天上去，怎么可能肆意作践！ 再说，她娘家虽然没落，人还没死绝呢，若是她们听见吴氏将亲侄女随便嫁了，还不得掂着烧火棍来侯府拼命！ 周和曦无意多言，“好了吴姐姐，你说的我都明白的，晚宴的事，我并未放在心上。” 话毕，便要走。 许是想要的话得到的太过容易，吴宝珠反而不信，正欲阻拦，玛瑙上前道：“天寒地冻的，我们大小姐冷的不行，就不与吴表小姐多说了，您也快回去暖和暖和。” 吴宝珠被堵的说不出话，眼睁睁的看着主仆二人相携而去。 她当然知道天寒地冻，正因如此，对方才该请她去曦园说话的呀！她已经想好满肚子说辞，只待细细解释，然而…… 望着那个骄纵的，备受宠溺的，又才貌一绝的背影，吴宝珠心中说不出口的复杂，什么滋味儿都有。 从前不屑，后来嫉妒，现在，貌似她已经没有资格去妒忌…… 在寒风吹了一会儿，她也觉得没趣儿，正欲离开，身后忽而传出一道声音，“吴表姐且慢。” 阖府上下，声音这般柔弱，低缓的，除了周和雨再没别人。 若放在从前，她眼里何曾有过这个性格柔弱，只会任人欺负的庶女？可如今，正是这个胆小懦弱的庶女，却有了一门好姻缘。 鸿胪寺少卿长子，杨氏的亲侄。生的一表人才，秋闱高中三甲，会读书，人还风趣。最主要的是，杨家人脉干净，嫁过去便是和和美美过日子的。这般姻缘，吴宝珠最开始以为，杨氏一定会留给自己闺女，谁料想，竟给了周和雨。 “是二表妹啊。”吴宝珠微微颔首，晦暗不明的烛光下，俩人的表情都模糊不清。 “我来见吴表姐，只想告知一句，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吴宝珠：“……” 第400章 前车之鉴（二） 你什么意思？ 周和雨究竟何意，吴宝珠不是不懂，或者说，并不是完全不懂。令她震惊的是，这话出自一个毫不起眼，平时处事维诺的庶女之口，教训之人，还是她这个吴地来的表姐！若是从前，断无可能。 “吴表姐聪明伶俐，不是不懂这话何意吧？” “不懂也没关系，我就细细解释给吴表姐听。还记得孙表姐吗？当年她在我们侯府，可谓叱咤风云，连大姐这样的都要让她三分。即便如此，她依旧不知足，不仅处处欺压大姐，还到处挑拨离间，别的不说，那些年四妹、六弟与大姐可没少闹矛盾，虽不能说全凭她的功劳，她却也没少出力气。” 吴宝珠怒火丛生，遍布胸腔。 周和雨竟然拿她归为孙婵娟之流！她究竟做了什么让对方冠上如此恶毒的帽子？ “当初，祖母多宠爱她，吃的喝的用的，哪样不与我们相媲美？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最终，她枉顾祖母多年教诲，差点陷我们侯府于万劫不复之地。祖母数次救赎，她非但不听，反而视祖母为仇敌……” “听人说，现在的王家主母已经接纳她，视她为亲女一般。那又如何？即便劫后重生，也不能掩盖她曾经做下的那些不齿之事。” “即便过的再得意，也辜负了祖母的一番辛苦与教诲，辜负了我们侯府的养育之恩。” 孙婵娟在王家过的风生水起之事，吴宝珠自然清楚，前些日子她还特地为这件事出门打听过，不为别的，就想知道真假。原以为，一个掉落泥淖深渊之人这辈子算是毁了，谁知，孙婵娟深处污泥，最终也能开出一朵绚丽的花儿，她着实佩服对方的手段。 “人立于世，一定要学会感恩。否则，走到哪一步都不能算光明磊落。” “吴表姐是聪明人，自问与孙表姐的手段比之，如何？” “三婶再拎不清，也是周家妇，吴表姐呢？” 周和雨并未给吴宝珠留喘息空隙，更没给她留反驳空间，她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狂放”之言，自已都有些承受不住，因此，最后一个字还没落地便大步离去。此举落在吴宝珠眼中，更是无尽的轻视，现如今，连一个小小庶女都敢这般待她了…… 当晚，吴氏见了红。 九死一生产下一女，孙老夫人赐名周和硕。 这一夜，三房的人，注定无眠。 周义盼望嫡子多年，自打吴氏害喜开始，一颗心揪的紧紧，并三番五次请名医过府为吴氏把脉，对方说是男儿时，他便喜上眉梢，对方说不准时，又愁云惨淡。后来，他悄悄对比一番，发现说是男孩的比未知的多，便开始深信不疑，吴氏定然一举得男。 结果，全是泡影。 本该欢喜的日子，周义喝的烂醉。 吴氏得知是女孩的瞬间，强撑的一口气泄了，眼皮子一番昏死过去。下半夜，医女、太医、产婆轮番上阵，第二天，日上三竿时，吴氏方才缓回一口气。 吴宝珠一夜未眠，上半夜，一会儿揪心吴氏的状况，一会儿想起周和雨那番话，心像在油锅里反复煎熬一般。她渴望着姑姑一举得男，如此，三房后继有人，姑姑在侯府算是站稳脚跟，然而三夫人产下一女的消息在侯府散开时，她立刻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蔫蔫儿不知所措。 后来，越发恐慌自己在晚宴上的举止，甚至想到，万一孙老夫人不待见她这个亲戚，赶她回吴地怎么办？ 毕竟，孙老夫人连自己娘家侄孙女都敢动怒赶走，更何况她这个三媳妇的侄女呢？ 不安的吴宝珠下半夜去了周和云那里，与她猜想的一样，云表妹也没睡。她刚进彩云轩，表妹便抓住她的手道：“我娘又生了个女儿，你知道吗？” 消息已经传遍侯府上下，吴宝珠焉能不知？ 见她点头，周和云深深吐了一口气，木然道：“娘的愿望，终于还是落空了。” 周和云既失望又高兴的，三房无嫡子，母亲冒着高龄风险怀上一胎，是她们这一房的希望，尤其是爹爹……可惜，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然而换个角度来讲，娘没生出儿子，也是好事。自打娘亲怀上，她冷眼瞧了七个多月，娘已经把未知的事当做已经发生的了，数次，她看见娘慈爱的抚着肚子叫儿子，那种温柔慈爱是不曾对待过她的…… 仗着身怀三房“嫡子”，娘的作为越发不对劲儿，先是口味刁钻古怪，变着法儿的支摆爹爹，甚至闹到大伯母、祖母那里……她们都怜惜她高龄怀胎不易，尽量满足她各种刁钻需求。而爹爹呢，难得低声下气，各种包容娘的坏脾气。 后来，从吃上升到穿，用度，就连月钱之事，她也敢放到明面与大伯母争吵…… 于她来讲，自打怀了“弟弟”，娘越发不待见她，嫌弃她这个，嫌弃她那个，处处拿她与大姐比，如今……她真的可以好好喘口气了。 吴宝珠瞧着表妹脸色一会儿一变，竟辨别不出悲喜。 吴氏产女的消息传至梨园，周和风直道可惜。 书僮棋鹤不解，嫡母没有生下嫡子，到头来不还是要靠他们大少爷？同时，棋鹤又觉得出了口恶气，这些年，夫人没少磨挫大少爷，自打怀了身子更不把他们少爷放眼里，这下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爽气！ “我是真心希望她能生下个儿子，多年执念，全在此一博，却无结果，令人心酸啊。” “大少爷，您的心胸，真非常人可比。” 书僮由衷钦佩。 周和风不知想起了什么，悠然一笑。 放在一年前，吴氏愿望落空，他定然觉得解气，甚至会忍不住嘲讽。那时的他，满腔怒怨，纵然读书，也一心想博名头，为自己争口气，将来一举高中成为天子门生，活活打吴氏的脸。 然而后来，他那颗报复之心渐渐冷却，一步步的真的融入书中，他真正从中见识到另一番天地，读书真正使他心胸开阔，眼光高远。 跳出三尺红墙，他得了新生。 这一切，都要感谢他的大妹，她真的改变了他一生。 第401章 暖 周和曦这一夜睡的非常香甜，昨晚倩娘做的宽叶面吃的她畅快淋漓，吃饱喝足，直睡到太阳高高升起。所以，吴氏半夜产女的消息，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且愣了半天，方才回味过来。 忙着给她倒水洗漱的金玲又道：“三夫人刚发动，老夫人便派了孙嬷嬷去西府守着，后来，十小姐出生，老夫人又亲自起了名儿，叫和硕。老夫人笑着说呀，咱们家一共十个丫头，硕果累累，传出去就是十全十美。” 金玲把孙老夫人说话的样子学的惟妙惟肖。 “这会儿母亲在西府么？” “嗯，继夫人昨天守了半夜，孩子生下才回，一大早随老夫人去了，带了许多补品，还有给十小姐准备的小衣服、小袜子，四五个人抬着过去的……” 周和曦匆匆梳洗上妆，饭都没吃便去了西府。 吴氏已从产房移到干净、宽敞的主卧，十妹妹吃饱喝足，眼下正躺在吴氏身边睡的酣畅，周和曦一下子便喜欢上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妹妹。虽然她早产一个多月，生下来却足有六斤重。 一屋子人皆喜气洋洋，孙老夫人脸上更是洋溢着遮也遮不住的笑，唯有吴氏在哭。 孙嬷嬷、吴嬷嬷一直劝她，产妇切忌月子里流泪等等。吴氏连连点头，眼泪却不知不觉流的更凶了。周和曦多少能感受到她的心情，原本有十足把握，一举得男的，谁知却又生下个女儿。 以为自己的日子就此落入冰窖，从此在两府再抬不起头的，然而婆母与妯娌却这般厚待，婆母眼中更无半丝不待见，反而发自内心的喜欢十丫头。 如此种种，吴氏能收的住才怪。 不一会儿，下人传话，二夫人并三小姐过来了，周和曦、周和云连忙出门相迎。吴氏则唰的脸红…… 陈氏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如既往的眉开眼笑，那笑意绵绵的，柔柔的，骨子里透着柔和与安宁。她将早早为十丫头准备好的小衣服、小鞋子拿出来，吴氏别提有多感激，连声道谢。 陈氏与杨氏一样，小孩子的东西都各自备了两份，生男便拿男孩子穿戴用的，生女便捧出小女娃穿戴用的。 大家柔声细语说笑，不多时便一一散去，孙老夫人临走前特特到刚酒醒的周义面前骂了一通，接着一番开解，内容传至吴氏那里，又惹她痛哭一场。没多久，丫鬟便传“老爷来了”，吴氏连忙收住眼泪…… 周义只抱了一会儿便把周和硕递给吴嬷嬷，红着眼睛道：“我身上酒气重，莫熏着孩子……娘，骂了我一顿，我也想明白了，命里无时莫强求，老天待你我不薄，十丫头早产，却足有六斤重，各方面都挺好，谢天谢地。” 吴氏的眼泪肆无忌惮的流，收也收不住，半晌道了句，“是我对不起你。” 周义鼻子一酸，摆手道：“别说这话，这么大年纪还为我生下十丫头，有功！” “再说，我也不是没儿子的，庶子怎样，嫡子如何，都是我的血脉……风儿他，又是个会读书的，心胸纯善，宽广，你以后，对他好一点儿……将来你我老了，终究还是要靠这唯一的儿子。” 吴氏脸色白了又白，千言万语更是涌入喉头，不知从何说起。 后来，只不停地点头，看样子，似有悔过之意。 周义走后，吴嬷嬷立刻拿来热帕子劝道：“我的小姑奶奶，可别再哭了，眼睛瞎了还怎么看两位小姐，何况咱十小姐生的粉雕玉琢，那么讨喜……既然老夫人高兴，老爷高兴，您也要高兴，如此，方才不辜负他们的一番心意。” “是，是，你说的是……”吴氏闭了闭眼，任由吴嬷嬷帮她擦拭。 “您听老爷刚才那话，可护着夫人呢，您以后可得对大少爷好点儿。” 吴氏手抓住帕子，默默将其移开，面容憔悴且凝重。 “虽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可老话又说，人心都是肉长的，您对大少爷好，纵然他不领情，日子久了，他心中的怨气总归会消泯一二。”吴嬷嬷继续劝着，“老爷刚才也说了，不仅为您，也为他，所以，奴婢说，老爷护着您呢，和您站一起呢。” 这话说到吴氏心坎儿里。 曦园。 陈氏去杨氏那里喝茶，周和雪便随一众姐妹来到大姐这边，大家围着桌子说话闲聊，当然还有吃。 说着说着，不知谁起了头，便说起周记佳肴的事儿，周和曦已经派人去盘店铺，下一步简单装修下，添置桌椅板凳，灶台架起，便能开张了。 而“扫个大堂便有四钱银子拿”的消息早从周和星那里传开，周和月嚼着牛肉干也不忘叫嚷，说周记佳肴开张后，大堂的清洁、打扫事宜她包了，谁抢她跟谁急！ 大家伙儿瞧她见钱眼开的样儿，都笑成一团儿。 周和雨也凑趣儿，“那后厨帮工摘菜、洗碗的活儿交给我吧。” 别人都还未搭腔，周和月急急摇头，“不行不行，二姐马上就是别人家的了，一双纤纤素手整日泡水，若是泡皱了，将来杨家二姐夫指定心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侯府怎么亏待呢，你这双手，还是留在家里绣嫁衣吧，至于你的嫁妆钱，放心，包在妹妹身上了……” “看我不撕烂你的嘴，一天到晚就知道拿我打趣……”周和雨羞的面色通红，伸手要去拧周和月，俩人打闹起来，屋里一时炸锅。 周和云笑的肚子疼，却忍不住道：“好大姐，也赏我一份儿差事，我比四姐还需要银子，不仅要给二姐攒嫁妆钱，还得养活我小妹妹。” “还有我！” “还有我！” 周和冰、周和泠也跟着起哄，周和雨累的气喘吁吁，指着一众姐妹说不出话，周和曦笑着直摇头，由她们欢腾。 周和雪瞧了，甚是羡慕，嘴边的话差一点就脱口而出，旋即一想，又泄了劲儿。 姐妹们说笑而已，哪里就真的缺银子使了？ 而她，是真真缺银子的。 虽然他们一家人口简单，用的人也不多，毕竟来源有限。爹爹当年闹着出府，惹怒了祖母，离府时，只有薄薄的一点家底儿，出府后，赁宅子，养活妻儿……哪样不需要钱？ 她八岁那年，爹娘才靠省吃俭用攒下的银子买了一处二进小宅，也就是他们如今的家。 大姐的酒楼开张，如果真的能去帮忙，挣些零花，确确实实能减轻家里些许负担，可是…… 第402章 开张 霸妃吃天下正文卷第402章开张周和雪到底没有张开口，没多久，陈氏从杨氏那里过来，母女只略坐一会儿便离府了。 十日后，周记佳肴开门营业，第一天便食客爆棚。 部分酒菜免费，是吸引食客的一大原因，然而明眼人都知道，周家大小姐的酒楼之所以受到追捧，乃是她如今的身份地位水涨船高的缘故。提起周大小姐，满京城的人，谁不眼前一亮？ 其姨母是西凉女王没错，更重要的是，周大小姐受到他们陛下的重视与厚待，否则她及笄那天，宜安侯府也不会收到来自各宫娘娘的贺礼。 见风使舵是大部分人的本能，周记佳肴刚开张便受到众人追捧，完全在情理之中。 不过，众人疑惑的是，周大小姐向来与晟王府走的近，如今明目张胆的在醉仙楼对面开酒楼而抢晟王的生意，究竟意欲何为？且不说晟王殿下并不在乎这点银子，周大小姐的行为到底令人不爽，莫非？ 食客们一边品尝美味一边做种种猜测，更有甚者翘首以盼，时不时观察在大堂迎宾的周大小姐的动静儿。 普通食客进门，店小二们立刻眼疾手快的盛情邀请，有人向周和曦行礼时，她便面带微笑颔首，道一个“请”字表示欢迎，饶是如此，小半天站下来，脚底酸疼，身子也快僵了。 “奇怪，谢大小姐怎么还不来？”玛瑙陪着周和曦，望着趟来肆去如流水一般热闹的人群，却一直看不到谢城隅的影子。 谢城隅是周和曦唯一正式下帖子邀请之人，纵观京城，除了清惠郡主，另一个交好的便是谢城隅了，然而今天这场面，郡主眼下处境，自然不宜露面，周和曦只好把所有期待都放到谢城隅身上。 “她可是说好过来捧场的……”玛瑙还在念叨，门口忽而一阵骚动，抬眼望去，一群丫鬟、婆子将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正纳罕时，只见百惜瑶、付微雨、相携而来。俩人本就出身高贵，一个出自定国公府，一个出自安平侯府，现下一个成了准五皇子妃，另一个是准六皇子妃，身份自是节节高，出门的阵仗自然比从前更为隆重。 周和曦没想到这俩人会过来，毕竟她与二人相交了了，并且大多都是不怎么愉快的记忆。 “周大小姐，恭喜恭喜啊！”百惜瑶、付微雨一前一后向周和曦恭贺，从外表看起来，态度尤为真诚。 “谢谢！谢谢！百三小姐，付二小姐，二位能来捧场，令鄙店蓬荜生辉啊！快请，快请！” 寒暄之后，在柜台帮忙收账的周和月相当有眼色的跑来，准备亲自引两位贵宾上二楼雅间落座，恰逢此时，门口又来一群婆子、丫鬟。 先进来的一拨人有刘御史家的闺女刘文君，以及她的闺中好友梅映雪，郝芙蓉。三人最喜相邀逛街，参加个茶话会什么的，是形影不离的“三人党”。眼下周记佳肴是中心大街最热闹的地方，她们跑过来凑热闹，很正常。 后面紧接着进来的是鸿胪寺卿嫡女李妙贞，国子监祭酒宋秋棠，当初皇室为太子、众皇子选妃，周和曦和一众贵女尚未进园子便和李妙贞口舌交恶，宋秋棠第一波就被刷下来，对她和林静姝这样的脱颖而出的人一直耿耿于怀……总之，周和曦对二人的到来意外又反感。 来者是客，她需一视同仁，周和雨、周和云立刻上前分拨带路，于是，以百惜瑶、付微雨为首的贵女带着各自的丫鬟、婆子呼啦啦上了二楼，从一楼大堂望去，甚是壮观。 一般的小食客都看呆了，不多时窃窃私语起来，“瞧见没有，未来的五皇子妃、六皇子妃都来捧场了，周大小姐的面子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那是自然，你没听说吗，周大小姐及笄礼上，各宫的娘娘都给她送了贺礼呢。” “谁让人家姨母是西凉女王呢！” “女王咋啦？” “女王没咋，就是有钱，知道这回西凉来京师团带了多少东西吗？足有三百多车，另外，还有一队绝品汗血宝马，现已经入了咱大周边境，最迟一个月便能抵达京城……” “俺的娘哩，西凉这是要把家搬到咱大周么？” “不搬家也差不多，不过，西凉正危机四伏，这会子就是掏光家底儿也得紧紧抱住咱大周不丢手啊，再说，谁让咱陛下就好这口儿呢……” “哪口儿？” “咳咳！不要命了，喝酒！” “嘿嘿，喝酒，吃菜……” “……” 周和曦收起抽抽的嘴角，暗暗感叹，看来他们大周陛下嗜财的癖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这时，金钗匆匆进门，一路小跑到周和曦身边，眉开眼笑的，“大小姐，谢大小姐和颜神医来了。” 周和曦连忙出门相迎，期待中的谢城隅不知怎么与鹤发童颜的颜神医走在一起，俩人有说有笑的徒步而来，见了周和曦的面儿，谢城隅英姿飒爽抱拳道：“恭喜周大东家啦，预祝周大东家生意兴隆，发大财！” 周和曦眉开眼笑，准备亲自为二人引路到雅间。 至此，她立在大堂中央迎客的“工作”也算结束，颜神医能来，她并不觉得意外，虽说他一直下榻晟王府，却独立独行，就算她现在与晟王绝交，也并不影响他与宜安侯府之间的往来。 可是，令周和曦十分意外的是，对面醉仙楼的王掌柜与掌勺刘文成却笑盈盈的进门，身后的店小二庆喜儿还抱着一堆贺礼，看起来十分隆重。 “周大小姐，恭喜恭喜啊！”王掌柜笑的胡子直颤，刘文成则郑重其事道：“师父，您开酒楼也不说一声，和徒弟好见外啊！” 周和曦脸上笑意不断，内心却十分诧异的，她如今与晟王的关系，醉仙楼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如此，还这般……她搞不清来意，只先以礼相待，大家都是相熟的，她便将二人与颜冀、谢城隅安排一桌。 后来，突然惊诧的考虑到谢城隅的性别，便派了周和月带着周和冰、周和泠过去相陪。四妹性格外向，能说能笑，平日又很钦佩谢城隅，让她去相陪，正中周和月下怀。 楼上、楼下安排妥当，周和曦转身去了后厨…… 第403章 按天结账 后厨。 周和风与周和星两兄弟正坐在小马扎上埋头洗菜，温热的水微微冒着烟气，里面泡满了各种绿叶菜，四只白皙修长的手在温水、绿叶间来回穿梭，周和曦从未想到哥哥、弟弟洗菜也能洗出一道绝妙的风景。 她不由自主凑了过去。 “醉仙楼的人怎么会来？”周和星突然道。 兄弟俩似乎一如既往的平静，包括周和星抛出问题的时候。 “刘文成虽是你徒弟，却是醉仙楼的掌勺，临近晌午，掌勺不在自家酒楼掌勺却跑到竞争者的酒楼吃饭，什么道理？至于王掌柜，更没理由，一个掌柜的，竟也……”小正太声音闷闷的，说完才瞟周和曦一眼，仿佛这是她的错。 “开门营业，四方皆是客，人家来吃饭，我总不能轰人家吧？” “说的也是。”周和风附和道：“连着拒绝人家两次，若人家手下人来吃个饭、讨个喜都不允……总要考虑一下人家的脸面，好歹……”是个王爷。 周和曦很顺溜的将大哥的话补充完整。 “也是，这点面子总要给的。”方才还叫嚣赶人的周和星态度一百八大拐弯，更加令人摸不着头脑。 周和曦仔细盯了盯俩兄弟，终于嗅出古怪的气息，为了不“祸”及自身，不自在的咳道：“六弟，莫要心不在焉，好好洗，否则晚上结账扣工钱的……“ 话毕，她逃似的上了二楼。 二楼有间房并未设置成雅间，里面只摆放一张小桌，几个小凳，墙上挂了几幅淡雅的山水、花鸟画，除此，再无其他。 周和曦想着，今后肯定要和掌柜对账，有时候还要向掌柜、大堂领工交代一些事，总要有个办公的地方，所以才留了这么一间房。 她倒了一杯茶，端在手中，顺手把窗子打开吹凉。 六弟虽然呆板了些，却是一等一聪慧的，而大哥，更不用说了……方才俩人一唱一和的看似怨怼晟王，实则是在期许，至于期许什么，她并不敢多想……心不在焉的周和曦忽而察觉有视线朝她打来，她几乎立刻望去，隐约看见斜对面的窗子动了动，那里，正好是醉仙楼的二楼。 周和曦的心立刻像是被什么击了一下似的，钝钝的疼，忽然，她猛的关上窗子，完了将窗纸捅了个小洞……若是方才有人真的在偷窥，肯定会再寻机。 然而她左等右等，等了近半个时辰也没等到对方的动静儿，便禁不住怀疑刚才只是眼花，或者，那藏在心中潜意识的期许令她产生了幻觉。 周和曦没再耽搁，舒口气，换了张笑脸便去给颜冀、谢城隅敬酒，这会子都吃的差不多，她这个酒楼主人也该亲自端着酒一一答谢。 周记佳肴天字第一号雅间中正热闹，谢城隅、周和月、颜冀相谈甚欢。王掌柜已经喝高了，树皮一般的老脸微微透着红晕。再看刘文成，他面前竟摆了十多个小碗儿，每个碗中都有一道菜，而他呢，吃一道，细细品之，或眉头紧锁，或一拍桌子，仿佛在埋怨似的…… 周和曦忍不住嘴角抽抽，这家伙今儿来的目的不会是暗搓搓较劲儿吧？偷师学艺谈不上，周和曦对倩娘、刘文成的厨艺心知肚明，俩人属于各有千秋，谁也打不赢谁。 周和曦的到来令屋内气氛更加高涨，王掌柜嘴都打瓢了，却极力奉承，吉祥话一堆又一堆。颜冀、谢城隅一再表示，从此他们要从醉仙楼“转战”周记佳肴，还问周和曦，她酒楼有没有贵宾卡之类的……刘文成不服，直叫嚷要和周记佳肴的掌勺打一架，比比究竟谁的厨艺高超。说来也巧，作为酒楼掌勺，倩娘捧着最后一道汤品进门，恰巧听见刘文成的话…… 于是，这位身材高挑，五官精致，皮肤不那么白皙的厨娘将汤品“咚”的放到刘文成面前，挑眉，“你要和我打一架？” 刘文成第一眼便被碾压，一个没站稳差点跌跟头，好不容易站稳当后，头却摇成拨浪鼓，“不敢，不敢，不敢……” 厨子之间的打架自然是拼厨艺，众人没想到的是京城第一食神刘文成竟然这么轻易的认怂，且怂的这般彻底…… …… 晚上戌时，最后几位食客终于吃完散席，周和月忍不住长舒一口气，和店小二徐卓小跑着去关门，却在这时，看到刚下马车的周和雪。 “三姐？！你怎么才来？我们今儿累坏了……” “我今儿一大早就被娘拉进厨里，一直走不开……”周和雪声音低柔，带着三分心虚道。 周和月压根没注意她的情绪，连忙将她拉进门，吆喝道：“大姐，三姐来啦！” 不多时，周和曦端着冒着缕缕细烟的水盆从后厨出来，笑道：“来的正好，快帮忙规整、清扫吧。” 周和雪那颗悬着的心立刻放下了，很快卖力的投入到大堂的清扫工作中。干了一会儿，周和雪才发现，干活的几乎都是她们家的人，姐姐妹妹自不用说，剩下的都是侯府丫鬟，小厮，整个酒楼，只有一个店小二是招来的。 “四妹，人很难招吗？” “应该说，人很难进来。大姐要求颇高，数百个人里才选出一个店小二，哦，就是叫徐卓的那个。至于掌柜的，原来店铺的那两个，大姐一个都没瞧上。不急，慢慢来，反正咱家有的是人。” 话虽如此，毕竟是侯府，时间久了未免会造成人心浮动。比如，将来免不了一二小人来酒楼吃饭，惦记的却是酒楼的绝色容颜。再比如，众位小姐们的贴身丫鬟，走的近的小厮挣了银子，免不了府里其他人肖想……人心险恶，这也是娘不肯放她过来的原因。 若非她说大姐的酒楼第一天开张，若她这个三妹妹不到场大姐面子上过不去，娘绝不肯放行。 不一会儿，周和风、周和星带着各自的小厮从后厨出来，周和雨、周和冰、周和泠三人领着各自丫鬟下了二楼，他们禀说后厨与二楼已经规整干净，周和雨还打趣邀请大姐上楼检查。 而这时，周和曦端着一个银盘走了过来，将一个大红描金的荷包塞给周和泠，“九妹的工钱，拿好。” “这是六妹妹的……嗯，五妹妹，四妹妹……” “六弟，你的。大哥，这包给你……”完了便开始给众丫鬟、小厮结账，接二连三的举动让店小二目瞪口呆。 乖乖个隆咚锵，活了十几年，他自问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风景”…… 周和曦分完银子，不忘对徐卓道：“你是酒楼长工，工钱月结，一开始说好的，今晚就没你的份儿了。” 徐卓点头如捣蒜。 同样，倩娘作为酒楼掌勺，与其他后厨学徒一样，工钱月结。 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谁知周和曦拿起银盘上最后一个荷包，几乎自言自语道：“这份是我的。” 众人：“……” 第404章 正大光明的窥 周和曦等人先将周和雪送回榆钱胡同，这才浩浩dàng)dàng)回府。她们这一辈人除了周和露、周和霜以及刚出生的周和硕在家，剩下的都跑去酒楼帮忙了，因此，孙老夫人等人甚是惦记。虽然，一整天朝酒楼派几波人打探消息，依旧想亲耳听见孩子们的详述。 这一说，便到三更。 明新年，按道理，家家大人孩子都要守岁的。 周和曦没那规矩，象征的陪着祖母守到午夜，便再也支撑不住，回曦园倒头便睡，一夜到天大亮。 她本该像平时一样睡到上三竿，然而今天是新年第一天，要做的事太多，玛瑙和四金还没来得及轮番上阵“轰炸”，周和曦便主动起，如此“诡异”，让丫鬟们好一阵子纳罕。 给长辈们拜完年、领了压岁钱，匆匆吃完“珍珠”“元宝”饺子，周和曦便出府去了酒楼，直奔二楼，自己主事的那间房。 空气并不清新，处处弥漫着硫磺、烟炮味儿，这味道非但不令人反感，反而让人心安。过年嘛，没有烟花炮仗驱赶，年怎么能过去呢？ 窗子打开后，她不由自主望向醉仙楼的二楼，对面，一排排窗户紧闭，盯了一会儿，毫无动静。这并不妨碍她悠闲自得的张望。 三后，酒楼又新招三个店小二，一个掌柜，周和曦亲自过目，还算满意。白里，她只能在酒楼待一会儿，便要跟着长辈们走亲访友，拜年贺岁。另外，还要忙着进宫，与各宫娘娘请安。 这些都是常规事宜，人也多，周和曦属于打酱油的。 然而，如今她的份在大周发生很大的变化，想要特特打酱油是不成的，遇见一些贵人，难免被特意点名，与贵人们多说几句。 眨眼十多天过去，再两便是上元节，上元节一过，这个年也算过去了。而这些天，周和曦除了忙乎新年诸事，每天都会雷打不动的来到周记佳肴二楼，打开窗子朝醉仙楼望一会儿…… 那天的错觉，越发不是错觉。她越发肯定，开业那天，真的有人在朝她窥探。 她想猜测那人的份，却又不敢，于是，便想了这么个看着任的，肆意的，却符合她开设酒楼初衷的法子。对，在醉仙楼对面开设一家酒楼，她故意的。 谁让她脸皮厚且有钱呢。 有时候她想想，这一路走来，真跟一场梦似的。稀里糊涂的碰上了萧禹，和他相知相熟，获悉彼此最隐晦的秘密，若真论起亲密无间的话题，于她来说，萧禹便是那个人无疑。 既然萧禹对她来说这般特别，她又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岂肯轻易放过！ 再说，正如她的分析，依照萧禹的辈分、地位，在这大周京城娶妻，难啊…… 当然，若是哪天有了容易的苗头，她不介意给加点佐料，设置个障碍、考验啥的…… 周和曦自信无比，甚至有些得意的想着，忽而察觉对面的某扇窗子动了一下，真的动了一下，不过，她盯了许久却再无动静。 低头一瞬，她心中忽然一暖，自恋的念头驱也驱不散……她又正大光明的朝醉仙楼望了一会儿才将窗子关上，下楼。 掌柜姓苗，是个四十出头的妇人，年轻守寡，无儿无女，靠一间小食铺度。周和曦观她精于计算，记忆力颇佳，那小食铺的生意又半死不活，便主动找她担任酒楼掌柜。 出手大方，份显赫，于妇人来说，这是天降的好事，而周和曦又豪爽的将她那间小食铺收了，给了她一笔钱算作补偿，如此，女掌柜对周和曦越发忠心耿耿。 苗掌柜见周和曦下楼，立刻笑脸相迎，周和曦笑着点点头，嘱咐几句便离开。这时，徐卓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好生奇怪，一连数十，咱们东家每次来了，直接去上楼，待一会儿便走，也不交代什么……” 女掌柜立刻瞥了徐卓一眼，倒没搭腔，只是徐卓到晚间才回过味儿来，今儿他比另外三个店小二的活都重！ 次，周和曦定时定点的又来了，进门与苗掌柜打个招呼，直接上了二楼。徐卓只盯一眼便立刻低头，老实干活。上元临近，酒楼生意渐渐喧闹，一改年后清冷局面。 苗掌柜按照周和曦吩咐，除了酒楼正常营业内容，又差人置办一些花灯、字谜，以及酒楼相配的奖品什么的，今天刚置办妥当，就想等周和曦下楼时，与她禀告一通。 然而，这位东家今在楼上待的时间有点长。 二楼。 周和曦开着窗子，使出浑解数演戏，一会儿拍拍头顶，一会儿按按太阳，晕头晕脑的，怎么瞧都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虽然，对方没任何动静，这并不影响她出色发挥。 演技一直持续到上元节前一夜，且状态一比一萎靡不振。 上元节这天，她一整天都在祖母、杨氏面前与妹妹们各种撒欢儿，出门的时候也是生龙活虎，然而刚上马车，她立刻成了另外一副样子，玛瑙吃惊不已，连问她是否子不舒服，周和曦只白了她一眼，没说话。 玛瑙搞不清主子究竟要做什么，不过对方安然无恙，这点她瞧的十分清楚。 夜幕降临，成千上万的花灯将京城装饰的处处华彩熠熠，护城河的两岸，花灯远至无边，城区几个主要街道，更是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喧闹的景色一下子吸引青年少们的目光，就连向来矜持温和的周和风，也惊叹不已。 周和曦趁机想溜，却不想被周和风一把扯住，方才还在沉浸美景奇画的大哥黑脸道：“你要去哪儿？” 这些天大妹的古怪他都看在眼中，这会子自然不肯放她。 即便有大群家丁跟着他们这群公子小姐，周和风依旧不放心，更何况大妹竟要离开队伍…… 周和曦哪有要离开队伍，她自问不傻。方才只不过想站的高一些，顺便四下望一望，说不定就能看见熟人。她是这番解释的，周和风却一点不信的。 正板着脸教导，忽而见大妹眉开眼笑道：“城隅！我们在这里……” 竟是谢城隅和颜冀结伴而来。 第405章 被掳 说不失望是假的，但是理智恢复后，周和曦也意识到想在这种场面见到萧禹，实为妄想。他素来喜静，最厌现于人前，又岂肯流连于满街的烟火、喧闹。周和曦稍稍收了收情绪，笑着与谢城隅、颜冀打招呼。 未等众人问及，谢城隅便解释道：“真真巧了，刚出门便遇上颜神医。” 她神色如常，带着三分喜色，一举一动无不落落大方，光明磊落的令人忽略种种不妥当，谁知，谢城隅想说的压根不是这些，只听她不无遗憾道：“可惜，晟王殿下不在京中，郡主也不肯出门，否则，咱们会更热闹。” 萧禹不在京中？ 周和曦眼中遮不住的惊讶。 周和风追问，“这大节下的，殿下出远门了？” “哦，倒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我爷爷要来京了。他老人家本没打算要萧禹去接，不过你们也知道咱这位晟王殿下的脾气，非要去，已经走了十多天，估摸已经接到人，朝京城赶路了……”颜冀留恋着烟花，漫不经心道。 在众人未察觉的角落里，周和曦眼中希冀的火焰立刻熄了下去，原来这些天，她自以为是的靠近，只是自作多情而已。 记得醉仙楼的窗户有过两次动静，有人偷窥她，这点毋庸置疑，既然那人不是萧禹，究竟是谁？ “竟是风神谷谷主，北冥老神医要来京了！”周和风语气甚是恭敬，透着惊喜，颜冀这才收回四散的眸光，一本正经起来，“是啊，是啊，他老人家早就有打算来京，只是近年谷中事务繁杂，无法脱身。” “如此说来……”谢城隅揶揄道：“这次北冥老神医进京，是来抓你的喽！” “抓我做甚？” “回去接班啊。” “城隅多虑了，我虽是我爷爷的亲孙子，却并不姓北冥，风神谷的未来接班人可不是我。”颜冀随母姓，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然而江湖上都传颜神医乃风神谷未来谷主。” “城隅也说了，江湖盛传……江湖上的传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是真是假，谁又说的清。” 别人都在听风神谷与北冥风的事儿，唯有周和曦将重点放到颜冀身上，瞧，他对谢城隅的称呼都变了，一口一个城隅…… 远处忽然爆出震天喝彩声，京城最有名的杂耍班子要搭台表演了！伴随着人群的高呼，更有轰隆隆的炮声，一飞冲天的七彩烟火，以及说不清的笑声，嬉闹声。这些，立刻将这些公子、小姐们吸引了，颜冀打断谢城隅，俩人不约而同朝杂耍班子走去，谢城隅还不忘回头唤周和曦等人快些跟上…… “都跟着我，别乱跑！”走动时，周和风又大声嘱咐。 周和曦不敢辜负大哥的心意，左边紧挨着周和月，右边紧挨着周和雨，前头，周和风、周和星带路，后面，周和云等人跟的非常紧凑，而他们这些人周边，全是宜安侯府的家丁，玛瑙和李韧只盯着自家大小姐，一刻也不敢放松……就是这样铁桶一般的保护，意外还是发生了！ 一群玩二踢脚的毛头小子，不知是谁往这边人群扔了一根二踢脚，唬了众人一跳，大家条件反射的往旁边躲避，唯恐二踢脚炸到自己，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周和曦不见了。 李韧与玛瑙第一时间发现主子不见了，立刻喊道：“大小姐！”随即投身茫茫人群中追寻。 周和风要疯了，内心的恐惧飞速蔓延全身，此时，那群完二踢脚的孩子早不见了踪影，可见，早有预谋。再者，数息功夫能将人掳走，可见对方身手了得……然而他不能慌，定了定神，立刻吩咐几个家丁护送周和月等人回府，他和剩下的家丁们留下寻人。 “我要留下找大姐！”周和月、周和星异口同声，周和风第一次动了雷霆之怒，“添什么乱！快快回去告知大伯父！！快去！！！” 周和星收到大哥凝重的眼神，迅速领着姐姐们归家，而颜冀、谢城隅早没看杂耍的心情，他们与周和风眼神交流一瞬，便散开，用各自的法子寻人。 另一边，玛瑙紧随李韧步伐，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想了一下，大概潜意识中，她觉得是李韧太过镇定，举止有迹可循的缘故。 但是，刚跑过一个桥头，李韧极不耐烦回身道：“你总跟着我做什么？”分开寻找不是更快些么？ 玛瑙脚下一顿，傻愣愣的“嗳”了一声，便胡乱朝个方向跑去。大约三五息功夫，她又去而复返，就在这时，她亲眼看到李韧从袖笼摸出一个黑漆漆的东西，点燃后，那东西“嗖”的一下飞上高空。 此时，正值上元佳节，夜空中，太多太多五颜六色的烟火，令人眼花缭乱，所以，李韧扔出去的那个带着红色尾巴的信号，压根没引起他人的注意。 玛瑙心底压抑着滔天巨浪，悄无声息地将剑端搭上李韧肩头，“你是谁？方才放的信号干什么用的？快点说，我的剑，没那么多耐心！” 李韧太过注意信号发射的事儿，所以才被玛瑙钻了空子，不过，当他发现剑的主人是玛瑙时，倒松了一口气。 “玛瑙，别耽误救大小姐，我们迟一分，她就危险多一分。” “留你这个身份不明的人在身边，大小姐危险更多！” 玛瑙手腕一紧，剑刃已经没入李韧的皮肉，疼痛感令他身子僵住。 “我是晟王殿下安排在大小姐身边的……”须臾，李韧似乎下定决心，一一道出，“最初，殿下让我监视大小姐的一举一动，后来，殿下的命令改了，让我视大小姐为主子，生死相随保她平安。” 话毕，李韧掏出一个令牌，举起来道：“这是晟王府铁骑卫的令牌，人手一枚，你若不信，可以找殿下的贴身护卫，我们的铁骑卫统领刘武就确认。” 玛瑙神色复杂，接过令牌，将剑收了…… 就在这时，数十影子一般的人物从四面八方涌到李韧跟前，为首的道：“队长，何事？” “大小姐被不明身份的人掳走，你们快快散开，分八个方向行动，找不到大小姐不要回来见我！” 十几个黑影甚至都没应一声便四散而去，眨眼的功夫便不见身影，玛瑙这才信了李韧的话。 第406章 安然无恙 霸妃吃天下正文卷第406章安然无恙周和曦幽幽醒来，并发现自己安然无恙的坐在护城河岸一处凉亭里，如果此刻她的嗅觉没有出错的话，垂首便能闻到大氅散发出的淡淡龙涎香的气味，这个气味，自然不属于她的。 回忆方才，她昏倒前一瞬，并未闻见对方身上有龙涎香味儿……事情脉络很清晰，有人掳走了她，用的还是点穴之法，毕竟，除此之法，迷魂香、药之类的都不管用。但是，掳走她的人未逃多远便遇到敌手，救她的那人喜爱龙涎香，所以，即便悄无声息的走了，也留下了淡淡余香。 纵观整个京城，喜好龙涎香的男子大有人在，而能用得起这般顶级名贵的龙涎香的人，有限。 在她有限的认知中，萧禹便是其中一个。 然而萧禹不在京城…… 唯一能帮她解惑的，便是坠于脖间的护身符。 周和曦掏出羊脂玉瓶，瞬息忘了呼吸……里面的仙苗泛着淡淡的光泽，惬意的舒展身躯，高耸入云的顶端，左右摇摆，这副样子若非吃饱喝足，她愿意把脑袋摘下来任人当球踢！ 单凭龙涎香她还不敢确认那人是萧禹，但是，仙苗的反应让她将目标锁死，除了萧禹，不可能再有第二人。 萧禹没有离京，颜冀撒谎骗她。而醉仙楼窗子里的人，也不能将萧禹排除，说明她十有八九并未自作多情。今日上元佳节，萧禹不仅出来了，还在她左右，否则，不可能出手这般迅速。他救了她，又给了她能量，却在她醒来前一刻离开…… 周和曦的心情如过山车一般，起伏不断，从亭中肆意穿过的寒风也不能令它平息。 不多时，玛瑙带着雀跃的心情飞奔过来，几乎泣道：“大小姐！真的是您！” 接着，李韧也来了，周和曦终于松口气，并未多说，出了这样的事儿，府里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得赶快回去才好。 三人刚到喧闹的街区，便遇到收到信儿匆匆奔来的周和风等人，两方人并未多说，周和风派两个家丁去给谢城隅、颜冀报信儿，余下的便跟着主子们回府。 家中，大小姐被掳的消息被死死锁在了沁竹苑的上房中，除了孙老夫人贴身的几个嬷嬷、丫鬟外，没人知道。 这个，要得益于玛瑙的反应，自打知道李韧这一层，她立刻派人给府上送信儿，让老夫人、侯爷等稍安勿躁，毕竟，能那般悄无声息的将大小姐掳走的人，非寻常者，即便侯府家丁全部出动，除了闹出动静外，意义不大。 另外，她太相信晟王的手段了，他调理出来的人，个个人中蛟龙，若是他们都不行，侯府的家丁更不行。 得知这一切，周和曦向玛瑙投去赞赏的目光，这个丫头，越发令她欣赏了。 事情经过，周和曦并未做多隐瞒，除了将萧禹救她换成李韧手下的暗卫救她外，其余照实叙述。尽管她轻描淡写，周孝依旧惶恐不已，后悔不已，直言不该放她出门，虽不知对方来路，但总归知道，有人依旧视他们家为眼中钉，肉中刺！ 孙老夫人一如既往的淡定，单单把李韧叫到跟前，赏了诸多银钱，并道：“回头替老身谢过晟王殿下，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从此，我们宜安侯府任凭他差遣。” 李韧跪的笔直，恭敬道：“殿下将卑职送给大小姐那一刻起，卑职便是大小姐的人，也是宜安侯府的人，因此，还望老夫人恕罪，您的话，小的无法传递。” 孙老夫人盯视他两眼，满意的点头。 周和曦在祖母、父亲面前再三保证，今后晚上绝不出门，方才被放行。 回到曦园后，她立刻将李韧招至跟前。 话未出，银子先走路，看到大小姐给的比沁竹苑还要多几倍的赏钱，李韧不敢接。周和曦长舒一口气，缓缓道：“并非全是赏钱，还要问你一些事儿呢。” “大小姐折煞小的了，但凡小的知道，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算你识相，骗了我们那么久。”玛瑙小声嘀咕了一句。 周和曦轻轻笑了笑，问道：“你们晟王通过我父亲，将你等安排到我身边，早有预谋是吗？” “回大小姐，是的。在清惠郡主的生辰宴后，殿下便安排小的领一队暗卫潜在您身边，目的为了观察您的一举一动。荼蘼节大赛结束当晚，殿下又给小的下了新命令，即使丢了命，也要护您周全。” 那是因为，萧禹触碰了她的秘密，也是，俩人在醉仙楼见第一面，萧禹便哇哇吐了一地血，事后身上的火毒被解去不少，如此惊喜、迷茫之下，定然要派人护她周全的。周和曦暗暗想着，嘴角浮起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晟王，是否真的离京？”良久，周和曦抛出这样一个令人措手不及的问题，玛瑙惊的无言，她认为，大小姐有太多太多的问题需要从李韧那里知道，没想到却问了这样一个……深想之后，玛瑙又觉得这个问题，也挺关键的。 李韧顿了顿，照实答，“小的并不知。即便殿下没有将小的给您，他的行踪，小的也从不知晓。” 周和曦点点头，她相信李韧没有骗她。 再三思索后，她觉得没有问题要问了，便摆摆手示意李韧退下，玛瑙惊呼，“大小姐，这就让他走了？” “哦，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李韧，如果我将你们退回去，怎样？” 玛瑙惊的下巴都要掉了，怔怔看着自家主子，须臾，又盯向眉头紧锁的李韧，半晌，只听他道：“既然殿下将小的等众给了大小姐，晟王府，想必再也回不去了……” 言下之意，您若赶我们走，我们便立时三刻成为无家可归之人。 残忍不残忍？前一瞬他们还被赏银的说…… “好了，我说笑呢，天儿不早了，快回去歇着吧。”周和曦嘴角的笑意更加让人捉摸不透了。 玛瑙还是有些不甘心，周和曦却不想多言，示意她也退下，那一瞬，玛瑙竟生出求之不得的心思，还好李韧没有走远，出了门，她便顾不得许多，直接将人叫住。 第407章 惊闻 虽然，人是叫住了，但真让玛瑙说什么，她竟有些为难。或许，李韧太过坦荡，让她一时不好意思张口。扭捏片刻，玛瑙才忍着羞涩道：“所以，那晚，我和大小姐一起逛清风馆，大小姐戴着与晟王面容酷似的面具，你才会那般吃惊。后来，听说我们二人要去清风馆，反倒平静，是因为，你一直都明白，清风馆是你家主子的地盘儿，就算我们两个女子去了，有你家主子照料，也不会出什么岔子，是也不是？“ “是。玛瑙姑娘说的有几分道理。” 玛瑙姑娘？ 玛瑙觉得自己耳朵很别扭，认识李韧大半年，他可从未唤过她玛瑙姑娘。 “那你再说说，晟王对我们家大小姐，究竟是何意思？”玛瑙忍着别扭，眼下她最想弄清的还是晟王的心意。 其实，不光玛瑙，就连李韧也闹不清了，要说晟王心中有大小姐，然而俩人闹掰了，大小姐再不登晟王府的门……即便登门，也是哭着回家的。若说晟王不再关心大小姐……怎么可能？当初殿下的命令，是让他们守护大小姐一生，如此，岂能说不关心？ “主子们的事儿，我们不好猜测。” 玛瑙：“……” “好了好了，不问你了。这个你拿着……伤口不疼了吧？对不住，我当时也是为了……” “多谢。我明白，都是一心为了主子，你无需解释。” 李韧犹豫片刻才接过药瓶，并不看玛瑙，点点头，面不改色的走了。 冷淡又梳理的语气，不咸不淡的解说，让玛瑙有些愤懑，而对方，就算听见她跺脚，依旧走的大步流星，只当没听见。 …… 次日，周和曦刚起身，便惊闻失踪已久的明慧郡主被找到了，不过，找到时，对方身子已经凉透。 这段日子，明慧郡主竟然一直藏匿在万寿山，寿王曾经的别院里。自打寿王谋逆被赐死，但凡与寿王府有关的产业全部被抄了充公，唯一漏网便是其女明慧郡主。当时内宫剧变，要忙的事情很多，众人几乎将明慧郡主忘却。后来，有人提及，是太后出面作保，她言寿王联合萧皇后谋逆一事，明慧郡主并不知情，证据便是长乐公主薨逝后，明慧郡主开始与其他公主、皇子交好，并与宸妃来往频繁。 试问，如果明慧郡主真的知情，又岂会与自己父亲的死对头宸妃走近呢？ 一个无父无母的被褫夺封号的孤女，找到，找不到的又能如何？据说，太后娘娘说完，还为明慧郡主的命运洒了几滴眼泪。 后来，陛下折中于众臣与太后之间，象征性的派兵搜寻几日，不知从哪里搜出一具可以证明对方是明慧郡主的尸体，便昭告天下，逆臣之女身死，事情也算了了。 这件事已过去许久，若非玛瑙猛然提起，周和曦几乎已经将这个人抛之脑后。 然而，让人更加震惊的，并非这些。玛瑙压了压声音，低道：“和明慧郡主一起的，还有好几个年轻男子，个个貌美如花，他们，他们与明慧郡主一起，死在了床上……“ 竟有这事！ 周和曦惊的半天没动。 回神后立刻追问玛瑙，这些消息究竟从哪里来。玛瑙顿了顿道：“几个要钱不要命的贼偷，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说寿王藏有一大笔钱，就在万寿山的别院，那别院虽然被封存，陛下并未派重兵把守，那些贼偷才钻了空子溜进去，谁知宝藏没找到，却看到那惊天又血腥的一幕……” “这么说，贼偷发现时，明慧郡主和那些面首已经死了？” “嗯，死了有几个时辰。几个贼偷是认得明慧郡主的，如此隐秘、惊人之事让他们立刻丢了魂魄，仓皇外逃，却不想动静太大惊了守门的禁军，两方打斗之时闹出火情，直至后来，难以掩盖。” “既如此，禁军该直接将贼偷射杀了，皇家禁封之地也敢动心思，直接射杀没人敢说什么。” “话是这么说，谁曾想大长公主匆忙赶去……” “静和大长公主？” “嗯。昨儿上元佳节，却也是大驸马的忌日，往年的上元节，大长公主因为身子缘故，只在府里祭拜。今年，因为病好之故，她于前一天登了万寿山，准备在上元当晚为大驸马放上一盏长明灯，谁知，长明灯未放起，却发现寿王别院起火，这才慌忙赶去……“ 这也太巧了。 周和曦第一反应便是如此。 “大长公主赶去时，明慧郡主所在的房间已经烧了起来，大长公主并不知情，只连着命人救火，并派人急急赶下山通知灭火队，后来，京城灭火队及五城兵马司一起赶到扑了大火，明慧郡主的事才闹了出来。” “灭火队与兵马司的人，多久赶到？” “不甚清楚，不过他们将火扑灭时，明慧郡主与其他男子的容貌尚能辨认。” 那就是早有预备了，否则，只怕尸体已经烧成灰。 “那么多人看到，想掩盖也掩不了了……”周和曦长吁一声，看来，这起皇室丑闻，要很长一段时间内流传于民众八卦之口，就算皇家一再解释，那具尸体并非明慧郡主，大家明面上附和，私底下也不信的。 明慧郡主谁人？活着的时候乃京城一霸，几个偷东西的毛贼都能一眼将其认出，更何况他人？ “那是自然，您不知道，现在满大街都是有关明慧郡主的议论声，就算官府明令禁止，可私底下，大家该怎么议论还怎么议论。” 周和曦点点头，起身去餐室吃饭。最近几天她不准备出门了，根据以往经验，自带招黑体质的她万一被人与明慧郡主联在一起，那就太心塞了。毕竟去年的荼蘼节大会上，俩人闹翻脸过的。 再者，她还没想好怎么“对付”萧禹。 蹲家的时间里，玛瑙每天都会搜罗一堆消息说给周和曦听，大都关于明慧郡主的，还有陛下、太后闹出不和，太后准备迁回万寿山的。某天，玛瑙突然告诉她，林家大小姐病逝了，让周和曦好不吃惊。 第408章 内幕 霸妃吃天下正文卷第408章内幕周和曦对林静姝的印象仍停留在她装病那次，记得那天她领着侯府一众姐妹刚到醉仙楼吃席，恰好遇上萧禹、颜冀，对方盛情相邀，她们姐妹便与晟王等人合席。饭还没怎么吃，孟馥雅带着林静姝闯进门，口口声声喊救命。 结果，一杯清水便救了林静姝的命，可笑至极。 众人暗地嗤笑，林静姝却不顾廉耻，当着众人的面儿像萧禹抒情，她言，自己心中已有晟王多年，大约从几年前某次上元节，偶得萧禹援助开始。然而，萧禹说，那晚他并不在京城。 究竟萧禹在不在京，有没有救过林静姝，周和曦并不清楚，总之，最后林静姝捂着脸逃了是真事。 至于周和曦为何这般怀疑，大抵因为，昨晚的情形与当时相像吧。昨晚，颜冀也说萧禹不在京城，结果还不是萧禹救了她，且“尽职尽责”的给她输了能量。 这些事都赶在一起，确实让人无法平静，吃饭时，周和曦有些心不在焉。玛瑙给她布了菜，面色迟疑几息，又禀道：“大小姐，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您……就是，玳瑁与周平安在织云绣楼旁边开了个锦绣布庄，三日后开张，给我、金玲、金环、金钗、金钏分别下了请帖，让我们观礼、吃席呢。” 周和曦只在听到“玳瑁”的名字停顿一下，随后面色如常的继续夹菜，待玛瑙说完，她便笑道：“既然她邀请你们，去便是，毕竟姐妹一场，难得她与周平安只奋进，创家业。” 然而玛瑙并不想去。 周和曦只瞥一眼便瞧出玛瑙的心思，不过，并未多言，一口气将粥闷了，空碗递给金玲。 金玲又重新盛了一碗，默默道：“既然他们夫妇已经离开侯府，大小姐也给二人放了契，周平安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他一走，便与侯府再无瓜葛……年前，玳瑁的老子娘求到继夫人那里，说玳瑁爹身子越发不好，他们膝下就玳瑁一个闺女，想求主子恩典，放他们归家跟女儿女婿过活。继夫人一听，二话不说赏了银子、东西，放了身，打那起，玳瑁一家也与侯府没了关系。既如此，他们家究竟如何，与我们有何相干？至于交情，奴婢私底下与玳瑁也没什么交情。“ 金玲也不想去。 金玲不想去，其他三金不用说，肯定紧随姐姐步伐，也不会去。再者，屋里除了玳瑁、金玲，剩下的与玳瑁交情更是一般，当初，玳瑁在她屋里做大丫鬟时，除了玛瑙，其他人都够不着。 “行了，你们想去就去，不想去就派个人送一份贺礼，又有什么？” 周和曦觉得这并不是个事儿，而服侍她的人都摸透主子的脾性，千好万好中，不喜强迫人这一点最好。事后，玛瑙与四金合计一番，一共兑了二两银子给玛瑙置办一份贺礼，三日后派年龄最小的金环送去，此事再不提。 很快，大地迎来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的季节。 明慧郡主和面首身死寿王别院的事儿渐渐被太后娘娘搬回万寿山万寿宫颐养天年的消息取代。不过，在周和曦看来，这些都是那场“宫变”的延续而已。在那场永昌帝、隆玉公主、晟王联手弄出的“宫变”试金石中，检验了一大批人的心思。 萧皇后、太子、寿王、五城兵马司韩副指挥使这些逆贼不提，众多不明真相的前朝后宫人在永昌帝面前上演了一出接一出精彩的戏码。在这场剧变中，向来在陛下心中占据特别位置的宸妃瞬息泯然众人，无论事后她再三向陛下解释、表白，终归徒劳。而向来爱子如命的李太后在宫变中的表现更是差强人意，甚至让陛下一度怀疑往昔。 自此，母子二人之间生了一道怎么也消泯不了的鸿沟。事后，李太后并未想着如何弥补，或许裂痕太大，弥补也没用，索性放飞自我，趁着萧皇后倒台，在后宫擅权。 第一件事，便是提议永昌帝立后，当她“千辛万苦”挑选两个从哪方面都无可挑剔的立后人选送至永昌帝面前，当即被否决。陛下给出的理由也很简单，没心情。 任凭李太后如何联合朝臣如何坚持，永昌帝誓不松口。历朝历代，没皇后的皇帝也不少，凭什么他就不能空？ 说白了，李太后手中并未握有实权，多年尊崇位高凭的还不是帝王信任？一旦失去，自然什么都不是……如果，永昌帝是她亲生还好，然而她只是永昌帝的养母，情分断了，便什么都没了。 第二件，连着在陛下面前碰壁的太后脾气愈发暴躁，长寿宫每天都有被抬出的宫女、内侍，刚开始，永昌帝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涉及人命多了，甚至某天，长寿宫一连被打死三人，引得内宫人心惶惶，七皇子萧离之母丽妃再也看不下去，冒死向永昌帝谏言，务必让太后回万寿山颐养天年才好。 早有此意的永昌帝准备顺水推舟，恰在这时，钦天监监正来禀，主宫适逢危月燕，尊高逢凶，需升高以避祸。永昌帝听后立刻请李太后登万寿山避祸，李太后却直言福祸相依，随遇而安。面对太后推诿，永昌帝又不肯撕破脸皮，两方只好僵硬着，直到万寿山东窗事发，皇室蒙羞，永昌帝一道圣旨直接将李太后逼走。 其中隐秘曲折，周和曦还是从谢城隅那里得知的。 她告诉周和曦钦天监的事儿都是陛下的旨意，目的为了逼走李太后，还后宫一片清明，这点与周和曦的猜测不谋而合。然而永昌帝低估了养母的厚脸皮，她硬是赖在后宫不肯搬离，永昌帝也不能用强，毕竟，李太后是他名义上的母后，她不要脸，他不能不要名。正僵持着，万寿山丑闻出来了……当初，是李太后力保明慧郡主，后来，永昌帝也隐约查出逃匿的明慧就在李太后庇护之下，权衡之后，永昌帝后退一步，暂且放过那个无足轻重的漏网之鱼，谁知明慧竟如此胆大妄为，不仅豢养男宠，还敢明目张胆的住在皇家禁封之处！ 事情一出，举国一片嘲笑，声讨，让他这个皇帝的颜面扫地，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409章 隐秘 周和曦并不是怀疑谢城隅递的消息真伪，只是，她不明白李太后为何要收留逆臣之女。谋逆啊，但凡有点脑子的都避而不及，那位倒好，上赶着接盘。何况，明慧郡主那个人要脑子没脑子，要权势没权势，李太后究竟图她什么呢？ 伴随这个疑问，西凉使团入京了。 去城外迎接的人，与去年大同小异。谢城隅兴致勃勃的奔来告知此次西凉使团阵容，说大相巴布赞为首的使团阵容多么多么庞大，南笙公主的马车多么的富丽堂皇，西凉为大周带来多少多少珍稀贡品，云云。 这些都是大家早知道的事儿，周和曦并未有多少兴趣，但是谢城隅却说，知道是一方面，亲眼看见又是另一种感觉。她连道周和曦没去瞧热闹十分可惜。 “使团入城了也一样可以看，何必巴巴出城瞧呢？”周和曦剥了一个金橘递给谢城隅，压低声音道：“有件事，我早就想问你，李太后，究竟为何收留明慧郡主？” 上次，她问的时候，谢城隅吞吞吐吐没说完便走了，某女心有不甘。倒不是她多事，自打她和大长公主走近，李太后便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上回入宫，竟荒唐的给她下泻药……如此卑劣手段，又加上上元节被掳事件，周和曦心中不安。 所以，但凡与李太后有关之事，她一定要想法弄清楚。 谢城隅一口吞了半个橘子，直呼甜蜜，眼神躲闪两下，方才压低声音道：“告诉你也无妨，但你一定得保密，李太后与寿王，咳咳，是那种关系……” 那种关系？周和曦脑子茫然一下，在谢城隅频频眨眼中恍然……一时语结。 “你想啊，俩人相好，寿王膝下无子，只有一女，唯一的半点血脉，看在昔日情分上，她肯定要力保的。” 周和曦依旧语凝。 半晌才问道：“这事，陛下知道吗？” “不知道……又或者装不知道，嗨，这种事，陛下实在没立场知道。” 周和曦完全理解谢城隅的语境，这样的丑闻，掩盖还来不及，身为孝子的永昌帝，又岂会主动往上撞，唯有装傻才能继续与养母相处啊。 “陛下是重情之人。”谢城隅补充。 周和曦不否认这一点，谢城隅叹气道：“若非宫变之时，太后举止太过令人寒心，陛下也不会狠下心割断往昔……而明慧之事，压断了陛下心中最后一根稻草。其实不光你想不通，我也不明白，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郡主私底下不夹着尾巴做人，竟堂而皇之的养起了面首，真是……”无语。 谢城隅无法评价。 “城隅，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个问题，明慧郡主在那种条件下，凭什么养面首？那些男子，哪里来？” 谢城隅呆了。 她光顾着恶心鄙夷，还没想过这一点。 不过，仔细想之，很好推测，谁收留的她便是谁给的面首呗，否则明慧郡主吃喝都是问题，又哪来的条件养面首？ 所以说，李太后的思路令人想不通。周和曦和谢城隅相视一眼，俩人共同下了这个结论。 不过，说话间，谢城隅又提起另外一件事，“你光知道丑闻大白于天下，可知道是谁曝光的吗？” 这点，周和曦猜过，但不敢确定。唯一敢肯定是，里面有大长公主的手笔。 “没错，有大长公主的手笔，但事情最初，是隆玉公主下的手。她一直都认为漏网之鱼活着便是隐患，经过千方百计的搜寻，终于在太后那里找到破绽……” “你等等，宫变后，陛下不是派禁军搜寻明慧郡主的踪迹，且最后找到她的尸首……哦，你的意思是，隆玉公主压根不相信，私底下并未放弃找寻？” 谢城隅点点头，“所以，当她发现明慧郡主的藏身之地，看见明慧郡主那般污秽皇室，立刻将其一众处死，在她原本的计划中，就是要放火毁尸，万万没想到临了会来几个窃贼，惊动禁军，最后引来了大长公主……” “那，大长公主她……” “自然是只黄雀，她对李太后恨之入骨，岂肯放过这等打压她的机会？” “可，这样一来，皇室蒙羞……” “正中她怀，皇室蒙羞是隆玉公主最不愿看见的事，隆玉公主惧怕，大长公主自然乐得行事。” “这又是为何？”莫非这俩人之间也有仇恨？ “你可知忠王？” “自然知道。大长公主的胞弟，晟王殿下的胞兄。” “不清楚的，都以为忠王当年寿终正寝，自以为了解的，都知道他是长期服用长寿丹，在西华宫毒发身亡，其实，都不是。忠王是被隆玉公主端的醒酒汤毒死的……” “这又是为何？” “先帝二十八年，南下巡吴，当时还是湘贵妃的李太后自以为没了束缚，于西华宫召见忠王，因旧情往事，忠王优柔寡断没有及时脱身，后来在药物的作用下与湘贵妃行了苟且之事。” 周和曦惊的捂上嘴巴，难以形容此时心情。 “隆玉公主得了信儿立刻秘密赶往西华宫，然而李太后消息更灵通，及时脱身，忠王就没那么幸运了……污秽不堪的场面令隆玉公主震怒不已，尽管李太后已经脱身，但她心中已经认定俩人私通的事实，权衡之后，她毒杀了忠王，后，伪造现场，忠王服丹暴毙的消息就这样传出的。” 周和曦神情迷茫，谢城隅冷笑两声解释道：“其实，这没什么难以理解的，隆玉公主得太宗宠爱，受先帝尊崇，先帝继位后，她不仅可以过问前朝事，又可在后宫畅行无阻，如此权势滔天，杀死一个被太宗痛恨，先帝憎恶的闲散王爷，翻手之事。而她，向来自诩国事为重，大局为重，若当时湘贵妃与忠王的事儿传出去，无论皇室还是尚在南巡的先帝，都无法承受，结果自然了断忠王，了断湘贵妃……不过，湘贵妃用了怀孕的法子脱身，哪怕最后小产，也没撼动她在后宫的地位。所以，尽管隆玉公主一再出手，却未能拉下湘贵妃。” “再后来，先帝驾崩，三皇子继位，湘贵妃身为三皇子养母，荣升太后，隆玉公主再无机会将其除去。” 真是没想到，大长公主与隆玉公主之间，还有这样的恩怨。而李太后与忠王，又是那般纠葛，令人想不通的纠葛…… 难怪，大长公主对李太后恨之入骨。 “现在，你明白大长公主的意图了吧？” “……”周和曦点点头，平静道：“明白是明白，只是不明白，这些隐秘之事，你如何得知？” 谢大将军深得圣心这点毋庸置疑，常年伴君左右，肯定会知道一些旁人不会轻易知道之事，可刚才谢城隅所言内容实在太过惊人，而且，从时间跨度来看，有些事，当今陛下都可能不清不楚，谢瑾又岂会知晓？更别提其女谢城隅了。 第410章 升级 谢城隅眼珠子一滴溜，仿佛早有准备，毫不犹豫的告诉周和曦，以上消息有的来自她爹，更多的来自清惠郡主。她以为自己的解说毫无破绽，毕竟她爹是宠臣、纯臣，是真的，清惠郡主曾号称京城诸事通也是真的。 周和曦未语，却用明亮的大眼睛直视她良久，静静地……看的谢城隅不多时便缴械投降，“好了好了，眼睛不要再说话了，告诉你还不行嘛……咳咳，是晟王殿下告诉我的。” 周和曦很吃惊，但是仔细想想，除了萧禹，还真没几个人能知道这般隐秘。只是，萧禹为何要告诉谢城隅这么多？ “我哪儿知道！你又不是不知，我向来怵晟王，这些年，但凡他去府上找我爹，我十之八九要躲起来的，谁知前些日子我刚到晟王府便被叫去说话……其实，我本意是要见郡主的，晟王告诉我，郡主闭关了，大约要两个月，让我没事别瞎登门。”谢城隅皱皱眉，颇无语道：“我听完要走，谁知，他突然提起隆玉公主，太后……” “诸多隐秘，巴巴儿往外掏，吓的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确实令人一头雾水。 “那你就没问，他为何要告诉你这些？” 谢城隅摇摇头，木然道：“当时都被那些消息炸懵了，等我反应过来，晟王早没影儿，我找谁去。” “不过，自打上元节，万寿山出了那档子事，我倒想通了，那些隐秘，他想借着我的口告诉一个人……”谢城隅眨眨眼睛，意有所指。 沉默几息，周和曦平静指了指自己，“我？” 谢城隅狂点头。 “上元节你出事，在殿下意料之中，出手之人，就那两三个，没跑……殿下为了打消你的疑虑，提前将这些漏给我，好在事情发生后，我将这些转告于你，殿下，还真是未雨绸缪，不是一般的重视你啊。”所以，谢城隅想不明白，最近这段日子，周和曦为何不再登晟王府的门。 圈子里都传，周大小姐“失宠”于晟王，更是瞎扯。 周和曦没从那声“重视”中听出别的意思，正欲多问，玛瑙欢欢喜喜进来通禀，西凉使团进城了，谢城隅立刻从凳子上弹起来，嚷嚷着带周和曦去看热闹。 某女没犹豫，换了身衣服便随谢城隅出门瞧热闹。 站在周记佳肴的二楼，瞧的格外清楚。 带团的仍旧是西凉大相巴布赞，几个月没见，这位女相胖了一圈，周和曦瞅着直纳罕，不是说西凉内忧外患么？咋还吃胖了呢？心得多大！ 巴布赞之后，是南笙公主的豪华座驾，自打进城，公主便撂开帘子，以方便大周百姓观她容颜。 与上次相比，身份升级的少女似乎更加热情。 接下来引人瞩目的便是美人使团，以及那一车车，一箱箱光是包装便富丽堂皇的宝物。大家都暗暗咂舌，不停地赞叹西凉女王出手大方，周和曦想的是，西凉王室被祸祸那么多年，咋还这么多钱呢？ 记得她那位西凉舅舅，英圣王说，西凉已然与邻国车迟、月巫、大氏三国的联合军开战，现在的西凉正是需要战略物资之时…… 想不透的周和曦并未深思，毕竟西凉离她太远，无论距离还是心理上，很快，她将注意力放到观景儿上。 然而，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大相巴布赞觐见他们天圣陛下时提出，西凉女王特意赐给宜安侯嫡长女周和曦一个郡主头衔，所辖土地紧邻西凉都城上鄢，相当于大周三个郡县。 永昌帝想都没想便笑纳了，头衔是西凉女王给的，所赐土地、子民又都在西凉，他又没花一分钱，何乐而不为？ 再说，他收了人家的厚礼，没道理连这点小小心愿都不肯满足对方，他还想着放长线钓大鱼，每年都能从西凉收一笔巨财呢。 于是，永昌帝大笔一挥，如西凉女王所愿，不仅钦赐周和曦“南圣”郡主封号，还象征性的给了周和曦一块巴掌大的封地，据说那地儿在大周疆域最西，离西凉最近。巴布赞得此尊礼，便领着使团对永昌帝叩拜称颂，弄得他们那位一毛不拔的皇帝很是享受。 …… 周和曦望着那金、红两道圣旨，直懵逼。 咋啦嘛，西凉这道坎儿还绕不过去了，她越是想躲避，人家越是上赶着贴的紧紧，关键她还闹不清原因。常言道无功不受禄，西凉女王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若说之前，她命人千辛万苦的赶在她及笄前送了两车贺礼，周和曦完全能理解。 毕竟如官方所言，女王与她娘曼沙公主姐妹情深，突然知道妹妹竟有一个女儿“流落”大周京都，又快及笄了，于情于理都要表示一二。 周和曦本以为事情到此圆满结束，谁知，现在看起来，那两车宝贝似乎只是一个开始。 周孝将那两道圣旨翻来覆去的瞧，女王的圣旨是大红描金的，字体龙飞凤舞，写的什么他也看不懂，只觉密密麻麻写了诸多。他们陛下的金色圣旨要简单的多，大致赞了赞周和曦品格，被赐什么封号，封地在哪儿云云。 他拿着圣旨环视一周，发现众人都在懵懵中，唯有老母亲面色平静，目光深邃，似有深思。 “娘，这究竟怎么回事儿？” 一大家子齐刷刷将目光射向孙老夫人，老太太晃了晃身子，没好气道：“眼瞎？” 众人早已经习惯老夫人与侯爷的对话方式，以前更过分的话她们都听过，因此，并不觉得“眼瞎”二字有何不妥。接着，孙老夫人又道：“一个封号，两块见不着摸不到的土地，有租子没租子还不一定，紧张什么？” 是这个理。 大家稍稍缓了一口气，杨氏犹豫再三，低道：“万一，有租子……”怎么办？ 到底是儿媳，孙老夫人虽眼神不耐，语言没有丝毫敷衍，“那就收着呗，两国陛下亲自下旨赏赐，再光明正大不过。” 也是哈，两国陛下所赐，就算别人有异议，那也只能憋着，谁若不满还能跑到女王跟她们陛下面前闹腾不成？ 于是，在孙老夫人的带领下，满屋子人皆称周和曦为南圣郡主，丫鬟、婆子们还行了拜礼，场面相当隆重…… 第411章 尊贵 周和曦觉得祖母的反应太过异常，宜安侯府向来不稀罕这些虚名，她老人家又岂会因为这点小恩宠失了清醒？相比之下，父亲的疑狐不安显得靠谱多了。她和周孝的反应一样，疑狐的同时，隐隐不安。 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别认好，若说亲疏，她身上那点子血脉，还不值得一个女王百般的呵护。 圣旨已下，还是双道，结果自然无法改变，但，这并不妨碍周和曦的高度警惕。 又家里蹲几天，到了西凉使臣朝见的日子。按照往常惯例，这晚皇室要举行国宴的。去年……其实，也就几个月前，大周皇室的国宴上，周和曦被半场叫去，不仅夺得众目焦点，散场后还坠了马车……可谓“出尽风头”。 这次，自然少不了她这个新晋的南圣郡主。 早有预料的周和曦在接到永昌帝口谕时，并未感到惊讶，唯一意外的是，周孝也在邀请之列。 路上，父女二人数次对视，却心有灵犀的一路沉默，直至马车驶入皇城，周孝才拍了拍闺女的肩膀，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道：“小心行事。” 周和曦乖巧的点点头，遂虚扶着父亲下车。 国宴如去年一样，仍旧设在麟德殿。 若说变化，大抵是大周这方少了萧皇后、太子、寿王、太后等面孔。西凉那方，巴布赞长胖不少，从郡主晋升公主的南笙比几个月前的打扮更富丽堂皇了。 西凉使团专门为永昌帝带了个歌舞团，周孝父女落座时，大殿内异域风情正浓。欢快活泼的西凉琴、鼓奏的正响，大殿正中央，衣着奔放、绚丽的西凉舞娘们正卖力的表演西凉“魔舞”。周和曦瞅了一会儿，看不懂章法，确实觉得“群魔乱舞”。 但这并不妨碍在场勋贵权臣“欣赏”的目光，毕竟，在这些男人眼中，这群跳舞的娘们儿实在太奔放了。 一曲毕，永昌帝踩着点儿入场，大礼之后，众人依次落座。 大相巴布赞携西凉使团首先向永昌帝表达谢意，且一再表达西凉女王的敬仰、尊崇之情，这姿态放的，比左贤王在位时低太多。永昌帝心情无疑绽放的花儿一般，脸上堆起的笑容久久未散，连请巴布赞等众入席。 之后，早有准备的宫女、内侍鱼贯而入，美食佳肴很快摆满桌案。 在周和曦看来，麟德殿的国宴吸引之处，也就这点吃食了。 面对大周皇室精心准备的美食佳肴，巴布赞自然举杯赞了又赞，永昌帝又客气一番，气氛正浓，忽听殿外内侍高喊，“大长公主到！晟王到！” 不多时，众人便看到这对姐弟联袂而来。大长公主打扮的明丽动人，盛装出场，华贵大气，她一手微微落于晟王轮椅之肩，踩着与轮椅同调的节奏。晟王今日穿了一身紫金华袍，面如冠玉，锋芒收敛，他坐的笔直，双手轻轻拨动车轮，与大姐一起，缓缓驶入大殿。 姐弟一出场，大殿立刻增辉不少，美艳的歌舞团瞬间失色许多，永昌帝等众起身相迎。 从辈分上讲，二人一个是他的大姑姑，一个是他的叔父，自然要礼遇。但更为关键的是，俩人在皇室的地位，举足轻重。晟王就不说了，无论于皇室还是臣民，都是天神一般的存在，而大长公主，是太宗皇帝的第一个孩子，出生时，举国欢庆。这些年，她缠绵病榻，命运坎坷，身为子侄，永昌帝也是揪心的。记得大姑姑大病初愈的消息传至内宫，他立刻前去探访。 当静和大长公主如春日盎然一般的容颜露出来时，他惊的几乎跌倒，回来的路上啧啧称奇。 当即生出一个念头，有生之年，一定将风神谷收至麾下，哪怕不成，至少要加强联系的。恰好，这次国宴，颜神医也来了，永昌帝见到鹤发童颜的颜冀，立马思索眼下是不是一个好机会…… 大长公主与晟王姐弟的光辉太过耀眼，以至于过了好久，大家才后知后觉的看见站在晟王身后的颜冀，相比之下，鹤发童颜的颜神医，衣着素雅许多，但这并不影响他那张碾压大殿一众的绝色容颜。 三人缓缓而来，周和曦眼睛都要直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再见萧禹，她已不知隔了多少个秋。上回在御书房，她倒是见了一次，只不过当时光顾着回陛下的各种问题，而萧禹一直端坐于旁，一言不发，她也没机会且不敢去看。 这次不一样，大家都伸着脖子看三位“丽人行”，她若低头垂眸的，反而显得异常。 萧禹瘦了，发现这一点，周和曦有些难过。就在这时，目光一直平时向前的萧禹突然微微转头，恰好碰触周和曦那双清澈、微微湿润的眸子，那一刹，周和曦只觉周围空气都凝固了。 星子一般的眼睛原本温和平静，碰触她眸光的瞬息亮了三分，波光动荡摇曳，夹杂着惊喜、雀跃，还有一丝压抑的炽热…… 周和曦惊慌错乱的垂眸，良久，才狠狠压下如鼓的心跳，当她平息下来，萧禹已经在斜对面落座。 原本按照身份，周和曦不可能离萧禹这么近。今时不同往日，原本的侯门女一跃成为两国郡主，宴席落座的位置自然靠前许多。加之，后宫贵人缺席，萧皇后去冷宫了，李太后回万寿山了，宸妃失宠了，如今，露面的只有贤妃、淑妃、丽妃三人。 帝姬中，除了三公主、四公主，再无其他。 而周和曦，紧挨着四公主。 对面，为首的便是大长公主，紧接着隆玉公主，继而晟王。颜冀被安排在晟王之下，可见皇室敬重。再往下，便是以巴布赞为首的西凉主要使臣。 诸如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以及众大臣们，则比较靠后了。而像周孝这样的侯门爵爷，离的更远。 “晟王殿下。”巴布赞笑意绵绵举杯，且毕恭毕敬的走到萧禹面前，“臣敬您。” 对此，众人谁也没感到意外，西凉敬重萧禹没什么好说的，原因很简单，被打怕了。 第413章 霸道撑腰 霸妃吃天下正文卷第413章霸道撑腰永昌帝眉心一跳，风神谷一直是一块神秘的风水宝地，更令人神往的是北冥风与颜冀那通身的绝妙医术。如果放在从前，他只会认为那些活死人，肉白骨的医术只是传说，但是，他大姑姑从前什么样儿如今什么样儿，不言而喻吧？ 让他没想到的是，周和曦竟与风神谷的关系这般好。若非如此，颜冀也不会亲口相邀，要知道这么多年，纵然是他们皇室人员，也从未有人得到过风神谷的邀请。 虽然，周和曦已经习惯自己的“招黑”“吸睛”体质，却没想好措辞，暂时不准备开口，也巧，南笙公主在这时笑道：“这有何难？我可以陪表妹一起去风神谷游玩一遭，随后，再回西凉，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周和曦：“……” 想的够美。 “多谢南笙公主抬爱，只是我风神谷有规矩，番邦人不得擅入，还望公主海涵。” 颜冀嘴里说着海涵，面上丝毫没有请求海涵之意，那番自大狂妄就连周和曦都觉得有些过分，便起身颔首道：“多谢公主与大相厚爱！多谢颜神医赏脸！只是和曦自幼长在京城，没出过远门，也不愿出远门，还望海涵。” 听了周和曦的话，南笙公主嗔怒的脸稍稍放松。她冷哼一声，瞥了颜冀一眼，再对周和曦，语气温和道：“表妹，你姨母是真的想见见你，若非忙于平定西凉边疆，她这次指定要跟着来的。” 这话引起永昌帝等人足够重视，他们原以为西凉相邀只是面子上客套，谁知，还有这般内情……众人不由得深深看了周和曦一眼。 虽然感激，周和曦依旧坚持道：“下次姨母来周，和曦定当亲自去边境相迎！” 这就是坚持不去了。 南笙公主一再被拒，面子上十分难看，不知想起什么，忽然语气大变，极为不耐烦道：“下次？谁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就算西凉很快平定外乱，一国之王，也不能轻易离开自己的国家……表妹，你要记得，你的姨母不是寻常内室夫人，她是个王！” “再说，你们大周女子一旦嫁人便要服侍夫君，公婆，到时候，你更没空了。” 如果周和曦没听错的话，南笙公主话里话外透着对大周女子的瞧不起，不过仔细想想也能理解，西凉毕竟是女人当家的国度，女子的地位多少都会比大周女子的地位高一点。 从这个角度来说，周和曦对西凉挺向往的。 然而西凉再好，没有父母亲人，没有兄弟姐妹，不是她的家。 俗话说，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己的狗窝，她就想待在大周京城，哪里都不想去。 巴布赞连连对南笙公主使眼色，奈何没有丝毫作用，正担忧不已，萧禹冷冷道：“听公主之意，郡主非去不可了？” 萧禹的眼睛如冬日的寒潭深水，冰冷而幽深，南笙公主“腾”的脸红，连声否认，只说她母亲太过思念表妹，并无任何恶意。说完，她还拿水灵灵的大眼睛睃着萧禹，以期望晟王的原谅。 萧禹并未看她。 而是转头望着周和曦，郑重其事问她，“你想去吗？” “不想。”周和曦回的不假思索。 萧禹便道：“那就不去。” 没什么好商量的。 他放出这话，再无人敢接。 不仅如此，巴布赞还向他和永昌帝频频解释她们西凉女王的善意与思念，一再表明女王只是太过思念胞妹慕沙公主，想要见一见胞妹唯一的血脉。 永昌帝不想气氛太僵，笑着和稀泥，说来日方长，二人总有相见的那天。 巴布赞只好作罢，此话不再提。 南笙公主看看周和曦，又看看萧禹，若有所思。 而周和曦，压根没有注意南笙公主打探的眼神儿，此刻她满脑子都是萧禹方才的言行姿态，尤其是那双深邃认真的眼睛，还有，话里话外透出的对她的包容，甚至，还有几丝宠溺的味道……你想去便去，不想去，就可以不去！ 周和曦身心都火辣辣的烧，还好宴席已经开始，她便埋头吃吃吃，用美食来掩饰内心的激动。 第一次，吃进嘴里的美食，索然无味。 宴会进行一半，丝竹管弦与西凉美艳的舞蹈将刚才的不快一扫干净，殿内正其乐融融，忽然有内侍进来通禀，万寿山的太后娘娘派人给西凉大相、南笙公主送礼物，此时就在西华门外。 静和大长公主猛的将酒杯掷于桌案，萧禹则握紧了拳头。 姐弟二人听不得西华门三字，当初，忠王便是死在西华宫。对他们来说，那地方是个禁忌。 显然，李太后故意的，从万寿山下来，哪道宫门不能进？非要走西华门…… 永昌帝似乎也意识到这点，表情不悦，不过，真正令他恼火的是值此国宴时刻，番邦重臣在场，太后竟然事先招呼都不打一个便派人送礼……送的什么礼？她究竟安的什么心？ 身为大周帝王，他又不能拒绝，否则，被外臣看到他与太后不和，岂不是被千里之遥的西凉人笑话？ 上次巴布赞来周，他和李太后还母慈子孝呢…… 虽如鲠在喉，面上，永昌帝还是笑盈盈的宣人进殿，大约一刻钟，从万寿山来的内侍捧着各色礼盒，鱼贯而入，永昌帝瞧了两眼，一口气尚未松下，只见内侍的身后跟着数位打扮靓丽的女子，登时，心又重新提到嗓子眼儿…… 这些女子是来干什么的？ 赏给西凉使臣的么？ 她难道不知道整个西凉使团重要之臣全都是女人？ 带回去？ 给谁？ 女王么？ 为首的是李太后的心腹李公公，他笑眯眯的解说太后旨意，“娘娘听说大相与南笙公主携使团入京，心底十分高兴，奈何她老人家年岁已高，居万寿山修佛参道，未能亲自相迎，还望大相与公主海涵。” 巴布赞与南笙公主连连还礼。 李公公又说，太后为西凉女王选了一些小玩意，十分有趣，话毕，那些内侍将礼盒一一打开，全都是些古玩字画，机关木器什么的，永昌帝再次松口气。 巴布赞连声道谢，命人收了礼物。 众人便将目光锁定到那些打扮清丽秀气的女子们身上…… 第414章 康庄 霸妃吃天下正文卷第414章康庄这一次，李公公毕恭毕敬的对永昌帝道：“太后闻晟王大病痊愈，甚是欢喜，然念及晟王府后院无一女仆，便做主将这些女婢赐给晟王，太后说了，晟王若是看着顺眼，便留在后院打扫庭院，或伺候将来的王妃主子们，若是不顺眼，直接打发了即可。” 这波操作……原来与西凉无关，这数十位清丽女子是给晟王的。 别人都还好，唯有周和曦，心跳几乎停滞，震惊之余，再无他物。 永昌帝摸摸鼻子，内心直吐槽太后多管闲事，她一个做嫂子的又非长辈，竟莫名其妙的插手小叔子后院，晟王叔父如今身子康健，还能理不顺自己后院？虽然心中不满，却又不能当着西凉使臣的面儿落太后的脸，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道：“且上前来，朕瞧瞧。” 那些清丽女子便纷纷上前，逐个排成一排，同时抬头，永昌帝本欲象征性的扫一眼，结果就听见丽妃惊呼，贤妃、淑妃更是如此，顺其目光，永昌帝朝最右边的女子望去……这一望不得了，竟如见鬼物！ 这位女婢竟与林大小姐神似。 若是没记错的话，林静姝于数日前病逝了…… 从周和曦的角度望去，只能看见最左侧几个女子的侧脸，所以，她并不知究竟发生何事能让陛下与妃嫔们大惊失色。 “你叫什么名字？”永昌帝回神，暂时压下内心的怒火。 被点的女婢上前一步，娴静端庄道：“奴婢康庄，拜见陛下。” 神经紧绷的丽妃等人相视一眼，皆松口气，这人长的酷似林静姝，但是声音与她完全不一样……快吓死她们了，刚刚真以为见了鬼！万寿宫的那位，究竟要做什么？ 太后薄情失德，后宫妃嫔早不耐烦，何况陛下与其裂痕累累，多年母子情早被消磨殆尽，她们对她更是不满。 而今，是什么日子？ 外臣觐见，陛下大宴群臣，如此关乎脸面国体的时刻，她竟然莫名其妙的搞这一出，弄的人一头雾水不说，还弄来个与林大小姐神似的，既吓人又膈应人，那个老太太，真是越发疯魔了！ 这事永昌帝再不满，也不好发作，何况这些女婢是送给晟王的，于是，他目光殷切的望向晟王叔，心里想着，但凡对方拒绝，哪怕说一个“不”字，他立刻给台阶下，让这些膈应人的东西滚回万寿宫。 谁知，大长公主却抢先一步开口，“难得太后娘娘如此为十四弟着想，真是瞌睡人遇上枕头，我正准备帮十四弟梳理后院呢，真是巧，巧！阿禹，还愣着干什么？” 面无波澜的萧禹微微垂眸，漫不经心道谢，算是收了那些女婢。 而周和曦，也从旁边三公主、四公主的窃窃私语中弄清那个叫康庄的女婢有何“神通”，她竟生的与林静姝八九分神似……若是没听错，压低声音的四公主方才就是这么说的。 记得林静姝是上元节后病逝的，玛瑙告诉她时，她还唏嘘了好一阵子。 李太后想干什么？冷不丁的为何要赐人给萧禹？为首的又和林大小姐神似，单单是膈应人吗？ 林静姝当初可是做过准太子妃的人…… 周和曦脑子乱糟糟的，就听见大长公主那番话，以及萧禹的顺从，那一刹，她的心跳又不见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理智一直在念叨，和她无关，和她无关，然而，她的心就是忍不住抽抽。 说痛也不是痛，说麻又不是全麻，那是一种木木的，闷闷的，怎么也说不出口的感觉。 后半场，周和曦一直保持着吃的节奏，生平第一次，更是尝到味同嚼蜡的滋味儿。她嘴上吃着，耳朵接收着众人的私语，其中，三公主、四公主的议论声最清晰。 一个说，“瞧见没，皇祖母这是当众打晟王叔祖的脸呢，我真没想到，她敢当着番邦外臣的面儿这般做，且毫无预兆的……” 另一个道：“谁说不是，那贱婢像谁不好，偏偏像林静姝，一个作废又死掉的准太子妃，多不吉利……我没想到的是，大姑祖母竟然接了，晟王叔祖也没意见……” “估计，当着番邦外臣的面儿，不好不给皇祖母面子。” “恐怕不止这么简单吧？你没瞧见父皇当时的脸色，但凡晟王叔祖说一个拒绝的字儿，他都会帮着推掉……” “……” 接着，周和曦又瞧见对面的巴布赞与南笙公主交头接耳，俩人似乎为晟王后院空空，无一女眷感到惊奇。后来，貌似又四处探听康庄婢女的特别之处…… 当宴席结束，周和曦走出大殿，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的空气，人已经冷静下来。不远处，周孝正在等她，于是，她加快脚步朝父亲走去，表情还很轻松。 周孝却低询，“晟王帮了你大忙，待会儿要不要到他跟前说一声谢？或者，爹爹替你说也行。” 周和曦摇摇头，“晟王不拘小节，不会在意这些的。” 她本来准备宴会结束，亲自跑到萧禹面前道谢，天知道当时她如何给自己鼓气的，甚至，她将每一句话，每一个说辞，萧禹的每一个反应都设想的近乎完美……不过，现在都用不到了。 周孝觉得意外，但是并未从闺女脸上瞧出什么。 待二人出了宫门，上了自家马车，周孝却突然道：“曦儿，若心里难受，就趴在爹爹肩膀上哭一哭吧。” 周和曦惊觉，泪花几乎涌出，不过，还是被她咽了回去，周孝长叹一声，“爹爹不是傻子，什么事都瞧的明白，你心中记挂着……” “李韧，走吧。”周和曦扬声打断，显然，不愿听周孝接下来的话。 “郡主，有人来了……” 父女二人尚未来得及问是谁，对方已然走至马车下，恭敬道：“南圣郡主，大长公主请您至马车一叙。” 是黎光，大长公主的贴身丫鬟，也是心腹。 周和曦与父亲对视一眼，下了马车，大长公主的马车就停在对面，周和曦诽腹着走了过去…… 第415章 受刺激 霸妃吃天下正文卷第415章受刺激黎光打开车帘，扶周和曦上去。 车上，大长公主正抱着暖意融融的香炉失神，她慢了一拍才意识到周和曦进来了。落座后，大长公主亲切的拉起周和曦的手抱怨，“你可有日子没去我府上了，上元节夜，我本欲从万寿山下来再邀你们姐妹来府上喝杯茶，谁知，偏偏发生那等事儿……”接着，她又问周和曦晚宴吃的好不好，冷不冷之类的。 她态度亲切，明艳动人，让人忍不住亲近。 只是，她东拉西扯，说了诸多，让人摸不着头绪。 周和曦正纳闷儿，她突然吞吞吐吐问道：“你可知，那死去的林大小姐……与晟王究竟有何牵扯？” 这问题，周和曦不知从何回答。 “我听说，有一日，晟王被林静姝堵在了醉仙楼，哦，和她一起的还有那个……辅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对吧？究竟怎么回事儿？” 冷静之后，周和曦便对大长公主的话产生深深质疑，凭对方手段，既然知道醉仙楼那档子事儿，就应该查的一清二楚，没道理一知半解。从前，她一直以为大长公主手段孱弱，渐渐地却发现，她并非手段孱弱，而是缠绵病榻多年，有心无力。 当年，她凭一己之力拉忠王出泥淖，从太宗手上救回忠王一命，后来，又亲自将年幼的晟王送进军营磨练，如此坚毅不拔的心志，非常人所有。 而今，刚脱离病榻的她一出手便重重打击了太后与隆玉公主，太后被逼回万寿山，无法再继续上蹿下跳于后宫，而一心维护大周皇室的隆玉公主更是深受打击，据说，丑闻发生时，她捶手顿足，懊恼的好几天不肯出门。 今晚的国宴上，向来爱出风头的隆玉公主全程一言不发，被大长公主的气势压的死死…… 周和曦不知道大长公主打什么主意，只老老实实将当日之事照实陈述，说完补充道：“殿下当时已经说明，当年上元灯会，救下林大小姐的并非他，而是另有其人，只不过林大小姐误以为是晟王殿下。” “呀，倾慕多年，一朝得知真相，应该很难受吧？” 周和曦点点头，“后来，林大小姐都没等孟夫人，冷不丁的跑了出去。” “如此说来，太后娘娘还真是别有用心，那个叫康庄的，与林静姝很像吧？”大长公主突然转了话题。 周和曦心头一震，恭敬答道：“不是很像，若非林大小姐唇下无痣，而康庄唇下有一颗米粒大小的美人痣，我几乎以为是同一人。” 当时，康庄转身退下，被周和曦死死盯住，她唇下那颗精致的美人痣被瞧的一清二楚。 “竟这般邪乎？”大长公主若有所思，顿了顿又道：“太后娘娘的心思真是越发让人看不懂了。不过，这样也好，晟王府像个百兽笼，平时连只母蚊子都飞不进去，实在不像样子。不怕你笑话，有时候我都在想，晟王是不是压根不喜欢女子……”说着，大长公主捂嘴笑了，丝毫不管周和曦不自在的尬笑。 “我瞧那群婢女颜色尚可，就先留在晟王府后院吧，就算晟王不感兴趣，当成走动的花瓶儿也是好的。” 周和曦依旧尬笑。 大长公主又拉她手再三嘱咐，有空一定去府上看她，周和曦尬笑着答应，下车时，只觉嘴角都僵了。 周孝急急奔来，连问周和曦，大长公主说了些什么，某女皱眉，傻傻自语，“说了什么呢？” 她真不知道！ …… “黎光，将南圣郡主接下来的行踪给我盯紧了。”半路，大长公主突然掀了帘子，黎光知其意，立刻应下，“郡主那边一直有人盯着呢，奴婢提前给李韧打了招呼，他说只要郡主没危险，别的他一概不过问。李韧的命，当初是您救下的，您且放心，他不会多嘴多舌。” 大长公主扬起嘴角，摇头笑了，须臾，又长叹道：“我真是为这对小冤家操碎了心，要两边安抚，又要制造机会，弄个英雄救美之类的……” 黎光抿唇笑着反驳，“您方才的行为，可不像安抚。” 大长公主盯着黎光认真道：“光安抚也不行啊，得时不时刺激一下，知道痛才有行动。” “您说的对，方才我瞧着郡主一直尬笑，面部十分僵硬，估计表面听您说着，心都不知道飘哪里去了。主子您说，接下来她会不会主动向晟王殿下靠近？奴婢可记得，俩人绝交后，某一天，郡主中邪似的一口气冲进晟王府，似乎忘记绝交的事儿。” “所以，接下来要看清慧的了。” “那奴婢要不要通知清惠郡主一声，让她提前出关？” “不用，她若是知道晟王府住进一群婢女，还是李太后赏的，比谁出的都快。” 黎光点点头，就听见大长公主愤愤然，带着几分孩子气数落开来，“多大人了，竟还搞什么绝交，一个搬出来，一个还信了，俩人都是一团孩子气。” 黎光抿嘴笑，心里诽腹，还说别人，您不也是动不动孩子气？ 就在这时，路边有一辆原本停着不动的马车，忽然动了起来，且飞快离去，惹的黎光警惕起来，立马吩咐身边人去查。不多时，底下人回来禀告，方才过去的是辅国公府的马车，黎光纳罕，“怎么没有徽标？” 大长公主撂了帘子，“今晚辅国公怎么出门的？” “哦，骑马。宴会一散，他便急急出宫，这会子怕是早到家了。” 这么说，方才马车上的人，不是辅国公。 会是谁呢？ 黎光对手下人的打探很不满，正想派二次，却被大长公主拦下，没多大意义的事儿，无需多举，之后，马车加快速度，朝大长公主府飞奔而去。 …… 如黎光所言，辅国公早就回到府中，此时正在内室与秦氏说着国宴的情况，听闻李太后荒唐的举动，秦氏忍不住捂着胸口，心底直叫苦。他们家究竟造了什么孽，竟然和这样一个荒唐的老妇人走的很近！ 且这么多年过去，辅国公亲近李太后在京城早成了既定事实，纵然他们这会子想脱身，也不得章法。 辅国公连声叹气，想起迄今被困在万寿山的姐姐，嘉贵太妃，不由落泪。 恰在这时，丫鬟在门外通禀，“夫人，世子夫人回来了，奴婢已经探明，她哪里都没去，就守在中心大街上，眼见宜安侯府的马车来了，才急急赶回来，奴婢并不清楚其中缘由。” “知道了，退下吧。”秦氏眼中晦暗不明。 第416章 针锋对麦芒 “孟氏又出门了？”辅国公面色铁青，语气颇有指责秦氏没把人看住的味道。秦氏更气了，“有内侍传旨说太后要见她，我能拦着不成？这些日子往宫里跑的忒勤，套了几次话每次都给我打马虎眼，愣是不知道她究竟要干什么，对方是太后，我总不能去盯太后吧？如今，她搬去了万寿山，我以为孟氏能消停一会儿，谁知……” “那也不能任由她胡闹！”辅国公语气更为严厉，“妇人之见！” “难道你不知现在陛下与太后不和？表面上太后搬回万寿山颐养天年，实际上是被逼走的。找个由头赶快把孟氏拘家里，她若不听，还送回孟大学士府好了。”现如今，孟昭的日子也不如从前风光，自打宫变之后，陛下最看重的是谢瑾与隆玉公主，孟昭虽然头上仍顶着一品大学士的头衔，实则权力被大大架空。 当初，因林家之故，孟昭与太子走的很近，太子被废，陛下虽然没有迁怒，心中到底厌了孟昭，依他之见，孟昭被收拾是早晚之事。 “公爷说的是，还请公爷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些事的。”多年生活经验，辅国公越是气头上越需要身边人服软，秦氏早摸的透彻，何况她本对孟氏寄予厚望，虽然一次次希望带来的总是一次又一次失望。 说起来，孟氏真是个扫把星，靠山山倒，靠水水枯。当初，她与林家交好，林家大小姐一跃成为准太子妃，她以为能跟着沾点光呢，谁知，一夜之间，萧皇后入了冷宫，太子被废，林家成为人人唯恐避之不及之地。 她借助几个妾室刚给孟馥雅一点颜色瞧，谁知对方又不吭不喘的攀上了太后，后来，孟氏被太后频频召进宫，她以为辅国公府的希望又来了，谁曾想李太后也是个靠不住的…… 孟馥雅就是个晦气的扫把星！ 辅国公前脚走，秦氏后脚便命人将孟馥雅叫至跟前，急不可耐的责问道：“太后究竟叫你去万寿山做什么？怎么这么久？” “母亲，这些问题，恕儿媳不能回答。您知道的，事关太后，儿媳不好随意泄露。”孟馥雅不卑不亢，落在秦氏眼中却是十分的张狂，林家倒了，太后被赶了，孟家衰败了，这个贱人竟还敢这么跟她说话！ 哪来的底气！ 但孟馥雅就是这么个臭脾气，秦氏忍了又忍，语气稍稍缓和道：“据说，今日国宴之上，太后突然派人给西凉使团送了礼物，顺带着，赏了晟王十多个婢女，其中有一个名为康庄的，长的神似林大小姐，你可知，那康庄的来历？” 方才听国公爷说这件事时，秦氏眉间一跳，心也砰砰狂跳不止，林大小姐才殁了没几天，太后弄个与她神似之人送给晟王，究竟几个意思？不止她，就连辅国公也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这事？”孟馥雅神色惊讶，“儿媳并不知，母亲可亲眼见了，长的真的像静姝吗？”话未完，竟落泪了。 秦氏：“……” 这个孟氏！就是个油盐不进的！ 她冷脸多久，孟馥雅就低头垂泪多久，秦氏心中一冷，眼放寒光，“我又没参加今晚国宴，又如何亲见？不过，今日宴会，后宫妃嫔、王公贵胄、内外之臣全都在场，亲眼所见，假不了。你若想瞧个究竟，改日去晟王府内院瞧瞧好了。” 孟馥雅知道秦氏在嘲讽她进不去晟王府的大门，不过，并不生气。她进不去，秦氏又能进去了？ 和她一样走投无门，她都懒得嘲讽。 秦氏一拳又打在棉花上，心中火气憋到极点，花费好大力气才压下，冷静下来，眉眼一跳，使出杀手锏，“晟王府的门难进，满京城都知。我倒有个法子，不如你哪天逮了机会去求一求南圣郡主，她现在可是天底下最受宠之人，两国之郡主，放在历朝历代也没有的事。说起来，我都羡慕她了，倾国之貌、满腹才学、身份尊贵，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哪个她没占了？啧啧……那宜安侯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在秦氏提到周和曦的一瞬，孟馥雅眸子便淬了毒汁一般阴冷，暗道秦氏为了对付她，脸都不要了。既然对方不要脸，她又为何要给她留脸？ 孟馥雅故作平静回道：“母亲说的是，那周大小姐的确今非昔比。可惜，原本这样的好运该落到辅国公府的，若是当初寒凌没有与宜安侯府退亲，而是娶了那周大小姐，国公府前途未可量不说，寒凌至少多了个两国郡马的头衔。” 孟馥雅戳了秦氏心底的隐痛，差点跳脚。 贱人！我儿与宜安侯府退亲因为谁？当初，是谁在其中横插一脚？得了便宜还来她这里卖乖！秦氏气不打一处来，皮笑肉不笑道：“这算什么可惜，琴瑟和鸣与荣华富贵，只能选一样。好在你与寒凌情深厚重，日子和美，我与国公爷很是欣慰。”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且下去歇着，腊梅月份大了，孩子闹腾，每晚都休息不好，我去偏院瞧瞧她。” 孟馥雅面若寒霜，连掩饰都不肯了，什么琴瑟和鸣，情深厚重，成亲七月，妾室有三，那个叫腊梅的小贱人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腊梅由母亲亲自照看，定然会为世子平安诞下麟儿，我就不打扰母亲了。”孟馥雅闭了闭眼，起身告辞。 望着那故作坚韧的背影，秦氏痛痛快快舒了口气。 她早就想给孟氏一点颜色瞧瞧，今晚出了这口恶气，真真痛快！对于这种不知天高地厚之人就该很戳心窝，哼，还以为自己有大学士府、林家撑腰呢！ 至于太后，瞅她越发疯狂的行径，恐怕将来连累嘉贵太妃，不行，得找个机会给嘉贵太妃通个信儿，让她寻机离了万寿山…… 秦氏痛快，孟馥雅也很痛快，秦氏自以为得了便宜，实际蠢到家了。嘉贵太妃已经病入膏肓，只剩挨日子，太后封锁消息，恐怕嘉贵太妃至死辅国公府都不会知道，这唯一的靠山一倒，辅国公府便如浮萍一般，可笑秦氏居然还拿内宅那一套手段在她身上做筏子，天真幼稚的可以。 广寒凌那个薄情寡义的，她早在心里丢弃，秦氏以为他还能伤到她不成？ 第417章 盛装 没等周和曦登门大长公主府，清惠郡主的请帖已经来了，她纳闷的是，原打算闭关两个月之久的郡主怎么说出来就出来了？不过，收到请帖的她，还是很激动的。说起来，她已经有数月未见到清慧了，年前，她去隆玉公主府门前接她，只走了半道儿便因萧禹之故，匆匆逃离，再后来，她虽然去了晟王府一次，也只是天真的想要见到萧禹，和他说说掏心窝子的话…… 可惜，没能成功。 也没见到清惠郡主的面儿。 当晚，周和曦便让丫鬟们细细准备次用的服饰、用品。第二天一早，她对镜隆重打扮一番，雪白的肌肤擦了香粉，又抹了胭脂，白里微微透红，像一朵花心微醺了的白牡丹。那人的樱桃小口不仅涂了口脂，还擦了色，两瓣柔唇立刻变得香艳非常，让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金玲给她梳完头，灵巧的挽了个随云髻，询问主子佩戴哪头面时，周和曦毫不犹豫的选了红宝石嵌金簪花头面，这头面不仅看起来隆重，戴着也不轻。平时，类似这种头面，周和曦看都不看的。 不过，这头面无论气质还是配色，都与周和曦的妆容、服饰贴合匹配，金玲将头面给主子戴上后，眼睛都直了。 她家大小姐本就生的国色天香，稍稍打扮一番，牡丹也失了色，如此，还让别人怎么活啊。 “郡主，四小姐来了。”门外丫鬟通禀。 话音刚落，帘子被打起，周和月一改往活泼好动的劲儿，安安静静的进来了，“大姐，要出门吗？” “嗯，清惠郡主邀我赏花。” “大姐，你今天真……真美。”周和月突然呆住，眼睛里满是惊艳。 周和曦莞尔一笑，伸手去捏那呼呼的小脸儿，“乖乖在家，无聊就去逗团子，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周和月抿着嘴，抗拒着，小脸儿依旧被大姐捏了一把。 出了院门，玛瑙笑道：“今的四小姐与以往很不同。” 周和曦点点头，未语。不是四妹在她跟前变了，所有妹妹都变了。她现在的份比以往添了诸多尊贵，边人的态度有所变化也是正常，周和曦很平和的对待这种变化。 她心里清楚，自己还是原来的自己，对待至亲至之人，该怎么疼还怎么疼好了。 “也好，唬一唬那个子跳脱的人，也是意外之喜。” 她嘴里的子跳脱的人自然指周和月，这些年，继母在四妹上没少花心思，奈何四妹子活泼，有名的话匣子，责骂吧呵斥吧，总是前脚记住后脚忘。 玛瑙抿嘴偷偷笑了笑。 早的晨还是有些微寒，下车后周和曦不由自主的将大氅收了收，抬了眼。朱门紧闭，大红描金灯笼随风微微摇曳，她已经很久没来这里了。 双脚刚踏上台阶，紧闭的朱门便开了，来迎的是晟王府的刘大管家，后领着一众小厮，众人给周和曦行礼问安，之后，刘大管家告诉她，清惠郡主已经在澄心湖的小阁楼上摆了早宴，正等她入席呢。 来晟王府用早餐，是俩人一早约好的。不过，周和曦本以为要在清惠静修的别院用早饭的。两个小厮抬了软轿，刘大管家打了帘儿，周和曦由玛瑙搀着坐了上去。澄心湖位于晟王府西北角，从格局上讲，几乎在王府最后院，与正门离的太远，若是步行过去，至少要小半个时辰。 入二门后，周和曦撂了帘子，玛瑙知其意，压低声音道：“奴婢瞧了，没有看见那些婢女。” 周和曦瞅玛瑙一眼，半心虚半羞涩，这样的大小姐，玛瑙觉得可的紧。她不动声色的环视一周，又低声道：“或许她们被安排在了正院伺候下也说不定。” 周和曦立刻撂了帘子…… 玛瑙捂着嘴偷笑。 澄心楼就在澄心湖旁边，下了轿子，周和曦远远就看见小禅娴静的立于朱色圆柱旁等候，待她人影一现，小禅立刻上前行礼，遂引着周和曦上了二楼。和从前一样，清惠郡主边只有小禅一个伺候。 一素袍的清慧，头发肆意的挽了个丸子，插了根低调内敛的白玉兰簪，与周和曦的盛装精容形成鲜明对比。如往常一样，周和曦快步上前与其行了个隆重的福礼，清慧会心一笑，以同样规格的道礼还之，“坐吧，早饭吃锅子。” “都好。” 多未见，清慧还同从前一般，在她面前恣意流淌自己的绪，周和曦却与以往不同。虽然，清慧不曾明言，她心里却明白，因为萧禹之故，清慧心里对她是有怨气的，至少，是不满的。 唯一的依据便是上次她匆匆来晟王府见萧禹，萧禹未见到，清慧居然也没见她，可见，她恼了她。 落座后，清惠郡主摇头叹气，“可是，我现在又后悔了。” 什么？ “我的羊锅子怕是要污了你这倾国倾城的盛容。” 周和曦：“……” “我觉得无碍，毕竟吃锅子用的是嘴。” “噗……”清惠郡主笑的不能自已。 良久，她注视周和曦由衷赞道：“你可真美，连我都移不开眼了，别人，可怎么办……” 周和曦的脸“腾”的红了，微微垂眸，仿佛一朵晕开了的国色牡丹，正寻思怎么回答，又听对方道：“只是，比以往清瘦了些。” “我舅舅，也清瘦不少。” 空气瞬息凝固了。 直到楼梯传来脚步声，周和曦方才回神，小厮们架来桌椅板凳并腾腾的锅子，新鲜的蔬果食材躺在精致的白瓷碟中，一溜儿排开，锅底已经开了，小禅拿起公筷捡每样菜夹了些，撂进锅子里…… “我听说，北冥老神医来了。”周和曦心不在焉的往碗里加着调料酱汁儿，认真找话题，“他老人家要在晟王府住上一段子么。” “嗯，这个自然。除了晟王府，他也没地方去。吃芝麻酱么？” “吃。” 周和曦伸手接过盛着芝麻酱的白瓷碗，就听清惠郡主突然道：“他来给舅舅医腿。” 第418章 绽放 霸妃吃天下正文卷第418章绽放捧着白瓷碗的手微不可察的僵硬在半空，北冥风过来给萧禹医腿？ 当然，他是神医，萧禹有腿疾，这本没什么，周和曦疑惑的是，怎么这个时候医治…… “当年，北冥神医赶至舅舅身边，那双腿便错过最佳医治时期，老神医怕医术不精出了更大的岔子，不敢医治，舅舅那双腿便耽搁至今。这些年，老神医隐居风神谷潜心研究医腿之术，终于找到了一个法子，虽有风险，他与舅舅都想一试。” 周和曦心里更凝重了，“假如，假如……医治不好，会有什么风险？” “两条腿算是彻底废了。舅舅现在膝盖之上好歹还有些感觉。” 这一顿饭，周和曦吃的非常不是滋味。不单单是萧禹的腿之故，还有全程清慧的沉默寡言，她与萧禹之间的纠葛，清慧未提丝毫，若说她不知内情，周和曦一点也不信的。 早饭毕，俩人沿着澄心湖走了一段，清惠郡主便推说回别院禅修，让她在晟王府自便。 这便是送客的意思了。 周和曦笑着与其辞别，象征的沿着澄心湖继续走了走，便吩咐玛瑙准备回府。主仆二人慢悠悠的沿着原路返回，行至澄心亭，忽而发现湖的对岸，身着玄色锦袍，披着银狐大氅的萧禹正静静的盯着她。 周和曦心中登时慌乱起，萧禹什么时候来的？她竟没有注意。那么，她现在是该绕过湖面与他行礼，还是站在这儿打个招呼，行个礼就好了？ “主子，要过去吗？” “往东走有桥，不过绕的有些远，恐怕要好一会儿才能走到殿下跟前。” “看殿下的样子，也没招呼您，不知道贸然过去合不合适……” 话未完，只见主子已经微微屈膝，含笑与晟王行礼，玛瑙立刻跟上。 周和曦不太清楚玛瑙说了什么，只知道萧禹一直盯着她，虽离的远，却依旧盯的她脸上火辣辣的烧。她郑重而优雅的行完礼，朝前走几步，手扶凭栏，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如秋水一般的眸子含情带羞，却又大胆而直白的去迎接对方的视线。 这时，周和曦看见萧禹笑了，开心的像个孩子，他本就面冠如玉，绚烂迷人的笑容，让他的眼睛如星子一般熠熠生辉。玛瑙盯了盯晟王，又瞅瞅自家主子，福至心灵，悄悄退后。 周和曦突然间心生无限勇气与力量，让她想要迫不及待的跑到他面前。 她左右瞧之，发现周围并无桥梁。这里的湖面虽然是最窄的，然伫立在东西两边的石桥都离的很远。然而这一刻，她已经忽略远近，心中唯一的念头让她雀跃不已。 玛瑙正红着脸瞧“好戏”，忽然就看见自家主子大步“飞”了起来，像只欢快的小羚羊朝东边的石桥跑去…… 对岸，当周和曦“起飞”的瞬间，萧禹整个人止不住激动起来，像个毛头小子，举止全没了章法，后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双手一用力，快速拨动车轮，也朝东边的石桥“飞”去…… 到底周和曦快一些，当她气喘吁吁跑到萧禹面前，恰好下了石桥。因跑的太快，她气息不稳，额头、鼻梁出了细汗，鬓角的发丝也有些凌乱，但这对她那张漂亮的面孔无任何不好的影响，恰恰相反，不稳的气息，微醺的脸颊，凌乱的发丝，不知不觉的给她添了几分妩媚之色。 “殿下……”她稍稍平息了呼吸，思维僵硬的主动告知萧禹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说完，又主动交代她与清惠郡主在哪里用了饭，吃的什么……萧禹全程一言不发，待她说完，思维断层了一样，突然不知说什么，咧嘴又笑。 这次，她笑的又甜美又可爱，还有些憨憨。 萧禹嘴角微微翘起，目光大咧咧的缠着她，周和曦便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她一会儿低头，一会儿抬头，脸红的像个熟透的红苹果…… “对了，殿下，怎么就您一个人在这里？”脑子灵光一闪，周和曦迫不及待抓住这个话题，唯恐慢一会儿又找不见了。 “刘武就被颜冀叫走了。” “哦。” “……” “那您，早饭用过了吗？” “嗯。” “我听郡主说，北冥……” “过来……” “嗯？”什么？ 萧禹突然冲她招手，周和曦懵懵的，走近两步，那只大手却未停下，直到她走至他跟前，再没路了。 “头发乱了。”话音尚未落地，手已飞快的将那缕凌乱的发别到周和曦耳后，温热的指若有若无的碰触到她的脸颊，使她浑身僵住……大脑一片空白的周和曦已经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理智稍稍恢复后，已经像个兔子一样跑到石桥中央了，她猛的惊觉自己这样逃了是否太过失礼，脚步戛然顿住，回眸一瞥，萧禹笑的狡黠又暧昧，周和曦又觉得失礼的是萧禹而不是她，便“嗖”的一下，一阵烟似的溜了。 向来吃的好睡的香的周和曦夜里失眠了。 第二天顶着青眼起床时，满脑子依然是澄心湖岸的一幕幕，萧禹的笑容，萧禹的声音，萧禹那轻浮却不让人讨厌的举止，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浮现，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郡主怎么了？”金玲小声问玛瑙。 玛瑙摇头，嘴里却道：“郡主昨天见到晟王殿下后，便这样了。” 周和曦故意咳了咳，两个丫鬟的话就当没听见。 刚用完早饭，周和月又来了，和昨日相比，除了安安静静的，眼圈还红了，似乎哭过。周和曦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忙拉着四妹的手问发生何事，周和月咬了咬唇，憋了又憋，哇的一声哭道：“大姐，我不想找婆家。” 呃……怎么回事儿？ 抱厦主动回道：“这两天府里来了诸多夫人，一个个来了便拉住四小姐夸个不停，夫人还收了许多请帖……” 原来是有人看上她四妹了，说起来，这不是什么坏事，一家有女百家求，若是能从中挑选个好人家，过两年待四妹及笄，亲事一定，母亲的一番心事也算了了。 “大姐，我不想嫁人。”周和月抹了一把泪，认真道：“嫁人有什么好，要伺候男人，又要伺候公婆、姑子，动不动就要被立规矩，成天琐事家务事一大堆，连个饭都不能好好吃。” 周和曦：“……” 第419章 求亲者 四妹竟然有这么重的恐婚症，周和曦很吃惊。不过，她说的那些情况在周和曦看来，完全可以避免，劝道：“那就找个公婆不会随便立规矩，夫君知冷知热，小姑子、大姑子都懂事的人家，天底下的好人家那么多，至于愁的落泪？吃饭这件事更不关婆家了，难不成咱们家少你的饭吃才将你嫁出去？到时候，你有娘家有陪嫁，想吃多少便吃多少，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谁敢管你？” 周和月眨眨眼，长长的浓密的睫毛抖了抖，甚是可爱。 她完全没想到还能这样。 周和曦便点她鼻子“骂”她没出息，为这点子事也值得落泪，并且，她向周和月打包票，有关她的婚事，母亲与祖母绝对不会随便定下，她们家和别人家向来不同，但凡儿女婚事，绝不会不过问儿女心意便直接定下，更不会与利益什么的划对勾。 不说别人，就说老二，当初给她定亲时长辈们也是先征求老二的意见，待她点头，侯府才接了杨家的聘礼。 周和月彻底放下心来，又为刚才的狼狈感到害臊，便强行辩解，“本来没事的，都是娘，一大早又数落我，话说的非常难听，我一气之下和她吵了两嘴，娘竟然要打我，我就跑出来了……” 周和曦：“……” “你呀，怎么说你才好，多大的人了还和母亲顶嘴？打你都是轻的，要我说，该押去小佛堂关两日，走走走，随我一起去给母亲赔礼认错。” “我不去，好姐姐，亲姐姐，别……” 周和月开始以为大姐在开玩笑，后来发现对方再认真不过，就怕了起来，不管不顾的像个赖皮哈巴儿抱住周和曦的大腿，一副你就是拖，我也不走的架势，让人看了十分无奈。 这家伙好说也过了十三岁生辰，个子随爹，长的高挑，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大姑娘了，可瞧，居然还像小孩子一般撒泼打滚儿赖皮。 “周和月！你起不起？”周和曦恼了。 “你不带我去娘那里，我就起来。”周和月抱的更紧了，可怜巴巴的。 “这么逃避像话吗？母亲见了该有多伤心、失望。” “我没有……”周和月快哭了，“娘现在气头上，我不敢。” 这不还是逃避！ 姐妹正拉扯，杨嬷嬷突然打帘进来，屋内的情景骇了她一大跳，看清后立刻把周和月扭了起来，严厉道：“四小姐！你怎么敢这样对郡主！这，这成何体统！” 杨嬷嬷是杨氏的乳娘，平时杨氏都敬着，周和月在她面前更不敢说什么。 “嬷嬷，没事。四妹和我闹着玩儿呢。” “郡主，您就是太疼她了。”杨嬷嬷见周和曦并未生气，况且周和曦疼爱四妹都是众所周知的事儿，便收了戾气，温声劝道：“四小姐，您是个大姑娘了，别再惹夫人生气啦。” “我娘，还气着么？”周和月怯怯的，像个猫儿一样藏在周和曦身后，老嬷嬷又板起脸道：“夫人气的早饭都没吃，旁人怎么劝都没用。” “后来，老夫人派人来请，这会子在沁竹苑呢。” “是谁来了么？”周和曦问道。 杨嬷嬷便笑道：“是长信侯夫人。”说完，还瞟了周和月一眼。 周和月身子一僵，这几天的经验告诉她，长信侯夫人突然登门，十有八九和她有关，顿时心中哀嚎不止，她怎么这么倒霉，竟成了众人“撕扯”的对象！ 周和曦纳罕，这么多年，宜安侯府与长信侯府的来往仅限于红白事，重大节日，即便来往，也都是面子上的事儿。两府女眷从未有过私下交流，譬如茶话会，赏花会什么的，从来没有过…… 年前，她及笄，继母替她撑场面，特意跑到长信侯夫人傅氏那里请她做全福人，傅氏也很给面儿，当场就应下，为此，他们全家上下都很感激。只是，打那之后，两家又恢复从前的样子，过年时也还是像往年那般互相送了节礼。 “郡主，老奴猜测，待会儿四小姐恐怕还要去见见长信侯夫人，可四小姐现在……” 周和曦明白杨嬷嬷的意思，笑道：“嬷嬷放心，四小姐在我这里梳洗换装，等下，我们一起过去与祖母请安。” 杨嬷嬷这才满意离去。 有周和曦相陪，周和月多少生了点底气，别的不说，就一点让她心安，那就是只要大姐在场，娘无论多气恼，都不会训斥她。至于别的，唉，走一步算一步吧。周和月颇为苦恼的鼓着腮帮子，那小脸儿原本就有两团婴儿肥，眼下更可爱了。 姐妹刚收拾妥当，沁竹苑那边已经放话，孙老夫人请她们姐妹过去。 不止她们二人，除了二房的周和雪不在，东西两府的女孩儿凑齐了。沁竹苑自然一派欢笑温馨场面，傅氏十分擅长言辞，把宜安侯府的姑娘们好一阵子夸赞，惹的孙老夫人笑声连连。 明眼人都能瞧出，这一次的长信侯夫人与上回相比，热情许多，甚至，笑语绵绵中多了些奉承之意。 茶过三巡，傅氏才起身告辞，孙老夫人诚心诚意留她吃午饭，傅氏笑说长媳身怀六甲，中馈之事全落到她身上，家里人多，事也多，样样需要她操持。孙老夫人等人连声恭贺，并亲自把她送到二门才罢。 “祖母，我扶您回房吧？” 周和曦挽住孙老夫人的胳膊，她知道傅氏来与她们家姑娘说亲的，且十有八九相中的是和月，只是不清楚，傅氏究竟为哪家牵线。 “祖母，我也扶您。”周和月小心翼翼凑上来，心中殷切希望杨氏不出来阻拦。 可怕什么来什么，杨氏丝毫不留情面的将她揪走，“你祖母待这么久的客累了，快别闹腾她老人家。” 孙老夫人乐呵呵的回头，慈爱道：“都散了吧，祖母确实累了，就不留你们在沁竹苑吃午饭。” 周和月、周和云等人纷纷行礼告退。 然后，周和月“可怜巴巴”的被继母带走。 “嗨，四丫头那个跳脱性子哟~”入了沁竹苑院门，孙老夫人半认真半玩笑道：“也不知将来闹腾谁家去。” “她啊，别瞅长个大个子，实际上还是小孩儿呢。”周和曦遂将周和月在曦园的一番闹腾说给祖母听了。 孙老夫人哈哈笑了一路，最后叹气道：“由此看来，更不能答应与定国公世子的这门亲事了。” 谁？ 第420章 醍醐灌顶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百映康那个好男风者的事儿？二妹在她的引导下好不容易摆脱对百映康的幻想迤恋，这才多久，定国公府竟然将主意打到四妹身上，甚是可恶！ 自己家儿子什么德性难道不知？ 若非她事先知晓内幕，四妹岂不是要被他们家祸害了去！ “还好祖母对定国公府没有想法。”周和曦捂着胸口，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 孙老夫人察觉有异，立刻问她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周和曦毫不犹豫将百映康的“家底”抖落清楚，孙老夫人听的目瞪口呆，这种情况，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虽然，她从未想过要与定国公府联姻，想到今日长信侯夫人亲自登门替定国公世子说媒，内心便翻墙倒海想要回内院好好呕吐一番。 “百世子不仅在外养了男子，还频频留宿清风馆，这些若非清惠郡主亲口告知，我怎么也不敢相信的。”周和曦补充一句，证明消息来源可靠。 孙老夫人立刻冷了脸，她自然明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道理。现在的宜安侯府在许多人眼中，就算没有崛起，也是一块肥肉，谁不想上前啃一口？让她愤怒的是，定国公府将他们宜安侯府作傻子戏耍！ 长信侯夫人透露定国公夫人瞧上四丫头时她还有些纳闷，依照定国公府的地位，就是求娶她家大丫头也不为过，何况现在大丫头的亲事还没着落，定国公府为何舍了大丫头看上四丫头呢？ 当时她只是疑狐，没想到其中缘由这样腌臜，他们家长子心理有毛病，而她家大丫头身份非等闲尊贵，万一将来闹出事，定国公府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这才退而求其次，将主意打到四丫头身上……呵呵，孙老夫人暗暗冷笑，好一个定国公府，她家大丫头身份尊贵，她家四丫头就不是家里的心肝宝贝了？ 怀揣此等心思，本就是下作之流！ 孙老夫人拍拍周和曦的手背，点头道：“我都明白了，这件事我来处理。” 周和曦自是放心。 将老人家送至内室，周和曦惦记着四妹，想要告辞，祖母却拉着她不肯放行，“又想溜？自打昨儿从晟王府回来，你可都没跟祖母好好说道说道呢。” 周和曦脸红不已，小声嘀咕，“说什么？” “说说你昨儿为什么那样高兴吧，说出来让祖母也高兴高兴。” 府里好多下人昨儿瞧的清清楚楚，大小姐进门时，眼睛里的笑意遮也遮不住，老太太当时便明白七八分，心痒难耐想要知道具体的她等了大半天却等来大小姐早早歇下的消息，可把她急的……这会子逮着机会，定要好好问问的。 周和曦没打算隐瞒，只是头一次与祖母交流感情之事，有些难为情。鼓了鼓勇气，半遮掩半放开的将昨日见萧禹的事情讲完，立刻引来祖母爽朗大笑，连说，“明白了，明白了……” “祖母明白什么了？”周和曦面若朝霞，却强装镇定。 孙老夫人便慈爱笑道：“我家大丫头有着落了呗。” “祖母……” 谁知，孙老夫人又提起了周孝，“那日国宴回来，你父亲便悄悄给我讲了经过，他言，晟王十有八九还惦记着你，不然，也不会当着百官、外臣的面儿霸道的护着你，丝毫不顾及其他。” “好孩子，女子一生寻个良人十分不易，晟王待你一片深情，你心里也有他，要珍惜这段缘分啊。” 周和曦目光清澈而坚定，不停地点头。经过那么多事，她绝不肯放过萧禹了，这辈子，他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希望老天爷保佑，让北冥老神医赶快医治好晟王的腿！”孙老夫人双手合十，目光真诚的向天祈祷。周和曦认真道：“祖母，我真的不介意的。” 孙老夫人深深看了周和曦一眼，语重心长道：“任何人，都不想一辈子不良于行啊。” 周和曦脑袋“轰”的一声，醍醐灌顶。是啊，谁想一辈子做残疾人呢？一直以来，她光想着自己不介意，觉得萧禹太过在意这些，却从未想到，萧禹也想做一个健康的正常人，可以陪她跳，陪她跑，陪她走路啊…… “没事就多往晟王府串串门儿，好坏未知的日子，很难熬。”孙老夫人打断周和曦的思绪纷纷，又言，府中事有她坐镇，出不了什么岔子，大概所指与定国公府以及长信侯府“打太极”之事。 祖母亲自把关，周和曦自然一百个放心。 两天后，傅氏再次登门，第一次只是来探口风，第二次便是要口信儿了。成与不成的，宜安侯府都要给个信儿，让她这个媒人好传话给定国公府。 孙老夫人也没绕弯子，直说她家四丫头刚满十三岁，年龄尚小，又行四，若再留个三四年，定国公世子都二十了，恐怕不符合定国公夫人期许。傅氏暗暗纳罕，只觉孙老夫人的态度与前两天大有出处。 傅氏笑盈盈的转述定国公夫人的话，言，定国公世子曾算过命，命中不该早娶，意为，就算等个三四年也无妨。 孙老夫人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又言她家四丫头自幼娇惯，性格天真烂漫，迄今还是孩子心性，不适合做宗妇。 拒绝之意已经十二分的明显，傅氏却听不懂话似的，还在那里啰里啰嗦，说什么定国公夫人最是耐心不过，细心不过，若四小姐嫁过去，定然得到婆母的悉心教导，又言，再天真烂漫的少女，总有长大的那一天，就算将来不做宗妇，总要主持一门中馈的。 话至此，孙老夫人收敛笑意，不再言语。她能笑意绵绵的坚持到现在，全看在傅氏当初为长孙女做全福人的面儿上，可这并不代表，那份脸面可以无限期使用。实话说，傅氏今天有些不知好歹。 老人家连着两次端了茶，傅氏不好再待，起身告辞，孙老夫人没有挽留，只命绿竹送至二门。 隔天，大街小巷满是定国公世子与宜安侯府四小姐结亲的消息，孙老夫人闻言，将茶杯摔的粉碎…… 第421章 一计 周和月气哭了好几次，连骂定国公府不要脸，光天化日竟敢强行与人结亲，遭遇拒绝就开始撒播谣言，宜安侯府要么屈服，要么她就得名誉受损。就算宜安侯府将事实全部澄清，她也得落得个眼高于顶的名声，如此，谁还敢登门？ 说不好一家子姐妹尽被她耽搁在家了。 杨氏为先前的想法懊悔的要死，虽然她并没有将女儿嫁入高门的念头，却为高门求娶而沾沾自喜，谁知，结果证明，对方竟是个臭苍蝇！ 周孝闻声，立刻掂剑跨马，誓要去定国公府门口理论个清楚，已经被怒火烧的不剩理智的老爹，任谁劝阻都不成，眼见拦不住，孙老夫人气喘吁吁赶来，抡起拐杖狠狠打了周孝几下，累的她差点儿背过气去。 周孝再不敢鲁莽。 可又咽不下这口气，此时的宜安侯府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 如今，外面关于宜安侯府、定国公府结亲的传言闹的沸沸扬扬，大家一致认为宜安侯府交了好运，大小姐被封两国郡主，眼下更是攀上定国公府的高门，这一家人彻底高飞了…… 不仅如此，传言还有，定国公世子亲自入山林打了一对大雁，以及定国公夫妇为了给儿媳撑脸，特特从吴地选了一批精雕细琢的琉璃屏风十二张，另有珍稀盆景石雕无数。简而言之，为这次下聘，定国公府大有“倾巢”之势。 周孝虽然挂着宜安侯的头衔，实际上就是个心思单纯，不谙世事的闲散侯爷。周家自圣祖后便渐渐远离诡异波折、尔虞我诈的核心圈，在数代掌门人刻意为之下，硬生生将世袭罔替的侯府门阀作成连清平伯府、安平伯府都瞧不上的门庭。打个比方，清平伯、安平伯等伯爷提起长信侯府会充满敬重甚至巴结的心思，但是提起宜安侯府，会悄悄的嗤之以鼻。 虽然，由于周和曦之故，宜安侯府今非昔比，但有些观念是根深蒂固的。何况，周和曦一介女流，纵然身份再尊贵，早晚都要嫁入别人家，而宜安侯府目前为止，无论宗支还是旁支，没有一个会读书的，没有一个能在朝廷说上话的，这是个十分危险的信号。 所以，一旦遇上类似定国公府强势“按牛喝水”的事儿，周孝除了满腔与其鱼死网破的热血，并无他法。 沉默须臾，周孝突然起身道：“我去进宫求陛下！” “你给我站住！”孙老夫人当即一喝，“去了怎么说？定国公府逼亲？证据呢？” “焉知那些流言蜚语不是你宜安侯府弄出的，故意要沾上定国公府的？” “一件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情就闹到陛下那里，你是觉得陛下太闲了吗？” 一句话，人家玩阴的，你就不能明着走，否则，哪条路都不通。 孙老夫人疲惫的摆摆手，令众人散去，屋里只留周孝、杨氏、周和曦三人。老太太重重看了周和曦一眼，坚定道：“这件事，我自有主意，保准四丫头名声不损丝毫，可以全身而退。” 杨氏大喜，急问婆婆有何好主意，周孝也翘耳倾听，孙老夫人不欲多说，周和曦知道，祖母那一刻已动了“杀心”。她早有此意，甚觉痛快。 当天，周和曦便给李韧下了命令，让他三天内找出百映康养的男外室，听到“三天”的期限，李韧投过来的眼神别提有多古怪。周和曦没有多想，谁知，当晚李韧便传来消息，那个叫明月的男外室不仅被找到，而且他还发现，明月长的与清风馆的清风公子有五分相像。 周和曦一下子思路大开。 重金与自由的双重诱惑之下，明月答应揭穿百映康的真面目。 于是，某个风和日丽的上午，百映康的马车从中心大街缓缓驶过时，打扮的艳丽异常，让人一瞧就不是寻常人家公子模样的明月突然挡住马车去路。车夫眉头一跳，紧接着就听明月哀怨道：“世子忙着好姻缘，恐怕已经将明月忘了吧？” 马车内的百映康闻声色变，再三镇定后，立刻透过帘缝儿给小厮使了个眼色，还欲诉说的明月立刻被人捂嘴架住，任凭那孱弱无力的身躯如何挣扎，皆是徒劳。 躲在人群中的李韧不动声色朝那两个小厮弹了两粒黄豆，明月挣脱了，愤怒惶恐之下，他拔高了声音叫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世子这么狠辣绝情就不怕报应吗？” 嗯？一日夫妻百日恩？ 原本瞧热闹的人彻底驻足，并引得更多人驻足。 百映康猛的撂开帘子，喝道：“哪来胡言乱语的厮？你们还不快给我打发了？” “厮？哈哈，上元佳节的夜晚，世子搂着奴在榆钱胡同的小院赏月时，可是声声唤奴小心肝儿呢，半月而已，我在世子眼里已经成了厮……”明月躲避着，挣扎着，不久又被两个小厮钳制住，百映康唯恐他又挣脱了，大步流星的跳下马车，眼神阴鸷的走到明月跟前…… 围观的人群更多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他们议论着，嬉笑着，看向百映康的眼神都上了色。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女声带着两分惊奇道：“百世子？这是怎么了？” 周和曦从人群中走出，她眉若青黛，眸如清潭，肌肤赛雪，唇红齿白，在精致的头面，华美的衣饰衬托下，像一朵娇艳似火的玫瑰，令人移不开眼。 百映康暗道糟糕，面上却强撑说无事，遇上地痞无赖而已。周和曦闻言便细细打量他口中的地痞无赖，忽而惊叹道：“这位公子，好生漂亮！干嘛这样想不开呢，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做这讹人勾当，即便如此，换个人也行啊，你可知，你眼前这位是何许人也？” 明月似乎被激怒，当即掏出一枚玉珏并一副丹青。玉珏上刻着百映康的小字，润生，若这不能证明，丹青上却题了一首小诗，百映康亲题不说，诗下还有他的印章。 明月唯恐证据被百映康抢夺，刚拿出便扔向人群，于是，有人看到了润玉小字，有的看见小诗，有的瞅见印章…… “你给奴的这些信物，还给你，咱们从此一刀两断！” 明月完成使命，突然转身离开，没入淘淘人群，几乎眨眼功夫不见了…… 第422章 意外之喜 玉珏、丹青好巧不巧的落入周和曦手里，她依然保持着平静且好奇的神色匆匆打量几眼，便将东西归还它真正的主人。百映康整个人几乎麻木了，就在东西被明月扔掉的那刻。 他既不能去追赶跑掉的明月，又不能跳进人群去抢夺那些足以朝他身上泼污水的东西，几息犹豫间，什么都晚了。 “百世子，您的东西。”周和曦声音带笑，举止有礼的将东西送至百映康眼前。 百映康未接，急急后退两步，“郡主弄错了，这不是我的东西，方才那个明月我压根不认识，哪来这般污秽之物？” “原来这样，可这也不是我的东西啊。”周和曦无奈的笑了笑，捧着东西原地转了大半圈，重新扔回人群，“既然是污秽之物，谁爱要谁要。” 霎时，人群爆发出一阵阵哄抢声……管它污秽不污秽，那玉珏可值不少银子，至于字画嘛，留着也是个情趣儿。 扔了那些脏物，周和曦向百映康点点头，携玛瑙向不远处的周记佳肴走去，原本拥挤不堪的人群见她走来，立刻为其让出一条道。 “呼……” 走出人群，周和曦长长舒了一口气，平静含笑的眸子立刻结了一层寒冰，定国公府这次，不死也要脱层皮！ 百映康承认如何，不承认又如何？光天化日之下，那么多人看到了明月对他又爱又恨的怨怼，又有那么多人看到那些信物，如此人证物证，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想要堵住悠悠之口，比登天还难，皇家尚不敢如此，何况区区一定国公府？而她，这位两国郡主，即便出现的时机十分凑巧，举止也非常惹疑，定国公府也说不出什么，谁让她的酒楼就在附近呢，谁让没事就喜欢来酒楼溜达呢。 这会子，关键人明月早由李韧护着逃之夭夭，待定国公府反应过来，早没影儿了。 更何况，全程百映康说什么她便信什么，除了些许好奇，她平静的连个过客都不如。就算百映康恨的牙痒痒，也无法对她解释什么。凭什么解释呢？眼下他与周四小姐的亲事并未板上钉钉，只是流言传的比较厉害而已。 周和曦要的就是这结果，看着百映康将软刀子生生吞下，觉得十分解气。 主仆二人刚走几步，迎面突然走来一玉树临风，气质非凡，容貌绝美的不像话的男子。 玛瑙立刻张大嘴巴，清，清风公子？ 清风馆的头牌！ 主子还有这安排？怎么事先没有告知呢？ 然，周和曦以同样震惊的眼神回了她一眼，玛瑙豁然明白，眼前是根横生的枝节，不知道的是，这枝节是好是坏…… 很快，所有人都注意到清风公子的到来，如此美男，让一众男女老少忘记争抢，甚至，忘记了呼吸…… 清风如下凡的谪仙，一步步走到同样忘了呼吸的百映康面前，摇摇头，叹叹气，闭了闭眼，轻道：“何苦伤害明月。” “许诺不婚不娶在先，违背誓言在后。” “做不到，害人害己，我，对你很失望。” “不。”百映康忽然伸手，似乎要拉清风，半道儿触电似的又缩回，清风似乎毫不在意他的举止，摇摇头，走过…… 待百映康回神，他已经跳上一匹白马，抛下一句话，“你好自为之，我们生死不必再会。” 白马扬长而去，清风御马姿势洒脱飘逸，更添他谪仙气质。 “不！”百映康突然疯了一般，对着远去的谪仙背影大喊，“清风，我是被逼的，我是被逼的……” 白马上的人突然停下脚步，回了回首，无奈一笑，继续飞驰而去。患得患失间，百映康跳上马车，命车夫追着白马而去…… 周和曦：“……” 众人：“……” 人群中，不知谁带头说了句，“原来，百世子真的好男风啊。” 死一般的寂静便如决了堤的黄河，议论声滔滔而来，“天呐天呐！定国公府世子竟然好男风，刚刚还被美男给甩了，我眼睛没花吧？” “我也觉得我眼睛花了，像做梦一样。” “咦，不对啊，百世子不是要和周四小姐定亲了么？怎么……” “呵，我看是虚的，若两家真的定亲，方才南圣郡主岂会那般反应？早暴跳如雷押着百世子去国公府评理了。” “你这么一说，我回想一下，的确如此，方才南圣郡主就像我们一样瞧热闹哎。” “可见之前那些都是传言，根据郡主的反应，我猜，那些传言十有八九是定国公府弄出来的。” “为啥？” “你想啊，他们家世子那般德性，着急结亲的自然是定国公府，人家宜安侯府的姑娘才不愁嫁呢……” “是啊是啊！” “……” 这从天而降的意外之喜简直把周和曦砸晕了，她努力的憋啊憋，直到上了周记佳肴二楼的房间，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若非玛瑙制止，脸都要笑抽了。 她本意是想替四妹甩了定国公府的纠缠，谁知这意外之喜竟把定国公府连根拔起，肩负子嗣传承，家族兴旺的世子啊，喜好男子不说，竟然当街追逐清风馆的头牌而去…… 哈哈哈！ 第二天，铺天盖地的消息传遍京城大街小巷，凶猛之势比之前两府结亲强太多，定国公府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不说，定国公一大早被永昌帝叫去内宫狠狠骂了一通，回家后又遇上百映康放弃世子之位的闹剧。 定国公气不打一处来，命人动家法将百映康打了个半死，定国公夫人拼死相护，混乱之时一头栽地上，于是，定国公府又是请太医又是向陛下禀明状况。好在定国公夫人只是一时昏过去，并无大碍，当晚便醒了过来。 永昌帝念及定国公祖上功绩，又不忍定国公一夜白了头，便特别开恩，让定国公次子百映安承袭爵位，至于百映康，永昌帝懒得提……好男风虽说不是什么上台面的事儿，毕竟不是他家儿子，便随他去。 事后，据说百映康真的离家出走，不知去追赶明月还是清风，还有人传言他被定国公打断双腿关了起来，大街小巷关于定国公府的传言依旧沸沸扬扬，而从中全身而退的宜安侯府正其乐融融。 第423 有情或无情 周和曦正忙着写拜帖，拜访晟王府的帖子，给萧禹的。 倒不是为了显得她有多规矩、正式，主要是一旦萧禹回了帖子约定见面时间，她就一定能见到他。虽然定国公府的事儿过去了，她有几个问题不得不找萧禹问清楚……譬如，百映康和清风、明月究竟怎么回事儿？清风公子为何会好巧不巧的踩着点出现在大街上？等等。 好吧，实际上，好多天没见萧禹，她甚是想念。她很想知道他的现状，还有他那双腿，究竟恢复到何种程度了。 帖子送去之后，半个时辰回帖就来了，上面只有两个字，过来。 周和曦一下子想到那天在澄心湖的情景，那声霸道且温柔的“过来”瞬间充盈脑海，马车抵达晟王府门口，周和曦狠狠呼了两口气才撂了帘子。 玛瑙甚觉奇怪，主子像是来此“赴死”一般。 主仆二人长驱直入晟王府正院，与上回不同，郁郁葱葱、百花齐放的内院四处都能见到洒扫的女子，周和曦定了定神，确认这些都是李太后赏赐的婢女，只是没看见那位叫康庄的。 玛瑙于正房门前被两个丫鬟引着下去喝茶，周和曦则被另一个青衣丫鬟领着进门，她心头一凛，发现这些婢女加起来，数量远远大于李太后赏赐的。 青衣丫鬟在周和曦入了门后便完成了使命，低头垂眸悄悄退下，周和曦飞速扫她一眼，只听里面萧禹道：“快来，咱们手谈一局。” 呃，这么急着叫她过来，是想和她下棋？ 周和曦一面暗暗吐槽一面快速拨开珠帘，萧禹一袭月白睡袍，姿态慵懒的歪躺着，面前，放了一副小巧玲珑的棋盘，比从前那副小太多。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那双腿上，月白的袍子宽大而修长，一直到脚面，不过，她还是从轮廊发现，那双腿比正常的腿粗太多。 “敷药呢。” 萧禹解释了一句，随后又来一句，“要不要看看？” 周和曦：“……” 出人意料的，她说了声“好”。萧禹眼神一滞，随后笑出声来，得了应允，周和曦轻轻撩开月白袍子，发现每条腿上都绑着宽大、厚重的药袋，热腾腾的，将整条腿裹的严严实实。 “疼吗？” “没感觉。” 周和曦的心猛地抽痛一下，暗恼自己脑子掉线。 “天天都要如此？” “半月一疗程，还有三天，第一个疗程便结束了。” “之后呢？” “三天，再开始下一个疗程，周而复始，直到，康复。哦，这其中还有其他治疗手段，多方齐下。” “如果不出意外，三个疗程后，我就能下床走路了。” “真的？”周和曦眼睛里冒着喜悦的泡泡，萧禹目光火辣辣的注视她良久，才朝棋盘努了努嘴。 她已羞的顾不上其他，动作僵硬的坐下，执子。 “你要用白子？” 萧禹诧异，周和曦与他对弈，向来执黑子。 某女搭眼一瞧，这才发现自己拿错子了，不过，她才不会承认自己出错，强装道：“黑子白子都一样的。” 萧禹笑的意味不明，修长的指夹了一枚黑子，率先落子，屋里“啪啪啪”的落子声密密麻麻响起。 在这个世上，若问周和曦还有什么梦想没有实现，她一定会说，赢萧禹一局。可惜，这盘棋从一开始她便被萧禹吃的死死，以前，他还偶尔装作不小心疏忽给个漏洞什么的，而今，他锋芒四射，大杀四方，一局毕，周和曦败的凄惨。 再来！ 第二局，输的比第一局还惨。 第三局，简直不忍直视，用时还不到第一局的一半，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萧禹挑眉，眨了眨眼，笑的意味不明，周和曦把棋子一扔，囔道：“不玩啦。”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又生气又撒娇的样子，满脑子都在想，从前萧禹与她对弈，终归留了一手，今日水平，才是他的真面目。她自诩智商高人一等，无论是记忆力还是逻辑推理能力均非常人能比。 在萧禹面前，她依旧是个渣渣。 “下次你执黑子。” “我都说了，黑白都一样……”话说一半，周和曦才意识到萧禹在哄慰她，那语气，神态，像是哄慰小孩子，她的心登时放飞自我，“咚咚咚”的敲起来，脸上晕开的红，早飞入耳根、脖颈。 还好丫鬟们及时进来，收拾完棋盘，又送来茶点、果盘。美食将她丧丧的、羞羞的情绪全部赶走，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坐在床边小矮凳上吃东西的样子有多可爱，萧禹呷了一口茶，静静享受着…… “有话问我？快些问，待会儿我师父该过来换药了。”在周和曦察觉到尴尬之前，萧禹主动开口。 恰好周和曦将嘴里的东西吃完，捧起茶杯的她闻言立刻忍不住道：“清风公子，还有那个明月，究竟与百世子什么关系？” 萧禹的反应有些吃惊，似乎完全没想到她要问的会是这个。半晌，他压下那股羞于启齿之感，清了清嗓子道：“百家那位，一直对清风心向往之，清风不屑，把明月给了他。” “那，那现在，那三人……”周和曦心里的好奇被完全勾起，听的津津有味。 萧禹又清了清嗓子，“百映康追逐清风而去，清风还将明月收在身边。” 周和曦：“……” 三个男人一起生活了？是她理解的这个意思吗？ 应该是吧，良久，她颇为感叹，“真没想到百世子会舍弃大好前途，荣华富贵的日子，竟直奔两个身份卑微的人而去。” “是啊。”萧禹也颇为感叹，“有些人，看似无情，实则情深不悔。有些人，看似有情，实则最是无情，伤人不倦。” 最后那声“无情”“伤人不倦”，周和曦听出别的弦来……她眼见萧禹端起茶杯，若无其事的喝茶，似乎方才的言论并非出自他口。 他是在指责她无情，伤人不倦吗？ 那么他自己呢？ 这些她都不敢说，只悄悄在心里诽腹，半晌，她恍然道：“这可真是歪打正着，我本意想给定国公府一个教训，谁知，不小心竟让百映康解脱了，纯粹坏心办了好事。” 第424章 喂药 气氛突然变的尴尬起来，萧禹只顾喝茶，说生气也不像，周和曦一时想不起哪里说的不好或者得罪他了，也跟着埋头喝茶。 一杯茶水下肚，她便寻思自己是不是该走了，心中疑问基本打消，至于更详细的，她也懒得去想。正欲告辞，萧禹却放下茶杯，坐直了身子，双腿十分灵活的耷拉在床边，再开口，已经换了一张严肃的脸，“你可有想过，定国公府为何偏偏选中你四妹，且咬死不放？” 她自然想过这个问题的，最初，她只是以为定国公府看中她这个两国郡主的身份，然而百映康内里不堪，定国公府怕将来吃不消，便退而求其次将目光放到四妹身上。后来，她发现这种想法漏洞百出。 首先，她只是个没有实权的郡主，说好听点是郡主，其实就是永昌帝为了给西凉女王面子，顺势抬了抬她的身份而已。既如此，定国公府图她什么？再者，求娶不成，定国公府又使下三滥手段逼迫，难道他们真的不怕她翻脸么？ “背后定然有人，只是我还不清楚。”周和曦说完，察觉萧禹眼睛一亮，又直直的躺了下去。 那双垂落的腿放下去容易，收起来就有些难了。正确的步骤是，先收腿，然后再躺下，萧禹不知为何弄反了。 在他起身调整之前，周和曦抱住了那双腿，小心翼翼的将它们放了上去，接着，她将被子展开，盖了上去。 “殿下在做治疗呢，该好好歇着，莫再乱动。” 萧禹眼睛亮亮的，耳根子微红，方才的严肃与冷淡全然不见。 这时，门突然开了。 进来一红衣丫鬟，她低着头，双手捧着药碗，走近了周和曦才看清，此人正是酷似林静姝的康庄，她一下子警觉起来。 “殿下，您该喝药了。”康庄走至萧禹跟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周和曦借机又打量她几眼。 她梳着丫鬟的发髻，发髻上别了两朵珠花，这点与其他人没区别，只是耳垂上比旁人多了一副玉坠，那玉翠翠的，看起来价值不菲。 周和曦进园子时，见到丫鬟们衣裙或绿或情或紫，只有康庄一身红衣，十分醒目。 同样醒目的，还有她嘴角下的美人痣，那颗痣与她的声音一样，非常特别。 “放下吧。”萧禹冷淡淡的，看不出喜恶。 “北冥神医吩咐了，这药您要趁热喝下。” 康庄没动地儿，把碗又朝前捧了捧，周和曦便接道：“给我吧。” 端碗的手一僵，药汁儿险些洒出。周和曦见她不动，便上前接了药碗，若是感觉没出错，当她的手触碰到药碗的时候，对方迟疑了一下才松手。 周和曦绝不会好心的去想这丫头比较笨拙，或者没得自己主子命令不知所措，女人的直觉非常灵的，她从康庄那点滴的迟疑中察觉到抗拒，甚至，还有一丝敌对。 譬如此时，她的使命已经完成，却依旧不肯退下。 更令人奇怪的是，萧禹也不发话，周和曦可以做主接过药碗，却不能当着人家主子面儿打发人家的丫鬟。空气莫名诡异，周和曦有些气恼，她赌气的端着药碗走到萧禹面前，在矮凳坐下，不等萧禹去接，便拿起勺子轻轻搅动几下。 然后自己抿了一小口。 好苦！ 她黛眉蹙了蹙，余光瞥见萧禹嘴角翘起一个优美的弧度，心情很愉悦的样子。 胸口并无热度传来，说明这碗药并没什么异常，周和曦这才舀了一勺子，送至萧禹嘴边，然后便看见那张英俊的让人移不开眼的脸突然渲染一层红，一直红到耳根子处…… 他一口含住药勺，药汁儿吞下却不肯放开药勺，周和曦手一顿，再一顿，盈盈水眸对上那狡黠的顽皮的，又夹杂着炽热的眼睛，一时失神……萧禹突然放了那勺，手上突来的松快之感让她回神，连翻捉弄下，周和曦恼了，“殿下不如自己喝。” 她是看在他歪躺着不方便喝药才喂他的，如此不识好歹，自己喝去吧！ 萧禹却不肯让她走，身子前倾，嘴巴张开，一副要投食的样儿。周和曦只好继续，一碗汤药很快见底，最后几口喝的有点急，萧禹嘴角星星点点的都是药汁儿，周和曦想也都没想便拿了帕子为其擦拭，就在这时，大手一把裹住那只香香软软的柔夷，四目相对，周和曦什么也听不见看不到，眼里心里只有萧禹一人。 “嗯。”地面突来一声嘤咛，低低的，微不可察。 然而这屋里实在太静了，沉浸在萧禹星子一样眼睛里的周和曦还是被“惊”到。余光瞥见康庄笔直的身子歪了歪，似乎跪的太久，膝盖有些痛。 周和曦默默抽回自己的手，笑道：“殿下好好休息，我该去清慧那里了。” 恰在这时，门外刘武就禀道：“南圣郡主，清惠郡主请您过去，大长公主来了。” “真是巧。”周和曦笑眯眯的起身，重新将药碗送回康庄手中，对萧禹微微屈了屈膝，“得空我再来，您好生歇着。” 萧禹宠溺一笑，慵懒的摆摆手，周和曦便如一只欢快的百灵鸟“飞”出正房，直奔别院。 刚出院门，忽然想起玛瑙还没跟上，便停下脚步，这时，她看见康庄捧着药碗，目不斜视的踏出门槛儿，径直从周和曦眼前走过…… 看都没看她一眼。 周和曦当即肯定刚才的判断没差了，这个康庄对她有敌意，且敌意浓重，否则，一个小小婢女，见到她这个郡主，不可能连基本的礼仪都没。只是她想不明白，对方的底气来自哪里。 随便她来自哪里啦，她还不至于和一个婢女一般见识。再说，刚才给萧禹喂药时，她已经够“耀武扬威”的了，这会子清慧与大长公主都在等她，她还是不要浪费时间的好。 玛瑙眼含幽怨，气喘吁吁跑来，似乎已经习惯主子动不动就把她丢下，并未多言。 周和曦则不好意思的咧咧嘴，主动挽住玛瑙的胳膊，丫鬟幽怨消散，主仆笑嘻嘻的朝别院走去…… 第425章 惊雷 回来的路上，月已上柳梢。 今日的清慧与上回大不同，待她比从前还要热忱。看破不说破，她自然明白其中缘由，俩人晚饭时痛痛快快喝了一场，清慧酩酊大醉，这会子已经睡熟。 大长公主走的早，午饭都没吃便走了，她今日来晟王府主要是再送几个丫鬟。所以，周和曦猜的没错，晟王府的内院的婢女不止太后赏的那些。多出的那些女婢个个如花似玉，调理的水葱一样，连周和曦这样的美人见了都忍不住赞叹。 她当然不会蠢到怀疑大长公主的用心，是给萧禹添侍妾什么的，再说大长公主也没那么蠢，弟弟绝症好了不忙着给他娶媳妇，反而张罗侍妾，这不有病么。周和曦想的很明白，大长公主弄这些侍女过来，主要是与李太后分庭抗礼。 从来没有过女人影子的晟王府内院突然多了十来个婢女，自然让人不放心，既然太后能张罗，她作为晟王的亲姐姐，自然也能。 这也是周和曦唯一不明白的地方。 当初，在麟德殿上，晟王原本可以拒绝的，为何大长公主带头同意？毕竟，于晟王来说，李太后只是他皇嫂，俩人平辈儿，嫂子过分插手小叔子内院，搁哪儿传出去都不好听。 周和曦饮了酒，面色微醺，任由玛瑙撩了帘子纳凉。 阵阵凉风拂面，吹的她更加心情荡漾。 马车快要离了王府大街时，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迎面而来，速度很急，快到跟前时突然停下。 “是隆玉公主。”李韧及时传话。 既然对方停下，说明隆玉公主有话要与她说。 果然，不多时，隆玉公主撩开帘子，笑盈盈的告诉周和曦，她是来看望清慧的，周和曦笑道“真是不巧，郡主醉了，我来时她已经睡下。” “醉了？”隆玉公主显得很吃惊。旋即收敛笑容，没好气道“上回本宫过来，她也醉了。” “算了，改日再去看她吧……” 话毕，她并未走，反而下了马车，对周和曦笑道“郡主与我家清慧最是亲厚，这会子景色正好，不如，我陪郡主走几步可好？” 周和曦十分不愿，说什么景色正好，景色再好我也不想陪你散步！ 可对方已然下了马车，周和曦无法一点脸面都不给，毕竟对方是公主。此时，隆玉公主已经伸出手，要扶周和曦下马车。 玛瑙不动声色的给李韧使了个眼色，李韧获悉，不动声色点点头。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街道，隆玉公主意味不明的出现，让他们不得不提防。 一路，几乎都是隆玉公主在诉说，谈论的话题，大都关于清惠郡主。她将清惠郡主的任性从头到尾数落一遍，包括年前，她将郡主接回府中，以期望用君牧来换取郡主归家的事儿都主动说出口。 周和曦很想知道隆玉公主的打算，斟酌再三后，问道“君大人可有再娶之意？” 隆玉公主认真看了她一眼，笑道“君牧年过三十尔，年纪轻轻，如何不肯再娶？” 周和曦点点头，表情未变，“郡主虽然心系君大人，却因莫夫人的死自责不已，她总觉得那杯毒酒是她亲自端给莫夫人的，这道坎儿过不去，郡主心结打不开，恐怕没有勇气面对君大人。” 隆玉公主停下脚步，细细打量周和曦，忽而笑的意味不明。 “本宫以为，有关莫夫人的死，你知道真相的。” 周和曦面露惊色，凝眉反问，“是什么样的真相？公主莫非知道什么……” 她当然知道莫夫人死亡真相，然而隆玉公主不知道她是否知道啊。莫说隆玉公主，就是清惠郡主本人，也并不清楚她究竟知道多少。莫夫人于她和清慧来说，是个禁忌。俩人可以放开思绪大胆猜测萧皇后的隐秘，却从谈过莫夫人。 在她的注视下，隆玉公主终于败下阵来，乍笑一声，转移话题，“我总是不明白，一个想娶，一个想嫁，为何不能走在一起？” 君牧想娶清慧？ 周和曦觉得不可思议。 “是清慧太过迂腐。”隆玉公主长叹一声，又请周和曦找机会劝郡主一劝，这种口头之事周和曦自然满口应允，对方笑容便多了两分真诚，“改日一定要去公主府坐坐，我们家含章前些日子还唠叨，于清慧而言，你比他这个亲哥哥还要亲。” “呵，二公子言重了。我只是与郡主比较投缘，怎比得上他们兄妹血肉之亲。” “这也不怪他吃醋。”隆玉公主认真道“清慧恼我，连带着哥哥们也恼，上元节，含章想去见一见她都未能如愿……不如，你改日去时，把她二哥捎带上，如何？” 周和曦怎么想都觉得不大妥当。 她断定，隆玉公主十有夸大其词，刘含章与清惠郡主感情深厚，他这位二哥也是最懂妹妹心情的，郡主怎么可能真的将二哥拒之门外？ 她一时吃不准对方真实意图，便笑着左右言他，隆玉公主也没生气，只是不停地的说刘含章多好多好，就在周和曦努力辨明时，她突然抓住周和曦的手笑道“郡主觉得我家含章如何？” 周和曦如遇惊雷，石化。 “论出身，他是本宫次子，足以匹配你这个两国郡主。论年龄，含章只比你大两岁，刚刚好。论相貌，你是倾国倾城的佳人，他是风度翩翩的公子。论学识，郡主是京中才女，含章也是满腹经纶的才子……啧啧，本宫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你们二人都再匹配不过。” “公主……” “再有，你和清慧亲如姐妹，若是嫁入我们公主府，便是清慧的二嫂，你们的友谊就能长长久久一辈子。” “不，公主……” “关键是，我们含章心里一直倾心于你，不怕你笑话，他书房可是藏着你好几幅画像呢。” 周和曦“……” 她有一肚子话要辩驳，奈何隆玉公主那张嘴像撒豆子似的巴巴个不停，后来竟说出那般令人脸红不齿的话，羞怒之下，让她说不出话来。 羞的是，她从未想过刘含章会起那般心思，且被隆玉公主抓住把柄。 怒的是，隆玉公主这个做母亲的，从来不知母亲二字为何，女儿被逼成那般，如今又擅入次子书房，窥探其秘！至少在她看来，刘含章无论心中何种念想，从来没有叨扰过她的生活，既如此，无论他在书房藏了谁的丹青画像，是他的自由。 。 第426章 分崩 周和曦接二连三被隆玉公主打断，耐心到了顶点。这位公主恐怕不是来替儿子说媒的，她更像个施恩者，告诉你，嫁给她儿子你会有诸多诸多好处，如何如何的荣幸，仅此而已。 既然对方无视她的心意，她又何必浪费口舌？ 她收了表情，冷了眼，隆玉公主就是个瞎子，也感觉到周和曦的不善，喋喋不休的她止了声。 “公主，二，二公子来了！”丫鬟突然蹿出来通禀，语气有点急切。 隆玉公主虽故作淡定，闪烁的眼神还是出卖了她。 “本宫给你说的那些，你要好好想想，想明白了，本宫便去向陛下讨一道圣旨，天子赐婚，这可是荣耀满门的事。” 说完，她上了马车，与周和曦告别。 令人奇怪的是，马车继续沿着王府大街前行，并未调头回公主府，匆匆的模样，似是躲避着什么。这边，周和曦还没准备走，便见刘含章骑着快马追来，在这个时间点碰到周和曦，他颇为意外，打完招呼，他便问她是否看见公主府的马车，周和曦毫不犹豫的指了个方向，刘含章来不及道谢，跨马而去。 玛瑙惊叹，“这对母子好生怪异，母亲莫名其妙，儿子更是。” 周和曦望着消失于茫茫月色的背影，陷入沉思。 …… 刘含章追了两条街才将隆玉公主追上，还是在隆玉公主故意漏出破绽的情况下。她气定神闲的撩开车帘，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对刘含章招手，示意他上车。 刘含章恨恨将马鞭扔了，三步并作两步跳了上去。他双目含怒，直逼隆玉公主，“母亲一共养了三个孩子，是不是非要全部逼死了才肯罢休？” “逆子！不会说话就闭嘴！！”原本要向次子“邀功”的隆玉公主差点没气死过去，心里直骂，次子和女儿一般德性，一句话便能将人呕死。 “难道我说了假话？大哥念母恩，报母恩，多年来视父亲为仇人一般，小妹顾及母亲，包庇真凶，自请出家修行，而我……” “你怎样？”隆玉公主浑身发抖，若非顾及在大街上，她恨不得一脚将这个逆子踹下去。 “我当然不会对母亲怎样。”刘含章冷道：“但是，我如何对我自己，母亲恐怕就管不住了。” “你！” 又是一个拿命要挟生母的白眼狼！！ 隆玉公主强撑着没有倒下，闭了闭眼，气息不匀道：“我竟造了什么孽，值得老天这般惩戒……不忍幼女深陷囹圄，便帮她一把，结果，女儿与我反目成仇……不忍儿子深陷相思之苦，我正大光明的帮他，竟也落得……早知如此，当初你和阿缘一生下来，就该掐死。” 这种话，这种情形刘含章从小见到大，早见怪不怪，他内心毫无波澜的等母亲数落完，重申他的立场，“阿缘的是先放一放，只说我，母亲，我最后一次强调，我是不会娶南圣郡主的，请您不要再东奔西走，更不要进宫面圣，求陛下的赐婚圣旨。” “可你喜欢她呀！含章，我都看见了，你书房中，诸多角落，藏的全是周和曦的画像……” “母亲难道没有看见，除了南圣郡主，还有我和小妹的画像？和您解释多少次了，那些画像是我们去年游戏时互相画的，小妹离家我心悲痛，有关她的一切我都留着，莫说画像，南圣郡主给小妹的广陵散、菜谱都在我那里呢。” “还说没惦记人家，样样记的这样清。我就不明白了，你未娶她未嫁，彼此般配，你又喜欢她，母亲帮你讨家里有何错？“ “我不信母亲不知，南圣郡主与晟王舅两情相悦，俩人虽未挑明，却是皇室公开的秘密。所以，我不明白，母亲为何要处心积虑的拆散人家。” “不行，晟王娶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娶南圣郡主！” 隆玉公主突然拔高了声音，她完全没想到次子心里一清二楚，便不再遮掩，“晟王拥兵自重，若再娶了西凉女王宠爱的郡主，不利于我大周江山社稷稳固。” “这才是母亲真实的意图吧。”刘含章本就猜的透透，冷笑道：“既如此，母亲只管拆散二人即可，为何偏偏让我娶了？” “母亲忌惮晟王舅舅将来权势滔天，就没有想过他人唯恐母亲将来权势滔天么？”事实上，他母亲已然权势滔天。 隆玉公主府所拥府兵八千，她和父亲，加上小妹的封地足有十万户，都是大周最肥沃的土地，母亲本身又掌握京城禁军，如此权势还不够大吗？ 隆玉公主神色一凛，大义凛然道：“我为大周江山奔前跑后，殚精竭虑，谁敢质疑我的忠心？”话毕，似是为了让刘含章放心，拍拍他的手道：“你放心，陛下怀疑谁，都不会怀疑你母亲的忠心。” 未必吧？ 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只有一个，有谁喜欢自己坐着的时候有人在旁掣肘，甚至，某些时刻站的比他还要高？ 他一阶书生都能看清的事，母亲竟然糊涂至斯！ 类似的话，他已经说太多，再掰扯下去除了浪费口舌，并无益处，便妥协道：“既如此，母亲就照自己心意办吧。” 他猛地跳下马车，直言先回白马书院读书，待她这边有消息，他再回公主府。对此，隆玉公主半信半疑，命人悄悄盯梢。前面几日还好，次子一切正常，突然有一天，盯梢的人急急回说二公子不见了，只留下一封书信。 隆玉公主惊慌失措的打开，上面写道：“我已随南山道人云游四海，母亲勿念，勿寻。” 落款，刘含章。 “逆子！！”隆玉公主几乎晕死过去，刘鸿泰接过书信一瞧，也惊的丢魂失魄，半晌才道：“母亲，南山道人是谁？” 小妹离家修行，二弟随了什么狗屁道人，他们隆玉公主府成什么了？ “七皇子幼时启蒙的老师，徐四节的别名。”隆玉公主吞了口泪，垂头顿胸，直言千防万防，竟没想到七皇子萧离插了一脚。 刘鸿泰也是这么想的，二弟自幼便是七皇子的伴读，多年同窗情谊，加上血脉至亲，俩人甚是亲厚，这次二弟能顺利脱身，若说没有七皇子相助，打死他都不信。 可是，他又不知如何安慰母亲。 “公主，定国公求见。”突然，门外有丫鬟禀道。 第427章 无法接受 刘鸿泰立刻上前将母亲扶起，问她是否要见定国公，隆玉公主则一脸阴郁，脱口道：“没用的蠢货，事情砸成那样，有何脸面来见我！” 话虽如此，她平息定气一番，依旧去花厅见了定国公。 定国公见到隆玉公主后，当即长跪不起，口口声声请她帮忙将长子找回，用他的话说，就算是死，长子也得死家里，不能任由他在面外惹一身风流债，败坏了国公府的名声。 隆玉公主冷笑两声，嘲讽道：“你们定国公府还有名声吗？” 定国公老脸一红。 隆玉公主却毫不客气，“当初本宫提议让你家二公子求娶周四小姐，你们倒好，转头儿换了个中看不中用的，现在闹的满城风雨，丢人丢到西凉河去了，还在这里给我讲名声！” 定国公忍着火辣辣的羞辱，放低姿态，急急解释，“老臣可以在公主面前起誓，一开始绝对按照您的心意行事的，可贱内不同意，她说哪有兄长空着房头，直接越过给弟弟娶妻的？何况次子年仅十三，虽与周四小姐同岁，到底太小了，而长子已经十七。再者，长子已经答应，一旦娶了周四小姐，定然收心归家，直到为长房诞下子嗣为止……” “现在人都跑了，还妄想子嗣，你也一把年纪了，天真的可以……”隆玉公主揉了揉太阳穴，脑仁突突的疼，定国公不知所措时，猝不及防哽咽道：“你、我也算是活了三朝，在陛下与百官面前有头有脸的老人了，怎么养出的孩子个个……” 本来怒气冲天的隆玉公主看到一夜白了头的定国公，想到他那个比刘含章还要过分的长子，突然生出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定国公眉心一跳，猜测公主府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隆玉公主闭了闭眼，有气无力道：“我的章儿，也走了。” 走了？ 几个意思？ 定国公面色一白。 “还能什么意思，和你那中看不中用的长子一样，离家出走了！和徐四节云游四海去了！” 定国公松口气，还好，还好，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隆玉公主瞅他那畏缩的小人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如今，联姻计划泡汤，宜安侯府是笼络不住了，你准备如何？” 定国公傻眼，他要知道如何也不会来这里讨主意了。 “不要事事都靠我！要嫁给五皇子的是你们家惜瑶，想要将来当国丈的是你定国公，于我而言，将来无论谁继承大统，还能不敬我这个姑祖母？” “哎呀公主，老臣给您跪下了。”定国公说到做到，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不可怜，“我那长子废了，次子自幼身子孱弱，您若不再伸手拉一把幺女，定国公府真的要忽喇喇大厦倾了……“ “何况，您向来主张立嫡立长，眼下属五皇子行首，您不支持他支持谁？” “定国公慎言，陛下身体康健，选谁作为储君，不是你我能随便妄议的。” 话如此，隆玉公主的语气到底软和下来，定国公抹了一把老泪，艰难扶着椅柄坐下，只听对方道：“眼下当务之急，便是阻挠宜安侯府向晟王府靠拢。” “公主的意思是，南圣郡主与晟王的婚事要定了？” “虽未定，却八九不离十，据线人回报，南圣郡主频频登门晟王府，每次都像个花喜鹊似的在晟王面前搔首弄姿，惹的晟王与其打情骂俏，俩人恨不得时时刻刻在一起，本宫瞧着，离晟王府向宜安侯府提亲的日子，不远了。” 定国公点点头，心领神会。 …… 周和曦隔天去了晟王府，清惠郡主派人下了帖子请她喝茶。 隆玉公主抽风拦住她，替其次子拉媒的事儿，周和曦并未放在心上。 假若隆玉公主真有能耐主宰她这个两国郡主的婚事，也就不会大晚上截住她巴巴儿的向她推销自己的儿子了。更何况，西凉使团尚未离京，在这种情况下，永昌帝更不会不管不顾的连她的心意都不过问，就将她随便赐给某个人。 所以，周和曦丝毫不担心。 而向来耳聪目明的清惠郡主肯定已经知晓这件事，今天请她喝茶十之八九要聊这件事。 然而落座后，清惠郡主第一句话却是，“你知道我二哥的事儿吧？” 周和曦：“……” 她只记得那晚刘含章骑着快马急急追赶隆玉公主，并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莫非，出了什么事儿？ “我二哥他，跟着七皇子的蒙师云游四海去了。” 某女心惊，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你无需惊慌，更用不着自责，这件事和你无关。是我二哥不想当母亲争权谋利的棋子，再三思索后离了那个家……没有你周和曦，也会有别的贵女，作为她的儿子，要么接受，要么逃走……“ 说这些时，清惠郡主神情并未有多少波澜，也无悲伤，倒是像突然松口气似的，重重放下了什么。 “有没有去看过我舅舅？” 清惠郡主突然转了话题。 周和曦摇摇头，她刚进府便直奔这里，还未有机会去正院。清惠郡主眸光一暗，神情悲壮，“去看看他吧……北冥神医的医治方案败了，舅舅想要行走的愿望落空，十分痛苦……” “怎么可能！”周和曦急急打断了她，“若我没记错，第一个疗程还没结束呢。” “是的，还未结束，昨晚突然出现不良反应，舅舅浑身抽搐不止，若再继续下去，恐怕整个人都要废了。” 所以，治疗只能暂停。北冥风因自己的无能十分自责，为了徒弟那双废腿，他没日没夜钻研，调了无数次方子，做过无数次试验……可惜，老天爷不开眼，还是败了。 后面清惠郡主还说了什么，已经走远的周和曦听不清了，这会子她满脑子都是萧禹，实在没空余的地方装别的，她几乎一路小跑到正院，丫鬟们都说晟王在休息，可是，当她刚走到正房廊下，便被刘武就一把拦住，刘武就说了，晟王吩咐，谁来都不见。 “刘护卫，麻烦你给晟王通禀一声，就说我有话跟他说。” “郡主，别为难属下了……我……我就这么说吧，殿下现在最不想见的，便是您。” 第428章 失踪 周和曦无法接受这一事实。 相比治疗方案的失败，她更加不能接受萧禹的逃避。若要逃，和她一起也好啊，偏偏把自跟儿关起来独自承担！她一时不知，究竟该痛惜萧禹的痛楚，还是该痛惜自己和萧禹之间，那道自始至终都存在的鸿沟。 “殿下！是我！我有许多话要对您说！！”周和曦隔着门大喊，刘武就始料未及，想要阻拦，又觉得没什么好阻拦的。南圣郡主只是隔着门喊话，又没有闯进去，殿下只是不让人进门，又没说不让人喊话。 于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周和曦放开嗓子叫门。 “殿下，我知道那双腿对您来说有多重要，您做梦都想着有一天，能下地走路，能跑能跳，可没办法，老天爷嫉妒您，嫉妒您天下无双的容貌，惊艳众生的心智谋略，还有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所以，他不肯再多给一样……” “可是，话说回来，这世间，重要的，不止一双腿。您不良于行，有人愿意一辈子在您左右，有人愿意一辈子做您的双腿，殿下，您听到了吗？殿下……” 门就在这时候开了。 康庄端着一盆衣物走了出来，先对刘武就微微颔首，接着神情倨傲的对周和曦道：“南圣郡主，殿下嫌您十分聒噪，更嫌您失礼，还望郡主有自知之明。” 说来也巧，康庄的话刚落地，只听内室“嘭”的一声，周和曦不管不顾的闯了进去，而萧禹，已经从内室的门出去了。至于去了哪里，晟王府那么大，房间那么多，他若有心躲起来，周和曦肯定找不到。 萧禹！你个懦夫！！ 那一瞬，周和曦心里又气又急又失望，转身要离开。既然他不想见，她也用不着厚着脸皮千方百计的贴上。另外，这时而见时而不见，时而好时而坏的日子，她真是受够了！ 萧禹这个脾气坏又精分的男人，她也受够了！！ “南圣郡主！还请您自重，殿下不想见您，您何必赶着上前，自取其辱？” “您这样没规没矩的擅闯殿下的寝室，实在太过分了……” 康庄声音尖刻，在周和曦离开房间之前，噼里啪啦叫嚷，周和曦想都没想，转手赏她一巴掌，“贱人！与你何干？” 若说之前，康庄给她的感觉只是古怪，现在便是怀疑了，她深深的怀疑这个举止古怪，对她有浓浓恨意兼敌意的婢女。深一层的东西，她不屑多想，只知道无论如何，对方只是个卑贱的婢女，还不值得她费神。 康庄丝毫没预料到自己会吃人一掌，捂着脸张着嘴瞪着眼的她格外吃惊，旋即眸光一凛，脱口质问，“你凭什么打人？” “我再卑贱也是晟王府的丫鬟，而你只不过是，是……” “是什么？”周和曦扬手制止试图干预的刘武就。 “是一个不顾廉耻，上赶着贴着扒着殿下的……”话未完，康庄又吃一掌，不过，这次动手的是刘武就。 左右开弓之下，原本精致的脸颊高了一层，如果说方才只是吃惊，眼下则震惊了。 然而刘武就并未对她解释什么，反而恭敬对周和曦道：“属下该死，没有管好下人，惹郡主生气了……” “你不必多言。”周和曦将其打断，目光含精，冷笑道：“究竟是谁不顾廉耻，上赶着贴着扒着萧禹，未可知。” 周和曦与别人不同，她越是生气时便越会冷静，何况，内心的火气并非来自眼前这个身份有问题的康庄。她朝内室深深望了一眼，抬脚出了门，并以最快的速度离了晟王府。 一路，她都在发誓，除非萧禹用八抬大轿请她入门，否则，那道破门槛儿，她再也不稀得进了。 萧禹的欲擒故纵也好，霸道总裁范儿也罢，总之，她再不稀得瞧。她真是受够了他的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就算，她心里有他，而他心中，也惦记着她，可是，他不尊重她…… 玛瑙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一路大气也不敢哈，李韧心情似乎也很焦灼，马车赶的很急。 中心大街快要走完时，周和曦突然叫停。 撩开帘子，她狠狠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吩咐道：“你们先回家，我去酒楼一趟，晚些时候你们再来接我。” 玛瑙朝前方望望，周记佳肴就在前面，百十来米的距离。虽如此，她还是小心翼翼问道：“主子，真不用我跟着？” “不用……我就去酒楼看看，不乱跑。” 玛瑙闻言，只好作罢。 …… 萧禹坐在梅林中，从下午一直坐到日落黄昏。 若非急急的脚步声将他从九霄云外的思绪中拉回，他都不知道穿的单薄的他，手都凉成了冰块。 “什么事？”背着身子也知道来人是刘武就，他一早吩咐过，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许进这片梅林，刘武就脚步匆匆跑来，可见出了事儿。 刘武就双手捧出一个拴着红绳的羊脂玉瓶，迫切道：“李韧传话，南圣郡主失踪了！” “这是李韧在中心大街捡到的，是郡主的东西。” 萧禹的身子猛地僵了，刘武就第一句话没说完，他便以为自己得了幻听，直到那枚熟悉的羊脂玉瓶被捧至眼前…… 玉瓶尚存在淡淡温度，萧禹攥的紧紧，强忍着没有失去最后一丝理智。在其他人眼中，羊脂玉瓶对周和曦来说，只是传统意义上的护身符，只有他明白，这不是护身符，而是保命符，周和曦离了她，会立刻有生命危险。 刘武就不敢耽搁，迅速将事发经过描述一遍，人是在距离周记佳肴百米远的中心大街丢的。当时，南圣郡主强命李韧与玛瑙归家，而她自己独自步行前往酒楼。 大约走了百十米远，李韧突然调转马头，且告诉玛瑙，既然主子不想他们跟，那他们离远点儿就好了，玛瑙正有此意。 然而就在那时，他们主子已经不见了。 李韧立刻嗅到危险，马车的速度怎么着比人步行的速度快，何况他赶车赶的很急。照此推断，主子根本没可能走到酒楼…… 就在这时，玛瑙在地上看到了自己主子的护身符…… 第429章 万寿宫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周和曦一度陷入沉思，或许那黄牛大叔为了检验仙苗的威力似的，所以她总是陷入各种各样的危险之中，被下毒，被下药，被数次暗杀，被绑架，被再次绑架…… 这个体质，不仅招黑，还招灾…… 可这次不一样，奶奶个爪儿，她把仙苗给弄丢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立刻心生念头：完了，这下真的要完了！ 仙苗存活关键条件之一便是借助她身体的至阴之气，现在完全脱离她的身体，怎么活？ 还有她，没了仙苗，死亡率将大大提高。 周和曦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阵子，又把注意力放到黑漆漆的四周，黑，真黑！比她当年在另一个世界被姑姑关小黑屋时还要黑几分。没有空间感，没有方向，就连时间也不知几何。 唯一可以盘算的，便是究竟谁将她掳来。 第一反应便是隆玉公主，毕竟刘含章离家出自，公主迁怒于她，合情合理。可这般猜测有个致命的漏洞，西凉使团尚未离京，她这个刚封的两国郡主突然失踪，岂不是要引起两方人恐慌？向来以大局为重的隆玉公主不该如此行事啊…… “刺啦！” 什么声音？ “刺啦……刺啦……”接二连三的，貌似布匹被撕的声音此起彼伏，绕耳一周，随着那声音传来，周和曦眼前似乎出现星星点点的光辉。 近了，更近了，一个手执高台的人慢慢走到她面前，晦暗不明的烛光里，周和曦勉强看清那张脸，竟然是，竟然是李太后！ “没想到，会是哀家请你来吧？”空旷的时空，李太后的声音幽幽升起，鬼魅一般。 “就算哀家不请你，总要有人请你的，你这个小人儿，可真是抢手，为了不失先机，哀家只好先下手为强了。”这时，四周逐渐亮起来，凌乱的，漆黑的布幔散落在大殿的角角落落，周和曦豁然明白，刚才她的眼前为何那样的黑了。 大殿被布置的富丽堂皇，处处熠熠生辉，一人高的红泥香炉燃着不知名的香料，青烟缭绕，使人仿若置身仙境。 再往里，是一道珠帘，颗颗圆润饱满的南珠反射着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光芒，十分扎眼。 “哀家的万寿宫如何？” 老太太颇为自豪，并叫人给周和曦松绑，要请她参观参观……周和曦观李太后神情举止，越发疯魔了。 也是，不疯魔的话，也不会光天化日的命人将置身大街上的她掳走。 给周和曦松绑的人，很眼熟，周和曦看一眼，又看一眼，心里突然咯噔一下，竟是李公公！可他并非公公打扮，此时的李公公身着华服锦袍，头戴玉冠，脚着金靴，脚步风流倜傥，哪里与公公二字沾边儿。 趁着给周和曦松绑时，他还不着痕迹的照她腰肢儿捏了一把，惹的某女恶感遍布全身。 她似乎，明白点儿什么。 接着，李太后还真就像个导游一般，领着周和曦参观规模庞大，外观宏伟的寿康宫，而这时，天快大亮了。 宫殿里的每一份摆设，每一份装饰都显出无比的奢靡，一般娘娘的寝室能设置个精致、宽敞些的盥洗室就很不错了，太后老人家的盥洗室却是个巨大的游泳池，烟幕缭绕的，一看就是引的温泉活水。泳池的每个角落都设置一尊小案，上面摆着各色美酒，白瓷瓶装的，七彩琉璃瓶装的，还有一些置身造型独特的铁器之中…… 周和曦惊叹于眼前一切，就在这时，有五六个美男从两边晦暗之处走来，每个人只在半腰处系了块白布，尚未及膝，他们脚步优美的在周和曦的目瞪口呆下淌进泳池…… 她真的见识了，何为“酒池肉林”。 随后，她又被引着去了寝室，一张巨大的能容得下数十人的床上，人影幢幢，虽隔着几层纱帘，她还是察觉到里面有人，且不止一个。尽管各色香炉里燃着浓烈的香薰，周和曦还是从中嗅出一丝异味儿，令人作呕。 走出寝室，她连着吸了三口气才感觉好些。 李太后很体贴的命人给她搬了凳子，问道：“游赏了哀家的万寿宫，南圣郡主有何感想？” “感觉，我命不久矣。” 这是大实话，任凭谁看到太后这般奢靡银乱的生活，绝不会活着走出万寿宫的大门。 “你这话欠妥。”李太后从凤椅上站起，低低笑几声，方道：“应该说，自打你进门，这条命便是我万寿宫的，哀家慈悲，让你死前大饱眼福一番。” “多谢太后，能让我做个明白鬼。” 听完此话，李太后拖着长长的凤袍慢慢走到周和曦面前，居高临下的她突然弯腰捏住周和曦的下巴，端详数息，啧啧赞道：“难怪他们都迷的神魂颠倒，瞧瞧这张漂亮的脸蛋儿，没有瑕疵，每一寸都这么精致，哀家真是羡慕啊。” “谢太后夸奖。” 说周和曦不害怕，绝对假的。 装出一副冷静的面孔，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真的要离开这个危险的世界了，平静些淡然些，也算给这方世界的自己留下最后一丝尊严。 李太后的指，按住周和曦的樱桃红唇，欣赏道：“这双会说话的小嘴儿，更是诱人。” 周和曦以为她要做什么更夸张的事情时，对方却放开了。 竟邀请她一起吃早餐！ 这是周和曦完全没想到的。 琳琅满目的早饭在一尊十几米长的桌子上整齐的摆着，周和曦数不清有多少道菜，约摸估算下，一百道不止，这次，她脑海中冒出的不是什么奢侈啊，浪费啊，而是……这一百多道菜，都是什么？ 有美男给周和曦捧来一张空盘，李太后笑道：“自己捡吧，喜欢吃什么便捡什么。” 原来还是自助餐！ 这顿饭，周和曦吃的毫无思想负担，死前做个饱死鬼，对现在的她来说，已经是最划算不过的事了。 深知周和曦品性嗜吃的李太后突然笑道：“去年的荼蘼节大会，你可谓出尽了风头，那时，哀家不屑一顾，谁曾想，赛后，京中各大世家的姑娘都纷纷效仿于你……哀家曾凭此立世的严苛饮食条框，竟被你打破……” 第430章 交锋 原来，京城闺阁曾经的饮食模式最初的版本由李太后创造，她还真称得上引领潮流之人。大长公主曾评价她手段颇多，花样颇多，定位很是准确。也难怪，她并无子嗣，却受先帝宠爱一生，最后赢了后宫所有女人，成为太后。 “你大概很好奇，哀家当初为何要为自己制定那般苛刻的饮食规则吧？”李太后啃着猪蹄儿，嘴里却说着“苛刻的饮食规则”，如此对比之下，十分古怪。 周和曦点点头，愿闻其详。 “显而易见是为了保持苗条婀娜的身材，后宫的女人，谁手里没几个美容养颜的方子，这并不奇怪。然而哀家饮食苛刻，更多的是锻炼心智。记得那些年，很多时候，哀家会命人摆上满满一桌子美味佳肴，在饥肠辘辘之下盯着那些食物瞧，一瞧便是两个时辰，直至感觉不到饥饿，哀家才会选几样，命人重做了，每样吃几口，一天，也就过去了。” 够狠！ 别问周和曦为何这样说，反正，她至死也做不到的。 “这种饮食模式的锻炼，不仅让哀家拥有一副杨柳腰，也练就哀家百挠不屈的心智，这也是哀家在先帝面前，受宠不衰的秘密。” “那您现在毫无节制的饮食？” 周和曦的疑问使李太后的倾诉欲更强，她笑的花枝乱颤，半晌才道：“先帝都死了多少年了，我何必再委屈自己？” 所以，纵欲，是导致她身材走样，面色比实际年龄苍老的缘故。 “不过我倒奇怪，你食量大如牛，怎么就吃不胖呢？” “我……回娘娘的话，我也不知，许是天生干瘦体质，怎么吃都吃不胖。” “哎哟，老天爷对你的眷顾，可真让人嫉妒。” “我倒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值得人嫉妒，娘娘荣宠一生，即便到这个年龄也能随心所欲，而我这个被老天眷顾的，马上就要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 李太后：“……” “哀家真想不透，难道你不怕吗？” “怕啊！当然怕！可是没用啊，我若告诉娘娘，自己害怕的要命，您会放过我吗？” 怎么可能！她见识到李太后豢养面首，以及纸醉金迷的生活，李太后让她活着走出门才怪！ “倒是有一条生路，只是不知，你肯走不肯走。” “臣女愿闻其详。” “留下来，与哀家一起过日子，哀家不仅保你一生平安，还会让你享受到寻常女子享受不到的欢乐。” 周和曦：“……” 变态的老女人！ “恐怕有点难，娘娘应该会想到，外面的人一旦发现我不见了，会四处找我，纵然娘娘将臣女隐藏的再好，早晚会被发现。” “你指的是晟王？放心吧，纵然他找到这里，也是徒劳，你可不要小瞧哀家的万寿宫。” “最多两三个月，等风头一过，你便可以畅快的在这万寿宫生活。” “多谢娘娘厚爱，臣女还是选择去阎王爷那里报到。” 李太后注视周和曦良久，摇摇头笑了，“你还年轻，不知道身为女子的乐趣，等下你试试便知道了。” 靠！ 周和曦忍不住爆粗口，这变态的老女人，怎么活到今天的？宫里的那些人都是死的吗？从来就没发现万寿宫的异样吗？ “多谢娘娘厚爱，除了晟王，臣女看不上任何男子。”反正死都要死了，也不怕将萧禹拉出来挡挡箭。 她并不知接下来会真正的面对什么，或许，是无穷无尽的痛苦，毫无尊严的折磨……在这一切没有发生前，她仍需保持冷静，保持敏锐的观察力，哪怕为自己争取一个稍微让人可以接受的死亡方式，也是好的。 李太后一时词穷。 眼前的少女可以用胆大包天，厚颜无耻形容。 然而李太后旋[百度]即又觉得，周和曦这样的才算活出女子该有的模样……主要还是，周和曦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当年。 “一个连路都不会走的人，有什么好？论身体相貌，与他哥哥比差远了。” “可能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吧……周和曦并不知娘娘所指何人。” “忠王。” …… 饭毕，李太后又拉着周和曦逛园子，赏风景。万寿园各处，宫女寥寥，美男成群，个个打扮的鲜美靓丽，三五成群或嬉闹，或游戏，周和曦暗暗感叹，李秋瑾这个老女人，硬生生将软禁的日子过成帝王级别，不，应该说，过的比帝王还要恣意顺心。 不用操心国事，不用担心有谁会突然掀自己的位子……真不知道永昌帝看见这一幕，会作何感想？ “忠王如日月一般光彩照人时，晟王还没有出生……”李太后突然接上刚才的话题，边走边道：“哀家与忠王相识在一个雨天，他身负重伤，像是被什么人暗杀，是我，冒着巨大的风险将他藏进一处民宅……那段岁月，是哀家一生最甜蜜的日子。” 她的声音平淡，似乎在讲别人的故事。 周和曦在比对，她方才所言，与祖母所言一致。 顿了顿，李太后又道：“谁能想到他就是忠王呢？太宗最喜爱的儿子，若无意外，他是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那时候的我，一无所知，只知道他是天下间最好的男子，除了他，我大概不会再看上别人……这点，与你挺像的。”话毕，她转头，笑着看了周和曦一眼。 继续道：“太宗已经为他相看好王妃，我不肯与他做妾，他与太宗僵持，失了圣心，逼死了玳姬，因此获罪。” “是我，毁了他一生。” 令人惊奇的是，那双枯涩、衰老的眼睛，竟然滚下两行热泪，周和曦十分意外。 李太后伏在凭栏上落了一会儿泪，突然问道：“哀家突然给你讲这些，你不觉得奇怪吗？” 周和曦想了想，摇摇头，“娘娘愿意讲，自有娘娘的道理，臣女一个将死之人，听听也无妨，下了黄泉走上奈何桥，孟婆汤一喝，今生今世，什么都忘了。” 她表情悲戚，眼神苍凉，李太后一时怔住。 第431章 原因 “哀家真是不明白，你小小年纪，怎么老气横秋的。” “大概是童年阴影太过深刻，痕迹烙进骨子里的缘故。” 周和曦说着模棱两可的话，李太后疑惑不解，“哀家可从未听说过宜安侯府有谁苛待于你，纵然是萧皇后那个蠢货，当初也知道表面做做文章善待于你，你所谓的童年阴影，究竟来自哪里？”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娘娘应当这样想，一个人，纵然吃着龙肝凤髓，却一心念着鲍鱼粉丝，任凭龙肝凤髓有多少，也不会开心的。所以，别人将他们认为的好送给你，却从来不问你需不需要，你的感受，大抵也不会好。” “说的好！”李太后大加赞赏，长叹一声道：“哀家的父亲，就是将龙肝凤髓捧给我的人……” 李太后又陷入沉思中，眼睛的怒火与昏暗交织着，斗争着，良久，恨恨道：“当初，若非我父亲一心卖女求荣，不顾我意硬将我送进宫，我岂会与忠王再次错过！” “更可恨的是，先帝既然知道忠王与我，彼此仍有牵挂，却在忠王回来的前两天派人接我入宫……从此，从此，我被关在那四四方方的牢笼里，强颜欢笑，使出浑身解数争宠……我必须争啊，想要出人头地，想要高高在上的站在最顶端，就得拿尊严，脸面去换！” “你可知，我为了取悦先帝，用过什么法子？饮食苛刻，只是冰山一角而已，为了取悦先帝，霸占他的龙床，我私底下偷偷向女支女学习侍奉男人的技巧，侍寝前，我先服下一杯媚人散，只因先帝说，他最喜欢我千娇百媚浪荡的样子……这些，都不算什么，我对自己最狠毒的一件事，便是服用息肌丸，那丸药可以使我的肌肤永远赛雪，滑嫩，香甜，可也因此，我一生，都没养下一儿半女。” 周和曦惊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终于可以理解李太后现在的疯魔了，常年高强度的压力下，精神一直高度紧张，直到有一天先帝驾崩，压力散去，她豁然轻松，便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再也回不到原来的轨迹…… “经过哀家不懈的努力，在那后宫，无论是谁，也无法撼动哀家的地位，哀家凭此圣宠不衰，最后登上高位。” “可登上高位又怎样呢？我想要的，永远不属于我！” “臣女所知，忠王一生未娶。”周和曦适时的插句嘴，她很想听有关忠王的一些事实真相。 李太后当即满足她，讽刺道：“那是没来得及！道貌岸然的男人，嘴里说着不娶，一转身便看上了你的母亲，曼沙公主……”李太后连带着剜了周和曦一眼，愤然，“可惜，你娘并未看上这个又老又丑的男人，转身和你爹宜安侯落了水。待尘埃落定，恰逢先帝南下寻吴……实际上当时先帝身患隐疾，南巡是为了拜访风神谷的谷主北冥风……我便寻了机会骗忠王到西华宫，那时的哀家在想，若因为这一道宫墙而使我永远靠不了他的身，我之前的努力算什么？“ “可笑的是，他满口伦理君臣，实则连眼睛都不敢抬，我一时迷惑，他究竟还是不是我记忆中的忠王？他死活不肯就范，我便使了点小法子……是隆玉那个贱人，突然带人闯进来，破坏哀家好事，又毒杀了忠王……“ 至此，李太后所言与她祖母所言基本吻合。 “臣女不解，既然您恨隆玉公主，为何还要与她联手送三皇子登基？” “谁说的？真够往她脸上贴金的。三皇子继位，乃先帝钦定，先帝写下遗嘱时，我就在跟前侍奉，隆玉再猖狂，也不会违背先帝的旨意。尽管她一万个不愿，哀家仍旧成了后宫掌权人。” “那您为何要搬万寿山呢？” “隆玉那个贱人，手伸的太长了，在后宫，她耳目众多，哀家一举一动皆不便，便咬了牙将那片地方送给她。”她笑的十分讽刺，“这万寿宫多好，哀家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先帝死后，哀家实在太寂寞了。”她突然来一句，意有所指，经过刚才的“洗礼”，周和曦已经对这些话完全没反应，只当故事听着。 李太后见周和曦毫无反应，又哈哈大笑，“不妨再告诉你个秘密，麟起侯，也是哀家的裙下客。” 周和曦真的吃鲸了。 “震惊吧？哈哈……隆玉那个贱人，终其一生也未能绑住一个男人的心，而哀家，只在麟起侯面前跳了一支舞……隆玉啊隆玉，身为女人，你这辈子就是白活！” 说了诸多话，李太后感到口渴，招招手，便有美男捧来茶水，李太后低头去喝时，那男子还温柔体贴道：“慢些喝。” 语气不似尊敬，倒像寻常人家的丈夫一般。 然而俩人从容貌来看，差了不止二十岁。 李太后看起来像那男子的母亲。 喝了茶，她目光和蔼的盯了盯周和曦，叹道：“哀家，许久没有一下说这么多话了。” 周和曦淡淡回道：“能一下听到这样曲折婉转的故事，于臣女来说，是件幸事。既然娘娘有兴致，不妨给臣女解了最后一个惑……您为何派人掳我至此？臣女与娘娘，究竟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深仇大恨？哀家仔细想了想，若说是因为你娘夺走了忠王，可她并未嫁给忠王，又是个红颜薄命的，可见，并非因为你娘。” “因为晟王？你若死了，晟王指定深受打击，说不定刚刚恢复的身子从此一蹶不振，若晟王出了岔子，静和那个贱人便也没了盼头儿，确实有这个原因。” “可是，哀家思来想去，最根本的原因是，你活的十分碍眼，短短一年，曾厌弃你的必遭天谴，比如，孟馥雅与广寒凌那对有情人。想要陷害你的，偷鸡不成蚀把米，比如，萧皇后。哀家曾历数你的战绩，可谓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不单单如此，如今的你，是陛下眼里的贵人，西凉女王的宠儿，风神谷尊贵的客人，京城豪门世家互相争抢的对象，晟王府不是主人的主人，哀家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这般扎眼？“ 周和曦：“……” 老太婆又开始精分了！ 第432章 杀 李太后的话确实提醒周和曦，死前做个总结，不枉来此一遭。但是她想了一圈，发现没什么好总结的，之所以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主要是因为她有金手指，而且除了吃之外，对外界一切都不感兴趣。要说做的多了点，大概是一二三洗白事件吧，可这也不怨她，毕竟没谁喜欢被人当做草包，何况她脑袋瓜儿还挺灵的。 然后就是为了生存，无意间“撞”到了萧禹，解了他多年的火毒，后面发生的一切，都是为他解毒的后续。 现在，她把仙苗丢了，仙苗离开她的身体不会久活，依照同黄牛大叔的约定，仙苗亡，她也无法独活。 这也是她在李太后面前坚持不妥协，一心要见阎王的原因。 她的生死并不掌握在这些自以为是的凡人手中，这是她做的最后一项总结。 面对精分的李太后，周和曦无力笑笑，“哪里有一直被上天眷顾的宠儿，一个人的运气再好，总会用完的。就拿我来说，纵然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如今不还是落在娘娘手里，生死任由娘娘处置吗？” 这话听着还算熨帖，李太后的精分状态稍稍退去些。 随后，她又鼓动周和曦留下与她一起享受人生，周和曦难免再费一番口舌，李太后眸中热情逐渐散去，冷了冷，要带周和曦去一个地方。 万毒池。 据说池中一半是水，剩下的一半则是各种毒汁儿。池水呈现一股腐败色，上面浮着白沫，李太后捏了捏周和曦白嫩的下巴提议，若是现在就将她这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踢进万毒池中，如何？ 这种死亡方式是周和曦未曾想到的，但是，总归比最坏的打算要好。 周和曦腿一软，蹲在地上。李太后以为少女害怕了，手足舞蹈的哈哈大笑，某女面色逐渐惨白，任凭对方表演。只有她清楚，仙苗开始枯萎了。事实上，方才听李太后将故事时，她便察觉到身体传出的异样信号。 是那种淡淡的，薄薄的能量流逝，一点一点的，似有似无。 直到刚才，身体的活力的流逝达到一个不容忽视的程度，各种表象逐渐显露，譬如，两腿发软，面色惨白，视线逐渐模糊…… 李太后笑了好一阵儿才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当她意识到周和曦不是害怕而是身体不舒服时，还很贴心的问她怎么了，要不要请太医之类的。 周和曦已经没力气去管这个时而疯魔时而正常的老太太了，她从蹲着变成坐着，最后又躺在了地上，四肢开始微微抽搐。 “来人！快传太医！”老太太决定先救活这个少女，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人来的很快，但并不是听令去叫太医的，他们慌慌张张的跑来，隔着万毒池便高声大喊，“娘娘，不好啦！晟王带兵将整个万寿宫包围了……” 周和曦失去知觉前，听到了萧禹的名字。 李太后早预料会有这么一刻，却未想到这一刻来这么快，仅仅过了一夜，萧禹便将目标对准万寿宫，手段果然够凌厉！ 似乎对接下来的事很期待，老太太露出跃跃欲试的眼神，刚走两步，突然想到躺在地上已经失去知觉的周和曦，又匆匆返回，而后不假思索的将人踢进万毒池。 冒着灼灼毒气的池水溅起不小水花，水花平息，毒泡泡依旧翻腾不止，周和曦露在外面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青，发黑…… 李太后扬起唇角，满意的走出地下密室。 …… 萧禹手握羊脂玉瓶，下达命令将万寿宫包围的同时，刘武就已经率领先锋队撞门。 一人环抱粗的原木在强悍的力量的驱使下，一下又一下的砸向万寿宫的大门，发出“咣咣”的巨大响声一直传至万寿殿，殿内，正在上妆的李太后吓的浑身一哆嗦。 反应过来勃然大怒，萧禹竟然不是求见她这个太后，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砸她这个太后的宫门！ 可恶！！！ 她几乎将梳妆台砸了，尚未修整的妆容顾不上继续，便率领众多宫女、内侍移驾大殿，她脚步匆匆，怒气冲冲，那一刻，似乎只有怒气才能掩盖内心的慌乱。 萧禹没有令她失望，五六下便将正大门砸开了，先锋队刘武就第一时间锁定李太后等人，不多时，萧禹在两个轻功造诣极高的护卫协助下，来到李太后面前。 “大胆晟王！你竟敢擅自派兵包围太后娘娘的宫羽，简直罪大恶极！！”已经恢复内侍打扮的李公公上前一步，盛气凌人的对萧禹大加指责。 不过萧禹全程没有看他，这会子他眼里心里除了搜寻周和曦，再没别的。 李太后气急败坏，连声大喝，“来人！快来人！将这些逆臣贼子给哀家拿下，全部拿下！” 气势足够，理由也充足，但无一敢上前行动。 对面坐着的人，可是大名鼎鼎的晟王啊！ 于国人，他是大英雄。于敌人，他就是活阎王。 而现在，整个万寿宫的人似乎，大概被晟王看做敌人！ 如此，谁还敢上前？ 李太后又羞又怒，疯了一般走向萧禹，想要指着对方鼻子大骂，只是尚未靠近，便被其一左一右两个卫护拿剑挡住，明晃晃的利刃吓的李太后花容失色，忽而装可怜泣道：“萧禹，你还有没有良心，我可是你皇嫂啊……先帝啊！你快睁眼看看吧，自打你走后，儿子欺负我，将我赶至这鸟不拉屎的荒殿，眼下你弟弟也欺负我，闯我宫殿要杀我啊……” 正哀嚎的起劲儿，护卫们突然押着三三两两的美男走了过来，这些美男都是从床底下，柜子里，以及园子各个角落搜寻到的，李太后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萧禹先是扫了那些美男一眼，最后定格在又老又疯的李太后身上。 他一言未发，李太后却从他眼中读出浓浓的讽刺。 就在这时，刘武就突然高声禀道：“殿下！南圣郡主找到了！在地下密室的万毒池中……” 万毒池三个字让萧禹瞬间崩溃，几乎拼尽全身的力量，吐出一个“杀”字…… 死前一瞬，李太后依旧不敢相信她和她的万寿宫被萧禹屠尽的事实……她都没来得及告诉萧禹，她绑架周和曦的原因，她还没来得及告诉萧禹，她对萧氏皇族的憎恨…… 然而，一切都晚了…… 第433章 熟悉 萧禹顾不上刘武就再三阻拦，一把将周和曦揽入怀中，若非这张脸上的五官尚能辨认，他几乎不敢相信怀中冷冰冰的女子是周和曦。她全身浮肿，像被吹大的羊皮气囊，手脚、脖颈紫黑紫黑，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溃烂，血水和紫皮混在一起，令人触目惊心。 晚些过来的颜冀、北冥风二人轮流号上周和曦的脉搏，翻了翻她的眼皮，发现她已无任何生的迹象。 然而他们不敢将这个事实告诉看似平静，实际已经崩溃的萧禹，这时，刘武就禀道：“属下发现郡主时，她正仰面浮在水面，幸好这毒水浮力很大，否则，我等也不会这么快发现郡主。” 北冥风闻言立刻道：“万幸仰浮，否则，纵然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 说明还有救！ 萧禹缓了一口神儿，他将羊脂玉瓶套进周和曦的脖子，心里的希望又大一分。 颜冀便凑近道：“晟王，这里空气不流通，毒气弥漫，只会让郡主的情况更加糟糕，咱们还是早些撤离好。” 萧禹抱紧了周和曦连连点头。 恰逢这时，有属下回禀，万寿宫所有内侍与宫女已经按照计划全部故意放下山，说是全部，实则并未多少。在美男遍地开的万寿宫，内侍是用来糊弄宫里来人的，几个宫女则是李太后最喜欢的，两者加起来不超过二十人。 另外，李太后与面首们的尸体已经处理干净，除了李太后，剩下的全都伪装成饮了幻影散后互相残杀的状态。 而隆玉公主在接到他们放出的消息后，已经率领禁军以及五城兵马司的人匆匆上山。 一切都在掌握中，刘武就立刻下令撤退，随后和另外两个护卫协助主子通过密道离开万寿宫。他一点也不担心晟王府神风营的兵会被隆玉公主等人发现，神风营是晟王府兵最尖锐一支，向来以来无影去无踪著称。 心思缜密的刘武就见主子无法主持大局，便独当一面，指挥神风营按照原计划撤退的同时，带路寻找密道入口。 万寿宫建于前朝英武帝，是当时后宫妃嫔避暑度假的地方，十一年前，李太后决定搬来万寿山颐养天年时，晟王悄悄命人修了一条密道，迄今为止，这条密道的存在，知道的人寥寥。 入了逼仄的密道，刘武就带头，两个护卫善后，颜冀和北冥风则协助萧禹驾驶轮椅前行。刘武就觉得这样速度非常慢，再次请愿，由他背着南圣郡主前行，如此，他们一行人也能走快些，萧禹不为所动。 羊脂玉瓶已经紧紧贴着周和曦的胸口，而他也紧紧贴着周和曦，然而半个时辰已过，怀里的人儿却无半点生还迹象。 此时颜冀与萧禹一样，百爪挠心，周和曦是携带生死秘密的人，何况一路走来，萧禹一直紧握一枚羊脂玉瓶，见到周和曦后，第一时间给她戴上，他便推测，那秘密十有八九在那枚羊脂玉瓶上。 眼见密道走到头儿，怎么就没点反应呢？ 北冥风面色沉着，走几步便捋两下胡子，关于周和曦的秘密，他孙儿知道多少，他便知道多少。然而听说是一回事儿，亲眼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何况，他已经与孙儿双双断定，周和曦已经魂归西天…… “主子，到入口了。”不知过了多久，刘武就忽然打破沉寂。 入口是一个毫无特色的山洞，在群山相抱的万寿山，像这种山洞不知道有多少。 山洞有一间草房大小，坑坑洼洼的，四处岩壁时不时的滴着水，水滴打在岩石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去山洞外守着，擅闯者，杀。” 刘武就看了看山洞，立刻明白主子要在这里救治南圣郡主，便领命下去。 留下的颜冀和北冥风相视一眼，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萧禹，打破死寂，嘶哑道：“她没有心跳，没有脉搏，没有呼吸……” 他虽不懂医术，却见识过太多尸首，死人究竟是什么样子，他太熟悉了。 北冥风：“……” 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他的药箱中带着各种跌打刀伤的药，吊命的九转回魂丹也有，唯独没有起死回生的。 而起死回生的前提是，人没有真正的死掉。 “还没有任何反应吗？”颜冀自言自语，实际上他看了又看，周和曦的面容毫无变化。 北冥风觉得气氛很诡异，若非眼前两人，一个是他亲孙子，另一个是他爱徒，他恐怕要以为他们魔怔了，居然对着尸体问有没有反应…… 突然，萧禹低道：“热的，热了……” 此时，他大掌捂着周和曦身上某处，纵然是活了一辈子的北冥风看一眼便红了老脸，立刻将眼睛移到别处…… 萧禹嘴里的热，自然指的是羊脂玉瓶。 颜冀突然捂上嘴，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盯着眼前奇观，那张紫黑的脸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同样无法形容内心震撼的，还有北冥风。 这样的奇观，萧禹已经见过两次，他几乎喜极而泣，怀着巨大的激动与雀跃，贴她贴的更紧了，几乎要贴进周和曦的身体里。 “老天，老朽此生能见到如此奇景，死也瞑目了。” 北冥风颤颤巍巍想要去号周和曦的脉搏，尚未靠近，便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阻隔，无论他如何努力，怎么也靠近不了。 “此女，非凡人。” 北冥风震惊之余，脱口道。随后一把拉起还在观察的颜冀，果断道：“走吧。” 他们祖孙是神医，方才当着晟王府护卫的面儿自然得留下，否则，也太说不过去了。虽然，那几位都是萧禹的心腹，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下周和曦已经起死回生，也到了他们“功成身退”的时候。 北冥风摸着胡子，走时暗爽，徒弟这棵老铁树，终于开花了。 萧禹并未注意那对祖孙何时离开山洞的，身心全都投到周和曦身上的他，不肯放过她的一丝一毫变化。 他亲眼看着，她脸上的紫黑煞气渐渐退去，露出白嫩红润的色彩，又见她手脚上的溃烂渐渐愈合，恢复如初，不多时，周和曦在迷糊的嘤咛声中睁开眼睛…… 模糊的视线尚未看清身处何处，自己的脸便被另外一张脸贴的紧紧，周和曦刚要条件反射去推，那熟悉的味道已经扑鼻，熟悉的感觉也融进了五脏六腑。 萧禹抱了许久才放开，他的眼眶红红的，眼眸润润的，喉结滚动的厉害，却吐不出一个字。 第434章 诉肺腑 真的是萧禹！ 周和曦坐在他腿上，嗅着他的气味，看着他的眼睛，这才找回活着的气息。如此诡谲波折的经历都死不了，她以后肯定是大富大贵的命。周和曦内心调侃着，极度喜悦之下，竟使得她的举止淡定又自然，尤其看到萧禹那副如获新生的模样，不由生出一二狭促心理。 她盯着那张英俊的让人移不开眼的面孔，认真道：“殿下方才的举止，似乎不太得体。” 说完，她还摸了摸脸，方才，她的脸可是被对方贴的紧紧，从他鼻孔出来的气体都直接钻进她鼻孔里去了，再有一寸，他那两瓣唇就要挨到她的嘴了！ 很明显，萧禹完全没想到周和曦第一句话会是这些，一时又羞又窘，周和曦这么一搅，他心中悲恸的情绪都不见了。 “我，我实在太高兴了。”他这样解释。 周和曦越发不理会，“您高兴什么？” 萧禹呼吸一滞，这才察觉周和曦生气，但他又不太理解，要说举止不得体，她现在整个人还挂他身上呢。所以，萧禹一方面觉得周和曦生气，一方面又认为，她气的不是这个。 说起高兴，他发自肺腑道：“我一直都怕来晚了……谢天谢地，没有晚。” 一向不信诸佛，不敬鬼神的萧禹竟然开始谢天谢地起来，周和曦强忍着才没崩了冷淡的表情。 眨了眨眼，继续发飙，“我倒没想那么多，无非一副皮囊，离开了就去阴司，反正我有熟人，换副样子照样快意人生。” 萧禹愕然，眼睛里的光辉突然暗了下去，微微垂眸，良久才意识到换气，憋太久之故，呼吸声特别响。 “那我呢？”终于，他抬起头，眼睛重新亮亮的，只不过是因为一些液体之故，见周和曦不语，嘶哑的声音又大了些，重复道：“那我呢？” “我已经将殿下身上的毒尽数解掉，殿下就算不能长命百岁，至少活到娶妻生子，儿孙满堂，此等人生还不够圆满吗？” “如此说来，那毒倒不如不解。”萧禹又深吸两几口气，从频率上看，他似乎有些呼吸困难。 “我……我从来没有奢望过，一个男人该有的正常生活……那时，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为了更加接近落幕。自从遇到你，我慢慢痛恨命运的不公，短暂的寿命……你解了我的毒，活了我的命，让我第一次生出渴望一个人的念头……可你却不愿嫁给我，我又想，能远远的看着也好，你需要我时，我便悄悄近前，哪怕你嫁了人，我也不会让你夫君知晓……“ 周和曦再也绷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若非诈一诈，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听到萧禹这番话吧？平时他强悍的像头狼，硬的像块铁，在她面前从来一副高高在上，冷酷霸道的样子，还精分，高兴的时候能容忍她一切，不高兴的时候秒秒钟赶她出门…… 汹涌放肆的泪水让萧禹阵脚大乱，不由加快语速道：“我已经准备那样过日子了，谁知那天在澄心湖，你又给了我希望，让我觉得或许可以再搏一搏。当师父告诉我，可以治好我的双腿，我高兴的一夜未眠，想着将来某天，我能双腿直立在你面前，哪怕只是站一站……然而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师父压根就没有研究出治疗方法，我无法接受他毫无道理的欺骗，所以那天下午怠慢了你……” “只是那天下午吗？”周和曦抹了一把泪，道：“你总是想你自己如何如何，从来没有想过我是怎样想的，你的想法总装在自己匣子里不肯出来，固执的连别人的想法听都不听……你一会儿像个君子，一会儿像个莽夫，弄的人家一颗心七上八下，唯恐哪点惹你不高兴，总之，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 周和曦哭的更凶了，萧禹越劝越凶，他连声承认自己坏的不像话，谁知周和曦又道：“可偏偏我欠你诸多，怎么还都还不完。” 萧禹的头立刻摇成拨浪鼓，说他不要她还，周和曦又立马凶道：“那怎么行呢，我这个人最不喜欢欠人家！” 那一瞬，萧禹的心跳突然漏半拍，他依稀、仿佛意识到周和曦在冲他撒娇，看似蛮横不讲理，实则是暗示着什么。他那颗七窍玲珑心不是白长的，立刻福至心灵想出对策，一把抓住周和曦的双手，目光灼灼道：“嫁给我！你若嫁给我，你的账便可以一笔勾销。” 方才还小心翼翼，姿态卑微的男人，一眨眼又恢复霸道强硬的姿态，偏偏那副模样让周和曦爱不释手。 “也只好这样了。”话未完，她立刻扑到萧禹怀中，泣不成声。 萧禹这才敢肯定，方才她的冷漠疏离全是伪装出来的，便将她搂的更紧，几乎要揉进自己身体里去。 很长一段时间里，俩人就那样抱着，谁都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不知谁开了头，俩人又默默倾诉起彼此的心意，绵绵不绝，直到山洞暗了下来，俩人才惊觉，天已经黑了。 天黑山路不好走，萧禹决定返程。他朝腰间摸了摸，摸出一块玲珑剔透的玉佩出来，塞进周和曦手里，脸红道：“这个给你。” 给她玉佩做什么？ 好在她也不笨，很快意识到这块玉佩是萧禹给的定情信物，按理说，她也要给对方一件。搜肠刮肚一想，浑身上下除了头上的钗环，剩下的物件便是羊脂玉瓶了。 那玩意儿万万不能离身的，而钗环又过于普通，周和曦十分懊悔出门前没有挂个香包、玉佩啥的，可她向来不爱这些累赘。 “我也送你一件，算作承诺。” 想了又想，她让萧禹闭上眼睛，飞速照他嘴上啄了一下，算作定情信物。 萧禹立时僵住，回过味时突然捧住那张脸，俯下了身子…… 事后，萧禹说，来而不往非礼也。 周和曦便举起玉佩，问那是什么，萧禹说没什么，只是一枚普通玉佩而已。 周和曦：“……” 第435章 成为废墟 刘武就进来禀告萧禹，颜冀与北冥风已经被安全护送到府中，宜安侯府那边也得了信儿，宜安侯与孙老夫人得知南圣郡主今晚要歇在清惠郡主那里，都没说什么。 周和曦立刻瞥了萧禹一眼，这个男人又恢复成冰山脸，冷淡的点点头。 刘武就和其他护卫便将萧禹抬上轿子，周和曦窝在萧禹怀中，从头到脚裹的严严实实，很快，队伍开始下山。 刚走几步，周和曦便困的睁不开眼，一路都在昏睡，究竟何时换了马车，上了平坦大道，丝毫不知。到达晟王府后，她被萧禹安排在大长公主曾经下榻的院落，一觉睡到天大亮。 第一眼入目的，还是那张怎么看都看不够的脸，昨晚睡的好，一觉醒来心情好，这会子还有美男入目，周和曦甜甜的笑了，像一朵盛夏绽放的红莲，清丽而妖冶。 “现在什么时辰了？” “殿下何时来的？” “我什么时候回家好呢？” 面对周和曦的三连问，萧禹只是笑笑，须臾，丫鬟们端着洗漱用品鱼贯而入。隔着帐子，周和曦看见她们将东西放下后立刻转身离开，最后一个进来的放下香盒后却福了福身道：“殿下，用奴婢留下伺候吗？” 又是康庄。 奇怪的是，再次听见她的声音，周和曦却没有当初那般厌恶。许是她和萧禹彼此敞开心扉，知道彼此之间互为救命的神药，一个离了另一个都不能独活，所以，这些蛛丝一般的存在，再也入不了她的眼。 萧禹挥挥手，示意康庄退下。 隔着帐子，周和曦看不清康庄的表情，但是能感到她退去时脚步缓慢，似乎带着几分不情愿。 周和曦突然又生出几分好笑。 门被轻轻关上后，萧禹才撩开帐子，亲自扶周和曦起床，又亲自帮她梳洗。一开始，周和曦有些不适，当她触到萧禹熠熠生辉的眼睛时，便温顺的配合他，她从来不知，萧禹竟然会挽发！ 镜子里，她难以置信的表情被萧禹捕获，然后就见他俯身过来，在她耳边轻轻道：“我昨晚学的。” 周和曦：“……” 原本雪白小巧的耳含羞带臊，粉嫩可爱，萧禹忍不住多看几眼，更加坚定要留周和曦多住几日的念头，然而面上却一本正经的掰扯道：“宜安侯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你搬来晟王府禅院，同清惠郡主小住一场，贸然回去，怕是惹人生疑。你突然失踪的事儿，只有老夫人与宜安侯知晓，我曾在他们面前立下军令状，定保你安然无虞，老夫人当机立断，命曦园的丫鬟们收拾包裹送来，并散了消息，说清惠郡主留你在禅院小住。昨儿他们得了你平安的消息，悬着心的已经放下，你就放心吧。” 既然他都已经安排周全，她还操心什么呢？ “你中毒的事儿，只有少数人悉知，师父和颜冀自不用说，剩下几个都是我的心腹，深得我的信任。可纵然如此，这会子他们若突然见到你这副天人之姿，定会惊的魂飞魄散，既然一开始师父与颜冀配合演了一出戏，倒不如唱全了，过几日你再露面。” 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但周和曦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萧禹挽了个精致的坠马髻，效果完全不输金玲，周和曦盯着镜子瞧了又瞧，爱不释手，萧禹便凑过来低道：“待你嫁过来，我天天帮你梳头。” 情意绵绵的话和温热湿润的气息一同吹进她的耳朵，碰触到她最敏感的神经，羞涩与娇馁“腾”的一下迅速燃遍全身，那情状，让她怎么看怎么像一朵潋滟妩媚的国色牡丹。 好在门外丫鬟通禀，厨里饭已经得了，现在要不要摆饭，周和曦眼睛顿时亮三分，萧禹便含笑说摆饭。 福至心灵，周和曦突然想起哪里不对劲，转过身问道：“我突然出现在你府上，并由你悉心照料，你的那些丫鬟、小厮们该怎么想？” 是啊，演戏瞒过刘武就等护卫，却让仆人们心生疑窦，总归不周全。 谁知萧禹却自信道：“不会，他们心知晟王府规矩，就算心里都明白，只要得了主子令，便会守口如瓶。即便有一二僭越者多嘴多舌，消息也传不出去。” “大名鼎鼎的晟王，果然名不虚传，无论治军还是治家，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段，看来，我今后定要好好跟殿下学学这傍身的本事儿……” 她脸上红云尚未退去，秋眸含笑，灵动婉转，嘴里又说甜甜蜜蜜的话，萧禹眸光一沉，毫无预兆的揽她入怀，在她惊魂未定之时含住那喋喋不休的地方…… 周和曦：“……” 反应过来后立刻将萧禹推开，心中又惊又慌又急又后悔，觉得自己昨天千不该万不该送了萧禹那样一枚信物，搞的他突然开窍了似的，动不动便寻机作案。 虽然，她也不是那迂腐之人，好歹曾在那个相对自由、开放的世界生活过，也见识过更为奔放、大胆的举止，可一码归一码，在哪里生活，就要遵守哪里的规矩。 她是堂堂宜安侯府大小姐，又是新封的两国郡主，婚前就该高贵矜持。 周和曦面色如红透的柿子，带着一丝愠怒，萧禹却坏笑着抹嘴咂舌，大言不惭道：“我突然忘了你送的信物什么样儿。” 周和曦：“……” 到了饭厅，早饭满满摆了一桌子，屋里却空无一人。吃饭时，萧禹没再出什么幺蛾子，全程都在照料周和曦，自己都没怎么吃，周和曦问起来，他便说自己才刚死里逃生，要缓一缓才行。 周和曦便埋头喝汤，香喷喷的皮蛋肉丝儿汤，竟被她喝出甜甜蜜蜜的味道。 须臾，她便问起万寿宫的事儿，一方面拿话题遮掩她的羞涩，另一方面，她的确想知道昨天万寿宫发生了什么，萧禹是如何从太后手里将她救走的。 萧禹顿了顿才告诉她，如今的万寿宫已经是一片焦黑废墟，昨儿未知名的大火突起，烧了一天一夜，无论什么东西，都烧的一干二净。周和曦目瞪口呆，不敢相信。 问起李太后等人生死，萧禹直言，火势起的凶猛，救火队赶到时，整个寿康宫都陷入火海之中，大火茫茫窜天高，根本无法施救。救火队的人冒死进了大殿，所有人都已成为焦尸。 “是一伙早就潜伏在万寿山的山贼放的火，他们杀人劫财后用火毁灭痕迹，如今，隆玉公主正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四处搜寻山贼呢。“ 究竟是什么样的山贼，这么厉害？ 她记得明慧郡主的事之所以翻了出来，也是因为几个窃贼，迄今为止，仍有几个窃贼逍遥法外，他们会不会和那群山贼是一伙的？ 若是这般，那也太可怕了，万寿山虽不在京城辖区内，却是皇室贵族的娱乐休闲之地，上面林林总总的建造许多达官贵族的别院，更别说最高处的万寿宫乃太后娘娘颐养天年之地。 这般尊贵圣地，居然频频遭遇窃贼！ 第436章 皇室丑闻 周和曦心中充满怀疑，仔细品品萧禹的话，又觉得漏洞百出。他一会儿说是未知名的大火，一会儿又说，那火是山贼放的……如果真的是山贼放的，竟连一个都没抓住吗？掌管京城安危与皇城安危的五城兵马司以及禁军是干什么吃的？ 若她是皇帝，听到这消息，早吓的从龙椅上滚下来了。 山贼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到寿康宫烧杀抢，太后为此丧命其中，连个完整的尸首都不剩下，怕是不久的将来便要轮到他这位皇帝陛下了吧？ 周和曦捧着碗，目光闪烁，嘴倒是没停，余光却时不时瞥萧禹一眼，对方正神闲气定的帮她剥鹌鹑蛋，白嫩嫩、小巧巧的鹌鹑蛋从薄薄的壳中溜的滑出，很快在小碗里堆积如山。而那个剥鹌鹑蛋的人一心都扑到鹌鹑蛋上，压根没注意自己话中漏洞……不，应该说，一开始他就不以为意，拿那些话哄小孩子呢。 周和曦不满道：“我就想知道，在山贼与大火之前，您是怎么把我从太后手里救下的？” 她当时可是在地下密室的万毒池中，纵然萧禹神通广大，提前了解万寿宫的内部地里情状，也不可能在太后眼皮子底下将她弄走，何况，她昏迷前隐约听到萧禹的名字。 “真想知道？” 嗯，她点头。 “好吧，我带了神风营的人赶到万寿宫，先撞门，后搜人，把你找到后听说隆玉公主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已经得了信儿，正朝万寿山急急奔来，于是，我和师父等人便带着你从万寿宫的密道转移，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 “撞，撞门？”还当着李太后的面儿搜人？ “那，那太后……” “太后自然对我破口大骂，但那又如何，我手握神风营。” 他说的云淡风轻，周和曦却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不可一世的自信。萧禹将满满一小碗鹌鹑蛋推过来，催促她好好吃饭，话题就此结束，日上三竿时，早饭才结束。 稍后，北冥风与颜冀来她所住之处溜达一圈，每人都掂着个药箱，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所在的静心居住了大病号。 这对神医祖孙像是事先得到嘱咐一般，只轮流给她号了号脉，觉得她健康的不行，略坐一坐便离开了，全程竟然一个问题没问！ 而且，北冥风作为一个老神医，又是长者，居然对她这样一个小辈十分敬重，相比之下，颜冀则显得淡定的多。 俩人离开没多久，萧禹去而复回，一直与周和曦“腻歪”到晌午，饭后，周和曦小憩，闭眼时萧禹尚未离开，她这一觉睡到日落黄昏，起来发现，清惠郡主正安安静静坐在窗边的小榻上嗑瓜子儿。 “郡主。”她软软糯糯喊了一声，刚睡醒，声音低柔略带嘶哑，清惠郡主闻声转头，眼睛立刻亮了亮，从小榻跳了下来。 “你醒了？感觉好点吗？舅舅说你被太后灌了剧毒，若非北冥神医和颜神医及时赶到，小命儿都要没了……”清惠郡主握住周和曦的手，语气急切，“我听到后吓的魂儿都快没了，也不知你中了什么邪，成天多灾多难的，不是这个绑你就是那个要杀你，你，你不会得罪什么人了吧？” 周和曦一面想着自己要不要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一面思索清惠郡主的话，共鸣道：“我得罪了全天下的人，谁让我倒霉呢。” 说完，她捂着胸口咳了咳，事实上，她肌肤红润，泛着健康的光泽，实在瞧不出虚弱成分。 清惠郡主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给她倒了一杯水后愤然道：“我一直都知道那老婆疯魔的厉害，尤其是这两年！只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为了报复舅舅和大姨母，竟敢堂而皇之戕害于你……周一，你遭罪了……”清惠郡主眼睛润润的，不知错觉还是什么，周和曦觉得她好像又看见了从前那个清慧。 聪慧、善良，充满正义感，当然，还是萧禹一等一的粉丝。 “也不全是你说的，老太太嫌我生的太好，运气好到爆，看不惯才要毁了我。”周和曦想让清慧好受些，说出事实。 清惠郡主无言以对，半晌骂了句“疯子”，随后压低声音道：“知道吗，现在满京城都是疯婆子养面首的流言蜚语，皇室蒙羞，陛下震怒，禁军、五城兵马司正四处抓人。” “抓谁？” 制造流言者？ “抓那些从万寿宫逃出来的内侍、宫女啊，哦，你可能还不知道，你被舅舅救出后，有一伙山贼入了万寿宫，当时，太后与面首们正饮酒作乐，并不知情，那些内侍、宫女为了保命，翻墙逃了出来……” 太后正与面首们饮酒作乐？在萧禹将她救走之后？ 她仿佛又听见了一个版本儿，周和曦兴趣浓厚，连声询问，山贼们潜入万寿宫后发生了什么，清慧便告诉她，山贼们本打算偷点东西，谁知竟意外发现太后养面首的秘密。山贼发现了太后，太后自然也看到山贼，两方对峙到最后，谁也不肯放过谁，厮杀四起，隆玉公主与五城兵马司的人就是那个时候赶到的。 于隆玉公主来说，重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山贼，而是皇室声誉！ 为了大局，为了皇室名声，她命人放火烧了万寿殿，后来，火势太大，连累了其他殿宇，寿康宫成为一片焦黑废墟。 然后，隆玉公主便将这一切嫁祸到山贼身上。 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在此之前，已经有内侍、宫女逃出万寿宫，且不止受了谁的指使，将太后豢养男宠的细节全部抖落出来，这才造成沸沸扬扬、雪花片似的流言蜚语，止也止不住。 说完，清慧郡主摇头咂舌，连道：“这下皇室真是丑大了，啧啧，就算那位跑断腿，累弯了腰，也于事无补。” 那位自然指的是隆玉公主。 皇室蒙羞，最高统治者受天下人耻笑，往往是一国衰败之始，周和曦跳出清惠郡主的立场，客观评价。 第437章 推演 清惠郡主历数李太后一生大大小小上不得台面事迹，她在屋里徘徊、踱步，走走停停。后来，又说到先帝身上，话里话外指责先帝心胸狭隘，先容不下兄长，夺忠王所爱，后又毫无原则的宠爱李贵妃，搞的后宫乌烟瘴气。忠王为此丧命，之后，太后不像太后，帝王不像帝王，公主不像公主…… “众生以为的繁花似锦，其实早就千疮百孔。”夜幕已经降临，清惠郡主站在晦暗不明的角落里，幽幽道。 “可笑的是，直到现在，他们依旧热衷于争权夺利，为了储君，为了皇位，斗的跟乌鸡眼儿似的，却不知邻国对手已经悄悄崛起。”清惠郡主长叹一声，从灰暗角落里走至灯下，突然对周和曦来了一句，“你的女王姨母，很了不起。” 怎么说？ “西凉与三国联军的最新战况已经传来，西凉女王亲自跨马迎战，率先锋部队连着五次奔袭敌营，战略迂回，诡计多端，联军已被她闹的疲惫不堪，三军可破，就在眼前。” 虽然周和曦对那位西凉姨母没什么感觉，此时却不得不承认，她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 清惠郡主话锋一转，讽刺道“可笑盛京上下仍然把西凉当做附属小国，咱们的皇帝陛下只会对着金银珠宝眉开眼笑，更将西凉使团奉为上宾，完全不知对方打着麻痹我方的主意。” “这些都是郡主的想法吗？” “哼，区区小计，谢城隅都能看透，我又如何不能？” 周和曦“……” 她可能真不懂朝政，事实上，她除了吃，剩下的都没怎么关心过……话说，天都这么黑了，晚饭怎么还没消息？ 福至心灵，一直到肚子，它还真就不争气的叫了两声，清惠郡主连忙张罗摆饭，面上且无嘲笑之意。就在这时，萧禹来了。 清惠郡主便说自己今日斋戒，且还有两卷大慈大悲经没有念，对萧禹行了个佛礼后走了。 速度之快，犹如逃一般。 吃饭时，萧禹一直盯着她的嘴看，搞的周和曦擦了又擦，好几次她还用手摸摸，嘴巴下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可萧禹还在偷瞄，思及一种情况，周和曦便气不打一处来，粉面含怒瞪了他一眼，萧禹这才收敛些。 事后，她心里悄悄升起一股古怪，萧禹那个闷骚腹黑货没那么low啊，从早上到现在，为何频频给她尴尬的想法呢？ 因心中惦记另一件事，她暂且将念头压下，结合自己经历，以及萧禹、郡主所言，就万寿宫大火事件逐步展开推演。 她将所有的条件、线索、人物、时间一一列出，本着实事求是、科学逻辑的态度推演各种关联，最后反复论证结果。于她来说，这并非多么复杂的方法，而是多年来，她惯有的思维方式。 这么一推演，结论竟吓的她浑身一哆嗦，无法合眼。 山贼是不存在的，这场“戏”从头到尾都是萧禹在主导。 为什么这么说？ 从时间推演，自上元佳节至今，已有两个多月，若那伙山贼真的藏匿于万寿山，吃风喝烟吗？还是说一伙山贼带着两三个月的伙食专门等伙食吃完了再开始打家劫舍？ 从空间上推演，山贼第一次擅闯皇家禁封之地，寿王别院，第二次擅闯之地，太后娘娘的万寿宫，这些山贼都吃撑了么？还是反其道行之，专门挑“硬骨头”啃？ 从这两个大方向分析，山贼根本没有生存空间。 更何况，自寿王别院大火四起，禁军与五城兵马司同时出动，对万寿山进行地毯式搜索，竟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那些山贼掌握了隐身术么？每天不吃不不拉不撒么？ 再说事件本身，多么完美的巧合啊，山贼想偷寿王别院，结果发现郡主与面首们纷纷死在床上。山贼想打劫万寿宫，结果发现太后娘娘与面首们正饮酒作乐……山贼们怎么就那么缺戏看！ 事后，都是隆玉公主与五城兵马司的人匆匆赶到，每次都急匆匆的，每次都慢一拍，完全被玩弄于鼓掌中……能有如此大手笔的，纵观整个京城，放眼整个大周，除了萧禹，周和曦找不出第二人。 晟王府手握三万府兵，这支部队放在哪里都是精锐，何况，这支精锐中还有一支来无影去无踪的神风营。 萧禹有兵权又有钱，醉仙楼、长生元典当行、清风阁这些日进斗金的商铺都归萧禹所有，其实这些只是冰山一角吧？周和曦早就有此设想，她不止一次回忆在“地下城”的遭遇，那时，她初来这个世界，为了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收集阳气，便去传说中什么都能买到的地下城购买人皮面具，面具刚到手便被萧禹盯上，她迄今还记得萧禹盛气凌然夺她面具的样子，以及那间房中昂贵奢华的陈设……这一切的一切都表明，萧禹有很多很多钱。 有兵又有钱，这世上还有什么事办不到？ 卖她面具的老头儿还是北冥风，呵，风神谷谷主跑到地下城售卖面具，盛名天下的颜神医小跟班似的伴随萧禹左右，而风神谷于寻常人来说，是瑶池一般的圣地，就连永昌帝都心向往之…… 有权又有钱，背后还有风神谷这座大山，萧禹无所不能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山贼不存在，山贼与万寿宫的厮杀也就不存在，而隆玉公主纵然再野心勃勃，再一心维护皇室名声，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李太后……唯一的可能只能是，李太后和她的面首们命丧萧禹之手。 郡主与她的面首们也是命丧萧禹之手。 五城兵马司与救火队每次得到的消息都是萧禹故意放出去的，所以每次都匆匆，且每次都慢一拍。 两次大火，都是隆玉公主下令放的，只为遮盖真相。 而那些内侍、宫女自然也是萧禹故意漏出去的，流言蜚语是萧禹命人放出去的，内侍与宫女们负责背锅。他们所担的角色与郡主事件中的大长公主一样，都是真相无法掩盖的理由，都是让隆玉公主上下奔走却无法掌控局面的堵心人。 梳理完毕，周和曦又从后往前验证一遍，随意抽查两遍，结果都证明，她的推演毫无漏洞。 一想到萧禹为了她手上沾满鲜血，她便无法使自己安定下来，一壶水见底，依旧感觉口干舌燥。 突然，叩门声传来，周和曦笃定是萧禹，须臾，门开了，萧禹一身玄衣，坐着轮椅出现在门口。 第438章 意外收获 月色沉如水。 萧禹手捧一只黑色的瓮，坐的笔直，看上去似乎有一丝紧张。不过，稍微细想一番周和曦也能理解，以萧禹的智商，该明白他那些连篇的谎话根本不值得推敲，何况，她在他那里也曾上过冰雪聪明的名单的。 谎话被戳穿，真相被戳穿，所以他紧张。 可是，紧张的不该是她么？ 一切皆因她而起，如果没有她，萧禹又怎么会盛怒之下，僭越杀人？ 无论是明慧郡主还是李太后，可以正大光明处置的，只有永昌帝啊。 刚入门，萧禹便将黑翁高高捧起，喜悦道：“我给你熬了莲子汤，本想明天早上端给你喝的，谁知刚才经过你门口发现你没睡，就拿了过来，喝一点吧，味道还不错。” “殿下熬的？”周和曦好奇的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花香、莲子香迎面扑鼻，她立刻盖上盖子接过来，迫不及待用刚才喝水的茶杯倒了一杯，抿了一小口。 软糯香甜，大晚上喝这个，够安神的。 “瞧你慌的，我带着碗勺呢。” 周和曦：“……” 呃，她刚才并没瞧见。 萧禹亲自帮她倒了一小碗，小勺搅动两下，递给她道：“你慢点喝，炉子上还有呢。” 周和曦便很听话的坐下来小口小口抿着，心思沉重的她反复犹豫，要不要把那些事现在就捅破，忽然，一只干净的透着淡淡龙涎香的蓝色帕子落在她嘴角，周和曦猛抬头，一下子撞进萧禹的眼睛里，星眸含笑，带着几分灼热，熟悉的“危机感”腾的升起，让她条件反射的将其推开…… 萧禹便解释，他只是给她擦擦嘴。 周和曦当然知道他在给她擦嘴，就因为这样她才慌张不已，在那一瞬，她甚至想到要不要等天亮就提出回家，否则再待下去，她都不知道如何继续对待萧禹，万一他情不自禁，无法控制自己…… 并非周和曦多想，实在是她察觉到萧禹对她那种亲密的渴望，还有动不动就想抱抱她，碰碰她，一直盯着她的嘴唇瞧的眼神，令人心忧。 虽然她已经答应嫁给他，可这件事并未过到明路。 周和曦瞬间决定天亮就提出归家，萧禹本事那么大，善后的事应该不难。随着这个决定一起下来的还有她心中疑问，她几乎毫不犹豫道：“那些山贼根本不存在的，对吧？” 萧禹愕然。 完全没想到周和曦会突然说这个。 他的反应，她尽收眼底，且更加肯定自己推演的正确度，便强调道：“我都已经知道了，萧禹，是我连累了你，让你的人生添了污点。” 第一次，她抛开一切世俗枷锁，凡俗礼节，像个知己朋友与他推心置腹，也是第一次，自然而然的叫出他的名字，这个早在她心中千转百回的名字。 她坐的略高，视线几乎与他相平，秋眸含水，湿湿润润，让人看了揪心的疼。 “我很痛心……”她的声音猛的喑哑，“让那么完美无瑕的你添了污点，我……” “你说什么？”他语气迫切。 周和曦以为他没明白，更直白道：“你不该为了我去沾那些血，你大可将她们交给陛下或者隆玉公主，无论是谁都好……我一想到因为我，让你失去理智，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做出世俗眼中的僭越之事，我的心……”她紧紧捂住胸口，压抑和刺痛交织。 萧禹却突然拥她入怀，不知在激动着什么，力度霸道强硬，他捧着她的小脸儿，低低问道：“你认为，我很完美……” 竟然在意的是这个，周和曦丝毫没有遮掩，“不完美么？” “是个怎样的完美？“他还在纠结。 周和曦顿了顿道：“相貌完美，一眼就让人沦陷。身材完美，我找不出瑕疵。品性完美，像一块光洁珍稀的玉珏。人格完美，充满着迷人的魅力。”她搜肠刮肚，却未能表达心中所感万分之一，并且，说完立刻觉得自己的总结很是肤浅。 萧禹却激动的不能自已，喃喃自疑，“我在你眼中，就那么好……” 他开心的像个孩子，眼睛发亮，闪着熠熠光辉，几乎飞扬起来。 “是最好的。”周和曦点点头，想要挣脱，上半身前倾久了重心有些失衡，萧禹不仅没有放开，反而一把将她抱起，下一瞬，她整个人又挂在他身上，她来不及惊呼，嘴巴又被堵上…… 这次，周和曦反应剧烈，挣扎着要远离，可是她越反抗萧禹箍的越紧，最后，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和曦，我太开心了！” 周和曦：“……”开心就可以胡来吗？ 萧禹还在舔唇道：“我发现一件事，之前还不敢确定，现在，确定了……”他声音透着压抑般的喜悦。 “我的腿，我的腿……有知觉了。” “真的？”周和曦一下子将怒气抛开，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萧禹的腿上，然而现在，她整个人就坐在他腿上，于是，她立刻要下去，萧禹却不允，目光灼灼道：“每次亲了你，便有暖流一样的东西从膝盖上滑过，直至脚踝。” 周和曦僵住。 事关重大，萧禹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再者，仙苗的德性，她太知道了。 她只是被狂喜打击到了，一下子没兜住，回神后，她忽然抬了抬自己的坐姿，双手环住了萧禹的脖子…… 这个吻差一点擦枪走火。 “真想今晚就迎你进门。” 他抵着她的额头，嘶哑中透着压抑。 “待我治好你的腿，再离开。” “你说的？” “唔……” …… 没出三天，周和曦的嘴便如熟透了的樱桃，嫣红嫣红。 仙苗解锁新功能，让她颇为震惊。她下定决心，若是真能将萧禹的腿疾治好，让他恢复如初，她以后就在家里供黄牛大叔，其他神仙统统靠边站。 将全部注意力放到萧禹腿疾上的周和曦已经将她推演出的结果抛到九霄云外，那些亲密接触时的旖旎心思更不复存在，奈何三天过去，萧禹的腿依旧只是有暖流，更多的，便没了。 周和曦禁不住有点焦急，心里早就诽腹，仙苗到底行不行！ 第439章 定亲后 某天，周和曦在房间里散步时脚下不小心一滑，眼见脸着地，说时迟那时快，萧禹一个箭头直奔她身下，长臂一揽，周和曦傻眼。 就在刚刚，萧禹飞奔过来的她没看错吧？且用下肢飞奔的而不是上肢……然而，半个时辰前，萧禹搂着她汲取能量把她的嘴又啃红了呢…… “萧禹，你个混蛋。”周和曦面上丝毫没有感激，反而狠狠“骂”道，也不管某人在旁笑嘻嘻的拿各种理由解释。 当天，周和曦便从晟王府回了宜安侯府。 次日，大长公主盛装华服登门拜访孙老夫人，二者相谈甚恰，待大长公主从宜安侯府出来时，红光满面。 隔日，宜安侯府与晟王府交换庚帖，三日后，晟王府来宜安侯府下聘，就在这个满城都在讨论李太后豢养男宠，永昌帝为此病倒，一蹶不振的时候。 待众生反应过来，萧禹、周和曦的婚期已经定下，就定在今年八月十八，距今只有五个月。 无论是忙的焦头烂额的隆玉公主，还是缠绵病榻的永昌帝，除了措手不及之感，剩下便是忧愁。隆玉公主愁的是，一旦晟王与西凉郡主联姻，西凉定会借此机会更加像狗皮膏药似的贴着大周。而晟王，手握重兵，身上重疾除去，已经隐隐成为朝廷稳固的一根刺，如果再有了西凉这样一条退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将来晟王真起了不臣之心，如此从哪个角度想，两者结合都无异于养虎为患。 永昌帝的忧愁与隆玉公主不同，他的忧愁是，自己早早在西凉大相以及南笙公主那里打了包票，要力促小王叔和南笙公主喜成连理。巴布赞曾告诉他，南笙公主作为西凉女王的长女，是将来继承王位的第一人选，然而南笙公主早就心系晟王，为了晟王，甘愿将王位让给其妹金璧公主。当时，永昌帝觉得意外，后又认为在情理之中。晟王叔恶疾痊愈，打破短命咒语，俨然成为一个正常男子，大龄正常男子，无论放在哪里，娶妻生子都迫在眉睫。 后来，他又暗暗考量南笙公主，美丽端庄，气质出尘，是西凉夫王扶桑的后代，身份嫡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南笙公主都足以匹配他晟王叔。 谁知半路杀出个南圣郡主。 这是他万万没料到的。 永昌帝努力回忆过往，依旧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无论是在太子选妃宴，还是去年的国宴，以及后来有一次他在御书房召见周和曦，恰巧晟王叔也在……林林总总好几回，他竟从未发现二者之间有丝毫情愫流露。 真的是因为晟王叔为人冷淡，不苟言笑之故？ 还是说，与宜安侯府联姻，只是大姑姑的主意？毕竟在先帝那辈中，大姑姑的身份最尊贵，何况她又是晟王叔的同胞姐姐……永昌帝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最大。 “来人，传隆玉公主进宫。”永昌帝思前想后，仍旧不想放弃让晟王娶了南笙公主的念头，一来，他作为天圣陛下已经许下诺言，若是轻易食言，脸往哪里搁？ 最重要的是，作为西凉嫡公主，南笙公主的嫁妆一定不菲，他一想到那么一大笔金银财宝从西凉流进大周，便激动不已。 隆玉公主接到口谕立刻进宫了，她正巧也有事找永昌帝商量。 经历宫变一事，姑侄二人的关系缓和不少，尤其是永昌帝，越发将这位为国为朝尽心尽力的姑姑放在心上，所以，见到隆玉公主后，他直接了当将眼前困境说了，隆玉公主目瞪口呆。 一个周和曦她还不知怎么办呢，陛下竟然还想把南笙公主塞给晟王！ 这是吃饱撑着了还是老糊涂了？ 当隆玉公主听到南笙公主的嫁妆有多丰富时，立刻明白症结所在，她急切的说了声不可，随后抛出自己的担忧，永昌帝十分不悦。他最不喜欢隆玉姑姑的一点就是，她太攻于权谋算计，好端端的事都能算出一堆危机。 鉴于多年经验，隆玉公主没有剑拔弩张的坚持己见，永昌帝也没详说，俩人各怀心思的将话题转到李太后的后事上，听完隆玉公主安排，永昌帝陷入沉思中。 隆玉公主的意思，非常时期重典重刑，将那几个万寿宫的内侍、宫女凌迟处死，以堵住悠悠之口，纵然不能完全堵上，至少要威慑天下一番，否则，人人都妄议皇室，皇室威严何在？ 至于李太后，做出那等不齿之事，自然不能葬于皇家园林，更别提与先帝合葬了。既要掩盖事实，又要继续抬高李太后，办法只有一个，将李太后葬于万寿山神仙殿，并昭天下，此乃太后懿旨。太后修道多年，如今功德圆满羽化而去，肉身留在原地，合情合理。另外，葬礼的规格隆重又别致，如此，便能将天下之口彻底堵住。 永昌帝思前想后，也没更好的法子，便依了隆玉公主。 …… 周和曦在家歇了三天，红肿的嘴唇才恢复如初。晟王府送聘那日，她悄悄趴在矮墙上偷瞧，金玲、玛瑙乐不可支，都说还没见过下聘时，自己瞧自己热闹的。别人家的小姐，下聘那天不是羞的不敢出门，便是娇滴滴的待在房中佯装淡定，谁像她们家大小姐似的，望着那一抬又一抬的聘礼傻笑。 周和曦在看大雁。 离开晟王府时，萧禹告诉她，他要进山林亲自给她打一对大雁。如今正是春暖花开，草长莺飞之时，看见那对大雁，她仿佛看见萧禹潇洒倜傥的策马山林，看见目标，立刻英姿勃发的拉弓射箭，一箭一个准儿。 甚至，望着遍地奔跑的野兽，兴致突起，一跃下马，奔着去打几样野味儿…… 一想到坐了十年轮椅的萧禹步伐矫健的在林中穿梭，周和曦便抑制不住浑身暖流肆意奔放，那一刻，她从来没有这般敬畏天地，鬼神，和生的气息。 下聘结束，周和曦如吃定心丸，安安心心待嫁。 日次，晟王府派人送了一头野猪，数十只野鸡并野兔，回话的刘武就说，猎物全是晟王打的…… 第440章 喜气洋洋 同数种野味一起送来的，还有六只刚满月的小兔崽儿，六只学嘴学舌的斑斓鹦鹉。曦园一下子热闹的像个菜市场，周和月、周和星为争一只羽毛色彩最多，长相最英俊的斑斓鹦鹉打了起来。周和雨本打算养鹦鹉看到兔子后立刻决定养兔子，然而她看中的那一双已经被周和云揽下，姐妹二人便唇枪舌剑的争辩起来。周和露眼疾手快抢了两只鹦鹉，又想要两只兔子，周和冰一瞧，她再不出手便什么都没了，于是将最后两只兔子抱在怀中不肯撒手。年纪最小的周和泠什么也没争到，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怜巴巴望着哥哥、姐姐们，却碍于身份什么也不敢争，不敢抢…… 周和曦喂完国宝，从侧室赶过来，看到的便是一副鸡飞狗跳的局面。 然而弟弟妹妹们并未因她的出现而偃旗息鼓，反而俞吵俞烈。 周和月：“玩物丧志知晓吗？天天功课那么多，你有时间喂养、遛鸟吗？斑斓鹦鹉珍贵又娇气，怠慢一点儿都养不活，你拿去纯属糟蹋！” 周和星：“胡说八道！劳逸结合懂不懂？再说，女孩儿家家就该养个猫儿狗儿兔子，养什么鹦鹉！” 周和月：“女孩子怎么就不能养鹦鹉，你这是偏见……我说周和星，你作业写完没就敢来这里溜达，小心我这就去告诉娘……” 周和星：“去啊去啊，随你便，昨天是谁晚饭后偷摸吃两个大鸡腿儿，不知道娘听见怎样呢……” 周和曦：“……” 脑阔疼的她还尚未来得及开口制止，那只最漂亮的斑斓鹦鹉突然飞出鸟笼，周和月、周和星姐弟立刻去追……玛瑙眼疾手快的去帮忙，周和曦稍稍松口气，摇了摇头。 这俩熊孩子，别争到最后落得个鸡飞蛋打才好。 “和泠。”周和曦注意到可怜巴巴的小九，“怎么不选，站在这里傻愣什么？” 周和泠嘴巴一撇，强忍着没落泪。 周和曦这才发现，兔笼里已经空空如也。 “二姐，你明年都要出阁了，这兔子还能养多长时间啊？到时候再转给我，不如我现在就替你养着。” 周和云、周和雨姐妹不知辩了多少轮，周和曦注意时，俩人正说到这里。 “五妹这话说的，出了阁就不能养兔子了？照你这么说，大姐比我出阁还早半年，她岂不是更不能养。”然而这些兔子可是晟王送来的！ 后面一句周和雨没说，但是听到的都明白。 “不是不能养，要看养什么，我可没听说谁家姑娘出阁带两只兔子的，鹦鹉倒是有。” “我就不能什么都不带，等回门了再找个理由带回去？” 周和曦：“……” 至于么，两只兔子，这么大人了争的斗鸡眼似的，她的头面、首饰一盒子摞一盒子的在梳妆台上摆着，也没见谁急眼。 正欲开口，那只羽毛颜色最好的鹦鹉从侧室飞了进来，许是有鸟带头，其他几只忽而扑棱棱翅膀，出不来的就在笼子里蹿，出来的就和其他鸟一起造，大家忽而丢了兔子追鸟，六只小兔散了一地…… 孙老夫人和杨氏相携而来，老远就听见院里此起彼伏的喧闹声，婆媳相视一眼，眉开眼笑。 杨氏心知，老人家随着年纪增长，最爱的就是凑热闹，尤其看着自己孙子孙女承欢膝下，特别满足。所以，她专挑了这样一个热闹日子带婆婆来曦园，谁成想俩人刚到门口便见一只羽毛斑斓的鹦鹉扑棱棱迎面而来，吓的杨氏立刻挡在婆婆身前…… 还好那只鹦鹉半道儿转了方向，杨氏惊魂未定，忽而察觉脚下有什么东西在蹭她，低头一瞧，是一只雪白雪白的兔儿…… 杨氏立刻抱起小兔儿，吩咐左右，“还愣着干什么，帮忙去！先把小兔儿抱了免得被踩死。” 说完，又转头冲孙老夫人巴巴儿解释，“定是孩子们没看好才让鸟儿飞出了笼子……” 老太太嘴角抽了抽，自己的孙子孙女什么德性她岂会不知？哪里是没看好，分明是分配不均，抢着抢着乱套了…… …… 李韧及时赶来，和玛瑙一上一下，一左一右的配合下才将飞出笼子的三只鹦鹉逮了，周和曦连忙命人将这些小东西拿走，红着脸迎接祖母、继母。孙老夫人丝毫没有不悦，大笑着夸赞萧禹送的东西好，野猪又大又肥，足有五百斤重，野鸡个个肥硕，足有七八斤。 孩子们听见厨里正在忙乎宰猪杀鸡，个个激动不已，看来晚上她们又要大饱口福了，周和月还急急问询倩娘要怎么做那些荤食，不免又吃杨氏一记飞刀，周和月暗暗吐舌头，忽而指着母亲道：“娘，您还抱着兔子做什么？” 杨氏惊觉，面色一红，讪讪道：“呵呵，这小东西甚是可爱，瞧，在我怀里一动不动，真真喜人。” 看到杨氏那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周和曦立刻道：“不如送与母亲一对雪兔儿！” “嗯，祖母也留一对，剩下一对给十妹妹玩儿。” 孙老夫人直叫好，周和曦顺便将六只鹦鹉也分了，基本各房各屋都有，这群熊孩子再闹腾她也看不到了，随她们去…… 不过，隔天周和曦便听说，祖母将那对雪兔送给了周和泠，杨氏那对被周和月强行弄走，周和云每天抱着小妹妹看兔子……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当晚，沁竹苑摆了长席，近来忙乎周和曦的亲事，府里上上下下均喜气洋洋，如今亲事刚定下，晟王便这般体贴送来野味野物，阖家对萧禹更加满意。都说老丈人看女婿，哪儿哪儿不顺，视女如命的周孝却是个例外，喝着酒吃着小肉的他觉得，这辈子除了萧禹做他大女婿，别的，他一概瞧不上。 孙老夫人笑的直合不拢嘴，对仆人们又是赏钱又是赏菜，银钱倒好，在侯府当值，无论男女老少一年到头得赏的机会很多，然而倩娘的菜却不常摸到，尤其是大菜，秘菜！ 得了吃食的仆人私下你争我抢，没得的更加卖力的伺候主子们。因周和曦之故，玛瑙与四金得了重菜，十菜一汤，何况主子特意开恩，晚饭进行一半便不再让她们近前伺候，让她们在曦园放开心情吃，丫鬟们激动的不知怎样才好，金玲道：“这么多，我们几个哪里吃的完……” 一盆红烧肉足有三四斤多，更别提还有烧鹅烧乳鸽等大菜。 玛瑙眼珠子一转，小声提议，“不如把李韧还有马厩的陈伯、周四福一起叫来吃？” 金玲不动声色瞥她一眼，笑道：“我看你是单单想叫李韧吧！” “哈哈哈哈……”众人笑作一团儿。 第441章 生辰 玛瑙又羞又急，连连跺脚，追着去打金玲等人，四金中，无论她抓到谁，其他三金都嘻嘻哈哈赶来帮忙，玛瑙一时处于被“孤立”之地。几圈下来，她气喘吁吁，掐腰“骂”道：“没良心的小蹄子，莫拿我打趣，下午若非李韧帮忙，你们能那么快将乱局控制住？老夫人没责罚，是她老人家宽宥，这会子得了赏，竟把功臣丢到脑后。” 她越说越真，说到最后，似乎真的因为这个原因，金玲见她恼了，不由哄道：“好啦好啦，我们没说不去，金环，去前院告李韧一声，陈伯、周四福就算了，这会子俩人正拌料喂马呢。” “那，只有李韧一人，他不肯来怎么办？” “去看看侯爷身边的几个小哥在干什么，把他们一起请来，这样李韧就不会不好意思了。” 金环得了主意，狭促盯玛瑙一眼，笑嘻嘻出门。 这一去，时间有点长，玛瑙忍不住翘首以盼，金玲等人顾及她的脸面，只私底下偷偷笑，然而一个二个憋的快不行。好久，金环才打帘子进门，她言，李韧以及前院那些有头有脸的管事、小厮都得了赏，她去的时候他们正喝着呢，得知她的去意，众人突然哄笑一堂，纷纷按住李韧灌酒，还嚷着，他现在喝了他们的酒，等过些日子，他们就要喝他的了…… “嬉皮笑脸的，个个没形，差点把李韧惹恼，我再三称，咱们是请所有人，也不知他们听进去了还是装着听进去，我看着不像话就赶紧出来了。” 金环说完连灌两杯水才缓过气儿。 金玲唯恐玛瑙再羞恼，连忙说开席，丫头们早就馋的不行，听言纷纷落座，玛瑙悄悄松口气，然而想到前院那些小厮哥儿的话，依旧止不住红光满面。 …… 安逸幸福的日子，溜的特别快，眨眼小半个月过去。 清惠郡主的生辰到了。 去年这个时候，隆玉公主府门前车水马龙，京城贵胄门阀挤破头皮去给她庆生，距今，短才短一年尔。周和曦知道她不愿看到世俗庆生的礼仪、流程，思前想后只带了些厨具、食材过去，想悄悄下厨给她做一桌好菜，如此既不张扬，也能让对方开怀一二。 没想到的是，大长公主早早到了，周和曦走进别院时，俩人正悄悄说话。 周和曦送给清惠郡主一本西域原著经书，听闻郡主近来迷上佛学研究，私下开始搜罗各种佛学经典，经书文摘，她从库房淘了许久才找到这样一本珍稀巨著。 清惠郡主爱不释手，连声道谢。大长公主便在那里说起今日的安排，只安静的在九曲流觞摆一桌，自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就好。 听闻周和曦带了特别的食材过来，清慧郡主忙拉住她的手不让去厨房，“哪能用你做菜，折煞我了。” 周和曦完全没料到对方会这般，一时怔愣，大长公主笑道：“你和阿禹定了亲，以后就是清慧的小舅母，我知你们二人亲厚，情同姐妹，辈分的事也莫要太在意，差不多就行。” 说的俩人都红了脸，周和曦拉住清慧的手，道：“咱们以前什么样儿，现在、以后还什么样儿，今儿是你生辰，我怎么也要给你做几道大餐的，放心，食材我已经准备好，不会耽搁多少时辰。” 清惠郡主只好退让一步，但只允周和曦做两道菜。 周和曦删删减减，最后做了一道琥珀肘子，一道烧锅羊肉，菜得时，恰巧到了饭点。 对晟王府再熟悉不过的玛瑙端着一道菜，和厨娘说说笑笑的走向九曲回殇，半道儿，忽然被人拦住。 “你们怎么回事儿，玛瑙姑娘是客，怎能让她端菜呢？”康庄身后领着两个丫鬟，端着一品大丫鬟的架子呵斥厨娘，说完伸手要接玛瑙手上的盘子，“玛瑙姑娘，给我吧。” 玛瑙见方才还眉开眼笑的厨娘垂首不语，仿佛很怵康庄的样子，便将菜交给了她，没别的，她就是想看看这个同林大小姐一模一样的康庄，要出什么幺蛾子。 实际上，她非常困惑康庄在晟王府的地位，以前，晟王还可以顾及李太后的面子，对太后的女婢客气乃是做做样子，如今万寿宫都成一片废墟了，晟王还顾及什么？ 如此尽给人添堵的丫鬟，早早打发不好么？ “康庄姑娘言重了，都是做下人的，什么客不客的。” 说完，并不问康庄作何反应，领着继续前行。 远远的，周和曦瞅着玛瑙同康庄一起前来，眼皮儿不由一跳。无论是大长公主还是清惠郡主都无任何异样反应，她便将心中疑惑暗暗压下，实际上，晟王府至今为何还留着康庄等人，她也不明白。 再者，李太后绑架且试图毒杀她的事儿，别人不清楚，她们是知根知底的。 反常即为妖，她且静静的看两位打什么主意好了。 菜齐，萧禹和北冥风、颜冀祖孙不缓不急的朝这边走来，萧禹仍旧坐着轮椅，这是他与周和曦一早就说定的，腿疾被治愈之事，他还不打算外露。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自打周和曦入了萧禹视线，她的身影便未从他眼睛里离开过，与从前不同的是，这会子他可以光明正大盯着看，不用顾忌他人眼光。周和曦被盯的太久，面上越来越热，大长公主轻轻拍了拍桌案，笑道：“今日清慧生辰，咱们一家人不需客套，来，为清慧举杯庆贺！” 众人举杯欢呼，气氛温馨又轻松。 第一杯酒见底，清慧忙起身致谢，“在座都是清慧的长辈，以及新晋长辈，这般别出心裁的为清慧庆生，清慧拜谢！“ 说完，真就冲众人行了个大礼。 周和曦红着脸，连忙避让，萧禹嘴角含笑道：“好了，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别拘泥于规矩，快些坐下吃菜。” 周和曦只是悄悄整理一下心绪而已，当她提起筷子发现，那琥珀肘子已去了大半，大家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像约好似的夹琥珀肘子和烧锅羊肉，其他的菜，则被深深嫌弃了。 第442章 马脚 饭毕，大家投了一会儿壶，在马场骑了一会儿马，大长公主心痒难耐提议手谈几局，于是，众人又重新回到九曲回殇，萧禹命人在九曲阁设了个棋室。 北冥风虽然看起来仙风道骨，却一点不喜欢下棋，他最喜欢掷骰子，且风神谷的玩法与京城大不同，周和曦、清惠郡主双双被吸引，不知不觉和这对逗趣的祖孙玩起了骰子。 也不知点背还是怎么的，五六轮下来，周和曦便将身上的散碎银子输光了。 “不玩了，不玩了，总是输，没劲。”周和曦要离席，清惠郡主却兴致正浓，何况她赢了好几把，面前碎银如山，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行，某女正纠结要不要道出实情，萧禹命丫鬟端了满满一盘子银锞子、金锞子给她，“殿下说了，您尽管玩儿，不够还有几盘子呢。” 清惠郡主扑哧一声笑的浑身发颤，周和曦端着那盘白花花、金灿灿的宝贝不知该高兴还是忧伤。抬头朝萧禹那儿望望，他正聚精会神和大长公主对弈厮杀，坐姿笔直如松，侧颜完美无瑕，只一眼便让她心跳如鼓，连忙收了心神。 果真应了那丫鬟的话，满满一盘子宝贝被她三两、二两的，半个时辰不到全输光了，周和曦对掷骰子完全失去兴趣，死活不肯再玩。清惠郡主笑眯眯的往布袋里装银子、金子时，周和曦偷摸溜到萧禹身边，安安静静坐下观棋。 大长公主很是吃惊，“这么快输光了？” “嗯。我不会玩。”不用说，她脸上已经红的不能看了。 “来人……” “啊不用了，我不想玩，就想看你们下棋。”周和曦猜到萧禹又要给她银子，抢先打断道。 “那好，你就待在这里吧。”萧禹说完，眸光宠溺的揉了揉她的脑袋，丝毫不顾大长公主在场。 周和曦只觉大脑“轰”的一下便死机了。 好在大长公主并未注意到似的，此刻，她正凝神定气思索如何破局，萧禹又命人给周和曦端来茶水、糕点，吃着喝着好一会儿心绪才平复。 这对姐弟堪称棋逢对手，无论谋略还是格局，都令周和曦大开眼界，慢慢地，她也沉迷其中，甚至，她都没发现大长公主何时与萧禹聊起天的。 直到大长公主突然说起林家，她方才回神。 “林祁贪墨一案，证据已确凿，为何陛下迟迟不处置？”大长公主语气平淡，落子速度稍慢了下来。 林祁乃曾经的林首辅，林静姝的父亲。太子一党倒下后，林祁为自救主动请辞，永昌帝念在他未曾参与逼宫，对萧皇后、寿王谋乱之事毫不知情的份儿上，将其外放。 “林老爷子突然殁了，陛下念及往昔，恐怕是想等老爷子丧事过了再治林祁的罪。” 林老爷子指的是林静姝的祖父，先帝朝的内阁首辅。说起来，林家挺了不起，一门两首辅，长达两朝，不知不觉间，林家成为天下清寒学子努力奋斗的榜样。 周和曦不明白的是，向来以两袖清风自居的林祁，怎敢在节骨眼上贪墨？如此低级错误，实在不该啊。 “真是可惜，天下学子的榜样。”大长公主叹了一声，又问，“你觉得，陛下会怎么判？” “抄家。”萧禹语气笃定。 他话尚未落地，只听“咚咚咣当”的撞击声接二连三起，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康庄面色惨白扑倒在地，铜壶、铜杯散落一地，茶水溅到地面、桌子腿、椅子腿上，甚是狼藉。 她两眼直直的像是丢了魂儿，直到大长公主喝了一声方才回神，连说“奴婢该死”，并爬着去捡散落的茶壶、茶杯。 好久，康庄才将地面擦干净，完了抱着盘子匆匆退下，甚至，连向主子行礼的流程都忘了。 周和曦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然而一想到那种可能太过可怕、诡异，且毫无根据，她便收起那种念头。可就在刚刚，大长公主毫无前兆的提起林家，康庄听见林家即将被抄家的消息后，那种震惊无措悲痛的反应，让她不得不重拾曾经的联想。 莫非，康庄真的是林静姝？ 当初，林家大小姐殁了的消息是林家故意放出来的？实际上她是诈死，抛开林静姝的名字，成为李太后身边的婢女康庄，最后通过李太后硬塞的手段到了萧禹身边？ 真相若真如此，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怕了。 “想什么呢？”萧禹又揉她的头。 被小小惊吓到的周和曦忽略那种不适，呆呆的摇摇头，说没什么。她有心继续听林家的事儿，可大长公主与萧禹就像约好似的，谁也不再提，也没再议论别的话题，这便显得刚才的对话更加突兀，且别有用心。 至此，周和曦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 不多时，刘武就忽然来了阁楼，在萧禹的示意下，他附身在主子耳旁小声嘀咕几句，见主子没什么示下，又匆匆离开。 由于离的很近，周和曦隐约听见刘武就道：“康庄想要朝外递消息，发现原来的脉路已断，她便想着逃离，那个狗洞被她发现了……只是，她又突然回了房，从里面上了锁。” 康庄是太后的人，有计划有目的的来到晟王府，她能往外递消息，周和曦一点不觉得奇怪。不过，现在她背后的靠山崩塌，林家也自顾不暇，她即便逃出去，又能去哪儿呢？ 更让周和曦感到奇怪的是，最后一刻，她又止步不前，不逃了。 大长公主与萧禹将残局下完，俩人再一次打成平手，之后便收了棋局。对面掷骰子那伙人也接近尾声，清惠郡主赢了两布袋碎银子，眼角的笑意遮也遮不住。 周和曦未曾知清慧赌技如此了得，油然起敬。 此时，正值落霞满天，景致恰好，萧禹提出去湖边走走，大长公主等人纷纷婉拒，很快，阁楼只剩下周和曦、萧禹二人。 “看来，只好由我陪殿下走一圈喽。” “不急，让我好好看看。”萧禹站了起来，身材高大的他瞬息将某女笼罩在阴影中。 第443章 送礼者 萧禹身材高大挺拔，蜂腰削背，一袭紫金蟒袍更衬得他气势巍峨，高贵出尘。他眸光深邃温和，声音低沉嘶哑，周和曦一下子就被那张谪仙上神才会拥有的容颜吸住，渐渐地，一颗心全完泡在那双装着大海星辰的眼睛里。甚至，她都不记得萧禹何时捧起了她的脸。 “想我了吗？”他依旧蛊惑着，引诱着，此时的周和曦仿佛变成一只被他操纵的风筝，只随着他的旨意翱翔。 “嗯。”她又羞又喜，不由自主拿手覆盖上那双捧着她脸颊的大手，“一闲下来就会想。” 话未落地，她双脚猛地悬空，萧禹的长臂像水蛇一样将她紧紧缠绕，紧张又羞涩的她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他手上的力度时，整个人又被贴在坚硬平滑的柱子上，那隐隐的痛感很快被悸动、暖流取代…… 周和曦化身一叶扁舟置于汪洋大海之中，飘飘荡荡，起起伏伏，没有方向，海面上的一切对她来说充满新鲜与刺激，她像一个被迫的探险家不停地去探索一寸又一寸未知的领域，狂风骇浪的短暂平静后，更多的是渴望与空虚…… 如果不是前来通禀的管事突然隔门喊话，她这只头晕目眩的小舟恐怕不知道还要在海里浪多久。 萧禹面色潮红，喘着粗气朝门外瞥了一眼，被坏了好事的心情可想而知，他将那股情绪压了又压，好一阵儿才清冷道“何事？” “回殿下，隆玉公主派人过来给清惠郡主送礼物……” “她来送，你便收，回头给郡主送过去。”萧禹语气多了一丝不耐烦，门外管事犹豫几息又道“隆玉公主派的人是，定国公世子夫人，孟夫人。” 孟馥雅？ 周和曦当即清醒，那个女人来干什么？ 她细眉微蹙，很快想到原因。 萧禹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这情况，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嘲讽的笑。门外管事又说，那孟夫人自持公主律令，坚持要把礼物亲自送到清惠郡主手中，然而这会子郡主正听禅静心，孟夫人便要等到郡主将佛事做完。 “让她进来喝茶，给大管家说一声，礼物卸了暂时放库房，等郡主随意处置。” 管事得令，恭敬退下，萧禹又喊了刘武就，只隐晦的道一句“知道怎么做吗”，刘武就仿若他肚中蛔虫，回了句“知道”便立刻下去办了。 这股葫芦药卖的，周和曦丝毫找不到头绪，脚下悬空的不适感传来让她挣扎两下，萧禹这才轻轻的将她放回地面，思及自己方才的狼狈与孟浪，周和曦猛的照他膝盖踢了一脚，谁成想萧禹“啊”的一声抱住膝盖，痛的眉头都竖成个“川”字。 周和曦魂儿立刻丢一半，手忙脚乱的去搀他，连声问他怎么样，是不是踢到旧疾之处云云，萧禹趁乱环住了她，抱在怀里又是一阵乱啃，周和曦又急又气，眼见恼羞成怒，萧禹才放了她。 “混蛋……”她又赏他两脚，小跑着推门出去，扶着凭栏透气。 心里赌气想着，这晟王府，能不来就不来了，否则每次都搞的这样狼狈，多不像话！待凉风吹散她身上的热气，她的想法也跟着变卦了，想着等下次他再不管不顾的动手动脚，她就趁机狠狠的咬他，咬疼了他就不敢胡来了。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远远的看见从九曲回殇处走过一人，看身形与穿戴正是林静姝无疑。只见她脚步匆匆，走到影壁处还左右张望了一下，不多时绕过女墙，朝前院去了。 周和曦眉心一跳，突然明白萧禹吩咐刘武就做什么了，怕是十之把孟馥雅来晟王府的消息神不知鬼不觉的透给了林静姝，俩人不仅是手帕交，更是患难见真情的姐妹，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能不抓住么？ 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她自然也想凑凑热闹，听听二人会说什么，八卦心使然让她痒痒的，难耐。 萧禹已经推着轮椅，仪容整洁的走来，气质高贵清冷的他和方才的疯狂、霸道判若两人。 “在看什么，这样认真？” “没，没什么。” “走，带你去个地方。” 萧禹动作流畅自然的帮她理了理鬓角，又将她的衣领摆正，抚平，他的眼神温柔又认真，丝毫不见其他情绪，周和曦心中暖流滚滚，突然原谅他方才的越轨之举。 她主动饶到他身后推轮椅，在萧禹的领路下，入了前院一间陈设极为普通的厢房。 俩人心有灵犀的相视一眼，仅仅一眼，便已经让周和曦默契的猜出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事儿，她安静乖巧的坐着，凝神屏气，果然，没多久便有一道声音从隔壁传过来，清晰可闻。 “阿雅，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机会见到你了……”女声喜极而泣。 周和曦当即判定，康庄就是林静姝，毋庸置疑。 相比林静姝的慌张，孟馥雅冷淡又清醒，她简单交代自己已经投靠隆玉公主的事实后，细细问起晟王府的大事小情。林静姝努力的搜刮着，交代着，说的都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情况，孟馥雅并不满意。 “那女人在晟王府生活了七八天，你都没有看清她的样子吗？” “没有，她从未出过房门，第二天时我使尽法子进了屋子，她一直躲在帐子里，殿下守着帐子，我无法靠近。那次之后，无论我再使什么手段，再也无法靠近静心居。说起来，之前我也不知为什么，在这晟王府，有时候想做一些事特别容易，有时候又特别难，哪怕在殿下的正院，像刘武就那样的护卫首领都敬着我，更别提其他丫鬟、小厮……直到今日我才明白，阿雅，我的真实身份恐怕早就被殿下查的一清二楚。” 一想到自己身上的“遮羞布”被萧禹、大长公主戏弄着、嘲讽着揭下，一想到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像个小丑一样在这片牢笼里上窜下跳，林静姝从魂灵到声音都是发抖的。 可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不怨任何人。 孟馥雅却觉得理所当然，“长寿宫都成一片废墟了，你的身份自然守不住。” 0 。 第445章 呼声（上一章内容已改） 某天，周和曦从萧禹那里得知，林家之所以覆灭，与隆玉公主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实际上，林家只是隆玉公主争权谋利的牺牲品。萧皇后与太子倒台后，林家地位日渐尴尬，林祁不甘心林家就此没落而逐渐投靠隆玉公主，然而想要投靠必须拿出一定的诚意，这才有了林祁在任上贪墨巨额粮饷之事。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无论是林家还是诈死的林静姝，在京城大街小巷的八卦堆里沸腾一阵子后，又不知不觉被新的八卦流言替代。 入了四月，天气渐渐热起来，空气中再无一丝寒意。 宫墙内外，杨柳繁茂，百花争艳，处处明媚。如此好光景，永昌帝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也是，自打过了年，糟心事一件接一件，光李太后的丑闻便闹出两次，如今皇家的脸面在民间，早丢透了。虽然，脸面在金银面前并不怎么值钱，但并不代表他这个皇帝不要脸。 糟心却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隆玉公主忙来忙去，抓来抓去，却始终禁不住，后来，他索性丢开手，不管了。 主要是眼下有一笔银钱他特想弄到手，那就是南笙公主的嫁妆。 “陛下，西凉女相巴布赞求见。”刘芳春心知永昌帝心中烦闷，小心翼翼通禀。 谁知正萎靡不振的永昌帝突然振奋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急急命人请巴布赞进来。 巴布赞此次进宫是向永昌帝辞行的，行礼过后，巴布赞又提起南笙公主的婚事，永昌帝颇为遗憾打断她，“谁能想到朕的晟王叔向南圣郡主下定了呢，据说还是静和大姑姑出面保媒，二人皆是朕的长辈，晟王叔与南圣郡主情投意合，朕更不便拆散二者了。” 永昌帝说的情真意切，巴布赞连连摇头，直说永昌帝误会。 “天圣陛下，外臣此次前来并不是请您拆散晟王殿下与南圣郡主，在我们西凉，拆散有情人是要遭天神惩罚的……” 永昌帝眉心一跳，这么严重？幸亏他没有起那种心思。随后，永昌帝心中大喜，如此，他便不用为难了。 “外臣此次入宫，一则向天圣陛下您辞行，二则，是想请您帮忙，替我西凉女王向南圣郡主转达美好祝愿，祝愿南圣郡主与晟王殿下和和美美，一生顺遂。至于南笙公主……” “大相放心，朕已经为南笙公主择得佳婿。”永昌帝热忱的打断巴布赞，“就是朕的晟王叔，萧禹。” 巴布赞“……” 方才不是说不会拆散晟王与南圣郡主的么？ “哦，大相莫要误会，朕没有拆散王叔与郡主之意，朕的意思是，让我晟王叔同时迎娶公主、郡主，二人不分大小，同为晟王妃，封号朕都已经想好了，南笙公主称为西晟王妃，南圣郡主称为东晟王妃。东西两位王妃无论地位还是仪仗都一样，如此就能保全王叔与郡主的情义，又能全了公主的心意，岂不两全其美？“ 巴布赞“……” 我美你个羊驼！ 不等其他，巴布赞急急大声道“此事万万不可！” 她突然拔高了的声音让永昌帝大为震惊，许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巴布赞缓了缓情绪才柔声解释，“外臣以为，让南笙公主、南圣郡主同嫁一夫，既是对公主的不公平，也是对郡主的委屈。坊间早有传闻，晟王对郡主倾慕已久，那日在国宴上，外臣也瞧的清楚，晟王的确把郡主放在心尖尖上的，既如此，二人之间又如何容得下第三人？虽然天圣陛下一再强调二人不分大小，可是，一个公主，一个郡主，一个王女，一个侯门女，身份地位本就相差甚大，若真的共嫁一夫，又怎能真正做到平起平坐？“ “这件事，还望天圣陛下三思，再三思。” 永昌帝听完，真就陷入沉思中，巴布赞以为他有所悟，熟料过一会儿他又道“朕先同晟王叔商议，若是王叔同意，这件事便成了，若王叔不同意，朕将为南笙公主再择佳婿，大相以为如何？” 巴布赞心中一万个不愿，却又怕自己的态度令永昌帝不满，只好默默答应，但是心底已经盘算过了，西凉使团三日后便要启程回西凉，届时，她无论如何都要把南笙公主带回去！ 想到痴心又任性的南笙公主，巴布赞十分头疼，自打入周，南笙公主频频走出理藩院，一会儿受这个夫人邀约，一会儿去拜见那个王公、郡主，近来又同隆玉公主走的很近。也不知她受了谁的蛊惑，不愿随使团回西凉，说她好不容易来一趟，在大周还没吃够玩够，不想这么早回去。 公主可以不走，她这个大相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啊，何况女王正艰难抗敌，朝政近乎荒废……巴布赞越想越心焦。 本来她都要妥协了，既然南笙公主不愿走，那就留在大周好了，大不了回去她给夫王好好解释。然而永昌帝一番话让她重新审视，之后便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南笙公主带走的。 …… 次日，萧禹被传召入宫，在御书房待了一个时辰才出来。 众臣以及有心人尚未弄清陛下与晟王说了什么的时候，忽然有几个不起眼的御史、翰林在早朝时请奏立太子，永昌帝愣了愣便把这件事拂一边儿，压根没放心上。谁知第二天起，更多的人支持立太子，三五日的功夫，将有一大半朝臣对此上了兴趣，一时间，朝堂上立太子的呼声越来越大。 这天下朝后，永昌帝把自己最喜爱的昂贵的玉杯都给砸了。 他几乎认定是隆玉公主在背后推波助澜，毕竟，他这位隆玉姑姑是有“前科”的，不然也不会有他今时今日。隆玉公主当初助他上位，他感激，但这并不代表他哪个儿子继承皇位，也要由她做主！ 永昌帝想不通，他给隆玉公主的权力、地位已经够多够高的了，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隆玉公主被急急召入宫中，走进御书房还没站稳便被永昌帝劈头盖脸指责一通，听的她一开始，一头雾水，后来明白自己被冤枉，气的差点跳脚…… 。 第446章 背锅 永昌帝被满朝立太子的呼声弄的焦头烂额，再无暇顾及南笙公主的婚事。这次事件，让他深深感到隆玉公主的威胁，他早就知道定国公府近来与隆玉公主府走动频繁，心下便猜测，隆玉公主十有是要支持老五的，然而他并不中意老五。 论学识、相貌、能力，老五都不算差，只一点他不喜欢，花钱太厉害！ 他辛辛苦苦攒了半辈子小金库，若是有朝一日落到老五那个败家子手中，不出十年，准被败光光，那他岂不是白忙乎？ 不行！必须找一个像他一样会过日子的，不要求只进不出，最起码要精打细算。永昌帝暗暗下定决心要从头到尾掌握立太子大权，二话不说，他开始认真翻看大臣们的奏章…… 隆玉公主气呼呼的回到府里，连摔两个杯子心中火气才稍稍消泯一些。想她纵横前朝、后宫这么多年，莫说侄子，就是她亲哥哥，亲爹也不曾这样指着她鼻子叫嚣！ 若这件事与她有关就罢了，偏偏她也被蒙在鼓里，等她反应过来，朝臣要求选太子的声音早就成一片。如今倒好，她还没将玩弄权术之人的证据弄到手，倒先背了一口大锅！ 刘鸿泰已从母亲随从那里获知缘由，一颗心立刻悬了起来，陛下竟无缘无故冤枉他母亲，真真让人吃惊。大内紫金殿里，叛乱者的血才刚刚洗刷干净，陛下竟开始翻脸不认人，随意拿他母亲做筏子，果真凉薄透顶。 刘鸿泰心中不满，却不知如何劝慰自己母亲，就在这时，丫鬟通禀，定国公来了。 隆玉公主立刻冷笑不已，命人请定国公进来。 白发苍苍的定国公迈着欢快的步子进门，刚说明来意便重重吃了隆玉公主一杯泼地茶，但见她柳眉倒竖，冷冷道“本宫刚遭到陛下呵斥，你便怂着本宫支持五皇子，究竟安的什么心？！” 定国公吓的连连后退，惶恐不安的望向刘鸿泰，他真不明白隆玉公主所说何意。 刘鸿泰长吁一口气替母亲解释，“陛下误以为朝上突然刮来的立太子的“大风”，是母亲煽动起来的。” 定国公恍然的同时还有一丝失落，那神情分明在说，难道不是啊，真的不是啊？ 可把隆玉公主气个仰到，刘鸿泰拔高了声音不悦道“国公爷莫要玩笑，我母亲哪有那个手段！” 一呼百应，有预谋有节奏，满朝文武的鼻子都被牵着走，且指哪儿打哪儿，如此神通，就连他母亲自己都深深惊恐。 “哎呀世子，都这个时候了我哪里有心情开玩笑，我是真的以为……一切都是殿下的手段，不是我恭维，这满朝上下，除了殿下，谁还有这般威望？” “谁？”哼！ 隆玉公主露出一抹晦暗不明的笑，盯着定国公道“百彦，你是瞎子吗？” 定国公“……” 虽然不愿承认，但他真想不出。 “除了萧禹那个小王八羔子，还能有谁？”这一刻，隆玉公主恨极了，一个卑贱的罪人之子，竟敢一次又一次践踏她这个嫡公主的尊严，当初，她怎么就没趁着小王八羔子还在襁褓中，就地结果了呢？ 隆玉公主说不出后悔多一点还是恨意多一点，尤其是想到清惠郡主迄今还在晟王府，无论她使什么手段就是不回，一想到这些，她便恨不得立刻活剥了他！ 定国公一百个不信。 在他眼中，晟王就是个将死之人，哦，也是最近几个月，他听说晟王的顽疾被北冥风治愈，对他的印象才稍稍改观一些。天地良心，他敢发誓，有这种想法的人绝不止他一个。 刘鸿泰也惊的张大嘴巴，之前他怀疑过好几个人，却从往晟王舅身上想。 怎么可能？ “可惜，他做事滴水不露，本宫抓不到一丝证据。”秘密调查几天却无任何进展，隆玉公主声音透着疲惫，定国公终于回神，狠狠喘了一口气分析道“殿下，无论是谁的手段，眼下最重要的是将五皇子推上太子之位啊。” “论长幼，论才能，论出身，五皇子都是上上人选，殿下若还犹豫万一这太子之位落入他人之手……” “不要说了，老东西，我还不知道你的打算。”恢复理智的隆玉公主心中早有定断，既然那人要挑战自己的权威，那她就陪他斗斗法好了，就算最后不能让五皇子上位，抓住那人把柄也是好的。 隆玉公主决定全力支持五皇子，也不管永昌帝误会不误会了。 …… 萧禹获悉隆玉公主的打算，只轻蔑笑笑，并未说话，反而是巴布赞的求见让他倍感期待。他不动声色的将密信烧了，亲手赶着轮椅到花厅接见她。 二人见面，简短客套之后，巴布赞说明来意，“外臣来见殿下，只想给您解释一点，当初，外臣并不知您和南圣郡主情投意合，否则，我绝不会为南笙公主出头。有关“两女嫁一夫”的决断完全是天圣陛下提出的，当时外臣便坚决反对。外臣和我王看到南圣郡主找到今生所爱，都很高兴，是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桩美好姻缘的。“ “很奇怪。”萧禹淡淡笑道“对你们女王来说，亲生女儿难道不比外甥女重要？” 巴布赞似乎早有准备，立刻回道“我王同曼沙公主情深似海，俩人自幼便经历过生死，感情上非寻常姐妹能比。她对妹妹唯一的血脉很是愧疚，这是其一。其二，我王坚毅正直，最不屑用偷鸡摸狗的手段达到目的。” 萧禹赞许的点点头，又问巴布赞何时启程，巴布赞回说明天，原本她早该走了的，奈何南笙公主为了留下又是装病又是耍脾气，一直和使团僵到现在。昨日，南笙公主忽然将夫王的回信摆在她面前，声称夫王已经应允她暂时留在大周做客，巴布赞唯有领命。 她对南笙公主的性子了如指掌，如今整个使团都决定启程，这位刁蛮公主却一心想留下，十之会给晟王、南圣郡主带来麻烦，一心牵挂女王的巴布赞只恨没有分身术，只好在临走前提醒晟王一声，这也是她今天来晟王府目的之一。 谈话结束，萧禹亲自将巴布赞送至门外，并目送她上了马车方才转身…… 0 。 第447章 斗法 当周和曦听说南笙公主并未跟随西凉使团归国的消息，很是意外。她并不认为大周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尤其对于一个外藩公主而言。除非，别有目的。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她并未有机会见到南笙公主，只隐隐听说对方与隆玉公主等人走的挺近，提起隆玉公主，周和曦便眉头紧皱。这位权力极其旺盛的公主正全力以赴支持五皇子争夺太子之位，朝堂上都传遍了。 在永昌帝堪用的儿子中，唯有五皇子、六皇子的呼声最高。也有部分支持七皇子的，不过寥寥。 没两天，朝堂便传来消息，五皇子因为将泳池修的富丽堂皇被人弹劾，遭到永昌帝重重呵斥。陛下爱财如命，五皇子这般被人抓把柄告到其父那里，被骂也理所当然。 然而，又几天，朝堂又传出消息，六皇子在外面暗暗养了几个从勾栏出来的女子，永昌帝得知，勃然大怒，不仅将六皇子狠狠骂了一顿，就连其母淑妃也被斥责。 两个呼声最高的皇子，为了斗法，互相揭短，一个落得挥霍的名声，另一个则好色，周和曦这个丝毫不懂政治的人都发出这样的疑问这俩人，似不似撒？ 分别支持五皇子和六皇子的人看似打了个平手，实则在永昌帝那里都没落好，反而让本就不想这么早立太子的永昌帝掌握把柄，名正言顺的将立太子之事朝后推脱，还美其名曰，皇子们有待考量。 不过，这次斗法开了个坏头，皇子们像发现新大陆似的互相揭短儿，一时间，原本在永昌帝眼中都挺不错的潜在继承人们，越瞧越不顺眼！ 永昌帝在心里又记隆玉公主一笔！ 他这位姑姑，果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南笙公主与晟王婚事不成，选太子又不顺利，导致永昌帝十分苦闷。天气越来越热，百无聊赖的他每天都去御花园溜达，当然，有一大部分原因是为了躲避频频打扰他的大臣们。 这一天，永昌帝又百无聊赖的在御花园闲逛，眼前绿树繁茂，百花竟放，姹紫嫣红的景致却未能使他心情好转一二。 走至溪水潺潺的假山处，永昌帝忽闻读书声，声音很小，若隐若现，不仔细听，很容易被溪流的声音裹卷。他站在远处仔细听了很久才辨别出是老七的声音，不由心头一凝。 老七在这儿读书？ 他和几个内侍分头去找，假山很大，光有声音而不见身影，愈发激起永昌帝找到七皇子的斗志。 过了很久，永昌帝终于在一个隐秘的山洞中寻到萧离，说来也怪，明明声音就在附近，就是寻不到人。待永昌帝看了那隐匿的洞口方才恍然，若不仔细勘探，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这洞口是个正经洞口，难怪他找好久…… “喂……”洞口外，永昌帝孩子气的“喂”了一声，原以为老七会立刻爬出来，结果等半天，竟没一丝动静儿。 “咳咳！”他又重重咳嗽了一下，里面更是寂静如空。 永昌帝越发纳闷儿，莫非老七从另外出口溜走了？应该不会吧，他好歹是他父皇呢。再说，他貌似也没发现别的出口。 就这么僵持好一阵子，永昌帝不耐烦了才大声道“萧离，还不给朕爬出来！” “父皇？” 萧离探出脑袋，一脸不可置信，随后真就从洞口爬了出来，他一身布衣，头发随意挽了个髻，只插了一根白玉簪。 手里，拿着一本前朝大文豪的诗集，并不是什么正经的子集经书。 “洞口这样小，里面黑乎乎的，如何读书？” “父皇错矣，洞口虽小，里面可不是黑乎乎的。”萧禹指了指假山顶端，告诉永昌帝，上面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洞，阳光从洞口正好射进洞里，这就等于一间安静的小房子上方悬着一盏明亮的灯。 话毕，萧离提议永昌帝要不要进去看看，然而那洞口实在太小，但凡胖一点都进不去，永昌帝身量倒是何事，却不愿做爬洞的动作，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算是婉拒。 后来的事，御花园的内侍、宫女们便看不到了，永昌帝带着穿着比乞丐稍微体面一些的萧离去了御书房。 消息一经传出，五皇子派、六皇子派暗暗吃惊，都暗骂萧离，平时装的够隐秘，竟然投其所好的想出那样的点子，简直可恶！也有人站出来澄清说，那个山洞于六年前被七皇子发现，从那时起，七皇子便喜欢上那个地方，每次去都是静悄悄的，谁知突然被陛下发现。 如此措辞，谁信呢？ 就在两派想着如何给萧离一个教训时，永昌帝突然宣布太子人选，便是七皇子萧离。 圣旨一出，满朝皆惊，五皇子、六皇子皆不服。 隆玉公主更是连屋里的珍贵古玩、摆设砸了大半，在和萧禹的这场斗法中，她真是连门都入，枉她多年骄傲，多年自诩，谁知她处心积虑经营多年的力量，在萧禹面前竟然不堪一击。 愤怒之后，便是深深的恐惧。 她想，若是有一天萧禹对皇位起了心思，又有谁去牵制他呢？ …… 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周和曦全然不知晓，即便是七皇子被立为太子的消息传出，她也只是前思后想一下萧离这个人如何，其实，搜肠刮肚之后也没搜到什么具体有用的信息，她与七皇子并未接触。 不过，萧离同刘含章交好，周和曦便推测，能与刘含章亲如知己的人，应该不差劲儿。 进入五月，天气越来越热了。 无论是周记酒馆还是周记佳肴，都已经开始换了菜单，有些菜，譬如锅子什么的，只适合在天寒地冻的时候吃。退去一样，便要添补一样，周和曦这几天有点忙。 突然有一天，玛瑙兴奋打帘蹿进来，脸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道“郡主，好消息！西凉女王打胜仗了，三国之中，有两国已经投降，另外一国，也差不多了。” 周和曦颇震惊，她并不了解西凉战事，也不了解西凉与三国势力悬殊如何，不过，无论怎样，西凉女王亲自挂印出征，并在短短三个月内破敌，可见其勇气、才能绝非凡人！ 0 。 第448章 妖怪 不出十日，精准消息从西凉传来，车迟、月巫、大氏三国先后向西凉俯首称臣，西凉女王已经班师回都，随后西凉上下举国欢庆。听到消息的每一个大周人第一反应便是，西凉真的摆脱困境，崛起了！ 西凉女王，果真不是泛泛之辈，不出意料，西凉在她的治理下至多十年，无论是兵力还是财力，均可以随意翻几番。 长久以来，隆玉公主最担心的局面最终还是出现，加之选太子的结果不如她意，因此，她心中对永昌帝的不满越来越甚。 识人不明，养虎为患，多么明智的皇帝！隆玉公主疯笑，笑完又流泪不止。 可时至今日，出兵西凉已经成为一个遥远的梦，之前永昌帝就不同意，更何况，连着两年他收了西凉那么多好处，眼下若提出向西凉出兵，隆玉公主相信他那位大侄子会直接指着她鼻子叫骂。 呵，江山社稷？亲人长辈？呸，全都抵不上他那一箱子又一箱子金银宝器！ 面对西凉的胜利，大周京城主旋律便是同喜同贺，这一点，周和曦走在大街上时只觉喜庆氛围相当浓郁。 相比之下，她冷静的多，每天依旧把心思放到酒楼经营上。为了更好的分流客源，她将醉仙楼与周记佳肴的菜单做了调整，尽量避开重复，雷同的菜式，在此基础上，努力打造出一种各有特色，各有千秋的局面，而私下里，两家酒楼随时联络，随时交流，争取把利益做到最大化。 某天，正在酒楼后厨做技术指导的周和曦接到一封邀请信，多日不见的南笙公主在对面醉仙楼包了一桌酒席，请她赴宴。 “奇怪，为何偏偏选在醉仙楼？”玛瑙嘀咕，照常理，作为主子的表姐，应该来自家酒楼才是，周和曦却不觉有什么，醉仙楼已经作为聘礼一部分入了她的囊中，于她来说，南笙公主在哪儿消费她都一样挣钱。 略略收拾一番，周和曦赴约。 如今的南笙公主得了永昌帝特许，不仅可以随意出入后宫，还可以随意离开理藩院，四处游玩，结交好友，于是乎，这位西凉公主一跃成为京城贵女界的新宠。 相比大周贵女的含蓄，南笙公主太直接了，周和曦还没暖热凳子呢，对方便挑明目的，“表妹得了我王诸多厚爱与赏赐，就没想过投桃报李吗？” 周和曦“……” 咋个说？收下的礼物还要再退回去？ “如果表妹不明白？好，我就提点一二。咳咳，我呢，是西凉女王的嫡出长公主，哦，这就相当于你是宜安侯府的嫡出大小姐一样。” “自幼，女王与夫王便对本公主宠爱有加，夫王更是一心想要我将来继承王位，不过，我已经决定放弃了。” 周和曦“……” “能够放弃王位，可见，公主要么拥有常人难比的心胸，要么，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哈，你猜对了。我看上了一人，这辈子非嫁他不可，可惜，如今遇到一点小小麻烦，还请表妹帮忙。” 她说完，目光直直看着周和曦，周和曦也一言不发的望着她，若非理智拉扯，她恨不得立刻拿起水壶将南笙的脑袋砸个大包！娘的，就没见过抢人家夫婿还抢的这般理直气壮的，无耻至极！ 记得上次这姑娘来大周，哦，当时只是个郡主，端的那叫一个温柔贤淑，举止仪态丝毫不输京城贵女，短短数月而已，竟变化至斯！还是说，自己老子娘称了王，打了胜仗，底气足了，可以支撑她原形毕露了？ 找错对象了吧？ 这里是大周！ 不能气，不能气…… 周和曦将心中火气压了又压，压了又压，良久，才心平气和笑道“公主的意思是，您看上了晟王殿下，非嫁他不可，然而晟王已经同我定亲，公主想嫁他，我就得退出，是这个意思吗？” “表妹聪明。” “多谢公主夸奖，可惜，这个忙我恐怕不能帮。” “为什么？”南笙公主立刻翻脸，目光灼灼逼人，显然，周和曦的答案是她一早料到的。某女继续不慌不忙道“因为，你长的丑，皮肤也不白，骨架又大，不会我们大周女子的礼仪举止，粗鲁的像个野人，萧禹一早就说过，除了我，他谁也看不上，譬如公主这般，在他眼中，兴许连晟王府后院的小白也比不上呢……哦，对了，小白是头猪，今年年底就要出栏了。” 她口若悬河，神情倨傲，一边说一边观赏对方气急败坏的样子，慢慢的，心中火气消散大半。 她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已经给全了西凉女王脸面。 “你怎么敢！怎么敢羞辱本公主……”南笙浑身发抖，千算万算没算到会有这一出，偏偏她怒火浇头，一句反击的话也想不起。 周和曦突然起身，站的笔直，下巴微抬，眼神轻蔑，冷笑一声，道“你算哪门子公主！一个年年向我大周进贡，小小附属国国王之女，也敢在我天子脚下霸道横行，恬不知耻的公开抢别人夫婿，不把你抓起来浸猪笼，已经给够你们女王脸面，若是识趣，就麻溜的给我滚回西凉！” 甩完最后一句，她扬长而去，气的南笙将桌子都掀了，周和曦走至楼梯口时还能听到叮咣破碎的响声，她眼皮子眨都没眨吩咐王掌柜，“算算她一共碎了多少碗碟，一分都不少全给我加到菜钱里。” 王掌柜方才不小心听了一耳朵，然后又靠猜的弄出个事情大概，听此吩咐，连连称是。 周和曦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周记佳肴二楼的休息室，命玛瑙把好门，之后迅速将羊脂玉瓶掏出来，近乎灼烫的热度猛的离开，肌肤这才好受些。 内里，仙苗周围被一股黑煞气体环绕，从树根到树顶，一圈又一圈，令人惊叹。不用说，她又被下毒了。 仔细回想，她一没吃南笙的菜，二没喝她的水，对方的毒下在了哪里呢？ 过了一会儿，毒气渐渐被仙苗吸收，从浓黑到缕缕青烟，大约用了一刻钟，就在她以为结束时，忽然，有几条细长细长的黑虫从树上落下，个个身体僵直，坠地粉碎。 蛊毒！ 果真该死的恶毒！她若死了，可不就把位子空出来了…… 周和曦握紧了拳头。 然而，就在她还没想好如何给予南笙重重反击时，一股莫名其妙的流言四起，并迅速刮遍整个京城。 流言很简单，宜安侯府大小姐，现在的两国郡主周和曦，其实是个妖怪。 。 第449章 两人 周和曦心中一凛，面不改色的骂道“你才是妖怪，你们全家都是妖怪！” 正准备报告细节的玳瑁愣愣的，莫非主子已经知道谁在造谣不成？否则，怎么回击那人全家都是妖怪呢？ “无事，你继续说。”周和曦敛了敛火气。 玛瑙便继续道“谣言的据点主要两个，第一，说您原本是一无是处的草包，一夜之间开了窍，绝非寻常，第二则说您百毒不侵。两者相结合，有的说您被灵异附身，吞了原来的周大小姐，有的直接说您是妖怪。” 周和曦“……” 如果她真的只是附身，原来的周和曦香消玉殒，听了玛瑙这话，周和曦指定阵阵发虚。可事实是，两个世界，无论是那个世界的还是这个世界，无论是从前的还是现在的，都只是她周和曦一人。 和常人不同的是，她只不过携了两世记忆而已。 所以，听完玛瑙的话，她不仅没有心虚，反而理直气壮。 “奴婢想不通，您被神人摸了头的事莫说咱们侯府，就是清惠郡主、谢大小姐她们都知道的，并不是什么大秘密，怎么就突然被拿出来做筏子，成为污蔑您的理由呢？还有第二个，更是荒谬，说您吃了下了砒霜的饭菜却毫发未损，我的天呐，这件事已经过去那么久，早有定论，也不知是哪个吃饱撑的借此泼脏水。“ “玛瑙，去把李韧叫来。” “是。” …… 李韧过来后，周和曦立刻让他悄悄调查流言的根儿，虽然困难，但只要仔细查查应该会有所收获，毕竟她是流言的主体，本身就是范围。 至于那两条据点，她首先关注的是第二条，无论还有没有旁的人，南笙公主是跑不掉的，她定然参与其中。原本周和曦只是以为南笙公主是因为萧禹才对她下毒手，现在想想，恐怕没那么简单。当然，也有一种情况，南笙公主本来是想让她吃吃苦头，利用蛊毒将她从萧禹身边逼走，谁知几天过去，她周和曦丝毫没有中毒迹象，南笙公主慌了，恰巧碰到有心者，两方一合计，弄出这些流言蜚语。 还有，既然周记酒馆死人事件被重提，且一口咬定当时的饭菜有毒，马彪子就是吃了那些饭菜被毒死的，说明什么？说明对方一定是知情者。然而但凡经历宫变的人都知道，那次事件幕后指使乃萧皇后，目的就是往她身上泼脏水。如今萧皇后一党死的死，关的关……用排除法排去完全不可能者，剩下的，也就那几个了。 没想到的是，李韧只用了两天时间便将源头找到，一个是徐仵作，这个人周和曦颇有印象。当初，马彪子意外死在周记酒馆，经徐仵作验尸乃毒发身亡之故。另外，徐仵作在马彪子吃的酒菜里均发现砒霜，当时，她急于脱身，众目睽睽之下将马彪子吃剩的酒菜全部吞下，连汤汁都不剩，这一举动让现场所有人大为惊骇，尤其是徐仵作。 然而结果却是，她毫发无伤。 已经从酒菜验出毒素的徐仵作大骇，正欲一探究竟，却被官差以作伪证的罪名带走，下了狱。后来，案情关键人王申死了，马彪子一案成为悬案。 按理，徐仵作刑期未满，应当还在牢里蹲着，谁把他放出来的？ 另一个人，是玳瑁。 听见这个名字，周和曦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实则心中骇然。 玳瑁，自幼同她一起长大，纵然在她坏脾气的那些年，也从未亏待过她。后来，她说要嫁给周平安，她便尽力帮她争取，最终，她如愿以偿。而这侯府的大门，她想来就可以来，想走就可以走……周和曦捂着心口，说不出是愤怒多一些还是悲伤多一些。 李韧三言两语将玳瑁的情况说了，“当初，玳瑁选择在织云绣楼旁边开设锦绣布庄，为的就是和王家少奶奶走动，不过，王家少奶奶似乎不愿搭理她。后来，辅国公世子夫人常常去锦绣布庄选料子，很快与玳瑁熟识，周平安为此与玳瑁吵了好几架，俩人现在正闹和离，周平安坚持和离，玳瑁死活不愿。”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孟馥雅的事！”玛瑙气急败坏，“我向来知道玳瑁不争气，却没想到她这么忘恩负义，主子哪里对不住她？吃里扒外，背叛旧主的玩意儿，当初真不该劝说周平安好好跟她过日子。” 至此，事已明了。无论玳瑁还是徐仵作，都是孟馥雅的手笔，而孟馥雅背后，站的是隆玉公主。 论投机钻营，周和曦最服孟馥雅，从林家到郡主，再从郡主到李太后，李太后也倒了，她又很快攀上隆玉公主，这钻营能力，非常人能比。不过，运气不太好，靠谁谁倒，前面三个全都身败名裂，不知道最后一个…… 周和曦隐隐期盼着，决定从玳瑁下手。 主仆多年，于公于私，她都要问一问对方，要不要她再拉一把…… 然而，去请玳瑁的金钗回说，周平安一纸休书将玳瑁休了，如今，玳瑁的老子娘并几个堂兄弟正堵在锦绣布庄闹事，周平安不仅挨了打，布庄也被玳瑁娘家人砸了。 “周平安怎样？你有没有见到她？” “没有，布庄的门被玳瑁娘家兄弟挡着，谁都不让进，奴婢虽未看见周平安，却能听见他的惨叫声。” “他们定然将周平安拖到后院毒打了！”玛瑙气不打一处来，“实在可恶！欺负周平安无亲无故，孤苦伶仃！郡主，奴婢要去救周平安！！” 玛瑙向来侠义心肠，更何况，周平安曾经与她在地下城经历过“生死时刻”。 周和曦转身进了内室，从匣子里拿出一张卖身契，上面写着周平安的名字，玛瑙不解，那周平安不是早被主子放了契么？ “是放了契，不过周平安领着玳瑁离开侯府时并未将契约拿走，反而从我这里借了三百两银子，作为锦绣布庄的启动金。我让他把身契拿走，周平安死活不肯，还说等挣了钱，还我那三百两后再拿，我没多想，依了他，没想到，今时今日，这契约还有大作用……“ 玛瑙立刻领会主子心意，拿着身契出了门。 。 第450章 本相 既然周平安的卖身契还在侯府，官府那里的底儿也没消除，说明周平安仍然是侯府的人。玛瑙攥紧了身契，马不停歇的赶往锦绣布庄。 当她抵达布庄的前院，周平安已经被打的不成样子。紧随玛瑙一起进门的还有闻声而来的兵差。 此时，周平安被五花大绑，脸上、手上伤痕累累，青色的直?上血迹斑斑，任谁看了都触目惊心，玛瑙一时无言。忽然，玳瑁老子娘的哭喊声从屋里传出，玛瑙隐约听到他们哭道“我苦命的闺女啊，你这么造了什么孽遭此毒手啊。”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这两个老东西怎么活啊……” 玛瑙立时奔进房中，随她一起的，还有个小捕快。 玳瑁直挺挺的躺在地上，额头破了一个口子，正血流不止，玳瑁的娘见到玛瑙进来，立刻将满是血迹的帕子递来，“玛瑙姑娘，你来的正好，看看你姐姐遭遇了什么，周平安那个畜生，他怎么就敢下此毒手啊！” 言外之意，玳瑁额头上的伤是周平安弄出来的，若真如此，难怪周平安被玳瑁的几个堂兄弟暴揍了。 “王大娘，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儿？” “还能怎么回事！周平安那个小畜生看上了个狐媚子，想与生花和离，我闺女不肯，他便扬言休了她……可怜我生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哭闹几句，便被周平安按着头撞了墙……若非我们及时赶来，生花恐怕就没命了……” 生花是玳瑁本名，主子赏的，从小被叫到大，没想到才离了侯府，玳瑁就把主子赐的名字丢掉了。 王婆子说完，嚎啕大哭。玛瑙蹲下来抹了一点子血迹，关心的问二老有没有请大夫，王婆子眼神闪过一阵慌乱，说他们只顾着帮闺女出气，还没去请。 玛瑙心中闪过一丝冷笑，面上却焦灼催促，“玳瑁姐姐都昏过去你们竟不去请大夫，若耽搁了，即便人醒来怕也是个傻子。” 玳瑁的爹，曾经侯府的周管事闻言立刻慌里慌张朝外跑，嘴里喊着他去请大夫。 玛瑙又问玳瑁何时撞的墙，王婆子先强调她闺女是被周平安按着脑袋撞的墙，才回说有一个时辰了。 至此，玛瑙基本可以判定一件事，王婆子在撒谎。刚才她观察玳瑁额头上的血迹还很鲜，根本不像流出已有一个时辰的样子，还有王婆子的躲躲闪闪，周管事的慌里慌张……一切都指向一种可能，玳瑁是在她和兵差进门后，为了开脱娘家人殴打周平安的罪行，才撞的柱子。 玛瑙心中说不出是愤怒多一些还是悲凉多一些。 与她从小一起长大，被她多年来视为亲姐姐的玳瑁，怎么就变成这副嘴脸？ 官差将玳瑁的几个堂兄控制住，安顿好周平安的其他官差也进了门，方才随玛瑙一起进门的小捕快便将自己所见所闻禀告他们头儿，李捕头。 李捕头闻言，立刻做出最基本的判断，周平安虐待妻子，妻子娘家人替女儿出气还手，所以，这基本上是一出家庭闹剧，算不上大事。纵然周平安伤的严重……可这个玳瑁看起来也不轻。啧啧，一对关起门来互相对打的夫妻，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他们似乎管不着…… 玛瑙叫了一声李捕头，将周平安的卖身契展出，李捕头看完，瞳孔一缩，整个态度全变了。 刚才他已经问清楚，玳瑁以及她老子娘、周平安都曾在宜安侯府做事，年前，主子们开恩，四人均被放了契，脱了奴籍，可谁曾想周平安依旧是宜安侯府的下人，如此……他便不能随意定论了。 事关宜安侯府，李捕头立刻道“玛瑙姑娘，此事既然关系到宜安侯府，还请姑娘找个能做主的人，如此，下官也好公正行事。” “李捕头尽管将真相说出，来时郡主已经交代，我可以全权做主。周平安的身契，便是郡主亲自交到我手上的。” 李捕头眸光一凛，明白了。 他又换了张脸，严肃起来。 沉默须臾，他指着玳瑁额头上的血迹道“王婆子，你说你女儿头上的伤是被周平安弄的？” “回大人，千真万确啊……”王婆子又把周平安如何羞辱玳瑁，以及如何抓着玳瑁的头下死手朝墙上撞的经过细细描述一遍。 李捕头又问事发时辰，王婆子依旧回的一个时辰。 “撒谎！若真一个时辰，血迹早发干变色，再看你闺女额头的血迹，分明是才流出的。我听闻经玛瑙姑娘提醒，你们才想到为闺女请大夫，哼，闺女生死未卜，不首先想着请大夫，只顾哀嚎，这当父母的，本官瞧不出一点疼爱闺女的样子。” 王婆子连声狡辩，认定她说的就是事实，说完还试图拉玛瑙下水，让她作证。 玛瑙决定诈一诈，于是叹了口气道“王大娘，玳瑁姐姐撞墙的声音，我在院里都听到了……您究竟有何难言之隐，就一一说了吧。” 王婆子神色大变，显然没料到玛瑙会这么说，一时被堵的哑口无言。 “姑娘你，你可是和你姐姐从小一起长大的啊！”王婆子还是不明白，玛瑙为何不肯站在玳瑁这边。 “正因如此，您更应该交代事实真相，如此，郡主也好为玳瑁姐姐做主。”玛瑙说完，王婆子大脑轰的一下明白了，玛瑙不是来给玳瑁撑腰的，她要护的人，是周平安！ 她真是太蠢了！ 方才玛瑙将周平安的卖身契拿出来时，她便该想到这点的。 “娘，您莫要再争了，女儿答应同周平安和离。”好巧不巧的，玳瑁睁了眼，屋里一阵凌乱，主要是玳瑁的娘家人七嘴八舌的关怀。 这时，周管家引着大夫匆匆进门，玛瑙道“既然玳瑁姐姐已经醒来，且神色清明，我看大夫还是去给周平安看看去吧。” 玳瑁目不转睛的盯着玛瑙，眸中盛满熊熊燃烧的火焰。 众人并没反驳，大夫便由一个兵差引着，去给躺在院里大树下的周平安医治。 。 第451章 休妻 周平安一直都是清醒的，除了肋骨疼的厉害，其他地方都是皮外伤。大夫给他做完基本检查后断定，他的肋骨断了一根，其他地方都是皮外伤，只需上药、修养就好，可是他并不擅长骨科，所以，面对那根断掉的肋骨实实不敢碰触。 大夫提议，要将周平安赶快送医，若是迟了，恐怕延误最佳治疗时机。 玛瑙赞同，李捕头等人赶紧帮忙，他们拆了一扇门板，铺上褥子，要抬周平安上去，哪知周平安拒绝上医馆。 玛瑙大喝，“你逞什么强？万一耽误时机落下什么病根儿，咱们侯府还得白养你一辈子。” 对于讲义气又爽利的玛瑙，周平安非常感激，他艰难的露出一个笑脸，解释道“等我办完一件事，马上就跟你们走。” “万事回来再说！” “不，夜长梦多！” 玛瑙坚持，周平安也不愿放弃，正僵持着，忽然，李韧领着颜冀进了门。别人倒还淡定，大夫激动的快要疯了，“颜，颜神医！啊！真的是颜神医！有神医在，哪里还需送医馆，天呐，颜神医……”很长时间过去，大夫依旧碎碎念。 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到颜冀身上，没顾上大夫的碎碎念。 金环道“郡主不放心这里，命奴婢请了颜神医，玛瑙姐姐，这里情况如何？” 真是太好了，玛瑙郑重的向颜冀行了大礼，随后将周平安的情况大致说了，颜冀立刻对周平安展开施救，略略检查之后他惊呼好险，幸亏周平安没有乱动，那根断掉的肋骨差一点就扎到心肺。 第一次，他这位大名鼎鼎的神医当着众生面施展医术，其实过程挺寻常的，和常规骨科大夫没有太大差别，然而因为他是神医，因此，他的一举一动落在众人眼中都充满神奇，尤其是那位大夫，颜冀的治疗结束后，他已经崇拜的五体投地，两眼直冒小星星。 颜冀留下药膏，说明使用方法，又仔细嘱咐周平安日常需要注意的事项，没多耽搁便走了。 玛瑙连声道谢，亲自将颜冀送出锦绣布庄，再回来时，院里已经炸锅。 玳瑁同意和离，周平安却不同意了，他坚持要休妻。 王婆子等人一听便跳脚，连声质问周平安凭什么休妻？趁机，老婆子又将周平安的各种无能，以及玳瑁嫁给他之后所受的各种委屈讲一遍，让大家评理。 虽然，玳瑁以及娘家人情绪都很激动，碍于兵差在场，谁也没敢再胡来。 周平安不管王婆子等人说什么，坚持要休妻。玛瑙豁然明白，原来周平安嘴里十万火急，唯恐夜长梦多之事，是休妻。 李捕头冷眼观着一切，待众人都不说了才道“咳咳！周平安，既然你要休妻，就要给出休妻的理由。妻子被休，除非犯了七出某条，或者某几条，否则，你三书六礼娶进门的媳妇，可不是说休就能休的。” 七出，无子、淫佚、不事舅姑、口舌、盗窃、妒忌、恶疾。 王婆子立刻上来为玳瑁争辩，“我们家生花嫁给周平安尚未一年，无子这一条根本不成立。淫佚更是无稽之谈，倒是你周平安，家有贤妻还跑去外面勾搭狐媚子……不事姑舅，哼，我家生花倒是想侍奉姑舅，也得有啊，至于口舌、盗窃、妒忌、恶疾……统统谈不上，如此，周平安你摸摸良心，凭什么要休我家生花？” 李捕头暗暗点头，不愧是在侯府做过事的，这王婆子的口齿可不是一般伶俐。 面对王婆子等人的激动，周平安自始至终都很淡定。 待王婆子叫嚣完，他忍着伤痛道“不知唆使父兄殴打丈夫算不算？” “成日里，与丈夫唱反调，丈夫说东，她偏偏往西，不把丈夫的劝说、警告放在心上，算不算？” 王婆子立刻驳道“是你先对生花动了手，我们看不过才帮生花出口气……” 周平安打断道“撒谎算不算？” 众人都知道周平安的意思，那玳瑁的头上的伤明明是她自己撞的，与周平安无关，这点，李捕头刚刚分析过了。 王婆子又辩，“你一个无父无母无兄弟的穷小子能娶了我们家生花，不知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竟敢妄想夫唱妇随，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自打嫁给你，生花每日奔走生计，起早贪黑，这偌大的布庄平日都是生花在打理，大家评评理，他是不是无理取闹！” 周平安笑的轻蔑，揭道“她起早贪黑，每日奔走，是在四处结交贵人，包括所谓打理布庄，呵，她哪是个卖布的，每日蹲在布庄，不是接待这个就是招呼那个，我不喜，便把我赶出布庄，不让我待在这里。” “哈，哈？”王婆子笑的诡异，“结交贵人不好吗？周平安你脑子进水了吧？生花因为什么去讨好那些贵人？还不是想让那些贵人多买些布匹，让日子过的好点？” “是吗？”一声反问，周平安静静盯着面色惨白、浑身发抖的玳瑁，质问，“你究竟是想多卖几匹布，还是打着布庄的幌子做一些欺世盗名，背叛主子的事，你知道，我也明白。” 李捕头“……” 完了，看来内幕很深，恐怕要涉及豪门大家隐秘之事，他在这儿不合适吧？ 可是这个时候贸然离开，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正纠结着，忽听玳瑁大笑，神情多有癫状，不多时，只听她道“我们两个究竟是谁在欺世盗名？周平安，你原本没打算娶我，头一天还一本正经的拒绝了我，只隔了一天，突然变卦，我一打听，原来是你主子让你娶我，你违背心意像只狗一样照做……“ 李捕头“……” 这有什么不对劲的吗？为什么他不明白周生花在说什么？周平安是南圣郡主的仆人，周生花曾经也是，丫鬟、小厮到了婚配年纪，主子为其指婚，难道有什么错吗？ 正迷惑之时，玛瑙发话了，说的便是李捕头以及众人的迷惑。 玛瑙说完，又补充道“难道当初不是你跪求郡主，把你许配周平安？郡主见你对周平安情深义重，便答应帮你说和，事后周平安同意，你如愿以偿，怎么，现在又回过头埋怨起郡主，不知众人怎么想，我是不明白！” 。 第452章 证人 玳瑁死死咬住嘴唇，没继续往下说，但是没说并不代表没想。那些在她脑海中翻滚无数个日夜的想法，那些让她每日像在油锅上煎熬的念头，早已渗透她的骨血…… “天地良心！”王婆子赶紧替闺女辩解，“玛瑙姑娘可不能乱说，我们家生花对郡主感激还来不及，又岂敢埋怨！” 王婆子一边说一边给玳瑁使眼色，但是玳瑁像没收到似的，完全无动于衷。 玛瑙眼眸闪过一丝讽刺，“究竟是不会，还是不敢？” 玳瑁已然将矛头对准玛瑙，警告她不要欺人太甚，玛瑙气极反笑，质问她怎么欺负她了，玳瑁又咬唇，如此反复，就连王婆子等人都迷茫了。 虽然不知具体，但是王婆子心知自己闺女定然藏着心事，否则，不会这般几次欲言又止。 这时，李韧已经将休书起草完，周平安接过纸笔，忍着剧痛去签字，玳瑁立刻疯了似的去夺那纸笔，若非李捕头等人眼疾手快，她定要狠狠砸到周平安身上，玛瑙与金环倒抽一口冷气，若是那一下砸去，周平安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放开我！”玳瑁挣扎着，形似疯癫，李捕头见状，更不愿放开这疯女人了，敢当着他们的面儿伤人，他们还是第一次遇见！ “周平安！你和你的心上人都不得好死！！”玳瑁狠狠的诅咒。 王婆子又急又心疼，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周管事近乎哀求道“好闺女，爹知道你受了天大的委屈，你就将那贱人的名字说出来，爹、娘还有你的兄弟们为你做主！咱就是告到京兆尹大人那里，也要让狗男女受到应有的惩罚！” 周平安滔天怒火，似乎忘记剧痛，刷刷几笔将休书签了，丢给玳瑁，这才狠厉道“我周平安最后再强调一遍，我从未做过对不起玳瑁的事，什么心上人，相好者，统统子虚乌有！谁若不信，尽管放手去查，若是查出一点蛛丝马迹，我立刻把命给他！” 玳瑁将那休书揉的粉碎，哭成泪人儿，李捕头悄悄对王婆子等人道“快给闺女瞧瞧去吧，本官怎么瞅她都不正常。” 王婆子连连应诺，拉着玳瑁要走，玳瑁不愿，父兄便拖着她出门，终于，玳瑁像是爆发了似的，嘶哑喊叫道“周平安和他的主子苟且！被我发现了想要灭我的口！灭口不成反而休了我！老天爷，你咋这么不睁……”眼字未出口，一行人对上从大堂进来的周和曦，一时场面死寂，死寂…… 李捕头早被玳瑁的话吓的魂飞魄散，不成想南圣郡主来的如此凑巧，心里别提有多后悔，连骂自己多管闲事，早走多好…… “郡主开恩啊！生花她疯魔了，说的话全是胡话！”王婆子扑通跪地，周管事则死死捂住玳瑁的嘴，周和曦面色沉如水，走至院落中央，李韧搬来一把椅子请周和曦落座。 见此，王婆子、周管事立刻将玳瑁押至周和曦面前，一家子齐齐跪下，玳瑁不愿，方才对她百般维护的家人照她膝盖狠狠踢了两脚，玳瑁吃痛，不得已屈膝下跪。 “我已脱离宜安侯府，再不是谁的奴婢，为何要跪？”说这话时，她并不敢看周和曦。 众人看玳瑁像看傻子似的。 玛瑙冷笑，“平民见了郡主自然要跪。” 玳瑁“……” 王婆子还欲替玳瑁说话，被周和曦扬手止住，接着，锦绣布庄的两个绣娘被侯府的几个小厮押着进门，玳瑁眼放精光，怪不得从昨儿下午起这两个绣娘以身子不适为由请了病假，原来…… 众人一头雾水时，其中一个身材微胖的绣娘道“郡主饶命啊，民妇传出去的那些话全都是东家太太交代的，她给我们二人每人一大笔钱，民妇见财起意鬼迷了心，才犯下大错……呜呜……” 另一个个子高挑的绣娘已经泪雨涟涟，连声附和。 玛瑙便问二人，究竟是哪些话，微胖绣娘便将玳瑁说南圣郡主是妖孽的话和盘托出，什么她曾守着郡主十几年，从未见过自己主子下过厨，然而一夜之间，主子厨艺突然炉火纯青，除了女红，无论是字体，棋艺，见识，都和从前判若两人。并且，没多久，主子为了遮人耳目购了许多书籍，把书房布置的宽大亮堂，做出一副勤学苦练的样子，只有她和玛瑙知道，主子很少碰那些书籍，只是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而这一切，都是在主子落水醒来后，因此她怀疑，主子是被什么妖孽附了身…… 若非周和曦就是周和曦，她听到这样一番话，恐怕要出一身冷汗。 玳瑁向来心思细腻且通透，她一早便认识到这点，否则，她草包了十四年，若无玳瑁，曦园也不会里里外外整整齐齐，从未出过什么大乱子。 话说到这一步，已经不是一个小小捕头能掺和的了，李捕头将脑袋埋的低低，努力降低存在感。 偏偏周和曦不让他躲藏，“李捕头，诸如玳瑁等污蔑本郡主，该当何罪？” 该当何罪？李捕头战战兢兢，以下犯上，且口出狂言，如此大逆不道，定什么罪都不算重，这个，全凭贵人心情了…… 思索片刻，李捕头答，“回郡主，往轻了说，要打二十大板，往重了说，此女如此妖言惑众，大逆不道，判个斩立决也不为过。” “郡主饶命啊！郡主饶命……”王婆子等人吓的七魂丢了一半，玳瑁却狡辩，“我并未说过这些话，郡主就凭我曾经伺候过您便轻易定我得罪，未免太草率，毕竟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郡主的婢女可不止我一个。” 话落地，两个绣娘急的跳脚，连连起誓，周和曦扬手制止，正欲开口，忽然大堂传来脚步声。 令所有人都意外的是，来者竟然是隔壁织云绣庄的东家，以及东家太太。 无论是眼神、举止，还是身形，孙婵娟都和从前判若两人，她领着王皓轩以及店里的一个伙计规规矩矩给周和曦行礼，随后言简意赅道“民妇来此作证，那些说郡主是妖怪的谣言，就是周生花散出去的。” 。 第453章 经过 周和曦颇感意外，向来与她势同水火的孙婵娟竟然主动跑来为她作证！关于孙婵娟，她最新的消息便是王家太太接纳了她，夜郎城的康平伯死后能风光大葬，康平伯的妻眷后人能妥善安置，皆王家在背后出力。 康平伯的葬礼结束，孙婵娟和王皓轩一同回到京城，夫妻齐心打理织云绣楼，某天，王家太太亲自迎接儿子、儿媳回王家大宅，从那一刻起，孙婵娟算是在王家站稳脚跟儿。 孙婵娟的变化，她无疑是吃惊的，自幼这个表姐是什么品性，她一清二楚。出身不高，心比天高，在侯府长住六年，每时每刻都想方设法从祖母那里讨好处，仗着祖母的疼爱，妄图碾压侯府所有姑娘。 至于姻缘大事，鼻孔都能翘到天上去，明知祖母的意思，并不希望自己孙女们高嫁，她却反其道而行之，为了能攀上更高的枝头，汲汲钻营。一旦有一点点希望，便奋不顾身扑上去。 若非她被富贵迷了眼，为了高枝，脸面、廉耻什么都不要了，又如何会在隆玉公主府中了郡主的圈套，与人苟且被抓现行，落得一身终生难以洗刷的污点。好在王家不计较一切，愿意教导她，接纳她…… 王家！ 是了，周和曦找到问题关键点，孙婵娟之所以能脱胎换骨，王家功不可没。虽为亲眼所见，她却听闻王家太太是个在商场会舞刀弄剑之人，杀伐果断不在话下，十分厉害。为人又品性敦良，懂得取舍，年轻时溺爱儿子导致儿子性格懦弱，不堪大气，却懂得及时止损。 在孙婵娟的事情上，王家太太对王皓轩十分不满，说赶出家门就赶出家门，丝毫不带犹豫。要知道，王皓轩可是她的独子啊！ 但是王家太太扬言，没了儿子，女儿也是一样的。于是，其女王盛秋开始学着挑大梁，即便现在王皓轩领着孙婵娟归家，王家生意场上，依旧由王盛秋挑大梁。 单单凭这些事迹，周和曦便对王家太太敬佩不已。 果然，遇上王家，是孙婵娟的造化。 女子不易，能遇上这样好的夫家，一生幸事。 直到孙婵娟缓缓开口，周和曦方才回神，她这位孙表姐朝玳瑁面前走了走，像讲述故事一样平静道“记得锦绣布庄开张第三日，你便溜到我的织云绣楼，名义上想亲厚商邻，实则打探我对郡主是否恨意滔天。那天我没搭理你，你不甘心，三番五次找到我，在我面前若有若无的说一些郡主的事儿，看似寻常，实则句句透着对郡主的不满。到后来，为了博取我的信任，甚至开始诋毁……我以你频频出现织云绣楼是为偷师学艺的理由赶你出门，你恼羞成怒，当众提起我的往事以及，同郡主所谓的恩怨……我说这些，你可敢认？“ 玳瑁目光直直瞪着她，未言。 孙婵娟不以为意，继续道“那日我没有同你掰扯，现在不妨告诉你，从前我做的那些事落得那般地步，全都是我咎由自取。对于郡主……”孙婵娟一时哽咽，看向周和曦，“我是真心感激，若非她，我也不能有如今的好归宿。” 听这话，周和曦动容。 在场所有人，无不为孙婵娟点头称赞。 无论男女，谁还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孙婵娟瞅着已经濒临崩溃边缘的玳瑁，及时收了情绪，逻辑缜密的指出玳瑁犯下的罪行，“上元节灯会，本该是我们这等商户生意最好的时候，你偏偏关门歇业。我婆母心疑，派了人悄悄尾随，你关闭店铺后去了辅国公府所在的金溪街，上了辅国公世子夫人的马车，你在马车上待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悄悄回家。” “呵，既如此，你可知我同孟夫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玳瑁神情倨傲的追问。 孙婵娟摇头，说不知，并道，“我只是把你非比寻常的行踪说出来，让郡主听一听。” 这话意味深长。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孟馥雅同南圣郡主什么关系，当初，孟馥雅是如何明目张胆的抢南圣郡主的姻缘的？而你玳瑁，作为郡主旧仆，居然同孟夫人来往，至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还用猜么？ “有什么不寻常的？我玳瑁现在是堂堂正正的平民百姓，我爱与谁来往便同谁来往，你管得着吗？”她声音尖刻又嚣张，力证着什么，孙婵娟淡淡一笑，拿话怼道“你若不是出身宜安侯府，挂着周姓，谁会搭理你这个堂堂正正的平民百姓。” 这讽刺…… 话毕，她不再肯与其废话，“正月二十六，二月二十四，三月十八，这三个日子，你又分别于金雀街的水上茶馆，东四街的金逸裁缝铺，中心街的四福银楼见了孟夫人。自此，你们二人没再私底下见面，而是靠着孟夫人身边的丫鬟如意传递口信儿。十日前，你受鸿胪寺卿李太太邀请登门，得了李太太诸多赏赐，七日前，你又受国子监祭酒宋太太邀请，宋太太赏你一套织锦缎子裁的新衣，你穿着走出她家门儿……“ “你啰里啰嗦说这么多，与我散播谣言有和干系？” “自然有的。李太太和宋太太最喜欢我织云绣楼王绣娘的手艺，自入春以来，她们二人频频结伴来我织云绣楼选缎子，选花样儿。五日前，她们二人又结伴而来，当时王绣娘不在绣楼，我一面请二位楼上喝茶，一面派人去寻外出送活的王绣娘，一盏茶的功夫，王绣娘就回了，她惦记着两位太太的生意火急火燎上了二楼，恰巧听见两位太太对郡主各种诋毁……“ “呵呵，真是奇了，先不说你如何证明两位太太诋毁郡主，就说你如何证明她们所言皆来自我？“ “当然能证明，两位太太每说两句便带上一句那玳瑁说，那玳瑁还说……” 玳瑁目瞪口呆。 孙婵娟又道“也是巧了，两位太太从我织云绣楼离开，转身去了你的锦绣布庄，足足待了两个时辰才出来，我不知道你锦绣布庄有何新奇之地，竟让两位官太太连午饭都顾不得吃。” 王绣娘立刻上前，将宋太太、李太太二人的话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的叙述一遍，期间不止一次提到她们赏了玳瑁什么东西，周平安立刻遣小厮回家将那些东西取来。 一样不落，一样不错，至此，人证物证俱在。 。 第454章 逛街 玳瑁还在狡辩，指着那些东西狂妄道“就凭这些东西往我身上加莫须有的证明？” 孙婵娟当即反驳，“否则呢？一个八竿子和你打不着的绣娘，每日从早到晚在绣楼忙乎，若无真事，她又如何得知李太太赏了你什么，宋太太赏了你什么？” “呵，要你这么说，李太太、宋太太就不能因为别的事情赏我了？” “那你是承认东西是李太太、宋太太赏的了？”孙婵娟抓住话柄，玳瑁后知后觉失言，落地生根，再想改已经来不及，索性承认道“是又如何？两位太太看重我不行吗？你凭什么认为我向她们传递郡主隐秘才得的赏？” 闻言，孙婵娟扑哧笑了。 众人不知她笑什么，但听得出，那笑声饱含讽刺。 “我说过，若非你出身宜安侯府，迄今挂着周姓，没人会搭理你。别的不说，你与我的出身相比，如何？”孙婵娟突然手指自己，周和曦神情一紧，获悉她要说什么，想要立刻制止。 孙表姐已经帮她诸多，无需在此自毁。 然，孙婵娟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继续对玳瑁道“虽然，我爹的爵位不是世袭罔替，好歹活着的时候被人称一声康平伯。即便这样，这些年，在这偌大的京城，若非我说自己是宜安侯府的表小姐，谁会搭理我这个所谓夜郎城康平伯的嫡女？” “玳瑁，比我当年，你更不自知。” 孙婵娟在众人、尤其是周和曦面前吐露许久以来的心声，重重舒口气，心中说不出口的轻松。一直沉默的王皓轩不由朝她身边靠了靠，对周和曦禀道“郡主，内子以及绣娘所言无一句谎话，这点，我整个王家可以担保。” 周和曦起身，慢慢走至孙婵娟面前，行了个谢礼，“多谢你，孙表姐。” 一声表姐又让孙婵娟哽咽，她慌乱的说着不谢，不过，并未有人注意到她的惊慌错乱，因为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门口。 晟王身着紫金蟒袍，戴着高贵精致的玉冠，脚着金线交织成图的金靴，颀长而立。 孙婵娟最后一个扭头，立刻吃了一惊，晟王的腿…… 她不由得看了周和曦一眼，暗道阿弥陀佛…… 众人回神，连忙向萧禹行礼，萧禹走至周和曦面前急道“原来你在这里，派人去你府里，都说你出门了，又没说去了哪里，害的我好心焦，一群下人之事，也值得你亲力亲为！” “殿下，你的腿？”当着众人面儿，该有的戏还是要有的，周和曦声音饱含激动。 萧禹立刻原地转了个圈儿，含笑道“被我师父治好了，走吧，我们去逛街，我答应过你，能下地走路的第一天，一定要陪你逛遍京城。” “现在啊？” “嗯，寻了你半日，已耽搁了许久，恐怕今儿只能逛一半，不过没关系，咱们明日继续。” 话毕，萧禹要拉周和曦走，经某女提醒，他才意识到众人还未平身，便冷淡道“都起来吧。” 多余的话，一个字也不想说，周和曦便被他牵出了门。 经此一番，孙婵娟如吃定心丸，彻底将那颗悬着的心放下，要不要出来作证，她想了很久。倒不是不愿，实在是害怕玳瑁背后之人，莫说更高位置的，即便是辅国公府，也不是她能得罪得起的。 于她来说，别的还好，唯恐连累王家。 但是婆母言，王家于你有情，宜安侯府却于你有恩，如今正是报恩之时。可她还是怕连累公婆、丈夫，婆母又道“无论玳瑁背后站着什么人，你只需记得，南圣郡主背后站的，是西凉女王，是晟王。” 孙婵娟恍然，这才同意出面作证。 而今，她看到晟王眼里心里全是曦表妹，彻彻底底松口气的同时又感叹婆母眼光毒辣。 周和曦、萧禹离开没多久，便有一队身着铠甲，手握长剑的御林军迈着整齐的步伐小跑进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玳瑁及其娘家人控制住，玳瑁罪名已定，污蔑两国郡主，妄图挑起两国矛盾纷争，诛三族。 王婆子等人原本被玳瑁所为吓的魂飞魄散，听到“诛三族”三个字时皆昏死过去…… 那一刻，玳瑁身子瘫软成泥，恐惧从脚底升起，一直蔓延全身每一块骨头，至此才知道害怕，才明白她与周和曦之间隔着的究竟是什么，才明白周和曦的身份地位已经达到什么高度，可笑她竟一直以为，对方仍然只是宜安侯府的大小姐，又侥幸得了个名义上的郡主，而她背后，站的可是诸多官家太太，是辅国公府，是隆玉公主府！ 至于周和曦受晟王青睐，呵呵，待坐实了她妖孽附身的事，晟王躲都来不及，又岂会娶她？没了晟王府撑腰，且身败名裂，看她周和曦还拿什么嚣张，拿什么跟她这个婢女出身的人比？ 婢女怎么了？婢女就该被人随意践踏？婢女就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丈夫被勾走也要忍气吞声吗？ 玳瑁惶恐，后怕，认定赴死的事实后，心中又升起浓浓不甘，抱着反正都要死索性死的轰烈些的念头，走至大街突然高喊，“周和曦就是个妖孽！她勾引我的丈……”夫字未说，便被御林军扭断了脖子。 其实，喊了也是白喊，莫说大街上空空荡荡，就算有一二行人，也是低着头沿着墙根儿匆匆溜过，皇家御林抓人，谁敢逗留多看一眼？ 唯恐祸及自身，都避之不及。 …… 大街之所以空荡荡，是因为大部分人都去瞧晟王的腿去了。 萧禹今日一早出门，一没坐车，二没乘马，多年来的轮椅形象不见，一路走着去宜安侯府，没找到周和曦，又从宜安侯府走至锦绣布庄，见到的人，都啧啧称奇，心里早把老神医北冥风拜了几千遍。 后来，萧禹、周和曦并肩而行，这儿逛逛，那儿停停，一时间，晟王腿疾被治愈的消息传遍京城，而晟王带着南圣郡主逛遍京城的事更是造成满城轰动…… 。 第455章 当街 走出锦绣布庄的李捕头，只觉后背都湿透了。清爽舒适的初夏之风吹来，才体察几丝凉意。几个属下凑到跟前刚要说什么，均吃了李捕头狠狠一记飞刀。 混小子们，御林军是怎么当街将周生花的脖子扭断的，眼瞎吗？晟王与陛下是如何看重南圣郡主的，装瞎吗？这会子就是被一肚子震惊、疑问憋死了也不能说，不，应该说，他们要把今日所见所闻统统丢掉，丢不掉就死死埋心底，否则，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捕头等人一阵风似的匆匆溜回衙门，躲进去后再不肯出来。 玛瑙、金环相视一眼，纷纷松口气，上了马车，李韧赶着马车走的很急，一行人要赶快回府里报信儿。 于三人来说，今日之惊心动魄，他们这辈子恐怕都不会遇到几次。金环压抑一路，临至府门口终于忍不住小声道“姐姐，玳瑁说了那样的话，被那么多人听到……”她声音压的死死，玛瑙凑过身子才听清。 想了想，才明白金环所指，玳瑁当着众人的面儿往郡主、周平安身上泼脏水，虽然子虚乌有，却被那么多人听到…… “放心。”玛瑙低道“除非有人活的不耐烦，否则，那些话会烂在所有人肚子里。” 顿了顿，她又道“除非世人眼睛都瞎了会信玳瑁胡言乱语，晟王与周平安云泥之别，只要不傻，是个人都会选择晟王。所以，玳瑁那番话纵然传了出去，众人不仅不会相信，还会嘲笑她得了癔症。” 玳瑁的确癔症不轻，一个侯府世代家生子养出来的婢女，竟敢痴心妄同郡主攀比！ 究其原因，还是侯府这些年对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太好，太宽容了，以至于让某些人忘了本，忘记一个奴婢该有的本分。 …… 李妙贞追着萧禹、周和曦的队伍走了许久，越走越没继续下去的勇气，后来，脚下如千斤重，使她再也迈不出一步。当她提出回家时，丫鬟小樱还很纳闷儿，“小姐不是最喜欢热闹吗？怎么这就要回了，啊，瞧，晟王带着南圣郡主去了醉仙楼，要知道这醉仙楼先被晟王买下，后来，又当聘礼送给了南圣郡主……” “我说回就回，你哪来那么多话！” 主子不悦，小丫鬟不敢说什么了。 临走前，李妙贞又忍不住看了看人头攒动的大街，一个个的看似逛街，实则都在跟着晟王与周和曦的脚步走。 对于周和曦，李妙贞的心情无疑是复杂的，去年，她同一众世家贵女参加太子的选妃宴，还没入园子便与周和曦发生口角，大早上的周和曦说她口臭，害得她成为一众笑柄，心情不好，自然影响后面的发挥。 她当然没把握被太子或者被别的皇子看上，但这并不代表她想成为众人笑柄，且被嘲笑一路，最后更是连贵人的面儿都没见就被涮下…… 提起周和曦，她本该咬牙切齿，谁知道后来太子竟然被废，纵然林静姝那般才惊艳艳的女子都落得那般凄惨下场，所以，她又隐隐的感激周和曦。 可细细品之，相比感激，其中嫉妒成分到底多些。 周和曦，运气怎么就那么好！曾经宜安侯府的草包，连她这个鸿胪寺卿之女都瞧不上的，后来像是鲤鱼连着打挺似的，一节比一节高，一路高飞到她再无法企及，需要高高仰视的位置。 “李妹妹？”国子监祭酒之女宋秋棠快步而来，李妙贞定了定神，欢喜的喊了声宋姐姐。 太子选妃宴上，宋秋棠被一条小青蛇吓的花容失色跌倒在地，为太后不喜，被第一批刷下来。自那时起，俩人便同病相怜，互相来往，她们二人的母亲也渐渐成了好友，两家人经常串门不说，还数次相约出去寺庙、郊外游玩。 能在这个时候见到宋秋棠，李妙贞觉得再好不过。 街上的热闹，宋秋棠一字未提，她神色慌乱的拉着李妙贞上了马车，压低声音道“快快回家见你母亲，出事了……” 至于出了什么事，宋秋棠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李妙贞问询再三未果，只好将好奇心压下，细细思索连日来母亲的行踪，虽然频繁出门，不过十有都是去宋家，她和宋太太交好，俩人经常一起逛银楼、绣楼……思来想去，她并未发现半点可疑的地方。 然而无意间一抬头，竟发现宋秋棠浑身发抖，脸若筛糠…… “李妹妹，我们两家，恐怕要完了。”在李妙贞的逼迫下，宋秋棠说出这样惊心动魄的话。 …… 太阳落山时，周和曦方才惊觉时间飞逝，大半天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吃饱喝足，俩人离了醉仙楼，萧禹给她买了一堆礼物，用了七八个护卫才将那些东西拿完。 随后，晟王府的马车到了。 萧禹把她扶上车，意犹未尽，“要不，明儿再逛一圈？” 周和曦连连摇头，诸如今天这般壮观场面，她可不想再来一次了，说好听点，大家好奇多年靠轮椅行走的晟王突然能走能跳，又好奇他们这对出众的璧人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何逛街，如何逛……然而周和曦总觉得俩人像猴子似的被人观赏。 每到一处，总有人小声惊呼，看！晟王又给南圣郡主买什么什么了…… 尤其是后来，七八个护卫在俩人身后跟着，每个人手中都塞满各种礼盒，所到之处无不引人关注。 这种现场直播，她绝不想来第二次。 “不要，我要歇一日。” “那就后天，后天咱们一起去城郊游湖可好？” “你家有澄心湖，我家有曦湖，这两个湖加一起还不够你游的？”非得巴巴儿去郊区，以她之见，萧禹就是没显摆够。 萧禹凑过来，笑的宠溺，低声道“你知道，我就想疼你。”热气都呼她脸上了！ 周和曦心中炸毛，像条泥鳅似的钻进马车，萧禹仍扒着车框笑道“一会儿礼物给你拉家去。” 正恋恋不舍者，突然从人群中蹿出来一老者，扑通跪到马车面前，高声道“南圣郡主，草民冤枉，草民冤枉啊！” 0 。 第456章 执着 人群有人道“咦，这不是徐仵作么？” “是啊，去年他因验毒时作假，意图栽赃宜安侯府被官府抓了起来，这才多久，竟然给放出来了。” 萧禹在徐仵作出现的瞬间便冷了脸，刘武就早得了主子旨意走向徐仵作，这人能凭空出现，选的时间节点都是最佳，可见早有预谋。 这时，周和曦扒开了帘子。 “郡主！”徐仵作大喜，“郡主，草民没别的意思，只想弄明白一件事，当日那些酒菜究竟有毒没毒……你放开，怎么，连话都不让说吗？我今日若弄不明白这件事，宁愿死在这里。” 刘武就的控制引来徐仵作极大反抗，人群渐渐出现骚动，周和曦制止刘武就，让徐仵作说。 事情闹到这一步，任何退缩之举都可能被骂心中有鬼。 “你想说什么？” “草民做了一辈子仵作，验毒之事从未出过差池，那日，草民用了五根银针，根根发黑，皆证明酒菜中都含砒霜，为什么，为什么郡主吃了那些酒菜毫发未损？” “因为酒菜中本就无毒。” “不！酒菜中有毒！草民用了五根银针，根根发黑……草民与马彪子素来不相识，与郡主也无冤无仇，草民没有作假的动机。” “本郡也只有一条命，没道理为了自证清白，连命都搭上。” “可那些酒菜明明有毒！”徐仵作再次强调，顿了顿开始搜寻周和曦破绽，“草民始终想不明白一事，您当时为何会一口笃定酒菜无毒？就连草民这样验了一辈子毒的人都不能凭空断定物什有毒没毒，您凭什么？” “凭的是本郡天生嗅觉与他人不同，那些酒菜皆出自我手，哪怕仅仅一点异样，我便能察出。” “既如此，您当时尝几口便可，为何全部吃掉？酒一滴不剩，要知道，那些酒菜可是马彪子剩下的……” “并不是，马彪子在别处中了毒不知，那些酒菜根本没来得及动筷便毒发身亡。我之所以将那些酒菜全部吃光，为的就是不给使坏者留一点点空间。当时酒馆生死未卜，万一对方再派来几个别的仵作，纷纷从酒菜中验出毒来，我宜安侯府当如何？三人成虎，一个仵作的分量不足，若是三个五个都说酒菜有毒，届时，我将百口莫辩。” 周和曦的意思很明确了，窃窃私语的人群躁动了一会儿纷纷点头，在那种境况下，釜底抽薪最彻底，如此，既能自证清白，又不会给对方留下可乘之机。去年马彪子突然横死在周记酒馆的事许多人都还记得，那些酒菜并非酒馆中的店小二上的，而是店小二的表哥名叫王申的，而这个关键人王申给马彪子上完酒菜，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后来，王申突然横死。于是，那件案子便成了悬案，迄今也没有个准确的说法。 不过，去岁隆冬，京城隐隐流传是个宫里的贵人下的手，也有人说是哪个王爷、郡王的闺女构陷的，总之，说法很多，都不确定。 “说来说去，郡主还是认定草民作假。”徐仵作仰天长叹，“想我徐达做了一辈子仵作，自问兢兢业业，细致入微，探索事实真相从未敢懈怠丝毫，临了临了，却落得一身污名。” 话毕，他拔下藏匿已久的红葫芦，若是没猜错，里面装的是酒。 千钧一发时刻，徐仵作的红葫芦被夺下，徐仵作没得逞，痛哭不已，“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郡主怕什么？老朽只是自证清白，这葫芦中的酒的确有毒，我喝了酒再用我的银针验毒，如此，也全了我的一世清名。” “可是，徐仵作有没有想过，无论你现在如何证明，都不可能再回到那次事件中，如此，你的证明还有什么意义呢？你为人正直，工作态度一丝不苟，这点本郡都能看出，然而你有没有想过，当时你的银针包被调包过，又或许，有心人趁你不注意使了法子，使你的验毒结果达成他所想要的。所以，徐仵作，你真没必要为了坏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徐仵作若有所思，陷入深度怀疑，一会儿觉得周和曦说的有道理，一会儿又坚持己见，认为自己当时的验证无错。 然而他没有再拦路，而是默默走开，也不管人群对他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 归家的路上，周和曦心思惆怅，她看得出，徐仵作被人利用是真，然而一心求取真相的热忱也是真。譬如像他这般爱惜羽毛，一辈子只为一个真理的人，难能可贵。 可是，为了家族，为了她自己，她无法道出真相。 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周和曦纠结的并非自己的无奈，她与常人不同，拥有常人没有的灵物，那经历与常人不同的生活，这点，很公平。 令她担忧的是，经自己一番引导，徐仵作非但没有想通，反而陷入死胡同，那就麻烦了。 果然，第二天，晟王府递话，萧禹想要见她。周和曦隐约觉得这件事与徐仵作分不开，急急换了套衣服便出了门。 萧禹告诉她，昨日离开后，徐仵作逐渐陷入精神昏迷，经查，他被人下了可以致人疯癫的药，北冥风说，那毒可以解，但十之会留下后遗症，也就是说，徐仵作最终可能会疯掉。 此事因她而起，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徐仵作被人陷害，最后成为疯子。 萧禹点点头，“我知道你心中放不下，便派人密切跟踪徐仵作，发现不对劲便将人弄来了。” 周和曦闻言，来不及多说，立刻去见了徐仵作，并悄无声息的帮他解了毒。事后，神情清明的徐仵作对自己的处境无比的懵，为了打开他心中结节，周和曦便把那次事件的幕后主使，萧皇后说出来。 事关皇家辛密，又涉及宫变，她说的粗略简单，只讲了个大概。饶是如此，已然令徐仵作大汗涔涔。 见他神情愈发清明，周和曦点头道“所以，并非我隐瞒真相，实在是，真相过于骇人，非你能承受得起。到了徐仵作这个年纪，子孙后代的安逸比什么都重要，我不想你连累自己家人，有时候，糊涂些更好。” 徐仵作狂点头，为了他的安全，萧禹命人连夜将他送出城，而他的家人也早早被萧禹派人保护起来，至此，周和曦方才松口气。 很快，皇家狩猎的日子渐渐来临。 。 第457章 狩猎场 大周皇室每年狩猎活动分两次，一次春末夏初，一次秋末冬初，都是不冷不热的日子。 随行队伍除了后宫嫔妃，皇子公主，王公大臣，剩下便是陛下看重的有爵位的爵爷以及受封的诰命夫人。这些年，宜安侯府都不在行列，不过今年却不同了，周和曦被封两国郡主，又同晟王联姻，宜安侯与周和曦父女自然在此行列，另外，永昌帝格外开恩，准许宜安侯将继室杨氏所生的一对儿女带上，自打知道消息，周和月高兴的好几个夜晚都是胡乱睡的，每天天刚亮便蹿到大姐房中，问东问西，没话找话，叽叽喳喳个不停。 周和星表面十分淡定，却一转身趁人不注意低低问大姐，他需要注意什么事项，自己不会骑马怎么办，周和曦难得瞅见小正太为难的样子，心里偷偷笑了好一会儿才认真道“到时候你只好好跟着爹就行了，爹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没事别乱跑……至于骑马的事儿，就算你会，恐怕爹也不同意，要知道狩猎场不比练马场，处处真枪真箭的。” 周和星乖巧的点点头，又问，“那你们呢？” “我与和月属于女流，自然要随驾后宫的娘娘们，就像爹要伺候陛下一个道理。” “我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没人领着你们，终归让人不放心。” “放一百个心，我身边的护卫队可不是吃素的。” 周和星想到李韧，以及李韧手里掌握的暗卫，这些都是晟王派来保护大姐的，想起这些，他稍稍松口气。 不过，想起一件事，他仍然不放心，“四姐那个人，大姐再清楚不过，到时候看紧些，别让她到处闯祸。” 周和曦“……” 这弟弟果然是亲的！ 也不知周和月听此评价会作何感想…… 周和星背着手，小大人似的走了好远，周和曦的笑声都没止住。 出发当日，孙老夫人临时想起一件事，硬是倩娘跟着去狩猎场，只因孙老夫人打听到狩猎场一日三餐都是大锅饭，肉食偏多，那倩娘本就是灵泉山庄赠给孙女的，因此，务必让周孝一行人带上。 周和曦等人拗不过，只好应下。 太阳落山时分，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走到皇家狩猎场，铁栅山脚下。 待营地全部安札完毕，天已经完全黑了。 这时，大锅饭已得，主食烤饼和炖的浓浓的烂烂的肉汤，素菜是四道什锦小菜并一样餐后小甜点，刚吃几口，周和曦便觉祖母夸大了狩猎的艰苦，也对，他们跟着过来伺候陛下，各个娘娘的，吃食上岂会太差…… 没了杨氏的约束，周和月连喝四碗肉汤，吃了四个烤饼，甜糕也基本入了她的口，饶是如此，还想去盛第五碗，周和曦气的直接将汤盆端走。还没担忧她会不会闯祸作死，先担忧上她会不会撑死了。 她这个著名的吃喝也才喝了两碗肉汤，吃了两个烤饼，四妹比她多吃一半竟还敢要。 周和曦一怕她撑坏，二怕传出去被人笑话。毕竟这儿不是家里，需时刻放着“隔帐有耳”。 周和月一副嬉皮笑脸的哄大姐开心，周和曦一脸严肃道“别嫌大姐唠叨，和月，你要始终记得自己来干嘛的。” “随侍各位娘娘、公主、贵人们，大姐，你都说好几遍了。” “还有呢？” “还有，不能随意走动，想要干什么必须提前跟大姐报告，在贵人们跟前伺候时，要乖巧低调，切忌出风头，时时刻刻提高警惕，注意安危。” 周和曦点点头，拉着四妹语重心长道“我近来发生的事儿，你也清楚，我身边，并不是个安全地儿，若非陛下旨意，我和爹怎么也不会带你跟和星过来……” “大姐，你放心，我保证绝不冒失闯祸，处处都听大姐的。” 即便如此，周和曦还是长叹一声，心道一句，走一步看一步。 流言的事看似结束，实则，只是一个开端。死的走的都是虾米小将，真正的幕后主谋仍高高在上活的好好的，狩猎场这样好的机会，她不相信对方会轻易错失良机。 不过，相比从前，她淡定许多。命途多舛这个词放她身上也不合适，毕竟，她拥有常人没有“金手指”。所谓欲戴皇冠，必承其重，事事都是公平的。 “郡主，晟王殿下来了，请您出帐一叙。”帐外，李韧突然禀道。 周和月连忙催促周和曦出去，挤眉弄眼的，看的她直想拧对方耳朵。 萧禹送来一个食盒，说是永昌帝赏给他的，里面有几样吃食他瞅着都是她爱吃的，便给她送来了。 周和曦听闻他还没吃饭，忙道“那殿下赶快回去吃，我们都吃过了。” 接了食盒，道了谢，她又问萧禹的帐子在哪儿，萧禹便细细的把方向指给她，又将帐子的特征说了，话题一开，他又悄悄将所有人的帐子都指了一遍，“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索性都指给你，万一有个突然境况，你也好有个基本判断。” 周和曦心下立刻断定，此次狩猎绝对要出幺蛾子，否则，萧禹不会这么紧张。 不过，对方装作若无其事，她便也神情淡然。 次日，周和曦是被教武场上兵士呐喊声吵醒的，她像鲤鱼打挺似的坐起，慌道“狩猎已经开始了？” 天，她还没有带老四去给娘娘团们请安。 玛瑙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只是心痒难耐的皇子、将军们比武、赛马呢，算是狩猎开始前的热身活动。” 这时，李韧隔帐传话，说陛下也去了教武场，正和几位将军比赛射箭。不多时，周和曦就听见更加热烈的欢呼声传来，心想，大约永昌帝箭法了得，咳咳，即便不十分出色，兵士们亲眼见到陛下射箭，肯定要使出十二分的力气摇旗呐喊。 梳洗完毕，周和曦领着周和月去金帐给肃贵妃、贤妃、淑妃等娘娘请安。 肃贵妃便是七皇子的生母，从前的丽妃。 。 第458章 撕破 七皇子被封太子，丽妃自然母凭子贵，按照常理，太子生母应该入主中宫，然而萧皇后只是被打入冷宫，并未被废掉后位，虽然周和曦想不通永昌帝为何迟迟不肯废除一个已经入了冷宫的女人的后位。 也因此，丽妃只被封了个贵妃。中宫不在，上面也没别她品级更高的，何况她的儿子已是太子，肃贵妃俨然无冕之后。 由于周和曦的帐子距肃贵妃的帐子有些远，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才走到，此时，过来请安的人基本已经齐了，内侍入金帐传话的声音非常大，方才还很热闹的金帐，突然变得安静起来，周和曦抽抽嘴角，早已习惯自己这种“威力”，进帐后，走的目不斜视。 肃贵妃出乎意料的热忱，就连受永昌帝特殊照顾的南笙公主在她面前都没这般待遇。众人皆以为周和曦将要嫁给晟王之故，只有她自己明白，肃贵妃高兴，乃是因为太子躲过“一劫”之故。 哪个劫？ 自然是没和她联姻呗。 当初，五皇子、六皇子妃皆有着落，独独七皇子百般挑剔，后来，在丽妃的逼迫之下，七皇子道出心意，想要与宜安侯府大小姐联姻，可把肃贵妃气个仰倒，最后竟拿绝食逼迫七皇子就范…… 后来，她与萧禹定亲，肃贵妃别提有多高兴。 周和曦也高兴，她和后宫这些女人的心情一样，相看两厌。 坐稳之后，周和曦才淡淡的将目光扫视别处，这一扫，惬意的心情顿时全无。 孟馥雅居然也来了。 自李太后薨，辅国公府渐渐失势，未来能不能保住世袭罔替的爵位都是个问题，在周和曦看来，永昌帝拿辅国公府开刀，迟早的事儿。而这次狩猎，名义上狩猎，实则是永昌帝借机出宫散散心，这个时候若是见到辅国公府的人，自然而然会联想到李太后，如此，心情能好个鬼。 永昌帝绝不会给自己添堵，让随行名单里有辅国公的名字。 环视一周，果然，秦氏不在。 周和曦忍不住暗叹孟馥雅钻营手段高明，竟然能越过婆母秦氏来此侍奉贵人们。 此时，孟馥雅正和南笙公主说的火热。肃贵妃仔细观察几眼，看出周和曦在打量那二人，便笑道“不知南笙公主与孟夫人说什么呢？” “嗬，回娘娘，方才南笙公主告诉臣妇，明儿她也要下场打猎去呢。” “哦？”肃贵妃兴趣浓厚，“南笙公主竟也会弓马骑射？” 得知对方骑术、箭术了得，肃贵妃连连赞叹，顺便又把西凉女王夸一遍，说她教女有方什么的。不过，南笙公主却诚实道，她的骑术、箭术都是自己父亲传授。提起西凉夫王扶桑，肃贵妃兴趣大增，当众问南笙公主，西凉夫王是否像大周皇后一般，每日忙着打理后宫事务。 底下人虽也好奇，私底下却都认为肃贵妃和从前一样，光有美丽的外表，说话不过脑子。 把西凉夫王比作女人，合适吗？ 南笙公主一点不气，反而兴致勃勃解释，宫里只有夫王一个男人，没什么好打理的。夫王平日帮着女王处理政务，比如这次女王御驾亲征，朝堂的事便由夫王处理。另外，夫王手握禁军，不处理政务之时还要考察兵士训练情况，基本上每天都忙的脚不沾地。 肃贵妃与众女眷吃惊不已，完全没想到在西凉，夫王的权利这么大。 后来，她们仔细想想，归结为，男人、女人到底不同，纵然一国之君是女人，终归还是要靠男人的。 与众人不同，听完南笙公主的话，周和曦心中微微升起不好的预感，道理很简单，一山不容二虎。 这道理亘古不变。 南笙公主落落大方的说完，又笑着邀请肃贵妃明日一起去狩猎，肃贵妃笑着摇头，“本宫连马都骑不得，更别提什么狩猎了。不过，难得公主兴致高涨，本宫明日去给公主摇旗呐喊如何？还有你们，都要去，好不容易出来了，就该好好戏耍，方才不辜负这一片开阔舒适的地方。” 众人皆附和，一时，帐内其乐融融。 南笙公主又趁此机会要请周和曦，“表妹明日与我一起吧？咱们比一比谁打的猎物多……” “多谢公主厚爱。”周和曦打断道“只是可惜，我也不会骑马，更别提拉弓射箭，从前，碰都没碰过。”想拉她入危险境地，没门儿！ 明儿她就在肃贵妃身边待着，哪儿都不去。 纵然她马术了得，曾是国际上最大的马术俱乐部一员，曾经得过许多赛马、射箭的奖项…… 肃贵妃立刻笑道“那正好，明日郡主就同本宫一起，给南笙公主摇旗鼓劲儿。” “是。”周和曦恭敬应下。 随后，大家又说笑几句便散了，眼下正值饭点儿，该回帐用饭了。 周和曦离的最远，走的最急。 若非怕露馅儿，她指定问兵士要一匹马骑回去的。 “和曦表妹请留步！”远远的，南笙公主叫住了她，周和曦心头火气更大，想要使什么坏招子随便招呼，她接便是，说来说去有意思吗？ 她没好气的回头，面色阴冷，南笙公主当没看见似的，走过来道“不知表妹近来身体可有什么不舒服？” “没有，公主给我下的蛊毒全都被北冥神医解了。”周和曦脆生生，直线走到底，一点弯儿都不带拐的。 饶是喜欢直来直去的南笙公主都愣了又愣，一时不知否认下毒之事好，还是该赞叹北冥风的医术了得。 “公主还有事吗？没事我要回去吃饭了。” “哎哎哎……我话还没完呢，还有个问题想问表妹……”大概觉得脸皮已经撕破，再遮掩没什么意思，南笙公主索性道“坊间传闻，表妹曾经被李太后绑架过，可有此事？” 周和曦丢给她一个睥睨的姿态，继续拆道“是孟馥雅告诉你的吧？麻烦公主回去转告她一声，隔墙有耳。” “什么意思？” “公主只管转告就是，她会明白的。” 说完，也顾不上礼仪礼节，直接抬脚离开。 不多时，孟馥雅紧绷着脸从某个帐子后面绕过来…… 。 第459章 欲盖弥彰 回了帐子，早饭已得，倩娘念及昨日主子吃的有点少，一大早便起来花了两个时辰的功夫做出一顿赏心悦目的早餐。早餐食材大都清淡又开胃，刚端上来就让周和月垂涎三尺。 “大姐，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南笙公主心里藏着事。”吃饭时，周和月并未狼吞虎咽，想起早上给肃贵妃等人请安时的情景，周和月忍不住道“回来的路上，南笙公主说了什么？” 当时，她被玛瑙带着先行一步，并未听见二人谈话，不过大姐当时的脸色不好看是真的。 “好好吃饭，明日狩猎跟着我，一步都不要离开。” 话毕，周和曦不再言语，周和月察觉出大姐的严肃，便不再多言，并连连保证明天一定会听话，不乱跑。 一顿饭吃的悄无声息，傍晚，外出狩猎的男人们满载而归，人尚未回到营帐，消息早就传来，永昌帝打的猎物最多，其次便是晟王。 不过细细比较起来，永昌帝打的大多是野兔、野鸟、鹿之类的，而萧禹打的猎物基本属于大型动物，个头高大且凶残，一般人不敢轻易放箭。 永昌帝龙颜大悦，特地下旨，今晚就在营帐外举行一个大型的篝火晚宴，务必人人到场。而随行的御厨们早在拿到猎物的第一时间着手处理，以求又快又好的让这些鲜美的野味端上餐桌。 夜幕降临时，已经有数十个篝火照亮夜空，抹的油光发亮的整猪、整羊以及串成串儿的野兔、野鸡等物被高高架起，很快，最外一层变的光滑而坚硬，看起来极为诱人。从烤肉上滴落的油滴落入篝火，立刻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周和曦看着那火，那肉，只觉原本寂静的夜都变得鲜活灵动起来。 趁此机会，周孝带着周和星跑来与两个女儿说话，虽然小正太平时与他亲姐斗的跟乌鸡眼似的，这会子却坐在一起兴奋的说着狩猎场的事儿，周和月听的津津有味。 不过说着说着，话题慢慢回到“烤肉”上，周和月挖空心思的想着今晚的烤肉她能吃嘴里多少。虽然猎物多，但人更多，也只有那些贵人们才能敞开心情吃，很多人能摸嘴里几块都不错了。 周和星立刻道“有咱大姐夫呢，你还担心吃不到嘴里肉？” 随后，他压低声音，附耳过去，嘀嘀咕咕的也不知说了什么，只见周和月哈哈大笑。 看着弟弟妹妹相谈甚欢，不知不觉间，周和曦嘴角浮上一层笑意，周孝无奈的摇摇头，继续问询周和曦今天都做了什么，给贵人们请安过程等等。待大女儿一一回答，他又突然问有没有见到隆玉公主，某女愣了好一会儿才摇头，“她不是专门保护陛下么？莫非……” “是的，今天在狩猎场，我并没有见到她，便以为她可能陪伴哪位娘娘。” 父女二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到警觉。 很快到了入席时间，父女无法再多说，临走前周孝再三嘱咐她万事务必小心。 …… 宴席分两场，男女分开，各一场，一则，男人、女人所喜爱的游戏项目不同，二则，男人又是行酒令又是拼酒，场面一度豪壮，若女人们在场，他们既放不开又怕不小心冲撞娘娘们，索性分开。 这本是永昌帝的主意，众臣发自内心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很快欢呼声连连，听的几个娘娘抿嘴直笑。陛下开怀，她们自然跟着高兴。 与那边相比，女人这边的宴会娴静许多，顶多三三两两聚头说些悄悄话，或者评论桌上美食等等。 从入场到开场，周和曦都没看到隆玉公主，心中念头渐渐浮起，隆玉公主十有不在狩猎场，否则，像这般场合，不可能不露脸。莫非回京了？此次前来，只是护送御驾安全到此？ 周和曦悄悄安排玛瑙，让她通知李韧去查一下，然而玛瑙回来后神色十分不悦，私底下她悄声告诉周和曦，李韧驳了命令，只说他现在重中之重是保护主子安危，不能随便离开。 周和曦“……” 看来事情真的到了极为严重的地步。 否则，李韧不可能不听她调遣，早前，他已经表明萧禹将他和那一众暗卫送给她，凭她调遣。这会子，能让李韧原地不动只守着她的人，除了萧禹没别人。 “和曦表妹，我敬你！” 正思绪纷纷，南笙公主端着一杯酒笑盈盈的走来，也许第六感起了强烈的作用，对方每走一步，周和曦便觉危险增多一分。 她面上不动声色的站起，致谢，一杯酒下肚，南笙公主又要来第二杯，且老生常谈的邀请她去西凉做客，周和曦还没来得及拒绝，那帮着倒酒宫女忽然眸色一暗，藏于袖口的匕首露出尖端，玛瑙眼疾手快立刻上前制服，却不曾想宫女身手矫捷，一看便是练家子。 南笙公主几乎扯开了嗓子大喊，“有刺客！有刺客！！” 场面一度混乱，玛瑙和那宫女打的难解难分，就在这时，另一个宫女突然亮出匕首，直直朝周和曦、南笙公主刺来。 千钧一发时刻，李韧挡在周和曦面前，下一瞬，那匕首分明刺入南笙公主肩头…… “啊！！！” 南笙公主痛的倒地抽搐，李韧三两下制服那宫女，不过到底晚了一步，那宫女已服毒自尽。玛瑙那边也有了消息，和这边一模一样。 永昌帝那边得了信，连忙派禁军过来将会场团团包围，随后，永昌帝黑着脸走来，龙颜震怒！ 他憋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出来散散心，还没怎么高兴呢竟然遭遇这等荒唐事！ 刺客都胆大成这般了吗？还是故意给他这个皇帝下马威呢？ 得知受伤的人不是自己老婆孩子，永昌帝长舒一口气。 然而，听说南笙公主被刺了一刀，他那颗刚放下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儿。 刺客的身份很快被验明，两个宫女都是大氏人，那么目的就很明显了，就是想要南笙公主的命。不过，公主命大，未伤及五脏六腑，捡回一条命。 处理完这一切，永昌帝再次松口气。全营地排查之后，再没发现大氏人，众人揪着的心也慢慢放下，唯有周和曦冷眼相观。 方才，那两个宫女的目标绝非南笙公主，而是她！ 那刀子，一开始对准的便是自己，只是后来李韧突现打乱对方节奏，偏了。 可纵然如此，便没必要再将匕首对准南笙公主，并且犹豫一息后刺了对方一刀，在周和曦看来，那一刀，无论怎么看都有些欲盖弥彰。 。 第460章 惊马 南笙公主的伤并不严重，御医包扎后嘱咐在床上躺几日即可。 事情发生后，永昌帝第一反应便是班师回朝，后经晟王建议，将“敌情”排查清楚之后再决定下一步行事，思及狩猎场与皇宫的距离，永昌帝觉得晟王叔思虑周到。自第二天起，众人皆老老实实待自己营帐里，从早到晚，营帐外不时有禁军经过，时而整整齐齐的并步而过，时而匆匆小跑，脚步稍稍有些凌乱。 两天后，禁军在铁栅山的背面山谷中发现两具女尸，经辨认，正是失踪的两个宫女。由此，事情来龙浮出水面，两个宫女趁人不备被掳走，接着，两个大氏人易容成宫女的面貌混在人群当中司机行事，她们的目标很明显，南笙公主。 究其原因，自然是因为西凉收服大氏，大氏有人不服，借机杀掉南笙公主而报复西凉。 周和曦所想和这种结论差别很大，首先，对方目标是她而非南笙公主，其次，如果她是心怀仇恨的大氏人，一定会藏身于西凉境内而寻机报复，绝不会蠢到千里迢迢的来大周，只为刺杀一个公主。 从大局上看，一个公主的逝去，会对西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呢？ 所以，周和曦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永昌帝十分头疼，龙庭禁卫已经这般严谨，居然还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钻了空子……想想便使人出一身冷汗。 此时，他对狩猎完全失去兴趣，只想等南笙公主能动弹了赶快回宫。 本来，他可以不用顾及一个附属国公主的心情，至少，可以先行一步。可谁知，第二天，突然有一批西凉兵将觐见，声称他们全是西凉夫王扶桑的亲卫，亲自来周接他们公主回国。 身份验明后，永昌帝又是一阵头大，尤其是当他看到那些亲卫见到受伤的南笙公主急的乱转的模样，他搜肠刮肚准备好说辞，却不想对方并未详加追问，反而对永昌帝的保护感恩载德，这下，他这位天圣陛下更没法张口回宫了。 这一待，又三日过去。 五日来，周和曦无疑是最煎熬的，遇刺那晚，萧禹和他匆匆一别，便再也没影儿。她有心打听，奈何李韧不肯离开她半步，玛瑙去了两趟什么都没打听到。 倒是从父亲那里得知萧禹很有可能离开了铁栅山，至于去了哪里，为何突然离开，仍一头雾水。 “郡主，南笙公主派人邀请您练马场一聚，说肃贵妃等各宫娘娘也在。” 玛瑙立刻撩开帐子，接过李韧手中的请帖扔地上，没好气道“就说郡主身子不舒服，且躺着呢。” “去吧。该来的总要来，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周和曦将帖子捡起，弹了弹上面尘土，“再说，贵妃娘娘都赏脸，我岂能托大？” 略略收拾一番，周和曦带着玛瑙、李韧去了练马场。 肃贵妃笑盈盈的替南笙公主做好人，说什么过几日公主就要回西凉，对大周恋恋不舍，尤其是她这位姨表妹，此次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为了表达自己的眷恋不舍，她决定亲自教肃贵妃等人骑马，其中自然包括周和曦。 周和曦连连摇头，说自己不想骑马，肃贵妃骑在高头大马上兴奋道“郡主就试试吧，天天闷在帐子里都快发霉了，动动筋骨对身体好。” “是啊……”陈贵嫔跟着附和，“您瞧南笙公主，只在床上躺了五日便能活动自如，可见平日强身健体的好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赶鸭子上架，周和曦无法推脱，只好上马。 也真是奇了，她刚上去还没坐稳呢，那马儿便疯了一般原地打转，李韧眼疾手快去拉缰绳，不想扑了个空，疯马已经开始狂奔…… 众人惊呼声中，李韧、玛瑙一前一后骑马去追，奈何周和曦那匹马实在是千里良驹，速度极快，没多久，李韧、玛瑙的马便力不从心，玛瑙鞭子都抽断了，却眼见主子离自己越来越远…… 李韧即刻向天空放了信号。 …… 除了最初的惊恐，周和曦已经冷静下来尽最大的努力去控制这匹受刺激的烈马，李韧、玛瑙不见踪影时，她渐渐将马儿控制住，还没来得及调头，忽而一声刺耳的哨声传来，刚刚情绪稳定的马儿再次躁乱起来…… 就在这时，从四个方向各自飞来一个蒙面杀手，他们身着白衣，面蒙白纱，手持利剑，齐齐飞来…… 周和曦“……” 真够给面儿！ 就为了杀她，整出这么多幺蛾子不说，这会子竟然用了四个杀手，这是唯恐她插上翅膀从天空飞走吗？ 烈马还在不管不顾的原地转圈，任凭周和曦怎么驾驭，它像失心疯似的一点不听指令，权衡利弊之下，周和曦自动摔下马，且滚了两圈儿，刚才一摔虽然骨头都疼了，好在，没被马蹄踩着，暂时还有口气儿。 “各位英雄好汉，和曦临死之前，能否告知你们效命于谁呢？” “如此，待我闭了眼，也好知道找谁托梦。” 然而这些杀人大抵都知道“笨蛋死于话多”的情况，谁也没开口理她，落地后，齐齐掂着长剑朝周和曦跑来。 “你们真不用跑这么快的，我腿伤了，脚扭了，跑步了……” 话未完，杀手已经来到她跟前，并齐齐举剑，丝毫不带耽搁。 周和曦条件反射闭眼，却迟迟没等来死亡那刻…… “扑通”“扑通”……连着四声，杀手倒地，每个人背上都插着一支箭，根根插入命害。 周和曦“……” 她还活着是吧？ “李韧，你来的可真及时。”再晚一点点，她真要交代这里了。 “此地不宜久留。”李韧背起周和曦，由玛瑙、暗卫护着回营，刚走一小段路程，只听“哒哒”马蹄声传来，竟是南笙公主和她的护卫队。 “和曦表妹，你怎样，受伤了……杀！” 说时迟那时快，那些人高马大，手持长剑的护卫们突然牟足“马力”同玛瑙等人厮杀起来。 周和曦“……” 0 。 第461章 长公主 李韧背着周和曦，同时要应对招招必杀的护卫，十分吃力。为了争取时间，周和曦忽然对南笙公主道“公主一定要致我于死地，恐怕不全是因为晟王，我猜的对吗？” 没想到南笙公主对这个话题还很感兴趣，制止两个护卫的刺杀行动，笑着对周和曦道“你猜对了，我虽喜欢萧禹，奈何萧禹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乃西凉嫡长公主，将来是要继承王位的，岂会真的为一个男人放弃一国之王位？” 意思就是，萧禹还不够那个格。 “她们对你的描述都没错，你果然够聪明。看在你即将赴黄泉的份儿上，我且告诉你，是我父君想要杀你。” “为什么？我哪里得罪你父君了？迄今为止，我从未离开过大周，更不曾见过你父君。” “这个，我就真不知了……不过你放心，待我回到西凉问清原因，定然会给表妹烧纸倾诉……还愣着干什么，杀！” 在周和曦争取到的有限时间里，玛瑙已经摆脱护卫纠缠，与李韧一前一后将她护住，局面比之前稍稍好一些。 南笙公主志在必得，无比得意。 然而，她还没笑出声来，林间忽传马蹄阵阵声，又几息，那马蹄声已然逼近…… 南笙公主一时犹豫，在此之前她已经得到准确消息，晟王不在铁栅山。 肃贵妃等人又以为她来此营救周和曦，不可能也没那个必要派这么多人前来。 马队闪过拐角，周和曦看清来人时，又惊又喜。 万万没想到来救她的会是倩娘，与倩娘并驾齐驱的还有一个戴帷帽的男子……二人大约带了五十多人，数量上远远超过南笙公主的护卫队。 “你们是何人？” “可知我是……” 没人理会南笙公主的威仪，倩娘和那男子双双拔剑，带队冲入拼杀中…… “倩娘竟然会武功！”玛瑙惊的下巴快掉了，她立刻看了李韧一眼，从对方眼中同样读到吃惊。 周和曦心里自然疑问重重，不过，相比疑问，更多的是劫后重生之感。 大约半刻，南笙公主以及一个被活捉的护卫双双被推至周和曦面前，倩娘毫无预兆的跪拜道“倩娘拜见长公主！” 长公主？ 包括南笙公主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住……莫非，周和曦是永昌帝的私生女？电光火石之间，南笙公主想了太多太多，周和曦大脑也没闲着，死机过后发现已经找不见自己的声音。 如果她那个早死的娘给爹戴了绿帽子，她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原谅那个女人！ 戴帷帽的男子将帷帽摘下，周和曦又吃了一惊，对方竟是灵泉山庄的秋庄主！ 是的，倩娘来自灵泉山庄，除此之外，她再也想不出别的…… “灵泉山庄秋翟拜见长公主！” “哈哈哈哈……你竟是你们陛下的私生女，这在你们规矩甚多甚严的大周，可不是什么好事，说起来我那个曼沙姨母真够本事的，竟给宜安侯戴了这么一大顶帽子，哈哈……” 倩娘和秋翟依旧没有理会南笙，继续自我介绍，“奴婢乃西凉女王麾下左密使，秋翟乃西凉女王麾下右密使，我等从一十四年前女王离开大周开始，便密切关注公主的安危，只是我等是暗子，不到万不得已无法暴露自己身份，因此让公主受了诸多委屈，还望公主恕罪！” “你，你，你在说什么？”南笙公主吼出周和曦的心声，“什么西凉女王？什么十四年前？我母君从未离开过西凉，何来大周？” “长公主！”秋翟禀道“如今的西凉女王就是当年的宜安侯夫人，她没病逝，您的母亲还活着，每日翘首以盼的望着大周，做梦都想让您回到她的身边。” 周和曦脑子“轰隆”一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南笙公主还在挣扎，叫嚣，眦目欲裂，“什么宜安侯夫人！！西凉女王是我母亲，曾经的曼圣公主！你等是何居心，在此诋毁我母君！散播不实谣言……我，我一定杀了你……” “南笙公主……”终于有人理会这个近乎疯掉的公主，倩娘一脸淡定道“您的确是曼圣公主的孩子，不过，曼圣公主已于十四年前病逝，如今的西凉女王，您口中的曼圣公主，实际上是曼沙公主，也就是十四年前侥幸从大周逃回西凉的宜安侯夫人。” 倩娘觉得她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奈何南笙公主听到后更加疯狂，一口咬定倩娘在胡言乱语，倩娘摇摇头道“您好好想想，夫王为何一心要致长公主于死地？一个自幼生长在大周的侯府小姐，纵然作为姨母的女王再喜爱，再愧疚，赏些珠宝金银，赏赐一个郡主爵位已经足天，至此，他高高在上的夫王完全犯不着痛下杀手。” “还有，您再想想大相对长公主的态度，女王对长公主的态度……” 南笙公主一下子瘫倒，这些疑问，她不是没想过，只是一直想不明白便在脑中搁浅……原来，竟这样！ 周和曦还在持续僵硬中，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自己的生活，戏剧的有些厉害，她的娘亲，是个百变真君。 她麻木着，茫然着，忽而身体一轻，再回神整个人已经落入萧禹怀中。 五天了，心心念念的人一点消息都没，让她牵肠挂肚不说，又突然在这种时刻出现，周和曦再忍不住，抱着萧禹泪流不止，哭的十分压抑。 “你去哪里了？” “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 “为什么不留个口信，哪怕打个招呼也好。” “……” 几日以来精神高度紧绷，又经历方才那般诡异波折的事儿，周和曦渐渐昏睡过去。 待她醒来，已经身处自己的营帐，看外面天色，已经黑了。 玛瑙给她端了一杯水，紧接着禀道“那南笙公主和护卫已经被殿下交予陛下那里，您，您的身世，陛下已经知晓，且立刻派人去了西凉。” “陛下已经下旨，明日就启程回京。” 第462章 永不分离 周和曦并不关心这些，眼下最让她惦记的是父亲。 “我爹知道吗？” “陛下才刚宣侯爷觐见，这会子恐怕也已经知晓。” 周和曦“……” …… 金帐内，永昌帝端坐龙椅，直视宜安侯良久才同意他起身，周孝腿都跪麻了，哆嗦半天才站起，只是双腿尚未站直，头上又传来大喝，“周孝！你可知罪？！” 周孝“……” 知罪不知罪的，先跪下再说。 他忍着膝盖的麻木又扑通趴地上，“臣惶恐……还请，请陛下明言。” 半晌，永昌帝突然问道“你的夫人，还好吧？” 周孝“……”咋又拐到他内子身上了？ “回陛下，内子她，挺好的。” 本来还要加声谢的，后来发觉多余，便又将溜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哼，你知道，朕指的不是杨氏。” “啊？”周孝茫然抬头，不是杨氏还能是谁？眼下能称作他夫人的，不就是杨氏吗？莫非还有他不知道的？ 正奇怪着，永昌帝又喝，“周孝！莫要考验朕的耐心，没功夫跟你周旋！” “陛下明鉴，臣，臣……”真的不解啊！ “好！既然你不要朕给的机会，那就不要怪朕无情……周孝！十四年前故意放走来周和亲的西凉公主曼沙，后又伪造曼沙公主病逝的假象，如此欺上瞒下……” “陛下！您究竟在说什么？”周孝急出一头汗，他没听懂，一个字都没听懂！ 永昌帝已经懒得跟他废话，立刻想差人将周孝拉出去砍了，以解心头之气之恨。 御林军刚将周孝架起，帐外内侍扬声高喊，“晟王到！” 萧禹进帐，将永昌帝的理智拉回些许。 “侯爷，小王要告诉你一个消息……”萧禹将事情来龙去脉大概讲述一遍，算是对永昌帝方才云来雾去的说法做了个解释。 萧禹话未完，周孝整个人已经石化。 他像一尊大脑凌乱轰鸣的雕像，半天纹丝未动，直至萧禹拉了拉他，那双涣散的眼珠子才微微转了转。 他嘴唇颤了颤，却一个字也没吐出。 萧禹见他有了些许知觉，便将手中证据说了，“小王于一年前派人去西凉取证，并在三个月前拿到当今西凉女王就是当年的曼沙公主的证据。人证物证都在晟王府，待小王回去，可以立刻呈现您面前。” “如果您还不信，小王建议……开棺……” 周孝猛地打了个激灵，抬眼看向萧禹，过了好久，他才嘶哑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萧禹重重点头。 也许，在周孝心中，萧禹的分量实在太重了，重到他不得不信。 “所以说……她没死……回了西凉……还做了女王……”周孝艰涩的吐着字儿，整个身子都在发抖，他面色惨白的厉害，永昌帝不由紧张站起，死死盯着他，不肯放过其一举一动。 “所以……她骗了我……抛夫弃女……十四，年……”一个“年”字尚留在牙缝儿，他如没了骨头一般软绵绵倒地，昏死过去。 周孝慌的不行，立刻命人传太医，一直持怀疑态度的永昌帝也慌了，他只不过理所应当的怀疑到周孝头上，谁曾想周孝竟也被蒙在鼓中，初听消息承受不住，昏死过去…… 太医给周孝施了针，顺了气儿，但是周孝却一直不肯醒来。永昌帝追问太医何意，太医答，宜安侯求生欲薄弱，迟迟不肯自醒，如此下去恐怕真的会有危险，务必刺激刺激才好。 这回永昌帝脑子转的十分顺溜，立刻命人去请周和曦。 听闻父亲昏死过去，周和曦连滚带爬的出了帐子，在李韧的指引下跳上快马，一路狂奔到龙庭金帐内。由于鞋子没穿好，路上骑的太快，掉了一只，周和曦是光着一只脚跑进金帐的，人未到，声先起，甚至都没容许内侍通报。 好在永昌帝没有计较这些，见她头发凌乱，鞋子还少了一只，心下立刻一软，急道“你爹爹需要刺激，平时他最疼爱的就是你，这会儿也只有你才能将他唤醒。” 周和曦感激的看了永昌帝一眼，立刻扑到周孝身上，哭喊“爹！爹……你别吓曦儿，曦儿不经吓的！” “爹，醒来！醒来！我要你醒来！” “娘不要我了，爹要是再走了，你让曦儿怎么活下去……” 周和曦哭惨了，泪珠儿断了线似的，不多时便上气不接下气，萧禹百般抚慰却无一丝成效，而就在这时，周孝双腿忽然蹬直，周和曦来不及惊呼，他已笔直坐起，忽而脖子一仰一伸，呕出一口鲜血…… 太医喜的拍掌，连说“没事了，没事了”。 永昌帝松口气，扬言重赏，太医感恩载得的退下。 刚清醒过来的周孝突然发疯似的抓住周和曦的手，目光直直逼问，“你会不会离开爹？” “不会！”周和曦狂摇头，泪如雨下。 她从来没像方才那般害怕过。 “你发誓！” “女儿发誓，一辈子守在爹爹身边，若是违背誓言，就让我不得善终！” 萧禹急忙制止，但到底晚一步，周和曦还是将那恶毒誓言说了出来，周孝闻言，立马抱住长女，唯恐谁抢走似的道“爹不许你离开，谁来抢都不行，除非我死了……” 周和曦又再三保证永远不会离开爹爹，周孝才渐渐平复情绪…… 被这父女一闹，永昌帝一夜未眠，拔营回京时，昏睡了一路。 周孝仍未完全回神，精神一会儿清明，一会儿恍惚，一天一夜未眠的他回到家里再撑不住，一口气睡了十多个时辰，醒来要吃要喝，行为举止也恢复正常，一家子这才松了口气。 “你祖母在哪里？可知道了？” 周和曦点点头，又给父亲盛了一碗粥，“自打知道消息后，祖母便把自己关进了小佛堂，凭谁去也不让开门。” “那，那……” “爹爹放心，孙嬷嬷陪着她呢，吃喝也没落下。”只不过换了个地方。 周孝陷入沉默，许久又问，“你母亲她……” “母亲最开始哭哭笑笑，不吃不喝也不睡，今早上眯了一会儿，喝了几口粥，却又不说话了。” “还有四妹、六弟，见我就躲。” 一句话，他这个顶梁柱恢复正轨，其他人却都不正常了。 第463章 当年 周和月呆坐凉亭，一坐便是两个时辰。前几日还宛若天真烂漫小女孩儿的她，突然长大了。或许是因为经历了大姐接连遇险的事儿，又或许是因为经历差点丧父的心情，总之，一夜之间她想明白许多事。 譬如，娘亲不吃不喝不语，动不动以泪洗面…… “四姐，你在这里。” 周和星像个小绵羊一样慢慢在姐姐身边坐下，“娘晚饭吃了没？” “还是几口粥，吃多就呕。” “四姐，娘究竟为什么……” “自然是怕爹离开。” “离开？去哪儿？” “西凉啊，否则还能去哪儿……” 周和星不解，眼神迷茫的望着周和月，希望她能讲清楚，周和月抬头看天，陷入久久沉默。 她起先也不明白，直到听见娘亲和杨嬷嬷的对话方才知道娘亲心中惶恐。爹心里没有她娘亲的位置，从小她便隐隐有感，只是那时候天真，一心只求吃喝玩乐，别的一概不想关心……直到她得知父亲转了一圈“鬼门关”又被大姐刺激回来，方才醒悟。 原来，爹的发妻，曼沙公主在爹心中竟那般重要，即使“死”了十四年，却依旧可以掌爹生死。 原来，爹对大姐压根不是偏心，而是真真切切把大姐放到心尖尖上，大姐才是爹的命根儿，诸如她和周和星、周和雨这样的……可能永远被爹扔进角落里，可有可无…… 她并非嫉妒，而是替娘感到悲哀。 娘不曾得到爹的心，如今，怕是连爹的身也守不住了。 周和月将自己所思所闻一股脑说给弟弟听，并道“和星，未来咱们侯府的担子就要落到你身上了。” 周和星无论如何也不肯信，姐弟正争执，周和曦突现，吓了二人好一跳。 “祖母叫你们去沁竹苑，爹和母亲、二叔二婶、三叔三婶他们都已经到场，我们要快些，不能让长辈们久等。”周和曦费了好一阵功夫才将这对姐弟找到，听说二叔二婶也来了，周和月心头一跳，若无大事，祖母断然不会请二叔、二婶过来，可见，定然有什么大事要说…… 姐弟二人小心翼翼跟在周和曦后面，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在大姐全程没有说话的意思，俩人又后知后觉的松口气。 沁竹苑门口，正好碰上前来的周和雨，她一见周和曦便目露微笑，动作自然而流畅的挽住大姐的胳膊，亲昵道“特意在这里等大姐，咱们一起进去吧。” “嗯。咱们小辈都到齐了吗？” “除了大哥还在往家赶的路上，都齐了。” 周和曦算算时辰，周和风至多半个时辰就能到家，便点点头，引着弟弟妹妹进门。 一只脚尚未踏进门槛儿，只听身后远远的有人喊道“大妹！” 周和风从未像今天这般失态过，白色直??长袍前后打了个结儿，靴面还沾着星星点点的泥巴。 “大哥！”周和曦立刻像一只欢快的鸟儿飞了过去，竟不顾男女大防给了周和风一个大大的拥抱，稍纵即逝的温暖却让周和风晕开了笑，直达眼底。 “怎么这样快！” “骑马回来的。” 日子过的可真快，上次归家还是大妹与晟王定亲时，他今秋要下场，课业吃紧，每日睡觉的时间都有限，选择骑马，就是想快些到家与家人多待会儿。 兄弟姐妹几个说说笑笑到了上房，刚踏上台阶，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敛去，他们发现竹帘外立着的丫鬟表情极为严肃。 屋子里坐满了人，众人却都凝神屏气，坐在上首的孙老夫人正在喝茶，却也一丝声响都没。 周和曦等人的到来让屋里乱了一会儿，毕竟小辈们要向长辈们行礼请安，弟弟妹妹要向哥哥姐姐见礼，之后，大家各自落座，孙老夫人无声无息的将茶杯搁案子上，开口道“和曦她娘还活着的事儿，都知道了吧？” 众人“……” 周和曦“……” 老太太一开口就让众人不知所措。虽然，“和曦她娘”的称呼也没错，不知为什么，就是听着别扭。 “陛下对我们宜安侯府起了疑心，怀疑当初是我们将曼沙公主放走的……天大的笑话！谁家吃饱撑的主动将媳妇放走，让年幼孩子没了亲娘？好在，由晟王帮着开解，加上老大昏死一场，陛下的疑虑渐渐打消。” “至于当年她是如何逃脱的，你们也不要问我，我也想不通。当时，停灵七日，盖棺发丧，继而葬入家庙，做了七七四十九日道场，我把当时的情况细细想了几十遍也找不出纰漏。当然，时间太久远，许多细节的事我也记不住了……” “娘。”周义忍不住将其打断，“您说，现在的西凉女王，真的是，是大嫂吗？” 别人倒还好，唯有杨氏，听见老三称对方大嫂，身子微不可查的晃了晃。 而就在这时，周孝唰的站起，厉声道“你是傻了还是浑了，你大嫂眼下就坐你对面儿，还哪来的大嫂？” 杨氏不可置信的望着周孝，那一刹，眼泪几乎喷涌而出。 其他人反应都差不多，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屋里一时静悄悄的，直到孙老夫人咳了两声，吴氏才站出来替丈夫描补，“是曼沙公主。” “对对对，曼沙公主，曼沙公主……”周义又窘又急，只跟着吴氏念叨。 “棺里除了陪葬品，并没尸骨。” 周孝腾的起身，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娘何时命人开的棺？” “就在你昏睡时，晟王殿下做了见证，此时已经将结果呈给陛下。” 也就是说，开棺的事儿乃官家要求，并非她擅自做主。 可能周义的脑回路清奇，脱口质疑，“那也不能证明什么，或许，说句大不敬的，或许是被西凉或者什么人给偷……” “老三！”孙老夫人眼刀子嗖嗖嗖“插”了周义几下，吴氏气的只想把丈夫赶出去，脑子进水了才会那般想，偷盗的不偷陪葬品偷尸体？ 再说西凉那边，活着的时候都不要，硬是被老西凉王送来和亲，死了又巴巴儿弄回去……算了，吴氏不想照着那蠢货的思路往下掰扯。 孙老夫人飞完“眼刀子”提起第二件事，“我察西凉女王举止，十有**想把曦儿接过去……” “这件事想都不要想！”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周孝气急败坏吼道。 第464章 真相 孙老夫人知道长子有此一怒，特意等他将怒火发泄一通才照着原来的节奏道“莫说你不同意，就是咱们府上养的猫儿、兔儿也不同意。” 周和曦“……”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若是个普通女人，提出这等荒谬要求，看我怎么打她脸……可事实是，对方是一国之君，又投陛下所好数次送来大量金银珠宝，常言道拿人手短，陛下受了人家好处，关键时刻替人家说一两句话，怕是我们不得不遵从。” “那也不行！”此言引来周孝更多的怒意，“除非我死，否则，谁也甭想将曦儿弄走！” “死死死，死去，死去！”孙老夫人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没好气道“老大，能不能有担当些？陛下若一道圣旨下来，你还敢抗旨不成？你忍心拉那么多人给你陪葬！” 老夫人当众教训侯爷，现场反应和以往一样，静悄悄的，周义一如既往的在心里笑眯眯，每次看到娘批评大哥，他便觉得自己挨再多批评也没什么了。 周孝嘴唇微微翕动，终究没吐出字来。 他不能拉所有人陪葬…… “好在呢，曦儿已经与晟王定亲，再过三个月，便是我大周晟王妃。女子出嫁从夫，到时候即便那女王再想接曦儿到身边，也必须过问晟王的态度。”而晟王，向来听她孙女的…… 最后一句孙老夫人未说，但所有人都知道。 周孝的双眸立刻亮晶晶的，激动的不知说什么才好，心中对周孝这个大女婿愈发满意了。 “娘，原来你有主意，吓我们一大跳。”周义说出众人心声，尚未来得及喘口气，只听孙老夫人又道“所以，接下来，咱们家重中之重便是为曦儿备嫁……” 孙老夫人说了诸多嫁妆事宜才命众人散去。 不过，周和曦尚未走至曦园，又重新被祖母叫了回去，同时被叫回去的还有她爹。 与方才不同的是，祖母把父女二人叫到小佛堂说话。 “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有疑问想要问我，这会子没旁人，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吧。”这话是对周孝说的，周和曦眉心一跳，直觉告诉她接下来定然会听到极为隐秘的事，而且十有**与西凉女王有关。 “娘，我就想知道曼沙当年怎么离府的。” “我放走的。” 周孝“……” 周和曦“……” “当时我也没有办法，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松口。你们或许奇怪，一个病入膏肓即将入土的女人怎么有力气掂的起刀，事实就是那么神奇。那晚，我端着药碗推门而入，满脑子都是怎么治好她的病……可谁曾想，屋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连床上也空荡荡的。就在我大为惊骇不知所措时，这面墙突然动了……“ 孙老夫人指着眼前的一堵墙，良久。 “当然，这并非当年那堵墙。”这话周和曦听的明白，小佛堂的前身是她父母当年的院落，只不过后来才一部分改成佛堂，一部分改成花园、竹林。据说，将院落改成佛堂，还是娘临“死”前的愿望之一。 “我不知她什么时候在侯府的地下挖通一条隧道，更不知她背后究竟站着何等力量，毕竟在所有人眼中，她只是一个战败小国送来和亲的公主，不，当时是郡主。曼沙她，真是一个果断又狠辣的女人，将计就计吃了萧皇后送来的西凉糕点，将计就计的中了蛊毒，随后装着病入膏肓，在我们所有人都为她的病情愁眉不展时，一切却都在她的掌握与算计之中。” “刀架在我脖子上，她使了力道，渗出的鲜血和强烈的痛感提醒我，如果我不同她合作，她很有可能……” 痛下杀手！ 一想到这个，周孝的心便如千刀万剐。 “带我一起走。” 周孝“……” “娘，您说话能不能不要喘大气儿？” “不喘大气儿累死怎么办？”孙老夫人白了长子一眼。 周和曦抽抽嘴角，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这种时候，祖母和爹还能来一波黑色幽默，真是佩服！ 不多时，只听祖母继续道“曼沙说，娘，短短两年光阴，我已将您视作知己，您的眼光和见识足以担当我的军师，和我一起走吧，去西凉，开创属于我们的局面。” “我和你们的反应一样，认为她在天方夜谭。当然，我肯定不能跟她走，便问她，如果我不肯放她走，会不会真的杀了我……谁知，她突然跪下来，向我诉说她的宏图大志，以及对西凉那片国土的眷恋。为了重返西凉，她谋划良久，包括与萧皇后换身份这样荒唐的事，也是说做就做了。” “我只问她，你走了，他们父女怎么办？曼沙沉默良久，说，按照原来的计划，她本该两年前就离开的，嫁给宜安侯只是她离开大周的一个跳板，谁知……她逐渐陷了进去，一开始，只想和你多待一段日子，后来，发现自己有孕，又想着与你夫妻一场，为你留个孩子也好，孩子生下来，看着粉雕玉琢的女儿，她又舍不得走了，想着待孩子大一些再走也行……直到，老西凉王薨，西凉大乱的消息传来……曼沙告诉我，她不想眼睁睁看着西凉走向灭亡，那是她的根，她不能成为一个无根之人。” “我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曼沙又沉默，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后来她扔了刀剑，对我说，如果我不放她走，她便不会替自己解身上的毒，至多一月，她便会油尽灯枯。既然挽救不了自己的家国，便只好与她一起走向毁灭。” “除了放她走，我还能怎样？” “我也没做什么，只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大概用了死遁的法子……曼沙走后几年，你性情大变，不肯再住这里，我便将这里改为佛堂，每日吃斋念佛以祈求她平安、顺遂。” 听完祖母讲的故事，周和曦顿生一种困顿之感，也可能她不曾了解过祖母，竟做出那等胆大甚至荒唐之事。 所以，她只能猜测，或许骨子里，祖母与西凉女王是一样的，都是不安于现状的女人。 当然，在世俗眼中，这种不安分可以理解为，伟大的折腾。 “所以，这些年，娘一直同她联络着？”周孝寻摸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第465章 称帝 孙老夫人摇摇头，“曼沙离开后，何时到的西凉，究竟以何种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以及如何谋划甚至……还有没有命，这些事我统统不知。十几年杳无音信，让我愈发怀疑自己当年的决定是否正确，当初，我若是换个法子，将一切都告诉你，让你来开解她，或许……” 周孝又失声了。 “直到去年，有一天，她忽然联络我，就是这枚珠花。”孙老夫人将一枚款式简单而内敛奢华的珠花拿给父女二人，周和曦发现那珠花同她手里的那朵一模一样。 “这是她当年离开时亲口说的，若是有一天珠花在我身边出现，就代表她回来了。可我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她会以这种惊天地的方式回来，曼沙，她真的非常人，当年她一心想做的事，做到了……” 提起珠花，孙老夫人很快提到周和曦手中那朵，“当然，珠花出现时，我并不知她身在何处，这些年究竟如何，唯一能判定的就是她还活着。直到大相巴布赞将珠花送到曦儿手上，我才隐约猜测，曼沙十有**投靠了左贤王。谁知，后来竟还有那般曲折，曼沙，她真了不起。” 周和曦“……” 确信无疑了，祖母和西凉女王就是同一类人。瞧那艳羡钦佩的小眼神儿，若祖母是个男儿身，恐怕绝不会在这四四方方的宅子里耗一辈子！ 不，应该说，若祖母有一个同西凉女王类似的身份，十有**也会来一番不小的折腾。 也许，当初的曼沙公主看上的并非是爹，而是祖母。如果真是如此，她只能感叹一句对方真是强悍，虽出那般境遇，却能准确的为自己找一条退路，眼睛不是一般的毒辣。 这恐怕也是她最终登顶的原因吧。 “她的人真正找到我，是在登位之后。” “她的人究竟如何找到娘的？您又如何同对方见面的？” 印象中，母亲并不常出府，周孝完全想不到她会以何种方式同曼沙的人见面。 “他是周记酒馆的李掌柜，酒窖里有一间密室，他约我在那里见面，将曼沙这么多年的一切都告诉了我。“ 周和曦与周孝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酒馆原身是粮店，本身就是曼沙自己的产业，在她手里经营时安插个人手，做一间密室这样的事算的了什么？” 也是，人家在侯府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挖通一个地道呢。 “所以，娘早就知道这一切？为何，为何……” “告诉你？呵，就你这盛不住事儿的，告诉你岂不是要坏她大事？若是告诉你，你能在陛下面前躲过一劫吗？” 周孝不语。 脑子里也乱，不知说什么才好。 半晌，他看了看周和曦，问道“她要把曦儿接走是吗？” “当时没说，不过，眼下看来，她是有这么个意思。” “我不同意！曦儿是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她凭什么……当初，她说走就走……” 周孝不知是愤怒多些，还是悲凉更多些，又或者，还有其他隐藏的情绪，接连失声。 孙老夫人心知长子品性，不忍再刺激他，叹了口气道“或许，她只是想见一见曦儿，并非要把她从你身边夺走。曦儿长于大周，长于民间，不会习惯西凉的宫廷生活，作为一个母亲，不会害自己孩子的。” 周孝不想承认，但又无法否认，唯有沉默再三。 一直坐在二人身旁不语的周和曦发话了，“我并不想见她。我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挺好。十几年来，我们不在彼此的生活中，见了面说什么？我知道她挺好，她也知道我过的不错，这就够了。” 周孝心中一个刺痛，重重点头，他尊重女儿的意思，他也是这么想的。 …… 次日，萧禹那边传来消息，南笙公主已经被押送出京，登上回往西凉的路。这本是西凉女王之意，加之南笙公主胆大包天的行径，永昌帝当场应允。 又两日，周和曦又听说隆玉公主被解了禁军兵权，暂且禁足公主府。周和曦不知这其中发生过什么，只知道萧禹离开铁栅山的那五日，京中必定发生了不寻常的事，而隆玉公主那个人向来野心勃勃，至于究竟做出什么妄为僭越之事，周和曦都能理解。 随之而来的，还有接连落马的大臣、将军、翰林……周和曦东一耳朵，西一耳朵的听完，大致猜出隆玉公主似乎是因为妄图发动政变未遂，所以才被软禁。 又三日，永昌帝正式昭告天下，周和曦乃西凉女王之女，并以公主之礼待之。 至于周和曦为什么会是西凉女王之女，没说。尽管没说，消息也在私底下悄悄传开了，大家伙儿都知道如今的西凉女王就是当年的宜安侯夫人，当年，她用了死遁的法子瞒过所有人回到西凉，忍辱负重多年，顶着曼圣公主的名号开天辟地，将濒临灭亡的西凉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如今又开辟疆土，创下一番不朽的基业。 这种事若是放在先帝时期，二话不说早就出兵西凉，不与西凉女王斗个鱼死网破，誓不罢休！ 你一个和亲的公主，与人对换身份欺君就罢了，竟还逃回西凉，把我们大周当什么了？简直罪大恶极！ 可如今，并不是先帝朝。 永昌帝继位后，虽没什么大的建树，却称得上宽厚之君。正是因为他太过宽厚，才导致萧皇后、李太后、隆玉公主等人恣意妄为，不把君君臣臣放在眼里。 也正是因为他宽厚，所以能容忍身边出了个女君。 再加上这些年，他没少收西凉的金银珠宝，所以，当初宜安侯夫人怎样，如今西凉女王怎样，他全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消息公布的第十日，西凉那边传来西凉女王登极称帝…… 永昌帝龙颜大怒！ 他允许西凉出现女君，并不代表他容许那女君登极，她若称帝，那他这个天圣陛下算什么？ 当年西凉大败，国君率领群臣向大周俯首称臣，这才多少年过去…… 气急败坏之下，永昌帝召集众臣商讨西凉之事，有说出兵的，也有说再观望观望的，正争吵不休，忽闻隆玉公主领着八千府兵冲出禁围，紧接着，禁军叛变，永昌帝瞠目结舌。 第466章 意图 永昌帝自认为已经给足了隆玉公主生存空间，就凭她之前勾结朝臣试图结党，私下屯兵以及谋害诰命夫人性命的作为，他便可以将她终生监禁。在他的授意下，晟王叔只是将她的门客逐一瓦解，将她养的兵收归朝廷，将她软禁在公主府以作惩罚。 谁知，她非但不知感恩，竟还……永昌帝震怒的同时，又对晟王生出几分埋怨出来。 这件事，他本以为晟王会处理的很好。 而隆玉公主这次造反，打的旗号便是清君侧。既如此，谁惹的烂摊子谁处理！永昌帝二话不说将萧禹召进宫。 萧禹早有预料，所以，面对永昌帝的指责丝毫不为所动，待他把那火气一通发了，方道“铁栅山上，是陛下再三要求不要伤及隆玉公主性命，只将她身边爪牙剪掉即可，臣完全依照陛下旨意行事，怎么到头来陛下仍将这笔账算到臣的头上呢？” 他语气轻柔，眼神也挺温和的，然而永昌帝看了依旧生出无限冷意。 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语气温和不少，“可是朕，万万没想到她不仅不知感恩，反而逃出禁院起事，她要干什么？要逼宫！” 可笑的是，上次萧皇后逼宫，隆玉公主以迅雷之势使其妄想破灭，这才多久？ “陛下这次想怎么做？” 虽然，永昌帝比晟王大十多岁，又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可不知为什么，这些年，他在萧禹面前向来提不起威严，纵然萧禹当年坐着轮椅，更枉顾现在。 “若是可能，朕，朕还是不希望伤她性命……说到底，她是朕的四姑姑，这么多年，为大周操劳奔波许多，朕……” “臣明白了，臣会尽量照陛下的意思办事。” 萧禹表情淡定，看不出悲喜。永昌帝还有话要讲，奈何萧禹已然转身离去。 望着萧禹大步离去的背影，永昌帝若有所思…… …… 隆玉公主所谓的起事只嚣张了三天，很多京城外的人只刚刚听到消息便被晟王势如破竹的攻克，最终，隆玉公主被晟王亲自抓获，成为阶下囚。 当她被押至永昌帝面前，只说了一句话，“亡大周者，萧禹也。” 那般出奇冷静的神态，坚定的目光令永昌帝心绪大乱。 再观萧禹，丝毫不为所动，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般。 “哈哈，萧陟，我的好侄儿，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不听祖父与父亲教诲，信任奸诈狡猾的狐狸，总有一天，你会付出血的代价……”后面，隆玉公主还嚎叫了什么，由于距离越来越远，永昌帝已经听不见了。 “王叔莫气恼，隆玉姑姑只是……” “陛下多虑，臣并不气恼，若无其他的事，臣先告退。” 完成使命的萧禹再次大步离开，丝毫不容永昌帝多言，那脚步走的急不可耐，似乎一刻也不想停留，永昌帝再次若有所思…… 从去年至今夕，短短两年而已，宫里却发生两次大变故，牵扯的还都是能伤他心的人，思及此，永昌帝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沧桑感，这两年，他觉得自己一下子老了许多。 而他的晟王叔，却越发年轻，精神抖擞了呢。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刘芳春在其身边轻轻禀道。 永昌帝微怔，须臾才宣，老七自打挂了个太子名头，行事与从前无差，似乎像今天这样主动求见他，还是第一次。 萧离身材挺拔，脚步坚定，又因走的很急，给人一种大步流星之感。加之永昌帝坐在台阶上，矮了对方一截，那一瞬，他竟恍然生出再见晟王叔之感。 他不由自主僵了僵身子，良久。后来，还是在刘芳春的提醒下亲自将萧离搀起，声音有几分波动道“何事这样焦急？” “儿臣想带父皇去个地方。” “哪里？” “冷宫。” 永昌帝“……” 他实在看不透萧离此举意欲何为，尽管他双目直逼似乎要把萧离看透一般，萧离仍站的笔直，无丝毫退脱。最后还是刘芳春提醒道“按照宫里规矩，诸如隆玉公主这般品级的帝姬，是要被关进华锦宫的。” 华锦宫？永昌帝心头疑狐一瞬方才想起那个尚未被废掉的女人就是被关在华锦宫，那么太子的意思是，想让他去瞧瞧热闹？ 永昌帝暂且压下所有心思，毫不犹豫的跟着萧离走进华锦宫。 里面，两个女人不知说了多久，萧皇后尖利又疯癫的笑声让永昌帝脚步一顿，本欲走的近些，现在看来，倒是不用了。 他有些的颓废，甚至茫然的坐在台阶上，萧离顿了顿，也跟着坐了下来。 “隆玉，真没想到你故事讲的这般好，不去说书真是委屈了，哈哈……笑死本宫了，竟说什么曼沙当了皇帝，哈哈，笑死我了，她咋不上天呢！” 门外的台阶上，永昌帝听的嘴角直抽抽。 “你爱信信，不信拉倒，蠢货！”隆玉公主冷静又清亮的指责声传出，听声音，她似乎并未因自己的处境而焦虑，反而言辞振振的审问起萧皇后，“贱人，我且问你，当初你与曼沙互换身份，真不知她的真实意图？” “啪”~ 听声音，像扇耳光的声，下一瞬，隆玉公主怒喝，永昌帝缩了缩脑袋，推算出隆玉公主是受耳光的那个。萧皇后却比挨耳光的更加震怒，“大胆隆玉！竟敢对本宫动手，来人，把这贱妇给本宫拖下去砍了！” 接着一阵咣当叮咚，俩人似乎打了起来。 “本宫是皇后！” “纵然被关进冷宫，本宫依旧是大周的皇后！” “打的就是皇后！” “一个番邦和亲的小郡主，也敢在我隆玉面前嚣张……” 接着，啪啪啪几声，隆玉公主似乎将那一掌以数倍的方式还了过去。 永昌帝捂着耳朵起身，逃似的走出华锦宫。 谁曾想次日一早，他又宣太子一起，再次走入。 “朕昨晚命人将西凉女帝登基的消息传入华锦宫。”他解释道“其实，朕也想知道，慕沙对当年曼沙谋划之事，知不知情。” 萧离温顺的点点头，进门时，还搀了永昌帝一下。 第467章 答案 永昌帝选的时间点十分讲究，据说萧皇后得到曼沙公主登基为帝的消息疯似的闹了一夜，这会子纵然有心却已无力。所以，他和太子到华锦宫时，里面两位正安安静静说话。 由于声音太小，永昌帝与太子不得不靠墙而坐。 刘芳春不愧大内总管，早料到这点，在永昌帝和太子尚未坐下之前命人将两个软和厚实的垫子放到墙根儿，又似乎因为那两团垫子，父子二人坐姿更显安逸了。 “你怎么不闹腾了？继续啊，你不闹腾，谁还管你死活？” “哼，说的你好像不是阶下囚似的。” “我怎么能和你一样？我乃堂堂隆玉公主，太宗皇帝最宠爱的孩子……” “你就不同了，一个远番小国来和亲的郡主，不仅欺君，且谋逆，有十条命也不够杀的。” “既如此，那就请隆玉公主猜猜，陛下为何留我至今？” “你可别多情，陛下只是暂时将你忘了，仅此而已。不信？自打你进了这道门，外面发生诸多事，西凉使团入京，万寿宫大火，立太子，铁栅山遇刺……陛下为此忙早忙晚，焦头烂额，哪顾得上你，你，你那什么眼神儿？” “万寿宫大火？”萧皇后乐不可支，“你且说说这个，万寿宫怎么会大火呢？对了，那老太婆如何？” 隆玉公主显然没有预料到萧皇后的关注点在这里，事关皇家脸面，她向来不会多言，只说太后无辜丧命大火之中，别的一概未提。然而萧皇后却笑的匍匐在地，身子一颤一颤的。 “无辜丧命？亏你说的出口！隆玉，你真是所有皇亲国戚里面最虚伪的那个，本宫纵然对此事一无所知，靠猜的也能明白，万寿宫的大火绝对不简单，我估摸着，十有**是因为美男养多了，争风吃醋引出的祸事。” “你！你是如何得知太后豢养面首？” “切，这有什么？老太婆身边的李公公就是个地地道道的男人……” 窗外，墙根儿下，永昌帝死死攥住衣角。 殿内，萧皇后得意的将所知所晓吐个痛快，吐完还来了个总结，“这一切还不是因为陛下纵容！早些年，我也不是没提醒过，奈何人家母慈子孝，我又何必去当恶人。” “你为何不对我讲？陛下始终是李太后养大的，养恩大如天，他不方便出手，我可以啊！蠢妇，既然早就知晓，却一味装聋作哑，若非如此，皇室也不至于蒙羞至斯……” “我呸！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还告诉你，你自己的后院收拾干净没？”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事到如今，隆玉公主还装出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笑死人了，你这副模样就连麟起侯都骗不过，还妄想骗过他人？” “你胡言乱语什么？” 隆玉公主大为慌张，永昌帝不由自主看向太子，萧离眉头紧皱，似乎有些不愿听接下来的话，偏偏萧皇后这时候扬声道“定国公，辅国公，林阁老……这些不都是公主的裙下客？事到如今，公主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你把别人当傻子，不代表别人真的傻！” “放肆！你敢污蔑本宫！！”隆玉公主气的将桌椅板凳都砸了，萧皇后却笑的无比癫狂，且一边笑一边道“其实本宫最想知道的便是刘鸿泰的亲爹，究竟何许人……” 永昌帝想捂耳朵已经来不及了，即便里面传来殴打的声音也不能将他心中骇然驱赶，他领着太子过来是想听曼沙当年之事，没想到想听的没有，不想听的却一大堆，堂堂大周皇室荒唐至斯，永昌帝难以想象百年之后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他“腾”的起身，决定什么也不听了。 走至半路，他忽而停下，目不转睛的盯着萧离，良久。 “父皇，您有什么话就说吧，儿子听着呢。” “朕不明白……朕究竟错在哪儿……”永昌帝嘴唇哆哆嗦嗦，受了萧离颇多眼神鼓励才继续道“李太后虽然不是朕的生母，朕却一直把她看的比亲生母亲还要亲，可到头来，她究竟怎么对朕的？” “当初西凉来周和亲，朕一眼便看上了慕沙郡主，不，应该说是换装成慕沙郡主的曼沙公主，可最后朕仍遵照先帝旨意娶了原本是郡主的公主，大婚后，朕温柔以待，继位后封她做了皇后，封她的儿子做了太子，可到头来，她是如何对朕的？” “还有隆玉姑姑，朕给她特权，给她兵权，差点将江山一并给了她，她又是如何报答朕的这份恩情的？” “你说说，她们为何要这般待朕？” “父皇……” “你说，无论说什么，朕都不怪你。” “儿臣以为，父皇给她们过多期许，让她们迷失自我，忘记身份，所以，才做出大逆不道，欺君罔上之事。” 永昌帝又盯萧离良久，长久以来心口支撑的那口气儿散去，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下去。 半晌，他有气无力道“送她们上路吧。” “是。”刘芳春小心翼翼领命退下。 萧离再次托住永昌帝臂膀，轻道“儿子扶您回去歇息。” 对此，永昌帝并未排斥。 父子二人走的异常缓慢，快至昭和殿时，永昌帝突然道“太子如何看待晟王？” 萧离吃了一惊，完全没想到父皇会这么问，犹豫之时，永昌帝又加了一句，“满朝文武，纵然是朕，也不能做到晟王那般呼风唤雨的地步。” 萧离后退一步，重重跪地，回道“儿臣斗胆向父皇进言，晟王叔祖乃大周江山永固的定海神针，他手握重兵，却从未擅权僭越，甚至，若无重要之事，他压根不会出面过问。就拿萧皇后与隆玉公主犯上作乱举例，若无晟王叔祖，恐怕我们不会如此干脆了断的善终。” “你能这样想，朕很欣慰。”永昌帝亲自将萧离扶起，神情激动，显然，萧离也没想到方才父皇的话只是对他的一番试探。 第468章 肃清 隆玉公主被赐死，公主府被查抄，翻出大量金银珠宝以及新式兵器，这些东西加起来足够抵大周三年的财政收入。尽管永昌帝一再知道隆玉公主有钱，却从未想过她这么有钱，难怪人们私下都唱传，隆玉公主家里有金山银山。 另外，驸马麟起侯爵位被夺，子孙三代不得入仕。 麟起侯不服，在清惠郡主的陪同下连闯三道宫门来到永昌帝面前，大声质问帝王，隆玉公主的事，他从头到尾都不知晓，为何连他的爵位府邸也给夺了？ 永昌帝凝视对方两眼，经历这么多事，内心早已无任何波澜，只就事论事道“何为驸马？公主犯错，驸马能逃脱干系？” 麟起侯仍不服，认为即便如此，陛下也该就事论事，隆玉公主谋反一事他丝毫不知，何况这么多年他一直与公主分府生活，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永昌帝将其打断道“朕素来敬重你的骨气，如今看来，不过如此。这些年，你厌恶隆玉姑姑，不愿与其一起生活，大可与其提出和离，纵然和离不成，至少在世人面前表一表你并不贪图荣华富贵的决心。然而你呢，一面享受姑姑带给你荣耀、爵位，一面又厌恶她上下奔走的姿态，出了事儿又摆出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好处都被你占全了，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 “朕若没记错的话，麟起侯爵是当初姑姑在先帝面前为你请封的，如今她身犯大罪，所得一切荣誉、富贵自然要被拿去。你，还有何异议？” “陛下！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拿去就拿去，臣……草民并无异议。草民不明白的是，为何要罚我子孙三代不得入仕？” “自然是因为你的儿孙都是隆玉公主的后代，隆玉公主铸下大错，祸及子孙不足为奇。” “可春儿、望儿并不是。” 刘春襄、刘望川均是麟起侯爱妾所出，自打长子、次子搬去公主府，麟起侯便把所有希望都寄托于三子、四子身上。 永昌帝像看怪物似的盯着他，良久才质问道“不认主母的孩子，还妄想名分？” 麟起侯哑口无声，无论孩子是哪个爱妾所出，都只能称主母为母亲，这是纲常人伦。他之所以忘记，大抵是两个儿子从未到主母那里请安问候，只称自己的生母为娘亲。 时间久了，他便把什么都忘了。 永昌帝眼中闪过一阵讥讽，又道“如今，隆玉公主已经不在，再也没有人令你作呕，快快携上你的爱妻、爱子过日子去吧。” 麟起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没有为爱子争来入仕的机会，自是不甘心，便频频向清惠郡主使眼色，奈何从头至尾，长女冷眼相待，丝毫不为所动。 回去的路上，麟起侯忍不住连声怨怼，“你是不是非要眼睁睁看着弟弟、妹妹全都毁了才开心？” “陛下并未降罪于你，看在血亲的份儿上，为何不能帮你的弟弟们说说好话？” “清慧不曾记得母亲为我生过两个弟弟，清慧有两个哥哥倒是真的。” “你……果然是个逆女！” 正欲破口大骂，忽见晟王与西凉长公主联袂而来，麟起侯连忙住嘴。 “舅舅，南圣长公主。”见到二人，清慧郡主脸上方有一丝笑意，周和曦牵了清惠郡主的手径直走向马车，萧禹在后，不知与已经被褫夺爵位的麟起侯说了什么，那人吓的匍匐在地，大气也不敢喘。 清惠郡主依旧不为所动，仿佛那个狼狈猥琐、狠毒无情的爹，并不是她的爹一样。这就是见怪不怪吧，一颗心自幼便被千锤百炼，早炼的刀枪不入，生母的死讯传来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更何况是这个薄情寡义的爹。 …… 隆玉公主府被查抄之后，接着，定国公府、辅国公府、长信侯府、鸿胪寺卿李家、国子监祭酒宋家等等，但凡与隆玉公主有牵连的，一律被严查严办，轻者家主下狱，重者一律抄家。 一时间，京城的上空乌云滚滚，压抑的让人不敢大声喘息。 辅国公府被抄家那天，不久前被休回娘家的孟馥雅特特去瞧热闹，她于三日前被秦氏一封休书赶出辅国公府大门，像只灰溜溜的老鼠厚着脸皮回到娘家，在继母齐氏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如今，听说辅国公府被抄，这口恶气终于有宣泄之口，她岂能不去观赏？ 孟馥雅刚到门口，便见秦氏像一条丧家之犬一般被几个兵丁推搡着走出大门，这一波都是女眷，其中不乏广寒凌几个快要临盆的妾室。 “报应！报应！”孟馥雅激动的只想仰天大笑。 就在这时，秦氏看见了她，恨不得立时将她吞灭，嘴里直骂丧门星，若非孟馥雅当初鼓动，他们辅国公府岂会稀里糊涂的投靠隆玉公主？这都是孟氏狐假虎威，打着隆玉公主的旗号对他们威逼利诱，他们这才上当…… “头儿，还差一个孟氏不在其中。” 孟氏？秦氏一听立刻指着孟馥雅大喊，“快看，她在那里！” 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秦氏狼狈的孟馥雅顿时慌了手脚，犹豫几息才突然回神，拔腿就要逃，只可惜晚了两步，左膀右臂早被两个兵丁死死架住，于是，她大喊大叫道“我已经被休，与他们广家再无瓜葛，凭什么抓我？” 被称为头儿的兵差走到孟馥雅面前，面无表情道“抓你是因你是主犯，别扯有的没的。” “大人说的对！我们家走到今天这地步全被这个女人害的！” “秦氏，你满口谎言，不得好死……” 婆媳二人狗咬狗撕扯不止，围观人对二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 “还是国公夫人、世子夫人呢，平常端的矜持、高贵，遮羞布一去，和我们这些市井小民有何区别？” “谁说不是呢，去年今日，辅国公府多风光啊，还有那京城第一才女孟氏，因凭空抢夺周大小姐的姻缘名噪一时……” “所以说，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纵然抢到手，到头来却落得这般下场……” “就是，再看人家周大小姐，不，应该称西凉大公主，她与晟王殿下多么天造地设……” 周和曦的名字落入秦氏耳中，令秦氏更加怨恨孟馥雅，落入广寒凌耳中，令他百般懊悔，落入孟馥雅耳中，令她立时与周和曦同归于尽。 奈何，大势已定，一切皆无力回天…… 第469章 礼物 永昌帝近来雷霆手段令周和曦十分吃惊，她满以为，他会再犹豫一阵子，直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谁知，这次但凡与隆玉公主有牵扯的，均受到惩处，饶是对方并未参与隆玉公主后来“清君侧”的行动，但因曾是隆玉公主府的门客，也被贬官或免职。 从势头上看，永昌帝大概对隆玉公主厌恶透彻，所以，才不想再看到与她有关的一切。 周和曦也是受益人之一，近来才感到耳根子清净，再也没有人对她各种设计，各种算计，甚至，各种谋杀。 仔细说起来，她活的比永昌帝还要艰难。 然而这种清净只持续半个月，首先被打破清净的是永昌帝，这天，他收到了来自西凉女帝的一份礼物，与以往不同的是，那礼物只是一个红漆木匣。 拿在手中，永昌帝并未立刻打开，他轻轻地晃了晃，没听见任何动静儿，好奇心更浓。显然，里面既没有硕大的珍珠，更不是翡翠、玛瑙。 “去，把太子叫来。” “是。” 刘芳春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御书房，把正在帮陛下处理奏折的萧离抓进昭和殿，一脸懵懂的萧离看见那匣子，更懵了。 “这是西凉那位给朕的礼物，太子来猜猜，里面是什么，先说好，里面既不是金银，也不是珠宝，朕摇晃过了，一点声音也没。” 萧离盯着那匣子好一会儿才道“西凉女帝，就送这一件礼物啊？” 永昌帝微怔，随后大乐，乐完还一本正经道“瞎想什么呢？人家也不能回回金山银山的往你这里送，人家也得吃喝不是？” 低垂脑袋的刘芳春悄悄抿嘴，心里诽腹，陛下刚拿到礼物时也不是这般想法，这会子还调侃太子，噗…… 萧离抱着匣子，摇了摇，里面确实没声音，于是猜道“会不会是银钞？” 永昌帝“……” 莫非他一直看错了，太子一直以来的云淡风轻都是装的？ “咳咳，这么一个小匣子，就算装面额最大的银钞，撑死一万两，西凉那位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萧离当然知道里面不可能是银钞，只不过看出父皇太想与他分享这个时刻，所以才摆出一副认真的模样。 “书信？”萧离又猜测一个答案。 永昌帝眼睛一亮，他也这样想来着，西凉女王冷不丁的登基称帝，于情于理都该和他这个天圣陛下解释一番。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毁约书。” 永昌帝面色一紧，“若真是那样，若真是那样……打开吧。” 他欲言又止，却始终未将那句“出兵讨伐”说出口，萧离舒口气，慢慢将匣子打开，愣住……一块被叠的整整齐齐的大红绸布上绣着一只翱翔九天的金凤，这是，手帕？ 腰带？ 但无论是什么，总归不可能是毁约书。 萧离悄悄松了口气，永昌帝已然来到他身边，将匣子拿走，看见里面的东西，他也愣了……这是？ 迟疑几息，他将那东西拿出来，当“冰山”下的棱角全部露出来后，永昌帝瞬间石化……竟是一个肚兜！ 萧离不由自主低了头，脸上的热气一直热腾腾的无法散去…… 貌似，他不该来这里啊。 反应过来的永昌帝更是以雷霆手段将那东西团成一团塞进袖笼，干咳两声强装着命萧离等人退下，萧离、刘芳春巴不得走开，得了令，一个个旋风似的逃离。 很快大殿只剩下永昌帝一人，四周静的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永昌帝将心中的火热压了又压，好久才重新将那东西展开在膝。 金色的凤凰栩栩如生，灵动飘逸的翱翔于九天之上，凤眸生动，系点睛之笔。金色凤凰之下，还有一行秀丽的小字 西凉曼沙永远追随天圣陛下。 “狡猾的女人呐……”良久，他低低一声，又叹又摇头，最后大笑不止。 “放心，朕从未想过出兵讨伐与你，朕哪里……”舍得二字终究没有吐出口，他又盯那凤凰几眼才慢慢收了，东西还叠成原来的样子，放回匣子中。 “刘芳春。”他轻轻唤道。 “陛下。”刘芳春推门而入，声音低更是几乎听不见。 永昌帝将匣子递给他，“收了，同朕的国宝放在一起。” “是。” 刘芳春小心翼翼捧着匣子出了昭和殿，永昌帝的思绪早跟着那匣子一起飘到九霄云外。 那一年春，她身着西凉华服于麟德殿上翩翩起舞，舞姿轻盈曼妙，如九天玄女下凡。 舞毕，父皇命所有皇子上前同西凉公主、郡主们见礼，他恰好站在她对面，面纱揭下刹那，他连呼吸都忘记了。 那嫣然一笑，或出于礼貌，或带着几分讨好，总之，永永远远的刻在他的记忆深处…… 她与他的交集，也就永远定在那一刻。 之后，他们这些皇子的命运几经周折，她们这些来周和亲的贵女更是……一晃十几载过去，没想到她与他再次交集，竟然这样的…… 永昌帝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句形容。 “真是个狡猾的女人。”收了记忆，他再次感叹。 他当然不会傻到信了那肚兜上的话，两国邦交，帝王权术，几分真，几分假？ 为了麻痹他的神经，取贴身之物转送与他，只是想为西凉争取几年喘息空隙而已，看在她这煞费苦心的份儿上，他就装作信一信的样子又如何？ …… 数日后，永昌帝力排众议，全权接纳西凉女王登基称帝的举动，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又几日，不知消息如何透露出去的，众臣私底下都在悄然议论，貌似陛下收了西凉女帝的特殊礼物才决定放过对方一马，至于那礼物是什么，众臣多方打探却无任何头绪。 不过，即便不知，单靠猜的，他们也能明白几分。想当年，陛下心仪之人正是西凉曼沙公主，据说，先帝刚把曼沙公主指给他，他竟激动的夜不能寐…… 众臣集体骂了一声“红颜祸水”便把这件事揭过，事实上，大周现状如何他们心知肚明，接二连三的政变、叛乱早把京城这池水搅浑了，朝堂政变牵连甚广，肃清之后最佳举动便是休养生息，与民，更是与政。 眼下真的不是出兵西凉的好时机。 第470章 太女 就在永昌帝收到那份特别的礼物后的第十天，西凉使团入京了。周和曦并不知礼物这档子事儿，她只知道西凉使团刚回去仨月，脚刚沾上西凉土地又巴巴儿过来，十有**与她脱不了干系。 尽管她已经做足准备，却依旧被接连两道圣旨砸的晕头转向，找不到北。 第一道圣旨来自西凉，她无比“荣幸”的被西凉女帝选为接班人，加封太女，受七珠冠。 第二道圣旨来自大周，永昌帝俨然认可她西凉太女的身份，并着手安排大周军送她入西凉事宜。 圣旨一出，满府皆惊。 孙老夫人以为早早为孙女准备好嫁妆，再过一个多月就要把她送至晟王身边，有了晟王的庇护，再无人敢随意左右她。谁想，西凉竟打她个措手不及，圣旨宣读之前，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曼沙竟会把帝位传给曦儿。 孙老夫人不由自主朝周和曦望去，一个在祖母、父亲的庇佑下成长，迄今至诚单纯，只知吃喝玩乐的小姑娘，是做太女的料子吗？将来，曼沙百年之后，她能支撑起一个国家吗？ 老太太觉得无论用什么想，都是不成的。 尽管她的大孙女冰雪聪明，无论学什么，一点就透，一学就会，可依然不是做国君的料子。她的大孙女这一生只能待在晟王身边，吃吃喝喝，玩玩笑笑，给他生几个孩子，相持一生。除此之外，任何一种方式的活法对大孙女来说，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 杨氏的心，同样被揪的紧紧。她没有婆婆那般境界，唯一的感觉便是，眼前的一切像一场梦一样，不不，即便她努力做梦，也梦不到她亲眼看着长大的继女有一天会成为一国储君。随之而来的是，从此，她与曦儿不仅一别两地，身份上更是添了一道天堑鸿沟，再想见面，将比登天还要难。 杨氏悄悄抹了一把泪，周和月则一头扎进母亲怀中，抽泣不止。大姐要走了……要永远的离开她了……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有此想法的，还有周和雨、周和云、周和风、周和星…… 西凉女相巴布赞、刘芳春二者齐肩站立，微微弯腰，手捧圣旨，身子快要直不起来了也不见周和曦过来接旨，刘芳春便急道“禀西凉太女，陛下已经派人去晟王府宣旨，此次您回西凉盛都，将由晟王殿下亲自护送。” 怎么可能！ 萧禹一定不会接旨。 思及萧禹，周和曦更加坚定抗旨的念头，一旦她接了，成为西凉储君，她和萧禹将再无可能，不！这种局面绝不能出现！ 她没什么大志气，更没什么大出息，这辈子，她只想待在萧禹身边吃吃喝喝，别的一概不想干。 “大相，你们陛下那么多女儿，为何偏偏选中我？” “回太女，陛下一生只有三女，一位养女便是南笙公主，她已铸下大错，再无继承帝位的可能。另外两位亲女便是您与却千华公主，千华公主虽是夫王与陛下所出，但自幼体弱多病，一年之中有半年的时间都在缠绵病榻，并不是储君最佳人选。” “所以就选中了我？” 看来身体康健也是有罪！ “如果我没算错，你们陛下今年也才三十有四，这个年纪完全可以开辟后宫，多多生育几个子女，届时可以好好挑一挑，选一选，何必吊死在我这么一棵朽木上……” “咳咳……”刘芳春觉得周和曦有些无礼，好心出声阻断。 巴布赞并未生气，反而真诚解释，“陛下在数月前的几场战役中受了重伤，已无再怀孕生子的可能。” 周孝身子晃了晃，脑海中止不住的浮现一种可能，曼沙这么急着接曦儿回西凉，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他起身，悄悄走至周和曦身边，恰在这时，萧禹的贴身侍卫刘武就匆匆进门，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对周和曦道“禀西凉太女，殿下已经接了圣旨，且做好安排，只要太女与西凉使团需要，大周护送军团随时可以启程。” 周和曦“……” 所有人“……” 有了萧禹在先，周孝再开口便没什么压力了，他语重心长对长女道“西凉这一趟，我们务必要走的，至于将来如何，且看造化吧。” 不知期间谁做了催化剂，总之，周和曦鬼使神差的接下两道圣旨，半晌都没回神。 周和曦的“传奇经历”像一场狂风迅速刮遍京城大街小巷，茶馆里，餐馆中，人们茶余饭后，有关她的话题都是最佳谈资。 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 且说周和曦接了圣旨，宜安侯府上下便过上了“兵荒马乱”的日子，所有人都想为周和曦操办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做起。甚至，一想到周和曦乃一国储君，她们便觉得什么都微不足道。 而那最重要的血脉亲情，却只能生生割断。 其中，最痛苦的莫过于杨氏。 护送西凉太女归程，周孝势必要跟着去的，然而这一去，有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以前，周和曦的娘亲只是死去的宜安侯夫人时，她偶尔还能悄悄与对方比一比，而今……莫说比较，只是稍微提起，她便自惭形愧，在一个帝王面前，她渺小的真如蝼蚁。 试问一位帝王，一个内宅普通不能再普通的妇人，正常男人会选哪个？ 何况，那位帝王纵然“死去”多年，依旧在她男人心中占据最重要的位置。 “夫人，侯爷的四季衣物已经打包完毕，咱们还需整理什么？”丫鬟接连问了几声，杨氏才吞下眼泪，哽咽道“鞋子有没有整理？还有文房四宝、字画、书籍……” “夫人莫不是忘了，侯爷书房之事，向来不容许任何人插手。” 杨氏面上一滞，想起来了。 眼前的一箱箱，一包包又让她陷入沉思，西凉那边气候如何，风俗如何她一概不知，也不知这些东西能不能用的上，她只是按照大周四季风俗来规整的。 正想着，帘子忽然被打起，帘外丫鬟喊道“夫人，老夫人来了。” 杨氏连忙去迎，这会子人已至门口，她想去净面也来不及，只好擦了又擦…… 第471章 启程 “娘怎么没有小憩一会儿？” “都这个时候，谁还能睡得着……倒是你，眼睛肿的核桃似的，可别再哭了。” 孙老夫人不劝还好，刚一劝，杨氏的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流个不停，她也不想哭啊，但是眼泪止也止不住。 孙老夫人长叹一声，道“大郎他，命苦啊，一心惦记的人说走就走，连刚满一周岁的女儿都不顾，这些年，由你们伴着，他好不容易熬了过来，谁曾想一天消停日子没过上，竟又碰上这般事……事关两国，不是我们一家能决定的，昭华啊，你一定要挺住。” 杨氏不停地点头，她若不明事理，也不会帮侯爷收拾箱笼了。 “娘且放心，儿媳都明白，好赖侯爷陪我十四载，月儿、星儿都大了，再过几年，星儿便是咱们侯府的顶梁柱……这一生，我已足矣。” 孙老夫人无力点头，老泪纵横。 周孝是她亲儿，守在身边三十多年，贸然离去，生死未知，做娘的心情能好到哪儿去呢？可是，她没办法，曦儿如今是西凉的继承人，此去西凉迷雾重重，危险重重，若她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接下来的日子，阖府上下都会坐卧不安。 再者，她观老大的意思，势必要见一见曼沙的，控诉也罢，思念也罢，若是不见这一面，老大恐怕下半辈子都不会甘心。 至于见面之后的事，她真的说不准。 婆媳二人正感动于彼此，周孝忽然冷脸进门，瞅了瞅杨氏帮他收拾的几个大箱笼，没好气道“这是要把家搬过去吗？” 杨氏赶忙起身解释，“侯爷，这些都是你平日穿的衣服，妾身只捡你穿惯了的装了几件……” “西凉的气候与大周相差不大，除了官服和两身换洗的家常服，什么都不用带。” “可是侯爷，西去之路千里之遥……” “说不用就不用！此行我的主要任务是照料曦儿，你给我带这么多东西不是累赘吗？” “可是……” “没有可是，你先出去，我有话对娘说。” 杨氏不再坚持，强忍着没当着周孝的面儿流下眼泪，然而刚出门儿，那眼泪再也憋不住肆意流淌……委屈，更多的是不舍。 杨氏以为周孝要和婆婆说很久，谁知，她刚出去没一会儿婆婆便出来了，“进去吧，大郎有话对你讲。” 杨氏一听这话立刻慌里慌张的撂帘子进门，甚至都忘了将送孙老夫人出院门的事儿，这次，孙老夫人摇摇头，却会心的笑了。 “侯爷，您叫我？” “嗯，过来坐吧。” “嗳。” “方才是我态度不好，你别生气。” “侯爷……我没有。” 杨氏嘴上说着没有，脸上却泪雨涟涟，她也不想在周孝面前这副德性，奈何眼泪就是止不住。 周孝不仅没厌烦，反而用手帮她擦眼泪，略带茧子的大掌在白皙光洁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杨氏一时忘记呼吸，侯爷已经好久没和她这般亲昵了，这是因为要走了，所以才……为此，杨氏哭的更凶了，一下子扑到周孝怀中。 周孝却一把抱住杨氏，朝内室走去…… …… 事毕，周孝温柔的抚着杨氏姣好妩媚的小脸道“这种日子若是以后再没了，你熬得过去么？” 杨氏脸上的血色瞬间散去。 “你呀，就是一普普通通小女人，装什么大方？” “我也不是那大度的男人，在家等我回来。”周孝已经起身穿衣，眸光坚毅道“老爷我，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杨氏脑子轰鸣不停，临了只记得周孝说，他一定会回来！ 直到周孝走到门口，杨氏才猛的惊道“侯爷去哪儿？” 周孝回首，宠溺笑道“自然去安慰像你一样的小女人们去……” 说完，他觉得还需加一句，又道“瞧，本侯身边娇妻美妾，每日莺歌燕语，这种赛神仙的日子岂会舍得？” 杨氏又羞又窘，完了还有一丝不悦，理智上，她知道周孝去姨娘们那里应该的，可她心里就是不舒服，尤其在这个时刻。 一直密切关注周孝行动的丫鬟回来禀报，侯爷只在各个姨娘屋里坐了一会儿，说了几句话就出来了，杨氏听了，心中不悦才散去。她已经恢复理智，想的很清楚，即便周孝今日骗她，为的只是留给她一线希望，她也愿意相信，愿意被欺骗。 日子眨眼过去，很快到了西凉使团返程的日子。 这一日，周和曦着西凉太女大妆，在大周皇室贵戚以及文武百官的注视下，登上西凉凤舆。 很快，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队伍之首，萧禹骑着高头大马，左边是周孝，右边是颜冀，左右随行的都是萧禹等人的贴身护卫。 刚出城，忽然有一小兵被人押至萧禹面前，“殿下！此人不知何时混入队伍之中，卑职怀疑他心怀不轨，是敌方奸细也说不定。” 队伍莫名的停下，令周和曦心头一紧，玛瑙赶紧催李韧去前方打探消息，不多时，李韧回来，禀道“谢大小姐打扮成小兵混入队伍被抓，这会子正被晟王殿下捆起来，准备送回大将军府呢。” 谢城隅混了进来？ 还被萧禹五花大绑？ 这可真够雷人的。 “那你有没有探清楚，谢大小姐为何要乔装打扮混进来？”周和曦追问。 李韧摇摇头。 玛瑙立时斥道“还不快去探，成日跟个木头似的，脑子里也不知装的什么……” 周和曦飞速盯了玛瑙一眼，又看看奉“命”离去的李韧，突然嗅到一股熟悉的气息。继而想到前些日子从四金那里隐约听到的八卦，忽而明白过来。下一瞬，她忽而想起一人，眼神黯淡下来，前车之鉴定要放心上，她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这一次，李韧去的时间有些长，回来时，不知因为什么，表情更加僵硬。 “主子，谢大小姐被晟王殿下留下了。” “为什么？” “因为，谢大小姐说，她此行为了追随颜神医。” “噗……” 正在吃葡萄的周和曦吐出一记葡萄皮儿，好巧不巧的落在玛瑙脸上，李韧瞅见“嘿嘿”直笑。 玛瑙涨红了脸，莫说主子不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的，她也不能拿对方如何，于是，李韧自然而然成了出气筒，周和曦也不管，她眼中的“怒骂”落在李韧耳中，焉知不是甜言蜜语？ 第472章 理由 星子漫天时，队伍已经扎营完毕。由西凉使团引路，周和曦并不担心，据说巴布赞每次来京，都是白天赶路，晚上临时扎营休息，走一路扎一路，走哪儿算哪儿，如此，既不会赶的太急，也不会太松闲。每当路过城镇、村庄或者驿站，他们便小做停留，补一下供给，完了接着赶路。 距离国界还有一段距离，基本城镇挨着城镇，一路走来，随处可见繁华。 周和曦不由得对永昌帝又有新的看法，大周皇室贵戚大都觉得永昌帝不如先帝，更比不上太宗，然而在周和曦看来，创业难，守成更难。虽然永昌帝并未像父亲、祖父那般开疆辟土，却老老实实守成，政策上与民修养，十分宽松。 别的不说，这一路走来的繁华城镇可不是装饰出来的。 “主子，晚饭得了。” “端进来吧。” 赶了一天的路，周和曦有些不适应，中午都没怎么好好吃，夜幕降临时，她绕着营帐走了几圈，这会子肚子饿的不行。 话落地，只见萧禹掂着两个食盒进了帐子。 周和曦立刻将盘起的腿放下，故意做出一副矜贵的模样。 萧禹将食盒放桌子上，接着开始摆饭。 “咳咳，大周晟王好生无礼，见到孤竟然连最基本的礼节都没有，难不成瞧不起我们西凉？” 萧禹“……” 玛瑙“……” 自打接了圣旨，主子身上便生出一股莫名的邪气儿，如今邪气源在此，她还是悄悄退下免得引火烧身…… 玛瑙不动声色的退去，萧禹宠溺的盯着周和曦，慢慢走上前行礼道“萧禹见过西凉太女，请太女用膳。” 周和曦神情更加矜贵了，淡淡说了声“免”，随后起身要用饭，萧禹眼中那抹宠溺的笑突然成了坏笑，上前一把将周和曦搂住…… …… 周和曦被吻的花枝乱颤，直到小声求饶了萧禹才将其放开，某女依依不饶，“你也别委屈，从头至尾我可是都按照你的意思行事，若不是你提前接了圣旨，这太女，谁爱做谁做去。” “我知道，你心里怪我。” “曦儿，这一趟，我们必须走。” “给我个必须走的理由。” “你娘被下了毒，危在旦夕，朝政被夫王把持，我们若不走这一趟，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西凉，恐怕又要变天了。” 周和曦半晌未语。 后来，恍然道“所以，你才把颜冀带上，为的就是……”遮人耳目？ 所以，她这次去西凉的目的，便是为女帝解毒？ “是这个意思。好在你娘身边的人发现的及时，中毒不深，但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她和大相合计后决定将计就计，一方面，做出危在旦夕的样子使敌人丧失警惕，另一方面，封你做太女，转移对方的目标，好为她们争取一点喘息的机会。” “所以，我其实是个靶子？”周和曦指着自己，难以置信。 来之前对西凉女帝生出的一丢丢期待之感在那一瞬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个女人的确伟大，手段能力可以说通天，可她真不是个好母亲。 抛弃年幼的她，一走就是十几年，贸然出现，只是为了甩锅，东引祸水。 她已经找不出合适的词儿来形容这位女帝了。 “你明知如此，干嘛还要接那道旨？”若说萧禹没法子抗旨，周和曦一万个不相信。 “隆玉公主和她的党羽倒了，在陛下眼中，我一家独大，虽说，他们父子对我十分信任，然而帝王心术……”说到这里，萧禹摇摇头，“我何必惹他疑心呢？再者，在陛下看来，此次西凉之行乃重中之重。” “为什么？” “咳咳……前些日子，陛下收了一份来自西凉女帝的礼物，你可有听说？” “这个自然，满朝文武都在悄悄议论，那天下朝后我爹对我讲了，还让我猜，我哪里猜得出……快说，究竟是什么？” 萧禹未言，拿指头戳戳周和曦的肚子，又戳戳她宽大的凤袍。 周和曦不解，她低头看了又看，想了又想，直到萧禹把两个动作连续做三遍，她灵光一闪，禁不住喊出声来，“肚……”兜儿？ 当即脸红成煮熟的虾子。 一时间，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头，让她憋的几乎喘不过气。 萧禹给她一个“你要淡定”的眼神儿，开始摆饭，盛粥，半晌叹气道“帝王心术耳。” “看来，我真不适合做帝王。”何止帝王，她连个公主都做不好。 周和曦默默喝了碗粥，又吞下一个肉饼，才将心里话说了，“既如此，届时我们如何脱身？” 即便他们帮西凉女帝解除困局，她这个太女也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 “就凭你不是做帝王的料子。“ 萧禹说的直白，把周和曦一阵好噎。 “大实话。”她点头，萧禹反问，“怎么，我瞅着你还挺失望。” “倒不是……假设，我天生是块做帝王的料子呢？到时候你会不会陪我留在西凉？嗯？” “快些回答，不许逃避话题。” 萧禹笑的不能自已，忍不住刮了下周和曦的小鼻子，“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你先设想一番，一旦做了帝王，再也不能睡懒觉……” 周和曦眼中期待退去三分。 “每天有批不完的奏折，看不完的群臣嘴脸……“ 周和曦眼中期待又退去三分。 “最重要的是，按照宫廷规矩，陛下是不能根据自己的喜好胡乱饮食的。” “算了算了，当我没说。”什么女帝！谁爱当谁当去，不让她好好吃饭，她宁愿重新投胎！ 萧禹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一直冲破苍穹…… 第五日，队伍离开大周国土进入两界山，两界山之后便是绵延几百里的荒漠，接着才是西凉国土。由于盛都位于西凉国土最西端，因此，即便她们进入西凉国界，也还要走上十天半月才能抵达盛都。 离开大周国土第一日，周和曦便察觉出一丝紧张气氛，萧禹似乎将队伍做了调整。 第473章 女帝 果不出所料，当晚，周和曦等人遭遇第一次刺杀，敌人全部西凉打扮，来势汹汹，招招必杀。萧禹早做好万全准备，临场示弱将敌人全部引入包围圈，并以迅雷之势将其全部歼灭。 这场厮杀一直持续到天亮，巨大的血腥味令周和曦作呕不止，萧禹亲自驾着凤舆“逃离”包围圈，走至一视野开阔，云淡风轻的高岗处。 太阳慢慢升起，野草野花上的露珠很快蒸发消散，玛瑙将凤舆上的帘子拆了拿到河边清洗，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上面的血点洗干净。 这样的遇袭，队伍全程历经五次，这还不算各种投毒事件……总之，一行人最后能完好无损的来到西凉盛都，周和曦以为完全是个奇迹。 西凉盛都，天子脚下。刚入城周和曦便想，夫王扶桑会不会再次对她们下手？毕竟，这是入宫见女帝之前最后一次机会了。 大相巴布赞冷笑着告诉周和曦等人，盛都禁军统领乃菱花将军，对陛下再忠心不过，扶桑数次收买菱花都未成功，进城前，她已经收到菱花将军来信，盛都已经被菱花将军布置的如铁桶一般，扶桑若是再动手，只会自投罗网。 由此看来，菱花将军是女帝的一张底牌，相当有底气的那种，周和曦不由舒口气。 当晚，她们下榻在迎番馆，次日一早，周和曦着西凉太女大妆在西凉使团带领下携大周护送队伍一起入宫面圣。 由于女帝身体不适，已罢朝一月有余，因此，“见面会”在女帝寝宫举行。 一路走来，四处张灯结彩不说，宫人们穿着的也非常喜庆，看得出，为了迎接她这个太女的到来，女帝花费不少心思。 会晤首面，没有激动，更没有喜极而泣，甚至，连想象中的高兴的情绪都没，曼沙拖着沉重的身子艰难起身，在宫人的帮助下才勉强坐直，受了大周使团的敬礼。待她目光投来，周和曦才发现，对方已然失明。 巴布赞尖叫一声，瞬间成了泪人儿。 她走的时候陛下的双眼还好好的，短短两个月，竟然成这副模样！ 女官告诉她，由于一直找不到解药，陛下体内的毒素只能靠其他药物控制，然而药不对症，控制效果并不好，如今毒素已经开始侵入经脉，陛下于十日前双目失明。 巴布赞来不及擦泪，立刻跪到周和曦面前，“还请太女快快为陛下诊治。” 颜冀便在队伍之中，周和曦不敢耽搁，立刻命玛瑙去殿外请颜冀。 不多时，颜冀背着个药箱，像模像样的进来，在替女帝简单的把脉之后告诉西凉众人，“本医治病救人有个规矩，外人不能在场……” “明白，这是风神谷的规矩。”巴布赞立刻领西凉众人退下。 刚退一半儿，女官见周和曦、萧禹二人一动不动，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立刻质疑，颜冀立刻飞她一刀，“晟王乃本医师叔，太女乃西凉陛下亲女，是外人吗？” 女官面色一滞，随后垂首弯腰，迅速离开。 三人早有默契，颜冀打下手，周和曦上阵，萧禹负责输送“能量”。不过女帝只是眼瞎，脑子尚清醒，颜冀便在女帝鼻孔前悄悄撒了一丁点**香，很快，对方昏沉沉睡去。 趁此机会，周和曦赶紧将羊脂玉瓶放在女帝的唇上，拿手覆盖，另一只手则被萧禹紧紧握住。 不多时，便有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出女帝体内，并萦绕在羊脂玉瓶周围，颜冀心急，“怎么还没动静儿？” 他以为的动静儿便是病人呕吐、吐血什么的，周和曦冲他摇摇头，萧禹不悦地瞪了他一眼，颜冀讪讪退至一旁，不再说话。 很快，病人的额头起了一层汗水，颜冀终于找到用武之地，赶紧洗帕子为其擦拭，大约擦了五六次之后，那汗水渐渐减少，直至一点不见。至此，萦绕在羊脂玉瓶周围的黑气接近尾声，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眼见女帝要苏醒，在周和曦的示意下，颜冀又在她鼻孔前晃了晃，迷香入孔，她再次陷入沉睡。 之后，三人便开始布置现场，染了黑血的纱布散落一地，水盆架子上搭了十多块巾帕，地板上也多了点点血斑，为了逼真，女帝再次醒来之前，颜冀还在她床榻上弄了一堆“呕吐物”，当然，这其中大都是粘稠的血液…… 做完这一切，萧禹才将寝宫的门打开，殿外，巴布赞等人刚听见开门声立刻奔来，尤其是那女官，未经允许便朝里闯，好巧不巧的撞到周和曦身上。 “啊，太女恕罪！臣太过心忧陛下，所以才……还望太女恕罪！” 周和曦未语，巴布赞抢先道“桑叶，太女乃我西凉储君，冲撞储君单单一声恕罪就能遮过的吗？” 名为桑叶的女官这才扑通跪地，祈求周和曦的饶恕。 萧禹立刻拉上周和曦的手，俩人一起走出大殿，丝毫没理会那个冒失的女官，这时，颜冀也背着药箱子，一身污浊的从内室走出，“大相，还请命人清扫内室，帮陛下更衣。” 巴布赞连声应下。 …… 周和曦刚呼吸几口新鲜空气，远远地便望见一个身着华袍，头戴金冠的男人领着一群宫人急急走来，不看容貌，不问气势，单单从那排仗来看，周和曦一眼便断定此人非夫王扶桑莫属。 那一刹，她恶作剧的将扶桑换成萧禹，紧绷的脸再也撑不住，额头忽而抵在萧禹臂膀上痴痴发笑。 同样看到扶桑那般排仗的萧禹自然懂得周和曦在笑什么，他照着她的后背悄悄拧了一把，低道“小没良心的，再敢胡乱联想，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周和曦吓的立刻恢复一本正经之色，唯恐萧禹再说出什么“惊天惊地”的话。 不多时，扶桑走至跟前，周和曦与萧禹并肩而立，双方装作不认识的模样，谁也没有行礼之意。 扶桑将周和曦上下打量一番，最后定格在她那张酷似女帝的脸上，眼中神色愈发复杂…… 第474章 相认 就在这时，殿内传来女帝旨意，“陛下已经苏醒，请太女、晟王、夫王进殿。” 方才还神色复杂的扶桑立刻柔情满眸，急切切的小跑进门，那形象，怎么看怎么像思念丈夫多日的小媳妇儿。周和曦又没忍住，装作心悸的样子将脑袋再次抵在萧禹臂膀，这回笑的一颤一颤的。 萧禹一脸无奈，却又宠溺的任由她释放，半晌，待她笑声小了才道“要有好戏看了，要不要看？” 周和曦俏皮的抬头，眨眨眼…… 俩人再次携手进门，将至女帝身边时，萧禹才将手放开。 这么短的时间，女帝不仅换上隆重华贵的凤袍，面上还略施脂粉，与缠绵病榻的样子判若两人。不过，有了静和大长公主这个“前车”，周和曦早对此见怪不怪。 那个名叫桑叶的女官还在哭，巴布赞猩红着眼，见周和曦、萧禹走来，立刻毕恭毕敬的相迎，当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相遇，四周空气都凝固了。 周和曦瞅着那张比自己成熟一点，丰腴一点的面孔，心中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就是她的生母……她这样想着。 “儿臣周和曦拜见……” “曦儿免礼！” 话未完，周和曦已然被女帝握住双手，下一秒，又被对方紧紧抱住，从萧禹的角度望去，周和曦浑身紧绷，小脸儿僵硬，眼神闪烁，想躲却又躲不开。 虽然他是她的亲亲夫君，奈何西凉女帝是媳妇儿的亲娘，相隔十几载第一次见面，对方难免情绪失控，萧禹识趣的朝一旁站站，一脸欣慰的望着这对久别重逢的母女。 相比之下，周和曦想的太简单了，她只想挣脱“束缚”，吸两口气儿，再被女帝抱下去，她真要窒息了。 就在这时，女帝放开了她。 “十四年了……我心心念念的孩子……娘终于见到你了！” 转眼间，这位女帝嚎啕大哭，最后竟泣不成声，周和曦一开始无措，后来见她哭的十分凄惨，心下难免动容，不由红了眼圈儿。 正搜肠刮肚想安慰对方几句，又见对方仰天大笑，“老天可怜，我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 那又哭又笑的样子彻底将周和曦的念头打消，她只能乖巧的立在一旁，任由对方发泄。 “我的曦儿竟长这么高了。” “老天开眼，容貌竟酷似我。” “这十几年来，娘日日夜夜都在想你……”周和曦又被抱住，不过她已没了刚才的尴尬，“娘走的时候你才一岁，娘对不起你啊……” “入乡随俗，曦儿还是唤您母君可好？”不知为何，平日提起曼沙，她总是“我娘来我娘去”，真到眼前，她却喊不出声了。 曼沙一个劲儿点头，又哭又笑，说怎样都好。 周和曦便道“母君大病初愈，切忌情绪波动，颜神医方才反复叮嘱呢。” 巴布赞闻言，忙过来相劝。 曼沙擦了擦泪水，点头如捣蒜，忽而想起什么，猛地看向萧禹，笑道“这位，这位就是……” “大周晟王殿下，曦儿未来的夫君。” “萧禹见过西凉兴元陛下！” 西凉女帝登基时，改元兴元，所以萧禹这般称呼。 “快起来，快起来……”曼沙将话题转移到萧禹身上，对他赞不绝口，又对他一路护送百般感谢。 按道理，周和曦介绍她这边的人，她老娘也该趁机将扶桑拉出来介绍介绍，然而好半天过去，曼沙并没一丝那方面的意思，弄的扶桑尴尬不已，最后像位慈父一样主动站过来道“陛下今日摆脱病痛，又一家人团聚，真是可喜可贺！” 为此，曼沙只微微侧首，面上露出晦暗不明的笑。 显然，若非周和曦等人在此，她已经懒得应付这个狼心狗肺的男人。 周和曦猛地拔高了声音，“对了，母君，我爹还在偏殿候着！” 话音落地，只见扶桑脸上的笑意神速消散，最后好似冷冻一般。那一瞬，周和曦心中别提有多爽快。 “快快有请大周宜安侯！” 老娘这般反应，周和曦心中更爽了。 偏殿，周孝早等的不耐烦，进来这么久，他只听见西凉女帝危在旦夕这么一个消息，颜冀为其诊断如何，如何治疗，他一概不知。 因此，当他听见女帝传他觐见，三五步便飞奔出去，直到进殿前一刻才突然收敛脚步，正正表情，规规矩矩的进门。 引路的宫人脚步停了，说宜安侯已到，目不斜视的周孝也跟着停下脚步，行了个君臣之礼，“外臣周孝，叩见西凉陛下。” “侯爷，快免。” 一声“侯爷”已然让周孝身子摇摇欲坠，当她亲自走来将他搀起，周孝只觉头有千斤重，竟不敢抬眸直视对方。 扶桑看到这一幕，当众拂袖而去，走的时候，周和曦瞥见他脑门儿都充血了。 接着，巴布赞等人识趣退下，紧接着，周和曦被萧禹拉着走出大殿…… …… 后来的事，周和曦一概不知。 唯一得到的消息便是爹爹被娘留宿寝宫，彻夜未归。 次日，女帝早朝。 当晚，大宴群臣，周和曦这才见到红光满面的爹爹，俨然成为女帝座上宾。 令人奇怪的是，这般隆重场合，竟不见夫王身影。 宴席尚未结束，宫人忽报，夫王叛变，麾下三军将领已经率军攻入皇城，最多再有两刻便要攻入城门，包围宫廷。 对此，女帝闻言大笑，下令，“不用过多反抗，佯装支撑不住，大开城门，让他们全都进来。”随后，该举杯举杯，该说笑说笑，众臣望望女相，望望太女，又望望大周晟王……忽而明白点儿什么。 两刻后，叛军攻城而入，气焰十分嚣张。 半个时辰后，扶桑身披黄金甲率兵闯入大殿。 “扶桑！你竟敢背叛陛下！你可知罪？”巴布赞手持长矛，第一个跳出来。 扶桑仰天大笑，质问曼沙，究竟是谁背叛了谁。 “哦？这话朕不明白，你当需解释解释，朕如何背叛的你？” “不明白，还是忘记了？当初，你深陷水火，是我不顾生死将你拉了出来，你许诺，今生今世只属于我一人，只和我一人生儿育女，白头偕老。” “曼沙！是你背叛了诺言，你无情，就别怪我无义！” 第475章 落定 “这么多年我没有守着你吗？登基后没有封你做夫王吗？没有同你生下孩子吗？”曼沙一连三声质问，扶桑的气焰消散不少，然事情走到这一步，无论他心中还有何种涟漪，只能强硬的压下。 “可你的心里，心心念念的始终是他！”扶桑指着周孝，醋意大发，“他只不过陪了你两年，可我呢？漫漫十四载，几度陪你出生入死，到头来仍旧比不上他那毫无作为的两年！你心里惦记的是他，更是与他生的孩子！”须臾，他又将矛头对准周和曦。 “千华哪点比不上她？” “论容貌论学识论智慧，千华都是继承皇位的最佳人选，可你呢！放着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孩子不顾，转眼就把皇位拱手让给他人，你让千华如何自处？” 或许千华公主是扶桑的命根子，他越说越气恼，说到最后恨不得一剑封了周和曦的喉。 周孝一马当先走到周和曦桌前，直面青筋直爆的扶桑，慢条斯理道“身为一个男人，要口说有凭，此次西凉之行若非为了转移你的注意力，我和闺女压根不会过来，还有那劳什子太女之位，我闺女压根不稀罕！”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尤其是扶桑，一万个不信。 首先不相信的便是周和曦面对太女之位一点不动心，呵呵，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对皇位不动心，打死他也不信。 其次，便是转移他注意力之说，如果真的这样，说明，说明曼沙早就想除掉他……一想到这点，扶桑便觉受了一万点暴击。 “再说，你岂能与我相比？曼沙是我八抬大轿迎进门的，你是曼沙八抬大轿迎进门的，哦，你有没有坐上八抬大轿还不一定……” “噗……”谢城隅非常不合时宜的笑出声来，那副不争气的样子令颜冀脸面扫地。 好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仍是主流，众人很快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扶桑身上。 “千华千好万好，就是身子骨太弱，你也知道，她是胎里弱，平日能将自己照料好都不容易，你若真的疼她，又岂会拿国事烦扰她？”曼沙走下台阶，目光直逼扶桑，容不得他躲避，“说来说去，其实是你想要那个皇位，不是吗？” 大概心思被戳破，扶桑恼羞成怒，磕磕绊绊的否认，又是发誓又是诅咒的，令人不忍直视。 “既然你无心皇位，那咱们就听听千华的意思。” 曼沙拍拍掌，一直未露面的千华公主由两个宫女搀着慢慢走进大殿，扶桑一时以为自己花了眼，“千华，千华，我的宝贝女儿，这些日子你跑哪里去了？” “她被我藏了起来。”曼沙主动承认。 扶桑刚要发怒，只听千华公主虚弱道“父王，莫怪母君，是我要求躲藏起来的。我若不藏匿，恐怕这会子父王要押着我登那皇位吧？” “我究竟要说多少次您才会听呢？千华这副苟延残喘的身子，多活两年都非易事，哪里有精力去治理一个国家？” 意思已经很明了，千华公主并不愿做储君。 “千华！这江山是我同你母亲一起打下的，凭什么要便宜外人？” “和曦姐姐与我一母同胞，怎么能算外人呢？” 姐妹二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自己几分影子，亲的就是亲的，瞧，她们姐妹二人至少六分相像。 “可是……”扶桑想要辩驳，然而话溜到嘴边又给咽了下去。 曼沙冷笑一声，替他道“可是，你们并非同一个父亲。扶桑，你想说的是这句吧？表面上，你支持我登位，支持我的新政，骨子里，你依然认定女人执政是天大的笑话，西凉早晚陷入内乱，是也不是？” “你想利用千华掌权，然后，将我多年的辛苦基业毁于一旦，让西凉重新陷入男尊女卑的国度，是也不是？” “为此，你可是连继承人都找好了……” 在曼沙的示意下，女官桑叶被两个卫兵推出来，只听她质问道“桑叶，你身怀有孕已三月有余，朕问你，孩子谁的？” 周和曦惊的嘴都合不拢，她只知道后宫女人会给皇帝戴帽子，从未想过后宫的男人也会来这出！ 桑叶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一言不敢发。 扶桑自然不敢承认，曼沙便嘲讽他道“满宫上下，只有你这么一个真正的男人，孩子不是你的，难道是鬼的啊？” 谢城隅又忍不住想笑，不过这回她吸取上次教训，死死捂住嘴巴不让自己笑出声。 “拉下去吧，把他关进北宫，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许过去探望。”曼沙说完，看向千华，“朕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 “千华谢母君不杀之恩。” 扶桑看傻子似的瞅着眼前这对母女，她们该不会不知道他领着三军过来的吧？ “省省吧，你的三军早被朕策反了，今日他们只不过陪你演一场戏而已。知道朕凭什么策反他们的么？扶桑，你跟朕那么多年，学了不少，在朕看来，全都是皮毛！” “他们都是随朕几经生死的兄弟，是我西凉名垂千史的英雄铁人，忠诚二字早就刻在他们骨子里，单凭几句空口的承诺就想让他们放弃自己的灵魂，你真的很幼稚！” 扶桑不信，跑到大殿外一瞧，傻眼…… 之后，周和曦的老娘花了三天时间便将夫王一党肃清干净，这场政变来势凶猛，却没有费一兵一卒，没有流一滴血。 用皇帝老娘的话说，她的兵，都很命贵，岂会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面？ 所以，这盘棋，她才下的那么大，为的就是不想流血，又能瓮中捉鳖。 前朝后宫重新洗牌后，周和曦正式入住东宫，不住也没办法，算算日子，再有半个月就是她与萧禹的婚期，除非他们插上翅膀，否则绝不可能在半个月之内赶回大周。 而周孝的意思，当然，也是她老娘的意思，婚礼就在西凉皇宫举办，回周之后，便听大周皇室的，若是需要，他们就再办一次。 第476章 大婚 婚期越发逼近，周孝一天比一天紧张，且后悔。他后悔自己不该答应曼沙的请求，让女儿和晟王在西凉完婚。只因他想到一点，女儿、女婿敬谢父母长辈时，他这个亲爹站哪里？ 是，按理说，他站在曼沙身边完全没错，毕竟一个亲爹，一个亲娘……可曼沙是普通女人吗？ 作为一国之君，在那样的时刻，唯有夫王才能站在她身边的。 所以，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周孝有些任性的想着…… “侯爷，陛下来了。” 真是不想什么来什么，周孝惊的手脚无措。曼沙笑盈盈的进门，对上眼神闪烁的男人，忽而眸光一滞，这是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呢。 “侯爷，看我给您带了什么？” 曼沙忽略周孝那抹不正常，将匣子打开，大匣子里放着好几个小匣子，个个都是紫檀木制成的，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周孝的双眼立刻被吸了过去。 “什么？” “打开看看。” 周孝照做，打开之后惊呆了，匣子里全是画儿，每个匣子中都厚厚一沓，纸张已经泛黄，可见有些年头。周孝略略迟疑须臾才随手捡了一张打开，心口、脸上立刻被烧的几乎窒息…… “那时候的你我真是年轻啊，身材也那般好。”曼沙逐渐向他靠近，熟悉的气息令他失神不安，惶恐中他猛的发现大殿已经空荡荡，那些宫人早不知何时离开。 曼沙说着，随手又展开几张春意盎然的精致画作，独自欣赏了一会儿，笑道“我曾在曦园的库房里留了一部分，不知侯爷有没有看到……这些都是我这辈子最珍贵的回忆。” 周孝未语，实际上他已呼吸困难，甚至有些头晕目眩之感。 曼沙拿这些画作，又提曦园，她究竟要做什么？ “侯爷，留下来，留下曼沙身边。” “人生苦短，你我这一生转眼过去一半，我真的不想再忍受相思之苦了。” 曼沙一头扎进周孝怀中，哭的难以自制。 …… 三日后，周和曦与萧禹大婚。 太女大婚，整个盛都皆沸腾起来，更有一些臣民为了观一观太女与晟王的风采，大老远从外地赶来，因此，周和曦、萧禹坐在凤舆銮驾上游览皇城时，被围的水泄不通，若非士兵们维护秩序，他们半天也别想动一动。 好不容易游完一圈，接着便是端坐东宫正殿，接受百官朝拜。 最后一步才是敬拜父母长辈，面纱已摘去，周和曦完全能看得清父亲的位置，他实实在在的端坐于娘亲的身边，和她娘同坐凤位。这可是夫王都没有的待遇啊！周和曦心中被晃了几晃，几个宗室姨母的祝福之语也就过去了。 很快礼毕，宾客众臣入席，由母亲、父亲亲自作陪，而他们这对新人则可以重重喘口气，回房安歇了。 萧禹紧紧握住周和曦的手，一路不知在笑什么。 入了寝宫大殿，宫女们环伺四周，窸窸窣窣忙乎好一阵子才将她的礼服、礼冠卸下，头脚猛的一轻松，让她重重松口气。 累了一整天，几乎没怎么吃东西，若非要嫁的人是萧禹，她估计要成为西凉第一个逃婚找食的太女，被御史们狠狠在史书上记上一笔。 萧禹心知她意，挥挥手将欲伺候太女卸妆的宫女们赶了出去，拉她道“快过来吃饭。” 他也饿的不行，但前提是，媳妇儿先填饱肚子。 媳妇儿吃饱，一切好说，媳妇儿饿肚子，一切免谈！ 在过去以及现在还有未来的日子里，这句话已然被萧禹奉为安身立命的真理。 在萧禹的伺候下，周和曦舒舒坦坦的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稍稍说笑一会儿，又由萧禹伺候着卸妆、梳洗，当她身着粉色中衣，清清爽爽的躺下来时，天色完全黑透了。 据说那边的宴席也早进入尾声，众臣已经举杯恭祝陛下长命万岁，江山永固了。 萧禹闻言又笑，周和曦终于忍不住道“你到底在笑什么？” “本王今日娶娇妻美眷，高兴啊。”萧禹当然不会告诉周和曦，他在笑自己的老丈人，瞧他那副红光满面与陛下眉目传情的样子，一看便知，昨晚俩人定然发生了不可描述之事。 当然，令他更为激动的是，接下来，他要和眼前的可人儿发生一些不可描述之事，且实实在在的发生，再也不是梦中臆想。 萧禹换上中衣，更显得他蜂腰削背，身材挺拔，他就那样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立着，周和曦最开始还有胆量将他从下到上打量一番，后来实在受不住那炙热的眼神儿，忽而翻个身将头埋进枕头里……萧禹便如一只猛兽扑来。 …… 皇宫里没有养鸡，若是养的话，这会子该鸡叫三遍了。 可恶的是，鸡叫三遍了她都没歇！ 每次说好要歇了，眼睛刚闭上，那人便又要来，一次又一次，总之，就是不想让她安眠！ 眼瞅天要大亮，周和曦再也忍不住道“夫君，来日方长，咱细水长流可好？” 她像只麋鹿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面色潮红未消，娇里娇气，惹人怜爱不已。 萧禹爱不释手将她捧起，恨不得一口将她吞了，周和曦察觉危险又降，忽而灵机一动道“不如，我给夫君讲个故事吧？” 萧禹“……” “讲个神奇又瑰丽的故事，保准夫君喜欢。” “神奇又瑰丽？” “嗯，不过咱们要躺下来，我安安稳稳的讲，你安安静静的听。” 萧禹随把她放下来，嘴角带着坏笑，大有期待小妻子“黔驴技穷”的样子。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夫君你要耐心听哦。” “好，你讲吧，为夫我，好好听着呢。” “嗯，听的过程中，不能插嘴，更不能睡着。” “好好，我不插嘴，更不会睡着。” “那我开始了。” “快些开始！” 萧禹急不可耐中，周和曦缓缓道“去岁阳春三月，某天，我忽而滑落曦湖，丢了一命，又捡一命。” 萧禹神色紧绷，再无之前的坏笑，更无打趣之意，只这一句，他的心便噼啪裂开了，藏在里面很久很久的疑问一股脑儿全冒出来。 他的女人，终于愿意向他敞开心扉，吐露那最隐晦的秘密了。 “嗯？怎么不讲了……” 萧禹尚未激动完毕，怀中，那风情万千的小人儿已经睡熟…… （全书完） 番外一：人生何处不归途 讲故事已经成为周和曦逃脱“魔掌”的一张王牌，所以，那神奇又瑰丽的故事一直到大周使团启程返京也没讲完。 不过，萧禹的注意力已经暂时转移到老泰山身上，他满以为周孝会留在曼沙身边，这种自信满满的以为一直持续到太女“禅让礼”结束。 同一天时间，周和曦将太女之位卸下，千华公主立刻“接盘”，西凉女帝称之为“禅让”。这种古怪的仪式以及仪式背后所蕴藏的意义，在任何一个国家的历史上都不曾出现过。 众臣虽有异议，却无人反对。 谁让他们西凉开了新篇章呢，女帝执政，各种新政早把他们“调教”的见怪不怪。再者，一连多日的观察，长公主的确不适合储君之位。虽然这位公主满腹才华，冰雪聪慧，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懒货，成亲前，每天只知道吃吃喝喝，成亲后，每日行程变成吃吃喝喝睡睡，诸如什么读书啊，参政啊，练习弓马骑射啊，在她身上统统不见。 作为储君便这样懒怠，日后若成了帝王可咋整？ 不，他们决不允许这般可怕的情形出现！ 于是，女帝奇思妙想的“禅让礼”举行的异常顺利，钦天监、司礼监以及文武百官异常配合。 当众臣看到气色颇好，走路也比从前轻盈的千华公主后，心中的疑虑逐渐被打消了。 这些日子，宫中上下都传颜神医为了帮千华公主调理身体，费心费神，几乎耗尽一生所学，并将风神谷最神秘的医术拿出，在他的调理下，千华公主身子大好。之前他们还不信，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今日得见容光焕发的千华公主，众臣皆松了口气，几乎异口同声的在心底说了句天佑我西凉！ 禅让之礼结束，萧禹左等右等也没等来女帝加封老丈人为夫王的旨意，疑狐中，刘武就已经打探到，宜安侯回了寝宫后立刻着人收拾行装，大有随使团一同上路的意思。 萧禹震惊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曾无数过设想，假如周和曦必须留在西凉继承帝位，那么他，一定要留在她身边相伴一生的。 于周孝来说，曼沙“死而复生”，这样令人大悲大喜且痛彻心扉的经历竟没能将他留下。 回到寝宫，左右不见周和曦，萧禹便追问左右，刘武就忙道“王妃被宜安侯叫去了。” 萧禹突然松口气。 …… 周和曦心中一直绷着一根弦，来西凉之前她便知父亲不会留下，可真到离别这一刻她才恍然发现，决断是那般艰难。譬如她，刚从曼沙那里感受到一二母爱滋味便要离开，心中已经百般不舍，更别提父亲，他的大好年华，最绚烂最耀眼的感情全部给了那个女人……其实，父亲留下也没什么，不多留，一年半载也是可以的。 莫说她，就是继母和姨娘们也能接受的。 一对苦命鸳鸯，一别十四载，他在这儿陪伴她一年半载的怎么了？ “爹爹，您叫我……您的行装已经收拾好了？”这么快，她们明日才要启程呢。 “来了这么多天，我还没有出去走走，西凉的街市，民风民俗都还未得一观。” “所以您准备……” “提前一天离开，你娘若问及，就说我去看看她治理下的盛都究竟如何，明日晌午，我在城门楼前与你们汇合……” “爹爹，您有没有想过，娘知道了会难过……” “我主意已定。” 周孝不容她多言，半个时辰后，他轻装上马，一路举着令牌出了宫门。 令牌是那晚他从曼沙那里骗过来的，其实，与其说骗，倒不如说曼沙知他心意，故意装作被骗送给他的。 **一度，十四年的伤痛与欢喜全都融化其中，好像够了，又好像永远不够。她用身体的热度与眼泪的清凉挽留，甚至，在意乱情迷的那刻，他已经完全动摇，一口答应连说好。 次日早上，曼沙为了他没上早朝，当着他的面儿，她将避子汤一气饮下，记得那一刻，他浑身已经麻木，连呼吸都找不到了。 曼沙却说，“侯爷，你回大周吧。” “这里的生活只属于曼沙，不属于宜安侯。” “曦儿自幼便没有母亲的陪伴，我不想再有个孩子一生下来便见不到爹。” …… 想起那一幕周孝便觉呼吸困顿，他急急勒了马，跳了下去。 良久，周孝才平复心境，牵着马漫无目的的前行。 次日晌午，大周使团队伍如约抵达城门口，等候多时的周孝立刻迎了上去。萧禹早就看见人群中的周孝，未至跟前便跳下骏马向周孝行晚辈礼，喊了一声“岳父”后，欲言又止。 周孝忙催促队伍上路，莫因为他一个人而耽搁行程，关于西凉女帝在他离开后有什么反应，以及今早送别情形，一句也没问。 这时，周和曦挑开帘子喊了声爹爹，周孝点点头，跳上高头大马，扬鞭启程。 就这样，队伍一路奔走，直至盛都边界处突然停下。 走在队伍最前头的周孝并不知发生何事，也不知谁命令队伍停步的，不过，一路走来他都在思绪纷纷，不知道具体情况也正常。 “阿禹，发生了何事？” “小婿并不知。” 萧禹故意做出一头雾水的样子，这时，周和曦在玛瑙的搀扶下下了马车，随后翁婿二人看见千华公主从上前跳了下来，接着是……西凉女帝。 周孝当即丢魂失魄，脚下生了千斤顶，动弹不得，开口不得。 曼沙亦步亦趋，缓缓走至他面前笑道“大周宜安侯好生气派，竟不辞而别，可见宜安侯一点也不把朕放在眼里。” 萧禹对着岳父的袖笼扯了又扯，才帮对方找回开口的勇气，“外臣举止有失，还望西凉兴元陛下恕罪……外臣只是想在走之前看一看……” “宜安侯不必解释，朕已明白。朕亲自赶来一为送女儿、女婿，二为表达西凉对大周的尊崇与友好。只是，此地已是盛都郊野，恕朕不能再送下去。千里送君，终有一别，你们保重！” 曼沙说完，便领着千华公主以及护卫们上马离开…… 这边队伍目送良久，刚要启程，就见周孝如疯了一般调头追赶，他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喊道“曼沙！于我来说，知道你活着，且活的热烈，比什么都重要！你我归途不同，但彼此心安，这就够了……” 接下来周孝究竟说了什么，周和曦这边听不见了，倒是她老娘无比的激动，在她爹刚喊出声的刹那，已然转身…… 于是，两方人马便看见一黑一白两匹骏马相对而奔，几息功夫便贴着彼此，转了好多圈。 马上之人不知说了什么，后来俩人击了个掌相视大笑，各自归途。 番外二：春色满园关不住 周和曦与萧禹成亲第二年，某天，她做了个梦，梦里黄牛大叔风姿依旧，醒来胸口微凉，方才发现那人口中“三年之期”已到，仙苗已经圆满“离巢”。 可是，黄牛大叔给的好处究竟是什么呢？ 说起来，这也是当初俩人的约定，三年期满，他得到灵气逼人的仙苗，而她，则会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好处。而今看来，不是意想不到，是压根想不到…… 周和曦细细观摩羊脂玉瓶，再不复当初奇观异景，从外至内，此时的它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羊脂玉瓶而已。 再看她自己，也无任何变化，手还是原来的手，脚还是原来的脚……若真要说出一生半点变化，大抵是羊脂玉瓶再无从前的暖意，在这春意盎然的暖日，显得些许微凉。 周和曦重新将羊脂玉瓶戴脖子上，没再思索“惊喜”之事，就在这时，门外忽传凌乱脚步声，接着玛瑙打帘而入，她脚步仓皇，气息不稳，面色潮红，仔细观之，灵动的眸子噙着闪闪晶光，莫非，又被李韧气到了？ 说起来，最近李韧那个家伙十分欠揍，听金玲说，已经惹哭玛瑙好几次，只不过她之前都未见过，这次可碰个现行。 “怎么了？” “主子，玛瑙再也不想拜师学艺，还请您回头跟殿下说一声，或者，再给玛瑙换个老师也行。” 周和曦心中了然，果然与李韧有关。这件事要从去岁冬日说起，萧禹听闻玛瑙对李韧有意，在周和曦的鼓动下便让武艺高强的李韧收了玛瑙做徒弟，毕竟李韧是个木头人，你若不出手帮帮他，注定要打一辈子光棍的。 如此一来，二人便有许多独处空间，一来二去的肯定能成其好事，谁知，李韧那个木头人，竟是根彻彻底底的朽木，如此不开窍，活该注孤生！ “既然你俩无缘，咳，无师徒的缘分，那就不必日日跟他学艺了。”周和曦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波澜，“说起来，你的身手并不比李韧差哪里，那根木头，配不上当你老师。” 谁知玛瑙眼圈一红，簌簌落下泪来，这丫头可是第一次在周和曦面前哭泣，可把她吓了一跳。 “傻丫头，你俩究竟怎么了？总是这样藏在心里，一辈子也不得解决章法。” “主子……”玛瑙痛痛快快哭了一会儿方才小声道“奴婢今儿大着胆子向他吐露心意了，可是，可是，他……” 拒绝了？ 周和曦心中咯噔一声，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现玳瑁的影子，顿生无限悲凉。 “既如此，那便放下吧，你知道的，死缠烂打的结果往往并不好。” “不是的，奴婢想说的是，李韧他并非看不上我，他，他，有心无力。” 嗯？ 周和曦眨巴着眼睛，实在没听懂，玛瑙又羞又急，忍着窘迫小声道“他坦然自己不能人事。” 玛瑙声如蚊呐，落在周和曦耳中却石破惊天，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么个因由，难怪，她平日并不觉得李韧不喜欢玛瑙。 玛瑙告诉周和曦，李韧曾在旧主那里受过水刑，若非萧禹救他一命并收留了他，恐怕这世上早无他这个人。 打那之后，他便发现自己那方面有障碍…… “你，你怎么不早说！” 周和曦简直捶手顿足，这件事若是她能早一天知道，不，只要早几个时辰，她便能在仙苗离开之前将李韧救上一救。 面对玛瑙不解的神色，周和曦摇摇头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若是你能早些知道，在北冥神医离开之前也能给他治一治，如今颜冀陪着城隅留在了西凉，老神医又回了风神谷……” “啊，主子，您的意思是，您愿意，愿意请神医帮忙？”玛瑙激动不已，因李韧病疾之处特殊，不免羞红了脸，不过，她行事向来磊落大方，只傻傻笑了两声便不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周和曦最欣赏的便是玛瑙这种坦荡和率真。 午憩结束，周和曦懒洋洋翻了个身儿，向来起床气严重的她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直到金玲告诉她萧禹从宫里回来了，顿时睡意全无。 金玲尚未来得及伺候起身，萧禹已经昂首阔步进门，并且好似一阵旋风般来到周和曦身边，然后，愣住了…… “怎么了？”周和曦见他傻眼便用手摸了摸脸，有东西么？ 虽说睡了一觉，除了头发凌乱些，眼神迷离些，应该不会有什么……心思刚到这里，她便被萧禹紧紧裹住，“此时的你，格外的美艳动人。”他低道。 周和曦愣住，萧禹便将镜子捧来给她瞧，果然，镜中的人儿比平时还要美上三分，尽管，她这张容颜已经被称为牡丹国色。 五官没有任何变化，却不知为何若有若无的透着精致无暇之感，尤其是那双眼睛，稍稍动一动便潋滟异常，勾人魂魄。与此同时，她发现自己的肤色比之前还要白了一层，真可谓肌肤似雪。 至此，周和曦终于明白成功养育仙苗的“福利”究竟是什么了。 萧禹情难抑制，上下其手间周和曦已然浑身瘫软，这么一开始，日头落山了才止。 洗漱毕，萧禹清清爽爽的命人摆饭，脸上满是餍足神色的他接着帷笫之间的话题道“你还没告诉我，那仙苗究竟是何来历。” “又累又饿，改日再说。”周和曦懒洋洋的，眉间挂着媚色与疲软。 “你又诓我。”萧禹无奈的摇摇头，嘴角带着宠溺的笑。 罢了罢了，他的王妃自去岁在西凉便开始给他讲故事，迄今尚未讲完，余生漫漫，他有的是时间磨她。 话题被周和曦带着，很快拐到萧禹此次进宫的事，皇室春日狩猎的活动已经结束，陛下不知为何狩猎之行并未召晟王以及她这个晟王妃同行，倒是回来了才宣，这其中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陛下告诉我一件事。”萧禹抿抿唇，似乎有难言之隐，周和曦差点跳起来，“不会让你去战场……”啊不，眼前并无战事，“或者，让你戍守边疆？” “想什么呢。”萧禹点了她一下，“陛下只是对我说，春日狩猎时，西凉兴元陛下来了铁栅山。” “什么？”周和曦刚放松的神情顿时绷紧，惊的半天没说一个字。 好端端的，她娘竟千里迢迢的来大周，且去了铁栅山，她，她要做什么？ 萧禹便给她一个“你说做什么”的眼神儿。 “你也别气恼，她是一国之君。这种事若发生在寻常人家断然不可，可是岳母她毕竟不是寻常妇人。她看的很远，如今西凉与大周交好全是她与臣下的努力，假使有一天她不在了呢？” “所以，她想怀上陛下的孩子？”呵呵…… “我瞧着她打的是这个盘算，陛下也未必不知，据今天我所观察，他不仅知道，还很乐在其中。” “那他为何要将这件事告诉你呢？” “大抵是想找个人分享一番，毕竟思念小半辈子的人忽而从天而降……” “我看是来炫耀的吧，好就此通过你我之口传入我父亲耳中，妄想！” 周和曦气的少吃两碗饭，萧禹哄慰好久她方才消了消气。一夜过去，她自己倒想明白了，这件事，即便父亲知道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当初他主动离开便想的很清楚了，她是一国之君，身边怎么可能少的了男人？既然那个男人不是他，是谁有差别吗？ 至于那个人是陛下，那他这个宜安侯更管不着了，两国之事，岂是他一个个小小宜安侯能过问的？ 父亲早已放下，心知这一点，周和曦心情好了许多。 外头听见动静，金玲、玛瑙等人忙端着水盆鱼贯而入，与昨日不同的是，玛瑙眉梢含笑，遮也遮不住的那种。 咦，昨日还泪雨涟涟的丫头只过了一夜，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梳洗完毕，萧禹晨练还未结束，金玲便问她，是待会儿等殿下一起用饭，还是她先吃，周和曦便笑着冲玛瑙招手，带她去里间问话。 “究竟怎么回事儿？” 玛瑙含羞带臊，周和曦一看便知事情有回转，故作严肃道“快说，别卖关子。” 玛瑙神色一紧，狠狠吐了一口气，似乎下定决心般道“主子，您不用请颜神医或者北冥神医了，他，他的隐疾，好了。” 嗯？周和曦挑眉，这就好了？究竟是哪个大罗神仙发的善心？ “不是主子想的那样，没人诊治，它，它自己就好了。” 莫说面红耳赤的玛瑙，就算思想见识非一般，最近总和萧禹胡天胡地的周和曦听见这话也羞红了脸，和丫鬟谈论这种事，人生头一回。 “奇了，真是奇了。”她故作镇定，“莫非他之前故意骗你的？” “主子……”玛瑙娇嗔，不悦道“您仔细想想，哪个男人愿意拿这种事开玩笑？” 也是哈，事关男人尊严，有些人宁愿死也不愿将这种事拿到面儿上说的。 “不瞒主子，昨日我把话与他挑明了，告诉他，你若真不愿娶我，我转头就嫁给别人，我今年都十九了，你耗得起，我可等不起。然后他就说好，还祝福了我……我当时就恼的不行，脾气上来就动了手，结果不小心把他给扑倒……” 周和曦用她那双睁大的饱含惊讶的眼睛告诉对方，她是多么的震惊。 这究竟是什么虎狼丫头！ “主子！”玛瑙急的跺脚，“不是您想的那样，我本来要揍他的，谁知他不小心……总之就是不小心，反应过来我就爬起来就想跑，他就抓住我告了真相……听完我都不知道怎么回来的。可谁知昨晚他忽然对我说自己好了，我第一个不信，以为他全程都在蒙我的，然后……“ 然后就怎么着？ 玛瑙却不肯再往下讲了，她脑袋几乎埋进脖子里，耳根子红的近乎滴血。 福至心灵，周和曦笑的不能自已。 瞧这丫头的模样定然试过了…… “好，好，等下我就对殿下说，让李韧过来求亲。” 玛瑙胡乱道了一声谢便红着脸跑了出去。 周和曦则陷入沉思，李韧多年隐疾突然痊愈，可能因为玛瑙骤然的刺激，也可能是因为仙苗之故，毕竟李韧是她的车夫，近距离相处两年多，仙苗不可能不发挥一点点作用。 不过，无论是哪种原因，李韧与玛瑙能修成正果，再没有比这更让人欣慰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 一个月后，玛瑙一身大红嫁衣入了李韧的宅邸，宅子由萧禹亲赐，就在晟王府旁边。 由于晟王、晟王妃都给二人做脸，这场成亲礼又隆重又热闹。 一桩心事了结，周和曦心情舒畅不少，再也不想陛下与她娘亲之事。 又过一月，继母杨氏临盆，七弟出生。 洗三礼上，宜安侯府前面的一条街堪堪车水马龙，来晚的连个下脚地儿都没有，只好将马车停在另一条街上，主子、仆人一起步行至府。 许是老来子之故，周孝对这个儿子那叫一个爱不释手，即便当着众多女宾客的面儿也丝毫不掩饰他对幼子的喜爱，众妇人不仅没有因此嘲笑，反而对杨氏越发羡慕…… 作为一个继室，能将男人从一位君王手里抢过来，且以三十五岁高龄平安生下幼子，这得多么大的福气啊！ 来的路上周和曦还有些犯嘀咕，后来，见了笑不拢嘴的爹以及一脸幸福满足的继母，心里那些嘀咕直直被打消。 她的亲人们，无论远在天涯的，还是近在眼前的，都有各自的生活与幸福，人生所求不就是如此吗？ “大姐和大姐夫来啦！” 周和月脆脆一声高呼，但见她与周和雨、周和星、周和云、周和风等一堆哥哥弟弟妹妹们说着，笑着，疾步朝她迎来…… 番外三：此情绵绵无绝期 七弟摇摇晃晃下地走路时，西凉兴元陛下诞下一女的消息传至大周，据说，小公主刚满三个月便被封为万圣公主，颇受女帝喜爱。 永昌帝听了别提有多激动，若非群臣拦着，定然亲自出使西凉恭贺，虽然最后没去成，他与西凉女帝的桃色传闻渐渐透明……一个帝王，想不顾一切的去给一位女帝亲自庆贺，若说那孩子和他没什么关系，傻子都不信。 永昌帝此行受阻，心中万般不甘，无奈之下只好命人装备贺礼，以随大周使团一起入西凉。 他就这么准备啊，准备啊，一不留神竟将自己的小金库掏去一半！ 若非刘芳春提醒，他定然将自己的小金库全部装车才作罢。 于是，大周使团尚未离京，西凉万圣公主乃他们大周陛下亲女的消息已经刮遍大街小巷。 周和曦听闻，直言脑门疼，连忙寻了个借口命玛瑙回宜安侯府一趟，先观察观察老爹的反应再说。 谁知玛瑙回来禀道“侯爷正在院子里给小公子堆雪人，乐的跟一朵花儿似的，丝毫不见伤感之色。” 周和曦纳罕，“他是不是没听说啊？” “并不是，奴婢去跟老夫人请安时，她老人家正在与继夫人商量给西凉兴元陛下送什么贺礼的事儿。” 周和曦闻言，哭笑不得，看来，全程只有自己在瞎操心，父亲他，真真正正的放下了……又或者，真真正正的接受了，既如此，她也该撂开，再不问这事。 “走，咱也去院子里堆雪人。”周和曦心情极好，拉着玛瑙要外出，恰在这时，帘子被挑起，萧禹披着灰狐大氅进来。 丫鬟们赶紧凑前伺候，只听萧禹对玛瑙道“你先下去歇着，我与王妃有话说。” 玛瑙遂恭敬退下。 “究竟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今早李韧告诉我，玛瑙有身孕了，想求个恩典让玛瑙回家养胎，待生下孩子再过来伺候。” 周和曦又惊又喜，半晌才笑道“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太好了……我这就着人安排，下个月金玲就要嫁了，金钗、金环她们也到了出阁的年纪，看来府里要再添置几个人手免得到时候忙不过来。“ “嗯，这些都是小事，回头让大管家去办就好。”萧禹搂住她，照着她额头啄了一口。 周和曦察觉出萧禹的情绪有些低落，鼻子一酸道“也不知老天何时开眼，赐给我一个孩子……” 说起来真够令人无语的，她的母亲与继母一个比一个能生，倒是她，年纪轻轻的从年头盼到年尾，却一点消息都没。如今，才成亲半年的玛瑙都有了好消息……她自然高兴，可高兴的同时，若说一点不失落，假的。 “瞧你，又来了，咱们两个身体康健，年华正好，只要缘分到了孩子说来就来……” “你总说缘分缘分，何时才能来？” 萧禹瞧她那模样，是真急了，连忙转移话题道“清慧要回来了。” 周和曦“……” “真的？” “瞧，这是她的来信。” 周和曦迫不及待的将书信打开，一字不落的看完，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她终于肯回来了。”心中立刻将生孩子的事抛到脑后，一心一意思量起清惠郡主归京之事。 萧禹的脸色却越发凝重，“此次若非含章苦劝，她绝不会答应回来，老大不小了，总这样在外面漂着像什么样子。” 周和曦心知，在萧禹眼中，清慧如亲女一般，而她，与清慧交好多年，如今又成了清慧的小舅母，心中焦灼并不逊于萧禹。夫妇二人相对而坐，沉默半晌，周和曦忽然起身道“得想个法子做个了断，成就成，不成的话……也得有个说法。” “曦儿你……” “我的意思是，君牧未娶，清慧未嫁，俩人心中都记挂着彼此，如何不能成其好事？就算俩人之间曾经隔着千山万水，可莫夫人的死乃隆玉公主手笔，细细说起来，清慧为此付出代价难道还不够？“ “……”萧禹若有所思，半晌点点头赞同道“是该做个了断。” …… 又是一年阳春三月，刘含章与清惠郡主入了京，周和曦、萧禹一早便在城门口等待。 两年没见，清惠郡主举止形态越发仙风道骨，刘含章一如既往的洒脱倜傥。兄妹二人下了马车，疾步行至萧禹夫妇面前行了个大礼，“劳舅舅、舅母大驾亲迎，含章、沁缘惶恐。” “好了，回家吧。”萧禹亲自将兄妹二人扶起，又问刘含章骑马或者坐车，刘含章这才意识到舅舅是要大张旗鼓的迎他们兄妹入府，为的是在世人面前替他们这对已经无父无母无兄的人撑腰。 未等刘含章做出选择，萧禹便将一匹棕毛大马牵来给他，“坐了一路马车，还是骑马吧。” 说话间，周和曦已经紧紧握住清惠郡主的手走向宽敞高大的马车。想要回晟王府，势必要经过曾经的隆玉公主府，除非刻意绕路，然而萧禹并未这样做，因此，当一行人行至大门紧闭的隆玉公主府时，不由自主停下。 门上匾额早不见，无人清扫之故，大门与柱子落了一层厚厚的灰，萧条斑驳之色，门可罗雀之感再也没有当初繁花似锦，车水马龙的影子，刘含章伏在门口狠狠哭了一场才罢。 当初，母亲与父亲出事时，他尚在外云游，待消息到他手里，父母皆已伏法……再后来，舅舅递来消息，清慧突然离家出走，命他立刻放下行程寻找小妹，这一找便是两年，他和清慧在两个月前才重逢。 虽四下无人，此地却不宜久留，刘含章心知此理并未多作耽搁，擦干眼泪便上马继续前行，路上，他向舅舅打听大哥刘鸿泰离世经过，听闻大哥服了剧毒追随母亲而去，即便北冥老神医出手也无力回天，不免又洒了一场热泪。 “但凡你大哥有一丝求生意识，都不可能丧命，可惜，他追随你母心切。”萧禹说完，重重叹了口气。 刘含章连连点头，直说明白，他都明白的。 大哥自幼和母亲亲近，随着年龄增长，越发唯母亲马首是瞻，这些年，在母亲的教唆下更是做了诸多错事，母亲离世，他再没了精神寄托，又岂肯苟活于世？ 尽管陛下开恩，不殃及隆玉公主子女，可大哥他，到底不能像他与清慧这般活的干脆利落。 刘含章与萧禹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落入周和曦、清惠郡主的耳中，周和曦内心唏嘘不已，清惠郡主却和从前一样，但闻隆玉公主之事，皆无动于衷。 她的冷漠与忽视到今日，已经到了常人无法做到的地步。 “这两年，你都去了哪里？外面的风光，好不好看？”周和曦搜肠刮肚一阵子，才找到这么一个尚可问询的话题。 清慧丢下帘子，慢慢扭过头来，轻道“去了很多地方，见到许多大山大河，乐不思归。” 话题打开，俩人越说越多，周和曦逐渐心安，快至晟王府时，清惠郡主忽然道“小舅母可有了好消息？”话毕，她的目光还若有若无的盯了盯周和曦的肚子。 “是清慧唐突了，小舅母莫见怪。” 未及周和曦反应，清慧已经了然，若她这位昔日的好友如今的舅母有了身孕，绝对不会是这副神情。 “清慧你无需如此。” “我也期盼着早早怀上，为你舅舅生个一儿半女呢。” 她心知自己与清慧再回不到从前，因此并不强求对方以什么样的心态以及什么样的口吻说话。 清慧郡主似乎没有料到周和曦在生育这件事上如此洒脱，仔细一想，自己是真的唐突了，默了默道“你们今后肯定会有很多很多孩子的。” 周和曦莞尔一笑，“借你吉言。” …… 当晚，萧禹告诉她，清惠郡主之所以肯归京，是因为刘含章答应她，允她削发出家，但条件是，要出家也要在京城出家。若非如此，她断然不肯回来的。 闻言，周和曦内心一片冰凉，她满心想着拼一把将清慧和君牧凑一凑的，结果代发修行的人竟真的看破红尘，想要皈依佛门。 萧禹让她不要担心，刘含章之所以提出那般条件，打的就是迂回的主意，清慧生在京城，长在皇室，这里处处都是她的熟人、亲人，众多亲友轮番“轰炸”之下，或许她会改变主意也说不定。 周和曦却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万一错失良机那便是一辈子的遗憾。思虑再三之下，她去寻了君牧，也没多言，只把清惠郡主归京以及即将出家的消息说了，临走前道“我并非强人所难，只是请君大人无论如何找个机会劝她一劝，哪怕她就这样一辈子做个隐士，总比斩断情丝归入空门的好，那空门人人都能入，唯有她不行。别人入是新生，是解脱，她入了，唯有一个油尽灯枯。” 撂下这话，周和曦便走了，回家后一直等他登门面见清慧，谁知一连几天也未见他登门，就在她以为君牧就是个冷心冷面的人的时候，一道赐婚圣旨“从天”而降，陛下竟赐婚于清惠郡主、君牧二人。 一时间，所有人都怔住，圣旨宣读完毕，众人还以为是场梦。 刘芳春装作不知内情的笑道“君大人对清惠郡主真乃一片痴心啊，他忽然闯入御书房跪在陛下面前祈求赐婚，一跪便是一天一夜，最后，陛下感动他的心诚，这才允了。” 清惠郡主痴痴喃喃，反复一句，“为什么？” 是夜，君牧登门，给了她答案，清惠郡主恍然记起，莫夫人临终前求她可怜君牧以及儿子君望，求她庇佑父子二人。这件事君牧后来也是知道的，但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拿这个理由“要挟”她成婚。 俩人并未多谈，然而第二日，晟王府所有人都看见清惠郡主脱下素袍，换上锦衣华服，戴上碧玉钗环，且化了个不淡不浓的妆容。 三个月后，萧禹十里红妆的将清惠郡主嫁了，三日后，君牧携清慧回门，周和曦仔细端详，并未在二人脸上看出恩爱，却也未瞧出疏离与隔阂。与其说二人是夫妻，倒不如说是挚友，是同中道人。 就在周和曦仔细琢磨二人之间的关系时，一个月后，清惠郡主传来好消息，她有身孕了。 闻此言，周和曦所有的思绪瞬间凝固，若论后来居上，再也没有比清慧郡主更后来的吧？可是她成亲一个多月，怀孕了。 而西凉那边，谢城隅的孩子也要出世了，据说女帝听闻大悦，扬言要亲自参与她这个四品游击将军的孩子的洗三礼。 数月后，周和曦收到谢城隅来信，她和颜冀已经被女帝应允，要携子归家探亲。 某夜，萧禹钻进被窝求亲近，被周和曦一把推开，萧禹疑惑之时某女已满脸泪痕，她将多日来心中猜测一股脑儿交出，“你说，仙苗给我这般美貌，会不会要用一生无子作为代价？” “断然不会！” “若那般，便不是帮你，是害你了。” 直觉告诉萧禹，那等圣物绝不会干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可是，可是……呕……哇……” 晚饭吃的东西，全吐了…… 周和曦“……” 萧禹“……” …… 数十年后，西凉女帝来周探亲，顺便让幼女见见亲爹。 一大早，萧禹领着老大、老二、老三、老四，怀中抱着老五，又小心翼翼搀着身怀六甲的周和曦，一家子整整齐齐的出门，萧禹打算先去宜安侯府，与岳家相汇后再一起去城门口接西凉使团。 已经快要花信年华的周和曦尽管已经是一堆孩子的母亲，却是二十出头的模样，如今，除了那张惹人注目的脸之外，大的出奇的肚子也是一聚焦目光之处。 身子太沉，仅仅一小段路已走的周和曦气喘吁吁，萧禹不停地在旁加油打气，周和曦却越发窝火。 “瞧，清慧来了！” 顺着萧禹的指尖望去，周和曦看到君牧携妻儿下了马车，如今，君望成家立业，清惠郡主已是做了婆婆之人。 走至跟前，她十分惊讶周和曦的体态，关切道“舅母这一胎不是才六个月么？”竟大至斯？ “双胎。” 周和曦略带怨气，够了，真是够了，她已经生了五个，早不想生了，谁曾想一个不小心竟又怀了，而且一怀就是两个！再这么生下去，家里真要成一支马球队了。 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清惠郡主冲萧禹竖了个大拇指…… （番外完） |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