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废后有喜了 - xp1024.com
《陛下,废后有喜了》


楔子

他们说,苏鸾克死双亲,又将后妈送进监狱,冷血无情。

在学校打架斗殴,欺凌弱小,长大必是女流氓。

侥幸进了部队,却不知悔改,违规乱纪,纯一抹黑军队的女兵痞。

她死了,岁不过二十。

大概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渣女”,会为了救异父异母的弟弟,被土方车碾成烂肉。

————

“后悔!”

苏鸾看着面前黑缎白衣的神官,认真答道。

一旁的小鬼忙凑过来好心提醒苏鸾,

“苏鸾,你是为了救别人而死,神官大人问你后不后悔救人,你要说不后悔,这样就可以上天堂,不用下地狱受劫。”

“咳咳!”

神官清了清嗓,用眼神警告小鬼不要说多余的话。

小鬼讪讪的退回一边。

“苏鸾,我再问你一遍,为救他人而死,你后不后悔?”

“神官大人,我也再说一遍,后悔啊,悔的肠子都青了!”

“……”

苏鸾生前就没说过违心话,死后更是不屑,再说,如果说两句违心话就能上天堂,可见那天堂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那时,卡车疾驰而来,她条件反射就冲了过去,但凡有一丝犹豫的空隙,她绝对拼尽全力刹住这两条无知的腿!

救谁不好,去救仇人的儿子?

活该你这一辈子过的这么瞎!

细想起车祸现场,苏鸾不禁更郁闷,

“你们看看我那死相……白瞎了我平时的细心保养。”

“……”

神官大人的脸好像黑了。

“那人不是你弟弟么?”

“什么弟弟?异父异母也能叫弟弟?神官大人,你们天堂是多缺人,非要我说假话去凑数?”

“呵呵……”

神官一声冷笑。

小鬼扶额,苏鸾,你,你真是口无遮拦!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非要闯,好,本官成全你。”

额……

苏鸾眨眨眼,她是不是又得罪人了?

“那啥……”

“怎么,想改口了?”

“不是。”

苏鸾挠头,“我就想死个明白,那我这逼了狗狗的人生……莫非也是神官大人的安排?”

“你是第一个问我这问题的。”

神官瞅她一眼,漫不经心道,“是本官又如何?你不服?”

“不敢不敢。”

苏鸾忙道。

神官轻哼一声,“料你也不敢。”

结果,他一抬眼,就见苏鸾微微笑着冲他缓缓竖起中指。

“……”

“……”

空气安静。

小鬼张着嘴久久合不拢。

这,这是要下无间地狱的节奏啊!

神官眯起眼,如果撇开这竖的笔直的中指不看,苏鸾脸上不失礼貌的微笑还是充满敬意的。

“好吧,你不满我的安排,那你就自己安排。”

神官耸了一下肩。

大人竟没有动怒?

小鬼惊讶不已。

可苏鸾却警惕了起来。

神官笑了一下,这一缕魂魄……其实资质不错。

“苏鸾,若让你再活一世,你最想要什么?”

“我要钱。”

神官看她一眼,眼里笑意更浓,“金钱……金钱美貌权势,我都给你,这样也算对你不薄了吧?”

“说到得做到。”

苏鸾扬起眉,心里诡诡的,美貌权势不说,总之,有钱能使鬼推磨!

什么神官大人,说白了,不就是只大鬼!

“好。”

神官大笔一挥,甩出一道卷轴,白光乍现,抹去苏鸾逗留于此的记忆,吞没她的魂魄。

小鬼正感慨大人仁慈,却见神官眼里闪着幼稚的恶作剧之光……

后背泛起凉意。

001 王后娘娘要生了

痛——!

苏鸾虚空漂浮的灵魂被强拽着落入实感。

她记得卡车辗轧过身体,确信自己死了,可谁能告诉她,人死后怎么还会有这么强烈的痛感?

身体像是要被生生撕扯开来般,骨头在血肉里被磨裂,一点一点碎掉。

“啊——!”

苏鸾发誓,便是部队里最残酷的训练,她也不会叫的这样孬种!惨烈的堪比人家生孩子!

……生孩子?!

苏鸾猛地睁开眼睛!

“王后醒了!王后娘娘醒过来了!”

“太医大人,娘娘又醒了!”

“娘娘再加把劲儿!深呼吸……孩儿快要露头了!”

“神明保佑,彩玲,快派人去告知陛下!”

太医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连忙道。

“是,是!”

痛……苏鸾本能的用双手紧紧抓着床柱子,可这样也难以减轻一丝一毫的痛楚。

这……到底什么情况?!

————

宏阔大殿,暗红色的墙壁砖砖砌成,雕刻着龙虎纹路的厚重殿门大开着,二十来个大臣立于殿内两旁。

殿前九阶暗红色石阶之上乃一金色王座,身穿华贵龙袍的男人眉宇凌厉,眼神锋锐,眸光如刀刃上泛着的冰蓝色,慑人的很。

男人半撑着脑袋,姿态却慵懒。

殿下大臣们正对如何处置北宸国太子而争论不休……

“是那北宸太子自个儿跑到我们南靖都城,他有这个胆子来,我们自然有这个胆子杀!”

一等大臣陆高雄赳气昂道。

并排而立的奇国师皱眉,

“老臣觉得北宸太子不可冒然杀之。杀了他就是向北宸下战帖。”

“奇国师难道觉得我们南靖会害怕与北宸开战么?”

“陆大人,我南靖下战帖非不可,但杀人却不能无由啊!杀人无由,威信难立的道理,陆大人难道不懂么?”

“呵,我看奇国师是年纪大了,胆识却越来越小。”

王座之上,一双阴鹜视线扫来扫去,略显不耐……

近侍太监涂海,小心翼翼询问,

“大王,是否需要休息片刻?”

胥夜刚要点头……

“大王!大王!”

一后宫内侍急急忙忙的闯进朝堂大殿,扑倒在石阶之下,额头抵着地板,浑身打着哆嗦!

“大胆!你是哪个宫的奴才!胆敢擅闯议事大殿!”涂海厉声斥问!

“禀报大王,奴才是……是凤殿的内廷侍从。”

凤殿?

胥夜眸子眯了一下。

哦,他都快忘了,这宫里还有凤殿那么一个地方,都快忘了,凤殿里还住着他的王后……

胥夜声音慵懒,“出什么事了?”

内侍抬起头,脸上全是汗,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吓的,“禀告大王!王,王后娘娘要生了!”

“……”

王后娘娘……要生了?

这消息像一道无声惊雷,把这宏阔大殿炸了个鸦雀无声。

大臣们面面相觑。

那不受宠的王后什么时候怀的龙种,怎么突然就要生了?

群臣下意识看向王座,胥夜离得远,他们看不太真切胥夜的脸色。

“臣陆高贺喜大王!王后若是诞下龙子,实乃我南靖国一大喜事!”

002 夜王暴怒

“臣陆高贺喜大王!王后若是诞下龙子,实乃我南靖国一大喜事!”

陆高脑子转得极快,无论外界对大王与王后的关系有怎样的猜测,如今大王膝下无子,只要王后能诞下龙子,那不受宠的王后地位可就不一样了。

其余大臣见状,也纷纷跟上恭贺!

然此时,只有涂海看的清楚,大王的脸上明晃晃布着层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厚重阴霾——呈绿色。

胥夜定定看着匍在殿前的侍从,声音沉了几分,

“本王没有听清,你再说一遍,王后怎么了?”

“大王,娘娘正在生产!情况危——”

“该死的贱人!”

胥夜一双阴燮眸子凶光顿现,当场掀翻了案台,在场群臣瞬间惊惶跪地,

“陛下息怒!臣等惶恐……”

他扬起龙袍,直朝凤殿大步而去!

胥夜离开后,朝堂大殿依旧死一般的寂静,谁都不敢妄动。

南靖夜王暴怒,不知又要死多少人……

————

此刻凤殿内,苏鸾自认孬种般的喊声还在继续,浑身都被汗水浸透,长发湿漉漉的黏在脸颊上……

目光触及的陌生景象,耳边一声一个娘娘,以及身体传来的切实痛感,都在告诉苏鸾一个不争而荒唐的现实……

那只出现在玄幻小说电影里的穿越情节,现在落她身上了。

“参见陛下!”

“大王!娘娘正在生产,此时您进去会不吉利啊!”门外宫女见大王打算闯进宫殿,急忙劝道!

胥夜冷冽的视线剐过宫女,

“滚开!”

这一呵,吓得宫女扑倒在地,“奴,奴婢该死!”

胥夜一脚便将宫女踹开,破门而入!

“参见大王!”

“王后娘娘,大王来了!大王来看您了!您再加把劲儿啊!”彩玲见到胥夜,欣喜不已,忙借此给苏鸾鼓劲儿!

苏鸾浑身的力气都被抽了个八九,耳边嗡嗡的……

微微偏头,视线里出现一张极为凌厉的面孔……

那凌厉面孔因恶狠狠的凶光而显得尤为瘆人,苏鸾没空多想,疼痛几乎夺走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胥夜瞪着床上面色惨白的女人,额边青筋突突的冒,

该死的贱人!

他当场就要去掐苏鸾的脖子!

此时苏鸾的视线虽有些模糊,但出于本能警觉,她下意识的抓住突然伸到眼前的“蹄子”!

胥夜一愣,眸子眯起,而下一秒,苏鸾用尽全力张嘴咬住这只“蹄子”,硬生生把即将破口而出的尖叫压下,撑过最后的剧痛!

“哇——!”

婴儿洪亮的啼哭声似要划破天际般在屋内响起。

“生了!娘娘生了!是男孩儿!大王!娘娘给您生下了小王子!”彩玲欣喜报道。

苏鸾松了口气……

死就死,穿就穿吧,冲这一声声王后娘娘,她也知道自己穿的不差,生孩子虽然荒唐,但在母凭子贵的古代,也是好事,只是……她看错了么?这大王看她的眼神……

她还来不及看清楚,意识已经渐渐溃散,这具身体实在太过虚弱,昏迷前,她舔了舔嘴,腥……

003 一个不留,杀!

胥夜就立在床边,脸色无比阴沉,苏鸾嘴上染着的正是他的血。

“大王!”

太医见状忙要上前包扎,胥夜挡开太医,扫了眼手臂上血糊的口子,额头上青筋突突!

胥夜阴鹜的视线落在这张所谓倾国倾城的容貌上,冷冷发笑,

“什么艳绝炎国的第一美人?不过是一个耐不住深宫寂寞的荡妇!”

“大,大王……”

彩铃前一秒还在为凤殿终于可以翻身了而喜悦,后一秒却在大王阴沉的面色中感到恐惧。

胥夜伸手捏住苏鸾的下巴,力道不自觉加重,他眼里布着血丝,话从牙齿缝里挤出来,

“你就这么不甘做我的王后……夙鸾……”

他的声音不大,但离的近的都听得见,顿时一个个心下五味杂陈。

彩铃咽了一下口水,再看向怀里抱着的小殿下,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后背凉意慢慢蹿上头顶。

而下一秒,王令便印证了她的想法,

“来人,给本王将这贱人贱种打进死牢!”

“大王,您,您为何动气啊……娘娘好不容易生下小殿下,这应,应该是喜,喜事啊……”

彩铃壮着胆子,颤颤巍巍的问道。

胥夜睨了侍女一眼,大步走出了凤殿。

宫人们都慌了神,

让天下人闻风丧胆的南靖夜王,此刻正在暴怒之中……

身穿玄色王袍的身影停驻在殿门口,笼罩住了所有的光明……

”今日殿内所有宫人,一个不留,杀!“

“……”

“大王!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

“大王——!呜呜呜……”

胥夜的神情冰冷残酷,眼底盛满了杀意,他绝情的离开,把绝望恸哭的喊叫留在身后。

若此刻苏鸾清醒着,恐怕也恨不得再晕过去一回!

死亡,穿越,生孩子……还特么被打入死牢!

————

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处地牢的苏鸾,果然是“日了狗”般的心情!

坐在散发着腐朽异味的木板床上,身上只一件白色单衣,她打量着四周,和古装剧里的监牢一模一样,空气里还散发着霉味,阴冷潮湿,苏鸾冷的直打哆嗦。

好在怀中还有一个小“暖炉”,虽然拿这小家伙取暖有些不人道……

她看着怀中襁褓,

小家伙此刻闭着眼,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发出断断续续的哼唧声……

苏鸾眉头蹙起,感觉不妙……

果然,小家伙哼唧着便嚎啕大哭了起来,苏鸾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哇——哇——!”

这一阵阵哭声在地牢里回荡,哭的苏鸾脑壳疼。

她哪里知道怎么哄孩子?只能模仿着印象中大人照顾孩子的样子,轻轻拍着小家伙的背,小声哄道,

“不哭了不哭了……哦哦……小宝宝不哭了哦……”

“哇——唔——哇呜——”

谁知她这一哄不仅没让小家伙停下来,反而哭的越来越凶。

她抬头,是坚固的牢门,看守的狱卒经过也只是冷漠的扫她一眼,显然不打算帮她。

“哇呜呜呜……”

孩子哭的伤心又凶猛,苏鸾头皮发紧,她心忖,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于是低声冲着婴儿凶道,

“我让你别哭了!再哭我就拿东西堵住你的嘴!”

“……”

苏鸾对面牢房里关押的犯人闻见这话,抬起了眼,定睛往苏鸾的方向看了看,地牢的光线很差,但还是能隐约看到女人单薄的身影……

“兴许孩子是饿了。”

004 孩子是谁的

“兴许孩子是饿了。”

苏鸾听到对面牢房里的人出声,看了过去,不过只看到了一个体阔的影子。

“不许说话!”

看守的狱卒走过来警告对牢的犯人。

苏鸾低下头。

她看这大哭的婴儿,咽了一下口水。

前世死的时候她也才二十岁,喂奶这种事……

算了,她也顾不上心里的疙瘩,身体背对牢门,以极其不自在的姿势拉开单衣给孩子送奶……额,是这样吧?

小家伙像个狼崽子一样寻着了,便奶凶奶凶的一阵猛吸,苏鸾疼的皱眉。

好在孩子不哭了,还真的是因为饿了……

苏鸾正想向对牢的人道一声谢,却听到恭敬的参礼声从远处传来,

“参见大王!”

大王……

苏鸾心思一沉,能有权力把刚生完孩子的王后扔进地牢……应该就是“大王”吧?

她侧了个身想回头,便看到身穿玄色王袍的高大身躯立在她的牢门外。

这一瞬,她对上了胥夜阴鹜的目光。

苏鸾心脏缩了一下。

她十六岁去部队混饭吃,十八岁入征女特种兵部队,什么恐怖分子走私团伙变态罪犯没见过,眼下竟被这男人的气场给震慑到……

胥夜的眼睛眯了一下,见这女人的眼神凌厉又戒备,竟陌生的很……

自将她娶进南靖王宫也不过一个春秋,她竟送自己这么大一份礼!

“把王后带进石室!”

胥夜冷冷的丢下这话便收回了视线,径自往地牢深处走去。

凭苏鸾野性的直觉,这男人不好惹。

狱卒打开了牢门,苏鸾整理了一下衣服。

狱卒想上前架着她被苏鸾无声的挡开,“我自己走。”

说完便站了起来,刚生完孩子的身体比她想象中虚弱的多,走两步腿都打颤。

狱卒跟在她身后。

一条道通往监牢的深处,两边都是牢房,关押着不同的犯人,此时一道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苏鸾趁机观察着地牢的环境。

除了狱卒挂在腰间那一大串钥匙“哐哐”的声响,整个地牢是一片诡异的静……

苏鸾看着阔步走在前面,穿着玄色王袍的修长身影,肩宽腰窄,身材比例倒是很完美……

只是,光这一个背影都让苏鸾戒备不已。

就在此时,苏鸾听到一阵与地牢阴森氛围极其不协调的声音,

“呼呼——呼——呼——”

这是有人在……打鼾?

她循着鼾声的源头找过去,就在与自己相邻的牢房里,一黑衣少年窝在铺着干草的木板床上酣睡着,鼾声一声接着一声……

苏鸾看不清少年的脸,不过能在这种鬼地方还睡得这么踏实,不是死到临头自我放弃,就是没心没肺无惧生死。

“轰隆隆……”

地牢的尽头,厚重的石门被缓缓打开,拉回苏鸾的神思,她径直往前走,还没走进石室,一阵腥气便涌了出来,熏得苏鸾蹙眉。

她看了眼怀中的孩子,小家伙正眨巴着眼睛望着她,不哭也不闹,嘴边还沾着点**。

这一幕依旧让苏鸾没有实感,她竟莫名其妙的在古代生了个孩子……

“进来。”

沉沉的两个字是冷硬的命令。

苏鸾深吸了口气,抬起头大步走进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连孩子都生了,还怕什么?

石室的门在她身后关上。

胥夜转了过来,自此,苏鸾才算看清楚“王”的正脸。

年纪看着不过二十左右,但神韵气质却异常的老成。

五官俊挺,浓眉凤眼,是个实打实的美男子,若放到现代,必是霸占荧屏的国民老公……

玄色的王袍更是将男人衬的无上高贵。

他坐在正前方刻着龙纹的石凳上,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眸光锐利,他看着她,声音低沉回荡,

“说吧,我的王后,孩子是谁的?”

005 一年未见

“说吧,我的王后,孩子是谁的?”

“……”

苏鸾一愣。

这话问的,难不成……

不可能,苏鸾立刻打消自己心里冒出来的念头,敢给君王戴绿帽子,这个“王后”不要命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信息匮乏,多说多错,苏鸾立刻装起了糊涂。

胥夜冷笑,

“不明白本王的意思?难道王后是想告诉本王,这野种是本王的?”

这称呼一下就从“孩子”转变为“野种”,苏鸾感到不妙。

她本以为穿越过来,有一个尊贵的身份,还生了儿子,在这古代可以逍遥快活,怎么也好过前世“狗屎”般的人生。

现在看来……老天爷是真的恶毒!

“本王在问你话。”

胥夜的语气明显失了耐心。

苏鸾的脑子也转的极快,把孩子往前递了递,“大王,您看!”

胥夜眯起眸子,视线紧紧的揪着苏鸾,苏鸾不顾他慑人的目光,继续道,

“这孩子剑眉入鬓,凤眼生威,鼻如悬梁,唇若涂丹,和您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当然是您的儿子!”

“……”

胥夜森然的目光瞬间变了,看着眼前口齿伶俐的女人,神情都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

他不吭声,就这么盯着苏鸾看,看的苏鸾心里直打鼓。

她并非是谄媚讨好,胡言乱语,孩子是不是面前男人的,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古代是没有任何法子做亲子鉴定。

什么滴血验亲也是毫无科学依据。

她不是“王后”,但也不能当着“大王”的面否认身份,因为她交不出一个真的王后,所以只会死的更快。

唯一的一条生路便是咬死孩子是他的!

除非他有一纸dna亲子鉴定书给她,不然他就是不愿意,也得给这孩子喜当爹!

苏鸾心下是这么盘算着。

可胥夜突然低声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瘆人,

“哈哈,本王真不知王后竟这么会耍嘴皮子。”

“我说的是事实。”

“事实?”胥夜扬着剑眉,眼里竟是戏谑。

苏鸾觉得不对劲,总觉得漏了点什么,但又不知道是哪里,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

“那大王有什么办法证明这孩子不是您的?”

“你要我证明?”

“谁主张,谁举证。是大王您说这孩子不是您的,所以当然您来证明这孩子和您没有血缘关系了!”

苏鸾振振有词。

坑已经挖好,只等胥夜往里头跳,只要他说什么滴血验——

“哈哈哈!哈哈哈……!”

胥夜笑的愈发张狂,甚至还鼓起了掌,“好一个谁主张,谁举证!”

苏鸾不自觉咽了一下口水,这男人看着年纪不大,但这笑,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胥夜突然起身,苏鸾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孩子,浑身戒备起来。

只见他朝着自己走来,几步就站到了她面前,满是邪佞笑容的脸近在咫尺。

苏鸾倒也一步未退,四目再次相对……

胥夜这双眼像是能把人看透似得,目光深邃的很。

他细细打量着苏鸾,他的王后有一双漂亮的眼睛,闪烁着琥珀的金色,像是有烟花在这双眼里绽放着似得……

他一度被这双眼睛迷得神魂颠倒……

眼似乎还是这双眼,但眼神却不一样了,

“一年未见,王后变了许多……”

一年……未……见……

胥夜十分淡然的四个字却让苏鸾瞠目,心跳都跟着漏了一拍,他说……一年未见……

胥夜像是听见她心里的声音,邪魅的牵起嘴角,轻轻一笑,

“没错,本王与王后已有一整年没有见过面……伶牙俐齿的王后,不如就由你来告诉本王,男女未曾交欢,如何孕育出子嗣?”

“嗡”!

苏鸾脑袋炸了。

006 暴君!

“嗡”!

苏鸾脑袋炸了。

这王后竟然没有受过宠……

“呵呵呵……”

胥夜看着苏鸾的样子,发出低低的笑声,声音几乎贴着她的耳朵,

“王后,怎么不说话了?”

“……”苏鸾还能说什么,唯一一条生路被堵死了。

“到了这地步,王后还不肯说孩子的父亲是谁?”

“……我不知道。”苏鸾移开视线。

胥夜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没了,那目光冷的……能把人生刮了。

“门打开。”

胥夜一声令下,石室的门重新被打开,而后稀稀拉拉的哭声由远至近。

紧接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宫人扑倒在苏鸾脚边,一双血手揪住苏鸾的裤子,

“娘娘救命!娘娘!娘娘救……啊——!”

苏鸾还没来得及看清宫女的脸,只见一道血喷了出来,她惊愕的瞪大了眼!

胥夜缓缓将染血的刀收进刀鞘。

苏鸾的裤子上全是血,女人的双手断在一边。

女人在惨烈的尖叫中晕死过去。

这一幕刺激着苏鸾的感官,让她浑身冰冷。

她不是没见过人的残肢,战场上什么样恐怖的场面都有,但……

她抬头,对上胥夜深不见底的瞳眸,他的眸子里还透着残忍的笑意。

“哇——哇——!”

婴儿突然嚎啕大哭!

苏鸾心下一惊,下意识的把孩子抱的更紧,深怕此时这孩子会惹来暴君的杀意!

胥夜阴寒的眼果然扫向了那孩子,苏鸾拧起眉,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他,

“大王不分青红皂白就可以杀人么?”

一旁站着的狱卒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石室门外还站着三个婢女,看到这番景象已经吓得连哭声都止住了。

胥夜看向苏鸾,

“这个婢女以及王后凤殿上上下下所有人被赐死,难道不是王后的错?”

“你说……什么?”

苏鸾看着胥夜。

“凤殿上下所有宫人,本王都已赐死。”

“……”

苏鸾想起自己穿越过来有意识的时候,那寝殿里,宫女侍从,稳婆太医又惊又喜,虽乱七八糟,但也是那份吵闹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那些曾在她耳畔出现过的声音都……消失了?!

胥夜觉得她这表情很精彩,目光转向那三个被领进来的宫女,

“哦,还剩三个。”

“……”

只见胥夜居高临下,睥睨着那三人,

“你们谁能告诉我,王后是与谁人苟且,生下这野种?”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奴婢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三个宫女浑身都在发抖,伴着绝望哭声。

“你说。”

胥夜指着第一个宫女,宫女瞬间就慌了,仿佛这一指就已经判了她死刑。

“大王,我不知道啊,呜呜……大王饶命,王后娘娘整日不出房门,平日里只有彩铃进出送饭菜,根本无人知晓娘娘怀有身孕啊……”

“这么说,留你无用了。”

宫女还没来得及求饶,胥夜的剑已经刺穿了她的喉咙,血喷了满墙。

那死不瞑目的样子,就在苏鸾眼前……

苏鸾只觉得血液在身体里慢慢沸腾,

“暴君……”

“……你说什么?”胥夜侧目。

“视人命如草芥,不是暴君是什么!”

胥夜面无表情,冷峻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他从怀里拿出一方丝帕擦着手上的血,

“王后当日行这等苟且之事时,就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007 罪后夙氏,施以环首,其子,烹之!

“王后当日行这等苟且之事时,就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我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我也不知道!你就算把人全杀光了,不知道便是不知道!”

苏鸾那股子宁折不弯的迂劲儿,蹿了出来。

她恼怒,眼前的“王”不过是个惨无人道的暴君,可她却没有这个能力挽救些什么……

“王后死都不肯说,那便罢了。”

“……”

苏鸾咬紧唇,她坚信这暴君不可能就这样算了。

胥夜给了身后狱卒一个眼神,苏鸾立刻便知不妙,但阻止已经来不及,那三个女孩儿都已经被抹了脖子。

刺鼻的血腥味在空气里愈发浓重。

苏鸾抱着孩子浑身都在抖。

在这残暴的君王眼里,这些婢女的命和蚂蚁根本没有两样。

胥夜擦赶紧沾了血的手,而后托起这方丝帕,定睛多看了几眼,玄色丝面上用黑金丝线勾出的龙凤,栩栩如生……

“那一年王后十四岁,炎国的鸾鸣公主府,王后就坐在庭院里,一针一线的做着刺绣,为心上人。”

黑金龙凤丝帕落在地上,被鲜血浸透,胥夜从她身边走过,走到石室门外又顿住,冰冷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罪后夙氏与人私通,施以环首,三日后行刑。罪后之子,烹之!”

“……”

苏鸾身体微僵,他说……什么?

烹之?!

胥夜王令下完便往前走,苏鸾听到声音立刻转身,道,

“暴君,你站住!”

胥夜的脚步又停顿了一下,只听苏鸾道,

“至少孩子是无辜的!”

胥夜嘴角轻扯,冷着脸头都没回,迈着步子离开地牢。

“……”

苏鸾咬紧了唇。

外头的天是阴着的,青砖黛瓦,四面城墙,涂海走在胥夜身后,却不敢随便吱声

胥夜突然开口,

“三日之内,本王要知道那女人的底细。”

“陛下说的是……王后?”

“你觉得那女人是……王后?”胥夜看向涂海,嗤笑一声。

“……”

涂海心下甚恐,一时闹不明白。

胥夜双手背于身后,迈着步子继续往前走,幽幽道,

“传闻花蜀之地的女人能够画皮,移魂,不知这传闻有几分属实……”

画皮,移魂……

涂海一个激灵,

“大王的意思是,地牢里的这个王后是假的?莫非是……花蜀派来的奸细?”

“这件事你秘密去查,不要伸张,随你怎么查,用什么手段查,三日内,必须给本王一个站得住脚的结论!”

“是,涂海领命!”

“此外,拟一份书信送去炎国。”

“内容是……?”

“告诉夙穹,他的好妹妹都做了些什么,本王不会善罢甘休!是两万奴隶还是南山以南的土地。让他选!”

“是!奴才这就去办!”

胥夜狭长的眸子里,是无人看透的心思。

008 宸渊

“还磨蹭什么,走快点!回牢房!”

狱卒催促着苏鸾,从后面推了她一下,动作比之前粗鲁数倍。

苏鸾还抱着孩子,被推了一个踉跄,皱起眉,她瞪了这瘦高的狱卒一眼,

“瞪什么瞪?你敢给大王戴绿帽子,可真是个不知廉耻的荡妇!”

“是啊,谁能想到,名冠天下的炎国公主也会耐不住深宫寂寞……”

两个狱卒你一言我一句的奚落着苏鸾。

不只是这两个狱卒,还有地牢里的其他犯人,在胥夜离开之后,胆子便大了起来。

“这天下,能给南靖夜王戴绿帽子的女人,我得好好瞅瞅长什么样儿……”

“听说当年前往炎国求亲的各国贵族都快将公主府的门槛给踩烂了!”

“有多少人为了见鸾鸣公主一眼而费尽心思,可现在,你们看,这鸾鸣公主不就和咱们关在一起嘛!哈哈哈!死而无憾啊!”

“南靖夜王风流倜傥,英俊帅气,抱得美人归,本也算是一段佳话,但这以后,倾国倾城的鸾鸣公主怕是要成为南靖夜王一生都抹不掉的耻辱了!哈哈哈……”

“什么佳话?王室联姻,不过是各国邦交的一个手段,就算是炎国的第一美人又怎样?还不是为一纸求和书嫁到南靖来?”

“若真作为南靖王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就罢了,可眼下不也落了个环首之刑?”

这里关着的犯人一个个看起来都有些狼狈落魄,但说话的口音各不相同,似乎并不都是南靖人。

苏鸾听着,倒不会生气,毕竟这些有助于她了解“王后”。

“你就是夙鸾?”

她循声侧过头,正对上一张脏兮兮却笑容满溢的脸。

问话的正是与她相邻牢房的那个黑衣少年,在在南靖夜王到来时,还能酣睡如常的少年……

夙鸾?好像是这个王后的名字,可真巧……

“你是谁?”

苏鸾不答反问。

少年眯着眼,冲她龇牙笑笑,“你不记得我了?我们应该见过的。”

他两道剑眉英气浓厚,目光炯炯有神,即便在昏暗的地牢里也熠熠如辉,脸上虽然脏兮兮,但不难看出他有一张出色的俊脸,不似南靖夜王的冷酷,眼前少年的眉角眼角都沾着笑意。

他和她打着招呼说话,仿佛这里不是阴暗的地牢,而是某一条热闹的街道。

苏鸾没说话,她的沉默让少年以为她可能真的不记得了。

少年叹了口气,似是有些失落,但随后又明朗了起来,

“不记得也是应该的,毕竟那一年,夙鸾,你也才四五岁,小脸圆鼓鼓,可爱的很。”

“……”

苏鸾没怎么搭理他,原王后的记忆,她一点也没有。

“不管怎样,能在这里碰见,咱们真有缘分!”

少年欣喜的说着,苏鸾又看了他一眼,的确是个很爽朗阳光的少年,就是冒着点傻气……

只是……苏鸾对这样性格爽朗,笑容明媚的人不感冒。

“我是宸渊。你对这个名字也没印象了么?”

宸渊黑亮的眼里满是期待……

宸渊……这什么名字?

苏鸾还没有给出反应,只听牢里其他的犯人倒是窸窸窣窣的发出声音,似是在议论……

她有些不明所以。

宸渊见她不记得也不沮丧,还想再说点什么……瘦高的狱卒皱起眉,

“赶紧进去,磨蹭什么!”

说完就把苏鸾往牢房里一推!

009 那二傻子是太子?

“赶紧进去,磨蹭什么!”

说完就把苏鸾往牢房里一推!

那瘦高狱卒力道不小,苏鸾整个人都扑倒在地,还好她一只手撑住了,才没摔着孩子。

她回头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瞪我?你还以为自己还是王后娘娘呢!”

那人不怒反笑,话语无比轻蔑。

苏鸾没说话,兀自爬起来,坐到有草席铺垫的板床上,怀里有个婴儿,加上“王后”的身体实在虚弱,她不会在这时候逞强。

牢门被锁上,苏鸾看着瘦高狱卒腰上哐哐当当挂着的一大串钥匙,微微眯起了眼。

狱卒到了换班时间,他们走了出去。

“你就是北宸国的太子?”

苏鸾对牢的那人开口问道。

北宸国的太子?

苏鸾也不知道哪个国家归哪个,但太子……这个地位可不低。

“嗯嗯!本太子正是。”

回答的人正是苏鸾隔壁牢房的那个有点冒着傻气的少年……

这让她有些掉下巴。

“先生,您叫什么名字啊?犯了什么罪被关天牢?我们在这里相遇也是一种缘分啊!”

这傻的冒泡儿的语气……听着怎么也不像是一国太子吧?

“既然是北宸太子,怎么跑到南靖天牢里了?”

“说到这个,本太子真的是觉得很冤枉,我沿北宸一路往南游历,途经容国,司幽,卫庭,炎国,唯有南靖最不友好,我前脚踏进城门,后脚就被抓了,也不问个缘由。”

“不问缘由?抓你还需要缘由?!”

顿时,牢里便有人无语的吐槽道。

对牢的先生缓缓道,

“南靖与北宸现在呈敌对态势,只需一个导火索,两国便会开战,宸渊太子这种时候还四处游历,未免太不长心了。”

“先生说得对,是我太不长心了,父王只让我去容国和司幽看看,结果一个贪玩,便一路南下,我心想,我不说,谁能知道我是北宸的太子?”

“……你是不是傻啊!南靖夜王的眼线遍布天下,只要有一个人认出你来,你就死定了!”

吐槽的声音不断,可实在是难以容忍堂堂北宸的太子,跟个愣头青似的!

“是是是,你们说的都对,可我哪知道南靖夜王心眼这么小……又没在他的地界犯事,就走走都不行……”

额……

这个太子怕不是弱智吧?

别说牢里的其他人了,就连苏鸾这个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人,都为这个太子的智商堪忧。

“哈哈哈……”

先生笑了出来。

“先生,您笑什么?”

“以前就听说北宸太子是孩子天性,耿直顽皮,今日一见,传闻确实!”

“先生是在夸本太子吗?”宸渊眨巴着真诚的大眼睛,问道。

“……”

夸你个大头鬼啊!听不出来人家已经是在极其委婉的说你傻了么!

苏鸾是最受不了这种傻气横秋的人的。

“宸渊太子,你该知道这南靖的死牢和普通监牢不同吧……”

先生收起笑意,淡淡道。

“有什么不同?”宸渊眨眨眼,似乎真的不知道。

“有进无回,生不如死。”

010 确定她是王后夙鸾

“有进无回,生不如死。”

先生这话说完,死牢陷入了一片寂静。

这里的每个人都明白,进来了,便出不去了,徒剩绝望。

苏鸾也跟着眉头紧锁。

“哈哈哈!先生,不会的,我父王会来救我的!这南靖夜王虽然小心眼,但不至于会要了我的命,等我父王来救我,我让他也放了大家!”

“……”

“……”

有这样的太子,北宸要完。

无知到让人同情!

诶……

一个个都摇了摇头,连嘲笑这个太子的欲望都没有了。

原以为传闻都有些夸大其实,到了宸渊太子这,不过冰山一角。

“我方才说南靖与北宸开战,只差一个导火索,太子就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这个导火索……”

“先生……您这话什么意思啊?”

呵!

苏鸾就说嘛,南靖夜王残暴又冷酷,那少年怎么敢睡得那么踏实,原来是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夜王可怕,这少年也是傻得让人同情。

换了班的狱卒走了进来。

对牢的先生没再说话,那宸渊太子也没再多问,牢里又陷入了安静……

苏鸾靠着墙,怀中的婴儿哼唧着,她闭了闭眼,继续给孩子喂奶。

三日后行刑……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苏鸾字典里有的词。

但这副身体需要休息,休息好了才能想得到出路,也才有机会走出一条出路。

————

南靖王宫,胥夜坐在凤殿的主厅里,他喝着茶,听着宫女受刑的尖叫声。

十指连心,彩铃的双手被不断收紧的夹指棍夹成了深深的紫黑色。

凤殿上下十六个宫人,其中三个宫女死在死牢的刑室,用来威慑苏鸾,剩余的,一个个受审,但凡胥夜觉得无用,便被拉下去处刑。

王的果断让人不寒而栗。

最后只余彩铃,这个众宫人口中唯一可以进出王后寝殿的贴身婢女。

“王后有孕,为何不上报?”

涂海问道。

夹指棍松开,彩铃几乎没了半条命,虚弱道,

“娘娘说……后宫斗争激烈,如果后宫嫔妃知道娘娘有孕,一定会想尽办法不让这个孩子出生……隐瞒是为了保护,保护大王的孩子……呜呜呜……彩铃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骗大王……呜呜呜……”

“你是说你不知道王后与外人私通?”

“涂总管,彩铃真的不知道……呜呜呜……”

“王后有孕后,可有什么异常?”

“异,异常?”

彩铃脸上又是汗又是眼泪,对涂海的问题很懵。

“你确定这个女人是王后夙鸾?”

彩铃略显错愕,而后忙道,“彩铃确定。”

涂海眉头拧了一下,“为何如此确定?”

“娘娘的背,背后有一块青色的胎记,像月亮一样,生产前夜,彩铃还为娘娘更衣。”

“你想想仔细,不能放过任何的细节,王后有孕后,没有任何变化么?”

“娘娘进宫以后,平日里就做做刺绣,弹弹琴,从不参与后宫争斗。大王又从不来凤殿,以至于其他妃嫔也不曾把娘娘看在眼里,娘娘终日一人在凤殿,能有什么变化呢……”

011 本太子已经想好了!

涂海看了眼胥夜,胥夜单手端着茶,凌厉的眉眼蹙着,沉声问,

“王后可曾离开过王宫?”

“娘娘从未离开过——”

彩铃话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

“去年十月中旬,那一日天未亮,奴婢见娘娘竟是从殿外进来,吓了一跳,但娘娘说她睡不着,只是去凤殿外走了走……”

“王后半夜不在寝殿,你都不知道?”涂海嗓音尖锐的问道。

“奴婢知罪!王后娘娘这么说,彩铃又哪里敢多问,大王饶命……”

“去年十月中旬……”

胥夜沉着眉眼琢磨着……

“陛下,去年十月中旬,正是炎国大将军来我国缔结盟约的时间。”

涂海在一旁提醒道。

胥夜抿了抿那淡薄的唇,看向彩铃,

“你是何时知道王后怀有身孕?”

“回禀大王,约莫是四个月以后,奴婢发现娘娘的体型变化越来越大……而后娘娘才告诉彩铃,天未亮从殿外进来的那一日前夜,其实是去了大王的寝宫……”

“……”

胥夜缓缓的眸子眯紧,拳头攥着蕴怒!

“大王,彩铃原本也是为了大王的子嗣着想才为娘娘隐瞒。求大王饶奴婢一命,奴婢愿做牛做马报答大王……”

彩铃扑倒在地,恳求道。

“陛下,这宫女……怎么处置?”

涂海询问胥夜。

胥夜端着的茶已经凉了,

“送去乱葬岗。”

彩铃惊愕瞪目,连忙哭喊求饶。

“大……大王饶命啊!”

涂海赶紧让人把彩铃拖走。

厅内顿时便安静了下来,涂海瞅了一眼胥夜的脸色,站在一旁,额头上的汗珠子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这样的安静是恐怖的。

“哐咚!”

胥夜把茶杯往桌上一扔,打破了安静,茶水洒了满桌,杯子滚到地上,他起身往外走去。

“陛下,王后是真是假,涂海一定会查个明白……”

涂海忙跟上胥夜。

胥夜眯起阴鹜的眼,这女人是真夙鸾还是假夙鸾,他心里已经有数。

原来,他的王后,美艳单纯的面孔下,心思藏得这样深。

“就这样让你死了,似乎太便宜你了……”

————

“夙鸾……夙鸾……”

睡梦中,有人在喊她,似远似近……

“嗵”!

婴儿从她手上滚到了木板床上。

苏鸾惊醒,连忙把孩子抱起,检查有没有摔到哪里。

哪知这孩子只是皱了一下小脸,而后继续踏实的睡着……

苏鸾心下发笑,小家伙还挺结实的。

“夙鸾……夙鸾,你醒了嘛……”

轻唤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隔着这堵厚重的墙壁。

苏鸾心下了然,是那个北宸太子……

本不想回应,无奈这太子一直叫个不停。

“太子有什么事?”

“夙鸾,你真的和别人通奸啊?”

“……”

“是谁啊?说来听听,说不定本太子也认识呢!”

苏鸾无语,

“宸渊太子有这个闲心关心别人,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

“哈哈,夙鸾,你是在担心本太子嘛?”

“……”

“你不用担心本太子,本太子已经想好了。”

苏鸾抿了抿唇,多问了句,

“你想好什么了?”

012 夙鸾,你可不是一般的女人!

“你想好什么了?”

墙壁的另一边安静了片刻,而后那二傻子太子刻意压低了声音,很是鬼祟道,

“就算父王不来救我,本太子也不会死在这种地方,大不了就杀出去!”

“……”

杀出去……

苏鸾眯起眼,竟开始打量起这昏暗的监牢,想起那一串“哐哐哐”的钥匙声音……心动的很。

二傻太子见苏鸾没有回应,不由嘟囔起来,

“夙鸾,你可别告发本太子啊!”

苏鸾心里翻了个白眼,

“那你告诉我干嘛?”

如果这太子活着回到他的国家,将来继承王位,不亡国才怪!

“本太子这不是把你当成盟友了嘛!”

“打住,别拉我下水。”

“可是……胥夜他是不会放过你的,你让他颜面尽失,他一定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胥夜……

原来那南靖夜王名叫胥夜……

这二傻子话说的不假,真到了穷途末路,也许就只有“杀出去”这一条路。

但……

“冒昧的问一句,二傻太——宸渊太子打算怎么越狱?你是能徒手拗断这铁锁?还是打断牢笼的木头?”

“苏鸾,你可真傻呀,徒手怎么能拗断铁锁?哈哈哈……”

“……”

“你瞧见没有,那个瘦瘦高高的狱卒,就是之前欺负你的那个,我观察他好几天了,他就喜欢欺负我们,特别嚣张!”

“……所以呢?”

“咱们可以把他引过来,然后趁机把钥匙抢过来!”

苏鸾抿了抿唇,又低头看了眼怀中无辜酣睡的小家伙……

“反正夙鸾你也活不过三天了,而那小娃娃更是要被烹煮……胥夜真的太残忍了。”

至此,苏鸾的确在思考越狱的可能性。

“我只是个女人,还有个孩子,你要和我结盟?”

“夙鸾,你可不是一般的女人!”

宸渊感叹道,

“你可是敢在南靖夜王眼皮子底下偷人的女人!本太子佩服!”

“……!”

“夙鸾,就算是为了你的小娃娃,你也不能坐以待毙是不是?”

苏鸾深吸口气,“宸渊太子,我想问个问题。”

“你问你问。”

“你知不知道火药?”

“火药?用来制作烟花的那个?”

“是可以上战场的那种……”

“哈哈,夙鸾,你真可爱,上战场还想着放烟花!”

“……”

“上了战场,那些将领士兵们可都是真刀真枪的杀,可没有心思放烟花呢……”

“……”

本觉得宸渊傻,但听他这话的语气,竟带着些对士兵的敬畏……

既然没有火药,那便是还处在冷兵器时代。

真刀真枪的杀出去,凭她的身手,不知有几分胜算。

“好,等你抢到钥匙把我放出来,我跟着你杀出去!”苏鸾应下了。

“……”

“怎么了?”

隔壁竟没了声音。

“本太子没抢过人东西……抢钥匙这么艰巨的任务还是交给你吧,阿鸾……”

“……”

013 行走的钥匙

“……”

“你有没有搞错?你让我一个女人去抢?”

苏鸾极力压着声音,但真压不住“哔了狗”的心情!

“阿鸾,正因为你是女人,他才会松懈呀……”

这会儿倒是不傻了……?

苏鸾再一次深吸口气,

“行吧,那我负责抢钥匙,你负责掩护。”

“阿鸾……”

苏鸾蹙起眉,“别这么叫我。”

“阿鸾……本太子……不会武功,打架就没赢过……”

“……”

“阿鸾,这样,你打前锋,我在后面断尾。”

“阿鸾,你怎么不说话了?阿鸾?”

苏鸾真的不想说话,那二傻子根本就不是真想杀出去,他就是随便说说,可能是死牢太无聊,不过拿她打发时间。

而认真思考着可行性的自己,才是真蠢!

不管穿越多荒唐,环境多陌生,她也不该这么低智商,冷静下来,苏鸾……

“阿鸾……对面那牢房里关着的先生,武功很高强。咱们拉他结盟,肯定不会错!”

“……”

“本太子没有戏弄你的意思……”

“……”

“本太子的确是没什么用,但本太子绝对不会背叛盟友!”

“你认识那位先生?”

苏鸾沉声问道。

她记得之前这太子还问过那位先生名姓,难道是装的……

“那位先生身宽体阔,拳头又大又结实,说话沉着有力,肯定能打!”

“……”

枉她还有一瞬觉得这太子不是真傻……

怀中的小家伙发出哼唧声,有转醒的迹象,嘴巴张了张,攥紧的小拳头也跟着动动,竟有点可爱……

“是小娃娃醒了么?”

“……是宸渊太子说话吵醒了他。”

“怎么会?本太子说话这么小声……”

“……”

苏鸾轻轻拍着小家伙。

“阿鸾,你给孩子取名了么?”

“没。”

“给他取个名字吧?”

“都要死了,还取什么名字……”

这阴寒潮湿的死牢,飘着晦气和绝望,即便是这刚出生的孩子,那暴君也不肯放过。

“不管怎样,现在还活着呀,活着就是希望嘛!你给他取个名字,也许他就能活了呢!”

傻白甜……

这太子说话的语气就跟偶像剧里的傻白甜女主一样一样的。

“不然,本太子来给他赐名吧!”

“……”

“中元节出生,那就是鬼投胎……唔,就叫复生。”

复生……

“阿鸾,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

“夙鸾在哪儿!那胆大妄为的废后在哪儿?”

宸渊话还没说完,就听地牢入口的方向传来气势汹汹的女人声音。

苏鸾听这语气,便知来者不善。

“阿鸾,好像是冲你来的。”

“我知道,宸渊太子还是不要再说话了。”

苏鸾快要被这太子烦死了。

狱卒领着声音的主人走了进来,一身华贵妖艳的裙袍,细眉朱唇,杏眼桃腮,是个美人。

“晗妃娘娘,王后就被关押在这。”

“打开牢门,把那废后给本宫拖出来!”

“……”

苏鸾不动声色,微微抬眼……

她看着面前嚣张得势的晗妃像在看一把行走的钥匙,能够打开死牢大门的钥匙……

014 从今往后,你的名字叫苏复生

气焰高涨的晗妃下完命令,瘦高的狱卒便去打开了苏鸾的牢门。

苏鸾不紧不慢的把那木板床上的干草堆到一起,把孩子安放其中,小家伙眨巴着黑亮无知的眼睛,苏鸾微微勾唇,对他道,

“从今往后,你的名字就叫苏复生。“

她声音不大,但隔着一堵墙壁的宸渊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已经走进来的瘦高狱卒也听见了,不由嗤笑道,

“王令下的很清楚,您生的这个野种两日后便要受烹煮之刑,还给他取名字,有这个必要么?“

“你呢?“

“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苏鸾安放好孩子后便站了起来,问道。

“我叫陆长雄!“

苏鸾看了他一眼,扯了一下嘴角,“陆长雄……渍渍……”

狱卒眯起眼,心下隐隐升起一股不详的感觉。

“把人给我带出来,啰嗦什么!“

晗妃已经不耐烦了,不知何时,她的手里多了一根长鞭。

苏鸾看到了,往外走去,只是喃喃自语了句,

“那根鞭子看着不错……”

陆长雄心里的怪异感直线上升。

“长雄哥,要不要给王后上个手镣脚镣?”

和陆长雄搭班的小狱卒,犹豫着问道。

“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女人,还能在你我的眼皮子底下从这地牢里逃出去?”

同伴的担忧反而打消了陆长雄心里的怪异感,他小声道,

“况且这晗妃娘娘有备而来,你看到她手里那根鞭子了么,全是倒刺,这一鞭子下去,身上不知道得留下多少窟窿。”

“晗妃娘娘和王后娘娘有仇么?”

这矮矮胖胖的小狱卒不解道。

“谁知道呢……这大王后宫的女人是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狠毒……”

陆长雄和他小声嘀咕完,也走了出去,向晗妃娘娘恭敬道,

“晗妃娘娘,人已经带出来了。”

晗妃抬着下巴,一双狐媚双眼紧紧的盯着苏鸾,视线里充满了冷嘲和怨毒,

“夙鸾,你也有今天。”

苏鸾和这晗妃相距两米不到,目测一下,应该正好是这女人手上的鞭子可以抽到她身上的距离。

晗妃沉着眼,面前的“夙鸾”,神情异常的平静,眼神也很精锐……

夙鸾,她是熟悉的,两人一前一后从炎国嫁到南靖。

这要论起来,王后还得称她一声姐姐。

因为同来自于炎国,晗妃与夙鸾本还有些惺惺相惜之情,可惜,后宫从来就不是一个适合发展友谊的地方。

眼前这个“夙鸾”让晗妃有一瞬间的恍神。

“你这样看本宫做什么?莫不是王后你不认得本宫了?”

晗妃冷声道,

“夙鸾王后年纪小小,温婉端庄,却胆大包天……”

“原以为新婚之夜刺杀夜王已经是非常人所能及的大胆之举,却没想到你还敢在夜王的眼皮底下与人私通……呵呵呵……”

“……”

苏鸾听着,新婚之夜刺杀夜王?

这个夙鸾王后可真是……

“夙鸾,在你被处刑之前,我们之间的账得好好算一算了……”

晗妃甩出长鞭,划响空气!

015 挟持晗妃

这晗妃和王后之间有什么账,苏鸾肯定不知道,但看晗妃这嚣张得意的态势,绝不是良善之辈。

“你们俩,把王后娘娘好好的擒住!本宫要的不多,十鞭,多了,本宫也没那个气力。”

晗妃看起来就是一个精贵的娘娘,但卯足了劲儿头,抽上十鞭,以苏鸾现在的身体,那就是个死了。

什么仇什么怨……

苏鸾心下叹了口气,真的是可惜了这张漂亮的脸。

“是,晗妃娘娘。”

陆长雄恭敬的应道,给了身边的狱卒一个眼神,哪知那小矮胖的狱卒犹豫了一下。

“你愣什么?晗妃娘娘的话你没有听到?”

陆长雄皱眉。

那小狱卒硬着头皮凑近陆长雄,小声道,

“那鞭子上全是倒刺……这晗妃娘娘耍惯鞭子木有?我们抓着王后娘娘,这么近,回头被打着了怎办……”

陆长雄一个眼神瞪住小狱卒。

小狱卒咽了一下口水,低下了头……

苏鸾听到那小狱卒说的话,心下发笑,不经多看了那小狱卒一样,之前没见过,这男孩子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

“小兄弟说的不错,我也不想连累你们,我就站在这不动,你们离远点儿。”

苏鸾说这,不过与此同时,她的目光已经瞄上了那小狱卒挂在身上的佩刀。

小狱卒听了苏鸾的话,心生感激,立刻就退开了。

但陆长雄却满眼戒备。

苏鸾轻笑着对上陆长雄审视的视线,

“就我这身体,长雄大哥还担心我能反抗么?”

陆长雄眯了一下眼,看了眼晗妃手里的鞭子,还是退开了两步。

晗妃可不管那么多,看着苏鸾的明眸里恨意都快滴出血来!

她深吸口气,扬起手臂,那布着倒刺的鞭子就跟着扬起,说时迟那时快,苏鸾身体往旁边一转,就已经转到了小狱卒眼前。

两人面对面的一刹那,小狱卒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见苏鸾冲他龇牙一笑,腰上的佩刀已经被苏鸾拔了出来,

“左丘!”

陆长雄大喊一声,然苏鸾已经用刀挡住了那根鞭子,手中大刀旋转几圈便缠住了鞭子,不仅如此,这不到两米的距离,苏鸾两步就跨了过去。

苏鸾用刀缠住鞭子用力一拽,那来不及反应的晗妃跟着一个踉跄,瞬间就和她身后的带刀侍卫拉开了距离!

相反的,苏鸾在这两秒时间内,完成了挟持晗妃的举动。

鞭子落在晗妃脚边,而大刀却架在了晗妃的脖子上。

“谁敢动!”

苏鸾大吼了一声,死牢里来回走动的六个狱卒以及晗妃的两个近身侍卫都僵住了。

晗妃脖子上已经冒出了血珠子……

“别动别动……”

晗妃已经懵了,夙鸾怎么会有这样的身手?

夙鸾身体靠着自己的牢门,勒着晗妃,眼神无比精锐……

死牢里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错愕的看着这个“王后”。

“哇,阿鸾!你怎么这么厉害?!”

宸渊的声音打破了沉静,他的双手和脑袋都探了出来,一边欢呼一边鼓掌,

“赶紧救我出来,我来帮你!”

“……”

016 不要挡了我的生路

这太子一叫唤,陆长雄便像逮着了机会,握着佩刀的手已经有了动作,然——

“啊……疼疼疼!”

晗妃一声尖叫止住了陆长雄的动作。

陆长雄定睛,晗妃细嫩的脖子已经被划出了一道口子,血往外涌!

他咽了一下口水,再看向苏鸾,只见她这一双本该勾人心魄的漂亮眼睛,此时精锐的像一只野兽。

横扫过他的目光似是把所有的小动作都看透了。

“你叫左丘?”

苏鸾没搭理那太子,兀自问着木然发怵的小矮胖狱卒。

“……是,是。”

一切发生的太快,左丘年纪又小,而这里是南靖都城的死牢,外围重重把守,从来没有人在这里反抗过……

“拿着那串钥匙,把——”

苏鸾话还没说完,余光便扫到太子拼命朝她挥手,挤眉弄眼的样子。

她深吸口气,不情愿道,

“把那二傻子的牢门打开!”

“二,二傻子?”

左丘眨巴着眼睛,很是茫然,要命的是那宸渊竟也是一脸茫然,似乎搞不清楚苏鸾口中的“二傻子”是谁……

苏鸾抿了抿唇,“宸渊太子。”

宸渊立刻欣喜起来,“阿鸾,我就知道你讲义气。快,你们快把本太子的牢门打开!”

“快!你们的晗妃娘娘,绝对经不起本姑娘手上再多加一分力!”

左丘已经吓得不轻,看了眼晗妃娘娘脖子上冒出来的血,便往陆长雄那儿走过去,打算拿钥匙——

“慢着。”

陆长雄看着苏鸾,“王后娘娘,这扇死牢大门外,还有重重把守,娘娘的身手的确出人意料,但您还有一个孩子。”

“陆长雄,我和这个孩子本就是将死之人,就算我失败了,顶多就是一死,但拉着你们晗妃娘娘陪葬,我也算是赚了。”

“王后娘娘,您挟持的这个人质份量还不够重,我相信,在大王心里,晗妃娘娘的命比不上北宸国太子,如果为了晗妃娘娘放走了北宸太——”

“你这个狗奴才!”

晗妃听着陆长雄的话,气的面色涨红,只有她才能感受到冰冷的屠刀架在脖子上的森然,只有她知道苏鸾说的不假,她的脖子经不起苏鸾再施加一点点力。

“晗妃娘娘,对不起,小的是这死牢的看守,小的职责所……”

“你说本宫的命比不上北宸国太子!那本宫肚子里的孩子呢?!”

晗妃已经眦红了眼,陆长雄错愕……

“狗奴才,本宫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南靖未来的王!”

苏鸾听晗妃的话,面色不动,只是冷声道,“我数三下——”

“还不快去开门!本宫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一个个都等着挫骨扬灰!”

陆长雄还有些犹豫,可左丘已经拿到了钥匙,

“陆大哥,人跑了,大王还可以再抓,若晗妃娘娘死在这里,我们肯定完蛋了!”

苏鸾看了左丘一眼,这小家伙惜命的很。

“是啊是啊,小兄弟说的没错!快快,本太子被关的闷死了……”

“宸渊。”

就在宸渊还嬉皮笑脸时,苏鸾沉声叫了他的名字。

宸渊抬眼,黑白分明的眼睛对上苏鸾的……

“我不想死在这,所以,如果你挡了我的生路,我会先杀了你。”

宸渊定定的看着苏鸾,与此同时,左丘已经打开了宸渊的牢门。

017 这个人质……份量够了吗?

“门,门打开了!王后娘娘,您放了晗妃娘娘吧……”

左丘小心翼翼道。

苏鸾笑道,

“只要我们平安,晗妃娘娘就会平安。”

“……你出不去的,王后。”

陆长雄再一次开口。

苏鸾的视线转向他,笑的更开了,“长雄兄弟,我没打算出去。”

“……”

陆长雄眉头拧的更深,眼前的这个王后让他一头雾水。

宸渊走了出来,一身黑色的单衣显得他的身体格外修长,头发一半束着,另一半松散的披在肩上……

他凑到苏鸾身边,突然伸手在晗妃的脖子上抹了一下,而后一脸不忍道,

“真是流了好多血……”

这一举动看着无聊,但晗妃的瞳孔里渗出了更多的惊恐。

“把他们手上的兵器全部缴了。”苏鸾道。

宸渊立马应了声,而后把侍卫和看守的刀全拿走了。

陆长雄不是没动歪脑筋,趁机把这傻太子给挟持,但又想到苏鸾之前说如果这太子碍事就先杀了他……

“阿鸾,都在这儿了。是不是准备杀出去了?”

“宸渊,接下来我说的话,你每个字都给我听清楚,只需照做,不要质疑。”

苏鸾对宸渊道,但是目光却是牢牢的盯着陆长雄,她拿着刀的手已经有点酸痛了……鸾鸣王后这细胳膊,怕是连一桶水都没提过。

“阿鸾,你说!本太子一定照做!”

“让他们所有人脱光衣服。”

“哈?!”

“……”

————

夜幕降临,死牢外的狱卒值守区域,几个人正在吃饭。

“兄弟们抓紧吃,吃完了,该换长雄左丘他们出来了。”

带头的大哥说道。

“大头哥,你说这晗妃娘娘都进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出来?”

“只怕王后等不到处刑那天了……”

“为什么这么说?”

“自从鸾鸣王后入了宫,这晗妃娘娘就失了宠。”

“怎么可能?失宠的一直都是王后啊,听人说王后娘娘新婚夜刺杀大王……但,也不知真假,毕竟……弑君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那晗妃娘娘何须此时来泄愤——”

“参见大王!”

胥夜无声的走进来,着实吓了这些看守们一跳,一个个赶紧跪下。

”把门打开。“

胥夜扫了他们一眼,道。

”大,大王……“

”怎么?“

“晗妃娘娘在里面。“

胥夜蹙眉,声音更沉一分,”把门打开!“

死牢的门被打开,胥夜走了进去,只有涂海和一个近身侍卫跟在胥夜身后,其余侍卫守在门外。

”参,参见大王!“

两个狱卒恭敬跪下。

胥夜扫了一眼牢房,”晗妃呢?“

他问身侧跪下的狱卒,狱卒的喉头滚了一下,似是有些紧张。

没得到回应,胥夜拧起眉,看向那跪着的狱卒,那狱卒头一抬,冲胥夜龇笑露牙——

涂海瞬间惊道,

”北宸太子!来人,护——“

涂海话还没有说完,后背已经抵上了尖锐的利器,不仅如此,泛着白光的剑刃贴上了胥夜的后颈。

”呜呜呜——!“

几个狱卒挣扎却说不了话的声音,此时才在这死牢里显得分明。

胥夜寒眸冰冷,他微微侧首,余光对上了苏鸾猎人捕兽般的眼。

“王后这是做甚?“

胥夜嗓音无比低沉。

苏鸾眯起眼,

”你的看守说我的人质份量不够,我就在想,南靖夜王……这个人质份量够了么?“

018 我是苏鸾

”你的看守说我的人质份量不够,我就在想,南靖夜王……这个人质份量够了么?“

”夙氏,你,你简直胆大妄为!“

涂海的后腰虽然被顶着,但看着大王的脖子上架着剑刃,他就是再害怕,这会儿也得铆足勇气吼上一声。

可是他哪知眼前这个”王后“早已不是那个纯良无害的夙鸾。

”唔——!“

顶着涂海后腰的剑就这么刺了进去,另一近身侍卫见状就要拔刀,苏鸾则更为机敏,

”谁敢乱动一下,我就把胥夜的脖子削了!“

苏鸾知道胥夜异常危险,纵然她有这个专注力去控制两个人,但原王后的这具身体,却撑不住。

涂海连连后退几步,踉跄着靠在土墙上,手颤抖的指着苏鸾,血顺着土墙往下淌,大喘着气又惊又恐,却什么话都说不出……

”王后,您最好放开陛下,不然——“

那不敢妄动的近侍冲苏鸾道,然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苏鸾打断,

”不然怎样?“苏鸾冷哼一声,调整了一下姿势,剑刃就在胥夜滚动的喉结上转了一圈,”宸渊,把胥夜的手脚都绑了。“

”好。“

宸渊应了声,从怀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镣铐,无视胥夜威严的怒视,直接上手了。

”宸渊太子是真打算死在我南靖了。“

宸渊一边绑着胥夜的双脚,一边道,”反正夜王也从没想过让本太子活着回北宸啊!“

胥夜眯起眼,

”宸渊太子对本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宸渊铐上胥夜的双脚,又去锁他的双手,胥夜暗暗使力,宸渊叹了口气,

”夜王,你就别挣扎了,只要本太子和夙鸾安全离开南靖,你是不会有事的。“

宸渊劝道胥夜。

胥夜冷着眼,”都说宸渊太子资质平庸,今日看来……非也。“

”夜王这话什么意思?本太子资质平庸?他们瞎了么……“

宸渊不满的嘀咕道,很是不服这样的言论,锁胥夜的手带着几分粗鲁。

”……“

苏鸾余光瞄了宸渊一眼,而后紧紧盯着面前那带刀的侍卫,体型壮硕,两人互相打量着。

能在”王“的身边护卫,和那些狱卒子绝不是一个等级,苏鸾心里明白的很。

死牢与一般的监牢有所不同,关押的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便是有着极高地位权势,对国家有威胁的人物。

眼下这死牢二十多个牢房,真正关押的犯人也就九个人。

陆长雄等看守和晗妃以及两个侍卫,被苏鸾控制在了最里面的牢房。

除了那位颇神秘的”先生“,其余六个死犯,都是穷凶极恶的匪徒,苏鸾答应他们,只要他们在胥夜进来时不出声,离开时会把牢房的钥匙给他们。

至于那位先生,苏鸾交涉过,那人一声不吭,她也没辙,便只能赌上一把。

好在胥夜进来时,那位先生并没有出声。

不过就算那位先生出声,苏鸾也会随机应变,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挟持胥夜。

”阿鸾,好了。“

宸渊拍拍手。

”胥夜,你最好配合一下,我只要活。“苏鸾冷声道。

”你到底是谁?“

胥夜沉下声。

这一刻,胥夜推翻了之前所有的审问结果。

纵然夙鸾性情大变,也不可能变出这样的身手和果敢的行径。

”我是苏鸾。“

019 有你们大王陪葬,也算死的轰烈!

”我是苏鸾。“

胥夜轻嗤,”事到如今,你没有必要再伪装了。“

”我的确没必要伪装。“

苏鸾额头上冒着汗,除了那二傻子,此时此刻,没有人敢松懈。

”外面有多少人?“

她问胥夜。

”一支小队,十来人。“

胥夜淡淡道,”不过当你挟持着本王走出去,等待你的便会是一支军队。“

苏鸾冷着脸,

”宸渊,把这些牢房的门全部打开!“

”你敢!“

胥夜红了眼。

”夜王怕了么?“

”女人,你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被关在死牢?“

”我只知道我无缘无故就被关了进来。“

”你无缘无故?“胥夜一脸荒唐,他深吸口气,道,”这些人都是世上最凶残可恶之人,你确定放他们出来,能帮你?“

”就算不帮我,也不会帮你,你南靖夜王要将刚出生的襁褓婴儿烹煮,论可怕凶残,谁能比的过你?“

”女人,你真当一把刀架在本王脖子上,就能逃出去!“

”除非你夜王的命,在这个国家面前,不值一提。“

王权至上的时代,王就是天,王就是一切。

”呵呵……“

胥夜突然冷笑了起来……

“都,都不许动!“

这一声带着怯意的大喊,真没什么威胁力,但……

苏鸾微微侧首,只见左丘不知何时已经钻进了她的牢房,把苏复生给高举起来!

”宸渊!“

苏鸾恼怒道。

那头正在帮那神秘先生开锁的宸渊赶忙回头,见这情状,顿时一惊,

”阿鸾,我,我没看到啊,他什么时候钻过去的?“

”呵呵呵呵……“

胥夜低低的笑着,不在意自己命悬一线,倒成了个看戏的看客。

苏鸾气不打一处来,左丘是单独关着的,当时觉得左丘惜命的很,不会强出头,兴许关键时候还能派上用场。

”王,王后娘娘,您就此罢,罢手吧……“

左丘哆哆嗦嗦说道,

”您既然做了让大王难堪的事情,就该知道自己的下场,这是南靖的死牢,如果能那么轻易闯出去……“

”你现在罢手,本王收回王令,饶你不死。“

胥夜淡淡道。

”笑话……“

苏鸾嘀咕了句,扯着胥夜侧了个身,瞪向左丘,

”正好,我正缺一个抱孩子的,你比那傻太子靠谱。“

宸渊撇撇嘴,不敢吱声。

左丘眨眨眼,没搞明白,”王后娘娘,我真的会摔死这个孩子!“

”我相信你敢,但与此同时,你家大王的头也会跟着落地!“

”……“

”这孩子出生不过两天,有你们大王陪葬,也算死的轰烈!“

反正她如果逃不出这里,横竖都是个死,而这孩子,也只能哀其不幸了。

双方都有人质,可这人质的分量孰重孰轻……谁都能掂量出来!

”他可是你的亲生儿子……你确定要拿他的命和本王赌?“

”你是一国之君,你都不怕拿自己的命和这小儿赌,我又怕什么呢?况且,摔死好过烹煮。“

胥夜此时真想看着这女人的脸……

”还有你,把刀扔了!举着个刀威胁谁?“

苏鸾瞅向那侍卫。

胥夜身边的一等带刀侍卫哪是那么容易被唬住的?

苏鸾心里明白,所以,她也没来虚的。

眸子一眯,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匕首,直接从后面刺入了胥夜的肩膀!

020 夜王,我是南靖的犯人

苏鸾心里明白,所以,她也没来虚的。

眸子一眯,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匕首,直接从后面刺入了胥夜的肩膀。

胥夜硬着头皮,闷哼一声,她竟真的敢……

嗜血的眸子向后扫,嘴角噙着笑意低低道,

”你可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

”还不扔掉!“

苏鸾厉声道,说完把匕首又拔了出来,带出来一股血,

”唔!“又是一声闷哼,胥夜的额头上已经布了一层虚汗。

”你是想让你们大王身上再多几个窟窿?!“

“扔掉……“

胥夜冷着声音说道。

那带刀侍卫抿紧了唇,十分不情愿,但还是扔掉了刀。

”宸渊,把人绑起来,关好!“

宸渊立马应道,非常利落的干起活来。

苏鸾再次看向左丘,

”你把孩子给我抱好,去把门打开,你走在前面带路!“

左丘浑身都在抖,看着这张倾城倾国的面孔,此时犹如女罗刹,怎么会这么可怕……

苏鸾见左丘不动,抬腿一脚踢向胥夜的腿后弯,胥夜猝不及防,吃痛腿一软,当场便朝着左丘跪了下来!

这一举动,吓得左丘腿都软了。

这,这是被九五之尊行了大礼!这寿折的下辈子都给赔上了!

左丘哆哆嗦嗦道,“你,你赶紧放,放了大王!”

“我没什么耐心,门再不开,我就先杀了你们大王!再和你们死拼一场,杀一个赚一个,杀两个赚一双!”

苏鸾的眸子一凛,那神情决然的让人心里发怵。

“去开门。”

开口的仍是胥夜,光这冷硬的三个字便能听出胥夜此刻的心情有多阴沉,这女人竟敢让他下跪……

”是,大王。“

左丘赶紧去开门。

”宸渊,把钥匙给他们,我们先走!你跟我后面!“

苏鸾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对她不利。

以胥夜的身手,不见得打不过苏鸾,可……苏鸾手里的剑已经将他的脖子割出了一道口子,这不知从哪儿蹦出来的女人绝不是一时被逼急了的兔子,不是在吓唬人!

驰骋沙场,杀敌无数的胥夜能感觉的出来,这女人瘦弱手腕上传来的劲道被控制的很好。

她的来头绝不简单……

“左丘,你这个小胖墩,把我孩儿抱好,如果伤着一星半点,我就在你家大王身上十倍讨回来。”

苏鸾见左丘身形踉跄,不由提醒道!

左丘顿时觉得怀里的婴儿有千斤重。原本还是互为人质,这么一会儿,这小孩不仅不能拿来做人质,还得好生保护着。

他抱着的不是”野种“,是”南靖夜王“啊!

”先生,您快点儿跟上!“

后头宸渊拖着那神秘的先生,苏鸾拧起眉,”你不是不认识他,怎么拖上他了?“

”阿鸾,本太子不会骗你的,这位先生看着就能打,出去以后,一定用得上!“

宸渊笃定道。

苏鸾看了那先生一眼,心里有些犹疑……就算都是死牢里的犯人,也不见得都是同伴……

”我会帮你们。“

那先生终于开口了。

这一开口,让胥夜神情僵硬住,他们放的人是……

”温儒,你是南靖人。“

”不,夜王,我是南靖的犯人。“

那先生直起腰,目光精锐,却带着一点点森然的气息。

021 温某的荣幸

温儒?

即便同为这死牢的犯人,隔壁关着谁,也不一定就能知道。

此时听到这个名字,正在试钥匙开锁的犯人都不禁停下手里的动作,侧目望去……

”不会是……温儒宰相吧?“

”听说温儒宰相辞官归隐山林了,怎么会在南靖的死牢里?“

他是南靖的宰相?

苏鸾心里多了一分防备。

”先生,您,您您您是……温儒先生?“

宸渊一脸的诧异,说话都结巴起来,但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里写满了景仰……

温儒微微颔首。

”哇!您就是温儒先生,父王曾经说过,温儒先生是南靖最坚实的一堵城墙!本太子竟然,竟然在这里遇到了温儒先生!阿鸾,本太子不出去了,本太子要和温儒先生把酒言欢!“

说着,宸渊拉着温儒先生的手就要转身回牢房!

这个太子是不是有毒?!

”宸渊太子,此时此景,并不适合把酒言欢。“

温儒不紧不慢道。

宸渊四下扫了一圈,正对上苏鸾”杀人“似的目光,顿时浑身抖了个机灵。

”走。“

苏鸾只说了一个字,宸渊后背挺直,直咽口水,

”先,先生,我们先出去,出去以后一定要一起喝酒哦!“

”……“

温儒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他与苏鸾对视了一眼,眼底波澜不惊,闪烁着的温润光芒,竟莫名让人……安心。

”鸾鸣王后容貌倾城绝世,内心竟也如此强大,胆气过人。“

”……“

”南靖的王后理当是这样无所畏惧的女子。可惜夜王没有这个福气。“

温儒说完,人已经和宸渊一起走到了左丘边上。

他伏腰顺手捡起地上的刀,反手握住刀柄,带着头往死牢外走去……步伐谨慎不磨蹭。

那刀尖划在地上的声音刺破男人的温润,透出霸气。

几个正在值守室的狱卒听见动静,还以为是夜王出来了,却不料……

”温,温大人?“

”左丘你在干嘛!你竟然敢放温儒——“

大头话还没有说完,便看到胥夜走了出来,脖子上明晃晃的一把剑……

”大,大王?你们竟,竟敢挟持大王!“

”不想死,就往后退。“

温儒淡淡说道。

”温大人,您……“

即便是身穿死囚囚服,但看守的狱卒却还尊称他一声温大人,足见这个男人在南靖的威望。

苏鸾看着这宽阔的背影,仿佛真的看到了一点希望。

与此同时,她的余光扫到温儒身边的宸渊。

他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苏鸾正疑惑,便见宸渊抄起了靠在一边的……扫帚?学着温儒的样子反手握起,拖在地上……

”……“

苏鸾已经彻底无语了,这怕是个智障吧!

温儒的步子没有放慢丝毫,大头等人虽然都把刀握在手上,但脚步却是一步接着一步的往后退……

”温儒,出了这最后一扇门,你就是南靖的叛徒了。“

胥夜阴鹜的视线从后面落在温儒的身上,一刻也没有放松过。

“温某的荣幸。”

温儒沉下眼,将狱卒和一支随从队伍逼退到死牢外,新鲜的空气一下子涌入心肺,然——

022 本王真是嫉妒

这死牢外的暗夜寂静实在让人不安。

温儒熟悉这里,所以更能察觉出异样,厚重的牢狱大门外,站在明处值守的士兵至少也该有十人,而现在却空无一人。

苏鸾就算并不熟悉环境,也嗅到了一丝危险,想起了胥夜说的话。

她的刀在胥夜的脖子上紧了一紧,

“你说的军队呢?藏哪儿了?”

“军队?哪儿呢?”

宸渊也警惕起来,学着温儒的样子,把扫帚挡在了身前,而后默默的退到了苏鸾身边,躲在了胥夜身后。

“阿鸾,本太子虽然不会武功,但凭着这副血肉之躯,也一定会尽所能保护你!”

苏鸾无语的看了宸渊一眼,“不用,你不要碍事就行。”

宸渊没说话,只是一脸戒备紧张的看着四周。

“胥夜,我问你话呢!”

胥夜勾起唇,笑的十分邪魅,他越是笑,苏鸾心下便越是不安么只听他话语轻佻道,

“王后……你的身子可真热……”

“……”

苏鸾眉头蹙起,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十分不妙。

“本王真的很想知道,王后到底是为了谁……为了谁有孕,为了谁生子,为了谁,像这样视死如归……”

“本王真是嫉妒那人……”

苏鸾警戒的看着四周,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胥夜却十分的惬意,还在悠悠的说着和眼下情景毫无关系的话。

胥夜能够感觉这瘦弱的手臂上传来的劲道有点抖……

但即便是抖,这女人把剑架在他脖子上的尺度也是刚好把他的命悬在细丝之上。

“所有弓箭手准备!”

突然一声威武的号令从黑夜里传来!

紧接着就见四面围墙的上方,整整齐齐的四排弓箭手都冒了头,带着火把,瞬间将黑夜照的透亮。

“后退!”

苏鸾立刻喊道,宸渊和左丘下意识就后退到死牢的大门内。

然而温儒却站在原地,黑夜的微风吹起他鬓角的长发,显出凛然英姿,他仰起头,

“飞虎将军,别来无恙!”

“温儒!原来是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挟持大王越狱!”

“飞虎将军,你才是好大的胆子,竟敢让数十弓箭手箭指大王。”

正前方,一个穿着银色军甲的身影站在屋檐上,手搭在腰上的配刀上,直指着他们,好威风!

“温大人,本将军劝你最好快快放了大王!这样,本将军送你个全尸!”

这样磨嘴皮子的话,苏鸾听着不耐烦,她深吸口气,推着胥夜就重新走了出去,站在温儒身边,小声问道,

“如果我们杀出这里,温先生有没有路子可逃?”

温儒看了苏鸾一眼,道,“只要能走出这里,就有路。”

“好。”

苏鸾心里明白了,“先生,您看好那二傻子。”

说完,她又上前两步。

“王后,你真觉得你挟持着本王,就能走出这宫闱?”

“挟持别人不行,但你是君王。”

苏鸾淡淡说着。

“君王又如何,这个国家就算没了本王,一样能够正常运转,而你,会遭受比死亡更恐怖的事情!”

胥夜轻扯嘴角,低沉的声音依旧是他居于高位者的睥睨语气。

023 只是一个游戏

苏鸾冷着眼扫视着四面宫墙上的弓箭手,淡淡回道胥夜,

“我只是想和孩子平安离开这里,对你并没有恶意,或许这个国家没有你,还会有其他人来继任君主,国家依旧能够运转,但你为了我们这对无关紧要的母子而丢了性命……如果你觉得值,那我也无话可说。”

胥夜觉得这个女人冷静的有点过头了,此刻他们的身体依旧紧紧贴着,除了温度过高的体感,他真的感觉不到这女人一丁点的退缩。

压在他脖子上的剑刃更是没有松半点力,还是那样紧。

“呵呵……那就算本王今天大发慈悲放你走,这之后呢?你会被全国通缉,本王虽不知王后到底是什么人,但你冒用炎国鸾鸣公主的身份,炎国也不会轻易放过你,你有信心短时间内逃出南靖地界,又逃出邻国炎国的地界?”

胥夜说的话,苏鸾都仔仔细细的听着,而后择取有用的信息,比如这是南靖国,而炎国和南靖相邻。至于无用的,例如全国通缉,冒用身份等等,对她没产生任何影响,

“不劳你费心。如果你再不下令让你的这些弓箭手收起弓箭,给我让道,我就真的没耐心了。”

胥夜只是笑了笑,心下不以为然,可哪知……

苏鸾见胥夜这般,也轻笑了一声。

她微微踮起脚,声音压低着凑到胥夜耳边,

“就算有那么一个神箭手,能够一箭射中我的心脏,但在我心脏彻底停下之前,我的身体还会有条件反射的一瞬收缩,凭我现在控制你的力度,凭那一瞬的收缩,割破你的颈大动脉不成问题……哦,我给你解释一下,颈大动脉就在这个位置……”

苏鸾用剑贴着他脖子上的伤口滑动了两下,足以让胥夜感受到颈大动脉……

胥夜眸子沉下,脑中衡量着苏鸾话里的可能性……

而后,像是想通了什么似得,“飞虎将军!”

“臣在!”

“带着你的兵都退下,退到本王看不到的地方,本王只是和王后在做一个游戏。”

游戏?!

那威武雄壮的飞虎将军皮肤过于黝黑,所以看不出肤色下陡然变青的脸色,但是身形却是明显僵了一下。

苏鸾并没有因为胥夜的退让而松懈。

胥夜见弓箭手没有丝毫退下的举动,又低低的喊了一声,“飞虎。”

飞虎将军这才下令让弓箭手收起弓箭撤退,很快,四面宫墙的弓箭手都不见了人影。

苏鸾架着胥夜,温儒和左丘走到前面,宸渊就紧紧的跟在苏鸾身身后。

温儒识路,一路走出了宫门,左丘转过身来瑟瑟发抖的问,“这是要往哪里走啊?”

“我们的运气不错。”

温儒冲左丘笑着说道。

左丘额头上全是冷汗,不经意间对上的是胥夜阴沉的眼,他连忙收了回去,只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是个死了……

温儒手随意的搭在左丘身上,

“如果正东门,门外就是闹市,现在正是夜市熙攘热闹的时候。人一多一杂,那场面可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的。”

“那我们现在出的门是……“

苏鸾问道。

“正西门。”

024 视死如归

“正西门。”

正西门……左丘眨了眨眼,一头雾水的看向温儒。

“出了这正西门,便是月獒山。”

苏鸾抬起头向远处看去,看到了层峰叠峦,高耸入云。

温儒淡淡道,

“进山。”

“啊?!”

左丘一惊,眼里涌着泪水。

胥夜似是好心提醒道,

“这月獒山是险地,常有野兽出没,山中更是有鬼魅传说,那里早已是南靖的禁地,但凡进山的人,就再也没有出来过的。温儒大人就算走投无路,也不该这般自暴自弃。”

“……”

苏鸾眉头蹙起。

胥夜睨了苏鸾一眼,不急不缓道,“王后,如果你肯信本王一次,本王倒是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

“是啊是啊,王后娘娘,月獒山从来都是有去无回的,况且现在天色已黑,进山就更不安全了!”

左丘连忙跟着劝道,总之这月獒山,他不想去。

苏鸾看向温儒,温儒此时也正看着她,似是在等她拿决定。

“阿鸾,本太子听你的!”

苏鸾深吸口气,她看向左丘,左丘急的很,下一秒眼泪就能掉下来。

胥夜见苏鸾迟迟不拿主意,继续道,“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

“进山!“

没等胥夜把话说完,苏鸾已经做出了决定。

左丘身体瞬间僵硬,苏鸾行事本就利落,更别说是在这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

“温先生,您带头吧。”

苏鸾看向温儒。

温儒应了一声正要继续往前走——

“啊!”

苏鸾手劲减弱的瞬间被胥夜抓了个实在,手肘往后一捅,苏鸾猝不及防,早已酸痛到麻木的小手臂更是经不起重力反抗,手上的剑落了地。

等苏鸾再反应已经来不及,冰冷的镣铐紧紧裹着苏鸾……细嫩的脖子,胥夜丝毫没有手软!

疼……

挟持与被挟持的交换只在一瞬间!

苏鸾一时间连气都喘不上来。

想挣扎,可手脚已经使不出力,此时她已经看清了现实……

唯一的筹码成了最大的威胁,她,是逃不了了。

“阿鸾!”

宸渊不过眨个眼的功夫,局势已经大变。

“左丘,摔死那个野种!”

胥夜勒住苏鸾后便立刻命令道。

一切发生的太快,左丘哪里来得及反应?

等回过神来,温儒手上的刀已经架到左丘的脖子上,沉声道,“把孩子抱好。”

好了,现在他抱着的是“自己”了……

小胖子两条腿直打颤,说起来他也不过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心理上承受不住,便开始哭了,

“大,大王,奴,奴才……呜呜呜……”

苏鸾看着左丘,艰难道,

“他不过是个婴儿,你的大王连个孩子都不放过,又怎么会放过你!别忘了,我能逃出来,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左丘听罢这话,心中恐惧更甚,哭的也更凶猛。

“左丘,带着孩子跟温先生走!苏复生活一天,你就活一天!苏复生如果三更死,你也别想活过五更天!我苏鸾拿这条命赌咒!”

“……”

苏鸾的话让听着的人心下震动,而胥夜更是能感觉到苏鸾此刻的视死如归……

这女人……骨子里强硬的可怕。

025 给阿鸾陪葬,本太子不吃亏!

左丘哭的很难看,从一个单纯少年的角度来看,这一切都不应该发生啊……

“王后娘娘……您到底为什么呀?好好的当一个高高在上的王后娘娘不好么?为什么要背叛大王,为什么要惹怒大王啊……呜呜呜……”

这左丘……真就是个孩子……

苏鸾心下无奈,她也想知道,这个与她同名姓的王后,到底哪根筋不对,敢给一个暴君戴绿帽子。

“宸渊太子,你不是说不想死在这吗?还不快和温先生一起走!”

苏鸾看向宸渊催促道。

“本太子是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

苏鸾愣了一下,这二傻子搞得像自己和他有多深交情似得!

这时候也就是逞强罢了……

“你留下能干什么?再拖下去,那什么飞虎将军带着弓箭手包围过来,大家都得死!”

苏鸾瞪他!

“阿鸾,本太子和你结盟的时候就说了,本太子虽然没什么用,但绝对不会背叛盟友!”

这双黑白分明的眼里,苏鸾第一次看到认真。

“……”

“南靖夜王,你放了阿鸾,本太子让你勒!你欺负个女人算什么!”

“宸渊太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与王后有如此深厚的交情?”

“阿鸾是个好女人!既漂亮又勇敢!这样的女人,本太子喜欢!”

胥夜眯起了眼睛。

“……”

苏鸾心下又无语又焦急,她不是什么大无私的人,也没什么牺牲奉献精神,死过一次的她,更是知道死亡不好受。

但,从成本角度考虑,送这暴君一条命就够了!

“温儒先生,我生下这孩子不容易,不想他就这样死在一个暴君手上。”

苏鸾对温儒说道。

死牢昏暗,夜幕低垂,苏鸾看到的是一张布着胡茬却不显邋遢,眼神里透着温润坚定的脸。

“鸾鸣王后,保重。”

他没有让苏鸾失望,不矫情不废话。

说完,他便拽着左丘往月獒山的方向跑去,左丘虽不情愿,可细想苏鸾说的话,也知就算自己回头,夜王也不会饶了他……

“王后可真是大义凛然!”

胥夜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温儒和那个野种离开!

飞虎干什么吃的!到现在都还没赶过来!

“宸渊,你还在等什么?咳咳咳……”

苏鸾没搭理胥夜,见宸渊还杵在原地,不由蹙眉催促道。

“咳咳咳……”

勒脖子的铁锁又紧了,她说话的声音都哑了,喉咙又疼又痒,连着闷咳了好几声!

胥夜手脚都还被铁链锁着,即便确定苏鸾体力不支,却还是不敢对这来路不明的女人松懈半分。

宸渊看着苏鸾,一脸的心疼,他不满的扔了扫帚,人就靠在正西门的宫门上,

“本太子不会走!夜王,你放心吧。”

苏鸾瞪大了眼,

“你留下来干嘛!给我陪葬啊!咳咳咳……”

“本太子不是背信弃义的人,既然咱们已经结盟,就是两个人一条命,你逃不掉,本太子就在这陪你,再说了,给阿鸾陪葬,本太子不吃亏!嘿嘿!”

“……”

026 这是那个傻到冒泡的北宸太子?

“本太子不是背信弃义的人,既然咱们已经结盟,就是两个人一条命,你逃不掉,本太子就在这陪你,再说了,给阿鸾陪葬,本太子不吃亏!嘿嘿!”

“……”

宸渊一身黑色的单衣,入了夜的秋季,冷嗖嗖,他就靠在门上,还打了个冷颤。

胥夜轻轻笑,论岁数,他比这北宸太子也不过大三岁。

可他是人人闻风丧胆的南靖夜王,而宸渊,活活就是个什么都不懂,却还天不怕地不怕的傻子……

北宸太子执拗着不肯走,胥夜自然喜闻乐见。

“没想到宸渊太子竟这么重情义。王后,你面子真大,让北宸的太子给你陪葬,呵呵!”

苏鸾咬紧了唇,面前眉清目秀的少年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他故作轻松,可那两道剑眉却轻轻的蹙着,这个一路上智商都不在线的二傻太子,这会儿……还是在犯二!

但是……

她的心口却像有一道暖流淌过似得……热乎。

“你这个二傻子……真死的时候,可别后悔……”

苏鸾视线移到别处,动了动嘴,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嘀咕。

“夜王!您没事吧?!”

飞虎大将军姗姗来迟,胥夜这才松开苏鸾,把她往前一推——

“阿鸾!”

宸渊眼疾手快,赶忙上前扶住苏鸾,苏鸾整个人都倒在宸渊怀里。

她身体的温度高的烫人,宸渊抿着薄唇,蹙起眉。

胥夜冷眼睨了他们一眼,“让人把他们两个关回去!”

“是。”

飞虎将军指派了几个人带宸渊和苏鸾回死牢,而后便到胥夜跟前。

“怎么到现在才赶过来?”

“死牢里的其他犯人都跑了出来,陛下知道,有几个人身手了得,臣费了一番功夫。”

胥夜冷眼扫了飞虎一眼,看到他银色军甲上渗着殷红,他沉了沉眼,

“可有人逃脱?”

“无人逃脱,有三名犯人已被臣就地处决了。”

“温儒和那小卒子往月獒山方向去了,你带兵去抓,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是,陛下。”

飞虎行了个礼,抬头便看到胥夜的脖子上全是血,玄色的王袍,肩胛处早已被血染透彻了,他忙派兵护送胥夜回宫!

胥夜没有那么弱不禁风,但失血过多也是事实,他回宫殿前还不忘回头看一眼苏鸾和宸渊……

“陛下?”

飞虎实在忧心胥夜。

“加强死牢的戒备,今晚值守的所有狱卒都暂时收押。”

“是,那……晗妃娘娘呢?”

“收押!”

“……是,陛下。”

胥夜疲惫的往回走。

飞虎大将军带着军队往月獒山方向追捕。

近十个士兵留下来“送”苏鸾和宸渊回死牢。

“阿鸾?”

宸渊轻声的叫苏鸾,然苏鸾已经没了回应,两个士兵上前——

“两位大哥,她都已经晕过去了,就我来背她走吧。”

“不行!”

带队的士兵当下便道,

“这个女人狡猾的很!你们两个把她绑好,拖过去,至于北宸太子,手脚都拴上链子,一个都不用客气,这两个人挟持夜王陛下,凌迟都不够!”

带队的话一落,士兵便要动手,宸渊把苏鸾抱在怀里,

“凌迟,那也是往后的事,眼下,这位大哥行个方便……如何?”

宸渊再不似之前那样傻里傻气,而是好言商量着。

没人看到宸渊此时的神情有多冷漠……

那带队的士兵冷笑嘲讽着,

“呵,让我行个方便?搞得像你这个北宸傻太子有多大面子似的!”

“……”

“不过,也不是不行!”

带队的士兵露出坏笑,

“北宸太子殿下就在这里,给老子磕三个响头,我就让你背着王后回死牢。”

他的要求刚提完,宸渊便把苏鸾放在一边,作势伏腰——

那带队的眯起眼,

“不会吧,北宸太子殿下要为我们南靖的废后向我这样一个无爵无功的小兵下跪磕响头?啊?哈哈哈哈……”

嚣张得意的笑声在夜空中回荡,只是最后的尾音走了调。

宸渊拔的是那人的剑,抹的是那人的脖子,动作迅猛,又准又毒!

那人捂着自己的脖子倒下时,眼底全是震愕和惊惧,再嚣张不出话来,只有血水汩汩的往外冒……

其余士兵见状,立刻蜂拥而上,一袭黑衣的宸渊身形矫健,流蹿在几个兵卒中间,剑法既流畅又利落,一个字都没说……哪有之前蠢笨唠叨的一点样子?

士兵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谁也没有料到众人口中傻到冒泡的北宸太子能有这样的身手……

“你,你你你……”

对阵的士兵步步后退,已然知道自己不是北宸太子的对手。

两个士兵转身就跑,要去搬救兵,然而宸渊如鬼厉行的步子已经超了上去,剑刃的白光,成了他们眼底最后的光景。

十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宸渊扔了剑,赶忙把苏鸾从地上抱了起来,

“阿鸾,阿鸾?”

苏鸾一点反应都没有,宸渊拧着眉,从腰间拿出一枚哨子,嘴咬着,抱着苏鸾快速离开,同时吹出尖利而独特的哨声……

027 不能为我所用, 便只有杀之(已修)

“哐!”

“废物!温儒你没抓到,还跑了北宸那傻子!”

夜王寝宫,胥夜震怒不已。

飞虎大将军跪在地上请罪,

“臣已下令封锁月獒山,三千士兵围在山脚下,除非他们不下山,只要他们下山,就一定能捉到他们!”

胥夜绷着脸,裸着精壮的上身,肩胛处绑着厚实绷带,隐隐透出来殷红……

“北宸太子和夙鸾,他们呢?”

“昨夜陛下离开后,臣派了足足十个人押他们回死牢。没想到……十个人全部被杀。北宸太子不会武功,夙氏当时已经虚弱不堪,臣猜想,必是北宸早已有人埋伏在王宫,瞧准时机便出手救走了他们。”

“都是废物……”

胥夜咬牙切齿道。

如若不是失血过多,他也不会让飞虎派人押送宸渊和那女人,以他的作风,会连夜把北宸太子剥皮抽筋,把那女人从里到外审个干净!

“不过,今早西南宫门侍卫上报,昨夜见到两道黑影翻过围墙,侍卫带人追到了月獒山脚附近,不见了人影。”

胥夜眯起眼,

“你的意思是,他们也进了月獒山?”

“不排除这种可能。”

胥夜的目光落在将军身上,

“柳飞虎,本王封你为飞虎大将军,让你统领禁军,护卫都城,如果人在你眼皮子底下跑了……”

“臣会竭尽所能将逃犯抓回!”

“如若不能?”

“如若不能……”

柳飞虎的喉头滚了一下。

胥夜神情森然,“温儒是父王生前最信任最倚重的大臣,三个月前,他向本王请辞归隐,本王不仅没有成全,还当即将他押入死牢,你知道为什么吗?”

“……”

“温儒是当今天下所有谋略家中最优秀的,政治军事天文地理,无不精通。父王就是靠着他的多智多谋,才使南靖与北宸,西翟平坐。”

“这样一个人,如不能为我所用,便只能杀之。”

“本王念他与父王交情甚好,父王离世三年未满,杀了他对父王不敬,才将他关进死牢,吃喝伺候,度过余生。也算是圆了他要归隐的愿望……”

涂海端来新的茶具,重新添足茶水。

胥夜端起茶杯,撇了撇茶叶……

“如果飞虎将军不能将这人带回到本王面前……”

柳飞虎抿紧了唇,他终于明白为何当初胥夜不顾几个大臣的联名抗议都要将温儒打入死牢看押,为的是杜绝后患。

想至此,飞虎心头更是沉重……

“飞虎领命,如若不能完成使命,提头来见!”

“好。”

胥夜淡淡的应了声,他给了涂海一个眼神。

涂海端着一个长方形匣子递到将军手上,

“将军,这是月獒山的地图。”

飞虎将军愣了一下,“月獒山……有地图?”

那不毛之地正是因为有去无回才让人胆寒,又怎会有地形图?

“这是世上仅有的一张地图,算助你一臂之力。咳咳咳……”

胥夜话说的有些多,闷咳了两声,一咳嗽便牵动了伤口,他捂着作痛的肩胛,低咒了句,“该死的女人……”

“陛下,御药房已经把药煎好了。”

胥夜点了点头,

“没其他事,将军可以退下了。”

“陛下……”

飞虎犹豫了一阵,道,“若飞虎不能完成使命,飞虎一人承担罪责,还请大王陛下不要牵连臣的家眷。”

“……”

028 不是夙鸾

飞虎犹豫了一阵,道,“若飞虎不能完成使命,飞虎一人承担罪责,还请大王陛下不要牵连臣的家眷。”

胥夜扬了一下眉,看了柳飞虎一眼,

“将军不说本王倒是忘了这一茬。”

“……”

柳飞虎咬紧牙关,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多说了这一句。

“将军家中几口人?”

“臣……”柳飞虎一时间竟不敢据实以告。

“禀陛下,将军只有一位夫人,膝下两子,年长的七岁,年幼的三岁。”

涂海据实说道。

“涂海,你派人去将军府把人接到宫里,本王还没有见过将军的亲眷。”

“陛下……”

“将军不用担心,本王会为你照顾好家眷,让你无后顾之忧。”

“……”

柳飞虎攥紧了拳,不敢再多说什么……

“臣定会将逃犯带回来!”

柳飞虎拿着地图步伐凛然的离开寝殿。

“陛下,真的要去将军府把人请进宫么?”

“去请。”

“是。”

“还有你,回去休息,换个人来伺候。”

“陛下,奴才可以……”

“本王不需要一个受伤的人来伺候,晦气。”

“……是,陛下。”

涂海退下,胥夜便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睛养神,裸着的上身胸肌伴随着呼吸浮动。

“夙鸾,温儒,宸渊……你们一个都别想逃走。”

————

“难受……难受……”

“阿鸾?”

宸渊刚装了水走过来,就听见苏鸾的婴宁声。

“难受……”

苏鸾昏昏沉沉的已经睡了一夜。

宸渊把苏鸾抱到自己怀里,手臂搂着她的肩膀,小心翼翼的给她喂清水,没喂多。

他把竹筒放一边,把地上那身狱卒的衣服盖到苏鸾身上。

宸渊手覆上苏鸾的额头,依旧烫的厉害,但是苏鸾很冷,昏迷中瑟瑟发抖,宸渊只能把苏鸾抱的紧一点。

这里是月獒山的山脚,好不容易寻着了一个山洞能让苏鸾踏实的睡了一晚。

但,她这身体不能一直在阴冷的山里逗留,抓紧离开才是上策。

苏鸾蜷起身体,手环住了宸渊的腰,辗转了个舒服的姿势……

“呼……呼……“

宸渊听着苏鸾平缓有节奏的呼吸声,此时才有机会好好的看这一张脸。

轻轻拨开她脸上的头发,嘴唇发白,脸颊却红的很,睫毛卷翘密长,眼睛睁开的时候,明丽动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宸渊淡淡的问,似自言自语,

“别说胥夜了,就连我,都能轻易的看出来……你不是夙鸾。”

“装都装不像,破绽那么多……去年十月,我们才刚刚见过面的。如果是真的夙鸾,怎么可能不记得?”

“唔……”

苏鸾哼唧了一声,宸渊低着头,仔细的看这张脸……

可惜他没有这么仔细的看过真正的夙鸾,不然应该能分辨出容貌上的差别。

宸渊心里对苏鸾有许多猜测,但是都不能笃定,唯一可以确信的就只有她不是鸾鸣公主。

苏鸾不过安稳了一会会就又动了,在宸渊怀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不只是现在,昨夜一整晚,她都是这样,昏睡都不踏实,翻来覆去的没个停。

身上盖着的衣服被掀到一边,贴身的白色单衣不知何时松散开来,露出了一片雪白的后背……

029 被你摸遍了

身上盖着的衣服被掀到一边,贴身的白色单衣不知何时松散开来,露出了一片雪白的后背……

宸渊愣了一下,摸了摸鼻子,不自在的转移目光……

昨儿夜里兴许下过一场山雨,有水珠顺着洞口不断滴下来,

“嗒,嗒,嗒,嗒……”

水珠明明是滴落在石头上,却又像滴在他心头,每一下都似重似轻,让他心里痒痒的。

喉结滚动,这里只有他和苏鸾,而他的目光像个不安分的窃贼一样鬼祟,慢慢瞥向那一抹雪白……

循着那细嫩的后颈,慢慢往下……可以窥见一大片雪白的背……

宸渊只觉得心火燎燎,温香软玉在怀,又是倾城倾国的美貌……他正值血气方刚的时候……

咽了几下口水,宸渊连忙移开视线,他仰起头闭上眼睛,慢慢调整呼吸……

可闭上眼,似乎还能看到那吹弹可破的皮肤,摸上去——

宸渊,你够了!这女人来历不明,还可怕的很呢!

他打消自己妄动的邪念,回过神来,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睁开眼睛,再低头,竟直接伸手把苏鸾的单衣又往下拉了一分。

一块青色的月牙形状胎记就这么映入宸渊的眼底。

这……怎么可能?

她明明不是夙鸾,怎么会有这青色的月牙形状胎记?

宸渊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便伸手再次扯下苏鸾的衣服——

“唔——!”

一道重力突地捅向他的腹部,宸渊吃痛的闷哼一声。

苏鸾收回手肘,撑着地面挺直了腰,她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口干舌燥,头有千斤重。

好不容易转醒,本也不打算妄动,这里不是地牢,而她感觉到自己靠在一个人身上。

可……

后背陡然传来的凉意,却让她耐不住性子。

一肘子捅过去,那吃痛的声音,一听便知是那个傻太子。

“阿鸾,你干嘛啊!痛死本太子了……”

宸渊捂着自己的肚子,她这一肘子力道其实不大,但苦于宸渊一点防备都没,着实被打了个实在。

苏鸾连头都没转过去,只是拉着衣服往上一提,遮住露出来的后背。

整理好衣服,苏鸾撑着地面想要和宸渊拉开距离,可浑身瘫软,手没撑住,整个人都往前倒去,宸渊赶紧兜住她,

“你别乱动,虚弱着呢!”

宸渊嘀咕着。

“别碰我!”

苏鸾瞪了他一眼,爬到一边靠在土墙上,和他拉开了距离,看着他的目光防备满满……

宸渊抓了抓头,

“阿鸾,你可能误会了。”

“误会什么?”

“误会本太子对你有非分之想……”

“……”

苏鸾只是定睛看着他。

宸渊抿了抿唇,眼珠子转了一圈,像是想到了什么,忙道,“你身上的衣服都湿了,本太子心想,本太子的体温肯定比这湿了的衣服来的温暖,所以……嘿嘿……”

他冲苏鸾龇牙笑着。

“……”

苏鸾面无表情,但眼里写着不相信。

宸渊摸了摸头,似是被苏鸾这充满防备的怀疑目光给伤了心,便嘀咕道,

“你在本太子怀里都睡了十二个时辰,动来动去没个停,那手……”

手……

“对!就是那双手!”

宸渊突然一惊一乍的指向苏鸾的手,吓得苏鸾的手缩了一下,

“就是那双手,不安分的在本太子身上摸来摸去,本太子全身上下都被你摸遍了……也没和你计较……”

“……”

030 阿鸾,是不是很温暖

“就是那双手……不安分的在本太子身上摸来摸去,本太子全身上下都被你摸遍了……也没和你计较……”

“……”

苏鸾蹙眉,她摸他?

“阿鸾,你这什么表情?”宸渊惊讶道,“你觉得本太子在胡说八道?”

“……”

苏鸾定睛看着他,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了。

宸渊张了张嘴,他突然爬到苏鸾跟前,俊气的脸也跟着凑了上去,一双桃花眼生的炯炯有神,微微眯起,有深深的卧蚕……

“阿鸾,做人不能这样,做女人更不能这样……敢做就要敢当,你敢摸就要敢承认啊!”

“你让我认什么?”

苏鸾还在发烧,身体状态不是很好,话音有点哑。

宸渊叹了口气,

“反正你那会儿睡着,现在醒了不认账,我也没辙,但本太子都说了不和你计较,摸就摸咯,你干嘛这么害羞啊?”

宸渊嬉皮笑脸的说着,说就说,还一把握住苏鸾的手,用力贴上他的胸口!

苏鸾惊了一下,眼睛再次瞪大,对上宸渊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孔,那微微笑弯的眼……真的有毒。

手掌上传来滚烫的温度,沿着掌心流进身体,让苏鸾的心脏猛跳了好一阵。

“怎么样?是不是很温暖?”

宸渊眼里含着深深笑意,语气有那么点嘚瑟。

这一嘚瑟,让苏鸾神思清明,她抬起脚冲着宸渊就是一踹……

“唔!”

宸渊捂着肚子,向后跌坐到地上,瞥了苏鸾一眼,嘀咕道,

“阿鸾,你怎么这么小气……”

“……”

苏鸾依旧冷着张脸,不理会这个二傻子。

这是个窄小的山洞,外头阳光不错,但苏鸾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整的头昏沉的厉害。

怎么想都回想不起来,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她记得自己被胥夜反挟持,而后……

“你是不是不记得昨晚的事了?”

宸渊明知故问道。

苏鸾抬眼,看着宸渊的目光都带着些防备……

“有一个高人从那些士兵手里救了我们,然后本太子就背着你进了月獒山。”

“我们进了月獒山?”

苏鸾惊讶道。

宸渊点了点头。

“是什么人救了我们?”

“那人蒙着脸,穿着夜行衣,也不说话,救了我们之后就走了,本太子也不知道是谁,但管他呢,总之咱们都逃出来了!嘻嘻!”

宸渊说着。

苏鸾有些将信将疑,但也没再细问,而是喃喃道,

“温儒带着复生也是进了月獒山吧……”

“应该是的。诶?阿鸾,你干嘛?”

宸渊见苏鸾撑着墙面勉强着站了起来,惊讶不已。

“我想去找他们,这月獒山虽然是险地,但以那暴君的做派,不会轻易放我们走,有敌人进山是迟早的……早点和温儒汇合才行。”

“话是这么说,但阿鸾你的身体太虚了,需要休息……”

“先找到他们再休息。”

苏鸾扶着墙往山洞外走去,宸渊也拦不住,看着她倔强的身影,那双平日里没个正经的桃花眼此刻多了一抹深意。

他嘴角勾了勾,两步上前,从身后将苏鸾抱起来,一阵天旋地转,苏鸾横卧在宸渊的手臂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

031 迷雾红枫林

他嘴角勾了勾,两步上前,从身后将苏鸾抱起来,一阵天旋地转,苏鸾横卧在宸渊的手臂上,贴在他温热的胸膛——

“咳咳咳……咳咳咳……”

苏鸾一急,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放,放我下……咳咳咳……”

宸渊知道她又要使什么倔强性子,故意装作没听到,冲苏鸾一咧嘴,

“走咯,阿鸾,咱们去找温先生和……复生。”

“……”

苏鸾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抱过,更别说是男人。

她又囧又羞,一时间也不知道升高的体温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

宸……渊……

她心里默默念了遍这两个字。

想起昨夜昏迷前,他固执着要留下来陪她的那份任性的……义气。

“你叫我了么?”

宸渊走着走着突然低头看了她一眼,愣愣的问道。

苏鸾心下又是一惊,她刚才念出声了?

“没,没有啊。”

宸渊还是第一次听到苏鸾的话语有些磕绊,配着这有点欲盖弥彰的小表情……莫非她有在心里喊他?

宸渊这么想着,心情很美丽,但面上却像个二傻子似的说道,

“哦,那是本太子幻听了,阿鸾,你要抱紧我哦……”

苏鸾没有应他。

这太子是有点傻,但她也感觉到了一丁点可靠——

“啊!”

宸渊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一个踉跄,整个身体向前倒去,苏鸾赶忙搂紧宸渊的脖子。

好在有惊无险,宸渊只是踉跄了两步便稳住了,

“诶哟哟,吓死本太子了……”

“……”

苏鸾黑着脸。

她收回对他所有的正面评价。

————

“阿鸾,这个地方我们是不是来过了?”

宸渊迷迷糊糊的问道。

他把苏鸾放在一棵大树下面,把那几件衣服继续垫好,让苏鸾靠着。

苏鸾打量着四周,他们从早上走到了日暮,寻了一路也没寻到温儒的丝毫足迹。

不仅如此,他们似乎被困在了这片枫树林,红色的枫叶血染过一般,一大片一大片,很艳丽,艳丽到让人眩目。

“的确是来过……”

苏鸾应道。

宸渊擦了擦汗,重重的叹了口气,很是沮丧的走到苏鸾身边坐下,而后赌气的摆摆手道,

“本太子累了,走不动了。”

苏鸾把盛了水的竹筒递给他。

“本太子不渴。“

宸渊说的很坚决,但他明显已经口干舌燥,嘴唇都发白了。

“不渴也喝点。”

“不行,阿鸾,万一我们一时半会儿走不出这片枫树林,就只有这点水了。”

宸渊靠在树上,看的出来,他是又累又渴又饿。

苏鸾没再多说什么,把竹筒放一边。

两人并肩靠在树上,身上脸上都脏兮兮的,但是视线不约而同的都看着正前方,那比这片枫树林颜色更艳丽的夕阳。

明明可以看得到夕阳,却走不出去……

月獒闪的诡异可能就源于此,苏鸾心里这么想着……

偌大一座山,树林密集,花草繁多,不应该是人迹罕至的无人地,可她和宸渊也的确走了一天了,除了几只上蹿下跳的猴子松树,真没见到半个人影。

032 在北宸,过了命的同伴,就是亲兄弟了!

可她和宸渊也的确走了一天了,除了几只上蹿下跳的猴子松树,真没见到半个人影。

苏鸾看着夕阳……

尚且处在冷兵器时代的这里,夕阳与21世纪似乎并无异样。

“阿鸾,你在想什么呢?”

宸渊偏过头看了她一眼,问道。

“夕阳真美……”

苏鸾淡淡道。

原来夕阳这么美。

前世,她从来没有好好的看过夕阳,在家的时候没有,在学校没有,后来去了部队也没有。

天边氤氲着什么样的彩云,她从来都不关心。

人活着,走完一生,而后死去。

每个人都是那样的,各有各的荒唐……

“可本太子觉得阿鸾比夕阳更美!”

“……”

那傻太子又在说胡话了。

“阿鸾,如果咱们从月獒山出去了,你打算去哪儿?会回炎国么?”

炎国是原王后的母国,苏鸾这点还是知道的。

“没想好。”

炎国她肯定不会去的,她不是鸾鸣公主,也没法装作是鸾鸣公主。

“本太子觉得你还是不要回炎国了。”

宸渊似是认真的说道。

苏鸾扬了一下眉,看了他一眼,“那太子觉得我该去哪儿?”

宸渊的眼睛立刻亮了,连忙道,

“当然是北宸啊!”

“北宸?”

“是啊!”

“为什么?”

“北宸人杰地灵,民风淳朴,都城繁华,最重要的是,我父王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君王。”

苏鸾笑了笑。

宸渊起了劲儿,

“北宸的王宫可不像南靖的王宫,四面围墙,像是要把人永远的围困在高高的城墙里。我们北宸的王宫,建造在最大的湖泊中央,与陆地用桥梁相连,除了父王母后以及王子公主的寝殿不能擅入,逢年过节时,通往王宫的桥梁会开放,北宸的子民便有机会进入王宫,游览花园。”

“北宸最美的是冬天,下雪以后,你可以看到银装素裹的白桦林,雾凇,还有冰冻十几米厚的江面,湖面。百姓在上面嬉闹玩耍……”

苏鸾听着宸渊的叙述,心想,这个太子一定非常的爱他的国家。

“最重要的是,北宸有本太子啊!”

“有你?有你有什么用?”

苏鸾随口道。

“我是北宸的太子,有本太子的庇佑,阿鸾,你什么都不用怕。就算南靖夜王想要抓你回去,本太子也会保护你到底。”

“听着……很诱人嘛……”

苏鸾淡淡道,脸上有浅浅的笑意。

可惜了,她不信这样的话,受人保护什么的,她没有经验,也没有欲望。

“你也知道夜王不会放过我,如果我到北宸,岂不是把麻烦也带到了北宸。”

“阿鸾,你说这客气话干嘛?我们之间……都这样儿了……”

苏鸾听着他这小媳妇儿似的语气,头皮都发麻,瞥了他一眼,

“话别说的这么模糊。我们之间哪样了?”

宸渊伸手搂着苏鸾的肩,而后把她的头压在自己肩上,

“我们是过了命的同伴!在我们北宸,过了命的同伴,那就是亲兄弟了。”

苏鸾不习惯与人这样亲近,直起脖子,而后把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提走。

宸渊摸了摸鼻子,笑笑。

苏鸾不讨厌宸渊,但也谈不上多喜欢,顶多是……有一点点感激。

“宸渊太子呢?”

苏鸾看向他,问道。

“本太子?”

033 别成为胥夜那样的王

“本太子?”

“如果走出这红枫林,离开月獒山,宸渊太子有什么打算?“

“那当然是回北宸,把本太子在南靖受的罪,悉数告诉父王,以后是一定要找南靖夜王算回这笔账的!”

苏鸾仰头靠着,跑了一天了,宸渊还能这样精神。

“宸渊太子一个人来南靖,真的就只是游历?”

“不行么?”

“不是,只是觉得一国太子,不该这么不惜命。”

“我怎么不惜命了?”

苏鸾浅浅的吸了一口气,没接他的话,而是继续道,

“等太子回到北宸,继承王位,会成为和胥夜一样的王么?”

宸渊愣了一下,不过下一秒便笑眯眯凑到她跟前,

“阿鸾心目中的王是什么样儿的?”

“……”

“……”

四目相对的这一瞬,苏鸾从这个傻傻的太子眼底看到了些别的东西……

苏鸾别开视线,低着头拨弄着身边的草。

“总之,不要成为胥夜那样的。”

“好。”

宸渊应的十分果断,苏鸾拨弄小草的手顿了一下,但没再说话,只是心想,历史上,心性纯良温顺的君王最后大多没好下场,反倒是胥夜那样冷酷残忍的,坐的稳王位。

夕阳随着时间慢慢落下地平线,夜幕便被拉了上来。

“阿鸾,今晚我们就在这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再找出路吧。”

苏鸾点了点头,虽然她心里挂念着苏复生,但是在夜晚走着诡谲的山路,绝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她靠在树上,眼睑都发烫,苏鸾缓缓闭上眼睛刚要休息,温热的手掌便贴上了苏鸾的额头。

苏鸾身体一紧,刚睁开眼睛,宸渊已经收了手,

“诶,怎么还这么烫呢……”

苏鸾抿了抿唇,对着傻太子拢着眉头的担忧很是不习惯,她淡淡道,

“再睡一觉就好了。”

苏鸾知道自己发热生病多半是因为刚生产完就被丢进湿冷的牢房而着了凉,而后又神经紧绷着做了那么多事,走了这么多路,“鸾鸣王后”的这副千金之躯,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她重新闭上眼,脑中却思绪万千。

不知道那小家伙现在是不是饿的嚎啕大哭……

思及此,苏鸾的心脏都跟着一紧,难受极了。

……

“阿鸾,阿鸾,醒醒……”

宸渊的轻唤在苏鸾耳畔响着,她缓缓睁开眼睛才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阿鸾?”

“怎么了?”

苏鸾问道,与此同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躺在宸渊的大腿上,双手更是紧紧环着宸渊的腰……

这个场面实在是太过刺激苏鸾的神经了。

“嘘……”

宸渊凑到苏鸾耳边,“别出声……”

苏鸾静下心来,没有妄动,只觉得有一阵巨大的热气推着她的后背,一阵一阵的还伴随着不小的呼气声……

就算不转身,苏鸾也感觉到身后有东西。

这种感觉悚人的很。

她抬头看了眼宸渊,只见他屏息凝神着,抱着她的手格外紧绷。

到底是什么……

苏鸾深吸口气,慢慢,慢慢的转过身,她只看到一片黑影,随即,她便抬起了头——

一双发光的绿眼,此时正盯着他们!

034 狼血统跑偏了的后代

苏鸾深吸口气,慢慢,慢慢的转过身,她只看到一片黑影,随即,她便抬起了头——

一双发光的绿眼,此时正盯着他们!

苏鸾惊的倒吸口凉气!

这是什么东西?!

体型大小和一头成年的俄罗斯黑熊差不多大,但却不是黑熊,两只绿色的眼睛在夜里格外森然,四条腿,有着长长的尾巴,尾巴还扫来扫去,刮着一阵又一阵风似得,有两只竖着的耳朵,是……狼?

狼有这么大一只的么!

这简直颠覆了苏鸾的认知,她极力压低着声音问道,

“这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狼……”宸渊也是猜测,毕竟这个体型真的太大了。

“它盯我们多久了……”

苏鸾压低着声音问宸渊。

“好一会儿了……”

“它要干嘛?”

“……不知道啊。”

苏鸾皱起眉,慢慢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大约看得出这只“狼”毛发偏黑,眼神很凶,像人皱着眉头似得……

它张着嘴,一阵一阵哈气……

再看向那尾巴,一会儿往右摆,一会儿往左摆……

这个怎么看都像是……

苏鸾心下冒出了个猜测,就在这时,那“狼”突然凑了上来,说时迟那时快,宸渊立刻伸手把苏鸾护住。

那只“狼”的鼻子几乎已经贴上了他们的脸上,这么一张“狼”脸凑的这么近,若没有强大的心理素质,是个人都得吓得晕死过去。

“阿鸾,我数到三,我们就跑。这么大的东西,咱们打不过它。”

宸渊的语气从未有过的认真严肃。

“慢着……”

苏鸾细细盯着近在咫尺的这张“狼”脸,总觉得哪里不对。

“它一张嘴,就能咬掉我们俩的头,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等等……它好像不是狼。”

苏鸾眯起眼,喃喃道。

这一凑近,宸渊几乎已经笃定了。

“是狼,而且是长得比较大的狼。”

看来月獒山的那些传说都是真的……

宸渊心下盘算着,怎么跑才能不落入狼口,阿鸾身体这么虚弱,背着她跑,能不能迅速逃脱……这东西四条腿——

“嘬嘬嘬……”

“……”

宸渊错愕的看了眼苏鸾,只见她嘴里不断发出“嘬嘬嘬”的声音,而后小心试探似的伸出手,慢慢凑近“狼”。

“嘬嘬嘬……”

苏鸾的神情柔和了下来,手轻轻摸上那家伙的鼻子,而后便见那只“狼”把头凑的更近了,鼻子都蹭到了他们的脸。

“乖……坐下……”

“……”

宸渊眼见着那么大一只巨兽,慢慢坐下,而后顺着就趴了下来。

这么一趴,宸渊看的更清楚,这东西不仅长得像狼,就连毛色都跟狼一模一样。

“不是狼么?”

这会儿真轮到宸渊摸不着头脑了。

苏鸾轻轻笑,“是,是狼血统跑偏了的后代。”

“……”

“在我们那,它叫哈士奇,长得很像狼,却是实实在在的傻狗。”

“你们那?”

宸渊眸子沉了一下。

苏鸾微顿,而后若无其事道,“总之,它不会主动伤人。”

以前在部队时,她和警犬打过交道,对狗的习性多少有些了解。

“你确定……这是狗?”

035 跟着本大爷走!

“你确定……这是狗?”

宸渊看着这东西趴着许久也没动弹,摇着尾巴很是享受苏鸾撸他的毛……的确很像狗的作风,

“那刚才它为什么一直盯着我们?”

“是好奇。”

“……好奇?”

“哈士奇是世界上好奇心最丰富的狗了。”

“阿鸾,你可别逗本太子……”

“不然呢?如果要吃你早吃你了。”

“……”

苏鸾见宸渊咽了下口水,不由扬起眉头,

“太子不会是……害怕了吧?”

“本太子怎么会害怕?”

苏鸾低低的笑,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一遍遍的顺着这只狗的毛。

夜里太黑,他们又都是靠着,乍一看,这只狗的体型的确吓人,但平静下来,在目测一下,也就一个小马驹大小,不过毛发蓬松,看着圆滚滚的。

宸渊看着苏鸾这温柔的模样,觉得很新鲜,所以这女人也是有温柔的一面,只是不对人表露……

“也不知道这傻狗从哪儿来的……”

苏鸾嘀咕道。

宸渊对这个生物是狗还是狼依旧持保留意见,不过……

“它这个毛挺厚实的,宰了它,把毛皮割下来——”

宸渊兀自说着,结果,这狗突然就转了个头,发着绿光的眼定睛看着他……

宸渊立马改口,“随口说说随口说说……”

“哈哈哈……”

苏鸾笑不可遏。

这么大一只哈士奇,如果放在21世纪,那绝对能成为网络红狗。

她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几乎掩藏不住对这只巨大萌宠的喜欢。

宸渊靠在树上,默默的看着苏鸾,她一直都是冷着一张脸,眼里不是警惕就是防备,就连睡梦中都是眉头紧蹙,像这样发自内心毫无防备的袒露情绪……还是第一次。

他没出声,生怕惊动了她,而后又戴上冰冷的面具。

果不其然,苏鸾可能自己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松懈,嘴角扬起的弧度突然就冷了下来。

宸渊心里叹着可惜。

话说这只哈士奇也奇怪,就趴在他们身边睡着了。

苏鸾侧了个身靠在它身上,它也不动,像是在给她取暖似得。

宸渊见苏鸾靠到了狗的身上,恍然意识到自己怀里空空如也了,顿时心里不是滋味……

就这么一直到了早上,太阳升起,苏鸾醒了,哈士奇也转醒了,仰在地上四脚朝天的伸了个懒腰,这身体拉直了得近两米长了吧……

哈士奇站了起来,抖了抖毛,果然和目测的差不多,小马驹大小。

放在狗里,的确算是够大了。

脸上是白色的毛发,头上有三把火,狗眼自带浓黑眼线,蓝色透白的眼珠子,煞是好看。

“啊呜——“

它仰天长叫,和狼一模一样。

宸渊的确没见过这样的狗,一时也觉得很新鲜。

在狗身上取了一晚上暖,苏鸾精神多了,她站了起来,这狗和她差不多高,她摸摸狗头,

“你说,跟着它走,能不能走出这迷雾枫林……”

宸渊盯着这大狗,正思量着这其中的可能性,就见哈士奇已经往前跑了过去,这大长腿跑起来,不是一般人能追上的。

不过,他乱窜了一圈后便又跑了回来,炯炯有神的目光盯着他们,那眼神里就写着:跟本大爷走!

036 陷阱!

不过,他乱窜了一圈后便又跑了回来,炯炯有神的目光盯着他们,那眼神里就写着:跟本大爷走!

苏鸾的确喜欢狗,在部队里,跟狗混的比跟人好。

尤其面前又是一只人称”戏精“的哈士奇,光是看着,心情就变好了。

“走吧。”

苏鸾淡淡道,“反正自己走也是试,跟着这狗也是尝试。”

“好,我背你吧。”

“不用,我能走。”

哈士奇走在前面,沿着一条小径往前走,正当宸渊觉得这是和他们昨天走过的路一样时,哈士奇突然偏离小径,往最密集的枫树区域挤了进去。

额……

苏鸾顿时有些犹豫,她让一只哈士奇带路,是不是二了点……

“阿鸾,来,跟着它走。”

宸渊突然认真道,苏鸾有些惊讶。

“昨天我们一直都是沿着看似是路的小道走,结果在林子里转了好几圈。可见看似是路的地方不见得有路。而看着没路的地方却可能是路。”

“……”

宸渊说的话,她明白,但……

这说话的语气不是他二傻子的风格啊!

苏鸾跟着宸渊在里面穿来穿去,绕了近百米才重新看到路。

哈士奇就在路口看着他们,那双眼睛跟个人似得,充满了表现欲,摇着尾巴,“哈哈哈”的张着嘴。

“啊,本太子终于走出来了……”

“……”

走出红枫林他们再往回看,完全看不到头,回想起来,他们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进去的。

宸渊和苏鸾嘴上都没有说,但是心下都存着这个疑惑,这个红枫林并非只是个迷宫那么简单……

“咦?狗呢?”

宸渊转过身已经不见了狗的影子。

苏鸾也愣了一下,扫了一圈,还真没了。

两人又往前走了好长一段路,也没见到大狗,苏鸾蓦地笑了一下。

“阿鸾笑什么?”

“哈士奇别名“撒手没”,天生狂放不羁爱自由。”

“阿鸾怎么对狗这么了解?”

苏鸾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多了,便没再回他,宸渊倒也习惯了。

两人走到一条溪边,宸渊去取水。

“也不知道温儒他们在哪里……”

苏鸾随口说着,目光在四周检索,结果就在小溪的对面看到了一堆木炭,她忙道,

“那边!那边是不是有人停留过!”

宸渊循着苏鸾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个小木炭堆,像是有人在这里烤过东西,宸渊淌着水就跑了过去,而后远远的冲她招手,

“阿鸾!真的有人在这里支过火!”

苏鸾心里大喜,总算是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宸渊蹲下来仔细看那炭火,谁被水浇灭的,看起来……还很新,不,准确的说,新的过头了。

心思沉着,有数种可能……最坏的一种可能是……

苏鸾前一秒心里还欢欣,后一秒就懵了,她惊愕的瞪大了眼,看到对面的丛林里有无数双眼……

那一个个躲在树后面的身形蠢蠢欲动,那若隐若现的兵甲,苏鸾有印象,南靖王宫,飞虎将军统帅的士兵就是那一身衣服……

苏鸾再顾不得其他,

“宸渊!是陷阱!回来,快回来——!”

037 恐怖的是宸渊

苏鸾再顾不得其他,

“宸渊!是陷阱!回来,快回来——!”

两人间隔着一条不算宽但也不窄的小溪。

宸渊还蹲在那观察那堆炭火,苏鸾歇斯底里的喊声让他愣了一下。

“怎么了啊?阿鸾!”

“后面有埋伏!宸渊,快跑!”

苏鸾根本没有哪怕多一点点的时间去解释,只能希望这个二傻子不要再一脸懵逼的问这问那。

“什么啊?”

宸渊还一脸疑惑,像是没听清他说的话。

苏鸾头皮都炸了,

“你个二愣子!拔腿跑就对了啊!”

“宸渊太子,你跑不掉了。”

飞虎大将军的声音从宸渊身后传来。

宸渊面对着苏鸾,干干笑着,摸了摸头,“原来夜王真的派了追兵……”

苏鸾抿紧了唇,宸渊后面的这片林子,士兵们都不再隐蔽,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密密麻麻一片,足足有几百号人。

如果这堆柴火真的是温儒撘起来,那恐怕温儒和苏复生已经……

“阿鸾!”

宸渊冲着她大喊了一声。

苏鸾抿紧了唇,似乎知道这二傻子要说什么……

“阿鸾!你可千万不能丢下我自己一个人跑了啊!”

“……”

噗……

别说苏鸾了,就连从林子里走出来,步步逼近宸渊的柳飞虎都差点给这太子跪了!

“当初,本太子可没有丢下你一个人,所以……”

宸渊深吸口气,冲着苏鸾吼道,

“今天,你也不可以丢下本太子一个人!不然就是忘恩负义……!”

苏鸾就站在他对面,目光沉沉的看着宸渊,想起前几日在牢房里第一次见到他,脸上脏兮兮,头发乱糟糟……

他无知无畏,既愣又傻,说他胆小,他却弃生择死,说他仗义,他却拉你陪葬!

十七八岁模样的这个少年……

苏鸾撩了一下脸颊边的头发,发现自己就喜欢宸渊这样的做派!

当日他弃生择死,那就该她今天给他陪葬,谁也不亏欠谁!这个傻太子,一点儿都不傻!

她没说话,不浪费那个气力,只是往前走了两步,而后站在那儿。

用行动告诉他:本姑娘没打算走。

宸渊看向苏鸾,白日里看她,阳光洒在她脸上,衬的肤色透亮,远远望着,美哉!

那骨子里透着的坚韧,全都在眼里……

两人相视着,有着旁人无法理解的默契。

谁也不单纯,谁也不伪善!

宸渊缓缓勾起唇角,他还是穿着那一身黑色单衣,整个人瘦瘦高高的立在那儿,萧萧肃肃,眉目清朗。

一阵难听的哨声响起,宸渊不知何时嘴里多了一枚竹哨。

柳飞虎愣了一下,再仔细一听旋律,心中大惊,眼里划过错愕,下一秒,他也是当机立断,几步上前,扬起大刀冲着宸渊砍了过去——

“宸渊小——心……”

最后一个字,苏鸾自己吞了……

苏鸾惊愕的看着宸渊旋身一跃,避过那来势凶猛的砍刀,又一脚将飞虎将军踹出三米开外,而后完美落地。

这还没结束,伴随着诡异的旋律,那林子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打前锋的士兵看着前面将军被踹飞,又有敌人从后方杀出,瞬间乱了,也不知是谁,率先冲着宸渊杀去,十个,数十个……

恐怖的不是围攻宸渊的士兵数量,而是宸渊……

038 阿鸾!我打完了!

恐怖的不是围攻宸渊的士兵数量,而是宸渊……

精壮的身体藏在那一身破败的黑色单衣里,凌空踩着敌方士兵的头,在空中划出自己的一方阵地,手中抢来的大刀,随着身体的旋转,刀刀封侯,刀刃甩出的血在空气里划出一道道血痕。

蜂拥而至的敌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下。

他如鬼魅一样,动作利落,步法迅猛,下手狠绝,游走在敌人之间,带走的是一缕缕魂魄。

不仅如此,那旋律诡异的哨声竟一刻也没有断过。

血淌进了小溪,染红了一大片水面。

苏鸾看着在对面杀红了眼的那抹黑影,拳头不自觉的攥紧,心下竟有一丝后怕。

对这样一个人,她……竟放松了警惕。

从对面林子深处开始的那一阵骚动一波一波的往前涌,苏鸾隐隐约约看到几个白色影团,再定睛一看,那几抹白色影团已经横扫而出!

她这才看清,一个个身穿白衣的人在刀光剑影中杀出了一条血路,他们和宸渊一样,个个都有着能以一敌百的身手,因为身形迅猛,杀人果决而形成自带气场的重影。

苏鸾在部队里进行过格斗训练,在战场上与敌人也是实打实的搏斗,但……

对抗那些士兵还可以,如果敌人是宸渊和那些穿白衣的人,她连一分钟都坚持不了。

这样的场面,堪比武侠片,但这不是电影,将空气染腥,让溪流变血水的是实实在在的人命。

苏鸾也不知道自己站在这站了多久,眼前眼花缭乱的打斗……不对,应该是单方面的厮杀,慢慢结束了。

宸渊最后一个旋身,抹了那最后一个站立着的士兵的脖子。

几缕发丝随风扬起,而后缓缓落在额前,那双总含着亲和笑意的桃花眼,此刻闪着凌厉的寒光,他抿着唇角,没有一丝弧度。

数百名士兵的尸体就这么横扑在对岸,有的身体还在冒血,有的还在痛苦的叫唤。

这就是冷兵器时代的小规模战场……宸渊立在那,就犹如地狱场的修罗。

他微微抬眼,与苏鸾目光相对……前一刻还闪着血光的瞳孔,在对上苏鸾时,又浮上笑意,

“阿鸾!我打完了!”

“……”

苏鸾笑不出,到这时候了,还要装出一副傻瓜的样子么……

她转过身,兀自离开。

“阿鸾,你去哪儿!”

宸渊冲苏鸾喊道,刚要追上去,一个腰间束着墨色腰带,穿着蓝边白衣的年轻男人拦住了他,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

“她好像生气了。”

宸渊没管寒离,看着苏鸾的身影淡淡道。

寒离循着宸渊的视线望去,而后道,

“殿下在这里休息,寒离会将鸾鸣王后请回来。我们得尽早离开,这月獒山诡谲的很,处处都被人布了陷阱,瘴气沼泽,防不胜防,山林深处的雾气更是有迷幻作用。动物的体型数倍大于外——”

“你身上有没有去琼丹?”

“……有,但是殿……”

“给我给我。”

宸渊急急道。

“……”

寒离有些迟疑的从腰间拿了个药囊递给他,“只,只有两粒了,殿下不会是要把琼丹给……殿下?!”

寒离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宸渊扯开他的腰带,绕到他身后从后颈把衣服拉下,剥掉了寒离的外衣。”

“殿下,您——!”

039 我是九死一生,你是胸有成竹

“殿下,您——!”

“我一会儿就回来。”

宸渊丢下这句话便点着水穿过小溪,没几步就追上了苏鸾,

“阿鸾,你去哪儿?”

苏鸾站定,“去找温儒先生和儿子。”

“我和你一起去。”

宸渊立马道。

“不必了吧。”

苏鸾冷冷道。

“你在生气。”

宸渊拉住她的手,苏鸾当下便要甩掉,谁料宸渊手劲大,苏鸾愣是没甩掉。

她看着被宸渊拽紧的手,她深吸口气,抬起头看着宸渊,目光沉沉道,

“宸渊太子,你想从鸾鸣王后身上得到什么?需要这么处心积虑的装疯卖傻。”

宸渊一脸的无奈,他轻轻笑道,

“阿鸾,就算我是想从鸾鸣王后身上得到些什么,那也不用在你面前伪装。”

“……”

苏鸾眯起眼。

“你不是夙鸾,不是鸾鸣公主。”

“……”

苏鸾抿着唇,只是定睛看他。

宸渊淡淡道,

“我不是在试探你,我与夙鸾的确是在年幼时匆匆见过一面,不过就在去年十月,夙鸾曾求助于我,所以当你那么陌生的看我时,我便知你极有可能不是夙鸾。”

“……”

原来他从第一次见面就已经知道了……

果然藏得够深。

宸渊拉着她往前走,苏鸾僵硬着身体不配合,宸渊望着她,

“你也看到我的身手了,如果我想把你从这里抱到那块石头上,绝对轻而易举。如果你不走,我就当你是想让本太子抱了……”

“无赖。”

苏鸾瞥了他一眼,“能不能松手,我自己可以走。”

宸渊松开她,见这单薄的身躯径自走了过去。

苏鸾吸了下鼻子,坐在石头上,依旧是冷着脸。

宸渊将寒离的外衣披在她身上,见她有拒绝之势便用手按住她肩膀,

“月子里若落了病根,可一辈子都会伴随的啊。”

假惺惺。

“传闻花蜀之地的女人,可以画皮,移魂……阿鸾,你是花蜀人。”

“我不是。”

苏鸾目光直直的看着他,“你也不用猜我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就说。”

“本太子对你能有什么目的?对夙鸾也更是没有。”

“那你过来干嘛?我不觉得我们还有什么交情。”

“共历生死的患难之交。阿鸾你不能翻脸就不认人啊……”

“什么生死之交?”

苏鸾扯了一下嘴角,嗤笑道,那眼神是拒人千里之外般的冷漠,

“宸渊太子会出现在南靖的死牢,不可能是想去南靖的死牢里游历吧……”

苏鸾话里带着点嘲讽,

“那倒是……”

宸渊摸摸鼻子。

这样子,苏鸾看着就来气,还在装,有劲没劲?

“你有你的计划和目的,你看你的手下,个个都是强人,就算我没有挟持晗妃越狱,宸渊太子也一定有办法出来。”

“……是是,本太子敢进去自然是有法子能出来。”

“……”

苏鸾深吸口气,心火又蹿高一拔。

“那晚什么救我们,穿着夜行衣的高人,也是你吧。”

“嘿嘿……”

“……”

“阿鸾,你别误会,我不是在得意。”宸渊见苏鸾向他翻白眼,忙道。

苏鸾收回视线,目视着前方,

“那谈什么生死之交?我是九死一生,兵荒马乱,你是胸有成竹,早有计——唔!咳咳……咳咳咳……”

040 最好的谋士!

“那谈什么生死之交?我是九死一生,兵荒马乱,你是胸有成竹,早有计——唔!咳咳……咳咳咳……”

苏鸾话说着,宸渊趁其不备往她嘴里塞了一粒药丸!她猝不及防就咽了下去。

苏鸾作势就要去抠喉咙,

“是补气血的好药!”

“我信你才怪!”

之前藏得深不见底,现在来当好人,况且苏鸾天性就不是会轻信别人的人。

苏鸾自己干呕着,宸渊没再拦,而后道,

“我进死牢是有目的,但是我的目的是温儒。”

“……”

苏鸾止住了动作。

“不然我为什么谁的牢房都不开,先开温儒的?”

“……”

“把衣服穿好,你不是着急着要去找你儿子嘛,我带你去。”

“你知道他们在哪儿?”

“那堆柴,我猜就是温儒留下的,但是温儒也一定是察觉到了追兵。”

“我们沿着溪流往下找,应该不会错,这山中能待人的地方就只有山腰这一块。”

”……“

“你抬头看。”

“……”

“这山上冒着的可不是寻常的雾气,现在日上三竿正当午,雾气却越来越浓,不是混着瘴气,就是有别的。”

”昨天我们碰到的狗,体型也大的不正常,山顶上更是连一只飞禽都没有。“

“……”

“尽快找到温儒和你的孩子,趁着天没黑离开才是上策。”

“……”

苏鸾沉思着,没说话。

“你就信本太子一回,阿鸾,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本太子何时伤害过你?”

苏鸾瞥了他一眼,她站起来,却发现腿脚没有那么乏力,头也清明不少,身上一直折磨着她的痛感也消失了。

宸渊见她疑惑,便知是琼丹发挥了作用。

没多邀功,而是径自带路往前走。

苏鸾吐了一口气,看着这个前不久还和数百人厮杀的少年,此时像个没事人一样走在前面……

“你说你进死牢是为了温儒,他是什么人?”

苏鸾随口问道。

宸渊顿时扬起唇角,很是骄傲道,“他是九国最厉害的国师。”

“但……他是南靖人吧?”

“是啊。”

那他在骄傲什么?

苏鸾一时间都不知道他的傻还到底是不是装的了?不会是空有一身功夫,却半点深度都没有……

“不过……”

宸渊仰起头,看着前方,眼里似有广阔的天地,唇角勾起,神情里是势在必得的自信和张扬,

“他很快就会成为北宸的国师,会是我宸渊身边最好的谋士。”

“……”

苏鸾看着此刻的宸渊有些许出神,一时心里竟生出了好奇……真想看看会由这个人继承王位的那个国家,是什么样子。

他们并肩走了半个多时辰,苏鸾都未曾觉得乏累,看来真是宸渊塞她嘴里的药起了效果。

“鸾鸣王后……”

苏鸾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心中顿时惊喜,转过身,正是抱着孩子的温儒先生。

宸渊也跟着转身,而后便一脸大喜的跑了过去,

“温儒先生,可找到你了,也不负本太子走了这么多路呢!”

“……”

苏鸾脸都黑了,他还没玩够?!

041 阿鸾,你已经欠本太子两条命了

“温儒先生,可找到你了,也不负本太子走了这么多路呢!”

“……”

苏鸾脸都黑了,他还没玩够?!

“你们怎么会……”

“先生,这说来可就话长了!先让本太子看看复生这小娃娃……”

“……”

苏鸾皱着眉,就见宸渊比她这个亲妈还急着去抱孩子……

温儒还是有些疑惑,孩子给宸渊抱了去,苏鸾看着温儒,嘴唇发紫,面色难看极了,不由问道,“你没有受伤吧?”

“多谢鸾鸣王后关心,在下并受伤,只是王后和宸渊太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宸渊——”

“温先生,阿鸾,我们先回去,和本太子的护卫们汇合,趁着天没有黑赶紧下山。”

苏鸾也不知宸渊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打断她和温儒的对话。

“宸渊太子的……护卫?”

宸渊对温儒笑嘻嘻道,“先生,本太子说过,父王一定会派人来救本太子的!”

“……”

苏鸾看了宸渊一眼,正对上宸渊笑盈盈的眼。

她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但……宸渊似乎笃定只是这么对视一眼,她便不会再多说。

苏鸾本就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兀自从宸渊怀里抱过苏复生,低头仔仔细细的看他,小脸白白的,嘴唇却透着紫色,她忙低头贴近苏复生,听到孩子微弱的呼吸声。

“温儒先生,孩子怎么了?”

“怎么了?”

温儒也很疑惑,走到苏鸾面前,又低头去看苏复生。

苏鸾见温儒一脸莫名和担心,不像是装的,再看温儒的脸色和孩子相似……

“莫非是……”

温儒眸子沉了下来,他抬起头往山头冒着的浓浓雾气望去,喃喃道,“……瘴气。”

“瘴气?”

苏鸾心下顿时不安起来,“那该怎么办?”

“温儒先生不会也中了瘴气吧?”

宸渊看着温儒,指着他的脸,惊讶道。

温儒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中瘴气之毒,一直以为自己在死牢里待的太久,乍一出来走了那么多路才会四肢乏力,头脑晕眩。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布着一层密密的冷汗……

宸渊从腰间又拿出了那一只药囊,把最后一粒琼丹倒出来,很是苦恼道,

“怎么办呢?只有一粒了……”

“这不是补气血的么?能解毒?”

苏鸾质疑道。

“傻阿鸾,只是补气血,你会恢复的这么快嘛?”

宸渊说着还白了苏鸾一眼。

“……”

这太子真的是……

“琼丹。”

温儒一眼便猜出来了,

“北宸的极寒雪莲,花蜀的黑曼陀罗,西翟小人参,司幽火灵芝,东狄醉海龙参,以特定的比例熬制,辅之一百一十六种药材熬制,能肉白骨,活死人,由北宸神医候伽慕所研制,是北宸特有的神丹。”

“咳咳咳……”

温儒突然捂住胸口,瘴气的毒素已经在身体里蔓延开来了,

“这么小小一粒琼丹,十年可能也只能制成寥寥数粒……咳咳……”

“……”

前一秒还觉得宸渊欠扁的苏鸾,再抬眼,发现宸渊已经以一种极为亲密的距离站在她身边,还没等她说话,宸渊已经把那一粒小小的琼丹塞进了苏复生嘴里,

“这样算来,阿鸾,你已经欠本太子两条命了。”

042 一粒琼丹,一座城池

“这样算来,阿鸾,你已经欠本太子两条命了。”

宸渊转过头,正对上苏鸾,他的眼里分明闪烁着得意。

苏鸾哼了一声,

“又不是我求你给我的。”

“阿鸾你——”

“你把这什么琼丹给了孩子,那温先生怎么办?”

宸渊不是说他去南靖死牢的目的就是温儒么?

“唔……”宸渊摸着下巴,看向温儒,“先生,您只能吃点苦头了……”

说完,他抽出温儒腰间的佩刀,迅速割破了温儒的手臂——

“你干嘛!”

苏鸾惊呼一声,而后就见宸渊嘻嘻笑着把刀收了起来。

“王后不必惊慌,宸渊太子是在给在下放血,瘴气进入身体,随着血液流动而蔓延,而这道口子会让部分瘴气跟着血液流出,减缓体内剩余瘴气的蔓延速度。”

苏鸾再看过去,只见温儒手臂上近乎黑色的浓血从那一道伤口处往外涌,

“可这要流到什么时候?”

“当然是流到咱们离开月獒山,见到候神医啦!”

宸渊理所当然说道。

苏鸾惊愕道,“那人还不得死了?!”

“阿鸾,你别说这种话,多不吉利啊……”

“我去,那做这么不吉利事情的人不是你么?”

苏鸾觉得自己真不能和宸渊说话,热血直往脑门上涌,血压都在飙升。

“所以咱们得赶紧走,阿鸾,你别再絮絮叨叨的磨蹭了……”

宸渊说完十分谄媚的扶着温儒,快步往回走,一边走还一边道,

“先生,您可一定要撑住啊。”

“……”

苏鸾这口气真是憋得难受。

谁絮絮叨叨,谁!

————

寒离在岸边来回踱着步子,他转个身清点人头的时间,太子就和王后走远了。

本没多想,结果这都走了一个时辰了……

他正想带着护卫兵到下游去寻,便见太子和王后回来了,还有……

寒离眯起眸子,他……没有看错吧?

太子搀扶着走回来的人是……

“寒离,准备下山!”

宸渊远远的就喊了一声。

温儒愣了一下,他看向宸渊,

“是寒离带人来救太子的?”

“怎么了吗?”

宸渊眨眨眼,温儒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话到了嘴边又咽下,“没什么。”

“太子殿下,您可回来了,这位是……”

“寒离,本太子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鼎鼎有名的温儒先生。”

果然……

寒离连忙向温儒先生作了个辑,十分恭敬有礼,“久仰先生大名。”

“寒离,可别寒暄了,先生中了毒,再拖下去就要死了!”

宸渊急忙道。

寒离一惊,细看温儒面色,而后轻笑道,

“太子殿下,您糊涂了?温先生中的只是瘴气之毒而已。”

只是瘴气之毒……而已?

苏鸾听寒离说话很是轻巧,心忖着,他或许有别的办法可以救温儒。

“温儒先生,我们北宸的琼丹可以肉白骨,活死人,虽说一粒琼丹可换一座城池,用来解瘴气之毒也是有些大材小用,但用在温儒先生身上,就算再多,北宸王和候神医都愿意!”

一粒琼丹可换一座城池……

苏鸾抱紧了孩子,心有点虚。

寒离看向宸渊,“殿下,您就赶紧——”

“那个……抱歉,你家太子把神丹给了我儿子了……”

043 脚印里透着血

寒离看向宸渊,“殿下,您就赶紧——”

“那个……抱歉,你家太子把神丹给了我儿子了……”

苏鸾有些尴尬道,她看着寒离那信誓旦旦的样子,实在不忍心。

寒离嘴角僵了一下,看了眼苏鸾怀里的孩子,又看向太子,一脸的质疑……

宸渊咽了一下口水,竟像犯了错似得,视线飘忽了好一会让,连忙道,

“寒离,你看这娃娃生的多好看,这娃娃也是中了瘴气。“

寒离蹙眉,“那和太子殿下您什么关系?”

“本太子不是心地善良,心有不忍嘛……”

“……”

别说寒离了,苏鸾这个受恩的人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寒离闭了闭眼,“罢了,不过殿下不是有两粒么?还有一粒——”

“抱歉……”

苏鸾弱弱道,寒离心一抖,缓缓看向苏鸾,“这娃娃不会吃了两粒琼丹吧?”

“另外一粒,你家太子给我了……”

“……您也中了瘴毒?”

“没……”

“那为何?”

寒离错愕不已,想问太子,可宸渊已经默默的扶着温儒往前走了好长一截。

他只好看着苏鸾求解,

苏鸾摸了摸头,小声道,

“补气血……”

“……”

寒离整个人都懵逼了。

苏鸾不忍去看寒离的表情,抱着苏复生赶紧小跑追上宸渊,小声道,

“你的将军……脸色很不好。”

宸渊声音压低道,

“阿鸾,你别理他,寒离什么都好,就是抠门儿……”

“……”

苏鸾看不是寒离抠门,是这傻太子败家吧……

她要是知道这一粒琼丹有这么神,还这么贵,她是绝对不会吃的!

她就是用在自己身上,都觉得浪费!

可宸渊一会儿摸出一粒,让人半点儿都意识不到这粒药有多昂贵珍稀。

此时,寒离已经从震愕中回过神,跟上来了,

“殿下,您把琼丹给这南靖王后,却没有给温儒先生,臣真不知您是怎么想的,难道胥夜的王后会比温——”

“诶呀,寒离,你要念叨到什么时候,那本太子不是给阿鸾给早了嘛,本太子哪知道温先生会跑进这么显而易见的毒雾里……”

“……”

“……”

“……”

宸渊这话说完,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尴尬。

“对不起啊,宸渊太子,是我浪费了你的神丹。”

苏鸾的语气都冷了好几度。

“阿鸾,我不是这个意思!”

“在下并不觉得那毒雾有够显而易见,尤其是在夜里……”

“咳咳,温先生,本太子就随口说说,随口说说,嘿嘿……”

“……”

寒离在一旁捂着嘴,闷笑,宸渊斜睨了他一眼。

寒离早已派出一部分人打前锋,摸出离开月獒山的路线,他们循着前锋留下的记号走。

护卫领头,宸渊扶着温儒走在后面,

苏鸾抱着苏复生则跟在宸渊后面,她见苏复生的脸色变得越来越正常,呼吸也跟着顺畅起来,慢慢放下心来。

只是……身后有一双眼睛,一直警惕的盯着她。

她知道,是寒离将军的视线。

因为宸渊一直打马虎眼,没个正经,从未向寒离解释过苏鸾的情况,而寒离也没能得空仔细的盘问她。

身为北宸的将军,对一个无端跟在自家太子身后的南靖王后,有防备也属情理之中。

苏鸾就随他盯着。

而她步在宸渊后面,视线自然而然的便落在这少年的背影上。

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衣,和他的护卫们并无二样,头发简单的束在脑后,松松散散的……

他步伐轻盈自在,看着精瘦,却无比的强——

苏鸾的视线不经意瞥到他走过的脚印,眸子眯了一下,她的心口猛的缩了一下——

一个个脚印里竟透着血。

044 在某些人眼里,本太子的确愚傻

苏鸾目光复杂的看着走在前面的少年……

他还和温儒先生有说有笑的,丝毫没有置身于险境的自觉,更没有一丝受了伤的痕迹。

苏鸾没有多嘴,这三日相处下来,她知道这个看起来傻不愣登的太子,有他自己的一套。

他隐瞒自己受伤,有他的用意。

只是苏鸾诧异的是……对这个太子,她竟生出了担心。

一行人走了十来公里,找了一处水源休息。

苏复生一直都在睡,直到大家开始休息了,他才转醒,一睁开眼睛就是惊天动地的嗷嗷大哭!

“孩子一直都没有吃东西,路上我只给他喂了点水,反正醒了哭,哭到累……”

温儒说着,面露一抹愧疚。

“温先生,你能把这孩子带出来,我就已经很感激你了。”

苏鸾认真道,

“我去那边给他喂奶。”

温儒点了点头,他靠在树上,宸渊拿了水过来,递给温儒,

“先生,快喝一点水。”

“谢谢太子殿下。”

温儒很是虚弱,说话的声音也很低。

宸渊坐在温儒边上,眼前是山间的一片湖泊,他们基本处在山脚的位置,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整个月獒山,山势险峻,山峰蜿蜒,那不正常的雾气几乎从山腰处就开始往上冒……

“殿下,有些不妙……”

寒离走了过来,脸色有些难看。

“怎么了?”

“有五个护卫也出现了瘴毒的症状。”

“严重么?”

“和温先生一样,都只能先放血。从这里到北宸,少说也要一个半月的路程,只怕……”

宸渊沉思片刻,而后看了眼温儒,道,

“温先生其实早就知道,放血缓毒,只是为了不让阿鸾心下有愧,对吧?”

温儒靠着树干,勾了勾唇,点了点头。

“温先生……其实什么都知道,对吧?”

宸渊也笑着。

温儒看向宸渊,“现在是什么都知道了,不过在死牢里,我还真当宸渊太子如传闻那样……愚傻。”

“本太子可能在某些人眼里,的确愚傻,但是希望在温儒先生眼里,是个值得投奔的明主。”

“……”

“……”

至此,宸渊和温儒之间的那层纱被捅破了。

温儒脸上的笑意浮着,对于宸渊的用意,他早已了然于心。

寒离不自觉攥紧拳头,竟十分的紧张。

从北宸千里迢迢来到南靖,为的就是温儒先生点一个头……

“承蒙太子厚爱,只是温儒虽离开南靖,但身为南靖人,并不打算投奔他国。”

温儒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寒离正准备开口,宸渊抬手制止了他,而后笑嘻嘻道,

“就以离开月獒山为期,温儒先生到时再给宸渊答复。”

“呵呵呵,殿下不用等了,在下心意已决。”

宸渊摸了摸鼻子,他看向寒离,

“中了瘴气的护卫,先封穴吧。”

寒离犹疑了一下,“我们一共只有十六人,如果五人被封穴无法动弹,至少还要五个人去扶持,那万一路上再遇到点事……”

“寒离,照我说的去做吧。”

寒离看了眼温儒,本还想多问一句,但想想太子殿下不会忘了先生的,便领了命去执行,

“……是,殿下。”

“我可以为温儒先生封穴,只是……”

“正如太子殿下所言,在下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既然不打算投奔北宸,自然不会前往北宸,那即便太子殿下为温儒封穴……也毫无意义。”

温儒十分的从容,那神情分明就是看淡了生死。

“……宸渊明白了,那这样吧,如果温儒先生改变了主意,一定要及时告诉宸渊。”

“哈哈哈……”

“您笑什么?”

045 宸渊殿下,就是这样一个人

“哈哈哈……”

“您笑什么?”

“在下从未见过像你这样乐观的太子。”

“可惜……宸渊不是温儒先生心目中的太子,诶……”

温儒笑了笑,没再说话,多半也是因为没了气力。

宸渊与他肩并着肩,也闭上了眼睛休憩。

————

苏鸾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给苏复生喂奶,小家伙是真的饿惨了,这吸奶的劲儿使的……苏鸾一阵阵倒吸凉气。

不知过了多久,小家伙喝饱了,砸了砸白白的小嘴,眨巴着明亮的眼睛望着苏鸾……

苏鸾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到现在还是只觉得神奇。

“哇唔,咯咯……”

吃饱了来劲儿,动弹着小手,发出怪声。

“你干嘛啊,小祖宗?”

苏鸾只觉得他这样很可爱,不曾想……婴儿的可爱往往伴随着可怕。

这什么味儿?

苏鸾暗叫不好,把孩子放下,拉开裹着他的衣服,果然……

“你可真是个祖宗!”

苏鸾兜着苏复生就跑到了湖边,屏着呼吸去洗小家伙的屁屁,脱了身上那件本属于寒离将军的外衣裹着苏复生。

寒离远远便见着了,他走到湖边,倒也没太在意自己的衣服被用来抱孩子。

只是往水里丢着石子……

苏鸾眨了眨眼,看了眼寒离,不明所以,本不想多问,但看他的样子……

“你有话说?”

寒离叹了口气,看向苏鸾,“鸾鸣王后为何离开夜王?”

“哦?你家太子还没告诉你么?”

苏鸾随口道,带着点惊讶,她把苏复生重新裹的好好的,只见这小家伙还冲她咧嘴笑……

“殿下没有这个义务告诉我,他不说,我就算问了也得不到答案。”

苏鸾这倒觉得惊奇,

“那你们也不怕我这个南靖的王后对你们殿下做些什么?”

“殿下虽然不说,但是殿下不会将不可信的人留在身边。况且……”

“……”

“殿下连琼丹都舍得喂你们,足见鸾鸣王后不是敌人。”

苏鸾真不知道寒离这话是在褒她还是在贬她。

“但是寒离也的确很好奇,鸾鸣王后为何……”

“我给夜王戴了绿帽子,南靖待不下去了。”

苏鸾微微一笑。

“戴了绿帽子?”

寒离性格耿直的很,疑惑都明晃晃的写脸上了,苏鸾指了指苏复生,用最浅显的解释,道,

“这孩子,我生的,他爹不是南靖夜王。”

“……”

苏鸾眼见着寒离的表情变化,实在是精彩的很。

“现在明白了?”

“……明白了。”

寒离舔了舔唇,看着苏鸾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意。

“我和你家太子是在死牢里遇上的,我们一起越狱,虽说是一起……但我这条命,还有这孩子的命,都是你家太子给的。”

“寒离能冒昧多问一句,王后的这个孩子是——”

“我听说你家太子进死牢是为了温儒先生,我有些怀疑……”

“……”

“那南靖夜王绝不是好惹的,残忍暴虐,宸渊就不怕进去了不仅救不出温儒,还搭上自己的小命?”

苏鸾一边轻轻拍着孩子的背,一边问道。

“可能王后不信,但宸渊太子殿下,就是这样一个人……”

寒离说着,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既像是苦恼,又像是骄傲……

046 就“女人”而言,她的确不讨喜

苏鸾看在眼里。

寒离盘腿坐在石头上,把玩着几枚石子,小声侃着宸渊,

“平时没个太子的样儿,总是和大家打成一片,可关键时候做出的决定,无一人敢忤逆。”

“……”

“他和宸王说要游历九国,看看北宸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儿的,宸王虽犹豫却终究拗不过这个性格放纵不羁的宝贝儿子。”

“我们这一行人一直都是暗中保护太子殿下,从容国到司幽再到卫庭,一路上虽有险事,但凭殿下的身手,也无需我们担心。只是谁也没想到,当殿下无意间知道温儒先生可能被南靖夜王打入了死牢,仅凭一个“可能”,他便执意来到南靖。不仅如此,还孤身犯险,要去死牢探个虚实。”

“……那温儒先生真的那么厉害?”

说到温儒,就连寒离的眼里也充满了敬意,

“温儒是九国都想争取的人才,这乱世中,政治家军事家说起来比比皆是,但是像温儒先生这样,仅仅是伟大的政治家军事家而不是阴谋家的,却少之又少。”

“温儒先生是南靖人,又深得南靖蘅王的赏识,两人联手,不过十年时间,便使南靖成为各国畏惧的强国。”

“既然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夜王怎么舍得把他打入死牢?”

“传闻蘅王去世前,温儒曾谏言将王位传给胥夜的弟弟胥霖,只是蘅王没有同意。夜王继位一年,温儒先生想要辞官归隐,结果……就没了音信。”

寒离耸了耸肩,

“我自然是有劝过殿下,让他不要冒这么大风险,即便将温儒先生救了出来,人也不见得就会跟咱们回北宸,可殿下不这么认为……”

“他有信心让温儒跟他回北宸?”

“非也。”

“……”

寒离叹了口气,“殿下说,温先生可以不为本太子所用,但大将之才,正义谋士,若葬于死牢,那将是这个时代的耻辱。”

“……”

很难想象那个傻太子会说出这样大义的话。

“现在好了,温儒先生也是实实在在的拒绝了殿下……诶,我就不信殿下真的不失落……”

“……”

苏鸾静静听着,手轻轻的拍着苏复生,看着苏复生这充满好奇的目光四处张望,似是在探寻这个世界……

“所以你是在郁闷,觉得你家太子折腾了这么多,最后却什么都没捞着?”

“岂止是什么都没捞着?还差点搭上他自己的命,搭上我北宸士兵的命,还有两粒琼……诶,算了!”

寒离随口说罢。

“我在这里听你发泄,你这琼丹就没浪费。”

苏鸾嘀咕道。

寒离多看了一眼苏鸾,很是好奇道,“南靖夜王对你不好么?”

“……”

“鸾鸣王后生下这父不详的私生子,又越狱逃脱,南靖夜王性情暴虐,兴许此时已经想着怎么借机找炎国的麻烦了……”

“既然他性情暴虐,那么如果他想找某个国家的麻烦,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其他契机。”

显然,苏鸾不打算背这个锅。

寒离摸了摸下巴,

“只听说鸾鸣公主美貌倾城,风姿绰约,却不曾想性格也这么……独到。”

苏鸾听出来寒离用的这个“独到”一词,绝不是褒义,不过她也不计较就是了,就“女人”而言,她的性格在21世纪都不讨喜,更不要说是男尊女卑的古代了。

“话说,你家太子……好像也受伤了。”

047 虽不强求,但总有希冀

“话说,你家太子……好像也受伤了。”

“……我知道。”

这倒是苏鸾没想到的。

“太子不让张扬,这月獒山处处都是陷阱,光这么一路走来,大家的精神力都已经消耗许多,殿下的安危在此时,就是军心。”

“……”

虽然苏鸾不愿,但不得不承认,宸渊是个比她想象中优秀的多的太子。

“阿鸾……阿鸾……”

“……”

这黏糊糊的声音由远至近,苏鸾是怎么都不想搭理。

寒离转过头就见宸渊向他们这个方向走了过来,他从石头上下来,恭敬的作揖,“殿下。”

“你们在聊什么啊?本太子也要听听。”

“……殿下,没什么,我去照顾伤兵了。你们聊吧。”

寒离说完就风一样溜走了。

苏鸾依旧坐在那,宸渊凑到苏鸾身边蹲下,近距离的逗着苏复生,

“复生,复生,本太子给你取的名字,你喜欢嘛?”

“啊啊……”

苏复生大概是知道宸渊在和他说话,所以表现的有些兴奋,苏鸾也觉得很神奇。

“复生这双眼睛生的真好看,和阿鸾你一模一样。”

“你是不是该趁着这点时间,好好休息。”

“不用,倒是阿鸾你,走了这么久的路,一路上都抱着孩子,现在又要哄他,肯定累坏了吧?来,本太子帮你抱一会儿!”

宸渊嬉皮笑脸道,此时的他看着就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眉目之间全是少年的稚嫩和青涩。

然而,皮囊下却是旁人想不到的深沉。

“太子不是受伤了么?”

苏鸾没让他抱,而是淡淡说了句,宸渊愣了一下,而后摸了摸后脑勺,很不好意思道,

“原来阿鸾发现了呀。”

苏鸾瞥了他一眼。

宸渊就在她旁边就地而坐,身体更是往苏鸾身上一倒,苏鸾皱起眉,

“起来。”

“本太子是伤者啊,和复生一样,需要呵护。”

“起来。”

“本太子就靠一下,阿鸾别这么小气,遥想昨日还有前夜,本太子不也是让——”

“好了,打住。”

苏鸾闭了闭眼,她的确是不习惯和其他人有近距离的身体接触,但宸渊也是真的唠叨……

宸渊心满意足的靠在苏鸾身上,苏鸾抱着复生,面前粼粼波光的湖面,让这传闻悚人的月獒山也生了一分平静踏实。

宸渊的呼吸趋于规律,但苏鸾知道他没有睡着,

“寒离将军说……温儒先生拒绝你了?”

宸渊睁开眼睛,看着湖面,嘟囔,“这个寒离,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将军还说……你本就不介意温儒先生是否会随你去北宸?”

“……虽不强求,但总有希冀。”

宸渊淡淡说着,叹了口气。

苏鸾听得出他话里的落寞和失望。

“那夜王仅仅因为温儒先生提出辞官归隐便把他囚于死牢?”

“胥夜行事,向来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像温儒这样九国闻名的谋士,他又怎么会放心让他归隐。”

“他是怕温儒会投奔其他国家,有朝一日成为南靖的强敌。”

“阿鸾真是一点就通。只是胥夜还是看轻了温先生……”

048 孩子的爹是谁?

“阿鸾真是一点就通。只是胥夜还是看轻了温先生……”

“温先生从未想过离开南靖,更不会与南靖为敌。他与蘅王,也就是夜王的父亲是生死之交,蘅王对他更是有知遇之恩。如今蘅王不在人世,就是顾着那份交情,温儒也不会轻易背叛南靖……”

“你早知道希望渺茫,可之前还那么煞有其事的说什么会让温儒成为你宸渊太子最强的谋士?”

“我说说还不行嘛?“

“……”

苏鸾无言以对,人家过过嘴瘾,她的确是没道理打击他。

“那……太子知道温儒先生为什么不肯辅佐夜王,就像他辅佐那蘅王一样呢?”

“我猜……是胥霖。”

“胥夜的弟弟?”

“恩,胥霖被胥夜以谋权篡位的罪名诛杀,连带着胥霖的妻妾和孩子。”

“……”

“我猜,是夜王的狠毒残暴让温先生寒了心。”

苏鸾抿了抿唇,宸渊的猜测还算合理吧……

“所以太子就甘心放弃温儒先生?”

“不然呢?还是说阿鸾有什么好的办法?”

“如果换了我,我就先把温儒掳回北宸,反正他现在中了瘴毒,想反抗也反抗不得,等到了北宸,在集中策反他,就算死,也得死北宸,好过现在就放弃,费了那么大气力结果一无所获,搁我,我是不甘心的。”

“……”

宸渊抬起头,看着苏鸾有板有眼的说着,不像开玩笑,不由咂着嘴,

“毒……最毒妇人心啊……”

苏鸾耸了耸,对宸渊的评价无所谓。

旋即,宸渊笑了笑。

“你笑什么?”

“我在笑,如果鸾鸣公主也像阿鸾一样这么刚,兴许当年她也不会嫁至南靖,自毁一生……”

苏鸾看向宸渊,

“太子曾说去年十月,鸾鸣公主向你求助……她向你求助什么?”

“……”

宸渊看着苏鸾……

看到她眼底的怀疑。

“我猜阿鸾是想问这个孩子是夙鸾与谁生下的吧?”

“……”

苏鸾愣了一下,这个太子不是已经断定她不是鸾鸣了吗?那这孩子自然也应该和鸾鸣无关不是么?

“阿鸾,你这表情真的是……”

“你虽不是夙鸾,但这具身体却是夙鸾的。”

“……”

苏鸾心下惊愕,这个太子连这样的事情都能轻易接受么?

“本太子是普通人,”移魂画皮“之类的事,也仅仅是听闻,见到阿鸾之后才信了。”

“可你怎么知道……“

“鸾鸣公主的后背有一块青色的月牙形胎记,阿鸾你可记得昨日上午,你转醒便见我拉扯你的衣服?”

苏鸾眯起眼,“你是在看胎记?”

“我是无意看到了胎记,想再确认一眼。”

“……”

“能解释这一现象的只有“移魂”。皮囊是苏鸾,但人已经不是。”

宸渊目光灼灼的望着她,那一副沉着于心的自信,让苏鸾一个字都没能否认。

她深吸口气,看向宸渊,

“这么说来,太子殿下是知道这孩子的来历了?”

去年十月中旬,夙鸾曾见过宸渊,而这孩子农历七月中出生,时间算下来,巧的过分了,不仅如此,这太子连夙鸾背上的胎记都见过……她缓缓眯起眼。

049 第三种选择

苏鸾等着宸渊的回答,然而宸渊却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深吸口气,她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这个孩子不会是太子——”

“如果阿鸾知道了苏复生的亲生父亲,你打算怎么做?”

宸渊突然开口,苏鸾愣了一下,而后冷哼一声,“当然是弄死他!”

“弄死他?”

宸渊眨了眨眼,似乎不能理解,“那可是苏复生的父亲,更是夙鸾不惜犯下滔天大罪也……”

苏鸾意味深长的看向宸渊……

“额……阿鸾为何,为何这样看本太子?”

苏鸾眯起眸子,笑眯眯的看着他,

“我不是夙鸾,我只知道我差点因为这个父不详的孩子死在胥夜手上,你说,如果被我知道了谁是他亲爹,我不弄死他对得起我受的折磨么?”

宸渊见苏鸾这神情真不像是在开玩笑,咽了咽口水。

苏鸾心下虽怀疑那人就是宸渊,但,看他现在的反应又不过就是如他平时那样儿……夸张作态,丝毫没有一个父亲的样子。

她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苏复生,他张了张嘴,像打了个哈欠,圆圆的大眼睛半搭着便又要睡了,

“如果他的父亲是个正直良善的人,我倒是希望他能抚养这孩子。”

“你……不打算养复生?”

“我连自己的死活都顾不上,将来怎样谋生都是个问题,由我来抚养他,对他来说就是抽了个下下签,能不能好好活到大,那就只能看他自己的命够不够硬了。”

苏鸾耸了耸肩,话虽然说得冷硬现实,但却是实话。

“呵呵呵……”

“你笑什么?”

“我笑阿鸾你真是无趣的很。”

“……全天下就宸渊太子有趣行了吧?”苏鸾翻了他一个白眼,嘀咕了句,“有趣到冒泡……”

“我只知道,孩子的父亲是炎国人。”

“……”

“炎国人?既然不知道是谁,你怎么确定是炎国人?”

“去年十月中旬正是炎国派出使节队伍来南靖的时间。”

“那夙鸾到底求你帮她做什么?”

“这个并不重要。”

“……”

宸渊不说,苏鸾自然也不会再多问。

“你会去炎国找孩子的父亲么?”

“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找……况且寒离将军说得对,那夜王不可能善罢甘休,我带着苏复生去炎国,那就等于主动走到胥夜跟前。”

苏鸾叹了口气,点了点小家伙的鼻子,轻笑道,“看来你命不好,真是抽到了下下签。”

“其实阿鸾还有一种选择。”

“……什么?”

“跟本太子去北宸。”

“复生乖,好好睡,宝宝乖,睡觉觉哦……”

“……”

苏鸾直接无视了他。

宸渊很是无奈,“你不相信本太子可以保护你们母子?”

苏鸾瞥了他一眼,

“此时我们是战友,互相扶持着共渡难关没问题,但是要我无缘无故受你的保护,仰仗着你,我宁愿风餐露宿。”

“女人仰仗男人,不是天经地义么?”

宸渊带着些许惊奇的目光望向苏鸾。

苏鸾淡淡的又瞥了他一眼,“你这个古人不会懂得。”

“……”

050 先生的抱负

苏鸾淡淡的又瞥了他一眼,“你这个古人不会懂得。”

“……”

古人?她说自己是古人?

宸渊愈发对苏鸾的来历感到好奇了。

“本太子若是不懂,那阿鸾可以说给我听啊……”

“宸渊,你真的很啰嗦诶,就不能安静的休息会儿么?”

“好好好,那我再休息会儿!”

宸渊嬉皮笑脸说完,又往苏鸾身上靠了去,十分的理所当然。

苏鸾都懒得说他了。

宸渊靠着她的肩膀,并没有把力气卸她身上,等离开月獒山,她应该就会走了吧……

……

他们在休息了半个时辰后又重新出发。

苏鸾见宸渊受了伤还一直架着温儒便主动上前道,

“你抱孩子,我来扶温先生。”

宸渊摸摸头,知道苏鸾是在担心他,脸上的笑意浓厚,倒也没有辜负苏鸾的好意。

苏鸾扶着温儒,这么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身宽体阔,重量确实不轻,但那粒琼丹的效果也的确够惊人,不禁消除她全身的痛感,精力都恢复了。

“其实……就算你们把在下扔在这月獒山,在下也不会怪你们。”

让一个女人来搀扶自己,温儒心里羞愧。

“宸渊太子为了你才主动进入死牢,现在好不容易把你救了出来,怎么可能把你丢下,他又不是真傻。”

温儒虽然虚弱,但思考能力还在,苏鸾这话里多少带着点情绪。

“你是替宸渊来当说客的?”

“温儒先生如果心如磐石,任何人也成为不了说客,除非温儒先生在等,等一个人能成为说服你的说客。”

苏鸾的语气很淡,沉着而平静,让温儒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在下只在夜王大婚时匆匆见过王后一眼。从未想过炎国的公主有这样的胆魄和沉稳的心性。”

“……”

苏鸾皱了皱眉,这谁都夸她心性顽强,勇敢厉害,她真的是浑身都不习惯。

她的性格也好,脾气也好,在前世,那都是被人诟病,侮辱的。

可能……这男尊女卑的时代,女人还是相夫教子,楚楚可怜的多……

“温先生是南靖人,蘅王把温先生当做心腹,温先生知恩图报,所以即便夜王残暴,你也不会背叛南靖,可温先生正直凛然,所以宁愿辞官隐士也不助纣为虐,对吧?”

“王后能了解在下的心思便好。”

“我猜得到你的心思,但却不苟同你的迂腐。”

苏鸾的语气依旧平静的很,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呵呵呵……忠心也是迂腐么?”

“蘅王在世时,先生为何辅佐蘅王?蘅王赏识先生,所以先生便辅佐他?那宸渊殿下也很赏识先生,先生却拒绝了他,所以知遇之恩不构成决定因素。”

“难道是生为南靖人的爱国情怀?我看也不是,若身为南靖人就要辅佐南靖王,先生又拒绝了夜王。”

苏鸾自顾自的说着,唇角勾着,笑了笑。

温儒眉头微微蹙起……

“因为先生有自己的抱负,先生是为了施展自己的抱负,九国乱世是出大英雄的时代,先生是大将之才,是谋士,又怎么甘心从此隐士,不问朝堂江湖?”

“……”

051 这是温先生欠他的

苏鸾并不觉得光凭自己的这点见识就可以说服这个在九国名声赫赫的大谋士。

但她又实在欠了宸渊太多的人情,看着他这样无功而返,心里不是滋味。

哪怕不能成功,好歹也得试试。

“王后把温某的心思看的很透彻,说的也字字不假。可惜,王后还是没有说服我。”

温儒的唇角勾起,淡淡道。

苏鸾眉头轻蹙,睨了温儒一眼,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温儒似乎也没有看上去这么敦厚诚实……

“起码让你松口了。”

“……”

温儒愣了一下,而后又低低的笑道,“王后可真是见缝插针。”

“除了南靖,温先生其实也想过去别的国家吧?”

“卫庭国。”

苏鸾没想到他这次会回答的这么快。

“为什么?”

她对卫庭肯定是一无所知的,但是能让九国觊觎的谋士心水,这个国家一定有极其过人的地方。

“卫庭地处中原五国的中心,来往异国人众多,卫庭王心胸宽阔,仁爱百姓,国风开放,文化多元,贸易繁盛,虽然是个小国,却十分的富裕,人们都说那里满地都是金子。”

温儒和苏鸾说着,可苏鸾见他的眼里却并没有多少向往之情。

“百姓富足,国家太平,自然也就用不到温先生这样的谋士了,去那里是要安享晚年吧?”

“哈哈……”

“温先生为什么不想去北宸?”

“自天下九分这一百多年,北宸一直都是强国,国家能人众多,又怎么会缺我这样一个南靖的叛徒?”

温儒自嘲的笑笑。

这点苏鸾的确没有想到。

温儒能跟随着蘅王打天下,这么多年来,官场上的你争我斗,他应该都看腻了,他一个异乡人去往北宸就能施展抱负了么……

“北宸的能人众多,可宸渊太子独独为了你这个南靖人不远千里,只身犯险。就是冲这点,您就应该给宸渊太子一个机会。”

“……”

“与其说是你给太子一个机会,不如说这是你欠他的。”

温儒眯起眼看了眼苏鸾,

“王后,温某可没有求过他帮忙,就算眼下,那也不过患难路上做个同伴,何来亏欠一说?”

“宸渊太子理解先生,所以不为难先生,欣赏先生,所以来救先生,景仰先生,所以敬重先生。南靖北宸势不两立,可他却信任你。你不欠他么?”

“……”

温儒一直盯着苏鸾……

“虽然我不喜欢道德绑架人,但我觉得像温儒先生这样崇高的人,自己也会绑架自己。”

“……”

“给宸渊一个机会,不要直接拒绝他,好好听一听他的理想抱负,温儒先生若去了北宸,能不能得到信任和重用,可不可以施展才华和抱负,也是由宸渊太子决定的。”

“如果听了宸渊太子的言论,你依旧拒绝他,那也是清了他不远千里来到南靖主动与你结交的这份情。死也是一身轻松的死,对吗?”

“王后这番话……不像是年方十七的女人说出来的……”

“……”

052 第七天

“王后这番话……不像年方十七的女人说出来的……”

“……那像什么人说的?”

“……”

“温先生可别轻易给女性下定义。”

“哈哈……是,温某受教了。”

苏鸾看了他一眼,他的面色发黑,显然瘴毒在他体内扩散的愈发厉害。

“王后费如此多的唇舌为宸渊太子要一个机会,莫不是为了清那两粒琼丹的情?”

“我欠宸渊一点人情不假,但从客观的角度来说,他的确是个智勇双全,值得一交的人。”

“王后今后有何打算,会随宸渊太子去北宸国吗?”

“不会。”

苏鸾十分果断,没有丝毫犹豫。

这倒是让温儒惊讶了一下,“王后不会是打算回炎国?”

“温先生就不要管我了。如果我们都能活着离开月獒山,我会记得先生帮助过我和孩子。”

去哪里,在此之前,苏鸾并没有想好,她本想找个机会多了解一下这个时代,听温儒说完,她倒是对卫庭很感兴趣。

文化多元,经济繁盛,听着挺吸引人的。

温儒没有再多问,只是静静的由苏鸾搀扶着往前走,约莫走了十几步,他终于开口道,

“罢了,温某便听听这个大智若愚的宸渊太子心里打的什么盘算。”

苏鸾勾起唇,露出一丝得意。

温儒见了,心下觉得好笑,这鸾鸣公主竟是这样的一个人。

离开夜王也好,胥夜……并不值得这样一个优秀的女人陪伴。

宸渊抱着苏复生,这一路走一路逗着他,苏鸾回过头来看他,就见他不断的去撑苏复生睁不开的眼皮子……

“你干嘛?”

苏鸾目光一沉,宸渊赶紧收起自己正在恶作剧的手,

“没,没干嘛啊。”

苏鸾瞪了他一眼,忙从他怀里把孩子抱了回来,“宸渊太子拿个小孩儿当玩具?”

宸渊摸了摸头,

“没有……”

苏鸾深吸口气,顿时后悔自己在温儒先生面前磨那么多嘴皮子。

宸渊还想狡辩,趁着他凑近的时候,苏鸾低声对他道,

“再和温先生聊一聊,他并非固执死板的人,只要你打消他的顾虑,他并非不愿意去北宸,就看太子殿下拿什么来说动他了。”

“……”

宸渊略显错愕,这一路见她和温儒走在前面,一直都在低声交谈着什么,原来是……

“宝宝乖,等以后你长大了,也去撑他的眼皮子……”

苏鸾轻声道,宸渊无奈轻笑,哪有母亲教孩子记仇的?

不过……

“谢谢。”

宸渊说道,便主动上前,重新走向温儒的身边……

此时的苏鸾并不知道,未来数年后,有温儒辅佐在宸渊身侧,成为了九国最令人焦虑和忌惮的场面之一。

————

“报——!”

侍卫急急而来,“前后派进月獒山的六百名士兵,至今无一人回来。”

“这是第几天了?”

胥夜目光幽森的看着他。

“禀陛下,今天是……是第七天了。”

“七天……你们什么都没有抓到……还敢来本王面前禀报?”

侍卫低着头咽着口水,心里怕的很。

053 夜王仁慈啊!

“禀陛下,今天是……是第七天了。”

“七天……你们什么都没有抓到……还敢来本王面前禀报?”

侍卫低着头咽着口水,心里怕的很。

“拖出去,砍了。”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大殿里是侍卫求饶的回声,一阵一阵,弄得人心惶惶,殿内的侍者大臣都不敢出声。

朝堂里的大臣们都知道,七天前,越狱的三人,一个是前宰相温儒,一个是北宸太子宸渊,还有一个是南靖王后,除此外,还有一个父不详的婴儿……

这几个重中之重的要犯,哪怕逃走一个都够让夜王发怒的,更何况是全都逃走……

七天,对胥夜来说已经是忍无可忍的一个数字。

但对王宫内的其他人来说,七天的背后,还有一百六十二条人命。

这是自逃狱事件发生后,被追责以及被无辜追责的相关人的人命。

其中最惨的要数晗妃,被断手断脚,割去舌头,却还不让她死……后宫的晗妃寝宫,夜夜都传来惊悚的喊声,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两个御前侍卫上前要把人拖下去时,又有侍者来报,

“陛下,飞虎将军回来了!”

胥夜阴沉的眼里闪过一丝金光,他眯起眼,声音无比低沉道,

“让他进来。”

柳飞虎伛偻着腰,拖着步子一点一点的挪进来,整个身形看起来十分不稳,走过的地方还拖着一道血痕……怵目惊心的很。

他走到殿前的这一路,殿内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柳飞虎知道接下来面对他的是什么。

“噗通”!

他双腿跪倒在地,双手长长的匍匐在地,做虔诚的祈祷之势,

“陛下开恩!”

“……”

胥夜眯着眼,手撑着脸,就静静的看着他。

大王一言不发比说话时更加令人害怕。

柳飞虎抿紧了唇,他颤抖道,

“末将无能,没能抓到逃犯,有负王恩,望陛下赐末将一死!”

“……”

“陛下……”

柳飞虎话语哽咽,在场的大臣似乎都不能理解,即便没能抓到犯人,此时也应该是求大王饶命,怎么上来就求死?这胥夜可不是什么仁慈的君主,柳飞虎求死,胥夜绝不会挽留!这柳飞虎不会至今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陛下,末将怎么死都可以,但求陛下能不要牵连末将的妻儿……呜呜呜……”

堂堂威猛壮硕的飞虎大将军就在这朝堂之上,哭的泣不成声。

“末将的妻儿是无辜的,大王仁慈……呜呜……大王仁慈……”

“本王仁不仁慈,将军心里明白的很。”

“夜王仁慈!夜王仁慈!夜王仁慈啊……啊呜呜呜……”

“……”

“……”

一旁站立的国师有些于心不忍,不由得上前迈了一步,恭敬道,

“陛下,飞虎大将军未能把逃犯捉回,可能是贼人太过狡猾,飞虎将军虽失职,但罪不当诛。”

“那奇国师觉得什么罪当诛?为罪臣开脱,当诛么?”

胥夜的话锋落到了奇国师身上。

奇国师深吸口气,

“陛下,臣只是见将军身负重伤,相比月獒山上一定发生许多凶险的事,不妨先听飞虎将军说说山中的情况,而后酌情定罪。”

奇国师稳得很,在朝堂上大多数人都被胥夜威慑的瑟瑟发抖时,他还能沉着进言。

“好,将军,那你就说说看,你是怎么放跑了南靖叛臣,北宸太子和罪后夙氏的?”

“……”

柳飞虎心下一个“咯噔”,放跑?他带领士兵浴血杀敌,却成了胥夜口中的“放跑”……

他心下发笑。闭了闭眼,这一瞬间,他心中升起一股浓稠的恨意!

南靖夜王野心勃勃,一统天下的霸业雄图,世人皆知。

这样一个人,若是称霸天下,呵……

柳飞虎缓缓抬起头,充血的眸子对上胥夜,

“臣忠心耿耿,可惜,臣所侍奉的却是个暴虐无道的昏君。罢了……”

054 送上黄泉路

“臣忠心耿耿,可惜,臣所侍奉的却是个暴虐无道的昏君。罢了……”

“柳飞虎,你大胆!竟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在一旁缩了许久的陆高终于找到机会站出来彰显存在感了,他指着柳飞虎,义愤填膺的样儿。

他不站出来还好,这一站倒引来了柳飞虎的侧目,

“呵呵呵……像陆高这样只懂阿谀拍马的草包都能立于朝堂之上备受重用,我竟还希望王座上坐的是位贤王!哈哈哈哈……”

柳飞虎的笑声在殿内回荡,让人心里发毛。

原本以为胥夜会怒气冲天,却不料他只是撑着头坐在王座上静静看着,听着。

只有一侧站着的涂海连连摇头,轻声叹息着。

显然柳飞虎对胥夜的不满和质疑已经存了许久,心忖着反正都要被诛,索性趁着死前说个痛快,

“永靖元年,夜王你刚上位就屠了霖王一家十二口人,连霖王那刚满月的孩子都不放过!温儒大人不想辅佐一个暴虐无道的君王,你便封锁消息,把他关进死牢!”

温儒越狱以后,很多人才知道南靖的大功臣一直被关在南靖的死牢里。

为此,奇国师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他不知将来,自己会不会也落得和温儒一样的下场。

“你这样残暴,上天终将亡我南靖!”

柳飞虎声嘶力竭的吼道,而后慢慢低下头,断断续续的嗤笑着……

“说完了?”

胥夜眉头挑了一下,随后便掩面打了个呵欠。

“……”

柳飞虎震惊,胥夜这反应并不是他想要的。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很好。你就用你手上的刀自裁吧。”

“……”

柳飞虎目光闪烁,看向手里布着斑驳血迹的刀,这是当初胥夜封他为飞虎大将军时赐的佩刀,这一年时间,他守卫王城,不知杀了多少贼人,眼下,他竟要自己用这把刀自裁……

“涂海,将军夫人和孩子什么时候回的将军府?”

“……”

柳飞虎心一惊,忙抬起头看向胥夜……

“他们来王宫里住了一宿,第二日便已经回将军府了。”

涂海尖细的嗓音此时尤为戳人,“将军,陛下并未真的要你一命抵一人,不过是给你施加一点压力罢了。诶……”

柳飞虎浑身发抖,眼泪夺眶而出,顺着沧桑面颊往下淌。

“那,那那那……”

“不过本王是真不知,将军心里对本王的不满和质疑有这么多,在将军眼里,本王就只是个残暴无道的昏君。”

“陛下!末将……”

“飞虎将军……”

胥夜声音沉了下来,顿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是你,亲手将你的妻儿送上黄泉路。”

“咣当!”

柳飞虎瘫坐在地上。

胥夜起身离开了大殿,

“恭送陛下!”

大臣们行完礼,谁也不敢和柳飞虎多说上一句,就连奇国师也只能叹一生气,倒是陆高横眉竖眼的凑到柳飞虎跟前,冷笑道,

“我陆高是只懂阿谀拍马,所以我活的比你久啊!”

“……”

“将军,夜王的确残暴,但不是残无人道。你是真真看轻了我们的王。”

说完,陆高大摇大摆的走了。

柳飞虎闭上眼,脑中响起那日册封,这个十九岁便继位为王的少年为他戴上将军盔帽,赐他银甲……

血溅开,在殿前染红了一身银甲。

055 不只是穿越到古代

“寒离将军……这是第几天了?”

“温先生,您只管休息,我,我们一定可以走出去的!”

寒离驮着被全身封穴的温儒,一边爬山一边喘着气说道。

温儒眨了一下眼,天地之间,昏暗交叠。

这已经是他们翻过的第六个山头,距离他们进入月獒山,已经十天了。

寒离亲率的这一批精英侍卫,全部都是他亲自训练调教,各个都是高手,然此时也已倒下了三分之二,队伍前进的步伐愈发的缓慢。

若不是靠着浑厚的内力抵御,光是这山间的冷暖四季就能腐坏人的身体。

“白天我们通过太阳辨别方向,夜里看北斗星指引,这么多天,却还是没能绕出去,阿鸾,看来本太子气数已尽,要交代在这儿了……”

宸渊停下脚步,随便靠着一棵树就蹲坐了下来。

“……”

苏鸾看了他一眼,俊朗少年灰着脸,尘土满面,这么蹲在那,像个历经沧桑的小老头。

说历经沧桑也不过分,刚进入月獒山,以为山中只有瘴毒迷雾,只要过了这两关就能出山,可谁知越想出山却越是被困,明明站在山头可以将整个月獒山看尽,但转身进了山林便怎么都辨不清方向。

除此之外,他们这一路就像是爱丽丝在仙境梦游似的……

顺着山涧幕布游下的巨蟒猝不及防便将一个侍卫缠住,所有人齐力砍死了蟒蛇才把人救出;

天空盘旋的秃鹰会突然俯冲下来攻击人的眼睛鼻子,仿佛除了眼睛鼻子,它们什么都看不到;

隔数十米便出现一个的巨大脚印,足足撑得下几个人,让人难以想象会是什么样的巨型动物;

还有传播着足以致幻花粉的艳丽蝴蝶;奇艳诡丽布着迷阵的花丛,夜间一阵一阵出现的狼叫声……

十天,他们用十天的时间才信了月獒山有进无回,存有鬼魅的传说。

苏鸾是一个21世纪的现代女军人,她现在恨只恨自己的科学知识储备不够,难以科学的解释这些现象。

“你在想什么呢?”

宸渊见苏鸾不说话,状若游离,问道。

如果移魂穿越都成为了现实,那么……

“月獒山就这么大,可我们却在这山里兜兜转转的走不到尽头,可是明明应该出去了……”

苏鸾喃喃自语着,她有些异想天开,但又觉得并非没有可能。

“阿鸾,那你觉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许月獒山只是一座普通的山……而是山里存在着异空间……”

“你说什么?”

宸渊缓缓站了起来,定定的看着苏鸾,她说的“异空间”这个词汇对宸渊来说,陌生而充满新奇。

苏鸾看向宸渊,“听起来可能很荒唐,但不是没有可能,空间里存在着另一个空间,我们也许——”

她话蓦地顿住,宸渊还想问,而后便见苏鸾作势嘘声,宸渊竖起耳朵,听到了像是从很近的地方传过来的奔跑声,不像是人,可能是某种动物,声音很近,可目光所及却什么都没看到……

苏鸾和宸渊都聚精会神起来,细细听着这小跑的声音从左面到右面,一会儿远一会儿近……

突然!一只巨大的狗驮着一个人朝他们一跃而来,像是突然出现的一样。

所有能动的人瞬间警戒,寒离更是几步上前就提刀挡在了宸渊跟前,速度之快,令苏鸾咂舌,她心想……

她可能不只是穿越到了一个古时的九国朝代……

056 牛皮地图

寒离护主急切,说时迟那时快,手持刀已经作势要去砍那大狗。

“寒将军!它不伤人!”

苏鸾大喊一声,止住了寒离的动作。

寒离愣了一下,只听宸渊道,“寒离,这狗之前给我和阿鸾带过路,是一只聪明的好狗。”

“……狗?殿下,这可是一只狼!而且还是……”

“左丘?”

苏鸾看着坐在大狗身上的那矮矮胖胖的小狱卒。

唔……

她竟然彻彻底底的忘了这么个人,宸渊也没问过,温儒先生和左丘一同进山,之后寻到复生时,只见到温儒一人,要命的是,温儒先生也没有提及过一句。

这小狱卒的存在感实在是……

但是看左丘现在的样子,虽骑在这大狗身上,但神情涣散,傻傻的笑着,嘴边还挂着哈喇子,像是睁着眼睛在做什么美梦似的。

“是什么人,还不下来!”

寒离刀指着左丘,突然哈士奇就把鼻子凑了过来,结果不是闻寒离,而是去闻那个刀。

我靠,这傻狗……也就是寒离刀拿的稳,换了一般人,它鼻子凑过来,刀就已经削过去了。

苏鸾拉住寒离的手臂,

“将军,那人是死牢的一个看守,和温儒先生一同进的山,只是后来……”

“后来怎么了?”

“后来被我们忘了……”

“……”

寒离立马看向宸渊,宸渊摊手,“我以为他半路上死了,或者是被温先生杀了。”

“……”

“还是先把他弄下来吧。”

苏鸾说道。

结果这狗就像听懂了人话似得,趴了下来,左丘身体一歪就倒在了地上,翻了个身,还是一脸痴傻状。

“左丘,左丘!”

苏鸾上前叫了他两声,轻拍他的脸,他竟还很舒服的样子,苏鸾深吸一口气,“啪”!一巴掌狠甩了上去,没留力气。

左丘瞬间打了个滚,整个人惊醒过来,见到苏鸾等人,惊恐的很,

“你,你们!”

“左丘,我问你话,你和温先生一起进的山,怎么没和温先生在一起?“

左丘咽了咽口水,小声道,

“我,我想回家……温儒先生便放我走了……”

“可我记得我当时是让你照顾好我儿子。”苏鸾扬了一下眉,着意加重了“你”字。

“我,我以为你不可能再活着出来……”

左丘实诚的很,知道说这话会倒霉,可也编不出谎话来。

他的身体不停的往狗身边挪,好像这狗能保护他似得……

苏鸾瞥了他一眼,知道他惜命,惜命也就是怕死,像是这小家伙做出来的事。

“说说看,你这么多天是怎么在山里活下来的。“

苏鸾靠在一边,想听听左丘嘴里有没有能用的信息。

左丘像是经受了无数的委屈,此时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似得,顿时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哭啼啼的说起了这十天的可怕经历。

苏鸾一开始还听着,到后面都听瞌睡了。

“什么地图?”

宸渊突然出声打断了左丘,也让苏鸾提起了精神,“什么地图?”

“我也不知道。”

说着,左丘从自己怀里掏出来一张沾着血的牛皮底图,递给了他们,“在那些死掉的士兵堆里找到的。”

他说的死掉的士兵堆应该就是宸渊他们和飞虎将军交手的地方。

057 取名大暖

宸渊接过牛皮地图将其展开,苏鸾凑近细看,上面弯弯曲曲的线,像迷宫一样,上面的标注,她一个字也没看懂。

反观宸渊,他细细查阅这地图,小心的轻抹沾有血迹的地方,一双炯炯有神的桃花眼放着光,

“小子,这可是月獒山的地图啊。”

苏鸾惊讶不已。

左丘也是一脸震惊,“真的么?”

“……”

宸渊抬眼,定睛看了他两眼,而后笑道,“这上面的注文都是南靖文字,你看不懂吗?”

左丘摸摸头,憨憨的笑道,

“我没有仔细看,这些字都太小了……”

字小,所以就没有仔细看?

苏鸾也不禁多看了左丘一眼,他胖乎乎的,一看就还没有发育完全。

如果说这矮矮胖胖的小男孩儿有什么坏心眼,她倒不见得,但是……

“殿下,您确定这是月獒山的地图?”

早已收起佩刀的寒离立在后面也盯着地图看了很久,弯弯曲曲的线路是不少,但就是没有一条能走活的路。

苏鸾此时心下的疑惑和寒离是一样的,看着有十多条路,可仔细辨别却没一条路能——等等……她眯起眼,谁说只有陆路才是出路?

“本太子确定。”宸渊应着寒离的疑惑,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他指着地图上浅墨色稀稀拉拉的河流标记,修长的食指沿着河流标记开始的地方滑动,一直到月獒山外,

“看起来蜿蜒曲折,每条河流都不相关。但实际上它们是相连的,水路是月獒山唯一的路。不仅如此,与月獒山相连的这个位置,应该是容国地界,而不是炎国。”

宸渊说罢,把这牛皮地图卷了起来,看向苏鸾,

“阿鸾,你信不信我?”

“我还有的选?”

苏鸾面无表情道。

“哈哈哈,阿鸾,你不要这么冷漠嘛!”

“……”

宸渊伸了个懒腰,瞬间神清气爽,“整队,出发!”

寒离还在犹疑,宸渊已经下了命令。

“那,那我呢?”

左丘指着自己,依旧是又惊又怕的看向苏鸾。

“这只狗你在哪儿碰到的?”

“啊?哦,三天前我晕倒在半路,醒来后就发现我躺它身上了。之后我们就一直在一起。”

说着,左丘还上前摸了摸狗狗,“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大暖。”

“……”

“娘,娘娘,我和大暖怎么办啊?”左丘见苏鸾已经转身跟着大部队往前走,又忙问道。

“带着你的大暖跟在后面。”

苏鸾说道,心忖,给只哈士奇取名叫大暖,放21世纪能被人笑死。

————

十天的迷惘已经削掉了大部分人的意志,而其中过半的人不是中了瘴毒就是受了伤,一个个蔫儿的样子早已不像以一抵百的顽强死士。

“殿下,不会是要钻这个水帘洞吧?”

寒离的一个副将,面露绝望的询问着宸渊。

“这就是水路,不是让你沿岸走,而是沿着河流走。”

“可殿下怎知河流的深浅,伤兵众多,一旦落了水——”

那副将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苏鸾已经抱着孩子下了水,下水的一瞬,整个身体都抖了,寒气从腿部直蹿全身。

058 容国边界

十天磨掉了苏鸾的耐心,再听不得这些叽叽歪歪的犹豫纠结。

“死路容易,待在原地就行,呼……活路难,如果……呼……只有一条活路,就是……呼呼……刀山火海,不也得闯么!”

“罗淼,你还没个女人硬气呢!”

寒离搭上罗淼的肩膀,低低笑道,罗淼涨红着一张脸,深吸口气,没了声,转身扛起两个伤兵就淌下水。

宸渊目光深深的望着已经钻进水帘洞的倩影……

“殿下,那可是南靖王后。”

寒离无情道。

“我知道。”

可宸渊丝毫没有收回眼神的意思,寒离蹙眉,而后便见宸渊下了水,幽幽道,“南靖的王后成为本太子的太子妃,渍渍……”

“殿下,别胡闹了。”

寒离的表情都冷了,宸渊忙搭上他的肩,“说说罢了……”

“若被王后知道你有这么荒唐的心思,她非禁您的足不可。”

宸渊笑了笑。

那玩世不恭,似是没把任何事情放在眼底的笑,实在是让寒离担忧。

从外面看这水帘洞似深不见底,实则不过百米长。出了水洞便是这一个山头另一边的溪流,从始至终,水深都不过膝。

“阿嚏——!”

“我去,狗还会打喷嚏?”

“别抖别抖,大暖——!”

“洒老子一身的水,这畜生……额,你干嘛盯着老……子……啊,别追老子……”

“哈哈哈,怂包,勋子,你有没有点出息,它不咬人!”

“啊……”

“大暖,停下,大暖!”

“哈哈哈哈!”

后面传来的嬉笑打闹让这悚人的月獒山多了一点温度。

“咯咯咯……”

苏鸾怀里的小家伙醒了,宸渊的头也跟着凑了过来,

“小孩子可真搞笑,这手脚动着,身体却动弹不得,就像只小王八似得,哈哈哈……”

“……”

“阿鸾,你别走那么快,本太子跟不上了……”

苏鸾没搭理那二傻子,只是心想,他的猜测兴许是对的。

沿着水路走,钻过一个又一个隐秘的水洞,两天后,他们终于在一个隐秘的水洞后面看到了不同于月獒山的景色。

遍地的花草,一片又一片,一眼看不到尽头。

苏鸾从未看过这样真实的美景,多彩鲜艳,芬香明媚,风吹花动,蝴蝶振翅……

宸渊余光瞄到了苏鸾如痴如醉的表情,步子挪近,嘴唇几乎是贴在她耳边,嗓音故作低哑磁性,

“你喜欢?”

“……”

“北宸也有这样的美景哦。”

“滚远点。”

“咳咳……”

宸渊悻悻然的挪远了点,“女孩子这么粗鲁……”

见宸渊吃了瘪,寒离搁那闷笑,心想,还好南靖王后是个有分寸的人。

苏鸾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面前的花,眉头蹙起,“这是罂粟?”

“没错。“

“这里怎么会种这么多的罂粟?”

宸渊还没有来得及解释,一众人已经从花田里蹿了出来,“不许动!”

穿着颜色鲜艳服装的男人们,手里拿着弓箭,已经将他们层层围住,“你们是谁!在容国边界做什么!”

059 卫庭三王子

穿着颜色鲜艳服装的男人们,手里拿着弓箭,已经将他们层层围住,“你们是谁!在容国边界做什么!”

领头的穿着一身暗红色盔甲,头盔上还扎着个花束,凶狠的眼神上下扫着他们。

“花将军,别和他们废话,先把他们抓起来!从月獒山出来的,肯定是南靖的凶徒!”

寒离赶忙上前,

“将军大人,稍安勿躁,我们不是南靖人,只是在南靖迷了路误闯了月獒山,好不容易才从山里逃出来。您看,我们这里不是受了伤的伤兵就是女人孩子,绝没有恶意。”

那花将军眯起眼睛,依旧扫视着他们,就连寒离都被他扫的毛骨悚然。

苏鸾微微攥拳,她小声和宸渊说道,

“这容国人和南靖人的关系似乎不太好,那和你们北宸呢?”

宸渊只回了两个字,“更糟。”

“……”

苏鸾愣了一下。

他们在这山里待了足足有十三天,胥夜如果下了通缉令,那这个花将军可能已经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将军,前几日传闻北宸太子和前宰相温儒,还有南靖王后在逃,会不会……”

果然,苏鸾听到一个士兵在花将军耳边嘀咕。

“北宸太子如果带了这么多侍卫到南靖,又怎么会在城门口就被抓?”

“将军,可是这女人……长得的确太漂亮了,南靖王后夙鸾不就是倾国倾城的美貌么?”

“那她怀里的孩子怎么回事?从未听说南靖王后有孩子……”

两人私下揣测着,声音不大,但是宸渊苏鸾还是听得很清楚。

“大人,我们是卫庭人。”

宸渊突然开口打断了他们的窃窃私语,用的似乎还是卫庭的方言,苏鸾是这么猜的。

“卫庭人?”花将军有些狐疑的看着他。

“是啊将军,我带着妻儿到南靖来探亲,不曾想正遇上南靖逃犯越狱,都城到处都是盘问的兵,也不分青红皂白,见着岁数差不多的就抓,我和妻儿想避一下风头,不小心便进了月獒山……”

花将军凑到宸渊跟前,近距离的打量着宸渊,眯起眼,“你是卫庭人?卫庭的什么人?什么人出门需要这么多护卫?”

宸渊咽了一下口水,露出一脸的难色,眼神躲躲闪闪的……

苏鸾一看便知宸渊这表情是装的!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花将军曲臂用臂刃抵着宸渊的脖子,这一举动让北宸侍卫们有些按捺不住,作势就要攻击,然而只听宸渊叹了口气,道,

“本王就知道自己瞒不住……”

“……”

“本王乃卫庭三王子,轩辕痕。”宸渊眉头微微抬起,神情十分的认真。

花将军的眉头动了一下,而后牙一龇,笑道,“你说你是轩辕痕,你便是轩辕痕?那我还说我是容王呢!”

“你可不是容叔叔。”

宸渊继续道,“花将军,本王没有骗你,本王夫人戚霖是南靖人,岳父是南靖船商戚则天。你们可以把我们绑起来,然后送到容王面前,容叔叔一定认得本王。”

060 夫妻十分恩爱

他说的煞有其事,态度坦诚认真,让花将军难以质疑。

卫庭三王子的尊贵身份,实在是让人不敢怠慢……

“就算南靖都城里士兵抓人,卫庭三王子的身份不至于会被胡乱抓走吧?”

花将军似乎没那么好糊弄。

“南靖夜王性情暴戾,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北宸国太子,他说抓就抓,何况本王只是卫庭的三王子……本王真的只想陪妻儿低调探个亲,这些侍卫都只是乔装保护本王罢了……”

“……”

花将军抿了抿唇,看向宸渊,“单凭你说,本将军实在无法相信。”

“本王说了,你可以把本王和夫人送到容王面前,本王绝不会反抗,也反抗不了。”

宸渊和花将军说话时,完全就变了个人,变得老实忠厚,坦诚温和,苏鸾站在一边心下十分佩服。

花将军挠了挠头,

“那……本将军就……得罪了。”

花将军说完,手挥了一下,手下的士兵们便上前把人都用绳子绑住,

“花将军,本王有一个请求。”

“你说。”

“本王的这些侍卫中了瘴毒,还有些受了重伤,我们被困山中数日,大家也都没怎么吃东西……”

“三王子,你放心,末将会请最好的大夫来为他们看诊,也会为你们准备食物和水,先委屈你们在牢房里待一晚上,明日一早,末将便会带你们去王宫。”

“好,谢谢花将军。”

花将军一边在绑宸渊的手,一边听着宸渊道谢,这感觉真的是要多怪就有多怪。

“都说卫庭三王子年少英俊,宅心仁厚,今日一见……果真让人敬佩。”

“将军谬赞了。”

“花鸿厉信您是卫庭三王子,但是花某没有这个权利私自将南靖越界而来的人放走,王子放心,末将会将你们安全送至容王宫。”

“那就有劳花将军了。”

瞧这彬彬有礼的人,哪里还有一点二傻子的样子。

容国士兵本来也要绑苏鸾,但是见苏鸾抱着孩子,花将军便示意不要绑女人了。

苏鸾走在宸渊身边,“你是真打算去容王王宫?”

“本太子疯了么?想杀本太子的可不只胥夜一人。”

“那你……”

“你也看到容国边界种的这些花草田了,那些都是药田,容国的医术天下闻名,容国的大夫更是个个妙手回春。不趁这个机会给伤兵们医治,真等回北宸,不知能有几个挨得住。”

“……”

“阿鸾,本太子是不是很聪明?”

“你是不是和卫庭三王子很熟?”

“的确有过几面之缘。”

“……”

不过是有几面之缘,他就敢假扮人家……苏鸾真不知道这北宸太子还有多少让人摸不透的心思和胆量。

“不过……”

“不过什么?“

“阿鸾,本太子扮演三王子轩辕痕,你扮演的可是夫人戚霖。传闻轩辕痕与戚霖夫妻十分的恩爱……”

“……“

苏鸾愣了一下,一转头便对上了宸渊坏坏的笑。

这人即便是这种时候都没个正经……

“夫人……”

宸渊说着就腻歪的喊了她一声,苏鸾浑身发毛,冷起了脸。

061 窥伺天机,必受天谴

入月獒山六百名南靖士兵,只有六人回到了南靖王宫。

询问下才知他们是临阵脱逃,进了山却并没有跟随大部队继续深入,只是在上山的地方等了几天,见没人返还,他们便兀自回到王宫。

他们悉心的编好了谎言,却被胥夜一个眼神就打回了原形,最后通通身首两地。

“呙洛洛洛洛…呴蔑蔑……”

一个蒙着脸,头戴树枝发冠的女祭师正在祭祀台前作法。

胥夜坐在高台之上,撑着头看着。

这是王宫外的祭祀台,是用来祭奠祖先,祭祀神明的神圣之地。

女祭师一身黑袍,手里握着一根有胳膊粗的殷红色树枝,像是染了血似得。

枝丫在天上勾出一缕又一缕薄烟,在场的人都惊得瞪大了眼睛。

耳边是女巫师念着咒语的声音,这声音像是能让人着魔似得,离得近的侍卫已经晕的云里雾里,天地颠倒。

仪式已经进行了长达两个时辰,有侍卫已经当场晕厥,口吐白沫。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女祭师握着树枝用力敲地,一遍又一遍,也不知敲了多少遍,突然在一声振聋发聩的“咚”声后停止了。

整个世界也跟着安静下来。

只见女祭师仰着头,闭着眼睛望天……

“奇国师,她为什么闭着眼睛?”

陆高凑在他身边小声的问道。

“巫族人窥探天机是要受天谴的,既然是窥探,怎么敢睁眼?”

奇国师瞥了陆高一眼,“陆大人平日里该多读点书。”

“渍!奇国师你——”

“嘘……”

奇国师示意陆高噤声,胥夜的目光已经投了过来。

“啊——!”

突然,仰头闭眼望天的女祭师像受了什么惊吓似的大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随后就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双眼,痛苦的叫喊着。

胥夜凝神,“怎么回事?”

“陛下,赫岚祭祀可能已经受到了天谴……”

奇国师缓缓道,一副早知会如此的态度。

巫族居住在南靖国最东边的小岛上,巫族人世世代代担任国家祭师一职,看星象,算天命,窥天机。

窥伺天机一直都是巫族的禁术,视窥探到的天机程度给予相应的天罚,也就是天谴。

胥夜不惜让现任祭祀窥伺天机也要知道南靖王后等人的去向,这实在不是胥夜的风格。

陆高是这么想的,实在太过大材小用,然而奇国师却觉得并非这么简单。

夜王的心思,谁能猜得透。

并非那废后,北宸太子和温儒不值得,而是即便祭师能看到他们的去向,也得靠人去抓。

“陛下!”

那女祭师休息了片刻后,平复了情绪,她拄着树枝摸索着走到祭祀台中间,向胥夜行叩拜。

“有结果了?”

胥夜冷声问道。

“是的,有结果了!”

女祭师应道。

“陆高,去扶赫岚祭祀一把,回议事大殿。”

“扶?不用吧……”

胥夜余光瞄了陆高一眼,“她的眼睛瞎了。”

“……”

陆高一惊,赶忙上前去扶赫岚祭祀。

殿内,除了陆高和奇国师外,再无其他大臣侍从,就连涂海都被胥夜屏退了。

“赫岚,把你看到的说予本王。”

“……”

062 既知天命,便可改命

“赫岚,把你看到的说予本王。”

“……”

胥夜见赫岚没有回应,有些失了耐心,“赫——”

“她是来自异世的魂,将为九国带来新的光与火……”

“……”

“……”

赫岚祭师的话让奇国师和陆高都懵了圈。

“你说她来自异世,那原来的王后去哪儿了。”胥夜危险的眯起眼,看着赫岚。

赫岚的目光没了焦点,摇了摇头,“她的魂来自异世,肉身依旧是您的王后。”

“陛,陛下,赫岚祭祀在说什么?什么魂,什么异世,什么叫原来的王后?臣怎么听不明——”

“闭嘴!”

胥夜厉声呵道,陆高吓得身体一缩,闭紧了嘴巴。

“你是说她既是王后,又不是王后!”

“陛下可以这样认为。”

胥夜深吸一口气,搭在王座上的手微微颤动……

陆高以为胥夜是被女祭师的话给吓到了,却不知胥夜的颤动是为其他……

殿内静默许久,胥夜才继续问道,

“你说她会为九国带来新的光与火,光是什么,火又是什么?”

赫岚摇头,“不知。”

“那个孩子呢?”

“……”

赫岚像是静止在那儿似得,没有回应。

“她的那个孩子是谁的,是不是也来自异世?”

胥夜问的平静,但奇国师还是听出了一丝端倪,夜王是希望那孩子和“原王后”无关……?

赫岚抿了抿唇,还是没有出声。

“赫岚,本王在问你话,王后生下的那个孩子是谁的!”

赫岚伏下腰,无声的跪了下来。

这一举动倒是让胥夜冷静了下来,

“本王不惜失去一个双目清明的祭师都要窥得天机,你自然是看到什么便说什么,无需顾忌。”

“吾既窥探天机,自把命献给了天。只是吾历练不足,恐意会错了天意,不敢妄言。”

“本王就要你妄言一回!”

胥夜声音沉下,十分威严,“那孩子从何而来!”

“王,那孩子……”

赫岚话说完,便重重叩下头,议事殿顿时陷入死一般的静谧,陆高瞠目屏息,就连奇国师都难以管理好自己的表情。

胥夜坐在椅子上,目光沉沉的看着赫岚,“本王允你妄言,尔竟真敢妄言。”

“吾愿领罪。”

“何罪?”

“妄言之罪。”

赫岚淡淡道。

“呵呵……”

胥夜扯起嘴角,冷笑了两声,陆高连咽口口水都不敢。

“这么说来,本王是不能容那母子二人继续活下去了。”

“除非夜王陛下能将他们为己所用。”

”哦?“

“巫族族语,既知天命,便可改命。”

————

“奇国师!您等等!等等!”

陆高从殿里出来,腿还是软的,小跑着追上奇国师。

“奇国师,赫岚祭师说的话您真的相信?”

“……”奇国师笑盈盈的看着陆高,“陆高大人信么?”

“那妖后生的孩子是天下之主这种话,赫岚祭师就算敢说,陆某也没这个胆子敢信啊!”

“陆大人心里的天下之主,难道不是夜王?”

“当然是!”

陆高连忙道。

奇国师笑了笑,“那不就得了。况且,夜王是信得过你才让你在一旁听着。”

“奇国师,你这话什么意思!陛下自然是信我!”

“那陆大人一定要好好守住这个秘密。绝不能让第五个人知道。”

奇国师拍了拍陆高的肩,捋了捋他的白胡子,悠悠走远。

陆高看着奇国师走远,总觉得心里想说的没说出来……憋得慌。

巧言令色是他拿手的,可是要他保守秘密,实在是为难他了。

隔日,胥夜亲派使臣前往炎国。

063 浑身是血的太子

夜深。

花鸿厉说是要将他们关进牢房,但是最后却把他们安置在了数个帐篷里,由容国士兵看守着。

将军和几个士兵烤火,盛情邀请了宸渊,宸渊便拽上了苏鸾母子。

苏鸾怀里抱着熟睡的苏复生,这一路,小家伙除了吃就是睡,小家伙还挺好养的。

“三殿下,小殿下看着真精神,您和戚夫人真是有福气。”

“将军的孩子应该不小了吧?”

宸渊随口问道,谁知这一问,花鸿厉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末将……还未娶妻……”

“啊?是嘛!”

花将军长得大老粗样儿,所以头盔上扎着花让人看着格外别扭,可偏偏将军的性格……恩……亲和的很。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一大老爷们害羞……

苏鸾有些看不下去。

宸渊笑着继续说道,“不过……将军应该是有意中人了吧?”

“……”

宸渊这话刚问完,花鸿厉的脸色就变了,眼神一下子就阴沉了。

“将军?”

花鸿厉沉着眼随手拔着身边的草就扔进火堆,“她已经死了。”

“抱歉……”

宸渊忙道,“本王不该提起将军的伤心事。”

“没什么,我只恨自己还不够强大,否则,我定要取了北宸王那贼人的头颅为我心上人报仇!”

“……”

“……”

宸渊和苏鸾的身体都僵了一下。

“将军,为什么是北宸王?”

苏鸾小心的试探问道。

花鸿厉瞬间就激愤起来,“北宸仗着自己强大,就欺压弱小,寻衅挑事,吞并容国之心昭然若揭!偏偏容国夹在北宸与南靖之间,更是给了那贼老头借口,这几年来,光是小规模战争就有数十次,全都在容国境内发生,死伤的便是容国的百姓……”

“所以……为什么是北宸王而不是南靖王?”

苏鸾又问了一遍。

“南靖夜王是可恨,但战争却大都北宸王故意挑起!我等又不是傻子!当然最主要的是……我的心上人是被北宸士兵杀害,她只是一个误入战场的普通老百姓!那些北宸兵怎么能,怎么能……”

话到后面,花鸿厉都出不了声……

原谅苏鸾此时实在生不出怜悯他的良善之心,想到这些都是他恨之入骨的北宸人,而宸渊更是北宸的太子……

一旦被花鸿厉发现——

“北宸人实在太可恶!将军,节哀,本王相信恶人定有恶报!”

“……”

苏鸾单眉挑了一下,不由自主的看向宸渊……

花鸿厉吸了吸鼻子,随手一把脸,冲宸渊道,“让三殿下见笑了……”

“没有的事,本王也十分痛恨北宸南靖这样恃强凌弱的大国!”

“……”

苏鸾咽了咽口水,听着宸渊说的话,余光里,数名穿着蓝色长衫背着药箱的大夫进进出出着帐篷,显然是在为……他们北宸的士兵医治。

不仅如此,她还看到侍从端着肉菜进去……

再看宸渊没有一点愧疚之意,反而演戏演的十分投入……

这会儿,她是真的有点同情这位花将军了。

苏鸾轻轻拍着苏复生,看着花鸿厉和宸渊酒肉下肚,畅聊天下。

月獒山的夜晚……似乎没有这么漫长……

苏鸾醒过来的时候,似乎是在一辆马车里,耳边有马蹄踏着的声音,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睁开眼睛——

“宸渊?”

苏鸾错愕的看着靠在另一边,浑身是血的宸渊!

064 我姓苏,叫苏鸾

“宸渊?”

苏鸾错愕的看着靠在另一边,浑身是血的宸渊!

“宸渊!”

她坐直身体移到宸渊身边,喊了他两声,见他没有反应,这衣服上全是血,也不知道是哪里受了伤,她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还好,鼻息还有。

她摸索着他的身体,想要看血是从哪里流出来的,可来回摸了一圈也没找到伤口,心下疑惑的很,再抬头,便对上宸渊笑盈盈的神情!

“……”

苏鸾知道自己被耍了,顿时冷起了脸,正要和他拉开距离,宸渊却一伸手把苏鸾整个人搂进怀里,

“别跑。”

“放开。”

“阿鸾的真名叫什么呢?”

“放开。”

“你先告诉我,你的真名叫什么。”

“宸渊,你是不是不想要你这双手了?”

苏鸾的声音已经冷到冰点了。

“我想抱你……”

“……”

“想了好些时日了……”

宸渊喑哑的嗓音就贴着她的耳朵,马车颠簸着,不大的空间里,两个人的呼吸都在交缠。

“告诉我,你的真名。”

“复生……复生呢!”

苏鸾突然发现孩子不在她身边,语气焦急起来,“你把复生弄哪儿去了!”

“……”

宸渊抱着她着实是暗暗使了好大的劲头才没让她挣脱,他抿着唇,这张向来笑意盈满的少年面孔此时阴沉着……

“我问你话呢!宸渊!”

宸渊不回应,苏鸾更是着急。

“本太子对你一点吸引力都没有么?这种时候你还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孩子……”

他的下巴搭在苏鸾肩膀上,埋怨的嘟囔着。

苏鸾皱眉,“你玩够了没?”

“跟我回北宸。”

“复生在哪儿?”

“你先答应我。”

到这里,苏鸾知道复生应该是安全的,虽然不知道宸渊现在在发什么神经。

“马车上哪儿来的,我们不是和花将军喝酒聊天么,你对我做了什么,我怎么晕过去了?”

“……”

苏鸾努力回想着昨天晚上的事……耳畔响起了阵阵打斗,搏杀,喊叫的声音。

她惊愕道,

“你们不会是把花将军他们都杀了吧?”

以宸渊和那些北宸士兵们的身手,将一百来个边境戍卫兵打趴下不在话下。

“你不想让他死?”

“宸渊!”

苏鸾深吸口气,要命的是她竟半点儿都挣脱不开宸渊,这少年的手劲怎么这么大!

“跟我回北宸……”

又来了……

苏鸾服了,什么北宸太子,不过就是个心性倔强顽皮的大孩子!

两人你问我问,愣是谁都不回答,苏鸾没有宸渊那般有耐心,最后还是先认了输,

“我是不希望他死,他是个心慈的人,不仅如此,还让大夫去救你的士兵,才让你有机会反抗。”

“你身上的血,已经够多了……”

苏鸾叹了口气,说着,然而得到的却是宸渊的“哼”声,似乎对她的回答不满意。

“复生是我生的,我能忘记他么?如果你经历过生产之痛,你也不会忘记从你身体里出来的小东西。”

“……”

宸渊依旧沉默,苏鸾抿了抿唇,大概猜到他在等什么……

“我姓苏,叫苏鸾。”

065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宸渊依旧沉默,苏鸾抿了抿唇,大概猜到他在等什么……

“我姓苏,叫苏鸾。”

“苏鸾?苏是复苏的苏?”

“恩。”

“鸾是……鸾凤的鸾?”

“恩。”

宸渊似乎很惊奇,“鸾鸣姓夙,夙愿的夙,你知道么?”

“我知道。声调不同,还是很明显的。”

“苏鸾……苏鸾……苏鸾……嘿嘿嘿……”

宸渊抱着她,一遍遍念着她的名字,知道了她的名字仿佛是得到了一件瑰宝似得……

这让苏鸾无语又无奈,

“你还要抱到什么时候?刚才你问我的问题,我已经全部回答了,可以松开我了吧?“

“跟我回北宸。”

“……”

苏鸾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而后深吸口气,“宸渊太子,你为什么要我跟你回北宸?”

“你看不出本太子很喜欢你吗?”

苏鸾瞥了他一眼,“宸渊太子的“喜欢”也太随便了吧?”

“你怎会觉得本太子的喜欢很“随便”?苏苏……”

“……”苏苏?呕……苏鸾快被他这黏腻的称呼给恶心到了。

“苏苏……苏苏……以后我叫你苏苏好不好?”

“不好!你先放开我成么?我快被你勒的喘不过气了。”

宸渊摇头摇的很坚决,下巴依旧搭在她肩膀上,“天下九分的乱世之下,孤身一个女子,又带着孩子,很难生存……我知你厉害,可你却不知这乱世的凶残。”

“……”

“胥夜不会放过你,炎国也容不下你,你带着孩子,哪有立身之处,随我去北宸,本太子护你周全。”

“……”

前一刻还说他只是个顽皮的大孩子,后一刻,他又像个稳重足以依靠的男人。

“好不好?”

苏鸾摇头,“多谢宸渊太子的好意,受人保护这种话听起来是很好听,只可惜我不信,也没有要受人保护的习惯。”

“乱世,乱的是人性。”

苏鸾转过头,满脸笑容的看着宸渊,“太子,我所看到的人性卑劣,可能比你看到的要多得多。”

宸渊与她四目相对,清晰的看到她眼里的独立和坚定,这是这个时代下女人眼里鲜少能看到的东西。

“没有谁能护另一个人一世周全,就算是北宸太子也做不到。”

苏鸾说的很现实也很果断。

“没有人……保护过你么?”

宸渊突然问道。

“我不需要,在我们那儿,我已经足够强大。”

苏鸾微微抬起下巴,说的自信而骄傲。

可不知怎么的,宸渊却觉得心口隐隐作痛,他……竟不明缘由的心疼她。

“苏苏,我真的喜欢你……”

苏鸾依旧笑着,“宸渊太子,你年纪这么小,哪里懂什么喜欢不喜欢。”

前世,她光是生存成长就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精力,男女情爱这种东西,在她的经历里,就是一片空白。

不过,即便是一片空白,苏鸾也知道,“喜欢”绝不是像宸渊这样轻易说出来的。

“诶……”

宸渊重重的叹了口气,像个小老头,俊朗的少年面孔,愁绪难掩,

“这么说,我们要分开了……”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会记得宸渊太子是一个很好的战友。”

066 连愚傻都有温度

“这么说,我们要分开了……”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会记得宸渊太子是一个很好的战友。”

这大概是苏鸾能给宸渊的最高评价了。

战友……

诶……真是莫名的不甘心。

宸渊心下叹着,显然不满足于自己在苏鸾的心里只是一个“很好的战友”。

“天下这么大,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么……”

“也许吧。”

苏鸾淡淡道,这人世间的聚散离别,从来也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上,熟知这个道理,所以她并不伤感。

宸渊依旧抱着她,只是那股子顽固劲儿却小了,苏鸾感觉得到。

可是……她却并没有立刻逃开。

或许她从未遇到过宸渊这样的人,连愚傻都有温度。

就这样被圈在他胳膊弯里,她竟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贪恋。

“殿下,前方就是北幽河了。”

寒离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听得出来寒离骑着马,“需要在此停歇么?”

“……在河边歇下。”

宸渊说道。

马车缓缓停下,宸渊终于松开了苏鸾,他起身拉开马车帘便跃下,苏鸾也没多犹豫,身体探出马车,就见宸渊站在面前,向她伸手,俊气儒雅,他明朗的目光里……是她的影子。

“手给我。”

“不……”用字都还没说出口,宸渊已经主动握住了她的手。

苏鸾有些别扭的在宸渊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谢了。”

她说完要收回自己的手,却发现宸渊没有松开她的意思,这让苏鸾满脸疑惑,

“你干嘛?”

“走。”

宸渊说完拽着苏鸾便沿着北幽河往下游跑,风呼呼的在苏鸾耳边刮过……

“太子殿下!”

身后是寒离的叫喊,然而寒离喊得越大声,宸渊拽着她跑的便越是急……

“寒,寒将军在叫你!”

苏鸾在后面跑着,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

约莫是跑的足够远了,宸渊放缓了脚步,他站在这条湍急又宽阔的河流前,对苏鸾道,

“这条大河的对面,沿着西北方向走便是司幽,往东北方向走,就是北宸。所以这条河叫北幽河。”

“跨过这条河,我们才算真正离开了容国地界。”

苏鸾惊讶不已,“这么快?”

“你在马车上睡了三天。我们连夜赶路,几乎一刻未停,这才寻着捷径跨过容国。”

宸渊径自走到河边坐了下来,

“你不愿和我去北宸,那边只有往司幽走。”

“司幽……”

宸渊回过头看着她,“作为你帮我说服温儒先生的回报,本太子允许你向我提一个要求。”

“不管是什么要求?”

苏鸾扬起眉。

“不管是什么要求。”

宸渊笃定道。

苏鸾走到他身边,就在他身旁并排坐下,

“你就不怕我提些很可怕的要求?你这样轻易应允别人,迟早会吃大亏的。”

“哈哈哈……苏苏,你怎么总是喜欢担心我?”

“……”

两句话说不到正经,苏鸾看了他一眼,而后手一伸,

“给我一点……唔……你们这叫盘缠?”

“……”

“银两?金子还是——”

苏鸾话没说完,一块沉甸甸的润玉落在她掌心,十分豪气道,“给你!本太子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

067 只要再一次,一眼,一瞥!

苏鸾话没说完,一块沉甸甸的润玉落在她掌心,十分豪气道,“给你!本太子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

玉呈不封闭的圆环型,玉体洁白通透,中间镂空花纹繁琐细致,若只是一块工艺精致的白玉倒也没什么,偏偏中间掺杂着一滴血红,像是从外界滴入从而渗透,融合。

苏鸾盯着这玉,单眉挑起,再看向宸渊,

“能换多少钱?”

宸渊瞪大了眼,指着这玉,“苏鸾,你是不是傻?这块玉怎么能用金钱衡量,情义有价,这玉都无价!”

“那你给我干嘛?”

“我……”

“通用货币你懂么?”

“……”

“我身无分文,还要带个孩子,吃穿用度都得用钱,既然你都仗义开口了,我问你借点不过分吧?”

苏鸾把宸渊的手拉过来,把玉放回他手里,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需要,你给我,我也只会拿它去换钱,到时候糟蹋了这好东西。”

宸渊看着又落回自己手里的佩玉,勾起了唇,而后便随手抛着玩儿,抛起来又接住,如此反复。

苏鸾看着这条宽阔的大河,水流湍急,这个时代的环境和21世纪有很大的不同,云是云,雾事是雾,空气里混着的味道都是纯粹的,原始的。

“有多少女子想要这块玉佩……到了苏苏这,本太子连送都送不出去。真沮丧。”

“……”

苏鸾又瞄了一眼那块被宸渊抛着把玩的玉佩,“真那么好?”

“当然了!”宸渊一把握住玉佩,以为苏鸾来了兴趣,立马献宝似的向她解释道,“这玉佩,通体透润,中间这一滴血红,你仔细看,传说能看到九国的未来!”

“……”

原本苏鸾还仔细的听着,但到了后面,就只觉得是胡扯了。

“你不信?”

“如果你要说这一滴血红里面能看到九国的未来,那这未来岂不是充满血腥?”

“……”

宸渊的目光沉了一下,兀自轻声道,“战争杀戮……或许是九国统一的必经之路。”

苏鸾听到了,但装作没听到,她可不想掺和进所谓的权谋纷争里。

她眼珠子转了一圈,道,

“不然,你还是给我吧?”

宸渊扬了一下眉,把玉佩一收,“本太子决定不给你了。”

苏鸾白了他一眼,“小孩子……”

宸渊听罢也没和她计较,只是静静看着前方,苏鸾并不知道他还想说什么或是做什么,但是此刻江河涌动,风吹拂面的宁静,苏鸾从未感受过。

“走吧。”

宸渊先打破了平静,他一咕噜爬了起来,对苏鸾道,

“啊?”

“我送你。”

苏鸾仰起头,阳光就照在宸渊的脸上,年轻英俊,勇敢率真,有着孩子心性的别扭和倔强,也有这胸怀大志的傲然和自信。

将来,她必要去北宸看一看,这个“二傻子”太子会成为一个怎样的王。

“好。”

————

北幽河外的岔道,宸渊站在原地,看着苏鸾抱着孩子,左丘牵着那只堪比小马驹的大狗,一行人沿着西北方向渐行渐远。

“殿下,我们也该启程了。”

寒离对宸渊道。

“寒离……”

“恩?”

“本太子把血玺玉给她了。”

寒离瞪大了眼睛,“她收下了?!”

“没。”

寒离长长松了一口气。

“我把血玺玉放复生怀里了。”

“……”

宸渊对上寒离错愕惊恐的神情,他轻轻笑,目光里是势在必得的笑,

“苏鸾,只要再让本太子遇上,哪怕只有一次,一眼,一瞥……她就再也别想逃开!”

068 人人恨之入骨的存在

五年后。

司幽与卫庭相邻的地界,一行人衣衫褴褛,穿着破烂的往前走,他们沿着山路一路向西,队伍里多为老弱病残者,偶有几个力壮的年轻男人,也是前胸后背都驮满了行李,走的步履蹒跚。

山路内侧是一片树林,此时正有人在树上小憩,听到了逃难者唉声叹气的声音,从而睁开眼睛。

一层薄薄的面纱被风轻轻吹拂开来,隐约可见面纱下的艳绝容貌。

苏鸾打了个哈欠,而后身体坐正,双手环胸,细长的双腿就悬在枝丫上。

这些人一个个看着面黄肌瘦,神态疲惫,一看便知是逃避战难而来的人,由南向北,应是炎国的难民,这个方向,是去卫庭……

这一路,为躲避战争而前往卫庭的炎国难民,她见得不少。

南靖与炎国的战争断断续续打了四年,打的炎国经济重创,社会治安暴乱,民不聊生。

而这一切的导火索,正是南靖王后的背叛和失踪。

五年前,她逃出月獒山,离开了南靖,之后南靖夜王便派人去炎国谈判,要炎国在一年之内把夙鸾交到南靖,如若不然,便会举兵攻打炎国。

可惜,逃走的这个人是苏鸾,一个不那么良善,更没什么奉献精神的人。

她可不会将南靖攻打炎国的锅背到自己身上。

一年后,炎国交不出人,南靖便起兵攻打炎国。

自此,夙鸾,这个名字,鸾鸣公主,这个人,成为炎国人恨之入骨的存在。

“鸾姐!”

树下传来左丘的叫唤声。

苏鸾低头往下看,那个又矮又胖的狱卒,如今抽条成了一个高高瘦瘦,还挺好看的大男孩儿。

“干嘛?”

“那,那那……”

她见左丘神色焦急,再一看他是一个人回来的,顿时意识到了什么,她从两米高的树上直接跳了下来,

“壮壮呢?”

“壮壮……不知道和大暖跑哪儿去了……我就去林子后面方便一下的工夫,他们就不见——”

“在哪儿不见的?带我去!”

苏鸾拧起眉,左丘赶紧带路。

“就就这儿,我让他和大暖等我一下,然后就……”

左丘挠着头,自知犯了错,急的眼睛都红了。

“你先别急,又不是第一次了,先循着狗爪印找……”

“我已经找过了!但是脚印到前面那个悬崖就不见了!”

“……”

苏鸾心下一个“咯噔”,而后心跳不自觉的加速。

“鸾姐,你说大暖会不会载着壮壮往前疯跑,然后刹车没刹住就掉,掉……”

苏鸾咽了一下口水,这像是二哈能做出来的事情。

“别胡说!”

苏鸾跑到悬崖边上,狗脚印的确消失了,但是悬崖边也没有狗爪子刹车的痕迹,就算再傻那狗也不可能一跃而下。

她直起身靠近悬崖往下探,左丘一把拽住苏鸾,

“鸾姐,你干嘛啊?”

“你放开我,我看看下面什么情况!”

“哦哦……”

左丘也没有完全放开她,捏着她的衣服,怕她想不开往下跳。

苏鸾探出个头往下看,结果……

“娘亲,你快跳下来!我和大暖找到了个好地方!!”

“……”

兔崽子,逮他上来非揍他一顿!

069 金银山下死人骨

看似深渊万丈的悬崖,其实在向下三米左右的位置多出了一个被爬山虎和树枝遮挡住的平台。

如若不是苏鸾把身体探出去往下细看,还真的很难发现。

也不知道大暖是怎么寻着。

“壮壮,下面有什么呀?“

左丘知道壮壮没事后便松了口气,瞬间就升起了对悬崖下方的好奇心。

苏鸾看了左丘一眼,左丘把脖子缩了回来,没了声。

“苏壮壮,你怎么上来?“

苏鸾眯起眼,冷着声冲着下面问道,结果下面却久久没有回应,“苏壮壮!”

除了苏鸾自己的回声外,什么都听不到。

“鸾姐,会不会出事啊?“

“苏壮壮,你不回我,我可不管你了。“

“……“

依旧没有回应。

“你在上面,去寻根四五米长的结实绳子等着。”

苏鸾说完就跳了下去。

左丘往前多迈了一步,光是往下瞅一眼腿都软了,鸾姐说跳就跳,也太虎了。

“鸾姐,你小心点啊!”

……

“娘亲总说我是个闯祸精,讨债鬼,小爷今天一定要让娘亲看看,哪家的讨债鬼能寻到这么多的金银财宝……大暖,就那个,那个王冠好看,快衔过来放小爷兜里!”

奶声奶气的嘀咕在山洞里传开。

五岁大的小男孩儿穿着朴素的布衣,撅着屁股趴在一堆金银山边上,身前铺着自己的外衣,胖乎乎的小手捧着比他脑门还大的金器就往衣兜里塞。

“以前咱没钱,吃根糖葫芦,买个糖人儿都得舔着脸面儿求娘亲,能不能吃上还得看娘亲的心情,真真憋屈的很,大暖,以后咱再也不用干这么没面儿的事了!”

苏壮壮一边吸着鼻子一边专注的搜刮钱财,铜铃似的精灵大眼儿都在发光,活脱脱一小财迷。

“有了这些小钱钱,小爷以后可以吃香喝辣,大暖,我不会忘记你的,回头就给你买大棒骨!每天一根,不对,每天三根!”

小家伙说着还吸了一把鼻涕,看着在和大暖说话,其实就自言自语,一个劲儿的埋头挑选珠宝。

至于大暖,改不了狗性,直接蹿到了金银山的顶端,而后便开始刨地,把金币银器刨的到处飞。

“大暖,挑值钱的啊!”

苏壮壮很像那么一回事似得提醒道,“啊呀呀……别拉小爷的耳朵!”

“小爷?老娘在上面喊你,听不见?”

苏鸾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壮壮身后,小家伙回个头便对上了苏鸾威严的目光,

“娘亲,你不要再扯我耳朵了,很没面子的!”

苏鸾松开他,

“乳臭未干,你有个屁面子。”

苏壮壮瞅了她一眼,“娘亲你这么粗鲁,以后还怎么给我找爹爹……”

说着又撅起屁股把自己搜刮好的金银财宝兜好,可怜他这件小外衣,就那么点大,怎么都兜不住他拿的金银。

“苏壮壮,以后你要是再敢不打招呼乱跑,我就真丢下你不管了。”

苏鸾认真道。

“嗯嗯嗯!”

苏壮壮连声应着,敷衍的很。

苏鸾四下里观察着这个山洞,这座金银山十分诱人,可苏鸾却觉得蹊跷。

这里虽然难寻,但既然他们能发现,必然也会有别人发现……

“啊呜——”

大暖兀自刨了好一会儿地,突然狼嚎了一声,苏鸾扬着眉凑了过去——

金银山下,一堆死人骨。

070 南靖士兵

苏鸾蹲下身,仔细勘察着大暖刨出来的这个白骨坑,有些尸骨上还连着干了的尸肉。

大暖张着嘴“哈哈”的吐着气,望着她像是在邀功一样。

苏鸾对上他冰蓝色的狗眼,

“你骄傲个什么劲儿?你带壮壮下来,之后怎么上去,啊?”

大暖很通人性,知道苏鸾在责骂它,瞬间化身成“撒娇怪”,长鼻子往苏鸾怀里顶,恨不得把整个脑袋都裹她怀里。

狗脑袋力气不小,她要是不伸手摸摸他头,它能把自己给顶白骨堆里去!

这五年里,苏鸾不知后悔过多少次,当初为啥把大暖带在身边?

叹了口气,“好了好了……不生你气了!”

“呼……呼……娘亲,大暖又找着啥好东西了?呼……”

苏壮壮顺着小金山哼哧着往上爬,短小的四肢跟乌龟一样。

苏鸾眉头一扬,抬腿就是一阵横扫,顿时金银器具都被扫了下去。

“娘亲!”

苏壮壮整个身体也跟着往下滑,他想拽住什么,手心里却还攥着舍不得丢掉的金币。

苏鸾见他干瞪着眼,身体滑下去后又在地上滚了两圈,顿时不客气的笑了起来,她半蹲下,

“小财迷,在金银财宝里打滚,感觉怎么样?”

苏壮壮心里气的很,但小脸上还要表现出大度无谓,抹了一把脸就爬了起来,拍拍屁股,道,

“舒服着呢!娘亲,你要不要也滚一滚?”

苏鸾笑笑,

“你就在下面老实待着。”

苏壮壮不死心,踮着脚伸长脖子想要一探究竟。

苏鸾没再搭理他,结果转个身便看到大暖整个脑袋都钻进了死人坑里,就一个狗屁股高高抬着,大尾巴扫来扫去……

“大暖,你又在犯什么蠢!”

她把壮壮踹下去就是不想让他看到白骨,这狗不会是要把白骨当棒骨给衔出来吧?

“嘿嘿嘿!大暖好样的!把东西叼出来!”

壮壮话音落下就见大暖抬起了头,紧闭着嘴,看着苏鸾的样子仿佛在说:我什么都没咬。

可这狗嘴都鼓了起来,分明藏了东西,

“吐出来。”

苏鸾冷声命令道。

“呜呜……”

苏鸾伸出手,声音又沉了好几分,

“大暖,赶紧把东西吐出来!”

只见大暖鼓着嘴,眼神一躲便往下蹿去,跑到壮壮边上。

“大暖,小爷真是没白疼你!”

“……”

苏鸾拧紧眉,她是怕死人骨会吓着壮壮,可这小家伙还不知死活的得意。

“诶哟!”

就在这时,洞外又传来了人声,苏鸾赶紧下来,见左丘揉着屁股小跑了进来,

“鸾姐鸾姐!”

“小丘?你怎么下来了?你都下来了,我们待会儿怎么上去?”

苏鸾头都大了,左丘,壮壮和大暖,她这日子过的……根本就是一拖仨儿!

“鸾姐,你先听我说,上面有,有士兵!”

“……什么士兵?”

“我看他们穿的好像是……是南靖的衣服!”

“南靖的士兵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知道,他们在林子里,估摸着有百来号人,我就想下来通知你。”

苏鸾看着左丘,蓦地问道,

“你怎么下来的?”

“哦,你不是让我找绳子么?我用悬崖边的藤条接了一根,顺着绳子爬下来的,鸾姐,你知道我也不敢从那么高的地方跳——”

“绳子呢?”

“……”

左丘瞬间意识到了什么,手指僵硬的指了指洞口……

071 夜王要的东西

左丘瞬间意识到了什么,手指僵硬的指了指洞口……

苏鸾皱紧眉,瞪了他一眼,“你这绳子是为那些士兵找的么?”

“我……”

苏鸾赶紧跑出洞口,想把绳子给收了,可是南靖士兵的声音已经从上面传来,

“快来!这里有一根绳子!”

苏鸾闭了闭眼,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左丘也听到了士兵的声音,顿时急的直跺脚,

“鸾姐,我们怎么办啊?”

苏鸾重新跑进洞内,她四下敲着墙壁,耳朵贴上去仔细听辨声音。

“这个堆成宝藏山的中间藏着死人骨,就算这些人是被困死在这的,但尸骨都被堆在中间,肯定是人为,兴许这洞里有其他暗道。小丘,你也找找。“

”好!“

左丘想从另一边去摸墙壁,结果就被脚下的一个金瓶子给绊了一跤!

“你小心点!”

苏鸾提醒道。

左丘爬起来回过身去看那只绊他的金瓶子,怪了……

那只金瓶子稳稳当当的躺在原地,纹丝未动。

“鸾姐,你赶紧过来看看,这好像有个机关……”

苏鸾绕过来,试着转动这瓶子,结果真就给她转动了,有一块墙壁向内推开,多出了一条路。

顾不得多想,山洞外士兵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兴许下一刻就有人蹿了进来,

“壮壮,走了。”

“哦!”

苏鸾看着儿子抱着那一兜财宝,大暖嘴里藏着东西,一孩子一狗跑了进来,真是哭笑不得。

她在墙壁上摸着,很快就摸到了一个机关,随着石门关上,这条不知通往何处的通道里黑了下来。

“娘亲……”

“嘘!”

苏壮壮忙压低声音道,“我快……兜不住了……”

“我帮你拿。”

左丘从壮壮怀里接过那一兜财宝,手臂一沉,嘀咕道,“壮壮,你这是拿了多少东西?”

苏壮壮摸了一下鼻子,“嘿嘿”一笑,还很得意。

苏鸾听着外面的动静,脚步声越来越多,显然已经有不少人从上面下来了。

“谁能想到,这里竟是一个藏宝洞……胡参将,这也太多金子了……”

率队的将领名叫胡令,虎背熊腰,蓄着大胡子,他并没有因为眼前的这堆金银珠宝而晃了心神,凌厉的视线扫着这山洞,

“仔细搜,兴许夜王要的东西就藏在这里。”

夜王……

苏鸾听到这两个字时,心都不自觉颤了一下,即便五年过去,在南靖死牢的窒息经历还在眼前。

他将自己逼入绝境时那夹带着死亡气息的低沉嗓音,那双阴鸷骇人的邪眸,五年间时不时浮现,让她从梦中惊醒。

胥夜要的东西……

苏鸾眯起眸子,倒是难得生出了好奇心。

“娘亲……”

壮壮小声的喊苏鸾。

“又怎么了?”

“嘘嘘……”

“……憋着。”

“憋不住了……”

“……”

苏鸾还想听一会儿,实在没辙,只好先带着壮壮离开,大暖倒是没出幺蛾子,除了那被它紧紧藏在嘴里的东西。

待壮壮嘘嘘完,他们沿着暗道走了十多分钟才从一个窄小的洞里钻出来,大暖险些卡住。

“被卡住都不肯松嘴……”

苏鸾看着大暖,心忖着,她是什么时候饿过它,还是少过它棒骨啃,它要叼着个死人骨头不放?

“大暖,嘴张开,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苏壮壮显然没有忘记这一茬,苏鸾刚要阻止,大暖嘴一张,掉出来一卷……竹简?

壮壮面露失望,连伸手去捡的欲望都没有。

苏鸾看了他一眼,

“你就这么讨厌书?”

苏壮壮扭捏着没说话。

苏鸾接过比一般尺寸小一半的竹简,打量了一下,上面的文字字形繁复而古老,字体非常小……

072 久违的名字

苏鸾接过比一般尺寸小一半的竹简,打量了一下,上面的文字很是古老,而且非常的小……

“小丘,你看看,能不能看懂上面写的什么?”

左丘现在哪有心思去看这一卷莫名的竹简,他揉搓着自己的手臂,看着这四周阴森的陌生环境,远处飘着奇怪的声音……

“鸾姐,这里瘆人的很,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吧?”

苏鸾也把四周扫了一圈,枯黄的草地,干突而形状怪异的树枝,乌鸦齐齐整整的立在树枝上,氛围诡的很。

这里的确不可久留,刚才如果不是左丘绊了一跤恰好找到密道的机关,他们现在已经被南靖士兵给活捉了。

保不齐那些士兵也会发现那个机关,如果追出来……她寡不敌众就麻烦了。

“把我的罗盘给我。”

苏鸾对左丘道,左丘从身上的背囊里找出罗盘给她。

罗盘是她自己做的,磁矿在这个时代还没有被充分利用起来,所以中间的这根磁针费了她一些工夫。

当初在月獒山上迷路十来天的经历,她是不想再体验。

他们把金银装好便跟着苏鸾离开了洞口。

踏上干枯的草地,那软沙一样的踩踏感让人心里都不踏实。

大暖跑在前面,四处乱窜,精力像用不完似的。

左丘牵着壮壮,紧紧的跟在苏鸾身边,苏壮壮眨巴着铜铃似的大眼睛,视线却落在苏鸾垂在身侧的手……

他舔了舔唇,鼓起了勇气伸出手,刚要碰到苏鸾的手,苏鸾的步子停下来了,苏壮壮赶紧收回小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前面有声音,躲起来。”

左丘把壮壮的心思都看眼里,心下叹了口气,而后拉紧他躲在树后面。

至于大暖,早就跑没了狗影。

“你说,真的有那种可以让军队百战百胜的兵书么?”

“王下令要找到这本传说中的古兵书,咱就得找,至于那古兵书有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不是我们操心的事。”

“诶,如果当初夜王没有放走温儒这本活兵书,现在也不至于为了一本死的古兵书劳师动众。”

“嘘!”

“不就咱俩,我才说说。”

“温儒是南靖的叛徒。”

“什么叛徒,我看是夜王就是不懂用人,早有传言五年前,北宸太子宸渊就是为了救温儒才主动进入南靖死牢,这份胆识和勇气,换了我是温儒,我也会投奔北宸。”

两名士兵在树后方便,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着。

苏鸾听着,五年前他们从南靖死牢逃出的事情,已经成为了一个故事,至今还在流传着。

说起北宸太子……

苏鸾兀自轻笑了一下。

即便脸上戴着一层面纱,左丘还是看到了苏鸾的笑,鸾姐的眼神都温柔了,可真鲜见……

“北宸太子?那个愚傻的太子要是真有那样的勇气和智慧,现在也不会是这个下场。”

苏鸾眉头扬了一下。

“北宸太子怎么了?”

“听说老宸王病重,宸王的弟弟代掌王权,私自将宸渊太子软禁。这宸渊太子……是活不久了。”

073 喝大了才说真心话

两个操着南靖口音的士兵走了。

“娘亲,北宸太子要死了么?”

苏鸾从树后走了出来,随口道,“谁知道呢。”

说罢,她便继续循着罗盘往前走。

壮壮拽了拽左丘的手,仰起小脑袋,“丘丘,娘亲不是很喜欢北宸么?”

“谁告诉你的?”

左丘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跟在苏鸾身边这么久,可从来没听苏鸾说过。

壮壮招了招手,左丘弯下腰,耳朵凑到壮壮嘴边,

“咱们离开胡家村的时候,娘亲在酒肆里喝大了,我便问她离开胡家村,咱们要去哪里,娘亲醉醺醺的说要去北宸,说北宸是个好地方哩。”

左丘眨了眨眼,很是惊讶,他们这次不是送壮壮去卫庭的万卷书院读书么?

“可是娘亲醒来以后却说咱们要去卫庭,对北宸一个字都没提呢……”

“兴许她是喝醉了说错了呢?”

“丘丘,娘亲只有喝大了才会说真心话。”

壮壮一脸的笃定,又补充道,“有一回娘亲抱着我,说她其实最喜欢我了。”

额……左丘迟疑了一下,这确定是苏鸾的真心话?

“你们俩在后面嘀咕什么?”

苏鸾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便停了下来,回头一看,左丘和壮壮离她已经有十米远了。

壮壮向左丘挤了一下眼睛。

“没,没什么!”左丘应道,便跟了上去。

“这附近可能有不少士兵,最好不要撞上。”

“嗯嗯。”

左丘连连应声,之后一路上,他时不时的偷瞥苏鸾……对鸾姐,他心里真的是充满了疑问,但……

她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即便是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总是保持一定的距离。

很难得见她发自真心的笑,明明有着倾城绝世的美貌,却偏偏要藏个干净。

明明是千金之躯的公主殿下,却常常透着干练果决的……男人味儿……

左丘真是看不明白。

走了几个时辰,壮壮已经走不动了,

“娘亲,能不能……背我?”

“自己走。”

“可我真的已经走不动了……”

苏壮壮哀怨道。

苏鸾不想在山里过夜,不可知的危险因素太多,她听到水声,便对苏壮壮道,

“前面有河,我们去那边休息会儿再走,行么?”

苏壮壮仰头看着她,眼里分明有渴求,但苏鸾却装作没看见,径直往小河边走。

正需要母亲关怀的男孩儿,沮丧的垂下头,拖着双腿跟在后面,头顶着一团乌云……

左丘知道,这是苏壮壮又一次撒娇失败。

在河边支起架子起火,左丘开始煮水。

苏鸾不让他们喝生水,说生水里有很多肉眼看不到的什么……微生物?会在人体内寄宿生长……

总之,不明觉厉。

苏鸾从背包里拿肉干和鱼干给壮壮,壮壮懒懒的接过来,苏鸾只当他是累了。

左丘坐在一边等水开,苏鸾摘掉面巾嚼着肉干,也递给了左丘,而后问道,

“你是不是有话和我说?”

“啊?”

“你路上一直在瞥我,欲言又止似得。”

她盘腿坐在石头上,她这大咧的样子,左丘看了五年都没看习惯,

“鸾姐,宸渊太子会不会出事啊?”

074 那个少年,他想当天下的王

“鸾姐,宸渊太子会不会出事啊?”

苏鸾顿了一下,但很快便继续嚼着肉干,小铁锅里煮的水微微荡漾……犹如她此刻的心。

“您真的不担心他么?”

左丘问道。

苏鸾抿了抿唇,而后道,“宸渊是装傻又不是真傻,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别人算计的。”

啃着鱼干的苏壮壮闻到了八卦的味道,立马仰起头,

“宸渊就是北宸太子嘛?”

“恩。”

“娘亲,原来你认识北宸太子?”

苏鸾看了眼苏壮壮,轻笑了一下,心忖着,你的大名苏复生还是宸渊取的呢。

娘亲又笑了……

壮壮有些发痴。

“见过。”

简单的两个字便打发了壮壮的好奇,左丘听着惊讶不已,这岂止是见过,那可是同生共死过!

“宸渊太子是很勇敢,也很聪明,但是……”左丘挠了挠头,“他的王叔宸霆也不是一般人……”

苏鸾扬了一下眉,不以为然,“什么叫不是一般人,他不是人?”

“鸾姐,你难道没有听过雷霆将军的名号么?”

“没。”

在左丘面前,苏鸾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孤陋寡闻。

左丘深吸口气,道,“在战场上,他就真的不能算是人!”

“……”

“凡是和他战斗过的人都说,这世上没有人能杀死他!十几年前,北宸受西蛮马匪侵扰,马匪彪悍残暴,各个以一战十,近八千马匪,让北宸西境村镇百姓死伤无数,雷霆将军领兵三千剿匪,战斗三天三夜,最后士兵把他从战场上抬回去时,他身中九箭,刀伤无数,整个人都像泡在血浴里,而他的长矛上,戳着马王的人头!”

“所有人都以为雷霆将军大限已至,却不料他挺了过来!在战场上,他是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是给敌人带去死亡的死神!”

左丘说的慷慨激昂,热血沸腾,仿佛那名不死的常胜将军就在他面前。

然而……

苏鸾给他的回应实在是平静的可怕,她依旧嚼着肉干,嘴都没停下来过。

“鸾姐,我说的是真的!雷霆将军战功显赫,在百姓心目中,他的威望和名声甚至高于老宸王,他在朝堂上的势力更不用说!”

“你忘了宸渊有温儒。”

“温儒先生的确是个厉害的人物,但……他终究是南靖人。从来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如果老宸王在这时候去了,霆王趁机夺位,温儒先生自身都难保……”

水煮开了,苏鸾把锅子提下来放在一边凉。

“如果你都知道局势艰难,那宸渊太子也知道。”

“……”

“那个少年……他想当天下的王。又怎么会被自己的王叔抢走自己的权位。”

苏鸾淡淡道,而后便拿竹筒去盛水。

左丘叹了口气,“鸾姐,有时候我都觉得你的心是……冰做的。”

“……”

苏鸾身体僵了一下,而后回头死死的瞪他,

“你说我冷血。”

“没,没有!”

左丘忙摆手否认。

苏鸾白了他一眼,继续道,

“宸渊太子是个好战友,我也不希望他被人给害了,但我无权无势,我的画像在炎国大街小巷的贴着,摘掉面纱随时都会被人盯上。我能保住你和壮壮就已经倾尽全力了。”

075 壮壮只有娘亲

“我能保住你和壮壮就已经倾尽全力了。”

“……”

“还有大暖,虽然它很机灵,但也同样招眼。”

“宸渊是北宸的太子,而我们是南靖的通缉犯。自身都难保还谈什么担心他?更别说帮他。”

苏鸾把盛了水的竹筒递给左丘和壮壮一人一个。

“谢谢……”

左丘接了过来,低下头,“对不起,鸾姐,我没别的意思……”

“我知道。抓紧时间吃,吃完要出发了。”

“嗯嗯!”

苏鸾知道自己不是那种很有亲和力的人,性格也不讨人喜欢。

左丘看自己的眼神一直就像学生在看教导主任,五年,没变过,最近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壮壮喜欢那种温柔细心的妈妈,可惜她不是,耐心不够,也缺乏母性。

偶尔她也会反省一下自己,胡家村里有很多良善温柔的女人,她也对着铜镜模仿过,唔……自个儿都看不下去。

偏偏壮壮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过于聪慧灵敏,调皮熊的很,所以格外难看管。

苏鸾一直怀疑是那粒琼丹的作用。

胡家村村长是个学过武的人,他说壮壮是个练武的好胚子,邻居家的相公年轻时教过书,说壮壮天资聪颖有慧根,不能埋没。

所以……

“鸾姐,您还没和壮壮说么?”

苏鸾回头看了一眼被大暖驼在身上的壮壮。

“在胡家村提了一嘴,你也看到他有多讨厌读书了,等到了应天书院再说吧,免得路上都不安生。”

“可是现在就送壮壮去私塾,会不会太早了点?”

苏鸾抿了抿唇,道,

“我隐隐觉得司幽会发生巨变。”

“怎么会?”

苏鸾摇了摇头,“国家首相被暗杀,全家屠尽,今年的税赋突然比以往多了两倍不止,胡家村这么偏远的村庄都受到了影响……”

“鸾姐,你也太敏感了。我可从没听说司幽国出了什么问题。”

“没有风声才是最大的问题。”

“……”

“总之,迟早都是要离开司幽的,壮壮也早晚都得去读书。不愿意也不行,他是男孩子,早一点读书对他有好处。”

左丘点了点头,而后道,

“其实,壮壮不是不愿意读书……他只是不想和你分开。”

左丘这话让苏鸾心头一紧,顿时不是滋味起来……

“我是为他好……”

“我明白,但是没有哪个孩子会愿意和娘亲分开,更何况,壮壮只有娘亲呢……”

卫庭的应天书院是眼下九国最安全的地方之一,不管是什么人的孩子,只要被应天书院录取,书院就会负责起孩子的教育和安全。但是……孩子要接受书院统一管理,一个月也只允许父母探望一次。

把壮壮送去应天书院,他的安全得到保障,她也可以把某些人的账给清一清了。

三日后,苏鸾等人抵达卫庭,入住了一家客栈。

“大暖,乖,把这袋子书简带走,扔的越远越好……要偷偷的,别让娘亲发现了。小爷才不要看书,密密麻麻的字,看着就难受哩。”

苏壮壮把书简打包好背在了大暖身上。

苏鸾双手环胸,看着在马厩里和大暖交谈的苏壮壮。

左丘就站在苏鸾身边……

“你不是说他只是不想和我分开?”

076 壮壮的害怕

“你不是说他只是不想和我分开?”

左丘脸颊一阵发烫。

“壮壮,你在这干嘛呢?”

苏鸾突然开口,明知故问道。

小家伙后背一僵,挂在大暖身上的行囊藏也不是,不藏也不是,他暗暗咬牙,抬起头便指着大暖,煞有其事道,

“大暖,你怎么可以把小爷的书给偷到马厩来!真是越来越不乖了。”

苏鸾挑了一下眉,人已经走到他跟前了,“壮壮?”

“啊,娘亲,大暖把我书包给偷了,还好我发现的早,不然这些书还不知道会被大暖偷到哪儿去。”

苏壮壮仰起头,似乎还等着苏鸾夸他。

“是嘛?”

壮壮连连点头,而后又看向大暖,奶声奶气道,

“大暖,你知不知道书很贵,没有书小爷就上不了学。”

苏鸾主动摸了摸壮壮的头,悠悠道,

“好了好了,别再指责大暖了,这些书没了,我还会给你买新的,别忘了,咱们现在是有钱人了……”

壮壮抬头对上苏鸾,她勾起唇角,微微笑着。

心下凉凉,看来娘亲已经下定了决心要送他去书院了。

“走吧,去吃午饭。”

壮壮重新背起那重重的书包,低着头跟着苏鸾离开马厩。

他们走进客栈内的一个吃饭包厢,小二殷勤的过来倒茶水,“客官,吃点什么?”

“蒸鸡蛋。”壮壮道。

“一盘炒素,焖肉,唔……再随便来个汤吧。”

点菜向来是左丘的活,苏鸾是吃什么都可以,壮壮只要有蒸鸡蛋,就可以吃下两碗饭。

“好的,客官,需要来点酒么?”

苏鸾眉头一扬,左丘正想回绝已经来不及了。

“你们这儿最好的酒,来一壶。”

店小二惊讶了一下,看向苏鸾,心忖,这位女公子一直戴着面纱,露出来的一双眼煞是好看,让人不由对面纱下的容颜浮想联翩。

从上午她来到客栈入住到现在,便没听她说过话,神秘的很……

哪曾想这开口却是要酒。

“好咧!女公子稍等,公子,小公子,先喝茶水。小菜马上就上。”

小二退下后,苏鸾让左丘把包厢的门帘子拉上。

苏壮壮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楼下热闹的街道,街道两旁是做各种各样生意的档口,还有背着货物搜寻买客的小贩……

阵阵吆喝声,争吵声,嬉笑声充斥整条街道,

“这里好多人啊……”

壮壮嘀咕道,他趴着窗口往下探,视线不由自主的就跟上了卖糖葫芦的小贩……

苏鸾用茶水烫着碗筷,

“等吃完饭,我们要先去应天书院见先生。如果顺利的话,过两日,你就要进书院跟着先生学习。”

“……”

“应天书院里有许多德高望重的先生,他们会教你很多东西,你还会有很多的同学。”

苏鸾手上没停,视线也一直没有看向壮壮,但是余光里感受到壮壮的抗拒……

左丘抿紧了唇,不敢出声。

壮壮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表情十分难看。

双手握着筷子,胡乱的用力掰着……

“进了书院以后,你要听先生的话,不能再像这样顽皮,知道吗?”

他一直没吭声,苏鸾轻叹了口气,抬起头看他,这一看,吓坏了苏鸾……

壮壮紧紧的捏着筷子,低着头,黄豆似的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滴在桌子上。

“壮壮……”

苏鸾有些不知所措。

壮壮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她,

“娘亲,你是真的不要壮壮了吗?呜……呜呜……”

这充斥着委屈和恐惧的小眼神,让苏鸾心脏顿时收紧,抽痛了一下。

077 最最最喜欢!

“壮壮,鸾姐怎么可能会不要你?送你去书院读书是为你好呀!”

左丘赶紧说道,而后拿出帕巾给他擦脸。

苏壮壮这眼泪像是擦不完似得,左丘越擦,眼泪越多,

“我知道娘,娘亲……不喜欢我……胡家村里的叔叔婶婶们,他,他们说我是娘亲的拖,拖油瓶……呜呜……如果没有我,娘亲这么漂亮,一定可以再找一个好人家……呜呜呜……”

苏壮壮哭的那叫一个让人心碎。

这还是苏鸾头一次见苏壮壮这样委屈难受。

“什么叔叔婶婶,尽是些碎嘴子!”

左丘愤愤道。

“有那么多的书院,那么多的教书先生,为,为什么要送我来这么远的地方……为什么偏偏是要和娘亲分开,和丘丘分开的书院……呜呜呜……你们一定是商量好了……呜呜……”

左丘想和苏壮壮解释,但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即便说了,壮壮又能够明白么?

他看了眼苏鸾,只见苏鸾抿着唇,那双狭长而媚人的眼睛微微沉着,让人看不明白她的心思……

“小丘,换个位置。”

苏鸾说完便和左丘换了个座位,从壮壮的对面坐到壮壮身边。

苏壮壮低着头不停的抽泣着,像是有天大的悲伤压在心口……

“你娘还没死呢,你哭成这样……”

“……”

苏鸾这一开口,左丘心都凉了,虽然知道鸾姐不温柔,但壮壮都这样儿了,她就不能温柔一点,哄一下孩子么?

“可是娘亲不要我了,我,我不就等于没,没有娘了吗?呜呜呜……”

“如果我不想要你,把你生下来后就会把你丢掉。”

“呜呜……呜呜……”

“但是我没有!”

苏鸾重重道,也打断了壮壮的哭声,她深吸口气,伸手,顿了一下,而后用力把壮壮塞怀里,

“谁家男子汉说哭就哭,这么孬?”

虽是有些蛮横的动作,但对壮壮来说,这便是他惦念的……最温柔的……

“应天书院的确会让我们母子分开,但应天书院是最安全的地方。村里的长辈们都夸你聪明,做什么都有天赋,我希望有好的先生教导你。”

苏壮壮摇头,“可我只想和娘亲在一起啊……”

“书院每个月都有探亲日,不就够了么?你是男孩子,难道还要天天粘着妈妈?”

“我……”

“壮壮,在这个世界里,你是我唯一的至亲。我也是第一次当妈妈……所以,你要多包涵我。”

“娘亲……”

苏壮壮仰起头,眨巴着眼睛看着苏鸾,“我最喜欢娘亲了……”

苏鸾眉头微扬,愣了一下,“我怎么听你和大暖说过这话?”

“……”

“你好像也和小丘这么说过……”

“没有!我最最最喜欢的就是娘亲了!”

苏壮壮立刻耍赖起来,闷进苏鸾怀里。

苏鸾轻轻笑,轻轻拍着他的背。

“那……娘亲呢?”

闷闷的声音从她怀里传了出来。

苏鸾怔楞了半晌。

“娘亲最喜欢的人是……壮壮么?”

苏鸾对上小家伙可怜巴巴又充满希冀的目光,终是点了点头。

“耶!小爷就知道自己人见人爱!”

“……”

“娘亲,你放心吧,我在应天书院会好好的!”

“……”

“但是每个月的探亲日,你一定要来哦!”苏壮壮拽起苏鸾的小指头,拉了钩才放心,“好了,咱们吃饭饭吧,我的炖蛋都要凉了!”

“……”

苏鸾身体有些僵硬,看着这个前一面还哭的梨花带泪,这一秒就已经恢复本性的小鬼头……

他不会就只是为了验证那一个“最喜欢”才唱的这一出吧?

078 不该出现的人!

左丘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小家伙吃着蛋拌饭的嘴角……扬的也太……特么贼了?

苏鸾也不敢去深想,小小年纪这么会耍花招……按道理说不应该啊,他遗传的应该是原王后夙鸾的基因,那鸾鸣公主不是很温柔乖巧的人么……

唔……难道是她自己?可自从有了这个孩子,她已经收敛很多了。

“楼下有卖糖葫芦的,还有卖小糖人儿的……哇……”

壮壮吃饱了就趴在窗口,脖子往下探,说着还咽了咽口水,真的是……

“小丘,去买一个糖人和一根糖葫芦,打包好。”

苏鸾话刚说完,苏壮壮便自告奋勇道,“自己的粮食自己背,我寄几去买!”

“……你确定你可以?”

“嗯嗯!”

苏鸾看了眼楼下的街道,人来人往的,心里有些犹豫,然而苏壮壮已经从桌子下面钻出去了。

“注意安全!”

苏鸾急忙喊了一声。

“嗯嗯!”奶声奶气的应答还是让人不安,“小丘,你去跟着。”

“好。”

苏鸾坐到窗口,轻叹了口气,苏壮壮看着咋咋呼呼,其实并不傻,只是他们初次来到卫庭都城,人生地不熟,苏鸾难免会有些担心。

不过卖糖葫芦和小糖人儿的就在楼下,苏鸾一低头便能看到。

这里并不是都城最繁华的地区,但热闹程度已经远远超过她去过的所有地方。

她撑着下巴,扫视着这片充满人气的街道,有吃的喝的,玩的,卖小商品的,像21世纪的步行街……

苏鸾眼尖,看到一个衣衫破旧的少年正伸手去摸站在卖古玩的小商贩跟前的男人的腰包。

她端着一盏酒,一边品尝着这客栈最好的酒,一边看着好戏。

只见少年十分大胆,伸手那么一拽,而后趁着人头攒动的劲儿往上一幢,紧接着一声“对不起”,而后就犹如常人一般走开了。

当然那男人的腰包也被顺利摸走了。

苏鸾摇了摇头,又喝了一口酒,心想这些有钱人,个个都要把腰包缠在腰带上,好像很华贵富有的样子,到头来统统都人顺走……

她的手搭在窗台上,下巴靠着,好酒带来的微醺感,是世界上最为美妙的事情之一。

苏鸾迷着眼睛,想看一眼那被顺走了钱包的男人何时才发现,可就在男人从那个小商贩的铺子里出来,露出他的脸时,苏鸾所有的醉意在一瞬间全无!

不可能!

苏鸾的第一想法便是不可能!

可偏偏,这个男人的外貌,她就算是想忘都忘不掉!那双阴鸷双眼,邪魅而恶毒,那是世界上最残暴的眼!

是胥夜!她确定,这个男人百分百是胥夜!

他没有穿玄色的王袍,而是一身青衣,头发高高束起,只用了一枚素雅而精致的发箍,整个人看起来贵气但不浮夸。

下一秒,苏鸾的心猛地提起!苏壮壮!

再然后,她便看到苏壮壮从酒楼里跑了出来,直往那卖糖葫芦的摊子过去!

苏鸾喊不敢喊,这一喊必定会惊动胥夜。

左丘,只要胥夜没见到左丘就……苏鸾刚这么想,就见左丘追着苏壮壮跑了出来!

这一刻,苏鸾几乎不能呼吸了!

079 所有人的注意,包括胥夜

左丘,只要胥夜没看到左丘就……

苏鸾这么想着,便见左丘从客栈里跟了出来……

下意识的,苏鸾便要下楼,但转念一想,逃出南靖死牢至今已有五年,不说壮壮,就是左丘,也已经从以前那个矮矮胖胖的男孩子长成了一个瘦长的少年,胥夜根本不可能认得出他们。

反倒是她,就算戴着面纱,也极有可能被认出来。

她绷紧了身体,先静观其变。

只见左丘走出了客栈,却并没有跟上壮壮,而是急急的转了个圈,若无其事的又走回了客栈,没过一会儿,左丘便面色苍白的上了二楼,跑到苏鸾跟前,

“鸾姐,不得了了!”他极力压低着声音,却压不住惊慌和恐惧。

“嘘!”

左丘凑到苏鸾身边,惊讶道,“你,你看,看到夜王了?”

苏鸾点了点头,对左丘道,“他现在应该认不出你,你不用慌。”

左丘连忙摇头,

“鸾姐,你怎知他认不出我,我有预感,只要和他对上一眼,我一定会被他认出来的!”

他说的如此笃定,声音都抖,足见五年前受到的惊吓不小。

“那你就待在这,不要冒头让他看到。”

“嗯嗯!”

左丘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吓得不敢往外看,“可小壮壮他……”

苏鸾没有回应左丘,她看着楼下,眉头蓦的蹙紧——

壮壮跑到卖糖葫芦的摊贩前,指着最长的那一根糖葫芦问,“老板,几个铜板?”

“小娃娃,你一个人啊?”

商贩见壮壮可爱,不由问道,只是那双狭小的眼里四下巡视着,似乎是在找壮壮的家人。

“老板,到底几个铜板啊?”

苏壮壮又问了遍,他咽了咽口水,盯着糖葫芦的眼睛都发直了。

那老板四下看了一圈,似是没看到疑似孩子家长的人,那邪乎的眼珠子转了一圈,而后笑眯眯的蹲下身体,

“小娃娃,你是不是很喜欢吃糖葫芦啊?”

苏壮壮皱起眉,“是啊。”

“这样,小娃娃,你帮我一个忙,我可以把这里所有的糖葫芦都送给你。”

对上小商贩认真的神情,苏壮壮也定睛看着他,

“行,那你说说看要小爷帮你什么忙。”

“哪,小娃娃,这条路往前走,第三个巷子口,有一个茶楼,茶楼的老板正好今天过寿,你帮我去给老板祝个寿,今天这里所有的糖葫芦就都是你的。”

“只要去祝个寿?”

“嗯,很简单是不是?像你这么可爱的孩子去祝寿,茶楼老板一定会很高兴,说不定一个高兴,日后叔叔就可以在他家茶楼外摆摊呢!”

小商贩说的像那么一回事。

壮壮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思索,小商贩又催促了一下,“这么好的事儿,你不干我可找别人了哦。”

“叔叔,来。”

壮壮让小商贩把耳朵贴近,小商贩凑了过去,

“今天这里所有的糖葫芦都归小爷了。”

小商贩勾起唇角,正要夸壮壮聪明,却听壮壮阴森森的煞有其事道,

“不然,我现在就大喊,你和那茶楼里的大人勾结着诱拐小孩。”

商贩身体一僵,他眼里写着不可能,可这孩子说的……

苏壮壮见他满脸疑惑,还悄悄道,

“叔叔,这种骗术,小爷三岁的时候就看穿了。我娘亲说,一个正常的大人是不会求一个孩子的帮助的,你编的理由……也太烂了。”

“……”

“谢谢叔叔送我这么多糖葫芦!好人会有好报的!”

苏壮壮突然大声说道。

瞬间,街道上路过此地的人都侧首看了过去,包括……胥夜

苏鸾的拳头攥紧,浑身都绷了起来,那男人的眼神,毒的很……

小商贩顿时有一种被孩子耍了的感觉,脸涨得通红!

080 他的眉眼像极了一个人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绝不是一句虚言。

苏壮壮一手拿一根糖葫芦,见着路过的小孩儿,便主动送上一根,瞧他得意的样子,苏鸾在楼上都快气死了。

“鸾姐,你看……夜王是不是……盯上壮壮了?”

左丘眉头紧锁,浑身发冷。

苏鸾早已瞄到胥夜落在壮壮身上的眼神,所以才更生气,平日里一再叮嘱苏壮壮,不要四处彰显自己的小聪明,尤其到了陌生的环境,显然这熊孩子是一点也没听进去。

这种顽皮的性格到底像谁啊?

苏鸾挠着头皮,倒是想到五年前的北宸太子,顽皮的很。

“夜,夜王是,是向壮壮走过去了?”

左丘说这话的时候,都要窒息了。

苏鸾眯起了眼,这里毕竟是卫庭的都城,胥夜身穿微服,显然是不想表露身份,不过是一个熊孩子……不会引起胥夜的注意的。

这么想着,胥夜却已经实实在在的站在了苏壮壮的面前。

苏鸾当下就要从窗口上跳下去,左丘急忙拉住她,“鸾姐,别急!”

左丘的手又湿又冷。

苏鸾微微顿了一下,再往下看,只见苏壮壮递了一根糖葫芦给胥夜,

“大哥哥,给你!见者有份。”

“……”

胥夜冷情的薄唇竟扬出一抹弧度,他接过糖葫芦,而后蹲下来,细细的看着苏壮壮,

“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苏壮壮咬了一颗糖葫芦,看了胥夜一眼,模糊不清道,

“我叫壮壮,你呢?”

问完还递了一根糖葫芦给胥夜身边的男人。

男人手顿了一下,但是想到陛下都接了,自己便也接了过来。

“谢谢。”

苏壮壮摆了摆手,“别客气。”

“壮壮……”

“恩,我的名字是不是很土?”

苏壮壮嚼着糖葫芦,道,“虽然很土,但是,是我娘亲给我取的,就算土,我也喜欢的不得了。”

胥夜笑了一下。

顿时,客栈楼上的两个人,毛骨悚然起来。

“大哥哥,你笑起来好看。”

苏壮壮说道,“可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这不公平。”

胥夜转着手里的糖葫芦,

“单名一个夜字,如果有机会再见,你可以叫我夜哥哥。”

“夜哥哥……”

苏壮壮多看了男人一眼,点了点头。

“你父母呢?”

“哦,娘亲在客栈楼上吃饭。”说着,苏壮壮还仰起头往楼上窗口指了指。

胥夜抬起头,顺着苏壮壮的指向看过去……窗口上并没有人。

苏鸾和左丘躲在窗台下方,惊的后背一身凉汗,恨不得现在就把苏壮壮的嘴巴给缝起来!

“怎么让你一个人下来买糖葫芦?”

胥夜揪着这么个孩子问东问西,一点儿都不像他的作风,身边的近卫心中诧异,他仰着头看着那空空的窗口,思量着要不要上楼去看看……

“哦,夜哥哥,我不跟你说了,我得上去了,不然娘亲要责骂我了。”

说着,苏壮壮又从小摊上多拿了几根糖葫芦,冲摊贩笑眯眯道,“谢谢叔叔。”

“夜哥哥,江湖再见!“

“……”

胥夜的近卫听着这充满江湖气的奶音,觉得很滑稽。

胥夜摆了摆手,又往窗口上看了看,而后便径自往前走去……

“公子喜欢那机灵的孩子?”

胥夜摇摇头,“只是觉得他的眉眼像极了一个人……”

王的眼里,那一抹温柔转瞬即逝。

近卫不敢再多话。

081 除掉这个绊脚石

苏壮壮带着自己的战利品急匆匆的跑上楼,看到苏鸾和左丘都在,才松了一口气,

“娘亲,你们刚刚去哪儿了?我抬头都没看到你们。”

左丘假装无事的吃着菜,苏鸾端着酒杯一饮而尽,瞥向苏壮壮,

“是你太矮了吧?”

可能是被苏鸾奚落惯了,壮壮也不在意,“丘丘都可以长这么高,以后我也可以。”

说完,他递了根糖葫芦给左丘。

“壮壮,以后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

左丘心下还余惊未了,叮嘱着壮壮。

他不提还好,这一提,壮壮还来劲了,凑到苏鸾身边坐好,

“娘亲,你有没有看到刚才和我说话的大哥哥啊?”

“……看到了。”

“你有没有看到他的长相啊?”

“……有事说事。”

苏鸾端起酒杯,心下有不好的预感。

“他说我可以叫他夜哥哥,长得超帅的,我觉得和娘亲很般配。”

“噗……咳咳咳!”

苏鸾给这口酒呛的不轻,连忙擦了擦嘴,无语的看向罪魁祸首,“苏壮壮,你疯了吧?”

壮壮嘎吱嘎吱的吃着糖葫芦,瞅着苏鸾,

“我就随口说说,娘亲,你干嘛这么大反应?我就不能给自己找个爹么?”

呵呵,苏鸾心下冷笑,你要找的这个“爹”,五年前打算把你烹了!

“吃好了没?”

苏鸾催促道,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到壮壮正在吃的那一串还有好几颗。

壮壮嘟了嘟嘴,细心的把剩下的两串糖葫芦用油纸包好,而后塞进了怀里,剩下的则是往嘴里塞……

苏鸾叹了口气,

“慢点吃吧,我去个洗手间。”

“唔唔,好。”

苏鸾常常觉得自己拿壮壮没辙,其实很想严厉的批评他,为什么要和一个陌生人说那么多话,可看着他阳光开朗的模样儿,她就不舍得。

她心知自己有多憧憬壮壮的开朗和阳光,有多羡慕他说话机灵,眉眼生动,总是招来旁人的喜欢,那是与她年幼时完全不同的状态。

这个客栈的茅厕在院子里,要绕到二楼尽头后方的楼梯下去,但是左右两边都有楼梯,方才那小二也没说清楚。

苏鸾犹豫了一下便从右手边下楼,却没想到下楼后会是一间包厢,而不是通往院子的路,原本走错了路掉头便好,可偏偏店小二送完菜打开包厢时,她听到了“北宸太子”四个字。

她躲到楼梯后面,待店小二离开后,便又摸到了包厢外……

“记住,若冷幽公主不能得手,你们就要立刻出手,确保万无一失。”

“属下明白。”

“太子的存在对宸霆将军的威胁太大,只有除掉这个绊脚石,宸霆将军才能名正言顺的成为北宸的王。”

“首尊,我们定会完成任务。”

苏鸾抿紧了唇,微微攥紧了拳头,而后若无其事的上楼,去了另一个方向。

“丘丘……娘亲是掉厕所里了么?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回来?”

左丘也觉得奇怪,苏鸾这一去,去了足足半个时辰……

“不然咱们去找一下?”

左丘刚提议完,苏鸾便回来了,

“把东西拿上,走了。”

“……”

082 窝囊

卫庭等国还处在落叶纷飞的秋季时,北宸已经入了冬。

“今年这第一场雪迟迟未下,寒意却渗骨,殿下,您真的想好了么?”

寒离立在宸渊身侧,为他披上厚袄。

“走吧,别让王叔等急了。”

“……是。”

————

太子殿的议事厅里,几名重要大臣都已经站在一边等候,身着深蓝色袄衣,站在最前面的便是宸霆,威名震震的雷霆大将军。

“太子殿下到!”

“给太子殿下请安。”

众臣行礼,宸霆只不过微微颔首,深邃的目光透着军人的凌厉。

“抱歉,王叔,宸渊来晚了。”

宸霆并未说什么,待宸渊坐到上位,他才道,

“王兄这一病也不知何时才能康健,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的道理,不用我这个做叔叔的多说了。”

“王叔,宸渊明白。关于您提议的与司幽国冷幽公主联姻一事,我已经想过了。”

“哦?”

宸霆抬眼对上宸渊憨憨的笑容,

“宸渊早该娶妻生子,以固国本,所以,宸渊愿意迎娶司幽公主以结两国友谊。”

宸霆微微颔首,

“殿下明智。那大婚的诸多事宜……”

“全凭王叔做主。”

宸霆又看了宸渊一眼,历经沧桑的坚毅面孔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冷冷的,“好。臣会先列出一份详细的宾客名单,届时给殿下过目。”

宸渊点了点头,“嗯嗯,有劳王叔了。”

“诸位大臣,可有其他要事?”

群臣互相看了看,都缄默了。

“既然没有其他事,就都退下吧。”

看着大臣们一个个退出太子殿,寒离的拳头都攥紧了。

“王叔。”

宸霆原本要跟着其他大臣们离开,却被宸渊突然叫住,

“殿下还有何事?”

“温畴……今日未来,不知是病了还是……”

“温大人有要务在身,已经向臣告了假。殿下有事要寻温大人吗?臣可以代为转达。”

宸霆语气毕恭毕敬,可说的话……

“殿下如果有事要寻温大人,又怎能让将军转达?”

寒离实在看不过去了,不由开口道。

“寒离!”宸渊瞪了寒离一眼,寒离抿了抿唇,低下了头,心里只觉得窝囊的很。

宸霆倒并未动怒,只淡淡道,

“寒将军年轻气盛,只在殿下身边护卫,太过大材小用……”

“没有太子殿下的命令,我不会离开太子殿下半步!”

寒离蓦地打断宸霆的话,他知道宸霆接下来要说什么,从老宸王病重以来,他就不断削弱太子的势力。如果再把他从殿下身边支走……宸渊太子就成了个彻彻底底的无甲之兵。

宸霆微微扬了一下浓黑的剑眉,

“寒将军的去留自然不是臣来决定。寒将军不必急躁。”

“……”

寒离深吸一口气。

“王叔,我只是随口问一句,并未要事。”

“那臣先告退。”

宸霆说完转身便走出了太子殿。

“殿下,那些大臣们私底下有什么事情都汇报给雷霆将军,这些您不是不知道,您还要纵容他到什么时候?!”

083 坐以待毙

看着急躁的寒离,宸渊两手一摊,

“你要本太子如何?”

“……”

“他是名震八方的护国大将军,战功显赫。他在百姓心中的威望比传说中无能的傻瓜太子要强多了。”

“可是殿下才是储君,是北宸未来的王!”

“一个没有兵权的王。”

宸渊补充道,那双桃花眼里噙着一丝丝戏谑,望向寒离,

“阿离,我奈何不了宸霆,他将我困在王宫,士兵日夜轮换看守,美名其曰保护本太子,实则就是软禁。哪怕是一个无能愚蠢的傻瓜太子,他也要加以防备。夺位之心,昭然若揭。这些大臣们不是傻子,这种时候可不敢站错队。”

“殿下,您是不是已经有了计划,却没有告诉寒离?难道殿下还不信任寒离么?”

寒离不相信宸渊会坐以待毙,就这样被宸霆将军牢牢控制住。

“你想多了。眼下,本太子只能寄希望于侯伽慕能够医治好父王,只要父王病愈,王叔的所有计划就会落空。”

寒离又一次攥紧了拳,唇抿的发白,

“老宸王早已病入膏肓,就算是侯神医也只能为他延一口气。殿下竟还寄希望于老宸王病愈……”

“……”

宸渊听出寒离语气里的诧异和……失望。

“殿下不是没有兵权。寒离手下三千士兵,只需殿下一声令下,便会为您浴血奋战!雷霆将军手中兵权再重,他也不敢公然造反,殿下,您到底在怕什么!”

“寒离,事情并非你想的这么简单。”

“臣只知道,雷霆将军促成的这桩婚事,绝不是为了太子着想。若殿下再这样忍气吞声,任凭雷霆将军当着众臣的面僭越——”

“寒离。”

宸渊冷声打断他,那双桃花眼眯起,“现在僭越的人,是你。”

“……”

寒离心口一惊,顿时没了声,低下头,知道自己确实是冲动了,

“殿下恕罪……”

宸渊看了他一眼,而后起身,“回寝宫。”

“……是。”

寒离看着宸渊的背影,神情复杂,总觉得宸渊殿下再不是过去那个意气风发,胆大妄为,敢想敢做的太子殿下了。

他认识的宸渊,绝不会拿自己的婚姻来换取利益,更别说是让别人来控制自己的婚姻……宸渊殿下到底是怎么了!

寒离心里着急,可他就只是一介武人,带兵打仗,护殿下周全,他可以轻易做到,但朝堂上的风云涌动,他看的一头雾水。

而深谙政道的温儒先生,似乎……已经不在宸渊殿下的阵营了。

两日后,北宸太子与司幽长公主定下的婚事被昭告天下,很快,便传遍了九国。

雨天,苏鸾戴着一顶斗笠,刚踏进一个小酒馆,便听见身旁的一桌人正议论着这桩新闻,

“听闻冷幽公主生的美艳动人,琴棋书画是样样精通,更是司幽王最宠爱的公主……”

“谁能想到北宸最终会选择与司幽国联姻,这桩婚事真是颇有些出人意料。”

苏鸾摘下斗笠,她走到一个角落位置坐下,小二上来招呼,

“这位客官,要点什么?”

“先上一壶酒,我在等人,等人到了,我再点菜。‘

”好的!客官稍等。“

苏鸾饮着小酒,酒馆里最多的就是喜欢谈天阔地的男人们,此时,说的最多的便是北宸与司幽联姻之事……

084 要等的人没来

那日苏鸾在客栈得到的消息仅仅是冷幽公主会对宸渊不利,却没想到宸渊和冷幽公主订下了婚盟。

即便如今的北宸出现了些许内朝权位之争的问题,但这不至于撼动北宸惯来的强大和地位。

若北宸真需要利用太子的婚姻来与异国结盟和谋取利益,从战略角度看,远交南靖有好处,从经济角度看,结盟卫庭有好处,从地理位置来看,与西翟强强联手,足以震慑九国大地,所以怎么也不该是司幽

这是苏鸾一时间没有想明白的地方更何况,她原以为那个桀骜明朗的少年,不会像一般的王宫贵胄,连婚姻都要利用。

“客官,需要再加一壶酒吗?”

店小二机灵的很,见苏鸾一个人喝了许久,酒瓶见空,忙上前招呼。

苏鸾提起酒壶,发现酒壶真的轻了,才恍觉自己已经一壶酒下肚,她抬头看了小二一眼,又看了店外的日头,从怀里摸出银两放在桌上,

“不用了。”

店小二一愣,“公子不等人了么?”

“不守时之人,不等。”

苏鸾说罢便大步走了出去。

店小二看着苏鸾纤细的背影,摸了摸头,凑到掌柜跟前嘟囔道,“那位公子生的也太过俊秀了,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

掌柜低头拨弄着算盘,“你见谁都眼熟,还不赶紧去干活?”

闻得掌柜训斥,店小二却仿若没有听见,还在琢磨着自己曾在哪里见过苏鸾……

“我一定见过的……”

掌柜觉得小二是在有意偷懒,刚要出声斥责,就见店小二猛然惊醒似的往后院跑,

“你跑哪儿去!”

那店小二顾不得其他,一股脑儿的往自己的屋子跑去,而后便翻箱倒柜的找着些什么,良久,他终于从储物柜里找出一张画卷,因为没有好好保存,画卷已经陈旧到发霉,还有虫洞。

但是画卷上那个倩人儿,却丝毫没有因为画卷的陈滥而褪色半分。

眼角微微上扬,杏眸子里似有流光星辰,樱桃小嘴朱砂轻点,她的脸上没有笑容,可正是因为没有笑容,才更加牵动万千男人的心。

店小二拿着这幅画卷的手不自觉的颤动,是她……一模一样……他不会认错!

五年前,南靖废后夙鸾的画卷一经张贴便被人偷取,纸张和绢布在这个时代都十分的珍贵,即便是南靖王,也不可能拿出无穷的画像供官兵张贴通缉。所以,但凡偷了废后的通缉画像,也再不敢拿出来。

哪怕夙鸾是个罪人,是个荡妇,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孽,人们也还是垂涎着她的倾城容貌。

五年前的他也只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初见废后的画像,根本把持不住,满心都是幻想,最终,他胆大妄为的偷取了画卷,日日思淫。

也不知过了多久,画卷被他收了起来,渐渐的也就忘了。

声名狼藉的鸾鸣公主的去向踪迹成了谜,有人说她早已被南靖夜王抓住,日以继夜的折磨,有人说她早就客死他乡,更有人说,她是神仙,现在归隐了,什么样的传闻都有,不变的是她有艳惊九国的美貌,至于究竟长的什么模样,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恰恰,店小二是其中一个。

“掌柜,掌柜!”

店小二急吼吼的又跑回店里,把画像放到掌柜跟前,

“是是废后鸾鸣!”

“……”

掌柜的被店小二这一惊一乍弄的脑壳疼,还没听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时,一道黑影映了下来,冰冷彻骨的声音在小二头顶响起,

“你见到她了?”

小二一愣,回过身对上胥夜灰色的眸子,顿时毛骨悚然,凉意从脚底蹿起,“公,公子说谁?”

“废后鸾鸣。”

085 往东,是北宸

“她打扮成了一个公子模样,清秀俊朗,说是要等人,就先要了一壶酒,而后就一个人喝了起来,没多久,就一壶酒下肚,畅快和肆意的样子,怎么也不像个女人,所以小的没多想,只是后来她走的时候,我见她背影纤细,手指修长白皙,再细想,这才想到了废后鸾鸣。”

店小二一五一十的把情况告诉胥夜。

胥夜就坐在苏鸾坐过的位置,桌上空了的酒壶还没有撤下去,他手里握着小酒杯,指尖摩挲着杯沿,目光深沉……

“她是不是只有一个人?随身带了些什么东西?可说了在等什么人?”

随从替胥夜问道。

“一个人骑马来的客栈,也是一个人进来,她并没有说在等什么人,但走的时候说了句,不守时的人,她不等了。至于随身携带的东西……小的倒没有在意,似乎是空手来的。”

“离开的时候,她走了哪个方向?”

“好像是东面。”

胥夜给了随从一个眼神,他便打赏了店小二一锭银子。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店小二开心的很,刚要转身,胥夜又冷声叫住他,“那卷画像——”

“哦,公子若要的话,便送你了。”

随从把画像收好。

胥夜起身便往外走去,

“公子,您不吃点什么?从这里向东走上半日才会有其他的客……”

店小二觉得胥夜是个出手阔绰的公子,便热情的多招呼了两声,然而随从的一个眼神,便让他闭上了嘴,安安静静的看着两名俊俏的男人往东面策马奔去——

“这位公子到底什么来头……”

————

“夜公子,您还未放弃寻找那废后?”

向来寡言的卢耘此时也不免多问了一句。

胥夜对卢耘倒没有惯来的刻薄和威严,随口回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几年,那女人的消息遍地都是,却没一条是真的。一个女人带一个孩子,无论她有多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在乱世中生存,本王一直以为……她去了北宸。”

卢耘听着,讶异道,“可是北宸那边的探子不是早说过,五年前,宸渊太子回北宸,身边只多了温儒,并没有女人和孩子么?”

“北宸太子愚傻,但那个夙鸾不傻,我想如果她去了北宸,一定会藏好行踪。”

“就连我们的探子都察觉不到?”

胥夜扯了一下嘴角,“毕竟是从死牢生逃出去的女人,本王不会再小看她了。”

“可那店小二说的话……公子信了?”

“往东是去北宸的方向。是或不是,追上去看看便知。驾!”

胥夜快马加鞭,卢耘也甩了马屁股两鞭子,他急匆匆道,

“可公子,古兵书还没有下落,我们现在就去北宸么?”

“追半日,就到那什么客栈为止!”

卢芸应了声。

心知,夜王从未有一刻放弃过抓捕废后。

五年了,夙鸾……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已经足足五年,但是那个占据着你身体的幽灵,还在世上闪躲。

赫兰说她是来自异世的魂,将为九国带来新的光与火……她生下的野种是天下之主……

胥夜嘴角噙着笑,他信那店小二的话,而且信的很!

086 哪来的小哭包

位处卫庭都城闹中取静的繁华地段,坐落着一座乍看如寺院般的宅子,四方八正,白墙红瓦,三米高的围墙将内部与外头的街道隔绝开来。

这便是九国闻名的应天书院。

左丘身上背着大包小包,壮壮走在前面,看到了应天书院的大门便过去敲了敲门,但里面似乎没有回应,他掉转了个头便对左丘道,

“丘丘,今天书院没人,咱回去吧,明天再来。”

左丘忙抓住苏壮壮的后衣领,

“壮壮,你可答应了鸾姐,三日内一定会到书院报道,鸾姐已经走了两日,今天是第三日,你是想违背自己的承诺吗?”

“我没有,可是没有人回应,小爷也没办法呀。难不成咱硬闯吗?”

这奶声奶气的无辜样儿,听的左丘真想拧他的耳朵,

“你就跟我坐在这里安心等着!”

苏壮壮不情不愿的坐到了左丘身边,不满的小嘴嘟着,都能挂瓶儿了,

“兴许这应天书院不想收我呢……你们不是说应天书院很难进嘛……”

左丘看了他一眼,

“壮壮,都到这时候了,你就不要再动歪心思了,鸾姐已经和书院里的先生说好了。书院已经决定要收你了。”

左丘断了苏壮壮不进书院的念头。

“娘亲对我真是太狠心了,说走就走……诶……”

他一个人念叨着,像个小老头似得,“也就是小爷够坚强,这要是换了其他孩子,一准得哭鼻子。”

左丘听着,心下暗笑,这小家伙……

苏鸾走的第一天晚上,苏壮壮是哭到累睡了的,被子的一个角湿的透透的,显然是一直咬着被子,左丘半夜里发现了,但是没有揭穿他,好在第二天醒来,苏壮壮便接受了娘亲不在身边的事实,洗漱穿衣,吃饭遛狗,一件件事儿有条不紊的很……这让左丘诧异不已。

“丘丘,你说……娘亲这会儿到哪儿了呢?有没有出卫庭?有没有到北宸?”

苏壮壮撑着自己的下巴,一双桃花大眼里,不自觉的流露出了思念……

左丘听着,心里也跟着惆怅起来……

鸾姐真是个口是心非的主,不过是听到有人要谋害北宸太子,一个人骑着马就前往北宸报信去了……还说自己不担心宸渊太子。

沉重的青色铁门从内部打开,两个书生走了出来,

“你是苏壮壮吗?”

苏壮壮点了点头,十分乖巧有礼,“两位师兄好。”

“两位小哥哥,这些是壮壮的行李。”

左丘道,“我帮壮壮拿进去吧?”

“把行李给我们,我们拿进去,小公子,放心吧。”

一少年上前从左丘身上接过行李,原本压得肩膀都下塌的重量,蓦地轻了,可左丘心里却蓦地空落落起来……

离开南靖以后,他便一直和苏壮壮生活在一起,从未分开过,在他心里,苏壮壮便是亲弟弟一样的存在,眼下是真要分开了,左丘心里不舍了起来。

“壮壮,一定要听师兄和先生的话,知道么?”

“知道了知道了。”

苏壮壮拍拍左丘的肩膀,冲他龇牙一笑,转身便跟着两位师兄走了进去,小短腿跑的可快了,左丘还有很多话要叮嘱呢……

“小壮壮,跑的这么快……”

左丘这边嘟囔着,而那一头,关上的青色大门后,苏壮壮一边急急的往前走,一边磨着溢出眼眶的泪……

“小爷不哭,不哭……娘亲和丘丘是为爷好……恩……呜呜呜……”

“渍渍……这哪儿来的小哭包?”

带着调笑的声音从苏壮壮的头顶传来……

087 赫连小夭

“渍渍……这哪儿来的小哭包?”

带着调笑的声音从苏壮壮的头顶传来……

“谁?”

苏壮壮赶紧抹了一把脸,抬起头来四下寻人,而后便见墙头上坐着个小童子,柳眉纤细,弯成月牙儿,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手里握着一卷书,瞅着苏壮壮的眼神里有几分蔑笑。

“夭师弟,你赶紧下来,怎么又爬那么高,万一摔了怎么办?”

“六师兄,这小哭包是新来的嘛?”

坐在墙头上的小家伙并没有因为六师兄的劝诫而跳下来,反而晃着两条腿,悠哉悠哉的问道。

“谁是小哭包?你说谁是小哭包?”

苏壮壮是忍了多久才没在丘丘面前哭出来,转个身偷偷落两滴男儿泪怎么就成小哭包了!

“说你呀!”

“小夭,这是新来的小师弟,别欺负人家了。”

苏壮壮身边的另一个师兄立刻说道。

“凌霄师兄,我实话实说嘛,他刚才偷偷抹眼泪咧,我都看见了。”

赫连小夭耸了耸肩,

“喂,小哭包,你叫什么名字?”

苏壮壮鼓着腮帮子,抬头瞪大着眼睛看着墙头嘚瑟的小鬼,

“小爷为什么要告诉你?”

“不说就算了,那以后我就叫你小哭包。”

只见那和壮壮一般年纪大的孩子从一米多高的矮墙头直接跳了下来,拍了拍手和校服上的灰,头一昂,背着手就往书院里走去。

苏壮壮侧头,

“师兄,他叫什么名字?怎么这么讨人厌?”

苏壮壮和苏鸾已经分开三天了,又和左丘分开,此时心里情绪失落的很,又被那嘚瑟小鬼奚落了一番,顿时火冒三丈。

凌霄摸摸壮壮的头,

“他叫赫连小夭,是书院年纪最小的学生,夫子十分疼爱他,所以性子难免骄纵了些。”

“赫连小夭……名字都这么古怪,难怪性格不好……”

苏壮壮愤愤道。

六师兄笑了笑,

“说起来,壮壮今年五岁了?”

“准确的说,五岁半。”

“小夭师弟再过两个月便满五周岁了,这么说来,壮壮还是哥哥呢。”

凌霄看了眼苏壮壮,只见苏壮壮眉头扬了一下。

“这做哥哥的,可不能和弟弟计较哦。”

凌霄笑道。

苏壮壮知道自己年纪稍长一些,心情也明朗了些,他晃了晃脑袋,

“小爷自是不会和比自己年纪小的小鬼头计较的。”

凌霄与六师兄互相看了一眼,会心一笑,心忖着,这以后的书院,一定会更加热闹。

应天书院内部的环境十分幽静,七八间书屋错落有致的坐落在庭院里,书院里的学生穿着统一的黑边白衣,腰间束着的腰带颜色却不同,有黑的,白的,青的,蓝的……

“师兄,先生会很严厉么?”

环境的幽静对五岁大的孩子来说,其实多了一分严肃和不安。

他眨巴着眼睛问道。

六师兄道,“夫子是个慈祥的老头,至于其他的先生们嘛……大家的风格都很不一样,不过壮壮这么可爱,先生们是不会凶你的。”

壮壮点了点头,“那就好。”

“来,壮壮,以后你就住这间屋。”

苏壮壮跟着师兄们走进一间屋子,不过脚刚踏进去便听到熟悉的声音,

“哟,小哭包。”

“……”

088 进入书院

“哟,小哭包。”

苏壮壮头皮一紧,这一抬头,果然就见赫连小夭坐在屋子最里面的床沿上,晃着小脚,眯眯笑着和他打招呼。

“小夭,不能总给人取绰号。更何况壮壮是师弟,刚进书院,很多地方都还不熟悉,你这个小师兄要多照顾人家,知道吗?”

凌霄走到小夭跟前,循循善诱道。

赫连小夭眼珠子一转,乖张道,“行吧,那小哭包赶紧过来叫我一声师兄。”

“你想的美。”

苏壮壮冷着小圆脸,白了赫连小夭一眼,而后便兀自从六师兄手里接过自己的行李,放在离赫连小夭最远的一张床上。

凌霄眉头微微蹙起,

“小夭,壮壮和你年纪一般大,以后你就有同龄的伙伴了,你这样,可是交不到朋友的。”

“哈……”

赫连小夭张大嘴,打了个哈欠,“凌霄师兄,你怎么越来越啰嗦了?”

“好好好,师兄是多管闲事。”

凌霄叹了口气,走回到壮壮跟前,小声道,

“壮壮,小夭其实并没有恶意,你们相处久了便知道了。师兄帮你一起整理东西,好吗?”

“谢谢。”

苏壮壮点了点头。

“那师兄,我先去把壮壮已经住进来这事禀报夫子,免得夫子挂念。”

凌霄应了声,六师兄就先离开了。

“以后衣物就放在这里,你和小夭年纪都太小了,所以书院里的婶婶每天会过来帮你们收拾屋子,要洗的衣物给婶婶就行了。”

凌霄一边帮壮壮把衣服放进橱子一边说道,收拾完衣物和生活用品,他又打开了另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十分惊讶,

“哇,壮壮已经有这么多书了嘛?”

壮壮坐在床边,一个人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手里紧紧攥着一块玉,听到凌霄的话才侧过头应了声,

“恩,是娘亲买的……她让我一定要多读书……虽然小爷很不喜欢读书……”

提到娘亲,苏壮壮的声音就更落寞了。

凌霄对苏壮壮的情况了解甚少,只是想着孩子才五岁就和父母分开,的确很可怜,他又伸手摸了摸壮壮的头,

“那你会听你娘亲的话,好好读书么?”

苏壮壮嘴巴嘟的老长,模模糊糊道,“娘亲说应天书院的先生都很厉害,小爷就姑且学几天吧……”

凌霄轻笑了一下。

但赫连小夭冷不丁的“嘁”了一声,苏壮壮听见了,不过也只是又白了他一眼,他现在可没心思和赫连吵架。

“哪,以后这些书简就放在这边的架子上,书很珍贵,壮壮一定要爱惜。”

“……恩。”

苏壮壮随口应道。

“咚”,凌霄放书简时,落了一卷到地上,壮壮走过去捡了起来,凌霄回过头看着苏壮壮手里的书简,一脸讶异,

“这一卷和其他的不一样,怎这样小?”

苏壮壮把这卷书简放到桌子上,耸了耸肩。

凌霄实在好奇,“壮壮,能不能把这一卷书给师兄看看?”

“哦,行啊,你看吧。”

苏壮壮倒是无所谓。

凌霄捧起这一卷只有拳头大小的书简,看着书简上刻着的密密麻麻的小字,眉头蹙着……

089 宸渊眼里的意味

“壮壮,这……也是你娘给你买的书?”

“唔……凌霄师兄,你还有其他事么?我想安静的待一会儿……”

苏壮壮并没有回答凌霄的问题。

“哦,好,那师兄就先出去了,小夭,不能欺负人哦,不然,我就告诉你七师兄。”

赫连小夭浑身一凛,“别。”

凌霄轻笑,“就知道只有小七师弟能制得住你。”

赫连小夭冲他吐了一下舌头,凌霄便走了出去。

不大的屋子,给两个小孩住已经绰绰有余,赫连小夭见苏壮壮一直阴郁的坐在床边,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啊?”

“不关你的事。”

“你怎么像个女孩子一样?”

“……你好烦啊!”

“生气了?”

赫连小夭伸长着脖子去看苏壮壮的表情,小声嘀咕道,“这么容易生气啊……”

苏壮壮压根就不想搭理他,兀自转个身靠在床上,小手依旧紧紧的握着血玺玉,不自觉的就嘟囔了声,“娘亲……”

他的声音很轻,但是赫连小夭还是听见了,他耸了耸肩,对这个陌生的词并不感冒。

左丘把壮壮送进书院后,便在卫庭寻找适合落脚的住宅,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要和大暖在卫庭居住,一边陪着壮壮,一边等待苏鸾。

————

“殿下,冷幽公主不日便会抵达北宸。”

“母后已经命人收拾好公主的住处,护卫工作也已经交由寒离负责,王叔,您就放心吧。”

宸霆微微颔首,而后将一分宴客名单上呈到宸渊跟前,

“殿下,这是大婚当日的宴请宾客名单。”

宸渊双手拿着书简,目光专注的看着,扫过每一个人名,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将名单扫完,而后合上书简,

“南靖夜王真的会亲自来?”

“是,臣已经收到了南靖国的回复,南靖夜王会亲临北宸参加太子大婚。”

“炎国大将军戚煜也来?”

“殿下,这份名单上所列出的人,臣都已经得到了准确回复,他们均会到场。”

宸渊一脸的惊讶和担忧,“炎国将军和南靖夜王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唔……王叔,本太子的婚礼真的能顺利进行么?”

一旁的寒离看到这名单的瞬间,想到的也是这一点。

“九国这么大,小规模战争从未停止过,南靖夜王与炎国将军不是不分场合,不懂礼节的人。”

宸渊舔了舔唇,道,“既然王叔有这个自信,本太子也就没有顾虑了。”

宸霆伏腰,

“王兄病危以后,九国对于北宸的猜测和传闻不少,殿下得借这个机会向九国展现我北宸储君的风采,立下威严,断了某些人的妄念。”

“王叔想的周道,宸渊若是没有王叔在一旁辅佐……”

“殿下不要妄自菲薄。无其他要事,臣先告退。”

宸霆离开议事厅后,其余大臣便习惯性的跟随,待人都走空了后,寒离才有机会问上一句,

“殿下,南靖夜王亲临北宸……其中会不会有诈?”

宸渊将书简放在一边,单手撑着自己的脸,勾人心魄的桃花眼噙着连寒离都看不到的意味,

“我比较感兴趣的是那位凤先生。”

“谁?”

寒离错愕,意味自己听错了,“您说的是……哪个凤先生?”

090 傀儡殿下

寒离错愕,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说的是……哪个凤先生?”

宸渊身体往后一靠,仰起头看向寒离,

“能让王叔这么苛刻的人发出邀请,你觉得能是哪一个凤先生?”

寒离倒吸一口气,然而下一秒便摇起了头,

“不可能,凤先生向来神出鬼没,从不以真身现人,殿下过去也不是没有寻过凤先生本人,可并没有查出结果不是么?这样声势浩大的场合,凤先生怎会愿意露面?”

“也许……王叔和这位凤先生有特殊的交情呢?”

宸渊扬了一下眉,随口猜测着。

“……”

寒离紧紧的抿着唇,眼里还透着一丝怀疑。

“寒离,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是。”

寒离应了声便带着其他的侍从宫女都出去了,他关上了门便守在了殿外。

“寒将军,殿下这几日每天都要一个人闭门静静……会不会有什么事儿?”

宸渊的近侍琥珀小声问道。

寒离看了他一眼,冷声道,“做好你自己的事便罢。”

“……奴才只是有些担心殿下,宫内已经有不少传言……”

“什么传言?”

“殿下什么事都听雷霆将军安排,仿佛是……”

琥珀欲言又止。

“是什么?”

寒离声音一冷,琥珀低下头,“仿佛是个傀儡。”

“放肆!”

“将军恕罪!”

寒离瞪着眼前战战兢兢的琥珀,深深吸了口气,就这样都难以平复心口的怒气,

“滚下去,若再敢妄言太子殿下,本将军先割了你的舌头。”

“是,是是!奴才知罪!”

琥珀弯着腰离开。

“将军……也不能怪这些奴才妄言,殿下近年来的作为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副将杜围小声道。

寒离一个冷眼丢了过去,杜围嘟囔,“堵得住琥珀的口,堵得住我的口,却堵不住芸芸众口。”

“殿下一定有殿下的考量。我们只要相信殿下便可。”

寒离握着佩剑,身子挺拔的看着前方,他的目光坚定……

只要相信殿下便可,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如此,更何况是眼下这么重要的时刻。

太子殿殿内,宸渊看着这不小的议事殿,此刻已空无一人……

富丽堂皇的背景,他仿佛看到儿时,父王抱着自己坐在这太子殿的椅子上的模样……

底下是众臣,是父王的臣。

而父王就在这里,指着他告诉众臣,“宸渊,吾儿,北宸太子,未来的北宸王。”

所有人都俯首,喊着“太子殿下吉福”,一声一声,在这宏阔大殿内回响。

父王的笑声就在自己耳边,那时的父王对自己充满了希冀和期待,他是他最喜欢的儿子,所以尽管大多数的大臣们都反对,父王还是将刚出生的他立为太子。

不是宅心仁厚的大王子,不是杀伐决断的二王子,也不是足智多谋的三王子,而是他,四殿下宸渊。

宸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修长的食指轻轻敲着椅子……浓墨染过似的眼里,泛着剑刃闪现的光。

“轰隆隆……”

就在他身后,一道隐藏在屏风下的石墙缓缓被打开。

091 军器大师凤先生

宸渊起身向屏风后走去,没多一会儿又走了出来,石墙又慢慢的合上,而他坐回自己的位置,手里则多了一个黑色的小囊,囊中是一块白绢。

宸渊展开白绢,上面写着:凤先生,从未留名,来去无踪,查询无果。

他眉头深锁,将绢布揉在掌心。

这位让王叔都亲下请帖的凤先生,是个军器大师,早在江湖上名声赫赫,他不是军人,而是依靠着武器设计做买卖的商人。

四年前,司幽玄山一带的草寇使用了一种新型武器十字弩,那是一种弓,却远比普通的弓箭来的精巧,与普通的弓箭相比,十字弩更多的依靠臂弯的力量,力气大些的人,单手便可使用,箭短而锐,发射出去的速度非常快,穿透力极强。

玄山草寇就是依靠着这一批无人见过的新型弩弓,牢牢的霸占了玄山一带。

当时南靖与炎国的战争已经打响,论兵力,炎国本不是南靖的对手,就在炎国借道司幽时,途经玄山,发现了草寇使用的十字弩弓,炎国将军戚煜一人溜进了草寇山寨活擒草寇头目才知道这十字弩弓是一位叫凤先生的人设计制作。

戚煜并不是强横之人,并不打算与草寇交恶,他与草寇做了一笔交易,草寇将弩弓的制作方法给了戚煜,并给了戚煜一批十字弩弓。

正是这一批比弓箭更快更准更凶的弩弓,使得戚煜在之后的恶战中有与南靖抗衡的机会。

十字弩弓之后,又是自动装填的弩弓,一次可装填五箭,可同时发射两箭……

随着南靖与炎国战争的愈演愈烈,凤先生和他的武器也在九国声名远噪。

只是这人十分的神秘,宸渊早在三年前便注意到了这位军器大师,派出去调查的探子更是数不胜数,然而,一直到今天,都没有一个结果。

王叔的宾客名单上竟会有凤先生,这是宸渊怎么都没想到的,这位凤先生如果真和王叔有关系……他可不愿瞧见这样的情况。

天下九分已经实在太久了,野心勃勃的人更是越来越多,包括宸渊自己……志在统一天下,无可避免的便是战争和杀戮。

战争除了需要将领和士兵,还需要武器。

会设计武器,改良武器的能人异士,在九国并不少,任何一个军队里都有这样的角色,北宸最有名的武器大师凌疯子,便是其中之一。

他打造的矛和盾,堪称九国无双,心性高傲也孤僻,年近五十却像个老小子,暴脾气,不讲理,即便如此,全军上下无人敢对凌疯子不敬。

就是这样一个心性高傲怪癖的人,在拿到凤先生设计的自动弩弓后,足足将自己闭门关了一个月……

宸渊看到凌疯子这般,心里便笃定了这位凤先生的厉害。

之后的几年,十字弩弓的各种加强版,一次又一次刷新了人们对弓,对箭的认知……

这场大婚,宸渊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期待,但是现在……

他倒是满心期待着三个月后的大婚典礼,一睹那凤先生的真面目。

092 紧追

苏鸾骑了半日马,终于找到了一个客栈,她下马后便把马交给店小二。

“小二,给我的马喂一些粮草和水。”

“好咧,公子,里边请。”

在这个时代生活了五年,她还是没能习惯骑太长时间的马,屁股颠儿的疼。

苏鸾走进客栈便要了一间上房,又让店家备一些酒菜送进房里。

沿途的这个客栈,环境和设施非常的一般,即便是好的上房也不过就是城里的中下等屋子。

不过苏鸾也没有那么考究就是了,宸渊的大婚典礼在三个月后举行,而从卫庭到北宸都城,快马加鞭只需要二十来天,在时间上看似绰绰有余……

但是苏鸾从未去过北宸,她需要更多的时间去熟悉北宸,熟悉北宸的都城。

再加上她与宸渊五年未见,当初那份共患难的“战友情谊”,也不知在宸渊心里还有没有残留。

苏鸾并没有把握自己说的,宸渊就能相信。

眼下她能做的,就是尽快抵达北宸都城,把自己听到的,知道的告诉宸渊,不管怎样,让那个“傻太子”多留个心眼,不要那么狗血俗套的死在王位之争上。

这样,也算偿还五年前他几番救自己的这个人情。

随身行李放在置物架上,苏鸾坐下喝茶,这半日,她就没有歇下来过,马儿都累的腿打晃。

拧了湿毛巾擦了擦脸,看着镜子里自己这一副男儿扮相,倒是自在的很。

梳整了一遍,茶也喝完了一壶,早该备上的酒菜却还没有送上来,苏鸾肚子是真饿了,便走出房间要去催促,可她还没有下楼,就听到楼下掌柜在和一个客人交谈——

苏鸾的后背几乎在听到那客人声音的同时,瞬间凉了半截。

是……胥夜!

“可能打扮成了一个公子模样,掌柜,傍晚时分,您这儿有年轻的公子来过么?”

“诶哟,两位公子爷,客栈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我哪儿记得住什么人啊?”

掌柜的并没有太当一回事,便随口回了句敷衍了事。

卢芸皱紧了眉,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掌柜跟前,

“麻烦掌柜的仔细想想,我们要找的那人是名女子,长的非常美丽,若店家见到过,一定会有印象的。但是那名女子可能打扮成了个年轻公子,所以,有没有长相十分俊俏的年轻人入住?”

掌柜看了眼那锭银子,话语有些支支吾吾,直到卢芸又多掏出了两锭,

“三楼第二间房,就在你们来之前约一个时辰,有一位长相十分俊俏的小公子入住,他还点了一些酒菜,倒不像是个女儿家……至于是不是您二位要找的人,小的就不知道了。”

掌柜耸了耸肩说道。

当下,卢芸心里已经笃定了那人就是苏鸾,胥夜目光如炬,他凛起眉眼,迈开长腿便往楼上走去……

卢芸想了一下,叫住胥夜,

“公子。稍等一下。”

胥夜几乎是一秒钟都等不了了,但是看到卢芸接过店家小二手里盛着酒菜的托盘时,心下便了然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上三楼,卢芸轻敲房门,

“公子,您的酒菜来了。”

093 北宸再相见

屋里并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卢芸回头看了胥夜一眼,胥夜点头后,他便猛的推开了门,空荡荡的一间屋子,整齐的很,像是不曾进来过人似的。

“公子,您的饭菜送上来了。您在么?”

卢芸又问了一遍,依旧没人回应。

不大的一间单间,是否有人几乎一眼看尽,卢芸蹙起眉头,“好像没有人,楼下店家说谎了?”

胥夜没说话,只是径自走了进来,在床,桌子和柜子边走了一圈。

“陛下,会不会弄错了?”

胥夜站定,灰色的眼睛缓缓闭上,而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的同时又睁开了眼睛,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也许吧……”

卢芸跟在胥夜身边的时日不短,胥夜的这一声“也许吧”在卢芸听来并不单纯,正狐疑之际,胥夜已经转身,“出去吧。”

卢芸没有想到陛下就这样放弃,自己也没多想便出去了,但是出了屋子以后,胥夜却对卢芸道,“你去给马喂些草,在外面等我。”

“陛——”

“先出去吧。”

“哦,好……”

卢芸目光有些犹疑,但实在不敢质疑陛下的决定!

卢芸走后,胥夜重新入屋,关上了门,双手背于身后在屋子里又闲逛了起来,不过是一间单人房间,有什么可逛的?

苏鸾人就在窗外,立于一处非常小窄的窗台上,恰好能将自己的身形藏好,里屋的动静,她听得一清二楚,心忖着自己应该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才是。

这出去了又进来是个什么情况?

心下正疑惑,里屋里男人低沉的嗓音响了起来,

“本王知道你在,五年时间,转瞬即逝,本王倒没有想到会在这里与你重逢……”

苏鸾心下一个咯噔,他怎么确定自己在?如果知道自己在,怎么不把自己揪出来?

当然了,苏鸾也不是会呆呆的等着被揪出来的主。

这胥夜的行踪也太诡秘,前几日在卫庭都城见着,今天又在这间客栈……苏鸾并不觉得南靖夜王会亲自,浪费时间和精力来追踪她。

在客栈询问掌柜的话,苏鸾只当是哪里走漏了消息。

难道……胥夜也要去北宸?

胥夜坐下了,

“卫庭的驿站,有一个小二说见到了废后鸾鸣,那人藏着你的通缉画像,确信女扮男装的这位公子便是南靖废后。”

这胥夜竟像是听到自己心里的疑问,主动解释。

“消失了整整五年的人,突然出现,就在本王眼前,不知怎么的,心头血沸腾的翻滚了起来……”

苏鸾此刻看不到胥夜说这话时激动战栗的目光,她抿着唇,继续安静的听着……

“你一定很疑惑本王为何确信你在,因为味道。潮湿烦闷的客房的味道和一个入住了女人屋子的味道是不同的。应该有人却没有人,那便是在躲人了。”

胥夜悠悠的说着,他坐在凳子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桌子,

“本王一直很困惑,五年前你是如何逃离南靖,如何离开月獒山,直到后来,温儒成为北宸大臣时,本王才恍然,擒北宸太子不是请君入瓮,而是引狼入室……”

“夙鸾,本王要去北宸参加太子大婚典礼,本王想要看看这个世人眼里的傻太子要怎样躲过明枪暗箭,亦或成为北宸雷霆将军的踏脚石……你,应该是要去北宸吧?”

“……”

“希望在北宸,本王能与夙鸾重新相见。”

094

“希望在北宸,本王能与夙鸾重新相见。”

胥夜离开了房间,苏鸾听到了房门被打开又重新带上的声音。

短暂的静谧之后,险险的站在窗台上的苏鸾,听到了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五年的时间,足够让人们忘记许多事情,也足够让这个世界发生巨变……

却没能让胥夜对她释怀,哪怕只有一点点,苏鸾听得出他语气里的笃定,笃定她一定会去北宸,笃定她不会眼睁睁看着北宸太子被奸人所害。

苏鸾说不清胥夜对五年前的事情了解多少,月獒山上发生的一切,他猜到多少,只知道胥夜这个人,说出来的话充满了自信和威慑力。

既然他不曾对五年前的事情释怀,他便不可能放过自己。

目的地都是北宸,想要在北宸避开……

苏鸾思考着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有些无可奈何。

偌大一个北宸,想要避开不想见的人,应当不是难事,可那人是胥夜,这个南靖夜王若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再抓到她,这一次,他不会放她走的。

苏鸾跳进屋里,刚一落地,整个人都不好了,凉意迅速蹿及全身,她震鄂的看着站在门边,并没有出去的胥夜。

一身墨绿色的锦缎长衣,狭长的一双灰色眼睛,此刻噙着野兽看到猎物般的锐光,丝丝笑意,瘆人……

苏鸾几乎转身就要从窗口往外跳,

“本王说了,我们会在北宸重逢。”

“,,,,,,,”这就稍稍有些小尴尬了,苏鸾身体都转了过去,一副要跑的姿势。

“好好珍惜接下来的这段时日,这将会成为你这一生最后仅有的自由时光。”

胥夜悠悠淡淡的说完。

苏鸾回过身,对上胥夜的眼睛,那两道细长的柳眉微微扬起,一声轻哼,

“夜王这么多年了,倒一点没变。”

“哦?你是指?”

苏鸾走到之前胥夜坐过的位置上,手撑着桌子,笑盈盈道,

“总以为自己可以牢牢的掌握着别人的命运和生死。”

“哈哈哈哈哈!”

胥夜突然放声大笑,苏鸾只是冷漠的看着他。

胥夜笑了好一会儿才收敛住,眯起眼睛,道,“彼此彼此,你也是一样,狡猾而叛逆。”

说实话,苏鸾故作轻松和镇定,心里是发怵的,因为她实在找不到一个理由,足以让胥夜放走自己,若换了别人,断不可能把叛逃的犯人给放走。

若真和他打起来,能有几分胜算?

何况楼下还有他的贴身侍卫,能在夜王身边保护,想来身手了得。

胥夜心里打的到底什么盘算?

095 现在也不晚

095

胥夜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苏鸾此时扮的便是一个男儿妆相,没有戴面纱,也没有施粉黛,皮肤不比往日在王宫里的白皙透亮,精致无暇,倒是多了一点江湖气。

但这眼尾微微上挑的大杏眼,坚挺鼻梁,娇俏的朱唇……依旧是他熟悉的。

“话说……那个孩子呢?”

胥夜又扫了一圈屋子。

“死了。”

苏鸾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

胥夜的目光直直的落在苏鸾身上,四目直视着,空气里透着能逼死人的窒息……

先打破这份窒息的是胥夜,他嘴角一勾,一声哂笑溢出,

“原来你竟这样怕本王。得,你说他死了,他便死了,反正若本王见到活着的那孩子,本王也会亲手弄死他,为你圆谎。”

“不是烹煮,就是弄死,胥夜,你脑子里就没别的东西了?”

“那你告诉本王,本王应该怎样对你和那个孽种?”

“孽种……呵,看来你从没有一刻反省过自己。”

“反省什么?”

胥夜的声音又冷了几度。

苏鸾并不想惹恼胥夜,但既然撞见了,躲不掉,不如直视面对,

“你娶我,可曾问过我是否愿意嫁你?嫁了你,又遭你冷落,既然你不情,我不愿,我为何不能找别人?”

这些年,关于炎国鸾鸣公主的事情,她也打听到了不少。

细枝末节的东西了解不到,但是一个大概还是能说得出来。

虽想否认自己是夙鸾,但这具身体又实实在在是鸾鸣公主,何况眼前的男人不那么好糊弄,还是站在鸾鸣公主的角度来应对比较明智。

苏鸾这话,胥夜听得倒觉新鲜了,

“是么?看来当初本王给炎国的聘礼,鸾鸣公主并不满意,既然不满意又为何要上花轿?”

“你下的聘礼,满意的人是父王母后,是皇亲国戚,是朝中大臣,不是我。身体入了花轿,但是心没有。”

“哈哈哈哈哈!”

胥夜再一次笑的猖狂起来。

苏鸾并未尝过情爱,也不懂情爱,说出这番话,也不过是听到过他人对这桩婚事的评价罢了。

但……

有这么好笑么?

“心?本王为什么要你的心?”

“……”

胥夜冷冷的看着苏鸾,说出的话一样带着寒冰的冷气,

“夙鸾,她没有心。”

“……”

这一瞬间,苏鸾有些恍惚,觉得胥夜这话并不是在对她说,而是洞穿了这具身体,在对另一个已经不存在的灵魂说。

“也许你说得对,本王是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

胥夜这话锋一转,整个人的表情都变了,邪佞肆意的向她走来,苏鸾的身体有些僵硬,想要站起来退后,又犹豫着这样是否真的表明自己怕了他。

一犹豫,胥夜便已经站到了她面前,伏下身捏住她的下巴,一字一句道,

“新婚夜那日,本王就应该狠狠的要了你,一遍又一遍,让你无暇去想别人……让你为本王生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的生……”

“……”

“不过,现在也不晚。”

胥夜笑道。

096 夜王自重

“不过,现在也不晚。”

胥夜笑道。

苏鸾心一缩,这样近距离与胥夜面对面的直视,让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五年前那个阴暗潮湿的南靖死牢。

“正巧这天色也暗了,这么一间上好的厢房,不能浪费。”

胥夜说话是喷洒出来的热气就绕着苏鸾的耳廓,这种过于暧昧的靠近,让苏鸾打心底里感到不舒服和抗拒。

“夜王自重。”

伴随着苏鸾冷淡至极的话语,不知何时,尖锐的利器已经抵上了胥夜的小腹。

胥夜脊背微僵,而后蓦地又是一阵轻笑,阔别五年,这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由眼前这个夺走了夙鸾身体的灵魂所带来的熟悉感觉……

“本王改主意了,到北宸再与你叙旧,要等待的时日着实令人煎熬,现在你就在本王眼——”

胥夜的话顿住了,因为抵着腹部的尖锐利器又加重了劲道。

“夜王自重。”

苏鸾又说了一遍,只是这次的语气比刚才更加冷酷。

胥夜眯起眼,蓦地就贴上了苏鸾的耳朵,并不是试探的萦绕,而是直接亲上了她的耳朵,微热的薄唇紧紧的贴着她冰凉的耳廓,

“纵然你有些力气,但男女天生的气力差距摆在这……你觉得你能从我手里逃走?”

“我不会逃走。”

苏鸾定定道,她手里握着的匕首是她自己在铁匠处打造的,比一般的匕首更加尖锐和薄。

从胥夜近身起,苏鸾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每年不知道有多少杀手,想要取走夜王的命,但奈何,近南靖夜王的身比登天还难。

五年前在南靖死牢,就应该不计后果的把这个男人杀了!

她暗自咬牙,手里握着的匕首早已在抵上胥夜腹部的同时被他用手给握住。

胥夜依旧贴着苏鸾的耳朵,一只手搭在桌子上,把苏鸾整个人都禁锢在他的身体和桌子之间……

暗地里,两个人较着劲儿。

“本王最喜欢打猎,越是跑得快的,反抗的激烈的,本王越是志在必得。”

“……”

“把匕首放下,乖乖的用你这副身体来取悦本王……”

胥夜并不是在恐吓苏鸾,而是真的起了反应。

果然,哪怕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已经不是夙鸾,可仅仅是这个身体,这个面容,依旧对他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这是只有胥夜自己知道的事实……

他张嘴,舌尖轻轻舔舐着苏鸾的耳廓,手下的劲道更大,匕首慢慢的从自己的腹部离开。

“这五年来……本王每天晚上都在想,若是再让本王逮着你,一定让你……”

“胥夜,你自重。这是我最后一次善意的警告你。”

“呵呵呵……”

胥夜低低的笑,他紧紧的控制住苏鸾行刺的手,视线慢慢转到苏鸾面前,重新与之相对,而就在这时——

“咻呲!”

短箭直插入人身体的声音打断了胥夜低低的蔑笑声。

苏鸾依旧冷着眼,仿佛那支短箭并不是她早先安排的机关。

097 去追!

苏鸾依旧冷着眼,仿佛那支短箭并不是她早先安排的机关。

短箭射入胥夜的后背肩胛处,位置险的很,再低一寸就是心脏。

胥夜闷哼,嗜血的眸子紧紧盯住苏鸾,低哑道,“你竟敢——”

话还没有说完,胥夜便看到苏鸾冷漠的眼里顿显一抹杀意,他直起身体转到一边,这才没有让苏鸾手里的匕首从正面刺穿胸口!

险险的一个闪避,牵扯到了后背的伤口,剧痛使得胥夜面目狰狞!

苏鸾并未就此放过胥夜,旋身举起匕首便正面朝胥夜刺过去,动作干净利落,迅猛无比,胥夜躲闪不及,踉跄的从桌子上翻滚到了地上,摔了个结实。

苏鸾的身手再一次让胥夜震惊。

五年前苏鸾有速度却没有力气,但是现在,一把匕首拿在手心,出刃转锋,划过空气都有声音,足见手臂力量不小。

“你是真的想要杀死我……”

胥夜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刻会在一个女人面前狼狈至此。

“不然呢!”

苏鸾不仅是声音狠了下来,动作更是毫不拖泥带水,胥夜闪过一招,苏鸾一脚已经横踹过去!

“唔!噗……”

胥夜捂着胸口吐了一口浓血!

身后的短箭又深入了后背,箭头戳穿了肌肉,瞬间左手臂就难以再动弹。

苏鸾的攻势极猛,在军营,她的格斗技巧是一等一的厉害。

只是……

在这该死的九国时空,纯粹的身体格斗在拥有极强内力的习武之人面前,没有了优势。

显然,胥夜就是一个内力十分深厚的习武之人。

这在苏鸾用匕首抵住胥夜腹部的时候便感受到了,除了男人与女人天生的力量差距外,还有一股具象的压迫。

“噌!”

苏鸾皱眉,胥夜已经找到了一丝空隙抽出了腰间的长刃,剑刃与匕首相撞,在空气里发出激烈的碰撞声!

胥夜冷着眼,尽管受了伤,但一旦出手,招招都能致命,苏鸾后退了两步,相较于长剑,匕首显然不占优势。

要不要在这里继续搏下去?

杀了胥夜,她和壮壮都不用再躲着什么生活。

杀了胥夜,也是从另一个角度帮了北宸太子……

杀了胥夜,这九国便少了一个残暴不仁的王……

苏鸾抿紧了唇,只可惜那根短箭射进去的位置偏了一寸,不然,定能一箭要了胥夜的命!

深吸口气,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苏鸾的眼睛都红了,就算胥夜是个强大的对手,她也要搏下去!

为一个更舒服自在的以后!

苏鸾这么想着,心志便更加坚定,出手的动作也就干练起来,然……

她还没来得及再次靠近胥夜,门外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

苏鸾心下暗叫不好!

她忘了胥夜还有同伴!

果然!

卢芸猛地推开房门,跑了进来,与此同时,苏鸾已经从窗口一跃而下。

“夜公子!”

卢芸看到受伤的胥夜,脸瞬间惨白!

“去追!”

胥夜并未顾及自己的伤势,而是给卢芸下了命令。

“可是夜公——”

“去!追!”

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两个字带着杀人般的怒气!

098 五角短箭

卢芸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胥夜的后背插着一支短箭,血正汩汩的往下淌。

这种情况下,卢芸是真的不敢把胥夜一个人丢下。

“大王,您的伤势不轻,臣……”

胥夜举起剑便架上了卢芸的脖子,

“你好大的胆子!”

卢芸抿紧了唇,他看了眼还在晃荡的窗户,深吸了一口气,

“大王,眼下您的安危比追捕歹徒更为重要。”

“……”

胥夜死死的瞪着卢芸!

两人僵持了片刻,胥夜才放下剑,虚弱的坐在椅子上,

“去把门关上。”

两人打斗的动静不小,卢芸刚要去关门,就见店家掌柜匆匆上楼,

“公,公子,出什么事儿了?”

“没你的事。”

卢芸声音沉下,而后命令道,“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让任何人上楼。”

话说完,便从怀里掏了一袋钱丢给掌柜,随后便关了门。

掌柜连连应声,攥着钱袋就下了楼。

卢芸撕开胥夜后背的衣服,箭头已经深深插进了肉里,

“我去寻个郎中过——”

“先把短箭拔了。”

胥夜不耐烦道。

“箭头颇深,也不知插进去多长,这样冒然拔——”

“让你拔,你就拔,不过一支短箭,还能要了本王的命不成?”

胥夜眯起眼,目光凝聚着落在一个点上。

向来唯我独尊,心性高傲的夜王,哪里忍受的了这样的屈辱,竟被一介女流给算计了!

什么来自异世的魂,什么君临九国的天下之主,在胥夜眼里,就是一个女人,一个小娃娃!

他有一百种方式折磨她们……

“陛下,那您忍着点。”

卢芸没辙,一手稳住胥夜的肩头,一手握住短箭,用足了力往外拔……

“唔——!!”

胥夜压抑着的叫声,听着都痛,“用力!”

卢芸没想到这根短箭会扎的这么结实,一下子没拔下来,反倒是让伤口的肉给翻了出来……

胥夜这一呵,卢芸下意识就用了一个猛力,短箭被拔了出来,连带着血肉喷洒出来。

“唔啊!”

胥夜的一只手压着桌子,力道几乎将桌子变形,而俊美的面孔,像淋了浴似得布满了汗水!

卢芸用干净的绢布捂住胥夜的伤口,而后迅速包扎好。

然而伤口的血瞬间就浸透了绢布往下淌……

“陛下,不请郎中恐怕……陛下?!”

胥夜倒在了卢芸怀里,卢芸赶忙将胥夜安置到床上,随后便立刻让客栈的掌柜去叫郎中。

卢芸只会简单的包扎,此刻也只能站在一边焦急的等。

他细细打量着这支短箭,箭身极短,加上箭头也不过三寸,箭头是尖锐的五角头,制作非常精良,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不经意抬头瞄到了屋顶上设置的简易发射装置,卢芸眼睛亮了一下。

这种装置,他从未见过。

没有任何的驱动力,箭是怎么发射出来的?

胥夜不醒,卢芸甚至都无法确定,短箭是不是从这里发出……

刚才从窗口逃走的……难道就是夙鸾?

卢芸心里满是疑惑,再细细看着手里的五角短箭……想起了一个人。

凤先生。

099 出了一口恶气

苏鸾趁夜离开了客栈,到头来饭也没吃上。

那事先安放好的装置,不过是她住客栈时的一个习惯,黑色细线牵引,顺着屋内深色的木质结构规划线路,箭头往往对准着餐桌,椅子或者床尾。

苏鸾本没想对付胥夜,她知道胥夜有高手在侧,一对二不会讨巧。

但谁能想到这夜王过于狂妄嚣张,也过于轻视她,竟给了她这样一个好机会。

可惜……第二刀是怎么都没能补上,不然,一定可以要了这暴君的命!

“驾——!”

苏鸾策马奔腾在这黑夜之中,心中前所未有的畅快!

五年前在南靖死牢里受过的恶气,总算是出了一口,至于这剩下的……倒也不急。

毕竟那南靖夜王能不能挺过这一关都难说。

即便熬过去了,人不也说了么?北宸会再相见!

既然躲不掉,苏鸾便不躲了!

她不过是想低调些,不惹事,却不料被人误以为是怕了,渍渍……

————

胥夜这一昏迷,就是七天。

卢芸早已将胥夜带回卫庭都城,租下了一处别苑安置大王。

卫庭最有名的几位郎中都给卢芸请来了。

但是胥夜的伤情却并没有好转。

“卢公子,小的已经尽力了,该开的药已经开了,什么名贵药材我也没有藏着掖着,该给这位主服用的是半点没怠慢,可您也看到了,他的伤口不仅不规则,而且足足有两寸深,能把皮缝合,但这筋肉……已经烂了。”

郎中叹了口气,连连摇头,“若是这位主子今晚高烧再不退,可能……”

“不过是中了一箭?怎么就治不了了?都说你是神医,我看,就是一个庸医!”

“您说我是庸医,那我便是庸医罢,诶……”

看到郎中收拾起了药箱,卢芸立刻拽住了郎中,与此同时,剑刃已经架上了他的脖子,

“医不好他,你也别想活!”

“你,你你你……”

卢芸眯起眼,冷峻的青年眼里有不容置喙的威慑。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里是卫庭!”

郎中皱起眉。

然而卢芸给他的依旧是一张冷漠的脸。

郎中咽了咽口水,很是为难道,“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接下来也就只能看这位主子自己的造化了。”

“那你也看自己的造化吧。”

说完,卢芸便把门关上,人就站在门前,双手抱着守着门。

郎中挠着头,暗叹着自己倒霉。

一直到晚上,他都不停的给胥夜冰敷,现磨草药换了好几趟,看家的药贴统统都拿出来用了。

卢芸虽然面无表情,但内心焦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坐在门前,卢芸手里还握着五角箭头的短箭。

若夜王在卫庭薨逝,他便是南靖的罪人。

当时,他就不该离开胥夜半步!

想至此,卢芸懊恼的一拳头砸向门柱——

“卢公子!醒了醒了!你家主子醒了!”

郎中十分欣喜的喊道,卢芸一怔,而后便跑了进去,

“主子?”

胥夜缓缓睁开浅灰色眼睛,干涩的唇翕动,卢芸把耳朵凑近,

“那个贱人……”

100 古兵书的下落

“那个贱人……”

“主子,您可终于醒了。”

卢芸惊喜不已,心下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他忙问郎中,

“我家主子醒了是不是就代表他已经度过了危险期?”

郎中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连忙点头,“度过了度过了!”

他可不敢再说些别的来节外生枝。

在卫庭从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架着脖子看诊,命都悬在这主子身上了。

这位主子度过了危险期,那么他也能度过危险期了。

卢芸多看了郎中两眼,“先生,你可别耍滑头,若我家主子日后因为这伤……”

“诶,卢公子,小的是真怕了你了。”

郎中蹙起眉,虽然哆哆嗦嗦的有些害怕,但医德还在,

“你家公子受的伤你也是看到的,他现在能清醒绝对是好事,但热度还未全退,伤口稍不注意再次感染,那还是会有生命危险的嘛!”

郎中苦着脸,万分无奈道。

卢芸看郎中这样,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语气稍稍放缓了些,道,

“我不是故意胁迫你,只是主子情况危急,我……”

郎中摆摆手,

“不用多说了,时候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家里还有老小。”

“那明儿——”

“明天我会带着熬好的药过来。这下,卢公子你放心了吧?”

卢芸板了一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谢谢先生。”

送走了郎中,卢芸端了冷水,继续为胥夜降温。

胥夜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仿佛还能看见苏鸾那张奸猾,得意而嚣张的嘴脸。

“过了几日?”

胥夜淡淡问。

“主子,足足七日。”

胥夜深吸口气,受伤的人是他,自然也是他最明白这伤势的轻重,

“箭头有毒?”

卢芸摇头,“这短箭是风先生设计的五角箭头短箭。”

他说着便把短箭拿了出来,递到了胥夜眼前,

“与普通的三角箭头不同,这种五角箭头更尖锐更重,每一边上均有锯齿形状的倒刺,乍看没什么稀奇,但这种箭头一旦射入身体便不能轻易拔出。”

胥夜看着这箭头,心下便了然了。

这短箭的设计者,也是足够歹毒了。

即便这一箭没能射中人身体的致命要害处,但拔出箭头便意味着将伤口撕裂,不规则形状的伤口极易感染,缝合都很困难。

在战场上,有多少士兵不是被敌人毙命,而是死在溃烂的小伤小口上。

“卢芸……罪该万死。”

卢芸低下头。

胥夜看了他一眼,“你是罪该万死,竟敢违抗本王的命令。”

“……”

卢芸抿紧了唇,自违抗王命开始,他就没想过会有好下场。

“不过……你救了本王的命。”

胥夜缓缓闭上眼睛。

卢芸微微震愕。

“这几日,可有其他消息?”

卢芸忙道,

“前日,蔺副将送来消息。”

“说。”

“主子,古兵书有下落了。”

胥夜再次睁开眼睛,“在哪儿?”

“应天书院。”

“应天书院?”

“是,蔺副将已经派人进入应天书院去证实消息真假,主子您就安心养好身体。”

“应天书院……”

101 异瞳

“娘亲已经走了好些日子,也不知道路上是否顾上吃饱穿暖,是否念想着本宝宝……”

苏壮壮坐在小床上,人却是趴在床边的窗口,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明月,碎碎念叨着。

“我说苏壮壮,你到底要念多少天啊?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睡,竟在那咕咕噜噜的。”

赫连小夭掀开被子,颇绝望道。

苏壮壮暗搓搓的转个身,睨了赫连小夭一眼便又转了回去,继续望月。

赫连小夭看着苏壮壮孤寂的背影,叹了口气,拖着两条小腿便下了床,转而爬到了苏壮壮床上,坐在他身边,

“小哭包,这都半个月了,每天晚上都这么看月亮,你娘亲长得像月亮么?”

苏壮壮一个白眼翻向他,

“我娘亲是世界上最美的大美人儿!”

“唔……是嘛?”

赫连小夭摸了摸下巴,又定睛瞅了瞅月亮,“月亮也很美啊。”

“不想和你说话,你赶紧去睡吧,回头明早又赖床。”

虽然来书院也有半个月,苏壮壮却没能很快的适应这里的环境和习惯。

来来往往的老师和师兄们也都只把当小娃娃哄。

书院里,就属他和赫连小夭年纪最小,再稍长一些也有十来岁,所以,同龄人,他便只有赫连小夭能作伴,可偏偏这赫连小夭坏的很!

第一天见夫子的时候,他跟着一起,结果左一声小哭包,右一声小哭包,喊的他一点儿面子也没有。

所以苏壮壮是真的不喜欢这个十分乖张的小师兄。

哦,还有一个婆婆照顾他们俩的起居,但……比起娘亲和丘丘,那就差远了。

赫连小夭本来还很困,但和苏壮壮一起坐这窗口上,倒清醒了些,

“苏壮壮,你和你娘亲那么亲,你为什么还要来书院啊?”

“与你有何相干……”

苏壮壮嘀咕。

赫连小夭侧着脑袋盯着苏壮壮的侧脸看,“小包子……”

“什么?”

“你的脸很像小包子。”

“赫连小夭,你真的很没有礼貌!”

“小包子……但是很可爱啊。”

赫连小夭眯着眼冲他笑道,这一笑,原本心下恼怒的苏壮壮脸蓦地红了一下,

“什,什么可爱?小爷是男的!”

“男孩子就不能用可爱形容了么?”赫连小夭耸了耸肩,不以为然道。

苏壮壮别过头看着他,借着月光,他第一次仔细的看赫连小夭……心下微微怔愕。

“你……”

“怎么了?”

“你……的眼睛怎么颜色不一样啊?”

苏壮壮跟着娘亲走南闯北,还从未见过谁的眼睛是不同颜色的呢!

赫连小夭突然凑近苏壮壮,死死盯着他,脸上带着十分恶毒的奸笑,

“因为……我是鬼啊!”

“哇啊——!”

苏壮壮大叫着,一个翻滚就掉下了床,吓的是连滚带爬的躲远。

漆黑的夜里,苏壮壮跑到了门边,大喘着气,而后便听到赫连小夭那嚣张的大笑!

苏壮壮抚着胸口,皱紧了眉头,十分戒备的盯着赫连小夭。

“嘁,胆小鬼,说什么你都信。”

“……”

“傻瓜壮壮,我这叫异瞳,罕见些罢了……”

102 比见识,比吹牛?

“傻瓜壮壮,我这叫异瞳,罕见些罢了……”

苏壮壮揉了揉眼,状着胆子重新靠近,“异瞳,怎会有人的眼睛颜色不一样呢?”

“天下之大,稀奇的事儿多了,你才萝卜丁点儿大,哪能全都见识过?”

赫连小夭一本正经道。

苏壮壮的一双眼还是直勾勾的盯着赫连小夭的眼看……

赫连小夭抿紧了唇,小手也不自觉的攥紧了拳,这样直直的被人盯着看,又不是第一次了……

大概这小哭包和其他人一样,只会把他当成一个异类吧。

赫连小夭别过眼,看向了窗外……

“一个像琥珀,一个像玛瑙。好看诶。”

“……”

“我来这半月了,第一次发现你的眼睛颜色不一样,真稀奇。”

苏壮壮重新爬上床,“若不是你故意恐吓我,小爷才不会被吓着,这么好看的眼睛,小爷定会像刚才一般,仔仔细细的欣赏上一番。”

“……”

“你说小爷没见过的东西多,那这样,咱们一人说一样东西,如果对方见过,那么就算输了,如何?”

苏壮壮昂着头,颇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赫连小夭其实没想到苏壮壮会是这样的反应,还以为他会像前些日子那样与他互怼,拿异瞳这件事来讽他呢。

“喂,我同你说话呢?”

苏壮壮见赫连小夭一言不发的发呆,蹭了一下他。

“你先。”

赫连小夭直接道。

苏壮壮愣了一下,不过旋即便道,“在北宸,有一种叫做琼丹的神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赫连小夭哼了一声,

“这世上没有什么药可以让死掉的人复活的!”

“你看,你果然没见过。”

“你见过?”

赫连小夭忍不住又哼了一声。

苏壮壮拍拍胸脯,“别说见过,小爷还吃过呢!”

“……”

赫连小夭突然不想玩这个游戏了,他看着苏壮壮,只觉得他是在满嘴跑火车,这不是在比见识,这是在比吹牛了。

“你别不信,我苏壮壮从来不吹牛。到你了。”

赫连小夭浅浅的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睛,而后道,

“东海有一座美人鱼岛,岛上有真的美人鱼。”

“美人鱼?”

苏壮壮眼睛一亮,“你说的是美人鱼公主里的美人鱼?”

“……”

“就是上半身是个人,但是下半身是鱼尾巴的美人鱼么?”

赫连小夭眨了眨眼,“你信?”

“我小的时候,娘亲就给我讲过美人鱼公主的故事,原来真的有美人鱼啊!”

苏壮壮此时困意全无。

赫连小夭瞪大着眼睛看向苏壮壮,眼里写满了惊愕……

这苏壮壮也太傻了吧?怎么会连这种话都相信?

“如果有机会,小爷一定要去那座美人鱼岛看美人鱼!”

“……”

“到小爷了,恩……小爷养了一只大狗,大概有毛驴那么大!”

苏壮壮比划着,“它叫大暖,是一只神狗!”

“神狗?”

“你让它往东,它便往西,让它坐下,它便站着,唔……遇到危险时,总躲娘亲后头……”

“你这是什么傻狗?神哪儿了?”

“神就神在就算大暖这么傻,我和娘亲还有丘丘都很爱它!嘿嘿嘿……”

“……”赫连觉得傻的不是狗,是人。

103 放长线,钓大鱼

“……”赫连觉得傻的不是狗,是人。

“唔……不说还不觉得,这一说,小爷倒是十分念想大暖了。”

苏壮壮撑着脸,轻轻叹了口气。

赫连小夭有些狐疑的看了看他,“你家的狗真有毛驴大?”

“是啊。”

赫连小夭摸摸下巴,嘀咕道,“那我倒是很想见上一见。”

苏壮壮笑道,

“日后我娘亲回来,我便带你一起,让你见见我的大暖。”

“话说你娘亲去哪儿了?为何把你一个人送进书院?”

这话赫连小夭已经问过苏壮壮数回,但是苏壮壮一直也没认真回答过他。

“娘亲有一个北宸的旧相识,是娘亲和我的救命恩人,小爷说的琼丹,就是那位救命恩人给的。”

苏壮壮一字一句道,

“娘亲说,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娘亲说恩人遇上了危险,是我们报恩的时候了。”

“你娘亲是要去救人?”

赫连小夭总算是听明白了。

苏壮壮点头,而后又从自己的枕下翻出了血玺玉,递给赫连小夭,

“这是什么?”

“玉啊!”

“我知道这是玉,但是有什么不同嘛?”

“有很大的不同啊!”

苏壮壮夸张的说道,“这块玉多好啊!”

“……”

赫连小夭表情微微僵硬,他怎么没看出这玉有哪里好,反而是玉中间这一滴血红,让人感觉十分不详呢……

苏壮壮见赫连小夭不懂欣赏,便一把拿了过来,小手仔仔细细的揣着这块玉,目光向往而眷恋的盯着它,良久,他小声道,

“小爷又不傻……娘亲这人从来也不把旁人当一回事,更别说丢下小爷一个人远行儿,那北宸的什么恩人,怎么听着都觉得假的慌……”

“你是说你娘亲不要你了?”

赫连小夭眨巴着眼睛猜测道。

苏壮壮瞬间炸毛,“你娘亲才不要你了咧!”

“对啊,我娘亲是不要我了。”

“你——!”

苏壮壮自然是不会听他胡诌,他叹了口气,继续道,

“我从小没有爹爹,娘亲说我爹爹已经死了,如果我爹爹真的死了,娘亲怎么可能从来不提呢?”

苏壮壮惆怅道,“娘亲总以为这种谎话能骗得了我,其实小爷只是看破不说破,给娘亲留点儿面子罢了。”

“跟着娘亲去过这么多地方,小爷也是见过世面的,兴许是我那爹爹不是个好东西,又兴许我爹爹有什么难言之隐……总之,他一定还活着。”

赫连小夭看着苏壮壮……

这小包子原来能说这么多话……一同住了半个月,着小包子开口都是稀罕哩,现在一张口,却是没完了似得。

“我觉得……”

苏壮壮突然压低了声音,像是和赫连小夭说什么悄悄话似得,凑在他耳边,道,

“我娘亲编的什么救命恩人便是我爹爹。”

“……”

赫连小夭睁大着眼睛,苏壮壮是一脸的信誓旦旦。

“你和你娘亲两个人生活不好么?为什么一定要爹爹?”

“咦,你这人可真奇怪,哪有人会不想要自己爹爹的?”

“……你觉得救命恩人就是你爹,这不是乱猜嘛?”

“反正,我没见我娘亲为谁这么紧张过,那人一定是我爹爹,不然,我才不会同意娘亲丢下我,一人远行呢。”

苏壮壮扬着下巴,

“小爷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哩!”

104 弃之不顾

“小爷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哩!”

赫连小夭看苏壮壮这傻傻的样子,心下就觉得好笑,但是忍着,至于苏壮壮自然也没发笑,继续搁那儿道,

“等小爷再长大些,就会去北宸寻爹爹。”

“如果以后你发现你爹爹真不是个好东西呢?”

“那小爷就教训他!把他教成一个好爹爹,好夫君!”

“你?一个毛孩子教大人啊?”

“怎么?孩子就教不了大人了么?我娘亲说了,但凡世间事,都得讲一个“理”字。”

赫连小夭觉得苏壮壮可真是雄心壮志啊,同时也觉得这个男孩子其实挺不凡的。

他……一定有个很好的娘亲。

“你咧,你为什么在书院啊?”苏壮壮问赫连小夭,还打了个哈欠。

赫连瞥了他一眼,

“不早了,你都困了,早些睡吧。”

见赫连小夭要走,苏壮壮忙拉住他,“你别走啊,说嘛,小爷一点儿也不困!”

苏壮壮打起了精神,赫连小夭却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而后道,

“改天吧。”

就这样,赫连小夭爬回了自己的小床,苏壮壮好奇是好奇,但困意也的确重了,倒床上盖上被子便睡着了。

半月来……第一次睡得踏实。

赫连小夭盖着被子转过身,苏壮壮当时进屋后便挑了离他最远的铺位,所以他们中间还空着一个床铺位。

他看着那头已经呼吸声均匀的苏壮壮,再一看,方才那窗户竟没有关。

这苏壮壮可真是……笨的慌!

这凉风吹一晚上,明天一准就生病。

赫连小夭兀自叹了口气,又爬下床去给苏壮壮关窗,短手短脚的费了点力,而后才又回到自己床上。

入了秋的夜,凉。

赫连小夭缩在被子里,却怎么也睡不着。

说起来也不过是五岁大点儿的孩子,心思却重的很。

他因一双异瞳被父母送进了书院,人人都以为三岁的孩子应不怎么记事,其实不然,赫连小夭清楚的记得家丁把他送进来时的那份厌弃。

而将他送进书院便弃之不顾的父母,连露面都懒得露。

他一直都知道,他这一双异瞳,不讨喜,无论书院里的其他师兄和先生们怎么掩饰,他还是能看得到他们那看怪物似得目光。

“娘亲……再……让我……吃点儿……”

那苏壮壮断断续续的说着梦话,赫连小夭听着便笑了。

想来,这书院的生活,以后会变得稍稍有趣些罢。

————

隔日。

“苏壮壮,起床了!”

“唔,再睡会儿嘛……”

苏壮壮拽紧了自己的被子,赖起了床。

罗婆是书院老夫子请来照顾他们的妇人,也是书院里仅有的几个女人之一。

“苏壮壮,今日老夫子要训话,再不起床可就晚了。”

“罗婆,壮壮还没起呢?”

凌霄走了进来,问道。

“是啊,这壮壮今天不知怎么的,赖起了床,向来都是小夭赖床,今天倒反了。”

“行了,罗婆,我来吧,老夫子那儿我会说的。”

“恩,好。”

罗婆说完便出去了,凌霄凑到苏壮壮边上,又哄着叫了他好几声,见他没有应答,便没再叫了,而是走到书架边翻找了起来……

105 弄丢了!

这苏壮壮能有几本书呀?

凌霄扫了一圈,却愣是没见着那卷精巧的小书简。

他明明记得那苏壮壮就放在了书桌上,前日他路过时还从窗外向里探过,见那小家伙没把这书简当一回事,他便也没有打草惊蛇。

可今日怎么不在原来的位置了,难道那么小的书,苏壮壮也会拿来读?

凌霄想着兴许在床上,便转过身,这一转身便对上了已经坐起来,正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的苏壮壮。

凌霄心一惊,“啊,壮壮,你可终于醒了。”

苏壮壮打着哈欠,似乎并没有发现凌霄在他的书桌书架上翻找,喃喃道,

“凌霄师兄,您怎么在我房里啊?”

“哦,师兄路过你们屋,正好见罗婆叫你起床又叫不动,便进来了。”

“唔……”

苏壮壮眨了眨眼,显然心里有些疑惑,凌霄忙道,

“叫了你几声,你也不醒,师兄见你和小夭的这桌子太乱了,就帮你们稍微收拾了一下。”

“哦,谢谢师兄。”

苏壮壮了然,而后便下了床,“现在什么时辰了?”

凌霄还没开口,苏壮壮已经通过这日头判断了出来,顿时十二万分的清醒,

“糟了!小爷要迟到了!”

一咕噜穿好衣服,拖上鞋子便要往外跑,凌霄及时拉住了他,

“小壮壮,别急啊,你可连脸都没洗呢!”

“凌霄师兄,今天老夫子要给我和赫连小夭训课,我这已经迟了好些时候,哪里还有空洗脸啊!”

苏壮壮急的很。

凌霄轻笑道,“你先不要慌,大不了师兄回头去老夫子那儿为你说上两句好话,这样,夫子便不会怪你。”

苏壮壮眉头扬了扬,

“这也可以?”

“当然了,凌霄师兄什么时候骗过你?”

凌霄把苏壮壮拉了回来,“你先去乖乖洗漱,师兄在这等你,等你洗好了,师兄陪你一起去见老夫子。”

苏壮壮赶紧向凌霄道谢,“那我就先去洗漱,师兄你等我哈。”

说罢,苏壮壮便去了后院洗漱。

凌霄蹙起眉,翻找起了壮壮的床,搜了一圈依旧没有见到那卷书简的踪迹。

他叹了口气,兴许还是只能问苏壮壮了。

苏壮壮洗漱完回来的时候,凌霄正坐在他的小书桌前,随手捻着一本书翻着。

“师兄,我好了,咱们赶紧走吧。”

“壮壮,师兄记得上次见你带来了一本极小的书简。”

“极小的书简?”

苏壮壮这一脸的疑惑让凌霄不明白了,“是啊,师兄可确确实实的见到过,我还帮你放在了书桌上。”

“诶呀,师兄,别管什么书简了,再等下去,老夫子一准要罚我了。”

“壮壮,你听师兄说。”

“……”

“那书简上似乎是十分古老的文字,你不如把那书简带上给老夫子看上一看,兴许老夫子注意力一转,便不罚你了。”

凌霄哄着苏壮壮。

“真的?”

“老夫子十分喜爱钻研学术,酷爱稀奇物件。”

“可是师兄,那书简我给弄丢了。”

苏壮壮两手一摊,很是无奈道。

“弄丢了?!”

苏壮壮十分惋惜的点头。

那书上的字密密麻麻,苏壮壮看了就头疼,上次在客栈没有扔掉,苏壮壮可惜了好久,昨日想起来这茬,逮着晚上的空闲便扔进了湖里。

106 奇怪的在意

凌霄一脸的狐疑,不大相信苏壮壮的话。

可他看着这个五岁大的孩子,又找不出他要欺骗自己的理由。

“怎么好好的会弄丢了呢?”

凌霄看似随意的问道。

苏壮壮摊了摊手,奶声奶气的委屈道,

“凌霄师兄还记得么?我和你说过,那书是娘亲的,这半月来,我十分的思念娘亲,这书卷小巧的很,我昨日便把这本书带在了身边,这样就像是娘亲在我身边一样。可听完讲课回来便发现书卷不见了。”

苏壮壮说到这里撇起了嘴,小模样看起来要哭了似得,

“我还回去找了好一阵,都没有找到。”

“……”

凌霄这心就跟打鼓似得。

“现在心里很是后悔,昨日为何要把那书卷带上,现在弄丢了……”

“那……你可记得自己走过什么地方?”

凌霄连忙问道。

苏壮壮想了想,道,“就是去讲堂的路呀。虽然没了念想娘亲的物件儿,但……还有半月,就能见到娘亲了。找不找得到,也就算了。”

“这怎么能算了呢?你再仔细想想,凌霄师兄可以帮你一起找。”

“师兄,咱们还是快些去讲堂吧!”

苏壮壮催促道。

凌霄顿了一下,不好再多问,心里懊恼的很,早知如此,他就应该早早的把那书卷拿走。

两人离开寝居,往讲堂走去。

苏壮壮是连走带跑的,凌霄虽跟着苏壮壮的脚步,但同时也不断的留意着两边的路。

凌霄攥着拳头,一时间胸闷的很。

消息他早已放出去了,谁能想到夜王陛下苦苦寻了许久的古兵书,会在应天书院里出现,会在一个五岁大孩子的身上。

这样的机缘巧合,凌霄初始都不敢轻易相信,直至回去翻阅古籍,查询古文,才确认那卷精巧的书简便是古兵书。

夜王陛下不日便会来到都城,到时候他若拿不出古兵书……

想至此,凌霄身体一怔,心口都缩了一下。

“凌霄师兄,你在想什么呢?”

苏壮壮早就察觉到了凌霄的异常,忙问道。

“啊,没,没什么?”

“凌霄师兄,你是不是对那本书很感兴趣啊?”

苏壮壮随口问道。

凌霄总觉得这小家伙有点异样,他突然这么问,凌霄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

苏壮壮没等他回,兀自道,

“其实那本书也不算是我娘亲的。”

凌霄扬了一下眉,“哦?”

“那是我和娘亲探险的时候捡到的。”

“捡到的?”

“恩!在一个山洞里面,那山洞里面有很多的金银财宝!不过,我和我娘亲都是拾金不昧的人,什么都没有拿哦,唯独那一卷书简。”

“……”

凌霄继续听着,显然是相信苏壮壮的话。

这应该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这卷书简会出现在这么一个五岁大孩子的身上了。

“弄丢了虽然可惜,但原本上面写的字,娘亲都看不懂,留着也没用。”

“原来如此。”

“师兄,你就别惦记那书了,等半月后见着娘亲,壮壮带些别的稀奇玩意儿给你!”

苏壮壮可不想凌霄师兄惦记着这书简,回头在娘亲跟前提上一嘴,娘亲一准就能猜到是他扔的了……

不过这凌霄师兄也奇怪,看着就很在意那物件儿……

不知有什么猫腻儿。

107 寻一个孩子

匆匆去了讲堂,却只有赫连小夭一个人端坐在书桌前,一笔一划的练着字。

“夭师弟,怎么就你一人?夫子呢?”

凌霄走进来问道。

赫连小夭头都没抬便道,“书院里来了贵客,六师兄过来叫走了夫子。”

“贵客?什么贵客要夫子亲自去接待?”

连等一堂讲学的课上完都不行。

“这我可不知道,就在文华殿里,凌霄师兄好奇的话自己去看看呗。”

赫连小夭洗完一个字收笔,放下笔杆,倒是饶有兴趣的看着苏壮壮,

“小包子,你醒啦?”

这热络的语气倒是让凌霄侧目,“你们关系什么时候变好了?”

“谁和他的关系变好了,早上起床都不叫我,不讲义气的家伙。”

苏壮壮愤愤的走到自己的书桌前端坐下来。

赫连小夭忙凑了过来,

“这就生气啦?说得好像前些日子,你叫过我似得……”

“那以前和今天能一样么?”

“怎么不一样了?”

“当然不一样了,昨夜……”

“昨夜?”

赫连小夭一脸的狐疑表情让苏壮壮都迷糊了起来,“你不记得了?”

“我该记得什么?”

赫连小夭眨巴着眼睛。

苏壮壮顿时气闷,摆了摆手,“不想同你说话。”

赫连小夭偷笑着继续写字。

苏壮壮偷瞄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把桌子上的字帖铺好,跟着赫连小夭一起练字。

凌霄见这两人关系熟络不少,倒也欣慰,兀自去了文华殿。

————

文华殿,红砖与黑砖相间着搭成,看起来庄严宁静,是这书院招待贵客的会客厅。

夫子是个年逾七十的白发老人,看起来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了的样子。

然而满腹经纶,是个十足的读书人。

下巴上的白胡子已经蓄的老长,仅用一根绳子束着。

此时的夫子正呵呵呵的笑着,他坐在文华殿的主位上,看着客位上的两个年轻人,

“既然是南靖的大人物,怎么会来老夫这破庙似得的书院呢?这卫庭,哪儿不比这书院来的好玩好看?”

“夫子说笑了。”

卢芸起身恭敬道,“我与我家公子听说卫庭的应天书院能容下任何人,不论出身,不论贫富,不论贵贱,甚至不论是良民还是奴隶。既然路过了这里,便想进来见识见识。”

“卢公子看的出来,是个习武的敞快人,也不像是说个话都得九曲十八弯儿的。”

夫子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不如卢公子就明说了,来书院到底是为何?”

卢芸的确不擅长与人虚与委蛇,看了一眼胥夜,待胥夜微微颔首后,卢芸才道,

“老夫子果然心如明镜,我们家公子来这里,的确不单单是为了见识一番这鼎鼎有名的应天书院,而是来寻人。”

“哦?”

“我们来寻一个孩子。”

老夫子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应天书院里来寻孩子?这倒是稀奇了……”

“老夫子,最近来到你们书院的那个孩子……能否让我们见上一面?”

卢芸直接问道。

108

面对卢芸的直言,老夫子仅仅是摸着自己的胡子,而后便打起了太极,

“最近来到我们书院的孩子……哦,老夫知道了。”说罢,他一招手,“小六,去把阿奴叫来。”

“是。”

老夫子看向卢芸,“两位公子稍等,老夫已经让六弟子去把你们要见的孩子带来。”

“多谢老夫子。”

“不过,卢公子,老夫这应天书院,好说歹说也是卫庭都城,卫庭王眼前的读书之所,看两位公子,身上戾气颇重,不是江湖中人,便是……”

剩下的话,老夫子没有多说,但卢芸和胥夜自然是意会的到。

转着弯说他们是打打杀杀之人呗。

“老夫子不用担心,我们见那孩子,不过是有些话要问,不会做任何伤及到孩子以及应天书院的事情。”

老夫子看了卢芸一眼,又瞥了坐在一旁十分寡言,可这眉宇间的戾气要比卢芸重数倍的胥夜一眼,不动神色道,

“阿奴年纪小,前不久刚失去双亲,前些日子书院的先生将他接来时,他一言不发。这几日也没见转好,恐怕你们就算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老夫子放心,我们不会为难您的学生的。”

卢芸心忖着,这老夫子说话实在乖张。

“夫子,阿奴到了。”

六弟子领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儿走了进来。

那男孩儿看起来面容的确憔悴,面黄肌瘦,神色黯然,像是没了神似得,声音如蚊子一般没有气力,

“见过夫子。”

“阿奴啊,今日进食否?”

阿奴摇了摇头。

“诶……”

老夫子叹了口气,“逝者已矣,你啊,要想开些呀。”

“谢老夫子关心,阿奴知道。”

“恩,这两位公子来书院寻你,说是有些话要问你。”

阿奴抬眼看向卢芸和胥夜,那失神的眸子一瞬间有了精神……

卢芸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着他,探子说是新进书院的男孩儿……

想来应该不会有错。

“你叫阿奴?”

“是。”

“我家公子在寻一本古书,听说你手上有一本古书。不知能否借我们一看?若真为我家公子所寻之物,我们必定会高价赏予你。”

阿奴的目光直直的看着卢芸,却没有回应。

“听说你双亲已经去世,那么……这世上便只有你孤身一人,你年纪尚小,一本古书对你来说,其实毫无用处,不如金银来的有用。”

“你们要古书做什么?”

一直都不怎么吭声的阿奴,此时竟主动询问起了卢芸,这让老夫子扬了一下眉。

“那自有我们的用处,你只需将古书拿出来让我们瞧上一眼。”

阿奴眸子微微眯起,卢芸倒也谨慎的很,一直盯着这孩子看……发现他眼里顿现的戾气后,下意识的就戒备起来。

“你究竟是有,还是没有?”

卢芸的声音冷了下来。

阿奴突然嗤笑了一声,“古书,呵……我看是古兵书吧?”

“……”

谈及到古兵书,就连老夫子都吓了一跳,一直在寻找古兵书的……世人皆知,应是南靖夜王

109 夫子也感兴趣?

想至此,老夫子的视线又落到了胥夜身上,他重新打量起了胥夜,见他衣冠楚楚,器宇不凡,尤其那双眼睛,不怒而威,倒是有几分君王之相。

老夫子又捋起了自己的胡子,面上似乎是在听阿奴说话,心下却打起了鼓。

若眼前这俊气男子是南靖夜王,那他这小小的应天书院,恐怕是招来了不得了的祸事。

至于这阿奴,看起来倒像认识面前这两位公子似得……

卢芸是个耿直的性子,来书院打听古兵书的事情已经让他绕了不少弯子,阿奴说话气焰旺的很,像是和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看来我是说对了,果然是在找古兵书。”

阿奴又是一声冷哼,这十来岁的孩子,此时像个全身竖着刺的刺猬,随时都像是要冲过去扎人似得。

“古书也好,古兵书也好,能否借我们一观?”

卢芸沉着声又问了一遍。

“可以啊,跟我来。”

阿奴淡淡应道。

“……”

这一应反倒是让卢芸更加警戒,“你拿过来就好,你放心,有你们老夫子在,我等也不敢冒犯。”

就没听说过南靖人有什么不敢冒犯的……

老夫子心下嘀咕,但面上还是配合着卢芸,对阿奴道,

“阿奴,不管是什么书,你拿过来瞧瞧吧。”

阿奴看了一眼老夫子,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卢芸走到胥夜身边,凑在他耳边小声道,“这男孩有些古怪。”

胥夜没应答,即便有古怪又如何,这十来岁的孩子,还能翻出天不成?

不过……

“你确定是这个男孩儿?”

“现在卢芸还不能确定,等他拿来了古兵书便能知晓。”

“……”

“书院里的探子身份一直都是保密着的,眼下我也不能直接和书院的探子接触。”

卢芸向胥夜解释道。

亲自来书院寻人这种事,本不应该由胥夜亲自出面。

可夜王被夙鸾射了一箭后,心头的怒火一直未消,如今只想着赶紧找到古兵书,而后便可启程去北宸与那贱人算清这笔账。

两人的窃窃私语,老夫子并未放在心上。

只是这双毒辣的老眼,看似已经不中用,然而已经看透了个七八分。

若这两人真的是来寻古兵书,那么坐在那儿几乎没有出过声的寡言男子,极大可能便是南靖夜王。

南靖夜王北巡的消息虽然隐秘,但并不是一点风声都未走漏。

加之年纪轻轻便十分气煞,无论是江湖还是这九国庙堂,能给人这般威严气场的人,着实寥寥。

“老夫子打探了我好些时候,不知打量出了什么没有?”

胥夜突然抬头,便直直的对上老夫子的视线,狭长的灰色瞳里是尽在掌握的自信。

“公子气度不凡,一看便是人中龙凤。不知老夫的那新弟子阿奴说的是真是假,您二位找的当真是……古兵书而不是什么古书?”

“古兵书也好,古书也罢……老夫子莫非也感兴趣?”

110 卫庭的假面孔

“古兵书也好,古书也罢……莫非老夫子也有兴趣?”

胥夜可不是性情耿直的卢芸。

应天书院,说起来是一个海纳百川,包容度极高的私塾,可以让许多流离失所的孩子认字读书。

但这书院可不是一个普通的民间书院。

恰逢九国争天下的乱世,办私塾容易,可是能够不顾及学生的背景,什么人都能招纳,可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做到的事。

这卫庭国可以说是胥夜最看不爽的国家了。

说起来是不论贵贱,不提出身,但凡是到了卫庭,便可以好好的生活,这里贸易经济繁华,文化交流甚广。

然而,这卫庭王打的什么主意,胥夜早早便看透了。

这应天书院便是卫庭培养国家栋梁之才的摇篮。

天下这么大,有能有才的人那么多,可没有哪一个王敢说自己拥有的贤能多,为什么?因为良禽择木而栖。

九国的王,说到底都是被能人异士选择的。

就如同南靖的温儒,原本是一个多么让天下震惊的男子,又曾为南靖王出谋划策打下了多少江山。

可是,只要他不想效忠君王,便可以选择更好的。

胥夜幽禁了他那么久,都没能阻止他为别国效力。

所以,“死忠”二字,对任何一个王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

卫庭所建立的这个应天书院,便是解决这个“死忠”二字,不仅要忠心,而是要到死都对卫庭中心。

无论是来自炎国的难民,还是海峡外的小海盗,进了卫庭书院,便可以得到公平的善待。

当然了,卫庭王也不是傻子,真的不管是什么人都收,那不管卫庭有多大,那也是不够用的。

所以,应天书院说起来是能包容一切人,不论贫富贵贱,却还是成为最难进的私塾。

进书院前,老夫子会亲自见过孩子的父母,或者孩子本人,之后再做择选。

所以,看起来被选的人,有重罪贵族的后代,有流离失所的难民,有濒临饿死的乞丐,也有十恶不赦的山贼。

其实每一个人,都是老夫子精挑细选过,相信这些人能够记得住应天书院的恩泽,寄希望于将来他们长大成人,会为卫庭效力。

这样的心思……

呵……胥夜真的是忍不住心下暗暗嗤笑。

假面子做到这步,卫庭王也是够了。

“老夫这一辈子都在书中度过,若真是一本古书,老夫倒的确是有些兴趣,至于这古兵书,那南靖夜王找的凶,谁敢与之一争?“

“……“

“若古兵书真的在老夫这书院,那老夫可真是要瑟瑟发抖了。这可是会引发血光之灾的祸事,老夫可不敢生出这样的兴趣。”

老夫子连连摆手,怕事的很。

“凌霄给夫子请安。”

凌霄早先便已经到了殿外,在殿外听了一会儿这才走了进来。

刚进来便看到了坐在两侧的二人。

凌霄打量他们二人的同时,卢芸和胥夜也把目光看向了这个突然进来的年轻男人……

“哦,凌霄啊,你怎么来了?有何事?”

“方才与壮壮一同去了讲堂,壮壮弄丢了一本书,学生帮着找了一会。”

“……”

卢芸眸子一眯,定睛看着凌霄。

111 爬墙

“那孩子今早倒是没来讲堂上早课。想必是睡晚了吧?”

凌霄轻笑,

“可不是嘛,学生路过他和小夭师弟的屋子时,正看到婆婆在叫他起床,那孩子赖着不肯起的样子,真的是滑稽极了。”

“毕竟是孩子,贪睡些也是正常的。那现在他人呢?”

“哦,现在他已经在讲堂里,与小夭师弟一起自习呢。”

老夫子点头应了声,而后再看向边上坐着的两人,对凌霄道,

“倒也巧,这两位公子来书院也是为了寻一本古书。”

“是嘛?”

“阿奴已经去取了。既然你来了,你就在这陪两位公子吧,为师去讲堂,给那两个小家伙把课给讲完。”

老夫子站了起来,撑着腰,一副老骨头的样子。

凌霄愣了一下,

“夫子,我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呀。”

“你不用做些什么,待阿奴取了古书回来给这两位公子看一看,若真是两位公子要寻的古书,你就替阿奴做主,提个好价钱。若阿奴拿来的古书并非两位公子所寻,你便送两位公子离开吧。”

“两位公子,老夫就先去忙别的了。”

卢芸颔首,

“夫子慢走。”

胥夜也微微颔首示意。

老夫子一边捋着胡子,一边不急不缓的往外走。

待出了殿门,他便赶紧加快了步伐往讲堂赶去。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这一早上,所有人都在寻书……

那两人一过来便要找最近进书院的孩子,阿奴是两日前才来的,至今都还没有入书院的学籍,真算起来,最近进书院的正是苏壮壮!

古兵书出现在书院这等天大的事情一旦传了出去,应天书院可就再也不能独善其身的在这九国间生存了。

迈着急切的步子,老夫子赶到了讲堂,然而……

这讲堂里空无一人。

苏壮壮和赫连小夭的两张学桌上,还留着各自的笔墨和书卷,看起来不像是回了屋子,倒像是……

老夫子眯起眼,这两个贪玩的小子。

“夭儿!壮壮!”

老夫子喊着两个小家伙,却久久没有回应。

讲堂的小厮听到老夫子的喊声倒是匆忙赶了过来,

“老夫子,您这是在寻谁?”

“苏壮壮和赫连小夭,这两个小家伙怎么没有乖乖的在讲堂里等老夫回来?现在人是去了哪儿?”

小厮还从未见过老夫子有这般急迫的时候,平日里,就算有学生旷个课,或是犯些错,老夫子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兴许是夫子您离开太久,这两娃娃坐不住便出去透风了?”

小厮猜测着。

老夫子深吸口气,

“快,去把苏壮壮给老夫寻来,老夫有话要问他。”

“啊?哦,好,我这就去。”

老夫子双手握着拳,在讲堂里走来走去的,老脸上露出些许的焦躁不安。

————

“小哭包……小包子……苏壮壮!你动作快点儿啊,再这么慢,一准就被老夫子给抓回去了。”

此时,坐在墙头上的赫连小夭催促着还在墙脚爬不上来的苏壮壮。

“你,你……你是怎么爬上去的?”

苏壮壮喘着气。

赫连小夭看不过眼,又跳了下来,这胆子大的……

“我娘亲也是这般……说跳就跳,不怕高似得。”

“你可真是三句话离不了你娘亲……”

112 吃根糖葫芦

“你可真是三句话离不了你娘亲……”

赫连小夭一边嘟囔着,一边蹲下来去扛苏壮壮,堆着他的屁股才把他推上矮墙。

“我滴个妈呀,这可怎么下去?”

苏壮壮仅看了一眼墙头的另一边,顿时就打了个一哆嗦。

赫连小夭十分熟练的攀上墙头,而后伸手在墙沿上摸索,没一会儿便摸出了一根绳头,只见一根悬着的绳子就藏在墙檐下。

“赫连小夭,你不会打算就靠着这根绳子爬下去吧?”

苏壮壮不自觉的又低头看了一眼墙头外,从书院里面看,这就是一座矮墙,只要攀着树桩,就像他们这样的小萝卜也可以翻上墙头,但从外面看,这墙可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少说三四米,就是成年人也不敢往下跳。

“你先看我是怎么下去的。仔细看。”

赫连小夭说完,从怀里掏出了一副手套,而后握紧绳子,身体便悬了下来,手微微放松,小身体就循着绳子往下滑……

苏壮壮都闭上了眼,以为赫连小夭要摔死了,却并没有听到可怕的声音,再睁眼,赫连小夭正把手套拴着绳头上,

“你把手套拉上去套上,然后就像我刚才那样。”

苏壮壮狂咽一口口水。

这赫连小夭比看起来要厉害多了,这么高……眼睛都不眨,嗖一下就滑下去了。

他要是不下去,会不会被当成胆小鬼?

苏壮壮心下思忖着,又瞄了一眼赫连小夭,确信自己一定会被叫胆小鬼的。

心一横,苏壮壮套上手套,抓紧了绳子,默念一句:“南无阿弥陀佛”便滑了下去——

“啊!”

苏壮壮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顿时疼的连声都出不了。

赫连小夭眨巴着眼睛道,

“绳子不能一下子就松开的……”

苏壮壮坐在地上好一会儿都爬不起来,屁股一准就是开花了。

“你怎么不早说?”

良久,苏壮壮才抬起头来问他。

“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就已经下来了。好了,你赶紧爬起来吧,屁股是最皮实的地方,摔不坏的。”

赫连小夭站着说话不腰疼,苏壮壮连与他辩驳的力气都没没了,好不容易站起来,走路都是跛着的。

“咱们时间有限,带我见了大暖以后,咱们还得回来。”

“怎么回?”

苏壮壮仰起头,看着这堵高墙。

“书院里采买蔬菜瓜果的嬷嬷回来的时辰,我清楚得很,到时候咱们就跟着嬷嬷从正门进。”

“……”

苏壮壮一脸错愕的看着赫连小夭,“原来你是惯犯啊。”

“好了,你就不要再磨磨唧唧的了,咱们赶紧的。”

赫连小夭催促道。

苏壮壮揉着自个儿的屁股,一瘸一拐的往前走,他记性很好,月前住的客栈,他记得很是清楚。

两个小家伙一前一后的经过闹市,到了客栈,

“丘丘在里面,我先去同老板问一声。你在外面等我。”

“哦,好。”

赫连小夭应了一声,这一转头,便盯上了斜对面一家卖糖葫芦的小摊子……

那商贩与小夭对上了眼,眼睛一眯,便道,

“孩子,要不要吃根糖葫芦?”

113 挡住了去路

“孩子,要不要吃根糖葫芦?”

赫连小夭伸长了脖子,瞄了那摊子上一排红亮亮的糖葫芦,左看看右看看,确定这商贩是在和自己说话,这才走了过去,

“怎么卖啊?”

“三文钱,孩子,你要几根啊?”

不知怎么的,赫连小夭看着这糖葫芦,心里想的却是,苏壮壮肯定爱吃。

“老板,我这只有两文钱,你能卖我一根不?”

赫连小夭从怀里掏出仅有的两文钱,向老板摊开。

那小贩不但没有生气,反倒是眼神一亮,笑眯眯道,

“孩子,我这也是小本生意,卖给你不是不可以,只要你帮叔叔做一件事儿。”

“什么事情?”

“哪,你看到前面那家茶馆了么?前些日子我与那茶馆老板起了些争执,你能帮我去和那茶馆的老板道个歉么?你看,你是孩子,这么可爱,那老板——你干嘛?”

商贩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赫连小夭伸手就去拿了两根糖葫芦。

“老板,你在这摆摊多久了?”

“……”

商贩见赫连小夭啃起了糖葫芦,却没有一点儿往茶馆走去的意思,不仅如此,就连拿出来的两文钱也收回了怀里。

“你到底是卖糖葫芦的,还是拐卖小孩儿的?”

赫连小夭晃着头问道。

那商贩眼睛直了,“你在胡说什么?”

“多久能钓到一个孩子?”

赫连小夭又问。

“你这孩子,血口喷人哪!”

商贩压低了声音呵斥他。

赫连小夭不由嗤笑了一声,“连叱骂我都不敢大声,难道是怕惊动了旁人,回头引起官府的注意么?”

这孩子……

商贩吞咽了一下口水。

这年头的孩子都这么精明了么?

月前遇着的那个孩子也是如此,一眼便看穿了他的演戏,眼前这孩子……更是乖张!

“谢谢老板送的糖葫芦!”

赫连小夭突然大声说了一声,引起了周遭路过的几个行人的注意。

商贩子也不敢声张,只是瞪着眼低斥,

“还不赶紧走开……”

赫连小夭得逞一笑就走了,他走回客栈门口,正巧苏壮壮也出来了,

“丘丘已经不住在客栈了。”

苏壮壮挠着头,顿时心慌了起来,兀自嘀咕了句,“娘亲不会真的不要我了吧……”

赫连小夭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儿,本想揶揄,想想算了,免得一会儿又哭,

“既然你的那个丘丘要留在这里陪你,想来不会一直住在客栈,应是寻了处宅子安顿了下来。”

“对哦!”

壮壮这眼睛立刻就亮了。

“看这时间,再找下去,回去就赶不上买菜的阿婆了。”

赫连小夭叹了口气,“等下次吧。”

苏壮壮点了点头,

“好,你要相信我真的有只大狗。”

“哪,给你。”

“谢谢。”

苏壮壮接过糖葫芦,心情像做了回过山车,这糖葫芦的来由都没没问,他就啃了起来。

两人一边吃着糖葫芦往回走。

刚要走到书院门口,却在一个弄堂里被两个成年人挡住了去路……

“你们是应天书院的学生?”

114 他姓苏!

“你们是应天书院的学生?”

苏壮壮和赫连小夭互相看了一眼,小夭不答反问,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书院周围晃荡?”

两个成年男人的穿着打扮在这卫庭都城并无异常,只是神情严肃警惕,不像路人。

“苏壮壮是哪一个?”

其中一人视线在这两人间来回扫着,已经确定他们就是应天书院的学生。

突然被点名,苏壮壮愣了一下,刚要仰起脖子站出来,结果就听赫连小夭道,

“小爷正是,你怎么知道小爷的名字?”

“……”

苏壮壮不知道赫连小夭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他模仿自己说话的腔调也太不像了吧,他哪有这么“二”?

男人眼睛一眯,与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拿出了个麻袋就把赫连小夭给套住!

“你们干嘛?!”

苏壮壮也不是个怂的,从小跟在苏鸾身边走南闯北,就算平日里有些冒泡儿,但都有娘亲在后头撑着,所以习惯性的,这小身板就冲了上去,绝不让这些人带走小夭!

“滚开!”

成年人的气力在一个五岁孩子面前,那就是泰山压顶,苏壮壮上前抱住男人的腿,男人一蹬,就把苏壮壮蹬出了老远,摔了个结实!

“赫连小夭,回去找夫子,找夫子来救我!”

赫连小夭的声音从麻袋里传了出来,他冲苏壮壮喊道。

苏壮壮被那男人生踹一脚,一时间都爬不起来,只能伸长了手,巴巴的看着赫连小夭被当成自己给带走……

眼泪“啪嗒”一声就掉了下来,

“小夭……等我……”

————

苏壮壮瘸着腿跑回书院,顾不上被书院的门侍追问,一路直奔夫子的寝殿。

没想到途中正巧碰上了准备离开书院的胥夜和卢芸。

手脚受了伤的苏壮壮,一脑袋撞进了胥夜怀里。

他仰起头,眼泪爬了满脸,抽噎着问,

“夫,夫子……我要找夫子……”

胥夜看到苏壮壮不由露出一丝惊诧,这个孩子……

“是那个糖葫芦孩子!”

卢芸一眼就认出来了。

苏壮壮吸着鼻涕,定睛瞧了胥夜一眼,显然也记得胥夜,

“你是……夜哥哥?!”

胥夜蹲了下来,看着面前哭成泪人,又急又惧的苏壮壮,道,

“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夜哥哥,我现在没时间和你唠嗑儿,我的朋友被人抓走了,我得去找夫子救他!”

苏壮壮这么说着,眼泪都还在往下掉。

他本不是个爱哭的人,娘亲说过,眼泪是天底下最没有用的东西。

可……他只要一想到赫连小夭是代替自己被抓走,这心就像被尖利的猫爪子抠一样难受。

苏壮壮这么一说,胥夜和卢芸心里几乎都有数了。

但……

胥夜蓦地想了起来,他看着苏壮壮,问道,

“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他,他叫赫连小夭,是我最好的朋友,呜呜……”

卢芸有些不明白了,难道不是他们的人?

“他们要抓的人是我,小夭是说了我的名字才被抓走的……呜呜呜……”

胥夜眯起眼,他就知道……

他记得这孩子叫……壮壮。

“你……姓苏?”

胥夜的声音降了几度。

苏壮壮点头,重重应了声。

卢芸表情微微僵硬,竟有这么巧的事……

胥夜定睛看着苏壮壮……深吸口气,只怕巧的不单单是今天这事儿……

他姓苏!

115 鸾鸣王后的儿子

他姓苏!

是他想多了么?这孩子的长相,苏与夙……

“夜哥哥,你放开我……”

苏壮壮着急着去找老夫子,却发现自己的手被胥夜抓的牢牢的。

胥夜回过神来,立刻松开了他,

“壮壮,你的朋友是在哪里走丢的?”

苏壮壮对胥夜有种莫名的信任与好感,毕竟长的这么帅,是真的与娘亲十分般配。

“就在书院正门旁的弄堂里,我们从集市里穿过来,正准备回书院,便,便有两个这么高的大人拦住了我们,他们开口就问是不是书院的学生,又问谁是苏壮壮,小夭说他是,他们二话不说就把他给绑走了!”

苏壮壮说的很急,夹杂着哭音的孩子气,但是条理逻辑却十分清楚,表述的也相当明白了。

卢芸心下知道,这的确是他们的人。

凌霄暗示了他们有古书的那孩子不是阿奴而是苏壮壮后,他们便在书院里兜转起来,想要去寻苏壮壮,却不料正巧碰到同在寻找苏壮壮的夫子门徒。

既是知道那孩子有可能溜出了书院,卢芸自然是打算在外面把人抓了。

书院外传来信号,他们也就不在书院久留,这刚出来就撞上了这个孩子,说起来……也算是老天帮他们。

真正的苏壮壮在这里。

卢芸已经明白了事情始末,却猜不到夜王陛下接下来要做什么。

“这样,壮壮,你在书院里等消息,夜哥哥去帮你救人。”

苏壮壮眨巴着眼睛,看着胥夜有些愣,

“夜哥哥,你真的能帮我救到人?”

“我试试吧。夫子年纪大了,总没有我们腿脚快。”

苏壮壮虽然对胥夜抱有好感,但也没有无端受别人好处的习惯,

“夜哥哥,为什么要帮我?”

“你忘了,你请我吃过糖葫芦。”

“……”

苏壮壮忘倒是没忘记,只是没想到夜哥哥记得这么清楚。

“好了,安心在书院待着。等我消息。”

胥夜站了起来,摸了摸他的头,而后便与卢芸大步往前走。

一直到出了书院,卢芸才开口问道,

“公子为什么提出主动帮他?您明知道……”

胥夜灰色的眸子微微眯起,

“你不记得那孩子当日在集市上的所作所为了?”

“……记得一些。这孩子机敏的很……”

“如果古兵书真在这个五岁幼童手里,那还真不一定好拿。”

胥夜冷淡道。

卢芸眨了眨眼,“再怎么机敏,也不过是个五岁大的孩子,难不成还能和我们耍花招不成?”

“他能轻易识破摊贩的诡计,自然对生人抱有十二万分的戒心。年纪这么小就被父母送进了卫庭书院,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唔……可能是父母难以照顾他?”

“卢芸,之前我便提过,这孩子的长相……和那贱人有些相似。”

“……”

卢芸点了点头,“稍许有一些,但公子总不会真的认为这孩子是——”

“这孩子何时入的学院?我们又是何时遇上的夙鸾?算起来,这孩子今年五岁……之所以被送进书院,是因为这里安全。”

“……”

“九国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公子是说,苏壮壮是鸾鸣王后的儿子?!”

116 想不想去见娘亲

“……公子是说,苏壮壮是鸾鸣王后的儿子?!”

卢芸难以置信。

“呵。”

“……公子就这么笃定?”

“不需要笃定,等到了北宸便知道了。”

胥夜说着大步往前,阴鸷的视线里藏着笑意。

夙鸾,你就逃吧,就算逃遍整个九国,最后还不是要乖乖出现在我面前……

————

“壮壮,你娘说你虽然顽皮了些,但到底还是懂事的。小夭带着你往外跑,你就跟着?这书院里的规矩,都是白订的?”

老夫子手里拿着戒尺,几番想要惩戒苏壮壮,却看着跪在面前的孩子,哭的稀里哗啦,终究是没下去手。

“夫子……壮壮知错了……呜呜……咱们赶紧去救小夭吧?”

苏壮壮仰起头,葡萄似的眼里,泪珠子一颗一颗的往下滚,让人看着都心疼。

“我已经让你几个师兄们出去打探情况了。你就别再哭了。既然那些人是冲你来的,知道小夭不是你,应当不会伤害他。

“真,真的?”

老夫子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苦口婆心道,

“外头世道险恶,你和夭儿再能耐,也不过就巴掌点大的孩子,随便一个大人就能把你俩掳走,跟在菜地里拔根萝卜似得容易!”

“呜呜呜……”

“以后,你还敢和夭儿在一起胡闹么?”

苏壮壮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

“不,不敢了,不敢了,只要小夭师兄平安回来,以后壮壮一定不会再破坏规矩!”

老夫子朝壮壮招了招手,

“来,孩子。”

壮壮爬起来走到老夫子面前,夫子把他抱到自己腿上,

“好了好了,不哭了。”

“夫子,小夭不会有事吧?”

“这么多人出去找,夭儿一定不会有事的。”

“夫子,不然我也出去找吧?那些坏人要找的人是我,也许见到我,他们就会现身了呢?”

苏壮壮说着,恨不得现在就出去。

老夫子瞅着他,“那些人要找的是你,你就不害怕?”

“那两个坏人,壮壮不怕,若他们敢伤害我,我娘亲会扒了他们的皮!”

苏壮壮抹了一把眼泪,义愤填膺。

“可你娘亲不在你身边呀。”

苏壮壮迟疑了片刻,而后喃喃道,

“夫子,我娘亲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虽没做什么事,但小夭是无端替我受累,比我更冤枉。我,我这里难受……”

苏壮壮戳着自己的心窝子。

“……”

老夫子的这个心口啊,跟着像被人狠狠揪住了似得,这孩子怎这样惹人疼?

抹掉壮壮的眼泪,老夫子握着他的手,

“壮壮,你信不信老夫?”

苏壮壮点头。

“那老夫问你话,你愿不愿意据实以告?”

“恩。”

“你……是不是有一本古书简?”

苏壮壮止住了抽噎,茫然的看向老夫子,“什么古书简?”

“你没有?”

苏壮壮仔细想了一圈,摇头,“没有。”

“就是壮壮你不小心弄丢的那一卷。”

凌霄从外面进来说道。

“你不是带人出去寻夭儿了么?”

老夫子惊讶于凌霄还在书院内。

凌霄笑道,

“不用担心了,夭儿已经回来了,方才那两位公子已经将歹徒送进官府,夭儿师弟安然无恙。”

“真的?!他回来了?!”

壮壮作势就要去见小夭,这还没出去,胥夜和卢芸便进来了,

“夜哥哥!”

胥夜蹲下身,问道苏壮壮,

“壮壮,你想不想去见你娘亲?”

117 娘亲是骗子

“壮壮,你想不想去见你娘亲?”

胥夜这话一出,最先警惕的成了老夫子,

“夜公子,您认识壮壮的娘亲?”

胥夜轻笑,温柔起来倒也是一派温润如玉的模样儿,“算老相识了。”

这种话,老夫子又岂会轻易相信?

“娘亲,夜哥哥真的认识我娘亲?”

苏壮壮眨巴着大眼睛,仰头看着胥夜,眼神里充满了惊奇。

“是啊,我来书院之前便见过你娘亲,二十天前吧,在一家客栈里碰到的。”

“……”

苏壮壮抿了抿唇,没有接话,显然这小家伙心里还有一道防线不是那么容易突破的。

“你娘亲打扮成了个男人样儿,对吧?”

“……”

他真的见过?

“你娘亲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聪明伶俐,身手也好,动起手来可完全不输男人。”

“夜哥哥,你真的认识我娘亲?!”

“若不认识,我为何要骗你?方才你说你叫苏壮壮的时候,我便想起来了,这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

胥夜手搭着苏壮壮的肩膀,薄唇勾着,犀利的一双蛇眸这会儿温柔和善的像住着一汪泉水。

“你还记得月前,咱们才刚刚在市集上遇到,那时,我可不知道我还认识你娘亲呢,不然,我一定与你去酒楼上坐上一坐,吃杯酒,正好也能与你娘亲叙旧。”

胥夜说的很像是有那么一回事,老夫子将信将疑。

“壮壮,别皱眉,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

胥夜伸出食指轻轻点上苏壮壮蹙起的眉心,凑到他耳边,用只有苏壮壮才能听到的声音道,

“你娘亲是去北宸救人,对嘛?”

“……”苏壮壮瞪大了眼睛,心突突的跳着。

胥夜定定的望着他,“她与你说,书院每月一日的探亲日,她便能回来。”

“恩!”

苏壮壮重重点头。

胥夜把话说到这,老夫子都信了个干净。

那苏鸾可并不是一个会随便与人说道的人,她去哪儿,做何事,从不会告诉任何陌生人,就连熟人,她都要掂量许久。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夜公子应当就是南靖夜王胥夜。

苏鸾怎会与南靖夜王熟识?

老夫子正在思索着这个问题,苏壮壮却道,“夜哥哥,很快就要到探亲日了,若您留下来,我们就能一起见到娘亲了。”

“傻孩子,你娘亲只说了探亲日会回来,可没有说是哪一个月的探亲日,兴许是下个月,或者下下个月,又或者七八个月以后的探亲日……”

苏壮壮心口蓦地一凉,小脸都白了,

“不可能!”

“不信,你可以问你的夫子,他不会骗你。这个月,你能否见到你娘亲?”

苏壮壮忙看向夫子,这眼神盯的夫子都是身体一缩,

“壮壮……”

“夫子,您和我说实话!娘亲过几日不会来书院么?”

“这……”

老夫子这一嘀咕,苏壮壮也不用听到个确实答案来,大眼咕噜一转,眼泪就要止不住了,

“骗子!娘亲是骗子!”

苏壮壮脚一跺,转身就跑远了。

“壮壮!”

夫子再叫,他也没有回应。

118 本王要苏壮壮

苏壮壮跑远,老夫子忍不住问道胥夜,“即便夜公子真的与壮壮娘亲熟识,也不必这样和壮壮说,这孩子这些日子寂寞的很,想来从也未离开过他娘亲,都是靠着探亲日这天好与娘亲见面才坚持着,您这么一说……”

“想要孩子好,可不是用“骗”这种方法,您是夫子,总不能这样教育你的学生们吧?”

“夜公子,各人有各人的方法,那您说,壮壮知道她娘亲不能这么快回来,日后他该如何坚持?”

老夫子摊手,一脸绝望。

“无需坚持。”

“……”

“我正要去北宸,我会带他一起去。若阿鸾的意愿是想要这孩子多学些东西,这一路,我会亲自教导这个孩子,比起坐在这四面围墙的静谧书院,真正的江湖世道,能教会孩子的更多。”

“您要带苏壮壮离开书院?”

老夫子惊讶道,“这可万万不行!”

卢芸现在似乎有些知道胥夜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了。

“为何不行?”

“即便您与壮壮的娘认识,但如今壮壮的娘并不在这里,我身为书院的掌事人,受了他娘亲托付,自然是不能轻易把他交给别人!”

胥夜眉头一扬,那声音竟瞬间低沉了下来,落在老夫子身上的余光更是犀利的骇人,

“这么说来……本王要带走这个孩子,夫子不同意么?”

“……”

老夫子身形怔住。

胥夜双手背于身后,这一身青衣愣是被他穿出了王袍的既视感。

“夫子不是早看出本王是谁了么?”

老夫子咽了一下口水,哪里能想到这夜王会突然就亮明身份。

若他一直隐藏着身份,那夫子也就可以装傻到底,阻拦到底。

现在……

南靖夜王在他手里要人,就是卫庭王在这,也得掂量一下才能回答。

“夫子,我王喜欢这个孩子,你大可放心。”

老夫子心里是哆嗦了起来,但……他毕竟是这书院的掌事,苏鸾临行前,千叮万嘱不可让苏壮壮离开书院,一直到她回来……

“夜公子要带走这个孩子,不就是因为他手里有古兵书么?”

“哦?”

胥夜竟装作一脸恍然的样子,“在他手里?”

老夫子气闷,这夜王也太能装了。

他来书院寻人的时候,老夫子就已经知道这书院有他南靖夜王的探子了,既然不是阿奴,那是谁,胥夜又怎会不知?

“那本王和这孩子的缘分可真是不浅的很。”

“夜王陛下,这样,我让壮壮把古兵书给你,至于壮壮,还是留在这书院吧。”

胥夜眸子眯起,唇角浅浅的勾出一个弧度,

“夫子,本王的确是为古兵书而来,但是,这古兵书本王要,苏壮壮,本王也要!”

“……”

胥夜这话说完便循着苏壮壮离开的方向往前走。

老夫子欲言又止,卢芸站到了他面前,显然……他是留下来做他的思想工作的……

————

苏壮壮跑进了书院假山边的一条小河边,一个人蹲坐在那儿丢着石子,

“娘亲骗人,你就想用丘丘来糊弄我嘛!”

119 大事不妙了!

“娘亲骗人,你就想用丘丘来糊弄我嘛!”

“你娘亲并没有骗你。”

胥夜走到苏壮壮身边坐下,

“她是说会在探亲日回来,可是你自己不够机灵。”

苏壮壮鼓起了腮帮子,委屈的很,这怎么能怪他不够机灵?

胥夜伸手揉了揉苏壮壮的头,“怪也只能怪你娘亲太过机灵。”

苏壮壮吸了一下鼻子,

“过几日是探亲日,到时候一定是丘丘和大暖来看我。”

若是被左丘听到苏壮壮这嫌弃的语气,也得郁闷个半会儿。

“和我一起去北宸见你娘亲,如何?”

“……”

苏壮壮忙看向胥夜,眨了眨眼。

“我也要去北宸,我知道你娘亲要救的那个人是北宸太子。”

“……夜哥哥,娘亲连这都和你说?”

胥夜轻笑,“怎么了么?”

“娘亲说,这个是秘密,不可以和任何说,不然……”

“不然会会招来杀身之祸,对吧?”

壮壮点头如捣蒜。

胥夜看着河面,

“可我也是。”

苏壮壮这眼睛瞪的更大了。

“五年前,我与北宸太子还有你娘亲有过一段交情,如今这北宸太子遇上了麻烦,你娘亲不能坐视旁观,我自然也不能。”

“那……你为什么想要带我一起去?”

“此行凶险。”

“凶险”二字,一下子就戳进了孩子的心口。

“若只有你娘亲一人,更是万分凶险。”

苏壮壮的小拳头攥紧,两只手绞在一起。

“我想你娘亲也是知道这其中的凶险程度。所以才不带你一起。”

“……”

苏壮壮低着头听着,突然无声的抹了一把眼泪,他知道……他就知道……

“你若相信夜哥哥,那么夜哥哥便带你去,就算你帮不上忙,你在,总是能给你娘亲更多的力量。”

苏壮壮擦眼睛的频率变快了……

“一会儿我便要启程。若你愿意,就跟着我,护你周全,夜哥哥还是能做到的。”

苏壮壮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而后擦干眼泪抬头,

“我要跟你去北宸,我要保护娘亲!”

苏壮壮这话夹着些许哭音,却坚韧的很。

胥夜伸手把苏壮壮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

苏壮壮只觉得安心的很……

因为有左丘在,所以苏壮壮谈不上缺失父爱,但他总是羡慕旁人有高大威武的爹爹……

若那北宸太子不是个好东西,夜哥哥与娘亲,倒是绝配呢!

————

苏壮壮收拾好东西离开的时候,小夭还在祠堂里跪着受罚,所以便没能打招呼。

老夫子看着苏壮壮跟着胥夜离开,反复唠叨着又多问了几遍。

苏壮壮这去意也是真真够坚决的了。

晚间,赫连小夭回屋,便看到苏壮壮的床位已经空了,顿时,这一颗不大的心,也空了。

失落的走回自己的床铺,却看到床上放着一块玉,润白的玉佩中心,那一点血红……

“小夭,我会回来的!”

苏壮壮还留下了这么一张纸,用着十分蹩脚的笔画。

赫连小夭心中的失落一扫而空,英气的面孔竟露出两朵桃花似的笑……

老夫子送走了壮壮,回屋后就开始叹气,此时终于有时间好好思考……

“砰!”

蓦地,茶杯摔落在身上!

“快,快,来人!快书信给苏鸾!大事不妙了!!”

120 要出事!

“阿……阿嚏——!”

苏鸾夜里狠狠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心忖着定是壮壮那小兔崽子今天没见着自己,在心里骂他老娘呢!

她站在客栈客房的窗前,一抬头便能看到远处矗立在一片大湖中央的宫殿。

这个季节,北宸的大湖已经结了十几厘米的厚冰。整片大湖都变成了一个冰场。

可这并不意味着普通的老百姓就能随意的穿过这冰湖闯入宫殿。

听说一到冬季,便会有数百名砌造冰墙的工人为宫殿筑起冰墙,待春季到来,大湖解冻,冰墙也会慢慢随之融化。

北宸就连普通的客栈房间,都会有放上七八个暖炉子,否则,到了夜里,谁也扛不住这零下几十度的寒冷。

苏鸾是实实在在吃过苦的人,当兵时间不长,但苦头是真的吃了个遍,冰天雪地里站岗,雪山上搜人,寒风削骨的那种滋味,都是沁入血肉里,忘不掉的。

这快马加鞭日夜连着赶路,还跑死了一匹马,这才刚到北宸没两天。

四处打探消息,但这北宸人看起来都是十分的热情,但对外面来的人,口风却也紧的很。

苏鸾实在是没有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夜一深,除了王城里还点着冰灯,城镇街道都没了人气。

“咚咚”,敲门声响起,苏鸾扬了一下眉。

随后又是三下敲门声,顿了几顿,又是两下。

苏鸾这才去开门,门一开寒离扑脸,门外无人,只有门檐前多了一只囊袋。

她捡起来关上了门,打开囊袋,里面一张不大的小牛皮,上面写着:

新年夜,冷幽入北,经长乐。

苏鸾记得宸渊说过,逢年过节,百姓是可以进入王城一同庆祝节日的……

苏鸾收起小牛皮,上床睡觉。

————

接近年尾,处处都充满着迎接新年的味道。

可能因为北宸冷,所以张灯结彩的红色看着格外暖和。

苏鸾倒是没想到自己会把壮壮一个人丢在书院里过年,而自己则跑到了北宸。

看着街上的冰糖葫芦,会想到壮壮喜欢,看着水果摊上的冻果子,壮壮也肯定想尝一尝,看着拿着锤子的匠人在街上就凿起了冰雕,壮壮一定新奇的想试一试。

“诶……”

重重叹了口气,自个儿竟然会这么想念那小兔崽子。

“让一让,让一让!”

熙攘的长乐街,不远处传来官兵的声音,百姓靠两旁站,但都不由自主的伸长了脖子。

“小哥,这都在看什么呢?”

苏鸾拍了一下前面的人,那人连头都没回,便道,“是霆王,是雷霆大将军!”

“……”

苏鸾微微错愕,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名声赫赫的雷霆将军。

她抬头望去,只见侍从走在前面领路,护卫骑着马,后面又跟着一辆马车。

“将军这回怎么……没骑马啊?”

人群里有人问道。

“听说将军受了伤……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这么看来,人是在马车里了,那有什么看头。

苏鸾顿时没了兴致,正准备转身,却无意看到街对面的二楼茶馆开了扇小窗,银色的箭头在太阳照射下泛出刺眼的光……

要出事!

121 马车里的另一人

银色箭头在太阳照射下泛出刺眼的光……

要出事!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苏鸾转身就走,躲得远远的,钻进一家酒馆,窗边冷,空位多,苏鸾凭窗坐下。

“小二,烫一壶酒。”

“好咧,给楼上的俊俏公子上一壶酒!”

店小二这一吆喝,整个酒楼都知道楼上坐着一位俊俏的公子哥儿了。

苏鸾没在意,她的心思还搁在楼下的那支将军府队伍上。

传言是霆王将太子软禁在东宫,如果有人在这里暗杀霆王,苏鸾是乐见其成的。

“将军万福!”

楼下此起彼伏的百姓拥护声,足以证明这位大将军在百姓心中的声望。

功高盖主……

最后往往不是当主子容不下可,便是下面的要造反了。

苏鸾的目光瞥向对面,箭头还在,除此外,还有四五个隐蔽点都有人蹲守,各个手里都有利器,仿佛随时都能要了马车里的人的命!

————

“咳咳咳……”

“殿下咳疾还没好?”

宸霆看着坐在对面的宸渊,略显担心的问道。

“王叔不必担心,宸渊无碍。”

宸渊掀开车窗的遮光帘,透着白色的半透明纱窗,隐约可见外头熙攘的人群,耳边是百姓们对霆王的拥护。

说什么带他出来视察民情,现在看来就是示威嘛。

他的这个王叔,表面看起来是铁骨铮铮的热血硬汉,内里的花花肠子却也不少。

“自从宸王病重,你也没能出宫,你是个自由洒脱的性子,这段时间一定憋坏了。”

“若宸渊的自由能换来父王身体安康,宸渊宁愿一辈子被禁锢东宫。”

“你这个傻孩子。”

宸霆伸手摸了摸宸渊的头,“渊儿,王叔平日里对你十分严苛,朝堂上的事情也干涉许多,你一定担心王叔有夺权之心吧?”

“夺权?!”

宸渊瞪大了眼睛,仿佛从没想过这种可能,“王叔,若您开口要这江山,宸渊一定拱手奉上!您不用夺!”

宸霆神色微动,眸光定定的落在宸渊身上,

“当真?”

“那是自然,宸渊自知没有天赋,外人都笑我愚傻,百姓也不相信我,可王叔不同,王叔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百姓爱戴您,信任您!若您成为新的北宸王,我们北宸一定会比过去更加强大!”

宸霆的心脏“咚咚咚咚”的狂跳不止。

这两年,他将宸渊软禁在东宫,就是为了关上他的眼睛和耳朵。

愚傻的东宫太子,好对付的很。

可是五年前,他与温儒一同回到北宸的事,始终让他心里对这愚傻的太子存着一道防线。

千万防备,不断铺路……却忘了与这个亲侄儿好好的聊上一壶茶。

他……竟是这样想的……

不过,怎么想都无所谓,罢了,反正过了今天——

宸霆搭上宸渊的肩膀,难得露出一丝笑颜,他叹了口气,

“侄儿,你是太子,是名正言顺继承王位的新宸王,王叔会成为你的左膀右臂。为你稳固咱们北国的江山。”

“王叔……”

“王叔与你说这番话,要你无论何时何地听到何种流言,都不要相信,你只要相信王叔,相信王叔是为了北宸好。”

122 太子心花怒放!

“王叔与你说这番话,要你无论何时何地听到何种流言,都不要相信,你只要相信王叔,相信王叔是为了北宸好。”

老狐狸……

到了这种时候,还要在他面前装出一副亲叔叔的样子。

宸渊的余光瞄向窗外,这外头的百姓哪里知道宫闱里的权谋斗争……就像此时,没有任何人知道这马车里,还有北宸太子。

他就这么随意的扫视着人群,他们似乎都长着一样的面孔……宸渊哪里能想到,隔着这一层薄纱,他这样的漫不经心,竟看见了——!

宸渊连忙扒着窗口,直接戳破了白纱,那穿着一身白衣,系着黑色腰带,头发高高束起的俊朗少年……

是她!是她!真的是她!

宸渊瞪大了眼睛,紧紧的盯着那抹身影,只见苏鸾突然离开了人群,似乎转身进了个酒馆……

宸渊急的四处乱寻,直到宸霆把遮光帘放下,

“殿下,若您被人看见了,会有危险。”

宸霆说道,然而宸渊哪里还有丝毫的心思在宸霆身上!

他攥紧了拳头,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在马车里就站了起来,欣喜的直跺脚!

没有人能想象得到他内心的狂喜,没人能理解他此时的激动!

俊眼浓眉里都藏不住他的激动!

“渊儿,你怎么了?”

宸霆问道。

他这一出声,宸渊才意识到王叔就在边上,他忙坐了下来,

“没,没什么……咯咯咯咯咯……哈哈哈!”

“……”

“王,王叔,抱,抱歉,容我平复一下心情……哈哈哈哈……”

宸渊也想收住情绪,但是屏不住啊!

不行,这么高兴的事儿,就不应该屏!

“咯咯咯咯……”

宸渊此时的欣喜和兴奋就像个得了糖的孩子,不,比得了糖还要开心数倍!

然而宸霆却是一脸懵。

这孩子不会是真的傻了吧?

宸霆不知怎么的,看着宸渊这疯癫的样子,心里却莫名的紧张焦躁起来……

难不成宸渊已经看穿了自己的计划,一直都在和自己演戏?

这会儿已经到了长乐街的中部,距离安排好的位置不过几十米,现在装疯卖傻……是为了掩他的耳目么?

宸渊真的是乐坏了,以至于他几乎都要忘了自己已经踏进了陷阱圈。

心情慢慢平复下来,但是心跳却丝毫没有减慢。

窗外已经没有了苏鸾的影子,但宸渊的眼里并没有半点失落。

他曾说过,只要一眼,只要再让他哪怕瞥到一眼,他都不会再让她逃开自己的掌心!

五年了,苏苏,你可算是出现了……

没有出现在别的地方,而是出现在本太子的地盘……

宸渊深深的吸了口气,再看向宸霆时,眉眼都还是弯的十分得意,

“王叔,抱歉,侄儿吓到您了吧?”

宸霆是真的有点恍惚……

“你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高兴?”

这年头谁还会高兴的手舞足蹈?!他有这样一个侄子,真的是……耻辱!

宸霆心下这般腹诽着,可眼里却满是宠溺。

“yu——!”

突然,马车被叫停。

一个百姓闯到了马车前,当街跪下,

“将军为小民做主啊——!”

123 五年了,还在装傻充愣!

一个百姓闯到了马车前,当街跪下,

“将军为小民做主啊——!”

“什么人!有事去找官府!”

领头的侍卫上前撵道。

“将军——!将军为小民做主啊!”

冲出来的人见官兵要赶他,瞬间声音拔高,声嘶力竭的喊着。

宸渊看向宸霆,

“王叔不打算下去看看么?”

“若每个人都像他这样,半路将官员拦下来为自己做主,那这条长乐街,恐怕要被堵个水泄不通了。”

宸霆说道。

“王叔说的是。”

“雷霆大将军!小民知道您日理万机,知道自己冒犯了您,但小民也是走投无路,只有将军能——”

“你知道将军日理万机,那还不快走,继续在这挡路,就直接把你送官府了!”

侍卫凶狠威吓道。

“将军!将军!霆王殿下!呜呜呜呜……小民只有一个儿子,心中仰慕将军才去从军,可是一去十年,竟没了音信啊!!将军,贱民只是一个孤寡老人……”

宸霆微微眯起眼。

“将军?”

马车外的侍卫隔着帘子小声询问着宸霆的意思。

“将军——!小民姓司马,小儿名叫司马瞳,将军!小儿最后一封书信来时,说他在您的麾下任少将,您不会不认识他啊——!”

“把人弄走。”

宸霆声音一沉,外头的侍卫得令便前去赶人。

可毕竟这么多的百姓看着,就算要撵人也不能撵的太暴力,侍卫走到那老人家跟前,

“老人家,就算你想让将军为你做主,也不该是挑这么个时候。这样,您先回去,回头将军府会派人去请您,到时候您若是有什么冤情或是苦难,就和将军说,这样成么?”

“大人说的……是真的?”

侍卫点头,

“所以老人家,您就安心回去等消息吧。”

老人家眉眼低下,沉思了片刻,而后抬起头,拔声道,

“将军大人,若您真愿意为小民做主,就请您见小民一面,除了您,旁人的话,小民都不信!”

“……”

老人家这么一说,侍卫的脸色瞬间就难看了起来。

“您这老人家怎么这么轴?里头坐的可是堂堂雷霆大将军,您若真敬重将军,怎么也不该——”

“雷霆将军受了伤不好出面,那,那就由本太子来问问看……老人家有什么苦衷吧!”

“殿下!”

宸霆压根都没反应过来,宸渊已经打开了马车的门钻了出去,就这么大喇喇的站着。

顿时,民众间一阵喧哗……

“太,太太子?”

“这是那个……傻太子?”

“看起来……比传说中要……正气的多啊!”

百姓交头接耳的,丝毫没有看到一国储君的敬畏,倒是口无遮拦的评头论足更多些,可见北宸太子在百姓心中毫无威望。

宸渊心里明白的很,真不知道这是谁的功劳……

寻常百姓惊讶的惊讶,看戏的看戏,独独酒馆二楼已经喝了半壶酒的微醺“公子郞”整个人都不好了!

宸渊竟然在这马车里?!

苏鸾醉意全无,目光紧紧的盯着那个已经褪去少年面色,成熟许多的太子殿下!

一时,心中竟说不出的滋味……

但有一点,她敢肯定的是,自己怒的很,五年了……他竟然还在装傻充愣呢!!

124 宸渊!她喊他的声音,那么清晰,那么动听

五年了……他竟然还在这装傻充愣呢!

这太子当的也太荒唐,倒像是和她这个“通缉犯”一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这二傻子要是一直待在马车里还好,这会儿冒头,那不就是被人当成活靶子么!

苏鸾全无看戏的闲情,她扫视着四周,共发现三处埋伏点,从这长乐街的环境布局看,三处埋伏点太少……

这二傻子知不知道这里有埋伏?

而这埋伏到底是冲着雷霆将军而来,还是冲着宸渊?

“这位公子,这里有人嘛?”

苏鸾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街道上那个冒头的二傻子上,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近身,并坐到了自己对面。

“公子?”

细腻温柔的嗓音与这酒馆里觥筹交错的闹声格格不入,苏鸾的注意力瞬间就被拉了回来,她看向面前打扮清丽,眉目灵秀的女子,愣了一下,而后道,

“不好意思,这里有人了。”

“公子是不愿与我同桌而坐么?”

“你误会了。”

“可我观察公子许久,一只杯盏,一人吃酒,一人望风景,乐在其中,倒不像是有同伴的样子。”

苏鸾眉头扬了一下,“你观察我?”

女子伸手将苏鸾面前的杯盏挪到了自己跟前,完全不介意与男人共饮一杯酒的样子,掩着嘴便一仰而尽,

“公子爱酒么?”

苏鸾眸子微微眯起,这女的什么人,有点烦啊……

“公子一定觉得我很唐突,只是之前听酒馆小二说二楼有一位长得顶顶俊俏的美男子,我便想上来一睹真人风采。不想,公子竟真长得如此俊美,我不自觉的就观察了公子起来……”

女人说着,苏鸾听着,但眼睛却是看着街中央。

“公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像公子这样俊美的少年郎,不知…可有婚配?”

女子这一坐,屁股可就黏在椅子上了,整个人姿态慵懒婀娜,不难看出,在男人跟前是一把好手。

苏鸾瞥了她一眼,没搭理她。

“公子……”

这蜿蜒曲折的尾音,让苏鸾想起了前世的继母,在父亲面前故作矫情的姿态……

真不知道男人怎么就吃这一套!

“你滚不滚?”

苏鸾没了耐心,瞪向女人,声音冷的很。

女人也是怔楞了一下,不过下一秒,女人就嗤笑了出来,“原来公子……不喜欢我这样的……”

“……”

“那……你是喜欢——”

不妙!

苏鸾看到斜对面窗户那一隅有动作。

而街上那二傻子还在装好人,听着那老头子诉说冤情……

苏鸾起身,留下酒钱便迅速离开了二楼!

“公子!”

女人又尖利的叫了一声,自然是得不到苏鸾的回应。

那女人收起矫情的神态,淡漠的撑起头看向窗外,没劲。

————

宸渊心知就这样当街向老头询话不方便,但这老头哭的实在伤心……

再加上这老头说的话,实在有太多可追寻的东西,他不忍放弃。

就在这时——

“宸渊!蹲下!!”

这声音是……

宸渊勾起唇。

宸渊,她喊他的声音,竟那么清晰动听……

094 本王要反省什么?

“那我们便在北宸再正式重逢吧!”

胥夜说完这话,似是洒脱的离开了,还关上了门。

短暂的静谧之后,险险的站在窗台上的苏鸾,听到了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五年的时间,足够改变,足够遗忘,却没能让胥夜对她释怀,哪怕只一点点……

既然他不曾对五年前的事释怀,便不可能放过自己。

苏鸾有些犹豫着,自己还要不要去北宸?

北宸太子的婚宴,是虎狼的聚集之处,兴许自己可以来个浑水摸鱼……不对,那胥夜是咬住了自己,真到了北宸,无权无势的自己搞不好真得变成炮灰。

这么想着,苏鸾都纠结了起来,她跳进屋里,脚刚一落地,整个人都不好了,凉意迅速蹿及全身,她震鄂的看着站在门边,并没有出去的胥夜。

一身墨绿色的锦缎长衣,狭长的灰色双眸,噙着野兽盯视猎物般的锐光,丝丝笑意,瘆人……

苏鸾几乎转身就要跳出窗外,

“躲了五年,逃了五年,还要继续躲,继续逃?本王就这么让你畏惧?”

苏鸾逃跑的姿势都做好了,听着这话,脚步僵住了。

逃,躲……是啊,真是够了,也腻了。

她回过身,两道细长柳眉微微扬起,

“行,我不逃。”

苏鸾走到之前胥夜坐过的位置上,手撑着桌子,笑盈盈的看着他。

“哈哈哈哈哈!”

胥夜突然放声大笑,笑了好一阵才收住,他眯起眼,道,“本王有没有猜错,你的目的地是北宸。”

“是,你没猜错。我也猜猜,夜王的目的地其实不是北宸。”

“……哦?”

苏鸾轻笑,“我猜……是地狱。”

“哈哈哈哈哈……”

苏鸾不知道这话有什么好笑的,但胥夜就是笑的很嚣张,“你啊你啊,果然是你啊!”

“……”

“叛逆而狡猾,胆大又嚣张……难怪五年了,都没一个人能抓到你。”

苏鸾面色看似平静的听着,其实心里是发怵的。

若真和他打起来,能有几分胜算?

何况楼下还有他的贴身侍卫,能在夜王身边保护,想来身手了得。

苏鸾此时是男儿装扮,没戴面纱,也没施粉黛,皮肤不比往日在王宫里的白皙透亮精致无暇,倒是多了一点江湖气。

但这眼尾微微上挑的大杏眼,坚挺鼻梁,娇俏的朱唇……依旧是他所熟悉的。

“话说……那个孩子呢?”

胥夜又扫了一圈屋子。

“死了。”

胥夜眉头扬了一下,目光直直落在苏鸾身上,四目逼视,空气都让人窒息。

先打破这份窒息的是胥夜,一声哂笑溢出,

“原来你竟这样怕本王。得,你说他死了,他便死了,反正若本王见到活着的那孩子,也会亲手将他弄死,为你圆谎。”

“不是烹煮,就是弄死,呵,可真是夜王的做派。”

“那你告诉本王,本王应该怎样对你和那个孽种?”

“孽种……看来这么多年,你从没有一刻反省过自己。”

“本王要反省什么?”

095 我不会逃走

“本王要反省什么?”

胥夜发笑。

苏鸾在故意惹恼胥夜,既然不能躲不能逃,那就直面应对。

“你娶我时,可曾问过我是否愿意嫁你?嫁了你,又遭你冷落,既然你不情,我不愿,我为何不能找别人?”

这些年,关于炎国鸾鸣公主的事情,她也打听到了不少。

细枝末节的东西了解不到,但是一个大概还是能说得出来。

苏鸾这话,胥夜听得倒觉新鲜了,她这是要用夙鸾的身份和自己说话了……

“这么说来本王当初给炎国的聘礼,鸾鸣公主并不满意,既然不满意又为何要上花轿?”

“你下的聘礼,满意的人是父王母后,是皇亲国戚,是朝中大臣,不是我。身体入了花轿,但是心没有。”

“哈哈哈哈哈!”

胥夜又一次笑的猖狂。

苏鸾并未尝过情爱,也不懂情爱,能说出这番话,也不过是听茶楼里说书先生说过这段联姻故事罢了。

但是……好笑么?为何苏鸾不觉得?

“心?本王为什么要你的心?”’

“……”

胥夜冷冷的看着苏鸾,说出的话一样带着寒冰的冷气,

“夙鸾她……没有心。”

“……”

这一瞬,苏鸾有种错觉,仿佛胥夜这话并非在对她说,而是洞穿了这具身体,在对另一个已经不存在的灵魂说。

“也许你说得对,本王是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

胥夜这话锋一转,整个人的表情都变了,邪佞肆意的向她走来,

苏鸾眸子一眯……

他怒了。

胥夜几步便站到了她面前,伏下身体捏住她的下巴,一字一句道,

“新婚夜那日,本王就应该狠狠的要了你,一遍又一遍,让你无暇去想别人……让你为本王生孩子,生完一个再接着生第二个,一个接着一个生……”

“……”是把夙鸾当母猪么?

“不过……现在也不晚。”

胥夜笑道,眼里尽是邪肆张狂。

苏鸾心一缩,这样近距离与胥夜面对面的直视,让她有一瞬回到五年前那个阴暗潮湿的死牢既视感。

“正巧这天色也暗了,这么一间上好的厢房,不能浪费。”

胥夜说话时喷洒出来的热气就绕在苏鸾的耳廓,这种过于暧昧的靠近,让苏鸾打心底里感到不舒服和抗拒。

“夜王请自重。”

伴随着苏鸾冷淡至极的话语,尖锐的利器已经抵上了胥夜的小腹。

胥夜脊背微僵,而后蓦地又是一阵轻笑,阔别五年,这种熟悉的感觉实实在在的又来了,由眼前这个夺走了夙鸾身体的灵魂所带来的熟悉感觉……

“本王实在等不及了,一日都等不了了,你比本王想象中还要有魅力,真是让本王——”

胥夜的话又顿住了,抵着腹部的尖锐利器劲道更重了。

“夜王请自重。”苏鸾又说了一遍,只是这次的语气比刚才更加冷酷。

胥夜眯起眼,蓦地就贴上了苏鸾的耳朵,并不是试探的萦绕,而是直接亲上了她的耳朵,微热的薄唇紧紧的贴着她冰凉的耳廓,

“纵然你有些力气,但男女天生的气力差距摆在这……你觉得你能从我手里逃走?”

“我不会逃走。”

096 你是真的要杀死我!

“我不会逃走。”

苏鸾定定道,她手里握着的匕首是她自己在铁匠处打造的,比一般的匕首更加尖锐和薄。

从胥夜近身起,苏鸾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每年不知道有多少杀手,想要取走夜王的命,但奈何,近南靖夜王的身比登天还难。

五年前在南靖死牢,她就应该不计后果的杀死这个男人!

她暗自咬牙,胥夜早已擒住了她握着匕首的手,诚如他所说,男女天生的气力差别,很难克服。

胥夜唇角勾着笑,依旧贴着苏鸾的耳朵,而另一只手搭在桌子上,把苏鸾整个人都禁锢在他的身体和桌子之间……形成环绕着的暧昧之势。

两个人暗暗较着劲儿。

“本王最喜欢打猎,越是跑得快的,反抗的激烈的,本王越是志在必得。”

“……”

“把匕首放下,乖乖的用你这副身体来取悦本王……”

胥夜并不是在恐吓苏鸾,而是他真的起了反应。

果然,哪怕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已经不是夙鸾,可仅仅是这个身体,这个面容,依旧对他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他张嘴,舌尖轻轻舔舐着苏鸾的耳廓,手下的劲道无声的加大,匕首慢慢从自己的腹部移开。

“这五年来……本王每天晚上都在想,若是再让本王逮着你,一定让你……”

“胥夜,你自重。这是我最后一次善意的警告你。”

“呵呵呵……”

胥夜低低的笑,似是笑她的嘴硬和不自量力。

他紧紧的控制住苏鸾行刺的手,视线慢慢转到苏鸾面前,重新与之相对,而就在这时——

“咻呲!”

短箭直插入人身体的声音打断了胥夜低低的蔑笑声。

苏鸾依旧冷着眼,仿佛那支短箭并不是她早先布置好的机关。

短箭射入胥夜的后背肩胛处,位置险的很,再低一寸就是心脏。

胥夜一声闷哼,嗜血的眸子紧紧盯住苏鸾,“你竟敢——”

话还没有说完,胥夜便看到苏鸾冷漠的眼里那满的快要溢出来的杀意,他连忙侧身,险险避过苏鸾正面袭来的匕首!

可这一个闪避却牵扯到了后背的伤口,剧痛使得胥夜面目狰狞!

好不容易得手,苏鸾自是不会放过胥夜,她旋身举起匕首便继续冲胥夜刺过去,动作干净利落又迅猛,胥夜躲闪不及,踉跄的从桌上翻滚到了地上,摔了个结实。

苏鸾的身手再一次让胥夜震惊。

五年前苏鸾有速度却没有力气,但是现在,一把匕首拿在手心,出刃转锋,划过空气都有声音,足见手臂力量不小。

“你是真的想要杀死我……”

“废话!”

苏鸾出手的每一招都是直戳死穴,胥夜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刻会在一个女人面前狼狈至此。

苏鸾打斗丝毫不拖泥带水,胥夜刚闪过一招,苏鸾一脚已经横踹过去,正中他胸口!

“唔!噗……”

胥夜捂着胸口吐了一口浓血!

身后的短箭又深入了后背,箭头戳穿了肌肉,瞬间左手臂就麻木了,难以再动弹。

苏鸾的越攻越猛,她的格斗技巧在部队里可是一等一的厉害。

只是……

在这该死的九国时空,纯粹的身体格斗在拥有极强内力的习武之人面前,瞬间没有了优势。

097 这一命,要搏!

显然,胥夜就是一个内力十分深厚的习武之人。

这在苏鸾用匕首抵住胥夜腹部的时候便感受到了,除了男人与女人天生的力量差距外,还有一股具象的压迫。

“噌!”

苏鸾皱眉,胥夜已经找到了一丝空隙抽出了腰间的长刃,剑刃与匕首相撞,在空气里发出激烈的碰撞声!

胥夜冷着眼,尽管受了伤,可一旦出手,招招都能致命,苏鸾赶忙后退两步,相较于长剑,匕首显然不占优势。

要不要在这里继续搏下去?

杀了胥夜,她和壮壮都不用再躲着什么过生活。

杀了胥夜,也算是为北宸太子除掉一个强敌。

杀了胥夜,这九国便少了一个残暴不仁的王……

苏鸾抿紧了唇,只可惜那根短箭射进去的位置偏了一寸,不然,定能一箭要了胥夜的命!

深吸口气,千载难逢的机会!苏鸾的眼睛都杀红了,这一命,要搏!

为一个更舒服自在的以后!

苏鸾这么想着,心志便更加坚定,出手的动作也就干练起来,匕刃与长剑碰撞的声音愈发激烈,胥夜受了重伤,力量小了不少,苏鸾武器不占优势,但敏捷力惊人,眼看胥夜就要招架不住,然……

就差那么一点点,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苏鸾想起胥夜还有一个贴身侍卫,可她并未犹豫,心一横,无论如何都得要了胥夜的命!

她一脚踏上桌子,借力跳高,抬腿便将胥夜再次踹倒在地,人落地后,举着匕首就直朝胥夜的心脏捅去——

“叮”!

苏鸾的匕首被一只袖里剑弹开!

只这一下,苏鸾就已经知道胥夜这个贴身侍卫的厉害,她打不过。

苏鸾毫不恋战,从窗口一跃而下。

“夜公子!”

卢芸看到受伤的胥夜,脸瞬间惨白!

“去追!”

胥夜并未顾及自己的伤势,而是给卢芸下了命令。

“可是夜公——”

“去!追!”

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两个字带着杀人般的怒气!

可胥夜的后背插着一支短箭,血正汩汩的往下淌。

“大王,您的伤势不轻,臣……”

胥夜举起剑便架上了卢芸的脖子,

“你好大的胆子!”

卢芸看了眼还在晃荡的窗户,深吸了一口气,

“大王,眼下您的安危比追捕歹徒更为重要。”

胥夜死死的瞪着卢芸!僵持了片刻,

他才放下剑,虚弱的坐回椅子上,“去把门关上。”

他们打斗的动静不小,店家上楼来却不敢出声也不敢出面,战战兢兢的站在楼梯口。

见着卢芸,才哆嗦的问,“公,公子,出什么事儿了?”

卢芸眯了一下眼,扔了一袋子钱给店家,“去寻你们这最好的大夫来,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任何人上楼。”

掌柜连连应声,攥着钱袋就下了楼。

卢芸撕开胥夜后背的衣服,箭头已经深深插进肉里。

“先把短箭拔了。”

胥夜不耐烦道。

“箭头深,也不知插进去多长,这样冒然拔——”

“让你拔,你就拔,不过一支短箭,还能要了本王的命不成?”

098 躲不掉便不躲了!

“让你拔,你就拔,不过一支短箭,还能要了本王的命不成?”胥夜眯起眼,目光凝聚着落在一个点上。

向来唯我独尊,心性高傲的夜王,哪里忍受的了这样的屈辱,他竟被一个女人算计了!

什么来自异世的魂,什么君临九国的天下之主……就是个女贱人,就是个孽种!

他有一百种方式可以折磨死她们……

“陛下,那您忍着点。”

卢芸没辙,一手稳住胥夜的肩头,一手握住短箭,用足了力往外拔……

“唔——!!”

胥夜压抑着的叫声,龇牙道,“用力!”

卢芸没想到这根短箭会扎的这么结实,一下子没拔下来,反倒是把伤口的肉给翻了出来……

“没吃饭哪,再用力!”

胥夜这一呵斥,卢芸心一狠,短箭拔了出来,连带着血肉

“唔啊——!”

胥夜的一只手压着桌子,力道几乎将桌子变形,而俊美的面孔,像淋了浴似得布满了汗水!

卢芸用干净的绢布捂住胥夜的伤口,而后迅速包扎好。

然而伤口的血瞬间就浸透了绢布往下淌……

“陛下,血流的太……陛下?!”

胥夜晕倒在了卢芸怀里。

————

苏鸾趁夜离开了客栈,到头来饭也没吃上。

那事先布置好的陷阱,不过是她住客栈时的一个习惯,黑色细线牵引,顺着屋内深色的木质结构规划线路,箭头往往对准着餐桌,椅子或者床尾。

苏鸾本没想在这里对付胥夜,她知道胥夜有高手在侧,一对二不会讨巧。

可这夜王过于轻视她,竟给了她这样一个好机会!

即便第二个致命伤没补上,那五角短箭的特性也足够要胥夜的命了。

只可惜不能亲眼看到。

“驾——!”

苏鸾策马奔腾在这黑夜之中,心中前所未有的畅快!

五年前在南靖死牢里受过的恶气,总算是出了!

若那南靖夜王这样都不死,苏鸾也不沮丧,人不也说了么?北宸会再相见!

既然躲不掉,苏鸾便不躲了!

她不过想低调些,不惹事,却不料被人误以为是怕了,渍渍……

————

胥夜这一昏迷,就是七天。

卢芸早已将胥夜带回卫庭都城,租下了一处别苑供胥夜养伤。

如苏鸾所料,这只五角箭头的短箭让胥夜吃足了苦头。

伤口不规则,难以愈合,炎症引发的高烧不退,胥夜这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好在几名郎中舍得下药,这才险险救回胥夜一命。

胥夜睁开眼的第一句话便是……

“那个贱人……”

“主子,您可终于醒了。”

胥夜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仿佛还能看见苏鸾那张奸猾,得意而嚣张的嘴脸。

“过了几日了?”

“您昏迷了足足七日。”

胥夜深吸口气,受伤的人是他,自然也是他最明白这伤势的轻重,

“那箭头有毒?”

卢芸摇头,“属下研究了支短箭,看似寻常,其实箭头十分刁钻,五角箭头更为尖锐,也更重,箭头内部还藏有锯齿形的倒刺,也正因此,不能轻易拔出。像是……出自凤先生之手。”

099 你仔细看着我!

胥夜看了眼那短箭,冷哼,这短箭的设计者也是够歹毒了。

这一箭就算没中要害,箭头上的倒刺也能在拔箭的时候将伤口撕扯成不规则的模糊血肉,难以缝合又极易感染。

身体素质稍差一些便熬不过去。

战场上,有多少士兵不是被敌人当场毙命,而是死在溃烂的伤口上。

“卢芸……罪该万死。”

卢芸跪下请罪。

胥夜扫了他一眼,“你是罪该万死,竟敢违抗本王的命令。”

卢芸抿紧唇,自违抗王命开始,他就没想过会有好下场。

“不过……你救了本王的命。功过相抵,罢了。”

胥夜缓缓闭上眼睛。

“这几日,可有其他消息?”

卢芸忙道,“前日,蔺副将送来消息,说古兵书有下落了。”

“哦?”

“说是在应天书院内。”

“应天书院?”胥夜眯起眸子,“卫庭王给自己养人,最怕人才夭折,应天书院是从来不惹事的……”

“具体的情况,蔺副将已经去了解,相信不日就会有结果,陛下,您安心养好身体便是。”

胥夜沉了沉眼,

“还有那贱人的消息么?”

“……暂无。”

————

应天书院的小寝房里。

苏壮壮坐在小床上,趴着窗口,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嘴里碎碎念叨着,

“娘亲走了好多天,也不知有没有想小爷……”

“我说苏壮壮,你到底要念多少天啊?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睡,竟在那咕咕噜噜的。”

赫连小夭掀开被子,绝望的喊道。

苏壮壮暗搓搓的转个头,睨了赫连小夭一眼便又转回去继续望月。

小夭看着这孤寂的背影,叹了口气,拖着两条短腿爬到了苏壮壮的床上,坐在他身边,

“小哭包,这都半个月了,每天晚上都这么看月亮,你娘亲长得像月亮么?”

“我娘亲比月亮美……”

赫连小夭定睛瞅着月亮,寻思着比月亮还美长的是什么模样……

“你干嘛爬到小爷的床上来,你赶紧去睡觉,不然明早又赖床。”

“小哭包,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总你你你的,我可是你的同门师兄啊。”

“……”

“快来,叫一声师兄。”

“不要!”

书院里,属他和赫连小夭年纪最相仿,再稍长一些也有十来岁,可偏偏这赫连小夭坏的很!

整天左一声小哭包,右一声小哭包,喊得他一点儿面子也没有。

赫连小夭也不计较,本来些许困意都跑光了,

“苏壮壮,你和你娘亲那么亲,她怎么舍得把你送进书院啊?”

“关你什么事儿……”

赫连小夭侧着脑袋盯着苏壮壮的侧脸看,“小包子……”

“什么?”

“你的脸很像包子。”

“你的脸还像烧麦呢!”

“烧麦?烧麦是什么?”

苏壮壮一愣,而后嗤笑一声,“你连烧麦是什么都不知道么?”

“……”

赫连小夭脸红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挺直腰杆哼道,“嘁,你难道就什么都知道么!”

苏壮壮晃着脑袋,很是得意,仿佛是要揪着赫连小夭不知道烧麦的事情说上一阵了。

小夭哪里是任人嘲笑的性子,他拍了拍苏壮壮,

“喂,你仔细看着我。”

100 天生的异瞳

小夭哪里是任人嘲笑的性子,他拍了拍苏壮壮,

“喂,你仔细看着我。”

“干嘛?”

“仔细看嘛,盯着我的眼睛看。”

苏壮壮扬着眉,隐隐觉得有诈,但又不能显得自己怕了他似得,于是便盯向赫连小夭的眼睛。

这一盯,苏壮壮还真盯出了不同……

他目光专注,竟发现——

“哇——我是吃人的妖怪!”

“啊——!”

赫连小夭突然伸手作势向他扑,吓的苏壮壮一阵惨叫,直接滚到了床尾,就差用被子捂住头了。

“你,你你别过来!别吃我!”

赫连小夭得逞后便学着壮壮方才的样子,仰头晃脑的得意起来,

“看你这吓破胆的样儿,出息!”

“你,你是妖怪!你的眼睛……”

“还妖怪咧……我这叫异瞳!”

赫连小夭嘟囔了句,

“不搭理你了,师兄去睡了,警告你,别瞎折腾了,不然我就……”

他又是一个作势要吓唬苏壮壮,却见苏壮壮突然凑了过来,一把拽住他,而后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看,

“白天没发现,两只眼睛颜色真的不一样……”

“……”

赫连小夭这会儿真愣住了,这么快就不怕了?

“这怎么做到的?”

“……”

“是吃什么果子变异的么?”

“……”

“唔……难不成你是什么半妖血统?”

苏壮壮越说越胡扯,赫连小夭都听不下去了,但看他只是稀奇,却没有过多惊惧……

说不出的,有点喜悦。

“天生如此,不过罕见些罢了,傻瓜壮壮……”

小夭甩开苏壮壮,爬回自个儿床上去了。

“你刚才……是不是脸红了?”

苏壮壮嘟囔着问道。

然,再没回应,苏壮壮摸了摸鼻子,也就躺下了,闭上眼睛前,脑中还是小夭那双漂亮的异瞳,想着小夭这双眼稀奇又好看,下次一定要让娘亲见见……

————

这一晚过后,赫连小夭和苏壮壮的关系竟莫名的变好了些。

尽管“小哭包”这么没面子的绰号还挂在小夭的嘴边,但苏壮壮似乎是能接受了。

可能是因为小夭也没再夹在恶意了。

照顾他们起居的罗婆是最觉惊讶的,往常都是谁也不搭理谁,现在早起的还会叫晚起的。

两人一起去学堂,一起吃饭,一起回寝房,尽管一路上拌嘴不停,吵闹不停。

书院里的夫子们最为乐见,两个五岁大的孩子能互相做个伴,省去他们很多麻烦。

这一天如往常一样,苏壮壮与赫连小夭一同去上早课。

罗婆也如往常般过来替俩孩子打扫寝居,打扫到一半,见凌霄走了进来,

“凌霄哥儿,怎么来了?”

“哦,壮壮那孩子落了早课的书简,我来帮他取。”

“凌霄哥儿总是对这些师弟们特别照顾,小壮壮的书具都在桌上。”

“好。”

凌霄应了一声便走过去,第一眼没看到想要的东西,他愣了一下。

往日,那卷古书简就搁在桌上,十分的大咧无谓,昨天还见着,怎么今天突然就没了?

凌霄眉头蹙起,有些懊悔没早些取走……!

101 扔了?!

“凌霄哥儿?找不到小壮壮的书么?”

罗婆见凌霄站着不动,不由问道,

凌霄轻笑,道,“小家伙东西竟乱放,我再找找。”

说罢,他便把苏壮壮的书桌和床周都寻了个遍,就连储物柜都没放过,却愣是没找到那古书简。

“罗婆,你收拾东西时可曾见过一卷拳头的书简?”

罗婆指了指桌角,

“昨天看还在那儿呢,今天怎么没了?凌霄哥儿是要寻那物吗?”

“倒不是,就随口问问,那书简我也见了多次,觉得是稀奇玩意儿。”

罗婆笑笑,“若凌霄哥儿想要,晚些去寻小壮壮借来看呗,那孩子是个热心肠。”

“好咧。他那早课的书我这一时半会儿也寻不着,便先走了。”

“好,凌霄哥儿慢走。”

罗婆继续打扫着屋子,打扫到一半倒是突然想起来,那小壮壮昨儿半夜溜到湖边,像是往湖里丢了些东西……

转念,罗婆又觉自个儿多想。

————

“烧麦,再过五天便是探亲日了,到时候我引你去见我娘亲。”

下学后,苏壮壮提着书盒,跟在小夭身边说道。

这话,赫连小夭每天都听苏壮壮,就跟倒计时一样。从十天到五天……

“你娘亲真的会来么?”

“你不是说你娘亲去了北宸么?北宸应该是很远的地方吧,她能赶得回来么?”

小夭随口一说,苏壮壮倒真是陷入了沉思……

“小哭包,你娘亲不会真的不要你了吧?”

“我娘亲是去北宸救人。就算到时候晚了回不来,那也正常,大不了就等娘亲回来以后再同她算账咯!”

苏壮壮大摇大摆的走着,装作一派洒脱,心里其实慌了……

赫连小夭一眼就看穿小哭包的故作坚强,轻笑,

“你不是说还有丘丘哥哥和一条大狗么?”

“是啊!我家的大狗可是神狗。”

“怎么神了?”

“你让它往东,它便往西,让它坐下,它便站着,唔……遇到危险时,总躲娘亲后头……”

“这是什么傻狗?神哪儿了?”

“神就神在它这么傻,我和娘亲还有丘丘还是很爱它!嘿嘿嘿……”

“……”小夭觉得这傻的不是狗,是人,“那到探亲日,你娘亲若不来,你就带我去见见你的神狗吧。”

苏壮壮拍着胸脯道,“好!我和你说,来书院前,我家大暖可是带着我寻着了宝藏……”

“壮壮小师弟!”

凌霄一直在下学的路上等他。

“凌霄师兄,什么事儿啊?”

“哦,师兄想向你讨个物件儿。”

“你说啊。”苏壮壮是被穷养大的,可是“穷大方”的很。

“我记得小师弟说你不喜欢读书,之前师兄见你有一卷小书简,大概拳头这么大,你说那是你娘亲——”

“哦,那个啊!师兄,你来晚了。”

“怎么了?”

“其实那书简也不算是我娘亲的物件,也是咱捡来的,娘亲随手就放我书盒里,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字,我很是不喜欢,就……扔了。”

“扔……了?!”凌霄向来稳重,这会儿也站不住了,“扔哪儿了?”

苏壮壮往旁边的湖里一指。

凌霄顿时头晕目眩。

这湖可不是一般的浅湖,几处泉眼涌动,那拳头大的书简……还在不在书院的湖里都是个问题。

102 北宸红元节

“凌霄师兄?”

“……小壮壮,那你还记得你是在哪儿扔的么?”

“师兄,那破书有什么好的,你这么想要么?难道你能看懂上面的文字?”

苏壮壮眨巴着眼睛问道。

被这么一问,凌霄反而不能表现出更多的欲望,“也没什么……那日见着之后一直觉得稀奇,好奇心驱使嘛,小壮壮师弟,你可真是的,读书之人怎么能乱扔书呢?”

“嘘……师兄不说出去,夫子和我娘便都不会知晓。”

“……”

“师兄若没有其他事,我和小夭就先走了哦!”

这说话还带着奶声奶气的样儿,凌霄听着怪生气的。

“好好。”

偏偏脸上却还要不失礼貌和谦和的微笑,想着这是他可爱幼小的小师弟……

“凌霄师兄真奇怪,看着明明就是知道那本破书简的来历,却什么都不说……”

凌霄后背一僵,那苏壮壮和赫连小夭还没走远便细细碎语起来。

“小哭包,搞不好你真把什么宝物给扔了呢!”

“唔……那就更不能和我娘亲说了,小夭,你得替我保密。”

这两个小师弟……

凌霄抿了抿唇,心里堵的慌。

这下可怎么好,就是书简没被冲走,他也不好堂而皇之的下去捞东西啊……

那古兵书……可是会招来血祸的。

————

“阿……阿嚏——!”

苏鸾夜里狠狠打了个喷嚏,她吸了吸鼻子,这才刚到北宸没几天,就给冻感冒了。

室外零下十几度,室内有暖炉撑着,但也暖和不到哪儿去,还是21世纪北方的暖气好啊……

那宸渊还说北宸好……好险五年前她没跟过来。

在北都待了几日,发现这北宸人确实都是热情好客的性格,她生病去抓药,大夫听她口音不是当地人,立马就多叮嘱了些在北宸御寒的好方法。

再过两日,便是北宸的红元节,是北宸的农历新年。整个北都都沉浸在热闹的节日气氛中。

听得多了,对红元节也有了些了解。

这红元节最大的传统就是冰灯展示和冰雕比赛。

到了这一天,民间的冰匠会向王宫的御用冰匠发起挑战,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冰雕技艺大赛。

这是红元节最重要和热闹的盛事,兴许北宸王与王后都会一同前来观赛。

苏鸾自然不会错过这等热闹,若皇亲国戚都有可能到场,那宸渊兴许也会出现,若能遇上就最好了,省了她还要往王宫里钻的打算。

————

“姑娘啊,红元节买一件红衣裳吧!”

苏鸾穿的这一身素衣,的确和今天这喜庆的节日有些格格不入,她刚驻足,那店老板娘就赶忙把她拉进了店里,

“穿着试试看嘛,这件红裳用的可是好料子,看着轻薄,着实保暖,你摸摸。”

“……”苏鸾摸着这衣服,这北宸民风奔放,可这衣服倒做的细致。

老板娘眼尖的很,知道苏鸾看上了这红裳,赶忙道,

“姑娘,内室里换上试试,回头搭配个白袄,绝了!又纯情又艳丽!”

纯情……艳丽……

苏鸾听到这两词都要打退堂鼓了。

103 一点都不像她

纯情……艳丽……

苏鸾听到这两词都要打退堂鼓了。

“姑娘,入乡随俗嘛,您这一身打扮到了晚上,在俺们北都可就显得太清冷了。”

苏鸾叹了口气,那就入乡随俗吧。

“不用试了,帮我把衣服装起来。”

“好咧!”

老板娘直爽的很,也没多要价,还送了苏鸾一支精巧的红色梅花头饰。

苏鸾回客栈,换上衣服,借着不大的铜镜左右看了看,这北宸的姑娘逢年过节都是这打扮?这等红色的衣服,苏鸾是从来没穿过……

过年的喜庆,从来也都是沾不到她身上。

穿着挺暖和,那老板娘没忽悠人。

坐在铜镜前,她看着手里的梅花簪子发呆,思量了半天还是把簪子放下了,解开高束的大长尾,头发散下来,捂住脖子保暖。

披上白袄,袄上连着个帽子,倒是刚好能御寒,北宸可就不适合戴面纱了,所以她便自己弄了个口罩戴上。

天还没黑,北都城的条条街道上便已经点亮了冰灯,各式各样的冰灯,一下子就把这红元节的气氛给点燃了。

21世纪的大东北,苏鸾是去过的,但现代的冰灯五颜六色,和霓虹没太大区别,而古时候的冰灯是真的灯火,大红,暖黄,还有微蓝……

极致的景象眩晕了苏鸾的眼,一时间被冰灯迷住,却完全没意识到她这一身打扮是十足十的惹人眼。

应了老板娘那句话,纯情又艳丽……

帽子戴着,她更是看不到周遭人的视线,循着香味去觅食了。

————

“殿下,您这每年红元节都往外溜……有意思么?”

裹着大厚袄子的寒离紧紧跟在宸渊身侧,嘀咕道。

“有意思啊,快去买两个粘豆包来。”

宸渊推着寒离。

寒离拿他没辙,买了两个粘豆包回来,“若是霆王发现你擅自出宫——”

“本太子想吃粘豆包,出来买两个,他都不许,回头本太子还要去看冰雕大赛。”

宸渊轻笑着往前走去。

寒离只能跟着,他的太子殿下无论做什么,都有他的理。

不过,比起宸渊继续像个傀儡一样呆坐在东宫之中,他更乐见殿下像这样闯一些祸事,违背一下霆王。

“前面怎么了?”

宸渊瞧见前面有一群人围在一起,也不知在做什么,“阿离,去看看……”

“殿下,那头人太多了,咱们还是去人少点的地方逛逛吧。”

寒离可不想太子再多管什么闲事。

“阿离……”

宸渊声音沉了沉。

寒离叹了口气,只好往前走,宸渊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目光扫过一个卖冰灯的小摊子,脚步顿住,他慢慢后退停在小摊跟前,指着一盏人物冰雕,

“这个……”

“公子好眼力,这个美人冰雕雕刻的是九国第一美人鸾鸣公主夙鸾!”

宸渊抬眼看了眼那贼眉细眼的小贩,

“她不是通缉犯么?”

“哦,公子有所不知。”小摊贩嘿嘿笑道,“鸾鸣公主虽是通缉犯,但是放眼九国男子,谁不爱鸾鸣公主的容貌啊?”

“……”宸渊眸子黯了下来,他似乎明白了。

“公子您不也是一眼就相中了嘛……公子可有意买呀!”

“你有多少?”

宸渊拿起这雕刻的精致人形冰灯……一点儿都不像她!

104 你,把面罩摘了!

这小摊贩一听这话,眼睛跟着就亮了,想来是个大单啊!

“嘿嘿,公子,你想要多少啊?”

宸渊眉眼一抬,放下冰雕,“怎么?我想要多少,你便能给多少么?”

摊贩忙凑到宸渊跟前,小声道,

“俺就是靠这些玩意儿为生,顾客就是玉皇大帝,不管你想要多少,俺都一定能满足!”

“一个时辰以后,我来取货,你有多少便给我多少。”

“一个时辰是不是短了点?”

“那就算了,我去别家看看……”

“诶公子,别急啊,就这么订了,一个时辰后,你来取!不过……”

宸渊将一锭银子放到他面前。

小贩眉开眼笑的收起,“公子出手阔绰,多谢!”

宸渊临走落下一句,

“可别拿残次品来忽悠我……”

“不会,公子放心!”

————

“就是这个女的,对我们大打出手,将我兄弟打成重伤,现在倒在地上都起不来,大家看看,评评理!”

穿着大黑褂子的男子正仰天抱不平。

“诶哟,痛死我了……我的五脏六腑一定都坏了,熊哥哥,弟弟可能要死了……”

躺在地上蜷缩着身体的男子,脸色发白,一时间也分不清是冷的还是痛的。

“就是这个妖女,她将我弟弟打成重伤还想跑!大家可千万不能让她跑了!一定要将她送去官府!”

被称熊哥的男子与围观群众说道了一圈,后站到红袄女子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把面罩摘了!让大家看看,这么凶狠的女人长得什么模样!”

“是啊,把面罩摘了!”

白色帽檐下,苏鸾仅露出的那双眼,直直的看着熊姓男子,淡淡道,

“放手。”

“放手?我放手你跑了怎么办?”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碎言碎语也跟着多起来,

“女子为何要戴着个面罩,莫不是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一听你口音就不是北宸人,还不赶紧把面罩摘了!”

苏鸾眸子眯起,

“这样吧,你放开我,我不走,我跟你们去官府公堂。”

“你这妖女,你当我会信你的鬼话,你力大如蛮牛,我这一放,你空凭蛮力就能逃走!我弟弟被你打成重伤就是最好的证明!”

苏鸾静静的看着这名男子,想来北宸也并不都是些热情好客的良民。

这两人一路尾随她,在她穿过巷口的时候将其拦在角落调戏,她正当防卫,却没想到倒地上的男人是个弱鸡。

本以为这两人吃了闷亏不敢张扬,谁知道却愣是嚷来群众,把她扯到街上。

也是这时候苏鸾才发现,这一身白袄红裳在人群中实在显眼。

原本这夙鸾的身材就好,身形又挺拔,就算大家都穿红衣白袄,这具身体也更为出挑。

“行,那就等官府的人来。”

苏鸾也不挣扎,她不傻,一眼就看穿这男子的心思。

这熊哥自个儿心虚,所以千方百计想惹怒她逼她动手,这样才好利用弱者身份占理。

两人便僵持住了。

围观的人也就凑热闹不嫌事大,苏鸾戴个面罩倒是惹的那些好事者生出了更多好奇心,自然久久不散。

105 惹事!

围观的人也就凑热闹不嫌事大,苏鸾戴个面罩倒是惹的那些好事者生出了更多好奇心,自然久久不散。

寒离了解了情况,刚想走,转身就撞上宸渊,

“哦哟,您吓死我了。”

宸渊伸长着脖子往里看,“发生什么事儿了?”

“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反正不关您的事儿,咱们走吧,您不是还要去看冰雕大赛,去晚了可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寒离欲将宸渊拉走,宸渊还伸长着脖子往里看,“阿离,你就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宸渊若是站定,寒离也拽不动啊,他叹了口气,

“自有官府的人来解决,我有什么好好奇的?”

“你就不好奇那女子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宸渊拍了拍寒离的肩膀,搭着他继续看戏,“而且,你看,她既不想以真面目示人,却穿的这样出挑,不是很矛盾嘛?”

“您看出来的东西可真多……”

“可不止这些,那蜷缩在地上的男的,或许的确受了小伤,但不至于站不起来。而这站着的男子,一点儿咱北宸的男子风度都没有,足见人品不好。”

“……”

寒离微微扬起眉,倒觉得宸渊说的有几分在理。

“要我看,应是这两名男子先寻的事。”

宸渊笃定道。

“既然殿下您都看透了,那咱就走吧。”

“再等等……”

“您不会是想出面……”

“我没有那么傻,我就是想看看这名女子接下来会如何应对……”

“她还能——”

寒离话说到一半,那两人僵持的平衡突然被打破,姓熊的耐心耗尽,出其不意,直接伸手去扯苏鸾的面罩。

苏鸾这反应也是快的够绝,身体九十度一个旋身,男子伸出的爪子直落落在她眼前。

围观的群众一时都屏住了呼吸。

熊姓男子眼里闪过一抹得逞的笑,这样还不还手?

苏鸾倒是耐得住性子,可她这一躲,帽子便滑了下来,瀑布般浓密的黑发露了出来,口罩还戴着,可这一双眼却露了个实在。

这红元节的夜晚虽比不上白昼明亮,可成千上万盏冰灯堆出来的光芒,也足以让宸渊看清苏鸾的这一双眼。

不过是帽子滑落,却仿佛是多惊险的一件事,众人一阵惊呼。

苏鸾微微蹙眉,瞪向那熊姓男子,

“你有完没完?”

熊姓男子冷哼一声,“你这妖女真可笑,你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做贼心虚,却问我有完没完!”

苏鸾的耐性彻底磨完了,反正她也不打算在北宸久待,惹事便惹事好了!

眼神一狠,另一只手擒住男人的手腕,一个巧劲儿,直接将男人的手腕反着往下掰!

“啊——!”

男人吃痛,握住苏鸾的手变松了,“啊啊啊!大家看,看到了没,这……啊!”

只听“嘎吱”一声,熊姓男子的手九十度向下的形状垂着不再动弹!

“我的手——!”

“之前你便是用这只手调戏我。我断你这只手,也是公平。”

苏鸾凌厉的目光扫向围观群众,突地——

四目相对……

她心口一怔。

106 苏苏

四目相对……

苏鸾心口一怔!

窝去!真给她在红元节当晚碰上了,显然老天都在帮她!

时隔五年,说起来宸渊的长相在她脑海中已经变得些许模糊,但对上他的这一眼,脑中便勾勒出了完完整整的……傻太子。

口罩下,她蓦地笑了一下,而后便直接朝宸渊走了过去,笔笔直直的……

寒离惊觉不妙,下意识站到了宸渊跟前,小声对宸渊道,

“殿下赶紧走,这女子来历不明,像是认出了您!”

原本围观这女子的百姓就多,苏鸾笔直的冲宸渊走去,自然就把群众的视线也带了过去。

而宸渊……

仿佛再也听不见外界的声音,看不到其他任何人。

穿着雪白的斗篷,大红衣裳的人儿向他而来,漆黑发丝如瀑,没有束起,更没有任何发饰……

千万盏冰灯,绝了九国的繁华景象,竟不如她空留出来的这一双多了英气的眼。

苏鸾惊喜之际也没有忘记宸渊的身份,又想起传闻中他受霆王软禁……

而此刻站宸渊面前的是……寒离将军?

苏鸾再一定睛,见寒离神色紧张,却表现十分低调,两人的穿着打扮……与街道上见到的贵族不同。

一瞬间,她便明白了,这时候去打招呼无异于让他暴露在群众的目光下。

可她还没有露面,不对,她就是露面了,宸渊和寒离也不一定还认得她。

想来想去,还是先避开这么多双眼再说。

原本笔直冲宸渊迈过去的脚步突然转向右边径直往前走。

这急转弯倒是让寒离微微松了口气,心想自己太过敏感,还以为这女子想对太子殿下不轨。

“殿下,咱们——”

寒离的话音直接断掉,震愕的看着宸渊竟几大步上前追上了那白袄红裳女子,更让人惊掉下巴的是……太子殿下竟拽着那红衣女子的手便挤开人群往前跑!

他没看错吧?是他的殿下拽着人家跑!

“太……少爷!少爷!”

寒离险些喊漏了嘴,一边喊着一边追,然而群众却因为宸渊与苏鸾突然跑开而攒动拥挤起来,挡住了寒离追过去的脚步,只剩无助的空喊声!

被吓一跳的显然不只是寒离,还有苏鸾!

她瞪大着眼,就这么被宸渊拽着跑,他对这北都的长街自是无比熟悉,穿过繁华的闹市区,很快便甩掉了那些看热闹的百姓,跑到了相对静谧的湖边……

可宸渊却没停,继续拽着她往下走。

“诶?你带我去哪儿?”

“下来!”

“……”

苏鸾根本拽不过宸渊,脚落在了结了厚冰的湖面上,她保持平衡站稳,好不容易喘口气,她看向面对自己站着的宸渊……目光惊异又疑惑。

而宸渊,脸被冻的通红,嘴里冒着气……却冲她笑着。

苏鸾眨了眨眼,指了指自己,

“你……是认出来我了?”

“……”

宸渊没摇头也没点头,就是冲她笑着,笑的苏鸾心里都发怵,蹙起眉头,摘掉了口罩,

“你真的是认出我了?”

苏鸾不相信,这口罩又不是透明的,而且她都把自己裹成个粽子了……

“苏苏……”

“……”

苏鸾愣了一下,宸渊这个傻太子的声音……是这么好听的么?她竟不记得了……

107 苏苏莫不是……来抢亲的!

“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没有被这好听的声音蛊惑,她回过神来,还在纠结。

“本太子火眼金睛,你这口罩在本太子面前便如同虚设。”

“……”

苏鸾实在搞不懂了,看他卖关子的样儿……孩子心性没变呢!

“苏苏,方才是不是那两男子先寻的事儿?”

“你倒是看得明白。”

苏鸾目光直直的看着他,没有半点男女之间的避讳,“当初你说北宸民风热情好客,结果,你的子民就这么欺负一个外来客?”

“哈哈哈……”

“……还笑。”苏鸾嘀咕了句,吸了吸鼻子,把帽子重新戴好。

“方才你分明是笔直的冲我走来,怎么突然就改变方向了?”

“你的那个寒将军,还和从前一样护主心切的很,看他那戒备的样子,我要继续向你走过去,可能会被他宰了。”

苏鸾说这话,多少带着开玩笑的语气,“还有,这湖面上风这么大,你拽我过来干嘛?”

“等会儿你便会知晓。”

怎么又卖关子?

“苏苏,你方才也是一眼就认出我了……”宸渊突然说道,话语里带着点害羞。

“你和从前长的也没什么分别,不难认出来。”

苏鸾淡淡道。

宸渊唇角勾了一下,心里欢喜,面上却不敢露太甚,“对了,苏苏,你怎么来北宸了?小复生也来了么?还有那只雪狼狗,现在怎么样了?”

他这么一问,苏鸾立刻便想到了正事,她直直的看着宸渊,神情严肃了起来,

“你是不是要迎娶司幽国的冷幽公主?”

“你听说了……”

“整个九国都传遍了,我又不是聋子。”

“你是专为这件事而来?”

“算是吧。”

宸渊愣了一下,一时间心头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

竟又苏又麻的悸动个不停。

面前的人儿除了有夙鸾的一张脸皮,内里没有一丁点夙鸾的影子。

他唇角勾起微微弯下腰,琥珀色的一双眼眯起来瞅着苏鸾,“让本太子猜一猜……苏苏莫不是……来抢亲的!”

“抢你个头啊!”

苏鸾顿时一个白眼翻过去,亏她刚才还真以为他能猜出来。

“苏苏,你要是来抢亲,我肯定跟你走。”

“呵呵。”

苏鸾自然是不会把这纨绔太子说的玩笑话当真,“我和你说正经的,那冷幽公主受人指使,会在大婚典礼上暗杀你。”

“……”

“一个多月前,我送复生去了卫庭的应天书院,在卫庭的一个客栈里,听到了你们北宸的人和司幽的人在密谋。”

“……”

“听说那司幽公主长得漂亮,看着温顺无害,我怕你色迷了心智,真掉进那些人的陷阱里。”

“……”

“喂?”苏鸾一字一句说的很是清楚认真,却见宸渊盯着自己什么反应都不给,

“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啊?”

宸渊不答反问,

“你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才特意来的北宸?”

“不然呢?”苏鸾皱眉,“这里冷的要死,人人穿的和个粽子似得,要不是怕你真的犯傻,谁会往这儿跑?”

108 五年不见,是真傻了!

她说的一脸嫌弃,倒也不是真嫌弃,起码这红元节的热闹,冰灯的漂亮,她是喜欢的,就是方才那两个渣滓有点坏心情。

“怎么还在发呆?是我说的吓到你了?”

苏鸾眨眨眼,“唔……的确,听到自己未婚妻要密谋杀害自己,谁心里都是一寒。不过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这一路赶过来可跑死了一匹马,到你们北宸就冻感冒了。”

她深怕宸渊不相信。

而宸渊的确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咽了咽口水,

“苏苏,你再说一遍……你是怕我陷入危险,被奸人所害,所以从卫庭一路赶来北宸,就是为了提醒我?”

“是啊,你听不懂我说的话么?”

苏鸾记得这太子是装傻,不是真傻啊……

“那如果你今天没有见到我……”

“我会想办法溜进王宫。”苏鸾说的十分淡然,仿佛溜进王宫见太子是一件多么轻易的事情……

“溜进王宫……搞不好会被抓的,万一你被人认出来——”

“我又不傻,我肯定是要先要保自己万全,才会行动。”

苏鸾笃笃定定道,她瞥了眼宸渊,“既然现在见到你了,该说的也说了,我也算是完成任务。”

“然后呢?”

宸渊紧接着问道。

“然后我就要走了,复生那孩子还在卫庭等我。”

“……”

“宸渊?”

“明天就走?”

“不,待会儿就回客栈收拾,连夜就走。”

“……”宸渊的心情就跟过山车一样,“这么急么?”

苏鸾叹了口气,道,

“应天书院你是知道的吧?”

“……恩。”

“复生在里面念书,我是放心的,但书院每个月都有探亲日,我本答应了复生会在探亲日赶回去,可从卫庭到北宸哪那么快就能折返,现在往回赶的话,兴许能在下个月的探亲日前赶回。”

“……你当真就是为了提醒我才……”

“你要我说几遍?”

宸渊微微攥紧了拳,向来纨绔带笑的面孔难得沉静下来,抿紧的薄唇蹦出两个字,

“为何?”

苏鸾心想也是,不解释一下,的确显得自己太过殷勤,显得哪里怪怪的,

“五年前在南靖,宸渊太子当时没丢下我自己逃,那是患难之恩,在月獒山,几次遇险也都是你为我和复生抵挡,还有那两粒琼丹,我苏鸾没这个习惯欠人人情,那消息我要是没听到也就算了,听到了……不管怎样都应该来北宸一趟给你个提醒。”

苏鸾这话逻辑缜密,宸渊找不到半点私情的漏洞。

“你是为了报恩……”

“不然呢?”

苏鸾轻笑。

“苏苏,提醒我一声就算是报恩了,这恩报的也太占便宜了。”

宸渊双手背于身后,悠悠道。

苏鸾眉头一扬,

“那你要我怎么做?你的王叔想要夺你的位,这个你不会不知道,你又不是真傻,至于司幽公主要取你的命……我倒没有把握你也能知道。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苏苏,多谢你的好意,可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就是真话呢?”

苏鸾顿时噎住,她瞪大了眼看着宸渊,

“五年不见,你从装傻变成真傻了?!”

109 苏苏,报恩要走心

“五年不见,你从装傻变成真傻了?!”

宸渊深吸一口气,轻笑一声,

“苏苏,自南靖起兵攻打炎国的那一刻开始,九国的平衡便被彻底打破,乱世之下,你跟我说,你为了报恩从卫庭跑来北宸提醒我小心冷幽公主……我怎知你不是为了离间我北宸与司幽的联姻之好?”

“……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本太子只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宸渊扬起眉。

“好,太子殿下既然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那也够了,希望您与冷幽公主大婚时,不忘……防人之心。”

“……”

“太子殿下多保重,再见。”

说罢,苏鸾双手作揖,微微一笑,可转个身却是一个白眼翻上天,小声哔哔了句,

“好心当成驴肝肺,死了也活该……”

宸渊哪里想到苏鸾能千里迢迢为他而来,却又把恩报的这么随便。

他说不信,她就任由他“作死”了么?

苏鸾大步往前,当真是一点迟疑都没有。

“苏鸾!”

宸渊大喊一声,与此同时,天边突然一声炸响,苏鸾停下脚步,只见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绽放,照亮了半个天空。

一道声响之后,是短暂的宁静,像是一个信号,赢来了众人的瞩目……

紧接着,整片天空便成了了一张深色的画布,烟花肆意炸裂绽放,极致而炫目,冲天的声响更是嚣张极了,让人的耳朵没有一丝的空隙……

原以为和红元节的万千盏冰灯已是极致,不料这漫天的烟火更是绚烂大气。

不知何时,宸渊已经走到了苏鸾身边,苏鸾回过神来便要走。

又不是没见过烟花,她自是不稀罕。

宸渊忙拽住她,在她耳边大声喊道,“这里是看烟花的最好位置!”

苏鸾一眼白过去,她看这里不是最好的位置,而是最冷的位置!

宸渊看到她脸上的嫌弃,继续道,

“苏苏!先把这一场烟花看完!”

“……”

苏鸾哆嗦了一下,一时搞不明白宸渊,这烟花足足放了半个多小时,她站着都要结冰了,宸渊还一脸的得意,似乎觉得自己寻了个不错的好位置……

烟花结束,整个大地才从一片静谧中慢慢缓了过来,而后,红元夜彻底被点燃!

“冰雕大赛!走喽!一年一度的冰雕大赛要开始了哦!”

敲锣打鼓的宣告声从不远处传来。

苏鸾看着宸渊,

“我可以走了吧?”

“你是要去看我们北宸的冰雕大赛?”

“宸渊,我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我得回去了。我儿子还在等我。”

“可你千里迢迢不是来报恩的么?”

“是啊,我已经把危险告诉你了。你不信我能怎么办?”

这么浪漫的环境下,苏鸾说话还这么强硬,一点儿女人的娇柔都没有……

“我不信你,你便要让我信,我有危险,你要待我度过去,苏苏……报恩要走心。”

还走心的报恩……等等!

苏鸾眸子眯起,定定的看着他,“你……是不是早知道有人密谋利用冷幽公主暗杀你的事?”

额……

宸渊刚想否认,只听远处传来寒离的声音,

“少爷!”

“你家将军来了。我先走了。”

苏鸾说完便往另一个方向快步离去。

寒离赶到的时候,只余宸渊站在原地,琥珀眸光中,盈盈的噙着一抹白影。

“殿下,你让我好找,那女子到底是谁啊?”

“……苏鸾。”

“哦,夙鸾……夙鸾?!那殃民祸国的南靖废后?!”

宸渊勾着唇,神情莫名的骄傲,

“正是她。”

110 别放走了我要的人(已修)

“……”寒离面色僵硬。

夙鸾……为何会来北宸……

“阿离,下令封锁北都东南西北四个城门,今夜只许进不许出。”

寒离眨着眼,“殿下,这样不太好吧?哪有红元节不让出城门的,何况您这时候若是下令,霆王不就知道您私自出来了么?”

“知道便知道了,且看他如何。”

宸渊双手背于身后,唇角噙着笑意,大步往前走。

寒离微微愣了一下,他有些狐疑,宸渊殿下的心思好像……不一样了。

莫不是殿下要与霆王正面刚了?!

寒离想到这种可能,顿时热血沸腾起来,中气十足的应道,

“臣这就去办,保证今夜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北都城!”

寒离接了差事,刚跑两步又退回到宸渊跟前,“那殿下现在是要去哪里?”

“哦,我向一个小贩订了些物件儿,这会儿去取,在看完冰雕大赛后便回宫。”

“我安排些人手暗中保护您。”

“不必了。”

“殿……”

“再不去封锁城门,我要的人被你放走了,阿离,到时可别怪我拿你是问。”

“是!”

寒离旋风一般离去,等站在了城门口才后知后觉的疑惑……宸渊殿下要的人……谁?

————

苏鸾是个做事利落的性子,对她来说,把这个消息告诉宸渊便是还了一个人情。

至于宸渊是早先便知道也好,还是根本不相信她也好,都无所谓。

收拾好行囊,她便往城门走去。

可没曾想,还没到城门就发现城门紧闭,告示上竟写着:红元夜只许进城不许出城,若有急事出城者,需至官府获取特准手令。

这是什么规定,她怎么之前没有听说过……

苏鸾心下刚疑惑,便听两个出城被驳回的人说道,

“一个时辰前还能出城,这会儿怎么就不能了……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吧?”

“这红元夜不能出城还是头一遭,算了,过了今天就好了,明天一早城门便会打开了。”

“我倒是也不急着出城,不过听刚才城门守卫话里的意思,这命令似乎是……太子殿下亲下的。”

“那个太子殿下不是不管事儿的么?他怎么下这种命令?”

“谁知道那个傻太子心里想的什么……诶,若将来咱们北宸真由这太子继承王位……以后不定会乱成什么样儿呢……”

“若是霆王即位便好了……”

苏鸾听着,就连普通民众都敢说出这样的话,足见那霆王平日里使了不少手段来掳获民心。

而那个宸渊……到底要用愚蠢的表象继续伪装自己多久……民心这种东西,一旦失去了,便很难再收回来,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这种道理都不懂。

不过……

苏鸾微微眯起眼,但愿是她想多了,那傻太子封锁城门是另有目的,而不是为了拦住她!

她折返回闹市,冰雕大赛即将开始,大多数人都已经跑到比赛场地占上一个好位置,所以闹市区也就没那么拥挤。

可是这客栈的客房却一下子不好找起来。

111 是发财还是招祸啊!

可是这客栈的客房却一下子不好找起来。

“姑娘,不是小的为难你,这城门突然锁住不让出城,原本打算出城的旅客便都住了进来,小店面儿小,实在是已经住满了,不然,您去对面看看?”

苏鸾皱起眉,“我刚从对面过来!这一整条街的客栈全住满了?怎么可能!”

“诶哟,姑娘,我骗您作甚,我们小本生意,还能有钱不赚?”

店小二十分无奈道,

“不然,姑娘,您去长町会酒楼看看,那里都是达官贵人去消费的地方,虽然消费高,不过也意味着普通百姓住不进去,像今夜这种情况,兴许长町会酒楼不会受太大影响,应当有闲置的客房。”

“……”

苏鸾抿着唇,一双眼牢牢的盯着店小二,但凡他敢诓骗她,她便拆了这前台的架势。

“姑娘,这时候也不早了,您赶紧去住店休息吧。”

苏鸾瞥了他一眼,也没再多说什么便往那什么长町会酒楼走,怪不得她没好脾气,一整条街的客栈都住满了,就在她去城门这一来一回的时间里……

怎么想都觉得事有蹊跷,可那些个客栈老板和店小二,个个都把牙咬的紧,愣是她怎么威慑都得不到第二个答案,于是便一家一家的问,一家一家的吃瘪……

罢了,既然有人想让她去长町会,那她便去看看。

————

“公子,就是这一百盏冰灯也用不到这许多钱……”

那卖冰灯的小贩用推车推了一箱子的“鸾鸣冰灯”与宸渊交货。

宸渊验货后便给了小贩两张银票,这小贩惊讶的手都抖了,一时竟不敢接这银票。

“你大可收着,只要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就无需害怕。”

小贩忙道,“公子放心,我说的话绝无一字虚言。”

“那便成了,既然只有你一家做这“鸾鸣公主”的冰雕灯,以后你不做了,我便不会在这市面上再看到,对吗?”

小贩愣了一下,而后应道,“对,对啊。”

“好,收下这银票,以后我若在市面上再看到鸾鸣公主的冰雕,我便将你做成冰雕。”

“……”

小贩身体一缩,倒是真的被宸渊的眼神给吓着了。

“还有,今晚的事情,你不可对旁人说起……以免为你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宸渊凑在这小贩耳边说完,便让人将箱子抬走。

小贩看着宸渊的背影,心口狂跳……

他这是发财了……还是招祸了……

“公子,您买了一箱的冰灯,可真阔气。”

搬运箱子的是宸渊随便找的两个苦力,他们只当箱子里是寻常冰灯。

“你们小心点抬,里头的冰雕灯若是碎了,银两本公子可是不会付的。”

宸渊双手背于身后,倒也是是实实在在的公子哥儿的派头。

“公子放心!我们一定会把这些冰灯给送到长町会酒楼。”

“你们去吧,到了酒楼就报我陈小六的名号,到时,他们会付你们工钱。”

“好咧!”

宸渊算着时间,去看上一会儿冰雕大赛应是来得及。

112 把房间让给我

一年一度的冰雕大赛就在距离王宫几公里的大冰湖湖面上举行。

今年似乎是比往年开始的时辰要更早了一些,宸渊来的晚了便没了好位置。

人头攒动着,都是伸长了脖子往里头探的。

宸渊没辙,倒是后退一些,爬到了树上,站得高看得远,但是这远的厉害了,实在也是看不清什么……

只是让宸渊没想到的是……母后今年竟独自来观赛。

他离宫前,可没有听到任何消息……

坐于观赛台上最中间的正位便是北宸王后,她穿着大红色的礼服,打扮也是十分的庄重,人人都道北宸王后年轻时风姿绰约,丝毫不输给任何传闻中的美人。

如今,即便人老了,可气质却依旧高贵,气势依旧凌人。

只是,宸渊所看到的……是常人看不到的……孤寂。

往年,若是母后起了兴致,父王是一定会作陪,无论这天气有多冷,现在却只有母后一人……

观赛台上倒是还坐了旁人……霆王,他的王叔,北宸的常胜将军,不死将军。

宸渊顿觉这冰雕大赛没了看头。

他从树上爬了下来,双手依旧背于身后,悠悠的往长町会酒楼的方向走去……

也不知道苏苏到了没有。

————

好苏苏,可真没让他多等。

宸渊刚到长町会酒楼,便见苏鸾正与酒楼的老板争执,

“我不信你们店也住满了。”

“这位女客官,我不是说了嘛,还余一间上房,但是已经被人预订了,我们也没有办法啊。”

“预订不就是还空着的意思么?我出双倍的价钱,把这间房让给我。”

苏鸾不是不讲理的人,但现在,她是明显感觉到有人在故意整她。

“女客官,不瞒您说,我们长町会酒楼是会员制。在我们这消费的客人都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您这戴着个面罩,也不以真面目示人……我怎会为了您去与我们酒楼的贵宾对着来?”

酒楼老板这话说的也算是委婉了,说的直白些,就是觉得她一穷二白,贱民一个呗。

“这位女客官,我劝您趁着那冰雕大赛还没有结束,赶紧再去找找,去其他客栈碰碰运气,若等冰雕大赛结束,您再想找空房间可就难上加——”

苏鸾没等酒楼老板把话说完,直接从兜里掏了一锭金子放到了他面前。

酒楼老板先是愣了一下,不过旋即就回过神来,笑嘻嘻道,

“姑娘,您真的是误会了,我们的上房——”

苏鸾紧接着又掏出了三锭金子。

酒楼老板猛咽了一下口水,额头上开始冒汗了,他这莫不是得罪了什么大客户?

苏鸾眸子眯起,心里头的火是越蹿越旺,见他这狗眼看人低的样子……

她又一次掏出两锭金子,那酒楼老板的眼里都闪着金灿灿的光,这可不是银子……而是金子!

“把上房让给我,让预订了房间的狗屁会员见鬼去。”

苏鸾只低声的说道。

酒楼老板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宸渊眼看着这酒楼老板就要被金钱给霍霍了,忙走了过来,

“老板,我预订的房间,准备好了么?”

113 天若有情天亦老

宸渊眼看着这酒楼老板就要被金钱给霍霍了,忙走了过来,

“老板,我预订的房间,准备好了么?”

酒楼老板见到宸渊,忙道,“小六公子,您可终于来了!”

“怎么了?”

宸渊明知故问道。

“小六公子,这城里的客栈几乎都住满了,这位女客官便来咱们酒楼入住,可是咱们酒楼就剩您预订的这间房间……”

“你不会把本公子的房间让人了吧?”

“不不不,小六公子,我哪是这样的人啊,只是我与这位女客官仔细解释了一番,可女客官并不接受,非要您那一间上房,所以……”

酒楼老板一脸纠结的看着陈小六,眼里还闪着金灿灿的光呢。

至于苏鸾……

空留出来的英气双眼,自宸渊出声的那一颗开始,便牢牢的落在他身上。

苏鸾向来没有自作多情的习惯。

为了拦住她而去闭锁城门这种事,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都显荒唐!

将所有客栈房间都占满,就是为了把她逼到这什么长町会酒楼……这种事,更是越想越觉得荒唐。

她何德何能,竟然让这北宸太子为了自己这么费尽心思!

“姑娘,您是……今夜没寻着住处?”

宸渊对上苏鸾仇视的目光,竟温温的问道,装作完全不认识她。

苏鸾深吸口气,原本都要破口而出的怒气在一瞬间被她自己给咽了下去。

她竟然为了这装腔作势的混蛋太子千里迢迢的从卫庭赶过来……

竟为了这讨厌的人把儿子丢在了卫庭书院……

苏鸾攥紧拳,她冲宸渊轻轻一笑,“我会找到住处的。”

说完她便往外走去,一步都没停,动作快的宸渊险些来不及反应,

“姑娘若是不介意,本公子可以将上房让予——”

宸渊话都没有说完,苏鸾已经走出了酒楼,连那抹红色身影都转没了。

他伸出的手微微僵在空中,她这性子强硬的也太可怕了些……

不会有客栈留房间给她住的……

宸渊不自觉的抿紧了唇,拳头也不自觉的攥紧了。

“小六公子,您这是何必呢……追姑娘哪是你这种追法?”

酒楼老板自是宸渊提前打好招呼的。

现在看这剧情根本没照着公子爷心里盘算的演,酒楼老板也只能叹上一声,劝道,

“这大冷天的,那姑娘看起来就是个狠心的人,对公子爷你狠心也就算了,反正您皮厚实,可那姑娘要是对她自个儿也狠心呢?”

宸渊扬了一下眉,

“什么意思?难不成她还打算在外头过夜?”

酒楼老板耸了一下肩膀,一副言尽于此的表情。

宸渊瞥了他一眼,看到酒楼老板跟前的那几锭金子,伸手就拿了过来——

“诶?那是——”

“怎么?还想直接贪了?”宸渊瞥了酒楼老板一眼,哼了声,

“房间给我准备好。我帮你把这几锭金子去还了。”

说罢,宸渊便追了出去。

酒楼老板靠在墙上,轻笑道,“这陈小六公子,去追个人还要找借口,向来皮厚,从来也没见这等小心翼翼模样儿……”

“老板,您在这说什么呢?”

“天若有情天亦老啊!”

“……”

114 看台上取暖

从长町会酒楼出来后,苏鸾也茫然了片刻,不过很快就有了目的地。

她记得红元节的冰雕大赛是盛事,这会儿应该还在进行中。

过去凑个热闹取个暖也好过继续一家一家客栈的吃瘪。

宸渊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她搞不懂,反正那城门到明天早上就开了,熬过今晚就是了……

“咳咳……”

苏鸾把口罩又戴紧了些,防止冷风灌入。

这感冒好不容易有点缓和的迹象,现在又杀了个回马枪。

连着咳了好几声,肺都疼。

比赛现场比苏鸾想象的要更加壮观和浩大,周围巡逻的士兵也是几步便有一个……

听到周围人说,她才知道北宸王后来观赛了,其他皇亲国戚还不少。

让苏鸾没想到的是,这百姓看台上竟也放置了好些取暖炉,苏鸾是好不容易才挤进了人群,寻到了个相对靠近暖炉的位置,比不得客栈暖和,但也好过寒夜的街道。

苏鸾吸了吸鼻子,本来还想好好看以看这北宸的冰雕大赛,但她没想到自己一靠近暖源,困意就涌了上来,这上下眼皮子打起架来,耳边的熙攘话语声一刻有没有断过,可就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下,苏鸾也睡着了……

宸渊这一路跟着苏鸾,原本以为她会继续去找客栈,却不料她转了个方向去凑冰雕大赛的热闹。

这个点,冰雕大赛已经进行到了尾声,按理说是最接近于比赛高潮的节点,可因为夜已深的缘故,不少凑够了热闹的百姓都离了场,所以看台上反倒是没有之前那么拥挤。

他见苏鸾挤进看台,于是便也在不远处寻了个位置,而后便见苏鸾靠在了就近了一个取暖炉位置,看到这,宸渊蓦地笑了出来,这种法子也能被她想到……

宫里来的技师刻的是百鸟朝凤,而民间技师刻的是凯旋将军!

评判胜负的评判官们给出了个平局的结果,这让许多坚持到结果出来的百姓感到十分扫兴。

想来,究竟是百鸟朝凤好,还是凯旋将军更好,这个话题会成为百姓们很长一段时间茶余饭后讨论的中心。

王后和皇亲国戚们都已经离场,百姓看台上的百姓也都相继退场,宸渊还坐在看台上,他看着场上那两座经过一晚上雕琢的冰雕……

这百鸟朝凤无疑象征着王后,而那凯旋将军……自是代表霆王。

王宫似乎还是父王的王宫,可这百姓却不见得还是父王的百姓……

今年的这一场冰雕大赛,真是讽的很。

伸了个懒腰,宸渊看向那个靠在取暖炉边的苏鸾……她竟然还一动不动,是真打算在这看台上过夜了?可这取暖炉可不会在这看台上烧上一整夜。

宸渊本也没多想,从他这个角度是看不到苏鸾正面的……自然是不知道苏鸾早已经睡了过去。

他走了过去,坐到苏鸾身边,看着前方道,

“这冰雕大赛已经结束了,你觉得如何,我们北宸的冰雕技师算不算得是鬼斧神工?”

“……”

115 染了风寒

苏鸾没有回应他,宸渊自然是当她还在同自己置气,“苏苏,时候不早了,你还要在这待多久啊?”

“……”依旧没有回应。

宸渊深吸了口气,道,

“你冰雪聪明,自然是看透我这种不入流的伎俩。我……”宸渊突然就有些紧张,“我……为你准备了礼物,所,所以——苏苏?”

宸渊这边结结巴巴的还没把话说完,苏鸾身体突然前倾直直的往前倒去,好在他手快一把将她拽了回来。

这一拽,宸渊才发现了异常,苏鸾的身体似乎没有一点力气,倒在了宸渊身上,白色的袄帽滑了下来,那一头瀑布似的长发也跟着淌了下来……

与这白色厚袄形成强烈反差的便是苏鸾的脸色……这面颊比旁边的烤炉还要红。

“呼……呼……呼……”

苏鸾的呼吸声厚重,宸渊伸手去摸苏鸾的额头,被烫的缩了手……

她……竟在发烧……

宸渊心下错愕,久久不能平静,抱起她便往酒楼跑去!

————

长町会酒楼的一等上房,宸渊站在一边,等着郎中看诊的结果……

“先生,她怎么样?”

“凉气侵体,是染了风寒。这位姑娘看起来不是北宸人,一时适应不了北宸冬天的寒冷气候也是正常。”

“怎么治?”

“公子先不要着急,我会为这位姑娘开药,不过风寒何时能病愈,这和各人的体质有关,我也说不准,公子只管按我开的药方去煎药喂姑娘喝了,一定会转好的。”

郎中笃定道,宸渊这心却放不下……宫里的御医要比这民间的普通郎中更靠谱些……

送走了郎中,宸渊还没关上门,寒离就出现了!

“殿下,您这一整晚都不打算回宫了?怎跑来长町会?”

“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除了这儿,您还能去哪儿?”

寒离说着便走了进来,宸渊想把他挡在门外都没来得及……

“殿下……您这是……”

寒离怔楞的站在原地,看着这摆满了屋子的冰雕灯,这一眼扫过去,少说也得有四五十个……一模一样的冰雕灯,美人提灯的造型。正好提的那灯放烛火……

“这种冰雕灯您是上哪儿弄来的?”

寒离一边惊讶的合不上嘴,一边细细揣摩着这冰灯的美人造型,没一会儿,他动了动嘴,

“这美人的造型和容貌看着很眼熟啊……”

“没别的事,你就赶紧出去吧。”

宸渊在赶他……寒离又是一愣,看完这冰灯一抬头,寒离更是错愕,忙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问宸渊,

“殿下,您这屋子里……有女人?”

“……怎么了?”

“不是,我只是……许久没见到您的床上有女人了……”

宸渊瞥了他一眼,“没什么事就滚出去。”

“可是殿下,您在外过夜,需不需——殿下,这女人不,不不不会是……夙鸾吧?”

寒离走的近了些,这床上的人便也看的更清了,这一看,寒离心脏又要不好了,“说起来……这冰灯不会也是以夙鸾为原型造的吧?!”

116 苏苏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说起来……这冰灯不会也是以夙鸾为原型造的吧?!”

“哐”!

门重新关上!

寒离被撵了出去,门几乎都要撞到他的鼻子,他压低着嗓音道,“殿下,您别又胡来啊!”

宸渊皱眉,“赶紧回去,守着东宫。”

“……您人儿都不在,我还守什么东宫……”

“不守东宫那就去守城门!”

“……”

听外头没了动静,宸渊知道寒离走了,轻叹了口气,刚一回身就见苏鸾已经坐直了身体靠着床头,而一双眼睛则直勾勾的盯着他……

“苏苏,你醒了?”

宸渊忙走了过去,伸手就探上她的额头,感受一下温度,眉头微微蹙着,

“怎么还在发热……”

苏鸾就盯着他,也没吱声,搞得宸渊有点慌,忙自顾自的解释了一下她躺在这里的缘由。

“你安心在这里休息,郎中已经来看过了,等药煎好把药服了好好睡上一觉,烧便能退。”

“……”

“苏苏,你这样盯着我做什么……”

苏鸾头重的厉害,闭了闭眼,道,“你连夜下令关闭城门,就是为了阻止我出城?”

“……是。”

“让所有客栈都谎称客满,就是为了引我来长町会?”

“苏苏冰雪聪明。”

宸渊笑道。

“宸渊,你想干什么呀?”苏鸾真的难以理解他的所作所为,搞得她也太大面儿了,“是不是还觉得我向你报信是另有所图?或者是认为我是某国的奸细?”

“苏苏,你误会了……”

“我误会?如果不是怀疑我有不轨的居心,你堂堂北宸太子,用的着费这么大功夫,把三大城门都关了,就为了不让我出城?这种手段……像是抓捕通缉犯人!”

“我想留住你!”

苏鸾越说越激动,宸渊没辙,冲她大声喊道,阻止她的胡思乱想。

“……”

“我只是想留你在北都多待些日子而已。”

宸渊定定的看着她。

“为什么?”

“……想留住你便是想留住你,还需要理由么……”

宸渊被苏鸾问的有些尴尬,毕竟有些心思,真的没那么容易说出口。

“你们北宸现在冷的要死,你那什么王叔一副随时都要篡位的样子,我留在这里干什么?当炮灰啊!”

苏鸾话说的有些多,眼前一阵眩晕,身体歪了一下,她忙伸手扶住了床柱子。

她的顾忌自然是有道理,宸渊没法反驳,

“本太子会保护你啊。”

苏鸾听了这话,头更疼了,“宸渊,你自身都难保,还保我?”

“我……”

“你要是真有保护人的本事,不如先想办法让这北宸的百姓张口闭口夸赞的都是你宸渊太子,而不是什么霆王,将军。”

“……你听到些什么?”

苏鸾深吸口气,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你是个管不了事,软弱无能的废柴太子,而你的王叔霆王英勇善战,十分可靠,若你王叔能继承王位,他们举双手赞成!”

宸渊听罢倒也不生气,只是微微勾起唇角,

“那苏苏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117 就七天

“那苏苏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觉得他们说的没错。”苏鸾一本正经道。

“啊?”

看着他装傻的样子,苏鸾便一头恼火,“五年前,你曾和我说过,说北宸是个多好的地方,你说统一九国的路或许真的只有充满杀戮和掠夺。我还以为你抱负远大,那时想着将来一定要来北宸看看,看看在你统治之下的北宸是个什么样子。”

“……”

“可是五年了,你还是那个喜欢装傻的傻瓜太子。”

“那苏苏想让我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太子?”

宸渊淡淡问道。

苏鸾瞥了他一眼,“你这话问的我都没法接,你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太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既然和苏苏没有关系,那苏苏为什么这么生气?”

“我哪有生气……咳咳……咳咳!”

宸渊忙端了杯早先就温好的热水,“别急。”

苏鸾喝了口水润了润发干发痒的嗓子,她看着面前俊朗的……男人,只是这少年气尚未完全褪去,她视线移开看向床内侧,低声嘀咕了句,

“当个什么样的太子都好,总之,别让那些个装腔作势的踩你头上,看着窝囊。”

可能宸渊能忍,但苏鸾这脾气是受不了别人随随便便就踩自己头上。

“呵呵呵呵……”

宸渊蓦地低声笑了出来。

“……”

他笑什么?

“好,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宸渊看着苏鸾,眼里竟是温柔,“起码要当一个不让苏苏觉得窝囊的太子。”

“……”

宸渊这突如其来的小正经,让苏鸾有些无所适从,她神情乱晃,只觉得头更加晕眩。

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小六公子,您的药煎好了。”

宸渊把药端进来,要喂苏鸾喝,苏鸾不习惯被人照顾,便撑着身体下了床,趴在桌子上自己喝药。

屋子里突然静的就只剩下她喝药的声音,也就是这时,她才发现这屋子里竟闪烁着四五十盏冰灯……

这冰灯都一个造型,都是……

宸渊发现苏鸾终于察觉到这些冰灯了,忙凑到她跟前,笑道,“好看么?喜欢么?”

“……”

苏鸾拧起眉,“这些都是你弄得?”

“苏苏,我费尽心思引你来长町会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并非存心刁难你。”

“……惊喜?”

“你仔细看看这些冰雕灯……”

苏鸾放下汤匙,拿起最近的一盏冰雕灯,端详了一番,而后抬起头看向他,

“这……不会是我吧?”

宸渊笑的更是得意,“这些都是我特意命人打造,以你的模样儿。怎么样,喜欢么?”

他睁着眼睛说瞎话,脸都不带红一下。

“……”苏鸾扫了一圈屋子,看着这些冰雕灯,再看向宸渊……说实话,她不信。

不过她也没再多说什么了,只道,

“明天一早,城门大开,我便会离开北宸,太子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回去吧。明天也不用来送我。”

“多留几天,苏苏。”

“……复生一个人在书院,我答应了他会回去。”

“七天,就留七天。我们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聚一下不为过啊。”

118 这一场重逢

“我说太子殿下,难不成你打算放下你手头上的所有公事,陪我玩七天?”

“一句话!”

宸渊应的十分爽气。

“等一下,我没答应留下。”

“苏苏,你是第一次来北宸,我当然应该尽些地主之谊。你若留七日,我便为你做七日的向导,我宸渊说到便会做到。”

“我不是说这个……”

苏鸾抬起头,看着他,“比起给我做向导,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应该是对付那个觊觎你王位的王叔,还有那个想要加害你的冷幽公主么?”

“说到底,苏苏还是担心我。”

“……”

“苏苏,留下来,起码把身体养好了再回去。北宸红元节过后,卫庭也将迎来初冬,你这一路往回走,天气只会越来越寒冷,如果你带病上路,中途若遇险怎么办?”

宸渊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苏鸾也不想逞强,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最清楚。

“要不是你带着我到湖面上吹了那么久的风,我这感冒早就好了。”

“感……冒……”

宸渊倒是没听过这个症状。

“就是风寒。”

“感冒是你们那儿的话?”

“……算是吧。”

“有趣。”

“你就别有趣了,赶紧回去吧。”

苏鸾喝完药便要躺回床上,宸渊要扶,苏鸾别了一下身体,道,“没那么虚弱。”

等苏鸾重新靠回床上,宸渊才道,

“今晚我不回宫了,就在这照顾你。”

“……”苏鸾身体一僵,眼里顿时多了防备,“不用了。”

“你不要和我客气,赶紧睡吧,我就在这。”

“……我不是和你客气,你我——”

“难道苏苏是想抱着我睡?”

“你说什么呢!”

苏鸾有时候是真想撬开宸渊的脑瓜子,都装了些什么!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五年前在月獒山,苏苏不也是抱着我睡了好几晚……”

“打住,那些我全没印象,就算真有那种事,我也是昏迷,不是睡觉,好么?”

“好好,总之,今日本太子就是要留在这照顾你。”

“……”

苏鸾抿了抿唇,说实话,宸渊的热情让她难以招架,仔细想来,五年前便是如此……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一边哄着你,一边又强硬的拽着你。

“随便吧,你真是一点儿太子样子都没有……”

苏鸾头重的厉害,也是没了和宸渊斗嘴的耐心,于是把床幔拉下,人便躺了下来。

起初还会因为宸渊在屋子里,心里的戒心难消没能入睡,不过很快,生病作祟,眼皮子就架不住了。

听到苏鸾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宸渊这一颗心也才放下,屋子里暖和,而这些“鸾鸣公主”造型的冰雕灯,更是让整间屋子暖意融融的

宸渊心下兀自轻笑。

那小摊贩也算是走了狗屎运,原本他可没打算放过那小摊贩……谁知道,后头他竟真遇上了苏鸾,念头一转,便想用这些冰雕灯来讨苏鸾一个欢心……

五年啊……他着实紧张,不知该用何种方式来点缀这一场重逢……

这满屋子的冰灯,竟也出奇的应景,造型如她,这……特性也如她,外表是冰,可心里是燃着火的。

119 翘首以盼

应天书院探亲日这一天本就是一个月当中最热闹的一天,而这一个月又靠近新年,许多学生亲眷都从外地赶过来,为孩子送新衣,备特产,热闹更胜往常。

苏壮壮天没亮就醒了,一个人洗脸漱口把衣服穿的整整齐齐便端坐在窗口等太阳升起来。

小夭醒来,睁开眼睛就见一张放大的圆脸凑自己眼前,吓得一阵清醒,

“壮壮,你干嘛啊?”

“小夭,今天探亲日,你快些起来。”

赫连小夭揉了揉眼睛,见苏壮壮已经穿戴整齐,“你什么时候起的?”

“天未亮。”

“苏壮壮,你……”

“你再不快些,我就不等你了哦。”

赫连小夭重重叹一口气,这苏壮壮怎么这么幼稚啊……

————

“壮壮,夭儿,你们今日倒是起的早,若平日里上课也能这么早,为师才是真的欣慰。”

白胡飘飘的半百老头,便是书院里教三书五经的文科先生,琴夫子。

“琴老头,你又不是壮壮的娘亲,他怎会上你的课起大早?”

赫连小夭在一旁揶揄着。

“哦,原来壮壮是想娘亲了……唔,那今日老师也要去见见壮壮娘亲,与她商量商量,若壮壮以后再赖床而迟到,探亲日就免了与娘亲相聚好了。”

琴夫子说罢便捋着他的飘飘白胡子往前走去。

苏壮壮都瞪大了眼,“琴夫子,我娘亲才不会听你的呢!”

“那便试试吧,啊哈哈哈哈……”

“琴夫子早上好。”

“夫子,您又在逗壮壮师弟了?”

“你们都长大了,为师逗不了,那小夭活脱脱个小人精,自然只有壮壮那傻小子好逗啊……”

“琴老头儿,我在这听着呢!!”

苏壮壮在他后头喊道,气的鼻子都鼓胀着。

“哦?那为师说小声些……”

“琴老头儿!”

“哈哈哈哈哈……”

苏壮壮深吸口气,抚着自己心口,“苏壮壮,你不生气,你不生气,你马上就要见到娘亲了……”

赫连小夭在一旁看着他……

觉得那琴老头并没说错,这不就是个好逗的傻小子么?

书院有一百多名学生,到了探亲日这一天,书院会放假,学生们一大早便会在一个偏殿里集合,亲眷则在书院门外排队登记,登记好的人便可将学生领出去,再按照登记的时间将学生送回来,时间一到三天不等。

苏壮壮坐在偏殿里那叫一个翘首以盼,而赫连小夭却没什么兴致,与这偏殿里的所有人都不同。

“罗昊!”

“我我我!”

“宋睿!”

“来了!”

……

“什么时候才到我啊?”

赫连小夭撑着头看着苏壮壮焦急等待的样子,一时心里头不知什么滋味儿,既羡慕又觉得傻,既傻又……可爱。

“苏壮壮!”

“啊,小爷!小爷在这儿!”

苏壮壮箭一样蹿了出去,跑到喊名儿的师兄跟前,兴奋的直跳脚,师兄都被他逗乐了,宠溺的摸摸他的头,

“跟我来,你家的大狗子也来了。方才可吓坏了不少学生和亲眷。”

“那是我的大暖,它只咬家里人,不会咬外头人的。”

“啊?”

师兄听得一头雾水,这什么狗……还有小壮壮这自豪的语气怎么回事?

“壮壮!”

左丘在偏门等了许久,终于把小祖宗等出来了!

大暖眼尖,看到苏壮壮就直接扑了过去,往地上一躺,爪子勾着壮壮,把壮壮也给带翻在地上。

“大暖,大暖,诶哟,我的好兄弟,想小爷了吧?”

大暖用那狗头狂拱小壮壮,也是激动坏了。

“丘丘,诶哟哟……大暖,够了够了……丘丘,娘亲呢?娘亲哪儿呢?……大,大暖……哈哈哈……”

小家伙就算是在和大暖玩,也没忘记娘亲。

可这一问,却让左丘神情闪躲了起来,这让心思敏感的苏壮壮瞬间停止了打闹——

“娘亲……真的没来。”

120 骑着大暖溜达去

“壮壮,你听我解释嘛!别跑啊。”

“小爷不是跑,小爷是要回去把行李收拾好。”

“诶哟,你收拾行李要干啥?”

“娘亲不信守诺言,小爷也不要读书了!”

看着苏壮壮这倔强的样子,左丘倒也没生气。

他早料到会如此,小壮壮从来没和鸾姐分开过,这一分开就是一个月……能想象这孩子心里的失望和孤独。

“鸾姐并没有骗你,她也没说是这个探亲日就能回来啊……”

壮壮脚步一僵,可真给小夭说中了!

“……”

见壮壮停了下来,左丘忙上前拉住他,正要解释便见苏壮壮回过头看向了他,左丘心里一紧……这小壮壮眼泪汪汪,好不可怜。

“你和娘亲合伙骗我。”

左丘叹了口子,心疼起来。

“小哭包……你又哭了?”

赫连小夭手里提着个胡桃色的木盒子,幽幽的走了过来。

苏壮壮见到赫连小夭便忙别过脸,要是地上有洞,他便能钻进去。

小夭看到了一个青年和一只狗便将左丘和大暖对号入座,这么一看,是傻壮壮的娘亲没来。

“这就是你家的大暖啊?”

即便大暖大的有些过分,小夭还是无所畏惧的凑了上去,踮起脚都没能够上它的脑袋,便只在它身上摸了摸。

苏壮壮转过头,小声应道,“是啊,可爱不?”

赫连小夭看他这样儿,蓦地笑了一下,他觉得傻壮壮更可爱。

“壮壮啊,你都不给我介绍一下你的朋友?”

苏壮壮高高的扬起眉,上前拉住赫连小夭,“丘丘是骗子,小夭,咱们走。”

“壮壮!”

左丘喊他,可壮壮在气头上完全不搭理他,还是小夭拽住了他,

“小哭包,你不是很想他们么?”

“我才没有!”

苏壮壮哼道,继续拽着小夭往书院里面跑,小夭转过身冲左丘使了个眼色,让他等一会儿……

左丘等得住,这大暖是等不住追着就进去了。

苏壮壮拽着小夭一路跑到了假山后头,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你怎么不笑我?”

“我为什么要笑你?”

“我那么信誓旦旦的说要带你见我娘亲,结果我娘亲却没来……”

“以后总有机会见到的。再说了,我不是见到大暖了么……”

赫连小夭说着又伸手摸了摸大暖,“这么大一只,平时给它洗澡一定很麻烦吧?”

“它都自个儿跳湖里洗。”

“这么方便的嘛。”

“大暖,来,趴下!”

苏壮壮刚说完,大暖转身就在这假山周围跑了起来,对苏壮壮的指令是充耳不闻,搞的苏壮壮一阵脸红。

“它还真是这样,让它坐下,它就到处乱跑……”

“唔……你这盒子里什么东西?”

苏壮壮早就看到了,一直到现在才问。

小夭也没藏着掖着,倒是直接把这胡桃色的精致盒子打开,顿时——

“我,我我滴个小心脏啊,小夭,你怎么有这么多银两啊?”

“家里送来的。”

“……”苏壮壮眼睛都直了。

“说是让我自己买一些衣服和吃食,剩下的留着零花。”赫连小夭说的很是随意。

“那你娘亲呢?”

“我没有娘亲。”

“……爹爹呢?”

“没有爹爹。”

苏壮壮忙捂住嘴,惊道,“小夭,你怎么比我还惨啊,好歹,小爷还有娘亲。”

赫连小夭扬了一下眉,把木盒子往他跟前一凑,

“那你有这么多银两么?”

“我……之前有,后来都给娘亲交了书院的学费。”

提到娘亲,苏壮壮的心情又荡了下去。

小夭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你不是说你娘亲是去救一个人么?”

“……恩。”

“你娘亲是没来得及赶回来见你,但是可以救一个人呢。”

“……可她不该骗我。”

“谁让小哭包你粘人呢?”

赫连小夭说话的语气就像个大人似得。尤其是今天说话,和平日里的连嘲带讽有些不同……

他看起来沉静很多,从苏壮壮这个角度看过去,小夭就像个女孩子似得。

“难得探亲日,去和你的丘丘哥哥出去逛逛吧,我先回屋了。”

赫连小夭说完便站了起来,继续拎着他的木盒子。

“小夭……你怎么了啊?”

看起来,竟比他还要难过的样子。

“没什么。”

苏壮壮可没那么好脾气,就这样原谅丘丘和娘亲,正好今天书院放假,他忙拽住小夭,

“小夭,咱们骑大暖出去玩儿吧!”

“骑什么?”

小夭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壮壮眼睛眯起来献宝似的一笑,大喊一声,“大暖,咱们一起出去玩儿咯!”

大暖听到这话就蹿了过来,在小夭和苏壮壮跟前趴下。

“它真的听得懂?”

“来!”

两人爬到大暖背上,一前一后的坐好,大暖一开始走的慢,悠悠的晃到了左丘跟前,左丘正惊喜,可这嘴都没张,就见苏壮壮在大暖耳边说了什么,这大暖立刻跑了起来,把左丘扔在了后头——

“壮壮——!”

121 它是我的兄弟

“大暖,跑快点儿!再跑快点儿!”

苏壮壮这么一喊,大暖就撒欢起来,跑的是又快又稳,左丘才追了几步就被甩的人都看不着了。

壮壮从小就是把大暖当小马骑,坐大暖身上稳得很,但是小夭就不同了。

他连马都没骑过,更别说狗了。

好在苏壮壮把他抱的牢牢的,而他又紧紧的抱住了大暖的狗脖子,闭上了眼睛就只感觉到风从自己身边呼呼的吹过……心中竟无半丝恐惧,反而觉得很刺激,很带感!

这大暖跑出了书院便习惯性的冲人少的地方跑,一路往前便跑到了野外的树林,而后便开始做它身为一只公狗所热衷的事情。

嗅气味,划地盘……

壮壮拉着小夭就跳了下来,让大暖自个儿玩去。

“我们这是在哪儿?”

赫连小夭眨巴着他那双深色的异瞳,在阳光下看就是两颗溢彩的琉璃般漂亮。

苏壮壮忍俊不禁的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你干嘛啊?”

“小夭,你的眼睛是真好看呐!”

苏壮壮这么认真的夸赞让赫连小夭十分的不适应,他有些别扭的别开脸,径直往林子里走。

深秋的树林,是金黄和枫红的天下,风一吹,银杏与红色枫叶便纷纷落下……

苏壮壮和赫连小夭还小,置身在这如画的美景中,脑中却也只想着附近可有好玩好吃的。

大暖眼尖的很,见壮壮和小夭离的远了,便赶紧追上去,周而复始,时不时的在两人跟前刨起一地的落叶,扫他们一身再跑开。

“大暖,你已经是一条长大的狗了!”

苏壮壮呸呸的吐掉嘴里的落叶,皱着眉冲大暖吼道。

大暖十分挑衅的又往他们身边跑了一圈,苏壮壮气不过,“小爷还能被你给欺负了!”

说完拔腿就去追大暖!

赫连小夭一脸懵的站在原地,看着苏壮壮拖着两只小短腿追着一只大狗,那大狗分明就是嘚瑟的一再挑衅,而苏壮壮竟真的在和一只狗较真……

“呼呼……呼呼……大,大暖,你站住……你敢欺,欺负小爷……连,连你都欺负小爷……”

苏壮壮原本就有点小胖,这么折腾的跑上几个来回,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大大暖……好大暖,我的好兄弟,过来驮一下小爷……”

赫连小夭靠在树上看着他们,良久,他笑了出来!

苏壮壮被这愈发放肆的笑声给吸引了过去,“小夭,你还笑我?”

“是啊,笑你被一只狗给欺负了。”

赫连小夭嘴上不饶他,其实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他是羡慕壮壮……和一只狗都能玩的这么开心。

“大暖不只是一只狗,他是我的兄弟。”

苏壮壮坐在地上,大暖便凑了过去,与他并排趴着,大暖也跑的累了……

“那你们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啊?”

赫连小夭随口问道。

“唔……算起来,大暖是哥哥。”

苏壮壮说这话倒是实在,没有抢着当哥哥。

“哈哈哈……傻壮壮,你真的是太好笑了……”

两人嬉笑着,大暖突然站了起来,耳朵竖起,尾巴紧紧的夹着……

“怎么了,大暖?”

苏壮壮也跟着紧张起来。

122 嗅到危险

“怎么了,大暖?”

苏壮壮也跟着紧张起来。

“它怎么了啊?”

赫连小夭倒是第一次见苏壮壮露出这警惕的小表情。

“小夭,你跟紧小爷,可别乱跑,大暖可能嗅到了危险。”

“……嗅到危险?怎么嗅?”

小夭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大暖已经把脑袋凑了过来,顶着苏壮壮就往茂密的树林深处躲去。

小夭觉得很神奇,立马跟上苏壮壮,让小夭没想到的是,这傻乎乎的大狗竟然蜷缩在地上,尽可能的贴紧地面,同时将苏壮壮和他收进自己身体,像是在……保护他们似得。

“大暖……你怎么了啊?”

苏壮壮小声问道,只见大暖这一双冰蓝色的眼睛紧紧的直视着前方,呼吸都近乎没了声音。

“前面有什么啊?我怎么什么都没——”

“嘘……”

苏壮壮忙让小夭噤声。

果然,之后没一会儿,便有人从远处的林荫道慢慢走来……一行三个人,两人穿的是偏深色系的衣服,另一人穿的是……应天书院的弟子服。

这一抹淡青色在这片浓重的秋色中格外惹眼。

“那人是谁啊?”

苏壮壮小声问道小夭,他进书院的时间远比不上赫连,书院里许多师兄他都不认识。

赫连小夭眯起眼睛看了许久,摇了摇头,“离得太远,看不清。”

苏壮壮叹了口气。

那三人正往他们的方向走来,大暖下意识的把他们蜷的更紧。

“大暖在怕什么啊?那不就是三个大人么?”

赫连小夭嘀咕道。

“大暖会害怕,说明这三个人不好对付,我家大暖对危险的感知能力是一流的。”

赫连小夭眨巴着眼睛,是不是啊?

好在那往前走的三人停了下来,穿着应天书院弟子服的人正和另两人说些什么……

苏壮壮把耳朵竖的贼高,也愣是听不到一个字。

然赫连小夭却眯起了眼……

“那孩子说他把书扔进了湖里,我找过了,实在是找不到,书院里的那条湖是通向外界的,湖中漩涡多,水流一直都比较急,所以……”

凌霄眉头蹙起,

“夜王陛下,若想得到兵书,只恐怕得另寻他法了。”

“把湖水抽干么?”

胥夜冷酷一笑,问道。

凌霄咽了一下口水,整个后背都凉了,他低着头不敢出声。

胥夜深深的吸一口气,双手背于身后,他道,

“那孩子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就算是讨厌书,也不至于专挑这一本扔吧。”

凌霄抬眼,

“夜王是觉得那孩子在骗我?”

“你对那孩子了解多少?”

“那孩子进书院近一个月,他才五岁,是个整天念叨着想见娘亲的孩子……他为什么要骗我?”

“那他为什么会有古兵书?”

“……”

胥夜这话倒是把凌霄给问住了。

“本王寻古兵书也有好些时日,既然是你这里有了线索,那这线索要是从你这断了,本王便只能问你的责。”

“……”

“凌霄,我安排你进应天书院,是为了什么,你总是记得的。”

“陛下,凌霄记得。”

“本王现在不会为这件事怪罪你。”

123 小爷请你吃过糖葫芦

“本王现在不会为这件事怪罪你。”

“……”凌霄没敢贸然承恩,这可是南靖夜王,一定还有下半句。

“今日本王便要启程去北宸,寻古兵书这事,继续交由你来办。”

“……”

“本王给你三个月时间,若古兵书依旧没有下落,到时候,凌霄,你可别怪本王无情。”

凌霄低头,重重应道。

“是,凌霄得令!”

“别因为对方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就轻视他,你别忘了本王救你的时候,也只是个六岁的孩子……”

“是!”

“无他事,便回去吧。”

凌霄走远后,卢芸才开口问道,

“陛下当真觉得凌霄口中五岁的孩子会骗他?”

胥夜神情没有一丝异动,只淡淡道,“本王五岁时便知父王偏爱长兄,若我不能为王就只能任人宰割。”

“……”

“五岁的孩子知道的东西远比你想象中多得多。”

胥夜冷冷笑了一声。

卢芸没有说话,可能他是难以想象五岁的孩子心里想的是得不得偏爱,能不能成王。

“王……”

“……”

卢芸突然压低了声音,凑到了胥夜身边,“前面有一只……”

胥夜微微扬起眉,

“什么?”

卢芸眯起了眼,因着还有些距离,他不好随便下判断,只知道那东西……不小!

他架起身后背着的弓箭,箭头瞄准着那只灰白色的长毛动物。

看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似狼非狼。

胥夜循着卢芸的视线也看到了藏于大树之后的东西……

糟了!

赫连小夭天生就拥有极强的听力,虽然比不上狗,但比常人要敏锐数倍。

胥夜他们说的每个字,他都听到了。

此刻看到银光闪闪的箭头对准了大暖,心头一慌,他对苏壮壮道,

“你躲在这不要动!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

苏壮壮还一脸的疑惑,就见小夭突然从树后面跑了出来,他冲大暖道,

“大暖,来,咱们去找果子吃,别再趴着了。”

大暖动了一下头,看向赫连小夭却并没有动弹,身体牢牢的包裹住苏壮壮。

“大暖,咱们先走才能引开那些人。”

赫连小夭努力让大暖明白自己是为了保护苏壮壮,也是为了保护它。

可大暖就是不听,半步也不打算离开苏壮壮。

就在这时,卢芸和胥夜已经逼近他们了,卢芸手里拿着弓箭,胥夜的手看似随意的搭在佩剑上,却随时准备迎战这只巨大的……野兽。

大暖不配合,赫连小夭没辙,他转个身,讶异的看着胥夜和卢芸,而后忙招手,

“两位大哥哥!你们别怕,这是我家的狗狗。不会伤害你们的!”

奶声奶气的喊声,本可以让人卸下心防,可大暖却突然站了起来,毛发竖起,十二万分的警戒,随时都会攻击!

“……夜哥哥?”

“……”

“……”

胥夜搭在佩剑上的手微微僵了一下,定睛看着从树后面走出来的……苏壮壮。

赫连小夭一脸懵的看着这个大型认亲现场。

“夜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唔……小爷请你吃过糖葫芦啊。”

“……记得。”

124 东狄小公主

“夜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唔……小爷请你吃过糖葫芦啊。”

“……记得。”

这世上但凡与那女人有几分相似的面貌,他都记得。

苏壮壮眨巴着眼睛径自走到胥夜跟前,殊不知这一举动吓得小夭都屏住了呼吸。

“夜哥哥,怎么在这碰到你啊?”

胥夜微微低头,对上苏壮壮的眸光,轻笑一声,“难道不应该我问你?你们两个小孩儿带着只……唔……”

“哦,它叫大暖,是我的宠物狗。”

“原来如此,那你们带着这么只大狗在这做什么?父母呢?”

“我们是来郊游的!有大暖就够了。”

苏壮壮这一脸人小鬼大的样子,倒是和那日在街上一样。

胥夜的视线在这两小人一狗身上转了一圈而后又落到苏壮壮身上,

“方才……你们躲在树后面做什么?”

“大暖以为你们是坏人,所以就带我们躲后头了,没想到是夜哥哥,吓了小爷一跳。”

胥夜看着苏壮壮这毫不畏人的样子,“你今年有五岁么?”

卢芸愣了一下。

“恩,五岁了。”

苏壮壮直言不讳。

卢芸不懂胥夜问这话的用意,不过很快,便对上了胥夜的目光,

“看,五岁的孩子,也有心性超然的。”

卢芸抿了抿唇,“公子说得对。”

“夜哥哥,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刚才和你们在一起的那个人好像是书……”

“那个大哥哥穿的是应天书院的衣服。”

赫连小夭突然抢话道。

胥夜的目光瞬间便落到他身上,这一定睛,胥夜心下一怔。

“这是我的朋友,他叫赫连小夭。”

赫连……

胥夜眸子微微眯了一下,心思顿时剔透。

“我记得你叫壮壮。”

“恩。”

“家住哪里?夜哥哥送你们回去。”

“不用了,我们还想在外面玩一会儿。”

赫连小夭再一次抢话。

这傻壮壮怎么跟谁都自来熟,面前这个人,凌霄师兄称他为野王陛下……九国中能被称为夜王陛下的便只有南靖的王。

而这人要寻的什么兵书正是那一被壮壮扔掉的几本书其中的一本。

也就是说,壮壮已经得罪了这人,而傻壮壮却不知道。

若是被他知道壮壮是应天书院的学生……

“小夭,你怕我么?”

胥夜突如其来一问,让赫连小夭都木了。

苏壮壮是出声牛犊不怕虎,可小夭不同……

他的确是怕!和大暖一样,打从心底里畏惧这个男人。

“我不认识你。”

“呵呵……可我认识你。”

“夜哥哥,你认识小夭?”

胥夜蹲了下来,凑近些,这一举动惹来大暖的警戒,背部弓起,牙都龇开了。

然……胥夜一个眼神扫了过去,大暖凶狠的龇牙掺杂了一丝低鸣……

壮壮抱住大暖,“夜哥哥不会伤害你的,大暖乖,坐下……”

胥夜收回视线,平视着赫连小夭,微微上扬的眼睛含着笑,

“赫连小夭,天生一对异瞳。东狄王子的私生女。说起来,也是血统纯正的东狄小公主啊。”

“……”

赫连小夭站在原地,小手小脚都僵硬住了。

娘亲说过,不能让人知道她的身份……否则,杀身之祸紧随其后。

125 保护你个球球!

“东狄……小公主?”

苏壮壮艰难的念出这几个字……大大的咽了一口口水,十分震愕的看向赫连小夭,而后又忙把头转向胥夜,抽抽的笑道,

“夜,夜哥哥,你搞错了,公主是女孩子呀!小夭和我一样都是小爷们!”

说句没面儿的……小夭比小爷要更爷们……

胥夜低低的笑了出来……一旁的卢芸简直不寒而栗。

“东狄小公主,你快告诉这傻壮壮,你是男孩子么?”

赫连小夭脸一阵青一阵白。

娘亲派人将她送进书院,就是刻意隐瞒了性别,除了照顾她的罗婆和书院老夫子以外,根本没有人知道她是女孩子……

却没有想到……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赫连小夭心里头虽惧怕这男人,但也知道,这男人都站到了她跟前,就是跑都不跑不掉了……

昂起头,那双异瞳里没了畏惧,只有几分凌人的气魄。

前一秒他们还在讨论五岁的孩子该是什么样,眼前这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便成了实例,让卢芸瞠目结舌,狠狠刷新了对幼童的看法。

“东狄王子的事情嘛……知道的人确实不多,好巧不巧,我是其中一个。天生异瞳罕见的很,你的娘亲把你藏的还不够好。”

“你想怎么样?”

胥夜唇角拉开一个大大的弧度,“唔,你想不想见你的爹爹?”

“……”

“想便说想,不想便说不想。”

“……”

“若你不说,我便当成不想——”

“我想见他。”

赫连小夭冷着脸,“我想当面问他,我还是不是他的小公主!”

胥夜眼里的笑容越来越满,他定定的看着赫连小夭,

“那便跟我走。”

“去哪儿?”

“北宸今日有一桩喜事,你爹爹受邀去那儿,我也很久没见到你爹爹,把你带过去也算是送他一份礼。”

苏壮壮一直盯着赫连小夭,盯的头晕目眩,脑海中反反复复就是那几个字……东狄小公主……

直到“北宸”二字出现,拉回了他的神思,

“小夭,你要跟着他一起去北宸么?”

“恩。”

赫连小夭应了声,而后对苏壮壮道,“你自己回去吧,不要再总是哭鼻子了。”

“你,你就这么跟夜哥哥走了,那我……”

“你骑着大暖原路回去!”

“……”赫连小夭这一凶,凶的苏壮壮有点回不过神。

胥夜的眉眼微微眯了一下。

倒是不由得多看了苏壮壮两眼。

赫连小夭,天生一对异瞳,这件事是凌霄告诉他的。

这孩子是应天书院的,那么壮壮自然也是应天书院的学生……看赫连小夭这样子倒不像在撵他走,反倒是知道苏壮壮不走,会不安全……

胥夜有些想不通。

难道这孩子就是凌霄口中那个五岁的新学生?

可赫连小夭怎么知道他在自己眼前是一件不安全的事?

还是……他想多了……

胥夜正犹疑着,只听苏壮壮道,“你若去北宸,那小爷也要去!”

“……”赫连小夭瞪圆了这一双异瞳。

“小夭,你既然是女孩子,那小爷自然是要保护你的!”

保护你个球球!

126 这倆孩子,将在北宸掀起狂风暴雨

“小哭包,你几斤几两你不知道么?别忘了,还有人在等你!”

“哦?”

胥夜眉头一扬,倒是生了兴趣。

小夭顿时慌了,生怕再露出什么信息让眼前的夜王察觉到壮壮就是弄丢他要寻的宝物的人。

“没错啊,我娘亲在北宸等我!”

“……”

“你娘亲在北宸?”

“是啊。夜哥哥,你要是去北宸的话,那也带上我吧!”

“你这孩子别跟着瞎闹,从哪儿来赶紧回哪儿去。”

卢芸已经忍够了苏壮壮的人小鬼大,说什么都插一嘴的德行,去北宸这一路,若大王陛下执意带上赫连小夭也就罢了,这要是再带上一个……

卢芸深吸口气,想想头都疼,他实在对小孩子无感。

“那就一起吧。”

“……”

卢芸这下巴都要惊掉了,看着笑眯眯的胥夜,欲言又止。

赫连小夭不自觉的咽了一下口水……

只有苏壮壮心满意足的欢呼着……

“夜哥哥,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胥夜弯着唇角站了起来,视线扫了一眼一直弓着背竖着毛发,看起来极具攻击性的大暖。

“那这只狗……”

“哦,这是我和小夭的坐骑!”

冰蓝色的眸子蓦地看向苏壮壮,而后默默的往后退了两步,赫连小夭眼尖,

“傻壮壮,你看大暖……是不是不想跟你走啊?”

“恩?”

苏壮壮转个头,见大暖果然已经在慢悠悠的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小家伙赶紧上前追上,抱着大暖的脖子就道,

“大暖,你一个人回去,小爷不放心!”

大暖眼睛睁圆了,一脸诚恳的看向苏壮壮,仿佛在说:你放心,我可以!

“不,你不可以,大暖,咱们跟着夜哥哥一块儿游山玩水去,到了北宸,咱们就能见到娘亲了!”

“呜呜呜……”(本汪不要。)

“你同意了?”

“呜呜……呜呜呜……!”(不同意!我要丘丘!)

“大暖说他同意了,咱们走吧!”

“……”

大暖没了声,地上一趴,选择死亡。

赫连小夭顿时心疼极了大暖,跟着苏壮壮,这狗子一定吃了不少苦。

“那咱们就走吧。”

“好!出发!”

苏壮壮兴奋的牵着大暖走在前面,赫连小夭无语的跟在旁边。

卢芸看着这两个五岁大的孩子,咽了咽口水,

“陛下为什么……要带上另一个孩子?”

“谁知道呢……毕竟缘分这种事,谁都说不清。”

哪门子的缘分?

卢芸是愈发糊涂,但王从来也不是冲动的人,带上这个叫壮壮的,定是有王的用意……

赫连小夭,壮壮……还有壮壮那个去北宸的娘亲……

胥夜的心里升出一股强烈的预感,这两个孩子将会在北宸掀起一阵狂风骤雨……

想想,这心里都有些小激动。

嘴角的弧度不由自主的拉大了些……

————

“壮壮,壮壮……你个蠢蛋!”

苏鸾惊醒!看着头顶的深蓝色床幔,眼珠子转了几圈,有些恍惚起来……

“壮壮……是谁?”

宸渊眨巴着眼睛端着刚熬好的药汤走了过来,眉头蹙着……

听到她嘴里蹦出个男姓名字,还如此亲昵简直……嫉妒!

127 拒当炮灰

听到她嘴里蹦出个男性名字,还如此亲昵简直……嫉妒!

苏鸾浑噩的坐起来,继续环顾眼前的环境,这里好像和她昏睡前的环境不太一样……

“这是哪儿?”

“你还没告诉我壮壮是谁。”

宸渊坐到了床边,一手端着汤药,一手用勺子轻轻晃着吹凉。

苏鸾皱起眉,径自便要下床。

“苏苏,你干嘛?”

她没说话,自顾自的去穿鞋,宸渊叹了口气,把药放在了一边,拦住苏鸾,

“这里是我的寝宫,你先躺好!你现在的身体哪儿都去不了!”

苏鸾眼睛一眯,

“你对我做了什么?”

宸渊一脸冤枉,“除了擅自把你从客栈转移到了我的寝宫,其他的我什么都没做。”

“不可能,我再怎么昏睡,也不至于死沉到这种程度!”

“你那不是昏睡,你那叫昏迷。”

“我……昏迷?”

苏鸾有些不相信,就算是感冒发烧好了,不至于到不省人事的地步吧……

宸渊知道苏鸾不信,

“你初来北宸,御寒措施做的太少,没能适应这里的气候,你这不是一般的风寒,你是受了冻伤。”

宸渊说的一脸心疼,苏鸾仔细听着,良久,她深深吸了口气,怨毒的瞪着他,

“如果不是你带着我站在湖面上吹了那么久的冷风,看什么烟花,我至于冻到不省人事?”

额……

“苏苏,我哪里想到……你这么虚弱呀。”

“……”

苏鸾气闷,她虚弱??

“我只知当年你吃了我给你的琼丹,身体怎么也应该比一般人要强健些,哪里知道苏苏与一般人并无不同,来了北宸受不住这寒气给冻伤了呢……”

宸渊这话应是在解释,可苏鸾听着,怎么好像是在提醒她……琼丹之恩?

是她多心了吧……

“我昏迷,你就把我带进了……王宫?”

“本太子一直被王叔软禁着,偷跑出去过个红元节已经不得了,不带你回来,难道放任你在客栈里病死么?本太子怎么会对苏苏你见死不救呢?”

唔……

苏鸾仔细盯着他,他这……是在提醒自己又欠了他的人情?

不会的,哪有人会说的这么明显——

“苏苏,如果我有危险,你会救我的吧?”

苏鸾身体僵硬,

“宸渊,你想说什么你就直说吧。”

“再过一个月,便是我与司幽公主大婚的日子,若真如苏苏所说,司幽公主已经与人谋划,想要取我性命……”

苏鸾眯起眼,“你要我留下来去淌这趟浑水?”

“我想你留下来陪我。”

“陪你去死?”

“噗……哈哈哈哈……”

宸渊低声笑了起来。

“我要回去了,是太子殿下派人送我出宫,还是我自己就可以出去?”

苏鸾简直是一刻都不想再多待。

说实话,她和宸渊虽然是在险境中相识,但接触的时间确实不算长,现在时隔五年,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更是摸不清。

她只知道北宸是个不太平的地方,而宸渊更是个危险的人,跟他凑一块儿,那就是准备好当炮灰,找死。

128 囚.禁我?

“如果我说,我既不能送你出这王宫的宫门,你自己也无法走出这王宫呢?”

“……”

苏鸾正色,看着宸渊。

这一秒,宸渊说的话,仿佛印证了她之前的想法。

人心隔肚皮,不是时隔五年,她不了解宸渊,而是她从来也没真的了解过这个人。

“你是想囚。禁我啊?”

“想。”

宸渊认真点头。

他话语里的那份渴求,苏鸾是丝毫没听出来,她只知道囚和禁这两个字,让她心中升腾起了一团大火,烧的她头脑发热,几乎没了理智。

“那你就试试。”

苏鸾下了床,双手一伸,便推掉了他手里端着的汤药。

汤药洒了一地,苏鸾脚着地还没站稳,身体就一个虚晃,宸渊上前想再扶住她,却被苏鸾后退两步避开。

她这番戒备和充满厌弃的表情着实吓了宸渊一跳。

“苏苏,你……不用这么激动吧?被本太子“囚。禁也不见得就是坏事啊……”

宸渊不喜欢苏鸾此刻的表情和态度,一时间让他有些受伤。

他言语之间的那点情趣和玩笑意味,苏苏就当真一点儿也听不出来?

“这天下不知有多少女人想被本太子囚。禁呢。”

苏鸾瞥了他一眼,捞起一旁架子上的外衣套在了身上,定了定神站稳了,而后便径直往外走去。

宸渊原先还有些得意的炫耀嘴脸,在被不解风情的苏鸾无视后显得有些狼狈……

他站在原地,看着苏鸾径自上前打开了房门,然而,房门刚开——

“苏苏小姐,请问有什么吩咐吗?”

苏鸾眸子眯了一下,深吸口气,什么话也没说就迈出了步子,然而前一刻还恭敬有礼询问她有什么吩咐的人,转眼就架出了大刀横在了苏鸾跟前,

“没有王后娘娘的命令,苏苏小姐不得离开太子寝殿半步。”

“王后娘娘?”

苏鸾一头雾水,这个称呼虽熟悉的有些诡异,但……她知道这说的肯定不是她。

于是转过身,再看向宸渊……

他慢慢走到苏鸾身前,将房门重新关上,身体靠在紧闭的房门上……

“苏苏……”

“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腻歪的叫我!那什么王后娘娘是你母亲?”

“……恩。”

“到底怎么回事?你要故弄玄虚到什么地步?”

苏鸾脸色有些发白。

看着宸渊这样子,真不知道他是装的孬,还是真实的孬!

“你先过来,你身体还没痊愈,躺下来。”

“宸渊!”

苏鸾渐渐失去了耐心。

宸渊长吸一口气,“你这么聪明,怎会猜不到……”

“是你妈妈把我带到王宫里的?你偷偷逃出宫被她发现了,后来又在客栈里发现了你在照顾我?”

“……恩。”

“那把你带回来就好了,带我回来干嘛?”

“……”

宸渊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这让苏鸾胡思乱想了起来,

“你妈妈是北宸最尊贵的女人,一国的王后娘娘……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和来路不明的女人鬼混在一起,所以就把我带回来,不是你要囚。禁我,是你妈!”

“……”

129 性情寡淡,是凉薄之人

苏鸾这一口一个“妈”,宸渊听是大概听得懂,就是说不出的别扭。

“是不是啊?”

苏鸾这一急躁,骨子里21世纪人的说话语气就露了出来,见宸渊听得一愣一愣的,便更急了。

“苏苏,来。”

宸渊一时也管不了那么多,硬拽着苏鸾往屋里走,避开隔着一扇门的两名护卫。

他把苏鸾拉到床边坐下,

“你……可有耳闻过我母后的为人?”

“说重点。”

“我母后性情寡淡,说的不好听些,是个凉薄的人。”

“……”

“我私自离开东宫本也没什么问题,只是不知哪个嘴碎的上母后那而说……我是私会情人。”

“苏苏,那时你身染风寒,昏厥不醒,我怎能放你一个人在客栈?”

苏鸾目光紧紧盯着宸渊,想从他眼里寻找出一丝假意。

“我在客栈照顾了你两日,见你病的这么重,是真后悔把你留在北宸,所以心想,待你病好,你若真不想继续留着,我便送你出城。”

呵呵……

宸渊这话说的诚恳,可她怎么就没办法相信呢!

“谁知,第三日,母后的人便趁着我上街买吃食的时候,想要到客栈将你带走,还好我回来的早,不然……以母后的性格……”

“怎么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了我?”

“……她不是做不出这样的事。”

“……”

“所以……苏苏,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有许多不满。但也稍稍忍耐,一下,我保证,我会护你平安出宫。”

“我能信你?”

苏鸾扬起眉,无语的看着宸渊。她虽问的嘲讽,可心里却更加的嘲讽……

北宸的王宫,除了宸渊她甚至找不到第二个她认识的人。

不能信他,也信不了任何人。

“你自然能信我!”

宸渊这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瞪大着望着你的时候,是说不出的无辜和耿直。

“我可没有忘记,是你把城门关了不让我离开北宸。”

“我同你解释过,我那是真的不舍得你就这样走……”

苏鸾翻了他一个白眼,长呼一口心中憋闷的郁气,“那现在该怎么办?”

“母后这几日被我王叔烦的不行,许多政事要忙,暂且还没有闲空来管我们,苏苏,你就好好在这里把身体养好。”

“多久?”

苏鸾定睛看他。

“我明日便去向母后解释。她是误会了我们的关系,所以才——”

“太子殿下,王后娘娘有旨,请苏苏小姐前往行宫问话。”

宸渊和苏鸾的腰背皆是一僵,四目相对……

“你不是说她没空管我们吗?”

“公公,请回禀母后,苏苏还未苏醒,无法答话,待她醒了以后,本太子领着她亲自去回话。”

“太子殿下,您不在您自个儿的寝宫待着,一直待在这,是公然违抗娘娘的命令。现在娘娘请苏苏小姐去问话,您又阻扰,莫非是要娘娘亲自过来请人么?”

门外传话的公公,声音尖锐,中气却十足,和古装电视剧里的太监公公简直一样。

宸渊的脸色十分难看,眉头紧蹙,一双好看的眼睛晦暗一片……

苏鸾又叹了口气,她站了起来——

“苏苏?”

130 她,无所畏惧

“苏苏?”

“是我自己来的北宸,宸渊,我不喜欢欠人人情,所以在我知道有人要害你的时候,我想的就是来北宸给你报信。”

“……”

“也许你早就知道,也许你也早有谋划,我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我还是要来。”

“我知道苏苏你是真心的。”

“既然是我自己选择来北宸,倒也想过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像红元夜见着你便了了事儿,终究容易过头了。”

苏鸾微微侧首,余光瞥了他一眼,

“王后娘娘问话便问话,你说北宸是个好地方,一个好地方的王后,不至于青红皂白不分。”

“苏苏,你……”

“她问什么我回答什么,我没有见不得人的事,自然没什么好怕的。”

苏鸾说罢就径直往外走,她明明还虚弱着,可身板却挺的笔直,一步一步……

门被打开,一阵凉风吹进来,苏鸾喉咙一痒,顿时咳了一阵。

那穿着黑色大袄的传话公公微微弯腰,

“苏苏小姐,请。”

宸渊坐在床边看着苏鸾走了出去,眸色深了几度,顿了几秒,而后连忙拿起一旁挂着的厚袄追了出来。

厚袄给苏鸾裹上,

“本太子与你一起去!”

“太子殿下,娘娘只说让苏苏小姐一个人过去,您还是回自个儿的寝宫吧。”

“明公公,母后不过是想探问苏苏与我的关系,这种事,问一个人是问不出结果的。”

明公公看了宸渊一眼,欲言又止,最后没说什么便随他。

————

从东宫到王后的寝宫,绕了近半个时辰,苏鸾看着这座晶莹剔透的王宫……仿若一座冰雪城堡,一座接着一座,无比的美丽和壮观……

“太子殿下,老奴先领苏苏小姐进去。还请太子殿下在殿内稍作等候。”

宸渊犹豫了一下,凑到苏鸾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而后便让明公公领着苏鸾进去了。

殿内温暖,宸渊裹她身上的厚袄由下人脱下。

宽阔的宫殿倒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奢华,除了取暖的灯火,便是些干花做装饰……空荡冷清的很。

苏鸾跟着明公公走到殿内深处的垂帘前,红白相间的碎珠子串成的珠帘排列十分紧密,让人无法看清珠帘内坐在高椅上的人。

“见到王后娘娘,还不赶紧跪下?”

苏鸾皱着眉往里头看,看的明公公都着急,忍不住提醒道。

跪……

苏鸾实在是不情愿,但人在屋檐下,她不至于死不低头,

“王后娘娘,您好。”

跪是跪了,但古代人的那一套礼节,她说不来。

正在阅书的王后放下手中的竹简,淡淡说了句,

“进来。让本宫瞧瞧。”

苏鸾站起来,拨开珠帘便抬头挺胸的走了进去,

“头低下!你怎敢直视娘娘!”

明公公见她这气昂昂,雄赳赳的模样儿,又急了!

然这话,苏鸾是铁定听不进去了,她目光直直的与王后对上——

“是个美人胚子,难怪渊儿喜欢。”

王后只扫了苏鸾一眼,便又拿起了竹简,一边看书一边问道,

“报上名姓,来历,说说……为何接近太子殿下。”

“……”

131 现在便是报恩的时候

“报上名姓,来历,说说……为何接近太子殿下。”

“……”

苏鸾定睛看了这王后两眼,没有霞披凤冠,穿着贵族人的常服,暗藏华丽的绸缎下,是如白雪一般的细长藕臂,容颜清丽,竟丝毫看不出是一个二十来岁孩子的母亲。

纵然是苏鸾这种不太在意外貌的人,也惊觉这王后真真是美得很。

宸渊……像她。

“问你话,为何不答?”

苏鸾抿了抿唇,在想怎样说才能最大程度上瞒住这具身体的身份又能躲过这王后的戒心。

“我姓苏。单名鸾字,是司幽人,家住司幽胡家村。几年前,太子殿下游历诸国的时候,救过我一命。”

“单名……鸾字……”

王后念叨着这几个字的时候,又抬起了那一双华丽的眼睛,望向她。

苏鸾自然是没有惧和躲的习惯,目光便迎了上去。

“是的,前段时间,我去卫庭拜访一位亲戚,在茶楼里听到些墙角话,有人与司幽公主密谋,想要谋害太子殿下。我为还太子殿下救命之恩,从卫庭赶来向太子殿下报信。”

苏鸾一字一句说的认真。

王后听着苏鸾的话,不自觉的便放下了手中的竹简,显然面前站着的这个女人比她想象中要有意思。

她的自称也好,说话的方式也好,和没有丝毫卑亢的态度……都很有意思。

“所以,你是为了报恩而来。”

“对。”

“你来北宸,便遇上了太子殿下?”

“红元夜在街上碰上,确实巧的很。之后我生病,没料到太子殿下会留下来照顾我,想来太子殿下真是个好人。”

苏鸾说到这,冲王后笑了一下。

王后嘴角轻扯,

“苏鸾……苏鸾……你知道你的名字和一个人很像么?”

“不知道。”

“罢了,那你知太子为了拦住你的去路关闭了城门嘛?”

“不可能。”

“呵呵呵……”王后低低的笑了出来,虽是冷笑,但这笑声都好听……

“你说的这些,本宫一个字都没漏听,你这般谨慎,倒不似寻常村庄里的姑娘。”

“王后娘娘怎么知道村庄里的姑娘该是什么样?”

“……”

“这世上的每个人从出生,到环境,到经历都不同,每个人都不同寻常。”

“你这么伶俐倒不似那人。”

“……”

“你是个不错的女子,太子殿下看上了你也属正常,毕竟他那一妃一妾都不如他的意。”

“……”

“可惜了,你来的不是时候。太子殿下在客栈夜会女子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他是即将与司幽联姻的人,这种事传出去对太子大婚不利。本宫需向司幽有个交代。”

王后话说的不快,语气也几乎没有波澜,但是这话里的意思,苏鸾却听明白了,瘆人的很!

“王后娘娘打算怎么做?”

“你方才说你这条命是太子殿下救的,你是为报恩而来。”

“……是。”

“那么现在便是你将这条命还与太子,报恩的时候。”

王后下巴微台,淡淡喊了声,

“来人,赐酒。”

“噗通,噗通,噗通……”

苏鸾再一次听到心脏狂跳的熟悉声音,上一次,是面对胥夜。

132 拿酒来,本宫亲自送你上路!

转瞬,酒便已经送到了她跟前,显然是早有准备。

“苏小姐,请吧。”

“我不明白。”

“苏小姐,王后娘娘赏赐的酒,你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你喝一个?”

“你……你你……”

这侍从被苏鸾怼的“你”了半天没“你”出话来。

苏鸾将他推开,看向王后,

“凡事都得讲个“理”字,您是北宸王后,什么道理都不讲就要让人死,也太不把人命当回事了。”

王后眯了一下眼,

“你要讲理?好,那你便说说看,你有什么理。”

“首先,我来报恩,是报太子的恩,不是你的恩,太子没让我死,这条命就还是我的,王后你凭什么要拿走我这条命?”

“你大胆!”

侍从听苏鸾对王后这样不敬,顿时呵斥一声。

哪知苏鸾直接无视了他,继续道,

“再说,我是自由人,不是你的奴隶,没有卖身给你,也不是你的子民,你又有什么权力让我死?难道北宸是一个没有法度的国家,可以肆意滥杀别国人?”

王后定定看着苏鸾……即便她不施粉黛,皮肤也不够细腻,可藏不住她的美艳。

而普天之下,没有男子会不好美色,她相信她的儿子宸渊亦是如此。

只是,到这里……眼前这个女人,倒的确不单单是有美色这么简单。

“这就是你的理由?还有么?”

“王后如果觉得这还不够,那我就继续说,我生了病,太子照顾我,是善举,你将我掳来王宫,无视自由民人权,是恶行。”

“我远道而来为报恩,同样是善举,你无故杀我,依旧是恶行。”

“……”一旁的侍从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哪儿来的刁民!

简直胆大妄为,口不择言,死一千次都不够!

“太子把城门关了,是太子干的事,又不是我教唆他去做的。冤有头债有主,你舍不得问罪你儿子,那也不用把帽子扣我头上。”

“你儿子要大婚,却传出流言蜚语,对他不好,可你搞清楚,是本该在东宫的太子跑到了城里的客栈,不是我溜进王宫,私闯太子东宫。谁肇事,谁担罪!”

“王后娘娘,你说要问话,我立刻便来,从没在北宸的地界上犯过错,你却要杀我?那不就是是非不分,不仁不善,不慈不义么?”

苏鸾脸上没表情,竟是比宸渊口中寡淡的王后还要冷漠。

“真是好一张据理力争,伶牙俐齿的玲珑小嘴。”

王后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苏鸾,而厅里的两名侍卫也走了上来,就在王后站到苏鸾面前的同时,两名侍卫擒住了苏鸾,牢牢的压住她的手臂,只见王后绝美的脸上扯出一抹笑,

“来人,酒拿来。本宫亲自送你上路,也算对得起你的诸多理由了。”

“你有没有搞错?”

这女人怎么比胥夜还不讲理!苏鸾看到侍从又端了酒上来,还不止一杯,显然一副,不管她弄洒多少杯,都逃不掉,苏鸾继续挣扎,

“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就是因为说的太对了,你这么聪明伶俐的人儿,绕在宸渊身边,本宫是万万不能放心!”

王后落字的狠绝伴着手上的动作,酒被灌进她口中,直接就呛了进去!

133 多谢母后这般仁慈!

随着王后确认苏鸾将毒酒喝下便松开了她,让两名侍卫退下。

苏鸾冲着王后便吐了句脏话,王后没搭理,这边转身刚要回椅子上坐下,宸渊便闯了进来!

“母后,你对苏苏做了什么?”

王后连头都懒得回,径自坐回了椅子上。

宸渊扫了眼一旁侍从还没来得及撤下去的酒,瞳孔皱缩,再看苏鸾弯着腰一直在干呕,顿时便明白了。

“她说要报你的救命之恩,本宫便帮她一下。”

“你下的什么毒!”

这近乎命令质问的一嗓子让王后扬起了眉,薄唇轻启,倒也回答了,

“落日。”

哪知宸渊听完,后脚跟一软,险些没站稳。

苏鸾看宸渊的反应,便知道这毒应该是没的救了。

宸渊深吸一口气,震怒道,

“那日在客栈,母后答应儿臣,待苏苏醒来把话问清楚便会放苏苏回去,不过两日,母后便把这话吃了!”

“本宫问了,她说这条命是你救的,来北宸是为报你救命之恩。”

王后轻描淡写道。

苏鸾闭了闭眼,穿越过来这五年,本也就是多赚的,从没想过老天爷能厚待她,却也不料老天夜竟如此爱玩弄她!

“宸渊,我不欠你了。”

苏鸾淡淡说完,便往外走,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毒,但没有当场就毙命,应当也是有发作时间的。

这王后诡的很,怕也不想让她死在她的行宫里。

回卫庭再见壮壮和左丘,还有她的傻狗,恐怕来不及了……

那便寻人借个笔墨留封遗书,不安置好那两人一狗,她连死恐怕都闭不上眼……那三傻真让她操心啊……

呵,苏鸾的眼眶有些发烫,她……竟也会怕死了。

“渊儿!!”

“……”

苏鸾这才转身刚走两步,便听到身后来自王后娘娘的凄厉喊声。

周围的侍从奴婢皆是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全部跪了下来,匍匐在地,头都不敢抬。

怎么了……

苏鸾回身,便见宸渊一手拿着空的酒杯,一手擦着嘴角,轻轻笑道,

“落日是候神医研制的毒药,没有解药,不过毒发也不过就是三日后自然昏睡而死,几乎没有痛苦,也算奇毒,多谢母后这般仁慈。”

宸渊弯腰行了礼,转身拉着苏鸾便往外走。

苏鸾整个人都懵在了原地,她看着拽着自己,阔步走在前面的宸渊……

他为什么?他既然知道这毒没有解药,知道三日后就会死,为什么?

他不是北宸的太子么?他不是还想要一统九国么?

显然,这已然超出她所能理解的范畴……

“苏鸾,你想还清本太子的人情,想得美呢!”

走出王后的行宫,乍然扑面的是一股凉气,可随之而来的又是这午后微暖的阳光……

宸渊仰头,竟笑的得意。

“这毒药其实是有解药的,对吧?”

苏鸾定定的看着宸渊,问道。

宸渊看向她,

“没有。”

“不可能。”

“你是觉得我不可能陪你一起死。”

“你是北宸太子,你当然不可能……”

宸渊揉了揉她的头,

“好了,安心吧,苏苏。本太子的确是没打算陪你一起死,你别想太多了,只是让你死在北宸,本太子心里过不去。”

“那……有解药?”

“……没。”

134 真死在这,我也不会怪你

宸渊带着苏鸾去了东宫的花园,这个季节并不适合赏花,但前两日落得那场雪却为这花园披上了银装。

“冷不冷?”

“反正都要死了,冷不冷有所谓么?”

苏鸾径直往前走,她想了一路都没能搞明白一个为什么……

“你别这么消极。本太子敢和你一起喝毒药,自然是有解决的方法。”

宸渊双手背于身后,跟在她身后悠悠说道。

苏鸾瞥了眼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没半点安全感。

“来,苏苏,站这。”

“……”苏鸾不明所以,但还是站到了宸渊说的位置。

“你不要动啊。”

又搞什么名堂……

苏鸾正疑惑,只见宸渊脚一蹬就悬上了半空,双手高举便握住了枝干,而后整个人就掉在了树干上,紧接着……

堆积在树枝上的积雪被宸渊尽数抖落,成漫天大雪,统统落在苏鸾身上!

“喔……哦!哈哈哈哈……苏苏,好不好玩儿?”

苏鸾僵在原地,雪落了满身,甚至有些雪从颈口渗了进去,冷的她一哆嗦!

见苏鸾站在原地不动,宸渊便玩起劲来,一直挂着摇树枝,直到整棵树都在晃动,雪吧啦吧啦的往下掉,苏鸾才慢慢转过头瞪向宸渊……

这眼神冷的,宸渊不禁打了个寒颤,手一松,人便落了下来,

“苏苏……”

“你幼不幼稚?”

苏鸾瞥了他一眼,掸着自己身上的雪,宸渊笑嘻嘻的帮她整理头发,

“你就不能多笑一点儿么?”

“借我笔和纸,我要写信去卫庭。”

“遗笔?”

“废话。”

苏鸾把身上的雪都抖落干净了,看了宸渊一眼,随口道,

“如果我真死在了北宸,也不会怪你,是我自己选择来的。”

“你还记得琼丹的来历么?”

“……大概吧。”

“候伽慕,我们北宸国的第一神医,落日同样出自他手。”

“……”

宸渊径自往前走,苏鸾便跟在他身后。

“候神医研制“落日”是全凭他自己的喜好,他看过太多人的死亡,知道那是痛苦而煎熬的,所以便想研制出一种药,可以让人没有痛苦的死。”

“你说的这种死法,在我们那儿叫安乐死。”

苏鸾淡淡道,说完自己心里都郁闷了,穿越到古代被“安乐死”……

“哦?看来候神医不是唯一一个对死亡感兴趣的人啊。”

“……”

“他研制出药后便拿死犯试验,观察他们死亡时的状态,无论性情多暴戾,无论有多惧怕死亡,最后都没有挣扎,没有惊惧,只是安详的缓缓睡去,像西垂的落日般。”

“后来却研制不出解药了是么?”

苏鸾轻笑道。

“不是研制不出,而是没有研制,在候神医看来,这是药不是毒,不可逆才是它最完美的地方。”

苏鸾听得嘴角抽搐,这确定是神医,不是个神棍?

宸渊笑道,

“所以,若母后不想让本太子陪你一起死,她便会拼了命的让候神医研制出解药。”

“所以,你根本不确定他能不能研制的出来。”

“候神医连琼丹都做的出来,这点药不是芝麻点儿大的事么?”

宸渊走在前面,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听他说的这般轻巧,又让苏鸾不得不信。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喝下毒酒,一定是有百分百的把握。

宸渊的目光静静的落在前面结了冰的湖面上,他安静下来的这双眼,便是沉睡万年依旧瑰丽的琥珀。

135 疯子少年!

“喂!你又干嘛啊——又!”

苏鸾发现不能跟宸渊待在一起太久,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秒会领着你做出多幼稚的事!

“我不会溜冰!”

她喊着,却被宸渊给硬生生拽下了冰面,纵然她平衡力不差,但突然站到冰面上,是真难稳住。

欺人过甚的是,宸渊把她拽下来后便松了手。

只听“咚!”一声,苏鸾一屁股坐了个实在,顿时痛的久久发不出声。

“哈哈哈哈……!”

哪知宸渊不仅没有歉疚感,反而笑的十分得意。

良久,苏鸾才缓缓抬头看他,明明已经是个俊气的青年,却还像个酷爱恶作剧的少年,

“疯子……”

“起来!”

宸渊伸手去拉她,直接被苏鸾一巴掌拍掉,她固执的自己爬,却没想到刚站起来身体便又是一个后仰,再一次坐倒在地,好在还有两只手撑着,不然屁股是真的要开花了!

“哈哈哈哈……”

无良的笑声愈发的嚣张,苏鸾简直都气红了脸,最后索性也不挣扎了,就坐在地上。

宸渊见她放弃了挣扎,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上前想把苏鸾拖起来。

“不用你管,我就坐这了。”

省的被他当猴耍。

“好,那你看着我,这样膝盖微微弯曲,身体前倾,把重心放在前面,千万不要放在后面,脚呈八字形又内往外走……”

苏鸾看着这个玩性极重的少年,这厚实的冰湖仿佛成了他的个人舞台,任他游走,像个21世纪的花滑美少年……

他沿着湖面溜了一圈绕到她面前,

“起来,本太子亲自教你。”

“我不要。”说着,苏鸾吸了一下鼻子,不禁冷的哆嗦。

“运动起来就不冷了,快。”

宸渊蹲下来,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与她平视着……目光竟格外的清澈……

她有些别扭的别开了眼,却是借着他的手爬了起来。

这手……也太暖和了吧?

宸渊轻轻笑了起来,

“来,照我说的做。”

宸渊身体微微下伏,与苏鸾面对面,他竟自在的向后滑,引着苏鸾往前走……

“慢,慢点……”

苏鸾皱眉道。

哪知宸渊才不给她放松的机会,突然加快了速度,拉着她在冰上驰骋着,顿时便天旋地转起来。

“放松,苏苏,腿弯放松些。”

苏鸾不停吸气呼气,深怕一个不小心便以高速被扔了出去。

下意识的,也是把宸渊的手给抓的紧紧的。

风呼呼的往脸上吹,却也不觉得多冷。

曾有著名的花滑选手说过……越过逆境,看到的景色会更好。

她现在看到的在冰上驰骋的景色,兴许会成为她人生中最后的景色……

宸渊几个急转弯下来,苏鸾几次都差点儿被甩出去,不过……

放松以后,她竟真觉得冰面没有那么可怕。

宸渊仿若就是个疯子少年,没有一点尊贵的太子模样儿,花园里的侍从婢女见了也没有任何异常,太子毫无顾忌的在冰面戏耍仿佛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苏苏,我放手了啊……”

“等等等……”

等一下都还没说完,宸渊便已经松开了她的手,苏鸾赶紧调整好重心,而后稳步的向前迈……

一开始缓步而行,却只听身后宸渊喊着,“胆子大些,摔不死的……”

若放21世纪,这应该就是大家口中的蠢直男了吧?

仿佛受了鼓舞一般,苏鸾在冰面上加快了速度,除了转弯和刹车还有点慌,她竟也能在冰上溜行……

宸渊滑到她身边,

“不难吧?”

苏鸾没说话,只是径自溜滑着,难得的享受着一件事带来的自在和乐趣。

136 你小子是不是找死?

日暮前,宸渊和苏鸾便往东宫正殿回。

王后为苏鸾安置的那间屋子,宸渊是断不会再送她过去。

途中遇上了匆匆忙忙,俱是一脸焦色的太医,他们穿着深蓝色的衣服,白色的颈带,手上提着木质的箱子,一眼看过去,出奇的整齐。

“参见太子殿下。”

为首的太医穿的是一身全黑,与这整齐的队伍截然不同,看起来随性的多。

“你们这是从哪儿来,打哪儿去啊?”

宸渊笑嘻嘻问道,反正看着没个正经。

为首的太医站了起来,眉头高高扬着,他往前走了两步,就立在宸渊跟前,

“你小子是不是找死?”

“……”

苏鸾一惊,眨了眨眼,不免多看了这为首的太医一眼。

哪知这宸渊也不生气,反倒是嬉皮笑脸的道,

“宸渊活的好好的,干嘛找死啊?”

“你明知道我不会为落日研制解药,却还故意喝下,你不是在找死么?”

……他是候伽慕。

苏鸾顿时定睛望着他,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口水,一想到这人能在这个时代研制出安乐死的药,心中便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神医,母后可能没和你说清楚,是她要用你的落日去害人。本太子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拿神医研制的神药去害人呢?”

候伽慕伸着一根食指紧紧的指着宸渊,气的牙根都发痒,指着指着还是没忍住,重重的点了一下宸渊的额头,

“你小子就等死吧,老子才不会为你去研制什么解药!哼!”

候伽慕说完便大步径自往前,他身后的太医们都还跪在地上没站起来。

宸渊站在原地,脸上倒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沉了沉,背在身后的拳头不自觉的握紧了。

“苏苏,走吧。”

他转脸冲苏鸾笑了笑,而后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忘记了……

绕过这些太医却没让他们起身。

苏鸾抿紧了唇,她再看向阔步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心里竟又生出了些犹豫……

他难道并不确定候伽慕能研制出解药?

……不可能的!

苏鸾,你别再胡思乱想了!

————

“今晚,你就睡这。”

宸渊领着她进了寝殿,苏鸾环顾了四周,只觉得这间寝殿华贵的很,不像是偏殿或者客房……

“有没有……朴实点的房间?”

“没,本太子就这一间寝殿。”

宸渊随口应道,而后便有侍女敲门进来,似乎是要为宸渊宽衣,不过被宸渊抬手示意退了下去。

“这是你睡觉的地方?”

“不然呢?”

“我还是睡别的地方吧?”

“苏苏,你怕我啊?”

“……男女有别,你不懂啊?”

“可咱们都是要死的人了……”

苏鸾一个白眼翻过去,作势就往外走,有时候宸渊也是烦极了苏鸾这太过执拗的性子。

东宫的太子寝殿……不知道多少女人想睡,到了苏鸾跟前,却唯恐避之不及。

“你知不知道,出了这寝宫,我母后有一千种方法再给你补刀?”

“……”

苏鸾身体微微僵住,“你这话什么意思?”

137 遗笔

苏鸾身体微微僵住,“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她现在最恨的人就是你。我不在你身边,她就有办法让你立刻暴毙,估计她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对你仁慈,用了落日这样的缓刑。”

“……”

“乖乖住下吧,你不是还要写遗书么?”

宸渊径自宽下外衣,“怎么站着不动?”

“……笔和纸在哪儿?”

苏鸾问道。

宸渊领着她进了书房,这书房看起来竟比寝殿还要来的大,一张巨大的长方形实木桌摆在中间,前后都是堆累着厚重书简的书架。

“用这个吧。”

宸渊从书桌右角上的精致木盒子里拿出了一张色泽雪白的纸。

“……谢谢。”

话不多说,苏鸾是知道真正的“纸”在这个时代是有多精贵的。

“你在这写着,我让人备上晚膳。”

“……谢谢。”

此时此刻,能说出口的恐怕也就这两个字了。

宸渊离开书房以后,苏鸾也并没有立刻提笔写字,而是不自觉的在这偌大的书房里转了起来……

书桌干净,这书架上也是一尘不染,苏鸾看到最近的书架上放置的书简,许多都有些松散,还有些牛皮卷,边角都磨损了……

宸渊在这书房待得时间应该不少。

填了心头这点幼稚的好奇心,苏鸾重新坐下,可拿起笔的一瞬间,心头顿生一股怆然。

她看着案台上雪白的纸,眼前却浮现出壮壮闹腾着要娘亲的模样儿……

手里的笔,一下子便多了千斤重,她艰难的咽了口口水,深吸口气,又笑了笑……

任何人与这世间都会分别的,不过早晚而已……小壮壮……

……

时间过去了近两个时辰,苏鸾还在书房里没有出来,而宸渊站在书房门口的书架后头,也有一个时辰了……

他看到苏鸾不甚熟练的用着毛笔,看着她嘴角一直带着笑,可眼里却总是有水光闪烁……

看到她写满了一张纸,定了定神看了一遍,而后又觉得不满意似得废弃,而后竟小心翼翼又明目张胆的从他的木盒子里继续拿用新的纸张……

宸渊忍俊不禁的勾起唇,这样的苏苏……也是新鲜。

她这样专注,用情……和她平日里表现出的冷漠截然不同,竟让人心生嫉妒,嫉妒那个让她临死也牵挂着的人。

大约是觉得足够了,苏鸾放下了笔,她抬起头,眼里虽泛着红丝,带着点水光,却始终没有眼泪掉下。

“苏苏,写好了没啊?该用膳了!本太子都快饿死了。”

宸渊装作从书房外走进来,苏鸾立刻收起了自己所有的情绪,讲写好的遗书放进怀里。

“你饿了就先吃,没人让你等我。”

“苏苏你真的是……”

宸渊实在也是拿她没辙。

“写的什么?看看?”

苏鸾没搭理他。

进了饭厅,苏鸾看着眼前的……

“怎么样?是不是没吃过?这是火锅!冬天里吃最是暖和了。来来来,快坐下。”

苏鸾简直都恍惚了……

宸渊见苏鸾眼睛都直了,这心里便得意起来,立刻献宝的介绍道,

“这是鸳鸯锅子。底下用的是上好的炭火,烟少……”

138 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这是鸳鸯锅子。底下用的是上好的炭火,烟少……”

“我来北宸好几天,也没看到街上有火锅店啊。”

苏鸾觉得十分神奇,这头刚坐下,宸渊便解释道,

“这种吃食,最重要的就是炭火,这种香木炭火,几乎无烟,但是代价昂贵,这普通百姓又哪里用的起呢?”

苏鸾看了他一眼,竟兀自笑了一下。

“怎么?苏苏,你不信我说的话?”

“我信……”

苏鸾这会儿确实是饿了,拿起筷子拨了拨这鸳鸯锅的汤底,

“这个是炖的牛骨汤,这边是番茄汤。苏苏,你先喝点汤暖暖?”

宸渊自觉自己准备的火锅是稀奇玩意儿,所以介绍起来,语气里怎么都掺着点得意和骄傲。

可不知怎么的,他这一抬头,又见苏鸾偷笑了一下,

“苏苏不喜欢牛骨汤和番茄汤?”

苏鸾把汤舀到碗里,看着宸渊,而后指了指这鸳鸯锅,轻轻笑,

“你这不是正宗的鸳鸯火锅。”

“……”

宸渊后背微微僵硬。

“你这鸳鸯火锅,放在我们那儿,是要被嘲笑的。”

“……”

苏鸾喝着汤,“这汤不错。”

“那,那什么才是正宗的鸳鸯火锅?”

宸渊这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忙问道。

“如果你那候神医研制出了解药,而咱们都没死,将来我必请你吃一顿带劲儿的鸳鸯火锅。”

“……”

宸渊这心里还是好奇,不过有苏鸾这句话,总觉得……日后还有很多时间,心里竟也舒服了。

“这牛肉来头可就打了,还有这羊肉……”

这一顿火锅,苏鸾吃的是心满意足,她都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么满足的吃过饭……

她捧着肚子靠在椅子上,仰头望着天花板,吃饱餍足后,思绪都放空了……

“太子殿下,寒将军请见。”

殿外侍从传话。

宸渊双手一摊,“阿离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咱们都吃完了……”

苏鸾回过神来,只见寒离脸皱成了一团,带着怒气走了进来,目光扫到她的时候,怒气更盛。

殿门关上,寒离冷着声向宸渊行了礼。

“阿离,起来吧,我方才还和苏苏说你来的实在是不巧,若是早来半个时辰,咱们一起吃火……”

“殿下!这都什么时候了!”

“……”

“臣都已经听候神医说了,您真的是……”

寒离怒气冲冲的来,可发现自己真对着宸渊的时候,又不能张口就骂……

不仅如此,苏鸾这个外人在场,他就是真有话想说,也得憋着。

“我去外面走走。”

苏鸾不是不识趣的人,寒离的眼神丢过来两次,她就看明白意思了。

“苏苏,穿我那件外套,那件暖和。”

苏鸾也没客气,穿上外套便走了出去。

寒离皱起眉,凑到宸渊跟前,“殿下,您对她有这么深的感情么?深到愿意跟她一起死?普天之下,漂亮女子有多少?这是殿下您自己说的!再倾城倾国,您也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啊!”

宸渊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落日没有解药,您不是不知道,王后娘娘要她死,是她命不好,殿下您去凑什么热闹?”

139 纵与众不同,也不值一提

“落日没有解药,您不是不知道,王后娘娘要她死,是她命不好,殿下您去凑什么热闹?”

“候神医一点头绪都没有么?”

“候神医正在太医院大发雷霆,先别说他能不能制的出解药,就算制的出,也要看他愿不愿意制,就是王后娘娘把刀架他脖子上,也没法逼候神医做任何一件他不愿意做的事。”

“大发雷霆,不就意味着他正要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儿了么?”

“……”寒离的表情僵住。

“怎么?我说的不对?”

对上宸渊轻轻扯起的嘴角,寒离有些气结,哽了半天,万般无奈的叹了口气,

“殿下,原来您是早已胸有成竹啊……是寒离瞎操心了。寒离……先退下了。”

他行礼完毕便转身往外走。

宸渊看着寒离略显沮丧的身影,没说什么。

如果他说,他就是一时的冲动和叛逆,恐怕寒离也不会信吧。

苏苏……纵然是与众不同,是他一直心心念的人,但远远不到他拿性命作陪的程度。

男欢女爱这等事,比起他心中的宏图大业,根本不值一提。

宸渊提起暖炉上温着的酒,倒入酒樽,一饮而尽。

如果候伽慕最终没能制出解药,而他就这样死了,想想,是会后悔的。

————

夜已经深了,苏鸾一个人在东宫正殿外,殿外两旁种着两大片梅园,正是这个季节,凌寒盛放的花种。

苏鸾刚要伸手去摘花,就听身后传来娇滴滴的一声……

“殿下?”

“……”

苏鸾身形微僵。

“殿下一个人在这——”

女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打住了,似是发现了些许不对劲。

“你是谁?”

苏鸾转过身,正面对上走过来的女子,只见那女子的表情瞬间僵硬,眼里瞬间就充上了嫉妒的血丝,

“哪里来的贱婢,胆敢偷穿太子殿下的衣裳!”

“……”

苏鸾眉头微微扬起,说起来,那王后曾说过太子有一妃一妾……

眼前这位,穿的是恰如这院里红梅的艳色,头饰也厚重,但身边仅跟着一名侍女……唔……

“来人!把这贱婢拖出去!”

女子话说完,太子正殿的殿门便开了,宸渊穿着一身黑衣,外袄都没披,双手背于身后,

“梅妃,何时轮到你在这东宫太子殿发号施令了?”

“……太子殿下!妾身给,给殿下请安。”

梅妃跪在地上。

宸渊绕过梅妃,走到苏鸾跟前,

“苏苏,受惊了?”

“哦,这倒没有。”苏鸾不是挑事的人,知道了女子身份,便也知道她的怒火从何而来,她小声对宸渊道,“你这有妃有妾的,还是给我安排个其他房间吧,离你这近点儿的,回头遇上什么事我喊你。”

“苏苏……吃醋了?”

苏鸾皱眉,“别乱说话,真让你的妃妾们误会,我跳黄河都洗不清。”

宸渊轻笑,“梅妃,起来吧,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本太子的贵客,姓苏,这几日来北宸做客。”

“苏小姐,方才真是抱歉,您别往心里去,殿下,是妾身莽撞了……”

“这么晚了,有何事?”

140 何人寄信与她

“这么晚了,有何事?”

“殿下,今日王后娘娘宫里有些传闻,妾身听了害怕极了……”

“什么传闻,说来听听。”

梅妃愣了一下,而后看向宸渊,“听闻殿下今日在正宫殿内饮下了毒酒……”

“你见我像中毒的样子么?”

“……这么说,传闻是假的了?”

“宛梅,天这么冷就不要在外面走了,赶紧回去吧。”

“殿下……当真无恙?”

宸渊只是笑笑点头,多的话也没说。

宛梅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再多说怕惹太子厌烦,便赶紧告退,只是临走前多看了眼苏鸾。

这女子妆容朴素,五官却美的很。

怎么看都不只是贵客这么简单……

她走到门口停下,转身便见宸渊和那苏小姐说笑酣畅,殿下还为苏小姐紧了紧头上的帽子,似是生怕有风钻了进去。

就连那屋的贱婢,她也没见太子殿下对她有那般细心……

想到那贱婢,宛梅倒是唇角一勾,心下有了谋算。

……

“她是霆王的人。”

“……”

宸渊兀自说道,尽管苏鸾一字也没多问。

“我还有一个妾,那是母后安排的人。”

“……你和我说这个干嘛?”

“没,我就是随便说说。”

宸渊轻轻笑,鼻子一凉,他道,

“下雪了。”

苏鸾抬起头,雪花就飘到了她的眼睫上,她眨眨眼,只觉得冰冰的……

宸渊兜过她的肩膀,

“好了,赶紧进屋吧,再过一会儿,你这眼睛都要蒙上一层冰霜了。”

苏鸾也没多待,跟着宸渊进了屋子。

吃火锅的小桌子已经全部收拾了,屋里点上了香薰,遮了些火锅的味道。

“要不要去泡个汤浴?”

“……”

“又不是共浴。苏苏,你对我的戒心越来越重了。”

苏鸾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跟着侍女去了偏殿的浴池,眼前的浴池烟雾缭绕,足见水温早已调好了。

说实话,泡个澡什么的,真的让她心动的不行。

这个时代条件有限,平时洗澡都是桶浴,有时候在山野间只能往山泉里跳。

苏鸾窝进铺满花瓣的浴池,身体浸下去的一刻,舒服的要升天了。

“对了,苏苏——”

宸渊的声音近的就在自己身后,苏鸾连忙转身,整个人都沉了下去,仅露出一双眼睛,狠狠瞪着远在门边的人。

“我……只是帮你把新衣服拿过来……”

宸渊小心翼翼的说完,而后举起双手退了出去,“你慢慢洗……别着凉了。”

苏鸾窘迫的脸都红了。

他就是故意的。

宸渊走出偏殿,顿时乐的眉开眼笑,脑中一想到苏鸾那红着脸气急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便觉好笑!

还以为苏苏那般英气,不会在意呢……

宸渊回到太子殿,正见侍从在门外等待,

“什么事?”

“殿下,苏姑娘之前住的客栈,有人送了书信给姑娘。”

“哦?”

宸渊扬了一下眉,轻轻勾唇,“拿来看看,何人寄信与她?”

侍从将信递给宸渊,书信信封上只写了个“丘”字。

宸渊眯了眯眼,又笑了一下,莫不是当年那个胆小的南靖死牢的狱卒子……

141 挡箭牌

宸渊拿了书信便进了屋,吩咐了侍从不要在苏鸾跟前乱说。

门关上,宸渊坐在案台前,颇有仪式感的打开这封信……

待读完信后,宸渊彻底沉默了下来,信中全程提到的壮壮……向来应该就是复生。

苏鸾为其改了名字?

心里一阵不舒服。

他将信重新收好,夹在了书架上的一个方柜中,显然是不打算转交给苏鸾了。

他同时,他命人继续在客栈守着,如有其他书信寄来,一并转交给他。

复生这名字如此好听,苏苏竟给改成了壮壮这么,这么……

想想都攥紧了拳头,不过,再一想到她昏迷醒来喊得人只是一个孩子,心里舒坦了不少。

他双手背于身后,在前庭踱步,夜已经很深了,雪还在下,下的不大,给这东宫正殿的夜景平添了些浪漫。

“殿下这么晚召臣来,有何事吩咐?”

寒离披着大衣哆嗦的急来,十分的恭敬和……疏远。

宸渊知晓他还在生闷气,

“阿离,有件事,只敢托你去办。”

“殿下就不要给臣戴高帽了。”

“你还记得苏苏有个儿子吧?”

宸渊不说这也就算了,说到这,寒离心里真的又一阵郁闷,

“殿下还记得她有一个儿子。这样一个女人,殿下到底喜欢她什么……”

“阿离,本太子在你心里就这样肤浅么?”

“……”寒离低着头,鬼脸做着。

宸渊叹一口气,“她是炎国的鸾鸣公主,是南靖的前王后。这样的身份……不值得本太子在她身上花些心血么?”

“她只是南靖的一个逃犯,是南靖攻打炎国的契机,是个祸害!殿下留她在身边,这才没几日,毒酒也喝了,与王后也闹翻了。”

“阿离,你以为本太子与冷幽的联姻,会那么简单就过去么?”

“……”

宸渊看着雪花一片一片的落,给这夜色布景,

“大婚那日,九国都有使臣来贺,南靖夜王更是会亲自到场。无论届时发生什么,苏苏便是本太子的挡箭牌。”

“……”

寒离蓦地抬头,他看向宸渊,一袭黑衣,临雪而立,漂亮的一双眼,渗进了黑夜里,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这一刻,寒离松了一口气,

“是寒离疏忽了,原来殿下将夙鸾留在身边,是为了大局做打算。寒离一直以为她只是南靖的废后,并无其他……”

“只是南靖的废后?南靖夜王为她攻打炎国,五年不止。足见这女人的出现,够让夜王喝一壶的了。”

“苏姑娘,您怎么在这啊?”

宸渊循声望去,只见苏鸾挠着头道,“这里太绕了,走错了路。”

“苏姑娘,跟奴婢来吧。”

寒离也看着苏鸾跟着婢女前往正殿的方向。

“殿下……那您要吩咐寒离的事是……”

“那胥夜在卫庭带走了苏苏的儿子,算着时间,他应该是在来北宸的路上。我要你在他来北宸前,将苏复生毫发无伤的带到我面前。”

“殿下,臣不明白,既然他们要来北宸,那为何不等到北宸再……”

142 人情冷暖,物转星移

“殿下,臣不明白,既然他们要来北宸,那为何不等到北宸再……”

“你知他们何日抵达北宸?”

“……”

“胥夜会把苏苏的儿子带在身边,心中必有盘算,我总不能看着他在本太子的地盘上谋算。”

宸渊说的意思,寒离已经明了。

“臣明白了,这就去办。”

寒离走后,宸渊便回了寝殿,侍女已经为苏鸾铺好了床铺,与宸渊的床铺间隔着一个屏风,也算是避嫌了。

“苏苏,睡下了吗?”

“没,在擦头发。”

苏鸾坐在床边,手里拿着干巾擦着头发,身上穿着墨绿的单衣,而黑色的长发就披在身后。

宸渊绕过屏风走了过来,顺势就拿过苏鸾手里的干巾,

“我帮你。”

苏鸾没说话,她只是坐在床边,沉默的很,宸渊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你怎么不说话?”

宸渊耐不住这般安静,问道。

“该说什么?”

“什么都好,浴池好不好,泡的舒不舒服,水温如何……”

“都很好。”

“你喜欢便是最好的。”

宸渊扬着唇角笑道,“王宫里规矩多,你有什么不懂的,尽可以问我。”

苏鸾扬了一下眉,倒是真有好奇的地方,

“殿下有妻妾,晚上……不用服侍?”

苏鸾尽量用他们能听明白的话问道。

宸渊听罢倒是真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是嘴角高高扬起的弧度,“苏苏原来在意的是本太子的侧妃和妾室……怎么,吃味了?”

“我只是好奇,你能不能有个正经?”

“在苏苏面前,本太子一直都很正经的。”

宸渊手顿下,认真道。

苏鸾长呼了一口气,从他手里把干巾拿了回来,“我要睡了。”

“头发还没干呢。”

“但我困了。”

苏鸾目光直直的看着宸渊,竟是半点儿表情都没有,宸渊摊了摊手,倒是不再耍无赖,而是与她道了声晚安便去了自己的床铺。

“落日”毒发只剩两天,这一晚,不只是苏鸾,宸渊也一样难以入眠。

白日里表现的再怎么无所谓,到了夜晚静谧之时,思绪便会如潮涌般,让人难以平静。

若候伽慕真的研制不出解药,那他可真是死的……冤枉……

苏鸾看着这太子寝殿的天花板,贵族的寝殿,就连天花板都雕刻着精致的花纹,就连房梁都有精贵的布置设计。

这样复杂的王宫里,又怎么可能出现真正实诚坦白的人呢……

虽然早知道古代的宫廷,无论哪朝哪代都充满了尔虞我诈,阴谋算计,可真正落到自己身上,多少还是会感慨些人情冷暖。

毕竟,五年前的南靖死牢,月獒山,还有北幽河边……

那个装傻充愣的十七八岁少年,曾执过她的手,让她一个从21世纪穿越而来的陌生灵魂,慢慢了解这个时代。

让她一个生性凉薄的人,也觉得有一个好的战友是一件值得庆幸和高兴的事……

可这世上的事啊,终究是没有真正能如她所愿的……

人情冷暖,终究是会随着时间而变,物转星移,也没什么……

143 没了宸渊,谁护着你

第二天,苏鸾醒的极早,才刚下床,就听到宸渊的声音,

“不再多睡会儿?”

他的声音乍然响起,苏鸾还有一瞬的陌生感。

“不了,我去外厅走走,你继续睡吧。”

“……”

宸渊躺在床上没动,看着苏鸾穿整齐的走了出去,长发披在身后,又黑又长,就是有些杂乱。

今天是第二天,得去候神医那看一下了。

————

“不是这个!拿个药品都拿错了,我留你干嘛用!”

“……”

“滚,滚滚滚,都滚出去!”

宸渊才刚到太医院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候伽慕抓狂的怒骂声,还有瓶瓶罐罐摔在地上破碎的刺耳声。

想来……

制解药的这件事,进行的似乎并不太顺利。

宸渊正犹豫着,这种时候还要不要“关心”一下进度,太医院的门便打开了,几名药厮锤头丧脸的匆匆走了出来。

这头见到宸渊,倒是纷纷吓了一跳,赶忙行礼。

这一行礼,里头的人便知道宸渊来了,于是更冷的声音便响起,

“请太子殿下进屋。”

这没好气的声音……

“唔,候神医忙,本太子就不进屋打扰了……”

宸渊说完便想溜——

“请太子殿下进屋!”

额……

候伽慕这几乎发号施令一般的语气听的众厮是倒吸一口凉气,纷纷表情僵住似得看向宸渊,哪知宸渊也没有生气,而是挠了挠头,走了进去。

“候神医总是欺负太子殿下柔软好捏……要是在王后娘娘跟前,候神医定不敢这样颐指气使。”

药厮小声嘀咕道。

紧接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药罐子被扔了出来,就砸在那小声嘀咕的药厮脚前。

“滚!”

药厮们忙连爬带滚的跑远了。

……

“候神医,这一大早就开始忙活了啊?”

宸渊双手背于身后,进了屋后便开始踱步……

看着地上的瓶罐碎片,还有那一大排大开着的药箱,以及墙面上用黑炭写下的各种术式……

候伽慕坐在椅子上,手上的活从昨天回到太医院开始一直到现在才停了下来。

宸渊极有眼力见儿的把一旁的茶水倒好端给候伽慕,

“润润喉。”

候伽慕接过茶杯,喝着茶,可目光却没有从宸渊身上移开半点。

宸渊陪着笑,坐在候伽慕的对面……

“候神医,当真……那么难么?”

“宸渊,你是不是真的想死?”

“啊?”

“我在问你,你喝下“落日”的时候,有没有一刻是真的想死?”

宸渊连忙摆手摇头,

“不不不,神医,你误会了。我真没有一点想寻死的意思,纯粹是因为相信神医你能制的出解药!”

“我告诉你,不是我制不出解药,而是三天内,制不出。”

“……”

宸渊依旧笑着。

“我并没与你开玩笑。殿下,从小到大,你一边装傻瓜,一边给我闯祸,我由着你,但这一次,太难了。”

“……”

宸渊单手搭在桌子上,眉眼低下,看着地上被摔烂的那个罐子……

嘴角的弧度依旧浅浅弯着,沉默片刻后,他舒出一口气,而后站了起来,

“候神医,若没了宸渊,以后谁来护着您呢……”

“你——”

“这种时候,候神医就不要藏着掖着了,有什么本领,就拿出来吧,本太子,在东宫等你。”

144 把书信还我

从候伽慕那儿出来的宸渊,还没走远就碰上了肃穆着一张脸急急往太医院走的王后。

“参见太子殿下!”

要不是王后身边的侍女给宸渊行礼,唤回了宸渊出神的思绪,他怕是连王后都没看到便走了过去。

“儿臣给母后请安。”

王后深吸口气,她走到宸渊跟前,小声道,

“我当你真不在意自个儿的死活呢!”

“儿臣还当母后也不在意儿臣的死活呢……”

“这种时候了,还贫。候伽慕怎么说?”

宸渊对上王后的目光,凤临天下的这双眼,此刻掺杂着些本不该属于她的紧张和担忧。

“候神医说他能制得出解药……”

王后脸上的表情明显松了一半,

“只是三天内做不到。”

宸渊凑在王后耳边,淡淡说完后半句,唇角轻轻勾了一下,而后便负手走开了。

只见王后身形晃了一下,身边侍女急忙上前,还没扶,王后摆了摆手,重新站稳站直。

“娘娘……您没事儿吧?”

“去太医院。”

“……是。”

————

宸渊回到东宫时,苏鸾已经在吃早饭了,这堆满了一桌子的早点,虽是宸渊嘱意,却没想到苏鸾吃得这么香。

“你回来了?”

苏鸾喝了一口豆汁,抬起头望向他,“太医怎么说?”

宸渊愣了一下,

“苏苏怎知我去了太医院?”

“不然你要去哪儿?”

苏鸾随口说着,而后便拿着枣包啃了起来,“这种时候,不是等死就是去寻解药。”

宸渊轻轻笑,侍女递上湿布给他擦手,而后宸渊便坐在苏鸾对面一起吃起了早饭。

“怎么不说话?”

“如果我说,咱们真的都要死了呢?”

“哦……那殿下你不是死的很冤枉?”

“我有美人作陪,有什么可冤枉的?”

“渍渍,那我有太子殿下作陪,这一遭也值得很。”

苏鸾耸了一下肩。

倒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两人互相看看,都笑了起来,仿佛都很洒脱……可谁也不知道这份洒脱仅限于表面,还是内里也真实。

吃完早餐,苏鸾对宸渊道,

“反正都要死了,我倒是不想死在这王宫里。”

“……你是要出宫?”

“恩。”

“那候神医若是制出了解药,而你人又不在这,那岂不是……”

“明日我会在我初来北宸住的那家客栈等着。若真有解药,太子殿下又不想我死,就让人给我送一趟吧。”

苏鸾擦了擦嘴,看起来这早饭吃的很饱。

宸渊抿紧了唇,“你就不能安稳的待在王宫?”

“殿下,你不要忘了,若不是殿下连夜锁了城门,我现在应该已经在卫庭,与我儿子团聚了。”

宸渊起身,“那我送你出去。”

“多谢太子殿下,不过劳烦殿下把我的书信还给我。”

宸渊身形一僵,他眨了眨眼,

“什么书信?”

苏鸾手搭上他的肩膀,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这种时候就不要装傻了。太子殿下不是命人在住的客栈守着,若有什么消息便带回来。昨天……难道就没有一封书信送回来?”

“……”

145 真正的挫败感

一时间,宸渊的脑中滤过无数可能,她知道的如此详细……

“昨天晚上,苏苏是听到了我与寒离的对话?”

苏鸾眉头扬了一下,

“原来你和寒离在庭院里还说了这些?”

宸渊眉头锁住,琥珀色的双眼细细瞅着苏鸾,充满了打量意味。

苏鸾收回手,而后扒拉着头发,徒手将头发束了一个高马尾,看着瞬间就精神起来了。

“把信给我。”

“你到底是……”

“人走江湖,各有手段,也总有底牌,底牌被人知道了,以后就不好混了。太子殿下就别好奇了。”

苏鸾淡淡说道。全然一副即便他追问,苏鸾也不会与他说的模样。

“既然知道信在我这,昨天怎么不说?”

“昨天发生了太多事,只想好好休息一晚。”

宸渊低低笑了两声,“那昨晚,你听到我和寒离说了哪些?”

“重要么?”

“……重要。”

宸渊定定的盯着苏鸾。

苏鸾耸了一下肩,“也并没听到多少,当时离得远,断断续续的听到你说什么……留我是因为我的身份特殊,到了大婚那日,若真发生什么,我就是你的挡箭牌之类的。”

宸渊的心跳从没有这么快过,垂在身侧的手竟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你是因为听到这些才要离开王宫?”

“那倒不是,我总有自己要做的事,最后三天,有一天已经浪费在你身上了,剩下的可不能全浪费在你身上。”

“苏苏,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在骂我,或者对我很失望,但是……”

“没有但是,没有骂你,也没有失望。”

苏鸾回望他,

“太子殿下,你心里不需要有那种仿佛计谋被我识破了的慌张,也不需要对我有任何其他的情绪,我从没真正信过你,你另有所图,在我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

她怎可以这样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我出去真的只是做些我自己的事,殿下就不要派人跟着我,北宸这么大,可只要太子殿下一声令,我连北都的城门都出不去。”

“……”

“我只打算在北都,不打算出城。所以,不会失去太子挡箭牌的这个功能。”

“……”

“该说的我已经说了,现在可以把信还我了么?”

宸渊脸上的表情全数褪去,定睛看着她看了许久,而后道,

“跟我来。”

————

苏鸾穿回了自己的衣服,那一身红色大袄依旧醒目,但也同样暖和,苏鸾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宫门。

信在她怀里还没打开看。

宸渊站在城墙上,能看到苏鸾离开的身影慢慢化成了一个小点,而后不见在城墙外。

苏鸾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宸渊都有一瞬间的恍惚了……

她的底牌是什么……

为何在知道他有心利用她的情况下,还能那般平静自在,完全不受一点影响。

难道真如她所说,对他,就从未有过信任,所以,即便他温善的表面下有阴毒的计谋,她也丝毫不意外?

宸渊第一次感到内心……真正涌出了一股挫败感。

146 我娘亲不与人同侍一夫

苏鸾人没有离开北宸,即便她真的要走,也有办法。

一则是因为身上的“落日”之毒,她还侥存一丝希望。

二则……

她那傻儿子已被胥夜逮着,他们要往北宸来,那她便在北宸等着。

————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赫连小夭你笑一个,笑一个,笑一个……”

苏壮壮此起彼伏,毫无音律可言的歌声在山间大道上飞扬着。

他一边唱着一边小跑着,才不至于被骑在大暖身上的赫连小夭给丢掉。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可爱的小夭你笑一个,笑一个,笑一个……”

后面唱的越是起劲,赫连小夭便让大暖跑的越快。

苏壮壮追的喘不过气来,指着大暖就骂,

“大暖,你到底是谁家的大暖!”

赫连小夭转过身,“你说它是谁家的?”

苏壮壮愣了一下,而后忙调转语锋,“当然是可爱的小夭家的!”

“……”

赫连小夭轻哼了一声,而后低头趴在大暖耳边小声道,

“大暖,咱们再跑快点儿,趁机带着傻壮壮逃走!”

话音一落,大暖便撒开了跑。

苏壮壮傻了眼,“喂,喂……”

“上来。”

胥夜骑着马停在了苏壮壮边上,冲他伸手。

苏壮壮刚要拒绝,就见胥夜身体一弯,一个拦腰就把苏壮壮兜了上来,卡在他身前。

“不行,小夭说我要追上她,她就不生我气了,骑马算犯规,回头她更加生气了怎么办?”

苏壮壮仰着一脸的愁容。

胥夜脸上倒也真的是没什么表情,只淡淡的看着前方,而后道,

“这都五日了,早就不生你气了。”

“唔?怎么会?”

胥夜笑了一下,

“夜哥哥比你懂女人。”

“夜哥哥……是不是有很多老婆?”

“老婆?”胥夜皱眉,这是什么东西?

“哦,就是妻子,夫人的意思。”苏壮壮冲胥夜得意的解释道。

胥夜扬了一下眉,依旧淡淡应道,

“是。”

可听到胥夜这声应答后,苏壮壮明显表现出了十分叹息的样子,让胥夜不得不追问,

“怎么了?”

“如果夜哥哥没有娶亲的话,我可以把我娘亲介绍给你呢。”

“……”

“不过既然夜哥哥有许多老婆了,那我娘亲还是不要凑这个热闹了。”

苏壮壮这一副小大人的口吻。

卢芸就跟在胥夜边上,他们的对话,他也能听个八九不离十。

这越听则越是感叹现如今的小孩子,到底是和他们那个年代不同了。

“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可我娘亲挑剔的很,她说她才不会与人同侍一夫呢!”

胥夜嘴角轻扯,

“你娘亲是不想与人同侍一夫,还是根本就不想侍夫?”

“……”

苏壮壮眨了眨眼,有点懵。

想着过去他追问娘亲时,娘亲也是被逼烦了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个年代,怎会有男人不三妻四妾?你娘亲岁数应该也不小了,又有一个儿子,难不成还能给人当唯一的正妻?她这不就是不想再嫁人么?”

远在北宸的苏鸾扎实的猛打了个喷嚏,谁又在说自己……

147 你为什么怕她?

赫连小夭骑着大暖跑的也不算快,毕竟得照顾到苏壮壮的小短腿。

可谁知,她一转头却见苏壮壮和胥夜同乘一匹马,眼看着就追了上来。

头一抬,异色双瞳对上胥夜微凉的目光,小心脏抖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继续闷头往前跑,同时闷着一肚子气。

“你看,我说她不会生气吧。”

胥夜唇角轻轻勾着。

苏壮壮连忙冲赫连小夭喊着,“小夭妹妹,你跑慢点儿,别摔着哦!”

赫连小夭向天翻了一个白眼。

苏壮壮还挺相信胥夜的话,真当小夭的气慢慢消了。

“那你说她什么时候才会和我说话?”

胥夜这一低头便对上苏壮壮高高昂起的小脑袋,还有一双乌黑球球似的大眼。

这一双无辜又傻气的大眼……

胥夜眯起了双眼,怎么看着都有点像——

“公子,前面就是驿站了,今晚要在这歇息么?”

卢芸走上来询问道。

胥夜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看这两个孩子,而后道,

“歇着吧。”

赫连小夭闷着头走在前面,可这两只小耳朵却一直高高的竖着,后面一说歇客栈,她就激动。

每一次歇下,就等于是一个溜之大吉的好机会。

“夜哥哥,咱们就不要歇了,早点到北宸不好嘛!”

苏壮壮这一路上,心里可就只有早早见到娘亲这一个愿望。

“可我累了!”

这带着火气的话又是从赫连小夭嘴里蹦出来的。

苏壮壮立马捂住嘴,见小夭转过头,这才小声对胥夜道,“都听她的都听她的。”

胥夜微微扬眉,

“为什么知道她是女孩子以后,你就这么怕她?”

“夜哥哥,我这哪里是怕她,我是让着她啊。”

“你为什么要让着她?看上去,赫连小夭要比你厉害些。”

胥夜这大实话说的苏壮壮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当然是我厉害些!”

“是嘛,还真没看出来。”

胥夜淡淡道,随便两句话就把苏壮壮给气的面红耳赤。

卢芸往前走,看到胥夜脸上浮着的笑容,深感不解,不明白向来冷硬的夜王,为何在这两个孩子面前,如此的……温和。

赫连小夭和苏壮壮跟着卢芸住一间套房,胥夜一个人住一间。

一路上都是如此,可突然的,苏壮壮提出想和胥夜一个房间。

这险些把赫连小夭给气到吐血,

“你今天不同我一个房间,那就永远别跟我一个房间住!”

终究是孩子般直起的话。

“小夭……你想和我一个房间?”

苏壮壮眨眨眼,想来,这数个晚上,他都受着赫连小夭的气,胥夜又说他不如小夭厉害,这男孩子的自尊心作祟……

可是看赫连小夭的意思……

赫连小夭抿了抿唇,

“滚。”

“砰”一声,门被关上,苏壮壮看着紧闭的门,看向走在前面停下来的胥夜,耸了一下肩,

“夜哥哥,看来我只能和你睡了。”

“……”

苏壮壮径直走到胥夜面前,胥夜定睛看了他两眼,没说话,一大一小便一道回了房间。

卢芸这一时间惊的有些说不出话。

148 你我都是男人,我为何要让你

“你去哪儿?”

卢芸向来是这个队伍里的沉默者,苏壮壮跟着胥夜进了房间,便意味着赫连小夭归他管。

“嘘嘘。”

赫连小夭简单回了一句,脚步都没顿就走了出去。

卢芸抿了抿唇,还是跟了上去。

“嘘嘘你都要跟着?”

“……”

赫连小夭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心里头腹诽着:

胥夜那个奸小人,卢芸这个臭跟班,苏壮壮整一只蠢驴!

心里头骂完,根本就不解气。

赫连小夭说着是去嘘嘘,但嘘嘘完并没有回房间,而是径自出了驿站,在驿站周围晃荡着,大暖虽然是一只狗,但通常都是和马一起关在马厩里。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这一处驿站,来来往往都是旅客。

她就是想找个靠谱的好心人也找不到。

晃荡到了天色全黑,她自顾自的叹了口气,想来是放弃了在这里带苏壮壮逃走的打算。

“你又去哪儿?”

卢芸见她往更远的地方走,这才二次出声。

“晒月亮!”

赌气似的话。

卢芸皱起眉,他这会儿还饿着,连口饭都没吃上,就跟着这位小公主跑动跑西的跑到了天黑……

赫连小夭坐在了河边,卢芸站在离她不远的一棵树边,就这么靠着,看着那小小的身影蹲坐在河边上,从后面看,还真看不出是个女孩儿,更别说是个公主。

她的那点小心思,怎会逃过夜王陛下的眼……

苏壮壮是谁,夜王陛下心里也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比这个小丫头了解的更清楚。

她只当自己这样隐瞒,掩藏,就能保护那个傻小子……

卢芸虽面无表情,但心下确确实实颇有些感叹。

保护之心……从来不局限于强大的人。

弱小的五岁女幼童,一样有一颗强大的护人之心。

不知到了北宸,她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后,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

“夜哥哥,你这是在干嘛?”

苏壮壮手里抱着一床堪比他人高的床褥,懵懵的站在床边,看着坐在床沿上的胥夜,眨着眼,不解的问道。

“这里只有一张床。我不喜欢与人同寝。”

“那……你是要把我赶出去?让我睡外面么?”

“不,你就睡这。”

胥夜指了指地板。

苏壮壮瞪大了眼,“夜哥哥,你,你,你让我一个孩子睡地上?”

“那不然你说怎么办?”

“夜哥哥,这张床这么大,我们一人一个被窝,我保证不碰到你还不行么?”

“不行。”

“那就你睡地上,你是大人,应该让着小孩儿?”

“为什么大人就要让着小孩儿?”

胥夜抱着肩膀,笃笃定定的望着他,也笃笃定定的问道。

“……”

见苏壮壮说不出话,胥夜道,

“在我眼里,你我一样,都是男人,既然都是男人,我为何要让着你。”

“……”

“难道你不想当男人,只想一辈子当个小屁孩?”

胥夜单眉一挑,这一挑,挑的苏壮壮……

“我睡地上!”

苏壮壮铺着床褥,再无半点怨言。

149 不想被打,只能拼了命的变强,就像南靖

夜渐深。

本应所有人都进入梦乡的时候,胥夜的房里传来窸窣的声音。

苏壮壮从被窝里爬出来,屋子里一点灯光都没有,他蹑手蹑脚的摸索着自己的衣服穿上,他凑到胥夜床边,窥探了一眼睡着了的胥夜,而后便往门外走。

门一开,便是一阵冷风扑面……

他溜了出去赶紧把门关上,而后长呼一口气。

胥夜睁开眼睛,他看着天花板,肩膀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

“小夭……小夭……”

就如同他小心翼翼的从房间里出来,同样的,他也小心翼翼的钻进了赫连小夭的房间。

他知道卢芸半夜都不在房间里睡,不是在屋顶上,就是在驿站附近守着。

赫连小夭听到苏壮壮喊她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稍稍迟疑了一下便过去给苏壮壮开了门,苏壮壮忙溜了进去,把门关上。

“你不是要和你夜哥哥一起睡——”

“嘘……”

“……”

“你小点声儿,别给卢芸听到了。”

苏壮壮这鬼祟的样子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他把小夭拉到床边上,而后赶忙问道,

“夜哥哥到底是什么人?”

“……”

赫连小夭愣了一下,多看了几眼苏壮壮……

“你肯定认识他,对吗?”

“……”

“小夭,你别不说话呀,我又不是傻瓜,你分明就是认识夜哥哥,知道他的来历,我都看出来了。”

苏壮壮说着还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大概意思是自己火眼金睛。

“你管他是谁?”

苏壮壮不就是个傻瓜壮壮么,告诉他越多,回头他越危险,现在他什么都不知道,夜王也感觉不到威胁,呸,就算苏壮壮什么都知道,那南靖夜王一样感觉不到威胁。

她和苏壮壮,就是那男人手上的捏着的两只蝼蚁。

“我当然要知道他是谁,才知道为什么你一直想拉着他逃跑啊。”

苏壮壮压低着嗓子,皱眉道。

他这皱着眉,赫连小夭的眉皱的比他更深。

傻壮壮……到底傻不傻?

赫连小夭的出生注定了她的心思杂多,小小年纪却总是诸多顾虑。

“你再不说,卢芸就回来了,到时候被他发现……”

“他是南靖夜王。”

“……”

“南靖的大王。”

“……”

“算了,我就知道说了你也不认识。”

“是攻打炎国的南靖夜王?”

“对!就是他!残暴不仁的暴君!”

赫连小夭义愤填膺的说道。

然而苏壮壮却眨巴着眼睛问道小夭,“攻打炎国就是残暴不仁么?”

赫连小夭这眉头就没松下来过,

“你不是说你是和你娘亲从司幽过来的么?那么这一路上都没有见到过炎国的难民么?”

“……见了不少。”

“你看不到他们的惨状?这些可都是南靖夜王那个暴君的所作所为!你知道就因为他肆意攻打炎国,这世上多了多少无家可归的孤儿么?”

赫连小夭滔滔不绝的批判着胥夜的暴行。

苏壮壮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喃喃道,

“可我娘亲说,九国之间的战争是迟早的事情,强者称王,一方攻打另一方,在乱世是很常见的,不想被打,就只能拼了命的变强,就像南靖。我倒是很佩服南靖夜王,听说他年轻轻轻就继承网文,战场上所向披靡!”

“……”

赫连小夭死死的盯着苏壮壮。

150 躺在南靖身边

苏壮壮说完看向赫连小夭,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得太多,似乎又惹赫连小夭恼怒了。

“唔……都是我娘说的!”

“你走。”

“……”

“出去。”

赫连小夭一个字都不想和苏壮壮再多说。

苏壮壮挠了挠头,叹了口气,他哄人的本领的确不高,而赫连小夭的气性……也忒大了。

算了算了,惹不起就躲吧。

苏壮壮往外走去,赫连小夭这皱起来的眉头一刻都没有松过,直到门再被关上。

她仰躺在床上,看着黑洞洞的天花板,而后愤愤的空踹了一脚,翻了个身,蜷缩着小小的身体。

南靖夜王滥杀无辜,以强欺弱,残忍暴戾,不是好人!

就算她早早就被娘亲送到了卫庭,但是南靖夜王攻打炎国,生灵涂炭,这种事情,就连她这个五岁毛孩子都知道!

苏壮壮,苏壮壮……就是个笨蛋,白痴!

————

“陛下,天冷,您——”

卢芸还想说什么,胥夜已经抬手示意他噤声。

胥夜从屋顶上一跃而下,落地无声,唯一折磨他的只有肩膀上的旧伤,天寒便隐隐作痛。

看着胥夜兀自回屋,卢芸也只能继续待在原位守夜,虽然心里……也正在因为苏壮壮这个幼童说的话而涌动。

在赫连小夭那儿吃了瘪,但也知道了夜哥哥的身份,大概明白小夭这一路上为什么那么生气……她一定很害怕夜哥哥,结果自己还和夜哥哥走的那么近,恩……是该生气。

可是,他接触下来,为什么觉得夜哥哥不似传闻中那般可怕?

高深莫测是有一点,但对他和小夭还是很好的呀。

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脑袋探进去望东望西,见胥夜没有转醒的迹象这才走了进去。

可是走到床边,他却发现地上的床褥不见了。

苏壮壮心一抖,小家伙也害怕起来了,可见胥夜是醒过了。

再看向床上,胥夜躺着,闭着眼睛,呼吸又很平稳……定睛再一看……

苏壮壮心中一喜,原来他的床褥铺在了大床的内侧。

他蹑手蹑脚的爬上床。

钻进了被子,但是手脚冰冰凉,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苏壮壮看着胥夜的侧脸,屋子里虽然很暗,但是胥夜的棱角分明,即便只有从窗户透进来的那一点点明光,也能把这棱角分明的轮廓勾勒出来。

可惜了……要是夜哥哥没有三宫六院该有多好。

“你刚才出去干什么了?”

就在苏壮壮盯着他发呆的时候,胥夜突然开口问道。

“夜哥哥,我吵醒你了啊?”

“不然呢?”

“对不起……我,我出去嘘嘘了。嘿嘿。”

他没说谎,嘘嘘后,顺便去了一下小夭的房间聊个天嘛……

胥夜看了他一眼,

“睡吧。”

“恩。”

苏壮壮赶紧闭上了眼,但他显然是睡不着的,躺在自己身边的就是传说中的南靖夜王,无敌强者……虽然娘亲对他的评价是完全相反的……

心里头猜想着胥夜已经闭了眼,他便偷偷的又睁开了眼,结果被胥夜逮了个正着,这一双浅灰色的眸子……惊着了苏壮壮。

151 好,应你

“你在看什么?”

胥夜先开口问道,静谧的夜里,他轻声开口,嗓音低沉具有磁性。

“夜哥哥,你就是……南靖夜王?”

胥夜一双眼依旧直直的望着苏壮壮,“是。”

“……”

“怎么?怕我?”

“不是。就是觉得很惊讶。南靖夜王如果要去北宸,身边怎么会只有一个侍卫保护呢?”

“因为一个够了。”

苏壮壮眨了眨眼睛,凑近了一些,小声问道,

“夜哥哥,你是不是如传闻中那样,武功高强,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啊?”

“传闻中,我应该是杀人不眨眼吧?”

“唔……的确是有很多人这么说你。”

“那是真的。”

“什么?”

“杀人不眨眼。”

胥夜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盯着苏壮壮,一刻也没有挪开过。

而苏壮壮与胥夜对视习惯了,反倒是一双大眼,瞪的更加的直接,

“像这样嘛?”

胥夜自认为自己在说一件对孩子而言很可怕的事情,可苏壮壮给他的反应又实在儿戏。

“好了,睡吧。”

胥夜翻了个身,背对着苏壮壮。

这样与一个孩子亲近,说实话,不像他了。

可如铁石般坚硬的心,有那么一点点柔软被人戳着,简直毫无理由的……

若那女人……没死,若那女人……肯,那他的孩子……也该有这么大了……

胥夜深深吸了口气。

“夜哥哥……”

苏壮壮的轻唤再次响起,“夜哥哥……你能不能教我武功?”

胥夜没有转身,只是睁开着眼睛,淡淡问道,

“为什么想学武功?”

“学了武功,才能保护自己。这样,娘亲就不用分神来保护我了。”

这孩子口口声声都是他的娘亲……

胥夜对他口中的这个娘亲的好奇……越来越多了。

到了北宸,必是要见上一见。

“那你娘亲为何不教你武功?”

“嘿嘿,说来惭愧……”苏壮壮摸摸自己的鼻子,“娘亲送我到卫庭,就是想找老师教我武功。但我还没来得及学,就碰上了夜哥哥你……”

他的这些话,胥夜只是听着。

应天书院,苏壮壮,古兵书……苏壮壮的娘亲……

这些词在胥夜的脑海中已经连成了一条线,但他并不急着将这些线索指向真相,他相信,这个孩子牵涉的东西还会更多。

“好,从明天开始,我教你武功。”

说出这话,胥夜自己都没想到,嘴比脑子快……

苏壮壮惊喜的从后面抱住胥夜,

“谢谢夜哥哥!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肉呼呼的小身体突然将自己抱紧,胥夜的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黑夜中,他的俊脸也蒙上了一层晦暗。

“睡自己被窝去。”

苏壮壮不知不觉得就把自己冰冰凉的小腿伸进了胥夜的被窝,不过还没取到足够的暖,就被胥夜给驳了回去。

小家伙讪讪的把腿收了回来,但是双手却还固执的抱着胥夜,

“夜哥哥,我不冰你,我就抱你一会儿,一会儿……我就睡着了……”

“睡地上去。”

“我不去……”

“……”

127 太后口谕!

苏鸾拖着昏胀的脑袋坐了起来,一扫与之前大不同的环境,皱起眉,“这是哪儿?”

“这是我的寝宫。”

宸渊坐到了床边,一手端着汤药,一手用勺子轻轻晃着吹凉。

“你的寝宫?”苏鸾愣了一下,而后便自顾自的要穿鞋——

宸渊忙把药放一边,制止苏鸾,

“你躺好!你现在的身体哪儿都去不了!”

苏鸾确实觉得浑身又痒又疼,忙看向宸渊,

“你对我做了什么?”

宸渊一脸冤枉,“除了擅自把你从客栈转移到了我的寝宫,其他的我什么都没做。”

“不可能,我再怎么睡,也不至于死沉到这种程度。”

“你那不是睡,你那叫昏迷。”

“昏迷?呵,我为什么会昏迷?”

苏鸾冷哼。

宸渊不得她信任,只好继续解释,

“你初来北宸,御寒不够,你这非一般风寒,你是冻伤了。”

宸渊表现出一脸心疼的样子,苏鸾听着的同时视线落在自个儿手上,红肿的跟萝卜似的……不由她不信。

只是,她突然瞪向宸渊,

“如果不是和你在结冰的湖面上吹着冷风看烟火,我至于冻伤?”

额……

“这我哪里想到……你这么虚弱?”

“……”

苏鸾气闷,到头来还怪她虚弱?

“当年你吃了我给你的琼丹,身体怎么也应该比一般人要强健些,哪知来了北宸还是受不住寒气给冻伤了呢……”

宸渊这话苏鸾听着怎么好像是在刻意提醒她琼丹之事?

“那你就把我带进王宫?”

“你冻伤了,我哪能放任你在客栈受苦?”

“……”

苏鸾微微扬起眉,他这些仗义言辞,苏鸾怎么听都觉得话里有话……是她多心了?

“阿鸾,我待你这般真心,若我有危险,你不会不管我的吧?”

他这试探的语气……

“宸渊,你想说什么你就直说吧。”

“再过一个月,便是我与司幽公主大婚的日子,若真如阿鸾所说,司幽公主已与人谋划要取我性命……”

苏鸾眯起眼,“你要我留下来去淌这趟浑水?”

“我想你留下来陪我。”

“陪你去死?”

“呸呸呸,本太子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我要回去了。”

苏鸾简直是一刻都不想再多待。

她和宸渊虽是在险境中相识,但接触的时间不算长,一眨眼又过了五年,眼前这个人什么心性,她更是摸不清,只知道北宸不是个太平的地方。

宸渊身边更是危机重重,跟他凑一块儿,那就是准备好当炮灰,找死。

“阿鸾,你别急,你若不愿意留,我定不会勉强你。”

宸渊忙道,紧紧皱起的两道剑眉是深怕苏鸾不信他。

“那就谢谢宸渊太子了。”

苏鸾继续穿鞋,但是一低头又只觉血往脑子里冲,顿时一阵眩晕。

宸渊忙扶住苏鸾微晃的身体,

“我都说了不会勉强你,你现在身体弱着,待你身体好一些,我便亲自送你出宫,送你出城门,好吗?”

苏鸾这几年江湖行走,听得多看的也多了,宸渊这般亲和的上位者,她是真未曾再碰到过。

她抬起头对上他满脸忧心的表情,心中动容,清了清嗓,

“你说话算话?”

宸渊的眼睛立刻就亮了,“当然,本太子自是一言九鼎!”

苏鸾冷硬的表情在宸渊的眼里终是缓和了些。

而就在苏鸾要重新躺回床上时,门外传来掌事公公的声音,

“太子殿下,太后口谕,请苏鸾姑娘前往太后寝殿一叙。”

“……”

128 成了“香饽饽”

“太子殿下,太后口谕,请苏鸾姑娘前往太后寝殿一叙。”

“……”

“杨公公,您去回禀太后,苏姑娘还未清醒,待他清醒,孙儿会与她一同去给祖母请安。”

宸渊忙回道。

然,隔着门,苏鸾都听到杨公公的叹气声,

“殿下,奴才方才都听到苏姑娘说话的声音,您就别为难奴才,忤逆太后了。”

忤逆太后,好大一个罪名。

苏鸾看向宸渊,

“你自己想办法,反正我不去。”

宸渊见苏鸾这警惕的模样,轻轻笑,“竟也有阿鸾害怕的事物。”

“我不是怕,我是不想牵扯太多。”

这两人还没讨论出一个结果,外头又有了动静,

“驼公公,您怎么来了?”

“见过杨公公,奴才奉王后娘娘之命,特来请殿下的贵客苏姑娘前往云凤宫一叙。”

“……那真不巧了,驼公公,太后娘娘口谕在先,苏姑娘得先去太后寝宫。”

呵,我还成了香饽饽。

苏鸾看向宸渊,宸渊摸摸头,很是尴尬,而后对苏鸾道,

“一下对付两个女人……我可能不行诶。”

“什么意思?”

“不然阿鸾你选一个?”

“你和我开玩笑呢是吧?”

宸渊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苏姑娘,太后娘娘有请!”

“苏姑娘,王后娘娘已备好茶点!”

门外苏公公和驼公公两人已在话语间争了起来。

苏鸾看了宸渊几次,见他都是一脸的纠结和为难,顿时也是很无奈,看来这太子在北宸王宫是真没什么地位,靠不住靠不住。

“得了,我去见王后。”

苏鸾说着便下了床,宸渊忙上前要扶着,苏鸾嫌了他一眼,

“你为什么选择去见我母后而不是太后?”

“不是你说的嘛?你说过北宸是个好地方,你的父王勤政爱民,王后爱戴百姓。”

“……”

宸渊愣了一下,她竟……记得。

唇角无人察觉的扬了一下。

转眼,苏鸾已经去开门了,她明明虚弱着,可身板却挺得笔直。

宸渊走了过去,

“驼公公,本太子与苏姑娘一道去见母后。”

“太子殿下,太后口谕在先——”

“谁说的?母后一早就派人来传过旨意了,不信你问驼公公。”

驼公公自然是立刻接过话茬,道,

“是啊。”

杨公公皱起眉,知道硬掰扯也掰扯不出个结果,回去将原委告知太后作罢,于是便拘礼告退。

屋外的凉风吹得苏鸾喉咙发痒,足见这冻伤不轻。

穿着黑色大袄的驼公公见太子殿下真打算一同前往,便道,

“殿下,娘娘只说让苏姑娘一人过去。”

“驼公公,母后不过是想知道苏姑娘与本太子的关系,这种事,一个人是说不清的。”

“殿下,您误会娘娘了,娘娘真的只是想见见苏姑娘而已。”

“那为何——”

“我自己去呗。”

苏鸾在这个时代待了五年,还是没习惯古人说话的方式,听多了耳朵直炸。

“是我自己来的北宸,出什么事我自己扛。”

“苏姑娘真是的,王后娘娘仁慈爱民,您这话说的怎像赴死一样?”

“带路吧,公公。”

“阿鸾!”

宸渊忙叫住她,把身上的厚袄紧紧裹在她身上,“不能再冻着了。”

“……”

……

从东宫到云凤宫,绕了近半个时辰。

苏鸾看着这座晶莹剔透的王宫……仿若一座冰雪城堡,一座接着一座,无比的美丽和壮观,不知道夏天是什么样子。

“苏姑娘,进去吧,王后娘娘在内殿。”

129 鸾鸣公主的颜,本宫记得

“苏姑娘,进去吧,王后娘娘在内殿。”

殿内温暖,她身上的厚袄由人脱下。

阔大的宫殿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奢华,除了取暖的灯火,便是些干花做装饰,颇有空荡冷清之感。

往深里走,苏鸾便看到了端坐着手里拿着刺绣的夫人,她并未浓妆粉饰却贵气尽显,玉葱般的手指捻着细针,十分闲情雅致。

在一旁伺候着的婢女见苏鸾走近,正要出声令她行礼,王后倒先开了口,

“来了?”

“……”

苏鸾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这“来了”两个字像是熟人间的对话。

王后见苏鸾没应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这才放下手中的绣活,温柔的冲她笑道,

“坐吧,不必拘礼。”

苏鸾点了下头便坐在左边的客位。

“今日请苏姑娘来本宫这儿,只是有几件事需要了解一下。”

“您问。”

“……”

王后身边的侍女直皱眉,从苏鸾进屋到现在就没一个地方是合规矩的。

“苏姑娘是哪里人,与太子殿下如何相识?”

“……”

“哦,苏姑娘不要见笑,儿子突然有了个上心的人,当娘的多少想要了解一下,是什么样的女孩儿,让我儿带进了东宫太子殿?”

王后笑着说罢,温柔的视线落在苏鸾身上,等她的回答。

王后生的美艳动人,根本看不出她有个二十多岁的儿子。

看来她是误会自己和宸渊的关系了,

“我姓苏。单名鸾字,司幽人。几年前,太子殿下在外游历时救过我一命。”

“单名……鸾字……?”

王后念叨着这几个字的时候,又抬起了那一双华丽的眼睛,望向她。

苏鸾没有惧和躲的习惯,目光便迎了上去。

“前段时间,我去卫庭拜访一位亲戚,在茶楼里听到有人与司幽公主密谋,想谋害太子。太子殿下救过我,我就想着来北宸,如果有机会的话就提醒太子一声。”

王后认真的听她说话,听着听着便笑了。

苏鸾表情微微僵了一下,回想自己刚才说的每一个字……不带好笑的呀?

“所以,你是为了报恩而来?”

“……是。”

“本宫虽久居北宸后宫,可鸾鸣公主的倾世容颜,本宫还是记得的,公主殿下,哦不,应该说是南靖王后娘娘。”

王后话说到这,看着苏鸾的目光却依旧温和带笑,原来,她笑里头是自以为是的看透一切。

“您认错人了。”

苏鸾从离开南靖以后便以司幽国灵龙县胡家村人的身份自居。

至于外貌这个事,苏鸾觉得和打扮有很大的关系,外头流传的画像逼真程度到底有限,所以平日里被人认出来的可能性不大。

若真有人见过夙鸾,她就咬死否认,至少她是这么打算的,毕竟她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王后倒是没想到苏鸾会矢口否认,不过她也只是扬了一下眉,重新拿起一边的刺绣动了起来,而后淡淡道,

“本宫与炎后也有些交情,鸾鸣公主三岁时,炎后曾带着公主来北宸做客,本宫若没记错,公主身后有一片青色的胎记。炎后笑说公主不肯投胎被阎王给踹进了轮回道。”

“……”

苏鸾心头一紧。

“苏姑娘介不介意让本宫瞧瞧你的后背?若没有胎记,那便是本宫错了,本宫自会向你道歉,若有……”

王后话音顿住,抬眼望向苏鸾。

130 该是你报恩的时候了

王后的话音顿住,她抬眼与苏鸾对视。

“如果我不让你看呢?”

“苏姑娘,本宫这儿,没有如果。”

王后说这话时,眼里依旧噙着温和的笑意,但苏鸾知道,这话的意思是,她没有说“不”的权利。

后背的青色胎记她自己也是知道的,就为了这胎记,夏天穿薄衫她都会特别小心,容貌可以有相似,但胎记要说碰巧,那是傻子也不会信。

苏鸾现在想的是,王后对“鸾鸣公主”有什么打算,但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王后身边的两名婢女却已经走到她面前,

“苏姑娘,你是自己脱,还是我们动手?”

苏鸾眯起眼,她看向王后,

“北宸王后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

“若你姓苏,是司幽国人,那是本宫的客人,可若你姓夙,后背又有鸾鸣公主的胎记,那你便是南靖通缉的犯人。”

“我姓苏或是姓夙,跟王后有什么关系?”

王后眉头微微扬了一下,似是突然失去了和苏鸾交谈的耐心,只甩了一个眼神给两名婢女,顿时两人便将苏鸾牢牢的擒住,力道大的惊人,苏鸾竟半点也动弹不得。

手臂被压住的同时,其中一人将她的衣服向后扯,背后一凉,她知道暴露了……

“娘娘,有胎记!”

婢女们松开了苏鸾。

王后得到答案,脸上却没有一丝异动,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

苏鸾把衣服扯好,一时间只觉得屈辱,她坐回原位,看向王后。

“你无需这样看本宫。本宫只是确认一下心中所猜测的。”

“你是想在我身上求证什么?”

“五年前南靖王后私逃,看来确与太子殿下脱不了关系了。”王后淡淡说着,不像是再回答她,仅仅是自言自语似的。

“……”

“你方才说你这条命是太子殿下救的,你是为报恩而来。看来是假的了?”

“是真的。”

“哦?身份都是假的,原因却是真的?”

苏鸾深吸口气,

“王后心里有自己的答案,我说什么其实都不重要,请我过来看来也不是聊个天见个面这么简单了。”

到了眼下这地步,苏鸾再傻也明白这是场鸿门宴了。

怪她自己,竟听信了宸渊的鬼话,天下乌鸦一般黑,既是当权者,又怎么可能好应付。

“既然你是为报恩而来,那么现在便是你真正报恩的时候了。”

苏鸾一脸茫然,不知道王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后下巴微台,淡淡喊了声,

“来人,赐酒。”

“噗通,噗通,噗通……”

苏鸾心脏狂跳起来,上一次这样狂跳,是面对胥夜。

侍者将酒端到了苏鸾跟前,

“姑娘,请吧。”

“我不明白。”

“王后娘娘赏赐的酒,你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你喝一个?”

“你……你你……”

这侍从被苏鸾怼的“你”了半天没“你”出话来。

苏鸾将他推开,看向王后,

“凡事都得讲个“理”字,您是北宸王后,什么道理都不讲就要让人死,也太不把人命当回事了吧!”

“你要讲理?若被人知道北宸太子和南靖私逃的罪后在一起,北宸太子宸渊的威望,名声,前途尽毁你手。”

“……”

“光这点,你就该死。”

131 心口暖和了

“光这点,你就该死。”

苏鸾忍不住嗤笑一声,而后望向王后,

“你要不要自己问问宸渊,到底是谁先招惹的谁?你们北宸太子的名声前途威望是有多浅薄,能毁在我手上?王后,你就是要杀人,也找个站得住脚的理由,免得以后被人说滥杀无辜,回头你又怪我头上。”

“真是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小嘴。本宫记忆中的鸾鸣,可算是大变样儿了。”

“我来北宸向你们太子报信,报的是太子的恩,不是你的。即便我是南靖的通缉犯,也轮不到北宸王后你来取我的性命。”

“把这酒给她灌下去!”

王后面色一凛,身旁侍女便再次上前,苏鸾也想抵抗,可全身发软竟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是冻伤了的原因还是……

此刻她也无暇多想,整个人就以极其难堪的样子被擒的死死的!

端酒的侍从用力捏开苏鸾的嘴,拿着酒杯就往苏鸾嘴里灌酒——

“放开她!”

随着一声冰冷至极的呵声,侍从身形微微一僵,这手也就软了半寸,苏鸾趁机拧着脑袋甩开侍从的手,她看向门口,

“宸渊,王后要杀我!”

宸渊几大步便走到了苏鸾跟前,神情冰冷的扫了两名侍女一眼,两名侍女看向王后……

“太子不在东宫待着,跑到本宫这管事了?”

“母后,您这是在做什么?若儿臣不来,阿鸾岂非要死在母后手上?”

“就算你来了,她今天也得死在这。”

王后彻底放下手里的绣活,站了起来。

宸渊唇抿的发紫,目光也死死的盯着王后,良久,他道,

“母后若要阿鸾的命,就先要了儿臣的命!”

宸渊这话掷地有声,别说云凤殿里的人有多震惊,就连苏鸾也吓了一跳,这太子……“仗义”起来总是挟着他的命。

王后眼睛眯了眯,“你同本宫说,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带她回宫后各种理由不许本宫探视。”

“……阿鸾现在就只是个普通人。”

“南靖夜王通缉了整整五年的女人,害的炎国生灵涂炭,几近灭国,你和母后说她是普通人?”

“阿鸾本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她是为了儿臣的安危才只身来到北宸,夜王通缉她是夜王的事情,儿臣要护她,定是会护她到死!”

“宸渊!”

“母后,您的心思我都明白,但我和阿鸾之间的情谊你不明白,所以,还请您不要插手我和阿鸾的事。”

“……”

王后脸色铁青,似是气的说不出话来。

“你们还不松手?若伤了阿鸾,你们都得把命搭上!”宸渊虽是勒令两名侍女,可侍女却只看王后的态度。

苏鸾的身体被拧的生疼,她一挣扎,侍女的力道就加大些,等王后松了口,苏鸾得到解脱时,整个人都虚软的倒在地上,宸渊忙上前抱住苏鸾,

“阿鸾,还好吗?”

“……你看我的样子能好么?”

“我们回去。”

宸渊将她打横抱起,头也不回的便走出了王后的寝宫。

苏鸾看着他……心口暖和了起来。

132 意欲逃婚

“娘娘,就这样让太子殿下把人带走了?”

一旁侍女紧紧皱起了眉,有些不忿道。

王后淡淡瞥了一眼侍女,“丝丝,你是妒忌了?”

丝丝顿显惶恐,“没有,只是奴婢觉得那女人实在是个祸害。怕她真的会害了殿下。”

王后转身坐了回去,重新拿起绣了一半丝巾,继续不慌不忙的做着刺绣。

丝丝心里头疑惑,却一个字都不敢再多问,另一名侍女安静的为王后添茶,寝宫里恢复娴静安逸,仿佛苏鸾不曾进来过一般。

————

宸渊一路将苏鸾抱回了东宫,不管这一路多少人看着,也不管苏鸾怎么挣扎,他就是用着蛮力死死的把她禁锢在怀中,直到上榻。

苏鸾看着板着张脸的宸渊,用被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一旁点着的小炉子上还热着药汤,他盛出来喂她,

“你要沉默到什么时候?”

苏鸾趁着他喂汤,问道。

宸渊没说话,只是那张脸板的更厉害了些,汤匙递到苏鸾嘴边。

“你不说话我不喝。”

苏鸾不喜欢这种沉默,更不习惯宸渊的这种沉默。

宸渊抿着唇,良久后才看向苏鸾,

“我不想同你道歉,可除了对不起,我还能和你说什么……”

“说说你打算怎么送我离开王宫,也可以说说北宸王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当然了,如果你不介意,也可以和我讲讲你和司幽公主的事。”

苏鸾说的轻快,想来是在努力缓和气氛了。

“阿鸾,你……不生我的气?”

“你做错什么了?”

“不经过你同意就把你带进王宫。”

“你那是为了救我,不是么?”

“可你差点死在我母后手上!”

“那你不是没让这种事发生么?”

“我……”

“宸渊,比起你说对不起,应该我说谢谢你。”苏鸾冲宸渊勉强一笑,“可能真的是冻伤了,身上又疼又痒还没有力气,不然……就那两个侍女,我早——”

“母后身边的两名侍女,一个叫丝丝,一个叫翩翩,这两人的功力和寒离差不多,你以为你能从她们手上挣脱?”

宸渊有些垂头丧气的说着,显然是看穿了苏鸾想安慰他。

“好了好了,谢谢你和对不起这两个词,不适合咱们之间,以后谁都不要再说了。”

“……”

“你,你干嘛这样看我?”

前一刻还垂头丧气的宸渊这会儿睁着一双大眼望着苏鸾,“你刚才说……咱们?”

“……嗯。”

苏鸾淡淡应了声。

五年未见宸渊,苏鸾确实感到些许陌生,可若五年后的宸渊依旧是当年那个样儿,那苏鸾大概知道如何哄他。

“哈哈哈,阿鸾,你终于把本太子当自家人了!”

“……”

“阿鸾,来,咱们把药喝了,然后咱们好好休息,待明儿咱们一同出宫。”

“……你也要出宫?”

“嗯!本太子决定了!”

“……”苏鸾有不好的预感。

“本太子要逃婚!那什么司幽公主,本太子不稀罕!”

额……宸渊逃婚跟她没关系,对吧?

133 说好的不苟言笑呢?

苏鸾喝了药便躺下,宸渊替她掖好被子出去了。

屋子里暖和,苏鸾身体不舒服也累的很,可这会儿却没了困意,她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心思繁复了起来……

就因为认定她是鸾鸣,王后就要置她于死地,并且那么迫不及待……

而宸渊怎么就能恰好赶到并且阻止王后……

这北宸王宫,她还是尽早离开比较好。

然,事与愿违,苏鸾在东宫的庇佑下养了三天的伤,这三天,她连宸渊的人影都没见到,更别说提尽早出宫的事了。

“苏姑娘,殿下说了,在他回来前,您不要离开东宫。”

“那你家太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这都三天了。”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苏姑娘,您就耐心些等着殿下便是了。”

宸渊指派来伺候苏鸾的这名婢女只有十六岁,长的水灵俏丽,名叫兰生。

“兰生,这样,我留一封信,会写明白是我自己执意离开,你拦不住我。这样你家太子殿下就不会怪你。”

兰生听完苏鸾的话,皱起眉,水灵的一双大眼望向苏鸾,

“苏姑娘,不是奴婢不让你走,而是出了这东宫,便无人能护您周全了。”

“……”

苏鸾轻笑了一声,而后道,

“你家太子也没个信,如果这会儿有人闯进东宫要我的命,我能周全?”

“能。”

苏鸾眯了一下眼,倒是定睛多看了兰生几眼,

“你年纪不大,话倒是敢说。”

兰生低着头,嘴角微微上扬,面露羞涩,“奴婢不会说大话,只是太子殿下吩咐了,那么奴婢就是死也会护苏姑娘周全,您就放心吧。”

“……”

苏鸾头都大了,这东宫就连一个小婢女都这么固执。

“苏姑娘,外头冷,咱们进屋吧。”

“太后驾到!”

“……”

“……”

兰生回过身,眼见着人就要进来了,她忙凑到苏鸾身边,对她道,

“太后向来不苟言笑,但也不会为难人,苏姑娘,您恭敬些便会没事儿。”

“……”

“奴婢见过太后娘娘,给太后娘娘请安。”

兰生先拘礼,算是给苏鸾做了个样儿。

“给太后娘娘请安。”

苏鸾学着兰生的样子拘了礼,那高高坐在轿子上的太后视线牢牢落在苏鸾身上,轿子落地,

“你,抬起头。让哀家看看。”

苏鸾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抬起头直视着太后,这一见,苏鸾却愣住了,说好的不苟言笑,此时却分明是慈眉善目的样儿。

“果真生的好。难怪渊儿如此上心。”

太后说着从轿子上下来,近侍太监要搀扶太后却被太后拒绝了,她径自走到苏鸾跟前,直接就握住了苏鸾的手,

“听说你来北宸冻伤了,屋外冷,咱进屋里头唠。”

“……”

苏鸾就这么被太后往屋子里牵,同时茫然的看向兰生,一脸“说好的不苟言笑”呢?

兰生露出了比苏鸾更茫然的表情,紧跟在她身后要一道进屋,太后脚步顿了顿,

“都在外面候着。”

“太后娘娘……”

“放心,哀家不会吃了她。”

“……”太后这么说,兰生也不敢再逾矩,便关上门在外面候着。

“太后,您有话就直说,一直这么盯着我……也盯不出什么来。”

“怎么盯不出东西来?这几年在外逃亡的日子,苦不堪言吧?”

“……”

134 不想搞这么俗

“怎么盯不出东西来?这几年在外逃亡的日子,苦不堪言吧?”

“……”

苏鸾第一反应是,这个一头白发的老太太必然是认识夙鸾,而且关系不浅。

“怎么?这屋里又没别人,你还怕在哀家面前露了身份?”

太后见苏鸾依旧不说话,便主动握住苏鸾冰凉的手,

“前两日云凤殿发生的事,哀家已有所耳闻,好在渊儿到的及时,不然鸾儿就要遭王后毒手了。”

苏鸾抿了抿唇,低下头看着自己被太后紧紧握着的双手。

“鸾儿,到了哀家这,你就什么都不用怕了,哀家会护你周全。”

“……”

“哀家知你当初就不愿意嫁去南靖,也知你嫁去了不会好过,外头都传你背叛夜王,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可哀家深知你的秉性,定是那夜王欺你太甚。”

这太后话里的意思倒都是向着夙鸾。

“渊儿和哀家这个祖母一直都疏远的很,你十岁那年随你母后来北宸,哀家便与你这个小美人十分的投缘,你乖巧娴静,聪慧却不外扬,哀家着实喜欢的很,倒是一直想你嫁来北宸,想着若你与渊儿成了夫妻,哀家也能和渊儿近乎些。”

鸾鸣公主倒真是个香饽饽,遭不少人惦记啊。

“鸾儿,你一直住在东宫总不是个事儿,去哀家宫中,就当是给哀家做个伴。”

苏鸾定睛看向太后,面露困顿,

“太后娘娘,您为何笃定我是鸾鸣公主?”

太后听到这话不由笑了一下,

“你这傻孩子,你的容貌哀家怎会记错?虽说这皮肤粗糙了些,但美人胚子终究是美人胚子。”

“我在南靖犯下大罪,太后娘娘并不清楚详情却说不是我的错,为什么?”

“因为夜王残暴,因为鸾儿乖巧,因为哀家……护短。”

“……”简单的三句话,可以说没讲一点道理。

苏鸾抿了抿唇,面色似乎更沉重了,

“不瞒太后,五年前我生了一场大病……那之后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苏鸾也不想搞得这么俗,但也是真没其他更好的法子。

“不记得了?”

苏鸾点头,“包括太后娘娘和我说的这些。”

太后一脸惊讶,

“所以……你不认识哀家了?”

“确实……没了印象。”

太后的目光紧了紧,“那你记得些什么?”

“……”

太后看着虽然年纪大了,但目光老沉,很快就明白苏鸾在犹豫什么,她忙道,

“你可以相信哀家。只要在这北宸王宫,哀家便能护的住你,所以,和哀家说话,不要有顾虑。”

苏鸾深吸口气,

“我记得自己……好像是炎国公主,是……南靖王后,但记忆都太模糊了。再加上鸾鸣王后是南靖的通缉犯,是炎国的罪人,我……”

“所以那日你在王后宫中否认自己是鸾鸣公主,是担心王后把你送去南靖或者炎国?”

“毕竟很多事情我真的不记得了,也许我犯下了重罪,也许……我是完全无辜的呢?”

太后握紧了苏鸾的手,重重点头。

“总之,在我没有搞清楚前因后果前,我不想随便向人承认鸾鸣王后的身份……”

“哀家明白了,你放心,哀家会替你保守秘密。就到哀家那儿住下,哀家替你寻最好的医师,也许能让你想起以前的事。”

135 说服力过强

“多谢太后娘娘,但是太子殿下答应我会送我离开北宸。”

“何时?”

“唔……就这两日——”

“还有十日便是太子大婚之日,这几日他都忙于接待各国使团,怎么会有时间来送你离开北宸?”

苏鸾眨了眨眼,兰生只说宸渊有要事处理,具体什么事倒没说,仔细想来,即便是兰生也该知道宸渊眼下在做什么事。

太子大婚,闭着眼都该知道有多少事要筹备,她竟一时忘了。

而宸渊明明说了会送她离开北宸,现在却连人影都见不到。

她心下思绪万千,太后看向她,继续道,

“更何况,各国使臣已然陆续抵达都城,据哀家所知,炎国使臣这两日就要到了,你此时离开,兴许路上会和他们撞个正着。”

“……”

太后这话算不上危言耸听,苏鸾知道这极有可能。

“除了炎国,还有南靖使臣,都在通往北宸的路上,也许见过鸾鸣王后的人并不多,但只要碰上一个,便会招来祸端。”

司幽公主假意联姻,实际目的却是行刺宸渊,她来北宸前便知道北宸是个虎狼是非之地。

如有可能,她当然也想避开这段敏感的时间,可壮壮还在司幽,这么多天了也没来个书信,惹得她心里不安的很。

“若……太子殿下没有时间,那……太后娘娘不知道愿不愿意帮我离开王宫?”

“哀家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这其中的凶险?哀家与王后都能轻易认出你。”

“难道我一直留在北宸王宫就能安全了?藏在东宫和太后寝宫,真的就能藏得住?”

太后摇了摇头,

“你是不信任哀家呀。”

“……”

“你若留在王宫,即便你藏不住,哀家也会想尽办法护你周全,即便是他南靖夜王也不敢在哀家的地盘从哀家这要人。”

“……只因为太后和我投缘,就这么帮我?”

“只需要“投缘”这一个理由便足足够了。”

“……”

这一刻,苏鸾不得不说,那宸渊是不是王后的亲儿子她不知道,但一定是太后的亲孙子。

这俩人……太像了。

一句一句循序渐进,慢慢的就能暖进人的心窝,这么普通的只言片语,说的越多,越让人感觉到真诚……

“鸾儿,你不是还要搞清楚忘记了的真相么?如果你逃开了,不是离真相愈来愈远吗?”

“……”

“离开北宸,你又要去哪儿?永远飘无定所,永远是通缉犯?”

老太太的说服力太强了,远比她执意离开北宸的理由要强有力的多。

“鸾儿,就让哀家帮你,如何?”

“……好,我留下。”

苏鸾松了口,她冲太后微微的笑了笑,太后欣慰的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苏鸾的头,“乖。那便让兰生替你收拾好东西,今日就跟哀家走。”

“太后,离开东宫前,我能不能再见一次宸渊?”

“如果你有话要和渊儿说,哀家可以让人转达。”

“我是有话要和他说,但……我想亲口和他说。”苏鸾目光坚定,太后顿了一下,不过很快就笑着点了点头,

“好,哀家差人去请太子回来。”

136 哪里更安全

太后先行离开了东宫,倒没有强求苏鸾立刻就搬去慧灵宫,慧灵宫便是太后的寝宫。

“苏姑娘,太后娘娘到底和您说了些什么呀?”

兰生进屋后便急匆匆的问道。

“你家太子平时和太后的关系怎么样?”

兰生皱眉,不明白苏鸾为什么这么问。

“你只管告诉我就是了,难道这也是什么秘密不成?”苏鸾坐在凳子上,翘起了二郎腿。

兰生见她这动作又愣了一下,哪里想得到苏姑娘是这样的……这样的……

“喂?”

苏鸾伸手在兰生眼前晃了晃,这才把兰生的思绪拽了回来,

“殿下和太后娘娘平日里也没什么往来,至于关系怎么样,太后娘娘是殿下的祖母,自然是亲近的。”

“自然是亲近的,那你觉得他们自然么?”

“这……”兰生仔细想了想,而后道,“兰生确实是很少听殿下说些关于太后娘娘的事情,再说了,主子们的事又怎么轮得到奴婢过问呢?”

苏鸾看着兰生,轻笑了一下,

“你又不是普通的下人。”

“……呵呵,苏姑娘这话什么意思啊?”

“还能有什么意思?”苏鸾盯着兰生,半眸含笑,倒是让兰生不由攥紧了拳,一时间只能以沉默应对。

“好了,不和你闹了,我有点饿了。”

苏鸾嘴角微微扬了一下。

兰生实在是有些摸不着苏鸾的心思,“奴婢这就让人为您准备茶点。”

“多准备一份。”

“啊?”

“你家太子那一份。”

“……”

兰生恭敬的退出屋子关上门,太后和苏鸾究竟说了些什么……这实在是太挠兰生的心了。

两份茶点备好,宸渊太子竟真的回来了。

兰生见着太子便忙将下午太后来了东宫的事和他说了,

“我已经知道了。”

“殿下,太后娘娘又在筹谋什么呢?苏姑娘好像开始怀疑我了……”

宸渊扬了一下眉,笑道,

“怀疑你?怀疑你什么?”

“殿下!”兰生见太子这样分明是知道的,却还在装傻!

宸渊摸了摸兰生的头,

“放心,阿鸾没有坏心。”

“殿下怎就知道一个人有没有坏心……不是兰生多嘴,苏姑娘说自己千里迢迢只为给您报信儿,兰生就不太相信,这世道,哪有这么简单的人……”

兰生嘀嘀咕咕着说道,宸渊听在心里,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兰生在屋外头守着。

温暖的屋子里,苏鸾就坐在茶桌边,手头握着一卷书简,另一只手磕着瓜子,看起来倒也没闲着,听到声音头也没抬便道,

“你祖母让我去她那儿住。你觉得她那儿比起你东宫,哪里更安全?”

宸渊一袭隆重华袍,发冠戴的十分周正,走到苏鸾身边坐下,

“阿鸾,你在生我气啊?”

苏鸾抬眼瞄了他一眼,“气什么?”

“这几日忙于……”

“打住。”

“……”

“宸渊,你只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就好。”

苏鸾放下书简,瓜子也不再嗑了。

“如果你留在王宫,最安全的地方确实是太后的慧灵宫。”

“好。”苏鸾应了声便站了起来,“你找个靠谱的人送我去吧。”

“……阿鸾,你找我就只是为了问这一句?”

“是啊。”

“……”

宸渊看着苏鸾,一时间表情十分的怪异……

137 是不得不信

宸渊看着苏鸾,一时间表情十分的怪异……

苏鸾端起茶壶给宸渊倒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而后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口暖茶,指了指面前的茶点,

“我让兰生多准备了点,垫了下肚子。”

宸渊看着面前桌上摆放的点心,明显有一部分已经被吃了,再看看苏鸾,见她神态自若,薄唇抿了许久,蓦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

苏鸾瞥了他一眼,又喝了口茶。

“阿鸾,你真是让人……惊讶。”

“这话怎么说?”

苏鸾耸了一下肩,放下茶杯,定睛看着宸渊。

“我还以为你会把我骂一顿,明明说好了要带你离开,却又因为种种事情耽搁,还把你一个人留在东宫。”

“你不是留了个心腹照顾我么?那个兰生,应该是你信得过的人吧。”

“……是,兰生是我的心腹。哈哈哈。”

苏鸾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他笑这么开心干嘛。

“兰生年纪小,无论从样貌,声音,还是其他各个方面,乍一看都不惹眼,也正因此,她才能更好的掩饰自己真正的才能。”

宸渊端起茶大饮一口,道,“机敏,忠诚。”

“外头人都说你是个废太子,我在你这东宫待了几天,没看出来你有多废。”

“那你看出什么了?”

“多我也不敢说,大概就是一个……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的北宸太子吧。”

宸渊目光紧紧的看着苏鸾,与往日带着些傻气的直白欢喜不同,这视线灼热的很,望的苏鸾也是心一抖,有一瞬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

“好了,我要去太后那儿了。等你大婚以后,如果你还有空,就记得送我出宫,如果你没空,我会想办法自己出宫。”

苏鸾说着人便站了起来,她向来利落,从不拖泥带水,把厚袄套上就要往屋外走去……

“阿鸾!等一下!”

“嗯?”

“你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因为太后说得对,你大婚,各国使臣都要来,出了王宫要是碰上了些不想碰上的人,那是真惹上了麻烦。还不如短暂的留在王宫等这段风头过去。”

“可你之前不是说王宫才是最危险的地方么?”

“最危险的地方可能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灯下黑的道理懂不懂?”

“灯下黑……真形象。”宸渊自言自语了句,而后又忙问道,

“之前我母后对你做了那样的事,现在太后让你过去,我说能去你就信?”

苏鸾转过身,不自觉的皱起眉头瞅向宸渊,

“不然你告诉我怎么办?在这北宸王宫,我就认识你一个人,我又不了解太后,她今天过来说了一番话,我觉得是有道理的,现在出宫比留在这还危险,可一直留在东宫,恐怕你未来的太子妃不能同意,你既然都说了慧灵宫安全,那我自然是相信你了。”

“你真的信我?”

“是不得不信。”

苏鸾纠正宸渊的说法,而后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你不要露出这种竟然有人真的相信你的莫名感动的表情行不?”

“表情很傻么?”

“那是相当。”苏鸾忍不住吐槽了句便拉开门走出去了。

屋外的风吹来一阵,直扑宸渊脸上,风僵了他的嘴角,眉眼……本该神气活现的眸子,暗沉了下来。

138 最好的靶子

兰生将苏鸾送到了慧灵宫,再回到东宫太子殿,见太子竟还留在殿内,就坐在屋里的茶桌前一动也不动。

“太子殿下,奴婢已经将苏姑娘送去了慧灵宫。”

“知道了。”

“殿下……?您怎么了?”

宸渊端起一旁的茶壶倒了杯茶水,喝下才发觉水已经凉了个彻底。

“茶凉了。”

“奴婢这就去添——”

“不用了,你下去吧。”

宸渊摆了摆手。

兰生见太子殿下这样无精打采,哪里能退的下,兀自走到宸渊跟前,大着胆子道,

“殿下是不是不舍得苏姑娘?”

“哈哈哈,本太子看起来有很不舍得她的样子嘛?”

兰生重重点头,“殿下越是露出这样的表情,就越说明奴婢说中了。”

宸渊哈哈笑着看向兰生,可如琥珀般的瞳孔里却是一点亮光都没有……兰生看在眼里,心疼极了!

“兰生不是傻瓜,就算不踏出这东宫半步,王后宫里,太后宫里传出来的话语,奴婢也都听得到,那苏姑娘并非一般人,她就是叛逃南靖的废后鸾鸣公主。”

宸渊的笑容在嘴角僵住。

“外头人都以为您和太后疏远不亲近,祖孙也不和睦,可真正站在殿下身边的人,却只有太后娘娘,奴婢说的对吗?”

兰生昂着头,稚嫩的面孔透着股倔强。

宸渊微微扬了一下眉。

“兰生跟在殿下身边十年了,看您和王后娘娘表面的戏码也看的腻歪了,本来兰生也没看透您与太后娘娘之间的事儿,直到今天太后娘娘到东宫见了苏姑娘,而后殿下您又同意苏姑娘去慧灵宫,兰生这才明白。”

宸渊微微扬起的眉头松下,唇角浅浅的勾了一下,又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凉意通过喉咙滚了下去……

“兰生,你长大了。”

“殿下,您和鸾鸣王后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鸾鸣王后会只身来到北宸?”

“为了报恩。”

“您真的相信她是为了报恩?”

“相信啊。”

“奴婢不信,也许鸾鸣王后是为了从殿下您这打探消息,也许……”

宸渊摇头,

“阿鸾她,不至于。”

“可若殿下您真的相信她,那为什么还要固执的把她留在北宸王宫,依她的要求将她送出王宫送出北宸不是对她更好么?”

“……你说你看透了本太子和太后之间的事儿,你都看到了什么?”

“司幽国已不国,司幽公主北上又怎么可能是真的为了和殿下联姻,雷霆将军促成这桩婚事怀揣着怎样的目的,殿下心里清楚得很,阿离将军气殿下一直没有作为,您也不反驳,这根本就不是殿下的作风。”

“苏姑娘执意离开北宸,太子殿下就躲着不见她,您是想把苏姑娘留在北宸,太后娘娘今日来也是为了将苏姑娘留在王宫,兰生想来想去,执意将鸾鸣王后留下……为的是给太子大婚典礼做万全准备。”

“哦?留下阿鸾就能做完全准备?”

“必要时候,炎国公主,南靖废后夙鸾,会是殿下最好的挡箭牌,也是最好的靶子。”

139 不到万不得已

“必要时候,炎国公主,南靖废后夙鸾,会是殿下最好的挡箭牌,也是最好的靶子。”

宸渊嘴角扯了一下,再看向兰生,目光都不同了。

“殿下怎这样看兰生?”

“我在想,继续把你放在我身边,也没什么意义了。”

“……”兰生听完宸渊这话,脸色顿时就白了,心都直往下沉,然宸渊见她这样却又莞尔一笑,“怎么了?”

“……殿下不要兰生了?”

兰生惊慌,绝望,恐惧,无措……可她能做的只是压下所有激烈涌动的情绪,尽可能平静的发表自己的疑惑……

“嗯。”

“……”前一刻还是一脸聪明温柔相,这一刻脸上惨败掩都掩不住,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着,却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能说什么呢?

这条命是殿下救的,这些年,如果没有殿下,她早就……

“喂!”

“……”

“你这丫头想什么呢?”宸渊伸手敲了一下兰生的脑袋,而后乐呵道,“逗你玩呢。”

“……”兰生睁着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宸渊……顿时就涌出了水光,而后便再也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

“咦,兰生,这就哭了?你刚才不还意气风发的样子,这会儿就哭了?”

“殿下,你这样欺负人……是不对的……呜呜呜……”

兰生猛擦了几把眼泪都没止住心口的恸动。

“兰生。”

“……呜呜呜……”

“我哪里想得到你能把我和祖母之间的一切看得这么明白呢。”

宸渊颇有些无奈的说了句。

也正是这一句话让兰生止住了抽噎,她红着一双眼盯着宸渊,“所以……兰生是全都说对了……”

“……嗯。说对了。”宸渊的手搭在兰生头上揉了揉她的头发。

“原来殿下是真的要利用苏姑……不对,是鸾鸣公主。”

“北宸如今的局势,容不得本太子有其他选择。”

兰生吸了下鼻子,

“殿下,你……伤心啊?”

“利用阿鸾,自然是下下策。”

“殿下,其实……你也说了这是下下策,也就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

宸渊知道兰生要说什么,冲她轻笑了笑,

“是啊,本太子就努力一点,不要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就好了……”

“嗯嗯!”

兰生点头,仰头看宸渊的表情里都是倾慕。

于她,宸渊便如兄长。

————

宸渊和兰生私下里说的这些,苏鸾自然是听不到的。

但住进了慧灵宫没几日,苏鸾便觉得哪里不对劲。

整个北宸王宫愈发的忙碌起来,就连太后都出动起来,忙里忙外的招呼着客人,这慧灵宫并不像太后和宸渊说的那样清净和避世。

今天是甲国的使臣团,明天是乙国的王亲,最让人想不明白的是……

太后并没有特意避开苏鸾,当然也没有刻意去介绍苏鸾。

苏鸾就像是慧灵宫里一个非常普通的……人。

但就算她什么也不做,太后什么也不说,终归还是有客人把目光投向了这个容貌艳丽的普通人身上。

“太后娘娘宫里头的人,生的这么好看?”

“洛亲王这眼睛都盯到哀家屋里头了?”

“不敢不敢,这哪儿敢啊,只是……”

140 无功不受禄,但你有功

“只是什么?”

太后神情一凛,这来自西翟的洛亲王忙打起了“哈哈”,默默咽下了垂涎的口水,

“诶呀,太后娘娘把本王当什么人了?本王只是单纯的欣赏一个貌美女子而已,难道来到太后宫中的男子们,见了太后身边的这位姑娘,就没有心生异动的?本王可不信。”

“但他们都不是西翟洛亲王。”

太后端起茶盅,瞥了眼洛亲王。

洛亲王听太后这么说也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倒是爽快的笑了笑,“就当太后是在夸赞本王了。”

苏鸾并非一直待在太后身边,洛亲王瞄到她的那一眼也不过是她无意从厅堂中穿过。

不过两人间的这段对话,她是听到了。

西翟洛亲王……她倒是有所耳闻,马背上的民族英雄,却风流成性,可风流却不下流,传闻他瞄上眼的女人,最终都会心甘情愿的臣服于他。

传言洛亲王的妻妾,都能组成一支军队。

当然,传言夸张的成分比较大。

苏鸾倒是瞥到了一眼这位声名远播的洛亲王,倒不是多么俊帅的貌相,可威风凛凛的眉眼却足足能让女子们春心荡漾。

“今日本王来拜见太后,可不是空手而来。”洛亲王说着勾了一下手,两名手下便抬上来了一个精致的木盒子,

“打开。”

木盒子里陈列着一张色泽鲜艳的虎皮,

“听说太后娘娘一入冬,双腿时不时便会作痛,这张西翟猛虎皮,是西翟王的一点心意,希望太后能够收下。”

太后笑了笑,对洛亲王道,

“替哀家向西翟王表示感谢,虎皮,哀家收下了。”

洛亲王唇角勾起,两人又扯了些别的话题,没多会儿,洛亲王便离开了慧灵宫。

苏鸾就坐在侧厅里看书,太后宫里的日子也无聊的很,苏鸾只能看书打发时间。

“阿鸾,过来。”

太后的声音传了过来,苏鸾便放下书走到正厅,太后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她指了指那个木盒子,

“这张西翟猛虎皮,哀家用不到了,就赠与你。”

苏鸾你眉头微微扬了一下,“多谢太后,但无功不受禄。”

“哈哈哈,你这丫头,你有功,你在哀家这陪着哀家就是功。”

太后主动握住苏鸾的双手,把她拉到自己跟前来,目光充满慈爱的望着她,

“哀家给你什么,你统统收着,不要客气。”

“这怎么行?”

“你不收那便是看不起哀家,不喜欢哀家。”

苏鸾心想,这哪儿跟哪儿啊……这北宸太后和鸾鸣公主当真关系就这么近?搞得苏鸾心下有些不安起来。

老人家都这样说了,苏鸾也不是个磨叽性子,想着反正以后离开王宫,老人家赏赐的这些东西她不带就是了。

“……好。”

太后这才宽心的点了点头。

————

太子大婚之日越来越近,整个北宸王宫都已笼罩在喜庆的气氛下,数百盏红色的冰灯将北宸王宫点亮,确实是……令人惊叹的美艳。

苏鸾竟也有些习惯北宸的冬天,裹着厚袄坐在庭院里,仰头是清冷的月光,眼前的一切都蒙着层冰雾……

她不由自主的深吸了一口凉气,瞬间凉透整个五脏六腑。

“你一个人坐在这干嘛呢?”

苏鸾闻声抬头,便见一身黑袄的宸渊走了过来。

141 喊一千遍一万遍都觉得不够

说起来自打她住进慧灵宫,便再没和宸渊见过面,眼看他大婚的日子就在眼前,数一数,不过三天。

“你怎么来了?找太后有事儿?”

宸渊摇了摇头,转眼,他已经在她对面坐下,

“我来寻你。”

“我?你又要干嘛?”

苏鸾这一副嫌弃他的表情,让宸渊真心的无奈,“再过几天,大婚之后,你不是就要离开北宸了么?”

“嗯哼。”

苏鸾应了声又多看了宸渊两眼,神情里分明多了些欲言又止。

宸渊弯下腰把苏鸾放在炉子上热着的捂手壶拿了起来,圈进自己怀里,而后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苏鸾等着他的下文。

“这次分开,不知道下次再见又会是什么时候……又或许以后再无相见的可能。”

“你干嘛?搞这么多愁善感,可不像你。”

宸渊眯眼笑笑,仿佛还是多年前的傻瓜太子,但苏鸾清楚的知道,他从来都不傻。

“阿鸾,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愿望?”

“……”

苏鸾眉头拧了一下,又斜眼瞥向了宸渊,一副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的模样。

“你来北宸这么久,本太子都没有尽地主之谊,想来有点愧疚。”

“你突然这么正经的和我说话,我真不习惯。”

苏鸾老实道。

她坐在这里也不是为了乘凉,就是为了一口新鲜空气,结果宸渊往这一坐,搞得氛围更冷了。

“哦……我知道了,原来你是喜欢我整天阿鸾阿鸾阿鸾的叫你!”

对上宸渊嬉笑的面孔,苏鸾的眉头拧的更紧了,“太子殿下,你是从哪儿得出这个结论的?”

“阿鸾,阿鸾,阿鸾,阿鸾……阿鸾,阿鸾……”

宸渊也不听苏鸾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在那喊着“阿鸾”,每一声“阿鸾”都带着这个大男人的调皮,喊得苏鸾头皮直发麻,

“喊够了没喊够了没喊够了没?”

“……不够。”

宸渊冷不丁的回了她的话,却是回的苏鸾一怔,不小心望进宸渊那一汪深潭。

“阿鸾,阿鸾,阿鸾……喊一千遍一万遍,都觉得不够……”

“把暖手壶还我,我要进屋里了。”

“还什么呀,一起进去呗!”

宸渊说着都站起来了,苏鸾却一动不动的坐在那,一双眼睛盯着他,直到宸渊重新坐下。

苏鸾轻轻叹了口气,把憋了许久的话问了出来,

“你大婚那一天……不会顺利的吧?”

宸渊顿时眉笑颜开,“阿鸾,你是不是不想我成婚?竟说这样的话来咒我?”

苏鸾冷着张脸,

“我不是说了那司幽公主和你成婚是有阴谋的么?你别告诉我……你没当回事。”

“……”

“喂,你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苏鸾急了,仔细想想,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怎会不信你。只是……那司幽公主不见得就会在大婚当天动手,如果她不动手,我也没有任何理由对她做什么。”

苏鸾蹙紧眉,

“那你就要真的和她成婚?!”

“……不然呢?”宸渊笑眯眯的望着严肃的板起面孔的苏鸾。

“你又不喜欢那司幽公主,而且那司幽公主还要杀你,你就这么和她成为夫妇?”

“你说的都对,我不喜欢她,她应该也不喜欢我。”

“你……”苏鸾这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也许他是王族太子,注定就像历史洪流里的多数贵族一样,婚姻不得自由。

“不和司幽公主成婚,也不是没有法子。”

宸渊突然说道。

“你既然有办法,那干嘛和一个你不喜欢的人成婚,而且还冒这么大的风险。”

宸渊依旧冲她笑着。

“你再冲我这样笑,我要扁你了,到底什么办法啊?搞这么神秘。”

“若阿鸾来一出抢亲戏码,本太子就不用和不喜欢的人成婚了。”

“……”

142 不希望有一天突闻你死讯

“若阿鸾来一出抢亲戏码,本太子就不用和不喜欢的人成婚了。”

“……”

苏鸾一动不动的盯着宸渊,宸渊也没有一丝闪躲,原本藏匿着的深深笑意,正要变成另一种深意时——

“滚。”

苏鸾冲着他毫不留情的吐了句,而后便起身回屋。

宸渊眨眨眼,等反应过来也只有自嘲般的一笑,而后忙上前拽住苏鸾,

“玩笑,玩笑啦!”

苏鸾很是嫌弃的看了宸渊一眼,而后认真地对他道,“我知道你是开玩笑。私下里你无论开什么样的玩笑,都可以,但宸渊,我不希望突然有一天,我在他处听到你的死讯。”

“你……很怕我会死。”

“我那么老远的跑到北宸来跟你报信,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

“……”有很多可能,不想本太子死,只是其中最小的一种可能。

宸渊心里默默的回道。

苏鸾不知道宸渊心里怎么想的,只知道此时此刻的宸渊,已经很陌生了,她深吸一口气,

“人必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如果你死在你王叔和司幽公主的阴谋之下,那就是轻于鸿毛。我会鄙视你。”

“……”

“不过……如果只是单纯从朋友的角度,有一天你突然死了,我一定会感到难过。”

“所以,宸渊太子,请你……务必要好好保重自己。”

苏鸾说的这些无一不是发自肺腑,可说完自己也有点尴尬,毕竟随意敞开心扉,不是她所擅长的事。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要睡觉了。拜拜。”

她进了屋关上门,宸渊还一个人矗立在冰天雪地中,手里还捧着从苏鸾那捞的暖壶,捂在怀里离开了慧灵宫。

————

第二天,苏鸾起了个大早,而太后今天好像也闲住了,没有络绎不绝的上门访客,于是便约了她去后花园闲逛。

这北宸王宫的后花园早已没什么花草,除了一个梅林还散发着幽幽的香味,其他地方,都裹着一层银装。

湖结了冰,矗立着一座座冰灯冰雕。

总算也是有另一种意境的美。

“司幽公主已经抵达北都,今儿似乎在王后宫中,阿鸾,你有没有兴趣远远瞧一眼那司幽公主?”

苏鸾摇头,

“没兴趣。”

太后听她回的这么干脆倒是怔愣了一下,偏头看了苏鸾一眼。

“怎么了?”苏鸾不明白太后这眼神什么意思。

“没,哀家以为……你会有一点好奇。”

“太后娘娘为什么会这么以为?”

太后笑了笑,倒也没藏着掖着,而是实话道,“其实接你来慧灵宫前,你和渊儿在王后宫中发生的事情哀家是知道的,所以……一直以为你与渊儿之间……并不一般。”

“……”

“现在看你这般洒脱,发现是哀家想太多了。”

苏鸾耸了耸肩,也没再说什么。

“后日,宸渊与司幽公主的大婚典礼,你可想参加?”

太后又问道,这一问,苏鸾就疑惑了,

“太后娘娘,大婚典礼那天,我是不是该藏的更隐蔽些比较好?”

“其实你扮成丫鬟跟在哀家身边,不会有人起疑的。”

“谢谢太后了,但是算了,我不想凑那热闹。”

太后和苏鸾相处了一段时间,深深觉得她的性格和过去那个小夙鸾截然不同,是在南靖的日子改变了她,还是东躲西逃的这几年改变了她……

“哇,夜哥哥,这里好大呀!南靖的王宫也这么漂亮嘛?会有这么多的冰雕和冰灯么?”

稚嫩的声音或远或近的……

苏鸾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这声音是……

143 本王想打听一人

苏鸾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这声音是……

靠!真是她家的那小崽子!

在定睛细看了一番以后,苏鸾终于确定,只是确定之后,心里紧跟着便是一句mmp。

“阿鸾?”

苏鸾往太后身后躲了躲,小声对太后道,

“太后娘娘,在前面溜达的好像是……胥夜。”

太后没有苏鸾那么敏锐的观察力,听苏鸾说完后这才搜寻了一圈,看到绕转的长廊对面,有几人同她们一样,在这花园里兜转着。

其中一男子高大年轻,穿着精贵,随在男子身边的是北宸的五公主沁婴。

“你确定?”太后倒是没见过胥夜的真人。

“确定。”

“那你先暂避一下,这种时候撞上总是多些麻烦。”

“好。”

苏鸾应了声便默默的往回走,但她并没有离开,而是寻了一处隐秘的位置躲了起来。

她得搞清楚眼下是个什么情况,苏壮壮怎么会和胥夜混在一起,还混到北宸来了,最坏的情况就是胥夜知道苏壮壮就是当年那个“小暖炉”,也知道她人在北宸,这是拎着壮壮当人质……

而除了最坏的情况,她竟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她就躲在凉亭的圆柱后方,又借着两座冰雕,应该可以挡住对面的视线。

太后一行人很快便与胥夜等人汇合。

“沁婴见过祖母。这么冷的天,祖母怎么在园子里?”

“屋里暖和也闷的很,出来透透气,这位是……”

太后的目光落在胥夜身上,没等沁婴介绍,胥夜便向太后行大礼,

“南靖王胥夜在此给太后请安,愿太后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太后做出微微惊讶的表情,

“你便是……南靖夜王。哀家久仰大名。没想到亲眼见到,竟真的这么年轻。”

胥夜凌厉的眸子并没有因为对面站着北宸的太后就柔软下来,相反的,那种凌人的盛气更甚之,

“既然见到了太后娘娘,本王倒是想和太后打听一个人。”

“哦?和哀家打听一人?什么人?”

“本王的王后,夙鸾。”

谁能想到这南靖夜王单枪直入的,让人几乎没有招架之力。

五公主连忙和太后说道,

“王后让沁婴招待夜王,夜王便向沁婴打听鸾鸣王后的下落,沁婴也是一脸茫然,祖母,您赶紧和夜王说说,寻鸾鸣王后怎寻到咱们北宸王宫了?”

太后被胥夜这双眼睛紧紧的盯着,眼神稍稍一晃都被他收尽眼底。

“夜哥哥,咱们不是来寻……我娘亲的么?”

苏壮壮扯了扯胥夜的衣服,小声问道。

“这孩子是……?”

“路上碰着的,说是娘在北宸,便一道来了。”

胥夜的这个说法真是打开人的好奇心却不填上,要命的是沁婴公主和太后想追问却又不好多问,便只能被他这说法给打发了。

“这孩子长的真……”太后原本想客套的说句场面话,可视线真落苏壮壮这张小脸上,心头确实一咯噔。

“太后,您还没有告诉本王,本王那调皮的王后是否在这北宸王宫中呢。”

“夜王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有点兴师问罪的味道?”

“哈哈哈哈,太后误会了,只是本王听到风声,说王后来了北宸王宫,正想着参加完宸渊太子的大婚典礼便好带王后回家,看来又是一个……假消息了。”

胥夜淡淡说着,只是视线却没有一刻停下,扫过太后身后一遭侍女,范围不断扩大,而后落在远处的一个定点上眯起了眼。

144 夜王在看什么?

苏鸾目测自己和他们之间的距离大概十几米。

他们说了些什么,她听不清楚,只想看的仔细些,于是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眯起眼,定睛一看,顿时惊的她缩回了脑袋。

她和胥夜的目光对上了!

一定是错觉,苏鸾暗暗道,她已经藏的足够小心,胥夜怎么会盯向她?

苏鸾背靠着亭柱子,只这么一瞬,后背就凉透了,心脏急遽的跳着,又来了,面对胥夜时,那种被猛兽紧紧盯住的压迫感又来了……

“夜王在看什么呢?”

沁婴寻着夜王的视线看过去,除了空空的一座凉亭外,什么也没有,于是便好奇的问道。

胥夜并没有移开视线,而是紧紧的,紧紧的盯着那一个点,正当沁婴没有得到胥夜的回复而显得尴尬时,胥夜唇角一勾,竟回过头来对沁婴道,

“北宸的冰雕工艺真是一绝,那凉亭边上的两座冰狼,栩栩如生哪。”

“冰狼?哪里哪里?我要去看!”

苏壮壮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胥夜顺势往凉亭方向一指,苏壮壮便要跑过去,但还没跑就被胥夜勾住了后颈,

“这是在别人家,不要乱跑,跟在我身边。”

苏壮壮一噘嘴,对胥夜这种勾起人好奇心却不给看个明白的行为极为不耻。

“夜王亲自来北宸参加宸渊的大婚典礼,哀家都未曾得到消息,夜王就这么离开南靖……好吗?”

太后打着趣的问道。

一国大王不仅离开本国,还到了向来关系不和睦的他国,这种消息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开,如果是这胥夜没脑子,太后不相信,可若有脑子……那未免太过大胆了些。

“北宸太子大婚是大事,既然九国诸侯都要来参加,本王亲自来也不是什么惊奇的事,毕竟,这里是北宸,北宸又不是西翟蛮国,是懂礼数的大国,本王相信北宸一定会保本王安然无恙的回到南靖,这才是待客之道,是不是?”

胥夜淡淡说道。

太后抿了抿唇,即便是深居后宫的沁婴都听出夜王话里的意思……

如果南靖夜王在北宸的地界上出了事,只怕南靖会不顾一切的攻打北宸,若南靖和北宸发生战争,那便是天下大乱了,而且,在天下人看来,是北宸不义在先……

胥夜就是盯准了北宸人太把“道义”和“体面”当一回事。

“好了,今天就到这吧,多谢沁婴公主为本王带路,这北宸王宫的风光,本王已经领略到了。”

“夜王陛下客气了。这是沁婴应该做的。”

“太后娘娘,本王就不在这王宫花园多留了。大婚之日,本王会亲自奉上贺礼。”

胥夜弯腰作揖,而后便领着苏壮壮往前走去,他离开的方向正是会经过苏鸾藏身点。

“夜哥哥,我们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啊?”

“你不是要看冰狼么?”胥夜低声道。

苏壮壮点点头。

胥夜轻笑,迈着大步就领着苏壮壮走向凉亭旁的两座“冰狼”……

“哇,真的好像活的呀,这真的是冰么?”

苏壮壮整一个人就扑了上去,抱住了这只“冰狼”,直到觉得冷了才松开手。

胥夜轻笑着站在一边,眼见苏壮壮就要绕到冰狼的另一边……

苏鸾整个身体紧紧贴着凉亭的柱子,彻底屏住了呼吸……

145 夜王并非良配

苏鸾整个身体紧紧贴着凉亭的柱子,彻底屏住了呼吸……

苏壮壮这小崽子的声音几乎就在她耳边,有一瞬间她真想不管不顾的冲过去把他拎起来好好训上一顿,然后再紧紧抱住。

大概也就是这一刻,她才清晰的认识到自己有多想念这崽子,而不单单是担心,责任。

苏鸾闭上眼,她几乎已经认定自己躲不掉了,深吸一口气,做好正面应对胥夜的准备,甚至连开口说的第一句话都想好了——

“苏壮壮,别忘了,小夭还等你买冰糖葫芦回去。走了。”

胥夜这话并没有半点哄孩子的意思,冷冷淡淡的语气和说话的内容一点也不匹配,说完就径自往前走,也不管苏壮壮有没有跟上。

“夜哥哥,等我一下啊!”

苏壮壮拔着两条短腿跟了上去。

苏鸾就这么躲过了一劫……

她从亭柱后面走出来,看着久违的儿子小跑着跟在胥夜的身后,时不时会调皮的踩在胥夜留下的雪坑里……

这画面在苏鸾看起来真的是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无数的问号在苏鸾脑子里冒出来,却百思不得哪怕一解。

————

“祖母……那……鸾鸣王后不会真的在咱们宫里吧?”

胥夜走远后,沁婴便轻声问道太后。的

太后看了沁婴一眼,眸子陡然凌厉起来,

“是谁让你带南靖夜王到这王宫后园!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怎能容一个他国男子随意出入,更何况还是南靖夜王!”

沁婴被太后的暴怒吓的一哆嗦,立刻跪了下来,

“祖母息怒,是……王后娘娘让沁婴带夜王四处转转,为什么会转到这后园来,沁婴也,也……”

“哀家是看你被夜王给迷了心智!还敢把责任归到王后身上!”

“沁婴没,没有!”

“五公主,这些时日,哀家知你母后在为你寻婚配,回去告诉伶妃,如果主意打到南靖夜王身上,那便是亲手把你送入虎狼之口!”

太后冷声说完,便甩袖离开。

“五公主……太后娘娘已经走远了,您赶紧起来吧,别冻伤了膝盖。”

沁婴身边的侍女小声道。

然沁婴却一直跪着,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五公主?”

“公主殿下,您赶紧起来吧,万一您——”

“祖母的意思是……南靖夜王并非良配,是不是?”

她喃喃道。

“公主殿下,听太后娘娘话里的意思,应该是……为您好吧……”

“为本公主好?哈哈哈哈……祖母以为我不知道,她早就打算将七公主送去南靖联姻,谁不知道她最疼爱七公主,怎会将她送入虎狼之口?七公主可以,本公主就不行?偏心也别偏的太过分了!”

沁婴站起来,面无表情,如在这冰天雪地中的冰雕一般,再生动美丽也冷硬的让人望而生畏。

“五公主——”

“别再叫我五公主!”

“……”

“七位公主都有封号,唯有本公主没有。罢了,在这北宸王宫,没有便没有,也不稀罕,总有一日,我要让他们都跪趴下来,舔我走过的路!”

146 小柿子

胥夜是前一日抵达北都城,随后就住进了宸霆将军的将军府,由北宸方面派人护他周全。

离开王宫回到将军府,苏壮壮捧着冰糖葫芦就去找小夭,谁知小夭没有待在房间。

“小公子,你是在找小夭小姐?”

客房的侍女见苏壮壮东寻西找的,便主动问道。

“对啊,她去哪儿了?”

“小世子带小夭小姐去玩儿了,应该在小世子的寝殿里吧。”

苏壮壮懵了一下,良久才问道,

“小柿子?谁?”

“就是雷霆大将军唯一的儿子,是这将军府未来的主人。”侍女说道。

雷霆大将军唯一的儿子……

“那他为什么要找小夭儿?”

苏壮壮皱起了眉,十分不解。

“这个……可能小世子喜欢小夭小姐吧,你和小夭小姐来到将军府,小世子也算是找到同龄玩伴,一起玩也不奇怪吧?”

“同龄玩伴?小柿子几岁啊?”

“小世子今年七岁了。”

“带我去找他们。”

苏壮壮也不知道自个儿在急什么,就是想着小夭儿跟别的男孩儿在一块儿玩,心里头就不是个滋味。

侍女点了点头,“奴婢带您去吧。小公子别急。”

领着苏壮壮到了小世子的寝殿,还没进院门就听见里头传来的嬉笑声,

“小夭,你下手可真狠啊!看我这一球!”

“傻瓜!站这么近你都打不中。”

说着,赫连小夭反手就是一个雪球扔向大她两岁的男孩儿。

“啪!”

雪球正中男孩儿眉心,男孩子作势往后一倒,装死道,“啊,我死了。”

“呵呵呵呵……”

男孩儿装了个样儿,却逗的小夭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这银铃般好听的笑声……

苏壮壮紧紧皱起了眉,

“小夭,谁让你随便往外跑的!”

“……”

“……”

————

宸霆从外面回来时,天色已经暗了,远远的,他便看到胥夜坐在亭子里,旁边生着个炭炉。

“夜王,您怎么坐在这?不冷么?”

“在等将军你啊。”

胥夜直说道。

“哦?”宸霆做了个略显讶异的表情,“去屋里坐吧,天黑了,外头极冷,夜王还没尝过北宸冬夜的滋味吧?”

“那就在这,让本王尝尝北宸的冬夜。”

“……”宸霆愣了一下。不过也没再多说,而是坐下来陪着胥夜。

“后日便是太子大婚,本王在来北宸的路上听到些传闻,不知真假,想向将军您这了解一下。”

胥夜淡淡说道,那双锋锐的眼睛甚至没有看雷霆大将军,只是落在那烧红的炭炉上,将那冰蓝的瞳孔映的火光四射。

“夜王陛下想问什么就问吧。”

“北宸与司幽联姻,是雷霆将军在中间搭的桥?”

“……谈不上本将军搭桥,是宸王和王后的意思,只是宸王病重后,这件事一直耽搁,本将军也只是偶然有一天突然想到便旧事重提,毕竟太子也到了适婚年纪,而王后娘娘也希望能借太子大婚的喜气冲去北宸王的病气。”

“冲喜……可本王路上听到的各种传闻,却都指向……太子大婚会现血光。”

“夜王!”

宸霆低声呵道!

1亲47 娘亲姓苏,名鸾

“夜王!”

宸霆低声呵道!

“请注意您的言辞!”

胥夜眉头微微挑了一下,面对宸霆的恼怒,心里没有一丝异动,只是浅声道,

“本王说过这是路上听来的,又非本王要咒些什么?”

他手一摊,若不是那轻轻勾起的唇角,还真当他是纯无辜。

“本王来北宸参加你们宸渊太子的大婚典礼,想的可是平安的来,平安的回。”

“哦?说来也真是奇了怪,南靖和北宸向来也没有多好的关系,五年前,夜王和太子殿下之间应是发生了些不愉快,夜王此番竟亲临北宸,若单单只为了贺喜,说出来可谁也不会信!”

宸霆说这话的语气十分不善,显然是方才的恼怒无法平息。

“哈哈哈,可本王此番真就是看热闹来的。”

说罢,胥夜还笑了笑。

雷霆将军的脸色变得更难看,紧紧的盯着胥夜,“夜王就不怕——”

“不怕。”

胥夜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既来到北宸,自是相信北宸会护本王一个周全。”

这让人恨得牙痒痒的笑……宸霆却丝毫都奈何不得他,只能愤愤甩袖,

“雷霆将军何必佯装生气?难道雷霆将军不希望促成这一场“血色婚礼”?”

“夜王!”

“好好好,本王不说了。”

胥夜摆摆手,“就当今夜本王是喝醉了,胡言乱语一通冒犯了将军。望将军宽量。”

宸霆这一时间面色确实难看的紧,原先对胥夜亲临北宸就感到不安,再加上他今晚说的话……宸霆攥紧了拳,眯了眯眼,

“若只是醉话,自是不会怪罪南靖夜王

“此时此刻,只有我们俩人,夜王无论说什么,本将军都不会计较,但到了我北宸太子大婚那日,若夜王再说些醉话,那便是在挑衅北宸。”

“……呵呵呵呵。”胥夜只低低的笑,一边笑一边点头应是。

“时候不早了,夜王陛下早些休息吧。

说罢,宸霆拘了一下手便离开了亭子。

胥夜重新坐回铺着绒垫的凳子上,暖炉里的炭火烧的正旺,他给自己倒茶,哼着小调……

————

宸霆回到自己的寝殿,夫人已经为他备好热汤,却见他进门后面藏愠怒,

“老爷,您怎么了?”

宸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而后坐下,夫人便顺势替他按摩肩颈,“要不要先泡个澡?”

“我现在哪还有心思泡澡,那南靖夜王来的一点路数都没有,还带了两个小娃,猜不着他心思,烦的很。”

“我说呢,这北宸哪里还有人能气着将军,原来是南靖夜王。”夫人轻轻笑。

“你啊,根本不知夫君此刻心中烦闷,还笑。”

“你们男人,各有各的野心,我这个妇人自然是不明白的。不过家中趣事,老爷可就没我清楚了。”

“趣事,什么趣事?”

夫人按压肩颈的手移将军的头上,轻重有度的按压头部穴位,舒服的宸霆闭上了眼睛。

“今日,夜王带来的两个孩子与我儿一道嬉闹,无意间提起他随“夜哥哥”前来北宸是为了寻娘亲。儿问他娘亲是谁,他道,娘亲姓苏,名鸾。”

“……”

宸霆锐眸睁开,一把握住夫人的手,

“说的详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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