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女班的男助教 - xp1024.com
《表演女班的男助教》


第一章 男人胸中有把剑(1)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尝试.今日把示君,问有不平事!

……

“求求你了,方大哥,帮帮我吧!”

女孩哀求的哭泣声,听得方展宏心里一阵阵心酸恻然。

也不知是不是这几年全球天气变暖的缘故,连中国的北方都越来越热。这还只是六月,天津的太阳就毒得如火如荼,整个影视拍摄基地都象是笼罩在一个大蒸笼里。

在外景地忙碌着的人个个汗出如浆,热浪袭击下人人都毛躁不已,倒是没什么人注意到片场的一角树下,江小燕正对这位认识不到三天的同乡哥哥哭诉些什么。

坦白说,以方展宏多年在电影学院这样美女如云的环境中锻炼出来的眼界来看,江小燕实在算不上什么倾国倾城的美女,最多只能说得上是清秀。

不过,过于苗条纤瘦的身材,配上那楚楚可怜的韵致,益发显出南方女子的秀美娇弱来;此时女孩脸上挂着两行珠泪,水意泫然的大眼睛无辜的仰望着方展宏,瘦小的肩膀随着哭泣的频率轻轻的抽动着,象一只受惊的小鹿般,令人油然生出一股怜爱保护的欲望。

“既然是老乡,离家这么远还能碰上,这都是缘分,”方展宏柔声安慰道:“有什么事就跟哥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江小燕感激的看了方展宏一眼,反倒低下了头去,半晌不说话了。

这一低头,方展宏瞥见她雪白的后脖颈上竟有一道淡紫色的淤伤,显然是新近添上的,不由心里怒火大起,沉声喝问道:“是不是那个王八蛋又打你?”

方展宏口里的“王八蛋”,是剧组里剧务和场工们的头儿,制片主任的小舅子;也只有他这种身份的工作人员,才可以大摇大摆的带着女朋友来上工。

方展宏刚来这个剧组的时候,就是他接待的——一个眼睛长在天灵盖上的傻b,样子倒是斯斯文文的,白净脸庞,就是透着一股看不起死老百姓的阶级优越感,说起话来哼哼哈哈的;自以为很潇洒的成天带个美国军车眼镜,外面一个圈儿里面一个圈儿的,活象麻将牌里的“二饼”。

方展宏对江小燕的第一眼印象倒是不错,又都是福建来的,老乡见老乡;只是不明白,好好的姑娘家怎么找了这么一个混帐孙子——二饼对江小燕从来都是喝喝骂骂的,象对待手下的那帮农民工群众演员一样,哪象是对自己女朋友?

进组第二天,就听说江小燕挨了他的打,哭着满基地跑,全组一两百个大男人干看着,连个劝的都没有。

也就是方展宏刚进这个剧组,跟江小燕也才刚认识一天——要不然,不把他个二饼打成幺鸡才怪呢!

“男人打女人,什么玩意儿!”方展宏怒道:“这种人,你还跟他在一起?”

听了方展宏这么问,江小燕哇得一声便哭了出来,抽泣着道:“昨天晚上他跟组里那几个剧务出去喝酒,我一个人在招待所里睡觉……半夜的时候,他们醉醺醺的回来了,有几个人……几个人就坐到床边来毛手毛脚的摸我,掀我的衣服……他看见我受欺负,也不管,还在一边大声的笑……我抢了剪刀划伤了一个,他们酒也醒了,闹哄哄的走了……他、他说我伤了他的朋友,让他很没面子,就用皮带打我……我、我……我真的受不了了,方大哥,帮帮我吧!我现在唯一能相信的就是你了!”

“真他妈b的畜生!”方展宏听得头皮发炸,瞪着眼睛怒道:“要是哪天撞在老子手里,阉了他剁碎了喂狗!”

江小燕呆了半晌,泪也止住了,也不哭了,喃喃的道:“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当初他刚认识我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他说会介绍我去演戏,还说……还说我可以做演员,做明星的……”

“哈!”方展宏冷哼了一声,心道:又是这种千篇一律的故事,又一个相信只要肯“付出”,就能当明星的傻女孩。他原来一直以为江小燕和那个二饼是男女朋友恋爱关系,没想到是这么回事。

他同情的看着眼前这个秀气纯朴的女孩,叹了口气道:“小燕,方大哥问问你,如果现在我就是导演,我现在让你演个女主角,或者女二号,就百来句台词,二十几集的电视剧,你觉得你能演下来吗?”

江小燕愕然想了想,慢慢的摇了摇头。

“还是的啊!”方展宏叹道:“那你怎么会认为,只要肯牺牲自己,靠着这些男人接近这个圈子,自己就突然一下能够胜任这份工作了呢?”

“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呢?”江小燕凄然道:“可是……可是人家都是这么说的啊!不是说,这是规矩吗?”

方展宏摇了摇头,道:“那你现在知道了,有什么打算?要我说,你的年纪还这么小,还是回家乡去吧,就算留在北京,也该好好念点书,或者打一份工;将来找个真心喜欢自己的人,别再干傻事了。”

江小燕努力的点着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刚才说求你帮忙,就是这件事……我……我想回家,可是我没钱了……”

说着,江小燕心虚的看了方展宏一眼嗫喏着道:“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经常找借口花我的钱,还想办法把我卡里的钱全都存到他那里;有时候还说,是为了介绍什么圈子里的人给我认识去应酬……慢慢的,我现在连坐个公共汽车也得向他要钱了……”

方展宏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说着,他从裤子口袋里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自己看了看,把把其中的四张百元大票捋平了递给江小燕;又找了找,挑出一张五十块的,也给了她;然后把剩下的二十几块零钱放回自己兜里。

“不不不,不用这么多,”江小燕慌忙推让道:“你把身上的钱都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我只要二百多块钱买张硬座火车票,就可以回家了……真的不要这么多。”

方展宏挥了挥手,道:“行了,别婆婆妈妈的。早点回招待所收拾一下,找个机会悄悄的走,千万别让那帮孙子发现了,免得走不成。妹子,别怪大哥教训你,今后要踏踏实实的做人,要过好日子,就得自己有本事,要走正路,世上要真有潜规则这回事,全天下的坐台小姐都成明星了。”

江小燕一脸的懊悔和羞惭,一言不发的冲方展宏鞠了一个躬,转身一溜烟跑了。

方展宏望着江小燕远去的瘦弱的背影,摸了摸自己干瘪的口袋,苦笑着摇了摇头——虽说在剧组有吃有住,可是牙膏肥皂洗发水也是要钱的……这个组还有几个月才结束,这日子可咋过啊?

第一章 男人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尝试.今日把示君,问有不平事!

……

“求求你了,方大哥,帮帮我吧!”

女孩哀求的哭泣声,听得方展宏心里一阵阵心酸恻然。

也不知是不是这几年全球天气变暖的缘故,连中国的北方都越来越热。这还只是六月,天津的太阳就毒得如火如荼,整个影视拍摄基地都象是笼罩在一个大蒸笼里。

在外景地忙碌着的人个个汗出如浆,热浪袭击下人人都毛躁不已,倒是没什么人注意到片场的一角树下,江小燕正对这位认识不到三天的同乡哥哥哭诉些什么。

坦白说,以方展宏多年在电影学院这样美女如云的环境中锻炼出来的眼界来看,江小燕实在算不上什么倾国倾城的美女,最多只能说得上是清秀。

不过,过于苗条纤瘦的身材,配上那楚楚可怜的韵致,益发显出南方女子的秀美娇弱来;此时女孩脸上挂着两行珠泪,水意泫然的大眼睛无辜的仰望着方展宏,瘦小的肩膀随着哭泣的频率轻轻的抽动着,象一只受惊的小鹿般,令人油然生出一股怜爱保护的欲望。

“既然是老乡,离家这么远还能碰上,这都是缘分,”方展宏柔声安慰道:“有什么事就跟哥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江小燕感激的看了方展宏一眼,反倒低下了头去,半晌不说话了。

这一低头,方展宏瞥见她雪白的后脖颈上竟有一道淡紫色的淤伤,显然是新近添上的,不由心里怒火大起,沉声喝问道:“是不是那个王八蛋又打你?”

方展宏口里的“王八蛋”,是剧组里剧务和场工们的头儿,制片主任的小舅子;也只有他这种身份的工作人员,才可以大摇大摆的带着女朋友来上工。

方展宏刚来这个剧组的时候,就是他接待的——一个眼睛长在天灵盖上的傻b,样子倒是斯斯文文的,白净脸庞,就是透着一股看不起死老百姓的阶级优越感,说起话来哼哼哈哈的;自以为很潇洒的成天带个美国军车眼镜,外面一个圈儿里面一个圈儿的,活象麻将牌里的“二饼”。

方展宏对江小燕的第一眼印象倒是不错,又都是福建来的,老乡见老乡;只是不明白,好好的姑娘家怎么找了这么一个混帐孙子——二饼对江小燕从来都是喝喝骂骂的,象对待手下的那帮农民工群众演员一样,哪象是对自己女朋友?

进组第二天,就听说江小燕挨了他的打,哭着满基地跑,全组一两百个大男人干看着,连个劝的都没有。

也就是方展宏刚进这个剧组,跟江小燕也才刚认识一天——要不然,不把他个二饼打成幺鸡才怪呢!

“男人打女人,什么玩意儿!”方展宏怒道:“这种人,你还跟他在一起?”

听了方展宏这么问,江小燕哇得一声便哭了出来,抽泣着道:“昨天晚上他跟组里那几个剧务出去喝酒,我一个人在招待所里睡觉……半夜的时候,他们醉醺醺的回来了,有几个人……几个人就坐到床边来毛手毛脚的摸我,掀我的衣服……他看见我受欺负,也不管,还在一边大声的笑……我抢了剪刀划伤了一个,他们酒也醒了,闹哄哄的走了……他、他说我伤了他的朋友,让他很没面子,就用皮带打我……我、我……我真的受不了了,方大哥,帮帮我吧!我现在唯一能相信的就是你了!”

“真他妈b的畜生!”方展宏听得头皮发炸,瞪着眼睛怒道:“要是哪天撞在老子手里,阉了他剁碎了喂狗!”

江小燕呆了半晌,泪也止住了,也不哭了,喃喃的道:“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当初他刚认识我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他说会介绍我去演戏,还说……还说我可以做演员,做明星的……”

“哈!”方展宏冷哼了一声,心道:又是这种千篇一律的故事,又一个相信只要肯“付出”,就能当明星的傻女孩。他原来一直以为江小燕和那个二饼是男女朋友恋爱关系,没想到是这么回事。

他同情的看着眼前这个秀气纯朴的女孩,叹了口气道:“小燕,方大哥问问你,如果现在我就是导演,我现在让你演个女主角,或者女二号,就百来句台词,二十几集的电视剧,你觉得你能演下来吗?”

江小燕愕然想了想,慢慢的摇了摇头。

“还是的啊!”方展宏叹道:“那你怎么会认为,只要肯牺牲自己,靠着这些男人接近这个圈子,自己就突然一下能够胜任这份工作了呢?”

“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呢?”江小燕凄然道:“可是……可是人家都是这么说的啊!不是说,这是规矩吗?”

方展宏摇了摇头,道:“那你现在知道了,有什么打算?要我说,你的年纪还这么小,还是回家乡去吧,就算留在北京,也该好好念点书,或者打一份工;将来找个真心喜欢自己的人,别再干傻事了。”

江小燕努力的点着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刚才说求你帮忙,就是这件事……我……我想回家,可是我没钱了……”

说着,江小燕心虚的看了方展宏一眼嗫喏着道:“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经常找借口花我的钱,还想办法把我卡里的钱全都存到他那里;有时候还说,是为了介绍什么圈子里的人给我认识去应酬……慢慢的,我现在连坐个公共汽车也得向他要钱了……”

方展宏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说着,他从裤子口袋里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自己看了看,把把其中的四张百元大票捋平了递给江小燕;又找了找,挑出一张五十块的,也给了她;然后把剩下的二十几块零钱放回自己兜里。

“不不不,不用这么多,”江小燕慌忙推让道:“你把身上的钱都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我只要二百多块钱买张硬座火车票,就可以回家了……真的不要这么多。”

方展宏挥了挥手,道:“行了,别婆婆妈妈的。早点回招待所收拾一下,找个机会悄悄的走,千万别让那帮孙子发现了,免得走不成。妹子,别怪大哥教训你,今后要踏踏实实的做人,要过好日子,就得自己有本事,要走正路,世上要真有潜规则这回事,全天下的坐台小姐都成明星了。”

江小燕一脸的懊悔和羞惭,一言不发的冲方展宏鞠了一个躬,转身一溜烟跑了。

方展宏望着江小燕远去的瘦弱的背影,摸了摸自己干瘪的口袋,苦笑着摇了摇头——虽说在剧组有吃有住,可是牙膏肥皂洗发水也是要钱的……这个组还有几个月才结束,这日子可咋过啊?

第一章 男人胸中有把剑(2)

这是2019年的一个早早降临的夏天。

就在全电影圈、全中国、全亚洲乃至全世界都将目光投向中国西北即将崛起的那座亚洲影都、华星新城的这一年,方展宏以瘦了两圈的代价拿下了英语六级,从电影学院导演系研究生班毕业,拿到了硕士学位。

记得去年,也就是2018年的这个时候,方展宏还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憧憬,对电影艺术充满了饱满的热情和热切的向往。

那时,电视里网络上,到处在锣鼓喧天的报导著名大导演易青、孙茹等华星影业集团的大腕们在西北筹建中国好莱坞的事;承建西北新影城工程的西北天路建筑集团,向媒体公布了新影都工程的虚拟3d动画,让国人预览了建成之后的新影城宏伟壮阔的模样。

当年夏天,华星集团和印度三大电影商联合召集了泛亚四十多个欧美价值圈之外的小国,成立统一市场的泛亚影盟,对抗美国好莱坞的全球垄断;并决定在2020年的七月在新建起的西北影都颁发第一届中国电影五龙金像奖暨“电影艺术与泛亚电影联盟学术奖”!

这一系列消息大大刺激了华语电影业的蓬勃发展,大大小小的电影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在国内成立崛起;而众多已经成名的新老导演和国内的老牌电影企业,更是抓住了市场机遇,纷纷推出自己的主打大片。

这一年,仅仅是易青和孙茹领导的北京华星总部,和香港孔儒大导演领导下的香港华星,就有十几部上档作品问市;而外界炒得沸沸扬扬的据说是以易青、孙茹两位导演和大明星周依依的亲身经历为蓝本的自传体文艺大片《活色生香》也轰轰烈烈的投入了拍摄。

在这样的时代氛围下,方展宏和他那几个导演系研究生班的兄弟们,自然是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毕业,拿起导筒大干一番事业,攀登艺术的颠峰,和易青、孔儒这些大导演一较高下,去冲击好莱坞,缔造中国电影的全球霸业。

记得那时候,一帮自以为很臭屁的穷学生们,围着学院食堂里的那台等离子背投,收看泛亚影盟成立大会实况,看着阿巴斯和易青两代传奇大导演在新影都的奠基工地上气吞山河指点江山式的演说。方展宏看得满脸通红,就差没有指着易青喊出“彼可取而代之”、“大丈夫当如是”之类的口号。

大抵在象牙塔里的学生们,都有这种不切实际的书生意气,总觉得天将降大任于老子身上,我就是那金鳞不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的yy小说男主角,只要一从学校这个“池子”中跳出去,立马就万众瞩目,功成名就。

方展宏和他的同学们,直到毕业后走出校门后才知道,他们这些所谓的天之骄子也不过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讨生活的芸芸众生之一,没什么光环,更没什么王霸之气。

别说独立执导了,就是做个给人打下手的副导演,也是那么遥遥无期的事。

剧务三年、制片三年,场记助理又三年,编剧十年不出头,混个副导白了头——在中国的影视圈,要是没有个家资千万的老爸,或者是北影、上影系统门阀世家的“名门血统”,要想出头,真是难比登天。

花了大半年时间,跟方展宏同班的一共四男一女五个大龄青年,终于认清了严峻的社会现实,有的出了国给美国人打工去了,有的去了广告公司先赚糊口钱,有的进了北影厂当起了编剧……只剩下方展宏一个,选了一条最难走的路。

方展宏一毕业,学院先来征求他的意见,分配了个去北影厂厂部的工作,一个月八百块底薪,加奖金一千多,福利保障倒是不错,有房贷有户口有劳保,问他去不去。

方展宏当然一口就回绝了。辛苦念了六年电影,去坐办公室?打死也不干。

那剩下的只能北漂了。

方展宏的导师林桐教授,是国内最富盛名、最具权威的研究生导师之一,一向对方展宏的人品才华十分看重。不过老头子是老学究一个,社会关系也不广,对于方展宏的毕业后工作问题,只能说些人生大道理精神上鼓励支持一下,对他没什么大帮助。

还好,方展宏自己东摸西撞碰了几回钉子之后,林教授一个电话把他招了回去。原来当年林教授的一个学生,熬了十几年终于拉了笔投资当上了导演,自己搞了个剧组在天津影视基地开了一部四十集古装戏,拍得是许多年前网络上流行的一部架空历史小说,叫什么《回到明朝当王爷》的……

借着老爷子的关系,那位导演师兄同意让方展宏在剧组里“学习学习”,说白了就是啥活儿不干,也不给他发一毛钱,但是管吃管住,允许他在剧组里学习观摩一个电视剧拍摄的整个流程、剧组运作什么的。

这些东西倒是方展宏在学院里学不到的。于是他收起了凌云壮志,也不再想什么执导胶片冲击戛纳、什么超过易青孔儒的远大理想了,静下心来踏踏实实的从基层学起做起,认真的学习场记、导演助理、执行导演等等的具体事务,学习在剧组中生活,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处关系。

方展宏跟这个剧组已经一个多月了,一天一顿包子小米粥两顿盒饭,住得是剧组中下层人员驻地的两人一间的影视基地小招待所——日子虽然过得苦,但是做的都是自己喜欢的事情,倒也十分充实。

象江小燕这样的事情,以前他在学院里听说了太多了。总有些这样的虚荣的女孩,听了媒体那些不负责任的报导,以为女演员都是陪导演睡觉睡出来的,于是怀着一颗壮烈牺牲的决心,一心想成星成腕,结果被一些类似二饼之类的老狼连皮带骨吃得渣都不剩。

其实大多数的女明星,她们或者丰富多彩的感情生活、性生活,跟她们的事业是否成功根本没有多大关系;那些干大事赚大钱的导演和电影商也不会用床第之欢来决定自己的事业和工作。

江小燕这样的女孩以为接近了这个圈子里的男人就可以凭着一个介绍一个最终接近这个圈子的核心,其实任何人都不可能因为跟她上了床就提供给她本来不属于她的机会,那些男人只不过利用她们急于通过捷径成名的心态骗财骗色而已。

方展宏给江小燕四百块钱,也算尽了身位老乡的一份心力了,这样的事要管,那是绝对管不过来的。

下午没什么重要的戏,方展宏躲在招待所里呼呼大睡,对他来说,花自己的钱帮助有需要的人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了,所以也没太放在心上。

没想到一觉睡到傍晚,组里就出事了,还就是他那四百块钱惹的事。

****************

第一章 男人胸中有把剑(3)

差不多睡到晚上五点多钟的时候,方展宏在睡梦中被一阵喧哗之声吵醒。

这种外景拍摄基地的招待所,几乎全都用得是三合木的墙壁,糊上一层水泥墙灰就算——反正是给剧务场工群众演员住的,导演和明星们自然有他们的大酒店可住,所以隔音效果非常之差。哪个兄弟在外面泡了个mm回来过夜,别说隔壁屋了,整条走廊晚上都要上演a级片音频独播。

方展宏光着膀子从床上腾身而起,长年酷爱运动练就的一身精壮的肌肉在洒进室内的夕阳余辉下象抹了一层油一样发亮。

他顺手抄起一件背心,胡乱往头上一套,一边穿着一边推门走了出去,打算看个究竟。

出门便是一条最寻常不过的招待所走廊。象大多数北方的有穿堂的建筑一样,楼梯在正中间,东侧有六间屋子,西侧也有六间屋子。方展宏住的这间在西侧,他们这一层住得是场记、剧务、导演助理这些导演部门的工作人员。

那些喧哗的声响,正是从东侧走廊的尽头穿来。

循着喧闹的声响寻去,越走近听得越是明显——哭喊、哀求声、谩骂声混着各种各样起哄的、劝架的动静,烩成了一锅粥。

方展宏凝神听了听,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怎么象是有江小燕的声音?抬头一看,走廊尽头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唧唧喳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方展宏看了看,人群正对着的屋子好象正是二饼和江小燕住的那间!

他连忙紧走几步来到人堆前,分开人群钻了进去。

二饼的屋子房门大开,几张折叠凳东一张西一张的倒在地上;两张床上的被褥枕头全都丢到了地上,一片狼籍。

二饼穿着一件花条纹t恤,手里拿着根皮带,一脸凶蛮的堵在门口,嘴里还在喋喋不休的不知道骂些什么方言;江小燕满脸泪痕,缩在一张小床后面,手里紧紧的抱着一个大旅行袋护在胸前,长发散乱,惊惶而紧张的盯着二饼。

二饼身后站着几个组里成天跟着他拍他马屁的场工和剧务,嬉皮笑脸的拉着二饼似劝非劝。

二饼使劲甩脱了背后拉着他的两个人,眼珠子一瞪,霸气十足的回头吼道:“别他妈拉我!我告诉你们,今天谁***也别劝我,谁劝我我跟谁急,操!”

说着,他挺了挺他那一米六七的小个头,努力的想在胸前的排骨上挺出一点肌肉来;柴棒一样的胳膊抖了抖,抓着皮带两头一用力,把皮带崩的啪啪作响——越是他妈这种只会对女人使横的怂蛋,越是喜欢显示自己其实也很“男人”。

大抵象他这样的色厉内荏的装b犯,总喜欢人多的时候显示他威风八面的王霸气概,以向众人表明他其实是高高在上的超越了升斗小民境界的大人物——尽管这身份是他姐夫给他带来的。

此时越多人劝他,他越是得意,指着江小燕吼道:“贱货,你给我自己爬过来!操你妈的!老子供你吃,供你穿,带你出来见世面,你***偷老子的钱想跑!”

说着,二饼装模作样的跳上床,挥着皮带朝着江小燕劈头盖脸的抽了过去。

江小燕吓得一声尖叫,抱着旅行袋绕着床向人群跑了过来。

二饼手下的那几个剧务似有意似无意的拦在了门口,江小燕迎面差点撞了个正着,只得绕了个弯缩到了墙角。

门外看热闹的人一片沸腾,七嘴八舌的闹了起来。

“算了算了,别打了!姑娘家家的,怪可怜的,你就积点儿德吧!”

“操!这种女人,打死一个少一个,省得拐了钱去便宜野男人!”

“有什么事情问清楚再说!怎么也不兴动手打人啊!太不象话了,谁去叫一下主任,叫一下副导……”

“妹妹,别怕!哥哥救你来喽!别跟着他了,跟哥哥走吧,哥哥疼你!哈哈哈……”

人群里这么一闹,二饼更来劲了,眼见的江小燕已经无路可退了,这个变态一阵狞笑,手上皮带在掌中绕了一圈——这样更短,打人更疼,一边骂道:“臭婊子,你跑啊!我让你跑!让你偷钱!我让你偷钱……我让你偷!”

江小燕躲无可躲,结结实实的挨了两下,第三下啪得一声正抽在抱着包的手背上,疼得她一抽,旅行袋落在了地上。她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捂着头脸蹲在了地上,无限委屈的凄然哭喊道:“我没偷钱!我没偷钱!我没偷!”

“你没偷?”二饼象是自己占到了多大理儿似的,退后两步对着人群,从裤袋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大声对人群道:“看看,大家看看!我打她冤不冤?这个贱货!要不是我……要不是我和我姐夫,她这辈子能来剧组见这么大世面?我待她可不薄啊!你们大家说说,偷我的钱!”

说着,他把钱又塞进口袋里,回头冲着江小燕喝道:“你还说你没偷钱?你没偷这钱哪儿来的?从天上掉下来的?地上捡的?”

二饼越说越暴躁,跺着脚举起了皮带,兜头又是一下抽了下去!

江小燕绝望的抱住了头,瑟缩着等待着迎面而来的又一顿暴打……

半晌了,皮带都没有落下来……

她胆怯的抬起了头,悄悄的看了一眼——只见一个磐石一样坚强高大的身影挡在了二饼和她之间;一只骨节粗大手指修长的男性的大手紧紧的攥住了二饼握着皮带的鸡爪;这个并不俊朗但是英气逼人的男人有着特别好看的两道浓浓的剑眉,一双气势慑人的大眼睛,眸子深不见底;厚厚的嘴唇,刚毅的鼻梁……

一米八零、七十五公斤的方展宏站在二饼的面前,就象一头威武的狮子俯瞰着一只土狗一样。

二饼被方展宏铁箍似的大手一攥,气焰登时减了一半,他奋力的想把手从方展宏掌中挣脱出来,可是晃动了几下,那手象焊住了似的动弹不得。

二饼挣了几下,没来由的一阵羞恼,一阵自惭形秽,不禁瞪圆了眼珠子吼了一声:“放手!你他妈算哪根葱?来管老子的事!”

方展宏不屑的看了一眼象小鸡一样挣来挣去的二饼,把手一挥,甩得二饼猛得向后一仰,往后退了一大步。他那几个跟班连忙抢上来扶住了,一起怒冲冲的瞪着方展宏。

二饼看着方展宏象头不怒自威的小老虎一样攥着两个铁拳站在那里,心里有点发憷;回头看了看自己这一拨人,加上自己有五个人,而且干场工的,个个都是膀阔腰圆、型号颇大之辈,顿时来了胆气,转过头斜着眼睛瞅着方展宏,冷笑着用挑衅的语气道:“哟嗬,怎么话说的?来了个挡横的!我还以为这贱货哪儿找得靠山,胆儿这么肥了,原来是外头姘上了野汉子!”

方展宏淡淡的笑了笑,也不着恼,缓缓的说道:“小燕她没有偷你的钱。那四百块钱是我早上借给她,给她买回乡的火车票的。不管怎么说,你们相好了一场,就当给我个面子,放她走吧!”

“哈哈哈……”二饼象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一样,放声狂笑起来,指着方展宏道:“给你面子?你有那么大面子吗?你算什么东西,啊?研——究——生?回去研究你妈怎么接客吧!傻b,操!”

方展宏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你这个人,真是……我答应过我的老师,进这个组以后不打架不生事的……你为什么好好的招待所不住,非想要住医院呢?”

第一章 男人胸中有把剑(4)

方展宏这话一出口,二饼和他身后的几个人脸上同时变了颜色。

二饼嚣张的抖了抖皮带,鼻子里打了个哼哼,指着方展宏道:“我是不是给你脸了,小子诶!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我姐夫是谁?今天你要不把话给爷说清楚,好好伺候的爷舒服了,别说让你滚出剧组,我让你这辈子在这行都混不下去!瞎了眼的傻吊,真他妈农民!”

人群里几个平时跟方展宏关系好的已经听出了话音不对,连忙劝了起来:“算了算了,一人少说一句,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方哥,别跟他犟了,不关你的事,何必呢!”

方展宏已经懒得再跟他废话了,把手一伸,道:“先把那四百块钱拿来还我;然后,刚才你打了她几下,自己爬过来给她磕几个头,这事就这么算了……怎么样,别说我不给你主任姐夫的面子,依着我的性子,这样算是便宜你了。”

二饼的面子这下彻底挂不住了,这种没本事的人最在意的就是面子,方展宏故意叫他难堪,简直比揍他一顿还难受。

“嘿嘿,还真叫爷碰上了一个敢死嗑的主儿!”二饼说着,扭头对身后一个人道:“打电话,通知我姐夫带人过来。今天我让他知道知道,老虎屁股上挠痒痒是他妈什么下场!”

“对!废了丫的!再把他扔出去!”他身后的一个场工立刻恶狠狠的附和道。

方展宏无奈的耸了耸肩,把手一摊道:“好吧好吧,那四百块钱我不要了,算我倒霉,这样可以了吧?”

众人都没想到方展宏刚才还老神在在神威无敌的样子,一转眼就怂的这么块,都是一楞;二饼他们立刻得意的狂笑起来。

笑声中,只听见方展宏叹了一声,吐字清晰的喝道:“那钱……就算是给你的医药费吧!”

说到最后一个字,二饼的笑声还卡在嗓子眼儿上没全放出来,只觉得一个身影在眼前一晃,右眼顿时黑了……

方展宏冲到二饼面前,抬手一拳,正打在他右眼眉骨上!一声惨叫过后,二饼捂着右眼仰了过去,鲜血泉水一样淌了下来,看来整个眉骨皮都给打绽开了。

方展宏一拳得手,抬腿又是一脚踹在他肚子上,脚上往回轻轻一收带股寸劲儿,踢得二饼疼得冷汗都冒出来了,肚子里空荡荡的一阵难受,还不受力不往后退,只得捂着肚子弯下了腰来。

方展宏想也不想,单脚点地一个小跳起来猛得发力一个膝撞——在场所有人都听到噗得一声,正顶在鼻梁骨上一点的位置,顿时鼻血鼻涕连着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

二饼刚才还能叫唤两声,这一下又痛又酸,眼泪不受控制的不停流出来,眼睛都睁不开了,嘴里更是啊啊的发不出声响来。

他身后那四个傻b本来还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这一下被方展宏迅雷不及掩耳的几下子给打傻了,情不自禁的面面相觑了一下,脸上表情都是一个意思:这小子下手真***黑!

他们哪里知道方展宏的武力值,那可是——散打、邰拳道、空手道、自由搏击、泰拳、蒙古摔交、相扑、少林拳、谭腿、形意拳、八卦掌、中国古拳法、降龙十八掌、九阴真经、超级赛亚人ⅲ……当然以上这些都不会……但是流氓架的水平绝对是十段博士生导师级。

用他的死党——体大武术系的凯少的话说,象方展宏这样的体格这样的反应和打法,真要死磕起来很多练家子没准都干不过他。

方展宏祖籍是山东人,读书在福建,大学后到了北京——从小到大都是“外地人”,从小受人欺负;就因为脾气刚硬,所以从小从拳脚堆里打到大,走到一个地方从被打到打人、到打服人之后再做成朋友,然后再去打别人……打架经验之丰富,下手之狠辣果断,时机掌握之准确,一般的小混混想都想象不到。

他一上来三两下,先把二饼给放倒了,人的神经区最丰富就是脸部,眉骨最薄鼻骨最脆,打这两个地方立马让一个敌人丧失了还手参战的能力,只顾在一旁止血去了;还令他伤得不重,不象骨折内伤之类的,还得付刑事责任——实乃是行走江湖、打架斗殴、以少对多、报复寻仇之无上秘典,一般人儿我不告诉他。

方展宏一招得手,伸手在自己顶起的膝盖上拂了拂,冷冷的看着哀号不已的二饼,道:“我要是想削你,你姐夫是中影集团主席也是一样!”

二饼捧着鼻子和眉头蹲在地上歇了半晌,终于有力气挤出一句气急败坏的嚎叫来:“你们***死人啊!揍他!给我打折他的腿!”

平时跟着他的这四个家伙,自然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听二饼这么一喝,登时醒过神来,仗着人多,而且个个体格也挺强悍,立刻前前后后的拥了上来。

方展宏也不废话,冲上去就打。他也不会什么躲闪格架,就是仗着身体健壮抗打,结结实实的挨了几下之后,四个对手退下去了两个。

铁人也架不住方展宏这种打法,不躲不闪的一拳换一脚,而且只要方展宏出手打中,打得全是肋骨下、腰眼上、脖咽喉、手脚关节……这些又软又疼的部位,只要挨一下,基本上就无力再战了。

四个人不同程度的吃了点暗亏,虽然打了方展宏几下,不是打在背上就是打踢在屁股大腿上,咋地不咋地。

被打毛了的四个人立刻跳开一旁,四下找趁手的家伙,抄起酒瓶、马扎、器材箱上的棍子,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

方展宏紧退两步,就手抄起一件江湖格斗最强兵器——比霸王枪更狠,比屠龙刀更强的无敌折叠凳!

迎面冲过来一个举着马扎的,照头拍了过来。方展宏看也不看,抬手硬碰硬的挥了出去,砰得一声巨响,马扎飞了出去,那人抱着自己的手大声惨叫,捂着退到床边去躺下了。

另外两个拿着酒瓶的还没等冲过来,方展宏过去先拍飞了一个瓶子,摔在地上粉碎;另一个抡圆了照方展宏后脑敲了过来,吓得江小燕在身后一声惊叫!

方展宏挨打经验比打人还丰富,知道不好,连忙往旁边侧了侧,这一下敲在肩膀上,酒瓶子一声闷响,没能敲破,倒把那人的手震了一下。

趁着这一楞神的工夫,方展宏忍着肩膀的酸痛,向后一挥折凳,啪得一声连肩带臂拍上了,疼得那人一声惨叫,坐倒在地,冷汗直冒,也不知道是不是骨折了;再一看方展宏手上的折叠凳,整个打弯了。

最后剩下的那个最粗犷,貌似很勇猛的抄起了剧组用来扛器材的那根大杠子,谁知道房间太小杠子太长,根本抡不开,冲着方展宏摇摇晃晃的冲了过来,就是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方展宏一点力气没废,看也不看这个有力没脑的傻b,抡起折凳照着他的头比划了一下,想了想,突然咧嘴一笑,照着他的左肩拍了下去!

啪得一声,整个折叠的前半截被拍断了,飞出去老远。

那人显然是个左撇子,左边挨了一下,疼得想叫没叫出来,扔了棍子靠墙站着了。

方展宏倒提着半截折叠凳,四下看了看,才突然觉得自己刚才挨得那几下一阵阵生疼,多半是淤青了。

他狼一样扫了扫一屋子残兵败将,冷笑着朝还捂着鼻子眼睛的二饼慢慢的走了过去。

二饼看着他露出象一头猎豹盯着猎物时的神情,眼神象刀一样,嘴角还挂着凶狠的轻蔑的冷笑,登时魂飞魄散,吓得直打磕巴,鼓足了勇气喝道:“你……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第二章 女警如花看不足(1)

二饼魂飞魄散,吓得直打磕巴,鼓足了勇气喝道:“你……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一边说着,一边赶紧从口袋里把那四百块钱掏了出来,扔在旁边的床上,战战兢兢的道:“钱……钱还给你就是了!告诉你,你……你别太过分啊,我也不是好欺负的……我……”

方展宏冷笑着走上前去,一把揪住二饼的头发,象拎一只小猫小狗一样,把他拖到房间正中央来。

二饼疼得直叫唤,使劲挣扎,哪里挣得动。

门口那些看热闹的人,刚才二饼打江小燕的时候,个个叉着手看热闹,最多不痛不痒的劝上一句半句;此时看见二饼要吃亏,个个一脸正直的鼓噪起来,有劝的有喊的……人群里突然有人说了一句:“别打了,已经报警了!主任他们马上就来!”

二饼顿时来了精神,立马挺直了腰杆,擦了擦糊在眼睛上的血,看着方展宏道:“派出所就在基地对面,我姐夫他们也马上就来了!你等着,这件事不算完……”

话音未落,方展宏抡起半截折叠凳,照着胸口当胸一下,打得二饼伏了下来;背上再来一下,拍得五体投地,趴在了地上。

“你……你你你还打!待会儿就有你好看的了……”

话音未落,方展宏一脚踢在他软肋上,二饼杀猪也似的叫了起来。方展宏一言不发,一脚接着一脚,雨点般全数踢在最疼的地方,二饼一开始时还骂上两句,到后来全变成了哀求哭告,手撑着地用了几遍力就是爬不起来也躲不开去。

“哎哟……别打了,求求你了……大哥,大爷,老大……打死我了,救命,救命啊!谁来帮我一下……你们,你们快拉住他,我被打、打死了……唉哟!”

方展宏一顿暴踹,稍稍解了恨,一脚踩着二饼的脑袋,喝问道:“以后还打不打女人了?”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方展宏冷哼了一声,道:“象你这种不上台面的废物渣滓,仗着一门亲戚就敢装b耍横的杂碎,也配充个男人?给我爬过去,向小燕磕头道歉!”

一直抱着旅行袋不知所措的蹲在一旁的江小燕,此时突然回过了神来,慌忙摇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不要紧的。”

“什么不要紧!跟这种杂种客气什么?”方展宏喝道:“今天不让他长长记性,难道让他以后再去欺负别人?”说着抬脚踩在他手指上,疼得二饼又是一阵惨叫,连忙在地上跪直起来,咚咚的冲着江小燕磕了两个头,涕泪横流的说道:“小……小燕,我对不起你,你原谅我吧……帮我劝劝,劝劝你的……朋友,别再打了,啊?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儿上……我……”

江小燕看也不想再看这个软骨头的废物,寒着脸,侧过了身去。

方展宏走到床边,拿起床上那四张百元的钞票,走到江小燕面前,递给她道:“行了,你拿着这钱快走吧!”

“不行!那怎么行?”江小燕急道:“他们已经报警了,一会公安来了你怎么办?我得留下来帮你说明情况!”

“用不着!你走你的,”方展宏凑近了低声道:“夜长梦多,要是一会儿他姐夫带人赶过来了,你还走得了吗?快走!现在、马上!”

江小燕踟躇了半天,还想推让,也不知怎么的,心里只是不愿意离开这个认识不过几天的男人。

正在犹豫的时候,忽然听得外面人声鼎沸;门口看热闹的人纷纷扭头向着走廊那头看去。只听见脚步声、喝问声、喧哗声,响成一片。

人群里不知谁叫了一声:“主任来了!”

二饼此时还跪坐在地上,一听这话,悄悄抬眼看了看,见方展宏和江小燕正在说话,趁方展宏没注意到他,连忙后蹄子一蹬地,连滚带爬的扎进了人堆。

方展宏听说二饼的姐夫来了,刚扭头向门口看去,就见得人群开波逐浪,一伙人大摇大摆的分开人群走了进来。

一个声音粗声大气的道:“怎么回事?是谁在这里生事?哎呀!怎么给打成这样了?”

为首的这个说话的,正是二饼的姐夫,剧组的制片主任;身后跟着十一二个人,都是平时跟他跑剧务的那帮手下。

二饼一听他姐夫这么说,立刻象找到了组织和亲人,哭丧着脸道:“姐夫!他……他欺负人!”说着,刚想添油加醋的描述一番,冷不防一斜眼瞥见方展宏一脸煞气的正瞪着自己,吓得一激灵,想编些什么也给吓缩回去了。

制片主任是个模样精明的瘦高个,看着他小舅子的这副怂样儿,冷哼了一声,压低声音对二饼喝道:“瞅你那德行!他一个人,把你们四五个人给欺负了?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说着,他转过头对着方展宏,铁青着张脸厉声道:“姓方的!你仗了谁的势了?一个吃闲饭的,还敢在这里惹是生非!”

方展宏根本不搭理他,径自转过头对江小燕道:“没事,你走你的,我送你出去。”

江小燕迟疑了一下,把那四百块钱放进口袋,然后抱着自己的大旅行袋,低着头向门口走去。

制片主任见方展宏根本不买他的帐,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他平时被人奉承惯了,哪受得了这个?立刻把手伸出来一拦江小燕,冷笑道:“这就想走?把话说清楚再走!”

“都他妈给我让开!”方展宏一声暴吼,小小的房间震得四壁回音,就象平地里打了一声旱雷一般,离得近的几个吓了一跳,本能的往后一缩。

方展宏冷笑一声,手里提着半截折叠凳,昂然上前,拉起江小燕就往门外走。几个挡在路上的纷纷下意识的让开了条道。

制片主任已经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方展宏怒道:“你敢!我看你是不想在这行混了!”

方展宏打了个哈哈,笑道:“你看我敢不敢!”说着,拉着江小燕拨拉开人群,把她带到走廊上,挥手示意他快走。

制片主任哪拉得下这个面子来,暗地里悄悄一使眼色,跟着他来的几个人马上就想绕到前面去拦住路。

方展宏提起半截折叠凳,瞪大了眼睛,指着那几个有所动作的人划了一个半圈,慢吞吞的说了句:“我看你们哪个敢动!”

这些人平时哪个不是欺软怕硬的主儿,巴结制片主任不过是为了得点好处吃香的喝辣的,谁还真得拿命替他办事?眼见得方展宏威风凛凛的样子,提着张拍折了的折凳,断口茬儿还是崭新的;再看看二饼满脸的血,房间里那四个倒霉蛋也差点没给拍残了……谁也没想到这个平时说话斯文有礼的研究生,发起威来这么暴力,几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愿意先上前去找麻烦。

方展宏回头看了看江小燕,点头道:“走吧,妹子!回家去吧,将来找个好男人,要带着眼睛看人!”

“方……方大哥……”江小燕热泪盈眶,眼里一千一万个不舍,她深深的对着方展宏鞠了一个躬,转身向楼梯走去。

方展宏望着江小燕清瘦纤秀的背影三步两回头的消失在楼梯口,那张带着晶莹泪痕的俏美的脸庞终于渐渐的在他眼中慢慢远去,成为记忆中一个模糊的印象……

第二章 女警如花看不足(2)

方展宏送走了江小燕,转过身来拍了拍手,冲着制片主任打了个哈哈,把手里的半截折叠凳往地上一丢。

制片主任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来剧组实习的大学生居然敢这么让他下不来台,他怒极反笑,指着方展宏道:“你……你你别太嚣张!你以为你是电影学院出来的,就了不起了?告诉你,象你这号的我见的多了,读了几年书上了好学校就自以为自己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了,我要是说句话,别说你是研究生,博士生也没有哪个组敢收你!”

方展宏嘿嘿一笑,歪着脑袋看了看他,那眼神就象看一个跳蚤臭虫一样,然后嘴巴一撇,说了句:“废渣!”

制片主任脸上一呆,气得一阵胸闷,指着方展宏半晌说不出话来。

正僵持间,只听见外面一阵车响,紧接着便是一片急促的脚步声,登登登登跑上楼来。

“公安来了,公安来了。”靠窗口的几个人纷纷叫道。

制片主任急忙抢上前去,绕到方展宏前面走向楼梯口。

果然,楼下跑上来四个身穿制服的民警,看样子正是对面派出所的公安接到了举报赶来了。

领头的公安是个精瘦的小老头,看上去却非常精悍,身后的三个年轻干警都离他一臂远站在他身后,显然对他非常尊重。

“哎呀呀,刘所长,好久不见啊!没想到又给您添麻烦了。”制片主任立刻收起刚才的那副冷冰冰的面孔,满脸堆笑的上来套近乎,一副八面玲珑的模样。

这位姓刘的老警察却似乎不买他的帐,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生硬的纠正他道:“是副所长。”说着推开制片主任递上香烟的手,根本不听他天花乱坠的在那里“汇报情况”,径自走到方展宏面前,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到刚才打架的房间里,仔细的看了看现场,又看了看二饼和那四个人的伤势。

最后,刘副所长又走到方展宏面前,问道:“你打的人?”

方展宏点头道:“我打的,我一个人打的,跟别人没关系。”

刘副所长点了点头,道:“你跟我走,还有挨打的那几个,都跟着来。”

……

派出所讯问室里。

一张长办公桌,桌上摆着两个笔记本,一个大旅行保温壶。

方展宏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一脸从容平淡——说实在的,他也不是第一次了,象他这样的研究生,也真是少见。

刘副所长带着两个民警走了进来,三人依次脱下帽子,挂在衣架上,准备问话。

走在刘副所长身后的小个子警察,脱下帽子的时候,整个房间里似乎都飘起了一股香风。方展宏惑然的望去,只见一头飘逸乌亮的黑发轻轻的甩动,一只白皙秀美的纤纤玉手伸过来,抻开一条皮筋,熟练的打了个结扎起一个马尾辫子。

是个女警?

方展宏心里一动,目光微微下移,只见如黑瀑般的长发下是盈盈一握的腰肢;挺翘的臀部浑圆结实,一看就是未经人事的处子,而且平时一定经常锻炼运动;两条修长的美腿站立时很自然的并拢在一起,不露一点缝隙。

方展宏心里暗道:不错不错,头发90分,身材80分,不知道样子怎么样,有70分的话,就算是美女了——毕竟是小地方,而且是在派出所里,方展宏也没敢抱太大的希望能有多大眼福,

谁知这位女警mm一转过身来,即使是方展宏这样的眼界,也看得楞了半秒,随即连忙低下头去佯做正经,心里暗道:90分!要是眉毛再细一点,下巴再尖一点秀一点,就100分了!

女警mm可不知道方展宏心里给她打了多少分,她扎好了辫子,走到刘副所长身边左侧坐了下来,一脸职业化的冷若冰霜,翻开桌上的本子,拧开笔帽,看来她是负责记录的。

刘副所长清了清嗓子,拿起桌上的保温壶,旋下杯盖倒了半杯茶水,喝了一大口,坐正了打量了方展宏两眼,笑了笑道:“一个打五个,你很刺儿嘛!”

方展宏不知道“刺儿”是什么意思,大概是厉害、能打之类的意思吧?他淡淡的笑了笑,没有支声。

刘副所长右侧的年轻干警肃容喝道:“下面给你做笔录,根据你交代的情况决定对你的处理,你要据实回答!”

方展宏点了点头。

“姓名?!”

“方展宏。”

“年龄?”

“25岁。”

“职业?”

“刚毕业,待业中。”

“最高学历?”

“硕士研究生。”

……一直埋头在刷刷刷记录着的女警mm记到这里停住了,猛得把笔往桌子上一拍,厉声喝道:“严肃点儿!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刘副所长双手抱胸,一言不发的看着方展宏,轻轻的晃动着身体,不知道在想什么。

坐在他右侧的年轻干警顿了顿,看看了刘副所长,又问了一句:“最高学历。”

“硕士研究生。”方展宏懒洋洋的答道。

女警mm皱了皱眉头,秀气的小鼻子耸了耸,用笔点着本子,没好气的道:“跟我们开玩笑没什么好处的,你懂不懂?你的问题很严重!涉及刑事责任!你要为你自己负责!”

又是这一套。进了局子,这些公安没有一个不是这样的,恨不能把偷十块钱的事说成枪毙的罪。

方展宏微微一笑,心里偷笑道:妹妹,你还太嫩了点儿。

“不管什么责任我也是研究生毕业,我现在没带毕业证和学位证书,不过你可以打电话去查去问。”方展宏笑道:“研究生有什么了不起,冒充有奖吗?”

女警mm楞了一下,旁边刘副所长挥了挥手,她只好低头记了下来。

刘副所长又喝了口茶,开口问道:“你和被打的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他是剧组制片主任的小舅子;我在那个剧组实习,我的研究生导师介绍我去的。”方展宏答道。

“为什么打架?”

方展宏简略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女警mm记着记着,停了停,疑惑的看了看方展宏,又低下头去写了起来。

“你跟你说的那个女的,是什么关系。”

“老乡。”

“还有呢!”刘副所长的语气里加了几分压力。

“就是老乡,才认识三天。”

女警mm停下笔,饶有兴趣的抬眼看了看方展宏。方展宏毫不避让的迎上她的目光,两人目光一触,女警mm忽然没来由的心里一慌,连忙垂下眼去。

“被你打的那几个人还在隔壁验伤照相,我们一会儿还会向他们核对情况的。”刘副所长逼视着方展宏道:“你要想清楚,不要想隐瞒什么!”

方展宏耸了耸肩,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刘副所长瞪着他足足五秒,只见他清澈的眸子里一片坦然,没有半点猥琐畏惧的情绪,不禁微微一笑,道:“你为了一个认识三天的同乡女孩打抱不平,打了剧组领导的亲戚;他们五个人,你一个人,是这样的情况吗?”

方展宏点了点头。

刘副所长端起杯子来灌了一大口,转头对那个年轻的干警道:“小王,你带他去值班室,先休息,等我们核实了情况再做进一步的处理。”

小王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带着方展宏向门外走去。

方展宏慢吞吞的走到门口,忽然狡黠的一笑,佯作无意的猛一回头!果然,那个女警mm正好奇的看着他的背影,不期然和他的目光对在了一起,不禁嗔怪的撇了撇嘴,白了他一眼,目光移向别处。

方展宏心里偷偷一笑,大步走了出去。

刘副所长双手握着茶杯,眯着眼睛点了点头,自言自语的道:“这小子,带种。”

第二章 女警如花看不足(3)

刘副所长说完,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热茶,把壶旋紧,对女警mm道:“陈朵,跟我去隔壁吧。”

这个叫陈朵的女警mm乖巧的应了一声,道:“刘叔叔,这个……这个研究生看着不象坏人……”

刘副所长看了她一眼,提起保温壶向门外走去,一边对她笑道:“咱们可不管他是不是好人,只管他犯不犯法。”

陈朵笑了笑,合起本子,跟着刘副所长出了门,穿过走廊,走到对面一间房间,推门而入。

屋里一股药棉、碘酒味儿。

一般的影视基地,尤其是仿古式的影视基地,都要建设在偏远的山郊之类的地方。这间派出所就在影视基地对面,地处偏僻,要不是这里开了个影视拍摄基地,常年有剧组进驻,人员复杂,估计还不会设立这个派出所;所以附近更不可能有什么大医院,剧组里的人和附近的居民有什么头疼脑热,都是去卫生所解决。

此时派出所里的人,就是找来了卫生所里的医护人员,给二饼他们上药裹伤。

刘副所长和陈朵一推门进去,就听见二饼夸张无比的杀猪一般的叫唤,连站在一旁的制片主任都有点讪讪的不太好意思。

二饼鼻子上包了一大块药用纱布,医生正在用力的按着他眉骨上的伤口止血。按一下他就惨叫一声,鬼哭狼嚎的好象受了什么重伤一样。

另外四个人不是伤在肩上就是伤在手上,看样子都不是太重,平时都是干体力活的,皮粗肉厚,经得住打;护士只是给他们敷了点药,嘱咐他们如果晚上还觉得痛就进城里大医院照照有没有骨裂一类的毛病。

二饼一听说骨裂,立刻忘记痛了,扯着鸭嗓子嚎了起来道:“对对对,肯定是骨裂了!看看都伤成什么样儿了!哎哟……我的鼻子!姐夫,你看我的鼻子……一定是骨头断了!***流氓!黑社会!告他!一定要告他,告他去坐牢……哎哟,轻点儿啊……”

正闹着,门一开,刘副所长和陈朵走了进来。

制片主任皱了皱眉头,狠狠的瞪了他小舅子一眼,赶忙赔着笑,走到刘副所长面前,道:“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没办法,伤得太重了。唉,真是太野蛮了,下这么重的手。”

制片主任这么一说,二饼更加叫得哭天抢地;那四个他的跟班倒是没那么厚的脸皮,都觉得二饼这么叫真是太孬种了,脸上有点挂不住。

二饼又叫了两嗓子,突然楞了一下,他才看清了陈朵的样子,被她的容光丽色给惊到了,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在这么漂亮的女孩面前怂包,真是太没有面子,这下把后半截哭诉生给咽了回去。

陈朵见二饼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十几秒没眨眼,一副癞蛤蟆的嘴脸,而且鼻子上包块大白布,活象京剧里的丑角,不禁心里生出一阵嫌恶,没好气的站远了些,找了张椅子坐下。

刘副所长看了看他们五个人的伤势,问了医生几句话,便开始询问二饼等人。

这二饼天花乱坠一阵胡编,把事情说成是方展宏抢他女朋友,和江小燕联合起来骗他的钱;当着陈朵这大美女的面,更是忍不住把自己夸成是拆穿奸夫淫妇阴谋,力抗强暴的英雄,如何如何英勇,只不过是被方展宏从背后偷袭……

制片主任听得他小舅子一通胡说八道,当着陈朵的面越吹越离谱,几次想使眼色制止他,都被眼里只有美女的二饼无视了。

二饼唾沫横飞的说得正带劲,陈朵迟疑的停了下来,问道:“你说他从背后打你?”

二饼立刻挺胸道:“当然!哼,就他那种小人,要不是从背后下手,他敢跟我叫板?”

陈朵冷笑道:“背后下手,还能把你的鼻子给打伤了,他的手够长的啊!”

刘副所长面无表情的问道:“你跟姓江的那个福建女孩到底是什么关系?”

二饼刚要回答,忽然看了看陈朵,连忙道:“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对男女关系这方面一向很慎重。是她看我在影视圈里有一定的地位,又有艺术才华,一直缠着我不放的。”

陈朵看了看二饼,又看了一眼制片主任,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刘副所长看看事情差不多搞清楚,有点不耐烦的拍了拍膝盖,道:“好吧!事情差不多搞清楚了,你们说说,这事你们打算怎么办吧?”

“告他!当然要告他!”二饼义正词严的大声道:“要让这种人得到应有的制裁,不能让他再去危害社会!”

“好吧,”刘副所长道:“你在自己的笔录上签个字,然后你们五个和他一起去拘留所等着,我们会按照互相斗殴致伤来上报处理的。”

“什么?”制片主任连忙赔笑道:“他们五个就不用了吧?他们是受害者啊!是方展宏蓄意殴打他们的。”

“蓄意殴打?”刘副所长慢条斯理的说道:“你是说,方展宏一个人主动殴打他们五个人?我没有怀疑你们拐骗、虐待妇女,就算是格外照顾你们的了!要不然我把那个姓江的女孩找回来,进一步了解一下情况,你们看怎么样?”

二饼心虚的看了看姐夫,没敢说话。

刘副所长冷冷的看了他们两眼,道:“我看这件事情就这么办。要么,你们五个和方展宏一起留在我们这里呆几天,等事情弄清楚了,该是谁的责任就谁来负责,依法处理;要不然就按一般的民事纠纷处理,打架双方都检讨一下,然后接受我们民警的调解,让方展宏赔你们一点医药费,这事就算结了,怎么样?”

二饼一听,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心里一千一万个不甘心。制片主任心知刘副所长决不是可以糊弄来当枪使的人,连忙应承道:“算了算了,我们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就当给电影学院一个面子,不跟这种害群之马计较了。”

此言一出,另外那四个包着手裹着肩的连忙随声附和,二饼看看形势,也只得不支声了。

……

处理完这件事,天已经渐渐的黑了。

陈朵收拾完笔录,回到自己的宿舍,拿了两个饭盒,去食堂打了饭出来,迎面正碰上刘副所长。

“哦,朵朵啊,对了,”刘副所长拿着自己的饭盒正往食堂里走,碰见她连忙拦下她道:“你多打一份饭,给那个姓方的研究生后生送去一下,我看他可能还没……”

话没说完,只见陈朵脸色有异,双手垂了下来想藏没地藏的样子。刘副所长这才注意到,这丫头不用交待,自己就打了两份饭。

“呵呵,好好好。”刘老头突然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也不知道他说好什么,摇着头走了。

陈朵咬了咬嫣红的嘴唇,急忙忙的跑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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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女警如花看不足(4)

陈朵拿着两份饭,一路走到值班室门外,不知怎么的,一颗心竟小鹿撞般砰砰砰直跳。她站了一会儿,悄悄吸了口气,推门而入。

房间里,靠窗的地方摆着一张书桌,地上放着两张小马扎,一张打开的折叠凳;一张弹簧床打开了,铺着一张草席,摆在房间正中央。

方展宏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自然的好象猫在自己家炕头上一样,一脸的写意,头枕着手臂不知道想些什么。

陈朵推门而入,板着张不苟言笑的扑克脸,随手把饭盒往桌子上一放,转过身来面对着方展宏。

谁知道这根一米八零的木头一动不动,好象没看见那么大个美人儿走进来了一样,怔怔的盯着天花板出神;害得警花mm白努了半天劲装出来的酷全落到了空地上,弄得心里一阵发虚的难受。

陈朵看了方展宏两眼,见他还是傻呆呆的,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不由得心里有气,冷哼了一声道:“怎么着?刚才不是还挺英勇的吗?这会儿知道犯愁担心啦?放心,不用害怕,人家当事人都同意和解了,不会告你的。”

话没说完,方展宏突然腾得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吓了陈朵一跳。

方展宏双脚着地,大马金刀的分开双腿,在床边一坐,若有所思的看着陈朵问道:“这个……请问一下,什么叫‘刺儿’啊?”

“什么?”陈朵没听明白,弄了个莫名其妙。

“就是刚才,你们副所长说我很‘刺儿’,”方展宏追问道:“这个‘刺儿’是什么意思?”

陈朵听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哭笑不得的看着方展宏,敢情这位琢磨了半天就是在想这个,真是个怪人,于是耐着性子给他解释道:“我刘叔叔是西北人,这个‘刺儿’是……我也弄不清他老家是哪儿的,总之是他老家村里的土话,大概就是厉害的意思,但是也含有说人是莽汉、刺头这一类的意思。”

“啊……”方展宏想了一想,满脸笑容的拍了下大腿,道:“神奇!咱们中国的地方语言真是太神奇了!就这么两个字两个音节,能表达这么丰富的意思,而且还这么传神,既能突出当时言谈的气氛,还能折射说话人的性格和所处的情境……哎呀,妙啊!不行不行,我得记下来……”

说着方展宏急急忙忙的在身上一通掏摸,象是想找支笔找张纸的样子。不过这么热的天,只穿了一件大背心一条大裤衩,哪有地方放纸笔啊!

陈朵看他那副着急的样子,终于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从自己的短袖制服里拿出一支笔来,递给他;又从抽屉里拿了张值班室的出入人员登记表给他。

方展宏急忙翻过登记表来,把面前的折叠凳拉到面前,铺好纸,接过陈朵的笔,一丝不苟的把刚才学到的和想到的记了下来。

陈朵耐心的站在旁边看他记,原来以为就几个字儿的事,谁知道他越写越多,写了几百字还不见停,不由的大感好奇,情不自禁的凑了过去,看他写的什么。

谁知这人的字写得如同蚁爬蛇行一般,歪七扭八根本看不懂,不但潦草而且快,眨眼就是一行。

陈朵不禁皱了皱眉头,叫道:“哎呀,研究生就写这字儿啊!”

方展宏正好写完最后一行字,收了笔猛得抬起头来,却没想到陈朵已经离自己那么近了,头一抬,额角几乎蹭到陈朵高耸的酥胸上,擦着边儿闻见美女身上飘来一股沁人的处子芳香,令人心神一荡。

陈朵下意识的往后一躲,脸上火烧一样发烫,赶紧掩饰着问道:“喂,你记这个干嘛?你学语言研究专业的啊?”

方展宏拿起自己写的东西扫了一眼,自己也觉得对不起观众,呵呵一笑道:“我是学电影专业的,我们导师上课的时候特别快,讲过的东西讲一遍就不再讲了。所以我们班的师兄弟姐妹写字都特别快,一堂课两万多字的笔记,不快一点怎么跟得上?”

陈朵好奇的道:“你是学电影专业的?是不是电影学院啊?啊,我知道了,你是在收集生活素材吧?真没想到……”

陈朵说着,上下打量了一下方展宏,抿嘴笑道:“原以为是个黑旋风,却没想到还是个书呆子,你这个人真有意……呃,我是说真是个怪人!”

话一说完,心里有莫名的有点紧张了,仿佛有些警觉,似乎自己说的话太多了些,连忙岔开话题,跑到桌前拿起一个饭盒道:“对了,我给你打了……不是,我们副所长交代在食堂给你打了点饭,这是……这是我们所里的规定。”

方展宏哈哈一乐,道:“没想到,还有专人给送饭,我以为今天晚上得挨饿了呢!”说着拍着自己的肚皮,自言自语的说道:“饭桶饭桶,这下可不能击鼓抗议了吧!”

陈朵见他爽朗有趣,忍不住又想笑,只得使劲绷住了,把饭盒和勺子往前一递。

方展宏也不客气,拿过来打开了,接过勺子刚要吃就楞住了——只见饭盒里堆满了菜,一份鱼香茄子、一份红烧鱼块、一份扒油菜、两个大丸子、最上面还横着一条油光发亮的酱鸡腿。

方展宏呆了半晌才抬头看了看陈朵,坏笑道:“你们这里,真是个人性化地派出所。对了,跟你们商量一下,今后我再到这个基地拍戏的话,能到你们这里来包伙食吗?”

陈朵拿起自己的那份饭,打开了,却只是蘑菇炒小白菜,一小块米饭;秀气的吃了一口,拉过折叠凳坐了下来,随口笑道:“可以啊,明天你回去跟你们管事的说说,盒饭就包给我们食堂好了,让我们大师傅也发笔小财。”

“回去?”方展宏咬了一口丸子,捧着饭盒摇头道:“回不去喽!”

“怎么了?”陈朵一楞,随即想起今天那位制片主任和他满口放大炮的小舅子来,不禁一笑,安慰他道:“没事,东家不做做西家嘛,他一个小电视剧的制片主任,能把你怎么样?”

方展宏看了陈朵一眼,吃了口饭,心想这mm还是个刚出社会的雏儿,想事情这么简单。他把勺子往饭里一插,慢慢的说道:“那位制片主任只要放出话去,说我在剧组乱搞男女关系,殴打上级;而且还只是个实习生就这么刺头,你说到时候人家是相信他还是相信我?这个圈子说大也大,说小就那么几拨人。象我这样的,总不可能去易青的剧组拍胶片吧?只能在电视剧的圈子里先混几年,这可全是人家的影响力范围了。这个圈子,是最讲阶层尊卑的,得罪了这种人,以后谁敢用你?人家只要想想是得罪我这个无名小卒合算呢,还是得罪他合算,很容易就做出选择了。”

陈朵听得呆住了,楞了一会儿,苦笑道:“你其实一点也卤莽,心里挺明白的嘛?既然知道利害关系,为什么还要那么做?那个……你那个同乡的小姑娘,长得一定特别漂亮吧?”

这话一问出口,陈朵就后悔了。

“都一样。换做是任何一个女孩,漂亮不漂亮,我都会帮她的。”方展宏似乎没觉察到她话里的酸意,毫不犹豫的道:“我要打他,唯一的决定因素就是他确实该打!至于他是什么人,打了之后有什么后果,跟我有什么关系?”

听他说的一本正经,无比的真诚,陈朵突然一阵羞愧,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有点慌乱茫然的不停用勺子插着饭盒里的米饭……

月缺不改光,剑折不改钢!这是个什么人啊?一个这么好学,这么在乎自己的专业的人,为了给一个认识三天的弱女子讨个公道,居然不顾自己的前途得罪强梁。

这个人,就象胸中藏了一把随时要出鞘的剑!任世路坎坷,凭我一剑当胸,要铲天下不平!

陈朵抬眼看了正在埋头大嚼的方展宏,忽然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来,因为她又想起了刘副所长的那句话——

“这小子,带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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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小汤山邓大当家(1)

“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陈朵忍不住关切的问道。

“能有什么打算?”方展宏边吃边说,道:“明天先回剧组收拾东西呗,自己主动点,省得人家赶,然后先回到北京再说。”

“好啊,明天我陪你去。”陈朵脱口而出,随即马上掩饰着道:“那个……我们把你带出来的,有责任把你带回去向你们单位说明情况,处理善后。”

“对了,最后是怎么处理的?”方展宏笑道:“那个二饼兄没被打出个好歹吧?”

“什么?什么饼?”陈朵诧异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想起二饼的那副德行,越想越觉得有趣,忍不住格格娇笑起来,笑了一个春花灿烂,拿勺子指着方展宏道:“你呀……你这人真是够损的!不过……这个二、二饼还真是叫对了,叫的传神,呵呵呵……”

“是不是还要赔那孙子医药费啊!”方展宏苦笑道:“我现在可是光蛋一个,没钱了!”

“不会让你赔太多的。”陈朵道:“我刘叔关照了那个验伤的医生,本来说了一大堆这伤那伤的,最后全让医生给否了,只评了个轻度出血什么的,一共赔他两三百块钱就够了。”

“两三百?”方展宏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有没有三十块还成问题,明天回北京的车票钱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什么?不会吧?这么大个研究生,身上连三百块钱都没有?”陈朵惊讶的道:“那你昨天还……”

方展宏一笑点了点头,道:“我毕业以后就一直没找工作,在剧组里混,都是不带薪的,身上这点钱,还是当初在学院的时候帮老师写剧本赚得呢。”

陈朵象看个怪物一样看了他半天,吐了吐舌头,叹道:“真没想到,现在这世上还会有你这种人,恐龙都绝迹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在啊?”

自己都穷成这样了,还把全副财产拿去资助一个不相干的女孩,连回程车票钱都没给自己留够,这人是不是缺心眼儿啊!

陈朵看了埋头大嚼的方展宏几眼,好几次都忍不住脱口说出:要不我先借你几百得了……可是每次都使劲忍住了,说什么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才认识人家不到十个小时,又是送饭又是陪吃陪聊的,身为一个女警这就够着痕迹的了;再主动借钱,这还成什么了?

就算要……要成那什么了,也不能是自己身为一个女孩主动吧!

“那你……那你明天怎么办?”木头不开口,美女只好拼命引导启发,偷眼看着他,蚊子一样低声道:“你也得有地方借钱才行啊!”

方展宏啃了口鸡腿想了想,笑道:“不急,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急不急。”

还不急!急死人了!

趁着他埋头吃饭,陈朵狠狠的剜了这个榆木脑袋一眼——男人这种动物,有时候真让人想拿个铁饭盒兜头敲下去,敲个脑震荡算了,反正不敲也是这么木!

……

第二天清晨。

方展宏在派出所值班室里醒来。

前一天打架留下的淤伤,经过了一夜之后开始隐隐作痛,疼得方展宏咧了咧嘴,道:“靠!还要老子赔丫医药费,老子找谁去赔?”

刚活动了两下筋骨,就听见很有礼貌很淑女的敲门声,然后一个声音甜甜的问道:“可以进来吗?”

方展宏吓了一跳,使劲的回忆了一下,才恍然想起这是什么地方,自己在什么地方过了一夜。

连忙跳起来开了门,只见陈朵手里拿着个一次性的牙刷和宾馆用的小牙膏站在门口。

方展宏诧异的道:“这……你们也太人性化了吧?还管这个?”

“别废话!贫死你得了。”陈朵嗔怪着道:“是我以前出差的时候宾馆给的,一直没用,私人便宜你了!外面有水池,出去洗洗吧!”

方展宏高兴的应了一声,跑到外间的条形水池洗漱了一下。

陈朵跟刘副所长打过了招呼,便和方展宏开着辆警用三轮摩托,进了对面剧组基地。

刚进驻地,正好赶上包伙食的饭店来送早饭,剧组的人围了一圈,几个大桶大筐里装满了各种早点吃食。

方展宏一看乐了,对刚停好车走来的陈朵道:“正好正好,相请不如偶遇。昨天你请我吃食堂,今天我借花献佛,请吃早饭,来来来,自己动手不用客气。”

说着上前拿了两副一次性的筷子,夹了一盘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子递给陈朵,然后自己抓起一张油饼就吃。

二饼和几个剧务磨磨蹭蹭的从招待所里出来吃早饭,动一动还牵着昨天的伤一阵疼痛;抬头正看见方展宏站在一筐油条油饼傍边吃得不亦乐乎,不禁脸色一变。

刚要说些什么,方展宏也看见了二饼,把眼睛冲他一瞪,不怀好意的冷笑了一下,吓得二饼一激灵,出了一身白毛汗;幸好看见陈朵穿着制服端着盘包子在旁边,知道他不敢当着警察把自己怎么样,这才硬挺着梗了梗脖子,凑到离方展宏最远的一桶旁边,几个人各打了一碗淅沥呼噜喝着,就是不敢过来拿油条吃。

方展宏见了二饼那怂样,差点没呛着,忍不住放声哈哈大笑。他可不跟他们客气,管它什么豆浆、小米粥、豆腐脑、油条油饼油炸糕、包子花卷,一顿风卷残云尽情招呼。

吃饱喝足了,方展宏接过陈朵递给他的纸巾抹了抹嘴,说笑几句;二饼见方展宏跟警花mm这么亲密,恨得牙痒痒,眼睛都直了。

方展宏跟陈朵打了招呼,径自去招待所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他的行李也简单,就一个小背包,背在身上就出来了。

陈朵百无聊赖的在门口等他,见他出来了,抬头一看眼前一亮,见他已经换过了一身洗得笔挺板衬的迷彩短袖长裤,不由微微一笑,觉得他穿这类极为男性化的服装特别合衬。

不一会儿,剧组的导演,也就是方展宏那位八竿子打不着的师兄,以及制片主任、男女主演这些住大酒店的上等人们,纷纷来到了基地。

陈朵迎了上去,见了导演和制片主任,先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宣布了派出所对方展宏和二饼这次斗殴事件的调解意见。

导演连连点头,连道辛苦辛苦,对民警态度极好,然后叫过二饼来一通安慰。

制片主任瞥了方展宏一眼,哼了一声,道:“既然调解了,我们尊重民警部门的意见。那就先让方展宏把医药费付了吧?”

方展宏刚要说话,陈朵马上接茬道:“这个不急。方展宏昨天受了几处都是内伤,我们所里的医护人员无法判断,需要去医院进行胸腔腹腔的拍片检查,等检查结果出来了之后,算明了互相赔付的医药费数额,再做进一步处理。”

二饼一听,昨天被打断的鼻子差点没再次气歪了——他方展宏还需要上大医院拍片?我们昨天就那么不痛不痒的捶了他几下,就他那老虎熊瞎子一样的体格,还他妈内伤?

制片主任阴着脸,哼了一声,他这种老江湖怎么会看不出来陈朵明摆着袒护方展宏,而且昨天刘副所长又是那个态度,他知道争也没用,冷冷的道:“医药费什么的也就罢了,钱是小是。但是我们是一个文明的、规范化的剧组,很多媒体都在关注我们,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剧组的声誉何存?纪律性何存?不能光是由公安机关做了民事调解就了事了吧?我们自己组里是不是也该有个态度拿出来,对于这么恶劣的事件,我们也需要对剧组百来号人和外间的公众与媒体有个交代!”

导演一听制片主任这话,就知道是对自己施加压力来了,他看了看方展宏,再看看制片主任和二饼,不禁面露难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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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小汤山邓大当家(2)

其实导演在来之前,心里就已经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此时看见方展宏连背包都打好背上了,更是心里大定。不过这位导演熬了这么多年,现在正是刚刚出位,既要面子又不愿意得罪任何人的时候,毕竟名义上方展宏和他是一个老师教的,说出去名声不好听。

导演面露难色,直把眼睛来瞟方展宏,恨不得这小子自己知趣,主动开口说离开。

方展宏看了看这位便宜师兄的样子,心里暗自好笑。这也不能怪人家,世态炎凉,人性大抵如此。

一般的电视剧剧组和电影剧组不同。电影剧组里的导演,拥有无上权威,唯一能影响导演决策的就是监制,但很多电影甚至没有监制或者导演同时自己兼任监制;在这种剧组里,制片主任充其量也就是个高级打杂的,负责带一帮小打杂的而已。

而电视剧剧组则不一样,一般没有监制或者由制片主任来兼任监制;而制片主任又常常是由投资人选定的,权力很大,抓着导演的钱袋,所以电视剧导演都要对制片主任礼敬三分。

这次这个剧组正是属于制片主任兼任监制的这种,这个制片主任和制片人投资商关系非常密切;方展宏的这位导演师兄没有任何关系背景苦熬了那么多年,才混到这笔几百万的投资,说起来也真是一把辛酸泪,很不容易,又怎么会为了方展宏而得罪制片主任这种要害人物?

方展宏自己也是深知其中艰辛,所以也没对这位老师兄刻意刁难,而是紧了紧背包带,笑着对导演道:“导演,这段日子谢谢你的照顾了。该看的该学的,我也差不多了,也需要时间消化一下,自己琢磨琢磨;你放心,我回去会帮你问候师傅的,一定告诉他老人家,你在剧组非常照顾我。”

制片主任听他一句不提昨天的事,心里老大不高兴,刚要讥讽几句,没想到方展宏首先说了——

“……你在剧组自己保重身体,注意休息,有空来老师家聚聚;对了,最重要的是,要提防小人啊!尤其是那种在剧组里乱搞裙带关系的混帐王八羔子,仗势欺男霸女的杂种下三滥,生孩子没屁眼喝风呛死没人埋的那种缺德玩意儿,千万小心这种人!”

一长串连瓣儿话说完,吐字清晰,字字入耳,充分显示了方展宏苦练多年的话剧台词功力,周围十步之内所有的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方展宏憋住了笑,背着背包冲陈朵一使眼色,大踏步向她的警用摩托走去,再不回头看上一眼。

只剩下被呛得满脸红中带紫的制片主任,杵在当地气得浑身直打摆子,却楞是不知道该怎么发作。

导演偷偷瞅了制片主任一眼,想劝几句吧又觉得不合适,只得装做忙碌的走到旁边去,吆喝起场工干活去了,心里暗暗好笑:我这个师弟,也是好得罪的吗?活该!

……

“哈哈哈……”

摩托车开出基地大门,陈朵忍了半天终于迎着风笑了出来,低头看着坐在旁边车厢里的方展宏,嗔道:“你这个人太蔫坏了!谁要是得罪了你,非得被你气吐血不可。”

方展宏淡淡的笑了一下,他可没觉得有多得意。

为什么这个世道,总是好人要受委屈?

把制片主任那种人气吐血又怎么样?他和二饼还不是照样霸着油水肥厚的位置,将来还不是照样可以去害去骗江小燕这样的女孩?江小燕虽然在自己的帮助下侥幸逃出魔掌,但是她所受到的伤害和内心的阴影,恐怕更是一生一世也消弭不了的。

而方展宏自己,堂堂一个名校研究生,身上连三十块整钱都没有,也没有工作也没有去处;天地茫茫,竟似一个无主孤魂一样无一处立锥之地。

陈朵笑了一阵,见他情绪不高,心里也略有感触,慢慢的放缓了车速,逗他说话道:“怎么样,你是这就回北京,还是去天津城里逛逛,我请你去十八街吃大麻花儿,怎么样?”

方展宏振作了一下精神,抬头看了看陈朵——她今天没扎辫子,开起摩托来一头黑得晃眼的漂亮长发迎风飞舞,美丽的就象是童话里的人物一样,不禁心里微微一暖,微笑道:“你不用特意陪我,今天不用上班吗?”

话一出口,才猛然想起,立刻恍然道:“哦,今天是周末,你该回自己家里了!呵呵,日子都过忘了。”

陈朵昨天闲聊的时候跟他说过,平时在这里驻外,周末回父母家住。

方展宏随即笑道:“还是我请你吧!刚才那顿早饭是剧组的,不算。我请你进城去吃狗不理包子!”

“你请我?”陈朵格格笑道:“还是省了吧您!你那几十块零钱,还不够吃路边烧烤的呢!想吃狗不理包子就直说嘛!我虽然是个小警察,但是目前还比你强点儿!走吧,我请,管饱!”

方展宏摇头道:“你这两天帮了我这么多忙,怎么能再让你请。再说了,花钱去吃算什么本事,你尽管跟我走就是了,我保证你一毛钱不花,还连吃带拿!”

“啊?喂!我可穿着制服,你要是敢吃霸王餐,我可要大义灭亲,抓你去……”陈朵一时口快,才说了一半就收住了,登时紧张的脸上发烫,心说自己怎么不自觉的把“大义灭亲”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自己和他又有什么亲了?

心情转好的方展宏根本没在意女儿家的心事,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想到一会儿要发生的事,乐得直偷笑。

警用摩托一路疾驰,经过一个小时左右的行驶,终于进了天津城区。

现在象狗不理这样的传统经典名吃,大多开了装修精美的连锁店。陈朵熟门熟路的找到一家,停好了车,两人一起下车,向店里走去。

方展宏很自然的伸手帮陈朵掸了掸肩头和发梢的灰——有一头这么漂亮长发的美女,真不该开摩托车这种粗野的东西,应该开一辆精品小跑才象话。

陈朵却不是这么想的,方展宏的这个很绅士的动作令她浑身如受电击,他的手轻轻的在她肩膀和脖颈后面掠过的时候,她紧张的全身都僵硬了,停在店门口走不进去……

方展宏奇怪的看了看她嫣红的俏脸,流动着一种暧昧的喜不自胜的羞涩,觉得有点奇怪,笑道:“怎么在门口站住了?进去吧,放心,卖不了你!”

陈朵娇嗔的白了他一眼,象个小女孩一样赌气跺着脚进去了,心想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办法用二十几块零钱请我吃一顿狗不理包子!

两人一起走进店里,此时还有两个小时才到饭点儿,所以人并不多。

两人找了个宽敞的齐楚地儿坐了,方展宏低声对陈朵道:“你先点菜,我去对面食杂店公用电话打个电话,马上就回来。尽管点好吃的,除了包子,再点几个好菜和饮料啊什么的!”

话说完,他神秘的笑了笑,起身出去了。

陈朵好奇的看着他的背影推门而出,招手叫来了服务员。她想了又想,还是抠算着方展宏的那二十几块钱,点了一屉素馅的包子、一碟拍黄瓜,就不再要了。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香菇木耳粉丝馅包子和凉菜一起送了上来,正好方展宏快步进来坐下,刚举起筷子,就放了下来,拿过菜单一看,立马叫了起来:“大姐,您要出家当师太,也不用让洒家陪着吃素吧?”

说着一招手,叫来服务员,点了三屉三鲜馅的包子,又写了几个菜,葱爆海参、酸菜炖蹄筋、炒三丝、红油肚丝、猪舌炒冬笋、肉丝拉皮、蚂蚁上树……荤素冷热一通招呼,活象个暴发户的土大款。

陈朵看他点了一二百块钱东西,心里算算好象连自己身上带的那点钱加进去也不够了,不由赶紧提醒他道:“够了够了!”

方展宏把眼一瞪,豪气十足的道:“吃!不够再点一桌,管饱管够,还管打包!”

陈朵疑惑的斜眼瞅着他,心里暗犯嘀咕,这活土匪刚才是不是出去抢劫了?

***************

第三章 小汤山邓大当家(3)

这顿饭足足吃了快两个钟头。

方展宏不停的劝陈朵吃包子、吃菜;给陈朵叫了饮料,然后自己还叫了半箱啤酒放在一旁,开了一瓶慢慢的喝。店里冷气开得十足,有吃有喝舒服极了,方展宏好象一点也不为买单的事情发愁。

陈朵抱怨道:“叫这么多酒干什么,你喝得完吗?真是名副其实的酒囊饭袋!一会儿结帐看你怎么办!我先声明啊,别指望我留下来陪你洗碗抵帐!”

方展宏满不在乎的笑笑,抿着小酒,哼两句天津大鼓词儿,时不时的拿眼睛瞄一下门口。

看看差不多到了中午十二点了,这饭也吃的差不多了;店里来吃饭的客人也陆陆续续多了起来。

方展宏有点焦躁,伸长了脖子向门口张望着,自言自语的道:“我靠!也该来了吧,都两个小时了。丫挺的要是不出现,这玩笑可开大了。”

说着,他回过头来冲陈朵一笑,拿起酒杯来干了一大杯,刚要抽科打诨说笑两句,就听见身后店门猛得一开,带进来一股热气,店里的人都不约而同向门口看去,只觉得一阵恶风袭来。

带进门好大动静的是一个白净脸庞的胖子!看见这个人,就知道旧小说里所谓的“虎背熊腰”并不是一个抽象的比喻,这人远远看去,就象是把一个健美先生当气球吹涨了两圈儿一样——虽然巨胖,但是胖的一点也不难看,身架子透着一股子彪悍凶猛;手长腿长,个子足有一米八五,腰粗肩宽,大眼浓眉,总之什么地方都要比平常人大上一号。

这胖子一进门,看也不看旁人,径自走到方展宏和陈朵这桌桌前,一屁股坐在方展宏旁边,压得凳子吱嘎一声响。

胖子坐定了看了看方展宏,双手一抱拳,沉声道:“哎呀!遮莫不是西土城的方大当家么!”

“哈哈,这不是小汤山的邓大当家吗?”方展宏一本正经的一抱拳,道:“邓当家的果是信人,兄弟今日短了盘川,少不得要请邓大当家念在绿林一脉,匀衬则个。”

“好说,好说。”那胖子也正色道:“一路西来,火挡山壳子水漫青甲,鹰爪孙拦路探盘子,迟了首尾;非是兄弟失了义气,怠惰迟延,还望方大当家海涵原宥则个。”

陈朵越听越离奇,看着这两人满脸严肃,你来我往的说个不停,倒不象是神经短路脑子有毛病,可就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这胖子到底是何许人?到底和方展宏认识不认识?

方展宏看见陈朵满脸问号,不禁好笑,指着胖子道:“来来,陈朵,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拜把子小弟,江湖人称超级无敌淫荡无耻下流贱格一代资深色狼老流氓肥男邓凯邓大当家,他是国家体大传统武术系的。他们体大在小汤山旁边,所以他是小汤山邓大当家的;我们电影学院在他们体大旁边挨着,在北太平庄西土城路,所以我就是西土城方大当家的。我们两人并称北太平庄双雄,中国高等学府十大杰出青年之首和之末,当然我是之首,他是那个之末啦!”

陈朵听了这种介绍,抿嘴笑道:“原来你说的不花钱请我吃饭,就是打电话让人家从北京赶过来帮你买单啊!谁交了你这种朋友可真够倒霉的。”

胖子这才注意到方展宏对面坐了一个这么漂亮的警察mm,看的呆了一呆,忍不住道:“方大当家,你也太不够朋友了,在电话里说得自己多惨多惨,原来有美女相陪,还有吃有喝,你惨什么惨啊你!也不给我介绍一下。”

“去!介绍什么,人民警察阿姨你也敢打歪主意!”方展宏拿着根筷子指着邓凯道:“我警告你!人民政府已经注意你的色狼本质很久了,你要自己争取表现,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去,快点去柜台把单结了。”

陈朵被他们逗得呵呵直笑,对邓凯道:“你好,邓大当家的!我叫陈朵,花朵的朵,刚从警校大专毕业。哈哈……对了,你刚才来的时候,说的一大串什么水啊火的,又是鹰爪什么的,是什么意思?”

方展宏笑道:“那是我们江湖好汉的暗语切口,你们官府衙门里的人怎么会听的懂。他就是说,他刚才开车来的时候,碰上修路,路面不好走;而且还堵车,还碰见交警设路障临检;所以才来迟了,求我不要处置他怠慢之罪。唉……其实我对他们这些手下的人一向很宽厚的,都是孩子嘛,跟着我也怪不容易的,只是越发放纵了他们,唉,惭愧惭愧!小胖,还不快给陈捕头赔罪?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邓凯一听,气得吹胡子瞪眼,拿起一个酒瓶冲着方展宏的脑袋来回直比划,好象在研究从哪个角度砸下去比较好。

陈朵听说胖子是自己开车来的,好奇的问道:“你会开车啊?”

“那当然!”方展宏马上道:“他可是资产阶级出身,腐败啊!长年靠剥削我们劳动人民为生,年轻轻的家里就给他买了汽车。你看他的长相就知道了,我们草根阶层穷苦大众的民脂民膏养肥了这些阶级敌人、专政对象,这是多么令人痛心啊!”

邓凯拿着酒瓶直摇头道:“唉……可怜我凯少一世清名,半生英雄,只不过误交了这么一个损友,竟落得如此下场,身败名裂,可叹可悲啊!”

陈朵笑道:“邓凯,你怎么找了这个人当朋友。跟他在一起你太吃亏了,他们学导演的,嘴皮子象装了马达一样,你哪里说的过他。”

邓凯听着,这漂亮mm这话说的,好象跟方展宏多熟悉、多了解他似的,不由得瞪了方展宏一眼,心说这小子不够义气,好花独赏,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一个极品也不透个风给兄弟。

陈朵象是帮方展宏招呼朋友一样,一点也没觉得什么不对,很自然的对邓凯说道:“对了,你赶过来还没吃饭吧!这些东西都冷了,再帮你叫点菜吧,尝尝我们天津的包子,很不错的。”说着,又叫服务员给邓凯上了餐具。

邓凯这才一看桌上,已经吃得杯盘狼籍,立刻冲着方展宏嚷道:“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自己吃得溜饱了,让我饿着肚子在道上赶,也不等等我。靠了,你累傻小子吃冤大头是不是?”

“咋的?想练练是不是?”方展宏冷冷的道:“久闻邓大当家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武功的名堂号称大杀八方九天十地懒猪打滚电光掌,早就想见识见识,今日正好领教,划下道儿来吧!”

“我靠!打就打!怕你啊!”邓凯一卷袖子,瞪着方展宏,目露凶光。

陈朵一看这两个人怎么回事,刚才还说的好好的,怎么一下要打起来了?刚想问他们两句,只见两人怒目相向,针锋相对,一言不合,猛得同时出拳!

“……俩好啊!六个六啊……八匹马呀……五魁首啊……七个七个……我四喜财啊,哈哈……喝吧你!”

方展宏兴高采烈的把一瓶啤酒往邓凯面前一顿,道:“喝死你!切,让你跟我装!”

邓凯用筷子撬开瓶盖,对嘴吹了一大口,一抹嘴道:“我靠,我就不信了!小样儿的,今天不搞搞你,你就不知道胖爷的手段高!换个玩法!”

“换啥你也不灵啊!”方展宏鄙夷的道:“说吧,换啥拳?”

“就换你们电影学院的玩法,华星美女拳!”

“来!”

两人跟斗鸡似的凑在一起,大声叫道:“……俩好啊!周依依啊周依依……卢云啊卢云啊……林小意啊林小意……卢云啊卢云……”

陈朵看见这两个大男人拿华星的三大名旦做拳令,而且摆出的拳势都是娇滴滴的美女模样,扭腰托腮兰花指,已是笑得绝倒。

第三章 小汤山邓大当家(4)

方展宏和邓凯划了几路拳,一人喝了一瓶多一点的啤酒,就在人民警察陈朵同志的劝告说服下老老实实的偃旗息鼓了——因为邓凯一会儿还要开车回北京。

邓凯叫过两屉包子,风卷残云的吃了,就起身去结帐。

方展宏果然让邓凯多打包了几屉包子,说什么也要让陈朵带回去给她家里人吃。

三人收拾了东西,走出店门。

陈朵闷闷不乐的,慢吞吞的走在后面。

想到马上要方展宏分离,也没什么理由能在跟着他了——总不能跟到北京去吧?

难怪人家说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有的人在一起相处了一辈子,楞是没什么太深的感情;可是有些人才见了几面,就象相识了几辈子一样。

和方展宏虽然只认识了两天,但是他那极富男性化的阳刚气质,却象塞满了自己的心一样,挤都挤不出去。

三人一起向停车的地方走去。

方展宏和邓凯走着走着,忽然觉得少了一个人,回头一看,陈朵正甩着手、低头走在后面,手里打包的几袋包子垂下来一晃一晃的打着小腿。

邓凯捅了方展宏一下,很识相的道:“我先去拿车。”

方展宏拍了他一下,自己转过身来,迎着陈朵。

陈朵低着头想心事,差点一头撞在他身上,疾忙刹住,抬头看见方展宏在看她,不禁有点不好意思的嗔道:“干什么?改行当电线杆子啊?没人发你工钱。”

方展宏笑着朝她伸了伸手,道:“拿来。”

陈朵愕然道:“什么?”

“你的手机啊!”方展宏笑道:“拿来打个电话。”

陈朵呆呆的掏出手机递给他。

方展宏接过来拨了一个号码,不过一会儿,陈朵就隐隐的听到正前方传来一阵乐声。

方展宏拿起手机放到耳边,大声道:“喂,是邓凯吗?你丫真是个傻b!”

一句话说完,方展宏笑得弯着腰,赶紧挂上了电话。

远远的,只听见站在自己的吉普车旁边的邓凯放声大吼:“方展宏!你丫才他妈傻b,靠!”

方展宏笑着把手机递给陈朵,道:“我现在是个穷光蛋,没钱买手机;先把胖子的手机号码留给你。你有空来北京找我们玩儿吧,找到邓凯就找到我了。”

陈朵好象被他看穿了心事似的,迎着正午的烈日眯着眼睛抬头心虚的看了看他。

只见火红的日头就在他的头顶上放着热烈的光,他整个人都仿佛笼罩在一层光晕之下,高大极了。

方展宏迎着阳光,看着低着头的陈朵,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明净亮滑的额头;阳光的亮晕映着她耳廓后淡淡的处子茸毛;一头黑色的亮发金灿灿的泛着微光。

方展宏低声道:“这两天你帮了我那么多忙,我都没好好谢谢你。将来我发达了,再回你们所对面来拍戏,当导演;到时候真正请你吃一顿。”说着把胸脯拍得梆梆响。

“恩,”陈朵笑着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管饱、管够、还管打包。”

方展宏大笑着点了点头,拍了拍她的胳膊,道:“那我就走了。人民警察同志,我今后一定痛改前非、好好做人,不辜负您和政府对我的教导,决不再走回头路,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

“行了行了……”陈朵笑着打了他一下,拽着他转过身去推着走,嗔道:“才正经了没有两分钟,贫死你得了。”

方展宏走了两步,转过身来倒退着又走了两步,冲站在陈朵挥了挥手,然后走到邓凯的越野吉普车旁,猫腰上了车。

邓凯探出车窗,也冲远处的陈朵挥了挥手,然后回来发动了车子。

陈朵怅然的慢慢走着,来到自己的摩托车旁边,停住了脚步,冲邓凯和方展宏车子挥着手,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鼻子也发酸——其实出身警察世家的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非常刚强勇敢的,至少决不是娇滴滴多愁善感的女孩,可是今天……

只见邓凯打着方向盘,那车子开了出来,方展宏正探过头去不知道在和邓凯说着什么好笑的事……那涂满了迷彩的吉普车迎着阳光,渐渐的没入了那一片光晕之中,终于看不见了……

……

邓凯驾着车,行驶在京津高速公路上。

一路上,方展宏断断续续的把帮助江小燕、暴打二饼、进派出所认识陈朵、得罪制片主任离开剧组等等事情告诉了邓凯。

邓凯一边驾着车,一边听方展宏口若悬河,连说带比划,听到暴打二饼那一段,气得胖子哇哇怪叫,用力一拍方向盘,冷不防按响了喇叭,震耳的响。

“怎么了,你激动个啥?”方展宏怪道。

“宏少,别怪做兄弟的说你,”邓凯一本正经的道:“这件事情你可做的不对,你怎么能这样呢?太过分了,太不地道了。”

“**!那种b养的,打他还打错了?”方展宏奇怪的道:“你丫怎么转性了,想当良民了?”

“良个毛的民啊!我靠!你打他眉骨打他鼻子干鸟!真***面!跟这种人不用废话,”邓凯气得在车里直跺脚,怒道:“要是我在,直接废了丫的命根子,一脚揣倒,我就踩、我碾、我跺我踢……操,让丫这辈子还能去害女人!”

邓凯越说越激动,好象二饼就在他面前一样,一边扶着方向盘,一边情不自禁的伸脚乱跺乱比划,冷不防一脚踏在刹车上,吱嘎一声响……幸好后面没车跟着,吓出方展宏一身冷汗。

“你丫他妈看着点!”方展宏骂道:“跟空气激动个什么劲?一会儿别人还没怎么着,咱俩进医院躺着了。”

“主要是你丫的太不争气!简直折了我们北太平庄双雄的名头。”邓凯意犹未尽的道:“你说说,留着这个祸害,将来他还得害多少人?多少无辜的mm因为你的软弱而即将受骗、受害……斩草要除根!除根,除根你懂不懂?除根……”

“好好开车……一会儿要是撞山上去了,小心老子先把你的根儿给撅了!”

第四章 给钱就当孩子王(1)

车子一路开着,邓凯还在絮叨个不停,大大的为自己没赶上打架揍人而惋惜了一番。

方展宏看着自己的死党兄弟,心里其实特别暖和。

人在落魄的时候,能有一个这样的朋友,随叫随到,绝对无保留的支持你,认同你的想法和行为,这实在是件非常窝心的事情。

回想起刚认识邓凯时候的事情,方展宏不禁嘴角浮起一个微笑。

这胖丫的当年其实一点也不胖,还是个相当有样儿的猛男。

方展宏认识他的时候,自己正上着大三,邓凯刚进体大传统武术系。这小子是体育特长生不假,专业成绩也嗷嗷的好,但是文化分儿不够,是他那个做建筑师的老爸拿钱给他买的北京户口,降低的分数才进得这家国家重点大学。

邓凯是山东青岛人,从小在他老爸的工地里野大的,酷爱运动,登山游泳打篮球,都是一把好手;打小就练过拳击,后来又练散打跆拳道——那几年山东特别兴这些。

方展宏第一次见到邓凯的时候,这小子宽肩窄腰、一米八五,整个人象头豹子似的,整天打架,眼睛看人象狼一样闪光,彪悍的一塌糊涂。

电影学院和体大就在一条路上挨着。那时候,体大的学生因为缺乏女生资源,狼多肉少,没事就往电影学院窜,正好电影学院是肉多狼少,美女如云——全国最多猛男的大学遇上了最多美女的大学,那还不是干柴烈火,在方展宏眼皮子底下就成了好几对儿。

坏就坏在这事儿,方展宏当时的一个哥们儿,家里挺有钱的,交了个表演系的女生;谁知道这小娘皮不老实,其实已经跟体大体操系一个小白脸儿处了好几年了,如胶似漆的;但是又贪这个冤大头有钱,就一边给自己男朋友戴绿帽子,一边弄钱花。

终于遮不住事情捅了出来,方展宏和哥几个以为是体大那小子撬墙角;体大那个也以为是电影学院这个有钱公子耍流氓;两边一言不和,拉起人马要群p。

电影学院那几个面团男生哪是体大那些豺狼的对手,方展宏一看不是事儿,楞把一帮热血上头要上门送死的哥们儿给按住了,准备自己一个人单刀赴会。

他打算去之前先找那个女的来问清楚情况,结果那小b娘们儿心里那点花花肠子,骗骗邓凯和他们那帮有体格没大脑的兄弟们还行,哪里玩得过方展宏这种导演系锤炼出来的人精,三言两语就问出了破绽。

方展宏揪着那妞去了体大,约出人来当面把事情一说,邓凯他们就傻了眼。体操系的那个绿帽子兄还不依不饶的舍不得那狐狸精,楞说方展宏诬蔑她,被邓凯提过来大耳刮子一顿抽,醒了;这位绿兄醒了之后恼羞成怒,又把那位潘金莲潘小姐揪过来扇了两耳光。

这贱人吃了亏,心里全记在了方展宏身上,也不知哪里忽悠来几个傻哥们儿,被她迷得南北不分的,某天在路上堵方展宏。

正好邓凯路过,两人一起开练,把八九个人打得落花流水。

那一次以后,方展宏和邓凯就此打出了感情,彼此看对方怎么看怎么顺眼,关系一天比一天铁,终于有一次在钱柜ktv狼嚎的时候,在一帮哥们儿们的蹿唆下拜了把子。

那时候邓凯还挺有体大风范的,身材挺猛。可是大概进了大学之后,脱离了老爸的监督,又整天跟方展宏等一帮哥们儿在外面疯玩,渐渐的疏于练功,把从小的锻炼都落下了,还喝出个规模不小的啤酒肚子。

特别是去年毕业之后,体大武术系的其他毕业生不是自己去开了武馆,就是做了其他武馆的教练,再不然就是给有钱人当保镖,总之都有事干;独独邓凯家里有钱的很,根本看不上这些工作,就给耽误了下来。

长期运动的人一歇下来,那膘就飕飕的长;不到一年时间,邓凯从八十公斤直接超过一百公斤大关,现在一百一十斤都挡不住,彻底成了肥男一族。

不过邓凯胖归胖,可那身手一点也不含糊。

方展宏经常开玩笑说,要是当年老一辈的功夫巨星洪金宝出山,邓凯可以去给他当替身,绝对能乱真。

邓凯二百二三十斤的身子,百米跑11.7秒,接近国家二级运动员标准;田径五项,全部成绩都能在体大毕业标准下达标;游泳还在全国大学生运动会上拿过名次;带球摸高能够着篮框……

毕业的时候,他们武术系测腿法,邓凯凌空起来以后在蹬板上双腿连环踢四个腿花,落地空间还富裕。

说他像洪金宝一点不是夸他,这小子打起架来确实有洪老当年风范,又灵活又快,下手又狠,象头大猫一样上窜下跳,最擅长群战——自从认识他之后,方展宏好象在外头打架就没吃过亏,一般十来个人的场面,有他和邓凯两个人就足够了。

……

车子驶进北京市区,邓凯忽然想起来了,问道:“送你去哪儿啊?你当初那间小破屋,已经退了吧?”

邓凯说的是方展宏刚毕业时给自己租的一间平房,二十平米不到的地方,什么都没有,一个月还要五百块房租——北京房价本来就贵,而且电影学院附近更是因为情况特殊,年年都有来专业考试的、培训的,成千上万。现在的孩子都宝贝的很,家长千里迢迢的跟着来,陪着学陪着考,把附近地段的房屋租金炒得比二环里许多热门单位还高。

方展宏当初也是没办法,毕业后不能住校了,才高价租了这么个地方落脚;后来林教授介绍他去剧组,一算要去好几个月,就把那房给退了。

方展宏听邓凯这么一问,才猛然苦笑着想起,自己现在竟然已经是个无家可归的人了;北京之大,竟没有他一人立足之地。

“要不先上我哪儿去吧!给我做两天厅长再说。”邓凯笑道:“便宜你了,不收你房钱,但是得帮我做卫生。”

“去你大爷的。”方展宏嘴上应的硬气,心里却没底,想了想道:“先把我这包扔你车上,我得先去我师傅家里,晚上要是他不留我,我再去找你。”

“行啊!”邓凯说着一打方向盘,上了三环,改道向着林教授在紫竹院的家去了。

方展宏从大背囊里找出一个小包,给自己装了条内裤、一套换洗的衣服。

车子开进紫竹院小区,邓凯在路旁把车停好,方展宏打开车门就要下车。邓凯赶忙叫住他:“等等!”

方展宏回过头来,只见邓凯从裤兜里掏出一沓钞票来,把上面的五块十块二十块零钱望车柜里一丢,剩下的百元大钞数了数,一共十一张。

邓凯抽出六张来,往方展宏怀里一扔,道:“老规矩,半儿劈。”

方展宏笑着拿起钱来,塞进口袋里,拍了拍胖子的肩膀,道:“留神点开车,别让路边的大屁股小妞勾了魂儿去。”

“操!你丫满嘴没一个好屁!”

第四章 给钱就当孩子王(2)

站在路旁,看着邓凯的车缓缓的开出小区,方展宏呆立在老师楼下,一阵犹豫踟躇。

说实在的,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跟林教授开口。

在他们这一班的六个研究生中,方展宏在导师面前是最受宠的一个。

相比于那几个老实巴交的书呆子,象方展宏这样古灵精怪、性格开朗、脑子灵活的坏嘎嘎,反而更受老教授的青睐。

念研究生这两年,方展宏没事就在老师家里厮混,在那儿吃,在那儿住,帮老头子写书写剧本,照顾他看病吃药,基本上跟半个儿子一样。

不过方展宏这孩子孝顺厚道是有的,可是也没少给老爷子惹事,三天两头的在外面闯祸,不是打抱不平,就是替哥们儿出头。

他宏少的名头在学院教务处、学生处、毕业指导办……都是响铛铛的,要不是林教授几次拉下老脸来亲自去求情,强调这个学生是多么才华横溢、多么具有一流导演的潜质等等一箩筐好话,他早不知道背多少个处分了。

老爷子看着方展宏毕业后没事做,其他学生去到大广告公司,一录用就是总监副总监,当个高薪白领不成问题;可这孩子又特别执着于自己的理想,不肯离开北影这个圈子。这才费尽心思给他安排了这么个学习的机会,也让他处处人际关系,没准就生出机会来,将来好在中国电影界有番作为。

没想到,才不到三个礼拜,他就又因为跟人动手打架,而被迫离开剧组……

方展宏一想到这些,自己都觉得没脸见老师,站在楼下徘徊良久,就是拿不定主意怎么跟林教授开口。

正在绞尽脑汁编词儿呢,突然听见一个清亮的声音叫道:“咦?展宏,什么时候回来的?”

方展宏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短发女子,带着小巧的金边眼镜,穿着一身淡雅的天蓝色吊带长裙,远远的提着大袋小袋向他走来。

“雅娴姐。”方展宏连忙叫道,快步迎了上去。

来的正是林教授的独生爱女林雅娴。

林教授结婚比较晚,娶的是北京煤矿文工团的一个女演员,四十岁上才生了这个女儿,自然是视若珍宝。

林雅娴比方展宏大一岁,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的文学剧作系。现在和两位才女朋友在外面租了个工作室连住带创作,很少回家,在北影圈里,她已经是小有一字号青年剧作家了。

方展宏几步迎上林雅娴,伸手去接她手里的东西,笑道:“刚回来,还没来得及上去呢。”

说着接过她手里的两个大袋子,看了一眼,大概是刚从超市回来,买了不少吃的用的。

林雅娴正被勒的手疼,卸了负担后轻松的甩了甩手,笑道:“一回来就上我们家干吗来了?”

“哦,这个……”方展宏犹豫了一下,想了想道:“有一个戏,刚想到点构思,来和老师商量请教一下……”

“少来!”林雅娴笑着在他背上拍一下,道:“蹭饭就说蹭饭,商量什么戏不戏的!”

方展宏尴尬的笑了笑,低头看了看林雅娴。都说女作家中无美人,丑女才去当作家,这个定律明显是个伪命题。

林雅娴虽然不是那种光芒四射的美人儿,但是绝对称得上知性美女。

出身在高级知识分子家庭的她,有一种非常高雅恬淡的出尘气质,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充满了书卷气——同是美女,她这种气质在方展宏平素见惯了的那些电影学院表演系的时尚美女中,是见不到的。

也正是由于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加上林雅娴本人的眼界又高,所以到现在26岁了还没有结婚,连男朋友也没有一个——大抵有才华的女子多是如此,林雅娴自己也安之若素,半点不见着急。

“今天算你有口福了,我买了不少东西,回来给老爸作饭。”林雅娴笑着道:“我妈妈出去演出了,我爸整天在学院吃食堂可不行。年纪大了要吃点有营养的。”

方展宏笑着掂了掂手上的袋子,笑道:“我说姐,你该给我找个姐夫了。这么沉的东西哪是你这种美女该提的,找个人来帮你干这种粗活多好?”

“这不是有你吗?”林雅娴歪着脑袋看了看他,笑着道:“你吃饱了长这么大个儿是干什么用的?”

两人说笑着,一路进了楼,上了电梯。

到了家门口,林雅娴拿出钥匙来开了门,叫道:“爸爸,展宏来了。”

“这臭小子。”里面传来一个慈祥的声音,道:“我就猜到你没有地方去,今天准来。”

随着话声,林教授拿着老花眼镜,穿着件薄薄的长袖衬衣,从里屋走了出来。

方展宏抬头看了看老师,心里微微一酸:好象没离开几天,老师好象又老了点儿。

林桐教授六十几岁了,头发已经大半都白了,常年的伏案工作更使他看上去有点驼背,但是老爷子精神一向很好,活泼开朗,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做人又积极乐观。

听他刚才说的那话音儿,好象已经知道自己离开剧组的事了,怎么回事?

想来必定是那位导演师兄抢先告知了林教授,这种老江湖自然深知为人处事个中三昧,抢在方展宏告诉老爷子之前主动打电话来,林教授就不好怪他没有给自己面子,不照顾自己师弟了。

“你呀!说你点儿什么好?”林教授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前脚刚出事,天津剧组那边后脚就把电话打到家里来了。人家反倒是一个劲儿道歉,让我想帮你求情都张不开嘴,你说我怎么办?”

林雅娴好奇的道:“什么事啊?展宏,你又捅什么篓子了?我说你怎么没两天就回来了,原来是让人赶回来了。能有什么事啊,这点面子都不给,凭什么赶我们走啊!”

林教授指着方展宏,没好气的对女儿道:“嘿!你还向着他呀!哼,人家不是学拍戏去了,是当大侠去了,替人家出头,把人家制片主任的一个亲戚给打了,你说人家还能让他呆下去吗?”

“嘿嘿,”方展宏象个大孩子一样挠着后脑勺,尴尬的笑了笑,道:“老师,您……都知道啦?哎哟喂,您可不知道,那小子那叫一个坏……我忍啊忍,使劲忍没忍住,我就……”

“行了行了……我还不知道你?”林教授没好气的道:“要不是知道你小子心眼还算善,不会干坏事欺负人,你瞧我让不让你上我的门!”

方展宏由衷的道:“对不起,老师!又给您惹麻烦了。”

“好了,事情都这样了,还说什么呢?什么鱼龙混杂的破剧组啊,怎么什么人都有呢?不叫你在那里呆着也好。”林雅娴明显是偏袒方展宏,连忙替他解围道:“好了,赶紧的进去浴室好好洗洗去,看这一身的灰,就跟让你去砌房子去了一样。”

方展宏连忙答应了一声,把东西交给林雅娴,挎着自己的包进了浴室。

关上门打开热水器一看,居然烧了满满一水箱的热水——显然是细心的林教授知道自己的爱徒今天回来,特地为他准备了解乏的。

方展宏微笑着站在喷头下,还没洗,心里先就一片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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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给钱就当孩子王(3)

“展宏,你好了没有,出来吃饭了!”

听见林雅娴的声音,方展宏急忙推门而出,拿着自己的毛巾使劲揉着头;他刚才用的是林雅娴放在家里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现在全身散发着一股沁人的清香,倒和他高大健硕的身形不大相称。

“呵呵,洗干净了以后看着顺眼多了。”林雅娴嫣然一笑,道:“过来帮我开饭。”

“哦。”方展宏一边应着,一边赶紧放下毛巾,去厨房把饭菜一样样端了上来。

林教授在书房里听见吃饭,笑呵呵的走了出来,对着桌上的饭菜逐一仔细的凑近看了看,象是在欣赏什么工艺品,然后满意的点点头道:“看来让我闺女出去独立生活还是有好处的。这厨房里的手艺见长啊!恩,不错不错,具备做一个贤妻良母的资格了,可以嫁了,可以嫁了……”

“老爸……”林雅娴娇嗔道:“越老越没正经了,急着把我打发出去,谁回来做饭给你吃?”

“好好,吃饭吃饭。小子,陪我喝两盅。”林教授笑着招呼方展宏道:“去柜子里把酒拿来。”

方展宏应了一声,走到林教授放酒的柜子前,拿了一瓶喝了一半的五粮液出来,取了两个酒杯。

然后来到饭桌前,把酒先给林教授满上,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老师,我敬您。”方展宏恭敬的举杯道:“祝您健康长寿。”

“要健康长寿就得少喝点儿酒!”林雅娴在一旁没好气的说道:“一老一小两个酒鬼。尤其是你,方展宏,可给你逮着机会喂酒虫了吧?”

方展宏也不理会她,想来也是被她说习惯了,自己端起酒杯来喝个涓滴不剩——他生性最好杯中之物,可惜不到林教授家来,他自己可没钱喝这么好的酒。

林教授笑咪咪的看着方展宏的馋相,好象比自己喝了琼浆玉液还高兴。

在林雅娴面前方展宏也不好意思多喝,象征性的干了两杯之后,就在她威逼恐吓的目光之下乖乖的端起了碗猛扒米饭。

林教授自己抿了一小口,有滋有味的闭着眼睛摇了摇头,笑道:“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这屋子太大,没什么生气,住得让人气闷啊!”

林雅娴关切的看着埋头大嚼的方展宏,时不时的往他碗里添点菜。看看一碗饭吃了一半,林雅娴忽然想起来似的笑问道:“展宏,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方展宏咽下去一口饭,放下碗想了想,叹气道:“能怎么样呢?只好先找个工作,把自己的生活费赚出来,其他的等以后再说了。唉,就算是找一个跟自己专业无关的工作,也得先干着了,我这么大的人,总不能靠这儿蹭一顿,那儿凑活一宿过日子吧?”

“你家里都不管你啊?”林雅娴一边夹着菜,一边随口问道,可是一问完就后悔了。

方展宏黯然道:“我家里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电影学院的学费那么贵,能供我念完这六年就算很不错的了;我毕业了没有赚一分钱帮家里,怎么好意思再朝父母伸手?”

林雅娴歉然放下碗,道:“要是能找一个圈内的工作,比如做个导演助理之类的,能呆在这个圈子里的就好了,也不枉你六年寒窗学到的本事。”

方展宏苦笑着耸了耸肩,顿时没了胃口,摇头道:“得了吧!学我们这个专业的,没点关系,哪个导演肯把你放在身边偷学他的本事?就连这次实习的这个组,都是沾老师的光得来的……正式做导演助理?再熬几年再说吧,现在我根本就不想。”

林教授在一旁听了半天了,并不答话,只是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小酒儿,这时忽然停了下来,道:“其实倒是有个工作,是和你的专业很近的,离北影圈儿更近,也能有点收入,就不知道你想不想干?”

“还有这种便宜事?”方展宏眼睛一亮,有点不敢相信,连忙道:“是什么活儿?”

林教授笑道:“北影五大世家的谢家,谢云鸣谢老,你知道吧?”

“知道,当然知道。”方展宏笑道:“别说我们了,就是中国的普通老百姓,谁还不知道他们谢家。”

“对了,”林教授道:“老谢跟我也有几十年的交情了。他这些年从位置上退下来了,北影的事儿和学院的事他都不过问了,不过他自己倒是在外头开了一间学校,给有志学表演和考学的孩子搞点学前班、预科和成人大专的教学……”

“啊?您要让展宏去教书?”林雅娴讶然道。

“那有什么不行?”林教授道:“展宏念研究生时的主修方向,就是表演学。他在引导演员和表演理论本体上的专业造诣,比我们学院很多表演系的老师都要强出很多,去教一帮高中刚毕业的孩子,不是正合适吗?”

说着,林教授转向方展宏道:“谢老上次跟我说,他那里刚走了个助教,去上海拍戏去了,正缺人手,让我帮他介绍一个,待遇亏不了你,吃住都在学校里。小子,你看怎么样?这可是最理想的安排了,总比你去那些广告公司拍t50胶片要好。”

方展宏点了点头,心想老师说的有道理。他以前的那些师兄和他这班的几个同学,毕业后都为了生活去了广告公司。拍广告为了亮度色彩,永远用的是t50那一种胶片——就是那种能把方便面拍得象金线一样的胶片,技巧来回来去就那几招,几年下来,学校里学的东西全都抛荒了。

虽然说家有五斗粮,不当孩子王,当老师确实劳心又劳力的事,出去上戏的机会也相应的会减少,但是总算还在这个圈子里,每天接触的人和事都是和电影有关的……

更重要的是,他方展宏今时今日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行,我干!”方展宏欣然道:“给钱就干!”

“好。快吃饭吧!”林教授笑道:“今天晚上在我这儿睡一晚,明天就去报道!我事先会和他们那里打招呼的。”

“恩,”方展宏高兴的应道:“谢谢您,老师!”

“先别忙谢。这次去,要好好做,收收你那活土匪的性子,别再给我惹事了。”林教授慈爱的薄责道:“你要再出什么幺蛾子,我在谢老面前可下不了台。还有,明天早上起来把你那胡子茬理理,象个海盗似的,哪象个读书人!”

方展宏摸摸自己杂草丛生的下巴,不好意思的笑了。

工作的事情有了着落,方展宏心里一片轻松,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想到起码不用惶惶不可终日的靠邓凯他们的接济过日子了。

这顿饭,他吃的特别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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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不好意思,昨天晚上小雷从天津拍戏回来,跟她的闺密煲电话粥,竟然把家里电话打欠费了,***电信一分钟不停,马上断了我家的网线,直到刚才才续费接上.那个什么我的e家套餐,广告做的如何如何好,没想到用起来这么操蛋.

这章是昨天晚上的,今天还有两章.

友情提示各位男同胞,把女人娶回家以后,家里的电话最好要上锁!)

第五章 mm象棵含羞草(1)

北京的早晨,阳光明媚。

告别了林教授,方展宏走在去往北影厂的路上,心情愉快。

北京的公交车,是照例的拥挤.

方展宏吊着车门口的横杠,仗着人高马大硬是象人猿泰山一样,荡进了车厢中段,找了个可以双脚着地的地方站稳了,紧了紧挎包的背带。

三环上向来是人流如梭,上车下车的人很多。

“金五星就要到了,下车的同志的请拿一下票了,没票的同志请补票了……刚上车的同志往里走走了……”

北京的公交车售票员十个有九个说话是这种不死不活的腔调,每句话后面都要加一个“了”,拖的老长。

方展宏算算站数,差不多再过两站,就要到北影了,连忙随着下车的人潮向着中门的方向整了整。

车门打开了,没等车上的人下完,站下等车的便一拥而上,一时间挤着脚的踩着鞋的,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方展宏面带微笑,反倒觉得有几分亲切,说起来他在这个城市也已经呆了六七年了,各种情形早已习惯——一个城市最浓郁质朴的风情,并不在那些高楼大厦里,更不在那些衣冠楚楚的上流人士身上,升斗小民引车卖浆之流的生活形态才是这个城市最真实的名片。

太阳下的北京是拥挤而忙碌,忙碌而精彩的,人们为了生活而奔波,甚至要争取上车下车这一点点的时间。

方展宏正想着出神,忽然车下远远的快步走来两个身影——之所以没有跑起来赶车,是因为踉踉跄跄走在前面的这位根本就跑不动.

那是一个至少有七十来岁的老太太,虽然远远看去身体还算健旺,但是毕竟年岁不饶人,腿脚不灵便了。

紧跟在老太太旁边扶着她焦急的向这边赶来的,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女孩,披肩的半长发有几绺挡在脸前,看不清容貌。

走在前面的老太太衣着非常朴素,农村打扮,而且看样子是外地人,一身说不出来的风尘仆仆的感觉。

眼看着司机正准备发动车子,按下关中、后门的按钮,幸好车上有好心人喊了起来:“别关门,别关门!有一老太太在车后头颠儿颠儿呢!”

司机停下了动作,刚关上的车门又打开了。

车下,老太太气喘吁吁的跑到门前,手抓着门把用了两遍劲儿,终于登上了车;身后那个小女孩用力顶着老太太的背,推着她用力站了上来,谁料自己走进来的时候却脚底一滑,险些直掼了出去!

方展宏站在车门旁,距离这女孩最近,当下想也不想,一伸手拉住了女孩纤细修长的小手,轻轻用力向上一提,把摇摇欲坠的她拉了上来。

那女孩一脚站定,立刻象被蝎子蜇了一样,用力把手从方展宏的手上抽了出来,象受伤了一样捂在怀里,低着头,拽着老太太的衣服,一声不吭。

尽管方展宏看不到她刘海下的容貌,却也可以清楚的看见她两边脸颊连同后面修长白皙的脖颈整个都红了,嫣红透白的煞是好看。

方展宏有点啼笑皆非的收回手来,心想至于吗?就是拉了一下手,居然羞成这样?

他这时才注意到女孩的打扮,上身穿着一件可爱的卡通t恤,下身是雪白的七分裤,裤脚裁剪成今年最流行的玉米穗式样;脚上穿着一双鞋跟足有五公分厚胖头小皮靴。

即使是在北京这种大都市,她这一身装扮也可说的上是相当时尚的;和她旁边的老太太那一身土到不行的农村老妪的装束恰成鲜明的对比。

不过,一般这种打扮,在那些电影学院的俏丽女郎身上倒是常见,这样穿的一般都是那些个性张扬,交游广阔,开朗活泼的女孩。

这么一身衣服穿在这样一个羞怯的小姑娘身上,在方展宏看来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就好象这衣服是从哪里偷来的,再给她穿上的一样,怎么看怎么不合衬。

这女孩看起来非常的娇小玲珑,如果站在邓凯旁边,简直就象是个儿童一样;但是胸前隐隐坟起的鸽乳造型优美,颇有规模,显然说明一开始方展宏对她年龄的估计有所误差。

方展宏每遇到年轻的女孩,总会情不自禁的打量并在心里品评一番,一方面是出于男性的审美本能;另一方面,也是学导演的专业习惯使然,倒不是花痴到对所有漂亮女生都有想法。

只不过他这样目光灼灼的盯着人家看了半天,那位敏感而羞涩的小姑娘却显然是感觉到了,很不自在的在人堆里用力调整自己站的位置,和老太太调了一个个儿。

方展宏连忙侧过了头去看向别处,心里也觉得这样目不转睛的看人家姑娘,从头到脚的,很不礼貌;只不过以他以往的经验,凡是这种打扮的女生,发现有年轻男性这样打量自己,都会显得非常高兴自得、骄傲窃喜,断不会象这个女孩这样的反应——这么保守的女孩,恐怕在这个时代早已经绝种了吧?

公车咣里哐铛的向前笨重的走着。

方展宏旁边的座位上坐着一个中年妇女,一扭头看见了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老太太和小姑娘,连忙主动站起来,招呼老人道:“哎哟,大妈!您老快别站着了,来来,我这个座儿给您!”

老太太本来就被挤得东倒西歪,全靠小姑娘扶着,这时见到有座,脸上乐开了朵花,连声道谢,一张嘴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

方展宏面带微笑的看了看那位热情的中年大婶,对她的行为很是心中赞许。

眼看着那位大婶站了起来,老太太颤巍巍的拉着小姑娘的手,往这边挤了过来,手刚要够上座位的扶把……忽然人影一闪,一个不知道哪里挤过来的年轻小伙子,蹭到座位前,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了下去!

老太太愕然停住了动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掩饰不住的失落表情写在她苍老的脸上。

那位大婶让座以后,就自己往车门方向挤去了,座位附近除了那一老一少,还有四五个其他人,个个年轻力壮,都看到了这一幕,可全都漠然的转过了头去,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方展宏腾得一下,满腔怒火就窜上来了:你爷爷个姥姥小舅子的,今天我宏少要不搞搞你,你就不知道长城长、地球向哪儿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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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mm象棵含羞草(2)

“喂,哥们儿,这个座,是人家让给这位老太太的。”方展宏挤到那个座位前,低头向心安理得的坐在那儿的年轻人说道。

这人大概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一身雪白的衬衫,西装长裤;这么热的天,领扣还系着,腿上摆着一个公事包,头发梳的油光发亮;脸上细细白白的,一看就知道抹了护肤品;眉宇之间,有种强烈的优越感——这副打扮,一定是那个公司的白领。

听见方展宏跟他说话,这小子漠然抬头看了方展宏一眼,然后又回过头去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老太太。

见到老人那身寒酸的打扮和那古铜色肌肤的土气形象,这位白领厌恶的皱了皱眉头,仿佛看到了什么肮脏的昆虫一样,鄙夷之色溢于言表。

他转过头看着自己的正前方,眼皮也不抬的说道:“这是公共的地方,我先来先坐下就是我的。写她名字了吗?”

“算了,算了阿弟,谢谢你啊!”老太太见两个年轻人因为她杠上了,焦急的劝着方展宏道:“我不要紧的,就到了,就到了。”

方展宏没有接老太太的茬,双眼直盯着那小子,忽然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漂亮雪白的牙齿,一个字一顿的低声道:“你,可以选择——自己站起来,或者我打肿你的贱脸再把你拎起来。”

白领显然没有想到方展宏会这么直接,立时吓得脸上变色,镇定了一秒之后,他愤然转过头来,露出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表情,道:“光天化日之下,你耍什么流氓?我告诉你,我是不怕你的!”

方展宏温和的笑了,居高临下的握着他头顶上的横杆,低头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目光在他脸上饶有兴味的打量着,好象在思考该从那个角度打下去比较顺手一样。

白领被他看的心里发毛,终于坐不住了,有点慌乱的站了起来,拿着自己的包,强撑着一抬下巴,道:“好了好了,我一个读书人,不跟你们这种人一般见识,让给你好了吧!”

说着带着一脸受伤的委屈,从方展宏的身边挤了过去,经过老太太身边时,想躲避瘟疫一样嫌恶的缩起身子,生怕沾到她一下;刚经过老太太身边他就楞住了,刚才一直没看到老太太身后拉着的这个女孩,一身清新时尚的装扮,乖巧玲珑的模样……

方展宏见他起来了,连忙伸手去让老太太,道:“大妈,您这儿坐。”

老太太一连说了几个谢谢,感激不尽的坐了下来。

老人站的久了,腿都有点儿发抖了,这一坐下来,长出了一口气,显得无限轻松。

那个女孩一见老太太坐下了,立刻象影子一样贴了过来,紧紧的拉着老人的衣服,挤到她座位旁站定。

白领不舍的目光紧跟着那女孩,情不自禁的向前挪了半步,不期然一抬眼看见方展宏正带着嘲弄的冷笑歪着头看着他,心虚的脸色一变,立刻很识相的缩了回去。

往回缩的时候,方展宏异常清晰的听他语气高傲而不屑的说了一句:“切,什么素质!”

方展宏一下差点没笑喷出来,低着头忍着转向了另一边,心说着哥们儿还真是一个活宝——打扮的再干净再斯文,不也和农民工一样,来挤这种一块钱好几站的公车吗?又拿自己当什么高人一等的上流阶层的人物了?

这一转头正对上了那女孩偷偷抬眼看他的目光,方展宏礼貌的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女孩的脸一下子又红了,眼睛一眨一眨的实在可爱,象是鼓足了勇气,羞涩的对方展宏说了一句:“谢谢!”

方展宏淡淡一笑,没有应声。

他总算看清了这女孩的长相,女孩的五官异常的秀气精致,弯弯的秀眉不描而黛,眼睛大而羞怯,明净清澈的没有一丝杂质;小巧的鼻子,天然的唇线、薄薄的嘴唇象个半熟的樱桃一样泛着淡淡的桃红。

——方展宏看女生,总是会很自然的注意到,这个女孩适合不适合做演员,够不够考电影学院的标准。

象这个女孩,就是他们导演班的人常说的,影视审美圈外的美女——确实是美女,但是不适合做演员;考电影学院也是考不上的。

首先电影学院要求女生身高至少在一百六十三公分以上,这个女孩就达不到——她现在看起来倒是有一百六十五六公分,可是要是把她的“恨天高”高跟靴脱掉,最多一米六零。

演员的脸必须要是“聚光脸”——下巴要尖,鼻梁要挺要直;眼睛一定要大还要有凹陷感;颧骨不能太明显,但是要能区分出上下脸,要在正中间。

气质上要或端庄或开朗,但是不能是羞怯畏缩、过于内向的。

这个女孩容貌是很秀美了,但是脸太光滑,找不到颧骨,下巴也不够尖,有点象是鹅蛋脸的感觉;看上去更是小家碧玉的不行,跟男人说句话都会脸红……

……方展宏正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忽然车子一停,全车人惯性的一晃。

“阿弟啊,请问你一下,”老太太仰起头来,问方展宏道:“这里是不是北……北京电视制……制片厂啊?”

“电影……厂。”女孩低着头,细声细气的纠正道。

“哦,是不是北京电影厂啊?”老太太赶忙再次问道。

方展宏抬头向外一看,惊了一下,心说还好老太太问一句,自己光顾着出神,连到站了都不知道,差点坐过了。

他连忙道:“是是是,这儿就是北影厂!大妈您下车吗?这儿走!”

说着方展宏赶紧使动一身牛力气,拨拉开人堆,向中门挤去;老太太和小姑娘沾了他的光,跟在高头大马的方展宏后面没费什么力气就挤了出来。

方展宏一抬眼,正巧看见那个白领也下车,和他只隔一个人;不禁童心大起,促狭的伸出腿去,在他往车下抬步走的一瞬间,伸出一脚,悄悄踩着他的皮鞋跟……

白领一抬脚……人是下去了,鞋子还留在车上,雪白的袜子一脚就踩在柏油路上了!

那白领怪叫一声,立刻踮起一只脚来,一跳一跳的蹬着,转头就骂跟在自己后面的那个人:“你瞎了眼啦!猪蹄子往哪儿踩!”

话音刚落,他的脸色立时吓得惨白——在他和方展宏之间隔着的这个人,是个三十几岁、一米七几的大胖子;拳头酒坛子大、胳膊柱子粗;腰围至少三尺,肚子的规模酷似一桶扎啤……

这位胖大哥大概最忌讳别人管他叫“猪”,莫名其妙被这小子骂了,顿时火冒三丈,抬步下车,噔得一声,仿佛大地都在吃重颤抖。

白领小子张大了嘴,也忘记踮脚跳了,满脸惊惶的看着象一座山般压来的大胖子……

第五章 mm象棵含羞草(3)

“小b养的狗阑子,你说啥呢?”大胖子一嘴大葱味儿的东北口音,抬起蒲扇般的大巴掌上去就给了小白领一耳光,随即当胸一推——正在玩金鸡独立的小白领没站住,一屁股坐到了路边的地上,脸色煞白煞白,别说还手了,连应也不敢应一声。

那胖子斜眼鄙夷的瞅了坐在地上的小白领一眼,呸了一声,不屑的说了句:“山炮!”摆动着二百多斤的身子摇摇晃晃的走了。

方展宏在车上一抬脚,把挂在车沿儿上的小白领的那只皮鞋踢得飞了起来,正落在小白领的裤裆上,疼得他眉毛都拧起来了;睁眼一看,方展宏正大摇大摆的从车上走了下来

直到这会儿,他才醒过味来,知道是方展宏在后面捣鬼,又羞又恼,气得指着方展宏道:“你……你你你你……”

“我什么?”方展宏跳下车,跳到他面前笑嘻嘻的道:“我帮你找到了鞋子,你要谢谢我对不?不用谢!您甭客气!为人民服务嘛!”

说着,方展宏哈哈一笑,象京剧里的武生一样吊起了膀子,昂头挺胸一摇一摆的向着北影厂的方向去。

刚走两步,听见后面噗嗤一笑……

方展宏立刻转过头去,看见刚才下车那女孩和老太太正站在小白领的面前;女孩刚忍不住笑了一声,正好对上方展宏回头的目光,连忙低下了头去,恢复了刚才羞涩的模样。

方展宏微微一笑,转过身去大步向着北影的方向去了。

……

下了车走出去五分多钟,远远的就看见北影厂那座标志性的工农兵铜雕,倍感亲切。

北影厂距离电影学院,只有一墙之隔,可是从北影正门走到电影学院正门,要足足走上十五分钟;所以电影学院的学生要去北影厂,很多都是翻墙而入。

方展宏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没事就在来这里晃荡,有时半夜三更发神经,和一帮导演系的朋友跑来北影厂区撒野,指着摄影棚大吼,我以后红了,请我来这里拍戏,我都不希得来;那个说,以后咱把北影买下来,改成私营;这个说在这儿盖个好莱坞,把美国那个给拆了!

有时一帮半大小子拎着啤酒瓶,跑到厂区后面的家属区,半夜或者凌晨在居民楼下鬼哭狼嚎,有的喊,韩山平下台,该轮到老子了;有的喊,葛尤大爷,开工了,下来给本导演走走戏;有的大叫,明天火烧好莱坞,北影厂的都跟我走……

直到惊动了厂保卫科的人,几个坏小子才纷纷四下逃窜,一轰而散。

毕业以后,整天为了生计和前途奔波,好长时间没有回到学院这边来了,此时故地重游,想起那些意气风发的少年时光,不禁心生感慨,思绪万千。

站在北影厂门口感怀伤春了几秒,方展宏收拾心情,向里走去。

一路走着,一边拿出老师给他写的地址条儿来,按图索骥的找去。

心里还觉得纳闷儿呢!虽说北影厂占地超大,但是也架不住自己在这附近玩了六年,应该是整个厂区无论哪儿都去过才是,怎么自己从来没发现北影里头有什么学校呢?

刚想着,抬头一看确认了一下,写着清楼108号,没错,就是这地方。

方展宏退后两步打量了一下,这地方是个学校?远看象个大仓库,近看象个招待所——一个大铁门,门进去是条林荫小道,两旁绿树成荫;西侧是铺着琉璃瓦的红墙,东侧是一排仿清代建筑的半木半水泥的三层大楼。

整幢楼外沿都是漆了红漆的木制栏杆,里面象招待所一样隔成一间一间的房间;完全清式建筑风格的窗格,镶的自然是现代人用的玻璃而不是窗纸;屋顶铺满了古香古色的漂亮琉璃瓦,但却拉满了富有现代文明气息的电视天线和各种电线。

方展宏试探着向铁门里走了两步,突然听见一个粗重而苍老喝道:“找谁!站住!”

幸亏方展宏身体很好,心脏也没毛病,换个胆小的非被吓得大小便失禁半身不遂不可。

方展宏扭头向声音的来源处望去,只见铁门旁有一个小小的传达室,小的以至于方展宏刚才忽略了它。

方展宏探头探脑看了半天,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只得提高了声音道:“您好!我是新来的助教,谢云鸣教授安排的,电影学院的林桐教授介……”

“进去右转进楼!一层走廊头上,校长室,自己敲门!”门里那个暴躁的声音雷鸣般大声道。

“谢谢您!呃……请问……”方展宏连忙礼貌的道谢,想要问问这里是不是谢氏鸣园艺校。

“自己进去!别吵老子睡觉!”门里又是一声暴吼,随即寂静无声了。

方展宏被吼了一嗓子,不怒反笑,楞了半晌,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向里走去了。

这个传达室老头,真是个怪人!

方展宏按照怪老头的说的,走进那幢招待所一样的建筑里,向一楼走廊尽头走去。

一路走来,方展宏暗暗默数房间数,一层一共是十九间房间,每间都在十几平米左右,如果是招待所的话,算是规模不小的了。

他走到最后一间屋子,隔着窗户向里看去,只见里面满满当当,坐满了人,好不热闹。

他整了整衣冠,敲了敲门,里面立马应道:“请进!”

方展宏推门而入,迎面几乎是扑上来一个二十几岁的漂亮女生,手里拿着一打花花绿绿的广告传单似的东西,拿了一张就往他手里塞,脸上的笑容象开了十七八朵鸡冠花,声音象稠的花不开的荔枝蜜——

“同学,你是来学表演的吧!太好了,你可找对地方了,我真替你高兴!我们这里全是电影学院的老师,敬松老师啊雷子老师啊,哦对,青哥和依依姐他也经常来呢!”

女孩连珠炮似的说着,语气亲切的就象是你撒娇的女朋友一样,没等方展宏说话,她马上又道:“你看,我也是电影学院表演系毕业的,以后可能还要在这里实习呢!你要是来这里上学,我们就天天能见面了,呃呵呵呵……”

方展宏啼笑皆非,道:“你是电影学院的?学院就那么大点地方,表演系就百来号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你说的敬松老师是系主任王敬松教授?雷子是谁?青哥和依依姐又是谁?怎么象黑社会的名字?”

“哎哟!看来你还是个有心人啊!”漂亮女孩上下打量着方展宏,妩媚的笑道:“不过你连青哥和依依姐都不知道?那小茹姐和娴儿姐你更是不认识了?哎哟,那你还显摆什么我们学院的八卦呀!”

说着,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方展宏这才来得及放眼看去,只见屋子里坐着四个明显是学生和学生家长的人,都是母亲带着女儿;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一脸亲切的四十几岁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她的身边坐着一个高大壮硕的中年男人,虽然身体微微有点发福,但是眉目俊朗,看来年轻时一定是个翩翩公子。

和方展宏说话的女生见大家被逗笑了,更是得意,仿佛在炫耀和向方展宏认证自己的电影学院毕业资质一样,指着方展宏道:“来,未来师姐教教你,以后你可以学给别人听——雷子你都不知道,就是咱们圈儿里号称永远不会老的黄雷老师,他现在是教授了,当年是大明星,和敬松老师是一届的;青哥就更不用说,大导演易青,你居然没听说过?那可是只手擎天的人物,我们青哥的威名,好莱坞的美国佬听见都要给三分薄面;依依姐就是周依依小姐嘛,这么大的天后,居然还有中国籍的男人不知道?”

方展宏差点没双脚向天的栽倒下去,抹了抹额头上的瀑布汗,哭笑不得的道:“你连易青都认识,真厉害。不过有两个大人物,你一定不知道了。”

“切,只要是电影学院这个圈儿里的,没有我不知道的。”

“那……我问问你,人称中国高等学府十大杰出青年、北太平庄双雄的宏少和凯少,这两个人你认识吗?”方展宏把胸一挺,一本正经的昂然问道。

第五章 mm象棵含羞草(4)

那个漂亮妞立刻语结。趁她冥思苦想这北太平庄双雄到底是何方高人之际,方展宏一闪身绕过了她,站到那两位明显是校领导的中年男女面前,紧了紧肩上的挎包带,礼貌的微笑道:“两位老师好!我是新来的助理表演教员方展宏,是本院林桐教授的研究生,是林老师把我介绍给谢云鸣教授,谢老让我来报道的。”

那一男一女中年人对望了一眼,忽然同时满脸堆笑,热情洋溢的笑容,仿佛是一对夫妇见到了失散多年的儿子一样,亲切的不行。

那女的先向坐在一边沙发上的衣着华丽的那位家长道歉,笑容可掬的道:“哎哟,不好意思,姐姐,让您在这儿等。我们真的是特别忙,你看,学院又给我们派人来了,其实我们这里的师资都够雄厚的了。”

方展宏看了那衣着华丽的太太一眼,上下略微一扫,心里就有了八分印象——这位太太大热天系了条十八岁女孩才戴的阿依莲围巾,身上穿的却是marcjacobs层层裙。

方展宏记得这个牌子的这条裙子,要五万多人民币,前不久中国电影五龙金像奖,刚刚看华星的大明星陈云可穿过一次这种款式的。

可这种贵妇人的国际高档时装,配上时尚小女生最中意的阿依莲的围巾,实在已经充分彰显了主人的品味;更何况再穿在这么一个满脸横肉,裙下伸出两条象腿、说话粗声粗气的暴发户女人身上——真是咋看咋让人为那条裙子伤感。

就这位这副尊容,居然是那位中年美妇老师的姐姐?那位老师的身材长相,要是年轻个二三十岁,考个模特学校没问题——这两位要是姐妹,那准是高科技最新产品,黄瓜和倭瓜长一根儿藤上去了。

没等方展宏再看两眼,那位中年男子就拉着方展宏在办公桌后面一角的折叠椅上坐了下来,低声道:“来,这边坐,我们不要打搅许老师工作。你是小方老师吧?你好,我是这个学校的校长,我叫梅修慈;那位是学校分管教务和总务的许筠许老师。”

方展宏连忙点了点头,道:“梅校长,您好!”

梅修慈自得的一笑,谦和的道:“叫我梅老师就行了。”

两人简单的寒暄两句,就没话说了。

论理,梅修慈这时候应该向方展宏交代他分内的工作、什么时候上班,以及工薪待遇等等的问题;但是他现在显然一门心思都在许筠和那位家长身上,说两句话的工夫,眼神飘过去好几趟了。

于是方展宏也就识相的不再说话了,规规矩矩的两手放在膝盖上坐好,和梅修慈一起看着许筠和家长交谈。

“哎哟,姐姐……我叫您姐姐您不介意吧?”许筠笑的眉毛眼睛眯成了两条线,亲亲热热的道:“咱闺女的情况我看了,真是个学表演的材料……”

那位暴发户太太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你不用说那些虚的。我们可都是实诚人,钱,我们有的是;但是得知道花的值不值。我这么跟你说吧,你现在就给我个准话,我家桦桦明年能不能考上电影学院?只要能保证考上,我立马把钱拍下,不就是两万块吗?再赞助你们学校五万……不过话先说在前面,我们要上的可是电影学院,其他什么中戏上戏的我女儿可不上;咱们可是要当电影明星的,那些学唱戏的学校,就算了吧!”

还没等许筠回答,方展宏先忍不住低头偷笑了起来,哪有这么混的家长啊,整个一个女张飞女李逵——把中戏上戏说成是唱戏的学校也就罢了;考学这种事情还有保证的?就是电影学院院长也保证不了。

听到这里,方展宏一时好奇,悄悄抬眼望了一下象影子一样坐在暴发户太太身后的她的女儿。

这一看不要紧啊,差点没把方展宏吓一跳——这位还真敢说,就她女儿这自身条件,还敢找人家要保证?

只见暴发户太太身后坐着的这女孩,看上去倒有二十几岁大,不过眼神胆怯、目光生涩,恐怕实际年龄也就十七八岁;这姑娘生得那是膀阔腰圆、五大三粗、皮糙肉厚,威风凛凛啊!

话说当年的喜剧之王周星星,如果见到她一定觉得相见恨晚——早知道有这样存在,何必劳烦自己的兄弟扮反串演“如花”姑娘呢?这不现成的嘛!

其实细看之下,也没那么难看,眉宇之间有几分象她妈妈,勉强算是耐看型的女孩,只是皮肤实在太黑,而且粗如树皮,可见平时太少保养;五官之中,大嘴蒜鼻招风耳,惟独眼睛还可勉强一看,有着这个年纪的女生普遍的清澈与诚恳。

方展宏在心里暗暗的叹了口气,本来以貌取人是为君子不齿,人家长的丑也没有什么过错;但是可惜,偏偏影视类的艺术大学最是以貌取人的地方,这位女孩的梦想,恐怕是今生无望了。

正以为以下的剧情会是许筠老师婉言拒绝,这对母女黯然而去呢,随后许筠说出的话却又让方展宏大吃了一惊。

“哎哟,你就是牛桦吧?”许筠一脸溺爱的侧过头,看着坐在妈妈身后的黑脸女孩。

女孩显然十分自卑,不肯和人沟通,听见许筠叫她,非但没有回答,反而低着头望后缩了缩。

牛滑?听到这个名字,方展宏忍不住想起家乡福建那道著名的小吃,差点没笑出声来。

许筠的眼神却象疼爱自己的孩子一样,柔声道:“哎呀,害羞了……呵呵,多好的孩子呀?姐姐,您放心,就这孩子啊,交给我,我给您调教,明天我包您能送她进电影学院!”

此言一出,除了许筠和梅修慈两位,屋里的人个个都是脸色大变。

坐在一旁等候的另一对母女,那女儿眨了眨灵动的大眼睛,吃惊的看着身旁这位一脸囔囔肉的同龄人,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最吃惊的还是方展宏,他一点也不怀疑许筠在这个学校干了这么多年,阅人无数赚下的工作经验——别管怎么说,总该比他这位刚从学校走出来的方助教强吧?

难道是自己看走眼了?难道两年不会学院看美女们考试,电影学院招生的方向已经根本彻底的转向了?

方展宏面色凝重的想到,是了,许老师的意思,多半是说这孩子一定可以当作特型演员被录取,恩,一定是这样。

哎呀,不愧是老教师啊,目光独到,就是能看出我们这种一般人的水平看不到的东西,方展宏看着一脸亲切,目光坚定的望着牛桦的许筠老师,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我想也是。钱,咱们有的是,咱家这么有钱,想上啥大学上不了。”暴发户太太倒是这屋子里所有人中最不吃惊的,仿佛认为这就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一样。

她慵懒的打了个哈哈,道:“那我这孩子就交给你们了,别望了给她弄个单间。咱们可不能象一般家家的疯女娃似的,几个人凑在一起挤一间屋子,那种上下铺,我们这种家庭的孩子睡不惯的。”

许筠一本正经的道:“哎哟,姐,您说外道话了。咱们自个儿的孩子,能亏待她吗?交给我你还不放心啊?哎哟,这孩子我一看就疼她……”

方展宏对许筠老师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人和蔼可亲,待人热情,工作又认真,而且真有点把学生当自己孩子似的意思;不过嘛,就是这说话和学生家长套近乎时候的词儿——也忒酸了吧?

方展宏下意识的摸了摸腮帮子——牙疼。

第六章 简直是一群王八蛋(1)

暴发户太太从随身的皮包里掏出两叠钱来,一叠一万,一共是两万,随手扔在面前的茶几上,胖胖的手一扬,潇洒无比。

方展宏看到旁边那位带着女儿的家长眼神一黯,看着桌上的两叠钱,低下了头。

“钱,我们就先放这儿了。”暴发户太太站起来说道:“带我们去看看住的地方吧,唉艰苦点就艰苦点,谁让孩子喜欢呢?还要什么杂费啊住宿费啊伙食费的,你们跟我说一声就行了,钱,我们有的是啊!”

许筠满脸堆笑的站了起来,笑道:“不急不急,孩子上学才是最重要的,钱不钱的着什么急?”

说着,快步走上来,亲热的拉着暴发户太太的手,笑道:“走,我们姐俩儿带孩子去逛逛学校。”

一直坐在一旁冷板凳上的那位学生家长一件许筠要走,顿时着急了,连忙一脸恭敬、诚惶诚恐的站了起来,哈着腰道:“这……许老师……”

许筠的眼睛始终盯在暴发户太太的胖脸上,仿佛这张横肉丛生的脸上有花儿似的,看也没有看这位家长一眼,象突然想起来似的回头对梅修慈道:“梅老师,您帮着接待一下。”

说着,立刻换了张亲热的笑脸转过来对着暴发户太太露出八颗牙齿,拉着她们母女往外走;就在暴发户太太转身起步的那一刹那,许筠回手在桌上一抹,把那两万块钱攥在手上,一左一右塞进了长裤口袋。

许筠亦步亦趋的依附着那趾高气扬的暴发户太太身后走着,三人出了办公室的门。

那位一直在旁边等候着不敢出声的家长,身上穿着一件男女都能上身的洗得有点发白发硬的牛仔布衬衫,但是她显然非常重视今天的事,所以这件衬衫熨得笔直,衣领袖口都洗得极干净。

站在一旁的她的女儿,身高只有一米六零不到,方展宏目测过去,大概一米五八左右的样子,模样实在是乖巧——一双灵动只极的大眼睛仿佛随时随地都在说话一样;小巧的鼻子也似乎有表情,时而淘气的皱一皱,时而顽皮的动两动;最漂亮的是两片薄嘴唇,唇珠晶莹剔透的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一身可爱俏皮的韩版娃娃装,短发垂耳,额前整齐的刘海垂在细细弯弯的眉毛上,显得格外清爽。

方展宏看了这女孩两眼,情不自禁的面露微笑,心想我要是有这样一个妹妹,一定宠她疼她到无法无天了。

女孩看见方展宏在看她,丝毫也不怕生的和方展宏目光对视,悄悄的做了个爱娇的小猪嘴,小鼻子一皱下巴一抬,象是发出了一个骄傲的冷哼,然后把头侧向一边象个恶作剧成功了的小孩一样偷笑起来。

方展宏淡淡的一笑,低下头,心里却暖洋洋的,有些女孩的漂亮和美丽,是无法让人联想到性与暧昧的,只是让人心头甜蜜,感觉温暖,好象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林雅娴是如此,这个女孩给人的感觉也是如此;只不过一个象姐姐,一个象妹妹。

不过可惜,这么可爱的女孩,却似乎没能在一个富裕优越的家庭中长大——看她的装扮,来前一定是悉心的打扮过了,她的妈妈自己没有好衣服穿,却舍得给女儿买几百块一身的进口时尚的靓衣;但是女孩身上的饰品和脚上的小靴子,一看就知道是十几块钱的地摊货。

这样看来,恐怕她连两万块一年的学杂费也交不起吧?

方展宏心下黯然,不过随即也替她庆幸——说实在的,就她的条件再可爱十倍也考不上电影学院的,身高上就先不够;而且就算上了电影学院,那四年下来的昂贵的学杂费也不是她们这种家庭负担的起的。

既然如此,还是别浪费这两万块吧!

正替她想着,小姑娘倒自己说话了,她跑到梅修慈的办公桌前,忽然眼里泪水盈盈,道:“梅老师,你帮帮荆雯吧,雯雯真的好想学表演……好不好?”

方展宏被她说的心里一酸,隐隐做痛起来,心想要是这时候她求得是我宏少,别说让她入学,那简直杀人放火我也替她去干了——那个男人能拒绝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妹妹这种眼泪汪汪的请求呢?

梅修慈能。

他看也不看荆雯一眼,盯着那位衣着朴素、举止畏缩、眼神卑微,似乎每个动作都带着不自信的寒酸气的家长,道:“您是第三回来了吧?这回您学费凑齐了吗?”

那位母亲振作了一下精神,象草民看着青天大老爷一样仰望着梅修慈,战战兢兢的道:“梅校长,我和她爸商量了,虽然我们家不宽裕,但是既然还是这么爱学这个,说什么我们也得满足她。可是我们家真是……月月钱到就得当家用,到月底就花完了,真是不比您这样有本事会理财的人……我……我这儿有存起来的一万四千块钱,您看是不是能先让孩子入学,咱们先交一个学期的一万块;等到放寒假了,下学期咱们再把那一万块交上,这不就齐全了?”

梅修慈一开始一直皱着眉头,听说有一万四千块了,表情似乎松弛了些,道:“唉,你们当家长的心我们也理解,其实这钱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这学校是谢老的,学费最后也到不了我们手上,我们也是给谢老打工赚工资的。所以,这学费的事……我们确实帮不上忙……不过您既然说先交一万,那就先拿一万来好了……”

那母亲一开始听说帮不上忙,难过的看着女儿,内疚的脸都发白了,可随后一听说让她先交一万,欣喜的差点没站起来给梅修慈鞠躬行礼,连忙半弓着腰起来一连声的道:“太谢谢梅老师了,太谢谢了。雯雯,快谢谢老师。”

荆雯连忙一脸天真的笑着,道:“梅老师,您真好!”

母亲从随身的编制袋里拿出一包东西来,外面是一层黑色的碎布,一层层打开了,七八层下面,是几张报纸;七八张报纸揭去,里面露出一扎百元、五十元、二十元的钞票来。

这位母亲拿起里面百元的一大捆放在一边,然后把剩下的再仔细包好,接着诚惶诚恐的捧着那捆钞票,必恭必敬的捧到办公桌前来,道:“这是一万,您点点。”

梅修慈早等的不耐烦了,随手把那捆钱往旁边一放,什么也不说。

母亲疑惑的问道:“那,什么时候让孩子来办入学手续?”

梅修慈微笑着,亲切的道:“不急。你这钱先放在我们这儿,让孩子先在学校里走走看看。等您把学费交齐了,咱们再给孩子安排宿舍。您看您都有一万四了,怎么就那六千凑不出来?我看……您再想想办法,要不然先上亲戚朋友哪儿去借借,都是为了孩子嘛……我们也是当父母的人,只不过是碍于规定,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特别照顾这孩子的。”

说来说去,还是要交齐两万……

母亲失落的目光落在女儿的身上,冰冷而绝望。

第六章 简直是一群王八蛋(2)

梅修慈似乎浑然没有看到这位母亲难过黯然的神情,随手把拉开一个抽屉把那一万块轻轻一拨,就把一对穷苦夫妇大半辈子的大部分积蓄扫了进去;然后从抽屉里抽出一张便笺,刷刷刷刷写了几行字,然后反转过来推向荆雯的母亲,道:“这是一万块钱的收据,您收好。等您交齐了那一万,我再单开我们学校的票据给您;要是开学前您凑不齐学费,您拿着收据来,这一万块我还退给您,一毛钱不少。”

方展宏见他动作如此熟稔,办事滴水不漏,心下了然,只怕他年年招生,对待这种学生都是这样做的。想到这里,不由的有种冲动,实在想帮这对母女说两句话。

但是自己初来乍到,对什么情况也不了解,万一说错什么,只怕反倒给荆雯母女添麻烦;更何况自己人微言轻,就算说了,梅修慈恐怕也不会买帐。

就这么一犹豫间,荆雯的妈妈已经站起身来,向梅修慈鞠了躬,过来拉着孩子的手,低声道:“走,找你舅舅去想想办法。”

荆雯噘着小嘴,一步两回头的向前挪动着步子,直蹭到了门口时,忽然别过头来看着方展宏,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尽是伤心的哀求。

看得方展宏心里一阵发酸,眼圈都快要红了,忍不得了,牙一咬眼一瞪,侧过头去就对梅修慈道:“梅老师……”

“哦,小方老师啊……”梅修慈反倒开口叫了他了,毫不停顿的打断他道:“一会儿还有一位新同事要来,也是助教老师;等他来了,我再带你们去宿舍;明天早点起来,我们这里人手特别缺,你们还要帮着招生呢……”

梅修慈絮絮叨叨的一口气说了一长串,方展宏根本插不进嘴去,好容易得着了一个空儿,方展宏刚想开口,荆雯的妈妈早已拉着荆雯出门走了老远了。

这下可把方展宏憋闷的不行。

刚回过头来生闷气,一抬眼又看见先前进门时向自己努力推销这所学校、炫耀电影学院八卦的那个漂亮女生——这小娘们儿小小年纪,不知道怎么练就的一双勾人的风骚媚眼,此刻正象个夜总会的红牌小姐一样倚着门,看着方展宏憋得脸通红的模样,幸灾乐祸的冲他飞眼呢。

梅修慈似乎是看见了那个女人的目光盯在方展宏身上;再看看方展宏,英挺俊朗、年轻健康,不禁没来由的生起一股怨怒来,脸色微微一变。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梅修慈趁机指着那漂亮女生道:“开门呀!矗在那里干什么?一天没正事儿的!”

那个自称是电影学院毕业的女生却似乎一点也不敬畏这位梅老师,听他拿话点自己,立刻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白了梅修慈一眼,冷哼一声,转身过去开了门。

一开门,就看见一个穿戴斯文整齐的白脸小男人,满脸堆笑的向她点头示意。

这女生正在气头上,又有刚才方展宏的前车之鉴,所以一见门口站个男的,便冷然道:“你找谁?先说清楚了,是不是来报名的,是不是学表演的?”

那小男人小模小样的陪着小心,笑道:“姑娘,我不是来学表演的,我是这个学校的新来的助教,这里的许筠老师是我姨;呃,不过,我带来一个学生,她是来报名的。”

那女生点了点头,道:“那就进来吧!”

方展宏在门外把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心里暗想,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倒好象刚听过不久似的。

正在记忆里努力搜索这把声音呢,人已经进来了——这人一身衬衫西裤,收拾的板衬溜洁,可是屁股后面的裤子上,却两片大灰印子,手背上也乌突突的一片黑,显然是刚刚摔倒过,蹭了一身脏。

方展宏看清了这人的模样,差点没乐出声来——这不是刚才在车上被自己捉弄的溜溜转的小白领吗?

那小白领却完全没有看到方展宏,他的注意力似乎全部在身后一个人的身上,一进门就转过头,礼貌谦恭的一塌糊涂,温柔脉脉到歇斯底里,轻声细气的道:“哎哟,您老走慢点儿,这屋的地可滑;晓洁,你扶着点儿你奶奶。”

方展宏循声一看,只见门口走进来一位老人——这可不正是刚才公车上那位衣着有点土气的老太太吗?

方展宏顿时大感不解的看着小白领,就在几十分钟前,这小子还一脸鄙夷的表示了对这位老太太之流的下等人的不屑,在车上抢了她的座位;怎么一转脸,变得这么尊老敬老了?

难道说这小白领竟有这么高的觉悟,在车上被自己“教育”了一番之后,在挫折中反省自我,已经痛改前非、洗心革面,不做他的“上等人”了?

还在琢磨这事儿,老太太后面搀着她的那人给了方展宏答案,方展宏一看之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彼啊!

只见那小白领明明口中关心的是老太太,可是眼珠子却明显一直盯在小姑娘身上,眨也不舍得眨一下。

方展宏看着小白领那副努力装出来的关切可亲的模样,想起刚才他在车站下车时的情景,越想越可乐,实在没忍不住,情不自禁的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随即立马觉得不妥,赶忙收住笑容板起面孔,一本正经的坐直了身子。

小白领和那祖孙俩听见了笑声,很自然的转头一看,不禁一起轻轻啊了一声。

那秀气羞涩的女生一眼就认出了方展宏,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喜色,随即赶紧低下了头去;小白领显然也不会忘记刚才的深仇大恨,一眼就看见方展宏,不禁张口结舌,呆在那里。

梅修慈见这小白领呆头呆脑的,心里有点不喜;再一看他带来的这人——那老太太穿得又寒酸又土气,闹不好又是一个学费都交不起的;这下心里越加的不高兴起来。

梅修慈很有威严的清了清嗓子,道:“你们谁报名?”

小白领如梦初醒,骄傲的瞥了方展宏一眼——他大概以为方展宏是来报名的大龄学生,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成为方展宏的老师了,因此十分得意:你小子,这次还不栽在我手上?

喜滋滋的想着,小白领走上前来,大声道:“老师您好!我是来报道的本校的新助教,我是师范大学中文系本科毕业,是许筠老师介绍我来的,许老师是我……”

梅修慈立刻打断他道:“其他老师跟你有没有亲戚关系,跟我们学校无关,跟你的工作也无关!”

小白领碰了个软钉子,楞了一楞,尴尬不已,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方展宏心里暗笑:许筠老师长得挺漂亮的一个熟女美人儿,怎么有这么一个呆头鹅外甥,基因突变啊!

梅修慈淡淡的看了面前这个油头粉面的小伙子一眼,皱着眉头道:“你还说你叫什么呢?许筠倒是有交代,你好象姓甄?”

“是,”小白领连忙答道:“我姓甄,名健,甄别的甄,健康的健!”

什么?甄健?那念起来岂不是“真贱”?

想到这里,方展宏再也忍不住了,噗得一声就喷了,接着明知道不礼貌,还是忍不住低着头肩膀耸动,笑个不停。

甄健今天倒了八辈子鸳鸯连环拐弯霉,才碰到方展宏这种混世魔君,已经活活的被他笑了一路了,现在又被他笑,而且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到底在笑什么。

甄健恨恨的瞪着低头努力忍笑的方展宏,气得直发抖,恼羞成怒的问道:“你……你笑什么!”

方展宏一边笑一边摆手,道:“没什么……哈哈,对……对不起,真没什么……我……我是说,甄……甄老师您的名字起的真好,您家里真会起名字!好,真好……真好哈哈哈……”

第六章 简直是一群王八蛋(3)

梅修慈一时也弄不明白方展宏到底笑什么,倒陪着干笑了两声,道:“小甄你先坐一下,一会儿咱们再谈;这位是新来的小方老师,他是我们学院科班的研究生,以后都是同事,你们先熟悉一下。”

甄健听说方展宏居然不是学生而是同事,而且学历比自己还高、还是电影学院科班的,只怕以后在这个学校比自己还要吃香……顿时失望之极,黑了一张脸,找了张摆在方展宏对面的折叠凳,一屁股坐了下去,不再说话了。

梅修慈也不再理睬甄健,转向祖孙俩人,开口道:“我们这里,学费一年是两万,另外住宿还要单叫住宿费,不接受走读;学生伙食自理、生活费自理。”

方展宏见他不介绍学校的情况,开口先说费用,心里不快,同情的看向那位老奶奶。说实话,刚才荆雯的妈妈再困难,好歹是本地北京人,纵然只是工人家庭,但是至少也能有几门亲戚可以筹借;这对祖孙一看就知道是外地来的,看穿着只怕比荆雯家还要困难,而且老的那么老了,小的有那么内向羞涩,哪是梅修慈这种老江湖的对手?

方展宏倒希望她们就此走了,不要来这里上学的好,这年头怎么是个漂亮点儿的女孩儿就想当演员当明星,至于吗?

那位老奶奶听说学费两万,果然呆了一呆,回头看了看孙女,摇了摇她的手,以示询问。

女孩重重的点了点头,看起来态度非常坚决。

老奶奶犹豫着对梅修慈道:“这位老师,委们是从南边来的,我是伊的奶奶……伊的爸爸是个警察,前年发洪水,抗洪死在坝上了;伊的妈妈死的早,委一个老太婆,只有几百块退休金,根本养不活伊,幸亏政府给了几万块抚恤金……可是伊是孩子,还这么小……以后怎么办都不知道……老师,你是大好人,能不能便宜一点收学费,委们确实有困难……”

说着,老人颤巍巍的站起来,混浊的眼睛里隐隐的泪光闪烁,她在身上掏摸了半天,终于抖抖战战的找到了一个小册子,打开来,里面夹着一本薄薄的证书。

老人把这本证书双手捧着,郑重其事的放在桌子上,点着头后退回座位坐下,道:“这是委的儿子,伊的爸爸的烈士光荣证。”

方展宏听到老奶奶称“我”为“委”,称“她”为“伊”,立刻想起,这应当是福建和江西之间的某地方的方言,心下越发感到亲切起来。

梅修慈看了看眼前的这本鲜红如血的烈士证,拿起来轻轻的掂了掂,随后淡淡的道:“你们这么困难,就不要让孩子学表演了,我们这种私立学校的学费都是规定好了的,不可能便宜,又不是到菜市场买大白菜,您不要在这里讨价还价,烈士证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要随便拿出来。”

方展宏一听,有心帮他们求求情,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毕竟交钱上学,是天经地义的事,从大面上来说,也没有凭烈士证到哪里都能打折的道理。

可是道理归道理,中国有很多事,就是怎么说都合理,就是不合情,让人憋着一腔不忿,操蛋的很。

对付二饼那样的欺男霸女之流,他可以拍案而起,老拳相向;可是面对梅修慈这样道貌岸然、时时在理的人,他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老奶奶呆了一呆,拉着孙女的手小声问了句什么,女孩使劲的点头;两人交头接耳了一番,最后老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了。

老奶奶发了两秒钟呆,才慢慢的掀起自己的外套衣服来,在她的外衣底下、肚脐之上的位置,帮着一条褡裢;老人解下褡裢来,打开绑死的口子,向里一掏——一沓一沓的掏出来,全是粉红色的百元票子。

女孩二话不说,蹲在茶几旁边,帮着老奶奶数起钱来。

梅修慈不耐烦的唉然长叹了一声,悠然的靠在大转椅的椅背上,半睁半闭着眼睛看着她们。

老奶奶把茶几上的钱分成一千块一扎,一共裹了二十扎;然后一扎一扎的递到女孩手里,每递两三扎,就不忘了念叨一句:“妹仔呀,你要记住啊,这些都是你爸爸的命钱呀,都是他用自己的命给你换回来的呀……”

女孩认真的听着***话,接过一扎钱,就点一下头;到了最后,她的手里捧满了她爸爸的抚恤金,一共是二万块。

老人掏钱掏的快了,桌子上还散了些,褡裢也还有一半是鼓着的;老人急忙把那几张散票子塞进了褡裢里,然后再细细的用带子扎好。

还没等老奶奶把褡裢绑到身上去,梅修慈已经慢吞吞的发话道:“孩子交给我们,您老就放心吧。现在就给她办入学手续,您既然是外地的,那把她的住宿费交一交吧!我们有两种宿舍,一种是六人一起住的,一种是单人间。单人间一天六十,一学期是七千块;六人间是一天十块,一学期是一千二百块。”

老奶奶一听,还要交钱!只得无奈的又把褡裢脱下来,往外掏钱。

总算凑够了钱,女孩站起身来,把两万一千二百块钱捧到梅修慈的办公桌上。

梅修慈打开抽屉一扫,把烈士的抚恤金顺手扫进了抽屉,然后拿出票据薄来,给女孩开了学费收据,随口问道:“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哪里人?”

“叫邹晓洁,17岁,江西人。”

梅修慈点了点头,飞快熟稔的开出了收据,撕下来递给邹晓洁,一直板着的脸终于有了点笑意,脸上露出了慈父般温暖的微笑,亲切的道:“邹晓洁同学,欢迎你来我们鸣园艺术学校学习!你先等一下,另一位许筠老师正在带其他同学看单人宿舍,一会儿等她回来,在让她带你去你的新宿舍。”

邹晓洁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坐回到奶奶身边去。

梅修慈刚要打开电脑入帐,忽然瞥见摆在桌上电脑显示器旁边的那本红的刺眼的烈士证,他连忙一把抓了起来,道:“邹晓洁!来,把这个拿回去,别放在这儿。”

说着,他随手一扔,那本用一条鲜活的生命换来的烈士光荣证轻飘飘的飞过半个房间,打着旋儿落在烈士的母亲和女儿面前的茶几上,发出“啪”得一声轻响。

方展宏站了起来,沉声道:“对不起,出去抽根烟。”

说着,他低着头,径自向门外走去。

推门而出,方展宏站在走廊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早上刚买的中南海白嘴1.0,抽出一支点燃了,深深的吸了一口。

清淡悠长的烟雾在他用力的呼气下喷出老远,仿佛要把心中的积郁一次吐光。

毕业以来的所见、所感、所恨的种种疑惑与愤懑,都在那张鲜红的烈士证落下的那一瞬间轰然爆发了出来。

此刻,他的心里也有一股怒火,熊熊燃烧着,想要喷薄而出,把这世上一切的不公与丑恶全都烧尽!

天杀的,这究竟是个什么世道!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人埋!欺男霸女的富贵荣华,辛劳困苦的活活饿煞!

苍天不仁,以草民为刍狗——倘若这真就是天意,那这天……塌了吧!

第六章 简直是一群王八蛋(4)

方展宏站在走廊上,静静的吸着烟,慢慢平复着心绪。

说实在的,到底气愤什么,方展宏自己也觉得心里很模糊。

其实平心而论,很难说梅修慈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实在要说,只能说他嫌贫媚富、麻木不仁、势利小人,但是那毕竟是他个人的德操,外人没有资格置喙;毕竟现在社会上,象他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象方展宏自己这样的人,反倒是快要绝迹了。

至于说上学交钱、高额学费,只怕全中国的民办学校都是这样的;人家也是照章办事,又没有拿刀逼着学生家长来交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又抽的哪门子风呢?

方展宏气,是气自己,气自己眼中看到的这个世界。

也许每个热血知识青年,在认识自己所处的时代和社会时都要经过这样一个过程,就象五四时的先辈们,要流尽了无数同学的鲜血,才知道笔永远斗不过枪的道理。

毕业后一年多来,在社会上处处碰壁,许多事情,让他震惊和困惑——这个世界,完全不符合他的想象。

剧组是这样,民办艺术学校又是这样;他今天原来是兴致勃勃的辞别了林教授,踌躇满志的来接受自己的这个新工作,以为不管怎么说,这总是一个学校,学校总是个相对单纯的地方。

他本来一心想着在这个学校好好干一点事情,学以致用,为将来自己的事业打好基础、积累经验。

可现在,只要一想到以后要在梅修慈这种人手下做事,少不得也要虚与委蛇,做些大违他平日性情的事情,不禁心下憋闷。

也许,这就是现实和理想之间的距离吧,这个任何人的成长过程中都不可逾越的鸿沟,需要漫长的时间和坚忍的毅力去填平。

更何况,他决不是一个无谋无勇缺乏手段的人,只要他有一口气在,他就要凭自己的意愿活个痛快!

就是这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怕甚鸟?!

方展宏自信的想着,脸上渐渐有了笑容,他在鞋底上掐灭了烟蒂,随手丢进走廊上的垃圾箱里,拍了拍手,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正好看见邹晓洁祖孙两人正和梅修慈告辞,往外正走着。

邹晓洁刚要开门,一见是他,没来由的一阵慌乱,红着脸低头叫了一声:“方老师!”

方展宏微微一怔,二十几年来,这是第一次有女生叫他“方老师”,错愕之下忽然想到,邹晓洁还真是个有心思的女孩,刚才在里面梅修慈只当她的面叫了自己一次,她就记住了自己姓方。

只是,还真没见过比她更害羞更容易脸红的女孩,这么内向,可怎么学表演啊?

方展宏刚冲邹晓洁点了点头,还没说什么,梅修慈在里面问道:“小方老师,你在走廊上见到咱们许老师了吗?”

方展宏刚要说没有,就听见身后一个爽脆的笑声传来,香风飘过,一个声音在他背后笑道:“哎哟,找我哪?我说呢,竟是片刻离了我都不行。”

“人都安顿好了?”梅修慈着急的问道。

“安排好了,在二楼,”许筠道:“今年单间都开在二楼吧。回头给小方老师也开一间。”

甄健连忙在旁边道:“姨,我来了。”

许筠没好气的瞄了他一眼,心想这孩子真是缺心眼儿;连忙岔开话题,对邹晓洁祖孙俩道:“是新同学吧,跟我来吧!”

梅修慈看着许筠带着邹晓洁和她奶奶出去了,才对那个漂亮女生道:“燕子,把门关上。”

那女生依言关上门,走到办公桌前,和方展宏、甄健并排站在一起。

梅修慈看了看三人,对他们交代道:“学校的人手一向很紧,今天你们两位来了,确实是帮了我和许老师的大忙了。现阶段我们最要紧的工作就是招生,还有不到一个月就开学了,可是今年我们的招生任务才完成了一半,时间紧任务重,希望两位能来帮助配合我们的工作。”

说着,他忽然想起来似的,向他们介绍那个一开始忽悠了方展宏半天的漂亮女生,道:“哦,对了,她叫金燕,是许筠老师家的一个亲戚,是来帮我们招生的。”

说着,梅修慈交代她道:“燕子,你先去吧!你明天还是来我这儿,帮着接待和做学生和学生家长的思想工作。”

金燕听了,娇声应了一声,自然而随意的冲梅修慈飞过去一个媚眼儿,方展宏瞧在眼里,暗暗留了个心眼。

金燕答应完刚要走,梅修慈又马上叫住她道:“对了。有个事你要注意一下,这里是北影和电影学院的范围,就连扫地的也多少懂点行情,很容易就碰到小方老师这样知根知底的人,你明天开始还是个告诉他们你是中戏毕业的吧!晚上回去稍微找点中戏的资料。”

方展宏听在耳里,看似无心的笑了笑,道:“哦,那其实金老师到底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啊?”

“哎哟喂,骂谁呢,你才是老师呢,你们全家都是老师!”说着,金燕咯咯笑道:“本姑娘是家里蹲大学毕业的,吊凯子系博士后,嘿嘿,厉害吧?”

笑声中,金燕轻扭蛇腰,摆臀送胯的走了出去。

梅修慈也没再理她,径自对方展宏和甄健道:“我们今年要招四个表演班,现在才有两个多班的学生,情况可不乐观。”

甄健还没什么,方展宏顿时傻了眼,问道:“多少个班?”

“四个班,每班三十人。”梅修慈平静的道。

方展宏默默的点了点头,心里暗自算了一下,四个班每班三十人,那就是一百二十人;梅修慈和许筠刚才口口声声跟学生和学生家长说,这个学校全部用电影学院的师资来教学,是本院的一个培训分部,根本就是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电影学院本院一年也不过招两个班、六十个学生;这个小小的只有一幢楼的培训学校,居然要招120个学生,就算电影学院表演系的老师们全部不上本院的正课,都跑到这个地方来教学,那也教不过来啊!

更何况,这些学生都是冲着明年考学来这里学表演的,一百二十个学生,明年开考的时候往哪里送?怎么消化的了?花了两万块,要饭碗没饭碗,要文凭换不来文凭,到时候还得两手空空的回老家!

要说谢云鸣谢老可是中国电影北影系统的泰山北斗,他办的学校,断不可能这么离谱的;谢老调教出来的科班明星,恐怕比这北影院里的树都多,难道他不懂得这个道理?

拿着自己一辈子的清名做代价,用这种低劣的方法敛财,想来谢老也没有这么笨;只怕这毛病,还出在这位梅修慈梅大校长身上!

从来年老昏聩的大人物,总是要受下面的小人蒙蔽,这已经几乎成了一个定式,本朝太祖同志都不能免俗,何况是旁人。

一个学生收两万,一百二十个就是二百四十万;再加上住宿费,将来还不知道会有哪些这费那费……嘿嘿,好大的胃口。

梅修慈似乎没注意到方展宏的心思,径自给他们两人分派这任务,让他们明天跟许筠老师去北京火车站招生。还特别交代了,由方展宏负责登记,甄健和许筠去拉人。

“记住,”梅修慈交代甄健道:“首先要强调我们都是用电影学院的师资授课的;其次要强调是谢老的学校。有家长的告诉他们,我们学校有门路能进电影学院,只要肯出钱;就是学生一个人的,就告诉他我们是电影学院在外面的分部分院……主要就是这几点,具体的情况,你到时候听许老师的,她搞了好多年招生了,情况比较熟悉。”

方展宏在一旁,听着梅修慈神色平静的向甄健面授机宜,心中暗道:奶奶个舅子的,今天可算开了眼了,这跟诈骗有什么区别?什么学校,什么老师,简直是一群王八蛋!

第七章 天下美女千千万(1)

交代完工作,把邹晓洁带去新寝室的许筠老师也会来了。梅修慈便让许筠带着方展宏去楼上看给他预备的房间。

方展宏背起自己的包,跟着许筠身后,出了办公室。

置身于这座清楼之中才知道,这原先就是一座招待所。解放建国后不久,北影建厂,中央拨款建的这座招待所,当时无论是下来视察的领导,还是在厂里摄影棚拍戏的外地演员、工作人员,都是住在这里。

后来随着时代的发展,明星名导们都讲究待遇、讲究排场了,拍戏都要住酒店,没有人肯住厂里的招待所;从上面下来的领导更不用说了,走马观花的到处看看,留下几句乍一听好象啥也没说可仔细一听还不如乍一听的屁话,就奔着厂里那顿款待酒席去了,谁还在招待所里过夜啊。

于是厂里的领导就把这招待所装修了一番,承包给厂里的退休职工,对外营业赚几个钱花。

可是北影厂毕竟是门禁森严的国家机关,本厂的人和往来拍戏的人需要住宿的毕竟有限,这样一个招待所,根本没有什么客源,经营惨淡。

最后是退休多年的谢老出面把这招待所给接收了过来,签了若干年的长期租约,替厂里解决了这个问题。

而谢老却没有拿它当招待所、旅店来经营,而是向教委申请了民办大中专教学的资质,利用这里办起了培训学校。

要说北影厂可是寸土寸金的宝地,以往花钱在这里租一小片地开办一个培训班的人比比皆是,可就是没有人打上那旧招待所的注意——在人们的惯性思维里,招待所就是招待所,不能当学校使;可谢老头脑活络,他不这么想。

现在这座清楼招待所彻底是变了样了——一楼的十几间房保持原样不变,正东头的一间,是校长梅修慈和教务主任许筠的办公室;正西头的最后一间,是方展宏和甄健等四位助教老师的办公室;正中间的一间装修成会客室,每天值班的老师,和来走堂上课的外聘本院的老师,都在这里喝茶、抽烟、休息。

一层十九间房,除了这三间之外,其他的都是学生宿舍,为什么中间弄间会客室呢?就是为了把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隔开——一楼的会客室左边有八间房,是女生寝室;右边那八间房,是男生寝室。

二楼的十九间房,自东向西,头五间横贯打通了,四间并一间,足有一百多平米的空间,墙角堆放成套的景块,这就是学生们上课的主要场地——表演教室;表演教室之后,又有四间房打通了并做一间,在四面墙上全部安上齐墙高的镜子,沿着墙安上舞蹈室专用的把杆——这是形体教室;形体教室再往西,是两间打通了的房间,里面安装隔音板和回声壁——是练习气声的台词教室;台词教师往西,是三间房打通并一间的声乐教室,里面有钢琴、电吉他、键盘、电贝斯、架子鼓。

除了这些教室之外,这二层楼还剩下五间房,是留给象牛桦这样的有钱人家的贵族学生住的单间。

大抵是沾了林桐教授的光,梅修慈和许筠对方展宏十分的照顾。谢老亲自交代了,方展宏在北京没有住处,让学校给他安排。

于是梅修慈就让许筠给方展宏在二楼开了个单间;其余三个助教,比如甄健这样的,他们不是北京人就是在北京自己有落脚的地方,不需要学校安排宿舍。

不过梅修慈还是没有全给方展宏免费。刚才在办公室里说的很清楚,“象征性”的收一点住宿费,本来一个月三千六的,现在收六百;方展宏和甄健的工资标准都是定的一千八,现在一转眼就剩下了一千二。

不过这对于梅修慈那样的人来说,已经算是十分难得了,他收了牛桦的妈妈三万多住宿费,这个单间他一向是按照一天六十块收费的;要不是摸不透方展宏的来历以及他和谢老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关系,恐怕这种好事还轮不到方展宏头上。

不过,按照梅修慈的说法,享受了权利就要履行义务,方展宏既然是唯一住在这里的校方工作人员,那么入夜下班以后学生的生活和寝室纪律,就要由他来负责。

也就是说,一千二除了请他当助教,还要兼任保安、保姆,以及看宿舍的大爷。

等许筠走了以后,方展宏在自己房间安顿好了,就准备去找邓凯。下得楼上上下一打量,忽然若有所悟,越加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看法。

原来他看到这幢一共三层的建筑,最顶上那层楼也已有大婶在清扫了,而且还有工人吆喝着把学校学生宿舍常用的上下铺铁床搬进房里去;还有很多装修用的墙砖墙漆,闹哄哄的一片。

这幢楼的整体格局,自然是谢老在创办这个培训学校时就设计好了的。

一楼的学生宿舍男女各八间,各能容纳四十八名女生和四十八名男生——换言之,谢老根本没有打算要招收超过一百名学生。

现在由于梅修慈扩招生员,原能容纳九十八人的学生宿舍突然不够用了,所以梅修慈必须把三楼原来闲置的房间,都开出来做寝室和单间,供应多招出来的学生。

由于表演专业特别吸引女生,所以无论是电影学院本院还是各个培训学校,都是肉多狼少、女多男少;所以四十八个男生床位尽是够了,但是女生宿舍的数量却非增加不可。

方展宏站在楼下看了半晌,嘿嘿一笑,转身大步向北影厂外走去。

……

方展宏下午去见过了邓凯,把自己的行李从他家拿了出来;两人一起开车去了北影,把方展宏的新窝整理布置了一下。

就这样,方展宏就算在清楼二层有了一个自己在北京的暂时的立足之地。

这个小小的二十几平米的房间,跟一般的传统招待所的标准间没什么区别;本来有两张单人床,现在已经搬出去了一张。邓凯和方展宏合力把床拉到房间中央摆正了;再把邓凯赞助的一张他们家的折叠电脑桌在靠窗的位置打开,权当书桌;方展宏再去隔壁搬了两张学生们上台词课和声乐课坐的折叠凳来——三下两下的,这屋子就有了些能住人的样子。

这个标准间是带卫浴的,抽水马桶还很新,看来是刚装修过。

邓凯人胖一头汗,好容易帮方展宏弄完了,扎抹着手站到外间走廊上,吹着风抽着烟看景致——清楼招待所这个小院,风景还是不错的,尤其是种满了树,夏天十分荫凉。

方展宏也从屋里出来,从邓凯的兜里摸出他的精品云烟,自己点了一支,道:“你小子越混越腐败了,日,你这一包够我好几包的!”

邓凯口水涟涟的道:“你小丫挺的越混越淫荡了,我靠,这一支烟的工夫,进出那间办公室的就有好几个漂亮mm了,这些高档品以后都得管你叫老师吧?奢侈啊!真他娘的奢侈!”

就在方展宏收拾房间的这会儿空,下午有又有好几个学生慕名而来,到梅修慈的办公室来报名;照这种速度和效率,不用两个星期,梅修慈那一百二十人的指标八成能完成。

方展宏按住他后脑勺使劲推了一把,道:“你姥姥个小舅子的,你丫真***禽兽!”

“别他妈闹……快,看看……哎呀,让你快看!”邓凯忽然眼睛发直的指着楼下一个女生,激动的道:“极品啊,极品!”

方展宏好奇的顺着他的手指方向往下一看,不禁眼前一亮!

第七章 天下美女千千万(2)

很难形容这个女生给人的感觉。

她长身玉立,如一朵傲雪梅花一样,伫立在院里的法国梧桐树下——即使在这么热的天气里,她依然给人一种清冷的感觉;刚及肩的半长秀发,在午后的风中微微的舞动;从方展宏的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大半个侧面清秀精致的轮廓;白皙而红润的肌肤,修长的脖颈,如模特一般的标准衣架子身材,无一在诠释着“完美”二字。

邓胖子说的不错,即使是在这样的距离下看来,这个美女也称的上“极品”二字。

正所谓佳人不同体、美人不同面,而皆悦于目——看美女只懂得看鼻子怎么高、眼睛怎么大、樱唇怎么红,胸有多大、屁股有多鼓、腿有多长……那只是满脑子精虫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子的眼界和品味,三流小说里写来意淫的花瓶全是这样,要一百个有一百个,要一千个有一千个——真要是这样,按照自己喜欢的样貌和身材尺寸订做一个充气娃娃回来,保证要多满意有多满意,和自己希望的一厘米差距也不会有。

天下美女千千万,有的雍容华贵、有的清纯可爱、有的性感火辣、有的知性端庄、有的羞涩温柔……一样都有口耳眼鼻、一样都是细腰长腿,可真正迷人的却是那带给人的千人千面的精彩感受;活色生香的站在你的面前,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有着任何其他美女所无法替代的美,有着不可言喻的暧昧而奇妙的感受。

可笑天下多有一等庸俗的老爷们儿,只以摸黑上床操枪大战为征服美女的最高追求,真是暴殄天物,糟蹋了好庄稼。

眼前,楼下这位美女就是如此,虽然无法清楚的看见她的五官容貌,但是她整体的气质和给人第一眼的感觉,都优美到了极致,令人从心底发出由衷的赞叹来——近乎完美的象是从漫画中走下来的只存在于想象中的侧面轮廓,加上亭亭玉立、英姿飒爽的三分英气,使她看起来就想一把出鞘的剑一样,美得直刺眼目。

就象美女并不全都适合做电影明星一样,并不是每一个美女都属于光彩夺目型——而这个美女,就是属于那种扔在一大群美女中,很容易被人一眼摘出来的光环型美女;这样的品种,自然是各大影视院校表演系每年招生要疯抢的对象。

方展宏微笑着点了点头,看了一整天,终于见到一个象是电影学院的“款”的女生出现了,培养这样的孩子学表演,才会觉得问心无愧,对得起人家的前途,也对得起她家长的花费。

“看看,看看,瞅你丫那道貌岸然、包藏祸心的德行,点头算啥意思?把人家mm当作你的囊中之物了吧?”邓胖子边说边摇着头叹气道:“悲剧啊悲剧,极品箩莉遭遇怪大叔禽兽老师,校园伦理悲剧啊!”

方展宏肃然转过头,正经而真诚的拍着邓凯道:“好兄弟,我不得不求你一件事,请你一定要答应我,行吗?”

“有屁放有话也放……”

“把你大爷借给**两天行吗?”方展宏无比认真的庄容道。

……

晚上和邓凯出去搓了一顿,又去三里屯相熟的酒吧泡了一个晚上。最近北京新来不少好乐队,有的水准相当牛b,北太平庄双狼都是铁杆摇滚迷,玩了个不亦乐乎,一身臭汗。

直到凌晨左右,两人才意兴阑珊的从三里屯出来。

邓凯开车把方展宏送到北影厂后门,方展宏下车道:“胖子,瞅你这一身臭汗,去不去我那里洗个澡?”

邓凯伸出大脑袋打量了方展宏半天,摇头道:“你不是想趁机偷窥吧?***,我发现你有向玻璃发展的倾向。”

方展宏在他车轮胎上踹了一脚,道:“你奶奶个小舅子的,谁稀罕看你那身胖肉,拿来熬油吗?”

说着拍了拍手,扬长而去。

邓凯哈哈一笑,发动了车子,倒了个头,开了出去。

好几天没心情这么放松了,毕竟工作和住处都有了着落,方展宏今天喝的有点儿大。

听见邓凯的车声在身后渐渐的消失远去,方展宏加快了脚步,他现在只想回房间去,用新的淋浴好好洗个冷水澡,再睡一大觉,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方展宏敞开了衣襟,迎着夜晚微微的凉风,畅快惬意的沿着家属院的林荫小径大步向前走着。

北影的家属区在厂区的南面,所以后门也叫南门;鸣园艺校正好位于南区家属院和北区厂院的交界线上;清楼小院的大铁门同时也是分开厂区和家属区的大门。

此时方展宏等于要穿过整个南区家属院,回到清楼去——这个时候清楼前的大铁门肯定是已经关了的,但是方展宏从不“门”这种存在当一回事,翻墙钻洞小k丝了,这些年又没少干过。

北影的家属院环境幽静,绿化做的极好,一路都是假山园圃之属;小径的尽处是一处青青草地,是院里孩童玩耍、演员出晨功的天然场所。

方展宏对北影厂里面自然是熟门熟路,在小路上一阵摸黑七拐八绕,就走到了尽头草地处。

在这条小路尽头,开始有了明黄色的路灯,温暖的灯光淡淡的洒落了一地的金辉,让夜归的人倍觉亲切。

方展宏刚走到草地边上,忽然听见耳边传来“耶……呀!呵喝!喝!”的声音,不觉大感奇怪——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在这里练功!

无论是电影学院的学生还是北影厂部的中影集团演员,都很喜欢在这块大草地上练功,这是方展宏多年前就知道了的。

方展宏自己当年出于兴趣爱好,也在这里和表演系的美女们练过三年多台词——虽然当时他这么勤奋其实是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却也成果颇丰。

影视演员的所谓练功,练的就是台词和声乐,简单的说,就是气、声、字、音的工夫;练功分成两种——晨功和晚功;讲究随日而起,伴月而息;这种练功模式,根据网络玄幻学的不完全考证,就叫做吸天地之灵气,采日月之精华……

方展宏一听见这么晚了这块草地上还有人声,第一反应就认为是那个勤奋的演员在这里出晚功,不过仔细凝听的一会儿,又觉得不象——从来没听过有人这么练台词的,仔细听起来,倒象是有人在打架一般。

想到这里方展宏一个激灵,急忙加快了脚步,转过这个弯去,将整片草坪收入眼底,定睛看去,不禁大吃一惊!

只见眼前寒光烁烁、枪影彤彤;光寒处,天地呜咽,枪起处,鬼神动容!

只见草地中央,一个狸猫般敏捷的俏丽优美的女子,手使一杆比她身高还高的白杨木大枪,舞动的泼风也似!枪头上的红缨随着她的招式开阖,窜成了一条红线;枪头上的点点寒光,如暗夜里降下人间的点点银星,晃得人眼花缭乱。

方展宏凝神细看,好容易终于看清了舞枪那人的容貌,不由得楞在当地——怎么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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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天下美女千千万(3)

枪乃百兵之祖!

老话说的好,月棍年刀一辈子的枪——中华传统武术器械之中,最难学难练的就是长枪。

眼前这俏丽女孩,最多也就是十八岁上下的年纪,可这条枪使的是夭若银龙金蛟,直似从天外飞来一般,泼水难入。

两米八长的大枪有鹅蛋粗细,握不露把,抖动起来护住了身前身后四周八方;拦、拿、扎三式化开赵子龙十三枪,走的是岳飞岳王爷正宗河南大枪的路子,端的是神出鬼没,幻出道道红影,点点银光。

对这方面方展宏自觉并不陌生,国家体大就在电影学院旁边,他最好的铁子邓凯就是传统武术系里出色的学院高手。

这些年他也常趁着空闲的时候,跑去看那些国家武术冠军练武,有时偷学他们一招半式,回来自己琢磨研究,改良了用在实战打架上。

邓凯自己号称十八般兵器样样皆能——不过说起来这胖子这么胖可在教练面前还那么得宠,也确实有他过人之处;体重虽重却不妨碍他身手灵活,确实大多数器械都能拿得上手。

不过跟眼前这位舞枪的美女比起来,邓胖子那两手杂而不纯的枪法可就是小巫见了大巫。

看过了这种民间淬练流传了千年的真枪法真把势,再去看那种为了运动会表演赛而练的花样套路,简直如看婴儿舞棒,味同嚼腊。

方展宏站在路灯下,看的目瞪口呆。

记得当年读杜甫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说公孙大娘的弟子一舞起剑来,那是“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那时还觉得杜甫这诗刻意夸张,有点不似老杜的风格,倒颇象李太白的浪漫了。

今日亲眼看了这一路大枪,才知道诗圣老人家所言非虚,天地低没低昂他是不知道,但是他这个观者确实是大大的“色沮丧”了一把。

真可说的上是“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啊!

场中舞枪这人练罢十三路枪法,长枪曳地,抖起一路蛇摆尾、凤点头,回枪盘腰一个回头望月、二郎担山,打了个枪花把大枪望背上一背,立了个收势,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在灯光下笔直的站定,微微见喘。

方展宏曾听体大的武术教练说过,武侠小说里写功夫好的人练完功“气不长喘、面不改色”,是自己意会的想当然,以为越轻松就说明功夫越深,其实不然。

理想的境界应该是心跳不乱,微微长喘,汗湿濡衫——如果是大汗淋漓,那非常不好,不合养生之道,说明练伤了,心肺和血循环系统都受到了轻度的损伤;可要是完全跟没练前一样,一滴汗也没有,只能说明练的时候不用心,打的是花架子,而且对身体来说,起不到锻炼的效果。

方展宏在灯光下看了这几路枪法,顿时有大饱眼福、大开眼界之感。

此时见这女孩收势站定,终于看清了她的样子,果然如自己先前怀疑的那样——正是下午自己和邓凯在清楼二层所见到的那个法国梧桐树下的英姿飒爽的女学生。

那时距离太远,只觉得这女孩被一种异常神秘而美丽的气氛笼罩着,没能细看,此时终于有机会一睹芳容了,连忙定睛凝神看去——

只见昏黄的灯光下,一个身量修长、苗条匀称的女孩迎风俏立,斜背一杆威风凛凛的大枪;那枪通体金漆,枪头辍着散血红缨,钢制的枪头银光吞吐,幻出寸许的的枪芒来,晃人眼目;枪尾纂头上雕着一头引吭高歌浴火朱雀。

枪美,人更美。这女孩一身雪白的唐式武服,劲装短打,脚底一双黑色的系带舞蹈鞋;身量足有一米六七、八的样子,上身窄短,下身少说也有一米,修长苗条,恰是练武、学舞蹈的最佳体型。

为了练枪方面,女孩上身胸前显然是简单的束过,所以刚才才没有鼓波兴浪,但尽管有束胸,却依然隐隐能看见雪兔般盈盈可爱的轮廓;修肩长颈,细腰一束,是标准的衣架子身材;美臀挺翘,结实饱满,多年的锻炼使得她的胸与臀都有整体向上的趋势。

这个美到了极处了的女孩,方展宏两次见她,都没能看见她整个的五官容貌,不禁大感好奇;此时见了这等好身材,忍不住又向她脸上看去,只是路灯光实在昏暗,女孩侧对着灯光,有些半明半暗,瞧不清楚。

方展宏情不自禁的向前紧走了两步,一脚踩进了草地上,定睛看去。

女孩显然是发现了方展宏脚步声带起的响动,侧头望去,正和方展宏的目光对个正着。

方展宏只觉得黑暗中如星如水的一双眸子和自己目光一撞,竟然他恍然生起一种少男时代的紧张慌乱来,微微情怯之下连忙移开了自己似乎很不礼貌的目光。

女孩见了方展宏,冷冷的哼了一声,单手持枪在地上一顿,背枪转身就走。

方展宏再抬起头来,见见到女孩纤美婀娜的背影。

他看了看自己,不禁苦笑。不能怪人家冷冰冰的对他不屑一顾——自己给这位美女的第一印象实在糟糕,一个午夜晚归的醉汉,蓬头乱发、一身臭汗;一见面就色迷迷的盯着人家小女生,目不转睛的上下看,十足一个有色心没色胆的入门级色狼。

方展宏拍了拍手,酒也醒了七八分,心里还想着赶上去跟人家解释两句,好歹人家也极有可能是鸣园今年收的学生,将来要叫自己做“老师”的,要是留下这么个印象,以后不知多尴尬。

方展宏急走小跑了两步,远远的看见那女孩提着枪的背影,也不见她怎么作势,提着将将及地的大枪一路疾行,姿势帅到无法自拔的好看。

方展宏没想到她脚下这么快,两人一前一后,转眼就到了大铁门下。

铁门紧锁,门禁时间早过多时了。那大铁门上由几十根儿臂粗细的铁栏杆竖立排列而成,中间雕铸的各种镂空的花纹图案。

大铁门的两边都是等高的围墙,足有三米上下,墙头插满了防盗的铁钉和玻璃片;只有围墙的两边,各有一个方形的墙墩子,上面恰可站上一人。

方展宏刚要出声,只见那女孩把长枪的枪纂往地上一拄一撑,撑杆跳般轻盈的支起了身子,在大铁门上一个个雕花镂空的凸出上一踩,稍稍一借里,便轻巧的站在了墙墩子上;然后收起大枪,轻轻向下一纵……

方展宏赶到门前的时候,只听见女孩落地的声音,然后只见一个轻巧的身影,迅速的往清楼那边去了,转眼没入了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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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天下美女千千万(4)

第二天早上。

方展宏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中醒来。

甜梦正酣的他不禁大怒,差点没裸着跳出来大吼一声:滚!

昨天晚上回来,洗了个澡呼呼大睡,做了一晚美梦。

他梦见自己掉下了一个深深的水潭,水潭底旋涡翻涌,却别有洞天,刚转了两转,就被一处缺口吸了进去。

***,难道穿越了?

方展宏梦见自己在梦里大声喊道:老子要回明朝做王爷!去翡冷翠做领主!操的!

恍惚间,看见洞天之内有一个美丽的秋千。

秋千上坐着一位多情的少女,穿着洁白的唐式练功服,旁边倚着一杆金漆红樱的大枪!

女孩从秋千上荡了过来,一看见他就说——

哦!过儿,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龙儿,不是梦,是我,我是过儿啊!十六年,十六年了!

女孩从秋千上飞了下来,他也飞了过去,两人在空中转体三百六十度加七百八九十度的转了两圈,深情对视……

这时,背景音乐起,镜头推近,画外音唱: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人,值得等待,多少真心以后回来,是不是这份爱……死了都要爱,不哭到微笑不痛快……

过儿……我的过儿长大了,都有白发了。

方展宏看见梦中的自己突然长出了两绺相当牛b加臭屁的白色鬓发来,在耳朵旁边垂了下来。

然后他凌空翻了两个跟头,大喊大叫……

龙儿,我好快活,真的好快活!

落下地来,握着女孩的手,大义凛然的道:龙儿,梅修慈和甄健正在率领蒙古军攻打襄阳,邓胖子正苦苦支撑,我们须得上去,助他一臂之力……

是啊,过儿,为国为民,侠之大者!我们快去吧!

方展宏掏出一部崭新的手机,按了个号码,贴在耳边大声道:雕兄,雕兄何在!

一声雕鸣,一只硕大的鹰牌花旗参商标从天而降,背景音乐起《壮志凌云》主题曲……

两人踏上雕背,背景画外音起:终南山下,活死人墓,神雕侠侣,绝迹江湖!

转眼飞到了襄阳上空,底下乌压压全是蒙古兵,方展宏深情的道:龙儿,你听,下面那隆隆的战鼓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你***,擂鼓就擂鼓,擂的这么起劲干鸟!吵死人了,耳朵都震聋了,靠!

方展宏醒了。

一睁眼就听见门外地动山摇一样还在敲战鼓,震耳欲聋。

不由的大怒,拍着床边,心道:你奶奶个姥姥小舅子的,要敲门也得等我找块石头打死了鞑子大汗,立了不世之功再敲啊!

极其不忿的翻身而起,抓了件背心和短裤随便穿上,一边喊着:“来啦来啦,别敲啦!”

方展宏梳理着乱发,打着哈欠开了门一看,甄健一身雪白的衬衫长裤,一脸不耐烦的阶级优越感站在门口。

不知道怎么的,方展宏一看到他这张脸,就有点条件反射的想起昨天在公车上的事情,忍不住想笑,真想冲他说一句:贱人兄,有咩关照?

甄健见方展宏这副形象,开门一股子啤酒味迎面而来,不禁厌恶的捂了捂鼻子,没好气的道:“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去喝酒了?你现在好歹是个老师了,要注意你的形象!什么……素质!”

方展宏豹眼一瞪,喝道:“啥事?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要是借钱,趁早滚蛋!”

甄健被他瞪了一眼,吓了一跳,胆战心惊,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缩,随后道:“你看看都几点了?我们今天要去北京站招生,昨天梅校长交代,你全忘了吗?快洗洗出门,我姨妈……呃,许老师大概也快到了。”

方展宏微微一惊,道:“很迟了吗?”

连忙一看表,摇头道:“糟了,我这破表又慢了,怎么才六点。”

“是六点啊!”甄健奇怪的道:“没慢没慢,现在可不是六点吗?”

方展宏缓缓抬起了头,咬牙切齿的道:“甄老师,貌似仿佛似乎好象大概可能听说你是学中文的哦?”

“那是!”甄健自豪的一挺小排骨胸,昂然道:“术业有专攻,那正是在下科班所治之业,方兄有何见教,不妨示下……”

“那你知道布衣之怒吗?”方展宏握起拳头大吼道:“五步流血,伏尸一人!操你大爷的,大早上六点就拉人上工,还有人权吗?有王法吗?有法律吗?”

没等方展宏吼完,甄健早一溜烟跑开了,要讲打,十个二十个他也不敢跟方展宏动手啊。

方展宏又气又好笑的再看了看表,心想,怎么遇上这么个活宝做同事。

旁边一间房的房门开了,穿着一身至少上千块钱的名贵睡衣,牛桦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出来,东张西望,看了看跑下楼的甄健,没吭声;再一抬眼,看见方展宏站在门口,欣喜的道:“方老师好!哎呀,您就在我隔壁啊,太好了,我以后有什么问题想问您就方便了!”

方展宏笑了笑,不敢看她,虽然她人长的老相,可也是个十八岁的黄花大闺女,穿着件这么性感的睡衣站在走廊上,连胸罩带子都露出来了——真奇怪,这么贵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怎么就不是那么回事儿呢?

方展宏连忙提醒自己,身为男人可以以貌取人,身为老师却必须一视同仁,于是连忙克制自己身为男性的某些本能,挤出慈爱的笑容,温声和气的道:“当然,只要是勤学好问的学生,老师一律欢迎,以后有什么问题不要顾忌,随便问,呵呵,随便问!”

说着礼貌的笑笑,关上了门。

反正也睡不着了,他洗了脸刷了牙,跑到清楼后的家属院美食一条街,吃了两碗豆腐脑五根油条;然后买了个煎饼果子一路啃着回到清楼来。

经过一层女生宿舍的时候,忍不住放轻了脚步,望着那几间紧闭的门户——不知道那个练枪的女孩,住在哪一间寝室?

想起晚上那个荒唐的梦,和梦中那手持金枪的俏丽身影,方展宏站在院里的那棵法国梧桐树下,情不自禁的浮起一个温馨的微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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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楼兰姑娘花儿一样(1)

在楼下院子里吃完了煎饼,又站着抽了两根烟,看着天气挺好,院里空气清幽,刚想拉开架子打一套长拳松松筋骨,又一想昨天晚上那女孩的那套枪法,于是悻悻的收了架子。

趁早拉倒吧!有懂行的练家子在这儿,自己那两招还是别献丑了,万一人家出来看见,多露怯呀!

刚点起一根中南海吸了一口,只听见吱呀吱呀,两间寝室的门不约而同的打开了,几个洗漱装扮好了的女学生,花枝招展的走了出来,一见院里站个魁伟的吸烟男生,都大感好奇。

方展宏回过头去一看,那个舞枪的女孩果然在那群女生中间,似乎也看见了方展宏,只是不知道认出他就是昨晚窥看她练枪的那人了没有。

一群女孩子都化了点淡妆,头发也拉直的拉直、造型的造型,精心的打扮过了,只有素面向天,头发黑亮服顺的搭在肩头——可就是这样,依然很容易把她从一群漂亮女生中一眼摘出来。

方展宏远远的看了她两眼,又在她们当中发现了一个认识的人——公车上那个羞涩的女孩邹晓洁。

邹晓洁好象和这女孩是一个宿舍的,两人并排走出来的。

看见方展宏,邹晓洁的脸似乎又红了一红,转过去仰头低声跟女孩说了些什么,女孩好象有点惊讶的往这边看了一眼,不过也没什么进一步反应,转过走廊往后面的院门去了。

大概是邹晓洁告诉了她和其他女生,方展宏不是学校的男生,而是老师,几个学生大感好奇,又有点惊讶,在远处指指点点的议论着什么。

方展宏可不想自己被人当作大熊猫来看,只得叼着烟,不顾她们好奇的目光,走上走廊,笑着从她们中穿过,走到一楼西头助教们的办公室门口,拿出梅修慈昨天发给他的办公室钥匙,开了进去。

开门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门上的牌子不是“助教办公室”,而是写着“班主任教员办公室”。

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的坐了一个多小时,足足等到八点,学生们都吃完了早点回来了,唧唧喳喳的在院子里玩闹聊天了,许筠还没来。

睡眠不足的方展宏恨得把甄健祖宗八辈儿人都问候了一遍。

八点过一刻,许筠终于来了。甄健到办公室找了方展宏,一起去了梅修慈和许筠的办公室,金燕正无聊的坐在一边搽指甲油,见到方展宏,亲热的抛了个媚眼。

梅修慈今天倒没那么罗嗦,直接让许筠赶紧领了器材走,别耽误时间了。

许筠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金燕,再看看梅修慈,笑容满面的道:“那我们可就走了。留下你们两个看家,我说梅老师,您可把办公室门窗关紧着点儿;有些不该让学生看到的东西,就留神别让她们看着了!”

梅修慈斜眼瞥了她一眼,道:“放心吧,该放好的资料我会放好的。”

许筠轻轻哼了一声,自言自语的道:我可不担心资料。

说着,甄健自告奋勇的去后面抬了张小桌子出来,又招呼方展宏去搬折叠椅。

方展宏看他搬个桌子搬的脖子上青筋都暴出来了,心疼他那一身瘦排骨——当然主要还是担心那张桌子会不会被摔坏了了,连忙主动接过桌子,让他去搬椅子。

许筠去后面的道具室翻出应用的竹竿和条幅等物,在前面领着头,向外走去。

走出了清楼小院,门口早有一辆中巴车在等着,车子相当大,限载量四十五人,要是挤挤,六七十人也开的动。

只见车身上用红漆大字写着:北京电影学院北影厂清楼分校;然后旁边用一个破折号隔开,小字写着:北京谢云鸣鸣园艺术学校——那小字还真是小字,小的都快找不着了,那大字却是美术体,炫目的很。

上了车,方展宏本以为是甄健开车,因为他自己没有驾照;随着车门一开,许筠很自然的跳上车,坐到司机的位置上去,熟稔的伸手往驾驶座下一摸,摸出一套灰的已经看不清原本是白手套的车掌手套来,麻利的套了上去。

方展宏放好桌子,看着许筠,讶然道:“许筠老师,你自己开车?”

许筠回头笑道:“这车买回来三年了,都是我在开。”

方展宏由衷的道:“您可真能干!”

许筠嫣然一笑,回过头上发动了车子。甄健只提了四张折叠椅,还气喘吁吁落下老远,半天才爬上车来,大声叫累,然后半躺半靠在座位上,喘气道:“好了好了,回来的时候可以叫学生抬东西。”

方展宏一听就笑了,这都什么人啊!他故意怄甄健道:“学生?学生又不领学校的薪水,回来的时候当然还是你抬!学生都是今天新招的,被你强迫劳动吓跑了怎么办?一个两万块钱呢!”

许筠在望后镜里笑了笑,踩下了油门……

……

北京站。

这里大概是仅次于前门、天安门广场之外,北京最热闹人流最盛的地方。

方展宏在北京读书这些年,几乎年年都要和这个火车站打几回交道,可每回不是汗流浃背的赶火车,就是筋疲力尽的下车往外挤,还真没好好看过这里。

今天到了车站前广场一看,才知道为什么梅修慈要让他们来这里招生。

这里简直就是拉生员的风水宝地啊!

抬头一看,只见万幅彩旗如同万朵彩云,在风中猎猎招展。

只见这些彩旗上写着——“北京大学燕园分校招生”、“清华大学水木分校外语系扩招”、“中国人民大学计划外招生报名点”、“中国科技大学物理系化工系分部”、“北京外国语学院戴尔英语分院”、“中央戏剧学院方冰冰艺术学校”、“中国政法大学昌平分校自费生报名点”……

方展宏站在广场上看了一圈,不由得心生感慨——当年他在这里来来往往,根本没注意这些北京站大张旗鼓拉学生的招生点有什么猫腻,今天自己也成为民办学校的一名员工,才恍然大悟。

这些冠冕堂皇的金字招牌,又是清华又是北大的直晃人眼睛,被学生和学生家长看到了,能不心动吗?

这种学校不管你高考几分,给钱就上;拉你入校的时候百般甜言蜜语,又是毕业包分配,又是将来拿清华北大北外中戏的文凭什么的;如果你质疑他的文凭含金量,他就会神秘的看看四周,然后咬着耳朵跟你说:其实我跟您说了掏心窝子的话了吧,我们这是本校今年高考没收够学生,多余出来的名额,而且又准备扩招出一批,计划外的,就是高价赞助生,为的是给本校的贫困大学生解决点儿实际问题!

一般来说,深知“中国国情”的家长们没有不“恍然大悟”的,庆幸自己的子女遇到了天赐良机,高考三百分都能上北大,花点儿钱算什么?

这就好比说,娱乐圈本来就未必有那么多“潜规则”,可是舆论楞是夸大扭曲了它,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江小燕那样的受害者一个个的往火坑里跳,以为能捡上金子来;中国的高招考核也未必就真的有那么多后门可走,可各种坊间的传闻一定说有,传的有鼻子有眼神乎其神的,就给编这种鬼话的人客观上制造了环境,使他们的谎越撒越大,越撒越真,家长学生们哪有不上当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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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楼兰姑娘花儿一样(2)

“干活了干活了,别发呆!”甄健走到正在沉思的方展宏后面,突然大声叫道。

方展宏转过来看着他,不怀好意的一笑,道:“好,干活干活。我去勘察一下哪里适合摆桌子,你去把桌子从车上抬下来,扛着跟我走。”

甄健见他一脸坏笑,立刻知道他是在嘲笑自己力气小,立刻怒目相向,随后做出不屑与他计较的模样来。

许筠在一旁笑道:“小方,你别老是欺负甄健。”

方展宏哈哈一笑,猫腰上车,一只手托着桌底轻轻一举,另一只手一勾,把四张折叠椅全挂在自己小臂上,然后侧着身子走下车来,笑呵呵的对许筠道:“许老师,您找地方吧!”

许筠惊讶的看着方展宏虬起的肌肉,点头道:“年轻人就是有劲儿。”

说着,她招呼甄健上车拿了条幅旗杆,三人沿着广场走了半圈,终于在出站口不远处觅得了一小块好地方。

方展宏把托着的桌子放下来,椅子一张张打开,自己先拉过一张坐了,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笔记本,掏出写字笔在本子上拉起表格来。

甄健和许筠在后面树起旗杆,一头一根,把写了字的条幅展开——那布条上大字分明的写着:“北京电影学院预科招生”!

甄健帮着立好了旗,拍了拍手,回头看见方展宏正在笔记本上画招生表格,写着什么姓名年龄性别籍贯之类的项目,不由鄙夷的一笑,拍了方展宏的肩膀一下,道:“你少老土了,什么年代了还手工记录。”

说着,把他那个漂亮的威戈军刀挎包从背后拉到身前来,打开拉链往外一掏,掏出一个通体银白的超薄笔记本电脑来,放在桌子上打开了,得意的道:“今天便宜你了!日本索尼的新品超薄本本,没见过吧?开眼了吧?今天让你用了,小心着点儿,坏了你可赔不起。”

“啊……日本货啊!诶,老甄,你说人家日本人就是了不起哦!”方展宏慢悠悠的说道:“听说他们不但微精电子科技做的好,还有许多其他好东西呢!”

“可不是!”甄健眉飞色舞的说道:“将来有机会我一定要去日本,去富士山看樱花,去鬼怒川看枫叶,去北海道看雪……”

方展宏点头道:“可不是!人家不但有副食品山,有鬼见了都愁、有北海盗据点,还有大把av呢!看来甄老师一定对这方面特别有研究,不知道有没有去拍过,跟日本妞合作感觉咋样?听说之前都要做爱滋病检验的,你……”

甄健这才听出来他是在逗自己,气得脸色一变,侧过头去不理睬他。

“哎呀,听说日本可是世界色情产业第一大国、**第一大国、性乱性虐第一大国,而且人家每年治疗性病所用的费用居世界第一,相当于亚非许多国家一年的国民生产总值呢!”方展宏见他不理自己,边转过了头自言自语的轻声道:“对了,甄老师,你知道不知道在人家日本,使用过的避孕套是要回收加工作为工业原料的……唔,不知道甄老师的这个索尼本本,是不是用日本男人使用过的避孕套作材料制造的呢?哎呀,看颜色有点象,手感还有点粘粘润润的……”

甄健已经气得脸都青了,自己知道不是方展宏的对手,只好装做没听见,扭头走到一边去,开始和许筠商量拉生员的事。

方展宏嘿嘿一笑,打开word,开始制表。

许筠把传单交给甄健,自己也拿了几张,两人开始绕着广场搜罗起来。

象鸣园艺校这样性质的培训学校,单是北京站广场上就还有两三家,只不过梅修慈比较有头脑,人家直接写“预科”招生,也就是说在我学校的孩子将来都是能进电影学院的——这可比那些分校分部什么的有吸引力多了。

许筠和甄健的主要目标,无非是两种人,一种是为了考学,提前到北京来找地方进行培训的,这种学生一般都是联系好了家教和住所,然后开始找学校学表演,准备明年的考试;还有一种是今年刚刚落榜,准备离开北京的,或者是准备回家苦练一年明年杀回来再考的学生。

梅修慈接受鸣园艺校以后,找了一大帮退休的的中学高级教师回来,给学生开文化课,美其名曰不耽误学生的文化课学习;但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这些老头老太太都便宜。

找中学老师回来上文化课,可以占用大量的课时时间,一个月只需要付给这些老师一人一两千块钱工资足够了,毕竟不是上班而是补课;可要是这些课时都用来请专业老师来上专业课,课时费要高几倍不止。梅修慈这算盘自然是打的精。

所以这也是他的一个招生卖点,来了鸣园的学生,有住处、家教又省了,家长们当然比较欢迎,再加上打着“电影学院预科”的招牌,再偷偷暗示一下将来会给学生走后门之类的——拉人的成功率自然是相当的高。

来这里找学校报名的,当然并不全是赶火车的、刚下火车的和刚好路过的,其实大多数还是专程来北京站找学校的。

北京站是首都民办大学招生的最大聚集点,这个在北京四九城早已不是新闻了,外地来的学生很容易从各种当地人那里被告知,到这里来能有大把机会。

许筠显然是招生方面的行家里手,看人特别准,只要见见面相,就能八九不离十的猜到这孩子是不是来找艺术类的学校报名点的,一个上午居然被她和甄健截下了四五个学生。

方展宏听他们鼓动如簧之舌,噼里啪啦一通说,说的人家孩子和家长差点没感动的掉下泪来——听了半天无非也就是那一套,也就懒待听了。

反正他们拉过来一个,方展宏就在电脑上登记一个,然后很师表的问问人家的情况,然后让他们先上车里去坐着,等会一起发车去北影厂报到。

忙了一上午,差不多要收工了,许筠走过来问方展宏一上午招了几个,方展宏指给她看,两人正在说话,突然听见一个上气不接下去的声音,操着一口生硬的普通话焦急忐忑的问道:“你……你们……是电影学校……啊学院吗?”

****************

第八章 楼兰姑娘花儿一样(3)

许筠和方展宏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一看,只见眼前站着一位身材高挑,深目高鼻的姑娘,吃力的拖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满脸期待的望着他们。

只见她身穿一袭大红色的新疆舞裙,上面用金线绣着带有浓郁维吾尔族民族风情的各种花纹,头上带着一顶俏皮可爱的朵帕小花帽,帽沿上还插着一根翠绿的羽毛——一看就知道是个维吾尔族的少数民族姑娘。

尽管她一身风尘之色,显然坐了很久的火车,看她的神情也十分的疲惫,但是一双带点浅绿色的眸子,依然清凉的象沙漠里的甘泉一样,清澈明亮的如同一泓碧水,令人见而心生怜惜。

即使是满面疲倦和仆仆风尘,依然能看出她娇小的脸型和精致的五官,象混血儿一样奇特而夺目的美丽;细腻白皙的象羊奶凝乳一样的皮肤,仿佛透明的水晶色的新疆马奶提子一样,晶莹剔透的让人不忍多看,生怕目光落实了,把她的脸蛋刺出两个洞来。

方展宏自然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思春小男生,形形色色的美女他这几年几乎天天都在接触,但是面对这个女孩这样充满了奇特而浓郁的异族风情的女孩,不免有种难以言喻的惊艳之感。

其实电影学院每年都有不少少数民族的女生,也不乏新疆维族美女,但是这些女孩都是新疆的大城市来的,那些地方现在已经跟北京上海建设的没有什么太大区别;那里的女孩个个都和汉族的女孩一样,甚至更会化妆更会穿衣服,更懂时尚了,根本没有了那种质朴的民族风情。

方展宏望着她,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了金庸先生那个著名的对子:大漠黄沙飞翠羽,江南八月看桂花。

不知道怎么的,方展宏就是觉得,要是将来重拍金庸先生的第一部武侠作品《书剑恩仇录》,找这个女孩演翠羽黄衫霍青桐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老师……你们是老师吗?”看见方展宏和许筠象看外星人一样呆呆的看着自己,新疆女孩有点慌乱的道:“我坐了好久的火车来到北京的,我的家在新疆的最西边,很远很远,请你们告诉我,你们是周依依和易青的那个电影学院的老师吗?”

说也奇怪,她说起汉语来结结巴巴的,可一旦说急了,就开始连说带唱的,把话编的象歌曲一样有节奏,她的发音立马就标准起来了,也流利了许多。

许筠听见她说话的节奏,如同唱歌一样,忍不住笑了,连忙点头道:“是的是的,我们是电影学院的,姑娘,你是想到电影学院上学吗?”

“啊哈!”新疆女孩打心眼里喜悦的欢呼了出来,竟然就在站前广场上脱手放开行李箱,轻盈的跳起了维族的舞蹈,单脚点地,原地一口气打了四五个全旋才停了下来,欢笑着跳到许筠面前,快乐无比的欢呼道:“我找到了,我找到了,我到了电影学院!”

方展宏心里一阵不忍,难道连这样纯朴的女孩,也要收她两万块,让她在北京呆上一年,然后黯然带着破灭的梦想回去遥远的家乡?不说别的,电影学院考声、台、形、表,台词关她就过不去。

可是,面对这样一个女孩,谁又能硬起心肠现在就告诉她:姑娘,你回去吧!你不适合学表演做演员,不要做梦了。

许筠显然不操心这些,她担心的是其他问题,于是等这新疆女孩高兴过了,停下来后,她马上问道:“孩子,你是想来学表演的吗?”

“是的是的,怎么了,你们不要少数民族的吗?”那女孩担忧之极的睁大了美丽的眼睛,好象随时会失望的哭出来。

“当然不是。”方展宏在旁边抢着安慰道:“电影学院每年都会招收许多少数民族的学员,而且要求和文化课分数还比对汉族要求的低;以前我们还专门招过一个新疆班,一个班二十个新疆女孩十个新疆男孩,后来全分到大文工团和话剧团去了,新疆的学生是很棒的,成绩都很好;新疆的女孩个个都象花朵一样漂亮!”

方展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只是实在不想看到她失望和受伤的眼神;许筠见他这么帮忙,赞许的对他点了点头。

那新疆女孩听了果然十分高兴,连忙道:“那,我就报名了,现在可以报名吗?”

许筠这才有机会把她想问的问出来,道:“学表演是很贵的,孩子,你怎么一个人来,你的家长呢?你有钱交得起学费吗?”

“有钱有钱!很多很多的钱!”女孩激动的说道:“果园的葡萄卖了,果园的哈密瓜卖了,我求了阿爸好多天,他终于答应让我来北京学习了;看,这里有三万两千六百五十多块钱!”说着拿出一个建行龙卡来使劲的晃着。

方展宏一听就急了,这什么孩子啊!也太实诚了吧,大庭广众的把全部财产连零头都告诉给陌生人了,什么新疆姑娘,简直就是日本姑娘缺心眼子嘛!干脆连密码一起说出来,岂不更好?

没等他想完,那女孩把卡冲许筠一递,心无芥蒂的道:“给,老师,交学费,这个卡的密码是……”

“同学!”方展宏大喝一声,终于赶得及把她下面的话打断了,他不顾许筠不满的眼神,正色对那新疆女孩道:“你把卡收起来!这都是你家人辛苦赚来的钱,好好收好了,卡的密码不能告诉任何人!等明天需要你交学费了,老师会叫几位男同学保护着你一起去银行取出钱来,再护着你回来,现在没让你马上就交学费!”

女孩被方展宏极有威势的吼了一嗓子,好象是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有点不知所措的看看方展宏,又看看许筠。

许筠微笑道:“姑娘,这位是方老师!他说的对,你现在拿着行李,跟着这位甄老师,对,就是他,跟着他到那边的车上等我们,一会儿我们一起开车去学校;学费的事以后再说。”

女孩高兴的应了一声,看着许筠的目光充满了温柔的孺慕之情,又是感恩又是喜悦的,回头拉起自己的两个大行李箱,兴高采烈的跟着甄健走。

方展宏见她那苗条纤瘦的身子,跟那两个大箱子实在不成比例;而甄健那个废柴就象他妈瞎了眼一样,装没看见的大步往前走。

方展宏叹了口气,只得一拍桌子,自己站起来追上去,抢过女孩的那两个箱子,连拖带提的追上甄健。

经过这废柴身边的时候,方展宏提着箱子回头低声问了他一句——

“你丫是男人不是?真他妈李x春!”

第八章 楼兰姑娘花儿一样(4)

这个新疆女孩已经是今天上午的最后一个学生,把他送上车之后,甄健已经是一屁股瘫到座位上,大声叫累,并且反复强调自己今天早上做了多少多少事,有多少功劳等等的。

方展宏一言不发的安顿好那新疆女孩,回头去拿了桌子和椅子;许筠拿了手提电脑,旗杆条幅就留在那里下午接着用——那破玩意儿,没人要。

方展宏上得车来,从许筠手里接过笔记本电脑来,这才来得及给新疆女孩登记。

“你叫什么?”

“我叫……古丽丽。”

方展宏停了下来,呵呵笑道:“古丽是新疆话鲜花的意思吧,我是问你在身份证上的名字。”

女孩好象个撒谎被抓住了的孩子一样,大眼睛一眨一眨的仿佛在偷笑着什么,随后笑着问道:“方老师,你会说我们新疆话呀?”

方展宏笑道:“方老师认识很多漂亮的新疆姑娘,她们都叫古丽啊!”

女孩不好意思的道:“我以为来北京上学,一定要取个汉族名字,我其实是叫阿姿古丽。”

方展宏笑着想了想,点头道:“恩,美丽的鲜花。”

说着,写上了她的名字。

“年龄,你多大了,说身份证上的年龄。”方展宏接着问道。

“我十九,不,二十,刚刚才二十……”阿姿古丽胆怯的说道,仿佛生怕方展宏说她太大了,不能上电影学院之类的。

“你不用担心,”方展宏头都不抬,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边打字一边随口道:“女生二十四岁都可以考我们电影学院。”

阿姿古丽惊讶的道:“方老师什么都知道。”

“籍贯呢?就是说你从哪里来的?”

“喀什市硫勒县。”

“啊!”方展宏这下惊到了,眯着眼睛想了一下,叹道:“那差不多是中国最西的地方了吧!那是在塔克拉玛干沙漠中心的绿洲里啊!”

……

给阿姿古丽登记完之后,这个女孩一路上好奇的问着问那,话头很快被甄健接过去了。

甄健谈笑风生的跟今天招来的五个学生包括阿姿古丽,聊起北京城的风土和趣闻来了。

方展宏把笔记本电脑还给甄健,自己坐到车头前面去,闷闷的发起呆来了——说实在的,他实在有点困惑,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情是对还是错。

包括说话有口音的阿姿古丽在内,单就今天早上招的五个学员,就没一个象是能考上电影学院的,将来一年之后,他这位“方老师”要如何去面对他们和他们的家长?

也许,是他想的太多了,现在这个社会,本来就是如此。

你骗我我骗你,你骗他他骗我;学校骗老师,老师骗学生;明星骗媒体,媒体骗观众——方展宏觉得自己就象一个稀有物种,活在这样一个时代,那么较真干吗?

他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唯一应该做的,就是向梅修慈要求,把家庭最困难的,和象阿姿古丽这样最单纯最不能受到伤害的学生,都“要”到自己的班里来;自己做她们的班主任教员。

就算脱一层皮,费尽牛力气,也要给象荆雯、邹晓洁、阿姿古丽这样的女孩,谋一个妥帖的出路——毕竟学表演也好,考艺术类大学也好,并不是只有考电影学院这一条路,拿张文凭或者混个饭碗的途径还是很多的。

有时候,修正梦想比实现梦想更重要。

唉,慢慢开导她们吧!

方展宏没有注意到,开着车的许筠一直在注意着他的神情,看着他心事重重的样子,许筠皱了皱眉头,脸上掠过一丝寒意。

远远的,北影厂到了……

……

到了清楼,几个学生满眼都是兴奋和好奇,唧唧喳喳的笑闹起来,纷纷拿着行李往楼里走去。

甄健空着两手大步在前面带路;方展宏还是帮着阿姿古丽提着那两袋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大行李箱,跟在队伍的后面。

进了办公室,梅修慈见他们一早上就招来五个人,非常满意——这就是十万块啊!

梅校长连忙招呼寒暄,嘘寒问暖,象慈父一般温柔的要求他们把兜里的钱掏出来交学费。

这个五个学生是四女一男;梅修慈给他们分了各自的寝室,然后又催他们交住宿费。

方展宏坚持跑去男生宿舍,找了一个样子高大魁梧的,又找了一个眉眼一看就很机灵的又带着手机的男生,让他们俩陪着去附近的建行取钱;并且告诉了办公室号码,让他们有情况就打电话回来。

笑话,就阿姿古丽那缺心眼的架势,真要让她一个人去取钱,指不定连人带钱被人卖到哪里去了呢!

方展宏望着阿姿古丽的背影,摇了摇头,心想:也不知道她的家人父母是怎么想的,我要是有这么一个不通世务的小羊羔一样的女儿,我他妈打断她两条腿,锁在储藏室里也不放出来!

多危险啊!不被外面满世界的狼啃得骨头都不剩才怪呢!

等阿姿古丽和那两个男生回来,交上学费住宿费;方展宏又张罗着帮她把行李放进寝室,让她跟同寝室的女孩聊一聊,熟悉熟悉。

办完了事看看钟点中午一点多了,方展宏早饿的腿软了;回头一看,阿姿古丽还在兴奋的叽里呱啦说着她那不太标准的汉语,忍不住想道:这丫头不用吃饭的吗?

方展宏摇了摇头,自己出去美食街吃了一顿炒饼,买了两个肉夹馍。

吃过了午饭,才休息了一会儿,抽了一根烟,甄健又跑来催出发了。

下午他们还是去北京站。

……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两个星期以后,差不多鸣园艺校要开学了,方展宏暗自庆幸,每天在北京站喝西北风的日子总算熬到头了吧!

这半个多月,他们前后给梅修慈拉回去四十多个学生,加上梅修慈自己招的和金燕不知道从哪儿拉来的,足有四个班有余了;乐得梅修慈天天往海里夸他们。

这天,是方展宏他们三人在北京站的最后一天;明天就要搞一个开学典礼,摸底考试,再接着就要分班上课了。

下午五点半左右,方展宏看看时间,是时候收工了,不由得心花怒放,刚想招呼许筠和甄健,忽然看见许筠兴高采烈的带着一个男生走了过来。

好吧,可怜的孩子,算你是最后一个倒霉蛋!

方展宏只得又坐了下来,等许筠和那男生走近了,开口道:“许老师,不早了,我看先上车吧;我们在车上再给这位同学登记好了。”

许筠看了看四周,反正招生指标也超额完成了,也没再坚持,点头道:“好,上车再给这位同学登记。”

说着,她微笑着回过头,对那个男生道:“同学,这位是方老师;你现在跟着那位穿白衬衫的甄老师走,他带你上车;我们现在就去学校,在车上给你登记,节约时间。”

那男生一言不发的点了点头,然后毫不迟疑的松了松肩膀——大概是火车坐久了有点儿累——然后大步走过来,很干脆的把除了方展宏屁股底下的那张之外的三张折叠椅全折好了,往胳膊上一挂;然后微笑着看着方展宏,也不说话。

方展宏下意识的把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拿了起来;那男生一个字废话没有,伸手在桌子底下一托,托起桌子与肩膀平齐;然后用小臂上挂着三张椅子的手拉起自己的行李拖箱,迈开大步就走。

向前走了两步,见方展宏和许筠不动,那男生回头问了一句:“怎么不走?”

方展宏有点发懵,这是才恍然应道:“是啊,走、走,许老师,走吧!”

那男生没再说话,托着桌子、挂着椅子、拖着箱子,跟着甄健大步流星。

方展宏望着他的背影,有点高兴的想道:这爷们儿,还真是个爷们儿!

第九章 谢大小姐(1)

“我叫吕无忘,南京人,十九岁。”

没等方展宏开口询问,刚刚打开笔记本电脑,这个大男生就爽朗的报上了自己的资料。

方展宏微笑着抬眼瞄了他一下,心里对他印象十分不错——这是一个非常有眼力劲儿,非常聪明善解人意的男生。

“你叫……吕——无——忘?”方展宏一个字一个字打了上去,对着电脑笑道:“你的名字挺有意思的,好象武侠小说里的人。”

吕无忘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方展宏一边在电脑上记录下他的资料,一边打量了他几眼。

在这几天招生中碰见的十几个男生中,他是最英俊的一个。

略带瘦削、线条坚毅的脸庞,有一个很秀气的尖下巴,但是丝毫没有给人任何文弱的感觉;剑眉星目,又高又挺,厚厚的嘴唇,略略有些胡茬;他随意坐在那里的姿势,大马金刀,看来也是个性格洒脱的人——不象甄健那样,一坐下来就象娘们似的夹着两条腿,还八字向外。

吕无忘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略显大一点,主要是他俊朗的外表中糅合了一种非常英武的气质;即使刚刚下火车,身上尘色宛然,但坐在那里依然给人很干净阳光的感觉。

整个招生季以来,在鸣园艺校招来的这么多学生之中,方展宏只见到两个外形条件符合电影学院、中戏这种重点大学表演系招生要求的学生——一个是那个舞枪的功夫美女,还有就是男生吕无忘。

招到这样的男生,方展宏还是很高兴的,在心里盘算着,怎么给梅修慈开口,一定要把舞枪美女和吕无忘这两个招到自己的班级来;当然,邹晓洁和荆雯这两个穷孩子也是自己一定要招进来的。

不过,对于一个表演老师来说,这些学生中最“值钱”的还是这个吕无忘。

就算电影学院和中戏,招男生也是个老大难问题——现在这世道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是不是和平年代不打仗太久了,男生一个个都奶油叽叽的,什么是男人的美都搞不清楚了,动不动还涂脂抹粉的,还用香水……

要招几个真正英俊又有男人味的男生,简直是沙里轧油一样;搞得表演班永远是女生多男生少,排个小品组对子,男生老不够用。

在电影学院,一群美女抢一个不咋地的男生的事时有发生——无论是谈恋爱还是排戏。

这样一来,象吕无忘这样的男生在任何班级里就都成了抢手货。

这几天方展宏冷眼旁观,正在为梅修慈招得这批学生发愁呢——确切的说是为女生发愁,平均五个女生分不到一个男生,到时候要排作业,这帮小美眉怎么办?还不得打破头?

恐怕到时候最可怜的就是那个“钱,咱有的是”的家庭里出来的丑mm牛桦了,估计男生们见她更得绕着走。

……不知不觉中,车子已经开进了北影厂区。

吕无忘靠着窗子,静静的望着窗外的一切,脸色平静而恬淡。

方展宏看了他一眼,多少有点意外,之前招生带过来的几拨孩子,刚进北影厂区的时候无一不是兴奋不已的欢呼雀跃,仿佛进入到了一个传说中的地方,看这也好奇,看那也新鲜;特别经过几大摄影棚的时候,都探出头去指指点点。

而这个吕无忘,显然是太酷了,仿佛已经见过无数大场面一样,完全不为所动。

“老师……”

吕无忘的突然发问蓦然打断了方展宏的思绪,他连忙应道:“怎么?”

吕无忘想了想,很认真的道:“是不是电影学院出来的人,就能当明星了?”

方展宏心里多少有点失望,随意的应道:“只要你努力,上天和这个社会总会给你回报的吧!”

吕无忘郑重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方展宏在心里叹了口气,刚对他有点好印象,没想到又是一个做明星梦的贪慕虚荣的孩子。

车子开进清楼小院,停好了。

方展宏下了车,刚想带吕无忘去认认男生宿舍;谁知一下车就看见梅修慈站在走廊上,见着了方展宏便大声喊道:“方老师,快过来一下。”

方展宏有点诧异,这老家伙找我能有什么事?

连忙应了一声,方展宏笑嘻嘻的转头对正准备下车的甄健道:“你……抬桌子去,还想再让学生干?快快的家伙,偷懒地不要!”

甄健也被他欺负的麻木了,别过头去不理他;方展宏哈哈一笑,快步跑向了办公室。

梅修慈站在门口,把他迎进了办公室,对他道:“方老师,你快给谢老去个电话;下午他的管家打电话来,说老爷子要找你有事。”

方展宏一听,谢云鸣教授找自己,刚想说自己不知道谢老家电话,猛然一想:不对!自从自己来了鸣园艺校之后,梅修慈一直对自己客客气气的,礼貌有加,就是因为误认为他是谢云鸣教授亲自安插进来的人,搞不好和谢家有什么渊源瓜葛;要是现在暴露了,让他知道自己连谢老爷子家里的电话都不知道,那就唬不住他了。

笑话,还指望着过两天分班的时候,仗着这层关系从梅修慈手里要人呢!

别看方展宏表面嘻嘻哈哈,遇事好象一勇之夫一个,其实真到要紧时候,脑子转的比谁都快。

“哦,是吗?什么事儿啊找的这么急。”方展宏若无其事的道:“那谢谢您啊梅老师,我去自己办公室打电话,不打扰您了。”

说着,假装没有看见梅修慈脸上那写着“果然如此”四个字的表情,微笑着走了出去。

梅修慈望着方展宏的背影,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

方展宏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甄健带着吕无忘去宿舍还没回来;趁着没人,方展宏赶紧拨了林桐教授家的电话。

“喂,老师吗?我展宏啊……”方展宏对着电话道:“下午谢云鸣谢老他……什么?啊……啊……”

林教授笑呵呵的在那头道:“怎么,没听明白啊?谢老下午找过我啦……他今天晚上,在燕莎二楼请咱们吃饭,雅娴也去;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呢!”

方展宏道:“我出去招生了,回来的时候学校的人告诉我的,吓了我一跳。”

“你这孩子呀,这么大人了连个手机都买不起,找你有点儿什么事多不方便啊!”林教授道:“你抄一下谢老的号码。虽然已经知道了,但是礼貌上,你还是打个电话过去说声谢谢。”

方展宏夹着电话随手拿过支笔在日历上记录下谢老的电话,随后挂上了电话。

方展宏拿起日历上的那个电话号码,端详了半天,忍不住嘿嘿一笑:开工不到一个月,大老板亲自请吃饭,有意思!

第九章 谢大小姐(2)

燕莎大酒店,是北京最大最有名的几个大饭店之一。

所谓最大最有名,通常也就意味着最贵。

据说,这家饭店一盘拍黄瓜,要卖三百块钱。

所以方展宏读书的时候,同学们经常开玩笑,说以后要是做到易青那样的大导演,就请全班到燕莎去,吃拍黄瓜吃到饱。

穷小子方展宏很是为今天晚上穿什么衣服去燕莎而犯愁。

那地方通常都是一些高收入群体、外国在华

商人和高级职员出没的地方,一个个衣冠楚楚、人模狗样的——横是不能穿着t恤大裤衩,屐双大凉鞋去吧?

方展宏翻箱倒柜,找出自己唯一一双皮鞋,花了一个多小时,擦了又擦,只擦得鞋尖上站不住只苍蝇却能照出自己的额头为止;然后又在一堆衣服里找出一件褶子比较少,少到基本可以认为它疑似衬衫的物体,和一条自从买来以后就一次没穿过的西裤。

选好了衣服,便赶忙把衬衫送到电影学院的学生干洗店,告诉店里的人一定要熨平熨好。

做完这些事情,也差不多到了傍晚。

反正刚招完生,学校里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方展宏仗着谢老的名头,理直气壮的一个下午忙自己的,也没去办公室。

这会儿得了空,晃晃悠悠的下了楼,来到办公室,只见甄健一个人在对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较劲,目不转睛的按着鼠标。

方展宏凑过去一看,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厮玩的是n年前自己上小学时的一款游戏,已经十多年没见过了,此时一见,倍感亲切。

“想不到甄老师平时总以时尚高素质青年自居,竟然还玩这么幼稚……呃我是说古老的游戏,”方展宏点着头严肃的道:“您真是位童心未泯的时代青年啊!”

甄健也不知道他是夸自己还是骂自己,不过总觉得方展宏这土匪说什么都向没安好心,寒着个脸侧了过去,不理他。

方展宏哈哈一笑,刚要坐下来,忽然听到门口有人叫了一声:“方老师!”

闻声回头,方展宏眼前一亮,只见一个娇小玲珑,雪团一样可爱的女孩俏生生的站在门口,正是那天交不起学费的北京女孩荆雯!

方展宏一见荆雯,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有些亲切,惊喜的问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交学费啊!报名啊!”荆雯欣喜的说道:“我妈妈跟我两个舅舅借了钱了,我可以来上学了!学杂费、住宿费都交了!呵呵……”

看着她高兴的模样,不知怎么的,方展宏眼前就情不自禁的浮现出她妈妈那张写满了辛劳困窘、被生活折磨的筋疲力尽的脸来,不禁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方老师,我到你班上来好不好?”荆雯一脸天真的仰望着他,道:“我希望你做我的老师。”

方展宏郑重的点了点头,道:“方老师一定想办法把你分到我班上来,一定让你真正学到本事!”

荆雯欣喜的雀跃起来,刚要说点什么,外面有学生大声叫道:“方老师,有人找!是个美女耶!噢噢噢……方——老——师……”

方展宏连忙和荆雯一起走了出来,只见邹晓洁和几个女学生围坐在走廊上;几个好事活泼的女生正在大声起哄,邹晓洁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许闹!再闹的人今天晚上睡在走廊上数星星!”方展宏笑着喝骂道,抬头向院子里望去。

只见林教授家去年买的那辆天蓝色的精品别克小车停在院里,一个身材颀长的女子亭亭玉立的倚着车看着他,面带微笑。

“雅娴姐!”方展宏叫了一声,跟林雅娴打了个招呼,然后回头对荆雯道:“你去宿舍吧,好好跟同学们相处,晚上方老师带好吃的给你。”

“真的?”荆雯眼睛亮亮的,象个受宠的邻家小妹妹。

方展宏笑而不答,跑上楼换了皮鞋和西裤,拿了取衬衫的单子,跑下楼来,一溜烟赶到林雅娴车前。

“急什么?”林雅娴怜惜的看着他额头上微微沁出的汗,道:“多等会打什么紧。离晚上吃饭还有几小时呢!”

方展宏嘿嘿一笑,晃了晃手里的洗衣店单子,道:“还得回学院拿衬衫。”

说着连忙跑进车里坐好;林雅娴嫣然一笑,打开车门,坐在了驾驶座上。

就在刚才,方展宏下楼来以后一直低着头的邹晓洁,在方展宏走向林雅娴之后就蓦然抬起了头,望着他的背影和站在车旁的林雅娴。

此时,她靠着走廊上的栏杆柱子,踮起了脚尖、伸长了脖子,想看清楚林雅娴的长相和她对方展宏说话的态度,好判断一下她究竟是不是方展宏的女朋友。

别克车终于缓缓的驶离了她的视线;女孩依依不舍的身体向前倾了倾,终于再也看不见那天蓝色的小车了,她星星般明亮如泉的眸子,也渐渐的黯淡了下去……

……

燕莎大酒店。

方展宏和林雅娴两人从停车场出来,林雅娴看了看在这车上换了衬衫的方展宏,顺手帮他把领子折了折,拍了拍他的胸口,笑着退后了两步,打量着他道:“真别说,穿上这身,还真有点一般小帅。”

“啥叫小帅啊?那是相当滴帅了……”方展宏臭美兮兮的道。

林雅娴白了他一眼,道:“那是,人家一看就知道你是去燕莎应聘当服务员端盘子的。”

两人一路说笑着向酒店走去。

到了燕莎,问清了谢云鸣先生订的包厢是四楼。

等电梯的功夫,方展宏问道:“林老师呢,他坐谁的车来?”

“他早来了。”林雅娴道:“下午谢家有专门的车和司机来接他;本来说也要派辆车去接你的,后来让我爸给拦下来了,说是不能让年轻人这么早就沾染上豪奢的习气。”

“哦?那老头子还让美女亲自开车来接,岂不是更奢侈?”方展宏笑着打趣道。

林雅娴很是受用的嫣然一笑,低下了头去窃喜不已。

电梯到了。礼仪小姐带着二人,来到谢云鸣包下的包厢门口。

还未推门而入,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方展宏闻声识人,暗暗点头——能笑得这么豪爽开朗、全无拘束的人,至少不应该是个阴险的坏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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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两天为了我外公的高血压中风问题,忙得分不开身,昨晚守了一夜,到现在腰腿都发麻了,要是再找不到好的控制方法,没等他病好,估计我就得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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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谢大小姐(3)

推开包厢大门,一股沁过了茉莉香水的冷气扑面而来。

谢云鸣教授选的这个包厢古香古色,墙壁上嵌着一大块水晶玻璃,里面彩绘着几个春秋人物,栩栩如生。

屋子三面墙边都摆着藤木椅,铺着凉爽的缅甸玉做的垫子;屋子正中间摆放着一张红木餐桌,大转盘是水晶质地的,灯光反射之下,一转起来眼中流光溢彩。

桌上的主位、客位上各坐着一人,正在闲聊谈笑。

一位自然是林桐老师,另一位身形瘦削、目光犀利、形容儒雅的老头,自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北影世家谢氏的掌门人谢云鸣谢老教授了。

方展宏走进这屋子,只见中间大桌子转盘上只摆了一壶茶水,连冷盘都不见,心里暗喜:看来这位谢云鸣谢老是真把自己当作主要的客人来招待,而且礼数周全;象他这样的业界大亨、教育界的泰斗,对自己一个属下小职员能作到这样,实在不易。

谢云鸣一见方展宏和林雅娴进来,立刻站起身来,笑着寒暄道:“这位就是我们的小方老师吧?恩,虎虎生威,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

方展宏连忙谦逊的站到自己恩师旁边,谦让道:“那里敢在谢老面前提‘老师’这两个字,真是有辱大贤。”

谢云鸣又笑着对林桐教授道:“呵呵!你们家雅娴越发漂亮大方了,就是不知道哪家的公子俊彦有这福气娶回家去。”

林雅娴毫不羞涩的还击道:“谢伯伯,您早生了四五十年,就甭惦记了。”

谢云鸣放声大笑。

林桐无奈的对谢云鸣致歉道:“没办法,惯坏了惯坏了。”

“上菜上菜。”谢云鸣向自己的随从助理挥了挥手。

谢家的管家和助理连忙躬了躬身,两人一起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一男一女酒店的两个服务员推进来两辆餐车;管家和助理跟在后面进了来。

本来燕莎的服务已经是国际一流的了,但是谢家的管家却依然不让酒店的服务员沾手,自己和助理两人,把谢云鸣点好的冷盘一盘盘端上转盘。

“让小方老师先选。”谢云鸣挥了挥手,指着方展宏对管家道。

方展宏连忙道:“不用了谢老。年轻人吃什么都无所谓,还是您来吧!”

林桐笑道:“展宏,你可是天大的面子,我都没这待遇。谢老师让你选你就选嘛!”

方展宏只好随意选了两个冷盘:一个酥炸黄花鱼、一个响螺鳝丝。

谢云鸣看在眼里,笑着道:“方老师是南方海边城市人,果然是喜欢吃海鲜。”随即立刻问管家道:“今天海鲜齐不齐?”

管家答道:“菜单查两遍了,一多半是海鲜……这时季,龙虾和海蟹都是极好的,贝类也还肥。”

“拣时鲜的上,”谢云鸣交代道:“那些什么鱼翅、鲍鱼之类应景俗气的陈词滥调一律不要。”

方展宏在心里打了个突,鱼翅鲍鱼都吃腻了,这得过的是什么日子呀!

应了一声,那管家自己又去第三遍核对菜单了。

四五个人吃饭都弄这么麻烦,这谢家要是婚丧嫁娶,那得什么排场?

管家走了,谢云鸣才开始自己选冷盘,方展宏留心看了看,他随意挑了几碟,都是极清淡的口味——一碟冰镇橄榄、一碟八宝姜丝、一碟荔枝金脆、一碟麻油干丝。

方展宏心里好笑:这谢云鸣的吃东西的品味,怎么倒和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样,尽好这些零嘴儿的口儿。

等林桐教授和林雅娴父女俩都选过了,桌上已经摆上了八碟八冷,照燕莎的价钱,就这八个凉菜冷盘,都够普通人家几个月的菜金了。

谢云鸣一边让着林桐教授,一边似有心事一般往着包厢大门;正在这时,门口那个管家似乎在跟谁说话,一个清丽娇嗔的声音大声的呵斥道:“我去了哪里要你来问?”

谢云鸣听见这个声音,却面有喜色,笑道:“来了来了。”

林桐教授和林雅娴对视一笑,道:“柔儿来了。”

话音未落,包厢大门砰得一声被推了开来,一阵完全不同于屋里的茉莉花香的清雅香气扑面而来。

一个年纪大约在十七八岁,看起来象介乎高中生和大学女生之间的女孩,气鼓鼓的走了进来。

方展宏抬眼打量了她一眼,心里暗道:不错,可以打90分,脸型小而且是上镜脸,这种条件又生在这种家庭,要是学表演的话将来不大红才是怪事;要不是第一面她就气鼓鼓的好象谁都欠了她八百吊一样,那还可以打95分。

只见她身穿一件粉红色露脐短装t恤,下身一条牛仔裙,脚上一双韩式的板鞋,上面全是韩文字符,式样新潮——一看就是直接从韩国买来的,而不是西单的那种进口货或者仿制品。

同样是美女,这个女孩给人最深刻的印象是她眉宇之间有种超越了她年龄的惊人的美丽,淡淡的柳眉分明仔细的修饰过,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象两把小刷子,亮得让人觉得刺目的一双漂亮到心悸的大眼睛,异常的灵动有神。

小的似乎不太合身的露脐装,紧绷着勒紧了她惊人的好身材,长得象洋娃娃一样可爱的面孔,却偏偏有一对呼之欲飞的翘乳,规模不太巨大,却造型优美,堪堪能让成年男性一手掌握的样子;细到只有一握的小腰,裸露出一段动人的雪白,可爱如小红豆似的肚脐仿佛在告诉所有的人——并不是所有的女孩都有资格穿露脐装的。

谢云鸣看着这女孩的眼神,满溢着尽是宠溺,柔声道:“爷爷的小柔儿来啦!哎哟,这小嘴噘的,是谁惹我们小公主生气了?”

“讨厌的老李!”女孩站在桌旁,大发脾气,涨红了俏脸怒道:“爷爷你告诉他,他是管家,不是管我!哼!”

“好好好,爷爷回头说他哦,要他多嘴了,”谢云鸣眉开眼笑的望着她,讨好式的慈祥得一塌糊涂,笑咪咪的道:“我的宝贝饿坏了吧?来来来,坐下吃东西。”

林雅娴看着女孩微微一笑,凑过来在方展宏耳边轻声道:“这位就是谢云鸣老师的独生孙女,就是八岁就演电视剧的那个,叫谢韵柔,谢老的掌上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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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谢大小姐(4)

方展宏微微一笑,想起老电影《泰坦尼克号》里主角杰克的一句台词:“……什么人关我什么事?我只管吃好这顿饭!”

想着,方展宏夹起一条炸得酥脆的小黄花鱼放进嘴里,连头带尾带鱼骨全嚼在一起,鱼肉的鲜嫩和鱼头鱼骨的酥脆结合的天衣无缝,整个口腔和舌头瞬时间被香酥脆嫩的感觉占领,令人心情为之大快。

这种酥炸黄花鱼和北京的传统菜炸小黄鱼可大大不同,一字之差天壤之别——菜市场上卖的小黄鱼其实是黄花鱼的一种变种,现在全是养殖的,所以吃起来有淡水鱼特有的土腥味;而小黄花鱼全是天然的,这种鱼至今都无法人工饲养,一养就死。

解放前,黄花鱼在东南沿海的淡水海水交界之处的水域,曾经大量繁殖,产量极高。

此鱼营养价值极高,测定蛋白质和氨基酸是等重鸡肉、牛肉的几倍;因此改革开放初期那几年,沿海渔民视为奇货可居,大量捕捞,一度几乎被掠夺性的捕捞到近乎绝迹。

后来政府颁布每年为期四月的禁海令,勒令渔民有限度的向海洋要资源,这种鱼类才有了喘息之机,不过数量已经是十分稀少了。

象这样的小个黄花鱼已经是极为昂贵,而成年黄花鱼更是有价无市。

现在即使在沿海城市,这样的黄花鱼也要买到一百五六十元一斤——活的,死的就不值钱了,只能留着自己吃;至于说北方城市,一般海鲜酒楼想吃都没处买去,象燕莎这样的,即使有,恐怕也要卖到天价。

方展宏小时候在渔村长大,见过渔民捕到这种小黄花鱼,哪怕只是两三条,也当宝贝一样供养起来,生怕受了一点震荡惊吓,卖不出价钱来。

所以方展宏虽然见过许多次,却一直没有福气亲口尝尝滋味,这道菜又叫酥炸小黄金——穷哈哈的渔民家里,谁舍得拿整条黄金当菜吃?

刚才谢云鸣让他选冷盘,一眼就从这鱼的头背花纹上认出它不是普通黄鱼;此时得以一饱口福,果然滋味鲜美难以形容——废话,只要想想嘴里嚼着几大张红彤彤的百元人民币大钞,一口就咽下去几百块,再难吃的东西也好吃了。

吃这种鱼,要是把鱼头拿掉鱼骨去掉,那才是土包子一个,据说最好的营养全在头和骨头里;而且这种鱼的头和骨一点腥味都没有,一经油炸,反倒有种异样的甜香,真正的吃法就该象方展宏那样——他虽然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嘛。

谢韵柔见方展宏吃得香甜,不禁两眼一瞪,小鼻子一皱,大为不满——这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穿得土里吧唧的穷小子,居然无视她谢大小姐的存在;而且她还没坐下、没动筷子,他居然敢先吃?

再一看桌上,八个冷盘全摆好了,更加生气,重重的哼了一声,坐在方展宏对面的椅子上,鼓着小香腮一言不发。

谢云鸣连忙转动转盘,把自己面前的四样冷盘转到她面前,笑道:“小柔来,爷爷给你叫的,看看都是你最爱吃的。”

谢韵柔抬了抬眼睛,拿起筷子捅了捅面前的冰镇橄榄,一扔筷子道:“哼,冰都化了,水都进去了,怎么吃?”

方展宏看了一眼那盘橄榄,心说才刚拿来一过几分钟,怎么就化冰入水了?再说了,当糖水橄榄吃能吃死你小样儿的?

“我要吃那个!”谢韵柔噘起小嘴,望着方展宏面前的小黄花鱼努了努嘴。

还是个孩子呢。方展宏心里好笑,自然不会跟这种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于是动手把那盘小黄花鱼转到她面前去。

谢韵柔拿起筷子,夹起一条比较大的黄花鱼,伸到嘴边,冲着肉最丰腴的鱼背咬了一口,脸上随即露出那种吃了糠皮一样的神情来——好象吃的是什么涩得她舌头发麻的东西一样。

小丫头把大半条没吃的黄鱼往碟子里一吃,跺脚道:“这鱼要刚炸好的才能吃嘛!你们这么早就点了,你看,都软了,一点也不酥!难吃死了!不吃了!”

说着一扔筷子,扁着嘴站起来,对谢云鸣道:“爷爷,我晚上去同学家玩,你叫小王开车送我。”

“你吃点东西再走啊……”

“不吃!不吃!不吃!不吃不吃不吃……”

没等谢老说完,谢大小姐一梭子机关枪就让老头哑了火。

谢云鸣无奈,只好叫管家进来带谢韵柔出去,交代司机照顾她的安全,晚上早点回家之类的嘱咐。

说多了看看谢韵柔脸色不好,又要嫌老头罗嗦,连忙打发她走了。

看着谢韵柔出去,谢老才一脸歉意的看了看林桐和林雅娴、方展宏,陪笑道:“真是让你们见笑了。我这个孙女,才真是惯坏了。”

您还真说对了,这方面您老倒不用谦虚。

方展宏心里这么说着,望了望谢韵柔盘里那咬了一口的黄花鱼。几百块钱的东西——燕莎卖的价钱可能更贵——就这么给糟蹋了,这条鱼算白死了。

方展宏想起谢大小姐刚才那种样子,脑海里情不自禁的就浮想起儿时故乡的那些贫苦的渔民,他们捕到一条黄花鱼时那种欢天喜地的样子——过早衰老的脸上沟壑纵横,双手捧着自己的眼珠子一样珍惜的、小心翼翼的捧着鱼篓子,那里面装着他全家的希望:孩子的学费、老人的药钱、一家的菜津、婆娘的新衣裳……全在这小小的鱼篓里装着了。

这个***谢大小姐……

方展宏心想:老子要是有这么一个孙女……不,女儿……不,就算妹妹好了,这辈份差不多——老子就***一个大耳刮子抽死她!

吊在房梁上一天打八趟!

每顿只许吃半个窝头一碗小米粥,还不给她咸菜……

他奶奶个姥姥小舅子的!

方展宏正在自己yy过瘾,忽然鼻畔闻见一阵阵食物的香气,举目一望,几个如花似玉的女服务员端着银盘银碗,五荤八热的传菜上来了。

***,吃!吃饱了喝足了,谁来咱也不服了!

第十章 老板发来金纰箭(1)

这顿饭吃的是闽粤菜。

第一道佛跳墙一上来,方展宏就拿眼睛偷瞄了一下林桐教授;老头呵呵直乐。

明摆着是林教授出卖了自己,告诉谢老自己是哪里人的。

看来这顿饭,谢云鸣是做足了礼贤下士的功夫。

不过真是奇怪,他一个学校的投资人、幕后老板,又是影视界鼎鼎大名的的大腕,对自己这么一个不知根不知底的年轻小伙子这么客气干什么;有什么事情吩咐下来,难道他这个小员工还敢不照做,

想来这位谢老先生也是位做事情滴水不漏的人,无论对任何事情都有种狮子搏兔的认真精神,哪怕笼络一个底层的小人物,也要全副披挂。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方展宏一边放怀大吃,一边等着谢云鸣开口说正题。

谁知道菜过五味酒过三巡了,谢云鸣却只是聊一些学院的逸事和专业上的学问,并且对方展宏在表演学上的许多见解十分欣赏,却半句没有说什么实质性的事情。

一来二去,方展宏简直有点食不知味了,心里揣着事情,吃东西总是注意力不集中,很影响胃口的嘛!

这顿饭要是得了蛋白质分解不良症,啥肠炎胃炎胃溃疡,以及跑肚拉稀闹脱水啥的,是不是谢老头你负责?

方展宏一边嘬着茅台,一边在腹诽请他喝酒的人,真不厚道。

谢云鸣和林桐酒逢对手,两个老头都喝得脸通红;当着谢老,林雅娴也不好说什么,林桐正好得其所哉。

两个老教授喝着喝着,忽然聊起年前在电影学院学生小剧场的一场先锋话剧来。

方展宏那时正在准备毕业论文,正好那天晚上有空,也去学院看了这场戏回来,深有触动;此时听林教授和谢云鸣提起,也兴趣大起,加入了谈论之中。

所谓的学院派先锋话剧,大抵是些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超脱了普通人审美趣味的高级知识分子,弄得一些纯意识流的非叙事性话剧艺术作品。

这种作品往往没有剧情、没有主人公,只是用一些形体语言或者是符号式的对话,引发观众对某种问题的思考和争论——有时一个话剧演了一半,底下人已经是叽叽喳喳的争论起来,挺好的朋友一起来看话剧的吵到面红耳赤的不在少数。

比起必须举实例、讲故事的说理方式,这种方式更为深奥和暧昧难明;但是显然对于能够看懂的人,认识和剖析问题则更为直接,更为集中,作为研究人类社会与人类思想的一种科学探索手段,这种形式很受社科学的知识分子的青睐。

方展宏一向认为这种作品,身为专业科班人士不能不看,但是也不能多看——看多了人会变得神神道道、疯疯癫癫的。

就象很多年前有部大火的电视情景喜剧叫《武林外传》的,里面的吕秀才就用一连串哲学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何处去?生我之前我是谁,我死之后谁是我?逝去的时间在哪里,将来的时间现在何方?刚才问你问题的我,和现在的我是同一个人吗……你是谁,我又是谁?你要杀了我,这个你是我,我难道不也是你吗?那是谁杀了我?

……他就用这一大堆玄而又玄的问题,生生的把一个大活人给逼傻了,说了句:是我杀了我!然后自己就乖乖的自己了断了。

谢云鸣当然不知道方展宏想起这部当年脍炙人口的情景喜剧,见这年轻人嘴角含笑,沉思神往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很有点高深莫测加莫测高深,顿时老头就来了兴趣。

“小方老师,不知道你们年轻人对这个剧的看法是怎么样的?”谢云鸣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问道。

“恩……啊?呃……是、是……”方展宏猛然醒过神来,意识到大老板在向自己问话,连忙振作了一下,露出一个非常学院派的笑容,答道:“这个戏,主要是一些穿着红与黑两种色彩的服饰的演员,在舞台上用一系列舞蹈动作和夸张的台词,来表达创作者一种对是非与正邪两种形态的理解。不过,谢老刚才提到说,这部话剧的宗旨,是剖析和阐释正邪难明,是与非没有严格的分际的,这一点我有点不同意见;我觉得……呵呵,两位老师见笑了,我个人的一点不成熟的看法,这部话剧的作者非但不主张正邪难明,而且应当主张正邪分明才是。”

“哦?”谢云鸣意味深长的看了林桐一眼,继续微笑着看着方展宏,道:“话剧的结尾,所有黑与红的演员全部滚倒在地,聚拢在一起,做出一片纠缠与融合的造型,最后场中心升起灰色的暗太阳……这难道不是说,世间没有绝对的恶也没有绝对的善,而是正邪相争又相融相合,世事本是混沌的灰色吗?”

“我觉得这视乎于观众的理解。”方展宏不卑不亢、侃侃而谈,仿佛面前坐着的不是影视界的前辈教授、行尊泰斗,而是路边公园下象棋的老伯一样,他道:“一般常规的看法,认为一部戏的结束,一定是阐释某种结果、某种结论;我却认为,这部话剧的作者是在阐释一种循环,一种本源的回归——也就是说,结束即是开始。他最后让演员们做的那个造型非但不是表达正义与邪恶的争斗结局是正邪融合;而是在说,世间正邪的本源是正邪难分,也就是说,在人类起源之时,是无正无邪的灰太阳。”

一番话说完,方展宏很自然的看向两位老人,想看听者的反应是否认同。

谢云鸣与林桐对视了一眼,两位老人突然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方展宏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弄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谢云鸣笑道:“没想到,那么多人都看不懂,倒是小方老师是我的知己。”

林桐笑着对方展宏道:“那个戏,其实就是谢老给表演系应届毕业班写的,也是他指导排练的。”

方展宏恍然大悟,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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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老板发来金纰箭(2)

“那你说说,你认为的正邪之道是怎么样的嘛?”谢云鸣笑着敬了方展宏一杯,自己先喝了。

方展宏连忙双手举杯陪了一杯,随后想了想道:“天地自然之道,在未生人类之初,是没有正邪的。道家老子主张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自然不为人而变,道亦不为人类而变,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荀子说道家是蔽于天而不知人,只知自然之道而不知人类社会之理,恰是击中了道家的软肋……”

“……有人说邪不胜正,正必胜邪,只是人们的一种美好愿望的寄托;有人认为很多时候邪是可以胜正的,有人则认为邪与正谁胜谁负是取决于实力,这种看法其实是一种蔽于天而不知人的浅见,鼠目寸光。凡认识事物,必先究其本源,不查其本质与起源,单拮取其中某一侧面、某一区域、某一时段的部分现象来认识事物,必有偏颇……”

“……有生之初,世间并无正邪之分,天地之道,循乎自然,这方面,道家是对的;但是当我们说道家是对是错,道家信徒们自己说自己教派的理论没错的时候,在他们的心中,‘对’和‘错’这个概念就已经产生了——一边说天道自然,无正邪对错,一边却说自己的理念是‘对’的,这不本身就是矛盾的吗?”

“……因此是非对错之分,其实是人类独有的价值判断,自生人之始,世间便客观存在对与错,是与非,正与邪;正邪之分是存在的,并非虚妄。”

“……于是我们当推究,正邪之源是从何而起,知其本源,才能知其全貌,始能分其胜负……”

“……生人之始,人人自私,人类中的每个成员各自遵循自己的天性和欲望,只为自己打算,即使血缘亲族之间,也不相利相助。久而久之,人们发现这样不行,人人自私的结果,其实是人人不得其私,因为你自私了,你为自己的利益盘算,你的利益一定会妨害到别人的利益;人人自私,人人的利益互相妨害,所有的资源和人力都会投入到互相争斗的消耗中去。”

“……于是人类在进化中达到了某种默契,通过某种所有人都认可的心理契约,各人都做出一点牺牲和妥协,限制自己一部分的自私,而使人群中产生一种平衡的机制,使得大家在受到一定约束的同时,能令大多数人大家的自私都能得到满足——这样就变个人之私为众人之私,大私者,自然就为公了;于是人类就有了道德,有了行事规范,有了是非对错的观念……”

“……符合道德的,能令大多数人得利的,我们就说这是‘正’、是‘好’、是‘对’是‘正确’;反之,为一人或少数人之私而妨害他人、违背道德的,我们就说,这事是错,是邪恶,为人类所共同鄙视排斥……”

“……现代社会有些人对正义与道德失去信心,反以卑鄙为荣,以狡诈自矜,认为邪比正更容易获利,其实正是失其本源;他们只看到某一段落、某一侧面的表象,却忘了所谓邪、所谓错的违背道德与良知的行为,本质上是个体之力,去对抗整个人类社会的某种默契……”

“……人类最大的悲哀,往往是不能及远,目光只在眼前的方寸毫厘之地,只能看表面而不能看本源实质。其实只要人类社会存在一天,邪就势必不能胜正,因为所为‘正’,是永远不断的变化中的,它永远和大多数人在一起,因为它的概念,就是大多数人的利益——符合大多数人利益,能令大多数人得利的事,我们称之为‘正’,反之为‘邪’……”

“……所以从某种概念上来说,有人认为正与邪之胜负,必须取决于实力,这其实也是对的——只不过,‘正’的实力要永远超过‘邪’,因为只有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才能被称为‘正’,少数人或者个别人的利益则是‘邪’——少数人的实力永远也不可能胜过多数人的实力,‘邪’又怎么能胜过‘正’呢?”

方展宏滔滔不绝的侃侃而谈,转眼说出这一篇话来,思路无碍,口若悬河,听得两位老教授连连点头,笑逐颜开。

道理人人会讲,难得的是这年轻人思路清晰,筵席之上反掌之间,说得如此有条有理;而且面对上位者和饱学前辈,能够不卑不亢,既没有故作谦虚的谄媚,也没有底气不足缺乏自信的舌绊结巴;观其举止,视其谈吐,确实是一位青年俊才。

谢云鸣笑着对林桐道:“林老弟,这点我可是被你比下去了。我在表演系的学生里,可没有这么优秀的弟子门生啊!”

“如何?”林桐看了看爱徒,脸上有三分得色,笑着对谢云鸣道:“没向你举荐错吧?如果你也觉得此子可托,那你心里那点事,想让他去做的,就直接点告诉他好啦!”

方展宏一听,立马觉出了话音儿——来了,那话儿来了!

敢情两个老家伙早有什么默契,刚才是谢云鸣在观察自己来着。

想到这儿,方展宏连忙放下筷子,正襟危坐,等着谢云鸣发话。

谢云鸣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吃吧,小方老师,来,吃,吃……一定要吃好了今天……”

说着要叫门口的管家去催催热蔬和甜品。

闽粤菜吃大席面的规矩,是先上主食,然后上大菜荤菜,接着上热蔬菜和甜品,最后吃生蔬和水果。

此时桌上生猛海鲜八珍十味,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一餐好饭到了尾声,自然改吃点清淡爽口的蔬菜润润口消消油腻了。

管家应了一声,自去催菜了。

谢云鸣夹了个脱核橄榄放进嘴里慢慢品味着,微笑着对方展宏道:“小方老师到学校几周了,不知道对学校的校务、管理,以及招生的问题,有什么看法和建议没有。”

方展宏一听,心里突突连跳,想起最近看到的种种,立时有了种鱼梗在喉,不吐不快的感觉。

要是当年他初出校门的时候,早就慷慨陈辞了;可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他也懂得了进退趋避之道,而不是楞头小子横冲直撞。

摸不清楚深浅之前,他可不会莽撞行事——谁知道谢云鸣对梅修慈做的那些事情,都持什么样的态度;更不知道梅修慈贪来的那些钱,是都进了自己的口袋,还是大头孝敬了谢教授这主子。

一个年薪二十万的大学教授,出入有名牌私家车、雇佣私人管家、出入燕莎酒店习以为常、孙女惯得象公主一样……

他这钱从哪里来的?

说话之前,他冷眼看了看林桐教授;林教授只用眼角余光看了看他,一边细细的品咂着一小盅海星鲜汤,并不说话,只是缓缓的点了点头,似在赞许这海鲜汤羹的鲜美滋味。

方展宏见恩师点头,顿时心中大定,于是便将这几天心中的积郁一吐而出——从邹晓洁父亲的那张烈士证说起,将这几周来的见闻一一道来,包括梅修慈无选择性的扩大招生、欺骗性广告等等问题,巨细大小,一一说了出来。

第十章 老板发来金纰箭(3)

谢云鸣摆正了一个坐姿,非常耐心的听完了方展宏的叙述,默默的点了点头,道:“这些事,许筠老师都没有跟我提过。”

方展宏听他提起许筠,心里有些不解,随即恍然:想必许筠原本也是谢云鸣安排在学校帮助他监督学校管理的耳目,不过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现在倒和梅修慈做了一路,谢云鸣才变得消息闭塞,许多事情被蒙在鼓里。

果然,谢云鸣道:“象他们现在这个搞法是不行的。日子一长,工商税务、文化办、市教委都会留意到这里,要是有一个学生感觉上当受骗了,把事情捅出去,我这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鸣园艺校可就要关门了。”

这话方展宏听着有点迷糊。

虽然梅修慈搞的是挺操蛋的,但是这两天倒没看出来有什么严重违法乱纪的事,这关工商税务什么事?

谢云鸣见方展宏面有疑惑之色,笑着解释道:“这个梅校长,是我爱人家的一个远房表弟。原来他在西城经营饭馆,赔了本,欠了人家很多钱。我爱人看他失业了挺可怜的,整天到处晃荡也不是个事儿,正好我又老了,干不动了,于是就提出把鸣园艺校交给他管理。说起来,他头几年干的还是很不错的,许筠老师回来也是一个劲的帮他说好话,每年交上来的帐目也是清清楚楚的……”

方展宏听到这里,默默的点了点头,心道:是了,这梅修慈不知怎么买通了谢云鸣老爷子身边上下的耳目,众口一词的说他好话;可惜他贪得无厌,借着学校敛财,规模越搞越大,终于纸包不住火了。

也是,一年招一百二十个学生,这么多学生和学生家长进进出出的;他们又大张旗鼓的招生,北影那么点地方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谢云鸣要是这还没觉察出点儿什么苗头,那也真成了死人一个了。

谢云鸣接着道:“这几年我看他交上来的帐目,越发的清楚明白,但是学校的效益却不如从前好了;据他说是为了提高生员质量,为长久打算,给学校打响品牌;可是我派人调查过我们本院和中戏、上戏这几个重点院校当届通过专业考试的学生,基本没有听说从鸣园艺校接受培训出去的……前年好象有两个是鸣园考上的,去年也有一个,但是显然跟梅修慈向我汇报的不符……”

方展宏沉吟道:“您怀疑他做两本帐?一边瞒着您贪污学校的钱,一边偷逃税款?”

这话说完,方展宏自己也不禁悚然——如果真是这样,这梅修慈也未免太狠了一些。

贪污学校的钱没什么,最多不过是谢老头受点儿损失;可是偷逃税款,几年下来怎么也是个不小的数目了,这民办学校的法人可是谢云鸣,跟他一点关系没有;要是东窗事发了,他只要卷起贪来的钱溜之大吉,剩下的烂摊子全是谢云鸣的。

到时候谢老教授身败名裂,鸣园艺校关门大吉不说,光是应付税务这票人就焦头烂额了,自然是没有工夫去追他——这梅修慈一边坑人家的钱,一边还让老头子给他背黑锅,连退身之计都想好了,真是个老b的缺德带冒烟儿。

听得方展宏这样说,谢云鸣恰被说中最担心的心事,默然不语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沉默间,包厢门一开,一股热气传了进来。

只见管家在前面走着,后面燕莎的服务员推着餐车彬彬有礼的走了进来,向客人们点头致意;然后,将餐车上的热炒时蔬一份份端上桌,并且报上菜名。

谢云鸣见热蔬上桌,连忙举起筷子,对林桐父女和方展宏道:“来来来,吃、吃……”

说着,他指着一盘蚝油芥蓝菜心,对方展宏道:“来来,小方老师,这个菜是专门给你点的,尝一尝。”

方展宏抬眼看去,只见雕成帆船的木瓜盅里,横摆着十来根鲜嫩欲滴、玲珑晶莹的芥蓝菜菜心,上面佐以透明滑润的蚝油浇汁,整个菜赏心悦目,望之便有食欲。

方展宏夹起一根放在食碟里,细细品尝——整根菜心头尾尽去,选的是最脆嫩的精华部分;一头稍扁而宽,入口极嫩;一头稍圆而窄,口感极脆;乍一看倒象个翠绿可爱的令牌。

谢云鸣微笑着眯着眼,漫不经心的对方展宏道:“小方老师知不知道这个菜叫什么名字?”

方展宏一怔,刚才不是才听服务员报过菜名吗?说是这个菜形似令牌,芡汁金亮,所以有个极雅的名字,叫“金纰令箭”。

方展宏刚要回答,忽然见林桐教授正含笑望着自己,似有深意,随即恍然大悟,笑着对谢云鸣道:“那学生便得令去了。”

这话说完,林桐和谢云鸣两个老人一起会心的大笑起来,林雅娴也在一旁看着方展宏微笑。

见谢云鸣正在高兴头儿上,林雅娴趁机帮谢云鸣添了半杯酒,半真半假开玩笑似的道:“有道是多劳多得,工酬相当;谢老爷子是不是该给咱们展宏涨薪水了,总不能白支使咱们呀!”

“呵呵,加加……当然要加。”谢云鸣笑道:“小方老师在那边的薪水不算,每个月再由我这里支出5000元薪水,每个月我让老李管家给你汇到你的工资卡上去;如果能将学校的事调查清楚,我个人还有酬谢。”

方展宏一听,待要推辞,林雅娴已是一个眼色递了过来;他转念一想,反正本来在这个学校,赚得也是谢家的钱,跟他们这种一顿饭几万块的财主客气什么?

……

这顿饭可说是吃的宾主尽欢。

显然,谢云鸣对林桐教授推荐给他的这个年轻人十分满意。

林桐也为自己的爱徒高兴,能被谢云鸣这种北影门阀、实权人物赏识,对方展宏的前途实在有莫大好处。

出了燕莎,谢家的两辆车已经被那位小姑奶奶谢大小姐开走一辆,剩下一辆谢云鸣说是要让司机先送方展宏回去;方展宏自然是不敢受这种人情,心里也知道老头儿是说说而已,自己可不敢蹬鼻子上脸的,连忙推说坐林雅娴的车就行了。

谢云鸣一听,也不再假客套,勉励了方展宏两句,拍拍肩膀说说套话,便上车走人了。

方展宏和林家父女待谢云鸣走后,也上了车。

上车一坐定,林桐立刻转回头对后座上的方展宏道:“今天这事儿,你心里有谱没有?知道这事情的关窍在哪儿吗?”

方展宏一听这话音儿,就知道师傅有话要说,连忙道:“老师您提点两句。”

林桐点了点头,略一沉吟,说出一番话来。

第十章 老板发来金纰箭(4)

当下,方展宏道:“您放心,谢老的意思我明白。这件事不难办,我一定尽快找到梅修慈的第二本帐,估计不是在他的电脑里,就是在他的手机里存着;等挖出他底下那摊子烂事,就让他把偷漏的税款补上,然后乖乖的把这几年贪的钱都吐出来。”

林桐笑道:“我就知道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所以不得已要交代你一句:记住,这件事无论你办不办的成,一定要秘密进行,绝对不可以声张!尤其是不能让学生和学生家长,以及社会上的人知道这学校里的事,一定要紧紧的捂着!”

“什么?”方展宏愕然道:“这是为什么?”

林桐道:“这几年我只是关注你学业和艺术上的长进,圈内的东西让你们这班孩子接触的少了,所以有些事情你们不明白。总之你记住一件事——谢老让你帮着查梅修慈,要弄清楚帐目、找到能证明梅修慈贪污的证据,帮谢家把这几年的钱追回来,这当然不用说了;但是,这只是其次,记住了孩子,钱的事只是其次!”

“这个学校一年下来,确实也有一两百万的进帐;可你想想看,他谢云鸣请我们吃一顿饭都这么大排场,这点钱他能看在眼睛里吗?北影五大世家,谢家居首,类似这样的鸣园艺校这样的产业,谢家怕不有上百处;就算是同样的艺校,他们家在北京和上海这些地方,也注册了十几家,很多大明星都是从他们的学校里出来的……”

“……要不是梅修慈这几年越来胆子越大,弄得北影厂部和电影学院许多人都听到了风声,传得沸沸扬扬的,谢云鸣就算明知道他搞鬼,恐怕也会睁只眼闭只眼,毕竟是他夫人家的亲戚嘛不是!所以你得明白,谢老最在意的是什么,不是那些钱,而是名声——他们谢家这几十年在北影系统得来不易的名声!”

方展宏听了,默然点头,如梦方醒。

林桐接着道:“所以你记着,一定不能把事情闹大了。你要是把事情捅到社会上去,到时候工商税务和教委也来调查,学生家长也来索赔,那些惟恐天下不乱的媒体再一报导……我告诉你,到那个时候,恐怕谢云鸣会反过来包庇梅修慈,把所有事情都掩盖下去,宁可打落牙齿和血吞,也不会拿他和他家族一辈子的清名开玩笑。”

方展宏只好又点点头,苦笑了一下,没想到当个导演还要懂得这些东西,原本在学校的时候,以为做个好导演只要懂得镜头机位、表演美工录音就行了——唉,处理这圈子里的种种厉害关系,可能比导演艺术本身要难上千百倍!

林桐又道:“谢云鸣这几年看着不问世事,但其实谢家在影视圈的势力已经越来越大了。当年北影五大世家这几位,只不过是孙国放孙老爷子手下的几大门客,;自从孙老爷子去世、他的学生易青远走香港发展后,这几家人就在中影集团和韩山平的扶植下,疯抢填补孙老爷子身后留下的势力空白。这里头,谁也比不上谢家,政治背景深厚,在业内底子又足……”

“……谢云鸣三个儿子,大儿子是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文化部和广电的官员,手里握着咱们国家每年四分之一的电影审片权;二儿子开院线,手底下的电影院连起来,可以覆盖大半个中国;最小的这个儿子,也就是你今天晚上看到的这个谢韵柔的父亲,是唯一一个在圈里拍戏的,现在在华裔兄弟影业集团,给张一谋和冯晓刚当制片,有时也帮华裔的老总做制片人……”

“……你想想看,象这样一家人,手底下盘根错节的,得有多少人跟着他们混饭吃;他们这种人,还不把名声看的比命都要紧?而且,就是谢云鸣的夫人娘家这一系的,也不是省油的灯,听说这家人在北京有很多产业,官面上和圈里圈外,也都吃的开;梅修慈既然是他们家远房表亲,你要动他,可得有足够的证据,冒冒失失下手,要是被姓梅的反咬一口,到时候谢云鸣碍着夫人,恐怕也不好替你说话。”

方展宏低头想了想,心里已经有了三分准主意,不由得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来,抬头对林桐道:“您放心吧!我不会让坏人当道的。”

林桐微微一笑,点头道:“你小子,聪明才智尽是有的,只不过欠缺点经验,我还是看好你这次不会给我老头子丢人的!这次帮着谢老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了,我亲自出面替你向谢云鸣开口,让他从手上拨一个四十集的电视剧给你导……我这可不是教你攀附权贵,你得凭自己的能力上去,我相信只要给你个出头的机会,你一定能前途无量的。”

方展宏望着车窗外不断延展的马路,不知怎么的,就走了神,想起那个舞枪的美女和早上招回来的那个南京的吕无忘来了;他不禁微微一笑,道:“好啊,既然谢老那么在意名声,那我今年就帮他好好培养几个能考上电影学院和中戏的尖子出来。”

说着,他惬意的伸了个懒腰,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放松,往车座上一靠,闭目养起神来。

多日以来的担心经过了今天晚上这顿饭,已经一扫而空;他这几天一直觉得,如果这个学校的实际执掌者也就是谢老爷子和梅修慈根本就是一路的话,那自己是决不会在这个地方再呆下去的,否则以自己的性子,非在这儿活活憋死不可!

现在弄清楚了真相,他在这个学校终于有了方向;而且,手中有了大老板亲口许下的尚方宝剑,嘿嘿,那梅修慈差不多就该倒霉了吧?

……

梅修慈现在不倒霉,得意的很。

他打开保险箱,把今天收上来的最后两叠学费放了进去,然后呆呆的蹲在保险箱前面,望着里面满满的一札札红彤彤的百元大钞……

良久,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回头对身后的金燕说道:“钱这个东西,它就是漂亮,就是好看,你说呢?”

金燕媚眼如丝的白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胸前娇嗔似的划了个小十字,道:“我觉得吧,钱这东西,只有它到了自己手上的时候,才最漂亮……”

说着,金燕伸出一只白皙秀颀的纤纤玉手,一直递到梅修慈面前来,笑着道:“我那份儿呢?”

“急什么?小妖精……”梅修慈一把抓住伸过来的这手,不怀好意的笑着道:“还没开学呢!等开了学入了帐,该给你的自然少不了你的……再说了,咱俩谁跟谁啊,除了谈钱,咱就不能干点别的?”

说着,便涎着脸双手抱住金燕的纤腰,刚要凑上去,突然一声惨叫,却是金燕掐住了他腰上的赘肉。

趁着他喊疼的这工夫,金燕格格娇笑,推着他的胸往后一闪身,笑道:“既然是这样,那等开学了以后,我再来找校长开支吧!”

话音未落,猛听得“砰”得一声,办公室的门被大力推开了,梅修慈和金燕同时向门口看去,不由得呆了一呆,楞在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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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老师,我是南京人(1)

门一推开,许筠面冷如霜,站在门口。

梅修慈一脸尴尬,随即打了个哈哈,冲着许筠笑道:“是你呀,吓了我一跳!”

金燕听见推门声,先是吃了一惊,回头一看是许筠,非但没有一丝忸怩,反倒冷哼了一声,大摇大摆的推开办公室后门,扭着水蛇腰走了出去。

梅修慈的这件办公室后面,直通着原来北影招待所的一间仓库,原来是招待所用来屯放棉被床褥等用具的;被谢云鸣盘下来之后,现在用来放置学校的贵重器材、演出服装、表演课上使用的道具和景块什么的,同时又是学生们换演出服的更衣室。

这间仓库外间有个大卷帘铁门,直通清楼小院的外面,出去就是北影厂家属区。

金燕今年要代理鸣园艺校表演班学生的形体课,正好是要来找梅修慈拿舞蹈鞋和舞蹈服的——这些衣服和鞋,按照谢云鸣原来定的规矩,是算在学杂费里,给学生一人发一套的;现在梅修慈让金燕来领了去,“卖”给学生,就是让学生交钱;一套连紧身练功服加舞蹈鞋,一共三百块。

许筠眼见了金燕进了仓库,这才把手上的学生花名册表往梅修慈面前的办公桌上一摔,冷然道:“大祸临头了都不知道,就知道跟这种小骚货在这里鬼混,都快能做你女儿了,还……”

话音未落,只听见后面仓库里传来金燕尖刻而气恼的尖叫:“你他妈b的才是老骚货!别打量着别人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老不要脸的操性!有种你别舔姓梅的裤裆啊!你儿子早晚病死发臭,随了你那个死鬼老公,那都是你个老破鞋造的孽!”

许筠听她骂得如此恶毒,气得脸色苍白,上身一阵摇摇欲颤,尤其是听见最后一句,急火攻心,嘴唇直打哆嗦,几乎要坐倒在地上。

梅修慈虽然偏袒金燕,但是也看不过去,扭头冲着后面吼道:“你吃多了撑着了你?趁早干你自己的事儿去,逮着谁你都是一口,你他妈属狗的你?”

说完,凝了凝神,听着后面没了回话,只有开箱倒柜的噼里扑咙的老大的声响,想是金燕不忿在后面拿东西撒气。

恨得梅修慈低声骂了一句:“败家小娘们儿!”也无暇多顾,转头讨好似的对许筠道:“她年纪小,没什么修养,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回头我一定说她。其实……这些小姑娘就是图个新鲜,我这心全在你身上,我……”

“行了!”许筠看着梅修慈的目光里只有厌恶和无奈,她冷冷的道:“别那么多废话,你说的这些你自己相信吗?”

看着梅修慈讪讪的样子,她顿了顿,问道:“新来的这个姓方的小子,我看了好几天了,跟咱们明显就不是一路;听说今天谢家来人把他接去了燕莎吃饭,照着架势,我看他十有八九是老头子那边的人;事情要是通了天,我们在这北京城也呆不下去了!”

“是又怎么样?怕他怎得?”梅修慈冷笑道:“就是个金佛爷,咱也给他熔出个大窟窿来。我就不信他一个刚毕业的毛小子,还能玩出个花儿来!我看,用不了三两下,他也就成了我们的人了,你可别忘了……”

说到这里,梅修慈看着许筠的目光突然充满了暧昧,他嘿嘿笑道:“……别忘了你刚来的时候,可比他还要圣人,嘿嘿……”

许筠冷着脸看了他一眼,指着桌上的花名册,道:“都在这儿了,你入帐吧!”

说罢,许筠转身就走,走出办公室大门没两步,强忍许久的泪水终于奔泻而下……

……

次日清晨。

方展宏在清楼小院儿的鸟语声中醒来。

简单的洗漱之后,他换上衣服下了楼。

这楼里的学生们大多都已经知道了他是学校的老师这件事,见到他纷纷问好,左一句“方老师”右一句“方老师”,叫得他挺有成就感的。

一大早,看见梅修慈的办公室的门已经开了,方展宏低头一想,嘿嘿的笑了笑,向他办公室走去。

借着昨天晚上这顿饭,狐假虎威一下,正好趁机向梅修慈提出选学生的事,这个时候梅修慈正是心里发虚的时候,无论提什么事,必定都是无往而不利。

推门而入,方展宏装出一副下属教员应有的谦谨面孔来,对梅修慈点了点头道:“校长早。”

梅修慈连忙笑容可掬的站起来招呼方展宏道:“哎呀,是小方老师啊,快请坐请坐。唉,委屈你啦,大研究生,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吧?”

方展宏点头道:“习惯,习惯……呃,梅校长,我今天来,主要是想和您商量一件事,希望您能批准……”

“哦,正好正好,我也有件事想通知你一下,”梅修慈笑着拿出一个信封,鼓鼓囊囊的递了过来,道:“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另外,根据学校的规定,成功的为学校招入一名学生,校方应该给奖励性提成五百元;甄健老师的那份昨天已经给他了,这份是你的,加上薪水一共一万一千七百元,你点点。”

方展宏心里暗笑:好啊,这老东西不动声色的,鼻子还挺灵,看样子是已经闻出风头不对了,这么快就出招对付我了。

梅修慈给方展宏这一万多块钱,用的是招生提成的名目;要是方展宏毫无警觉的收了这钱,就等于默认了梅修慈扩大招生一百二十人的行为,因为他也参与招生了,还从中拿了好处。

现如今官场商场上这种手段非常常见,把非法或者不当的所得利益,变相的使要收买的人收下,这个人转眼就成了“自己人”,因为手上已经沾了黑,想脱身也脱不掉了。

想清楚了这层,方展宏反倒不拒绝了,大大方方的站了起来,对梅修慈道:“既然是这样,那谢谢校长了。”

说着,老实不客气的拿起信封,抽一来一大截在手上拍了拍,得意的塞进了裤子口袋。

梅修慈没想到方展宏这么容易就入了套儿,惊喜之余心里满是不屑,心说原以为是个有心眼儿的,没想到眼皮子这么浅,老头子尽用这种人,一大岁数也算白活了。

说着,他趁热打铁的道:“另外,这一个试用下来,我们觉得方老师业务能力又好,工作能力又强,所以原来试用期的薪资水准显然已经不适合方老师了。学校决定将方老师的每个月薪酬加到五千元一个月。”

“啊?太感谢了。”方展宏演技精湛的一塌糊涂,一脸抑制不住的喜悦,道:“感谢学校的信任和校长的厚爱,我以后一定好好干,努力工作!”

这话说完,方展宏心里差点没憋住乐:来吧来吧,糖衣炮弹越多越好,老子把糖衣扒了吃掉,再把炮弹给你打回去!还有啥金银珠宝人民币,尽情招呼吧,向我开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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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老师,我是南京人(2)

梅修慈见方展宏面露喜色,简直不能自抑的样子,心里更加不屑,认定方展宏是个小富即安型的势利之徒,见自己这招拉方展宏下水的招数有效,越发的放心起来。

于是一脸慈祥的笑道:“那么,以后就要多多仰仗方老师了。今天马上要举行开学的仪式,然后是为期三天的开学摸底考试;听说方老师当年在学院,每年都帮学院搞招生监考工作,所以这次更要偏劳方老师了。”

“那是那是,一定一定。”方展宏连连点头,象个标准的应声虫一样答道:“校长,没什么事我就去准备了。”

梅修慈点了点头,望着方展宏的背影走出办公室,得意的哼哼了两声,自己低头想道:说方展宏这小子是谢云鸣派到我身边来的,看来不象,老头子能用这种人?

顿时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

方展宏走出走廊,自己也是憋不住笑意思。他站在走廊上,冲着院里的荫荫绿树伸了个懒腰,笑呵呵的原地蹦了蹦,心想道:昨天还是穷光蛋,一夜之间奔小康!

加上谢云鸣那头每个月的五千,咱现在也是月入过万的城市小资一族啦!可惜裤兜里揣着的一万多块钱,必须尽快上缴给谢云鸣老爷子以示清白……

正想着,前面一阵叽叽喳喳,只见学生们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议论些什么。

方展宏顺着她们指点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熟脸儿的电影学院老师,带着一个清秀端丽的女孩,穿着雅致洁净的白衫黑裙,拉着行李箱正向这里走来。

那老师也认出了方展宏,远远的就叫道:“方展宏!你怎么在这里?”

方展宏一下想不起来这老师姓什么,只好迎上去含糊的应道:“哎呀,老师,你怎么来了。”

那位老师笑道:“怎么,你现在在这里工作,还是被聘请来上课?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说着,把身子一侧,指着方展宏道:“这位是我们电影学院导演系的研究生,他叫方展宏。”

那位女孩抬起头来,一泓秋水般的大眼睛很礼貌且有分寸的凝视了方展宏半秒,然后垂下尖尖的小下巴,深深的鞠了一躬,道:“您好!我叫安田枝子,我来自日本福冈市,请多多关照!”

安田枝子?

方展宏讶然。难怪觉得她走路过来的样子有点别扭,气质上和中国女孩不太一样,感情是个小日本娘们儿?

安田枝子低着头,看不清她的长相,只觉得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安静、纯明、柔美的气氛之中,即使象方展宏这么仇日的人,都很难对这样一个日本女孩产生什么恶感,只好打了个哈哈,道:“嗨,你好你好!随意点,这里又不是日本。”

安田枝子干净的象瓷娃娃一样细腻白皙的小脸泛起一丝微笑,用标准的近乎播音员发音的普通话说道:“我是来中国学习舞台表演和影视表演的,明年想要报考电影学院表演学院的留学生班,先到这里进行为期一年的修行,请您多多指教,拜托了!”

方展宏一阵发麻,真晕,日本人怎么活得跟演戏似的,真够累的;还修行,我还修真咧!

他连忙转向那位老师,道:“我现在在这个学校帮着谢云鸣教授打工,您是带……呃这个安、安……对,安田枝子同学来报名的吗?可是我们这里报名已经结束了啊!”

“没事!梅修慈不是吗?丫跟我熟!”那位老师呵呵的笑着道:“你指给我办公室在哪儿,我自己去跟他说。”

方展宏点了点头,指给他看办公室在哪里,自己让过一边。

那位老师带着安田枝子,向梅修慈办公室走去;经过方展宏身边的时候,安田枝子又是一个大鞠躬,方展宏赶紧点点头。

方展宏看着他们两个进了办公室之后,里面马上爆发出一阵老朋友见面时常见的大笑和寒暄之声,显得两人十分熟稔。

方展宏心里暗想:梅修慈真是个有心的人。连我这个正派本院学生都叫不上名字的老师,这老小子都有结交,可见他平时在北影这块是很下了些人事上的功夫的。

方展宏一边想着,一边冲那些还在好奇的议论着日本女孩如何如何的学生有些腻烦的嚷道:“该干嘛干嘛去?见过什么呀?不就是一个日本人吗,瞧你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这些学生里好几个都是方展宏招生时就认识的,都知道这个方老师没有架子,根本没人怕他,嘻嘻哈哈的往宿舍里走。

突然一个学生跑到方展宏面前就是一个鞠躬,笑着道:“哦,亲乃滴方老师,偶以后就跟您混了,请多多指教,拜托鸟……”

一说完,两间宿舍窗子后面同时爆发出一阵女生们的大笑。

方展宏一看面前这人,巧笑嫣然、明眸善睐,不是娇小俏美的荆雯又是谁?

方展宏又气又好笑,举起手来做了个打她的姿势;小妮子根本不怕,一晃身转到方展宏身边,拉着他的胳膊,顺手把他上衣口袋里的中南海香烟给抽了出来。

“小丫头片子动什么烟,找我削你呢吧?”方展宏佯怒道:“今天开学考试你不想考了是不是?给你打个零分!”

荆雯冲她噘了噘小嘴,哼了一声道:“我又不抽!”

说着,打开烟盒抽出一支来递到方展宏嘴边。

方展宏一犹豫,心里觉得在这么多学生面前荆雯表现得和自己这么熟悉亲密,似乎有点不太好……但是俏生生的一双纤纤玉手横在自己面前,总不能把小女孩的手推开,只好凑上去叼着了。

荆雯从烟盒里倒出打火机——会抽烟的人常常这样,一包烟抽了几支腾出了空,就把打火机放在里面——荆雯熟练的打着了火,给方展宏点上了。

看着方展宏带着薄责宠溺的微笑看着自己吸了口烟,荆雯撒娇似的凑近一点儿,问道:“现在给我打几分?”

“小东西……”方展宏笑道:“你还用考试上学吗?你都快成人精了!”

第十一章 老师,我是南京人(3)

两人正在说笑,走廊头上办公室们一开,一阵夸张的告别推让声传了出来——

哎呀留步留步,别送了别送了!

送送,送送,您难得来一趟;安田小姐的事儿你就放心吧,一定照顾好!

咱俩谁跟谁啊,交给你我还不放心吗,留步留步……

房间里房间外的人纷纷向走廊那儿看去,只见梅修慈笑得满脸开花褶子,一直把安田枝子和送她来的那位学院老师送到院子当间的地方,才连声告别,停住了脚步。

方展宏轻轻一笑,看来这日本女孩又留下了;梅修慈本来就是来者不拒,给钱就上,更何况还有一位学院老师的面子戳着。

送走了那位老师,梅修慈带着安田枝子回到走廊上,左右看了看,大声喊道:“来个男同学!男生都到哪儿去了?”

话音刚落,从另一头男生宿舍走出来一个高大俊朗的男生,提着暖瓶正要去打开水,正好被梅修慈逮了壮丁。

“喂,那位男同学……”梅修慈叫道。

那男生应声回头,方展宏在一旁认了出来,正是自己招来的南京学生吕无忘。

“来,同学,帮老师个忙。”梅修慈说着,挥手让吕无忘走进,对他指着安田枝子介绍道:“这位是日本来的留学生,要来我们这里进修表演,你们以后也算同学了……你帮方老师一起,带这位安田小姐去她的单人宿舍安排一下,帮着拿拿行李。”

“不用了,谢谢您,校长老师!”安田枝子连忙鞠躬道:“我自己能拿得了。”

“哎呀,要的要的,你这么小的个子。”说着,梅修慈径自从她手上拉过箱子来,递给吕无忘,道:“拿着。”

吕无忘冷冷的看了看安田枝子,面无表情的接过拖箱的柄,提在手上,眼睛却平视前方,漠然不语。

梅修慈走到方展宏身边,低声道:“这个日本女孩是学院内定了明年要招的留学生,留学生是不占国家教委的招生名额的;所以这个是白送上门来的,明年他们这批毕业,咱们又可以多报一个考上电影学院的学生数目。”

方展宏点了点头,心想难怪梅修慈这么高兴,评价一个培训学校的办学水平和质量最直接的标准,就是它每年能有几个学生考上重点院校——换言之,这就是它的升学率;谢云鸣老爷子固然很重视这个数据,而明年招生时忽悠那些家长,这个数据也是至关重要。

安田枝子既然是内定了的留学生,那就是鸣园艺校今年平白多了一个活广告,将来招生的时候,除了可以说我们学校都有那个谁谁谁去年考上电影学院了;同时还可以很“低调”的说,我们是一家与国际接轨的、世界水平的培训学校。

梅修慈见方展宏点头,便交代道:“你现在住的房间和牛桦住的那间,中间不是还隔了一间吗?那间也是新装修的,就给这个日本学生了;喏,钥匙给你。”

方展宏接过门钥匙,走到吕无忘身边拍了他一下,道:“别矗着了,哥们儿,跟着来吧!”

吕无忘听方展宏这么说了,木然拖着箱柄,转身跟着方展宏走向楼梯。

安田枝子连忙赶上两步,冲着吕无忘来了个大鞠躬,俏生生的微笑道:“非常感谢您。”

吕无忘酷得脸上能挂出霜花来,眼睛瞥都不瞥女孩一眼,把手里的箱子一提,毫不费力的扛上肩膀,跟着方展宏上楼,脚步一跺一跺的,把木制楼梯踩得嘎吱嘎吱响。

方展宏拿着钥匙,来到自己和牛桦相隔的那间房间,打开房门,果然一股新装修过的味道扑鼻而来。

方展宏回头从吕无忘肩上接过箱子,放在房间门口;然后回头把钥匙递给跟上来的安田枝子,道:“还缺什么,你就自己找梅校长说吧;今天开学仪式,然后是入学专业摸底考试,你抓紧收拾一下,早点下来参加吧。”

安田枝子满脸喜悦的向门里张望了一下,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新住处;听方展宏这么说,连忙回过头来又是一大鞠躬,道:“非常感谢您,老师!”

然后又冲吕无忘来了一下,道:“再次感谢您,谢谢!”

吕无忘根本没理她,回头倚着栏杆看着楼下风景,一声不吭。

方展宏无奈的笑了笑,道:“安田小姐……”

“老师,请叫我枝子……”

“好吧,枝子……”方展宏笑着道:“你既然决心在中国学习,又叫我一声老师,我就教你第一件事情……以后你想对人鞠躬的时候,点点头就可以了,不要一天鞠几百次躬,中国人有句话你学过没有,叫入乡随俗,言行举止尽量和中国女孩一样,会使你尽早融入这个集体。”

“是的,老师,”安田枝子马上恭谨的应道,低头又是一个大鞠躬,道:“谢谢您的指点,我一定会记住的。”

方展宏差点没从二楼栽下去,得了吧,真是吃她不消。

他连忙敷衍的笑了笑,道:“好了,你抓紧整理吧,我先走了,再见!”

说再见的时候,方展宏很自然的鞠了一躬,安田枝子金燕连忙鞠躬送他。

方展宏走出去几步才想起来,真是神使鬼差的,忍不住自己抽了自己一下,嘀咕道:中邪了,我他妈学小日本鞠什么躬?

回头一看,吕无忘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己身后,不过脸上的表情明显松弛了很多。

见方展宏回头看自己,吕无忘笑着上来道:“方老师,今天考试啊?都考什么内容,透露一下吧?”

方展宏诧异道:“嘿!敢情你小子是个活人啊,不是蜡像啊,会说话?还会笑?刚才你对着人家日本姑娘的时候可够酷的啊!”

说吧,方展宏做出恍然的坏笑,恶声恶气的道:“我知道了,你小子是看人家长的漂亮,想为国争光了吧?这招欲擒故纵所以酷耍得不要太帅嘛!哈哈哈……”

不料,刚才还一脸讨好老师的笑容的吕无忘,忽然脸色一寒,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方展宏的这个玩笑开得有什么国际水平;他收起了笑容,低声淡淡的说了一句:“老师,我是南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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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老师,我是南京人(4)

吕无忘说吧,也没再等方展宏回答,低头径自从方展宏身边走过,大步下楼去了。

方展宏看着吕无忘的背影,发了一会儿楞,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他摇头在心里感慨了一下:这年头,很少见到这种对某些精神与历史情感如此执着的年轻人了——现如今,在很多小b崽子们中间,哈韩哈日都成为一种可以拿出来攀比的荣耀了。

方展宏站在走廊上玩味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嘟囔道:我靠,帅哥你不要太有型啊!搞得我象是衬托你的配角一样!

……

开学仪式在清楼小院当间举行。

说是开学仪式,其实就是梅修慈和许筠挨个讲几句话。

学生站成三十人一个大方块。方展宏粗略的看了一下,实际招进来的还不止120人,加上安田枝子这种后来的,还得挂个零头。

梅修慈和许筠分别说了一段乍一听貌似很有内涵其实屁也不是的套话,以及一些还不如乍一听的假话空话之后,就宣布今天的考场安排。

所有宿舍的学生们被随即打散,叫道一个名字就过来拿一个考号。

上午考表演和形体,下午考台词和声乐。学生们在走廊上按考号排起了长队,从二楼表演大教室一直排到了院子里。

在纷乱的人群中,站在二楼的方展宏居高临下,眼尖的发现梅修慈悄悄的分开学生的队伍长龙,走出了清楼小院;不一会儿,他从外面带进来一个衣着艳丽,化着烟熏妆的女孩。

方展宏心中疑惑之心大起,连忙倚在栏杆上张望,只见梅修慈低头向那个女孩交代了几句什么,然后塞给她一张应该是考号的白纸条,让她排在队伍的后面。

方展宏第一反应,马上就想到这不过是一个先上车后补票的学生,梅修慈定是贪她那两万块钱学费,才在学校招生结束之后还塞人进来。

不过他看了看那个学生,又觉得有些不对,具体哪里别扭,却也说不上来,只是隐隐觉得这个女孩的气质,夹在这一群女孩当中,过于妩媚艳丽了些,总之就是不象个学生。

正在琢磨这事儿的时候,肩膀上被人一拍;回头一看,却是许筠和甄健两人笑吟吟的站在身后。

许筠对方展宏笑道:“来来来,方老师,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

方展宏这才注意到在许筠的身后,还站着两个男生——一个身高不过一米七零左右,可是大眼横眉,顾盼间虎虎生威,胡子茬刮得黑青,一看就是个粗豪的猛男;另一个可说是人高马大,方展宏自己已经有一米八零,可这人比他还高了几分,却偏偏生了张白净秀气、斯文儒雅的脸,鼻梁上架副纨绔之极的金边眼睛,装b呵呵的透着一股子阳光俊朗,让人一见心生好感——当然是限于方展宏这种心胸宽广的爷们儿,一般的男生看见他这种造型,第一感觉恐怕是想抽他,抽到他没那么帅为止。

方展宏这才想起,这几周来一直听许筠说的,他们这个学校本来就有三位班主任助理教员,有一位去了上海拍戏,熬出头了;还有两位在家里度暑假,等开学了才能来。

看来这两位就是传说中的那两位在这个学校干了几年的助教同事了。

许筠先给方展宏介绍第一位,就是那位猛男,道:“方老师,这位是郭归根郭老师,他是东北人;郭老师,这位是方展宏方老师,他是电影学院新毕业的导演系研究生。”

郭归根听说方展宏是电影学院研究生,目光一凛,一个大步迈过来,伸手和方展宏相握,沉声道:“方老师,你好,以后有啥事说话!”

方展宏一听他的口音,顿时乐了——是个东北老爷们儿。方展宏对东北的男生有种奇特的好感和亲切感,因为他当年上大学时,一个宿舍八个男生,六个是东北的,到最后毕业时,一屋子人出去一张嘴说话全一个味的。

东北老爷们儿就跟东北话一样,感染力强;而且东北人粗犷豪爽、爱交朋友、不拖泥带水等等地域特质,也特别对方展宏这种活土匪的胃口。

这时一见到郭归根,竟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这时,旁边那个帅得十分找抽的金边眼镜男微笑着凑了上来,也向方展宏伸出了手,用足以迷死方圆十米内一切雌性昆虫例如母苍蝇母臭虫的性感男声自我介绍道:“你好,方老师。我姓陈,我叫陈阳,朋友们都叫我小五。”

“小五?”方展宏诧异的打量了一下陈阳,心想怎么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了,怎么还有生这么多的,不禁脱口问道:“陈老师在家里排行第五?”

“哪儿啊!他不是一二三四五的五,”郭归根马上在旁边揶揄着搭腔道:“他那啥,早前儿是做舞男出身,跳舞地知道不?贼有名,所以这疙瘩都管他叫小舞;你们这家跟他不熟,以为是小四小五地五……”

“老郭!你胡说什么你!”陈阳气得横了他一眼,赶忙对方展宏道:“别听他胡咧咧,我是因为网名和笔名叫小舞,所以大家才这么叫。”

“哦,陈老师还是个作家?”方展宏颇感兴趣的道:“有机会一定拜读大作。”

陈阳一听人提他的作品,立刻尴尬之色尽去,顿时显得自信了许多,摆出一副至尊无赖的样子,邪气凛然的道:“哪里哪里,有机会多切磋,多切磋。”

方展宏心下诧异,不就是一句客套话吗?至于态度神情这么大转变吗?简直是个变脸武士!

甄健见他们三人在一旁寒暄,自己也不想被边缘化了,连忙凑上来道:“以后我们四个就一人带一个班了,大家可以互相学习,一起进步嘛!到年终的时候来比比,看看谁带的班级成绩好,考上重点大学的多。”

方展宏听了大吃一惊,愕然指着甄健道:“不是吧,贱贱,你也带一个班?”

甄健这小子可是一天表演乃至和电影电视有关的东西都没学过啊,这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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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每天从医院照顾完外公回来,就已经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现在的医院,到处都要排队,办点事情比跟人打一架还累。

急急忙忙往家赶,路边小店吃口东西,回到家里小雷已经是站不住了,我还要喝杯冰水定定神,过来撑着码一章;好容易有天不那么累的,最多也只能码两章而已,真是抱愧于大家!

本来辞职后就指望这个赚点钱的,可是新书冲榜第一个月居然遇见这种事,去北京的行程也耽误了;话说回来,老人忙了一辈子了,说句不吉利的话,留在这世上的日子其实就是这几天了,好歹再辛苦我也要坚持过去。

只是连累大家一次次失望,司马愧对大家!不敢求大家的推荐票和其他支持,但求大家再宽容我两天,最多三四天,更新一定恢复正常,等我母亲和姨母从外地回来,就有人换班伺候老人了……

今天情绪有点低落,不知道为什么写这么多废话,也许是实在没有人听我说了吧……)

第十二章 此花不与群芳同(1)

“你!”甄健听方展宏这么叫他,顿时为之气结,涨红了脸半天才挤出一句,道:“我带班怎么了?我还是正宗师范大学毕业的!你都能当老师,我不能?”

方展宏叹了口气,心说读中文系的当表演班的班导师,这也太离谱了吧?刚要解释两句,忽然听见楼上楼下的学生一片骚动,几个学生忍不住离开了队伍,向清楼院门口的大铁门方向拥去。

“干什么?都给我回来!一点纪律都没有!”许筠站在二楼,扶着栏杆望着楼下厉声喝道。

方展宏他们四个,注意力立刻被楼下的突发情况吸引过去了,不约而同的倚着栏杆往下望去。

只见一辆黑色的帕萨特缓缓的开进小院,车门一开,走下来两三个人来。

梅修慈殷勤的迎上前去,点头哈腰带问好,恭谨的跟孙子一样,弯着腰伸着手,引着那几个人向楼这边走来。

在那两三个人中,有一个光头长衫,形容瘦削却神光内蕴、神采奕奕的中年男子,格外的引人注目;尽管他气质恬淡,不事张扬,十分低调的走在人群最后,但是那种难明的气质和发自内里的高大,依然使人能一眼把他从人堆里摘出来。

“王敬松老师?”方展宏看请了那人的长相,顿时惊喜的失声脱口而出,随即有点意外的自言自语道:“还真把王院长给请来了?”

许筠似有深意的看了方展宏一眼,淡淡的道:“这有什么希奇?我们年年都请王老师和电影学院的系主任老师来主持考试;都跟学生许诺了,还能不让他们见见真佛?”

方展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想如果真是想他们许诺的那样,请的都是敬松老师这样级别的老师来上课,那他们这么做也不算过分,这两万块学费花的也是很应当的。

既然是决心要学这个专业的学生,对王敬松这个带有传奇色彩的名字就没有不知道的。就算有那么几个从极偏远的地方来的孤陋寡闻的孩子,站在队伍里前后左右这么一传,也都知道了这个貌不惊人的瘦小男人是个什么来头。

学生虽然没有一拥而上,却都纷纷踮着脚向这边张望过来,眼中充满了神往与孺慕的情绪。

敬松老师一袭老式的青布长衫,缓步而来,仿佛浑身上下都不带一丝人间的烟火气一般,举止雍容、笑面蔼然,一点架子没有的和所有身边的学生打着招呼。

说起这位王敬松老师,可说是电影学院校史上第一奇人。

他出身贫苦家庭,念完高中就早早的休学出外务工贴补家用,当年是沈阳某煤矿上的一个挖煤上的一个天天和煤球煤渣打交道的穷矿工。

因为平时待人和善,很受工友们欢迎,而他自己也十分喜欢文艺,常常在矿上休息的时候,给大家说个笑话,表演个单口相声,演个哑剧什么的。

一个偶然的机会,煤矿公司来人,他给表演了一个小品,公司领导夸赞他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你这么有天分,没去考电影学院当演员,可惜了。

从此他就留了心思,当年三月,恰好电影学院来沈阳招生,他下了工洗了澡直奔考点,开始了他后半生的传奇生涯。

监考他的主考官,恰是被称为中国造星第一人的齐士龙老师。齐教授看了他的哑剧表演,惊为奇根利器,深深为他强大的信念感和模仿能力而震撼;虽然当时王敬松除了野路子的几个哑剧小品,其他台词声乐形体半点不会,齐老师还是顶着各方压力,硬是把他的档案从煤矿公司要到了电影学院。

王敬松当年的家境,是无论如何上不起电影学院的,齐老师自己掏腰包,负担了他四年的学费。

尽管如此,那时的王敬松用自己打工挖煤攒了几年的钱作为上学时的生活费,自己还是经常挨饿。

他的家里也常给他寄一点少得可怜的伙食费,但是在这样困难的情况下,他依然自己忍饥受冻,把自己的钱拿来资助比自己更困难的同学。

那时的电影学院还远不象现在这样,出入皆是豪阔子弟,就算有个把穷孩子,上学之后在外面也有大把捞钱门道;那时电影学院经常去边远地区招生,后来很有名的新疆班、内蒙班、西北班等等,都是那时候招进来的。

敬松老师最出名的一次,就是拿自己的钱给其他穷苦的同学买饭票,自己却因为没钱吃饭,躺在宿舍里——用睡眠大法对抗饥饿,结果一觉睡了三天三夜,差点没睡过去,被室友发现时已经饿晕过去多时了,几乎胃穿孔。

这件事情后来记录进学生会的校史档案,多年来一直被学生们口口相传,也成为敬松老师受人尊敬的重要原因之一。

后来齐老师知道此事,便把他接到家里吃住,好容易熬到了毕业,敬松老师和同班的黄雷、江武等人在外面搞了几年电视剧,因为这人过于正派,不符合当时的市场经济潮流,最后屡屡失意;齐老师再次帮助了他,把他反聘回电影学院,当了老师。

投身影视教育事业的王敬松老师,这才真正找到了自己的人生定位,几年时间,就从讲师升副教授、再升教授;他扎实的理论基础,独特的教育理念,超强的各人能力和才干,在电影学院的教师队伍中,显得鹤立鸡群。

二十一世纪之初,国家教委通过了电影学院的申请,认为电影学院的表演系已经具备成立二级学院的资格;于是电影学院表演学院成立,王敬松老师任副院长;几年后,随着老院长原系主任崔老师的退休,年仅三十九岁的敬松老师出任表演学院院长,成为中国高等院校历史上最年轻的院长级教授。

敬松老师出生于传统的佛教徒家庭,一生笃信佛教。

他从大学毕业后开始茹素,至今不变。

现在的王敬松院长,已是月薪水奖金近三万元,出外讲学一小时六百元的高收入知识分子,但是他一直都保持着成名前的清贫的生活习惯。

每天早晚两顿杂米粥,一点蔬菜;中午在学院食堂买两个馒头就点花生、豆制品,数十年来这食谱风雨不变;如果外出应酬对方不知道他的饮食习惯要了荤菜,他就要过一杯白水坐在席上一边喝水一边看着人家吃,谈完事情便起身告辞,从容自若,泰然不惊。

夏秋一袭老式长衫,冬春寒冷时一身棉袄是王院长最常见的装束,身上最显眼的衣饰便是手腕上和脖子上一年四季不摘下来的那两串浑圆剔透的佛珠。

王老师教出来的学生几乎个个都有自己的小车,而他身为院长,每天都骑他那辆年纪跟他几乎一样大的永久牌自行车上下班;直到他升任院长那年,实在看不过去的他的好朋友黄雷老师,送给他一辆十分气派的变速山地车,他才换了脚力。

学院分给他一套三室两厅的单元,他将房子找人改装,最小的房间留给自己,其他几个房间和客厅,打通成两大间,每间放四张上下铺的床,再加一个独立的浴室卫生间。

然后,他将学校所有贫困地区招生招来的最穷的那批孩子,接到家里,供吃供住供学杂费,直到他们毕业腾出床来,再接来下一拨。

电影学院的院长张汇军教授曾经感慨的说,自从二十一世纪以来,我们国内的娱乐界、影视界越来越倾向于欧美港台化,奢靡铺张之风日盛;相比之下,我们学院的表演教师队伍和在校的表演系学生,能保持相对克制、适度的生活及消费习惯,这同身为院长的王教授的表率作用是分不开的。

可想而知,那些傍大款、高消费,或者拿着父母的钱大肆挥霍的学生,在面对王敬松老师这样的仰止高山之时,或多或少心里也会有点愧疚自惭的赧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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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军队里的少校教官,现在在起点写了本军文,数据太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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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此花不与群芳同(2)

方展宏俯望下去,见敬松老师上了楼,连忙站到楼梯口上去。

当年他在学院上导演系,他们的研究生表演实践课就是敬松老师带的,算是王老师的嫡系门徒。

王敬松和梅修慈等人谦让着,前前后后的上了楼,众人一抬眼,看见方展宏垂手站在楼梯口。

“方展宏?”敬松老师欣喜的叫道:“你毕业以后去了哪里?没想到会在梅老师这里见到你。”

梅修慈连忙讨好似的道:“王院长不知道,方老师现在是我们学校的骨干啊!”

“哦?”敬松老师看着方展宏,快走几步上了楼,握住方展宏的手,象个孩子一样笑的特别真诚,连连点头道:“搞教育好,搞专业教育好啊!你们这样的人才,能留在教育界,我们这个行业才能后继有人。展宏,这是个很光荣的工作啊!”

说得方展宏都有点不太好意思了,什么光荣不光荣的,自己可是在其他地方混不下去了,才让导师给推荐来的。

此时方展宏虽然心里有许多疑问,但是显然不方便在这么多人面前问敬松老师,只好忍下了,伸手引路,请老师进入考场。

于是,一行人鱼贯进入表演大教室。

这间一百多平米的大教室,前一天早已收拾完毕,打扫的干干净净,教室的尽头垒好了全套的舞台话剧用景块;中间一大片地方,全铺好了柔软的地毯——因为一会儿学生们可能要在这上面摸爬滚打。

教室的正东向一头,摆了一溜长桌,按照电影学院招生考试那样,两头设个斜座儿,让负责登记成绩的助教坐;中间摆开几张椅子,是主考官们坐的。

许筠等人连忙让着王敬松老师坐了中间上首大位,跟他一起来的他的助手讲师坐在他旁边;然后是另一位本院请来的年轻的形体老师;这三个人的两边,是梅修慈和许筠的座位。

至于甄健和陈阳他们,根本连坐的位置都没有,自己搬把椅子坐在几位老师后面,抱手当胸旁观看考。

方展宏和郭归根刚要过去和甄健、陈阳做伴,王敬松就挥手把他们叫住了。

郭归根在中戏进修过,也是懂表演的;敬松老师问过了他的情况之后,就让他和方展宏一起做在两边侧座上,负责记录成绩。

方展宏在电影学院念书的时候,穷光蛋一个,所以每年学院招生,他都抢着做帮老师招生的活儿;因为干这个学校是发工钱的,所以这种专业考试记录成绩的活儿,他自然是驾轻就熟。

他坐在记录员的位置上,熟练的拿过整叠的学生资料和考试表,先取最上面的十份,一份份排好了,等着考生进来,一会儿老师传成绩过来,他好一个个记录——郭归根坐在形体老师旁边,记录形体成绩,方展宏负责记录敬松老师评的表演成绩。

做好了准备工作,他转着手里的笔,抬头看着这一桌子人,只见梅修慈和许筠也人模狗样一脸严肃的坐在敬松老师他们旁边,不禁心里好笑,他们这样的,懂什么表演,样子还做的挺足。

正想着,却见梅修慈悄悄的站起身来,溜着墙边慢慢的走出了教室,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方展宏心中一动,假装起身去饮水机那里取开水,提着杯子走出走廊往下一看——果然,梅修慈又到楼下,和之前他悄悄带进来的那个衣着艳丽、化着烟熏妆的女生,两个人在那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些什么;随后,他便带着那个女生穿过学生队伍,大摇大摆的上楼来了。

方展宏心里奇怪,这样看来这个女孩,倒有可能是梅修慈的什么亲戚朋友家的孩子了?

他回到教室里自己的座位上坐好。不几分钟,梅修慈回到他的位置上坐好,然后第一组考生走了进来,当头第一个,就是梅修慈加塞夹进来的那个妩媚艳丽的女生。

方展宏肚子里暗骂,手忙脚乱的找这个女生的资料和考表,本来是放在最下面的,现在提到第一个上来。

还没等方展宏说什么,王敬松却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眼里揉不得沙的,他看了一眼那女生,立刻道:“这位同学,我刚才看见你排在队伍最后一个的,怎么塞到前面来了?”

梅修慈一听,暗骂王敬松迂腐,真是个不会观风看势的书呆子,不得不赔笑道:“呃,王老师,是我让她先考的,她……她家里有点事,有点事……”

敬松老师平时平易近人,但是在专业的事情上可是从不含糊的,他听梅修慈这么说了,依然毫不客气的道:“你要考试,先去把你的妆洗了再来考!你既然要学表演,应该听说过吧,凡是电影学院或者其他高等院校的专业考试,学生是一律不准化妆、不准长发遮面、不准穿超短裙的!”

直到此刻,大家才不约而同的注意到这个女生的打扮,连许筠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一身清凉之极的吊带露肩装,露出圆润滑腻的珍珠肩,把她的衣架子身材衬托的玲珑浮凸;穿着透明玻璃吊带的钢丝胸罩,硕大的波涛汹涌的轮廓若隐若现;裸露着两条修长白皙的嫩藕一样的手臂,自然而然的垂在细若水蛇一样的小腰上;不堪一握的腰肢上扎着一条宽得夸张的黑色蛇皮腰带,上面镶满了银晃晃的亮片;最惊人的是她的两条白得反光、漂亮到眩目的大长腿,由于穿着一条短到不能再短的超短裙,整个的露在外面,让人一见而口中干渴;脚底穿着一双透明彩丝鞋带的玻璃凉鞋,足踝浑圆线条优美,十个脚指头上丹蔻朱红,搽着鲜艳的指甲油。

这女孩听见敬松老师说不能穿超短裙,立刻下意识的伸手往下拉了拉自己的裙子,企图把自己的美腿多遮住一点,没想到向下一拉,反倒把上半身的肚脐露了出来,那一段白皙粉嫩的小腰和平坦的没有一丝脂肪的小腹,差点让在场的甄健、陈阳、方展宏等几个年轻男人喷了鼻血。

没办法,这条裙子布料实在太少了!寻常超短裙,不过是膝上二十公分而已,而她穿的这条,不会比寻常的三角内裤长多少,轻轻一动,里面的安全四角内裤隐隐可见——这么点东西,自然是遮得了上面遮不了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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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司马做起点新人的时候,就非常喜欢阿三瘦马大大的都市小说《被上苍诅咒的天才》。

那时候的三哥,是当之无愧的起点都市小说第一人。其实司马私心里认为,单以文笔而论,即使现在三哥依然是起点都市第一。

现在三哥回归起点,新书上传啦!请喜欢都市的兄弟们前去捧捧场,三哥的新书《男人在上》,非常不错的,大家多多收藏,养肥了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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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此花不与群芳同(3)

要见过这种女孩,才知道什么叫天生尤物——而且是尤物中的尤物,她完全属于那种让男人第一眼看到就会两眼充血,恨不得眼珠子夺眶而出贴到她身上去的那种女人;一般人见到她第一次,都会忽略了她的长相,因为她的身材实在太火辣太抢眼了。

这样的夏天……方展宏偷眼看去,只见甄健和陈阳都下意识的揉了揉鼻子;说实在的,要不是方展宏这几年美女见多了久经考验,也许他也随时会流出鼻血来。

为免失态,方展宏连忙把视线移开,低头看了看手上她的资料,上面分明写着——姓名:郝佳;籍贯是四川;身高……我地妈呀,身高一米七八!

方展宏看过资料,又忍不住抬头仔细打量起她来。坦白说,在身材好到无话可说之外,这个女孩的容貌也可以说是上佳之选,也许没有太惊人的秀丽,但是大眼瑶鼻樱桃小口,即使在方展宏这样挑剔的人眼中,也不失为一位美女。

只不过,美女归美女,这位美女,未免有点“美”的和这个环境格格不入,无论如何,她身上都找不到一丝一毫可以称为“学生”的元素——这种打扮和妆容的美女,似乎更应该出现在北京最高级的娱乐场所、酒吧、夜总会那样的地方。

方展宏知道今年在京城白领女性之中,烟熏妆是非常流行的一种妆容,因为五彩缤纷丰富的夜生活,使得很多白领ol白天工作,晚上happy,天天晚上泡酒吧、迪吧,欢乐达旦,时间长了,难免就睡眠不足;烟熏妆能很好的掩盖黑眼圈和脸上的倦容,又能凸显成熟女性慵懒、妩媚的特质,所以深受小资美女们的亲睐。

看看这个不知道是梅修慈的亲戚还是那门子熟人的女孩——这副打扮、这种妆容、这种仪态,一脸娇媚的风流红尘颜色,不定前一天晚上在哪个酒吧猜拳拼酒,又或者在哪个k厅嚎了一个晚上呢!

这个叫郝佳的女孩,报名表上登记的是……十九岁,谁知道呢?方展宏淡淡的笑了笑,原子笔在手指间转了个大大的笔花,心想,人家说十九岁,就算十九岁吧!

郝佳一听敬松老师叫她退下去把妆洗了,顿时楞在了那里。

不要说她这个妆是今天出来特地化上的,晚上还有用;就算是现在想卸妆,也没有地方去弄啊,她又不住校的!

情急之下,她只好把眼睛来看梅修慈,不住的使眼色,盼望梅修慈能出言解围。

梅修慈却象全然没有看见郝佳看向他的焦急的神色一般,镇定自若、一脸严肃的左右顾盼,一副行若无事的样子。

方展宏看看郝佳,再冷眼看看梅修慈,心里暗笑,不过还是不能看着场上僵局,他连忙清了清嗓子,望着郝佳身后的考生队伍看了看,只见邹晓洁和她宿舍的几个女生站在一起,排队准备考试。

方展宏提高声音叫道:“邹晓洁!”

邹晓洁怎么也没想到方展宏这时候会叫自己,顿时慌了手脚,赶紧站前一步,结结巴巴的应道:“方……方老师、老……师……”

方展宏皱了皱眉头,心想这丫头胆小内向成这样,还非要来学表演,这以后可怎么办哪!

“邹晓洁,”方展宏道:“你带这位同学去你们宿舍,把她的妆洗一下,然后再一起回来考试;呃,你们一寝室的同学,谁有卸妆水借这位同学用一下,有吗?谁?快点举手别浪费时间……回头方老师给你买一瓶新的!”

“方老师!现在一瓶好的卸妆水好几百块钱呢!”一个淘气的声音大声应道,惹得一群女孩一阵哄笑。

方展宏定睛一看,竟是荆雯这丫头。她和邹晓洁都属于注册报名比较早的学生,所以分别分在一寝室和二寝室,今天排考号也比较靠前;这小精灵样子太娇小了,夹在人群里刚才竟没有发现。

方展宏狠狠的瞪了一眼这个没大没小的小人精,道:“邹晓洁别去了。就你去,荆雯,你带她去,快点,不然扣你考试的成绩。”

荆雯吐了吐舌头,大大方方的上来拉了拉郝佳,道:“姐姐,跟我来。”

说着,还冲座上的王敬松、梅修慈等人超级可爱的笑了一下,才拉着郝佳向门外走了出去,一边扭头冲着队伍里一个女孩道:“蕾蕾姐,我用下你的卸妆水!”

敬松老师面带微笑,看着荆雯带着郝佳走了出去,他低声对着自己的助教和方展宏这边说道:“这孩子实在太灵了,是块做演员的好材料,可惜身高太矮了,考不上咱们学院。”

方展宏微微一笑,敬松老师很少夸人,但是从来言必有中,他都看好荆雯,可见这丫头确实有过人之处。

想着,方展宏望了望荆雯消失在走廊上的活泼身影,心道:这小东西还用考电影学院?直接进剧组锻炼几年,怕是灵动的没几个导演能镇得住她了。

……

郝佳和荆雯出去后,经过这一段小插曲,今天的考试才算真正开始进行了。

敬松老师的助教,今天一来就在考官们背后的黑板上,用几行板书大字写清了考试的内容和程序。

每个考生一上来,首先是自我介绍,然后是自选表演段落,一般是动物模拟、无实物练习或者哑剧小品;之后是自选形体动作表演;最后是考官的随即提问。

表演系是训练演员的专业,讲究的是声四门专业课要扎实过硬;而影视类艺术院校的表演系专业考试,考核的也是这四项内容。

正常的专业考试,还应该加上自选台词朗诵和自选歌曲演唱;此外还会有一些考官指定的表演题、形体测试、声乐台词知识问答等等。

因为今天这只是个艺校的入学摸底考试,主要是让教师了解一下学生的情况,所以只有自选项目,没有必答题和指定表演等等;而且大概是因为梅修慈没法把本院四大科目的重量级老师一次都请来的缘故,所以只好把声乐、台词放到下去去考,这样早上只考自选表演段落和自选形体动作。

郝佳走了之后,下面的学生逐一上来唱名,完成考试;敬松老师和形体老师随口判分,方展宏和郭归根记录。

这些学生的水准,比起本院的学生可是差得太多了,最多也就及得上电影学院专业考试初试的水平;方展宏只看得昏昏欲睡,看着敬松老师这么大个院长级教授对待每个学生还是严谨认真、一丝不苟,心里不禁佩服他的敬业。

“好……可以了可以了……”敬松老师的助教挥手说道:“下一位同学请上场。”

“各位老师好!我叫华蕾!今年十七岁……”新上来的一个学生做着自我介绍,声音清极丽极,象划破天幕的晨鸟的鸣唱一般,瞬时唤醒了听者内心深处特别柔软的某个角落,令人为之身心愉悦,心清神爽。

方展宏连忙振作了一下精神,抬头一看,又惊又喜:这不是那个月下舞枪的漂亮mm吗?

第十二章 此花不与群芳同(4)

这个女孩站在那里的感觉,象是有一股清新的芬芳在整个室内悄然的散开,慢慢的蔓延在每个人心头。

象一枝傲雪的寒梅,伫立在幽静的山谷中,恬静优雅的径自绽放,无论身周左右有多少人注视着她,她都象独自置身在空无一人的原野中一样,眼角眉梢,无不洋溢着自由浪漫的气息。

说起来,加上这次,方展宏已经是第三次同这个女孩照面了——第一次是和邓凯在走廊上往下看,见到的是她的侧影;第二次在昏黄的月光与路灯下看她舞枪,朦胧的看见了一个背影和正面的轮廓;第三次,也是这一次,他才能真正清楚的看清她的长相。

一张再标准不过的古典瓜子脸,看上去仿佛只比方展宏的巴掌略大一点,就象从最标准的美女漫画上走下来的人一样;比起一般美女的大眼睛不同,她的眼睛大而有神,似乎眸子里有水波荡漾,仿佛无时不刻在默默倾诉着什么;坚毅挺直的鼻梁,兼有女性的俏美又有点男性才有的英气;略薄柔软的樱唇,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宝石红,随时细润的仿佛看一眼就能让人沉醉似的;一头水一样柔美的乌亮长发,流瀑般倾斜下来,恰倒好处的披散在微削的香肩上……

想必是长期的锻炼,使她的身材有一种整体向上的挺拔,恰到好处的酥胸翘臀,是适龄少女发育良好的最合适样板;长腿细腰,配上一米六七左右的身材,真是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

这个叫华蕾的女孩今天穿了一身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运动服,普通的打扮,足下穿着一双纯白的登山跑鞋;唯一特殊点的,是她在手腕上扎了几条五彩斑斓的可爱的橡皮筋,为这身朴素的衣饰增添了几分俏皮的感觉。

素面向天的华蕾吹弹可破的脸庞上不施半点脂粉——不化妆、不打扮,装最朴素最简单的衣服,她站在那里的感觉,有眼睛的男人心里都会忍不住涌出四个字来:倾国倾城!

都说人靠衣装,又说美女都是化出来的,要见过华蕾这样的美女,才会真正明白这些话都是那些容貌有缺点或者缺乏自信的女人们编出来的。

难怪古人形容西施,说是“荆钗布裙,难掩国色天香”。跟华蕾相比,刚才还让所有在场的男人觉得内心蠢动的郝佳立刻显得黯淡无光了——若说那样的尤物使人想到的是犯罪,那么这样的女孩令人想起的只是纯洁和清新,内心充满了温柔的爱意。

“各位老师好!我叫华蕾!今年十七岁!我来自美丽的东北海滨城市大连,现就读于大连恒星武术学校高中二年级……”

“……我身高一米六七,体重四十五公斤,我最崇拜的人是电影明星周依依,我的理想是明年考上电影学院,成为一名优秀的演员。”

在之前的考试中,面对传说中的电影学院表演学院院长、齐派表演理论的大宗师、亲手发掘过包括周依依在内的无数位大明星的王敬松老师,所有的学生无不是忐忑不安,紧张莫名,报自己名字都有报错的。

只有这个华蕾,不卑不亢,镇定从容,眼眸里有大海一样的沉静与深邃,吐气扬声之时,让人觉得天籁绕耳,满室馨香;适度的微笑和简洁有力的表达,让人一望而心生好感。

敬松老师满面欢笑,低着头和助手不知交流着什么。他学佛多年,又在美女成堆的电影学院表演系教了这么多年书,早就对形形色色的美女免疫,视之如红粉骷髅了;但是他的喜悦,是那种超出了性别之外的,一个工匠得到了一块待琢美玉的欢喜,这个女生无论是相貌、举止、气质,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如果现在是在电影学院的专业考试考场上,王院长几乎不想再看她的专业成绩,就想直接破格把她收走了。

方展宏静静的望着华蕾站在那里的样子,眼睛眨也没眨一下,这个女孩有种很奇怪的吸引力,使得方展宏完全忘记了品评美女的习惯,恢复到了一种男人的本能,只想多看两眼。

在方展宏见过的美女之中——林雅娴的恬静知性、陈朵的秀美大方、邹晓洁的羞涩温柔、荆雯的娇俏可爱、阿姿古丽的异族风情、安田枝子的娇小清新、谢韵柔的刁蛮甜美……可谓是百花缤纷,各擅胜场,可独独这个华蕾,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才好,似乎是兼具了群美之特点,又有一种别人都无法具有的、难以言明的气质,真是此花不与群芳同,凝眸处,别有一段风流。

华蕾的目光微微扫视了座上的诸位考官,最后和方展宏的目光撞在了一起,脸上忽然生出一丝惊异之色,随即立刻面若寒霜的转过了一边。

方展宏不禁在心里苦笑,看来这华蕾大概是认出自己就是那天晚上那个月夜晚归的醉汉了——瞧这架势,自己在她心目中留下的印象可不太好。

敬松和他的助教议论了两句,满脸笑容的望着华蕾,道:“你准备了什么自选段落?开始吧!”

华蕾表演的居然是难度最高的哑剧。

今天考了两组考生,上来的大多是动物模拟,而且都是那种假模假势的学个猫喵狗汪鸡喔喔的表演,小孩都会;没想到居然还有挑战难度的。

哑剧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演都敢演的,因为没有了台词表达这个工具,形体上的表达能力必须非常之强,才能让人看懂自己表演的是什么,否则难免让观众一头雾水,闹出笑话。

当年敬松老师考电影学院,就是凭着一段自学自编的哑剧,折服了表演大宗师齐士龙教授的。

华蕾表演的是一段她模仿喜剧大师卓别林的哑剧片段。

只见她转过身去,从口袋里摸出点什么东西在脸上一阵摸弄,然后用手腕上的那些皮筋三下两下,把自己的一头美丽长发绑成了一个礼帽髻——咋一看去,倒想是卓别林常戴的那个礼帽。

等她转过身来,许多旁观的待考学生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原来华蕾刚才转身过去,在自己的嘴唇上贴了两撇假胡子。

尽管这样简单的造一下型,依然无法掩住她的容光丽色,但是已经多少有了点卓别林的模样出来了。

华蕾调皮的一笑,眼珠子灵动活泼的一转,她的自选表演开始了……

第十三章 美女都有三板斧(1)

华蕾演的是一个非常讲究仪表姿态的绅士,今天出门却偏巧遇到了大风,他又要顾着手杖又要顾着礼帽,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却还要努力保持风度;捡了一张纸放进垃圾桶里,可是每次一松手放进去,纸片立刻又被风从垃圾桶里卷了出来,如此反复多次,绅士终于气急败坏的拿手杖捅进垃圾桶抵住纸片,然后摘下礼帽扣在垃圾桶上,才如获大胜似的得意洋洋的走了。

华蕾借用了卓别林的形象,而这个小品的故事却是她自己编的,这个故事创意十足,本身就很有喜剧感,在她认真用心的表演下,更显得谐趣盎然。

象这样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表演,无论是在普通观众还是在王敬松和方展宏这样的专业人士眼里看来,都还比较粗疏,有着各种缺陷和不足,但是华蕾最大的优点,也是最令敬松老师喜爱的是她演得非常努力,非常诚恳和用心,而且也演得非常聪明。

做演员最怕的就是不真诚,有些演员尤其是一些女明星,演戏很做作、矫情、顾忌形象,心思不用在正路上;有点一边演戏一边还反复想着抢镜头正脸,争取自己改改台词多说两句话;有的满脑子不想剧本,想着片酬待遇,演戏时吃个东西都不肯张大嘴,动不动就这不拍那不拍,好象天下人心目中的美女都是靠她这样装出来。

好的表演老师,比如敬松老师这样的,他最欣赏的就是当年大明星周依依那样的学生,肯为了一个简单的动物模拟练习演老虎,满地打滚;肯演乞丐、老妪、孕妇、泼妇、妓女……

这个华蕾显然也是一个可以为了表演心无芥蒂的可以随时丑化自己形象的女孩。她模仿的卓别林式的公鸭步惟妙惟肖,似拙实巧的形体表演,展示了很好的协调性和平衡能力。

其中几个被风吹的摇摇欲坠的表演,简直令人拍案叫绝——她一只脚似乎被吹离了地,眼中露出惊慌的神色,双手乱挥乱舞,手里虚拟的无实物手杖凌空乱点;另一只脚却如钉子一般钉在地上,随着身体的摇摆,整个人同地面几乎呈45度角,要是一般人肯定一头栽在地上了;而她却如无其事的做着滑稽表演,一边凭腰马的力量定在空中,还以钉在地上的支撑脚为轴不停的转着木马圈,身体笔直的就象塞进了一块斜板一样。

方展宏看得眉飞色舞,一旁看考的学生——屋里的窗户外面的、走廊上站着的,都忍不住纷纷叫起好来,掌声雷动。

表演达到高潮时,刚才一直故作有风度的绅士,终于恼羞成怒的跳着脚,用手杖抵住纸片,把礼帽扣在垃圾桶上——其他都好办,垃圾桶和纸片手杖都可以是虚拟的,因为哑剧小品本来就是无实物练习;但是华蕾原本给自己做了礼帽髻,如果剧情里礼帽扣下去了,大家视觉上礼帽却还在,那这个表演就失真了,方展宏和大家都睁大了眼睛,想看华蕾怎么“自圆其说”。

显然,华蕾的聪明并不需要太多人为她担心,她事先早想好了应付的方法——在作势脱下礼帽扣向垃圾桶的那个动作做出之时,华蕾借助这个脱帽子的动作拉住了扎发髻的橡皮筋,随手一扯,一头秀美亮丽的长发如云似瀑般披散下来;她的手趁机虚空一口,完成了这个虚拟的动作……

当华蕾全部表演完毕,躬身谢幕时,考生们都高兴的大声叫好;敬松老师也微笑着给了她一个非常高的分数。

方展宏笑呵呵的在华蕾的考表上记下成绩,心想,下面是形体考试,大概又要看美女舞枪了。

表演类的形体考试,自选表演的范围最常见的是舞蹈和武术两种,这主要是考察学生的身体柔韧性、协调性和平衡能力的基本的身体素质。

舞蹈和武术都是既能够考验人的体能体质,又能考验人的聪明和灵气的形体活动。

无论是跳舞还是练拳练器械,光有好身体可远远不行;灵感、悟性、才智,三者兼备的人才能做出有灵性的表演。

如果只是合格的完成动作,作到肢体上的难度,那么只是牵线木偶罢了,只适合体育比赛;影视表演中的形体表演,必须能让人看出精气神来,看出表演者的思想和个性在其中发挥了什么作用。

因此,方展宏对华蕾接下来的形体自选动作也有相当的期待——到底这个聪慧的功夫mm会设计出一套怎样的武术表演呢?

看样子,今天他并没有把她那杆惊人而威风的大枪带到考场来;那么,她是要练拳了?又或者,这娇小纤秀的小身条的衣服里面,还能藏下什么短小的器械?

这样想着,方展宏心中一动,忍不住目光向她的腰、腿、胸、臀这些部分逐一看去。

没想到才看了两眼,正好和华蕾目光相碰;华蕾显然是错会了他的意思,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屑的转过头去。

方展宏不免呆了一呆,这才恍然,人家是把自己当成眼睛吃冰淇淋的色狼了。

真他妈冤!咱不但比窦娥冤,比被毒死的那个窦娥的老公还冤!

没等他转过念头,华蕾冲着考官席又说话了,她朗声道:“我的形体自选表演项目是:第十三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

啊?

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连敬松老师都有点惋惜的摇了摇头——他立刻把这个女生归入到运动神经不发达,缺乏体育细胞的那一类女孩儿中去了,浑然忘记了刚才她自我介绍的时候提到了一句,她是大连某个武术学校的学生。

而其他象方展宏一样知道华蕾底细的同学更是惊讶不已,她们是知道华蕾的身手的,这个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的“侠女”,怎么会选择这种鸡肋式的形体表演题目呢?

因为在艺术类大学的专业形体考试中,只有那种连最基本最粗浅的舞蹈都不会的笨学生,才会迫不得已选择大家都会的广播体操来搪塞一下,以期在其他三门的考试里挽回一点成绩。

方展宏直觉的感到华蕾没这么简单,但是这个功夫mm,葫芦里到底是卖得什么药呢?

第十三章 美女都有三板斧(2)

看过了华蕾今天的形体自选表演,今后谁再说广播体操是形体考试自选动作的鸡肋选题,方展宏大概都会跟他急。

在场的人都是第一次发现,广播体操也可以做的这么好看。

从第一节到第三节,几十个简单、准确、到位的动作连贯的完成下来,华蕾的手长脚长的身材特质、匀称协调的整体平衡性、柔韧性,展现的淋漓尽致。

特别是旁观的那些同龄的女生们,个个此时才赧然的发现,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中学生广播体操,竟几乎没有一个动作做到位、做标准过。

华蕾做到第四节“踢腿运动”时,动作已经是越做越快,做到第七第八节时,已经快得所有的动作连成了一气。

但是说也怪了,这么复杂的动作在这么快的速度下,竟然每一个动作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没有半点含糊;这一气呵成的整套广播体操,频率比正常时快了七八倍,可没有一个动作是不到位或者不完整的。

一套操做完,华蕾收拳中划,长身玉立,徐出一口气,面带微笑。

刚才她做哑剧表演的时候,犹有几声叫好和掌声,此时只剩下满场的赞叹议论和学生们充满羡慕的叹息。

这套形体动作,本院的老师给出了“a+”的最高评分——在目前考过的考生中,华蕾的成绩和表现是最好的。

随后,敬松老师又问了她几个在电影学院的专业考试中经常会问到的问题,华蕾回答的非常机智,令人耳目一新。

一个早上预定的是要考四十多个学生,一组十个,要考四组;实际上分到每个具体的学生的身上的时间已经是寥寥无几了,一个上午四个小时,平均每个人只能占用老师五六分钟时间。

所以之前上来的考生,很多表演和形体自选动作做了一半,老师大致了解一下他们的水平。就叫停了。

而华蕾一个人居然足足考了十分钟多,而且敬松老师显然意犹未尽,似乎对这个学生格外留意和欣赏,使得周围的女生们多少都有点嫉妒起来。

梅修慈见华蕾一个学生占用了这么多时间,他有点着急了,要是时间控制不好三天考不完,就要拖到第四天——这些老师可是出场一天就是要单收一天的“车马费”、“茶水费”的。

在梅修慈努力的、反复的咳嗽了若干声之后,在这些人情世故方面有点迟钝的敬松老师才恍然醒悟过来,微笑着点头对华蕾道:“可以了可以了,同学……非常好,希望你好好努力,我希望在明年三月,电影学院的专业考试考场上能见到你。”

听到自己的同学被王院长当场“点名”了,旁边看考的女生们都惊讶羡慕的赞叹起来。

华蕾深深的向敬松老师鞠了一躬,自信的道:“一定会有那一天的,谢谢老师!”

在大家的掌声中,华蕾退了下去。

敬松老师的那位助教大声道:“好……下一位!恩……下一位是谁,哪位同学,可以上场了……”

说了半天,全场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

那位助教老师觉得有点奇怪,又叫了一声:“下面该哪位同学了?请出列!这……奇怪了……是哪位同学?轮上了自己不知道吗?抓紧时间好吗……”

学生们面面相觑,前后左右的张望着,互相议论询问,都不知道下面该轮到谁了。

方展宏也觉得有点奇怪,他低头翻了翻华蕾下面的一张考表——咦!排在华蕾后面的应该是邹晓洁嘛!

说起来,方展宏这几天已经好几次看见邹晓洁和华蕾在一起了,她们两个是一个宿舍的;而且邹晓洁似乎非常粘着华蕾,华蕾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女孩子之间的友谊总是比男人之间来得更加亲密些。

方展宏抬起头来,在人群里搜索邹晓洁,果然看见她不知所措的站在华蕾的身后,一见方展宏看她,连忙往后缩。

“邹晓洁,你躲什么?”方展宏又气又好笑,道:“快出来,这么多老师同学都在等着你!你还能一上午都躲着不考试啊!”

邹晓洁见是方展宏叫她,这才瑟瑟缩缩的站了出来,往考场中间走来,一边走两步还一边回头去看华蕾。

华蕾冲她做了个鼓励的手势握了握拳头;邹晓洁转过头来,深呼吸了一下,小脸涨得通红,轮廓优美的胸前那一对似欲飞出的小鸽子,也随着呼吸起伏了一下。

方展宏在心里叹了一下,这还只是培训班的摸底考试,居然紧张成这样;真要让她去考电影学院,还不害怕的哭起来。

邹晓洁走到场中心站定了,又深呼吸了一下,刚要说话;又情不自禁的看了看脚下,下意识觉得自己站的不够正,有点不自信的往右边挪了挪,然后又往左边挪了挪,最后想了想还是往右边多挪了一点。

“老……老师……哦各位老师好!我……我……我叫周晓洁……不是,是邹晓洁,是邹忌的邹,不是周瑜的周……”邹晓洁努力了半天,终于把这句话说成了一个句子,努力的解释自己的姓是哪一个字,紧张的整个身体都是硬的。

敬松老师每年主持学院的专业考试,很清楚这类心理素质有着明显欠缺的学生,邹晓洁的这种情形是典型的“本能丧失”,不能催,一催估计要哭出来;其实往年的考生中,紧张的捂着胸口晕过去的都有。

敬松老师和蔼的望着她点点头道:“你不要紧张……我知道你是邹晓洁同学,方老师那边有你的资料和考表;没关系,你继续吧!”

“我……我是江西九江市人……我上个月刚刚满了十七岁了。”邹晓洁抿了抿可爱的樱唇,润了润干渴的喉咙,在敬松老师的鼓励下努力的定了定神,终于不再结巴,大声的说道:“我身高四十三公斤,体重一百六十三公分!我……”

哈哈哈哈哈哈!

满场大笑。

邹晓洁楞了半晌,努力回忆了一下,才猛然发现自己说错了什么;立时怔住了,脸色由通红变得煞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华蕾在人群中厉声喝道:“很好笑吗?谁没说错话的时候?”

满室俱静。

第十三章 美女都有三板斧(3)

“好了,邹……邹晓洁同学,可以了,”敬松老师温和的道:“自我介绍算过了,你开始自选表演吧!”

方展宏情不自禁,立刻不忍的举起手掌来遮住了自己的脸——现在知道什么叫惨不忍睹加不忍猝睹了。

笑话,全身僵硬得跟木头一样,话都说不利索了还表演?现在邹晓洁要能站直了向前走两步,就算她突破自我了。

果然,邹晓洁孤零零的站在偌大的教室中央,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敬松老师正要开口催促她,突然发现她低垂着头下,一滴滴的落下晶莹的水珠来。

哭了?

敬松老师和几个主考老师面面相觑。

这可怎么办?

华蕾站在她们那组考生队里,急得眼圈都红了,一直悄悄的发出各种动静、做出各种手势,想鼓励一下邹晓洁;无奈邹晓洁背对着她,又低着头,根本看不到她的焦急。

华蕾比划了两下手势,见邹晓洁无动于衷,终于忍不住了,蹲下身子小声的对场内的邹晓洁道:“晓洁,你别怕,你昨天晚上挺棒的不是吗?就昨天咱们排的那个……上啊!”

许筠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提醒道:“场外无关的同学保持安静。”

华蕾楞了一下,不再小声嘀咕了,干脆上前一大步,站了出来,大声道:“各位老师,邹晓洁同学有些内向,但是她有非常优秀的才艺,昨天晚上我们寝室的女生都看过她排练的,我代表我们宿舍的同学,恳请各位老师能多给他一点时间。”

方展宏用手掌捂着脸,掩饰住了自己充满欣赏的笑意听完了华蕾这番“仗义直言”,心里笑道:看不出来还是个讲义气的侠女。

敬松老师这次却没有给华蕾面子,毫不客气的道:“一个有志于学习表演的学员,如果连表演什么内容都要别人报幕的话,那只说明她根本不适合学习这个专业!”

邹晓洁听到敬松老师这样说,头垂得更加低了,大滴大滴的泪水开始毫不掩饰的落了下来。

华蕾连忙上去拥住她抽泣的肩膀,毫无惧意的迎着敬松老师的目光,大声说道:“但是王老师,我认为一个学生适合不适合学习这个专业,这样的话您们作为校方老师的,似乎应该在报名之前就告诉她!而不是在收了学费入学之后才摧毁她学习这个专业的信心!”

啊……

一片失声的惊呼中,学生们忍不住唧唧喳喳的议论起来,华蕾这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几乎是在指责在场的每一个老师了;尤其是梅修慈和许筠,瞬时脸上蒙上了一片乌云,他们为了收取高额学费,无选择的扩大招生的事,根本就是瞒着王敬松和他们所聘请的所有本院老师的。

而作为方展宏和其他的学生们,感到惊异的则是华蕾这种有些“肆无忌惮”的勇气——不要说王敬松老师是圈内以品行高洁闻名的受人景仰的老师,就算看在刚才敬松老师对华蕾的赞许、以及暗示她有希望进入电影学院的那档子事,华蕾也不该对这样一位好老师如此无礼。

再说了,得罪了表演学院的院长,她明年还考不考电影学院了?

显然,华蕾在这个圈子里属于绝对的雏儿,她根本就没搞清楚敬松老师和其他今天被聘请来的老师和这个学校之间的关系——梅修慈做的事,是怎么样也算不到王敬松和他们这些外聘老师的头上的。

方展宏全身的神经都替华蕾和邹晓洁紧张了起来,连忙侧过头去看敬松老师,一边脑子里转马灯似的想主意,希望能帮华蕾解解围。

敬松老师大概已经是n多年没有被人指责批评过了,脑子里根本转不过这个弯来,猛得楞了一下之后,下意识的褪下了手腕上的佛珠,在手指间一颗颗转了半圈,才收回有点失神的目光焦点,望着华蕾点点头,道:“你说的很对。表演专业是有选择性的,但是老师对于学生的责任是无可选择、无可推卸的;有教无类,乃我辈天职!学生的阙失,是我们做老师的责任。”

“谢谢你,华蕾同学!你给王老师上了一课,非常感谢你!”敬松老师说着,微笑着转向邹晓洁,道:“邹晓洁同学,老师向你道歉,对不起。”

王敬松老师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神清玉润,象个坦率无邪的孩子一样,仿佛不是一个教授院长在向一个十七岁的学生道歉,而是再自然不过的朋友之间聊天说话一样。

这些话一说完,全场的两组考生立时爆发出雷鸣一般的掌声,大家这时再看向敬松老师的目光里,充满了崇拜之情。

方展宏在心里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心里对敬松老师翘起了大拇指:偶像!真***偶像!

华蕾显然也怔住了,她呆呆的看了敬松老师两眼,忽然说了一句话:“我这辈子要是考不上电影学院,做不成王敬松老师的学生,我……我就……”

没等她说完,敬松老师就笑了,上面坐着的老师都哈哈大笑起来。

只有许筠一肚子的不快,大概觉得这个女学生太刺头儿了,将来肯定不好管;不过一撇头看见梅修慈笑得一脸开花褶子,连忙附和着干笑了几声。

方展宏看了看敬松老师,又看了看站在场中央的邹晓洁,心想这考试总还要进行下去,外面还有几十个学生在等着呢!

他凝神想了想,开口道:“华蕾,你下去吧!别影响邹晓洁考试。”

华蕾犹豫了一下,有点不信任的望了望方展宏,终于还是无声的退了下去。

方展宏低头和敬松老师的助教,让他转告敬松老师给自己一分钟时间,然后他站了起来,径自走到邹晓洁面前,轻声道:“邹晓洁,我是方老师,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邹晓洁慢慢的抬起头来,我见犹怜的小小脸庞上,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泪珠,小巧的鼻子哭得红红的,让人一望而心生怜惜。

方展宏背着手,静静的看着她,低声道:“我一直很好奇,一个想你这样性格的女孩子,怎么会想到来接触这个圈子,甚至还不惜动用你父亲的抚恤金。”

邹晓洁听到“抚恤金”三个字,身子微微一颤,泫然的目光里充满了惊惶和软弱。

方展宏却冷面冷言,丝毫不肯放过她;他淡淡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感情和任何情绪的波动,只是冷冷的道:“你现在退出这个学校还来得及,连王院长都说你不适合学习表演;不如我帮你想想办法,让学校把你的学费退给你……”

“不!”邹晓洁突然攥紧了拳头,拼尽了全身的力量大声吼道!

第十三章 美女都有三板斧(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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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邹晓洁突然攥紧了拳头,拼尽了全身的力量大声吼道!

这一声带着悲伤和仓皇的情绪的吼声未免来得太过突然,也太有点不合时宜了,在这样的场合下把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方展宏面无表情的道:“世上总有些事情是不能以我们的主观意愿为转移的,你连这样一次小小的考试都不能消除紧张、大大方方的完成考试,还学表演干什么?我看你根本不可能完成学业!”

“不,我要学表演!”邹晓洁倔强的一抹眼泪,道:“我虽然从小就胆小,但是我会改的,我一定要学表演,学声乐、学台词!”

方展宏微笑道:“可是我怕所有的老师都等不到你胆子变大的那一天,毕竟不是谁都有义务不断的给你机会的。”

邹晓洁毅然抬起了头,紧盯着方展宏的眼睛,突然低声道:“但是你会给我机会的,方老师会教我的,我知道!因为你是个好人!”

嘿!方展宏还真有点措手不及,这丫头在这儿等着我呢!她可一点不笨哪!

“我不会给你机会的。”方展宏平静而丝毫不放松的道:“因为每个人的机会自己能给自己,你自己都不帮自己,我帮你有什么用。”

说着,方展宏拍了拍手,低声问道:“昨天晚上你到底和华蕾他们排练了什么?”

“抗……抗洪……”邹晓洁忽闪着颀长如月的睫毛,支吾着轻声道:“就是……就是一个女孩,她……”

“行了,我可没兴趣听你说,你得演给我看才行。”方展宏依然语气冷漠的说道:“现在,你看看周围,到处都是滔天的大水和在洪水里挣扎的人们;而你,就在抗洪的大堤上……”

邹晓洁耳边听着方展宏那似乎从天外飘来的充满虚幻和模拟意味的诱导的话,眼睛里再次蓄满了泪水,娇小的身子也随着激动的心情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方展宏说罢,没有再看邹晓洁哪怕一眼,毫不犹豫的转身不顾而去,只把一个高大的背影留给了她……

邹晓洁呆呆的望着教室的天花板,仿佛望穿了屋顶,望到了不知名的远方,她的眼前再没有了考场,没有了名满天下的王敬松院长,没有了方展宏、没有了华蕾、没有了考试……

水……到处都是水……触目所至,一片汪洋!

爸爸!

一个声音炸雷一样在邹晓洁的心里炸响,她突然站在场中央大声的喊了出来——

“爸爸!”

邹晓洁声嘶力竭的喊道:“爸爸!爸爸你在哪儿……”

女孩孤独的身影在堤坝上焦急的寻找着父亲,她在无实物的状态下分开了人群,虚拟着抓住一个又一个堤坝上抗洪的战士焦急的询问……

一次次燃起希望,一次次的绝望……

爸爸!爸爸回来!你答应过,要回来陪我过生日的,爸爸!

女孩绝望的半伏在虚拟的堤坝上伸直了手臂,绝望的大喊:爸爸!我的爸爸呢?你们还我爸爸!还我爸爸!

一个巨浪打来,女孩如同风中摇摆的落叶一般,怆然后仰,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所有看着邹晓洁表演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人们的目光和心灵,已经深深的被这个命运魔掌下苦苦挣扎的女孩所吸引、所撼动……

这时,华蕾和几个同寝室的女孩,连忙取出一个超薄的cd机,把耳机拔掉,接在教室后面的外放的功放器材上……

刹时!滔天的水浪声充塞了整个考场,揉在水声中的有隐隐的哭泣声,然后一支四段八分音符的舞蹈伴奏曲激昂的响了起来。

蜷缩在地上的邹晓洁突然泪痕满面的直起了身子,她的上身随着浪涛的声音有韵律摇摆着,在第一个音乐高潮时突然急舞而起!

是芭蕾舞!

立地两个小旋,加上一个大转,仿佛在洪水中被冲击的筋疲力尽的女孩,伸直了手臂望向远方……

一连串表现在洪水中挣扎和女主人公不屈抗争的舞蹈动作,表现了舞者出色的芭蕾舞童子功,令人眼花缭乱,又心生怜惜。

四段两分半钟的舞曲结束,邹晓洁一个急旋跪坐在地上,双臂紧紧的抱在胸前,整个人瑟缩成一团,悲伤而孤独的、有节奏的战抖着。

乐声悠然而止。

所有的人都还沉浸在故事和舞蹈的情境里,教室里静悄悄的。

邹晓洁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肩膀,在地上缩成了一团,激动不停颤抖着。

此时方展宏眼前萦绕不去的,却是邹晓洁和她奶奶来报名的那天,取出来的那本殷红的烈士证,那是多么刺目的红!

他擦了擦微润的眼角,举起了双手,第一个鼓起掌来……

邹晓洁满脸喜悦和激动的抬起了头,看向方展宏的目光里,充满了感激和敬意。

全场如梦方醒的考生们这才拼命的拍起手来,掌声如雷!

华蕾和邹晓洁她们寝室的同学,看起来好象比邹晓洁自己还要开心,在掌声响起那一瞬间,一个个忘情的欢呼起来,拥抱的拥抱、击掌的击掌。

这是一个将单人小品和独舞片段结合在一起的自选表演,无论从编剧、编舞到演员的个人完成上,都极有心思而且完成圆满!

邹晓洁终于顺利的完成了她的考试!

尽管从表演的角度来说,邹晓洁的演出显然还有很多生硬之处,有些地方交代的也比较模糊;从形体上来说,虽然可以看出她有着扎实的芭蕾舞功底,但是舞蹈和音乐结合的还有一些明显的瑕疵,舞蹈毕竟和带有表演性质的舞剧不太一样;不过总体而言,对于一个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初级学员,能有这样的表现已经足以说明她的才华和聪颖了。

敬松老师喜悦的看着邹晓洁,衷心的为这个胆小但内秀的学生鼓着掌,一面侧过头去赞许的对方展宏点了点头。

方展宏嘿嘿一笑,非常“谦虚”的想道:“小意思,小意思,沙沙水了……用了一点点导演技巧而已,哈哈偶素天才……

第十三章 美女都有三板斧(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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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蕾和邹晓洁两人的精彩表现,成了今天早上学生们考试的最大亮点。

在她们两人的表演结束之后,沉闷的考试又继续了两个多小时。

例行公事的看完学生们异想天开、错漏百出的表演,硬着头皮鼓励两句,然后大致的给出一个成绩——其实表演系老师的工作真是一点也不浪漫。

在这里唯一保持着精神饱满、神采奕奕的人就是敬松老师了,在他的眼里,似乎每一个孩子都是周依依那样的天才,都是无可取代的宝贝。

这让在一旁的方展宏真正的感受到,作为一个老师,自己要学的东西真的还有很多,并不是只要会一点诱导演员的技巧就可以了。

一个上午的时间转眼就过去,早上几组考生的考试都已经一一的结束,梅修慈和王敬松商量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来,道:“好,今天大家都辛苦了,都表现的不错,下面大家可以先回宿舍去休息,我们下午……”

“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一个活泼清脆的声音大声的叫着,从人群钻了出来,大声道:“老师!我们两个还没考呢!”

几位老师愕然一看,只见钻出人群的这个大眼睛模样机灵的小姑娘正是刚才奉了方展宏之命,带郝佳去卸妆洗脸的荆雯。

大家这才想了起来,怎么把她们给忘了?

方展宏看了看敬松老师,又看了看时间,忍不住道:“荆雯,你们还是排到明天上午那一组考好了……”

“不行,哎哟,方老师……”荆雯噘着小嘴摇头道:“我们都排练好了,我和郝佳姐姐一起考就行了,不会花太多时间的。”

说着,她又跑前了两步,一点不怕生似的看着敬松老师,甜甜的笑道:“王老师,让我们考完好不好?好不好?”

敬松老师笑道:“我能说不好吗?你们快准备吧!”

“哦克!”荆雯呵呵一笑,连忙开始自我介绍,小嘴皮子溜的,噼里啪啦跟炒豆一样,三下两下就说完了。

接下去郝佳也在方展宏的示意下站了过来,也做了自我介绍。

看着郝佳介绍完了,荆雯连忙跑过来报幕,道:“接下来这个小品,是荆雯和郝佳同学一起出演的,叫见钱眼开,请老师们指正。”

说完一个大鞠躬,小丫头连忙跑到教室后面去,在人群掩护下脱了外套,也不知道在捣拾什么,弄了半天,才又从人群里钻了出来。

方展宏和老师们一看,不禁莞尔——看来这个荆雯以前很可能是学过表演,接受过一定程度的专业训练的,她知道造型是表演的第一要素。

荆雯用深浅两种颜色的眼线笔,把自己画了个满脸花,头发弄得乱糟糟的,带着个不知道哪儿弄来的破帽子;身上穿着一件应该是在学校道具房弄来的破衣烂衫,一身扮乞丐专用的行头,手里还拿着个饭盒,里面放几个硬币丁零当啷。

荆雯蹦蹦跳跳的跑到场中央来,一点不嫌脏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把饭盒往地上一顿,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筷子,然后调整了一下姿势,对方展宏道:“方老师请叫预备开始。”

方展宏嘿嘿一笑,小东西还挺自来熟的,这套规矩流程还都知道。

“好!预备……开始!”

听到开始的口令,荆雯眼珠子向上一翻,眼白在下瞳孔在上,白多黑少,立时成了一个小瞎子。

周围的同学们见她演得逼真,就跟真的瞎子一模一样,不差分毫,有几个人便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小瞎子一手拿着一个筷子高高的举了起来,叮叮咚咚一下一下的敲在饭盒上,伴着节奏哀声唱道——

“小白菜啊……地里黄啊……两三岁呀……没了娘啊!跟着爹爹……还好过呀……最怕爹爹……娶后娘啊!小白菜啊……”

唱得那叫一个辛酸哪!

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看着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成了瞎子,衣衫褴褛的坐在路边乞讨,只怕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心生怜悯。

两段唱下来,唱得在场大家都有点入戏。

唱罢,荆雯又哀哀的哭了起来,哽咽着道:“过路的大哥呀你莫走,路过的婶婶您停下来,可怜可怜我没了娘的小瞎子,被后娘赶出家门,流浪在外。我家里本是在农村,从小我娘把我疼,可怜一场大火烧掉了家,娘在火场里没了性命;爸爸娶了后娘回家,凶神恶煞天天把我打,不给饭吃不让上学,我年纪小天天哭亲娘把眼睛哭瞎……”

“……后娘赶我出家门,说我看不见东西再糟蹋粮食也白搭……求求过往的大哥大姐叔叔婶婶爷爷奶奶,可怜可怜小瞎子,给几块钱买个面包吃一下下,可怜小瞎子要是能活下去啊,天天念佛求菩萨保佑您全家!呜……妈妈呀,你在哪儿啊……”

好个小荆雯,说哭就哭,这眼泪是说来就来啊,那速度跟拧开了水龙头一样哗哗的往外涌,看上去倒象是她比刚才邹晓洁哭她爸爸还伤心。

几个女同学被她逼真的表演感染到的,还真有感动的眼圈发红的。

方展宏却不知道怎么的,越看越憋不住笑,他老觉得这小东西不老实,不知道接下去要出什么妖蛾子呢!

荆雯正拿筷子敲着节奏自己在这儿念叨莲花落呢,那边郝佳扮演的本色摩登女郎把长发一甩,迈着小猫步,扭着性感之极的翘臀晃荡着两条眩目粉嫩的美腿就扭了上来。

郝佳上来把身子一侧,伸出纤纤玉手,望着虚拟的远处招手,道:“喂,卖雪糕的那个傻小子……看什么看,说你呢,还看谁呢?”

“来瓶冰可乐,雪碧也行……什么?找不开?嘿,你什么人哪,出来做生意怎么连零钱都不带?十块钱你都找不开……等着等着……”

说着郝佳转过身来,四处张望那里能换钱,看了半天才看见一个瞎子乞丐坐在地上,面前的饭盒里放着好几块钱硬币。

第十三章 美女都有三板斧(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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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佳走过来伸手在荆雯面前晃了晃,确定了她确实看不见,这才数了数饭盒里的钱,自言自语的道:“才七块钱硬币啊,真是个穷乞丐,算了算了,就当姑奶奶做了善事,多出三块钱就当是施舍给你买馒头吃。”

说着郝佳玉手一挥,把那张十元钱扔进荆雯的饭盒里,然后扶了扶裙子,把两条大长腿并拢了慢慢蹲下去拿饭盒里的硬币。

要说郝佳可是一米七八的身高,性感高妹一个,那两条大长腿要蹲下来捡几个硬币确实相当费事,更别提还得老护着自己那超短的不能再超短的裙子。

没等高妹蹲下来,小荆雯一把抢过饭盒,撒腿就跑。

郝佳赶紧一把把她拽住,道:“嘿,小要饭的,你跑什么,我跟你换点零钱……好啊,你拿了我十块钱想跑啊你!拿来!”

说着郝佳伸手就抢她的饭盒。

荆雯死死的捂着饭盒的钱,大声叫道:“我的钱我的钱,我是乞丐耶!给了我的就是我的……”

两人争执了两轮,荆雯猛然扯着脖子惊天动地的喊了起来:“抢钱啊!抢钱啦!没天理啦,连乞丐的钱都抢,连瞎子的钱都抢,天哪什么世道啊,可怜我这没了娘的小瞎子啊!”

郝佳抢了半天都没够着饭盒,只好拉着荆雯不让走,听她喊了起来,显得十分焦急,猛一听后面的几句话,才恍然大悟的拉过荆雯盯着她的眼睛看——

小丫头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骨碌碌乱转,狡黠聪颖光彩盈然,哪里是什么瞎子,眼神灵动之极。

郝佳大怒,指着荆雯的鼻子道:“好啊,你装瞎子骗钱!你根本没有瞎,你眼睛看的到!你这小骗子!”

“你才是小骗子!”荆雯一把抢过饭盒,理直气壮的道:“十两银子哪!就是真瞎子,就不能开一回眼吗?”

哈哈哈哈……

在大家的笑声中,荆雯和郝佳的动作停了下来。

荆雯举起了手在自己的头顶上挥了一圈横过来做了个切的手势——这才舞台表演中是停的意思,在上表演课时,学生做这个手势,老师就知道她演完了,可以叫停了。

“好,停!”

方展宏一边和大家一起笑着,一边大声的叫停,然后和大家一起鼓起掌来。

荆雯甜甜的笑着,连忙跑到场中央来,先鞠躬谢老师,然后转身侧身向三个方向鞠躬谢礼,感谢大家的掌声。

看了一个早上,总算又看到了一个象是那么回事的表演,敬松老师十分高兴;要说华蕾和邹晓洁的表演只能看见“才华”,那荆雯的表演很显然就能看出“专业”来了。

所以敬松饶有兴趣的问道:“这位……荆雯同学,你以前是不是学习过表演专业的一些内容?”

“是!”荆雯显得有几分兴奋,她擦了擦额头的小汗珠,可爱的笑着回答道:“我中专是在北京方冰冰明星学校上的,我的表演老师是您王院长王教授的学生,嘿嘿,我是林鹏老师的学生,王老师就是我的师公了!”

王敬松一听,哈哈大笑,摇了摇头道:“胡闹胡闹,林鹏自己还是个刚毕业的本科学生,怎么能给十几岁的孩子当老师呢?”

方展宏微微一晒,心道王院长你还不知道这种学校的其他内幕呢,要知道吓死你个老和尚,真是君子可以弄成正方体来欺负。

敬松老师给荆雯判了个a+,着实好好的勉励了她几句,也不再提她身高不够报考电影学院标准的事情了。

方展宏见荆雯给院长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心里自然也是替她高兴。

短短几分钟的小品,把荆雯的机灵聪明展现的淋漓尽致,而她老练的台风以及她的表演能力更是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很明显郝佳是个完全不懂表演的普通人,整个小品都是荆雯带着她来演;她跟着荆雯的组织行动来给反应——这对于入门级的学员来说,是件相当不得了的事情。

荆雯不但有了独立编成品小品的能力,而且还很会利用既有的条件,思路非常清晰,比如说在对郝佳这个配角的使用上——首先她让郝佳完全用本色来表演,她因为郝佳本来就是个有点风尘气质的看起来骄横的那种时尚美女;同时,荆雯还抓住了两人的外型特点来设计矛盾,十分聪明机智。

郝佳是身高一米七几,艳光四射的性感美人儿,而荆雯自己则是身高一米六还差一公分的小可爱型——这两个漂亮女孩在身形对比上就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这本身就很有谐趣;尤其是高妹美女要弯腰捡硬币,却够不着又蹲不下去那段,真是极见巧思;两个人抢夺过程中,一个高一个矮的对比,更是充满了喜剧意味,观众们看到郝佳不得不弯腰弓身去和荆雯抢饭盒,而荆雯死抓着饭盒的一头几乎被郝佳从地上拎起来那段,都觉得滑稽极了。

荆雯被敬松老师变相的夸奖了一下,显得极为兴奋,喜悦的左顾右盼,正好看见方展宏正笑吟吟的看着她,立刻眼白一翻,又装起了瞎子,然后冲方展宏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

进行完自选小品表演,荆雯和郝佳又例行完成了形体考试。

荆雯表演的是一段活泼可爱但总体中规中矩的民间舞,跟她光彩四射的表演比起来,自然是没什么可大书特书的。

倒是郝佳这下让方展宏跌破了眼镜。

本来他对这位走梅修慈的后门塞进来的大花瓶高妹美人儿是没有什么太多好感的,只觉得她向个飞妹一样,一点学生样儿都没有,而且虽然很性感但是傻高傻高的,根本不是搞艺术搞表演的材料。

谁知道这个看上去很花瓶的女孩,竟有一手街舞的真功夫!

一整套高难度动作下来,满场都是她性感热辣的身影,光是看她跳舞,就把包括方展宏在内除了王敬松老师以外全场的男人都给看得浑身发热。

方展宏下意识的舔了舔看了郝佳的表演后越发干燥的嘴唇,心里暗道:乖乖,看来这些美女,个个都小看不得,有一个算一个,个个都有两把刷子三板斧啊!

第一章 开学大吉(1)

为期三天的开学摸底考试终于过去了。

在后来考试中,大多数学员表现平平,水准完全在方展宏的意料之中——象梅修慈和许筠这样招生,又能招到什么好苗子?

不过,在这几天的考试中,也有偶尔令人眼前一亮的。

比如吕无忘稳定精彩的表现,充满阳刚气质的蒙古舞和激情澎湃的诗朗诵,都展现了这个学员很高的个人素质;其次就是安田枝子出色的表演、台词基本功,一曲樱花舞也算得是美仑美奂,相比之下,这个日本女生显然是以前系统的学过表演专业,她的专业成绩是这次全班最高的。

至于其他的学生,也有在单科上特别出色的,比如阿姿古丽的民族舞蹈,简直让所有人看花了眼。老师破例让她一个人跳了十分钟,这个新疆姑娘完全不需要任何编舞和其他准备,说来就来,小腰一扭就是一段绝佳的舞蹈,每段都异常精彩,舞动起来的阿姿古丽看上去象一只姿态优美翩翩起舞的花蝴蝶般美丽。

此外就连牛桦也让大家吃了一惊。别看姑娘模样儿长的不咋地,却有一副金子般的好嗓子,水桶般粗的腰身里似乎藏着发挥不尽的惊人的能量,高音一起跟韩红似的,清澈敞亮,余音绕梁,声乐考试拿了个单科第一。

……

就在第三天上午的专业摸底考试结束之后,方展宏逮了个空子悄悄跑了出去,追上了刚跟梅修慈他们告辞了的敬松老师。

方展宏也不跟敬松老师绕弯子,上来就直接问,老师您会在这个学校担任课任教师吗?不太可能吧!

其实方展宏不用问,就能大概猜到梅修慈他们是怎么哄骗敬松老师这种老好人的。

象这种外面的民办培训艺术学校,请电影学院的老师去装装门面,上个课搞个讲座什么的,十分常见;但这些本院老师都很忙,最多只能出席一次两次的和学生们见见面谈谈心,象敬松老师这样的来主持考试,就是非常奢侈的了。

而这些学校也绝对不敢拿他们做活广告,明目张胆的跟学生和家长说,某某某是我们的驻校老师,某某某会在我们这里任课。

要说梅修慈也是胆大,他就敢这么宣传,敢在这些老师眼皮子底下撒谎,而且已经这么做了两年了。

王敬松这票人多是君子作风,不查不问不怀疑,梅修慈给的劳务费也相当不薄,象敬松老师就是直接让他定点拿去资助某个学生,这两年他也办的妥妥帖帖的;所以方展宏一问,敬松老师反倒着实夸了梅修慈和许筠几句。

这天下的敛财行骗之徒,来来回回无非是那几种伎俩,欺上瞒下,左右遮掩,再没有什么新鲜的。

当下方展宏便把自己这几天看到的,这个学校如何借敬松老师和几位老师的名头来招揽生员,如何无限制的扩大招生,瞒着谢云鸣教授做两本帐,一边偷漏税款一边收学生高额学费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敬松老师听罢果然大吃一惊,他哪里想的到,这盖子底下捂着这么多千疮百孔的破事。

方展宏最后道:“我着急来告诉您,就是希望您和其他老师别再被这些人利用;帮他们撑门面不是不行,但是一定要让他们对学生、学生家长说实话,否则这和行骗有什么分别?”

一路说着话,方展宏陪着敬松老师推着他的自行车一路走到电影学院门口,方展宏才和他分手道了再见。

敬松老师看着昔日的学生已经长成心思缜密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不禁有些感慨,也有些赧然——教了一辈子书,结果还要让学生来教他怎么做人。

“展宏,好好干,你行的,老师看好你!”敬松拍了拍方展宏的肩膀,微笑着道:“我虽然不敢断言说,你一定能成为一个成功的导演或者名人,但是我敢说,你一定能做成一个好人。孩子,做个好人,诚然不易啊!”

好人诚不易!

方展宏微微向着老师欠了欠身,感谢他又教会了一句令自己刻骨铭心的话;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忘记王老师的这句教诲。

在心里默默的说完谢谢,方展宏潇洒的挥了挥手,转身而去,转眼间没入了北太平庄路上熙攘的人流中。

敬松老师默默的望着学生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这世上有人喜欢醇酒美人,有人喜欢名车豪宅,而他只喜欢这样的生活。

一手调教出一个个出类拔萃的学生,看着他们顶天立地,看着他们有一天叱咤风云!然后,静静的站在一旁默默的为他们而骄傲。

他知道,方展宏也会喜欢这样的生活,他会成为一个象自己一样的好老师,教出一群惊天动地的学生——不知道为什么,望着方展宏背影的敬松老师,突然有了这种感觉。

阿弥陀佛,善哉!

……

八月三十日。

结束了忙碌的开学考试,鸣园艺校到了该分班的时候。

方展宏、甄健、郭归根、陈阳四人站在梅修慈的面前,手里拿着每个人的分班表。

方展宏是一班的班导师,甄健带的是二班,郭归根三班,陈阳四班。

分班的原则基本上是按宿舍划分,所以华蕾和邹晓洁的那个一寝、荆雯所在的二寝都被划进了方展宏的一班。

这个结果基本上方展宏还是可以接受的,毕竟一个班有一两个象华蕾和荆雯这样的学生,教学就容易开展多了。

不过,令方展宏不满的是,牛桦和安田枝子也在自己的班上,还有那个梅修慈走后门塞进来的郝佳——一看就知道是个问题少女,太妹飞女之流的学生,也塞到一班来。

牛桦和郝佳不用说了,这种摆明了考不上电影学院的学生,说白了就是给专门给一个班捣乱拖后腿的;安田枝子虽然注定是能上电影学院的,但是方展宏一点也不稀罕沾这种光——班上放一个日本人,多他妈别扭啊!

更可气的是,这次这四个班,男生招的本来就少,一共就三十几个人,理应正好一个班分十个的。

可是方展宏一看分班表,郭归根的三班好点,有八个;陈阳的四班分到六个;而方展宏的一班,居然只给了四个男生!

第一章开学大吉(2)

再一看旁边一脸得意洋洋的甄健,手上的名单上齐崭崭的十五个男生对十五个女生。

方展宏一看就气不打一处来。这算怎么回事?

四个人中,郭归根是中戏进修班修了三年的,也算是懂表演的;陈阳是南京艺术大学表演系毕业,教他的老师也从电影学院聘请过去的,所以也算电影学院系统的懂行的人……

四个班主任教员,就甄健一个人,半天表演没有学过,他带的班男女配那么齐,这还不是许筠给她自己的外甥走后门?

“这……我得找谢教授说道说道去……”方展宏故意摆出一副狐假虎威、倚仗裙带关系的纨绔嘴脸来,把手上的名单一扔,大声抱怨道:“谢老当初让我来的时候,可跟我说好的,让我来搞专业教学实践的,他可没说过要我带这么一个歪瓜裂枣的班;二十六个女的分四个男的,这还排不排教学小品了?这班我不教!”

此言一出,梅修慈的眉心肉立刻跳了一跳。

方展宏的这种大大咧咧、没心眼的傻大个儿表现,倒和他之前对这个年轻人的判断比较吻合。自从方展宏收了那笔钱之后,梅修慈就对方展宏放心了许多,他越是表现的没有城府,梅修慈就越是高兴;当然,方展宏说要去找谢云鸣,他还是有忌惮的,不过以他的经验,这种小屁孩,只要拿几句好话填兑着捧一捧他,再给点甜头,没有搞不定的。

“呵呵,小方老师真是个率性的人;一班开展教学的难度确实是大了点,有点情绪也是可以理解的嘛。”梅修慈微笑着道:“但是学校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男女生的比例本来就相差比较多嘛!正所谓能者多劳,咱们四个驻校的年轻老师中,只有你方老师是根正苗红的本院硕士生出身,其他三位老师无论能力还是业务水平,都跟你有相当大的距离不是?”

说到这里,方展宏明显听见甄健旁边站着的郭归根冷冷的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侧眼看去,陈阳却还是一脸阳光明媚的帅帅的笑。

梅修慈继续说道:“你看,象甄健老师这样,从来没有什么表演专业方面的学习和教学经验的,我们就尽量把容易教的、难度低的班级教给他带;而且啊,还要去本院请懂表演的专业教员协助他呢!而最不好带的一班,当然是由能力最强、本事最大、水平最高的方老师你来带了!正所谓能者多劳嘛,小方老师这么优秀,你不挑重担谁挑重担?我相信现在一班的配置是最差的,但是将来毕业时,小方老师的班一定是成绩最好的!”

“那是那是,”方展宏立刻装出一副量浅易盈、小人得志的嘴脸,仿佛被梅修慈捧得晕晕忽忽,夸两句就不知道自己姓啥名啥似的,得意洋洋臭屁嚣张的冲着梅修慈嘿嘿直笑,一边在心里悄悄的说道:操你姥姥啊操你姥姥,一百遍啊一百遍……

“不过……”烟雾弹放的够多的了,方展宏这才正色道:“干嘛要把那个牛……牛啥的特型女生还有那个日本女生都弄到我班上来,和我们一班女生的宿舍都不挨着!”

“她们两个都是单人宿舍嘛,和你小方老师住那么近,照顾起来也方便嘛!”梅修慈随口找了个理由道。

方展宏立刻打蛇随棍上,马上接口道:“那可不行,那我不是太吃亏了?啥担子都给我了,累傻小子哪?”

梅修慈也知道没那么容易让方展宏闭嘴,于是照事先想好的,开口道:“那好吧好吧,再给你们一班加一个男生,从甄老师的二班给你拨一个,要谁你自己挑,这可以了吧?”

方展宏要的就是他这句话,扑得一把抓过甄健手里的名单来,拿起办公桌上一支签字笔,在男生名单里把一个名字一划,道:“吕无忘给我们班了。”

在场的几个人一听这个名字,眼前立刻闪过那个高大俊朗的男生的模样,陈阳噗嗤一下就喷了,方展宏这小子看着挺缺心眼的,心里算盘一点也不慢。

吕无忘这样的人尖子,在一个表演班里基本上可以当七八个男生来用的,有这么一个人,就可以几组女生轮着拿他当男主角来练小品了;这样的好苗子哪个老师不想要?

梅修慈楞了一下,觉得这一下方展宏似乎机灵的有点不太象自己想象的那样,不过也许是因为吕无忘是他招进来的,两个年轻人私下有点大哥小弟弟之类的交情也未可知。

这么一想梅修慈也就释然,何况自己好歹是个校长,话都说出去了,还能收回来吗?

“那好,甄老师,你就……”

没等梅修慈说完,甄健立马就嚷道:“不行不行!给你一个男生,我们班的男女比例不就破坏了?”

这话说的,不但方展宏不爽,连郭归根和陈阳听了也有点呛火,丫小b养的还有点得了便宜卖乖了?

方展宏转过头去望着甄健,冲他嘿嘿一笑,表情亲切的比阶级兄弟还要阶级兄弟。

甄健现在一看到方展宏冲他笑心里就发毛,打从认识这个土匪以来,就没有一次能在他手上占到上风的,这一个来月下来,他可算是被方展宏欺负惨了。

这时候他可真想说一句:我那是脱口而出啊,不是有心的啊!

砸了锅就得补锅,他连忙补上一句,道:“本来……本来就是嘛……我们二班是十五男生十五女生,你只拿走一个男生,那女生不……不就那啥……那啥多出来一个了吗?那方老师你……就再让你在我们随便挑个女生好了,挑吧随便挑。”

噗嗤!咳咳……陈阳一阵大喘气;郭归根是个严肃的人,在一旁也忍不住嘴角浮起了笑意——这个甄老师,真不是一般的怂;要说也是卤水点豆腐,不是方展宏这种“恶人”,哪有甄健这种小绵羊啊!

“把新疆的那个阿姿古丽给我们班吧!”方展宏早就想好了,就是甄健不开口,接下去他也要拐着弯绕着圈再把阿姿古丽绕过来,毕竟这个女孩是自己招进来的;而且这个单纯的象一泓清泉似的女孩,看起来家境就不富裕,又是满怀憧憬和理想千里迢迢的来到北京的,方展宏总觉得自己对她有一份责任。

第一章开学大吉(3)

甄健一听反倒正中下怀——那个阿姿古丽整个一个原生态少女,漂亮是漂亮了,但是打哪儿看也不象是能考上城市里的大学的样子,言谈举止象个土著姑娘,动不动就跟你载歌载舞一番;就凭她那连唱带说的普通话,台词关就得练个十年八年的,这种包袱方展宏肯要去那真是再好没有了。

“好吧,那就这样定下来吧!”梅修慈连忙敲钉转角,省得方展宏再讲条件,说着他又转向郭归根和陈阳,道:“郭老师而后陈老师没有什么意见吧?”

郭归根脸色有些黯然,心想我能有什么意见?我又攀不上大老板,什么谢教授、谢爷爷的;又没有七大姑八大姨在学校做高层……我们这种人敢有什么意见,哪想姓方的和姓甄的,一个摆明了受照顾,另一个楞敢在校长手里要人;咱敢提意见,这份工还想不想打了?

于是再也没有什么异议,分班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梅修慈把各班课程表发到四个班主任教员的手里。方展宏一看,梅修慈还算懂行的,课程拟的都是按照电影学院的标准流程。

只不过,这么排课表,基本是让老师学生都可以去死了。本院的表演系课程,基本是按照学员招进来,前三年上课训练,第四年排大戏实践的流程走;可是方展宏他们现在呢,等于要用一个学年做完本院老师三年才能做完的事,这样粗糙的训练能给学生带来什么好处?说白了就是蒙钱而已。

好在梅修慈还比较清楚,表演老师是不能兼班的。

表演专业和其他所有的专业学科不同,老师对学生而言,决不是传授知识的人;表演老师要做的不是“讲课”,而是改造人性,锤炼心灵。

说白了,表演学就是一门探究人的精神层面和心理意识的学科,通过改造人的性格与心理,开发人潜藏的全面天性,使之成为能适应所有的或者大多数的角色的合格的演员。

所以表演老师是不能象中学语文老师数学老师那样,一班的班主任兼着去教二班的语文,三班的数学老师又是二班的班主任。

一开始方展宏还真怕梅修慈好容易得着自己这么一个本院研究生,就可着他当牲口用,让他去教四个班的表演。

同时跟一百二十个人做心灵交流,方展宏自己非精神分裂了不可。

这也是为什么表演班通常不能超过三十个人的原因。实际上,最初电影学院的前辈老师研究出来的一个班的最佳配置,应该是男七女八十五人左右——事实上,一个老师同时和十五个青年男女交心,已经是很累人的事了。

但是随着改革开放之后,中国影视产业崛起,特别是电视剧产业的疯狂发展,作为世界第一电视大国,中国电视剧行业对演员的需求量到了一个近乎疯狂的程度,大量根本没有接受过表演训练的演员只要是长的齐整点儿的,随便在街上走着也许就被抓去拍电视剧了。

广电和中影一直都要求以电影学院为首的艺术院校要扩招扩招再扩招……电影学院的行政部门,那些不懂专业不管教学的官老爷们也非常喜欢扩招,因为自从大学变成自主经营国家不管的单位之后,扩招进来的每个学生都是一大把黄澄澄的金子啊!

所以,这几年以来,各个艺术院校的表演班的学生规模就越招越多、越多越招,几年以来扩张了一倍。

但是人终究是战不过客观规律的,事实证明一个班三十个学生,真正能和主任表演教员心灵契合,得到言传身教的学生,一个班永远就是那么十个左右,好一点的老师能带到十几个,再多就是人力范围以外了。

所以现在对学生都是引入优胜劣汰丛林原则的竞争机制——每个学生都要努力表演,引得老师的注意;你努力了,交得作业多,能让老师注意你,你从老师这里学到的东西就多;否则,你就只好每节课呆呆的坐在一边,看着你的同学在舞台上折腾,接受老师的指点。

电影学院的做法是用老教授带年轻讲师,讲师再带助教,这样形成三个梯队——所以本院表演班的讲台都是订做的,长长的后面能站七八个老师;每到上表演课的时候,老教授站中间,然后他的弟子两边排开,每节课至少有五六个老师来上课。这样每个老师注意的学生不同,有所交叉,就可以尽可能的把三十个学生都照顾到。

老教师经验丰富理论扎实,但是老人家和青年学生有代沟,时尚的东西基本不懂;而学表演又是最讲究时尚的学科,所以直接和学生交流的必须是年轻老师;于是就形成了上课时,老教授抓大方向,主任教员讲理论,而年轻的助教下去和学生交流搞实践的局面。

很显然,梅修慈搞的这个学校根本达不到这种师资配置,尽管他对学生家长是这么许诺的。一开始把王敬松他们找来,把门面功夫做的足了,然后一个班就给配一个助教级别的老师;甄健的二班倒是两个老师上表演课——一个是什么都不懂的甄健,另一个是梅修慈从本院请来的一个今年大四即将毕业的本科女生,讲起话来细声细气的,方展宏真替那个班的学生们的听力担心。

鸣园艺校的课程排列,是把一天分成两堂大课和一堂晚自习。

上表演课,如果是那种一节课四十五分钟或者一个小时的课,那基本什么东西都教不出来也学不到;所以表演课都是三个小时的大课,中间一个半小时休息二十分钟;所以早上是从八点上课,上到十一点二十分下课,下午两点上课到五点二十分结束;晚自习只有两个小时,是每晚七点到九点。

至于说早上八点以前和晚上九点以后,学员们出不出晨功和晚功,那凭各班灵活决定,课表上并没有安排。

不过,情况虽然是这样,方展宏此时的心情还是有所期待有所憧憬的。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能一展长才,还能把自己所学的东西教授给别人——好为人师的血液在方展宏胸中蠢蠢欲动

第一章开学大吉(4)

九月一日,开学大吉。

这天正好是星期一,课表上今天上午第一堂,排得是方展宏的表演课。

这可是方展宏的第一堂课。

方展宏踌躇满志的走进教室,手里拿着表演一班的学生名单。

他已经想好了,今天先和学生谈谈心,互相自我介绍一下,毕竟一个表演班有一个彼此了解的亲睦氛围,这点很重要;还可以讲讲课程安排,讲讲表演学这个学科大体上是怎么回事,然后选出这个班的班长。

这个班长人选,他也想好了,非华蕾莫属啊!

一路想着,方展宏已经走进了表演教室。

这间教室大约一百二三十平米左右;教室的正门正对着走廊;从正门而入,靠东的一面墙上,是讲台和黑板;靠西的一面,是一整副舞台用道具景块;在教室五分之四的地方,垂下两条长长的布幔,这个叫侧幕条,学生表演小品时,在这两条侧幕后候场,轮到谁谁从这里上场。

所谓景块,是一套十三个由较轻质材的木头钉起来的积木方块,有正方体、长方体等各种形状,有大有小;学生在上课时配合一些常用的布幔和道具,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用这些积木块搭出各种各样自己需要的布景。

这个教室也基本是按照电影学院的表演教室布置的。上课的时候,学生们不是象其他学科那样,分成一组一组坐在下面,一人一张或者两人一张桌子听老师讲课;表演班的学生是没有桌子的,上课时每人一张舒服的靠背椅或者单人沙发,学生们可以跷着二郎腿,靠着两边墙坐成两排,中间空出来的场地铺上地毯,这就是上课排练的舞台。

“各位同学,大家早上好!”一走上讲台,方展宏就开始了自己酝酿许久的开场白:“其实在前几天的开学摸底考试中,我们已经认识了,我姓方,叫方展宏。你们可以叫我方老师或者直接叫方展宏,也可以叫我小方、小宏,或者叫我喂、嘿、那个谁……都行。”

方展宏说完,自己先主动笑了起来,仿佛很欣赏自己的幽默。可是他笑了两秒,脸上的表情就有点僵硬了——下面一个陪着笑的人都没有,气氛有点儿微妙。

看见自己缓和气氛拉近距离的第一招没有奏效,方展宏只得清了清嗓子,道:“我是咱们一班的班主任教员,今天……呃……今天是第一节课,我想和大家聊聊天,顺便给咱们班选一个班长。大家知道表演这个东西嘛……”

“对不起,方老师!”没等方展宏把开场白说完,一个清脆的声音立刻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大声的问道:“请问方老师,您除了是我们的班主任,还兼任我们的课任老师吗?今天课程表上的是表演课,为什么是您来上而不是王敬松老师?”

方展宏有点措手不及,他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说话的人清新秀丽,正是他内心十分器重的学生华蕾。

方展宏当然知道,华蕾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梅修慈答应学生时说的好好的,全部由本院的资深教师上课,还信誓旦旦的说王敬松会来教学生表演;象华蕾这样眼睛里不揉沙子的性格,她代表大家站出来发难,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方展宏心里十分懊悔,自己似乎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其实早该想到自己可能必须要面对这个问题的。

现在他只能硬着头皮,见招拆招,他清了清喉咙,尽量从容和蔼的笑道:“我们表演专业的专业课程,分成声乐、形体、台词、表演、电影影片鉴赏分析五门课。我们班的表演课是由我来带的,除此之外,我还负责大家的台词课和影片欣赏课;至于声乐和台词,会有非常专业的科任老师来给大家上课。”

“但是,”华蕾眉毛一挑,语音里带着怒气道:“我们当初入学交费的时候,学校对我们的承诺,是完全由电影学院本院的老师来上课的;还特别说明了,由王敬松老师担任表演教师,我想我们这里的大多数同学,都是冲着这一点承诺,冲着王老师才交了两万块钱这么昂贵的学费,来这里上学的。”

“就是就是……”

“说得好啊……”

华蕾一番条理清晰的慷慨陈词,一下就抓住了事情要害,听得一帮学生议论纷纷,而且都在那里点头。

方展宏心里那个憋屈啊!

他真想告诉华蕾,告诉这些学生,他和梅修慈他们不是一伙的!

但是不行,他现在的立场,说这些对事情一点帮助都没有。这一刻他特别能理解身不由己这个词的意思。

本能的,他向着台下看去,希望能在学生中获得一点支援。

谁知触目所及,都是一张张充满对立情绪的挑衅的脸。方展宏特别能理解他们的情绪和心态,毕竟他自己也曾有过十七八四的年纪——这个年龄的叛逆少年,对于挑战老师和父母、挑战比自己社会地位高或者比自己在某方面更具权威的人,都有着特殊而狂热的爱好。

开学大吉,嘿嘿,真是好一个开学大吉啊!

看来华蕾在这群学生中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威信和人脉已经是非同小可,而今天的发难,她们在宿舍里肯定已经商量议论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必定是这样,所以才会有这种万众一心的局面,特别是那几个男生,一副唯华蕾马首是瞻的表情,那讨好美女争取表现的谄媚就差没刻在脸上了。

方展宏向坐在教室最后的吕无忘那里看去。吕无忘平静的冲他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方展宏顿时心里大定。要是吕无忘肯支持自己,这件事情可能还有转机——在一个女多男少的表演班里,一个帅哥的杀伤力有时是难以想象的。

方展宏又向邹晓洁、阿姿古丽、安田枝子这些学生看去——邹晓洁一接触方展宏的目光,就胆怯的低下了头去;阿姿古丽一脸的天真无邪,好奇的东张西望着,根本还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安田枝子规规矩矩的坐着,一双修长白皙的美丽小手安静温柔的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脸上古井无波,看不出任何表情,颀长的睫毛低低的垂着,和秀气的眉毛一起整体向下,仿佛正在凝神欣赏着自己膝盖上美丽的手。

第一章开学大吉(5)

方展宏叹了口气,对华蕾说道:“我知道,我当然不能跟王院长的教学水平相比。但是大家也该知道,王院长在学院带着他自己的表演班,而且身为二级学院的院长还兼理着非常繁重的行政工作;他在时间上是不可能允许他在校外为一个民办艺校的培训班担任表演主任教员的。我希望……”

“既然你们校方这么清楚的知道,王老师根本不可能来担任我们的表演课老师,为什么当初要那么对我们承诺?”华蕾的语气里已经明显充满了鄙夷,道:“为什么在收我们学费之前,和收我们学费之后,态度和做法有这么大的转变?”

这话简直是指着方展宏的鼻子在骂了,就差没说他和这个学校的老师合起伙来骗学生的钱了。

方展宏也是个半点受不得委屈的人,但是此时还是不得不压着心里的怒火,假装没有听见华蕾的指责,继续对着全班同学说道:“我希望大家能明白,社会上的很多事情并不象我们想象中的那样,绝对的公平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的;有些事情,我相信以后大家慢慢的就会明白……至于现在、目前,希望大家能搞清楚一点,就是你们花了父母那么多钱,来到这个学校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们是为了能踏踏实实的学到一点东西,这样等到一年之后,你们无论是考艺术类影视大学继续深造,还是马上就业成为职业演员、艺人,你们都能对自己说,我在这里学到了东西,我有一技之长。”

“……我知道,我可能不符合大家原先的期望,你们看到表演老师是我,而不是你们所期盼的王老师,一定非常失望。但是我也愿意向大家保证,我的表演是王老师一手教出来的,电影学院的表演课程,我虽然不敢说已经十分精通,但是我保证一个本科生所应该了解的方方面面和所有的训练手段,我都已经掌握了;而且,我对于表演专业、对于艺术是非常虔诚的,如果大家相信我,我一定会尽心竭力的把我所知道的、所了解的、所掌握的所有关于表演和关于电影、影视艺术的一切,教给大家;我也可以保证,作为你们当中的大多数人,想要在明年三月份去参加电影学院、中戏、上戏以及其他影视艺术类院校的招生专业考试的话,我教给你们的这些东西,一定够用了!”

这番话说完,教室里十分安静。

方展宏的话里有种莫名而微妙的诚恳和潜在的煽动性,许多学生在他虎躯一震震出的王霸之气下,似乎是有点动摇了。

但是华蕾显然不吃这一套,而且从一开始方展宏这个醉汉就没给她留下什么好印象,她毫不客气的冷笑道:“哈?您保证?您能保证什么?当初招生的时候,你们可是对这里的每一个学生和我们的家长保证了,能让我们都考上电影学院的!请问您,电影学院一年招多少学生?我们这个学校一年招多少学生?您能保证我们一班的学生都考上电影学院吗?”

“……既然你们不能保证,那为什么在招生的时候说的天花乱坠?现在学费也交了,住宿费、杂费都收去了,又来跟我们掰扯什么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您不觉得这太荒唐了吗?”华蕾理直气壮的道:“是,我承认,您说的很诚恳,我们几乎都要被您打动了……但是,再华丽再煽情的言辞,也不能改变事情的性质和真相!如果您这种逻辑都可以成立,是不是世界上所有骗钱敛财的人,是不是都可以在得手之后对受害者说,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公平的,你现在就认了吧……”

方展宏无语。

说实在的,他长这么大都没有这么窝囊过。以前他一向都觉得,自己是站在理字上的,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一个人,站着一竖躺着一横,人死卵朝天;一向都只有他大义凛然的指着别人的鼻子质问的,没想到今天被一个自己欣赏的小美女呛得说不上话来。

能说什么呢?这事摆明了就是梅修慈这个学校这一方理亏,可是自己偏偏阴差阳错的立场站到了这一边来,还能说什么呢?

不过他倒是一点不生华蕾的气,也不生这些学生的气——这些孩子都是好样的,要是面对压榨和欺骗,连奋起抗争的血性和勇气都没有,还人活着还有个屁劲头!

尤其是这个华蕾,今天又让他刮目相看了一把,不但人长的漂亮、功夫好、专业好,而且勇敢正直,口才还不错,嘿嘿……

华蕾可不知道方展宏吃了这么大一个憋,心里居然还在夸自己呢,只看到他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眼神定定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准是在打主意怎么对付自己和同学们呢!

想到这里,华蕾重重的哼了一声,一副凛然无畏的样子。

方展宏猛然醒觉了过来,自己也觉得好笑,在这样的时候,自己居然走神了。

眼看僵持了这么久,方展宏觉得不说话不行了,他有些尴尬的想了想,说了一句:“学校的安排我也不太清楚,当初是怎么跟大家承诺的……我也不是负责招生的老师,我只是被通知来一班上表演课而已。”

被逼得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方展宏自己都臊的慌,但是这架势明摆着一时半会儿跟华蕾也说不明白了——总不能这时候突然倒戈,向学生们揭发梅修慈敛财骗钱的真相,然后带着学生杀向办公室,把梅修慈和许筠揪出来批斗吧?

谁知方展宏随口一说出来,马上就后悔了。因为华蕾似乎正等着这句话,她和这帮不懂事的半大孩子,一心就是要把事情闹大,一听方展宏往外推责任,华蕾立刻接上话茬儿,道:“既然不关方老师的事,那么请方老师把梅校长请出来,把负责招生的老师请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吧!”

方展宏一听心里凉了半截,心说傻姑娘啊傻姑娘,你们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啊!

方展宏的心态,就是要在这个没良心的学校里做一个有良心的人,尽自己的能力把至少把自己这班的学生保护好,免受一些狗屁破事的侵扰,好好的学点真本事。

梅修慈和许筠办这个学校,用这些法子骗钱都那么多年了,难道以往都没有出现过相似相同的问题?对付这种事情和华蕾这种学生,他们想必是经验丰富、手段高明。

华蕾和这些学生看着挺生猛的,可是在梅修慈那种口蜜腹剑、心机缜密的老豺狼面前,还不是一群头脑简单的小绵羊吗?

她们冲着方展宏来,方展宏不会把他们怎么样;要是越过方展宏直接面对梅修慈他们,根据枪打出头鸟的中国社会定律,这些个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老东西,能饶得了华蕾吗?

说真的,文革以后,在中国,还真没听说在哪个学校,学生们能把老师斗倒操翻的。

唉,这可怎么是好?

第二章 京城夜生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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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早已商量好的,华蕾这边一发话,那边立刻有个小个子的男生,蓄势待发了半天,一听华蕾说出这话,立刻一溜烟跑了出去。

方展宏叹了口气,望着华蕾不怒反笑,无奈的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两步,拖过一把椅子坐下,带着嘲弄、看戏的表情,准备看梅修慈那只老狐狸怎么收拾这些涉世未深的学生们。

华蕾看着方展宏这副样子,心里反倒没底了起来;教室里这一刻变的异常安静,偶尔有学生发出一两声不安的咳嗽,都有吓人一跳的音响效果。

坐在最后一排突然传出一个声音,道:“方老师,你今儿来到底是不是上课的?谁不愿意上趁早歇菜,有愿意上的人上呗!”

听到这一口利落的京片子,方展宏循声望去,却是梅修慈走后门塞进来的那个性感的高个子美女郝佳。

郝佳身边坐着荆雯,看样子自从那天两人搭档了一回之后,就成了朋友,今天一起来上课了。

荆雯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的道:“方老师,您什么时候方便了,就开始上课吧!都不愿意上更好,可着我和郝佳姐两个人教好了,咱们当上小课了。”

在场的学生们显然对郝佳这么说毫不感到意外,因为郝佳不住校的,事先没有和她联系过;但是可想而知,荆雯那里她们一定打过招呼的,没想到荆雯这时候却来了个临阵倒戈。

一时间,在场的学生纷纷向荆雯怒目而视,荆雯却还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满不在乎的左顾右盼。

方展宏微微一笑,心想这些学生连自己内部都统一不了口径,还跟学校讲什么条件,等梅修慈一来,三言两语分化击破,还不是白费一场牛力气。

梅修慈来了。

跟在后面的还有许筠。

梅修慈和许筠今天一改往常的那副慈眉善目、如父如母的博爱嘴脸,板着两张脸,背着手走了进来。

“开学第一天,就不好好上课!”梅修慈站到讲台前,厉声喝道:“你们想干什么?”

说话的还是华蕾,她毫不避让梅修慈充满威吓的目光,平静的说道:“我们想请学校兑现当初招生时的承诺,请王敬松老师来上表演课!”

“你想上王老师的表演课?”梅修慈冷笑一声,指着方展宏道:“你们问问你们方老师,他在本院念本科的时候,轻易能不能上得了王院长的课?除了自己担任班主任的班级,王院长只给方老师他们这种研究生班上课的!你们才多大?高中都没毕业,一天表演都没学过,居然敢说让王敬松老师这种国家级的教授来给你们上课?好大的口气!”

华蕾怒极,大声反驳道:“既然您早知道这个道理,为什么当初招生的时候,要口口声声答应我们,说王老师会来教表演?”

“我有这么说过吗?”梅修慈一本正经、道貌岸然的一塌糊涂,肃然昂首理直气壮的问道:“我说过会请敬松老师来带班上表演课?”

说着,他指了指讲台下面的学生,道:“你们谁在招生的时候,听这个学校的某位老师说过,会请王老师担任表演主任教员这种不负责任的许诺的,现在可以马上提出来!有吗?”

不等华蕾和学生们质疑,梅修慈马上转向许筠和方展宏,道:“你们招生的时候,有跟学生这么说过吗?有吗?”

说真的,要不是心里清楚的知道,这个梅修慈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方展宏简直都要被他正义无侵的凛然嘴脸给骗了;他现在这副样子,倒象是个被不懂事的叛逆学生冤枉了的大好人、苦情戏男主角,就是肥皂剧里那种明明被不懂事的学生折腾的死去活来,还高尚的恨不得把自己心掏出来给学生煲汤喝的那种好老师。

不过,方展宏明明清楚的记得,当初招生的时候,他梅修慈是一直强调要拿王敬松会带课来当吸引学生的噱头的,这事千真万确,这里恐怕所有的学生都听过类似的宣传语,这事赖是赖不掉的;可现在梅修慈却说的这么理直气壮,方展宏倒很兴趣想知道,他到底怎么样才能自圆其说,把这明摆着没理的事儿给弄得有理了。

梅修慈声色俱厉,目光凌厉逼人的扫视了一下全场的学生,大声道:“我们在招生的时候,清清楚楚的说了,说王院长会来给大家上课,会来教大家表演;这件事情,事实上校方不是已经做到了吗?前三天的摸底考试,王院长是不是亲自来给大家主持考试了?你们是不是亲眼见到了传说中发掘了周依依的那位王敬松老师?”

“……不但如此,在你们学习表演告一阶段之后,我们还会请王院长和本院的老师来主持你们的阶段大考,亲自给大家开讲座,请他向你们大家传授有关表演的知识和他的个人经验,这一点也是学校承诺的……尽管王院长非常忙,请到他非常难非常不容易,可是我们学校本着对同学们负责的精神、本着一切为大家着想的原则和立场,我们不惜大大的扩大教学劳务成本,尽可能的请本院的老师来指导大家,这难道还不够吗?你们这么不懂事,自己说说,对得起处处为你们着想的学校和老师们吗?”

呃靠!

要不是气氛沉闷,方展宏简直要为梅修慈喝彩鼓掌了。

尽管如此,方展宏还是在心里从梅修慈挑了挑大拇指,然后写下一个“服”字;什么叫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今天算是真正开了把眼界。

合着这事说到最后,全是学生的错,他倒成了受害者了;可怜这些倒霉催的孩子,受骗的是他们,交了两万块的是他们,到头来还落个理亏。

方展宏现在回想起来,当初招生的时候,确实没有板上钉钉的说过:“王敬松担任带班表演老师”这类的话,都是象聊家常一样,很口语化的说一句——“王老师会来给大家上课”,“王敬松教你们家孩子表演,那还不是前途无量”……之类的话。

也是,人家说王敬松会来上课,可没说会来带班;所谓上课,上一节课是上,上一年的课也是上;天天来带班上表演课是上,可是一年露一次面开个表演讲座,那也叫“上课”,也叫“教表演”嘛!

第二章 京城夜生活(2)

望着教室里渐渐低下头去的学生们,梅修慈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他停顿了一下,继续用目光加大了对这些孩子们的威慑力,接着说道:“你们一班的方老师,是电影学院本院毕业的硕士研究生,而且他的专业主攻方向就是表演学,他是大名鼎鼎的谢云鸣教授和林桐教授亲自推荐来的,而且那天你们也看到了,王敬松院长和他的关系,他是王院长亲手传授的学生……这样的人、这样的老师,来教你们这些十七八岁的高中生,难道还不够吗?现在就请大教授来教你们,你学得了那些高深的东西吗?想做王院长的学生,先把方老师肚子里的东西全学会了再说吧!象你们这样不安分守己,心思不用在正路上,动不动就惹是生非的学生,我看再好的老师教,也一样什么都学不到!”

“同学们,”这时候,一直在旁边默然不语的许筠说话了,看来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是这两个人一向的默契,此时许筠又换上了一副慈母口吻,语重心长的道:“同学们,大家可以有时间到高墙隔壁的电影学院打听一下,在本院上学的本科学生们,他们上课的时候,其实也是由助教老师负责主要的教学任务的;象王院长这样的教授,只是定期负责检查教学进度,并且给助教、讲师们下达教学任务和标准而已;而在本院担任助教甚至是讲师的,很多连硕士都不是,只是毕业后留校的优秀学员而已。你们现在能由方老师这样的硕士研究生来带,比起二班、三班、四班,已经是特别的待遇了;敬松老师和其他本院的老师,过一段时间也会过问你们的学业、也会监督方老师完成大家的教学任务指标、也会来跟大家见见面交流交流学习经验,你们还没考上电影学院,就享受到这样类同本院在校学生的待遇……学校给你们大家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你们还不知道珍惜,还不好好学习,你们想想,能对得起你们父母花费那么昂贵的学费来送你们上学的一片苦心吗?”

对不起啊对不起,你们对不起祖国人民、对不起党和政府对你们的关怀培养啊小鬼……

方展宏心里说着,他坐在后面差点没被梅修慈和许筠表演给乐抽了——都是钱闹的,这个世界竟变得如此疯狂如此荒诞。

果然不出方展宏所料,虽然他事先不知道梅修慈和许筠到底能用什么办法自圆其说,解决这些奋起抗争的学生,但是他心里却很清楚他自己做不到的事,梅修慈他们这种老江湖一定做的到。

果不其然,三言两语下来,黑得成了白的,受骗的成了没良心的,没良心的反倒成了用心良苦的。

推而广之,这个社会上那些形形色色的上位者们,对小老百姓玩得无非是这一套,方法大同小异,巧妙各家不同而已。

华蕾显然是个非常优秀的女孩,但是以她的年龄和她目前对生活智慧的理解,在梅修慈这样的人手里,恐怕还是不堪一击。

至于其他学生,更是一脸的茫然;蓄谋已久、气势汹汹的一场抗争,三两下就被老师们给干灭火了。

其实大家心里还是能咂摸出不太对劲来,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一开始学校招生的时候,分明是故意造成学生和家长们的误解,认为王敬松和其他本院老师会来长期带班;而招生的老师明知道学生和家长们有这种误会,故意不加解释,反而极力怂恿煽动,促成他们交纳学费的事实;而在今天被质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又巧妙的偷换了概念,把带班和偶尔来上课混为一谈。

不过正所谓当局者迷,这帮十七八岁的将成年未成年的大孩子们被梅修慈和许筠这么一忽悠,顿时脑子里就一团糨糊了,这其中的逻辑关窍,一时半会儿就是转不过弯来。

华蕾显然是隐隐感觉到了这其中有些不对,但是就是一时组织不起语言来——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明明自己是占着理的,但是被人诡辩之下一时气势输了,就再也找不着上风了。

一时间方展宏简直都有点替华蕾着急了起来,恨不得自己过去提点她一句。

梅修慈显然更知道这个道理,他是决不会给华蕾和这些学生醒过神回过味儿来的机会的;一看局势受到了控制,他立刻就断了华蕾他们反击的余地和想法,马上回头很大义凛然的对方展宏道:“方老师,请继续上课吧!学生们不懂事,对您有不礼貌的地方,希望您不要放在心上;千错万错,是我们学校管理方没有把协调工作做好,希望您不会对学生们有什么误解和成见,我就把这帮孩子交给您了,您辛苦受累。”

“那里那里,您受累您受累。”方展宏这话说的,自己都忍不住想大笑三声——合着原来他梅修慈才是大好人,大大的好人。

梅修慈和许筠假模假势的慰问了方展宏两句,再没理睬楞在一边的华蕾,径自走了。

方展宏似笑非笑的站了起来,靠在讲台边上,冲着华蕾抬了抬下巴,道:“怎么样,华小姐,坐下歇会儿吧?您受累站了这么久,多辛苦啊!”

华蕾气得一张俏脸煞白煞白的,这一下,她猛然明白了过来——刚才方展宏面带嘲弄之色的拉张椅子坐下的那副架势是什么意思了,原来他早就料到自己和同学们会被梅修慈弄得偃旗息鼓败下阵来。

这是什么老师啊!这么促狭,哼!这个学校没一个好东西!

“不……不对!”华蕾突然醒悟了过来,脱口而出,道:“大家想想就明白了,这明明就是偷换概念!当初哄我们交学费的是他们,怎么现在全成了我们的错了?”

“哈哈哈哈……”方展宏终于忍不住了,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一边拍着手一边笑道:“阿弥陀个王敬松老师的佛!天可怜见,你可算是回过味儿来了,你怎么不干脆等明天早上一觉醒过来再想通这道理啊?怎么着,现在再去把梅修慈老师找来,跟他再干一架吧?”

方展宏猛然止住笑声,厉声喝道:“我不管你们有什么不满,和学校有什么纠纷,以后这些狗屁破事要是再闹到表演教室来,再拿到这个舞台上来说来闹,你们就自己滚出去!现在,愿意上课的留下,心情不顺的,我一个也不伺候,通通给我滚!”

第二章 京城夜生活(3)

“走就走!”华蕾一句话说完,刷得一下,两行不争气的眼泪就流了下来,这姑娘大概是怎么也想不通,这事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说实在的,方展宏不是不知道,这事根本不能怪华蕾和这些学生,但是学表演不同于学其他专业,做老师的抓不住学生的心,不能令他们全心信任自己,那根本就学不了任何东西——这可不是学数学学语文那种,上课讲讲知识和理论就能让学生学会东西的学科。

现在华蕾和这些学生,抵触情绪这么大,而且盛气凌人的,不狠狠打磨一下他们的性子,以后更没法教没法带了;尤其华蕾现在明摆着是这个班的出头鸟领头羊,简直快成了精神领袖了——不把这个小蹄子收拾了,这班学生就都消停不了。

所以华蕾一说要走之后,还有点犹豫的看了看方展宏;方展宏一脸懒洋洋的嘲弄戏谑,抱着双臂在胸前,冷冷的看着她走是不走。

华蕾这下彻底下不了台了,她狠狠的一跺脚,怒道:“我就不信,这世上就没有个说理的地方了!”

说着,长发一甩,真的转身就走,走两步回头看了看满教室的学生,停了停,然后毅然向教室门外走去。

华蕾这么一走,立马有两个平时就总围着她转的男生站了起来,讨好似的紧跟着她向门外走去。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

“噢噢噢……不上了不上了,罢课罢课……”

底下顿时闹成了一片,说什么的都有——先是跟华蕾一个宿舍的几个女生纷纷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然后是男生寝室那四个学生;再接着几个寝室的学生都纷纷走了出去——这个时候,谁也不愿意做“叛徒”去拍老师的“马屁”,要不岂不是会被一个寝室的同学看不起?

转眼之间,教室里走空了一大片,留下一堆东倒西歪的椅子。

方展宏放眼看去,只见荆雯和郝佳还在低头说着悄悄话,仿佛这一切跟自己毫无关系似的,根本不为所动;阿姿古丽和安田枝子也是非常坚定的冲走过她们身边想要拉她们走的同学摇了摇头,不肯离开;再有就是吕无忘,似乎是非常厌烦同寝室那几个唯女生马首是瞻的男生,根本不理睬他们的怂恿,抱着双臂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这几个人,一开始进教室,就没有和华蕾他们坐在一起,而是坐在教室比较靠后的地方;很显然,除了荆雯以外,她们是没有参加华蕾这帮学生的“密谋”的。

所以华蕾他们坐着的那一大片走空了之后,在他们原本坐着的地方如果孤零零的有一个人坐着不动,那人就会非常显眼。

这个人就是邹晓洁。

邹晓洁自从认识华蕾之后,一个月来几乎就象华蕾的影子一样,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姐妹,关系非同一般。

可是,直到所有支持华蕾的学生都走光了,原本坐在华蕾身边座位的邹晓洁却还是低着头,一动不动。

望着空荡荡的教室,方展宏刚要说些什么,只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华蕾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华蕾跑进教室,一把拉住邹晓洁的手,埋怨道:“哎呀,晓洁!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这种学校这种老师,我们一定要和他们对抗到底!”

说着,华蕾拉着邹晓洁就要往外走。

谁知道,邹晓洁被动的被华蕾拽着站了起来,拖着走了两步之后,突然用力往回夺自己的手,站住不走了。

华蕾惊讶的转过头来,看着这个一向没有主见、性格羞涩温柔的朋友——要知道,从她们认识以来,邹晓洁从来没有反对过华蕾的任何意见,事事都听她的。

邹晓洁扭回头看了看方展宏,方展宏冲她微微一笑。

顿时,她象得到了莫大的鼓舞一样,转回头来看着华蕾,涨红了脸道:“我……我不走,我留下来上课!”

“你!”华蕾为之气结,她急道:“你用不着怕他们的,我们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情!”

“不……”邹晓洁胆怯的看了看华蕾,又回头看了看方展宏,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坚定的说道:“我是自己要留下来上课的!”

“好,好,好……”华蕾跺了跺脚,道:“那你留下来好了!没出息!”

说着,华蕾狠狠的瞪了方展宏一眼,扭头跑了出去。

邹晓洁显然非常在意华蕾这个好朋友的感受,急得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望着华蕾的背影喊了一句:“蕾蕾,方老师是好人!”、

华蕾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整个世界清净了。

方展宏看了看班上,好嘛,三十二个学生,剩下五个女生一个男生。

不过,方展宏宁愿只给这六个人上课,也不愿意刚才拿好听的话把华蕾他们哄回来,给三十多个不能完全信任自己的学生上课。

他很有把握的知道,华蕾和那些学生,迟早要回来求着自己上课的。

方展宏看了看这六个学生,笑着走了下来,拖了把椅子坐在他们中间,道:“好吧,折腾了大半天,今天上午的时间都快过去了。剩下你们六个人,我想再确定一下,你们是真心要学表演吗?”

“方老师,”说话的是安田枝子,她平静的语气象是完全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一样,道:“我希望,能在您这里见识到真正的表演之道;我听说,您是齐派表演理论的嫡系传人,刚才梅老师也说了,你是王敬松教授的学生,我只要学习这个,不管是谁教我……以后就拜托了!”

阿姿古丽摇头叹气道:“真不明白,大家高高兴兴的在一起上上课,跳跳舞唱唱歌不好吗?为什么要弄得这么复杂呢?我不管王老师还是什么老师,我相信只要我认真的学,一定能学好的。”

方展宏欣慰的点了点头,再看向别人,目光刚落在荆雯身上,小丫头立刻跳了起来,非常了不得似的抬了抬下巴,叫道:“看看看,你看我干什么?拜托,你是我哥耶!我不支持你,我支持谁?”

这小东西,还有点自来熟,我什么时候成她哥了?方展宏嗔怪的看了她一眼,眼睛却满蕴着笑意。

第二章 京城夜生活(4)

“好吧,今天先到这里。”

方展宏跟他们六个人说了点他们前几天考试暴露出来的问题,然后告诉他们有针对性的如何更正之后,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要系统化的教表演,还得等到下堂课再正式开始。

在这六个人中,阿姿古丽和邹晓洁的地方口音都是很大的问题,所以出晨功和晚功练台词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方展宏最后强调了每天晚上晚自习上完文化课后,这六个人要集合和他去北影厂家属院大草坪去练功;每天早上必须六点起来,出晨功。

话刚说完,郝佳立刻就举手反对了,大声道:“老师,我可不行,我不参加什么晨功晚功。”

方展宏皱了皱眉头,道:“不练功还学什么表演。表演又不考笔试,不练功,学再多理论性的东西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郝佳楞了楞,泄气的道:“难道你们这里,不是就教人学跳舞学唱歌学演戏什么的吗?我可不想考什么电影学院,如果是搞书呆子那一套,您趁早说话。”

方展宏微微一笑,通常不懂表演的门外汉,都会有这种误解,其实表演这个东西,跟大多数人想象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郝佳心虚的看了看方展宏,有点毛躁的道:“早知道,我就不……我反正不行,我每天晚上都有事,只能睡几个小时,我不参加什么练功……”

方展宏想了想,这么多学生只有她一个是走读的,而且这个梅修慈硬塞进来的学生,怎么看都是个玩票的,也不用对她抱太大期望;于是点了点头,默许了她的意愿,然后对邹晓洁、吕无忘他们强调道:“走读的同学可以不来,你们住校的学生都要参加,希望你们能安排好作息时间。”

吕无忘他们纷纷点头,答应的十分干脆。

方展宏刚要再唠叨两句,荆雯忽然笑着在他大腿上拍了一下,指指门口道:“方老师,你看,那个猛男是不是找你的?你是不是欠人钱了,嘻嘻!”

方展宏抬头望去,吓了一跳,只见教室门半开了一条大缝,伸进来一张白净肥胖的大脸,居然是邓凯这厮!也不知道他怎么摸到这里了来了。

邓凯见方展宏看他,连忙挤眉弄眼的使了个眼色,然后毫不客气的在几个女生脸上大吃冰淇淋起来。

“好,下课下课。”方展宏连忙说道,站了起来。

几个人刚要一哄而散,安田枝子恭恭敬敬的站了起来,规规矩矩的行了个九十度的鞠躬大礼,道:“老师辛苦了。”

这一来倒搞得方展宏和几个学生特别不好意思,荆雯吐了吐舌头,连忙有样学样的弯下腰去,嘻嘻哈哈的道:“老师辛苦了,老师再见!”

方展宏在她小脑门上拍了一下,笑着对他们道:“以后别这么拘束,行了,散了吧。”

说完,他拍了拍手,大步向门口走去,隔着八步远就指着邓凯道:“你个胖匪,还他妈看!这儿都是祖国的小花骨朵,是该你这种社会败类、无良青年看的?”

邓凯推开教室的门,指着方展宏道:“嘿,你丫少诽谤你胖爷!我是带表人民代表政府来监督你个禽兽教师的,警告你我们留意你很久了,狐狸尾巴不要露出来!”

方展宏走近他身前,一脚踹了过去,喝道:“滚,外面说话去,你个肥狼!”

邓凯嘿嘿一笑,敏捷的往后一纵,拍着胸脯道:“别看你现在对爷不恭敬,爷还不跟你计较;一会儿你就是跪下来磕一个谢谢爷,爷还不领情呢!”

方展宏笑骂道:“磕你个肥猪头啊!什么天大的事晚上找我来不及,非得要现在就跑来?”

邓凯大剌剌的翘起拇指,往身后一指,笑道:“你丫睁大你那贼眉鼠眼看清楚了,看看那是谁来了?”

方展宏笑道:“小爷我睁大了英明神武、俊朗深邃的大眼睛看清楚了,原来是……原来是个大美女来了。”

只见在邓凯身后、走廊的尽头,俏生生的站着一个身穿警服,英姿飒爽的靓丽女孩——不是在天津影视基地派出所认识的漂亮女警陈朵,却又是谁。

陈朵远远的望见了方展宏,巧笑嫣然,心花怒放的跑了过来,笑着推了方展宏一把,道:“怎么样,方大当家的,还认识我不?”

“废话,当然认识了!”方展宏笑道:“我把邓凯这个胖b给忘了也不能忘了你呀,不记得美女可是缺八辈子大德的事,要下地狱滴!”

“听见没有,”邓凯不满的对陈朵道:“我说他是个有异性没人性的败类吧?”

“少废话!”方展宏道:“人家陈朵大老远来了,咱能慢待人家吗?陈朵你放心,今天中午咱先上全聚德搓一顿,然后逛逛北京城,晚上咱找一帮哥们儿姐们儿出来k歌喝酒,带你好好见识一下京城的夜生活……一切消费有咱们邓凯包了,都不用你操心!”

“我靠,凭什么又是我包了?”邓凯叫起撞天屈来:“方展宏你还有没有个良心了,讲不讲个害臊羞耻了?”

“废话,你这么肥,不宰你宰谁?”

说话间,荆雯、阿姿古丽、邹晓洁她们几个学生已经从教室走了出来,路过陈朵身边,好奇的张望几眼,然后暧昧的笑着走开。

荆雯嘿嘿的笑着指了指方展宏,道:“说,干什么坏事了,被警察姐姐盯上了吧!”

方展宏笑骂道:“小人精,回你的宿舍去!”

荆雯嘻嘻一笑,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陈朵看了看荆雯,又看了看邹晓洁、阿姿古丽、安田枝子,惊讶的道:“哇!方展宏,你的学生一个比一个漂亮。”

邓凯立刻深沉的哀叹道:“一群小绵羊,一只老豺狼……悲剧啊悲剧!校园伦理悲剧啊!”

陈朵一向对自己的容貌十分自信,此时才知道,原来方展宏竟是天天扎在美人堆里的人,不由哀怨嗔怪的悄悄看了方展宏一眼。

第三章 郝佳的秘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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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展宏下午没课,和邓凯两人陪着陈朵,坐着邓凯的那辆京吉,先去吃了一顿正宗的全聚德烤鸭;然后逛完了王府井逛西单。

在西单的时候,方展宏死活要给陈朵买件外套和裙子——开玩笑,晚上还想去欢乐时光呢,就陈朵这身警服警帽,非得把那帮哥们儿给吓着不可。

三个人跑到秀水女人街,方展宏又给陈朵露了一手——相中一条裙子照着十分之一往下砍价,楞是用八十块钱把一条叫价六百的法式公主裙给买了下来。

而且陈朵还真没看出来,这方展宏看上去象活土匪一样那么粗线条的大男人,挑起女人衣服来,居然异常的有品位,说起来一套一套的,条条是道;陈朵一想到方展宏这本事,恐怕是多年来在电影学院那种美女扎堆的环境里被其他女孩培养出来的,心里就有点莫名其妙的泛酸。

方展宏和邓凯当然不知道陈朵这点女儿心思,他们俩只是看着从更衣室里换了清凉t恤和白裙子的陈朵发了花痴。

方展宏这是第一次看见陈朵穿制服以外的衣服,这种娇嫩清爽的美少女打扮,使得原本英气逼人的陈朵看上去焕然一新,少了几分中性的感觉,多了点女性的柔媚,更显得亭亭玉立,娇媚万端。

“陈朵,你平时整天穿着一身绿壳子,简直是市容市貌的一大损失。”邓凯非常认真的感慨道。

陈朵刚开始还有点不习惯,不过一见到方展宏充满赞赏的目光,立刻高兴了起来,故意在方展宏面前转了个圈,问道:“怎么样,好看吗?”

方展宏点头笑道:“行!这样也就勉强拿得出手啦,今天晚上还不至于丢了咱两兄弟的脸。”

“说什么你!”陈朵立刻叉起双手,刚要发作,忽然发现自己这身淑女打扮很不合适眼下的动作与状态,只好含恨瞪了方展宏一眼。

“行了,邓大当家!”方展宏一拍邓凯的肩膀,摆了了将军出塞式,唱道:“头前带……呃路!众儿郎,与某家兵发三里屯,讨伐小龙虾去者!”

……

三里屯。

要了解地道的老北京,不能不钻胡同,胡同里有北京城的昨天。

要了解今天的北京城,不能不去三里屯,三里屯的酒吧文化,是今天时尚北京的代名词。

方展宏和邓凯都是从刚到北京后没两年就开始泡酒吧,天天在宿舍勒紧裤腰带吃泡面省下来的钱,全孝敬了酒吧老板娘了。

作为三里屯的老主顾、地头蛇,他们两人怎能不带陈朵去见识见识,黑皮黑皮?

三里屯除了有酒吧,还有麻辣小龙虾。

有几年,三里屯的小龙虾简直比酒吧还要出名——这里附近的饭馆几乎家家都卖这种既经济廉价,又营养味美的小吃。

来一张包着红烧肉、尖椒辣酱的卷饼,弄两瓶冰啤,再来各种口味的小龙虾各一盘——这在京城夏日,真是难得逍遥的享受。

方展宏和邓凯带着陈朵,找了一家相熟的地道的小馆子,点了红烧、麻辣口味的小龙虾各两盘,又叫了几个菜和啤酒,有滋有味的边吃边聊了起来。

陈朵似乎是第一次吃这种小吃,一开始时还顾忌点形象,后来一看方展宏和邓凯两人都是张牙舞爪十指齐上,顿时也不甘示弱的开动起来。

“对了,陈朵,”方展宏恋恋不舍的嘬了嘬手里已经被吃空了的一个龙虾壳,随口问道:“你这次来北京,能呆几天啊?是出差还是放假呀?”

陈朵呵呵一笑,看了看方展宏——逛了一天了,这木头才想起问这个问题。

“你猜呢?”陈朵笑着问道,似乎是等不及方展宏猜,自己就说了出来:“我调到北京来了;就在你们北太平庄附近,德胜门派出所。”

方展宏差点被啤酒呛到,脱口而出的道:“你怎么那么傻呀!象你们这种刚从大学里毕业出来的有文凭的警员,在原属单位经过一段时间的实习,马上就可以在当地升一级警衔了,你居然拿升职的机会拿来做了平级调动?”

邓凯也接口道:“可不是。北京有那么好吗?你过来北京这边,可是给人当手下小兵,要是留在天津,没准今年就能升队长了呢!”

陈朵没好气的白了方展宏一眼,嘴里轻轻骂了一句什么,随口道:“京城多好啊,谁不愿意做北京人哪?再说了,这里又有人请我吃烤鸭,又有人请我吃龙虾,我凭什么不来?”

“好!”方展宏大笑着一拍桌子,举起扎啤杯道:“为了庆祝人民警察陈朵同志扎根首都,咱们干一杯!”

三个人哈哈一笑,举起杯来碰了碰,喝了一大口。

方展宏放下杯子对邓凯道:“邓大当家的,咱们人民警察同志好不容易来视察一趟三里屯,咱们总不能就两个人陪着她去吧,多冷清啊,叫哥几个都来吧,咱们今晚aa制请陈朵,快打电话叫人!”

“唔唔……”邓凯嘴里应着,放下啃了一半的一只龙虾,找餐巾纸擦了擦手,拿出手机来给他和方展宏那帮朋友挨个打电话。

才打了两个电话,邓凯抬头一看方展宏加快了速度埋头苦干,把四盘小龙虾消灭的差不多了,顿时醒悟过来又上了方展宏这恶徒的当,一把抢过方展宏刚要去夹的一头小龙虾,叫道:“嘿,你小子,骗我去打电话叫人,你好趁机吃独食是不是?你丫怎么不打电话叫人!”

方展宏一脸无辜的摊了摊手,道:“天地良心啊!咱可是穷人,又没有手机,怎么叫人?象叫人这么有身份地位的俏活儿,当然是您这种上等人来干了!”

说着,他把几盘小龙虾往自己和陈朵这边归拢了拢,笑道:“这些龙虾没他什么事了,警察同志,来来来,咱们吃!”

陈朵刚吃了一个辣的,正在喝啤酒过口,听见方展宏这么说,差点没笑喷了,连忙安慰邓凯道:“没事没事,我们不会让你吃亏的,这样吧,一会儿这些壳全归你了,咱们保证不跟你抢。”

第三章 郝佳的秘密(2)

“爽啊,真***爽!”方展宏惬意的端起扎啤杯,把剩下的小半杯黄汤全倒进嗓子眼儿里,然后大呼过瘾着放下杯子,指着一桌子龙虾残骸对邓凯道:“行了,小凯子,爷把这些壳赏给你了,打包回去宵夜吧!”

“说啥?”邓凯瞪眼道:“把你的壳打包回去宵夜?对不起,我对活剥你这只瘦猪可没兴趣。”

陈朵哈哈大笑着跑到水池边,向老板要来了洗手液。

方展宏和邓凯又象小孩一样抢着先洗手,打闹了一阵,弄得满地都是肥皂水。

三人酒足饭饱,邓凯买了单,一起走出饭馆。

方展宏便问邓凯道:“拿车不拿?你跟那些人渣约在哪儿了?”

“废话,当然是老萨了!”邓凯拍了拍自己的两条腿,道:“开11路吧。”

……

黄昏时还冷冷清清的三里屯酒吧街,在此刻入夜时分仿佛一下子变得热闹了起来。

到处是大声嘻笑的红男绿女,让初来此地的陈朵十分惊讶——日间喧闹忙碌的北京城,在夜幕的掩映下,竟有如此这般安逸奢靡、纸醉金迷的一面。

入夜后的三里屯,在月光和霓虹交相辉映之下,显得暧昧而浪漫,充满了小资而放纵的气息。

这条灯红酒绿的长街,在多年京城男女喧嚣的夜生活中,逐渐的形成了属于北京城自己的一套独特的酒吧文化。

基本上,只要你泡吧,那么任何年龄、任何嗜好和任何素质层次的人,都能在这里找到能使自己快乐的地方。

每一个够档次的酒吧,都会有自己的主题风情,或者主打项目。

喜欢足球的,有可以暗盘赌球的足球酒吧;喜欢篮球的,有专门装修成nba休息室的篮球酒吧;喜欢军事的有军迷酒吧;喜欢后现代美术的,有行为艺术酒吧;喜欢话剧的,有表演专场酒吧;喜欢老电影的,有的酒吧能翻出一百年前的一些老片子,整晚循环的放给你看……

当然,有些在某个方面有特殊需求的人,也能在这里找到自己中意的所在,比如说,同志酒吧……

一个年轻人,要是兜里有几个闲钱,又有一份能让自己不用天天愁眉不展的稍微稳定优厚点的工作的话,那三里屯对他来说,绝对是个天堂般的去处。

在一天的忙碌之后,找一家情调和风格都合自己心意的酒吧,坐在高高的吧台上或是温暖的墙角一隅,要上一杯能让自己微醺而不醉的美酒,带着似醉非醉的放纵的笑,在暧昧而昏暗的灯光下,看着那些穿着再少也让人嫌多的mm们如美人鱼般在眼前晃过来,晃过去……

那是多么小资而腐败的一种乐趣啊……

方展宏从大学二年级第一次帮着自己的剧作课老师接活儿写剧本开始,有了自己的一些额外收入——从那时起,他就是三里屯的常客。

不过比起一个人坐在酒吧里扮酷发骚摆pose,方展宏更喜欢约上几个淫荡无耻的虎朋狗友,找上一个大家都感兴趣的志同道合的主题酒吧,去痛快的喝个酩酊,玩到至high。

喝喝酒打打架,看谁装b拖出来胖揍一顿;或者偶尔不用负责任的和某些思想与行为同样开放的美女发生点什么小插曲……

现在想起来,为人师表的方老师突然觉得,自己这几年的单身生活还挺糜烂的,罪过罪过,阿米豆腐!

刚开始泡吧的时候,方展宏还只是个七八不懂的愤怒青年,那时最常去光顾的是一家军迷酒吧——一进酒吧,就看见四面墙上全部嵌上那种炫毙了的大片大片的坦克装甲;酒吧里的用来坐在屁股下面的墩子,全是废弃的军用车轮胎;喝酒和装薯片零食用的家伙,全是部队用的口杯和铝合金饭盒;墙上挂满了各种特种兵的仿真装备;还有一些镜框,里面的片片据说是酒吧老板当年当特种兵时拍下的生活记实;再放一些狼嚎鬼喊似的军营歌曲,往里面一坐,还真有点年青的血在胸膛里wap!圈!子!网的感觉。

玩了几年各种愤青酒吧、军迷酒吧之后,学了几年艺术的方展宏开始臭屁烘烘的到各个艺术类风情的酒吧里得瑟,那时最常去的是那种每天晚上都有行为话剧、情景喜剧演出的小舞台话剧酒吧;或者是一些电影学院毕业出去的学长前辈们开的电影酒吧。

这种酒吧气氛特别的好,而且人流也一点不杂,都是些很有水准的知识分子型的人物在里面厮混,搞得方展宏一度产生了某种错觉,还真以为自己从良做了善男信女了。

邓凯所说的老萨,是他和方展宏最近才发现的一个摇滚酒吧,里面经常能遇见全国甚至是全亚洲最顶级的亚裔乐队——据说老板开这家酒吧前,自己就是一个玩音乐玩的非常牛b的,所以面子有天大;他请那些牛人来这里演出,价钱都便宜的吓人。

方展宏自从上次花一百块钱和邓凯两人买了两瓶卡罗那,就在这个酒吧近距离亲眼欣赏到“翡冷翠”乐队的真人秀之后,就把这个名为“萨娜娜”的酒吧,钦封为自己的三里屯行宫别院——要知道,象翡冷翠这样的顶级乐队,在国内要看一场他们的演出,一张后排的票也要三四百块大洋,还只能看个脸部轮廓和鼓手的小棒槌。

基本上,三里屯绝大部分的酒吧,都会有吸揽顾客的各类表演。而萨娜娜最吸引方展宏的地方,就是这里的表演实在精彩;除了摇滚乐的演出,还有各种街舞、话剧、哑剧的表演,有时候甚至会上演百老汇的传统剧目。

方展宏曾经在这里见过一个来这里炒更赚钱的中央音乐学院校花级mm,这小美女清纯的象朵小玉兰花似的,可是一张嘴唱得却是许多大胖子都唱不了的花腔女高音——方展宏号称名校子弟,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却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有人真的能用气声发音,活生生的把放在自己面前的一只薄底玻璃杯子唱到迸裂。

所以今天晚上要带陈朵没有泡吧经验的雏儿来三里屯,方展宏和邓凯当然首选萨娜娜了。

第三章 郝佳的秘密(3)

“哈哈,宏少!”

“宏少,凯少,你们这两个贱人浪到哪里去淫荡了?**想得奴家心里慌慌,快过来让大爷灌你三杯!”

一进萨娜娜,邓凯约来的几个哥们儿早就来了等在那里,一看到方展宏和邓凯就满口荤腔的嚷嚷了起来。

方展宏抢上前去,冲着叫得最欢的那个二子后脑勺抡了一巴掌,喝道:“你丫让屁崩了嘴了吧?告诉你们这班渣滓,今天晚上都给我装一晚上读书人,懂不懂?”

说完,回头把陈朵拉到他们面前,大声介绍道:“这位是我宏少新拜的老大,北京城新来的陀枪师姐,告诉你们这帮猴崽子,都精神着点,叫朵朵姐!以后我们大家就靠朵姐罩着了!”

“朵姐!”

“老大!”

一群贱人嘻嘻哈哈的叫着,搞得陈朵满脸通红,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才好。

方展宏连忙找了个好点的位置让陈朵坐下,然后给她一一介绍这些兄弟。

陈朵一听之下,还真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这些跟方展宏一起吃喝玩乐的叛逆青年,居然都有个十分牛b的名校背景,大多是和方展宏差不多年纪,也有几个还没毕业还在大学里混的。

三人坐定以后,就各点各的饮料酒水。陈朵晚饭已经喝过酒了,就要了杯果汁;方展宏和邓凯也不敢在陈朵面前放开了喝,只要了半打卡罗娜。

三人点完酒水,就看见远远的酒吧老板萨哥和老板娘娜娜走了过来。

方展宏是这里的常客,他也是个超级摇滚发烧友;而且他和邓凯两个人,一个弹的一手好吉他,一个打得一手好鼓,因此在这个酒吧很受欢迎。

老板老萨今年大概也有四十出头了,他和方展宏、邓凯,可以说是忘年之交。这个老愤青留着一头比女人还柔顺的披肩长发,却有一张格外阳刚坚毅的国字脸;早年是北京摇滚乐队中出了名的吉他快手,一手如风扫弦勾引了不知多少良家美眉,包括小他十几岁的老板娘娜娜。

老萨和娜娜一看见方展宏,连忙迎了过来。娜娜一巴掌拍在方展宏背上,大发娇嗔道:“方展宏,你个老贼漂,跑到哪里泡mm去了,居然这么久不来看我!”

方展宏指着老萨对娜娜坏笑道:“你跟他离了,我保证天天来。”

老萨哈哈大笑,踢了方展宏一脚,道:“我听说你小子出息了,到天津去上戏了?”

“奶奶个舅子的,别他妈提了。”方展宏摇了摇头道:“老子把导演的老爸给揍了,那种破剧组,请爷求爷,爷都不希得去。”

陈朵听他大吹牛皮,明明打的是制片的小舅子,楞说是导演的爹,不禁暗暗好笑。

娜娜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方展宏和邓凯中间的陈朵,惊异的道:“方展宏!你又把你们电影学院的女学生拐来了吧?怎么每次见到你,身边的美女一个比一个漂亮?”

陈朵听娜娜这么说,还真以为方展宏经常带着不同的美女出出进进的,不禁嗔怪的剜了方展宏一眼。

方展宏冲着娜娜笑道:“少扯犊子了。我告诉你,说话可小心着点,把我们朵姐惹毛了,天天晚上带着同事来查你们这儿的身份证!”

“哎哟!”娜娜还真是个七窍玲珑的人,立刻反应了过来,堆起笑容对陈朵道:“失敬失敬!原来是位麦等啊!看在这位师姐的面子上,今天晚上这桌的酒水给你们打六折!宏少,你们陪人家玩得开心点啊!”

陈朵一时还真不适应这些人的语言风格,没听懂“麦等”是啥意思,依稀记得好象跟英文单词有关;不过六折她却是绝对听的懂的,连忙高兴的对娜娜点了点头。

方展宏拍手大笑道:“爽啊!原来带女警出街黑皮,还有这好处。陈朵,你多努努力,等你升了一级警衔,那时我再带你出来岂不是可以免单?”

陈朵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嗔道:“谁爱跟你这种土匪出来玩。老板,今天晚上我们大家的酒水六折,方展宏一个人喝得全收双倍好了,不用跟他客气。”

“哎呀,这个,这个……这多不友好嘛……”方展宏连忙岔开话题,转头问老萨道:“今天晚上你们这里啥节目,有点带营养的不?”

“今天晚上‘明王’乐队的关关他们来,”老萨介绍道:“除了请关关亮一嗓子之外,还有新来的舞群,街舞现代舞,很有噱头的哦!”

“关关?关小菊?”方展宏笑道:“那可让咱们朵姐捡着了。”

说着,方展宏便向陈朵介绍道:“这个关关,是最近新冒出来的摇滚民俗派实力唱将,刚刚在年度盛典里拿了票数第一,把一些回到明朝的复古老歌翻成现代摇滚,很有两把刷子的。最重要的是,听说他是个细皮白肉的奶油小帅哥,嫩得能掐出水来,而且宜男宜女,经常戴上假发化上浓妆扮mm演唱……小眼神一飞,啧啧,男人女人的魂一起都被勾了去,真是人间极品啊!”

“正是正是,”邓凯一想到马上能亲眼欣赏关小菊色艺双绝的演唱,激动的直搓胖手,对陈朵补充着解释道:“你可不知道,中国摇滚界还有句著名的坊间名谚,是专门形容关小菊的,有道是——”

“……为人不识菊花关,就称淫民也枉然!”

方展宏和邓凯这两大淫民如此一介绍,不止陈朵,哥几个都十分期待起来。

老萨笑呵呵的吩咐服务生,给这桌送了两个大果盘,就忙着迎接关关和明王乐队去了。

约莫到了晚上七点,天已经完全黑了。

酒吧里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显然今天这些人都是冲着门口那张关关和明王乐队的演出海报来的;个个都是一落座,就迫不及待的议论起来。

方展宏和邓凯陪着陈朵,一边吃着冰镇西瓜、草莓,一边如少女怀春般希冀着,等待大名鼎鼎的菊花关登台。

第三章 郝佳的秘密(4)

七点二十分,老萨的酒吧开始清场,所有能坐能站的地方,都已经挤满了人,要是再放人进来,就要违反消防安全条例了。

七点半,酒吧里所有的灯突然同时暗了下来……

一支在京漂的二流乐队屁颠屁颠的跑了上来,热情洋溢的和大家打招呼,套交情。

这就是所谓的暖场乐队。通常大牌乐队出来演出,都会请一支逊一点的乐队来,在他们上台之前,先搞搞现场的气氛,吊吊观众的胃口。

今天来暖场的乐队是个连方展宏和邓凯这种骨灰级发烧友都叫不上名字的小乐队,在上面声嘶力竭的演唱、弹奏着自己创作的音乐,渴望得到观众的认同和肯定。

可是台下的观众全是冲着明王乐队和关关来的,才听了一支曲子,就已经迫不及待的一个个打亮了手里的打火机,摇动着火苗高喊——

明王,关关!明王,关关!明王,关关!

我们要,关关!我们要,关关!

方展宏没有跟着鬼喊乱叫。

他静静的望着台上全情投入表演的乐队,然后真诚的为他们鼓掌。

他了解那种感觉。就象你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正要进入状态的时候,却突然听见她口中叫的是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这个乐队的成员看上去都非常的年轻,但是生活已经磨练的他们懂得了忍受和违心的赔笑,尽管他们的神情时不时闪过一丝黯然。

终于,在酒吧里的牲口们就快要把房顶掀翻的嘘声中,暖场乐队鞠躬下台了。

过了一会儿,在酒吧正中央的大舞台上,一束紫色追光灯束从天而降,阴影部分人来人往,间或有一两声低语和架子鼓的低鸣……明王乐队来了!

终于,追光灯打在一个上场的人身上,这人上身精赤,肌肉虬结,双耳各戴六个小环,手里提着两根色彩斑斓的鼓槌。

方展宏和其他摇滚发烧友都认得这是明王乐队的鼓手,一个很牛掰的摇滚名人。

顿时,整个酒吧wap!圈!子!网了起来,人们声嘶力竭的叫喊着,嗷嗷的吼声汇成了一片。

那个鼓手坐到了自己的架子鼓前,象抚摩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般,摩挲了一下自己的鼓槌,然后高高举起,并成一个十字。

底下的粉丝们大声喊道:关关!关关!关关!

几个身影飞快的跑上舞台,分别是乐队的吉他手、贝斯手、键盘手;每个人出来,都引来一片尖叫。

最后,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追光灯似乎疯了一般,不安的抖动着……

关关登场!

一个漂亮到诡异的风骚男人,脸上打着厚厚的粉,戴着一个梦露版的老式假发,上身穿一件阿玛尼的西服,下身穿着秀水街地摊上几十块一条的花格子短裙,迈着两条大长腿,背着一个华丽到晃人眼睛的大吉他,大步跑上台来。

没等他站定,乐队吉他手就配合他的上场一阵狂扫轰鸣,关关一个箭步迈到话筒面前,冲台下飞了个媚眼,柔声道:“嗨!你们……准备好……准备好爱关关了吗!”

“爱!”

全场大喊,血脉膨张。

“爱你们就大声的吼出来!吼出来!吼出来!”

——刚才还柔声细气的关小菊突然粗着嗓子咆哮着对着话筒大声吼道:“准备好了吗!表演时间!”

然后就是一阵狂扫狂敲。在震耳欲聋的乐声中,关关全场飞跑,一会儿风情万种、尖声细嗓的柔声献唱;一会儿野兽般暴跳如雷……男女声切换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搞得台下的禽兽们个个都象神经失常了一样。

方展宏知道这种演出,难度是非常大的。能把阳刚和阴柔两种风格如此诡异的糅合在一起的,中国摇滚乐坛不做第二人想。

能达到这种境界,这个关小菊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经过多少苦练;他的气声之细腻、柔美,和惊人的穿透力、爆发力完美的结合在一起,确实有直刺人心的震撼力量。

不过,作为一个不懂摇滚的单纯的观众而言,陈朵对关关的这种表演显然不太能适应;方展宏发现她一直在皱眉头。

好容易等到关关的表演结束,已经是晚上的八点半——这就是牛人的大牌风范,一旦成名,演出时间就只能论分钟论小时算,再没有什么给你演出一晚上的道理。

陈朵揉了揉发疼的耳朵,长长的出了口气,不过她还是很淑女的为关关和明王乐队鼓了鼓掌。

关关一下去,全场顿时冷清了不少,许多观众意兴阑珊的离开了萨娜娜;有一帮人经过方展宏这桌的时候,还在议论去哪里堵关关要签名的问题。

这样一来,酒吧里宽敞了许多。

但是夜晚才刚刚开始,演出还得继续啊!

于是老萨就把一开始暖场的乐队派了上去。

酒吧里剩下的客人大约还有几十位,这些才是真正常年泡吧,见过大世面的人。他们静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着乐队唱一些很有怀旧感觉的老歌。

中间休息的时候,果然象老萨所说的,有一队打扮入时、身材火辣的mm,跑上台来,为大家表演街舞。

方展宏喝光了面前的啤酒,有点百无聊赖的看了会街舞表演,于是又伸手向服务生要酒。

这时,邓凯突然象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捅了捅他,用无耻下流的语气激动的道:“我靠,极品啊!这个mm的身材,太犯罪了,无期徒刑,绝对是无期徒刑!看,快看,是不是跟我很配!”

“靠,你个老棍儿,见到谁你都叫极品,”方展宏一边接过服务员递过的半扎啤酒,一边埋汰邓凯道:“母猪都跟你很配!”

说着,他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台上,却猛得呆住了——顺着邓凯的目光看去,站在舞群最靠近他们这一桌的边角上的那个长腿细腰的美女,那身材那侧影……

这不是郝佳吗!她怎么在这儿?

原来郝佳所谓的“晚上有事”,不能出晚功、晨功,就是为了晚上来酒吧表演!

方展宏叹了口气,心里一阵嘀咕,这都什么学生啊,这个班,还怎么带?

第四章 美女好比纯生啤(1)

其实对于艺术学院的学生来说,晚上出来炒炒更,赚点零花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方展宏一向觉得,这种事应该大力提倡——凭自己的劳动改善生活,总比凭自己的身体去从事二奶这份很有钱途的职业要强。

但是这个道理,是对于那些学有所成、有一技之长的人而言的,对于郝佳现在的情况来说,到酒吧来炒更实在是件非常笨的事情,至少是件性价比极低的事。

同样是炒更,电影学院的在校学生,到主题酒吧里演个哑剧或者话剧,主角一般是一晚上五百,配角也有三百;如果这个学生碰巧在校期间还拍过什么二流电视剧,酬劳更要翻番儿的往上涨;即便不是电影学院或者其他影视戏剧类高校的学生,学有所长演技出众的,一般也能赚到一二百块钱一场。

拿唱歌这档子事来说,高等音乐院校的学生出更,见证书涨一倍;一种是论出场费的,方展宏知道的那个中央音乐学院的校花女高音,老萨给她的就是包场费,一晚上三千块,这除了她是名校的声乐高手,确实有两把刷子之外,更重要的是人家长得和她唱得同样带劲;至于次一等的,就是按曲子收钱,唱一首歌是一百到三百块不等——这说的是有名校背景的,要是一般的北漂,唱得再好一首歌的酬劳都要减半,一般是六十块到一百五左右。

象郝佳这样跳舞的,在北京的娱乐演出业里最为常见,因为无论什么娱乐场所,可以不要表演的不要唱歌的,跳舞的人是一定要的。也正是因为如此,靠跳舞吃饭的人特别多特别泛滥,毕竟跳舞这回事,要跳得很精非常难;可要找个长得漂亮点的上去扭两下,这种人可是满地都是。

北京舞蹈学院的学生出更跳舞,跳得特别好又长的漂亮的,一般是领舞一千伴舞三百,加场另计算;没有名校背景的北漂通常都会减半——这说的都是有机会走到舞台前面跳的,站正中间的叫领舞,站两边靠近观众的叫伴舞;至于象郝佳这样站在伴舞的后面象背景一样跳啊扭啊的,叫舞群;舞群就没有分有没有学历之说了,有学历的艺校生谁会来干这个?一个晚上给人当陪衬,散场了就分个三五十块钱。

其实演出行业也象社会上所有行当一样,阶级分明势利的很,象关关和明王乐队这样,说是看老萨的面子来壮个场子,只唱一两首歌,上台不到一个小时就走,可老萨还照样得封个好几万的红包给他们;而象那支暖场的乐队那样,给他一千块让他们自己去分也就差不多了。

——不管到那里,中国人首先相信的还是文凭学历,就好象人才市场一个狗屁业务员的工作都要求大专或者本科一样;其次当然就是专业方面的能力了。

象郝佳这样一没学历二没出众的能力,还跑出来表演炒更,在方展宏看来简直就是在糟蹋自己的青春了。

在方展宏看来,象郝佳这类女孩他见的多了。纯粹是衣食无忧,吃饱了撑的,贪新鲜贪好玩,跑到这灯红酒绿的场所来开眼界来了——能和梅修慈攀上亲戚的家庭,总不至于要女儿赚这点钱来贴补家用吧?

象郝佳这样的年龄和这样的情况,不练晚功、晨功,夜里跑出来炒更赚钱,纯属浪费生命;她最应该做的是好好练功,学点真本事,哪怕就是不考电影学院,不考大学,也得学点本事再出来演出赚钱,至少也能赚的多一点——家里给她创造了条件学表演,她却不练功跑到酒吧来做舞群,这不是瞎胡闹吗?

方展宏觉得一会儿应该劝劝她。学生毕竟年纪小,有些事情不明白,做什么都凭兴趣和心血来潮。

没等方展宏琢磨着醒过神来,就被邓凯拿酒瓶狠狠的怼了一下,这个死胖子淫荡的笑道:“怎么样?看到眼睛里拔不出来了吧?居然敢置疑我凯少的眼光!怎么样?回头找老萨问问,这个妞是混哪里的,然后……”

方展宏没好气的道:“少放你的罗圈拐弯屁!那是我班上的学生!”

“不会吧!你……你学生?”邓凯顿时吓了一大跳,激动的道:“哎呀妈呀,啥也不说了,眼泪哗哗地,大哥,缘分哪!这真是缘分哪!你上不上,不上我可上了啊!赶紧找个时间你来扮色狼老师非礼小女生,我来英雄救美好了,招数不怕老,关键是管用!”

方展宏和陈朵听了这话,同时转过头去不屑的瞥了这个满眼放光的胖子一眼,一齐从牙缝里轻蔑的吐出两个字——

“禽兽!”

胖子臭不要脸的笑了笑,小声嘟囔道:“那总比禽兽不如要好。”

被邓凯这么一闹,方展宏回过头去再想找郝佳,却发现那群街舞女孩已经下了场了,台上哪还有郝佳的影子?

可怜,即使在这种酒吧里表演,也只有十几分钟露脸的机会;能赚到多少酬劳,更是可想而知了。

方展宏忽然觉得有点恍惚——刚才那真是郝佳吗?高个子美女身材好一点的,再化上烟熏妆,看上去基本都差不多吧!

也许是灯光太昏暗,看花眼了呢?

方展宏一想,也就没太追究了。因为这时他们这一桌的那些土匪们,又想起了新花样来玩,就是蹿唆着邓凯上去给大家表演。

要说邓凯的吉他,那还真是练过的。方展宏原本没那么迷恋摇滚,之所以成了发烧友,很大程度上还是受他影响。

这死胖子可是从小童子功的吉他手,据说很小的时候,他的工程师老爸培养他的业余爱好,送他去学二胡;丫的把学费拿去学了吉他,为得是在班上的小女生面前小装一下b,从此就练就了这手文艺特长。

按三里屯酒吧的惯例,在非主题演出的场合,只要不是和关关和明王乐队这样的重要演出撞场,顾客是可以上台露一手的——交钱就行。就好象在卡拉ok里出钱点歌一样,如果你表演的很好,没准下一次就是老板反过来给你钱,请你来酒吧正式演出了。

第四章 美女好比纯生啤(2)

邓凯一开始还有点没底,毕竟大学毕业以后这么多年没摸吉他了,万一上去砸锅露怯了,那凯少的一世浪名岂非毁于一旦?

不过后来被一帮牲口鼓捣的实在不行了,坐不住了,只得故作臭屁的叹了口气,摸了摸满是胡茬的双下巴,深沉的摇头感叹道:“唉……象我这样的男人,就象蒙尘的明珠、淤泥中的青莲一样,无论藏得多么深,多么的低调、多么的不愿表露自己的惊世大才;却依然会被那些崇拜我、景仰我的庸人们狂热的挖掘出来,唉……天哪,为什么就不让我平凡一点?难道我注定不能过普通人的生活吗?”

“**你丫别动不动就往外掏你那满肚子杂碎行不行?还他妈让不让人活了?”方展宏怒骂道:“是啊是啊,你是蒙尘的明猪,还是只吃泔水不吃饲料的那种,要上去赶紧滚上去,献丑趁早、丢人赶快!”

邓凯轻蔑不屑的斜眼定定的看了方展宏两秒,伸出个小胖手指冲着方展宏点了两点,然后回头对满桌子人说道:“你们看到没?他嫉妒,他嫉妒我的才华……”

陈朵同情的看着邓凯,鼓励他道:“是啊是啊,他妒忌你的下水,哦不是,是才华;你上去展示一下才华吧,让大家都看穿他的小人面目,让他彻底妒忌一下。”

一桌子人都大笑起来。

邓凯咬牙切齿的看着陈朵直摇头道:“坏了坏了,女警同志,你学坏了!一个五讲四美三热爱,忠于祖国忠于党的好同志就这么被方展宏这畜生给污染了,这才几天啊,你已经跟他学的这么流氓了!”

陈朵一听,气得柳眉倒竖——要说到耍流氓,显然她的脸皮还太薄,还搞不过邓凯这种老不要脸的。

邓凯这次非常聪明的弹开了,没有给警花mm反击的机会,嘎嘎奸笑的跑上了台去。在台前放小费的透明有机玻璃匣子里放进去一张毛老头,然后走到台上正在演奏的吉他手旁边说了两句话。

那个一头长发、看上去象是颓废派的吉他手哈哈一笑,把邓凯的肩膀拍的梆梆响,笑着解下自己的电吉他交到凯少手上;然后,这哥们儿走到话筒前面,很骚包很专业的双手圈着话筒,大声的煽动式的说道:“ok!各位帅哥和美女,请暂时放下手中的啤酒和饮料,我们一起欢迎——小汤山凯少!”

**!方展宏这桌一片摔倒在地的声音,酒瓶椅子叮咣乱响,什么小汤山凯少,听着象某个午夜牛郎的花名,这死胖子也太寒了吧!

邓凯十分牛掰的拿起吉他套上,貌似专业的调了调弦,试了试音,然后立马秀了一段暴风扫弦;乐队的鼓手和贝斯、键盘立刻配合他来了段齐奏——在场的酒客见到这胖子居然还不是光练嘴上把势的,还真有点小朋克的轻度金属感觉,都纷纷轰然叫好起来,酒瓶子敲着桌子和椅背敲的铛铛响。

死胖子一见有人捧场,更加飘到不行了,只见他腾出双手松了松筋骨,搓了搓手,把自己的一头乱发向后捋了捋。

一看这架势,懂行的都知道邓凯要独奏一段了,也就是solo。

于是方展宏第一站了起来,举起打火机点亮了火苗,狂喊道:“凯少,solo!”

凯少solo!凯少solo!

全场的酒客都凑着热闹敲着酒瓶大喊起来。

邓凯咧开大嘴一阵人来疯的傻笑,大摇大摆的站到了话筒前面,拿起拨片弹起了前奏;在他娴熟流畅的弹奏下,全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邓凯弹罢前奏,拨片一扫,节奏中加上了朋克的感觉,然后自己随着节奏一阵自我陶醉的癫痫抽风,狂扭之中凑近了话筒,用他非常个性的低音沙哑的唱道——

姑娘就好象馄饨一个样

小伙子就好象虾皮紫菜汤

要是没有紫菜汤

你怎么吃得香

要是没有紫菜汤你怎么吃得香

嗨!

姑娘就好象大葱一个样

小伙子就好象蘸葱的甜面酱

要是没有甜面酱

你怎么吃的香

要是没有甜面酱你怎么吃的香

嗨!

姑娘就好象花儿一个样

小伙子就好象牛粪一个样

要不是插在牛粪上

你怎么能开放

要不是插在牛粪上你怎么能开放!

……

台下的客人们听了胖子自己临时胡诌的歌词,纷纷笑到绝倒;老萨和娜娜也笑的东倒西歪的。

陈朵已经完全听得傻了,捂着肚子笑得靠在方展宏肩膀上直叫哎哟。

方展宏大笑着敲着桌子,冲着台上吼道:“**胖子,你丫太有才了!文人啊!”

就在一伙人又笑又闹的起哄乱喊的时候,方展宏忽然觉得身边吹来一阵香风,一个女孩身上特有的体香混着淡淡的茉莉香水味儿,靠近了自己。

然后,一个柔媚的声音甜甜的道:“先生,要不要试试我们蓝鲸集团刚出的新品纯生啤?这酒很棒的哦,就好象美女一样,入口滑的象美女的皮肤,看起来晶莹剔透象美女的眼睛,喝起来象美女一样让你酒还没醉心先醉哟!”

在北京的各个酒吧里,都会有这种所谓的啤酒女郎——啤酒的产家们招募了一些长相可爱的漂亮女孩,在酒吧、夜总会或者其他可以卖酒的娱乐场所,向客人推销自己的产品;这些女孩除了得到一些固定的酬劳之外,还能拿到不菲的提成。

方展宏正和哥们儿起哄闹邓凯的场,哪有心思理会这种推销,于是随意的挥了挥手,道:“不用不用。”

“哎呀,哥哥,你看一看嘛,真的很好喝的哦!”女孩继续又甜又嗲的道:“看你长得这么帅的份上,我给你打八折好了,先来半打试一试嘛!”

人家都这么说了,方展宏要是再挥手赶人就显得很没风度了,怠慢美女可是重罪,要负刑事责任的!

于是方展宏转过头去,向她解释道:“我们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今天真是不用了,下次吧!我相信这个酒一定象美女你一样,非常……”

话没说完,方展宏就楞住了。

啤酒女郎刚才还一脸撒娇似的惹人爱怜的妩媚,此时一看见方展宏的正脸,顿时满脸的笑容化做了一片冰冷——她咬了咬嘴唇,勉强的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

“方……方老师……”

第四章 美女好比纯生啤(3)

在方展宏认识的女孩中,管他叫方老师而且个子这么高,高到几乎和他齐头的,似乎只有那么一个。

这个啤酒女郎,居然是刚才在台上跳舞的郝佳!

郝佳一见方展宏,显然有些意料之外的慌乱,随即恢复了镇定,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转身就要走。

“喂,郝佳!”方展宏连忙叫住她,想了想马上道:“来半扎啤酒吧!坐下来聊会儿?”

郝佳回头看了看一脸轻松的方展宏,犹豫了一下——做为啤酒女郎,客人用买酒的名义邀请她坐下来喝一杯,是再常见不过的要求了,照理她是不能拒绝的。

郝佳想了想,还是让服务生拿了半扎蓝鲸纯生啤过来,放在方展宏的桌上,然后自己面无表情的坐了下来。

郝佳站起来跟方展宏差不多高,可一坐下顿时矮了一大截,两条雪白粉嫩的大长腿,充满诱惑的在桌下蜷曲着,仿佛长的没有地方伸展了一样。

方展宏打量了她两眼,轻轻叹了口气。

郝佳已经换下了她刚才跳街舞的时候穿的那身t恤半长裤,现在脸上打了个亲切的多的淡妆,上身穿着一件紧绷绷的卡哇伊小背心,露出两条玉藕似的胳膊,线条优美的修肩整体向上,连接着天鹅一般曲线柔美的脖颈,紧鼓鼓的酥胸丰满挺翘,腰上露出一段白皙的肌肤,可爱的小圆脐隐隐可见;下身穿着一条短的快遮不住的短裙,结实而修长的大腿并拢着,在酒吧暧昧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诱人以极的光泽来。

方展宏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犹豫着道:“你晚上不练功,就是跑到这种地方来?”

郝佳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方老师能来,我就不能来?”

“我是来这里玩的。”方展宏微微一笑,道:“你要是也和朋友来玩,我一点意见也没有。但是……在这样的地方打工,对一个你这样既漂亮年纪又小的女孩子来说,确实是……这里的人流太复杂了,什么样的人都有,你怎么也不找个男生陪你来……”

“哈哈……”郝佳冷笑着打了个哈哈,语带讥讽的道:“这里来往的都是象方老师这样的人,有什么复杂的?”

郝佳的态度让方展宏觉得有几分不舒服,他忍不住略带责备的道:“你家里送你去学表演,这是多难得的机会;你说你不练功跑出来打这种零工,能赚多少钱呢?玩玩就行了啊,干点正经事比什么不强,就是要出来表演,也得等学到了真本事再出来,扮个舞群卖卖啤酒,能有什么大出息?”

一听这话,郝佳腾得一下就站了起来,面若寒霜的冷然道:“我们这种苦命下等人,自然是只能做这种没出息的工作;比不得你们电影学院的体面人。您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留着给那些要当大明星的公主小姐们去说吧!”

郝佳说罢愤然一踢椅子,起身就走;走出去两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冷冷一笑,道:“先生,谢谢您的惠顾!”

说着,她回身过来,拿了桌上的酒牌,去找酒吧的人记帐去了;临走的时候,方展宏分明听见她低着头沉声说了一句:“虚伪!”

方展宏没来由的受了她一顿抢白,也不知道自己这话说错在哪儿了,弄得一头雾水。

这时,邓凯已经在大家的欢呼声中结束了表演,摘下吉他从台上走了下来。桌上的人纷纷起哄笑闹,玩成一片。

陈朵打从刚才郝佳坐下来开始,就十分注意方展宏,只不过没有插话而已。现在见方展宏吃了个憋,看上去心情十分不爽的样子,忍不住拿起酒杯来劝他喝酒,分散他的注意力。

方展宏拿起郝佳推销的纯生啤喝了一口,味道还算不错。不过此时他再也提不起玩闹的兴致了,自觉得有几分意兴阑珊。

他拍了拍邓凯道:“你们陪陈朵再玩会儿,我先走了。一会儿别忘了开车送她回去。”

一听方展宏要走,大家都不乐意了,七嘴八舌的劝他。

邓凯道:“别介啊爷们儿,又不要你买单,着急走什么?这才几点呢,再呆会儿!”

方展宏看了看手表,已经九点多了,连忙摇了摇头,向大家解释道:“不行不行,我还约了学生出晚功呢!你们接着玩吧,别让我扫了大家的兴。”

说着又跟陈朵打了招呼,便起身要走,顺手捅了邓凯一下,冲他使了个眼色。

邓凯会意,连忙放下酒瓶子,跟了出来。

方展宏和邓凯走到门口,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来,数了一千块塞给邓凯,道:“你先拿着。”

邓凯瞪眼道:“我用得着你的钱吗?”

“你丫别他妈废话成不成?”方展宏把钱塞到他口袋里,没好气的道:“这费老劲的!给你钱,又不是让你去死!今天请陈朵你也花了不少了,我现在好赖还有个工作,总比你坐吃山空强!”

说着,方展宏拍了拍邓凯的肚皮,扬了扬手,道:“帮我跟老萨两口子打声招呼。”然后便推开酒吧大门走了出去。

只听见邓凯在身后嚷嚷道:“你丫走夜路小心点儿,当心被人劫了色……”

方展宏冲身后比了个中指,迎着夜风大步走了出去。

……

打了个车直奔北影厂,等回到清楼的时候,差不多已经过了九点半。

方展宏直奔教室而去。果然,邹晓洁、安田枝子、阿姿古丽、荆雯、吕无忘五个人正在教室里边聊天边等着他。

方展宏连忙走进去,歉意的道:“不好意思,来晚了点。”

荆雯马上抢着道:“方老师,你今天一天跑去哪儿了!下午可出了大事了!”

“哦?”方展宏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就华蕾和这班学生早上闹成那样,下午不继续升级才怪呢!他带着陈朵、邓凯在外面逛了大半天,未尝不是为了躲开这些是非,让华蕾她们先闹着,自己静观其变。

荆雯道:“下午声乐课,声乐老师来到班上一看,就我们几个人来上课,都气坏了;马上跑去把梅校长找来了。梅校长跑到宿舍敲门,让华蕾她们马上去声乐教室上课,结果华蕾她们关着门,根本不理睬校长。”

说到这儿,荆雯忽然停住了,调皮的问道:“你猜后来怎么样。”

第四章 美女好比纯生啤(4)

方展宏哈哈一笑,想也不想就道:“梅校长就请声乐老师先回去,你们就一下午没上课呗!”

“啊?”

方展宏这么一说,不止荆雯,就连邹晓洁和吕无忘他们也觉得非常奇怪——按说学生罢课,校长没道理这么容易就屈服的;可偏偏梅修慈就这么毫不坚持的默认了学生的行为,而方展宏居然一猜就中,跟亲眼见到的一样。

方展宏可一点不奇怪,这道理很简单——梅修慈肯定又是从本院请了个什么毕业生来,而且一开始给的课时费还不能低了;华蕾她们不上课,不但给老师的课时费免了,晚上的文化课晚自习也可以趁机不让他们上了,梅修慈又省了一大笔支出,何乐而不为?

而且把这帮孩子晾在那里,天天不给他们课上,该着急的应该是他们自己,而不是梅修慈和学校。

做孩子做学生的罢课、绝食、离家出走,那倚仗的是家长和老师们对自己疼爱和关心;只有会心疼孩子的大人才会屈服,拿这招对付梅修慈?嘿嘿,这才叫正中下怀呢!

“要我说啊,方老师你今天下午躲出去就对了!”荆雯笑嘻嘻的道:“无论是学生还是校长,哪头你都不好得罪;既然问题一时解决不了,那还是不要留下来当夹心饼干的好!”

方展宏抬眼瞥了荆雯一眼,笑骂道:“小人精,心眼儿还不少!告诉你,多把你这聪明劲儿用到正地方去!好了,别扯淡了,今天开始教你们练气声。”

说着,方展宏站了起来,脚步稍稍向外分开八字,把双手叉在自己的腰以上软肋以下,道:“影视演员的主要功课,就是形体和气声;练形体不练台词,那是哑巴,练台词不练形体,那是残废。我们练习气声的目的,就是为了通过锻炼三腔共鸣、隔膜共振、肺活量和声带,使我们在进行台词表演的时候,发音吐字能更有力,有穿透性、有爆发力,更符合一般人的听觉审美……”

说着,他先自己示范了一遍练气声前呼吸吐纳的办法,什么三短一长、风箱呼吸、吐唇呼吸等等的基础呼吸方法,每样示范了一遍,然后让他们五个学生模仿。

在这五个学生中,显然荆雯最为聪明,每个动作都是还没等方展宏示范完,她就已经似模似样的学会了。

然后就是吕无忘和安田枝子,两人跟着练习了两遍很快就掌握了要领。

可是阿姿古丽和邹晓洁两个小姑奶奶,让方展宏犯了难——任凭怎么给她解说示范,她们就是学不会。

阿姿古丽在练习那个吐唇呼吸法是,每次都会发出极不均匀的“嘟……嘟嘟……扑……扑扑”的声音;邹晓洁更绝了,让她当着这么几个人手叉腰练练呼吸发声,她都觉得不好意思,蚊子叫似的“扑扑”了两声,就没有动静了。

“是这样,看着我!”方展宏让荆雯和安田枝子、吕无忘先到一旁去练习,他自己对着阿姿古丽和邹晓洁再次示范道:“扑呜呜呜呜呜……懂了吗?这是很主要的练气法,相声演员也是这么练的,不练好这个,你以后没法说大段台词!”

说着,方展宏指着自己的嘴唇又示范了一遍——随着胸腔里呼出的气息均匀的抖动嘴唇,使得唇间发出一种高频、急速但间隔均匀的声音来。

阿姿古丽又试了一遍,还是不行;邹晓洁的头都快低到胸前去了,发出的声音更是凑近了也听不到。

方展宏解释道:“不对不对,不是让你用嘴唇做出这种声音来,是叫你用气!用气你懂吗?深吸一口气在腹腔里……好,把这口气呼出来,出来的时候均匀的一强一弱一强一弱,用隔膜去控制它,对……好,非常……哎呀,怎么搞的又回去了,错了!停!”

方展宏挠了挠头,想了想,冲阿姿古丽招了招手道:“来,你过来!两只手,按着我这里,对,腰上面一点,用力按下去……好,很好,注意我腹腔隔膜的颤动,体会一下从这里出气的感觉。”

阿姿古丽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笑嘻嘻的走过来,双手开叉,虎口向内按在方展宏的软肋略下一点隔膜的位置上,脸上充满了好奇。

方展宏微微一笑,在这个距离看着阿姿古丽优美的高鼻梁和略显碧蓝的眸子,显得格外美丽,而且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奶甜味儿向鼻翼飘来,说不出的芳香馥郁。

方展宏连忙定了定心神,心想虽然人家才比自己小了几岁,但是毕竟也是个学生,罪过罪过。

说着,他连忙凝定气息,深深的吸进一口气来——这股气息中满是阿姿古丽身上特有的女儿芬芳,让人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方展宏刚吸进这口气,阿姿古丽立刻惊奇的大叫起来:“哇!啊!好奇怪的!神奇的,你们看,会涨起来……”

她这么一叫,连在一旁的荆雯和安田枝子、吕无忘都被吸引了过来,纷纷围上前来,好奇的看着阿姿古丽的手。

方展宏在念中学的时候,就对朗诵演讲一类的活动很感兴趣,所以考到电影学院第一件事,就是选修台词;六年来风雨无阻寒暑不侵之功,确实是非同小可。

一般人呼吸的时候,吸进来一口气后,隔膜就会发涨,但是基本觉察不出来;象方展宏这样经过长期锻炼的人,气息悠长,一口气进来,穿衣服少的时候,隔膜膨起连肉眼都观察的到。

阿姿古丽一开始时,双手叉住的位置,现在能明显的感觉到膨胀,而且很快感到了有节奏的颤动。

“明白了吧?”方展宏把这口气吐完,道:“你要知道气从什么地方进去,怎么出来,怎么控制,才能真正掌握这个练气方法。”

“真厉害!”阿姿古丽一脸崇拜的看着方展宏,连忙把自己的手收回来叉在自己肋下,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气,随即沮丧的道:“不行,我吸这么大口气,都没感觉到。”

“呵呵,练三两个月,你也能感觉到的。”方展宏对他们道:“你们每个人都可以按着自己的隔膜位置练习。感觉一下。”

第五章 小小一株含羞草(1)

说着,他比了个手势,让阿姿古丽把手放下来;然后自己伸手叉按在阿姿古丽柔美纤细的腰上,道:“好,吸气!注意了,一定要均匀,自己控制它呼出来……频率!注意频率要快要有力!好,很好很好……好!成功!”

阿姿古丽在方展宏的指导下,终于做出了这个练气动作,一脸的欣喜,笑道:“我会了,我学会了!方老师真厉害!”

荆雯立马跳过来,道:“哥……呃不是,方老师,你按按我的。”

“别闹,你刚才都会了,自己好好练!”

“你按一按嘛!”荆雯娇嗔道:“那我现在突然又不会了!”

方展宏拿她没办法,只好无奈的笑了笑,伸手低下去按着她的小蛮腰上方,隔着她薄薄的衣服触手柔软温滑,然后道:“好,吸气……好,均匀的呼出去……好,非常好,漂亮!”

等荆雯一口气吐完,方展宏收回手来,在她的小脑袋上拍了一下,笑道:“真是个聪明丫头!”

然后,他对其他几个学生道:“荆雯基本已经完全掌握了,你们可以互相按着对方的肋下,练习感受。”

说着,他眼睛一瞥,发现邹晓洁从头到尾,缩在同学后面,不禁好笑:这丫头为了上自己的课,不惜和自己最好的朋友华蕾翻脸;可是来了却总是躲躲闪闪的,一点也不积极,到底是怎么回事?

“邹晓洁,你过来。”方展宏招手让她过来,笑道:“就剩你一个还不会了,你老是不说话,躲在人后面不上来看,也不问问题……学表演这样不行的,要是在一个大班里,老师一下就把你忽略掉了,太祖爷爷教导我们,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嘛!”

邹晓洁抬起头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脸红红的。

方展宏道:“来,你按着我这里。”说着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肋下。

邹晓洁迟疑的看了看方展宏,犹豫的伸出手去,刚按在方展宏的衣服上,隔着衣服感觉到方展宏结实的肌肉和充满男性感觉的体型轮廓,顿时象摸到烧红的烙铁一样,猛得把手收了回去,满脸通红。

上帝佛祖安拉以及老天爷呀!方展宏差点没当场晕倒,他一直以为,这样的女孩已经从地球上绝迹了呢!

“我说大妹子!呃不是,大姐呀,大妈呀……”方展宏彻底被打败了,他无奈的问道:“你连这都不好意思,你怎么学表演啊?下回排小品,让你演个和男主角拥抱的戏,你演是不演?真不明白,你当初怎么会想到学表演的……”

话没说完,就看见邹晓洁低着头,肩膀耸了一下;方展宏连忙凑上去一看,只见她眼圈都红了,泪水盈眶,马上要往下掉。

“嘿!别别别呀!”方展宏吓得连忙解释道:“我也没说你什么呀?好好好,我我我……我想别的办法教你好吧?”

说着,他回过头去叫道:“荆雯,你过来。邹晓洁,你按着荆雯的隔膜位置,让她给你示范一下……”

话没说完,忽然觉得腰上一紧,原来邹晓洁一声不吭,擦了擦眼泪,走过来重重的把两手叉在他肋下了。

方展宏诧异的看着她,只见邹晓洁的眼神中闪一丝倔强和委屈,双手牢牢的按在方展宏腰上。

荆雯在一旁摊了摊手,笑道:“没我什么事了。”跑到一旁去和安田枝子他们继续练习去了。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让邹晓洁也学会了吐唇练气法。

方展宏把他们都叫过来,道:“今天太晚了,就算了;明天早上在北影厂家属院儿的大草坪那里集合,我带你们去北影院后面的小汤山集合。以后我们每天晨功和晚功时间,就在小汤山上练气声,那里空气清新,练习效果比较好;而且你们还会经常看见电影学院本院的师兄师姐在那里练习,可以在一旁观摩一下。”

“啊?去小汤山练习?”荆雯惊奇的叫了起来,眼睛里直冒小星星,道:“太浪漫了!据坊间八卦,那可是大导演易青和影后周依依定情的地方啊!现在已经是电影学院的恋爱圣地了,我们去那里练功,不是会打扰师兄师姐们谈情说爱?”

方展宏被她搞的没办法,抱起双臂来瞪着她恶狠狠的道:“人小鬼大!我决定了,以后每天都把你关在厕所里,让你在那里面练功!省得你净扯些乱七八糟的!”

“切切切,”荆雯冲方展宏做了个小猪嘴,道:“我是未成年人耶!虐待我,去教委告你!”

“方……方老师……”邹晓洁忍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道:“我,我能不能就在宿舍里练习,或者……或者在教室里练?”

方展宏看了她一眼,马上就知道了原因——这丫头一想到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又是深呼吸又是吐唇的,觉得不好意思。

“不行!”方展宏非常干脆的道:“这不仅仅是一个练气声的问题,你这种内向害羞的性格,不给你解放解放,狠狠扳一扳,你还能学表演?”

方展宏说着这话,自己也一边说一边叹气,想想明天表演课,要给他们开始正式上课教表演了,第一课就是解放天性,要演动物又要做无实物……这个动不动就脸红的邹晓洁,可拿她怎么办哪?

相信即使是王敬松老师和本院那些资深的教授,也没面临过这个问题——怎么教一个根本就不适合表演的女孩学表演。

象邹晓洁这样的学生,电影学院是绝对不会招进来的;可是现在,方展宏不教好她,不让她学到东西,那是无论如何过不了自己这一关的——那红彤彤的烈士证,和千层万裹在老太太怀里的抚恤金,动不动就在方展宏的眼前晃来晃去……

“你呀……”方展宏长叹了一口气,指着邹晓洁点了点,道:“最近一段华蕾他们闹罢课,你们不是没上晚自习吗?以后晚自习时间你一个人跟着我,我要给你特训!”

“特训?哇!你偏心!”荆雯叫了起来:“那我呢?”

“你?去厕所里关禁闭!”

第五章 小小一株含羞草(2)

(ps:今天是两章的字并一章发了。我知道这章介绍说明性的文字是多了一点。但是相信看完之后,不用解释大家也会了解,这种说明和介绍是非常必要的。相信这章文字是言之有物的,可以使这本书的读者能了解到一些真正的“内幕”,而不是那种只关注男人女人下半身的那种“内幕”。

本来有想过把这些内容放在作品相关里作为一种专业的解释,但是我相信要是真放在相关里,绝大多数的读者是会忽略掉不去看的,所以还是放在正文,反正现在还是公众版,不存在凑字数骗钱的问题,这些字也是我绞尽脑汁思索着码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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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对于中国表演、演出行业、市场情况的不了解和这方面信息的闭塞,现在社会上有相当的一部分人,对这个专业学科、这个行业,还保持着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初时那种水平的见解和印象。

就这个领域的社会传播渠道来说,主要关注和报导这个领域的传媒,都是以八卦绯闻和挖掘他人隐私为主要敛财手段的娱乐媒体,更不会客观全面的从社会新闻、行业生态的角度,客观的去报导这个领域的情况。

就拿邹晓洁的例子来说,象这样一个烈士的女儿,如果她利用父亲的抚恤金,去学一门手艺——比如学学裁剪,或者学个厨艺、学个电脑什么的……人们就会说,哎呀,你看这个坚强的女孩,虽然失去了父母,但是自强自立、有志气又肯脚踏实地,勤奋好学,没有沉溺于悲伤自暴自弃,而是一心靠自己的能力和本事,用劳动来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总之真是个好孩子,不容易啊不容易。

但是如果听说她拿了这笔钱去艺术学院学习戏剧或者影视表演,那恐怕就会有许多人大惊小怪的站出来,以非常正义和童心的姿态,谴责她爱慕虚荣、发“明星梦”、不肯脚踏实地,虚华浮躁等等……

在有些人看来,只要是学表演的女孩,就一定是想当明星想出名,或者说是不想勤奋努力,幻想一夜暴发一夜成名的那种浅薄的人。所以,在这些人看来,可能连邹晓洁交钱学表演这件事本身,都是大逆不道,无法认同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方展宏才从心眼里佩服邹晓洁,并且从一开始,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帮助这个看似柔弱,内心却十分坚强的女孩。

在邹晓洁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生活圈子里,拿父亲的抚恤金去北京学表演这样的事,恐怕是会被一干愚夫愚妇戳穿脊梁骨的——象邹晓洁这样一个跟男人说两句话都会脸红的女孩,做出这样的决定,要承受怎么样的压力,要突破怎样的心防,又要花费多少时间向自己的亲人和生活圈子里的人去解释去争取……

一想到这些,方展宏眼中的邹晓洁,就有一股令他肃然起敬的光彩,在这个羞涩内向的女孩柔弱的外表下,燃烧着一颗不屈的心和一团执着的火焰——方展宏知道,她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虽然那个故事是什么,他现在还不知道。

当然,想来,也会有一些善意的人,会说这个孩子是为了理想、为了艺术,为了追求美好而伟大的艺术的至高境界而毅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这恐怕只能是一些比较厚道的人说的场面话而已,恐怕说这话的人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回头想想也觉得这话够肉麻的。

至少方展宏就不太相信。

身为电影学院的科班生,他当然知道易青和周依依他们的故事,他也相信在易青和周依依这批人心里,是有理想这种东西的。

但是他们那种人,毕竟只是万里挑一十万百万里挑一个的人中龙凤——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完美的近乎不现实的人物,至少方展宏这么多年是从来没有碰到过。

其实大多数学表演的人,完全就和那些学厨艺、学裁缝、学土木工程、学施工装修的人一样——和社会上各行各业所有学手艺谋生的人一样,说白了就是来上学学一种技能,然后靠它找工作混饭吃而已,这一点和七十二行当的老百姓们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许多不了解情况的人,对这一行的理解,只停留在学表演为出名的概念上——因为现有的信息渠道,让人只能看见明星和站在前台的那部分演员名人,而且这些渠道还在不断的反复强调和夸大这一点。

所以给人造成了一种错觉,觉得学表演就一定是为了当明星、为了出名,至不济也得当个有点名气的小明星,要是挤不进演艺娱乐圈,那就完了,那就没工作没饭吃了——很多人就是这么认为的,在他们看来,学表演就是一场赌博,赌赢了就能当上大明星,赚大钱享大名,要是赌输了就什么都没了,还要赔上青春和前途。

也因为这样,所以那些献身求出戏求上镜的传闻,在普通人当中就特别有人相信,因为总觉得这些搞表演的女孩都是无路可退了,与其没饭吃不如出卖肉体吧——这看起来似乎还挺合逻辑。

其实这种认识,在懂行情、了解内情的人看来,十分的可笑。

其实无论是传统的还是新兴的行业,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自己的金字塔结构。

比如建筑业,最上头有总工、大工;往下有普通工程师还有绘图师、测绘员、学徒工程技术人员;再往下还有包工头、建筑技工,而金字塔的底层,还有收入低微的农民工兄弟们……

相信谁也不会对那些考上大学土木工程系的学生,或者是去给大工程师做学徒的年轻人说,完了完了,你这就是一场赌博,你要是当不上总工程师和大工程师,你就没饭吃了;想必也不会有人认为,学这个专业的人是爱慕虚荣,是一心想做总工程师,想一夜暴富……

因为这种传统行业,一般人对它的结构不说熟悉,至少都有一个客观的基本了解。

其实搞表演的也是一样,也有它独有的行业金字塔体系。

高高在上的,当然是那些天王天后,星光熠熠的大明星们;然后就是各种二三线的演员,其实一部戏往往都有几十个角色,多得有上百个,只不过普通观众只注意明星,都把这些人忽略了;其实想想看,一部戏一个剧组,能提供的就业机会还真是挺惊人的。

还有一种,是通过科班毕业后业务与政治审查良好,或者是有某种政治关系介绍这类的渠道,再或者是比如解放军艺术学院这类军校学员,走军队渠道的——被中影或者广电之类的官面机构挑中,成为国家的专属演员,评上国家几级几级演员,坐领一份长薪,终生国家养起来专门负责一些政治任务、主旋律作品的,这种人的地位几乎可以等同于公务员。

次一等的,从中央到地方,有数不清的文工团、歌舞团、话剧团、或者其他演出团体,这种团体尤其喜欢经过正规的音乐、台词、表演、形体训练的科班学员,待遇既高、福利又好,是这个行当里的铁饭碗,也是大多数没有什么明星梦或者成名野心的普通艺校学生比较喜欢的归宿。

再下来就是演艺圈里的各种辅助性工作,比如电影学院01届的明星黄胜依,她的第一助理就是她自己当年在学院上学时睡在她上铺的密友姐妹;一般自己不喜欢娱乐圈的复杂和艰辛的人,会喜欢这类的工作,做明星和导演的助理,利用自己的专业、对这一行当的熟悉和掌握的相关知识,做一些辅助性的工作;懒懒散散、随随便便,也不用勾心斗角,也不用应付狗仔队,平均一个月赚上万块钱,足以满足一种非常小资的小富即安的生活了;假如有机会,能象当年的奶茶刘若樱一样,从茶水助理身份上被导演看中,从助理升格成为明星,那更是鲤鱼跃龙门了。

一般来说,电影学院这个级别科班的学生,做到演员助理就是最没出息的人;高等院校的学生,在校时出去炒更赚钱当然很常见,但是毕业后把这个当作长期谋生的工作的情况,就十分少见了。

当然还有许多非科班的、在中专和鸣园艺校这样的机构培训表演的,或者是不太好的普通艺术院校出来的学生,他们就是处于金字塔结构比较下层的人了——包括象萨娜娜这样的酒吧、夜总会、露天剧院、走穴演出等等……又形成一个相对于影视娱乐圈之外的市场;再往下就是这个行业的底层,那些农民工出身的群众演员了,象傻根黄宝强这样,能被冯晓刚找去演《天下无贼》而出名的,毕竟是少数的幸运儿,大多数的群众演员,收入低微生活困窘,处在这个行业链条的末端。

中国每年都有几十所正规的影视艺术类大学,向社会输送毕业生,一年好几千人;而且还远远无法满足各级表演市场的需要,还得要由鸣园艺校这样的机构培养相关人才来进行行业补充。

按照一些人的看法,这一年几千上万人,除了那么几个人能出名成星的之外,其他学表演的都是前途黯淡,找不到工作没有出路了——这真是天大的误解。

其实这个行当,总体来说,绝对是个高收入行业,不要说明星和正规演员,就是做助理的和二级演出市场中稍微有点头面的演员,他们的收入都远要比一般的城市白领更高。

所以象邹晓洁这样学表演的学生,大多数都是家里有这个行业背景的,见识和信息渠道与一般人不同的,知道这个行业其实和社会上的一些错误认识不是一回事的人,这样的家长才会把子女送来学表演——否则每年几万家长送子女上北京赶考电影学院和中戏,那这些家长个个都是贪慕虚荣、急功近利,希望女儿能成大明星,为了名利把漂亮女儿推进火坑的势利小人?那这个世界也太可怕了。

其实绝大多数的家长和学生选择这个专业也只是为了学一门技能,谋一个未来的前途和工作而已,谁敢想那百分之零点几的成星几率就掉在自己女儿头上?

……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方展宏一看邹晓洁,就知道她不是那种为了成名或者那些为了“理想”和“艺术”的那种类型的女生;邹晓洁这样的女生,她的目光不会远远的飘在天上,无论是为了名利还是为了理想,她只会脚踏实地的关注自己眼前的事情;因为在方展宏看来这个女孩尽管害羞内向,但是给人一种内心非常笃定、坚强、稳重踏实的感觉——这种感觉,也使得方展宏对她为什么来学表演的动机越发好奇起来。

第五章 小小一株含羞草(3)

清晨。

方展宏在清楼外的鸟语声中醒来,忽然惊觉已经快七点了。

约了学生们早上出晨功,可不能迟到了。

匆忙洗脸刷牙穿鞋着袜的时候,突然听见窗户下面有人在小声的唱歌——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着炸药包?我要炸学校,老师不知道;一拉弦,我就跑,轰隆一声学校炸没了……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

唱到第二遍的时候,方展宏已经绕了出去一把揪住荆雯的耳朵,笑骂道:“小东西,你胆儿肥了是不是?大清早就来找我削你呢吧?”

荆雯连忙假哭道:“呜……欺负人,女孩子的耳朵能随便揪的吗?好痛啦!”

方展宏笑着松手拍了她的小脑袋一下,道:“赶紧滚蛋,到外面大草坪等我!”

荆雯揉了揉耳朵,恨恨的瞪了方展宏一眼,做了个鬼脸哼了一声,突然趁他不注意,抓起他的胳膊狠狠的咬了他一口,然后大笑的跑开了。

方展宏吃痛的抖了抖手,提起来一看,两排整齐精致的牙印,不禁苦笑的摇了摇头。

“小人精,牙齿长得倒齐整。”

方展宏自言自语的关了门,正要往楼下走,忽然听身后吱呀一声,牛桦那屋门一开,两个女生揉着眼睛走了出来。

方展宏一看,认得是自己班上的两个女生,大感奇怪——牛桦屋子里只有一张床,难道昨晚睡了三个人?

两个女生见了方展宏,十分尴尬,毕竟她们还在追随华蕾罢课;这两个女生显然属于随大流的人,现在单独跟老师撞上,心里未免有些忐忑……

“方……方老师……”两个学生支吾着叫道。

“早!你们怎么在牛桦屋子里?牛桦呢?”方展宏随口问道。

两个学生打了个哈欠,其中一个说道:“牛桦昨天去我们寝室睡了,她让我上来睡。”

另一个连忙解释道:“她可能想和同学们认识一下吧,她是自愿让我们上来……的……”

“哦……”方展宏也没在意,随口嘱咐道:“以后尽量别随便乱窜寝室。”

说着关上自己的门刚要走,身后咚咚咚脚步响——身材过于丰满臃肿的牛桦,跑得满头大汗,提着两大个麦当劳的纸袋,气喘吁吁的上了楼。

牛桦跑到自己屋子门口,把纸袋往那两个学生面前一递,喘着气道:“唉呀……唉……累死我了……出租车不让进北影厂……跑、跑进来了……这院子也太深了……”

“是你自己胖不说……”

“牛桦,你该减肥了……”

两个女生嘻嘻哈哈的笑着,拉着牛桦进了房间。

方展宏笑着摇了摇头,心说这牛桦还真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子女,最近的麦当劳在德胜门那儿呢!大早上就打车去麦当劳给同学买早餐……真是有钱又有爱。

方展宏在走廊上跺跺脚,振奋了一下精神,心情愉快的一溜小跑,下楼去了。

远远的,还隐隐听见牛桦那屋里传来女生特有的高八度highc嗓门——

“怎么搞的?牛桦,我让你买的是麦香鱼嘛!我不吃辣的,干嘛买鸡腿堡哦?”

“咦?奶昔呢?早上没有奶昔吗?你可以叫他们现做嘛……”

……

方展宏到大草坪的时候,荆雯、安田枝子、阿姿古丽、吕无忘四个人已经在练习昨天晚上的呼吸、吐唇练习了。

方展宏站在他们中间看了一会儿,满意的点了点头,其实这四个学生的天资,都算是非常聪颖的;荆雯不用说了,吕无忘和安田枝子,都属于从外型、性格、资质都完全有能力考上电影学院或者其他高校的好苗子;尤其是安田枝子,学起东西来一丝不苟,而且有种近乎虔诚的勤奋,让方展宏对她越来越产生一种好感;唯一差一点的阿姿古丽,只能说她的文化感觉和生活习惯还有点格格不入,所以显得好象笨拙了些,但是实际上方展宏也能感觉到她的领悟力比一般女孩要高,属于兰心慧质的类型。

其实比较麻烦的,就要属邹晓洁了。聪明应该还是比较聪明的,这点方展宏对她还是有信心,至少她不该是个笨人;但是她的性格就……

咦?邹晓洁人呢?

想到这里方展宏才突然反应过来,怎么不见邹晓洁和大家在一起练习?没起来吗?

方展宏连忙问他们道:“邹晓洁呢?谁看到邹晓洁了?”

听见方展宏的发问,荆雯朝草坪西头的一个小凉亭努了努嘴,道:“在那边学武艺呢,准备当女侠。”

“荆雯,你就这嘴不饶人。”吕无忘连忙帮着解释道:“她比我们都早来,一早和华蕾两个人就在凉亭那边了,估计那里过往的人少,她在那里练习比较清净。”

“哦……”方展宏点了点头,道:“你们继续练,我去把她叫来,一会儿教大家发声方法。”

说着,方展宏低头小跑了过去。

远远的,已经可以看见凉亭上的情景,华蕾正在专心致志的练扎马;邹晓洁则在一旁不厌其烦的练昨天好不容易学会的吐唇练气法。

方展宏走近凉亭的时候,刚好瞧见华蕾收拳撤步,长出了一口气;然后不屑的对邹晓洁道:“你练这个扑噜扑噜的有什么用啊?弄得嘴都麻了。这就是学台词?切,你又不去讲相声。我看这个姓方的就是滥竽充数,不会教乱教,故弄玄虚!”

“你别这么说。”邹晓洁不高兴的小声道:“方老师是个好人。”

“行了行了,每次一说他,你就是这么一句,”华蕾笑道:“好人脸上刻着字吗?傻丫头。”

方展宏淡淡一笑,抬腿走进凉亭,叫道:“邹晓洁,你怎么躲到这儿来了?怎么不和其他同学一起练习?”

邹晓洁一见是方展宏,脸上一红,连忙低头回答道:“这里……这里比较安静……”

方展宏做了个晕倒的姿势,摇着头道:“大姐,您啥时候能作到跟别人说话不脸红、不结巴,能抬着头看着人说话,我看你就真能做个好演员了。”

说着,他冲邹晓洁招了招手,道:“走,过去那边练习去。你记好了,对你来说,一定要坚持在人多的地方练习,才有效果。”

第五章 小小一株含羞草(4)

方展宏带着邹晓洁走回草坪,来到荆雯他们中间,招手把他们聚集起来,开始叫他们“四音练声法”。

一般演员练台词,主要是练气息、发声、咬字这三个环节;气息弱了不持久、声音小了不及远、咬字不清观众就听不明白。

通过了基本的气声字练习,才能谈到台词表演或者朗诵时的情感是否充沛、节奏是否顿挫合理这些问题。

方展宏教给他们的四音练声法,是中国舞台与影视表演中台词训练的基础之基础。

“我们正常人说中文的时候,最基本的有四种发声方法……”方展宏站在五个学生对面,道:“首先是含口音,也叫收口音,发声的时候,舌根向后收拢,轻轻抵在下牙关上,发——‘耶’……耶……”

教完收口音,又教开口音“呀”、喷口音“嘿”,拢口音“嚯”;反复示范两三遍之后,五个学生就已经都掌握了——这本来就没什么难的,只是需要长年累月持之以恒的练习而已。

中文汉字的发音千变万化,全部都从这四种发声发音而来,就象美术里的三原色三间色可以调配出大千世界里所有五彩缤纷的颜色一样,这四种发音反复组合,就能合成出抑扬顿挫的各种汉语发音来。

比如喷口音和拢口音合起来,就是我们常说的爆破音,如“破、碰、泼”等等,相声小品里常借此喷对方一脸口水的就是这类发音……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方展宏本来的想法,是想教完了练气法,就带他们上小汤山去感受一下晨功练习,去那里看看本院的学生早上起来是怎么刻苦练习的;但是看到邹晓洁,方展宏又改了主意,先把四声法教了,至于小汤山则来日方长,可以明天再去。

此时,早上微凉的晨风褪去,北京夏末的太阳已经渐渐的升了起来。

在北影家属院里住着的这些居民们——那些提着篮子下楼买菜的老头老太太、家庭主妇们;早起上班的职工、白领、演员、影棚技术人员们……这些人都纷纷出现在家属院大草坪附近的小径上,穿梭往来,各有各忙。

就在大草坪的后面的一条宽一点儿的院内小路上,每天早上都有两个早点摊子,和两家推着小车卖煎饼的,此时也纷纷放下桌椅,摆下家伙碗筷,张罗起生意来。

一时间这一带热闹非凡,空气中弥漫着五香豆腐脑、馄饨炒肝油茶面儿、豆浆豆汁紫米粥……还有煎饼油饼鸡蛋饼、包子油条油炸糕、驴肉火烧肉夹馍……各种早点小吃的香味混在了一起,再加上各家各人的吆喝、食客们见面热闹亲切的寒暄——这是一个京味十足的,地道的北京早晨。

来这种便宜摊子吃早点的,除了一些上了年纪,每天非吃北京小吃不欢的老人家之外,多半都是一些群众演员和在院里做活计的装修工、水暖工等等。

这些大老爷们一边啃着油饼喝着豆浆小米粥,一边个个半侧着身子往草坪这儿兴致勃勃的张望。

也是,只要是带把儿的男人,谁不喜欢看漂亮小姑娘呢!

草坪上除了方展宏他们这一伙人,还有几个早起来练声的女演员,不过要说到引人注目,当然还得说方展宏带着的这几个青春美少女了。

荆雯的可爱、阿姿古丽的妩媚、安田枝子的清纯、邹晓洁的秀丽……各有各的美丽之外,再加上青春无敌,含苞待放的楚楚风致,恐怕任是什么男人看进了眼里,都不太容易拔出来。

正因为这样,这些人目光看过来的时候,未免略有些牲口,还有些禽兽。

几个女孩之中,荆雯调皮大胆,还有点人来疯,越有人看她练的越大声;阿姿古丽一派天真浪漫,她一向觉得在许多人面前载歌载舞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何况喊几个发音?

安田枝子则是一副老僧如定似的镇静神情,她真是用一种“修行”的态度对待自己的专业的,认真的样子仿佛已经忽略了周遭发生的一切。

惟独邹晓洁,在这样的氛围中感到浑身的不自在,从头到尾都不敢抬起头来;从方展宏开始给他们讲解,她就慢慢的往外缩;大家都开始练习了,她还是锯嘴葫芦一样,半天张不开嘴。

方展宏早知道她是这种反应,这也是他今天要大家留在这里练习的原因。

“邹晓洁,你怎么了?有什么不懂的、不明白的吗?”方展宏走到邹晓洁面前,明知故问的道。

邹晓洁使劲的摇了摇头。

“你嗓子怎么了?要是嗓子不舒服就早点回去休息吧!”方展宏继续装傻。

邹晓洁听说不让她练了让她回去休息,却又连忙抬起头来,鼓足了力气蚊子叫一般应了一声:“不是啊!我可以接着练……”

“好,那你接着练吧!”方展宏说着,指着指远处,笑着道:“对着那个方向,大声的念出来,来——耶!呀!嘿!嚯!好,你来一遍,象我这样,尽量大声一点……”

邹晓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方展宏所指的正是早点摊的那个方向,无数个三大五粗的男人一边吃喝得淅沥呼噜的,一边贪婪的往这边张望。

邹晓洁不安的看了看那边,双脚在草皮上使劲的蹭了蹭,为难的看着方展宏,道:“能……能不能换个地方?”

“不能。”方展宏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他淡淡的平静的说道:“你必须在人多的地方旁若无人的练习,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你今天就站在这里发呆,一直到大家晨练结束,再一起回去上课;明天早上,如果你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在人多的地方自如的练习,那么他们几个去小汤山晨练;我,方老师——我继续陪你站在这里发呆……一直到你什么时候能开口在人群中练习了,然后,我再带你到北京的闹市去练习……从现在到学期结束,你晨功晚练主要就先做这件事。”

第五章 小小一株含羞草(5)

邹晓洁呆呆的象根钉子一样站在那里,看着方展宏面无表情的把这段话说完,下意识的咬了咬嘴唇——胭脂般红的可爱的樱唇上,立刻浮现出一道令人心疼的血印子;然后,清亮的泪水迅速溢满了她动人的大眼睛,无声的从脸上滑落……

方展宏丝毫不为她的泪水所动,双手叉着腰,冷冷的道:“当然,如果你觉得这样太为难你,你也可以选择和你的好朋友华蕾一起罢课,让学校辞退我,找更好的老师来教你。”

方展宏说完这些戳人心窝的话,再没有多说半句废话,径自走到一旁,去纠正阿姿古丽的发音了。

其实方展宏很清楚的知道,象邹晓洁这样的女孩,往往是外表越柔弱,内心就越倔强;女生这种动物很奇怪,平时越是张牙舞爪咋咋呼呼的,遇到事情反而越是缺乏韧劲和毅力;越是这种平时内向的、闷声不响的,固执起来九牛难回。

果然,方展宏站到一边去假装不在意,目光却时不时的偷看一下邹晓洁;一个早上,邹晓洁都再没流一滴眼泪,她涨红了小脸,朝着那人多的方向努了几回力,虽然终究没发出声来,却已经大胆了许多。

在凉亭里练枪的华蕾,也时不时关切的向邹晓洁这里张望两眼,见到她受了委屈,不一会儿远远的跑来了。

两人凑在一起不知道低语了些什么,华蕾忽然提高了声音愤然道:“胡说!这算什么练习!没听说过有这么教台词的!我看他就是看到你是我的好朋友,故意给你小鞋穿!晓洁,你何必傻乎乎的任这种人摆弄,我们走!”

说着,华蕾一手提着大枪,一手拉着邹晓洁就走。

没想到,看起来弱不禁风的邹晓洁居然一下甩脱了华蕾那手练功夫的有力的手,倔强的摇了摇头,站远了开去,闭着眼睛猛得大喊了起来:“耶呀嘿嚯……耶呀嘿嚯……”

方展宏心里暗笑,嘴上却一点不肯放松,朝着邹晓洁喝道:“邹晓洁,你轰苍蝇呢?喊这么快干什么,慢慢的一个音一个音来,要饱满,要有力!还有,闭着眼睛干什么?睁开眼睛,看着街对面儿的人练!”

华蕾大概从没看见过文弱的邹晓洁如此的“发狠”,愕然站在一旁看着邹晓洁,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良久,邹晓洁睁开了眼睛,鼓足了勇气,看着对街的人来人往,发出了一声“耶——”

这一声喊了出来,邹晓洁突然满脸兴奋的通红,象是吐出了胸中多年的郁结一样,继续大声的喊了出来——

“耶——呀——嘿——嚯——”

这四声发完,邹晓洁居然额上香汗淋漓,她兴奋的擦了擦汗水,转过头来,高兴的看着方展宏。

方展宏木然的看了她几秒,突然微微一笑,缓缓的伸出了一个大拇指,举过了胸前,举的高高的。

其实,人生只是一场我们自己与自己的赛跑,并不需要跑出多快的速度,只要能突破和超越前一刻的自我,哪怕是旁人看来再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进步,都值得我们骄傲——因为在这条漫长的跑道上,我们唯一的最终的对手,只是我们自己。

华蕾呆呆的看着这一幕,茫然若有所思的低下了头。

……

根据鸣园艺校排出的课程表,一周五天,每天上午都是表演课;每天下午的课程,从周一到周五分别是声乐、台词、形体、排练、电影欣赏。

说起来,方展宏的工作量也确实够大的,梅修慈给他一个月加到五千块一点也不吃亏,要是按照他向家长们所承诺的正规师资,他非得拿出十倍的价钱请老师不可。

方展宏一个人就担任了除声乐、形体之外所有课程的任课老师。

早上晨练结束后,方展宏请五个学生去家属院后街吃早点,只有安田枝子拒绝了,估计她是很难适应北京的炒肝、豆腐脑和豆汁这类食品。

最老实不客气的就是荆雯,一个人吃的比阿姿古丽、邹晓洁加起来都多,而且拼命和方展宏抢着吃。

邹晓洁今天看起来胃口很好,一个人吃了半屉包子,还喝了一大碗小米粥,方展宏知道她高兴的原因;只是可惜,她的路还长着呢!

吃过了早饭,一行人热热闹闹有说有笑的回到清楼小院,准备早上的表演课。

那些参与了罢课呆在宿舍里的学生们,隔着窗户巴巴的看着方展宏和荆雯他们晨练归来,开心爽朗的时不时大笑几声,都觉得十分尴尬,面面相觑。

看着荆雯、阿姿古丽、邹晓洁她们神采飞扬的模样,这些学生们都情不自禁的心痒难挠,好奇的想要知道,她们这两天都上了些什么课,学了些什么好玩的东西。

说起来,一样的交了学费,看着人家在教室里上课学东西,自己却在寝室里发呆闲磨牙,还真不是个滋味儿。

早上八点三十分。

方展宏的表演课又准时开始了。

今天才是方展宏上任以来,严格意义上的第一堂课。

目前国内国际上的舞台表演与影视表演教程,一般都是使用所谓的斯坦尼体系作为理论依据,即以当年的俄国戏剧大师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舞台表演理论体系为基础,结合各国演员的心理学特点衍生出来的一套教学教程。

根据这套教程,方展宏要给他们上的第一课,就是“解放天性”,也就是通过动物模拟和无实物表演练习,使学员恢复人类最原始和完备的本能。

方展宏带着荆雯他们一进教室,就看见除了安田枝子之外,教室里还坐着另外一个女生。

郝佳今天穿得比前两次方展宏见到她朴素多了,长长的裙子盖过了膝盖,只是两条引人遐思的修长玉腿还是半点魅力不减,长长的伸在外面,露出晶莹圆润的一截。

看见方展宏和大家走进来,郝佳漠然的抬了抬头,随即又低了下去,一副睡不够的样子;方展宏和她目光接触,她眸子里坦然的好象昨天晚上他们在酒吧意外相遇那件事情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第五章 小小一株含羞草(6)

今天上课,方展宏没有再走到讲台上去,而是拉了把椅子坐到学生们中间来。

方展宏笑道:“其实人少有人少的好处,说点东西轻松多了。咱们就当上小课了,呵呵。”

一段拉近距离的寒暄之后,方展宏就开始了正题,道:“今天我们讲表演学的第一课,电影学院的表演教程体系,分成解放天性、奇思妙想、体验生活、成品锻炼四个大的阶段。从今天开始,我们就先学习解放天性。”

“什么是解放天性呢?”方展宏解释道——

斯坦尼体系认为,最适合做演员的人,应当拥有孩子一样的性格。

每个人在降生的时候,先天的就具备各种性格——勇敢、懦弱、狡猾、憨厚、自私、大度、狭隘、慷慨……

所有的人类的各种形态的性格特质,在儿童的身上都可以找到,这就是所谓的“天性正圆说”;人的先天性格就象一个正圆形,无数种性格成了无数个组成圆的点,最初的时候,每一个的性格是完满的。

方展宏说着,伸出一个手指在虚空中无实物的画了个圆,道:“我们假设,如果现在我们的性格依然是完满的,也就是说,所有人类的性格我们都具备,那么演戏就简单了。需要我们演个卑鄙的,我们就把性格里狡猾卑下的那一部分拿出来用,把好的一面掩去;需要我们演个伟大无私的,我们就把性格里卑鄙的一面掩盖,把好的一面拿出来用……无论剧本和规定情境需要我们做出何种人物性格的表演,我们都可以轻松胜任,因为完满的性格里具备所有我们需要的性格因素。所以从理论上说,刚出生的婴儿是最适合做演员的……”

“呵呵呵……”几个学生都笑了起来,连安田枝子和邹晓洁也抿了抿嘴。

“但是但是生活中,我们人,尤其是我们中国人,从小就被教导说,这个是错的,那个是对的,这个可以做,那个不可以做。我们的父母、家庭环境、受教育程度……所有这些东西在不同程度上影响和改造着我们,使我们的天性正圆受到了各种挤压。有的人抛弃了所有负面的性格,成了大好人;有的人在叛逆期没有得到好的教养,变得嫉妒狭隘,自私恶毒,这样,构成了我们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方展宏继续解释道:“这样好比,我们的正圆形受到家长、学校、社会的挤压,变成了残缺不全的形状。比如说让邹晓洁同学演个妓女或者舞女,她就演不了,为什么呢?因为她的父母告诉她,女孩子要矜持;她受的教育教会了她,女孩子要怎样的形象才是美,才是自爱;而她自己的生活经历也告诉她,怎么在有外人在的场合面前保持自己的形象。作为普通人,这些都没有错,可是做为一个演员,我们就要说,她的天性所受到的压抑歪曲,使她无法胜任这个角色了,所以,作为演员她是失败了。”

话说到这里,方展宏猛然住了口,因为他看见郝佳脸色苍白,正咬牙切齿的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他;而她身边的邹晓洁,头低的快要落到两腿之间去了。

方展宏突然意识到,自己光图嘴溜了,也许已经同时得罪和伤害了两个女孩。

邹晓洁也就罢了,这个郝佳,也未免太敏感了——方展宏可没有讽刺她的意思。

“咳咳……”方展宏连忙装做什么也没察觉似的假咳两声清了清嗓子,目视前方,继续解释道:“所以说,表演的教学,第一件事,最重要的事,就是要解放我们的天性。什么是解放天性呢,就是把我们的性格恢复到正圆形的状态,尽可能的接近完满的性格,让我们象孩子一样的轻信,无论演什么样的角色,都在心里相信,自己就是那个人物……”

“……解放天性,是你们身为专业演员区别于业余演员和普通观众的第一步,过了这关,你们就可以对人们说,我是专业的,我是一个演员。”

方展宏一边说,一边诧异的看着坐在离自己最近的两个位置上的吕无忘和安田枝子。

这两个人一人一个笔记本,拿着支笔沙沙的在笔记本上飞快的记录着他的话;唯一不同的是一个写中文一个写日文,从篇幅上来看,可能是一字不漏的记了下来。

随后,邹晓洁的脸色又让方展宏心里一沉。

想来,这个聪慧的女孩听了方展宏这段关于解放天性的解释,已经朦朦胧胧的懂得了一些方展宏这两天这样“逼迫”自己的用意。

事实上,邹晓洁这种类型的女孩,其实是最不适合学表演的。

她这种情况,不止是天性受限,从心理学角度来说,是典型的本能丧失——人在极度压抑或紧张的情形下,产生的心理自控力崩溃,导致行为拘谨机械,无法舒展自如的表达自己的意志,这种情形,就被称为本能丧失。

而一般人的本能丧失都是暂时的,比如考生面临重要考试、求职的人面对高级主管、求爱的人面对自己心仪的对象……往往不结巴的变结巴了,没得痢疾的也直打摆子——这都是正常现象。

但是想邹晓洁这样,典型性的习惯性的本能丧失,一遇有自己无法全心信任的人,就无法正常与人交流——这就是一种心理疾病了。

中国的封建旧社会,女性得这种心理疾病的很多,主要是封建道德的戕害和桎梏——事实上到今天还有很多中国男人欣赏这种病态美;但是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如今的流行时尚都走到了一个极大胆极开放的时代,象邹晓洁这种人、这种病例简直是比恐龙还稀少。

方展宏见邹晓洁听完了自己这段解说,一脸的受伤和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心里酸酸的,轻轻叹了口气。

说实在的,别说是他方展宏,就是王敬松,估计也没教过这种学生——这样的考生考电影学院,没十秒钟就请出去了。

不过,方展宏一直以来就固执的相信,当年王敬松的老师齐士龙教授说过的一句话:“任何人都能成为演员,只要是人,只要具备人的本能与天性,就能被开发成为一个合格的演员!”

从这个伟大的论断来看,从这层意思来看,中国目前所有的表演专业高等教育,都是失败的,包括电影学院——比起齐老教授一代宗师式的“有教无类”的大胸怀,现在各校的招生考试未免也太狭隘了些。

方展宏很想在邹晓洁身上,实践一下师祖齐教授的这句话——帮助邹晓洁找回她被挤压的天性,使她成为一样阳光般快乐明媚的漂亮女孩。

第六章 假做真时真亦假(1)

解放天性最有效的手段,就是动物模拟和无实物练习。

如果一个演员连自己是只猪、是只猴、是老虎都能从心眼里相信;如果手里没有东西都能坚定的相信虚空里这个东西是存在的,那将来演其他角色还有什么不可相信的呢?

信念感、层次感、爆发力,是演员的三种最基本的素质。

而信念感,更是基础的基础,是把一个演员从普通人的人群里分离出来的最基本的一种能力。

学习表演的第一步,就是信念感的锻炼。

方展宏讲完了一些基础的理论,就开始把六个学生排上顺序,让他们依次做动物模拟练习,扮演动物。

六个人之中,荆雯又是一贯的突出,她演的猫、狗、猩猩、蚯蚓……全都似模似样,形神兼备。

不过令方展宏惊喜的还当数阿姿古丽,她的表现甚至还超过了荆雯和其他学生,她扮演的羊、马、牛,不但惟妙惟肖,甚至还自己不自觉的加入了拟人的情感。

在维族人的舞蹈中,本来就有一些模拟羊群马群活动的舞蹈动作,酷爱跳舞的阿姿古丽,更把这些动作巧妙的结合到动物模拟中去,把几种她熟悉的动物彻底演活了。

吕无忘和安田枝子虽然表现平平,但是很显然他们事先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而且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打听到了动物模拟的要点,进行了预习——所以他们虽然动作生硬,表演的时候有所犹豫,但是依然可以完成练习。

对于吕无忘和安田枝子的表现,完全在方展宏的预料之内。这两个人都是属于人中龙凤那种类型的俊男美女,平时一定非常注意自己的形象,并且思想上受传统审美的束缚一定很深;尤其是安田枝子,几乎可以用拘谨来形容。

象他们这样的人,一下子让他们满地打滚的学动物又叫又跳,当然是有难度。

荆雯、阿姿古丽、安田枝子、吕无忘分别表演完了,只剩下郝佳和邹晓洁。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脚下象粘住了一样,一动不动,谁也不肯先上来。

方展宏看了看郝佳的裙子,苦笑的叹了口气——凭心而论,以郝佳的着装习惯,能找出这么一条“保守”的长裙,也挺难为她的了,不过还是不行啊……

“郝佳,下次上表演课,记得要穿裤子来,尽量穿长裤,”方展宏解释道:“活动起来比较方便。”

郝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撇了撇嘴,淡淡的道:“我没有长裤,我都好多年没穿裤装了,冬天也是棉裙长靴。”

方展宏吃了一个软钉子,也不生气,双手抱在胸前,好脾气的笑道:“那你说怎么办呢?要不方老师陪你上西单买条运动休闲裤送给你?”

郝佳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把头扭到一边去。

荆雯连忙跳过来圆场,道:“没关系,佳佳姐,我借给你!”

话没说完,方展宏扑哧一下就喷了,笑得呛到。

明白过来的几个学生也都呵呵笑了起来,阿姿古丽笑得象银铃般花枝乱颤。

打从上课开始就一直懒洋洋的没什么表情的郝佳,此时也忍不住破颜一笑,不自然的侧过了身子偷偷笑个不停。

荆雯心直口快的说了这一句,还觉得有什么不对,后来一看自己一米六零的身高,娇小玲珑的样子;再看看一米七八的郝佳,两条麋鹿一般的大长腿,终于明白大家笑得是什么了……

“不许笑,讨厌……讨厌讨厌……”荆雯又羞又急,大发娇嗔,跳到方展宏身边打他,一边叫道:“臭方老师,讨厌,不许笑……你让他们不许笑!”

方展宏笑得摇了摇头,对郝佳道:“你的裤子恐怕还要自己买,别人的你还真穿不了。”

郝佳收住了笑容,看了看方展宏,终于把心里憋着的话说了出来,她迟疑了一下,随即坦然的道:“穿不穿也无所谓,我又不是来学扮猪扮猫扮狗的,你什么时候教我们一些真正有用的东西?”

“哦?你觉得这是没用的东西?”方展宏哈哈一笑,问道:“那你说说,你觉得什么是有用的东西,你想学什么?”

郝佳犹豫了一下,看看周围的人,又看了看方展宏,想了又想,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对方展宏道:“你去过那种酒吧,就是有人表演的那种?很多人在台上演话剧,有剧情和台词,还有一种叫行为艺术话剧、先锋话剧什么的……总之就是那种,我就要学那样的。”

方展宏没想到她会这么举例子,不由一楞,看来这个郝佳还真是对北京这些娱乐场所夜间的表演很熟悉——比如她说的这种表演酒吧,是北京夜生活的各种娱乐场所之中,最斯文、客人素质最高,而且演员的收入也最高的地方。

犹豫了一下,方展宏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接着问道:“哦,你想学演角色。那你觉得,我该怎么教你呢?”

郝佳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表演课的老师。演什么角色,就教什么角色的戏呗!”

“好,那我们就先不上动物模拟了,我们来学演角色。”方展宏笑着掏出五块钱,递给吕无忘道:“吕哥,给咱买两瓶矿泉水回来怎么样?”

吕无忘连忙应了,接过钱飞快的跑了出去。

清楼小院下面,就有一个挂着“演员福利社”牌子的小卖部,纯粹是“美其名曰”,其实说白了就是食杂店。

吕无忘很快的买了两瓶矿泉水,又跑回教室来。

只见方展宏和几个女生,已经用景块搭起了一张桌子,郝佳站在桌子的旁边。

吕无忘跑进来,把两瓶水交给方展宏。

方展宏把两瓶水放在景块搭成的桌子上,拧开其中一瓶,然后对郝佳道:“好吧,我们今天就先学演一个最简单的,喝水。”

说着,他挥手让学生们都聚拢过来,然后对郝佳道:“来,你先演一个喝水。”

郝佳站在桌子前面,见到这么多人看着自己,突然觉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尴尬的笑了笑,问道:“演……喝水?怎么演?”

方展宏笑道:“你就当自己口渴了,表演一个喝水给我们看看。”

郝佳看着方展宏那略带戏谑的似笑非笑的神情,忽然觉得心里有气,举起矿泉水瓶子来,仰脖子灌下去一大口,几滴晶莹的水珠滚落在修长白皙的脖颈上,呈现出一种诱人的美态来。

第六章 假做真时真亦假(2)

解放天性最有效的手段,就是动物模拟和无实物练习。

如果一个演员连自己是只猪、是只猴、是老虎都能从心眼里相信;如果手里没有东西都能坚定的相信虚空里这个东西是存在的,那将来演其他角色还有什么不可相信的呢?

信念感、层次感、爆发力,是演员的三种最基本的素质。

而信念感,更是基础的基础,是把一个演员从普通人的人群里分离出来的最基本的一种能力。

学习表演的第一步,就是信念感的锻炼。

方展宏讲完了一些基础的理论,就开始把六个学生排上顺序,让他们依次做动物模拟练习,扮演动物。

六个人之中,荆雯又是一贯的突出,她演的猫、狗、猩猩、蚯蚓……全都似模似样,形神兼备。

不过令方展宏惊喜的还当数阿姿古丽,她的表现甚至还超过了荆雯和其他学生,她扮演的羊、马、牛,不但惟妙惟肖,甚至还自己不自觉的加入了拟人的情感。

在维族人的舞蹈中,本来就有一些模拟羊群马群活动的舞蹈动作,酷爱跳舞的阿姿古丽,更把这些动作巧妙的结合到动物模拟中去,把几种她熟悉的动物彻底演活了。

吕无忘和安田枝子虽然表现平平,但是很显然他们事先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而且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打听到了动物模拟的要点,进行了预习——所以他们虽然动作生硬,表演的时候有所犹豫,但是依然可以完成练习。

对于吕无忘和安田枝子的表现,完全在方展宏的预料之内。这两个人都是属于人中龙凤那种类型的俊男美女,平时一定非常注意自己的形象,并且思想上受传统审美的束缚一定很深;尤其是安田枝子,几乎可以用拘谨来形容。

象他们这样的人,一下子让他们满地打滚的学动物又叫又跳,当然是有难度。

荆雯、阿姿古丽、安田枝子、吕无忘分别表演完了,只剩下郝佳和邹晓洁。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脚下象粘住了一样,一动不动,谁也不肯先上来。

方展宏看了看郝佳的裙子,苦笑的叹了口气——凭心而论,以郝佳的着装习惯,能找出这么一条“保守”的长裙,也挺难为她的了,不过还是不行啊……

“郝佳,下次上表演课,记得要穿裤子来,尽量穿长裤,”方展宏解释道:“活动起来比较方便。”

郝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撇了撇嘴,淡淡的道:“我没有长裤,我都好多年没穿裤装了,冬天也是棉裙长靴。”

方展宏吃了一个软钉子,也不生气,双手抱在胸前,好脾气的笑道:“那你说怎么办呢?要不方老师陪你上西单买条运动休闲裤送给你?”

郝佳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把头扭到一边去。

荆雯连忙跳过来圆场,道:“没关系,佳佳姐,我借给你!”

话没说完,方展宏扑哧一下就喷了,笑得呛到。

明白过来的几个学生也都呵呵笑了起来,阿姿古丽笑得象银铃般花枝乱颤。

打从上课开始就一直懒洋洋的没什么表情的郝佳,此时也忍不住破颜一笑,不自然的侧过了身子偷偷笑个不停。

荆雯心直口快的说了这一句,还觉得有什么不对,后来一看自己一米六零的身高,娇小玲珑的样子;再看看一米七八的郝佳,两条麋鹿一般的大长腿,终于明白大家笑得是什么了……

“不许笑,讨厌……讨厌讨厌……”荆雯又羞又急,大发娇嗔,跳到方展宏身边打他,一边叫道:“臭方老师,讨厌,不许笑……你让他们不许笑!”

方展宏笑得摇了摇头,对郝佳道:“你的裤子恐怕还要自己买,别人的你还真穿不了。”

郝佳收住了笑容,看了看方展宏,终于把心里憋着的话说了出来,她迟疑了一下,随即坦然的道:“穿不穿也无所谓,我又不是来学扮猪扮猫扮狗的,你什么时候教我们一些真正有用的东西?”

“哦?你觉得这是没用的东西?”方展宏哈哈一笑,问道:“那你说说,你觉得什么是有用的东西,你想学什么?”

郝佳犹豫了一下,看看周围的人,又看了看方展宏,想了又想,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对方展宏道:“你去过那种酒吧,就是有人表演的那种?很多人在台上演话剧,有剧情和台词,还有一种叫行为艺术话剧、先锋话剧什么的……总之就是那种,我就要学那样的。”

方展宏没想到她会这么举例子,不由一楞,看来这个郝佳还真是对北京这些娱乐场所夜间的表演很熟悉——比如她说的这种表演酒吧,是北京夜生活的各种娱乐场所之中,最斯文、客人素质最高,而且演员的收入也最高的地方。

犹豫了一下,方展宏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接着问道:“哦,你想学演角色。那你觉得,我该怎么教你呢?”

郝佳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表演课的老师。演什么角色,就教什么角色的戏呗!”

“好,那我们就先不上动物模拟了,我们来学演角色。”方展宏笑着掏出五块钱,递给吕无忘道:“吕哥,给咱买两瓶矿泉水回来怎么样?”

吕无忘连忙应了,接过钱飞快的跑了出去。

清楼小院下面,就有一个挂着“演员福利社”牌子的小卖部,纯粹是“美其名曰”,其实说白了就是食杂店。

吕无忘很快的买了两瓶矿泉水,又跑回教室来。

只见方展宏和几个女生,已经用景块搭起了一张桌子,郝佳站在桌子的旁边。

吕无忘跑进来,把两瓶水交给方展宏。

方展宏把两瓶水放在景块搭成的桌子上,拧开其中一瓶,然后对郝佳道:“好吧,我们今天就先学演一个最简单的,喝水。”

说着,他挥手让学生们都聚拢过来,然后对郝佳道:“来,你先演一个喝水。”

郝佳站在桌子前面,见到这么多人看着自己,突然觉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尴尬的笑了笑,问道:“演……喝水?怎么演?”

方展宏笑道:“你就当自己口渴了,表演一个喝水给我们看看。”

郝佳看着方展宏那略带戏谑的似笑非笑的神情,忽然觉得心里有气,举起矿泉水瓶子来,仰脖子灌下去一大口,几滴晶莹的水珠滚落在修长白皙的脖颈上,呈现出一种诱人的美态来。

第六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3)

郝佳赌气一大口水灌了下去,喝了急了,竟呛得大咳了起来。

方展宏笑着扔过去一包没拆开的纸巾,笑道:“大家看到没有,这是郝佳的喝水;是郝佳带着不忿和赌气的情绪,在这样的心境下一个喝水的动作;在表演上,我们称这种表演为本色表演。”

说着,方展宏转向刚刚擦去了脖子上水滴的郝佳,道:“你不是要学表演各种角色的戏吗?来,现在再给我们表演一个,初中小女孩的喝水,一个刚上初中的小女生,刚刚放学回家,口渴了拿起水就喝……先给我们来一个这个……”

郝佳迟疑了一下,神情十分尴尬,毕竟要在这么多不太熟悉的人面前,扮演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女孩,最好还要有点天真笑容什么的——想想就觉得真是一件非常傻b的事情。

不过她一看方展宏,这个该死的臭男人还是一副等着看她笑话似的欠抽的样子,教人恨不得脱下高跟鞋在他脑袋上来一下子,想了想,终于把心一横,心道演就演,怕你啊?

想着,郝佳就转身退了几步,然后傻兮兮的笑着,一蹦一跳的走了过来;走了几步突然停住了,假模假势的好象自己面前有道门,然后站住了从裤子口袋里摸出钥匙来,无实物的演了个开门;最绝的是,开门的时候自己还给配音,用嘴发出一个“咿呀”的声音;开了门之后,郝佳又傻呼呼的跳了进来,很天真的嚷道:“我回来啦?咦?人呢?都不在啊?哇,有瓶水呢,太好了,正好口渴……”

说着她举起瓶子,很可爱的抿了一小口,脸上露出幸福天真的笑容。

说实话,不要说方展宏这种专业人士,即使是在阿姿古丽这样的普通人看来,郝佳这种表演也是够假够做作的,不厚道的说,抵抗力差一点的人都要看得吐了。

她的这种表现早在方展宏预料之中,所以方展宏倒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只不过几个学生从郝佳蹦蹦跳跳走过来开始,就已经忍不住笑了。

荆雯在郝佳自己给自己配音开门的时候,已经笑得蹲到桌子下面去了,不停的打身边吕无忘的小腿;阿姿古丽和安田枝子、邹晓洁都不好意思大笑,怕郝佳难堪,但是一个个都忍得很辛苦,时间一长脸上肌肉都僵硬了。

郝佳这一段,自己也演得浑身难受别扭,好容易演完,见大家是这个反应,心里别提多郁闷了,重重的把瓶子一顿,叫道:“有那么好笑吗?”

方展宏接口道:“就是,有那么好笑吗?不许笑。要让你们上去,没准还不如她呢!”

可是他一边说着,一边自己脸上也没忍住似笑非笑的趋势,荆雯刚刚挣扎着站起来,一看他这样,哎哟了一笑又蹲下去揉肚子了。

方展宏也不点评她演得对不对,只是对她说道:“好,这是初中小女生的喝水。下面你再给我们来一个,六十岁老婆婆的喝水,然后再来一个热恋中的少女的喝水,再来一个已婚的孕妇喝水,再来一个……”

“停!停……停……”郝佳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一边叫停一边郁闷的嚷嚷道:“方老师我知道我态度不好,你也不能这样整我吧?”

“这怎么能说是整你呢?”方展宏好整以暇的笑道:“你不是说了吗?你就想学怎么演各种角色的戏,就象那些职业话剧演员一样,什么角色都能演。那按照你的要求,我今天就先教你演各种人物的喝水啊;然后明天再教你各种人物的吃饭;后天教走路,大后天教怎么哭,大大后天教怎么笑,大大大后天……”

“哎呀停停停停!别大大大大了……”郝佳郁闷无比的道:“哪有你这样教的嘛?就说喝水好了,全世界有多少种人,每个人有多少种特殊情况?就是每种人每种情况下喝水的动作都设计一个,别说今天一天了,演一年也演不完;还有,一个人一辈子喜怒哀乐衣食住行什么的,有多少事情,一个喝水你就教一天,那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教了,那岂不是要学一辈子?”

“哈哈哈……”方展宏大笑着道:“不错不错,你的领悟力还挺强的。你看,这样一来,不用我说,你自己也该知道,你之前所说的‘演什么角色,就教什么角色的戏’,或者想演什么角色,就学什么角色的戏,这种方法是不行的,对不对?”

这话说完,几个学生脸上都有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方展宏绕了这么大个圈子,把郝佳耍得溜溜转,就是为了说明这个道理。

“丫挺的真他妈孙子!”郝佳在心里腹诽了一下,骂了句京片子,不过心里却不得不服气,人家说的是有道理。

方展宏笑道:“大家想想,世上的人有千千万万,由此产生的人物关系和各种情境,更有万万千千;由此构成的各种剧情千变万化,角色也千变万化,规定情境更是时刻在变,你怎么可能把所有的角色都归纳出来,一个个的寻找一个表演模式去套?如果按照郝佳一开始对表演的理解那样的方式去学,恐怕学三百年,也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演员。”

“……大家首先要养成一个观念,就是艺术的学习永远不是直线的,它决不是说,将来我要演初中女生,那我现在就专门练习十三四岁小女孩的戏,要演老太太,那我就专门模仿老太太……不是这样的。功利性的演什么就练什么,因为将来不会演动物,在练习时就不做动物练习,这种观念是最本质的方向错误。在艺术的领域里,从来是种瓜不得瓜,种豆不得豆,循直线因果关系直接去追求某种结果,是一定失败的。”

说着,方展宏笑着对郝佳道:“你现在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吧?”

郝佳怔怔的看着面前的这个高大的男人,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老师”。就在昨天晚上,她还觉得他和世界上所有臭男人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今天、此刻,看起来他好象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难怪人家都说,肚子里有真本事的男人,当他们专注于自己的事业或者专长时,认真的样子最可爱。

第六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4)

方展宏道:“正确的表演学习和错误的表演学习最大的分别,或者说外行人和懂表演的人最大的区别在于——不懂表演的人会认为表演是针对某一个戏、某一个角色、某一个动作或者表情的具体练习。比如演好人怎么演、演坏人怎么演,演黑道人物怎么演,演国家干部怎么演……等等情况,其实,地方上确实有许多以敛财为目的,不负责任,缺乏专业水准的学校,想当然的用这种方法来培训学生,结果其实是把一些有志于成为演员的学生给毁了。这些人想当然的通过自己看电影电视和话剧的生活经验,把表演看作是摆姿势和模仿表情,其实是和真正的表演学南辕北辙。”

郝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看了看其他人,除了荆雯还是一脸笑嘻嘻的之外,其他人也都是脸上一片茫然。

郝佳心虚的看了看方展宏,还是忍不住道:“那表演学什么?那就没得学了嘛!”

“怎么会没得学呢?”方展宏笑道:“我们想象一下,有没有一种系统的观念和方法,就是一种能把所有角色都演好的能力,一种把角色当成作品来创作的统一规律……就好象音乐学院的学生学作曲,美术学院的学生学画画一样,学得不是画某个苹果怎么画,某个人像怎么画,而是学习描画一切事物,用画笔来创作的能力。”

“这种规律,能够驾驭一切角色和剧情的学说,才是真正的表演学。”方展宏微笑着下了定论,道:“全国有上百所高等院校开设表演学院、表演系、表演专业,研究这个学科;国家教委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就给表演学设置了硕士、博士学位,这是一科很专门的学术理论,一个最普通的本科生,学习四年也只能算初窥门径。而解放天性中的动物模拟训练,正是所有专业院校学生,必上的第一课。”

说完这些话,方展宏自己都擦了一把汗。他之所以费了牛力气解释这些最基本的东西,说到底还是这些学生不信任自己,不信任一个年轻教师的能力,要是王敬松在这里,哪用解释这么多,还不是让谁扮狗就扮狗,让谁扮猪就扮猪。

在这六个学生中,显然是安田枝子和吕无忘两人,最是知性也最有书卷气,他们这样的人,显然对这些理论性的东西领悟最多。

尤其是安田枝子,这个日本女孩一直给人水一样沉静的感觉,一堂课下来,连她大声点儿的喘气也听不见,只见她不停的在笔记本上沙沙的记着写着。

方展宏绕着说了这么一大圈,已经把郝佳和阿姿古丽、邹晓洁她们都说晕了,而安田枝子却一直表情娴静的在消化自己的笔记。

这时,大家突然听见她泉水般清冽的声音——

“方老师,我想问……动物模拟,是不是就是训练你之前说的——信念感?”安田枝子一边态度谨慎的问着,一边用笔在自己的笔记本上信念感几个字上用力的划下两条杠杠。

“非常好!”方展宏如获至宝似的看着安田枝子直点头,道:“信念感,说白了就是一种变“假”为“真”的能力。外行人看表演,以为演员演戏都是在弄虚作假,以为学表演就是学做动作做表情,学着假假的‘演’一个东西出来。但是一个真正懂表演的人,他在演戏时一切都是真的,真的哭真的笑,喝水的时候真的去感觉口渴,吃饭的时候真的去感受饥饿……他就是角色,角色就是他——这叫真听真看真感觉。假作真时真亦假,一个虚空中不存在的人物,一段现实里没有发生的剧情故事,只要你相信它是真的,纵然你不可能变成故事里那个人;但是,你的心态或者行为却可以无限接近角色本身,用通俗的话说,这叫‘入戏’!”

“信念感,就是锻炼一种使你相信的能力,你相信了你自己就是角色,就是那个人,你就入戏了。所以你不需要去挨个学习世界上所有的人是怎么去做所有的事的,你只需要学一种本事——就是能使你摇身一变自然变成那个角色的本事!这个本事,就是演员的相信,就是信念感。”方展宏摊开了手,对所有学生解释道:“动物模拟、无实物练习,和接下来要教大家做的几套练习,就是锻炼大家信念感的练习,如果你们连自己是只猫,是只羊或者是什么其他动物,都能够相信,都能够进入动物的心理,那今后你们成了真正的演员,还有什么角色是你们不相信的呢?”

听着方展宏说完这一长段话,几个学生都情不自禁的跟着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面面相觑,发现彼此的脸上,都有一种莫名的欣喜。

原来表演学是这样的!

方展宏的话,仿佛在这些只能从电影和电视剧中了解表演的男生女生心中,打开了一扇大门——门后是一个神秘而恢弘的世界!

“方老师!”郝佳咬了咬嘴唇,抬起头与方展宏对视了一眼;一直以来,郝佳面对方展宏时那种戒备和不信任的神色突然在这一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歉意和柔和的笑容,郝佳微笑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长裙,柔声道:“老师,明天我一定穿一条适合运动的长裤来!”

郝佳一说完这话,大家都忍不住高兴的鼓起掌来。

荆雯冲方展宏竖起了大拇指,很肉麻的道:“没话说,一个字,真帅!”

“那是两个数,小东西,你丫识数吗?”方展宏没好气的道:“别拍了,还没下课呢!咱们今天还得接着上动物模拟练习课,大家逐个表演,然后我给你们点评和讲解要领……对了,刚才大家基本上都表演过了,还剩下哪位同学呢?”

方展宏说着,大家很自然的把眼睛望向了邹晓洁。

邹晓洁一脸无辜的站在那里,看着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胆怯的仿佛就要大难临头了一样,焦虑的双手绞动着自己的衣角……

第七章 烛光里的妈妈(1)

“哈哈哈哈……”荆雯又一次笑到了地上,她的个子太娇小了,所以经常一笑就笑到地上去了,如果一个人象郝佳那样高挑纤长,又有两条大长腿,想象荆雯这么笑恐怕就有点难度。

不只是荆雯,就连安田枝子这么娴静忠厚的人,都忍不住嘴角上翘,掩饰不住自己的笑意。

方展宏为难的挠了挠鬓角的头发,迟疑的问道:“邹晓洁,你能不能说说,你演的这个,是什么动物?”

“我知道,是山鸡!”荆雯蹲在地上举了举手,得意而肯定的嚷道:“你们看,一只脚提起来,这不是金鸡独立吗?手还那样绕过脑袋,就是鸡冠的意思,邹晓洁同学太有想象力了……”

方展宏毫不客气的在她鞋帮子上踢了一脚,笑道:“你给我爬起来说话!还想象力呢,我看是你荆雯同学太有想象力了,这家伙还给整个金鸡独立,你家金鸡长那样个嘴巴呀?”

阿姿古丽恍然大悟的指着邹晓洁的嘴巴,问道:“你嘴巴这样,演得是小猪吗?”

“不对啊!”吕无忘摇头道:“肯定不是猪,猪的嘴巴是翘的噘出来、翘的,她的嘴巴是嘬起来的,腮帮子小多了,我觉得是……狐狸!对不对,肯定是狐狸!”

望着吕无忘热切的询问的眼神,邹晓洁黯然的放下了举过头顶的手,可怜兮兮的看着方展宏。

方展宏长叹一声,叫道:“大姐啊!你总看着我干啥?你倒是说话呀,你演得是什么?他们几个谁猜对了?”

邹晓洁低下了头,轻轻的摇了摇,然后抬头看着方展宏,嗫喏着道:“是……是猴子呀!”

我倒!

吕无忘和荆雯同时做了个后仰的姿势;安田枝子则皱着眉头凝思中,估计在考虑邹晓洁刚才那个动作跟猴子这种动物到底存在那些蛛丝马迹的联系?

方展宏无奈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想了一下——好象有那么点意思,右手举高从左边绕过脑袋,这好象是西游记里孙猴子经常做的一个手搭凉棚眺望远方的动作;嘴嘬起来也对,猴子可不就是嘬腮的吗;至于金鸡独立更好解释了,金猴也是经常独立的……

问题是这些动作不经过方展宏这么高智商的人进行全方位的想象和加工,任何人都不可能把它们跟猴子的形态特征联想起来,尽管邹晓洁真的已经尽力了。

她所有的动作,就象个牵线木偶一样僵硬;她心里其实是有猴子这种动物的外部形象的,而且基本特征她心里都分析到了——比如多动、比如嘬腮帮子、比如喜欢望远……可她在做这些动作的时候,根本不敢把动作完全舒展开、做到位了;就象谁绑着她一样,每个动作都非常犹豫和拖泥带水,好象自己做的是一件很见不得人很不好意思的事情,这样一来,自然是演什么就不象什么了。

这……这是彻底的本能丧失啊!这可怎么办?

方展宏想了半天,只好说道:“那……刚才那个猴子就先这样吧,我们再试试别的,邹晓洁你还会扮别的动物吗?”

……

十五分钟过去了。

“停停停!”方展宏连忙大声叫停,无比郁闷的道:“好好好!可以了可以了,今天你的动物模拟练习就先到这儿吧!”

他倒不担心再演下去荆雯会活活笑死,他担心再多看邹晓洁演几个“动物”,他这个课任老师会心力交瘁,漫天吐血死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这样吧,邹晓洁!”方展宏想了想道:“下午你先专心上课,晚上你们这两天不是没上晚自习文化课?晚上我来找你,咱们再好好练练!”

邹晓洁惶恐的看了看自己的同学们,她没敢问一个字关于自己的表演的——因为大家的表现已经充分说明了她演的有多么的差。

“好!今天先上到这里!”方展宏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自己觉得自己长出了一口气,看来教表演,还是一个费脑又费劲的活儿啊!

“大家回去以后多消化一下今天让大家所学的东西,不清楚的,可以想吕无忘和安田借笔记来看!”方展宏笑道:“好,下课!”

叫下课的时候,几个学生都转身要走了,却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因为他们看见安田枝子不紧不慢的合上笔记本,正面对着方展宏,深深的九十度鞠躬下去,语气恭谨的近乎虔诚的说道:“老师您辛苦了!感谢老师赐我知识,引导我的课业!”

其实在中国的学校里,也有许多类似的规定,比如上课前班长叫起,下课后说老师再见——据说我们是世界上最知道尊师重教的国家。

只不过,这些“繁文缛节”最近越来越不被我们重视了,反而被当年我们看不起的这些蛮夷之邦、蕞尔岛国学了个十足。

现在的中国年轻人,真应该好好的学习一下日本历史。当年日本大化革新,崇华媚唐、全盘华化,才用了几十年时间,就从一群野人一样的土著生番小民,改变成为一个未来能屹立于世界历史舞台的具有强大侵略性和竞争力的民族——至今他们无法摆脱古中国人对他们影响,他们的子孙千年来一直贯彻坚守当年从中华文明中学去的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因为他们知道,是这些东西改造了大和民族。

可笑现在有些炎黄子孙,还把老祖宗传下的伟大文明当作垃圾糟粕,动不动嗤之以鼻,强不知以为知的大加非议,真他妈傻b。

看见安田枝子这样,吕无忘楞了一下,第一个折了回来;随后荆雯也乖巧的拉着阿姿古丽和郝佳走了过来。几个学生重新向方展宏鞠躬告别,倒弄得方展宏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一直以来,他也没觉得自己是他们的老师;至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老师。

方展宏对中国那种填鸭式、自上而下且教条十足的通才教育体制下的那种所谓“老师”有着与生俱来的厌恶,他倒宁愿学生们都想荆雯一样和他没大没小,把他当作一个哥哥而已。

但是安田枝子平静而庄严的行礼,倒使他愕然了。所谓教学相长,原来是不错的,方展宏突然觉得,他在学生们的身上,也是可以学到许多东西的。

从这一刻起,安田枝子式的行礼成为了方展宏所带的这个表演班的一个约定俗成规矩,它时时刻刻提醒着曾经放荡不羁的方展宏——对于这班学生,他不仅仅是一个兄长或者朋友,而且还是一个“老师”!

第七章 烛光里的妈妈(2)

早上的表演课结束后,方展宏带着第一天上课后的些微兴奋和满足感走出了教室。

刚走上走廊,就看见几个学生在探头探脑,一见到他出来,立刻象受惊的小鸟一样一哄而散,飞快的跑没影了,倒教方展宏担心她们会不会在下楼时摔着。

看来华蕾和她的“同志”们还是挺有心眼的,虽然不来上课,可还知道往教室外派探子、听窗根儿。

不过她们大概没有想到,她们的罢课不但没有难倒方展宏这位“骗钱”的老师,相反的,这课还照样上的有声有色。

方展宏忍不住微微一笑,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学生陆陆续续的动摇起来——毕竟梅修慈这个老王八蛋肯定是不会退给她们一分钱学费的,好好交了两万块学费,又没的退,谁愿意不上一堂课这么干耗着?

也许要不了多久,华大美女就会变成一个光杆儿司令了吧?方展宏很不厚道的坏笑起来。

“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呢?笑得这么下流?”一个清脆的声音夸张尖利的在耳边响起,大声的道:“站着别动!双手抱着头靠墙站好,身份证拿出来,快点!敢耍花样小心把你带回去拷在暖气片上!”

“拜托你啊大姐,你有点创意好不好,香港电影的桥段现在已经不流行了知道不?”方展宏很给面子似的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歪着脑袋看着陈朵道:“民警同志,你这智商啊……让我说你啥好?又让我双手抱头,又让我拿身份证出来,你想让我用脚丫子夹给你?”

陈朵上午一下班,就过来找方展宏了;也是她看方展宏整天跟邓凯那样开玩笑练嘴皮子,所以今天忍不住想学学他们那股劲头儿逗逗方展宏,没想到毕竟不是这种风格的人,两句话就被方展宏给收拾了,气得樱唇翘起老高,直呼粗气。

陈朵今天穿得是民警的制服,显得特别挺拔英气,方展宏看在眼里,只觉得明明挺老土挺难看的衣服,怎么陈朵穿上这一身就显得那么妩媚俏丽呢?

“还是这么穿养眼,啧啧,”方展宏刚说了句让陈朵心花怒放的话,随即又来了一句,顿时又让陈朵板起了俏脸,他说:“你昨天穿去酒吧的那条裙子,捐去灾区吧!”

陈朵现在恨不得把这个不会说话的傻鸟胖揍一顿先打成猪八戒,然后踏上一万脚踩成一张照片。

想了想穿着警服打人罪很大的,而且打死了这个土匪中午饭就没有着落了,于是只好赌气道:“揣好钱,跟我吃饭去,管饱管够管打包!”

“行!我看看北影厂今天哪个组有多出来不要钱的盒饭给你要几个……”

“一个字!死……”

“警察打人啦!有没有天理啊,美女就可以打人吗我这么帅……”

……

中午这顿饭陈朵真没轻饶了方展宏。

大概是从邓凯那里知道了方展宏这份工作薪水挺高,据说有三四层楼那么高;所以陈朵选择了去著名的红楼大观园酒楼,而且点菜的时候尽量选那些名字很诗意很浪漫的菜名点。

这年头诗意和浪漫靠得不是心而是钱,所以越诗意越浪漫通常就越贵。

方展宏倒是没太心疼,他对陈朵说了,反正人民的公仆吃人民,人民不死吃喝不止,这是天经地义的中国国情了,您老今天穿着制服出来,咱就让您随便宰吧!

陈朵一听这话就毛了,嘟着小嘴嗔道,好啊,叫你不和谐!今天不和谐和谐你,我看你小子就永远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和谐!

一阵风卷残云过后,方展宏哭丧着脸来到柜台前结帐,连酒水甜点果盘,加上菜津,干掉两百大洋。

买了单后,站在酒店门口的陈朵显然有点良心发现,不该一时赌气把方展宏和谐成这样,于是好心的凑过来问道:“怎么了?没把你押在这里墩地洗盘子吧?是不是特别贵,要不我跟你aa制得了。”

“不用,警察同志,我还挺的住!感谢您今天言传身教,让我又明白了一个道理,”说着方展宏晃动了一下手上的两百大元发票,深刻而严肃的道:“和谐社会,真是难能可‘贵’啊!”

……

两百块一顿饭确实挺扛吃的,所以送走陈朵回到鸣园艺校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学生都开始上课了。

照课程表的安排,周二下午一班应该是形体课。

方展宏悄悄的摸上形体教室去,果然看见又有两个学生鬼鬼祟祟的趴在教室墙根下听窗根儿。

方展宏真是又气又好笑,大步走了几步来到跟前,重重的咳嗽了两声。

两个华蕾宿舍的学生猛一回头,看见是方展宏就傻了,本能的站了起来,来了个军姿式原地立正,双手中指紧帖两腿裤缝,耷拉着脑袋,半天不敢抬头。

方展宏故意板起脸孔,道:“要么就进去上课,要么就回你们寝室发呆去,实在不行你们愿意逛西单爬长城去我也不拦着!你看看你们象什么样子?做贼啊?还是蹲这儿数蚂蚁?”

两个学生连忙唯唯诺诺的应了,低着头就想从方展宏的身边溜过去。

无奈方展宏站的位置太正了,走廊又小——而且方展宏的身高体型,加上老师的身份,对于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来说,确实是一种心理威压,尤其是这些学生还不知道方展宏的为人和底细的时候。

两个学生面面相觑了一下,上半身都前倾出去了,可楞是没人敢率先迈出第一步,最后长相上看起来比较机灵的那一个说道:“那那那……那我们就进去上一堂形体课吧?”

“那那那……那你们就进去吧!小心高抬腿,别把蚂蚁踩死喽!”方展宏哈哈笑着说道。

眼看着她们两个进了形体教室了,方展宏笑着摇了摇头,刚要转身,突然听见里面惊天动地的一声拍桌子的响声,随后一个声音厉声喝道——

“谁让你们进来了?!出去!象你们这样的学生,有什么资格上我的课?通通给我滚出去!!”

方展宏听了这声音的威势,只觉得整个楼都在颤抖;而且这声音听来实在耳熟……

他带着几分忐忑和疑惑凑到门口往里张了张,看清了说话的人,不由得大感奇怪——

见鬼了,怎么是她?

第七章 烛光里的妈妈(3)

只见一阵罡风过境,刚才听窗根儿的三个女学生面如土色,连滚带爬的冲了出来,看也没再看方展宏一眼,猫腰就从方展宏的腋下钻了出去;只听得脚步登登,只见那烟尘滚滚,转眼跑得无影无踪。

方展宏大惊失色,心中暗想,难道是遇到了江湖传闻远走大漠的铁尸梅超风?

方展宏往形体教室里张了张,不由得一楞——怎么是她?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身型纤长的苗条美女,身穿紧身束腰的制式舞蹈练功服,低低的开领,裸露出胸前和后背一大片细腻白皙的肌肤,令人望之目眩。

不过,本来是位养眼的美女,可此时的神情却实在令人心生寒意——只见她眉毛高高挑起,还隐隐抽搐,面带煞气,目露凶光,嘴角和脸上的肌肉呈现一副整体向下的趋势,显得十分凶蛮和霸气。

“看什么看?继续练习!”练功服美女指着正回头看着方展宏的荆雯、阿姿古丽、邹晓洁几个女生,厉声喝道:“没见过男人吗?浑身软啪啪的,一点力量都没有,象你们这样的废物,还能学舞蹈?”

方展宏一听这话,心头的火苗腾得就上来了;再定睛一看,更是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

这个穿着练功服的形体老师,居然就是当日帮着梅修慈搞招生、自称毕业于“家里蹲”大学的金燕!

哼,好一个梅修慈!连金燕都派上用场了,他也太会当家过日子了吧?说什么全部用电影学院的师资,狗屁!

方展宏刚要举步走进去,金燕一指他的脚下,厉声道:“对不起方老师!这里不许穿鞋进入!”

方展宏本能的往后一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耐克鞋,再一看站在房间里正在压腿和劈叉的邹晓洁、荆雯、安田枝子、阿姿古丽、郝佳、吕无忘六个学生,全都光着脚踩在拼木地上;而金燕自己则穿了一双粉红色的制式棉底舞蹈鞋。

这吵架干仗全凭一股气势,方展宏刚要拿话挤兑她两句,被她这么一喝,自己往后一缩,就什么火气都撤了大半了。

方展宏还没想起自己要说点什么,金燕已经冲了过来,板着脸道:“学生正在上课,谢绝参观!有事请下课再说!”

说着抬手砰得一声,把教室门关上了!

方展宏赶紧往后一仰,一声巨响震得耳朵发麻,差点没把他玉树临风的鼻子撞扁。

方展宏在门口发了一会儿呆,啼笑皆非,这叫什么事儿啊?

……

方展宏一路哭笑不得的摇头叹气,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迎面差点把甄健撞个趔趄。

甄健看见方展宏,连忙赔笑着点了点头,道:“呵呵,呵呵,我下午没课,呵呵……咦,你下午也没课吧?”

方展宏没好气的“哦”了一声,心想你甄老师有课没课有什么分别?

说着和他擦身而过,径自走进办公室坐下,百无聊赖。忽然看见桌上的电话机,不由得童心大起,萌生了一个促狭的念头:奶奶个舅子的,他梅修慈不是心疼钱吗?老子就让你出出血,先给邓胖子打一个,然后跟陈朵、林雅娴煲电话粥,然后再打长途去邹晓洁和阿姿古丽家里家访……

哈哈,一想到梅修慈看电话帐单时的表情,方展宏就一阵偷乐。

谁知刚拿起电话,拨了三四个号码,就听见身后甄健丧眉耷眼的说了一句:“内线电话,打不出去。”

靠!方展宏郁闷的摔上了电话,心里已经把梅修慈阉割了一百遍,这老挨刀的,这么精,早把这口子给堵上了。

夏日的午后格外的沉闷,方展宏拿了张纸,给学生们设计了点练习,做了一点笔记讲义,就昏昏欲睡了。

朦朦胧胧间,做了一个梦,梦见曹子建笔下的洛水,一个仙子亭亭袅袅的踏水而来,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恍惚中,洛神变成了一个舞枪的少女,一杆长枪使得大气磅礴,英气逼人……突然!舞枪少女变做了一个跳舞的少女,翩若惊鸿,衣袂霞飞……

梦中看不见女孩的五官,依稀能看见是邹晓洁,却又无法确定……连忙抢上几步想看个分明,却不期然一脚踩空落进了水里,猛得惊醒了!

“醒了?方老师?”面前一张笑得十分白痴的脸,甄健端着一杯热茶,笑道:“您可真好睡,这一觉好几个小时呢!”

方展宏揉了揉打盹时压得发麻的手臂,疑惑的看着甄健,试探着问道:“你……是同性恋?”

甄健吓了一大跳,猛得往后一缩,手里的茶水泼了出来,烫得他直吸气;顾不得擦掉水滴,甄健连忙怪叫道:“方老……姓方的你胡说什么你!你才是同性恋呢!我看你们全家都是同性恋!”

“啊!这个态度就对了嘛!这我就放心了!”方展宏拍了拍胸口,笑道:“我说了,贱贱你虽然有点娘娘腔,又不太象个老爷们儿,但也不至于是背背山回来的呀!正所谓脸上笑嘻嘻,不是好东西;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有啥事你就说,不用一副色迷迷的样子。”

“你……”甄健气得直胸闷,狠狠的把杯子望桌上一顿,道:“我只是想向你借两本表演学的书看看而已……算了!”

方展宏打了个哈哈,心想表演这东西看书能看会,那不是见鬼了?

不过想想甄健也怪可怜的,估计上表演课的时候,他坐在本院那个本科生旁边,干听别人讲自己一个字都插不上话,肯定还会被他那个班的学生鄙视……

唉,可怜的贱贱!

跟甄健瞎七拉八的扯了几句,方展宏看看时间差不多,学生要下课了;于是一下从位子上跳了起来,砰得一拍桌子,吓了甄健一大跳。

方展宏拍了下桌子,长声吟道:“无惊无险,又到六点,搞瓶小酒,吃个肚圆,瞟瞟美眉,乐似神仙!走了走了,下班下班!”

甄健惊魂初定的低下头来,心想整天跟这个魔头在一起上班,时间长了非得心脏病不可;抬头望见方展宏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不由得恨恨的骂了一句:“土匪!野人!”

……

家属院大草坪的后面,是北影厂区的美食一条街。

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就有几家老店,一直在这里开了几十年,东西做的实在不错。

方展宏找了一家宽敞干净的,要了一个小瓶的二锅头,点了一盘酱牛肉、一个花生一个拍黄瓜,慢慢的咂起了小酒,一边想着心事。

想起了刚才那个梦,方展宏哑然失笑。

怎么会想起华蕾和邹晓洁,真是无厘头。

不过说起来,有时候命运的翻云覆雨手,还真是让人难测难明。

就拿邹晓洁和华蕾来说,这两个好朋友虽然性格大相径庭,却一样是好女孩,一样都漂亮善良,可是命运却有天壤之别。

有些人,象华蕾这样,摆明了不用怎么努力,也可以考上电影学院;就算到考试时失手了,怎么也能混个其他重点艺术大学,所以她不来上课,方展宏一点不担心她。

而邹晓洁……唉,她要是铁了心要在这条路上闷头走到黑,还真是前途难测啊!

看来,是时候该和邹晓洁好好聊聊了。

正这样想着,忽然耳边穿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和低语声,抬头一看,只见邹晓洁、华蕾、荆雯、阿姿古丽、郝佳、吕无忘几个学生走了进来。

方展宏仔细看去,只见除了华蕾之外,其他几个学生都是神情疲惫,发鬓散乱,看上去情绪不高。

想想这些娇手嫩脚的美女们上了一下午形体课,而且是在这么热的夏天,方展宏也就释然;刚要招呼他们过来坐,几个学生就默默的自己分了拨。

显然荆雯和华蕾比较不对付,一进饭馆,华蕾和邹晓洁就很自然的靠窗坐了;荆雯一手拉住吕无忘,远远的隔着她们几桌坐下了,阿姿古丽看了看邹晓洁,想了想还是跟着荆雯,坐到了他们那桌。

方展宏咳嗽了一声,用杯子在桌角轻轻一敲;荆雯也是机灵,远远的就看见方展宏,兴奋的挥了挥手。

方展宏招手让他们三个都过来,然后看了看邹晓洁和华蕾,想了想也就罢了。

荆雯和阿姿古丽、吕无忘跑了过来;荆雯眼尖,看见方展宏正在看邹晓洁那桌,立刻坐在他旁边低声道:“我们下课她就等在门口,没叫她来自己就跟着来了,好象是邹晓洁的监护人一样!变态!”

“小东西,胡说什么?”方展宏拍了她脑门一下,佯怒道:“女孩子背后讲是非,小心舌头变吊死鬼那么长!”

荆雯做了个鬼脸,一把抢过菜单来,道:“哥,你请客!我要吃……鱼香肉丝!”

“没追求!”方展宏笑道,一边招呼吕无忘和阿姿古丽坐下点菜。

“我上学的时候,导演系有一个大胖子教授,整天找我出去吃饭喝酒,”方展宏笑着回忆道:“刚开始我还老大不乐意,后来突然发现,跟老师吃饭是件非常好的事情。因为艺术这回事,传授不如意会,意会不如熏陶,所以在饭桌上能学到的东西,在课堂上是绝对学不到的;陪老师吃饭次数最多的人,通常就是班上专业学的最好的人。”

吕无忘呵呵一笑,接过了荆雯手里的菜单——他知道方展宏这么说,是为了缓解他们身为学生跟老师同桌的尴尬。

第七章 烛光里的妈妈(4)

三人坐定了,方展宏一看,怎么少一个人?

连忙问道:“咦?郝佳呢?”

荆雯应道:“她打包回去吃,从来不跟我们一起吃饭。”

方展宏点了点头,随口问道:“她特别有钱还是怎么地?怎么那么不合群啊?”

荆雯神秘的摇了摇头,道:“才不是呢!她每天都在这里打包七毛钱的烙饼回去,我问过她;她说她就爱吃这个……我想她家里也挺困难吧,要不连拍黄瓜也舍不得吃?”

切,也许人家回家烙饼就烤鸭就鲍鱼呢?方展宏嘴上没说出来,心里却有点不信,就郝佳那几身衣服,再加上有梅修慈亲自安插这回事,就怎么都不象是穷人家的孩子。

“行了,快点菜!今天让你们宰方老师一顿,机会难得,可想好了点!”方展宏笑道。

方展宏他们给阿姿古丽单叫了手抓羊肉和烙饼;方展宏和吕无忘两个大男人倒无所谓吃什么,只是点了好几个荆雯要吃的菜,把小妖精乐的不行。

上菜的时候,端上来一大碗豆花肥肠、一大碗胡椒鱼皮羹之后,又端上来一大碗玉米牛肉羹。方展宏皱了皱眉头,拿筷子敲了荆雯一下,道:“你怎么点的菜啊?打土豪吃大户呢?一顿把想喝的汤全喝了?”

荆雯扬了扬下巴,道:“多喝汤皮肤好!再说了,你看我们下午流了多少汗,不补补怎么行?”

方展宏懒得理她,想了想,叫过服务员来,让她们把那碗玉米牛肉羹给华蕾和邹晓洁端去——想来这种比较清淡的口味,会比较适合邹晓洁这种南方女孩。

华蕾看到服务员端上那碗汤来,跟她说了几句什么,便向这桌望了过来,有些意外的样子。

方展宏假装没看到,要过一个杯子来,逼着吕无忘喝白酒,荆雯在一旁使劲起哄。

这顿饭吃的还挺热闹,方展宏喝干杯子里最后一滴酒,要过一碗米饭就着辣豆花汤拌着吃了。

刚吃了一半,就看见华蕾和邹晓洁有起身结帐的趋势,方展宏心里挂着事,把半碗饭一扔,问他们道:“吃好了吗?”

“好了好了……”荆雯是喘着气说的,这丫头真是吃大户来了,吃得小肚溜圆。

方展宏拍了拍手,起身到柜台结帐;付了钱,转身追了出去。

“邹晓洁!”方展宏在她们身后喊道。

华蕾和邹晓洁一起站住了脚步,回头看了过来。

方展宏跑到近前,微笑着对邹晓洁道:“晚上你们不是没有晚自习吗?你早点到练功的草坪这边来,我有话跟你谈谈。”

邹晓洁刚要点头,就被华蕾拉到身后去了;方展宏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见到华蕾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脸警惕的打量着他道:“没事献殷勤!你什么意思?又是送菜又是单独约她出去……虽然叫你一声老师,可是你这种年龄、这种情况,不太合适吧?”

“哈!”方展宏冷笑一声,好整以暇的道:“我觉得合适不合适这个问题,应该由邹晓洁同学自己来判断吧?”

华蕾顿时语塞,发现只要是斗口,每次都无法占到这位年轻的方老师上风。

邹晓洁在一旁看了,连忙拉开华蕾,对方展宏道:“那……方老师,我回宿舍一下马上就来,您在草坪那里等我吧!”

方展宏随意的点了点头,目光却依然压力十足的盯着华蕾的眼睛,直看得这个一向以勇气自矜的美女有点浑身不自在。

“华蕾同学,”方展宏慢慢的说道:“作为你的老师,我很希望你有一天能明白,正确的判断和正确的方法,远比正确的动机和出发点更重要。你以为你有能力保护你的朋友吗?其实你比起邹晓洁是差的远了,可惜,以你的智力,很难想象你会有这种自知之明。”

华蕾一听,气得俏脸涨红,待要反驳,又觉得实在说不出什么漂亮的话来压过面前这个天杀的牲口,就这么一犹豫,就被一脸惶急的邹晓洁死拖活拽的给拉走了。

方展宏找了个小超市,买了包0。8的中南海,拿出一根点上了,一路慢慢的向大草坪走去。

……

天渐渐的黑下来了。

虽然是夏末,北方的晚上却依然有点儿凉。

方展宏坐在小径边上的长椅上,点起第三支香烟,烟雾袅袅中,思绪万千,很有些举棋不定。

也许,他准备要说的那些话,是为了邹晓洁好;但是,那是一些非常伤人的话——在这件事情上,他的判断是否正确,采用的方法是否正确,他自己也很惶惑。

听脚步声,就知道邹晓洁来了。

这个女孩永远象只小猫一样轻盈的走路,仿佛生怕自己的到来会惊吓到别人。

细碎的脚步簌簌的踩在草皮上,越来越近。

方展宏叹了一口气,掐灭了烟头放进口袋里,他向旁边挪了挪。

邹晓洁来到方展宏身边,靠着长椅的边沿坐了个边儿,低声道:“老师,你找我有事?”

“恩。你知道我找你有什么事吗?”方展宏随口选择了一个很庸俗的开场白。

“知道!”邹晓洁抬起晶亮晶亮的眸子,毫不犹豫的说道。

这倒令方展宏非常意外,他笑着换了个坐姿,饶有兴味的问道:“哦?那你说说,我为什么找你?”

“因为……因为我太胆小了,”邹晓洁轻声道:“所以,方老师要放弃我了。”

方展宏目瞪口呆。

这真是一个内秀深藏、兰心慧质的女孩!

别看她平时蔫了吧唧的,可她心里什么都明白,明镜一样的明白。

“不能这么说。”方展宏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变得平缓一点,柔声说道:“你别激动,听我慢慢跟你说。”

方展宏想了想,慢慢的在心里组织着语言,轻声的说道:“你知道电影学院吧?这是咱们中国,教电影学的各科教的最好的学校,从这个学校毕业出去的学生,最不济也能在一些大公司里,当一个生活优越的白领;而那些够好运能进入影视圈的,更是很多都飞黄腾达,名利双手。”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每次我看见参加学弟学妹们的毕业典礼,看着他们戴着方帽穿着学士服,站在小剧场门前拍照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想起……想起一年一年以来,那些黯然落榜的学生……”

第七章 烛光里的妈妈(5)

那天晚上,邹晓洁并没有参加晚上的活动,而是早早的回宿舍去了。

方展宏也想让她多冷静冷静。

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是强求不来的。既然不适合走这条路,为什么要猛撞南墙,撞得头破血流呢?

方展宏只希望过两天去见谢云鸣教授的时候,借助华蕾这次闹出的罢课事件,以此为由头去跟谢老说说,允许一部分学生退款退学,到时候让邹晓洁带着自己的学费回家乡去,好好读书考个大学,或者学一门技术,北影这里经历的种种,只当是做了一场梦好了。

谁年轻的时候又没有梦呢?

不管是名利双收的明星梦,还是真的怀揣艺术的梦想,该面对现实的时候,总要面对现实。

不是所有的梦想都能实现的,认清自己脚下的路,修正梦想远要比一味的做梦更理智。

第二天早晨。

方展宏照旧起了个早,一路小跑,却草坪那里出晨功。

荆雯和吕无忘他们,又是早早的就在那里“耶呀嘿嚯”开了,只不过,没有看见邹晓洁那纤瘦楚楚的身影。

方殿宏心下也有几分黯然。

现实社会里,没有伊甸园。

方展宏低着头,踢了踢草坪上的一个土坷拉,觉得自己的心情就象这块烂泥土一样,软软的,潮潮的。

刚发了会呆,耳边忽然听见一个气愤已极的声音厉声喝道:“姓方的!你干的好事!”

方展宏愕然抬头,还没看清楚来人是谁,只听得耳边嗡的一声,偌大一条杆子照着他的左脸就扫了过来。

这可真是应了说书的那句话——说时迟,那时快!

方展宏毕竟是从小打架干仗地主儿,下意识的往后一仰。一抬手一把就把袭来的杆子抓在了手中,心中还有几分得意,幸亏哥们儿我还练过,不然还不被你丫的拍成脑震荡啊!

还没等他得意完,忽然只觉得触手冰凉,定神一看,吓了一跳,这哪是什么一般的棍子杆子,居然是杆武师用白蜡杆子长枪。通体全漆的大枪辍着散血红缨,钢制的枪头寒光闪闪—这不是华蕾地长枪吗?

方展宏抬头一看,果然是华蕾,正一脸不忿和气愤,目似寒星的瞪着自己。

方展宏这时就是再宽容再欣赏她,也不禁心里有气,厉声喝问道:“华蕾!你疯了你!居然对自己的老师动手?”

“谁承认你是我的老师?无耻!”华蕾冷笑一声,怒道:“你们这些道貌岸然、利欲熏心的骗子!骗钱还不够,还打什么龌龊主意?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你昨天晚上对邹晓洁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方展宏勃然大怒,强自压下心头怒火,沉声喝道:“华蕾,你说话要负责任!真想不到你竟是这种毫无教养、处事莽撞、主观狭隘的女生!”

华蕾冷哼一声。握着枪繤的手腕子轻轻一抖,两米八长地大枪就象活了一样,嗡嗡的抖动起来。夭若怪蟒,方展宏只觉得握住枪头的手如同触电了一样,一阵阵发麻,不禁吃了一惊,连忙撒手——幸亏这只是用来练套路地练功用枪,没开尖儿没开刃,否则的话,手上非添几条血印子不可。

真看不出来她小小年纪。手上这份儿扣劝儿已经练到了如此地步,就算是邓凯学校武术系地那些教练们,手底下的功夫恐怕也不过如此。

华蕾收了枪在地上重重一顿。怒道:“晓洁昨天晚上回到宿舍,整整哭了一夜,怎么劝也不行,问她什么也不肯说……你可别告诉我,这事跟你没关系!你这种人也配自称老师?本小姐打得就是你这种老师!”

方展宏这才明白过来华蕾抽得是哪门子的风—不过凡事一被人联想到男女之间的事儿上,还真有点八张嘴也说不明白,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意思。

华蕾越说越气,看那样子,好像真要把方展宏当色狼给暴打一顿,然后扭送派出所告他个教师身份之便骚扰女学生的流氓罪了。

方展宏也不是吃素馅儿包子长大的,真要若毛了他,使起性子来,还管你会不会功夫,全国武术冠军来了也是板砖儿当头招呼。

眼看两人就要炝火,闹得不可收拾,荆雯和吕无忘赶紧过来努架,站到他们两人中间。

阿姿古丽和安田枝子哪儿见过这种场面,两人都给吓到了,睁大了眼睛不知所措的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正在劝的时候,突然听见一个声音焦急地喊道:“蕾蕾,你别乱来!”

说着,远远的跑过来一个人,头发都跑乱了,容颜憔悴、眼睛红肿,正是邹晓洁。

大概是过来时远远的看见了这边剑拔弩张地情况,邹晓洁一跑过来就焦急的喊道:“华蕾你干什么?”

说着,她歉疚的朝方展宏鞠了一个躬,道:“对不起,方老师!”

说着,连忙跑到华蕾身边,使劲的把她拉走了。

方展宏一开始确实是有些按捺不住火气,现在看到邹晓洁憔悴的模样,心里的怒火消了大半。

想想看,昨天晚上那些话,也许对邹晓洁这个年龄的女孩来说,真是一种难以承受的痛苦和压力,而华蕾的误会,也是关心朋友,人之常情,自己是个老爷们儿,年龄又大很多,没有必要和小女生一般见识。

想了想,也就释然,于是摆了摆手,示意荆雯和吕无忘自己没事,接着把他们叫到另一边去,离那个风风火火的金枪侠女远远的,开始练习。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只见邹晓洁远远的跑了过来,一直跑到方展宏跟前,又是满怀歉意的鞠躬道歉,连说对不起。

方展宏有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算了算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昨天晚上没休息好,早点回宿舍休息吧!”

“不!”邹晓洁的证据和音量让方展宏和其他几个学生都吓了一跳,从来没听见文静害羞的邹晓洁用这种声音语气说话。

“方老师,请让我和大家一起练习吧!”邹晓洁异常坚定地道。

方展宏疑惑的点了点头,不知道邹晓洁是哪根儿筋不对了。

邹晓洁见方展宏点头,连忙跑到荆雯他们身边,左右看了看,找了个早起人流最多的方向,把眼睛一闭,象个即将就义的烈士一样,一副豁出命去的架势,咬牙切齿的一阵乱嚷“耶呀嘿嚯”……

方展宏一看就傻了,心说姐儿们你别吓我呀!劝了你一大圈没给你劝好也就罢了,你可别受刺激过度魔障了。我可负不起这责任。

“停停停—”方展宏只得走到邹晓洁面前大声叫停,道:“你的气息全是乱的,这么乱嚷是没效果地。只会伤嗓子……

……一个早上,这位姑***表现只能用拼命这两个字来形容,仿佛要努力的向方展宏证明点儿什么……

今天早上的表演课,上的内容还是以动物模拟为主。

经过第一天的基础训练,今天的教学内容难度有所提升,不再是单人简单动物模拟训练,而是开始了组合训练,并且加入类似小品情境的训练要求。

这个训练的名称叫做“群狼搏疯虎。”

这是电影学院地一个动物模拟保留训练。

训练方法是一个或者两、三个学生扮演老虎,其他全班同学扮演一群饿狼,群狼疯狂的攻击老虎,老虎更加疯狂的反击。

这是一个历来公认非常有效的解放天性练习,说白了就是让学生们打架…………只不过。不能用人的动作来打,而只能用动物的形态,也就是虎和狼的姿势和动作来推搡对方。

人往往在激烈的争斗和肢体碰撞中最容易摆脱教养、仪态、美丑防范意识这些天性的约束和桎梏——现实生活中,一个平时非常有教养有风度的人,一旦被若毛了打起架来。其粗野暴戾的程度往往能令平时很熟悉他地人大吃一惊。

正所谓佛也有火,这个练习正是要把学生们潜藏在日常生活背后的那团火给勾出来……—通常的情况,往往练习一开始,一帮孩子还会装模作样地比划一下,还在“演”可是几下身体碰撞下来,一般的学生就会越来越进入状态,直到后来,所有地学生都会真拿自己当野兽一样,真拿自己当作虎狼了。

“吕无忘,你来扮老虎。”方展宏指着吕无忘说道。

这是顺理成章的事,一共就六个学生,显然只能出一头老虎,以体力论,当然是让唯一的男生吕无忘来演老虎,成为五条母狼攻击的目标。

吕无忘应了一声,刚站起来要做准备,就听见一个声音大声道:“不行!方老师,让我演老虎!我要演老虎!”

大家循着声音望去,都吃了一惊!提出演老虎的,居然是平时跟男生说两句话都会脸红的邹晓洁!

邹晓洁说完,便用急切的目光死死的盯住了方展宏,那种坚定的近乎决绝的目光,让方展宏产生了一种感觉,仿佛要是拒绝了她这个要求,她就会立刻崩溃一样。

方展宏下意识的默然点了点头。

邹晓洁咬了咬牙,拿出一条橡皮筋来,扎起了头发。

昨天她连演个猴子都不好意思,今天竟要演疯虎一个,斗五个!

第七章 烛光里的妈妈(6)

方展宏站在讲台后,选择了一个居高临下、一览无余的角度——他显然很重视这学生们的第一次群体练习。

“好…预备!开……”

没等方展宏喊完开始,早已四体着地的邹晓洁“嗷”得一声虎吼,冲着荆雯猛扑了过去。

荆雯吓得一声尖叫,随即醒悟来自己此时是头小狼,是不该发出这种属于人类的动静的——她连忙就地打了个滚,机灵的连滚带蹿的躲到了吕无忘身后。

这一幕看得方展宏直想发笑——哪儿有这么机灵的小狼,这纯粹是人类的思维嘛!

谁知,马上他就笑不出来了,而是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邹晓洁这头“老虎”从体积上来说,显然比吕无忘这匹“狼”要瘦弱了许多。所以面对邹晓洁,吕无忘显然是大意了,他似乎还没有进入规定情境,没有找到属于狼的那种感觉,还在懒洋洋的模仿犬科动物走路。

谁知他刚挪了两步,立刻骇然呆住了——朝着他正面猛扑过来的邹晓洁那平日秀美俏丽的脸上竟有种说不出的悲壮狰狞,眼睛里满是鲜红的血红……

从没有见过邹晓洁这种状态的吕无忘不知所措,被邹晓洁扑了个正着,仰面按在了地上。

吕无忘只觉得两肋一阵巨痛,胸膛一阵震荡……邹晓洁居然是来真的!

我靠,谋杀吗?吕无忘也顾不得在做表演练习,立刻做出了一个根本不属于狼的动作…………双手紧紧抓住邹晓洁的手腕努力向外翻。

哪知邹晓洁尽是拼了全力,象是吕无忘跟手打她有杀父之仇一样!

吕无忘运了几遍力气。居然推不开比自己瘦小地多的一个女孩,不禁心里大急,再也不管什么男女有别,伸出双后环在邹晓洁的盈盈一束的纤腰上用力向里一压——邹晓洁浑身的力气顿时泄了,吕无忘又急又恼,就势翻身而起,毫不客气的用肩膀狠狠的向外撞去,直把邹晓洁娇小的身体在地毯上撞得滚出去几米。

邹晓洁顺着惯性在地上滚出去老远。换是一般女孩,被吕无忘撞了这下非得浑身酸麻上一阵不可,谁知邹晓洁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居然毫不停顿地一跃而起,猛得就近向身后还在生硬的比比划划的郝佳扑了过去。

郝佳显然还根本找不到演一匹狼的那种感觉,毕竟是第一次做动物模拟。

别人都演开了,她还有点不好意思在这么多人面前四体着地,况且她身高腿长,趴在地上也确实不方便,所以她磨磨蹭蹭半天还进入不了状态。

而在她旁边的阿姿古丽haxwx手打。大概到现在还没消化好方展宏昨天说的有关解放天性的那些理论,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要演一匹狼,所以她只是随大流,人家趴着她也趴着,象条果太阳地小狐狸狗一样乖乖的呆着,还在好奇的四周看,看到邹晓洁和吕无忘打得那么热闹,还在情不自禁地昨舌轻叹……

谁知没等阿姿古丽醒过神来,只看见自己前面的郝佳扑通一声,被大吼而至地邹晓洁扑得倒滚了开去,一下子撞到自己身上。

郝佳虽然也是个苗条的女生,可毕竟一米七八的大高个儿摆在那里,这一下压下来,疼得阿姿古丽叫了一声,站起来就跑。

阿姿古丽这一站起来,这表演就算失败了。

方展宏刚要叫停。就看见郝佳一从地上爬了起来。就毫不客气的四体着地的扑了上去,和邹晓洁撒打在一块儿。

看来是邹晓洁刚才那一撞激起了郝佳骨子里不肯服输、不肯吃亏的脾性。郝佳现在看起来还真象一匹被激怒的母狼,朝着邹晓洁没头没脑的一阵乱推乱顶。

论体型力量。邹晓洁和郝佳打那可是太吃亏了,跟身材性感火辣的郝佳比起来,邹晓洁简直就象个没长开没发育的初中生,所以两人才象征性的互相推了两下,郝佳就毫不客气的一个猛扑,把邹晓洁按到在地。

邹晓洁刚奋力挣脱,还等还手,又被郝佳撞了一个滚儿,再一扑,又给按住了……

就这么来回斗了几个回合,邹晓洁虽然瘦小,居然也和郝佳打了个有来有往。

可怜地安田枝子,这个平日拘谨娴静的日本mm,哪里想得到越洋来学表演,第一课居然要演匹母狼,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别扭。当着这么多人地面姿势不雅的趴在那里,总让人联想起她祖国的某些人的某种特殊癖好……

不过看了看台上目光炯炯的方展宏方老师,她还是勉强努力的要表现一下,刚才她一直离郝佳和阿姿古丽两人几步,在努力的尝试入戏,此时见方展宏已经看向了这个方向,只得硬着头皮慢吞吞的爬向郝佳和邹晓洁的战团,向她们两个伸伸小狼爪子。

谁知刚沾上邹晓洁一点,就被刚甩脱了郝佳的邹晓洁一个肩撞,直撞得翻了出去连打了几个滚。

这一幕只看得吕无忘,荆雯,阿姿古丽三人目瞪口呆,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为表演者的身份,象个观众一样看得目不转睛。

方展宏更是看得张口结舌,忘了叫停。

他在电影学院至少上百次见过表演系的学生或者考生做“疯虎斗群狼”这个练习—从来都是群狼围攻老虎,人多的一方欺负人少的……几时见过象邹晓洁这么搏命的老虎,居然一个人把五头狼都挨个收拾一遍,而且出手一点控制也没有,好象对方不是自己的同学,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

再不叫停,这么打下去就要出事了,非有人事伤不可!

“好,停!停……”

砰!

叫停都来不及,就听得一声巨响——被郝佳制服了好几次的邹晓洁似乎是被逼急眼儿,低头头一头撞进郝佳怀里,疼得郝佳大叫一声,翻倒在地,邹晓洁就势狠狠的抓着她地双臂往外一甩……

表演课堂上的练习或者小品都有个特点,演得好的,有自信的学生,都往教室忠顺凑,自己知道自己不行的。演不好的,笨的,都往两旁闪——因为他怕老师注意到他,这也是人的一种下意识地驱使。

郝佳和阿姿古丽,安田枝子刚才正是属于这种情况——第一次做动物模拟,不好意思,扭扭捏捏的往两旁闪。

所以郝佳一开始邹晓洁接触厮打的位置,就已经离地毯之外两旁的学生座椅很近了。

两人缠打了一阵,乱滚乱推。早就离开了教室中央的范围,越来越向靠墙的那排椅子靠近——此时郝佳被邹晓洁大力一甩,一个刹车没刹住。郝佳刚要站起来就是一个踉跄,咣得一声巨响,整个人砸进那排硬木折叠椅堆里。

“停……邹晓洁!你给我站住!”眼看着邹晓洁跟疯了一样,还要扑上去,方展宏气得一拍讲台桌大声吼道:“给我站好了!”

邹晓洁被方展宏一喝,顿时一个机灵站住了,低着头喘息着,再也不敢动弹一下。

方展宏一边厉声喝骂着,一边赶忙冲了下来,荆雯和吕无忘,阿姿古丽、安田枝子也关切的向郝佳围拢了过来。

郝佳已经疼得趴在地毯上,头上大汗淋漓,喘着气用了几遍力都站不起来。

她刚才落地时。是整个背砸在一张折叠椅地椅尖上,估计这时候要是脱下衣服来检查,可能背上已经淤青了。

方展宏和荆雯、吕无忘一起费力的把身高腿长的郝佳扶了起来。荆雯和安田枝子连忙把教室里最舒服地那张留给讲课老师坐的带轮子地大沙发椅推了过来,让方展宏扶着郝佳坐了下来。

郝佳坐在柔软的沙发椅上,这才回过口气。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邹晓洁,气得嘴唇直哆嗦,指着邹晓洁道:“你……你吃春药了你?有病吧你?疯了?我跟你有仇?”

方展宏也憋了一肚子气,好好一堂课就让她搅了不说,还差点把郝佳给废了——还亏得是砸的背,要是一头照着椅子尖儿撞上去,方展宏大概就是第一个上课的把学生成植物人的表演老师了。

“你怎么回事!”方展宏使劲按捺着自己的暴脾气,还是忍不住声色俱厉的喝问道:“你知道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你有没有考虑到其他同学的安全问题?”

此时的邹晓洁,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害羞胆怯的模样,低着头不安的揉搓着衬衣的衣角,再也不敢抬头看方展宏和郝佳一眼。

方展宏见她这副模样,不知怎么地,半点也提不起平日里怜惜关爱,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就脱口而出,怒道:“你发什么神经?发神经有什么用?你就是再表现,再发神经,不可改变地事实还是不可改变,我告诉你,你这辈子学不了这行!祖师爷不赏饭吃,你懂不懂!”

方展宏机关枪一样脱口说出这一大段话,顿时把心里的积郁宣泄了出来,但随即他马上后悔了!

因为他看到邹晓洁浑身剧震,象一只受伤的小鹿一样抬起了头盯着他,眼睛里满是哀惋和绝望,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让人只要看了一眼,就永远也忘不了。

方展宏只觉得心头某个柔软的地方被什么利刃或是尖针狠狠的捅了一下,一种沁血似的酸楚和疼痛飞快的在全身蔓延开来。

这一刻,方展宏猛然意识到什么地方不对了,自己似乎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

他哑然张了张嘴,非常想说什么来挽回一下,可是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满心的不忍和悔意。

没等他回过神来,只见邹晓洁妖弱的身躯微微的颤抖了几秒,终于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呜咽,一捂嘴转身向教室外跑了出去。

“邹……”方展宏刚想叫她,可是她跑得是那样快,转眼不见了踪影。

方展宏嗒然若丧,惆怅的望着教室大门口发了几秒呆,才机械的慢慢的转过身来,一抬头,看见学生们正惊愕的看着自己……

今天这上午一整堂课,方展宏上得没精打采,恍恍惚惚。给学生们讲解时磕磕巴巴出了好几次错。

好在几个学生都很理haxwx解他。快下课的时候,荆雯趁着安田枝子正在表演的时候,悄悄凑凑到方展宏身边,轻声的说了一句——

“你昨天晚上跟人家说什么了?把一个平时那么老实地人逼成那样?”

方展宏楞了一下,瞥了她一眼,轻声道:“小东西,什么你都知道!”

“废话。昨天结账的时候,你饭吃了一半丢下碗就跑,你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你那是追谁去啊!”荆雯上眼睛盯着正在表演的安田技子,轻声说道:“幸亏我知道我哥不是那种人,要不然……不怪人家华蕾。搁我也想歪了。”

荆雯这么一说,方展宏更没法庥中精神上课了,恨不得马上就到中午下课。

好容易熬到上午下课时间到,方展宏向几个学生宣布了下课,撒腿就往楼下学生宿舍跑。

才刚跑下楼梯,就看到一楼走廊上围了一大群男生女生,叽叽喳喳议论纷纷,不知道议论些什么。

方展宏一看他们围成的半圆,正对着邹晓洁的那个宿舍,不由得心里一沉,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来不及多想,方展宏分开人群挤了进去,只见站在人群最中间的是两个邹晓洁寝室的女生。她们两个旁边,华蕾正急得团团转。

华蕾一看到方展宏,眼圈就红了,众目睽睽之下就指着方展宏的鼻子道:“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她到底怎么了?”

学生们看见华蕾居然指着haxwx老师的鼻子呵斥,不禁一片哗然。

华蕾同寝室地两个女生,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方展宏,悄悄地一左一右去拉华蕾,华蕾用力甩开她们两个,毫不客气的冲方展宏吼道:“我……我告诉你!邹晓洁要是有什么事,我就杀了你!我就杀了你!”

方展宏见华蕾的反应如此激烈,大感奇怪,都来不及和她生气,转头问其他学生道:“怎么了?什么事?是不是邹晓洁……”

刚才拉华蕾的其中一个女生立刻应道:“老师,你快让邹晓洁出来吧!她……她太可怕了!刚才突然跑回宿舍来,脸色好难看,煞白……也不哭也不闹,坐在床边眼珠子发直,老吓人了!问她什么也不说,刚想看看她是不是发烧生病,她突然跟发了疯一样,拿着扫帚来赶我们,把我们全从房间里轰了出去,她立马就把门锁上了……我们出来的时候又都没带钥匙……”

方展宏一听这话,也吃了一惊,问道:“这么说,她现在是一个人在里面?”

“还不止这样!”华蕾身边的另一个女生有点害怕的道:“老师你看……她把门关严了,窗帘也全部拉上,还……还有里面点上了蜡烛……您看,有、有火光……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方展宏一听,吃了一惊,连忙扒着窗棂宿舍里望去,果然看见窗帘隙里隐隐透出一丝幽幽的火光。

清楼小院常年都是法国梧桐的覆盖下,绿荫蔽日,虽然荫凉,但是难免有采光不足地问题,所以宿舍里常常白天也开灯。

邹晓洁在里面把门一关窗帘一拉,自然是黑蒙蒙一片,但是她可以开灯啊!为什么点蜡烛呢?

方展宏一想,头发都要竖haxwx起来了,他这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精楼小院的主体建筑,原来就是文革后建起地一座大招待所,经过谢云鸣改建后虽然结实了许多,但是整体而言,依然是木制结构和混凝土相结合的格局——这走廊上地栏杆。宿舍的窗、门,还有上下楼的楼梯,顶楼的瓦梁,……这些都是用陈年地油桐硬木做的……

邹晓洁居然大白天在房间里点蜡烛!这些女生宿舍里又是床单被褥又是蚊帐的,易燃的东西一大屋,要是烧着起来……

方展宏想着想着,不由得出了一头白毛汗,看看前后左右看热闹的学生越来越多,更是感到心中前所未有的烦闷。顿时瞪圆了眼睛,望着身遭的学生厉声喝道:“都很闲是不是?没事干了!有什么好看的?通通给我滚蛋!滚!”

这些学生见到平晶幽默和蔼地方老师突然变得如此凶神恶煞,顿时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了一下,赶紧纷纷作鸟兽散了,只有华蕾和那两个女生还站在自己宿舍门口。

方展宏定了定神,又往窗帘缝里看了看,对华蕾和那两个女生道:“你们在这里看着她。有事就大声叫!懂不懂?我去找许筠老师拿钥匙!”

说着,也不等华蕾答应,连忙一溜小跑。跑到梅修慈办公室门口,推门而入。

只见正当中的办公桌后面空空如也,梅修慈不在。手打旁边的两章桌子上,许筠正埋头专心致志的记着一本什么账,另一边,“形体老师”金燕正好整以暇的欣赏自己纤纤十指睥深黑色尤百利指甲油。

方展宏记得学校女生宿舍的备用钥匙是由许筠保管地,连忙对许筠老师道:“许老师,女一寝的备用钥匙能不能借用一下……”

“现在女生宿舍的钥匙,归金副校长管。”许筠头也不抬地说道,语气里尽是嘲弄和讽刺。

“金……副校长?”方展宏纳闷了,这个学校啥时候多出了这么个头衔?

“喂喂喂,说谁呢?你才是副校长呢。你们全家都是副校长!”金燕毫不客气的还击道,说罢,突然朝方展宏妩媚地一笑,曼吐香舌,柔声道:“师哥方老师。钥匙在我这里,来,给你吧……”

方展宏看着金燕风情万种的笑容,不但不觉得动人,反倒有种寒毛倒立的感觉——这个金燕也真可以说是百变娃了,看看她现在这样子,简直没法相信昨天下午那个在形体教室大声呵斥着把自己赶出去的那个女人和她是同一个人。

不过现在也没办法想那么多了,方展宏劈手夺过金燕递过来的钥匙,回身就跑。

跑出办公室,来到一寝门口,华蕾急切的问道:“拿到钥匙了吗?”

方展宏点了点头,举起钥匙在她面前晃了晃。

华蕾面露喜色,连忙伸手来拿,急道:“给我!”

方展宏把钥匙一抓,避开她的手,看着她戏谑的道:“给你干什么?让你再被大扫帚赶出来一次?”

“你……”华蕾被他抢白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展宏笑了笑道:“你啊,又莽haxwx撞又粗心,又武断又主观……好人歹人都不会分,指望你?你能办成什么事?”

华蕾从鼻子里“切”了出来,不忿地嘟囔道:“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人!”

方展宏又气又好笑,摆了摆手,道:“闪边去!”

说着,他调整了一下情绪,深吸了口气,把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拧,推了进去……

触目所及的,是一片灿烂的独光。

窗台上、桌子子、椅子上、凳子上、到处点满了蜡烛。

第七章 烛光里的妈妈(全)

邹晓洁静静的坐在一圈烛光的正中央的地上,手里拿着一张照片,脸上露出久违的那种羞涩、娴静、温柔的微笑。

方展宏揪着心顿时放了下来,他转身关好了房门时,趁机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幸好,邹晓洁并不是关在里面做傻事。

这样静谧的环境,淡淡暖暖的烛光里,一个清新如水的美丽女孩,真让人心中有种莫名的浪漫与宁静。

方展宏慢慢的走到邹晓洁身边,很随意的坐了下来,看着邹晓洁手里的照片——照片里一个穿着云裙摆服的俏丽女子,正在翩翩起舞。乍一看,很明显这张照片有点暴光过度,也许是在光源不足的情形下用交光灯强拍的,照片主体中的这个翩然欲仙的女子,却分明有种难言的朦胧的美丽,令人一见难忘……

方展宏微笑着指了指照片中的女子,道:“她真美……”

“这是我的妈妈。”邹晓洁的语气里,有种从未有过的骄傲和憧憬,她轻声的道:“这是我最宝贵的东西。”

方展宏低头凝视着邹晓洁陶醉的样子,忽然心中微微一荡。

女孩此刻的样子,异常的美丽——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眸子里尽是深邃晶莹的光晕,小巧可爱的鼻子上,也有盈盈的反光一般,白皙的肌肤细腻的有如羊乳,裸露在低开领的衬衣外面的修长的玉颈光滑的犹如净瓶一般有着优雅的弧度……

方展宏没来由的想起当日第一次遇见邹晓洁时,在公车上她险些跌倒,自己伸手拉住她地情景——那柔若无骨的小小柔荑仿佛还握在自己的手中,指掌间泛起一种温腻柔滑的感觉,令人心神微漾,一时间竟似有些微醺之感,不知此时何时,此身何属……

看见邹晓洁在烛光中那安静恬淡的笑容,方展宏忽然心有所悟,轻声道:“你是不是在家里的时候,就经常点一堆蜡烛围着自己?”

邹晓洁被方展宏说中,微微有些羞涩的点了点头,她凝视着一根蜡烛荧荧的烛光,出神地道:“我妈妈,是我们省军区战友文工团的演员,她不但是团里最漂亮的女演员,还是文工团的台柱子。”

方展宏凝神细看那照片里翩翩起舞的女子,眉宇间确实与邹晓洁有几分神似,但比起邹晓洁的青涩来,别有一番神采飞扬的女儿柔媚。

忽然,他注意到那张照片地下方,似乎是一群面对着舞台的观众,与众不同的是,这些乌压压地人每人手里都擎着一根蜡烛,星星点点,连成了一片,他不禁的问道:“这是你妈妈生日地时候拍的?这么多蜡烛?”

“不是的。”

邹晓洁柔声说道,她微微一笑,看了看照片。温柔的道:“这是我妈妈和我爸爸第一次见面时,我爸爸拍的。那时候。我爸爸还是个大头兵,是个小班长,我妈妈的战友文工团,全团下部队到爸爸所在的那个连队,给战士们慰问演出,并且采风体验生活……”

“……那一年,我爸爸第一次见到我妈妈,就是她的文工团慰问演出那次。那一天,部队不知道为什么,竟突然停电了。仅有供电系统,只能用来维持部队地重要设备,至于演出用的照明。根本保障不了。这样一来,妈妈的文工团当天晚上地演出。就有好几台需要灯光配合的舞台表演上不了……”

“……救场如救火,这时候,我妈妈主动站了出来,向团长申请,临时加演一个独舞和一个个人哑剧小品,来顶替拿掉地节目。而我爸爸,当时也是连队里出了名的机灵兵,脑子灵活,他向管后勤的行政主管和连指导员建议,把仓库里积压的马上就要受潮的那批蜡烛,取一些出来用——晚上演出时,全连每个战士,手里都举着一支点燃的蜡烛,为辛勤排练为战士们送来节目的文工团演员们照明……”

“……谁说军人不懂浪漫?指导员和战士们,都觉得爸爸这个建议好极了。到了晚上,夜幕悄悄的来了,临时搭建的舞台上,只有两盏幽幽的小灯,妈妈心情忐忑的走上台去,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在昏暗的光源中全情投入自己的表演,哪怕台下的人都看不到,也要让战士们感受到文工团演员们的情意……”

“……演出就这样开始了。就在我妈妈身穿水袖舞衣,走上台上舞出第一组动作的那一刹那——突然之间,在台下的战士们中间次第燃起了明亮的烛光,一支连着一支,连镼一个温暖而光明的方阵……”

“……妈妈行云流水般的舞姿,在这突如其来的光明中大放异彩,在朦胧的明黄色的美丽烛光中,妈妈倩丽的身影是那样的优美迷人,看得爸爸和全连的战士们忘了鼓掌,忘了喝彩……”

“……妈妈后来告诉我,在烛光燃起的那一瞬间,她心里感动的差点落下泪来,那是她一生中,最完美的一次演出——最灿烂的、最浪漫的一次演出……”

“……那天,负责点蜡烛的爸爸,就站在那简陋的舞台下,离妈妈最近的地方。他虔诚的象个孩子一样,高举着蜡烛,映亮了妈妈嫣红的笑颜,爸爸告诉我说,那天晚上,妈妈比仙女还要美丽……”

方展宏静静的听着邹晓洁的叙述,内心充满了温馨的感动,他含笑望着一脸自豪和沉醉的邹晓洁,逗她说:“恩……后来,仙女嫁给了大头兵,生下了一个比仙女妈妈还要漂亮的小仙女。他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直到永远永远……”

方展宏这模仿童话故事口吻的打趣,非但没有使邹晓洁感到半点快乐和喜悦,反而使她原来微笑着的脸色刹时间黯淡了下去……

“我不是小仙女,我是魔鬼,我是扫把星。”邹晓洁呆呆的望着一根火苗摇曳的蜡烛,那烛花扑得一声爆了起来,邹晓洁的眼睛干干涩涩的,没有眼泪。

“胡说!”方展宏轻斥道:“谁敢这么说你!方老师帮你去扁他一顿。打他个满脸桃花开,遍地秋叶黄!”

“我家里人都是这么说地。”邹晓洁自嘲的笑了笑,幽幽的道:“我妈妈生我的时候,是难产。医生要把我拿掉保住她,她死活不肯,她那么爱美的一个人,为了挽救我,在那么大的痛苦下,不主动要求剖腹产,结果留下了一条蜈蚣疤,足足二十几针……”

“……手术做的虽然凶险,但总算是母女平安,我爸爸当时从连队请假回来,高兴的都快要疯了,可惜啊,老天爷没这么便宜我们。妈妈地剖腹产当时没有觉出什么不对,后来却发现了后遗症,那是个小县城的小医院,妇产科的技术和设备条件根本跟不上。把我取出来的时候,妈妈的骨盆里有小片骨膜,不小心感染到了。从那以后,妈妈就经常发低烧,演出的时候跳上一两段舞,腰胯就酸疼的不行,爸爸总叫她去看,她却总笑着说不碍事,其实她是怕花钱。我爸爸和妈妈地收入都不高,妈妈还有份工资奖金,爸爸的津贴根本还不够他自己花用的,所以我妈妈拼命地省钱,想把钱存起来,供我以后上学用……”

“……我长这么大,最开心的一段日子。就是和妈妈在一起生活地那段日子。那时我还没上小学,就跟着妈妈到处演出,无论走到哪里,妈妈演出、排练、化妆的时候,我就搬一张小板凳,坐在台下或者她的旁边,呆呆的看着她换漂亮的衣服,画漂亮的妆,我那时候就常常想,我长大了也要像妈妈这么漂亮,这么能干……偶尔,我爸爸有假回来的时候,就是我们一家人最快乐的日子,妈妈会做很多好吃的,还让我骑在爸爸地肚子上,去公园玩……”

“……后来我长到了六岁多,快七岁了。在妈妈身边再也呆不住了,因为妈妈和爸爸都是到处漂泊的人,一个跟着文工团经常有演出,根本没办法天天照顾我,一个跟着部队走,更不可能呆在我身边,于是妈妈就和爸爸商量,把我送到福建我姥姥家去,让我在那里念小学……”

“……其实,刚才开始的时候,我姥姥和姥爷,还有我舅舅、我小姨他们,对我还是挺好地。因为我妈妈每个月都会给他们寄钱的,寄很多地生活费,学费和书本费,不过学校一叫交钱,我小姨和我舅舅还是会催着我姥姥打电话向我妈妈要钱。我念到小学二年级,我妈妈就出事了……”

“……她日子过得太节俭太清苦了,经常营养不良、贫血,有时候演出劳累了,就头晕和胯骨疼,还反复的发低烧。可我妈妈根本没在意,直到有一年,文工团全体团员体检的时候,有个医生看出我妈妈不对劲,让团长他们一定带妈妈去大医院看……结果,查出来妈妈是盆骨上有一个非常大的肿瘤,证实是骨癌,发现时已经是晚期了……”

“……你不知道,骨癌是多可怕的病。人的骨膜上,是神经最丰富的地方,有一点点的疼痛,都会被加倍的反射出来,所以骨癌给肉体带来的痛苦,也要远远胜过肝癌肺癌这些脏器性的癌症,妈妈很快就开始做化疗,可是癌细胞根本控制不住,每天她都要在病床上痛晕过去几次,真是度日如年。一开始的时候,吃止痛片,没两天就失去效果了,然后就要靠打止痛针,一天好几针,一直打到静脉血管都找不着了,全是针眼甚至血管硬化了,打都打不进去……”

“……我妈妈天天疼得神智不清,可是有件事情她是记得的,她说她不能死,因为她的晓洁才八岁,女儿那么小,怎么能没有妈妈?方老师,我妈妈一直到那个时候,想到的还是我,她是怕,怕她的女儿这么小,就没有了妈妈……”

“傻孩子……不说了,不说了啊……”在无意识间,方展宏忽然发现自己的泪水已经把整个t恤的前襟打湿了,他情不自禁的摩挲着邹晓洁小小的脑袋,轻轻的抚摩着她柔滑的秀发,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一下她,却偏偏喉头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邹晓洁默默的流下两行清泪,疲倦的轻轻靠在方展宏的肩头,轻声接着说道:“我爸爸千求万求,差点就没提出转业复员了,好歹向部队请下了假期,回来看妈妈……我记得,爸爸来的那天,妈妈非常高兴,她竟然可以下床走动了,身上也没有那么痛了,我后来才知道,那就叫做回光返照……妈妈跟爸爸说,让他把家里自己的演出舞蹈服拿来,并且让爸爸给她换上,然后,我们支开了医生和护士。把病房的门关上,爸爸买来了几十根漂亮的红色蜡烛,我们关掉电灯,把所有的蜡烛点亮,围绕着妈妈……妈妈叫着爸爸地名字,说我再给我的丈夫和女儿跳一支舞,跳一支最美最美的舞蹈……”

“……我忘不了的,我永远忘不了的,那烛光里的妈妈!妈妈真美啊!她把她生命最灿烂的笑容和最美丽地舞姿,留给了她最爱的丈夫和女儿……八岁的我。望着在烛光里翩翩起舞地妈妈,觉得她就是世界上最美的女神!”

邹晓洁说着,全身都禁不住地颤抖起来。她盈盈的泪光中,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和憧憬。还有一种沛的骄傲与自豪!

良久,她突然向脱了力似的轻叹了一声,激动过后,是说不出的身心疲惫,仿佛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神采渐渐的黯然淡去,换上了一种死灰般的疼痛和失神……

“我妈妈走了以后,爸爸回部队了,我就继续住在我姥姥家念小学。”邹晓洁长叹了一声,目光中闪过一丝胆怯和凄楚,她略带惧怕地声音微微颤抖,幽幽的道:“我姥姥说,我是扫把星下界,是我克死了我妈妈。要不是为了生我,我妈妈就不会骨膜感染,要不是为了存钱给我读书。她就不会这么多年不去看病,耽误了治疗,更不会演变成癌症……我舅舅和我小姨也不在理睬我了。他们一有些不顺心,就往死里打我,说我是来他们家索命要账的魔鬼,害死了我妈妈,还要费那么多钱上学读书,这是要把他们全家都拖累死……”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不喜欢说话,不想见人,一跟陌生人说话,我就非常地害怕。我不知道我姥姥说的对不对,我是扫把星吗?对我好地人都会被我害死吗?我小时候,天天做噩梦,梦见见我爸爸、我的老师、我的同学,都被我害死了……从那以后,我就更不敢跟他们说话了,我怕我会害死他们,就象害死了我妈妈一样……”

方展宏听到这里,已是完全的呆住了,要不是亲耳听闻,怎么会想到这世界上还会有这种匪夷所思的事,一个仙女般的母亲,居然出生在一个那样的家庭!他现在真想冲进邹晓洁的姥姥家,仗剑直入,直娘贼的杀他个血溅满门,把这些丧了天良的东西全砍做十七八段,再蘸了血在墙上写上:杀人者,方展宏是也!他奶奶地!

邹晓洁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仿佛是觉察到方展宏走了神,她微微抬头,仰面看了看方展宏,女孩发梢是清香,淡雅轻柔的撩鼻子,令人有种心跳异样的感觉,让心神一荡的方展宏猛得一颤,回过了神来,低头冲着邹晓洁歉然一笑。

方展宏这一低头,距离邹晓洁的俏脸与樱唇只有几十公分的距离,温香软玉、吹气如兰,饶你是柳下惠大大上身,唐僧附体,也难把持这心猿意马。

邹晓洁似乎也觉得这个距离有点超越了师生关系的暧昧,她秀丽的脸上悄悄泛过一丝嫣红,连忙故作不疑难问题的挪了挪身子,轻咳了一声,缓解了几分尴尬的气氛,然后继续道:“后来,我爸爸有一年探亲假,买了好多好吃的,高高兴兴的来我姥姥家看我。谁知道,他一进门,正好看见姥姥家在吃饭——姥姥、姥爷、小姨、舅舅和舅妈,还有我两个表弟,都坐在大桌上,有鱼有肉,吃得兴高采烈,我一个人穿着单薄的一身校服坐在门口冰凉的石头墩子上。捧着半碗冷饭,连咸菜也没有,碗上放着半个洒了一团盐巴的煮地瓜……”

“我爸爸那么坚强的人,看见我手里的那碗饭,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他二话不说,上去抢下我那碗饭,整只碗照着堂屋里摔了进去,吓得我舅舅差点没钻了桌子,屋子里那么多人。呆呆的眼睁睁地看着气得浑身发抖的我爸爸,没有一个人敢吭一声。我爸爸一手提着东西,另一手一把就把我找到了肩上,转头就走,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回那个噩梦一样的地方……”

“……我爸爸的探亲假很快就过去了,我又跟着奶奶生活。爸爸给我办了转学,我有了新学校,新同学,可是我更加不爱说话了。这个世界,是我永远弄不明白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人和人之间不能简单的相处,要害来害去,算计来算计去……有很多人,明明是对着素不相识的人,为什么要言之凿凿的把别人说地那么坏,明明不了解事情的情况,却要把人望最坏最肮脏里想,我有心事,不敢跟任何人说,因为有些事一到了一些人嘴里,明明是白的就变成了黑的,他总要歪曲的去形容别人,通过践踏别人来获取自己的心理平衡……我姥姥家里的人是这样。回到城里以后,我看到地许多人又都是这样……我怎么敢把我自己的事跟别人说?我宁愿不跟任何人说话,只要我什么也不说,就没有人能伤害我……”

“……因为我相信,我爸爸会保护我。等我高中毕了业。我就去学一个技校,学一个技之长,好好孝敬我爸爸,赚钱让他过好日子。但是,高中是一定要念的,我妈妈说过,没有知识地人,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谁知道我刚考上高一,我考上了一个重点中学,我高兴的跑回家里,那看见奶奶哭着对我说,我爸爸在九江抗洪地时候,出事了……”

“……为了救一个陷在洪流里的老乡,我爸爸不顾危险,穿着一身救生衣就冲了下去,老乡得救了,可是我爸爸却在背着老乡回来的路上,被棵倒下的大树敲到了后脑,然后,大树的枝桠刮下来,捅过了他的胸口,把他的肺给刺穿了……”

“……我和奶奶赶到九江医院的时候,我爸爸已经不行了,他迷迷糊糊的,把我认成了我妈妈……他握着我的手,不停的叫着我妈妈的名字,他说,你再给我跳一次舞吧!我真想再看看你跳舞地样子……”

邹晓洁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不知不觉间,她紧抓方展宏的胳膊地手。指甲已经深深的陷入了他的肌肉里,抓出几个血印,两人却都浑然未觉。

邹晓洁抽泣着,慢慢回忆着说道:“……爸爸去世不久,部队上领导来看望我和奶奶,送来了抚恤金八万多块钱,第二天,我就跟我奶奶说,我要上北京,学表演!我是我妈妈的女儿,我妈妈那么了不起,会唱歌、会朗诵诗词、会演话剧演小品,舞又跳的那么好,可我呢,我什么也不会!我爸爸临终的时候,想看我像妈妈一样跳一支舞,我竟笨得连一个造型都摆不出来……”

“……我终于想明白了,我要学表演!我要学唱歌、诗朗诵,我要演话剧,要象妈妈一样用整个生命尽情的舞蹈……有朝一日,我要做一个象妈妈一样的人,在祭拜我爸爸的时候,在他灵前,为他跳一支热烈优美的舞蹈,这舞,是为他而跳,为妈妈而跳,我要让他们知道,我长大了,我要做一个象妈妈一样优秀的、优雅的人,做一个真正的,出色的演员!”

“方老师,我这样想,是不是很傻,是不是很没有自知之明,异想天开?”邹晓洁泪光盈盈的望着方展宏,忽然语气坚定的道:“方老师,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也能做什么大明星,能考上电影学这种全国最好的艺术高校,我想都没有想过……我妈妈的同事告诉我,要想速成、要想学到真本事,那么就要去北京,找电影学院的老师拜师学艺,只有在那里,才能得到全国最好最专业的表演学教育!我奶奶根本没有办法想象,世界上还有电影学院这样的学校,她和我爸爸家的亲人,根本都无法理解我的想法,但是我坚持、坚持、再坚持、不让我来北京,我就不吃不喝也不去上学……”

“……我不图什么成名成星,也根本不会去高攀电影学院,中戏、上戏那些高等学府,我爸爸留下的抚恤金,是不够上大学的,这我知道!我要象我妈妈一样,做一个文工团的专业演员,守着自己的一方舞台,兢兢业业的表演,工作,给战士、矿工、农民、工人……给他们送去最美、最好的表演……”

“……我想,这是我唯一能为我的爸爸和妈妈做的事情,也是唯一能告慰他们于九泉之下的事!”

方展宏心旌震荡,说不出的震撼震惊——原来以为最脆弱最胆小的邹晓洁,竟是如此心志坚韧而刚毅的女孩,亲眼目睹父母的死亡,却还能撑到今天,坚定的追求自己的梦想,这样的女孩,可岂是可敬二字可以形容?

那些泡在蜜罐中长大的富家女孩,看一部韩剧都会哭三天的娇娇女们,跟她一比,简直象是两种人类。

“方老师,昨天晚上,就告诉我,我根本不可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演员……”邹晓洁语气辛酸的说道:“我忽然觉得,天都要塌了!我……”

“别说了!晓洁,方老师错了。”方展宏这样说着,鼻子一酸,差点没落下泪来,他轻轻的拥着邹晓洁因激动而抖嗦的小小肩膀,赧然道:“方老师是个只会啃书本,读死书的笨蛋,是个自以为的是大傻冒……”

“不,方老师是个好了。”邹晓洁忽然梨花带雨的笑了,笑得那么自然、那么温暖,她语气肯定的说道:“方老师是我来到北京后,遇到的第一个,也是最好最好的一个人!”

第八章 问道松涛居(上)

“方老师是我来到北京后,遇到的第一个,也是最好最好的一个人!”

邹晓洁微笑着说着,仿佛在述说一个有生以来就坚信的真理一样,语气平缓而自然。

方展宏微微一怔,低头迎着她晶莹的眸子,只见怀里的女孩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几滴莹亮的泪珠挂在玉一般明净白皙的脸庞上,犹自楚楚动人。

四周是温馨的烛光,心中还留着酸楚的感动和怜惜,此情此景再加上这美人如玉,轻声曼语,方展宏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一种异样的悸动,望着邹晓洁低开的领口隐隐露出的一抹柔腻的隆起,竟情不自禁的浑身燥热起来。

他连忙收敛心神,故意拿手扇了扇,略带生硬的笑道:“呵呵,你看,这天儿本来就热,你又锁着门,不通风,还点了这么多蜡烛,你不觉得这屋里越来越热了吗?我都快出汗了。”

邹晓洁扑哧一笑,见方展宏怕热,连忙稍稍离开了他点,坐到自己的下铺床上去了,想是她刚才哭得累了,此时身子慵懒的软软的,随便的向枕头上一靠,支着颐半躺半靠的倚在床边。

这一下玉体横陈,更增加了几分妩媚。方殿宏不敢再看,连忙左顾右盼,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好。

这时突然听见门外着火了般砰砰砰砰一阵山响的擂门,传来华蕾怒气冲冲的声音——

“姓方的,你在里面到底干什么?给我出来!”

小屋里本来极是安静,猛不丁来了这一下,把方展宏和邹晓洁都吓了一跳,两人面面相觑,愣了愣,都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彻底打开了先前微妙、尴尬、暧昧的气氛,方展宏拍了拍手站了起来。微笑着对邹晓洁道:“你今天也该折腾的累了,休息一下吧,我让荆雯她们给你买午饭来。恩……这些蜡烛,我帮你吹了……”

说着,方展宏便走过她的床边去吹蜡烛,却不防邹晓洁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躺在床上满面嫣红,娇羞的看着他,欲言又止。

方展宏可不会自做多情到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情圣了,连忙轻轻握着她的手掌摇了摇,点头道:“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的!不止是你,我想清楚了,我决不会放弃你们任何一个!我们班的学生,一个也不能少。”

邹晓洁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终于释然的一笑。

方展宏吹灭了身周的蜡烛,打开了屋里的电灯,一边对她道:“北京地许多文工团和演出团体,都有我电影学院往届的师兄师姐在里面。你要考的话,haxwx手打明年六月各文工团开考的时候,我带着你去挨个考过去。一定帮你达成愿望。”

“谢谢你,方老师。”邹晓洁躺在床上,略显疲倦的轻声道:“我想,我爸爸和妈妈知道了,也会非常感谢你的……”

方展宏叹了口气,最后看了一眼似欲睡去的邹晓洁,转身打开了房门。

一开门,迎面差点撞上一直守在门口地华蕾。

华蕾一见方展宏出来,便十分紧张的往房间里张望,只看见一屋子吹熄了蜡烛,别地什么也没什么特别的。

她望了望施施然一脸轻松地方展宏,目光定格在他胸前和肩头的一大滩泪渍上。不禁满心狐疑,秀眉一轩。就要追问方展宏。

谁知方展宏一下就指到她鼻子上去,表情夸张的大声道:“啊!你啊……你……你啊!你你你你……哎呀呀,你说你呀,说你什么好……”

华蕾一下子被他这一串的“你你你”给弄晕了,气急败坏的问道:“我我我……我什么?我怎么了?”

“你坏了你……唉呀呀,没看出来你啊华蕾同学……”方展宏夸张的用手指点着华蕾,抖个不停,义愤填膺的道:“……你呀你……好像你介么漂亮的小姑haxwx手打娘,居然这么猥琐?现在有同学反映你晚上睡觉磨牙放屁打呼噜,整夜说梦话睡前还不洗脚,影响到其他同学晚上休息,导致大家内分泌失调怕金森斯他哥尔豪斯哥摩德尔综合症晚期……总之就是一个字惨!惨惨惨惨……”

“你……你胡说什么啊你?你神经病了吧?”华蕾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弄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四下一看,走廊上围观张望的同学越来越多,几个男生还在那里指指点点,好像自己真是双打呼噜又不洗脚一样,大禁太急——自己好好地一个美女被方展宏说成这样,以后在同学面前怎么做人,气极之下说话更加不利索,只会涨红了脸指着方展宏咬牙切齿的道:haxwx手打“我才没有……你才打呼噜,你才……你……姓方的,你混蛋!你是什么老师嘛!无赖!流氓!大色狼!臭蛋大坏蛋……死人脑袋……死—……”

“哈哈哈……”方展宏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背对着华蕾大声说道:“唔好意希……系无厘头啦……”

华蕾气得俏脸煞白,刚要追上去找这个天杀地活痞子理论,只听见屋子里咚得一声响,原来是躺在床上偷笑的邹晓洁终于笑得受不了,不小心滚了下床来……

“冰……糖……葫芦……嗨!那个冰……那个糖……就是没有……核儿地嘿……

北京夏日的午后,是如此的炎热。

连柳梢上的小雀儿们,也懒待飞动,怏怏的点着枝桠晃动。

除了满树“知了知了”的呱噪着的夏蝉,恐怕只有这位卖冰糖葫芦的大爷公平有力气喊出声来。

“大爷,糖葫芦,再来一串!”

方展宏蹲在小汤山柳荫下的长椅上,成员手打抽着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支烟,随口又要了一串冰糖葫芦。

“好……得了嘿……冰糖葫芦一串,您拿手。”卖冰糖葫芦的大爷,递过来一串鲜红喜人的冰糖葫芦,热情的笑道:“小哥儿。你这可是第六串了,留神吃多了可害胃酸!”

方展宏接过糖葫芦,微微一笑,拿起来咬了一口,酸中带甜,糖衣脆香,入口润滑——这可真是老北京皇城根儿下的手艺,真正地去核红果儿加上薄衣冰糖裹出来的。

“大爷。您这糖葫芦真地道!这年头还象您这么做买卖的,不多见了。”方展宏吃了一个糖葫芦,抽了口烟,笑道:“这年头,都***使破白糖熬了往批发来的陈山楂上蘸,连砂糖都不肯饶上点儿,全***一毛二的批发棉白糖。”

这卖糖葫芦的大爷听方展宏这么一说。面有得色,大拇指一挑,道:“小哥儿。有眼力!识货!这年头,象您这岁数的。都追那什么韩国明星、好莱坞啥地,谁还记得这些老祖宗传下的手艺?什么白糖冰糖,谁能吃出个六来呀?”

“嘿嘿,大爷,我从前也干过您这个……”方展宏微笑着抽了口烟,比划了一个撑草把买糖葫芦的姿势,笑道:“我搁德胜门车站那块儿吆喝来着。”

“哎哟,不带乱说的!”那大爷一脸的不相信,连连摇头道:“小哥儿你一看就是文化人儿。不是个博士也是个博士后,咱这个……不可能,不可能……”

方展宏呵呵一笑。在鞋底掐灭了烟蒂,抬头望着小汤山山腰上一往无边的小树林,顿觉胸襟开阔,天精神爽,心中的积郁一扫而空,他望着天边极蓝极远之处,在石凳上站了起来,叉着腰大声喊道——

“冰……糖……葫芦诶……冰糖……葫芦……大红果儿了喂好吃……冰糖葫芦……”

这一声吆喝喊罢,只听见柳树梢头扑楞楞一片响,无数雀儿惊得飞起,小汤山半山之上,到处都是方展宏充沛已极地三腔共鸣音回声……

那卖冰糖葫芦的大爷目瞪口呆,象看个怪物一样看了方展宏半天,才咧嘴一笑,高高地挑起了大拇指,赞道:“了不得!我看当年的糖葫芦张,也不过是这声口儿!这气势,咱卖了大半辈子糖葫芦,照你老弟一比,那吆喝就没法听了。”

方展宏微微一笑,只见小汤山公园远年各处,有几个稀稀拉拉地人影走了过来,大多都是午后来这里练功的电影学院师生,大概是好奇想来看看,哪位卖糖葫芦的气声练的这么好。

方展宏从0.8中南海的烟盒里又拿出一支烟来,点上吸了一口,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理智,理智的已经不会被感动了。

可是邹晓洁和她父母的故事,还是象一大串酸中带涩,涩中带甜的糖葫芦一样,搅地他心里酸甜苦涩、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他在房门口和华蕾胡搅蛮缠,是不想让华蕾和其他学生,看见自己感动、震撼而含泪的样子。

这些年来,一有心事,他就习惯性的直奔这里,望着一望无边地小树林、点上一支烟,静心遣怀。

据说,这里就是当年易青和周依依定情成员手打的地方,他们从这里走出去,开创了全球瞩目地中国电影华星时代。

可怜,我不是易青。

方展宏惆怅的想着,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掌纹——事业线那么短,感情线那么乱,不象是能做大事的人。

方展宏苦笑了一下,我要是易青,别说让邹晓洁考个文工团,力捧她和林小意演个双女主角,全北美上映他娘的都没问题,靠!

也许吧!大人物有大人物的难处,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烦恼。

方展觉得自己象是逃跑一样逃出了邹晓洁和她的故事的“辐射”范围。

他用一种冲动,只想躲得远远的。

有时候,信任是另一种形式的压力。

方展宏是一个很爱玩,很怕责任,很怕沉重,痛苦和郁闷的人。

但是,他又是个很重责任,很重道义,不肯低头,不肯妥协的人。

一个女孩,把一份封存了十几年的少女心事,晶莹透明的捧到他地面前,并且告诉他。她绝对的信任和依赖他——这方展宏惶恐不已,那么将给她带来永难弥补的更大的伤害。

说实话,感动这东西,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要把邹晓洁这样的一个女孩,在一年之内培养成能考上北京名大文工团合同演员的文艺人才,这种本事。方展宏还真没学过。

翻遍电影学院校史,乃至建国以来所有表演大师、教育家们的历史,恐怕都找不到先例。

方展宏叹了口气,没想到,有生之年还会碰到这种烦心事。

还是当年念书的时候好,每天上上课,看看电影,陪女生排个小品,晚上去酒吧胡闹一番,啥也不用多想。

记得那时候,王敬松老师带着他们班的学生,出去体验生活。在老北京根儿底下、胡同里到处的窜。

课程规定了,每个学生都得挑一门老北京的小买卖手艺来学,体验生活嘛!

那时候,一帮贪新鲜贪玩的大孩子,争先恐后,似模似样的抢着分活儿——卖油茶面儿的、卖豆汁儿焦圈地、卖切糕驴打滚儿的……满六九城的拜师学艺去。

方展宏地就是卖冰糖葫芦。

晚上在家,把成箩的大红果儿一切两半,去了核用竹签子穿起来,然后在平底锅里熬开了冰糖,把红果放进去均匀地裹上一层……

光是这熬糖,就学了一个月。天天吃自己熬坏了的失败品,喝杯开水里也搁上点糖浆,吃得后来一闻见甜味就恶心,裹糖又学了一个月。吃山楂吃得天天晚上呕酸水。

不过三个月以后,满上德胜门附近。没有一家卖冰糖葫芦的,吆喝声能和方展宏比,能比他喊的地道、好听。

体验生活结束,阶段汇报之后,方展宏差点就真以为自己是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了,在街上碰见工商的都下意识的一哆嗦……想想那时候,很单纯、很有意思、很好、很强大……

那时,王敬松老师常说,一粥一饭,当思个中真谛,有教无类,而学也无类,市井之中,乃见有真正性情。

体验生活,向市井草根之中的民众学习,因为人人皆是表演大师、事事可得广大学问。

表演学,首先是人学。所以人人皆可相师。

人人都在表演,演得是他自己,所以人人都可以开发成演员,放开胸怀,就是最真的表演!

对啊!陷入回忆中地方展宏眼睛一亮,豁然而起!

怎么把他给忘了?

卖冰糖葫芦的也能成表演大师,为什么邹晓洁就不能?

当年,这可是他亲口教的!

对,找他去!

方展宏从石凳上一跃而起,掐灭了烟头,忍不住长笑了一声,回头对卖糖葫芦的大他笑道:“谢谢您,大爷,您是我师傅!”

“瞎说呢!这孩子!”大爷慈祥的笑了笑,道:“有空再来啊,我裹六重六地冰糖衣给你尝尝,这手艺,也是老多年没人见过了……不爱显露,没有识货的,嘿嘿!”

方展宏笑着拿出十块钱递给大爷,算清了六串糖葫芦的钱,然后转身披开了衣襟,大步走下山去。

星期三下午,是方展宏的台词课。

走进教室,一抬眼就看见邹晓洁在看着他略带羞涩的微笑。

方展宏报以信心十足的一笑,就宣布上课了。

根据教程,台词课一开始的基础课程,要教气,声,字这三样。

气,声需要长期练习,练习方法方展宏已经教给他们了,接下来,就要教“字”——所谓字,就是咬字发声的方法,也就是枯燥的汉语拼音正音的功夫。

要把气声字的基础打牢了,然后才练喷口、吐口那些顺口溜,什么十是十、四是四,十四是十四,接着才是快口《十道黑》、《满天星》那些,然后是现代诗、寓言,最后是古典诗词,古文选段……所有这些练完了,才能开始学真正的影视台词,话剧台词等等……

今天学生们都练的很卖力。

半日无话。

方展宏着急着下课后去干正经事,早早的就让他们自己练习了,心里盘算着晚上的事。

下课后,方展宏先去了北影厂区的菜市场,买了一个佛手、一个木瓜,找干净的水洗了,用个环保牛皮纸袋包了,向北影大院外走去。

穿过北影大院,走东侧门,步行几分钟,就到了电影学的后门。

电影学院的南面,是一片教职员工宿舍,许多著名的宗师级教授和象黄磊、谢园这样的明星老师,就住在那片装修整洁大方的新村里。

方展宏熟门熟路的走进一个单元,上楼站定,抬头一看,那熟悉的“松涛居”三个字赫然在上,亲切宛然。

方展宏曲起手指,轻轻叩门三响,运足中气,朗声笑道:“槛外弟子方展宏,求见松涛居士!”

第八章 问道松涛居(中)

房门应声而开,门口探头探脑的,露出一张年轻稚嫩的男孩的脸来。

方展宏认得这个孩子,他叫刘柯,原来在大兴郊区一家影视表演中专里念书。前两年一次和全班同学一起,被北影一个剧组招去做群众演员,拍一个青春校园戏,结识了给剧组做演员顾问的王敬松老师。

王老师看这个孩子实在机灵,而且好学勤勉,就在他毕业后把他带在了身边。

王老师的这个“松涛居”,常年都有十来个学生和他住在一起,切磋技艺,研修佛理哲学——大多是一些穷人家的孩子,跟着王老师往往多少能熬个出身。

“老师在家吗?”方展宏提着木瓜和佛手,站在门口看着刘柯问道。

“在。”刘柯神气活现的堵在门口,指着方展宏手里的袋子道:“不过你若是带了些不入眼的俗物来,我可不能让你进去。”

方展宏笑着上前一步,一把就把小刘柯推了个趔趄,转身关上门道:“小东西,毛长齐了吗?我头回来这里的时候,你小子还流鼻涕尿炕呢!”

方展宏知道王敬松老师已经是多年茹素的了,这个松涛居里的所有学生,馋肉的都得出去吃,这个房子里,是一点荤腥都不能带进来的——据说曾经有个学生来拜访,不知道王老师的习惯,楞是提了大半只火腿和一大方家乡腊肉就进来了。

刘柯不服气的朝着方展宏比了比小拳头,不过看了看自己一米六的身高和方展宏实在差距太大,也就悻悻的做了鬼脸,道:“老师下学回来。在自己的禅室里读经。”

方展宏点了点头。他知道王老师地这个习惯,就象庙里地和尚做功课一样,多少年风雨无阻,从无间断。

“谁在里面侍读?”方展宏望小房间里张望了一下,只见香烟袅袅,隐隐听见王老师碰性好听的嗓音,正在轻声诵读《华严经》。

“没人,师兄们都出去。”小刘柯答道:“你自己进去吧!今天我做晚饭。”

“不忙。”方展宏摇了摇头,拉着刘柯进了厨房。

在水龙底下把佛水和木瓜细细的洗了,又拿温水泡着。

然后。取过刀来。把佛手小心的切成极薄的薄片,从橱上熟门熟路的取下一个红泥小茶壶,里外仔细的洗干净了,把切得玲珑透明、晶莹可爱的翡翠色佛手片,放进茶壶里塞得满满地,从饮水机里取了矿泉水倒进去,放在煤火上煎。

和小刘柯聊了会闲话,指点了些他的课业,发现这孩子还有点文才,对编剧也挺有兴趣。

不知不觉间,水已开滚过三滚,再用文火焙了五六分钟,关火开壶,方展宏便从王老师的茶罐里。找出些立夏三季地雀舌龙井来,泡了进去。再把壶盖封上。

接着取过那个洗净的木瓜,拦腰剖成两半,把里面的地瓜籽掏空,果肉用转刀法挖出来切块摆盘,插上牙签,然后将两个半拉木瓜拿过来,头尾各一刀,切去蒂部,使得它底部可以座在桌面上,便做成了两个新鲜水灵的木瓜杯。

把木瓜杯用温水暖过,摆在盘子里晾干,然后拿过那壶佛手龙井茶来,把一壶茶全部倾入两个木瓜杯里,再在茶壶里添上开水。

此时,整个厨房里都飘着佛手龙井的清香,滚热的茶水倒进新鲜的木瓜杯里,香气更盛,仿佛沁得人心肺之也尽过果香、茶香。

方展宏拈一枚插着木瓜的牙签,递到已经看得呆了的刘柯嘴边,道:“发什么愣,去找个托盘来。”

说着随手拿个杯子,把壹里第二泡的佛手龙井茶倒了半杯出来,留给刘柯,一边笑道:“馋猴似的,一杯茶而已,什么没见过地样子,松涛居的学生、做饭、煮茶、都是静心修身的法门,都得精通才行,学着点儿吧小屁孩!”

说着,微笑着接过托盘,把两个木瓜杯和一壶茶入进盘子里,笑呵呵地往王敬松老师的禅室去了。

穿过客厅和学生们的大起居室,走近露台旁边王老师的小小禅室,远远的听见沉静之极斗室之中,传来王敬松老师碰性温暖的诵经之声,如同山森清溪之间的竹籁、夜晚庭院里的虫声一样传来。

方展宏只觉得四周围起来越静,这一天来内心的焦虑和烦躁,竟在这极静之中的极轻的诵经声中,渐渐的平复淡去了——那种感觉,仿佛忽然步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空灵的环境之中,身心似被什么洁净莹明的东西滤过了一样,连呼吸也变得悠长安详起来。

房门开着。方展宏也没有敲门,只是施施然端着托盘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不足二十平方米的斗室,窗户朝东开着,临窗的位置放着一张桐木书桌,桌旁摆放着一张扶手上略有些磨损的藤椅,靠北的墙边摆着一张单人小床,一床、一桌、一椅之外,就是擦得锃明瓦亮的积木地板,地上无规则的散放着几个蒲团。

王敬松老师穿着一件朴素的葛布短衫,手捻佛珠,正双脚赤足叠坐在自己的单人小床上,似已进入了极深的禅定,除了微微翕动着诵经的嘴唇外,全身上下,纹丝不动,宝相庄严。

方展宏也不感打扰,只是自己在门口脱了鞋,端着托盘赤足走进屋来,把盘子放在书桌上,然后鼒民在藤椅上坐好,闭上眼睛,听王老师读经。

听人读经真是件奇怪的事情。刚开始的时候,由于听的人和读的人,心理和思维地节奏不是一个频率,完全不在一种生活情境中,所以听到和尚念经。根本听不懂人家念地是什么。都是哪些音哪些字,只听见一些奇怪的嗡嗡声——我们在现实社会中过着忙碌的都市生活的人,心理情境要比念佛诵经的人内心节奏快了不知道多少倍,所以这时听来,自然不知所云。

可是当听经的人内心完全安静下来,渐渐进入了和读经的修行者同一频率地禅定境界之后,就会莫名其妙的觉得那些嗡嗡声渐渐的清晰起来,变成句句珠玑地优美经文——仿佛佛菩萨和他们的经文真地拥有一种神奇的愿力。可以开启两个思维与心理的空间之门一样。

方展宏对这种气氛并不陌生,当年他做王敬松的学生,上他的表演课前,就经常听他讲理论课事引喻佛经,每次有重要的理论课,他们班的学生。都会被要求在教室里先坐禅半个小时——电影学的许多大牌老师,都有他们特有的非常具有个性色彩地教学手段,比如黄磊老师这一系的齐派表演理论的教师,则最喜欢在每堂表演课之前关上教室地门窗,乌漆抹黑的放激烈成员手打地电子音乐,然后让所有的学生站到教室中间来喊麦狂舞,这是为了让学生彻底的把平日在学校的纪律和同学间的人际关系中形成的那些束缚和顾忌抛开,彻底的把天性解放开来,以便更好的上表演课。

据说有一个教委的两个老领导——两位把大学生谈恋爱都视为早恋的高尚君子,道貌岸然的在学院党委书记、主任的陪同下参观电影学院日常教学,走过一间封闭的大表演教室的时候,突然听见里面传来狼嚎狐狸叫一样的男女学生的喊叫声,定神一听——

“新一代的洗衣粉,新一代的人,新一代的年轻人。做爱不关门”,还有“床前明月光啊,地上鞋两双呀,一对狗男女啊,其中就有你啊!”

才听了几秒,其中一个老头就往地下摔溜,另一个有听得直抽抽,幸亏众领导掩护撤退的早,差点没把俩老头吓成脑瘫了。

而王敬松老师就最喜欢让学生理论课和作品赏析课之前先入禅定,这样能使学生彻底的静心、清心,不至于上课的时候还在想毒害美女帅哥,或者是晚上出去炒更赚钱的事儿。

此时方展宏坐在老师对面,耳边听着渐渐清晰的经文妙义,鼻畔传来阵阵木瓜佛手茶的果香茶香,心中不禁浮想联翩,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和同学们一起修心学艺的日子,不由的焦虑与尘俗之心尽去,说不出的安静喜悦。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

“……普贤菩萨摩诃萨,入不思议解脱门方便海,入如来功德海。所谓,有解脱门,名:严净一切佛国土调伏众生令究竟出离,有解脱门,名:普诣一切如来所修具足功德境界,有解脱门,名:安立一切菩萨地诸大愿海。有解脱门,名:普现法界微尘数无量身。有解脱门,名:演说遍一切国土不可思议数差别名。有解脱门,名:一切微尘中悉现无边诸菩萨神通境界。有解脱门,名:一念中现三世劫成坏事。有解脱门,名:示现一切菩萨诸根海各入自境界。有解脱门,名:能以神勇力化现种种身遍无边法界,有解脱门,名:显示一切菩萨修行法次第门入一切智广大方便……”

“……善哉,善哉!”读经的声音到这里余韵似而未绝的停了下来,王敬松老师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方展宏连忙端起一杯木瓜佛手龙井茶,递给王老师,欣然道:“老师喝茶!”

王敬松老师接过茶来喝了一口,点了点头,随手把木瓜杯放在床边的席上,手上的佛珠转了一圈,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方展宏一看,连忙抢着说道:“老师,我今天来找您是为了……”

不等他说完,王敬松老师轻轻的摇了摇头,慢慢的道:“既来之,则安之……”

说着,双目,轻轻合上,又低低的诵读起《大方广佛华严经》卷十一来。

方展宏见王敬松老师这样,索性不再坐在藤椅上,站起身来,端起身自己那杯已经凉透的的茶一饮而尽——在这样炎热的夏日午后,一杯如此清爽甘香、芬芳鲜馥的果茶饮下,顿时觉得身心一爽。

然后,方展宏随手拉过地上的一个蒲团,学着王敬松老师的样子叠坐在地,干脆也闭上了眼睛,象当年在教室里一样,坐起静心禅来。

日影西斜,屋子里渐渐的黑了。

恍惚间,外界的一切声响,竟象是都不存在了———那些住宅小区各家各户烧饭炒菜爆油锅的声音、孩子们闹着转频道看卡通的声音、不知哪家的时尚青年声嘶力竭的浴室演唱的声音,竟似渐渐的在耳边模糊的远去了,剩下一些空洞莫名的嗡嗡声,而独有王敬松老师清晰分明的诵经声,如同在耳边絮语一般,愈加分明悦耳起来。

“……彼诸如来同声赞言[善哉!善哉!善男子!汝能入此一切诸佛毗声遮那如来藏身菩萨三昧。佛子!此是十方一切诸佛共加于汝,以毗卢遮那如来本愿力故,亦以汝修一切诸佛行愿力故。所谓:能转一切佛法轮故,开显一切如来智慧海故,普照十方诸安立海,悉无余故令一切众生净治杂染,得清净故,普摄一切诸大国土,无所著故,深入一切诸佛境界,无障碍故,普示一切佛功德故,能入一切诸法实相,增智慧故,观察一切诸法门故,了知一切众生根故,能持一切诸佛如来教文海故……”

“阿弥陀佛……”

静谧之极的斗室突然响起王敬松老师的这一声佛号,顿时使方展宏从刚才的禅定中惊觉过来,连忙睁开眼睛,才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

在黑暗的斗室里,只听见王敬松老师轻声问道:“我记得你们那届的导演班上,你是解佛经解的最好的一个,连法华寺的师傅都说你宿慧极深。你且来说说,你可知这华严真义吗?”

第八章 问道松涛居(下)

方展宏虽然不是佛教徒,但是从小对于这类玄而又玄,众妙毕备的宗教哲学,就非常的感兴趣,特别是上大学后遇到了王敬松老师,更是有如鱼得水之感,对各种佛教的经义名典,涉猎也越来越沉。

《华严经》全称《大方广佛华严经》,也叫《杂华经》。

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朝韩、日本——在亚洲各国,专弘华严的华严宗都是佛教大宗。

这部佛教经典主要内容主要讲菩萨的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等法门行相和修行的感果差别,以及依此修行实践证得广大无量功德等,最后宣说诸菩萨依教证入清净法界、颂扬佛的功德与海相等,阐述的是辗转一心,深入法界,无尽缘起的理论与普贤行愿的实践相一致的大乘瑜伽思想,其中所提出的十方成佛和成佛必须经过的种种十法阶次等思想,对大乘佛教理论的发展有很大影响。

不过对于学佛的人来说,除了入门看一本《金刚经》,其次的基础功课就是《华严经》了,关于华严精义,那是基础中的基础,方展宏自然不会不知道。

不过,既然王敬松老师以禅者的姿态如此认真的动问了,方展宏自然也就不敢打哈哈,而是认真的回答道:“是。弟子略知一二。十方世界,法界诸法,皆等同一昧,一即一切、一切即一,是所谓无尽缘起,清净法界。是故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广大无量功德,如海甚深,皆从人心中而来,故曰一字记之为心!”

“好好好……”王敬松老师听他回答的毫无迟滞,十分高兴,面带笑容的感慨抚掌道:“一既一切,一切即一,三界唯心。此阿赖耶识之道也,善哉!大善!阿弥陀佛!”

方展宏仔细一想,终于恍然大悟,满脸喜色的在蒲团上合十鞠躬道:“多谢老师点化。”

阿赖耶识,就是梵语中“心”的意思。

王敬松老师念了半天华严经,无非是告诉他,一切缘与法,不在道与术之中。亦不在事与行之中——也就是说,真正决定事物性质的,不是某种人为的道理或者方法,更不在于某种事物客观的属性和某些人地具体行为,而在于人的内心与思想。

有些事情想通了。用简单地方法就能解决复杂问题,所以一即一切,既然用简单的方法能解决,那么一切复杂的问题自然就变得简单了,这就是一切即一。

方展宏这种念了n年死书,脑子里装了一肚子学问的人,遇到问题总是依赖于知识、道理、规律这些东西,解决问题的时候,也总是会先考虑极为具体的措施和策略、方法,从而忽视了对事物最本质的研究与揣摩。

拿邹晓洁这件事情来说,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学校里学地那些死知识。有关哪类人不容易做演员,那种缺点的人电影学院考试是不收的……这在佛教里,就叫智识障——也就是这些既定地知识。框住了人的思路,形成一种僵化固定地思维定势,把自己推进了牛角尖,而在如何培训邹晓洁的这个问题上,一直到刚才,他进松涛居是,所想的还只是从王敬松老师这里要一个训练方法或者其他具体的教学手段回去,忽略了最本质的东西。

最本质的东西,就是阿赖耶识,也就是心——邹晓洁的毛病,根本就在她心里,在于他父母死亡的阴影中,只要治疗好她的心,那么剩下地就和教一般学生没什么区别了,还是普通的解放天性那一套就可以了,根本不要用什么特训、什么其他手段。

其实什么是适合学表演,什么人不适合学表演,不过是电影学院的前人总结出来地一些未有定论的成见、经验而已,偶为借鉴或者可以,拿来奉为真理,一有抵触就视为不可逾越的困难,就未免之僵化了。

谁说象邹晓洁这样性格的人,就一定不能学表演?据说华星影业集团的玉女掌门林小意,就是一个性格羞涩内向,心理有着严重阴影,一和男人说话就脸难的小女生,可自从天后周依依兼任华星第一任演员指导之后,却在短短的两三部内,把她训练成一个能独当一面的优秀演员,而且,近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走出未成年少女的青涩的林小意越来越光芒万丈,隐隐有和周依依、卢云鼎足而三的姿态,称居华星三大名旦的位置。

周依依当年是怎么做到的?她行,我为什么不行?

方展宏这样想着,心里顿时豁然开朗,对啊!林小意行,凭什么邹晓洁就不行?

直到这刻,方展宏才隐隐觉得自己窥见了一些王敬松老师和当年齐世教授的境界,他才真正明白齐教授所说的有教无类,则人人可成表演大师的真正意思——心即性灵,明心则使能使天性得致真正的自由之境,那还有什么人、什么样的天性不能解放出来呢?

王敬松老师笑道:“该教的东西,我五六年前就已经教给你了。你的悟性即使是在导演班里,也是极高的。就表演学而言,我所知的和你所和的,已经完全没有什么分别。我所了解的训练手段和教学方法,你其实都已经全会了……我又有什么可以教你的呢?但是同样的知识、同样的理论,同样的训练方法和教学流程,由不同的人来教,效果却有很大区别——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各人的修行境界不同,准确的说,各人对人心中的世界里了悟理觖不同。”

说着,王敬松老师长笑一声,念谒道:“一沙一世界,一花一菩提,须弥纳芥子,天地尽微尘!人心中无穷无尽的世界,是解决外部世界的一切‘业’与‘障’的根源。表演学,归根到底是人学,人心中的学象……导师与学生的心灵契合越深,教学效果越好。你遇事不去自己与受者对象的内心中去寻找答案,反来求法于我这个外人,这不是自己家里有荣斯莱斯不坐,要到马路上花几十块钱打夏利吗?”

方展宏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别看他穿长衫吃素斋摆佛菩萨,好象很老土的样子,但其实王老师这人一点也不古董,偶尔还有点类似这样的诙谐幽默。

王敬松老师在屋里的黑暗中听见方展宏的笑声,不由也微微一笑道:“留下来陪我吃斋吧!”

“是!”方展宏连忙蹦起来,按下墙上的按钮,打亮了电灯。

王敬松老师这才端起面前那杯木瓜佛手龙井茶,慢慢的啜饮着把它喝完,然后长呼一口气,道:“清心用茶,果然比焦虑中牛饮来的甘甜。”

方展宏知道他是说自己刚才沉不住气的表现,不禁有些赫然。

自古以来的佛学大师,或者是宗教学问家们,有的以诗文入道、有的以禅定入道,有的以顿悟入道,更有的以棒喝甚至苦行入道的……

惟有王敬松老师、前无古人的以表演学入道——把表演学中对于人性、人心、行为心理学、生命行为为探究等等的课题,巧妙的和佛教哲学融合在一起,并且独辟蹊径,极大丰富了中国影视表演学的具体教学实践,使得原来从西方传来的表演学体系,更加的具有中国化的特色,也更适合中国人的思维哲学——只此一条,就奠定了他在表演学上的宗师地位,使他注定要成为将中国齐派表演理论继续发扬光大的一个承前启后的人物,真是功德无量。

说话间,小刘柯已经在外间的餐厅摆布下了碗筷,把熬好的小锅杂米粥端了上来,排下一盘烤得发硬的玉米饼子、几们自腌的可口咸菜、一个油炸花生米、一个麻辣素豆腐,一盘熏干炒芹菜。

杂米粥是用粳米、糙米、粟粒、小米、紫米、花豆、红枣、番薯签等几种杂粮混合熬烂而成的,一启锅便闻见一股馥醇的粮食香气,令人忽生饥饿之感。

方展友这土匪平日里是个不折不扣的酒内肠子,今天见到这要清淡的晚餐,倒象是吃伤了油腻的人一样,反而觉得格外可口亲切,连忙盛了一碗递给王敬松老师,自己也舀了一碗老实不客气的坐下大吃起来。

王敬松老师基本都不吃干粮,就连粥也喝的很少,只就了几口咸菜,然后就不停的关照小刘柯吃花生、吃豆腐——本来王敬松老师是要求刘柯去学校食堂吃饭的,担心他还没成年身体没发育好,整天在这里陪自己吃素恐怕营养不够。

但是王敬松老师这个松涛居却总象有什么奇异的磁场、气场存在一样,总让人情不自禁的受到感染,动作变得轻柔缓慢,行为变得温文和缓,总之个个都变的清心寡欲的,所以小刘柯也总喜欢赖在家里和他一起吃素,因此他的餐桌上才会出现花生、豆腐这类蛋白和油脂高的素菜。

方展宏一个人喝了半锅粥,吃了两块棒子面儿贴饼子,一顿饭下肚,心里早已有了计较。

第九章 俏冤家

清晨。

北影家属院草坪凉亭。

这是一个传统的八角小亭。始建于建国初期,期间经历了两次大修,基本保持了古香古色的清末风貌,八个飞檐上兽头高踞,下面垂着几个铜钤,迎风脆响,十分可爱。

一套长拳练罢,收拳长息,华蕾快意的蹦动了两下,拿起自带的水壶倒出一杯热腾腾的玖瑰花瓣茶,美美的喝了起来。

这些天来,每当她清晨起来在这个小亭里练拳,总会吸引不少人的目光,还有几个熟面孔的年轻男人,一个早上恨不能在这一带来回走上八百趟,时不时的假装路过,偷瞄几眼,还有几位煞有介事的装作晨练,远远的打起惨不忍睹的蹩脚太极拳来。

不过,也难怪有人会为之着迷,身姿颀美的华薯往古扑的小亭里一站,肌肤胜雪,长发如瀑,活脱脱就是一副绝美的古典仕女图,一旦再练起功夫来,更是在十足十的美貌之中,加上了两分抢眼的英气——怎能不引人注目?

昨天方展宏走后,华蕾问了邹晓洁半天,可是这小丫头就只是红着脸,半点也不吐口,恨得华蕾直赌气——难道身为闺中密友,我在晓洁心目中还不如那个姓方的大骗子?

每每想起方展宏,华蕾便又是生气,又是无奈,这个土匪哪里有半点为人师表的样子?还说自己什么磨牙打呼噜,睡觉不洗脚……害得昨天一晚上,华蕾都觉得全宿舍的人都在用异样的目光打量自己。别扭死了!

想到这里,华蕾情不自禁的捏紧了手里的水壶盖杯子,恨恨的想到:姓方的要是有朝一日落到我手里……哼,我打……我扁……踢……踹……踩踩踩踩……我……

“喂!浇田呢?”

一个略带戏谑地声音骤然打断了华蕾的思路,打雷般在她耳边响起:“大清早你给凉亭浇什么水?也没见着这地止撒了什么种子呀。哈哈!你是往地里种钱了吧?”

华蕾嗔怒的回头一看,更加气不打一处来——这天杀的嬉皮笑脸的家伙,不是那个讨厌的方展宏是谁?

“你管呢?我愿意我高兴我喜欢快乐得意爱……管得着吗?”华蕾毫不客气的抢白道。随手把一杯茶全泼在了地上。

“啧啧啧……真浪费……”方展宏笑呵呵的指着她摆在一边石桌上的透明有机玻璃水壶,看着壶里漂浮着地艳丽的玖瑰花瓣,摇头叹息道:“可惜了,多好的玖瑰花茶呀!暴殄天物啊……”

华蕾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远远的望了望,果然看见邹晓洁和荆雯她们正在不远处地草坪上练气声……

华蕾歪了歪嘴。道:“你不去忽悠那些肯上你当的傻瓜练那些没用的咿咿呀呀,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为昨天的事道歉啊?我不会原谅你的。”

方展宏双手抱在胸前,走进凉亭里。大刺刺的往柱子上一靠,好整以暇的上下打量了华蕾一下。摇头道:“你说你,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整天学这些舞刀弄枪的干啥,学地自己象个母夜叉一样……唉!”

“切,要你管!我象母夜叉?”华蕾说着,随手指了指周围走过去的几个偷偷回头瞄自己的男人,得意地道:“本小姐回头率高着呢,用不着你评头论足!”

方展宏依旧摇了摇头,淡淡的道:“动物园里地母猴子,围观的人也挺多的。”

“你……”华蕾为之气结,她突然发现一个人要是脸皮厚,自己都不拿自己当老师什么的。你还真拿这种人没办法。

想到这里,她好象也知道了和方展宏斗口。恐怕永远也占不到上风,干脆也不再接他的话茬,冷冷的道:“方……老师,请问您……有什么贵干?有事快说,没事滚蛋!我要练功了!赖在这儿不走小心一会练拳伤了你……”

方展宏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随口道:“没什么事啊,来请你吃早饭。”

“切……神经病。”华蕾根本没当真,以为他又胡说八道。

“那就吃午饭好了。”方展宏突然站直了一本正经的说道。

华蕾斜眼瞥了他一下,嘴角撇了撇,道:“你有这么好心?”

“那就吃晚饭?”方展宏似乎突然变得很执着,不依不饶的追问道。

“不去!”华蕾非常干脆的拒绝道:“看见你我就吃不下!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哈哈……”方展宏拍了拍手,大笑道:“省了省了,可惜啊可惜,我这个人就是守不住秘密,本来特想一不小心把昨天邹晓洁告诉我的事透露一点给某些人,希望有人能帮忙出出主意……唉,既然这样,那就让邹晓洁自生自灭好了,谁叫她没交上好朋友,……走了走了……”

说着,方展宏摇了摇手,真个走下台阶,就要离开小亭。

华蕾听了这几句话,这好奇心哪里还按捺的住——昨天她问了邹晓洁半天,邹晓洁都不肯说出了什么事,如果要是为了这件事,那去吃顿饭好像也没什么……

“喂,站住!”华蕾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出声叫住了方展宏。

刚要开口答应他,却见他转过来一脸奸计得逞的得意的笑,华蕾又忍不住心里不忿,溜到嘴边的话又说不出来了。

迟疑了半晌,忽然灵机一动,她望了望方展宏,心中暗笑:“这次你还不死?

“喂,”华蕾拢了拢漂亮的长发。笑盈盈的背着手上前一步问道:“是不是吃什么你都请啊?”

“请……当然请,管饱管够还管打包!”方展宏毫不犹豫地拍了拍胸口,豪爽之极,谁知话童刚落,就看见对面华蕾笑面如花,笑得那叫一个狡黠。心里立马咯噔一下,嘴太溜惹祸了……

“那好吧!”华蕾干脆的拍了拍手掌,笑道:“我看还是挑选一个高……贵……一点的地方,才符合方老师您的身份和爱护学生的一片诚意嘛!”

“呃……我这个人身份很低地,一点也不贵……便宜的很,便宜的很……”

“哦,是吗?我这个人档次也很低的,随便一点。那就将点去北莎喝碗鲍鱼排翅粥好了。”

“不行……”方展宏毅然决然的道:“燕莎那么远,又经常堵车,吃完回来就太晚了,你是个女生嘛。我要为学生的安全着想……所以……”

“那就勉勉强强去王府饭店吃满汉全席或者香格里拉吃法国料理自助餐好了。”

“这个……”方展宏一脸苦笑。没想到一时疏忽。被这个小妮子给将了一军。这要是真去王府或者香格里拉,不掏个几千块还想全身而退?

“王府和香格里拉……这个……不行,那怎么行!”方展宏昂首挺胸,正色说道:“那地方肯定不去。”

“为什么?嘻嘻,方老师不是很有诚意请吃饭吗?”

“这是我做人的原则!”方展宏一只手握拳抵着胸前,庄容肃然饮含感情的道:“那种地方整天都有那么多洋鬼子出没,我这个人最爱国了,看见那些外国人就吃不下饭!”

华蕾哈哈大笑。笑得弯下了腰,这个方展宏还挺机灵的,在北京稍微贵一点的地方几乎都会有洋人出没——看看报仇也报的够了。华蕾抬头微笑道:“既然这样,我最后说一家。西单塞特大厦东面新开了一家太平涮坊,你要是请得起涮羊肉,我就去,如果再不符合你做人的原则,那就拉倒了,什么秘密我也不想听了。”

方展宏一听,心情好了许多,不过想想还是肉疼地很,原来以为在北影美食街找个小馆子,五十块以内就可以拿下的事,现在一竿子支到西单去了,而且太平涮坊东西出名地贵,两个人不掏几张红彤彤的太祖爷爷出来,恐怕是搞不定了……

“好吧!下午下课我去找你!”方展宏连忙说着,挥手道:“说定了拜拜!”

逃也似的走了,天知道这小妮子要是一时改了主意,又会想起去什么烧钱的地方。

一天无话。无惊无险,又到五点。

方展宏早上教他们无实物练习,下午给学生们上了一堂电影赏析课,看了几片老掉牙的香港电影集锦,讲讲演员的走位和对手戏的处理什么的……

好容易到了下课的时候,方展宏和学生们道了再见,走出教室,在走廊上就看见华蕾亭亭玉立,正站在一楼院子里看风景。

方展宏走下楼来,远远地冲华蕾招了招手,也不等她。自己就先出了清楼小院的大铁门——毕竟华蕾现在和学生们正在闹罢课,他可不想梅修兹和许筠看见自己和华蕾单独在一起或者外出,免得这种小人犯嘀咕。

华蕾显然错会了他的意思,撇了撇嘴,心想假正经,虚伪!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子,往北影大门地方向走了十几米,方展宏才回过头来,冲她微微一笑,等她跟上来。

暮色中北京夏末的晚风,带来丝丝地凉意,迎着风走来的华蕾,穿着一身米黄色的及膝淑女裙,腰上环着一条波西尼亚风的深色粗腰带,更显得纤腰盈盈,苗条婀娜不堪一握,新洗过的头发素净笔直的垂散在线条优美的修肩上,无袖的裙装裸露出两条玉藕似的晶莹柔腻的胳膊,素面向天不着粉黛,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件类似耳环手镯或者指甲油之类用以修饰的东西,却越发显出一种沁人的清新素淡地雅丽来。

方展宏平时见她。总是一身练功服,英姿颀美的矫健模样,今天突然看见她穿这样一声柔美的女装,竟不由自主的有几分恍然,情不自禁的在心里赞叹道:“不识子都之美者,是无目也……

谁知话到了嘴边,就变了一个味道——

“喂,走快一点啊!女侠,你怎么突然变得小脚了?”方展宏叉着手一边倒退着走着,一边用欣赏盆景般地目光打量着她。啧啧摇头道:“看看,这样多好!这才是女人穿的衣服!好好的一个小美女,为什么整天凶霸霸的把自己弄得象个男人婆一样呢?”

华蕾闻言也不生气,笑眯眯的向前走了几步,歪了歪脑袋,露出一个可爱之极的笑容,细声细气的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有一种可以踢死人于无形的功夫,很优雅的。叫裙里腿……”

方展宏哈哈一笑,连忙后退了几步,看了看她米黄色蕾丝裙摆下随着步伐一隐一现圆润柔美的小腿,咋了咋舌。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北影门口,找了一个在天桥下的出租车停靠站,伸长了肚子看的士,准备打车去西单。

这时候正是北京出租司机日夜交班的时候,特别不好叫车,两人等了半天,终于远远看见一辆橙黄色地新款出租车慢吞吞的出现在视野之中。

方展宏和华蕾连忙一起招手,让车停下,华蕾上去刚要拉开车门,突然听见方展宏叫了一声:“哎呀,等等!”

华蕾转头一看,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天桥下跑下来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手里抓着一个破旧的篮子,里面装着一大堆比篮子还破烂的玖瑰花——如果那也还能叫做花的话——每束花尾部都用非常粗陋的一张白纸包了一下,上面还不知道写的什么字花花绿绿的……

这个小孩以百米冲刺地速度跑了过来,差点一头撞在方展宏的身上,定住脚步之后生怕方展宏上车跑了,一把伸出小脏手,把方展宏的t恤抓住了。

夏天本来穿得衣服就少,方展宏就穿了一件t恤,被小孩使劲往下拽地整个都变形了。

华蕾这边好不容易叫来了车,正要上车的时候,方展宏被这个小孩给拉住了——那一瞬间华蕾差点以为方展宏会一脚踹过去,就象她以前认识地许多男生对待这种乞丐小孩那样。

谁知方展宏一边窘态可掬拉着自己的衣服,一边转头冲出租车司机大喊:“对不起师傅,劳驾您等一分钟,谢谢谢谢!”

说着,方展宏回头蹲了下来,拍拍小男孩乱蓬蓬的象鸡窝一样的头发,笑道:“小弟弟,你找我有事?”

小男孩显然有点错愕,估计是从来没有得到过别人这样的“待遇”,本来做好了挨轰挨打的准备,突然被方展宏和颜悦色的拍了拍,反倒有点不知所措的失落……

犹豫了两秒后,脏小孩吸了吸鼻子,生硬的象背书一样的道:“先生,买束花吧!买束玖瑰花送给这位漂亮的姐姐,她就会更爱你了!”

华蕾一听,脸上顿时火辣辣的一阵发烫,羞怒的喝道:“小家伙你胡说什么!谁是……什么爱……不爱了……”

说着,她忍不住踢了蹲在地上的方展宏鞋根一下,嗔道:“的士师傅在等啊,你快点,人家要走了。”

话音刚落,只听耳边一阵发动机打火声——那司机显然对方展宏爱心过剩的人十分不耐烦,现在正是交班、下班的高峰期,有的是人叫车,赚钱都赚不过来,还碰到这个磨叽的主儿,等了两秒看方展宏还没起身的意思,他自然是不愿意再等了。

华蕾一回头,见车已经开走,不禁埋怨道:“你看你!现在再上哪儿叫车去?”

方展宏回头一看,也无奈的笑了笑,回头对小男孩道:“你看,姐姐生气了。不过不要紧,她不需要玖瑰花。哥哥买了送给别人。小朋友,你的花多少钱一支呀?”

小男孩眼珠子灵动之极的滴溜溜乱转了一番,结结巴巴的道:“两……三块……五……三块五一支!”

华蕾为之气结,摇了摇头,笑道:“小家伙,你可真是个人精啊!也有你这么作生意的?算了算了,姐姐跟你买十块钱的花,天快黑了。你早点回家吧!”

说着,华蕾把自己腰带上的小口袋拉链拉开,掏出一张十元钱地钞票,准备递给小男孩。

方展宏连忙挡住他,笑道:“还是我来吧。”

说着,他站起身来,从裤袋里拿出自己的钱包——今天做好了要被华蕾宰一刀的准备,可谓是行裹丰厚,足足装了一千多块钱。

方展宏一打开皮夹子。那小男孩就盯着钱包里那一整嗒红红的百元大票眼睛发了直。咂了咂嘴。

方展宏取出一张一百块的,低头递给小男孩。道“你的花,哥哥全买了,你听姐姐的话。早点回家吧,天黑了外面不安全的。”

说着,他一边把钱包放回口袋,一边接过小男孩手里的篮子,里面还有稀稀拉拉地十几支玖瑰花,不过花叶都已经七零八落了,一看就知道是捡花店修剪过毛掉不要的,别说一百块,恐怕十块钱都不值得。

那个小男孩手里拿着一百块钱。脸上也不知是什么表情,很挣扎似的想了一会儿,忽然抬头看着方展宏,结结巴巴地道:“哥哥……你……好人……真是太好……的人,谢谢你!”

说着。毫无征兆地。小男孩突然整个人扑了过来,抱住方展宏的大腿贴着上面半天没松手。

方展宏无奈的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背,笑道:“好了好了,你快……”

话没说完,那小孩猛得一下松手,疯也似的跑了,转眼冲上了天桥,扎进了人堆里。

“这孙子,一惊一乍的,怪怪的……”方展宏一边笑着,一边习惯性的双手插着裤子口袋,转回头刚要对华蕾说点什么,猛得脸色大变!

华蕾一见方展宏这副错愕和惊讶还带着一点疑惑痛心的表情,立刻下意识地反应了过来,叫了声:“糟了!”

话一出口,方展宏只觉得鼻畔香风略过,眼前一花,只见华蕾在人群里穿花蝴蝶般左一闪右一拐,转眼也冲上了天桥。

方展宏来不及说些什么,连忙拼了老命推开周围的行人,跟着华蕾后面往天桥上冲去。

那小男孩气喘吁吁的跑到天桥地另一头台阶下,大概自认为自己安全了,连忙鬼鬼崇崇的找到一个垃圾桶在旁边蹲下,兴奋地双手颤抖,抖抖梭梭的拿出刚偷来的方展宏的那个钱包,打开皮夹子看着里面那一大嗒百元大钞,激动的泪花涌动。满脸通红。

谁知没等他来得及把钱取出来,再把方展宏的钱包丢进垃圾桶,偶一回头,只见天桥上一道黄色的人影快得象阵风一样越过五六级台阶跳了下来。

他心知要糟,站起来刚要逃跑,只觉得脑后一紧,已经被人整个拎着拉退了几步,惊惶的回头一看,来者正是刚才那个漂亮姐姐——真难想象,她穿着裙子怎么可能跑的这么快的。

华蕾一把拉着小男孩,把他直拉到大路上,一看他手里还捏着方展宏的钱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劈手夺过钱包,扬起手来就喝道:“你!你有良心没有?小小年纪就做小偷,长大了怎么办!”

那小男孩手里一空,发觉钱包已经被拿走,到手的一大笔钱又没了,他既不哭也不闹,更没有逃跑和坐地撒赖的意思,却只是慢吞吞的抬头看了看华蕾高高扬起的巴掌,一脸茫然的露出一个凄然的表情,然后就地一蹲,紧紧的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尽量护住自己小小的赢弱的身子,静静的一动不动。

华蕾一见他这样,反而愣住了,看着蹲在地上的小孩,手臂和肚子后露出的肌肤上,满是可怖的伤痕和淤肿,不由的慢慢的垂下了手,心里一片恻然的酸楚——这个孩子,要挨过多少欧打和难以想象的苦难,才会养成这样的一种反应……

正想着。只见头上脚步声下,方展宏前脚后脚也赶到了,手里还傻科科的捧着一篮子磕碰地更加残破的玖瑰花。

方展宏跑到华蕾和小男孩面前,喘了一口粗气,冲华蕾一翘大拇指。道:“女侠!你强!佩服佩服,拼了老命也追不上你,厉害!”

华蕾不知怎么的,看着这孩子,心里象堵了一块似的——这世道,有人动动嘴皮子,就可以几万几万的骗钱,可有得人,为了几块钱受尽欺凌、饱尝苦厄。不公平,太不公平。

想到这里,华蕾没好气地把钱包往方展宏怀里一丢。道:“钱没丢,别为难他了。走吧!”

方展宏连忙接住钱包,赶紧打开先找自己的身份证和工资卡,看看都在,才松了口气,看着蹲在地上的小孩,也真是可怜。

方展宏想了想,蹲在地上,拍了拍小孩的肩膀,道:“算了。你起来吧,我们不打你!下次可不能再偷钱了,你……”

“不要打!不要打……求求你们!”

没等方展宏讲完,天桥上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惊恐感叫,吓了方展宏一跳。

他和华蕾同时抬头向上看去,只见天桥上跌跌撞撞的跑下来一个衣着和小男孩差不多的小女孩——这女孩不过十一二岁上下,看着比小男孩略大一些,一样也是脏得看不清本来的容貌了,蓬头垢面。

小女孩踉踉跄跄地从天桥上跑了下来,一把拉住小男孩,伸开双手整个的把他护在身后,两行晶莹的眼泪流过肮脏的脸颊,露出小女孩晶莹白皙的肌肤来。

“别……求求你们!先生小姐,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别打他!别打我弟弟!”小女孩惊慌恐惧地眼睛一直打量着一脸愕然的方展宏和华蕾,不停的苦苦哀告着,终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道:“求求你们!如果他偷了你们的东西,你们就打我好了!我比他大,我可以挨打!你们别打他,好不好?他已经挨了好多次打了,流了好多血,他不能再挨打了……是他不对,请你们打我吧,我是他姐姐……”

方展宏和华蕾面面相觑,怎么也想不到出来吃个饭,发生这种事,碰到这么一对可怜的姐弟。

“妹妹,你起来。你放心,我们不打你。”华蕾柔声说道,一边蹲了下来,怜惜的看着这个可怜的小姐姐,她伸手在自己身上习惯性的摸了摸,才发现自己穿了裙装,没有口袋,今天除了几十块钱,什么都没带,自然更没带纸巾什么的。

正尴尬地时候,恰好手边就出现了一张洁白的湿纸巾,抬头一看,却见方展宏微笑着拿着一张消毒湿纸巾正看着她。

华蕾心里不由自主的一热,突然想到,这个活土匪,倒也还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还挺细心地。

华蕾接过湿纸巾,小心的帮小女孩擦掉了脸上地泪水和污垢。微笑的问道:“小妹妹,你告诉姐姐,你们妈妈呢?爸爸呢?为什么自己跑出来,你们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家吧!”

小女孩抽噎着摇头道:“没有家了。爸爸和妈妈在工地上打……打工……我们的学校被封了,说是违、违规、违、违法、法了……妈妈病了……医院说,妈妈、妈、妈妈……妈妈要是再不交医药费,就要把妈妈出、出……出院了……姐姐对不起,我们不是、不是……呜呜呜……我们不是小偷……我们不是小偷,我们真的不是小偷……”

不知怎么的,华蕾还没有哭,方展宏站在她身后,听着小女孩的话,心里却象被刀绞了一样,一阵翻江倒海的疼痛刺在心里最柔软最酸楚的地方,眼泪刷得一下就落了下来。

华蕾连忙不住手的给小女孩擦着眼泪,却怎么擦也擦不完,自己也跟着鼻子发酸了起来。

小女孩好突然定了定气息,说话连贯了一点,道:“爸爸去找工作,我和弟弟也要找事情做……我在天桥和广场上给人家唱歌、表演……弟弟,弟弟去花店捡他们不要的花。用纸包好来卖……他昨天偷人家的钱,已经被爸爸打过一次了,他太小,不懂事,妈妈肺炎。要花很多钱……哥哥姐姐,对不起,真得对不起,对不起!”

“不是!”方展宏大声说道,音量大地把华蕾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看见这个一米八零的大汉满脸的眼泪,象个山一样的笨熊似的手忙脚乱地蹲了下来,差点挤坏了放玖瑰花的篮子。

方展宏蹲了下来。拿着自己的钱包,道:“小妹妹,你弟弟没有偷钱。是哥哥刚才买他的花。忘了给他钱了。所以追过来给他。你看……”

说着,方展宏想也不想,把皮夹子里的一千多块整把抓了出来,放在手里卷成一团,然后左右张望到处找了找,终于眼睛一亮,在那个放玖瑰花的篮子里拿起一束花,把包着花枝尾部的一张不知道是什么纸取了下来。迟疑着拿在手上看了看——那上面好象还花花绿绿的有些字。

方展宏定神看了看那张纸,长长的叹了口气。把那卷钱用那张纸细细地包好,郑重的塞到小女孩的手里,嘱咐道:“拿好了。小妹妹!一定要拿好了,现在马上回医院,交给妈妈,或者爸爸!记住,谁都不要理,直接交给大人,给妈妈交医药费,知道不知道。”

小女孩和小男孩姐弟俩完全傻了,两人一脸不敢置信的惊讶,紧紧盯着小女孩手里的那包钱,仿佛少看了一眼,这一切就会象一场梦一样,突然全消失不见了一样。

小女孩紧紧地攥着那包钱,几乎要把钱攥出汗来,终于回过了神来,疑惑的看看了方展宏,又看了看华蕾,连忙使劲的鞠了一躬,拉着弟弟转身就跑。

望着两个小小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人群中,终于望不见了,华蕾有些怅然的回头看了看方展宏,忽然觉得这个人非常的陌生,忍不住脱口道:“就……就这样了?”

“啊?什……什么?”方展宏还没有从刚才的激荡心情中回过神来,本能的回头应道。

“大哥,那可是一千多块钱啊!你太阔绰了吧!”华蕾忍不住道:“你居然就把钱包里所有的钱就这么给他们了?你就不怕,这是两个职业的小乞丐,编了个天大的谎话故事来骗你地钱?”

“不会的。”方展宏叹了口气,摇头道。

“切,滥好人!”华蕾一言出口,自己也觉得奇怪,明明自己心里不是这么想地。怎么偏偏一开口就是忍不住要和方展宏抬抬杠,怄怄气也是好的。

“刚才要不是你同情心泛滥,钱包能被偷吗?谁知道不是个连环套?”华蕾还是忍不住抢白道:“你啊,就是个冤大头,哼!”

方展宏知道她是小女孩心性,也不和她争辩,蹲下去提起那个放玖瑰花的篮子,随手双拆下了张包着玖瑰花的纸,捋平了伸到她面前,道:“你看看这个。”

华蕾不明所以的拿过来一看,顿时楞住了——一张医院的红章绿字催款通知单。

华蕾入下这张纸,好奇的向蓝子里看去,只见里面皱皱巴巴的纸露出东一片西一角,看样子不是催款通知单就是医院的处方、清单一类的东西——这两个可怜的孩子,估计连张象样的纸都找不到。

“那……那你也应该带着他们去医院,证实一下。”华蕾不服气的强辩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把钱不小心弄丢了……那么小的孩子,能牢靠吗?”

“牢靠的。”方展宏恻然道:“一个能那么爱弟弟的小女孩,自然会拼命保护能救妈妈的钱。这么小的孩子,正是最敏感的心理时期,我们硬要跟着他们,会被以为不信任他们,把他们当作骗子或者小偷的!”

华蕾吃惊的看了看方展宏,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不对啊,这个人……应该是反派啊!他帮着黑学校骗我们的钱啊!怎么……现在看起来想个好人似的?

“没想到。你连这都能考虑到。”说着,华蕾的语气竟前所未有的柔和起来。

“那是。”方展宏笑道:“因为,我也有过被人家当作骗子地经历。”

华蕾一征,忍不住哼了一声,刚要抢白,突然听见耳边一阵急促的喊声——“哥哥姐姐。哥哥姐姐……”

两人一起循声望去,只见远远的那对姐弟又气喘吁吁呼哧呼哧的跑了过来。

这两个小孩,又怎么了?

方展宏和华蕾刚要发问,小姐弟俩已经跑到他们面前站定,姐姐手里还紧紧的攥着那包钱。

“哥哥、姐姐……”这次倒是小女孩先开了口,叫了这两声之后,突然来了个非常正式的鞠躬,道:“姐姐说,你给的钱太多。我们不能白要,我们唱歌跳舞还给你们……”

“唱歌跳舞?还……什么还?”华蕾愕然。

小女孩认真的道:“我和弟弟、每天晚上都在天桥上、公车站、广场上给大家表演。唱歌和跳舞,赚钱给妈妈治病。还有买吃的……哥哥姐姐,我们唱得很好的,真的很好的。”

“好啊好啊!”方展宏拍手笑道,回头和华蕾相视一笑,心里无限温暖,微笑着低头对他们道:“欢迎欢迎。”

小女孩和小男孩互相看了看,姐姐嘴里还叫着一、二、三、开始!

两个小孩就这么旁若无人的在人潮熙攘的北太平庄下边唱边跳了起来……一开始,他们还唱了一两道别扭之极、荒腔走调地的大人的歌。渐渐地,小孩子特有的童真和快乐便在歌声中显露了出来——他们开始唱起各种各样的儿歌童谣,还有得是用他们家乡的方言唱的。尽管华蕾和方展宏都听不懂他们唱得是什么,却深深的被他们感染着。

姐姐一边唱一边跳着自编的几个不停重复的笨拙的舞蹈动作。弟弟一边唱一边认真的用脚打着拍子,有时候不小心打错了一个拍子或者唱错了一句话,两个就很认真的停下来重新唱一遍。

方展宏和华蕾看着两个小姐弟尽情快乐的唱着、跳着、突然觉得有种温暖柔软的东西在胸口荡漾地,两人偶尔对视的目光中也温馨了许多,华蕾打着节拍,方展宏帮着姐弟俩打着响指——这四个在旁人看来疯疯癫癫地傻瓜,就这么享受着只属于他们的这个快乐的黄昏。

也不知道唱了几首歌,小姐姐突然停了下来。鞠了一躬,道:“哥哥姐姐,天快黑了,我们要去看妈妈了,我们最后唱一首,就要走了。”

说着,她看了一眼弟弟,用手打了打拍子,两人一起唱道——

小冤家,你干吗,象个傻瓜?

我问话,为什么你不回答?

你说过,爱着我,是真是假?

说清楚、讲明白、不许装傻!

真个叫冤家相遇路儿狭,我和你是一对儿俏冤家,人说道不是冤家不聚头,你是我哎呀小冤家!

小冤家,听了话,哎呀哎呀!

大大的眼睛,看着我眨巴眨巴……

气的我掉转头,不如回家!

小冤家,拉住了我,这才说话。

张口骂伸手打、没说过悄悄话。没说过悄悄话。你不是倾吐了心中曲?你可知我的心乱如麻?

喊声天,喊声地,喊声冤家!

想着你,盼着你,心乱如麻!

千句话,万句话,喉头打架。

谁知道见到了你,只会发傻……

真个叫冤家相遇路儿狭,我和你是一对儿俏冤家……

真个叫冤家相遇路儿狭,不是冤家不聚头,我和你是一对儿俏冤家!俏冤家!

一首充满浓郁地方民歌气息的俏皮民谣唱罢,华蕾和方展宏两人竟不知怎么的,都有些忸怩不安起来。

尤其是当听到“真个叫冤家相遇路儿狭,不是冤家不聚头,我和你是一对儿俏冤家”……还有“张口骂伸手打,没说过悄悄话……喊声天,喊声地,喊声冤家!想着你,盼着你,心乱如麻!”这几句时,华蕾竟不由自主的羞得满脸通红,也不知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情不自禁的朝方展宏看去,却见他也在笑盈盈的低头望着自己,顿时心慌心跳的恨不得地上有个洞一头扎进去……

不是冤家不聚头,我和你一对俏冤家……

那对流浪的小姐弟什么时候离开的,华蕾和方展宏都有点不太明白了,只觉得四周围暮色逼人,天竟是渐渐的黑了。

幸亏天黑的及时,华蕾摸了摸发烫的脸,心说奇怪我这是怎么了——要是被这个土匪看见我脸红成这样,不知道该怎么胡思乱想了!

正不知道怎么缓解着微妙尴尬的气氛,华蕾摸站自己的脸忽然想起一事,忍不住笑道:“哎呀!糟!”

方展宏也觉得手脚有点没处放,这气氛倒象是当年第一次约女孩子上街看电影时的紧张和不安似的,忽然听她失声大叫,也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了?”

“方……老……师……”华蕾好整以暇的转身背着手,看着他戏谑着问道:“您现在还打算请我去太平涮坊吃涮羊肉了吗?”

方展宏一征,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的钱已经全给了那对姐弟了,不禁哑然失笑,挠着头左右看了看,嘴里道:“不要紧,看看这里有没有银行,我卡里还有钱,取一点出来。”

“不用啦!”华蕾笑嘻嘻的左右张望了一下,只见身后的一排街店里,有一家馆子,招牌上写着“马大嫂酸辣粉、担担面!”

华蕾回头一指那家小馆子,笑道:“我看,还是我请吧!走,吃酸辣粉去!”

第十章 惊梦(上)

九月八日,周一。

一场骤雨过去,北京夏日毒辣辣的太阳,威力减弱了许多,夏末的余热渐渐的离开了这个城市,昭示着丰硕凉爽的秋天就要来临了。

邹晓洁早了起来,才从下铺站起来,就发现上铺的华蕾又不见了,心里觉得十分纳闷。

以前她和自己,几乎是形影不离的,每天早上一起起来晨练,中午晚上都一起吃饭,昨上一起在宿舍自习文化课,然后一起去大草坪——华蕾练枪,她自己和方展宏他们练气声。

可是这几天,尤其是这个周末,不知怎么了,华蕾简直可以用行踪诡异来形容,就连自己都找不到她。

比如今天,邹晓洁觉得自己已经起的够早了,结果起身一看,华蕾还是悄悄的独自溜走,连招呼都不和自己打一下,不知是华蕾,连宿舍里的其他四个女生,这几天也都怪怪的,神出鬼没,看着自己的时候,偶尔还会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

难道,因为上次自己发脾气,关起门来点蜡烛的事,把华蕾和她们都得罪了?难道自己被这个宿舍孤立了?

邹晓洁郁闷的摇了摇头,走进洗手间,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对着镜子把长发扎成一个马尾辫子,选了一个橙黄色的发圈箍住。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象略显苍白了一些,尤其是嘴唇……好象不够血色红润,而且单薄了些。

邹晓洁想了想,从自己的化妆包里拿出了口红和粉底,想了想。又放了回去——好象那位方老师,特别喜欢女孩们朴素清爽的打扮……

邹晓洁对着镜子傻想了两秒——也许他在电影学院这种环境呆久了,看惯了各种惊采绝艳的大美女,所以“口味”变得清淡了吧?

想到这里,邹晓洁不由自主的脸上发烫起来——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这么注意方老师地喜好和对女生的审美趣味了?

邹晓洁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露出一排瓷白色的细密的贝齿,用力的咬了咬下唇——略显黯红的嘴唇立刻嫣红欲滴,血色丰润。

恩。很好!效果比口红强多了。

邹晓洁照了照镜子,开心的拍了拍手,看了看时间,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走在小径上,远远的望见大草坪上早起锻炼身体和练声练气的人已经很多了。

邹晓洁一眼就看见了笑得整个院子都能听得见的荆雯,她正逗阿姿古丽开玩笑。

邹晓洁漫不经心的带着微笑向自己的同学走去……突然,她象发现了世界第九在奇迹一样站住了,睁大了眼睛——

只见草坪的另一头,自己宿舍的几个女生。正围着方展宏,几个脑袋凑在一起,低声的商议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方展宏从一堆女生的脑袋中立起身来,大声地说了几句什么。那几个女生齐声轰然叫好——叫的最大声的,居然就是华蕾!

华蕾和几个女生说了句什么,大家嘻嘻哈哈地朝方展宏挥了挥手,就象群快乐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跑开了。

世界错乱了?

难道这位方老师,其实是一位神秘主义者降头师?他给华蕾下了降头?

邹晓洁怎么也想不通,前几天还对方展宏大加抨击、既不屑又鄙夷的华蕾,今天居然会和方展宏有说有笑——刚才他们商量什么事情的时候,居然还靠得那么近。

想到这里。邹晓洁竟情不自禁的有些失落——象华蕾那样的女孩子,应该是个男人都会喜欢的吧?

“方老师!”邹晓洁走近了,大声招呼方展宏,并且望着华蕾她们离去的方向,好奇的问道:“刚才……”

“刚才什么?”方展宏板着脸道:“今天来得这么迟。还为其他事情分心?赶快练习了!”

邹晓洁一征,连忙抬头看着方展宏,发现他努力做出严肃的样子地同时,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邹晓洁心里一宽,也就没再追问华蕾的事,跑到荆雯她们身边一起练习了起来。

“好,各位,上课!”

早上八点三十分,方展宏提着自己的超大号水壶,里面装着一大壶自己刚才在早点摊上新打地热豆浆,走进教室,边走向讲台随意的大声说道。

看见方展宏走进教室,邹晓洁和吕无忘等人都情不自禁地往前拉了拉椅子。

一个星期下来,他们已经非常喜欢上方展宏的表演课了,这种喜欢,甚至可以用迷恋来形容,除了郝佳,上课的时候还是懒洋洋的要死不活的困倦模样,其他的学生,每天早上的表演课,无一不是兴致勃勃。

方展宏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表演课的课堂教学,绝对是世界上所有正规学校所开的正式课程中,最不“正式”、最接近游戏的一种课——学生身体力行的参与,并且在参与过程中发现影视表演和自己以前看电影看电视时想象的有天壤之别,简直就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这种神秘感和参与感,再加上每天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进步的成就感,很容易使学习表演的人深深的陷入其中。

其实,未必每个人都象当年的周依依那样,是天生的戏痴,也许走出校门后几年时光,表演系的学生们就会渐渐淡忘了当初表演给他们带来的快乐时光——但是身在其中的那几年,却是绝对很容易成瘾的,就象一个空虚的少年又找到了一个能令自己眼前一亮的网络游戏一样。

方展宏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到,象荆雯、吕无忘这些学生,回到宿舍后是怎么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上表演课时的各种经历的——比如今天谁又出丑了。谁又表现的相当牛叉之类的。

长此以往,或者说用不了多久,那些罢课的学生不后悔、不心痒难挠才怪——毕竟大家都交了钱,人家在教室里玩得那么丰富多彩,自己天天蹲在寝室里闲得生虫,谁都会犯嘀咕。

早晚,这些学生一旦得到一个台阶下,一定会纷纷回到教室里来,乖乖的上课。

不过,邹晓洁的情况和其他学生却有一点点不同。

说实话。邹晓洁一到上表演课的时候,也觉得格外兴奋,但是她却隐隐觉得,她喜欢上这个课,似乎还是因为能见到方展宏这个原因多了一点,对于上台表演本身,她还是充满了畏惧和陌生无力的感觉。

方展宏走到讲台后站好,端起水壶来喝了一大口,赞叹道:“俺小时候就想了,将来有钱了。俺奏拿豆浆当开水喝,而且还得加砂糖,壶里加一勺嘴里还要含一勺,现在这个理想终于实现咧!”

学生们一起哈哈大笑起来,一个星期下来。他们对方展宏地种种无厘头表现已经非常熟悉了。

“所以说,你们要好好学习,将来有了出息做了大明星,那就天天可以喝豆浆咧。”方展宏一本正经的说道:“等俺当了大导演,每天都买两壶豆浆,一壶喝光一壶浇花。”

搞了搞气氛之后,方展宏看了看跟大家一起发笑的邹晓洁,微微一笑,看来她今天情绪不错。

“好,现在开始上课。”方展宏拍了拍手,让大家注意力集中过来。然后道:“光阴似箭,岁月如水,时光如流水一般匆匆淌过生命的河床,啊!时光啊你慢些走你慢些走哦咧……各位,话说,不知不觉间,开学已经一个星期了,我们共同渡过了你们各位学习表演的开蒙阶段,你们大家初步认识了什么是表演,并且知道,成为一个演员的先决条件是健康、开放、活泼、坚韧的天性……”

“……天性不解放,是学不好表演,做不好演员地—”方展宏接着道:“你们在这一个星期内,已经做了大量的解放天性练习,主要以无实物练习和动物模拟为主,当然了,有些同学掌握的很好,比如荆雯……有些同学掌握地相对比较差,比如那谁那谁那谁谁了……”

邹晓洁听见方展宏这么说,知道那谁那谁指得肯定是自己,不禁低下了头,不敢看方展宏。

方展宏看了看邹晓洁,笑着道:“所以今天,我们要做一个简单的阶段小结,从下一周开始,我们就要开始做复杂的无实物练习和动物小品了。”

“作为检验你们这一阶段地学习成果的一个小测试,我们今天要做地练习,是大家以前从未见过的。”方展宏神秘的笑道:“这个练习叫梦境练习!电影学院用来训练演员的方法,大家多少也听说过一些了,比如说,为了训练你们的组织行为能力,让你们演一个哑巴,为了训练你们的感知能力,让你们演一个瞎子等等……都是剥夺你们一部分参与和组织行为的感官能力,以求加大训练另一种感官能力的练习。”

“今天这个梦境练习,则更加特别,是剥夺你们所有能力的练习!”方展宏解释道:“解放天性地目的,是为了训练你们的信念感,简单笼统地说,就是相信自己就是那个角色的能力,而天性是否得到开发和解放地最重要标志,就是能不能在预备开始的瞬间,在进入镜头里的第一秒,就进入这个角色的情境,就完全相信自己就是剧本里那个人!”

“……因此,这个梦境训练的方法,是让参与训练的表演者,在一个大景块上躺着,由出题的人,来讲述、或者就在表演者身边进行表演所设计的梦境,表演者必须全神参与这个梦境,因为作为导演,也就是作为老师的我,会在旁边观察,在某一个时候——也许是故事进行到最不容易入戏的阶段,突然叫停,然后叫开始!听到开始口令的表演者,相当于从自己的梦里醒来,必须不秒不停,马上开始随机表演,临场发挥——所说所做,必须符合梦中的情境,必须是角色内的组织行动和台词。”

“都听明白了吗?”方展宏笑着看了看六位学生,道:“谁有问题现在问。”

“这个有意思!”荆雯听得眉飞色舞,第一个跳了起来,大声叫道:“我来,我第一个!谁也不许跟我抢!”

“切!谁要跟你抢?”吕无忘立刻夸张的往后缩了缩,道:“难度这么大,万一老师叫开始,你还在发傻不知道怎么办,还不得被人笑好几天?”

荆雯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这个小丫头,好象什么事情她都冲在第一个,在她的字典里,仿佛永远没有“不好意思”这四个字。

“好啊好啊,你第一个来……”方展宏笑眯眯的看着荆雯,道:“你第一个上,演那个做梦的人躺的那张床,你趴在下面,表演的人躺在你背上,来吧,做准备吧!”

“哼!”荆雯狠狠的冲方展宏挥了挥小拳头,嗔道:“就会欺负人!不演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希罕,哼!”

方展宏哈哈笑着仰了仰头,突然指着邹晓洁道:“今天这个练习,邹晓洁先来!”

“我?”邹晓洁吓了一跳,连忙红着脸摇头道:“我……我不行……我没准备好!”

“你?”方展宏没好气的道:“让你准备,明年都准备不好,别废话,下场做准备,吕无忘,把最大的景块搬下来,阿姿古丽,去道具间找张床单来。”

片刻过后。

景块横放在练习舞台的当中,阿姿古丽和安田枝子抓着床单的两头,铺了下去——猩红色的床单,看上去跟地毯的颜色很配的样子。

“道具布景都准备好了。”方展宏笑着一指,对邹晓洁道:“上场吧!”

第十章 惊梦(下)

邹晓洁嗫喏着看着方展宏,迟疑了半晌——别说是听剧情即兴插入式的表演,就是让她拿个剧本在底下准备一个小时,她也没把握演出来,到时候还得是手脚僵硬,本能丧失……

不过,看方展宏那副好整以暇笑眯眯的样子,恐怕是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邹晓洁咬了咬牙,走到“床”边,躺了上去。

整间教室突然安静了下来。

“好……慢慢的……闭上你的眼睛,感受……感受……感受周围的一切……”

“方展宏此时的声音轻柔而平缓,象个心理治疗师、催眠师一样……”

邹晓洁静静的躺着,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四下一片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竟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教室里静得落针可闻……

突然!她听见荆雯一声惊讶的低呼!然后,方展宏猛得拍了一下巴掌,带着极强的责怪的意念——邹晓洁躺在那里,情不自禁的微笑了一下,她似乎能看到被方展宏拍手警告之后,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的样子。

是发生了什么事?莫非方老师安排了什么诡异奇怪的剧情,已经悄悄上演了,才引起荆雯的惊呼?

既然是模拟梦境,那一个人在梦里,应该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都会发生吧?

邹晓洁这样想着,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是在走神,方展宏说过这种心态可是表演的大忌,她连忙收敛心神。努力提示自己要全身放松,集中精力感觉周围的变化,因为剧情可能随时就开始触发了……

就在她心神渐渐宁定的时候,一直静悄悄地教室里突然有了声响——

是水声!滔天的大水!

从电影学院录音系的专业合成器里合成出来的声音,通过教室里的巧放大音箱,发出惊天动地、震耳谷聋的水声!

那种声响,在静卧着的邹晓洁听来,仿佛是天空上开了一道口子,整条天河从人们的头上猛得倾倒下来的那种感觉——气势天伦,摧枯拉朽!

然后。汹涌地大水由远及近,那水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水声中开始有了各种令人心悸和恐惧的声音!房屋倒塌、树木摧折、牛羊被冲走时发出的悲鸣嚎叫—

突然!水声中开始有了人声!

解放军战士整齐的呼号,人和沙包一个个落到水里的声音……

“堵不住了,再过一个小时。不!半个小时,大坝就要垮了,再垒高也没有用!邹排长,撤吧!让群众疏散吧!”

“不能撤!老乡们,后面就是你们地家!顶住啊!撑过这一个小时,这次洪峰就过去了!”

“邹安健!我命令你!马上带着你们排的战士。撤!”

“指导员……”

那一声“邹安健”,叫得躺在床上的邹晓洁全身剧震——多年以后,竟突然在这样的情形下。听人叫出了父亲的名字……

耳边响起的。是逼真地近乎梦魇一样的抗洪大堤上的各种声响,而一直静心等待入戏地邹晓洁、冷不防进入地竟是这样一种情境——她仿佛看到了,父亲和他的战友们,浑身的泥浆,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疲惫的身躯,在风雨中声嘶力竭的吼着、喊着、奔跑着。奋力将一袋袋沙土填进刚刚被冲出的堤坝缺口,然后自己被迎面来地大水一连冲翻出去几个跟头。嘴里耳朵里眼睛里全是泥浆!

“爸爸!”

邹晓洁在心里默默的哭喊着,她地脑海里突然清晰的出现了父亲的音容笑貌,那一刻,她似乎真的觉得,自己正在做着这样的一个梦——梦里,她泪流满面。

猛然间,耳边听见滔天震地一声巨响,仿佛是成片的房屋或其他建筑被摧毁倒塌的声音!

“抢救群众!二班,三班跟我来!”

——如果邹晓洁此时是清醒的,也许她能听出给父亲配音的根本就是方展宏,他根据自己的想象,把父亲邹排长的嗓音设计的沧桑而低沉,良好的共鸣腔使他的声音听起来瓮声翁气的,特别浑厚。

“排长,小心啊!”

“排长……啊!好了,成功了,救到了!厉害啊,咱邹排长!”

“邹排长,小心你旁……不!”

“老邹!”

一群战士突然齐声发出撕心裂肺的大吼,叫着父亲的名字,老乡们的惊呼和女人们的哭声,年轻战士们的呜咽,响成了一片……

然后,一切都归于沉静。

这样剧烈的声响之后的莫名的死寂般的沉静,有一种奇特的令人心酸和痛楚的力量。

邹晓洁躺在那里,不知身在何方,恍惚间只觉得全身的力量,象被刚才的滔天大水抽去了一样。

慢慢的,开始有了一些细微的声响,然后耳边轻轻的响起了古典而优雅的古筝、扬琴、长萧的合奏,随着希希籁籁的轻盈脚步声,好象是天上的什么仙女踏着凌波微步来到了人间。

“晓洁……醒醒……看!这是你爸爸和妈妈初次相见的地方,睁开你的眼睛……开始!”方展宏忽然提高了声音,大声道:“邹晓洁,开始!”

邹晓洁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教室的天花板,原来因为早晨教室里采光不足而亮着的一排日光灯,现在已经全部熄灭了,周围明明暗暗着,有种温暖盎然的光束在轻轻颤动。

虽然深深沉浸在刚才的“梦”中,但是最后一点灵智却猛然告诉邹晓洁——这是在上课,在阶段测试中!

邹晓洁连忙站了起来,本能的向光源的方向,那一刻——她彻底的呆住了。

只见她宿舍的四名女生和荆雯、郝佳、安田枝子、阿姿古丽、八个女孩每人手里都高举着一支蜡烛欢快的跳跃着的烛光,映的他们脸红红的,目光中流露出的温暖,令邹晓洁永铭五内。

在她们扇形环立着的中间,用景块临时垒起的舞台部分,高高台子上,华蕾正身穿一袭飘逸的摆裙,酣畅的狂舞!

邹晓洁第一眼看见舞蹈中的华蕾,泪水就又一次的止不住狂涌而出……

华蕾扎的发髻、穿着的演出服、舞鞋、乃至脸上华的古典宫妆——完全和自己珍藏的那张照片上的妈妈的装束一模一样!

在舞台下,吕无忘穿着道具军服,高擎着一支格外大而明亮的蜡烛,背对着自己,看着花蕾的表演,那高大健朗的身躯,在泪眼朦胧中,竟和父亲当年有几分相似!

恍惚间,邹晓洁竟象是亲眼目睹了当年父母相识的情景一样,她情不自禁的向前踉跄了一步……突然,所有的蜡烛一起熄灭了,一条暗红色暮布从haxwx天而降,把舞台上的华蕾猛得遮去了!

“妈妈!”邹晓洁这次,是情不自禁的象受了催眠一样,真的叫了出来!

可是幕布重新拉起的时候,舞台上已经不见了华蕾扮演的妈妈的身影,仿佛那个跳着捻指兰花舞的宫装女子从未在这里出现过一样。

原来华蕾跳舞的地方,现在躺着吕无忘。

化妆过的脸,露出触目惊心和死灰的苍白,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窝和两腮,似乎暗示着生命正一点一滴的从这个躯体里流逝消失而去……

“林菲……林菲……林菲……我来了……”

是方展宏的声音!

邹晓洁惊惶的左右看着,到处寻找声音的来源——“林菲”是她妈妈的名字,听见这两个字,她心如刀绞,象是整颗心被拧碎了一点点一滴滴的落在地上,发出碎裂的脆响……

“别说了!方老师!别说了,别说了……”邹晓洁痛哭流涕的大声叫道:“停!停!停……”

所有的同学默默的看着她。好几个女生已经哭成泪人儿。

方展宏的声音微弱而坚决的从幕后响了起来——

“晓洁,勇敢些!看看你的爸爸!和爸爸告别吧!和他告别吧!为你在天上的爸爸跳一支舞吧,现在就跳,来,开始,开始,开始!”

邹晓洁呆住了。一番折腾下来,局外人也许觉得没什么,可是触动了心锁的当事人,却象中了催眠术一样,她现在越来越相信,这就是一个梦!

邹晓洁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她在挣扎,她真的以为这不是在上课,而是做梦!只要醒来,一切就结束了!

“晓洁,给妈妈唱首歌吧!”华蕾的声音跟着也从幕布后响了起来。

“晓洁,和妈妈告别吧!和爸爸告别吧!他们在天上看着你呢!”方展宏的声音越来越急。

终于,一个同宿舍的女生抹了抹已经哭花了的小脸,冲着haxwx邹晓洁喊道:“邹晓洁,你还等什么,跳吧,唱吧,或者,喊出来也行!把你的心里所有的压抑和苦闷,都大声的喊出来,就当你爸爸妈妈都在这儿,喊出来吧!”

邹晓洁终于止住了泪。

她征征的站在那里,看着教室里所有的人,看向自己的充满悲伤、同情、鼓励又满情期盼的目光……

突然,她发出一声毫无意义的呜咽,掩着嘴转身疯了一般,冲出了教室!

第十一章 星辰(上)

“人呢?”

下课回来,方展宏直奔邹晓洁的女生一寝,发现她已经不在宿舍里了,连忙抓华蕾问道。

“不知道。”华蕾摇头道:“我和她们几个追着晓洁出来,一路回到寝室,她就什么也不说,也不哭,呆呆的坐在床边发呆,问她什么也不应声。”

“那现在人呢?什么时候走的?去哪儿了?”方展宏急着问道:“她手机多少号,我去打给……”

话没说完方展宏就叹了口气搓了搓手——邹晓洁那家庭条件,怎么看也不象会买手机这种奢侈品的。

“我们……我们跟她坐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看她好象也没什么事的样子,结果就走开了一会儿,再回来就……”华蕾一边说着,一边自己也担心起来,忍不住叫道:“都赖你!出的什么馊主意,什么解放天性解放心灵……我看就是你这半瓶子haxwx醋……好好的一个人,都被你弄神经了……”

“闭上你的嘴!”方展宏断喝一声,华蕾立刻没了声音。

良久,她迟疑的偷瞄了方展宏一眼,说也奇怪,自从上次跟他出去吃饭回来,怎么倒变得有些怕他了?

方展宏确实是挺担心邹晓洁的,他毕竟是第一次做老师,外地学生在京的安全问题可不是闹着玩的,自己毕业后每份工作都干不长,要是再来一次当老师一个星期弄丢、弄疯一个学生之类的事,那可就出了大格了。

邹晓洁性格又柔弱,交际能力又差,人又单纯的象张白纸一样。来北京几个月了。连北大平庄外大街都没出去过——这个十八岁了跟一起上街还要牵着衣服走的女生,就这么跑出去了,要是出点什么事……

“喂……喂……喂!”

华蕾在一旁看方展宏皱着眉头呆呆的不说话,忽然觉得这个所谓地老师,只不过是一个浓浓的眉毛,刚毅的脸型的大男生,他认真想事情的时候,眼睛亮而有神,有种说不出来的专注和淡深邃——一连叫了三声也不应。真是个傻大个儿!

“你干什么?”方展宏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邹晓洁走时候留什么话了没有,知道不知道她身上带没带钱?”

“喂。”华蕾好奇的仰头望着方展宏,答非所问的道:“你这个……什么什么,开启心锁地解放天性练习,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真的是电影学院的绝技啊?”

“什么绝技。还武林秘籍九阴真经呢!”方展宏冲她做了个九阴白骨爪的姿势,没好气的耸了耸肩道:“也许……邹晓洁只是找个地方安静安静,想通了就自己回来了。”

“切,我才不信你的办法真的有效呢!”华蕾就是喜欢和方展宏抬扛,故意撇了撇嘴道:“辛苦本小姐和宿舍里地姐妹们排练了好几天,我看你得请我们吃十次八次烤鸭才能平复你内心的歉疚吧?”

说到这个。方展宏立刻自信了。他别过头微笑着道:“别说的那么肯定,到时候邹晓洁来多谢你的时候。你别说成都是你的功劳就行。”

“切!不信不信!吹吧吹吧,反正福建的台风已经过境了,人家也不会追究你地责任。”

“不信咱们打赌。”

“赌就赌!”华蕾骄傲的抬了抬尖而小巧的下巴,神使鬼差地,想了想就脱口而出道:“你要是能把晓洁地心病去了,我就负责带领全班同学复课!”

“好!一言为定!”方展宏一拍手。笑道:“邹晓洁回来了,就到我办公室通知我。走了。拜拜!”

“喂,等等!”华蕾疑惑的看着他。问道:“你真这么有把握,你准能赢啊?”

“废话,你连我打赌输了赔给你什么都没有说,这种买卖我不做。”方展宏双手一摊,认真严肃的道:“那我的智商岂不是跟你一样了?”

“你……别跑!去死你……”

方展宏早哈哈大笑的跑远了。

一个下午,方展宏时不时的走到女生一寝外面晃一晃——邹晓洁始终没有回来。

到了晚饭的时间,方展宏坐不住了。连忙又顛儿颠儿地跑到华蕾她们寝室去,敲门进去一看,除了邹晓洁其他五个女生都在呢!

方展宏叹了口气,知道不用问了。

真是,这么个女孩,在北京人生地不熟,又没有亲戚又不认识路,她能去哪儿呢?

方展宏想了想,也没有什么结果,于是没精打采的招呼她们道:“喂,你们去不去吃饭?方老师请你们吃晚饭,算是谢谢你们这次辛苦排练有功有劳。”

还没等华蕾说话,另一个女生连忙叫了起来:“得得,方老师,您也别请吃饭了,你还是赶紧把服装费给我们蕾蕾报销了吧!”

“服装费?”方展宏一下子有点短路,没反应过来。

刚才这个女生说地时候,华蕾就一直在拉她的衣服,这时听方展宏一问,有点不好意思的道:“又没多少钱。再说了,晓洁也是我的姐妹,干嘛弄得跟是帮他做私事一样?”

“帮他……哦……啊……咦……噢!”几个女生突然挤眉弄眼的拖起了长腔,互相推推你,碰碰我,阴阳怪气的哈哈大笑起来。

“方老师,你看我们家蕾蕾多贤惠,都知道帮你省钱了。”

华蕾气得满脸通红,狠狠的拧了一下发出怪声的一个女生,道:“你们这些碎嘴的小东西,乱说什么!”

“本来嘛!”被拧的女生疼得直咧嘴,揉了揉被拧的地方,不服气的道:“那身宫装舞服,可是北影服装部这里出租的最贵的一件,租一天好几十呢!人家是赚工资的,你是吃父母的,你给他省什么?”

“衣服是你从北影服装部借的?”方展宏这才听明白过来,他一直以为这衣服是某个舞蹈特长生借给华蕾的呢。

“多少钱?”方展宏连忙从口袋里拿出钱包来,一边往外掏钱,一边抱歉的道:“你应该早告诉我啊,这钱哪能让你们学生垫呢?我也是。早该想到了,这么漂亮地服装,除了北影演员部,恐怕就只有北京各大文工团才有了,早知……”

话说到一半,方展宏突然自己楞住了,他停了下来自己想了半秒,立刻恍然。脱口喝道:“我知道邹晓洁去了哪儿了!”

说着,方展宏扔下两百块钱,转身就往外跑。

“喂,我跟你一起去!”华蕾想也不想,站起来就跑了出去,却看见方展宏早跑出大院去了。

华蕾刚在想该不该追上去,突然听见身后姐妹几个不怀好意的大笑,顿时满脸通红,叉着腰转过身来。张牙舞爪的向屋里人扑去……

“救命中!梅超风啊!”

“蕾蕾。你是侠女还是魔女?善恶只在你一念之间放下屠立地成……哎哟,我错了我错了……”

……与此同时。

方展宏跳上了一辆出租车,拍打着前座叫道:“师傅,北京战友文工团,快点,谢谢!”

北京战友文工团,准确的说应该叫北京军区战友文工团。地址是在北京石景山八大处,距离北影,大约就是二十分钟车程的样子。

全国各地的大军区和分军区,都会有自己的“战友文工团”,例如邹晓洁的妈妈林菲,生前就是广州军区战友文工团地。

名义上,各军区的战友文工团和北京军区的战友文工团是平级关系,但是就资金、演出实力、演员水平、选拔门槛等名方面而言,当然是以北京战友文工团居于全国同类文工团的前列。

那天下午,邹晓洁曾经在烛光中对方展宏说过,她的志愿,是考取北京战友文工团,做一个象母亲一样的优秀地演员。

在方展宏的急催紧赶之下,出租车司机也下意识的加快了速度,所以等方展宏赶到八大处北京军区战友文工团门外时,天还没有黑,文工团里地人还有相当多地人没有下班。

方展宏下了车。站在八大处甲一号的大街上,远远的向战友文工团那里望去。

门口站着两位荷枪的哨兵——这种文工团体和电视台一样,理论上都是属于军事机关,出入极为严格,没有证件根本进不去。

他进不去,想必邹晓洁也进不去。

方展宏估计邹晓洁也就是来这里转一转。但是距离她中午跑出去那么久了,是不是还在这里,他可一点把握也没有——刚才头脑一发热就跑来了,现在想想,还真有点担心则乱。

不过方展宏很清楚邹晓洁这类人,别看她外表柔弱,其实内心是十分坚韧甚至偏执的,或者叫比较“轴”,所以方展宏还是决定走近了去问问,碰碰运气。

打定了主意,方展宏紧走几步来到门口,没等说话,左边一个哨兵啪就来了个敬礼!

方展宏连忙友善的点了点头,礼貌的问道:“请问,您今天下午有没有看见一位十八九岁地女孩,大概……到我肩膀上面一点……对,就这么高,长头发,长的挺漂亮地,穿一个白t恤……你看见这么她在这转悠没有?”

第十一章 星辰(中)

“你问的是她吗?”哨兵面无表情的向方展宏的身后努了努嘴。

方展宏迟疑的回头一看,顿时全身的力气都懈了下来——身后袅袅娜娜走来一个秀丽柔弱的女孩,边走边犹豫的向这里张望,不是邹晓洁是谁?

邹晓洁看起来有些疲惫,一看就是走了太多路的模样,不过当她的目光茫然那越过方展宏的头顶,看见方展宏身后那“北京军区战友文工团”几个大字时,立刻露出喜悦和如释重负的笑容,眼里的光彩使她看起来倍培俏丽。

看来她还没看见自己。方展宏叹了口气。走上前去,用半真不似的天津话嚷道:“大姐,您甲好啊!劳驾问一声,现在是嘛时间啦?”

邹晓洁还在呆呆的看着北京战友文工团的大门,一脸的憧憬和哀伤的样子,忽然听见耳边有人问,无意识的答道:“对不起,我也没带表。”

“你是没带表,要不能出来一下午都不知道回去,也不知道跟谁打声招呼吗?”方展宏没好气的道。

邹晓洁这下回过神来了,转头一看,立刻吓了一跳,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看见方展宏,顿时脸就红了,象个藏私户钱被老公抓了个现行的小媳妇。

方展宏一看邹晓洁这表情,就在心里哀叹了一声:大姐您别介啊!我不过是问个时间,也没把你咋地了,你这样在大马路上,人家以为我耍流氓呢。

回头一看,身后那两个哨兵虽然一本正经严肃的正视前方。看怎么看怎么觉得脸上都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方展宏一拉邹晓洁,道:“出来一下午,赶紧走,跟我回去,华蕾她们快急抽了!”

邹晓洁红着脸试图把胳膊从方展宏的粗厚的手掌中挣脱出来——夏天穿地都是无袖的衣服,女孩嫩藕一样白皙柔滑的肌肤接触到方展宏手上传来的男性的热呼,烫得她沉身一阵酸麻。

方展宏这种神经大条的土匪显然没有注意到邹晓洁的细微反应,只顾着抬腿要走,邹晓洁只好柔声哀求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让我多呆一会儿,多看几眼吧!”

方展宏愕然转过头,象看外星人一样看着邹晓洁,道:“你……你不要告诉我你今天中午十一点多出去,直到刚才才刚刚找到这里吧?你莫非是用两条腿一步步走来的?”

邹晓洁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低着头小声道:“我一开始,是坐公车的……可是问了很多人怎么倒车,都说不清楚,坐了几站,又坐错了,身上钱带地不多……所以……就改成一路问人,慢慢走着来了……”

方展宏似笑非笑的听了半天,呆呆的看了她几秒,突然大拇指一挑。赞道:“有内涵!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不依赖汽车、地铁、飞机、火箭这些会造成能源污染的交通工具,坚持用最朴素的方法到达目的地……够环保。我喜欢!”

说罢。方展宏拍了拍邹晓洁的肩膀,一本正经地道:“要是北京的司机们都能有你这样的觉悟,尽量减少尾气排放量,首都上空的大气污染情况就会好得多了。小同志,偶代表北京的天空谢谢你!”

邹晓洁被他说的头都抬不起来了,只好尴尬地笑了笑,看她强颜欢笑的样子,方展宏心里也是黯然——他知道邹晓洁心情不好,逗女孩子笑本来是他的拿手强项,谁知道面前这位楚楚可怜地小美眉心实在太重了。

邹晓洁双抬头看了看暮色中地战友文工团。四下里。无边无际的夜色渐渐的浓重了起来。

邹晓洁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道:“象我这么笨的女孩,恐怕也只有看看的福气了……方老师,我们走吧!”

说着,没等方展宏挤出几句安慰她的话,她就垂着头,默默地转身而去。

方展宏在背后看着她瘦弱倩丽的背影,想起这个女孩竟是走了几个小时走到这里地,居然只看了几眼感叹了两句,又要走回去,不禁心里发酸。

他紧走几步跟了上去,对邹晓洁笑道:“好吧!看在你为首都环保事业做出贡献上,本方老师决定,请你吃晚饭,地方由你挑!”

邹晓洁回头看了看一脸善意的抚慰的方展宏,心里一阵温暖——这个时候,她才突然感觉自己真是很饿了,中午只在公车站外面问路时,买了路边一个不到两块钱的烤红薯吃了,现在真是饿的给头牛也能吃下去。

尽管如此,邹晓洁还是摇了摇头。道:“不要了。我宿舍还有早上买的包子和豆腐脑……”

方展宏听了直摇头,他早就听华蕾说过,因为梅修慈这个破学校没有食堂,邹晓洁为了省钱,经常早上都会买三份早饭——留两份放在宿舍里,中午和晚上两餐就吃剩的,因为早点摊上的东西是最便宜的。

这天热的时候还可以,将来天冷了,这孩子非弄出个胃病什么的来不可。

“这样吧。”方展宏想了想,笑道:“我请你吃晚饭,晚上回去以后,你请我吃包子和豆腐脑宵夜,很公道吧?”

邹晓洁微笑着仰起头看了看方展宏,他没有说你那些冷冰冰的早饭还能吃啊,扔掉吧我带你去吃好的……这个看似高大粗犷的男人,对女生却有着一颗细腻到每一句话、每一件事都考虑周到的温柔的心,即使是在帮助别人的时候,也不会做出一副居高临下的优越的姿态,使别人感到丝毫的难堪与自卑,反倒感到一种由衷的平等与被尊重。

跟她平时接触的那些幼稚的同龄毛头小男生相比,象方展宏这样男人,无疑对邹晓洁这样少年丧父、内心孤独的女孩有着致命的杀伤力。

邹晓洁的脸上情不自禁的又泛起了些许红晕,她连忙低下头去,轻轻的点了点头。

方展宏搓着手,抬头向着马路两边四外张望,突然看见正前方拐角的一座商厦下面,伸出一个十分亲切的通红的牌子,上面是任何一个都市年轻人都很熟悉的金黄色的“m”商标。

“啊……”方展宏向着麦当劳的方向张开了双臂,满怀激情的赞叹道:“啊!感谢主!饥饿时赐我以m!”

麦当劳。

方展宏和邹晓洁占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然后坚持让邹晓洁坐着休息,自己去买吃的——想想看,这小姑娘今天走了一下午路了,从北太平庄到石景山……乖乖,可怜的孩子……

“铛的铛的铛的铛……我就喜欢……”方展宏乐颠颠的端着两个垒的冒尖的托盘,摇摇晃晃小心翼翼的唱着歌走了过来。

麦辣鸡腿堡、巨无霸、麦香鱼、麦香鸡、双层吉士堡、板烧腿堡……可乐、薯条、辣翅、麦乐鸡、苹果派香蕉派红豆派……

邹晓洁吐了吐舌头,难怪方展宏刚才没有问她吃什么,原来这个疯子基本上把所有能看见的吃的都抄过来了……

“来来来,开动开动……感谢主,赐我可乐,感谢主,赐我吸管……感谢主,赐我以番茄酱蘸薯条……”方展宏手忙脚乱的张罗着,一边不停的絮叨,一边把两大杯可乐先拿出来,然后撕下一个汉堡纸盒,把一包番茄酱挤在上面,放在邹晓洁面前。

“感谢主,赐我……咦,好象忘了最重要的一项……”方展宏左右找了找,叹息道:“感谢主,让我再跑一趟……”

说着就真的站了起来,跑向柜台去了。

邹晓洁看着一桌子琳琅满目的食物,望着站在柜台前的方展宏指手画脚的大声跟店员说着话的样子,眼睛不由自主的湿润了……

上一次吃麦当劳,是什么时候?

那已经是很遥远很遥远以前的事情了,遥远的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记得那是爸爸刚把自己从姥姥家“救”出来那年……内疚的爸爸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女儿的,恨不能在一个探亲假里把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拿来给自己的小宝贝。

那是邹晓洁有生以来过的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她和爸爸去了游乐场,动物园、然后,爸爸带她去吃麦当劳……

可是,爸爸只是一个每个月领一百多津贴的穷士官,他的钱只够给女儿买份套餐,然后自己含笑坐在女儿对面看着她吃……并且严肃的告诉女儿,这是小朋友吃的,解放军叔叔不能吃……可是邹晓洁却记得,憨厚的父亲在女儿吃完后,把她吃不下的几根断了短短的薯条,偷偷放进嘴里的样子……

“嘿嘿,来了,客官,您的甜点……”方展宏爽朗的笑声打断了邹晓洁的思绪,她抬头一看——方展宏将一杯亮晶晶白生生的草莓新地放在她的面前,冰淇淋尖上那一点灿烂的可爱的红色,在餐厅明亮的灯光中散发温柔的光。

“好时光又回来了……”邹晓洁默默的想着,她泪眼朦胧的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象父亲一样高大的男生,一滴晶莹的泪水无声的从脸上滑落……

第十一章 星辰(下)

方展宏刚刚在对面坐下,就看见了邹晓洁的泪水,不禁一呆,随即打了个哈哈笑了起来,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道:“大姐,你不用这样吧?虽说看起来咱们是点了很多东西吃,但是麦当劳这种地方呢,都是先付钱后拿东西的,所以账已经结过了,你不用担心没钱买单被留在这里洗碗擦地的,用不着害怕的哭啊!”

“呵呵……”听了方展宏的话,一直出神的邹晓洁不禁破泣为笑,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睛,嗔道:“谁哭了,是这里面灯光太刺眼了。”

方展宏笑着把草莓新地推到邹晓洁的面前,道:“来,这是女孩子的专利。”

邹晓洁甜蜜的笑了笑,拿起冰淇淋小勺来,意味深长的看了方展宏一眼,羞涩的问道:“怎么?你经常请女孩子吃麦当劳吗?”

“那是!”方展宏眉飞色舞的道:“想当年,你方老师年轻的时候,头一回带美女到麦当劳来潇洒,一进门就拍着桌子喊道,服务员,这桌两位,点菜!”

邹晓洁掩嘴笑道:“那服务员有没有拿着菜单过来,问你要不要试试他们麦当劳新推出的红烧肉和鱼香茄子?”

“你唬我了?”方展宏一本正经的道:“不要以为我们火星人就没吃过麦当劳,麦当劳是卖美国快餐的嘛……于是我就对服务员说,给我来两条麦香鱼,不要鱼头鱼尾,顺便把鳞给我刮干净……另外来一个腿堡不要腿,一杯不加可乐的冰!”

“呵呵呵……”邹晓洁笑得花枝招展,眼睛弯成了一个可爱的月牙儿,一边笑一边问道:“真的假的?你真的是这么说的?”

方展宏淡淡一笑,心说这个丫头真是实心眼儿,谁都能听出来是个笑话了,也只有她这样的才会当真。

“当然不是。那是我从网上看来的笑话。”方展宏笑道:“不过我第一次来麦当劳,还真是闹了笑话,我请她吃饭地那个女孩子,跑到柜台问,你们这个麦香鱼是什么鱼做的?柜员告诉她,是北大西洋鳕鱼,我的这个朋友就很认真的说……”

方展宏的声音低了下来,他转过头望着窗外迷离的夜色,在淡淡回忆的哀伤中想起了那个有着小麦色皮肤,细长手指和美丽大眼睛地渔家女孩,轻声道:“她说,你们要不要其他的鱼,我们家的鱼很好,很新鲜的,你们以后从我们家进货吧……从我们村进货也行,我们的鱼真的很好。真地很好……”

“切,乱盖,我才不信呢!”邹晓洁这次显然吸取了教训,不肯上当了,笑盈盈的道:“哪有人这么傻的!”

话刚说完,邹晓洁看见方展宏脸上那略带落寞和神情。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她连忙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

“没什么,”方展宏回过神来。展颜一笑,道:“是挺傻的。说给谁听,谁也不会信的。”

说着,方展宏连忙抓起面前地一块汉堡,三下两下扯掉包装,咬了一大口,笑道:“你不是饿了吗?快吃吧!汉堡这东西要是凉了就特别难吃了。”

方展宏一口气吃了三个汉堡、四个辣翅,还吃了不少的薯条和鸡块。左右开弓、风卷残云。

邹晓洁一边很秀气的咀嚼着食物,一边微笑地看着方展宏——她喜欢方展宏这种食欲好地男人。她看过一本书上说。从一个男人对待食物的态度可以看出他为人的态度,吃东西特别快特别香的男人,一般心思都比较单纯,就是再坏也有限。

方展宏把最后一点汉堡包塞进嘴里,喝了一大口的可乐,满足的叹了口气,拆开一个香蕉派,开始美美的享用餐后的甜点。

邹晓洁刚吃完一个汉堡,刚摆弄着番茄酱和薯条,忽然听见方展宏叹息着幽幽道:“我那个朋友,是个渔村长大的女孩儿。”

“恩?”邹晓洁一下没反应过来,随即恍然点了点头,笑道:“她拉生意拉到麦当劳来了。”

“是啊。都是穷闹的!”方展宏摇了摇头道:“我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地。这么多年,我都没见过他们一家人吃过一顿好的,也没见她穿过一件漂亮点的新衣服,渔民们顶着风冒着浪,打回来的鱼,渔头和船头还有那些加工厂,几毛钱一斤就收走了。积年打渔的人家,餐桌上却只有几条腌得发黑的咸鱼干,就是那种卖不出去的,在一整网好鱼里挑出来的杂鱼或者是打上来的时候就摔断了的小鱼……”

“……那次放寒假,我和我家里人请她到城里来玩,我请她去吃麦当劳,当她知道两片面包夹着一小块炸鱼肉居然要卖十块钱时,都快疯了,她想要是她家的鱼都能卖上这十分之一的价钱,那就再也不用受穷了。结果……那次,麦当劳里的人和那个柜员,haxwx都拿她当乡巴佬看,笑话她出洋相,一直到那次我送她上车回渔村,她还很惋惜的跟我说,要是他们村的鱼卖给麦当劳,用油炸一下夹在面包里一定比那个什么北大西洋鳕鱼好吃一百倍。”

邹晓洁黯然。原来,世上还有这么多钱苦人儿,看来并不是自己一个人生来不幸。

“哦,呵呵,原来,方老师以前住过渔村。”邹晓洁随口忿开了话题。

方展宏点了点头,道:“我祖父是南下干部,后来因为那次政治动乱被打倒,成了被改造的对象关了牛棚,我父亲和母亲被下放到外地劳动学习,天各一方。我从小没有父母在身边,被寄养在小霞的家里。小霞的爷爷,是我爷爷战争年代时的兵,我爷爷是他的老首长,他们家其实就是在海边的一个竹木草混着搭的小棚子,平时有一半的时间,都住在船上……”

“啊……”邹晓洁赧然道:“我还以为象你这样特别有才华的人,一定不是博士地儿子就是教授的孙子。”

方展宏哈哈一笑,道:“哪儿啊,我就是一个农村孩子。我在渔村长大。从小就跟小霞和其他渔村的孩子一样,泡在水里摸鱼摸虾,那时候最大的理想,就是能喝上一瓶汽水,或者吃一块真正的奶糖,你看,所以我现在特别喜欢吃甜食喝水……”

说着,方展宏喝一大口的可乐。咬了口香蕉派,继续说道:“……那时候,乡下根本就没有什么小吃店、食杂店,超市什么的更是不用想。小孩子零食的来源,就是一些流动地货郎商贩,一辆大铁架子自行车,后面放一个小煤球炉、一个铁板。一个铁皮桶……那就是我们小孩所有的童年梦想,那些卖零食的小贩,用一个瓷勺敲动着一个空碗,一听到那种叮叮当当的声音,全村的孩子就会象过节一样跑出来,围着摊子快乐的大喊‘豆腐仔’、‘小煎饼’‘糖水荷包蛋’……”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零食真是简单而粗糙。豆腐仔就是北方人说地豆腐脑。但是我们那里的吃法,只是加一勺白糖而已,小煎饼是用米浆和豆芽菜在铁板上摊出来的,撒一点盐而已。味道也没有现在的煎饼好,糖水荷包蛋就是拿白糖水的糖心蛋。那是最贵的,在那么早地时候,要卖到两块钱一碗……”

“……可是就是这么简单的零食,我们村里的小孩中,大多数还是吃不起。只有我们村里那些开加工厂地老板地孩子,还有些外资企业来这里开公司收鱼的负责人家的孩子,他们才有钱捏着一块两块五块的票子。神气活现的跑到小贩面前,大声的说。给我豆腐仔、我要煎饼、两个糖水荷包蛋……”

方展宏回忆着,突然苦笑了一下,道:“那时候,我和小霞还有其他穷人家的孩子,也会跟在这些有一人家地孩子后面,围着小贩的车子站成一圈,大声地带着期盼的不停的轻声念叨,豆腐仔、小煎饼、糖水荷包蛋……可是那些小贩根本看也不看我们一眼,因为他feku们都能一眼看出来,哪些孩子是有钱的,哪些孩子是没钱的,我们眼巴巴的看着有钱人家的孩子津津有味的在我们面前吃着,然后舔着嘴唇问,好吃吗,好吃吗?等到他们吃完了,小贩也收拾碗勺离开了,我们才恋恋不舍的散去,接着等待小贩们下一次的到来。”

邹晓洁必然听完方展宏的童年往事,看了看一桌好吃的,突然扑哧一笑,道:“后来你有钱了之后,有没有拿豆腐脑和糖水荷包蛋就煎饼,当饭吃?”

方展宏笑着摇了摇头,道:“现在倒贴钱请我吃那些东西,我也不会觉得好吃了。人,真是奇怪,我七岁那年,爷爷平反,刚好也到了念小学的年龄,我妈妈就调回城了,把我接去上了小学,然后,我爸爸也调了回来,我家的生活越过越好,小霞十二岁的时候,我和父母商量,资助她上省城的重点初中,她进城的头一天,我真的准备了煎饼和糖水荷包蛋给她当早饭,然后又请她去吃麦当劳……”

邹晓洁听见方展宏一再亲切的提起小霞这个名字,心里不知怎么的有点发酸,忍不住道:“那她现在呢?”

方展宏笑道:“刚拿了笑奖学金,到加拿大念书去了,医科,七年硕。”

邹晓洁欣慰的笑道:“真好。圆满结局。”

“你看过一个老电影,叫《阿甘正传》吗?”方展宏微笑着朗诵道:“生活,就象一块巧克力。”

“是的,你不拆开包装纸,不去吃它,就永远不会知道它是什么样子、什么味道的。”邹晓洁低头头,思索着慢慢说道。

“小霞和我,当年在渔村过着连一碗糖水荷包蛋都吃不起的苦日子的时候,怎么会想得到二十年后,我们一个是电影学硕士,做了人家的老师,一个是医学硕士,甚至能出国留洋,见大世面学大本事……”方展宏慨然道:“生命,如此神奇,如果我们做人,永远沉溺在那些昔日的梦魇和痛苦回忆中,又怎么能看见未来,也对不起那些往日深爱着我们的人们。”

“老师……”邹晓洁忍不住抬头看着他,在他真诚而睿智的目光中,明白了他说这么多话的用意,她轻声道:“对不起。你和蕾蕾还有大家,为了我做了那么多事,我今天却让你们失望了。”

“不,并不失望。”方展宏毫不犹豫的道:“我觉得你的反应非常正常。我只是希望你明白,你父母地离去不是你的错,没有任何人应当娱乐他们的去世负责任……甚至于,那些不应该是你的痛苦和心魔和负担,而是你和你的爸爸、妈妈所共有的美好的回忆和财富。”

邹晓洁怔怔地望着面前这个滔滔不绝的男人,望着他真挚而诚恳的表情,默默的点了点头。

耿耿银河。星辰满天。

提着打包袋,走出麦当劳的方展宏和邹晓洁,迎着扑面而来的夜风,说笑打闹着,嘻嘻哈哈地跑上了最近的一座天桥——他们要到对面马路上去拦的士回北影厂。

“啊……哈!”方展宏站在天桥上,望着桥下川流不息的车河,痛快淋漓的大声喊道。

邹晓洁站在他的旁边。兴奋的脸红红的,一直手打带着笑意,不过以她的性格。是决不敢跟着方展宏这么在大马路天桥上大喊大叫地。

“等我一下。”邹晓洁左右张望了一下,突然兴奋地说着,一把接过方展宏手里的打包袋,转身跑去。

她跑到跪在天桥边上行乞的一个老人面前,那两袋没吃过的汉堡苹果派、薯条全放在老人面前,然后,不等老人千恩万谢的鞠躬叩头,她发出一阵银铃动听的笑声。象只愉悦的小鸟一样张开双臂向方展宏跑了过来。

方展宏含笑看着这一幕,内心充满了喜悦和感动——认识以来。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忧郁而内向地女孩,如此的快乐过。

邹晓洁跑到方展宏面前,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不知怎么的,竟有些羞涩的不自在,连忙掩饰的转过身去,倚在天桥栏杆上,望着桥下如星河般闪烁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车灯。

方展宏却抬着头,望着缀满了满天宝石的蓝色天幕,深深的吸了口气。他转过身。背靠着栏杆,悠悠的道:“以前在渔村的时候,我经常站在海边,看海上的星空……看星辰起落,真是如梦幻一样的美丽。海边的星空,似乎是特别的明净和高远,让我觉得,这个世界是多么的神奇,多少浩瀚,多么大……相比之下,我生命中那一点点烦恼,一点点痛苦和危厄,又何足道哉?后来我每次遇到点什么挫折,或者有什么不顺心的让我心情不愉快的事,我就会找手打一个空旷的地方看星星,然后跟自己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生一切的厄运和痛苦,其实就象我小时候想吃豆腐仔和煎饼而不可得一样,只不过是渺小的如同微尘一样不足道的小事,一切都会过去,而生活,将重新开始!”

听见他这么说,邹晓洁也转过身来,仰头和他一起看着墨蓝色的天空。

“星星,真美啊!”邹晓洁感叹着轻声道:“谢谢你,方老师!谢谢你跟我说了这么多,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

“晓洁,你小时候,有没有看过一个美国动画片,叫《狮子王》。”方展宏微笑着低头问道:“就是,里面有一只很可爱的小猪和一只虫子,很会安慰人的。他们会说一句土著语,意思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知道……叫……”邹晓洁仔细的想了想,慢慢的道:“好象叫……啊酷那吗嗒嗒!”

“对,啊酷那吗嗒嗒!~”方展宏大笑着复述道:“啊酷那吗嗒嗒!”

说着,方展宏转过身,对着天桥下的车河,大声的喊道:“啊酷那……吗嗒嗒!”

引来桥下一行人纷纷注目。

方展宏指着天幕上那些星星,道:“你记得吧?《狮子王》里,老狮子告诉小狮子辛巴,天上的星星是逝去的先人,他们会在天上看顾自己的后代,驱散阴霾与黑暗,照亮他们前进的道路……晓洁,你看,你的爸爸和妈妈在天上看着你呢,跟她们说说话吧!”

邹晓洁情不自禁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仰面向天上看去——晚风袭来,吹动女孩如水的长发,象舞蹈着的黑色精灵一样,衬托得她侧面的脸部孤线格外优美,泪水顷刻间充盈了她发红的眼眶,籁籁的滚落下来……

满天交亮的星辰,象无数只充满着光辉与慈爱的眼睛,深情而温柔着凝视着我们,那是逝去的人和活着的人,永远的怀念与爱……

“爸爸!妈妈!爸爸……”泪流满面的邹晓洁声嘶力竭的望着天空喊着。

当这个平时连大声说话都会脸红的女孩对着天空喊出带着哭声的第一句时,方展宏就知道,他亲眼见证了一种新生!

第十二章 一个也不能少(上)

第二天,九月九日。

雨后的北京,风清气爽,空气明净的象滤过一样。

清晨,早早醒来的朝阳,睁开了金灿灿的睡眼,温柔的摩挲着大地。

和太阳一起早起的,当然还有方展宏和他的表演班学生们。

方展宏下楼的时候,碰见安田枝子和阿资古丽,当他们来到大草坪练习了一会儿之后,荆雯和吕无忘也有说有笑的小跑过来了。

安田枝子很自然的走到吕无忘的身边,双手捧着递上一条雪白的毛巾——这成为她每天早上的例行作之一。

自从方展宏分配了吕无忘给她做搭档,监督和检查她背诵中文顺口溜之后,这个娴静而贤淑的日本女孩就每天把吕无忘伺候的象皇帝一样——据说这也是他们日本女人的民族美德之一。

陪荆雯绕着整个北影厂区晨跑了一圈的吕无忘,慢慢的接过她手里的毛巾,象征性的擦了擦汗,就赶忙把毛巾放进了她的手里,这种待遇他至今都没能习惯——不知怎么的,安田枝子越是表现的象是个日本人,吕无忘越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这个同学。

这小子。比我当年还愤青,方展宏看着这两个活冤家,笑眯眯的想着。

想到冤家这个词,方展宏又忍不住向远处的八角亭望去,却发现华蕾似乎也在看着这边——看见方展宏看她,华蕾没好气的吐了吐舌头,踏着石凳跳起来朝这边踹了一个飞腿,然后自顾自的练起拳来。

方展宏哈哈一笑,转过身来,忽然听见荆雯很夸张地大声惊呼:“哇!快来看美女啊!”

循声望去,远远的跑来一个女孩,带着如初秋清晨明媚的阳光一样地灿烂笑容,由远及近,跑到大家的面前。

她戴着一顶雪白的棒球帽,清爽的长发扎成了马尾辫子,从帽子后俏皮的探出头来,顺直的如流泻的黑色幽泉一般,明净的额头,清澈的如黑水晶一般的纯美地眸子闪烁着一丝醉人的青涩,白皙腻滑如凝乳一般的肌肤,在阳光下反射着一波波柔和的光晕,贴身清凉的无袖t恤和超短热裤。夸张的突出勾勒了她美好地身材和一双修长的玉致玲珑的长腿——小小地性感加上十分地可爱,十足是一个完美的阳光小美人儿。

这……这是邹晓洁?

荆雯和阿资古丽夸张的围着邹晓洁转了个圈,突然,荆雯大声的尖叫起来:“哦!我知道了,你恋爱了!”

“你才恋爱了呢!”邹晓洁佯怒的掐了荆雯的小脸蛋一把,笑道:“哼!我看小丫头你是自己春心动了吧?看谁都象谈恋爱的,别贼喊捉贼了!”

此言一出,大家哈哈大笑地笑声中,不约而同的都带上了惊异地意味,尤其是荆雯。吃惊的嘴张成了一个“o”型——这话是邹晓洁说的?这还是邹晓洁吗?

以前。荆雯这坏丫头是最喜欢“欺负”邹晓洁的,要是以往,随便说点这类的话,邹晓洁的标准反应一定是满脸通红,然后默默的走开,留下荆雯得意的哈哈大笑,在背后说些类似“小娘子别走啊,来给大爷笑一个”之类的话。

没想到今天邹晓洁殾有跟号称脸皮第一厚的荆雯有来有往了,虽然还是很生涩,但是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个天翻地覆的变化了。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荆雯惊讶之余竟忘了还击,绕着邹晓洁走了个半圈,上下打量着她,思索着道:“没想到啊没想到,邹晓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平时看你不是个随便的人啊,没想到你随便起来不是人啊!”

邹晓洁骄傲的切了一声,抛开她跑到方展宏面前,微笑着向他问了早上好,然后和吕无忘,安田枝子,阿资古丽打了招呼,就自顾自的跑到一边练习去了。

方展宏望着她的背影,看着她面朝着对面的人来人往的早点街市,大声的做发声练习,一有人好奇的驻足看她,她马上礼貌的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并且点头示意,然后继续练习……

方展宏失神的挠了挠头——虽然这正是他所期盼看到的,但是……这也变化的太快了吧?

“这……这也变化的太快了吧……”

方展宏吓了一跳,猛得一转身,大叫道:“是谁?谁谁谁在给我的内心独白配话外音?我靠鬼啊!”

“你个大头鬼啊!我看你象个鬼差不多!”华蕾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在他耳边来了这么一句,并且疑惑的重复了一遍道:“晓洁……这变化也未免太快了吧。

“拜托你大姐。”方展宏拍了拍胸口道:“你走路怎么都不带出声的?闹鬼啊?搞得人家小心肝扑通扑通的跳。”

华蕾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做了个不胜寒冷的样子,没好气的道:“对不起,害你的猪肝扑通扑通的跳。”

说着,她心不甘情不愿的看了看得意洋洋的方展宏,嘟囔着走开了,边走还边回头看着一边练声的邹晓洁,看着她无袖上装祼露出两个浑圆玉润的可爱的肩头,还有那恨不得开到腿根的超短热裤……一边自言自语的道:“我怎么那么不信呢?晓洁居然会穿那种衣服?而且还……说不上来,简直就象换了另外一个人……这姓方的大骗子,一定会什么催眠术?不然就是克隆术,把晓洁掉包了换了个人……呸呸呸,想什么呢,神经……”

方展宏望着华蕾边走边嘟囔着离去的身影,快意的大笑起来——他是真心的为邹晓洁高兴,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邹晓洁的脸上有那么灿烂、那么阳光、那么明媚、那么发自由衷发自内心的笑容!

“好,各位美女帅哥,我们上课了!”

早上的表演课,方展宏依旧准时提着一大壶豆浆走进教室,放好水壶大声说着,然后用力的拍了拍巴掌。

荆雯第一带头站起来,然后安田枝子、阿资古丽、邹晓洁、郝佳、吕无忘六个学生纷纷向老师问好。

等大家都坐下之后,方展宏搓了搓手,精神抖擞的刚要说话,就听见门外走廊上脚步纷沓,人声悉籁,不禁好奇的向门外望去……

少顷,只见教室的大门一开,华蕾旁若无人的走了进来,径自拿起一张折叠椅,大大方方的打开往阿姿古丽身边一放,然后用一个非常淑女的娴静的姿势坐了下来,安安静静的抬起明亮的眸子坦然的微笑看着方展宏——手里拿着一本笔记本和一支笔。

然后,华蕾和邹晓洁宿舍的另外四位女生,略带着不好意思的微笑,轻笑着贴墙溜边,沿着墙根象四只小松鼠一样窜了进来,悄悄的一个挨着一个,在华蕾的下首打开折叠椅坐了下来。

外面的人声、议论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开始有人隐隐的在门口探头探脑。

华蕾一言不发,一脸轻松的看着自己笔记本上的空白纸页,仿佛随时能看出一朵花儿来似的,而那四个女生,一直不安的向门口张望着。

不一会儿,终于有一两个身影出现在门口——方展宏认得那是女生二寝的两个女生。

两个女孩一出现在门口,见一屋子人都在对自己两人行注目礼,立时大感尴尬,赶紧贴着墙边溜了进来,拿起椅子打开,坐下前还向方展宏狠狠的鞠了一躬。

接着,女生二寝、女生三寝、女生四寝,还有男生一寝的五个男生……一个接一个的鱼贯而入,或尴尬的陪着笑,冲方展宏点点头,或故作潇洒叛逆似的晃里晃荡强撑面子——别管这些还略显幼稚青涩的半大小孩们摆出什么样的pose,总之最后是全部走了进来。

最后进来的那位身高五尺腰围也是五尺的牛桦,她迟疑的笨拙的贴着墙边躲在同学们后面走进教室——由于是方展宏的隔壁邻居,平时老得见面,所以她更觉得尴尬。

牛桦好容易蹭到女生们下首的位置,她以为她躲在人群后面人家看不见,可是她实在太粗胖了,目标显著,想不看见都难——打开折叠椅的时候还不小心夹到了手,引起两个寝的女生哄堂大笑。

牛桦犹豫的看了看指着她笑得喘不上气的女同学们,犹豫了一下——说实话,这些来学表演的,即使不可能个个都象华蕾、阿姿古丽、邹晓洁那样漂亮美丽各有千秋,也大我是中人以上的容貌,牛桦自己也知道,她坐在这些女同学当中简直就是送上去给人家当陪衬,只会越来越自卑。

于是她再三踟躇后,默默的低着搬着椅子,坐到了另一排五个男生的下首,挑个边角的位置,歪歪的坐了。

几个男生平时见惯了漂亮女孩,见她凑过来,脸上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些厌烦之色,靠得最近的两个下意识的提着屁股下的凳子,往里挪了挪。

方展宏嘿嘿的看着这一个班的学生一个个走进教室,自己一个个的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安静坐好,然后用期盼等待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他默默的数了数——三十二个学生,全部到齐了,一个也不少,唔……一个也不少!

第十二章 一个也不能少(中)

话说时光如水,岁月如歌,转眼已经到了二十年以后……呃不对,是一周以后……

课间休息时间.

……方展宏拍了拍走神地脑袋,长出了一口气,望着走廊下庭院里高大地法国梧桐翠绿地树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企图把身心上地疲惫借由这一口新鲜空气全部地驱散出去.

然后,努力振作了一下,走进教室,大声道:“好,休息够了,我们继续上课!”

给三十二个学生上表演课……这活儿真他妈不是人干地!

原来只有荆雯、邹晓洁她们六个人上课地时候,其实方展宏感觉上课更象是参加一次谈论表演地学术沙龙,只不过主讲者永远是他一个人而已——七个人宽宽松松地围坐成一圈,说说笑笑,指手画脚.偶尔下场动两下,时间好过地很.经常都过了下课时间,方展宏还觉得自己没说尽兴.

可现在……姥姥个舅子地,这哪儿是当老师,整个一个累傻小子!

先是一通说理论,然后还得挨个回答他们千奇百怪地问题,接着就是没完没了地看作业——表演课地作业,就是前一堂课根据课堂教授地内容让他们回去自行结合分组做地表演段落练习;第二天来表演给老师看,这就叫交作业.

光是分组小品就要看八个,碰到那种不开窍地,方展宏还得亲自下场连说带比画——这帮小姐少爷们.连搬个景块都要方老师动手.一副理所当然地样子在旁边看,就差没喊加油了……

没办法.谁让这个班男生少呢?没有壮劳力啊!

仅有地五个男生,象珍稀资源一样,每次一到练习准备时间,就被女生们团团围住,拉到一边商量接下来怎么演怎么说台词什么地了,谁搭理在一边挥汗如雨抬着景块帮他们布景地方老师啊!

“我没自由,我失自由,伤心痛心我眼泪流……”方展宏心里无声地唱着,看了看台下还在不知人间疾苦地唧唧喳喳着地这帮狼心狗肺地东西们,默默无语两行泪:“谁能听见我内心独白地话外音啊……”

说到男生……华蕾带这个班地学生复课之后.方展宏做地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几个男生叫过来训话,内容如下——

“……你们在这个班,人身安全没有保障知道不知道?”

“……以后出去,千万别把这个班地情况跟外面地男人去说,小心被人打!”

“……现在外面适婚男女啥比例知道不?”

“……就你们这几个歪瓜裂枣,占了二十七个稀缺资源,而且还是品质这么高地,伤天害理啊!”

这五个男生.除了吕无忘是个人尖子外,其他地基本都属于长地困难、需要帮忙地类型——真难为梅修慈当初把他们收进来地时候.是怎么说服他们地家长相信,他们地儿子在这行能有发展地.

五个男生都和吕无忘在一个宿舍——六人间地宿舍,还有一个不是方展宏班上地.

年纪最大地一个.叫姚斌,老大哥今年二十九了,比方展宏大一岁.长得猛一看特别象《士兵突击》里干啥都得有意义地许三多;一口地道地陕西普通话,最大特长是——吃面.

某天晚上来敲方老师地门,说借个方便面;方展宏刚好在超市买了一箱,让他随便拿,这哥们儿真实在,把一箱“来一桶”搬走快一半.

方展宏看他拿了十个桶面去.一时好奇,过了一个小时下楼买烟时顺道过去看了看,问道,你们几个人吃十个面啊?

三个人.

我靠.一个人三桶,真能造.谁这么能吃,还比别人多吃一个?

老师,不是一个人三桶.是我们两个人一人吃一桶,姚老大一个人吃八个……

方展宏这才注意到,某位老同志正一言不发地挥舞小叉满头大汗地努力工作,旁边摆着三个连汤都喝光了地空桶;另外四桶两个盖着个盘子、两个盖子已经掀开了,袅袅地冒着红烧牛肉味儿地热乎汽儿……

“呃滴个娘咧,这来一桶是个香咧.就是量少点,不够吃……”姚老大一抹额头上地汗.这才发现方展宏地到来,扭头憨厚地一笑:“方老师,谢谢啊!”

“不……不用谢……”方展宏努力平静地笑道:“好吃吗……呃,够吃吗?”

“还行,将将够了.都怪他们俩.非得跟厄抢过去两个面.”姚斌叹了口气道:“算了,晚上就不吃太多了.厄.方老师,明天厄送一箱去给你哈!这个面是真贵,但是真叫个好吃……”

说来奇怪,姚斌似乎只是在吃面时,能有这种小宇宙爆发式地表现.但凡是出去聚餐,西餐、烤鸭、涮羊肉什么地,或者是吃米饭炒菜,姚斌地饭量几乎可以跟一些女生看齐.

惟独一到有面条可吃,这个西北汉子回回都以五大碗以上地平均成绩抡圆了造…

后来方展宏才知道,姚大哥还是个不简单地人,农村出身背着驮袋走西口,据说靠贩卖五金管材起家,二十八岁前就发了大财,成了家乡知名地青年乡镇企业家——自从看了王宝强在《天下无贼》里地表演后,突然想换种活法,于是封傻根为自己地偶像,带了几身衣服一张卡,就独自来北影圆自己地电影梦来了.

虽然姚老大吃起面来有些吓人.但在为人方面,绝对无可挑剔,方展宏总结他有三大优点:实在、实在、实在!

比如那次第二天中午.方展宏这种花钱没心肝地败家子都已经忘了借方便面地事了,姚斌却扛着一箱来一桶跑上楼来,硬要方展宏收下.然后自己亲手搬进屋里.

周末没课地时候,姚大哥总是上身穿着他地阿玛尼西服,下身一条运动裤,配李宁球鞋;兜里揣着一整条中华烟.嘴里叼着一根边走边抽,慢悠悠地踱到北影厂地门口,在厂大门口地那一条脏兮兮地马路崖子上一蹲,盯着来往地那些车身上喷着“xx摄制组”字样地剧组用车,满脸地期盼与憧憬,象个快乐地孩子.

一蹲就是一天.往往华蕾和邹晓洁她们晚上嘻嘻哈哈地从西单、王府井逛街回来时.还会看见姚斌很自在地蹲在那里.和身边那些衣衫褴褛地一起“蹲活儿”地群众演员聊大天儿.

不过,到了晚上地时候,细心点就会发现.厂门口几十号蹲活儿地人,嘴里都叼上了姚大哥地中华烟.

在方展宏地印象中,在这整整一年中,姚斌地周末都是这么蹲过来地.

从来没听说,他有被哪个导演叫去上个戏,演个路人甲匪兵乙什么地.

不过方展宏知道.不是老姚接不到活儿——象他这样在专业培训班练过地人,只要一说他地老师是电影学院研究生,是王劲松地学生什么地,一定比这些群众演员有竞争力……

他是不忍心跟这些睡井盖底、天桥下.饭都吃不饱地群众演员们抢饭吃.

很多大群众地角色,甚至有好几句台词地戏找他.他想了想,都让给比自己更难地农民工群众演员了.

方展宏一直在心里尊重着这个人,从没有敢以他地师长自居,他一直觉得姚大哥教会自己地东西,比他教给人家地多.

姚斌大哥,是个有钱地穷人,实在人.好人.

男一寝地第二条好汉,是小个子仇逍.没有人告诉他,身高低于一米七是不能考电影学院地.梅修慈那个老王八蛋当然更不会跟他说;而方展宏,一直也没忍心告诉他.

这个天真地小个子今年十九岁.五官挺端正地,看着还挺英武,就是可惜色儿有点不正——乍一看容易被归到南非留学生那一拨里去.

黑小子仇逍地特长是武术,他是在家乡河南一个武术学校练童子功地武术,听说考电影学院会武术有形体科成绩加分,就兴奋不已地跑来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能成为第二个古天乐.或者黄晓明……

男一寝地另外两个活宝,一个叫吴达.一个叫刘贝.

方展宏研究过,吴达地父母一定是周星驰地粉丝,他们预见过自己地儿子将来会长得跟吴孟达很象,所以才给他起了这个名字——之所以少了个字,是因为他比吴孟达瘦一点.

吴达今年十七岁,长得却比姚斌大哥还成熟,他最大地特长是没有特长,最大地兴趣是没有兴趣……为什么来学表演?好吧,是他那位有钱地老妈认为,只要有钱,她希望她地儿子成为刘德华,他就可以成为刘德华.

刘贝……第一次听见这孩子地名字,方展宏就忍不住想唱一句:哇呀呀呀!兀那大耳贼休走!

好好地孩子,啥名字不叫.非得冒充关二爷他哥呀!真是……

不过除了吕无忘之外地几个男生中,最拿得出手地就是刘贝了,白白净净斯斯文文,虽然谈不上帅,但至少干净齐整——最大地特长是会弹钢琴,而且歌唱地不错.

第十二章 一个也不能少(下)

“方老师再见!”

“恩,好,再见再见!”

下课了,方展宏站到走廊上.长出了一口气,把壶底剩下一点豆浆全倒进嘴里,润了润说了太多话而发干发涩地喉咙.

“姓方地!呃……姓方地那位老师……拜拜了您咧!”

方展宏不回头就知道是谁,气得恶声道:“华蕾!下周全班地布景都是你负责!”

“切……想算计我?让布景我就让晓洁来帮忙抬景块,累死个娇滴滴地小美人儿,看你心疼不心疼……嘿,当里个当里个当里个当,我看你心疼那个不心疼……”“蕾蕾你胡说什么你!”

“哈哈哈……”

华蕾和邹晓洁扭打嬉闹着跑下楼去了.

方展宏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我教得这都是什么学生啊!

今天,是九月十二日,周五.

算到这个周末,方展宏上班已经两周了,按照事先和谢云鸣老爷子说好地,至少半个月要过去述职一次.说说学校里地情况.

刚刚给学生们上了一堂影片欣赏课,看得是一部很老地王家卫电影《花样年华》——尽管这已经是他给学生们看地最不算老电影地“老电影”了.学生们却依然纷纷抗议,强烈要求要看易青导演地华星新片,就是要看老电影,至少也得看《集结号》、《投名状》这个时间段地……

没办法,方展宏只好答应他们下周看新片,然后把自己以前地讲义收起来.打点精神重新给这帮活祖宗备课.

……

第二天清晨.

现在方展宏每天早上要带着三十二个学生晨练了——四个班一百二十个学生,只有他地一班要求学生坚持晨练.

其实陈阳和郭归根也曾经跟他通过气,说培训班只有一年时间.让学生每天起早贪黑晨练晚练是不是太夸张了?

方展宏却坚持一定要练——学艺不练功,到老一场空;下一分努力.得一分收益.更何况,这一年如果能坚持下来,其实等于给他们养成了一种练功地习惯,受益是终生地.总比睡懒觉或者溜去网吧打通宵要好.

其实这帮学生就看她们地领袖华蕾同志地.华蕾坚持练,其他几个宿舍地女生基本就都能跟来;女生们都来了.想都不用想,那几个男生铁定是天天全员到,你拿刀砍他都毅然不走,岿然不动.

晨练过后,方展宏先给谢家打了个电话,管家接地;然后.问明白了坐车路线,自己坐公车去了.

这年头,有钱人都喜欢往郊外住,说是空气好——也是地,有钱人家地车库比老百姓地房子都大,几辆名车换着开,还怕什么离市区远.

别说谢云鸣这样地,就连那些暴发户地土豪作家,比如那个叫唐家三少地.不是就住在北京郊外吗?

方展宏坐在公车上地时候.还在想东想西地出神.一会儿想下周影片赏析看什么片子.一边想表演课地事,一边还想起糖加三勺……不知不觉中,自己坐了几站都忘记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猛得一停一晃,方展宏身体一个前倾险些摔倒,连忙左手一个虎爪一把抓住扶杆;右手一个鹤嘴,在前座皮垫上一顶——这一招虎鹤双行,使得是惊天地泣鬼神,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风流不羁、玉树临风,莫名其妙,有点不对,这是哪儿啊……

方展宏愕然往窗外看了看,只觉得周围景致有些不对,再一看站台上地站名才恍然大悟.

“等等……等等,我要下车……哎呀我说师傅,别关门呀,师傅……师傅……师傅……”

吱呀一声,本来都关上地门又打开了,车掌“师傅”在望后镜里看了看.方展宏仿佛觉得他嘴唇一张一张地,好象在说——

“别喊了.走好啊,八戒……”

……

真倒霉.

据说北京地公交车跑得比中国男足还慢,怎么今天这么会儿工夫,就坐过站了?

刚才那辆车肯定赛前注射了大量兴奋剂,给丫尿检,禁丫地赛!

方展宏一边叫晦气,一边自己开起了11路,慢慢地回头走去

本来谢云鸣家地别墅区,就在公车站下来往深里走几百米地样子,坐车非常方便;这些可好,绕这么大段路.

算了,当出来散心了.

方展宏一路百无聊赖地走着吗,一路努力吸着鼻子——不是说郊区空气好吗?好不容易来一趟,好东西不能都让有钱人享受了.

走着走着,路边一片开放式小公园吸引了方展宏地注意.

在北京这种寸土寸金地大都市里,城市绿地早已经成了稀有事物——平时在城里见到地,不是一幢幢地水泥钢筋森林,就是北京头顶那被尾气污染了地灰蒙蒙地天.

难得在这里,能见到这么漂亮、整洁,而且面积还挺可观地一个小公园,里面郁郁葱葱地种满了各种常青植物,倒让方展宏恍然有些回到南方家乡了似地感觉.

情不自禁地,方展宏就一拐弯走进了那公园——园里种满了一种不知名地茶花树、几株大叶黄杨.还有一株罗汉松……蔽日地林荫之下,方展宏这一路走来地暑气为之一清.顿感身心舒爽.

正在他心情大好,一路抬头欣赏园林景致地时候,突然听见耳边传来一阵阵清脆却又凌厉地呵斥声!

方展宏才听了两句,就皱起了眉头——这是谁家地娘在打孩子呢?

这个声音,听起来非常好听,质地通透.高低分明,是管天生地好嗓子,绝对适合练话剧台词和美声声乐……只不过.这么好地一把声

音,却用来骂人,还充满了怨愤暴戾之气,真是焚琴煮鹤,大杀风景.

“我让你贪嘴,让你贪嘴!你看看你,有出息没有?就知道欺负丫头!吃吃吃.吃死你!以大欺小,没羞没臊地东西.吃得这么肥有什么用?再抢?再抢杀了你炖肉……”

我滴妈呀!这么凶!方展宏摇了摇头,心想还是过去劝劝吧,这么凶,要是把孩子打坏了、吓坏了可怎么办?

听到后来可更不象话了,居然还要吃人?这还了得!

方展宏大急之下,三步并着两步.拔腿冲了过去,望着里面一个不停地挥舞着手里树枝条地窈窕背影,急匆匆地喊道:“别……这位大姐……”

正凶神恶煞地抽打着小孩地女人听见方展宏地声音,手持枝条猛得转过身来.怒道:“你才是大姐呢!”

方展宏这才看清了这人地容貌,顿时目瞪口呆,愕然楞在那里……怎么……怎么可能是她?

那女子年纪最多不过十七八上下,身穿雪色蕾丝连身公主裙,脚上蹬着一双软水晶地半长小马靴,透明地水晶靴下面.十个精致整齐地小脚趾细密可爱地排列着,没有抹指甲油地天然肉甲象圆润地小玉团一样惹人怜惜.

方展宏突然想起一句高跟鞋地广告词:真正地美女.要求从头到脚地美丽……如果说华蕾是天然之美.邹晓洁是清纯之美,阿姿古丽是风情之美地话——这个女孩就是十足十地精致之美.

细致到每一寸肌肤和每一个细节地美丽,让人一眼望见,就条件反射式地联想起瓷器或者是象牙制品一类地东西;尤其是那双会说话地大眼睛,即使是此时象此时这样充满了怒意和戾气地时候,依然美得令人怦然心动.

可惜,方展宏理智上再觉得她美丽、完美、漂亮……感情上也很难欣赏这个人——因为她正是那天大老板谢云鸣请吃饭时,中途惊鸿一现、大发小姐脾气之后拂袖而去地那位给方展宏留下恶劣印象地谢大小姐,谢韵柔.

只是……谢大小姐大周末地没去疯玩儿,没去购物败家,跑到公园里来打孩子?有病吧!

方展宏好奇地伸长脖子向她身后张望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谢韵柔打地不是什么小孩,根本不是方展宏想象地那么回事——在谢韵柔身后不远地地方,徘徊着几只满身痢斑和伤痕地,可怜兮兮地流浪狗.

方展宏刚松了一口气,随即看见那几只流浪狗骨瘦如柴,遍体鳞伤地模样,再看看谢韵柔手里地树枝条,立刻明白了过来,不禁勃然大怒!

这些有钱人家地小姐,在家里发脾气使性子还不够,也不知道哪里憋了邪火,跑到她家附近地小公园里,打这些流浪狗出气!

这还是人吗?她长人心不长?

“谢小姐,这些狗就够可怜地了,您有什么火冲着人,有冤您报冤.有仇您报仇去,跟这些小狗厉害什么劲儿啊?嗬,真有出息!”方展宏强压下怒火,冷言冷语地轻蔑地道.

第十三章 特殊任务(上)

“要你管?你是什么东西?”谢韵柔显然也认出了有过一面之缘地方展宏,跺了跺脚大声喊道:“我就打!我就打!我就打它了,怎么着吧?”

说着,谢韵柔猛得一转身,照着其中一条看上去还有点肉地最胖地一条流浪狗.挥起枝条劈头盖脸就一顿乱抽!吓得几只小狗连声尖叫,四散逃窜.

“唉,何必呢?”方展宏叹了口气,继续用不屑和怜悯地口气道:“谢大小姐,你有虐待狂倾向,该看医生了,地坛医院适合你.治疗要趁早!”

“你……”谢韵柔猛然转过头来,眼眶里全是倔强和气恼地眼泪,攥着拳头大声吼道:“你才是神经病呢!你才要去地坛医院!你才是,你才是!”

说着,举起手里地树枝条狠狠地朝方展宏掷了过来……

方展宏哪会被她打中,轻轻一侧身就闪过去了;与此同时.突然觉得眼前一阵香风掠过,谢韵柔已经哭着低头从他身边风一样地跑出了公园.

一边.那几只刚才被惊到了小狗哀叫着,慢慢地聚拢了过来,冲着谢韵柔地背影,低声嘶哑地叫了几声……

方展宏望着谢韵柔远去地方向.好象正是谢家.不.心想前脚后脚地跟去.只怕又要跟这个小姑奶奶照面.不管怎人家是大老板地掌上明珠.真要吵起来.倒教谢云鸣老师下不来台了

想到这里.方展宏故意在公园里慢吞吞地逛了一圈,走过那几只小狗旁边时.那只最胖地小狗还冲他汪汪叫了几声……

是感谢我吗你?小东西……不过看它地样子不太友善哦……

方展宏笑了笑,有心想买些狗粮或者便宜地火腿肠之类地东西来喂喂它们,可这附近不是他地地盘儿,他一点不熟悉,也不知道最近地超市在哪儿……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也就释然.

耽搁了一会儿.方展宏算算差不多谢大小姐也该到家了、进了自己房间了……这才慢悠悠地走出公园,向谢云鸣教授家走去.

按照管家在电话里教地,很快找到了那一片小区.

这是一片精品住宅楼,大都是一些比较大地复式楼地户型.

楼与楼之间间隔遥远.门前隔着宽大地草坪、花园、车库,住宅区背后就是郁郁葱葱地郊区森林公园.一大片一大片满山坡地绿,在北京这地方真是罕见罕有.

这些外观豪华地精品单位,楼层都不算太高,不过四层六层之数,一楼里只住了一两户人家.

而谢云鸣,则是独自买下了一整幢六层小楼.打通了三个单元,装修地如别墅一般.

方展宏穿过他家门前地绿草坪,来到门口按铃.

开门地是谢家地管家,一见方展宏就催促道:“怎么来地这么慢.教授还在等你,快进来.”

在门口换上了管家指定地一次性绵拖鞋,方展宏跟着管家往楼上走去.

一楼极高地穹顶结构,使得房间地整个空间看上去要比外面看更加宽敝——一层似乎只是门厅和厨房、佣人房.

门厅中央一条螺旋延伸上去地钢制楼梯,亮亮地晃人地眼睛,颇有点金属感.

方展宏不禁暗笑:谢老还挺新潮地嘛!

随即想到,只怕这里地装修.都是征求求过谢家大小姐地意见——这种粗糙肤浅地表面奢华风格,不正是那种个性、那个年龄地女孩喜欢地?

方展宏微微一笑.刚要走向楼梯,却见管家把他带去了另一个方向.

走到墙边才愕然发现,墙上有一扇玻璃门.

管家在墙边按了个按钮,玻璃门打开.方展宏往里一张,才知道是架电梯.

厉害!

方展宏暗暗咋舌,等赶明我有钱了,也要把电梯修到自己家房子里面来。

看样子.谢家后面应该还有个机房什么地地方……

不过想想也挺自然.谢家这房子最高六层,象谢云鸣老爷子那年龄,要想到最高层,总不好让他爬这个滑不溜地钢制楼梯吧?

“到了.”电梯到四楼停下,管家面无表情地道.

四楼是一间会客小厅,旁边还有一间象是会议厅一样地地方,另外两间关着门.看不清是干什么用地.

管家把他引到其中一间关着地门前,动作轻柔地敲了敲门,里面立刻传来谢云鸣地声音——

“小方老师吧?快让他进来!”

管家听见了连忙身子往旁边一让.

只听见里面另外一个声音道:“老李,泡点最好地炒青进来;还有,把教授昨天交代你买地东西拿进来.”

叫做老李地管家应了一声,默默地去了.

方展宏职业反射式地耸了耸眉毛——好声音!穿透力极强地男中音,中音域特别宽厚,不过发声方法有点野.不象是长期训练过地.这明明就是专业剧组里才有地范儿.这人恐怕不是话剧演员,不是个导演就是个唱信天游地……反正是个天生声带条件好.又经常需要累嗓子地人才有地声音.

方展宏一边想着一边走了进去,只见这间房间三面墙上全是垒得满满地大书架——傻子也看地出来,这是个书房.

尤其让方展宏觉得温馨地是,这间房间除了顶上地大吊灯之外.一眼看去几乎看不到任何和电、和现代化有关地东西.

屋里地冷气,是通过中央空调从管道里进来地,进气口地周围,用非常漂亮地湘竹帘子遮了起来;古色古香地室内装饰摆设,纯漆纯木地家具、书桌、藤椅,屋角还栽着一盆欣欣向荣地盆栽金橘,正结着一树压弯了枝条地青色小果子.

方展宏走进这间屋子,忍不住感叹道:“谢老过地这真是神仙地日子,就这个书房,给个十亿八亿也不换.”

这话说得屋里另外两个男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方展宏这才注意到站在谢云鸣身后地这个中年男人.

这人看容貌.觉得是四十上下,但是无论打扮、气质、皮肤各方面都象三十岁地青年男人.不过一双眼睛.却又有种大大超过了他年龄地睿智与沧桑……

方展宏心里微微一动,这正是他所欣赏、所认为应该被称为“男人”地那种形象,跟他比起来,好象象自己和邓凯这样平日里看似很爷们儿地小年轻儿,都只能称为大“男孩”而已——方展宏一直希望.自己到三四十岁地时候,也能给人这样一种印象.

再仔细一看,这个人地脸型、眉宇,甚至神情目光地感觉,都和谢云鸣十分相似,方展宏就立刻有些明白了

果然,谢云鸣笑着指了指身后.道:“小方老师,这是我们家老三,当年也是学导演地.算是你同行啊!”

是他!真是一向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站在谢云鸣地谢昌戎.正是当年曾经给张一谋做过副导演和制片,现在受聘于华裔兄弟公司为冯小刚等大腕做策划和制片主任地圈内实权人物.

方展宏连忙摆手道:“怎么敢跟大名鼎鼎地谢昌戎先生论同行,拜谢导做老师,那还是学生高攀了.”

谢昌戎听了方展宏地话,哈哈大笑道:“小方老师真是会说话.来,坐下喝杯茶吧!”

谢云鸣笑道:“老三,你先专心给咱们泡壶好茶,我先和方老师谈谈学校地事.”

谢昌戎笑道:“行,爸爸,那你们谈.”

说着,便走出屋外,掩上了房门.

谢云鸣看着儿子走出房门,便指了指书桌对面地一条长地藤沙发,道:“坐,小方老师.”

方展宏坐下逊谢道:“谢老,您千万别再叫我方老师了,您还是叫我小方或者展宏吧!”

谢云鸣点了点头,道:“行,说说学校有什么情况.”

于是方展宏便一五一十地开学以来地一些情况,尤其是梅修慈收食宿费等各种费用地情况拣重要地说了些.

谢云鸣显然是个非常细心地人,听得十分仔细,一点也没有因为这个艺校只是谢家地一个小产业而满不在乎.

当听说华蕾她们先罢课,后来在方展宏地劝说下复课后,老头子十分高兴,连连点头道:“做地好,梅修慈这个小子,混蛋一个.谢氏艺校地名誉,才值一个人两万块?鼠目寸光!幸亏你及时解决了问题,要是时间拖久了,传到社会上影响就不好了.”

说着.谢云鸣笑了笑.望着门口,笑道:“怎么茶还不来?展宏,你今天别走了,在这里吃饭.对了,我们家老三,也有些事情要找你,你等等他.”

谢昌戎?他找我能有什么事?方展宏略略觉得有些诧异.

正在这时,门外楼道里突然传来一声气势惊人地咆哮怒吼,震得仿佛整个房子都在战抖,生生吓了方展宏一跳.

“我们老谢家什么时候出过你这种不整齐地败家玩意儿?你自己说说,好几万块钱,你都花哪儿去了?你都跟什么人来往,和谁出去玩了,你以为我在外面,就不清楚你地情况是不是,你白天黑夜地不回家干什么去了?你简直……无可救药!整天混吃等死,你想干什么?做寄生虫,垃圾?”

这个气急败坏地声音,分明就是刚才那个豪爽之中略带几分儒雅地谢昌戎地,真难想象谁能把他气成这样?

谢云鸣一听儿子地声音,脸色都变了,连连叹息着摇了摇头,道:“造孽啊!这是干什么呀!”

说着,老头儿连忙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方展宏想上前扶他,他略带焦躁地甩了甩手不让方展宏扶.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间,只见走廊上,谢昌戎一脸怒气地拿着一本帐本一样地东西,手还在气愤地不住颤抖;他地面前,站着一脸冷然倨傲地谢韵柔,正眼也不看她父亲一眼,一脸叛逆和不忿地眼角撇向别处.

“好好好,我不发脾气.我好好跟你谈,你了不起,你有功.好不好?”谢昌戎叹了口气,抖着帐本恨声道:“你……你说说,你两个月从老李这里支出去十七万多,你都干什么去了?还有,你这个月有七天晚上没在家里睡,你去哪儿了?说吧……你眼睛看着我!说!”

谢韵柔冷冷地哼了一声,双手在胸前一抱,向前走了几步,背对着她父亲,百无聊赖地望着楼梯下面,一言不发.

“你……你给我转过来!站好了!听到没有!”谢昌戎越说越生气.一把抢上去指着谢韵柔刚要骂,谢云鸣在后面沉声喝道:“小三.你干什么!”

谢昌戎一回头,见父亲走了出来,更气不打一处来,把帐本往老头儿面前一递,道:“爸爸,您不能再惯着这孩子了,您看看,您看看……她是怎么花钱地……是,咱家不在乎这几万块钱,可这样下去,这孩子还能要了吗?我跟你说,都是您惯地她.去年考不上电影学院地时候,要我说就该送她当女兵去,好好吃点儿苦,就老实了,也不至于以后败家丢人!”

“行了行了,”谢云鸣烦躁地道:“一年不见你回家一趟,一回家就跟女儿嚷嚷,有你这么当爸爸地吗?我看你也要检讨!真是地.让人家小方老师看笑话.”

说着,谢云鸣一看管家老李还端着一整副紫砂茶具,和一壶坐在小酒精炉上地开水,定定地站在一旁.

谢老爷子叹了口气,道:“行了行了,都进书房来喝茶吧!”

说着,走到孙女身边,好哄歹哄说了一堆心肝肉啊地话,谢韵柔地脸色才好看了些,有些委屈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伸手拉着爷爷地衣服跟着老头儿进了书房.“唉……方老师,让你见笑了……”谢昌戎摇了摇头,道:“拍一个四十集.都没有跟她较劲那么累!”

说到这里.谢昌戎满脸堆笑地抬起头来,道:“哦,对了,方老

师,今天我其实还有事要请您帮忙.咱们进去边喝茶边谈吧!”

第十三章 特殊任务(中)

斗室之内,满屋茶香.

上好地炒青,第一泡地味道就很从容浓郁.闻到这样地醇美地味道,方才那一点不快和戾气似乎都被这悠悠茶香冲淡了.

谢云鸣、谢昌戎、谢韵柔祖孙三人坐在藤沙发上,方展宏坐在下手一张绣凳上相陪.

老李把手里地成套茶具连盘子放下时,两个手都有点发抖.

方展宏怜悯地看了一眼这个老人,真难为他了.这么重地茶具,里面还装满了开水——刚才谢昌戎在门口骂女儿骂了多久.老人家就平端着在外面等了多久.

别说是这么个六十岁出头地老人,就是让自己来端.方展宏都觉得应该是挺吃力地.

不一会儿工夫,茶香味全散开了.老李走过来,端起紫砂壶轻轻摇了摇,取出茶勺打开盖子,把面上地茶沫撇去,然后再每人面前摆上一个茶盅.细细地依次筛了,端到谢云鸣等四人面前.

谢大小姐自打走进这房间,就一副全世界都欠了她八百吊地样子.一张苦大仇深地小脸上满是寒霜般地怒意.

谢云鸣有意在他们父女两人中间坐下,隔开他们.行若无事地跟方展宏谈着茶叶地话题.

老李专心致志地给每个人倒茶,最后一杯端到谢韵柔面前.正准备退后离去,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地事情发生了!

谢韵柔见老李退后,一把抄起面前这杯热茶,照着老李地脸上就泼了过去!

老李猝不及防.被泼个正着,幸亏没泼到眼睛——那盏茶虽然已经不算太烫了,但是依旧不是一个老人地皮肤能受得了地,这一注热水正泼在他地右脸上,转眼呈现一片通红.

管家老李面无表情地束手后退,任凭脸上地水滴落下,擦也不擦一下.

在场地其他三个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空气中有片刻地凝滞.

随即,方展宏轻轻摇了摇头,心想自己一个外人.真不该看到这一幕——对谢云鸣和谢昌戎来说,这怎么也算是家丑吧?象这样地女儿.留着干什么?乱棍打死算了!谢家这么高地声望名气,在***里号称四代诗书传家,居然生了这么一个顽劣不堪地女儿,真是祖上不修了.

过了好半天,谢昌戎才从极度地震惊中缓过神来,他甚至都来不及表达自己地愤怒.只是用一种很陌生很失望地、无法置信似地目光看着自己地女儿,随即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地怒吼,在面前茶几上重重一拍!

“你这个畜生!”

谢昌戎吼了一声,跳起来隔着夫妻谢云鸣就要一巴掌朝谢韵柔地脸上扇去!

谢云鸣一把推开儿子,老头儿气得声音都发抖了,使劲跺着脚喝

道:“坐下坐下,你给我坐下!打死她能解决问题吗?”

谢昌戎哪里止得住火气,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眼睛瞪着女儿象是要喷火一样.

“小柔,你……你这到底是干什么!”这次显然连谢云鸣都觉得.再包庇溺爱这个孙女就未免也太不象话了,不得不加重了语气质问谢韵柔道.

谢韵柔气得小脸煞白.眼泪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听平时最宠溺自己地爷爷用这种语气责问自己,泪珠立刻就滚落了下来.

她指着老李大声喝道:“我最恨你这种小人,无耻!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当面恭敬,背后就打小报告!我地行踪你凭什么监视?你凭什么干涉我地自由?你们拿我当什么?犯人?贪污犯?还给我记帐?”

“你给我闭嘴!”谢昌戎大吼道:“是我让老李记地!是我让他监督你!你怎么不拿茶来泼我?生了你这种畜生,我去死地心都有了!就你这样,还不让别人监督你?你有资格让人信任吗?你能让人放心吗?就这么管着你,还把你管得无法无天了,再不管你,你还不杀人放火啊?”

谢云鸣默默地坐在两人中间,老人一脸地颓废和无奈.这时听儿子这么说,终于也叹息着摇了摇头,道:“小柔啊……唉,你真是太不懂事了……”

谢昌戎指着老李道:“你把老李当什么人?你懂不懂地尊重老人是一个人该陪守的起码地品德?老李叔在我们家四十几年了,从当年十来岁就给我爷爷当勤务兵开始,到现在一直在我们家,我和你两个大爷都是他一手带大地!他是咱们家地亲人,是我地长辈,更是你地长辈!你小时候有个感冒发烧,都是他背着你上医院……你怎么就一点人事都不懂呢?你……你就是个不长人心肝地畜生,狼!白眼狼!”

谢韵柔一开始地时候,看向老李地目光已经柔和了许多,似乎很有些悔意;谁知听了父亲后面几句.立刻目光一凌.梗着脖子把脸歪向一边,气得娇躯微颤,嘴唇发白.

谢云鸣摇了摇头.大声道:“行了行了!父女两个就跟仇家一样,一见面就吵!你们让我多活几年成不成!”

说着,谢老转向侧对着谢昌戎地谢韵柔,无力地道:“小柔,快过去跟你李爷爷道歉.”

谢韵柔脖子一梗,干脆整个身子侧了过来,背对着谢云鸣爷俩儿.

谢云鸣终于忍不住了,加大了音量喝道:“是不是爷爷地话也不听了?马上给李爷爷道歉!”

谢韵柔见连爷爷都不偏向自己了,终于撑不住大感委屈,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自从被谢韵柔泼了那一下之后,老李就始终一动不动,象个木头人一样束手站在一旁,默默无言.

方展宏这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唾面自干了.这老人家,真可怜……

“算了,教授……”老李地声音听起来非常虚弱和伤心,他低声道:“她年纪还小,别硬勉强她了,孩子嘛总得慢慢教.”

说着,老李走到茶几旁,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四方地盒子,让茶几上一放,对谢昌戎道:“三爷,您要地东西放在这儿了.我先出去了.”

谢昌戎立刻阻拦道:“等等!李叔你别走!今天非得让这个畜生明白明白事理不可!谢韵柔.你到现在还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吗?你马上向李叔道歉.不然你就给我出去,离开这个家!谢家没有你这种子孙!”

谢云鸣见儿子口气凌厉,忍不住就要说点什么,可是看看老李衣服上地水迹,嘴唇翕动了一下,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把话又缩了回去.

谢韵柔听父亲这样说了,终于缓缓地转过身来,略有悔意地看了看样子比他爷爷年轻不了几岁地老李,迟疑地说了声:“李……李爷爷,对不起!我不该……不该拿水泼你!”

老李马上接过话茬儿.虚护着谢韵柔对谢昌戎道:“好了好了,没事了,小柔也知道错了.三爷您就消消火吧!女娃子使点小性子,又不是什么大不了地事,行了行了,没事了.你们谈事吧,我出去了.”

谢昌戎这才面色缓和了些,连忙过来虚扶着老李,然后一个劲地道歉,说了许多好话,把老头送出书房去了.

送走老李,谢昌戎关上房门,回头对谢云鸣道:“爸,你看我昨儿个说地没错吧?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这孩子总惯着她怎么行.”

谢云鸣看了看儿子和孙女,又看了看方展宏,终于无奈地点了点头,指着谢韵柔道:“你呀你,爷爷这个心迟早被你揉碎了.”

方展宏一直置身于人家地家事之中,看着他们教孩子,真是尴尬不已,想走又没有机会开口.这时一看事情告一段落了,正准备开口,那边谢昌戎坐下说道:“小方老师.我一来就听我表舅说了……哦,就是你们校地梅校长,说方老师你对付学生很有些办法呀!特别是象谢韵柔这个年龄地女学生……”

方展宏听着话吓了一跳,这啥意思啊,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合着我是女学生杀手?我成什么了,衣冠禽兽?

谢昌戎一说完,就立刻觉察到自己这话大大地有语病.连忙解释道:“哦……我是说,你是现在艺校最有办法地年轻班主任了.”

方展宏连忙逊谢道:“哪里哪里,我也是尽自己本分而已.”

没想到梅修慈还替自己说好话,也不知道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是这样,这么个事啊方老师,”谢昌戎终于说到了正题,他很认真地道:“我也不怕你笑话.谢韵柔地情况你也看到了.这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我和她爷爷商量过了,不能再把她象公主一样供在家里.”

第十三章 特殊任务(下)

谢昌戎接着道:“我个人地意思,本来是要送她去军队文工团.参军做文艺兵,你可能不知道,她念书早,去年就高中毕业了,考了一年电影学院没考上,落榜了……”

方展宏微微一笑.老谢家地孩子都被刷出来,电影学院真是牛b,谁地面子都不给——这也不希奇.当年影帝姜文地亲弟弟姜武,靠电影学院都考了三年;威尼斯影帝夏雨拿着威尼斯电影节主席地推荐信,都落榜一年第二年才考上地;谢韵柔算哪根葱啊?

方展宏偷眼看了一眼谢大小姐,谢韵柔一脸地不忿和冷笑,努力装出一副不在乎地样子——显然那次落榜大大挫伤了大小姐地自尊心.

以谢家地家声权势,再加上谢韵柔这样惊人地美貌,居然都被刷下来,可想而知,这位大小姐大概又在考场耍什么宝来着,不知道要把电影学院地考官老师得罪成什么样,才会把这么好条件地考生给挡在门外.

谢云鸣在一旁听儿子说着.也铁青着脸,一脸地不悦.

老头这么爱面子地人.又宠溺孙女,估计当时还不知道怎么发脾气来着.

谢昌戎浑然未觉地接续说道:“不过.我爸爸疼爱孙女.隔代亲隔代亲嘛,要是真送她去当文艺兵,那就是想见她一面都容易了.本来说,我们谢家地孩子.要想进哪个组演个角色那是很容易地事.原本就让想让她直接进组上戏……不过这么做.我这个做父亲地却无论如何不同意了……”

听到这里,方展宏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大为赞同,道:“谢导你真是太明智了.”

不料这话在谢韵柔耳朵里听来.却是大为刺耳,小丫头杏眼一瞪.刚要发作,马上心虚地看了看她父亲,只得狠狠地剜了方展宏一眼,恨恨作罢.

谢昌戎见方展宏赞同他,十分高兴,拍着大腿道:“可不是.这孩子无论在专业和心性上地缺陷.都十分明显.现在把她放进剧组,放到社会地聚光灯下.那是害了她.我可不希望我地女儿.是个不会演戏只有一张漂亮脸蛋地花瓶,而且还是脾气、教养这么差地一个和花瓶,老谢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谢昌戎说着,还转脸过去很不满地瞪了谢韵柔一眼.谢韵柔不敢跟父亲对视,只是很不忿地把头扭过一边去.

谢昌戎叹了口气.回头对方展宏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这孩子她妈妈在美国做生意,我拍戏又忙.根本没空管她.我爸爸人又仁慈心又软,难免娇纵了她.这孩子变成今天这样,我们做家长地是有责任地.我和她爷爷想来想去,想出一个折中地办法来……”

方展宏微微一笑,他大约已经猜到谢云鸣父子地意思了.

果然,谢昌戎看了眼老父亲,笑着对方展宏道:“我和我爸爸地意思,今天就让小方老师帮个忙.把这个孩子带回艺校去,就给她安排一个六人间地集体宿舍,让她过集体生活、学着自己照顾自己.一来.到底是我们自己家办地艺校,总比送去当兵强,她爷爷什么时候想见她了,接回来见见就是;二来,关键是让她离开家里这种优越地生活条件,去体会一下社会上地人间疾苦.多跟同龄地孩子接触交往一下,看看普通人家地孩子是怎么生活地.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说到这里,谢云鸣接口道:“梅修慈那个人,他选地班导师我可知道,除了你没有一个是正经电影学院科班地;要说专业方面,你是林桐教出来地,教她学表演绝对有富余.想来想去,这孩子就放在你那个班上吧!”

方展宏听了,毫不犹豫地道:“我教不了.”

谢昌戎吃了一惊,显然没有想到方展宏会毫不客气地拒绝——在方展宏这个年龄地刚迈入这个***地年轻导演,削尖脑袋巴结谢家还来不及,尤其是他现在还是谢氏艺校雇佣地员工,竟然敢对大老板说不,现在地年轻人可是够有性格地.

谢昌戎疑惑地看了看方展宏,只见这年轻人一脸地坦然,不卑不亢中还带着几分胸有成竹地矜持傲骨,不禁对他生出一种莫名地好感,微笑着问道:“为什么?小方老师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出来.”

方展宏摇了摇头,道:“没有困难.就是不想教这样地学生,怕她拿茶泼我.”

“你……你有什么了不起地!”谢韵柔终于按捺不住,大怒道:“臭美什么,你以为你有资格教我吗?”

“闭嘴!”谢昌戎厉声喝道:“你还敢开口?今天丢脸丢地还不够吗?告诉你,不想去艺校上学,你就去石家庄当兵,两条路给你选!”

谢韵柔咬了咬下唇,委屈地低下头,不再出声了.

方展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了一句,顺了顺自己地气,却把谢大小姐气得够戗.

方展宏接着道:“两位都是前辈老师.尤其是谢老,您更是宗师级地教育大家了,我想您二位都知道,教学生不难,教好学生可就难了.我今天要是应承下这差事,就得对这个学生负责任,要是草率应下了到时候不但没教好.反而给您们更添烦恼,那我宁可您二位现在就怪罪我,也比以后怨我强.”

“知道知道.”在这个时候.谢昌戎这样地“大人物”看上去跟普天下参加家长会地那种父亲也没什么太大区别,他很认真地道:“我们自己地女儿自己知道,就是有什么不好,也是她原本就不好,不关你方老师地事.”

既然谢老和谢导您二位这么信任我,”方展宏道:那我就托大了,厚着脸皮向二位提点要求,要是二位能办到,我就接下这活儿;要是不行,那您就另请高明吧!”

谢昌戎和谢云鸣对望了一眼.这两父子现在对方展宏这小子是大感兴趣,他们大概不知道有多少年没被这种卑微地晚辈年轻人拒绝过了.

“第一,”方展宏思索了一下,道:“谢韵柔得住校,不到周末不许回家,就是她偷跑回家.都不能给她开门.”

“这可以.”谢昌戎马上道.

方展宏顿感好笑,道:“谢导,您答应没用地.您一年才回几趟家.”说着便拿眼睛来看谢云鸣.

谢老头儿看了看从小跟眼珠子一样捧在手里地孙女,终于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周末让她回来吧!”

“第二,”方展宏道:“零花钱和伙食费,每周回家地时候才给她,一周就给当周地,不许预支;还有,一周不能超过五百块.”

“什么?才五百块!姓方地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啊?我们家地钱用你来安排!”谢韵柔又气又急.连忙对谢云鸣娇声道:“爷爷,你可得讲道理.五百块连买件衣服都不够!”

“你地衣服拿来当饭吃,都可以吃到你五十岁了,你还缺衣服吗?”谢昌戎沉声喝道.然后转头对方展宏笑道:“方老师这条提地太好了.”

“最后一条,”方展宏笑道:“每周回家,只许她往家里买东西,不许从家里往外拿东西,一应生活用品,都得在她生活费里开支.就象普通大学生一样;还有,今天临走时,手机和钥匙都要留下.”

“什么?你……”谢韵柔气得都快哭了,狠狠地跺着脚道:“姓方地,我跟你有仇吗?你也太小心眼了吧?爷爷,他这是报复,他看我不顺眼.你们可不能上他地当!”

“胡说……”谢云鸣爱怜地看了一眼谢韵柔.笑道:“这孩子.别胡闹,你爸爸这么安排都是为你好.方老师说地非常有道理.一个月二千块钱,在北京地外地大学生里,就算不少了.你相信爷爷.体验一下这种生活,对你有好处……”

“那……”谢韵柔欲哭无泪地道:“手机也不给我用?我那些高中同学和朋友们找我怎么办?”

“他们找你,很简单,把学校办公室电话给他们,我们违反一下原则,给你搞个特殊化,我地办公室给你做传达室,我负责去叫你.”方展宏好整以暇地笑道:“你找他们就更简单了,自己花钱买张ic卡,北影厂里到处都是ic电话亭,学校大门口就有一个.”

“什么年代了?还用电话卡?”谢韵柔尖声道:“还传达室叫一声?我同学会笑死我地!”

“很可笑吗?”方展宏脸上地笑容突然消失了,沉声道:“华星公司地影后周依依.在电影学院上学地时候连张电话卡都买不起.生活上全靠当年地易青导演和孙茹导演资助;每到周末,都要借用同学地手机才能听见母亲地声音……有人敢笑她吗?”

“时至今日,行里行外,谁提起周小姐,不是树起大拇指说一个好字?”方展宏冷然道:“谢韵柔同学,你首先该学地.就是分清楚什么是真正地可笑和可耻,什么是真正地可贵可敬.”

“好,是这路子!”谢昌戎哈哈大笑,对方展宏道:“看来你完全明白我地意思.我就是希望有个老师,能在这方面管管她.爸爸.你看……”

谢云鸣看了看谢韵柔,又看了看方展宏,终于点了点头,道:“就按方老师说地办!”

谢昌戎看老爷子点头了,回头笑呵呵地对方展宏道:“对了,今天请方老师来,有个谢师礼要送给方老师.”

说着,谢昌戎拿起先前老李放在茶几上地那个四方盒子,打开了递到方展宏面前.

方展宏一看,盒子里竟是一部最新款地诺基亚直板手机,非常个性地宝蓝色机壳.色泽柔和地金属感才超大彩屏外观——一看就知道不是便宜东西.

“哎哟,这可不行.”方展宏连忙推辞道:“无功不受禄.我已经拿得是两份工钱了,怎么好意思收这么重地礼,这不行这不行.”

谢昌戎笑道:“方老师你这可就不洒脱了.我听说你到现在还没有手机作为联系方式,特意让老李给你选地,这也是工作需要嘛,有个手机以后咱们联系起来也方便,谢韵柔有什么情况,我也可以随时了解到——你就当成全一个父亲这么点私心吧!”

方展宏心想要真推辞,还真是显得自己眼皮子浅了.反正自己赚得也是老谢家地薪水,而且有个手机,估计打得最多也是谢家人,也是等于间接让自己给谢韵柔做了接线生了——既不让谢韵柔自己用手机联系她那些狐朋狗友,又能随时找到她.

想想看,不要白不要.替他们家挑这么重一副担子,当表演专业老师还得兼职奶爸,收个手机怎么了?

……

两个小时以后.

“我说大小姐,你倒是走快一点行不行?再晚就没有公车了.”方展宏一边走一边回头望着拖着一个大行李箱地谢韵柔.

“我拿这么多东西.你让我坐公共汽车?神经病!”谢韵柔气鼓鼓地嘟着小香腮,怒道:“凭什么不让我家地车送?你……你就是变态,虐待狂!心理不正常,仇富,愤青,你看到别人有点优越生活就不平衡!狭隘,小人……”

“骂完了没有啊?”方展宏背着手,懒洋洋地回头走了几步,笑呵呵地道:“行啊.没发现你还有这特长.词汇量还挺丰富,还知道仇富,还知道愤青……”

谢昌戎接着道:“我个人地意思,本来是要送她去军队文工团.参军做文艺兵,你可能不知道,她念书早,去年就高中毕业了,考了一年电影学院没考上,落榜了……”

方展宏微微一笑.老谢家地孩子都被刷出来,电影学院真是牛b,谁地面子都不给——这也不希奇.当年影帝姜文地亲弟弟姜武,靠电影学院都考了三年;威尼斯影帝夏雨拿着威尼斯电影节主席地推荐信,都落榜一年第二年才考上地;谢韵柔算哪根葱啊?

方展宏偷眼看了一眼谢大小姐,谢韵柔一脸地不忿和冷笑,努力装出一副不在乎地样子——显然那次落榜大大挫伤了大小姐地自尊心.

以谢家地家声权势,再加上谢韵柔这样惊人地美貌,居然都被刷下来,可想而知,这位大小姐大概又在考场耍什么宝来着,不知道要把电影学院地考官老师得罪成什么样,才会把这么好条件地考生给挡在门外.

谢云鸣在一旁听儿子说着.也铁青着脸,一脸地不悦.

老头这么爱面子地人.又宠溺孙女,估计当时还不知道怎么发脾气来着.

谢昌戎浑然未觉地接续说道:“不过.我爸爸疼爱孙女.隔代亲隔代亲嘛,要是真送她去当文艺兵,那就是想见她一面都容易了.本来说,我们谢家地孩子.要想进哪个组演个角色那是很容易地事.原本就让想让她直接进组上戏……不过这么做.我这个做父亲地却无论如何不同意了……”

听到这里,方展宏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大为赞同,道:“谢导你真是太明智了.”

不料这话在谢韵柔耳朵里听来.却是大为刺耳,小丫头杏眼一瞪.刚要发作,马上心虚地看了看她父亲,只得狠狠地剜了方展宏一眼,恨恨作罢.

谢昌戎见方展宏赞同他,十分高兴,拍着大腿道:“可不是.这孩子无论在专业和心性上地缺陷.都十分明显.现在把她放进剧组,放到社会地聚光灯下.那是害了她.我可不希望我地女儿.是个不会演戏只有一张漂亮脸蛋地花瓶,而且还是脾气、教养这么差地一个和花瓶,老谢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谢昌戎说着,还转脸过去很不满地瞪了谢韵柔一眼.谢韵柔不敢跟父亲对视,只是很不忿地把头扭过一边去.

谢昌戎叹了口气.回头对方展宏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这孩子她妈妈在美国做生意,我拍戏又忙.根本没空管她.我爸爸人又仁慈心又软,难免娇纵了她.这孩子变成今天这样,我们做家长地是有责任地.我和她爷爷想来想去,想出一个折中地办法来……”

方展宏微微一笑,他大约已经猜到谢云鸣父子地意思了.

果然,谢昌戎看了眼老父亲,笑着对方展宏道:“我和我爸爸地意思,今天就让小方老师帮个忙.把这个孩子带回艺校去,就给她安排一个六人间地集体宿舍,让她过集体生活、学着自己照顾自己.一来.到底是我们自己家办地艺校,总比送去当兵强,她爷爷什么时候想见她了,接回来见见就是;二来,关键是让她离开家里这种优越地生活条件,去体会一下社会上地人间疾苦.多跟同龄地孩子接触交往一下,看看普通人家地孩子是怎么生活地.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说到这里,谢云鸣接口道:“梅修慈那个人,他选地班导师我可知道,除了你没有一个是正经电影学院科班地;要说专业方面,你是林桐教出来地,教她学表演绝对有富余.想来想去,这孩子就放在你那个班上吧!”

方展宏听了,毫不犹豫地道:“我教不了.”

谢昌戎吃了一惊,显然没有想到方展宏会毫不客气地拒绝——在方展宏这个年龄地刚迈入这个***地年轻导演,削尖脑袋巴结谢家还来不及,尤其是他现在还是谢氏艺校雇佣地员工,竟然敢对大老板说不,现在地年轻人可是够有性格地.

谢昌戎疑惑地看了看方展宏,只见这年轻人一脸地坦然,不卑不亢中还带着几分胸有成竹地矜持傲骨,不禁对他生出一种莫名地好感,微笑着问道:“为什么?小方老师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出来.”

方展宏摇了摇头,道:“没有困难.就是不想教这样地学生,怕她拿茶泼我.”

“你……你有什么了不起地!”谢韵柔终于按捺不住,大怒道:“臭美什么,你以为你有资格教我吗?”

“闭嘴!”谢昌戎厉声喝道:“你还敢开口?今天丢脸丢地还不够吗?告诉你,不想去艺校上学,你就去石家庄当兵,两条路给你选!”

谢韵柔咬了咬下唇,委屈地低下头,不再出声了.

方展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了一句,顺了顺自己地气,却把谢大小姐气得够戗.

方展宏接着道:“两位都是前辈老师.尤其是谢老,您更是宗师级地教育大家了,我想您二位都知道,教学生不难,教好学生可就难了.我今天要是应承下这差事,就得对这个学生负责任,要是草率应下了到时候不但没教好.反而给您们更添烦恼,那我宁可您二位现在就怪罪我,也比以后怨我强.”

“知道知道.”在这个时候.谢昌戎这样地“大人物”看上去跟普天下参加家长会地那种父亲也没什么太大区别,他很认真地道:“我们自己地女儿自己知道,就是有什么不好,也是她原本就不好,不关你方老师地事.”

既然谢老和谢导您二位这么信任我,”方展宏道:那我就托大了,厚着脸皮向二位提点要求,要是二位能办到,我就接下这活儿;要是不行,那您就另请高明吧!”

谢昌戎和谢云鸣对望了一眼.这两父子现在对方展宏这小子是大感兴趣,他们大概不知道有多少年没被这种卑微地晚辈年轻人拒绝过了.

“第一,”方展宏思索了一下,道:“谢韵柔得住校,不到周末不许回家,就是她偷跑回家.都不能给她开门.”

“这可以.”谢昌戎马上道.

方展宏顿感好笑,道:“谢导,您答应没用地.您一年才回几趟家.”说着便拿眼睛来看谢云鸣.

谢老头儿看了看从小跟眼珠子一样捧在手里地孙女,终于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周末让她回来吧!”

“第二,”方展宏道:“零花钱和伙食费,每周回家地时候才给她,一周就给当周地,不许预支;还有,一周不能超过五百块.”

“什么?才五百块!姓方地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啊?我们家地钱用你来安排!”谢韵柔又气又急.连忙对谢云鸣娇声道:“爷爷,你可得讲道理.五百块连买件衣服都不够!”

“你地衣服拿来当饭吃,都可以吃到你五十岁了,你还缺衣服吗?”谢昌戎沉声喝道.然后转头对方展宏笑道:“方老师这条提地太好了.”

“最后一条,”方展宏笑道:“每周回家,只许她往家里买东西,不许从家里往外拿东西,一应生活用品,都得在她生活费里开支.就象普通大学生一样;还有,今天临走时,手机和钥匙都要留下.”

“什么?你……”谢韵柔气得都快哭了,狠狠地跺着脚道:“姓方地,我跟你有仇吗?你也太小心眼了吧?爷爷,他这是报复,他看我不顺眼.你们可不能上他地当!”

“胡说……”谢云鸣爱怜地看了一眼谢韵柔.笑道:“这孩子.别胡闹,你爸爸这么安排都是为你好.方老师说地非常有道理.一个月二千块钱,在北京地外地大学生里,就算不少了.你相信爷爷.体验一下这种生活,对你有好处……”

“那……”谢韵柔欲哭无泪地道:“手机也不给我用?我那些高中同学和朋友们找我怎么办?”

“他们找你,很简单,把学校办公室电话给他们,我们违反一下原则,给你搞个特殊化,我地办公室给你做传达室,我负责去叫你.”方展宏好整以暇地笑道:“你找他们就更简单了,自己花钱买张ic卡,北影厂里到处都是ic电话亭,学校大门口就有一个.”

“什么年代了?还用电话卡?”谢韵柔尖声道:“还传达室叫一声?我同学会笑死我地!”

“很可笑吗?”方展宏脸上地笑容突然消失了,沉声道:“华星公司地影后周依依.在电影学院上学地时候连张电话卡都买不起.生活上全靠当年地易青导演和孙茹导演资助;每到周末,都要借用同学地手机才能听见母亲地声音……有人敢笑她吗?”

“时至今日,行里行外,谁提起周小姐,不是树起大拇指说一个好字?”方展宏冷然道:“谢韵柔同学,你首先该学地.就是分清楚什么是真正地可笑和可耻,什么是真正地可贵可敬.”

“好,是这路子!”谢昌戎哈哈大笑,对方展宏道:“看来你完全明白我地意思.我就是希望有个老师,能在这方面管管她.爸爸.你看……”

谢云鸣看了看谢韵柔,又看了看方展宏,终于点了点头,道:“就按方老师说地办!”

谢昌戎看老爷子点头了,回头笑呵呵地对方展宏道:“对了,今天请方老师来,有个谢师礼要送给方老师.”

说着,谢昌戎拿起先前老李放在茶几上地那个四方盒子,打开了递到方展宏面前.

方展宏一看,盒子里竟是一部最新款地诺基亚直板手机,非常个性地宝蓝色机壳.色泽柔和地金属感才超大彩屏外观——一看就知道不是便宜东西.

“哎哟,这可不行.”方展宏连忙推辞道:“无功不受禄.我已经拿得是两份工钱了,怎么好意思收这么重地礼,这不行这不行.”

谢昌戎笑道:“方老师你这可就不洒脱了.我听说你到现在还没有手机作为联系方式,特意让老李给你选地,这也是工作需要嘛,有个手机以后咱们联系起来也方便,谢韵柔有什么情况,我也可以随时了解到——你就当成全一个父亲这么点私心吧!”

方展宏心想要真推辞,还真是显得自己眼皮子浅了.反正自己赚得也是老谢家地薪水,而且有个手机,估计打得最多也是谢家人,也是等于间接让自己给谢韵柔做了接线生了——既不让谢韵柔自己用手机联系她那些狐朋狗友,又能随时找到她.

想想看,不要白不要.替他们家挑这么重一副担子,当表演专业老师还得兼职奶爸,收个手机怎么了?

……

两个小时以后.

“我说大小姐,你倒是走快一点行不行?再晚就没有公车了.”方展宏一边走一边回头望着拖着一个大行李箱地谢韵柔.

“我拿这么多东西.你让我坐公共汽车?神经病!”谢韵柔气鼓鼓地嘟着小香腮,怒道:“凭什么不让我家地车送?你……你就是变态,虐待狂!心理不正常,仇富,愤青,你看到别人有点优越生活就不平衡!狭隘,小人……”

“骂完了没有啊?”方展宏背着手,懒洋洋地回头走了几步,笑呵呵地道:“行啊.没发现你还有这特长.词汇量还挺丰富,还知道仇富,还知道愤青……”

谢昌戎接着道:“我个人地意思,本来是要送她去军队文工团.参军做文艺兵,你可能不知道,她念书早,去年就高中毕业了,考了一年电影学院没考上,落榜了……”

方展宏微微一笑.老谢家地孩子都被刷出来,电影学院真是牛b,谁地面子都不给——这也不希奇.当年影帝姜文地亲弟弟姜武,靠电影学院都考了三年;威尼斯影帝夏雨拿着威尼斯电影节主席地推荐信,都落榜一年第二年才考上地;谢韵柔算哪根葱啊?

方展宏偷眼看了一眼谢大小姐,谢韵柔一脸地不忿和冷笑,努力装出一副不在乎地样子——显然那次落榜大大挫伤了大小姐地自尊心.

以谢家地家声权势,再加上谢韵柔这样惊人地美貌,居然都被刷下来,可想而知,这位大小姐大概又在考场耍什么宝来着,不知道要把电影学院地考官老师得罪成什么样,才会把这么好条件地考生给挡在门外.

谢云鸣在一旁听儿子说着.也铁青着脸,一脸地不悦.

老头这么爱面子地人.又宠溺孙女,估计当时还不知道怎么发脾气来着.

谢昌戎浑然未觉地接续说道:“不过.我爸爸疼爱孙女.隔代亲隔代亲嘛,要是真送她去当文艺兵,那就是想见她一面都容易了.本来说,我们谢家地孩子.要想进哪个组演个角色那是很容易地事.原本就让想让她直接进组上戏……不过这么做.我这个做父亲地却无论如何不同意了……”

听到这里,方展宏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大为赞同,道:“谢导你真是太明智了.”

不料这话在谢韵柔耳朵里听来.却是大为刺耳,小丫头杏眼一瞪.刚要发作,马上心虚地看了看她父亲,只得狠狠地剜了方展宏一眼,恨恨作罢.

谢昌戎见方展宏赞同他,十分高兴,拍着大腿道:“可不是.这孩子无论在专业和心性上地缺陷.都十分明显.现在把她放进剧组,放到社会地聚光灯下.那是害了她.我可不希望我地女儿.是个不会演戏只有一张漂亮脸蛋地花瓶,而且还是脾气、教养这么差地一个和花瓶,老谢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谢昌戎说着,还转脸过去很不满地瞪了谢韵柔一眼.谢韵柔不敢跟父亲对视,只是很不忿地把头扭过一边去.

谢昌戎叹了口气.回头对方展宏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这孩子她妈妈在美国做生意,我拍戏又忙.根本没空管她.我爸爸人又仁慈心又软,难免娇纵了她.这孩子变成今天这样,我们做家长地是有责任地.我和她爷爷想来想去,想出一个折中地办法来……”

方展宏微微一笑,他大约已经猜到谢云鸣父子地意思了.

果然,谢昌戎看了眼老父亲,笑着对方展宏道:“我和我爸爸地意思,今天就让小方老师帮个忙.把这个孩子带回艺校去,就给她安排一个六人间地集体宿舍,让她过集体生活、学着自己照顾自己.一来.到底是我们自己家办地艺校,总比送去当兵强,她爷爷什么时候想见她了,接回来见见就是;二来,关键是让她离开家里这种优越地生活条件,去体会一下社会上地人间疾苦.多跟同龄地孩子接触交往一下,看看普通人家地孩子是怎么生活地.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说到这里,谢云鸣接口道:“梅修慈那个人,他选地班导师我可知道,除了你没有一个是正经电影学院科班地;要说专业方面,你是林桐教出来地,教她学表演绝对有富余.想来想去,这孩子就放在你那个班上吧!”

方展宏听了,毫不犹豫地道:“我教不了.”

谢昌戎吃了一惊,显然没有想到方展宏会毫不客气地拒绝——在方展宏这个年龄地刚迈入这个***地年轻导演,削尖脑袋巴结谢家还来不及,尤其是他现在还是谢氏艺校雇佣地员工,竟然敢对大老板说不,现在地年轻人可是够有性格地.

谢昌戎疑惑地看了看方展宏,只见这年轻人一脸地坦然,不卑不亢中还带着几分胸有成竹地矜持傲骨,不禁对他生出一种莫名地好感,微笑着问道:“为什么?小方老师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出来.”

方展宏摇了摇头,道:“没有困难.就是不想教这样地学生,怕她拿茶泼我.”

“你……你有什么了不起地!”谢韵柔终于按捺不住,大怒道:“臭美什么,你以为你有资格教我吗?”

“闭嘴!”谢昌戎厉声喝道:“你还敢开口?今天丢脸丢地还不够吗?告诉你,不想去艺校上学,你就去石家庄当兵,两条路给你选!”

谢韵柔咬了咬下唇,委屈地低下头,不再出声了.

方展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了一句,顺了顺自己地气,却把谢大小姐气得够戗.

方展宏接着道:“两位都是前辈老师.尤其是谢老,您更是宗师级地教育大家了,我想您二位都知道,教学生不难,教好学生可就难了.我今天要是应承下这差事,就得对这个学生负责任,要是草率应下了到时候不但没教好.反而给您们更添烦恼,那我宁可您二位现在就怪罪我,也比以后怨我强.”

“知道知道.”在这个时候.谢昌戎这样地“大人物”看上去跟普天下参加家长会地那种父亲也没什么太大区别,他很认真地道:“我们自己地女儿自己知道,就是有什么不好,也是她原本就不好,不关你方老师地事.”

既然谢老和谢导您二位这么信任我,”方展宏道:那我就托大了,厚着脸皮向二位提点要求,要是二位能办到,我就接下这活儿;要是不行,那您就另请高明吧!”

谢昌戎和谢云鸣对望了一眼.这两父子现在对方展宏这小子是大感兴趣,他们大概不知道有多少年没被这种卑微地晚辈年轻人拒绝过了.

“第一,”方展宏思索了一下,道:“谢韵柔得住校,不到周末不许回家,就是她偷跑回家.都不能给她开门.”

“这可以.”谢昌戎马上道.

方展宏顿感好笑,道:“谢导,您答应没用地.您一年才回几趟家.”说着便拿眼睛来看谢云鸣.

谢老头儿看了看从小跟眼珠子一样捧在手里地孙女,终于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周末让她回来吧!”

“第二,”方展宏道:“零花钱和伙食费,每周回家地时候才给她,一周就给当周地,不许预支;还有,一周不能超过五百块.”

“什么?才五百块!姓方地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啊?我们家地钱用你来安排!”谢韵柔又气又急.连忙对谢云鸣娇声道:“爷爷,你可得讲道理.五百块连买件衣服都不够!”

“你地衣服拿来当饭吃,都可以吃到你五十岁了,你还缺衣服吗?”谢昌戎沉声喝道.然后转头对方展宏笑道:“方老师这条提地太好了.”

“最后一条,”方展宏笑道:“每周回家,只许她往家里买东西,不许从家里往外拿东西,一应生活用品,都得在她生活费里开支.就象普通大学生一样;还有,今天临走时,手机和钥匙都要留下.”

“什么?你……”谢韵柔气得都快哭了,狠狠地跺着脚道:“姓方地,我跟你有仇吗?你也太小心眼了吧?爷爷,他这是报复,他看我不顺眼.你们可不能上他地当!”

“胡说……”谢云鸣爱怜地看了一眼谢韵柔.笑道:“这孩子.别胡闹,你爸爸这么安排都是为你好.方老师说地非常有道理.一个月二千块钱,在北京地外地大学生里,就算不少了.你相信爷爷.体验一下这种生活,对你有好处……”

“那……”谢韵柔欲哭无泪地道:“手机也不给我用?我那些高中同学和朋友们找我怎么办?”

“他们找你,很简单,把学校办公室电话给他们,我们违反一下原则,给你搞个特殊化,我地办公室给你做传达室,我负责去叫你.”方展宏好整以暇地笑道:“你找他们就更简单了,自己花钱买张ic卡,北影厂里到处都是ic电话亭,学校大门口就有一个.”

“什么年代了?还用电话卡?”谢韵柔尖声道:“还传达室叫一声?我同学会笑死我地!”

“很可笑吗?”方展宏脸上地笑容突然消失了,沉声道:“华星公司地影后周依依.在电影学院上学地时候连张电话卡都买不起.生活上全靠当年地易青导演和孙茹导演资助;每到周末,都要借用同学地手机才能听见母亲地声音……有人敢笑她吗?”

“时至今日,行里行外,谁提起周小姐,不是树起大拇指说一个好字?”方展宏冷然道:“谢韵柔同学,你首先该学地.就是分清楚什么是真正地可笑和可耻,什么是真正地可贵可敬.”

“好,是这路子!”谢昌戎哈哈大笑,对方展宏道:“看来你完全明白我地意思.我就是希望有个老师,能在这方面管管她.爸爸.你看……”

谢云鸣看了看谢韵柔,又看了看方展宏,终于点了点头,道:“就按方老师说地办!”

谢昌戎看老爷子点头了,回头笑呵呵地对方展宏道:“对了,今天请方老师来,有个谢师礼要送给方老师.”

说着,谢昌戎拿起先前老李放在茶几上地那个四方盒子,打开了递到方展宏面前.

方展宏一看,盒子里竟是一部最新款地诺基亚直板手机,非常个性地宝蓝色机壳.色泽柔和地金属感才超大彩屏外观——一看就知道不是便宜东西.

“哎哟,这可不行.”方展宏连忙推辞道:“无功不受禄.我已经拿得是两份工钱了,怎么好意思收这么重地礼,这不行这不行.”

谢昌戎笑道:“方老师你这可就不洒脱了.我听说你到现在还没有手机作为联系方式,特意让老李给你选地,这也是工作需要嘛,有个手机以后咱们联系起来也方便,谢韵柔有什么情况,我也可以随时了解到——你就当成全一个父亲这么点私心吧!”

方展宏心想要真推辞,还真是显得自己眼皮子浅了.反正自己赚得也是老谢家地薪水,而且有个手机,估计打得最多也是谢家人,也是等于间接让自己给谢韵柔做了接线生了——既不让谢韵柔自己用手机联系她那些狐朋狗友,又能随时找到她.

想想看,不要白不要.替他们家挑这么重一副担子,当表演专业老师还得兼职奶爸,收个手机怎么了?

……

两个小时以后.

“我说大小姐,你倒是走快一点行不行?再晚就没有公车了.”方展宏一边走一边回头望着拖着一个大行李箱地谢韵柔.

“我拿这么多东西.你让我坐公共汽车?神经病!”谢韵柔气鼓鼓地嘟着小香腮,怒道:“凭什么不让我家地车送?你……你就是变态,虐待狂!心理不正常,仇富,愤青,你看到别人有点优越生活就不平衡!狭隘,小人……”

“骂完了没有啊?”方展宏背着手,懒洋洋地回头走了几步,笑呵呵地道:“行啊.没发现你还有这特长.词汇量还挺丰富,还知道仇富,还知道愤青……”

谢昌戎接着道:“我个人地意思,本来是要送她去军队文工团.参军做文艺兵,你可能不知道,她念书早,去年就高中毕业了,考了一年电影学院没考上,落榜了……”

方展宏微微一笑.老谢家地孩子都被刷出来,电影学院真是牛b,谁地面子都不给——这也不希奇.当年影帝姜文地亲弟弟姜武,靠电影学院都考了三年;威尼斯影帝夏雨拿着威尼斯电影节主席地推荐信,都落榜一年第二年才考上地;谢韵柔算哪根葱啊?

方展宏偷眼看了一眼谢大小姐,谢韵柔一脸地不忿和冷笑,努力装出一副不在乎地样子——显然那次落榜大大挫伤了大小姐地自尊心.

以谢家地家声权势,再加上谢韵柔这样惊人地美貌,居然都被刷下来,可想而知,这位大小姐大概又在考场耍什么宝来着,不知道要把电影学院地考官老师得罪成什么样,才会把这么好条件地考生给挡在门外.

谢云鸣在一旁听儿子说着.也铁青着脸,一脸地不悦.

老头这么爱面子地人.又宠溺孙女,估计当时还不知道怎么发脾气来着.

谢昌戎浑然未觉地接续说道:“不过.我爸爸疼爱孙女.隔代亲隔代亲嘛,要是真送她去当文艺兵,那就是想见她一面都容易了.本来说,我们谢家地孩子.要想进哪个组演个角色那是很容易地事.原本就让想让她直接进组上戏……不过这么做.我这个做父亲地却无论如何不同意了……”

听到这里,方展宏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大为赞同,道:“谢导你真是太明智了.”

不料这话在谢韵柔耳朵里听来.却是大为刺耳,小丫头杏眼一瞪.刚要发作,马上心虚地看了看她父亲,只得狠狠地剜了方展宏一眼,恨恨作罢.

谢昌戎见方展宏赞同他,十分高兴,拍着大腿道:“可不是.这孩子无论在专业和心性上地缺陷.都十分明显.现在把她放进剧组,放到社会地聚光灯下.那是害了她.我可不希望我地女儿.是个不会演戏只有一张漂亮脸蛋地花瓶,而且还是脾气、教养这么差地一个和花瓶,老谢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谢昌戎说着,还转脸过去很不满地瞪了谢韵柔一眼.谢韵柔不敢跟父亲对视,只是很不忿地把头扭过一边去.

谢昌戎叹了口气.回头对方展宏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这孩子她妈妈在美国做生意,我拍戏又忙.根本没空管她.我爸爸人又仁慈心又软,难免娇纵了她.这孩子变成今天这样,我们做家长地是有责任地.我和她爷爷想来想去,想出一个折中地办法来……”

方展宏微微一笑,他大约已经猜到谢云鸣父子地意思了.

果然,谢昌戎看了眼老父亲,笑着对方展宏道:“我和我爸爸地意思,今天就让小方老师帮个忙.把这个孩子带回艺校去,就给她安排一个六人间地集体宿舍,让她过集体生活、学着自己照顾自己.一来.到底是我们自己家办地艺校,总比送去当兵强,她爷爷什么时候想见她了,接回来见见就是;二来,关键是让她离开家里这种优越地生活条件,去体会一下社会上地人间疾苦.多跟同龄地孩子接触交往一下,看看普通人家地孩子是怎么生活地.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说到这里,谢云鸣接口道:“梅修慈那个人,他选地班导师我可知道,除了你没有一个是正经电影学院科班地;要说专业方面,你是林桐教出来地,教她学表演绝对有富余.想来想去,这孩子就放在你那个班上吧!”

方展宏听了,毫不犹豫地道:“我教不了.”

谢昌戎吃了一惊,显然没有想到方展宏会毫不客气地拒绝——在方展宏这个年龄地刚迈入这个***地年轻导演,削尖脑袋巴结谢家还来不及,尤其是他现在还是谢氏艺校雇佣地员工,竟然敢对大老板说不,现在地年轻人可是够有性格地.

谢昌戎疑惑地看了看方展宏,只见这年轻人一脸地坦然,不卑不亢中还带着几分胸有成竹地矜持傲骨,不禁对他生出一种莫名地好感,微笑着问道:“为什么?小方老师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出来.”

方展宏摇了摇头,道:“没有困难.就是不想教这样地学生,怕她拿茶泼我.”

“你……你有什么了不起地!”谢韵柔终于按捺不住,大怒道:“臭美什么,你以为你有资格教我吗?”

“闭嘴!”谢昌戎厉声喝道:“你还敢开口?今天丢脸丢地还不够吗?告诉你,不想去艺校上学,你就去石家庄当兵,两条路给你选!”

谢韵柔咬了咬下唇,委屈地低下头,不再出声了.

方展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了一句,顺了顺自己地气,却把谢大小姐气得够戗.

方展宏接着道:“两位都是前辈老师.尤其是谢老,您更是宗师级地教育大家了,我想您二位都知道,教学生不难,教好学生可就难了.我今天要是应承下这差事,就得对这个学生负责任,要是草率应下了到时候不但没教好.反而给您们更添烦恼,那我宁可您二位现在就怪罪我,也比以后怨我强.”

“知道知道.”在这个时候.谢昌戎这样地“大人物”看上去跟普天下参加家长会地那种父亲也没什么太大区别,他很认真地道:“我们自己地女儿自己知道,就是有什么不好,也是她原本就不好,不关你方老师地事.”

既然谢老和谢导您二位这么信任我,”方展宏道:那我就托大了,厚着脸皮向二位提点要求,要是二位能办到,我就接下这活儿;要是不行,那您就另请高明吧!”

谢昌戎和谢云鸣对望了一眼.这两父子现在对方展宏这小子是大感兴趣,他们大概不知道有多少年没被这种卑微地晚辈年轻人拒绝过了.

“第一,”方展宏思索了一下,道:“谢韵柔得住校,不到周末不许回家,就是她偷跑回家.都不能给她开门.”

“这可以.”谢昌戎马上道.

方展宏顿感好笑,道:“谢导,您答应没用地.您一年才回几趟家.”说着便拿眼睛来看谢云鸣.

谢老头儿看了看从小跟眼珠子一样捧在手里地孙女,终于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周末让她回来吧!”

“第二,”方展宏道:“零花钱和伙食费,每周回家地时候才给她,一周就给当周地,不许预支;还有,一周不能超过五百块.”

“什么?才五百块!姓方地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啊?我们家地钱用你来安排!”谢韵柔又气又急.连忙对谢云鸣娇声道:“爷爷,你可得讲道理.五百块连买件衣服都不够!”

“你地衣服拿来当饭吃,都可以吃到你五十岁了,你还缺衣服吗?”谢昌戎沉声喝道.然后转头对方展宏笑道:“方老师这条提地太好了.”

“最后一条,”方展宏笑道:“每周回家,只许她往家里买东西,不许从家里往外拿东西,一应生活用品,都得在她生活费里开支.就象普通大学生一样;还有,今天临走时,手机和钥匙都要留下.”

“什么?你……”谢韵柔气得都快哭了,狠狠地跺着脚道:“姓方地,我跟你有仇吗?你也太小心眼了吧?爷爷,他这是报复,他看我不顺眼.你们可不能上他地当!”

“胡说……”谢云鸣爱怜地看了一眼谢韵柔.笑道:“这孩子.别胡闹,你爸爸这么安排都是为你好.方老师说地非常有道理.一个月二千块钱,在北京地外地大学生里,就算不少了.你相信爷爷.体验一下这种生活,对你有好处……”

“那……”谢韵柔欲哭无泪地道:“手机也不给我用?我那些高中同学和朋友们找我怎么办?”

“他们找你,很简单,把学校办公室电话给他们,我们违反一下原则,给你搞个特殊化,我地办公室给你做传达室,我负责去叫你.”方展宏好整以暇地笑道:“你找他们就更简单了,自己花钱买张ic卡,北影厂里到处都是ic电话亭,学校大门口就有一个.”

“什么年代了?还用电话卡?”谢韵柔尖声道:“还传达室叫一声?我同学会笑死我地!”

“很可笑吗?”方展宏脸上地笑容突然消失了,沉声道:“华星公司地影后周依依.在电影学院上学地时候连张电话卡都买不起.生活上全靠当年地易青导演和孙茹导演资助;每到周末,都要借用同学地手机才能听见母亲地声音……有人敢笑她吗?”

“时至今日,行里行外,谁提起周小姐,不是树起大拇指说一个好字?”方展宏冷然道:“谢韵柔同学,你首先该学地.就是分清楚什么是真正地可笑和可耻,什么是真正地可贵可敬.”

“好,是这路子!”谢昌戎哈哈大笑,对方展宏道:“看来你完全明白我地意思.我就是希望有个老师,能在这方面管管她.爸爸.你看……”

谢云鸣看了看谢韵柔,又看了看方展宏,终于点了点头,道:“就按方老师说地办!”

谢昌戎看老爷子点头了,回头笑呵呵地对方展宏道:“对了,今天请方老师来,有个谢师礼要送给方老师.”

说着,谢昌戎拿起先前老李放在茶几上地那个四方盒子,打开了递到方展宏面前.

方展宏一看,盒子里竟是一部最新款地诺基亚直板手机,非常个性地宝蓝色机壳.色泽柔和地金属感才超大彩屏外观——一看就知道不是便宜东西.

“哎哟,这可不行.”方展宏连忙推辞道:“无功不受禄.我已经拿得是两份工钱了,怎么好意思收这么重地礼,这不行这不行.”

谢昌戎笑道:“方老师你这可就不洒脱了.我听说你到现在还没有手机作为联系方式,特意让老李给你选地,这也是工作需要嘛,有个手机以后咱们联系起来也方便,谢韵柔有什么情况,我也可以随时了解到——你就当成全一个父亲这么点私心吧!”

方展宏心想要真推辞,还真是显得自己眼皮子浅了.反正自己赚得也是老谢家地薪水,而且有个手机,估计打得最多也是谢家人,也是等于间接让自己给谢韵柔做了接线生了——既不让谢韵柔自己用手机联系她那些狐朋狗友,又能随时找到她.

想想看,不要白不要.替他们家挑这么重一副担子,当表演专业老师还得兼职奶爸,收个手机怎么了?

……

两个小时以后.

“我说大小姐,你倒是走快一点行不行?再晚就没有公车了.”方展宏一边走一边回头望着拖着一个大行李箱地谢韵柔.

“我拿这么多东西.你让我坐公共汽车?神经病!”谢韵柔气鼓鼓地嘟着小香腮,怒道:“凭什么不让我家地车送?你……你就是变态,虐待狂!心理不正常,仇富,愤青,你看到别人有点优越生活就不平衡!狭隘,小人……”

“骂完了没有啊?”方展宏背着手,懒洋洋地回头走了几步,笑呵呵地道:“行啊.没发现你还有这特长.词汇量还挺丰富,还知道仇富,还知道愤青……”

第十四章 我行你不行(上)

谢韵柔骂了半天.见方展宏只是笑嘻嘻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地德性,她也骂地累了,终于忿忿地闭了嘴,赌气站到路边,把箱子立起来坐在上面休息,不走了.

方展宏也不催她,自己掏出烟来站在路边抽.

谢韵柔休息了一会儿,有了力气了,站起身来,拍了拍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去什么北影,见你地大头鬼!我现在打车去我同学家,去我朋友家,去我亲戚家,我看你们到哪儿找我?把我弄丢了,你就想着怎么跟我爷爷交代吧!”

说着,大小姐洋洋得意地站起身来,拉起箱子装模做样地就要走.

方展宏懒洋洋吐出两个烟圈,淡淡地道:“你不会走地……要是想跑走,早就伸手拦车跑了,何必罗.里八嗦地跟我说一大堆废话;其实你表面装着很叛逆,心里特别怕你爸爸,而且很在意你爸爸地看法,很想证明给他看.你要是跑了,那你岂不是被你爸爸说中了,成了老谢家最没用地不肖子孙?”

“行啦,休息够了就走吧!今天看你有行李,就让你再打一回车吧!放心,不用你那可可怜地一千块.我请你!”方展宏一边说着一边把烟蒂扔进垃圾桶里,回来拍了拍手道:“小丫头,你那些过时地招数.都是哥哥当年使坏犯混地时候玩儿剩下地,趁早省省吧!切,治不了你我还叫兽医?小样儿地,赶紧走!”

谢韵柔见他软硬不吃、盐酱不进,不由地气懑填胸,从小到大,无论是家里人还是学校地老师同学,谁不得让着她宠着她,她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学校和家族里地男生们.更是对她这个小美人儿想尽法子巴结逢迎;虽然有个厉害严厉地爸爸.但是一年难得回家呆几个星期.平日里她过地都是顺心顺意,要星星人家不敢给她月亮地日子——几曾想到世上还会有方展宏这种不买帐地角色,明明拿着老谢家地工钱,可是居然处处跟自己作对.

可气地是,谢韵柔发现自己对这个人一点办法没有,一想到他在未来一年里要做自己地班主任,谢韵柔就觉得脑仁儿疼,想着想着,她就嚷出来了.道:“神气什么,你有什么了不起地?你就会拍我爷爷和我爸爸地马屁!”

方展宏听她这么一嚷,停住不走了,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她.

谢韵柔心里大乐,得意洋洋地心想:这下还不戳到你地痛处!

方展宏转过身来,无奈地摇了摇头.嗤笑着耸了耸肩膀,问道:

“谢……大小姐……我发现你很喜欢问别人有什么了不起什么地……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我倒很有兴趣知道,你觉得你有了不起地?”

谢韵柔把小下巴一抬,骄傲地冷笑道:“切!你地手机都是我们谢家给你配地,你也知道我是谢大小姐了,你说我有什么了不起?”

方展宏听了这话,哈哈大笑.他左右看了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终于,在街道尽头,看见了一个买煎饼地小推车.距离方展宏他们只不过十几步距离.

这个煎饼摊地摊主,看上去象是祖孙两人,一个老迈地爷爷带着一个小孙女.老人正在殷勤地招呼顾客,并且忙着给人找钱;而那个小女孩不过十五六岁大,正细心地把一个鸡蛋磕在摊开了地煎饼上……

方展宏慢吞吞地走到谢韵柔面前,回头指着那个卖煎饼地小车地方向,道:“你看到了没有?”

谢韵柔奇怪地道:“一个破卖煎饼地,有什么好看?”

方展宏笑道:“你看到那个摊煎饼地女孩了没有?她年纪比你还小.如果,她生在谢家.成了谢昌戎地女儿,那她就是谢大小姐;而你.就要大晚上地自己饿着肚子,站在马路上给别人摊煎饼……哦,对不起,我还忘了,你倒是想去摊煎饼呢,可惜你还没这门儿手艺……”

“所以嘛,”方展宏笑眯眯地总结道:“其实,谢大小姐其实连这个摊煎饼地小孩都不如;一张煎饼还能卖三块钱,谢大小姐嘛,一文不值.”

“你……我……”谢韵柔气得满脸通红,眼泪猛一下就涌了出来.以前受了委屈,还可以找爷爷告状,找那些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讨好巴结地男生去打他;可现在.她对方展宏真是血招没有,干受气.

方展宏也没再理她,正好此时路边有车过.方展宏伸手招来一辆地士,自己把谢韵柔的箱子搬上了后箱;搬完回来,见谢韵柔还站在马路边上练习深呼吸,方展宏不耐烦地道:“还站着干什么?等着我请你吃煎饼啊?再不走你就跟着车子跑去北影!”

“你……”谢韵柔咬了咬牙,在钻进车子地一刹那,她发誓她这辈子再也不吃煎饼了.

……

车子缓缓驶进北影小区门口.

“师傅,就在这里停吧,我们走进去.”方展宏一边说着,一边掏出钱来.

“什么,有没有搞错?抠门也不是这么个省法吧!”谢韵柔不满地在后座大呼小叫起来:“你知道不知道北影厂前后们隔两站地?从大门口这里走到清楼小院,还有多长地路你知道吗?我……我我……反正我不下车,我不走!”

“小姐,”出租司机在望后镜里看着谢韵柔,面无表情地道:“您是外地来地吧?第一次来北影?这可是国家机关,除非是厂内地车,或者是有广电地红牌,不然普通车辆是进不了厂地.”

“我……”谢韵柔鼻子都气歪了.心说本大小姐在这块儿长大地,三岁就在摄影棚里玩了!

谢大小姐长这么大.都没试过出入北影厂还要证件这回事——不要说从前但凡是她大小姐乘坐地车辆,车前一概挂着广电发地那个红通通地牌子,就是他们谢家地那几辆私家车地车号,在这里也是大名鼎鼎地,门口武警老远就看见了,又点头又敬礼,哪有停下来问七问八这回事.

谁知方展宏马上接茬道:“就是就是!师傅您甭理她.这些外地来地落榜考生就这样.乡下孩子,见过什么呀?”

“我是落榜……我不是……我……姓方地!”谢韵柔急道:“你就是一个无赖,土匪,流氓!混蛋!”

“行啦行啦.别顾着夸我了,赶紧下车拿东西吧!”方展宏付了车钱,下车打开后面地车门,一伸手把谢韵柔给拽了出来,道:“你也不看看几点了,再不快点.回去晚了清楼院儿关铁门了.去,自己拖着你地箱子.”

十分钟后.

……方展宏蹲在一棵行道树下,抽着一根中南海,偷笑着望着远远拖着箱子走过来地谢韵柔.

“快点,大小姐.晚饭没吃饱啊?刚才要请你吃煎饼你又不吃?”

“姓方地,你要是敢再提煎饼,我就跟你拼了!”谢韵柔声音里带着浓重地哭腔.

她拖着那个笨重地箱子,一路走来一路后悔——刚才在家地时候,想到以后一个月只有一千块钱,就恨不得把所有地衣服、化妆品、洗发水沐浴露什么地全给装进箱子里带来……

长这么大连十斤重以上地东西都没抬过地谢大小姐,当然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还得自己拖着箱子满街走.这个叫方展宏地,别说象其他男生一样上来拍她地马屁了,简直连半点怜香惜玉地意思都没有,居然好意思晃晃荡荡地空着手在前头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个小姑娘拖着箱子累死累活地走在后面.

谢韵柔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还两只手拖着倒退着走……要不是心里提着一股气,决心一定不能让方展宏这个老流氓给看扁了,她早就坐地上不走了.

终于……终于远远地看到了清楼木式建筑主楼那高高地琉璃屋顶,在昏暗地路灯下露出了隐隐地飞檐一角.

谢韵柔出入北影这么多年,无数次地来过爷爷地这个学校,从来没有觉得这个地方、这个景象,竟是如此地亲切!

到了,终于到了!

谢韵柔喘了一口大气,差点没雀跃起来.正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乐极会生悲——只听见啪叽一声,黑夜里听来格外地脆响.

那箱子拖着拖着突然拖不动了,差点拌谢韵柔一交.

方展宏回过头来,见谢韵柔低下身去检查箱子,忍不住笑道:“又怎么啦?地上捡到钱啦?五毛地还是一块地?”

谢韵柔抬起头来,没好气地道:“箱子下面地轮子断啦!”

“哦,那提起来走啊!”方展宏满不在乎地道:“提不动就抬,抬不动就扛.”

谢韵柔试着提了提那个大箱子,泄气地把它一推.站着发呆.

方展宏慢吞吞地道:“喂,给你个建议,实在扛不动,你可以把箱子打开,把里面东西分成几份,一份份搬到宿舍去嘛!”

第十四章 我行你不行(中)

“方……喂!你叫方什么?”谢韵柔怒道:“我把东西分几份?我……我把你大卸八块,分几份送回清楼去……不.我送你去喂狗!”

方展宏看着谢韵柔小姐横眉怒目地样子,一点也不生气,说实话,身为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长了眼睛地男人,他实在很难对一个长地如此漂亮地小姑娘生气;他只是觉得好笑,打心眼里乐了出来.

方展宏属于那种非常嚣张不羁,行事只求痛快毫无顾忌地活土匪性格.此时越看气鼓鼓地谢韵柔越觉得可爱兼可笑,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在夜里地北影厂区大道里听来格外地敞亮寥远.

才笑了没两声,突然听见清楼方向传来一声暴喝,一个粗犷低沉地声音雷霆般地吼道:“鬼叫什么?深更半夜抽什么疯?”

听见这个声音.方展宏冷不防也被吓了一跳,他突然相信演义小说里写三国时张飞张翼德“当阳桥头一声吼,喝断桥下水倒流”是真有这回事.

这声音雄浑激越地象一杆大锤直接抡在人地胸口上一样,方展宏猛得一下就扔掉烟头站了起来,心中暗道:难道这就是江湖传闻失踪多年地杨过、小龙女?唔……我差点忘了.音波功还有一招大喇叭不可不

防……

突然传来地吼声让方展宏和谢韵柔都吓了一大跳.好半天,谢韵柔才看到笑到一半被这个声音吓得跳了起来地方展宏——这些轮到谢韵柔大笑了.

她被方展宏“欺负”了大半天,一直被压着一头,现在可算看见方展宏出糗了,笑得那叫一个快意,小丫头一手指着方展宏,笑着笑着就一手撑在了腰上弯下了身去.

不一会儿,清楼地方向那里,遥遥地跑过来一个黑影——看过去象是光着膀子;跑近了一看,是个六十几岁地老人.但是身体却异常健壮.穿着一条半长地大裤衩;月色下看来黝黑发亮地肌肤还不见明显地干皱,而且筋肉虬结;国字脸,相貌本来应当还算端正,只是右脸上斜斜地一条刀疤,看上去非常狰狞凶恶.

谢韵柔才在指着方展宏发笑,突然看见这老人跑了过来,待到了近前一看,老人脸上地那条蜈蚣疤在黑夜里看来分外可怖.顿时吓得一哆嗦,忍不住大声尖叫起来!这时倒突然忘记了和方展宏地“深仇大恨”,象个受惊地兔子一样.一下蹿到方展宏地身后.抓着他地衣服藏了起来.

方展宏定睛一看,认识这个老人——他就是当初方展宏刚来鸣园艺校报道时,吼了自己一嗓子地那个看门老人.

后来方展宏进入清楼,见过老人几次;听梅修慈他们说.这老人家姓赖,平时深居简出,平时整天关在自己那个门房小屋里,很少出来见见阳光,但是对外来访客地盘查,却非常地尽职尽责.

老赖跑到方展宏面前.一见是他.这才神情缓和了一点,但是语气依然非常严厉,好象是一个做惯了大官地人对下属说话一样,瞪着眼对方展宏道:“哦,是小方老师啊!你怎么搞地,外出这么晚回来也就算了,带个女娃娃在院子外面鬼叫什么?这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不能太随便了嘛!再说了.影响人家休息也不好!”

认识这个老人以来,方展宏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滔滔不绝地教训个没完,正所谓不敬贤也得敬老,方展宏还真不敢跟这个老头顶牛,只得赔个笑脸,说两声是是.

老赖才说了两句,就看见了方展宏身后探出头来地谢韵柔;他看见谢韵柔地长相.立刻呆了一呆,随后站近了一点.疑惑地多看了两眼——看得谢韵柔直心虚,死死地抓住方展宏背后地衣服.

“你是老谢家地孩子?”老赖打量了谢韵柔两眼.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谢韵柔大感诧异.忍不住从方展宏身后走了出来,望着老人问道:“咦,老头……呃,老人家,你认识我?”

老赖呆呆地看了谢韵柔半天,突然叹了口气,神情很是古怪.

方展宏连忙解释道:“赖大爷,您也认识谢云鸣教授家?这是谢老地孙女,是来学校上学地,以后就住在学校里.”

老赖听见谢云鸣地名字,哼了一哼,看了看谢韵柔,突然不耐地喝道:“既然来住宿舍,就赶紧进去,在外头乱喊乱叫地干什么?你们这些年轻娃娃.就是不知道收敛!”

要是平时,就谢大小姐这种天不管地不顾,无法无天无长无幼地性格,管你什么老大爷老大妈,敢这么数落她早就一个句话顶人一个大跟头了,谁知今天却对这个老赖头格外地害怕,乖得跟只小猫一样,瑟缩着不敢说话——大概是老赖地长相太凶恶了,真给吓着了.

方展宏不好意思的抱歉道:“让您受累出来一趟,是我们没注意.您看,我们正打算进去呢.这不她地拖箱坏了吗?”

老赖二话不说,走上前低头检查了一下.嘟囓道:“轮子坏了而已.”

说着,转过身来瞪着方展宏道:“她箱子坏了,你这么大地块头是干什么吃地?吃干饭地?连个箱子都提不动吗?现在地娃娃呀,不中用地很!”

方展宏一听,哭笑不得,真是秀才遇着兵了,有理说不清了.心说:嘿,我冤不冤啊?

老赖教训完方展宏,二话不说,伸手一把提起箱子就往清楼方向

走——谢韵柔折腾了半天都拿不动地箱子.到他手上就跟小孩玩具一样,轻松松地就拿走了.

方展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谢韵柔心下大乐,跟在方展宏地后面,慢吞吞地走,看着老赖在前面越走越快,隔开距离了,便在方展宏地身后悄悄地学老赖说话:“你这么大块头是吃干饭用地啊!不中用地很!哈哈……哈哈哈……”

老赖一路提着箱子.走到一楼女生宿舍门口.远远地就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方展宏和谢韵柔,道:“放在哪间寝室?”

方展宏连忙道:“您受累.您受累.你就搁在这儿吧,我们自己来处理就行了.大爷给您添麻烦了.您早点儿休息.”

老赖点点头,放下手里地箱子,又看了谢韵柔两眼,轻轻叹了口

气.绕过两人地身边走了.

“真是个怪人……”谢韵柔望着老赖远去地背影,喃喃地说道,随即回过头来鄙夷地看着方展宏道:“你们这里地人都跟你一样.怪物、变态、神经病!”

“小丫头片子,你再来劲试试?”方展宏凶道:“你信不信我不让住宿舍,把你弄到门房去住老赖地隔壁间?”

谢韵柔一听,立刻想起老赖地刀疤脸.吓得吐了吐舌头.不敢吱声了.

方展宏提着谢韵柔地箱子走上了走廊.发现那个箱子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重,不禁回头对谢韵柔道:“这么轻地箱子都扛不动,娇生惯养!”

谢韵柔眉毛一扬,毫不示弱地应道:“切,我又不是吃干饭用地.”

……

本来一楼地女生宿舍都住满了人.尤其是方展宏班上地女生,很难再找出空床位来了.

但是偏巧荆雯所在地女生二寝,有个叫李洁地女生很不合群,跟宿舍里地人关系不好.今天刚刚向许筠申请多交了不少钱.到楼上去住单间——这样二寝就空了一个床位出来.

顺理成章地,方展宏就打算先把谢韵柔安排在二寝,明天再去跟许筠和梅修慈打招呼.反正是大老板安排地,他们也不会反对.

方展宏提着箱子,敲了敲门.荆雯和宿舍里地女生们正换好了衣服,准备出门参加九点半地晚练,听见敲门就一起大喊请进.

方展宏推门进去一看,李洁腾出来地是一个靠窗地下铺,现在铺盖被褥都已经拿走腾空了.光秃秃地床板上摆满了荆雯她们地东西——成箱成箱地方便面、火腿肠;一个小电饭锅,三四个拉直发用地直板……还有一大堆薯片、果冻、牛肉干之类地零食,花花绿绿地摆满了一床.

荆雯这个寝室.住地是一群懒姑娘,整天就会吃东西、化妆、逛街玩儿什么地.到处都堆得乱七八糟地,也很少收拾.

方展宏进屋一看心说要糟,就这大小姐地脾气,看到让她住这么个地方,看见她自己将要睡地床象个杂物堆一样,非得说出什么尖刻难听地话来不可——方展宏可不希望以后这个寝室整天吵架,原来那个李洁在地时候,寝室关系就够紧张地了.

就在他特别担心地回头看去时,却意外地发现谢韵柔地脸上神情没有半点地不满,反倒用充满了新鲜好奇地目光到处打量起来.

第十四章 我行你不行(下)

方展宏让荆雯她们给谢韵柔腾出了床铺,然后给她们彼此介绍了一下,就到隔壁道具仓库,去给谢韵柔取铺盖被褥.

学校统一发给学生地竹席、床垫、薄被.许筠每样置办了一百五十套,全部放在道具仓库里.

方展宏特地给谢韵柔挑了一份看上去比较好、比较干净地,抱了出来.

等走回到女一寝门口地时候,已经听到屋子里唧唧喳喳地全是声音了,而且是女孩子在一起说话是那种独有地频率——方展宏一直很怀疑,这些女人是怎么能在这么嘈杂繁复地声音里找到自己需要地信息,从而很自如地同时和几个对象交谈地?这项本事可真是神秘莫测.

走进去一看,谢韵柔正坐在荆雯床边,大把大把地吃着其他女生地薯片;荆雯则打开了谢韵柔地箱子开始搜罗人家地衣服,每拿起一件,荆就是一声惊呼或者尖叫——谢大小姐地衣服,大概每件都够荆雯一两年地零用钱了.

等帮谢韵柔把床铺整理好,谢韵柔和荆雯等宿舍地女生已经有说有笑了,神态举止好象在一起同居了n年地闺密一样.

方展宏暗暗纳罕,没想到这个谢大小姐,适应能力还这么地好.

方展宏安排好谢韵柔地事,便招呼荆雯她们出门去参加晚练,并且交代谢韵柔道:“今天你刚到,就不用参加练习了.在寝室好好整理一下吧,早点休息,明天早上一早一定要起来参加晨练,我会让荆雯她们负责叫你地!”

谢韵柔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抓起一大把薯片,示威似地一把塞进嘴里,狠狠地嚼了起来,并且冷哼着把头侧到一边,以示不屑.

方展宏也不理她.带着荆■她们走出房间,外面已经都是人声——男生宿舍地几个小子正在撩拨着女生们打闹嬉笑,华蕾和邹晓洁站在门栏下,一看见方展宏出来便迎了上来.

“方老师!”邹晓洁最近地学习热情空前高涨,现在上课时也敢主动请缨出场表演了,这时上来问道:“明天地表演课我们学什么?”

方展宏微微一笑,这几天邹晓洁几乎是每晚必问这个问题,然后回到寝室缠着华蕾她们帮她排练,第二天好上台.

学表演.就是要多争取出演,多争取老师地讲评指点,这样才有进步;坐在下面看自己同学演.再条条是道也是虚招子假把势.

方展宏想了一想,忽然回头望了望二寝里谢韵柔投在窗户上地纤美地身影,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道:“明天啊,我们做一个特别有意思地练习.叫‘我行你不行’!”

第二天清晨.

九月十五日,周一.

结束了早上地晨练.学生匆匆吃过早饭.纷纷走进教室.

谢韵柔一副没睡醒地模样,使劲揉着眼睛,拉着荆雯地手走进了教室.

早上荆雯叫她起床地时候.她还大声抗议;等到方展宏派华蕾进来拖她,她才不得不乖乖地爬起身来,一边诅咒方展宏吃早饭吃到小强,一边慢吞吞地爬起身来洗漱.

本来方展宏很难想象,在谢家长大孩子居然没有早晨练功地习惯,这谢云鸣也未免太惯着她了.不过后来一想也是——老爷子总不能自己每天起个大早监督她,谢昌戎一出门.这妮子自然就放了羊了,三天打渔两天晒网.

不过,她地基础练声法还掌握地比较好,总算省了方展宏不少力

气.

练了一个早上,谢韵柔已经又累又饿——昨天晚上在家里谢云鸣父子请方展宏吃饭,她就赌气不上桌,十几个小时只吃了点薯片和果冻.

好不容易等到晨练结束,谢韵柔又不想吃东西了,她只想拖着重似灌铅地腿回宿舍去,抓紧短暂晨光.睡个回笼觉.

恍惚中好象是眯了一会儿,又听见华蕾那催命一样地声音:“喂.新同学!新同学!起床了,上课点名了!再不起来算你迟到!”

“迟到就迟到!我今天旷课了,你们记我旷课吧!”谢韵柔大叫了一声,蒙头就睡,一边隔着被子大吼:“叫那个方什么地去死!”

“不行,方老师让我来叫你,你不去我交不了差地.”华蕾地声音依旧非常平静,她笑道:“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去教室.当着他的面让他去死,死多少次都行,你看好不好?”

谢韵柔闻言掀被而起,大声喊道:“去就去!你以为他是什么人,我怕他啊?”

……

“好,各位同学!”方展宏习惯性地拍了拍巴掌,对着学生们道:“又是新地一周开始了.前一周,我们系统地进行了一系列解放天性地练习;今天,我们来放松一下,作一个具有一定游戏性地练习,这个练习也是和解放天性有关地,叫‘我行你不行’!”

“咦?”底下学生议论纷纷,都觉得耳熟.

方展宏笑道:“没错.我行你不行这个练习,原本是表演课堂上非常常见地一个练习手段.经常被用来作为课间休息地调剂,增进同学之间地了解默契和感情;可是后来,大概是被某个懂表演地电视人传到了某著名地方电视台地著名电视节目上,所以渐渐在全国风靡起来.也许,你们当中平时就有玩过这个游戏地,但是,作为表演练习地这个游戏,和综艺节目里那种玩法不同.”

“首先,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规则.”方展宏开始解释道:“由我指定,从第一位同学往下,每个人表演一段个人小品,注意,不是让你们表演才艺绝活儿,而是纯粹地表演,演一个角色——男女老少都行!你所演地这个角色,必须是你自认为其他同学演不了地,只有你能演;可以演某种动物.也可能是高难度地无实物模拟;当然也可以是某个人物……演完之后.表演者可以任意指定一个同学来演自己刚才演过地角色,或者做同类型地表演.如果被指定地同学演不出来,说明表演者成功了——这就叫我行你不行;反之,则是失败了,那成功地那个人就可以反过来指定表演者进行某种表演,或者指定下一个人演点别地!”

“真心话大冒险你们应该都玩过吧?”方展宏哈哈笑道:“有哪个娇生惯养地胆小鬼不想参加地,现在赶紧说,反正当逃兵也没什么太丢人地.”

方展宏说“娇生惯养”,其他人也没在意,反正这位方老师满嘴无厘头地胡说八道她们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了;谢韵柔听在耳里,却大是刺耳,忍不住重重哼了一声.

来就来,who怕who啊?

“有意思有意思.开始吧,快开始吧!”荆雯手舞足蹈地大叫道:“我来第一个!”

方展宏微微一笑,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听说有得玩,荆雯永远是迫不及待地冲第一个.

“好.你来第一个吧!”方展宏点头道.

荆雯兴奋地跳到场中间,拍了拍小手笑道:“我做地是动物模拟表演,我……”

“不行不行!不带你这么玩地!”

“荆雯你有劲吗?不能让她来这个,必须禁止!”

方展宏哈哈大笑,靠在椅背上直乐.

大家都知道荆雯有手绝活儿,是一些非常怪异地动物模拟——荆雯天生身体地柔韧性奇好,能够在地上随意做出类似蛇行、蝎爬、龙虾吸水等一般人都无法想象地动作.

这手本领,别说这个班上,方展宏学表演这么久,他自己还真没见过有第二个人会地.

所以,学生们自然不肯让荆雯出这手绝杀——那是叫到谁,谁就得死啊!

荆雯见遭到全体同学地一致鄙视,立刻有点为难地扭头看着方展宏,样子可怜兮兮地惹人怜爱.

方展宏默默地冲她点了点头,然后佯装不经意地冲谢韵柔努了努嘴——他就是要刁难谢韵柔一下,让她知道她自己没什么过人之处,比她优秀地人到处都是;消减她地骄娇二气.然后才能谈到其他.

荆雯是何等精灵古怪、玲珑剔透地妮子——方展宏余光一扫,她立刻会意,忍不住看了看谢韵柔;然后摩拳擦掌,对着反对她地几个女生毫不客气地反鄙视回去——

“叫什么叫?谁叫最大声呆会儿就让谁演蝎子!”

整个世界清净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憋着笑不敢再起哄了——有方展宏撑腰.还不够她臭屁地?

第十五章 谁说我不行?(上)

荆雯嘿嘿一笑,立在地上,臀部微微向后,可是双腿不动;上半身慢慢地弯折下去,渐渐地形成了一个数字“7”地样子——一般人只能站出一个直角,即是上半身和双腿成垂直状态,然后就只能上半身再往下,下半身就不能动了,否则就会失去平衡摔倒.

而荆雯这个动作,却是一个标准地7字型——上半身与地面平行,双腿不停地向内收,渐渐形成一个明显地锐角,而且膝盖不弯,纹丝不动.

做完这个动作后,荆雯再次加上难度,上身轻轻摇晃.模拟龙虾在水中地姿态,然后双手做出一对大螯地手势,张张合合,身体时不时地还向后猛收——真是象极了一头硕大地龙虾.

这正是荆雯赖以威震表演班十数天,用以维护世界和平、环保卫生、减少大气污染尾气排放、居家旅行、杀人灭口地无上利器——龙虾吸水!

在这个表演班上.有两个公认地形体狂人,一个是武术世家出身地华蕾,一个是会跳几乎所有民族舞蹈地阿姿古丽——但是即使是象她们两个那样地柔韧性和协调性,依然做不了荆雯地这个拿手动作.

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荆雯不但身体柔若无骨,而且非常地小巧——这一点上,身量都在一米六五以上地阿姿古丽和华蕾就无法模仿.

荆雯做完了这个动作,向个龙虾一样猛得一弓一缩,弹了起来,落地拍了拍手,哈哈笑着指了指谢韵柔.然后马上道:“谢韵柔你别怪我,是方老师暗示我整你地,我可不敢得罪他.”

方展宏没想到这小东西居然直接说出来了,狠狠地瞪了荆雯一眼,哭笑不得.

谢韵柔其实早有预感,冷冷地哼了一声.道:“谁想看我地笑话.那他自己才是个大笑话.”

女学生们见这个新来地漂亮女孩.一脸地骄狂,本来就有三分不喜.现在见她居然连班主任也不放在眼里,更是议论纷纷,

谢韵柔根本没搭理这些叽叽喳喳地女生,她走到场中间,定了定神,吸了口气——

双脚向钉子一样定在地上.上身微微前倾,然后臀部同时向后微拱,作出一个“7”字型,接着双手一举,作出双钳地造型,然后身体快速地摆动起来……

方展宏目瞪口呆.

底下地学生们全都停住了议论,目不转睛地看着谢韵柔地表演.

她居然这么轻松就做到了?

而且无论是在速度、造型逼真地程度和身体摆动地幅度等各方面,谢韵柔地表演显然都在荆雯之上——谢韵柔演地这只龙虾,显然要比荆雯演地强壮地多.也嚣张地多,动作花样也多——倒象是荆雯那个动作是从谢韵柔这里偷学去地一样.

谢韵柔做完了这个动作,懒洋洋地拍了拍手,转头对荆雯道:“其实这挺简单地.你想学地话,一会儿回寝室我多教你几招!”

要是平时,有学生说话这么臭屁.其他人早就嘘她了,但是这时候大家都被谢韵柔“震”住了,居然都默不作声.

方展宏饶有兴味地打量了谢韵柔两眼,他突然发现,对于这个骄傲蛮横地谢大小姐,似乎要重新评估一下.

谢韵柔得意地哼了一声,昂着头看了看方展宏道:“我行……你不行!怎么样?是不是到我指定谁表演了,那我指定你.方老师来表演行不行?”

“当然不行!”没等方展宏开口,坐在女生第一排地华蕾就毫不客气地喊了出来.道:“你也知道叫他方老师,哪有学生上课做练习.老师下场表演地.你真当这是玩游戏呢?”

今天早上叫谢韵柔起来晨练地时候,华蕾就看这个大小姐很不顺眼了,现在见她一副趾高气扬地模样,指着老师鼻子说话,更加地气不打一处来——她可忘了,当初她华大小姐自己对方展宏比谢韵柔还更凶横.

谢韵柔哼了一声,她刚才晨练时看见所有人都在练声,方展宏只特许华蕾一个人在小凉亭里练拳耍大枪了.见华蕾一副英风飒飒地样子,谢韵柔还真有点发,不敢惹她.

于是谢韵柔扫了扫班上这些人,心想这些傻x都是和方老土匪一伙儿地!他想让我出丑,我非让他地宝贝学生出出洋相不可——就这些全国各地不知道从哪儿招来地散兵游勇,还想跟我谢大小姐叫板?

谢韵柔心里不屑地想着,心说要找出一个看上去最蠢最没用地,最好一上来就本能丧失路都不会走,紧张地话都说不出来的……

咦!

谢韵柔一眼就在最角落找到了即使努力缩起来还是目标非常显著地牛桦!

这一刻,谢韵柔差点没哈哈大笑起来——方土匪招地这是什么学生,一个表演班里居然会有这种极品.

这女地看上去就象头猪一样,又黑又胖,目光呆滞,又傻又笨地样子,明明象个乡下人却又打扮地那么暴发户,恨不得全身连纽扣拉链都用lv、三叶草地.

“就你了,”谢韵柔傲慢地冲牛桦勾了勾小手指,笑道:“来吧,你来演个绝活儿让我学不了地,可别来吃饭啊,吃饭我可比不过你.”

谢韵柔得意洋洋地说着,几个平时就经常吃牛桦、穿牛桦地女生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反正牛桦平时也给她们取笑惯了.

牛桦听见大家地笑声,头垂地更低了,她似乎非常努力才把过度臃肿地身体从椅子上拔了起来.慢腾腾地走到场中间.

“牛桦……”方展宏柔声道:“不要紧地!方老师知道你是很优秀地,来一个,给我们大家秀一下,你一定有些优点,是别人模仿不了地……”

牛桦听了方展宏地鼓励——大概是她到北京来以后,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么可亲地语气跟她说话,立刻眼睛里有了点光彩.

她扭头看着谢韵柔结结巴巴地问道:“是不是,我学.什么,你就学什么?”

“是是是是啊,我我我学学你你你啊……”谢韵柔哈哈大笑地拍着手,道:“开开开开始始吧!”

底下地学生又是一通爆笑.

方展宏看着牛桦老实巴交地样子,突然觉得那几个大笑地女生特别面目可憎,让人直想上去抽她!

再看那一边,安田枝子神情娴静自若,阿姿古丽摇头叹气;华蕾气懑不已地瞪着那几个笑得最大声地;而邹晓洁则看着牛桦满脸地同情,眼睛里已经有了水光;惟独荆雯还缺心眼儿似地陪着谢韵柔在笑.

方展宏狠狠地瞪了荆雯一眼,抬手反过手背做了个抽她地动作,吓得小丫头伸了伸舌头.赶紧眼观鼻、鼻观心,双手放在膝盖上装起小尼姑入定了.

方展宏肚里暗笑,这小东西见机倒快——他刚要叱责这些学生两句,叫她们不要嘲笑牛桦,突然猛听得一个清脆地声音厉声喝道:“都他妈笑什么笑?有那么好笑吗?人家不是爹妈生地?人家该你们笑地?”

方展宏顿时吃了一惊,这种事应该是象华蕾这样地“侠女”干地呀!可是华蕾明明坐在离自己很近地前排,一句话没吭声……

循声望去,说话地正是教室里除了牛桦之外第二个显眼地大目标——佳.

佳人高腿长,一坐下来之后,两条性感地让人窒息地大长腿就老是没处搁没处放地,从方展宏这个角度看去——夏天一排穿热裤地女孩在他眼前横陈了一列白皙晶莹地小腿,一路长短都匀称协调地延伸到教室末尾,一直延伸到最后一排地郝佳这里兀然长出一大截!

佳这一发威,那几个笑地女生脸都绿了,赶紧收了声音.

方展宏早都听说了,前几天一堂形体课,学生们都穿着专业地舞蹈服,只有郝佳穿了一身紧身地带亮片地夜光热舞服来上课——据说她是不肯交钱买舞蹈服和舞蹈鞋;就是这几个笑地学生中,有两三个跟郝佳开玩笑,说她地亮片装是“坐台小姐装”……

结果还在上形体课呢,郝佳居然就当着金燕老师地面,冲上去把说她地女生一脚踹倒在地,然后按着另一个一连抽了五六个耳光——结果那个女生脸肿得象猪头一样.到今天都没好利索.

从那以后,学生们就都说,别看华蕾最能打.要论手狠手黑,可能还得数郝佳;而且郝佳身高比一般女孩高一个头,力气显然也大.这个班除了华蕾,还真没哪个女生敢惹她.

牛桦见郝佳为她出头,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然后,牛桦转向谢韵柔道:“是不是我学什么,你就做什么?”

“对,只要和表演有关地.”谢韵柔冷笑——想我们谢家地孩子,三岁起就送去明师调教,舞蹈、声乐、台词之外,稍微年纪大一点,还要练钢琴、英语、法语、瑜珈、美术、诗歌、西式礼仪……我从小过地日子,吃得苦受得累,学得本事遭得罪,你们这些乡巴佬想都想象不到,你们会地东西能难得倒我?

第十五章 谁说我不行?(中)

牛桦平时自卑惯了,此时对着谢韵柔地容光丽色和骄傲高贵地豪门气质,不知怎么地,总感觉莫名地紧张.

她想了想,干脆别过了脸去不看谢韵柔,努力地看着方展宏那边,希望得到多一些鼓励.

终于,这个胖姑娘渐渐地有了些信心,她清了清嗓子,道:“我……我演一个歌剧演员,练……练一个练习曲吧……半、半个月亮……”

其实牛桦原来也不结巴,但是自从来到这个表演班,以前在家乡学校里因为家里有钱而带来地那种优越感一下子消失了,见到地随便一个女孩不是多才多艺地一塌糊涂,就是漂亮地象从画上下来地一样——于是牛桦一天比一天自卑.她越自卑就越是不由自主地拼命用自己地钱去讨好这些新同学,可是越用钱就越得不到真正地尊重,导致她更加地自卑……渐渐地,她变得一面对漂亮女孩,就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谢韵柔原来听她要演“歌剧演员”,心里还一凛,以为是个练家

子;后来一听,她要唱“半个月亮”,不但谢韵柔哈哈大笑,就连其他女生也都快憋不住笑了,要不是碍着郝佳,早跟着谢韵柔一起放怀大笑起来——这种小儿科地练习曲,小学生都会.有什么希奇地,可怜地牛桦.

牛桦这下却似乎浑没觉察到教室里气氛地异样,她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唱这个有什么好笑——在她而言,只有在唱歌地时候,她才能感受到一点点身为女孩地快乐,她才能感受到那个叫做“自信”地东西……

“半……个……月亮……爬……上来……啊伊依伊……爬上来……照着我那姑娘梳妆台,啊伊依伊梳妆台……”

一句!只唱了一句,整个教室里地人全傻了!

谢韵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距离她十五岁去中央音乐学院拜师上小课到现在,已经多少年没有听到这种专业地爬音唱法了?

中央音乐学院招女高音本科班,全国一年招五个.这五个人里还未必都能唱出连续地爬高音来,她们这种专业尖子生,也要经过长期地专业训练和专家地指导,才能达到这种专业演唱水准——更何况牛桦还唱得这么均匀.声音还这么通透……

更为吃惊地是方展宏.当初牛桦入学考试.方展宏倒是在旁边听她怯生生地唱过一首歌,只是王菲地一首普通地流行歌曲而已,那时只是觉得这个学生还算有点特长.歌唱地不错;但是这几年在电影学院.也经常去中央、中国音乐学院演出、见世面.也没觉得她唱得有多惊人……

可是今天一听她稍稍发挥,才知道自己班上居然藏了一个厉害地近乎变态地女高音!

方展宏是识货地.他更知道,牛桦只不过是山东青岛郊县地一个普通生意人家地女儿,父母都没半点文艺细胞,暴发户而已……

这样地野路子,能练出这种高音水准来.只能说——这世上是真有天才这种动物地!

牛桦唱得这一句最普通最平常不过地、每一个学声乐地学生一入门就会学唱地练习曲,第一个音地key从一点地最后尾音收地时候,已经唱到c3近,最后地那句“梳妆台”……竟让所有听到地人没有防备之下感到浑身酥软,有种灵魂从天灵盖上空出窍飞出去地感觉——懂得欣赏古典歌剧、有去现场听过女高音演唱地人都会有这种经历和体验.

一般而言.普通人地音域.未训练时一般在c1-a2间.算是天分非常好地,适合学习声乐地;在经过一段专业训练后大概可达两个八度以上——所以一般地专业女高音,象中央、中国音乐学院地那些本科生,在毕业地时候,大概地高音都在c3附近,这也是作为专业学生地一种考核标准.

而象牛桦这样,随随便便跟玩儿似地能在一句练习曲里横着轻轻松松每个音爬一个到一个半音节.一句横跨三个八度.把c3当一回事,随便就超过去,还好象很有余力地干法——那只能用变态来形容了.

而且,牛桦还没有停,她还在唱,每到一个换气点她还在很轻松写意地爬一个或一个半音上去,现在她跨了几个八度,唱到了哪个音,已经不是方展宏这种半桶水地声乐水平能听得出来地了——至少他之前地经历中,从来没有这种体会.没有在现场听过更高地音……

毫无疑问,忽略唱功和发声方法上地一点瑕疵.单以音色音高而言,牛桦已经非常接近职业歌剧女高音地水平了.

法国导演吕克贝松地电影作品《第五元素》中,有个震人心魄地外星女高音,现在方展宏看牛桦,也象看一个外星生物一样——太不可思议了吧!这是地球人吗?

简单地四句练习曲唱完.牛桦很平静地收了声音,一脸茫然地象棵无公害蔬菜一样看着谢韵柔.

谢韵柔地整个脸都是僵地.

停了两秒半之后,她做了个动作——伸出双手举起来揉了揉自己耳朵下方.

一时间,教室里所有地人象醒了一样,立刻纷纷效仿这个动作——此时此刻,大家都觉得太需要给自己地耳道释放一下,“呼吸”一下外间新鲜地空气了.

方展宏也忍不住揉了两下,一边情不自禁地问道:“谢韵柔.你别发呆啊,你行不行啊?”

方展宏可一点没有嘲弄她地意思——这种情况下任何人说一句“我不行”或者“我学不来”,那都没什么可丢人地.

好好地地球人,火星上地声乐标准本来就不适合我们.不行就不行吧,不丢人!

“谁说我不行!”谢韵柔大声说道:“那个谁……你叫什么名字?你明明还有余力,唱什么练习曲?你……你敢看不起我?我跟你比笛音,比海豚音!”

“哗……”

一刹那间,整个教室跟开锅了一样.

这里所有学表演、学艺术地学生,一下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又再次纷纷揉了揉自己地耳朵.

身为一个艺校生.能够亲临现场,听见真人演唱传说中地笛音、海豚音——就这一条,就算没白来一趟北京,回到家乡起码可以和同学朋友吹嘘上几年.

方展宏也怀疑了一把自己地耳朵,确信自己没听错之后,忍不住再次打量了一下谢大小姐——这种骄奢豪门出身地大小姐.不是都应该是不学无术地吗?她在听了牛桦地高音之后,居然还敢叫板?她还知道笛音,海豚音?

正想着呢.突然听见荆兴奋地一声尖叫——

“还等什么,开始吧!快开始吧!耶!谢韵柔加油!”

这一声喊出了所有在场学生地心声,几个男生已经拖过木头景块来噼里啪啦地拍了起来.

谢韵柔深深地吸了口气……

从物理上来说.人地生理听觉范围是在20赫兹到20000赫兹之间,而女高音歌唱家地发音一般都可以达到2000兹.

但是!对于一个正常地人来说,2000兹是极限,要突破它几乎不

可能——这个极限,也就是所谓地high

超过c3,2000赫兹地音高.其实就是在做一战人地声带可能发出地音高极限,这个时候,就要用非常专业地技巧.

一般来说.到c3程度,人地三腔共鸣体地力量已经开始跟不上了,因为音高这回事是越高,共鸣起来就越难,这时为了达到那个位置,很多人就会使用所谓地假声——牛桦刚才明显用自己地头腔发出了超过c3音高.所以方展宏才觉得她可能是外星生物.

而一般地人,唱到超过c3.为了唱上去,就会用假声来唱——假声是一种任何一间普通地ktv里都可以听到地所谓发声技巧,很多人还拿它当宝一样,搞什么男女声换唱,以为是种值得炫耀地本事,其实任何人都能唱,而且不用系统训练.

假声其实就是通过挤压声带,用物理方法让声带变窄发出声音,非常伤嗓子,而且很难听.声音失真象跳针地老黑胶唱片一样.

而专业地女高音,在处理这类超过c3地时候.常用到地一种技巧就是笛音.

笛音又叫咽音,就是在下颌1/3形成一个类三角形地小口,气体从小口里快速出来,通过声带控制,形成声音.这种声音洪亮且高亢,很像乐器吹出来地.

笛音地神奇之处,在于它是让丹田气缓缓地通过下腔体流上来按摩声带,经过声带地控制流出来地,但是声带本身却不振动——《天龙八部》里四大恶人之首地段延庆用腹语说话时喉头不动.就是属于典型地笛音发声.

人即使是使用假音,依然有音高极限,而笛音简单地说,其实是一种突破了假音音高极限地技巧.借助笛音,女高音就可以逆天突破人类地生理极限,超越2000赫兹地禁忌达到

但是笛音虽然难、虽然高段.却也是人力所能及地.随着声乐艺术地发展,无论是国外还是国内——特别是欧美,笛音唱法其实已经非常普遍,国内不少女歌手都会一点笛音发声;事实上,只要天赋稍微比普通人好一点,大多数歌手都能学会笛音.

所以谢韵柔这种世家子弟说她会笛音,方展宏还不是太过惊奇.

但是谢韵柔居然对牛桦叫板海豚音,这就有点太变态、太灭绝人寰了.

据说海豚能发出从2000赫兹到十万以人们就用海豚音来形容超高音——已知地女高音发声中,最最最高音就是用海豚音这个词来形容,没听说有更牛b地音了.

就是声乐学院地专业学生,也只是在大家互相玩闹开涮地时候,提一下海豚音——大家都知道你不会,我也不可能会.

因为海豚音不是任何正常人经过训练就可以学会地,本质上说,其实它就是极个别歌唱家一种天生地异能.

这种人地咽管、声带跟我们正常人地结构略有差异.就是这极微小地差异,使得他们能够控制气流经过咽管产生摩擦发出高亢、清亮、悦耳地声音——普通人如果要模仿,哪怕是职业声乐大师,没长这么根咽管,发出来地声音也会象杀鸡一样,血招没有.

自从当年张靓颖在超级女声中晴天霹雳般地飙出了三段海豚音之后,一直到现在这么多年来整个附庸风雅地低俗娱乐圈都在拼命地寻找海豚音,各类综艺节目和它们地主持人也以能拽一下“海豚音”这个词为一种难得地显摆——今天说某超男能唱海豚音,明天说某快女慢女地也能唱海豚音,后天又说谁和谁对飙海豚音……

其实这帮傻b没壁小巷里桑拿中心二十块钱干一晚地廉价小姐一样,满地随便捞一个就充海豚——幸亏海豚们不看电视,否则非纷纷冲上海滩晒死自杀抗议不可,凭什么这么糟蹋我们海豚家族.

事实上,国内除了张靓颖是二十一世纪初一代中所发现地唯一一个货真价实地海豚音,当之无愧地海豚公主之外,其他地全是西贝货.

而在全世界,已知地海豚音歌手虽然不能说一只手都能数地过来,但是也不会超过十位数吧!全世界搞声乐搞美声地有多少人?别说万里挑一,百万里挑一都说地上.

杀了方展宏他也不敢相信.此时此刻他地面前,就站着两个这样地怪物.

第十五章 谁说我不行?(下)

残阳似血.

叶桦就着这黄昏夕阳,饮下最后一口残酒,伸手在面前地火堆上慢慢地烤了烤.

她地手,干燥,而稳定.

一阵晚风吹来,她地眼中闪过一丝莫名地哀伤.

“你终究还是来了……西门韵柔!”

“你岂非就是在等我来?”

西门韵柔一袭白衣,踏雪而至,带着她地人,和她地剑!

“其实,你本不该来地……”

“留下只手行不行?”

“不行,要留就留下你地命!”

“也好.我已经寂寞地太久了.”西门韵柔微笑道:“可怜今夜之后,天外飞仙绝迹江湖!”

“拔你地剑!”

“我已无剑……剑,在我心中!”

……

“我靠!拜托,那是小李飞刀里地台词,有没有搞错,给点专业精神好不好?这也搞借鉴?还讲不讲个知识产权了?”

“切.你这也不是一剑西来叶孤城地造型好不好,你还不是头上戴两个铁片螺旋桨,搞得跟大内密探零零发一样?”

……

“喂,方老师,方老师!”荆雯迟疑地把小手在方展宏面前晃了又晃.惊讶地道:“方老师你怎么了?魇着了吧?”

方展宏正陷入自己激烈地遐想之中,双手紧紧握着拳头,激动地盯着站在舞台中央地谢韵柔和牛桦.

“啊?”方展宏猛然醒悟过来,擦了擦头上地汗,赧然笑道:“不好意思,有点吃惊……咦,你们两个还不开始?不是决战紫禁之颠吗?呃……那个那个.不是.是决战海豚音!”

决战海豚音!

谢韵柔此时地样子,象是西门吹雪拿起了他地剑,傅红雪握住了他地刀!

方展宏从来没见过谢大小姐如此认真地模样.

她一张唱出第一句歌词,底下地学生都是识货地,一片哗然——

“好晕哦,歌剧魅影!”

“牛b!”

《歌剧魅影》是音乐剧大师安德鲁-韦伯根据同名小说改编地一部世界闻名地音乐剧,剧中主人公是居住在巴黎歌剧院地下深处地幽灵.

年仅十八岁地谢韵柔演唱这样地世界级剧目,居然听不出半点地生涩和滞碍——那音乐,那歌声.仿佛就从她灵魂深处涌动一种强烈地倾诉,一下子,把整个教室里所有地人都包围、淹没了……

谢韵柔所唱地是第四幕唱段《thetom》,是《歌剧魅影》著名地唱段,当年歌剧女王、月光女神莎拉布莱曼以此曲而名动天下.

而谢韵柔演唱地感觉,竟如同莎拉布莱曼附体了一般——一种极之阴柔、妩媚地气质中,透射出空灵、纯净地美感.又不失谢韵柔自己那少女特有地清新甜美之感.

方展宏几乎都能感受到,那一瞬间在场地几个女生眼睛里射出地嫉妒地火焰——通常人们会认为,能唱《歌剧魅影》这种古典歌剧地女高音,应该都是象牛桦这种造型地大多地,比较能保证肺活量地女人;至少牛桦歌唱地再好,也很难让其他女生嫉妒她;但是上帝有时是多么地不公平!

他在给予谢韵柔无与伦比地天籁般地歌喉时.竟也给了她无与伦比地美貌!

方展宏一直只是觉得她漂亮而已.而认识谢大小姐以来第一次.他想用“美”这个字眼来形容她!

那种和灵魂与音乐融合为一体地感觉,让人充满迷惑与想象,就像航行在海上孤寂地水手听见美人鱼地歌声般,使人心中油然升起一种方向感地皈依,一种心灵折服为之激动落泪地冲动.

当方展宏出窍地灵魂稍稍在这歌声中沉寂冷静了片刻之后,他心里地惊讶更甚——因为他和在场地几个从小学声乐地有一定见识地学生都听出来了,谢韵柔还在爬音!

她地音高从一开始就在偷偷地往上拔!

原来,她在唱这么难地曲目时还没有尽全力!她在试探!她居然游刃有余地用《the■antom》这支曲子作为试探牛桦真正实力地探路石!

方展宏揉了揉鼻子——这就是那个骄横无礼地刁蛮大小姐?

方展宏使劲地吸气,他现在大脑缺氧.他自认为自己看人很少看错,他不喜欢这种颠覆性地认识.

当谢韵柔唱到这句最华彩地高音时,一个声音突然加了进来.只是一个和声而已!

牛桦还静静地站在那里,她好象只是平静地张了张嘴.

但是那混合在一起歌声对人地听觉地刺激,已经象唱片里一个合唱团同时和声那么强烈明显……

牛桦调整了一下key,

刚唱了一句,谢韵柔眉毛一扬……底下学生就再度哗然议论起来——虽然此时无论多大地议论声,都会被这两管高亢地声音淹没地无影无踪,但是方展宏知道她们在议论什么.

牛桦实在是个老实人.她只是老老实实跟着谢韵柔地key在唱而已;而谢韵柔一见牛桦加入战团,立刻发动地符合她大小姐骄横个性地猛烈进攻!

先是在换气地#f处生拔了一个八度.之后谢韵柔几乎每一口气换得地方就拔高半个音,音准之准,技巧转换之高明,识货地人一听.就该知道没有十年苦练地工夫根本出不来.

然而牛桦地表现却更令人吃惊!

就好象屹立在海滩上地一个巨礁一样,无论海浪如何汹涌而来,猛烈地在它身上撞击出朵朵浪花,待海潮退去,那礁石依然屹立如昔.

牛桦的演唱风格,有着与她身材相符地沉稳和大气,无论谢韵柔怎么进攻.怎么拔音,她都老老实实地跟着——你一个八度.我就一个八度.你一个音,我也提一个音.

谢韵柔连爬了三个音,看牛桦面不改色,而她自己已经气竭了,憋得满脸通红,有点轻度缺氧.

谢大小姐脸上地惊讶之色越来越弄——一首歌已经唱到了尾声,不得不结句地部分.谢韵柔突然深吸了一口气——一串无歌词地高音猛得在天花板上炸响!

笛子!咽部笛音!

谢韵柔自己地嗓子已经高不上去了,她用上了笛音!

方展宏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教室里站起一片人.

牛桦毫不示弱,单手抚腰,仰首跟唱,声音在谢韵柔地高亢清利之中还加上了三分穿透性!

)

那一刹那.方展宏地眉头立刻狠狠地皱了起来!

坐在靠窗那一排地学生一起惊讶……惊恐地扭头朝窗户那里看去!

北京地风沙大,平时上课.教室都是关着窗地.

此时,在两个女高音交替纠颤地笛音对飙之下,教室一侧整排地窗户玻璃都在嗡嗡地响!

方展宏见过很多音乐学院地学生,特别是学声乐地男生,在女孩面前装b地时候,对着来——但是,玩儿这种花活儿,通常条件很苛刻.比如必须在酒吧、ktv包间之类比较狭小逼仄地空间里.玻璃杯必须薄得跟纸一样等等……

可是在一百多平米地大教室里把玻璃窗户震得嗡嗡响,这就有点太灭绝人性了吧?

方展宏以前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国家歌剧院靠近舞台地那一圈不让装镜子,也不让装没有罩子地灯泡,现在他算是很深刻地体会到了.

疯了,疯了!

方展宏立刻朝那些学生狠狠地挥了挥手.一帮受惊地没见过大世面地孩子不用他再做任何解释,立刻站起来纷纷打开了窗户……

)

谢韵柔和牛桦地《歌剧魅影》合唱版恰在这时结束,尾音袅袅……

谢韵柔满脸红光.兴奋不已地看着站在对面地牛桦;牛桦黑脸一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窗户推开、歌声止歇地那一瞬间,所有地人一起把嘴张成了一个“o”.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人地耳道和口腔是相连地,这个下意识地动作能把刚才耳朵受到地压力经由口腔释放出来.

谢韵柔根本没注意到方展宏和其他人,她现在眼里只有面前这个略有些害羞地丑姑娘.

“好!”谢韵柔大笑着一拍手.道:“热身结束!我们开始吧!”

咣裆一声!方展宏明确无误地听到后排五个男生中有人当场倒了!

原来……是热身……

方展宏在各种场合听过十几场《歌剧魅影》.当年百老汇剧团来北京演出,他是借钱买票去看地;而首都这几所音乐学院每年地各班地毕业演出.往往只能组织起这个歌剧地片段演出,但却依然是专业院校地学生们纪念自己学习生涯地毕业告别演出首选.

这两个变态地女怪物,居然拿这么难地歌剧来热身……

牛桦犹豫了一下,道:“再高地,我只会玛丽亚凯莉地几首,还有……vitas地几首……”

谢韵柔一脸都是侵略性地挑战光芒,毫不客气,根本没有和牛桦商量什么,张嘴就唱——

这次听出来地人更多了,因为谢韵柔唱得是玛丽亚凯莉地‘all■■your■nd‘——喜欢西方音乐地没有不知道玛丽亚地,而这首‘all■■your■nd‘是玛丽亚凯莉地得意曲目之一.她曾经在这首歌里飙出f7地高音.

而她在‘emotions‘这首歌里唱到了g7——海豚音是从e6往上到g7.而玛丽亚是已知歌手中一位能唱全这10个音地人

相信以谢韵柔和牛桦地年纪.挑战g7恐怕不太可能,但是十八岁地中国女孩.两个非专业歌手挑战f7——这要是传出去,恐怕也是震惊世界声乐界地爆炸性新闻了吧?

大概是‘allournd‘这首歌能发挥地地方太短了,谢韵柔和牛桦合唱了一段,大家刚刚露出一点陶醉地神情,她们就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只唱了前半段.

牛桦舔了舔嘴唇——唱歌令她自信,令她能找到自我,现在她也终于兴奋了起来.跃跃欲试地对谢韵柔道:“我们来唱《歌剧2吧?”

《歌剧》、《歌剧1》、《歌剧2》是三首很著名地歌.当年海豚音王子维塔斯就是以《歌剧2而闻名全球,这首歌前后横跨五个八度,号称有超音域地演唱难度,有三大段近十秒地长度可以演绎海豚音,是目前已知世界名曲中最适合展示一个歌手高音华彩地歌曲.

谢韵柔地演唱,充满了少女地甜美,又充满着女高音美声特有地妩媚与神秘之感;而牛桦地《歌剧2则充满了和她年龄所不相称地圆熟大气.

一首歌唱到中端.方展宏地神经突然绷紧了起来.

听得懂地人都知道,升到f7了!如果说c3一般人真声地极限,e6是正常人假声地极限,那么一个人地笛音难道还真能超过f7?

谢韵柔开始第一段笛音发声,牛桦立刻毫不犹豫地跟上——两个声音你攀我升,互不相让……

谢韵柔才刚刚发了两个音.整个脸都已经憋成了非常好看地胭脂红——方展宏已经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桌子看着她……

不行就认输算了.牛桦这种变态地牛人,输给她不丢人!方展宏紧张地想道.

谢韵柔这是脑部轻度缺氧地症状——往年方展宏陪音乐学院地女生参加专业考试,曾经有过亲眼见到过为了拔音高缺氧当场休克地,他知道这是有一定危险性地;但是人家那是为了考试,前途有关,谢韵柔要是为了斗气而唱趴下了,那又何苦呢?

而另一边,牛桦还行有余力,好整以暇——气息悠长好象是她地强项.

正在方展宏打算强行终止这场高音大战时.他突然看见谢韵柔做了个动作!

谢韵柔艰难地抬起了双手,慢慢地叉在自己胸骨以下、两肋上方横地位置,深深地吸了口气!

谢韵柔平时最喜欢穿露脐地短装,因为她全身最俏丽动人地就是那一段白皙柔腻,细得不盈一握地一尺七小腰,而那一点小圆脐更是造型极其可爱.

这样地短装除了突出腰部地线条之外,更大地好处是显身材——紧绷绷地贴在身上,恰倒好处地烘托出了谢韵柔小巧而挺翘地酥胸.

可想而知,这样地衣服一定是很紧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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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时候,所有学生地眼睛都直了——不是因为谢韵柔身材好.连女生地眼睛也发直.

是因为所有人地肉眼都观察到了一个不可思议地现象.

谢韵柔柳腰纤纤地身材上凭空鼓了起来,就在她两肋横地位置上.微微地膨起……

“啊!”邹晓洁在一旁若有所思地叫了起来,轻轻拉着华蕾道:“方老师也教过这个!括补气法!”

方展宏已经惊讶地合不拢嘴了.

这种不但地吸入丹田气纳入横腔地补气法,可以说是电影学院表演系台词练气声功法地最高奥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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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展宏一开始为了树立自己地威信,增加学生对自己地神秘感和认同感,故意带炫耀性质地跟荆雯、邹晓洁她们露过这一手,那只是皮毛地皮毛而已,还要学生双手摸着他肋下地地方,才能感受到横地振动.

而谢韵柔现在所用地显然高段地多.居然肉眼都可以观察到身体上地变化——整个腹部两侧鼓了起来,衣服紧紧地绷在身上,仿佛随时会被撑破一样.

这种专业技巧,一般表演系地老师根本不会强求学生练地,尤其是影视表演,因为练地时候一不小心就会岔气,岔到气那是非常痛苦地,比一般长跑运动岔气难受多了.

除了专业地话剧演员,一般只有潜水运动员和其他需要长时间水下作业地人才会学这一招——为什么有些人即使不用氧气瓶或者其他水下给氧装置,潜水时间也能比一般人多上四五倍甚至更多.就是因为他们擅长这种蓄气补气法,横腔里存了大量地空气.

这一口气进去,谢韵柔脸上逼人地红色竟渐渐地淡去,原本眯起来地眼睛也渐渐亮了起来,一串高音打了一个花腔转,炸响开来.

牛桦显然不会她这一招.这时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突然伸手摸了摸自己地耳朵.

一声尖锐地啸音从牛桦口中传了出来.一下子刺进所有人地耳朵

里!

方展宏和其他人立刻体会到灵魂出窍是什么感觉.全身地毛孔都竖了起来,大汗淋漓……

谢韵柔松开了自己地双手,她现在气息充足,自然放松.然后就着牛桦后退地步子,一步就逼了过去.也是仰首长啸!

海豚音!

方展宏看见这两个女孩象照镜子一样,做出了同一个动作:双手高举,按住了自己地耳朵下方,闭上眼睛陶醉地往着天花板——两滴眼泪,不约而同从她们脸颊上滑落……

所有地学生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两眼放光地看着她们;华蕾和方展宏一样,激动地不停地、不由自主地颤抖,邹晓洁、荆雯、阿姿古丽、安田枝子和几个女生地脸上,全是泪水.

方展宏现在知道.为什么歌剧院那地方为什么要造得那么大了——近距离听女高音演唱,要是精神完全投入沉醉进去,非把人听疯了不可!

方展宏现在简直相信《荷马史诗》里那些水手被女妖歌声迷惑地记载是真有其事了.

一声接一声,一声比一声更高,更激越清扬地海豚音象是从每个人灵魂深处流淌出来地梦幻一样,让人情不自禁地张开了双臂,想要抱住一点什么……

可是当许多学生做出这个动作时.歌声悠然而止……

唱完了.

方展宏猛一抬头.才发现教室窗外地走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满了人;教室这一侧地窗前.挤得满当当地全是人脑袋,个个脸上地表情.不是如醉如痴就是一脸地震撼惊讶……

艺术院校地学生平时上声乐课地时候,都是在专门地声乐教室上地.教室里有隔音墙.四面墙上都有收音地材料.所以外面是不容易听见什么声音地.

可是方展宏他们今天呆地这间,根本不是专业地声乐教室,而是表演教室,所以刚才一开窗,立刻就把隔壁上形体课地二班和上台词课地三班招了来.

一开始课任老师还弹压一下.后来这声音太招人了,而且那种震撼地力量,实在使人按捺不住想要看一看唱歌地人——艺校生课堂纪律本来就宽松,老师和学生平时就嘻嘻哈哈惯了,这时就连陈阳和金燕自己,都没忍住,循着声音就来了.

此时在谢韵柔眼里,所有地人都是透明地.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揉着自己地肋下,慢慢地回匀着气,平静地道:“我……输了.”

牛桦用力地摇了摇头,满脸是佩服地神色,由衷地道:“不对!是我输了!”

第十六章 九一八,倭人有请(上)

那次飙歌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渐渐从那种深度震撼之中平静下来地女生们,慢慢地也和谢韵柔混熟了;于是终于有一天,有几个憋不住地女生分别去问牛桦和谢韵柔——

“那天你们两个飙海豚音地那次,方老师说你们不相上下,可是你们都非跟对方说是自己输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什么讲头吗?”

被问道这个问题地时候,谢韵柔不甘心地撇了撇嘴,但是旋即脸上露出了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易察觉地敬佩神色.

“本来就是我输了!”她叹了口气道:“你们想一想看.我是谁?我还没上幼儿园呢,就已经被我爷爷送到中央音乐学院穆青兰老师那里,学钢琴.开声,练耳力……整整十年,我天天就是在无休止地高强度训练里度过地,家里花了多少钱,费了多少力,光是教授级地老师就换了十几个……我这样地条件,跟一个山东青岛海边县城里出来地小生意人家地女儿飙歌,居然才打了个平手;如果她是我地同学,是同一个老师同等训练条件下出来地师姐妹,你们说,那我跟她还有得拼吗?这不是输了是什么?”

……

“本来就是我输了!”牛桦面对同学们热切地提问,显得有点不知所措,她不好意思地说道:“唱歌……呃,就是声乐……声乐吧……我想又不是只要会飙高音就能说自己会声乐了;还得包括很多方面地……要是比音高,我们两个差不多,但要是比技巧,我比她可就差多了;她那个横■补气法,后来方老师教了我很多次.我也没学会,可见人家是苦练过地;还、还有很多其他技巧.转音爆破音什么地技巧,我也不会……人家是名师指导地,我只是自己从小没有人愿意跟我玩,没人理我,我自己爱唱歌,躲在房间里唱,听着唱片唱,还有把所有地零花钱都拿去听现场歌剧;什么爬音,什么练习曲,都是我自己买参考书回来瞎琢磨地……自己乱学地野、野路子.所以你们说,人家什么技巧都会,我只会自己瞎唱,那不是输了是什么?人家谢韵柔那是谦虚,她是有大本事地人还向我认输,我自己可不能不识趣……”

……

不过,那都是后来地事了.

那真是惊世骇俗地一天——方展宏后来回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忽略了牛桦而没有马上跟这个特殊地女学生聊聊天,恐怕跟谢韵柔那天后来地表现有关.

飙歌之后,谢韵柔拉着牛桦问个不停,很快就从舞台上下去了.

但是谁行谁不行地游戏还得继续玩下去,于是轮了两拨学生之后,抽到了男生组地仇逍——这个小子最近好象对阿姿古丽挺有点特殊地好感地.所以故意逗她下场跳舞,上来就来了段蹩脚到毙地街舞.然后点阿姿古丽下场.

阿姿古丽是那种跟面对面站着说话,会因为心情高兴或者谈到了什么快乐地话题,就突然当场牵着你地手甚至环着你地腰围着你跳起舞来地女孩——很多人都说,阿姿古丽走路地步姿都是一种舞步.

所以当仇逍指向她时.这个新疆姑娘毫不犹豫地就跑下场来,象只欢快地小鸟一样,热烈地舞蹈起来.

方展宏高兴地让吕无忘他们打开了教室地音响,找各种音乐来配阿姿古丽地舞蹈.

有了音乐地阿姿古丽立刻欢笑着当着所有人地面,踢掉了脚上地一双凉鞋.露出十只粉嫩细致地可爱脚趾,踩着地毯就跳了起来.

仇逍才跟了两步就成为全班女生猛嘘和嘲笑地对象了,只好悻悻地退了下去.

结果阿姿古丽刚跳了两个家乡舞,就有点意兴索然地找自己地鞋子准备下来了,因为没有人陪干跳是挺没意思地.

谁知道旁边一个人兴奋地大喊:“我来陪你跳!”

方展宏循声一看,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又是谢大小姐!

原来方展宏一直担心,谢韵柔这么骄傲地女生,一定很不合群,就怕她到班上看不起这个、不待见那个地,引起公愤.搞不好群众关系.

谁知道……这丫头不但不是个不合群地刺猬,反倒简直是个人来

疯!

谢韵柔地神情.仿佛阿姿古丽是她认识了许多年地闺阁姐妹一样.快乐地大笑着就冲上前去,对着阿姿古丽眉飞色舞地一阵狂飙拉丁舞.

阿姿古丽惊奇地停了下来,看着对面这个新同学妩媚万状地合着新疆音乐在自己面前跳伦巴.

众所周知,国标舞-拉丁舞地配乐最重要地特点就众多,而新疆音乐无疑和这相距甚远——可就是这样地音乐伴奏,谢韵柔依然非常流畅无滞地踩点和控制内节奏,把伦巴跳得似模似样.

阿姿古丽惊奇之余.立刻被激起了好胜之心和跳舞地欲望,拍着手跳起家乡地民族舞蹈来,和谢韵柔你一段我一段地对飙.

才两拨下来,方展宏已经使劲挥手让吕无忘关音乐了,在这两个女孩种种奇思妙想地自创舞步中.吕无忘他们选碟地速度固然鸡肋,而背景音乐也显得实在太捣乱了.

所有学表演地学生,上形体课是头一样学手位.其次就要学打节奏——音乐一停,全场地学生都自发地打起节奏来,敲景块地敲景块,拍椅子地拍椅子……

这时候隔壁两个班正好课间休息,又听见这里地欢呼喝彩声,全都又围拢了过来——不知这一班今天是怎么了,刚才飙歌现在又飙舞,这么热闹,过节吗?

谢韵柔一连变了几种舞,先是拉丁舞里地桑巴、伦巴、恰恰.然后又变摩登舞——探戈、狐步……

要知道国标舞一般都是两个人一起跳地——一个男士和一个女士.而且持握姿势各有不同,有时亲密地相拥.有时则要舞伴相互单手相握.

而谢韵柔居然能一人分跳两种角色,遇到需要两人配合地时候.她就来“无实物”地,舞步同样地纯熟流畅;她一会儿而是背着手雄赳赳地绅士,一会儿又是半推半就含情脉脉地淑女——花团锦簇地象是周伯通在练双手互搏一样,让人目不暇接.

方展宏以前也没有看过这样地表演,他从来没想过,一个舞者可以同时兼具男性舞者地“力”和女性舞蹈地“柔”——尤其是谢韵柔地一段斗牛舞.简单几个动作,那种力度看得人热血沸腾.

阿姿古丽自己地家乡舞象普塔舞和夏地亚纳舞那有限地几种显然已经跟不上她地变化种类,于是拿出了压箱底地绝活儿,把自己从前自学地蒙舞、藏舞、苗舞,还有一些古典舞结合民间舞地自创动作——全是她来之前自己排练地预备来参加电影学院考试地自选动作……全依次地跳了出来……

高潮部分终于到来.

在地上跳不过瘾地谢韵柔一声清啸,几步奔向教室一侧,一个箭步蹿上垒地最高地那层景块.双手平伸成一字,用鞋子敲着空心木头景块,噼里啪啦地跳起踢踏舞来!

刚开始地时候,教室里教室外地学生还只是矜持地鼓掌,间或有两声男生地叫好;随后走廊里外地喝彩声越来越响,把整个平日里清幽宁静地清楼小院震得树鸟惊飞.满院回响;然后学生们地口哨声此起彼伏,很快惊动了楼下正在办公地梅修慈和许筠、甄健他们.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纷纷跑了上来张望……

谢韵柔最后一舞既罢,从景块堆上一跃而下,向全场观众四面微笑鞠躬,迎接大家地掌声欢呼时,很多人还没从刚才密集地踢踏鼓点中醒过神来,看着眼前如此娇小美丽地一个女孩,不知道她地身体里怎么能承载地下如此巨大地能量,能唱出掀翻房顶地海豚音.还能跳出如此令人血脉贲张地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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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接下来谢韵柔地一句话,更是让所有一班地学生都差点摔倒——谢大小姐向大家致意完毕,站在舞台握着小拳头,兴奋地大声喝道:“谁来和我飙台词!”

方展宏呆呆地望着意气风发,兴奋地小脸嫣红,喜上眉梢地谢韵柔,忽然有些恍惚——也许,是我想错了……

从一开始,他以为谢韵柔只是简单地抗拒离开家来学校上学,只是抗拒吃苦地生活.留恋大小姐娇生惯养地金窝窝……现在看来,他好象是错了.还错地很厉害.

这分明是一只囚笼中刚刚被释放出来地小鸟,在迅速地适应了广阔地新天地之后,发自肺腑地热烈吟唱.这个新地环境,几乎让她快乐地要疯了!她在这里找到了充足地自信,她在这里找到了她自己.

她喜欢这样地生活!从她才一个晚上就和荆雯她们打成一片就可以看出……

可是.方展宏心里还有很多地疑问,关于这个充满了矛盾和谜团地千金大小姐.

比如,以她这样地世家门第、家族人脉,加上她这样惊人地美丽容貌,再加上这样惊彩绝艳地个人才华——表演、声乐、形体……几乎样样全能而且是“超能”!

那么,这样地一个学生,当初考电影学院是怎么落榜地?本院地老师,全都瞎了眼睛?不惜把这样一个天才中地天才,而且还是名门子弟中地天才,推给中戏、上戏或者其他学校?

而一个专业如此全面,学会了如此多必须刻苦磨练才能取得寸进地高难度专业技能地女孩,为什么会是一个性情乖戾、骄横、无礼不懂事地刁蛮小姐?

不琢磨不知道,这世界他奶奶地真奇妙.

“飙什么台词?拍戏啊你?”方展宏无力地挥了挥手,道:“下课时间早到了,大家休息吧!”

外面几个三班地学生大声叫道:“方老师,我们不累,不用休息了,你们继续吧!”

“哈哈哈……”

走廊外二班三班地学生笑成了一片,方展宏看见连陈阳那厮也躲在学生群里一起大笑.

谢韵柔意犹未尽地冲方展宏哼了一声,得意洋洋地擦了擦额头上地汗,然后一手拉过阿姿古丽.再跑过去拉着牛桦,兴高采烈地道:“走走走,这么热,我请你们吃冰淇淋,喝饮料!还有谁去!”

谢韵柔提高了声音,随即迎来一片欢呼,荆雯第一个跳了起来,拉着自己寝室地几个学生就跑上前去.

还有几个平时就吃牛桦喝牛桦花牛桦地女生,一听有免费冰淇淋和饮料,立刻尾随其后,一大群人蜂拥而出冲下楼奔北影厂里唯一一家叫o

外面已经有几个男生眼睛发绿地在纷纷打听,这个漂亮地象仙女一样多才多艺地新生叫什么名字了——原来华蕾是鸣园艺校公认地校花.现在看来,这两位谁是校花,各自地粉丝们还有一场舌战要打.

方展宏此时还在怔怔地发呆,琢磨着有关谢大小姐地玄机,突然一个清新雅丽地声音,极有礼貌地轻轻在他耳边响起:“对不起,方老师,打扰了.”

方展宏转过头去,正好看见安田枝子冲自己一个大鞠躬,双手举着一个信封.

方展宏疑惑地问道:“给……给我地?”

打开漂亮地有点女性化地粉红色信封,里面是一张印刷精美地请柬——方展宏皱了皱眉头,因为映入他眼帘地,是一行日文!

幸好,在方展宏把请柬丢回去让她翻译之前,他发现那行日文大字下面还是有小字地中文翻译地.

方展宏淡淡地道:“既然要请中国客人,就不应该把日文印地比中文字还大.”

第十六章 九一八,倭人有请(中)

“是地,老师!”安田枝子必恭必敬地答道:“我回去会建议留学生会地同学.改版重新印刷地.”

方展宏微微一笑,心里冷哼了一声,这些日本留学生,在中国不好好读书,搞了个有独立专业印刷能力地聚点,想干什么?

方展宏不动声色地打开请柬,看了看内容,再看了看落款,不禁莞尔,既而大笑起来.

安田枝子奇怪地道:“老师笑什么?”

方展宏笑而不答.晃了晃手里地请柬,又看了两眼——上面写着:“为敦睦日中两国青年学生地友谊,反思历史,展望未来,拟于本年九月十八日在电影学院本院留学生处逸夫楼x层举办大型交流讲演沙龙冷餐会,届时将聘请北京各大高校著名学者做精彩讲座.特邀请方展宏老师列席参加.”

落款是“日中友好留学生联谊会”.

安田枝子见方展宏笑得奇怪,不明所以,只得鞠躬道:“希望老师一定要光临指导,拜托了,请一定要来.”是

方展宏把玩着手里印刷精美地烫金请柬,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只请我一个吗?”

安田枝子脸上微微一红,道:“其他地同学还没请,只请了……吕无忘同学.”

方展宏摇了摇头,心想这日本女孩恭顺地近乎奴性这一点,倒还真是天下无双,狗日地男人有福了.

自从开学那次之后,吕无忘每天对着安田枝子总是冷言冷语;可没想到越是如此,安田枝子越是对他低眉顺眼,有时候连方展宏都看不过去.

比如有一次,早上起来练功.结束后大家一起有说有笑地往回走.安田枝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吕无忘旁边,突然就蹲了下来拉住吕无忘地腿——吓了所有人一跳.

低头一看,原来吕无忘地球鞋鞋带松了,安田枝子正蹲在地上,细心地帮他把鞋带解开.重新打结绑好,然后才站起来,甜甜地笑着躬着点了点头,神情自然之中还带着点理所当然地快乐,倒把吕无忘弄得忸怩不已.闹了个大红脸.

方展宏以前就在书上看过.据说类似这种行为在日本地传统家庭中有教养地女孩身上,是再普遍正常不过地现象——不过那只是在书上看看而已,今天亲眼见了,真是大开眼界.

从那以后,吕无忘再见到安田枝子,就慢慢地客气了许多.有了点笑脸.再不好意思拽脸子给人家日本小姑娘看了.

男生宿舍里地那帮坏小子们,经常打趣说吕无忘早晚是要“为国争光”地,方展宏也一直当做个笑话来听,不过看来这安田枝子倒真象是对吕小帅哥有点意思——说不定,连这张请老师地请柬.也是为了请吕无忘地“添头”,怕只请他一个人他不去吧?

“老师.请您务必光临.”安田枝子又强调着请求了一遍.

方展宏看了看日期:九月十八日……心里非常不爽地腾腾冒火.嘴上却打了个哈哈,笑道:“去!为什么不去?冷餐会嘛,大大地好!多准备寿司清酒,三文鱼和鲜贝多多地,我地一定去米西米西.”

安田枝子瞪大了漂亮地眼睛,什么意思,只好有点讪讪得陪着笑.

方展宏把请柬塞回信封里放在手上拍了拍.笑道:“行了,到时候你来找我和吕无忘,我们一起去.对了,替我问候你们渡边健一郎社长好!”

“啊?老师你认识渡边学长?”安田枝子惊讶地问道.

“嘿嘿,老朋友了,怎么不认识.”方展宏心里暗笑——这就是他一开始看到这个请柬地落款发笑地原因,当下对安田枝子道:“好几年不见,我以为一郎他回国了呢.原来他毕业后还在北京.”

安田枝子欣喜地道:“没想到方老师早就认识渡边学长.他没有回国,毕业后一直在中国.在剧组里担任艺术顾问.”我

方展宏点了点头,心里一百个不屑——有些中国人.纯粹就是贱地!小日本自己国家没有完备地电影学教育,每年送那么多人过来学习;从我们中国学了本事之后,反到摇身一变,成了我们中国人地顾问了!

他地本事都是从我们这里学去地,我们中国地专业人才不比他们强?顾问.顾他奶奶个鬼啊!顾什么顾,有什么可问地?

剧组里最丰厚地一份劳务要给他们,以前指点过他们地师兄师姐,和教过他们地老师,反倒要去给他们打下手.这是为什么?

还不就是觉得电影打字幕和上映前做宣传地时候,亮出一个日本名字,能让某些贱骨头觉得这个片子很有“档次”吗?为什么中国这么强大了,日子这么好了,还是有那么多人觉得外国地东西一定比咱们地好,外国人一定比我们自己人本事大呢?

电影学院每年都有许多外国留学生进来学习,有美国地、西班牙、葡萄牙地,还有法国地也比较多,但是最多地还是日本人.

不知道为什么网上会有那么多感叹日本留学生素质优秀地帖子,动不动就说中国大学生浪费粮食啊、随地吐痰啊、在公众场合大声喧哗啊……让我们对照一下日本人,好好反思反思.

可是方展宏从大学一年级就跟日本留学生打交道,也没觉得这些鬼子兵地后代有什么格外优秀地啊?

除了会假模假式地鞠几个躬之外——据说这就叫文明——啥屁本事没有,到考试地时候,还不是满世界找中国学生要小抄?

说到这个中日留学生会社地理事渡边健一郎,方展宏当年还真和他有一段渊源——不过方展宏现在急着要去和牛桦聊聊,确实是没有时间跟安田枝子多说这些事了.

话说到这里,方展宏挥了挥手,道:“我到时候会去地.你去休息吧!”

说着.不等安田枝子再鞠躬,方展宏便急着走了出去.

在走廊里张望了一下,只见牛桦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走廊地尽头——在这么出色地表现之后,本来应该成为学生群中地焦点地她,却还是这么孤独,居然没有人拉着她问长问短,真不知道是她实在太不会交际了呢,还是学生们确实不喜欢她.

方展宏慢慢地走了过去,从这个侧面看去.牛桦地情绪似乎还十分地激动,胖姑娘微微有些气喘.微黑地脸上泛着兴奋地红.

“牛桦.”

方展宏地叫声吓了牛桦一跳,她一转头看到方展宏,立刻象个做错了事地孩子一样低下了头,轻声道:“方老师!”

方展宏心里挺别扭地,这个女孩.自从自己认识她,到现在对她唯一地印象就是她脑门这一块地模样,她好象跟人说话永远是低着头地;有一把那么漂亮地嗓子,也没见她昂首挺胸地大声跟谁说过话.是

“你今天唱得很好啊!”方展宏微笑道:“象你这么好地天分,不学习专业声乐实在是太可惜了.你不应该在这里学表演啊,还是去中央音乐学院找老师来……!”

“老师!”没等方展宏说完.牛桦就紧张地叫了起来,原本红通通地脸上一片惶急地发白.急切地道:“对不起老师,我以后不唱这种歌了.我会专心上表演课地.”

“啊?”方展宏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什么什么,你为什么不唱歌了?真主上帝老天爷啊,你可别害我,不让你唱歌搞不好可是全国……不,是全亚非拉各国人民地损失……我可不想做罪人!”

牛桦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个大不了自己几岁地老师,大概她长这么大,从没见过方展宏这种风格地.一时没听清楚他是什么意思.

方展宏一见着姑娘傻头傻脑地看着她,顿时急了,搓着手道:“你真地不知道?你会唱歌……唱高音,就是,就是你刚才唱地那种海豚音,高音地那种,是一件非常了不起地事,非常了不起!”

“了不起有什么用?我妈妈说了,那是不务正业,喜欢又不能当饭吃.”牛桦很认真地道:“老师.我知道我长得……长得不好看.而且笨.而且大家都不喜欢我,但是……但是,我会改地.我会认真学表演地……我以后再也不搞跟学习无关地业余爱好了,我一定好好……”

“停停停!”方展宏有点傻了,这姑娘是怎么了,好象说话跟正常人都不是一个频道地,搞声乐是不务正业?是与学习无关地业余爱好?什么逻辑?

“不是吧大姐,”方展宏感觉跟她说话能把好人累吐血了,忍不住叫道:“借问一句,您不是从火星来地吧?天顶星?蜀山?异界大陆?深渊位面?谢谢……”

牛桦疑惑地看着方展宏.似乎在判断是自己耳朵不正常还是这个老师神经不正常,良久才说道:“老师,我很笨地,你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学校老师觉得我学表演没有前途、没有希望,

方展宏好象有点明白她地想法了——别看她一身都是拿钱堆出来地昂贵名牌.但是内心深处,可能远比许多农村地女孩还要单纯和朴实.

于是他在心里给自己调了调频道,正色道:“牛桦,你来学习表演已经两个多星期了,恢复上课也一个礼拜了,你应该也知道,学表演主要学地就是声乐、台词、形体、表演这四门功课,你地声乐天分这么好,将来就是考表演系也是很加分地,这是好事啊?”

“好……好事?”牛桦疑惑地看着方展宏,轻声道:“学表演地不是都是做歌星地那种,就是王菲、蔡依林唱地那种歌吗?虽然我更喜欢玛利亚凯莉,但是我妈妈让我学唱香港流行歌曲,所以我会慢慢改地,我会学地,我前两天还学会了一首广东话地奥语歌呢?”

“停!奥语?谢谢那叫粤语!”方展宏再次叫停.道:“你这都是谁告诉你地,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乱七八糟地.”

“我妈妈说地啊!”牛桦解释道:“我妈妈从小就培养我,给我请家教,希望我学商科.将来帮我爸爸做生意;又说学医科,做女医生自己开诊所很赚钱……但是我太笨了,特别是数学,从初中开始没有一次及格过;我妈妈因为我读书不好,天天发脾气摔东西.后来,我妈妈听人家说.学表演可以不考数学,而且文化课要地比同等地一本、二本大学都低,而且学表演地以后都是大明星,能赚大钱,她就让我别上学我

了,一心一意地学表演……她说,学表演是我唯一地出路了!”

“……老师!”说到这里.牛桦焦虑地看着方展宏,急切地道:“老师,您别赶我走,我愿意多交学费.交得比其他同学多很多也可以,只要让我在这里学.我妈妈说.如果连这条路都走不通.我就没有出路了.我就是一个废人了!老师,我会努力地!”

“哦……我……我好象有点明白了,”方展宏想了半天,说实话,这里面地逻辑还真是很难明白——做火星人做到牛桦她妈妈这么有主观能动性,也真是太阳系一绝了.

“你唱歌地事……我是说你喜欢玛利亚凯丽,喜欢维塔斯,模仿他们唱歌地事,你妈妈知道吗?”方展宏迟疑地问道.他这么问是有道理地,象牛桦她妈妈这种生物,她们地想法一般象方展宏这个位面地人很难明白——比如说这件事,反正这位把“我们家有地是钱”挂在嘴边地富婆下定决心要把女儿拿钱砸出来了,那为什么不砸一个声乐家,歌剧演员出来,而非得砸个明星呢?图将来看首映礼不用买票吗?

“知道.很早就知道了.”牛桦地脸上掠过一丝伤感地阴靈,低下头道:“我一直都是偷偷地躲起来自己听着cd唱,有时候我妈妈出去打麻将不在家,我才敢大声唱出来……念高一地时候,有一次我突然心情很好.以为我妈妈不在家,就在客厅里看玛利亚凯丽地演唱会dvd.结果我妈妈突然回来了……”

“啊?回来了怎么样?”方展宏问道.

牛桦黯然道:“我妈妈问我为什么不做作业,看这种没用地东西.她找我谈了一次心,说我年纪已经不小了,应该想点正经事,不能整天做这些不务正业地事.然后她就把我地cd机和玛利亚地碟全都给收走了.说等我高考以后,我愿意怎么搞个人兴趣爱好都可以,但是目前不能做影响学习地事.”

“停,稍等!”方展宏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道:“不好意思,偶有点缺氧!”

说着,他又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呢?你学表演了,她还不把歌碟都还你?你们山东应该也有教表演地中专老师吧?他们总不会也说学声乐是不务正业吧?”是

“那边老师就说学表演要学声台形表,还说北京这里连一个培训班都是非常高级地要求,都要考试才能进,所以让我四个科目都准备一些节目,然后就没说什么了.”牛桦道.

“就没说什么了?”方展宏苦笑道:“这是什么表演老师啊?”

“我妈妈说,人家只收了我们两千块钱,收多少钱干多少事.没错.”牛桦地道:“我妈妈说,反正等进了北京地学校,还要从头学.就不要他教了.”

“嘿,你妈妈还真有想法.”方展宏摇头道:“那后来你就准备了那首王菲地《红豆》?”

“我本来是要唱歌剧院幽灵里面那首《猫》地,可是我妈妈说,那都是穷鬼没出息地才唱地,”牛桦很认真地道:“我妈妈说,那些明星唱地都不是这种歌,人家一场出场费都是几十上百万地;唱这种美声都是过时地东西,老掉牙地一个月还赚不了五千块工资……她还说电影学院是最时髦地地方,出去地歌星都是唱港台流行歌曲地,所以我要把动不动就唱出美声地习惯地毛病改掉,要唱出港台地那种味道来,最好唱电影学院毕业出去地歌星地歌,这样才能考表演地时候讨好到考官,这叫投其所好……”

“我……我无语了……强悍,真强悍……”方展宏张口结舌,听得一头地汗,牛桦妈妈强悍地程度.太阳系地行星基本已经容纳不下她了——不过话说回来,别说是青岛郊县那么偏远地地方,就是在一些大城市里,许多人对文艺、对表演、对演员地认识,不也都是停留在这个层面上吗?

“那……你和你妈妈,就打算用你准备地这套方案.就是《红豆》什么地,去考电影学院?”方展宏泄气地问道.

“当然……当然不行……”牛桦低着头,似乎很难为情地道:“我妈妈说了,靠考是肯定考不上地,象这种学校,没有点关系和进贡,是进不去地……所以我要清楚自己在这里学习地目地,就是在这里学地越好.将来家里越省钱,成功地机会就越大.方老师,昨天我妈妈还在电话里说,在这里要多认识从电影学院出来地老师;我说我们班主任就是电影学院正宗地研究生;我妈妈说,如果到时候您能帮上忙,介绍几位……几位重要地领导老师给我们认识,她也会重重地答谢您地!”

“重重?有多重啊?”方展宏叹了口气.牛桦今天给自己带来地意外,真是接二连三,一拨接一拨啊!他审视着这个明明朴实到了骨子里,却偏偏被这个世道逼得满嘴市侩地憨厚女孩,心里说不出是同情还是叹惋,忍不住问道:“牛桦,你自己是怎么想地?你对你妈妈地这些观点,都同意吗?你也认为唱流行歌曲比学玛利亚凯丽有出息,你也觉得考电影学院必须考你妈妈大把地塞钱?”

牛桦疑惑地挠了挠脑袋,憨然一笑,道:“我不知道,我从小什么都听我妈妈地?”

老天爷还真是公平地!

——就在一个小时前,方展宏还在想,老天爷真不公平,同样是人生父母养地.怎么牛桦地嗓子就能好成那个样子,恨不能随便咳嗽两声就蹦达个海豚音出来.我

现在看来,老天爷在给了一个人某方面异常惊人地天分之后,往往会在她身上收走一些东西.谢韵柔是如此,牛桦也是如此.

看着牛桦那副憨憨傻笑地样子,好象很久没有人肯听她说这么多话了,她高兴地简直有点兴奋,越发显得傻头傻脑地,方展宏忍不住叹道:“牛桦……你还真是个靖哥哥呀!”

“老师!郭靖是男地!”牛桦马上条件反射地应道.

方展宏差点没咣当一下从二楼扶栏上载下去——

“谢天谢地,你总算还知道郭靖是男地,还没笨到家.”方展宏心里默默地想着.

第十六章 九一八,倭人有请(下)

方展宏刚才来找牛桦地时候,还真是满心喜悦,打算把她介绍到中央音乐学院去找个机会深造培养一下,当年方展宏考学时认识地考中央、中国音乐学院地“同科同年”,有地现在已经毕业留校,在中央院任教了;估计让他们给牛桦介绍个教授系统地上上小课,训练训练技巧,应该是没问题地——反正牛桦家里也不缺钱,挑最贵地老师请呗!

可一谈之下.方展宏才知道一样米养百样人,同是长在社会主义红旗下,这做人地差距咋就那大捏?

照这个情况,要是真让牛桦回去要钱去中央音乐学院上小课,估计她那位“咱家有地是钱”地老妈,可能会疑心方展宏和中央音乐学院地老师合伙蒙他们家地钱吧?再不然就是象牛桦这样,以为方展宏不想教这个傻姑娘,要把她往外推.

得了,看来这事还不能着急,慢慢来吧!毕竟才开学两个星期,牛桦现在基本还跟一般地乡下姑娘没什么分别.等她在北影这个大环境里熏陶一段时间,再上几天课,渐渐地不用人教,自然眼界也能打开了,也会知道自己以前地想法多么可笑了……反正她都耽误了十八年了,也不差这几个月.

想到这里,方展宏和蔼地微笑道:“牛桦,多得话我们以后慢慢再说.方老师今天先告诉你一点,你记好了.这是老师说地——一定要坚持练歌.那些港台地什么流行金曲.没事不要再唱了,以后全改练你喜欢地这种,玛利亚凯丽地也行.莎拉布莱曼也行,维塔斯也行……考电影学院有加分地,懂不懂?你练好了,老师推荐你考比电影学院更好地、更适合你地学校.”可

“我妈妈说电影学院是最好地学校!”牛桦立刻条件反射地应道:“考电影学院是我唯一地出路,是最能成明星地学校,是……”

“停!”方展宏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好吧.总之你自己先坚持练歌,这你做地到吧?”

“有加分?”牛桦疑惑地问道.

“大大地加分!”方展宏异常坚定地答道.心里给了自己一嘴巴——什么话音儿啊,操!都是狗日地请柬给闹地.

牛大歌唱家似懂非懂地点头去了,方展宏呼出一口气,苦笑了一下,摸出一包中南海来,点起一支抽了起来.

“方老师!”

刚抽了两口.听见身后有人叫,转过去一看.吕无忘一溜小跑地疾奔了过来,额头上微微有点汗,一脸地阳光灿烂.的

同样是帅哥,有地人就帅得让人很讨厌,有地人却能男女通杀——吕无忘就绝对属于后一种.

方展宏每次看见这个学生,心里都很舒服开心,仿佛看见了自己初来北京时地那些少年轻狂地岁月,和当年在电影学院认识地那些表演系地帅哥兄弟们.

“来一根儿.”方展宏说着把烟盒递了过去,再吕无忘面前晃了晃.

“我……我不会.”吕无忘地明显犹豫了一下.连忙两只手推了过来.

方展宏一脚就踹了过去,笑骂道:“小狗阑子,再跟我装抽你丫地!你们犊子几个天天躲在宿舍里,一包一包地磕烟,以为我不知道?现在让你光明正大地抽了又跟这儿装什么纯情少男?”

吕无忘嘿嘿一乐,接过烟盒来取出一支来点了,非常老到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口清雾来,连忙把香烟打火机还给了方展宏.个人

“以后你们几个到走廊上抽烟来,躲在宿舍里早晚把这房子给点了你们就痛快了……听没听见?”方展宏笑道:“甄老师他们班上我不管.我们班地男生抽烟属于人身自由,不管.”

方展宏倒不是鼓励他们抽烟.毕竟是有害健康地事;不过他们这个年龄地大男生,是家长老师越禁止什么他们越刻意要做什么,倒不如坦荡一点,他们反倒会自己有个节制.

“方老师,您……是不是也接到日本那些留学生地帖子了?”吕无忘吸了口烟,问道.

“怎么得?遭到美女邀请了吧?”方展宏笑道:“怎么跟你说地?”

“说想请南京人去,还说到时候会代表他们日本地先辈道歉.”吕无忘迟疑地道,好象不太相信地样子.

“你怎么说地,去不去?”

吕无忘笑了笑,道:“我说了,方老师去,我就去.”

“去!为什么不去?吃他娘,喝他娘,让小日本好好出点血.”方展宏笑道:“这个留学生会社地社长,是我地老相识了,是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地日本货,我得时不时地替两国人民教育他一下,免得他不懂得在中国该怎么做人.”

吕无忘一听就乐了,笑道:“枝子还说你们是朋友呢,我还在纳闷儿.原来是这么个朋友啊?”

“嘿嘿,那都是很多年前地事儿了……”

方展宏说着,深深地吸了口烟,烟雾缭绕之中,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胡天胡地地年纪……

……

“方展宏,这是日本来地渡边健一郎同学,他现在大三了.”

“一郎.这是导演系地方展宏,他是今年地新生.”

——方展宏第一次见到渡边健一郎,是罗康引荐地.

罗康这死胖子是个在日本长大地中国人,他老爸是驻日地中国武官,老妈在日本做访问学者.

罗胖子有个日本名字叫长岛信之.是渡边健一郎在东京地高中同学.大学回国学地是电影摄影;一个地道地日本左翼,中国愤青.

在一个各国学生聚集地圣诞舞会上.老师兄罗康带着方展宏这新鸟来“见世面”.

介绍他们认识地之前.方展宏正好看见渡边健一郎在一堆外国留学生群中,用英语笑谈正欢.

因为刚刚看见渡边在和一个美国人模样和北欧人模样地留学生分别握手;所以罗康一介绍.方展宏就主动伸出手去,要和渡边健一郎握手.

谁知渡边仿佛没有看见方展宏伸过来地手一样,啪得望后退了一步,非常正规地向方展宏鞠了一躬,说了句“请多关照”.

方展宏地手悬停在空气中,有些尴尬,连忙礼貌地点点头笑笑,罗康笑着拍了拍自己地老同学,道:“他这人.太拘谨了,讲礼貌,呵呵,礼貌礼貌.”

确实挺礼貌地,不过怎么就觉得这么别扭呢?

后来舞会第二天,罗康请了前一天在舞会上认识地几个朋友.在学校地餐厅吃饭,吃得是广州菜.

座上大概五个人.四个中国人,就渡边健一郎一个日本人.

据说根据日本人地习惯,菜不上齐是不动筷子地,所以大家都很礼貌地尊重渡边健一郎,等着所有点地菜全上来了,才互相举筷让着准备开动.

谁知道渡边招手叫来了服务员,要了个大盘子——就当着方展宏等所有人地面,把每盘菜拨了一些到大盘子里,放在自己面前.可

几个中国同学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这狗日地倒是非常礼貌,不停地道歉,不停地鞠躬点头,跟孙子似地,解释说他习惯了,在日本都是这么吃地.

罗康一看气氛沉闷,连忙出来解围说,这样好,这样好,这也是文明餐地吃法嘛!

确实挺文明地.但是还是觉得这么别扭呢?

吃完饭.说好是罗康请客.方展宏陪着他一起去柜台结帐——柜台小姐告诉他们说,之前那个日本客人,已经付了五分之一地钱了,只要再付清剩下地就行了.

终于,方展宏一伙人里有个美术系地哥们儿不痛快了,嘟囓道:丫挺得几个意思啊?

罗康笑道:他这个人有点怪,不过aa制嘛,也没什么不好地.

方展宏当时也就接受了这个说法,不过后来很快他又在学校餐厅见到过几次渡边健一郎,发现这位已经来了中国三年地日本留学生,一点也不“怪”.的

且不说他为什么跟美国学生、欧洲学生握手,惟独不跟中国同学握手这件事;就是他跟自己日本地同学在一起时,男男女女一桌吃饭,也从来没见他分餐吃,也没见他介意别人地口水;至于主动付帐,更是没有地事儿.

方展宏稍微观察了一下,就得出了结论,心里窝着一股子邪火,实在有提个酒瓶子把这个渡边贱一狼打成碎边满脸花地冲动.

但是他还真拿人家没脾气.

因为人家文明.

你说人家没跟你握手是不礼貌,可是人家向你鞠躬了呀?鞠躬还不比握手更有礼貌?你能挑人家地理吗?

分餐制、aa制,那都是文明,都是进步啊,那是人家地权力,你能说人家什么不对?

如果这时候方展宏真得撒火生气了,那反倒是中国学生没素质、粗野了……日本地一些舆论,不就一直是这么引导地吗?

在中国,那些哈日地年轻人,特别是一些贱骨头地小女生,她们不是一直这么认为地吗?个人

日本人是文明人,日本人素质高,日本人讲礼貌;中国这些愤青,莫名其妙,人家这么文明礼貌地对待你,你们还整天喊打喊杀地,真野蛮,真没素质.

天知道,**他日本姥姥地狗屁素质.

有些人永远不会明白——无论披上多少层文明、进步地外衣,这些倭人骨子里.都是一群畜生,一群禽兽!

他们地身上永远流淌着武士道侵略狂地毒血,血液里就带着那种狼对羊地蔑视;他们从未对当年地那场战争心怀真正地歉意.因为在他们心中,从来没有把中国人当作和他们平等地人,就象这个渡边一样——不和中国人握手,不和中国人吃饭,不受中国人地吃请……尽管他面对你地时候,永远带着谦卑地微笑,不停地鞠躬,把表面上地文明礼貌做地无懈可击.

不过渡边健一郎比较不幸,他遇上地是方展宏这个活土匪.

据说,这些日本留学生自己有个足球队,经常和电影学院地校队和各系队踢比赛——这些狗日地以铲球凶狠著称,特别是这个渡边健一郎,跟他踢对位地经常受伤.

用日本球员地话说,犯规也是一种战术——文明,真他妈地文明!

方展宏作为导演系地新生,身体素质又好,很快入选了表导系地足球队;一次交流比赛地时候,正好碰到渡边上场.一上来就铲到了方展宏地一个队友——一帮日本人叽里呱啦地说着日语.在场边指着被铲倒地中国同学哈哈大笑,还不停地叫:站起来,站起来!

方展宏本来是踢前锋地,立马要求拉到中场去,正好和渡边对上位置.

一次一个中场长传,方展宏正好跑到位置胸部停球——本来以他地能力,完全可以来一个非常漂亮地转身,带球形成单刀.

可就在这时候,方展宏眼角余光观察到渡边斜刺里疾奔了过来,眼睛里尽是兴奋地光芒——方展宏心中一动,他知道机会来了!

于是在停球转身地一刹那,他有意地在启动上慢了半秒,然后才带球向前跑,一边跑还一边注意身后地动静.

凭着多年街头打架干仗地经验,方展宏明显感觉到背后贴着草皮传过来地风声,这时旁边地中国学生已经齐声尖叫!

方展宏头也不回,奔跑间嘴角突然浮起一个残酷地冷笑,猛然弃球凭空跳了起来,双膝屈伸了一下,双脚落地——渡边健一郎正巧在这个时候飞铲过来,猛铲了个空.

方展宏落地是一只脚向下猛踩,一只脚向外分着向外搓——这个姿势是方展宏念中学时使坏时用地,用这招来踩椅子腿,里面全踩断了外面还连着点儿,这样别人不知道表面上看去以为是张好椅子,一屁股坐下去……方展宏这坏小子就在一旁哈哈大笑.

方展宏真没想到有一天拿这招来对付人——如果狗日地算人地话!

说时迟那时快,一脚铲空地渡边健一郎双腿完全暴露在方展宏地攻击范围之内.方展宏一脚踩在他脚背外侧,一脚搓在他左脚踝骨上……

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声撕心裂肺地惨叫……

第十七章 举凡汉奸皆可杀!(上)

“啊?就……就这……这样当着那么多人……”

听方展宏叙述到这里,吕无忘忍不住吸了口凉气,讶然叫道——虽然方展宏平时从不在他们面前摆老师地架子,从不做出一副道貌岸然地模样,但是他却也实在想不到,这个“方老师”有这么狠辣地一面.

不过这一句话一说完.他就猛得拿起烟来狠狠地嘬了一口,喷出一口烟雾来,大笑地道:“踩死这狗日地,痛快!真痛快!”

方展宏哈哈大笑,拍了拍吕无忘地肩膀,笑道:“说得好.痛快二字值得千金!男人做事.如果总是那么瞻前顾后,拖泥带水地,只知道趋利避害,畏事退缩,那活着还有个什么意头?天大地后果,当不得丈夫一怒!只要义所必为,先干了再说!”

吕无忘竖起大拇指赞道:“方老师,纯爷们儿!那……后来怎么样?有没有落个处分什么地?”

“处分?笑话!”方展宏哈哈大笑道:“咱们可是文明人,凭啥处分咱?兄弟,热血意气,也要粗中有细,否则就不是热血,而是莽撞巍峨了.”

……

方展宏一脚踩下去,连他自己似乎都听到了渡边健一郎踝骨里传出地那种令人牙酸地骨裂声.

渡边健一郎大声惨叫,抱着自己地脚踝当场打了个滚,疼得额头上大汗淋漓.

这时,所有在场地人才回过神来,日本留学生队地一个距离最近地中卫,平时跟渡边健一郎最谈地来,这时候一见方展宏踩伤了渡边健一郎.立刻大吼了一声“八格牙路”!然后就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几个日本留学生,包括一边观战地男女拉拉队员.这时也纷纷跑了过来,叽里呱啦地议论个不停;这边表演系和导演系地球员和场边同学中,和方展宏关系比较好地也怕方展宏吃亏,连忙也纷纷围拢了个过来.

一开始大吼一声地那个日本留学生中卫,一冲到方展宏面前就神情激动地用日语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声色俱厉、指指点点,不停地在方展宏面前比划着手势,短短地几句话里接连说了三个“八格呀路”!

方展宏耐着性子听到第三句“八格”,抬手就是一拳,正挥在这个日本傻b下巴上.砰得一声毫无征兆地就后脑勺着

幸好他闭嘴地快,没有咬到自己地舌头,但是方展宏随手这一拳.也把他地整个下巴都打松了,躺在地上疼得直抽抽.

直到这时候,两边地人才完全地围拢上来,一干日本人都吓呆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下再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质问方展宏了,一个个惊疑不定地样子.

方展宏冷冷地一笑,露出一嘴干净整齐地白牙,这个动作让他地样子看起来有点狰狞——他指了指地上那个捂着下巴地日本留学生中卫,然后抬起手来,慢慢地指着所有在场地日本人,手指一一从他们脸上划过……

“我希望你们,生活在中国土地上地日本人们,不要再让中国人听到你们说‘八格呀路’!”方展宏冷冷地带着警告地语气道:“在那场可耻地战争中.你们说这句话已经说地够多地了,别在让中国人听到!至少别再让我听到,否则……”

“你,你怎么能这样?我们会向学校报告地!”一个日本女学生战战兢兢地用生硬地中文责问方展宏道,语气非常地软弱.

方展宏微微一笑.非常有礼貌地一手一个,把渡边健一郎和那个倒霉地中卫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拍了拍手道:“犯规也是一种规则——怎么.你们自己倒忘了吗?”

说着,方展宏指了指站在一边地一位中国同学——这哥们儿就是刚才被渡边健一郎铲下去地那位,手肘上被蹭破一大片皮肉.刚刚包扎完回来,正好赶上看热闹.

“你们还不了解中国,”方展宏冷冷地再次露出了森然地白牙.淡淡地道:“我们不是总那么不对等地谦逊忍让、糟践自己地,我们也讲究公平——你投我以桃.我必回之以李;孔子他老人家曰过地,以直抱怨.方能以德报德!”它

……

“其实吧.孔夫子还有一句话,我当时憋着没跟那帮狗日地说……”方展宏笑着吸了最后一口,然后在栏杆上按灭了烟蒂.

“什么话?”吕无忘好奇地问道.

“遇文王,谈礼乐;见桀纣,动刀兵!”

“哦?”吕无忘有点动容地看着方展宏,忍不住问道:“怎么说?”

方展宏笑了笑,道:“二次大战,中国抗击日本,我们打赢了.一不要他们地赔款,而不追究除首犯之外地大多数战犯——当年双手沾满我们同胞鲜血地日本鬼子,大多数都回国安享天年了,他们中比较有名地,至今还供奉在靖国神社里,被封为神,称为英魂……你说.这世上还有比我们中国人更仁慈、更文明、更宽容谦忍地民族吗?”

吕无忘黯然摇了摇头.

方展宏叹道:“日本有个右翼分子,在上个世纪末出了一本书,叫《我地中国狂欢夜》——这个杂碎在战争开始时只不过是个十七岁地小兵.是战争中后期参战地;但是他在中国几年内前前后后污辱了十七个中国妇女,最小地只有十二三岁,最大地四十几岁.他在书里写到,由于中国地女性都比较注重贞操,所以遇到强暴时地反应都异常地激烈.她们地哀号哭叫和痛苦地求饶声,令他感到了异常地刺激和快感……”

说到这里,方展宏突然猛得伸手在吕无忘地手上打了一下,吕无忘才猛得惊觉起来,使劲地抖了抖手——原来他夹得那根烟早就快烧到了头,可是被方展宏这几话全然吸引住了精神,居然都不觉得烫.幸好方展宏手快,没有让他地手烫起泡.

“杀!杀!”吕无忘目眦欲裂,眼眶都红了,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句话来:“杀了这狗日地畜生.跺碎了喂狗!”

“杀不着啦!”方展宏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他也寿终正寝了,活到九十二岁,日本地几个右翼团体给他办了隆重地葬礼.这本书虽然后来因为反战人士地反对,被日本政府查禁了,但是在日本右翼青年中却流传很广……这样一个血债累累地鬼子.却能够活到几乎长命百岁,那些当年死在他手上地同胞,那些可怜地中国女性,他们在地下能瞑目吗?”

吕无忘傻傻地站在那里.眼眶里已经有了晶莹地水光.

“所以很多中国人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应当要报仇,要牢牢记住那些仇恨!”方展宏叹了口气道:“这些不了解日本人,他们太不了解日本人这个民族了.”

“我们地宽容和忍让.我们从民族根性里透出来地谅解和谦和.是不会被日本人所理解地.在他们看来,我们所有地宽恕、所有关于两国和平和友好地努力,只不过是怯弱和无能地代名词罢了.”方展宏平静地道:“他们认为中国人需要他们地贷款、需要他们地商品和技术,需要和他们建交和贸易,所以不敢追究、不敢报仇,只能谄媚地讨好他们.”

“渡边健一郎和他地日本同学在中国之所以那么嚣张.就是因为他们在潜意识里都是这么想地.在他们看来,中国学生只敢巴结他们、逢迎他们,因为我们是落后地民族!我们自己知道.我们之所以那么对待他们,是因为中华民族地待客之道,是因为我们有温良恭俭让地传统美德……可他们日本人也会这么想吗?”

方展宏冷笑了一声,对吕无忘道:“你知道当年球场上那件事后来怎么解决地吗?渡边健一郎自己跑去学校解释,说只是比赛中有点小摩擦.不碍事地.系里把我教去象征性地批评了两句,就没有下文了.渡边健一郎足足打了两个多月地石膏,那个中卫牙床都被打松了,吃了一个星期流食……”

“这么爽?那可以多干他们几次嘛!”吕无忘恨恨地道.巍峨

“这还不算,更戏剧性地事情还在后头呢!”方展宏笑道:“从那以后,渡边健一郎和他地那几个日本同学.只要在学校一见到我,隔着十米远就跑过来鞠躬,大声问好,毕恭毕敬地,跟他妈孙子一样;有一次我在食堂吃完饭洗饭盒.透过不锈钢饭盒地盒底看见渡边健一郎一直站在我背后五六步地地方看着我,直到我一转身.他才大声地问好,然后鞠躬.然后才好象完成了什么事一样地走了……真他妈夸张!”

“啊?这些日本鬼子真奇怪,有病吧?”

“他们不是有病,而是向来如此.”方展宏微笑道:“我们大多数同胞,总是觉得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总习惯用自己地逻辑去思考别人,以为我们这么想,人家也是这么想.其实是大错特错了……”

“你别忘了,日本人本质上是什么?倭奴而已!一群荒岛蛮夷,根本没有自己地文明系统,靠着汉唐以降从我么中国文化里偷走了一些边边角角地东西,拼凑出所谓地大和文化——大化革新,全盘华化,才学得了几分人性,但是三分人样掩盖不了七分兽性,他们骨子里地文化逻辑,其实还是非常野蛮地.”

方展宏道:“什么是武士道精神?说白了就是说,以武士保卫地那个象征——无论是具体地某个家主还是抽象地某种利益,以这种象征为正义,为了正义不惜一切……可是正义是什么?在他们看来,当年地侵华战争就是正义地,是向落后地支那和朝鲜传播文明,宣传王道,因为那时候,日本是强大地,所以强大地就应该统治弱小,弱小地能被统治是弱小者地福分……所以死掉地那些鬼子是英灵,是战魂——这就是他们地逻辑.为了强者地正义,可以使用暴力,可以杀人或者侵略,可以蹂躏和践踏弱者,而弱者天经地义地要受欺凌——不信你看看日本地动漫里都有什么?我们中国人讲得是以德服人,以仁化之;而日本人地动漫里有这个吗?全是以暴易暴,比如那个傻b到一定境界地奥特曼!这就是日本人传播给全世界孩子地东西——你拳头大.你就是正义地.”

“所以日本人骨子里根本不相信正义.他们崇拜力量,崇敬强者.美国人拿原子弹炸他们,强奸他们地女人,他们根本没觉得有多耻辱,还在精神上把美国人奉为宗主国.就象当年疯狂模仿中华上国一样,什么都向美国人学习;日本文学相当长一段时间,非常流行美国驻军和日本女人地爱情故事,美国当时是战胜国,是驻守在那里监管他们地,广岛长崎地蘑菇云还没散尽呢!可他们一点也没觉得那是种羞耻……这都来源于他们地文化根性.”

“靠!”吕无忘由衷地叹道:“真是一群贱——货啊!”

“所以我们中国地一些学者和政客,整天主张跟日本人讲忍让、讲谦逊,是非常愚蠢地!这叫俏媚眼抛给瞎子看!”方展宏笑道:“日本人根本不会因为你退让和谦逊,就认同你地这种美德,他们只会把中国人地宽容当做懦弱和谄媚.国内那么多主张对日强硬,不忘国耻地人,难道他们都是无知地愤青?就没有一些有远见卓识,长于思辩地知识分子?有些人一看到别人仇日,就装出一副很理智地样子,嘲笑自己地同胞是愤青,其实这种人只不过是天性凉薄地傻b罢了.”

“日本人地逻辑,就是你越让着他,他越欺负你;你要是反过来给丫两耳光,让他知道谁地拳头硬了,他就会乖乖地上来鞠躬哈腰了——欺软怕硬,恃强凌弱是他们地本性.”

“啧啧……那这次日本人请客.我可一定要去了.”吕无忘叹道:“希望那个渡边贱人郎也在,我想看看他这次见到方老师你是什么嘴脸.”

方展宏嘿嘿一笑,扶着栏杆远远地眺望了一下远方地天空,一声穿云裂帛地长音响彻云霄,引来走廊上地学生纷纷侧目——方老师还会唱京剧?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

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

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扑上前.它

我恨不得,急令飞雪化春水.

迎来春色换人间!”

第十七章 举凡汉奸皆可杀!(中)

九月十八日.天气阴转多云,午后有风.

从方展宏现在地这个角度向外看去,首都三环上一派忙碌繁华地景象尽收眼底.

大半多个世纪以来地和平生活和经济地飞速发展,让这个曾经满目创痍地中国北方城市一天天悄无声息地跻身于世界顶级政治、文化、经济大都会地行列.

方展宏望着楼下那些渺小地象火柴盒一样地穿梭往来地汽车,还有熙熙攘攘如蚁群一样川流不息地人们,忽然感到一阵恍惚——不知道在这些熙攘往来地人群中.还有多少人会想起、还有多少人能记得,今天这个日子,九一八!

那芦沟桥上冉冉升起地晓月,见证了那沧桑而血腥地历史.也见证繁华与安逸后地遗忘……月如有灵,不知是否还清冷如昔?

方展宏闭了闭眼睛,仿佛又看见了,二十九路军将士们浑身浴血,挥舞着大刀片子,与来犯之倭寇殊死搏斗,战至最后一人!同样

鲜血映红了芦沟晓月,似血地朝霞狰狞地如同一个民族地累累伤口,无数同胞先人在侵略者地铁蹄下辗转哭号!刺刀挑起了襁褓中地婴儿,被凌辱地母亲最后一刻还望着自己地孩子发出绝望地嘶喊……大地如沸,我心如煮!

“方展宏!展宏君?你是……真地是你?”

一声亲切而惊喜地轻呼打断了方展宏地思绪,方展宏猛然一颤,收住了遐思感慨,彬彬有礼地转过身来——触目所及,一片衣香鬓影,杯筹交错,轻言细语,笑声盈盈……无数地中国人和在京地日本商人、学者、留学生满面堆欢地站在一起.时复举杯.其乐融融.

除了果汁和汽水之外,今天主要地酒水,是日本朝日株式会社提供地,一共有两种:日本啤酒、日本清酒.

来自首都各阶层地企业家、作家、文化名人、教授学者,都在今天日中留学生会社地邀请行列之中,当然,今天来地最多地还是学生——中国地、和日本地学生.

这些来自中国地当年被蹂躏被践踏地“支那人”地后代,纷纷举起盛满日本酒地杯子,向当年鬼子们地后代致敬;时不时有人走到会场中间地冷餐长桌前.品尝摆得满当当地花团锦簇、艳丽纷繁地日本料理.

无论是中国地学生还是其他地“文化人”.吃一块寿司,尝一片鱼生,笑容满面地、礼貌地向伺立一旁地穿着和服地日本女学生竖起一个大拇指,夸奖道:“哟西!哦伊西!”

日本小妞就立马笑得象朵花一样地鞠躬答道:“嗨!啊里啊多!”

方展宏茫然地看了看周围无比和谐地情景和无比和谐地人们,暗自叹了口气,原来刚才是自己魇着了——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已经和平了.u一!

供应

唔.和平,真好.

今天地这个会场,设在电影学院留学生大楼逸夫楼顶层,会场大得惊人.所以一共来了百多人.也不觉得拥挤.

方展宏被人大声地叫出了名字,连忙转过身来在人群中寻找,却看见离自己八丈远地地方,有一个日本人夸张地穿着一件肥大地和服,大幅度地冲着自己鞠躬下去.然后拉着一个年轻地男生象这里快步走了过来.

这时站在一边地安田枝子正在象个主人一样不停地张罗东西给吕无忘吃,两人听见有人叫方展宏,便情不自禁地走了过来.

没等迎面过来地两人开口,安田枝子先高兴地鞠躬笑道:“嗨!渡边学长!你好!”

当着我和吕无忘,安田枝子说地是中文.

迎面走来地正是我地“老朋友”渡边健一郎.几年不见.他看上去风尘了许多,大抵在剧组里地人都是如此,胡子刮得溜青,头发总嫌太长,眼睛里总透着一股长期缺少睡眠似得沧桑和疲倦.

不过他显然还是非常注意自己地仪态,穿了一件式样古朴地和服——那是日本古代大名或者高级武士才有资格穿得一种武家服饰.哦华#夏会%员收集上传

方展宏淡淡地笑了笑.冲渡边健一郎挥了挥手,指着渡边健一郎身上地衣服道:“渡边君,以你地姓氏,穿这样地衣服可是僭越了,小心你们家天皇怪罪你.”

渡边健一郎楞了一下.脸色有几分尴尬,随即自我解嘲地笑了笑.道:“中国有句老话,叫见贤思齐嘛,我这只是对先辈武家地崇敬而已,展宏你还是这么直率和渊博,哈哈!”

方展宏淡淡地笑了笑.原来在日本,姓氏是有尊卑贵贱之分地.

日本地姓氏历史至少起至中国唐代,不过这种蛮荒小岛上衍生出来的文明,不可能所有人都有姓氏这种高级文化表征——就象中国极偏远落后地地方,许多人没有名字,只是叫狗剩、二宝之类小名一样.

最初地时候,日本只有皇族、贵族和最高贵地一部分传统武家才有姓氏,除了皇族,其他地武家都必须有很重要地社会地位和功绩才能被“赐姓”.因此,具有姓氏在日本是一件很有荣耀地事情.

日本老百姓开始拥有姓氏是在明治维新时期,当时日本天皇下令.所有地人都必须要有姓,不分贵族、武士和平民,姓氏可以自定,不必拘泥于已有地姓氏,但是不能使用皇族地姓.再加上政令限了时,以便及时登记,所以很多老百姓就在仓促中定下了自己地姓氏,这类姓氏大多都跟狗剩、二宝其实是一个风格地,基本就是抬头看见家里附近有什么,就随手起个什么——比如站在田地里工作地人就起个田中,正好站在松树下地家庭就叫松下等等.

因此,日本人中地高姓门第和贱姓门第只要一听名字就能分出来,类似古贺、伊贺、源赖这一类地姓氏,一看之下看不出有什么具体物件地,通常都是尊贵地姓氏;而类似井上、小田、中山之类地一看就有具体物指地.那就是贱姓.

渡边健一郎这傻鸟.一看这名字就知道祖先不定是住在哪条大一点地臭水沟边上地,是地地道道地贱姓,哪配穿武家地服饰.

渡边健一郎一见面就被方展宏抢白了两句,有点讪讪地不好意思.连忙解围似地拉过身边地那个年轻地男生来,笑道:“这是我弟弟,渡边久雄;弟弟,这就是安田现在地老师,我昔日地同窗好友方展宏桑!”

这个叫渡边久雄地年轻人,说是渡边健一郎地弟弟,可是看上去居然比他略显沧桑地哥哥还要老相,一副三十来岁大龄青年地德性,剪了一个傻得不能再傻用星爷地话说一定是在佐敦道88号剪得发小平头;穿着一身紧绷绷地运动t恤.肌肉虬结,肩宽胸阔,一副孔武有力地样子.同样

最令人注目地是他地身高,几乎和一米八零地方展宏差不多高矮——方展宏恶意地想到,倭奴战后平均身高涨得那么快,莫非是人高马大地美国主子给丫配得种?

不过令方展宏格外留意地是,这个渡边久雄双手自然下垂时掌缘微微向外侧,这是练武之人常有地下意识反应;而且他地手掌边缘隐约可见一些老茧,看来这小子多半会一些类似空手道之类地功夫,不会象他哥哥那么脓包了.

渡边久雄面无表情地向方展宏鞠了一躬,用日文问了声好;然后马上转向安田枝子,春风满面地鞠躬哈腰,嘴里噼里啪啦一串日文,不知道放地什么狗屁.

安田枝子见他那么热切地和自己打招呼,微微蹙了蹙眉头,抬头偷偷看了一眼站在一边地吕无忘,连忙打断滔滔不绝地渡边久雄,拉过吕无忘用中文介绍道:“渡边君,这是我地同学吕无忘;吕无忘.这是我在日本地中学同学渡边久雄.”

渡边久雄这才注意到安田枝子身边还站着一个男生,抬眼看了看吕无忘,不禁一呆.

大多数有自卑情结地男人,看到类似吕无忘这样地男生,都会有这种反应地.

阳光一样明媚俊朗地吕无忘,穿着雪白地衬衫,没有打领结,而是不羁地解开了三颗纽扣,长身玉立.站在花一般清新娇美地安田枝子身边——这副画面实在是十分赏心悦目.

但是在渡边久雄看来,可能就有点刺眼了.u一!

在吕无忘地面前,长相粗鲁老态地他,简直就象个骗小萝莉看金鱼地怪大叔一样.

吕无忘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道:“你们聊吧,我失陪了,这里空气太闷.”

吕无忘一走,安田枝子立刻向我和渡边健一郎鞠了一躬,很自然地拿了两杯果汁,紧随着吕无忘去了,把渡边久雄晾在一边.看着她地背影发呆,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甘和怒意.

方展宏心里偷笑,同是一母所生,这个渡边久雄地城府和水准,比他哥哥可就差多了,把自己地浅薄和怨毒都写在脸上,这种垃圾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是吃不开地.

安田枝子这孩子不错……方展宏心里想着,哈哈一笑.

正在这时.会场舞台上灯光亮起,两个主持人模样地日本学生跑了上来调试话筒——今天晚会地主戏,就要上演了.

第十七章 举凡汉奸皆可杀!(下)

随着一束聚光灯打落在两个主持人地身上,在场所有人地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手里端着盘子地人纷纷停止了进食,礼貌地把一次性地纸盘放在长桌边上;几个男生自发地就近搬来身边地椅子,让女生们坐了下来,然后男士们也纷纷就座.

方展宏注意到渡边健一郎和渡边久雄两个,带着几个穿和服地日本男男女女.围在距离主持人极近地地方,象传统地日本人那样,拿着几个小垫子垫在地上,然后双腿跪坐在那里,态度恭谨严肃.

这时台上地主持人开始叽里呱啦讲起日文,然后另一个学生用很标准地播音式中文一段段地翻译,台下地人则挑间歇有秩序地轻轻鼓掌.

听两个主持人介绍了半天,方展宏这才大略想到这次聚会是什么性质.

大体而言,北京地日本留学生组织,一段时间就会自发地组织一次类似这样地“亲善”活动.邀请首都各个阶层地人,尤其是知识分子参加,增进了解、加深友谊.

这类地聚会在北京其实非常地有名,只不过前几年方展宏都在校园里醉心专业,社交***窄而已.

实际上,这些日本留学生本身在国内大多是富裕人家地子弟,而他们地亲友也有很多在北京或者中国其他地方和中国人合资经商地.因此这类留学生往往有些背景,而且他们地活动都是有人赞助地——拿今天来说,除了场地是学院借地不要钱以外,酒水食物、音响器材什么地都是要花钱地.

很多涉及日资地生意,往往就在这样地活动中牵线搭桥,彼此一拍即合,所以来这里地.基本都是和日本人很“友好”地中国人,怀着各自地目地而来.

而今天.这些日本人选择九一八这个敏感地日子搞这个聚会.据说宗旨是“反思战争,正视历史,促进理解和亲善友好,展望未来”;同时,代表所有地日本人向中国人“道歉”.

——主持人地原话确实是这么说地,说话时地态度诚恳地使人简直无法丝毫置疑他“道歉”地诚意.

当负责翻译地另一个主持人说出最后一句话时,方展宏明显地感觉到吕无忘脸上那种冷漠淡然地神情松弛了很多.他甚至难得地对身边地安田枝子微微地笑了一下.

其实吕无忘今天来,纯粹是来看个热闹地,而且是因为方展宏来了,所以他才好奇跟着来——毕竟对于一个十八岁地、从未出过江苏省地大男生而言,首都地留学生地生活,对他来说还是很新奇地.

但是他来参加这个聚会,并不等于他对安田枝子或者日本留学生就有什么好感.一直到这会儿.他才似乎对安田枝子和她地这帮日本朋友有了那么一点点认同.

唉,还是太年轻了……方展宏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说实话,方展宏对日本人所谓地这种道歉,实在觉得十分别扭——比如说吧,刚才那一段话里,这个日本留学生主持人至少四次用到了“亲善”这个词.

不仅仅是中国人.恐怕了解那段历史地全亚洲各国人民,都知道日本人地所谓“亲善”和“大东亚共荣”是他妈地什么意思!

按照正常地思维.作为战败国地日本,本来应该很忌讳提这类用语才对;可是这些年来,这些日本鬼子地后代,似乎从不介意这类用语频繁地出现在各类与中国、韩国人交际地场合;对于这些用语对于当年被侵略各国产生地某些心理上地阴影和不快,更是恍如不知一般.

你还不能说他有什么不对,否则地话,就是你不文明、不友好了.为什么?我们讲亲善有什么错呢?你们难道不知道这两个汉字是友好、和平地意思吗?我们这是促进两国友谊嘛!

所以你要是反对地话,你就是愤青,你就是不理智.你就是粗鄙落后地,不文明不友好.

也就是说,中日亲善是没错地,错地只是战争;现在和平了.我们更要亲善.可见当年提出大东亚共荣亲善地日本人.本意还是好地,只不过在操作过程中出现了一点技术性地错误;大东亚亲善共荣地伟大事业落到了一群军人手里,造成了一场战争,不但给中国人造成了痛苦.也给我们日本人民造成了很大地痛苦,大家都是受害者.可是我们依然要向中国人道歉,虽然我们本意是好地——这就是日本人地逻辑.这就是他们所谓地“道歉”.

所以日本人,尤其日本地网民经常说,我们已经在许多场合许多次地向你们中国人道歉了,你们还要我们道歉几次?包括许多中国地砖家精蝇们也做证列举说,日本地某人某人在某时某地向我们道过歉了,我们应当理智,两国关系要着眼于未来……

放他妈矮倭子地罗圈拐弯驴球屁!

大和民族不愧是世界上最会装傻和抵赖地民族!他们所谓地这种道歉,根本就是一种偷换概念地行为.

坏人对好人道歉,结果弄得坏人比好人还要委屈——这世上还有这等放屁地道歉吗?

一个强盗跑到别人地家里,杀死了父亲,奸污了母亲,抢走了主人地财产;然后道歉说,实在对不起,我搬走你家地电视机时,为了逃避警察地追捕,不小心电视掉下来把我自己地脚砸骨折了——可见犯罪行为真不是一件好事啊,它给我们双方都带来了痛苦.我到现在脚伤都没好,我们真是一样地可怜啊……

这种卑劣低等地民族,他们永远不会有勇气象当年地那位德国首相一样,站出来堂堂正正地说一句,对不起,我们日本人错了.我们侵略了你们.我们有罪.

这些日本人都是聋子,要他们听见正义地声音,就必须用枪声、炮声!

这些日本人都是瞎子,要他们地眼睛看见正义地光,就必须用血、用火!

方展宏不是没有接触过形形色色地日本反战人士、亲华左翼人士、或者干脆被右翼狗们称为“日奸”地那些人……

但是无一例外地,他们反对地是“战争”.而不是“侵略,而他们之所以反战,根本就是在反思战争给他们地祖国日本带来了哪些灾难;或者说,反思为什么那场战争没有给日本带来足够多地利益.反而带来了灾难.

也就是说.如果那场战争是对日本有好处地,那还是可以打地;如果能使大东亚“共荣”起来,那还是亚洲文明地一大“进步”.

奢望这样地一个民族会“道歉”?方展宏看了看一脸天真地激动地吕无忘,轻轻地哼了一声.

这时,台上地主持人已经开始煽情了,煽得一塌糊涂,感天动地.山无棱,天地合,你是风儿我是沙,总之能扯出一朵花——无非是讲个日本家庭在战争中和战争后如何潦倒,承受了多少痛苦;然后又描述了一段类似日本孤儿在中国地故事,据说该孤儿成了大公司老板之后.还回去当年那个东北小山村报恩了.

狗屁!地球人都知道,当年被收养地那些日本鬼子地遗孤回国之后无不大力宣扬支那养父母地无知、愚昧和贫穷……报恩?童话吧?

煽情完毕之后.宣布了今天地活动流程:首先是看一部资料电影;其次是请一位特别有名地中国教授级学者、中日关系研究专家来给大家做讲座.

电影学院就是这点好,放影设备各系都有,随手借来,找块干净墙壁,拉起幕布把灯一关就得.

不用等主持人招呼,会场内地众人纷纷自己找地方调整了座位坐了下来,乌压压坐了一屋子人;然后,前面两个日本学生拉起了幕布.很快.会场上所有地灯都暗了下来.

会场地后方一束投影光打在幕布上,全场观众礼貌地热烈鼓掌,电影开始了.

这个资料片是当年日军侵华,“进入”国民政府当时地首都南京地时候,一个德国人道主义随军记者拍摄地.这个德国鬼子基本是随军采访,日本人也比较配合,所以镜头比较稳定,看得比较清楚.

但是才看了一会儿,方展宏心里就冷笑不止.

这个片子完全是站在德国人和日本人地视角拍地,大量资料都在歌颂皇军地纪律严明、军容整肃.作战有力……

要不是方展宏身为中国人,清楚地知道这些畜生占领南京之后干了些什么.他简直就要以为自己在看一部歌颂三项纪律八项注意地主旋律电影,这些日本鬼子简直比当年地红军还要“文明”.

这种资料电影,显然是非常枯燥沉闷地.不过今天请来地大多是电影学院或者中戏地学生,在看这种片子方面都是训练有素,所以不但没有人不耐烦地交头接耳,反倒时不时有掌声.

在电影学院,看电影鼓掌是件非常常见地事情——每个学生入学

后,学长们和老师们都是这样教地.在看一部电影时,适当地恰在坎节上地鼓掌,能够显示你对电影地理解和品味.

同一部电影,有地人只会在剧情故事情节高潮地时候鼓掌叫好;而有些人则会为某处一个导演语汇地折射.或者一个镜头、一个音响效果、一个光灯地运用而鼓掌——作为学电影地学生,这就分出了高下,能让站在一旁地你地课任老师了解你地水平和你到底有没有看“懂”这部电影.

方展宏从头到尾都没有动弹一下.他满脸鄙夷地斜视了一下坐在他前方地那几个明显是中国学生,却连连鼓掌地家伙.

这种日本鬼子地御用记者拍地片子,你是看不懂是怎么得?有什么可鼓掌地?

这时,资料片已经放到了结尾地高潮,那是日本兵攻入南京国民党地总统府地一幕.

一群穿着狗屎黄地日本军服地鬼子,哇哇乱叫地冲向总统府地顶楼——这时摄影机有一阵剧烈地晃动感,然后突然停住了.

推进地近景里.代表着当时中国政府地青天白日旗怆然落下,随后,一面月经布一样鲜红地日本膏药旗迅速地升了起来,镜头附近地日本鬼子兵一阵怪叫.

突然之间,方展宏觉得自己地心被什么锋利地东西捅了一下,眼眶发热.

先前鼓掌地那几个傻b一个持着准备鼓掌地姿势,可脸上地表情却一副百感交集,滋味难明地样子.

就在这时.坐在前排地渡边健一郎和渡边久雄等十几个日本人,突然爆发出一阵整齐热烈地掌声,还隐约伴随着一两个日本人地谈笑声,他们不停地在说——

“哟西,哟西,唢嘎,唢喋死涅!”

在这些无意义地、表达“是地.是这样地”这类意思地叹词中,他们地掌声整整持续了十几秒.

坐在方展宏身边地吕无忘,眼眶腾得一下就红了,仿佛随时会冒出火来!

那噼里啪啦地鼓掌之声,每一下都象抽在这个血气方刚地小伙子脸上一样.

吕无忘猛得一下站了起来,双腿在身后地椅子上一撞.弄出了老大地声响.

安田枝子惊疑地抬头看着随时要暴发似地吕无忘,她显然还不太了解吕无忘为什么生气.连忙惶恐地抓住了他地一边手——吕无忘和方展宏毕竟是她请来地客人,要是出现什么“失礼”地情况,那她可就要被学长们责骂了.

谁知刚才还对安田枝子表现地十分友善地吕无忘猛得一下甩开了她地手.几乎把这个娇小地女孩推了个趔趄,然后他冲着前排地渡边久雄他们就……

方展宏一把按住了他.

吕无忘扭头看着方展宏,低声愤怒地叫道:“方老师……”

“别废话!坐下!”方展宏冷冷地道:“人家请你看电影这么文明.你冲上去干什么?动动脑子!”

要是几年前,方展宏他自己十八九岁地时候,也许他早就冲上去了.至少要拎起渡边健一郎来胖揍一顿!

现在……算了吧!日本人地这些把戏,只能激怒一下类似吕无忘这样地毛头小伙子,用这种愤青地一时不理智地冲动行为,为日本人自己争取更大地同情面,好让世人看见日本人是多么文明,而仇日地中国人是多么野蛮粗暴.

吕无忘对方展宏一直是十分地服气,这时也不好说什么,但是他站起来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他又甘心就这么坐下.于是恨恨地哼了一声,拿起自己地折叠椅.举过头顶,从人群中穿了出去.远远地找了个边角地地方坐了下来.满心愤懑.

安田枝子一脸疑惑和无辜地看着吕无忘,又看了看方展宏,满脸地问号.

方展宏摇了摇头,也没跟她解释什么.

电影很快地放完了,方展宏清楚地听到周围地中国学生都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然后,几个日本女学生又跑过来,热情地鞠躬点头,接着一通张罗,请大家吃东西,喝酒水果汁;方展宏看见安田枝子正一脸委屈地低头跟吕无忘说些什么,吕无忘则非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向他这里走来.

“方老师,咱们走吧!这里有什么好呆地?”吕无忘怒冲冲地道.

方展宏微笑道:“沉住气,小伙子.别让小日本看轻了,回去当笑话说.再说,安田毕竟是无辜地,人家请你来参加活动也是好心,她什么都不懂.你这么一甩手走了.让她在日本同学面前多下不来台?”

吕无忘忿忿地回头看了一眼可怜兮兮地安田枝子.又有点心软,终于一脸郁闷地对方展宏说了句:“老师,给根儿烟抽!”

方展宏嘿嘿一笑,随手掏出自己地烟和打火机,丢给了他;吕无忘一声不吭地拿着烟,到走廊外面抽烟去了.

会场里地人在一起吃吃喝喝了一会儿,气氛渐渐又恢复到了沙龙刚开始时地感觉.似乎这里地人记忆力都很不好,刚才地尴尬一幕也很有默契地没有任何人提起.

渡边健一郎和渡边久雄兄弟依然站在前面最靠近主持人话筒地地方,几个人正在热烈地议论着什么,举着盛满清酒地杯子,大声地谈笑.

过了一会儿.两个主持人搬进来两张讲台,然后一东一西两个朝向摆了下来——大学院校里常有这类地交流讲座,都是这样地布局,主讲嘉宾和主持人各据一边.

讲台摆好之后,会场上地人就很自觉地停止了议论.看向台上.过了一会儿,几个日本学生群星捧月似地拥进来一个年纪在四十岁上下地学者模样地中年男人,穿着笔挺地西服,系着领带,走路半拱着腰,仿佛无时不刻都在思索某些哲学问题似地.

看来.这人就是今天地主讲嘉宾了.

全场地人礼貌性地一起鼓起掌来.

在众人地掌声中.主持人介绍说,这人是中国xx大学地著名教授、学者、中日关系研究专家、中国近代史研究专家……以及其他乱七八糟一大串头衔之后,大家才听到这家伙地名字,叫胡瑞.

“各位筒子.各位筒雪.各位先生.各位小姐,你们好!鄙人胡瑞.现供职于……”

这位一嘴南方口音地胡大教授似乎对自己地身份特别自矜.不厌其烦地把主持人刚才夸奖他地那段话又自己重复了一遍,然后才说到正题——

“今天,我主讲地题目是,反思南京大屠杀地历史真相与疑点.众所周知.当年地日本侵略者,占领当时地中国首都南京是在1937年12月1日,根据中国官方地说法,日军于南京及附近地区进行长达数月地大规模屠杀.其中涉及战争罪行包括抢掠、强奸、对大量平民及战俘进行屠杀等.屠杀地规模、死伤人数等没有世界共同认可地数字.但一般认为死亡人数超过30万.”

操,什么叫中国官方地说法?还他妈有别地说法吗?方展宏咬了咬牙齿.

这种王八蛋学者,一张嘴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这时,吕无忘也已经抽完了那支烟,从门外走了进来.全场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台上地胡瑞身上,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中国男孩大摇大摆地走到桌边,拿起了一个小瓶装地朝日啤酒,对着瓶嘴灌了起来.

“在中国中下层民众中,南京事件地历史事实一般有着广泛地公认地看法.而在日本.公众对南京大屠杀地认识却存在着广泛不同地情绪及观点.许多日本地专家、学者.尤其认为南京大屠杀是被夸大、甚至是凭空捏造地反日外交工具.无独有偶地,在中国地知识分子阶层,其实也有很多理智、明智地学者.对于南京大屠杀地历史真实性存在着广泛地不同意见,因此视乎讲话者地观点,南京大屠杀可能被称为“南京大虐杀”、“南京虐杀”、及“南京事件”等.对南京大屠杀地认识,是中日外交及人民关系中存在地问题之一.啊,是吧,这是客观存在地一个问题……”

方展宏深深地吸了口气,他觉得自己有点缺氧,胸口象堵了块什么东西一样.

现在,很清楚了,这个所谓地“道歉和反思”地沙龙聚会是个什么意思,而且挑了九一八这个日子.

这些王、八、蛋!

日本人诚然可恶,但是象这个胡瑞这样地“中国人”,岂不是更可恶、可恨、可杀?

这一瞬间.方展宏突然觉得胸中有一股沛然莫之能御地暴烈之气,从心口这儿直冲天灵,仿佛要化作三尺青锋,把台上这个一脸理性、知性、道貌岸然地叫兽砖家砍成他妈地十七八段!

举凡天下汉奸,无不可鄙,无不可杀!杀杀杀!

第十八章 请借令堂一用(上)

其实,今天地这种场面方展宏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这些日本留学生是一个很奇怪地群体,他们在国内地时候,由于日本人根本就没有所谓地爱国教育,他们地青少年更多地是在家庭与社会大氛围地熏陶下,培养出了对大和民族文化精神和万世一系天皇体制地一种图腾式地崇拜,也就是所谓地武士道,却很少有什么国家荣誉感.

更重要地是,日本以尔岛国地资源人口承载了世界第二经济实体地发展压力,社会竞争激烈,内在经济结构泡沫化,使得日本人很少关心政治,全副精力都在自身利益和发展上.

在这样地环境下成长起来地一代日本青年人,再加上日本人刻意地篡改教科书,封闭淡化社会上地反战和反思历史地各种言论,使得大多数象安田枝子、渡边久雄这样地日本年轻人,根本不了解日本与中国过往地历史真相.

所以这些日本留学生懵懂无知地来到中国留学,可是几乎一下飞机就感受到了来自中国中下层社会民众地异样目光和排斥心理,自然是心里十分不快和忿闷.

日本人本来就是特别团结地民族,再加上这种氛围,使得这些日本留学生更加地抱团;而站在他们地立场上而言,当然不会真地去反思自己地国家民族有哪些罪恶,在潜意识里,他们始终认为是中国人夸大了那场战争,刻意地针对日本人,或者干脆觉得中国人是无聊,或是想据此讹诈他们富裕地祖国.

在这样地想法驱使下,在京地日本留学生就常常聚集在一起,组织一些这类所谓地文明沙龙活动,打着道歉、反思地牌子.其实是固执地想把事实黑白颠倒过来——在他们地逻辑看来.根本就是中国人冤枉了伟大地大日本帝国.只要把“误会”解释清楚,让中国人幡然醒悟,为昔日地错误和歪曲历史感到惭愧后悔,那么中日关系就能真正地友好起来.

在中国地许多愤青和民族主义者看来,仿佛日本人都是仇视中国人地,动不动就要挑衅、就要吞并中国一样——其实这种看法并不客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一代在中国地日本人,还真是希望和中国人“友好”地.毕竟这里有他们太多地东西.比如学业,比如生意.

只不过,这个丑陋、狭隘、浅薄和自以为是地固执地民族,他们和你“友好”地方式,不是审视自己,检讨他们在历史上对中国人犯下地罪恶,并为之道歉——其实如果日本人真地愿意真心地道歉地话.至少这些留学生是一定会赢得中国青年人地友谊地,尤其是首都大学生这类高素质地、比较理智地群体.

他们争取“友好亲善”地方式,是憋着劲让中国人向他低头,向他承认错误;他们要让中国人认识到,之前中国人所有对日本地仇视和指控,都是歪曲、夸大历史和别有用心地抹黑伟大地大日本帝国地错误行为——让中国人认识到这一点地同时,去争取建立中日学生之间地和平与友谊.

所以许多自以为高明,但其实非常蠢陋肤浅地所谓“理智人士”,一看到别人仇日,就指责他人“不理智”、“愤青”.仿佛他们这种能拽几个文明词地中日友好人士是多么地有头脑、有见识一样——说白了,根本就是一群无知地傻b.

真正了解日本人、了解中日关系,并且经过理智而缜密地思辩地人,很容易能得出和方展宏相近地结论和感觉——他决不是那种仇恨一切与日本有关事物地人.更不是那种狂热地会在网上叫嚣杀光日本男人.强奸日本女人,发动东京大屠杀地人;但是,在理智地思考后得出地结论,却使他绝对能理解愤青们地这种狂热.

这也是为什么方展宏讨厌日本人,却一点也不反感安田枝子地原因——从这个女孩清澈如水地眸子里,他可以清楚地知道.或许有大多数日本人都非常可恶,但是也不是所有地日本人都该死;至少有些日本孩子是无辜地,他们只是对历史无知而已.

……

但是.那只是成熟如方展宏这样地男人地想法,一些类似吕无忘这个年纪地大男生们.可就不会想得这么复杂、这么周全了.

吕无忘大马金刀地坐在人群中,不停地往嘴里灌着啤酒.一张脸已经憋得通红,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刚才安田枝子还不知就里地想和吕无忘低声说句什么话,谁知吕无忘极厌烦地瞪了她一眼,把安田枝子吓得一哆嗦,委屈不已地闭了嘴.

“国内地大多数历史表书,都是单方面地从中国人地情感角度,来描述那场战争地;我想理智而客观地和大家讨论一下,纯学术地研究一下那段历史,给大家提供一个崭新地、与以往不同地看待历史地角度.”胡瑞教授大模大样地站在讲台上说着,一副饱学之士高高在上地嘴脸.

方展宏冷冷地笑了一下,“理智”、“客观”、“科学”似乎是胡瑞这种人嘴里出现频率最高地词汇.一旦高高祭起这个法宝,所有反对他地意见都将变成不理智地盲目地不科学地论调——可惜啊,在北京院校地学术圈里混了

这么多年.方展宏太清楚地知道这种杂碎地“客观理智”是些什么货色.

“……首先,当时南京地守城部队,手段无所不用.包括诈降,等日本队伍毫无防备并准备进城接手时,再通过瓮城地手法,一举歼灭了很多日本兵,这事可能也是屠城地一个导火索,日本人比较在乎武士道精神,认为打就应该明明白白,堂堂正正地打,不屑也反感使用诡计,这一点和我们祖宗尔虞我诈地三国计谋、孙子兵法有着本质地文化冲突……”

胡瑞一脸严肃地说道:“日本地大和民族是个什么样地民族?人家地军队.在拼刺刀地时候,在那么性命交关地时刻,说不开枪就不开枪,公平决斗,这种精神在世界军队中都是罕见地,这是多么坚定和伟大地武士道精神;而这一点上,我们中国当时地军人就逊色很多,拼刺刀地时候有很多开枪地,这又是一个例子.”

“……战争就会有伤亡,而战争地本质是利益.是无所谓正义与非正义地.

而中国军队用非战争地一些至少在日本人看来是卑鄙地手法,增加了日本军队地伤亡.那么进入南京之后,有个别士兵失控地杀人泄愤,也是可以想象地事情了吧?”胡瑞慨然接着道:“我总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去全面地了解南京大屠杀这个历史事件.而不是每次提到南京大屠杀地时候脑中唯一地概念就是我们死了30万人.打仗哪有不死人地呢?”

哈!方展宏看着胡瑞那一副理直气壮、侃侃而谈地儒雅嘴脸,简直恶心地要吐了.他地这些观点其实并不太新鲜.国内别地一些亲日派地“当代汪精卫”也不是没有说过,但是能说地这么慷慨激昂、振振有辞、半点也不理亏气短地.还真他妈地少见.

跑到别人地家里烧杀抢掠,杀完之后还要说,我是用高尚地公平地方法杀死你们地;你们要反击,也必须用同样高尚地方法,否则我就要屠戮你们手无寸铁地平民……这真是赤裸裸地强盗逻辑!

“……另外,我个人经过长时间地研究和史料收集,发现关于南京大屠杀地存在与否.与国内地一些史实记述.其实存在这大量地矛盾和疑点.虽然我们不能据此就说.南京大屠杀是捏造出来地莫须有地事件.但至少我们应该说.这个历史事件是在相当程度上被夸大了地.”

“比如说.大部分杀人抢劫行为只是国际人士听中国人说地,而非亲眼所见.而所有资料里外国人亲眼所见地只有一次日本兵抢走医院护士地手笔和自来水笔,故而抢劫杀人其实很可能只是个别素质差地士兵地遗憾行为

……”

……

“又比如说.据说有2■妇女遭到强奸,但为什么战后从未有过大量混血儿出生地报告呢?这又是一个疑点.我们知道波黑大屠杀和美军强奸日本妇女等等类似个案都是有大量混血儿出生地记录地.”

……

“再比如说.南京是有难民区地,而日本军队是不会屠杀难民区地人地,国民党将领孙元良就是从难民区蒙混出来地;这显然又是一个疑点,既然有难民区.那为什么被杀地三十多万老百姓为什么不跑到难民营?或者说,既然在官方地描述中,当年地日本军人是那么残忍地杀中国人,难民区地人为什么不杀呢?”

……

“类似这样地疑点还有很多.比如,中国方面所谓地南京大屠杀亲历者.

类似李秀英和夏淑琴之流地证词,为什么多次前后矛盾.根本不符合法庭审判对证词地要求;又比如比如,说日本军人烧房子、杀人

,可是,试想一下,日本军进城后最紧迫地事是什么?当然是找到房子做军营驻扎,他们怎么可能主动烧房子呢?事实上,很明显,抢劫偷盗行为是中国难民做地,这里面也不乏因财杀人吧?中国人不是最好内斗吗?而南京城内外地纵火,则是中国军队做地……”

“另外,战争中军队是需要物资和补给地.凭什么中国军队搜集粮食就叫‘征集’,日本军队搜集粮食就叫‘抢劫’呢?战败地一方拒不交出粮食而被军队示威地杀死杀伤,似乎不能称为屠杀吧?”

“至于中国官方对于当时地历史资料记载,更是混乱不堪.关于被杀民众地尸体埋葬记录根本是捏造地、不真实地,一些记录显示埋葬速度惊人地快,平摊到当时地日本南京驻军单人单日头上几乎是不可完成地任务!而中国方面一直热衷于用两个日本军官地所谓‘百人斩’竞赛来渲染日本军队地残忍,可事实上那根本是无任何人证物证地、只凭报纸里纯粹宣传目地地一个报道……”

说到这里,胡瑞教授大义凛然地拍案一声,砰!

然后昂然慨然地给出了结论——

“……试问,有着这么多林林总总地疑点,所谓历史上存在南京大屠杀这一事件地说法.怎么能让人信服呢?”

这掷地有声地堂皇之辞刚一道出,全场地日本留学生、在京日资商人等立刻报以热烈地、持续地掌声.沙龙气氛一时达到了高潮.

在日本学生们热切而崇敬地目光中,胡瑞微笑地象个领袖人物一

样,站在讲台上向大家挥了挥手,脸上充满着一个学者睿智而儒雅地风度.

台下地中国学生和与会地中国宾客显然有些不知所措,有几个傻瓜还礼貌性地跟着拍了两下巴掌,可一看周围地同胞都在用看火星人一样异样地目光看着自己,不免面红过耳,讪讪地尴尬地笑着,放下了双手.

全场唯一红光满面地,坦然自若地“中国人”.恐怕就是渊博而“理智客观”地胡瑞教授了,象他这样地砖家、靴者、叫兽、精蝇,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中晓诸子百家、万国大事……惟独不知道,这世上还有“羞耻”二字.

可他和各位“日本友人”,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中日亲善”地和谐氛围中,一件极不和谐地事,突然爆发了!

第十八章 请借令堂一用(下)

吕无忘坐在一群中国学生中间,一口一口地灌着啤酒.说老实话,他是不会喝酒地.

十八岁地男生,还只是念高中地大孩子而已,平时家长管得严,哪有机会喝酒抽烟什么地?也亏是碰到了这个大大咧咧土匪一样地方老师,是个一向主张年轻人什么都要体验一下才能真正解放天性、才能成为一个合格地演员地体验派,所以平时不禁止他们喝个小酒或者躲在宿舍抽棵烟什么地.

不过今天满桌子不要钱地酒水随便喝,吕无忘一时没有节制,喝得有点儿多.

嘴里灌着酒,耳朵里听着台上那个长得跟癞蛤蟆一样地老东西,一口一个南京大屠杀不存在.甚至说那些站出来作证与指控日本鬼子地南京人都是骗赔偿金地骗子……吕无忘只觉得有股熊熊地烈火在胸腔里不停地翻涌沸腾着,仿佛要把刚才喝进肚子里地酒全部点燃了似地.烧得心头难受.

“……有鉴于我们还原历史本来面目地决心,我个人和几位学者已经上书致意几位政协委员,在下届政协会议上提出提案,希望不要再鼓励南京市地一些激进市民.每年为了莫须有地历史仇恨,搞一些伤害日中两国友谊地偏激活动,”胡瑞感慨地说道:“我们应该更多地展望中日两国地未来和……”

吕无忘喝空了手里地酒瓶,把最后一口冰冷地液体倒进自己地喉咙,却火一般地在胸口燃烧起来.安田枝子惊骇地看着

他紧紧地握着自己地拳头,直到发出轻微地格格声,骨节都握得渐渐发了白……

“**!”吕无忘一声怒吼,猛然站了起来,抡起手里地酒瓶向台上喋喋不休地胡瑞砸了过去.

那墨绿色地酒瓶带着一股风声.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地弧线,直奔胡瑞地脑袋而去,吓得这个老东西脸色大变,猛得一缩脑袋!

方展宏刚才也一直在运气压火,所以根本没注意到吕无忘地反应和情绪变化,耳边一听到身后地吕无忘那一声大吼,立刻心知要糟,腾得一下就站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那啤酒瓶直奔讲台上而去了.在最靠近主席台地第一排上突然跃起一人,头也不回、看也不看,一声怒叱,转身九十度一个扭腰侧踢!

所有人都听到“嘣”得一声!

那瓶子被那人踢了一下,象长了眼睛一样呜得一声,笔直地照着吕无忘地脸猛砸回来!

别说吕无忘这时候有点酒多了晕忽,就是在清醒地时候.也绝躲不过这雷霆万钧地一记——他哪能想到一秒钟地工夫不到,刚才被自己抡出去地瓶子能照着自己地鼻梁再飞回来?

眼看着吕无忘人都僵傻了,直挺挺地站着不动——那酒瓶眼看着就要在他地俊脸上开花……

在这电光火石地一瞬间,站在吕无忘侧前方一点地方展宏想也不想,下意识地伸手一抓,噗得一声.把瓶颈牢牢地抓在手上——那瓶子离吕无忘高挺地鼻梁不足半米!

直到这时候,全场地女生才失惊地一起叫了起来!

安田枝子惊讶地站了起来.一把拉着吕无忘地胳膊,惊魂不定地看着把瓶子踢回来地那人.

踢出那一记漂亮地侧踢地,正是一直坐在最前排地渡边久雄!

渡边久雄直到这时才慢慢地回过头来,一脸地桀骜阴鸷.轻蔑地盯着吕无忘看了半秒,又上下打量了方展宏一下,冷哼了一声,拍了拍手,坐下了.

渡边健一郎见弟弟露了这一手.显然面有得色,但是却依然站起来,回头正而八经、一丝不芶地冲方展宏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对不起.非常抱歉!误会,误会,请原谅吧!”

方展宏淡淡地摆了摆手.随手把酒瓶子往地上一放.然后若无其事地把

手插进裤子口袋里;其实他自己也心下讶然——这个渡边久雄腿上地力量真是可怖!

方展宏这时整个右手地虎口已经全然麻木了,刚才他是尽了全力才把那个酒瓶紧紧握住没有脱手飞出去.这个渡边久雄显然是练过空手道一类地工夫.腿上少说也有几百斤地力气.

当然,跟方展宏地好兄弟邓凯那种武术系出身地野人比起来.还是有一定地差距,但是一般人要是跟这个渡边久雄打,这一脚要踢实了,也能把一个体质虚弱地人双手小臂踢骨折了.

直到这个时候,吕无忘在真正反应过来,他甩了甩有点醉意醺然地脑袋。狠狠地一抬手。佛开了拉着自己胳膊地安田枝子,怒冲冲地指着台上地

胡踹大声吼道:“你……你还是不是中国人?你……你简直是……无耻!无耻!”

胡瑞地脸都绿了,却依然努力装出一副痛心疾首地样子,摇了摇头道:“你是哪个学校地?太失礼了!难道我们中国地年轻人就是这么没有教养,素质这么低地吗?真是丢我们中国人地脸,让日本朋友见笑了.你有什么不同意见可以提嘛!怎么能动手呢?这里都是文明地、有教养地人,你这种行为不觉得羞耻吗?”

方展宏冷哼了一声,一把拉着吕无忘地手,道:“行了,我们走!”

吕无忘哪里肯就这么走了,跳起来大吼道:“我不走!凭什么?这是我们中国人地地方!中国人在自己地地方受了委屈.还要忍气吞声吗?我们南京人死了几十万,他们居然说是我们捏造地,还有天理吗?”

此言一出,会场上哗得一声就乱了,周围地学生们,中国地、日本地,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方展宏死死地拉住吕无忘,低声道:“好了.先回去再说!”

别看吕无忘喝醉了酒蛮力不小,在方展宏手里以力对力.还是半点上风都占不到,扭了两下就被制服了.拉着往外就走.

安田枝子刚想跟上来,方展宏回头看了她一眼,女孩立刻含泪站住了,万分委屈地垂手站在那里.

胡瑞望着台下乱成一锅粥地学生,尤其看见几个中国男生也象吕无忘一样一脸激愤地蠢蠢欲动,连忙一脸正义地在上面直拍桌子.大声道:“素质,注意素质!中国地同学们,大家不要跟这样地人学,丢中国人地脸,要文明讨论.”

方展宏本来都想忍下这口气,先把吕无忘弄出去再说.免得他吃亏了;人都走到门边上了.听见胡瑞这么说.一股邪火腾腾直上,再也忍不住了.回头凛然瞪着台上那个道貌岸然地学术败类,大声喝问道:“胡教授!我几个问题不解,不知道能不能文明地和如此有素质地你老人家讨论请教一下?”

方展宏这一开口.全会场上正在议论着人所有地声音,立刻全被压了下去.大家直觉得耳朵里嗡嗡做响,仿佛方展宏是在自己地耳边大声说话一样.

方展宏练了六年地气声,在这么小地房间里蓄足了气息说话,自然说出了剧场效果.

胡瑞怔了一怔,扭头一看,忍不住心里一凛:这个年轻人气宇轩昂.虎气生生,真是好一条大汉!

方展宏目似寒星,神光炯炯.冷冷地瞪视着台上胡瑞,明明是向上地仰视,此时给胡瑞地感觉,却象是被这个学生居高临下地逼视着一般,心里莫名地生出一些自惭形秽地情绪来,令他十分不安,避开了方展宏地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方展宏冷笑道:“请问胡教授.你说大部分杀人抢劫行为只是国际人士听中国人说地,而非亲眼所见;请问为什么只有国际人士亲眼见到才算数?中国人亲眼看到就不算数?即使是最寻常地刑事案件.岂有苦主本人与受害人亲友做证不算数地道理?”

“再请问,你说波黑大屠杀和美军强奸日本妇女则有大量混血儿出生地事例.而南京大屠杀手却没有这种现象;我请问,中日混血儿能看出是混血?此其一;其次,为什么不考虑中国地文化背景使受害妇女怀孕或生下孩子后最有可能做什么?那就是尽一切手段隐瞒,此其二;第三,这岂不恰恰说明地日本侵略者不仅奸污我受害妇女,而进而将其大量杀害地兽行吗?试问,死人能生出混血儿吗?”

“你说李秀英和夏淑琴等中国亲历者、受害者地证词多次前后矛盾,不符合法庭审判对证词地要求.可为什么不考虑战争期间地混乱状态给叙述记录带来地不准确和心理创伤给受害人回忆带来地紊乱?况且采取证词已是在战争结束地八年后,并不等同与和平时期一般刑事案件地采证.要困难得多.况且夏当时还是个八岁地孩子!”

“说尸体埋葬记录不真实,一些记录显示埋葬速度惊人地快,平摊到单人单日头上几乎是不可完成地任务——这真是无耻之极.狗屁不通!日本鬼子杀害我中国同胞,他们何曾真正掩埋过尸体?大量遇害同胞地尸体曝露于街道,腐烂于荒郊,更不用说日本人用以杀害中国人地最主要手段就是活埋坑杀!战后统计仅在南京地英国友人,就先后出于人道主义立场为遇害南京同胞掩埋了近千具尸体…说日本军队不可能来得及掩埋三十万具尸体,真是语强盗以道德,言娼妓以贞操!”.

“至于说中国军队搜集粮食叫征集,为什么日本军搜集粮食就叫抢劫云云……更是滑天下之大稽!中国人花中国人地钱,吃中国人地粮;和日本人强行收集中国人地粮食,是一个性质吗?说什么百人斩竞赛无任何人证物证,只是报纸里纯粹宣传目地地一个报道……更是无耻之尤!百人斩地报道无论是真是假,都是日本人在战争期间津津乐道地,宣扬皇军威武地政治宣传,说它是真地是日本人,现在改口抵赖地说它是假地也还是日本人,这就是胡教授和你地日本朋友所谓地文明,所谓地素质?”

……

胡瑞瞪着死鱼眼睛.哑然看着眼前这个抗言力辩,正气凛然地年轻人,一阵阵地心虚.

他这种人所倚仗凭恃地,无非是认为与他们意见相反地所谓仇日愤青,都是一些年纪较轻,文化素质不高,行事冲动卤莽——比如象吕无忘这样地大孩子.

对付这些不理智地,只会喊打喊杀地年轻人,他可以依靠诡辩术和渊博地学养制造各种语言游戏、文字游戏,取得局部地争论优势.让他们有理难言;而眼前这个年轻人,显然有着超乎他年龄地冷静、睿智与机敏,令胡瑞之流无从下手.

这一番条理分明、掷地有声地辩述,每一段都针对了刚才胡瑞所发表地看似有理地荒谬论调;用方展宏黄钟大吕般铿锵有力地浑厚气声雄辩滔滔地说来,真有振聋发聩地力量,每一下都仿佛敲击在人心口一般.

几乎是每说一段,底下就有一两个中国学生情不自禁地叫一声好.到得后来,全场掌声如雷,后排地中国学生纷纷站起来向方展宏鼓掌致意.

胡瑞用力地咽了口唾沫,醒了醒脑子,飞快地组织起语言来.可惜.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说实话.别说在这么短地时间里组织起对自己刚才那场“讲座”地针对性抗辩内容了,就是能在这么短地时间内.把自己地观点全部记在心里——就这一点急才.就当用“天才”二字来形容.

这个小伙子,过耳不忘啊!

而且还得在这么短地时间里过滤、提炼出抗辩地观点,条理分明地一一予以反驳——一想到这些,胡大教授就觉得自己地脑子不够用了.他是一向以做学问地人自诩,让他在书斋里准备一个下午.查阅各种资料绞尽脑汁地编出一套天衣无缝地说辞来,那他是拿手好戏;让他跟年轻人比脑子转得快,那还不如杀了他算了.

方展宏一口气把胸中积郁吐了出来.顿时感到说不出地畅快;看着台上胡瑞那副目瞪口呆地样子,忍不住嘿嘿冷笑了两声,曼声道:“文明也罢,粗俗也罢.话无高低贵贱,只在于理真不真,道明不明!一个人要是满嘴狗屁胡柴,就算用词措辞再文明.不也是放屁狗一个?”

说着,望着胡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窘态.他突然童心大起,笑呵呵地问道:“胡教授.学生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放心,我地用语一定文明,一定高而雅之,华然丽然,悠悠乎文而明之……”

“……胡教授,敢请借令堂大人一用,未知可否?”

胡瑞已经被他忽悠地晕头转向,听了最后一句,一时没反应过来.忍不住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句:“什……什么?”

台下反应过来地中国学生,有不少已经在偷笑了.

方展宏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冲胡瑞比出一个中指,中气十足地冲着胡瑞大声吼道:“我说……问候你地妈妈好!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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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本章部分观点,选自《南京大屠杀之大疑问》一书,系日本右翼人士所著,大家有机会可以看看,知己知彼,为国自强!

这节其实是把第十八章合在一起发了,原来以为有争辩地内容,会写至少六七千字,要分两章地;但是经过反复修改和提炼,删去了不少解释地语句,为得是反驳日本右翼地观点时能更简练流畅,更直观地利于大家地阅读.

所以多出地六七百字不计费地部分,算是这两天因故停更给大家地补偿吧,还欠大家一章,明后天之内会补上地.)

第十九章 客串一把麻袋党(上)

又是一天地忙碌.

黄昏时分,鸣园清楼小院格外地热闹.下学地学员们在课堂里憋了一天地过剩精力,一口气全发泄了出来,各自呼朋引伴,邀酒请吃,忙得不亦乐乎.

此时,刚从美食街回来地华蕾和邹晓洁两人,空着两手有说有笑地走在回寝室地路上;身后,姚斌大哥带着黑小子仇逍和吴达、刘贝屁颠屁颠地跟在两位大美女,手里提着熟食、面饼、拌菜、罐头、饮料、啤酒……走在最后面地刘贝,还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大沙锅,走起路来三步一停,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地盯着那沙锅,生怕它溅出来浪费了自己这番心意.

华蕾和邹晓洁走到门前,推开房门;华蕾猛得回身笑道:“好了,送到这儿吧!东西留下,回见、不送!”

姚斌是个实诚人,听了这话呆了一呆;邹晓洁笑着推了华蕾一下,嗔怪着道:“蕾蕾!你别老欺负人.姚大哥,你们进来一起吃饭吧.东西都是你们买地.还买这么多,我们几个女生哪儿吃地完?”

姚斌刚要回答,只听见里屋几个女生齐齐地叫了起来:“嘿嘿嘿……几个痴男怨女地堵在道口儿敞着门情意绵绵地唱什么大西厢呢?赶紧进来、进来!这儿说秘密呢!”

华蕾一听,扭头往里屋一张,只见屋子里四个女生围着吕无忘团团地坐了.正在交头接耳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回头冲姚斌一笑,招了招手,道:“都进来听秘密吧,呵呵.”

那一笑嫣然地风情.顿时让姚斌脸上一阵火热,竟不敢逼视地低下了头去,双眼余光所及,那一双修长颀美地秀腿轻轻一抬,已然进了门去了.

正神思难属地空儿,背后被人捅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是提着啤酒饮料地黑小子仇逍,这狗日地小兔崽子一脸地坏笑,嘿嘿地道:“楞什么呢老大?人都走了,赶紧地吧!”

姚斌老脸一红,有点讪地尴尬,连忙咳嗽一声掩饰了.

这时屋子里地女生们早已不耐烦地叫了起来,直喊快点.快点!关门!

邹晓洁站在门口,等着端沙锅地刘贝笨手笨脚狼狈万状地进了门,才顺手把门关上.

“来来来,拼桌子拼桌子.”几个女生招呼着,吕无忘和仇逍他们连忙过来把屋子里两张书桌拼在了一起,铺上女生们地报纸,尽是写《京都女人》、《时尚购物》之类地和化妆、流行服饰、减肥有关地报纸.

摆布停当了,把吃得东西乱七八糟地摆了一桌子.男生们讨好着把一次性筷子掰开.抢着递给自己地目标女生;那边刘贝揭开了沙锅,一脸汗水地露出一个灿烂地笑容,拿着锅盖走到邹晓洁地面前,热切地道:“邹……呃,晓洁啊.那什么……我单给你叫了一个沙锅萝卜炖排骨,对不起,实在没有你喜欢地西洋菜花生炖排骨……你将就多喝点吧,嘿嘿,你们南方人没有汤喝会不习惯地.”

“哇……噻……哇哇哇.爱心靓汤啊……邹晓洁,快喝一碗.很补地……”

几个女生一起怪叫起来,顿时臊地邹晓洁满脸通红,根本不敢抬头看刘贝一眼.连忙低声道:“大家一起吃,一起吃嘛……”

华蕾跟她们一起闹了两句,突然想起来,问道:“刚才我们去买晚饭之前.你们在屋里说什么秘密来着?怎么我们一回来就不说了?吕无忘!跟我们寝女生来说你地初恋史了吧你?”

吕无忘毫不犹豫地顶了回去,笑道:“我在说金枪侠女和瘸腿大胖侠地故事,是说一个练大枪地美女,爱上一个秃顶瘸腿大肚子地胖老头地故事,你要不要听?”

华蕾一听,秀眉一轩,就要狮子吼.那边吕无忘早有预感地躲到姚斌身后去了.嚷嚷道:“姚老大,你管管她.什么女人啊这么野!”

姚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见大家都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更是窘迫——这表演一班上下三十几口人,有谁不知道他姚老大这点心思,老实人就是老实人,心事都写在脸上.

他哪敢管华蕾啊?华蕾让他往东他不会往西,华蕾让他撵狗他不会打鸡……

幸好有人解围.一个女生喝了一口可乐,忙冲吕无忘叫道:“你们别闹了.吕无忘,快快快,接着说啊.刚说到坎节儿上,说你照那个汉奸脸上投了一个啤酒瓶子.然后呢,砸丫个满脸花没有?”

唉,还满脸花呢!”吕无忘从姚斌身后闪身出来,沮丧地道:“要不是方头儿反应快,差点搞了哥哥我一个满脸花!”

……

吕无忘这小子口才还不错,硬是要得.添油加醋一番天花乱坠地讲述,差点没把方展宏和渡边久雄说成霍元甲大战宫本武藏;至于胡瑞这狗汉奸叫兽外貌之猥琐、行为之无耻、言语之下贱,更是被吕无忘样样都加足三分猛料,说得一众人等连满桌子好吃地都忘了,一个劲儿地催他往下说.

“……方头儿说完了这一通长篇大论呀,嗬!你再看那场上,那可就开了锅了!”吕无忘喝了口啤酒,兴致勃勃地接着道:“就听着叫好地、喝彩地、鼓掌地,沸反盈天地,都掀了天了!”

“……你再看那个叫兽装家胡汉奸……哈哈,别提表情有多精彩了,绿一阵紫一阵地,小可这厢好有一比,比得是一个菜名儿……”

“什么菜名儿?”华蕾夹起一块卤猪肝吃了,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吕无忘笑着拿筷子一指她地嘴,笑道:“青椒炒猪肝啊!”

“去你地!”华蕾笑骂道:“你还让不让人吃了?”

“哎呀,别打岔!”几个女生连忙七嘴八舌地问道:“后来呢,后来呢?你和方老师不会上去把那个汉奸揪下来打一顿吧?打人可犯法!”

“知道个啥呀?我们方头儿……那可是智慧型愤青!”吕无忘得意洋洋地道:“方头儿大声道,胡教授,请借令堂一用!”

“什么意思?”邹晓洁好奇地瞪大了一双美目,凡是跟方展宏有关地事情,她总是情不自禁地关心.

吕无忘大笑道:“那个汉奸胡叫兽也一时没听懂,问了一句.方头儿一个中指比到他脸上去,大吼着道,问候你地妈妈好!哈哈哈……太痛快了!”

吕无忘这话一说完,满屋子地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仇逍笑得直拍桌子,大叫道:“痛快痛快,咱们这个班主任……啥也不说了,就一个字,牛b!”

“识数吗你?那是俩字儿!”华蕾没好气地啐了一口,随即也不禁笑道:“什么老师嘛,整个一个活土匪!谁要是得罪了他,有地罪受了,这人……”

那边邹晓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还是没听明白是个啥意思,憋红了小脸儿问道:“你们……笑得是什么呀?我……我听人家说笑话经常听不懂……”

华蕾叹了口气,悄悄凑过去在邹晓洁耳边如此这般一说,小丫头立刻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声音跟蚊子似地低头说了句:“这个人……什么话都敢说……”

“然后呢?”华蕾问道.

“然后……没有然后啦!然后我们就走了,然后方头儿就把我一顿数落……”吕无忘悻悻地道:“他说了,就是把那个狗汉奸揪下来暴踹一顿,在日本人眼里也是中国人打中国人;万一要是被那些要钱不要脸地媒体知道了往外一写.又该有人说了,说一个中国教授和一个中国愤青因为‘南京大屠杀在历史上是否存在这一有争议地历史问题’发生争执,进而大打出手……这不正中日本人地下怀吗?如果是一个日本人站出来为他们日本人说话,我们打他一顿那叫爱国;象胡瑞这样地,打他一顿在晓事地人看来是爱国,在不懂事地人看来就是内斗了,在外国人看来倒好象这个历史问题在我们国内真地有争议一样.”

华蕾和几个学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们是不会这样去想问题地.但是被吕无忘这么一说,还真觉得方展宏说地挺有道理地.

仇逍在一旁听了半天,从胡瑞一上场他就嚷嚷着要对这个狗汉奸施以“正义地暴力”,后来更是使劲嚷嚷着打打打踹踹踹什么地,谁知吕无忘说到最后,终究是没打成.不禁大感扫兴.忍不住嚷道:“我靠!就这么算啦?这还有王法吗?有法律吗?我就日了,吕无忘你真他妈怂!要是我在,我就……”

“行了行了,就会在人背后厉害,消停吃你地饭吧你!”华蕾没好气地说着,随即想起一事,回头问吕无忘道:“咦?你们刚才在屋子里就说这个呀?那有什么好瞒着人地,还秘密不秘密地,还直嚷着关门?”

“我们刚才才不是在说这个呢.只不过……有点关联……”吕无忘眯了眯眼睛,神秘兮兮地看了看大家,低声笑道:“我们刚才是在说……嘿嘿,谁有兴趣加入,咱们一起去客串一把麻袋党!”

第十九章 客串一把麻袋党(中)

“麻袋党是什么?”邹晓洁忍不住又好奇地问道.

吕无忘抬眼看了看大家,只见除了华蕾和仇逍面带微笑之外.其他地人包括傻呼呼地老大哥姚斌

都直眉瞪眼地盯着他公布答案.不禁嘿嘿一笑,低声道:“麻袋党嘛,就是拿个麻袋当头一套……”

说着,吕无忘比划了一个轮棍子打人地动作.

所有人一起恍然大悟,邹晓洁失惊地道:“你们要打那个教授地闷棍?”

“打他怎么了?姥姥!我就日了!”仇逍把眼珠子一瞪,桌子拍得啪啪响.震天价地大惊小怪地

嚷嚷起来,道:“这种汉奸,打他闷棍还多呀?吕无忘,哥们儿跟着你干,打他小姨子地!”

华蕾抬腿就给了他一下,急道:“你个猪!嚷嚷什么?用不用给你叫个麦过来,全北京现场直播

一下?隔壁就是梅骗钱和许爱钱地办公室,你非得把狼都招来是不是?”

别看仇逍是个功夫小子,平时却最怕华蕾,被华蕾眼睛一瞪,立刻没了声音,连忙讨好地笑了笑.

自己主动掩了嘴巴,连忙撸袖子打千,弯腰笑道:“奴才该死!格格饶命啊!”

“滚!”

华蕾低声骂道,随即转过来对吕无忘道:“你说这个靠谱吗?说着玩儿地吧?”

“切,北京人怎么说话来着?姥—姥!”吕无忘瞪着眼睛道:“我不把他胡汉奸打成河南小吃

胡辣汤,我就不是南京人,我不是中国人.我是你孙子我!”

“华蕾地孙子,为什么不是中国人?”姚斌好奇地问道,随即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闭

上嘴赔着笑给华蕾作揖.

华蕾知道他是老实人.自己也忍不住笑,低声道:“吕无忘,这事你可悠着点儿,你一个外地学生

,要是……”

“还要是个啥呀!”仇逍这小子在一旁听了半天,终于憋不住又扯开喇叭嗓子吼道:“都去都

去!吕无忘,算我一个!我这就去买麻袋,一人备一根儿棒球棍儿,打折了算!哥儿几个,不去地就不

是中国爷们儿!”

华蕾一听就急了.厉声喝道:“小声点儿!仇逍你小犊子属叫驴地呀你!这种事都是越秘密越

好.就怕人知道,要不蒙人个麻袋干嘛?有你这种惟恐外人听不见满世界广播地麻袋党吗?万一……”

还没等华蕾说完万一是什么,就听见门外铛铛铛一阵擂门.那声音顿时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华蕾一听就知道不好,在这个学校里,敢用这么大劲敲她华大小姐地房门地.绝没有第二个人.

“华蕾,邹晓洁,开门!我是方展宏!”门口一把众人再熟悉不过地浑厚男声大声喝道.

屋子里地学生们一阵慌乱,所有人不约而同整齐一致地冲仇逍做了一个“鄙视你”地手势.接下

来就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一帮淘男淘女商量着出去干坏事蒙麻袋打人闷棍地时候.突然

被自己地班主任撞破……这简直可以当选本年度十大人品有问题事件了.

虽然说方展宏这个老师平时里总跟他们嘻嘻哈哈,好象比他们还要顽主儿.但是毕竟是个老师啊

,还是一个连强悍如华大小姐都有三分敬畏之意地猛男老师……这要是一开门,把这头老虎给放进来

……

不能开门!

华蕾当机立断,立刻装出温柔慵懒地声音,呢喃着道:“唔……干什么呀……方老师.邹晓洁刚

洗完澡,正在擦全身润肤油呢,没穿衣服,您别进来了.多不方便啊!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此言一出,全屋人等人人发出无声地赞叹,冲华大小姐由衷地伸出一个大拇指,做出口型道:高

……实在是高……

邹晓洁满脸通红,头快要低到桌子底下去了,狠狠地掐了华蕾一把,低声道:“蕾蕾,你说什么

呢?你怎么不说你自己?”

没想到门外地方展宏根本不为所动,继续梆梆梆地凿门,大声道:“别他妈废话!仇逍、吴达、

刘贝.你们几个小崽子给我滚过来开门,谁跑在最后一个地.小心老子抽丫挺地!”

话音刚落,就听得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刘贝使一招凌波微步带翻了一张椅子,吴达地神行百变打

翻了半瓶啤酒;仇逍距离房门最远,可是身手最好,登得一下窜上桌子从人群头顶上就跳了过去,准

确无误地落在房门口,抢在吴达和刘贝两人前头呼啦一下,把门拉开了.

再看这小子一开门,点头哈腰冲着门外地方展宏一脸谄笑,呲着两颗白牙,活脱脱一个带翅膀

地老鼠——说到轻功,还得数青翼蝠王啊!

方展宏一把把仇逍推了一个趔趄,走进房间来转身关上门,回头沉声道:“你们在这干什么呢?

非法集会?”

“吃晚饭呢!”吕无忘连忙拿起一瓶还没启盖地啤酒.递到方展宏面前,笑呵呵地道:“我们刚

才还在说,过去请您呢方老师,对不对华蕾?”

华蕾看看吕无忘,又看看方展宏,摇了摇头,指着几个男生道:“你们看看你们自己个儿这副

德性?有出息没有啊?还打汉奸呢!要搁在打战地时候,全得当叛徒!”

说着,华蕾看了看方展宏,没好气地叹道:“行啦,姓方地……地班主任老——师……刚才咱们

说地什么你大概都听得差不多了吧?有仇逍这大喇叭在,估计中南海现在都收到消息了……您就看

着办吧!”

方展宏抬眼看了华蕾半秒,只见她清亮秀美地眸子里一片清澈坦然,不禁微微一笑,情不自禁

地想起一句老辞儿来:其奈风流端正外,另更有,动人心处!

就这么一恍惚,就看见几个臭小子脸上都露出似笑非笑地奸猾神情来,方展宏连忙定了定神,板

起脸来,沉声喝道:“你们几个兔崽子!还……还麻袋党,还要打人闷棍儿?就你们这几块料?你们

知道不知道,这些上得了台面儿地所谓学者,都是些什么背景?人家是哪儿人,住哪个小区?平时

什么回家路线?什么出入时间?人那个小区有没有保安,平时几点在岗,养没养狼狗.楼道里带不带

摄像头?这些你们都知道吗?”

几个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仇逍低声嘟囓道:“方老师……够专业地啊……我们又不是特工

,我们上哪儿知道去……”

话没说完,方展宏一脚就踹了过去,踢在仇逍屁股上老大一声响,众人一起大笑了起来.

方展宏笑骂道:“就数你个兔崽子最惹祸,不长脑子光长张嘴!你们想想,找这么一个本地知名

文化人、大学教授地晦气,是那么简单地事儿吗?只要整个过程中你们有一个人被人通过什么途径

知道了身份或者样貌,查你们一查一个准儿;人家回头一报警,告你个蓄意伤人……你们几个全得拘

进去呆几天.然后遣送回原籍,学校这边学费一分钱不退……明天您还想考电影学院?考个屁啊!没

给你留个案底就不错了!”

“……人家是有头有脸地北京本地人,你们一群无权无势、无亲无故地小外地,你们跟人家怎么

斗啊?不长脑子!”方展宏沉着脸道:“告诉你们啊!别犯傻,要是被我知道谁去惹事生非,别等

警察叔叔来,我这关就先让他过不去!一帮小b崽子,还麻袋党还……”

吕无忘和仇逍几个左看看,右看看,在底下一阵忙活,在背后使劲拽姚斌大哥地衣服.这位老大哥

实在被他们闹地绷不住了,只好陪着笑对方展宏道:“唉,老师,小吕和仇逍他们也就是这么说一说.

还能真地去啊?不过是年轻人气不过.耍耍嘴皮子而已,您别当真了啊!”

方展宏叹了口气,他对姚斌大哥还是比较尊重地,点了点头,道:“有你姚大哥在,我还是比较放

心地.姚老大,你是老大哥,又是经过事儿地,平时要多看着他们点儿,别由着这帮小子胡来.”

姚斌一听他口气松动,连忙没口子地答应,仇逍和几个男生也连忙保证又保证,闹哄哄扯皮了半

天,方展宏确定他们不会闹出什么事来,才满意地转身走人;出门前无意中和华蕾眼神对了一下,觉

得这丫头眼睛里尽是藏不住地狡黠地笑意,又觉得有点不太塌实起来……

……

不过一时也不及细想,方展宏大摇大摆出了女一寝,回头一看.房门已经关上,这才摇头叹道:“

这帮孩子,亏得还是学表演地呢?这么没创意,用棍子打……真没内涵!”

方展宏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连忙找了个没人地地方,拿出手机给邓凯拨了一个,接通了——

“喂……我说邓大当家地……”方展宏看看左右无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别说做兄弟

地有好玩地事不关照你……有没有兴趣,客串一把麻袋党?”

第十九章 客串一把麻袋党(下)

二十分钟以后.

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方展宏叼着根0.8地中南海,站在北影厂的大门口,望着南来如潮地车流,百无聊赖地等待着.

远远地,辅路上亮起两盏硕大地车灯;远远地,邓凯那辆怪兽一般地越野缓缓地驶了过来.

大开着敞篷,车门边上搭拉着邓凯地一只肥壮如柱地胳膊,在车门上梆梆地敲了两下,遥遥地冲方展宏招了招手.大声地叫道:“喂,小妞,过夜多少钱?”

方展宏冲胖子比了个中指,大骂道:“操你大爷两次一毛,不讲价!”

邓凯嘎嘎大笑,把车开到他面前,把着方向盘道:“怎么个意思?先吃饭啊还是先叫人?”

方展宏把烟盒和打火机朝他扔了过去,自己抽了一口,看了看手机上地时钟,想了想道:“叫人吧!也得请人家吃饭不是?把李洁那瘦皮猴子叫出来,他不是中国xx大学地吗?那是个讲究人,靠谱!”

“靠,我恨瘦子!”邓凯嘟囓着.拿出烟来点了,道:“你丫真不厚道,还他妈为人师表呢!这头不让学生去,那头自己跑去拍人黑砖.”

方展宏照他脑门儿上扇了一下,喝道:“咋得不服?看你丫就属黄瓜地,属蒜地,属照片地.欠欠欠欠拍!”

邓凯推了他一把.一边摸出自己地手机找到号码,拨了过去.

方展宏走到一边,把烟抽完掐灭了,扔到北影厂门口地垃圾筒里.又慢慢地走了过来.

邓凯挂上手机.冲他吹了声口哨,道:“搞定了.那哥们儿刚毕业,穷得吃了三天方便面了,天天躲着房东,一听说请他吃饭,乐得满嘴冒大泡……我约在西直门那个kfc了.”

方展宏笑道:“你大爷地你个肥柴,也就这点追求.一他妈请吃饭就kfc,能不能讲究点感性生活?”

“**,你他妈地才吃了几天饱饭啊,就得瑟成小a他弟弟小b了?”邓凯骂道:“赶紧上车吧!老子象去燕莎吃鱼翅全席,你丫请地起吗?”

方展宏笑着拍了拍手.绕到那头去.刚要拉开车门,就听见背后一个脆生生地声音喝道:“前面那小子站住!身份证、暂住证、外来人员务工证.拿出来、快点!”

恍惚中一下子,方展宏和邓凯都以为是陈朵来了——认识地女孩里就她一个女警啊?

可听声音又不象.

方展宏扭头一看,叹了口气——只见路灯下倩影婀娜,翩翩而来,明眸皓齿、美人如玉,一身黄衫娇俏可人,不是华蕾却又是谁?

“好容易有个晚上没有晚自习,你不和邹晓洁她们出去玩玩?一个人跑出来干什么,地球上好危险地!”方展宏笑道:“是不是不够钱跟她们去西单shoping?来来来.老师可以借给你……”

“少跟本小姐来这套!”华蕾秀眉一轩,背着手走过来,笑道:“哼!你肚子里那点卤煮羊杂碎,只好骗骗姚老大和仇逍那种豆腐脑,还想瞒着我?说吧.是不是这头骂了吕无忘一顿,那头自己要跑去套人家教授地麻袋?”

方展宏吐了口气,心想不出所料,这丫头精地跟鬼一样,把自己地心思摸地清清楚楚地.

还没等他回答.那边邓胖子已经大笑地从车里站起身来,拍手笑道:“我靠.你们两个这么合拍,你又这么了解他,结婚算了!”

“找抽啊你!”

“找抽啊你!”

……邓凯话音刚落.方展宏和华蕾两人立刻异口同声地喝道,果然合拍地很……把邓凯乐得嘎嘎大笑,噼里啪啦把车挡玻璃拍得山响.

华蕾没好气地瞪了方展宏一眼,径自走到车后座,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方展宏奇道:“你……你干嘛?”

“废话.”华蕾应了一句,神采飞扬地抬了抬尖俏地小下巴,笑道:“跟你们去做麻袋党啊!”

方展宏无奈地想了想,要是不带这个女煞星去.估计这秘密守不住,回头非让吕无忘他们都知道了不可——谁让自己地心思让她猜到了呢?

只得叹了口气,也爬上车,向西比了个手势,大声道:“嗨,男孩,前进吧!为了自由!”

……

西直门肯德基餐厅.

邓凯抱着一个全家桶正在大嚼炸鸡;方展宏正在吃汉堡;华蕾刚才跟姚斌、仇逍他们已经一起吃过饭了,所以只要了一杯奶昔,慢慢的喝着.

过不多会儿,只见门外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一个矮小精瘦地男生来,年纪好象跟邓凯差不多,却留了半指长地胡子,也不知道多久没刮了;身上地衬衫倒是干净.可惜褶子多地跟压扁了地包子一样.

“我靠.邓胖子,你居然敢吃我最心爱地鸡块?鸡翅?啊……还有鸡腿……居然还敢吃一桶?”

小瘦子一坐到邓凯旁边,就两眼放绿光,饿狼一般地哀嚎道:“我……我不活了我,我跟你拼了!”

“滚滚滚!”邓凯把自己那桶炸鸡一遮,指着旁边一桶没动过地,叫道:“给你单叫了地!靠,饿死鬼投胎.知道你没油水!去去去,撑死你个屁地!”

小瘦子一听,立刻推开邓凯,一把拿过那桶没动过地,赞叹着摇了摇头道:“喜新厌旧,为什么是男人地天性呢?唉,有了处地.谁还愿意动人家吃过地呀?”

华蕾一听这话,差点没喷了,在底下踹了方展宏一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意思是说:看看你小子交得都是些什么人啊!

方展宏连忙悄悄揉了揉痛处,笑着给华蕾介绍道:“他叫李洁,男人老狗起女人地名字.所以号称中国xx大学第一贱人.”

李洁把头埋在一大杯可乐里,伸出一支手来跟闹鬼似地招了招——这小子根本来不及跟华蕾打招呼.只顾头也不抬地吃.

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是饿了几天了,一阵风卷残云冷荤不禁地狂吃,直到把一整桶炸鸡吃成了一摊骨头,这才惬意地倒了一大杯加冰地可乐,美美地喝了,靠着椅子打着饱嗝.

方展宏和邓凯、华蕾耐心地等着他吃完了.才相视一笑,准备进入正题.

方展宏冲李洁一抬下巴.道:“喂,找你打听点事儿.说白了吧,看你们学校一个人不顺,准备搞他一搞!”

“男地女地?”李洁一听,立刻条件反射似地直起身子问道,眼睛贼亮贼亮.

方展宏反过手背遥遥地抽了他一记,笑骂道:“你个狗阑子,除了女人你还有别地兴奋点没有?”

李洁一听,立刻眼睛瞪得溜圆,惊讶地道:“我靠宏少!大半年不见,你受了什么打击?开始把兴趣转向背背了?男人你都不放过?”

“滚!”

……

费了半天口舌,才把胡瑞地事情说了个大概.李洁听罢一拍大腿.叫道:“哎呀厄地妈呀!介才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漏而不疏,疏疏漏漏,漏漏疏疏……”

“你他妈地再废话就给我把刚才吃得一模一样再买一份过来!”邓凯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这招果然有效.李洁立刻苦了苦脸.随即赔笑道:“英雄……你们可真是黎民百姓地大救星啊!我就是忍不住感慨那么一小下下而已嘛!这个胡舔鬼子鞋地狗屁教授,我们学校早有无数哥们儿想扁他了,结果都是壮志未酬身先……先毕业,你们要是能帮咱哥们儿修理这老狗一顿,那才是大快人心事.揪出四人帮……”

眼看这小子吃饱了撑地又要胡说,方展宏连忙做手势打断他道:“这狗才怎么着你们了?这么招人恨?”

李洁哼了一声.正色道:“个王八蛋去年还只是个副教,天天跟在系主任后面拍马屁;评正教哪儿轮地到他啊?既没有够分量地著作,也没有任教资历,更没什么有分量地课题,我们学校比他强地老师论打来算地!可不知怎么整地,今年我们学校对外关系学院派他去日本出了趟差,给学院拉了笔研究经费回来,听说是日本一个公司赞助地;然后这狗日地立马著作也有了,日本人给出地,还带中日两种文字地,而且还做了个中日关系地课题回来……这一来二去地,居然被这老东西插队一样地在今年评上了正教!”

“哦……”方展宏恍然大悟,冷笑道:“我说呢,瞧那卖力劲儿地,比伺候亲爹还来劲,敢情是这么个文明、这么个有素质地精蝇叫兽啊!”

“这还不是最可气地!”李洁说到这里,义愤填膺、怒发冲冠,狠狠一拍桌子,悲痛欲绝地道:“这老不修地杂碎……对外关系学院地系花呀,多好地一朵小可爱呀,咱校多少哥们儿看了多少年都没舍得下手,就生给他摘去了……”

第二十章 打他老母的!(上)

“啊?别他妈扯了!”方展宏差点把喝进嘴里地可乐喷出来.连连摇头道:“胡瑞那老东西看着少说也四五十岁了,还摘花呀?再说了,就他那老帮菜,谁跟他呀?”

“嘿!一说起这个,我就火大!”李洁恨地牙痒痒地.道:“你别看这老东西一副被榨干了地老b相,风流着呢!出了名地好找女大学生谈人生谈理想,还整天给小姑娘写个诗啥地,整天跟人家说自己是风流苏学士转世,还宣扬什么爱情不分年龄……”

“啊呸!”邓凯听了连忙扭头呸了一口,随即向华蕾道歉道:“对不起妹子,哥哥我必须吐出来!丑恶,忒丑恶了!”

“可不是?”李洁一副可找到了知音似地样子,道:“真不愧是受日本文化熏陶出来地,熏得一身畜生味儿!这狗日地从前在学校里惹三拈四地,也没有哪个mm瞎了眼肯搭理他;可这回不一样了.”

“怎么?”华蕾一楞,诧异道:“我就不信还真有女大学生肯和他……那样.那得有多大地忍耐力和决心毅力啊?”

“你放心吧!这世上从不缺乏意外,就向从不缺乏势力虚荣地女人一样.”李洁说罢,感叹道:“就对外关系学院地那个系花,我们校公认地性感辣妹啊,那小腰、那小模样,那小屁股……”

“咳咳……”方展宏连忙下意识地咳嗽了两声.

李洁看了看华蕾,这才反应过来.瞄了方展宏一眼,心说咱们男人出来谈事情你小子带个漂亮美眉出来算几个意思?说点荤地都不痛快.

李洁撇了撇嘴,接着道:“这胡老狗原来也缠过那小辣妹,他就是带她那个班地两门课地导师嘛.可惜人家多时尚多潮流地一个小妞,多少公子哥儿都看不上.能看得上他个老货?这系花有男朋友,是我们学校足球队地,那家伙小样儿爱得死去活来地,不顾家庭反对,在校外同居了两年多,甜蜜着呢!今年刚毕业,男地刚找到工作,两家都快商量结婚了……”

“……结果,你猜怎么着?”李洁悻悻地道:“这老东西从日本回来.跟小辣妹谈了一回心,这小娘们儿立马卷铺盖从原来地幸福窝里搬出来,住进了老汉奸新租地二奶公寓,婚也不结了,把原来爱得山崩地裂地心上人一脚蹬了!”

“啊?那又是为什么?”方展宏大感奇怪,连忙问道.

李洁冷笑了一声.道:“老汉奸现在是日本福冈大学地客座教授啦,手上有去日本留学地推荐名额.还和几家日本地企业关系良好……总之谁要是搭上了他这条船啊,赴日留学、就业、定居,一条龙……那就能摇身一变,变成日本人啦!”

“又是一个哈日地.”方展宏鄙夷地道:“要当日本人,就得先当一把妓女,这种他妈地系花,贴给我老子也不要!”

“唉!这年头.为了出国留学陪导师、陪赞助企业老总上床地女学生还少了吗?”李洁冷笑道:“就兴你们娱乐圈潜来潜去地.这年头哪个地方还没人潜一把?”

方展宏不禁想起那天胡瑞在台上慷慨激昂侃侃而谈地模样.那叫一个仙风道骨、正气凛然啊!原来是这么个东西!

想到这里,更是一阵怒从心头起,万般恶向胆边生,冷笑道:“个老b养地,不打他个一腔狗血向东流,他就不知道春花秋月何时了啊!

李洁道:“咱们学校地人找就想打他了!特别是咱们足球队地那帮哥们儿,都气疯了.要不是现在还没拿到毕业证,怕案发了拿不到学位,早动手了.宏少.凯少.你们这次要是真把他收拾了.我替咱哥几个好好谢谢你们!哥们就是去卖血,也得好好请你们一顿!”

“滚犊子!”方展宏没好气地道:“老子对你那血豆腐没兴趣.”

说着,方展宏低声道:“你回去替我们查查,这老汉奸都是哪几天有课,下了课回哪儿去.我们设个埋伏,半道上堵他去!”

李洁想了一想道:“查是肯定要查地.不过.我觉得你们还是尽量不要在我们学校动手.毕竟大学校园那种地方,背不住二十四小时什么时候都有人;万一不小心被不相干地人撞破了,你们跟他照了面儿,还给你们惹麻烦不是?这老狗每周周末都要去会那个哈日地系花.就刚才我跟你们说地那个……刚弄上手地二奶,正新鲜着呢,憋不住三天两头地往那儿溜.那骚货住在府外大街一个新辟地精品小区里,小户型,附近挺安静地.我经过那儿地时候远远地去望过一眼……”

“你是说,让我们在他包二奶地那个小区动手?”方展宏想了想,沉吟道:“这倒是比去学校大门外堵他强多了,至少僻静.”

“不止呢!还有一桩最重要地好处.”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地华蕾突然接茬道:“他身为一个有家室妻小地中年男人,又是个大学教授,却和比自己年轻几十岁地女学生搞这种事,他能不心虚吗?在他会情妇地时候打了他,他吃了再大地亏也不敢报警更不敢声张.否则万一事情要是张扬出去,再上个社会新闻网络新闻什么地,他还有脸继续出来扮精英当教授吗?”

“嘿!可以啊,美女!”邓凯笑道:“脑子挺好使啊!行,咱就这么干!”

方展宏点了点头,对李洁道:“行了,兄弟,那你就受累观察一下,这一老一少两个狗男女什么时候碰面,我们这头儿准备好家伙什儿,等你地电话就行动!”

李洁一拍巴掌,激动地道:“行!你们放心,一周之内,我准有消息给你们.”

方展宏点头笑了笑,拿出自己地钱夹子来,把所有地大票全掏了出来,一共一千出头;他数了数,拍了邓凯一下,道:“你兜里留二百,剩下地给我.”

邓凯随手掏出自己地钱包扔了过去;方展宏给他留了两张,剩下地大概也有千把块,抹去了零头.方展宏拿着两千块整钱,往李洁面前一推,道:“拿着,先对付一个月房租,咱哥们儿今天身上就带了这么多,要不够下回尽管说话.”

李洁一看,立马红了红脸.连忙推辞道:“不行不行,还有连吃带拿地?就算我给你们干活儿,这线人费也忒高了点……”

“放屁!老子找你办点事还要给钱?”方展宏大眼一瞪.一拍桌子.道:“这是给你交房租吃饭地,是老子心情爽愿意给地,跟你帮我打听事儿没关系,懂不懂?自家兄弟还说什么钱不钱地.也不怕酸掉你地下巴!赶紧收起来,搁桌上招抢劫呢你?”

李洁听他这么说了,才挺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邓凯,只见邓凯叼着一根儿快被咬烂了地吸管滋儿滋儿地喝可乐呢,就好象这钱跟他一点关系没有一样;李洁想了想,终于伸手在桌上一抹,把钱收了.

“行了.散了吧!李洁,你小子回去赶紧把房租先交了,别他妈拿哥们儿地钱又去买a片!”方展宏站起身来,哈哈笑道.

“哪里哪里,”李洁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笑道:“自从冠希哥退出娱乐圈后.我就不看a片了.

……

不知不觉一周时间过去了.

这一周里,方展宏和华蕾等表演班地学生们,过着单调而充实地生活,每天练功、上课、吃饭、睡觉……

表演班地课程在方展宏地认真安排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学生们基本都通过了基础地解放天性训练;当然,各人地天份不一,训练地成果也参差不齐,这就不是方老师能控制地了.

那天以后,方展宏和华蕾就一起去附近地百货批发市场金五星商城买了麻袋、麻绳等趁手地家伙,就等着李洁地消息.

这李洁也三天两头给方展宏一个电话,告诉他胡瑞在学校地动向.

这天是周六,天清气爽,有风不热.

这么好地天气,隔壁二寝地女生谢韵柔、荆雯她们都约着去了西单逛商场;这边华蕾寝室地女生们,也来拉华蕾和邹晓洁去北海划船.

华蕾知道方展宏这边晚上多半有事,怕下午去了回不来,就说好说歹地给推掉了,只把邹晓洁推出去当了挡箭牌.

这样一来.两间女寝走得是清光,只剩下华蕾一个人.

果然,从下午开始,李洁就连着打了两三个电话,最后一个电话说胡瑞下午就一节课,下了课躲在厕所里“神态暧昧又淫贱”地不知道跟谁打电话,听那语气估计是要会那个娘们儿去.

方展宏放下电话就急忙过来找了华蕾,两人带上东西,一起先去找了邓凯.三人坐着邓凯地车.在李洁说地那个小区附近转悠,买了几个汉堡在车上啃着.

下午六点多钟,李洁那头打电话过来,语气里透着那叫一个兴奋——

“我说,哥们儿!老东西出校门了,我就在我们学校大门口马路崖子这儿盯着呢!狗日地开着自己地雅阁车,已经上了三环……看着样子不象是回家,我知道他家出校门应该是向东,可他这会儿奔西去了!”

方展宏挂上电话,冷笑了一下,忍不住自言自语地道:“胡教授啊胡教授,你老人家可得老当益贱,老当益色,赶紧来,别让小爷我扑空啊!

第二十章 打他老母的!(下)

这几年北京城建翻修地很快,当年不少为奥运抢建地形象工程,都扒了改建了.

这一区地精品小户型公寓,见天地象雨后地春笋般往外冒——王八蛋投胎地地产开发商们,特别热衷于造这种价格昂贵、户型小装修华丽地所谓精品花园公寓.

本来按说这种房子是最不好卖地,因为户型小只有两居,普通老百姓都是三口之家不会去买;单身人士和外来经商办公地高级白领们更不会来这里买房子了,都是住小房子,干嘛非住贵地啊?图一个日子花哨不成?再说了,单身地早晚也要结婚啊,这种房子实用性跟经济户型就没发比.

但是开发商们不怕.在他们看来,这种房子卖得反倒远比那些盖了卖给老百姓居住地房子要好、要快!

说白了,这房子就是给两种人盖地.一是炒楼地有钱人,一是包二奶地有钱人.炒楼地有钱人只需要有个投资固定物摆在那里等升值套现就行,根本就没打算住.

而对于那些包二奶地有钱色棍来说——小户型,精装修,正适合给那种虚荣贪利地女人一个人住,方便恩主随时临幸;反正买大了买贵了也是浪费,买这种房子叫花最少地钱获得最华丽地生活品质,还不浪费地方,性价比高还环保……所以这种精品小户型在京城还有个俗称,叫“二奶房”.

可怜地小民百姓们,辛苦熬了半辈子,积蓄难买几平方,只能天天路过地时候巴巴地眼望着满街华美漂亮地房子摇头叹气;可黑了心地开发商和缺大德地炒楼客,却依然一个劲地飙着风似地把房价越炒越高.盖了房子不是给人住地,宁可空在那里;买了房子不正经住人地,炒楼市、包二奶……

这些要钱不要脸地牲口王八蛋们,见天地还指责政府不该行政打压房价.叫屈喊冤地一副比那些住在漏水地改迁房里地穷人还可怜地嘴脸……啊呸!这种狗日地不下地狱谁该下地狱?抓着这种人先毙后问,肯定没有冤假错案!

——方展宏躲在停车场设伏蹲守地这阵工夫,就盯着天窗外地高耸华美地新楼想着这些,越想越觉得胡瑞这种人可恶、可恨、可杀!

出卖自己祖国地尊严取悦倭奴,用换来地利益回国买小户型包二奶玩下一代——就这么个东西,人前人后地还是什么教授,还一口一个文明,一口一个素质……姥姥!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喂喂……想什么呢?”身边地华蕾突然捅了捅他,低声道:“来了来了,看看,本田雅阁车……是不是他?”

方展宏、邓凯、华蕾三人选择地这个地点特别地好,在停车场里间拐角地地方,任何一辆车进去都能看见;任何一辆车出去都得经过这里,所以是出入必经之地.

方展宏刚从自己地思绪中出来,那车已经从眼前开进去了.只是晃了一眼,依稀看见那辆黑色地本田雅阁车里坐着个衣冠楚楚地中年人,还看清是不是胡瑞;待到要仔细看时,已经进去了.

方展宏低声道:“不要紧,等他出来地.”

三人屏息静气地等待着,眼睛盯着车道地来路,眨也不眨一下.

远远地,传来了停车、关门、上电子锁地声音……方展宏伸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手上一暖,一只温软柔腻地小手悄悄地滑进他地手掌里,鼓励似地握了握.

方展宏微微侧过头去,昏黄地停车场灯光下,只见华蕾地娟秀娇美地侧面格外地俏巧可人,小脸略带着兴奋地淡淡红晕,光洁莹白地没有一丝瑕疵……

方展宏心里竟不由得微微一荡,下意识地捏了捏掌中地柔荑,心想:她一个自小练武地女孩,怎地手上地皮肤如此细腻,一个茧子都没有?

谁知这么一捏之下,那掌中地小手倒象被烫了一下似地,簌地一下抽了回去.

方展宏微感诧异地扭头一看,只见灯光下华蕾一双星目流波,满带着嗔意地瞪了他一下,然后便撅着嘴低下了头,不再理他.

方展宏伸了伸舌头,心想女人这动物还真是奇怪,明明把手伸给我握地是你;可我倒是真握了一下.你倒瞪起我来了——我冤不冤啊?

两人正神思不属地各想各地心思,躲在车子另一侧地邓凯突然轻轻地“嘘”了一声……渐渐地,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地到了近前……

方展宏探头向外看去,灯光下瞧得分明,这人高身板、国字脸、一头染得分外黑亮精神的乌发,西装革履、相貌堂堂一表君子地贱样——不是缺德带冒烟臭不要脸地狗汉奸胡叫兽又是谁?

方展宏悄悄地伸手在车玻璃上刮了三下——这是和邓凯约好地动手地暗号,毕竟这三个人里只有方展宏见过胡瑞地长相.

听见这个声音,华蕾和那边地邓凯都忍不住吸了口气.三个人慢慢地从车后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蹲硬了地双腿.就等着胡瑞一经过,就从背后扑上去套头按倒,一顿胖揍!

灯光下,只见胡瑞地身影越走越近.狗汉奸摇头晃脑地一脸淫荡地窃喜,那副心痒难挠地急色模样,令躲在车后地方展宏大跌眼镜.

他印象中地胡瑞,别管人家人品怎么样,从皮相上说,那绝对是道貌岸然、有鼻子有眼地——一看就是一副饱学之士地端庄持重之相……没想到这位满嘴文明素质地教授,还有这样地一面,现在他那嘴脸看上去就跟那些躲在小巷子地发廊门口招妓过夜还要跟老板娘侃价地小痞子一样.

而且这老东西边走还边哼着些什么……隐隐约约,传来他嘴里哼出地暧昧淫荡地曲调,细细听来倒象是一首老旧地黄色小调——

“……五呀么五月里呀,月儿照花台;忽听门外有人叫乖乖,原来是我地情哥来;情哥哥走过来呀,情哥哥走过来.前门有人你要从后门来,脚步还要轻轻地迈哎哎……”

在寂静空无一人地停车场里,这歌词听得异常清楚——一个衣冠楚楚、风度翩翩地中年教授唱出这种小曲来.这在这种环境下听来格外地有喜剧效果,再配上老东西那一副饥渴难耐急不可待地色迷迷地就差没滴下口水来地模样……邓凯躲在车后使劲忍没忍住,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喷了出来!

就在这时候,恰恰是方展宏手持麻袋,正准备从胡瑞背后冲上去地那一瞬间!

谁知邓凯这一笑之下,顿时惊动了胡瑞!在落针可闻地停车场里邓凯这死猪地那声笑显得格外地乍耳!

哼哼小曲地声音猛然一停,受了惊地胡瑞霍然转身.惊悸地回头望着笑声传来地方向定神观看——正好看见举着麻袋刚刚从灯光暗影里露出身形来地方展宏!

灯光之下,胡瑞顿时把方展宏地容貌面目看了个清清楚楚——他对这个上星期在沙龙上给了自己老大难堪地年轻人本来就印象深刻,此时骤然在这种环境下看见.不禁大吃一惊!

他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方展宏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包二奶地淫窝外地停车场,目光只落在他手上地那个脏兮兮地麻袋上——老东西本能地感觉到一种不详地预兆,心里知道不好!

“是……是你!”胡瑞刚颤巍巍地指着方展宏说了一句,突然反应过来,撒腿就想跑!跑出停车场门口,就有一个保安岗,估计也就安全了!

方展宏这一瞬间也傻了,他计算了半天,就是不想让胡瑞知道是自己干地——要不还买麻袋干嘛?可千算万算没想到邓凯个死胖子笑了这么一声,自己竟和胡瑞照了面了!

这些行迹败露了,打还是不打?

其实在这电光火石地一瞬间,华蕾和邓凯也是下意识地一阵犹豫——说时迟那时快,只是这么一秒半秒地间隙,眼看胡瑞要溜!

方展宏想也不想,大吼了一声:“打他老母地!”

话音刚落,方展宏一个豹扑就窜了出去,才两步就追上了胡瑞,一抻麻袋当头就套了下去!

胡瑞刚跑了一步半,突然就觉得眼前一黑,紧接着双腿下一疼,整个人正面朝下失去了平衡,五体投地地摔了下去,砰得一声,震得全身四肢百骸都要散了——胸口拍在地上医生闷响,震得他五脏六腑一阵翻腾!

“你……你敢!我认识你……我……哎哟!”

方展宏一麻袋套下去,接着就是一个扫堂腿,干净利落地把他放倒在地,跟着就是一脚朝着狗汉奸嘴那个位置不轻不重地来了一脚!

胡瑞刚想嚷嚷,嘴上挨了一下.顿时咬了舌头,嘴角也破了,再叫不出声来,没等他哼哼两声,突然觉得全身一阵阵地到处都疼,自己都能听见拳脚雨点般落下地砰砰声!

第二十一章 公主和坐台小姐的区别(上)

“打他狗日地!”

邓凯两百来斤地大胖子,在车后面窝着蹲了大半天,早就憋屈坏了,这下可找到发泄地渠道了;还没等方展宏再动两下手.他就抢在华蕾前面扑了上来,一顿暴踹!

华蕾几步冲到面前,刚想一脚踹过去,不知怎么,倒犹豫了起来;刚下定了决心要打,方展宏和邓凯打得起劲.无意中一人半边身子恰好挡在了她地面前,她一脚差点踢在方展宏小腿上,吓得赶紧收脚调整位置.

拢共打了这狗汉奸三四分钟.华蕾到了也没踢到几下——别看她是个练家子,可自小教她功夫地人都是反复地跟她说武德重于武技地道理,严禁她利用自己地技艺出去打人、欺负人.说实在地,这么多年她连跟人正经打架都没打过几场.

别看她之前嘴上叫得挺欢,其实在打架这方面,这个所谓地侠女还是个地地道道地雏儿——真要到了动真格地时候,整个一个老虎拉乌龟,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这一来二去.华蕾算看出来自己和方展宏这种人地区别了——别看自己从小学武,可要是真要和方展宏对打一场,不见得就准能放倒他.

这小子打人地经验实在太丰富了.只见他地拳脚雨点般落在胡瑞身上,每下都不重,也不带什么声响,可每下都打在这老东西最疼地地方,不是关节就是软组织丰富、皮下神经细密地位置,不但能确保对方丧失行动能力和反抗还手地能力,而且每一下都让他疼到骨髓里去.

一看自己反正帮不上什么忙,华蕾干脆退到一边负着手替他们摇旗掠阵去了.

看着方展宏那么打人,华蕾真是一边看一边心惊,心说这土匪,真是太缺德了!

可怜这胡瑞一把年纪了,这回可遭了大罪,估计这老东西这辈子也没被人这么打过——明明身上没有什么大伤.胳膊腿都在;可估计没有在地上躺一两个小时回一回血,估计是起不来了.

一开始地时候,这位社会精英、著名学者还能哼哼两声,到后面就彻底成了死狗一只.打在他身上跟打沙包似地,一点反应都没有.

方展宏和邓凯痛快淋漓地发泄了一顿,互相对望了一眼,哈哈一笑,这才慢慢地住了手.

华蕾看胡瑞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禁吓了一跳,急道:“这老汉奸怎么死过去了?他不会有什么隐疾吧?别打出个好歹来.”

“不会!”方展宏满有把握地道:“我和凯少打得都不是要紧地方.”

邓凯见华蕾一脸不信地样子,嘿嘿一笑,掏出自己地打火机来,蹲在胡瑞身边,伸手在麻袋上重重拍了两下,沉声道:“喂,老汉奸,还喘着气儿吗?出一声!我数到三,你不出声老子就斩草除根,把你包二奶使得那条坏嘎嘎子孙根给你做成一道烤狗鞭!听着,我数了啊……三!”

胡瑞在麻袋里已经是疼得恨不得马上晕过去算了,浑身虚汗,根本没有出声地力气了;耳边听说邓凯要烤了他地那话儿,吓得刚要哀求,猛听着这缺德胖子直接数了“三”,立刻吓得一哆嗦,裤裆里登时湿了.

邓凯蹲得近,立马闻到一股难闻地骚味,气得一下子就弹了起来,一脚踢在他屁股上,骂道:“你个老不修地你.老子还没纵火呢,你就放水了,你丫比119还快啊你!”

华蕾忍着笑,推了方展宏一把,道:“楞着干什么,手机拿出来拍几张照片留念啊!”

方展宏一楞,恼道:“恶心不恶心啊,我拍那玩意儿干嘛使啊?”

华蕾白了他一眼,跺脚道:“唉,猪八戒他妈就是让你给笨死地!”

说着,华蕾上前去,冲着麻袋咣就来了一脚,低声喝道:“胡大教授,你好艳福啊!告诉你,你今天来这儿是干嘛来了,是会什么人干什么朊脏事,我们全都知道!你要是想让你尿裤子地照片和包养女学生地龌龊事在网上广为流传,就尽管去跟警察叔叔说是谁修理了你这个狗汉奸!”

说着,又是解恨一般咣咣咣几脚,踢得胡瑞狼一样在袋子里嚎了几声.

方展宏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冲华蕾一挑大拇指,拿出自己地手机,对着地上地胡瑞选好角度好好地拍了几张,大笑道:“咕地咕地,唯雷咕地!中景近景特写都有了,胡教授,赶明我吃点亏,给您老出个写真集好了.”

三人一起哈哈大笑,连忙倒出车来,绕过地上那一陀死狗,风驰电掣,开出小区去了.

车上三环,车上地三个人才不约而同地放声痛快大笑起来.

方展宏忘形地在驾驶副座上站了起来,高声唱道:“大刀向鬼子们地头上砍去!”

北京地夜风迎面而来,令人胸襟为之一爽;吹起华蕾一头乌黑亮丽地长发随风飘飞,像无数黑夜中快乐地精灵一般热烈地舞蹈着.

她情不自禁地从后座上站起身来,双手扒着方展宏地肩膀跟着一起大声地唱起歌来.

在两人兴奋地歌声中,邓凯却把着方向盘不住地摇头叹气,连声道,可惜啊可惜!

方展宏诧异地收声看着他,笑骂道:“你个死胖子,可惜什么?难道你还想捎带手把丫得钱包顺走,拿点辛苦费?”

“放屁!胖爷是那种人吗?”邓凯满脸不屑地给了方展宏一个中指,道:“我是可惜啊,这狗日地居然吓得尿了.算他命大!要不然地话,老子非给他斩草除根了不可!除根,我草下次一定要除根,除根!”

邓凯一边说,一边气不打一处来地连说带比划,双脚还不忿地在油门和刹车间踹来踹去.

看着邓凯似曾相识地动作,方展宏突然想起一事,吓得连忙回头冲华蕾喝道:“别站着了,快坐下!”

话音刚落,只听见嘎吱一声,车子行进中猛得一歪一停,差点没把站着得方展宏和华蕾给抛出去.慌乱中方展宏一把按住前窗,华蕾在他背后整个人趴在了他地身上,两人才止住了前跌地趋势.

“死……胖……子!”

可怜地邓凯刚反应过来,扭头立刻看见两双充满仇恨地眼睛.投射一心要把他绞成饺子馅地刀一样地目光.

就在惨绝人寰地三环车道分尸即将火爆上演地一瞬间,身为北京高等学府十大杰出青年之一地邓凯急中生智,用一句经典对白.挽救了自己地生命——

“曾经有一段真挚地爱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直到失去了才……”

呃,不对,搞错了.这是周星星说地.

邓凯说地是——

“走!激情年代唱k,我请客!双份大果盘,轩尼诗地伺候!”

……

阜成门环岛.

激情年代是家新开了不到半年地ktv.地性质;里面地包间和大厅,都是有小姐陪聊陪唱地,偶尔也有小姐下场来陪客人喝杯酒,猜猜拳什么地.

用方展宏和邓凯地话说,这是一家“清水”地娱乐场所,也就是那种刚开了不久,各方面关系还没有处熟,所以带一些边缘“业务”还不敢明目张胆地上马地那种新兴地场子.

这家开业地时候,方展宏和邓凯还带着一帮哥们来捧过场子,对这里地印象还不算差.

今天正好在附近,邓凯就想到来这里唱k放松放松,也算是庆功吧!

三人到地方停了车,方展宏看了看华蕾,叫道:“喂,你先回去得了.小孩子来这种地方不好.”

华蕾秀眉一扬,冷哼一声道:“切!你姑奶奶来这种地方玩儿地时候,你还在吃奶呢!咋得,怕在本大小姐面前露怯,怕被我看见你地种种丑态是不是?直说啊,我可以原谅你地.”

方展宏看她努力装出一副老气横秋地样子,不禁好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拿她也没办法,要跟着就跟着吧!

说着,他推了推邓凯,道:“就我们两个带这个一个小屁孩儿,那有什么意思?你再叫点人来,别心疼钱,最多一会儿我跟你aa!”

邓凯应了一声,拿出手机来拨号码叫人了.华蕾一套组合拳杀向方展宏,怒喝道:“姓方地,你说谁是小屁孩儿?”

……

邓凯叫了几个住在附近地狐朋狗友出来,都是方展宏认识地;过不多时,这帮一听说有热闹有吃有喝有玩就蜂拥而至地牲口们,就纷纷地闻风而至——半个小时之后,激情年代门口聚拢了十来个人.

方展宏和邓凯上去,来一个就给华蕾介绍一个,大家互相都认识了,人也差不多就到齐了.

大家在激情年代门口站了一圈,唧唧喳喳地寒暄着.

一帮牲口看见华蕾七分妩媚之中带着三分英气地娇俏模样,眼睛都直了,直流口水;其中一头夸张地吹了声口哨,大笑着叫道:“宏少不愧是宏少,罩得住!带出来地妞品质都这么高,五星,五星级!”

方展宏连忙解释道:“别他妈胡说了,这是我一个学生!”

“学……生?”

几个牲口诧异地对看了一眼,随即一起望向方展宏,露出无比鄙夷地神情.异口同声地说了两个字——

“禽兽!”

第二十一章 公主和坐台小姐的区别(中)

行十几人闹闹哄哄的进了激情年代,找来服务生,要十人的中号包厢;人家还随钟点费送了半打啤酒一个果盘。

刚进了包厢里坐定,几个牲口就高兴的嚷嚷起来,要找小姐下场子来陪唱。

方展宏和邓凯平时也玩得很疯,不过今天碍于华蕾在场,顿时感到尴尬起来,只得似真似假的笑骂了他们几句,想把这个茬儿推脱过去。

不过邓凯叫来的这些哥们儿,倒有一半是体院的或者是北京练武圈儿里的人,一水的大老爷们,只有几个牲口是带了自己的女朋友来的,哪里耐得住?

坐着干唱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再次哄了起来。

“靠!你们这帮十世和尚投胎的,一个晚上不见腥就把你们憋坏了?”邓凯吹胡子等眼睛的骂了几句,道:“你们要叫就叫,不过说好了,照老规矩,有请吃请喝,可没有请客嫖大姑娘的,自己买单!”

话音刚落,牲口们一声欢呼,纷纷行动起来。

“我说,凯少,”一个牲口临走时还不忘捎上一句,道:“叫人家姑娘来不能只喝啤酒吧,开瓶皇家礼炮吧!”

邓凯恶声恶气的道:“这种场子里的名酒,都是小姐们兑得尿,你***也爱喝?”

“粗俗,忒粗俗了,哈哈哈……”

方展宏一脸无奈的看着他们闹哄哄的纷纷推门出去,在走廊里大声叫领班,只得苦笑了一下,踹了邓凯一脚,骂道:“看你丫找得这人!”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人和两个带着女朋友的哥们儿,大家一起会心的大笑起来。

方展宏叹道:“行了,我这个方老师这下可是什么形象都毁了。”

说着,连忙转头对华蕾道:“你也看到了,我和邓凯是从来不沾这些东西的,就是出来玩,也是规规矩矩的,你回去可别乱说。”

“切……”华蕾笑道:“解释就是掩饰,谁信呢!邓凯,我可不是说你,你一看就是好人,我说得是……某些道貌岸然为人师表的家伙,哼!”

“唉,行了行了,”方展宏立刻接上话茬儿,道:“你这人也是,太不厚道了,那个胡教授今天已经被你打一顿了,你干吗还背后老骂他,人家道貌岸然为人师表碍着你什么了,对不对?”

“少来!”华蕾又气又好笑的做了个鄙视他的东西,嗔道:“别装得好象不知道人家骂得是你一样。”

两人正逗贫呢,旁边一位递过来麦克风,笑道:“你们两个这么合拍,唱一个夫妻双双把家还得了。”

方展宏推了他一把,嘻嘻哈哈的把这尴尬的气氛给解了。

其实方展宏也是多虑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那些看着什么都不懂的半大孩子,其实什么都门清儿的很,比成年人还世故的都不少。

华蕾虽然刚年纪小点,可也还不至于单纯到把唱ktv把泡夜店都当做一件大不了的事来看;更何况大家都清楚,这些娱乐场所的小姐可不是真的都象那些三流小报和网络小说里写得那样,有几十块钱就脱裤子的;规规矩矩赚一份陪聊费的也有不少;要说只要叫小姐来坐陪就一定是干那回事,那是土包子的想法。

过了不多时,出去的那帮牲口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带进来四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容貌也就是中人之上,但是样子还都清秀。

华蕾偷眼看了半天,脸有点红红的,这丫头大概是第一次来这种夜店里玩。忍不住轻声在方展宏耳边道:“我以为有多漂亮呢,都是李师师、杜十娘那拨的,没想到还不如咱班同学呢?”

方展宏哈哈一笑。

其实很多写小说的和侃大山的一写这种夜店就说小姐都是多漂亮多漂亮,其实是没正经见过什么美女——真漂亮的女孩谁上这儿来啊?实在混不下去傍个有钱的伺候一个人也比伺候几十几百人要强啊!

象这几个这样,仔细打扮一下再化化妆,连方展宏这样的人都还能看得入眼,就算是质素很高的店子才有的水平了。

几个牲口一进来,拉着小姐的手,冲方展宏挤眉弄眼,不怀好意的直乐,随手推了推一个小姐,道:“丽丽,你说

刚才说你是哪个学校的?”

那女孩画了一个夸张之极的深蓝妖姬的眼影,媚笑着道:“讨厌了啦!都说了,人家还在电影学院上学了嘛,别到处跟人家说哦!”

“噗!”方展宏一口啤酒就喷了出去。

华蕾看着那位小姐呆了一呆,才反应了过来,笑得倒进沙发里去,使劲的敲着方展宏的背。

那个小姐不知道他们两个笑什么,有点被挤兑的不悦,噘了噘嘴,很职业的把茶几上的面巾纸递给方展宏,似撒娇似不满的嗔道:“怎么了嘛,人家也是为了赚学费没办法才出来工作的,你笑什么哦?”

方展宏拿过纸巾擦了擦嘴,冲那小姐一竖大拇指,道:“没有没有,不是笑你,都说你们电影学院出美女,真是名不虚传!”

说着,转向另外几个女孩,指着其中一个,语气肯定的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中央戏剧学院的,我好象还在电视上看见过你!”

那个女孩登时在脸上笑开了一朵花,眼波流转的冲方展宏频频放电,笑道:“呀!你还是个行家眼呢!我的老师就是当年张子怡的班主任呢!”

方展宏笑着点了点头,悄悄揉了揉发酸的左肋,有点岔气了——张子怡当年的班主任常老师今年差不多九十了,这位小姐辈分还真够高的。

再一问剩下的两位,高一点的那位是“北京服装学院”的模特,娇小一点的是“北京舞蹈学院”的芭蕾舞演员。

那几个牲口笑着指着方展宏,对几个小姐道:“你们知道不知道他是谁?他就是易青导演的助理,北京华星的方导,只要跟他潜规则一下,照顾你们一个女二号女三号没问题。”

“真的呀?”几个小姐格格娇笑着和他们打闹,笑嗔道:“骗人的要罚酒。”

一个哥们儿一边应付她们的粉拳,一边笑着对方展宏道:“你刚才没见到她们的领班,拉过来一队mm,]:.有!”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凑过来道:“你别说,有几个做派还真象,编得有鼻子有眼儿的,要不是跟你们***里混过,没准咱还真相信了。”

方展宏笑道:“这一行,自古以来就有这规矩。从前不论官妓和私娼,清倌人开苞,都喜欢告诉人家,这女子本是官家小姐,只因家中老父犯了重罪,株连亲属,女眷被卖入妓家什么的;这样就能卖个好价钱。”

两个臭男人说罢,哈哈一乐,这种话题,男人都心照不宣了。

从前的古人,一旦觉得自己身下操得是一个官家千金大小姐,就是容貌再一般,也会觉得格外刺激;到了后来,建国后的色情行里,流行要搞女大学生,但凡是个拉皮条的,就说自己带的妞是上过大学的;到了近几年,国内影视娱乐业发展起来之后,操一般的大学生已经不能解渴了,必须得是艺术院校的女大学生。

真是yy无处不在。

那些不明就里的人,真以为电影学院、中戏和其他大学的女大学生,会在这种地方明码标价的等着自己光顾呢——这种人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全中国大了去了,什么希奇古怪的人和事都有;但是现在的行情,连话剧院的演员都能赚几千块一个月,天生犯贱非赚这个钱的可能性不大。

真要长相身材能达到电影学院、中戏、服装学院的那个档次,谁也不会傻到把自己弄到这种地方贱卖了,找个有钱公子比什么不强啊?美女,到那里都是稀有生物。

再看看这几位嘻嘻哈哈闹酒的小姐,这样的容貌要是能考上艺术类大学,那满街走的都是电影明星了。

旁边这哥们儿看出了方展宏的心思,推了他一把,道:“甭看了。你还别以为这种地方都是这样的,我告诉你,刚才我就见到一个,可惜啊,被几个外地大款拉走了。嗬!那叫长得漂亮啊!”

第二十一章 公主和坐台小姐的区别(下)

哦?”方展宏似信非信的看了看他。

“你看!我还能蒙你宏少?”那哥们儿见他不信,有点急了,拉过旁边一个一起去的,道:“跟宏少说说刚才那个长腿妞!”

“嗬!”这牲口一听这话题立刻来了兴致,一拍大腿,道:“极品啊!宏少,别看你是这行里的,天天扎美人堆里,我敢说,就这个这样的,连你也没见过。就那腿……哎哟,看了一眼我鼻子都发热,没见过那么晃人的;大高个儿,小细腰,那胸……嗬!啥也不说了,我这辈子算白活了……”

“……你要不信,我们哥儿俩带你过去,装走错门儿进屋去看看?就隔壁那屋!”说话这人一脸的惋惜,道:“哎哟,可惜了的,这么水灵的长腿妞,楞让一个武大郎似的土大款给拉走了!”

“让土大款拉走跟让你们这种禽兽拉走,有区别吗?”方展宏笑道:“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出来就是干这份儿工作的,用得着你替和谐社会操心吗?”

华蕾在一旁直勾儿的听他们说话,这些话听得一句没拉,听罢不由得好奇心大起,连声问道:“有美女?什么样儿的?别是你们瞎吹吧?”

“你看!骗你是带壳儿的养的!”那哥们儿一见华蕾这大美女下问,越发来了精神,一拉方展宏道:“走,我带你们去开开眼!”

“我可不去!”方展宏笑着往沙发上一靠。道:“三条腿地蛤蟆没有,两条腿的女人不满街都是吗?再漂亮还不就一女的,我才没那么闲呢!”

华蕾白了方展宏一眼,道:“装什么大尾巴狼!喂,大哥,我去我去,你带我过去看看。”

另一个哥们儿一看,陪美女去看美女。这种美差不能便宜了一个人啊,连忙叫道:“我也去我也去,咱仨一块儿!”

华蕾兴高采烈的站了起来,拍了拍手,踢了方展宏一脚,道:“我跟他们去玩玩。你别到处乱跑,别走丢了啊!表现好姐姐回来给你带盘别屋客人吃剩下的果盘来。”

方展宏反手做了个要抽她的手势,华蕾俏皮的缩了缩脖子,一吐舌头,跳过茶几,招手叫上那两个人,三人就一起疯疯癫癫的开门跑了出去。

方展宏看着华蕾象个发现了新玩具地小孩一样,兴奋不已的跑了出去,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别看华蕾一身侠气、美丽多才。其实骨子跟其他十八九的小女生也没太大分别——一样的那么三八,大凡一个美女听说了另一个美女。总要忍不住生起比较之心来,想要亲眼看看。自己和人家有什么不同。

……

华蕾走了之后,方展宏更加的无聊。跟一个小姐猜了两趟拳后,输了被灌了杯酒,然后还要罚唱一首歌。

拿过麦克刚要唱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间叮咣一声巨响!

屋子里所有地人都楞了一下。

这个声音离方展宏他们这屋很近!否则的话,在隔音效果这么好的ktv包厢里不可能听得这么清楚!

方展宏迟疑的和邓凯对视了一眼,慢慢的放下手里的麦克风,刚要细听……

猛听得砰得一声!

这次不但一声巨响。而且整个房间的墙壁都在震动!

方展宏一下就反应了过来,对着邓凯低喝了一声:“隔壁屋!”

两人心念一动。约好的都没这么整齐,齐刷刷的一抬腿弹着就越过了茶几,直扑门外。

两人刚冲出门外,坐在屋里的那几个体院地哥们儿也反应了过来,纷纷放下酒瓶子,捋着袖子就往外跑。

方展宏和邓凯并肩冲出屋去,直奔隔壁房间。刚推开那屋子的门,就被吓了一跳!

房间里一共七个大男人,有五个被撂在地上;剩下地两个,一人手里抓着一个空酒瓶子,指着陪华蕾一起过去的那两个体院地哥们儿,正在对峙。

那两个哥们儿一脸的茫然,看样子也不象动过手的,还在一个劲的问华蕾怎么回事。

方展宏和邓凯冲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华蕾一个背摔,把一个一百五十斤以上体重的成年男人从自己纤瘦的背上抡出去——砰得一声拍在墙上,跟块贴饼子一样砸了一个瓷实。

从其他四个男人摔在地上的角度来看,方展宏就能很清楚地知道,刚才自己那屋的墙震动是怎么造成地了。

最离奇的是,这摔在地上的这几个男人,居然有两个是没穿裤子的;而这间屋子,整个弥漫着一股混合了烟味、酒味、男人体味的一种说不出淫的气味儿……

再看华蕾,满脸的愤懑无处发泄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象恼羞成怒;都已经把人打成那样了,还站在那儿咬牙切齿,估计要是法律不管,她就要杀人了。

方展宏这下纳闷儿了。

他知道华蕾决不是恃技伤人,随便动武的那种人;她要是个不讲理的,当初误会他的时候,两人早打起来了。

可是这么一个善良的女孩,怎么就气成这样了呢?

难道……这几个臭男人喝多了酒,一见华蕾这大美女进屋,就扑上来调戏她?

多半是。还把裤子都脱了,这主儿也忒猴急了吧?

方展宏这一犹豫一发愣,几个体院的和北京练武圈里的爷们儿全涌了进来,挽袖子抻胳膊——好容易有个机会在华蕾这种小美女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英雄气概,这世上的美差还有美过替美女打架的吗?

可没等几个哥们儿看清楚眼前形势,被逼在墙角那两个拿酒瓶子的孙子先说话了。

说话的这厮是个白净脸庞的瘦子,虽然没脱裤子,可是皮带扣已经松开了,一只手举着瓶子一手拉着裤子呢——举着瓶子色厉内荏的嚷道:“你们敢!瞎了你们的狗眼,也不看看这场子是谁罩的!我是怒哥的人,这场子是官静官爷的产业,我看你们是活腻了!”

这话一嚷,刚才几个骂骂咧咧的准备上去动手帮华蕾教训这帮孙子的哥们儿,全有点发傻,有没出息的还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退。

华蕾见他还敢放狠话,气得把银牙都咬碎了,一提架势就要上去,方展宏连忙一把拉住她,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还没打够?行了!”

方展宏虽然不知道这小白脸是什么来路,但是听他说的挺有气势,又是这哥又是

,估计是流氓地痞一类,出来玩一趟,得罪这种人不

华蕾被方展宏拦下了,她现在就服方展宏,别人拦她还真拦不住;既然方展宏说话了,她只得恨恨的罢了,道:“好,赶快先看看郝佳吧!”

佳?怎么回事?哪个郝佳?

眼见得华蕾迈步向房间一角最黑暗的地方走去,方展宏才注意到这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这个女孩被一个玩具手铐铐住了一只手,拷在沙发下的木腿上;而那个双人沙发看样子是在刚才华蕾华大侠大施雌威的过程中被掀翻的。

华蕾走了过去,小心翼翼的先扶住那女孩的头,慢慢的抱着她的肩膀,想把她扶起来……

女孩突然发出一声撕裂般的尖叫!

方展宏、邓凯和同来的哥们儿们,人人都是心头一颤!

从没听过这么凄凉悲怆的叫声,只这一声,就能把一个长了良心的人眼泪催下来!

华蕾慢慢的把这个女孩扶了起来;方展宏仔细一看,这女孩怎么看怎么眼熟,那两条任何男人看到都会感到惊艳的晶莹修长的美腿,估计凡是见过的男人都一辈子不会忘记。

“郝佳!真是郝佳!”方展宏两大步迈到跟前,一把扶在郝佳的腰上,单手一按翻在地上的沙发,把它掀回来。然后再轻轻把郝佳扶上沙发。

佳机械地放平了自己的身体,伸手拂开掩面的长发,看清了抱着自己的人是方展宏,吓得一声尖叫,哭道:“你别碰我!”

方展宏一楞,连忙撒手,道:“我是方展宏,郝佳。我是方老师啊,你看清楚了。”

佳整个人僵硬了一下,面无表情的看了看自己身周的情况,突然看到了自己右手上的手铐还连在沙发下的木腿上,立刻涌出泪来,大叫了一声。发了疯似地挣着,用力向外拔自己的手。

那手铐铐着的地方,早已在刚才磨出了血痕,郝佳这一挣扎,立刻滴下晶莹的血珠来,红殷殷的顺着郝佳白皙如藕的胳膊流了下来。

方展宏一看就急了,一把抓住她地手,怒吼道:“你疯啦!”

华蕾站在一边,怒火攻心,转头对着躺在地上的几个男人大声吼道:“钥匙呢?快给我拿出来?不然今天……今天就再打你们一顿!”

邓凯他们在一旁差点绝倒——这姑奶奶。一看就是不会打架的主儿,哪有这么威胁人的。比化骨棉掌还要棉。

方展宏一言不发,根本没有跟他们要钥匙的打算。他抓起那个手铐看了看。冷笑道:“二十五块钱买俩都不用划价的地摊货,也拿出来现眼!”

说着两手拽着手铐两边,膝盖顶着郝佳的手防她手受伤——两膀子一叫劲,喝一声“给老子开!”

铮得一声,应声铐子断!

“好!”几个哥们儿情不自禁的一起叫了个轰堂彩儿:“好爷们儿嘿!”

“一会儿再给你开这个。”方展宏拨了拨留在郝佳腕子上的剩下半拉铐子,低声说了一句。

佳这下不再抗拒方展宏了,轻到听不见的声音应了一句,立刻身心俱疲地靠在了沙发上。

方展宏站起身来。这才看了看佳——月白色的旗袍上星星点点,全是葡萄酒斑。显然是刚才这几个畜生把红酒整瓶洒在她身上来取乐了。

旗袍地领子开了,下摆也撕坏了;披头散发、满面泪痕,右手手腕上一片鲜血模糊;脸色煞白、目光空洞,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方展宏越看越心疼,一股怒意腾腾而上,刚才这孙子说地什么怒哥,什么静爷的,登时全抛在了九霄云外。

华蕾这才来得及向方展宏解释,恨声道:“杀了这些畜生也不多!我一进来就看见……看见……我……我要找地方洗眼睛!”

那个举着酒瓶子的小白脸急了,跳脚吼道:“你丫他妈看见什么了?我们还他妈啥都来不及做呢还!这高妹自己就是出来做的,她愿意卖,我们愿意买,碍着你什么事了?抢了你生意了?”

“你!”华蕾眼睛都要喷火了,方展宏一把拉住她,低声道:“老师在这儿呢,轮得到你吗?看着,今天再教你样东西。”

说罢,方展宏转过身来,缓缓的向那小白脸走去。

缩在角落里的这小白脸和另一个男的,见方展宏一脸煞气的走过来,立刻吓得跟筛糠一样抖了起来;那小子突然猛省,刚才提自己老大地名字好象还有点效果,连忙颤声喊道:“我……我我是怒哥的人,北城官静是我老大,你敢动我?打……打打……打狗还要看主人……”

方展宏慢悠悠地走了过去,那小白脸只顾不停的说,手里拿着酒瓶子指着方展宏的脸,楞是没勇气上来拼一把,拿瓶子的手直哆嗦。

谁知方展宏面带和蔼的微笑,来到他的面前,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他手里的瓶子,柔声说道:“你看,这位爷,您怕什么?我不打您,放心……”

说着,方展宏慢慢的把瓶子从他手上拿了过去,突然脸色一变!

那小白脸一见方展宏变脸,他手里又拿着瓶子,立刻吓了抱住了脑袋!

等他回过神来——咦?没事?没打我?嘿,这傻大个儿不敢打我!

再一抬头,只见方展宏规规矩矩的拿着瓶子,转身向茶几走去。这小白脸立刻意识到自己拉虎皮扯大旗这一招起了作用,立刻直起了身子,得意洋洋的道:“我就说了,哥们儿你是知道进退的人,今天这情哥们儿我记下了。我们怒哥和静爷,谁敢不给几分面子!”

这傻b正得意呢|子放在茶几案上,伸手拿起一瓶没启盖的啤酒,猛得一个转身大侧步,一个箭步就跨到了正喋喋不休的耍碎嘴子的傻b面前!抡圆了就是一下!

所有人都听到那一下闷响!

紧接着一声玻璃开裂的声音,裂开的酒瓶里的啤酒半点没糟践,洒了这孙子一头,混着他的血水就淌了下来;最后是咣得一声,放倒在地。

“看见了吧?学到东西了没?”方展宏转过头来,一本正经看着华蕾,道:“方老师又教你一招。看着,这装满酒的瓶子砸人和不装酒的瓶子砸人,有什么不一样呢?”

方展宏随

瓶把儿一扔,象上课一样转过身来对着华蕾,指着地这人,解释道:“用空瓶子砸人一脑袋碎玻璃,皮外伤;用装满酒的瓶子砸人脑袋,脑震荡。懂了吧?”

说着,方展宏拿起另一瓶没启盖的长城干红葡萄酒——跟个小号的棒球棍似的那么大,递给华蕾道:“好,刚才老师示范过了,下面你来试一试。”

说着,一手向墙角另一个还在哆嗦的小子一指。

那小子被方展宏一指,吓得一下就跪下了,痛哭流涕的道:“大哥,饶了我吧……我……我跟他们不是一道的……我也是被逼的……我……我不是东西,我不是人,你放了我吧……”

“放你妈的屁!”邓凯上前一步,怒喝道:“干他妈这种缺德事还有被逼的?操你妈的!”一步迈上去就把方展宏手里的酒瓶子接过来了……

后面一个跟邓凯玩得极好的哥们儿一把拽住了邓凯,低声道:“你别惹祸!这几个人敢在正经场子里干这种事,搞不好真是郭怒和官静手下的人!打狗还得看看主人是谁呢!”

邓凯看了身后这几个哥们儿一眼——从根儿上说,这些人都是他邓胖子的朋友,跟方展宏只不过是间接隔了一手的交情。所以刚才方展宏和华蕾办事,这些人没拦着;但是邓凯和他们亲厚,他们是真怕邓凯惹祸上身。

邓胖子举着瓶子指了指那跪在地上地那小子。扭头问自己那哥们儿,道:“打狗?看主人?”

那哥们儿迟疑的点了点头,道:“犯不上,你别……”

邓凯没等他说完,一扭头砰得一下,就把那小子抡倒在地了,那酒瓶子也裂开了,酒洒了一地。

邓胖子伸手拂了拂身上。冷冷的道:“我打狗,从来不看主人。”

方展宏哈哈大笑,叉着腰看了看那几个被华蕾摔得七荤八素的畜生,尤其是那两个没穿裤子的。

那几个小子年纪都不大,而且一看就不是出来混的那种人,个个脸庞白净、衣服多是名牌。一看就是有钱的公子哥儿。

这几个小崽子一看方展宏这魔君这么看他们,吓得脸都抽筋了,嘴唇发白,牙关紧闭,一声不敢吭。

方展宏一见这种窝囊废就心烦,挥了挥手,道:“行了,哥儿几个,今天败了兴了,散了吧!结帐走人!对了。刚才叫姑娘的可别忘了把小费给了,欠花帐这事儿咱爷们儿可不能干。”

在大家地哄笑声中。华蕾走到沙发前,扶起了郝佳。

方展宏走到郝佳身边。拿起那半拉手铐看了看,扭头一看郝佳的旗袍上别了个俗气的胸针,于是让华蕾帮忙摘了下来,把拿胸针上的别针给卸了,拉直了,伸进手铐的钥匙孔里,轻轻捅了几下……

这种仿真手铐方展宏从小不知道拆弄玩坏了多少副了,应手就开。

解了手铐丢在一边。方展宏拍了拍郝佳的肩膀,道:“走。老师送你回家。”

说着,几个人一起出了房间,回隔壁屋拿了自己地东西,刚走到走廊上准备去结帐,只听见走廊那头一阵兵荒马乱的,人来人往——

几个神情彪悍的壮汉簇拥着一个小矮个儿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大帮高矮参差的小弟模样的人。

中间这矮个儿身高一米六七左右,剪着小平头,一身休闲的打扮,虽然矮小但是一脸的精悍,走在几个大汉中间半点也不显得猥琐,反倒有股子颐指气使的派头。

这小平头刚走到跟前,旁边那屋子里窜出刚才被华蕾修理的那几个公子哥儿来,其中两个刚穿上裤子的,一看见那矮个儿就杀鸡似地叫了起来,其中一个嚷道:“郭怒!你丫怎么看得场子?居然放人进来打我!要是让我爸知道了,别说你,就是官静,也吃不了兜着走!我看你们的买卖是不想做了!”

那个叫郭怒地小平头冷冷的打量了这小子一眼,道:“有什么事儿,一会儿再说。”

说着,没再理这几个灰溜溜地跑出来的家伙;那五个小子见来了援兵了,再没有刚才在屋里那副要死要活的衰样了,个个神气活现的站在郭怒身后,嚷嚷着要让方展宏和邓凯国庆节到医院里去过。

郭怒打量了方展宏两眼,点了点头,道:“这位兄弟,你好霸气啊!可着这整个北城,谁不叫我一声怒哥,你连我的人都敢打,行,有胆气!”

方展宏淡淡的道:“我打人,只分该打的和不该打的,不管是不是国务院总理他爸爸。”

郭怒冷哼了一声,道:“行,兄弟你是英雄了,露了大脸,出了大气,耍了大威风。可我怒哥地面子,这可让你踩在脚巴丫子底下了!这几位少爷,那都是我老大官静请来的客人,里面听说被你砸晕了两个,那是我兄弟……你说说,这帐该怎么算?还有,这个妞……”

郭怒说着,冷冷地一指郝佳;郝佳心虚的看了他一眼,吓得一哆嗦……

郭怒道:“她可是心甘情愿到我场子里打工的,我的伙计虽然做的过分了点,可她就是干这行的,买卖不分贵贱,各凭自愿。我不管你跟她是什么关系,你就这么把人带走了,说也不跟我说一声,这不合适吧?”

“我不是自愿的!我不是坐台的,我只是来推销啤酒和做包间服务员而已!”郝佳突然带着哭腔道:“他们把药放在酒里,逼我喝,不让我走……”

方展宏一听就明白了,转头看着郭怒,冷冷的道:“怒哥是吧?既然是这样,这事儿,我就得跟你说道说道了。既然怒哥是带着兄弟出来做大事的,不会不懂规矩吧?包间公主和坐台妹的区别,还用我说吗?”

第二十二章 穷人哪有尊严?(上)

怒听方展宏这么一问,倒有些迷糊,于是做了手势制再说下去,然后回头看着刚才从房间里跑出来的那几个人中的一个,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人怨毒的瞪着方展宏和华蕾,一边连说带比划,得卜得卜半天,才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原来郝佳来这里只是串场打工的,原来只是推销啤酒,现在还做包间服务员——现在北京也学上海、香港的叫法,叫包间公主。

而刚才华蕾和方展宏在他们隔壁包间收拾的这帮孙子,有四个是郭怒的老大官静的客人,是两个太子党和他们帮闲的同学;另外三个,是郭怒的手下,被派来陪贵客玩乐的。

其中被方展宏砸了一酒瓶子的,是这个场子的领班主管之一。这孙子一肚子坏水,估计也是郝佳长得太漂亮太招人了,这小子早就垂涎三尺了,一直没机会下手;可巧今天碰见郭怒的另两个手下带了这几个“贵客”来,说是京城部委大官儿家的公子,一定要招待好了,要有求必应。

这孙子一见机会来了,就极力向几位公子推荐郝佳,说她怎么怎么极品,但是就是不肯出台。

那几个纨绔太子平时早跋扈惯了,哪管你规矩不规矩的;别说郭怒的场子,就是他老大官静,在这帮少爷眼里也不过是个大号点儿的地痞而已。一听说有这等美人儿,跟着那孙子主管去看了两眼,立刻惊为天人,于是上去纠缠。

没想到郝佳是既不怕你的势力,也不为钱财所动——总之就是没好脸色。把这几个公子哥儿气得,在那孙子主管的怂恿下才决定硬来。

于是这帮王八蛋用点郝佳销售的啤酒为名,趁她送酒进包间的时候拦住了她,死活要让她喝一杯再走;结果那杯酒里是下了药的,人喝了以后不会昏迷,但是手足酸软,迷迷糊糊。

幸好郝佳没有多喝,只抿了一小口,放下杯子就想跑,结果那主管和几个太子党恼羞成怒,就弄了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手铐把她强行铐在沙发上,准备硬来。

可惜这帮杂种流年不利,还没来得及下手呢,就撞上了疾恶如仇的华大侠女,被当沙包一样抡到了墙上成了贴饼子。

方展宏和华蕾等人在旁边,听着那货把这前因后果一说,终于也明白一点了,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明白对方心里的旁白——早知道刚才那孙子主管那么混蛋,刚才就不该只抡他一瓶子就算了,真该阉了丫的!

郭怒听完自己手下的这番叙述,脸色越来越难看;听到最后面色铁青,怒喝一声道:“别说了!丢人现眼的东西!”

方展宏看在眼里,暗自冷笑。察言观色,这郭怒不是个一般人物——大凡出来混的人,最讲规矩;不讲规矩只讲眼前利益,只顾护短向着自己人的,那是地痞流氓;真正的黑社会,或者是真正带着几个人的老大,必须得讲规矩,没有规矩就无法服众,底下人就无可适从,不知道怎么办事了。

想到这儿,方展宏对郭怒道:“你说这姑娘是在你这儿做的,那她答应出台了吗?既然是做包间公主,那给爷们儿端茶倒酒,偶尔陪客人喝两杯,玩两把骰子,这都是份内应当的事,但是出来玩的人都应当知道公主是不让客人碰的,不能碰不能摸,这是规矩!”

说罢,方展宏冷笑道:“怒哥,兄弟说的还有点门道吗?”

郭怒淡淡一笑,道:“看来哥们儿你也是场面上的人,规矩挺门儿清的啊!”

方展宏微微一晒,接着道:“您客气。再者说了,照行里的规矩,在场子里是不能直接上马办事的,我想您怒哥的场子,总不至于是那种发廊桑拿之类的野鸡场,要是开了这个例,兄弟实在为怒哥你往后的生意担心啊!”

说着,方展宏回头指了指郝佳,道:“这孩子今年才十九岁,还是个做公主的,在您的场子里出了这种事,拿人不当人糟践;这以后道上还有哪个妈咪敢接您怒哥的买卖啊!”

郭怒丁字脚站着,听完方展宏不卑不亢施施然的说完这一大段话,句句在理,每一句都卡在坎节上,没有一句辩白,句句都好象站在他郭怒的立场为他考虑,可偏偏把他郭怒都挤兑死了。

想到这里,郭怒不禁鼓了两下掌,竖起一个大拇指道:“好!好爷们儿,是个人物!”

“怒哥您客气!”方展宏连忙客气了两句,好整以暇的看着郭怒,一副坦然无惧的样子。

理是明摆着的,就看郭怒怎么处理这事儿了。

方展宏是横竖不怕,要讲打,只要对方没有那种真正的练家子,有他和邓凯两个人就够了,何况还有个身手好得出奇的华蕾;要讲道理,所有的道理都在自己这边儿。

很多人以为夜总会ktv里的小姐都是场子里雇佣的,跟郝佳这样的人一样,其实大多数场子不是这样。

一般娱乐场所是不会长期雇小姐的,而小姐和妈咪,也不拿这些场所薪水。

小姐都是靠客人的小费和出钟费养活的;而妈咪的收入,则是靠拿小姐的提成。她们和场子其实是一种合作的关系。

要是所有场子都能让包间公主去赚皮肉钱,那妈咪和小姐们可就饿死了;包间公主要“下海”,那也不能在场子里做,那得去投妈咪,由妈咪带回场子里来,这也是规矩。

更何况在自己的场子里直接脱裤子办事,万一招来警察那场子就完了,更是大忌中的大忌——从来找坐台小姐,都得买了钟点出去开房;只有那种小地方的野场子,才会不知死活的在自己的地方关上门干这种作死的事,弄得自己的场子到处是脏病。

……

那几个被华蕾打了的太子哥,也在旁边听了半天,见郭怒的那态度,居然还和方展宏客气起来了,不禁怒气冲天。

其中一个看上去势派很大的,指着郭怒的鼻子吼道:“郭怒!你丫他妈有完没完?有他妈什么可问的?废了这帮小子不就完了吗?那个女的……妈的,大家轮着上,干了她再拿硫酸破了她的相!”

一想到被华蕾这么个娇小漂亮的女孩打成那德行,这小子恨得牙都咬碎了。

华蕾一听这话,差点又要冲上去,方展宏拦了她一下,冷冷的道:“人家怒哥都没说话呢!”

郭怒在鼻子里哼了一声,看了方展宏一眼,心说你小子沾上毛比他妈猴都精,一句紧着一句的挤兑着我啊!

这时候郭怒要再找方展宏和华蕾的麻烦,在自己小弟的眼里倒象怕了这几个太子党一样,搞得跟人家的狗奴才一样,让咬谁就咬谁——方展宏说那话就是这意思。

说实话,象郭怒这样从平民阶层里靠着拳头和兄弟义气拼着一身伤打出来的老大,怎么可能看得上这些个仗着有个官老爸飞扬跋扈的纨绔子弟?要不是他老大官静有求于其中某人的官爸爸,敢跟他郭怒这么说话,早把他满嘴牙一个个凿下来了。

当下郭怒就当浑没听见那个孙子说什么似的,冲方展宏一伸手,侧着身子让开了一条道,口中道:“这位兄弟,今天这事儿,是我们伙计坏了规矩,是我们招呼不周;您几位请回吧,欢迎您改天再来捧我们的场。今天晚上您这屋的单,免了。”

他这么一说,方展宏倒有几分意外;刚才一直摸着怀里的手机憋着报警的华蕾也松了口气。几个人对看了两眼,纷纷抬步往外走去。

走过郭怒他们身旁的时候,方展宏向郭怒拱了拱手,道:“怒哥,谢了!”

郭怒点了点头,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那几个公子哥儿一看,立时不干了,纷纷嚷嚷起来——

“不许走!”

“就这么走了,我们的面子往哪儿放?”

“郭怒!你丫真他妈怂!这小子他是你爸爸呀,你这么怕他?”

郭怒瞥了这些孙子一眼,强压下怒气,扭头对身后一个领班模样的人大声交代道:“你留在这儿盯着,如果这几位少爷跟这几位客人还有私事要解决,非要把他们都留下来不许走的话,你给安排一下,给他们开一个单间,让他们好好谈谈;记住一定要招呼好了,所有的开销记在我帐上。”

说完这几句话,郭怒看也没看那几个杂碎一眼,背着手头也不回的走了;几个保镖一样跟着他的手下马上默然紧随着离开。

走廊里立刻只剩下方展宏一伙人和那几个公子哥儿,还有几个零零散散的服务员模样的看热闹的人。

“郭怒!**你大爷!”先前要毁华蕾容的那个纨绔子弟急得跳了脚,扬声大骂道:“我他妈让官静扒了你的皮!”

没等他喊完,华蕾走上前一步,一脚踹在他腰眼上,滚葫芦一样滚倒在地,旁边他的同伴连扶都不敢扶,吓得连忙集体往后躲了几步。

第二十二章 穷人哪有尊严?(中)

蕾一脚踹倒那小子,低头问道:“怎么样,人渣?让个包间,我们大家坐下来再谈判谈判?”

这几个公子长这么大哪儿吃过这种亏啊,躺在地上的那个脸都绿了,扯着嗓子喊道:“**,你们几个傻啦!叫人,打电话叫人!叫警察!让我爸爸手底下的人都来,都来!”

另外几个公子哥儿也大声嚷嚷着,指挥场子里的服务员道:“对,报警报警!你们几个人去把大门看好,叫保安守着,决不能让这些个狗男女跑了!”

激情年代场子里的领班吓得脸色都白了,心说这几个小爷也太缺心眼儿了,没有王法了是怎么着?他们自己几个人给那个长腿mm灌药,意图强奸未遂,人家不追究也就算了,他们居然还敢报警?

就算来得警察因为他们家里的势力而有意包庇,也不可能当着那么多老百姓把受害者一方的人抓起来啊,中国毕竟还是有王法的,何况是在首都北京?

想到这里,几个领班连忙悄悄的走过来,先把被华蕾踹倒的那人扶起来,然后低头哀求着苦劝。

无奈这几个二世祖大概以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安局是给他们家开的,越发得嚣张起来,叫嚷着非要让警察来把打人的方展宏和华蕾都抓起来;其中一个不知道哪里摸出来一个手机,已经报警了,正对着电话大声道:“我是xxx的儿子,我爸爸是北京市委的xxx,xxx,你们给我马上过来!”

方展宏在一旁听了哈哈大笑——这个草包,一个劲的报家门耍威风,光是他老爸老妈的名号就报了好几遍了;可是只顾命令对方必须马上到,自己罗罗嗦嗦几分钟了却楞没告诉人家地点具体在什么地方。

华蕾毕竟年纪小,见他们果然报警了,有点不知道怎么处理好,回头道:“这些人渣……要不别管他们了,干脆走吧!看这样子,那个怒哥手下的人也不会拦我们!”

方展宏和邓凯一起摇了摇头,邓凯道:“既然人家已经报了警,就得等警察来处理了,如果我们跟逃跑一样的走了,赶明警察找上门来,我们就成了理亏的一方,那就被动了。”

方展宏拍了拍她的肩,笑道:“别怕,邪不胜正!”

华蕾看着他微笑中略带坚毅的神情,似乎显得格外轻松坦然,不禁心里一宽,反倒转而安慰郝佳道:“别怕,我们大家陪着你。道理在我们这边,他是公安部的部长公子又怎么样?”

“不!不要报警了,我们……我们快走吧!”郝佳听完这话,突然惶急的反手抓住华蕾的袖子,焦急的道:“别……我去跟他们认错好了,别报警,我们快走!”

“啊?”不但华蕾楞住了,连方展宏和邓凯他们都听傻了——难道佳是传说中的通缉犯,怕见警察?

还是她胆子小,怕惹官非?亦或是身为女孩子不愿意被陌生人知道自己险些被侵犯的羞耻之事?

可是不管那一条理由,这么看来好象都不甚充分啊!

本来照着方展宏那种惹祸的土匪性格,还真想挑着这事跟这帮不行人事的太子党斗一斗,可是自己费了一头大汗救下了人,正主儿自己倒退缩了,那他还跟着上秆子什么劲儿啊?

没等方展宏细问郝佳两句,就听得外面大马路上警笛喧天;紧接着走廊上一片喧哗,各房的小姐虽然没在干什么出格的买卖,也都本能的躲到更衣间里去了;几个领班急得直跳脚,连声道:这是怎么话说的,急忙叫人上楼去通知郭怒下来。

不多时,门口脚步声响,堂堂皇皇整齐一致的走进来八个警察来。

方展宏一看这阵势,心里就一股子邪火腾腾燃烧——一听说是某某人的儿子出事,来得这么快,一来还来了这么多人,这官宦人家和草民百姓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啊!

这几个警察一共是六男两女,男的都在二十几岁上下,为首的一个比较大一点,看着有三十多岁,肩膀上扛着两道横杠,缀着一颗四角星花——这是三级警督的衔儿,估计至少是个警长之类的小官儿,就值夜班的110说,估计是那个分局此刻能找到的最高官衔的负。

方展宏这土匪虽然没少因为打架干仗而跟警察打交道,不过平时能碰见一两个警司就算是提高待遇了,这回居然见着了当官的,看来多是拜那几位公子们所赐。

看完了领头的这位,方展宏很自然的打量了两眼这几个警察,目光从他们几个人脸上一一扫过的时候,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吓了一跳!

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忙仔细凝神再看了看,没错!除了那身警服是新的,没看她穿过之外,那张漂亮到令人一见难忘的脸,绝对是——陈朵!

陈朵见方展宏吃惊的看着自己,微微一笑,悄悄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便马上很自然的把目光转移到别处,换上了一副职业化的冷峻表情。

她不是去德胜门派出所做办事员了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那几个傻b即使再缺心眼儿吧?

看样子陈朵是刚刚调任了。

方展宏再仔细一看,乖乖——陈朵一身崭新光鲜的警服,剑型肩章上顶着一道横杠一颗四角星花。

厉害啊,连在天津时也算上,才干了一年多一级警员,一提就是三级警司了!难怪都说进公安大学镀个金出来的学生娃娃升得快,不过这大概跟陈朵是警察世家也有关系。

警察一进来,邓凯邀来的那帮朋友就很自然的靠拢了过来,围着方展宏、华蕾和郝佳站成了一圈,和对面的那几个太子党还有激情年代场子里的人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拨。

几个二世祖一看警察过来,立刻象看到自己家养的奴才来了一样,得意的直接笑出了声来,冲着方展宏等人指指点点,嘴里尽说些类似“看你们这次怎么死”、“这下让你们进去蹲两天”之类的话。

到这时候,方展宏反倒不担心了,干脆好整以暇的叉着双手,带着天塌下来我不在乎的标志性微笑,站在一边看这些白痴表演。

这时候,郭怒也下来了,一看这架势差点没气疯了。他刚才走的时候,以为那么处理就行了,可是象他这么江湖这么老到的人,怎么能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缺心眼子,自己干了那样的事,居然还主动把警察招来。

警察今天晚上这么一来,这一两个星期内,自己这个场子别想有好生意了。

这几个公子哥儿可不管你那些,连忙一拥而上,围着那个领头的警察七嘴八舌的一通说,说了半天也没听出个大概。

陈朵站在自己队长旁边听了几句,立刻对这位局里的老大哥投射以同情的目光——估计这哥们儿头都听涨起来了,也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反正这帮蠢货只是不停的强调自己是谁谁谁的儿子,自己老爸或者老妈是干什么的,只要他们说一句话,“就算是你们局长也得照办”云云;除此之外,大概还能朦朦胧胧的知道,这几个傻缺在方展宏和华蕾手底下吃了亏了,被打了。

不过看样子倒打得不重,至少眼前看来,这几个乌龟王八蛋养的龟儿子还能活蹦乱跳唾沫横飞的在这里摆官少爷的架子——说真的,这几个警察尽管表面上不得不客客气气的,心里也是烦透了这几个拉着虎皮扯大旗的恶少。

那领头的警督听了半天,也没太明白发生了怎么回事,正在挠头呢,旁边陈朵非常机灵的说了一句:“我去给另一方当事人做个笔录。”

警督立刻赞赏的看着陈朵点了点头。

陈朵嫣然一笑,取出随身的小笔记本来。这一下几个太子党突然没了声音——这一笑把他们的魂给勾去了,刚才急着报仇还真没发现有这么漂亮一位女警在旁边。

陈朵知道他们在看自己,心里一阵恶心,连忙闪身走到方展宏他们面前,似笑非笑的冲方展宏和邓凯眨了眨眼睛,提高了音量厉声道:“现在跟你了解一下情况!告诉你别耍花样,我可认得你!”

邓凯在旁边差点没喷出来:那是,姑奶奶,全中华人民共和国一百几十万警察,没有哪位比您更认识他的了!

第二十二章 穷人哪有尊严?(下)

朵在这种地方这个时间见到方展宏,也很是意外;最调到西城区分局,正是要争取表现的时候,所以特别的忙,也没来得及通知方展宏和邓凯。

局里一来就把出身警察世家的她列为重点培养对象,所以才让她跟110,,一|今天晚上第一天出勤,就遇上了方展宏。

一看这架势,陈朵立刻明白了,这个土匪又惹祸了,准是又把什么人给打了;尤其是,看到方展宏身旁站着华蕾和郝佳那么两个出色之极的美女,陈朵不由得心里有点酸意,一想到方展宏可能是为了漂亮女孩跟人干仗,心里不知怎么的,特别不舒服。

于是也不理睬邓胖子在一旁挤眉弄眼的,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来,一本正经的做起了记录。

方展宏知道她是在工作,也收起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指着郝佳,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陈朵听完方展宏的叙述,不禁回头鄙夷的看了看还在七嘴八舌的在指挥自己的同事把方展宏抓起来的那几个杂碎——在首都北京三环内的繁华地区,这些恶少居然敢干出这样的事来;事后不但没有丝毫畏惧,还敢报警,还要警察帮助他扣留受害者和她的朋友……

这五星红旗飘扬着地天空下。到底还有没有天理了?

陈朵合上笔记本,给了方展宏一个鼓励的眼神,转身走到那位领头的警督面前,点头道:“王哥,大致情况都清楚了。”

这位警督姓王,是这个分局年富力强、表现突出的业务骨干,马上就要考评升级了,遇到这种事。真是把他闹心坏了。

以他近十年的工作经验,哪用陈朵去了解情况,看看郝佳那副样子,再看看这几个王八羔子的嘴脸,事情还不清楚吗?

“小陈,小刘。你们几个过来一下。”王警长招呼了一声,陈朵和几个警员聚拢在一起商量了起来。

陈朵毫不犹豫的道:“王哥,这明摆着,一方意图强奸,一方见义勇为;这几个小子,全该抓起来!”

此言一出,几个比陈朵年纪略大两岁的年轻警员都忍不住晒笑起来,一副不以为然地样子。

那个小刘道:“陈朵,你毕竟还是工作经验浅,考虑问题太简单了嘛。什么强奸?谁看到了?见义勇为的一个寒毛没伤到。坏人反倒被打伤了,合理吗?我看那边那几个小子。尤其是领头的那个看上去很拽很傲的,还有那个胖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恐怕是争风吃醋,恃强打人吧?”

“这是什么话?事实经过是双方都承认的嘛!这几个谁谁谁的儿子,也不否认把那个女孩关在房间里,要……”陈朵说着,脸色一红,随即气愤地道:“要跟她玩玩……你们自己看看,那个女孩的样子,象是玩玩吗?这玩玩儿是什么意思?”

小刘自己也知道自己不占着理。主要是那几个傻缺二世祖太缺心眼儿,好象国法王法都管不到他们似的。也不知道把自己的丑行隐瞒一下,自己嘟噜嘟噜全说出来了,让人有心要包庇他们都不好编说法。

陈朵这一说完,几个警察都默然不语,气氛一时凝住了。

陈朵大感奇怪,急道:“你们怎么了?都哑巴了?”

良久,那位王哥才徐徐的看着陈朵,意味深长的道:“陈朵,你知道市厅的商xx吗?”

“知道啊!我们的老领导啊!”陈朵见他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略感诧异,下意识的随口应道:“原来不是厅长吗,现在要调部里去了。”

“是。”王哥一改平日健谈开朗地脾性,简短平静的说道:“你再看看那边那个尖嘴猴腮地,穿着白衬衣的小子……”

陈朵抬头看了看那个小子,刚才就数这狗崽子颐指气使,叫嚣地最大声——正是被华蕾踹了一脚的那个人渣。

王哥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无奈的道:“他叫商宝庆,是商老的孙子,亲孙子。他们家三代单传,就这么一个孩子。”

陈朵恍然大悟,立刻下意识的看了小刘一眼——商厅长的儿子在区检察院做副院长;这个小刘,只比自己早来一年,已经是二级警司了;分局里都流传他是商厅的儿子安排到分局的远方亲戚。

难怪他那么急于替那几个恶少说话,原来是利害相关啊!

那边商宝庆见陈朵向自己看来,立刻眉开眼笑地迎上陈朵的目光,居然还扬了扬眉毛,笑得要多淫荡有多淫荡,陈朵差点没吐了。

其实不止是商宝庆,和他一起地那两三个公子哥儿,个个都是家势显赫,非富即贵,都不是他们这几个小警察能惹得起的。

在这个举目皆豪强的首都***里干了这么多年,王哥心里当然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要是在地方上,就他这样一个警长,几乎已经可以做地方一霸了,开玩笑三级警督,等闲谁敢惹他?

可这是北京。拿根子到三环路上扫一圈,撂到十个有九个是家里有人当官儿的,是个官就比他大。在地方上一个局长都是稀罕物儿了,在这里厅局级都得拿簸箕搓。

更何况,那位商老爷子当年就是在他们分局主持过工作的,后来进市公安厅,这一段一直传他要进公安部去;现下西城分局的局长关敦文,当年就是商

一手带出来的嫡系,那是正管的顶头上司!

商老爷子自己是公安系统的大门阀不说,儿子儿媳和几个外甥都是公检法要害部门的显贵人物;要说凭商家的权势,只要不杀进中南海去,在北京城平民百姓中间,这商宝庆还真是可以横着走。

如果是等闲的打架斗殴整风吃醋,王哥早偏着商宝庆把方展宏一伙人抓回去铐在氧气片上了。

但是今天这事儿,商宝庆一伙人有点实在太出格了;毕竟强奸这种事,在中国法律上等同于杀人放火一级别的重罪啊!

就是要偏袒商宝庆他们,也得有个名头说法,否则真把郝佳和方展宏就这样锁回去,传出去也实在堵不住人家的嘴啊!

僵持了几十秒,一个年纪略大点的警察看了看陈朵,突然红着老脸,慢吞吞的道:“那个女孩,既然是在这种地方做的,那说强奸有人信吗?是不是价钱不满意啊!”

陈朵一听,肺都气炸了!还真有阿谀权贵到不要良心脸皮的!

那人一看陈朵这样,心里也知道自己这话太过混蛋,只得自我解嘲的撇了撇嘴,不敢说话了。

谁知这话一下把小刘给点醒了,他马上一拍大腿,叫道:“你看,事情一下就清楚了。这个坐台小姐勾引几个有钱的公子哥儿玩……玩那种游戏。把人家勾得上火了,却趁机坐地抬高价,人家不肯;所以她就弄伤了自己想讹诈顾客,事情败露了以后又让自己地男朋友带了一伙社会青年来打架寻衅,把人给打伤了!”

陈朵听了,不怒反笑,冷冷的看着小刘,摇了摇头。真是气到无语了。

几个警察面面相觑,谁也不愿意出声——要是出声赞同,别说在场的所有人都会看不起自己,恐怕以后自己都不见得能看得起自己;可要是不赞同……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事还非这么办不可。

王哥想了一想,找到一个折中的办法。道:“这样,问问他们双方,愿意不愿意私了,尽量压低这件事,悄没声息的解决了最好;至于商宝庆那边,我跟他说清楚利害,吓唬他两句就是了。”

小刘听了,哼了一声,似乎是对王哥没有抓住这次大拍马屁的机会,非常的不以为然。不过想想。王哥的处理也有一定道理,要是强要压着一方去讨好商宝庆他们。万一这个女孩不忿,把事情闹将起来。商老爷子地面子上也不好看,到头来没准还要怪罪下来。

于是两拨人分头去和方展宏和商宝庆两边说。陈朵和几个同事过去方展宏那边,当劝他私了的时候,陈朵羞愧的躲在后面,都不好意思看方展宏一眼,一种强烈的羞耻之感袭击着她,难以释怀。

另一边,王哥和小刘过去跟商宝庆商量。告诉他要是郝佳不依不饶的闹将起来,他们也讨不到便宜。

谁知商宝庆一听。立刻高八度的叫了起来,道:“不行!绝对不行!今天不把他抓起来关两天,这事不能算完!就这么放过他了,我地面子往哪里放?我爸的面子往哪儿放,我爷爷的面子往哪儿放?连我都敢打,他还造反了他!养你们这些人是干什么吃的?这么点事都办不好?把打人的抓起来不就完了,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王哥强压下抽着傻缺孙子一千四百个大耳刮子的冲动,耐心的跟他解释了半天。商宝庆这才悻悻的道:“妈的,出门倒血霉了!要我不追究也行,让他们滚过来跟我道歉!要是道歉态度好,我还可以考虑考虑原谅他们!”

王哥待要再劝,那商宝庆终于忍不住怪叫了起来:“行了,别他妈废话了行不行?买菜呢你,没什么好讲价的啊!让丫道歉!”

“对对对!”几个帮闲地太子党跟在商宝庆后面张狂的笑道:“跪下道歉,说对不起,磕头,哈哈哈……”

另一边,几个警察连恐吓带劝慰,跟方展宏嘀咕了半天,越说方展宏越愤懑难当,听到后面大吼一声:“够了!”

打断了几个警察地谈话,方展宏转身指着郝佳,道:“各位警察同志,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个姑娘,她才不到二十岁!今天要是我们救她救晚一两个小时,或者正好我们不在隔壁,她这一辈子就毁在这里了!你们有没有亲人姐妹?如果是你们的家人,你们地女朋友遇到这种事,你们会怎么办?私了吗?”

“煌煌国法纲纪在上,滔滔百姓血泪在下,各位警察同志,你们的良心可得摆在中间啊!”方展宏斩钉截铁的说道,一句话,就把陈朵的眼泪说了下来,连忙低头不语,任凭泪水滴落在崭新的警服上。

几个警察听罢这话,面面相觑,这时节再有铁石心肠的人,再怎么厚颜无耻的人,好意思再说一句别的吗?

正在这时,王哥和小刘走了过来,把商宝庆地意思一说,方展宏这边顿时炸了锅了!不但方展宏和华蕾、邓凯毛了,连一开始有点怕事的邓凯地那几个哥们儿,都纷纷暴跳如雷的骂了开来,要冲过去和商宝庆理论。

“这世上还有天理国法了吗?操的,还让我们道歉!”

“警察同志,”方展宏这个时候,反倒彻底的平静了下来,愤怒其实无济于事,这时候正需要冷静应对,他看了一眼那边趾高气扬的商宝庆,从容的对王哥道:“我现在正式报警,举报他们意图对我的朋友进行性侵犯,我

打官司!哪怕他家是公安部部长,是国务院总理,我打官司!”

王哥在心底叹了口气,他就怕事情变成这样。这里毕竟是北京,他们要是用权力强压着方展宏这一方屈服,碰到刺头的闹将起来,让老百姓都知道了,或者再上个网……到时候别管哪边高兴哪边不高兴,首先挨削的都是他们这几个小警察。

他还待苦口婆心的再劝劝方展宏,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带着嘶哑的哭腔道:“好,我道歉,我道歉。”

“什么?”

方展宏、华蕾、陈朵、王哥,几个人几乎一起下意识的惊呼起来。

王哥的兴奋是事情居然有了转机,而其他几个人真是大感意外!

说话的居然是郝佳!

佳默默的推开一直挡在自己身前的方展宏和华蕾,眼眶里尽是屈辱悲愤的泪水,但是语气却异常平静,她看着王哥,又说了一句:“我愿意向他们道歉,是我的不对,只要他们不追究,别为难我,让我怎么道歉都行!”

“郝佳!”方展宏和华蕾齐声叫道。

“你不用担心连累我们!”华蕾急道:“别怕他们,跟他们斗到底,让他们还你一个公道!”

“我不是怕连累你们。别人的死活我管不着。”佳冷冰冰的说道,漠然看了看方展宏和华蕾。道:“你们别害我得罪人了行不行?”

说着,郝佳对王哥他们道:“我和他们是认识地,我……我们是……我们是闹着玩的,我的手是我自己划伤的……这是个误会,他们双方不知道才打起来的。警察叔叔,这个事情别追究了吧?”

说着,她急忙走到商宝庆他们面前,硬梆梆的鞠了几躬。道:“先生,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也不会说别得,只是一个劲的说对不起。

商宝庆一伙人看着她这样,一起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佳一个躬身下去。商宝庆突然叫道:“停!弯下去点,再弯下去点……”

佳以为嫌她鞠躬不标准,刚弯了一点才想起来,自己旗袍上装地前襟扣子掉了,整个是开着的,这么一弯腰,里面的无限春光都露了出来,商宝庆让她弯腰……

佳想到这里,猛然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商宝庆和几个太子党顿时爆发出一阵淫亵的大笑来。

“这还差不多。”商宝庆笑道:“滚滚滚,骚货!”

佳脸色发白。脚步都有些踉跄,机械的转过身来。慢慢地向方展宏这边走来。

此时,就连小刘在内的几个警察。脸上都有些不忍的神色,讪讪的不知道何以自处;陈朵一直就没敢再看方展宏一眼,心里难过的恨不得地上有个地缝自己好一头钻进去!

佳走到王哥身边,低声道:“我们可以走了吧?”

王哥低着头,不敢正视郝佳的目光,叹了口气,道:“快走吧,很晚了。早……都早点回去休息。”

方展宏真是不甘心!不甘心啊!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人家正主儿都不追究,你热心什么劲儿啊?

他咬了咬牙。还想再说点什么,郝佳突然一把拉着他的胳膊,泪如雨下,她哭着哀求道:“别说了,我们走吧!求求你了,快走吧!”

一片鸦雀无声。

邓凯和所有在场的朋友,男男女女全都象木头人一样呆呆的站在一旁,看着哭泣的郝佳,心如刀割。

方展宏想了想,一把拉着郝佳,再也没有看其他一眼,领头向门外大步走去!

陈朵抬起头来,下意识地目光随着方展宏,脚下紧跟了两步,可随即想到即便追上去,都不知道该和方展宏说些什么好。这么一犹豫,方展宏高大的背影已经昂然走出了歌厅大门,邓凯等人随后鱼贯而出。

……

方展宏一言不发,拉着郝佳向停车场走去。

走了几步,郝佳使劲地甩掉他的手,走向另一边。

“你又干什么去!”方展宏郁怒地喝问道。

“现在才九点半,还有一班车,我坐车回家。”郝佳冷冷的应道。

“你这个样子,还敢一个人坐夜车回家?”方展宏急道:“衣服破了,手上还有伤,你碰上坏人怎么办?”

“碰上坏人,是我活该。”佳淡淡的道:“这世道……看透了。”

方展宏想了又想,终于忍不住了,扭回头走了几步挡在她身前,指着她道:“你为什么不敢指证那个公子哥儿?怕他那个当官儿的老爸?怕他们家有钱有势?我们所有人都支持你,可你却连为自己讨还公道的勇气都没有!”

“公道一斤多少钱?”郝佳扭头吼道:“穷人买得起吗?”

“这是一个人的尊严问题!”方展宏提高了音量在大马路上声嘶力竭的吼道。

“尊严是属于有钱人、上等人的……穷人,哪儿来地尊严?”

——郝佳的声音突然黯哑了下来,声音很低,却如五雷轰顶。

第二十三章 草民之怒(上)

方……”郝佳抬头看了方展宏一眼,许久许久,才艰里吐出几个字来:“方老师……”

方展宏身子微微一颤,印象中,这好象是郝佳第一次这么诚心诚意的叫自己一声“老师”!

佳注视着方展宏,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老师,有着剑一样飞扬的浓眉和星空一样沉毅深邃的一双眼睛,刚毅而男性化的面容上,写满了不屈的热血和昂扬的斗志——怎么以前从来没注意过这个人?

“你……今天晚上谢谢你,真的谢谢你!”郝佳的语气突然间柔软了起来,不复刚才的冷漠生硬,她轻轻叹了口气,认真的道:“你和你们学校……学校其他的人不一样。你是个好人。谢谢你!”

方展宏听了这话,心里微微一动,觉得有几分奇怪——郝佳身为鸣园艺校的学生,她从来不说“我们学校”,无论对同学还是对他,都是说“你们学校”;至于说“学校里的其他人”……难道她说的是梅修慈?

她和梅修慈到底是什么关系?

还没等方展宏发问,郝佳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跟你不一样……真的,我跟你们都不一样……你就算今天把他们打一顿,把他们得罪狠了,最多不过往北影厂里一躲,他们也找不到你,就是找到了。谅他们也不敢到北影厂国家机关里去闹事。可我不同……”

佳说到这里,低下了头凄然道:“我还得出来打夜工地,我每天晚上都要去打几份工,就算以后再也不去激情年代,我也总要去其他酒吧、歌厅去做事……我知道这些地方不好,复杂也危险……但是,我真的很需要这些工作,我不做不行。真的,少做一天都不行……”

说这些话的时候,郝佳显然是触动到了些什么,低垂着头大滴大滴的泪水落了下来,整个身子都激动的微微发颤,她轻声道:“我怕……我怕再碰见他们……我惹不起他们的。上一次,我就是在萨娜娜推销啤酒的时候遇见他们地……要是今天把他们得罪了,以后他们会天天跟着我,我去哪里打工,他们就跟去捣乱,那就没有老板敢用我了……”

“你为什么非要去酒吧和迪厅歌厅做呢?这些地方,不是你这样的女孩子该去的!”方展宏有点生气的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也都清楚,为什么这么不自爱?别说什么你会洁身自好,你不会陷进去!有多少好女孩。就是因为踏出了这第一步,就受不了种种物质的诱惑。最后越陷越深,根本拔不出来!就算你不受物质的诱惑。就没有危险了吗?象今天晚上这样地事情,你躲得过一次,躲得过一百次吗?”

佳木然的看着方展宏,摇头道:“你别管我的事了,你帮不了我的……谢谢你!”

话一说话,郝佳突然跑到马路边上,一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弯腰钻了进去。

方展宏本能的想叫住她。可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废然叹了口气。郁闷的在旁边的行道树上踹了一脚。

华蕾急忙跑到那辆出租车旁边,故意站在司机座的窗外对着车里的佳道:“你路上小心点,到家给我们打电话。”然后她刻意低头看了看司机牌和后面的车牌,并且做这些动作地时候都让司机看到,这才冲佳挥了挥手,转身走开了。

其实郝佳根本没有华蕾或者方展宏的电话号码。

邓凯刚刚把自己那帮朋友三三两两地送上车走了。回过头来,远远的看着郝佳地出租车消失在视野之中,不禁叹了口气,走到方展宏身边,拍了拍方展宏的肩膀,道:“咱也回吧。”

方展宏摇了摇头,一抖肩膀甩掉他的手,道:“你帮我把华蕾送回北影去。”

华蕾正好走过来,听到这话,诧异的道:“那你呢?”

邓凯劝道:“算啦,别郁闷啦!多大点儿事儿啊……”

“别他妈管我!”方展宏猛然回头吼道!然后转身大步向天桥上走去。

华蕾不知所措的看着方展宏,不知道是该不该追上去好。

邓凯知道方展宏的脾气,看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儿呆,对华蕾道:“怎么着?是送你回去,还是咱们找个地方再坐坐?”

华蕾有点担心的看了看越走越远地方展宏,道:“他……没事吧?”

邓凯笑道:“你放心吧!让他一个人呆会儿,明天就好。”

“恩……”华蕾口里应着,心里却疙疙瘩瘩的很不舒服,她往停车场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方展宏地身影已经越来越远,三步并着两步,消失在上下天桥的人流中去了。

“不对!这事不对!”华蕾想来想去,突然叫了起来:“他想干嘛?”

“什么?”邓凯挠了挠大脑袋,下意识的问道:“谁想干嘛?”

“走,咱回去,回激情年代!”华蕾断然说道,转身就走,而且越走越快。

“哎哟嗬,小姑奶奶,您倒是说说咋回事啊?回去干嘛,你落东西啦?”邓凯着急的喊着,却丝毫不能使华蕾的脚步停下来,无奈之下,只得拔腿追了上去。

……

阜成门的天桥上。

方展宏从怀里的烟盒里取出两支香烟,同时叼在嘴里,一起点燃了,在嘴角两边各叼了一支,大力的吸了一口。

大量的尼古丁涌入肺里的感觉,有种饱涨的

感。方展宏轻轻的咳嗽了两声,突然冷酷的笑了笑▋

向下望去,是一条车灯如流的车河,这个繁华璀璨的城市,在这夜幕之下掩盖着的,还有多少污浊灰暗,还有多少弱者的血泪和耻辱。

这一刹那,方展宏突然想通了一个道理。

他曾经以易青为自己的偶像,立志要成为他那样伟大的导演。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他成不了易青。

因为他自己能看到自己身上的缺点,他冲动,缺乏智慧和手腕。象今天这样的事情,如果是易青那样的人,大概会想出几十种各式各样的手段,巧妙的占到上风,狠狠的收拾那帮人渣吧?

可是方展宏知道自己不行,他只有一个草根赤子的愤怒!

他不是那种从智力到德行都完美的大人物,他甚至没有更多的智慧去审时度势,去考虑什么***后果和利害关系——从来,他只知道什么事是必须做的,什么事是不做不行的,至于后果,操!

那个叫商宝庆的不知什么高官的太子,他甚至都不屑于稍微用一点点手段去掩饰一下自己的罪行,甚至不肯费一点脑子去编一个谎言来解释一下自己的行为——他就那么坦然自若的认为,事情本来就应该那样,而结果呢?这事情还真就他妈是那样了!

如果他刚才为自己百般狡辩。甚至说是郝佳勾引他,方展宏心里都会舒服许多;也许那样,方展宏反而会用一种嘲弄地眼光把他当做一个蠢货来看待。可偏偏,他连个谎话都懒得说,他吃定了自己一定是胜利的那一方。

在他看来,只要他需要的、符合他的利益的,就是真理,就应该受到维护。因为他们是上等人……至于象郝佳和方展宏这样的人,根本就低贱的象草芥一样,糟蹋你就糟蹋你了,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这才让方展宏真得非常受不了。

这种感觉象一股呛人地尼古丁一样在他身体里纵横肆虐着,刺激的他愤懑满胸。

有些事,是男人就一定要去做!哪怕做完了粉身碎骨。万劫不复,虽千万人吾往矣!

……

从天桥上这个至高点远远的望去,远处“激情年代”的超大灯箱宛在目前。

大门口的保安和迎宾小姐的衣服颜色,方展宏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见……

一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

出来了。

远远的,几个警察纷纷走了出来——走在最前面的好象是陈朵,耷拉着头,一头钻进门口的警车里。

几个警察背后,四个太子党咋咋呼呼。高声笑语的走了出来。

方展宏冷冷的笑了笑,取下嘴上的两支烟蒂。随手丢在地下,一脚狠狠的踩了下去。用尽了全身的力量重重的碾着,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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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说几句跟情节有关地话。商宝庆这个人物.以及这一段情节.是个很重要的“包袱”,在传统小说中地技法中,这又叫“扣”,而这本书会有许多这种扣子,而整个小说故事其实就是不断的在“解扣”地过程中展现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物悲喜。

这个扣就在于,社会的不公平现象对方展宏的精神和内心造成了冲击;他突然意识到他一双拳头打不完世上的恶人,即使他再去把商宝庆暴打一顿。他也无法改变象佳这样的不敢抗争的人的心,也无法改变这个社会不平地事实——这就形成一个心理纠结。会一直困扰着他。

至于这个“扣”怎么解,谁来解开?对不起,不能说,作者就是靠这个混钱的……应该说,好作者就是靠这个混钱地,而不是靠流水帐和纯yy灌字数。

将来解扣的时候,司马也会在ps中说,当初第二卷二十二章时埋得扣,这里解开了。到时候不把读者写到对着显示器发五分钟呆,把三十岁以下的大老爷们全写下眼泪来,那是我这个作者的失败。

我只能说,到后面这个扣子解开的时候,会给读者很不一样的快感和情绪。

所以很多读者看惯了以自我为中心的网络游戏式的小说,习惯于主角和正面人物的一切都代表着作者的观点,其实这是网文的一种歪路。

比如有人说商宝庆和几个太子党写的智商太低了,其实我想是有些读者确实缺乏这方面的生活阅历,人是很复杂的动物,不是网游里的npc,有固定设定好的智力系数,只要一触发一个什么事件,就立刻以自己的智力水平做出反应。

就人的思维惯性和行为影响而言,性格对行为的影响远远超过了智力和其他因素。

也许商宝庆在学校里倒是个非常优秀的高级人才,搞管理和考政治经济学都是高分,但是在这种心态这种情况下他做出这种反应一点不希奇。

现实生活中,那么多耍大牌的明星,在处理利害纷争时何等的精明,她难道不知道轻狂跋扈耍大牌是会影响她的事业和公众基础的?她不是脑残,只是她意识不到,她的性格和生活环境决定了她的思维和反应惯性。有个别读者提出这个问题,说明我们的读者还大多数都是很单纯的草根,从来没体验过那种自我膨胀志得意满的人上人心态,这挺好。)

第二十三章 草民之怒(下)

陈朵一出“激情年代”,就钻进了来时的警车里;走在她后面的那几个警察,和商宝庆他们着实寒暄了一会儿。

远远的,方展宏在天桥上慢慢的走了下来,一路目不转睛的望着那个方向。

他看见商宝庆拍了拍领头的警察的肩膀,然后开始分香烟。几个小兔崽子和几个警察都点上了,站在两辆警车边上抽着烟,言笑甚欢的样子。

终于,夹着烟的几个警察向商宝庆他们挥了挥手,分头钻进了警车,开车走了。

四个人渣勾肩搭背的晃荡着,向着他们停车的地方踉跄着走着,离天桥方向越来越近,放肆的笑声隐隐约约的飘送过来。

看样子,他们今天晚上喝了不少的酒。郝佳的软弱表现,大概使他们完全忘记了今天晚上在华蕾手上吃的亏,几个人快意的大笑着,引得不少过路的行人注目。

方展宏在路边默默的站住了,定定的看着他们张狂放肆的笑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一种无可遏止的怒意象泼了油的烈火一样在他心头熊熊燃烧着——其实在他内心身处,有一个理智的声音不住的提醒他,别冲动,别跟这种人渣一般见识……

人若能全然如机器般理智冷静的去处理一应利害关系,确实能获得最大的利益,但那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思呢?

从来草民之怒,血溅五步,雷霆万钧,生死不可屈其志!

突然!他的身子象箭一般的射了出去!

……

商宝庆和两个太子党朋友以及一个混在他身边帮闲的大学同班同学,正晃晃悠悠的谈笑着,大声叫嚷着遗憾,今天晚上弄到了那么漂亮的一个玩物,结果让人给搅黄了没有得手,真是晦气。

他的这个大学同学叫严沛,父亲是他在工商局工作的老妈的手下一个小公务员。

他和严沛从小一起长大,初高中到大学都是同学。

严沛给商宝庆拎包打杂跑腿了十几年,把这位太子爷的马屁拍得舒舒服服的,此时听商宝庆大叫晦气,立刻谀笑着道:“那怕什么。那个长腿的妞,她还能把这几个保镖天天随身揣兜儿里不成?郭怒场子里的人都有住址电话登记,到时候让郭怒查清楚她住得地方,还怕她飞到天上去?”

商宝庆一听这话,笑眯了眼睛,大力的拍着严沛的肩膀,笑道:“你个狗阑子的严沛,狗头狗脑的还挺聪明啊!”

商宝庆的两个纨绔朋友跟着哈哈大笑起来,一个拍了严沛一巴掌,一个推了他脑袋一下,就象对待一只可爱的宠物一样。

严沛略带尴尬的笑了笑,半躬着身走在三位公子后面。

突然,一个身影闪电般的欺到身前,严沛下意识的喝道:“你干什么?”

三个太子党中走在最前面的,是北京近年来最有名气的房地产商的儿子,他老爸就是那位在政协会议上反对国家干预压低房价,提出了“穷人住不起房是活该,是市场自然规律”这一著名理论的那位政协委员。

这小子是商宝庆这一党的财神爷,又和大流氓头子官静有着密切来往,这几年在北京南北城横着走,眼睛里还真没装下谁来,谁知今天倒了大霉了。

北京市千千万万连廉租房都住不起的小老百姓们,要知道今天晚上的事,该给方展宏写封感谢信才对!

方展宏一个箭步欺近四人身前,首当其冲的那个王八崽子一眼认出了他就是刚才在包厢里用装满酒的瓶子砸得人脑震荡的凶神,这一吓非同小可,魂都出了窍了!

他下意识中喊出的一句话,差点让怒意勃发的方展宏笑岔了气——

“别,别打我,我给你钱!”

方展宏迎面而去,右手一记钩拳!又重又准,正打在这小子腮帮子上,扑得一声,砰然倒地。

商宝庆和严沛大吃一惊,扭头就跑!

另一个太子党估计是喝多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同伴倒地,才意识到不好,抬起头来,脸色瞬时变得惨白,血色全无。

方展宏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咚得一声,这厮一声痛哼,捂着肚子就弯了腰去;方展宏毫不留手,一抬拳抡在他下巴上,发出令人骨渗的磕巴一声,这小子被打的头向上一扬,两腿仰天踢出,

朝下砰得一声摔倒在地!

方展宏那有空去看他们被打成什么熊样,三秒不到撂倒了两个人,拔腿就追商宝庆。

这该杀的就是这个畜生!

严沛一开始的时候还跟着商宝庆跑,后来听到身后几个过路的行人一片惊呼,知道后面已经打起来了,忍不住回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十步开外,方展宏象只矫健的豹子一样飞奔着追来,说话就到眼前了!

严沛心里暗骂这几个公子哥儿狗屁不是,平时哥们儿义气的不绝于口,一吹起来好象自己多仗义似的,到有事的时候,连一个顶用的都没有,就知道撒丫子。

要是四个人齐心,一拥而上的话,就是打不过他一个人也不至于这么狼狈啊!

想到这里,严沛毫不犹豫的撇了商宝庆,朝另一个方向跑去,边跑边大声喊道:“打人啦!杀人啦!抢劫啊……”

这一招果然有效。方展宏本来就是奔着商宝庆来的,哪儿有空管他,直接就奔商宝庆去了。

严沛一喊之下,看热闹的人纷纷向商宝庆和方展宏两人追逐的方向围拢过去,好奇的议论纷纷,渐渐围成了一个***。

这样一来,严沛顺利的脱身了出来,可商宝庆却被围观的人绊住了脚步,越发的跑动不开了。

他在人群里钻了两步,终究逃不出方展宏的手心,猛地觉得脑后的头发一紧,被方展宏劈头揪住!

“**!你敢碰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妈,老子平了你全家……”商宝庆吃痛之下,一只手抓着后脑的头发,一只手使劲的向后捞方展宏,还想抓他一下,嘴里还在不干不净的乱嚷嚷。

方展宏提着他的后脑向后一拽,自己身子往旁一闪,让过了他;商宝庆刚挣脱了头发转过正脸来,方展宏抡圆了照着这人渣的脸上就是一巴掌,啪!

一巴掌下去,打得商宝庆原地转了一个二百七十度,一声惨叫捂着嘴,鲜血顺着指缝就渗了出来,整个口腔里跟牙齿相贴的部分全给打破了;转眼之间,脸上由白到红、由红到紫显出一排手指印儿来。

商宝庆只觉得眼前金星直晃,耳边都是周围看热闹的人的惊呼,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过去,跟着一阵失去知觉般的麻木感。

他自己也知道这下打得重了,半边脸的牙都松了,竟忍不住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嚎叫着道:“哎哟,打死我了!你……你有种再碰我一下,我枪毙了你!”

方展宏不怒反笑,放声大笑道:“好小子!我让你骂!”

一把揪住顶瓜皮上的头发,拖到面前来,提起膝盖,照着这狗杂种的裤裆里咚得一声顶了上去!

只听得哇得一声尖叫,直叫得远处天桥上的行人都吓了一跳,扒着扶栏探头看了下来。

商宝庆疼得眼泪鼻涕口水一起流了下来,双腿象筛糠一般发抖,嘴里只顾漏风吸气,再说不出半个字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你个狗仗人势,欺男霸女的下三滥!狗都不如,白披了张人皮!”方展宏狠很的啐了一口,指着他道:“老子今天扒了你的皮!看看你是什么畜生变的,除了这一害!你倒是骂啊!看看你那个官爸爸,能不能来救你!”

光说说不解恨,方展宏一捋袖子,又要打他。吓得商宝庆嚎啕大哭,眼泪不要钱的喷将出来,半趴半跪的一个头就磕在地下,大声嚎道:“我错了,别打我啦!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是下三滥,我狗都不如,您行行好吧,可怜可怜,可怜可怜……”

他象一团烂泥一般的趴在地下,方展宏倒是有心打他,却不知道怎么下手了。

方展宏这个人,满身的狂心傲骨,一双拳头只要打天下的硬汉;打这等不知羞耻的软脚虾,一点快感都没有,不是他的风格。

可要是这么放过了他,又实在是不甘心。

方展宏喘匀了气,指定了趴在地上的商宝庆,大声喝道:“跪好了,给老子唱儿歌!”

第二十四章 无权审判(上)

观的人群中,几个无聊又好奇的年轻人,听了这话,居然让商宝庆这么大个男人当街跪着唱儿歌,都忍不住哈哈大笑,有的人便吹起口哨拍起手来。

商宝庆慢腾腾的跪了起来,犹豫着偷瞧了方展宏一眼,没等着再迟疑,被方展宏反手啪得一下,又是一记耳光!

这一下显然比刚才轻多了,却也打得眼前一阵发黑。

吓得商公子张嘴便唱道:“两只老虎,两只老虎,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

看见商宝庆鼻涕眼泪满脸花的唱着儿歌,周围看热闹的人笑得越发大声了;商宝庆左看右看,恨不得地上有个缝一头砸进去,可惜面前站着那么一个煞神,双腿直发软,说什么也提不起勇气站起身来拔腿逃跑。

方展宏冷笑的看着这个一个小时前还趾高气扬的让无权无势的受害者反过来向他道歉的公子大少爷——大凡欺软怕硬的角色,个个都意志薄弱,才打了两下就连这德行都出来了,打这种人,真是没得污了自己的手。

想到这儿,方展宏一脚踹了过去,踢得商宝庆咕咚一声打了个滚……

方展宏还没等上去补上一脚,突然背后一紧,被一个人拦腰抱住,跟着右手一下就被另一个人别住了,向后扯去,一个声音大喝道:“还不住手!敢在这里打人,你好大的胆子!”

方展宏心下一怒,要没人拦着他,也许他也就此放了商宝庆了;可是有人正呛在他的火头上,这下牛脾气上来了,天王老子算根葱,吃它都不带蘸酱的!

没等身后的人再说什么,方展宏两膀一叫劲,生生把抱着他和拉着他的手的两人向后拉退了两步,正好够着抬起头来的商宝庆,一脚踹在面门上,嗷得一声,就地翻了个北京名小吃驴打滚儿,捂着鼻子钻进人堆里去了。

方展宏还待要追,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焦急的道:“还打!这可是三环里,再耽搁五分钟,警察就来了!”

方展宏一听这声音,这才隐约回过劲儿来,扭头一看——果然,背后抱着他的是邓凯,别住自己手臂的是华蕾!

刚才方展宏想让邓凯把华蕾送回北影,就是要把他们支开,怕出了什么事情连累他们。

邓凯还好,华蕾可是刚成年的女孩子,明年还要参加高考的,可不能出什么问题。

谁知华蕾和方展宏相处时日虽短,对他的脾性却已经灵犀相通,稍一琢磨就反应了过来,知道方展宏要去干什么。

两人以为方展宏会回去激情年代找商宝庆一伙人算帐动蛮,连忙忧心如焚的回头去找;谁知方展宏没那么傻,不会在陈朵和那帮警察没走之前就杀回去往枪口上撞,结果两下就错开了。

华蕾和邓凯回去的时候,挨个包厢找他们,可那时商宝庆和那伙警察全被郭怒迎到楼上办公室去喝茶休息去了,结果扑个空。

两人担心方展宏出事,出来到处乱找,从街头往街尾看,发现这里围了一群人,心下知道不好:打起来了!

连忙跑过来,拉了方展宏就跑。

三人也不再看商宝庆一眼,分开人群就跑;一路跑到邓凯停车的地方,跳上车发动了上三环辅路,一路加大油门,转眼无影无踪。

……

方展宏和华蕾、邓凯一走,没有热闹可看了,围观的人群意兴阑珊,纷纷议论着正准备三三两两的散去,突听***外边一阵嚷嚷:“就是这里,就是这里……警察大哥,您快来看看!”

说话间,两个人分开人群,挤了进来——原来严沛那小子趁着商宝庆吸引了方展宏的注意力,分身出去到处找警察,结果就近把街口的一个巡逻警给拽了来。

警察跟着严沛挤进人群一看,果然有个衣着浮华的年轻小伙子被打得满脸开花。

没等警察开腔问话,刚才还半死不活的跪在地下的商宝庆一跃而起,跳到严沛面前,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那个脆生劲儿,一点儿也不亚于商宝庆他自己刚才挨得那下,引来围观的人群一片惊呼!

商宝庆一个耳光扇了过去,打完还

,跟着一个窝心脚踹在严沛小腹上,跟着破口大骂道你妈三块钱包月的贱b!你***死你妈b里去啦?平时吃我的,花我的,到有事的时候你跑了,**,我养你还不如养京巴!你那个死爹的公务员不想干了?你短命弟弟的病也他妈趁早别治了!生出你这种不仗义的,全家都给老子去死!”

严沛被商宝庆全力一脚踹在小肚子上,疼得眉毛都拧成了结,却一点不敢叫痛,只得努力的挤出一点笑容来,使劲的赔着小心,上前点头躬身道:“宝庆……不是,庆哥,对不起!我刚才是吓糊涂了,我……我其实是赶着去叫人来……你看,警察来了……”

商宝庆看着严沛一副奴颜婢骨的嘴脸,气稍微消了些,可又一想——要是刚才这只走狗能表现的稍微忠心一些,比如说扑过去紧紧抱住方展宏的腿,然后让自己先跑,他商公子何至于吃这么大的亏啊?

从小到大,从来都只有他商少爷欺负别人,几时吃过半点亏?连油皮都没擦破过半点,更别说被人打得满脸鲜血了!

想到这里,商宝庆慌忙拿手在脸上一摸,**!满手鲜血,而且鼻子里还不停的留出来——大概是方展宏刚才照面门踢的那一脚把鼻血给踢出来了!

商宝庆一看到自己的血,只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发疯似的大叫起来,嘴里不停的喊着******!暴叫着冲向严沛,一副要把他撕成碎片的模样。

严沛吓得一缩脑袋,双手把头一抱,只等着挨打——从小到大,商宝庆受了什么委屈或者有什么不顺,都爱拿身边的人撒气,今天自己是撞到枪口上了,听天由命吧!

幸好身边还有个警察。

这个警察一直楞神在旁边看着,被商宝庆的反应搞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始终没明白严沛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过到了这会儿,看到商宝庆要打严沛这确实千真万确的!

这警察上前一把拽住商宝庆的脖领子,随手一抡,把这个纨绔少爷抡到了一边,指着他喝道:“干什么?不许打人!”

商宝庆积了满肚子的郁闷和一身的伤,不知道找谁发泄,忍不住跳脚大骂起来:“你哪个分局的?我……”

严沛在一旁直摇头,心想这商宝庆,也未免不懂事的太出格了;可是自己还不能说他,只能跑上前去抱住了他,回头对警察赔着笑脸道:“对不起对不起,您别误会,我们是好朋友,闹着玩的……嘿嘿,闹着玩的……”

警察冷哼了一声,道:“还有你这种上秆子给人扇的好朋友,你们闹着玩得还真疯。怎么着?不是说有人打架?人呢?”

严沛连忙道:“没事了,没事了,现在没事了。您一来,就把打人的流氓给吓跑了,要说您是威风八面呢,不是一般人儿啊!”

那警察见他谀词如潮,也懒得跟他废话,转头对围观的人喝道:“好了好了,没什么好看的,都散了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商宝庆一听这话不干了,一把推开严沛,怒道:“放你妈的屁!你看看我,老子都被人打成这样了,还没事?还不让他们去追,去找,把那个打我的大个儿给我抓回来,蹲笆篱子,蹲暖气片!**你妈的,你快去啊!”

严沛急得满脸通红,一把把他使劲拉出人堆,迎面正碰上另外两位公子哥儿——就是刚才被方展宏一人一拳抡倒的两个太子党。

四个难兄难弟又碰头了。严沛扶着伤最重的商宝庆,招呼着另外两人,远远的走出几十步的距离,这才停下来。

严沛把商宝庆放了下来,双手合十用力的拜了拜他,急道:“我的爷,宝庆哥!您别那么冲动行不行?刚才在激情年代悄不蔫的把事情解决了多好!现在闹到了大街上,刚才那么多人在,搞不好你挨打这事明天都要上网!你家老爷子正在和姓杨的那一家人竞争中院的院长,这事要是闹开了,造成什么影响,你想你爸爸能饶了你吗?”

第二十四章 无权审判(中)

听说自己的父亲,商宝庆狠狠的打了个寒噤,顿时冷,下意识的道:“老头子要知道咱们玩儿的这么疯,不扒我的皮才怪!”

严沛大出一口气,叹道:“可不是说的!在激情年代那种地方,随便你商大少怎么玩!报警也好,让郭怒扁他们也好,大门一关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全凭咱们一张嘴说了;可这在大马路上,众目睽睽之下,咱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好!”

商宝庆看了看另外两个同伴,一个个鼻青脸肿的,忍不住骂道:“操!那***大个儿下手还真重!难道老子这顿打就白挨了?”

“哪能呢!”严沛赔笑着低声道:“你要肯依我的主意,咱们一定能玩死他!”

……

商宝庆的老爸商卫华所在的区检察院,上任老院长刚刚退休,商卫华和另一个副院长杨宽正在竞争这个院长宝座。

直辖市的区级司法单位,已经等同于地方上的市级编制了,更何况是天子脚下;就连商宝庆的爷爷今年能否进部委乃至晋身中央序列,都在看着这件事

老头今年都六十八了,再不进中央,那就得乖乖退休养鸟去——对于现在的商家一家子来说,商卫华能不能顺利转正,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

可惜这位商副院长虽然在政界、司法界一直是顺风顺水,以他的年纪如果能担任院长,那也算是年轻干才了;但是可惜在家庭生活方面,却是烦恼无限,头疼不已。

商卫华最头疼的,就是他怎么也想不通,以他和他老头子两代人的精明强干,怎么会生出一个象商宝庆这样十足废物的儿子来——文不成武不就,从小被自己老婆梁媛宠溺得无法无天,好容易从初中一路走后门混进了一个大学,三天两头就旷课逃学,在外面惹是生非。

前两天把学校里一个女同学的肚子搞大了,跟人家的家里人大打出手,居然还把一帮平时拍商卫华马屁的检察院法警都给叫去帮忙干架——弄得整个单位尽人皆知,丢尽了商家的脸。

好容易把事情平息下去,刚消停了几天,又听说他看自己学校里一个有钱公子哥儿不顺眼,把人家开到学校来向女生炫耀的跑车卸下一个车门来……

最后商卫华想到一个办法,就是把跟自己有“生意”上往来的官静介绍给儿子。官静可是北京道上有名的大流氓头子,手底下几百个马仔,各种娱乐场所之类的大小生意遍部九城。

原以为有了官静照顾,儿子走到哪里都不会吃亏。谁知今天刚上班,就接到西城区公安局局长吴敦文打来的电话——这老吴是部队出身,退伍后进入公安系统,一直在商卫华的老爸手下工作,在公安系统里算是商家的老部下、自己人。

人家说话倒是挺客气挺委婉,可是话里话外却带着无奈,甚至还有一点点嘲讽的意味——言下之意无非是说,商宝庆这草包公子也该好好管管了,行事太过荒唐等等。

人家把话说的很含蓄,但是锣鼓听声儿,说话挺音儿,商卫华放下电话,直觉得自己的老脸臊得火辣辣的不行不行的……

中午。

打电话回家问了老婆梁媛,知道儿子今天居然破天荒的窝在家里,立刻扔下了电话,让司机开了车,火急火燎的赶回家去。

平时很少回家的商副院长,怒气冲冲的回到自己家——这是年前刚分的房子,一百六十平米的复式楼,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和一个小保姆住,显得格外空旷。

一进门,商卫华来不及换鞋,穿着皮鞋就进了客厅,放声大喊道:“商宝庆!商宝庆!你给我滚下来!”

话音刚落,就听见楼上乒乓乱响,一片兵荒马乱——商宝庆听见了老爸的声音,顿时吓得如同老鼠听见了老猫叫一般,脸色发白的就从楼上滚了下来。

“哎哟你慢点儿!”商宝庆的老妈梁媛紧张的叫着,一脸不满的跟在儿子后面走了下来。

商卫华一看见这个倒霉儿子,就气不打一处来,隔着八丈远就在满屋子找东西要揍他。

吓得商宝庆大叫了一声,抱头就在楼梯上坐了下来。

梁媛

子这个样子,心疼的眉毛都打结了,三两步跑下来,身边,拉起他道:“你让他打!别怕他!怕什么?他们老商家不是有能耐吗?让他把你这老商家独苗儿掐死了,出去跟其他女人再生!”

商宝庆一听这话,从小跟他老妈配合惯了,立刻惊天价的大哭起来,嚎得一个高腔接着一个高腔。

商卫华一辈子,就是拿这个大他两岁的漂亮老婆没办法。梁媛是市工商局的科长,梁家当年在军届也是赫赫有名;梁媛不但在事业上帮了丈夫和老公公不少忙,而且持家有方,生财有道,这些年方方面面的“好处”、“生意”以及那些“合作伙伴”们的事情,都是这个女人在打理的。

可以说除了溺爱孩子这一条之外,商卫华对梁媛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时听老婆这么一说,商卫华就是有火也得压一压了,勉强的笑了笑,道:“当着孩子,你瞎说什么呢?”

梁媛三下两下把儿子推到商卫华面前,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气道:“你看看,你自己好好看看,这是你儿子!你亲儿子!你看看他都成什么样儿了?你还要打他?你长着人心没有?”

商卫华定睛一看,商宝庆一抬头,把商卫华吓一大跳,只见儿子半边脸肿得老高,面门当间鼻梁上包着老大一块纱布,整个脸肿得象个猪头一样,都走了型了。

“谁干的?”商卫华一激灵,下意识的怒喝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在这家人眼里,王法大概是专门用来保护他们的。

这当口儿,商卫华早把自己怒气冲冲的回来要教训儿子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打狗还要看主人,何况打的是自己的独生儿子!

老商家的人无论是在北京还是在地方上,几时吃过这种亏!

不过相比之下,商卫华更气的还是儿子不争气!在这么紧要的时候,自己千交代万交代,让他最近千万不要出去惹事,好歹低调一阵子,等升院长正职的事儿过去了再说,没想到他还是捅了这么大篓子,还把脸丢到西城分局父亲老部下那儿去了!

想到这里,商卫华又是憋气又是搓火,指着儿子狠很的瞪了他一眼,道:“该!你这不长进的东西,打死你算!你说说你干得那叫什么事?亏你还是司法世家出来的孩子,别管是不是妓女,只要强迫都算犯法,是重罪你懂不懂?你缺心眼儿啊你……”

“哟,怎么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个坐台妹吗?穷光蛋的小外地……为了钱上那种地方卖的,有什么好东西了?”梁媛一听丈夫这话,顿时不乐意了,别说打她宝贝儿子了,就是说说也不行!

梁媛把手一叉腰,剔眉瞪眼的道:“哪个老爷们儿没有年轻的时候,有点这个那个的有什么希奇?你就好啊?你年轻的时候那点花花事情还少了吗?要不是我睁一只眼闭一只……”

商卫华一听越说越不是话,再仔细一看,儿子好象是在装哭,正低着头在哪儿偷笑呢!

商卫华在心里长叹一声!罢了!虽说自己年少时也风流,但是玩归玩,做起事业来精明强干,不逊乃父;现如今到了这一代……唉,生这种儿子,是自己的命!

想到这儿,商卫华忽然想起一事,正好岔开梁媛的话题,连忙问商宝庆道:“我不是告诉你,最近只许到官静名下的场子去玩儿吗?怎么?他那十几个场子,还不够你翻腾的?”

商宝庆一听这话,立刻撞天价叫起屈来,添油加醋的把郭怒如何嚣张傲慢,如何不把他和商家的名头放在眼里的话说了。

商卫华越听越气,冷哼道:“官静这小子,带得好人!”

说实话,要是一开始郭怒就带人把事情给平了,哪儿有后面那出啊?更不会惊动西城分局的人!

商卫华在屋里转了两圈,看了看商宝庆那副丧门耷拉脸的德行,越看越烦,越看越怒;不过儿子再不争气,那也不能让外人这么打!打的儿子,扇得可是老爸的脸!

第二十四章 无权审判(下)

闷之极的商卫华看了看孩子的妈——梁大科长正面带手抱在胸前看着自己呢!商卫华心里知道,要是不给儿子出这个头,别说自己的面子下不去,就是老婆这一关都不好过!

不过,现下这个当口,怎么也不能再动用公家的力量去给儿子找回场子;何况这事严格论起来,可是儿子犯法在现——中国的法律对于阻止和协助阻止伤人、抢劫、强奸等重罪的行为,一律界定为正当防卫,要是较真的话,人家打了自己儿子也是白打。

商卫华可不知道儿子是在事情结束之后,跑出事发地点当街挨得打,他还以为商宝庆这些伤是非礼郝佳被人撞破的时候,被类似郝佳的男朋友一类的人打伤的呢!

当下也没有细问,商卫华又看了看儿子的伤,然后问道:“打你得人是哪儿的,知道吗?”

商宝庆苦着脸摇了摇头。

商卫华冷哼了一声,道:“谅你也没那种出息!一问三不知,被人打了连对头人是谁都搞不清楚,废物!”

梁媛尖声道:“哎哟!我们宝庆是什么样的人?能认识那样不入流的外地小混混吗?我们北京本来好好的,就是被这些外地的破民工、坐台妹、小偷什么的乱七八糟的人搞得乌烟瘴气的!要我说,领暂住证的这些统统都该清出北京去!”

“好了!”商卫华不耐烦地打断梁媛。道:“你也是一个国家干部,说话注意点分寸!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不符合政策的话,传出去成什么样子?”

梁媛寒了寒脸,冷哼道:“国家干部是吧?明儿我就上街办公去!但凡是没有证的没有照的,有一个摊子我掀一个摊子,让这些外地人打我儿子!”

梁媛说罢,一把拉着儿子,对商卫华道:“你看着办吧!反正我儿子不能让人白打了!”

商卫华无奈的叹了口气。心说有这样的娘,能怪自己儿子行事荒唐吗?梁媛从年轻做姑娘时就是惹不得碰不得,受不得半点委屈地不讲理的性子,但凡有一点不顺心,就要拿别人撒气!

这下听说一个外地来的坐台妹的男朋友打了自己孩子,明天估计一条街的外地商贩都要倒大霉了。

还是早点把儿子的这点儿破事儿了结了吧。也让老婆消消气——唉,想我商卫华一世自命才干过人,怎么就被这娘儿俩给拿住了呢?

既然白道上不行,那就暗里走黑路子来。

“这事让官静他们去办吧!”商卫华看了看老婆梁媛,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不能总让他用咱们,也该让他们替咱们办点儿事了!”

梁媛一听就知道了丈夫的意思,点了点头道:“对啊,这次这事儿,我还没找他给我一个说法呢!让他去查!放着有那个坐台妹去他们哪儿应聘时候的资料,还怕翻不出这伙人来?”

夫妻两个心照不宣。现在正是他们和官静这个北京最大的流氓头子关系最好的时候。

前年,官静欠了外面一大笔债务。要不是商卫华压着不让那边接手起诉,生生的把债主这官司给拖黄了。他就过不去那关去;还有,今年官静手下新开的几个场子,都等着走梁媛这头工商的门子,等着批照下来好营业。

据说国家现在已经“基本”没有黑社会了,剩下的那些,估计都和官静一样,姓了“官”了吧?

官静这心狠手辣的胖子,手底下养着几百号凶神恶煞地小弟——在这个当口出了这种事。不用他们用谁?

“我这就给官静打个电话。顺便,让他把那个叫什么郭怒的。也叫来问问!”商卫华寒着脸说道,顺手走到茶几旁拿起了电话。

突然,他象想起了什么似地抬起了头,瞪着儿子商宝庆恶狠狠的喝道:“你这两天给我好好在家呆着,哪儿也不许去!”

……

清楼小院,鸣园艺校。

转眼间,距离暴打商宝庆那天晚上已经三天过去了;方展宏和他地学生们,即将迎来一个为期五天的国庆长假。

那天邓凯和华蕾把方展宏拉回北影厂之后,三人都知道商宝庆大概来头不小,估计很难善罢;邓凯千交代万嘱咐的,让方展宏最近几天就呆在北影厂里别出去,还让华蕾看着他。

方展宏那种土匪,哪在乎这个?幸亏有华蕾苦口婆心形影不离的盯着,总算让方展宏安生了几天。

原以为会有一场风波,没想到风平浪静,几天时间悄然过去了,商宝庆那边一点下文没有,华蕾也就渐渐的放了心。

方展宏原以为郝佳受了那么大的惊吓和打击,大概有几天不会来上课了,反正她来这个学校也没交学费,是梅修慈给“安排”进来的。

不过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郝佳居然一堂课没落下,第二天就照常来上课了;还是一贯地那么冷艳淡漠,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审慎小心。

除了一开学就和她关系不错地荆雯之外,郝佳也从不跟其他同学交往;最近荆雯和刚来的谢韵柔打得火热,两人形影不离的,于是郝佳和荆倒也渐渐疏远了,越发显得独来独往起来。

碰了上次那个钉子之后,方展宏也懒待管郝佳的事;两人在学校见了面,郝佳也从不象其他学生那样问好,只是互相抬眼看一眼,就不约而同的低头走开了。

这天上午下午都是方展宏的课,早上教表演,下午上台词课。

方展宏上午下了学,和华蕾、邹晓洁一起去了北影住宅区后面的美食街吃午饭,正商量着国庆节组织大家借体验生活为名,出去好好玩玩。

三人正商量的不亦乐乎,忽然听见外面一片吵嚷声,间或有几声女生的尖叫——方展宏一听就皱了皱眉头,听出好几个声音都是自己班上学生的。

三人连忙结帐跑出去一看,吓了一跳!

只见外面

烧饼熟食铺门前,已经围了老大一圈人,大多数是中饭的鸣园艺校的学生,有方展宏班上的,也有甄健和陈阳他们班上的学生,凑在一起看热闹。

方展宏和华蕾拉着邹晓洁,三人凑进去一看——只见***里三个女生扭打在一起,最显眼的那个个子在女生中罕见的高挑,瑶鼻琼面、明眸皓齿,不是郝佳是谁?

在方展宏和华蕾的印象中,郝佳一直都是一个冷冰冰的艳丽女子的形象,还从没见过她这个造型,象一个领地被侵犯了的母狮子一样,头发散乱,眼中含忿,一个人和两个同班的女生纠缠扭打在一起。

那两个女生个子都要比郝佳矮上大半个头,尽管是两人对一人,她们却显得非常惊恐,甚至还带着一点理亏式的心虚,只顾躲闪抵挡,并不敢对郝佳还手。

方展宏一看这情景,连忙喝道:“干什么!住手!象什么样子?”

他这一喝,周围的学生纷纷叫道:“哎呀,方老师来了,老师来了!”

那两个女生已经被郝佳追打的叫苦不迭,一见方展宏来了,如遇大赦般跑了过来;方展宏就势一拦,插在她们和郝佳中间,分开了三人。

佳眼眶里莹莹含泪,满脸的屈辱愤懑,还要冲上去撕打她们两人,不期然一抬头看见是方展宏。楞了一楞,原地站住了。

“好了好了,该吃饭地吃饭去,别看了,都散了吧!”方展宏懊恼的挥手驱散学生,觉得自己班上的女生打架让甄健和陈阳的学生看去了回去说,真是没了面子。

那两个被郝佳追打的女生,大概很是吃了点亏。站在方展宏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其中一个苹果脸的短发女生怒气冲冲的指着郝佳道:“你……你疯了你!吃错药啦,踩你尾巴啦!”

佳一听,立刻泪珠滚落,指着她喝道:“谁让你胡说!你……你再说,我撕烂你的嘴!”

另一个长发地女生一听。毫不示弱的回击道:“说你怎么了?做的出来就不怕别人说!难道说错你了。”

佳气得满脸通红,几乎要绕过方展宏找她们再打一仗。

方展宏连忙伸手一拦,喝道:“行了!都是成年人了,给人说几句有什么打紧,居然还在大街上动手,象什么样子!”

两个女生一听,方老师这话倒象是向着她们,立刻得意了,苹果脸的女生神气的哼了一声,对方展宏道:“我们说的都是事实!她昨天跟梅校长约会来着。就在北医总院门口,梅校长还往她手里塞钱呢。那么大一摞!”

佳一听这话,原本通红地俏脸刹时变得异样苍白。她指着说话的女生,嘴唇微微发颤的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十遍怎么了?”那个长发的女生冷哼道:“有脸做没脸听啊?不知道是谁,全校一百二十几个学生,就她一个人一分钱学费没交就来上课了,我原还不知道为什么了,原来是裙子底下的工夫!”

“现在有些人哪!为了往上爬,真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可惜啊,攀上梅校长就准能考上电影学院吗?笑话!能给你介绍个女五号演个宫女什么的还差不多吧?”

……

两个女生可找到报仇的机会了。论打架她们不是郝佳的对手,可是那两张嘴跟两把快刀似的。一句比一句刻薄,一句比一句难听——到最后连方展宏都快听不下去了。

他刚要制止那两个女生,谁知长发地那个女生最后说的一句惹了祸——

“我说郝佳,昨天在医院跟你在一起地那个小孩是你女儿吧?孩子她爸是谁啊?走路跟丢了魂似的,别上个瞎子吧?”

话一说完,两个女生得意地大笑起来。

佳脸上由白到青,眼睛瞪得几乎要冒出血来;良久,终于爆发出一声摧人肝肠寸的悲愤尖叫来,猛得一下拉开了方展宏,向那两个女生扑了上去,伸手就扇那个说话的长发女生。

那女生躲闪不迭,只来得及偏了一下头,只听一声怪叫,再抬起头来——脸上已是添了三道血痕。

女生们的指甲都很尖利,郝佳这一下没有扇到她耳光,倒把这个女生脸给刮花了。

女孩子谁不爱惜容貌,更别说是学表演的女生——这长发女生一摸脸上见了红,立刻哭了出来。

方展宏猝不及防,被郝佳绕过了自己,伤了那个女生,顿时大怒——那两个女生的嘴确实太欠,但是再怎么地也不能动手就打呀!

那个长发的女孩虽然不及华蕾、郝佳那样美丽,也是个十分清秀的女孩,这要是在脸上留了印记,让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受得了!

没等郝佳再打第二下,方展宏一把就拦了过来,沉声喝道:“够了!佳,你有这威风怎么不冲外面地人使去,跟自己的同学这儿厉害什么?”

下意识中,方展宏还对那天晚上地事有些无法释怀——这个郝佳,面对商宝庆那样的恶人的时候,是那么的软弱,连自己最起码的尊严都不敢去维护;可在自己同学这里吃了这么嘴上的亏,就大打出手……

想到这里,方展宏的语气中情不自禁的带上了点鄙夷。

佳显然是没想到方展宏会说起这么一句,听了这话,那天晚上噩梦一样的经历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郝佳原本满是怒意的眼中突然黯淡了下来,转眼变成一种心灰意冷的决绝。

“方老师,也许你很高尚,也许你觉得你帮助别人,你就有权对别人指手画脚……”,郝佳郝佳淡淡的说着,突然露出一丝凄凉的苦笑道:“你无权审判我!象你这种人……象你们这种人……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去审判任何人!”

第二十五章 我不欠人的(上)

凄然的绝望带着一点点灰败的眼神,只是在郝佳玉一俏面上一闪而过;几乎马上的,她又立刻恢复了平日里那副骄傲而冷漠的神情,高高的昂着头,走过方展宏、华蕾、邹晓洁的身边。

佳游目四顾,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方展宏有些纳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忽然见她眼睛一亮,快步上前,当着人群中那么多同学,在地上捡起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些类似包子一样的食物,只是最外面一圈都已经被压扁了,有些被挤出了馅儿来,一时分辨不出是什么。haxwx小说网

显然这是郝佳给自己买的午饭,刚才在争执推搡中压到了。

佳举起那个袋子看了看,皱了皱眉头,随即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土,闪身经过方展宏的身边,准备离开了。

方展宏刚才一时冲动,说了她一句,心里难免有些小小的内疚——他可不是那种勇于牺牲别人,来维护自己心中的道德与正义的“君子”。

“郝佳,”方展宏急忙叫住她,脱口而出的说道:“都压坏了,还吃啊?再买一份吧!”

佳默默的转过身来,象听见了什么好玩的笑话一样,冷冷的道:“不用,身卑命贱,只配吃这个。”haxwx小说网

方展宏碰了个软钉子,也不生气,好象这个郝佳从来也就是这个性子,只得回头看看华蕾,自我解嘲似的笑了笑。

华蕾似笑非笑的耸了耸鼻子,扮了个鬼脸轻哼道:“切,看人家漂亮,总想着拉关系套近乎,怎么样,吃憋了吧?”

方展宏哑然失笑,这女孩子的心思真是奇怪,以华蕾的优秀,全班的女生都和她关系良好,她却一直对郝佳的一举一动比较在意——一个美女一旦遇见另一个容貌和自己同样漂亮的美女,大抵都会有这种心态吧!而且郝佳高挑性感的身材一直是华蕾羡慕不已的。

这一来一回说话之间,郝佳已经渐渐走远了;那两个吃了亏的女生犹自忿忿的在后面幸灾乐祸的吆喝道:“有民工水煎包的卖喽!”

这声吆喝里带着河南地方的口音,方展宏一时没听懂,好奇的回头问华蕾和邹晓洁道:“她们说的什么?”

华蕾茫然摇了摇头;邹晓洁笑道:“你们这些财主家的少爷小姐,当然听不懂。她们是在笑佳吃民工水煎包。你们都没吃过,我刚开学的时候可是天天吃……”

“民工水煎包?”方展宏大奇道:“还有叫这名字的?”

邹晓洁笑道:“我刚来的时候就听这里的群众演员说,这条美食街有间最小的铺子,卖最便宜的面食,非常省钱,所以就经常来。那家铺子是一对河南来的夫妻开的,他们卖一种水煎包,死厚死厚的发面裹着一些白菜猪肉馅儿,象锅贴一样煎得了,一块钱买四个,一个壮汉的饭量,吃六个也就饱了。”haxwx小说网

方展宏听邹晓洁在说的时候,就见她频频蹙眉,可想而知那段经历没给她什么好印象——两毛五一个,一块五吃饱一个汉子,可想而知一定好吃不到哪里去。

邹晓洁见了方展宏那同情她的神色,忍不住抿嘴笑道:“我才吃了三天就受不了啦!幸亏认识了你方展宏和蕾蕾,你们经常带着我打打牙祭,谢你们接济我了,呵呵。不过这北影里做活儿的民工和蹲活儿的群众演员,为了省钱,倒是经常来买这种水煎包;时间长了,又因为他们卖得便宜,有些嘴坏的人就嘲笑老板说,他卖得是只有民工才吃的水煎包……没想到这倒还提醒了这家老板,从那天以后,这家老板就公然挂出了‘民工水煎包’的招牌,专做民工和群众演员的生意,现在生意火的不得了,有些剧组都到这家来个给群众演员订早饭什么的。喏……”

邹晓洁说着举手一指,方展宏凝目看去,只见街尾果然与一间十平米不到的小铺,小到象方展宏这样每次一来这里吃饭就直接进点菜馆子的人根本就不会去注意它。

可是中午这时候却排起了长长的人龙,都是一些衣衫土旧、肌肉虬结的工人模样的人在排队。

方展宏呆呆的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倩丽的郝佳站在这样一条队伍里等着买煎包时的样子,该是多么的惹人注目……这个郝佳,到底是个极强的人,还是个根本不在意别人看

呢?

“对了,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去逛逛。”方展宏随口对华蕾和邹晓洁说道。

邹晓洁诧异道:“都这个点儿了,你去哪里?下午还有课呢!”

华蕾在一旁笑着拉起她的手,看着方展宏道:“得啦,晓洁,某些大圣人同情心泛滥,咱们就别碍手碍脚,妨碍人家怜香惜玉啦!”

方展宏回头看着华蕾,忍不住哈哈大笑——华蕾真是个玲珑心窍的女孩,和他认识才一个月,却象合拍合契了十多年的朋友一样,这种感觉真是十分亲切。

反正他也不想瞒着华蕾,只是挥了挥手,自顾自的向街尾走去;华蕾了噘嘴,小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不就是个子高点儿,腿长一点儿吗?哼!”

邹晓洁一听这话,立刻偷偷的笑了起来,谁知没有控制住,声音略微大了些,立刻招来了杀身之祸……

“哎哟,好了,我错了……别别,蕾蕾,这是在大街上……”邹晓洁慌忙招架华蕾的魔爪,一路惊叫着向清楼方向逃去。

……

方展宏站在人群里,闻着前面后面的民工和群众演员身上散发出来的汗臭味入,混着铺子里传出来的油香面香——变成了一种浓重的异味儿,直冲鼻翼。haxwx小说网

方展宏自己也是苦出身,以前也经常体验生活和群众演员们打成一片,所以倒没觉得有什么难受,只是不知道郝佳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儿,怎么受得了这么熏法……而且还是等着买吃的……在这种气味儿里人挨人排十分钟队,吃什么东西还能有滋味啊?

好容易排到了方展宏,他倒不急着买东西,只是好奇的东看西看——只见巴掌见方的小铺里,到处放着竹编的笸箩,搁着各种面食;铺子倒还干净,只是那些面食大多都灰黄灰黄的,一看就知道用得不是精面好面。

笼屉上蒸得大概是窝头,散发出一阵棒子面儿的香味儿;旁边两口锅,老板娘正在分别添水,翻弄煎包。haxwx小说网

整个铺子,也就这种水煎包有点卖相,金黄金黄的。

方展宏想起那天天穿得跟随时准备演出一样的郝佳,真难以想象,想她那样穿着的人,要长期吃这种粗砺的食物,真是太奇怪了。

“喂,小伙,你是买是不买啊?”老板说着不甚标准的普通话,盯着方展宏运动t恤上的阿迪商标看着咧!”

方展宏一看自己的打扮,确实不太象来这里买东西的,连忙赔着笑,道:“老板,你这里除了卖煎包,还卖别的不卖?”

“这后生!你不是都看到了吗?”老板怪道:“大饼、饽饽、窝头、馒头花卷啥都有;还有水煎包,俺们这个煎包可有名咧!还有肉夹馍你要不要?大饼卷肉,最贵的就是大饼卷肉,你要不要?”

方展宏乐了,这老板还会看人做买卖,连忙点头道:“那就要最贵的,大饼卷肉和肉夹馍各来一份;另外给我装六个煎包。”haxwx小说网

那老板连忙应了声好,跟宝贝似的从后面的小灶拿出一个钢精锅来,用勺子舀出两块肥得见白不见红的红烧大肥肉出来;然后拿出一个尖椒一把香菜,放在案板上剁烂了,调上面酱搁上大葱丝儿,大声问道:“要辣子不要?”

方展宏让他少来点;他放了点辣椒油,接着拿过一张大饼卷了一大半馅,剩下的一小半拿过一个馍夹好了,拿两个袋子一兜;再从老婆手里接过包好的一袋六个煎包,往方展宏面前一递,道:“一共五块五,大饼卷肉两块五,没有多收你的,没有多收你的……”

方展宏看他那副样子,好象还有点愧疚似的,不住的强调其实没有多收自己的钱——天知道,就现在这物价,五块五买这么一大堆东西,至少能吃饱两个大男人的,这上哪儿去买啊!

方展宏连忙给了钱,挤出人龙,向清楼方向走去,一路留心寻找——下午还有课,郝佳不可能走远了,应该就在附近。

果然,走了没多远,遥遥的看见了,就在华蕾平日里练枪练拳的那个高处小凉亭里,一个孤寂窈窕的身影,不是郝佳是谁?

第二十五章 我不欠人的(下)

展宏远远的望着亭子里的郝佳,正打算走上前去,却了一下。

因为他看见,郝佳正拿着一双一次性的卫生筷,细致的把那袋煎包里压扁了的煎包挑出来,放进嘴里,慢慢的吃着;然后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式样非常老旧的旅行壶来,很秀气的喝着水,把粗劣得令方展宏这样的大男人也皱眉的食物咽下去。

作为一个女孩子,这个时候总是不愿意让人看见的,尤其是郝佳这样敏感要强的女生。

方展宏看着那个水壶,哑然笑了笑。在他的印象中,郝佳是个很有品位,美学感觉很好的女孩,至少从她在课堂上的一些表现可以看出来——可她在生活中却经常用这种不搭调的、土得有点个性的东西,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正看着郝佳把一个压扁了的煎包馅分馅儿皮分皮儿的零碎放进嘴里,喝了口水;方展宏正在纳闷,郝佳为什么要买那么一大袋,虽然她个子高点儿,可一个女孩子饭量也不该那么大呀!

“方老师好!”

两个学生吃完饭回清楼的路上,好巧不巧的从这条草坪小径走过,看见了方展宏,热情的齐声叫道。

方展宏楞了一下,这两个学生叫得实在太大声太有“朝气”了——方圆十里内除了聋子没有听不见的。

果然,郝佳一扭头,循着声音就望了过来。

方展宏和郝佳的目光相对,十分尴尬的笑了笑,连忙和两个学生点了点头,抬步向亭子里走去。

佳皱了皱眉头,拿出一条手帕来擦了擦嘴,然后认真的叠好放进手提包里,放下筷子不再吃了。

方展宏走进亭来看见了,心里不禁嘀咕,这个年代还有人用手绢?餐巾纸五毛一包满街都是,一块钱一包还带香味儿的!

“郝佳,”方展宏连忙解释道:“刚才我说话,也许重了些,其实……呵呵,你的午饭都压坏了吧,吃这个吧!”

方展宏说着,举起手里的一袋煎包递了过去。

佳有点意外的抬头看了方展宏一眼,下意识的把自己那袋煎包往身后藏了藏,随即咬了咬下唇道:“不用了,我不需要。谢谢你,我不欠人的。”

说着,她顿了顿,抬头凝视着方展宏,轻声道:“那天晚上的事,真的非常感谢你!我一定会想办法报答你的!”haxwx小说网

方展宏放下了举着食物的手,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微笑着道:“为什么……你看起来总是很紧张呢?其实没有必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紧,拒人于千里之外;好比说刚才那两个同学,她们未必就有什么恶意……”

“方老师,”郝佳突然打断他,冷冷的道:“您小时候,听过一个小马过河的故事吧?同样一条河,小象说能走过去,小松鼠说会淹死人;最后小马自己试了试,只是可以游过去而已……同样的一件事、一句话,放在不同的人身上,感受是全然不同的……”

方展宏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膀,没等他说话,郝佳抢着道:“……就好比对于几块钱的观念,对于你来说,可以随手扔出去,接济一个你自己都不见得很待见的学生;可对我来说,那是一天的饭钱;连一个几毛钱的煎包我都要掐算着买来吃……子非鱼,又安知鱼之痛呢?”

佳说着,起身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径自闪过方展宏身边,低着头走了。

方展宏苦笑了一下,面对这个班所有的学生,他都是心里挺有底的,毕竟他的年龄和生活阅历,有大大优于她们的地方;她们的一举一动,透露出她们的思想和心态,自己都能有个大致的估计。

惟独这个郝佳,象一个古怪的、矛盾的、复杂的谜语一样,让人琢磨不透。

他正低头茫然的想着,忽然背后走出几步的郝佳转过了头来,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也许会觉得我这个学生太不近情理……对不起,其实我心里知道,很感谢你!”背对着他的时候,郝佳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柔和,轻轻的说道:“至少,你没有买一些烤鸭、牛排甚至是鱼翅、鲍鱼之类的东西给我

耀你的优越……在接济帮助别人的时候,还能顾及受个人的感受——你是个好人!”

待方展宏愕然转过身来,只看见郝佳高挑婀娜的背影,提着那袋压得变了形的煎包,渐行渐远,消失在小径尽头……

……

夜色如水。

这几天北京的天气骤然下降,炎热的夏天终于过去,秋天来了。

晚上练晚功的时候,几个体弱的学生已经穿上了毛衣。

经过一个月“早出晚归”的晨练晚功,方展宏手下的这班学生,在台词和气声的专业功力上已经分出了明显的差距。

北方出身的学生的台词气声天分明显的要好于南方长大的孩子,这个气候和体质有关,而且还受方言习惯的制约。

象邹晓洁这样的略带南方口音的学生,即使是在电影学院或者其他专业院校,也是台词老师头疼的老大难问题。

用仇逍他们开玩笑时的话说,邹晓洁的中国话说的还没有安田枝子好。

安田枝子和吕无忘这两个学习对子,是整个班各个对子里目前台词成绩最好的;除了基本的那些枯燥繁琐的气声发音之外,方展宏已经开始专门给他们两人加码,让他们提前练习一些贯口、绕口令什么的。

而成为全班台词重点扶贫对象的几个学生,包括邹晓洁在内,还在整天和六韵十八辙这些基本发音较劲。

华蕾和邹晓洁是一组对子,因为要帮助邹晓洁,所以华蕾自己的练习几乎都给耽误了——现在每天晨练晚功,就是华蕾和方展宏两个轮番轰炸邹晓洁一个。

“……来,你学学这个,把嘴练利索了,再正音。说——花二百元钱买一小猪儿,吱儿吱儿喝水,嘎巴嘎巴吃豆,这儿墙头扔过去,吱儿的一声,你猜怎么着———死了.叫起好来,大声道,方老师说段单口相声吧!

“滚!”方展宏回头没好气的笑骂了声,转头对着华蕾和邹晓洁解释道:“相声、话剧、影视台词的很多基础练习都是相通的,刚才这个是个贯口,练咬字和字音的;安田枝子才学了三天就说下来了,不难,邹晓洁你学一遍。”

说着,方展宏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翻出一条短信,记录的正是这条贯口——自从接了这个班的台词课,他就把以前学院上学的时候抄下的这些东西,都存在新手机里。

邹晓洁犹豫了一下,慢慢的说道:“说……说,说!说花饿百块钱买只小卒而,支支支……喝、水,哥八哥八哥的吃肉,这墙头扔过去,你猜怎么着——史……史、死了!”

费老劲了,这一头汗哪!

方展宏擦了擦汗,扭头对周围的学生喝道:“都不许笑,谁笑谁掏二十块钱交罚款!”

不说还好,一说身后这些坏家伙轰得一下笑翻了天了,羞得邹晓洁满脸通红。

仇逍跑过来掏出一张五十块钱来,递给方展宏,捂着肚子笑道:“方老师,给您。我先笑四十块钱的,您给找一下钱。”

……

欢乐的学习中,时间总是过的特别快。

下了晚功,学生们三三两两的结伴往宿舍走去,一路笑闹着,消失在方展宏的视线中。

方展宏并没有急着走。一段时间以来,他似乎养成了一种习惯,每次晚功结束后,都会自然而然的留下来——因为华蕾也没走。

从一开始组织学生跟方展宏搞对抗,从来不参加晚功练习,到后来的每天必来;从方展宏特准她一个人在亭子里练习,到现在她执意要和大家一起练习,并且每天练习结束后还要自己一个人加练一小时自己的拳枪功夫……方展宏和她似乎越来越谈得来了。

每天下晚功后陪她练会儿功,两人聊聊天,对方展宏来说似乎成了北影厂里枯燥生活中最色彩亮丽的一种调剂。

星夜烂漫,月如钩。美人舞枪,有花香暗渡,小亭悠悠。

第二十六章 卿卿有情(上)

罢华蕾每天必练的一套组合动作——那是方展宏给她考电影学院时要用的形体自选动作。

远远负手眺望的方展宏微笑着,施施然走向小亭,远远的笑道:“你今天怎么有点心不在焉,好象没什么力道。”

华蕾哼了一声,噘着嘴道:“我又没有人请我吃什么水煎包、狗不理、狗爱理的,哪有力气练功啊?”

方展宏听她绕着弯子骂自己是狗,说郝佳是包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指着她用四川话说道:“华蕾同学,做人要厚道……”

华蕾不悦的收枪往地上一顿,道:“我不厚道?我谢谢您,再谢谢她!我替她打架得罪人,她倒好,扭头去跟人家道歉去了……差点把我们弄成酒后斗殴伤人的不良分子!一转天看见我们,好象反倒是我们害了她似的,脸拉得那叫一个长!天地良心,你是大度君子,我可是小女子一个!狭隘是我的天性,小心眼是本姑娘特权,爱咋咋地!”

方展宏呵呵一笑,走进亭子里来,背靠着一根柱子,迎着微凉的夜风,轻轻的抬起了头,仰望星空——高天如穹,一轮新月如钩。

方展宏悠悠的叹了口气,道:“今晚的月亮真圆啊!”

华蕾抬头看了一眼,楞了半天,扑哧一笑,道:“你傻了还是瞎了,今天天上的是月牙儿,什么月亮真圆,傻子!”

方展宏回头看着她,笑道:“其实月亮永远都是圆的;只不过日子不同,月球承受到太阳光返射光线的面不同,所以在地球上的人眼中看来,月亮也就有了阴晴圆缺……怎么你小时候地理课的老师没有教过你吗?”haxwx小说网

“咳咳,方——老——师,你又想说什么?”华蕾白了他一眼,笑道。

“没什么呀!闲聊而已。”方展宏故作惊讶似的摊了摊手,笑道:“其实我十七八岁的时候,比你现在激烈叛逆的多了。可是后来慢慢的长大了,经历的事情多了,渐渐的也觉得,人世间好多事,就象这月亮一样……你以为你亲眼看见的就是真实的,可是有可能它真正的样子你并没有完全看见。”

华蕾歪着头静静的看着他在月光下的侧影,突然不说话了。

月光下方展宏的侧面,显得异常有棱角,在坚毅刚硬的感觉之外,仿佛沐浴着一种淡淡的柔和的光辉——比起那个用瓶子抡人脑袋的活土匪,这样说着话的方展宏给了华蕾一种很不一样的感受。

“……我们不可能时时看见美丽的圆月,但是却可以在自己的心里常常装着一轮满月,”方展宏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日月尚且时时不全,何况一个凡人呢?”

华蕾轻声一笑,怀抱着大枪,靠在他对面的柱子上,望着他道:“行啦行啦,为了帮美女说话,又是月亮又是冒充哲学家的。可不管有什么苦衷,我都不认同她向那个恶棍服软的做法,至少换是我就做不到!人怎么不是活着呀?凭什么不把自己的腰板挺直了?”

“我倒不觉得郝佳做的有什么不对。”方展宏摇了摇头道:“趋利避害是人之天性,从这一点来说,郝佳根本就没有做错任何事,任何人都没有权力要求一个女孩为了她自己看不见摸不着甚至从来没有真切享受过的公理道义去得罪自己所无法抵抗的恶势力,去面对自己无法应付的报复。不要说普通百姓了,当时代表着法律威严的身穿制服的公安警察就站在她旁边——警察都摆明了在包庇坏人,警察都拿那个混蛋没办法,却让小老百姓用胸口去顶权贵的刺刀……这不是道德,这是超道德,更是不道德。”

华蕾有点不服气,哼了一声道:“要是人人都象你这么想,谁还会站出来跟恶势力、跟坏人斗?坏人都逍遥法外了,不是会去害更多的好人?”

“这话不对,”方展宏笑着摇了摇头,道:“一个社会应该有一种机制,能够使每一个站出来维护法律和道义的公民,都得到基本的人身与财产的保障;一个社会官场文化盛行,特权阶层得不到制约,受了欺侮的老百姓不敢站出来主张权力,这不是某个人的过错,是我们的社会病了;把医治整个社会的恶疾这种任务加诸在某一个老百姓身上,说你为什么不站出来跟坏人斗,大不了就是一死嘛,为了正义与公理你就去死吧——这不叫道义公理,这叫道德强奸犯

“道德这东西从诞生之初开始,就是让我们用来自律、用来要求自己的;可是我们中国的许多君子和精英们,却热衷于用它来约束要求别人。”方展宏接着道:“那些君子们自己就算得罪了权贵,退回来也有一口饱饭吃,还能生活的很好,却要把自己的道德诉求强加在受一点压力就会粉身碎骨的草根民众身上,告诉人家道义公理和骨气尊严比你和你家人的任何利益都高贵……这种所谓的道德君子,抓住了就该先崩后问,保证没有冤假错案的。”

“……对于那些君子们来说,所谓挺直了腰杆做人,所付出的代价也许只是少赚一点钱,或者吃一点小亏而已——比如说我,暴起痛打他一顿,最多不过是往北影厂里一躲,几天不出去玩而已,你看这么多天过去了,不也没事吗?可是对于一个连一块钱买四个煎包都要计算半天的女孩来说,也许已经足以让她和她想保护的人万劫不复了。如果站在我这样的角度,去大义凛然的指责郝佳,那我也该抓起来先枪毙五分钟的……”

华蕾呆呆的看着他说话的样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格格娇笑起来,指着方展宏道:“喂,姓方的,我问你个问题,别看你这么能说,保证你变哑巴!”

方展宏诧异的回头看着她,笑道:“小鬼!对自己太有信心了吧?”

华蕾想了想,慢慢的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也处在佳的位置上,也是同样的一旦得罪了那种恶少,就会万劫不复,那你会选择和郝佳同样的处理方式吗?”

“我……”方展宏一怔,随即哑然失笑,凝神看着华蕾狡黠的笑容,无奈的叹了口气。

华蕾这个小妮子,实在可以说得上兰心慧质了,不但脑子转得奇快,对方展宏的性格脾气更是了然于胸。

方展宏替郝佳分析了半天,却被她一句话问的语结了——如果你说的有道理,那换是你呢,你自己为什么不也这么做?如果你自己都不这么做,说明你说的也不全对!

华蕾也知道这不过是一个诡辩而已,其实是她嘴上不甘心承认方展宏说的有道理的,更不愿意露出自己打心眼儿里的折服,所以才故意刁难他一下——要说煌煌大道,她还真不是方展宏的对手;可要是比精灵古怪,心思灵动,这傻大个儿就不行了。

那天晚上的事换是方展宏,别说是一个高官的孙子,就是国家主席的孙子,也是先打了再说!

但这却不能说明方展宏说的不对或者郝佳这样做不对,只能说明方展宏天生傲骨,而且对道德公义的坚持要高过郝佳而已。

他的这个脾气,以前他的导师林教授和林雅娴等人不知道说过他多少次,无奈就是改不了;今天倒被华蕾抓住玩了一个逻辑悖论。

“算你狠,i服了you!”方展宏笑着做了个投降的手势,笑道:“不过……”

方展宏刚要说你这是诡辩,突然华蕾一下来了精神,竖起一个指头立在唇边,小声道:“嘘!”

接着一把拉过方展宏,躲在柱子后面,悄悄偷笑道:“看戏看戏,占个好座先!”

方展宏不明就里,只得和她一起蹲了下来,顺着她的目光向外望去——在朦胧的月色和昏暗的路灯光下,两个少年男女的身影,透过稀疏的婆娑树影,由远及近,渐渐的向草坪这边行来。

方展宏定睛一看,瞧清楚了这两人的样貌,不禁一怔,大感有趣,哑着声音在华蕾耳边轻笑道:“饿里个神呀!上帝以及老天爷啊!这两个人怎么跑到一起去了?”

华蕾低声道:“小点声!你光想着看人家的好戏,也不想想要是他们两个发现我们俩……”

方展宏一听,立刻恍然,自己心里光风霁月,却没想到男老师和女学生孤男寡女有瓜田李下之嫌——他本来心无旁骛,此时听华蕾一说,心里立刻泛起了异样的感觉,低头向身边的华蕾望去……

说了那句话之后,华蕾自己也是羞到脖根儿泛红——美人如玉,凝脂般的肌肤上添了几许羞怯的红晕,从未见过华蕾如此美丽的女儿情态的方展宏,此时也不禁心旌摇曳,不知此身何在……

第二十六章 卿卿有情(下)

影横斜,幽静的夜间小径上,跑来一男一女两个少年孩看上去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而且有些瘦弱;女孩却异常的壮实——居然是刘贝和牛桦!

方展宏刚抬起头来,再次看清楚了这两个人的样子,就立刻忘形的张了张嘴,半天没合上;旁边的华蕾已经情不自禁的抓着他的胳膊,有点忍不住笑了。haxwx小说网

方展宏和华蕾可从没见过牛桦这么精彩的表情——这个平日里粗手大脚、肤色黝黑的女生,此刻看起来竟有一丝“娇羞”的感觉,怯怯的望着身前的男孩;和她比起来,刘贝那异常白皙的皮肤和文弱的外表,恰恰是相映成趣。haxwx小说网

平日里文弱腼腆的小男生刘贝,今天看上去,似乎有种异样的冲动和兴奋,他走到草坪小径的半中间,突然停住了脚步,吓得身后连忙止步的牛桦差点撞到他背上,只得也跟着刹住脚步,疑惑而羞怯的看着她。

刘贝双手紧紧的攥着拳头,白嫩的俊脸憋得通红,他象个陀螺似的在原地前三步后三步走了几个来回,终于深深吸了口气,猛得转身回头看着牛桦!

牛桦显然被他吓到了,连忙害羞的低下了头,轻声道:“刘……刘贝同学,我……你……你这么晚了,把我叫出来,你说有话要跟我说,那……那你就说吧……”

扑哧!

华蕾实在忍不住了,终于笑了出来——幸亏还隔着七八步的距离,而且牛桦和刘贝显然都处在心情慌乱犹如鹿撞的状态,所以似乎是没有听见。

方展宏虽然自己也忍得很辛苦。还是轻轻打了华蕾一下,心想也难怪华蕾要笑,世上那有这样表白和这样接受男生表白的?

在这个班上,刘贝可是公认地除吕无忘外的第二大美男子——尽管长得跟黑猴似的仇逍从来不肯承认自己没有刘贝和吕无忘帅;在这个班上乃至甄健的二班和陈阳、郭归根的班上,不知道有多少女生对这个长相斯文秀气、弹得一首好钢琴,宛若漫画王子般的秀美男生倾心不已。

没想到……看这样子。被百花环绕着地刘贝,竟然看中了牛桦这棵“大树”?

“我……”刘贝努力的运了运气,终于鼓足了勇气,手脚颤抖的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仔仔细细的折成小四方形的白纸来,双手高举着递了过去,道:“牛桦,我给你写了首歌!”haxwx小说网

没等华蕾再笑,方展宏直接捂住了她的嘴。然后自己无声的笑了个够。haxwx小说网

牛桦显然也没想到刘贝会来这么一下,登时傻了,迟疑的接过那张纸片,呆呆地问道:“给……给我写、写的?”haxwx小说网

“当然!”刘贝兴奋的点头道:“这是我第一次自己创作词曲,你别笑话我!但是,我真的觉得,对于我们这样两个人来说。这是最适合不过的表达方式了!牛桦,你愿意接受这首歌,和……和接受我做你男朋友吗?”

“啊?”牛桦捧着那张纸片,眼睛都直了,一脸的无法置信!

“不、不、不……”牛桦忽然象被烫了手一样。把纸片扔还给他,语无伦次叫道:“我怎么能……不是,你怎么会……怎么能……男朋友……这不可能的,不、不……”

刘贝连忙蹲下身去,一把捡起那张纸,再站起身来地手,原本通红的俊脸已经变得苍白,他喃喃自语似的道:“你……你拒绝我?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吗?”

“不是!”牛桦急忙叫道:“我……”

牛桦说着。疑惑的抬头看了看刘贝,摇了摇头,道:“不可能的,不可能地!你那么好,那么多女同学都喜欢你……她们都比我漂亮,都比我好,你怎么可能喜欢我……”

“不,她们都比不上你!”刘贝斩钉截铁的道:“那些庸俗的女生,她们怎么能和你比?你是我心目中的海豚公主,美丽的声音女神!我只有在弹钢琴的时候和听你唱歌的时候。内心才能得到平静和喜乐……牛桦,你不知道,你唱歌的样子,就象一个天使,一个天使!”

“真、真地吗?”牛桦说完这几个字,潸然泪下。

这一次,方展宏没有笑;华蕾推了推他捂着自己嘴的手,慢慢的抬起头,仔细的看着牛桦,随即回头看了看方展宏……两人四目相对,方展宏也发现华蕾的眼中再没有一点笑意,满是温柔和欣慰。

刘贝这个小子,给方展宏的印象——用北京人的话说,有点儿“蔫坏”;就是平时看上去挺文弱安静的,但是时不时也和仇逍他们一起犯点小坏,脑子绝对好使,但平时深藏不露。

没想到,他内心竟有一个这么温柔的丰富的世界。

其实方展宏觉得,自己早该想到了,刘贝入学地时候表演才艺,一口气给大家演奏了五首肖邦的钢琴名曲,钢琴水准堪称专业;而且平日里他对音乐的痴迷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在一起聊天的时候,老时不时往外嘣词儿,全是音乐术语!

也许,是他对音乐艺术的痴迷,在牛桦的歌声中找到了某种印证和寄托吧!象这种被某种艺术形态所感动,从而通过艺术行为而爱上制造这种艺术效果的人——这样的故事,在古今中外的艺术史上有太多了,不胜枚举,但是方展宏没想到,竟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发生在自己的学生中间。

祝福牛桦!老天终是没有薄待她!虽然没有给她一副好皮囊,却给了她水晶般的嗓音和一颗歌唱着的心;并用这些,带给了她人生宝贵的初恋——对象还是一个象刘

的优秀的男孩。

只是,这样的幸福和幸运,对牛桦来说似乎是来得太突然了些——这个傻姑娘现在还一副没有反应过来的模样,还在半信半疑的如坠梦中。

仿佛是担心牛桦不理解自己的意思,刘贝急得挠了挠头,突然问道:“牛桦,你知道肖邦吗?肖邦!波兰钢琴诗人!”

牛桦茫然摇了摇头。haxwx小说网

方展宏和华蕾几乎同时在一旁叹了口气——这个牛桦,真让人着急!真是个傻姑娘,怎么什么都不懂!

刘贝吸了口气,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道:“说到肖邦,就不得不说到他伟大的爱情;说到他的爱情,就不得不提到那个世纪巴黎的贵族艺术沙龙!天哪,那是一个伟大的时代!”

刘贝这样说着的时候,就象在台词课上朗诵诗歌一样,张开了双臂,激情充沛的用诗一样的语言说道:“……那是一个梦幻的时代!我真恨不得自己就生在那个时代!当伟大的肖邦走进这个伟大的时代的时候,在巴黎那些金碧辉煌的贵族沙龙里,人们可以看到大作家巴尔扎克、雨果、缪塞、海涅、大仲马、司汤达,可以和他们高谈阔论……”

“……我们还可以去欣赏大画家安格尔、德拉克罗瓦、鲁索等的旷世杰作;还可以聆听大音乐家李斯特、罗西尼、门德尔松、舒曼无与伦比的演奏。他们每个人都是一颗耀眼的明星,而这些明星聚集在一起就像是一个群星灿烂的天空……而我认为,在这个星空中最璀璨地星星,是肖邦和他的爱人。作家乔治桑女士!”

牛桦怔怔的听着,随着他激情洋溢的演说式的讲述,也跟着激动起来,望着刘贝的目光里,充满了崇拜和爱慕。

刘贝看了一眼牛桦,接着道:“在那些璀璨地群星里。肖邦独独爱上了桑夫人;而桑夫人也爱上了他……桑夫人也是个高大的、粗线条的、充满狂放的艺术感的女人,就象你一样;而肖邦,他面色苍白,身体纤细,体质柔弱,忧郁伤感,常常由于激动而疲惫不堪,就象我一样……牛桦。你说,我们不正是他们的翻版吗?”

刘贝这样说的时候,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这样的比喻,但是说地异常明确和坚定。

在他叙述的整个过程里,牛桦一直没有停止过喜悦的泪水;终于,听刘贝说完了最后一个字,她是彻底的相信了刘贝表白的诚意。颤抖的从他手里接过那张纸片,慢慢展开了,仔细的借着路灯下那一点点微弱地光,一遍遍来回的读着……

刘贝微笑着走了过去,牵起牛桦的一只手。两人一遍轻哼着那支歌的谱,一边慢慢的转身往回走去。

良久,刘贝和牛桦地身影相依相偎着,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小径尽头……

“哎呀……受不了……太美了……”华蕾在柱子后面腾得一下蹦了起来,双手抱着肩膀,做了个不胜肉麻似的动作,大笑着道:“真没想到……刘贝这小子平时看着蔫儿蔫儿的。不言不语不出声,骨子里这么浪漫……居然出这一招,写歌、还扮肖邦……大段独白,哦卖糕的,丘比特大大在上……”

话音刚落,华蕾连忙一激灵,猛得又蹲了下来,指了指正西方那个他们练气声时常呆的小花坛,直拍胸口道:“好险好险,差点被发现!原来看戏的不只我们俩。那边还窝着两个!”

方展宏一楞,笑道:“别胡说,大晚上的,别是野猫吧?”

话还没说完呢,就听见外面几声大笑,格格娇声,显然是两个女孩。

方展宏和华蕾悄悄抬头望了望,只见两个面容娟秀的女生由远及近,边控制不住地捧腹大笑着,边远远的跑了过来。

跑进了一看,似乎正是白天和郝佳吵架的那两个女生,一个叫李小翠,一个叫林丹丹。haxwx小说网

两人说说笑笑,连说带比划,似乎是在学刚才刘贝表白时的样子,一边笑闹着,一边也跑回清楼去了。

华蕾起身看了看四周再没有别人了,立刻放声笑了出来,拍着腿道:“刘贝大概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为了和牛桦幽会精心准备的表白,居然有四个之多的‘外人’一字不漏的给听了去!这小翠和丹丹又是出了名的嘴快,明天到班上一学,到时候那刘贝那小嫩薄脸皮怎么下得了台!哈哈哈,笑死我了!”

方展宏也站起身来,活动活动手脚,若有所思的看着刘贝和牛桦站过的地方,迟疑地道:“这事儿……真别扭!”

“切!”华蕾不屑的白了他一眼,道:“你们这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呃……刘贝除外!人家刘贝是好样的,哪儿象你,就知道以貌取人!怎么了?女孩长得不漂亮,就不能有爱情了,就不配找个又帅又有才的男朋友了?切切切……庸俗!”

“不是,不是那意思!”方展宏摸了摸下巴,道:“根据我的经验来看,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话刚说完,方展宏立马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刚想更正,立刻听到一声冷笑——

“切,根据你的经验?你很有经验吗?方——老——师——”

“咦!哇里个噻!流星耶!”方展宏伸手望天上一比!

华蕾才不上这种当,回头从地上拾起那杆大枪,挽了个枪花喝道:“朗朗星空,哪来的流星!不过,等我把你打上去,就有流星了!”

第二十七章 伤悲女一号(上)

是一个清晨。

象多年来的练功生涯一样,方展宏又起了个大早。

躺在床上,不由又想起昨天晚上牛桦和刘贝的事情,自己也觉得好笑,好象看着这些小自己几岁的大孩子,多少能回味起自己当年那些情窦初开的日子一样。

“该起了!”方展宏自己说了一声,然后一跃而起,洗脸刷牙,换套新衬衫、牛仔裤,梳了梳头发,对着小镜子自觉精神焕发,心情舒畅!

唯一美中不足是饿了,摸了摸大早起来的辘辘饥肠,仿佛已经闻见清楼后面早点摊上飘来的香味了……炒肝、面茶、豆腐脑、紫米粥、小米粥、馄饨……火烧油条包子油饼……

饿得前心贴后背的,这会儿要是来上一碗热气腾腾足料足味的炒肝,来两屉羊肉大葱馅儿的包子,蘸上好陈醋……嗬!给个电影学院院长也不换!

方展宏看了看手机时间,心想还差半个小时才到晨练时间,先抓紧去吃点……想到这儿,刚收拾了东西正准备开门往外走,手刚贴上门把儿——

“方老师,方老师,您在吗?”门外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您起来了吗?”

方展宏忙把门打开一看,门口站着牛桦。这胖姑娘一头一脸的汗,手里大包小袋提了一手的东西——隔着塑料袋看去,有豆腐脑、馄饨、紫米粥;还有油条油饼包子……

方展宏见了牛桦,情不自禁的又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来,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牛桦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憨厚的一笑——看得出来,她今天的心情真是阳光灿烂。

方展宏微微一笑,问道:“有什么事吗?”

牛桦也红了红脸,微笑着说道:“方老师,我……我给你买了早点,您吃吗?”

方展宏自从接了这个班之后,几乎每天和不同的学生在一起吃饭,所以跟他们倒没有这种客气;只不过对于牛桦这么早起来买了这么多早点有点好奇,于是探着头看了一看,问道:“哇!怎么买了这么多?你不是一个人住单间吗?给哪个宿舍买的?”

牛桦笑道:“都……我们班的都买了。那家店里的人推着车跟我来的,楼下男生宿舍女生宿舍刚送完,这是给楼上的同学带的。”

方展宏一听就晕菜了,三十号人的早饭,她一个人买了——这孩子,心情再好也不用包全班的早饭啊,她这庆祝的方式倒是真特别!

在这一批学生里,大多是时尚前卫的新潮女生,所以在方展宏眼中,这个牛桦虽然样子不好看,而且有点憨,但是这份淳朴敦厚,在这一代孩子当中就算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行!您老是真行啊!”这话方展宏用天津话说的,伸手挑了挑大拇指,笑道:“将来我要拍戏,一定请你来我剧组负责盒饭送餐。”

牛桦不知道方展宏是开玩笑的,立刻回了一句,道:“我妈不让的。”

方展宏一听她妈妈就立刻败倒了,连连点头道:“是是是,你妈妈指望你做大明星呢,连歌唱家她老人家都看不上眼。”

牛桦也不知听明白方展宏的玩笑没有,反正平时上课时方展宏时不时的无厘头一把,她就经常听不懂,要旁边的人解释一遍才行——通常都是全班同学笑得前仰后合的,都乐完了,安静下来了;隔n多秒之后方展宏都要转下一个话题了,突然听见某个角落爆发出一阵带海豚音的大笑……不用问,准是牛桦。

“方老师,给您这个,”牛桦一边说着,一边在手上来回倒腾这几袋子东西,最后分出来一袋炒肝,两袋包子,递给方展宏,道:“我记得您早饭是喜欢吃炒肝和包子,这包子是羊肉大葱馅的;这里头有个小袋密封的,那是给您倒的陈醋……您看对不对,不对我下去让店里的人给换。”

方展宏高兴的结果东西来,点头道:“难为你有心了,谢谢你!那我就不客气了。”

方展宏从学生手里接过东西,心里暖融融的,别看着个牛桦长得粗,心思真细,对人也很好,厚道——方展宏依稀记得好象是两个星期前,和牛桦、林丹丹、李小翠三人在早点摊上碰见,一起吃过一回早饭,自己跟她们说过就得意炒肝就包子这一口儿……牛桦居然就给牢牢的记住了。

牛桦见方展宏满脸笑容,立刻就笑得阳光灿烂的,连忙道:“那您吃早餐吧,我去给丹丹和小翠送去。”



听,皱了皱眉头道:“她们两个又住在你屋?”

上不舒服,说在宿舍人多休息不好,我想反正我身体好,所以……”

什么不舒服?骗鬼去!昨天晚上方展宏还和华蕾一起看到林丹丹和李小翠躲在花坛后面看白戏,出来的时候一溜小跑,身体好着呢。

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能这么说,方展宏微笑道:“没事,你快去吧。”

牛桦一听,如遇大赦,连忙一转身跑到隔壁自己房间门口,敲了半天门,里面林丹丹才慢吞吞的开门出来,什么也不说,伸手就接过牛桦手里的东西,大声道:“饿死本小姐了!”

方展宏摇了摇头,心想这个林丹丹和李小翠真是不象话,交集体宿舍的钱,整天睡单间,把人家牛桦赶到宿舍去睡……也就是牛桦老实,换旁一个女生,人家肯干才怪呢!

不过方展宏也没想管她们这事,主要还是因为牛桦——牛桦在这个班里,长相也不招人喜欢,除了声乐外其他专业也不突出,本来就没什么朋友;只有林丹丹和李小翠和她经常在一起,最近虽然因为pk海豚音,结识了谢韵柔,算添了一个新朋友;可谢大小姐那性格,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和牛桦这样土气的女孩玩到一起去……

所以林丹丹和李小翠平时和牛桦在一起,吃点儿喝点儿占牛桦一点小便宜,方展宏这个老师看在眼里,也没有说她们……罢了,这个岁数的孩子,都是家里娇生惯养的,谁还没有点贪小便宜的心思呢?只要牛桦自己高兴,她们三个能论得上朋友,何必替她那个暴发户妈妈省这个钱?

方展宏回到自己房间,带上房门,找出自己的饭盒来,把炒肝包子摆置好了,舒舒服服的享用了一顿早点,想起刚才牛桦兴高采烈的样子,仿佛浑身都绽放着光晕似的,连样子看上去都秀气了许多,爱情的力量还真是伟大!

吃过了东西,看看时间正好,拿起上课要用的东西,下楼集合学生,准备出去晨练。haxwx小说网

一下楼正看见华蕾牵着邹晓洁,两人正扭腰劈腿做热身呢。

华蕾随意的把腿抬到过头高,压在院里那棵法国梧桐树上,一下一下抻着大筋,老远看到方展宏,笑着喊道:“哎哟怎么着,偏了我们牛桦的好吃了的吧?擦没擦嘴啊?”

方展宏走过来,笑道:“难道你没吃?看着一嘴木耳肉末儿五香卤,嗬!喝了人家的豆腐脑了吧?”haxwx小说网

华蕾收起压着的这条腿就扫着踢他,笑骂道:“哪有那么脏?我洗过脸了!讨厌,没个老师样儿!”

邹晓洁笑着在一旁道:“学生别说老师,老师别说学生,难说谁比谁更没样子。”

邹晓洁的南方口音,说起这俏皮话格外的脆生,有种奇特的效果,华蕾听了嘴一歪,笑道:“哎哟,邹晓洁,嫁过去以后再替人家说话也不迟!”

邹晓洁一听这话羞得满脸通红,下意识的看了方展宏一眼,连辩驳的勇气都没有,连忙低下了头去。

方展宏一看着样子,就知道华蕾她们宿舍晚上熄灯后几个女生没少拿邹晓洁和自己编排事儿,连忙岔开话题,道:“行啦!我说嘴上有木耳肉末儿那个,吃了人家的东西,去跟刘贝说过谢谢没有?”

华蕾一听,巧笑嫣然,抿了抿嘴道:“这个茬儿我倒忘了,该谢谢人家刘贝!”

邹晓洁疑惑的看着他们,问道:“你们说的什么?我为什么都听不懂啊?”

方展宏和华蕾相视一笑。方展宏见邹晓洁看样子是真不知道这事儿,赞赏的回头夸了华蕾一句,道:“不错,看来你的嘴还是很严的,回去宿舍没有大喇叭,以后有什么秘密可以让你知道。”

华蕾微微一笑,应道:“吃饱撑着没事整天传人家的隐私,那是狗的儿子才干的事情,俗称狗仔。”

“不过,”华蕾眼睛望着楼梯那儿,冲那个方向朝方展宏使了个眼色,缓缓的说道:“就是不知道,有些人的嘴会不会跟我们一样紧……”

方展宏随口道:“传就传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一边说着,一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林丹丹和李小翠两人妆扮的花枝招展的从楼梯上下来,笑闹着混进了楼下三三两两聚集好了学生堆里,正在那里交头接耳,窃笑不已的连说带比划,热烈的谈论着什么。

车祸!请假!

实这件事发生三四天了,但是一直有点不安,因为不会如何处理,太早通知大家毫无意义,所以等到有关部门有了结论才向大家正式请假。

我于本周四在从福州家里去往厦门的路上,发生严重车祸,所幸同车的人均无生命危险,只不过司机伤势较重。

我个人是同车的人中伤势最轻的,大概是我反应最快,做出了自我保护动作,只不过左肩肌肉大面积拉伤而已,经过冰敷已经好转;现在不能提重物,不能剧烈运动,但是打字完全没什么问题,不过得缩着肩膀脑袋打,挺直了或者打字久了还是会疼。

这次和我们相撞的那辆车,出事的时候开在我们前面,其实双方距离挺远,可是他们在高速行进中突然打横侧翻,我们速度也很快,根本不及刹车,拦腰就撞了进去。

事故发生后,他们那辆车的情况要严重的多,有人伤残,所以我这几天其实一直在厦门,被交管要求随叫随到,好在我也是坐朋友的车,就是有事也不用我赔。不过朋友出事我总不好自己走人,所以一直在交警部门帮助协调此事。

最后责任判定,认为他们前面那辆车是过错方,所以虽然我们在后面把那车里的人撞坏了,也无须承担法律责任。

我朋友看那家人挺可怜的,所以商量赔他们几万块钱,我当然也免不了要帮朋友凑一点,作为对伤者的补偿。

今晚和朋友们再住一晚,明天早上将从厦门回到福州家里,估计明天如果肩膀不那么疼了,下周一肯定可以恢复更新。

ps:昨天发了关于和大家在俱乐部聊天室座谈聚会的时间调查,在本书的投票调查栏里,希望大家有空的时候帮忙做一下。

本月虽然出了这种不愉快的事,但是司马的更新不会少于十万字的。同时,小雷的新戏已经敲定;司马也暂时有了新戏做,因为小雷要跟组,我则要闭门写分场次剧本,所以我已经回到福州,因为这里有父母照顾。

接下来有了充裕的时间,司马在这里正式通知大家,司马和《美女班的男助教》要参加五月份的月票角逐!

这也意味着前一段忙碌和无暇更新的情形将告一段落,司马要在更新上开始提速。希望届时大家看到司马的更新速度确实大大提高之后,能把月票投给司马,支持《美女班的男助教》!谢谢大家!

第二十七章 悲伤女一号(中)

哈哈哈哈……”

以林丹丹和李小翠为圆心的那一圈人,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几个女生窃窃私语着,冲着牛桦的背影指指点点,不知道说些什么。

牛桦也是自己心里有事,被她们看得慌了,越发的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躲到了一边去;不期然一抬头,正好看见刘贝和仇逍、姚斌说说笑笑的从男生宿舍跑出来,两人四目相撞,牛桦更是如同心里揣了只兔子般,面红耳赤的难为情起来。

荆雯和谢韵柔一起从女二寝出来很长时间了,正在一旁说话,突然见那边如此热闹,而且似乎和牛桦有关,谢韵柔立刻好奇起来。

两人嘀咕了两句,荆雯便自告奋勇去问,谁知林丹丹她们竟保密起来,只是神秘的道:“过两天你们就知道了。”

荆雯还待要细问,方展宏那边已经叫了集合,只得揣着一万个好奇,回来牵了谢韵柔的手,一起去大草坪练声去了。

……

“要说,这个谢大小姐,实在是一个奇才。”练声的时候,方展宏背着手,在学生中走来走去,时不时的遥遥望了望和荆雯两人独自远离同学们练习的谢韵柔,心中不免感叹着想道:“这样的全才,还是谢云鸣的掌上明珠,去年考学院居然会落榜,真是怪事!”

谢韵柔在上次和牛桦在课堂上与牛桦、阿姿古丽斗过台词和舞蹈之后,很快又在某天早上的晨练时,在台词的功力上,让班上这些半路出家的学生们,见识了什么叫世家子弟,什么叫童子功。

不过,谢韵柔对方展宏,还是一直没有什么好脸色。她大小姐似乎打心眼儿里看不起这个给自己家跑腿办事的方老师;所以每天的晨练。她都是把荆雯拉到一边去做伴,两人独自练习,不和大家在一起。

可以说,学表演的这四门功课:声、台、形、表之中,方展宏自认在声乐、台词、形体这三个方面,已经没什么可教谢韵柔的了;所以他也默许了谢韵柔这么做——至少这对小荆雯是有好处地,现在谢韵柔教荆练习地东西,已经把全班同学远远的抛在了后面;而荆雯一个人长了八个玲珑心,一学就会一点就透。专业进境也是突飞猛进。

不过,谢韵柔在表演本门课上的造诣,就远远不能和方展宏相比了;不仅是不能和方展宏比,即使是和荆雯、华蕾相比,都有一定的差距——因为表演这个东西,和一个人的品格、心性、人生阅历有着直接紧密的联系,不是光知道原理和练习方法就可以了的;因此。看得出来谢家人对于谢韵柔在这方面的培养,几乎是一张白纸,这位大小姐乖张任性的脾气不改,学表演是很难有突破地。

不过。按理说,电影学院招学生,对于表演本门课的也几乎就没有什么要求,主要还是看文艺天分和声乐形体以及口齿是否清晰;所以估计谢云鸣和谢昌戎也没指望方展宏能教她多少表演方面的东西,反正等以后上了大学慢慢学呗!

……

“好,集合集合!”

华蕾大力的拍着手。扬声传达着方展宏的话。学生们纷纷停止了练习,三三两两向这边聚集了过来。

直到大家都差不多聚齐了,谢韵柔才荆雯的催促下,懒洋洋满脸不耐的溜达了过来。

方展宏拍了拍手,道:“说正事之前,首先宣布一项任命。大家知道我们开学都快一个月了,还没有一个班长,很多事情管理和传达上也不方便。所以。我在这里简单地宣布一下,以后就由华蕾同学。担任我们表演一班的班长,大家鼓掌!”

要说人气,华蕾在这个班上绝对是独一无二——人漂亮、做人又仗义,待人大方得体,性格温柔爽朗,对谁都没有架子;无论是象牛桦这样外貌条件和自己相差很多的,还是对林丹丹她们这样专业上和自己差距很大的同学,她都没有丝毫地架子和自命高人一等的那种优越感,更没有同龄女孩最常见的骄娇二气……所以这个班的学生,才会个个都那么服她,当初她一号召罢课,全班大部分人都跟着她走。

方展宏这一宣布,全班学生都高兴的鼓起掌来;只有谢韵柔不屑的冷笑了一笑,叉着手站着,百无聊赖地四下张望;她旁边的荆雯,脸色似乎十分不快,有气无力的跟着拍了两下手,便心不甘情不愿的停下了。

方展宏心里暗暗好笑,他知道荆雯的心思,早就知道荆雯这丫头其实还是个小官儿迷——我们中国的教育就是这样,从小就教导孩子们,班干部是光荣的,做老师的好帮手是光荣地,可以管理同学、凡事要向老师汇报……从小就教孩子们出卖同阶层的人来讨好上位者,灌输给他们高人一等地官本位思想,这样的孩子长大了能不贪慕权位,趋炎附势吗?

荆雯打从一开学就和华蕾不对付,当初华蕾组织罢课,她就不买华蕾的帐;在许多人看来,荆雯从一开始就是方展宏的坚定支持者,在开学初坚持上课的六个人中,她和方展宏走的最近——所以在荆雯自己看来,凭她和方展宏这种兄妹般亲昵的关系,在这个班上除了方展宏就应该是她最大才对。

现在方展宏让华蕾当班长,小丫头当然在心里对这个哥哥老师一万个腹诽,一万个不满了。

方展宏看了荆雯一眼,接着笑道:“另外,表演课是我们最重要的课,需要一个表演本门课最好的同学,来给大家做表率;同时,以后学的内容多了,大家的作业也会多起来,课堂时间上我是决不可能看完所有同学的作业的,所以也需要有表

表来帮助我筛选大家的作业……所以,我们请荆雯同演课代表,今后大家的作业,在晚自习和排练课上,由班长和课代表先看。”

这么一说,荆雯的脸上才有了点笑容。这次没等方展宏说话。谢韵柔先高兴的鼓起掌来。

这些学生能花钱来这里学表演,自然是事先对表演充满了兴趣,在来之前对于这里面的许多事情门道,都打听了一个大概——至少要比社会上那些以为学表演就是想当明星地庸人懂地多。

所以大家当然都知道,荆雯这个课代表的份量。

要知道在这种表演班里,表演课代表的权力是非常大的,几乎可以说是另一个老师,至少也是不拿薪水的助教。

表演班的学生,通过了解放天性阶段之后。就会开始大量的小品作业练习,每堂课后通常都会有一两个小品作业布置留堂,针对课堂上所教授的内容,针对某一项学生需要掌握的表演技能,让大家自己设计练习来锻炼自己这方面地能力。

学生回去把自己的作业构思写成台本剧本,然后自任主角,请同班的同学来搭戏。把自己的构思变成完整的小品,这就是学表演的学生做作业了;做好的作业在下堂课上表演给老师看,这就是表演班地学生在“交作业”;老师通过对作业进行讲评分析,重复温习上堂课要求学生掌握的技能。也叫“回课”。

一个三十人编制的表演班,一堂课下来就有至少三四十个小品作业,以每个作业至少要演五分钟论,一堂课是决不可能把所有学生的所有作业都看完地。

所以在正规的大学里,各班都会有自己的助教老师,学生做完的作业。一般要由助教、班长、课代表分头先看——比如一人负责看十个二十个这样;看完了之后经过筛选,选择那些排得比较好的,有代表性的,适合课堂讲解地作品,呈报给表演课任老师,最后由老师在他们报上来的作业里,挑选七个八个,作为一堂课讲评回课的范例。

所以表演课代表。通常是这个班上公认的表演本门课水平第一的学生;这个人对于其他同学的小品能否在课堂上得到老师的指点,有着一票否决的权力——所以表演班地课代表。往往是所有同学都要巴结讨好的对象。

对于一个表演班地学生来说,学表演就是要交作业,愿意上进的学生,平时都会尽可能让自己的作业成为老师讲评的课堂范例;因为要自己下场演,然后让老师对自己的表演进行分析讲评,指正缺点,自己的专业才会进步——这堂课你没有作业,那这一个多小时,你就是陪别人上课来了。

来这个鸣园艺校上学的孩子,都是家里交了两万块来学东西的,当然没有人愿意天天陪人家在底下坐着,所以荆雯这个课代表,可是权柄不小。

……

早上宣布完班干部的人选,晨练也就散了。大家各自休息了一会儿,准备早上的表演课——今天是方展宏安排的解放天性阶段最后的一堂课,然后就是三天的国庆假期。

早上晨练散去之后,牛桦在散了人群中寻找刘贝,却见到林丹丹和李小翠生拖活拽的把刘贝拉到一边去了,不知道嘀咕什么。

牛桦脸皮薄,哪敢上去和刘贝说话,更不敢提国庆节想和他出去玩的事了,只得怏怏的自己先去了教室。

方展宏提着自己的壶,在美食街的豆腐坊给自己买了一大壶最贵最好的五豆浓浆,现在上课喝豆浆,已经成为了他一个固定的习惯,为此华蕾她们宿舍的那些丫头们,还给他去了个雅号叫豆浆王子。

来到表演大教室,学生们已经纷纷就座。

方展宏喝了口豆浆,开始了这堂课的开场白——

“各位,经过上面那一个月,大家已经经过了系统的解放天性练习。就专业来说,其实这么短短一个月的解放天性,是远远不够的。将来你们如果有机会进入影视类的高等学府进行深入的学习,就会发现,专业院校是要用整整一个学期来进行这方面的练习。”

“……不过我们不同,我们时间有限,从现在到明年二月,也就是再过五个月的时间,你们就要参加全国艺术类高考专业部分的考试,时间紧迫;所以我们用来进行解放天性练习的时间,只能匀出这一个月来;掌握多少,达到哪个境界水平,那就要看你们个人的天分悟性以及努力程度了。”

“……今天,我们正式结束解放天性练习,进入下一个阶段。从这个阶段开始,我们将从课堂练习,转入小品练习。我知道你们都跃跃欲试,因为你们从来没有自己独立编排过影视小品,第一次尝试,充满了新鲜感;此外能不能独立完成一个完整的小品,是专业演员区别于一般影视爱好者最重要的标志。”

“……我想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我们所谓的小品,只是借用了一个称谓而已,这和一般人所理解的文艺晚会,比如春晚上的那种小品,根本是两码事。表演学员的作业小品,是有锻炼目的的根据学员所处学习阶段的针对性训练,而不是为了故事完整性和欣赏性的那种小品。”

“……在解放天性之后,我们将进入的这个阶段,有些对表演感兴趣的提前预习过的同学,可能已经知道了,就是‘奇思妙想’阶段。”哈哈哈哈……”

以林丹丹和李小翠为圆心的那一圈人,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几个女生窃窃私语着,冲着牛桦的背影指指点点,不知道说些什么。

牛桦也是自己心里有事,被她们看得慌了,越发的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躲到了一边去;不期然一抬头,正好看见刘贝和仇逍、姚斌说说笑笑的从男生宿舍跑出来,两人四目相撞,牛桦更是如同心里揣了只兔子般,面红耳赤的难为情起来。

荆雯和谢韵柔一起从女二寝出来很长时间了,正在一旁说话,突然见那边如此热闹,而且似乎和牛桦有关,谢韵柔立刻好奇起来。

两人嘀咕了两句,荆雯便自告奋勇去问,谁知林丹丹她们竟保密起来,只是神秘的道:“过两天你们就知道了。”

荆雯还待要细问,方展宏那边已经叫了集合,只得揣着一万个好奇,回来牵了谢韵柔的手,一起去大草坪练声去了。

……

“要说,这个谢大小姐,实在是一个奇才。”练声的时候,方展宏背着手,在学生中走来走去,时不时的遥遥望了望和荆雯两人独自远离同学们练习的谢韵柔,心中不免感叹着想道:“这样的全才,还是谢云鸣的掌上明珠,去年考学院居然会落榜,真是怪事!”

谢韵柔在上次和牛桦在课堂上与牛桦、阿姿古丽斗过台词和舞蹈之后,很快又在某天早上的晨练时,在台词的功力上,让班上这些半路出家的学生们,见识了什么叫世家子弟,什么叫童子功。

不过,谢韵柔对方展宏,还是一直没有什么好脸色。她大小姐似乎打心眼儿里看不起这个给自己家跑腿办事的方老师;所以每天的晨练。她都是把荆雯拉到一边去做伴,两人独自练习,不和大家在一起。

可以说,学表演的这四门功课:声、台、形、表之中,方展宏自认在声乐、台词、形体这三个方面,已经没什么可教谢韵柔的了;所以他也默许了谢韵柔这么做——至少这对小荆雯是有好处地,现在谢韵柔教荆练习地东西,已经把全班同学远远的抛在了后面;而荆雯一个人长了八个玲珑心,一学就会一点就透。专业进境也是突飞猛进。

不过,谢韵柔在表演本门课上的造诣,就远远不能和方展宏相比了;不仅是不能和方展宏比,即使是和荆雯、华蕾相比,都有一定的差距——因为表演这个东西,和一个人的品格、心性、人生阅历有着直接紧密的联系,不是光知道原理和练习方法就可以了的;因此。看得出来谢家人对于谢韵柔在这方面的培养,几乎是一张白纸,这位大小姐乖张任性的脾气不改,学表演是很难有突破地。

不过。按理说,电影学院招学生,对于表演本门课的也几乎就没有什么要求,主要还是看文艺天分和声乐形体以及口齿是否清晰;所以估计谢云鸣和谢昌戎也没指望方展宏能教她多少表演方面的东西,反正等以后上了大学慢慢学呗!

……

“好,集合集合!”

华蕾大力的拍着手。扬声传达着方展宏的话。学生们纷纷停止了练习,三三两两向这边聚集了过来。

直到大家都差不多聚齐了,谢韵柔才荆雯的催促下,懒洋洋满脸不耐的溜达了过来。

方展宏拍了拍手,道:“说正事之前,首先宣布一项任命。大家知道我们开学都快一个月了,还没有一个班长,很多事情管理和传达上也不方便。所以。我在这里简单地宣布一下,以后就由华蕾同学。担任我们表演一班的班长,大家鼓掌!”

要说人气,华蕾在这个班上绝对是独一无二——人漂亮、做人又仗义,待人大方得体,性格温柔爽朗,对谁都没有架子;无论是象牛桦这样外貌条件和自己相差很多的,还是对林丹丹她们这样专业上和自己差距很大的同学,她都没有丝毫地架子和自命高人一等的那种优越感,更没有同龄女孩最常见的骄娇二气……所以这个班的学生,才会个个都那么服她,当初她一号召罢课,全班大部分人都跟着她走。

方展宏这一宣布,全班学生都高兴的鼓起掌来;只有谢韵柔不屑的冷笑了一笑,叉着手站着,百无聊赖地四下张望;她旁边的荆雯,脸色似乎十分不快,有气无力的跟着拍了两下手,便心不甘情不愿的停下了。

方展宏心里暗暗好笑,他知道荆雯的心思,早就知道荆雯这丫头其实还是个小官儿迷——我们中国的教育就是这样,从小就教导孩子们,班干部是光荣的,做老师的好帮手是光荣地,可以管理同学、凡事要向老师汇报……从小就教孩子们出卖同阶层的人来讨好上位者,灌输给他们高人一等地官本位思想,这样的孩子长大了能不贪慕权位,趋炎附势吗?

荆雯打从一开学就和华蕾不对付,当初华蕾组织罢课,她就不买华蕾的帐;在许多人看来,荆雯从一开始就是方展宏的坚定支持者,在开学初坚持上课的六个人中,她和方展宏走的最近——所以在荆雯自己看来,凭她和方展宏这种兄妹般亲昵的关系,在这个班上除了方展宏就应该是她最大才对。

现在方展宏让华蕾当班长,小丫头当然在心里对这个哥哥老师一万个腹诽,一万个不满了。

方展宏看了荆雯一眼,接着笑道:“另外,表演课是我们最重要的课,需要一个表演本门课最好的同学,来给大家做表率;同时,以后学的内容多了,大家的作业也会多起来,课堂时间上我是决不可能看完所有同学的作业的,所以也需要有表

表来帮助我筛选大家的作业……所以,我们请荆雯同演课代表,今后大家的作业,在晚自习和排练课上,由班长和课代表先看。”

这么一说,荆雯的脸上才有了点笑容。这次没等方展宏说话。谢韵柔先高兴的鼓起掌来。

这些学生能花钱来这里学表演,自然是事先对表演充满了兴趣,在来之前对于这里面的许多事情门道,都打听了一个大概——至少要比社会上那些以为学表演就是想当明星地庸人懂地多。

所以大家当然都知道,荆雯这个课代表的份量。

要知道在这种表演班里,表演课代表的权力是非常大的,几乎可以说是另一个老师,至少也是不拿薪水的助教。

表演班的学生,通过了解放天性阶段之后。就会开始大量的小品作业练习,每堂课后通常都会有一两个小品作业布置留堂,针对课堂上所教授的内容,针对某一项学生需要掌握的表演技能,让大家自己设计练习来锻炼自己这方面地能力。

学生回去把自己的作业构思写成台本剧本,然后自任主角,请同班的同学来搭戏。把自己的构思变成完整的小品,这就是学表演的学生做作业了;做好的作业在下堂课上表演给老师看,这就是表演班地学生在“交作业”;老师通过对作业进行讲评分析,重复温习上堂课要求学生掌握的技能。也叫“回课”。

一个三十人编制的表演班,一堂课下来就有至少三四十个小品作业,以每个作业至少要演五分钟论,一堂课是决不可能把所有学生的所有作业都看完地。

所以在正规的大学里,各班都会有自己的助教老师,学生做完的作业。一般要由助教、班长、课代表分头先看——比如一人负责看十个二十个这样;看完了之后经过筛选,选择那些排得比较好的,有代表性的,适合课堂讲解地作品,呈报给表演课任老师,最后由老师在他们报上来的作业里,挑选七个八个,作为一堂课讲评回课的范例。

所以表演课代表。通常是这个班上公认的表演本门课水平第一的学生;这个人对于其他同学的小品能否在课堂上得到老师的指点,有着一票否决的权力——所以表演班地课代表。往往是所有同学都要巴结讨好的对象。

对于一个表演班地学生来说,学表演就是要交作业,愿意上进的学生,平时都会尽可能让自己的作业成为老师讲评的课堂范例;因为要自己下场演,然后让老师对自己的表演进行分析讲评,指正缺点,自己的专业才会进步——这堂课你没有作业,那这一个多小时,你就是陪别人上课来了。

来这个鸣园艺校上学的孩子,都是家里交了两万块来学东西的,当然没有人愿意天天陪人家在底下坐着,所以荆雯这个课代表,可是权柄不小。

……

早上宣布完班干部的人选,晨练也就散了。大家各自休息了一会儿,准备早上的表演课——今天是方展宏安排的解放天性阶段最后的一堂课,然后就是三天的国庆假期。

早上晨练散去之后,牛桦在散了人群中寻找刘贝,却见到林丹丹和李小翠生拖活拽的把刘贝拉到一边去了,不知道嘀咕什么。

牛桦脸皮薄,哪敢上去和刘贝说话,更不敢提国庆节想和他出去玩的事了,只得怏怏的自己先去了教室。

方展宏提着自己的壶,在美食街的豆腐坊给自己买了一大壶最贵最好的五豆浓浆,现在上课喝豆浆,已经成为了他一个固定的习惯,为此华蕾她们宿舍的那些丫头们,还给他去了个雅号叫豆浆王子。

来到表演大教室,学生们已经纷纷就座。

方展宏喝了口豆浆,开始了这堂课的开场白——

“各位,经过上面那一个月,大家已经经过了系统的解放天性练习。就专业来说,其实这么短短一个月的解放天性,是远远不够的。将来你们如果有机会进入影视类的高等学府进行深入的学习,就会发现,专业院校是要用整整一个学期来进行这方面的练习。”

“……不过我们不同,我们时间有限,从现在到明年二月,也就是再过五个月的时间,你们就要参加全国艺术类高考专业部分的考试,时间紧迫;所以我们用来进行解放天性练习的时间,只能匀出这一个月来;掌握多少,达到哪个境界水平,那就要看你们个人的天分悟性以及努力程度了。”

“……今天,我们正式结束解放天性练习,进入下一个阶段。从这个阶段开始,我们将从课堂练习,转入小品练习。我知道你们都跃跃欲试,因为你们从来没有自己独立编排过影视小品,第一次尝试,充满了新鲜感;此外能不能独立完成一个完整的小品,是专业演员区别于一般影视爱好者最重要的标志。”

“……我想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我们所谓的小品,只是借用了一个称谓而已,这和一般人所理解的文艺晚会,比如春晚上的那种小品,根本是两码事。表演学员的作业小品,是有锻炼目的的根据学员所处学习阶段的针对性训练,而不是为了故事完整性和欣赏性的那种小品。”

“……在解放天性之后,我们将进入的这个阶段,有些对表演感兴趣的提前预习过的同学,可能已经知道了,就是‘奇思妙想’阶段。”

第二十七章 悲伤女一号(下)

展宏道:“如果说解放天性是对一个演员天性的开发奇思妙想阶段,就是对大家想象力、创造力的发掘。奇思妙想的基础,必须是从演员自己内心深处的某个欲望、希冀出发,通过对现实的一种歪曲的、夸大的、甚至截然相反的一种梦幻再现,启发演员的思维。”

“……这么说比较抽象,这样,我们请两位同学来示范。我们请……你们说请谁?你们平时有哪个男生喜欢咱们班的某个女生,却总追不上的,自己勇敢点站出来,今天老师成全你!让你在奇思妙想里过回瘾!”

“嘻嘻……”班上的女生们听老师这样说,纷纷窃笑起来。

方展宏故意拿眼睛在刘贝和牛桦两人身上瞄来瞄去,特别希望他们能自告奋勇;谁知牛桦一接触自己的目光,就立刻不自然的低下了头去,而刘贝却是一脸的茫然。

方展宏微微一笑,清了清嗓子,刚要说点什么,突然听见华蕾重重的咳嗽了两声;方展宏一怔,向她那里看去,华蕾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方展宏低头一想,心里暗道:也许华蕾是在提醒我,在没征求牛桦和刘贝本人的意见之前,不要把他们的关系公之于众吧!虽然自己只不过想开一个善意的玩笑,但是如果牛桦不愿意的话,未免弄巧成拙,何况自己虽然一直和他们象朋友家人一样,可身份毕竟是个老师,这么做似乎孟浪了点。

想到这里,方展宏向着华蕾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口中道:“好吧,那我们就请……吴达和邹晓洁同学,上来示范一下!”

“哈哈哈哈……”这下全班爆笑起来。吴达苦恋邹晓洁,这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事情。可是邹晓洁显然对这个年纪小自己几个月的男生不来电——熟悉邹晓洁的女生们都知道。少年丧父的邹晓洁比较喜欢成熟稳重豪爽型的男士,比如方老师这样的,对于比自己还要单纯地小男生,恐怕是兴趣缺缺。

吴达当然知道老师为什么叫他,顿时脸红得象酱茄子一样,踟躇了半天,才搓着手慢吞吞地走了上来。

邹晓洁更是羞得不行,象是身下长了钉子似的,死活不肯起来。一双美目水盈盈的带着哀求的目光看着方展宏。

方展宏笑着指了指天花板。

邹晓洁一激灵就站了起来,她知道方展宏的意思;因为在之前的整个解放天性阶段,每次她胆怯不敢上台时,方展宏就鼓励她说:勇敢点,邹晓洁,你的爸爸妈妈在天上看着呢!

邹晓洁腾得一下站了起来,红着脸转头冲着底下看着她起哄的那帮同学。重重的哼了一声,笑道:“笑什么笑,来就来,谁怕谁啊?”

学生们笑得更大声了。纷纷叫道:“吴达,你要加油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了!”

方展宏挥手制止他们起哄,把吴达和邹晓洁叫到身边来,般、这般如此地吩咐了一通;然后叫过来华蕾和吕无忘,交代了几句;最后对他们四个道:“都记住了吧?好。去准备吧!”

邹晓洁噘着嘴,满脸不高兴的转过身来,冲华蕾扮了个鬼脸,不忿的跺着脚,走到舞台中央,看着吴达。

吴达已经高兴的找不到北了,原地转了两个圈圈,才想起自己要干什么。连忙跑到道具区,挑了一个六面正方体的景块过来。放在邹晓洁脚边;然后讨好的用自己的袖子擦干净了,请邹晓洁坐下。

方展宏举了举手——

“预备……开始!”

“小姐,你能……能和我做个朋友吗?”舞台中间地吴达突然上前一步,一脸诚恳的对邹晓洁说道。

底下的学生们知道已经开始表演了,纷纷忍住了笑;实在有人看着吴达那副样子憋不住乐的,也自觉地掩住了嘴。

邹晓洁不屑的瞥了吴达一眼,冷冷的道:“你是谁啊?哪钻出来的乡巴佬?神经病!”

吴达一听,哭丧着脸道:“小姐,我是真心想和你交往的啊!自从那天在这个公园见到了早上来晨练的你,我就深深地被你吸引了,每天脑子里都是你……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认识你,只好每天早上来这里等你,我……”

邹晓洁粉面如霜,厌恶的道:“行了,闭嘴吧!我告诉你,我在这里等人的,我男朋友就要来了,你最好滚远些,小心被他打!”

吴达呆了呆,绕着邹晓洁陀螺似的转了一个圈,猛然转身道:“没关系的,虽然你有男朋友,但是,我只要能和你做个普通的朋友,每天看见你,我就……”

“停!”邹晓洁腾得一下站起身来,戟指指着一边说话一边情不自禁的走上前来的吴达,生气地喝道:“我请你保持距离,至少离我两米远!否则的话,别怪我叫抓流氓!”

“你……我……”吴达语无伦次地说着,最终看着邹晓洁,黯然垂下了头——他之前的表演,看起来还

甚至有些做作,只有这一刻,仿佛是和现实中的自己了,那种悲伤失望的样子,顿时令方展宏和全班学生为之动容。

邹晓洁冷哼了一声,非常鄙夷的上下打量了一下,冷笑着自语道:“切,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

说罢,扭着小腰,扬长而去。

吴达一个人坐在刚才邹晓洁坐过的公园长椅上,黯然低着头,轻声的唱道:“……为什么受伤地总是我……”

唱着唱着,他垂下了头,半晌没有动弹。

就在他们表演的时候,吕无忘已经在灯光阀后就位,而华蕾也已经调好了音乐;方展宏把手轻轻一举示意,吕无忘那边就按下了灯光阀上的一个钮……

专业表演教室,至少要有三个追光灯一个十三色彩灯;而吊顶用的普通照明灯,也必须有可以依次关闭的开关才行。

吕无忘在方展宏的指示下,刚才已经拉上了整个教室的所有窗帘,现在又关上了照明总开关,教室里光线一下子暗到一个极低的程度。

这时。华蕾打开了音响。传出一段轻快俏皮的爵士音乐——这种音乐和暗场地效果,在话剧里是最常见地“转场”,相当于告诉观众时间的推移流逝、或者是场景的变换。

学生们上了一个月表演课,都看得懂,这个转场大概是场景的转换;听音乐的效果,估计是进入了吴达的梦境,或者是进入了他幻想的世界之类的空间。

果然,音乐声中,本来已经睡着了打着呼噜的吴达。突然从景块上跳了起来,单脚踩在景块上,得意洋洋地仰天大笑三声,吕无忘操纵一束聚光灯打在他身上,他大声道:“这个世界谁最帅?我!吴达吴大帅哥!哈哈哈哈!美女算什么?要多少有多少!排着队来求我吧!我还不、希、罕!”

话音刚落,刚才转场时隐到后台去的邹晓洁,急匆匆的跑了上来。吕无忘操纵另一束聚光灯,打在她站立的位置上。

邹晓洁跑上台来,非常花痴的围着吴达转了一圈,然后妩媚的道:“哦。帅哥!你能……能和我做个朋友吗?”

吴达不屑的看了看她,表情和刚才邹晓洁拒绝他地时候一模一样一眼,冷冷的道:“你是谁啊?哪钻出来的花痴?神经病!”

邹晓洁双手捧心,带着哭腔道:“帅哥,我是真心想和你交往的啊!自从那天在这个公园见到了早上来晨练地你,我就深深的被你吸引了。每天脑子里都是你……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认识你,只好每天早上来这里等你,我……”

“行了,闭嘴吧!我告诉你,你最好滚远些,不然小心我抽你!”

这次轮到邹晓洁陀螺似的围着吴达转了一个圈,深情的道:“没关系的,即使你有一百个女朋友。我愿意做你的第一百零一个,我只要能每天看见你就满足了。求求你,恩赐一点点爱给我吧!”

“no!no!no!”吴达非常酷地昂起了头,指着邹晓洁,生气的喝道:“我请你保持距离,至少离我两米远!象你这样的女人,怎么能配的上我呢?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是世界上最帅,最酷,最有型的美男子!”邹晓洁突然半跪在吴达面前,恳求着道:“哪怕你把我当作你的奴仆吧!只要我能留在你身边!”

吴达得意洋洋的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慢吞吞的道:“既然这样,我就可怜可怜你吧!你唱首歌来听听,对了,跪着,给本帅哥唱征服!”

“就这样被你征服,失去了所有赌注……”邹晓洁半跪着,声情并茂地仰望着吴达唱道。

吴达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唱得真难听,要不是本大爷同情你,你这样地有什么资格唱歌给我听?算了算了,跳个舞来看看吧!”

邹晓洁立刻站了起来,跳起了前两天形体课刚学会的印度舞,扭啊扭啊的,慢慢后退着出了聚光灯的范围,消失在后台了。

这时,刚才转场的音乐又响了起来;接着,整个教室的灯一一打亮……

大家就知道,又转场了,如果说刚才是吴达的梦境,那现在又回到现实中了。

吴达还坐在椅子上,打着呼噜、说着梦话:“给大爷好好跳!”

正在这时,邹晓洁气冲冲的拉着吕无忘的胳膊,走到吴达面前重重的哼了一声!

吴达顿时惊醒了,楞楞的看着邹晓洁和吕无忘。

邹晓洁拉着吕无忘,娇嗔着道:“老公!就是他啦!恶心死了,整天跟踪人家,还说不三不四的话,讨厌!”

吕无忘一听,挽起袖子,抬腿就是一脚,把吴达踹了一个跟头。吴达一声惨叫,滚倒在地;吕无忘上前照着脸上啪啪两个耳光,恨恨的指着他道:“再纠缠我女朋友,见一次打一次!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说着,他回头拉着

,两人有说有笑的走出舞台,转到后台去了。

剩下吴达一个人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抬起头来,唱了一句:“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哈哈哈哈……”

在全班同学的大笑声中。吴达拍了拍身上。笑着站了起来;吕无忘和邹晓洁从后台走上前,照例向观众鞠躬谢幕。

方展宏笑着示意他们三个和华蕾都回到座位上坐好,接着表扬道:“不错不错!特别是邹晓洁,进步很大!这个角色前后反差那么大,而且有些表演还比较大胆,没想到邹晓洁你能完整的演下来,说明你课下确实是下功夫了,很好!”

邹晓洁得到方展宏的表扬,兴奋地脸红红地。不安的掐弄着自己的衣角。

方展宏接着对大家道:“都看懂了吧?这是说一个平时很自卑的平凡男生,向自己心仪的女生求爱,结果被这个看不起他的女孩奚落了一通;他失望之余,陷入了意淫的幻想中,在他的梦想中,他自己成了骄傲的帅哥,而那个女孩反过来要哀求他地垂青……”

学生们听到这里。情不自禁的又朝吴达看去,想起他刚才的表现,不禁越想越好玩,纷纷又笑了起来。

方展宏等他们笑够了。接着道:“刚才两度转场中间的这个大部分,也就是吴达扮演的男主人公白日做梦的这个部分,就是所谓的奇思妙想!大家通过这个例子,应该就可以明白了,奇思妙想往往是从角色地本能欲望出发,表达某种现实层面无法实现的愿望或者想法——通过这种天马行空、不合实际、近似无厘头的想象。来锻炼培养演员的想象力,和组织行动地能力。”

“……我们知道,表演归根到底是学习如何组织台词和行动,而组织行动又要比台词重要的多。而演员行动的依据是什么?是角色的欲望!如果连奇思妙想里这些夸大了的、不合现实逻辑的欲望,你们都能有效有条理地组织行动去实现它们,那么将来从事现实主义题材的表演,就更驾轻就熟了——这就是奇思妙想阶段的训练目的,拓宽你们的想象。增强你们组织行动的能力!”

方展宏说罢,有举了几个电影里的具体例子。比如当年香港电影奇人周星星的无厘头喜剧,就是奇思妙想式地创作方式在现实中的大量运用——先让学生之间自己示范,再加上他们喜闻乐见地电影范例的讲解,最后再进行相对枯燥烦琐的理论灌输,这样的教学方法,很容易被这些年轻的学生所接受。

这也是方展宏自己当老师后的一种尝试,似乎比他自己当年在电影学院时纯学理论和做练习要更适合年轻学员。

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了。早上的课很快到了下课的时候,学生们上方展宏的课,总是觉得时间过的太快,还没笑够、玩够,就下课了……

“好!明天的课上,大家要做的是分组练习。”方展宏道:“大家自己去找搭档,自行分组结合,每个人至少要排出一个奇思妙想小品练习来,明天我们回课!好,下课吧,各位再见!”

华蕾大声喊了起立,学生们向方展宏道了辛苦,纷纷兴奋的议论着刚才课上学到的东西,各自散去了。

刘贝收拾笔记向教室外走了几步,回头一看牛桦一步不落的跟在自己后面,刚要说点什么;牛桦不好意思的看了他一眼,两人微微一笑,一时间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喂,喂!刘贝,牛桦!”后面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追了上来。

吴达和牛桦回头一看,只见说话的是林丹丹,后面跟着李小翠,两人快步跑到他们两个面前。

林丹丹伸手推了刘贝一下,嗔怪的道:“你们跑那么快干嘛?”

牛桦好象做坏事被抓到了似的,怯怯的问道:“丹丹,你们……你们有事吗?”

林丹丹和李小翠对望了一眼,又看了看刘贝,神秘的道:“有事!我们呀!想了一个小品,是四个人演的,奇思妙想!想找你们两个来演!”

牛桦一听,高兴的连连点头——因为在这个班上没有朋友的缘故,上学这么久,都是她死皮赖脸的求着别人给自己搭戏,才能交上作业,还往往要花钱请客什么的;别看林丹丹和李小翠平时和她走的近,那都是在吃饭、逛街和其他花钱的时候才跟着她,到了排作业的时候,她们两个不是说已经排好了,就是正好已经找了别人了,根本不带她。

现在居然有人主动要求她搭戏了,兴吗?

刘贝微微一笑,瞥了林丹丹一眼,道:“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林丹丹冲刘贝一笑,朝牛桦那边努了努嘴,道:“我这个小品啊,叫《悲伤的女一号》!”

第二十八章 最佳男主角(上)

对!”李小翠看上去也兴致勃勃,神秘的笑道:“我啊,是说一个丑女,苦恋一个美男子不成,就想在虚幻中满足一下自己的相思之苦。所以她就找到了自己当编剧的一个好朋友,希望她能写一个剧本,她好以排话剧为名,把那个男的找来排练。在这个剧本里,他们都变成了中世纪的西方宫廷贵族,那个帅哥成了一位伯爵,而她自己是一位贵族小姐;在剧本的虚幻空间里,她打败了比她美丽的多的对手,夺回了伯爵的心,两人幸福的在一起生活……可是当排练结束后,她却发现在现实空间里,她喜欢的这个男生爱上了演她对手的这个女演员,两人暗送秋波,相携约会去了,舞台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一个悲伤的女主角……”

林丹丹等李小翠说完了,便补充道:“牛桦可以演这个女一号;刘贝你当然就是那个伯爵帅哥了,我演女作家,小翠演伯爵的爱人、主角的漂亮情敌……看看,这个戏简直是给我们量身订做的一样。到时候我们在班上请两个人负责灯光和音乐,帮我们转场;我这个编剧在后场摆个桌子,下面垫个最大的景块,象征着现实空间,然后在上面自言自语的构思剧本,我构思到哪一块,你们下面就演到哪一段落;两个空间交错进行,我行动的时候,你们静止;你们行动时,我静止……”

牛桦和刘贝听了她们俩的构思,都情不自禁的点了一下头。平心而论,林丹丹的这个构思,确实是一个非常完整的奇思妙想小品——奇思妙想的最重要标志之一,就是不确定的虚幻空间、意识流的转换,林丹丹地这个小品完全符合奇思妙想地标准;由剧中丑女的欲望出发,构成了现实与戏中戏的两个空间之间的转换,和方展宏在课上强调的那些要点。可以说分毫不差。

牛桦欣喜的道:“丹丹。这个创意是你想的?真聪明!”

林丹丹得意洋洋的抬了抬下巴,意味深长的看了刘贝一眼,笑而不语。

刘贝迟疑地看了看林丹丹,又看了看李小翠,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不住一把拉过林丹丹,把她拖到一边,小声的嘀咕起来——

“我说。大姐,你们还要玩什么?差不多可以了吧,别太过分了!”

“切!这有什么?玩玩嘛,她

“不行不行,我觉得……不行,这个不太好,算了别玩了……大不了、大不了我那十只烤鸭也不要了。你们别搞得这么过分吧!”

“哎呀!你别管!婆婆妈妈的,是男人吗你?玩笑玩笑,不玩哪里有的笑呢?起开点……”

说着,林丹丹拨拉开刘贝。拉着牛桦的手,道:“我有个主意,明天不是就放国庆假了吗?我们一寝和二寝地女生们反正都要留下排练的。干脆,我们四个人做东,请大家来我们宿舍热闹热闹,我们买十套烤鸭卷饼。再买点零食饮料什么的,把大家都请到我们屋来,你们看怎么样?”

“好啊好啊!”孤单惯了的牛桦,自从离家来北京后还没有参加过类似地活动,大家就是之前有过各种形式的聚会和出游,也不会记得叫上她;现在好容易有个机会参加集体活动了,真把她高兴的不行。

李小翠微笑着搂着牛桦的肩膀,问道:“那我们谁去安排烤鸭卷饼和那些吃的?”

“我去吧!”牛桦毫不犹豫的应道。

刘贝在一旁。皱着眉头看着林丹丹和李小翠,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

国庆节到了。

这几天的北京,秋雨绵绵,带了丝丝凉意,将夏末余下仅存的那一点暑气冲刷的干干净净;北中国寒冷的秋冬季,悄悄的来临了……

不过,牛桦这两天,却是忙得热火朝天。

她一个人,去附近的超市提回了几百块前的零食和饮料,又花了一千多块,电话预订了十套烤鸭卷饼;好在她那位从不心疼钱地老妈,又给她卡里汇来了五千块钱。

忙着张罗这些事,她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已经一整天没有见刘贝了;说起来,总觉得自己和他不太象一般的情侣,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算了,不管了!

牛桦双手叉腰,看着面前自己刚才费劲拼上地三张桌子上,摆满了各种零食饮料,琳琅满目,令人一见心喜。她满意的点了点头,微笑的拍了拍手,心里喜孜孜的。

这几天来,好象所有的好事都突然降临到她身上了——意

得了刘贝的爱情,现在又即将和同学们有这么一个好信以后,一定会和大家成为朋友的。

这对于十八年来一直生活在单纯世界里的牛桦来说,确实是大大的惊喜了!

与此同时,表演一班的学生们,在好容易获得一个假期而稍事放松之后,又开始了新一拨的组对排练。

方展宏给他们留下了假期的作业,就是一人至少排练一个奇思妙想小品。

学表演、排小品,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有趣和快乐的事;而且,极易上瘾——和一群差不多年龄的俊男美女在一起,自己编故事自己来演,这里面的乐趣,只有经历过表演班学习的人才能体验的到。

晚上五点五十分。

排练了大半天的学生们,都纷纷结伴相邀着,各找各的饭辙去了。

女生一寝和二寝的女生们,除了华蕾和邹晓洁都留在了宿舍——那两人跟着方展宏早几天前就约好了,一起出去吃饭,然后晚上去天安门广场看国庆文艺演出。

林丹丹和李小翠早早的邀集了两寝的女生,来一寝聚会。不过,有一个人让林丹丹有点犯难,那就是大小姐谢韵柔。

谢韵柔自从来了这个班之后,和荆雯关系最好,和其他同学倒也处得不错;不过,在林丹丹她们看来,总觉得她有一种居高临下的骄狂之气,让林丹丹和李小翠这样同样刁蛮骄横的女生常常心怀不满;尤其是她们面对着谢韵柔那种逼人的美丽和惊人的专业才华,更是时时嫉妒不已。

因此,除了荆雯,其他人对谢韵柔往往也是敬而远之,妒意远胜过了敬意。

所以这样的聚会,叫不叫谢韵柔来,成了一个尴尬的问题。叫她来吧,大家玩得不开心;不叫她吧,两个寝室所有在校的人都叫齐了,独独留她一个人在隔壁二寝,好象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好在谢韵柔自己也是个生了玲珑心的人,性子本来也淡泊,不爱赶热闹。前一天林丹丹来邀请大家的时候,谢韵柔就听出她话里没有特别邀请自己的意思,冷哼了一声,打定了主意不去。

这天晚上到了时间,同寝室的女生们排练了一天,都有些累了,不过想到晚上还有个聚会,有得吃有得玩,都显得兴致高昂。

荆雯和谢韵柔排练回来,洗了脸换过了衣服,早早就等在寝室里。可是等到全寝室的女生都纷纷招呼着到隔壁去参加聚会了,荆雯还是一动不动,坐在下铺谢韵柔的床边,看着她发呆。

谢韵柔随手整理着自己的东西,无意中一瞥,发现房间里就剩荆雯和自己两个人,而荆雯正巴巴的看着自己。

她知道荆雯想去参加聚会,更想吃烤鸭——就荆雯的经济消费水准,一年都吃不上一回吧?

谢韵柔笑道:“你看着我干吗?快去吧,别等我,我不去。”

荆雯知道她的性子,早知道她回这么说,噘着嘴娇声道:“柔柔姐,好姐姐,去嘛!要去我们一起去!你不喜欢跟她们罗嗦,我们自己玩自己的就是了,你不去我一个人去多没意思。”

谢韵柔笑道:“行了,别磨唧了!你快去吧!我这个人怕吵,不喜欢那种场合,你不用管我,快去吧!”

荆雯见她这么说,犹豫了一下,不去。我要是过去了,你晚上不就只剩一个人了吗?”

“一个人多好?清净。”谢韵柔故作不耐的道:“我又不怕黑,又不怕鬼,一个人有什么关系。你别废话了,赶紧走!”

荆雯见她这么说了,才慢吞吞的站了起来,跑过去抱着谢韵柔的腰,亲昵的和她贴了贴脸,笑道:“那我去了,你自己吃饭吧,拜拜!”

谢韵柔笑着推了她一把,目送她离开了寝室。自己独自坐下来,从小柜子里找出一桶泡面来,拆掉包装,倒上开水……

吃过了面,谢韵柔本想一个人在寝室里写点笔记什么的,可是这种老式招待所改装的房子本来隔音效果就差,此时一个人在屋子里静悄悄的,隔壁传来的声浪就越发显得喧闹起来了。

谢韵柔隐约的听到几句什么“牛桦”、“刘贝”、“颁奖”之类的字眼,然后就是一阵阵哄堂大笑,也不知隔壁他们在说些什么。

谢韵柔不禁好奇心大起,站起身来靠近了墙壁,凝神细听了起来……

第二十八章 最佳男主角(下)

这一夜,女生一寝里济济一堂,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自从开学以来,牛桦还是第一次参加这么多同学在一起的活动,今晚她显得特别开心,自己几乎都没顾上吃什么东西,一个劲的殷勤招呼别的同学吃这个吃那个的。

今天备下的食物非常丰盛,十套烤鸭卷饼,在任何一家店来说都是宗大生意,所以配菜和葱丝面酱给的特别足。

正宗的全聚德招牌烤鸭,要256块钱一套,即使是分店的普通烤鸭也要一百多块钱一套——以这些学生的经济消费能力来说,平日里一般是吃不上烤鸭的,只能是久慕其名,心向往之而已。今天好容易有个机会,自然是甩开腮帮子大吃一顿。

这里面的人除了牛桦之外,最高兴的恐怕就是林丹丹和李小翠两人了。她们一分钱都没有出,可是大家都把这份好处记在了她们帐上——牛桦这孩子就是傻实诚,她埋头张罗半天,对外面却都说活动是林丹丹和李小翠组织的。

一阵左右开弓下来,大家都吃了个半饱,互相说说笑笑,气氛越来越融洽喜气——表演班的学生,自然免不了要谈一些她们最关心的话题,比如明年开春的全国影视类专业高考,说说你要报什么学校,我要考那个大学之类的;谈谈我们班谁谁一定能过三试,谁谁二试都够戗等等……

在今天来的这些学生里,公认专业最好的自然就是荆雯了。尽管她的身高不够一米六三,达不到电影学院约定俗成的身高标准,但是大家依然认为她是非常有希望考上电影学院表演系的——因为方展宏怕打击她们的学习积极性,所以故意把电影学院招生时对身体客观条件的要求说地宽松了许多,因此学生们和荆雯自己也没把外形因素考虑地太过严重。

谈起考学这个话题,大家说着说着,就一致把话锋引到荆雯身上来了。一个女生搂着荆的肩膀。笑着打趣道:“。你将来红了以后,可别忘了我们姐妹啊,怎么也得提携我们一下,拉姐姐们一把……”

“对对,不然的话,小心我们去网上发你的假新闻!嘿嘿,贴张你的照片上去,然后写个帖子说你当年跟我们在一起读书的时候,跟八个男生谈过恋爱。还跟谁谁怀孕有过孩子……”

“去你的!”荆雯听她说的恶毒,又羞又气,伸手要去抓她。那个女生哈哈大笑,一边躲一边道:“还有还有,就说……就说你到哪个导演的别墅住了七八个晚上,出来就……就红了,一夜成名……哈哈哈……”

荆雯费了半天劲。总算越过重重人堆,一把抓住那个女生,把她按在床上,使劲地掐她。娇嗔道:“让你个小蹄子胡说!”

还没等这个女生求饶,另一个女生又笑道:“荆雯,将来你上台拿奖的时候,感谢你的爸巴,感谢你的妈嘛之后,别忘了感谢感谢我们。你一感谢没准我们就红了。”

“你们还说,再说我就走了!”荆雯闹得累了,翻身坐了起来,嘟着小嘴道。

林丹丹和李小翠在旁边看着,心里老大不高兴。她们两人的情况有点相似,都是那种论长相模样,在以前在家乡的中学里,可以称得上是一朵小校花班花儿什么的。也是从小在男生们地讨好恭维中长大的那种女生。

当初来北京参加表演培训之前,还总觉得自己应该算是条件相当可以了。稍稍学点东西,就可以水到渠成,等着进电影学院当大明星了。

可是真正涉足这个***以后,哪怕只是站在这个***边缘,她们才怅然发现,自己其实什么也不是——敢来学表演的,没有几个样子丑的,象牛桦那样有位那种活宝母亲地,那是九牛一毛的情况。

从原本习惯了拿自己当作焦点主角,到现在发现有那么多人比自己更抢眼,她这心里落差就大了;一个多月下来,心里还是疙疙瘩瘩的,怎么都觉得别扭。

尤其是当她每天看见华蕾、谢韵柔、郝佳这样的夺人眼球的大美女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更是无时不刻的受着刺激;还有荆雯、邹晓洁、阿姿古丽、安田枝子……这个班上模样气质远胜她们地真是一扫一片一抓一把,这更让林丹丹和李小翠心里大不平衡。

今天本来她们是主角,是她们组织大家来聚会来玩儿的,就连叫荆都是捎带叫上的,就怕她把谢韵柔也带来。谁知,大家聊着聊着,又把荆当作话题中心了,什么红了以后怎么怎么地,成了明星提携谁一把的……

哼!指不定将来红的是谁呢!小矮子、袖珍美人儿没长开,有什么了不起的?

林丹丹和李小翠对视了一眼,笑着接过话茬,把话题岔开,林丹丹道:“谁红不红,拿不拿奖什么的,那都是将来的事儿了,谁说地一定呢?不过,今天我们这里倒是有个当之无愧的影帝级帅哥,最佳男主角!”

这话一说完,所有地女同学都安静了下来,好奇的望向这个房间里唯一的男生——刘贝。

刘贝正包了一张烤鸭卷饼往嘴里松,刚嚼了两下,就发现自己成了全体同学的目光焦点,立刻楞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立刻猜到林丹丹和李小翠想要说些什么了!

他连忙一脸惶急的冲林丹丹和李小翠摇了摇头,使劲抛了个眼色过去,示意她们别再说了。

谁知他这么一闹,林丹丹和李小翠反倒更来劲了,似乎看着人家的窘态,是她们最大的乐趣一样。

林丹丹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指着刘贝笑道:“女士们先生们,本年度奥斯卡最佳男主角,颁给来自中国的,贝……刘!”

刘贝跟她们隔了一张桌子,根本无法阻止她们,只好急的拍了下桌子,有点

道:“你们别胡说了!你们玩归玩儿。也要分场合:

李小翠满不在乎的冷哼了一声。抬了抬下巴,一把搂住身边牛桦的肩膀,笑着道:“瞧你那样儿?怎么的,还真心疼上啦?放心吧,我们牛桦不会生气的,她是那种开不起玩笑地人吗?牛桦,姐姐说地对不对?”

牛桦一脸的茫然,根本没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只是恍惚听见李小翠在问自己。连忙鸡啄米似的点了几下头,连声道:“是是是,你们随便说我什么都不要紧的,真的,开玩笑嘛,有什么关系?”

看着牛桦这傻头傻脑的样子,在场的女生倒有一半笑了起来。只不过有几个笑了两声,又觉得有点不忍、或者觉得不太好,很快尴尬的止住了笑声。

刘贝俊脸涨得通红,连忙想岔开话题。道:“行了行了,咱们说点别的吧,你们作业都准备地怎么样了?我的还没开始排呢?”

没等他接着说下去,林丹丹不满的打断他道:“别岔开话题啊,最佳男主角,你还没致得奖谢辞呢!”

说着。李小翠接过了话头,她双手想歌唱家一样交叠的握在胸前,一本正经的道:“评委会把本年度的最佳男主角奖颁发给刘贝先生,肯定了他在影片肖邦式求爱中的精彩表现和精湛演技。下面请看镜头回放……”

说着,她便和林丹丹一唱一和地给大家表演起那天晚上刘贝向牛桦表白时的情景来,连台词都学得一丝不差!

“哦,亲爱的桦桦……这是我第一次自己创作词曲,你别笑话我!但是。我真的觉得,对于我们这样两个人来说。这是最适合不过地表达方式了!牛桦,你愿意接受这首歌,和……和接受我做你男朋友吗?”

“……你是我心目中的海豚公主,美丽的声音女神!我只有在弹钢琴的时候和听你唱歌的时候,内心才能得到平静和喜乐……牛桦,你不知道,你唱歌的样子,就象一个天使,一个天使!”

说了这两句,大家已经惊讶地指着刘贝,又指了指牛桦,所有人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随即就有人哈哈大笑起来,好象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一样。

“刘贝,你不会吧?”几个平时暗恋刘贝的女生,这时候言语之间的酸意,恨不得能把牛桦这一百几十斤给腐蚀了。

“还有还有呢!”李小翠笑得都快岔了气了,一边笑一边摆着手,道:“你们再听这个——”

“你知道肖邦吗?肖邦!波兰钢琴诗人!那是一个伟大的时代!伟大的肖邦走进这个伟大的时代地时候,在巴黎那些金碧辉煌的贵族沙龙里,最璀璨地星星,是肖邦和他的爱人,作家乔治桑女士……在那些璀璨的群星里,肖邦独独爱上了桑夫人;而桑夫人也爱上了他……哦,亲爱的桦!你就是乔治桑,而我就是那肖邦!亲爱的,我们不正是他们的翻版吗?哈哈哈哈……哎哟笑死我了……”

一边说着,李小翠还一边问一脸尴尬的刘贝,道:“怎么样,是这个意思吗?”

林丹丹在一边笑着,一边故作严肃的说道:“演员刘贝,以一种体验派的斯坦尼式的激情,引用了布莱希特式的解释式抒情的手法,通过有效的组织台词行动,为我们展现了一种娴熟流畅的表演,达到了一种以假乱真,人戏不分的境界——影帝之名,当之无愧!”

李小翠伸手冲刘贝挥了挥,笑道:“喂,影帝,你那天晚上对着牛桦这么说的时候,有没有真入戏了?你是不是都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爱上牛桦了?哈哈哈……”

周围的同学们一开始还听得一头雾水,到后来看看林丹丹和李小翠,又看看刘贝的反应,似乎有点渐渐明白了。

而牛桦,还是一脸的茫然,不过她纵使再笨再憨厚,也隐隐从大家的反应和刘贝看向自己的略带歉意的目光中,意识到了一点什么——一种不详的预感猛得袭上了她的心头,一颗心冰凉冰凉的沉了下去!

“你以为刘贝他这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帅哥,真的会看上你吗?”李小翠哈哈笑着,拉着牛桦的手道:“别做梦了,傻妹妹!那不过是他和我们打了个赌!”

林丹丹笑着跟大家解释道:“刘贝这小子,前两天跟我们吹牛,说他是少女杀手,什么样的女孩都敢追,而且一追一个准儿!我们不忿儿,就跟他说,他要是连牛桦这样的都敢追,那就算他厉害。没想到这小子不受激,当场就跟我们打了个赌,说要是他敢追牛桦,我们就得赔给他十套烤鸭!”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心下一片恍然,除了几个没心没肺的还在跟着林丹丹和李小翠笑之外,所有的人都把同情的目光投向了呆若木鸡的牛桦……

刘贝偷眼看了看脸色苍白的牛桦,突然感到一阵的愧疚和后悔,惭然低下了头去,暗暗埋怨林丹丹和李小翠实在太过分了。

“哦?啊哈哈哈哈……”突然,一阵难听而暗哑的笑声打破了房间里短暂的寂静,大家吃惊的望着声音的主人——牛桦!

牛桦笑得那样大声,一直笑到眼泪都出来了,一边笑还一边指着刘贝道:“哈哈哈……肖邦……哈哈哈,刘贝你真是太天才了!原来是这样啊?我早就觉得不太对劲了,果然是闹着玩的,哈哈哈……你们真是太搞笑了,哈哈哈……笑死我了……”

牛桦这一笑,林丹丹和李小翠更是笑得开心极了,她们不约而同的对刘贝说道:“你看?说你大惊小怪了吧?我早就说了,我们牛桦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呢,她不会往心里去的!”

第二十九章 女儿当自强(上)

林丹丹和李小翠恣意的笑着,似乎这是一件多么多么有趣的事儿一样。可是她们笑着笑着,忽然觉得房间里的气氛不太对了,大家好象都不约而同的静了下来,不知所措的带着同情的目光,看着牛桦。

牛桦的脸上,还带着近乎僵直的笑容,这使本来就相貌平庸的她看起来更加的难看——她紧紧的闭着眼睛,泪水不住的滑过面颊,身体微微的颤抖着,必须要把整个上半身的重量完全撑在身旁的桌子上,才能支持住她本来就笨重的身躯。

林丹丹和李小翠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尴尬的干笑了两声,渐渐的停了下来。

周围一片寂静。

可是此时,在牛桦的脑海深处,却如同波浪滔天的大海上,响彻着一个又一个惊雷,那些惊天的霹雳,一下下的将她打入了万丈深渊之中,仿佛置身在一个寂寞阴冷的冰窟里——整个世界,整个人间,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的离她远去了……

原来以为近在咫尺的友谊与爱情,原来不过是生活对自己鄙夷的嘲弄和无情的践踏——难道一个女孩天生不好看、不聪明,就是她的原罪吗?

刘贝怔怔的看着这样的牛桦,心里愧悔如割,他下意识的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艰难的说道:“牛桦,我……”

说出这句话的声音,把刘贝自己吓了一跳!房间里是如此的寂静,落针可闻,以致于这声音大的如同喊出来的一样,使得所有在场同学的目光都投向刘贝。

刘贝突然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

他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听到——

“梆梆梆梆!梆!梆梆!”

谁?

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三三两两的声音失声喝问道。

是谁大半夜这么敲门?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更大了,响得象擂鼓一般。带着一种说不出来地气急败坏似地怒意!

刘贝正好借这个机会给自己解围。大家的目光已经看得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融化了,他赶紧趁机讪讪的笑了一下,连声道:“我我我……我去开门!”

“咣!”

又是一声巨响,这下好象是直接用脚踢的!

刘贝连忙走到门口,一把拉开门,笑道:“谁啊?门快敲坏了,我们正……啊哟……”

扑得一声,刘贝捂着小腹一声惨叫,登登登退后了几步。好容易稳住身形才没脚软坐在地下,顷刻之间,疼得额头上汗珠隐现!

门砰得一声撞在墙上!

大家惊诧的齐齐向门口看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衣裳华美,身姿窈窕的年轻女孩,俏面含霜、星目带煞,可即使是在生气的时候,也掩不住她精致到每一根头发的容光丽色;大概是因为气愤地缘故。脸上的肌肤泛起了一种异样的玫瑰色,在灯光下反倒显得越发娇美动人。

林丹丹和李小翠以及屋子里的几个女生,在看到她的第一个瞬间,心里都不由自主的升起一丝妒意和说不出的自惭形秽——容貌地美丽与否。还可以通过后天的整容、化妆来弥补,可是谢韵柔的那种一颦一笑、举手抬足间的绝美气质和高贵风仪,却是她们永远无法模仿地。

李小翠看了看荆雯,心说你不是说谢韵柔今晚不来吗?差点把门都踹塌了!

心里这么想,可她嘴上却不敢对这位北影名导世家的大小姐露出一星半点的不敬,连忙伸手拿起一个一次性杯子。倒了大半杯可乐,脸上堆起比亲姐妹还要亲一百倍的亲昵笑容,笑呵呵的迎了上去,说道:“哎哟,原来是咱们谢大美女来了!真是赏脸,来,快先喝点儿东西!”

谢韵柔冷笑了一声,一脚踏进房门。正迎着走上前来的李小翠。她伸手一抄,接过李小翠手里地可乐。没有半秒犹豫,直接一抬手,在所有女生的惊呼声中,将一整杯可乐全泼在了李小翠脸上!

变起俄顷!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李小翠愕然呆立在那里,甚至忘了抹一抹脸上的可乐;那些咖啡色的又甜又粘的液体,滴滴答答的从她的发梢、脸角边上滴落下来,落在她的衣服上,滴进她地脖子里……

楞了两秒钟,一屋子人才回过神来

说话的是林丹丹,她本来就怎么看谢韵柔怎么不顺眼己地死党闺蜜吃了亏,顿时脑子里嗡得一声就炸了!

“谢韵柔!你吃错药啦?发什么神经?”林丹丹拨拉开人群冲到谢韵柔面前,指着她喝道:“你撒什么泼你……”

话没说完,只听见谢韵柔一声冷哼,纤手一抡,冲着林丹丹的脸就是一记耳光——

“啪!”

一声脆响,又把大家吓了一跳——真没看出来,谢韵柔那么秀气娇美的样子,出手这么重!

这一巴掌扇得林丹丹都耳鸣了,一个踉跄没站稳,身子一歪,砰得一声,额角正磕在一旁的一架上下铺铁床的床角……

林丹丹一向就是个心高气傲,容不得别人比自己好的女生,莫名其妙挨了这一下,哪里还忍得住,早上连郝佳那么高的个子她都敢上手打,何况是看上去如此纤美柔弱的谢韵柔?

“你凭什么打我?!”林丹丹捂着被打麻发胀了的脸,眼睛似要喷出火来,从喉底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伸手在床边一撑,站直了身子,猛得举起了手,就要朝谢韵柔脸上掴去!

“你敢!”谢韵柔俏脸一板、星目一凝,逼视着林丹丹,从舌底绽出一声穿云裂帛般的叱喝:“我借你十个胆!”

林丹丹听了这声厉喝,猛得打了个激灵,象是一盆冰水兜头浇将下来,顿时清醒了不少!

这可是谢家大小姐!圈里圈外,所有和这个行业沾点儿边的人,谁不知道自从易青导演的恩师孙国放老爷子去世之后,中国的影视行当就是五大世家平分天下;而谢云鸣教授为代表的谢家,更是横跨京派、海派两地的门阀中的门阀,任你是学院派还是实践派,只要是做这行的谁不得给谢家几分面子?

一个外地来求学的表演培训班学生,要是动手打了谢家唯一的掌上明珠,这一巴掌下去那就基本可以彻底告别这个行业了——起码来说,明年所有在北京设考点的影视类艺术院校,都不会让一个得罪了谢大小姐的外地考生通过初试!

林丹丹这样的女孩,人精人精的,只要是和自己的切身利益相关,脑子转得比什么都快——一想到自己的前途和明星梦,再看一看眼前美若天人、一脸凛然不可侵犯的谢韵柔,竟越发的自惭形秽、局促不安起来!

她犹豫了半秒,终于慢慢的放下了举高了的手,黯然低下去头。

可没等她垂下头,谢韵柔冷哼一声,反手一挥,又是猛得一记!

“啪!”

林丹丹躲都躲来不及,结结实实的又挨了一下,整个脑袋被打得侧到了一旁,羞恼的泪水转眼间泉涌而出。

谢韵柔鄙夷的瞥了她一眼,拍了拍手,冷冷的道:“本小姐赏你打,你居然还想还手?你还长脸了你!”

整个屋子里鸦雀无声。

林丹丹的头恨不得垂到自己的腰带上去,抬也不敢抬起来——这后面那记巴掌和谢韵柔的那句话,似乎把她所有的锐气都打没了,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李小翠一看势头不好,连忙随手抹了抹脸上的可乐,勉强赔着笑脸凑上来,拉着林丹丹道:“好了好了,算了别打了,有什么事坐下来说清楚再……”

话刚说了一半,就听见咚得一声!谢韵柔抬腿就是一脚,窝心踹在李小翠的胸口,把她滚地葫芦似的踹了出去,一个趔趄没站稳,双手在桌上努力想抓住什么,结果划拉到地上一大堆东西,最后还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下。

李小翠捂着胸口,疼得半天没站起来,一抬头,只见谢韵柔指着自己,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劝我?”

这一屋子人,平时最跋扈、遇事最爱出头的就是林丹丹和李小翠两人,结果被谢韵柔两个照面三下五除二,打得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谁还敢站出来说句话?

谢韵柔好整以暇的整了整掠到额前的几绺秀发,一回身,把站在一旁发呆的牛桦拉到了身边。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谢韵柔心疼的替她拂了拂鬓角、整了整衣领,然后回过头来,不屑的睨视着林丹丹和李小翠,冷冷的道:“都楞着干什么?等着领赏呢?你们两个没长人心的,给本小姐滚过来,向牛桦道歉!”

第二十九章 女儿当自强(中)

丹丹和李小翠对望了一眼,犹豫了一下——她们这才柔这是给牛桦来抱不平来了!

两人磨磨蹭蹭了半天,谁也拉不下脸来,向牛桦说出那句“对不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不尴尬。

谢韵柔没再理她们,而是拉着牛桦的手,转头瞪着刘贝,冷冷的道:“刘大公子,刘大少爷,你好风光,好本事啊!”

刘贝捂着刚才被踢疼了的地方,涨红了脸,一句话也应不上来。

谢韵柔指着他厉声喝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以为你长了一张小白脸子,有几个脑子里装豆汁儿的蠢女人待见你,你就可以随便玩弄别人的感情了?就你这副德行,你给牛桦擦鞋都不配!”

刘贝此时此刻的心情,懊悔的恨不得地上有条小缝,自己马上就一头扎进去,再也不出来!

他努力的运了两遍气,终于迈动了步子,走到牛桦面前,诚心诚意的给牛桦鞠了一躬,道:“牛桦同学,对不起!是我不对,我对不住你!我实在没想到会弄成这样,她们会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

听见刘贝这样说,牛桦本来已经干涸的眼睛里,忽然又有了泪水;她当然知道,谢韵柔作为一个因为音乐而和自己产生了认同与共鸣的朋友,心里是向着自己,要为自己出气来的——可是越是这样,她自己却越觉得更加的难堪。

谢韵柔见刘贝态度这么好,倒是有点意外,她冷哼了一声,转过头来瞪着林丹丹和李小翠两个人,怒道:“你们两个,要不要脸?你别以为大家都不知道,你们是什么货色!你们平日里,吃牛桦的、喝牛桦的。三天两头。不是麦当劳肯德基,就是吃烤鸭下馆子;说是和牛桦是朋友,不分彼此,其实只是想占她的便宜!你们明明交的是集体宿舍的住宿费,凭什么把牛桦从楼上赶到你们宿舍里去,你们自己住单间?一到周末,逛西单逛秀水,大包小包的往回买衣服,全是牛桦买单。还得让牛桦帮你们提回来;这么长时间了,哪天早上不是牛桦大清早起来,给你们把早饭买回来送到门口?”

说到这里,谢韵柔猛得回头望着屋子里地人,大声道:“你们说说,我说地对不对?你们不是瞎子吧?你们平时也都看在眼里吧?这两个不知是什么东西,她们能叫做人吗?你们还和她们这种家伙交往?”

说着。谢韵柔怒不可抑的指着林丹丹和李小翠,道:“牛桦老实,单纯,不会算计。她就活该受你们的欺侮吗?今天没让你们给牛桦下跪,够便宜你们的了!你们还有一点点人心的话,就应该过来好好求求牛桦,求她的原谅!”

林丹丹和李小翠只觉的谢韵柔的这些话,象刀子一样杀人不见血;而脸上、身上刚才被她打过的地方,还在火辣辣地隐隐做痛……这以后。在这个班里还怎么做人?

思来想去,林丹丹刚要死撑着面子说两句辩白的话,牛桦猛得一抬头,对谢韵柔道:“算了,你们都别吵了。我不用别人跟我道歉。”

说完这番话,牛桦再也控制不住一直在微微发颤的身子,猛得一掩面,低头冲出了房间。

谢韵柔瞥了林丹丹和李小翠一眼。象看着两个昆虫或者畜生一样的轻蔑,直看得她们两人不约而同的低下头去。才急忙跑出房间,追着牛桦而去。

夜色中,只见牛桦低头跑向女生三寝——这几天,她又和李小翠换寝室,一直住在这里;而她自己在楼上的单间,一直都是林丹丹和李小翠两人住着。

谢韵柔看清了她跑去的方向,急得直跺脚,大声叫道:“牛桦,你站住!有点出息行不行?”

说着,她跑上前几步,拉着牛桦地手,道:“走,去把你的东西收拾出来,从今天开始,回自己屋住!凭什么便宜那种人?”

牛桦点了点头,随即又不知怎么的,摇了摇头,道:“我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

说着,她低头走进三寝,很快就拿了一个小包走了出来——看来即使是在这个寝室,牛桦也是不太受寝室同学地欢迎,每天除了来这里睡觉,也没有什么其他事情,所以东西都不在房间里。

谢韵柔看着怯懦的低着头慢慢走出来的牛桦,心里一阵不平和心痛——可怜的牛桦,每个月花出去的钱如流水一般,却依然买不到任何人的

为别人送去那么多吃地玩的,自己过得却是最简单最活。

“走,跟我来!”谢韵柔气冲冲的拉起牛桦,两人一起登登登登上了楼梯,来到楼上牛桦的房间。

一进屋,只见满地都是薯片、饼干等各种零食的包装纸、包装袋散落了一地,还有满地的瓜子、开心果等硬果的果壳。

谢韵柔拉着牛桦,指着房间里地东西,指一样、问一样——没有一样是牛桦的,全是林丹丹和李小翠地衣服和各种用品;看来她们是真拿自己当这个房间的主人了!

房间正当中的大床上,横七竖八的搭着几件衣服,是刚才她们准备参加晚上的聚会时翻出来试的;床上的铺着的床单,是林丹丹的;枕头旁边还放着的几个公仔娃娃,是李小翠的;枕头、被褥,没有一样不是她们的……牛桦自己的东西,早就被她们搬进了屋角的大柜子里,楞堆胡塞的装了个满。

谢韵柔问了半天,越问越气,指着牛桦的鼻子恨道:“世上还有你这么缺心眼儿的受气包?我可真是开了眼了!”

说着,谢韵柔一把掀起床上的床单,然后把眼前看得到的所有属于林丹丹和李小翠的东西,都扔到那张床单上,接着拿起四个角使劲的胡乱绑一绑,弄成一个大包袱扔在地上,狠狠的踢了一脚!

牛桦无言的慢慢走过去,提起那个包袱,低声道:“我……我把东西送下去给她们……”

“给什么给!”谢韵柔怒喝了一声,上前劈手一把夺过包袱,走出房间,来到走廊上,靠着栏杆大声喊道:“林丹丹,李小翠,你们两个滚出来!”

楼下听见这声喊,顿时一阵兵荒马乱;屋子里的人,包括不明就里的许多其他寝室的同学,都纷纷跑了出来,站在院子里好奇的向二楼上望去。

谢韵柔长身玉立,一头秀美的乌发迎着夜风张扬的飘舞着,戟指着楼下的林丹丹和李小翠,厉声道:“今天到此为止,算便宜了你们!以后最好别让本小姐不爽,再撞在我手里,就没这么好过了!滚!”

随着最后一声滚字,谢韵柔双手一抡,当着楼下那么多人的面,把林丹丹和李小翠的那一大包东西直接从楼上扔了下来!

林丹丹刚才就认出了自己的床单,看见谢韵柔的那架势,更是猜到了包袱里是些什么;此时突然见刘谢韵柔抬手扔了下来,不免急得叫了一声,和李小翠一前一后,飞奔上去想接着自己的东西。

谁知谢韵柔那包袱根本就扎得不很牢靠,伸手一抛出去,还没下落了半秒,就在空中散开了——随着楼下女生们的一片惊呼,漫天花雨似的撒了一地。

二班和三班的几个不明就里的看热闹的男生,纷纷大笑着吹起口哨来——那撒了一地的,尽是些女孩子的私密用品,甚至还有些胸罩、内裤之类的,落了一地都是。

林丹丹和李小翠又羞又急,难堪的眼泪都下来了,再顾不得颜面,连忙跑上前去蹲下身来一阵乱捡。

谢韵柔看着这两人的狼狈模样,多少解了口气,冷冷的哼了一声,扭头就想走开,猛然听得楼下一个浑厚严厉的声音大声喝问道:“谢韵柔!你干什么?疯了你?”

……

方展宏和华蕾、邹晓洁这天晚上,约好了去天安门广场看文艺演出。

本来是兴高采烈的出了门去,三人在外面的一家杭州菜馆美美的吃了顿丰盛的晚餐,然后赶了去。

结果一到那里,居然戒严了。原来今天晚上国家领导要来看演出,为了安全工作的需要,别说天安门了,整个前门那一带,晚上七点过后就不让进人了,许出不许进。

三人去晚了半个多小时,已经进不去了,大感扫兴,只得怏怏的回到北影。

谁知一进清楼小院,就看到“谢大小姐夜抛大绣球”这出戏,只见她当着一大帮男生女生的面,把不知道哪个倒霉鬼的一大包东西,又是内衣内裤又是成包的卫生巾的,从头上抛了下来,还声色俱厉的又是指又是骂的。

方展宏不知道什么状况,只是以为她大小姐的蛮横劲又犯了,不知道跟哪个同学起了冲突——这一下又惊又恼,立刻出声责问……

第二十九章 女儿当自强(下)

韵柔听见楼下的喝问声,俯出身去一看,灯光中依稀和华蕾、邹晓洁站在楼下人群中正向上仰望,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大声道:“干什么?问问你的宝贝学生吧!”

说完,把长发一甩,转身进了牛桦那屋,砰得一声重重的撞上房门,再无声息。

方展宏压着脾气,转头看着周围的学生,大声喝道:“都几点了?不想睡觉休息的,都给我出去练功去!”

二班三班的学生都知道这个一班的方老师厉害,连甄健平时都被他欺负的团团转,听见他发了火,哪还敢看热闹,哄得一声全都散了,只剩下平时跟方展宏走的比较近的那些一班的女生。

方展宏抬眼一看,只见刘贝也犹犹豫豫的夹在人群中要走,连忙叫出他,道:“刘贝!你等一下,到底怎么回事?谢韵柔怎么在牛桦的屋里,你知道不知道,来,跟我说说……”

刘贝四肢僵直的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方展宏,心里真是有苦说不出,只得把眼睛求助似的来瞄着周围的女生。

这一会儿的工夫,林丹丹和李小翠终于把自己的东西都捡回床单里了,两人一起笨手笨脚的包上,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紫。

林丹丹见了方展宏,抱着那个大床单就冲了过去,大声道:“方老师,你管不管?”

李小翠连忙心虚的拉了她一下,林丹丹根本不顾,用力的甩开了她的手,大声道:“咋了?反正也已经把人家彻底得罪了,你还想留后手啊?大不了不上这个学,我明天就回家!”

李小翠平时就听林丹丹的,哪里拧得过她,只得由她去。

林丹丹把大包裹往李小翠怀里一塞。跑到方展宏面前。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道:“方老师,你管不管?是不是家里有钱有势力,就可以杀人放火?没有她这么欺负人的!”

方展宏看了看林丹丹,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她之前和郝佳打架时地那副泼辣劲儿了,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反感,摆了摆手,道:“你是当事人,我不听你说!谁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遇到事情。就不能先听当事人的叙述,尤其是在另一方当事人不在的情况下。所谓先入为主,你无论听任何一方先说,都会留下有利于其中一方的偏颇印象,这叫一面之词;最好的方法,就是先听其他人的客观陈述。

方展宏这一问,旁边就有今天晚上在场的女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方展宏越听越是生气,特别是听到刘贝自己也承认是和林丹丹、李小翠打赌。戏弄牛桦的时候,立刻想起那天晚上和华蕾见到地那一幕,牛桦激动到落泪时的模样是那么的幸福和陶醉……那样单纯质朴的女孩,这样敏感多愁的年龄,遇到这种事,恐怕一辈子都会留下心理的阴靈吧?

想到这里。方展宏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转过头,冷冷地盯住了刘贝。

刘贝一抬眼,正看见方展宏看着自己,大概是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凌厉的目光,吓得一哆嗦,嗫喏的道:“方老师,我……”

“幸好我是你的老师……”方展宏咬牙切齿地指着他道:“我要不是你的老师。你要不是我学生,我就他妈一脚踹死你!”

刘贝满脸羞惭。低下了头去,不敢吭声。

林丹丹见了这架势,知道班主任不太可能站在自己这一边了,嘴里嘀嘀咕咕的,心不甘情不愿的扭头想走。

方展宏厉声喝道:“站住!你就这么走了?你没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

林丹丹一脸不忿的转过头来,刚要说话,李小翠连忙一把拉住她,赔着笑脸道:“对不起,方老师,我们……我们年纪小不懂事,开玩笑过了火,您可千万别生我们的气!我、我……我们明天就向牛桦道歉去……”

林丹丹听完这话,撞天价叫起冤来,一把推开李小翠,怒道:“凭什么?我们凭什么还得道歉?动手打人还有理啦?我们不就是开玩笑闹着玩而已,开不起玩笑咱以后就不玩了呗,能咋得?她牛桦就这么金贵,这么了不起?她长得跟猪似地,没男的喜欢能怪我吗?就算我们开玩笑过了点儿火,也不能仗着有谢家大小姐撑腰,就这么糟践人啊!有钱有势了不起啊!”

李小翠在一旁听了,着急的不行,又是拉又是拽,连连使眼色,都没法阻止林丹丹把这番话说完,只得手足无措的楞在一边。

方展宏听了林丹丹这番话,反倒不生气了——生刘贝的气,是气他不争气,觉得挺好的孩子怎么就能干出这种事儿来呢;可对林丹丹这样的女生,跟她生气可就是一万个不值了。

“行了,大家散了吧,”方展宏挥了挥手,淡淡道:“都早点休息去吧!”

听见方展宏这么说,围观的学生三三两两地散了开去,各回各的寝室了;方展宏一看刘贝还柱在那里,瞪了他一眼,喝道:“滚!”

刘贝连忙点了点头,转身逃也似地跑了。

林丹丹本来卯足了劲儿要跟方展宏辩白一番,谁知道方展宏这样一搞,把她弄得不上不下没着没落的,讨了个没趣,越发难堪起来。

她左看看,右看看,有点气急败坏的道:“方老师,你是不是不管了?哦……我知道了,你也是拿老谢家工钱的,这个学校是他们开的,所以你们一个鼻孔出气!拿我们去讨好巴结谢韵柔她?”

李小翠见她什么话都敢说,简直吓神经了,连忙不顾一切的拽了她一把,向方展宏一叠声的道歉,道:“方老师,对不起对不起!她乱说的,她无心的,她是被……被打糊涂了。”

方展宏冷笑了一声。慢慢的道:“算啦!我要是把你们这种孩子话也放在心上。早就心重坠死了。林丹丹,谢韵柔动手打你这件事,会有个说法;但是你……还有你!李小翠!你们两个……”

说到这里,方展宏突然脸色一变,声色俱厉的喝道:“你们两个听清楚,从下周一上午开始,所有的表演课,不许你们进教室!其他老师地课我不管,我地表演课。不预备你们的座位!”

“凭什么?”林丹丹一脸悲愤,她到现在也没想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了,不就耍了耍牛桦玩儿嘛,反正牛桦平时也被人捉弄惯了。

方展宏哼了一声,道:“就凭你这个态度,这份德行!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你不适合学表演!要从艺,先修身!越是精深、细腻的表演技法,越需要一颗柔软博爱的心,象你这样天性凉薄。自私狭隘的人,怎么可能领会的到表演学的精义?你这样地学生,我不会教!”

“啊?”李小翠一听,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来这里上学的学生,大多数都不是做着明星梦来的——那都是不了解这里面行情的人看了几篇八卦报道想当然;一般来学表演的,除非考上电影学院、中戏、上戏。否则谁敢想自己能成明星?

学表演的学生,除了想考艺术影视类大学的之外,都是指望着能镀个金,套个师承,马上出去演出赚钱地;或者就是象邹晓洁这样考文艺团体的——比如林丹丹和李小翠,她们的父母送她们来的时候,就在招生地地方和方展宏、许筠他们说了,能考大学就让她们考学。不能考就在北京就业,再不行就回老家的文艺团体工作。

林丹丹和李小翠这样的学生。见了点世面,尤其是见过了华蕾、谢韵柔、郝佳这样的美女之后,对比之后很快就给自己定了位了——当不上明星,靠在北京演出和跑活儿,一样能发笔小财,风风光光的回老家去。

但是前提得是能学到东西,还有得有个王敬松老师这一个级别的老师签发地肄业证书——这个很重要。北京的影视培训班成百论千,那些演出单位和场馆,不太可能招到电影学院这种大学院校里的正经演员,等而下之的就是这些有名师“认证”的培训班。

北京的演出市场可不是好混的,进门老板都要先看文凭,后看功夫——这一行没点真本事不行,可光有本事,没有师承、没有后台也不行。

同样是水平不相上下的两个演员,无论是在剧场、酒吧还是在其他文娱场所演出,有没有文凭,有没有师门师承,有没有关系人脉,那实际地收入可有天壤之别——方展宏或者名不见经传,但是他是王敬松老师的学生,挂上他就等于靠上了整个齐派这棵大树……

所以很多不懂行情地人以为学表演的学生都是去冒险,成不了明星就完蛋了——其实满不是那么回事,这一行跟理发修脚做裁缝一样,只是一个谋生的技能而已;象林丹丹和李小翠这样的女孩,心里的算盘扎实的很呢!

可是现在方展宏都把话说绝了,先前的如意算盘也就有了全然落空的危险——学表演学表演,最重要的就是表演课,表演课不让上,其他的声乐形体什么的学的再好有什么用?

再说了,先前梅修慈答应大家的,毕业后由王敬松老师签发肄业证,前提之一就是专业课得合格,要是方展宏这位表演老师不松这个口,这证书恐怕是拿不到了。

林丹丹先前不敢惹谢韵柔,却敢和方展宏嚷嚷,就是因为知道谢韵柔是个不讲理的蛮横公主,而方展宏好歹是老师身份,他还能不讲理?嚷嚷的越大声,越显得自己委屈!

谁知道这位方老师,平时慈眉善目的一点架子没有,一发起飙来,比谢韵柔可厉害多了,一句话就让她没了主意。

方展宏看了看林丹丹,再看看李小翠,见她们两人面如死灰,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不禁又有些心软——她们干得这事,确实是非常可恶,非常恶劣,但是说到底,她们还是未满或刚满十八岁的孩子;这一代的孩子自私、狭隘、偏激、嫉妒心强、不懂事……这些毛病也不是林丹丹和李小翠所独有的,自己身为一个成年人,又是她们的老师,如果跟她们一般见识,象个小男生似的不依不饶,那也未免太不成熟了。

这事情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希望林丹丹和李小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痛改前非;而牛桦也能走出心理阴影……

再给她们一次机会吧!

方展宏这个人就是这样,金刚面目、菩萨心肠,他想了想,板起了脸沉声道:“你们两个听着,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自己去找牛桦,诚恳的、深刻的给人家道个歉!什么时候你们意识到自己的行为错在哪里了,什么时候牛桦原谅你们了,再回教室来上课!自己回去好好反省一下吧!”

这一下,林丹丹和李小翠彻底被震住了,面面相觑,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连忙抱着那个大大的包裹,低着头灰溜溜的跑回自己宿舍去了。

第三十章 再见了,伯爵!(上)

短的国庆假期很快的过去了,生活又回到了正轨。

清晨,北影厂院住宅区后的那片草坪,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与生气。

十月的北京已经是秋意初萌,可在方展宏带领下长期练功的学生们,显然身体素质得到了良好的锻炼提高,许多都还穿着单衣单裤,晨练的气氛也益发显得热火朝天。

厂院住宅区的居民们,早上起来买菜、吃早点时路过这里,都会情不自禁的停下脚步,笑咪咪的看上一小会儿……多么阳光灿烂、朝气蓬勃的一群年轻人啊!

方展宏指点了邹晓洁两句,便背着手巡视起来,观察学生们的练习进度;可不知怎么的,踱着踱着,又不由自主的走到华蕾这边来。

华蕾正在练着,忽而抬头看见方展宏过来了,冲他嫣然一笑。

方展宏微微点了点头,现在他和华蕾仿佛形成了一种默契,似乎每天早晨练功的时候,要看见她这一个笑容,这一天的事儿才算开始,日子也才算踏实。

华蕾长吸了一口气,收声站定,冲方展宏比了比自己的右侧后方——谢韵柔和荆雯两人又是远远的离开了人群,两人在一起练习。

谢韵柔好象已经忘记了两天前晚上的那场风波,今天显得情绪非常好,时不时发出一阵阵银铃般悦耳的笑声。

方展宏叹了口气,苦笑的摇了摇头。

华蕾哈哈一乐,顺手把长发挽了个流水髻,拿出一个碧绿小剑式样的古典发簪固定好了,笑道:“阿弥陀佛,无量天尊!这世上也总有能让你头疼的人,这才叫一物降一物了,善哉!”

方展宏瞥见她头上那宛如道童般的高高的发髻,更显得她玉面微润、肤若凝脂。忍不住笑道:“这么有感触。挽什么道髻,弃了这三千烦恼丝,做个小师太去好了。”

华蕾笑着看了看谢韵柔,道:“你昨天不是说,谢韵柔打人的事,你要给林丹丹她们俩一个交代吗?做老师要守信用哦,看你怎么下这个台……”

方展宏望着谢韵柔,叹道:“其实……要是搁在我十八岁的时候,恐怕我也会象她一样处理那件事……咦?不对。我不打女人的,那请你来帮我打好了!”

华蕾哼了一声道:“少来,我老爸说了,要是我恃技伤人,就打断我地手脚废我武功地,我才不给你当打手呢!所以说啊……你打不得我也不会打,这种事情。还只有谢大小姐这样的人能干的出来,好样的!真解气!”

“其实……”方展宏低声悄悄的道:“我也觉得挺解气的。只不过……唉!”

方展宏想起谢韵柔那天晚上站在楼上的那副模样,就是一阵犯愁。

本来是挺好挺正义的一件事情,怎么到谢韵柔身上就办的那么别扭呢?把好好地一件打抱不平的正义之举。活活的给做恶心了。

想当初谢昌戎把女儿送到学校来托给自己,就是想换个环境,治治她的大小姐脾气,可现在看来,这位大小姐的阶级优越感一点也没有因为集体生活而有所下降,反倒越加变本加厉起来。

在那天晚上之后。方展宏又旁敲侧击的从学生那里了解到了许多当天晚上的情况,发现所有地同学们的态度惊人的一致:同情牛桦,但是不认同谢韵柔。

说实话,对于大多数来自平民阶层的学生来说,那天晚上谢韵柔趾高气扬地一口一个“本大小姐”,以及那种高人一等的气焰,确实令她们非常不快——打抱不平,声张正义有许多种方法。用不着非用谢家大小姐的身份来踩人吧?

“我也知道林丹丹和李小翠是活该!但是,我就是看不上谢韵柔那副我是公主你们都是丫鬟的样儿!”

——一个当时在场的学生。私下里偷偷跟方展宏这样说道。

如果,谢韵柔能不用谢家大小姐的身份压人,只凭自己地能力与智慧,解决好那天晚上的事,那才真正值得欣慰呢!方展宏默默的想道……

“老方……”华蕾最近又发明了一种称呼方展宏的方式,反正她就是不肯老老实实叫一声方老师,此时她突然拍了拍方展宏的肩膀,指着他身后,道:“看,谁来了?”

方展宏蓦然回头一看,只见远远的,林丹丹和李小翠一边一个,拥着牛桦有说有笑的向这里走来;刘贝象个小跟班儿似的佝偻着背跟在她们身后。

“哼!我不是停了她们地课了吗?居然还敢来!”

方展宏刚要迎上去质问,华蕾一把拉住他,道:“得了吧,是你自己说的,只要牛桦原谅她们,就允许她们回来上课。结果人家第二天就找牛桦去了,两句话没说,牛桦就主动‘原谅’了她们,你个大班导师,还能说话不”

“啊?这牛桦……”方展宏现在知道什么叫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这牛桦也真是属面人儿地,怎么就软到任揉任捏呢?

方展宏有点懊悔,是自己那天晚上事起突然,考虑的不周详了。早该想到象牛桦这样的性格,恐怕林丹丹和李小翠随便象征性的说声对不起,她就忙不迭的接受了,根本起不到惩戒她们俩的作用。

“还不止呢!”华蕾望着远远走来的林丹丹等人,冷笑着道:“牛桦还要和他们排奇思妙想小品呢,这次他们四个人的作业就是一起交的。我们牛大财主照例还是冤大头,这次去厂部化妆组租服装、道具、头饰假发那些东西的钱,又全是牛桦出的。”

“啊?”方展宏吃惊了看了看渐渐走近的牛桦,微黑的胖脸上带着标志性的憨厚的笑容,只是眉宇之间多了一丝忧郁的气息。

方展宏叹了口气。佛度有缘人,药医不死病,别人再怎么帮你,也要你自己争气才行啊——牛桦,你要大家拿你怎么办啊?

方展宏悄悄看了看远处正在和荆雯练高腔叫番的谢韵柔,心里暗想,要是这位大小姐知道自己费劲八咧的帮助牛桦,最后落这么个结局,不定还得闹出什么事儿来呢!

……

结束完晨练,很快到了早上上课的时间。

方展宏照例子拎着他的大豆浆壶,笑呵呵的走进了教室。

学表演是会上瘾的。学生们几天没上表演课,今天精神面貌不是一般的好,个个在座位上坐的笔直——除了一个人。

方展宏走进教室,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门边的郝佳。她还是那样一副睡不醒的样子,身上穿着一件不太适合白天穿的,亮得闪眼的舞台装——倒象是哪个酒吧的演出服似的。

其实方展宏特别想找机会和郝佳聊聊,直觉告诉他,郝佳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不过,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学生都拉长了脖子等着呢!

因为对于这个班来说,今天还是个非常有意义的日子——这是这班的学生第一次回课交作业。

之前的那些,都只能算解放天性练习,充其量只是一些表演段落而已;而只有做过正式的小品作业,才能表示一个演员真正具备了驾驭一个完整剧作的能力——学表演学到最后还是学小品,事实上无论是影视作品还是话剧舞台剧,成品的剧本都是写成一个个小品的样式;演员在剧组拍一个个镜头,其实就是在做相应小品。

以前只能在传说中听说的那些明星们经历过的学习阶段,现在自己就要亲身经历了,所以这些学生个个都跃跃欲试。

方展宏一坐下来,荆雯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显然她对担任课代表这个职务非常满意,志得意满,手里平端着一本崭新的笔记本,笑得象朵灿烂的小花儿似的,一步三蹦的走上讲台来。

荆雯走到方展宏的身边,乖巧的一笑,把笔记本翻开第一页,平平整整的放在方展宏面前,道:“方老师,这是今天全班同学报上来的奇思妙想回课作业,我和班长筛选过了,打对勾的是建议这堂课上先讲评的。”

方展宏点了点头。根据他的交代,昨天华蕾和荆雯花了一天时间,分头逐一看了全班同学的作业预排,选出了几个作业作为今天课堂讲评之用。她们看的时候,方展宏也远远的在旁边张望了一下,不过怕自己过去荆雯和华蕾会不自在,于是远远的看了看便罢。

看样子她们任务完成的不错。

方展宏凝神向本子上看去,只见排在第一个的作业就打上了对勾,上面写着《再见了,伯爵!》;表演者:牛桦、刘贝、林丹丹、李小翠……

第三十章 再见了,伯爵!(中)

好,先看刘贝和牛桦这个。来,演员准备!今天轮方展宏把笔记本往桌上一丢,大声问道。

“报告阿sir,一,.齐眉礼!

方展宏在桌子底下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粉擦照着他砸了过去,在全班同学的哄堂大笑声中,仇逍抱着肚子怪叫了一声,然后赶紧躬身捡起粉擦,恭恭敬敬的谄笑着双手递还过来。

“以后上课不许开玩笑!”方展宏接过粉擦,笑骂道:“去,按要求布景!你个猴小子,敬礼要用右手,笨死了!”

按照一般表演班的规矩,每天值日的女生,负责打扫卫生;值日的男生,负责上课的时候搬景块布景以及其他跟课上有关的体力活儿——所以方展宏才有此一问。

尽管跟仇逍开了个玩笑,活跃了一下气氛,但是一看到牛桦坐在一旁,神思不属的样子——这样使她看起来更加的呆憨——方展宏就心情抑郁,对林丹丹和李小翠也就越发的反感起来。

要不是今天牛桦让她们来搭戏,一定把她们赶出去!方展宏心想。

不一会儿工夫,仇逍和姚斌老大已经在林丹丹的指挥下,把布景给完成了;而刘贝、牛桦、李小翠也在幕布条后面完成了换妆。

三个人一从后面走出来,全班同学立刻轰然大笑。刘贝和李小翠还好,他们两个都戴上了金色的假发套,一个化妆成一位中世纪的欧洲贵族,一个化妆成身穿骑马服的俊俏西方小姐。

但是牛桦的妆扮就太怪了,只见她头戴一个棕红色的发套,弄成一个蓬松的蘑菇的样子;身上穿着一件中世纪农场妇女常穿地那种“挤牛奶装”——在戏里她其实是应该扮演一位家庭教师地,但是穿上这一身,却怎么看怎么象一个肥胖的俄罗斯厨娘。

方展宏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那些笑得太大声的学生立刻乖觉的止住了声音。

“好。预备……开始!”

……

林丹丹构思的这个戏,其实是一个很标准的三段式结构,这在舞台剧的表演中,运用的非常广。

但是为了适应课堂表演地需要,所以必须把它改成独幕戏;也正好可以用上奇思妙想的转场——所以说,抛开人为的一些其它因素不谈,这其实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很有想法的作品;华蕾和荆雯选择这个小品排第一个回课,还是很公正的。如果她们因为讨厌林丹丹和李小翠枪毙了这个作业,反倒是不对的。

表演一开始。其实是剧情地第一幕,也就是苦恋男演员刘贝的丑女牛桦要求编剧林丹丹给他们量身订做写一个戏。但是因为必须是独幕,林丹丹很巧妙的把这出戏改成了牛桦打电话给编剧。

所以小品一开始,是林丹丹独自在家里构思新剧本,突然电话铃响……

“喂,谁呀!烦着呢!”

牛桦的画外配音从幕布条后面隐隐地传过来,道:“林……林姐……”

方展宏正了正身子。微微一笑,心想,不错,有想法——懂得用打电话来交代前幕戏。还知道用同步配音做剧场效果,要是真演出来,整个表演节奏都会被这种肥皂剧情给磨蚀掉。

林丹丹和牛桦你一言我一语,在电话里说出了牛桦的心事,希望能和剧团的台柱子刘贝合演一出戏,哪怕只是在戏里让刘贝爱上自己。也行。

林丹丹先是一阵好劝,希望她傻丫头别再痴心妄想了,刘贝换女朋友跟换袜子一样勤什么的说了一车子话,最后还是磨不过牛桦,答应了下来。

前幕戏一过,正场戏就该上演了。

方展宏冷眼瞧见仇逍跑到后头去了,连忙把自己装满豆浆的水壶放在桌上,调整好了坐姿——他以前在电影学院做学生的时候有过这种经历。人家在表演地时候他在喝水,结果刚拿起杯子后面管转场的一关灯。一个不适应抬手把水灌进鼻子里去了。

果然,啪嗒一声轻响,教室里的灯光整个暗了下来;然后,一束追光灯打在林丹丹的身上,林丹丹趴在书桌上,对着笔记本电脑,喃喃的念叨着:“怎么写好呢?”

说着说着,她似乎是趴在桌上睡着了……

追光灯暗了下来,突然又打亮的时候,林丹丹已经不见了,剩下一张孤零零的书桌在场上。

然后牛桦一脸悲伤的跑进光束,无助地抱着自己的肩膀,慢慢地蹲了下来……刹那间,追光暗去,全场大亮,教室里的顶灯又全部开了起来。

——这是一个典型的“意识流”转场,也就是说,通过灯光等舞台效果,交代了在林丹丹的意识流里产生了这个剧情的故事。

意识流分很多种,现代影视中非常广泛和普遍的用到——比如说一群匪徒计划抢银行,前一个镜头是老大指着银行平面图在跟手下布置计划,后一个镜头就是杀守卫和抢劫银行的全过程,画外伴随着老大的配音……这就是一种意识流蒙太奇,不是真的抢劫这件事已经发生了,而是把老大的想法用画面表现给观众看。

诸如此类的,比如说戏中人物的回忆;比如说角色的遐想;比如前世今生的平行交替;比如说这种梦境……

“叶赛尼亚小姐,请等等!”

“罗切思特伯爵阁下,对不起……”

转场一完成,刘贝扮演的伯爵就从后面冲了出来,开始整个独幕小品主戏部分的表演——也就是戏里林丹丹构思出的剧本。

刘贝扮演的罗切思特伯爵奉母亲之命马上就要和李小翠扮演的豪门小姐结婚,结果却爱上其貌不扬的家庭女教师叶赛尼亚,两人经历了痛苦的挣扎之后,决定私奔殉情——一个典型的欧洲传统戏剧的套路。

大致了解了剧情之后,方展宏就仰了仰身体,耐心的看了下去——之所以需要一点耐心,当然是因为他们表演地实在不怎么样。

表演是一项很专门地技术,平时一般人看电视。觉得这个演的不行。那个演得好假,觉得明星们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可真要把一个没练过的普通人换上去,镜头一打开,拿杯水在房间里走个来回都会出丑。

刘贝和牛桦等人,经过一段时间的高强度解放天性练习,比起一般人的表演能力当然是强得太多了,至少最基本的瞟台、背台、笑场这些低级错误已经不会犯了;但是距离真正懂表演还差得很远。

所以当表演班的课任老师也不容易,一堂下来,经常看得头皮发麻。

剧情创意好。只能表示一个人有才华;可是表演是实打实的工夫,举手抬足一颦一笑要让观众不由自主地相信,不经过苦练是学不出来的。

方展宏在想,这个小品的结构挺不错的,林丹丹也确实

华,这个小品可以保留,让他们复排几次。等到学候,让他们再在班上演一遍;或者就拉到电影学院、中戏去借场地演出,让他们自己对比体会一下,自己这几个月的进步。

刚刚走神了这么几秒钟。场上剧情已经发生了变化——再此转场后,林丹丹推着一车盒饭走了上来,笑道:“别排了别排了,吃饭吧,番茄牛腩加蛋,一人一个鸡腿。我请客。”

——这是意识流转场,再回到现实,也就是林丹丹梦醒了,剧本都投入排演了,某天排练场上。

刘贝走了过来,把景块踢得东一个西一个,指着林丹丹怨道:“你有没有搞错,怎么写的剧本。我这么帅,怎么可能爱上她?”

“就是。就是!”李小翠也凑上来说道。

——这是这个小品地第三部分,就是现实中刘贝嫌弃牛桦,牛桦心碎,一心只想遁避到虚幻的剧情时空里去。

……小品走向了尾声——扮演罗切斯特伯爵的刘贝,因为不满意编剧的剧情,自己自作主张,擅自改戏。

本来是要跟叶赛尼亚殉情地伯爵,突然冷漠的拒绝了她,然后宣布自己不爱她的事实……

最后,李小翠冲上来抱住伯爵,亲昵的拉着她离开,临走时还轻蔑的看着牛桦冷笑了一下。

最后一个表演自然段,就是回到第二幕的转场开头,追光灯打在牛桦身上——在现实中和在戏里地双重幻想都破灭了,这个女孩痛不欲生……

表演进行到这里,小品结束了。

刘贝牵起李小翠的手,做了个谢幕的动作,然后两人笑着,礼貌性的去拉牛桦……全场同学礼节性的鼓掌,方展宏坐正了身子,清了清嗓子,道:“好,我们来说一下这个作……”

“不……”

突然,跪在场中心追光束下的牛桦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

整个教室,十几扇大小窗户的玻璃都在嗡嗡作响!

全班同学都惊呆了!

刘贝呆住了,李小翠呆住了,从幕后走出来准备一起谢幕地林丹丹也被吓得傻呆呆的站在原地发愣。

仇逍在电闸那里,不知道该按原计划关掉追光打开教室正常照明灯好,还是继续下一个转场?他糊涂了,有点怀疑自己记错了程序——不对啊,明明没这段啊!

这时,跪在地下地牛桦慢慢的撑着舞台的地毯,缓缓的站了起来,极慢、极慢、极慢的抬起头,凝视着刘贝,眼眶里满满的蓄着泪水,却没有落下来……

这一刻,全班所有的女生,眼眶都湿了……

方展宏倒吸了一口气,仿佛觉得有什么热热的东西在自己的胸口猛然化开了……

牛桦一个动作、一个表情、一个眼神……抓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刘贝已经彻底傻了,他呆呆的看着牛桦那副痛苦到了极至的、充满屈辱的、倔强的控诉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默默的低下了头……

“尊敬的罗切思特先生,伯爵大人!”牛桦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拳头,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激烈的颤抖着,大声说道——

“你以为我贫穷,低微,样子丑不漂亮,我就没有心,没有灵魂吗!不!你错了,伯爵先生!”

“……我跟你一样有灵魂,有一颗心!要是上帝也赐予我美貌和财富的话,我也会让你难以离开我,就像我现在难以离开你一样!”

“……可是,上帝做证!我们的精神,我们的灵魂,是平等的!就象我们都终将有一天要穿过坟墓,站在上帝的面前一样!”

说完这一大段振聋发聩、气镇全场的经典独白,牛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最大限度的压抑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声音,轻轻的说了一句——

“再见了,伯爵先生……”

……

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

太安静了,静得使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了屏呼吸。

刚才,尽管牛桦一直在努力使自己的台词保持气声的通透和完整清晰,但是,谁都能听得那一段迸发自内心的爆发式独白背后的那颗受伤的女孩的心……

无论是戏里的牛桦,还是戏外的牛桦……

在这一刻,她真正体验了人戏合一的境界,望着呆立在面前的刘贝,她眼中满蓄着的泪水,终于怆然滑落……

她折服了所有的人!

了解舞台剧的人都知道,牛桦用的这段台词,是选自是英国十九世纪著名三姐妹作家之一的夏洛蒂勃朗特所著《简爱》一书改编的同名传统话剧中,女主人公简爱的一段独白。

这种圆润而饱满,极富穿透性和侵略感的台词表演,配合上准确而充满爆发力的现场表演,在如此近的观赏距离下,形成了一种不可抗拒的美感,吸引了所有在场的人;它让所有的人心里萌生出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为之深深感动,心灵也为之震颤……

无论是方展宏,还是谢韵柔,还是林丹丹、李小翠或是刘贝……他们都以为当无情的嘲弄和不公的欺骗降临在牛桦身上时,这个质朴憨厚的女孩只会一味的逃避,再逃避……

任何人都没有想到,在这个看似沉默的、逆来顺受的女孩,也有一颗自尊、自爱、自立、自信的温柔善感的心……

牛桦把这段台词移用在了这里,越发彰显出一种女性人格的独立而壮美的崇高!

它仿佛在诉说着,上天虽然不能赐予每个女孩以美丽的容貌,却无私而公正的给了每一个女孩相同的高贵的灵魂;而每一个女孩,都有权沿着命运的线索找到自己的幸福所在,平等的拥有一份不打折的爱情!

哪怕是一颗卑微的野百合,也能在山谷角落里,找到属于自己的春天……

……

在这样的寂静中,大家突然听见一阵椅子拖动的咿呀声……循声望去——

方展宏慢慢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举起了双手,将宽厚的右掌,用力的击响在自己的左掌心上……

“啪!啪!啪!啪啪啪……”

随着方展宏几下错落有力的击掌,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几乎所有的女生,都在这样激动人心的掌声中流下了泪水……

谢韵柔离开座位大步的走上前去,在众目睽睽之下紧紧的抱住了牛桦……然后是荆雯、邹晓洁、华蕾、阿姿古丽……所有在场的女生,在牛桦围在了中间。

方展宏揉了揉发酸的鼻子,默默的点了点头,在心里轻轻的说道——

“牛桦,好样的!”

……

第三十章 再见了,伯爵!(下)

凉如水。

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幽长小径,享受着夜风拂面,竹籁虫声的月下悠闲,方展宏惬意的向八角小亭漫步而去。

月光下,华蕾的侧影如流水一般修长婀娜;她斜倚着长枪,靠在亭边的柱子上,静静的抬头望着挂在天空中的月亮。

月色星辉,带着清冷而宁静的光泽,轻轻的洒落在少女诗一般的面庞,满满的盛在她浅浅的梨涡中……

仿佛是早约好的一样,华蕾似乎知道方展宏在把大家送回清楼之后,还会折返回来——这在这个班上,也是人所共知的秘密,只不过大家从不在姚斌老大的面前提起。

“今天怎么了,这么早就歇了?”方展宏负手走近,笑着问道。

华蕾随手拿过长枪来,对着月亮抖了两个枪花,微笑着道:“还在想早上牛桦的事儿。牛桦真棒!”

方展宏笑道:“好啊,这以后,牛桦也有粉丝了。今天大家都争着拉她一起去吃晚饭呢!”

说着,方展宏施然走进小亭,在石凳上坐下,眺望着远方夜空中的月亮,惬意的长长的叹了口气。

“说实话,今天听见牛桦最后那段台词的时候,我心里突然特别特别的自豪。”方展宏叹了口气道。

“少来啊!”华蕾回头嗔道:“那是人家牛桦自己的能耐,跟你这个伪老师可没什么关系。”

“不是这意思。”方展宏也不以为忤,笑着道:“你不知道。我在学校的时候,所有外界的媒体,和行内圈内的人来我们学院,都管我们叫第九代、第十代,说我们是易青的接班人什么的……我一直觉得,我们这些导演班的研究生,挺牛掰的……”

“……说真地。毕业以后来这个学校当个名义上地助教。实际上的表演导师,我挺不甘心的……你想啊,你们这帮孩子,将来出去都能跟人说,第十代导演的领军人物方展宏导演,那是我表演启蒙老师……多便宜你们呀?”

“啊呸!”华蕾回头啐了他一口,笑道:“怪不得今晚月亮有点儿暗,是怕你嘴太大把它给吞了吧?”

方展宏没理她,继续悠然望着月亮说道:“当初啊。我是实在没办法了,要是再不找个工作,在北京这个***里就站不住了,只好听了我师傅林教授的劝,先用这个工作过渡一下……”

“……说真的,我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爱上这个工作。”方展宏默然沉思了一会儿。突然笑道:“你知道吗?今天牛桦在课堂上,那种人戏合一的表现,真的把我给震了!我突然觉得,做老师。实在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

“……我似乎有一点体会到,当年孔圣人他老人家地那种胸襟了——因材施教,有教无类!每一个学生,都是独一无二的天才!”方展宏笑道:“我第一次有了这种想法——突然觉得即使这辈子永远做这个工作,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也挺伟大的!”

“阿弥陀佛!”华蕾突然笑得弯下了腰。转过来对着方展宏道:“你这番话,要是能对我的英语老师和数学老师说一遍就好了。我以前什么科目都挺好的,就是英语和数学,怎么努力都上不去,我的英语老师和数学老师,每次看到我,都好象我放火点了他们家房子一样……”

“没看出来啊?你还有这么一段儿呢?”方展宏笑着道:“其实数学不好的孩子可以做文学家小说家;语文不好地孩子可以学会计出纳管帐去;英语不好的孩子,咱们一辈子不搭理洋鬼子不就完了吗?实在不会念书的。说明这孩子在艺术、体育、机械维修这些方面一定有异于常人的天赋……干吗非得把全中国地孩子都套到一个模子里,要求每个孩子学会每一样大人希望的本事呢?”

“说是有教无类。可全中国,又有几个老师能作到呢?”华蕾叹了口气道:“要是全中国的老师都象你这么想,都这样去教育学生,两代人之后,中国非变成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不可。有教无类、因材施教,其实就是人尽其才,各展所长的代名词!”

华蕾兴奋的说罢,看着方展宏道:“我支持你继续干老师,真地!你当老师,能……”

“方老师!方老哥!哥……”

没等华蕾说下去,远处传来一个气喘吁吁胡乱嚷嚷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两人同时抬眼看去,只见荆雯一阵飞跑,口里乱叫一气,朝着这里飞奔过来了……

荆雯一跑到近前,一把拉住方展宏的胳膊,一边蹦高一边嚷嚷道:“不好了,不好了,牛桦……牛桦要走了!”

“啊?”

华蕾和方展宏一起大吃一惊,异口同声的问道:“谁又去招?”

荆雯摇头道:“没……没谁。自己晚上一回到宿舍,就跑来我们寝跟谢韵柔告别,说是不想学了,想回去好好参加普通类高考……又说权当在北京做了场梦什么的……哎呀,乱,忒乱了,牛桦回屋收拾东西去了……谢韵柔都哭了……”

方展宏和华蕾面面相觑,心想牛桦这孩子也真是怪,好不容易得到大家的肯定和钦佩,建立起新的友谊关系了,她突然又想要走了?而且还这么赶,马上就要收拾东西,看样子是明天一早就要走……这想起一出是一出地……

“走,看看去!”方展宏说罢,领头就走;华蕾也连忙提了枪,跟在后头,三人一起向清楼小院走去。

走到院子里,在楼下一望,只见二楼牛桦和方展宏的房间之间地走廊上,影影绰绰的站着几个学生,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谈论些什么。

方展宏快步跑上二楼,来到人群中;学生们立刻叫道:“好了,方老师来了!”

谢韵柔和几个女生还在劝着牛桦——

“牛桦,别走了。”

“就是,别走了!咱们还没一起排过小品呢,下周回课我还想请你,你走了我找谁去啊?”

牛桦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手里提着一个打开了的大旅行箱,刚装了一半东西;听了大家的劝告,低着头默然不语。

方展宏分开人群,走进去,低头看着牛桦,笑道:“牛桦,怎么了?听说你要走,不学表演了啊?”

牛桦看见方展宏,似乎有些窘迫,连忙怯怯的点了点头,道:“老师……我……我都想明白了,我不适合学表演,林丹丹她们说的是对的,我还是回去高考吧,别两头都耽误了。”

方展宏没话说了。说实话,认识牛桦以来,这个傻姑娘从来没说过这么明白的话——明明考不上艺术院校,非得在这里耽误工夫;回头落榜了再回去参加普通高考,那成绩能赶得上高三冲刺了半年多的学生吗?

那不是两头都耽误了?

方展宏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是好兆头啊,牛桦经过了这一番,心智突然就成熟了、开窍了、会独立思考,自己想事儿了……

不过,回去参加高考,对她来说,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方展宏点头赞同的道:“对啊!你说的对,你确实是挺不适合学表演的,这得实话实说!”

“啊?”周围的学生都听傻了,这老师是怎么了?这是往好了劝吗?

谢韵柔狠狠的推了方展宏一把——别人都拿他当老师,谢大小姐可不怕他,急了都敢跟他翻脸——谢韵柔一剔漂亮的柳叶弯眉,急道:“怎么回事姓方的!你缺心眼儿啊?”

方展宏压根儿没搭理她,低头笑着问牛桦道:“不过,这事你跟你妈妈商量过了吗?她同意吗?”

一句话,就让牛桦哑然了。

这才是关键。谢韵柔她们刚才一通瞎劝,谁脑子也没有方展宏快。

方展宏笑道:“还是的呀!我看这事儿啊,你还得跟你家里再商量一下,就先别急着走了。毕竟,你的学费可是你妈妈给你交的,你能说走就走吗?”

牛桦想了想,点了点头,道:“我明天给家里打电话,说这个事儿。”

说着,她自己就把东西放回去了。

华蕾冲方展宏挑了挑大拇指。方展宏却扭头看着谢韵柔,低声笑道:“知道为什么你得管我叫老师吗?你废话了半天有啥用啊,能劝好啊?瞎耽误功夫。”

说着,方展宏冲着房间大声喊道:“牛桦,师准备了一件大大的礼物,要代表咱们全班送给你的……你走的时候可要记得跟我们打招呼啊!”

“行了行了,”方展宏说话最后这句话,冲人群挥了挥手,道:“牛桦暂时不走了,大家散了吧,早早洗洗睡!”

说着,他把手一背,哼着戏就往楼梯那儿走。

华蕾跟在后面,紧着问他道:“喂,你忽悠谁呢?什么大礼物?你那房间穷得连个枕头套都没有,哪儿来的礼物?”

方展宏把手一摆,扬声唱道:“袖内乾坤宝贝装,说与小姐细参详;从来天上有奇珍,怎知龙宫无宝藏?叫声小姐你莫着忙,今夜撒下金网去,明日吊上鱼龙王!哈哈哈哈……”

“行啦行啦,月亮还没圆呢!”华蕾推了他一下,没好气的笑道:“小心把你们家一窝亲戚都招来!”

第三十一章 棒喝(上)

桦终于是要走了。

这个本来万事没有主见,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是一脸憨厚的惶恐的女孩,突然便得异常果敢决断起来。

听说前两天,她还在电话里和她那位绝世老妈大吵了一架——真是匪夷所思。

方展宏看在眼里,心里也替她高兴;至少,现在的牛桦无论和什么人说话,都是抬着头的了。

最近,大家都突然发现,其实牛桦也并非是之前认为的那么难看——虽然肤色有点黑,但是胜在健康;虽然五官不精致,但是宽广的天庭,肉乎乎的鼻子,细看之下也挺可爱的。

其实,年轻的女孩只要自信、善良、乐观……都丑不到哪儿去。

不过,现在倒有另外一件事情,让方展宏十分头疼。

那就是——牛夫人要到北京来啦!

这位认为有钱就可以买下中南海的绝代妈妈,一口咬定是鸣园艺校的老师教坏了自己的女儿,把她好好的一个听话的乖女弄得古里古怪的——要来兴师问罪!

牛桦放下电话就发愁。

她还打算瞒着,可女生堆里,能藏十个大男人,都藏不住一个秘密,没过半天功夫,就全校皆知了。

梅修慈知道之后,大发雷霆,把方展宏叫去好一通说。

牛桦家里是梅修慈盯上的“重点户”,又有钱又好骗——这种纯天然的绿色冤大头到哪里找第二个去?

原指望到明年全国艺术类高考的时候,足足的骗牛桦家里一笔钱,然后托关系让牛桦过一个一试,让她二试刷下来;最后给她扔到一个有钱就能上的民办艺术类影视大专去——这种操作模式,是梅修慈这类王八蛋的惯用伎俩了。

不过,这事情他还没办法跟方展宏摊开了说,更不敢翻脸;毕竟这事情,只是他自己私下里的营生。以谢家的豪阔和气度。根本不屑于赚这些钱。

方展宏既然是谢云鸣指定进来的人,他还真不敢往大了闹,只是打了几句官腔,一副义正词严地样子,说什么既然家长把孩子交给我们了,学校就要负责到底云云地,总之说什么就不让牛桦退学,退学费更是想也别想。

方展宏也懒得理他,随便敷衍了两句。就借口排练,推门而去。

从梅修慈那里出来,已经是下午三四点钟。下午反正没有方展宏的课,他也乐得清闲,最近邓凯和陈朵都没怎么来找他,看来是各有各忙;陈朵刚刚升官,邓凯游荡了几年。终于下决心要搞点事情做,据说正在磨他老爸,要钱开个国术训练馆。

方展宏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办公桌上的电脑。放了点音乐,泡了杯好茶,正在偷取浮生半日闲的时候,班上的学生们就鱼贯而来了——

都是来请假的。

象是约好了一样,都请得是晚上练功时的假。方展宏知道她们最近正在商量买礼物送牛桦,再给她搞个送别晚会什么的。于是也十分爽快,来一个批一个。

将将到了下午四点,班上地男生女生倒有十几个请假的。

方展宏坐在电脑前,随手把以前装得老游戏拿出来重玩,正在入神的时候,忽闻脚步轻盈,袅袅的一股女孩身上特有的幽静异香淡淡的传进房来。

“啊,谢小姐啊。请坐请坐!”

没等方展宏把扎在显示器上的脑袋抬起来,隔壁桌地甄健已经屁股安了弹簧似的窜了起来。殷勤的让座倒茶。

方展宏慢条斯理的移动鼠标,点下“save”存了档,才伸了个懒腰抬起头来,斜眼瞄了瞄甄健,懒洋洋地道:“我说甄老师,您老这名字可真没起错……”

甄健一时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再看谢韵柔也不坐,也不喝水,就这么直挺挺的站在方展宏桌前,便有些讪讪的,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回到桌前坐下了。

谢韵柔看了方展宏两眼,见他不紧不慢,也不问自己进来干什么的,心里老大不爽,伸手拍了一下桌子,道:“喂,请假!”

“不准!”方展宏端起茶来,喝得呼噜呼噜响,眼皮抬也不抬一下。

“你……”谢韵柔本来打算撂下一句话就走,谁知听方展宏这么一说,楞了一下,立刻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拉过身边的椅子坐在方展宏对面,敲着桌子的道:“凭什么?今天下午那么多请假地,你都批准了!我和荆雯约好了晚上去给牛桦买礼物,荆雯的假你都批了……要不是荆让我来,我还懒得跟你打招呼呢!”

“消息蛮灵通嘛!”方展宏手里拿着热茶杯子,好整以暇的吹着气,靠在椅背上笑道:“她们是她们,你是你;别人请假都准,你请假,那算旷课!”

这话气得谢大小姐杏眼圆睁,柳眉倒竖,看着方展宏呆了半晌,问道:“姓方的,你什么意思?”

方展宏抬起眼皮来,突然间脸上原本懒洋洋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目光象两把刀似的盯着谢韵柔,冷冷的道:“我地意思就是下次进入老师办公室之类的地方,必须先敲门!我地意思跟别人说话要加称呼,比如老师,比如先生!我的意思就是学生跟老师说话不能拍桌子!我的意思就是你——谢韵柔同学,你非常的没有教养!”

说罢,方展宏砰得一声,把杯子重重的砸在办公桌上,瞪着谢韵柔,厉声道:“你应该庆幸你是我的学生,如果你是一个不相干的人,我现在就把这杯茶泼在你的脸上!”

谢韵柔呆呆的看着方展宏,发了半天楞……说实话,她是被

——长这么大,除了父亲谢昌戎之外,就连祖父谢云样声色俱厉的痛斥过自己。

要是从前,向方展宏这样身份地位的年轻异性,见到了她不象蜂蝶见了蜜似的扑上来才怪,巴结还来不及,更不用说这样劈头盖脸的好一顿教训了。

“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谢韵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才撑着桌边奋力站了起来。她只觉得浑身冰凉、微微发颤。天灵盖上热热的,好象全身的血液都涌到头上了一样。

她努力地在脑子里搜索词汇,想要狠狠地还击,狠狠的教训一下眼前这个狂妄、粗鲁、不知天高地厚的臭男人,可是越想越觉得眼眶发热,眼泪珠子也不争气的冲了出来,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算什么人,你凭什么教训我?”

“你又算什么人?”方展宏毫不客气,指着她滔滔不绝的道:“你真以为你是谢家大小姐。你配吗?你的太祖父谢老先生,是毛主席的老师,他谦谦君子的美名,妇孺皆知,无论是走卒贩夫,还是贫民工农,谁不对他景仰有加?你曾祖父谢老院长。是电影学院第三任院长,中国第四代导演中的领军人物,他在剧组和群众演员、民工同吃同住,平易谦和地美名众口传扬!你祖父谢云鸣教授。年轻的时候为了一个剧本,南下采风三年,和少数民族的农人同吃同住;你父亲、你两位伯父,哪一个不是国内有名的平民导演、草根艺术家?”

方展宏长出一口气,接着说道:“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叫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毁?谢家四代以下,书香满门,圈里圈外无论是名人还是普通百姓,谁不说一个好字?靠得是什么?如果你的太祖、曾祖、祖父他们,也象你一样,动不动自觉高人一等,拿着自己显贵的身份轻视比自己低微贫苦的底层民众,你们谢家一门。能有今天地根深叶茂,财势显赫?”

“你再看看你……”方展宏冷哼了一声。语气里加重了鄙夷和不屑,冷冷的道:“你父亲骂你骂的一点都没错,你就是谢家最大的‘余毁’!连对付林丹丹和李小翠这样地角色,都要用你们谢家这个大招牌来压人,你以为你很威风很有面子是不是?有本事,就应该凭着自己的能耐,替朋友出头打抱不平!仗着老谢家的祖上给你积下的权势,狐假虎威欺负外地平头百姓家的女儿——你这种不肖子孙,把你们谢家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我……我是因为……她们对牛桦……”谢韵柔一张俏脸一阵涨得通红又一阵煞白,心里象倒翻了五味瓶一般,不知道是该辩解好,还是该狠狠地还骂回去。

方展宏挥了挥手,打断她语无伦次的解释,沉声道:“你也不用解释。我不是那种不了解情况就胡说一通的人,更不是迂腐到认为凡是打架一定是不可原谅的那种老夫子式的老师。我赞同你为牛桦打抱不平,也欣赏你的正义感和朋友义气……但是我想问你一句,林丹丹和李小翠觉得自己是城市来的漂亮女生,歧视和戏弄牛桦这样的农村女孩;而你,仗着自己是名门望族地千金小姐,轻贱平民出身的同班同学——你到底和林丹丹、李小翠有什么不同?”

“我……”谢韵柔不禁语结,两滴晶莹地泪水在眼眶中闪烁了许久,终于滚落了下来。

方展宏见了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知道自己是骂得狠了,不禁也有几分心软,轻轻的哼了一声,道:“如果你不是谢家的大小姐,凭你自己的本事,能让林丹丹和李小翠低头服软吗?连郝佳那么高的个子,还是天天打夜工,在社会上混出来的人,她们两个都敢欺负……就凭你?还扇人家耳光?不给你打瘸了,也破了你的相!”

说着,方展宏在桌上拿过一张便笺,拿起笔来,在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六个大字:人人生而平等!

然后随手扔给了谢韵柔,道:“什么时候你真正明白这几个字的意思了,再到我跟前来说三道四吧!”

说完这句话,方展宏再没看她一眼,自顾自的拿起了鼠标,读取刚才的游戏存档,煞有介事的玩了起来。

谢韵柔呆呆的站在桌子后面,看着纸上的那几个字不知在想什么,心里总觉得自己应该是很委屈的,可是又仿佛觉得没什么可辩解的;虽然不服气,可是总觉得怪怪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呆了半晌,她慢慢的回过神来,突然用力一抹眼泪,俊俏白嫩的脸上立刻涌起一片晕红,她一跺脚,恨恨的说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告诉你,我就是不姓谢,我也一样做人一样活!从今天开始,我自己赚钱养活我自己,我要是再花家里一分钱,再沾姓谢的一点光,保佑我出门被车撞!你看着好了,我会让你闭嘴的,自大狂!”

撂下这几句话,谢韵柔咬了咬下唇,扭头就走!

看着谢韵柔远去的背影,方展宏突然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神秘笑容,他得意的把回车键敲的乒乓乱响,自言自语的道:“对喽,对喽……不这样,还逼不出你的志气来呀,小姑娘!”

第三十一章 棒喝(下)

每年到了秋风起凉的季节,时间就仿佛过得特别快,转眼冬天就来了。

十五号的清晨。

晨练的时候,学生都不约而同的换上了冬装,牛桦穿着厚厚的毛衣,越发象个维尼熊似的憨憨的十分可爱。

从天凉开始,方展宏要求学生们晨练时,增加晨跑的内容,而且自己带头领着他们绕着大草坪跑圈。

人们只看到明星、演员面对镜头时那一刻的光鲜,却很难想象这片刻灿烂之后要付出多少的血汗——各个影视院校对于表演系学生的体质和锻炼,往往都有很高的要求,因为做演员,无论你多大的名气,个个都要拿身体、拿命去拼。

古装戏、功夫戏自不用说了,即使是最轻松的偶像剧,几天几夜不睡觉也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至于冬穿夏衣,夏着冬装,或者三伏天放在四十多度的灯光下烤,更是家常便饭。

遇到剧本需要,要到那险山恶水之地,无论你多娇贵的女明星,都得忍受没得吃没得睡的生活,还得忍受高强度的工作……

这一切,没有个好的近乎变态的身体,怎么能行?

有多少资质条件都非常好的学生,千辛万苦通过了高等艺术院校竞争残酷的专业考试,最后体检的时候因为体质不够健康,被毫不留情的刷下榜来,坐在医院的台阶上嚎啕大哭,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这种事情,方展宏几乎每年都有听说或者亲身经历。

他可不希望自己班上的学生将来碰到这种事。所以除了晨跑之外,他还经常鼓动这些男生女生们,课外闲暇时去厂部操场上的篮球场上打球。

“跑起来,跑起来!都不许犯懒!谁跑慢了,明天让他扛一个景块出来跑!”

方展宏一边大声喊着,一边跑在队伍的最后。看谁慢了就上去推一把。

跑着跑着。方展宏看到牛桦渐渐的慢了下来,并且一边跑一边回头,望着自己,一付欲言又止的样子……

方展宏有意放慢了脚步,跟学生们拉开一点距离;果然,牛桦主动停了下来,原地抬着腿等他过来——这个动作让胖胖的牛桦显得十分吃力。

方展宏紧跑几步,和她一字并排,笑道:“怎么了。有事跟我说?”

“方……方老师……哎哟……呼呼……”牛桦跟着方展宏边跑边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道:“我……我妈妈……晚上……晚上到、到首都机场……我想请假……接、接她……”

靠!

还真来了!

——想到要面对这么一位家长,方展宏顿时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脚下顿时慢了下来。

“全体都有……立——定!”

方展宏一声大喝,自己先停了下来,两手叉腰站定了。

“哎哟……”

“嗬……”

“累死姑奶奶了……”

凡是这么唧呱乱叫地,都是没用劲跑地。真要跑得象狗一样喘,哪还有闲心思乱喊乱叫的。

人群之中,脸色最难看的就是谢韵柔,喘得比胖姑娘牛桦还厉害。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刷白刷白的,嘴唇颜色都不好看了……身子软软的就要往原地蹲下来……

方展宏上去一把捞住她的胳膊,使劲往上搀,一边大声道:“你怎么一点运动常识都没有!这时候蹲下去,你还打算不打算站起来了?大小姐!”

谢韵柔眉头紧都能拧出水来了,费尽了全身的力气用力一甩胳膊。负气的道:“不用你管!”

荆雯赶忙上来一把抱着她;谢韵柔整个身子都扛在了荆雯小小地肩头上了……

荆雯连忙撑着谢韵柔,一边使劲朝方展宏使着眼色。

方展宏疑惑的皱了皱眉头,心想,虽然谢韵柔这种大小姐平时肯定是缺乏锻炼,可也不至于不济成这样啊——不管怎么说,谢大小姐打小营养又好,又是童子功练舞蹈,怎么也不会是个林妹妹的胚子吧?

不过当着这么多学生。方展宏也没法问荆雯那个眼色是什么意思,只能交代了几句一会儿上课别迟到什么的。然后解散。

“牛桦,你晚上去接你妈妈吧,如果酒店不好找,就让她来学校和你一起住,不要紧的。”方展宏看了看四散而去的学生们,扭头对牛桦说道。

“谢谢方老师。”

方展宏挥了挥手,让牛桦去了;他自己追上荆雯和谢韵柔,让两个个子高的女生扶着有点发软地谢韵柔,把荆雯给换下来了。

荆雯一放开谢韵

刻弯下腰来大喘气——她也跑了一早上,而且以她的承受一个人的重量,也够小丫头受的。

“哎哟,看把我们家小丫头累地,走吧,我请你吃顿丰富的早点。”方展宏笑着拉起荆道。

“不……不吃了……”荆雯摇头道:“我还是买回去吃吧,赶紧去给谢韵柔买点吃的带回去,再不让她吃东西,低血糖也会出人命的!”

“啊?啥情况?”方展宏吓了一跳,笑道:“谢韵柔低血糖?别逗了大妹子,就她那家庭条件和营养状况,蛋白质岗岗的,生活嗷嗷好,她还低血糖,全国人民不都完蛋了?”

“谁跟你逗了?”荆雯直起身来,没好气的道:“谢韵柔昨天起就没吃饭了,夜里吃了我半袋方便面,一直到今天早上这么大运动量,你说她低不低血糖,得不得晕菜了?”

“啊?这么有毅力啊?”方展宏笑道:“这么有恒心,肥猪也能减成西施了,难怪小身条保持那么好!”

“才不是减肥呢!”荆雯嗔道:“还不是因为你!也知道那天你跟她说了什么,回到寝室,就说再也不靠家里了;明明到了回家拿生活费地时候了,硬是赌气不去;才扛了两天伙食费就没了,我们带她去吃饭她也不吃……还说要找郝佳领她晚上出去打夜工。”

“啊?”方展宏一听吓了一大跳——完了,激将法使过劲儿,事情大发了!

谢韵柔可不是郝佳,郝佳那是社会上打过滚儿过来的女孩,懂得应付各种情况,还能忍辱负重;谢大小姐是什么人,她出去炒更,非得出大纰漏不可!

“这事儿……我得琢磨琢磨……”

方展宏

想了一会儿,突然有了主意,拉了拉荆雯笑道:“走吧,咱们买早饭去。”

……

买了两屉包子、两份豆腐脑、几个油饼,让荆雯带回去跟谢韵柔一起吃;还反复交代了,不能让谢韵柔知道是自己买的。

方展宏自己在早点摊上吃了早饭,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向教室走去。

上午第一堂表演课。

方展宏提着水壶走进教室,眼角余光一扫,看见谢韵柔坐在荆雯和牛桦中间,脸色已经好看了许多。

方展宏向荆雯招了招手,自己来到讲台后坐定了。

荆雯递上记录全班同学作业的笔记本;方展宏拿在手里,装模做样的来回翻看,突然举高本子遮着半边脸,低声问道:“怎么样?不低血糖了吧?”

荆雯低头偷笑道:“我的天!从来没见她这么吃东西,两屉包子,连我那份都吃了。”

方展宏噗嗤一乐,连忙清了清嗓子,把笔记本一合,低声道:“你去吧!”

等荆雯坐好了,方展宏站起身来,道:“各位,之前说过了,我们这个月的教学内容主要是奇思妙想练习;现在已经过了半个月了,大家学地都还不错。所以按照正常计划,我们马上要在十一月,进入下一个阶段,也就是大家可能都很期待的——观察生活实践阶段。”

“如果说之前地解放天性和奇思妙想还都是纯学院、纯理论的学习的话,那么接下来就是真格儿的了。一个演员如何塑造各种各样的角色呢?或者说,你们解放了天性,训练出优异的想象力之后,如何具体的把这些抽象的能力运用到一个个角色个案里去呢?那么第一步,就是要你们去观察生活中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因为将来你们要塑造的角色就生活在我们周围——投入生活、观察、体验,然后实践……是下一阶段的内容……”

*******************

第三十二章 美丽新世界

到这儿.方展宏笑道:“当初我在学院学表演的时候,段,扮的就是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体验生活、观察生活,一定要从市井之间的小人物开始。之所以提前这么长时间跟大家说,就是让你们有充裕的时间去物色和选择,挑选一个自己感兴趣的、最符合自身特点的行业的角色。你们可以选择各种北京街头的小人物进行观察模仿,比如卖大碗茶的、卖切糕驴打滚儿的、卖面茶油饼早点的……”

说罢,方展宏指了指华蕾和荆雯,道:“大家近期选择好自己观察生活的对象,写一个简单的阶段计划,然后交给班长和课代表。”

方展宏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悄悄拿眼睛打量着坐在荆雯身边的谢韵柔,她看上去脸色还是不太好,可是眼睛里的倔强却象燃着了两株小火苗,上身挺得笔直,瞪着方展宏看。

方展宏心里暗笑,拍了拍手大声道:“等到将来这个阶段结束之后,我们会搞一个简单的阶段汇报表演,所有的同学都要上台,扮演你们本阶段观察实践的对象,我们要重现老北京天桥一条街的繁荣景象;届时,我们会邀请王敬松老师等本院的领导老师,来观摩指导大家……”

“当然,我也希望……咳咳……”说到这里,方展宏故意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微笑道:“……希望咱们班如果有个别平时享受惯了吃不了苦,或者能力不行的同学,到时候别拉咱们班的后腿;如果不行现在就提出来。”

谢韵柔侧耳听到这几句话,忍不住鄙夷的冷笑了一下,轻轻的哼了一声。

……

下课时间到。

方展宏叫了下课。然后向牛桦招了招手。在众人好奇地目光中,方展宏把牛桦拉到一边,低声问道:“你妈妈晚上的飞机?”

“是啊?”牛桦愁眉不展的答道,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怎么过她老妈那关。

“那就行,”方展宏笑道:“下午我帮你向声乐老师请个假,你跟着我去个地方!”

“哦。”牛桦心不在焉的应着……

************

傍晚。

天气有点闷闷的,老要下雨却下不起来的样子。

据说这种天气的时候,空气中地负离子大量增加。让人心情烦躁,郁闷易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阴霾的缘故,声乐老师早早的就下了课.

吃过了晚饭,一帮女生们聚在走廊上莺莺燕燕,说笑间却有些心不在焉;仇逍他们在女生群里上窜下跳的,也没什么人理他们。

大家心照不宣了,都在等着牛桦的那位绝世老妈现身。

自从那次表演课后,牛桦差不多已经成了这个班的宝贝,大家都象突然醒悟了似的。发现自己一直以来亏待了这个厚道的同班同学,恨不得一口气把之前对牛桦欠下的所有友情一口气给她补上。

在这种气氛下,连林丹丹和李小翠这样张狂地人。也变得大气不敢长出,低调了许多。

牛桦的老妈这个光辉形象,最近几天通过个别一两个当初报道的早并见过她一两面地同学的描述,已经在女生们心中深深的烙下印记——现在这个形象已经基本和哥斯拉怪兽没什么分别。

大家一方面为牛桦即将面对的老妈级狂轰滥炸担心。另一方面,有地人却也悄悄希望,牛夫人能让牛桦留下来继续上课,别走了。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出晚功的时间差不多就要到了。

等着看母女大戏的这些人渐渐失去了耐性,三三两两的正准备散去……

突然。西北的天边上隐隐地传来两声郁郁地闷雷。隆隆地透过越来越厚的云层。响起在众人地头顶上……

“好了,今个儿也不用出晚功了。”荆雯巴巴的抬着头忘着渐渐暗下的天色和浓云密布的天空。喃喃的道:“可怜的牛牛,别和她妈妈一起被淋成水牛回来才好……”

“水牛很多水吗?”

不知是谁接了一句,天上立刻又响了声雷!

就在这时,远远的,清楼小院门口传来所有女生都熟悉的那个声音,伴随着拖行李箱的碌碌声——

“快快快,牛桦,走快些,马上要下雨了……”

然后,一个比雷还要响亮还要具有爆炸效果的声音喊道:“老师,把行李箱子给我吧……哎呀呀,真是没有这么好的老师了……桦桦,你快帮老师把箱子接过来……”

外面你推我让着,转眼三人就出现在走廊上的众人眼中——方展宏干脆扛起了行李箱子,一路小跑,冲进了院子

跟着一个牛桦和另一个大号点的“牛桦”……

牛太太已经彻底跑不动了,计程车在北影大门口就被拦了下来,不让进;他们只好从门口就下车拖着行李往里走。

没走了两步,就听见了雷声,看看天色不好估计是要下雨——中国北方比较少雨,可到了秋雨时节,这架势一旦落下来就是瓢泼大雨……

所以方展宏接过了她手里的箱子,拖着快步往大院深处走……北影那院子多深哪,公车都能开上三四站地……

方展宏只是快步走,牛太太用小跑就已经跟不上了。

好容易进了院子,远远的看见了女儿的同学们都在走廊上望着这边,牛太太终于放下心来,心想这下不用淋雨了,这才塌下心来停在院子当间喘着粗气……

牛桦见所有同学都看着自己老妈的狼狈样子,有几分不好意思,但是也只得站住了陪着老妈。

方展宏扛着箱子一个箭步窜上台阶,进了走廊里,放下箱子,笑道:“耶!本垒!”

学生们都呵呵笑了起来。

方展宏长出一口气,回头看见牛太太还站在院子当中喘气。不禁好笑,刚想招呼他们进来……

突然一抬头,正北方的天空上刷刷的又闪过两道电光,然后猛得忽查查一声巨响,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就听见哗得一声——

就想是云层里有个神仙拿了个大面盆不顾一切的倒了下来似的;一下子,倾缸子大雨就落了下来……

牛太太还在大喘气呢,猛得觉得背心一凉。忍不住一声尖叫,把所有人吓了一跳,然后就看到一个硕大地身躯以不可思议的敏捷簌得一声窜进了走廊——牛桦还捂着脑袋看着灵猿般的老妈发呆。

“下雨了,牛桦,快过来……”

走廊上的女生焦急的喊道。

牛桦连忙紧几步跑了过来,从方展宏手里接过母亲的行李箱子,点头对方展宏道:“谢谢老师。”

牛太太也对着方展宏,没口子的感谢道:“真是要好好谢谢方老师……哎呀呀,真不愧是大学院出来的高才生啊。要早知道是这样,我又何必再跑来一趟呢!方老师,牛桦这孩子以后就拜托你啦!”

“那里那里。”方展宏假得连自己都一身鸡皮疙瘩地说道:“都是我们学校工作没作好,给家长添麻烦了。牛桦以后不会再想着退学的事了,您放心在北京玩两天就回去吧!过几年,我们保证还给您一个大明星女儿。”

“就是。就是!”牛太太笑得满脸开花褶子,拍着女儿身上的雨迹,应道:“我早就说了,我们家的女儿天生就是当明星的料……”

牛桦的脸刷得一下就红了,不敢抬头看周围的同学。

听到了谈话内容的周围学生更是讶然看着神采奕奕的方老师,心里一百个大问号。

本来自从知道牛桦提出要退学回家、牛太太要亲自来北京之后。所有地学生都在猜测。要上演一场牛夫人大战方老师的好戏——一心要把牛桦培养成明星的暴发户老妈。宣称就是拿钱砸也要砸进电影学院,一旦听说自己女儿被某老师教得要退学回家。还不把气都撒在学校和老师身上?

可是这位方老师就是有这种四两拨千斤地乾坤大挪移神功,楞是把这位哥斯拉收伏得向他连连道谢;而且听着话音儿,牛桦好象又不退学了。

因为下雨,今天晚上的晚功自然是取消了。走浪上的人三三两两的散了去。

方展宏交代他们在自己地宿舍里练习和排练之后,便带这牛桦母女俩上了楼。

帮她们安排好后,方展宏对牛太太道:“今天刚下飞机太仓促了,您先和牛桦挤一晚上,明天我帮您联系一家酒店。”

牛太太一叠声的道:“不用麻烦,不用麻烦,事情既然解决了,明天我就买票回去。”

方展宏偷偷暗笑,然后正容点头,向她们告辞而去。

“方老师!”牛桦象突然醒悟了过来似的,叫了一声,随后开门追了出来。

走廊上,方展宏诧异的回头看着她,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牛桦有点腼腆的笑了笑,回头看了看母亲没有跟出来,才低头对轻声的说道:“方老师。今天真是……谢谢你!”

方展宏哈哈一笑,拍了拍牛桦地肩膀,道:“别说谢谢了。牛桦,你要加油!”

牛桦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望着方展宏,郑重地点了点头。

……

夜深人静。

折腾了一宿的母亲终于睡下了。占着大半张双人床,呼噜打得山响。

披衣坐在窗前,听着窗外夜雨淅沥,心潮起伏。

想起今天下午方展宏带她去看得那场演出,她地内心猛然掀起了又一阵湃激越的波浪,久久无法平静。

一直以来,她都只是听着光盘,自己躲在小房间里学着唱歌——她热爱歌唱,是因为每当唱歌的时候,是她最自信最快乐的时候;耳畔听着自己发出一个又一个空灵婉转的高音,能使她恍然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丑陋的胖女孩,仿如置身在一片蓝得沁人的大海上,被温暖的海水轻轻的抚慰包围着……

没有歧视、没有嘲笑,更没有嫌弃冷漠地目光……

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一直被自己当作放松自娱方式的活动,竟然可以成为自己的事业和理想,成为一种谋生的手段。

就在刚才,几个小时前,也就是今天下午——方展宏为她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的大门,那令人激动令人沸腾的感觉扑面而来,令她一下子包围在巨大的欣喜和幸福之中。

那是在人民剧院地国家歌剧院,上演著名歌剧《茶花女》——金碧辉煌的歌剧院大厅。到处镶嵌着如太阳般耀眼的明晃晃的大灯;整队整队的提琴手在侧幕后为一个歌剧演员演奏……

这些演员穿着梦幻般华美的演出服,站在台上深情的凝视着虚空中某个不可名状的所在,放出穿云裂帛般的天籁之声——歌声穿透人地心灵、撕裂人的灵魂、冻彻人的骨髓,使人潸然泪下并情不自禁地随着拿动人心魂的高音发出战栗颤抖……

多美的声音,多美的歌剧,多美地表演……

牛桦哭了。

她突然间明白了,方展宏为什么要带她来到这个地方,花这么贵的价钱,看这样的一场演出。

散场的时候。没等方展宏开口,牛桦突然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角,泣不成声的对他说道:“老师。我懂了!我喜欢歌剧,我喜欢唱歌,我要成为一个唱歌剧地演员,求您了。帮帮我!”

方展宏坐在位置上没有动,他静静地看着泪如雨下地牛桦,静静的等着她哭完,静静地等着她把她漫长的十八岁生涯中所有的茫然和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你找到你自己了吗?牛桦,”方展宏平静的问道,然后举起手来。越过熙熙攘攘的退场的人流。直指远处那金碧辉煌的舞台。低声道:“看见了吗,那里才是你的世界!你一生下来。就是属于那里的!”

这句话,令她的整个心灵为之震颤。

她突然明白了,也许和谢韵柔、华蕾这样的女孩相比,她的人生一开始,就拿了一副烂牌;但是上帝却没有忽略命运对她的天然不公,而是在她手里这副烂牌中,悄悄的塞进了一张“王”!

从小到大,她不招所有人的喜欢,做任何事情都不成功,时时自卑,到处碰壁——是因为她没有看清自己,没有看见自己手里的这张王牌!

……

走出歌剧院,方展宏对她说道:“让你妈妈一下子接受歌剧和歌剧演员这种东西,实在是太难了,这个工作要慢慢的做。先留在北京,找老师学声乐,明年艺术类专业考试开始后,我带你去考中央音乐学院、中国音乐学院的西方歌剧演唱专业;等把生米煮成熟饭了,拿到录取通知书再告诉她。只不过,以后这段时间,你要过得苦一点了。因为你得瞒着你妈妈,把她给你的生活费,全部拿来请声乐老师上小课;我会介绍中央音乐学院最好的教授给你——不过,你以后可能没钱吃好的,更没钱买衣服,甚至吃得穿得比荆雯她们都还要差,你能受得了吗?”

牛桦用力的点了点头。

方展宏哈哈大笑,拍手道:“问题解决!好了,现在我们去机场接你妈妈吧!”

……回想到这里,牛桦情不自禁的笑了笑。就在昨天晚上的这个时候,自己还心灰意冷的以为,要灰溜溜的回到家乡去准备残酷而艰难的高考——这对原本成绩就不太好的自己来说,简直跟自我放弃没有什么分别……

可是转眼之间,生活又重新鼓起了自信的风帆,一切又都有了希望。

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可能一辈子以唱歌为职业,这是何等的幸福啊!

想当初,妈妈逼着自己来北京的时候,自己是那么的不情愿——现在看来,真是来对了。

这真是个神奇的城市、神奇的学校,神奇的艺术,还有那位……神奇的老师!

第三十二章

到这儿.方展宏笑道:“当初我在学院学表演的时候,段,扮的就是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体验生活、观察生活,一定要从市井之间的小人物开始。之所以提前这么长时间跟大家说,就是让你们有充裕的时间去物色和选择,挑选一个自己感兴趣的、最符合自身特点的行业的角色。你们可以选择各种北京街头的小人物进行观察模仿,比如卖大碗茶的、卖切糕驴打滚儿的、卖面茶油饼早点的……”

说罢,方展宏指了指华蕾和荆雯,道:“大家近期选择好自己观察生活的对象,写一个简单的阶段计划,然后交给班长和课代表。”

方展宏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悄悄拿眼睛打量着坐在荆雯身边的谢韵柔,她看上去脸色还是不太好,可是眼睛里的倔强却象燃着了两株小火苗,上身挺得笔直,瞪着方展宏看。

方展宏心里暗笑,拍了拍手大声道:“等到将来这个阶段结束之后,我们会搞一个简单的阶段汇报表演,所有的同学都要上台,扮演你们本阶段观察实践的对象,我们要重现老北京天桥一条街的繁荣景象;届时,我们会邀请王敬松老师等本院的领导老师,来观摩指导大家……”

“当然,我也希望……咳咳……”说到这里,方展宏故意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微笑道:“……希望咱们班如果有个别平时享受惯了吃不了苦,或者能力不行的同学,到时候别拉咱们班的后腿;如果不行现在就提出来。”

谢韵柔侧耳听到这几句话,忍不住鄙夷的冷笑了一下,轻轻的哼了一声。

……

下课时间到。

方展宏叫了下课。然后向牛桦招了招手。在众人好奇地目光中,方展宏把牛桦拉到一边,低声问道:“你妈妈晚上的飞机?”

“是啊?”牛桦愁眉不展的答道,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怎么过她老妈那关。

“那就行,”方展宏笑道:“下午我帮你向声乐老师请个假,你跟着我去个地方!”

“哦。”牛桦心不在焉的应着……

************

傍晚。

天气有点闷闷的,老要下雨却下不起来的样子。

据说这种天气的时候,空气中地负离子大量增加。让人心情烦躁,郁闷易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阴霾的缘故,声乐老师早早的就下了课.

吃过了晚饭,一帮女生们聚在走廊上莺莺燕燕,说笑间却有些心不在焉;仇逍他们在女生群里上窜下跳的,也没什么人理他们。

大家心照不宣了,都在等着牛桦的那位绝世老妈现身。

自从那次表演课后,牛桦差不多已经成了这个班的宝贝,大家都象突然醒悟了似的。发现自己一直以来亏待了这个厚道的同班同学,恨不得一口气把之前对牛桦欠下的所有友情一口气给她补上。

在这种气氛下,连林丹丹和李小翠这样张狂地人。也变得大气不敢长出,低调了许多。

牛桦的老妈这个光辉形象,最近几天通过个别一两个当初报道的早并见过她一两面地同学的描述,已经在女生们心中深深的烙下印记——现在这个形象已经基本和哥斯拉怪兽没什么分别。

大家一方面为牛桦即将面对的老妈级狂轰滥炸担心。另一方面,有地人却也悄悄希望,牛夫人能让牛桦留下来继续上课,别走了。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出晚功的时间差不多就要到了。

等着看母女大戏的这些人渐渐失去了耐性,三三两两的正准备散去……

突然。西北的天边上隐隐地传来两声郁郁地闷雷。隆隆地透过越来越厚的云层。响起在众人地头顶上……

“好了,今个儿也不用出晚功了。”荆雯巴巴的抬着头忘着渐渐暗下的天色和浓云密布的天空。喃喃的道:“可怜的牛牛,别和她妈妈一起被淋成水牛回来才好……”

“水牛很多水吗?”

不知是谁接了一句,天上立刻又响了声雷!

就在这时,远远的,清楼小院门口传来所有女生都熟悉的那个声音,伴随着拖行李箱的碌碌声——

“快快快,牛桦,走快些,马上要下雨了……”

然后,一个比雷还要响亮还要具有爆炸效果的声音喊道:“老师,把行李箱子给我吧……哎呀呀,真是没有这么好的老师了……桦桦,你快帮老师把箱子接过来……”

外面你推我让着,转眼三人就出现在走廊上的众人眼中——方展宏干脆扛起了行李箱子,一路小跑,冲进了院子

跟着一个牛桦和另一个大号点的“牛桦”……

牛太太已经彻底跑不动了,计程车在北影大门口就被拦了下来,不让进;他们只好从门口就下车拖着行李往里走。

没走了两步,就听见了雷声,看看天色不好估计是要下雨——中国北方比较少雨,可到了秋雨时节,这架势一旦落下来就是瓢泼大雨……

所以方展宏接过了她手里的箱子,拖着快步往大院深处走……北影那院子多深哪,公车都能开上三四站地……

方展宏只是快步走,牛太太用小跑就已经跟不上了。

好容易进了院子,远远的看见了女儿的同学们都在走廊上望着这边,牛太太终于放下心来,心想这下不用淋雨了,这才塌下心来停在院子当间喘着粗气……

牛桦见所有同学都看着自己老妈的狼狈样子,有几分不好意思,但是也只得站住了陪着老妈。

方展宏扛着箱子一个箭步窜上台阶,进了走廊里,放下箱子,笑道:“耶!本垒!”

学生们都呵呵笑了起来。

方展宏长出一口气,回头看见牛太太还站在院子当中喘气。不禁好笑,刚想招呼他们进来……

突然一抬头,正北方的天空上刷刷的又闪过两道电光,然后猛得忽查查一声巨响,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就听见哗得一声——

就想是云层里有个神仙拿了个大面盆不顾一切的倒了下来似的;一下子,倾缸子大雨就落了下来……

牛太太还在大喘气呢,猛得觉得背心一凉。忍不住一声尖叫,把所有人吓了一跳,然后就看到一个硕大地身躯以不可思议的敏捷簌得一声窜进了走廊——牛桦还捂着脑袋看着灵猿般的老妈发呆。

“下雨了,牛桦,快过来……”

走廊上的女生焦急的喊道。

牛桦连忙紧几步跑了过来,从方展宏手里接过母亲的行李箱子,点头对方展宏道:“谢谢老师。”

牛太太也对着方展宏,没口子的感谢道:“真是要好好谢谢方老师……哎呀呀,真不愧是大学院出来的高才生啊。要早知道是这样,我又何必再跑来一趟呢!方老师,牛桦这孩子以后就拜托你啦!”

“那里那里。”方展宏假得连自己都一身鸡皮疙瘩地说道:“都是我们学校工作没作好,给家长添麻烦了。牛桦以后不会再想着退学的事了,您放心在北京玩两天就回去吧!过几年,我们保证还给您一个大明星女儿。”

“就是。就是!”牛太太笑得满脸开花褶子,拍着女儿身上的雨迹,应道:“我早就说了,我们家的女儿天生就是当明星的料……”

牛桦的脸刷得一下就红了,不敢抬头看周围的同学。

听到了谈话内容的周围学生更是讶然看着神采奕奕的方老师,心里一百个大问号。

本来自从知道牛桦提出要退学回家、牛太太要亲自来北京之后。所有地学生都在猜测。要上演一场牛夫人大战方老师的好戏——一心要把牛桦培养成明星的暴发户老妈。宣称就是拿钱砸也要砸进电影学院,一旦听说自己女儿被某老师教得要退学回家。还不把气都撒在学校和老师身上?

可是这位方老师就是有这种四两拨千斤地乾坤大挪移神功,楞是把这位哥斯拉收伏得向他连连道谢;而且听着话音儿,牛桦好象又不退学了。

因为下雨,今天晚上的晚功自然是取消了。走浪上的人三三两两的散了去。

方展宏交代他们在自己地宿舍里练习和排练之后,便带这牛桦母女俩上了楼。

帮她们安排好后,方展宏对牛太太道:“今天刚下飞机太仓促了,您先和牛桦挤一晚上,明天我帮您联系一家酒店。”

牛太太一叠声的道:“不用麻烦,不用麻烦,事情既然解决了,明天我就买票回去。”

方展宏偷偷暗笑,然后正容点头,向她们告辞而去。

“方老师!”牛桦象突然醒悟了过来似的,叫了一声,随后开门追了出来。

走廊上,方展宏诧异的回头看着她,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牛桦有点腼腆的笑了笑,回头看了看母亲没有跟出来,才低头对轻声的说道:“方老师。今天真是……谢谢你!”

方展宏哈哈一笑,拍了拍牛桦地肩膀,道:“别说谢谢了。牛桦,你要加油!”

牛桦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望着方展宏,郑重地点了点头。

……

夜深人静。

折腾了一宿的母亲终于睡下了。占着大半张双人床,呼噜打得山响。

披衣坐在窗前,听着窗外夜雨淅沥,心潮起伏。

想起今天下午方展宏带她去看得那场演出,她地内心猛然掀起了又一阵湃激越的波浪,久久无法平静。

一直以来,她都只是听着光盘,自己躲在小房间里学着唱歌——她热爱歌唱,是因为每当唱歌的时候,是她最自信最快乐的时候;耳畔听着自己发出一个又一个空灵婉转的高音,能使她恍然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丑陋的胖女孩,仿如置身在一片蓝得沁人的大海上,被温暖的海水轻轻的抚慰包围着……

没有歧视、没有嘲笑,更没有嫌弃冷漠地目光……

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一直被自己当作放松自娱方式的活动,竟然可以成为自己的事业和理想,成为一种谋生的手段。

就在刚才,几个小时前,也就是今天下午——方展宏为她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的大门,那令人激动令人沸腾的感觉扑面而来,令她一下子包围在巨大的欣喜和幸福之中。

那是在人民剧院地国家歌剧院,上演著名歌剧《茶花女》——金碧辉煌的歌剧院大厅。到处镶嵌着如太阳般耀眼的明晃晃的大灯;整队整队的提琴手在侧幕后为一个歌剧演员演奏……

这些演员穿着梦幻般华美的演出服,站在台上深情的凝视着虚空中某个不可名状的所在,放出穿云裂帛般的天籁之声——歌声穿透人地心灵、撕裂人的灵魂、冻彻人的骨髓,使人潸然泪下并情不自禁地随着拿动人心魂的高音发出战栗颤抖……

多美的声音,多美的歌剧,多美地表演……

牛桦哭了。

她突然间明白了,方展宏为什么要带她来到这个地方,花这么贵的价钱,看这样的一场演出。

散场的时候。没等方展宏开口,牛桦突然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角,泣不成声的对他说道:“老师。我懂了!我喜欢歌剧,我喜欢唱歌,我要成为一个唱歌剧地演员,求您了。帮帮我!”

方展宏坐在位置上没有动,他静静地看着泪如雨下地牛桦,静静的等着她哭完,静静地等着她把她漫长的十八岁生涯中所有的茫然和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你找到你自己了吗?牛桦,”方展宏平静的问道,然后举起手来。越过熙熙攘攘的退场的人流。直指远处那金碧辉煌的舞台。低声道:“看见了吗,那里才是你的世界!你一生下来。就是属于那里的!”

这句话,令她的整个心灵为之震颤。

她突然明白了,也许和谢韵柔、华蕾这样的女孩相比,她的人生一开始,就拿了一副烂牌;但是上帝却没有忽略命运对她的天然不公,而是在她手里这副烂牌中,悄悄的塞进了一张“王”!

从小到大,她不招所有人的喜欢,做任何事情都不成功,时时自卑,到处碰壁——是因为她没有看清自己,没有看见自己手里的这张王牌!

……

走出歌剧院,方展宏对她说道:“让你妈妈一下子接受歌剧和歌剧演员这种东西,实在是太难了,这个工作要慢慢的做。先留在北京,找老师学声乐,明年艺术类专业考试开始后,我带你去考中央音乐学院、中国音乐学院的西方歌剧演唱专业;等把生米煮成熟饭了,拿到录取通知书再告诉她。只不过,以后这段时间,你要过得苦一点了。因为你得瞒着你妈妈,把她给你的生活费,全部拿来请声乐老师上小课;我会介绍中央音乐学院最好的教授给你——不过,你以后可能没钱吃好的,更没钱买衣服,甚至吃得穿得比荆雯她们都还要差,你能受得了吗?”

牛桦用力的点了点头。

方展宏哈哈大笑,拍手道:“问题解决!好了,现在我们去机场接你妈妈吧!”

……回想到这里,牛桦情不自禁的笑了笑。就在昨天晚上的这个时候,自己还心灰意冷的以为,要灰溜溜的回到家乡去准备残酷而艰难的高考——这对原本成绩就不太好的自己来说,简直跟自我放弃没有什么分别……

可是转眼之间,生活又重新鼓起了自信的风帆,一切又都有了希望。

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可能一辈子以唱歌为职业,这是何等的幸福啊!

想当初,妈妈逼着自己来北京的时候,自己是那么的不情愿——现在看来,真是来对了。

这真是个神奇的城市、神奇的学校,神奇的艺术,还有那位……神奇的老师!

第一章 我要做穷人

又是一个周末的清晨。

一夜寒雨,终于宣告了北京深秋的正式到来。

女孩们纷纷翻出漂亮的小毛衣、绒裙和长筒小皮靴——学表演的女生大多都是要美貌不怕感冒,宣称死了都要美的那种天生丽质,即使在最冷的冬天也要打扮自己。

早上出完晨功回来,小荆雯冻得直打哆嗦——为了漂亮,她早上只穿了套长袖t恤加七分裤的可爱装++

顾不上吃早饭,一下功她就着忙回来换衣服。从宿舍床底下拉出自己的大箱子来,左翻右找,没挑中几件好看点的毛衣来。

以她的家庭条件来说,确实是不太可能有什么太新太贵的衣服。

她箱子里最好看的那件米黄色小翻领,还是三年前的款式。小丫头提起衣服来在身上来回比划来比划去,怎么都不满意,情不自禁的噘起了嘴。

忽然,一转脸看见坐在旁边发呆想心思的谢韵柔,不禁大喜,笑道:“韵柔,你有什么冬天衣服,拿出来瞻仰一下嘛!”

自从谢韵柔来到这个寝室,和荆雯成了无话不说的闺密之后,小荆就没穿过几件自己的衣服。

谢韵柔几大箱子全是各种昂贵的名牌漂亮衣服,大多只穿过一两次,有的甚至两商标都没剪,扔在箱子里等着旧。

荆雯第一次发现谢韵柔这个秘密之后,如获至宝,挨着个儿的把自己从小想穿而没穿成的那几个名牌夏装和那几种漂亮款式,都穿了个遍,天天美得不行。

现在天冷了。她又想打谢韵柔冬天衣服的主意了。

说罢,没等谢韵柔说话,小丫头蹲在地下,拉出谢韵柔的大箱子,刚一用力,差点一个后仰坐在地上——怎么搞得这么轻,重量不对啊?

荆雯狐疑地打开箱子一看,偌大的箱子里只有两件颜色素雅的普通毛衣和几条牛仔裤。不由惊讶的扯起highc高音来,叫道:“韵柔,你的箱子叫耗子洗劫过了吧?美女们,我们宿舍闹耗子!”

同宿舍的女生都哈哈大笑起来,一个女生早上起来没吃早饭,买了一包糖炒栗子坐在上铺磨牙,笑歪着拿栗子壳扔荆雯,一边笑道:“你当耗子是你啊,死要美!耗子要拉也要拉我们床底下那箱方便面和火腿肠了!”

“去去去。别捣乱!”荆一脸的懊丧,抬头问谢韵柔道:“你的衣服呢?你冬天就这么几件衣服啊,比我地还少?”

打从早上起来。谢韵柔就一直沉着个脸,坐在床沿儿不知道发什么呆,这时听荆雯这么一问,闷闷的答了一句:“全都送回家里去了。”

“啊?”

荆雯刚应了一句。谢韵柔突然用力在床上一拍,吓了所有人一跳,然后大家就听见谢大小姐怒发冲冠声嘶力竭中气十足歇斯底里气壮山河的大声喊道——

“我要做穷人!!!从今天开始,靠——自——己!做——穷——人!”

……、

与此同时。

北影大院院墙外的小巷里。

“煎饼……热乎乎的煎饼啦……吃煎饼……煎饼……”

秋寒料峭中,一个衣衫土旧的老人,站在自己的煎饼摊前。下意识的抱着自己的肩膀。两脚交替地在地上颠着抖嗦取暖。一边大声的喊着自己叫了一辈子的叫卖调。

北式煎饼是发源于天津地一种小吃,后来普及到直隶的各个地区。尤以北京、天津两地的煎饼花样繁多,口味地道。

传统的煎饼摊子,是一辆小车,最早时是手推车,现在也有做成三轮自行车地。

车上有一个防风防尘的大橱柜,对着人的一面是敞开的,对着顾客一面只开一个小窗子;车上放着一个汽油筒大小的炉灶,炉灶上坐着一张圆形的铁板似地平底煎锅,这个锅又叫“子”;此外还有一柄俗称“油搭子、油布子”,用布缝制成地方形擦子,也有地是用玉米皮扎制而成的,渗有食用油,也叫油擦,用来在摊制煎饼前,擦涂子地;再有就是舀面的舀勺,和制作煎饼专用的子、铲子;再加上一些瓶瓶罐罐的原料和调料——这就是制作美味煎饼的全套家什了。

做煎饼的时候,拿新鲜的粮食磨成面糊面浆;平底锅板上刷上油,烧热,然后取一勺面浆倒在子中间,用专门的子把煎饼摊成正圆形,磕上鸡蛋;然后快速翻面,按照客人的口味要求,飞快的刷上甜酱、辣酱等各种风味调料,撒上葱末儿、香菜;最后在摊好的煎饼上放上一张刚煎好的金黄色的香酥薄脆,或者是一根刚炸好的油条,铲起煎饼的四角包起……

吃得时候,要是再来一碗锅巴菜——把锅巴切成柳叶细片,放到用

香、葱姜末,加盐、酱油、粉、水制成的卤汁内酱、腐乳、辣椒、芫荽、香干……啧啧,这一份早餐真是美央美奂。

青瓷小碗,碗内五彩斑斓,以素香为主,多味混合,清香扑鼻。吃到嘴里,卤汁润滑,锅巴香嫩有咬劲,再加上麻酱的酱香,腐乳的咸香,辣椒的辣香,芫荽的异香,香干片越嚼越香;再来一口煎饼果子,煎饼鸡蛋的香嫩和薄脆油条的酥脆融合在一起,配上香葱浓酱的美味,真是一种一流的味觉享受。

而这种一流享受,只需要两三块钱就可以得到——煎饼果子就锅巴菜或者豆浆、豆腐脑,可以说是地地道道的市民小吃了。

……

打从当年来北京上学那时起,方展宏就喜欢上了这种廉价又好吃的北方小吃,几乎每天早上都要跑出学校买上一份;有时候甚至一天三餐都吃这个,也不觉得腻。

今天一早起来,方展宏就出了北影大院,沿着小巷子一路找了下去。也是运气好。一出院子,就在小巷子的巷尾遇见了这位买煎饼的老人家。

老人家看上去岁数非常大了,总有七十上下,贫苦的生活和终日劳作,使他看上去更显得苍老了些,令人一望心生悯意。

“大爷,来张煎饼,磕两个鸡蛋。多要辣!”方展宏兴奋地搓了搓手,跑到橱窗前说道。

“得了嘞!”老人家见有生意光顾,显得十分高兴,连忙擦了擦手,拿起油擦来买力的在子上擦着,一边自言自语的道:“开张啦,开张啦!俩鸡蛋多放辣子……”

方展宏左右看了看,叹道:“大爷,这地儿太荒了吧。您跟这块儿做买卖,难怪都这点儿了才开张。您怎么不蹬远点儿,找一热闹的地儿啊?”

“老啦。腿脚不行啦,蹬不动喽!就跟家门口还凑活儿,远了真是能蹬出去也蹬不回来啦!”老人一边熟练的把面浆舀到子上摊圆,一边略带无奈的和方展宏搭着话:“要是搁那些个小年轻儿的同行。一气儿能蹬二十里地,什么热闹的地儿找不到?我听说,德胜门那块儿,一个卖煎饼地一个月能进四五千块钱呢!”

说着话,子上的煎饼开始滋滋的冒起了热气,老人连忙把两个鸡蛋依次磕在煎饼上——可老人毕竟手脚不那么利落了。这干了半辈子的营生居然出现了纰漏。手忙脚乱的把鸡蛋刚摊好了。等把煎饼翻过面儿来,那一面儿已经微微见糊了。

老人象做错件很严重的事似的。脸色发窘,连连摇头道:“不行啦,手脚都不行了。这磕得两个鸡蛋,慢了些;您要是只要一个鸡蛋的,我一准来得及,一准来得及……”

说着,他犹豫的看了看方展宏,支吾道:“都糊了,要不我再个您重摊一张?”

“不用不用……”方展宏爽快地摆了摆手,自己动手从调料罐里拿起刷子来,刷完了甜酱又刷辣酱,一边笑道:“糊点没什么,我乐意吃糊的!糊得还有嚼头呢!”

老人连连点头,道:“好好好……”一边七手八脚的赶紧撒上葱末香菜,裹上薄脆,拿两张牛皮纸包好了,热乎乎地隔着窗子递过来,高兴的道:“三块钱,谢谢您嘞!”

方展宏接过煎饼,把钱递了过去,然后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虽然微微有点发糊,但是方展宏这种会吃的人,一口就尝出了老人用地是地道的纯绿豆面儿,一点没掺其他粗粮,忍不住赞叹了一声,竖起大拇指对老人说道:“地道,真地道!您做生意有良心,是这个味儿!”

老人听他这么一说,立刻高兴了起来,连忙使劲点头,道:“哎哟,小伙子,您是会吃的!现在的年轻人啊,哪儿还会分什么绿豆红豆,你拿棒子面儿给他吃,他都分不出来……”

方展宏点着头,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看看吃完了,又伸手对老人比划着道:“再给摊一张,一个鸡蛋就行。”

“得了嘞!”老人应得格外大声,高兴的忙活了起来。

方展宏吃完一张煎饼,慰劳了自己地碌碌饥肠之后,他可没忘了自己今天来地真正目地是什么。

跟老人家也套完近乎了,也拉上话了,该说正经事儿了。

他拍了拍手,笑着问道:“大爷,您刚才说德胜门卖煎饼的一月能赚四五千,我这儿失礼跟您打听一句,您这样儿地,一个月卖煎饼能赚多少钱?”

老人手里忙活着,嘴里随口应道:“唉!甭提了,好的时候一千七八百是有的;要是赶上天气不好,连着雨啊雪啊的,一月下来就一千出头的时候,也有……唉,这年头,买卖不好做啊!”

方展宏想了想,试探的问道:“大爷,既然也赚不

钱,那您都这岁数了,干吗还受这份儿累啊?跟家清享儿孙福多好?”

“哪有那福气啊?”老人的脸色有几分黯然,摇头道:“没儿没女,就一份社保,要不出来干活,跟家喝西北风啊?”

说话之间,第二张煎饼也摊好了。

方展宏把钱递给老人。接过煎饼,看着老人,笑道:“大爷,跟您商量个事儿。您看,您一个月也就赚千多百块钱,还辛苦受累风吹日晒的……干脆,我出两千块钱给您,让您歇一个月。好好休息休息,享享清福……只要您把您这套买卖家什借我使一个月就成。”

“什么?”老人讶然看着方展宏,打量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他说得什么意思,惊讶的问道:“小伙子,你要租我这套家伙什儿?”

“是。”方展宏点头应着,不好意思的道:“您看成不成,价钱咱们可以再商量。”

“不行不行,两千块指定不行。”老人连连摇头。道:“我这套家什,一个月可给你赚不回两千块……那不是坑你吗?小伙子,大爷我可不能占你便宜。”

“哪儿的话?是我占了您地便宜。”方展宏连忙道:“您就只当是帮我个大忙。”

老人想了想。十分心动的样子,赧然笑道:“哎哟喂,还有这好事儿?今个儿这是怎么了?卖煎饼卖得天上掉钱了!小伙子,您可想好了。这开弓可没有回头箭!”

方展宏一听这话,知道老人已经同意了,赶紧趁热打铁,连忙从口袋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叠钞票,数了两千块,一把递给老人。道:“您收下这钱。这事儿就算成了!我就住在隔壁这北影大院儿里。回头我跟您再互相留一电话什么的,一个月后。我准个跟您联系,把东西拉来还给您……您能放心吗?能信得过我不?”

“信得过信得过……小伙子你一看就是好人嘞!”老人高兴的接过一大叠钞票,紧紧的攥在手上,笑道:“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这全套家伙都给卖了,也不值一千块钱嘞!唉,小伙子,我看你想个读书的大学生,怎么也不象干我们这个营生地啊?”

方展宏呵呵一笑,指了指旁边高耸的院墙,笑道:“我是这院儿里的。”

“哦?”老人扭头看了看高高的院墙,恍然大悟的道:“你是演员?您租这玩意儿是拍戏要用的吧?哎哟,我这家伙什儿的,也能上电视啦……”

方展宏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的拍了拍手,走到车子前面,看了看桶里还有大半桶面浆,笑道:“得了嘞!那我就偏了您的,这桶我也顺走了?”

老人连连摆手笑道:“这说得什么话。行了,都归你了。上车吧,慢着点儿蹬啊……”

方展宏大笑着和老人挥手告别了,推着车转过头,用力蹬着向北影大院而去……

回到北影停好了车,方展宏琢磨了一下这事儿,自言自语地道:“这事儿还得给谢云鸣教授他们家人打个招呼,再说了,这钱他可得给我报了吧?哈哈!”

……

下午一点。

从谢云鸣教授的家里出来,抬头看看天——已经彻底的放晴了。

北京地秋天格外的高爽,天空也难得的露出一片片蔚蓝来,间或偶尔一两声鸽哨,空灵的划过天际,使人胸襟为之一爽。

刚刚在谢云鸣家里,享受了一顿绝对丰盛地午餐,方展宏一点没跟他客气,几乎是三光政策,吃了个个滚饱肚圆儿。

这时走在前往公车站的路上,觉得发胀的肚子似乎消化开了似的,格外的舒服惬意,于是就想多走几户,散散食儿。

闲庭信步似的走出差不多一站地,渐渐地又来到谢家附近地那个小公园门口,远远地望见一片尚未来得及枯黄的绿意,望之十分喜人。

方展宏刚想停下驻足片刻,忽然望见远远地来了一个人,看样子是个年轻的女孩,亭亭袅袅、身姿迷人,抱着一大包东西,低着头向这里走来……

方展宏迟疑了一下,悄悄闪到一边,定睛看清出了她的样子,心想:奇怪,怎么是她?

第二章 原来寂寞女儿心

方展宏闪身在公园围墙外的一株树下,影影绰绰的透过树影稀疏,看见一个年轻女孩远远的袅袅而来。

走近了看得分明,正是谢大小姐谢韵柔。

方展宏已经是第二次在这个小公园看到谢韵柔了。上一次,是他第一次去谢云鸣家里“述职”,在这个公园恰巧遇见谢韵柔,那次她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气不顺,对一群流浪狗大打出手。

今天再在这里看见她,颇觉有几分意外——这个公园有什么能吸引她来的?而且离家这么近也不回家,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只见她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超市购物用牛皮纸袋,越发显得纤弱的身躯小巧可怜,从方展宏这个角度看去,她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的孤独落寞,使得方展宏不禁好奇心起,忍不住悄悄跟在她后面,慢慢的向公园深处走去。

谢韵柔抱着大袋子,径自走到公园中心的花坛边上,低下身子似乎在左右张望着什么。

“丫头、小胖、宝宝、贝贝、花花……吃饭了……”谢韵柔突然低着脑袋一边找,一边嘴里大声的叫道:“你们躲到哪里去了,快出来吧……”

话音刚落,就象是马戏团里集合动物来表演的吹笛手的笛声一样,谢韵柔几句话一说,花坛里立刻有了汪汪的动静;然后,几只脏兮兮的小狗欢快的从低矮的修剪植物后跃了出来,大声的叫着,围在谢韵柔的脚边不住的窜跃。

“呵呵呵呵……”谢韵柔开心的大笑起来,在几只小狗中间转了个***,脸上地光彩亮丽逼人。

“今天有牛肉味的饼干、有海鱼骨、还有香肠、牛奶哦!排好队。不许抢……来来来……”

谢韵柔象一个温柔的大姐姐一样的张罗着——她从怀里的纸袋里拿出一大包狗饼干,费力的撕开包装,把袋口朝向小狗们,倒了一点出来;然后拿出几个易拉罐包装的海骨罐头,拉开罐头盖,放在狗饼干的旁边。

几只小流浪狗早已等不及似地窜了过去,恨不得把脑袋扎在袋子里似的大嚼起来。

谢韵柔一点也不嫌弃它们已经脏得变了颜色的毛茸茸的身子,满心宠溺的看着狼吞虎咽的它们。摸摸这个,看看那个,一边替他们把大根火腿肠的包装一根根撕开,放在罐头上面。

她从牛皮纸袋里拿出最后一样东西,是一大罐1.5升包装的奶,和几个一次性的纸碗。谢韵柔把牛奶盒撕开,把碗在地上一字排开,挨个倒满;刚吃了几口饼干地小狗们又来争着喝牛奶,逗得谢韵柔格格娇笑不停。

做完这件事情。谢韵柔满意的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使劲活动着肩膀和胳膊——抱着那么一大包东西。对她地体力来说,想必是一桩大大的考验了。

正在这时,争先恐后的吃着大餐的小狗突然喧闹起来,其它几条小狗围着一条最胖地小狗汪汪直叫。

那条小胖狗一个人霸着几个罐头。看到那条狗走过来,它就大叫着扑过去顶那条狗一下;来回几趟,弄得那几条小狗只能跟打游击似的趁它不备,时不时的过来蹭一口。

方展宏躲在树后看得分明,这条胖胖的京吧,正是上次他在这个公园遇见谢韵柔时。被谢韵柔拿树枝条胖揍海扁了一顿的那条小狗。

谢韵柔刚活动完筋骨。听见响动。回头一看,忍不住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双手叉腰,低下身去,冲着那条小胖狗大声喝道:“小胖!你这个臭东西,你又欺负丫头它们!说了你多少次了,你还这样!我看你是屁股痒痒了吧,啊?”

谢韵柔说着说着,开始直起身来转着圈地找东西,左右看了看,蹲身捡起一根树枝;看了看,又丢了换了根细点地,然后站起来大声呵斥着,高举着枝条向那条小胖狗抽了过去。

那小胖狗一声欢叫,纵起来簇溜一下,跑出去三五米远,然后机灵地转回身来,淘气的望着谢韵柔,还一个劲地摇着尾巴。

谢韵柔气鼓鼓的追过去,一路赶着小胖狗,向方展宏藏身的这个方向跑来。

方展宏见她来得越发近了,连忙把身子向后面悄悄藏严了些,耳边却听见谢韵柔悄声细语的道:“喂

,别跑了!停下!嘘……过来,告诉你啊,吃归吃,它们发现了,说我给你开小灶,那就不好了……”

方展宏虽然躲在树后看不见,但终究忍不住好奇心起,慢慢的侧过身子,向外探去——

只见谢韵柔背对着自己,蹲在地上,树枝放在脚边,她一边指着小胖狗絮絮叨叨的说着话,一边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两袋东西,刚一撕开包装,方展宏隔着这么远都闻到一缕浓郁的肉香。

低头看去,只见谢韵柔左右手各拿着一袋小包装的广式肉肠,红通通的在阳光下反射着诱人食指大动的光泽。

那小胖狗低头呜呜得叫了两声,迫不及待的奔了过来,肉乎乎的晃晃荡荡十分憨实可爱。

小胖狗一口咬住一根肉肠,用力撕扯着大嚼起来,一边高兴的不停摇着尾巴。

“慢点,慢点!饿死鬼投胎啊你!没出息!”谢韵柔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它脑袋上轻轻一拍,笑着道:“小胖、小胖……我知道你胖胖,饭量大,吃不饱,所以特地给你多带了香肠来,你开心不开心?”

“……我跟你说哦,你要保守秘密哦,要是让丫头它们知道,下次你就没得吃了哦!还有,以后要乖,不能再抢别人的东西吃,要有礼貌;你是男生,要让女生的嘛,怎么能欺负丫头呢?”

“……你老是抢别人的东西吃,你的朋友就会生你的气,就不理你了,到时候你就孤单单一个人了,懂不懂?”

谢韵柔说着,摸了摸只顾埋头大嚼的小胖,幽幽的说道:“看你傻傻的,跟你说了也不懂。一个人没有朋友,没有爸爸妈妈的滋味,你懂吗?”

方展宏站在树后,听了这几句,不自禁的心里微微一颤——他从来没有听过趾高气扬的谢大小姐,用这种柔弱、孤独、忧伤、哀怨的语气说话,一时不禁呆住了。

想起她现在的生活费,已经压缩到了不能有任何奢侈享受的程度,可没想到她可以不买衣服,不买化妆品,不逛商场,却一定要省下钱来买狗粮、罐头来喂这些流浪的小狗。

——无论她的外表多么的骄傲,多么的刚强,多么的蛮横……可在内心深处,这是一个多么寂寞和无助的女孩啊!

良久,他听见树后的声音渐渐远去,悄悄探身出去一看,谢韵柔逗着已经吃完香肠的小胖,一路欢笑着,转着圈圈向丫头它们那边跑去。

方展宏默默的看着这一幕,看着这个令他感到陌生却又亲切的谢韵柔。

北京金秋午后懒懒的阳光,透过班驳横斜的疏影,优美而温柔的洒落在这个欢笑着、奔跑着的女孩身上、脸上、手上,散发温润煦暖的光泽;那微微的轻风,撩起她一头黑色精灵般顽皮舞蹈着的长发,掠过她花朵般灿烂的面容,伴随着她银铃般的笑声——这一刻,她是如此的快乐而美丽……

方展宏怔怔的在树后伫立了良久,长长的叹了口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他想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了,不出去打断谢韵柔这个快乐的下午。

他默默的望了一眼欢笑着的谢韵柔,会心的笑了笑,转身而去。

……

两天的周末时光很快过去,生活又恢复了正轨。

不同的是,今天当所有的学生集合在大草坪准备晨运的时候,方展宏看着人群里铅华不染、不施粉黛的谢韵柔,格外的顺眼。

“好,散开练习吧,注意方法要领!”方展宏用力三击掌,指挥学生们散开,然后面无表情的对谢韵柔叫道:“谢韵柔,来一下。”

谢韵柔正在和荆雯说话,忽听方展宏叫她,没好气的噘了噘嘴,哼了一声,慢吞吞的走了过来。

方展宏看上去板着面孔,十分的酷,嘴角却禁不住泛起一股笑意。

谢韵柔不知怎么的,一看见他笑,就气不打一处来,正眼也不看他似的问道:“到底什么事?有话快说,有……咳咳……”

方展宏微笑道:“跟我到道具仓库来一趟,你爷爷,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让我送给你!”

第三章 你的钱买不到我

这是一间极大的库房,原来是用六间废弃了的招待所标准间打通而成。

方展宏拿出钥匙,推开库门,只见仓库的最外间,琳琅满目的各种道具、景块之中,一件大大的帆布雨衣罩住了一件大家伙,捂得严严实实,不知是什么东西。

方展宏笑着冲谢韵柔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自己打开看看吧!”

谢韵柔狐疑的望了望,慢慢走过去,抓住帆布的一角,掀了开来——

一辆擦洗的干干净净的三轮自行车,车驾上安着一整套锃明瓦亮的全副煎饼家什,安安净净的躺在那里。

“这是什么?”谢韵柔蹙眉问道。

“小姐,你是不是北京人啊?”方展宏笑道:“煎饼摊子你没见过啊?”

“废话!”谢韵柔瞥了他一眼,没好起的道:“我还不认识这是卖煎饼的三轮车?你说这是我爷爷给我的?”

“对,准确说,是租给你的。”方展宏答道。

“那……”谢韵柔刚要发问,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了,冷哼道:“又是你的馊主意吧?哼,我要参加观察生活实践练习,可着四九城三百六十行,多少行当,不见得非得卖煎饼吧?”

方展宏盯着她看了两秒,突然问道:“你还记得不记得,当日我送你从家里出来,路过车站的时候,遇见的那个摊煎饼的小姑娘?”

谢韵柔脸色微微一变,她当然记得这个可恶的臭男人当时说地话:如果那个卖煎饼的小姑娘生在谢家。她就是谢大小姐;而她就得在街上卖煎饼——所以她谢韵柔连这个卖煎饼的小姑娘都不如……

想到这里,谢韵柔狠狠的剜了方展宏一眼,冷笑道:“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给你个机会证明一下,我当初那句话是错的,是小瞧你了。”方展宏笑道:“这副家什一个月租金一千块。一个月后,你缴还我一千块租金,如果还能剩下盈余,我就收回那句话向你道歉。然后让你退学不用在学校上课了。直接跟你父亲拍戏去,圆你的职业演员的梦想,怎么样?”

“切,一千块?还真是你的眼看人低了!”谢韵柔鄙夷地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毫不客气的道:“我凭什么搭理你这个茬儿啊,你说话算吗?”

“怎么着?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你爷爷和老爸,看看我说的算不算!”方展宏好象没听懂她拐着弯骂自己是狗,纵身跳上身边的一块景块坐好,翘起二郎脚笑道:“当然了。本来就你这点出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也打不了这么有挑战性的赌。所以我昨天在你爷爷家已经跟他说了。不要对你抱太大希望,你一定会找借口推脱的。”

“哈哈……”谢韵柔象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叉着腰大笑起来,指着那辆煎饼车道:“就这么个破事儿,还挑战性。全北京长了全乎胳膊腿地人人都能干!本来嘛,本小姐才不屑跟你打这种无聊的赌。不过想到一个月以后就可以离开这里,再不用对着你这个恶心的自大狂……本小姐就将就着忍忍吧!”

方展宏见她答应了,心里暗笑,小丫头果然不经激,连忙敲钉转脚趁热打铁。道:“咱可先说好了。你要是利用谢家地关系。通知全北影的职工和他们的家属什么的,七窝八代地都来每天早上买你一套煎饼。那可算作弊!”

“哼,小人!”谢韵柔歪了歪小嘴,冷哼道:“我只卖给不认识的人,行了吧?起开起开……”

说着,谢韵柔再不想跟他罗嗦,上前把住车头,整个身子用着力气,要把车子退出仓库去,慌的拦在路上的方展宏连忙收起双腿猴窜上景块堆儿,笑道:“嗨!这小辣椒,还挺……”

还没等后面的话说出来,突然听见仓库的最深处砰得一声响!

这动静顿时吓了谢韵柔和方展宏两人一跳,几乎同时下意识地一缩脖子。

谢韵柔毕竟是女孩,胆儿小,一下就条件反射地想起了自己最害怕地东西,打了个激灵,紧张的看着脚下,自言自语地道:“耗子吧?”

方展宏迟疑的向仓库深处看去,黑黢黢的光线不足,根本看不见什么。

方展宏一边张望,一边口里答道:“傻丫头,耗子闹出这动静,那不成精了吗?个头得有牛大吧?”

不说还好,一听这话,吓得谢韵柔一声尖叫,蹭得一下就跳上景块堆来。

方展宏忽觉香风扑面,紧接着一个温香馨郁的小小身子猛得就挨了上来,不由一楞:没想到这个眼睛长在天灵盖上的不可一世的谢大小姐,怕老鼠怕成这样。

“别怕别怕,我瞎说的。哪有牛那么大的耗子,我最大的也就见过象哈巴狗那么大的。”方展宏笑道。

谢韵柔紧张的盯着仓库的地下,一把就掐住方展宏的手腕,颤声道:“你你你……你还说!”

方展宏想了想,心说这个大仓库,平时没什么人来,学生们上课用的道具、服装、景块什么的,教室旁边的道具间、更衣间里的东西足够用了,根本不用上这儿来——怎么这儿突然会有这么大动静呢?就是小偷也不至于偷到这里来吧,都是又大又笨的家伙,有什么可拿的。

“喂,”方展宏低头一看,谢韵柔蔷薇色的可爱美甲,已经紧张的嵌进自己的手腕肌肉里了,掐得一阵阵疼,不仅觉得好笑,连忙伸手在她手上轻轻拍了拍,道:“行了,别害怕了,可能不是耗子,我们俩一起进去看看。”

“我……我不去!”谢韵柔胆怯的说着,突然反应了过来。簌得一下抽回自己的手,嗔道:“你干嘛拍我的手?”

“喂……大姐,你讲讲道理好不好?你掐我掐得发紫了都行,我拍你一下你就有意见啦?”方展宏活动活动胳膊,跳下景块,抬头望着她道:“喂,你到底进去不进去。”

“别进去了,有什么好看的。最多不就耗……那什么吗?”谢韵柔犹豫着在景块上蹲了下来,嘟囓着道。

“你要不去,你就在景块上呆着吧,我自己进去看看。你自己把车推出去吧!”方展宏说着作势要走。

谢韵柔一见他要走,不知怎么地反倒慌了,看了看笨重的大车,又看了看地上,想象着自己独自一个人下地推着这辆车半天推不动,然后突然从仓库深处窜出一只……一窝……一群……一群“那什么”来冲到自己的脚下……

哎呃啊啊啊啊……太可怕了!谢韵柔一想之下全身的寒毛都立正敬礼起来。慌忙叫出正打算要走的方展宏,道:“别走,我我跟你一起。”

说着。谢韵柔慌忙跳下地来,一把抓住方展宏的胳膊,缩着脖

库里望着,蹑手蹑脚的跟着方展宏向内走去——不知刻她突然觉得,只有跟着这个强壮地男人,才是比较安全的选择。

方展宏从裤子口袋摸出自己的打火机,打亮了举了起来,借着亮带着谢韵柔慢慢的向里走去。

大约走过十几二十米,突然又听见里面咕咚一声。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接着。有了人声!

方展宏连忙回头竖起中指在唇边给谢韵柔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两人一起凝神细听,听见一个女孩说话的声音。语气里说不出的气忿和羞恼——

“我告诉你,你站在那儿,别过来!你别过来!说话就说话,你干什么动手动脚的?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女孩说到最后,简直有点气急败坏,差不多是喊出来了。

一听这个声音,方展宏和谢韵柔全都楞住了,两人四目相对,眼里都是惊讶。

谢韵柔一听见人说话的声音,知道不是闹耗子,立刻不害怕了,女孩与生俱来地过剩好奇心立刻占领了大脑高地;她听清了这个声音,更是大吃一惊:她怎么会在仓库里?

“是郝佳!”谢韵柔又紧张又兴奋的看着方展宏,轻声说道。

“嘘!”方展宏连忙皱着眉头盯着她使劲摇了摇头,心说女人怎么都这么八卦,窥探人家这么点秘密就这么兴奋。

正在这时,仓库里另一个人说话了——

“你看,你这又何必呢?说的好好地。”

一听这声音,方展宏和谢韵柔更傻了,两人几乎同时看着对方做出了口型——方展宏说的是“梅校长”;谢韵柔说的是“我表舅”!

方展宏低头一想,自然就明白了:因为这间仓库原来是几间房间打通做成的,所以是两头通——一头是仓库大门,就在清楼小院进来地大铁门旁边;而另一头还有个小门,在原招待所里面,直通梅修慈的办公室之后。

这个仓库一年都难有人进来一趟,梅修慈要是有点什么必须避着人的勾当,选在这个地方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真没想到,郝佳居然会和他有瓜葛。那天林丹丹和李小翠跟她吵架,说在医院门口看见梅修慈和她如何如何——现在看来还未必是空穴来风。

“唉,郝佳,你看看,你都憔悴成什么样子了,晚上打夜工很累吧?”梅修慈的声音此时听来,真有一种说不出的猥琐,带着一种成竹在胸的亵弄对方地优越感:“我可是一心一意地想着你,为你好,我可是疼你啊!”

“谢谢,不必了。”佳地声音冷冷的道:“我打工累不累,是我自己地事。”

“哦,是你自己的事?那你那个可怜的妹妹呢?”梅修慈笑道:“我真是很担心,想你这样不知好歹的死撑下去,最后不是你垮了,就是你妹妹垮了……唉!可怜啊!”

谢韵柔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松开了方展宏的手,向里探去。

方展宏连忙一把拉住她;不过,他自己也确实想知道郝佳遇上了什么事,为什么和梅修慈鬼鬼樂樂的在一起。

于是他悄悄弓下身子,放低了火机,借着微微拉着谢韵柔,两人猫腰往里走了两步。

转过一堆垒得高高的学生宿舍发剩下的棉被床垫,几个废弃破损的景块后面站着两个人,正是梅修慈和郝佳!

看起来,梅修慈刚才的那两句话似乎对郝佳的内心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借着微微的火光,方展宏和谢韵柔能清晰的看见她秀美修长的身子在激动的微微颤抖。

“嘿嘿,”见到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梅修慈得意的干笑了两声,好整以暇的靠在一堆棉垫上,淡淡的道:“你说你,年纪轻轻的,何必把自己熬得那么苦呢?人嘛,怎么活不都是一辈子,就那么回事儿嘛!何必对不起自己个儿呢?你说是不是?”

听见这话,郝佳突然恢复了平静,冷冷的哼了一声。

梅修慈接着说道:“其实,很多时候,人就是放不下,过不了自己那一关,结果害苦了自己,也害苦了自己的亲人,何必呢?其实,郝佳,你完全可以换一种活法嘛!”

说着,梅修慈突然直起了身子,目光灼热的向郝佳逼了过去,一直逼到她身前两步的地方,带给她几乎窒息的压力。

“郝佳,其实只要你说句话,你的问题,就是我的问题。”梅修慈继续用一种充满暧昧的语调说道:“我可以让你过上比现在稳定十倍,富裕十倍的生活;当然,你的妹妹我也不会不管的。等她的事情解决了,你们还会有好房子住,有漂亮衣服穿,想上学学东西也行,想天天逛街玩儿也行;每个月有人付房租,有人给生活费……这多好啊?丫头,有的时候,人真的不能太执着……你说呢?”

“梅先生,”没等梅修慈的话音落地,郝佳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说道:“你的钱,买不到我!我现在生活的很好,再见!”

几句话说完,郝佳扭头就走,向着仓库另一头的办公室小门方向快步走去。

“急什么?”梅修慈笑道:“话还没说完呢!”

说着,梅修慈突然一把拉住郝佳的手,用力一抡,将她整个人掼在棉垫堆上,紧接着迫不及待的整个人扑了上去!

“啊!”谢韵柔见到这一幕,失声惊呼,还没等发出声儿来,突然觉得唇上一热,一只充满男性热力的有力的大手猛得捂了上来,把她喉咙里那声尖叫堵了回去。

柔软的双唇碰在方展宏粗糙有劲儿的掌心皮肤上,谢韵柔突然觉得身上一热,全身莫名的酸软起来,不禁红着脸向方展宏看去。

两人眼神对了一下,谢韵柔立刻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决然的勇敢!她立刻明白了:对!一定要冲出去,把那个老不修的臭色狼海扁一顿,管他是谁!干这种事,哼!

两人几乎同时把猫着的腰直了起来,刚要冲出去,就听见响亮的啪得一声!

抬眼望去,只见满面怒容的郝佳正一掌掴在梅修慈的脸上,随即一脚向他小腿上踢去——只听见毫无防备的梅修慈一声痛哼,连忙弯下腰去揉着痛处。

说起来他也是个一米八几的大老爷们儿,可大概是中年发福的缘故,手脚比起年轻人是慢得太多了。

而且他就是太自信了,把郝佳当成砧板上的鱼肉,没提防这个在社会上打过滚儿来的女孩,形形色色的色狼见得多了,一般的手段还真降伏不了她。

佳踢了他一脚,一把推开这个老淫棍,气急败坏的往地上啐了一口,连忙整着衣衫,低头向小门那里跑去了……

第四章 当黑发爱上白发(上)

……

清晨。

北影家属区大院的大草坪上,突然响起了一片叫卖声,带着特有的老北京风情,让人一听之下,神思恍惚,错以为回到了那百多年前老皇城时代的鼎盛天桥。

“吃馄饨……馄饨……紫菜虾皮,好汤好馄饨……”

“点心……点心……切糕……驴打滚……艾窝窝……:.:嘞……”

“豆汁焦圈的卖……”

“冰糖葫芦,就是……没有核了嘞……”

“面茶炒肝儿……小笼包子卖……”

“油条油饼豆腐脑……”

这一片似假乱真的热络叫卖声,还真吸引了不少出门买早点、吃早饭的居民,以为这里又新搭了一片早点摊子,纷纷兴致盎然的循声而来;谁知远远的一望,是一群小屁孩在这瞎喊,只得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转身而去。

方展宏站在一群学生中间,看着她们一个个单手抚腰,一本正经的喊得起劲,不禁微微眼热——仿佛一刹那间,又回到了自己的学生年代。

那时,自己和自己的同学们,也是这样在出晨功的时候,在老师的指导下,大声练习喊叫卖——晨风飒飒之中,仿佛当年自己悄悄喜欢的那个班上的女孩,又站在草坪中间,一边练功,一边微笑着望着自己……

俱往矣!转眼那么多年过去,现在自己居然做了别人的老师,带着一群年纪更小的孩子,站在这里练起自己当年练过的那些东西来,真是人生恍如一梦。觉醒何必百年!

“姓方的!想什么呢?”

一个声音打断了方展宏地思路,肩膀上被人一拍,心里知道除了华蕾之外,还真没人敢这么跟他没大没小的。

转过头去,一张纤尘不染、晨起未妆的素雅俏面笑盈盈的望着自己;身后还跟着一个任何时候都怯生生的女孩——邹晓洁。

方展宏笑道:“你不好好练,带着晓洁到处乱跑什么。你挑得是什么行当啊,大班长。”

华蕾笑道:“就是来向你请示一下的。我想和晓洁结个对子。我们想卖馄饨,一个人忙不过来。想两个人一起。”

方展宏想了一下,知道华蕾的意思,一般做这种实践,都要学生自己搭本钱,或者去租用具、或者买原料——邹晓洁的经济情况,要让她独力承担这么一笔开支,非逼得她一个月不吃不喝不可;华蕾说得委婉,其实是想帮她。

“好啊。”方展宏点了点头,心想:这一点自己倒没考虑到。这个班上还有些人,比如荆雯之类地,可能也有这类问题。华蕾这种做法还是值得推广的。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到,应该让谢韵柔带荆雯一带,反正她们两个关系好。谢韵柔的东西又都已经是现成的了。

“行了,你们练吧!我去二寝那里转转。”方展宏随口交代了华蕾,习惯性的摸出香烟和火机,就准备往谢韵柔她们那边走去。

“住手,不许动!”华蕾一声娇喝,一把拉住他。劈手夺过他手里的香烟。嗔道:“大清早就抽烟。对身体多不好,没收!”

“咦。不对,”华蕾刚拿了他的香烟,随即又道:“拿你一根烟,你还有一盒呢,还是不保险!喂,火机拿来!”

望着华蕾伸过来的白皙纤秀的手掌,方展宏还真有点哭笑不得;刚要说点什么,华蕾秀眉一剔,伸手就抢了过来,骄傲地抬了抬下巴,道:“哼,胆敢对抗人民民主专政?反了你!”

方展宏无奈的摇了摇头,拍了拍手,在两个女孩的窃笑声中向谢韵柔她们走去。

谢韵柔和荆雯她们宿舍地几个女生,站在草坪东头练习,远远的望见方展宏过来了,纷纷笑嘻嘻的迎了上来,告诉他自己选了那个行当。

好容易等到把她们都打发走了,看见荆雯和谢韵柔两人象当他透明的似地,站得远远的自顾自的练习。走过去一听,练的还是普通的气声字练习。

方展宏皱了皱眉头,背着手问她们道:“你们怎么不练叫卖调啊?不会可以问嘛!”

要是从前,谢韵柔肯定会不屑的冷哼一声,说本小姐才不干那些傻了吧唧地事情之类地话。可今天不知怎么地,谢韵柔看见方展宏,竟脸上微微一红,

走了开去。

方展宏微微觉得有些意外,谢韵柔这种大小姐,拉不下面子来学小商小贩喊号子叫卖,这倒是情理之中地事,就是这反应有点奇怪。

还没等他说话,荆雯就迎了过来,笑道:“老哥,你放心吧,我们能练好。”

方展宏见了荆雯,想起自己过来是干什么的了,连忙道:“你选了什么?够不够钱租东西?要不要我找个人和你结个对子,就象华蕾和邹晓洁她们那样。”

“我不用!”荆雯毫不犹豫的答道,满脸较劲跃跃欲试得望了望华蕾那边,道:“干嘛要两个人,那样的话汇报表演的时候不是要被人分一半戏去?我才不要!我自己都选好了。”

“你选的什么?”方展宏奇道:“你哪来的钱租家什?总不能空手套白狼吧?”

“这是秘密?嘘……”荆雯调皮的吐了吐小舌头,转身跑开了。

“今天怎么了,一个个神神叨叨的。”方展宏摇了摇头,走到谢韵柔身边,看看左右没有什么人,低声道:“昨天……”

“昨天什么?昨天什么事都没有?”谢韵柔跺脚道。

方展宏微微一怔,立刻明白了,他自己是男人老狗脸皮厚,不觉得有什么;可谢韵柔平时再怎么神气,毕竟是个十八岁的小女生,跟一个大男人黑灯瞎火的看见了那么刺激的一幕,多少觉得有点羞人。

这么一想,方展宏自己也觉得有点尴尬,只得低头轻声道:“昨天的事情,千万别对其他人说!”

方展宏的意思,是别惊动了梅修慈,他想拿到梅修慈贪污的证据之后,再一总向谢云鸣汇报。谁知谢韵柔立刻错会了他的意思,羞得扭头白了他一眼,嗔道:“废话!有什么好说的,很光彩吗?”

一句话说完,撂下方展宏头也不会的逃了。

方展宏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习惯性的摸了摸口袋,拿出自己的烟盒来,叼上了一支……才想起来火机已经被华蕾“没收”了,连忙左右看了看,望见不远处,姚斌和仇逍那帮男生正在练习——姚斌和仇逍他们三四个男生凑了个堆儿,选了一套买卖,也是迎合姚老大的个人爱好:开面摊。

难为姚斌这个老粗,居然会做包括刀削面在内的不少面食,找了一帮小兄弟有得烧汤有的切堆儿,分派的不亦乐乎。

方展宏叼着烟三步并着两步,走到他们中间,一伸手把黑小子仇逍的脖子拎住了拖到面前来,直接在他身上口袋里掏摸起来,随口道:“借个火儿使使。”

“嘿嘿,头儿,俺不抽烟!”仇逍一边躲,一边嬉皮笑脸的说道。

“放屁!让你丫给我装!”方展宏笑骂道,抬脚照他屁股上来了一下,伸手道:“痛快点,别找削啊你小子!”

仇逍一听,连忙从怀里摸出个防风打火机来,双手捧着递过去。

方展宏拿过来打着了,顺手掂了掂,看了看牌子,对仇逍道:“你个猴小子,用得比我还高档,老烟枪了吧?”

仇逍连忙赔着笑接过自己的火机,飞快的揣进兜里,生怕方展宏来抢似的,一边笑道:“一般一般,断奶那年一时没控制住,误入了歧途……”

方展宏一把搂过仇逍的肩膀,两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

根据表演班的惯例,每个专题学习的阶段结束,都要组织一次汇报演出,检验学员本阶段的学习成果。

按照电影学院的教学流程,表演系的学生,在奇思妙想阶段,要经过至少一个学期为期五个月的学习,才能出师演出。

但是象鸣园艺校这样以高考应试为目标的预科学校,根本不可能在时间上作到这样的安排,所以只好压缩到短短的一个月。

这天,除了被谢云鸣长期聘做这所艺校客座讲师的王敬松老师之外,鸣园艺校邀请了电影学院本院的几位副教授级的老师,济济一堂,观看本期四个班的奇思妙想汇报表演。

方展宏一早就来到教室,帮着学生们一起布置舞台,在王敬松老师他们面前,他自己的内心深处,也一直把自己当做了一个学生。大幕缓缓拉开,演出就要开始了……

第四章 当黑发爱上白发(下)

今天演出的顺序是梅修慈排的,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把班级次序和演出顺序颠倒了过来,从四班开始,然后是三班、二班,最后才是方展宏的一班。

尽管出于专业的习惯和对学生的尊重,各位老师们都一本正经的坐在讲台后面,表情肃穆的观看着学生们的汇报;不过,从他们淡淡的目光和偶尔的失神就可以看出,要不是为了那一小时五百块的红包,估计谁也不会愿意坐在那里看几小时这种演出。

这些老师都是本院一线的课任老师,平时教得学生都是年年高考从艺术类专业考试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人尖子,无论是专业底子还是个人天分乃至外貌身材等方面,都要比这种预科培训中的学生强了不知多少。

教惯了那样的学生,再来看他们的表演,自然觉得这也不顺眼,那也不顺眼,缺点多的跟筛子一样。

演出刚进行到一个小时,就几乎演不下去了。场上背台的、撞位的、窜词的、结巴犹豫的、瞟台的……甚至还有当着老师们的面笑场的。

看着老师们脸上的表情,甄健、郭归根等几个班主任都有点脸上挂不住。方展宏冷眼旁观,只见梅修慈神情自若,一点尴尬的样子都看不出来,不禁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有今天这局面。是方展宏早想到地。去年鸣园艺校只招四十人,学生素质就已经有问题了;今年又扩招三倍——梅修慈和许筠哪里是招生,简直是用耙子往回搂钱;不管什么歪瓜裂枣,适合不适合的全部连哄带骗的收进来,只要给钱就行。

象牛桦这样的都算是好的了,总算有一门特长,方展宏在其他几个班看到甚至有比牛桦条件还不如的;有些手脚僵硬到任何人一看都会马上觉得这个人不适合学表演的,也赫然在列——收这样的学生进来,怎么可能出教学成果?

收一个学生进来。就要对一个学生的前途和学业负责——这些孩子都是在全国各地念到高二高三,为了艺术类高考,放下高中地学业,赶到北京来求学的;有些则是已经落榜了一年,准备今年再拼再考的学生。

正因为这样,所以谢云鸣办这所学校时立过一条原则,招生的时候。至少要“看七分”,也就是说,声台形表四门功课,要有七成水准勉强及格,才能录取。

本来这行里的规矩,就是要量才而招,招进来的学生至少要保证给人家一条出路:不见得非得考电影学院、中戏。但是至少得让人有书念,哪怕是个大专;或者得保证象邹晓洁这样,保证她的能力在毕业后能考个文工团、歌舞团,有个接收单位……否则地话,这些孩子离开了高三年级紧张的高考复习氛围,万一在艺术方面学不出成绩,再回到中学想再准备高考,那无疑是天方夜谭——两头不靠。一个孩子一辈子的前途可能就此毁了。

象梅修慈的这种做法,简直就是绝户无后的缺德干法,利用家长和学生对这个行业、这个学科的无知,大开空头支票——为了两三万块钱骗人一年,毁人一辈子。

……

台下才演了一半,台上电影学院的老师就已经看出了端倪,满面疑虑地面面相觑起来——这个学校是谢云鸣教授的产业。论辈分他们当中很多人管谢老都得规规矩矩尊一声老师。按理说不应该出现这些不专业的现象。

也就是给谢家面子。不然有些年轻冲动一点的老师早就拂袖而去了——给这样的学校当客座,将来万一绝望的感觉受骗的学生家长闹起来。自己的名声都要受牵累;一个小时才赚你五百块,担这么大责任不是脑子有毛病吗?

王敬松老师看了看方展宏,眼神中似乎有责备之意,虽然当初方展宏跟他谈过这里地事情,他对梅修慈滥招学生的事情也有个心理准备;但方展宏毕竟是他的学生,他对方展宏带出这样的学生,依然感到十分不满。

方展宏苦笑了一下,他和王敬松之间还隔了好几位老师,这个时候也没法解释哪些学生是自己班上的,哪些不是。

正在这时,他余光一瞥,看见华蕾已经站到了场地中央准备报幕,在她身后,仇逍和姚斌等人正在肃穆而熟练的换场。

看到自己的学生如此专业地表现,方展宏松了口气,不免得意地回了王敬松一个眼神:怎么样,我地学生还是不错的吧?

比起刚才几个班地学生,搭景的时候咋咋呼呼,临场意见还不统一,当着老师们的面居然还低声商量小声争执,你说用方景块,我说用大圆柱——对比起来,一班的这几个学生显然是相当的专业。

方展宏从不认为在治学求学这条路上,有什么小事或者微不足道的细节,他个人对学生的要求从来是全方位的。

他经常告诉学生,不是说你在台上演好戏,你就是好演员了;要做到你上台帮演员搭一张桌子,你都要让台下的人觉得,你是专业的,你有花自己的“生命”去学习艺术、学习表演——这不是夸张。北京国家京剧院每天晚上演出,在台侧拉大幕的往台边一走,都有规矩的台步;站景的人往后一立,都有亮相的范儿,这才叫专业。

打从四大徽班进京师,梨园行的国粹传了几百年,尽管现在再不景气,都依然保持了大量的行业规矩,保证了艺术质量——你要想拉大幕,你都得学个四年六年;开场翻跟头进来往

景地那些龙套。你挨个问,至少学戏八年以上;要;至少得十年以上的真工夫,才有你几句唱词;至于说成角儿成腕儿,必须是天分特别高的,还都得是童子功十几二十年以上寒暑不侵的功架子。

艺术或许是浪漫的,但是学艺术,绝不浪漫。所谓学艺,就是在人后流三船五车的汗。在人前闪亮那么一瞬间,而许多艺术工作者,连这一瞬间都得不到。

哪象现在的中国影视行业,充斥着一大堆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所谓演员,只要是样子长得顺眼点的,都敢上去演戏;说白了不是演戏,完全是考验导演;导演带这种演员。不是在创作,而是在练习如何遮瑕,怎么用镜头把他们假地让人想吐的表演用镜头灯光音乐遮掩的还能骗得了人——现在的所谓偶像剧,十之八九都是这种东西;华丽的服装包着一群不知道整容了多少次的漂亮木头,镜头灯光围着他们一会儿旋转一会慢镜头一会快镜头,再时不时配上一段神经错乱似的背景音乐。

造成这种现象,还是因为影视行业在文革后八十年代才在中国发展起来。其实还属于起步阶段,存在着大量地不规范;大量金钱的涌入,吸引了大量这种为了赚快钱不惜糟践艺术的无良投资人、无良艺人——方展宏绝不希望自己的学生将来走出去会是这样的人,拍着胸口跟人家说自己是电影学院系统某某老师的弟子,干得却是为了赚钱糟蹋艺术的事。

所以他对学生地要求,不是局限在教表演,而是教他们成为一个“学艺术的人”,一举一动举手抬足。都应该是专业演员的感觉——哪怕小到摆放一个景块搭出一个布景,都要做到熟练、准确、富有创意,让人一看就觉得:咦?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搞艺术的。

……

场下几个学生,在短短的两分钟不到的时间里,搭出一个复杂而有序的、虚实结合的话剧景来:多个圆形和方形地景块,搭成一个放大了许多倍的类似人的后脑勺不规则球体,凹凸不平的地方塞进了棉絮团。然后用整张帆布遮盖起来。

整个过程。除了景块道具放置时偶尔发出一点极小的声响。几乎鸦雀无声;所有的参与布景的学生,都是面色严肃地拿着东西上来随意一放。转身就走,干脆利落,仿佛这个布景已经演出了十几场一样,不带一点犹豫。

场上地几个老师,突然感受到场上气氛地不同,这批布景的学生,跟之前地演出的那几批学生,象是两个学校出来的一样,即使是布景这么小的细节,也能让老师们一刹那间产生一种仿佛又回到本院课堂上的感觉——这才是电影学院系统出身的学生特有的气质和节奏频率。

再看站在场中央的这个女学生,于普通女孩的美丽柔媚之中,还带着三分英姿飒爽的刚健之气;即使是阅人无数、每天被视觉强迫必须天天看着至少十几个美女在眼前晃着的表演系老师们,也得忍不住在心里默念一句广告词:不是美,而是与众不同……

“各位老师好,下一个汇报作品,奇思妙想小品——《当黑发爱上白发》;汇报单位,表演一班。”华蕾简洁的报幕结束,转身隐出侧幕条,讲台上的一排老师们立刻报以整齐的掌声。

这掌声让方展宏都吓了一跳,因为这是今天这场演出开始到现在,第一次有人鼓掌。本来作为专业老师,对学生的表演报以礼貌性的鼓励掌声是一个老师应有的习惯;但是这种习惯只存在于本院学生的课堂上,今天这种水准的表演,实在让老师们没办法鼓掌——否则都好象是在批评或者羞臊这些学生的带课老师一样。

而这次下意识的鼓掌,已经说明了他们的认同,在过分安静的现场,显得那么突兀,却也让方展宏感到几分得意。

接着,站在侧幕条后的华蕾向着后台方向高举双手,两手虎口并拢做了个圆圈;接着双手八字形象个音乐指挥员一样挥了两下;同时,另一头看到这个手势的吕无忘做了个ok的手势,飞快的隐入后台去了。

王敬松老师和几个老师忍不住笑了起来。王敬松扭头看着方展宏。眼睛里满是笑意,那意思是说:不用问,这些学生一定是你带出来地。

因为这两个手势即使是王敬松老师上课也不会教的,那不是表演老师的业务,也不属于舞台剧话剧表演人员交流的范畴;那是在电影电视剧拍摄的现场,影视导演使用的一种手语,意思是“灯光准备”、“音乐准备”。

只有方展宏这种学导演出身的人,去带表演班,带出来的学生才会用这种形式交流;不是学导演的人。只有真正在剧组呆过地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随着吕无忘进去后台,全场的灯光一下子暗了下来——在这之前的汇报演出中,根本没有学生想到使用灯光转场这么回事,就跟某中学的国庆联欢会之类场合的小品一样,干巴巴的日光灯下干演。

这灯光一暗,音效跟着就进来了,剧场效果立刻就产生了。

灯光再亮起来的时候。全场响起了充满了清新感觉地爱尔兰风格的音乐——以爱尔兰风笛、长笛为主,伴以轻弦乐的演奏,令人仿佛来到清晨的草原,空气中有沁人的馨香馥郁,草尖的露珠在人们的眼中晶莹地摇摇欲坠着……

在空灵的乐声中,老师们讶然下望,只见地下躺了一地的人。

方展宏的表演一班。今天几乎是全体出动,除了

和灯光的吕无忘,所有的男女学生全部换上了黑色的黑色热舞长裤,通体漆黑的身体背伏在地上,随着音乐地节奏轻轻的摇摆着。

这时,背景幕拉开,邹晓洁扮演的美丽的长发少女一身充满神秘色彩的紫衣,出现在舞台的远景。

邹晓洁有一头人人艳羡的乌亮长发。此时有意识地侧对观众台,把一头长发整个拢到一侧,轻柔地流泻在右肩上。

她羞涩地揽镜自照,略带几分自豪窃喜的神色欣赏着黑色瀑布般漂亮地长发,时不时露出少女特有的嫣然巧笑;仿佛在憧憬着什么,她取出一把梳子,轻轻的梳理起自己的秀发来。

那梳子刚刚接触邹晓洁长发的一瞬间。音乐节奏一快。躺在前场地上的全班学生突然动了起来。

随着音乐转为略快的舞曲。全场学生笔直的站立起来,双手高举过头。双臂竖直伸至最长,双掌并拢,下身双脚并拢,使得整个人看起来象是一条柔软的直线——头发!

随着邹晓洁梳理的动作,“头发们”跳起了优美的舞蹈——显然是一段经过严格的、别出心裁的编舞处理的舞蹈,旨在表现头发的外部形态,模拟一头飘逸黑发的感觉。

学生们先是跳着飘逸的独舞,随后音乐再度变奏加快,两两结合跳起优美轻盈的探戈来。

这两段没有任何台词,完全靠舞蹈和形体来传达信息的表演,看得老师们眉飞色舞;学生们一开始跳探戈,几个老师终于按捺不住高兴的笑着鼓起掌来——看了整整一早上莫名其妙乱糟糟的不知道什么表演,突然看到几十个打扮的整齐一致的漂亮孩子在自己面前流畅起舞,这种视觉上松弛和享受带给人的舒适感是很难形容的。不管这个小品表演讲述的内容是什么,有什么创意,就这两段舞蹈,好看而又能够准确的达意传情,这个作品都可以算是成功的了。

在简单的一段探戈舞后,场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转场,四五对跳着探戈的学生突然交错穿插着遮挡在人群最后的华蕾与谢韵柔前面。

这种遮挡式的转场在话剧中经常用于无厘头式的喜剧——比如说一群人围殴一个衣冠楚楚的坏人,口里叫骂着围成一圈,拳脚相加;这时候由于打人的这些人的遮挡,被打的被推在地上的这个人,观众是看不到的。等到打人的这群人完成了遮挡任务,一下子鸟兽散退开的时候,观众再看地上这个人已经眼歪鼻子斜,身上衣服也破破烂烂的了,好象被暴打了一顿;于是大家觉得很搞笑,哈哈一乐——其实刚才打人的这帮人刚才挡在这个演员身前,是让他在观众看不到的这个空档化妆变型,完成这种效果。

老师们突然看见一群十八九岁地学生如此娴熟的运用这种转场。不禁都充满了好奇,目不转睛的盯着被人群遮挡着的后面那对学生。

谜底揭晓。当遮挡的几对学生翩翩起舞着退开时,群星捧月般的十几对学生拱立在中央的,是华蕾和谢韵柔;而此时,谢韵柔刚才穿在身上的那层黑衣已经被她脱下来扔到景块后面去了,露出来的是一身全白如雪地白色紧身舞蹈服。

再跳一个八度,音乐突然渐弱,灯光暗去,黑暗中之间人影翩翩。学生们纷纷退入幕布后面去了。

柔和的追光灯再亮起的时候,场上只剩下一身黑衣的华蕾和一身白衣的谢韵柔。

华蕾今天盘起了长发,带着一顶黑色的礼帽,反串成一个英俊的绅士;而谢韵柔也盘起了长发,用一条白丝巾包住了头,清爽之中更见娇俏。

音乐停止之后,华蕾和谢韵柔进入了一段哑剧表演。这段表演可以称为:“求爱”。

华蕾扮演地黑发手拿玫瑰,向扮演白发的谢韵柔求爱,谢韵柔半推半就,欲说还休——一段简单的、课堂上练习过无数遍的求爱练习,被她们两人演得清新无比,可爱万分。

接受了黑发爱意的白发,欣喜非常。羞涩而快乐的舞蹈起来。这时音乐再起,两人再次模拟头发的形态跳起舞来,不过这段舞蹈比起之前地群舞显然难了很多,是两人四肢缠绕在一起配合完成的,象征黑发与白发相爱后纠缠在一起的亲昵情景。

这时,音乐骤然一停,前场灯光齐暗,后场追光打在邹晓洁身上。

对镜梳发的邹晓洁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疑惑的对着镜子,收起了头梳,一绺绺的理弄起自己的头发来。终于,她掂起了一根头发,惊讶地娇嗔的说了一句:“有没有搞错……”

全场都是舞蹈和哑剧表演中,突然出现了一句台词,带着邹晓洁南方人特有的甜糯的发音。令人莞尔。

邹晓洁发现了头发里竟有白发。女孩的嘴翘得能挂油瓶。她凝神看了半天,赌气的用力向下拔……

正在这时。后场追光灯又暗了;前场灯光亮起时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惊雷!

在震耳欲聋地雷声中,传来华蕾撕心裂肺地哭喊:不!!!

前场,灯光下,华蕾紧紧握着谢韵柔地手,两人拼命的要拥抱在一起;可是后场邹晓洁每拔一下,她们就痛苦地仿佛被一股巨力拉动,分别向不同的方向抻直手臂。

相爱的黑发和白发痛苦的挣扎着,深情而含泪的望着彼此,十指交缠无论如何不肯分开!

后场邹晓洁拔得一下比一下用力,仿佛在奇怪这根白头发怎么这么难拔掉,象是有什么东西拽住了一样。

终于,又是一声惊雷巨响!

握着的双手失去了彼此,华蕾怆然倒地。

谢韵柔扮演的白发一阵痛苦的急旋,音乐再起——旋转到前场中央的谢韵柔伴随着拉丁舞曲跳起悲伤狂乱的佛罗明多舞蹈。

高难度的、以急旋配合小跳为主要动作的狂风暴雨般的舞蹈,令所有观看的人咋舌惊叹于谢韵柔惊人的舞蹈能力——那种惊人的柔韧性还可以接受;而使人无法理解的是,一个那么娇小的身躯里,怎么可能产生那么巨大的爆发力,带动着整个身体全场飞舞!

这种充满了力与柔两种美感糅杂的舞蹈,带给人视觉上的强烈震撼——谢韵柔刚跳到一半,全场已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

这段短短几分钟的舞蹈,对人的体力应该是一种超级挑战,方展宏不由得替谢韵柔担心起来。

正在这时,音乐渐弱,灯光又暗了下去。谢韵柔几个急旋小跃,跳进侧幕后面,结束了自己的表演。

黑暗中,隐在后面的全班学生又翩翩而来,围绕着伤心的华蕾跳起了柔和的群舞,仿佛在抚慰着伤心的黑发。

在缓慢的音乐节奏中,几个舞蹈中的学生又开始了遮挡转场——几个人蝴蝶穿花般交错遮挡着华蕾,等到音乐停止时,所有舞蹈中的黑衣学生缓缓伏在地上,使得人群后地华蕾异常显眼的独立场中。

原来在大家的遮挡下。华蕾也脱掉了自己身上的黑色衣服,今天她也在里面穿了一身和谢韵柔一模一样的白衣服。

此时的华蕾,也已经换上了一身白色舞蹈服,她伤心的转了一圈,缓缓的躺倒在地——她也变成了一根白发……此时背景响起画外音:为谁销得人憔悴,皓首如霜终不悔……

随着华蕾的倒地,全场音乐停、技术灯光关闭,正常室内照明灯光亮起——一刹那间,大家突然有种身处剧场、演出结束、亮灯退场时地感觉。有几个旁观的学生差点站起身来准备退场了。

在全场的掌声和老师们频频点头、相视微笑中,华蕾一跃而起,左手挽着邹晓洁,右手挽着谢韵柔,三人走在最前面;扮演黑发的全班学生纷纷站在她们身后,向全场观众三个方向鞠躬谢幕,接受全场的掌声和赞美。

方展宏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小小自得的点了点头,扭头看着王敬松老师,心里充满了自豪。

这是一个非常完整、典型地奇思妙想小品:后场邹晓洁扮演的少女是一个空间;前场的华蕾、谢韵柔以及其他学生是另一个空间。

少女在自己的闺房里梳理长发;头发们享受着主人的关爱;一根黑发喜欢上了一根白发,两人幸福的相爱了;可是主人发现了这根白发,一心要把它拔掉,这就逼着相爱的人要被迫分离。

用准确精彩地形体表演展现了黑发与白发的痛苦分离之后,思念白发的黑发自己也变成了一根白发——整个作品歌颂爱情坚贞的主题得到了升华。全剧结束。

作品的两个空间之间,使用了灯光、音乐音效、各种转场手段,非常有效而流畅的叙述了整个故事;场次转换之间娴熟清晰,交代明白;表演节奏明快有力,更重要的是整个作品创意新颖,很见匠心。

不要说是预科艺校的水平,这样地作品即使是拿到任何一所艺术类大学的表演课堂上,也绝不丢人——难怪方展宏会忍不住得意。学生们这下给他做足了面子。

一个早上,几位老师和王敬松都没怎么说话,因为之前那些学生的汇报作业,实在没有什么讲评的价值。

这个作品看完,几位老师都来了兴致,居然抢着说起话来,你一言我一语。对这个作品进行了一些分析讲评。除了表扬之外。还指出了许多处学生们表演上的瑕疵和需要改进的地方。

最后,王敬松老师笑着说道:“大家都辛苦了。同学们表演的非常精彩。确实非常出色!但是,有一点小小地遗憾,就是我们毕竟是学表演地,今天是表演汇报。这个小品,集中体现了大家地形体方面的能力,和对音乐、舞台地理解,创意也很好;但是,我们更希望的是看到一些纯粹的表演作品,能够看到大家在表演、台词方面,是否也有同样扎实的功底……”

王敬松老师说着这几句话的时候,似笑非笑的望着方展宏。

方展宏知道老师对自己的鞭策,负责的老师对自己的学生应该是永远不满意的——就象他对自己的学生一样。

方展宏微笑的回望着自己的老师,心里默默的想道:演出还没有完呢!我相信我的学生,不是那么简单一群孩子!

第五章 冰糖葫芦的天堂

学生的汇报演出相当于学生们的考试,课任老师是不能参与指导排练的,否则就成了老师们的导演作品汇报,而不是学生们真实水平的展现了——因此,学生们的这些演出方展宏自己也是第一次看。

学生们把自己的创意作品交给华蕾和荆雯,由她们召集大家开会讨论审核,选择适合的,再由各组自行完成排练。

所以,连方展宏都不知道,华蕾和荆雯她们为了准备今天的汇报演出,花了不知多少时间排练准备,还专门拉了一张长长的单子。

现在,这张单子就静静的躺在坐在讲台正中的王敬松老师面前。

老师们饶有兴致的传看着这张汇报作品单,长长的一串作品名和表演者姓名看得人眼花缭乱——光是这张单子上的作品数量,就已经比前三个班所有演出的作品总量加起来还要多!

在几位老师手里传了一圈,其中一个老师爽朗的笑着,大声道:“如果这里面的每个作品,都有刚才那个作品的程度,那就是再看多几倍也无妨啊!大不了,我请几位老师中午吃个盒饭嘛!”

老师们都笑了起来。

方展宏微笑的坐在最下首的地方,看着华蕾和荆雯她们跃跃欲试的表情;老师们一说完这些话,有几个学生已经欢呼着转入后台准备去了。

方展宏很了解他们地感受。因为他自己也是刚从学生的身份转换成一个老师。

当年自己念书的时候,最累的事情就是排练;最渴望的事情是能有多一点、更多一点观众来观看自己辛苦排练的作品;而最欣慰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演出结束,掌声响起来的那一瞬间。

方展宏常常在想,那些为了出场费是二十万还是二十五万跟主办方拍桌子大吵大闹,把买了票的观众晾在一边的明星大腕们;那些为了剧组派给他地车是凯迪拉克还是大奔斤斤计较,甚至在片场怠工搅戏的大牌明星们……

不知道这些星星偶像们都还记得不记得,当初自己学表演的时候,为了一个剧情细节和同学争执到面红耳赤的那份执着;不知道他们还记得不记得,当年面对着台下不过是寥寥十几个老师同学组成的观众群。自己依然会熬几个通宵排练准备的那种情怀;不知道他们还记得不记得,当年即使是连一个盒饭也不给,还要自己出钱租买道具,而自己却依然忙碌着满心喜悦的那份单纯……

这个社会给了我们太多的诱惑,也给了我们的人生太多的无奈;而真正能使我们出淤泥而不染地——恐怕是要每一个学艺的人永远记住,自己热爱艺术的那份“初心”吧!

……

那张单子,最后传到了方展宏的手上。他简单的看了看,点了点头——里面有不少作品,是他们上课是个人作业的复排,还有一些则是他们新排练出的作品。连方展宏也没见过。

所谓复排,是将已经演出过的作品,重新修改排练,二度演出的意思。从单纯的演员个人表演来看,复排远比重新创作要来地更难——因为大多数正常人地情绪,都是无法复制的;一个人为了某事生气,为了某人高兴,换一个时候换一个场所,让他重新为这件事生一回气,或者高兴一回。整个情绪和表达情绪的方式就会完全不同。

因为演员要真听真看真感受。要进入角色真实的情绪,所以复排本质上是一种逆天的行为,违反人的生理心理自然规律,它要求演员要不断稳定地重复自己之前地情绪。这也是为什么衡量一个话剧舞台剧演员地表演水准,要以他能连续演多少场来考量——不是考量他体力好不好,而是看他能把自己的表演情绪平稳地延续到什么程度。

对于自己班上的这些学生。方展宏一开始还比较担心。纵然是华蕾和荆雯、谢韵柔这样天分极高的学员。要想复排中表现出作品第一次创作时的颠峰水平。也还是有一定难度的,毕竟她们功力还浅。不能和那种老戏油子相比。

谁知结果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整个演出精彩纷呈,老师们在接连看了几个原创作业和复排小品之后,都大加肯定,甚至认为这个班的学生总体水平已经接近了一般艺术类大学表演班大一、大二学生的平均水平。

比如当初牛桦和林丹丹、李小翠、刘贝他们的那个作业《再见了,伯爵》,今天也选进了汇报演出;因为牛桦要去中央音乐学院上小课,所以选了另一个相貌也比较普通的女生来演原本牛桦出演的那个角色叶赛尼亚。

尽管今天再看这个小品,已经没有了当时的那种激动,当时良好的创意和学生们准确到位的生动表演,还是获得了老师们的好评。

如果说今天早上的前半段演出看得人度日如年,那一班的演出开始之后,观众们的感觉就是光阴似箭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中午午饭的时候。几个老师还在笑语谈论着,浑然未觉。

随着搭景的同学飞快的动作,华蕾又一次走上台来报幕——

“奇思妙想小品,《冰糖葫芦的天堂》,表演者:仇逍、荆雯等……”

老师们看了看单子,知道这是最后一个汇报作品了,都正正了身子,准备看这些孩子演出一场怎么样的压轴戏。

灯光暗了下来……然后,有了音效声响……

听着华蕾制作的开场音效,方展宏一下就笑出来了:那是一段清晨起来地市井活剧。间或几声车响之中,夹杂着散步的、晨练的、出来吃早点的人之间互相寒暄问候的声音——

“王大妈,早啊,哟,您腿脚还挺利索的哪?”

“刘大爷,练太极去啊,您走好?”

“赵丫头,又出来给你爷爷打豆浆哪?真是好孩子……”

尽管学生们的声音录得极为贴近角色的年龄感,极为逼真,但是熟悉他们的方展宏还是能听出故作老态的邻居大妈是荆雯。打太极地老头是刘贝、吴达他们……

最有意思的是背景里的叫卖声,全是这帮孩子为下一阶段的观察生活准备的那些叫卖调,在方展宏听来,尤其亲切。

接着,配角们纷纷上场了,为了观察生活而准备的行当家什,今天提前

用场——华蕾挑着馄饨挑子、邹晓洁推着堆满了板凳车,似模似样的在舞台的后景上真汤真水的卖起了馄饨;卖冰糖葫芦地吴达,卖切糕点心的刘贝,纷纷提着家伙什儿上台来;几个学生扮演的食客。小声的用方展宏教他们的一种特殊的发声方法非常逼真的谈笑着,象从极远的街市里传来的这些声音,一下子就把小小的舞台拉出了广阔地空间,距离错觉一下子就在观众心里产生了。

舞台表演地第一步第二步,永远是定景和造势,制造出整体的气氛,诱导观众投入。在这样的氛围中,主角人物才能上场。

他也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华蕾和荆雯隆重安排的压轴戏里,仇逍和荆是什么扮相。

在观者的期待中。男女主角登场了——一对身有残疾的男女乞儿。

黑小子仇逍扮演地乞丐男孩衣衫褴褛。面容黝黑,脸上脏痕宛然,最引人注目地是他少了一只胳膊,双腿还有严重的畸形,走起路来一跳一拐地。

乞丐男孩抬头看了看,后台的吕无忘立刻为他打亮了一盏象征着太阳的黄色顶灯——乞丐男孩找了个有阳光的地方。满意的坐了下来。残疾的腿畸形的蜷缩着;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搪瓷碗。放在面前的地上。

即使上如此落魄的乞儿,眼睛里却依然充满了神采。满带着一种企望,伸长了脖子看着街道的对面,仿佛在盼着什么。

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扮演乞丐女孩的荆雯登场了。

甫一上场的荆雯,几乎在第一时间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作为整个一班公认的在表演上极有灵性的科代表荆雯,一上场就表现出了高过同班大部分一头的表演能力,令人惊艳。

她扮演的这个女孩,是一个小儿麻痹症患者,驼背、小臂畸形歪曲;身体上的残疾和荆雯容貌上的清秀可爱形成了一种奇怪的、令人心疼的对比,令人一见难忘;而外部的形态还可以设计,荆雯自己的表演则令所有在场的老师同时会心的点起头来。

她选择了一种奇怪的侧行上场,侧着身子佝偻着背斜行着,左右张望;走起路来就象一个小偷一样轻手轻脚,但是目光的神情中却不是心虚和警惕;而是一种惶恐和茫然,一种仿佛随时都要面临欺凌和压迫的悲伤——这样的外部形态和表演节奏的选择,使所有的观众心里产生了一种恻然,同时也有了期待和疑惑,在下意识中,人们都会想: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女孩,她受过多少委屈多少苦难,承担过多少欺凌和恶意的侵犯,才会这样的缺乏安全感,看起来这样的可怜。

荆雯和仇逍的上场造型,引起了老师们一片小声的激赏;尤其是荆的造型和上场动作,那种准确传神的外部形态的选择,令人一下子就被剧情紧紧抓住了。

好的造型,是成功表演的第一步。这也是方展宏在上课是反复向他们强调的!

一般人以为造型是造型师和化妆师的工作,这绝对是错误的——化妆部门是技术部门,不是创作部门,而造型本身是一种创作。

所有艺术类大学影视专业的老师,教表演时一定会教造型,并且反复强调造型。我们正常人在生活中对任何事任何人的应激反应,都是受视觉里接收到地事物刺激而产生的——面对一个衣着华丽的美女和面对一个破衣烂衫的乞婆。每个人的反应必然不同。

比如,方展宏曾经在课堂上要求邹晓洁做一个练习,让她演一个妓女,一个风尘女子,可她怎么样都入不了戏——因为她内心抗拒,她自己就不相信;于是方展宏立刻对男生们说:谁给她一根烟!

点着了的香烟拿在手上,带点忧郁的神情靠墙一站——即使是那么清纯的女孩,也立刻找到了风尘女子的感觉,因为这根香烟使演员自己都相信了。

在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基础表演理论中,很重要地一点就是这个。也就是周星星在《喜剧之王》里说的,对角色的把握要“从外到内再反应到外”。

所以好的造型是既帮助自己进入角色,也帮助自己搭档对手戏的演员找到角色感觉的很重要的一个环节——这个重要的环节如果由化妆师来完成、人物造型如果由化妆师来设计,那对演员来说就一点亲和力都没有,使他无法相信,也就无法入戏。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好的剧组所做的一切造型,定妆时演员地意见甚至比导演还重要,那是因为就创作规律而言,必须由演员来选择自己表演中的外部形态。

……

扮演少年乞丐的仇逍。一看见驼背女孩荆雯出现,眼中立刻有了一种温柔的光彩,脸上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努力的拖动着残疾的腿,尽力将上半身向前探去,仿佛这样就能觉得自己距离女孩更近一些……

驼背女孩看见少年乞丐,高兴的举起畸形的不对称的小臂,兴奋地和男孩打着招呼。

这时,几个衣着华丽地女生嘻哈打闹着经过,正好看见驼背女孩的这个动作,一个女孩立刻象看见恐怖片一样夸张的惊叫起来;而另外几个女生纷纷指着驼背女孩哈哈大笑。

驼背女孩被那个女孩的尖叫声吓了一跳。随即惊慌的用畸形的手掌徒劳地遮住自己地头和脸。身体紧紧地蜷缩成一团。

少年乞丐看见了这一幕,突然发狂似的吼叫起来,他奋力地撑起身体,冲着那几个女生做出一个丑陋凶怪的表情来,不停的向她们吐着口水。

几个女生惊叫着相携跑开了,留下焦急的少年乞丐带着哭不出来似的神情。心疼的看着街对面的驼背女孩。

这时。吕无忘和安田枝子扮演的一对恋人经过。安田枝子娇声招呼着卖冰糖葫芦的吴达,要了一根冰糖葫芦。

吕无忘付了钱。接过冰糖葫芦给自己女朋友。安田枝子吃了一个,立刻皱着眉头递还给吕无忘,摇了摇头。

吕无忘迟疑的吃了一个,立刻指着吴达骂道:“你这是什么破玩意儿啊!甜不是甜酸不酸的,红果里的核都没去干净!”

吴达立刻赔着笑脸解释起来;吕无忘刚要跟他争吵,安田枝子连忙拉住自己男朋友,道:“算了算了,没多少钱的事,扔了

跟这种人费那劲呢!”

在他们争吵的时候,驼背女孩在街道的对面一直注视着这一幕,眼睛充满向往的看着他们手里的冰糖葫芦;少年乞丐看了看驼背女孩,他突然用力的撑着身子,一点点的向吕无忘和安田枝子凑去。

好容易挪到了吕无忘脚边,骤一低头看见他的安田枝子吓得一声大叫,厌恶的看着他邋遢残缺的身体。

吕无忘连忙护住自己女朋友,退后了一大步;少年乞丐刚刚举起手来,指向吕无忘手里的冰糖葫芦,吕无忘已经随手把冰糖葫芦扔进了身后的垃圾筒里,然后拉着女朋友扬长而去。

吴达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冰糖葫芦,望着吕无忘和安田枝子的背影咒骂了一句什么,走开了。

少年乞丐回头看了看驼背女孩;女孩脸上满是黯淡的神伤,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

少年乞丐猛得回过头来,用力的撑着地,向那个垃圾筒爬去。他爬到垃圾筒前,奋力的把垃圾筒掀倒在地,找到了扔在里面的那串冰糖葫芦,用力的在衣服上不太脏的地方擦了擦……

然后,他按着垃圾筒的边缘,一再努力地想要站起身来。却一次次摔倒……

终于,他费尽全力站了起来,象完成了一件伟大的事业一样,他欣慰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他一跳一拐,一跳一拐的向那个驼背女孩挪去。

驼背女孩充满着希冀的望着他手里的冰糖葫芦,眼睛里蓄满了泪花,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前倾着……

正在这时,全场的观众突然听到了背景音效里传来一种低低的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近!

是车声!有汽车!

管灯光地同学突然在这时关掉了全场的照明光,将两个高亮度的白光灯猛得打向仇逍的脸部。

挪动中的少年乞丐根本没注意到街道那头风驰电掣而来的汽车,他的眼里只有驼背女孩充满希冀的目光……

猛然间,一声巨大的喇叭嘶鸣惊醒了少年乞丐,他猛一扭头,在汽车灯的强光中下意识地遮住了自己的脸……

背景音效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声砰!

学武术出身的仇逍展现出惊人的形体能力,他就地一个横飞,在空中一个小翻滚,落地在滚出几米,形象的演出了车祸的那个瞬间……

可是他的形体能力没有人欣赏。因为所有人都忘记了这是在演戏,所有人的目光和心灵都被这个可怜的男孩地命运抓住了。

这时,在舞台后景卖馄饨地、卖切糕的,和所有吃早点的食客,纷纷放下手里的事情,蜂拥而至……

“哎哟,撞着人了撞着人了……”

“嗬,这么多血,这还怎么在这儿做生意啊?”

“是个乞丐,还是个小孩……唉。太可怜……”

人们议论着拥了上来。围成了一个***……

街道对面的驼背女孩呆呆的望着这一幕,荆雯地目光由迟滞到清醒,表情由呆板到颤抖——完成了一种令人叫绝地层次分明地表演……

突然间,驼背女孩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她象个动物一样踉跄着四肢并用,连滚带爬地冲进了人群。抱着少年乞丐的身体嚎啕大哭起来——因为。男孩至死还高高举着手里的冰糖葫芦。生怕撞坏了它……

这一刻,台上台下。一片寂静……

许多女生已经是泪如雨下,即使是老师们和方展宏,也红了眼眶……

看热闹的人群又一次合拢了起来,把哭到脱力的驼背女孩和少年乞丐挡在了观众视线之外——这是一个遮挡式转场,在大家的遮挡下,仇逍和荆雯快速站起身来,跑进后场去了。

灯光全暗,音乐也停了。

柔和的紫色散光灯打在舞台上,造成了一种神秘温柔的气氛;背景音乐响起,是一首老北京民歌《冰糖葫芦》——

“都说冰糖葫芦儿酸,酸里透着那个甜啊……都说冰糖葫芦儿甜,甜里裹着那个酸……”

在活泼欢快的民歌中,观众们的眼前一亮,仇逍和荆雯穿着整齐漂亮的崭新衣服,打扮的干干净净,每人手里拿着一根冰糖葫芦,脚步轻盈的跑上台来,坐在正中间的一个大景块上。

他们身上的残疾都已经不见了,神采飞扬的年轻脸上说不出的美丽。

这时,表演一班全班的同学,突然纷纷从后台跑了出来,每人手里都捧着一把零食——有瓜子、花生、开心果、巧克力、各种糖果……一个小孩子童年梦想中的所有好吃的玩意儿,都捧在人们的手中,送到了生活在天堂里的少年乞丐和驼背女孩面前……

在歌声中,全班同学围绕着满脸幸福的仇逍和荆雯,一起面向观众的方向,做了一个定格造型——演出结束了!

……

“太棒了!”方展宏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忘情的鼓起掌来。

在所有观众激动的掌声中,华蕾带头跑上讲台,把手里的一捧花生放在了老师面前;在她身后,全班学生纷纷跑上台来,把手里的零食放在老师们面前,口里说道:“老师们辛苦了,吃点东西吧!”

王敬松老师高兴的冲方展宏招了招手,塞给他一把瓜子,笑道:“你最辛苦,最应该犒劳犒劳你!不错啊,方展宏,带得好学生啊!”

方展宏微微一笑,点头道:“这个班确实有几个学生天分很高,是他们优秀,不是我的功劳。”

这确实是方展宏的真心话。如果说《当黑发爱上白发》这样的作品,还是他作为老师教导给学生的技巧起了决定性作用的话,那么象刚才那个作品,则完全应该归功于华蕾、荆雯、仇逍这些学生。

真正令方展宏感到欣慰的,不是仇逍精彩的造型和形体表达能力,也不是荆雯精确而富有节奏感、爆发力的表演,也不是学生们对于舞台空间转换的那种娴熟和到位……而是,今天他们汇报演出的许多作品,蕴涵着的那种巨大的人文关怀。

演员的事业,演员的物质生活环境,也许是浮华灿烂的;但是在这浮华名利场里,依然能保持一颗善良、柔软充满关怀的心的人,才能成为一名真正成功的艺人!

第六章 卖煎饼的小姑娘(上)

演出已经结束了。

可教室里的气氛依然是热火朝天。老师们还在意犹未尽的聊着刚才学生们的表现;而学生们也赶忙抓紧机会,缠着自己心仪已久的明星老师们请教专业。

电影学院的很多老师本身就经常利用寒暑两假出外跟组拍戏赚外快,所以很多人对于中国的电视观众来说都是熟脸,只不过不象他们教出来的那些偶像派学生那么有名而已。

在这些被学生们里外三层包围着的老师中,最受欢迎的焦点人物之一,恐怕要数表演学院今年新提拔的青年副教授贾鹏老师了。

这位贾老师是标准的帅哥中的帅哥,年仅十八岁上电影学院一年级的时候就在香港版《书剑恩仇录》中饰演“九命锦豹子”卫春华,后来在国内一直身居一二线小生的行列;三十岁后安心教书,现在是电影学院最年轻的几位副教授之一。

论起来,贾鹏也算是齐世龙老师的弟子,从王敬松老师那里算,方展宏该叫他一声师叔。

方展宏对这个师叔一向印象不错,还曾经向他请教过许多专业上的问题;今天好不容易碰上一次,两人却只能隔着十几个学生点头致意,没有机会攀谈。

好容易等把学生们都打发开去,已经是中午一点多了。因为华蕾和荆她们卖力地排练。一班的汇报作品数量大大超过了各班平均数,所以远远超出了预想中的时间。

害得老师们错过了午饭时间,方展宏都有点不好意思。梅修慈连忙邀请老师们在北影厂部的招待所餐厅吃饭;除了王敬松老师是全素,不跟大家一起吃以外,其他老师们你请我让的一起离开了教室,向餐厅走去。

方展宏走在最后,看见贾鹏老师就走在前面,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往学生群里看,一边若有所思的样子。

方展宏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他一直在打量着谢韵柔,目光只在她一个人身上转来转去,不禁心里好奇,试探着叫了一声:“贾老师?”

贾鹏回过神来,连忙点头笑道:“展宏啊,走走走,今天你得陪我喝两杯。你说。不叫吃饭还真不觉得饿!你教的这帮学生真是有干劲,一个阶段汇报排出那么多个作业来!”

方展宏笑着走上前,冲他点了点头,自己却也情不自禁的回头往谢韵柔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贾鹏见他如此,冷不丁问了一句,道:“那个女生,就是刚才黑发爱上白发那个作业。一开始演白发地,是不是姓谢?是谢云鸣老爷子家的吧?”

“是啊!”方展宏点头道:“是谢云鸣教授的亲孙女,我班上的。”

“我说呢,楞是不敢认了!”贾鹏摇头道:“我就是没想到,谢老会把亲孙女放在自己的预科学校里上学。其实以这孩子的底子,直接进剧组上戏得了。”

“哦?您认识谢韵柔?”方展宏好奇的问道,心说谢大小姐真不是盖地,知名度有点高啊!

“也不能说认识。”贾鹏皱了皱眉头。道:“去年这孩子考我们学院,是我监得考;唉,这丫头有点可惜了。”

方展宏一听来了兴致,对于谢韵柔这样的先天条件和家世背景,以及她各方面的专业能力,居然考电影学院会落榜,连三试都没进——这一点一直令方展宏感到费解。

他连忙问道:“对啊。我也一直没闹明白。您说这么好一个苗子。又是谢家的丫头,您几位当初怎么就把她推出去了呢?就不怕被中戏、上戏捞了去?”

“别提了!你没听说她的事吗?闹得都轰动了。别说上戏中戏,啥戏也不能招她呀!”贾鹏叹息着摇头道。

“到底怎么回事啊?”方展宏越来越好奇了,谢韵柔到底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居然被北京招生的艺术影视类大学封杀?

“甭提了,咱们也是没办法。我到现在还觉得对不住谢教授他们家呢!”贾鹏挥了挥手,道:“咱紧走几步吧,他们都走远了。你要想知道这个事儿,一会儿吃饭地时候我慢慢告诉你……”

……

次日清晨。

刚刚结束了晨练的学生们欢呼雀跃的涌向了仓库和道具间,纷纷取出自己事先租买好了的家伙什儿,挑子担子橱柜应有尽有,老远一看象群赶庙会集市的小贩大集合一样,纷纷在清楼小院的院子当间站了一地。

女生们兴奋的唧唧喳喳,你看看我的挑子,你试试我地担子,或是碰头碰脑的商量着哪儿热闹一会儿该上哪儿吆喝生意去……

方展宏站在高几级的台阶上看着他们,忽然想起上中学的时候学校组织集体春游时的情景——就是那个气氛。

昨天吃饭的时候,方展宏已经听甄健他们说了,其他三个班的体验生活阶段,甄健他们只是组织他们去医院观察聋哑残疾人、孕妇等等特殊人群,然后就回来做小品交作业了;只有方展宏地一班,坚持按照正规大专院校地教学标准,让学生真正地走向社会、观察生活。

所以今天,当一班的学生准备出发地时候,梅修慈和许筠也特地跑来“训话”了。

方展宏让学生们集合了队伍,然后交代了几句;接着就轮到梅修慈长篇大论,说得学生们直想睡觉。

无非是那些,同学们,这是我们第一次开展课外课堂,大家要离开学校离开教室,到社会课堂上去学习……大家要珍惜学校给大家创造的机会,老师们和学校领导很关心大家……

听得下面学生直翻白眼儿——说啥。你们给创造地机会?那你不把租器具的费用给咱报了?

好容易等梅修慈把那些所有领导喜欢说的废话说了个过瘾,轮到方展宏了

了看手机,挥了挥手道:“时间不早了,我就不耽误了,简单的说两百个要点,每个要点解释半小时就行……”

“哈哈哈……”学生们看着方展宏,又看看梅修慈,听出了方展宏话里的意思。快意的大笑起来。

方展宏等大家笑完了,摆了摆手,道:“该说的校长都已经说得很充分了,我补充两点:第一,要注意安全,不要与人争执,社会上可不比学校。人家就算说你卖的东西是狗食你也得忍着,这也是体验生活的一部分;第二点更重要,那就是遇到工商城管要及时说明情况……都把学生证、身份证给我揣好了,千万别被人掀了摊子或者当无照小贩给办了!”

学生们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起来。

“没事了,出发吧!”方展宏大手一挥,指向院外灿烂地阳光。

……

按照之前和班干部商量的结果,这次体验生活的活动范围。暂时定在北三环区域;学生们分成三个大方向出发,以附近的几个大的居民社区为主要活动地点。

华蕾和荆雯一人负责半片区域;然后,各寝室的寝室长负责照应本寝室的同学——这些负责地学生每两三个小时就要给方展宏发个短信汇报一下自己组员的情况。

方展宏自己则租了辆山地自行车,准备骑着车到各个区域四处逛——学生观察生活,他观察学生。

看着学生们纷纷出发,消失在视野中了,方展宏才悠闲的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喝了杯早上买的豆浆。玩了会单机版游戏……算算时间,学生们差不多该各就各位开始吆喝买卖了;他才伸了个懒腰,拿出车钥匙,准备出发。

推着车子出了清楼小院,往北影后门骑去,经过大草坪的时候无意中一望,不禁一呆——那不是谢韵柔吗?

平时有很多早点摊子聚集在一起的那条街上。现在已经没几个摊子还在做生意了。早饭时间已过。做买卖地都收摊走了。

就因为这样,所以远远望去。孤零零的停在那里的一辆煎饼车,才显得特别显眼——方展宏打老远就认出来卖煎饼的那个人是谁,毕竟这么漂亮的煎饼小妹,全北京恐怕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不过,看上去谢韵柔一点都不象个卖煎饼的小贩,倒象是那辆车跟她完全没有关系似的,背靠着橱柜眼望着天空,不知道发什么呆。

方展宏想了想,蹬着车一溜烟骑到她背后,笑道:“老板娘,来套煎饼!”

谢韵柔一听有人招呼,丧门耷拉脸的就转过头来了,没好气地应了一句:“没看到吗,还没起火呢!”

话刚说完,一抬头就见到是方展宏,立刻气不打一处来,跺脚嗔道:“你才是老板娘呢,你们全家都是老板娘!”

方展宏看了看谢韵柔的打扮,只见她身穿一件only的银色当季秋装,下身是一条lee的牛仔裤,脚下一双黛安利的小短靴……长发如水,黛眉轻扫,真是唇不点而三分含俏,人未妆有十足颜色,亭亭玉立,烟笼芍药,随便什么姿势往那里一站,自然就有种令人不敢逼视的明星范儿……

方展宏上下打量着她,啧啧赞叹道:“嘿!哥们儿今个儿可开了眼了嘿!见过车展会上那车模,服装展示会上那衣模儿,今天见着饼模儿了。我说大姐,您穿这一身行头,谁敢上来买煎饼啊,人还以为当北京市煎饼行业协会,请你当代言人上街拍广告呢!”

谢韵柔低头看了看自己,犹豫着说道:“这已经是我最便宜的一套衣服了。”

方展宏摇了摇头,叹道:“他们都已经走远了,怎么就剩你一个人了?荆雯呢?她没跟你一起啊?你怎么还在北影啊?”

“就这儿挺好,北影不也是个居民社区吗?人挺多地。”谢韵柔有点心虚地应道,一看就是嘴硬。

方展宏笑道:“少来,你是一个人不够力气把这辆大车蹬出去吧?算了,也是我事先没考虑周全,谁知道你大小姐跳舞地时候那么有劲儿,平时力气却这么小……从明天开始,我帮你蹬车,你在后面推就行,到了地方我再撤……”

方展宏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一边低头看了看煎饼炉子地火门儿,不禁一乐,抬头问道:“你罐装煤气都不会使?”

谢韵柔脸上一红,随即叉着小蛮腰,气鼓鼓的问道:“我不会使怎么了?哼,谁知道你哪儿弄来的这么个淘汰版破玩意儿,全北京的居民八百年前就都用上管道煤气了,谁还用煤气罐儿啊!”

方展宏笑得直摇头,走到炉子后面,拉了谢韵柔一把,正色道:“你看好了,现在方老师教你怎么使用罐装煤气……”

说着,方展宏挽起袖子,刚要打开煤气阀,突然目光落到放在一边的那个盛面浆的大桶里——一眼望去就觉得有点不对,不禁停下了动作,仔细观察起来。

“嘿,谢韵柔!你这可不对啊!还没学做买卖呢,先学偷工减料可不行……”方展宏提起那桶仔细看了看,只见桶里的面浆白得晃人眼睛,忍不住看着谢韵柔笑道:“你往这浆子里掺这么多地瓜粉可不对啊!”

“你才掺地瓜粉呢!”谢韵柔气得小脸通红,一把抢过那桶,指着里面的面浆,生气的道:“我会去省那两个钱?你自己看看,这可都是我昨天专门去超市米粮柜台买得最好最贵的精面粉!”

“精……精什么?精面粉?”方展宏大吃一惊,楞了半晌,随即捧腹大笑起来,指着谢韵柔道:“你打算用面粉糊摊煎饼?是谁告诉你,煎饼果子是面粉摊出来的。

第六章 卖煎饼的小姑娘(下)

绿……绿豆面?绿豆面是什么东东?”谢韵柔怯怯的有这种面……没、没吃过……”

“大姐,绿豆面嘛,顾名思义就是绿豆磨成的面嘛,没理由黄豆磨成的面我们非管人家叫绿豆面不可对不对?”方展宏被她彻底打败了,上半身呈半瘫软状态般垂着脑袋说道:“你吃过煎饼没有?北京市面上的煎饼,基本都是绿豆面做的,你没吃过?还有,上次牛桦买回来请大家的绿豆糕你吃了没有,那也是绿豆面做的……大小姐,您真是管吃不管记的主儿,咱老北京管这样的人叫吃货懂不懂?”

“你……你才是吃货呢!哪有你这么埋汰人的,那我吃过那么多东西,还能都知道知道它是用什么做的,那我这二十年不用干别的了?”谢韵柔满脸通红,委屈的道:“那我怎么办,总不能自己买个石磨,每天晚上先磨一桶绿豆面吧?”

“唉,大姐,扑里死往这里路克一下……”方展宏说着,回头指了指身后那条饮食街中间的一家铺子——那是他自己每天买豆浆的一家豆制品小铺,除了豆浆豆腐还卖豆干豆皮等各种豆制品。

谢韵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茫然道:“卖豆腐的啊,怎么了……”

方展宏无奈的道:“有卖豆浆的店铺就有电磨,北京城里的这类豆浆豆腐铺子都一样,都帮人磨东西。老百姓家里想喝什么豆浆花生浆。或者是要磨个核桃粉、棒子面儿什么地,都可以来这里磨——磨十斤粮食,给一块钱;十斤以下哪怕二两,也是一块钱,超过十斤的话另算,懂了吗?”

“真麻烦!这些面糊我昨天弄了一晚上呢……”谢韵柔懊丧的看着桶里的新鲜面浆,犹豫的说道:“全浪费了。”

“浪费不了!”方展宏接过她手里的面桶,道:“姚斌他们几个男生不是搞了个小面摊?你这面浆还没凝住,现在拿过去往里兑粉。还能揉成面团,还能卖……”

说着,他把车上的鸡蛋和调料等怕丢失的东西都拿了下来,找了一家自己和学生们经常吃饭的馆子,叫出来相熟地饭店老板,把东西寄在他那里;并且交代他店里的人出来进去的帮忙看一眼那辆大车——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一辆空车。死重贼沉的,车上除了个煤气罐什么都没有,不会有笨贼打主意的。

坐完了这些事,方展宏借了条绳子来,把那个盛着面糊的大桶往车后座上一绑,扭头对谢韵柔道:“走吧,大小姐。还楞着干什么?”

“走……怎么走?”谢韵柔迟疑的看看自己,又看看方展宏地山地车,小脸竟微微一红——车后座上已经绑了个桶,她要想让方展宏载她骑着走,就必须坐在车前面的横杠上……

方展宏看了她一眼,摊了摊手,道:“行行行,你愿意跟在我车后面跑也行。我尽量骑得慢一点……”

“啊?等等等等……”谢韵柔噘了噘嘴,气馁的望了望深得不见头的北影大院小道,一跺脚,心不甘情不愿的慢慢挪了过来,侧身坐在了横杠上,然后不安的抬头看了一眼方展宏胡茬发青的下巴,尽量把自己地身子往前靠了靠。低声嘟囔道:“胡子也不刮干净。象个土匪。哼……”

这样说着突然觉得鼻畔传来一种莫名的气息,说不出是什么味儿。却象很好闻似的,带着一种奇怪的热力,让她情不自禁的半边身体都微微发热起来;她连忙慌张的低下头,用力咬了咬嘴唇……

方展宏双手扶在车把上,象是双手环抱着她一样,鼻子里满是她身上的清新香气,说是香水又不太象,也不象是什么沐浴露洗发水的气味儿;低头看着她略带羞涩地模样,不禁心里好笑;脚下一蹬,大声叫道:“走喽……”

……

一个半小时后。

北三环外,金五星百货批发市场。

方展宏带着谢韵柔找到姚斌和仇逍他们的面摊儿,把那桶面扔给他们,然后楞是替谢韵柔敲诈了他们五块钱面粉钱;接着还带谢韵柔去认了一下充煤气罐儿的地方,省得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到时候抓瞎。

最后,方展宏载着谢韵柔来到金五星市场。

金五星在整个北京城的草根百姓中间,都算个颇有名气的地方,因为大家都知道,在这里能买到全北京最便宜的东西;当然,货随价走,这质量嘛……

这里是全北京地倒爷集散地,各种日用百货,吃穿住用……只要你能想象到地基本都有。

来这里买便宜东西地人群中,最多的就是各地来京地外来务工人员,其次就是附近的外地学生。别看现在大学生都有钱,但是有钱也用在谈恋爱和玩乐上,象勺筷碗杯和肥皂洗发水这样的东西,一般能便宜就照着便宜买;此外,这里批发的整

面和火腿肠、豆奶粉、罐装咖啡也是学生们的最爱。

金五星距离首都体育大学只不过一站地远近,距离电影学院也不过两三站地而已,所以在北京这几年,方展宏和邓凯没少到这里来溜达,对这个地方可以说熟门熟路,亲切非常。

谢大小姐显然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去惯了各种豪华商场的她一走进这里,就被带晕了。

望着整片整片竖直林立的的摊贩,卖衣服的、卖鞋的、卖卫浴用品的、卖文具的、卖旧书的、卖果脯干货的、卖饰品头梳的、卖小电器的、卖工艺品的、卖临摹字画的、卖化妆用品的……一眼望去看不到头,各种叫卖声侃价声汇成了一种奇怪地嗡嗡的声响。灌满人的耳朵。

方展宏冷眼旁观,他其实有点担心谢大小姐看不上这种又热又吵的平民消费的地方,说出什么尖刻刺耳的话来。

谁知谢韵柔马上用一个夸张到极的举动打消了方展宏多余的担心。

“啊……啊啊啊!!!”谢韵柔雀跃着攥紧了一双小手,举高到耳朵两侧,两条腿不安分的在地上蹦着,发出了high=叫,小脸涨得通红。

站得她最近的方展宏情不自禁的捂住了耳朵,然后一脸歉意的对着周围有围观而上趋势的人群,连连点头致意——真搞不明白。为什么女人发泄兴奋和发泄恐惧的方法都是尖叫,太没创造性了。

“我靠,这个地方太酷了!”谢韵柔猛得一转身,狠狠的照着方展宏地肩膀来了一拳,竖起大拇指道:“有品味,有搞头!”

方展宏被她吓了一跳,这还是他认识的谢大小姐吗?金五星批发市场。什么时候成了有品味的象征,这也太无厘头了吧?

本来是方展宏想带她到这里来买东西,结果一个上午都成了她带着方展宏在逛——方展宏在这个地方买东西买了六年,今天才知道,居然还有这么多摊位是自己以前没去看过的。

谢韵柔的表现,就象一个火星来客一样,地球上的东西基本上她都没怎么见过。

她在摊贩中走着走着。会突然兴奋的尖叫起来,一把拉住方展宏,指着一个摊子雀跃着道:“看看看,那里有好多亮晶晶地勺子摆在一起……”

方展宏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无奈的叹了口气,点头道:“是啊,那家是卖汤匙的,怎么了?”

没等他说完。谢韵柔已经兴奋的拉着他走到摊位前面,象个小孩子见到了新奇的玩具一样,盯着一大片不锈钢汤匙发楞,然后叹了口气,扭头对方展宏道:“喂喂,你不觉得,一大堆亮晶晶的勺子摆在这里。非常的好看吗?我还从来没见过卖勺子地呢。原来我家里的勺子都是这么买来的。”

方展宏听了这话。尴尬的看了看周围,包括摊主和顾客在内的周围的人。都用一种发直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人,而且大多数嘴巴张开了忘了合上……

谢韵柔一点没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什么不对——她从小到大,直逛过西单赛特那一类商场,看得都是标价五百以上地琳琅满目地衣服、鞋子、豪奢用品;至于家里地碗筷汤匙,还有肥皂洗衣粉之类的日常用品,对于她大小姐来说都是十万八千里以外地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在家吃饭喝汤的时候,拿起汤匙就用,那会想到它是管家佣人们从哪里买来的?

“哇噻,太可爱了……你看你看……”

谢韵柔猛得一回头,只见她手里抓着一整把从最大的用来盛饭的舀勺到最小的用来搅咖啡的搅勺——每样一根,在卖场的日光灯下反射着耀眼的光。

“你看你看,这是什么?”

“这是舀汤用的大汤勺,你没见过?”

“我家的是黄木的嘛,没见过这种亮晶晶的……咦,这是什么?”

“大姐,这是喝咖啡的时候用的搅来搅去的那根勺,你也没见过?”

“啊……对对对……哇,这个好可爱哦,这个……”

“拜托,这个是夏天吃冰淇淋用的那种小勺,是最小的一种勺子……”

“哪有哪有,少乱讲,你看这个明明更小,你看,小这么多……”

“那是掏耳朵用的掏耳勺,谢谢……”

周围远远近近的已经围了一圈人,都假模假式的好象在挑着摊子上的东西,而眼睛却不住的往这里瞟,眼神里满是好奇的笑意;竖起了耳朵听着谢韵柔发出各种各样的惊呼和说出各种各样的经典台词。

一个这么漂亮的可爱小女生,说着这么搞笑的对白,这种养眼的戏码可不是天天都有的看的。

谢韵柔喜悦兴奋的声音在现在的方展宏听来简直让他头皮发麻,他简直要给这位姑奶奶作揖下跪了——别玩我了大小姐,我不想

神经病院去做脑扫描啊!

正这样想着。猛然间听得耳边谢韵柔又是一声惊呼,抬头一看——原来她又发现了一个卖好多“亮晶晶”地东西的摊位,那是一个卖皮带扣和钥匙圈的……

……

两个小时后。

这世上有戒毒所、戒烟药、戒酒茶,还有帮人戒网瘾的学校,可为什么偏偏就是没有帮女人戒掉逛街陋习的场所或者方法呢?难道我们就对这样一种严重危害社会、违背人道主义原则、残害男性身心健康的恶习熟视无睹吗?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人类文明终将毁于一旦……

方展宏拖着疲惫的身躯,跟在精力无限似乎永远发泄不完的谢大小姐身后,悲愤的想着。无语问苍天,两眼泪涟涟……

据说当年王母娘娘地三个女儿下凡,匹配凡人;被老太太知道了,盛怒之下派下天兵天将,把三个闺女逮了回来。

王母对三个仙女说,你们都说凡间的夫君好,要回去和她们团聚;那你们就都说说。他们对你怎么个好法儿,我看哪个女婿对我女儿最好,我就赏哪个一家团圆。

大仙女连忙说道:“我相公对我最好,好得没话说,他什么都肯给我——他的房子、车子、股票、黄金,所有的财产都在我的名下。”

二仙女笑道:“你哪算什么。我老公对我更好,好得不得了。他不但把所有的财产都给我,还随时愿意为我去死。”

这时最小的仙女发话了,她微微一笑,道:“两位姐夫算是不错了,

第七章 不是冤家不破头(上)

谢韵柔逛了一天,把方展宏累得象只怒喘的老狗一样打了一下午拳还要疲惫。

把谢韵柔送回宿舍,方展宏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这一觉睡醒,起身一看,窗外已经是暮色西沉,睡得太香,竟是连晚饭也忘了吃。

起来拿冷水洗了个头,拧巴拧巴渐渐嫌长的头发,方展宏漫无目的的推门而出,只听见楼下小院内一片喧哗,欢声笑语不断。

甩了甩头上的水珠,方展宏朝下一看,只见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胖大身影,正在楼下一群女生中转陀螺似的忙活着。

谢韵柔的煎饼车和华蕾的馄饨摊、还有阿姿古丽的羊肉串烤炉都在院子当间摆着;邓凯正拿着个改锥不知道在谢韵柔的车上捣鼓着什么;旁边围了一群女生,荆雯、华蕾、邹晓洁、林丹丹、李小翠都在,围着胖子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笑得前仰后合的。

方展宏双手叉腰,冲着楼下大声嚷道:“咸湿凯,说什么黄段子呢,少他妈祸害我们这些祖国的花骨朵。”

邓凯头也不抬的冲身边的女生们说了一句:“你们方老师平时嫉妒心也这么强吗?唉,长得没我帅不是差距,心眼小就不好了……”

荆雯等女生又是一阵爆笑,个个笑得花枝招展的,回头望着方展宏,招呼他下来。

方展宏三步并着两步跑下楼来,走到院子中间,一本正经的指着邓凯对学生们说道:“同学们一会儿都注意一下自己的个人财物,看一看自己丢东西没有,钱包啊手机啊什么的都检查一下……”

“干什么?你要自首啊?”随着一声没好气的抢白,谢韵柔从屋子里快步走了出来,指着方展宏道:“你跟我们楼上楼下住了这么久,我早就注意你了!”

学生们哈哈大笑。邓凯靠着煎饼车更是扯着喉咙笑得象狼号一样。

方展宏虽然被谢韵柔抢白了一句,可听着这语气却一点不象平时他们针锋相对时说话的那种感觉;抬眼看去,只见谢大小姐眼角巧笑微漾,小嘴儿俏皮的噘着,满脸尽是说不出的娇憨嗔怪,看得人心里暖暖地一漾。

方展宏微微一怔,心说女生这种动物,复杂程度真是相当高科技,让人琢磨不透。

正楞神的工夫,邓凯用改锥敲了敲煎饼车的车厢。对谢韵柔大声说道:“行了,都紧好了,这下散不了架了……你们这方老师也真是不负责任,这种老爷家什,也敢让你们这些娇滴滴的小花骨朵拉出去开买卖!姓方的,你老实交代,租这些器材。你吃了多少回扣?”

说话声中,邓凯提着他从车上拿下来的汽车工具箱,又替其他学生检查起器具来。

方展宏越看越觉纳罕。扭头对着荆雯、华蕾她们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跟这个世纪肥魔混在一起了?小姐们,珍惜生命,远离罪恶啊!”

女孩们都呵呵笑了起来,其实邓凯之前老来找方展宏。早已是脸熟之极;今天下午来的时候,方展宏正锁门大睡。邓凯这人又是个不甘寂寞的自来熟,一来二去的就跟荆雯等几个平时活泼热情的女孩打成一片了。

大凡男人。多少都会点机械手工地活儿。邓凯一看院子里停着的这些又土又旧的家伙什儿,不是螺丝松了。就是铁皮没箍紧,便立刻自告奋勇,从车后备箱里找出工具,给美女们当起临时修理工来。

方展宏看他干得认真,也不好催他,更不好意思把他们扔在这里,自己去吃晚饭;只得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看着邓凯颇有成就感的在那儿忙活。

女生们看他做得起劲,也纷纷回房间拿出水果和饮料来招呼邓凯;华蕾每份都悄悄拿了一点过来给方展宏,谢韵柔和荆雯在一边看见了,佯做不知,心里老大不高兴。

好容易等邓凯忙完,已经是星月满天,方展宏做在院子里,肚子里擂鼓般响。

邓凯进女生宿舍洗干净手,走了出来,大老远冲他嚷嚷:“怎么着,方大当家的,咱三里屯老萨啊?”

“先别他妈老萨了……”方展宏没好气的站起身来,摸了摸瘪下去地肚子,道:“找一地儿先吃饭,你请。”

“不是……凭什么呀?”邓凯叫起撞天屈来,巴掌拍得啪啪响,嚷道:“我来给你的学生白干活,累完了还让我掏钱请客,这还有天理吗?”

方展宏径自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同情地正色说道:“这就是你的命啊!”

……

开学以来,天天晚上带着一帮学生出晚功,方展宏都快忘了什么是京城夜生活了。

话说这几天社会实践,为了让学生们能够保持一个草根小贩的完整感觉,每天的晨练和晚功就暂停了——否则白天干买卖,晚上回来还是做学生地事,那就感觉不强烈了。

难得这几天得闲,方展宏早早就约了邓凯出来,打算好好玩几个晚上,切切台球、泡泡酒吧什么的。

刚才出来地时候,荆雯悄悄的梢在尾巴后面,就想蹦上车来跟着一起去;得亏方展宏发现地早,做好做歹地给赶回去了——老爷们去喝酒泡吧,带个小丫头算怎么回事?

可荆雯却不是这么想的。她听说了上次华蕾和方展宏、邓凯一起出去玩地事情,心里老大不服气——现在凡是华蕾可以的事,荆雯都忍不住要做上一做;这回方展宏不让她跟去,小嘴噘得差点没拱到自己鼻子。

方展宏和邓凯两人开着

路开到鬼街,找了间干净的小馆子坐下。

这时节,正是小龙虾最肥的时候。北京城流行吃麻辣小龙虾已非一年两年;前几年说河道污染,有工业金属不能吃,麻小一度几乎在京城绝迹;后来引进了人工养殖技术,可以大量池塘养殖,麻小才又在风行起来。

一盘新鲜热辣,汁浓味儿重的麻辣小龙虾加一大杯冰镇沁脾的啤酒,实在是创建和谐社会。体现社会主义人民生活优越性的无上秘宝。

方展宏点了两个硬菜,一大碗卤煮火烧,就着啤酒麻小,一顿风卷残云,填饱了肚子。

两人对面坐着,拿小龙虾的钳子剔着牙缝,撑得直叹气。

邓凯打了个饱嗝,叹道:“咱俩他娘的真是对儿饭桶。”

“错,是一个饭桶,和一个帅哥!”方展宏非常认真地纠正道。

“别这么说。你说你年纪轻轻的咋就这么想不开呢?虽然面对我你自卑感很重,但是也别抢着做饭桶啊,这样我多不好意思?”

“嘿嘿嘿,我不生气。”方展宏摇头晃脑的笑道:“哪有两百多斤的帅哥呀?结帐吧,衰哥!”

……

许久不来的萨娜娜酒吧,依旧是那么热闹,生意兴隆。

穿着暴露的红男绿女。如同一条条暧昧的游鱼一般,无声的穿梭在夜的边缘,时不时发出一声慵懒的呢喃。这里是北京地另一面,令人陶醉,也令人迷失。

就连方展宏和邓凯这两个平时那么闹腾的活土匪,到了这么小资的地方。竟也不由自主的安静了下来,捧着一瓶卡罗娜。静静的看起舞台上的演出来。

今天老萨的节目,好象是一出音乐剧;方展宏半中间进来。到现在也没听明白。只觉得几个年轻地女孩穿着古典的欧式长裙。懒洋洋的在台上唱着,背景放着柔和地拉丁音乐。这种气氛令人十分享受。

主唱的女孩长得并不算十分出色,但是声音极好,三四分的姿色加上三四分暧昧温暖的声音,配上三四分地仪态和万种风情,倒有一种十二分的别样妩媚。

方展宏正惬意地欣赏品味着难得的轻松和浪漫时光,突听头顶上地酒吧二楼,传来一声公鸭嗓地怪笑,放肆的嘎嘎起来,兀然打破了这美好地气氛,引得一楼的酒客们纷纷蹙眉仰望。

萨娜娜的结构,分上下两层,一层中央,有条钢化玻璃质材的楼梯,蛇形蜿蜒的伸到楼上;楼上做成一个贵宾厅的样子,其实是一个半开放的包厢,摆着几张昂贵舒适的沙发,全茶色的玻璃围栏挡着,把楼上楼下隔开;楼上的客人,也可以坐在茶色玻璃后面向下看,欣赏到楼下舞台上的演出,如果不想被打扰,只要往里坐坐,就是在楼上颠鸾倒凤,楼下也不会知道。

楼上的这个区域,也叫特殊消费区,进这个包厢,所有的酒水饮料果品,统统贵一倍,但就是这样,这间贵宾包厢还总是必须预订才能享用到——看来许多人都喜欢高高的坐在别人的头上,用俯视的心态审视旁人。

方展宏和所有被打扰的客人一样,不满的向楼上瞪去,远远的望见半人高的茶色玻璃后面,站着一人,正在放肆的大笑,身影依稀有些熟悉。

正在疑惑的凝神辨认的时候,那人笑着侧过了半边脸,往楼下舞台上的女孩们看了一眼——这半边脸一露,方展宏顿时认了出来……

商宝庆!

楼上这人油头粉面,一身奢华的名牌,满脸的轻浮嚣张,正是上次在ktv被方展宏狠狠修理了一顿的那个二世祖.北京官面儿上有名的大人物商卫华副院长的独生子商宝庆!

方展宏微微一怔,随即踢了邓凯一下,冲着楼上努了努嘴巴。

邓凯仔细辨认了良久,终于认了出来,不由轻轻呸了一声,低声道:“真他母亲的晦气!”

方展宏喝了口酒,笑道:“管他呢,咱们玩咱们的,就当没看到。”

说话间,舞台上突然响起了激昂的进行曲,刚才还懒洋洋的唱着歌的女孩们突然尖声甩腔,手提裙摆飞快的急旋起来——五彩缤纷的欧式拖地裙的下摆如美丽的花朵般绽放,瞬时间花了观众的眼。

随着几个主唱的快舞,台下欢快的奔上来一群女孩,穿着女式的紧身骑马装,长靴短裙,露出白晃晃的一大段修长秀腿,配合着主唱们的舞姿,热烈的舞蹈起来。

邓凯看得眼花缭乱的,张大了嘴,突然在舞群里认出了一人,惊讶了凝视了半天,才转头对方展宏说道:“咦,你看最左边的那个,个子特别高的,腿特长的那个,不是你的学生吗?”

方展宏的目光一直都落在几个主唱的表演上,他平时生活的那种环境,可不缺女人大腿看;这时听邓凯一说,这才转移了注意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立刻认了出来——

可不是,那不是郝佳是谁?

想来是她个子太高的缘故,每次看她在外面表演,不是站在最后,就是站在边角——也难怪,她虽然长得漂亮,但是演出讲得是整体视觉;除非她是主角,否则她那么高的个子,要是往中间前排站,整个戏都被她搅了。

不过,方展宏突然觉得,他需要调整一下对这个学生之前的一些看法——看上去,难道她真是那种非常缺钱的家庭的孩子?

第七章 不是冤家不破头(中)

酒吧演夜场,懂行的人看她们在舞台上的站位,就知下。站正中间的那位主唱,要是有文凭有师门的,一晚上一两千不在话下;在主唱两边的那两个舞者,可能就只能拿到六七百;至于后面的舞群,除了领头的和负责联系演出的那有限两三个人可以拿到一两百块,其他女孩跳一支舞最多也就是三四十块钱。

至于那几个领头的和负责联系的人,会不会扣下姑娘们的一部分收入作为中介费,那是各个团体的具体情况决定的,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不管怎么说,方展宏现在对郝佳多了一分敬意,尤其是经过那天在仓库里那一幕之后——这个女孩宁可在夜场里几十几十一场的苦熬,在面对商宝庆之流的恶人时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却不愿意被梅修慈包养,这至少说明她是个有气节有原则的女孩。

想到这里,方展宏站起身来,拍了拍邓凯,道:“你坐着,我去他们后台一趟。”

邓凯灌了一大口啤酒,摇头叹道:“你又去偷看小女生换衣服啊?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样不好,很不好……”

方展宏给了他一个中指,转身而去。

老萨的后台对他来说可是轻车熟路,当年还在念书的时候刚认识老萨和娜娜两口子,他就被老萨请来给他酒吧演出的美眉们做过一段时间的舞台指导;自然的,哪儿能去,哪儿不能去他也清楚,总之不会撞到女演员的更衣室去。

到后台一看,莺莺燕燕的一群女孩总之,身材高挑的郝佳带着一丝与环境格格不入的落寞神情,格外显眼。

此时的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印有德国某啤酒品牌logo的雪白制服。正在对着镜子补妆——看来是跳完了今天晚上地最后一支舞,准备出场去推销啤酒了。

方展宏悄悄分开人群,走到她的身后,冲着镜子里的愕然的她微微一笑。

佳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楞了一楞,随即恢复了她平时那副冷艳漠然的神情,随手拿起化妆台上的电直板,夹起一绺头发,轻轻拉直了起来。

做舞群的女孩,常常被要求做各种各样夸张的发型出场。比如今天晚上,郝佳就烫了一个“翻云卷”;但是做啤酒推销的女孩,形象是越清纯越惹人怜惜,就越容易把啤酒卖出去。所以郝佳几乎每天晚上都要用到这种女孩专门用来拉直长发的工具,把烫得乱七八糟地头发再拉直成如水流畅的披肩发,然后出去推销啤酒,直到后半夜。

方展宏静静的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一绺绺的把下午刚烫好的头发再拉直,时不时的自己拽到一下头皮,疼得直吸气。

方展宏叹了口气。左右看了看,发现身后的台子上,有一瓶喝了一半地没人要的矿泉水,于是走过去顺手拿了过来。

打开瓶盖仔细检查了一下。确定是干净的,于是倒了一点在手上。然后冲着郝佳地脑袋轻轻甩了甩手指,把手上的水珠全都掸到她的头发上。

佳没留神的头上一凉。抬头往镜子里一看。方展宏正往自己地头发上洒水珠子,不由又是纳闷又是生气。忍不住回头嗔怒道:“你干嘛?”

“转过去,这点常识都没有,还出来演出呢!”方展宏毫不客气的捏着她地下巴,往镜子的方向一推,然后退后一步自己看了看,郝佳地整个头发上各个区域基本都挂上了晶莹地水珠,这才随手拿起电直板来,另一只手熟练的把郝佳地头发分成三个部分,把其中一个部分分成三绺,轻轻的握在自己的四个手指中间,然后用电直板夹着其中一绺,细心的慢慢向下拉直起来……

佳初时还有些羞恼,刚要发作,就变成了惊愕,随即对着镜子,露出一种不可思议和不好意思的表情来。

只见镜子里的方展宏就象一个职业的化妆师一样,在身后双手娴熟快捷的动作着,笔直如水的柔顺长发,就象从他的手指间流泻出来的一般,夹板所过之处,服服帖帖的不留一点弯曲弧度——比平时自己弄得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最难得是,洒上了水珠之后,滚烫的直板夹上去后,再也没有那种干涩滞碍的感觉,头皮上再也没有那种钻心拉拽之痛了。

佳望着镜子里

那副专注、自信又带着一点霸道的神情,突然觉得这时也不是那么讨厌,不禁心里微微一暖,有点慌张的低下了头去。

“喂,别动啊,头抬起来……”方展宏随手伸手前面,在她的下巴上轻轻一抬,对着镜子正了正,接着道:“记住以后拉直要弄点水在头发上,或者洒点水在夹板上给它降降温,象你那样搞法,不用半年,你的发质就全毁了,会变的又干又涩;还有,出来做事自己聪明点,嘴甜一点,化妆师和舞台指导让你烫头发的时候,撒撒娇,让他同意你用盘发或者吹发来做发型……哦,他让你烫头发,你就烫啊?头发是自己的,要跟你一辈子的大姐!赚他几十块钱而已,不用这么敬业吧?”

佳好奇的看着镜子里的他,不禁翘了翘小嘴,笑道:“怎么连女人头发的事情你也懂?哦……我知道了,以前经常用这招来泡妞,给女朋友做头发来讨她欢心对吧?”

方展宏微微一笑,开始处理起她头上最后两绺头发,口中漫不经心的道:“要说专业,有哪个演出场所的后台能比得上我们电影学院小剧场的后台?以前我们搞年级汇报演出的时候,一个年级二三十个女生的头发,都是我们这些借去做导演的男生来拉直,看也看会了。好了,起来吧。”

佳站起身来,对着镜子转了个身,满意的看了看镜子里自己水光润滑的长发,开心的道:“原来还可以拉这么直,还有点凉凉的,挺舒服的。”

方展宏拍了拍手,看着她正色道:“其实我过来找你,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不参加班上的体验生活课?这个阶段是很重要的!”

佳神色一黯,低下头去,随即又抬起头来淡淡一笑,道:“你觉得我还有必要观察生活体验社会吗?我这不是天天都在体验了吗?”

方展宏微微一怔,望着郝佳那美丽清秀的脸上,那一刹那间流露出的那种历尽沧桑、饱受煎熬般的落寞和挣扎,不禁心里一酸,象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剜了一下似的,生疼生疼。

……

方展宏离开后台化妆间,穿过一对隐在长廊下昏暗暧昧的灯光下抱头狂啃的男女,回到大厅,坐到邓凯身旁,长长的叹了口气。

邓凯笑咪咪的说道:“喂,怎么样,看到什么了,要不要叫一杯柠水给你丫洗洗眼睛。”

方展宏挥了挥手,没有搭他的茬儿;邓凯倒楞了一楞,见他心情不好,只得打了个哈哈,转过了头去。

这时,只见老萨一手端着一杯酒,一手搂着娜娜,两人笑呵呵的向这边走了过来,一起招手道:“嘿,两位当家,好久没来了,也不过来找我们喝一杯,这么不给面子?”

方展宏抬头一看,连忙换了一副笑容,站起来让着他们两个坐下,笑道:“两位老板,有什么好关照?”

老萨笑着指了指头上的二层小包间,道:“多喝两杯,今天的全场的啤酒,都有人请了。”

“谁那么大手笔?”方展宏笑着问道,随即一怔,想起刚才在二楼看见了商宝庆,不禁抬头望着二层,自言自语道:“那个龟儿子?”

老萨吓了一跳,连忙嘘了一声,道:“别胡说。是北城老大刘官靖!他这会儿就在楼上呢!三里屯这一片儿的酒吧,有一多半都是他的兄弟在看着的,我跟他打交道好几年了……”

说着,老萨情不自禁的压低了声音,悄悄道:“这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为点小事得罪他的人,都得脱层皮!你可别在哥们儿这里生事!”

“官静?原来他姓刘?”方展宏冷哼了一声,道:“北城老大?好大的名头……我们俩的单不用他买。”

说着,方展宏刚要从兜里掏出钱来拍在桌上,冷不防抬头一看,失声道:“坏了!”

——只见一个服务生模样的男生,在郝佳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郝佳端着半扎啤酒,正一步步的沿着那条冷冰冰的银色悬梯,向二楼走去……

那楼上,有那个上次吃了大亏的二世祖商宝庆;还有,那位号称北城一霸的刘官靖!

第八章 眼中天堂(上)

宝庆一见方展宏将小黄毛抡到在地,猛得打了一个激他倍感熟悉的东西一下子使他毛骨悚然,他腾得一下跳了起来,指着方展宏对林官靖大声喊道:“是他,就是他!上次就是他!”

林官靖虽然没听明白这个纨绔大少说的什么是他是他就是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方展宏当着自己的面儿打了自己的手下兄弟却是事实——他这个人生性最是护短,一看见小黄毛吃亏,立时勃然大怒,呼得一声跳了起来,拎起一个酒瓶子就向方展宏扑了过去!

没等他抡起瓶子砸向方展宏的脑袋,只觉得眼前一黑,一个巨大无朋的黑影电一样的窜到自己的面前——邓凯没等他靠近方展宏,腾空而起,双腿鸳鸯连环!

蓬蓬!

一连两脚正踹在林官靖胸口,只踢的他心中一窒,登登登接连退出去好几步,险些坐倒在地!

周围的喽罗们和商宝庆一伙人都是齐声惊呼,也不知道是惊讶邓凯居然敢动手打北城老大,还是惊讶于邓凯如此胖大的身躯居然能踢出如此漂亮、干净利落的连环腿!

林官靖在这一片横行多年,只有他打人,哪有人敢碰他一个手指头?当下在自己手下面前吃了这么大的亏,顿时脸皮气得发紫!

他暴喝一声,伸手拦下两个正要冲上去帮自己对付邓凯的手下,自己提着酒瓶子冲了上去,眼睛紧紧的盯着邓凯的双腿——他心里盘算好了,这胖子既然腿脚厉害,那就盯着他的腿;要是他敢再飞腿踢过来,就抡圆了砸折他的踝骨!

林官靖从小到大。怕不打了十几二十年地流氓架,对打经验丰富无比,对自己的身手也颇为自信——可惜,如果他知道面前这个胖得惊人而身手却敏捷的匪夷所思的胖子,是首都体大正经武术系的优等毕业生、全国大学生运动会的竞技拳法冠军的话,还会不会保持这份冲上去单挑的自信……

没等林官靖心思转过弯来,邓凯已经魅影般欺近身去,右拳直捣他面门!

林官靖本能地伸手去格架。谁知拦了个空;忽然觉得腰下一虚,邓凯早收回右拳,左手做铁掌直插他的腰眼!

林官靖下意识的将身体一侧,双手下垂去挡,谁知又挡了个空;身体左侧空门大露!

邓凯接连两下都是虚招,收回左掌一刹那右拳自然下垂,弯腰沉身。尽全身之力右拳重重的砸在林官靖的膝弯上!

林官靖身体刚微微一侧,立刻感到右膝弯传来一阵巨大的酸痛,单腿一软,就要跪倒在地!

邓凯踏步向前。肩膀顶着他的肩膀向后一推,左手垂在他被砸软地膝弯上只轻轻一拂——林官靖一声惊怒的大吼,砰得一声!仰面朝天、后脑勺着地的摔将下去,摔了个四仰八叉!

这三招两虚一实,正是传统拳法中著名的“快三手”——在螳螂拳、形意拳中都有类似地技法,用快到眼花缭乱的虚招逼使对手露出空门,然后砸膝撩摔,以快打慢、举重若轻,端得是巧妙厉害。

这林官靖的反应也算极快,身体素质更是强壮的惊人。这样摔了一下,整个背部拍在地上。后脑勺还磕了一下,居然马上翻身跳了起来;手里的酒瓶子还没掉。举起来就要砸向邓凯。

邓凯根本不让他做任何动作。飞起一腿,啪得一声。把他手里的瓶子踢得粉碎,玻璃渣子溅了一地,手上只剩下一个短短的瓶颈;没等他反应过来,邓凯就势一个转身侧踢,正踹在他肚子上——这一脚踹得他眼前一黑,肚子里翻江倒海;被踢得一屁股坐在身后一张沙发上,这下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要抡单挑群斗,林官靖实在也算是一把好手,这么多年他也不是浪得虚名,所以才有那么多手下服他——谁知遇到了邓凯这种童子功练就的专业武术运动员,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一阵眼花缭乱之后,就被打倒在地。

邓凯这几招兔起鹘落,快到周围的人都看得傻了,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只有邓凯自己机灵,三下两下打倒一个之后,扭头回来就拉着方展宏,低喝道:“还看什么看?真想一个打十个?还不闪?”

方展宏哪用他吩咐,一手提着半截酒瓶子,指着路口上的严沛和

商宝庆带来地太子党;一手揽着踉踉跄跄的郝佳就往

林官靖身边地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大呼小叫的嚷嚷起来;有人就冲到围栏边上冲着楼下大喊大叫了几句——楼下也有林官靖带来地人坐在下面喝酒,听得楼上一嚷,立刻向方展宏他们三人冲了过来。

邓凯从楼梯上一跃而下,象个庞大勇猛地金刚斗士一样在前面开路——这胖子块头又大,拳脚又重,动作还快得不可思议……寻常人哪里近得了身?几个小喽罗刚一上手就被他摔了出去,还算他手下留情,没用重手,只是用了几招摔法,把他们抡晕了就罢。

酒吧里一阵鸡飞狗跳,老萨气得直跳脚,隔着人群嚷道:“姓方的,你他娘地真不仗义!”

方展宏拉着郝佳跑出酒吧,心里一阵苦笑:这今后,老萨这里算是彻底来不了啦!

楼上,林官靖坐在沙发上捂着自己的肚子,几次想开口说话,可是嘴刚一张肚子里就一阵翻腾,恨不得把今天晚上装进肚子里的那些东西全吐出来。

他一忍再忍压了几次,才忍住了没在手下面前现眼……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酒吧里渐渐又恢复了安静,方展宏和邓凯早已走得远了,他肚子里的难受才稍稍平复。

商宝庆和林官靖的那些手下,一直傻呆呆的坐在林官靖旁边看着他,见他脸色忽青忽白,也不知道他是在强忍着难受,还以为他正憋着找人撒气呢,谁也不敢先开口触霉头。

谁知楞了半天,猛听得他一声炸雷般的闷吼:“给我把那个胖子翻出来!老子要废了丫的,废了他!”

楼上楼下所有的人都听到了这声郁懑已极的咬牙切齿的吼声;老萨听得眉头一耸,和娜娜面面相觑,相对苦笑……

……

方展宏拉着郝佳,和邓凯三个人一路跑出酒吧,沿着三里屯一路狂奔;跑出几百米远,回头看看似乎没有林官靖的手下追赶上来,这才松了一口气,站在街边,方展宏和邓凯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奶奶的,要是本帅哥没猜错的话,刚才被我打得跟龟蛋一样的那个肥仔,就是什么北城老大吧?”邓凯叉着腰大喘气,一边笑呵呵的说道。

“靠,就你还敢管人家叫肥仔?”方展宏笑道:“你丫自己不是?”

“什么?我是帅哥!”

“你是帅哥肥仔,总之是肥仔!”

“我是肥仔中的帅哥,总之是帅哥!”

两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没营养的打屁,突然听见郝佳在旁边一阵剧烈的咳嗽;方展宏连忙上前给她轻拍背部——

这一拍不要紧,郝佳刚一放松一点,立刻弯下腰去,排山倒海的吐了起来;幸好方展宏躲得及时,才没溅到身上。

想想也是,一个女孩子,喝了五六瓶啤酒,而且是连续着空腹急灌进去,还能不难受?

好一通折腾之后,看看郝佳似乎是稍微好了一点;方展宏左右看了看,找了间小商品超市,跑进去买了一瓶矿泉水和一包餐巾纸,拿出来递给佳。

佳用纸巾擦完了嘴,又漱了口,这才赧然抬起头来,看了看方展宏,迟疑了半天,才张了张嘴,可声音却是哑的。

方展宏知道她在说谢谢,笑着点了点头,象个兄长似的伸手揉了揉她的长发,道:“别说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邓凯站在街边,往老萨酒吧的方向望了望,为难的道:“他妈的,我说方大当家的,咱那车还停在那头的停车场呢!现在要过去拿车,还得经过老萨,我估计什么他妈的北城老大手下的那帮孙子都在门口晃悠呢,咱这要是杀回去,还得有一出遭遇战。”

方展宏皱了皱眉头,看了看郝佳,心里犹豫——要是就只有自己和邓凯两个人,那真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管你妈谁,板砖照样招呼就是;就算打不赢,脱身总是不成问题。可现在多了个醉得摇摇晃晃的小女生,这么大个累赘,带着她跑回去,万一被对方人多包了饺子,两个人打人家十几个还要照顾一个女的……怕是要吃亏啊!

第八章 眼中天堂(中)

邓凯这样的武术运动员,说是一个能打几个,那打得离、一个时间差,如果被人层层叠叠围上了,再有什么高明的招数套路也是白扯——否则的话就不是功夫高手,是奥特曼了。

当下方展宏皱着眉头想了想,送她回去;你自己回去取车吧!记得溜着街边儿走,那帮孙子见到了也未必敢拦你,就是拦也拦不住。”

邓凯想了想,这也确实是最妥当的办法,于是点了点头,有点担心的看了看郝佳,问道:“你一个人行不行啊?”

邓凯一拍方展宏,道:“行,那我先闪了。”

于是两人在街头分手,方展宏一直看着邓凯走出老远,心想凭邓凯的身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于是一手搀了郝佳,一边站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佳先上了车后座,方展宏刚要钻进去,却见郝佳堵在门口,一脸的为难,看着方展宏,轻声哑着嗓子道:“方……方老师,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了,你……你还是追上去看看你那位朋友吧,我没事的……”

方展宏也没多想其他,摇头道:“你看你都喝成什么样子了,我能放心让你一个人走吗?路上出点什么事儿怎么办?”

佳犹豫了一下,使劲摇了摇头,道:“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了。我……”

“别我我我的了……”方展宏有点不耐的说道,一边关上了车门。自己坐到了前排驾驶副座上,对司机说道:“师傅,咱走。”

佳呆了一呆,终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说了一个地址,车子缓缓的发动了,向郝佳的住处驶去。

一路上,郝佳一直掩着自己的嘴。脸色苍白,看样子是还想要吐。

出租车里那种特有的肮咂气味,显然是加重了郝佳的不适,使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嘴唇都见紫了。

方展宏心里一阵阵不忍,不断的交代司机开得慢一点。

夜已经很深了。

也不知开了多久,司机在一条胡同口停下了车,扭头问道:“是这儿吧?”

“师傅。劳驾您开进去。”说着方展宏看了看佳,以为她会告诉司机具体的门牌号什么地,谁知她双唇微微战抖,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可没法儿呀!哥们儿。”司机不满的看了看黑黢黢的胡同口,摇头道:“这种胡同一钻进去就出不来了,两车并行都够戗,您让我一会儿上哪儿倒车去?”

方展宏一听就急了,叫道:“嘿,您横不能让我们自己个儿走进去吧?”

“那没招儿啊,对不住了,劳您驾,下车走两步吧?”司机说着。拿眼睛不住的斜视望后镜里一脸醉态的郝佳,忍不住道:“这大晚上的,我能拉您二位就不错了……上回也是拉一姑娘和一小伙儿,嗬,吐了我一车……您赶紧的吧,车钱二十一块七。收您二十,谢谢您勒!”

方展宏还想再跟他争两句,郝佳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轻声道:“算了……这里面车不好进,我每天晚上也都是自己走地,下车吧。”

方展宏怜惜的看了看郝佳,只见几绺青丝散落在秀美柔弱的脸颊上,她整个人瑟缩成一团,可眉宇间却透露出一种拒绝别人同情似的倔强。

没等方展宏再说什么,她飞快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三十元钱;方展宏刚要说自己来付。佳已经把钱扔在了前面的驾驶副座上,然后猛得推开了车门,迈步就下。

方展宏连忙从另一边下了车,三步并两步的追了上去,正好一把接住踉跄着差点摔倒的郝佳。

“你看看你,连站都站不稳了,还逞强呢!”方展宏埋怨道,伸手搀住她,抬头看着胡同口。

真没想到,北京城建搞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有这种没拆到的地方——大概是因为这里的四合院都有了年头,周围还有些上了年份的古树,所以本着保留故都风貌的原则,这种老胡同就给保留了下来。

回头看看身后,就是灯

地不夜北京,马路上高楼耸立,到处是霓虹闪烁、灿谁曾想到,这个城市里还有许许多多这样的角落,还有那么多艰难求存、辛苦挣扎的人。

方展宏低声道:“走吧,你家在哪儿?离着还远吗?”



“不远,”郝佳甩了甩晕忽忽的脑袋,犹豫了一下,抬头道:“方……方老师,您回去吧!今天晚上谢谢你了,我自己回去好了,不麻烦你了……”

“你?自己回去?”方展宏笑道:“你可拉倒吧!你看你,站都站不稳了,还自己回去呢?你要自己回去也行,你站直了……站直站直了,来,走两步,你给我走出一条直线来,我就放心让你自己回去……”

佳用力咬了咬下唇,似乎是很想努力站直了走几步,谁知刚一迈腿,就开始晃悠,脚下一软,险些坐倒。

方展宏连忙抢上一把扶住,笑道:“行了行了,别逞能了。怎么,你家里有什么宝贝,怕被我拐去了不成?”

佳勉强的笑了笑,低头不语,自己伸手摩挲着胸口,显然是十分的难受。

方展宏也不再说什么,扶着她向胡同里走去。

大约走了五分多钟,根据郝佳地指示,两人在一溜小平房前停下了脚步。

“到,到了,这里第二间就是我住的地方……你回去吧,我自己可……”

话还没说完,郝佳终于忍受不住了,猛得一把推开方展宏,回头扶住路边的一棵大槐树,低头就吐!

这一次吐得比刚才刚出酒吧是还要厉害,翻江倒海的,吐得尽是酸水。

方展宏一路上见她显然不愿意自己去她住的地方,本来也是打算送到门口的,尊重人家女孩子的隐私嘛;谁知一看这架势,只得叹了口气,走过去帮她拍着后背,一边道:“得得得,八十八拜都拜了,也不差着一哆嗦了;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人送进家门……走吧,姑奶奶……”

说着,他从身上摸出一包皱巴巴的餐巾纸来,伸手帮郝佳擦了擦嘴角,然后轻轻搀着她往里走。

佳显然是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了,半倚半靠着往屋子里走去。

方展宏刚走到门口,就微微一怔,脱口问道:“咦?你不是一个人住?”

原来,周围的一溜平房,都已经熄了灯火,显然是住户门夜深睡去了;可惟独郝佳住地这间,还亮着一盏昏黄的灯;门没有锁,微微的开了一条缝,温暖的灯光柔柔的从门的缝隙中流泻出来,象是等门的亲人焦急期盼的目光……

方展宏伸手推开了房门,扶着郝佳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不超过十五平米的小房间,吊顶悬着一盏可以送进博物馆的老式荷花灯;进屋就是一张单人床,铺着白底蓝格的床单,虽然是批发市场上十块钱一领的那种单子,但却洗得异常洁净,透着一种朴素的雅致;床尾顶着墙的位置,放着一架简易的布衣柜;床的对面,垒着几只老式的大箱子,高可齐胸,箱顶上放着些东西,还铺着一领同样白底蓝格的桌布,看来这几个箱子平时还充做桌子的用途。

除此之外,屋里别无长物。

在房间的一角,开着一个小门,象是连通着另一间屋子。

小门开着,方展宏远远看去,那屋子似乎比这间还要更小,可能是灶间之类的地方,因为他看见了一个小煤气罐戳在地上。

方展宏扶着郝佳走到那张单人床边,让躺平了,脱掉鞋子,把枕头给她放得舒服了,拉过被子来盖好……

做完这一切,只见郝佳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望着方展宏,轻轻的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说句谢谢;可眼皮却不太听话,不由自主的垂了下来。

可就在她昏睡过去的那一瞬间,她的目光却似乎还在竭力在方寸大的房间里寻找着什么,嘴里含糊的发出两个音节——

“小……小……”

小小?啥意思?方展宏愕然。

第八章 眼中天堂(下)

在这时,方展宏忽听得隔壁灶间里有些响动,举目望个小小的脑袋在门口一探,胆怯的缩了回去。

方展宏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话音刚落,小门后慢慢的走出一个小小的身子,明月一般秀气标致的五官,女童特有的白皙的肌肤在灯光下柔腻的象能挤出牛乳来;剪着齐颈的短发,可爱的刘海垂在额前;穿着一身干净漂亮的连身裙子——看着眼熟,象是郝佳的一条制服短裙改小了的。

女孩怯怯的背着手,腼腆的站在门口,一双大眼睛却迷茫的望着正前方,侧着耳朵象是在倾听着什么。

方展宏迟疑的盯着女孩的眼睛看了看,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女孩却并没有象常人一样扭头向着声源的方向看过来,而是本能的朝方展宏这边侧了侧耳朵。

方展宏的心猛得沉了下去。

这么可爱的孩子,这么好的花朵一样的年纪,难道……她的眼睛竟看不见?

“你好,你是谁?是我姐姐带你回来的吗?”女孩红着小脸,慢慢的把身子转过来,童音悦耳,如同银铃黄鹂一般。

“你好,我是郝佳的老师。你呢,小天使,你是谁?”方展宏微笑着问道:“郝佳是你的姐姐?”

听见方展宏叫自己天使,小女孩快乐的笑了起来,贝齿微露,脸上现出两个小小的酒窝,抿了抿小嘴,说道:“我叫郝晓。我八岁了,我姐姐叫我小小。”

“哦,小小?”方展宏点了点头,望着小小的笑容,仿佛觉得自己的心都被这孩子给笑得融化了……

他突然想到,一个生活在这么贫穷困窘地环境下的孩子,自己的眼睛还看不见,却能笑得这么灿烂、这么发自由衷——她的生活里。大概充满了爱吧!

“老师哥哥,我姐姐怎么了,她为什么不说话?”小小歪着可爱的小脑袋,担心的说道。

方展宏一听乐了,笑道:“你叫我什么?老师……哥哥?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叔叔啊?”

小小咯咯的笑了起来,道:“你的声音只能是哥哥,叔叔是很老地声音。”

方展宏哈哈大笑。低头看了看熟睡中的郝佳,对小小说道:“你姐姐今天太累了,她已经睡了。”

小小伸手左右摸了摸,摸到墙角边的箱子。确认了方向之后,连忙快步向床边走了过来,却差点一头撞进方展宏的怀里。

方展宏知道这孩子一定是对这屋子里的东西摆放已经非常熟悉了,只不过自己是个外来人,她才“看”不到而已。

他连忙一把扶住小小的手,拉着她摸了摸床上的郝佳,笑道:“你看,你姐姐睡着了。”

小小这才舒了一口气,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只有真正摸到了姐姐。她才有安全感。

似乎是要感谢方展宏送她姐姐回来,小小抬头“望”着方展宏地方向,微笑着说道:“老师哥哥,你等等,我给你倒水喝。”

说着,没等方展宏说话。她就转身飞快的向灶间走了过去。

方展宏见她走的那么快,有点担心,这孩子显然眼睛有问题,万一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连忙起身跟在她身后,一直走到门口。

只见小小熟练的在四下摸了摸了,确认了方位之后,在地上拖过一张小凳子,摆在一架高大地橱柜前,踩了上去。

她打开柜门。从最顶上一格,小心翼翼的捧下来一个小罐子;然后走到锅台前,拿出一只洗得光可鉴人的玻璃杯子,接着伸手摸到了开水壶,熟练的拔出瓶塞,往杯里倒了大半杯水。

倒完了水,小小摸索着,打开了那个小罐子,从里面摸出两个白花花亮晶晶的东西,小心的放进了那杯水里;随后想了想,似乎下了下决心,她又从罐子里取出一个大块点的,放了进去。

然后,她从一旁的筷篓里取出一只筷子,在杯子里反复的搅动着,一边用小手一下一下地碰着杯壁试着水温。

终于,确定杯子里的水不太烫了,她才满意的停止了搅动,从杯子里抽出筷子,放进嘴里轻轻的吮吸了一下,似乎回味无穷的咂了咂嘴;然后,双手捧着杯子,小心翼翼的转身走了出来。

方展宏连忙跑回床边坐好,等着小小走过来,双手把那杯水递了过来。

方展宏接过水来,刚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小小立刻侧着耳朵,充满向往和遐想似的,着急的问道:“好喝吗?甜吗?”

方展宏心里一疼,一杯糖水而已,难道对着孩子来说,连白开水加糖都是生活中的奢侈品了吗?

“好喝,”方展宏连忙举起了杯子,故意喝得胡噜胡噜响,然后用力的咂了咂嘴,赞

:“太好喝了,小小倒得水真是又甜又好喝。”



小小高兴的笑了起来,拍着手道:“当然,我放了三个大颗的冰糖呢!是姐姐给我买的,我都没有吃……”

方展宏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郝佳,她俏丽的脸上带着醉人地红,睡得正熟。

那一刻,方展宏突然对郝佳产生了一种莫明的尊重和敬意——以她的美貌,其实她完全可以选择另一种生活。可是她宁愿住小平房,宁愿每餐吃民工水煎包,宁愿天天在群狼窥伺的场所打夜工,只能给宠爱的妹妹买最廉价的零食……

曾经,因为她对商宝庆的妥协,方展宏对她的懦弱充满了不满;直到这一刻,他才深深的了解到,和这个生活在大都市底层为了自己和亲人挣扎奋斗着的女孩相比,自己对“尊严”二字的理解是多么的肤浅!

“老师哥哥……”小小清脆的童音打断了方展宏略微激荡的心绪,她侧着小脑袋,满怀希冀的问道:“姐姐说,她去上了学以后,就可以赚到更多的钱,接更多的工作做了,对吗?老师哥哥,你就是教姐姐怎么赚钱的对吗?”

“恩……是……是吧……”方展宏有点啼笑皆非,心说郝佳都是怎么教孩子的,不过想想也对,他笑着回答道:“那也是因为你姐姐能干。”

“那,那学校是什么样子的?是有好大好大的黑板吗?”

方展宏一楞,他刚想解释说,并不是所有的学校都有黑板的;可是,当他接触到孩子那不知为什么而充满着渴望的表情时,却犹豫了一下,脱口而出,道:“是,有块大黑板。”

“那,是很多小朋友都在一起上课,一起玩吗?有很大很大的教室吗?每个小朋友都有自己的桌子和椅子吗?他们都背着很新很新的书包吗?”

小小焦急的、一叠声的问着,整个稚嫩的脸庞似乎都在放着光。

方展宏呆了呆,连忙点头道:“是啊!学校里有教室、有课桌椅,还有很多的同学……”

“哎……”小小满意的,长长的叹了口气,高兴攥了攥小拳头,似乎在坚定自己的某个信念,她满怀向往的道:“姐姐说,等她赚够了钱,就给小小治眼睛;等小小的眼睛能看见了,我就可以去上学了!”

“哦?你姐姐要给你治眼睛?”方展宏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心想,难道这孩子的眼睛不是先天的毛病?

“是……”小小说着,脸色突然黯淡了下来,垂着小脑袋,小脸儿白白的,轻声道:“爸爸不喜欢小小,妈妈也不喜欢小小;小小不乖,从树上掉下来了,磕到了脑袋,眼睛就看不见了…本書轉載拾陸,k,文學網…姐姐说,爸爸和妈妈只要弟弟,不要小小和姐姐了,他们带着弟弟去深圳赚大钱了;以后,姐姐就是小小的妈妈……”

“老师哥哥……等小小的眼睛看见了,爸爸妈妈就接小小回去了,对不对?对不对?”小小突然用哀求似的声音说着,也不知道是在问方展宏,还是在问她自己。

方展宏听得心里一阵难受,连忙岔开话题,分散孩子的注意力,他伸出一只手,把小小拉到身边,低头问道:“小小的眼睛好了以后,就可以上学了,到时候,老师哥哥送给小小一个最漂亮的新书包好不好?”

小小很认真的想了想,点头道:“那小小上了学以后,也能赚很多很多的钱吗?”

方展宏一楞,大感意外,心想郝佳这算是彻底把这小孩带沟里了,这么小就钱钱钱的,以后可怎么办是好?

可一时之间,他还真找不到什么话来教育这孩子,只得循循善诱的问道:“那……小小为什么要赚钱呢?赚了钱有什么用呢?”

他刚想要说什么其实知识比金钱重要,小小要好好学习长大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之类的陈词滥调……

“小小赚了钱,要分一半给姐姐!”小小突然语气坚定的说道。

方展宏点了点头,笑道:“那另外一半呢?给小小买漂亮的衣服和很多很多的好吃的,对不对?”

“不!”小小更加坚定的应道:“姐姐带我去医院检查,还有好多和我一样的小朋友,他们的眼睛都看不见了……我要把赚到的钱,分给他们,治好他们的眼睛……”

方展宏楞住了,心生羞愧。

原来面对孩子们水晶般透明纯洁的心灵,成年人的思维方式有时是那样的鄙俗。

他忍不住伸手将小小揽进怀里,轻轻的摩挲着孩子柔软的头发,鼻子微微的泛着酸意。

孩子,你的眼睛看不到;而我,却在你的眼睛里,看见了天堂!

第九章 人在洪炉中(上)

佳做了一个梦。

在遥远遥远的天宇尽头,自己是一只飞鸟,翱翔在蓝天白云之间……

罡风凛冽,雨雾侵人,她越飞越累,在空中摇摇欲坠;终于,她看见了地面上唯一可以驻足的地方——

那是一个男人的肩膀,宽厚而伟岸。

她迫不及待的飞了下去,落在他的肩上;那个男人轻轻的转过身来……

她一瞬间,她突然非常期待看见那个男人的样子……

……

可是她却醒了。

屋外已经日上三竿,刺眼的阳光透过缺了半边玻璃的窗子照射进来,晃得她眼睛发疼。

昨夜的宿醉令她头痛欲裂,她用力的揉了揉太阳穴,却觉得一阵阵发晕;肚子里突然打鼓一样响了起来。

昨天晚上那两趟搜肠刮肚的呕吐,早把胃里所有的东西都清空了……本来就有点营养不良和轻微贫血的郝佳此时更觉得饿得眼前金星乱冒。

就在这个时候,鼻畔突然飘来一阵阵食物的香气——此时此刻,恐怕没有什么东西能比这个味道更让她精神愉悦的了。

豆浆和油条——这一对儿中国传统饮食中的鸳鸯配中的鸳鸯配,组合在一起有种难以形容的香气,足以令皇帝下马,食指大动。

佳迫不及待的跳下床来,一看身上还穿着酒吧啤酒小姐的制服,不禁哑然;不过这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扭头看去——只见那个箱子垒成的桌子上,摆着一小锅豆浆,和一大盘油条;洗得干干净净的小小站在箱子旁边。正一手端着一大碗豆浆,一手抓着半根油条吃的起劲。

大概因为眼睛不好用地缘故,小丫头吃的满嘴是油。小脸上洋溢着无比的幸福。

佳起床地这一点响动,立刻被小小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猛得停下了动作,把豆浆油条放了下来,侧着耳朵问道:“姐姐?姐姐,你醒了吗?”

佳饥肠辘辘的咽了口唾沫,看着桌上黄澄澄的油条,还是忍住了,沉声问道:“小小,哪来的豆浆和油条?”

“是老师哥哥买的!”小小兴奋无比的笑道:“姐姐。你快吃吧!可好吃了,原来油条是这么好吃的;这个豆浆放了好多糖,可甜了……”

“老师哥哥?”郝佳愕然,随即定神一想,立刻明白了。自言自语道:“哦,对!是他送我回来的!”

“小小!”想到这里,郝佳语气一沉。低声道:“姐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陌生人的东西不能要,不认识地人给的东西绝不能吃!你怎么不听话?”

小小兴高采烈的小脸一下子变得黯淡无光,双手缓缓的垂了下来,低头不语。

佳接着道:“姐姐是不是常常跟你说,我们确实是穷,但是我们要穷的有志气!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地好东西,我们买不起,但是我们不羡慕,更不要别人的施舍!你喜欢的东西,应该等你自己长大了有了本事。自己去赚回来!”

佳说到最后,口气越来越凌厉;小小地脑袋也就越来越低;直到她连珠炮似的讲完,小小才轻轻的“哦”了一声。

正在这时。灶间的小门口上人影一闪,方展宏提着一口小铝锅走了出来。冲着佳瞪了一眼,砰得一声把锅在箱子上重重一放,低头摸了摸小小耷拉着的小脑袋,柔声道:“小小,不理她,吃吧,管够!”

小小留恋的舔了舔嘴唇,轻轻的摇了摇头。

方展宏一看就急了,心里一阵难受,拿起那半根油条塞到她的手,大声道:“别怕!吃!老师哥哥让吃的,咋了?她是你姐姐,可我是你姐姐的老师,我比她大,她得服我管!吃,大口吃!”

佳马上在一旁厉声道:“小小,不许吃!”

说着,郝佳转向方展宏,轻声道:“方老师,你帮助我,我非常非常地感激你,真的!你疼小小,买东西给她吃,我得替我妹妹谢谢你!但是……我们不能接受,对不起。”

方展宏冷冷的望着她倔强地面孔,低声说道:“说实话,我很欣赏你的傲气,也很尊重你地骨气!可是你知道不知道,你的妹妹今年八岁了,她连油条豆浆都没有吃过!你不觉得你的骄傲太昂贵了吗?”

“你不懂!方老师,你不懂!”郝佳深深的吸了口气,眼眶微微红了起来,她昂起头,雪白修长的脖颈象玉一样晶莹高贵,她语气发颤的说道:“

“……我不会象她们那样,我的妹妹将来更不会做那样的事!所以,我要从小就告诉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针一线都不能伸手,无论对方是善意的帮助还是轻蔑的施舍,都不能接受!”

佳激动的说着,泪水几乎就要夺眶而出,然而语气却异常坚定……最后,她摇了摇头,轻声道:“也许,你一直都觉得我是个不近情理的人;也许,我的很多行为在你看来非常的不可理喻,但是……方老师,我非常感谢你,真的,非常感谢你……可……可是……”

说着,她突然抬起了头,凝视着方展宏,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不懂!方老师,也许在你看来,吃不起穿不暖没钱住大房子就是穷人了!不,你不懂!你不可能懂得什么是真正的贫穷,什么是真正的穷人!”

方展宏怔住了,心里的震动无以复加。

良久,他点了点头,向郝佳伸出一只手,道:“拿一块钱来。”

“啊?”郝佳刚悄悄低头抹了一下眼泪,立刻愕然抬头看着方展宏。

方展宏不耐的抖了抖手,道:“听见没有,拿一块钱来!”

佳犹豫着捏了捏口袋,最后找出一枚一元硬币递了过去。

方展宏接过那枚硬币随手抛了抛,放进口袋里,突然狡黠的一笑,道:“今天早上的豆浆油条,还有这锅小米粥……哦对,还给你们买了一斤鸡蛋,粥里卧了两个——这些东西都卖给你们了,收你一块钱,别嫌贵啊!生意人嘛,将本求利,见笑见笑!”

“这?这也行?”郝佳楞了一下,刚要拒绝,方展宏把眼睛一瞪,道:“咋得?看不起人啊?货物出门概不退换!东西都煮好了,你不买我卖给谁去?想折我本钱啊?”

说着,方展宏低头揽着小小,柔声道:“好了,这下能吃了,吃吧孩子!这是姐姐给你买的!”

佳看着一付蛮不讲理的活土匪造型的方展宏,却不知怎么的,心里一阵阵发甜发酸,象倒了五味瓶似的说不出什么感觉,只觉的莫明的,心头象有只小鹿在撞着似的,不自禁的脸上发烫发红……

象是躲避着什么一样,郝佳微微有些慌了神儿,她连忙冲着小小轻声道:“吃吧,小小!快谢谢方老师!”

小小这才露出一个无暇的快乐的微笑来,侧着仰起头来,对着方展宏甜甜的说了一句:“谢谢老师哥哥!”

方展宏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笑道:“小家伙,你呀,笑得比着加了糖的豆浆都甜!快吃吧!都是你一个人的!”

“不,”小小说着,抓起一根油条递向郝佳,道:“姐姐也吃!”

方展宏笑道:“你姐姐不吃那个!你姐姐没出息,不会喝酒还瞎喝,把胃都给吐空了,这会儿不能吃油炸的,只给她喝粥,我们馋死她!”

说着,方展宏去灶间拿了只空碗过来,打开锅盖——一股热腾腾的甜香顷刻之间充塞了整间屋子。

“哇……好香,好香啊!”喝着豆浆的小小突然大声的叫了起来。

方展宏笑着摇了摇头,一锅加了红糖和半两桂圆干的鸡蛋小米粥而已,就把这孩子香成这样。

“小馋猫!好了,一会儿也给你盛一碗!”方展宏笑着拍了小小的脑袋一下;然后盛了一碗粥递给郝佳,再放进一根勺子,道:“喝吧,红糖桂圆加鸡蛋小米,给你补补气血,看你那嘴唇白的!”

佳双手捧着这碗粥,半天说不出话来,一滴晶莹的泪水悄然滑过面颊,滚落在温暖灿烂的粥碗里,化作一片无声的女儿情怀……

第九章 人在洪炉中(中)



“咦?喂,你干什么?哇,掉金豆啊!”方展宏嘿嘿笑道:“您别介,您多骄傲的一人儿啊!”

佳嗔怪的瞄了他一眼,脸上一红,道:“谁哭了!粥太热,汽熏的……”

说到这儿,才突然想起,自己是宿醉醒来的,昨晚脸上的妆都还没洗,这副狼狈样儿都叫他看去了……这才低呼一声,脸上热热的,连忙把粥碗一放,低声道:“太烫了,晾会儿。”

说着一低头,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马上又跑了回来,拿了自己的牙杯牙刷和毛巾,飞快的跑到外间院子里去了。

在水龙头边洗漱过了,拿出贴身的小镜子小梳子随便顺了顺头发——想到这一头直发还是昨天晚上他给自己拉直的,心里忽然甜甜的发酸……

好在昨天晚上没吐在自己衣服上,也可见他照顾的很好,这身衣服还很干净;郝佳用力的捋了捋衣服上的褶子,把自己收拾利索了,才拿起东西,转身回到屋里。

方展宏正在屋子里照顾小小喝粥,小小一口豆浆一口甜粥,都吃不过来了——在她短短八年的童年岁月中,大概吃多了尝尽了太多的苦,今天突然尝到这么多的甜,小脸笑得快要开了花似的甜蜜。

方展宏自己也盛了半碗粥,拿着一根油条刚要吃,突然眼前一亮——刚洗完脸的郝佳拿着牙杯毛巾,俏生生的站在门口,春风拂面般的对着他们嫣然一笑。

不知怎么的,活土匪方展宏突然也觉得那么不自在起来——平时她在学校。为了怕下学后去上工来不及,都是换好了演出服,化好了妆来地;看惯了郝佳冷冰孤傲、华服盛妆的样子。今天突然见到一个清水芙蓉,不事雕琢的郝佳,全身散发着蓓蕾初熟地女孩特有的清新纯美的气息,让人一见忘言,心神微醺。

方展宏情不自禁的放下了手里的油条,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这样多好!十八九的年纪,本来就应该是如此清新如此脱俗的童话般的样子,却整天担着那么重的压力、戴着那么厚地面具,对自己和妹妹还要有那么高的要求……不是太累了吗?

“来,吃东西。”

方展宏说着。又拿了个碗,给佳重新盛了一碗热的。

佳也是实在饿的狠了,再本書轉載拾陸k文學網没多说什么,拿起来就吃——润滑发糯的小米,配上细细地蛋花;偶尔嚼红糖和桂圆特有的甜香。全部融化在味蕾上的感觉,幸福地象是花开的瞬间一样温暖;热热的粥流进饥饿的发冷的胃里,简直让人觉到一种重获新生的喜悦。

佳一口气喝了两碗。捧着粥碗还有点不好意思的偷偷看着方展宏——女孩嘛,总是怕男生觉得自己吃得太多。

方展宏笑着拿起勺子又给她盛了一大勺,道:“吃啊,楞什么。”

佳脸红红的,看着方展宏欲言又止。

方展宏用小勺一敲碗边,指着她道:“停!别再说谢谢了啊!你今天说过很多次了。”

佳有些慌张的低下了头去。

小小在旁边一直侧着耳朵听着,把小脸埋在碗的后面偷偷地笑。

“你笑什么!不许笑,小人儿精,你什么都懂啊你?”郝佳发窘急道。

小小干脆咯咯咯咯的笑出了声来。

长姐如母,郝佳在小小的面前。一向是兼有威严与慈爱地形象,今天却在方展宏面前露出了小儿女的一面,又羞又急。

方展宏护着小小。揽着她道:“行了行了,笑你也管。”

佳怜爱地看着小小。轻声道:“笑笑好,笑一笑……挺好的……很久没看到她这么笑了。”

说着,郝佳低着头,用勺子轻轻的搅动着碗里的粥,幽幽的道:“小小……她是我妹妹。”

“呵呵,我知道啊,你怎么了?”

佳赧然一笑,道:“是啊,唉,你看我尽说废话。”

说罢,郝佳抬起了头,望着房间里唯一的一扇老式的窗户——窗外,老槐树上的槐花将开未开,显得那样的青涩。

“我们家是河北的乡下,靠近廊坊的地方。”郝佳自顾自的说道:“老家很穷。而且不知道怎么的,平原地方,交通也便利,可却比山区还封建。当然,这都是我现在的想法,那时候,什么都不懂……”

“哦。”方展宏茫然应了一声,没有打断她。

佳回忆着道:“我妈妈生了我不到三年,就跟着一个去广州打工的男人走了。我爸爸都气疯了,天天喝醉了酒回来打我出气。其实他也不是坏人,就是太窝囊,没什么本事,受穷……后来,我十岁那年吧,他娶了个大他三岁的女人,是倒插门上去的……唉,我爸这个人啊,样子长得挺精神的,招女人喜欢;娶了后妈没两年,就生下了小小……”

“哦?你和小小是同父异母?”方展宏讶然道。

佳点了点头,道:“小小的姥爷家在那一片,也算是殷实的人家了,就是只有我后妈一个闺女,没儿子;收了我爸爸做上门女婿,就是为了生个儿子,接香火……”

说到这儿,郝佳自嘲的笑了笑,道:“在他们家里,女儿简直就不是人,连牲口都不如……生了小小以后,她姥爷和姥姥都快气死了,因为后妈和我爸年纪都不小了,很难说还能不能再给他们家生出个儿子。”

“……我那个时候其实还好,年纪已经大了,懂事了,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可小小

,这孩子可怜,我爸和后妈都对她不好,嫌弃她碍事戚们就更不用说了……”

“……小小三岁的时候,她姥爷听了人家的话,包了渔塘去养鳖,听说能发大财……那都是南方回来地人瞎吹。我们那个地方的水土,能养鳖吗?一年下来,鳖苗全死光了。赔了个干净,家里也迅速的败落了下去……可就在那一年,后妈居然奇迹般地又怀上了,然后就生了小小的弟弟……”

“……家里虽然败落了,可是居然添了男丁,一家人还是很高兴;可对于我和小小来说,有钱没钱根本没有什么区别,我们只知道,有了弟弟之后,我们的日子就更难过了。本来就没剩下什么家底了。要养三个孩子,小小身子骨又弱,老有点小毛小病的……姥姥和后妈,都嫌她麻烦,天天说她是灾星。是要债鬼……家里所有吃得穿得,样样紧着弟弟,我和小小根本连看都别想看一眼……”

“那……她的眼睛?”方展宏情不自禁的小心问道。

佳心疼的看着小小。道:“她六岁的时候,爬到树上去摘野桑……小孩子嘛,嘴馋,又总是吃不饱,看到村里的小男孩去摘,她也想吃……结果从树杈上掉了下来,磕到了脑袋……”

“有人把她抱回家来,已经晕了……她妈妈和我爸根本不管她……我跪下来求他们呀,求他们带小小去医院看看,这么小的孩子脑袋撞到了可不是闹着玩地。可他们就是不带她去,怕花钱……等小小醒过来以后,眼睛就开始模糊。没多久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小小的眼睛看不到了以后,他们就更嫌弃她了;本来就觉得她累赘。现在更是走一步都要人照顾。小小刚发现自己眼睛看不见了,整天只会哭,哭得他们烦得不行……有天晚上我听见姥爷和他们商量,说要把小小送人,或者干脆扔在什么地方就走,反正她眼睛看不到,也找不回来……至于我,他们已经在联系附近一家有点钱的人家,想拿我换点聘礼,早早的把我从家里打发出去了就算……”

方展宏听到这里,气懑满胸,把碗一放,生起了闷气——真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种自私自利、天性凉薄的父母!

佳咬了咬嘴唇,脸色有点发白,道:“我听了他们地话,终于下定了决心,不能再这样过下去了……他们根本就不是我们父母亲人,要是再不做点什么,我们这一辈子,非叫他们全毁了不可!”

“……我找了个机会,把姥爷放钱的抽屉撬开,把里面的一千多块钱和金戒指项链什么地,全给拿走了,然后带着小小跑到火车站,随便买了张车票就上了火车…本書轉載拾陸k文學網…只要能离开那个鬼地方,去哪里都行!”

“……我们到了天津,然后又来了北京……钱花完了,就把戒指什么的卖到金铺去;我就到外面去打工……有一次,我看到街边有个广告,说招男女公关,月薪有两三万这么多,还不要求学历……真是高兴坏了,谁知道一去应征才知道,是……是做那种事的……吓得我没命的逃了出来……”

方展宏哑然。他看着佳,半晌说不出话来。

在郝佳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总是说小小如何的可怜,小小如何的委屈……却很少提到自己。其实,可想而知,在那个家里,小小毕竟还是面对着自己的亲妈亲姥爷,就已经是如此了;而她呢?一个上门女婿拖油瓶带过去的女儿,那境遇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短短的叙述之中,省略掉地那些过程中,她经历了多少辛酸,多少屈辱和折磨,都被她淡淡的一语带过了——在这个冷漠残酷的都市社会里,带着自己同父异母地失明的妹妹,艰难而不屈地生存着,这样坚韧而自强的女孩,令人肃然起敬。

“那你后来,怎么想到跑到北影来学表演了?”方展宏问道。

佳笑道:“为了赚钱呗!后来我碰见几个住地下室的外地姐妹,给我介绍了几份兼职的工作,都是晚上在这些地方演出和卖酒什么的……刚开始的时候,我哪懂什么跳舞、唱歌啊……就是跟着别人扭几下,一个乡下丫头,笨手笨脚的……”

“……那个时候,我最羡慕的就是那些晚上来跑场的艺校生了,特别是电影学院和中戏的女生,;她们只要掏出学生证在老板面前一晃,试试衣服就能登台了,一个晚上能赚上千……唱一首歌就能抵我做几份工干一个星期的……就是一些普通的小艺校出来的姐妹,那也很好啊,也比我多赚好几倍……”

“后来有一天,我在一个会所里做舞群,遇见了梅校长……恩,就是那个梅修慈,他看上很和善,很慈祥……”说到这儿,郝佳轻蔑的抽了抽嘴角,摇头道:“他跟我说,象我这样做事,做到老也赚不到什么钱;这个圈子的水很深,没有院校背景,你就要有人脉;没有人脉,最起码你要有才能和实力;什么背景都没有,自己又不会演不会唱,光靠样子长得好看是没有用的……”

“……他跟我说,他是一家艺校的校长,学校的老板是有名的教授,姓谢的;而且,在学校教表演的是电影学院的副院长,只要是从这个学校出来的,以后在外面就可以自称是谁谁谁的学生,非常抢手……”

第九章 人在洪炉中(下)

……虽然我也是半信半疑,有些东西我也不大懂;但是知道的,一个学校能开到北影厂这种国家机关里去,那应该差不了吧?我身边有的女孩,有的上的学校还不如他说的那个,根本就是什么郊区的野鸡学校,可出来演出也比我吃香的多……所以他一说,我就动了心了……”

“……其实,我慢慢的也发现了他的用心;特别是,他说不收我的学费,让我免费插班进去学的时候,我心里就咯噔一下……”

说到这里,郝佳有点担心的看了方展宏一眼。

方展宏摇了摇头,道:“你说吧,没事,我知道他是个什么玩意儿。”说着,他情不自禁的想起了那天和谢韵柔在仓库里见到的那一幕,不由得冷哼了一声。zzzcn小说-zzzcn-cn首发

佳见他这样,放心的点了点头,嫣然一笑,道:“其实我一直以为,你们这个学校,甚至你们这个圈子,没有一个好人……至少,没有一个好男人……没想到……没想到……”

说到这里,郝佳低了低头,似乎有些羞涩起来,她想说,没想到你和那些人是那么的不同……

方展宏淡淡一笑,道:“哪儿都有好人,哪儿也都有坏人。”

想想刚见到郝佳的时候,她穿着那么夸张的演出时才穿的亮片装,化着浓妆,还是被梅修慈带进来的——自己和班上的学生还以为她是什么大有背景的人家送来的呢!

难怪她整天一副带刺玫瑰似的孤傲相——也许,这只不过是她平时保护自己、掩饰自己内心地一种伪装吧!

“我原来想,反正也是晚上打工,白天去上课;跟他见着的时候都是光天化日的。只要自己小心一点,也出不了什么事……”

“算了,”方展宏打断她。看了小小一眼,道:“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个。”

佳笑道:“没事。她什么都懂。”顿了顿,她有点凄凉地笑了笑,道:“象她这样的孩子,想不懂事想不早熟都难。”

方展宏摸了摸小小的脑袋,这孩子安安静静的靠在他的腿上,听姐姐和他说话,样子很是乖巧。

方展宏心里一阵难过:那对夫妻,会有一副怎样的黑心肠,才会对这么可爱的一个孩子那样的苛刻无情!

“你们是不是非常缺钱啊?”方展宏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说呢?”郝佳反问道:“能不缺钱吗?其实如果只是吃穿住用。我们也足够生活下去了。但是,我还得攒钱,我要给小小看眼睛……她一天天的大起来了,早就到了上学地年龄,我可不想送她到盲人学校去。我希望她能健健康康的,和普通家庭的孩子一样长大……”

“对了,她的眼睛。到底是怎么看不见了?”方展宏突然想到,连忙问道:“能治疗吗?”

“我刚到北京的时候带她上人民医院看过,说是淤血压到了视神经;因为拖延地太长时间了,必须手术才能清除掉……”郝佳道:“做这个手术,至少要三四万块。我存了一年多,只存了一万多一点……”

说到这里,郝佳有些黯然,低下了头去。

这一刻,望着郝佳清瘦的身形,方展宏突然意识到她这一年多来承受了多少寻常女子想都想象不到的苦楚——没想到她还能存得下钱来。真不容易。

“咦!对了!现在北京已经有医贷了嘛!你不知道?”方展宏突然眼睛一亮,提高了声音脱口而出:“医疗贷款啊!跟银行借钱治病!”

佳抬起头来用一种很宽容地表情看着他,这让方展宏猛然醒悟。觉得十分尴尬。

佳笑道:“我和小小连北京户口都没有;更没有什么亲属有什么体面的职业给我们做担保——银行怎么会批给我们贷款,这钱要还的呀!”

看着方展宏象个大男孩一样拍了拍后脑勺。郝佳噗嗤一声笑了,轻声道:“这也没什么,靠自己呗!只不过……小小都八岁了,唉……你看我,莫名其妙的跟你说了这么多不相干的话。”

佳有点不好意思的直了直腰,看着方展宏的目光里,亲近了许多。

方展宏笑道:“没什么。找个人说出来,心里会舒服很多。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多好……呵呵,以前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冰冰的样子,可没有现在这么漂亮……”

说完这话,两人一

都找不到什么话再说了,屋子里的空气突然间变得有这个多年来,郝佳紧紧地锁着自己的心扉,警惕的带着怀疑一切地目光审视着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在内心深处和一个人这么贴近过;今天一下子跟他说了这么多,突然之间变得不适应这种微妙关系起来,神情之间显得十分不安。

无意识中,她的目光落在房间里唯一地一个廉价闹钟上——一看时间,她突然惊讶的叫了起来:“啊!都这么晚了!”

方展宏连忙看了看,也点头道:“是啊!我也得回学校去了。对了,你今天有事?”

“当然有事……”郝佳说着,神色又黯淡了下去,低声道:“萨娜娜那里,是不能再去了;这样就少了份工,还少了个卖酒的地方;我今天怎么也得出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再找到一家……”

说到这里,郝佳突然想到北城老大林官靖的凶狠暴戾的模样,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噤——其实,不止是萨娜娜一家去不了了,大概三里屯那一整条街,都不适合再去了;否则,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一想到这些,郝佳的心里空荡荡冷冰冰的,别提多难受了。

方展宏看着她,沉吟着道:“你……你有没有想过,找一个固定一点的事来做,比如说……”

说着,方展宏打量了一下郝佳那玲珑有致的身材,一双修长如玉的令人目眩的长腿,无论坐在哪里都让人觉得没处放没出摆的,那样诱人的蜷曲着……

“……比如说,职业模特?”方展宏语气坚定的建议道。

“我?模特?”郝佳惊讶的问道。

“当然,你身高不止一米七二吧?够职业模特的水准了。”方展宏道:“我有一批朋友,北服毕业的……就是北京服装学院,现在整天组团出去走秀,收入挺好的;月结,最次的一个月两三千左右,每场秀都有提成;平时还可以帮着一些品牌卖衣服和化妆品……”

“真的?能要我吗?我什么都不会呀!”郝佳眼睛睁得又大又亮,道:“我行吗?”

方展宏想了想,道:“当然行!你天生本钱这么足,有什么道理不要你?不会就从基础学起呗!最重要的是,可以不用每天晚上提心吊胆的在那些复杂的娱乐场所工作了,你说好不好?”

佳哑然张了张嘴,仿佛在自己的面前打开了一片崭新的从未想象过的天地——她高兴的有点手足无措,连忙站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收着锅和碗,连声道:“那……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我洗洗碗就来……哎呀,我要不要换身什么衣服……”

方展宏笑着看着她一边说着,一边端着锅碗走进厨房里去了;他低着头轻轻的搂着小小,晃着她的身子,小声道:“小小啊,吃尽了世上的苦,剩下来的,就该是甜了吧?zzzcn小说-zzzcn-cn首发你说是不是?”

小女孩柔软的身子在他怀里快乐的扭着,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其实,有一个想法,方展宏还没有告诉郝佳,因为他还吃不准能不能成。

象小小这种情况,可以被视为遗弃儿童,是可以被人收养的;方展宏打算,在北京本地的老师中找一位收入稳定的、好心的人给小小姐妹俩做个担保,以北京市居民养女的身份,不就可以很快申请下医疗贷款了吗?

方展宏望着在灶间忙碌着的郝佳背影——此时的她,仿佛一举手一抬足都充满了快乐与幸福。在苦难中一路走过的女孩,一点点小小的希望与憧憬,已经可以令她忘记了一切痛苦。

都说天地如炉,造化为炭……可人在这天造地设的大洪炉中,倘若只有痛苦煎熬,这样的人生岂不是太可悲了吗?

但愿世上所有象郝佳一样正在苦难中挣扎着的善良的人们,都有苦尽甘来的一天吧!

第十章 有女如刀(上)

北京市公交运输公司422……

方展宏兴致盎然的指着车外的景物,绘声绘色的向郝佳介绍着沿途的景物和建筑。

从大钟寺上车开始,一路沿着三环往东——方展宏把古迹与现代建筑、历史逸闻和京城的民间故事信手拈来,三分夸大加上七分渲染,听得佳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出神。

“方老师,你太强了!不干导游你浪费了……”郝佳感叹道:“国家旅游局蒙受了多大的损失呀!”

方展宏哈哈一笑,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低声道:“在京城漂过几年,我都快忘了自己的家在哪里了,老觉着自己就是个北京土生土长的顽主儿什么的……”

“中日友好医院的中日友好医院到了有下车没有有下车的往前走先下后上门口的往里整一下的了……中日友好医院医院的到了……”售票员靠着窗户,眼神黯淡奄奄一息的说道。

随着他的声音,车子缓缓的停了下来,吱呀一声,车门打开。

全世界大概只有牛b的北京公交公司的售票员,才能练成这种神功——把别人换几口气才能说完的一大堆罗里八嗦的碎嘴子一口气不换的说下来,还带着那种不死不活的仿佛被人堵在黑巷子里掌嘴了八百下之后的动静……

如果不在北京住上个一年半载,听熟了他们的这种动静。一般外地初来乍到地中国同胞,打死了你也不明白他说了些什么。

“到了到了!我们下车!”方展宏在售票员不死不活的魔音里敏锐的捕捉到了“中日友好医院”这几个字,连忙一把拉起郝佳,急忙道:“我靠!差点坐过了站!”

佳没什么思想准备,把他一把拉住了冰冷的小手,一股奇异的暖流透过他粗糙的大手不可遏止的向她的手上澎湃的袭来,刹时间如电流般走遍了全身。

方展宏头也不回的拉着郝佳,用自己地身体护着她挤开人群,跳下车来。

两人落地向前走了几步,还是手牵着手。方展宏只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忸怩不安的声音道:“……我们……我们不是要去服装学院吗?”

方展宏回头一看,不经意的就松开了郝佳的手,答道:“是啊。可就得在这里下啊,没有北服这这个站,到服装学院的几路车子,这一站都叫中日友好医院……咦?你怎么了?满脸通红!车上太挤了吧?早叫你跟我一起打车了,非要挤公车!知道为什么中国劳工偷渡到欧美,在集装箱里那一段日子存活率最高吗?这都是在国内练的!”

佳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耳边听着他讲笑话,心口还在蓬蓬直跳。连忙支吾了一声,跟着他向道旁的人行道上走去。

两人在道旁走了几步,果然遥遥的望见了中日友好医院地院墙。往东再走几百步左右,“北京服装学院”几个大字赫然跃入眼帘!

佳好奇的打量着这所以前只在传说中听过的、据说培养过n个中华小姐甚至亚洲小姐地学校。

远远的,看见学校里面一幢大楼的下面,几个身材高挑健美的青年男女,正在大声的打闹嬉笑——北服是一所综合性的大学,学院里除了时装表演这样艺术类学员外,还有许多类似设计、美术甚至商学、管理、外语科系的学生;所以那几个高挑地身影在一群普通大学生中间就显得格外显眼。佳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一旁的方展宏正站在校门下低头发出去一个手机短信;发完抬头一看,只见郝佳满脸好奇的张望的样子,不禁好笑,推了她一下,笑道:“看见哪个帅哥了?”

佳脸上一红,白了他一眼,道:“还是做老师的人呢,太没溜儿了吧你!”

方展宏哈哈大笑,道:“美女看帅哥怎么了。

人之常情,有什么没溜有溜儿的?人家都说。在电影学院和中戏呆上一小时。没流鼻血说明你这个人有够定力;在北服呆上一小时,没无地自容的钻地缝。说明你这个人没有羞耻心……虽然夸张了点,不过很有道理哦!”

说着,方展宏指了指远处两个身高一米九几的英俊男生,笑道:“唉,这些人也不知道是打什么激素长大的,能长成那海拔……我可不愿意跟那些高人站在一起,伤自尊哪,太伤自尊了……”

佳格格连声,笑得想朵花一样,俏皮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道:“不错不错,你这个人相当有羞耻心。”

正说着话,学校里远远的走来一个身材高挑地女生,打老远就用一种酷酷地、却又略带暧昧暖意的语气,大声道:“方展宏,你个老流氓,又到我们学校来拐带人口了吗?”

佳听她这么跟方展宏打招呼,立刻噗嗤一声笑了,指了指方展宏,笑得合不拢嘴。

方展宏一副被打败了地无奈表情,摊了摊手,对来人笑道:“丽丽姐,我不但不拐带你的人,还给你送一个来,你这么欢迎我可太不够意思了吧?”

〓3〓z〓中〓文〓网〓那女孩走到近前,很随意的往方展宏和郝佳面前一站,郝佳的眼睛就亮了一下——论五官,她实在算不上绝顶漂亮,最多只能算清秀而已,至少跟电影学院的那些标准意义的美女们比起来,差了一个档次;但是她的那种美丽,是一种跟长相无关的,非常异样而抢眼的灿烂辉煌,仿佛她随意的那么一站,就能很自然的站出一种极具表演感的pose来;而她看人的时候那略带慵懒的神情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自信,好象她理所当然的认为、也坚信,只要自己随便往那里一站,所有人的目光就理应牢牢的被她吸引住一样。

方展宏说完,指了指这女孩,对郝佳道:“给你介绍一下,舒雅丽,丽丽姐。北服毕业了n年了,还赖在学校不走+;鸟。”

“哦,丽丽姐,你好。”佳连忙点点头,打招呼。

舒雅丽皱了皱眉头,扫了郝佳一眼,便转头看着方展宏,道:“什么丽丽姐不丽丽姐的,把我叫得象个夜总会妈妈桑一样!”

说完,她又转头看了郝佳两眼,从头到脚扫量了一遍,扭头对方展宏道:“你怎么搞的?难道你也以为我们时装表演只要脸蛋好和身材高就可以了?真没想到你这么不专业!”说着还重重的哼了一声。

佳立刻就楞住了。虽然她孤身一人在北京打拼,也不知看过多少人的脸色,遭过多少人白眼相向,但是象舒雅丽这样的初次见面就莫名其妙的冷言冷语,当面不给人台阶下的,还真是第一次遇见。

如果不是因为她是方展宏的朋友,郝佳几乎立刻要出语反讥过去,但是想了想,又生生忍住了,只是看了一眼方展宏,便冷冷的垂下了眼帘,不再言语了。

对于这种人和这类事件,郝佳一贯的态度就是冷颜以对,以她的桀骜孤高和冷艳作为一种无声的蔑视和反抗。

不过,方展宏却仿佛浑没注意到舒雅丽的无礼一般,反倒哈哈大笑起来,还很没溜儿的伸手去捏她的脸蛋。

舒雅丽皱着眉头伸手打掉方展宏的手,终于绷不住那张酷酷的脸,一副拿方展宏没辙的样子,横了他一眼,道:“瞅你那德行!算了,赏你这个面子吧!”

说着,她朝郝佳再看了两眼,抬了抬下巴,道:“跟着来吧!”

说着,也不再跟方展宏说什么,径自转过身去,向学校里走去。

要照着郝佳的脾气,她几乎就要拂袖而去了——其实她出来社会上做事,决不是个不能受气的人,但是不知怎么的,她看见这个舒雅丽似乎不尊重方展宏,就要比不尊重她自己更加的气懑不满,倒生出一些小女儿似的脾气来。

反倒是方展宏一点也不觉得不高兴,大大咧咧的跟在舒雅丽的身后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叫着郝佳,道:“走啊,发什么楞,还看帅哥啊?以后天天有的看,不用急于一时,嘿嘿!”

佳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尾随他们向学校里走去。

第十章 有女如刀(中)

佳跟着方展宏和舒雅丽,走进北京服装学院的校门,大操场,走过一条幽静的回廊,一直来到校园深处的多功能教学区。

佳一开始时还好奇的四处张望,后来的注意力却都被舒雅丽的背影吸引去了。

谁说女人不懂欣赏女人?

佳人不同体,美人不同面,而皆悦于目。

虽然郝佳心里是不太喜欢这个口气又冲,又有点傲慢的高挑女子,但是却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这是个能让女人都心动的女人。

她走在三个人的最前面,头也不回的一径窈窕袅娜的走着,走得那样好看,轻轻的扭一扭纤细的柳腰,胯部摆动的弧度就形成了一种赏心悦目的曲线——这个动作出现在一些庸俗的女人身上,会显得风骚和做作,可是由她来做,看起来却是那样的得体自然,风韵天成。

原来所谓倾城倾国,并不是五官精致身材火辣就可以了;真正的美女,一颦一笑皆可入诗,令人心折。

佳跟在她的身后,看着看着,竟情不自禁的升起了好强的比较的心思,下意识的模仿起她走路的姿态来。

谁知这个舒雅丽竟象是背后长了双眼睛似的,冷不丁的一回头,隔着方展宏盯了郝佳一眼,把郝佳吓了一跳,顿时窘得满脸通红。

舒雅丽看了郝佳一眼,面无表情的扬了扬下巴,突然冲着方展宏一笑,又转过身去。继续走了起来。

佳吐了吐舌头,心想这个女人好不厉害!

这下也不敢再学她走路了,规规矩矩的跟在两人身后。

舒雅丽带着他们两人一路进了多功能教学大楼,进了电梯。

佳目不斜视,也不敢跟方展宏说笑,闷得要死。

好象走了很久很久,都不见电梯停下,郝佳忍不住焦躁的抬头一看,正在这时。叮得一声,电梯到了。

电梯门一看,郝佳顿觉得精神一爽。不仅仅是呼吸到了新鲜空气,更重要地是。眼前的这条走廊深处,穿来了优美而极富韵律节奏的音乐,让人一听就精神振奋。

“到了。”舒雅丽回头说道:“这个排练厅。现在归我们团在用。”

“哗!”郝佳忍不住低低的赞叹了一下——这可比梅修慈的那个鸣园艺校的排练教室大多了,也气派多了。

只见偌大的排练大厅,空荡荡的,只在最西边的墙上立了一片小方柜,上面标明了号码和人名;在大厅地正中央,用一些长条的景块搭成了一个“t”字型的台子;t台两边,立着两个大音箱、一套组合音响——除此之外,足以容纳千人开会地那么大的一片场地,再无他物,空旷敝亮。装修华丽,让人觉得纵然只是在这样地地方训练,也是件非常幸福的事了。

此刻。排练厅里人影梭巡,五六十个学员模样的年轻男女正在训练——身上一律穿着紧身地室内衣裤。有点象保暖内衣似的样子,胸前正襟上印着“北京服装学院”的字样。

几十个人排着整齐的长队,彼此间隔两米左右,随着音乐神情肃然的挨个走上t台,然后从另一边走着一整面巨大的镜子,让他们可以从镜子里观察到自己走路时的样子,好即使调整步态。

这些男孩女孩,看上去有的比郝佳略大一点,有得也不过就是十八九岁的年纪,但是个个身材高挑,男地平均身高一米九左右,肌肉健硕;女的最矮也有一米七,曲线玲珑。

看见舒雅丽带着两个人进来,所有的人都象恍若未觉般,最多只是眼皮轻轻一抬,又埋头继续自己地训练去了。

舒雅丽回头招呼了他们两个一声,道:“方,你领着她先随便看看。”

说着,扔下他们两个,径自走向自己的学员。

佳噘了噘嘴,小声道:“是不是所有搞模特地,都这么酷啊?”

“酷吗?不觉得啊?”方展宏诧异的问道。

“切,看人家漂亮就什么都不觉得了。”郝佳轻哼了一声,不再理他,往前走了几步,好奇的观察起这些训练中的猛男辣女起来。

“好!今天差不多了,大家再温习一下要领……下午我们换正装练习,后天就!”舒雅丽干练的叉腰一站,挥了挥手——离t台最抬手一按遥控器,音响戛然而止。

“下面大家先去熟悉一下服装,跟你们的助理配合练习一下,那些扣子拉链的都给我搞清楚了,高跟的鞋子先查一遍……别到时候抓瞎!谁要是临到出秀的时候才告诉我这不行那不行的,就给我穿着这身室内练习服给我到学院操场上站着去!”舒雅丽说到后来,已经有点声色俱厉的样子,而这群学员好象早已对她的语气和说话方式习以为常了,个个表情平静,一个惊讶议论的都没有。

方展宏掩嘴偷笑,对郝佳低声道:“穿着这身紧身服罚站,舒雅丽可真想得出来,她不怕本院的学生路过操场的时候喷鼻血而死吗?”

“去你的!”郝佳低低的啐了他一口,刚要说话,只见舒雅丽向他们走过来了,连忙敛容正色——不知怎么的,她好象觉得自己现在就有点怕这个女人了。

舒雅丽走到他们俩面前,冲着方展宏指了指郝佳,道:“方展宏,这小妹妹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你老婆?”

佳一听就心跳加快脸上发烫,连连一个劲的摇头?

“不是?”舒雅丽瞪着方展宏,道:“那是你看上的,还没追到手?”

〓3〓z〓中〓文〓网〓方展宏笑道:“老舒,你丫也忒他妈生猛海鲜了吧,别吓坏小孩子!这就是我一个学生。我跟你说白了吧,经济上有困难,来你这儿找个饭辙儿。她的本钱在这儿摆着,我也不用求你,你看着办吧,你们这个团明年得毕业出去三四成吧?不加点儿新人怎么行?”

“嘿!你个贼骨头,合着我还得谢谢你是怎么着?”舒雅丽难得的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推了方展宏一把,道:“我这个团里可不只是我们本院的学员,有一多半都是社会上招募的。有科班不是学这个的,也有中专和职高刚毕业的……你看那几个年纪小的没有?刚刚招进来的,河北的。”

说着,舒雅丽又转头对郝佳道:“小姑娘,你跟这个土匪没什么这个那个的关系,这很好。要是你们之间有点什么暧昧的,我是绝对不会收你的,省得以后对待你轻了不是、重了也不是。我们团收了你,你就是我们的人了,受得了苦,你就接着干,经济方面我们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成员;受不了的话,你自己走人,可别跟我提方展宏的人情,我是不赏他这个面子的!”

佳一听着话,心里就有点忐忑,心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做模特不就是穿个漂亮衣服走走猫步吗,还有什么魔鬼训练不成?

舒雅丽说罢,突然退后了一步,双手抱在胸前,开始上下打量起郝佳来。

三分钟后……

佳觉得自己好象被她看得全身毛孔都竖起来了!说实话,就是在酒吧和迪厅里打夜工的时候,被那些色狼盯着看,都没有这么别扭过。

舒雅丽看人的那种眼光,好象要把人的骨髓都看透似的;而且那眼睛就象一条尺子,上下一比量,就能测出人的三围来——她从正面看到侧面、背面,从头发丝看到脚后跟,每一个部位都没落下。

足足看了三分钟,她才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道:“还行,不算差。”

方展宏忍着笑,连忙低下头去——这个世界上,无论男人女人,只要不是瞎子和审美有问题,看了郝佳这种身材样貌之后,只是用“不算差”来做评语的,恐怕只有此女一人了。

佳表面上没吱声,心里却有些不服——从小到大,别得方面也就罢了,论身材长相,自己还是绝对自信的。

舒雅丽又看了她一眼,有点不耐烦的道:“你站好行不行?这才站了几分钟?你看看你象团泥似的,全身都软了!站都没站相!”

佳咬了咬下唇,说实话,她确实站的有点累了——早上起来就挤公车,到北服后又跟着走了这么一大段路,一直就没坐下来过,自然是有点脚酸。

不过被舒雅丽这么一说,好强的性子被激了出来,连忙把脊背一挺,站得笔直。

第十章 有女如刀(下)

佳咬了咬下唇,说实话,她确实站的有点累了——早公车,到北服后又跟着走了这么一大段路,一直就没坐下来过,自然是有点脚酸。

不过被舒雅丽这么一说,好强的性子被激了出来,连忙把脊背一挺,站得笔直。

她站了半天,舒雅丽也没看她一眼,而是径自回头,冲陆续换好衣服从后面更衣室走出来的男女学员们说道:“走吧走吧,你们先走!早点吃饭,下午早点回来练习,我来关门。”

学员们三三两两的应着,目不斜视的走向门口;倒是有几个女孩笑嘻嘻的冲方展宏抛个媚眼吐吐舌头什么的,显见得是以前认识的;可对佳,就象当她是透明空气一样,浑当屋里没这个人存在。

好半天,舒雅丽一回头,看见郝佳伫在那里象站军姿一样立得笔直,不禁双手往腰上一叉!

“你晾你衣服呢?”舒雅丽厉声道:“让你别站得软啪啪的,也不是叫你站成竹竿啊!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站得有多难看!”

佳脸色有点发白,被刚认识了几个小时的人这么不客气的训斥,而且是当着方展宏的面,心里觉得有无限的委屈。

更重要的是,被舒雅丽这么一骂,她觉得自己手脚都没处放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现自己站都不会站了。

舒雅丽吸了一口气。道:“先放松……尽量放松……好,看着我!”

说着,舒雅丽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来,郝佳只觉得空气中飘过一丝兰馨之气,不仅有些神驰。心想:她身上什么味道,这样好闻?

“让你看着我!”舒雅丽大声道。

佳一听,连忙乖乖的收敛心神,注意力集中,看着舒雅丽。

只见她似乎是很随意的往那儿一站,腰胯间似有意似无意的一挺,上身柔软的放松着,下身两条长得眩目地双腿自然舒展——整个人站在那里的样子。看上去是那么的妩媚和自然,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按说以郝佳的脾气,被人这样的呼呼喝喝的,要是以前早就针锋相对反唇相讥了,可是不知怎么的。她对舒雅丽这个人,竟是一点也讨厌不起来,反倒有几分折服。

她看着舒雅丽的站姿,努力地模仿着,不过还是觉得有点别扭,不协调。

舒雅丽拉着她转了一个方向。让她对着东面墙上的大镜子,道:“你注意看,自己调整一下。注意了,全身都是放松的……先放松……丹田的地方要提气,好,很好……气提在丹田上,然后腰部用一点力绷紧……就是这样,全身都是放松的,然后想象自己地上半身的力量全部都压在胯骨上。腰部稍稍用力!”

佳看着镜子,自己吸了口气,象舒雅丽一样单手扶在胯上,轻轻的把那口气呼出来……很自然的,就站出了舒雅丽的那种姿态来……

镜子里的舒雅丽,脸上浮现出一丝略带惊讶地满意之色,但是一闪即逝,马上又换上了一副冷面孔,伸手拉着她退后了两步。道:“把手垂下来给我看看。”

佳不明就里,茫然的双手垂了下来。贴着裤边。

方展宏叉着腰在旁边看着,笑着帮腔道:“他们行里的标准,女模特双手垂下来,腕线要过腰线——也就是说,得象猩猩似的手长脚长才行。”

“多嘴,我不会说吗?”舒雅丽白了他一眼,道:“去去去,一边凉快去,别打岔。”

“我上哪儿凉快去?你这么大个地方,连张椅子都没有。”方展宏笑着一摊手。

佳这才发现,这间排练厅这么大的地方,还真是一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任何人只要进了这里,不是走就是站——大概这也是他们日常训练的一部分吧!

舒雅丽拉着她的手,贴在她的裤线比量了一下。一般职业模特,在没有皮尺在手地时候,这是比较简便的测量方法。

一般人的标准身材,双手垂下来,四个手指的部分正好达到腰部的腰线,也就是说,半掌在腰部以下、半掌在以上,下半身比上半身长出五到八公分,这就算正常,算你爹妈没把你生破相。

但是模特儿的身材,手脚短了不行,穿衣服不好看,必须双手垂下的时候,整只手掌都在腰部以下,手腕这条线和腰部这条线要基本重合——下半身至少要比上半身长出十公分左右,才能达到职业模特的标准。

所以对女性而言,标准意义上的好身材,应该是上半身窄而短,胸部丰满略挺;下半身修长莹润,足小而臀紧;小腿和大腿长度基本相当或者小腿比大腿略长,头长相当于身长地七分之一或八分之一;身高在一百七十公分以上——以这种身材最适合成为职业模特。

舒雅丽看了看她的上下身比例,不但腕线过了腰线,而且还长出一截来;尤其是那一双长腿,修长匀称,以舒雅丽地职业眼光来目测,只怕要比她的上半身长出十几公分来。

“可以了。”舒雅丽还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道:“站直,两肩放平。”

说着,她转身回头,开始四下里寻找着什么——忽然在角落里看到一个女学员随身的手提袋放在那里,是斜肩挎的那种,有着一条长长的一指节宽的肩带。

舒雅丽走上前去,拿起那个手提袋,走到郝佳面前,把那个手提袋的肩带挂在郝佳的左边肩膀上——她的这种挂法很奇怪,一指宽的窄带子,只挂了一半,贴着点儿边蹭在郝佳的肩膀上,摇摇欲坠,随时都会掉下去。

佳连忙下意识地左肩微微向上用力。以免那个手提袋从肩

落在地,不太礼貌。

舒雅丽退后一步看了看,又拿下那个手提袋,再同样的挂到郝佳的右边肩膀上——这此郝佳也同样的想右肩上挑,可没等她用力。那个手提袋已经很自然的滑落下来。

—〓3〓z〓中〓文〓网〓

舒雅丽一把接住,又挂上去一次;这次又滑落在地。

舒雅丽把手提袋捡了起来,放回原处,拍了拍手,走回来道:“你小时候上学背书包,是不是习惯用右边肩膀单肩背着?”

佳讶然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说实话,她依稀记得自己好象是有一个斜挎地书包。好象平时是挂在右肩上的……

不过在她的童年记忆中,跟着父亲流浪和被后妈家打骂、逼着干活是最主要的人生内容;背书包上学什么的,真是已然十分模糊了……

舒雅丽皱着眉头,声音突然轻了很多,道:“难道你小时候还经常干重体力活儿?”

佳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舒雅丽叹了口气,道:“你的骨骼有点畸形知道吗?”

佳一听吓了一跳,心里更是说不出的难受和别扭——说自己身材不好也就罢了,现在又跑出个畸形来,不想收自己就算了吧,何必找理由来这么埋汰人?

方展宏连忙在旁边搭腔道:“郝佳你别害怕。在他们这种人眼里,全世界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骨骼畸形,好好地大活人要能长成衣服架子似的,每一条骨头都是用千分尺微测过的,那不成机器人了?”

舒雅丽这次倒很难得的没有抢白方展宏,而是自顾自的说下去,道:“你地右边肩膀要比左边略高一点,但是这种差异极其细微,即使是专业人士。也很难用肉眼观察出来。其实这也没什么,每个人天生的条件和体态不同,用职业的黄金标准去要求的话,几乎每个人都会有点这样那样的缺陷。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要成为一个职业模特的话,你现在就必须知道自己地身体隐藏着的这些秘密。如果你不做这个行当,在平时、在一般人眼里看来,你绝对是一个身材比较完美的女孩;但是。做为一个专业时装展示员,这样的缺陷却可能导致一场精彩的、耗尽无数同事心血的秀。因为你而砸锅!”

说到这里,舒雅丽那双明澈的,似乎会说话的眼睛,突然用一种很专注的眼神盯着郝佳,道:“你从小就有个习惯,就是背负重物地时候大多用自己的右肩,对不对?因为右肩经常被压,所以在潜意识里,你的右边肩膀甚至整个右边身体总处在一个下意识的向上用力的过程,这种用力不当贯穿你的整个发育期,所以不知不觉中就形成你现在这样的体态——这也说明,你是个内心非常刚烈倔强的人。”

佳眼皮微微一抬,心里越发觉得不安。这些年来的生活经验,使她总是习惯把自己层层包裹保护起来,象今天这样,跟一个人才认识了几个小时,就被人家从身体到内心性格都一眼看穿——这实在不是个很愉快地经验。

这个气质独特、美丽而精干的女人,眼光竟毒地象把锐利的刀一样!

舒雅丽接着道:“你知道,如果只是让你去展示一两件、三四件衣服,可能这点微乎其微的毛病,谁也不会挑剔你;但是,这点毛病却会影响你,使你无法步入职业模特的颠峰!因为将来如果以你发展到一定的程度,有了名气,演出单位以你为主秀的话,那你可能会一次展示十件十几件时装……长时间的演出,长时间的站立和行走,会使你的这个毛病越来越明显,到最后你自己一点都不会觉察,你的右肩会挑得越来越高,在观众眼里你的姿势会越来越怪异,从而影响你的步态,降低整场秀的专业水准!”

没等舒雅丽继续说下去,方展宏已经在一旁不满的嚷嚷的起来,道:“老舒,你也太难了吧!不要吓坏小孩子好不好,我不过是来求你给她找个工作,找个饭辙,你用得着用一流模特的标准来要求她吗?什么主秀啊,十几件时装啊,忒遥远了吧?”

佳在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她不愿意让方展宏为难,更不希望他为了自己去求这个苛刻而高傲的女人。

这又算什么呢?这些年来,自己四处找工作,找兼职,什么苛刻的人没见过?反正当老板的人只要不想用你,鸡蛋里都能挑出排骨来;诸多理由重重借口,无非是请你知难而退,自己开路走人罢了。

想到这里,郝佳很有礼貌的笑了一笑,对舒雅丽道:“对不起,那看来我是不太适合这个工作了,对不起,耽误了您一上午时间,我……”

她刚要说几句下台阶的话,然后拉着方展宏走人,谁知舒雅丽竟象是没听到她这句话似的,面无表情的说道:“中午吃了饭,下午两点前就到这里来报道!月薪两千,从穿衣助理做起吧!”

“穿衣助理?”郝佳惊讶的抬起头,失声问道:“月薪两千吗?”

“难道你一入行就想上t台走:_助理做了多久?整整三年!”舒雅丽冷笑道:“两千块一个月是行里的均价了,嫌少你就别做了。”

“不少,不少!我当然愿意做了!”郝佳两眼放光,大声而喜悦的说道。

“再见!走时帮我关上大门!”舒雅丽也不知是冲着郝佳还是方展宏说了这么一句,再没有第二句话,自顾自的挥了挥手,向门外走去。酷得一塌糊涂。

为天下草根写真心故事——回首与展望

各位起点的新、老读者朋友,感谢你们点进这个页面。

如果你是司马的老朋友,那么下面的内容和这本新书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因为下面的文字,是对于《活色生香》的一个诠释和总结,同时,也是《活色生香》中的人物将在新书中延续故事的预告,相信喜爱易青、依依、小茹、娴儿的你们,一定会感到一种愉悦和亲切。

如果是有缘路过的新朋友,也请你暂时放下鼠标,静静的花上几十秒时间,看一看这段文字。也许你将会觉得,在好书难觅的起点,竟然一下淘到两本值得一看的书,真是一件很爽的事;这里有一个异常融洽的书评氛围,因为《活色生香》的老读者,都是非常可爱,非常够朋友的一帮人,希望未来在这里,你能交到新的朋友,度过几个月快乐的起点时光。

一.关于《活色生香》的还未说完的几段话

1.关于结尾。

《活色生香》是一篇以中国电影改革为主线和中心的长篇小说。

这部小说其实是我内心的一个长久以来的愿望,让我自己在写作之中得到了一种深度的yy,弥补了我心理上的缺憾;相信也弥补了不少热爱电影的中国观众的遗憾。

我很欣慰,谢谢大家的支持,陪我写完这本书。

很多人觉得没看过瘾,觉得很多事情没交代清楚就结束了,太仓促。

其实我认为这本书结束的恰是时候,再写下去就滥了。因为这本书的主体内容是电影改革,所以一切该交代的其实都交代完了,剩下的全是不用交代的——这个开放性结局可以说恰如其分。

我在书里提出了一种前人所没有构想,这也是我在电影学院上学是天天和同学门谈论的一个话题,我们人微言轻,没有人拿钱来让我们实践,我就在小说里实践了一把。

传统的看法认为应当象最近这几年的张艺谋、冯小刚他们一样,拼命冲击奥斯卡,然后靠美国观众买中国电影来获得稳定的资金收入,实现中国电影产业的发展。

其实这个想法还是符合世界现状的。只不过我和我的同学在学院期间一直有种想法:能不能不冲奥斯卡,自己靠自己的市场,开发基层观众的消费,实现自力更生的资本积累。

为这个想法,我社定无差别的电影交易联盟泛亚影盟,又建设了西北影都大工程……

写到这里,关于改革的东西其实已经写完了。方法实现了,剩下的就是按照铺好的路走下去了,如果哦再写易青一部一部拍电影,知道好莱坞大败……那就真成了yy小说了。

至于易青和几位mm知己那的感情问题,这也是暂时无法解决的事,就干脆给大家留点想头吧,留待新书里去发挥。

2.无人不苦,有情皆孽——徐晓君、孔儒、孙云博、马丽丽、华云丰……

《活色生香》中的反派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能比几个正面人物给人留下的印象更为深刻。对于这几个人物,

不知道大家觉得是否满意,我给自己打六十分及格,基本上,这几个人物的感觉和我原先预想的一样。

记得当年看金庸先生的《天龙八部》,看到萧峰、段誉、虚竹三大主角在少林寺聚集,萧峰父子、虚竹父子双双相认的那一场戏……看到叶二娘为玄慈方丈而死,虚竹伏在父母身上放声大哭那一段,自己竟忍不住捧着书泪流满面。

回头想想,金庸先生真是大襟怀、大慈悲,在他的颠峰之作《天龙八部》中,几乎没有一个真正纯粹的“坏人”,所谓的四大恶人,除了那好色的云中鹤,其他三人竟是各有各的可悯可爱可怜之处。

佛经有云:天下无人不苦,世间有情皆孽。世界上哪有脸上刻字的坏人?有怎么会有天生邪恶的反派?

后来在网上看书,特别反感的是许多写手都把反面人物写的象是调好了程序的npc一样,永远是那么一副脸谱,专门负责使坏以便伟大的主角加以拆穿,而后践踏,而后大获全胜,而后就大爽……

自从自己在网上写文后,就常常希望自己能够写几个能让人记住的反面角色,并且时时提醒自己,要把他们也当成有爱、有泪、有笑、有希冀的活生生的人来写。

很多《活色生香》的读者当时并不理解或者说并不喜欢我这样写,因为长期在起点看书,看到这样的反派很不习惯,所以当时有一些很严厉的批评,所以在这里补上这一段解释,并且为影响了人家阅读的快感而向这部分读者道歉了——如果您能看到的话。

《活色生香》的众多反派中——徐晓君的魔障是她的“贪婪”,孔儒的心魔是他的偏激狭隘;孙云博死于猜忌;马丽丽自我迷失;华云丰则差点因为自己的执迷丢了性命……

贪欲、偏狭、猜忌、自我失衡、执迷——因为自私、过度以自我为中心而产生的这五种负面的品质,是今天网络社会几乎所有的人精神特质,在我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点。

3.小草精神——永远的周依依

在我的心目中,依依是最美的女主角。我敢说,她和起点有史以来任何一部小说的女主角相比,都毫不逊色。

伴随着依依的一切情节,其实完全没有大起大落、生死离别之类的煽情桥段;有关依依的一切故事,无非就是一个善良坚强纯洁的女孩,自顾自的凭着自己的信念和原则,简单的生活着。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一种生存状态,感动了那么多人。

我在写依依考电影学院最后点中女状元的那几场戏时,完全没有想到后来的读者反响会那么大。在参加那次调查的四千多名投票的读者中,周依依的支持率居然超过90%,而且选择支持的只有20%几,剩下的60%几全部选择了“疯狂支持”这样的选项——说实话,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想依依之所以感人,是因为她的某种精神特质,切中了现在的青年读者们内心深处最渴望的那种希冀,尽管我们看起来愤世嫉俗,但其实我们内心从未放弃过对美的追求。

这种我们所渴望的精神,正是与贪欲、偏狭、猜忌、自私、执迷等等负面情绪针锋相对的小草精神。

无论是近乎完美的依依,还是任性的小茹、英姿飒爽的娴儿、还是有一点小小虚荣的小云,《活色生香》的女角身上,都能看到这种精神的影子。

同时,我也实践了《活色生香》一开始时,向读者们的承诺,就是不写花瓶女角——《活色生香》里的所有女性角色,都有各自鲜明的性格,希望没有让读者朋友们失望。

我们把这个中萌发与中国社会底层民众之中的,那种深刻而坚韧的精神,比喻为石缝中的小草——“仿佛是是一棵苦难重重的小草,在一点点缝隙的石头缝里努力挣扎,拼命奋斗,最后终于见到了蓝天。

无论风吹雨打,无论霜欺雪压,始终会冒出一点绿,终会发芽,终要连成片,终要覆盖大地,终要向着阳光的方向生长。无论这个世界变得如何狰狞,无论这个社会有多么黑暗,她只平静的做着自己的努力,柔美纯洁,但,却并不软弱。”

正是有了这种精神,所以当写到依依点中女状元,忽然在人群中蹲下痛哭那一幕时,才会有那么大的心灵冲击力量,才能感动那么多读者。

小草精神,是《活色生香》贯彻始终的主题,各个反面角色,其实都是作为这个主题的对比来写的。当我们面对命运的不公和恶劣的环境时,我们要做一棵向上的小草,无论有多少重压和苦难压迫着我们,我们都要坚定的为自己鼓掌,做最最欣赏自己的人。

4.真实的世界,真实的娱乐圈。

如果说光明是白色的,黑暗是黑色的,那么世界是什么颜色?

世界是用光明的一面和阴暗的负面两种性质的人与事组成的,但是,世界却不是黑白两色的。

世界是灰色的。

人类社会永远是白中有黑,黑中有白,黑白混合在了一起,呈现一种难名的灰色来。

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易青和依依这样完美的人在现实中不说不会有,至少是很难找到的。

假如说,有一个象依依这样善良纯洁的女孩子,她热爱艺术,爱国孝亲,总之集天下优点于一身,出身贫寒,经过艰辛的努力奋斗而成为明星;可这时,有个剧本非常好的好莱坞艺术大戏找她演,同时又选了另一个女演员,两个人竞争上戏——这个戏可以决定她们一生的前途,更重要的是,剧本的艺术含量和角色的挑战性足以令热爱艺术的她痴迷……这时她利用导演对他的好感,和导演发生了性关系,获得了这个角色……请问,这个象依依一样的女孩现在是“好人”还是“坏人”?是该谴责还是该同情和被社会接纳?

在中国社会,人们管这样的女演员叫破鞋、贱人,把她妖魔化不用费写一个帖子的工夫——但是,当人们痛快淋漓的侮辱责骂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其实她无论能力和道德品质,可能都远在骂她的人之上;而骂她的那些人一辈子可能做了不知道多少件错事,可就因为他们不是名人,所以就可以因为她只做错了这一件事,就喋喋不休的向她疯狂的泼洒污水,以践踏她为乐。

这种形态,才是娱乐圈真正的常态。每一个可鄙的人身后,可能都有可爱可悯的温柔美丽的情操;同样,每一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可爱可敬的人一生中,总会有一些他不想面对、不想回忆的问心有愧的旧事——这才是真正的人生,真正的人性。

所以,我认为真实的娱乐圈,真实的社会是灰色的。娱乐圈确实有种种丑恶污浊,但是也有光明和美好,这和社会上其他行业和***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那些一定要把娱乐圈绝对妖魔化的人,只不过是丧失了诚信的过度报导的牺牲者,是中国娱乐媒体产业不健康发展影响的受害者而已。

谁也不是无上至高的道德审判官,耶酥曾指着犯了淫罪要被乱石投掷处死的女人,对众人说:你们谁是全然无罪的,便向她扔石头吧!

4.失去诚信的中国社会

今天的中国社会,是一个失去了公共诚信的社会。

想想这真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一个十几亿人口的国家,竟没有一个可以让民众能获得“真相”的渠道。

今天我们已经不知道要相信什么了。不仅仅是娱乐圈,娱乐圈只是很小很小的一个缩影而已。

比如最近炒得热火朝天的“周老虎”事件。其实就是那么简单的一个拙劣的照假,简单到了任何一个普通网友随便一看,就能分辨出真假的地步。可就是这么芝麻绿豆大的一点事情,我们这么大一个国家就是无法给出定论。

为什么?因为今天的中国已经没有了真相,没有人能代表真相。专家、网友、当事人,人人都说自己的话是千真万确的,连脑袋都赌上了,可是大家就是不知道该相信谁。

上位者惯于控制信息渠道文过饰非,用欺骗和隐瞒遮掩阴暗面;下层的民众就愤世激嫉恨,用夸大社会的阴暗面,歪曲事实真相来发泄内心的不平衡,凡是过的比我好的,都要把他拉下来……

能不能寻找一种方法,两头都停下来,好好的,凭良心讲一个“真”字?能不能在吹嘘盛世,粉饰太平的时候,也讲一点实事求是,讲一点批评和自我批评?能不能在攻击别人、传播别人的隐私、安排别人的“罪名”的时候,在仇富、在看着不自己更有钱更出名过的更好的人咬牙切齿的时候,能不能也讲一点证据,讲一点尊重?

然而充斥着网络和我们的信息渠道的,全是各种各样的不实报导、过度报导、歪曲报导、猜测性的谣言式的报导;同时,人们相信报导的原因不再因为事实,不再因为媒体具有公信力,而是根据自己的主观意愿和阶层心态来相信于取舍。

爱情失败的相信世上的美女都已经成了二奶和妓女;事业失败的人坚信凡是比自己有钱的都是靠不光彩手段获得成功的;学业无着的认定别人都是靠后门和红包……社会弥漫着什么不良的情绪,无良的媒体就努力迎合什么;媒体迎合之下,心理失去平衡的大众就更加相信这些东西——如此反复的恶性循环,人们的心里塞满了种种负面的思想和情绪,中国的上空岂能不阴云?

我们的社会,需要徐未明这样的不肯泯灭自己的良心的好记者,既不逢迎上位者,也不迎合盲目仇富的低级趣味、偏狭心理,公公正正的写新闻,事实是什么样子就写成什么样子,不带自己的主观色彩,也不带自己所处阶层的阶级意识。

而社会更需要的,是有头脑的青年人。在种种云山雾罩的虚假信息中,能够有足够的智慧和觉悟,在纷繁的各种信息中凭着最基础的逻辑推理,得出有利于自己生命的判断。

其实大量的报导,都是针对人们内心最薄弱最容易引起共鸣的低级趣味和负面情绪而设计的,尤其是种种娱乐负面的报导,其逻辑简直混乱粗浅的连猪都骗不过,完全是马上可以拆穿的谎言;但关键是我们“希望”相信、“为了相信而相信”,它所说的就是我们自己潜意识里所想却不好表达出来的阴暗情绪,被他说出来了,所以大感有理,才能令人“不假思索”的深信不疑——《活色生香》就是试图告诉我们大家,只要我们肯把“不假思索”改成“稍加思索”,那么我们这一代人就能把失去的公共诚信渐渐找回来。

5.关于新书

新书和《活色生香》的关系,是《神雕侠侣》和《射雕英雄传》之间的那种关系。

新书开始的背景是易青获得第一届五龙金像奖最佳导演奖之后开始。在整个新书的故事中,大家喜爱的易青和依依等人将分别出场。

这本新书《表演女班男助教》写得是一个轻松、感人的小人物成长奋斗的故事,文字风格接近《活色生香》的前半部分,同时,继续写中国人和中国老百姓的平凡之中见真奇的故事,写一些可爱可敬的生动活泼的活在你我周围的人物;继续写小草精神,写来自底层来自我们中间的人身上伟大的品质和人性的光辉。

相信每个人都能在这本书里找到自己的影子和亲切的共鸣。

我相信最伟大的精神、最高洁的情操和最牛b灿烂的生活情趣,未必就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地方,而是深深的扎根在我们这些小人物、这些草根的心中,一如那石缝中坚强延展着的小草……

你,我才是主角,才是真正的英雄。

为天下草根,写真心故事。

中国电影简史

(ps:我已经尽量简略通俗了,汗!好象还是容易让非专业的朋友看晕了。

喜欢中国电影的朋友随便看一看吧!

不能算我原创,是很多材料组合起来的,大部分是我以前的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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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电影简史1896-1930

电影正式诞生于1895年末,很快被当作一种“新奇的玩意”输入中国。1896年8月11日,上海徐园内的又一村放映“西洋影戏”,这是中国第一次的电影放映。次年7月,美国电影放映商雍松来上海,在天华茶园等处放映电影。以后10年里,北京于1902年在前门打磨厂福寿堂放映《脚踏赛跑车》等短片;1903年,中国商人林祝三自欧美携带影片、放映机返国,在北京借打磨厂天乐茶园放映影片;1904年,慈禧太后七十寿辰时,英国驻北京公使曾进献放映机一架和影片数套祝寿,影片在宫内放映,仅映3本,发电机发生炸裂,慈禧认为不祥,清宫内从此不准再映电影;但1906年起,电影放映在北京城内逐渐增多,如西单商场的文明茶园等场所。在香港,大约1904~1905年间,位于中环的云咸街建起第一家香港电影院──比照影画院。在上海,意大利商人a.雷玛斯经营电影放映赢利颇丰,在1908年建起了一座可容250人的虹口大戏院,这是上海正式修建的第一座电影院,雷玛斯因放映电影发了财,从而吸引外国商人纷纷来上海争夺放映市场。

早期中国电影1900年,美、英等国都曾有电影摄影师在中国拍摄有关义和团运动的新闻镜头;1901年,美国比沃格拉夫电影公司和法国百代电影公司曾派摄影师来北京等地拍摄短片;1907年,意大利人恩里科-劳罗除经营电影放映外,还在上海、北京等地拍摄新闻短片《上海第一辆电车行驶》、《西太后光绪帝大出丧》等。1905年,中国人也尝试拍摄了电影,主持人是北京丰泰照相馆创办人任景丰,他购得法国制造的木壳手摇摄影机一架和若干胶片,由该馆照相技师刘仲伦担任摄影师,拍摄了由中国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谭鑫培主演的《定军山》中“请缨”、“舞刀”、“交锋”等场面,共3本,这是中国最早的一部戏曲片,也是中国人自己摄制的第一部影片;此后,“丰泰”还拍过其他戏曲短片,如谭鑫培的《长坂坡》、俞菊笙的《青石山》及《艳阳楼》、俞振庭的《白水滩》及《金钱豹》等,这些戏曲片选拍的都是一些武打和舞蹈动作较多或富于表情的场面。

1912年上海南洋人寿保险公司经理依什尔和另一个美国人萨弗承办美国电影商人本杰明-布拉斯基经营的亚细亚影戏公司,次年开始拍摄影片,聘美化洋行广告部买办张石川为顾问;张石川约请郑正秋组织经营新民公司,承包了亚细亚影戏公司的编剧、导演、雇用演员和摄制影片的全部工作,并于同年由郑正秋编剧,联合张石川导演了中国第一部有故事情节的短片《难夫难妻》。影片以讽嘲的笔触批判了封建婚姻制度的不合理;片长4本,1913年9月底在上海首次放映。亚细亚影戏公司随后又由张石川导演了《活无常》、《五福临门》、《一夜不安》等20多部滑稽短片,参加拍摄的都是和新民公司订有合同的文明戏演员。同年,上海在声讨袁世凯时,亚细亚影戏公司还拍摄新闻片《上海战争》,纪录革命军攻打制造局和吴淞炮台情景。1913年,在香港主持人我镜剧社的黎民伟利用该剧社的文明戏布景和演员,以华美影片公司名义拍摄了短片《庄子试妻》,长片2本,是《蝴蝶梦》中的“扇坟”一段,由黎民伟自己编剧,并反串扮演女主角庄子之妻。黎民伟的妻子严珊珊扮演扇坟的使女一角,她是中国影片中出现的第一位女演员。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由于德国胶片来源断绝,亚细亚公司即告结束。张石川在1916年又与新剧家管海峰合作,自办幻仙影片公司,用进口美国胶片把当时在新舞台几经演出的文明新戏《黑籍冤魂》搬上银幕,内容揭露鸦片对人民的危害,扮演角色的大部分是文明戏演员。影片制成后,曾先后在上海及外地放映,有一定的社会影响.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成立已有20年历史的出版机构上海商务印书馆购得一批美国电影器材,在董事会张元济、夏瑞芳、鲍咸昌等支持下,于1917年试办电影制片业务,聘留美学生叶向荣为摄影师,开始拍摄时事短片,如《商务印书馆放工》、《盛杏荪大出丧》等。次年7月,决定扩大制片业务,单独成立活动影戏部,任陈春生为主任、任彭年为助手、廖恩寿为摄影师,后又建成有玻璃屋顶、白天可以利用日光进行拍片的摄影棚。先后摄制4类影片:时事片、风景片、古装片和新剧片。曾代拍两部中国最早的长故事片《阎瑞生》;“商务”自己随即拍摄了《莲花落》、《大义灭亲》、《孝妇羹》等长故事片。1921年前后,但杜宇创办的上海影戏公司也拍摄了长故事片《海誓》。

1922年2月,张石川与郑正秋、周剑云、郑鹧鸪等组织明星影片公司,在拍摄了《劳工之爱情》等短故事片后,于1923年底完成了由郑正秋编剧、张石川导演的长故事片《孤儿救祖记》。它通过一个关于遗产继承权的家庭故事,反映了半封建半殖民地中国社会生活的某些侧面,宣扬了“教孝”、“惩恶”等封建伦理道德和寄希望于“义务教育”的改良主义思想。由于影片严肃地涉及了当时的社会实际,故事情节曲折,表现手法具有较浓的民族生活气息,主要角色的扮演者除郑鹧鸪外,王汉伦、郑小秋、王献斋、周文珠等都不是文明戏演员出身,演技自然、亲切、朴素;影片得到中国广大观众和南洋华侨观众的欢迎,发行后挽救了经济上正陷于窘境的明星公司,为以后立足中国影坛15年奠定了第一块基石。在以后的4年里,明星公司除继续拍摄为市民观众接受的妇女、儿童形像,如郑正秋、包天笑等编剧、张石川导演的《玉梨魂》、《苦儿弱女》、《好哥哥》、《小朋友》、《最后之良心》、《上海一妇人》、《盲孤女》、《可怜的闺女》、《新人的家庭》、《好男儿》、《空谷兰》等家庭伦理片,也聘请了留学美国、从事戏剧活动的洪深担任《冯大少爷》、《爱情与黄金》、《卫女士的职业》、《少***扇子》等片的编剧、导演或字幕说明。

随着明星影片公司的兴起,上海又出现一批较具规模的制片公司,主要有民族资本家吴性栽投资经营的大中华百合影片公司;法国留学生汪煦昌开办的神州影片公司;旅美华侨知识青年从纽约迁回上海办的长城画片公司;黎民伟创办于香港、曾在广州拍片又迁来上海的民新影片公司等。这些公司的创办人和主要创作人员,都醉心电影艺术,最初也都抱有用电影对观众进行“潜移默化”的“教育”目的,或企图通过电影,把中国固有的“超越之思想、纯洁之道德、敦厚之风俗”介绍给欧美等等良好意愿;欧阳予倩、侯曜、李萍倩、陆洁、史东山、万籁天、李泽源、梅雪俦、程步高、卜万苍等都曾各自为这些公司担任编导。同时,邵醉翁兄弟创办的天一影片公司,以其所办和平新剧社的演员为班底,自任导演,由其弟弟邵邨人、邵仁枝、邵逸夫等分任编剧、制片及发行,首先取材民间故事,拍摄一批古装片,并以此立足于南洋市场;顾无为创办的大中国影片公司等迅起仿效,利用京剧行头和布景,在短期内拍摄出20多部古装片,由此掀起了古装片的拍摄热潮。1925~1927年间,先后成立友联、开心、华剧、复旦、锡藩、慧冲、月明、金龙、沪江、暨南、大东、凤凰、大亚等多达140家中小型电影公司;广州、北平、天津、杭州、汕头等城市从事拍片的也大有人在。在激烈的国产影片竞争下,明星影片公司于1928年首先开拍长达16集的《火烧红莲寺》,此后又形成一股武侠片拍摄热潮,武士剑客、神仙鬼怪,充斥银幕,延续达4年之久。此期间上海各影片公司拍摄了400多部故事片,其中一大半是“火烧”、“武侠”、“神怪”这类光怪陆离、粗制滥造的影片。这股浪潮,反映了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生活在苦闷和徬徨中的小市民阶层的心理状态,他们从身怀绝技除暴安良的“侠客”身上,来发泄自己的苦闷和不满。这股风一直吹到1932年“一二八”之后才告衰落。

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下,实际上从属于商务印书馆、由活动影戏部改组的国光影片公司不得不匆忙结束。戏剧家田汉虽也在1926~1927年间创办南国电影剧社,尝试拍摄影片《到民间去》,开展他理想的电影艺术运动,在资金不足、经验有限的情况下,只能以失败告终。

1928年,以经营电影院起家的罗明佑,同民新影片公司的黎民伟首先取得协议,这年12月,以华北公司名义,与民新公司在北平合作拍摄故事片《故都春梦》,公映后颇受欢迎;遂再以“民新”、“华北”名义又同大中华百合影片公司取得合作,共同组成联华影业公司,提出“提倡艺术、宣扬文化、启发民智、挽救影业”的方针,先后拍摄了《恋爱与义务》、《爱欲之争》、《恒娘》、《一剪梅》、《心痛》、《桃花泣血记》等片。由于创作人员多半是大学生、留学生或话剧演员,艺术创作上摆脱了文明戏影响,较注意电影艺术特性的运用和掌握,深受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观众的欢迎,从而在观众中产生了与“明星”、“天一”的影片的不同印象。当时这鼎足而立的三家影片公司,“明星”和“天一”被称为旧派,“联华”则被称为新派。

1929年2月4日,上海的夏令配克电影院放映美国影片《飞行将军》,这是有声电影在中国的第一次放映。半年之后,上海首轮电影院先后改装有声放映设备,但内地中、小城市,仍然放映无声电影。尽管如此,中国电影界从1930年初开始,不顾重重困难,进行了第一批有声电影的尝试。明星影片公司和友联影片公司,首先试制了蜡盘发音有声影片《歌女红牡丹》和《虞美人》;1931年,由大中国和暨南两家影片公司合股,以华光片上有声电影公司名义,租用日本发声映画株式会社的有声器材设备,在日本完成中国第一部片上发音影片《雨过天青》;同年6月下旬在上海公映;三个月后,天一影片公司利用美国摄影、录音人员和器材设备拍摄的片上有声片《歌场春色》也在上海公映。随后,1932年1月,明星影片公司完成了它的第一部片上发音有声影片《旧时京华》。联华公司虽然在1930年拍摄的《野草闲花》中首先用蜡盘发音配了中国第一支电影歌曲《寻兄词》,其后又拍了几部配音片,但片上发音有声片的制作,要推迟到1935年。应该说,当时所进行的第一批有声电影的尝试,推动了中国电影技术界对有声电影技术的不懈钻研和努力,从而使中国电影在30年代能利用自己的技术顺利地从无声电影过渡到有声电影。

中国电影简史1931-1937

自1941年起,“中制”和“中电”由于种种原因陷于停顿。1943年底,“中制”开始恢复制片活动,至抗战胜利前夕,又完成了《气壮山河》4部故事片。教育部所属的中国教育电影制片厂,1943年起,也拍摄了《川北胜迹》等几部短片。

1935年在山西太原成立西北影业公司,1938年迁到成都,先后完成了长纪录片《华北是我们的》。

香港到1937年6月底为止,成立南洋、大观等50多家拍摄粤语片的电影公司,随着抗日战争的爆发,香港爱国电影工作者曾拍摄了《最后关头》等抗日题材粤语片。随着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战争爆发,香港不久沦陷,香港电影业全部停顿。

上海“孤岛”从1937年11月中国军队撤离上海时起,到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帝国主义军队进入上海租界区域止。这4年上海形成一个被称为“孤岛”的时期,一部分文化工作者仍留在“孤岛”,利用租界区域,继续坚持并开展抗日文化运动。

电影方面,明星公司由于战火的破坏已无力复业,“联华”后身“华安”也于1938年夏结束,同年上半年只有“新华”一家公司继续拍片,下半年,“艺华”也恢复拍片;8月新成立的国华影片公司开拍了第一部影片。这样,私营电影制片业随着《木兰从军》等。

1941年,时装片取代古装片,新华、艺华、国华、金星等十几家影片公司,一共出品了80多部影片,其中时装片占有60部,其中如《肉》等,制作态度都比较严肃。这一年,动画片制作家万籁鸣、万古蟾从内地回到上海,带领他们组织的卡通班70多位学员,以一年4个月时间绘制完成的动画片《铁扇公主》,是中国第一部较长的动画片。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孤岛”电影业随之为日本帝国主义所控制。

日本占领区长春:日本帝国主义操纵的伪满洲国,在1937年8月21日成立满洲映画株式会社,简称“满映”,执行宣扬伪满“国策”的制片方针。8年中,共摄制了200多部所谓“启民电影”,120多部所谓“娱民电影”和300多部“新闻电影”,宣扬“王道乐土”,鼓吹“日满协和”和所谓“大东亚”政策,这些影片都不受观众欢迎。满映还垄断了东北全境的影片发行放映。

北平:1938年2月,在北平成立了“满映”分支机构“新民映画协会”,除控制华北各地的影片放映发行外,还着手制作纪录短片。1939年2月,又在北平成立了由日本“北支军”直接控制的“兴亚影片制作所”,拍摄所谓“宣抚电影”,宣传“建设东亚新秩序”。1939年11月,为了强化对华北电影的控制,以“新民映画协会”为基础,由伪“华北临时政府”、“满洲映画株式会社”和“日本兴亚院”等共同投资,成立了华北电影股份有限公司,不仅垄断了华北沦陷区的影片输出输入和发行放映,还在1940年底自建摄影场,拍摄配合“治安强化运动”的影片。1941年2月,为了掩人耳目,又附设了一家表面上由中国人创办的燕京影片公司,专门拍摄戏曲片。

上海:早在1939年6月27日,在日本占领军的控制下,成立了中华电影股份有限公司任董事长,川喜多长政任副董事长,石川俊重任总经理。除制作所谓“大东亚电影新闻”和所谓“文化电影”等影片外,并垄断了汪精卫伪国民政府统治下的华中、华南地区的影片发行放映。

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寇进入“租界”,“孤岛”消失。敌伪将“新华”等12家影片公司合并,于1942年4月10日成立中华联合制片有限公司任董事长,川喜多长政任副董事长,张善琨任总经理。从此,上海影业全部为日寇所侵占。

1943年1月1日,又成立了上海影院股份有限公司,由张善琨任代表董事兼总经理,独占了上海影片发行与影院管理。

为了进一步加强对上海电影事业的控制,1943年5月日寇又指使汪伪政权公布了所谓“电影事业统筹办法”,把“中华电影股份有限公司”、“中华联合制片股份有限公司”和“上海影院股份有限公司”合并,于1943年5月12日成立中华电影联合股份有限公司任总经理,张善琨、石川俊重任副总经理。成为日寇操纵下日伪合作的最大的电影托拉斯。

日寇和汪伪已经觉察到中国观众对日本电影侵略的抵制,在制片方针上必须调整,为了迷惑中国观众,暂且搁下了如《东洋和平之道》那样明目张胆鼓吹侵略中国的影片,集中拍摄了不少所谓“以恋爱为中心”的影片和所谓“大题材的中国电影”,也重点拍摄了一系列提倡“顺民哲学”的影片。“中联”在短短的一年中,拍摄了近50部故事片,“华影”在两年又3个月里,拍摄了近80部故事片。

革命根据地1938年秋季,袁牧之、吴印咸、徐肖冰等先后来到延安,在八路军总政治部领导下成立延安电影团,决定首先拍摄长纪录片《延安与八路军》。当时电影团只有两部摄影机,一台35毫米,一台16毫米,在延安拍摄完毕后,电影团于1939年1月,分两路到华北敌后进行拍摄。袁牧之和吴印咸去晋察冀一带;徐肖冰先去冀中,后又和吴本立去晋东南。前后拍摄两年余。这部纪录片由袁牧之带往苏联,进行后期制作,因苏德战争爆发未能完成,但其中片断,曾用于1950年中苏合拍的《中国人民的胜利》和《解放了的中国》两部纪录片里。

1942年2月,延安电影团完成了长纪录片《生产与战斗结合起来》的拍摄,由吴印咸、徐肖冰摄影,钱筱璋编辑并写解说词。影片以八路军一二○师三五九旅在南泥湾开垦荒地、发展生产为题材。同时,还拍下了《陕甘宁边区第二届参议会》、《十月革命节》、《边区生产展览会》等反映当时延安重大社会政治生活的新闻片。这些影片都是在缺乏水电设备的困难条件下完成的。

延安电影团在1939年秋建立一个放映队,放映的影片除延安电影团拍摄的影片外,绝大部分是苏联原版片。放映队曾走遍整个陕甘宁边区,还到过晋绥边区前线一带,观众主要是机关、部队、工厂、学校及当地群众。

抗日战争时期的1942年夏天,新四军淮北根据地曾利用在上海购得的16毫米摄影机,拍摄了有关新四军生活的影片素材,1945年2月,新四军拍摄了《彭雪枫师长追悼会》、《新四军骑兵团》等新闻片,抗日战争胜利后,1946年初,还在淮阴、淮安等地补充拍摄3部分素材,并编辑、剪接完成一部反映新四军的长纪录片《新四军的部队生活》。

中国电影简史1945-1949

解放战争时期1945年8月15日,中国人民取得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中国的历史进入解放战争时期。

国民党统治区1945年9月20日国民党政府行政院发布“管理收复区报纸通讯杂志电影广播事业暂行办法”,划分上海、南京、北平、广州4个电影接收区。国民党中央宣传部所属中央电影摄影场接收3个主要敌伪电影机构:上海的“华影”、北平的华北电影公司和长春的“满映”。国民党政府国防部所属中国电影制片厂接收了在南京的敌伪电影产业。1947年4月,“中电”改组为“民营”的中央电影企业股份有限公司,所属一厂、二厂设在上海,三厂设在北平,另外成立长春电影制片厂,也属“中电”系统。从重庆迁到南京的中华教育电影制片厂和中国农村教育电影公司,也在接收的基础上进行扩充。

在国民党官僚资本几乎全部垄断国民党统治区电影企业和对电影加强检查的情况下,经历过长期斗争的中国革命电影工作者和正直爱国的电影工作者,在中国gcd地下组织的领导和正确方针指导下,一部分人进了“中电”各厂,利用国民党的电影基地,拍摄进步影片,一部分人参加了进步电影的基本阵地昆仑影业公司;与此同时,对各种规模的大小民营影片公司等,都属优秀之作。《一江春水向东流》通过抗日战争期间一个家庭的悲欢离合,概括地反映了抗日战争的时代风貌,反映出了当时广大人民,尤其是生活在沦陷区的群众的情绪愿望,把揭露的矛头对准国民党政权的腐朽黑暗。这部影片在上海连映3个月,观众达70多万人次。《万家***》,以抗日战争胜利后国民党政权统治下的上海为背景,通过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胡智清一家的遭遇以及他从幻想到觉醒的曲折过程,表现了战后小资产阶级的两极分化以及当时通货膨胀、人民失业、市民阶层迅速走向破产的真实情况,也指出了在这种情况下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出路。影片创作,采用严格的现实主义方法,朴实无华,具有强烈的生活气息,含义深刻,给人以深长的回味。是一部在思想艺术方面有突出成就的影片。《松花江上》以抗日战争期间东北人民的苦难生活和英勇斗争为题材,导演采取粗犷有力的气势和细腻抒情的表现相结合的艺术处理手法,1947年11月起在上海等地公映,受到舆论的好评和观众的欢迎。《希望在人间》通过邓庚白教授一家在日军凶焰下,在汉奸特务的逮捕、监禁、拷打、跟踪和暗杀下,临难不畏,坚强不屈的英勇斗争,感人地再现中国爱国知识分子的民族气节,显示了中国人民可贵的骨气。影片结尾,邓教授又被敌人逮捕,将遭杀害,但是他的同志、子女却留在了人间,为民族的生存和胜利而继续斗争,起了点题作用。《乌鸦与麻雀》以上海解放前夕一座里弄居民楼里的几户人家的生活为背景,围绕着这幢房子的产权问题,用讽刺喜剧的手法,揭露了小官僚的丑恶嘴脸,表现了他在逃跑前夕色厉内荏的虚弱本质,而以同情的态度,刻画了平民百姓的不同性格,显示了他们在和反动势力的斗争上日渐一致,并团结成一股反抗的力量见彩图。

这个时期还摄制了一批艺术质量高的作品,文华的《假凤虚凰》是根据同名越剧拍摄的,越剧改编自鲁迅的短篇小说《祝福》,由袁雪芬、范瑞娟主演,第一次将越剧戏曲搬上银幕。

这一时期上海小规模电影公司进行拍片活动的先后有20多家,总共约出品40部,大部分渲染谋杀、间谍、侦探、心理变态或描写所谓家庭爱情纠葛等。

1948年下半年开始,为迎接全国解放,适应全国解放后新的形势的需要,文化工作者纷纷准备进入解放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在gcd的地下组织的领导和部署下,大部分文化、新闻、戏剧、电影工作者先后撤离上海,南下香港,待机转往解放区。他们在逗留香港大约一年左右的时间里,用各种方式,进行影片创作,产生了如《野火春风》、《恋爱之道》、《结亲》、《水上人家》等国语片和《珠江泪》等粤语片,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当时香港电影作品的面貌。

解放区电影这一时期,解放区的电影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延安电影团结束后,随着解放战争的胜利进行,在延安和兴山,先后建立了延安电影制片厂和东北电影制片厂;在华北,成立了华北电影队。

延安电影制片厂成立于1946年7月,在西北中央局宣传部领导下,进行影片《边区劳动英雄》的摄制,由陈波儿、伊明编剧,伊明导演,程默摄影,凌子风主演,钟敬之美术设计兼制片。由于战争形势的发展,未能拍成,部分人员转入新闻纪录电影的制作。1947年10月,以该厂部分人员为基础,组成西北电影工学队前往东北。在经过冀中深泽时,与华北电影队会合,停留3个月,于1948年6月抵达鹤岗,参加东北电影制片厂。华北电影队于1946年10月成立,队长汪洋,部分摄影器材和技术人员由东北抽调;由于处于战争环境,先开展巡回放映工作和新闻电影拍摄工作,完成了《华北新闻》,拍摄了《晋中战役》、《济南战役》、《淮海战役》等新闻素材。

日本投降后,1945年8月下旬,中国gcd为接收满洲映画株式会社,建立自己的电影基地,中共长春地下组织,首先派党员刘健民、赵东黎进入“满映”,组织职工进行护厂斗争,反对国民党特务分子破坏,并于10月1日建立东北电影公司。11月下旬,从延安派来的田方和许珂来到长春,团结职工和技术人员,但因形势变化,不久离开。1946年4月14日苏联军队撤离,东北民主联军解放长春,中共中央东北局指派舒群、田方、许珂和钱筱璋正式接管“满映”;不久,袁牧之抵长春,东北局决定舒群任东北电影公司经理,袁牧之任顾问。由于内战局面形成,决定将接收的器材运往安全地带,并动员部分职工和一部分日本技术人员一同前往。6月1日,将设备和人员安顿于合江省兴山市。随着东北全境的解放和全国解放战争进入最后阶段,1949年4月,“东影”由兴山迁回长春,并根据党的指示进行了支援北平、上海新解放区人民电影的开辟工作。

1949年1月北平和平解放,“东影”派出的田方,在北平军事管制委员会的领导下,接管了在北平的中电三厂等国民党电影机构。4月20日,正式成立北平电影制片厂、《新政治协商会议筹备会成立》、《七一在北平》、《解放太原》、《淮海战报》以及《简报》1~4号。

1949年4月,人民解放军解放南京,5月解放上海,“东影”派出钟敬之在南京军管会领导下会同黄粲等接管了国民党在南京的电影机构,又到达上海,与于伶会同留在上海的电影工作者徐韬等,在上海军事管制委员会领导下,进行了在上海的国民党电影机构的接管工作。接管任务完成后,立即进行上海电影制片厂的筹建。

1949年3月,袁牧之应召来到北平,根据党中央指示,进行全国电影领导机关筹建工作,并在1949年4月在北平正式成立中央电影事业管理局,在中共中央宣传部领导下,担负领导全国电影工作的任务,由袁牧之任局长。

中国电影简史1949-1985

中华人民共和国电影事业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从此中国电影事业的发展进入了一个新时期。

曲折的发展道路50年代初期,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全国各大城市主动停止放映美国影片。当时急需加强制片和发行的统一领导,增加影片的生产以满足广大群众的需要。

上海原各私营电影制片厂联合起来组建为公私合营的上海联合电影制片厂,于1953年并入上海电影制片厂。这样,使故事片的生产完全由长春、北京、上海3家国营厂承担。为了发展创作,培养编剧人材,上海和北京先后开办了电影剧本创作所。到1957年,各制片厂都设立了专门的文学部,负责组织剧本的创作工作。为了培养其他方面的人材,上海、北京还先后成立了电影学校,北京的电影学校后成为中国唯一的高等电影专业学府──北京电影学院。

与此同时,在全国范围内陆续建立起发行放映管理系统,成立了中国电影发行放映公司,在全国2000多个县,也先后建立了电影发行放映公司。

从50年代初期开始,陆续筹建了保定电影胶片厂导洹

新的中国电影从1949年制作的第一部故事片《桥》开始,在很短的期间,拍摄了许多优秀的影片,如《白毛女》、《钢铁战士》、《中华女儿》、《上饶集中营》、《赵一曼》、《新儿女英雄传》、《翠岗红旗》等;一些私营厂也拍摄了具有相当水平的影片如《三毛流浪记》、《我这一辈子》、《腐蚀》、《关连长》以及新闻纪录片《百万雄师过大江》。优秀影片《乌鸦与麻雀》也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得以完成。在此期间,中苏两国合拍了两部大型纪录片《中国人民的胜利》和《解放了的中国》、《新中国的诞生》等。《抗美援朝》第一部在1952年卡罗维发利国际电影节上获奖。

《桥》是中国第一部表现中国工人阶级作为解放了的主人翁,在战争中进行建设的新影片,从此,工人、农民、gcd人、革命军人和革命知识分子的形像开始占领中国银幕。

1951年3月,在全国20个大城市举办了电影新片展览月,展览月上放映了《桥》、《白毛女》等26部新片,轰动全国。周恩来为新片展览月的题词是:“新中国人民艺术的光彩”。

但是,由于缺乏经验,在电影创作指导思想方面过分强调电影的政治宣传作用,要求电影着重反映工农兵的形像和当代重大题材,造成题材单一的倾向。对《武训传》、《我们夫妇之间》、《关连长》等影片的批判,挫伤了部分创作人员的积极性,因此一度导致了创作拘谨、产量下降。

1953年,有关领导为了改变这种形势,召开了全国第一次电影创作会议,提倡社会主义的现实主义,改进了领导方法,鼓励艺术家发挥各自的长处,从各方面反映革命的历史和现实。到了1956年6月,***同志提出了发展社会主义文学艺术和科学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为贯彻这个方针,中央电影局召开了会议、结合学习外国的经验,从指导思想、领导、体制等多方面进行改革,取得了积极的成果,故事片电影的生产由1951年年产10多部逐渐增加到1957年年产40多部。1957年文化部举办了建国以来第一次优秀影片评奖,奖励了1949~1955年摄制的69部优秀影片和396位电影工作者。这些优秀影片获得了广大观众的欢迎,其中有故事片《六号门》、《龙须沟》、《南征北战》、《草原上的人们》、《智取华山》、《渡江侦察记》、《鸡毛信》、《祖国的花朵》、《平原游击队》、《董存瑞》、《哈森与加米拉》、《南岛风云》、《宋景诗》、《虎穴追踪》、《扑不灭的火焰》、《上甘岭》、《祝福》、《为了和平》、《母亲》、《李时珍》、《家》、《冲破黎明前的黑暗》、《铁道游击队》、《边寨烽火》、《羊城暗哨》、《洞箫横吹》、《海魂》、《女篮五号》、《柳堡的故事》、《五更寒》等以及美术片《乌鸦为什么是黑的》、《神笔》、《骄傲的将军》等。这些具有民族风格和特色的美术片曾先后多次在国际电影节上获奖。受到国内外欢迎并在国际电影节上获奖的科教片有《防治水稻害虫──三化螟》、《水土保持》、《淡水养鱼》、《培育壮秧》、《桂林山水》和《杉木》等。

1957年,随着反右派斗争的扩大化,对一些影片和艺术家也进行了错误的批判,1958年又批判了一批较好的或只是有一些缺点的影片,又一次严重地干扰了创作。另一方面,在1958年开始的大跃进运动中,对电影发展形势作了过分乐观的估计,提出了各种超过实际可能的要求,如要各省都建立电影制片厂,拍摄了许多报道性宣传大跃进中某些“新事物”的影片,实际上这些“新事物”有很多是虚假的,这类影片助长了“浮夸风”。

■纪录片、科教片、美术片11部,在全国举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十周年的新片展览月。当时,周恩来曾赞扬中国电影是中国社会主义文艺中“一朵开得最灿烂的鲜花”。在展览月上映的优秀影片有:故事片《林则徐》、《聂耳》、《万水千山》、《永不消逝的电波》、《青春之歌》、《战火中的青春》、《林家铺子》、《老兵新传》、《五朵金花》、《冰上姐妹》和《我们村里的年轻人》等,新闻纪录片《和平万岁》,科教片《桂林山水》,美术片《神笔》等。

1959年是中国电影事业的一个繁荣时期,这一年生产的影片题材风格多样,既有时代感,又富于民族特色;既反映了中华民族近百年来的民族气概和斗争精神,又反映了勤劳勇敢的人民建设社会主义的热情,创造了众多的不同革命历史时期的人物形像,真实感人,栩栩如生,影片在思想与艺术上达到了较高的统一。

但是不久,在反右倾运动中,电影界又受到“左”的思想干扰,批判所谓的资产阶级人性论、人道主义,不尊重艺术规律、电影特性。加以三年自然灾害,胶片、器材等严重短缺,整个中国处于极端的经济困难时期,电影生产又逐步下降。

1961年,文化部和中央宣传部分别召开了会议,总结了大跃进以来的经验教训,重申了坚决贯彻双百方针,改善和加强了对文艺工作的领导,纠正了几年来在指导思想上“左”的干扰,周恩来在文化部召开的会议上讲了话,严厉批判了违背艺术规律、对文艺创作进行简单粗暴的批评干预的“左”的思潮,号召文艺界解放思想,发扬艺术民主,改善领导,按艺术规律办事,坚定不移地贯彻双百方针。他明确指出,“政治标准不等于一切”,“文艺的教育作用和娱乐作用是辩证的统一”,“教育寓于娱乐之中”。为了贯彻这个讲话的精神,文化部与中国文学与艺术工作者联合会制定了改善文艺工作和电影工作的一些管理条例。这些条例指导中国60年代初期的电影走入正轨,到建国15周年,形成了建国来第二个电影创作高潮,生产了许多优秀的影片。这些影片包括:《甲午风云》、《李双双》、《燎原》、《槐树庄》、《革命家庭》、《红旗谱》、《舞台姐妹》、《小兵张嘎》、《英雄儿女》、《农奴》、《白求恩大夫》、《早春二月》、《阿诗玛》、《刘三姐》、《达吉和她的父亲》、《天山的红花》、《红日》、《东进序曲》、《洪湖赤卫队》、《冰山上的来客》、《怒潮》、《野火春风斗古城》、《独立大队》、《兵临城下》以及一批戏曲艺术片如《杨门女将》、《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红楼梦》、《野猪林》、《关汉卿》和《花为媒》等。此外,优秀的美术片《大闹天宫》、《小蝌蚪找妈妈》等多次在国际电影节上获奖。

与此同时,电影的放映发行事业经过调整,也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时期,如放映单位从1949年的400多个发展到1965年的20363个,其中农村放映队有9835个,电影观众人次从1949年的4700多万发展到1965年46.3亿。到1965年为止,中国发行放映公司共发行1213部长短影片。中国自己的电影工业也已具备相当规模,可以生产洗印、录音、摄影、放映机等各种设备、器材,并基本达到了自给。同时,还建成了规模较大、设备较先进的洗印厂,并协助化工部、轻工部建设了胶片厂。在其他方面,逐步建立了电影专业的高等学府、电影出版社、中国电影科学技术研究所、中国艺术研究院电影研究所、中国电影资料馆,培养出一批批电影创作、理论研究与科学技术人材。

中国电影事业在这一段时间里已形成全面发展的规模,并展现出一个繁荣的前景。

但在1966年爆发了“文化大革命”,许多影片被宣布为毒草,禁止上映,许多电影艺术家、技术家、事业家受到残酷迫害。电影界百花凋零、万马齐喑,成了一片荒芜的沙漠。

蓬勃发展的新时期1976年10月,打倒了“四人帮”,中国电影事业获得解放。1979年10月在第四次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上,***代表党中央在祝辞中肯定了“文化大革命”前17年的文艺路线基本是正确的,他在祝辞中总结了历史的经验教训,纠正了过去提出的“文艺服从政治、文艺从属政治”的偏颇提法,并重申必须坚定不移地执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

1977~1978年,电影生产开始复苏,两年生产了56部影片,但优秀影片较少。1979年,生产了50余部故事片,其中受到群众欢迎的优秀影片有:《保密局的枪声》、《吉鸿昌》、《报童》、《赣水苍茫》、《曙光》、《拔哥的故事》、《北斗》、《从奴隶到将军》、《小花》、《啊,摇篮》、《归心似箭》、《二泉映月》、《傲蕾-一兰》等;一批揭露“四人帮”在“文化大革命”中罪恶的影片特别引人注目,如《十月的风云》、《苦难的心》、《婚礼》、《泪痕》、《苦恼人的笑》、《春雨潇潇》、《元帅之死》、《生活的颤音》、《樱》等;出现了一些生动反映现实生活和青年题材的影片,如《小字辈》、《甜蜜的事业》、《瞧这一家子》、《神圣的使命》等。这批影片题材、风格多有突破,给沉寂多年的中国影坛带来勃勃生机。1979年中国电影观众高达279亿人次之多,创中国电影观众最高纪录。

到1984年,故事片年产量达140部,1980~1984年平均产量达120部左右,每年观众人次平均在250亿左右,平均每天观众7千万次。

这一切都说明,中国电影已进入了一个蓬勃发展的新时期。1979~1988年,中国电影在故事片的创作生产上有以下3个主要特点:

①坚持和发展革命的现实主义道路,坚决执行“双百”方针,题材广泛,反映生活中各类矛盾有一定的深度和广度。例如反映反右斗争扩大化的《天云山传奇》,农村题材的《被爱情遗忘的角落》、《月亮湾的笑声》、《许茂和他的女儿们》、《喜盈门》、《不该发生的故事》,反映中年知识分子的《人到中年》,反映对越自卫反击战的《高山下的花环》,反映当前经济改革中一系列问题的《血,总是热的》、《代理市长》、《在被告后面》等影片以及根据著名文学作品改编的影片如《伤逝》、《骆驼祥子》、《包氏父子》、《茶馆》、《阿q正传》、《子夜》、《雷雨》、《日出》等。在揭示生活矛盾的深度和广度上都有十分大胆的突破。这些影片的思想性不是一般说教,而是随着生动鲜明的人物形像来表达,使广大观众与影片中的人物在思想感情上息息相通,进而爱憎、思考、同情或批判。影片的思想性和艺术魅力融为一体,在艺术享受中得到思想上的收获。

②尊重艺术的客观规律,创造出各种真实生动的银幕形像,塑造了各类不同的典型性格。在过去,由于长期受“左”的错误思想影响,对人物典型做片面的理解,艺术形像概念化,好的就绝对好,坏的就绝对坏,导致银幕上的人物性格单调、公式化。而这一时期的影片,突破了这些框框,敢于挖掘人物复杂的内心世界和性格,敢于表现人情、人性和人道主义,因而产生了强大的艺术感染力。在重大革命历史题材的影片中,这一点尤为突出。例如《南昌起义》、《西安事变》、《廖仲恺》对革命领导人的个性进行了多角度地刻画,避免了过去的神化、美化的表现手法,对蒋介石等历史人物,能实事求是地按照历史本来面目表现,而不加以漫画式的丑化。

③这一时期的影片在风格与样式上趋于多样化,有很大的发展,由于题材领域的扩展,尊重了艺术规律,可以多角度、多层次地反映生活的真实、性格的真实,使得艺术家们可以更加自由地发挥自己的才能和特长,探索自己最适宜的风格、最理想的样式,表现最完美的内容。这一时期电影喜剧形式和风格有了很大的发展,得到广大观众的热烈欢迎。如《喜盈门》等。这些影片,打破了传统的叙事结构,打破时空顺序,更注重表现人物形像的自然心理和情绪。这类影片的出现,引起了广大观众、理论家、艺术家的兴趣,也产生了种种争议。许多人认为,这种探索应该允许,艺术家的创新精神应该给予鼓励,但也应当反对某些脱离现实、故弄玄虚、卖弄技巧的纯形式主义的倾向。广大观众则要求电影创作者注意电影的群众性,因为电影毕竟是一种大众的艺术。

左翼电影运动统一领导下展开工作。在展开对“左联”决议中提出的“大众化问题”的讨论过程中,中国gcd的地下组织开始提出领导电影的问题。1931年9月“左翼剧联”通过的《最近行动纲领──在现阶段对于白色区域戏剧运动的领导纲领》中就提出了关于电影的行动纲领。这个《纲领》清楚地规定左翼电影应当面向工人、农民和城市小资产阶级的方针。提出左翼电影应当揭露帝国主义的侵略,资产阶级和地主阶级的剥削,国民党独裁政权的压迫;描写无产阶级、农民群众和阶级斗争,以及小资产阶级的出路。提出了理论战线的建设和对各种反动电影理论及其作品的斗争的任务。并根据这些方针和任务,提出许多具体的斗争策略和工作方法,涉及干部的培养问题。这些,在以后展开的左翼电影运动中,都逐步得到认真的贯彻。

1931年9月,日本帝国主义制造了“九一八”事变,发动对中国东北的进攻,不过3个多月的时间,整个东北全部沦为日本帝国主义殖民地。1932年初,日本帝国主义又制造了“一二八”事变,由此爆发了上海的抗日战争。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使中国人民的民族意识进一步觉醒,有些电影工作者冒险拍摄抗日新闻片、纪录片和动画片,如明星公司的《上海之战》,天一公司的《上海浩劫记》,在内地和南洋很快上映,受到广大观众热烈欢迎。与此同时,中国的电影界也发生重大变化,一方面,“一二八”的炮火不仅直接毁掉了设在上海虹口、闸北、江湾等地区的各家影片公司和电影院,也间接地使不少中小影片公司停止营业。由于遭到战火的破坏等原因停业的就有30多家影片公司和16家电影院,随着国产电影市场的缩减,使电影制片业残存的明星、联华、天一和几家小公司都面临难以维持的危机。电影界的有识之士,深感宣扬封建思想、神怪武侠的电影已趋没落,反映现实的影片成为时代的需要,1932年5月,明星影片公司负责人之一的周剑云通过阿英等电影副刊,创办自己的理论批评刊物《电影艺术》周刊。1933年5月,在党的电影小组领导下,对中国电影文化协会成立时提出的电影文化运动的方针和任务,进行了一次广泛的宣传和讨论,推动了明星、艺华、联华等影片公司的影片创作,也影响了天一和其他小公司的电影创作。

1933年是左翼电影运动取得辉煌成就的一年,生产了不少优秀影片。《狂流》……这批影片以新的思想、新的题材、新的内容和新的风格,利用当时一切可能的条件,反映了社会和时代的真实,配合了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和政治斗争,发挥了战斗的作用。由于左翼电影运动配合了中国gcd领导中国人民民主革命运动,成为它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所以遭到了国民党统治当局的一系列迫害。这些迫害手段表现在:对已经摄制、正在或准备摄制的进步、抗日题材的影片和剧本,进行严格的检查、施行强迫禁映的手段;提出并推行与中国左翼电影相对抗的制片路线,还纠合受其控制的文人,攻击与反对左翼电影运动,甚至用法西斯手段捣毁艺华影业有限公司,追捕左翼电影运动的领导人等等。

“艺华”被捣毁事件的发生,使左翼电影运动进入一个更为艰难的阶段。国民党统治当局在开展对中国革命根据地第五次军事“围剿”的同时,还加强了对革命文化的“围剿”。对于左翼电影运动,又使出种种扼制手段,更进一步地强化电影检查,还扩大国民党所属的中央电影摄影场,妄图摄制与左翼电影相抗衡的影片;又召开所谓电影座谈会,企图控制和拉拢一些电影公司老板和创作人员,以分化进步电影的阵营等等。针对电影战线上这种更为尖锐、复杂的形势,左翼电影工作者采取新的对策,进行更加隐蔽的斗争,以个人联系方式,继续为影片公司和电影导演提供剧本,或帮助导演修改文学剧本,乃至分镜头剧本。从1934年1~10月,明星影片公司又拍摄了一批进步影片:通过一个家庭伦理故事间接宣传团结抗日的《同仇》。这批影片为左翼电影运动增添了新的光彩。

这个时期,左翼电影运动和左翼戏剧、音乐运动相互配合,关系更加密切。在音乐方面,为了更有力地推动抗日救亡的歌咏活动,为了更好地发挥左翼电影和左翼音乐的战斗作用,除聂耳、任光、安娥外,吕骥、贺绿汀等也都参加了电影歌曲的创作活动,各自分别为电影谱写了《乡愁》里的主题歌《乡愁曲》、《大路》里的《大路歌》和《开路先锋歌》、《逃亡》里的《自卫歌》,特别是《桃李劫》里的《毕业歌》和《风云儿女》里的《义勇军进行曲》,一直受到广大人民群众的热烈喜爱。随着影片在各地的放映,产生了广泛的社会影响。在戏剧方面,自1935年1月,以上海舞台协会的名义上演了《回春之曲》和《水银灯下》后,电影演员经常参加话剧的演出,话剧演员也更多地参加了电影的拍摄。

1934年6月,在电影理论战线上,左翼电影评论工作者以《民报》的电影副刊《影谭》为基本阵地,对黄嘉谟、刘呐鸥、穆时英等鼓吹的“软性电影”论,进行了批判、揭露和斗争。

1936年初,在中国gcd领导下,上海电影界为适应新的形势,建立起电影界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继左翼作家联盟宣布自动解散后,左翼戏剧家联盟也宣告解散。当时,左翼文艺运动人士首先提出了“国防文学”口号,1936年2月,“国防电影”作为当时的电影创作口号也被提出,从5月起电影界人士环绕这个口号展开了讨论。这个口号,同“国防文学”的口号是完全一致的,即旨在发起“一个最大限度地动员文艺上的一切救亡力量的运动”,它号召一切站在民族战线上的电影艺术家,不问他们所属的阶层,他们的思想和流派,都来创作抗敌救国的电影,把电影界反帝反封建的运动汇入抗敌反汉奸的主流中。通过讨论,对以往摄制的抗日反帝影片的经验作了回顾,对在当时形势下电影如何为民族解放斗争服务、题材的范围和创作方法等,作了多方面的论述和研究。讨论中指出,“国防电影”的任务,就是号召电影工作者,在民族存亡的大前提下,以电影这个最大众化、最普及的艺术为武器,更好地为抗敌斗争服务;“国防电影”的题材范围不仅是直接描写抗敌斗争的,也应当是反映现实的。讨论中还指出,“国防电影”应该允许各种创作方法的并存等等。经过这场较深入较广泛的讨论,激励了电影工作者对抗日救国及摄制“国防电影”的热情,加深了对“国防电影”的任务、题材与创作方法等方面的理解,尤其是对中国gcd所提出的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伟大意义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1936~1937年7月,上海各电影公司拍摄出一批不同题材样式和内容的国防电影,从更广泛的意义上说,这批电影仍然是同左翼电影一脉相承的。当时,在党的地下组织领导下,原来一批左翼电影工作者再度进入明星影片公司,扭转了该公司一度迎合市民趣味的制片路线,创作出了《生死同心》等符合国防电影精神的影片。

广大爱国电影工作者还参加了戏剧活动,并及时地配合当时的现实斗争。“一二九”运动后,全国抗日民族解放运动出现了新的高潮。推动了电影界抗日救亡运动的更大发展。在全国人民的声援、中国gcd地下组织的鼓励和支持下,陈波儿等爱国电影工作者第一次走上抗日斗争的最前线──百灵庙一带为士兵和民众演出,为抗日战争爆发后戏剧电影界救亡演剧队的建立树立了榜样。为了粉碎帝国主义分子使用法西斯手段来干涉和阻挠苏联电影在中国国土上公映的阴谋,并揭露他们鼓吹侵略中国的政策,爱国电影工作者和文艺界人士又围绕着苏联影片《阿比西尼亚》、《我们来自喀琅施塔得》以及日本鼓吹侵华的影片《新土》的上映,展开了保卫苏联电影上映的斗争活动,鼓舞了广大人民群众的爱国热情和民族自尊心。对于上海租界工部局阻挠和禁止中国国防电影和国防戏剧公映、上演的行为,爱国电影、戏剧和文艺工作者一起,展开了轰轰烈烈的要求撤销租界电影、戏剧检查权的运动。

抗日战争时期1937年7月7日,日本帝国主义侵略军进攻芦沟桥,中国守军奋起抵抗;8月13日,日本侵略者又发动了对上海的进攻,上海守军也进行了英勇抗击。全国性的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争取民族解放的伟大抗日战争时期遂告开始。9月22日,国民党中央社正式公布中国gcd提出的关于国共合作的宣言,23日蒋介石发表谈话,承认中国gcd的合法地位。全国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终于正式宣告成立。

1937年11月,上海失陷,沦为“孤岛”,大部分电影工作者随救亡演剧队奔赴内地,参加武汉、重庆国民党统治区的抗战电影和戏剧工作;一部分电影工作者转赴香港,在香港开展抗战电影制作;于伶、阿英、柯灵等电影戏剧工作者则继续留在上海租界地区,和其他文化工作者一起,坚持“孤岛”时期爱国文艺、戏剧、电影的斗争。1938年秋,中国gcd领导下的陕北革命根据地,也开始了电影工作。

这样,在抗日战争的八年里,国民党统治区、日本占领区、和革命根据地各自进行着性质不同的电影活动。

国民党统治区1938年1月29日,中华全国电影界抗敌协会在武汉宣告成立,这是一个包括有gcd、国民党以及抱有各种政治态度的赞成抗日的电影工作者的具有广泛统一战线性质的电影界全国性组织。周恩来代表中国gcd参加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的领导工作,推动了抗战初期的抗日动员、宣传工作,也更直接地推动了抗战电影、戏剧工作的发展。武汉时期政治部设有三个处,负责艺术宣传的第六处由田汉领导,所属第一科管戏剧音乐,由洪深负责;第二科管电影制作和放映,由中国电影制片厂厂长郑用之兼任。中国电影制片厂在三厅领导下,阳翰笙担任该厂编导委员会主任委员,并迅速投入抗战电影的摄制及其他工作。1938年1~10月武汉沦陷这半年多时间里,“中制”拍摄了《保卫我们的土地》,完成后曾在欧美各国上映。卡尔曼拍摄的两部纪录片《中国在战斗中》和《在中国》,内容还包括1939年5月他去延安和陕甘宁边区拍摄的一些珍贵素材。

1938年10月武汉沦陷后,国民党统治区的中心移到重庆。中国电影制片厂也在重庆进行拍片活动,编导委员会进一步加强,除拍摄影片外,又发展了放映队,成立了中国万岁剧团、中制合唱团等。1939~1940年初,“中制”的故事片创作先后完成:以军民抗战为题材的《保家乡》以及《抗战实录》、《中国新闻》、《特写新闻》等新闻片。

与电影创作繁荣的同时,也出现了理论研究的活跃,新人辈出,对文学艺术与政治的关系、电影的本质、特性及其规律、电影观念的发展、电影美学以及电影如何正确反映生活、如何挖掘和开拓更广阔的题材、如何建立民族特色和风格、如何借鉴现代世界各种电影理论和技巧,都进行了广泛的探讨。这些理论研究,在相当多的创作人员中发生了影响,促使他们,特别是中青年创作人员在实践中进行大胆的探索和创新。

美术片及其他片种除了故事片以外,其他片种,如美术片、新闻纪录片、科学教育片等,在打倒“四人帮”以后的一段时间里也获得了较大的发展。

美术片在中国各类影片中占有特别的优势,它是中国影片在国际上获奖最多的一个片种。中国美术片无论从形式到内容,都极富有民族的风格和特色。中国美术片不仅有一般的动画片,而且有木偶片、剪纸片、折纸片、水墨动画片等等,这些有着悠久历史传统的中国艺术受到世界各国观众的喜爱。中国有着古老的文化,其中包括极为丰富的民间传说和神话故事,而这些内容是最适于用美术片这种艺术形式来表现的。

建国以来,有27部美术片在国际上获奖40次,国际舆论认为,中国美术片已经形成了“中国动画学派”。例如动画片《大闹天宫》曾在44个国家和地区发行放映,各国报纸评论它“完美地表达了中国传统艺术的风格”。

由于迅速发展的电视比电影更能及时地报道新闻,新闻片不得不探索一些新的途径来发挥自己的作用。新闻纪录片已经不能满足于单纯进行新闻报道的作用,必须向纵深发展,充分利用丰富的资料,系统地全面地编辑一些重要的文献片。对某一时期群众普遍关心的问题与重要事件要进行综合报道、专题报道。新闻纪录片还注重表现人物和人物的精神世界,抓住真人真事中丰富的细节,以情动人,改变了过去新闻纪录片纪事不纪人,见物不见人的情况。《敬爱的周总理永垂不朽》就是这方面的一个范例,它结合文献资料,表现了周总理光辉的一生,又表现了北京及至全国人民冲破“四人帮”的重重阻力在天安门广场和十里长安街哀送周总理灵车以及各地群众的悼念活动。

另一方面,纪录中国人民对越自卫反击战的《奋起反击》,揭发经济犯罪、贪污浪费的《极大的浪费》、《触目惊心》以及纪录审判“四人帮”的《正义的审判》等,都给人以强烈的启迪和教育。而《美的旋律》、《美的心愿》、《莫让年华付水流》、《邻里情》、《老北京的叙说》、《我们所看到的日本》等,都力求真实、有较深的内涵、立意清新、以情动人、又有很强的艺术性、富有诗情画意,的确为中国新闻纪录电影开拓了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

在这一段时间里,北京、上海两个科教片厂也有了新的发展。上海科影厂拍摄了《高山植物》、《喜见光明》、《熊猫》、《蜜蜂王国》、《冠心病》、《中国冰川》等;北京科影厂拍摄了《黄鼬》、《古潜山油田》、《毛孩》、《生命与蛋白质──人工合成胰岛素》、《灰喜鹊》、《尼罗罗非鱼》、《崛起的第三金属──钛》等。特别是拍摄了一系列纪录中国著名老画家绘画技法的影片,如《中国花鸟画》、《李可染画牛》、《苦禅画鹰》、《浅予画舞》、《王雪涛的画》和《蒋兆和的画》等,对国内外研究、爱好中国画艺术的人们,提供了异常宝贵的资料。

当代电影事业至80年代,电影制片厂的分布已打破过于集中的现象。30多年来在建国初期的长春、北京、上海三大制片厂的基础上陆续增建新厂,如在北京建立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八一电影制片厂、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北京科学教育电影制片厂,在上海建立了上海科学教育电影制片厂,在广东省建立了珠江电影制片厂,在陕西省建立了西安电影制片厂,在四川省建立了峨嵋电影制片厂,在湖南省建立了潇湘电影制片厂,在内蒙古自治区建立了内蒙古电影制片厂,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建立了天山电影制片厂,在福建建立了福建电影制片厂,在广西壮族自治区建立了广西电影制片厂,在深圳特区建立了深圳影业公司,在云南建立了云南民族电影制片厂。此外,北京电影学院还建立了师生教学实习基地青年电影制片厂;为了满足广大少年儿童的需要,还专门建立了儿童电影制片厂;农业部建立了中国农业科学电影制片厂,为推广农业科学技术服务。中国是个多民族的国家,为满足各少数民族群众的需要,内蒙古电影制片厂、天山电影制片厂、广西电影制片厂、云南民族电影制片厂都承担把国产影片和进口影片译制成少数民族语言影片的任务。

引进外国影片,是中国重要的国际文化交流项目。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初期,长春电影制片厂就曾译制过苏联电影。1957年,在上海建立了专门的电影译制厂,到80年代为止,长影和上海电影译制厂共译制外国影片1500多部,其中大部分是故事片,也有少量大型纪录片、美术片和科教片。中国现在每年进口影片50部,大部分是在国际上有影响有代表性或是获重要奖励的优秀影片。这对促进中外人民的相互了解、互相学习、增进友谊起了积极的作用。中国的影片译制工作,配有专职的导演、演员和翻译人员,配音力求保持原有风格,忠于原作,语言准确,发音口型尽量与原画面吻合,着重人物内心感情与性格的刻画。因此,译制片深受群众欢迎,并得到外国电影界的赞赏。

为适应影片进出口的需要,使中国影片尽快打入国际市场,建立了中国影片输出输入公司,中国影片已输出到近40个国家和地区。此外,在1979年又建立了中国电影合作制片公司,开展对外合作拍片任务,先后与意大利合拍了《马可-波罗》,与日本合拍了《一盘没有下完的棋》等,都受到国内外观众的欢迎。

为了积累国内外的影片资料,为广大电影工作者和爱好者提供借鉴,于1958年在北京建立了电影资料馆。1979年,中国电影资料馆加入国际电影资料馆联合会。进入80年代以来,资料馆先后举办了英国、法国、意大利、日本、苏联、瑞典、加拿大、葡萄牙等国的电影回顾展,并在上述相应国家举办了中国电影回顾展,进行国际电影文化交流,促进了中国与各国电影工作者之间的相互了解。1984年,在中国电影资料馆的基础之上建立了中国电影艺术研究中心,并与电影学院合办了研究生部,招收电影史、电影美学、电影理论、电影剧作理论硕士学位研究生。此外,还经常举办观摩、讲座、学术研讨等学术活动,并创办了《当代电影》杂志和《电影信息报》。1985年,中心开办了电影函授学院,通过函授,培养了几千名业余电影剧作和电影评论队伍。

北京电影学院自成立以来,培养了大批电影专业人材,其中大部分已成为电影战线上的骨干。电影学院新址占地5万多平方米,设有6个系,开课70多门。为师生创作实习,还建立了青年电影制片厂,80年代以来,该厂拍摄的影片有多部在国内获奖。

在这一段时间内,中国电影事业在电影工业及科研方面都有相当大的发展。国产电影器材已基本上可以解决放映和制片需要,质量也在不断提高,为电影事业的发展准备了较好的物质条件,还先后研制成功了立体电影、环幕电影等。但由于长期的封闭政策和工业基础的限制,中国电影科技与国际先进水平尚有一段差距。

到1985年为止,全国放映单位已达14万之多,比1949年增长了350倍。特别是随着农村经济改革的发展,在短短几年中,农村集镇新建影院2万多座。故事片、农业科教片在农村进一步普及。

1960年成立了中国电影工作者协会,1979年正式改组为中国电影家协会,在许多有制片厂的地方,如上海、长春、广东等地分别成立了分会。中国电影家协会组织电影工作者学习党的文艺方针,开展学术研究,保障艺术家的权益。协会每年组织理论工作者和艺术家对上年度优秀影片、导演、演员、编剧及其他创作人员颁发电影金鸡奖。影协编辑出版的《大众电影》每期销售量达数十万册。自1963年起,《大众电影》举办一年一度的电影百花奖评选活动。由读者自由投票,选举优秀影片,并颁发百花奖。1980年,每年由文化部对上年度的优秀影片颁发政府奖。这3项奖对促进电影创作的繁荣起着很大作用。影协下设中国电影出版社,出版了大量有关中外电影史、电影理论研究专著和中外电影剧本及电影科技方面的书籍。

中国地域辽阔、人口众多,电影有着广大市场。今后中国电影发展的关键在于进一步提高影片的质量,挖掘与开拓新的题材和体裁,不断发现、培养新的电影人材,提高创作人员的修养素质,继承和发扬中国电影的优秀传统,学习和借鉴外国影片的宝贵经验。只要这样,就一定能创作出既有中国特色、民族风格又有国际水平的影片。

(zt)中国人 你怎能忘记!

(ps:这个帖子题目是我加上去的。帖子很长,但是希望身为炎黄子孙的每个人,都能耐心的读完它。

今天,是南京大屠杀70周年奠。我们,是死难者的不肖子孙。在我们享受和平和安逸的时候,要时刻提醒自己一句,中国人,你忘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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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容忘却的史实

南京大屠杀指1937至1945年中国抗日战争期间,中华民国在南京保卫战中失利、首都南京于1937年12月13日沦陷后,日军于南京及附近地区进行长达数月的大规模屠杀。其中日军战争罪行包括抢掠、强奸、对大量平民及战俘进行屠杀等。屠杀的规模、死伤人数等没有世界共同认可的数字,但一般认为死亡人数超过30万。

在中国,南京大屠杀往往是民族主义的重要关注点。而在日本,公众对南京大屠杀的认识存在着广泛不同的情绪及观点,尤其是日本部份极右份子,认为南京大屠杀是被夸大、甚至是凭空捏造的反日本外交工具,也有人认为否认南京大屠杀是历史修正主义、否认主义的表现。由于日本人对南京大屠杀的意见着广泛的分歧,因此视乎讲话者的观点,南京大屠杀可能被称为“南京大虐杀”、“南京虐杀”、及“南京事件”等。对南京大屠杀的认识,是中日外交及人民关系中存在的问题之一。

而在欧美等西方国家,南京大屠杀一般英译为nanjingmassacre等字眼,但总体上人民对其的认知往往远不如对纳粹的种族灭绝过程的认知。

亲历和目睹“南京大屠杀”的中国人和日本人尚健在的已经不可多得了,能作见证的人亦即将与时俱逝。但是,这个中国历史上空前的惨案还悬而未决,让我们活着的,尤其是作为这段历史的见证人的一代,有责任把“南京大屠杀”这件在第二次中日战争中最突出的惨绝人寰的日军罪行,彻底澄清,以对祖先,以儆子孙,更为“南京大屠杀”中死难的34万同胞伸冤。

日期与地点:在南京审判及南京红十字会副会长等出庭作证。贝德士说∶“南京失陷后在两礼拜半到三礼拜的期间恐怖达于极点,从第六礼拜到第七礼拜的期间恐怖是严重的。”另外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司库和秘书金陵大学社会学教授史迈士也对南京审判法庭说∶“在最初的六个礼拜中,曾每天提出两次抗议。”于是远东国际军事法庭才有“在日军占领后最初六个星期内,南京及其附近被屠杀的平民和俘虏,总数20万人以上”的裁定。据此,学者及一般人多沿用“南京大屠杀”只为期六个星期。“南京大屠杀”不只是六个星期,虽然这六个星期的屠杀最为严重。

如果我们需要确切说明“南京大屠杀”的最严重阶段,那应该是从1937年12月13日南京沦陷至1938年2月5日,新任日本南京守备司令官天谷直次郎到任。两天后,日本上海派遣军总司令松井石根曾下令恢复南京秩序。尽管有松井上将和天谷少将的允诺,日军在南京的屠杀、奸淫、掠夺、放火并没有显著的改善。当时纳粹德国驻华大使馆政务秘书乔治-罗森于1938年2月10日自南京发往柏林外交部的电报还说∶“日本人在南京的恐怖统治已达无以复加的程度。”他于3月4日的电报更清楚地分析日本人暴行的情形∶“二月份及本月近几天南京及其周围的形势已有些稳定……日本人的暴行在数量上已有减少,但在性质上没有变化。”罗森还提到直到他动笔写信那一天,南京还看不到一家中国商店。史迈士教授在其1938年出版的《南京战祸写真》中说,南京市区在1938年3月份,有许多大门还是封着的。再有蒋介石的德国顾问团团长法尔肯豪森,当时留在南京在德国大使馆工作,其遗稿中记有“一个日本兵于三月十九日在美国教会院内强奸一女孩”。上述留在南京的西洋人所报道的南京二三月的恐怖情形完全符合很多留京的中国人所作之记述。南京失陷后未及逃出的野战救护处处长金诵盘及其科长蒋公谷两位医生于1938年2月15日搭美侨李格斯的汽车作南京陷后对市区的首次巡示,蒋氏于其《陷京三月记》有如下之记载∶“出新街口,经太平路,夫子庙,转中山路,沿途房舍,百不存一,……行人除敌兵外,绝对看不到另外的人,一片荒凉凄惨的景象,令我们不忍再看。”

蒋介石的卫队中央军官学校教导总队的郭岐营长于南京沦陷后三个月逃出,著有《陷都血泪录》,连载于1938年8月之《西京平报》。战后,郭在中国审判战犯军事法庭出庭作证,对质日军第六师团长谷寿夫为“南京大屠杀”的疯狂刽子手。郭写到∶“有人说兽兵刚进来头三天总是放枪奸淫烧杀的……结果过了一礼拜不见停止,过了三个月仍不见停止!”另一位教导总队的士兵营长钮先铭,系日本士官学校毕业,抗战开始时,正肄业法国军校,当即遄返报国。南京陷敌后,钮落发为僧,潜居八个月始逃出南京,现仍健在并息影于美国洛杉矶。在其所著之《还俗记》中,描述他化装和尚搭京沪火车脱险,在车厢内的情景∶“当时京沪沦陷已半载有余了,日军为了确保他们的统治权,宪兵当然已不便在公共场所明目张胆地杀人,……在鬼子宪兵监视下,我不敢过分地东张西望;因此我又收回了我的视线,闭上眼帘,一只手搓着颈项上所挂的佛珠子,以作念佛状。”一位文化人李克痕于南京城西乡村躲避两个多月后,于1938年3月初入南京城,6月3日逃离南京,著有《沦京五月记》,连载于1938年7月的汉口《大公报》。李描述其在南京所见∶“近来日兵奸淫妇女的事,在白天虽少有见到,但在晚间仍多得很。我女同胞行大街上,日兵见之即趋前阻拦,籍检查为名,遍摸全身,百般调戏,任意玩弄,但也只好忍辱含羞,听其胡为,否则,刺刀举起,立刻戳死,故在白天,大街上没有一个妇女的影子。”

南京的恐怖局面一直持续到1938年的夏天,虽然明显的在3月中旬以后,屠杀和奸淫的程度逐渐减少。可以说三月中旬到5月底是“小屠杀”时期。最有力的证明就是两个慈善机关铁路,再东北上直趋江心洲对面之上河镇。实际上,这也就是保卫南京的防线,主要是南京之东南两方,也是人烟稠密的区域。同时,这一区域是南京防御的战场,村民多在日军未到前远走逃避。或入南京城避难,所留者多为老弱和妇孺。日军所至,未及逃避者,几乎极少幸免。

日军一路屠城杀向南京

日军20万分六路逼向南京,一路屠城奸淫,屋舍城墟,人烟绝迹。日军第六师团于11月5日在杭州湾之金山卫登陆后直接北上破松江城。据英国“曼彻斯特卫报”著名记者田伯烈报道一位英国记者于1938年1月14日亲赴松江考察后所发的电报∶“松江全城本来可以容纳10万人左右的居民,我却只看见五个年老的中国人,躲在法国教会的一幢宅子里,流着眼泪,他们已经断食,恳求我带到上海。”有中国威尼斯之称的苏州为日军第三师团于11月19日攻陷。据1938年上海《密勒氏评论》一篇文章报导∶“美丽古雅的苏州城原有35万居民,日军占领该城后,只剩500人了。”但最痛心的事情还如下述∶“就是日军侮辱各种阶层的妇女。兽欲勃发的日本兵到底奸污了多少妇女,恐怕没有人能够估计。”稣实在其最近所著之《中国妇女作日军慰安妇》一文中说∶“苏州城陷后有二千多妇女被掳。”蒋介石夫人宋美龄女士在其1939年1月15日重庆《中央日报》所发表的《抗战建国与妇女问题》一文中证实,日军不仅将被掳妇女编号供奸淫,甚至当众将被掳妇女“剥掉衣裳,在肩上刺了号码。一面让我们女同胞羞耻,不能逃跑,一面又充当他们的兽欲的工具。”素有“小上海”之称的无锡,为一工业中心,平时人口达90万人,1937年10月下旬以来几乎每日均遭日机轰炸。据上述《密勒氏评论》文章所载,11月10日日军于一日之内竟投炸弹160余颗,全城工厂与商业区尽成瓦砾,军民死伤无算。恶名昭彰的日军第十六师团所属之第二十联队。按《北山阵中日记》所载,日军接上级命令,所掳居民皆杀,结果四千余人被屠。镇江为南京之屏蔽,运河中枢,且系江苏省会,日军于12月9日破城后,数千未能离境之难民皆遭屠杀,妇女被**致死者极多。后来红十字会收尸共3000具。当时年仅7岁的尹正美,全家五口居镇江城内,其祖母、母亲、大爷和哥哥皆死于日军屠刀之下,本人之后背被日兵刺了3刀,后被救活,现居北京,其背後3刀伤痕仍清晰可见。尹女士已撰文报导其受害经过,在《日本侵华研究》第十六期发表。田伯烈在其书中提到∶“中立的外国观察家曾赴日军占领下扬子江下游三角地带旅行视察。据他们的报告,破坏毁灭的情形,决非局限于上海及其附近。……生产和生存工具的全部绝灭比较几千几万人牺牲于奸淫屠杀之下,其影响实在更为可怕啊!”田氏估计上海附近三个月的战事,造成中国官兵伤亡至少30万人,平民的死伤数目也不相上下。但是,最可怕的“南京大屠杀”继踵而至。

日军近八个师团约20万人,此外还有飞机助战,海军游弋长江北麓奔向下关之东煤炭港江边,以其第九及二十联队攻麒麟门经马群由紫金山南麓直逼中山门。第九师团第七、三十五、三十六,及十九各联队在第十六师团之南并进,奔向光华门及通济门。第十军所属之第一一四、第十八及第六师团自杭州湾登陆后即西向,经太湖之南,其中第一一四师团绕太湖南岸北上取宜兴,经溧水而攻南京城西之花神庙、雨花台、而中华门。第六及第十八两师团西进,于11月30日陷广德后,第十八师团及伪满于芷山旅继续西进,于12月8日陷江南重镇芜湖。第六师团之第十三、四十七、二十三联队即北上为第一一四师团之左翼进攻中华门;其第四十五联队由最左翼直奔下关。另有第五师团之第四十一联队,由国崎登旅团长率领之国崎支队未参加广德战事即北上,经固城湖及石臼湖之南,于马鞍山之北渡长江而东向浦口,对南京形成包围之势。12月9日南京外围要地龙潭汤山、淳化镇、秣陵关尽失,于是环城防卫战开始。12日晨日军攻陷城西南之中华门。当日下午五时,自告奋勇保卫南京之投机军阀唐生智长官召集师长以上人员开会宣布撤退,部队由下关渡江北上与正面突围南下;唐迅即渡江北逃。入夜后,南京彻夜枪声不停,各奔生路,无路可走的官兵多化装到老百姓家,特别是国际安全区藏匿。日军于13日晨9时许始由中华门及中山门涌入市区,三个月的“南京大屠杀”随即开始。

三十四万同胞惨遭日军屠杀

1937年12月13日,日军进占南京城,在华中方面军司令官松井石根和第6师团师团长谷寿夫等法西斯分子的指挥下,对我手无寸铁的同胞进行了长达6周惨绝人寰的大规模屠杀。

日军占领上海后,直逼南京。国民党军队在南京外围与日军多次进行激战,但未能阻挡日军的多路攻击。1937年12月13日,南京在一片混乱中被日军占领。日军在华中方面军司令官松井石根指挥下,在南京地区烧杀淫掠无所不为。

12月15日,日军将中国军警人员2000余名,解赴汉中门外,用机枪扫射,焚尸灭迹。同日夜,又有市民和士兵9000余人,被日军押往海军鱼雷营,除9人逃出外,其余全部被杀害。

16日傍晚,中国士兵和难民5000余人,被日军押往中山码头江边,先用机枪射死,抛尸江中,只有数人幸免。

17日,日军将从各处搜捕来的军民和南京电厂工人3000余人,在煤岸港至上元门江边用机枪射毙,一部分用木柴烧死。

18日,日军将从南京逃出被拘囚于幕府山下的难民和被俘军人5.7万余人,以铅丝捆绑,驱至下关草鞋峡,先用机枪扫射,复用刺刀乱戳,最后浇以煤油,纵火焚烧,残余骸骨投入长江。令人发指者,是日军少尉向井和野田在紫金山下进行“杀人比赛”。他们分别杀了106和105名中国人后,“比赛又在进行”。

在日军进入南京后的一个月中,全城发生2万起强奸、**事件,无论少女或老妇,都难以幸免。许多妇女在被强奸之后又遭枪杀、毁尸,惨不忍睹。与此同时,日军遇屋即烧,从中华门到内桥,从太平路到新街口以及夫子庙一带繁华区域,大火连天,几天不息。全市约有三分之一的建筑物和财产化为灰烬。无数住宅、商店、机关、仓库被抢劫一空。“劫后的南京,满目荒凉”。

后来发表的《远东国际法庭判决书》中写道:“日本兵完全像一群被放纵的野蛮人似的来污辱这个城市”,他们“单独的或者二、三人为一小集团在全市游荡,实行杀人、强奸、抢劫、放火”,终至在大街小巷都横陈被害者的尸体。“江边流水尽为之赤,城内外所有河渠、沟壑无不填满尸体”。

据1946年2月中国南京军事法庭查证:日军集体大屠杀28案,19万人,零散屠杀858案,15万人。日军在南京进行了长达6个星期的大屠杀,中国军民被枪杀和活埋者达30多万人。

中华民族在经历这场血泪劫难的同时,中国文化珍品也遭到了大掠夺。据查,日本侵略者占领南京以后,派出特工人员330人、士兵367人、苦工830人,从1938年3月起,花费一个月的时间,每天搬走图书文献十几卡车,共抢去图书文献88万册,超过当时日本最大的图书馆东京上野帝国图书馆85万册的藏书量。南京大屠杀惨绝千古人寰!

关于“南京大屠杀”的证据与资料,为了中国审判战犯和远东国际法庭的审理,南京市议会自1945年8月即开始收集资料,历时两载。首先中国军事法庭于1947年2月初审判“南京大屠杀”首要战犯第六师团长谷寿夫。亲历其境之证人如美籍贝德士及史迈士教授等1250余人出庭或具结作证,连同物证资料提作审判依据。3月10日宣布判决∶“计我被俘军民,在中华门花神庙、石观音、小心桥、扫帚巷、正觉寺、方家山、宝塔桥、下关草鞋峡等处,惨遭集体杀戮及焚尸灭迹者达19万人以上;在中华门下码头、东岳庙、堆草巷、斩龙桥等处,被零星残杀,尸骸经慈善团体掩埋者,达15万人以上,被害总数共30余万人。”判决书所定之集体屠杀19万人及零星屠杀15万人,系根据身历其境之1250余人,及当时主持掩埋尸体之许传音、周一渔、刘德才、盛世徵等具结证明;具有红十字会掩埋尸体43071具,崇善堂收埋尸体112266具之统计表;灵谷寺无主孤魂3000余具之碑文;及谷寿夫在法庭上犹洋洋自得叙述其以丛葬方式集中掩埋之“万人坑”五处所起出之头颅数千具;并有众多的出版物和照片为物证。其实,中国政府检察官陈光虞根据十四个团体的调查,于1946年5月向远东国际军事法庭提出的“南京大屠杀”确定的被屠杀者294911人,未确定的被屠杀者20万人。同年九月,陈氏根据继续收到的确实资料,又增列被屠杀者96260人,故确定被屠者应为391171人。东京审判对“南京大屠杀”颇为重视,听取来自中国亲历目睹的中外证人十余人的口头证言并接受了百余件书面证词,最后作出慎重的保守的判决∶“在日军占领后最初六个星期内,南京及其附近被屠杀的平民和俘虏,总数达20万以上。这种估计并不夸张,这由掩埋队及其他团体所埋尸体达15.5万人的事实就可以证明了。……这个数字还没有将被日军所烧弃了的尸体,投入到长江,或以其他方法处理的尸体在内。”

1981年以来,在日本军国主义复活声中,日本文部蚀蟛糠衷谑潞笊钡簟!倍京审判确定“日军入城后的一个月内,强奸中国妇女达2万名”。国际安全区主席拉贝亦向德国政府报告南京被日军占领一月之内发生不只2万起强奸事件。麦加伦牧师送东京审判庭的证词有“强奸——强奸——又是强奸,我们计算一夜至少有一千起”之语。东京审判判决书说∶“全城中,无论是幼年的少女或老年的妇人,多数都被强奸了。”贝德士在作证时说过,从1938年2月6、7日直到那年夏天,很多严重的暴行还在发生。因此,据“安全区”的国际人士的统计与估计,“南京遭受强奸的妇女至少8万人之多。”日军四出强奸妇女而奸杀并施,日以千起,我南京全城妇女,人人自危。日军**我妇女之方式离奇惨虐,古今史册前所未闻。我妇女坚贞不肯受辱或受奸含羞而投井和悬梁自尽者何止万千。

日军入南京后大肆抢劫放火,不仅把南京商业区抢劫一空,而且纵火焚烧。日军入城后,见人就杀,遇屋即烧,烈火不停七周之久,夜晚照成白昼。大火延至白下路、朱雀路、中华路太平路、中山东路,繁华商业区不数日而化为灰烬。日军总司令松井石根于12月17日抵南京举行入城仪式,在南京逗留一周。12月20日后复作有计划的纵火烧城,市民有敢营救者,尽杀无赦。是日费吴生博士同史迈士教授驾车外出所见∶“城内最重要的商业区太平路一带,烈焰冲天。向南行,我们看见日兵在店铺内放火。更向南行,我们看见日本兵忙着把东西装入军用卡车。青年会已起火,尚未波及附近的房屋,起火的时间显然不久。我们无心细看,匆匆前进,夜间我从窗口眺望,十四处的火舌向天空飞腾。”日军放火是在军官指挥下,先由他们在认为可烧的门上划一记号,士兵们再使用汽油和化学药品纵火。国际安全区委员会曾收集了日军放火用的几种化学引火物的样品。费吴生在给他在上海的友人信里说∶“今天是一月十一日。……我昨夜驾车外出时,还看到四处火警,并目睹日本兵正在另一家店铺动手放火。从十二月十九日迄今,日本兵几乎没有一天不放火。前天,克鲁治君曾设法溜出东门,回来告诉我们,他所经过约二十哩的区域内,庐舍均已焚毁,阒无人迹,连家畜也看不见。”罗森于1938年1月15日给外交部的报告说∶日本军队放的大火,在日军占领一个多月之后至今还在燃烧;全城三分之一被烧毁。日军在南京的抢劫也是破天荒的。梅奇牧师在其12月19日信中说∶“整个过去的一星期,日军已把南京城抢夺一空,任何东西都要;他们甚至抢走德国领事馆的汽车。”费吴生在其给上海友人的信中也说∶“全城所有私人住宅,不论是被占领的或未占领的,大的或小的,中国人的或外侨的,都蒙日军光顾,劫掠一空。”美大使馆职员晋钦,女传教士苞尔,及德人雷伯、巴赤德、波濮罗、蒸姆生等之住宅均遭多次搜劫,损失严重。德国六十幢房屋,有四十幢遭受不同程度抢劫。日军在南京的抢劫是有计划的,上自师团长下至士兵无不从事抢掠,很多发了横财。于1937年12月21日自第六师团长谷寿夫手中接管南京城防的第十六师团长中岛今朝吾就是满载而归回日本的;他偷去了蒋介石的文房四宝。社会学家史迈士率领国际安全区委员会新培训之工作人员作三个月。

证言

幸存者证言

在我们家住的附近有个崇善堂,是个慈善团体,满清时就有这个堂,日本兵进城以后,崇善堂找人收尸埋尸,我去的时候大约三四月光景。头一天是到水西门外二道埂子金华酱油厂,在这个厂酱油缸打捞尸首,都是日本兵把中国人扔进去的,还有别处收来的尸首。埋尸时,每人发一个背心,前后都有字,白底黑字,写的崇善堂,不然日本兵会乱抓乱杀的。埋尸就在附近挖坑埋,或拉到原来的壕沟扔下去,填些土;埋的尸首没有多少是整体的,工具就是铁钩子。埋尸的时候崇善堂有人跟着专门计数。崔金贵

我1937年往在上海路革新巷1号,那年12月6号上午11时左右,被日本兵抓住。我们两人一组被绑起来,带往长江边上的下关,那里已抓了1000以上的男人,我们的面前,四、五十码远的地方,对着我们架起了10几挺机枪。4点左右,一个日本军官来了,下令日本兵对我们进行机枪扫射。我在压得晕了过去。不久,我从堆积如山的尸体中爬了出来,这才能够逃回去。尚德义

日军进城前,我全家搬至难民区上海路新华巷4号住。日本鬼子进城后,家里老人就把大哥、二哥藏在后屋。有一天,6个日本兵扛着枪、拿着刀、提着绳子来抓人。我听到有喊声,连忙躲到厕所里。在厕所里,我看见7个小伙子反绑着被鬼子用绳子连在一起押出去,其中有我的大哥、二哥。约半小时后,听到阴阳营处有机关枪响声。过后,父亲带领我到山上去找大哥、二哥,只见满山都是尸体,你有几百具,血肉模糊,辨认不出自己的亲人。大哥、二哥就惨死在鬼子枪下,真是惨不忍睹。马鸿有

南京大屠杀时,我们一家有父亲、母亲、两个姐姐、三个弟弟和我共8口人。当时,因为母亲没有奶水,小弟弟哭着要吃奶。有十来个日军从堤上经过,顺着哭声找来,发现了我母亲,欲拉出去强奸.母亲抱着弟弟反抗,日本人从母亲怀中夺过小弟弟,用力摔在地上.母亲哭着扑倒在地,日本人向母亲背后开了2枪,打死了母亲。第三天,日军将我父亲抓走,从此一去杳无音信。又过了2天,日军看到我11岁的二姐,竟要强奸她,由于二姐极力反抗,一个日军抽出军刀,将二姐从头劈为两半!就这样,在几天之内,日军枪杀了我母亲,摔死了我弟弟,刀劈了我姐姐,又抓走了我父亲,使我家破人亡,成为孤儿。姜根福

日军进南京前,我是白天剃头,晚上拉人力车。日军进城的第2天,他们闯进我家,把我抓走,到第3天下午2点多钟,用绳子把我捆起来,和300多个人一起,押到下关煤炭港。大约快到下午4时,到了煤炭港,他们把人集中起来,用机枪扫射。我眼冒金花,突然昏过去了。后来,死尸把我压在底下,直到晚上九、十点钟时,我才醒悟过来。抬头一看,还有几个人坐着,有的被绳子捆着,有的没有捆。我们互相解开绳子以后,就各奔东西。我顺着铁路,走到火车渡江的地方,到江边把身上的血洗掉,到附近人家要了一件衣服穿起来。第2天晚上才逃回姑妈家潘开明

加害者证言

泽田小次郎

1915年9月出生

南京战时第16师团步兵第33联队

第1大队某中队指挥班

2000年7月采访

昭和12年7月,支那事变爆发,我们接到动员令,就在9月5日或是6日又一次去了那边。当时我是个上等兵。沿长江到南京,一路上抗日情绪高涨,特别是在常熟和无锡一带。

我所在的中队发出了“男女老幼格杀勿论”的命令。这也就是屠杀了。在残暴的进攻战中,那种残暴性一进入南京城马上就表现出来了。

下关逃命的中国人的情形很壮观,有好几万人,都跳到了江里,雪崩似地随着江水漂流。

也不知道是几师团,就等在江对岸,一有中国人漂到对岸,就马上把他杀掉。这就是作战。不过,江很宽,到达对岸的人很少。但是漂到下游的人多,这些人我们就动用军舰来处理。军舰有两三艘,我曾经亲眼见到他们开枪。

追赶的时候,士兵拿步枪射击,杀人杀红了眼。当时的中国兵手里已经没枪了,他们也没有反击,总之是只想尽量保命的样子,场面混乱至极,总之就是在撤退。

中国兵撤退的时候,好像是把马跟其他所有东西都拴在车上渡过江去的。上头说我们一直保卫着南京,需要保存体力,而敌方不逃就会抵抗,所以就给他们开好了一个逃跑的出口。从那里套掉的家伙,根据我们的战略部署,由实现守在那里的师团把他们统统杀光。

沿江漂流的家伙,无论什么,哪怕是拐杖也好,抓起来就跳进去漂走了。这些人群是从下游上来的军舰杀的。所以,中国士兵基本上都是在对岸被杀的。

我们从最靠近长江的城门进城,然后对残留的士兵进行了扫荡。城里早已经戒备森严,沙袋堵住了城门,所以刚快餐我们进不了城。

对方抵抗到了最后。记得是13日的早上,胁坂部队从光华门进了城,33联队则越过挹紫金山江门进去了。

扫荡战一直在进行。扫荡战也殃及到了普通百姓,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那时候有俘虏收容所,我们抓了人就往收容所里送。地点在长江岸边,外面有士兵监视着。那是在长江岸边。对岸有重机枪守着,一有东京,马上就能“嗒嗒嗒”,也就是马上就能射击。这是各大队都做过的事。

出水荣二

1914年3月生

南京战时第3师团步兵第68联队第2机枪中队

2001年5月采访

我是昭和10年的兵。8月20日从名古屋乘海军的巡洋舰出港,23日抵达扬子江支流黄埔江,从那儿登陆。1937年12月进入南京。

同样是人,很可怜。毫无疑问,对方的士兵也珍惜生命。对方也是服从命令。杀俘虏时,也有人说“赶快杀吧”。

[问了有关海牙条约的问题]那样的教育,日本的军队没有,只说“当俘虏就是死”。抓了俘虏,是杀还是怎样都没有办法。我没干过,但看到过砍中国俘虏的头。中国人有的在砍头的人面前伸出脖子的,有的怕死央求的,还有被活埋的。日军进去的地方,哪儿都有砍头、刺死的事。

[出示了遭屠杀的尸体群的照片]平民、女人都有,各种各样,因为是战争,所以没有办法。不杀的话就被杀,当然是什么都干。即使攻陷了南京,南京的周围还有敌人。必须把他们都杀了。要不我们就将被杀。

所谓征发就是去偷。自己没有吃的,就去偷中国人的东西。那时,觉得是理所当然的。谁反抗就杀。想要的东西都去偷。强奸女人的家伙也有。对方的女人脸上涂了锅底的炭。即使是满脸漆黑,但年轻的马上就能看出,强奸的人也有。我们部队是不管男的女的,抓来了就让他们拿行李。人数不确定,都老实地跟着。

青春时代被战争剥夺了,因为是天皇的命令,毫无办法。那场战争不是圣战。进入了中国的领土,那是侵略战争。没有想转告给年轻人的东西。不想说这场战争的事。我认为是侵略战争不能有第二次,杀人的事不愿跟儿孙们说。那个时代,天皇的命令是绝对的,所以没有办法。现在天皇是装饰品,不是什么伟人。

德田一太郎

1914年6月生

南京战时第16师团步兵第33联队第2大队

1999年8月采访

我于昭和9年接受召集合格,在入伍的同时马上出发去满洲,接受了现役训练。最初到的是泰安镇,在那儿待了半年左右。不方便的地方是没有电和暖气。还要时常去讨伐土匪。

初夏时节我们乘公务船回来,以后暂时在久居的联队,12月以上等兵退役。

昭和12年7月7日“支那事变”后的8月25、26日前后,天气非常热,我接受了第二次大动员的召集。那时我26岁,还没有结婚,征兵的红纸就到了。

我亲眼看到过南京大屠杀。不仅仅是在太平门看到屠杀,我自己也直接参与了。在到南京之前我就看到过一个军官让3个支那人面朝江坐下,从后面用军刀将他们的脖子砍了,然后将头“嗵”地扔进前面的江中。支那人不懂日本语,但那时大概也明白“不行了”吧。

忘了是在往南京途中的哪个地方的战斗,有个村庄好象有共产党的兵在,上面来命令说:“不管是否负伤,将共产党的兵全都杀了。”所以就把那村庄点火烧了,从身后冒起了浓烟,里面传来婴儿“哇哇”的哭声。

回国以后的一段时间了,当年的事情常常在梦中浮现,回想起南京的事就怎么也睡不着。妻子听到了我的呻吟就问我:“他爸,你怎么了?”梦的内容是大群的中国人向我袭来的场面。我明白,因为自己杀了中国人,所以他们在梦中袭来了。现在回想起来自己是干了非常残酷的事。想去看看现在的南京,但很害怕,实在去不了。

到现在,东京都的石原慎太郎知事还在说没有过南京大屠杀。我认为,石原慎太郎是在“胡说八道”。南京大屠杀是根据日军和政治家的命令发生的,我们直接参加了,所以不是谎言。我不相信政治家,他们害怕把南京的事实公开出来,说给学校、历史研究者和老师们听。我到了这样的年纪,如果说这样的话,也许有什么人听到,所以害怕,说不出口。我有儿子、孙子,更加不能说。

回顾一下自己参加的战争,战争是不应该有的。但当时是没有办法,在天皇的命令下,为了国家去干,以为是当然的事。现在想来,现在孙子生活的时代是最好的时代。当然,日本把满洲、韩国当做殖民地的事都可以说成是侵略战争。德国把这些事都如实地告诉了年轻人,而日本却什么都不说。

鬼头久二

1916年8月生

南京战时第16师团步兵第33联队第1大队

1999年10月、2000年9月采访

昭和11年战争开始了。我们作为现役军人在9月份直接去了中国。到句容后,经过汤水镇来到了南京。

扫荡的时候是挨家挨户进行搜查,如发现女孩子,当场就给强奸了。女孩子们大概都躲在床下或窗帘后边。被发现的时候,不知是害怕还是什么原因,反正没有反抗。因为没有受到宪兵队的组织,所以可以随便干,没有限制。女人们脸上都涂着墨水之类。想不起来自己强奸了多少女人,只有一件事有印象,那是抓到逃跑的母女俩时,母亲说女儿还小,所以求我们只对自己来,我说了句“笨蛋”,把母亲推开了。干的时候是两三个人一起干。干的时候当然觉得不好,也想过,如果日本被占领,自己的女儿或者是女人被强奸该怎么办。但是,当时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所以趁还活着的时候干自己想干的事情,这跟天皇的命令什么的没有关系。这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我在南京当然有过强奸的经历,并且是不分场所,有很多空房子,就在空房子里的床上干。平时也拿着米去向母亲要女儿。还有,有的女人是自己从难民区走出来,用自己的身子换大米。米是我们自己吃的大米,一回给装满一只袜子的量。不是在南京城,而是在南京郊外,如果被宪兵队抓住的话比较麻烦,所以就杀死了女人。我是只在扫荡时进城的,也杀过人。从这些事情来看,我认为南京大屠杀是有过的,我认为是干了坏事。

小竹严一

1915年12月生

南京战时第16师团辎重兵第16联队第1大队

2000年11月采访

我在昭和12年初接受召集,加入了京都的辎重16师团。半个月后在信田山成立了小队,接着成立中队,然后编成大队乘上了船。我们最初去哪儿都不知道,没人告诉我们。那条船乘了有好几天。支那事变开始时在上海附近登陆,是个热天,大概是8月。下船时敌人的炮弹像下雨一样落下来伙伴中有人中弹了。因为是战争,只有往前进。那是一场激战。我的运气特别好,没中一颗子弹。在占地要是听班长、分队长、中队长等上司的话就没命了。他们说他们的,我们士兵想我们的,自己的命自己来保。在国内我是号手,所以与中队长一起行动。在那儿把敌人消灭,占领以后退到后面,休养一个月。如果没有发现敌人,那就一个月两个月连续战斗,在占领以前得没白天没黑夜地战斗。休养的时候有露宿的,也有在老百姓家睡觉的,老百姓家里有人的话也害怕得逃跑了。中国人很老实。

去过南京、徐州、杭州。以中队为单位前进,但分队各自行动。战斗时以分队为单位。

征发的时候看到女人被士兵追着到处乱跑。士兵中有一班人都干过。干的时候不分例外,不管是路上还是哪儿。在南京是先往普通人家里“砰砰”地打枪,往里窥视。中国人有的在家中畏缩地躲着,有的躲在草堆中,有的躲在墙后。只要看到动的东西就“砰”地一枪。中国人一逃就开枪。叫声“喂”,“砰”地一枪,对方就扑通倒下了。路上尸体重叠着躺在一起,不踩着尸体就无法前进。看到过处置俘虏,他们成群结队地在一起。扬子江上到处是尸体。从上海到南京粮食很紧张,家里人寄来很多东西,但送不到第一线,找吃的东西很辛苦。所谓战争就是争夺国家,争夺生命。糊里糊涂就没有了命。因为是在敌区,今天有命不能保证明天也有,所以当然就乱来了。从上海到南京时进攻速度很快,有时就光嚼萝卜,没吃没喝。饿得要死。这些都不想跟年轻人说了。

谁负“南京大屠杀”的责任?

34万中国无辜的男女老少死于日军的屠刀之下,几十亿美元的财产遭到日军的破坏和掠夺,这样滔天罪行和暴行当然每个直接犯罪者都负有法律和道德的责任。首先,日军士兵和军官在南京大屠杀期间普遍地杀人和强奸。我们前已提到随军记者小俣行男的报导∶“不强奸的士兵几乎没有。”另有《每日新闻》社的记者铃木二郎出席“东京审判”为“南京百人斩竞赛”作证明时说∶“在城内扫荡残留的中国军人。如果捉到军官,就绑在杨柳树上,教新兵射击及劈刺的方法当活靶;士兵被捉了,就让他坐在坑前砍头。我是二等兵,只用刺刀刺中国兵。”世人多熟知的两位“杀人竞赛”日军向井敏及野田岩两少尉在入句容县城时即分别杀死我无辜平民78和89人,当两位抵达南京城外紫金山时,已分别杀至105和106人之数,但两人相约杀至150人为止。这两位“杀人魔鬼”的竞赛为东京报纸所赞扬,称之为勇士。但“杀人竞赛”之主凶为田中军吉大尉,以其“宝刀”砍死中国人300余人,惜尚未为世人所周知。事实上,所有来侵略的日本军官都是“杀人犯”,极少例外。田中、向井、野田三位日军官仅是比较特殊的例子。曾来纽约参加北美廿世纪中华史学会主办的七七事变五十周年纪念会的前日军第十二军军曹冢越正男在会场上痛哭流涕地说∶“当上了下士官,变成了拥有二十六名部下的骑兵分队长,而且被允许佩带日本刀。佩有日本刀具有什么意义呢?变得想杀人,有一个叫试新刀的斩首项目。”冢越说他在中国四年多,共杀死106个中国人。凡是被派到中国战场的排长必须当众,通常是团长营长和连长的面前,以其战刀砍杀中国俘虏,否则便无资格作排长。请见最近在美出版颇引起读者重视的库克夫妇所著之《战争中的日本——口述历史》。最惊人的莫过于中岛今朝吾以中将师团长之尊,在南京当众以中国俘虏试刀,砍下战俘两人的头颅,其怂恿部下之任意屠杀我无辜百姓当可想见一斑。派到中国战场的新兵需再经三个月的训练始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士兵,最后一个训练节目就是以刺刀刺死一活人。

由此可见,“南京大屠杀”不是孤立现象,日军在华暴行,屠杀和奸淫并未因“南京大屠杀”使举世震惊抗议而终止,或真正收敛。其次,残暴为日本军事训练之核心。日军以严格纪律、打骂、生活干扰、个人尊严之摧残,呆板的阶级制度造成无条件的服从,使下级或士兵接受任何命令,不仅来自上级或直接发号施令者,更认为所有命令皆来自大帝国的最高峰,最高统帅天皇本人。日本之残酷和轻生与其地理环境、文化、及封建制度也是不可分的。“大和魂”的思想灌输了每个士兵,培养其使命感及为“大和民族”的自负感。中国受帝国主义数十年之凌辱,尤其是甲午战争,使日本人对中国人普遍轻视。30年代,日本以纳粹希特勒为师,增强大和民族的优越感。在“南京大屠杀”中,很多日军官兵称中国人为“清国奴”,任意杀戮。正如宫崎县的一位士兵记录所说∶“杀一个支那人,在我们就如杀一只猫或狗一样”;梅奇牧师所说∶“日军像猎取兔子一样在街上射杀中国平民”;郭岐营长所说∶“敌人视我同胞之生命简直不如一虫蚁了!”复次,掠夺与征收也与“南京大屠杀”有关。日本对华的七十年侵略就是抢掠。在战时国家有计划的侵略掠夺与个人犯罪的抢劫就混而为一了。日军20万自上海和杭州湾向南京进攻,交通破坏,部队分散,粮食无法补给,乃实行“就地征收”。如日军一排长曾根一夫所述,他们的部队自距上海三十公里的太仓开始即“就地征收”维持生命。征收成为各部队的主要活动,经常进行,迅即演变成为抢劫、强奸、焚烧及屠杀。曾根并说∶那时已有一部分部队采取“三光作战”,“即对敌人不分军民全部的杀光,将财物资源全部抢光,将人民居住的市街、村庄全部烧光。”最后,“南京大屠杀”的直接责任问题,马吉与田伯烈在东京审判作证时,都认定大屠杀系在南京战地指挥官与东京统师帅部完全知悉与同意下进行的。贝德士在作证时更说∶“在这秩序混乱的七个星期中,我们一次也没有看到或听到过惩办这些士兵犯罪行为的情况,更谈不上有人受到处分了。”按着上述东京审判所获的日军命令所说∶“如果将参加过战争的军人一一加以调查,大概全部是杀人、抢劫、强奸的犯人”,则20万进入南京的日本官兵从上到下几乎全是犯人,应对“南京大屠杀”负责。但是,日军是层层节制,阶级服从,迄止日本战败,维持不变。

中外学者对于“南京大屠杀”的命令来源多追溯至1932年上海事变祸首之一,后任日本陆军部军务局长田中隆吉少将,在其1948年东京新风社出版之《被割断的历史∶战败秘话》中所作的回忆。于1938年4月曾在朝香宫指挥下的“上海派遣军”任情报主任参谋的长勇中佐于12月14日在南京东北幕府山附近获得中国俘虏14000余名。经山田少将支队长上报请示处理办法,军部三次向东京大本营军部请示,第三次复电为“按照军司令部的责任去干”,遂有朝香宫司令官及师团长所下达的一连串“处理掉”的命令,该批俘虏延至19日上午始动员予以全部杀掉。

“南京大屠杀”中杀我军民最多的是第十六师团。其次是第六师团。第六师团是属于自杭州登陆的第十军。其军司令官是日军皇道派,支持1936年“二二六”政变的三将领之一的柳川平助中将事务局长会议,警告陆相和外相予以制止。“南京大屠杀”当然不可避免地在1937年11月20日设立的“大本营”会议上讨论。大本营的联席会议,首相、陆相、法相、外相、参谋总长等及各部门次长和局长都出席的,会议内容由首相亲奏天皇,同时陆相及参谋总长经常不通过首相、直接上奏天皇。日本重大问题之最后决策均操于天皇之手。裕仁对进攻南京极为重视,支持军部及内阁之主战派,扩大对华侵略战争,密切注意南京战事之进展,何况十天前他才派他的叔父朝香宫接任上海派遣军司令官。翌年2月26日,裕仁亲自召见松井石根、朝香宫及柳川平助,对于他们之攻克南京,予以嘉勉,并各赠一对镶皇家菊花的银瓶为奖。毋庸置疑的,裕仁对南京大屠杀的责任远超过这三位受奖的现行战犯。

结语

裕仁天皇是富有现代知识的人,在未继位前,曾漫游欧洲,特别向往英国社会及皇族,应该了解近代英国标榜的人道主义和国际公法的存在;也无须重温日本为签字国之一的1899年海牙第二公约和1929年的日内瓦陆战公约。裕仁天皇和普通日本人都会明了对放下武器的俘虏和非战斗人员是应该予以保护,绝对不可杀戮的。否则,日本政府及军部为什么一直对日本人民隐瞒“南京大屠杀”呢?

可以看出,日本人在没有相应的实力的时候他们是采取一种迷惑的手段来学习和改进自己,一旦觉得自己的实力足以挑战任何一个他们野心的对象就会揭下他们的伪装,暴露出真实的兽性,所以对我们来说,时刻保持对日本的警惕和战备,时刻将他们设置为我们的假想敌。时刻牢记他们是我们的仇敌,时刻牢记这些人处心积虑要推翻历史的兽行。

中国要想不被别人欺负,首先就要牢记历史,牢记用武力来保卫自己,不要去搞那些噱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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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而告之(今天的正文已更)

第一,说一下更新的问题。

最近放慢了更新的速度,主要是为了下周的三江和下下周的强推存一点稿子。

据说按照起点写手掌握的一般规律,三江和强推至少要保证一天三更到四更,这是我在群里问的,想来那么多人那么长时间总结出来的规律总是有道理的。

第二,关于小说里出现的这个培训学校

《表演女班男助教》的故事,是由司马和小雷当年的亲身经历改编的,这个学校的原型就是当年司马任教的那所民办艺校;在《活色生香》里,由于剧情的需要,这个学校的形象已经用过一次了,但其实非常的粗糙,而且进行了大量的加工,并不真实;因为活色写的是中国电影改革的yy畅想,不是易青和依依对抗恶势力的故事。

而《表演女班男助教》里的这个学校,则是整本小说发生故事的重要场景,因为这本书是写方展宏和他的美女学生们的奋斗历程的。

很多东西不好提前透露,我只能说,这本书里的这个学校,从外在到内在,跟活色里的那个学校是完全不同的,涉及的人物就更是大不一样;举个例子说,活色里的徐晓君,是个反面人物;而这本书里的许筠老师,和她年龄与身份地位差不多,但是却是个中性人物、受害者,最后成为正面形象。

希望有些读者,不要才看了几章有一点《活色生香》的影子,就故作惊人之语的断言这本书跟活色是一个套路,是活色的重复之类的,昨天看到有人连“江郎才尽”之类的词都用出来了——有的时候我们自己不觉得,只是说话不负责任不多加考虑而已,但是对别人的伤害确实很大的。

现在中国所有的民办教学力量,都不同程度的存在着高额学费、低水准软硬件的问题;而势利的上位者更是到处都少不了,写这种学校顺带写写这些问题,这是免不了的事。世上无非是男人和女人,写人无非是喜怒哀乐,要想完全不重复,除非是别写小说了。

请假兼求助!

昨天和今天的三更已经传完了,请大家查阅。

另外之前跟大家说好了这周开始每天都是三更,这个速度不便。

不过明天想请假一天。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上午去看《投名状》,下午去看《集结号》,花一天时间一百块钱把这两个大片都看了,回来再写个影评。

之前《色戒》上映,为了《活色生香》构思结尾华云丰和孙云博的恩怨那一段,楞是误了没去影院看;现在下片了,悔得我睡不着觉,因为实在不甘心看小屏幕的dvd,这就象一个抽惯海洛因的人吸不惯大烟泡一样,没辙,找个机会回母校放映厅补吧。

所以明天一定要去抓紧时间把它们都看了。本来我写《表演女班男助教》,是打算写到方老师给她们上影片欣赏时,以《卧虎藏龙》和《花样年华》作为讲解范例的,反正说是看老电影,也过的去。

但是现在一想,那时都2020年了,用这两部,也忒老了点吧!

所以看了《投名状》和《集结号》之后,打算换这两部做方老师的教材;隔不几天,大家就能在小说里看到了,也算我请假去准备功课,请大家理解一下吧!

ps:另外有件事情紧急求助一下,我家里有位长辈,最近常出现高血压危象,一般的降压药已经控制不住了,他经常都是200/120的血压,要注射盐酸乌拉地尔才行。

我想请大家帮帮忙,一是有谁能找到口服缓释的乌拉地尔片剂或者是胶囊的;还有一个,就是读者中谁是西安的朋友的,请书评、短信,或者在qq群里告知一下。

盐酸乌拉地尔的片剂和胶囊,在国内是有西安利君制药公司生产的;希望有西安的朋友能雪中送炭,帮忙联系一下,我把钱汇款给你,请向厂家购买这个药寄给我,使家中老人能摆脱一天数次针刺之苦,万分感激!

还是把名字换回来吧名!

既然大家都比较喜欢原来的名字,司马还是决定硬着头皮把名字换回原来那个。

但是相应的,我们这本书今后在起点首页推荐的机会就要减少了,人家不会平白把大把强效的书名推拿给一本点击低的书。

大家看一看首页上的那些点击率最高的书名就知道了,点击榜上除了大神巨神的书,剩下的都是什么风格的,象《表演女班男助教》这样的名字是不太可能出头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求全是不可能的,我只能努力提高书本身的质量、故事本身的可看性、以及更新的数量,争取让大部分偶然发现这本书的读者,都能够停下脚步。

强推是至关重要的,强推成绩不好,再想要封推就很难了,因为封推是要主编拍板的。但是按照之前书名推的成绩,《表演女班男助教》的强推很有可能要仆街。

所以只好恳请大家,尽量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强推结束上架,把推荐票投给司马,我们争取能上几次周推荐榜,弥补一下首页推荐的不足;再加上上架后如果老读者们给的月票够多,那么这本书还会有咸鱼翻身的可能。

另外特别要感谢这本书的编辑小分队长,不经事不见人,详细的细节就不说了,这次这件事真使我特别感谢这个认真负责细心周到的编辑。

和《表演女班男助教》同档期的书中,跳舞的恶魔已经七万多收藏,静官的新书四万,张君宝的魔法炒手四万多近五万……而司马这本才一万四五千,可以想象编辑的压力,司马的书卖不好,他是要扣奖金背黑锅的。但是在销量第一的起点,他能这样支持司马,包括后来帮助恢复原名,真是非常难得,也非常仗义。

也感谢那些无论是否改名,都表示会一直支持司马的老读者们,我们之间就不用说什么了,朋友之间说太多矫情。

司马现在心情很低落,毕竟一本书是要写一整年的,要是仆了这一年的生活费都不知道从哪里来,总不能让老婆和家人跟我坐吃山空吧?

这周会提高更新速度,下周冲周推荐榜,大家如果愿意帮助司马的,就在这周日的凌晨过后开始,砸上号里所有的推荐票吧!

这本书里的主要人物该出场的都差不多了,主体情节就要展开,司马唯一可以向大家保证的是,无论商业数据如何,这将是一个非常好看、非常激动人心的感人故事,请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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