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锅侠的山居日常 - xp1024.com
《背锅侠的山居日常》


1.背锅侠的前尘往事

农家院。

苏鸾脑袋顶着个大沿草帽,蹲在自家的菜地前,手上利落的摘着碧油油的生菜,抖抖菜叶上的水珠,扔进篮子里。

离她半米不到的地方架着个智能摄像头,随着她的移动不停的对焦。架子边上还挂着个ipad,屏幕上是墨鱼TV的直播界面。

“昨天下小雨,还好我这堆宝贝比较顽强,看样子一点也没受伤。”说着还举起棵生菜朝着镜头摇了摇。

弹幕随着她的话滚滚而来。

【这主播是谁啊?以前没见过,人气怎么这么高?哪冒出来的?

【长得挺好看,做吃播吗?

【我说你们进直播间都只看脸,不看名字啊!

看到这条弹幕,新来的观众们才后知后觉的朝着那一长串的名字上瞟了瞟。

盛世大神鸾歌的美食农家乐。

盛世?鸾歌?

常看网文的小哥哥小姐姐几乎没有知道鸾歌的。盛世的大神级写手,男频女频通吃,日更一万不带废话的,就从这更新手速看至少单身二十年啊。

然而,和她名气成反比的是她的存在感。

签售会?从来没出现过!

宣传照?不好意思,自带流量,一切随缘!

百科词条?此人怕是不存在的吧!

可就是这么个低调到尘埃里的大大,居然开直播了!还他喵是个美食直播?!

【我屮艸芔茻!这名字?假的吧!我鸾神居然是个妹纸?!

【明明可以靠脸,却偏要靠才华!大写的服气!

【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想红想疯了吧?!你不怕鸾神看见起诉你啊!

【你真是鸾歌?本人吗?

【实锤啊!鸾神的编辑刚发微博了,说鸾神三个月前封笔了,抛弃她去耍直播了!

【真假?!

【握草!鸾神是女的!那我还怎么嫁?!哭晕在厕所jpg!

……

看着密密麻麻的弹幕飘过,苏鸾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茫茫,最后挑了条能看清楚的弹幕回应了下:“对不起啊,让你失望了!我确实是鸾歌,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假一赔万的那种!”

弹幕安静了两秒,随后成波的666疯狂来袭。

苏鸾没再抬头,而是专心致志,小心翼翼的摘起了小番茄。

大抵是管理员给她上了推荐位,没一会,直播间里就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书迷打赏,房管敬业的刷着谢谢。而镜头里的苏鸾倒是安静的很,若不是有聒噪的蝉鸣声,怕是会让人以为这是关麦了。

关于她低调的传言其实并不属实,她不出现大抵是因为她“懒”。懒得应付媒体的夸大炒作,懒得应付圈子里的规则。她这个人真的没啥追求,能做喜欢的事,还能挣些小钱,她挺满足了。

如果非要给她这种人加个定义,大概就是佛系网瘾少女。

而如今出现在这的原因,正如弹幕上的那个实锤所说的,她封笔了,在三个月前。

三个月前,她唯一的亲人,从小把她养大的外婆,去世了。

她表面平静,内心的悲痛却像一个巨大的天坑,无法填满,一直塌陷。

于是,她回到了外婆乡下的老房子,企图从这寻找一些慰藉。

2.迎接黑白二位爷

青山绿水篱笆院,二层的小楼,还有一亩三分地。

她知道的,自己不能一直留在这,所以打算把在这生活的日子都记录下来。

于是,便有了方才这一幕。

【鸾神是要做菜吗?

【这是自己家吗?一个人没有,看着不像农家乐啊!

【鸾神真的要封笔吗?什么时候回归啊,你不在我都书荒了!

苏鸾扫了眼弹幕,笑了笑一一答道:“是要做菜!不是农家乐,是我外婆的老房子!嗯,顺利的话大概明年就回归吧!”

【鸾神这么美,还会做菜!想娶!

【鸾神缺不缺看门的,会吃会暖床,985毕业的那种!

【是自己种的菜吗?

苏鸾扒拉了一下菜篮子,见摘的差不多了,起身举着摄像支架往井台边上走。

“嗯,自己种的菜。这地方比较偏僻,不自给自足不行啊。毕竟拿人手短嘛!”

把支架放在了个离水井稍远一点地方,她开始熟练的摘菜洗菜。又从冷鲜柜里翻出一块半化的五花肉。手起刀落,几下便切成了薄厚均匀的肉片。放了料酒和烤肉酱,均匀的抓上几番,让每片肉都沾满咖啡色的酱汁,才又重新将肉放回冷鲜柜里腌制。

取了番茄辣椒混着姜末蒜末做了碗番茄辣椒酱。最后将腌好的肉放在刷了油的铁板上,滋啦一声,香气四溢。好像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香味来。

苏鸾拿着菜叶,像模像样的刷上辣酱,舀一勺饭,再把烤的肥而不腻的五花肉夹上一片,这么一裹,塞进樱粉色的小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赞了句:“味道还不错。”

【啊啊啊啊啊!我才吃过饭,居然看饿了!

【好像成为鸾神手里的生菜卷啊!

【别人放毒都是深夜,鸾神放毒不分时候啊!

……

在一群哀嚎声中,苏鸾朝屏幕摆摆手,直接关播。

每天播播美食,跟粉丝插科打诨,收收打赏,过得舒心又惬意。可这样悠闲自得的日子只持续了一个月,就彻底宣告落幕。

当日头条:大神鸾歌在直播时被袭,重伤死亡!

而此时苏鸾作为一只阿飘,忧伤的望着躺在地上浑身是血已经断了气的自己,以及那个瘫坐在自己身边拿着匕首抵着大动脉的女人,长叹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她老老实实在家直播都能被人错认成小三捅死!

听着警察的安抚和诱导,她大概明白了。这女人的老公出轨了墨鱼TV的一个小主播,这个小主播的ID叫栾哥。而她,大约是凭着所谓的蛛丝马迹一路摸到她的直播间来了。好巧不巧,看见他老公大手笔的打赏了个888的火箭。

于是,苏鸾光荣的成了背锅侠。

她苦哈哈的想着,幸好当初挖的坑都填了,不然非得让人掘坟不可。也难为她低调了二十几年,这次是彻底高调了一回。

看着远远朝她走来的黑白二位爷,苏鸾只觉眼前一黑,像坠进了深海,一直向下沉,向下沉……

3.投胎第一天

苏鸾是被隐隐的哭声唤醒的,她心中忐忑,虽然她算不上什么好人,可是也不至于下地狱吧!这哭声这么惨,没有十八层也得有十七层了啊!

她咽了口唾沫,偷偷睁开一条缝。那是偌大的一间屋子,古色古香,微微地还带有一点檀香味。右边一个雕花圆门,有浅粉色的垂纱幔子。没有黑白二位爷,也不见牛头马面,看这样子不像是地府,倒像是拍古装戏的影视基地。

她想坐起身来,胳膊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把胳膊举起来一看!

什么鬼!这么小!这是我的手吗?!

她瞬间愕然无语,脑袋一片空白,“穿越”两个字在空白的脑海中慢慢浮现。

做梦吧!这是做梦吧!

大概是梦中梦!之前被杀也是做梦!嗯!姿势不对,起来重睡!

她闭上眼,半晌后又睁开,原本平静淡定的表情终于龟裂了。

几个深呼吸之后,她开始陷入沉思。

她这是投胎了吧?不对啊!这投胎之前不应该喝碗孟婆汤么?!

苏鸾默默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可能是遇上孟婆搞促销活动了!尼玛她的那碗大概是开盖有奖,写着再活一遍的!

她内心的悲伤依旧像太平洋那么大了!不过还好,她是婴儿啊!总比半路穿过来的好,好歹能重头开始,不至于被人当成妖怪抓起来。

她花了几分钟,给自己做了个心理建设,然后十分坦然的接受了这个无比狗血的现实。

大概是她刚才想得太多,一时有点饿,肚子里像养了群鸽子似的,叽里咕噜的叫唤着。她舔了舔嘴巴,试图说话,结果一张口,就变成了咿咿呀呀的没字没调的哼唧。

输了输了!服气服气!

苏鸾瘪瘪嘴,扯着嗓子嗷的一声哭了起来。

随后就听外面一阵脚步声,一个穿着素白衣裳的妇人赶忙将她抱了起来,轻轻哼着小调,嘴里还哄着:“小主子不哭哟~奶娘抱抱哟~是不是饿了?奶娘这就喂你啊!”说着扯开衣裳领子,露出白花花的胸脯。

苏鸾脸一红,她心里是拒绝的,可是嘴巴却很诚实,一口裹住那泛着奶香的嫣红。

一边裹着一边感叹,这胎投的好,投的好!还有奶娘,一看就是大家大户,她果然有千金小姐的命啊!

吃饱喝足,又被奶娘绵软的小调哄着,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梦里恍惚听见有个男人在她耳边低低的哭着,好像在说着什么,说得她的心一揪一揪的疼着。

等再睁眼,却一字一句都想不起来。

作为一个除了吃就是睡的宝宝,苏鸾的生活简直不能更惬意了。不过,她也是有烦心事的。

就比如,她来了十来天,一次也没见过自己的母亲。

她心里还是很忐忑的,毕竟受那么多穿越小说的荼毒,她这一穿穿成爹不疼娘不爱的庶女也是有可能的。可是在一分析,她那奶娘天天小主子小主子的叫着,倒也不似她想的那么回事。

唉,果然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还是万事随缘吧!

4.认证亲爹

苏鸾终于见到了她的娘亲,在投胎的一个月之后。

她这位娘亲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张瓜子脸,眉目如画,肌肤胜雪,容貌甚美。

不过苏鸾不太喜欢她那双眼睛,那种眼梢微微吊着的狐狸眼,黑眼珠不算大,眼神总让人觉得莫名的浑身发凉。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她这位娘亲貌似不是很喜欢她。

她只是拿着个花球做样子似的逗弄了她一会儿,待随她进来的哪位画师模样的人在纸上涂抹完,便转身出了屋子。

而后,苏鸾每月都能见上她一次,场景大同小异。这作秀的模样倒像极了现代娱乐圈的一些女明星,她心中无语,却无奈身子太小,没能力反抗。

她心中有了个大概,想是古人重男轻女的厉害,她一女娃子不太讨喜也是自然的,索性也不再对这位娘亲有什么期待。

冬去春来,一转眼到了她周岁宴。

与屋子外头的热热闹闹不同,她的小院子清净的很。伺候她的嬷嬷轻手轻脚的给她穿着新做好的小衣裳。与旁人家周岁宴穿的大红色不同,她的小裙子是素白绸布做底,用银线绣了鸾凤做缀的,素雅了些,不过倒也端庄。

伺候她的下人很少说话,她能从她们嘴里听到的消息甚少。许是她家的这个大宅和电视剧里的不太一样,下人都不太爱嚼舌根。

虽说是她的周岁宴,真正需要她露面的也就一个抓周。

铺着狐狸皮的地上,放着笔、墨、纸、砚、算盘、陶埙、木刻的匕首还有刺绣用的花绷子。奶娘抱着她,轻轻撂在中间。

苏鸾见道喜的宾客都直盯盯的看着她,只好撅着小屁股一扭一扭的爬到边上,一手抓着笔,一手抓着陶埙。

只见众人眉开眼笑,嘴里不停得说着吉祥话。

“好啊好啊,这孩子长大肯定是琴棋书画大有作为!”

“一看就是才女啊!”

“果然是大家闺秀!你看她那小样子,多端庄!”

就在这时,只听外头一阵马嘶声。

小厮拱着手笑吟吟的说着:“将军特地来回来给小主子庆生了!”

说着就见一个身材颀长,面容英朗的男人像阵风似的阔步走了进来。

气宇轩昂!大概就是这男人的模样。

他张开胳膊,从狐狸毯子上把她捞起来抱到怀里,柔声道:“我的小鸾儿,爹爹回来了!”

苏鸾愣愣的看着他,傻傻的裂开小嘴,朝他吐了个泡泡。

嗯,确认过眼神,亲爹!

苏鸾对这个大将军的亲爹设定满意的不得了,但是还没等她高兴到第二天,亲爹大人就策马去守卫边疆了。

于是,她每天的生活除了吃睡之外,多了一项,就是等待亲爹归来。

可是老天爷大概就喜欢看她吃瘪的样子。她这位亲爹在之后的两年里就再也没能回来过。不过倒是总有小东西被陆陆续续的送回来。什么拨浪鼓,草蚂蚱,小木马,她收了满满一箱子。

父爱表现的还是很明显的,手动点赞。

5.传说中的人牙子

年年岁岁又一年。

苏鸾三岁了。这一年最大的事情就是他亲爹和娘亲要成亲了。

当得知这个消息,她心里的冲击比泰塔尼克号撞冰山还要大。

嗯!她这爹娘真时髦!这年代还能未婚先育!

嗯!没想到没想到!她还是黑户啊!

怪不得她亲娘对她不冷不热,周岁宴也没见俩人秀恩爱,原来是不方便啊!

她听着外头的锣鼓喧天,以及傧相吊着嗓子高声喊着的一拜天地,心中一阵欢喜!以后的日子好过了!有爹有娘了啊!

当然,如果她知道自己一个月后的生活,她一定不会高兴这么早。

苏鸾乖乖的呆在屋子里,桌子上是精致的吃食,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心底酸酸的,有些疼。

对于这种未知情绪,她暂时将之定义为欣慰与感动。

然而,等夜幕降临之后,苏鸾终于发现事情有那么一点点不太对。

本该在洞房花烛翻云覆雨的亲爹大人,此时居然躺在她身边,还一脸疼惜的望着她,那只温柔的大手拍得她睡意连连。

该不是做梦的吧……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床边根本没有亲爹的气息,床铺早就冰凉凉了。

嗯,果然是做梦。

听管家说,亲爹大人会在上元节之后彻底归京。

于是她的小日子又在等待亲爹归来的期待中开始了,只是这次刚开始,就要结束了。

因为她此时正瑟缩在一个麻袋里,在马车的颠簸中踏上了未知的行程。

早知道,她就不该禁不住诱惑,跟着奶娘去看什么狗屁花灯!那灯有什么好看!这下好了,被卖了吧!

什么重男轻女的亲娘!什么未婚先育!她丫绝对是眼瞎了,认贼作母!那根本就是一后娘嘛!还是恬不知耻觊觎自己姐夫的歹毒后娘!

马车飞快的跑在路上,颠得她摇摇晃晃,五脏六五都要移位了。就在她满嘴泛着酸水,马上就要吐出来的时候,车停了。

随后她被人提溜着下车,麻袋被揭开,推进了一个谷仓里。

谷仓里很昏暗,但是还是能看清,谷堆边上缩着十多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孩子。从头发和面容来看,都是些富贵人家的千金少爷。可是身上穿的,和她一样,都是灰不溜秋的麻布衫。上面还有泥印子,约摸着是用来掩人耳目的。

完了,这是遇上传说中的人牙子了!

她低头瞅了瞅自己这豆芽菜似的小身板。得,靠体力肯定是没法逃出去了,索性死了心,先乖乖找个干净的角落缩着,想想办法自救才是正经事。

坐她旁边的是个小哥哥,头低低的埋着,不知想什么呢。不过这么大点的小团子,倒是长得好看。鼻子高挺挺的,睫毛又密又长,皮肤滑的跟刚脱壳的鸡蛋似的,索性多看了他两眼。

那小哥哥仿佛发现了她这道炙热的视线,抬头和她对了个正着。

她不好意思的朝他咧了咧嘴角,把头扭开。心里还幽幽叹了口气,多看好的小哥哥啊,可惜很快他们就要被卖掉了。

小哥哥,咱们各自保重!如果有缘,江湖再见。

6.要不要跟我走

夜色渐浓,外头隐隐能听见爆竹的砰砰声。

谷仓的大门被推开,进来个眯眯眼,一脸猥琐相的男人,把手上的麻布包袱往地上一扔,丢下一句:“都给老子吃!不吃就饿死,听到没!”

小孩子哪里见过这场面,一个个吓得面如菜色,呜呜的哭着。

那男人皱着眉,面色不耐:“别哭了!想哭都给我憋着!再让我听见谁哭,就扔山上喂狼!”

果然这一嗓子号下来,哭声没了,只剩下一抽一抽的吸气声。

仓门被砰的一声锁上,那些娇生惯养的千金少爷看着地上脏兮兮的馒头,动也不动的坐着,也不见谁伸手拿。

苏鸾皱皱眉,刚想起身,就见她身边的小哥哥飞快的窜了出去,手上拿着一个沾着土的馒头坐了回来,掰了一半递给了她:“吃吧!不吃更没力气逃跑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逃跑?”苏鸾一愣,接过馒头小声嘀咕了一句。

小哥哥显然没想到她会说话,垂着眼说了句:“就是觉得你眼睛里的东西和那些小鬼不一样。”

苏鸾抿了抿嘴唇,不再接话,和他一起大口大口的嚼起了馒头。

夜更深了,外头起了风,吹得谷仓木板呜呜作响。

谷堆旁边的几个孩子缩在一个破棉被里睡着,脸上脏兮兮的都是泪痕。

苏鸾眯着眼假寐,忽的听见一声轻响,猛然睁开眼,发现她身边的小哥哥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谷堆后面的气窗上。

昏暗的谷仓里,借着月光,她看见他一张一合的口型:“要不要跟我走?”

六七岁的身子,还没完全张开,一只手牢牢的抓着窗沿,另一只手伸向她,眼里满是期待的光。

苏鸾眼睛一亮,随后又暗了下去,朝他摇摇头:“你快走!快走!”

保重!不要被抓到!

她不是不信他,是她心里太清楚,他身手灵巧,一个人也许可以逃走,若是带上她这个拖油瓶,那就一定走不了了。

他落寞的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的从狭小的气窗钻了出去。

苏鸾重新窝了回去,搓了搓手,企图让冰冷的小身子暖和一些。大概是夜太长,她太小,不知不觉,就这么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是被鸡叫声惊醒的。

送饭的人牙子来的很早,从眯眯眼换成了个络腮胡。只不过这次扔进来的不是馒头,而是饼子,还冒着热乎气,像刚出锅的。

许是那些千金少爷的饿了许久也明白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那络腮胡刚一出去,地上的饼子就被一抢而空。

这次苏鸾倒是一口没动。她怕,怕这帮人牙子趁着天色大亮将他们药晕了转手卖掉。

天色越来越亮,外头隐隐传来一阵吆喝声,听那调调像是乡野口音。

他们果然是在城外了,在这个没有高科技,没有电子眼,连警犬都没有的朝代,他们被救的可能为零。苏鸾眉头锁得死死的,两眼露出失望的光芒。

她只能靠自己了。

7.被扔下的赔钱货

阳光越来越高,透过气窗撒下来。

苏鸾蜷着身子,脑袋缩着,嘴不停得磕着手指。没有了小哥哥,她开始忐忑起来,眼圈红红的,强忍泪意。

说不害怕那都是扯淡,即便骨子里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她也没有被拐卖的经验啊!这找工作还得要相关经验呢,何况是被拐出逃啊!

“啊!有……有老鼠……老鼠啊!”忽的一声尖叫,惹得本来就害怕的孩子们更加恐惧了,吸气声,磨牙声,伴着嘤嘤的哭腔。

苏鸾像是被小鬼头的恐惧传染了,也吸了吸鼻子,想哭的欲望越来越盛,下意识的望了那边一眼。

是花生!

她愣愣的看着那被老鼠磕了个窟窿的麻袋,眼睛里闪着一种亮晶晶的东西,不是眼泪,而是一种激动的光芒。

有救了!

苏鸾抹了抹没来及掉出来的金豆子,暗自松了口气。

她抱着破被挪了过去,偷偷从麻袋里抠出了几粒花生,虽然是陈的,还泛着霉味,可是能救命的总归是好的。

她咬了咬嘴唇,只犹豫了半秒,便皱着眉,一股脑的塞进嘴里,忍着恶心嚼碎了吞了下去。

苏鸾对花生过敏,那反应能唬住一票古代人。想她两岁那年,奶娘喂了她一块花生酥,那浑身红肿发热的模样,差点让人以为她要去见阎王了。

现在,她反倒要把希望寄托在这能要她命的东西身上了。毕竟,只有变成一个赔钱货,才能让人牙子把她丢下。

她心里慌慌的,既希望反应大一些好能吓住人,又怕反应太大小命不保。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她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浑身便像着了火似的发热,一片一片的红疹子接连冒了出来,清秀的小脸也开始涨了起来。眼睛像充了水一般,肿得只剩下一条缝。

和她挨着的小姑娘最先发现她的不对头,被她的模样吓得大哭不止。她这一哭,引得其他小鬼都看了过来,一个接一个的嚎了起来。

许是哭声太凄惨,门外的人被惊动了。

砰的一声,谷仓的门踹开,风呼的灌了进来。一个刀疤脸凶神恶煞的往门口一站,鞭子一挥,大吼一声:“他妈的!一个个的小崽子,哭什么哭!再哭,老子让你尝尝这鞭子炖肉是啥子味儿!”

小孩子不禁吓,一个个哆嗦着捂着嘴,隐隐发出呜呜声。

刀疤脸发现了不对头,眼睛一眯,拿着鞭子往跟前一凑,看见地上躺着的苏鸾,一脸红肿,眉心一跳。

他把鞭子甩了个空响:“都给老子老实呆着!”

说着快步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瘦子急冲冲的走了来。一看苏鸾的模样,脸色一黑,啐了声:“妈的,晦气!”

苏鸾此时已经迷迷糊糊的不知东南西北,可心里依旧绷着根弦,自然把声响听得一清二楚。

当听见那句晦气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这是成了!

果然没过半刻,她就被人塞进了麻袋里,扔上了马车。

苏鸾昏昏沉沉的缩在麻袋里,呼吸越来越烫,耳朵里全是马蹄的嗒嗒声,以及车轮吱呀吱呀的闷响。

就在她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身子一轻,咚的一下被摔在了地上。

她脑袋嗡的一震,彻底昏了过去。

8.活着我养,死了我埋

京都。

城门紧闭,满街的官兵提刀搜人,搞得人心惶惶。

说起来,倒也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儿。不过,这事儿也不小。毕竟是一天丢了十几个孩子,还都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少爷。

本来呢,这京兆尹和十六卫压根儿就没想管。谁想,这里头还有个将军府的嫡小姐。这下事情大发了,苏湛大将军刚载誉归京。前脚还没进城门,就得知这一大噩耗。

上头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说漏了嘴,一清早的宫里便下了旨,就俩字,彻查。

这街上鸡飞狗跳的,将军府里也是一团糟。奶娘带着小主子两天两夜未归,街上又添了十几个孩子被拐的传闻。这管家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管站在哪都觉得烫脚。

本想着让当家人拿个主意,谁知那头东苑里续弦的小夫人就只知道哭,比起早逝大夫人半点主子风度也没有。

管家是一个头两个大,好歹是派出去的人在十里亭等来自家将军,要不这天指不定就要塌下来压在他脑顶上了。

而此时,在一百多里外的小江村。

一对穿着麻布衫的年轻夫妇正抱着昏迷不醒的苏鸾急匆匆往家赶。

“山哥,你说这孩子还有救吗?”背着竹筐的许氏一脸怜惜的望着自家男人怀里的女娃。

林青山低头看了看怀里那发青的小脸,一脸肯定安慰道:“还有气,一会儿你抱她回去,我去请大仙。”

大仙是村里的赤脚大夫,谁家有个头疼脑热,都靠他救急。毕竟山里人家,请不起那出诊一次就一角银子的正经郎中。

许氏顾不上许多,接过孩子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跑着闯进了村东头的院子。

林老太被响动吓了一跳,张口就骂道:“你个丧门星,不会轻着点!是要吓死老婆子我嗷!”

许氏被骂的一愣,讷讷的叫了声:“娘。”叫完就要往屋里头钻。

“等下!”林老太皱着眉,大步冲过来一把扯着她的袖子,“你怀里抱着啥?”说着把她怀里的棉铺盖一掀,眼看着那脸色发青,肿得辨不清模样的女娃倒吸一口凉气。

“呸呸呸!你个晦气的!这快死的女娃子也往家里捡!”一边叫骂着,一边拿起一旁的柴火棍要往她身上打。

棍子刚举起来,就听门口一声粗喝:“娘!你干什么呢!”

林老太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吼什么吼!我干什么!你也不瞅瞅你这婆娘干什么!自己下不出蛋,还有脸捡回来个赔钱货!个丧门兴的!”

林青山眼睛瞪得溜圆,脸憋得通红,可无奈对面是自己的老娘,只吞了火扔下一句:“孩子是我捡回来!活着我养,死了我埋,娘就省省心,别管了。”说着带着身后胡子编成辫的大仙进了屋。

大仙朝炕上一瞧,像模像样的摸了摸苏鸾的脑门,把了把脉,捋了把胡子砸吧两下嘴:“小事儿,搓搓酒,发发汗,去山腰的赵四老头那要点毛梨子,捣碎了,一天吃一个,不出十天,保准好。”说罢手一伸,林青山忙摸出十个大钱递了上去。

“不用送老头子了,伺候娃子要紧。”说着自顾自的走了出去。

盘着腿坐在门石上嗑瓜子的林老太撇了撇嘴,却没胆子骂上他一句。

9.你是鸾儿的娘亲吗

苏鸾躺在热炕头,由着许氏翻过来倒过去的擦洗着。

其实她倒不是全然无知觉,只是眼皮太沉,沉得一丁点也挑不起来。外边的说话声,也是影影错错的听不大清晰。

许氏看着她略微缓过气来的小脸儿,一边擦着她被摔的青紫的小胳膊,一边心疼的掉眼泪,眼泪滴在她身上,烫得她一颤。

林青山搂着她的肩膀,温声安慰道:“小柔咱们不哭了,大仙都说了,不出十天这孩子肯定能好。”

“嗯。山哥……我想……我……”许氏犹豫着不知怎么开口。她怕林青山嫌她不知好歹,自己生不出孩子就罢了,还舔着脸面要养外面捡来的。

林青山仿佛看懂了妻子眼睛里的渴望,握着她的手,沉声说道:“小柔,我方才跟娘说了,这孩子活了我养,死了我埋。不过添双碗筷的事儿。娘那性子……这些年,委屈你了。”

许氏眼含热泪,朝他摇摇头:“不委屈,有你陪着我,这算什么委屈。”

林青山抬手抹了抹她脸上的眼泪:“这孩子若是没人要的可怜见,以后咱就当她是亲闺女养着。若是有人来寻……”他顿了下,续道:“就权当咱没这个缘分。”

“嗯”,许氏破涕为笑,重重点了个头。

说来赤脚大仙也是个有能耐的,按他说的方子,没出三天,苏鸾果真退了热,脸上的红肿也消退了许多。依稀能辨得出模样,粉雕玉琢的,格外招人疼。

可醒了归醒了,苏鸾还是眯着眼躺在热炕头装晕。

不为别的,这人生地不熟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万一是刚出狼窝又进了虎穴呢!她还梦想着能长命百岁子孙满堂呢。

可在炕上鲤鱼打挺似的躺了两天,苏鸾就忍无可忍了。

倒不为别的,她这是赶上了什么人家啊?!除了捡她回来的这对夫妻是好人以外,这家就没一个好惹的!

这外头的老太婆,你自己个儿一口一个“丧门星”就罢了,那当大儿媳的怎么也没个大嫂的样儿,颐指气使的,怎么什么活都丢给别人干啊?!还有那个弟媳,你哄婆婆就哄婆婆,怎么话里话外还挤兑人呢!

不行!没准以后这温柔好欺负的女人就是她娘了,她得救她于水火之中啊!

想着脑袋一热,咕噜一下爬了起来,扒着炕沿蹦到了地上。临走到门口,还酝酿了一下情绪,瘪了瘪嘴,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院子里,许氏正红着眼,由着那林老太冷嘲热讽,手上还一下一下的剁着喂鸡的干菜根。这一抬头,正看见她那巴掌大的小脸。

她忙撂下那把生了锈的刀,也顾不上看林老太那龇牙瞪眼的表情,冲到门口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满是茧子的手握着她的小脚丫,心疼道:“你这孩子,多冷的天啊,下地怎么不穿鞋呢!”

林老太翻了她一眼,嗤了一声转身进了屋,把那门板摔的直响。

苏鸾撇了撇嘴,攀着许氏的脖子,由着她抱回了屋。

看着许氏蹲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给穿上鞋的模样,她眼眶一热,脱口问了句:“你是鸾儿的娘亲吗?”

10.养父养母已上线

许氏手上的动作一顿,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带着渴望,又有犹豫。半晌才翕了翕唇,嗫嚅着出声:“鸾儿……鸾儿不记得自己的娘亲了吗?”

苏鸾刚才那一秒的的确确是鬼使神差了,可此时,她却是绞着手指认认真真的在思考。

这山高水远的,没有飞机没有高铁,坐马车也没导航,她估计是回不去了。

就算能回去,这要是再被卖了还是好的,万一她那后娘狗急跳墙直接毒死她可怎么办?!她才三岁多点,还是只是祖国的花骨朵呢,多亏呀!报仇反扑之类的事情还是等她长成八九点钟的太阳再说吧!

于是,对着许氏溢着柔软的光芒的眼,她坚定的摇了摇头,带着哭腔,一抽一抽的小声道:“鸾儿就记得自己叫鸾儿……其他什么也不记得了……我想要娘亲……”

嗯,一定要梨花带雨,一定要真情流露!苏鸾,此时你就是影后!

屋子里传来一吸一吸的抽泣声,林青山刚从镇子上挑货回来,听见声响忙放下挑子迈进了门,见自家妻子把捡来的小女娃搂在怀里柔声哄着,心下长舒一口气。

许是一直悬着的心突然落了地,听着许氏哼唱的温软小调,苏鸾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林青山将许氏拉到了门口:“这丫头怎地了?”

许氏眼睛带着许久未见的神采,解释道:“许是年纪小,又害病,不记事了。说是只知道自己叫鸾儿,其他都记不得了。”

林青山点点头,沉声道:“那当是有缘。以后,她就是咱亲闺女。娘那边你不用担心,我这就去找她说道去。大不了,我多干些活,多交些中馈。”他苦笑着握了握妻子的手。

许氏也是一脸了然,无奈的点点头。

都道是知子莫若母,可在这林家,知母莫若子。

果然,一听林青山的话茬,林老太答应的那叫一个痛快。

晚饭的时候,和嘬着小酒的林老爷子一起,敲着桌子告诉全家人,谁都不许说漏了嘴,那丫头以后就是老二家亲生的。

这老大林清海是个忠厚的,虽说怕媳妇而,耳根子软,到底是个老好人。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肩膀,一副让他放心的模样。

而这老三林青田可就正好相反了,平日里就溜奸耍滑,能偷懒绝对不干活。他一直嫉妒自家这二哥娶了个许氏这样温柔小意又俊俏的媳妇儿,直到这几年许氏的肚子一直没声响,这才平衡了些。

他表面上应承着,话里话外却都是嘲讽:“二哥真是好福气啊,这二嫂俊俏,我看你这白来的小闺女也像了二嫂啊!”

见许氏被他说得脸色一白,林青山当即冷了脸:“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林青田收了笑:“娘你看二哥,有了闺女了,玩笑都开不得了!”

没等林老太开口,林老爷子把酒盅往桌子上一磕:“都说什么混账话呢!吃饭!”

虽说林老太宠着小儿子,可这家说到底也是老爷子做主,这一声下来,几人都成了锯了嘴的葫芦,没了声。

11.她的嘴开过光

苏鸾是在第二天一早,得知自己已得到了林家的亲闺女认证的。

作为亲闺女,她自然要和林家孙子辈同吃同喝。她捧着一碗米汤,看着眼前嘴里啃着一个窝窝头的林家大孙子,露出了一个鄙夷的眼神。

这重男轻女,果然是历史遗留问题啊!

说起来,这林家孙子辈的孩子并不多,算上她才三个。另外两个都是林大伯家的,八岁的大孙子林兴旺,五岁的大孙女林莺莺。估计要是她那三婶子肚子里是个女娃,名字该是叫林燕燕。

大概是苏鸾这嘴开过光,就在第二天傍晚,她这位三婶经历了三个时辰的苦痛挣扎,果然生了个女娃。

嗯,林燕燕。

她这三婶闺名叫李春月,是林老太的娘家外甥女。自己的亲外甥女坐月子,林老太当然得亲力亲为的伺候着。金黄金黄的小米粥,外加从母鸡屁股底下摸出来的新鲜鸡蛋。

虽然生出的娃不带把,但是这老话不是说了嘛,先开花后结果,先生女再生男。总比那占着窝不下蛋的强啊。

于是在林老太的偏心下,原本就多得干不过来的杂活,变得更多了。

“你说咱娘也真够偏心眼的,今早那俩鸡蛋,都给那小蹄子送去了,生个女娃罢了,还真当自己劳苦功高了!”老大媳妇王氏翻着白眼,一边拌着鸡饲料一边啧啧道。

许氏柔柔的笑了笑:“春月身子娇,又是头胎,补补也是应当的。”

“哟,这话说的,跟自己个儿生过似的。”王氏冷嗤一声,扭着圆滚滚的屁股进了鸡舍。

许氏咬了咬嘴唇,生生把气出来的眼泪憋了回去。

苏鸾坐在一边的小板凳上,手里一下一下的剥豆子,偷偷看了眼许氏猩红的眼眶,心里咒骂着:讨人厌的死肥婆!就你会生!会生也没见你生得过大花啊!

大花是林家猪圈里的老母猪,前几天刚下了崽子,足足十二个。

骂完,苏鸾觉得自个儿心气顺了些。放下手里的豆子,哒哒哒的跑过去,一把搂住许氏的腿。

许氏放下手里的活计,摸了摸她的小脸:“冷不冷,病才好,你去屋里暖暖,等娘干完活带你去孙大娘那打络子。”

苏鸾摇摇头:“不冷。”说完便乖巧的依在许氏身边,看她忙前忙后。

直到喂了猪,剁了草料,打扫了院子,挑了水,又伺候着一大家子吃完了午饭,许氏才捧着个布包拉着她要出门。

前脚还没跨出院子,后头的林老太斜了她一眼吼了句:“你个丧门的懒货,一天天不干活,又想上哪去躲闲!”

许氏身子一僵,把苏鸾护在怀里,垂着眼道:“让孙大娘帮我接了些络子,我去那打完就回来。”

这正月刚出,三九天刚过,村里的河还没开化,春耕没到时候。这村里人家,想要趁着冬闲的时候挣点钱,就只有打打络子,做点绣活。

林老太自然也明白,神色稍缓和了些,哼了一声:“早点回来烧饭!”

12.护短的许氏

许氏拉着苏鸾进了隔壁苏大娘的院子。

孙大娘是个寡妇,就一个儿子,在镇上当木匠。平日里都是独居,身体不好不怎么出门。好在和许氏是同乡,没事儿能说个话,时间久了,待许氏跟亲闺女似的。

苏鸾刚一进门,就听孙大娘招呼着:“鸾儿来,奶奶给你留了糖糕了。”

她抬头看了看许氏,见她点了头,才乖巧的接过来:“谢谢奶奶。”

孙大娘摸了摸她的脑袋,对许氏道:“林老婆子又骂你了?”

许氏摇摇头,苦笑道:“我娘她就那个性子。”

孙大娘:“你这性子就是太软,那老婆子就会挑软的捏,你看看那王氏,她怎么不敢使劲磋磨呢!”

说的对!太对了!苏鸾听得都想给她鼓个掌了。

看见许氏有些动容,她又接着道:“雪柔啊,你现在和以前可不一样了,你是当娘的,身边还有个小的呢。你总不能让孩子跟你一样受欺负吧!你那身子……说到底也是她林老婆子害的。听大娘的,有些时候咱不能老忍着。”

“嗯”,像是被触碰了伤口一般,许氏身子一颤,低低的应了一声。

不知是孙大娘的话起了作用,还是许氏意识到为母则强的人生真谛,自从那一天之后,苏鸾发现她娘好像变了。

就像现在。

林老太掐着苏鸾的没棍子粗的小胳膊问:“你个小贱蹄子,给你吃给你喝,你还敢偷东西!那鸡蛋是不是你偷的?!啊!”

苏鸾被她扯来扯去,甩得两眼直冒金星。

只觉得自己心里有套三字经,不知当讲不当讲。

就在她快压不住心里那只大野兽的时候,只听见一声大喝:“够了!”随后就被护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许氏红着眼,像被踩了尾巴的母猫,死死地瞪着林老太:“娘,鸾儿还是个孩子!”

林老太被她喝得一愣,此时也回过神来:“孩子?!什么孩子?!这小贱蹄子就是个白眼狼!她偷鸡蛋!瞧我不打死她!让她偷!让她偷!”

说着便要扑上来,许氏猛的一推,林老太一个趔趄靠在了墙上。

“你这个丧门兴,你还敢还手!我要让老二休了你!你个生不出孩子赔钱货!”林老太一边叫骂着,一边颤着手指指着她。

许是动静太大,闹得街坊四邻都探出头来看热闹,大嫂王氏更甚,站在门边手里还捧着把瓜子。

见多了瞧热闹的人,林老太闹得更开了,直接坐在地上哭着撒泼:“你个白眼狼,当年要不是我林家看你可怜,你那秀才爹烂成骨头都没地葬,如今你倒好啊!你能耐了,还敢打我老太婆了啊!我老太婆命苦啊!花了六两银子给儿子娶了媳妇啊!你这赔钱货,生不出孩子也没休了你……”

许氏死死咬着嘴唇,两只拳头紧紧攥着,白皙的手背上血管都凸出来了,咬了牙道:“娘!我为什么生不出孩子,你心里不清楚吗!当年的委屈我忍了,可你良心过得去吗!是你一棍子把我那三个月的身孕生生打落的!如今,你还要让山哥休了我不成?!”

13.分家风波

我滴个娘亲啊,绝杀啊!

苏鸾抱着许氏的脖子,适时的扯着嗓子嚎了起来:“娘,奶说我偷鸡蛋!鸡蛋不是我偷的!那窝那么高,鸾儿够不着!”

听她这么一哭,周围乡里乡亲心里门儿清,好事儿的都张了嘴。

“我说这林婆子,老二家丫头还没个鸡窝高,搁啥子摸鸡蛋!”

“是呢!总听你骂二媳妇,这合着你自己做的孽,你这做婆婆的忒心狠了吧!”

“就是就是!”

……

林老爷子从镇上回来,眼瞅着自家院子围了一群人,听了声儿,忙进了院子朝着李氏一吼:“你个死老太婆!还不赶紧滚起来!还嫌不够丢脸是不是!”

吼完看了眼嗑瓜子瞧热闹的王氏道:“还不把你娘扶起来!”

苏鸾眼珠子一转,不嫌事儿大的朝着林老爷子抽着鼻涕喊道:“爷,我真没偷鸡蛋!你告诉奶,不是我偷的!真不是我偷的!”

约摸着是看她哭得太可怜,不知谁说句:“一个鸡蛋,孩子小,就吃了也不是多大的过,这是做什么啊……”

林老爷子一向好面儿,黑黢黢的脸像是被扇了个大嘴巴,火辣辣的,火气刷的又串了老高,朝着李氏吼了句:“滚屋里头去!”

李氏被他吼得落了面子,却也不敢当面驳他,只得怏怏的咬着牙进了屋。

热闹看完了,人也都散了。

屋里头不知林老爷子干了啥,只隐隐听见李氏干嚎了几声。

苏鸾伸出小手给许氏擦眼泪,一边擦还一边安慰着:“娘别哭,鸾儿以后都乖乖的。”

许氏贴了贴她的小脸:“不怪鸾儿,是娘不好,娘没护好你。”

到了晚上,这偷鸡蛋的贼终于水落石出了。

林兴旺一脸委屈的倚在王氏身边:“奶偏心,以前鸡蛋都是给我吃的,我都十多天没吃着了!”

李氏看着自家孙子的小模样,哪里舍得责怪,直搂过来哄着:“奶的错奶的错,明天这鸡蛋你和三婶子一人一个!”

林青山看着他娘,嗓子里像是卡了块石头,硌得生疼。白天的事他刚进村就听人说了,如今这真相大白,也不见他娘说上一句好话。

他撂下筷子,冷着脸说道:“爹娘,我想过了,我们两口子想分出去过!”

一句话,屋里的人都愣了。

苏鸾默默在心里给她爹点了个赞,有魄力!

林老爷子和林老太瞪了眼,这家里的田地,中馈的银钱主要都靠着这林青山呢,他两口子分出去了,这不是割他们的肉嘛!

林老爷子放下酒杯:“说什么浑话!好端端的分出去做什么?!”

“既然娘不愿意看见小柔和孩子,我们单过就是了,这田我一分不要,住的那屋给我们就成。”林青山一本正经的说道。

王氏一听不要地,心里一乐,添油加醋道:“是啊,你说这弟妹过得也不顺心,村里像咱们家这样的也有不少分家的了。”

林老爷子睨了她一眼,对林青山道:“不行!不能分!”

林老太也一口咬定:“对!不能分!”

14.套路爹get

林青山看了许氏一眼,缓和了语气:“不分也行,只是以后娘不要再对小柔打骂了!家里的活计,就按之前分好的,小柔只喂鸡做早饭。”

苏鸾心下一乐,她这爹可以啊!谈判高手啊!套路用的666啊!

他这话一出,林老太倒没什么反应,王氏第一个不乐意了。

虽说当初是王氏自己分的活计,可平日里都是许氏在干着,这突然说不干,那怎么行。这枪打出头鸟,话不能自己说。可眼见着林老太神色有些松动,她忙使劲儿踩了自家男人一脚。

林清海被她踩得倒吸一口冷气,看了她一眼,忙插话道:“二弟你这就不对了,都是一家人,哪能说两家话呢!你这不是跟娘讨价还价呢嘛!”

林青山看了他大哥一眼,扔下一句:“那就分家。”

林清海一哽,不再说话。

这林家老两口见自家儿子是铁了心的没二话,只好先应下:“行了,分家的事别再提了!以后就按你刚说的办。”

自从自家爹爹提了分家之后,苏鸾和娘亲的日子过得自在多了。

不用天天听见林老太骂她娘丧门星,也不用听她说自己是小贱蹄子,整个世界都跟着清净美好起来了。

七九河开八九燕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春耕时节一到,苏鸾作为一个吃白饭的小米虫,理所当然的被许氏寄放在了邻居孙大娘家里。而比她大了两岁的林莺莺则被王氏提溜着去了田里。

开始林莺莺还有些不服气:“凭什么她能在家,我就要下地?!”

王氏一巴掌呼在她脖子上:“凭我是你娘!”

想起林莺莺那一脸懵逼的模样,苏鸾觉得自个能笑一个月。

在孙大娘家,苏鸾也不是整日呆在屋里头的。

天气暖了,孙大娘身子爽利的时候就带着她上山,教她认野菜野果,采些刚冒头的野菜芽还有野山蘑,再捡些枯枝当柴火。

苏鸾觉得自己好像是回到了前世的小时候,跟着外婆在老房子住,也是这样,没事去山上采采蘑菇,摘酸枣,还有都是刺的毛栗子。

她想得有些入神,许是看她表情不太对,坐在树墩上歇气的孙大娘编了个草蚂蚱递给了她。

苏鸾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恢复了往日一脸天真的笑脸,甜甜说了句:“谢谢孙奶奶。”

拿过草蚂蚱,她突然觉得自己大概是命不太好,前世只有外婆一个亲人。而今投了胎,重新做人了,结果还是一样。唯一疼她的爹爹,也不知道今生还能不能再见到。

而此时,被苏鸾念着的爹爹正被按在床上,旧伤发作疼得他汗流浃背。

按着他的管家和副将不停得劝着:“将军,这么久了,若是小主子有消息,早就传回来了。十六卫也来消息了,说是那人牙子走了水路,查不到踪迹了。”

“不!我不信!我的鸾儿!”他紧紧握着拳,企图挣开钳制他的副将:“放开我!找不回鸾儿,我死了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画楼!放开!”

“将军,你这伤好了再找小主子也不迟啊!”管家劝慰道。

“将军,属下得罪了!”说着副将当机立断,一手刀砍在了他的脖颈上。

15.不该留她一个人的

林家属于典型的人多地少,春耕也不过忙了五六日就结束了。

地里头的活都做完了,从春耕前就出门务工的林青田也回来了。林青海和林青山两兄弟心里清楚,他们这三弟根本就是出去躲闲的。次数多了,索性连说都懒得说了。

王氏看见林青田,嗤了一声:“三弟这工可找的好!人家都是趁农闲,你这倒好,趁农忙啊!”

林青田朝她笑笑,也不过意,厚着脸皮道:“谁说不是呢大嫂,这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嘛!”说完笑嘻嘻的往院里走。

苏鸾远远看见他,还没等他伸手摸着她的脸,就直接绕开他跑了。

林青田眯了眯眼:“嘁,小蹄子还挺机灵!”

要问她为什么躲着林青田,其实也没啥大理由。就凭借她前后两世活得这三十年的第六感,她这三叔肯定不是什么好鸟!

转眼,清明就到了。

林家祖坟在小江村外的桦山上,一大家子带着烧刀子蒸肉和纸钱上了山。

祭祖过后,林青山他们一家三口没有跟着回去。而是在林家人疑惑的目光里,去了离山脚不远的官道。

林青田和许氏对视一眼,看着没什么反应的苏鸾,表情有些犹豫。

苏鸾看着他们俩吞吞吐吐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开口:“爹娘,你们怎么了?”

林青田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他臂弯上,指着官道旁的小树林:“鸾儿记不记得以前谁带你来过这?”

这话一问,苏鸾当即明白了,她爹娘是想试探试探她恢没恢复记忆啊!

苏鸾戏精上身,一脸懵懂的摇摇头:“不记得了,鸾儿来过这吗?”

许氏摸了摸她脑袋上的小揪揪,柔声说道:“没事,不记得就不记得,也不是什么大事。”

苏鸾趴在林青山肩膀上默默地想,也不知道如果告诉他们自己还记得,他们会不会舍得送自己回去。

哎,想想她那继母……还是算了吧!她可不想成古代版的白雪公主!毕竟这儿可没有七个小矮人!也没有王子骑着白马来娶她!

麦穗青了又黄了,半年过去,苏鸾身量长了不少。

这半年来,林青山和许氏每两个月就要带她去桦山下的官道走上一次,直到确信她是真的记不得了,这才放弃这个行程。

而就当他们放弃之后,桦山附近出现了一队人马。领头的人骑着一匹四蹄踏雪的黑马,浑身乌黑乌黑的,看着就不像是凡品。那人的斗篷下还裹着一个小少爷,七八岁的模样,骨子里带着股金贵。

“世子,附近都找过了,没有人家捡过小姑娘。”一个一身黑衣的随从禀道。

那小少爷垂了眼,小拳头死死的攥着,仔细看去他眼里还有一丝晶莹:“都怪我!不该留她一个人的!”

和他共乘一匹马的男人摸了摸他的脑袋:“世子不必自责,人各有命。也许她已经逃脱了,回家了也说不定。”

“真的?”他似信非信的看着男人。

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肯定的应了句:“嗯。”

16.发现宝贝

春去秋来,一晃到了苏鸾七岁。

小姑娘褪去了婴儿肥,眉目如画,肤白如雪,出落得越发好看。这也得亏了许氏和林青山疼她,三年多来她做的最多的也就是上山挖挖菜,陪着娘亲做做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过得跟个千金小姐似的。

林老太这次倒没说什么,估计是当年分家的事儿闹的,索性睁一眼闭一只眼了。

倒是那王氏和她那闺女林莺莺,隔天便来阴阳怪气的酸几句。

不过苏鸾可不怕这些,想当年她也算是在网文界掀起过腥风血雨的人,书粉黑红参半,对付风凉话她有一句咒语特别好用——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连着几日阴雨天的小江村,终于见了阳光。

想着去镇上大集,许氏起的特别早,给她煮了面条,热气腾腾的一小碗,上面撒着葱花,看着格外有食欲。

苏鸾吸溜着面条,问道:“爹爹和娘亲不是要去赶集吗?再不走就晚了。”

许氏笑眯眯的看着她:“不急,看你吃完我们再走。”

面很快就见了底,许氏摸了摸她的脑袋,接过了碗。

林青山把满是山货的担子挑上了肩,又装了饼子当干粮,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门。临走前还嘱咐她:“天儿冷,鸾儿就别上山了,乖乖在家等着,爹爹回来给你买糖糕。”

苏鸾乖乖的应着好,可他们前脚刚出门,后脚她就背着小竹筐上了山。

想着前几天下了雨,这时候上山定能挖到嫩笋给爹爹下个酒。

山路不好走,她拄着根木棍一步一窝的爬着。突然,看见一团灰色的毛球从前面的草木堆里冒了个头。

是野兔!

她提着竹筐,一脸惊喜的追了过去。那小东西跑得极快,脚下像生了风似的,没过几棵树就不见了踪影。反倒是她追得急了,上气不接下气,脑门上也出了一层薄汗,软软的头发粘在额角。

实在走不动了,索性就地找了个树墩,歇歇气。

小江村在山阴,入秋了还是冷些的,哪里像这山阳好,打眼望着还有些绿意。

忽的瞥见杂木丛下面有个红骨朵,那模样眼熟的很,像是——!

对!野山参!

当那三个字从她脑海闪过时,她比那野兔窜得还快。

她扒开草枝,小心翼翼的拿着锄头土刨开,见到下面露出了饱满的参根,苏鸾眼睛唰的亮了起来,像是埋了亿万星河在眼底,熠熠发光。

这时候也顾不得脏了,苏鸾直接上手,一下一下把土扒开。直到整根挖了出来,她才傻傻的笑出声来。

说起这野山参,她前世就见过,外婆曾经有个大缸,缸里就种了几支。

来到这儿之后,孙大娘家里也有。不过是他那孝顺儿子买来给她补身子的。她问过,这东西金贵的很,一小根就要十两银子,顶的上庄户人家一年的收成呢!

苏鸾握着这山参,想着等爹娘回来,一定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他们,没准她也能复制一下那穿越小说里头的励志桥段,发家致富不是梦啊。

想到银子,脑袋里便浮现出林老太朝她爹娘要银子的模样!那水蛭似的嘴脸,啧啧啧……

这山参,绝对不能让她看见!还是先放保险箱里的好!

17.受伤的少年

苏鸾眼睛一眯,拎起竹筐,轻车熟路顺着缓坡往下跑。七拐八拐,绕进了个杂树丛。树丛里有个小山洞,洞口被枯草掩着。

嗯,这就是她的保险箱!原生态,无污染,连个密码锁都没有的——山洞!

这洞是她无意发现的,里头藏着不少东西。爹娘给她的零碎银钱也都埋在这,想着有备无患,万一哪天用上了呢。

她把山参放进了进去,又把洞口掩好,就近挖了几根嫩笋,这才心情颇好得哼着小曲儿下了山。

刚下到半山腰,就见那山沟沟里头卧着个黑乎乎的东西,她心里一毛,可别是熊瞎子啊!咽了口口水,再定睛一瞧,还好还好!不是熊!

哎!不对!那是……

人!

她蹑手蹑脚的走过去,隔着草堆探了个头,见那地上的人一动不动。这才大着胆子过去探了探那人的鼻息。

还好还好!还有气!

将那人翻了身,这才看清,那是一个眉眼淡漠的少年。五官如刀刻般硬朗,像是她看过的希腊神话里不可亵渎的神像。

她愣怔了两秒,碰了碰他的额角,那处不知被什么碰伤了,血已经结了痂。

看着他颀长的身躯,苏鸾犯了难,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这可怎么办?!

就在这时,林子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苏鸾背后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忙拎过背篓里的镰刀,满眼防备。

不是她胆子小,是这林子里有狼,她之前遇见过。

她眼睛一眨也不敢眨,握着镰刀的手血管绷起,指节泛着青白。

就在她呼吸都快停滞的时候,一个带着兽皮帽子的老头儿哈哈笑了两声:“哎哟鸾丫头!胆子不小,这都没跑!”

苏鸾见了来人,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手脚一软,瘫坐在了地上,声音里还带哭腔,娇声道:“赵四爷爷,你可吓死鸾儿啦!”

赵四爷,小江村的猎户,住在小桦山的半山腰,没儿没女,平日里都是独来独往。因着是外乡人,和村里的人也不大来往。

要说这苏鸾怎么认识他的,那倒是件惊心动魄的事儿。

那是去年冬天,苏鸾被林莺莺哄着上了山。也不知那丫头脑子里是不是进了水,借着内急的由头竟没了影儿。她一人在山上冻得手脚冰凉,等回过味儿来,山上却开始下起了雪。

一脚深一脚浅的,风又冷又凶,她从山坳上跌了下去,好巧不巧的竟遇上那只活在传言里头的山狼。

她吓得一动都不敢动,连眼泪都忘了掉。就在这时,一只箭擦着她的脑顶射了过来,那狼一惊,掉头进了山。那射箭的,就是赵四爷。

因着救命恩情,苏鸾常来山上看他,还常来给他做些下酒菜。

赵四爷皱着眉头蹲到她跟前,指了指一边的人:“这是谁啊?”

苏鸾摇摇头:“不认识,不过像是受伤了,爷爷能收留他一下吗?”

赵四爷把身上的箭筒卸下来,扔给她:“丫头你拿这个,爷爷背他回去。”说着把那少年的胳膊往肩膀上一拉,忽的起了身。

苏鸾跟在他们身后,还没等进那屋子,就听孙大娘远远喊她:“鸾儿,快回来,你爹娘出事儿了!”

18.出事了

苏鸾呼吸一窒,愣住了。

出事?出什么事?!

“丫头傻愣什么呢!人我帮你照看,你快去!”

苏鸾这才惊觉过来,脚步凌乱的跑下山,看见孙大娘红着眼站在山脚。

“奶奶,出什么事了?”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心笃笃跳着,眼皮直哆嗦,脸被风吹的有些苍白。

孙大娘拉住她,颤着声音说道:“别怕,听奶奶说,进镇子的桥,塌了。你爹娘……”

“他们受伤了?严不严重,我们快回去……”苏鸾带着哭腔要往家里走,却被孙大娘一把攥住手。

“你爹娘……已经去了……”

苏鸾脑袋里嗡了一声,如同被尖针刺了一下全身都有些麻木,眼泪流进嘴里,涩涩的,不敢相信似的迸出来一句:“去了是什么意思……”

“鸾儿,你爹娘被铺桥的青石砸中了,当场就断了气……”

她看着孙大娘的嘴唇一张一合,可那些话到了她耳朵里就只剩下一片嗡嗡声,仿佛有一面铜锣在她头脑里轰鸣。她踉跄着冲进了自家院子,看见乡亲们都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她。

院子里放着一个木板车,上面躺着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苏鸾看着那两张沾满血水的脸,嘶声大喊了句:“爹……娘……”

她攥着许氏垂下来的胳膊,那个平时暖的像手炉一样的手,此时和冰一样,一直冷到她心里。

一阵闷雷“轰隆隆……”响起,隐隐的,沉沉的,在天边的什么地方滚动。突然,传来一声沉而闷的喧响,山林跟着颤了几颤。

雨滴稀稀落落的砸在地上,村民帮着林家人把人抬进了棚屋才摇着头散去。

林家很静,静的听不见人的呼吸。就连往日里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王氏,此时也没了声响。

林老太红着眼,嘴里不知在喃喃着什么,突然眼神一厉,瞪着眼把手边的茶碗砸在了苏鸾身上:“一定是你!就是你!你这个丧门星!是你克死了我儿!我的儿啊……”

苏鸾听着她这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哭声,可在那眼神里,她没看到一丝一毫的悲伤。

果然,这出戏唱罢,她风似的冲进了他们的屋子,东翻西找了一通。又像一只母狮子似的朝她奔过来,吼着:“东西呢?!你把东西藏哪了?!”

“什么东西?”

林老太被她冰冷的眼神刺的一虚,避开眼强撑着气势问道:“你娘的妆盒子!”

“我怎么知道?!”

许是被她的模样激怒了,林老太提起一边的柴火棍就朝她打过去。

苏鸾一躲,林老太扑了空,捂着差点闪了的腰,叫骂道:“你个小贱蹄子!我让你躲!你把东西给我交出来!”

一边骂着,一边挥着手里的棍子。

“闹够了没有!”林老爷子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林老太斜了他一眼,终究没敢再闹下去。朝她啐了一声,哎呦哎呦的扶着腰进了屋。

小李氏见婆婆进去了,这才端着水走过来,把粗布塞往她手里一塞:“鸾儿,别哭了,听三婶说,你得让你爹娘走得体面些。去帮你爹娘擦擦脸,换换衣裳……啊……”

苏鸾看着她,像是有点不认识眼前的人似的。见小李氏红着眼朝她点点头,她才哑着嗓子道了声谢。

那时候的小李氏还不知道,她当年的心软,在之后救了自己一条命。

19.头七听墙根

又一声炸雷,骤然雨大如瓢泼,砸得棚屋叮当作响。

林老爷子吧嗒吧嗒的吸了两口烟,看了苏鸾一眼,对旁边的林青海道:“你是当大哥的,这老二两口子没了,娃子理应过给你养,晓得吧?”

林青海皱着眉,半天才声如蚊呐的应了句:“晓得。”

苏鸾垂着眼,一下一下给她娘擦着脸,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

林老爷子叹了口气,不再哼声。

入了夜,雨停了,滴答滴答的水声一下一下敲在石阶上。林家人都回了屋子,只有苏鸾一人还跪在棚屋里头守着,身前的火盆里还燃着没烧尽的黄纸钱。

王氏捧着咸菜和黑面馒头往她跟前一搁:“喏,吃吧!”

见苏鸾添纸钱的手停都没停一下,王氏啧了一声:“别不知好歹!你爷说了,你以后跟着我过日子,我可不是你娘,在我这你得该干什么干什么!你娘干得活,你都得接着干!”

她依旧垂着眼,一声不吭。

王氏这一拳就像打在了棉花上,打,打不进去,收,收不回来,心里怄到不行。冷哼一声,恨恨的剜了她一眼,念叨着句“晦气”,扭着屁股出了屋。

次日一早,林青山和许氏便被抬上了山。因着是意外死亡,林家族人说这不吉利,不能入祖坟,就葬在了小桦山,连个墓碑也没有,就两个黄土包,紧紧挨在一起。

从山上回来之后,苏鸾便像失了魂似的。由着林老太和王氏冷言恶语,声也不应一句。每天只把之前许氏干得活计做完,便呆屋子里愣神,一愣便是一整天。

邻居孙大娘来劝过几回,最后都是摇着头叹着气回去。

转眼就是头七,夜风呼呼的刮着,苏鸾在炕上翻来覆去的。

半晌,她披着衣服起了身,轻手轻脚的跑到了屋后头的槐树下。这树下埋着一坛女儿红,是林青山捡她回来的那年,在乞巧节特意和许氏一起埋下的,说是是学着镇上人家,给她出嫁用。

她依着树,红了眼,还没等眼泪掉下来,就听见一阵说话声,那声音小得,像憋着气生怕人听见似的。

这大晚上偷偷摸摸的,准没什么好事儿!

苏鸾贴了过去,蹲在阴影里,细细的听起了墙根儿。

“娘,你听我说,那小蹄子留着也是晦气,你就说老二两口子,没准是她命硬克死的!当初捡她回来,谁知道她因着啥被扔道边的,没准就是命太硬!”

是王氏!声音虽压得低,可那语气一准是她,没跑儿!

“可这老二两口子刚出头七,就把她送出去,这要让人知道了,你爹那……”林老太多少有几分顾忌。

“娘!那李员外在镇上是个大户,花婆子可说了,只要把那小蹄子嫁过去,就给咱二十两银子!娘,那是二十两啊!”

“可……”

“娘!就算咱家把她养大了,嫁个农户,聘礼也就六两银子!况且她这也不算童养媳,人家李员外可是给那小少爷明媒正娶啊!”王氏见林老太有所松动,再接再厉的劝到。

“那……”

“娘!你还考虑什么啊!这事儿,那花婆子可说了,就给咱们一天!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成!就按你说的!”林老太一咬牙,应了。

哟!这是打算要把她换银子啊!还真把她当成了砧板的鱼肉了不成?!

听着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苏鸾眼神一暗,神色阴鸷得骇人。

20.果然是个坑

那晚之后,王氏就像转了性似的,整日里见苏鸾都是眉开眼笑的。

“哎哟,我们二丫头真是心灵手巧的,你瞧这络子打得,比大伯母打得还好!”

“哎哟,你瞧我们二丫头,真是生得越来越好看了,这村里哪家的丫头可都比不上呢!”

“哎哟……”

哎呦哎呦!哎呦你妹!

一副黄鼠狼给你拜年的嘴脸,看得她妊娠反应都要出来了!

这样的日子挨了几天,苏鸾终于寻了个借口,搭着村头刘大爷的牛车去了镇子上。

她倒要瞧瞧,这王氏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这桦川镇没多大,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随便街上拉个人都能问得着。但这要说消息灵通的,还得是那歇脚的茶水铺子。

铺子老板是个寡妇,人送外号巧嘴李三娘,天生一副大嗓门,这东家长,西家短,只要是这镇子上的事儿,没她不知道的。这要是生在二十一世纪,那就是金牌狗仔,王牌娱记!

苏鸾能知道她,那还是因着王氏。

她那便宜堂哥林兴旺,如今正是说亲的年纪。王氏又是个贪慕虚荣的,总想着攀门好亲事,于是就把算盘打到了镇上的人家身上。

这李三娘的娘家就在小江村,李老爹身子不好,她隔三差五回娘家,因着巧嘴的名号在外,就被这王氏拉着问东问西。

日子久了,苏鸾也混了个脸儿熟。

见着苏鸾在她铺子外头打站,李三娘忙端着杯水招呼她:“这不是林家二丫头吗!来婶子这暖和暖和!”

苏鸾一转脸,影后上身似的,先是一愣,随后扮起了乖巧:“李婶子,你铺子在这啊!”

“可不是!二丫头怎么来镇上了?”李三娘把杯子往她手里一塞,“喝两口,暖暖!”

苏鸾接过来,连声说着谢谢,喝了口水才娇声说道:“孙奶奶腿脚不方便,我过来帮她买些打络子的丝线。”

李三娘点点头,许是因着都是寡妇,叹了句:“孙婶也不容易。亏得你这丫头心好!”

苏鸾小口小口的嘬着水,同她拉了一会儿家常,才状似无意的问了句:“婶子,你知道镇上的张员外吗?”

“知道啊,对面那酒馆,就是张家的。你问这作甚?”李三娘皱着眉,看着眼前不过齐胸高的小人儿心里泛着嘀咕。

“就前几天,听村里翠花姐提过,说是花婆子正给这张家小少爷说亲呢,听说那小少爷岁数不大,有点好奇。”苏鸾随后胡诌道。

李三娘看着她那水汪汪的眼睛,一脸天真的模样,没多想,只眯了眯眼睛,问道:“你说那花婆子给张小少爷说亲?”

苏鸾点点头:“嗯,说是聘礼有几十两银子呢!”

“呵,他倒大方!”李三娘不屑的冷嗤了一声。

苏鸾心里一沉,看来这里头真有猫腻!

“婶子,以前我总听爹爹说,这镇上的人家不是看不起咱们庄户,这么一瞧,也不都是啊!”

“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那张小少爷就是个病秧子,前些日子听说正寻人冲喜,没想到那老东西把主意打到小江村去了!”

“冲喜?!”

苏鸾眼睛一眯,心里腹诽着:尼玛啊!果然是个坑!

21.还没来及欺负

李三娘不知在想什么,脸色瞧着不太好看,低声说了句:“这冲喜冲喜,冲好了是喜事。若是冲不好,怕是就要白白搭上姑娘家的一条命了!”

苏鸾本想再打听几句,可就在这时,刘大爷的牛车停在门口,朝她喊了一嗓子:“林家丫头,要回去了!”

“唉,这就来!”苏鸾应了一声,对李三婶道了谢,匆匆坐上车沿。

一路上,她脑子里都是李三娘最后的那句话,心里有些发凉。

这傍晚天似乎又冷了些,风卷着沙子吹得人睁不开眼。

“真冷啊!”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巴掌大的小脸冻得血色全无。

好不容易挨到了村头,她没急着回林家。而是脑门一热,跑到了半山腰。

她站在赵四爷的院门前,犹犹豫豫的,手抬起来放下,放下又抬起,反反复复好几遍。

直到赵四爷拖着一头羊,远远喊了她一声。

“鸾丫头!”

苏鸾一愣,应了声,小跑着朝他迎了过去。

“等久了吧!小脸冻得都白了!”

她摇摇头,垂着头低低说了句:“没,我才来没一会儿。”

“你是来看那小子的吧!不赶巧啊,他昨个就下山了!”

苏鸾咬了咬嘴唇:“我爹我娘……我都把他给忘了!麻烦爷爷了!”说着眼圈一红。

赵四爷身子一僵,拍了拍她单薄的小肩膀,叹了声:“别哭,你爹娘天上看着该心疼了!”

这一句话并没成功止住她的眼泪,反而让她那悬在眼里的泪珠子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瞧着她那委屈的模样,没儿没女的赵四爷当即慌了神:“这是……这是怎地了?!是那林家人欺负你了?”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原因了。

苏鸾摇摇头,摸了摸眼泪:“还没来得及欺负!”

什么叫没来及?!

赵四爷一听,扔下羊,拉着苏鸾坐下来,“跟爷爷说,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苏鸾吸了吸鼻子,一张嘴又是哭腔:“林家要把我卖给镇上的李员外,给他那要病死的小儿子冲喜!”

他本就染着戾气的眼一眯,莫名散着冷意:“李家来下聘了?!”

苏鸾摇摇头:“还没,我前几天晚上偷偷听到的,我奶和大伯母已经应了,估计就这两天了。”

“见钱眼开的东西!”赵四爷啐了一口,起身钻进屋里拿出来块玉佩,摩挲了两下,塞到她手里:“你待会儿下山往西走,那有户人家,姓秦。你把这东西给他,他看了就明白了。”

“赵四爷爷!这是……”苏鸾握着手里的玉佩,那玉通透无暇,入手冰凉,上面只一个汜字,一看就不是凡品,若说不惊讶,那是假的!

赵四爷瞅了她一眼,没多解释,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去吧!再晚天就黑了!等这事儿过了,你来给爷爷做那个什么烧烤吃!”

他是外乡人,很多事不好出面,只是他是真心疼这丫头的。为了她,拿这张老脸讨些人情,他也是乐意的。

苏鸾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点点头:“嗯!”

“快去吧!”赵四爷把她推出了门,还不忘揶揄她一句,“把脸擦擦,小花猫似的!”

“知道啦!”苏鸾皱了皱鼻子,朝他挥挥手。

22.想到个法子

等她寻到那户人家,太阳眼瞅着就要下山了。时间不多,容不得她磨磨蹭蹭。

她抬手敲了敲门:“有人吗?”

没一会儿,听见里面应了一声,紧接着就是一阵脚步声,咔哒一声,门闩被卸下,出来是一个一身青黛色衣裙的夫人,看着她温声问道:“姑娘是?”

他们是刚落脚小江村的,这村里头只认得里正一家,其他人家连面都还没见过。

苏鸾咬了咬嘴唇,把手里攥出一些汗意的玉佩递了过去。

那夫人接过玉佩,脸色一变,忙把她请进了院子。

院子里坐着个一身青衣的男人,手上煮着茶,正是她要寻的那位——秦先生。

他接过那玉佩瞧了半晌,才开口:“这玉佩,你从哪得来的?”

苏鸾垂着眼,神色里有一丝犹豫,最终还是开口说道:“是半山腰的赵四爷爷。”

赵四爷爷!赵汜!哈!是他无疑了!

“鄙人秦自清,你唤一声我秦先生便可。你……来此所为何事?”秦自清心里门儿清,那人没事绝不对主动寻他。不过这人隐居多年,本事倒是没退半分,他这厢刚辞官,到小江村还没出三天,这就被他寻上门了!

苏鸾深吸一口气,将那林家人的种种,以及那晚听来的那些话,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

二人听罢,对视一眼。

秦自清动了动煮茶的炭火,才开口道了句:“倒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去麻烦里正走一趟便是。只是这亲事,我能为你挡这一回,却不能为你挡了之后的十回百回。你心里可清楚?”

苏鸾低了头,她清楚,她自然清楚!

这样的事儿林家能做得出一回,就能做得出第二回!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才成!

沉思的半晌,她心中有了个打算:“先生,我想到个法子,不过……”说着,她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请先生收留!”

秦自清被她跪的一惊,手一抖,杯子里的茶水洒在了袍子上。

“我怎生收留得了你?!”他看了看自家夫人孟氏一眼,很明显是会错意了。

苏鸾一愣,傻傻的看着二人,霎时明白了自己这话里的意味,脸色通红解释道:“先,先生!我是想说,能不能收留我做个打杂的丫头!每月能得上几钱银子的那种,我那奶是个贪财的,有了银子,她……”

孟氏揶揄的看了秦自清一眼,忙拉她起来:“来,快起来!这事儿我说了算!一月给你三百钱,你吃住就都留在这,明儿一早,我和先生就带里正过去寻你。”

“谢谢夫人!”苏鸾松了口气,朝她感激的笑笑。

孟氏看着她的笑脸一时有点失神。

“夫人,你怎么了?”

孟氏一愣,摸了摸她的头发:“没事,就是觉得你长得和我一个故人很像。”

秦自清看了她一眼,自然知道她口中的故人是谁,只悠悠叹了口气,将她揽入怀里拍了拍。

看了看只余下一片红云的天边,苏鸾忙朝二人告辞:“先生,夫人,我得先回去了!”

“天色晚了,路上当心。”

23.该出手时就出手

第二天晌午,林家门口围满了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儿是搭了台子唱戏呢。

不过,眼下这场景也与那唱戏没什么两样了。

说来也巧,这花婆子带着张家人来下聘,正撞上里正陪着秦自清夫妇来寻人。

这在里正眼跟前,林老太哪敢放肆。本就瞒着林老爷子,更不敢把这腌臜心思搬到台面上。

于是就硬着头皮将那花婆子推了出去,说什么自家丫头不嫁了。

这花婆子一见,哪里肯应,这可是跑断了腿好不容易才有了着落的事儿。何况银子都给出去了,哪能说不嫁就不嫁啊!

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就这么吵了起来。这两人又都不是吃素的,吵着吵着就动起了手。

只见那林老太扯着那花婆子的头发,那花婆子揪着林老太的衣领子,嘴里你一句臭婆娘,我一句泼妇的骂着。

旁边的是王氏和小李氏,两人散着头发,东拦一下,西抱一下的拉着架。王氏脸上不知被谁抓了几道血印子,狼狈得很。

直到林老爷子匆匆赶来,一耳刮子打在了李氏脸上,这场闹剧才堪堪落了幕。

李氏被打得两眼发懵,半晌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就是一声嚎哭,那动静方圆十里怕是都能听得到。

苏鸾下意识的捂了捂耳朵。

这嗓子,孟姜女哭长城那会儿也不定能有这气势啊。

一见她这撒泼打滚的模样,林老爷子气得脸上涨红,连头发根儿里都憋红了,脖子上青筋直爆,吼道:“哭什么哭!你个老婆子又作啥子妖?!”

苏鸾看了看面红脖子粗的林老爷子,脑海里只有一句话,该出手时就出手啊!

于是,撑着眼皮半晌没动,硬是挤出几滴吧眼泪来,一声哭腔:“爷,我奶要把我给卖了!我还想留在家里给我爹娘守孝,我还要替他们孝敬爷,我不能走啊……”

什么叫声情并茂,什么叫闻者痛心听者流泪,就是她这模样!

林老爷子眉头一皱,瞪了她一眼,苏鸾忙脖子一缩,退了一步,装起来鹌鹑。

识时务者为俊杰啊!虽说她是来煽风点火,添柴加薪的,可那也得坚决秉承着没事就好,有事就跑的人生准则啊!

许是她这小动作有点大,站在她身边的周老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丫头不用怕,里正爷爷给你做主!”

周老,小江村的里正老爷,年过半百,胡子花白,虽拄着个拐杖,可看起来还很精神。因着一张利嘴,祖祖辈辈又都在小江村,所以说话很有分量。

他这不大不小的一声安慰,倒是提醒了被气得头脑发昏的林老爷子,这儿还有个惹不得的人物在呢!

林老爷子皱着眉,看了眼苏鸾,咳了声清了清嗓子,问了句:“周老哥,你瞧这也不是啥大事,妇道人家不知理,怎么把您也给惊动了?”

苏鸾一听,面上假装抹着眼泪,心里乐得都能放礼花了。

哟!能耐啊我的爷!一语双关啊!表面上客气,这暗戳戳的说人家多管闲事呢!

24.王氏的小算盘

周老也不是个吃素,自然把他这话里话外的小心思听个明白,眼睛一眯,冷哼了声:“我说林长生,我看你是让猪油蒙了心吧!妇道人家不知理,你也不知理?!你家这二丫头才几岁,你就急着把人卖出去当童养媳,就为换那几个银锭子你违不违心?!”

林老爷子被讽得两眼一抹黑,皱着看了看李氏,又看了看一边儿上被人扶着的花婆子,这才后知后觉。

他瞪着问李氏:“童养媳?!你个死老婆子,不是说要把二丫头送走当丫鬟?你说!到底是要做啥子?”

李氏被问的心一虚,解释道:“不是童养媳!不是童养媳!”

说着看了眼花婆子,小声道:“是当夫人!这当夫人不比当那丫鬟好得多……”

林老爷子一听,大抵知道自己被蒙在了鼓了,气得一哆嗦:“七八岁的毛丫头,你送给谁家当夫人啊?!”

花婆子不乐意了,抿了抿头发,朝着林老爷子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哟!瞧你这话问的,你这是瞧不上我花婆子保的媒啊!我给你说,是你家这丫头命好,做的是张小少爷的夫人!镇上的张员外,那可是大户!明媒正娶!你瞧这聘礼我都带来了!”说着,抬了下巴指了下地上的朱木箱子。

还没等林老爷子说话,周老先啐了声:“你个花婆子,你那良心被狗吃了不成!那张小少爷是个什么模样你心里不清楚?还敢跑到咱小江村来保媒?!你给我滚出去!”

周围的乡亲一个个听了这话,也都纷纷议论起来。

“那张小少爷是不是就那个病秧子?”

“对,就是那个!”

“这花婆子不是祸害人呢嘛?!”

“这事儿,一个巴掌可拍不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呗!可怜了二丫头了,这爹娘一走,还不知道以后要遭多大罪呢!”

……

乌泱泱的声音钻进林老爷子的耳朵里,像是一个个巴掌,一下一下的打在他的面皮上。

花婆子被斥脸色也挂不住了,两眼一翻,嗓子一吊:“哟!怎么着!你们这帮泥腿子是要以多欺少不成!想要我老婆子走也行啊!把那三十两给我还回来!”

李氏一听,两眼瞪得跟铜铃似的,咕噜一下从地上爬起来:“什么三十两!哪里有三十两!明明就给了二十两!”

“我说李氏,你可别以为我花婆子好欺负!这黑纸白字可写着呢!三十两,一两不多一两不少!人嫁过来之后,生死勿问!”说着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张字据来。

王氏一见,心里咯噔一下,腿根一软,心里想着完了。

苏鸾在边上看热闹,自然把她的模样看的清清楚楚。她冷笑一声,故作惊讶的娇声呼道:“大伯母,你没事吧?”

听见她这一声,看热的一个个的看向她。

王氏心里更虚了,忙不迭的扯了花婆子的袖子:“这……这钱我们还,马上就还!”

“这还差不多!我可跟你们说,要么还钱!要么见官!我花婆子也不是好惹的!”说着点了嘴里的烟杆子,吧嗒吧嗒的吸了两口,斜着眼催促道:“还等什么!快些着吧!”

25.这回可是好事

这情形,林老太若是再看不明白,那就白活了。她一把扯过王氏:“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个丧门的!胆子肥了,小心思都敢打到老娘头上来了!”

王氏满脸的肥肉一颤颤的,小声道:“娘,我也是为您大孙子打算!这兴旺眼瞅着就要到订亲的年纪了,好亲事哪有不要银子打点的!这老二两口子一没,中馈的银子不都靠我们青海,我这手里……”

看着王氏吃瘪的模样,苏鸾强忍着笑,憋得腹肌都快要出来了。

见这林家的脸面基本上都丢了个干净,周老咳了一声:“行了,你们自己家的事儿关起门再说!先把银子还了,把人送出去!”

听见里正老爷发话,林老太和王氏也不敢再磨蹭,只包了银子递了过去。

打发走了花婆子,见凑热闹的乡亲们要散,周老赶忙言归正传:“各位都先别忙着走,这热闹看完了,我也有个事要说道说道。”

林老爷子被闹得心里直突突:“周老哥,你这是……”

周老笑了两声:“慌什么,这回可是好事!”

说着侧开身,指了指秦自清,介绍道:“这是秦先生,是老爷子我舔着这脸皮跟知县求来的教书先生。”

教书?!一听这话,村里头的人一个个眼睛都亮了。

这庄户人家,家家都想娃子能出人头地,即便考不上秀才举人,能认识几个字做个账房先生也是好的。可这镇上的学堂不是一般人家能念的,那一年的束脩就要是他们吃糠咽菜也凑不齐的。

可若是这村里头有了私塾……

周老见大家都期盼的看着他,又接着说道:“你们放心,我跟秦先生商量过了,这束脩一个孩子每年就交二两银子,用作笔墨。家里头过了六岁的娃子,都能送过来。”

“当真?”一个妇人紧紧攥着自己娃子的手,不敢相信似的问了句。

“我老爷子说话,啥时候不当真了!”周老这一句话就像往波澜起伏的海里扔了根定海神针,方才还浪打浪的水面,瞬间风平浪静。

紧接着,周老又开口,只不过这次是单朝着林老爷子说的:“你家这丫头,秦夫人瞧着伶俐,想收着打个杂跑个腿,一月三百钱,你可答应?”

林老爷子两眼一直,半晌没反应过来。倒是那林老太,一听见这三百钱,赶忙儿接口道:“答应答应!”

苏鸾看了林老太一眼,深刻的觉着自个儿若是再在这林家待下去,没准日后就能多个新技能——花样翻白眼!也不知道凭着这技能能不能再街头卖个艺。

周老见林老爷子没二话,从怀里摸出张字据来:“答应就按个手印。以后二丫头就跟着这秦家夫人吃住,每月三百钱,五年为期。”

“五年?”林老太一顿,心里噼里啪啦的扒拉着算盘。

“怎么,不应?!”周老脸一板。

五年!十八两银子?!

想到这银子,林老太哪有不应的道理,忙不迭的按下手印:“应应应!十年都应!”

看着那张薄薄的宣纸上,终于印上了林老太和林老爷子的墨手印,苏鸾心头一轻,长呼了一口气。

26.救命之恩

当晚,苏鸾就收拾了那只有两三件换洗衣服的小包袱去了秦先生的小院子。一进院门,二话不说,先是行了个大礼:“鸾儿谢先生夫人救命之恩!”

孟氏手疾眼快的将她拉了起来,嗔道:“你这丫头,别说你是拿着赵四爷的玉佩来的,就是萍水相逢,遇上这档子事儿,帮你一把又何妨。”

“夫人,鸾儿不是不明理的。您帮我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既然您给了我情分,说声谢谢是应该的。”苏鸾说的一本正经,那神情一点不像个七八岁的孩子,反倒像个明事理的大家闺秀。

孟氏揉揉她的脑袋,笑起来:“好,你的谢意我收下了。来看看我给你准备的房间吧!”说着接过她手上的没什么分量的小包袱,领着她进了院子里的西偏房。

房间不大,可布置的特别精心,雕花的木床缠着淡粉色的纱幔,一旁还有个楠木条案,上面摆着笔墨纸砚和几本杂记。窗台上还有两盆叫不出名字的盆景。

这哪里是小丫鬟的屋子,分明就是小姐的闺房才是。

苏鸾眼神微闪,鼻子有些酸,喃喃了声:“夫人……”

“不用太感动!我只是没养过女儿,想尝尝养女儿的滋味,不过这该干的活可一样不能少!”孟氏毫不客气的与她说道。

可这样熟稔的语气,反倒让她心里轻松不少。

她眼眸弯弯的保证道:“嗯,鸾儿肯定不偷懒!”

用过了晚饭,苏鸾一个人躺在软软的床榻上,觉得自己这一天过得简直像做梦一样。不仅成功从老妖婆手底下脱身,还遇上了孟氏这么好的救命恩人。

说起来,这都是托了赵四爷爷的福,她得抽个空闲去山上好好感谢他一番才是。

这么多天来,难得睡了踏实的一觉。苏鸾醒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她悄声穿了衣裳,摸索着找到了厨房。

从柜子里翻出来了小米,面粉,还有几个土豆和一个大南瓜。苏鸾一看到这些,眼睛都亮了。要知道,她在这村子里待了这么久,就基本没看见过细粮。

她先引了火,取了陶锅,熟练的淘米添水煮粥。又刷刷的挥着菜刀给土豆和南瓜去皮切块,放到烧滚了水的大锅上蒸着。

待那土豆南瓜蒸的绵软了,才加了盐和糖,分别掺进了面粉里和成了面糊糊。她踩着小凳子,把那大锅的水淘干净,抹了油,手法熟练的把面糊贴成了一个个的圆饼子。

等这些都做好,她才发现,孟氏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厨房门口,正一脸探究的看着她。

苏鸾被看的心里有些发毛,虚虚的问道:“夫人,你这般看我做什么?”

孟氏不遮不掩,开口说道:“我只是觉得难以置信,一个七八岁的乡野丫头,竟会用这细粮做吃食。”

苏鸾心头一颤,坏了!果然这人一松懈就容易出事!她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忽略了呢!

她干笑两声,试图开口掩饰,脑子里百转千回,却怎么也寻不出一个恰当的借口来。

27.巧遇林莺莺 票票满百加更

孟氏似乎看出来她的局促,朝她摆摆手:“无碍无碍!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费尽心思找借口,我也不是很想知道。还有,以后叫我孟先生,夫人夫人的听着怪难受的。”

苏鸾被她这洒脱的言行惊得一愣,重复道:“孟先生?”

“怎么说我也是一介女傅,一声先生我还是当得起的。”孟氏说的毫不谦虚。

之后苏鸾才知道,这句孟先生她岂止是当得起,那京都过半的大家闺秀都是她的女弟子,圣上亲封的大缙第一女傅,就连宫里的娘娘也得对她行半礼。当然这些是后话了。

吸了吸鼻子,顺着阵阵香气,孟氏揭开了陶锅的盖子。苏鸾贴心的递过去一把勺子,孟氏笑着接过来,颇为赞许的看了她一眼,舀了一点煮沸的米粥送进了嘴里尝了尝。

米粒煮的又软又糯,细细尝了尝,粥里似乎还带着一丝香甜。

“不错呀,放了什么,味道挺新鲜?”孟氏有些好奇的问道。

苏鸾见孟氏对之前的事也不多追问,索性有什么说什么:“加了南瓜泥,还怕你们吃不惯呢。”

“吃得惯,别看咱们家那位先生一脸寡淡,可骨子里最爱吃甜食呢!”

孟氏话音刚落,就见秦自清朝这边走了过来:“在背后说我什么呢?”

“自是说你坏话呢。”孟氏歪着头打趣的说道。

秦自清睨了她一眼,语气里却满是纵容:“多大的人了,在孩子面前也没个收敛。”

苏鸾看着这老夫老妻甜腻腻的秀恩爱,只觉得自己生生被塞了满满一嘴的狗粮,吐不出来,咽不下去,那滋味别提多销魂了。

一顿早饭下来,她成功收买了秦自清和孟氏的胃。

收拾好碗筷,还没等她开口,孟氏就把她打发出了门:“你平日里不是爱往山上跑的嘛,该去就去,晚上记得回来做饭就行。”

苏鸾有些犹豫,看了看院子里零零碎碎的杂活:“还是算了,等闲了再去。”

“让你去你且去!等过些日子私塾开起来,再想出门可就由不得你了。”

见不常说话的秦自清也开了口,苏鸾也不再推辞,应了个是便脚步轻快的往半山腰去了。

说来也是不巧,她守在赵四爷的院子前敲了半天门,也没人来应。估计是老爷子又进深山打猎去了,她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心里头多少有点小失落,就是那种自己好不容易得了一百分,回到家却发现居然没人可以分享的感觉。

她埋着头往山下走,正碰上迎面上山拾柴的林莺莺。

自打去年冬天这丫骗她上山之后,她就坚定不移的把她划到了敌对阵营。虽然这么好的主意不像是她想出来的。但是她打心里觉着,与这种人接触久了,肯定会拉低自己的智商下限。毕竟猪一样的队友比神一样的对手可怕多了。

苏鸾连个眼神也没给她,径直路过她下了山。

林莺莺瞅着她的背影,目光里透着不甘心,手指死死的绞着衣襟,恨恨的咬着牙,她怎么那么好命呢!婶子活着的时候宠着她,婶子没了,偏生还有人为她出头!若是昨个儿被花婆子带走了,该多好!不,她要是死了,就更好了!

28.交底

走到山脚,苏鸾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心里有些纳闷,难道最近天儿冷,着凉了?看来以后出门得穿得厚实些才好。

刚进院子,就见临窗抄书的孟氏抬了头:“怎么才出去就回来了?”

苏鸾无奈了耸了耸肩:“赵四爷爷家里没人,我过几天再去看看。”

孟氏点点头,刚要落笔的手一顿,又抬头状似无意的问道:“鸾儿不认字吧?”

苏鸾一哽,这要她怎么答,这大瑨的文字与那老祖宗传下来的繁体字倒是相差无几,若说完全不认得,她倒也半猜半就的认识一些,若说认得……

不行不行!虽说孟氏是好人,但是……

她眼珠一转,略显羞涩的垂着脑袋摇了摇头:“不认得。”

孟氏挑了挑眉,像是有几分出乎意料似的,随口道:“过来,我教你认字,等你认全了,好帮我抄书!这几本写下来,手酸不说,真真是无趣得很!”

苏鸾倒是没想到孟氏会这般开口,脸上一喜,忙凑了过去。

本就有底子,加上孟氏又耐心,细细的将那薄薄的几页纸给她念叨上几遍,她便记下来了。

由着孟氏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的落了几次笔,她便站在矮桌边,像模像样的抄起书来。一开始,她握着笔的手还刻意藏拙,一抖一抖的,写出来的字也是歪歪扭扭。

可是抄了几页,她便原形毕露,一手的簪花小楷得心应手。等到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的时候,孟氏已经是一脸了然的盯了她半晌,那神情,分明就写着“我就知道”四个大字。

苏鸾心一慌,手上一抖,一滴就落在了刚抄好的纸上。

“慌什么,早上不都说了嘛,你不想说的事儿,我刚好不太想知道。”孟氏悠悠的声音落进她的耳朵里。

苏鸾咬了咬嘴唇,颤着声开口:“先生,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孟氏倒是没曾想小丫头会开口,瞥了她一眼道了句:“信。不仅信,我还相信有的人能重新活上一世。”

妈妈呀!这难不成是他乡遇故知了?可是看她这模样也不像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啊!

孟氏看着她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满意的笑笑:“小丫头,我和先生是过来避祸的。所以,有些事,你不用解释,我不想知道。”

随后又听她像自言自语似的说了句:“有些事儿,若是能寻到根源,自然也就不算什么怪事了。”

苏鸾知道,这孟氏言外之意是在告诉她不必担心,哪怕被人识破,大可以甩锅给她。这种背后有靠山的滋味真是好久没尝到了,她嘴角忍不住的往上翘,温声说了句:“谢谢先生。”

交了底之后,苏鸾在孟氏眼前便彻底放开了手脚。除去一日三餐之外,她整日都跟在孟氏身边,孟氏对她也不藏私。不仅教她识字,连那作画和抚琴也指导了一二。

临入了腊月,私塾终于开起来了。这时候苏鸾已是写诗作赋信手拈来,秦自清私底下夸她“也能当半个先生使了”。

29.刚正不阿,为民除害

来念私塾的孩子不少,多是小江村的,还有几个是邻村送来的。秦先生一并收了。

看着还算宽敞的院子一下子坐了二十几个孩子,立马显得拥挤起来。

这些孩子大都是本分人家的,本来是要有个刺头的。就是她那个便宜堂哥,林兴旺。但是被里正以过了启蒙的岁数为由,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苏鸾知道后,简直高兴得想敲锣打鼓,给周老爷子送面锦旗,上面就写刚正不阿,为民除害八个大字!

可还没等她高兴的劲儿过了,祸害就自己蹦跶到她眼跟前了。

林兴旺是在村口堵到她的,嘴里叼着一根干草,一副吊儿郎当的痞子模样拦在她身前:“我说二妹妹,现在见到哥哥都不知道叫人了吗?”

苏鸾冷着脸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以前没喊你也没见你怎么样。

索性,想绕过他直接走。

结果林兴旺脚一抬,又堵了过来:“听说那秦先生对你不错,你给哥哥我求求情,让他收了我呗!”

哈?!这人脑子没病吧!

她瞥了他一眼:“你不来我求之不得!我得多想不开才能帮你求情?!”

林兴旺一听,当即瞪了眼:“你个小蹄子,给脸不要脸是不是!哥让你求情那是看得起你!”

“那你还是看不起我的好!”说着猛推了他一把,一鼓作气的冲了过去。

跑远了还不忘回头朝他比了个中指。

林兴旺虽然不知道她嘴里的法克和那竖起来的中指是什么意思,可是从她那眼神里也猜得出来,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就是了。

他眯着眼啐了口,哼哼着骂道:“有娘生没娘养的小杂种!别让爷逮着,不然看爷怎么收拾你!”

苏鸾来林家那年,他八岁,早就记事了。他还记着因着这小丫头自己被老爷子揍了两回,一次是因为他偷摸拿走了他二婶妆盒子里的银坠子。还有一次,是因为他往她晒的衣服上抹猪粪。

当然,这些事儿不只是林兴旺记得。

苏鸾也是记得得。并且每每想起,都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塞进他娘的肚子里回炉重塑一下才好!

一路小跑着回去,进了院子里她那气还喘匀,小脸儿红扑扑的。私塾只有一上午,这时候孩子早就回家了。

孟氏接过她手里的笔纸,瞅瞅她身后:“被狗撵了?跑这么快?”

苏鸾抹了下汗涔涔的脑门,顺口接道:“差不多吧!大型恶犬!”

这个插曲过后,苏鸾本以为会不依不饶的林兴旺反而没了动静。听人说是被林家大伯送到镇子上学手艺去了。

没人碍眼,她的小日子过得舒心多了。

一晃入了年关,这是孟氏和秦自清在这过得第一个年,夫妇俩去镇子上卖了不少小食。孟氏一脸担忧,对着出门准备回林家的苏鸾千叮万嘱:“送了钱就回来过年,先生在家等你回来吃饭!”

苏鸾心头一暖,扑到她怀里闷闷的应了声:“知道了。”

林家。

林老太一早就盯着门口,左盼右盼终于把苏鸾,不,是把银子盼了回来。

30.年三十

看着苏鸾一进门,林老太便把手一伸:“拿来吧!”

苏鸾心里禁不住冷笑一声,故作不知似的,假模假样的问道:“奶,不是该我朝您要压岁钱嘛?怎么您还朝我伸手呢?”

林老太面皮一绷,眼睛一眯:“小蹄子,别跟你奶我耍这套,银子呢?!”

苏鸾也懒得跟她废话了,把银子往她手里一放,转身就要走。

“不许走!”就在这时,窝在炕头嗑瓜子的林兴旺嚷了一声。

紧接着就见林莺莺那个脑子不灵光的,瞪了她一眼,蹭到林老太耳边,嘀嘀咕咕不知嚼着什么舌根。

林老太被撺掇的眼睛一亮,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试探道:“我说二丫头,这银子不对吧!不是说那什么先生对你好嘛,这过年,她没给你压岁银子?”

苏鸾眯着眼,用舌尖顶了顶腮帮上的软肉,噎了她一句:“我亲奶奶都不给我压岁钱,何况是旁的人!”

说罢,也不管林老太骂骂咧咧的在她身后喊着什么,直接摔了门出了屋子。

门外,正碰上从宗庙回来的林老爷子和她那大伯和三叔。

林青海看她的眼神有些闪躲,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朝她笑了一下,便低了头。大概也是知道当初王氏做的荒唐事,没脸面对她。

林青田还是老样子,贼眉鼠眼的,眼珠子一直溜着她身上的那身新衣裳,不知道在算计着什么。

林老爷子则是背着手,碍着面子干咳了一声,大有她不张嘴就不让她走的势头。

好汉不吃眼前亏!

苏鸾十分给面子的叫了声:“爷。”

林老爷子瞅了她一眼,这就完了?!这大过年的,对着长辈不该说句吉利话?!

见她半天不开口,他声音微哑的问了句:“回来过年?”

苏鸾低低的嗤笑一声,抬眼冷冷的看着他,嘴里吐出一句:“不是过年,是送银子!”

说完,她看见林老爷子那比包子褶还多的脸,迅速涨成了猪肝色。嘴角微挑着,背脊挺着直直的,出了院子。

一阵寒风吹来,夹杂着白茫茫,冰凉凉的雪花,一下一下抽在脸上。

苏鸾看了眼院子后的大槐树,心脏像被针尖扎了似的,生疼生疼的。她压下眼底隐隐翻腾着的悲伤,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临走到山脚,远远看见孟氏披着个狐狸毛的斗篷,撑着伞等在门口。

她眼底一热,吸吸鼻子,忍下了想哭的念头,才颠颠儿的跑了过去:“先生,这么冷的天你出来干什么?”

“等你啊,怕你不回来,正想着要不要去林家把你领出来呢!”孟氏把伞朝她歪了歪,拉着她冻得冰凉凉的手,一路朝家走去。

吃过年夜饭,接过秦先生手里沉甸甸的压岁红封,在窗外头震天响的爆竹声里,苏鸾沉沉的睡了过去。

百里外的京都,大将军府。

本该热热闹闹的年夜饭,此时只有小夫人江红绡一人。她下巴微抬着,眼神落在满桌的玉盘珍馐之上,嘴唇死死地抿着。

31.坏了坏了!

这样的大年夜,江红绡不止过过一个了。

她嫁进来的几年,都是如此。她一人独自守着一桌子的菜,苏湛则是在屋子里,宁愿陪着江画楼的牌位,也不愿多看她一眼。

她的手死死的攥着身上华贵的衣裙,面容凄婉,目光却怨毒的很。

呵!江画楼,我的好姐姐,你可真是厉害!活着的时候,什么都是你的。你死了,竟也让我过得不痛快!只不过,可惜了,你千盼王盼的宝贝女儿,再也回不来了!她在外面受的苦遭的罪,通通都是你给的!

屋里伺候着的陪嫁丫鬟一个个把头埋得低低的,连呼吸都格外的轻,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成了自家主子的出气筒。

而与大将军府隔着三条街的老宅里,还有个一身白衣的少年,也与这热闹的大年夜格格不入。他独自一人在院子中央,手里是一把利剑,银白的剑刃在漫天碎雪之中闪着逼人的寒光。

他嘴角紧紧抿着,目光里有些许杀意,可更多是不甘。

一个护卫模样的玄衣男子从廊下匆匆赶来,拱手禀道:“主子,时辰到了,该回去。”

“恩。”少年淡漠的应了一声,将剑收入剑鞘。

正月里的日子过得很快,一晃便到了上元节。

送年礼的时候,听里正提起,说是这几日镇子上这几天张灯结彩的,摆了夜市,有不少吃食,还有酒楼请了杂耍班子,好生热闹。

孟氏听了觉着新鲜,就问了苏鸾要不要去凑凑热闹。

苏鸾一听,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上元节这日子,那是活脱脱的和她八字不合,不去不去!

由着孟氏说得天花乱坠,也丝毫没动摇她留下看家的决心。孟氏拗不过她,只好跟自家秦先生去过二人世界。

这正月一过,便入了春。

趁着私塾休沐,苏鸾起了个大早,顶着晨雾上了山。

自打之前发现了野山参,她便没事就往深山边上溜达溜达,那东西喜阴,又好生在杂木林里。一来二去,大大小小的倒也让她挖着了十来根。

深山里头危险,赵四爷自打离开就一直没回来,她一个人可不敢贸然往里头去。这迷路事小,要是一不小心被那山狼或是狗熊给碰上了,估计她就妥妥成了人家肚子里头的点心了。

她从山洞里把人参倒腾出来,包好,小心翼翼的塞进身前的小包袱里头。

下山的时候,已经将近晌午了。村头刘大爷正倚在牛车边上,车上放着不少干柴,还有几坛子冬菜,都是供给镇上的富户的。

看见她过来,熄了烟杆儿,接过她递来的两个银钱。

苏鸾抱着包袱坐在车沿上,两条腿一晃一晃的,悠哉的很。

刘大爷一下下的挥着鞭子赶着牛车,车轱辘吱呀吱呀的响着,虽说行的不快,可到底比走着轻松许多。

忽然,一向平稳的车板猛的一晃,就听那木轱辘咔哒一声闷响,前头的老牛哞一声,停了在了那。

刘大爷一拍大腿,低头看了眼:“坏了坏了!这可麻烦了!”

32.蹭马车

苏鸾无奈的揉了揉眉心,从车板上跳下来,和他一道蹲在那瞅了瞅。

确实坏了,那轱辘的轮轴裂了个大缝,看来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

刘大爷搓搓手,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二丫头啊,你瞧这事……真是对不住。你这替秦先生买东西,可耽误不得,这银钱你先拿着,往前走走,那边许是能碰上旁村路过的,好歹能捎你一程。”说着把从怀里摸出来的银钱塞进了她手里。

苏鸾点点头,还能怎么办,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

好在这官道平整,但这乍暖还寒的,没走一会儿,她就冻得有些打颤。

走了半晌,终于看见辆马车。

金顶乌缎,连车辕用的都是磨得发亮的上好木料。一副华贵模样,怎么看都不像能捎她一程的啊。

一阵风来,她打了个冷颤,咬着嘴唇,看了看天。

这若是再耽搁下去,等她回来就不知是什么时辰了。

不管了,她索性心一横,窜到路中间,张手一拦。

那赶车的随从远远便看见她,皱着眉朝车内的人请示道:“主子,路中间有个乡下丫头拦道……”

若是平日,车里的人怕是早就不屑一顾的冷漠路过,可今日不知是因拜访了恩师心情好,还是怎的,竟然一改常态的吩咐道:“问问何事。”

随从一愣,手上勒了缰绳,减了速度,缓缓停在苏鸾身边。

苏鸾没想到运气这么好,楞了一下赶忙作揖道:“实在冒昧,小女想去镇子上,无奈半路车坏了,不知这位贵人可能行个方便,捎小女一程?”

说罢,睁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就在随从被她看得不知所措的时候,车内响起一声低沉的男声:“让她上来吧。”

苏鸾面上一喜,但也晓得这古代最重男女大防,赶忙低声应了句:“多谢贵人相助,不敢叨扰,小女坐在外面就好。”

车内的人微微一挑眉,嘴角勾起个轻笑,这乡下小姑娘倒是有趣,年纪不大懂得倒是不少!竟还知道男女大防!

一路上,苏鸾大气都不敢出,把安静如鸡四个字贯彻得非常彻底。

终于挨到了镇子上,苏鸾连声道了谢,抱着怀里的小包袱,头也不回的朝西市的方向走去。

而就在她身后,马车的窗帘被一白玉龙骨的扇柄挑起了一个角。直到她身影隐没在了人群里,那帘子才放下。

西市的街头,苏鸾寻了一圈,才看见一家挂着济世堂牌匾的药材铺子。

她在铺子门口站了会儿,见堂内没人,才迈了进去。

堂内的药童看了她一眼,打着哈欠问道:“看病啊还是抓药啊?”

“劳烦叫一下掌柜。”苏鸾虽说是十来岁的年纪,可是到底是身量不高,又一脸的稚嫩。

药童上下打量了她两眼,没好气道:“掌柜忙着,哪有时间见你啊!有病就快看,没病就躲远点,别耽误我们生意!”

苏鸾后槽牙磨得咯吱咯吱直响,心里暗道:你丫年纪小,我不跟你计较!

33.反客为主

她顺了顺气,也知道是因着自己年纪小,看着不靠谱,所以这药童才懒得搭理她。她眼珠一转,不急不恼,好声好语的说道:“小哥,我是过来送药材的,我家先生腿脚不便利,这才让我跑个腿。”

那药童皱了皱眉:“送什么药材?!我跟你说,我们这铺子可是镇上数一数二的,不是上好的药材我们可不收!”

“那是自然,还劳烦小哥知会掌柜一声。”苏鸾笑眯眯的望着他。

见苏鸾那软声细雨的模样,倒是有些教养,不像一般的乡野丫头。药童心里虽犯着嘀咕,到底怕得罪了人,只扔下一句“你且等着”,便掀了帘子进了里间。

没一会儿,一个留着山羊胡,掌柜模样的男人掀了帘子朝外头看了一眼,诧异道:“你来送药材?”

苏鸾点点头,做了个福:“您就是朱掌柜吧?”她一早就从孙大娘那知道,这济世堂的掌柜姓朱,如今这么一句,倒真像是经人指点过来跑腿的模样。

朱掌柜点头默认,开门见山的问道:“石头说,你过来送药材?”

苏鸾也不遮掩,大大方方的将包袱里的野山参拿了出来:“不知这野山参,朱掌柜收不收?”

看着她手里头捧着的几株山参,黄褐色,根茎细长,须清疏而长,老而韧,上面还缀着珍珠点,五形六体皆是上品。

朱掌柜眼睛一亮,伸手接了过来,放在条案上细细的看了起来。

苏鸾一看他那模样,心知有戏。

半晌,那朱掌柜抬起头,捋了捋胡子,试探道:“你这山参想卖多少银子?”

苏鸾抬起头,一副老练的模样看着他:“我家先生说了,这参品相难得,这能不能卖,要看掌柜有多少诚意。”

虽说不懂人参,但是她懂套路啊!拿出当年谈稿费的姿态,只一句话便反客为主。

“哈哈哈哈……”朱掌柜朗声笑道:“你倒是伶俐。十五两一根,大小不论,丫头你说老夫这诚意够不够?”

十五两……

苏鸾眯了眯眼,似乎想从他的表情里找到答案。可是眼前的人却摆了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大腿。

她犹豫半刻,伸手将包袱一裹,诈道:“朱掌柜,小女虽年幼,可您也不能骗我啊!这品相,可不止这个价。”

朱掌柜手指一顿,并不直接回应,倒是先卖起了关子:“小姑娘,你出门打听打听,老夫这济世堂,童叟无欺……”

苏鸾轻笑一声打断道:“朱掌柜,十八两。”

朱掌柜抬手放在唇边,极快的眨了眨眼睛,脸色微沉,深深看了她一眼:“十六两半,不能再多了。”

“成交!”苏鸾应得很痛快。

朱掌柜看着那个叫石头的药童,将人参小心收好,才取了银票给她:“这人参你家先生手里有多少,姑娘尽管来送。”

得了他这句承诺,苏鸾眉眼含笑的点头应下:“那是自然,多谢朱掌柜照拂。”

从济世堂出来,一路上她都用余光溜着身后,生怕有歹人盯上她。直到出了西市,她才渐渐放松下来。

放慢了步子,走到镇子口,花了两个银钱,混在一群来镇上采买的妇人里,搭着牛车回了村。

34.保护费

站在村头,远远朝着山脚望过去,一下就能看见秦家的小院,被夕阳的余晖笼着,炊烟袅袅的,看着就让人心生暖意。

她刚想感叹两句自己的好运气,就看见她那满脸横肉的大伯母拉着里正家大媳妇的手,一脸谄媚的笑着。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那大伯母,平日里像个趾高气昂的大公鸡似的,若是没事相求,她可不信自己会在她脸上看见这副表情。

估计是这年一过,那林兴旺该娶媳妇儿,她又不安分了。

看来她这风平浪静的小日子,怕是又消停不了多久了,得想点办法才行!

苏鸾带着有些复杂的心情回了往山脚走去,隔着老远就听见院子里传来铮铮琴音,似珠落玉盘,时急时缓,一下一下震在心头。

她吐出一口浊气,驱散了心头那几分郁结。

推开院门的时候,神色与往日无二。

孟氏见她回来,停了手迎了过去,献宝似的笑盈盈的拉着她进屋:“鸾儿你快过来瞧瞧,先生我新得了把好琴。”

苏鸾走近了一瞧,那莹莹泛着光的琴身,怕是金丝楠木吧!只那琴头和琴尾缀着的白玉,一看便是价值千金了。这么个极品物件到了她家先生嘴里,就只剩下好琴两个字。

苏鸾倒吸一口凉气:“不得不承认,贫穷确实能限制了我的想象!”她摸了摸那琴身,随口问了句:“哪来的?这穷乡僻野的地儿,可不像能有这宝贝的样子。”

孟氏觑了她一眼:“没看出来,你还挺识货!秦先生的得意门生送的。”

她将琴调了调音,就那么大喇喇的架在那,丝毫没有要收起来的模样。提起这琴时,神色虽惊喜,倒也还是稀松平常了些。

虽说苏鸾一早就从吃食用度上猜到她这两位先生身份高贵,可不曾想过,竟是能高贵到这般境地的。

孟氏没看她,自然也没看到她眼里纠结的神色,自顾自的说着:“你回来晚了,若是晌午时候,许是还能碰上一面呢!那孩子,生得跟个谪仙似的。”

说罢还觉得不够,笑着吟了句:“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寻……”

早就习惯孟氏的直言不讳和骨子里头的那点少女心性,苏鸾看了看窗外,嘀咕了句:“先生慎言啊,您不怕秦先生的冷脸,也得为我考虑考虑吧!这春风虽暖,还带着点寒呢,若是再来点人造冷气,不冻死人才怪呢!”

“就你会贫嘴!”孟氏点了点她的脑门,顺手从条案上拿过一小节墨锭:“明天你替我去趟镇上天时书斋,这墨条让他给我进些来。”

说完又想起来问了句:“灶房里还温着晚饭,你还没吃吧?”

苏鸾的肚子应景的咕噜了两声。

孟氏听见,捂嘴一笑:“快去吧!”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苏鸾先回了趟林家。

一进门,苏鸾直奔上屋。苏老太刚穿戴好,被她吓了一跳,瞪着眼:“你回来干嘛?”

回来干嘛?交保护费呗!难不成还与你沟通感情啊!

35.我不同意

苏鸾心里虽翻着白眼,可面上却是笑得人畜无害的,温声道:“当然是给奶送银子了。”说着从怀里摸出二两银子来,直接塞进她手里。

林老太一脸的受宠若惊,眼睛带着难以置信,甚至还伸手拧了一把大腿,疼的她一嘶,这才相信,自个没做梦,手里这银子是实实在在的。

“这银子哪来的?不义之财我可不受!”林老太那双三角眼里闪着精光,一转不转的盯着她。

苏鸾心里明镜似的,林老太这话可不是在关心她这个便宜孙女,怕是只想从她身上知道那生财之道吧。

实话不能说!瞎话嘛……也得编个能让她既信服又死心的!

于是,苏鸾垂着头,委屈巴巴的说道:“奶怎么能这么想我!这银子可是鸾儿一点一点挣来的!”

“那行,那你跟奶说说,你是怎么挣的!”林老太的声音也软了下来,循循善诱的问她。

苏鸾嘴角一勾:“就是帮秦先生抄书挣的啊,抄了半年有余才得了这些呢。”

“抄、抄书?!”

“对,抄书!”

林老太一愣,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抬眼就看见苏鸾那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这才有些失望的嗤了一声:“还以为你有个什么好本事!”害她空欢喜一场!

她掂了掂手上的银子,心道是,算了!这二两银子,虽说不多,不过也不少了。

她朝苏鸾挥挥手:“行了,你回去吧!”

苏鸾应了一声,出了院子。

想来这二两银子虽不多,倒足够能勾着林老太的胃口,让她不至于受那王氏蛊惑,随手便嫁她出去。毕竟她要是嫁出去了,林老太第一个人财两空!

就在她前脚刚走,这王氏后脚就拉着邻村的媒婆丁婆子进了屋。

这刚把要给二丫头定亲的事儿说上两句,林老太就一个瞪眼:“我不同意!想把二丫头嫁出去也行,等她从那秦先生那回来再说!”

王氏被她吼得一哆嗦,心里嘀咕着,等她回来?!那还得四年!她家的旺哥儿可等不得!

抬眼看了看林老太的脸色,她果断闭了嘴,赔着笑将那丁婆子送了出去。

天时书斋。

苏鸾从荷包里摸出那一小截墨条,往条案上一放:“掌柜,这个墨锭,要两条。”

案后,那个面容清瘦的掌柜眼睛依旧落在手里的书稿上,动也未动,信手摸过那一小截,放在鼻子下一嗅。

像被那墨香呛了似的,猛咳了一阵,这才抬眼看来人。

一见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一脸诧异:“这是岭南松烟。你……要两条?”

也怪不得他诧异,这岭南松烟,小小一条墨锭,价值五十两白银。这镇子上虽不乏富户,可是用得起的人少之又少。

苏鸾倒是对墨不慎了解,只点头应道:“我家先生一贯用此墨,难道是没有?”

“有倒是有,不过要从府城调过来,需得半月。”

“这样啊……”

见她眉头微蹙,那掌柜开口道:“在下姓薛,姑娘可否留个住处,待着墨锭一到,我差人送到府上。”

36.重操旧业 感谢小可爱们的金币玫瑰票票钻钻

苏鸾一听,这好啊!没想到这古代还有送货上门的服务啊!

她连声应道:“好好好!小女家住小江村,小桦山山脚以西,有青砖小院,就是了。”生怕他寻不到,提过案上的笔,扯过一边的空草纸飞快的画了几笔,还细心的标上了方位。

把笔和纸放回去,扫了一眼案上的东西,她眼睛一亮:“掌柜是在看话本?”

薛掌柜一愣,干笑两声:“小姑娘年纪不大,见识的倒是不少。”

这话本说白了就和那撒狗血网文小说差不了多少,写得是些情情爱爱什么的。多是些待嫁的小姐和深宅中的妇人用来消遣的。像苏鸾这种身量刚开的乡野小丫头,确实是不该知道。

心知失言,苏鸾忙红着脸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是我见人写过,一时有点好奇。”

“你说你见人写过?”薛掌柜翻页的手一顿,眯着眼抬头问道:“小姑娘,你莫不是诳在下的吧,这桦川镇能写得了话本的,我薛某可都有些交情,他们可不是你能说见就见得着的啊。”

苏鸾心下暗笑,面上一本正经道:“我说的这位,掌柜一定没见过。”

“哦?”薛掌柜一挑眉,这桦川镇还能有他不知道的能人?!

苏鸾见他被勾起了兴趣,于是继续编瞎话:“我口中这位待字闺中,写话本图的是自娱自乐。若是掌柜感兴趣,我倒是能借来一两本给您过过目。”

薛掌柜见她说的煞有介事的,虽说没报什么希望,还是随口应道:“好,在下等着。”

苏鸾跟他道了别,一想到能重操旧业,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半月后,那薛掌柜果然差了个小厮来送墨锭。秦先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难得,在这也能买到这上好的岭南松烟,你家掌柜有心了。”说着结了账,还打赏了小厮半角银子作茶钱。

小厮刚想走,便被苏鸾一声唤住:“小哥,还劳烦把这转交给薛掌柜。”

因着掌柜嘱咐,小厮也知这家是贵客,不敢怠慢,忙接过来,小心的揣进怀里。

没出三天,那小厮又上门了。这次是驾着马车专程来接苏鸾的。

苏鸾挠了挠脑袋,顶着自家那两位先生探究的目光,爬上了马车。

一进书斋,便被领着去了后堂。

薛掌柜正捧着一本书看的兴致勃勃,见她来了,忙招呼她:“这话本子的下卷你可有?”

苏鸾一愣,笑道:“掌柜把我接过来,不是就为了此事吧?”

“正是!这话本写得实在精妙,不知你口中的那位姑娘可愿露面?”薛掌柜赞不绝口,一双眼闪着期望的光。

苏鸾强压着自己上挑的嘴角,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那位家规比较严格,无法露面。”

薛掌柜一听,脑袋瞬间耷拉下去,幽幽长叹了句:“唉……”

“不过……”

听她这话里有转机,薛掌柜深吸一口,凝神看着她。

她紧张的咽了口唾沫,略显为难道:“若是先生有意,我倒是愿意替您传个话儿……”

37.坦白从宽

薛掌柜本来失落的小心脏瞬间重新激动起来,看她那眼神,怕是沙漠里的迷途者见着绿洲大抵也就是那样了吧。

他声音激动的发颤:“好!那……你替我问上一问,这话本子,可愿签给我天时书斋,这银两嘛……”

他伸出一把手,眯着眼一本正经道:“五十两起,只多不少!”

说完,似又觉得诚意不足,忙补了句:“不行不行,我还是给你写上一纸契约的好!你带回去,若是小姐应了,签了予我便是!对!这样好!”

说完便匆匆执笔,一笔一划写得甚是仔细。写好又将那未干的墨迹吹了吹,才送到她手里。

这一连串的自说自话看得苏鸾一愣一愣的,想想他刚才伸出一把手的模样,只觉得自己脑袋里砰砰砰的放了一连串的礼花。

不行,嘴角都要压不住了!

接过那契约,苏鸾特别郑重的说了句:“薛掌柜放心,我一定好生劝劝那位。”

在薛掌柜感动的目光中,她坐进了马车。

严严实实的车厢里,苏鸾捧着脸,摇着脑袋,乐成了个傻子。

乐完之后,她冷静下来,回想这过去的十来年,她也算得上是命途多舛了。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结果还碰上了个继母。碰运气从人贩子手里脱身,遇上了待她如亲生的养父母,还没等她带着他们奔小康,他们就撒手人寰。

一面强忍悲伤,一面还得和要卖了她换银子的林家人斗智斗勇。

不知是她脑顶上的女主光环比较闪亮,还是自个儿真的广结善缘了,如今也算得了靠山庇佑。趁着靠山比较坚挺,她这条咸鱼也该翻个身了!

那句歌词怎么唱的来的!对!拿了我的还回来!吃了我的吐出来!

马车缓缓停下,苏鸾掀开车帘蹦跶下来,她嘴角噙着笑,如果非要给这个笑容配上一句应景儿的台词,大概是:你的小祖宗已上线。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找两位先生坦白从宽:“先生,我是来交代我的犯罪事实的。”

正在对弈的两人眉头一挑,不约而同道了句:“说!”

苏鸾干笑两声,从头到尾交代的那叫一个明白。最后求生欲格外强烈的恳求道:“能不能看在我供认态度良好的份上,宽大处理啊?!”

秦自清没应声,看了自家夫人一眼,意思格外明显——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孟氏看了她一眼,颇伤怀的道了句:“那就要看看你要怎么弥补先生我受伤的心了?”

好说好说!没有一顿佛跳墙弥补不了的事情,如果有,那就两顿!

这讨好人和拿捏人都是一个道理,打蛇打七寸嘛!她这位先生极重口腹之欲。说白了,就是吃货一枚。

苏鸾非常识趣的讨好道:“先生,我知道有道菜,味道特别鲜美。若不然,明天……”

孟氏捻着手上的棋子落在棋盘上,递给她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苏鸾扬起脸朝她一笑,灿烂得跟花似的。

哄好了两位先生,苏鸾除去在灶房的时间,每天都窝在房间里,奋笔疾书。半月下来,眼见着自己的小胳膊都粗了一圈。

唉……她果然还是更适合那个WiFi满天飞,坐在空调房里敲键盘的时代啊!

38.名动后宅

一个月后,薛掌柜终于不用整天盼星星盼月亮的守在书斋里,盼着苏鸾大驾光临了。

因为他此时正热泪盈眶的捧着那心心念念的契约。白纸黑字的契约右下角,签着两个大字:鸾歌。

和契约一起被送过来的还有两册话本。

说起来这话本子,倒也不算什么新奇的。

无非就是落魄书生和富家小姐的凄婉爱情。中间最好再有那么一两个的反派角色!什么横刀夺爱的纨绔公子!什么棒打鸳鸯的势利眼爹爹!

这种话本薛掌柜看得多了,原本是不削一顾的,闭着眼都能猜到!这无非两个结局嘛,要么爱的缠缠绵绵死去活来,最后无疾而终。要么便是于世俗所不齿,却惹人泪目的私奔。再悲剧一点儿,私奔被抓,双双殉情。

可偏偏的,她这话本子却不按套路出牌!

那小姐不仅没哭天抢地的反抗,反而乖顺出嫁。还胆大包天的在半路狸猫换太子!一路惊险刺激的去投奔书生。

写到这该欢喜结局了吧!并没有!

反倒是撞破书生与人的苟且偷情。小姐伤心之余却并未认命,而是女扮男装,作为一名书童进了书院!最后靠着一身才华征服了名动一时的翩翩佳公子。

这样的一路转折,让薛掌柜瞠目结舌,却又拍案叫好!

而对苏鸾来说,这尼玛不就是一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狗血吗!百度一搜,一抓一大把的那种!信手拈来,根本不用死多少脑细胞啊!

可就是这碗狗血,让她的第一桶金顺利变成了第一座金山!当她拆开薛掌柜给她的信封时,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那信封里是一张银票,三百两的银票啊!!!

这大概是她活这么大见到的最大金额了。她咽了口唾沫,喝了口茶水给自个儿压压惊。然后十分淡定的打开薛掌柜的信。

洋洋洒洒一大篇,苏鸾总结了一下,大概就是这话本子卖的太好,所以他薛掌柜给他发奖金了!一是表一表态,二呢,就是催她赶紧趁着这热乎劲儿出下一本!

她这也算是出师大捷了!

把银票塞她进她那笔筒的夹层里,倒不是信不及她家先生,而是怕林家人不长眼,过来寻她麻烦。不过那林家之后却也如她所料,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且说现在,苏鸾趁着这开门红的第一炮,在这天时书斋的力捧之下,也算是在话本界小有名气了。虽然是登不上什么大雅之堂的,好歹也算名动后宅了!

之后的三年,她过得更是顺风顺水!

要非说不得意的事,那一是赵四爷再也没回来,二呢,就是孟先生口口声声要给她引荐的谪仙人似的门生,每次来都和她完美错过。不是她回林家送银子,就是去给济世堂送人参,再不济,还能凑巧碰上三年才那么一回的,她亲自给薛掌柜送话本。

如此想来,他们大概是没什么缘分的!

然而,物极必反,日子顺心太久总还是会有些麻烦!

就比如,林家她三婶后来结的那个果——林家的小孙子林兴文。

39.林青田的小算盘 票票满二百加更

说起来,她原本对林兴文是没多大印象的。毕竟她离开林家的时候,那小子才四岁多一点。

不过后来回去几次,倒是让她印象深刻。

不大点儿的小毛头,眼珠滴溜溜的转,特别会看人眼色,专挑那讨喜的话说。每天把那林老太哄的团团转,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他。

要说那林兴旺是林老太的心头肉,那这林兴文便是那心头肉上的嫩尖尖!

眼瞧着这宝贝到了六岁,也不知林青田从哪听来的风言风语,说是这村里的秦先生再好,也比不上那镇子上的私塾。

瞧着自家儿子的伶俐劲儿,一看便是能有大作为的!这林青田一咬牙一跺脚,硬是说通了自家老娘,把人送进了私塾。

这林兴文倒是争气,八岁头一回下考,便考了个童生。

说起来这事儿,一开始苏鸾还不知道,直到林老太摆了三天的流水宴,还特意让她大伯给她送来一碗油腻腻的炖猪肉,她才得知这一大喜讯。

而今这林兴文到了十岁,按照镇子上私塾的说法,他就得进那云鼎书院,才不负这天资。可那云鼎书院可不是一般人说进就进的!

那书院里头念书的可都是这镇子上的有头有脸的人物,县令家的侄子,赵钱孙李各种员外的儿子孙子,在这齐聚一堂。

那束脩自然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出得起的,足足十六两银子。林家在小江村虽说也算有点家底的,可是终归是农户,这十六两银子也比那割肉差不了多少。

况且这几年的束脩都是林老太出的,那王氏早就攒着火了,这时候天天都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两口子。

眼瞅着这云鼎书院入学的日子越来越近,林青田把算盘打到了苏鸾身上。

说来也是巧,如今苏鸾十三岁,离当年那五年之约的日子不多不少,只差一个月。刚好能解决林青田的燃眉之急!

这个年纪,虽说不大,可也能说亲了!

林青田合着小李氏明里暗里的将话透给了林老太。

“娘,你看着文哥儿多有出息,连那私塾的先生都说他该上那云鼎书院,我这当爹的没能耐,可是我这儿子有啊!等文哥儿成才了,考个举人老爷回来,肯定第一个孝敬您啊!”林青田一边给他老娘捶腿,一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说完还踢了一下他媳妇儿小李氏。

小李氏柔柔的依着林老太:“娘,您平时待文哥儿最好,这关键时候,文哥儿可就指着您呢。娘这几年银子给了不少,我和青田这心里有数着呢。这大嫂那盯得紧,我们也知道您不好做。这回,我们不指着娘出银子。”

林老太一听,不用她出银子,还有这好事儿,耐着性子问道:“你们夫妻俩有啥合计就说,娘帮你掂量掂量!”

林青田一听他娘这是露口了,刚忙说道:“娘,二哥家那丫头眼瞅着要回来了,咱们把她许个人家,这聘礼……不就有了嘛!”

小李氏也再一旁添柴加薪:“是啊娘,村里人都说那丫头跟着秦先生学了识文断字,那丫头又生了一副好模样,这镇子上肯定有大户愿意娶的。”

40.外乡人

李氏心头一动,可又犹豫了,这嫁人终究得赔上点嫁妆。万一那秦先生愿意再留她几年呢!一年到头的银子可是白来的,这若是把下蛋的鸡给卖了,虽说一下得了不少银子,可终归还是亏了本。

想了半晌,李氏眉头一皱:“不成!这嫁人能得几个钱,我还得贴嫁妆给她。这事儿免谈!”

见林老太撂了脸色,林青田两口子只好悻悻闭了嘴。

这心里盘算着小九九的,不只这林青田两口子,还有苏鸾自己。

她正谋划着自个出银子,等自家两位先生省亲归来,好求了他们出面,买了自己。到时候自己捏着自己的卖身契,又有钱财傍身,过个小富即安的日子定是不成问题的。

至于她那亲爹……

她苦笑一下,这么久了,没准以为她死了也说不定,回去这一没物证,二没人证的,空口无凭。万一这血型不同,滴血认亲再失败,她岂不是自讨苦吃?!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外头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秦先生可在?”

苏鸾忙小跑过去,卸了门闩。只见门外站这个面生的小哥,做随从打扮。看见她一愣,忙低头规规矩矩的作了个揖,才开口道:“小的是来求见秦先生的,不知先生可否在家?”

苏鸾恍然,原来是寻自家先生的。

她摇摇头:“真是不巧……先生七天前出门省亲了,约莫着月中才能回来。小哥府上贵姓,等先生回来,我代为转告。”

“多谢姑娘,小的主子家在山南,姓唐。”小哥回了话便告辞了。

苏鸾虽算不上土生土长的本地土著,好歹也在这小江村生活了十年有余了。这方圆几里的人家即便没说过话,也都打过照面。这姓唐的,她倒是从没听过。

好奇归好奇,苏鸾是没多大的八卦心思的。可耐不住村里头的人多嘴杂,东一句西一句的,没出三天,她就知道山南脚下来了户外乡人。

关于这人,传言颇多。有说那人是落魄公子的,也有说是大户的不招待见的庶子,还有说是惹了情债来躲难的纨绔……

总而言之,这些话里都有个共同点,就是这外乡人出手阔绰,而且生了副女人见了脸红,男人见了眼红的好皮囊。

而此时,这位深陷在八卦之中却不自知的好皮囊,正悠哉悠哉的躺在院子里的藤架下,一口一个的吃着葡萄。

旁边伺候的小厮忙上忙下的,指挥着脚夫卸箱子,搬东西。

院子里不是的穿出他的急切的喊声。

“那个轻放!轻放!”

“这个搬到屋里去!”

“那箱子不是放着的!对,就是说你!”

……

忙活了半晌,东西全都规整好。吃东西的某人将葡萄皮轻轻一吐,说了句:“唐七,你该走了!再不走,天就黑了,我这可没你能睡的地儿!”

唐七苦着脸,两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家主子:“爷,您自己人生地不熟的,您就让小的留下伺候吧!小的绝对不多嘴!”

“话多!”

“爷……”

“走!”

见自家主子冷了脸,唐七垂着脑袋欲哭无泪,也没胆子再多说,只好跟着马车一起离开。

41.天不遂人愿 为“数鸟的山大王”加更

不得不说,唐七对他家主子的担心实属多余。

因为前一刻还一脸金贵的某人,此时正在灶房里挥着刀,动作纯熟的收拾着刚从桦川河插上来的鱼。

君子远庖厨这句话,仿佛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许是因着他太低调,村里的人不常看见他。那些传言很快就被新八卦顶替了。

这新八卦嘛,倒是让苏鸾好奇不已。因为这八卦的主角是她那便宜堂哥林兴旺。

趁着天气好,苏鸾去了村头的井边洗衣裳。刚找个地坐下,就听边上的周家婶子问了句:“林家丫头,你那堂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苏鸾被问得一懵:“我堂哥?”

对上周家婶子“这丫头傻了吧”的表情,她才猛地反应过来,这说的是那林兴旺!

她尴尬的笑了一下:“我堂哥怎地了?”

“哎?你不晓得啊?!前日林家小子半夜回村,被春秀家男人碰了个正着,说是看着像是让人打了,鼻青脸肿的,走路还一瘸一瘸的……”

听到他被人打了,苏鸾先是憋住了幸灾乐祸的笑,然后故作惊叹道:“真的啊?!你瞧我这才知道……”

一旁听声的几个妇人似信非信的看她一眼,见她那一脸惊诧的模样,倒没再多追问。转头又有人小声道:“听说是在外头惹了不得了的人了,我看那,倒像是欠了赌债。我跟你说,我娘家妹婿就是个好赌的,欠了债被人找上门,卖了田地才将将留下半条命……”

“你这么一说,没准还真是……”

“这赌债可不是好还的,还不上被断手断脚也是有的……”

“真是作孽啊……看那王氏平日里那趾高气昂的模样,啧啧啧……”

苏鸾垂着头听着,手上一下一下的搓着衣裳,心里想着,欠债不欠债她不管,只要这事儿别牵扯上她,怎么都好说。

可这古话里头有天不遂人愿,心理学里头讲墨菲定律。归根到底呢,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日,苏鸾刚放下笔,正准备伸伸胳膊伸伸腿,做一套广播体操活动一下身子骨。就听远处传来一阵哭天抢地的干嚎:“你们这群天杀的……这是要逼死我老婆子啊……”

那声音,中气十足,洪亮如钟,入耳便知是林老太!

苏鸾忙出了院子,凑到周家婶子身边:“婶子,我奶那……”

话还没问完,就被周婶子一把拉住,连声嘱咐道:“傻丫头,你可别往跟前凑!还不是你那混账堂哥,在外头欠了赌债!五十两银子啊!”

说着翻了个白眼,小声叨咕着:“赌坊是啥地儿,真把自个儿当爷了。除非林老爷子卖地,要不这林家小子可玄喽……”

卖地?!怎么可能!

别人不清楚,苏鸾可知道。林家田地虽不多,可到底是上好的水田,那林老爷子可把这几亩地当成命根子宝贝着的。

过来要债的几个煞星一走,就见听见林老爷子一声咆哮:“我打死你个混账!”

“啊!娘,我错了……奶……奶……啊……奶!救我!爷我知道错!错了!别打了,爷别打了……啊……”听着他那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就知道林老爷子这次是真的气急了,手下一点没留情。

42.林家人的算计

热闹听够了,苏鸾面儿也没露,直接回了院子。俗话说得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林家,一家子人沉默着看着满地狼藉。

这林老爷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到底是亲孙子,比起田地来,还是孙子的命更重要。

可这五十两银子……十天……

就算卖了这八亩田地,满打满算也就三十二两银子。若是着急出售,再让人压压价,怕是连三十两都没得。

王氏见一向宠孙子的林老太也不发话,怕这俩老的一狠心,真得舍了她儿子去,站在一边抽抽搭搭的抹着眼泪。

林青海本来就是个没主意的,眼下出了这乱子,只皱着眉,苦着脸等着自家老爹老娘做主。

大概是真被赌坊那帮煞神给吓着了,林兴旺的手紧紧扯着王氏的袖子,哆哆嗦嗦的跪在一边儿,大气也不敢出。

就在这时候,林青田给了他大嫂一个眼神,然后对着林老太说了句:“娘,要我说,咱家这田可不能这时候卖!”

听他说这话,王氏瞪了眼:“不卖田?不卖田你是要让我家旺哥儿死吗?!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林青田见王氏闹起来,赶忙安抚道:“嫂子,你得让我把话说完啊!这田不卖,旺哥儿也能救!”

他这话一出,一屋子的眼睛全落在他一人身上。

林青田看着他娘一笑:“娘,这就看您是舍得二哥捡来的野丫头,还是舍得您的亲孙子了!”

林老爷子一听,眼睛一眯:“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二丫头如今也有十三了,就凭那模样,嫁到镇上去,聘礼少不了几十两银子。其他的再拼拼凑凑,补上旺哥儿的窟窿定是没问题。不过我话说前面,这路是我指的,我不贪,但是既然旺哥儿有救了,也不能亏了我们文儿哥,得从那嫁妆银子里出十六两给我们文哥儿做束脩。”林青田算计的清楚,说的也明白。

林老太听了,一阵肉疼,可眼睛落在自家孙子身上,却张不开口拒绝。

看着自家儿子泛着精光的眼,林老爷子将那烟杆子在桌子上敲了敲,扔下了句:“这人只能嫁出去,你要是有其他的小心思,趁早收起来,我老林家丢不起人。”

林青田干笑两声,到底还是怕着林老爷子,只得把想把那丫头送出去当妾的后话强咽了下去。

随后几天,林青田和王氏镇里镇外的算是跑断了腿,磨破了嘴,可任由他们说的天花乱坠,这差不多的人家聘礼最多也就出上三十两。

这三十两可不够他们两家分。

林青田垂头丧气的回来,正碰上村里的猪肉张,朝他一招手:“哎!这不是张兄弟嘛?!”

猪肉张抬眼见是他,憨憨一笑:“青田哥!”

看了看他木板车上的净肉,林青田一挑眉,这村子里头,可不像有能吃得起这净肉的!

他胳膊一伸,搂着猪肉张的肩膀问道:“这上好的净肉,这时候,你往那送啊?”

猪肉张显然没想到这林青田是在套话,实打实的说道:“山南那户。在我这订了一个月的肉。只要这净肉和排条。挑剔的很咧!”

43.难不成是亲爹寻来了

只要净肉和排条!

林青田一听,摸了摸下巴,觉着有戏。

“哦?那户什么来头?”他接着套话。

猪肉张摇摇头:“不知道,不过那人讲究,吃的讲究,这出手也讲究……”说完嘿嘿一笑。

出手讲究?!要的就是这句!

“行啦兄弟,不耽误你了,哥哥有事就先走了!”林青田哼着小调,倒是没先回家。反倒是一头扎进了他那好赌的兄弟包打听家里。

要说他找着包打听干啥,自然是要好好摸摸那外乡人的底儿。

这包打听虽平日里游手好闲,不过那弯弯绕里的消息倒是门清儿,又一贯是个好收买的,见林青田二话不说扔他桌上十几个银钱,嗝都不打一个,一溜的把听来的传闻全都吐了个全。

说什么那人原是京都的富家公子,玩弄了未嫁少女,搞大肚子又不负责任,是出来避风头。

林清田心思一转,想着出来避风头的人肯定不愿意惹麻烦,最是好欺负不过的。拍了拍包打听的肩膀:“谢了哈兄弟,哥有事先走了,赶明儿请你喝酒。”

这心里有了算计,赶忙就回了家,直奔他大哥的屋子,张口就道:“大哥,嫂子,旺哥儿有救了!”

王氏本来还一脸愁容,瞬间站了起来,急忙忙道:“当真?!有人愿意出五十两了?!”

林青田晃晃头。

王氏一见,丧气的瘫坐在了炕上:“这还剩五天,我的儿啊……”

“嫂子,我话还没说完,你别忙着哭啊!虽说没人自愿出这五十两,但是我们可以找人出啊!”林青田意味深长的说道。

“找人出?”王氏疑惑的看着他。

“对,找人出!”林青田卖了个关子,才细细的把自己主意说给林老大和王氏听。

两口子听了之后,先是犹豫了一下,可最终还是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而此时的苏鸾,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还欢天喜地的准备着迎接她家的两位先生归来。憧憬着农奴翻身把歌唱的自由日子。

一连三日,林青田林青海两兄弟早出晚归,不干别的,只蹲在山南的草丛里,盯梢。

第四日,晌午,太阳热辣辣的挂在头顶上。

王氏红着眼,一脸焦急的冲进了秦家院子。见着苏鸾,二话不说,拉着人就往外走。

苏鸾被她这气势汹汹的架势吓得一脸懵,抵不过王氏力气大,只好随着她往外走:“大伯母,你这是干什么?!你先放开我!有话好好说!”

王氏不瞅她,神色匆忙的拉着她:“你先别问了!跟大伯母走就是了!我还能害你不成!”

苏鸾翻了个白眼:能!怎么不能!害得还不少呢!

“您要是不说!我就不走了!您把手放开!”苏鸾见眼瞅着到了村口,终于忍不住挣扎起来。

王氏眉头一皱,见她吵吵嚷嚷的,生怕坏了事儿。这心下一慌,随口编了句:“哎呀,你这丫头,是村外头有人找你!”

苏鸾一愣,有人找?不会是她亲爹寻来了吧?!

44.溺水

想想还真有这个可能,苏鸾索性不挣扎了,由着她把自个拉到了桦川河的河边儿。

“唉?人呢?”王氏朝四处看了看,皱着眉头道。

苏鸾怕她耍花样,哼笑一声激了句:“大伯母,你不是逗我玩吧?”

“你个小蹄子,我闲着没事逗你玩啊!你在这等着,我去那头看看!”说着把她扔在那,自个往官道上走去。

见王氏煞有介事的模样,苏鸾姑且相信,确有那么回事。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她回来,苏鸾闲来无聊,捡了脚下的卵石,一下一下的朝着河里头扔着,就在她扔得正起兴的时候,身子被猛地一推,脚下一滑,失了重心一头栽进了河里……

冰凉的河水瞬间将她卷入河心,苏鸾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九年义务教育为什么不特么强制学游泳!

水流一下一下的冲击着她的身体,无力感驱使着她的手胡乱的向上挥着,脚一下一下在水里蹬踏着,可是越是挣扎越是下沉……

死亡的恐惧二次袭来,河水一下一下的漫过她的头顶,窒息的恐惧让她每一根神经都叫嚣着,张开嘴!张开嘴!

苏鸾虽害怕,可心里清楚,她不能张口呼吸,也不能张口呼救!一旦呛水,这儿既没有人工呼吸,也没有心肺复苏,到时候等着她的就只剩阎王爷了!

听说溺水死的人,都特别丑,浑身浮肿,被泡得发白不说,运气不好还会被鱼啃食!

她不想死!

她才十三啊……

好日子才刚开始……

就这么死了也太惨了……

肺像是被抽了真空,脑子昏昏沉沉,竭尽全力死死锁紧的双唇也快要崩不住了……

她怕是出现幻觉了,不然怎么会看见一道人影正朝她游过来呢……

身子猛地一轻,苏鸾被人拦腰托起,脑袋浮出水面,久违的自由空气,让她忍不住猛吸了一大口,呛得咳嗽了几声,才软着手脚,迷迷糊糊的被人带离了水中。

上岸后,一直绷着的那根线突然断了,苏鸾瞬间失了知觉。

一只修长的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长舒了一口气,刚想离开,就听一个尖利的女声高喝道:“不许走!”

刚救了人的某人,浑身被湿哒哒的衣衫粘着,皱着眉看了身后的来人一眼。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苏鸾的大伯母王氏。

王氏被他疏冷的目光瞧得腿一软,可想到自家儿子,却还是硬着头皮迎了上去:“这位兄弟啊,你不能走!我家这丫头可还没定亲呢,这事儿若是传出去,你让她怎么活啊……”

说着便扑到苏鸾身上,一边哭一边嚎,只把那从田里回来的村民一个个的都引了过来。

那村民一见,一个个指指点点起来。

“唐某无意冒犯这位姑娘,只是这位姑娘溺了水,在下总不好见死不救吧!”他眯着眼,阴恻恻的看着王氏。这讹人的腌臜手段,他见得多了。只是没曾想,在这乡下还能遭人算计这么一遭。

“这位兄弟,这人是你救的,可我们丫头的名声也是因着你毁的!你怎好这般无情无义啊……这人被救了,你这般不是逼着这人再去死嘛……”王氏红着眼,这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苏鸾的亲娘呢。

45.小女得罪了 钻钻满百加更

“啧啧啧,你说这林家丫头也是命不好,本以为能许个好人家,怎就出了这事儿呢……”

“是啊,唉……这外乡来的定是不愿意负责的,这以后可怎生好啊……”

“丫头命苦啊,这爹娘一没,林家这几个婆娘可不是好相与的……”

……

见这势头造的差不多了,林青田和林青海才从一旁的芦苇荡里钻出来,刚挤进人群就红着眼,气势汹汹的讨伐道:“谁!谁欺负我们家二丫头了!”

如果这时候苏鸾清醒,绝对会给她这位三叔颁发一座奥斯卡小金人!这演技,给他一百零一都不怕他骄傲!

被这群村民团团围住的某人黑了脸,冷笑一声,捏了捏眉心,戾气也越来越盛。就当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时候,秦先生和孟氏带着里正周老爷子匆匆赶了过来。

见里正来了,王氏哭得更欢了,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就是那林莺莺被人轻薄了,她都不见得有这么撕心裂肺。

周老爷子自是知道她什么嘴脸,哼了声,用拐杖敲了敲一旁的石墩子:“王氏,你待你这二丫头什么样,村里谁不知道?!你在这哭给谁看呢?!”

王氏被他斥得面皮一红,抹了抹眼泪,强辨道:“里正老爷,这人总有变得时候,我也是真心疼我们二丫头的……”声音越说越小,说道真心俩字都听不见音儿了。

“里正老爷,你得给我们丫头做主啊!我们丫头可是清清白白的……如今这么一遭,你让她以后怎么嫁人啊……”林青田拉着周老爷子的胳膊,说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周老爷子睨了他一眼:“林家三小子,老爷子我知道你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想让我做什么主就直说吧!藏着掖着作甚?!”

林青田咧着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干巴巴的说道:“这当是给我们二丫头做主啊!我能有什么主意。无非这丫头让人坏了名声,要么嫁了,要么就补偿补偿呗……”

他补偿俩字刚落地,那厢躺在地上的苏鸾缓过神来,颤着声音强撑着道:“三叔这算盘打得真够响的……”

林青田被她说的一虚,厉声道:“你这丫头浑说什么,三叔这不是为了你好!难不成你这名声不要了,以后谁娶你,闹得人财两空有你哭的!”

孟氏见苏鸾醒了,忙解下身上的披风将她裹了来:“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你好端端的怎么掉进河里了?”

苏鸾垂着眼,明知是林家人摆了圈套,可是她没证据,就算说出来了也不能把他们拖下水,反倒是让他们得了逞。

她抬头看了一眼救她的人,那人抿着嘴角,一脸淡漠,可是眼神的不耐却是赤裸裸的。攥了下拳头,虽是无奈,可是这位恩人,小女得罪了。

“三叔说得对,不过我不要赔偿。”说着她由着孟氏搀扶着,走到那男人身边,弱弱行了一礼:“公子,若是您不娶小女,小女甘愿一死。”她眼神灼灼的看着他,她在赌,赌眼前的人愿意救她一命。

“呵……”只听他冷笑一声,一字一顿道:“那你就去……”

46.说什么混账话 钻钻满百加更

死?!

苏鸾看着他的口型,脸色一白,脚下一软,退了一步。

输了……

可没等他那死字出口,秦自清冷冷出声:“明琲!”

被这一声喝得一愣,他对上秦自清的眼神,眉头死死拧着,生生压下火气,将到嘴边的话拐了一个弯:“去备嫁吧!”

林青田一听,眼睛一亮,搓着手道:“那这聘礼……”

苏鸾呵得冷笑一声,她这位三叔真是好算计!这么一出落水,两方算计。若是那人应了娶她,那就敲上一笔聘礼。若是那人不娶,怕是撒泼耍赖也要坑上一笔银子作偿。

怕是这契约日子一到,以他三叔的性子,保不准就要卖了她去做妾。这林老爷子虽说好面子,可眼下她这名声若是坏了,他自然不应也得应。

好一副腌臜算盘,打得真是噼啪作响。

若是让你这算盘成了,那我苏鸾才真是白白重活一次。

苏鸾冷眼看着他三叔,毫不留情的嘲讽的打断道:“聘礼自当是按村里的规矩,六两银子!”

这话一出,王氏一窜老高,像被踩了尾巴似的,指着她骂道:“你这死丫头,说什么混账话?!六两!六两怎么行?!”

苏鸾冷冷的看着她,嗤笑着咄咄逼人的问道:“大伯母,六两怎么不行了?要不,趁着里正爷爷和村里的伯伯婶子都在,咱们好好说道说道,这六两的聘礼在咱们这小江村是多了?还是少了?怎么就成了您嘴里头的混账了?”

王氏被她那模样唬得一愣,话也说得不大利索:“少!当然是少了!”

边上的婶子听不过了,阴阳怪气道了句:“哟呵,王氏,你这可真是大家大业,我们宝珠嫁人也就得五两聘礼两担粮,这六两银子,少在哪了?!”

“这么不是要讹人吧……”

“可不是,这真是脸都不要了,便宜贪都到侄女聘礼上来了……”

孟氏看不过,轻笑了一声:“这聘礼多出些也不是不行……”

见孟氏一张口,王氏眉眼都笑弯了,忙挤开一边的人,凑到她身边去,夸道:“秦夫人是明白人,怪不得都说您对我们家二丫头疼惜,真真是我们家的贵人啊……”

孟氏朝她一笑,谦虚道:“贵人可不敢当,只敢问一句,这聘礼加多少,嫁妆可否一并跟着加多少?”

王氏笑着的脸在听到这句话时瞬间僵住,干巴巴的,笑了两声,说道:“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这嫁妆自是我们愿意陪送多少就……”

说了一半,她一下愣住。她这是让那孟氏给让进去了!这嫁妆自愿,那二丫头已经应了嫁了,那聘礼可不就也是人家自愿!

见王氏掉进了坑里消了声,苏鸾受了凉似的弱弱的咳嗽了两声,一双眼楚楚可怜的望着各位:“这事儿既然已经有了定论,还望各位伯伯婶子给小女当个见证。”

“那是自然,大家伙都看着呢!”

“是啊是啊,这事儿可赖不得,谁要是想赖,咱们这些人一口一个唾沫星子,也能淹死她!”

47.多谢公子成全 为“数鸟的山大王”加更

苏鸾连声谢过,目送着看热闹的乡亲离去,朝着气红了眼的三叔和大伯母柔柔一笑,挑衅意味十足:“三叔,大伯母,真是谢谢你们特地来给我做主!”谢你八辈儿祖宗!

虽说意难平,可是这口黄连,林家人不得不嚼碎了,闷声咽下去。

见人都散了,秦先生拉过这场闹剧里的最无辜的“受害者”介绍道:“这是唐明琲,我的得意门生。”

说着指了指裹着披风,有些发抖的苏鸾说了句:“鸾儿,你师娘的爱徒。”

唐明琲扫了她一眼,没说话,眼神里明晃晃的拒绝让人望而生却。他知道,这场算计里她也是个无辜的,否则先生也不会拦他,可终归事情因她而起,难不成他还要笑着与她寒暄不成?!

苏鸾摸了摸鼻子,心想,完了,让人讨厌了!

她也知道自己这赶鸭子上架强人所难的行为委实让人难以接受,于是干巴巴的开口解释:“唐……唐公子……我知道让你为难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纠缠你的。咱们就当这是做一场戏,等风头一过,我们离开这就和离,保证不耽误你娶心上人。”

虽然这话她说的很快,可是唐明琲还是清清楚楚的听明白了。

听到最后,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模样还算姣好,可身量还没多高的小姑娘。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和离后她要孤独终老吗?!在这大缙,女子的名声又多重要她不懂吗?!

“你在与我逗趣?!”唐明琲不禁问出口。

苏鸾一怔,瞬间明白他何出此问,只坚定的摇摇头:“我是认真的。公子只记得,您什么时候想从这小江村搬走,什么时候给我留一封放妻书便是。”

秦自清一听皱了眉,他让这唐明琲应下,自是给她庇佑。也算准了,她配得上他。她如今这般,倒让他觉得自己害了她。他颇不认同的看着苏鸾,想说些什么,却被自家夫人看出意图,一把攥住了手拦了下来。

比起秦自清,孟氏更了解男人,也更了解唐明琲。与其说尽好话,不如让他自己用眼睛来看,用心来感受。反正他一时半会都要留在这小江村,这人心最是难料,说不定日久便生了情呢!

唐明琲见她的语气不像一般女子那般欲拒还迎,反倒是果断至极。

他没再反驳。

苏鸾了然一笑:“多谢公子成全。”

一阵风来,她打了个哆嗦。唐明琲皱着眉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朝着秦自清和孟氏一拱手:“明琲先回去了。”

苏鸾跟着自家的两位先生回了家,先是换了干爽衣衫,又灌下一大碗的姜茶。这才把来龙去脉和心里头的猜测一一拿出说道。

说到最后,她苦笑了句:“没想到我计划了这么久,倒是一点没用上。反倒是让唐公子跟我倒了霉。”

秦自清喝了口茶,缓缓道了句:“个人有个人的缘法,福祸相生,谁能说的清,这是不是他命里应得的。许是你被他牵连了,也说不定。”

苏鸾一愣,只当这番话是他是开解劝慰她,只应道:“先生说的有理,鸾儿受教了。”

孟氏握着她的手,有些可惜道:“本想让你们好好相识一场,到底抵不过老天安排。鸾儿,在先生这出嫁吧,你若应,我明日便去跟里正讨了这人情去。”

苏鸾笑得眉眼弯弯:“那当然好。”

48.银子没了

林家。

在屋里头躲清净的林老太还不知道外头翻了天。正美滋滋的躺在炕头睡午觉,梦里头正梦着那镇上的员外抬着一箱子白花花的银子作聘来娶那二丫头。她正伸手要摸那银锭子,就听见外头林青田一声鬼嚎:“娘,可不得了了!”

林老太被惊得一哆嗦,随口骂道:“你个没眼力见的小犊子!要吓死你老娘嗷!”

林青田被骂得一缩脑袋,委屈巴巴的说道:“娘,出了大事了!”

“啥子大事?”林老太一手揉着肩部,慢悠悠的从那炕上蹭下来。

“我和嫂子被那小蹄子摆了一道,银子……银子没了!”说着,林青田握着拳头的手恨恨的往炕桌上一砸。

“没了?怎生没得?!快!快给老娘好好说说!”林老太一听急了,这银子可是她孙子的救命钱,有了这银子自家田地可就保住了!若是这银子飞了,那他们老林家……

林青田一看他老娘那火急的样子,忙扯过王氏:“大嫂你来说吧,弟弟我嘴皮子不如你利落!”

王氏瞅了他一眼,明知他这是想躲,此时来不及计较了。

从昨晚儿林青田如何算计开始,鹦鹉学舌似的一五一十的全抖落了出来。

林老太一听,当即就翻儿了!聘礼六两银子?!她还得赔送嫁妆?!这怎么行!

王氏瞧着自家婆婆那模样,随赶着添油加醋又把那小蹄子顶撞她的模样学了一遍。说到最后,只见林老太和林青田都一声不吭的垂着脑袋,她才意识到不太对。

这回头一看,发现林老爷子正拧着眉头站在门口,一张脸黑得比那灶房的锅底没差上多少。她颤着声,唤了句:“爹……”

“你们还知道有我这个爹?!老三,我是怎么告诉你的?!你真给我长脸啊你!”说着拎过炕边的鸡毛掸子,狠狠朝他身上打过去。

林青田一见,忙躲到他老娘身后头,嘴里狡辩着:“我说爹!那外乡的有哪不好!我都打听了,说是大户出来的!那小蹄子嫁过去也是享福的!都是那小蹄子没良心,咱家养她这么大,如今出了事,不帮着自家人就算了,她还故意让咱家丢脸面!娘!娘!你拦拦我爹啊……”

这林青田一边躲一边强词夺理的说着,倒是说的林老太心头一动,一把拦下林老爷子:“老头子,老三说的有理啊!要怪,也是怪那小蹄子!白眼狼!吃里扒外的东西!”

“你还好意思说?!当初老二留下那丫头,可是给足了中馈的,老二人一走,那丫头也没在咱们家吃几天粮……老爷子我年岁大了,我怕这事儿做得绝了,等我这眼睛一闭,这张老脸没法见老二两口子!你这婆娘……”说着一扬手,想连那林老太一起打。

林老太被他说得红了眼,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声道:“你以为我想嫁那丫头!可是不嫁,不嫁旺儿哥怎么办?若是卖了地,咱们吃什么,喝什么?!那野丫头没了就没了,养她这么久,就当让她还了……我的旺儿哥,旺儿哥不能没啊……”

49.抵债 为“数鸟的山大王”加更

林老爷子手一抖,举起来的鸡毛掸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那张本就满是皱纹的老脸,瞬间又像苍老了几岁似的,自言自语的喃喃道:“这事儿,都走到这步田地了,哪还由得你。你听听外头,是怎么说咱们老林家的!这里正老爷和乡亲们都眼看着的……”

“爹,娘,我们旺儿哥不能不救啊!”王氏一听瘫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哭着,哭着哭着突然看向站在门口的林莺莺。她像魔障了似的,一把扯过她:“娘,要不我们把莺莺送出去抵债吧!那些人肯定答应的!”

林莺莺脸色飒白的,睁着惊恐的眼看着她娘:“不要啊娘,不要……我求你了娘……”

她一下扑到王氏身边,扯着她的裤腿哭求着。她前一刻在心里暗笑苏鸾活该,坏了名声不得不嫁。而下一秒,她娘竟说出要用她给哥哥抵赌债。想到那些人,她不由浑身发抖起来……

林老爷子看着她们母女,苦笑不已,半晌长叹一口气:“救!救那个混账……咱家卖地,卖地!”一声绝望的嘶吼,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算计落空,这卖地的银子顾得上林兴旺,便顾不上他家的文哥儿。他垂着头,眼里的怨毒像是一簇浇了油的火信子,呼呼的烧起来,烧的他五脏六腑都热辣辣的。

第二天一早,先前来要账的赌坊无赖一大清早便来林家叫门。

拳头一下一下捶着门板,砰砰砰的响声震得人心慌。林老爷子扯着林兴旺的衣领子将人拎到了大门口,往地上一搡:“你们要是要钱,就先拿了这十两银子,其余的再宽限十日。若是要人,你们就把这畜生带走吧。”

翘着二郎腿坐在门石上的独眼嗤笑一声:“老头子,爷们一口唾沫一口钉,十日之后爷要是看不到银子,就等着给他收尸吧!”说着,朝林兴旺啐了一口,下巴一挑,示意手下的把拿银子收了。

送走了这几个瘟神,林老爷子带着地契去了里正家。

一见他进门,将怀里的地契往炕上一搁,还没等张口,周老爷就让自家老婆子将先前预备好的二十两银子拿出来,二话没说塞进他怀里。

林老爷傻愣着看着他,嘴唇颤了颤:“周老哥,你这是……”

周老爷子摆摆手:“行啦长生,你家那事还用说闹得满村皆知。老哥知道你有难处,这银子你先拿着。你这地契呢,先押在我这。差的二十两,回去再张罗张罗,总能凑出来。庄稼人,这地要是没了,你靠什么吃饭啊?!”

林老爷子眼一红,嘴里除了“谢谢”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临出门,周老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银子,老哥也不白借给你。我也找你讨个人情。”

说着看了他一眼,见他闷声听着,才继续道:“秦先生有意让你们家二丫头从他那出嫁,林家终归是你做主,你看这事儿……”

这银子沉甸甸的压在手里,哪里容得他不应,周老爷子问这话那是给他面子,林老爷子苦笑着点了头:“成。”

50.万般皆是命 为“数鸟的山大王”加更

东拼西凑,直到第九日,林家才将将凑了三十五两。

就在一家人都唉声叹气,急得团团转的时候,之前王氏求爷爷告奶奶才给林兴旺攀了亲的孙家来了人。也不知他们是打哪儿听了风声,这喜婆一来,张口就说只要他们答应退亲,这五两银子孙家便出了。

退亲!这可不是小事,这男方一旦被退了亲,那不是品德不良就是身有恶疾。往后说亲的底气都要虚上几分。

可若是不退……

见王氏犹犹豫豫的磨蹭样,那喜婆颇不耐烦的催道:“我说王氏,你犹豫个甚?你那儿子小命儿都没了,就算这亲事保住了,怕是也没那福气享吧?!”

这话糙理不糙,哪里还容得她想怎样。如今这档口,即便她再心不甘情不愿,那也不得不应了。

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家旺儿哥若是连命都没了,再好的亲事也是白搭,还如先拿了这白来的银子,解了这燃眉之急。

这银子有了着落,林兴旺的小命儿自然也就保住了,他这破事且掀过不提。

这自打那日应下成亲的事儿,唐明琲这人便像人间蒸发了似的。苏鸾心里有些打鼓,怕这人临阵脱逃了去。连着几日,都心神不宁的,做菜不是把糖当作了盐,就是把那醋当成了酱油。

备受摧残的孟氏终于忍无可忍,揪住一脸茫然的苏鸾问道:“你这几日忧心忡忡的,莫不是有什么顾虑?”

苏鸾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脸:“很明显?”

孟氏点点头:“嗯,不仅写在脸上,就连菜里都是了,这几天你没瞧见先生我都瘦了少许吗?!”

苏鸾有些不好意思,尴尬的笑了笑。

“说说吧,胡思乱想什么呢?”孟氏拉着她坐下来,倒了杯茶往她身前一推。

苏鸾咬了咬下嘴唇,纠结了下才堪堪开口:“先生,你说那唐公子,不会逃婚吧?听说他这几日都没回来了……”

听她说罢孟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这小脑袋瓜,净装了些离经叛道的事儿。明琲既然应了,便不会反悔。何况,这不是还有先生我呢嘛,就算我做不得主,还有秦先生给你撑腰,怕什么!”

“唉……我这心里慌慌的,以前总计划着该如何如何脱离林家的时候,满心满眼都盼着。可如今以这么个方式脱离了,我倒有些不安。”苏鸾悠悠叹道。

孟氏抿了口茶,道了句:“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命吗?也许真的是吧。

那些没法解释的,找不到原由的,只能统统归结为命了吧。

这么一想,苏鸾当真是释然了许多。

而这分释然还没能安然延续到晚上,她的心又慌乱起来。

因为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唐明琲,竟然遣了喜婆过来请期。那日子就定在十日后,仓促的很。

这小家小户的姑娘出嫁都是自己绣嫁衣的,这十日,苏鸾定是赶不出来了。

本想着去镇子上的成衣铺子寻一件,接过当晚孟氏就翻出自己压箱底的宝贝送到她屋里来。

苏鸾呆呆的看着榻上铺展开的那件大红的嫁衣。

那是一袭广袖留仙裙,袖口边缘是鸳鸯石榴的图案,裙上则尽用金线绣着百子百福的花样,裙尾摇曳,滚着寸长的金丝缀,镶五色米珠,在烛火的映照下流光溢彩。再瞧那胸前,赤金嵌红宝石的领扣足有鸽子蛋大小,还有那绣金描银的双花鸟纹腰封,真真是极尽奢华。

孟氏满意的看着她这惊愕不已的反应,邀宠似的问她:“怎么样?”

51.添妆

怎么样?什么怎么样?!

苏鸾的智商已经被眼前这景象震得飞到了九霄云外,傻傻问道:“先生,你这是……”这是做什么?

孟氏摸了摸她的头发,收起那孩子气的一面,满眼慈爱:“这是我当年嫁给你秦先生时候穿的嫁衣,腰身要比你胖上一点儿,改改就好。”

“可是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

苏鸾还没说完,就被孟氏抢了话头:“有什么不能的。我当年想着,如果以后有女儿,就让她穿着这嫁衣出嫁,可惜……”她眼底一暗。

随后看着她,笑笑接着道:“不过,这嫁衣给了你,我倒也算达成所愿。”

“先生……”

“不用感谢我!没事儿的时候,记得回来给先生我改善改善伙食就行。”孟氏嘴上说的轻松,可心里也不是个滋味。毕竟养在身边五年,日夜相伴,虽不是亲人,却也胜似了。

苏鸾扑到她怀里蹭了蹭,想着如果许氏在世,大概也是这般模样。

转眼就是初八,苏鸾的好日子。

吃罢了午饭,她便被孟氏请来的婆子引着焚香,沐浴。这一折腾,便是两个时辰。等她穿着红缎里衣,坐在铜镜前的时候,被请来做全福夫人的周家婶子已经等了许久。

先是开脸,细绒线绞着她的脸颊带着微微的刺痛,而后再用凉水净面,紧接着便是一层又一层上脂粉。好在用的都是孟氏的脂粉,虽比不上现代那般,化个妆堪比整容,可到底是看起来气色好上许多,整个人都比往日明艳了。

周家婶子一边束拢着她的长发,一边唱诺一句又一句的吉祥话:“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直到把长发盘成发髻,戴上凤冠,又披上了绣着如意纹的霞帔,这才作罢。

来送嫁的孙大娘笑眯眯的打量着她:“我们鸾丫头,当真是随了那早去的娘,这模样生得倒是俏生生的。”说着摸了摸有些湿润的眼角。

一旁来帮忙的几个婆子也接口赞着:“可不是,这十里八村的,怕是没几个比得上姑娘的。”

就在这时,门口一阵喧嚷。

屋里头的人都皱着眉,眼下也不好出去。

半晌,只听见一句“我告诉你,我可是新娘子的亲亲的大伯母。你算什么,竟敢拦着我!”

话声一落,就见王氏风风火火的闯进来。

看见苏鸾盛装之下的那张美艳的脸,嗤笑一声:“哟!你还别说,这打扮起来,跟你娘那狐……”

正说着,就见苏鸾冷眼扫了过来,冷笑着道:“大伯母,狐什么你倒是说说看?!”

王氏被她笑得背脊发凉,“呵呵”干笑两声:“哪有狐什么,我想说是和你娘那浑身上下那模样像。”

苏鸾移开眼,将发髻上的凤尾钗正了正:“大伯母这种稀客,无事不登门,今日过来不只是想来凑个热闹看看我而已吧?”

“你这丫头,浑说什么,好歹也是你的好日子,大伯母来给你添妆,你还不乐意?”王氏嘴上说着,从怀里摸了个镀银的钗扔进喜盆里。

52.养了个白眼狼

铁公鸡也能拔毛?!苏鸾倒宁愿相信母猪能上树!

添了妆,王氏眯缝着眼,开始光明正大的打量着四周。一会儿摸摸这里,一会儿翻翻那里,这副一点儿没法自己当外人的模样,惹得周婶子和那几个婆子直翻了几个白眼。

她寻摸了半晌,见摆出来的箱笼里头尽是些果子吃食,那窗边的条案上除了纸墨砚台就是一个木制的笔筒,没一样值钱的玩意儿。她撇撇嘴,试探着问道:“都说这秦家对你多好多好,你这屋子倒也穷酸了些。你那先生,没给你添嫁妆?”

得,在这等着她呢!

苏鸾“呵”的冷笑一声:“说起这嫁妆,我还想问问大伯母,那六两的聘礼我奶收的利落,我这嫁妆,我倒是一钱也没见到啊,莫不是我娘分文也没留下?”

一提她娘,王氏心头一虚,干笑两声:“你也知道你堂哥他……眼下咱们家不好过,哪里还出得起你的嫁妆,你就多担待着点儿。”

苏鸾没吭声,王氏被她这么一说,也不好舔着脸再追问嫁妆的事儿。

临了五更,外头敲锣打鼓的声音越来越近。

周家婶子拿了鸳鸯戏水的盖头,给苏鸾轻轻蒙上。苏鸾低垂着眼,入目一片绯红,由着周家婶子牵着手,引到了门前。

许是孟氏猜到,她定是不愿那林兴旺背着她上花轿,索性敞开了院门,让那唐明琲引着轿夫将轿子抬进了院儿。

唐明琲一身红衣,那张谪仙似的脸面无表情,没有半点喜气,只束手站在一旁,仿佛今日这场亲事与他无关一般。

直到孟氏推了他一把,他才不情不愿的凑上前去,接过苏鸾的有些冰凉僵硬的手,将人送进了轿子里。

唐明琲朝着秦自清和孟氏施了一礼,翻身骑上那挂着红绸花的高头大马,慢悠悠的走在前头。

鼓乐班子跟在花轿后头,一路吹吹打打,好生热闹。

几个婆子,挎着篮子,朝着道喜的人手里递喜饼喜糖。

眼看着就要走到山南,路中间窜出来几人,为首的婆子二话不说往地上一坐,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张口就哭道:“我这可怜的老太婆哟!养了个白眼狼啊!给她吃给她喝,她还帮着外人来坑我哟……”

“奶啊,你可别哭了,因着那个没良心的再气坏了身子……”

唐明琲挑眉看了那路中间的二人一眼,哼笑一声,只抬手示意后面的人鼓乐班子和花轿都停下,便一言不发的冷眼看着林老太在那打滚撒泼的唱着独角戏。

花轿虽离得远,可苏鸾又不傻,这么原地停着肯定是有猫腻。

她拨开盖头,掀了轿帘,透着那缝隙望过去。一眼就认出那霸在道中间一唱一和的林老太和林兴旺。

什么仇什么怨这是?!她上辈子怕是掘了他们家祖坟吧?!不然这辈子怎么他们怎么时时刻刻都不忘了给她添堵呢!

苏鸾长叹一口气,把盖头一扯,轿帘一掀。在众人左一句“不得了啊!”右一句“不吉利不吉利!”的惊呼中,走到了路中间。

林老太见她下了轿子,惊得一时忘了哭。

53.跟林家没有半点关系

反倒是蹲在她身后给她顺气儿的林莺莺,看见苏鸾那一身火红绣金描银的嫁衣,又看了那气宇轩昂的唐明琲,生生气红了眼。

凭什么?!凭什么她一个没人要的野种就能这么好命?!凭什么她就要为了银子,被她娘许给那种人家做亲!

她咬牙切齿,张口指着她就骂道:“你这个不孝女!克死了爹娘,如今连奶也要气死吗?!”

她这一声成功唤起了林老太的斗志:“我这命啊,怎么这么苦啊……我林家生你养你……你不替你爹娘孝顺就罢了,就这般对我这老婆子啊……”

这林家的事儿小江村里知道的人虽然不少,可是知道这里头那弯弯绕的到底没几个。如今这林老太哭得是凄凄惨惨戚戚的。看热闹的人被这假象迷惑的不在少数,一个个的都以为自己是那观世音菩萨,张口就要普度众生,替天行道。

“我说丫头,这百善孝为先,你给你那奶奶认个错,这人年纪大了,万一有个好歹,你可就罪过喽!”

“是呢,这一把岁数,哭得人心里头都跟着颤颤……”

“就说这生得美,心肠也不见得多好!还跟着秦先生呢,到底连做人都不会啊……啧啧啧……”

人心这东西,总是偏袒表面上的弱者。不问黑白,不辨是非。

面对那一句一句的指责,苏鸾充耳不闻。她一步一步的走近林老太,高声质问:“生我养我?!”

她看着林老太,失笑出声:“我的好奶奶,你怕是年纪大了,记错了!养我,那是我爹和我娘拿了银子央了您的,这生我,怕是和你们林家没有丁点儿的关系!”

这话一出,不禁林老太愣了,连坐在马上看戏的唐明忧也皱起了眉,那看热闹的人更是一片哗然。

这林兴旺见情形不妙,赶忙说了句:“就算你不是亲生的,好歹你爹娘死了,奶也没把你赶出去啊!”

见他不打自招,苏鸾低低的笑开了:“是没赶出去!我的好奶奶不是还指着把我卖了好收银子嘛!八岁就想把我卖了给那张家那小少爷冲喜,若不是秦家先生夫人心善,我怕是早就喝了孟婆汤,投胎转世了吧!”

她这么一提,人群里有人便想起当年的事儿来,一个接一个的帮腔。

“我说林老太,你家这二丫头也帮你挣了五年银子了,好歹也算报了你这养恩了,这大喜的日子你这么闹,也太损了些吧!”

“就是,难不成还让人家丫头再给你挣上几年银子不成?!”

“这养个闺女,出嫁了就是人家的人,你这像什么话!”

“哎!你瞧那不是里正吗?!”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家都跟着望了过去。

见里正周老爷子拄着拐杖,身后跟着林老爷子,俩人走得飞快。

林老爷子一见自家老太太,阴着脸一把将人拽了起来,也不管她是哭是喊,生拉硬扯的将人从道中间扯开了。

然后在周老爷子的威压之下,不,是在银子的威压下,黑着脸看着苏鸾,一字一顿的说道:“这几年,就当你这养恩都报了。从今以后,林家再没有二丫头。”

这话一出,林兴旺和林莺莺像吞了苍蝇似的,瞪着眼看着林老爷子,只生生憋着,一句忤逆的话也不敢说。

苏鸾更是吃惊,后退一步,看着早已避开眼神的林老爷子。

54.拜天地入洞房 票票满百加更

“你们几个小畜生,都给我滚过来!真是冤孽啊!你个死老婆子,给我起来!快给我走!”说着他佝偻这身子,带着几个人灰头土脸的从人群里挤了出去。

“爷,你把那小蹄子逐出林家了,以后咱们那什么拿捏她啊!”

“拿捏她?!要不是你这个畜生,老爷子我刚强一辈子,至于被人压着脑袋来低头?!”

林家的人走远了,骂声也渐渐听不清了……

周老爷子瞧了苏鸾一眼,温声笑道:“丫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坐回轿子里头去!”

苏鸾感激的看着他,屈身行了一礼:“谢谢您。”

周老爷子挥挥手,这谢谢他可担不得,无非是还了秦家的人情罢了。

有了周老爷子的保驾护航,鼓乐班子又把那喜乐咿咿呀呀的吹了起来,在村民的簇拥下,花轿终于赶着吉时,抬到了唐明琲的院子前。

喜婆将那系着同心结的红绸带往新郎官手里一塞,转身又牵着另一头放进了新娘子的手里,随后往门口一站,笑吟吟的,吊着嗓子喊了句:“新媳妇进门喽!”

唐明琲捏着手里的红绸,看了眼站在一旁蒙着盖头,有些单薄无措,却又倔强的小丫头,低声说了句:“走吧。”

苏鸾一愣,微垂着的脖子抬了起来,想看看他,可是入目只有一片绯红的衣角。

随着红绸那端的牵引,她迈过了门槛上的火盆,那一直抿得紧紧的嘴角,也微微挑了起来。

她早就想过,自己和唐明琲也许过不上琴瑟齐鸣的日子,只求不要两看相厌,安安分分过上一段日子就成。

眼下又听见他这一句话,她心里一下放松了不少。

进了门,那傧相和喜婆看着空无一人的高堂之位犯了难。好在里正周老爷在这,便坐上了高位,给这对小夫妻做了个见证。

随着那声“夫妻对拜,送入洞房”,两人这亲事便算成了。

苏鸾被喜婆引着进了洞房,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铺着大红喜被上。

听见门吱呀一声被关上,她才抬手掀了盖头,将那床上的花生莲子都聚成一堆,这才规规矩矩的端坐好。

屋子外头,唐明琲看着一个个说着恭喜的村民,眉头微蹙。

他住的地方是独门独院,当初压根也没想着会和村民打交道,眼下这虽是喜事,可也没在院子里设那劳什子的酒席。

索性图个省事,准备了不少两个一提的小坛喜酒,又把封了双数铜钱的红封拿了出来,一一送到各位手里头,算是回了这迎亲送亲的礼。

等他送完回礼,外头的天色已经不早了。太阳早早就落了山,依稀能看见天边那几颗还不算太亮的星星。

他负手站在门外,看着缠着大红绸布的门梁,叹了口气。

刚想推门,门却被从里头拉开。

“你……”唐明琲看着她那张被妆容衬得愈加明艳的小脸,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苏鸾似看出他的局促,朝他笑了笑:“我看见你的影子了。”

屋里头的喜烛燃得早,这外头天色一晚,自然就能看见他影子。自然,也能看见他的犹豫和迟疑。

唐明琲点点头,没再开口。

他进了屋子,看见桌子上摆着的两杯合卺酒,随手端了起来,递给她一杯:“喝吗?”

55.洞房花烛夜

苏鸾点点头,接了过来,没有交杯,没有海誓山盟,有的只是二人高高抬起的下颌,和一饮而尽的咕噜声。

是桂花酒,入口微稠,不算烈,酸甜中带着点淡淡的花香气。

苏鸾放下酒杯,有些不知所措。

她没有和陌生男人同处一室的经验,两世都没有。而且她自认骨子里也没带什么活跃分子,最怕的就是空气突然安静。

静,静得可以听得清爆灯花的噼啪声。

苏鸾尴尬的舔了舔嘴唇,手指一下一下的绞着,眼神偷偷瞟着临桌而坐的某人。心里默默祈求着他能大发慈悲的打破这尴尬的境况。

许是她心里的话说的太大声,唐明琲竟真的开了口:“内间里备了热水。”

没有前言,没有后语。不过苏鸾却像被篮球砸了脑袋似的,一下弹了起来,丢下一句:“我去梳洗。”然后便钻进了内室。

唐明琲看着她兔子似的背影,勾了勾嘴角。

真是有意思,那个浑身是刺与人兵戈相见的人,如今竟会因为与他同处一室,就慌乱到丢兵弃甲。

亏他还以为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这么胆小!

内室里,苏鸾将身上的霞帔小心翼翼的收好,卸了满头珠钗。泡在浴桶里,垂着脑袋,像金鱼似的在水里咕噜咕噜的吐着泡泡。

小脑袋瓜儿里只有一句,洞房花烛夜,报仇雪恨时。

这人不会因为她强嫁给他,一个不高兴,报复了她吧!

应该……可能……大概……不会的吧!

那种霸王硬上弓的报复戏码,是霸道总裁文才有的套路,应该不会出现在她身上。

嗯……那一会儿难不成要分床睡?

可这屋子里头连个榻都没有,难道要她打地铺吗?!这都冬月了,打地铺很冷的!

可是要一起睡……

这孤男寡女,干柴烈火……难保不会擦出那么一丁点火星子,这星星之火足以燎原啊!

万一……

啧!不管了怎么说,当年为了开小车她也算是阅尽了各种有色秘籍,还特地去日本的实地感受了一下拍摄过程的人,虽说没有实战经验,这四十八式的理论知识她姑且能混个满分!

想着想着,苏鸾才猛然呛住!不对呀,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呢!这脑洞真是开到银河系去了!她又没想跟着他过一辈子。而且不都说好了嘛,什么时候离开这地儿,什么时候就一拍两散,各生欢喜!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拍洗澡水,猛的嘶了一口气:“好冷好冷!”

浴桶里的水不知什么时候都凉了个透,她忙起身从桶里跳出来,看了看放在一边的大红的里衣,抿了下唇,心里念叨着: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万一贞洁不保……

那就认了吧!反正就唐明琲那惊为天人的模样,还不知道谁吃亏呢!

她从内室出来的时候,唐明琲已经将床上的喜果都收拾了下去。身上的外袍也脱掉了,只剩下一见红色绣着暗纹的里衣。

见她出来,他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指,见她有些发懵,才指着门外用气声说道:“外头有人。”

有人?!谁?!

56.活色生香 上架啦

苏鸾没想到,她这洞房花烛夜还能碰见个听墙角的,一时有些无语。唐明琲引着她到净室的窗边,将你窗子嵌开一条缝,苏鸾眯着眼望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灰色麻布衫的瘦子,畏畏缩缩的蹲在门边儿,那模样……哈!

竟是她三叔林青田?!苏鸾被这人气得直发笑,将窗户一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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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山人自有妙计 为“只是猫猫、RoRo恋妆”加更~

又是一日午后,唐明琲侧卧在榻上,瞌着眼,和煦的阳光洒在他脸上,羽扇似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苏鸾坐在条案旁,愣怔怔的看着他,忘了落笔。

就在这时,隐隐听见外头有扣门声,苏鸾忙放下笔,匆匆出去应门。来人是天时书斋的伙计三禾,大冬天的,一脑门的细汗,见她出来,一脸急色的说道:&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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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本能

不知不觉中,两人之间的距离被这一宿一饭拉得越来越近,颇有些神仙眷侣的味道。

转眼过了七日,腊月十八,宜出门宜会友。三禾一早便被自家掌柜遣过来送年礼,倒也碰巧儿的很,唐明琲这天还没亮就去了镇上访友了,苏鸾也省的费心思的跟他解释了。

她看着地上那四个朱红的年礼箱子,又是布匹又是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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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原谅你了

她现在承认错误还来得及吗?!一万字检讨能不能求块免死金牌啊?!

她咽了口唾沫,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动醒了这位爷,她就要承受雷霆之怒。

就在这时,她看见唐明琲的眼睫抖了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闭上了眼装睡。

嗯!就是这么怂!唐明琲睁开眼,刚想动一动手臂,却发现怀里多了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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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怎么不等我

林莺莺被他娘这一巴掌打得一懵,心底哇凉哇凉的,颤着声音喊道:“你是我亲娘啊!哪有亲娘逼着自己的闺女给傻子生孩子的啊!”

“他是傻子!可是他家就这么一个儿子!那屠户又是个能挣的!以后你怀了身子,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死脑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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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平乐馆的赵班主

她扭了扭身子,挣了挣。那人却得寸进尺的捏了一下她腰间的软肉,警告似的:“别乱动!”苏鸾撇了撇嘴,反抗道:“你勒得我太紧了。”

“怕你掉下去!”她看了看身下那匹踏雪悠闲的步子,一口老血如鲠在喉:&ld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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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公子世无双 票票满百加更~感谢“只是猫猫”打赏

苏鸾之前能有幸看上两场,还是托了孟先生的福。知县夫人设桃花宴,邀了孟氏,她恰好随行,跟着沾了光。

说起来,这平乐馆也当真不是浪得虚名的,这角儿莫不说大小,且论这功夫,随便拎出一个都是一出戏,那是悲时梨花带雨害人疼,喜时面若桃花引人笑,怒时横眉冷对惹人愤,真真让人一饱眼福。

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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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人道主义精神

唐明琲挑挑眉,很自然的忽略了前一句,满脑子都是,这小丫头在说什么?

!说他不人道?他将刚要进屋子的小丫头拽回到怀里,决定好好跟她讨论一下

“人道”的问题。

“你说我不人道?”

“难道不是吗?!”苏鸾显然没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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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没有心上人 为“数鸟的山大王”加更

门一拉开,就听周良讨喜的跟她拜年:“鸾姐姐新年好,爷爷让我给你送两尾鱼来。”苏鸾领着他进了屋子,接过鱼,又把前日芙蓉斋买的糕点给他提上:“这个拿回去吃,替我谢谢里正爷爷。”周良先是扭捏推辞了一阵,可终究是小孩子,哪里拗得过苏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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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公子可答应

她当然知道他口中的那年是哪一年。可这就像你小心翼翼藏着掖着的尾巴,突然被人一把揪住,还使劲儿踩了一下。

苏鸾心里头不爽,她抬头看他一眼,矢口否认:“跟那没关系,我就是不想出门而已。”

“可我想去,劳驾夫人陪为夫走上一趟?”唐明琲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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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知县夫人的拜访 为“数鸟的山大王”加更

那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勾起了苏鸾的好奇心。茶楼?在茶楼干什么了?

难不成还有奸情?!说话说一半是要怎样啊?!苏鸾嘟着嘴,眼里满满的不乐意,竖着耳朵等着听身边男人的回答。

唐明琲眯着眼,恍惚了一下:“哦,是你?”沈妤见他记得,心下欢喜,忙轻施一礼道:&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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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趁早断了心思

而此刻她眼前这小丫头,虽不算那孟氏的正经徒弟,可却疼宠得紧,孟氏那性子……唉……这妤儿也真是的!

看上谁不好,偏生要看上她的夫家!

“夫人?”见她久久不语,苏鸾轻唤一声。梁氏回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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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光明正大 钻票满百加更

“我……一定尽力而为……”苏鸾郑重说道。石头双手一拱,朝她深鞠一躬:“石头替师傅谢谢妹子了。”送走了石头,苏鸾心里一时有点沉重。

这采药嘛,念着银子一身轻松。可若这肩头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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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偶遇暗杀

苏鸾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倏地,一只短箭破空而来,势如破竹,利比麦芒,“锵”的一声,撞在唐明琲的剑刃上,发出一阵嗡鸣。

啊咧?!什么情况!这是……暗杀?!苏鸾显然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遭遇暗杀,她像只受惊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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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不信你试试 票票满百加更

薛知易先是朝他拱手一礼,随后掩口与他悄声道:“师爷见谅,这人还真不是闲杂人等。那被盗印的话本子正是出自她手。”师爷听罢一愣,捋了捋胡子,多看了她两眼,见她一脸稚气未脱的模样心里道,这当真是海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啊。

他眯了眯眼,朝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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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最大的愿望

一路上,唐明琲都紧紧将她圈在怀里,苏鸾有些后知后觉:“你怎么了?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有。”他嗓音微哑,回答的很快。苏鸾皱皱眉,想着他的不对劲儿,猜测道:“昨天我们在山上遇见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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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唯有套路得人心 五百二十一票加更

苏鸾一愣,想着许是来催戏本子的,便接了过来,随手放在了案上。送走了三禾,又去河边将小鸭子赶回了窝。

这才想起来那封被她丢在一边儿的信。她拆开一看,皱了皱眉。尹凉约她看戏?

想了想,上次他好像也提了一嘴,但被自己拒绝了。要不这次允了他?

可是她这身份,与一男子出去看戏,好像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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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没救了

知县府宅。沈妤半卧在榻上,曹云梦倚在茶桌上,见她一脸哀婉,蹙眉道:“我的妤姐姐,你倒是说句话,这总自己憋闷着,可当心气坏自个儿的身子。”沈妤垂着眸,叹了口气:“云梦,我知你好心为我,可……”说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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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算不上客人的客人

废了?!这傻子若是废了……那她怎么办?!她是那安家是花了二十两银子娶去传宗接代的!

若是生不出孩子……那安家岂能容她?!从那大仙儿家出来,一路上,她心神不宁,嘴上还不忘吓唬那疼得龇牙咧嘴的痴儿:“安儿,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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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京都来的美人

唐二爷对凌少堂的嫌弃是真的,关心自然也是真的。每日好吃好喝的供着,上好的金疮药换着,除了没事儿嘴上刺激刺激他之外,这日子简直比神仙还舒坦。

当然,这份儿舒坦也是他该得的。这原因嘛……还要从他唐二爷被迫来这小江村说起。

这唐二爷原本在京都过着悠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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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一物降一物

那奶娘哪里见过这场面,当即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护在了自家小姐身前:“你!你这是要干什么?!你这是救人还是害命啊!”

“害什么命!不过是根针,我跟你说,这人昏迷啊,就得用这粗针,就这那十个手指头啊,那么一扎,将那污血挤出那足足一碗,自然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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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拜见岳父岳母

经白芷茹这么登门一闹,唐明琲显然失了耐性。原本想着高抬贵手,好歹给那白大人在朝中留上几分薄面。

如今一看,倒是他多此一举,仁慈了。索性抛开了顾忌,直接将那凌少堂赶回了京都,由他亲手那证据呈上了朝堂。

半截合欢香,加上不过指宽寸长的衣角,以及那百萃楼伙计的证词,物证人证,有理有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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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颇有敌意

四月初十,那扰人的小雨终于停了。凌少堂官复原职,先前便差人捎了信儿来,说是近日要去锦官城出公差,邀他一聚。

唐明琲捏着信看了半晌,目光落在信尾的一笔朱砂色上,眸色沉了沉,终是应了。

当日便带着那唐七,随那小厮一路去了锦官城。临走时,还好不矜持的送了苏鸾一记告别吻。

苏鸾与往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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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花重锦官城

许是久不出门,苏鸾这身子骨懒怠了,这一觉竟睡到了日上三竿,一星半点儿做客人的自觉都没有。

她迷迷糊糊的起身,梳洗,依旧是挽了男儿髻,作一身少年郎的装扮。

刚一出屋子,就看见早前说着要查账的某人,如今正在躺在院子里头晒太阳,脸上扣着册话本子,好不悠闲。

“薛掌柜不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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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媚态横生的了婳 感谢chenfe小可爱的巧克力~

“这主意,我倒是说不清。还得我家夫人出马才行!”说着他眯着眼看向身边刚缓过神儿的小丫头,“夫人可否把你那话本子封面上的暗语,给我二人解释解释?”提起这,凌少堂瞬间恍然,看她那眼神就像看那观世音菩萨似的,散发着虔诚而神圣的光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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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大恩不言谢

马车一路朝城东去,最后停在一处窄巷。巷子里头隐隐飘着脂粉香气,依稀还听得莺声呖呖,浅唱低吟。

苏鸾身子一轻,就被唐明琲抱下了马车,还没来得及将这巷子好好看上两眼,便进了座八角楼。

一进这楼内,苏鸾歪着脑袋抿着嘴角想笑。怪不得这人方才见她这身打扮,露出那副模样。

敢情这是要带她来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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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山坳里的野鸳鸯 感谢小可爱的钻钻和票票~

苏鸾脸一红,尴尬的抽回腿。

“好……好了……”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

“咚咚”的敲门声,一下敲散了这一屋子的缱绻旖旎。苏鸾忙不迭的下床,披着衣裳,一头躲进了净室。

唐明琲则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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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山不就我我就山

这厢她正坐在树墩上一脸戚戚然,那厢春光满面的林莺莺就从一边儿的林子里头钻了出来。

她一眼就看见苏鸾,瞧着她那没精打采的模样,先是一愣,随后勾着唇角,扶了扶脑袋上的金钗,打量了两眼她泛红的眼眶,嗤笑一声:“哟!这不是我的好妹妹吗?!瞧这眼圈红的,受委屈啦?&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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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春风吹又生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唐明琲拎着一桶滚沸的热水迈了进来,一抬眼,呼吸一窒。

屋里头的人显然也被吓了一跳,此时正杏眼微波,一脸惊恐的看着他,绯色的肚兜一起一伏,上头的海棠袅袅招摇。

他喉结无声的滑动了下,别开了眼,将热水倒进了浴桶。

“洗洗吧,别受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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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一酒解千仇

昨日那场山雨过后,天气越发的热了起来。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头顶一轮烈日,懒洋洋的挂着,阳光热辣得连鸟儿都懒得叫了。

唐明琲一路策马,额头上冒着细汗,提着刚从那芙蓉斋买回来的蜜枣水晶粽,心情颇好的推开半掩着的屋门。

屋内空荡荡的,并没有小丫头的人影。唐明琲面色一僵,嘴角温柔的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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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几叠鸳衾红浪皱

唐明琲眼神微沉:“送死?有人要杀你?”

“有啊!我……后……娘……”说着,身子一歪,直直落进某人的怀里。

唐明琲将醉得软成一滩的小人抱进了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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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孽缘匪浅

石头皱着眉,面色不太好看,一番犹豫过后还是开口劝道:“妹子,避子汤这东西伤身子……你这刚成亲还没个娃娃……怎好……怎好喝这种东西……”苏鸾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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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那个人是谁

“就昨儿夜里的事儿,那安家男人的兄弟,在镇上亲耳听见,那包打听说那安家傻子是个废物,林莺莺肚子里,怀的是他的种!”苏鸾嘴角抽了抽,硬着头皮轻声说道:“这事儿,耳听为虚,哪能别人这一说,就当了真呢!万一弄错了,岂不是…&h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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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那安氏早被怒火迷了心,一听林莺莺的话,顿时挣开了族人,像一头咆哮的母狼,扑上去狠命撕咬捶打起包打听来。

林莺莺看着他那抱头鼠窜,痛呼大喊的模样,发出一阵凄厉的冷笑来……她没想过偷人的!

那天,她不该跟他进院子的!她不该听他蛊惑!说什么那傻子不行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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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真真是最毒妇人心

“妹妹想得未免简单了些!”沈妤将手从她的手心里抽出来,轻笑一声:“就算姐姐侥幸,家父家母允了我,可是妹妹这庶出的身份,当真能嫁进郑家?”沈妤看向她骤然苍白的脸,唇角轻轻勾起,漏出一抹笑来:“妹妹求我将这婚事推拒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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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哦?是么?”唐明琲挑起嘴角,淡淡道,“听说曦瑜表嫂有了身孕,不如我请她来陪陪表兄你,如何?”那人身子一颤,连带着铁链发出细碎的哗唥声。

他喘着粗气,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声嘶力竭:“唐明琲!有事…&h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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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怕是出了什么变故

杜臻见她确实无碍,连声庆幸道:“那就好……那就好……”薛知易眯着眼瞧了瞧杜臻,眉毛一挑,指着他道:“这人不是你们村里的私塾先生吗?”苏鸾点点头:“怎么?你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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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想不到你是这种人

“算你有良心!”唐明琲对他那委屈的模样视若无睹,凉凉开口道:“我今夜离京,布防图的事儿……暂且放一放。不过,定国将军府那边,还需派个人盯着。”凌少堂一愣,对他选在这档口儿离京显然不理解:&l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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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的确是故意的

苏鸾点点头:“嗯,那人好像是要找什么……但是他没动银子,也没对我动手。最后是赵四爷爷赶来,将他打退了。”

“赵四爷爷?”唐明琲留意过村子里的人,这个称呼似乎从听人说起过。

苏鸾点点头,解释道:&ldq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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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吃了熊心豹子胆

她扁了扁嘴,强忍下泪意,挥开他的手,赌气似的道:“才不要你扶!”唐明琲见她眉头皱着,眼圈红红的,别扭的像个没吃着糖的小孩儿似的。

不由轻笑一声,温声哄她:“好好好!不扶不扶!那你别乱动,我抱你起来好不好?”她小脸紧绷着,瞪了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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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多行不义必自毙

“好嘞!”唐七应的那叫一个响亮,拿过一旁的扫帚,颇有架势的准备赶人。

可林老太是谁,那可是小江村里胡搅蛮缠、撒泼耍赖的扛把子啊!她被撵了几步,当即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手往大腿上一拍,咧着嘴,扯着嗓子就准备嚎起来。

只是还没等这声儿出嗓子眼,就见眼前一暗,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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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天降福音 票票满八百加更

唐明琲垂着眼,嘴唇微抿着,像是被侵占了领地的野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悦的气息。

唐七试探的问了句:“爷,要不要把那林兴文……”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蝼蚁一样的东西,他跺跺脚就能踩死。可是,若是让她知道了,怕是会惧怕他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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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真让人惊讶

入夜,苏鸾穿着里衣趴在床上翻话本子,小腿一晃一晃的,眼角眉梢满满都是笑意,艳丽得跟那桃花似的。

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轻轻哼着,若是仔细分辨,大概是……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唐明琲从净室出来,带着一身皂荚香,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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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真是好看得很啊

苏鸾蹙了蹙眉:“验尸?村里出了命案?”任一慈摇摇头:“这倒是没有,据说那尸体是在后山的密林里头发现的,死了有十来日了。一共两具,都穿着夜行服,手持短匕。估计是外来的……”夜行服…&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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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听说是因为一个玉佩。”凌少堂喝了口茶,悠悠开口道。唐明琲一怔,眯着眼问道:“什么玉佩?”

“小爷没见着,所以这个问题无可奉告。”凌少堂先是无奈摊了摊手,转而又轻笑一声,“不过没所谓,据我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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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在下没本事行不行

薛知易知道他脸皮薄,非常护短的将人挡在了身后头。苏鸾眯着眼,笑得跟那偷着鸡蛋的黄鼠狼似的,不遗余力的打趣他:“薛掌柜,你这就不地道了吧!妾身又不是贼,你犯得着防这么严实么?!”

“你可比贼可怕多了!”薛知易凉凉道了句。苏鸾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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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好个一箭双雕的算计

咚咚咚咚……一阵击鼓声自鼓楼高台上传来。街上的百姓闻声纷纷停住脚步,朝她们的方向涌过来,一时挨肩擦背,人声鼎沸。

苏鸾和朱小娘子被挤在人流中间,前拥后簇,想停下步子都不成,只得被迫前行。

苏鸾看着这场面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蹙着眉开口问道:&ld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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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看破不说破,朋友继续做 九百票加更

苏鸾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幸好……幸好碰见尹凉。若不是他拉了她一把,今日怕是在劫难逃了。

“吓着了?”尹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刚落地的小心脏,倏地又被他这一句话给提了起来。

“你在说什么?什么吓没吓着的&hell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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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不立规矩,不成方圆

苏鸾点点头,与她挥手作别。直到目送她走远,才回过身来,杏眼半眯着,一双小手捏着他腰间的软肉,威胁似的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速速从实招来!”唐明琲好笑的看着她,伸手推了下她的额头:“一个时辰前,本想着回去与夫人共赴巫山一赏云雨,结果却被人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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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唐明琲一愣,随后失笑出声:“我何时说要把你扔在这儿了?!”

“那……那你进林子里头来干什么!”苏鸾瞪着眼,防备的看着他。

“自然是来……”话说一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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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识时务者为俊杰 四百钻加更

苏鸾看着她头上的簪子,惊愕的失了言语。她记得这簪子,那是她娘许氏唯一的嫁妆。

她还记得这簪子总被她娘宝贝得用帕子裹着,放在嫁妆盒子的最底下。

偶尔拿出看一看,总能红了眼眶。当年事发突然,若不是林老太,她根本没想到有人会趁此打他娘嫁妆盒子的主意。

当初林老太那赤红着眼,疯狗似的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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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此生与妾不复相见

羲和听罢,一把夺过她手上的信纸,盯着那上头的字迹足足看了半晌,将手上的信纸撕得细碎,然后仰天大笑了几声。

笑着笑着,她猛然将手边的茶盏砸在地上,浑身颤抖着咬牙切齿道:“他身边竟当真有了女人?!还娶了她?!他怎么敢……”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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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将错就错

一夜快马加鞭,直到天际将白,他终于回到了小江村。勒马站在村头的高地上,看着不远处笼罩在晨光里的院落。

他一时心乱如麻,这一路上他都迫不及待的想去好好问问她,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想听她否认,说那只是尹凉的挑拨离间,哪怕是她骗他的,也行。可是此时他站在家门前,心中却突然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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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恶人自有恶人磨

她的话像是淬了毒的箭,一字一句朝他心口射过来。唐明琲漆黑的眸中隐隐着深谙的漩涡,阴沉得骇人:“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呢,我既然娶了你,就一定不会负你!”她相信他的,真的相信他的。

苏鸾手指微颤,沉下声音,咬牙说道:“那你相信过我吗?&rdq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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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薛知易看了她一眼,解释了句:“我父亲曾是护国公麾下的将领。”苏鸾点点头,道了句:“既然都是自己人,那就不用避讳了。赵四爷爷先坐,我这儿有件大事儿要与您细说……”京都,宣王府。

羲和站在书房外,手上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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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妾身所犯七出哪一条

苏鸾几不可查的勾了下唇角,心中暗道,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她正愁没法子让自己脱险呢,眼下这一出,倒是歪打正着了!

这位嬷嬷啊!您这演技,得千万给力些才行啊!妾身这条小命儿,可全赖您恶言相护了!

“不管夫君身份如何,妾身都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她眼神落在那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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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一切还是未知数 千票加更

“师傅,徒儿当年求过你,求你放过小九,可是你呢!你竟将那毒下在解药里!还让我亲手喂给她!”他赤红着眼,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男人,仿佛要把他撕碎一般。

任一慈看着他,淡淡开口道:“是皇兄这么告诉你的吧?”

“没错!如果不是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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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该生在那庙里头

马车沿着蜿蜒的山路,一路颠簸着,最终停在了赵四爷半山腰的院子外头。

几人刚从马车上下来,就听见远处隐隐响起一声闷雷。

“快些进屋吧,怕是要下雨了!”赵四爷看了看天,从怀里头摸出把钥匙递给苏鸾。

苏鸾接过钥匙,和了婳七手八脚的将脸色惨白的任一慈拖拉进了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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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嫂夫人把你休了

了婳一身蓑衣,飞身上马,朝他们拱拱手,便策马而去。任一慈因着体内的毒刚解,有些虚弱,此时成侧卧在榻上闭眼小憩。

苏鸾见他这副模样,也没再多追问,毕竟该说的他都坦白了,何苦非要挖开人家结痂的伤口,看那当初的伤到底有多深呢。

屋里一片静默,苏鸾临窗而立,看着窗外如瓢泼的大雨,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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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天塌了也算没事吗

一桶水自头上浇下去,唐明琲脑袋登时清明了不少。酒意散去,昨夜的思绪也逐渐回了笼。

于是,他愈发的觉得自家夫人那日浑身上下,每一句话都透着一股子的不对劲儿。

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他的沉思,唐明琲面露不悦,眼神凛凛的朝门口一瞥,看得顺意一个哆嗦,忙低下脑袋轻声禀了句:“爷,王妃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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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尽人事,听天命

“给我寻几个熟悉山路的兵,即可出发去小江村!”唐明琲忍下喉间的酸涩,沉声吩咐道。

“啊?!”张副将一愣,马上应道,“末将遵命!”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张副将雷厉风行,将那马匹,士兵,干粮,准备的是一应俱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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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不握手,言和也行

话说,她这小账本上可记了不少人,像那林莺莺,还有那沈妤,都没什么好下场!

对了,还有一个要等着秋后算账的。唐明琲。想到那个男人,她鼻子有些发酸,从袖袋里头将那檀木簪子摸了出来,捧在手里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出神。

“他送的?”任一慈看她一动不动的发愣,将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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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你这恩报得可以啊 为“MrKH”巧克力加更

周家嫂子一听,登时急了,猛的一把拉住了她:“鸾妹子,你疯了!这山坳里都是水,你瞧那水流多急,那是说下去就能下去的嘛!”苏鸾知道她担心自个儿,拍了拍她的手,安抚似的说道:“嫂子,你别急,没事儿。我心里头有数,肯定不会有事的!你一会儿帮我拽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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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那些根本不值一提

八成把握?!妙手回春,敢同阎王爷抢人的任大神医什么时候说话也会这般期期艾艾了。

苏鸾轻笑一声,叹了口气道:“任大夫直说吧,这人,还有救吗?”任一慈蹙着眉,眼神复杂的看着她:“这种时候,你问在下她还有救吗?还不如问问,你自己有没有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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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音信全无,生死未卜

“前辈?”唐明琲有些不解,似乎想不通此事与他有什么关联。

“四爷爷,就是赵四爷。”说曹操,曹操到。苏鸾话音刚落,就见赵四爷从洞外走进来,手上还端着一碗褐色的汤汁。

他挑眉看着他们,问道:“说我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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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你只是得了风寒

太后虽不理后宫多年,可到底也是这埋骨宫墙内笑到最后的那一人。她沉默不语,只淡淡的看上这一眼,便让羲和不禁心底发慌,身子僵着,动也不敢动上一下。

半晌,见太后敛了眼神,她才默默松了口气,定了定神,软声道:“汀婼这心思,皇祖母也是知道的。我是爱慕明琲哥哥,可半分逾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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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用一辈子的时间证明

任一慈替他诊了脉,发现他隐约有了风寒发热的症状。赵四爷拢在背后的手攥成了拳,皱眉问道:“是瘟疫?”任一慈摇摇头:“症状不明显,还不能确定……”就在任一慈起身的时候,一直昏睡的苏鸾突然睁开眼,拉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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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我谁都舍不得 一千一百票加更

任一慈手指不可抑制的发着颤,直到感受到她虚弱的脉象渐渐平稳,才朝他点头道:“没事了……”朱小娘子听了这话,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掩面呜呜的哭了起来。

幸好,幸好她赶上了!任一慈将她从地上扶起来:“你怎么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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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了婳姑娘求见

村民们纷纷垂下眼,虽不想承认,可心中却是明白,任一慈的话是对的。

一时他们眼中充满了纠结,犹豫与悲戚……甚至能听见人群之中有人隐隐哭出声来,喃喃自语道:“可若是火葬……我爹娘……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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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爷真是料事如神

了婳没应声,如往日那般,袅袅弯身,朝他行了个礼:“凌爷。”凌少堂对她那漫不经心的态度有些不悦,冷声道:“说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会来京都?!”

“妾是来替国公爷送虎符的。另外,还有一事需禀告。”凌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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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求嫁心切

转眼过了三日,早朝退后。苏湛刚出大殿,便被太后身边的金枝姑姑拦住去路:“奴婢金枝见过大将军。”金枝是太后宫里头的掌事姑姑,苏湛虽不久在宫中行走,可这几个宫里头的老人儿还是有些印象的。

只是这太后历来不干朝政,寻他,能有何事?他朝她眉头几不可察的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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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你这心真是黑到了骨子里

当然,如果苏鸾知道自己之后会干出什么事儿来,她一定不把话说得这么早,毕竟这脸打得挺疼的。

唐明琲将人带进怀里,吻了吻她的发顶:“好吧,就听夫人的。乖乖等为夫,那边了结了,我便来接你。”

“嗯。”两日后,京都城外,凌少堂候在十里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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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

“不错啊!跟你们掌柜混久了,这都会看相了!”苏鸾漫不在意的揶揄了他一句。

随后起身进了回廊,慢悠悠的往前堂走去。还没掀帘子,就听见那堂内传出来一声讥诮的话音来。

“待客就用这等茶?!啧啧啧……真是粗鄙!果然是个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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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香饵之下,必有死鱼

可真当苏鸾提了笔,蘸了墨,准备落笔的时候,他又反悔了,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正色道:“你当真要写休书啊?!这事情还没个定论呢!”

“哟!薛掌柜,你可不像是能对敌人手下留情的人啊?!什么时候骨子里还隐藏了个白莲花属性啊?!同情心还挺泛滥!&rdq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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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薛知易剑眉微敛,眼中闪过一抹少见的冷光:“配合?!赵兄想让在下怎么配合?!”

“自然是把那小娘子请出来给这贵人见上一见啊!不过你放心,这人真的只是过来寻人!”

“只是寻人?”显然这种说辞在薛掌柜这里更像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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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当初那一诺,可还算数

天时书斋内,一片沉寂。最为讶异的人怕是薛知易,他一直以为自己足够了解眼前的这个性子执拗,心思通透的人,可事实却告诉他,他见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一个从小被诱拐,却能从人贩子手里逃脱的女子,只有聪慧大概不够,还需要胆量。

可是,她这样有勇有谋,明明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回家,为何还要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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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他苦着脸,瞥了薛知易一眼:“这话问的,什么叫可还算数?!本官堂堂大理寺少卿,能说话不算数吗?!”更何况,她还是唐二心尖尖上的人,他敢出尔反尔嘛!

真是失算啊失算!凌少堂认栽的攥着信,黑着脸进了大理寺那朱红的大门,临进门前他还回头狠狠的瞪了薛知易一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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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去京都找您算账了

就在他们离开的第二日,一个留着络腮胡,猿臂蜂腰,黑衣配刀的江湖莽汉突然闯进了书斋里,吓得堂内选话本的客人们俱是一惊。

三禾抬眼一看,忙堆着笑迎了过去:“这位大爷,您需要什么物件,咱们这笔墨纸砚,话本书册,一应俱全。”那人扫了他一眼,语气不善道:&ld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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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万一弄错了,您多失望啊

苏禛说话声音不大,可落在那老奴耳朵里,却像炸响了一道惊雷一般。

他撑着下垂的眼皮,定睛细瞧了瞧他身后那梳着妇人髻的小夫人,声音微颤道:“小侯爷,这位……这位是……是小郡主?!”苏禛朝他点点头,随后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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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小女没什么目的

苏湛只淡淡的看了那两人一眼,并没多做理会,仿若他们口中之事与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似的。

唐明琲抬眸看向宣王,目光如炬,冷冷开口道:“羲和年纪小,不懂事,宣王叔做父亲的能由着她来,可小侄不能。羲和若是非要入璟王府,那便请了旨意,小侄就算再不愿,总归不会抗旨不尊。&rd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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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女儿愿意替您解忧

因这消息坐立不安,可不止唐二爷一人。有人,比他更如坐针毡!宣王府,和玉苑。

一个茶盏被重重的摔在地上,登时碎瓷四溅,琥珀色的茶水淌了一地。

堂内的小丫鬟俱是低头垂肩,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羲和瞪着眼,一把扯过跪在下首的芊芝:“你刚才的消息从哪里得来的?!说!&rd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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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我只想要你

男人瞥了她一眼,用手中的剑柄轻敲了下她帽檐:“别瞎猜!”

“怎么?恼羞成怒?!”女子笑盈盈的揶揄道。就在这时,薛知易从里头走了过来,觑了她一眼,道:“我的姑奶奶唉,敢取笑玄武将军的人,这整个京都,怕是只有你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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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而就在她垂着脑袋,想找个地缝将自己埋进去的时候,苏禛轻笑一声,抬手揉了揉她的脑顶:“小傻子!”宁安阳像石化了一般,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的看向他。

随后,她听见眼前的男人淡淡开口道:“宁安阳,这救命之恩我只报一次,你可千万得想好才行,要了我,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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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无依无靠,软弱好欺

江红绡显然没想到宁安阳会毫不留情的直接拆台。她面容微微一顿,随即勾起唇角,弱弱一笑:“看来妾身运气不错,不过,还是全赖县主医术高明。”宁安阳冷笑一声,没再理会她。

江红绡也不在意,毕竟她今日来,是别有目的。她眼神落在一旁的垂眸喝茶的苏鸾身上,温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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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岂止是不大一样

薛知易……

“派人去查查,看薛掌柜最近都跟什么人见过面!”唐明琲眉峰微蹙,沉声说道。

凌少堂一愣:“你该不是怀疑薛知易他……”唐明琲没应声,但是他那阴沉的脸色着实让人有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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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出了事儿,我罩着你

宁安阳挑眉看了一眼气势汹汹的羲和,与杜芙蕖低语道:“芙蕖啊,你尽管放开手脚,出了事儿,我罩着你!”苏鸾闷声一笑,用肩膀撞了她一下,打趣道:“嫂嫂真是仗义!”

“不不不,我是看她不顺眼已久了,只是苦于没机会教训她!&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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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以不变应万变

苏禛和带着幂篱的女子……依他对薛知易的了解,这人与鸾儿交情颇深,根本不可能会背叛她。

那么他与苏禛接触,会是为了什么呢?等等……鸾儿原本姓苏,难道说她不是苏平川的女儿,而是将军府的嫡女?

!唐明琲眯着眼,眸色微沉,隐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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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怕是不合规矩吧

宁安阳抿了抿唇,担忧道:“你该不会真要回去吧?”

“自然得回去,不然岂不是让她白费苦心了?!”苏鸾眼中闪过颇有兴味的光芒。

八月十四,中秋节的前一天。苏鸾刚出门便被人拦住了去路,她抬眼一瞧,忙失措的后退了一步,带着些惶然脱口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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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妾有求于郡主

临近傍晚,苏湛和苏禛不约而同的回了将军府。两人初一进主院,便闻见一股饭菜的香气。

苏湛蹙了蹙眉,朝身后的管家东叔问道:“是谁在用小厨房?”小厨房是他为亡妻亲手搭建的,自她去后,他便不许任何人动用了。

东叔犹豫了一下,垂首应道:“回将军,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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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道理谁都懂

“出城?”苏鸾挑了下眉,疑惑道,“这有何难?京都尚未戒严,还有人敢拦姐姐不成?!”

“是凌爷交代了下头,不许妾私自离开……”了婳沉了眸子,脸色有些晦暗。

苏鸾看了她一眼,幽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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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老虎嘴里拔牙

锦官城布防图失窃之事,清楚原委的人寥寥无几,苏禛也只是略有耳闻。

眼下唐明琲问的如此开门见山,苏禛略一思索,便猜到是有人有意祸水东引。

而这人,怕是已经有所动作了。他本就清冷的神色染上一丝阴鸷,沉声道:“在下不懂世子爷此话何意!苏府确实有一份布防图,不过,不是锦官城的,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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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不如将计就计

苏鸾垂了眼,手指默默绞着衣角,眉头攒着,磨磨蹭蹭的跟在他身后,随他进了主院。

苏禛虽然与她相处时日尚短,可到底也不是个好欺瞒的,见她那略带闪躲的眼神,就知道这丫头定是没如实交代。

他叹了口气,脚步微顿,回头看了她一眼道:“鸾儿,一会儿进了书房,你最好如实说明。&rd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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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拨的云开见月明

唐明琲的反应,苏鸾早有预料,索性回了他一笑,顺着他的口风说道:“既然世子爷也赞同,那此事便请您多费心了。”世子爷……他眯着眼,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显然是在暗暗对她这称呼表示不满。

凌少堂虚瞟了他一眼,闷笑不语。&l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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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你记得就好

当一行人走到花厅的时候,江红绡已经等在廊下。看见跟在他们三人身后的唐明琲与凌少堂,她面上虽滴水不漏的与行礼问安,心中却隐隐生出了些不安来。

“老爷,世子和凌大人前来,可是有要事?”江红绡跟在苏湛身后落座,低声试探道。

苏湛看了她一眼,眸底深处带着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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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行拂乱其所为

唐明琲被她咬得浑身一颤,身下跟着窜起来一股子邪火。他眸色灼灼,呼吸炙热的如同一团火焰,喷薄在她耳边。

苏鸾故意似的,伸出纤纤玉指,滑过他的喉结,勾住他的领口,随后在弯着眼,在他耳边说道:“世子爷,你可不能乱来啊,这儿,可是定国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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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没什么不一样

圣上看着大殿上垂首躬身的大臣们,一阵憋闷,最后开口道:“因事实尚未查明,苏少将军便先停职候审吧!至于苏将军,布防图被盗,实属失职,便罚俸禄六月,停职禁足于府内,将兵符转由璟王世子暂时代为保管。”

“臣,遵旨。”早朝散后,苏湛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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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你想做哪种人呢

苏鸾不动声色的看着他,这人虽害怕,可是心思却活络,想来定还有所隐瞒。

她唇角勾起一抹冷意,声音阴森得令人头皮发麻:“既然你不想说,那不如……就带着你的秘密去见阎王爷吧!”肖四一听,就知道眼前这祖宗瞒不得,噗通一下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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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这不是料想,是事实

璟王府。唐元垏眼带鸦青,看着自家夫人忧心忡忡的眼神,叹了口气,宽慰道:“翎苒,此事是皇兄的意思。明琲作为世子,如今又暂管了苏家的兵权,于情于理,都该由他带兵出征。”

“可是……你也说了,那兵权是暂管,就不能将那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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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能阻止他的,只有你

她声音有些发颤,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可是却被理智一遍一遍的否定着。

孟菡茹沉默半晌,看了一眼秦自清,深吸一口气,说道:“鸾儿,这一切我都已经经历过一次,我不想看见这些悲剧再次重演!”什么叫一切她已经经历过一次?

!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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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旧人进京

圣上不语,端坐着看向他,目光里带着探究。苏湛则一脸坦然,恭敬的站在下首,仿佛只是单纯的作为一个忠君之臣来觐见君主一般。

半晌,圣上开口道:“爱卿此番前来,怕是不只禀明军情吧?”能在当初那暗潮汹涌中勤王登基的之人,必然不是凡类。

既然圣上已然看透,他就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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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奴家可是良民

里头的小李氏和林燕燕被他吓得一哆嗦,面色惨白的缩成一团。林老太看了她们俩一眼,不屑的冷哼一声。

原本这林老太看在小李氏是她亲侄女的份上,还很是疼惜,可自打那林兴文死后,便对她是一万个不耐,觉得是她那张哭唧唧的脸丧气,连带着他们老林家都跟着倒霉。

眼下到了京都,想着要办的事儿,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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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真正的苏家小姐

“嘭”的一声,那老板娘将手里的木盆摔在了地上。她脸上风情退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凌厉,她冷冷扫了眼前的人一眼,声音沉而缓慢的说道:“官爷这话说得可就不入耳了!奴家不是那窑子里头的妓子,你这一句福气,奴家可不敢认!”

那络腮胡一听,登时黑了脸,一脚踹翻一旁的凳子,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的说道:“少他妈在这儿给爷装清白?!爷可不吃你这套!就你这种货色,入了主子的眼,你就该感恩戴德!”

他眼神讥讽的扫过她那露肩薄衫,冷笑一声。

就在这时,白日里那位坐在主位上的男人走了过来,略带警告的斥了络腮胡一声:“熊耀,休得无礼!”

络腮胡背脊一紧,忙垂首应“是”。

那老板娘望向他,黛眉微挑,不卑不亢的问道:“官爷想要奴家?”

“怎么?小娘子不想跟本王走?”男人凤眸微眯了眯,像一只在打量猎物的豹子。

“本王?”她微微一愣,有些惊诧的看着他,“你是王爷?”

男人勾了勾嘴角,浮起一抹笑:“淮南王带西北大军入京都奔丧的消息,恐怕这大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小娘子这反应,倒让本王觉得有几分奇怪。”

他目光锐利的看向她,带着一股子无形的威压。

许是被他的目光瞧得有些发憷,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抿了抿唇,说道:“奴家一直在这十里亭,这儿的驿官都死了有些时日了,这消息奴家不知道,有什么好奇怪的!”

唐元淮眉头微挑,她这回答,倒是天衣无缝,让人挑不出错漏来。

只是这驿官未免死得太过赶巧了些,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赶在他来的前三天咽了气。

“刚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你可是不愿跟本王走?”唐元淮续又问道。

“奴家不愿!”

唐元淮听罢,伸手勾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与他对视:“可是小娘子这双眼睛,却告诉本王,你很渴望!”

他向她俯下身子,在她耳边沉声道:“说吧,你是谁?”

“奴家听不懂王爷的话!奴家闺名了婳,不过是个开酒肆的小妇人,这胆子小的很,王爷还是莫要吓唬奴家了。”她身子一颤,抬手挥开他的手臂,连连后退了两步。

唐元淮见她逼如瘟疫的模样,一时没了兴趣。

朝着站在门口当门神的熊耀道了句:“走吧!”

熊耀挠了挠脑袋,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身后的了婳,便随着自家主子走回了营地。

了婳看着他们的背影,拳头紧紧攥着,她不该退却的,她应该趁机混进那营地才对。

不过是陪那禽兽云雨罢了,反正她那处子之身已经给了那人,眼下既然有机会,又有何不可呢?!

她心里生出一丝懊恼来,拳头恨恨的砸了一旁的门框一下,牙齿死死的咬着下唇,直到嘴里尝见了一丝腥气,才松了力气。

了婳本以为她失去了最后的机会,谁知,第三日,她竟在门口再次见到了熊耀。

熊耀腰间挎着金刀,一脸凶相,看见她一本正经道:“在下熊耀,是奉主子之命来请小娘子的。”

口气虽然依旧冷硬,可是这言辞却讲究多了。

了婳先是一愣,一时有些揣度不明白那唐元淮的心思。这平江城虽不敌西北民风开放,可这方圆百里的镇子不少,姑娘家也不少,要说这人只是想寻欢作乐,那有的是貌美的姑娘任他挑选,何必执着于她这个妇人?!

她沉吟须臾,试探着问道:“王爷寻奴家可是有事?”

熊耀看了她一眼道:“寻个女人能有什么事儿?!不过就是……”

后续的话他没出口,可了婳一看他那模样便明白了。这得不到总是分外让人惦记,这唐元淮对她,怕是占有欲作祟。

不过也好,趁着机会,就让他去与那阎王爷做个伴吧!

她刚准备点头应下,就见远处尘烟四起,一人一马朝着她这边疾驰而来。

一声马嘶,那枣红色的宝马骤然停住,因着缰绳束缚,它向后退着踏了踏马蹄。

来人正是苏禛,他一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好在算是赶上了。

苏禛目光格外犀利,先是看了一眼了婳,见她与苏鸾描画的小像有七八分像,便放下心来。随后,他将目光落在她旁边那个一身西北军甲的熊耀身上,他眉头微蹙,翻身下马。

了婳本着酒肆老板娘的职业精神,上前招呼道:“公子里面请。”

苏禛看了她一眼,拱手道:“在下是鸾儿的大哥,受家妹所托,来给了婳姑娘送信。”

了婳听后,先是一愣,这人鸾儿的大哥,那岂不就是那定国侯府的小侯爷,大缙最年轻的玄武将军?!

她忙将人迎进了门,随后转身对熊耀道:“官爷,你看我这来了客人,实在是不巧,等我这忙罢了,再去营地寻王爷可好?”

熊耀看了苏禛一眼,直觉眼前的男人不简单。可到底在西北数年,一直不曾被召入京都,自然不认识这张脸的。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毕竟苏禛低调。莫说他,就是唐元淮在此,也不见得能认出他来。

熊耀闷声应了句:“好,那在下便回禀了主子去。”

见人走了,了婳这才回到了酒肆内,她两人带进了灶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小侯爷,妾身这处人多眼杂,委屈侯爷在这与妾身说话了。”

苏禛倒是没什么所谓,只将信摸了出来,递给她:“你先看看这个,其他的,之后再说。”

了婳将那薄薄的信纸展开,一目十行的看下去,眉头死死拧着,面色愈发苍白:“这信中说的,可是真的?”

苏禛点点头,应道:“是。”

了婳有些颓然,将手中的信扔进那燃着火的炉灶之中。

京都,将军府。

铃铛怒气冲冲的跑到苏鸾身边,附耳与她说道:“小姐,外头不少人都在传,说您身世蹊跷,说您其实是乡下庄户的女儿,而真正的小姐寻到京都来了!”

158.好好诉一诉这冤屈

苏鸾仿佛早有预料似的,勾了勾唇角,风轻云淡道:“不必理会,由它传着去吧,最好传得这京都沸沸扬扬,闹到金銮殿上才好呢!”

铃铛皱着眉,有些不解:“可是,就这么由着他们诋毁小姐,小姐这清誉不是白白被糟践了?!”

苏鸾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儿一般,略略笑道:“小傻子,我哪里还有什么清誉啊!你忘了,小姐我可是那乡野长大的泥腿子,识不了文,断不得字,更是没几分见识,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她懒懒的眯着眼,语气里带着些许的自嘲,但更多是对于那些人云亦云之人的嘲讽。

呵!见不得别人好,大概是人骨子里头的劣根性。从古到今,皆是如此。她犯不着因为那些风言风语给自己添堵。

铃铛看她那一脸淡然的模样,原本的愤然舒缓了几分,可依旧在心里头替自家主子鸣着不平。

而在这府里的另一头,江红绡正侧卧在美人榻上,由着琴香跪在一边给她揉腿。

“之前让人放出去的消息,近来可有动静?”她半瞌着眼,悠悠问道。

琴香手一顿,垂眼应道:“回夫人,外头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肖四也差人传了信儿,问夫人还需不需要再添些柴,加些薪?”

江红绡缓缓睁开眼,望向墙壁上挂画,冷冷一笑:“不必,让人告诉那肖四,这两日便把人带去京督府,好好诉一诉这冤屈。”

这京督府是何处?如果说大理寺是京都的刑事重案组,那京督府相当于是解决民事纠纷的法院,外有鸣冤鼓,专门断这种理不清的案子。

而这京督府的府尹程胥程大人,身份很是特殊。他父亲程深曾是淮南王府的门客,很受淮南王爱重。而他却与自己的父亲政见相左,一心赶赴京都,走了科举选官之路。

倒是也亏得圣上有爱才之心,对他的家世不甚计较,反而在殿试上对他赞赏有加。程胥呢,也不负众望,从九品芝麻官一路高升,坐到了如今的正二品的位置上。

这程大人性子怪的很,不结党不营私,平日里待人那是如春风般的和煦。可一到这公堂之上,任你是王叔贵族也好,是庶民乞丐也罢,概不分贵贱亲疏。说的好听这叫铁面无私,一视同仁,若是说的不中听一点,那这人就是不识抬举,油盐不进。

不过,正因为如此,他也深受百姓爱戴,大家亲切的称他一声程青天。以至于这涉及到民被官欺的案子时,不管是不是这京都人士,总要告到这京督府来讨一讨公道。

第二日,冷清多日的京督府门前,响起了一阵咚咚的鼓声,从街头一直传到了街尾……

走过路过的百姓闻声而来,将这门前围了个水泄不通。

林青田放下鼓槌,唯唯诺诺的站在肖四身后,他贼眉鼠眼的虚瞟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有些发怵的往后退了两步。

“四爷,你可打点好了?小人这心里头有点发慌……”他掩口悄声与肖四说道。

肖四看了他一眼,带着些鄙夷的轻哼了一声:“慌什么?!你且老老实实的安交代做,其他的自然有爷替你兜着。”

说罢,又开口问道:“那药,你可给你拿女儿吃下去了?!”

林青田点点头,忙道:“吃了吃了!脸……脸也毁了……”

肖四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京督府朱红的大门被拉开,一个衙役提着刀,一脸严肃的看着鸣冤鼓旁的二人问道:“可是你二人有冤要诉?”

肖四看了林青田一眼,林青田忙躬身弯腰,对那衙役说道:“小人林青田,状告苏府大小姐,诉状在此,还请大人转呈。”

他这话音一落,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便在下头议论了起来……

“这人要状告的竟是那苏府的大小姐,那人不是才寻回来没几日吗?!这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还能摊上官司呢?!”

“你没听说吗?那认回来的大小姐其实是个假的!听说是趁着前几日的洪灾,知晓的人都没了大半,故意顶了那正主儿的身份……”

“还有这种事儿?!那苏家的两位将军岂会不知道?”

“这个我知道,我听我那在妯娌说的,说是认回来的这位,其实是收养正主儿那家人的孙女,自小儿和那小姐一同长大的,对那小姐的可清楚着呢!”

……

那衙役听着下面的议论声,眉头微蹙,打量了眼前的林青田一眼,伸手接过诉状。

关于苏家这事儿,他也听到了不少传言。前几日归家,自家婆娘还与他说道来着。说是那大小姐是个冒牌货,正主儿另有其人,已经寻到京都来了……

眼下看来,这些传闻也并非空穴来风,这诉状都递到京督府来了。

“你且在这候着,我前去通传一声。”他将那薄薄的一张状纸卷好,大步朝府内走去。

林青田忙垂头道谢:“有劳大人。”

朱红的大门再次关上,林青田擦了擦脑门上的虚汗,忐忑的朝肖四问道:“四爷,那小蹄子当真能过来与小人对峙?”

肖四斜睨了他一眼,不屑的开口说道:“这可是京督府,不是你们镇子上那小衙门,就算是太子,也得乖乖过来听审!你给我硬气些,记住,你是来诉冤的!”

“唉唉……小人记住了……记住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是林青田的额头上还是冒着汗,毕竟他这辈子都没出过几次桦川镇,更别说进京都,在这大官面前说瞎话了。

没过一盏茶的功夫,那大门再次打开。这次出来的是个一身素色长袍,手里擎着把白玉象牙折扇的男子。

见到来人,肖四一惊,忙俯首作揖道:“薛掌柜。”

没错,这人正是薛知易。

若问他一个满身铜臭味儿的商贾,为何会出现在这京督府中,那还真是巧得很。

还得从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护国公赵四爷说起,这赵四爷当初离开小江村,本是直奔京都而来,可是如今大半月过去了,却仍不见踪影。直到昨日,他书斋里来了个小乞丐,递给了他一封信。

159.这位身份有些特殊

这信上只有短短几句话:“薛家小子,老夫旧部遇难,劳你去京督府寻程胥,转告他程家有变,让他速归。”

能以这种口吻与他写信的,自然也就只有赵四爷了。想来这信中的旧部应是程深,那位曾隐在护国军背后的军师。

程深当初转投淮南王门下,薛知易一直难以释怀,甚至怀疑当初害他薛家马革裹尸的细作就是此人。

看来,还是他轻率了,这位程军师怕是深入敌营,与虎谋皮去了。

他带着这信,匆匆便赶到了京督府。

只是程胥的反应实在让他出乎意料了些,他听了转告之后,只惨淡的笑了笑,与他拱手道谢,并没有急着收拾行囊,赶赴西北。

薛知易心中有些隐怒,口气不善的质问道:“程胥,这信你是没看懂吗?!国公爷说,程伯父遇难!”

程胥抬起头,苦笑一声,带着嘲讽与他道:“你不是还怀疑过我程家是细作?如今他遇难,你该高兴才是,怎么比我这个做儿子的还急切几分?!”

薛知易被他这句话刺的有些胸口发堵,他垂下眼,郑重的说了句:“对不起。”

程胥摆摆手,干笑两声:“不必。劳烦薛掌柜送信来了,在下便不远送了。至于我程家的家事,就不劳薛掌柜费心指点了。我爹……有他必须做的事……我这个当儿子的,也有自己该做的事。”

薛知易蹙着眉,深深看了他一眼,本想张口再说些什么,可却被前来呈递诉状的衙役给打断了。

他转身踏出房门,隐约听见身后的衙役禀道:“大人,府头有一名做林青田的庶民,要状告苏府的大小姐……”

薛知易步子一顿,眼睛眯了眯,随后大步朝府外走去。

这一出府门,还没等他抬眼寻着林青田,就见一人冲到了眼皮底下来。

“肖四爷?”薛知易抬眼扫过他那张脸,半晌才似问非问的开口。

见他记起自己的名字,肖四忙笑道:“正是在下,正是在下。今日在这儿碰上薛掌柜,实属缘分,不知薛掌柜可否赏脸,与在下一道品几杯清茶?”

听了他这话,还没等薛知易有个回应,他身后的林青田却先慌了,忙扯了他袖子一把:“四……四爷……您不在这,小的……小的……”

肖四看他那窝囊样儿,怕他说漏了嘴,坏了自己的好事儿,脱口斥道:“我跟你说,我能帮你安排的可都帮你安排了,至于其他的,那可都看你自己!”

说完,一把挥开他继续对薛知易赔笑道:“薛掌柜,您看……”

薛知易将余光自林青田身上扫过,眉头几不可察的微蹙了一下。

林青田大约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赶忙避开视线。大概是因着薛知易平日里都在书斋里头,甚少出门,所以这林青田对他也是只闻其名,未曾谋面过,眼下竟没有认出他来。

“薛某倒是有些空闲,可是肖四爷您……怕是没这功夫吧?”说着,他看了一眼缩在他身后的林青田。

肖四哪能轻易放过这大好的机会,见他眼神落在林青田身上,忙解释道:“怎么会呢!这人啊,是我一个老乡的远房亲戚,有些冤情要诉,在下不过帮着照看一二罢了。我这有大把的功夫!”

林青田刚被肖四训斥一番,眼下又见这人始终别有深意的打量着他,怕漏了马脚,忙退到了一边儿去。

“这样啊……那薛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薛掌柜这边请……这边请……”见他应了,肖四眉开眼笑,忙在前头带路。

薛知易跟在他身后,慢悠悠的走着。其实对于肖四为何见到他如此激动,他倒是心知肚明。

想到这,他不禁摇头一笑,这人刚帮了那林青田给苏家那位祖宗寻了麻烦,若是知道自己所求之物出自她之手,不知他会不会后悔的扇上自己几个嘴巴了。

果然,这肖四领着他进了那泰和茶苑,便搓手与他说道:“薛掌柜,想来您也知道,在下这专门给宫里头的姑姑们跑腿儿。可这有些东西,都不是能拿在明面上买的……您看您那儿的话本子……”

薛知易抿了口茶,打断他道:“不是在下不肯卖肖四爷这面子,只因这是鸾歌先生定了的规矩,在下怎好私自破了去。”

肖四一愣,心里头有些恼,可他知道,眼前这人和京都里不少贵人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人家叫他一声爷,不是因着敬他,而是给他颜面。不过他这颜面,也只值这一声称呼,可换不来其他的。

他沉吟了一会儿,开口试探道:“不知薛掌柜可能给在下引荐一下那位?”

这鸾歌先生神秘的很,除了这天时书斋的薛掌柜,这整个儿京都怕是就没有见过他的人了。

若是他能见上这位一面,那他在宫里头,怕是就能得了那几位姑姑的青眼,若是那几位帮他美言几句,混个闲职,想来是轻松。

想到这,他忙补了句:“只要薛掌柜肯帮忙,在下定有重谢。”

薛知易犹豫了一下,略带为难道:“引荐一二也未尝不可,只是眼下这位身份有些特殊……”

身份特殊?!难不成是那位郁郁不得志的秀才老爷?

肖四摸了摸下巴,咂咂嘴,道:“没关系,在下怎么也要前去试试,即便见不到人,也算了了这桩念想了!”

“也好。”薛知易点点头,随后淡淡开口道,“这人现在就住在定国将军府,是那苏家前些日子寻回来的嫡小姐……”

这一句话,宛若晴天霹雳,直接在他脑海里炸响,直将他炸的目瞪口呆。

“你……你……这话……当真?!”他磕磕绊绊的问道。

薛知易面色如常,甚至带着几分笑意,认真的点头应道:“自然当真。”

鸾歌先生是苏大小姐……

他方才帮着那林青田状告的……岂不就是鸾歌先生?!

他越想越心惊,脑子里猛地跳出前些时日将军夫人对他交代的话……

她说什么来着……

哦,对了,她说那小姐是个乡野长大的泥腿子,畏畏缩缩,怕是连大字都不识一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160.此人所言,皆不属实

能靠写话本子惹得贵人青眼的人,会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泥腿子?!

他咽了口唾沫,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抬眼看了眼前这老神在在的薛掌柜一眼,干巴巴的问了句:“薛掌柜,您看,这真是不巧,在下方才……方才帮着的那位,正是来状告苏大小姐的!”

“哦?”薛知易挑眉,语气虽带着几分疑问,可是却一点儿也看不出惊讶。

肖四见此,忙道:“薛掌柜,在下实属无意为之,您看这鸾歌先生那边……”

薛知易看着他,从善如流道:“薛某倒是不介意帮你美言几句。只不过,肖四爷也得有点诚意才行!”

诚意?诚意……

他必须有!这江红绡充其量不过一个将军夫人,还不甚得宠。可这鸾歌先生就不一样了,这京都贵府的夫人小姐,甚至是那宫闱里的贵人,有几个没看过她的那话本子的。

肖四忙不迭的说道:“薛掌柜想知道什么,尽管开口,在下定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薛知易一笑,将拿白玉象牙折扇拿起来摇了两下,悠悠开口道:“在下想知道,那诉状里头写了些什么,那人,可不像个识字的。”

肖四眼神微动,直言道:“薛掌柜好眼力,那人不过是个庄户,哪里认得什么字啊!不过这人倒是和那位有些渊源。”

薛知易听了,装出一副好奇的模样,问道:“什么渊源?”

肖四也只当他与鸾歌先生是泛泛之交,不晓得这些内情,于是便开口道:“这人啊,是那位的叔叔。他是被人带到这京都来的,与他一同来的,还有位小姐,外头传言说,跟他来的那个,才是正牌的苏家嫡女。”

他半真半假的说着,把自己从这事情里头摘了个干净。

可薛知易是什么人,那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奸商。这肖四说的再滴水不漏,他也听得出这里头的弯弯绕来。

“肖四爷,您这话里头的诚意可不怎么足啊!”薛知易扫了他一眼,凉声道。

肖四尴尬的摸了摸鼻骨,笑了两声,道:“薛掌柜,在下不过是个小人物,知道的不多……不多……”

薛知易见他有意隐瞒,便也不再与他白费口舌:“罢了,答应肖四爷的事儿,薛某自会做到,只是肖四爷,这人啊,得学着聪明些!”

肖四浑身一个激灵,约摸着是那日被那祖宗吓着了,一听这聪明两个字,这腿就禁不住的发软。

“薛掌柜说的是,说的是……”

薛知易哼笑了一声,摇着折扇出了茶苑,直奔定国将军府。

而他到底是晚了一步,就在一炷香之前,这苏鸾就被那京督府的衙役给请走了。之所以用请,是因为她这一路是坐着马车,在这苏大将军和将军夫人的陪同下,去的这京督府。

先下马车的是苏湛,随后是江红绡,最后是幂篱遮面的苏鸾。

虽看不见这苏大小姐的面容,可单单从这曼妙的身姿便能看得出,这人决计不像传闻中说的那般不堪。

而此时的江红绡,看着苏鸾那淡然的模样,心中不由有些忐忑起来,她隐隐觉得,有些事情好像脱离了她的掌控。

公堂之上的程胥得知苏湛亲自陪同这苏大小姐前来,便起身迎了出来,看见苏湛,不卑不亢的拱手行礼:“在下见过苏将军。”

苏湛虚扶了他一把,微微颔首,说道:“程大人不必多礼,苏某不过是个陪客。”

听了这话,程胥不由多看了那位冒牌的苏小姐几眼,能让苏大将军屈身做一回陪客的人可不多。除了当今圣上,便是她了。

江红绡见程胥打量苏鸾的目光里带着些审视,唇角微微一勾,闪过一丝冷笑。

就算有苏湛在一旁替她压阵,那又如何?!她可不信这种庄户养大的泥腿子,在公堂之上还有胆子为自己辩驳!

苏湛随程胥走在前面,苏鸾则亦步亦趋的跟着江红绡走在后头。江红绡一边走,一边惺惺作态的拉着苏鸾嘱咐道:“鸾儿,不必怕,一会儿你只要实话实说,程大人自会还你一个清白。”

苏鸾听了,轻轻“嗯”了一声。

因着她带着幂篱,江红绡并不看真切她此时的表情,只当她这模样是带着几分惶恐的。

可面纱之下,苏鸾的唇角却是挂着讥诮的笑意的。

一行人进了公堂,程胥坐在了那明镜高悬的牌匾下头,下首的位置分别坐着苏湛和江红绡。

惊堂木“啪”的一响,耳边传来一阵“威武”的呼声。

在这呼声之后,便看见一个衙役带着她那贼眉鼠眼的三叔走了过来。

程胥一脸严肃,厉声道:“堂下所站何人,有何冤屈,速速道来!”

林青田忙跪下,叩首说道:“草民林青田,小江村人士。今日状告林鸾儿,顶替苏家小姐身份,害她有家归不得!”

他说的煞有介事,声音洪亮,就连围在公堂外头听审的百姓也听得一清二楚。

待他说完,还忿忿的看了苏鸾一眼。

苏鸾却是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的,只如一株白莲一般,亭亭的站在堂下。

“林青田所言,可属实?”这话,是问苏鸾的,他目光里带着些凌厉,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江红绡眼见着程胥这不怒自威模样,眼里闪过一丝笃定。

而就在这时,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苏鸾突然往前迈了一步,她微微屈身,先是朝他盈盈一拜,随后,不疾不徐的开口说道:“此人所言,皆不属实!”

说罢,她摘下头顶的幂篱,露出轻纱之下那波澜不惊的面容来。

“大人,小女本名苏鸾,而这位林青田,则是小女曾经的叔叔。小女在被寻回苏家之前,便被祖父林长生逐出族谱。再者,小女是被兄长苏禛寻回的,想必苏少将军不会认不得自家的妹妹吧!”

“林青田,对于苏小姐的说法,你还有什么可说?”

与苏鸾的淡然相反,林青田此时如同被放在火上烤着一般,焦灼的很,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应道:“确有……确有此事!不过是她不孝在先,她联合外人算计我林家钱财,才会被我爹逐出林家!”

161.草民有证据

苏鸾见这路被他带歪了,淡淡道了句:“程大人,我为何被逐出林家,与我是否是真正的苏家大小姐似乎没有关系,既然这人状告于我,那想必是能拿出些证据的吧!”

林青田一听,知道他的机会来了,忙说道:“草民有证据!有证据!真正的苏家大小姐就在客栈,大人可派人去请。”

苏鸾一听,眉头微挑,这人怕不是疯了吧?!

真正的苏家大小姐?他还真敢说啊!

程胥一直在观察这二人的神情,眼下见那林青田一脸胸有成竹,而那本来镇定的苏家小姐却有些面色微变,便对堂下的衙役吩咐道:“去,请证人。”

“是。”

没一会儿,这证人便被带到了公堂上,与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位。

程胥看着步步生风的某人,面色有些难看。也不知今日这是吹了什么风,来了一位苏将军就罢了,这璟王府的世子爷竟也跟着凑热闹!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俯身拱手行礼道:“下官见过世子爷,不知世子爷前来,所为何事?”

“事儿倒是没什么事儿。”唐明琲不遮不掩,伸手指着一旁站着的苏鸾说道,“本世子是来看未婚妻的!”

程胥这才想起,这璟王府和定国将军府是有婚约在的。可即便如此,这来看未婚妻不该等这案子有了结果再说吗?!这话怎么听起来都像是在给这苏大小姐撑腰……

苏湛鹰眸微眯,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连个招呼也没打。

倒是苏鸾,翻了个白眼,带着两分嗔怪的说了句:“世子爷,这话说的还为时尚早,毕竟小女如今成了冒牌货了!”

唐明琲知道她这话是故意的,只睨了她一眼,没应声。转头继续与程胥道:“程大人请继续,不必理会本世子。”

说罢,便坐在了右手边的下首位。

继续?!他倒是想好好继续!

程胥面色有些不太好看,可是又碍于这二人的身份,实在不好说什么。

而那位被衙役请来的证人,此时正低着脑袋躲在衙役身后,脸上还蒙着黑纱。

苏鸾抬眼看过去,只觉得这人实在有些熟悉,想了半晌,才恍然,这人不是林燕燕么?!她被带过来干什么?难不成她这位好三叔是想让自己的闺女顶了她的身份不成?!

就在她收回目光的一瞬,林燕燕突然抬头看向她,眼神带着些急切,似乎是在向她求救。

“传证人!”

程胥冷厉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她们二人的对视。

林燕燕颤颤巍巍的走上前,跪在地上。瘦弱的身子如同芦苇杆一般,单薄纤细,她眼神落在地上,头太也不敢抬。

“堂下何人?”

林燕燕的手指微微蜷着,头俯的更低了些。

这时候,一旁的林青田开了口:“大人,她才是苏家的嫡小姐。不过,她嗓子哑了,没法说话。”

嗓子哑了?!

苏鸾一愣,看向林燕燕的眼神带着几分意外,她记忆中这丫头说话声音总是软软的,怎么就哑了呢?!

程胥眯着眼,对堂下的林燕燕说道:“证人,本官问你,此人所说可属实?”

林燕燕看了林青田一眼,身子一瑟,慌忙避开眼,对程胥点了点头。

而她这些下意识的举动,自然瞒不过程胥的眼睛。既然她没法说话,那便由他来问吧!

“此人可是你养父?”

林燕燕犹豫了一瞬,随即点头。

“你可是苏家失踪的嫡小姐?”

她继续点头。

“既然两位都说自己是苏家的嫡小姐,那可有证据自证?”程胥扫视她二人一眼。

“小女有证据。”说着,苏鸾从脖子上解下一块玉佩,交由一旁的衙役呈至程胥面前。

就在这时,林兴旺突然跳脚,朝着苏鸾指责怒斥道:“真是家贼难防啊!大人明鉴啊!那玉佩本是我的养女燕燕的,当年我二哥出了事,我们一家忙着料理丧事,那时候燕燕小,就让着丫头帮忙看着,不料这丫头竟会趁乱将这玉佩偷了去啊!”

唐明琲嗤笑一声,看了一眼满嘴瞎话的林青田:“这故事编得可真是精彩!不过可惜了,空口无凭。”

林青田闻声抬眼看了过去,这一眼,却让他猛的惊住。

这人……这人不是那姓唐的外乡人嘛?!不对,方才那大人叫他……叫他世子爷!

想到这,林青田登时慌了起来,就在他生出了临阵脱逃的心思的时候,一旁的江红绡开了口:“程大人,既然堂上的二位小姐都说自己是我苏家的嫡小姐,又都拿不出什么证据来,不若就滴血认亲吧!”

因着对苏鸾的身份胸有成竹,苏湛只淡淡看了江红绡一眼,倒也没反驳。

倒是林青田,脸色有些苍白,不过一想到之前肖四爷嘱咐他的,又渐渐放松下来。

苏鸾眯着眼看了江红绡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看来她这位姨母是万事俱备,只差林青田送来这阵东风。

程胥见几人都没有意见,便派人准备了两碗清水以及银针。

苏湛很配合的起身,净手,然后刺破食指的指尖,在两碗水中各滴了一滴鲜血进去。

随后是苏鸾和林燕燕,两人站在案前,分别刺破指尖,两滴鲜血几乎同时掉落在碗中。

所有人屏息凝神的看向那两只碗,只见林燕燕面前的那碗,两滴血迅速的融合在了一起。反观苏鸾面前的瓷碗,两滴血却像生了隔膜一般,各局一侧。

堂内一片静寂,只有江红绡颇为惊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这样?!”

苏鸾看着她那拙劣的演技,不由有些发笑。不过,她作为一个现代人,知道这滴血认亲的法子算是个伪科学,因为凡是血型相同的人,这血都能融到一起去。

不过,眼下她倒是有几分好奇,她这姨母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能让她和爹爹的血不相容。

林青田看见这结果,心中底气大增,跪倒在地,长哮一声:“大人英……”

“明”字还没出口,就被苏鸾打断道:“大人,在定案前,小女还有一请求,还望大人能准许。”

“小女请求大人再准备一碗清水。”

162.小女真就不觉得

江红绡一听,面色微微一紧,但还是不由脱口说道:“真相已经大白,又何故多此一举呢?!”

这话一出口,便让一旁的苏湛和唐明琲眉头一皱,两人本就对方才的结果有所怀疑,见她这般反应,疑心更是深了几分。

苏鸾朝她微微一笑,温声道:“将军夫人是在害怕吗?”

江红绡自然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话会凭白惹人怀疑,但此时她却依然十分镇定,脸上一丝惊慌也没有。

她淡淡的抬眸,轻笑了一声道:“妾身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是担心你罢了。毕竟你在这府里住了有段日子了,前些日子又出了布防图的事儿,害得老爷与禛儿凭白受了牵连。再者说,你这小小年纪生出这样的心思来……冒名顶替,欺骗于人,你心中就不觉得愧疚吗?”

她这一番话说的义正言辞,像极了站在道德制高点谴责于人的圣母白莲花。

苏鸾看了她一眼,丝毫没有被她那气势所震慑,反而是笑了一下,说道:“真是不巧,小女真就不觉得!”

江红绡被她这话哽住,讶异之余却发现竟她居然连一句反驳她的话都来,一时憋闷不已。

而唐明琲则轻轻勾了下嘴角,其实早在不久前,薛知易去府上寻他的时候,他就猜到了。既然他家夫人由着这人闹到京督府,那想必是早有应对的。看来,他没猜错。

程胥眯着眼,将堂上这一众人等的百态看了个清楚。

虽然这林燕燕与苏大将军的血确实相容了,可是她那唯唯诺诺的姿态,却让人觉得这其中有猫腻。

于是,他选择相信苏鸾,他抬手朝一旁的衙役吩咐道:“去,再准备一碗水上来。”

见程胥发了话,江红绡就是再不甘心,也没法子横加阻拦。方才出口,已经惹人怀疑了,她现在只希望,眼前这丫头只是在虚张声势,而非耍什么心思。

没一会儿,那衙役便端着一碗水进来。

苏鸾看着那碗水,不卑不亢的与程胥对视,从容不迫的说道:“既然小女与大将军的血液不相容,想来与这位将军夫人的更不会相容了。还请大人做个见证,让我二人滴血辩证一番。”

程胥见她胸有成竹,便点头应了句:“准。”

见程胥应下,江红绡一愣,她竟然想拖她一起下水。她想拒绝,可是抬眼扫视了一周,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没法子,她只好硬着头皮应了个“好”。

江红绡面色不太好看,手上捏着银针,朝指尖猛的刺了下去,随后朝那碗中滴入了一滴鲜血。

尔后,苏鸾再次刺破指尖,看着滴入水中的血液迅速与之混作一团。

见了这结果,她微微舒了一口气。她其实也是在赌,赌她这位姨娘与她同种血型,看来她运气不错。

眼前的结果,也让唐明琲心神微松,神色懒散下来,优哉游哉的等着看着即将拉开帷幕的好戏。

倒是林青田有些发慌,他实在没想到这小蹄子会来这么一手儿,那肖四爷可没告诉他该怎么应对这种状况。但是他脑子不笨,知道这时候多说多错,索性闭了嘴,闷声在一旁杵着。

江红绡面色不太好,看着那瓷碗,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将军夫人,看来,小女与您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啊!不过,据小女所知,您只有一位仙逝多年的姐姐,嫁给苏大将军多年,膝下并无所出。难不成……小女是您的私生女?”苏鸾语调慢悠悠的,可每个字都像一把飞刀,刀刀见血的插在江红绡的心头上。

江红绡拳头紧紧攥着,指甲刻进掌心,此时仿佛只有疼痛能让她冷静下来。她嘴唇有些发颤,面上原本的笑意也因着她这句质问僵硬下来。

因着她这句露骨的问话,堂上一片沉寂,没有半点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江红绡的身上,甚至外头那些围观的布衣百姓,也开始窸窸窣窣的议论起来。

江红绡的冷静渐渐崩裂,眼神中的恨意随之泄露了出来。

她死死的盯着苏鸾,语调森森道:“妾身好歹也是你的姨母,你怎可这般污蔑于我!”

苏鸾听罢,微微一笑:“姨母这是承认小女的身份了?可是方才,您还在问小女冒名顶替,欺骗与人,愧不愧疚啊!再者说,小女的血与苏大将军的血,可是不相容呢!”

江红绡的满面冰霜的看着她:“妾身不过是个后宅妇人,这断案的事情,还得劳程大人查明。”

苏鸾没再紧揪着她不放,她知道,这人既然做了,定然给自己留足了后路,她这姨母可是只妖猫,有九条命呢,不是她一次就能斩干净的。

于是,她从善如流道:“既然此时与姨母无关,那就劳烦程大人了。”

程胥当然明白苏鸾的话外之音,当即让人将准备先前清水的人传唤了上来。

这水是从衙门的后厨端出来的,准备的人是后厨的粗使婆子。那婆子低着脑袋,吓得直哆嗦。还没等程胥发问,便直愣愣的跪下来,砰砰的磕着头:“大人饶命!老婆子不敢了!大人饶命啊!”

程胥眼皮微微一跳,觉得自己好像落入了什么圈套。

“行了!将你所做之事从实招来,本官自然会给你个公断。”

“是是!”那婆子忙抬起头,额头磕得有些青紫,她声音微颤,交代道,“是有人给了老婆子十两银子,还有一瓶药粉。说是只要将这两样加到花鸟青瓷碗的水里,还会再给三十两……”

“大人……老婆子在这府里做工有些年头了,我不是贪财,而是我那小孙子害了病,如今需要用药养着,老婆子一时……还请大人饶命啊!”

程胥知道这老婆子,这人自打他调来这京督府,便一直在府内做工,手脚很是勤快。她那小孙子,今年不过四五岁,想来也是爱孙心切,才会一时眼热,被人利用了去。说到底,罪过不在她,而在那背后之人。

163.无规矩不成方圆

“你可知道指使你的人是何身份?”

那婆子摇摇头:“不知道,不过我听他身边的人叫他四爷。”

江红绡眼皮一跳,心中暗骂肖四不中用,竟出了这等疏漏。

程胥只那婆子所言不虚,便开口道:“来人,将赵氏暂且收押。”

那婆子听了这话,登时失了力气,瘫跪在地,由着衙役拖了下去。

江红绡余光落在那婆子身上,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明眼人大都看得出,那林青田以及他身后的那位的苏家嫡女十有八九是来碰瓷的。

只是到底是心生贪念还是受人指使,还需要再审上一审。

程胥目光如刃的射向林青田,手上的惊堂木猛的落在案上,吓得他猛地哆嗦了一下,肩膀微微发颤,脑袋深深埋着。

“大胆刁民!竟敢欺瞒本官,诬告苏府小姐,你可知罪?!”

林青田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劲儿的说着:“草民……草民……草民是被逼的!对!草民是被逼的!”

林青田胆子小,之前又见过自家文儿哥在大牢里那生不如死的模样,一心想着,若是他将那主谋招认了,这罪名肯定就从轻处理了。

可是……

那肖四爷也不是个好相与,若是他报复于他,他这条小命怕是也不保。

见他只说了那一句,便闭口不言。

程胥眉头拧起,估摸着他背后十有八九是有人指使,于是循循善诱的开口说道:“林青田,这诬告之罪可大可小,主犯囚禁流放,从犯顶多受些皮肉之苦,你且想想清楚!”

囚禁流放和杀身之祸比起来,还是命更要紧。

可方才自己已经漏了口儿,只好接着说道:“大人,小人没什么见识,只听人说苏家家大业大,若是能沾上点儿亲戚,便不愁吃穿。于是,才才受人蛊惑,来了京都。可是那人,小人真是不认识!只记得模样,那人三角眼,蒜头鼻,嘴角下头有颗黑痣……”

苏鸾听了忍不住在心里头嗤笑一声,这模样,标准的坏人长相。而有这副长相的人,不正是前几日她拦下的那个肖四么?!算他林青田有脑子,不仅为自己脱了主犯的嫌疑,还没那背后之人供出来,不过,坑了她一把就想安然无恙的走人,可没有那么好的事儿!

苏鸾抬眸看了一眼江红绡,随后开口说道:“大人,他口中的人,小女倒是见过一个,不过这名字一时有些想不起来了。大人可否能将此人收押,容小女想想?”

程胥看了她一眼,觉得这姑娘是个不凡的,但从这临危不惧,从容不迫的气度来看,就有那苏湛的八分影子。

算了,就当卖着苏大将军和璟王世子一个人情好了。

于是他顺水推舟的说道:“也好。来人,将林青田收押,暂且关在督府大牢。”

林青田本以为自己这一番招认至少会免了这牢狱之灾,谁曾想,竟会被这小蹄子摆了一道。他怒目而视的瞪着眼前人,只见她俾睨的看着他,眼神里带着赤裸裸的不屑。

“你……你……你是故意的!故意的!”他面色青白,眼神里带着几分惊惧,被人钳住手臂拖了下去……

而堂下最后跪着的林燕燕,在看着自家爹爹被拖下去后,竟似松了一口气一般,连朝着程胥磕了三个响头。

程胥一眼便看出这姑娘的举动有些不对,刚想开口询问,便见那姑娘朝苏鸾爬过去,手紧紧拽着她的裙角,满眼含泪,似乎有什么冤屈想与她诉说。

苏鸾对林燕燕虽谈不上好感,但却有几丝怜悯。

“燕燕,你这嗓子是如何哑的?你可是有什么事儿要我帮你?”

林燕燕点点头,随后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又指了指方才林青田被拖走的方向。

“你是说,你是被你爹毒哑的?!”苏鸾有些难以置信,惊讶的问道。

林燕燕的眼泪夺眶而出,沾湿了遮面的黑纱。

“那个畜生!”苏鸾气愤难当,破口骂道。

随后她紧攥的手缓缓抬起,踟蹰了一下,还是将她面上的黑纱揭了下来。

入目的是一张蜡黄的鹅蛋脸,脸颊上还有像是被什么灼伤了的狰狞疤痕。

她手微微颤抖,轻轻碰了她的脸颊一下,目光复杂的问道:“这也是你爹做的?”

林燕燕咬了咬嘴唇,无声的点了点头。

那是她们来京都的那天夜里,他爹突然拿着一个红瓷瓶进了她休息的房间。连一句解释也没有,便拉过她,掰开她的嘴将那瓶子里头苦涩黑浓的药水给她灌了下去。

她被他疯狂的举动吓得不轻,于是连哭带喊的挣扎,她娘听见了她的叫声,从外头冲了进来,与她爹撕打在了一起。一边打一边哭喊着,叫骂着,说他是个禽兽,他怎么能将用那种东西毁了他的亲生女儿。

可是,林青田再没用,也是个男人,力气是先天的优势。他一脚将她娘踹倒,几个耳光将人打昏了过去,最后唤来了她奶,将人用绳子捆了起来。

她想哭,想大声求救,可就在这时,她发现自己的嗓子再也发不出丁儿点的声音。

他爹阴森森的看着她,伸手抹掉她脸上的眼泪。

他说:“燕燕,别怪爹。要怪就怪那林鸾,谁让她好事儿都让她占尽了呢!不过,你放心,即便你哑了,脸毁了,你以后还会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你会成为大将军的女儿,而爹也会因为你,有这辈子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林燕燕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扯着她的裙角,嘴唇不住的翕动着。

苏鸾蹙着眉,认真的辨认着她的口型,半晌试探着问道:“你……让我救……救你娘?”

见她看懂了自己的话,她忙点了点头。

苏鸾抬头看了看上首的程胥,说道:“程大人,林燕燕是被她爹胁迫的,如今娘亲也遇到了危险,小女胆敢请求大人让回去救人,并免她欺瞒之罪。”

程胥沉吟片刻,开口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她虽是受害者,可亦是施害者。本官准许她回去救人,至于这刑罚,便罚于城内贫民所劳作十日吧!”

苏鸾对程胥算不得多了解,可是就从方才他对自家父亲和唐明琲的态度来看,就知道这人是个不畏强权,铁面无私的。

而跟这种人讨价还价,总得讲些策略。

这就像开天窗一般,你若一开始说,要在屋顶开一个窗,那么他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就会愿意开窗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直接开口求程胥免她罪过的原因。

这于贫民所劳作十日,应是这京督府最轻的责罚了。

林燕燕听罢,忙朝程胥与苏鸾叩首谢恩。

这案子审到这儿,苏鸾这身世算是彻底落定了。任她江红绡再出什么幺蛾子,都不可能翻盘了。

程胥退了堂,又指派了京督府的衙役随苏鸾和林燕燕去救人。苏湛见唐明琲随行,便没说什么,只朝程大人拱了拱手,随后大步出了京督府。

江红绡见事情已成定局,只好沉默着跟在苏湛身后。苏湛有意无意的看了她两眼,随后开口道:“红绡,你很久没回过丞相府了吧,不如回去看看吧!”

江红绡心头一跳,失声道:“将军……妾……妾身……不能回去……”

“红绡,我怎么有些记不清,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叫我姐夫的了?”

“妾身……妾身是在……”

“哦,对了!是在鸾儿被人牙子带走那年,对吧……”苏湛的声音很轻,可却足以让江红绡遍体生寒。

她不敢说话,她没把握在苏湛审视的目光下镇定如常。

苏湛看着她脸色煞白的模样,没再说话。

平江城。

了婳关了酒肆,随着苏禛一同骑马进了城。

没一会儿,二人便七拐八拐的进了一处宽巷,四下打量一番,确认无人尾随,才走到巷子最里头。在一门口立了两个石狮子的朱红大门前头停下了步子。那门上左右各贴着一副褪了色的关公镇宅图,门边的对联约莫着是因着年头久了,破损了的只剩下半截残木。

苏禛轻车熟路的扣响了那门钹,颇有规律的咚咚声响起,门内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一会儿,木门被拉开,一个穿着玄色衣裳的小厮将脑袋探了出来。看见门外的二人,忙将门打开:“将军可回来了,我家大人方才还念叨呢。”

苏禛早前便得了这宅子的地图,眼下正熟门熟路的往里头走着。小厮和了婳落在他后头。

那小厮,挠了挠脑袋,悄声与她说道:“了婳姑娘,我家大人可担心你了。”

了婳一愣,没应声。

那小厮见人不说话,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了,毕竟他那天可是亲眼看见这姑娘从自家大人的卧房里出来的。

主院之中,凌少堂面沉如墨的盯着院子口的月门,心里头想着,一会儿这人进来该如何惩治一番。

可当了婳面无表情的跟在苏禛身后走进来,眼神清冷的与他行礼:“妾身见过凌大人。”

他嘴角突然闪过一抹自嘲的笑。

164.清官难断家务事

想他凌小爷,何时不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如今在她这,竟落了冷眼。

凌少堂一步一步朝她逼过去,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抬手捏住她的下颌,强迫她与自己对视:“能耐不小,都敢违抗爷的命令了?!”

了婳面无表情,只定定的看着他那神色莫测的瞳眸。

一旁的苏禛摸了摸鼻骨,道了句:“这人是鸾儿托我护着的,既然凌大人……就暂且先交给你了。”

“苏少将军尽管放心,这人在下官这儿,出不了篓子。”

苏禛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是不了篓子,可是能出“人命”啊。

了婳见苏禛要走,忙开口道:“小侯爷留步!”

凌少堂睨了她一眼,神色更难看了些,他俯下身子,贴在她的耳根,咬着牙威胁道:“你再喊他一句试试?!”

了婳垂下眸子,看了被他喊住的苏禛一眼,转开了脸。

苏禛不是傻子,单单从这二人的眼神里头,就能嗅出了几分奸情的味道。说这两人是清清白白的上下属关系,打死他也不能信。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是非对错,还是让这两人自己解决去吧!

凌少堂将院子里的人都散了去,一把钳住了婳的胳膊,沿着回廊往客房的方向走去。了婳似乎猜到他要做什么,红唇紧紧抿着,向后挣扎着,可是到底抵不过这男人力气大,生生被他拽进了房间里头。

门砰的一声被他一脚踢开,随后将人反手扣在了门板上,随后薄凉的唇便压了下来,将她的口脂啃噬了个干。

了婳的双手抵在他胸前,却完全挣脱不开眼前人的压制,她试图抬腿,攻其不备,却被那一瞬间被他禁锢住,只余下一只脚支撑着她的摇摇欲坠的身子。

凌少堂火热的手掌顺着她撩人的曲线一路攀延而上,最终落在她纤细的天鹅颈上,他狠狠咬了她一口,一股血腥气瞬间弥漫在二人的口中。

他松口她的唇,在她耳廓便轻轻说道:“了婳,你知道吗?爷现在恨不得掐死你!”

了婳轻笑一声,眼波淡淡的漾着:“你舍得么?”

凌少堂看着她,脸色一点点冷如寒冰,最后将她放开。

大概是跟了他太多年,她总知道,该如何挑战他的底线,如何让他愤怒,如何让他放手。

了婳整理了一下被他弄得凌乱的衣裳,唇角带着一抹凄然的笑,往门外走去,然而,还没等她的脚跨出门槛,一只坚硬有力的手臂便将她拦腰抱回,猛的扔在榻上。

了婳惊呼一声,瞪着眼,看向他。那双眸子里褪去了风情的伪装,带着久久不见的惊恐。

凌少堂欺身而上,将她囚禁在身下:“爷现在告诉你,爷到底舍不舍得!”

他炙热的如同烈火,毫不留情的向她侵略而去……

京都,悦宾楼。

唐二爷根本没给自家夫人下马车的机会,直接带着那些京督府的衙役包抄了整个悦宾楼。

刚闻见风声准备落跑的林老太,刚一拉开后门,直接提刀的衙役反手扣住。

林老太哪里见过这排面儿,当即成了软脚虾,跪坐在地上,哭天抢地道:“你们这是要干啥?!我一个老婆子没杀人没放火,你们凭啥逮我啊!”

她嚷嚷了两声,见那衙役无动于衷,于是挣扎的更激烈了。

“放手!你们快放开我!”

“给我老实些!”那衙役被她惹得不耐烦了,高声斥道。

林老太吓得一哆嗦,想着方才听见的那些话,心里头更慌了,她这一把年纪可不能坐牢啊!若是坐牢,谁去捞她那儿子啊!

“没法活了……真是没法活了……这当官的草菅人命啦!救命啊……救命啊……”

她嗥的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惨,惹得路过的百姓频频瞩目,指指点点。

那衙役皱着眉,刚想给她一刀背,让她见见颜色,就被一只手拦住了手臂。

“那个不长眼的敢拦你爷爷!”那衙役没好气的吼了句。

可这脸刚转过去,就吓成了个鹌鹑,忙跪在地上讨饶:“小的瞎了眼,不知是世子大人,大人饶命……饶命……”

林老太见这方才还威风凛凛的人一下变成了这般模样,当下知道,这来的人身份怕是更显贵。赶忙跪爬着过去,凄凄惨惨的哭诉道:“大人救救老婆子吧!老婆子冤枉啊!这群狗官想要杀人害命啊!”

说着她伸手扯住眼前的袍角,刚一抬眼望上去,不禁吓得住了声。

她诧异的松开手,抬手指着他,颤声道:“你……你不是……你不是那个外乡……”

她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衙役大喝一声:“休得放肆!一个乡野泼妇也敢对世子大人指指点点,冒犯皇家威严!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世子大人……

这人是皇族,还是世子……

林老太惶然的跌坐在地,脸色青白,嘴唇不住的哆嗦着。她此时满脑子都是她儿子算计这人时说的那些话……

完了!完了!

不过也确实如她所想,他们林家确实是完了。

林老太像是被拔了舌头的老母鸡,无声的被衙役拖走。

苏鸾带着林燕燕站在街口,远远的看着她。林燕燕红着眼,干瘦粗糙的手死死的攥成拳。

“别看了,快走吧,你娘还等着你呢!”苏鸾见她眼中满是恨意,拍拍她的瘦弱的肩膀。

林燕燕回了神,忙不迭的冲进那后院,从一旁的水井旁拎过一把斧头,朝最西边儿的柴房门上狠狠砸过去。

“锵”的一声,锁头应声而落。

林燕燕将手上的斧头扔在地上,猛的推开那扇门,只见墙角缩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她眼睛紧紧闭着,嘴唇干裂的结了痂。额头上有个碗口大的血疤,上头脏兮兮的粘着好些香灰和枯草。

“娘!”林燕燕无声的张了张嘴唇,大哭出来。

苏鸾看着她的模样,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发酸。

唐明琲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问道:“救吗?”

165.这银子,我替她出

苏鸾扭头看向她,坚定的点点头:“救!”

那些年,小李氏虽然不待见她,但也没怎么刻薄过她。如今她还能想起,当初为林家爹娘守灵的那日,她这位三婶曾端过一盆水来,温声对她说:“鸾儿,别哭了,听三婶说,你得让你爹娘走得体面些。去帮你爹娘擦擦脸,换换衣裳……啊……”

不管是出于一时的善心,还是对她的怜悯,总归曾让她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温暖。

唐明琲摆手找来了身后的衙役,简单的对他交代了两句。

没一会儿,一个背着药箱,眉须皆白的老者便被请了来。他看见唐明琲,忙躬身请安道:“老夫见过世子爷。”

唐明琲忙伸手将人扶了起来,指了指一旁的小李氏:“劳烦隋老走这一趟,实在是那人不便动弹。”

隋老眯着眼往那边一看,忙快步走了过去,放下药箱,探了探那人的脉象,松下一口来:“小姑娘先别忙着哭,这人暂且去不了,只是这身子虚的厉害,需得好好休养。”

林燕燕一听,赶忙给老爷子让出地方来,嘴唇动了动,想说句谢谢,可是却连一丁点的声音也未曾发出。

隋老爷子看了她一眼,眉头皱了皱,面色有些不太好看:“你这丫头,可是被人灌了乌汤?!”

苏鸾正巧走过,挑眉问道:“乌汤是什么?”

“一种能坏人声带,改人容貌,断人子嗣的至毒。”隋老爷子带着些恨意似的,咬牙说道。

林燕燕虽然哑了,可是耳朵是好的,听见他的回答,紧紧捂住了嘴,拼命的摇着头。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她不敢相信,她亲身的爹爹居然如此对待她。

苏鸾在一边听得心惊胆寒,不由冷笑一声。

半晌,她开口问道:“隋老,她还是个小姑娘,还没嫁人,她这辈子不能就这么毁了,你有办法能救她吗?”

“办法倒是有,只不过……”隋老沉吟了下,打量了林燕燕两眼,叹了口气道,“那药材太过珍贵,一般人家怕是消受不得,何况是个小姑娘……”

林燕燕眼神闪过一丝光亮,随后迅速灰暗。

苏鸾眉头一挑,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从来就是问题。

“隋老尽管救人,这银子,我替她出。”

听了这话,林燕燕像是被吓傻了一般,怔怔的看向她,半晌,她猛地跪倒在她身前,朝她重重磕了一个头。

苏鸾被她这突然一跪吓得一条,忙把人拉起来,嗔道:“你这是做什么?!”

林燕燕垂下眼,摇摇头,不做什么,只是除了这般,她真的无以为报。她心中想着,以后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苏鸾开口,她都可以为她去。

因着小李氏需要调养身子,林燕燕有需要清毒,苏鸾眼下的日子虽说不上艰难,但也暗流汹涌,她不能将这二人带在身边看顾,于是便托付给了隋老,将人带去了仁济堂。

而就在当晚,巡城的十六卫便逮住了两伙杀手。

一伙儿在在隋老爷子的仁济堂,另一伙儿则是在那督府大牢。

不过这得着的消息却一好一坏。

仁济堂那头安然无恙,可是督府大牢却被人烧了几间牢房。而这里头,就有那林青田和林老太的两间。

林青田一死,那诬告的案子自然只得不了了之。

放火的杀手虽落了网,但一个比一个有骨气,后槽牙一咬,吞毒自尽。那利落的做派,一看就知道是受过训的。

只是这种私兵,京都不少高门贵府都有,查起来如同大海捞针,还是不一定能捞得着的。苏鸾心里明镜儿似的,索性让人往京督府送了口信儿,先将这案子搁下不提。

宣王府。

芊芝神色有些慌张,脚步匆匆的从外头跑进了屋内:“郡主,不好了!”

羲和睨了她一眼,芊芝一愣,看了眼屋内伺候的丫鬟,忙将脸上的惶然收起,冷声吩咐道:“都下去吧,郡主这儿有我就行。”

几个小丫鬟对视了一眼,应了声“是”,乖顺的退了下去。

芊芝见她们几个走远,忙压低声音开口道:“郡主,那位的案子结了,她非但没事儿,还把苏府嫡小姐的身份坐实了。眼下怕是再也动不得了!”

“她倒是能耐!”她齿间咬得吱吱作响,脸色变了几变。

她初一听说这案子,就知道是那江红绡在祸水东引,利用她作筏子。如今这么一看,当初她在定国将军府的举动,怕是早就落在了她眼里。

想着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虽然斗不败苏家,但是能让苏鸾送了命,也不算亏。她翘首等着看那江红绡将苏鸾推出做替罪羊,结果竟是这般?!那江红绡真是空长了年纪,这心思也不过如此。

就在这时,宣王爷身边的侍卫过来传话:“郡主,王爷给您传话,说南越边境战况胶着,眼下需要您进宫去太后身边添把火。”

羲和一怔,当即明白了自家父王的心思。她父王这是想给太后添点堵儿,即便圣上偏袒苏家,但是太后却不然,太后在意的是皇族荣辱,是大瑨江山。

苏湛在朝上禀明的只是那布防图失窃,想必太后会很想知道那布防图是怎么失窃的吧!若是她将不小心听来的“传闻”与她老人家说上一说,想来苏家小姐的日子怕是要辛苦些了!

想到这儿,她勾唇一笑,说道:“你去回了父王,请他放心,我这就进宫走一趟。”

“是。”

定国将军府。

江红绡自那日从京督府回来,便谢绝见客,对外称病,一直卧在榻上休息。

起初,她是真病了,怒火攻心。直到第二日,得了那督府大牢被烧,人死了的消息,病情才稍有好转。

而之后,她则是在装病。

江红绡很了解苏湛,知道自己如今已经惹了他的怀疑,索性打着卧病的幌子,以退为进,企图借此打消他对自己的戒心。

而她不知道的是,苏湛对她的怀疑不只是从今日开始,而是从布防图失窃便生出了疑窦。此时容忍她在府中,不过是想亲自按住她那只翻云覆雨,搅得这府中不得安宁的手。

166.大开城门,请君入瓮

苏鸾站在掌珠阁的回廊下,半倚在栏杆上,手里抓着一小把杂粮,栏杆上站着个红嘴鸽子,不时从在她掌心啄上几下。

距离孟先生说的日子还有一天了,不知平江城那边是否真的如大哥在家书中说的那样,一切安好,无需挂念。

平江城。

了婳被凌少堂好好惩治了一番之后,骨头便跟散了架一般,连着两日都没能下榻。

这人安安分分的呆在眼皮底下,凌大人这心里头安稳不少。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一般,拉着那苏禛讨论战术。

苏禛被他摧残了两日,终于黑了脸:“凌大人,你这美人在怀的精气神倒是不错,可是在下还得养精蓄锐才能大杀四方!”

凌少堂:“……”

于是,连着两天没合眼的苏少将军终于如愿以偿的回去会周公了。

其实这平江城有他们俩坐镇,还真就算的上是无孔可入。

首先这地界,三面环山,背靠一水,妥妥的天然屏障。入城的道路又只有一条,还是个狭长的山涧。就算给淮南王的西北大军放行,怕是没有个三日也是走不完的。

眼下平江城的布防图被盗,自然不能再用以前的法子。要说这苏禛,也算得上是个奇才。凌少堂本想着与他制定出一套新的守城方案来,结果这位少将军却摆摆手,扔下一句:“守不如攻,化被动为主动,才能让那淮南王吃些苦头。”

凌少堂转念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毕竟这驻军在平江城多年,周围的深山地形熟得很,强龙难压地头蛇。况且,任谁来想,都会觉得平江城这个地方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好好守着就行,根本不会想到,他们占着这么个地理优势,还会冒着风险主动出击。

“那依将军所见,我们该出城迎敌?”

苏禛摇摇头:“凌大人,都是大瑨子民,怎么能说那些是敌人呢?!”

凌少堂一哽,心中暗戳戳的道了句,当将军的好好甩刀弄枪就是了,嘴皮子这么利索做什么!

“那少将军是准备如何做?”

“大开城门,请君入瓮。”苏禛眸色微深,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一字一顿的说道。

凌少堂一愣,心下一惊,觉得这人真是狂妄的可以,哪里有人打仗会自开城门,引敌入城的啊!这简直是闻所未闻,匪夷所思!

他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反驳。当眼神落在沙盘上的时候,猛然顿悟。

妙!实在是妙!

他看着那入城的山涧,狭窄的如同一线天一般。脑子里浮现出西北大军缓缓入城的模样……

那山涧只容得两人骑马通行,任那西北大军再勇猛,被放在这样一条路上,那行军速度还不是慢得如同蜗牛一般。

若是在城内安排一支身手出色的精锐,来一个斩一个,来一对杀一双。只怕没等后军反应过来,那先行军便能被除个干净。

但是,若将西北大军引入城中,那这平江城势必血流成河,那这百姓,该何去何从呢?

想到这,凌少堂略有些想法,不过他还是先开口问了眼前人:“关于百姓的疏散,不知苏少将军有何指教?”

指教?他没有,不过……

苏禛想起临来时,自家妹妹曾与自己说得那些话。

她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太平之下才有盛世,安稳的日子过久了,可没人会希望打仗。所以啊,淮南王此行并不得民心。反倒是大哥,会备受百姓拥戴,即便做出些出人意料的事情,百姓也会配合。这平江城三山环抱,那山上密林就是老天爷给百姓们的天然屏障。大哥若是有什么大胆的想法,倒是可以放手一搏,想来百姓也会配合。”

苏禛看着他,淡淡一笑,指了指远处的郁郁苍苍连成一片对的山脉:“老天爷给的藏身地,不用岂不是很可惜?!”

凌少堂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不由低笑一声:“看来在下与少将军想到一起去了!我这就让人知会府尹,将百姓撤离城中。”

苏禛朝他拱拱手:“凌大人费心了。”

等苏禛一觉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了山,夜幕沉沉,天边隐隐坠着几颗星。一切部署均已做好,等下的便是等着那猎物掉进这陷阱。

平江城外,西北大军的主帐内。

唐元淮蹙着眉,看着熊毅问道:“你说那女人不见了?”

熊毅垂着头,闷声应道:“回主子,确实不见了。”

唐元淮的脸色骤然凝住,冷厉的如同数九寒冰。他第一眼看见了婳,便知道她的身份。因为她与自己死去的侧妃碧珞长得实在太像了,尤其是那双眼眸,仿佛是旋涡一般,引人沉沦。

当初,他对碧珞十分宠爱,若不是她阴差阳错的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恐怕此时已经是他淮南王府的女主人了。

想起那张巧笑嫣然的脸,他黑沉的瞳孔中掠过一丝黯然。

本想着利用了婳让那凌少堂自乱阵脚,可如今人不见了,早前的计划自然没法施展,唐元淮深吸一口气,沉吟半晌,随后吩咐熊毅道:“去,差人去平江城,就说明日本王要迎太妃棺。”

熊耀应了个“是”,随后阔步走出营帐,牵过马,朝平江城疾驰而去。

璟王府。

自打那日替苏鸾安顿了林燕燕和小李氏,唐明琲便回了王府。

阮翎苒见他回来,眉间的愁绪更深了些,她一把拉过自己的儿子,嘱咐道:“明琲,一会儿不管你父亲说什么,你都不要逞能,知道了吗?!”

唐明琲看着自家娘亲担忧的眼神,轻轻一笑,揽住她的肩膀:“娘亲,我不是当年那个孩子了,不会再出事儿了,所以别替我操心了。”

阮翎苒听他说话的口气,就知道他是听见了风声,知道了圣上的意思,她红着眼,摇摇头:“怎么能不操心?!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若是出了事儿,那娘也不用活了!”

阮翎苒很少示弱,可是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唐明琲的身上破例。倒也不是她溺爱他,只因当年他被带出宫中,落入人牙子手里,让她这么多年来还心有余悸。

167.此事,你有何看法

“好好好,我答应您还不行嘛!只是圣命难为,娘亲总不能让我做个缩头乌龟吧!”

唐明琲连哄带骗的将人送回了主院,才朝书房走去。

书房里,唐元垏眸色深邃的看着案上的折子。苏湛进宫的事情他知道,只是没想到那人竟是去请命带兵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这举动实在不明智,毕竟因着布防图失窃一事,苏家被弹劾的折子推上了风口浪尖上,这时候正应该是避嫌的时候,怎么还能迎风而上呢。

可到底因为他的请命,圣上动摇了派唐明琲点兵出征的念头,让他不由得有了几分庆幸。即便那小子有几分能耐,可战场之上,刀头舔血的人太多了,谁能料定这一去能万无一失?!

他璟王府既是圣上手里头的明盾,也是暗剑。若是唐明琲在这档口出了事儿,难保有些人不会趁机掀起点儿狂风巨浪来。

就在他想的入神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唐明琲的声音:“父王。”

“进来。”

唐明琲走进书房,顺手关上门。

书房里飘着一股淡淡的熏香,让人心神格外宁静。那味道不需仔细分辨,就知道定是出自自家娘亲之手。

唐元垏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才开口问道:“你娘她还好吧?”

“还好。”唐明琲表面上淡淡道,心中却暗自腹诽道,只是有点难哄,下次哄老婆这种任务您一个人完成就好,不用算他的份儿。

“如今少堂不在,大理寺还压着不少案子,你回府来可是听见了什么风声?”唐明琲虽然自小不在他身边长大,可终归是他的儿子,心思再深沉,他也能猜出几分来。

见父亲将事情挑明了,他自然也直言不讳的问道:“听说南越边境战事已起,圣上有意让我带兵出征?”

唐元垏面色略微有些沉重,他先是点点头,随后又将案上的折子递给他:“你先看看这个吧!”

唐明琲拿过折子一目十行的看了过去,有些诧异道:“苏将军自请出征?”

他有些不解,对于苏将军来说,如今已经是一品军侯,军功与他来说,实在是可有可无。如今这档口,可以算得上累赘。就算是为了苏家,他也不该自荐。

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他如此做?

唐明琲眯了眯眼,脑子里闪现出前几日苏禛一反常态,非要与凌少堂同去平江城的举动,心中大概有了些猜忌。

想到这,他心中反倒有些不安起来。这出征之事牵连深广,是万不可以此来算计些什么的,可那小丫头的胆子着实的大得很,让他不得不忧心。唉……希望是他想太多吧!

唐元垏见他脸色忽明忽暗,就知道自家儿子定是知道些什么。于是,开口问道:“此事,你有何看法?”

唐明琲自然听出他父亲问话的意思,但是碍着苏鸾的身份,只开口敷衍道:“没什么想法,只是有点猜忌,待儿臣核实了,在与父亲说吧。”

见他不想开口,唐元垏也没强求,只点点头,应了个“好”。

大瑨皇宫,养心殿。

这一入深秋,天气愈发寒凉,太后的头风病犯得愈发频繁了些。

羲和进殿请安的时候,正碰上宁安阳背着药箱往外走。她别有深意的看了羲和一眼:“羲和妹妹,近日皇祖母身子不爽利,你最好莫要提些扰人烦心的事才好。”

羲和皮笑肉不笑的看了她一眼,柔柔应道:“多谢安阳姐姐提点,羲和记住了。”

她标明一副俯首做小的模样,乖顺的跟小兔子似的,实则心底里却是带着不忿,她进宫,自然就是要给太后添堵的,只有太后心头不舒服了,她这心头才能舒服起来。

“那自然是好,妹妹向来有分寸。”宁安阳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虽然不知道她怀着些什么算计,但心里却隐隐觉得这人有些不对劲。

她匆匆出了宫,上了马车直奔定国将军府。

将军府的门房来人到掌珠阁传话,苏鸾一愣,忙让铃铛将人迎了进来。

宁安阳进门也不绕弯子,直奔主题道:“我方才进宫看见柳汀婼了!”

“柳汀婼?”苏鸾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但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羲和郡主!宣王府那位!”宁安阳说得顺口,这才反应过来这柳汀婼与自己不一样,她那名字与封号八竿子打不着,知道的人不多,忙解释了一句。

苏鸾这才恍然,“啊”了一声,随口道了句:“她在宫里也是正常吧,毕竟听说这人挺得太后娘娘的喜欢的。”

宁安阳翻了个白眼,不屑道:“皇祖母对她,那才不叫喜欢。不过是借着由头,将人放在眼皮底下罢了,毕竟那宣王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苏鸾一笑,揶揄了她一句:“看来是我单纯了,小嫂子懂得倒是很多嘛。”

知道这人是故意打趣她,宁安阳也没不好意思,只道了句:“你这心可真大,就不关心那羲和是带着什么心思去见那皇祖母的?”

苏鸾摇摇头,满不在意道:“左右不过是把我的身世,还有那布防图失窃的事儿添油加醋的说道说道,又玩不出什么多于的花样儿来。”

宁安阳一阵无语,这人,还真是……火眼金睛。

想起前几日自己听见那案子时的心惊,宁安阳不由有些担忧:“若是她拿前几日那案子说事儿怎么办?”

“那大不了就再滴血认亲一次呗,我就不信这次还有人敢在圣上面前耍花招。”

“也对。其实就但看你这双眼睛,那就已经是铁证如山了。”

约摸着是因着苏鸾心态太轻松,原本前来通风报信的宁安阳也被她带的没了开始时候的紧张,两人东一句西一句的聊到日暮才作罢。

而也正如这二人料想的那般,羲和进宫,果然与太后提起了那些传闻。

从那些市井传言,到京督府的对薄公堂,再到她无意听说的布防图失窃案,看似无意出口,实则每一句话都别有用心。

168.黛玉姑姑

这些话若是放在平日里,太后一定不会放在心上。可是,现在的情形不一样。虽然太后从不干涉朝政,但不管那这边关来的战报,还是平江城那边的情形,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如今,这苏家来了这么一号人物,她不得不上心。

羲和跟在太后身边的日子久了,今日这些虽然太后没应声几句,可是那眼神里的深意,却是掩不住的。

这话呢,点到为止。不宜多,不宜少,只要将那怀疑的种子种进去,便好。

不过个把个时辰,见太后面露倦色,她便乖巧的告安退下。

见人出了宫,太后从榻上坐起身来,超一旁的金枝吩咐道:“去,将圣上请来。”

“是。”

这金枝前脚刚去御书房。养心殿里的洒扫宫女黛玉便放下木桶,捂着肚子对一旁的掌事嬷嬷道了句:“姜嬷嬷,玉儿肚子有些不舒服……能不能……”

姜嬷嬷眼皮微抬了一下,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黛玉忙不迭的道了谢,一路小跑着出了养心殿。七拐八拐的走到了个没人的地方,停了脚步,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这才顺着宫墙,一路去了玄和门。玄和门是大瑨皇宫的北宫门,平日里往来的人甚少,只有来御膳房送菜的马车常走这条路。她走到宫门口,便被提刀的大内侍卫拦住:“你是何人?!可有出宫手信?!”

像她这种自小便入宫的宫女没到年纪,没有恩典,是无法出宫的。

那侍卫见她面色有些仓皇,眯着眼打量了一下,见她头上没有顶珠,就知道她身份不高,于是斥道:“还不快说!”

她被喝的身子一颤,手指微微收紧,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块玉佩:“奴婢有急事需出宫!还请大人通禀赵副将一声。”

那侍卫一愣,眼神落在她手中的玉佩上,瞳孔微缩了一下,语气登时恭敬了几分:“姑姑稍等,稍等。”

没一会儿,人便回来,双手将玉佩奉还,点头哈腰的与她道:“姑姑请吧。”

“多谢大人。”

她垂下头,快步朝宫门外走去。

外头的天色渐晚,已有不少小贩将夜市摆了出来。黛玉久不出宫,看着热闹的街市一时有些茫然。

可是下午她听见的消息太过让人不安,她不敢怠慢,忙拉住一位路过的妇人问道:“这位夫人,劳烦问一下,大理寺往哪边走?”

那妇人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指了指前面道:“沿着这条街走过去,遇见街口往东去,便是大理寺了。不过姑娘,这时候,大理寺可不接案子了。”

黛玉点点头,忙道:“奴……小女……小女知晓的,谢过夫人了。”

那妇人看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有些不解的想着,那大理寺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这小姑娘莫不是脑子不太好吧……看着那打扮倒像是个好人家的……

黛玉一路走得很急,走到大理寺门口的时候,只喘粗气。

她扶着门口的石狮子歇过了气,才朝门口的衙役小哥走过去:“这位官爷,小女有事寻世子爷,还劳烦官爷通传一声。”

那衙役看了她一眼,见她衣着虽不起眼,可那用料倒是极好的。虽不知道这人是何身份,但是能与世子爷说上话的,想必也是个贵人。

他拱拱手,恭敬答道:“您来的不巧,世子爷今日不在府内。”

“不在?!”黛玉一愣,心下生出几分急切。

现在天色已经晚了,若是今夜见不到人,恐怕明日就来不及了。

“你可知道世子爷去了何处?”

“小人不知。”

黛玉咬了咬嘴唇,从大理寺门口离开,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就在这时,一顶软轿从巷子里猛的窜了出来,正好撞在了她身上。

黛玉被撞摔在地上,手臂擦破了一大片。

跟在软轿旁的粉衣丫鬟慌忙将人扶了起来:“这位姑娘,你可还好?”

许是听见了外头的声音,绣着云纹的轿帘被一只素手挑起:“出了何事了?”

粉衣丫鬟忙回身禀道:“夫人,没事。是咱们轿子出来的急,不小心与这姑娘撞了个正着。”

轿子里的人闻言抬头朝黛玉看去,这一眼,便愣住,有些不敢置信道:“黛玉姑姑?”

黛玉应声抬头,登时松了口气,屈身行礼:“黛玉见过长乐郡主。”

长乐郡主唐明珞,璟王与王妃的小女儿,早在一年前嫁到了定北侯府,成了定北侯唯一的侯夫人。

“你怎么在宫外?!”唐明珞蹙着眉,她知道,这人自从当初那件事发生后,便被太后贬成了洒扫宫女,一直在养心殿内干些粗活,不时还被难为一二。

但是大哥始终护着她,说那件事与她无关。她是无辜的,可是这高墙之内,有几人能谈得上无辜啊!

想到当年的事情,她眸色清冷下来,看向眼前人的目光也带上了寒意:“姑姑可知道,宫女擅自出宫,可是砍头的大罪!”

黛玉身子颤了颤,她知道,当年的事情如同一道天堑,让原本视她如亲人的郡主和世子再也无法坦然面对她。

可是,当年的事情,她确实是无辜的。而现在,不论他们是否相信她,她都要将今日所见告诉给世子爷。

因为她知道,世子爷与将军府的那位嫡小姐的关系。她前几日无意中听见了凌大人与苏少将军的对话。凌大人说,苏家小姐是世子爷的命。

“郡主,奴婢出宫,是来寻世子爷的,奴婢有事禀告。”

“呵。”唐明珞轻笑一声,温婉明艳的小脸冷硬的板着,似乎故意想要装出一副让人忌惮的模样。

“黛玉姑姑!你莫不是想再害我大哥一次吧?!”

黛玉浑身一震,眼圈微红,她摇摇头,缓缓跪了下去:“郡主,当年之事黛玉有错,错不该将世子爷留在宫外。可是奴婢从未想害过世子爷……”

“求郡主带奴婢去见世子爷一面,奴婢确实有事要与世子爷禀告。”

“你到底有何事非见我大哥不可?”

169.勾魂的狐狸精

唐明珞目光如炬的盯着她,企图剥开她的皮囊,看透她的心。

“郡主,事关苏家那位嫡小姐,请恕奴婢无法直言相告。”黛玉低沉应声,不胜苦涩。

半晌,就在黛玉以为此事全无指望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轻叹:“我且最后信你一次!黛玉姑姑,别让我失望。”

“奴婢……多谢郡主……”黛玉深深的叩下头,一滴眼泪顺着鼻翼滑落,滴在身下的青石街面上。

璟王府。

阮翎苒见自家女儿一声不响的回府,就知道这丫头怕是又与人闹脾气了。她刚想开口训她两句,便看见她身后跟着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要把她带到府中来!”阮翎苒很少发脾气,但是她毕竟出身高门贵府,一身的气势端出来,不怒自威。

唐明珞见娘亲眼神凌厉,忙扯住她的衣袖道:“娘亲,你先别忙着生气,这人是来寻大哥的,事出紧急,所以女儿……”

黛玉心知璟王妃有多怨恨她,可是她不能退缩,她死死的咬着下唇,跪在地上,俯首道:“王妃赎罪,千错万错都是黛玉的错,是奴婢拜托郡主带我求见世子爷的,还请王妃开恩,容奴婢将事情禀告于世子爷。”

阮翎苒蹙着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有痛恨,有惋惜,有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罢了,你先起来吧!”她淡淡开口,随后又朝身后的嬷嬷吩咐道,“去请世子爷过来。”

“是。”

不过一盏茶的空档,唐明琲便阔步走了进来。

“娘亲。”

阮翎苒揉了揉额角,抬眸看向他:“黛玉想要见你,说是有事禀告。你若是不想见,娘亲便送她回去。”

“黛玉姑姑在府里?!”

阮翎苒点点头。

唐明琲一怔,眸子微眯,黛玉姑姑是从小照料他的女官,当初因着他在宫外被拐,牵连获罪。所有人都在怪罪于她,可是他却知道,黛玉姑姑是真心疼爱他的,断不可能会做出背叛他,谋害他的事情来。

她被贬为宫女,此时理应在宫中。除非,出了什么大事,让她不得不冒险出宫……

“她人在哪?我要见她。”

“可是她……”阮翎苒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无奈道,“把人带进来吧!”

“是。”

嬷嬷将人领了进来,当然,一同进来的还有唐明珞。

见到自家妹妹,唐明琲蹙了眉头:“你怎么在这儿?!”

唐明珞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想回来见你,还不是担心……”

“担心什么?!”

“当心你被苏家那个狐狸精勾了魂!”她没好气的说道。

唐明琲黑了脸,伸手一个弹在她脑门上:“瞎说八道什么呢!哪里有什么狐狸精!”

唐明珞揉了揉脑门,哼唧道:“我都听说了,前几日那苏家闹到公堂上,你还去替人撑腰来着!隋老爷子那么大年纪,还被你请去出诊!你敢说你不是被人勾了魂?!”

一旁的阮翎苒惊的瞪了眼:“珞儿说的可是真的?!”

唐明珞信誓旦旦:“娘亲,千真万确!是侯爷与我说的,是那京督府的程大人亲眼所见的!”

程胥与定北侯是密友,私下里少不了小聚,因着定北侯与璟王府的关系,程胥便没避嫌,多说了两句。谁知,这定北侯是个没定力的,在自家夫人的温柔乡里这么一卧,便把什么都招了。

唐明珞一早就知道自家哥哥与那苏家嫡女有婚约,但是后来有听娘亲提起,说大哥私下娶了一位嫂嫂。眼下,听了这事儿,能不急嘛!这三妻四妾,可是会惹得家宅不宁,凭白伤了人心的啊!她得替那位未曾谋面的嫂嫂管教管教他这不靠谱的大哥!

阮翎苒皱了眉,语重心长的与自家儿子说道:“明琲,当初你私下娶妻,娘未曾说你什么。甚至想过,如果太后怪罪,娘便厚着颜面替你去请罪。可如今,你这般做,将之前的妻子置于何地啊?!”

唐明琲瞥了她一眼,捏了捏眉心,无奈解释道:“娘……我之前的娶的那位……就是如今苏家的嫡小姐……”

“啊?!”

阮翎苒和唐明珞听后一惊,瞪大眼看着他。

“大哥,你莫不是在逗我和娘亲吧?!”

“我像是在开玩笑?!”唐明琲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叮嘱道:“此事知道的人甚少,还请娘亲和妹妹守口如瓶。”

说罢,他转头看向一旁的黛玉姑姑:“也请姑姑,将方才听见的事情忘了。”

黛玉抬眸看向他,张口道:“世子爷,奴婢前几日便知晓此事了,奴婢不会说出去的。”

“嗯,我相信姑姑。”

黛玉眼底一热,哽咽着开口道:“多谢世子。”

“姑姑来此,为了何事?可是出了什么事,要我送你离开?”唐明琲之前许诺过她,若是有朝一日,不想在那皇宫之中受煎熬,可以带着玉佩出宫寻他,他送她离开,去过寻常百姓的日子。

黛玉抿了抿唇,轻声道:“奴婢没想离开,奴婢是来禀告世子爷一件事。今日,羲和郡主曾来见过太后娘娘,我在廊下洒扫,依稀听见那羲和郡主与太后说了几件传闻,都是关于那苏家小姐的……”

“传闻?”唐明琲眸子一凛,“太后可说了什么?”

黛玉摇摇头:“没说什么,不过,羲和郡主走后,太后派人去请了圣上……”

她话音一落,屋内的几人神色均是一顿。

阮翎苒伴在太后身边的时日最久,对太后的心思猜的透彻。她眸子里闪过一丝担忧,沉声道:“明琲,太后娘娘的性子为娘清楚,她老人家最不喜干涉朝政,若是惊动圣上,那说明此事犯了她的忌讳了,那苏家小家怕是有性命之忧啊……”

唐明珞小脸一白:“那嫂嫂岂不是……”

唐明琲脸色阴沉如寒夜,沉声道:“珞儿,我要去苏家一趟,黛玉姑姑交给你,一定把她安全送回宫中,若是太后问起,你就说……”

“我知道,我知道!”唐明珞急急的将他推出门,“你且快些去吧!”

170.你今日有一劫

唐明琲一路策马,穿街而过,半点也顾不得夜市上的人仰马翻。他此时心中慌乱不止,犹如群马奔腾,更似巨浪覆城。

一声马嘶,踏雪前蹄微扬,焦躁的原地踏着步子。唐明琲翻身下马,直直往府中闯去。

门口的小厮看见来人,先是一惊,忙行礼问安:“小人见过世子爷,请问……”

话还没说完,便被直接打断:“你家小姐可在?!”

“额……”门房小厮一愣,摇摇头,“不在。”

“不在?!”唐明琲心中一紧,“宫中可是来过人?!”

小厮点点头:“就在方才来过,走了有一炷香的时候了。”

竟是他晚了一步么?!不行,得快去寻她才行!

唐明琲转身准备离去,就在这时,一匹快马冲到他眼前来,一个绿衣姑娘朝他拱手道:“世子爷,我家小姐有请!”

唐明琲定睛看了看来人,半眯着眸子问道:“铃铛?”

铃铛颔首,余光看了看四周,才近身与他禀道:“世子爷,小姐在天时书斋等您。”

唐明琲紧绷的心弦骤然放松下来,几不可查的舒了口气。

随后与她一同骑马朝天时书斋的方向奔去。

天时书斋。

苏鸾坐在薛知易的老藤椅上,嘎吱嘎吱的摇着,手上还端着一个雨过天青色的青花瓷茶盏,小口小口的呷着茶。

薛知易坐在她对面的太师椅上,手上摇着那把白玉象牙骨的折扇,慢悠悠的道:“我说姑奶奶,你这抗旨抗到我这儿来了,这不是故意害我嘛!”

苏鸾腾的坐直腰板,睨了他一眼:“谁说我抗旨了?!我压根就没见着什么旨意!你在胡说,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行行行!你有理还不行嘛!”薛知易耸耸肩,替她添了些热茶,又道:“不过,你这行径未免太大胆了些吧,你确定圣上不会怪罪苏将军?!”

苏鸾挑了挑眉:“我看上去很像是会坑爹的人?!”

薛知易干笑一身,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可那嘲讽之意却是赤裸裸的。

苏鸾哼了一声,翻了白眼,幽幽说道:“就算圣上再不满,也不会在这儿档口也不会怪罪于爹爹。再说了,我这是不知者不罪!”

那口谕传来的时候,她又不在府中,这“真龙怒火”自然也落不到她头顶上。

薛知易撇了撇嘴,道了句:“你倒是会给自己开脱,我可跟你说,圣上也许不屑为难与你,可那太后可不是好糊弄的。你这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那又如何,左右是能躲一天是一天。”苏鸾眯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对了,听说你得了四爷爷的消息?”

薛知易脸色一暗,挑眉道:“你如何得知的?”

苏鸾勾唇一笑:“你猜?”

猜?!有什么好猜的!本来有一个唐明琲就够他头疼的,眼下又来个苏禛,他这日子,怕是都要过到她眼皮底下去了!

薛知易没好气的冷哼一声:“眼线都埋到我这儿来了,你倒是真做得出!”

苏鸾起身,优哉游哉的走到他身边,讨好似的替他添了茶,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俩儿好的与他说道:“我这不是为了你的生命安全着想嘛!毕竟我这身份特殊,眼下有人恨不得把我这眼中钉,肉中刺早早拔出去,以绝后患,万一发现你是我的心尖宠,把你捉了威胁与我,那岂不是让我畏首畏尾,除去投降之外再无反抗之力?!”

薛知易被她这一番说辞呛得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咳了半晌才算平复,黑着脸朝她道:“姑奶奶,你可放过在下吧!心尖宠?!呵!在下还想多活几年!”

“行了!不跟你贫嘴了!说吧,四爷爷那边到底如何了?”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不过此事与程胥有关。国公爷现下十有八九是与程家人在一起,虽然程家明面上效忠的是淮南王,不过……你懂的!所以说,他定是安全的,你也不必太担忧。”

苏鸾点点头,只要安全便好。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马蹄声。随后后门被人拉开,唐明琲大步流星的穿过走月门,直奔薛知易的书房而来。

铃铛几乎小跑着,才能跟上前面的人。

他掀了帘子走了进去,铃铛通传的声音才响起:“小姐,世子爷过来了!”

苏鸾看着眼前人,一阵无语,半晌才开口道:“我已经看见人了……”

唐明琲眼神森森扫过薛知易,薛知易被他看得一冷,啪的一声收了扇子,轻飘飘往外走去,只留下一句:“二位慢聊,在下出去透透气!”

苏鸾弯着眼,高高的将手臂抬起来,伸手勾住他的下巴:“世子爷来的够快的啊!”

唐明琲一把攥住她胡作非为的小手,将人一扯,拉到眼前来,声音沉沉道:“你可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有什么好担心的!”她轻笑一声,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声音柔柔的在人耳边道,“你放心吧,我这么聪明,能让我心甘情愿任人欺负的,除了你,不会有第二个!”

唐明琲紧蹙的眉头因着她这句软语瞬间展平,他俯下身子,吻了吻她的额角,才将人松开。

“我刚从苏府过来,听门房说宫里差了人……”

苏鸾没等他说完,便自顾自的接过话:“所以,世子爷一定很奇怪,我此时应该在宫里头瑟瑟发抖才对,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嗯,所以,还恳请苏大小姐来为本世子解惑!”唐明琲勾着唇,带着两分笑意,灼灼的看着她。

“你就当是本小姐未卜先知好了!”苏鸾得意一笑。

“哦?既然如此,你可掐算到你今日有一劫?”唐明琲意味深长的说道。

苏鸾一愣:“胡说!本小姐今日诸事皆宜,哪里有什么劫?”

唐明琲将人拦腰禁锢住,在她耳边轻声咬道:“桃花劫。”

说罢,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脱下,将人罩了个严实,随后环着人出了书房,直奔后门,将人往马背上一丢,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171.我没有胡闹 票票满一千四加更

苏鸾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还有街边小贩的声声渐远的吆喝。

她从斗篷里钻出小半张脸来,仰着头看着背后的人:“世子爷,大瑨律法,绑架良家女子可是要流放千里的啊!”

唐明琲垂眸看了她一眼:“良家女子?”

“嗯!”

他轻笑一声,在她耳廓边呵气如兰道:“本世子以为,你该是狐狸精才对!”不然,为何屡屡勾得他丧了心智失了魂?!

原本只是想来确认她是否安好,可是看见人,心里的思念一瞬间破堤而出,泛滥成灾。于是,冲动之下,便将人掳上了马。

苏鸾轻哼一声,小声嘀咕道:“我要是狐狸精,肯定分分钟吸干你的阳气!”

唐明琲微微挑了下眉,问道:“嘀咕什么呢?”

苏鸾乖巧道:“没,没什么,就表达一下对狐狸精这个称呼的高度赞同!”细想起来,当个狐狸精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可以持美行凶。

踏雪脚程很快,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两人便从城中到了城南的铜锣巷。

唐明琲勒了下缰绳,踏雪便慢了下来,悠悠的顺着巷子往里头溜达。直到走到一个幽静的宅子面前,它完全定住。

唐明琲翻身下马,随后将人从马上抱了下来。

苏鸾抬头看了看宅子,那门上挂着个牌匾,匾上龙飞凤舞两个大字,唐宅。

不用想,定是眼前这人的房产无疑了。

唐明琲伸手叩了叩门,就听里面传来一声苍老问话声:“谁啊?”

“锦伯,是我。”

里面的人听了声音,忙不迭的将门打开,随后俯身拱手行礼:“少爷。”

这称呼……

苏鸾看了他一眼,闷笑一声。

锦伯听见笑声,抬眼看了看她,问道:“这位是……”

“少夫人。”唐明琲回答的干脆利落。

锦伯一听,忙拱手与她见礼:“少夫人。”

苏鸾睨了身边人一眼,忙与那老人家说道:“不必多礼。”

“少爷和少夫人可用了晚饭?回来怎么不不提前知会老奴一声,老奴好好生准备着。”

唐明琲淡淡道:“只是临时决定,晚饭已经用过了,你且让厨房准备些夜宵送来吧!”

“是。”

苏鸾依在唐明琲怀里,吸了吸鼻子,小声道:“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不会是要把我藏起来吧?!”

“藏在这?!”唐明琲不禁有些好笑的看着她。

苏鸾想了想,看了看眼前这个人,觉得在他身上,没什么不可能的,于是道:“大隐隐于市,藏在这儿的成功率还是挺高的!”

唐明琲看了她一眼:“那我把你藏在皇宫里岂不是更好?!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苏鸾翻了个白眼,心中暗诽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嗷!我竟无法反驳呢!

没一会儿,宅子里的小厮便将点心和热茶送进了主院的东厢房。

苏鸾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有些担忧。想着一会儿爹爹从宫中出来,找不见她定然会着急。

唐明琲也看出她的忧虑来,于是吩咐了小厮往天时书斋送了口信儿。

苏鸾前几日刚陷入布防图被盗的风波,之后又忙于与林青田那厮周旋,明里暗里都绷着一根弦,防备着那些意欲不轨之人,连着几日都睡不踏实。

眼下,这昏黄的烛火微微摇曳,身边又有某人坐镇,她竟生出些倦意来。

唐明琲见她有些懒怠的半眯着眼,便命人将桌上的点心茶水撤了下去。将犯懒的某人一拉,悠悠道了句:“为夫带你去个好地方!”

苏鸾摇摇头:“不想动,困了……”

唐明琲揉揉她的发顶:“乖,很近的,我保证你会喜欢!”

苏鸾看着他热切的眼神,沉吟半晌,最后妥协的应了声“好”,便随着这人往后院的那片繁茂的竹林里头走过去。

绕过那些葱绿茂盛的竹子,苏鸾才发现这不大的宅子里竟然另有玄机。

看着眼前升腾着的那一片雾气,她眼神都亮了起来,一脸惊喜道:“是温泉?!”

唐明琲点点头,告诉她猜对了。

苏鸾兴奋的朝温泉池边凑过去,氤氲的雾气见她笼住,衬得她唇红齿白,巧笑嫣然唐明琲呼吸微微一窒,胸腔中囚禁已久的野兽似乎已经饥渴难耐。

他朝她走过去,将人拉了起来,一把带进怀中,随之而上的是那双浅樱色的,薄凉却柔软的双唇。

苏鸾的小手儿抵在他坚硬火热的胸膛上,试图将人推开,却不知她那力气如同蜉蝣撼树,落在某人这儿,便是欲拒还迎。

他的手指灵巧的挑开她的衣衫,露出里面绣着石榴花的肚兜。

“哗啦”一声,两人跌进那温泉水中,雪白的中衣浮在水面上。

苏鸾被他裹在锦袍里,一路抱着回了卧房。

她明艳的小脸半埋在他胸前,小爪子揪着他的衣襟,不满的哼唧道:“唐明琲,你就是个流氓!色狼!”

唐明琲轻笑一声,心情格外爽朗,淡淡的附和了一声:“夫人说得对!”

苏鸾照着他胸口轻轻砸了一拳:“谁是你夫人了!那放夫书你可是收了的!可别想着赖账!”

唐明琲:“……”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小丫头,他深吸一口气,恨不得咬她一口才解恨!

将人放到床上,盖上被子,想到方才情动时,她对他提的那个要求,皱了皱眉。

他将人搂紧怀里,声音微哑,带着些诱哄似的,问道:“方才,你让我答应你的那个要求,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苏鸾本来困倦得很,一听他提起这个,瞬间清明。

她一个翻身压在他胸口,瞪着眼,一字一顿道:“唐明琲,我要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领兵去南越边境。”

许是她的要求太过离谱,又或是她此时的语气太过郑重,唐明琲眼神一暗,深深的望向她:“鸾儿,此事事关重大,你不能……”

“我没有胡闹!”苏鸾打断他,眸色沉沉,凉声道,“你若不应我,我们此生,便再也不要见了!”

172.一旦触及,非死即伤

“威胁我?”唐明琲眯着眼,危险的光芒从他眼底倾泻而出。

苏鸾梗着脖子,毫不畏惧的迎着他的目光:“就问你应不应!”

唐明琲低笑一声,应了句:“应。”那语气里带着三分无奈,七分宠溺。

苏鸾得意的弯了眸子,嘟起嘴唇吻在他的唇角上,像哄小孩儿似的说了句:“乖!听话的宝宝才有糖吃!”

唐明琲眸子微深,翻身将人反压在身下:“糖?有你甜吗?”

苏鸾被他灼热的眼神盯的有些脸颊发烫,不由错开眼神。

下一秒,温热的唇便落在她的眼睫上,鼻尖上,锁骨上……

翌日清晨,太阳悬上了中天,苏鸾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惺忪的眼。

她伸了个懒腰,想起昨夜某人的贪得无厌的模样,直觉得自己的后腰一阵酸疼,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重组一般。

她试图撑起身子,可是实在累得厉害,身子软绵绵的跟面条鱼似的,索性放弃挣扎,扑通一下跌回榻上,双眼直愣愣的盯着床顶躺尸。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苏鸾闻声望过去,只见耀眼的阳光顺着门缝倾泻而下,晃得她不由眯了眸子。

唐明琲逆着光走进来,浑身上下透着股神清气爽的劲儿。眼看着她皱成一团的小脸儿,嘴角不由浮起一丝笑意来,将手上端着雪梨燕窝羹放在一旁的长桌上。

他伸手将床上人委屈巴巴的人从被窝里捞出来,温声哄道:“醒了?要不要起来吃些东西?”

苏鸾瞪了他一眼,赖在他怀里,轻哼了一声,表示了一下对这人的不满。

唐明琲好笑的捏了捏她的娇俏的小鼻子,接着哄道:“别闹脾气了,是我的错,我不该不知餍足,足足折腾你一夜,不该……”

“不许说啦!”苏鸾脑子闪过昨夜那些翻来覆去的片段,老脸一红,伸手捂住他的嘴。

“好好好,不说不说!”唐明琲握住她的小手儿,妥协道,“来,为夫伺候你起床好不好?”

苏鸾抱着被,坐起身来,半遮半掩的娇躯上,依稀能看见那惹人羞恼的红痕,艳丽的如同被吹落在雪地上的点点红梅……

苏鸾腮边红艳艳的,似火烧云一般。但是她却是没力气了,只能由着眼前的人伺候着,给她温柔的穿小衣,系裙带。

苏鸾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是在熬煮着一锅糖水一般,咕嘟咕嘟的冒着泡,空气里满是甜腻腻的味道。

想起孟氏那日说的话,她心中一痛,如果眼前这人当真消失了,她……恐怕也会就此随他去吧,毕竟这个人已经扎根在她的心脏上了,一旦触及,非死即伤。

想到这,她突然伸手揪住他的衣襟,问道:“唐明琲,你还记得昨夜答应过我什么吧?!”

男人看向她忐忑不安的小脸儿,剑眉微蹙,他知道,她定是有事瞒着他。

“鸾儿,发生什么事情了?”他俯下身子,牢牢盯上她那乌黑的眸子,那里面分明压抑着什么。

苏鸾睫羽轻颤,几不可查的摇了下头,继而闭口不言。

她不知道该如何说,毕竟此事是秦家两位先生的秘密。何况,这事情太荒唐,如非她这般亲身经历,谁又敢相信竟会有这等事情发生呢。

见她不肯坦白,唐明琲也没在追问,只吻了吻她的额头,告诉她:“既然应了你,我自不会反悔。”

苏鸾一直呆在宅子里,直到临近黄昏,唐明琲前脚刚去大理寺,铃铛后脚寻了来。

铃铛利落的翻身进了院子,偷偷摸进她的卧房,没有惊动一个人。

苏鸾看见她,先是一愣,随后问道:“你如何寻来的?”

铃铛抿了抿唇角,轻快的应道:“昨日那小厮送了口信,我一路尾随他回来的!”

苏鸾点点头,怪不得大哥将这丫头给了她,果然够机灵。

“今日外头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方才她看见唐明琲接了信便匆匆离去,猜测可能有大事发生。

“大事倒是没听说,不过……”铃铛说到一半,面色变得有些沉重,“小姐,将军自昨日入宫后一直未归。”

苏鸾听后,脸色一僵,手指微微一颤。半晌,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神,才低声与她交代道:“你去打听一下,昨夜入宫的人,除了爹爹以外,可还有别人。”

“是,奴婢这就去。”

大瑨皇宫,御书房。

太后和圣上端坐在榻上,堂下除了昨日被传召进宫的苏湛外,还坐着两位老臣。

一位是定国侯,而另一位则是内阁第一权臣,江丞相。

太后看着下面的三人,眉头紧紧拧着,语气里带着些愠怒:“丞相和侯爷这是何意?哀家不过是想见一见那丫头,难不成你们害怕哀家会害了她去?!”

江丞相垂眸拱手,不卑不亢道:“太后娘娘仁慈,自然不屑与一个小丫头计较。只是,方才苏将军也说了,昨日人并不在府中。再者,微臣与侯爷此番前来,也并非为了此事。”

“哦?!”太后眉梢微挑,“这么说,还是哀家误会二位了?!”

江丞相依旧面无表情,淡淡道:“太后娘娘言重了。”

官场上的老油条,最擅以退为进,声东击西,又是与太上皇一同打过江山的人,不论如何,这人都是不能得罪。

太后眼神落在他二人身上,心中一时憋闷的很,隐隐觉得自己这头风病更重了,连带着额角都跟着抽痛。

想起昨日羲和提起的那些传闻,她转念对苏湛说道:“苏将军,哀家知道你思女心切,可是这人还是好好确认一番才妥当,以免认错了人,错付了这一腔宠爱,累及你这半声的清誉。”

“多谢太后提点。”苏湛平静的垂首伫立着,神色淡淡,一双乌黑的鹰眸中并未惊起任何涟漪。

太后看向他,目光狠炙的如同要把他烧成灰烬一般。苏湛眸子微垂,漠然相对。

就在这时,在一旁看了半天热闹的定国侯开了口:“圣上,太后娘娘,微臣与丞相此次前来是因为南越国与我国的战事。我苏家私事甚微,不如改日再议?”

圣上一开始就不赞同太后将人请进宫的做法,但是又不好在明面上反驳她,只好由着她去。倒是苏湛,像早有预料一般,将人送走了。倒是避免了他陷入这两难的境地。

眼下这定国侯递了梯子,圣上自然要接过去:“定国侯说的是,这南越的战事兹事体大,如今战报不断,二位爱卿有何看法,便与孤说说吧!”

“那微臣就斗胆,说上几句拙见。”他先是朝圣上和太后拱了拱手,才继续开口道,“南越此次攻打我大瑨,与以往的战术不同。根据战报来看,边关十九城均是轻微伤亡,南越表面集结大军正面进攻,实则只是在不停的骚扰我方驻军。依微臣之见,这南越怕不是有开疆辟土的狼子野心,倒更像是与什么人沆瀣一气,想借此离间我朝君臣,调虎离山。”

而调的虎是谁,不言而喻。

布防图在此时恰巧被盗,苏湛获罪,被收缴兵权,后辈之中唯一可以作为主将出征的,只有苏禛和唐明琲。

而苏禛又在此时恰好牵扯进了之前锦官城的旧案之中……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唐明琲一人。若是他死了或者被俘,那么便如同斩断圣上的右臂一般。

亲者痛,仇者快。

这番话一出口,太后心口不由一颤。她抬眼望向圣上,只见圣上黑眸之中阴云霭霭。

她抬起头,双眸注视着定国侯,握拳的手缓缓松开。在她眼里,只要能保住大瑨江山,莫说在她眼中揉进一粒沙子,便是插进一根刺,凿进一根钉,她也能容它。

太后深吸一口气,不疾不徐道:“哀家有些累了,这朝政之事,就仰仗三位大人了。”

“母后,儿臣送您回宫。”

圣上随之起身,却被太后伸手按下肩膀:“不必了,政事要紧。”

说着便唤了金枝进来,缓步出了御书房。

太后一走,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皆松下一口气来。

圣上看着堂下三人的模样,端起茶微微抿了一口:“三位爱卿坐下说话。”

“谢皇上。”

“方才定国侯之言,虽有夸大之嫌,倒是也在理。不知丞相对此,可有其他看法?”

“回圣上,微臣与侯爷的想法不谋而合。璟王世子不宜出征,其一,他对南越边境的部署不甚了解,其二,南越一旦与逆贼里应外合,京都危矣。”江丞相说的十分中肯,不偏不倚,倒也让圣上摇摆的心思定了下来。

唐宅。

苏鸾倚坐在桌旁,手里握着一卷书,却半晌也没翻动一页,显然是心不在焉。

虽然她告诉自己,说当今的圣上神思清明,不会在此时对爹爹不利,可是爹爹一夜未归的消息,终究还是让她多了几分担忧。

她扫了一眼书卷上密密麻麻的字迹,一阵烦躁,索性将书一扔,起身来来回回的在屋里转起了圈。

就在走到第二十四圈的时候,铃铛推门而入:“小姐,宫里头下旨了!”

173.择日不如撞日

“下旨?”苏鸾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悸,忙问道,“下什么旨?!可是爹爹被问了罪?!”

铃铛忙摆手:“不是不是。是圣上下旨命将军为主将,明日午时点兵,赶赴边境以抗南越!”

苏鸾长吁了一口气,这样就好。

虽然战场刀剑无情,却总好过京都防不胜防的尔虞我诈。

战事,爹爹最擅长,想来会百举百捷。这京都里的腌臜事儿,便交给她好了。

平江城,一匹快马行至城下,带起一路黄尘。马嘶声过后,那人在紧闭的城门前勒住了马蹄。

守城的士兵站在城门之上,手举弓弩,高声问道:“来者何人,速速报来!”

马上人冷笑一声,啐了一口嘴里的沙子,从身下扯下一块鎏金的令牌来,回道:“在下西北左军副将,熊毅。奉淮南王之命面见钦差,尔等还不速速开门!”

守城的士兵互相对视两眼,放下弓弩,朝城门下的人拱了拱手:“见过副将大人,小的前去通禀,劳大人稍等片刻。”

说着,便策马朝两位钦差落脚的府邸驶去。

苏禛和凌少堂得了消息,半点震惊的模样也没有,如同早有预料一般,口吻淡淡的与人交代道:“大开城门,将人迎进来,请到城守府去!”

守卫小兵拱手应了个“是”,便匆匆迎人去了。

凌少堂与苏禛对视一眼,嘴角皆是划过一丝笑意,让人不由头皮发麻。

熊毅被那守卫带到城守府,恭恭敬敬的迎到了待客的花厅之中。

苏禛和凌少堂已经候在了那儿,见到来人,只是抬了抬眼,与人招呼道:“熊副将请坐,赶路辛劳,先喝杯热茶吧!”

熊毅这人平日里多待在军营里,虽不是无脑之人,可到底抵不上眼前这位狐狸似凌小爷。

他目光格外谨慎的从这二人的面皮上扫过,心中暗自一一对号,那桃花眼下带泪痣的白面公子是大理寺卿凌少堂,而另一位,虽眉目清朗如散仙,可这周身却隐隐透着些杀伐之气,应该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玄武将军了!

等等!这人瞧着……甚是眼熟!

对了!这人……不就是在那小娘子的酒肆碰见的那位贵客么!

呵!看来他家主子是料对了的,那小娘子的身份果然有问题!

想到这儿,熊毅不由多看了苏禛两眼。苏禛感受到他那不善的眼神,回望过去,幽幽开口道:“熊副将,在不入座,这茶,可就凉了……”

熊毅握拳掩口,轻咳一声,才朝这二人拱了拱手,掀袍落座。他端起茶杯,借着茶盖的遮挡嗅了嗅,只闻见清冽的茶香扑鼻而来,这才放心的呷了一口。

凌少堂见他小心翼翼的模样,一丝讥诮自唇角闪过,稍纵即逝。

“不知熊副将此番前来,可是王爷有事要你与我二位共同商议?”

熊毅点点头,应道:“正是如此。末将前来是为迎太妃棺一事。我家王爷已在城外驻扎,斋戒七日,按照大瑨祖令,可择日迎棺。不知二位大人,意下如何?”

凌少堂眉梢微挑,看了苏禛一眼,见对方老神在在,并没有要接话的意思。略一沉吟,徐徐开口应道:“王爷乃忠孝之人,我二人自然不会不识趣。只是……”

“只是?”熊毅微微眯了眼,他想过此行不会顺利,却没想这两人竟真敢在此事上与他作难。

“熊副将,无需紧张。”苏禛见他颜色微厉,风轻云淡的开口道,“这几日,这迎棺出去斋戒外,还需选个吉日良辰。既然王爷已经准备好,这择日不如撞日,熊副将就与我二人一同,去趟天监司?”

这天监司是大瑨观星占卜,纳吉避凶的地方,上可测天气变幻,下可测吉日良辰。这有点儿身份的大人物,红白喜丧均会来此问上一问。

熊毅神色里带着些防备,看了二人两眼,心里想着,他此次入城,应在意料之外,想来这二人应只是按章办事,索性点头应下。

天监司。

眉须花白的老司命将这三尊大佛迎进了正厅。

听闻来意,忙起卦占卜良辰,半晌,才拱手回道:“回三位大人,此月唯有初四,初八,十六三日可迎棺。其他均为大凶,不宜动棺。”

熊毅眉头一蹙,这初四,也就是五日之后,看来南越那边得向后拖延一下才成,他的尽快回去与主子通禀才是。

想到这,他朝苏禛与凌少堂拱了拱手:“既然时日已经卜算出来,那末将便先行告退了!”

凌少堂见他面色不虞,桃花眼半瞌着,道了句:“熊副将这般急着走是何意?莫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单凭王爷这忠孝之心,我二人也得好好招待副将一番才是。”

熊毅一哽,他本就不善言辞,眼下这凌少堂句句夹枪带棒,他实在招架不住,只好干笑两声,点头应下。

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应下的这一刻,便注定了日后南越边境的战局……

京都,定国将军府。

前来传旨的近侍吊着嗓子将圣旨念完,领了管家递过来的金裸子,满面堆笑的上了马车。

江红绡跪在院子里,心中微动。看来,这老天都在帮她谋算。苏湛点兵出征,苏禛又去了平江城,任那小蹄子有上天入地的本领,这次也休想逃过她的手掌心!

之前是她大意,这扮猪吃老虎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第二次!

琴香见自家主子有些失神,忙出手搀扶:“夫人,地上凉……”

江红绡晃了神,看了她一眼,目光里的冷意还没褪去,阴恻恻的如同盘踞在暗处的蛇一般,让人胆寒。

琴香身子一颤,忙垂下头,小心翼翼的将人扶了起来。

江红绡看着她的模样,嘴角浮起一丝讥诮的笑。

“怎么?连你也怕我?”

琴香忙摇摇头:“奴婢不敢。”

江红绡淡淡扫过她苍白的脸:“放心,只要你不背叛我,就不会失足落水,也不会负罪自尽,更不会被歹人奸杀。”

琴香瞳孔微缩了一下,那些都是她手上沾过的血……

她攥紧了手指,深吸一口气,说道:“夫人,奴婢不会背叛你的。”

174.十三郡主

大理寺暗狱,斑驳的墙壁上,插着火光明明灭灭的火把,阴森的空气中散着一股子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暗狱看守的极为森严,十步一人,狱卒均一身黑衣,玄铁遮面,如同地狱的修罗一般。

唐明琲坐在太师椅上,椅子旁是一炉烧得正旺的炭火。炭火上头沸着一壶茶,下头埋着几个通红的烙铁,随着茶水的溅落,发出滋滋的声响来。

对面的耻辱柱上,吊着一个浑身鞭痕,披头散发的男人。仔细看去,那男人的脸上还带着一道略显狰狞的刀疤。

唐明琲眯着眼,极为耐心的看着眼前的人:“凌枭,何必呢,背叛一次,与背叛两次,对你来说,没什么区别吧?!”

凌枭大概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他苦笑一声,忍着钢针刺骨的剧痛,缓缓开口道:“怎么会……没区别……”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为何背叛本世子,又为何不肯背叛你的新主子?”

凌枭微微垂了眼,为何吗?大概是因为他贪心吧!

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见他沉默不语,唐明琲嘴角微微一勾:“你不说也没关系,毕竟本世子清楚得很!不就是为了十三郡主吗!”

十三郡主是淮南王的小女儿,算起来,今年不过六岁,据说生母是西北一花楼的清倌人,嫁入王府不过一年有余的光景,便因难产而死。

而这其中的隐秘……

凌枭瞳孔微张,望向眼前的男人,下意识的矢口否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十三郡主……”

“呵。”唐明琲冷笑一声,淡淡道,“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毕竟那鸢姨娘葬入的可是淮南王的陵墓,与你可没有半分干系。”

凌枭面色一白,如同被人锥心刮骨一般,痛得他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他这辈子不曾做过什么后悔的事儿,唯一一件,便是不该爱上那鸢儿。

是他害死了她。

他以为自己很强大,所以他将人赎了出来,藏到了一处镇子的别院中。却不曾想,淮南王那时候早已对他有所怀疑,正愁没有拿捏他的法子。

而这鸢儿,便成了牵制他的砝码。

淮南王将人强娶了回去,安上了姨娘名头,圈禁在后宅之中。直到,鸢儿产下了他的孩子,被产婆灌下了蚀心散……

十三郡主……是他的女儿啊……

“凌枭,能帮你的除了本世子,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你真的忍心,让你的女儿也葬在无望山?”

威逼利诱,大理寺惯用的手段,可是却无比的实用。

凌枭眼神有些失焦,他脑子里充斥着十三咯咯的笑声,清脆的如同银铃一般。

“你……想知道什么……”最后一道防线终于溃败,凌枭声音黯哑的松了口。

唐明琲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想知道,南越和我的好王叔,做了什么交易?”

凌枭眼神微闪,最后闭上了眼,开口道:“淮南王以大瑨半壁江山为筹码,要南越国主助他谋反……手刃圣上一脉,还有……苏家……”

唐明琲周身一震,虽有所预料,却没想到他这位王叔当真能忍辱负重如此之久,只为了报复当年弑兄之仇。

“南越国主的部署,你可清楚?”

“具体的部署,我不知道。不过,南越此次的将领是莫查,善骑射,善用毒,而他的目标……是射杀你……”

“我?”唐明琲一愣,忽的想起鸾儿这几日的反常,好似明白了些许。

不过……

“我远在京都,他却在南越边境,如何能射杀于本世子?!”

提起这个,凌枭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我不清楚……事情好像发生了变化……原本……原本苏大将军应因渎职之罪被问责,收缴兵权,而苏少将军被指认勾结逆贼,入狱待审……而世子你应该被圣上任命为将军,点兵出征……”

“所以……这一切,全部都是淮南王的安排?”唐明琲挑眉看着他,“暗中助他谋反的,可是宣王?”

凌枭几不可查的点点头:“正是……”

“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唐明琲最后看了他一眼,留下这么一句话,便大步朝外走去。

唐宅。

苏鸾守在卧房里,脑袋一点一点的晃着,困的迷迷糊糊的。

唐明琲从暗狱出来,换了衣衫洗去那一身的血腥气,才匆匆赶回了宅子。一进门,便看见这般情景。

他无奈的弯了弯嘴角,将人环住,心疼道:“怎么不去榻上睡?”

苏鸾眨眨眼,混沌的神思清明了几分:“你回来啦?”

“嗯。”唐明琲俯身将人横抱了起来,温柔的放在床上,吻了吻她的额头,“睡吧。”

苏鸾蹭了蹭他的手掌,点点脑袋,嗯了一声。

翌日,天色初亮,苏鸾便被唐明琲吻醒。

她迷迷糊糊的看着为非作歹的某人,皱着眉头,委屈巴巴的问道:“夫君,别闹嘛!”

唐明琲被她软软的声音喊得浑身一酥,恨恨的咬了咬她的樱红的唇,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了心头燃起的炙热,才翻身下榻。

“今日苏将军点兵出征,你不去送他?”唐明琲穿戴好,俯身看着抱着被子,有些怔忪的小人儿。

苏鸾瞪大了眼,困倦在一瞬间消散,忙坐起身来:“今日?午时?!”

唐明琲点点头:“嗯,这里感到将军府需要一个时辰,你还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可以准备。”

苏鸾一听,忙起了身,朝外头喊了句:“铃铛,小姐我要洗漱!快些端水来!”

铃铛听见自家主子的吩咐,忙应了一声。

苏鸾七手八脚的将衣裳套在身上,忙得像个小陀螺似的。她心里头想着,自己不管怎么样,也得跟爹爹好好道个别才是,于是争分夺秒的忙活起来。

就在她将自己收拾利落,准备直接冲出大门的时候,被唐明琲一把拦住,一脸严肃道:“先用早膳!”

“可是爹爹他还在等我呢……”

唐明琲撇了她一眼,幽幽开口:“就算苏将军在此,也会让你先用早膳的!”

苏鸾:“……”

175.不过是个后宅妇人

苏鸾拗不过这人,只好认命的坐下来,端着碗,风卷残云一般,飞快将桌上的清粥早点囫囵吞下。

“走吧!”她眼神炯炯的望向他。

唐明琲无奈的摇了摇头,将碗放下,牵着人出了门,坐上了马车。

待马车到定国将军府的时候,苏湛已经铠甲加身,手提长剑,站在了府门口。

苏鸾掀开帘子,利落的跳下马车,像小鸟似的,张开手臂朝自家爹爹扑了过去:“爹爹……”

她眼圈微红,眼前的身影与她记忆中的渐渐重合。

“爹爹,鸾儿等着你平安归来!”请你千千万万,一定一定要毫发无伤的回来!

她声音里带着些呜咽,如同小猫崽一般。

苏湛粗粝的大掌摸了摸她的软发,点了点头:“嗯,爹爹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随后,他抬眼看向唐明琲,一本正经的嘱托道:“鸾儿就交给你照顾了。”

“苏将军请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她。”唐明琲郑重的点点头,眸子里一片澄净,带着十分的真诚与恳切。

临近午时,苏湛携两位一同征战多年的副将快马出城,赶往驻军大营点兵,准备与南越一战。

苏鸾站在城门上,看着爹爹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烟尘之中,喉咙微微有些发涩。

唐明琲将她往怀里搂了搂,声音沉沉道:“别怕,大将军雄韬武略,定然会凯旋而归的。”

之前他不知道苏湛为何会自请出征,而就在昨日,听见凌枭将那些图谋和盘托出的那一刻,他就恍然了。

苏将军此举是为了替他挡灾,为了他的掌上明珠……

而他要做的,无非是替他守好他们共同的宝贝。

苏鸾从城楼上缓步走下来,一眼便看见等在城门口的江红绡。

江红绡勾着唇,朝她柔柔一笑。

苏鸾勾了勾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朝她请安道:“见过姨母。”

江红绡伸手虚扶了她一把,拿着细帕沾了沾眼角,絮絮地说道:“鸾儿,你爹爹他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战场上刀剑无眼,我这心里头……”说着,她微微哽咽了一下,才继续开口道,“不如,你与我回府去住吧,你我二人也好有个照应……”

她嘴上如此说着,眼角也坠着盈盈泪花,可是苏鸾却还是看见了她那帕子下头的上湾的嘴角。

苏鸾莞尔一笑,带着三分嘲讽。就算这人不来请她,她一样会回去。毕竟有些债,得亲手来讨。

唐明琲站在她身后半臂距离的位置,自然把江红绡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因着之前布防图的事情,他对江红绡始终带着戒备,眼下听她如此开口,眼神中的冷意渐渐浮了上来。

“你要回府?”唐明琲有些不太赞同的看着她,但是他也清楚的知道,依苏鸾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如果这人执意想要回府,他定是拦不住的。与其拦着,不如花些心思护着。

“自然得回去,小女得回去给姨母做个伴。”苏鸾仰着头,低声与唐明琲说道。说罢,还眉眼温柔的笑了笑,活脱脱一副纯良无害的闺秀模样。

可是唐明琲心底里却门清儿,这丫头就是那披着羊皮的狼崽子,看着好算计,实则是在伺机而动。

江红绡目光自这两人身上徘徊了许久,不咸不淡的说了句:“世子与鸾儿之前可是旧识?既然相谈甚欢,不若就早些将婚事提上日程吧!”

这话由女方提出来,终归是显得轻贱了。但是江红绡隐隐觉得这二人的关系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禁不住疑惑,便借此开口想试探一下。

唐明琲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将军夫人,本世子与苏小姐此前素未谋面,今次乃是受苏将军所托,照看一二,你这话未免有损苏小姐的清誉吧?!”

江红绡脸上略一尴尬,干笑着勾了下嘴角:“是妾身失言了,还望世子莫要介怀。”

唐明琲冷哼一声,略带讥讽道:“将军夫人虽是续弦,可到底是丞相府的庶女,这风姿总不能比先夫人差太多吧!”

江红绡一哽,脸色隐隐泛起了青白。她这辈子最恨的便是别人将她与江画楼放在一起比较。眼下被这个低了自己一辈儿的人提起,她更是觉得耻辱。

可是,唐明琲是什么身份,她就算再怒气难当,也不能出口反驳,只能生生咽下去。所以,这一局交锋,唐二爷胜。

苏鸾回将军府的第二天,羲和郡主便上了门。只不过,她拜访的不是她这位年龄相仿的嫡小姐,而是将军夫人江红绡。

江红绡看见来人,似早有预料一般,迎过去温声请安道:“妾身见过郡主。”

羲和见这人风轻云淡的模样,哼笑一声:“想必将军夫人是候着本郡主多时了吧?!”

江红绡柔柔一笑,软声软语道:“郡主这是说的哪里话,妾身不过是个后宅妇人,哪里有那未卜先知的能耐。”

“呵!”羲和冷笑一声,眯着眼道,“将军夫人,汀婼不是傻子,布防图失窃的事情夫人难道不该与我解释一二?”

江红绡勾了勾唇角,凉声开口道:“郡主,妾身说了,妾身不过是个侯宅妇人,那布防图可是军中机密,妾身避之不及,怎么会与那种东西扯上干系呢?!”

“江红绡,你当真要如此装傻?”羲和手指紧攥成拳,指甲狠狠刻进掌心之中。

“郡主,妾身确实不知道。”江红绡一口咬死,不留任何余地。别人不知道,她可清楚的很,这宣王算计的可不只是苏鸾,还有整个苏家。眼下,苏湛不在京都,她自然不能傻傻的由着这人胡来,免得溅得她一身脏水。

羲和冷冷的扫过她那张脸,想起当初父王对她说过的那些秘辛,不由嗤笑一声,起身一步一步走近她,凑在她耳边缓缓开口道:“将军夫人,别以为你现在否认就能摘的清自己,你与那人的关系,本郡主可清楚的很!我劝你,还是乖乖配合我把这场戏演完了吧!”

江红绡浑身一震,对上她的眼神。那一刻,她便知道,这人说的是实话。她确实知道那个秘密。

176.一条船上的人

有些秘密,是绝对不能公之于众的,连潜在的威胁,都不能留有一分。

而能牢牢守住秘密的,就只有死人。

江红绡面色微僵,干笑一声,开口道:“郡主有什么吩咐,直说便是,何必吓唬妾身呢?!”

羲和轻蔑的扫了她一眼,讥讽的开口道:“将军夫人若是一早便这么好说话,本郡主自然不会吓唬你。”

“郡主说的是。”江红绡温声附和道,与之前那推诿的模样判若两人。

“既然将军夫人脑子清明了,那本郡主就直说了。”羲和端起手旁的茶盏,轻抿了一口,悠悠道,“我要苏鸾儿与明琲哥哥的婚约作罢!我要那原本就不该出现在苏府的人彻彻底底的消失!”

她带着冰冷的笑意,轻轻开口说道,那语调森森的令人发寒。

江红绡一顿,眸色微动:“不知这是郡主的之意还是宣王爷之意?”

羲和笑容微滞,看了江红绡一眼:“不论是谁的,你都不能拒绝不是吗?”她此番前来并非是奉她父王的命令,而是她的私心。

那日苏湛出征,她也在城楼上,只不过与他们二人隔着一个哨岗。她亲眼看见唐明琲温柔的亲吻她的发顶,那模样仿若是在对待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

她恨,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会轻而易举的得到唐明琲的宠溺。为什么他要对她这么多年的真心视而不见?!

嫉妒,像是一条毒蛇,紧紧缠绕着她的心脏。

江红绡眸色微敛,点头应道:“这是自然。不过,那丫头能耐着呢,妾身一人之力,恐怕不敌……”

即便是受了羲和的威胁,江红绡依旧得给自己留一条万全的退路。想借刀杀人,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全身而退的本事!在她这儿,可没谁能坐收渔翁之利。

羲和冷眼望向她:“将军夫人这是何意?”

江红绡无辜道:“妾身只是在与郡主说一个事实,并没有别的意思。”

“呵。”羲和哼笑一声,“夫人还是莫要与我耍那些小心思,你我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这船若是沉了,夫人的下场未必会比我好上几分。”

江红绡淡淡一笑:“郡主不必忧心,妾身自然不会让这船沉了。”最多不过,将这船上的人推下水罢了。

羲和嘴角微勾,染上一丝笑意,可却没笑到眼底。

“既然如此,夫人若是有需要本郡主出手的事情,便差人来透个话就是,我定当好生配合夫人。”

“有郡主这句话,妾身就安心了。”

与她二人这你来我往的算计比起来,苏鸾这日子则是过得格外悠闲。

她倚在闲云阁的摇椅上,手里捧着一册游记的孤本,看得津津有味。铃铛守在一旁,不时帮她添茶递水。

看了半晌,苏鸾闭上眼,捏了捏眉心,心中道是,真是难得的清净。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管家的声音:“大小姐,安阳郡主来了,可否请进来?”

苏鸾一听,唇角漾起一抹笑来,吩咐身后的铃铛道:“快去,替我将嫂嫂请进来!”

“是,奴婢这就去。”

没一会儿,便听见宁安阳与铃铛说话的声音:“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那些小厮都候在外头?”

“回郡主,这是闲云阁,是将军为大夫人建的。除了管家,这府里头的奴才奴婢没有主子命令是不能进来的。”铃铛低声与她解释道。

宁安阳点点头,由她引着推门进了暖阁。

苏鸾看见她,笑眯眯的朝她招手道:“小嫂嫂,快坐!尝尝这茶!”

说着,将手边新添好的茶水递了过去。

宁安阳坐在一旁的圆凳上,端过茶盏轻抿了一口。

“这是什么茶?尝起来还带着点果香……”

“这个啊,是西番莲。”

宁安阳恍然,带着几分揶揄道:“我那堂哥倒是宠你,这外藩进贡的果子还进宫,就送来给你尝鲜了。”

苏鸾倒是不知道还有这等事,被她说的一怔,反问了句:“进贡的果子?”

“怎么?堂哥没与你说么?”宁安阳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见她那一脸懵懂的模样,不由摇了摇头,续道,“这外藩进贡的果子,惯例是要先送进宫的,若是有余,才会赏给各个亲王府。不过这璟王府和你苏家都是例外,而你,那就是例外中的例外了!”

娘家是军功赫赫的苏家,婆家是皇室嫡亲的璟王府。既是爹爹的掌上明珠,又是夫君的心头肉,真是谁都羡慕不来的好命啊!

听她这么一说,苏鸾倒是生出了几分担忧来,兀自嘟囔道:“下次可要好好与世子爷说说了,这哪里是宠着我,这不是害我嘛!若是被有心人捅到宫里头,我有几个脑袋也不够杀的啊!”

宁安阳听了,也敛了笑,附和道:“说的也是,你如今本来就够惹眼了,还是低调些的好。”

“可不是,这宫里头有不待见我的太后娘娘,府里头又有个面慈心狠的继母,这府外头也不安生,不知道多少闺中小姐虎视眈眈的瞧着我呢?!”苏鸾无奈道。

宁安阳被她这怨念颇深的模样逗得掩唇一笑:“你呀你呀,嘴上虽说得惨兮兮的,可倒是没看出有半点提心吊胆的模样来!”

“我这不是心态好嘛!”苏鸾悠悠道,说罢随口又道,“对了,姐姐来寻我,可是有事?”

“本来是没事儿的,但是来了倒是偏巧让我撞上了件事儿。”宁安阳意味深长的说道。

“哦?”苏鸾眉梢微挑,好奇道,“撞上什么事儿了?”

“我方才进府的时候,正巧看见个熟人从将军夫人的院子里出来,这熟人,你也认识。要不要猜猜看?”宁安阳眯着眼,目光里带着一丝玩味。

“我猜啊……应该是那羲和郡主吧。”苏鸾挑眉看着她,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

宁安阳微微一怔,笑道:“你猜的倒是准!”

苏鸾笑而不语,这京都里头唯恐她活得自在的,不过就那么几个人。这羲和,应该是最看不得她好的,毕竟只要她活着,那婚约便会一直作数。这挡路的石头,自然是最碍眼的了。

177.这纸呢,总归是包不住火的

“你说她来寻将军夫人,能是为了什么呢?难不成这两个人还能狼狈为奸一次?将军夫人怎么说也是苏家的人,那宣王可是一直不待见苏家的,她不至于傻到为了找你麻烦,就置整个苏家于不顾吧?!”

“当然不至于,她脑子清明着呢,唇亡齿寒的道理哪会不明白呢!”苏鸾手上把玩着茶盏,眸子微垂着,略带玩味的说道,“这次,只怕是那羲和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不过,我倒是有几分好奇,我那姨母可不是个能受人牵制的,羲和手里要是没有个把柄,可没法拉她下水。”

宁安阳听了,眉头微微拧起,心里也生出了疑窦。

她平日里虽然没什么存在感,可到底有县主的身份摆在那。更何况她娘还是长公主,平日里府里头走动的都是各家有身份的夫人。而这女眷多的地方,便多的是八卦。这高门贵府里头的秘辛啊,正适合做那茶余饭后的闲话。

可眼下她这细细想来,却没能在那诸多的秘辛里头,寻着这江红绡的一丝一毫。

她抿了抿唇,半晌,叹了口气道:“说起来,这将军夫人可是出名了好清静。平日里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亲近的那几位夫人也都是表面交情。这背后若真是有什么弯弯绕,怕是也不是那么好发现的。”

苏鸾抿了口茶,不甚在意道:“不碍事儿,这纸呢,总归是包不住火的。我有的是耐心等她露出狐狸尾巴来!”

宁安阳看着眼前人静水无澜的模样,刚冒出头的担忧瞬间便散了去。

她目光随意一扫,落在随意放在一边儿的孤本上:“这是……南堰游记?!竟还是手抄本!”

苏鸾淡定的点点头,随意应了声:“嗯,写得挺有意思的。”

“挺有意思?!你这话若是让外头那些酸腐书生听见了,怕是要好好将你骂上一骂了!”宁安阳失笑道,“你可知道,这书可是万金难求的孤本啊!”

“哦?这么金贵?!那我可得好好看看才行!”苏鸾温声笑了笑,随后随口问道,“嫂嫂,我在那架子上还看见了南堰草录,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南堰草录!你说的可是真的?!”宁安阳猛的站起身,眼神里头溢着精光。

苏鸾被她这模样逗得忍俊不禁,抬手指了指墙边的书架:“那边第四个架子上,嫂嫂自己去拿吧!”

“好!”宁安阳快步走过去,沿着那架子细细扫过。

“元年异闻录……大瑨史记……辞海……南堰草录!找到了!”她踮起脚,伸手将那格子里的书册一抽,随着那草录还掉下来轻飘飘的一页纸。

她蹙着眉,将掉在地上的纸拾了起来,朝苏鸾缓步走过去:“鸾儿,我方才看见了这个,好像是谁的手书……”

“手书?”苏鸾疑惑的抬眼,将她递过来的叠成两折的宣纸接了过来。

她接过那有些泛黄的信纸,小心翼翼的展开,只见那纸上落着几行秀气的簪花小楷,可是内容却格外让人心惊。

她眸色沉沉,直到看到最后的落款,紧蹙的眉头骤然松开,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些许冷意。

这信来的不早不晚,可真是时候啊!

宁安阳见她面无表情,但眼底却带着几分莫测,开口问道:“这信里头……”

苏鸾眸子微垂,甩开眼里的晦暗不明,温声道:“嫂嫂还是不知道的为好,大哥不在,我可保不住你,万万是不敢把你扯进这趟浑水里的。”

说罢,她将信重新折了起来,递给一旁的铃铛,交代道,“收好,待入了夜,送到大理寺,亲手交给世子爷!”

“是。”铃铛将信接过来,收进了怀中。

平江城。

熊毅骑在马上,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他猛晃了几下脑袋,依旧觉的自己这天灵盖上带着混沌,脑子十分的不清明。

想着昨夜,他被凌少堂和苏禛强行留下酒宴款待。本以为那金贵身子骨的二世主定然拼不过他这个老兵油子,谁知道,那二人却是个千杯不醉的。

昨日那酒烈得很,一口下去烫的喉咙口发热。这推杯换盏几个回合,他便被灌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就连昨夜是如何回的城守府也浑然不知。

今儿早上一觉醒来,便是日上三竿的时辰。他一个激灵从榻上跳起来,用冷水抹了把脸,便这么冲出了来……

现在回想起来,隐隐觉得有些蹊跷,可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头。

他将手里的鞭子狠狠一甩,直奔营地。

营帐之中,寂然无声。唐元淮负手站在案前,面色黑沉如墨,下首站着几个副将,脑袋低垂着,沉默不语。

半晌,唐元淮冷声问道:“熊毅还没回来?”

下面的张副将咽了口唾沫,拱手应道:“回王爷,还没……”

他还没说完,守在营帐门口的亲兵便禀道:“王爷,熊副将回来了!”

张副将忙退了回去,余光朝身后的熊毅看了一眼,眼神里赤裸裸的写着自求多福四个大字。

熊毅被他这一眼瞧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回过神来,踏步朝前单膝跪地:“末将熊毅参见王爷。”

唐元淮抬起头,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跪在下首的人,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阴鸷。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回王爷,护送太妃棺的钦差是凌少堂和苏禛,迎棺的日子定在了初四。”

“初四?”唐元淮冷笑一声,“凌少堂的主意?”

熊毅摇摇头,如实道:“是天监司的司命选的日子,说是只有初四,初八,十六合适,其他日子均为大凶,所以……”

“所以你就着了他们的道?!”唐元淮瞥了他一眼,带着几分嘲弄与讽刺。

熊毅一愣,眉头死拧着,有些没底气的解释道:“末将是突然进城的,应该不至于……”

“不至于?!”唐元淮将案上的密信甩在他身上,“你给我好好看这个,然后再开口解释!”

熊毅将密信捡了起来,扫了一眼,便浑身僵住,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家主子,颤声道:“王爷,末将……末将……末将有罪!”

178.终归是个女人家

唐元淮缓缓一笑,眸子里的划过一道让人惊颤的狠戾:“一句有罪,可捡不回来你这条命!初四,由你任先锋营副将,带兵进城,将功补过!”

“末将谢王爷不杀之恩!”熊毅叩首道。

因着已入深秋,夜幕落得越来越早,这才刚刚戍时,天色已经完全黑沉下来。

京都的朱雀大街,勾栏戏坊早早燃起了华灯,里头咿咿呀呀的传出了些唱曲儿声,偶尔掺杂着两声恩客的叫好声。

外头沿街两旁,小摊琳琅满目,吃的玩的应有尽有。不时还有挑着担子的小贩,走街串巷的吆喝着。

苏鸾头顶这幂篱,披着个浅樱色缀白狐毛的披风,缓步走在街上,一边走一边不时的用余光看向身后。

铃铛紧紧跟在她身边,低声与她道:“小姐,不如我把后面那人解决了去吧!”

苏鸾摇摇头,阻止道:“不必,你看后头那人走路的姿势,像不像是……”

“太监?!”铃铛不由脱口而出。

苏鸾嘘了一声,轻笑道:“看破不说破,你这丫头嘴怎的这般快!”

铃铛捂住了嘴,半晌才又悄声问道:“小姐,你说他们为什么跟着咱们啊?”

“自然是因着有哪位贵人的吩咐呗!”

“难道圣上?”铃铛猜道。

苏鸾一笑,语气幽幽道:“圣上政务繁忙,哪有功夫注意我这小小女子啊!”

铃铛点点头,略一思忖,猛然顿悟:“是太后!一定是!”

“你倒是胸有成竹,不过啊,这个猜测倒是靠谱。”

前几日太后传召,爹爹替她挡了。而眼下,越是见不到她,这怀疑的种子越会在太后的心底里生根发芽,茁长长大。想来,太后能克制这么久,已然不容易了。不过她爹爹前脚刚做,这后脚便差人来跟踪,未免有些太急不可耐了吧!

看来,这次淮南王的势头却是有些凶猛,能让太后娘娘如此忌惮,连她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子都如此介怀。

“小姐,咱们还去寻薛掌柜吗?”铃铛悄声问道。

苏鸾摇头道:“不去了,咱们去大理寺。”

宣王府。

羲和坐在书房的圆凳上,手上紧紧的捏着帕子。宣王背对着她,负手站在案边,案上是刚临摹好的一副美人图,柳眉杏眼,樱唇微张。

“你今日去了将军府?”他眼神始终落在那美人图上,目光并没有看向她,语气也是淡淡的,可却莫名的让她浑身一颤。

羲和嘴唇抑制不住的轻颤了一下,吞了口唾沫,干干开口应道:“是,女儿去见了江氏。”

宣王冷哼一声:“终归是个女人家,眼里头只有那点儿儿女情长!罢了,你出去吧!”

羲和脸色一白,讷讷的应了一声“是”。

宣王手指轻轻从画轴上划过,半晌,阴测测的笑了一声:“画楼,就快了,我马上就将你的儿女,你爱的人送下去与你作伴……”

大理寺。

唐明琲案上摆着厚厚一摞公文,都是大理寺卿白大人送过来的,说是关于锦官城旧案的“蛛丝马迹”。

白大人是个出了名的老顽固,办案死板不变通,眼下正站在他面前,絮絮叨叨的说着那些所谓线索。

唐明琲倚在太师椅上,眼神虽看着他,可思绪早就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世子!”白大人猛的提高了音量。

他回过神,挑了下眉:“嗯?”

“下官方才的话,世子可在听?!”白大人一脸严肃,胡子随着他的厉声质问一颤一颤的抖动着。

唐明琲揉了揉眉心,唇角划过一丝浅淡的几乎看不清的笑容,带着一抹嘲讽,还有一丝蔑视:“白大人!不如……等你圈定了嫌疑人再来与我汇报进展吧!”

白大人拧着眉,有些不赞同道:“世子,查案理应按照老祖宗留下的规制来办,随查随报,这样才不失严谨!”

“白大人,你怕是忘了,我唐家的老祖宗还说过,因时制宜。这物证既然已经寻无可寻,不如去寻寻证人吧!”唐明琲眸子半眯着,提点道。

白大人瞪着眼,试图从他的脸上寻出一丝端倪来,可是这人偏就毫无破绽。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悠悠说道:“世子若是查出了什么线索,不如与下官说说,下官也好有个借鉴。”

就在这时,外头的衙役通禀道:“世子爷,外头有位小姐求见!”

唐明琲眼神也没给他一个,语气不善的扔下一句:“不见!”

自打他回了京都,这大理寺每日求见的小姐比对面铺子的来客都多。若是每个都见,他怕是都能赶上那红馆的花魁了!

衙役见他这面色如霜的模样,心中有些发憷,可是想想方才那小姐给的一锭银子,还是吞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说道:“世子爷,那小姐说她……说她姓苏……”

苏……

唐明琲面色当即缓和下来,仿若暖阳初生,冰雪消融,语气也温和了下来,低声道了句:“去,请进来!”

衙役一怔,忙不迭的转身出去请人。一边往府外头走,一边长舒了口气,心中想着,一会儿得笑的好看些,能让世子爷这般态度,这位还是头一人!

见那衙役出去,白大人语气微愠的拱手与他道:“既然世子有客,下官就先回去了!不过下官还得提醒世子一句,你虽与苏府有婚约在,在这查案的档口,还是莫要与人来往过密了才好!”

唐明琲神色未变,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多谢白大人提点,这点儿分寸,本世子还是有的。”

白大人听罢,极轻的哼了一声,遂拂袖离去。

这一出门,正碰上站在廊下的苏鸾,她来了有一小会儿,方才的对话自然也听了个齐全。

白大人扫了她一眼,便举步朝前走去。就在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耳边响起一道极轻的声音。

“白大人,白芷茹七日前便离了桦川镇,你猜她会去哪呢?”

白大人浑身一震,回首再看向她的时候,人已经迈进了书房。

179.打蛇打七寸

他站在原地半晌,直到惊惧的心神平复下来,才抬起袖口,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快步出了大理寺。

他想不通,为何这苏家的小姐会知道芷茹的消息,而她开口的语气,不似在威胁,更像是提醒着他什么?!

说起来,当初的那件事,他一开始虽糊涂,可是在那誉王一案之后,他便想明白了。一开始他那女儿虽是个被害者,可到底是她生出了不该生的心思,才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仔细算起来,是她自作自受,怪不得旁人。

而他这个当爹的,没什么大能耐。能在誉王府落罪的时候,能救下她一条命已经实属不易。断然不能再为了她一个人,惹得圣上不悦,牵连了白家上下。

他把她远远送走,本意是想她能远离京都的前尘过往,寻个本分的人家安度余生。可到头来,这一番苦心,她到底是看不明白。当年那个婴孩……即便不由她自己了解,圣上也定然不会留这后患。可这被迫之举……也到底是让她对自己落了怨恨……

白大人心中有些沉重,像压着一块千斤的秤砣一般。

半晌,他重重叹了口气,才缓缓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而就在马车离去后,邻着大理寺的巷子里头,钻出来两个面白无须的的男子,他二人对视一眼后,才匆匆离去。

大理寺内院的书房之中,唐明琲抬着眸子,似笑非笑的看着苏鸾:“方才你与那老家伙说了什么?”

老家伙?!是在说那白大人么……

苏鸾失笑一声,无语的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唐明琲缓缓凑近她,以一种绝对压制的姿态将她抵坐在太师椅上:“小丫头,还学会撒谎了啊?!昂?!你若是不说……”

说罢威胁似的眯着眸子,薄唇便朝着她压了下去。

苏鸾忙抵住他的胸口,撇过脑袋讨饶道:“别别别!我说还不行嘛!”

唐明琲停下,缓缓直起身子,一脸惋惜的摸了摸下巴,道了句:“从实招来!”

苏鸾翻了个白眼,坦白道:“我就是小小的提了一句白芷茹。”

“白芷茹?!”唐明琲一怔,眉梢微挑,这个名字很久都没出现过了,他蹙眉问道:“提她做什么?”

“唉……你可真是无情啊!人家好歹对你一往情深,甚至拿自己的清誉做赌注,只为了能嫁给你。结果……”苏鸾啧啧了两声,摇头道,“你连人家如今的死活都漠不关心啊!”

唐明琲垂着眸子,当初那白芷茹的下场也算是他一手促成了,也算是对得起她了。只是,这人誉王府死的死,逃的逃,她能活下来,已经算是圣上开恩,怜悯白大人这么多年为朝廷的鞠躬尽瘁。

可这人若是再出什么幺蛾子,怕是白家上下也得跟着受牵连……

“别卖关子了!你是得着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吧?”唐明琲将她拉了起来,自己坐在凳子上,将人圈抱在怀里。

苏鸾眉眼一弯,朝他道:“三禾你还记得吧?!”

唐明琲点点头:“不就是天时书斋那个伙计吗?”

“对,就是他。我本是朝薛知易将人给要了过来,谁知道,他一来,便给我送了个大消息。”苏鸾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说他来京都的那日,发现那白芷茹也出了城,不过,她去的方向是平江城。”

唐明琲眸子闪过一丝嘲讽,那个女人,不会是想去投奔淮南王吧?!可是,这投奔,可是需要底牌的啊!她的底牌,会是什么呢?

当然,他能想到,苏鸾自然也想过了。不论她的底牌的是什么,定然都不利于他们。

“你想让白大人出手阻止白芷茹?”唐明琲略带疑惑的看向她。

苏鸾勾勒下嘴角,笑得像只狐狸一般:“怎么可能呢,我有没生菩萨那般的慈悲心肠,这救人的事情,我可做不来。”

“那你为何要提醒那老家伙?!”

“我啊,单纯就是看不惯他那副臭石头的模样!你看他方才那样子……”苏鸾翻了个白眼,学着白大人的口吻,脸拉的老长,阴阳怪气的说道:“既然世子有客,下官就先回去了!不过下官还得提醒世子一句,你虽与苏府有婚约在,在这查案的档口,还是莫要与人来往过密了才好!”

“我呸!多管闲事!再说了,我苏家清白着呢!”苏鸾忿忿道。

唐明琲不由被她逗得一笑,轻轻吻了吻她的耳廓,温声问道:“所以,你方才是在替我报仇?!”

苏鸾伸手推开他的俊脸,从他怀里挣开,站在一边儿,理直气壮道:“没错!我这个人啊,睚眦必较,有仇必报!这白老头虽然明面上将白芷茹放逐到了桦川镇,可是心里头想来对她是宠爱有加,要不也不至于拼着自己的一切,冒着惹怒圣上的风险,保下她这一命。”

“但是可惜啊!这白芷茹可并不领他这份情儿,她那心里头,对白老头恨着呢!这打蛇打七寸,报仇么,言语之争,身体之痛,都不如诛心来得让人生不如死!”

说到这儿,唐明琲是完全明白,这丫头不是要救人,而是要那白大人亲手将自己的女儿送上绝路。在白家上下几十口,和一个自小宠爱的女儿间作抉择,任是谁,都足够折磨了。

苏鸾绕到他堆满公文的长案旁,就着他的茶杯添了些热茶,抿了一口,抬眼看向若有所思的男人:“你这是什么表情,莫不是嫌弃我狠毒吧?”

唐明琲回过神来:“嗯?没有……”

苏鸾轻哼一声:“你若是嫌弃我狠毒,等爹爹凯旋归来,我便要他替我退了亲,再寻门好亲事!”

唐明琲眉头微挑,站起身,眯着眼缓步逼近她,声音沉沉道:“看来是我最近太宠着你了,都让你生出熊心豹子胆来了!”说罢,他将人往肩上一抗,大步走进屏风后头的里间,将人撂在榻上,狠狠的咬了咬她的小嘴儿。

苏鸾被他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手上不住的推着他,嘴里讨饶道:“错了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唐明琲眯着眼,将人禁锢住,唇角勾着笑,在她耳边轻声道:“现在知错,晚了!自投罗网的兔子,哪有不吃的道理……”

180.十年如一日的梦魇

于是,苏小兔子便被兽性大发的某人翻过来覆过去的吃了个干净。

再醒来,外头已是天光大亮。白灿灿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光影斑驳的落在地上。透过光束,依稀能看见漂浮在空中的微尘。

书房里燃着银炭,屋子里熏得暖烘烘的。苏鸾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被窝里爬了出来,伸手勾过挂在屏风上的衣衫。

等她将束腰系好,廊下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苏鸾从屏风后头探出身子,只见唐明琲端着一盆温水,胳膊上还搭着条布巾,缓步朝她走过来。

“这伺候人活计怎么敢劳世子爷动手啊!来来来,快给我!”苏鸾睨着他,阴阳怪气的说道。

唐明琲躲开她的手,将水放在一旁的矮几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昨日害你辛苦了大半个晚上,伺候你一下也是应该的。”

“呵呵!”苏鸾皮笑肉不笑的瞥了他一眼,道:“和这世子爷这是良心发现,再补偿小女子我啊?”

唐明琲摇摇头,眸子里带着细碎的笑意:“不是补偿,是犒劳。”

苏鸾轻哼了一声,嗔道:“都怪你!昨日本是为着正事儿寻你来的,结果你可好……”

“我的错!我不该见色起意,不该色欲迷心,不该……”

苏鸾被他说得脸颊一热,瞪了他一眼,替他接道:“不该兽性大发!”

“对对对,夫人说得对!”

“敷衍!”苏鸾轻哼了一声,随后言归正传道,“我来寻你是因着发现一封信,我娘亲留下的手书。”

唐明琲一怔:“手书中的内容?”

“是关于我姨母的,不过那封信不知因着什么原因没能写完,但是却足够证明一件事情,就是江红绡与淮南王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那手书现在在何处?”

“在铃铛手中,我本想着让她交与你的,可是昨日我刚出府,便被人跟踪了,于是便来你这避避。”

“跟踪?!”唐明琲眉峰凝起,眸色骤然暗沉下来。

“嗯。”苏鸾点点头,解释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看着那模样,倒像是宫里头的。想来应该是太后娘娘对我有所怀疑,想试探一番吧。”

唐明琲眯了眯眸子,这手段,倒像是他皇祖母的。

“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少出府为妙,之前给你安排的暗卫,这次你继续带着,铃铛虽然伶俐,可到底是个小丫头,只她一人护在你身边,难保不会出了疏漏。”

苏鸾是不大喜欢被人日夜盯着的感觉的,可是眼下爹爹和大哥都不在,难保不会被有心人钻了空子,于是只好妥协的点点头。

她简单的梳洗一番,跟唐明琲一起吃些清粥小菜,将那手书留给了他,便带着铃铛从大理寺的后门悄悄溜回了府。

刚一进掌珠阁,就看见江红绡端坐在花厅中。

她一身芙蓉色的烟纱裙,外头披着件绣着百蝶穿花的素色披挂,头上带着红玛瑙的头面,若是抛开那眉眼间的媚色,倒是颇有几分将军夫人的仪态。

苏鸾提着衣裙,迈着莲步,缓缓进了花厅。

还没等她开口请安,就听见一道冷叱:“还不跪下?!”

跪?!

苏鸾眯着眸子,冷眼看向她:“姨母,鸾儿上跪天,下跪地,忠跪君王,孝跪父母。姨母让鸾儿跪下,总得给鸾儿一个理由吧?!”

江红绡脸色唰的一变,眼睑微跳,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尚在闺阁便彻夜不归,还出口不善,忤逆长辈!苏鸾儿,我看你是半点也没把我这姨母放在眼里!”

苏鸾听罢,唇边满开一抹嘲讽的笑意。她缓步走到她身前,低声道:“既然姨母看出来了,那鸾儿也不用与你再做戏了。当年……在永安桥下,姨母与鸾儿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

江红绡一愣,原本的冷厉威严就那么僵在了脸上,她嘴唇微颤了一下,干笑了一声:“什么永安桥下……你究竟在说什么?姨母怎么有些听不懂呢?!”

“听不懂也没关系,鸾儿帮您回忆回忆。”苏鸾巧笑嫣然的看着她,那轻快的语气就好似要与她叙旧一般。

“小丫头,你可得千万得好好活着啊!把你娘欠我的,一分不少的替她还了!至于我那好姐姐,就让她在阴间看着吧!看你受尽这世间的苦楚折磨……”苏鸾阴测测的声音飘进她的耳畔。

江红绡浑身震颤了一下,眸子微微垂着,唇色发灰,仔细看去,隐隐能看见她掩在广袖中的手指死死攥着。

“姨母可想起来了?”苏鸾挑眉问道。

江红绡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强行压下心中的颤栗:“鸾儿当年年纪小,怕是被歹人吓得梦魇了,妾身是你的亲姨母,怎么可能对你说这种话呢?!”

苏鸾没指望她会承认,江红绡既然能害死自己的亲姐姐,还能把自己与淮南王的关系隐藏的不漏蛛丝马迹,定然是给自己留了完全的退路。

“梦魇么?!姨母说的是,只不过这十年如一日的梦魇,还真是让人有些辨不清,那些话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江红绡眯着眼看向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淡淡道:“既然辨不清,这惹人误会的话,以后就莫要出口了!”

“姨母教训的是。”苏鸾不疾不徐的应道,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敷衍。

“鸾儿,姨母知道你对我心有芥蒂,姨母不怪你。但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的长辈。你虽在乡野长大,没人教过你礼义廉耻。可这行事,也得顾念着自己的身份才行,你如今是苏家的嫡女,尚在闺阁,怎好夜不归宿?!若是此事被有心人知晓了,你把苏家的清誉置于何地?!”江红绡收起之前的严词厉色,换上了一副语重心长的慈母模样。

苏鸾眸子微沉,眼底划过一丝轻蔑。

她刚想开口辩上两句,就听见廊下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你是个什么身份?!也敢自诩自己是个长辈?!还大言不惭的提苏家的清誉?!”

181.背靠大树好乘凉

苏鸾忙转身迎过去:“鸾儿见过祖父。”

老侯爷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隐隐带着几分嗔怪,语调沉沉道:“起来吧!”

江红绡眸子眯了眯,一口银牙死死的咬了咬,不情愿的起身与来人请安:“红绡见过侯爷。”

江红绡是不敢喊定国侯作爹爹的,因着当年她嫁入侯府,第一个反对的是她爹江丞相,这第二个便是作为公爹的定国侯。

当年,她就连出嫁都不曾在丞相府,而是在她自己置办的宅子里头。就连那高堂之位上坐着,也就只有赵太傅。那老头子还是看着圣上的脸面,不忍苏湛面上太过难堪,才勉为其难替他们做了个见证。

这十几年来,定国侯都不曾踏进这将军府,更是放了话,他苏家除了江画楼,断不会认她人作儿媳。

江红绡以为苏湛就算在不爱她,至少也会名分上维护她一二。却不曾想,他丝毫不在乎。

原本自持清贵的丞相府二小姐,一时间成了京都茶余饭后的笑谈。

她起初心中委屈,写了家书与自家爹爹哭诉,却不想,她那爹爹连回信也懒得提笔,竟只让管事婆子回了句话。

“人是你执意要嫁的,这委屈便好好受着吧!”

每每思及此,她都能想得出江丞相那冷漠的眼神。

呵,爹爹……

他才不是她的爹爹,在他眼中,女儿便只有那江画楼一人,而她,不过是丞相大人清白的一生中最难堪的污点。

从那之后,江红绡便与江府划清了界限。

而今日,定国侯的到来让她又想起了当初那无处可诉的屈辱……

定国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里带着鄙夷:“起来吧!若不是担心鸾儿受了委屈,老夫可没工夫上门受你这一礼!”

江红绡咬了咬下唇,生生压下心中的恼意,语气淡淡道:“妾身是鸾儿的亲姨母,怎么可能让她受委屈呢?!”

定国侯哼笑一声,看向她,眉头冷冷的皱起:“有什么不可能?!老夫眼不瞎耳不聋,这方才一声声质问,用长辈身份和苏家清誉作筏子的人,难道不是你?!”

“侯爷错怪妾身了,妾身这哪里是质问她,不过是一心为她着想,发自肺腑的劝说她几句罢了。毕竟她尚待字闺中,怎么好这般夜不归宿,这若是凭白坏了自己的清誉,妾身有什么脸面与将军交代呢……”江红绡眼眶微红,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若是光听这几句话,那她妥妥就是后母一派的业界良心啊!

“坏了清誉?!”定国侯冷哼一声,淡淡道,“我倒是不知,这昨夜鸾儿同老夫一起,难不成还能被坏了清誉?!”

苏鸾眸子微动,看了自家祖父一眼。只见这小老头儿横眉竖眼,格外威严,可这嘴上却是一本正经的说瞎话。

而江红绡眼睛骤然瞪大,几乎下意识的便脱口否道:“不可能!她明明……”

“明明怎么样?!”定国侯沉声道,眸子里带着浓烈的审视。

明明就进了大理寺,明明与唐明琲厮混了一整夜……

她垂下眼,自知自己失言,嘴唇嗫嚅了下,没有继续出声辩驳。

定国侯冷眼看着她,似警告又似提点的说道:“江红绡,别以为自己被抬进了这苏府的大门,就真能做得了我定国侯府的儿媳。我苏家,世世代代从一而终,若不是看在画楼的面子上,你以为你能安然进了这将军府的大门,还在这主母的位置上坐了十余年?!”

江红绡脸色惨白,耳边都是江画楼三个字……

江画楼……江画楼……为什么你都死了也要让我不好过?!

她胸口像是被一根钢针狠狠刺穿一般,曾经的疼痛,耻辱,不甘,随着四面八方吹来的风一起,猛地灌进了那豁口里。

“这做人,要有些自知之明。老夫以为这些年,你安安分分的待在这府里头,是脑子清明了,明白事儿了。没曾想,这嫡庶终究有别,这麻雀就算披上了锦帛也变不成凤凰!”

嫡庶有别……呵!那江画楼不过就是比她会投胎了些罢了!若是没有她……

她的眼底因着愤恨染上了猩红的血色,手指狠狠抠进掌心里。

“你,不过就是个继室。所以,你是从哪生出的底气,竟敢监视苏家的嫡小姐?!”

继室……

江红绡身子微颤了一下,将那些狠意生生压在眼底,苦笑着开口说道:“妾身……妾身不过是关心鸾儿,怕她在外头遇上麻烦,妾身是一片好心……”

定国侯鹰眸半瞌着,她那虚伪的模样让他觉得好笑,拙劣的演技甚至让他懒于戳破。

“一片好心?!”定国侯不屑的轻笑一声,“我看,你是别有用心吧!你若真是关心她,就不该连原委都不曾问清,便如此冤枉她!”

江红绡面上一僵,勉强的笑着解释道:“妾身……只是一时情急,关心则乱……”

她心中虽然不甘,可是不得不承认,那小贱人就如同她那个娘一般,表面上看着像个软柿子,实际上是半点也不好拿捏。

这定国侯来的好巧不巧的,她都怀疑是这人故意给她下的圈套了。

不过说起来,这事儿还真就不是苏鸾盘算的,而是她背后那位极为护短,坐镇大理寺,深藏功与名的唐二爷一手包办。

就在一个时辰前,她前脚刚从大理寺后门溜出去,这送信的人后脚便去了定国侯府。

可见,想在这京都活的舒服,不仅得有人谋算,还得有人罩着。

有她外祖父这座大靠山在,任她江红绡有通天入地的本事,眼下也得乖乖的收起来。

“关、心、则、乱……”定国侯细细的咀嚼了一下这几个字,轻嘲一声,“你倒是会给自己寻借口!”

江红绡垂着眼,嘴角的弧度强挑着,可青白的脸色却泄露了她那并不怎么美好的心情。

虽说这背靠大树好乘凉,但是苏鸾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可不能让这人被吓得畏首畏尾了才是。

于是,她开口替江红绡解了围:“祖父莫要生气了,姨母确实是真心待鸾儿的,不管是当年,还是如今。”

182.妾身这儿有一件旧物

定国侯别有深意的看了苏鸾一眼,只见这丫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大概是心中有了盘算,索性顺着话头道了句:“既然鸾儿没放在心上,那老夫便也不为难你了!”

这两人之间的窗户纸方才便戳破了,江红绡自然不会以为苏鸾是好心替她说话,她眉头微蹙,看了苏鸾一眼,可是那人却连个眼神也没递给她。

这倒是让她有些忐忑起来了,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揣度不出这人的心思,她自然也不敢妄动。

定国侯这该撑的腰已经替人撑起来了,索性便没再多留,由着小丫头将他送出了府。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苏鸾便返了回来,正撞上从掌珠阁往外走的江红绡。

“姨母这就走了?不再多劝劝鸾儿?”苏鸾语气中带着些轻嘲。

江红绡微哽了下,淡淡道:“方才这事情不都解释清楚了嘛,既然是误会,鸾儿自然无需在听妾身规劝。”

“既如此,那姨母慢走,鸾儿便不送了!”苏鸾笑盈盈的说道。

江红绡回了她一抹假笑,刚一转身,那嘴角便落了下去,黑着脸快步出了院子。

大瑨皇宫,养心殿。

太后最近头风病犯得格外频繁,许是因着朝局不稳,三五不时的便听见些外头的风声,惹得心神不宁所致。

宁安阳给太后施了针,便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候着,手上还抱着那本从苏鸾那儿拐来的南堰草录。

就在这时,金枝姑姑端了两盏热茶进来,轻声附在太后耳边禀道:“娘娘,派出去的那两个奴才回来了,在外头候着呢,您可要宣进来问问?”

太后撑起身子,与她道:“将人带进来吧!”

进来的正是方才尾随跟踪苏鸾的那两个宫人,两人垂着头,先是请了安。个头稍高一些的宫人先开口回禀道:“苏小姐昨日酉时出府,去了大理寺,直至子时,未曾见人离开。”

待他说完,一旁小个子的宫人补充道:“苏小姐进府后,小人看见大理寺卿白大人出府,面色很是难看,于是自作主张查探了一番。发现白大人的嫡女疑似与淮南王有联系……”

太后原本半瞌着的眼骤然挣开,冷声道:“可有证据?”

“禀娘娘,昨夜白大人连夜派家丁送出了一封信,如果现在派人追,许是还能追上。”

“娘娘可要奴婢去差人……”金枝低声问道。

太后沉吟了半晌,道了句:“不必了,金枝,你且去知会圣上一声。哀家老了,这朝政上的事儿不该哀家插手了……”

“是。”金枝应了一声,挥退了两个宫人,便匆匆去了御书房。

太后撑着额头,余光落在一旁有些心神不宁的宁安阳身上:“丫头,虽然你与苏家有婚约,可是你得明白,你首先是皇家的县主,其次才是苏禛的未婚妻。”

宁安阳抿了抿唇,起身恭敬的应道:“安阳谨遵皇祖母教诲。”

说罢,她看了看香炉里燃尽的香:“皇祖母,时辰到了,我帮您撤针。”

太后“嗯”了一声,复又瞌上了眼。

平江城外,西北大军的营地迎来了一位身姿婀娜的“贵客”。

淮南王坐在营帐中,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首站着的女人:“白小姐,说吧,你想要从本王这讨些什么?”

白芷茹唇瓣微启:“我要讨苏鸾和唐明琲的命。”

她目光阴恻恻的,像盘踞在暗处的蛇,没胆子正面出击,只在暗地里伺机而动。

淮南王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案,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白小姐口气倒不是不小,不过,想要这二人的命,你得拿出些能打动我的东西才行!”

白芷茹拳头紧紧攥了攥,迈着莲步,袅娜的走上前去,将自己的衣衫拉开,露出花白沟壑中的一支箭头:“妾身这儿有一件旧物,不知道可否助王爷一臂之力。”

淮南王眼神落在那闪着寒光的箭头上,伸手掠过那片温软,将那物拽到了手心里,只见那上头镂着密密麻麻的梵文。

这物件竟然在白家……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嘴边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既然白小姐如此有诚意,本王自当满足你才是。”

说罢,他将人的腰封一扯,压在了冰凉的桌案上。白芷茹唇角勾起一抹媚笑,手臂如同水蛇一般,攀了他的脖颈:“妾身身无一物,这赌注,可就全压给您了!”

淮南王没应声,伸手将她的衣衫扯开,禁锢住她的腰身,以一种极为屈辱的姿态压了下去……

平江城。

天还没亮,一直红嘴鸽子便噗嗒嗒落在了苏禛的院子里,咕咕的叫了两声,便被一只大掌捉了去,取掉了脚上的信筒。

苏禛将那纸条从信筒中倒了出来,看着上面的那行字,眸色微深。

明日就是淮南王迎棺的日子了,本来的计划安排的天衣无缝,可眼下白芷茹的到来却横生了枝节。

西北营地中的探子被淮南王揪了个七七八八,即便有消息在这么紧迫的时间内也没法传递出来。若是想一探究竟,就只有一个办法……

“不行!我不同意!”

苏禛刚漏了个口风,凌少堂便像被人捉住了命门一般,一口否决。

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凌大人,妾身是个人,不是您的物件,这主意,妾身得自己拿!”

“了婳!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凌少堂沉下眸子,冷冷的警告她。

了婳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风轻云淡道:“妾身与凌大人的交易,就在此一举了。大人到底是怕妾身坏了您的算计,还是怕这交易结束妾身赖上您?”

凌少堂一哽,半晌无语。

了婳看着他不甚好看的脸色,红唇微微勾起,与苏禛道:“小侯爷是受鸾儿之托照看我,既然您将此事交给妾,想来一定是替妾想好了万全的退路吧?”

“退路我确实是为姑娘想了一条,不过这能不能万全……还需看姑娘自己。”苏禛看了她一眼,如实道。

183.你的主子是何人

“小侯爷既然如此看得起了婳,了婳自然也是相信小侯爷的。”

凌少堂看着眼前的女人三言两语便将这一不小心便会送了命的差事应了下来,他手指紧握,指节青白的有些骇人。

“你当真要去?!”

“当真要去!”

“如果我说,你若不去,我回去便会娶你入府,给你堂堂正正的身份,你还是执意要去吗?”

了婳神色微顿,垂下眸子:“了婳福薄,承不起凌大人的厚爱。”

凌少堂苦笑一声,道了句:“好!很好……”

说罢,拂袖离去。

了婳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晃了下神,眼底隐隐溢出一股子凄然来。

苏禛看着她,淡淡开口道:“报仇……真的比嫁给他重要吗?”

了婳垂下头,露出了一抹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来:“嗯……”只有将身上那些仇恨彻底了结了,她才能为自己,为他,好好的活着。

了婳行动力十足,听苏禛说了全盘的计划后,便单枪匹马的出了城。

凌少堂被人气得不轻,可是得知她出城的消息,还是没骨气的上了城门,看着那一溜烟尘飘散,人影再也看不见,才从那冷风潇潇的高墙上下来。

回府的时候看见苏禛,那眼神冷得跟刀子似的,狠狠撞了一下这人的肩膀才大步进了府门。

苏禛摸了摸鼻骨,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平江城外,西北驻军营地。

哨岗的守卫手握长矛,直指来人,高声喝道:“来者何人?!还不速速下马!”

了婳身姿轻盈的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应道:“奴家了婳,求见王爷。”

守卫对视一眼,语气不善道:“王爷也是你一妇人相见就能见的?!”

“二位官爷,妾是王爷请来做客的。若是二位不信,不若将熊副将请来与妾做个证。”

“这……”二人对视一眼,见了婳言之凿凿的模样,犹豫了稍许,还是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思去寻了熊毅。

“熊副将,外头来了位小娘子,求见王爷,可否放行?”

熊毅正在冲锋营操练,耳边是刀枪碰撞,乱作一片的锵锵声。

他竖着眉头:“你说什么?!大点声儿!”

“小的说!外头来了个小娘子!说要求见王爷!”守卫扯着嗓子吼道。

熊毅一听,先是一愣,摸了摸下巴,哼笑一声:“走,本将跟你去瞧瞧!”

了婳站在哨岗的阴凉处,身上披着一件樱红色的披风,衬得整个人是面若桃李,肤如凝脂。附近值班的守卫不时的将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熊毅站在远处,定定的打量着这个不动声色的女人。

了婳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头看向他,媚眼如丝,红唇微动:“妾见过熊副将。”

熊毅看着她,脑子里盘旋着那日苏禛去寻她的场景,心里有写百转千回起来。

半晌,他才开口问道:“小娘子前来,所为何事?”

“诶?熊副将莫不是忘了?!之前是您来请妾,说是王爷之意……”

熊毅面色一顿,短暂的皱了下眉,随即干笑两声:“小娘子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这么一码事儿来,你且现在这等等,我去通禀一声。”

“劳烦熊副将了。”了婳微微颔首。

主帐之中,淮南王正在沙盘上研究平江城的地势,目光里带着些许阴鸷。听见外头传来熊毅的声音,遂吩咐道:“熊毅,进来说话!”

熊毅应了一声,掀了帘子,阔步走了进来,先是行了一礼,才开口道:“王爷,十里亭的那位,如今正在大营外求见……”

他话还没说完,淮南王便猛然抬头,眸子里带着两分诧异:“她来了?!”

熊毅点点头:“来了……”

“呵。”淮南王冷笑一声,幽幽开口,“既然来了,请进来就是。”

“可是王爷……”熊毅眉头紧紧拧着,试图劝说他三思,却被他一个摆手,压回了喉咙口。

没过半盏茶的空档,了婳便盈盈走了营帐。

她步子蹁跹,樱红色的披风随着她的身姿一起一伏,整个人明艳的如同一簇彼岸花。

“了婳见过王爷。”

淮南王挑起眼,淡淡道:“免礼。”

“谢王爷。”了婳唇角微勾,接着道,“前几日来了位京都的故人,妾一时没错开功夫,若是怠慢了,还请王爷别怪罪妾。”

淮南王听罢,眸色突转幽深,似信非信道:“你今日来此,只是为了应本王的当日之邀?”

了婳唇角微勾,点头应道:“正是,敢问王爷邀妾来,所为何事?”

淮南王眸色微厉,一步一步逼近她:“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模样很像本王病逝的宠妾?”

了婳脊背一僵,抬起眼,不动声色道:“那想来王爷的宠妾一定很美。”

“的确很美……”淮南王淡淡道,眸色中竟浮起了一丝怀恋。

了婳嘴角闪过一丝讥讽:“王爷邀妾身来,不是只为了与妾怀缅您的心头好吧?”

她语气轻快,甚至带着一丝揶揄,倒让唐元淮有些看不清她。

他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嘴角勾起一抹慑人的弧度:“自然不只怀缅,还有……”

他猛然压下身,就在即将吻上她的唇时,了婳轻轻抵住他的胸膛,不卑不亢的直视着他的眼睛阻止道:“王爷三思,妾不过是个奴婢,王爷若是动了妾,主子怕是会不高兴。”

主子?!

淮南王一滞,眉头冷冷一皱,他之前猜忌她与那人有关,可是眼下看来,难道他猜错了?!

他起身退开半步,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她。半晌,沉声开口问道:“你的主子,是何人?”

“妾的主子,是丞相府的二小姐,定国将军府的主母,还是王爷您的……”她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吐出一句,“故人。”

淮南王眸子半眯,仔细的探究着她那双眸子,半晌开口道:“熊毅,去送小娘子出去。”

熊毅眼神有些惊诧,看了了婳一眼,拱手应“是”。

了婳心中紧绷的弦微微一松,呼吸也平缓下来。亦步亦趋的跟在熊毅身后,走过营地的时候,余光将营帐分布尽收于心。

184.妾愚钝,不敢妄加揣测

就在这时,熊毅突然停住,略带审视的看向她,气势有些逼人:“小娘子好本事,我熊毅见过的,进了这营地还能安然出去的女人,可就你这么一个!”

了婳勾唇笑了笑,退后一步,颔首徐徐道:“熊副将这是在质疑王爷的决断?”

熊毅眼神不善的瞪着她:“小娘子莫要乱说话!熊毅跟随王爷八年有余,这忠心赤胆并非是你能挑唆的!”

“熊副将不必紧张,妾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了婳收回眼神,缓步朝哨岗走了过去。

临出哨岗之前,她突然回眸,一脸正色的与身后的人道:“对了,妾方才漏了件事儿,不如熊副将帮妾代为转达一声吧。”

“何事?”熊毅眼神里带着些许防备之色。

“京都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昨日大理寺卿白大人已经将嫡女白芷茹逐出了族谱。但是,就在前日,妾在玄武将军处却遇见了白府的家丁……”

熊毅心下有了猜忌,这白家小姐来的档口实在太巧,他本就有所怀疑,可不知这女人用了什么伎俩,竟让王爷将她收入了帐中,他就算心有疑虑,也不好去动主子的女人。

眼下经她这么一说,熊毅对那白家小姐的怀疑更是笃定了几分:“你的意思,那白家小姐是……”

“熊副将!妾什么都没说。只不过说了亲眼所见之事。”了婳先一步开口,直接截断了他未出口的猜测,随后又别有深意道,“妾愚钝,不敢妄加揣测。不过,熊副将倒是可以提醒王爷一句,白家在当年的勤王之战中可是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只不过这功劳,知道的人不多,但若是有心打听,定能知晓一二……”

熊毅揪了揪下巴上的络腮胡,眸中思绪已为她的话所动摇。

了婳见目的达成,便微微福了福身,眉目含笑的翻身上马,扬鞭离去……

熊毅将她方才的那番话,在心中掂量了一下,便匆匆进了营帐,一五一十的转告给了唐元淮。

唐元淮手里捏着茶杯,辗转了半晌,才开口吩咐道:“去把程深给我带过来!”

“是。”

不过须臾,一个穿着单薄囚衣,四肢镣铐加身的男人被带到了唐元淮面前。

“王爷,人带过来了。”

唐元淮从沙盘中抬起眼,望向那个一脸冷然的阶下之囚:“程军师,近来可好?”

程深唇角闪过一丝嘲讽,淡淡道:“劳王爷记挂,老夫甚好。”

“呵。”唐元淮轻笑一声,“军师不愧是护国公麾下出来的,能屈能伸,本王还真是佩服。”

“王爷有话直说便是,何须与老夫这等败寇多费口舌?!”

唐元淮嘴角的笑容一顿,眼神闪过一丝阴鸷,随后道:“本王不过是想与军师打听一件旧事。”

“这旧事太多,老夫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不知王爷想打听的是哪一件?”程深手指一下一下的摩挲着腕上的的玄铁镣铐,幽幽问道。

“大理寺卿,白琎。”

“白大人啊……”程深眉头微挑,心中略一思忖,随机一笑,淡淡道,“白大人可是功臣,当年的勤王之战中,白大人可是立了头等功的……”

听他不紧不慢的说着当年的事情,唐元淮的手指紧紧收拢着,指节因发力过猛而泛着青白之色。

“熊毅,将程军师带下去,差人去把白芷茹给本王请来!”他语气中隐隐带着一丝狠戾,似嗜血的猛兽压抑着对猎物的躁动。

“是。”

白芷茹听说淮南王传她过去,面上一喜,忙理了理衣裳,又在头上插了只金凤琉璃簪,这才迈着莲步朝主帐走了过去。

唐元淮只抬眸扫了来人一眼,复又垂下,眸底几不可查的滑过一丝杀意。

白芷茹并没有察觉唐元淮的不对劲,她盈盈俯身,巧笑倩兮:“妾身见过王爷。”

“免礼。”唐元淮眸子没再抬起,幽幽开口道,“本王有一事略有不解,还请白小姐替本王解解惑。”

“能为王爷解惑,是妾身的荣幸。不知王爷为何事所困?”

“本王想问问白小姐,你那箭头从何处所得?”

“此物……此物是妾身的爹爹所给……”白芷茹眼神有些发飘,连带语气也有虚浮。

唐元淮看着她,冷笑一声:“究竟是白琎给你的,还是你偷来的,看来白小姐需要好好想想才行!”

白芷茹听后,脸色当即失了血色,嗫嚅着道:“是……是妾身……妾身从白府祠堂拿出来的……”

唐元淮饶有兴味的一笑:“白府祠堂里头的东西,竟然能这么人不知鬼不觉的就被白小姐拿出来……”

白芷茹脑子就算再不好使,此时也听出了几分不对劲。她肩膀一颤,忙跪下来,扯住淮南王的袖笼:“王爷……王爷一定要相信妾身,这东西,确实是妾身从祠堂里拿出来的!”

“妾身听说……听说这箭头是当年勤王之战中留下的,是圣上赐给白家的,还听说,王爷一直在寻找此物……所以妾身便……便想着,借此物来求王爷庇佑……”

“听说本王在寻此物?”淮南王将那箭头自她衣领子勾了出来,在手上把玩了两下,淡淡道,“你可知,本王为何要寻它?”

白芷茹轻轻摇了摇头,她只知道,这箭头是她搏命的砝码,却无从知晓,淮南王与这东西的渊源。

淮南王轻笑一声,似嘲讽白芷茹的愚昧,又似自嘲。他将那箭头从手中松开:“这东西,是从一个人的心脏里拔出来的。那个人……他是乱臣,是贼子,也是最疼宠本王的皇兄……”

白芷茹听罢,如遭电击一般僵在原地。她脑中闪过自家父亲曾说过的一句话,他说这物什是白家的荣耀……

难道是……

她脸色骤然惨白,一股冷意自脚底翻涌而起。

“方才有人提醒我,说白家在当年的勤王之战中立下了汗马功劳。不知,白小姐可知道,这功劳是什么?”

“妾身……妾身不知道……”白芷茹眼神躲闪着,心中慌乱的无以复加,手中微微发抖,紧紧捏着衣角。

185.可怕的不是死

“既然白小姐不知道,那本王便说给你听听。”唐元淮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按坐在椅子上,又屈尊降贵的亲自替她理了理裙摆。

他的举动看似温柔,可却让白芷茹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她眼里蓄满了泪水,不敢落下,生怕触怒了眼前的人。

“勤王之战,当时不过是个七品京官的白琎,以一支冷箭射杀了谋逆的皇次子,立了头等功,白家自此成为大瑨的功臣,加官进爵。而这箭头,就是当年自皇次子的心脏之中挖出来的那支,先皇将它赏给大瑨的功臣,作为荣耀,世代相承……”

不!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

白芷茹微微摇了摇头,她身体的每一处,甚至连毛孔都被恐惧支配着。她以为这箭头是圣上赐下的,许是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淮南王才对它耿耿于怀。可她万万没想到,这背后的隐秘竟是这般……

“告诉本王,是谁告诉你,本王在寻此物的?!”

“是……是羲和郡主,她告诉妾身,说妾身一旦被白家送离京都,便再无翻身之日,想要自保,就要带着些筹码。所以……妾身便将这御赐之物带了出去。前几日,妾身接到了郡主的来信,说是王爷在寻此物……”

唐元淮微微眯起眼,眸子中的光芒危险而尖锐:“白小姐,本王看起来很像一个傻子吗?”

白芷茹忙跪下来:“妾身不敢骗王爷!妾身所说,句句属实啊!王爷……”

唐元淮捏过她的下巴,手指拭过她的脸颊上的湿意:“别怕,本王不会让你去死的。”

白芷茹眼神掠过一丝惊诧,随后颤声道:“谢……谢王爷不杀之恩……”

“呵。”唐元淮冷笑一声。

“先别忙着谢本王……”唐元淮松开她,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冷冷道,“这世上,可怕的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的活着……”

随后,他高喝一声:“来人!”

“小的在!”帐外的亲兵垂首应道。

“将她给我带到军妓营,让大家好好放松放松!”唐元淮眸子半瞌着,可那眼神中冷酷残忍却让白芷茹瞳孔紧缩,软倒在地。

亲兵看了白芷茹一眼,见她肤白貌美,楚楚可人,面上一喜,道了句,“谢将军!”随后,忙招呼着兄弟将人拖了下去。

唐元淮看着她惊恐的眼,嘴角划过一丝嘲讽。

白芷茹是个傻子,可是他唐元淮不是。

恰巧被羲和提点,恰巧偷得御赐之物,恰巧在迎棺之前赶来与他投诚……

这世上,他最不相信的便是巧合!

初四。

西北大军整装待发,由熊毅一马当先的领着先锋营向平江城行进。

而城内,百姓早已在府尹的组织下,由衙役护送着悄声像山上转移藏匿。城内,留守的百姓均是由士兵扮成的。

他们穿着布衣,匆匆的穿行在街市中,余光却始终落在大开的城门处。

而押送太妃棺的马车,却放在城中央。马车周围守着十二个腰挎金刀玄衣护卫,让人望而生惧。

凌少堂和苏禛坐在望江楼上品茶,这望江楼是平江城的最高点,可以将城门处的情景尽收眼底。快眼看书

辰时刚过,苏禛的亲卫便与他禀道:“主子,先锋营的人马的到了,领兵的是熊毅。”

苏禛点点头,风轻云淡的道了句:“动手。”

“是。”

狭窄的山涧,蜿蜒曲折,熊毅眼皮微跳,隐隐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他的眼神不时的从两侧的密林上扫过,却并没有发现异动。

“去,往前面探探路!”他低声吩咐身边的亲卫。

那亲卫应声而动,策马向前探去,不过半柱香的空档,便回禀道:“副将,前方没有埋伏。”

熊毅眯了眯眼,又问道:“可有百姓?”

那亲卫摇了摇头:“没看见百姓。不过迎棺这种大事儿,城边都得戒严,这百姓禁止出入,也是合情合理的。”

熊毅揪了揪下巴上的络腮胡子,沉声道:“走,老子倒要看看,这两个狼崽子玩的是什么把戏!”

而他没想到的是,凌少堂和苏禛居然玩了一出关门打狗的好戏。

就在先锋营全部进入山涧后,原本埋伏在山中的士兵在山涧外头燃了一把大火,火势凶猛,浓烟滚滚。

淮南王接到来报后,将茶盏猛地掷在地上,大声啐了一句:“竖子!”

“快!派人传讯,让熊毅立即撤出!”

“回王爷,传讯的人被火墙拦在了山涧外不得进入,山涧中道路狭窄,林子又密集,怕是连烟弹也看不见……”

而事实,也正如通禀的这般。

先锋营进入到山涧后,出了林中的鸟鸣兽音之外,便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如同与世隔绝一般。

穿过狭长的山涧,终于看见了平江城大开的城门。

熊毅举起手,示意后面的人小心警戒。

门口的守卫见到熊毅,忙拱手行礼道:“小的见过熊副将,两位钦差大人已在城中的望江楼候着副将了。”

熊毅眯着眼,语气有些不善:“今日乃迎棺之日,两位大人竟还有闲情逸致品茶不成?!这未免也太不把我们王爷放在眼里了吧!”

守卫垂着头,忙赔笑道:“熊副将这是说的哪里话,太妃棺已经在城中落定,两位大人许是见副将一路风尘,这才如此安排……”

熊毅冷哼一声,带着人马进了城。直到走到半路,他才发现,有那么一点儿不对劲。这街上,往日摆摊叫卖的婆子娘子今日都不在,满眼都是走卒贩夫……

他心下咯噔一下,暗叫一声不好,随后低喝一声:“有埋伏!快撤!”说罢,便要调转马头。

可这城中部署多时,这落网之鱼哪里有让他逃出去的道理?!

既然已经被识破,街市上百姓褪去伪装,抽出藏匿着的刀剑,挥向来人。

刹那间,一场令人作呕的腥风血雨席卷了整座平江城。惨叫声不绝于耳,街面上血流成河。连带着天,都跟着阴霾下来。

186.是祸躲不过

先锋营全军覆没,熊毅的头颅被割下来送到了淮南王的营帐前。

淮南王怒火难当,一气之下率兵包围了平江城,这谋逆的大旗就此明目张胆的竖了起来。

京都。

苏鸾似乎是被太后盯上了,但凡出府,必定会有宫人尾随其后。她的一举一动,均被监视着。

而江红绡,大约是忌惮苏鸾前些时日的那番话,甚是安分。只不过,与那羲和郡主走动的越发亲密起来。

平江城的战报传了回来,圣上大怒,随后,宫里头便传出了圣旨,说是太后急火攻心,眼下病的不清,指名道姓要苏鸾入宫侍疾。

铃铛蹙着眉,有些担忧道:“小姐,大将军眼下怕是已经到了南越边境,少将军又被平江城的战事束住了手脚,这太后明摆着是想要难为您!要不,奴婢去寻世子爷来救急吧!”

苏鸾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说道:“不必了!他眼下正忙着,这点小事儿就别去扰他了!”

“小姐,万一太后娘娘……”铃铛欲言又止。

苏鸾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淡淡道了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左右爹爹和大哥还在为大瑨江山尽忠,太后娘娘总不至于要了我这条命吧?!”

铃铛垂下头,眼神有些复杂。

苏鸾拍了拍她的肩膀:“打起精神来,收拾一下,我们进宫!”

“是。”铃铛低声应道。

南越边境,黄沙镇。

苏湛带着亲卫队快马加鞭先行赶到了镇子,原本热闹祥和的边陲小镇眼下已经被战火摧残的只留下断壁残垣,目及之处满是被秃鹫和豺狗啃食殆尽的森森白骨。

与苏湛一同守卫边境数年的马副将,看着满眼的疮痍,跪在地上,九尺高的汉子眼圈红着,咬牙骂道:“这群狗日的蛮夷!我马劲若是不杀的他个片甲不留,誓不还朝!”

苏湛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夺我金银犹可让,伤我子民不可忍!尔等听令,今夜之前务必抵达大营!”

“是,将军!”

马蹄声起,带起一片烟尘。

一行人终是赶在了子时前进了大营。

大营外的守卫看见苏湛,忙单膝跪地拱手行礼:“参见将军!”

“免礼!让张副将,赵副将速速到主帐来!”苏湛说罢,便大步流星的往主帐走去。

没一会儿,两位副将便进了帐。

苏湛顾不得一身风尘,手指这沙盘上的部署下令道:“南越此次意在牵制,绝不能让他们得逞。把左军人马调回一半,从邯山东面沿着山泉,一路向西走,可以绕道到南越大营的后备军,用火箭突袭他们的粮草。赵副将,此事由你领兵!记住,只烧粮草,不要与他们缠斗!一炷香后便开始行动!”

“今夜?!”赵副将一愣。

“对,就是今夜!”苏湛肯定道。

张副将跟在苏湛身边念头最久,苏湛这话一出,他便明了,与赵副将解释道:“将军这是要釜底抽薪,逼那南越不得不撤退!”

“不过……”张副将心中有些犹疑,“将军如何得知此次南越是牵制而非攻城?”

“南越国主与淮南王私下做了交易,此次淮南王谋反,他要助其一臂之力。其余的不用本将多说,各位也该明白……”

几位副将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末将明白。”

“既如此,大瑨江山便要依靠各位与在下一同守护了!”庙街

“末将万死不辞!”

当夜,南越大营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了一队黑衣人,他们身手利落,专挑守卫薄弱的防线突破,直奔粮草。

一支支沾满桐油的火箭射向粮草堆,密集的如同一场箭雨。

“快来人!着火了!”

“敌军偷袭!快快禀告将军!”

“快!抢救粮草!”

“他们在那边,快去!”

……

就在敌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杀的措手不及时,始作俑者已经在赵副将的带领下,悄无声息的撤出了敌营。

一行人飞快的穿梭在山林之中,从来路返回,策马离开。

进了营帐后,赵副将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赞不绝口的说道:“爽!实在太爽了!你们是没看到啊,那大火一烧,那群王八羔子急得啊!都红了眼啦!”

“去的弟兄可有伤亡?”

赵副将大手一摆:“没有没有!咱听将军的,用的是火箭。看见那火燃起来了,咱们就撤了,压根儿没跟那群王八羔子打上照面!”

“不过,将军离开边境少说也有半载了,这南越大军压境不过一个月,他是怎么知道邯山那条密道的?!”赵副将挠了挠脑袋,嘟囔道,“难不成,咱将军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就在这时,苏湛握拳掩口,轻咳了一声:“本将倒是没有那好本事,不过是机缘巧合,得了些消息!”

这消息是当初孟菡茹告诉他的,这火箭的计策也是她想出来的。

当初借着守丧的由头,他夫妇二人在这南越打探了数日,才从一猎户口得知了这一隐秘。

南越粮草被烧,甚至连敌军偷袭的人影都没抓到,主将当即大发雷霆。

而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战鼓声,哨兵急冲冲的跑到帐前:“将军,大瑨的苏将军在外头叫阵了!”

“你说谁?!”那主将一愣,脸色当即难看起来。

“苏……苏将军……”哨兵硬着头皮重复道。

“知道了!传我命令,准备迎战!”

“是!”

南越边境与平江城均陷入剑拔弩张之势。

而京都,那看不见的暗流也终将随之汹涌而至。

苏鸾带着铃铛上了宫中派来的马车。

琴香一直盯着掌珠阁,见人离开,连忙回去与自家主子通禀。

江红绡听得了消息,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与身旁的羲和郡主道:“看来郡主当初的话起了作用,太后果然有所行动了。”

羲和抿了口茶,微微一笑。

马车悠悠的走着,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在宫门停下。

苏鸾被铃铛搀扶着下了马车,抬头看了一眼那丈高的红墙,还有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的琉璃瓦,眸底闪过顷刻幽深。

187.太后娘娘高兴就好

太后宫里头的金枝姑姑一早便候在了宫门口。此时遥遥望见她二人,便徐徐走过来见礼。

“奴婢金枝,见过苏小姐。”

苏鸾忙亲手将人扶了起来,微微颔首,温声细语的说道:“金枝姑姑不必多礼,小女初次入宫,还得仰仗姑姑照拂。”

开什么玩笑,她就算再没见识,也知道眼前这人可是太后娘娘的贴身女婢,若是论起来,那可是位同正二品的女官啊。

而且打好群众基础,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

倒是金枝,看着她这举动,颇有几分意外。不由的,多看了她两眼。关于苏鸾的传闻她听了不少,多是些鄙夷的。说这苏家小姐是庄户人家养大的,举止颇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可眼下,这亲眼所见的,似乎与传闻中的有些不同。

但到底是宫里头的老人儿,就算这苏家小姐没有品阶,但好歹是与璟王世子有婚约,她就算不敬着,也不能辱没了这人。

想到这,金枝忙福了福:“苏小姐言重了,您是娘娘请来的客人,奴婢服侍您是应该的。娘娘已经候您多时了,请随奴婢这边来吧!”

苏鸾微微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来:“那便劳烦姑姑了。”

养心殿。

太后斜倚在软榻上,玉漱姑姑在一旁替她轻轻揉捏着额角,嘴上还轻声劝道:“娘娘,安阳县主叮嘱过您多次了,您这头风病是老毛病了,最忌讳急躁大怒,您以后可万不能在动心火了……”

就在这时,金枝挑了帘子,轻声走了进来,附耳与太后禀道:“娘娘,苏家小姐到了。”

太后听罢,原本瞌着的眼顷刻睁开,冷声道:“带进来吧!”

“是。”

少顷,就见披着大红羽缎白狐毛兜帽披风,一身丁香色锦纱裙的小姑娘跟在金枝身后,不疾不徐的走进了殿内。

她屈膝盈盈一拜,与太后请安道:“小女苏鸾,见过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眼睫微挑,看向来人,眼底划过一丝惊疑,似信非信道:“你是苏鸾?!”

“正是小女。”苏鸾不躲不闪的望向软塌上那个略显疲态的美妇人,眸色澄净得如同一汪清潭。

太后与她对望了一瞬,眼神在她那一双杏眼停留了片刻,眉宇间微微拧起,悠悠叹了句:“你这眸子,倒是与你娘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苏鸾没应声,头微微垂下,略显沉默。

“你不想问问哀家,为何要你进宫?”

“太后娘娘懿旨中说的很清楚,要小女入宫侍疾。不过小女私以为,娘娘只是想看看小女,究竟是何方妖魔,为何小女一回来,便搅得这京都暗流汹涌,便将苏家推上了权谋旋涡。”苏鸾如实答道。爱倍多书城

她心中清楚,能在这美人埋骨的皇宫中站到最后的人,定不简单,索性与她耍那些花花心思,不如直言不讳,倒来的痛快。

“你倒是个通透的!”太后淡声道了句。

苏鸾垂着眸子,应道:“娘娘谬赞了。”

太后缓缓的将手臂抬起,一旁的玉漱姑姑便会意的将人扶坐起来,还细心的替她理了理常服。

太后坐稳,端起一旁的茶盏,浅尝了一口,幽幽道:“你来之前,哀家还想着,你会不会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毕竟你父兄二人如今都在外,这京都里头唯一的依仗便是明琲那孩子,可眼下他出了公差,没有两日怕是回不来……”

说罢,她微微顿了一下,望向眼前落落大方的人儿,眉宇之间褪去了冷意,反倒染上了两分赞许:“不过,你倒是让本宫有些出乎意料了。”

“能让娘娘出乎意料,是小女的荣幸。只是,娘娘这般做,真的值得吗?”苏鸾看向太后,一脸正色的问道。

太后眯了眯眸子,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苏鸾并没有被她的眼神吓退,反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继续道:“世子爷自小从太后娘娘身边长大,您是他最亲近的人,可如今却因我,故意将他调离京都。世子爷不是粗心大意之人,想必此刻他已然回过神来。太后娘娘就不怕与您最疼爱的孙儿心生嫌隙吗?”

许是被她戳穿了心思,太后的脸色有些阴沉,语气也带上了几分冷意:“哀家方才说过,你是个通透的。可是这人若是太过通透了,就让人喜爱不起来了!不过,哀家着实想看看,你在明琲心中是个什么分量!”

苏鸾眼中划过一丝讽意,不由腹诽道,这有什么好看的?!这唐明琲若是没有太后翻脸,她心里头不舒服。若是与太后翻了脸,太后心里头不舒服。这太后老人家心里头若是不舒服,定然会难为她。到头来,不管这分量是重是轻,倒霉的还是她自己。

唉,惹不起,惹不起啊!

太后看她眉眼低垂着,模样有些萎靡,挑眉问道:“怎么,你这模样是不满意哀家的做法?!”

苏鸾抬眸干笑两声,连连道:“小女不敢,太后娘娘高兴就好。”

“行了,哀家累了。金枝,你带苏小姐下去,安排在侧殿休息,再派两个嬷嬷,好好伺候着。”

“是。”

苏鸾行礼告退,跟在金枝姑姑身后,一路去了侧殿。

而直到第二日,她才明白过来,这太后口中的好好伺候,和她想得好好伺候简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坐在窗前,无聊的数着盆景上头的叶子,不时转头看看门外那两个寸步不离的嬷嬷,怨念颇深的叹了口气。

铃铛端着点心从廊下走了进来,替她倒了杯茶,低声与她道:“小姐,不如让奴婢出宫去寻世子爷吧,这太后娘娘将人禁足在这宫里头,着实有些欺负人……”

她话音还没落下,便被苏鸾捂住了嘴,随后横了她一眼:“脑袋不想要了?!这是什么地方,也敢说这样大不敬的话?!”

铃铛咬了咬嘴唇,她是跟在小姐身边日子久了,清闲的日子过多了,松懈了,大意了,忘了这皇宫里头,隔墙有耳了。

188.永远的消失在宫墙之内

“奴婢失言了,请小姐责罚。”铃铛垂首,一脸正色道。

苏鸾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罢了,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皇宫里头,你若是出了事儿,小姐我出了眼睁睁看着,怕是连你的命都保不住。”

“奴婢明白,奴婢此后一定谨言慎行。”

“嗯。”苏鸾点头应了一声,随后又嘱咐道,“铃铛啊,你呢,就安安分分的给本小姐呆在这儿,别老想着往外头跑。眼下就算你真这能把救兵搬来,小姐我也是一样从太后娘娘那讨不到好果子吃。”

铃铛神色怏怏的点点头。

“别丧气,毕竟……”苏鸾顿了一下,淡淡道,“更让人无力的事情还在后头。”

平江城。

一只红嘴信鸽落在了苏禛的窗棂上,咕噜咕噜的叫了两声,便被苏禛束住了身子。他修长的手指自它腿上取下了竹制的信筒,轻轻一磕,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小字的纸条便落入掌心,摊开一看,苏禛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

了婳正巧端了热茶送了过来,看见他面色深沉,又看了一眼一旁啄着米糠的信鸽,问道:“小侯爷,可是鸾儿妹妹出了事儿?”

苏禛一愣,随机微微颔首:“她被太后传唤入宫,眼下已有两日了,怕是被太后禁足在了宫中。眼下她还没正式认祖归宗,太后若是有幸难为她,我与父亲便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了婳虽没进过皇宫,但是这高门贵府里头的腌臜事都数不胜数,何况这大瑨最光耀的后宅。

想到这,她不由的生出些担心来,半晌,她道:“小侯爷,妾身功夫虽然不敌您,可上阵杀敌还是绰绰有余,不如,妾身替您上阵,您回京都,如何?”

了婳这法子,其实是有私心的。她想亲手手刃唐元淮那狗贼,而凌少堂定然不会让她上战场,哪怕他当初是真的将她按照死士的标准培养的。眼下,唯有苏禛这儿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

苏禛瞧了她半晌,似乎想看透她的心思,可是无奈于她的神情与平日一般无二,倒是让人有些揣摩不透。

“了婳姑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战场上刀剑无眼,非同儿戏,更和你平日里的那些暗杀任务不同,这是一不小心便会丢了命的行当!更莫说,你顶的是将军的位置,这擒贼先擒王,杀你的人不会因你武功高强而避让,反而会一拥而上,以杀你为荣光。”苏禛眯着眼,眸中是一片肃杀之色。

了婳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如水般沉静的看着苏禛,认真道:“妾身明白,所以小侯爷,你可以再相信妾身一次吗?”

“好,我信你。”苏禛点头应下,指了指一旁的箱笼,说道,“铠甲和护面在箱子里,只是凌大人那边,了婳姑娘怕是瞒不过的。”

了婳苦笑一声,讷讷道:“反正已经惹他不快那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回。小侯爷安心去吧,这边尽管交给妾身便是。”

“保重。”苏禛郑重的朝她拱了拱手,大步离开。

与此同时,接到传信的还有在锦官城的唐明琲。

他将手上的纸条捏作一团,温和而潋滟的凤眸划过一道阴鸷,让人不寒而栗。

随后,他语气冷硬,如同一柄银枪破空而来:“白大人,你引本世子来这锦官城,到底是何居心?!”娃

白琎被他眼中的寒芒冻得一颤,嘴角的肌肉抽了抽,干巴巴的答道:“世子,本官确实是发现了南越探子活动的线索,这居心,自然是查案。”

“查案?!”唐明琲冷笑一声,“白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太后娘娘已经将苏家小姐带进了宫,这公差也该结束了吧?!”

白琎一哽,咽了口唾沫,干笑两声:“对,结束了,结束了。”

唐明琲沉下脸,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直直甩袖离开。

京都,定国将军府。

因着入了冬月,天气愈发冷了起来。今日竟还飘起了细碎的雪花,星星点点,纷纷扬扬的如同轻尘一般。

碧玺阁内,燃着地龙,屋子里烘的暖洋洋的。

江红绡坐在软塌上,手里握着一把镀金的剪刀,一下一下修剪着瓶中的花枝。她嘴角噙着的笑,昭示着她这两日的好心情。

琴香从外头急匆匆的走进来,小声与她禀道:“夫人,羲和郡主来了。”

江红绡眸色微动,将手里的剪刀放下,语气轻快道:“快快请进来。”

“是。”琴香应下,忙撑着纸伞出去迎人。

羲和穿着一身描金绣凤的玉白色斗篷,兜帽滚着一圈雪貂绒,衬得她愈发唇红齿白。她步子匆匆,直到迈进了廊下,才缓住,抖了抖肩上的碎雪,将斗篷解下来递给身后的芊芝,才盈盈的进了屋子。

江红绡起身朝她行了一礼:“见过郡主。”

羲和扶了她一把,嗔道:“说了多少次了,夫人不必与汀婼见外,这虚礼便免了吧!”

“那怎么行,郡主虽与妾身投缘,到底身份尊贵,这礼节,是妾身该守的。”江红绡引着人入了座,又亲自给她添了热茶。

羲和捧起茶盏,轻抿了一口,驱了寒气,才开口道:“想必夫人已经知晓了,那人被太后禁了足。”说罢,她微微一笑,笑意中透着些许幸灾乐祸。

江红绡虽然心中舒坦,但到底还是顾忌着身份,只是会心一笑,转了话头问道:“既然她已经对郡主构不成威胁,郡主可要就此收手?”

羲和轻哼了一声,将茶盏重重往桌面上一磕:“收手?!”

她冷笑两声,阴恻恻的说道:“就此收手,岂不是便宜了她。本郡主要的是她走不出皇宫的大门,永远的消失在宫墙之内。”

江红绡嘴角划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她要的就是这句话。有些事,她这个做继母的实在不好出手。既然这位郡主上赶着当枪,她自然也不能拒绝不是?!

想到这,江红绡颇为诚挚的说道:“郡主有什么需要妾身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虽然妾身没有诰命在身,但是小事上,还是能略尽绵薄之力的。”

189.他是银子的走狗

羲和听了,嘴角勾起一抹艳丽的冷笑,手指一下一下的转着茶盏,漫不经心的开口道:“我听说,夫人善弄花草,不知道夫人可听说附子花?”

她话音刚落下,伺候在江红绡身后的琴香便失手碰落了一旁的花瓶。

砰的一声脆响,在格外安静的堂内显得分外刺耳。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说罢,忙蹲下身子去打扫碎片。

羲和蹙着眉,转头看向琴香,只见她脸色苍白,动作凌乱。她眸子微眯了眯,眼神变得有些耐人寻味起来。

江红绡淡淡的扫了琴香一眼:“罢了,你先退下吧,看来你两日确实是病的不轻……”

琴香收拾碎片的手一顿,忙垂首应道:“是,奴婢这就唤墨香过来。”说罢,她急忙转身从屋内退了出去。

江红绡看着她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不耐,随后与羲和道:“郡主方才说的附子花,是何物?妾身寡闻,不曾听说过。”

羲和眼底闪动着某种不知名的微光,半晌嘴角上挑,淡笑一声:“附子花啊,那东西极美,听说它的花朵是蓝紫色的,如同一个一个的小灯笼,挂在枝叶间。不过可惜,大瑨的水土并不适合它。”

江红绡点了点头:“听郡主这么一说,妾身倒是更好奇了,若是有机会,定要见见这物。”

羲和早前听那番邦的商队说过,数年前有一位女子曾托他买过一盆附子花。她此次来,不过是想试探一二。但除去那琴香稍有反常之外,这江氏却是面不改色,滴水不漏。

羲和一时失了耐性,索性不再与她周旋。转了话头随口聊了些旁的,便随便寻了个由头,起身告辞。

又是两日。

南越边境的战报频频传来,令人欣慰的是都是大胜的捷报。苏鸾依旧被禁足在养心殿,除了不能随意走动之外,这悠哉悠哉的日子,过得她倒是甚是满意。

而且这御膳房的手艺也真如她爹爹说的那般,等爹爹回来了,一定让他跟圣上讨个御厨做奖赏。

再有,她最近发现了个不得了的大事儿。就是她那话本子竟然都卖到宫里头来了,还是镀了金边的特供版。

还记得前几日肖四曾递了拜帖来,她那时候正被太后娘娘紧紧盯着,哪里敢轻举妄动啊,于是便让铃铛将人打发到了薛知易那儿。她早就该知道,这薛掌柜不会放着银子不捞,这不,果然……

真是无商不奸啊!

“小姐,方才外头来了位姑姑,送了些鱼翅羹过来,还热着呢!”铃铛步伐轻快从廊下走过来。

苏鸾抬起眼,看了看托盘上头的青花瓷炖盅,眉头微微蹙了蹙。

这平日里都是铃铛自己去御膳房拿吃的喝的,太后可从来没给她送过东西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苏鸾将炖盅的盖子揭开,闻了闻,随口问道:“是哪位姑姑?金枝还是玉漱?”

铃铛摇摇头:“都不是,是个眼生的。”

“她说,这鱼翅羹是太后娘娘让她送的?”苏鸾将太后两字咬得格外重。

铃铛楞住,眼珠转了转,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情景:“哪位姑姑……她说她是太后宫里头的,赶巧撞上御膳房刚熬了鱼翅羹,所以就给小姐送来尝尝鲜。”

苏鸾嘴角微勾,冷笑了一声:“这来路不明的东西,我可不敢吃。外婆自小可就告诉我,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接,不然要出大麻烦的!”

“外婆?”铃铛被苏鸾的话说的一懵,心想着,这自家主子的外婆可不就是丞相夫人,可这丞相夫人在去世多年了……

苏鸾意识到自己顺嘴说出了不得了的事儿,忙摆摆手道:“我随口说的,不必在意。”

说罢,便将手上的鱼翅羹一推,指了指养在笼子里头的大灰老鼠道:“喏,拿去先给几位鼠老爷尝尝鲜!”

铃铛端了炖盅,盛出少许在瓷盘里头,端到鼠笼边上。

那笼子里的几位鼠老爷是苏鸾被禁足在这的次日,特地让铃铛从御膳房的粮仓附近抓回来的。

这几日,它们跟着苏鸾吃香的喝辣的,一个个养的是膘肥体壮,连带着灰突突的皮毛都变得油光崭亮起来。

铃铛将盘子从那送食口递了进去,几位鼠老爷闻见香味,一个个聚了过来,埋头吃的喷儿香。

铃铛蹲在一旁,托腮看了一会儿,见那几只依旧精神奕奕的,便回头与苏鸾道:“小姐,它们吃光了,看样子没……”

事字还没说出口,就见几只鼠老爷骤然倒下,四肢一颤一颤的抽动了两下,便睁着眼断了气。

大约是意料之中,苏鸾并没有惊讶,只是拍了拍铃铛的肩膀,说道:“小丫头,你还是太单纯了。回头我跟大哥说说,你以后就跟着小姐我吧。你这心思,可成不了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啊。”

铃铛咬了咬嘴唇,心中一阵后怕,嗫嚅着说道:“小姐,你不怪我么,差一点,差一点你就被铃铛害死了……”乐

苏鸾耸耸肩,摊手道:“有什么可怪你的,若是我死了,只能说我计不如人,就算今日不死,明日也会死。”

铃铛被她的说辞震慑住,竟觉得主子的话非常有道理,让她无言以对。

“好啦,别胡思乱想了!”苏鸾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指了指桌上的炖盅吩咐道,“你快去将金枝姑姑请过来,让她做个见证。”

铃铛应了一声,忙去养心殿的正宫请人。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金枝姑姑便跟着铃铛进了殿。

“见过苏小姐,奴婢听铃铛说,你这出了点意外?”

苏鸾点点头,将人领到了内间,指了指鼠笼子里头的尸体,解释道:“方才有位姑姑送过来一些吃食,我这个人戒备心重,便将拿东西给这几只小畜生尝了尝……”

这事实胜于雄辩,眼下这情景自不用她多说,金枝姑姑便明白了始末。

虽然这宫里头腌臜事儿不少,可还没几个人有胆子敢动太后的心思。但是,这苏家小姐的身份特殊,这人既然混了进来,怕是娘娘有意而为……

苏鸾见她神色略显踟蹰,心中便对太后的态度明了了几分。这捉贼捉赃,眼下她这处境,太后可不会给她撑腰。这贼人……恐怕要她自己费些心思了。

“姑姑不必为难,鸾儿没想让姑姑做什么,不过是替鸾儿做个见证,这以后若是出了事儿,姑姑能为我说上一句公道话就成。”苏鸾说的格外让人动容。

金枝不由多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说道:“苏小姐放心,奴婢自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那小女便先谢过姑姑了。”苏鸾淡声说道,“铃铛,送金枝姑姑回去。”

“是,姑姑这边请。”

见人出去了,苏鸾深吸一口气,坐在了榻上。她眸子微微眯着,手上一下一下的摆弄着案上的摆件。

“小姐,金枝姑姑这是何意?难不成那人当真是太后派来的?”铃铛拧着眉,小小的人儿愁容满面。

苏鸾看了她一眼,悠悠道:“如果是你,会在自己的地盘上亲自动手杀人吗?”

铃铛摇摇头:“不会。”

“你都不会做的事情,太后娘娘自然更不会做。”

铃铛听罢,沉默着低下头,喃喃自语道:“那会是谁呢?小姐是第一次进宫,又与后宫那些娘娘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

苏鸾眸色微深,凉声说道:“这人自然是位身份高贵,能随时进宫,还能对宫人进行威逼利诱的贵人。”

说罢,她略带嘲讽道:“这样的贵人,我恰巧得罪过一位。”

铃铛眼睛骤然瞪大,然后脱口道:“羲和郡主?!”

苏鸾应了个“嗯”,随后嗤笑出声。

“可是小姐,这皇宫这么大,那位姑姑说不定已经找不见人了,我们只有这炖盅,又当不得证据,那羲和郡主更是不会承认的!我们这不是哑巴吃黄连?!”铃铛将手里的帕子扯了扯,有些不甘心道。

苏鸾看了她一眼,淡淡出声:“小姐我是吃软吃硬,但是绝不吃亏!想让我白白受了这委屈,她做梦!”

她垂下眼,略一思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唇边不自觉的漫出一抹笑意:“铃铛,你现在便去御膳房,帮我探探,可否能找到一个叫肖四的人,若是能寻来,你便将人带来见我!”

“肖四?那人不是夫人的走狗吗?!”铃铛有些不解,皱眉道。

苏鸾轻笑一声,嘲讽道:“他可不是我那姨母的走狗,他是银子的走狗!”

铃铛恍然,应道:“奴婢这就去。”

御膳房。

一个头上簪着三颗玛瑙珠的女官神色忐忑的来回在廊下走着。一旁的嬷嬷见了随口问道:“锦玉姑姑,你是不是病了,脸色怎的这般难看?”

锦玉一顿,神色微僵,半晌才不自然的开口道:“没,只是有些乏累了。”

嬷嬷点点头,刚要转身出去,便又被身前的人唤住:“嬷嬷,方才你过来的时候,可听见养心殿有什么动静?”

嬷嬷奇怪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没有。”

锦玉点点头,想起那人交代她的话,心下更加不安起来。

190.自然是你姑奶奶我

嬷嬷见她无事,便沿着回廊出了御膳房,一边走着还一边想着那锦玉反常的模样。好巧不巧,刚一拐弯,便迎面撞上了铃铛。

“嬷嬷当心!”铃铛忙伸手扶住了被撞得倒退一步的婆子。

那嬷嬷后怕的长舒一口气:“哎哟,亏了你这丫头手快,要不嬷嬷我这老骨头摔一下,可就不成样子喽!”

铃铛笑了笑,道了句:“也是怪我莽撞了些,若是走得慢些,就不至于惊了嬷嬷。”说着,铃铛上下打量了一下她一眼,见她身上虽穿着褂裙,头上却簪着一颗玛瑙,大小算是个有身份的。

于是,她弯着眼凑了过去,小声道:“嬷嬷,这我与您撞见,也是缘分。你看,我是新来的,与人不熟,但是我……我想打听个人,不知道嬷嬷能否……”

她话说一半,便略带局促的看向那人,眼神楚楚,那模样倒真像是初进宫的小丫头。

嬷嬷看了她一眼,没多怀疑,反问道:“嬷嬷我虽在这宫中有些年头了,不过这宫里的人太多,你且想说说,你打听的人姓甚名谁啊?”

“不知婆婆,可听说过肖四?”铃铛在她的注视下,吐出两个字。

嬷嬷一听,眼神变了变,口气也沾上了两分防备:“丫头,你是从哪知道这人的?”

铃铛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下,才半掩着口,小声道:“我是听宫里的掌事姑姑私下与人提起的,说是这人能耐颇大,能将宫里头的东西带出去,还能将宫外头的东西捎进来……”

就在这时,廊下突然走过两个宫人,嬷嬷伸手便压住她的嘴唇,将她扯到一边儿,神色厉了厉:“丫头啊,这儿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小心祸从口出!至于你要寻的人,酉时一刻,往北走,去玄和门,自然就能见到那位了。”

铃铛听罢,面上一喜,忙从袖袋里摸出一块指甲大小的金裸子,宝贝似的塞进了那嬷嬷手里头:“多谢嬷嬷,这东西是主子赏的,嬷嬷莫嫌弃。”

说罢看了看时辰,见天色不早,朝那身前的人福了福,忙往北宫门走去。

那嬷嬷将那金裸子捏在手指间垫了垫,眯着眼看她的背影,“呵”的轻笑一声,嘀咕了句:“这丫头,年纪不大,倒是个懂事儿的!”

铃铛一路走到玄和门,已近酉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偌大的皇宫像是被笼罩上了一层黑纱,在昏黄的宫灯下,影影绰绰。

她寻了处避风的宫道,站在那候着人。而离她不远的石阶下头,还有站着几个和她一样等着的宫人。

因着夜风寒凉,那几人不停的搓着手,跺着脚,连带着呼出的空气都泛着白,一团团,如同棉花似的,在夜色里甚是显眼。

守着玄和门口的大内侍卫大约是习惯了这般情景,亦或是,屈服在了银子的淫威之下?哪怕是眼神落在他们身上,也能照旧摆出一副熟视无睹的模样来。

没过一会儿,宫门外头传来一阵辚辚的车轮声,随着一声马嘶,那骨碌声戛然而止。

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自马车上头跳了下来,轻车熟路的朝赵副将走了过去。他手半缩在袖子里头,将一锭银子递了过去,一脸谄媚道:“赵副将,天气冷,这银子……给您和兄弟们打点酒吃,暖暖身子!”

赵副将看了他一眼,垫了垫银子,朝宫道那边儿扬了扬下颌:“去吧!看着点儿人!”

“哎哎……谢大人照拂了!”肖四朝人拱拱手,快步穿过宫门,朝侯着的宫人走了来。

这人刚一走近,便被宫人们围了个严实。

说起来,这肖四也是个贯会巴结人的,这主子若是位分高,那这宫人他也跟着高看一眼,说话的时候是颔首又赔笑。这主子位分低的,他便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手一伸,便要十倍的银子才肯办事儿。典型的欺软怕硬,天生的奴颜媚骨,这若是生在民国时候,活脱脱就是当汉奸的材料。阅读书吧

铃铛站在人群外,并没像那几人一般急冲冲的围过去,反倒是不紧不慢的叉手等着。直到这宫人都散了去,才快步走上前,一把扯住那人的后衣领,阴测测的说了句:“别急着走啊!”

肖四这手上正忙着装银子,那里顾得上看她,头也不回,语气不善的道了句:“哪个不长眼的,敢拦你肖四爷爷的路?!”

铃铛听罢,冷叱一声:“自然是你姑奶奶我!”

这声音……

肖四脊梁骨一凉,眼神一斜,便看清了那身后之人。

他咽了口唾沫,干笑两声:“姑奶奶饶命!饶命!”

铃铛将手松开,道了句:“想要姑奶奶我饶命也成,你得先跟我去见一个人。”

肖四一听,皱了眉,看了看一旁的赵副将:“这……您看,我这儿不是不想去,实在是有些为难啊……”

“为难?!”铃铛挑眉,伸手自指间伸出一把柳叶刀,薄如蝉翼的刀刃抵在他的喉口,“能有多为难呢?”

“不……不……不为难……一点也不为难……”

“还不快去与那位大人请示?!”说着,她又低声警告了一句,“别想着耍花招,不然,姑奶奶我手里头这柳叶刀,就算隔着玄和门,也能将你这心口刺穿了去!”

“诶诶……”

肖四腿一软,那还敢废话,赶忙将刚捞进手里还没捂热乎的银子给那赵副将送了去,求了个通融。

养心殿,侧殿。

苏鸾正百无聊赖的翻着手里头的镀金描银的话本子,就听见铃铛先是将门外的嬷嬷支了出去,随后低声在门口禀道:“小姐,肖四到了!”

苏鸾忙把手里头的话本子一扔:“进来!”

肖四跟在铃铛后头,垂着脑袋进了屋,张口就道:“小人见过安阳郡主!”

苏鸾噗嗤一笑,淡淡道:“你没见过!”

“啊?”肖四一愣,抬眼看向倚坐在软榻上的人。

“本小姐说,你没见过安阳郡主!”

肖四一懵,磕磕绊绊道:“可……可您不就是……”

苏鸾勾了勾唇角:“我可没这么说过,一切都只是你自以为罢了。”

“那你又是何人?!”肖四瞪着眼,眉头拧成个死结。

191.真是愚蠢至极

“哦,你不知道我是何人?”苏鸾故意恶趣味的说道,惹得肖四心里头忐忑不安,一片惶然。

“肖四爷当初可是把帖子送到了府上,还带了不少大礼。”她悠悠说道。

帖子……大礼……

肖四登时恍然:“你是苏家嫡小姐!”

“恭喜你,猜对了!”苏鸾替他鼓了鼓掌,可那清脆的声响却像晚钟一般,震得他三魂六魄皆不附体。

“不知苏大小姐,见小人是为了何事?”肖四试探着问道。

“自然是能让你肖四盆钵皆满的好事儿!”苏鸾抿了口茶,缓缓开口。

肖四一愣,随后那双三角眼闪过一丝精光,拱了拱手,谄笑道:“小人愿为苏大小姐效犬马之劳。”

苏鸾压低声音与他说道:“本小姐要你去私下打探一番,宫里头的哪位最近接触过宣王府的人……不过,我的时间不多,明日就要这消息!”

“苏小姐放心,小人别的不成,这事儿却是行家,最迟明日酉时一刻,包您满意!”

苏鸾点点头,吩咐道:“铃铛,将人送出去吧!”

“是。”铃铛应了一声,趁着廊下无人,借着夜色遮掩,将人原路送出了玄和门。

翌日,午时刚过,便打御膳房来了位姑姑,那人手上提着个食盒,先是朝苏鸾福了福:“奴婢见过苏小姐。”

苏鸾一愣,且不说这午膳刚过,就算她还未用膳,也不至于让御膳房的姑姑亲自上门来送。她打量了一下眼前人,有些疑惑道:“姑姑……是来给我送膳食的?”

“正是,这是御膳房刚蒸好的桂花糕,给苏小姐送来尝尝鲜。”说着,她将一盘桂花从食盒中端了出来,轻轻放在茶桌上。

苏鸾看着那盘桂花糕,轻轻挑了挑眉,伸手将那盘中央的纸卷抽了出来,淡淡道:“劳烦姑姑特地走这一趟了,铃铛!”

“奴婢在。”

“赏!”

铃铛忙从荷包里取出一锭银子,塞进那姑姑的手里头。

那姑姑眼睛一亮,忙道:“谢苏小姐,若是小姐没什么吩咐,那奴婢便先退下了。”

苏鸾点点头,吩咐道:“铃铛,送这位姑姑出去。”

铃铛应了个“是”,朝那人福了福:“姑姑请。”

苏鸾将窗子推开,将廊下无人,才将方才得的纸条展开。纸条上的字迹有些凌乱,她一字一句的仔细辨认着,看过后,伸手揭了一旁炭炉上的紫砂壶,将那纸条凑近火苗烧尽,方慢慢起身,坐回了榻上。

须臾,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响起,铃铛自外头推门进来:“小姐,方才哪位姑姑是肖四的人。”她语气分外肯定。

“哦?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本事见长嘛!”苏鸾听罢,揶揄了她一句。

铃铛被她打趣的一愣,忙摆摆手:“奴婢可没那本事!是那姑姑,方才告诉我说酉时一刻不必去玄和门了。”

苏鸾点点头,幽幽道:“是啊,自然是不必去了。这东西都是送到我眼跟前了,肖四这手,倒是长得很!”

“小姐可知道是何人在背后下毒了?”铃铛眼神一厉,隐隐升腾着些许杀意。

苏鸾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茶水的浮沫,淡淡道:“知道是知道了,但是想要把主谋钓出来,还得费些心思才行。你且容我先想想……”

铃铛点点头,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候着。51

苏鸾托着腮,思忖了半晌,才开口道:“我记得世子之前提过一位姑姑,是叫……黛玉?”

铃铛愣了愣,眸子转了转,依稀记起来有这么个人,于是点头道:“没错,是叫黛玉。”

“你去寻黛玉姑姑一趟,就说,请她看在世子爷的面上,帮小姐我做一件事,让她去御膳房寻一个人……”

一番低语之后,铃铛点头道:“奴婢明白,我这就去寻她。”

“小心些,莫让人看见了,且不可连累了她。”苏鸾叮嘱了她一句。

御膳房。

锦玉正盯着新进的粗使宫女择菜,余光扫见主事公公来顺,忙快步走了过去,低声道:“来顺公公,奴婢这边出了些岔子,请公公借一步说话。”

来顺挥了下拂尘,眼皮耷拉下来,斜睨了她一眼:“锦玉姑姑,就算你不找杂家,杂家还要寻你呢!跟杂家来吧!”

说罢,举步出了御膳房,绕道一旁的梅林边上。

“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人为何好端端的,毫发无损?!”

锦玉抿了抿唇,神色有些仓惶,手指紧紧捏着袖笼:“奴婢不知,许是那苏小姐恰好没用那鱼翅羹……”

“哦?!这到底是恰好,还是你露出了马脚让人察觉了?”来顺阴阳怪气的问道。

锦玉忙摇头:“不可能察觉的,奴婢是借着太后的由头送过去的。”

来顺一听,淡淡道:“还算你有些脑子!”

“公公,那东西……您那可还有?”锦玉踟蹰了一下,才讷讷问出口。

来顺一瞪眼:“怎么?难不成你把那毒全用在那鱼翅羹里头了?!”

锦玉垂了眼,点点头。

来顺翻了个白眼,一跺脚,气得咬牙切齿道:“那可是附子花!几滴就能毒死一头牛了!锦玉啊锦玉!饶是平日里挺机灵的,怎么在这事儿上就……真是愚蠢至极!”

“来顺公公,奴婢也是一时手抖,您……您可得帮奴婢想想法子才行啊……不然,我娘和妹妹就……”锦玉心中一慌,当急红了眼。

“行了行了!你以为这事儿若是没办成,遭难的是你一个人?!等着,杂家让人送信出宫。”

锦玉点点头,用帕子沾了沾眼角,深吸了两口气,才跟着人回了御膳房。

傍晚,暮色渐渐合拢,余晖黯淡下去。

来顺神色警惕,步履匆匆的沿着宫道往玄和门走去。

走到太和殿时,一个掌着灯的宫人突然挡住了他的去路。

来顺一愣,借着那烛光看向来人,诧异道:“黛玉姑姑?”

黛玉微微颔首:“来顺公公。”

就在这时,传来更声,酉时已到。

来顺一双三角眼,微微眯着,看向黛玉:“杂家还有急事儿要办,黛玉姑姑若是无事,可否给杂家行个方便?”

黛玉将手上的灯抬起,朝着里头猛吹了一口气,那火烛骤然熄灭。

192.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

“来顺公公,奴婢可是专程在这儿等您的。”

来顺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摸了摸鼻子,讪笑道:“黛玉姑姑说笑了,杂家不过是个御膳房的小主事,怎么敢劳烦黛玉姑姑等杂家呢?!姑姑有事直说便是,杂家自是洗耳恭听。”

黛玉垂眼看着眼前的人,慢慢勾起一抹笑,低声道:“来顺公公,奴婢是替郡主来提醒您的,这机会都是留给聪明人的,若是这事情办不好,还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

她欲言又止,嘲讽一笑:“来顺公公是明白人,这话不用奴婢点明吧?!”

来顺心中一惊,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慌乱,矢口否认道:“黛玉姑姑说的这些,杂家……杂家怎么听不太懂呢……呵……呵呵……”

“来顺公公是听不懂奴婢这话,还是信不过奴婢这人啊?!”黛玉一笑,朱唇轻启,慢声慢调的说道。

来顺眯着眼,目光里带着审视。他在这宫里头的念头不如眼前这人久,可是到底听说过一些旧事。听说这黛玉当年是太后身边的女官,因着璟王世子幼时被拐一案,被降成了如今的身份。

这皇族里头的腌臜事向来多,这么一想,这黛玉倒还真有可能是那宣王府的人。

他眼神虚晃的打量着她的神色,试探道:“黛玉姑姑这话还是点明了说的好,也免得杂家糊涂,误会了姑姑。”

黛玉四下看了看,见附近无人,才再次开口道:“郡主说了,公公若是取不了苏家小姐的命,那边会有人取了公公的命。”

来顺喉咙动了动,嘴角颤了颤,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杂家明白了,明白了……只是,那毒……”

黛玉见他吞吞吐吐,心下明了:“公公不必担忧,明日自会有人将东西送与你。”

“劳烦黛玉姑姑了……”

黛玉眼看着来顺进了御膳房,才抬步往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刚进第一道门,就看见唐明琲气势汹汹的往这边走来。

黛玉一愣,忙疾步冲了过去,一把拦在他身前:“奴婢黛玉,见过世子爷。”

唐明琲狭长的眸子里隐隐泛着戾气,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黛玉姑姑这是作何?”

黛玉顾不得上尊卑,直言道:“世子爷如此横冲直闯,可是要去见太后娘娘?!”

“呵。”唐明琲冷笑一声,“姑姑何必明知故问,鸾儿何时进的宫,被禁足在这养心殿多少时日,姑姑不清楚?!”

面对他的质问,黛玉垂下眼,嘴唇嗫嚅了两下。

唐明琲看着她,冷冷开口:“让开。”

黛玉深吸一口气,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果决的说道:“奴婢不能让!”

“世子爷,眼下已是子时,皇宫内已然宵禁。您这般冲动而为,不是保护苏家小姐,而是在害她!娘娘本就对她的身份心有芥蒂,怀疑朝中的那几件案子与她有关,你若为她强闯养心殿,岂不是要坐实了她的罪名?奴婢以性命担保,苏家小姐如今安好!世子爷,您明日再进宫,可好?!”她软着口气,眼神中带着乞求,苦口婆心的劝道。

那模样,让唐明琲不由晃了神。

十多年前,她因他被诱拐之事受难,他跪在殿外替她向皇祖母求情,她也是这般口气的劝他说:“世子爷,此事确是奴婢之责,您大病初愈,且不可为奴婢再伤了自己,您好好的,奴婢才能安心,您回去吧,可好?”

可好……

他苦笑一声,移开眼,嗓音带着久违的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好。”

说罢,便转身消失在了灯火阑珊的皇宫中。

黛玉长舒口气,看着空旷冗长的宫道,缓缓起身。

侧殿之中,苏鸾强撑着精神倚在软塌边,等着黛玉的消息。

就在她眼皮要黏在一起的时候,铃铛推门走了进来,身后头还跟着一个眉眼柔和的宫人。

苏鸾抬眸望向她:“黛玉姑姑?”

黛玉朝她颔首,行礼道:“见过苏小姐。”

“黛玉姑姑不必多礼,请坐吧。铃铛,给姑姑倒杯茶,暖暖身子。”

黛玉犹豫了一瞬,可见苏鸾眸色澄净的看着她,那真心实意的模样让她无端的没法开口拒绝,只好顺从的坐了下来。

“姑姑不必局促,我不是宫里头那些难伺候的主子,姑姑大可随意些。”

黛玉点点头,将手中的茶轻抿了一口,便直奔正题:“苏小姐交代的事儿,奴婢已经办成了。不过那来顺公公朝奴婢讨要毒药,奴婢应下了,不知小姐可有安排?”

苏鸾点点头,看了铃铛一眼。

铃铛会意的将袖袋中的东西递给了黛玉,那是一个朱红色的琉璃瓷瓶,指节大小,甚是精致,连着那瓶口都是描着金的,一看就不是俗物。TXT书屋

黛玉接过来,蹙了蹙眉:“这东西……是毒?”

苏鸾点点头:“没错。”

那东西是傍晚时候肖四亲自送过来的,据说是宣王府的掌事婆子亲自交给他的。而那里头的东西,他也找人探过了,是外藩之物,一种叫做附子花的毒液。

“可是,若是来顺再差人下毒,小姐岂不是有性命之忧?”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姑姑只管将东西交给那人,至于我,既然能用这以身试险的法子,定然也能全身而退。”苏鸾胸有成竹道,炯炯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狡黠。

黛玉虽心中担忧,可还是点头应下,临走前,还不忘提点她一句:“苏小姐,世子已经回京,还请小姐万事念着世子,别让他太多担忧才好。”

他回京了?!

苏鸾心中一喜,温声道:“多谢姑姑告知。”

翌日一早,黛玉便趁着早膳忙碌,无人注意的空档,将东西暗下交给了来顺,还郑重其事的告诫他“务必当心”。

来顺得了东西,便匆匆寻来了锦玉,将那琉璃瓷瓶往桌子上一磕:“郡主那边可交代了,此事若是不成,你我二人可就有性命之忧了!”

锦玉将那瓷瓶收进袖中,咬着牙,语气凝重道:“公公放心,锦玉此次定会得手。”

临近午时,唐明琲下了朝,直奔养心殿。

“孙儿见过皇祖母,皇祖母万福金安。”唐明琲双膝跪地,朝榻上的太后行了个大礼。

太后眼神微暗,面上却依旧挂着笑,温声道:“免礼吧!来,坐到皇祖母身边来。”

唐明琲走过去,坐在了太后下首的位置上。

经过昨夜的冷静,以及宫中暗线的报备,他已经知道鸾儿的处境。眼下,他亲爱的皇祖母怕是就等着他来质问,好能寻了由头,将鸾儿罚上一罚。

他虽不知道鸾儿究竟何处让皇祖母生了厌恶和误会,但日久见人心,只要之前的两起案子真相大白,太后自然不会再刁难于她。

“明琲今日来祖母这儿,可是有事?”太后娘娘笑眯眯的看着他。

唐明琲面上不动声色,淡淡道:“孙儿不过是听说皇祖母这段时日身子不太爽利,所以进宫来看看您。”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唇角噙着笑:“既是这样,不如就留下陪皇祖母吃个午膳吧!”

唐明琲应了个“好”,随后道:“孙儿听说皇祖母将苏家小姐招到宫中侍疾,不如一起,孙儿也很久没见她了?”

太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问道:“明琲很喜欢她?”

唐明琲迎上太后的目光,赤裸裸的说道:“孙儿此生非她不娶。”

太后垂了眼,脸色闪过一丝复杂,对一旁的金枝道:“去,将那丫头请来。”

“是。”

养心殿的侧殿之中,苏鸾笑眼盈盈的看着跪在地上,被困成一个粽子,嘴里还塞着袜子的白面公公。

“来顺公公,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能见到本小姐,你应该很开心吧?!”

来顺眼睛瞪得大大的,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人。他方才前脚刚出那御膳房,后脚便被人打昏在了宫道上。一醒来,便看见了眼前的人。

他自知事情败露,眼下心中恐惧更甚,他身子死命的扭着,挣扎着,试图挣脱禁锢,可无奈铃铛绑人的手法太多专业,根本没给他留半点逃命的余地。

“别挣扎了,没用的!”苏鸾冷笑一声,拍了拍血色全无的脸颊,幽幽道,“你放心,本小姐不会杀你。我这个人,最讲道理了,而且特别遵纪守法。”

说罢,站起身,坐回到榻上,与铃铛吩咐道:“把他给我打昏了,让肖四将人送到大理寺去,亲手交给世子爷。”

大理寺……

来顺一听,登时被冷汗湿了衣衫,他虽自小就在宫里头,可这大理寺也是听过的,那可是要命的地方,八十一道刑罚,每一道都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不要……

“来顺公公,我知道你不想去。要不,你把背后的人招出来?”

招……

他拼命的摇着头:不!不能招!若是招了,不仅他会死,他那老娘也活不成了……

苏鸾嘴角闪过一丝嘲讽:“既如此,那你便去大理寺好好享受享受那刑罚的滋味吧!”

193.小女没什么意见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金枝的声音:“苏小姐可在?”

来顺听见声音,眼睛一亮,忙使劲吃奶的力气,发出“呜呜”的声音,企图引起外头人的注意。

可是铃铛哪里肯给他这机会,抬脚便将人踹翻在地,一个手刀砍在他后颈,便让他彻底住了声。随后将人拖到净室里头,随后忙小跑着过去给人开了门,福了福身子应道:“金枝姑姑,我家小姐在呢,您跟奴婢进来吧。”

金枝随她进了屋,状似无意的扫了扫屋内,眉心微蹙,她方才似乎听见了些声响,难道是她听错了?

“金枝姑姑?!”铃铛眯着眸子,可语气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姑姑在找什么呢?”

“没什么,方才听见些声响,许是我听错了。”她淡淡说道,可余光却落在她的表情上。

铃铛年纪虽小,可到底是暗卫营出来的,这不动声色的本事早已练得炉火纯青,金枝想从她脸上寻得什么破绽,自然是不可能的。

“许是姑姑听错了吧,不过,许是猫惹得动静也说不定。这两天,院子里老是能看见猫,估计是我家小姐养的那几只鼠老爷惹来的。”她弯着眼,语气轻快又坦然。

金枝点点头,心头那点儿怀疑也跟着散了去。

苏鸾穿着一身落梅映雪的锦缎裙衫,从珠帘后头走了出来,笑盈盈道:“金枝姑姑来的正好,我刚煮了一壶花茶,姑姑来尝尝鲜吧!”

金枝忙颔首道:“苏小姐的心意奴婢心领了,奴婢前来是请小姐去主殿用膳的。”

苏鸾一愣,笑意微僵:“太后娘娘请小女去主殿?”

她心中不由腹诽道,这太后莫不是要给她摆一出鸿门宴吧?!

许是她神色变化得太过明显,金枝忙道了句:“璟王世子也在,请您来是世子爷与娘娘提议的。”

苏鸾原本紧蹙的眉头微微一松:“世子爷也来了?”

“世子爷退朝便直接过来了,眼下已经在主殿了。”

“好,小女这就随姑姑过去。”

话音还未落,外头就传来以为嬷嬷的通禀声:“苏小姐,御膳房的锦玉姑姑来送雪梨银耳羹了。”

苏鸾这才想起,为了激锦玉尽快出手,方才她特地让铃铛吩咐了御膳房做一道雪梨银耳羹送来。眼下这东西,送来的倒是巧……

“瞧我这记性,竟忘了这码事儿。这雪梨银耳羹清肺润喉,最适合这时节了,铃铛,你去将食盒取来,正好将这吃食带给娘娘一并尝尝。”

铃铛应了一声,心中却骇然,自家小姐果然不是一般女子,她这是要见太后娘娘也拉下水,陪她一起唱这出大戏啊!

三人绕过九曲回廊,穿过莲池,才到了主殿。

一进殿内,苏鸾便俯下身子,毕恭毕敬的朝着上首的太后娘娘请了个安:“小女苏鸾,见过太后娘娘,见过世子爷。”

“免礼,赐座。”太后娘娘眸色清冷的看着她,淡声说道。

唐明琲眼神温柔的望着她,嘴角还噙着一缕笑意:“好久不见,苏小姐。”

苏鸾嘴角抽了抽,瞥了他一眼,没应声。

太后坐在榻上,虽将二人的那些小动作尽收眼底,倒也没点明,只吩咐玉漱道:“传膳吧!”

没一会儿,十八叠精致的小菜,被装在描金的彩瓷托盘中端了上来。

金枝和玉漱伺候在一边,替他们三人布菜。

这美味珍馐虽让人食指大动,可这席间莫名的氛围让人有些食不下咽,消化不良。苏鸾只堪堪的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规规矩矩的坐在一旁。

太后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不和胃口?”

苏鸾摇摇头:“没有没有,鸾儿只是食量小。”

食量小?!平日里能吃的下两碗饭的人也敢说自己食量小?!

一旁喝汤的世子爷被她这理由呛得连咳了几声,当然,明知她是敷衍,他也不能拆台不是。于是,只得继续佯装镇定的吃着菜。

用罢午膳,御膳房送来了几道甜汤,太后看了看,挥了挥手,道了句:“太过甜腻了,哀家不想吃。”

就在这时,苏鸾突然开口道:“太后娘娘,鸾儿方才带过来些雪梨银耳羹,不知道太后可中意?”

雪梨银耳羹?倒是个清爽的……

太后点点头:“就它吧。”

金枝见太后应了,忙从铃铛手中接过食盒,小心翼翼的盛在冰玉碗中,刚要递给太后,就被玉漱拦下:“金枝姐姐,虽说这东西是苏小姐带来的,可也得照这规矩来。”

“这……”金枝有些犹豫,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苏鸾。而太后与唐明琲亦是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苏鸾见众人都在看她,于是开口道:“这验毒是应该的,小女没什么意见,况且这东西是出自御膳房,又不是出自小女之手,即便有毒,想来娘娘也能明断。”

太后看了她一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外,又隐隐觉得她这话里似乎别有意味,淡淡开口吩咐道:“验!”

“是。”金枝和玉漱垂首应道。

验毒的是南寨族长送给大瑨的一只灵狐,嗅觉异常敏锐,只要辨出是毒物,它便会发出尖锐的叫声。

玉漱取了一汤匙的银耳羹,放进那灵狐的银碗内。那灵狐嗅了嗅,紧接着便发出一声尖叫,刺得人心里一慌。

有毒……

太后皱了眉,眸子微眯着,审视的看向苏鸾。

苏鸾脸色一白,眼神中微滞,似毫不知情一般。随后,发现太后正冷眼看着她,忙跪下身,俯首颤声道:“请娘娘明断,这银耳羹是御膳房的姑姑亲自送来的。一路上食盒从未打开过,金枝姑姑可以为小女作证。”

“金枝,可是如此?”太后看向一旁的金枝,沉声问道。

金枝忙俯首道:“禀娘娘,确是如此。”

太后点点头,看了一眼那兀自舔舐着爪子的灵狐,有看一眼苏鸾,吩咐道:“玉漱,你去辛者库,那徐嬷嬷挑个罪奴将这东西喂下去。”

“奴婢遵命。”玉漱将那银耳羹盛出一碗,端出了养心殿。

194.比真金还真呢 加更

唐明琲面色有几分不好看,眼神落在苏鸾身上,隐隐带着几分责怪,似乎在怪她以身试险。

苏鸾心虚的避开他的眼神,垂着头,一动不动的跪着。

约摸着过了半个时辰,苏鸾觉得自己的腿一阵一阵的发麻,身子也有些止不住的摇晃,额头上也隐隐渗出些细密的汗珠来。

就在她快坚持不住的时候,玉漱终于回来了。

她先是朝太后福了福身子,随后禀道:“娘娘,那罪奴服下银耳羹后,不住半刻便僵硬而死。”

太后面色阴沉下来,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你且先起来吧,哀家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是,娘娘。”苏鸾低声应道,垂着眼,硬挺着腿上的酥麻,踉跄了一下才将将站稳。

唐明琲喝茶的手一顿,心头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似的,胀得有些发堵。

“这银耳羹是何人送到侧殿的?”

苏鸾略一思忖,有些犹疑的说道:“小女对宫中的姑姑不甚熟悉,好像是位叫锦玉的姑姑。”

太后看了金枝一眼,金枝点点头,附和道:“禀娘娘,苏小姐说的没错,确实是御膳房的掌事宫女锦玉。”

“去,差人将锦玉给哀家带来!”

“是。”

御膳房。

锦玉不停的廊下踱着步,手上还绞着一块帕子,心神惴惴,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锦玉姑姑,您可见过来顺公公?”一个穿着青灰色布衫的小内侍,急冲冲的与她问道。

锦玉被他这问话声吓了一跳,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小内侍愁着眉头,挠着脑袋:“这公公去哪了?!都半天不见人影了……”

锦玉一愣,忙叫住他:“你说来顺公公半天不见人影了?!”

小内侍点点头:“公公说出去办点事儿,这一去便一直没回来了。也不知人是去哪了……”

办点事儿……难道是来顺公公给她送了那东西之后,便消失了?!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吧……

她越想越慌,身子不由瑟瑟起来。

就在这时,外头进来了四位嬷嬷,领头的她识的,是太后宫里头的秦嬷嬷。

她忙敛了心神,与人福了福道:“锦玉见过秦嬷嬷。”

秦嬷嬷冷眼看着她,道了句:“娘娘要见你,你且跟老奴走一趟吧。”

太后?太后见她作甚……

秦嬷嬷见她半天没反应,于是不耐道:“还不快跟上?!”

“是。”锦玉忙疾步跟了过去。

一进养心殿,看见苏鸾好端端的坐在那,而她不久前送去的食盒却摆在了太后娘娘手边的桌案上,她脸上登时血色全失,隐在袖笼下的手也不自知的发起抖来。

太后抬眸淡淡一扫,见她那做贼心虚的模样,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

“见了娘娘还不跪下?!”秦嬷嬷伸手一耸,锦玉便扑跪在了地上。

“锦玉……见过……见过太后娘娘……”她声音发颤,脑袋深深俯下去,眼看着就要埋进地毯里了。

苏鸾看了她一眼,唇角浮起一抹冷笑。

“锦玉,哀家问你,这银耳羹里头的毒可是你下的?”太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里的冷意让人浑身发寒。

锦玉偷瞄了太后一眼,随后瑟缩了一下,先是摇了摇头,随后似想起什么一般,又慌忙点了头。

太后眸色深沉,额角青筋直跳,她看了一眼玉漱,玉漱会意的开口,上前替她质问道:“罪奴,太后面前你还胆敢撒谎?!说!这毒到底是你下的还是另有其人?!”

锦玉死死的咬着嘴唇,脸色苍白如纸,不住地摇着头。她不能说,说了她娘和妹妹就完了……

想到这,她一咬牙:“是……是……是奴婢!是奴婢下的!”

苏鸾听罢,幽幽一笑:“小女可是有何处得罪了锦玉姑姑?非让姑姑您置我于死地?”

锦玉心下一慌,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乱了心神。她与苏家小姐从没谋面过,近日无怨,往日无仇,她该如何说?!她眼睛虚瞟着,无意中落在唐明琲身上。

对了!世子爷……

“奴婢……奴婢是一时嫉妒,奴婢一直爱慕世子爷,所以……所以才会对苏小姐下毒……对……就是这个原因……”

“呵。”苏鸾轻笑一声,不由摇摇头,看了一眼唐明琲,“世子爷这桃花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

唐明琲睨了她一眼,冷声道:“这个借口,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寻的!”

锦玉心头一颤,知道自己犯了璟王世子的忌讳,可是她到底是要死的人,左右不过就这一条命,索性心一横,咬死了说道:“世子爷风姿绰约,奴婢自知高攀不起,只是将爱慕之意埋于心中,给苏小姐下毒,是奴婢一时被嫉妒蒙了眼,发了疯……求……求娘娘饶命……”

苏鸾见她那破釜沉舟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冷声道:“既然此事是姑姑一人所为,那小女倒是像求教姑姑一番,这银耳羹里头的是什么毒?”

什么毒?!

锦玉神色微僵,想起之前来顺公公叮嘱过她的,说着东西叫……

“是……是附子花!”她脱口答道。

苏鸾却是嘲讽一笑,别有深意道:“哦?附子花?小女倒是不这么认为,小女觉得这里头的是草乌。不如,太后娘娘请太医来辨认一番吧,可好?”

太后看了一眼她,神色有些晦暗不明,但从眉宇之间也能判断出,她似乎对她的敌意少了些许,目光中竟还染上了两分赞许。

“金枝,去请阮太医过来。”

“是。”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一个胡子花白,背着药箱的太医便匆匆赶了过来。他像是拱手朝太后行了一礼,这才将案上的银耳羹拿了过来,先是嗅了嗅,随后有点了一丁点,沾在舌尖上品了品,才眯眼禀道:“回娘娘,这里头的毒是草乌。”113

苏鸾看着锦玉,淡淡一笑:“锦玉姑姑,看来你的记性不太好啊!不如你再仔细想想,这草乌到底是你的,还旁的人交给你的?”

草乌……草乌……

锦玉颓然的瘫跪在地,眼神呆滞,精神恍惚,嘴里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明明是附子花!来顺亲口告诉我是附子花!怎么可能是草乌……”

“来顺?”唐明琲意味深长的道了句,“看来,这宫中的腌臜事愈发多了,皇祖母,不如此事交给孙儿来查吧!连皇祖母养心殿里的人都敢动,这宫里头怕是改肃清一番了。”

太后揉了揉额角,神色间染上了几分疲态,淡淡道:“也好,此事就交给你了。苏小姐且先留在这儿,此事哀家定会给你做主的!”

苏鸾没想到太后娘娘竟会如此说,一时有些受宠若惊,忙福了福身子道:“小女谢过娘娘。”

“行了,都退下吧,哀家累了。”太后挥挥手,示意金枝玉漱将人都送出去。

出了养心殿。

苏鸾亦步亦趋的跟在唐明琲身后,铃铛则是刻意放缓了步子,远远跟着。

两人一路无言,安静的氛围让苏鸾心里头有些发慌,不由的偷瞄着他的背影。直到走到了莲池旁的假山附近,一直阔步向前的人突然转了身,一把扣住她的胳膊,将她猛的抵在山石上,狠狠的压了下来。

“啊!”苏鸾惊呼一声,声音还没溢出口,唐明琲高大的身影便笼罩而来,张口将她唇齿间的余音含入口中。他的唇微微有些凉,用力的在她的唇瓣上辗转厮磨着,似惩罚,可是又带着几分缱绻。

“唐明琲!”

她刚刚张嘴,便被他趁机而入,灵巧的舌尖揪着她的丁香小舌不放,霸道至极。

苏鸾蹙着眉,被迫承受着,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的手抵在他胸前,试图将他推开,可是却发现,她越是用力,这人便压得越紧……

终于,在她被吻得力气全失的时候,他缓缓松开了她的唇,低头危险的睨着她的双眼,幽幽开口道:“把自己当鱼饵?!以身犯险?!你胆子真是越来越肥了!”

苏鸾心虚的别开眼,嗫嚅道:“这不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我知道错了!真的!”

“真的?!”唐明琲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

苏鸾讨好的朝他笑了笑,狗腿的摇着脑袋,一脸正色道:“比真金还真呢!”

唐明琲看着她那副“虚心受教,坚决不改”的模样,叹了口气,心里头生出了几分无力来。

就在这时,铃铛走了过来,因着假山遮挡,她只看见了自家小姐,于是直接开口问道:“小姐,侧殿那个狗奴才要怎么……”

苏鸾见她提起这事儿,连忙朝她使眼色,可哪里还来及。

唐明琲从山石后头转过身来,面带寒意的问道:“狗奴才?夫人,看来你瞒着为夫做得大事儿可不少啊!”

他语气阴测测的,惹得苏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跨出一步,站到铃铛身边,干笑了两声:“我这不是替你分忧嘛,你说我把这犯人都替你抓了,你不就能尽早结案,抓到真凶,解救你的亲亲娘子出这皇宫嘛!”

唐明琲深吸一口气,心中不住的劝解自己,罢了罢了,莫要与她计较!好歹这人安然无事不是!

做了半晌的心理疏导,唐明琲才沉声道:“一会儿我会让唐七进宫一趟,这人你交给他便是。”

苏鸾乖巧的点点头,应了声:“好”。

事情交代完了,唐明琲便朝宫外走去,刚走两步,又折返回来,嘱咐道:“此事不要再经手了,不管是宣王府还是你那姨母,都交给我就好。”

苏鸾一愣,眼眶微微有些发烫,忙垂下头,“嗯”了一声。

翌日,午时刚过。

唐明琲便带着三份画押的证词进了养心殿,亲手将证词交给了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草草扫了一眼,便一掌拍在茶桌上:“岂有此理!金枝,传我口谕,宣羲和郡主即刻进宫!”

“奴婢遵命。”

宣王府,后花园。

羲和正和几位交好的贵府小姐看折子戏,是那平乐馆的新戏本,叫假凤虚凰。正看到精彩的地方,芊芝便匆匆跑了进来,附耳与她说道:“小姐,太后娘娘宫里的金枝姑姑来了,眼下正在花厅。”

羲和一愣,与闺中好友道:“你们且先自便,我皇祖母许是念着我了,眼下派了女官来,我怕是要进宫一趟。”

“太后娘娘可真是宠柳姐姐,姐姐快些去吧,这戏也快散了,就不劳姐姐作陪了。”

“你们好好玩,不必拘束,要什么直接吩咐下人便是。”

说罢,羲和起身去了花厅。

金枝看见羲和,先是俯身行了一礼,随后道:“宣太后娘娘口谕,传羲和郡主即刻进宫!”

羲和一愣,隐隐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忙拉住金枝的袖子道:“金枝姑姑,皇祖母召见羲和可是有事?”

金枝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道:“郡主赎罪,奴婢只是前来传旨的,至于太后为何见郡主,郡主进宫自然明了。”

羲和点点头,随她出府,上了马车。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羲和便进了养心殿。她心中有些发慌,隐隐觉得有大事儿要发生,连着脚下的步子都跟着踟蹰起来。

“娘娘,羲和郡主到了。”金枝在殿外禀道。

“进来。”

“是。”

羲和跟在金枝身后,步子迈得又轻又缓,见了太后忙盈盈一礼:“羲和见过皇祖母。”

“起来吧!”太后娘娘语气淡淡道,让人听不出喜怒。

羲和起身,看见一旁一身朝服的唐明琲,脸上染了些许笑意,低声与他见礼道:“明琲哥哥。”

唐明琲只看了她一眼,并没应声。

太后看着羲和,眼神有些淡漠:“羲和,最近哀家这养心殿出了一桩大事儿,你可知是什么?”

羲和一顿,心下有些仓惶,但到底也是见过些风浪的,自然不会被这么轻易吓住。她摇摇头,小心翼翼道:“羲和不知。”

太后听罢,唇角浮起一丝笑意,可那笑意却让她莫名的不安。

195.还请娘娘恕罪

半晌,才听见太后慢悠悠的开口道:“哀家这宫里头啊,有的人啊,以为哀家老了,这胆子便大了。竟然在这膳食里头下了毒,差点儿呀,连哀家的命也给害了去。”说罢,她凤眼微挑,定定的看向她。

羲和瞳孔微缩,手指轻颤了一下,随后紧紧攥住袖笼稳住了心神,脸上则是摆出了分外震惊的模样,惶惶开口:“皇祖母可有事儿?何人竟敢如此大胆,竟敢谋害祖母凤体!”语气急急,里头又带着两分担忧,情真又意切。

“何人?何人你竟不知道吗?!”太后彻底冷了脸,眼里的阴鸷让人不由惊颤,冰冷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似要把她盯掉一层皮一般,“羲和,御膳房的来顺和锦玉企图毒杀苏鸾,眼下已近被拘在了大理寺,这二人招供,这供词里指名道姓,说是受你指使,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羲和心头一慌,紧握的手指轻微颤抖了下,眼中瞬间漫上了眼泪。她提着裙摆跪下,哽咽着说道:“皇祖母!您可得为羲和做主啊!一定是有人在故意诬陷汀婼!汀婼是您看这长大的,怎么可能做出那么恶毒的事情来!何况此事还危及到皇祖母,汀婼是万万不会这么做的呀!你要相信汀婼啊!”

太后看着她,眼神中闪过一丝痛惜:“羲和啊,正因为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才会让哀家觉得格外失望。”

羲和微微哽住,眼泪挂在眼睫上,一时竟忘记落下来,她讷讷道:“皇祖母……羲和……羲和真的是冤枉的……”她眼神虽看着太后,可眼底终是有两分发虚。

“羲和,哀家在问你一次,此事可是你主使?”太后眸子半瞌着,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羲和嘴唇嗫嚅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是……”

“呵。”太后冷笑一声,移开眼,似乎连看都懒得再继续看她一眼,转头对唐明琲道,“明琲啊,你不是说有证人吗?将人带上来吧!”

唐明琲点点头,对身后的唐七吩咐道:“去,将人带过来。”

“是。”

没一会儿,一身布衣,垂首躬身的肖四被带进了殿。

肖四瞄了一眼殿上的人,吞了口唾沫,忙跪下道:“草民肖四见过太后娘娘千岁。”

羲和看见肖四,眼底闪过一丝杀意,暗啐了一声,狗东西!

肖四似感觉到她的眼神,瞟了她一眼,便规规矩矩的盯着地面,一动不动的等着太后问话。

太后先是打量了他一眼,随后问道:“肖四,哀家听说你本事不小,这宫外头的东西没有带不进来的?”

肖四脸色一白,看了一眼唐明琲,见他微微点头,这才开口道:“娘娘饶命,小的不过是做些投机取巧的买卖,图个糊口,这宫里头的都是贵人,小的就是帮着寻点新鲜玩意儿解解闷儿!”

太后看了他一眼,见他整个身子都伏在地上,唇角微微勾了勾:“罢了,其他事儿哀家不想过问。你且说说,对于这下毒之事,你都知道些什么?”180

肖四微微抬起头,看了羲和一眼,又忙转回来:“回太后娘娘,草民前几日凑巧接了这张婆子的差事,将一朱色琉璃瓷瓶交由来顺公公。大理寺昨日提审草民,里面的证物就有那瓶子,草民一眼便认了出来。”

张婆子是宣王府的管事婆子,自小便跟在羲和身边伺候着,没有羲和的指使,她不可能私下行动。

太后听罢,脸色微暗,看向羲和:“如今人证物证具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羲和咬着唇,红着眼:“皇祖母,您不能光听他们的一面之词啊!汀婼当真没做过此事,这些人许是被人买通了故意诬陷我也是有可能的啊……何况,前几日张婆子便离府回乡探亲了,怎么可能会交给他什么瓷瓶,皇祖母若是不信,可以找人查证的!”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既然羲和郡主说自己冤枉,那小女便给郡主这心里头一个痛快!”

羲和应声望过去,只见苏鸾穿着一身雪色的鸾凤暗纹襦裙,身上披着个绯色的狐毛披风,一双杏眸清凌凌的看着她,带着凌厉的寒意。

“小女苏鸾见过太后娘娘,方才无礼之处,还请娘娘恕罪。”苏鸾微微颔首,行了个福礼。

太后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起来吧,举止虽无礼,可这言语倒是有理。哀家便允了你这放肆之举。”

“谢太后娘娘。”苏鸾缓缓直起身,慢条斯理道,“娘娘,此事小女是受害者,想与羲和郡主问上几句话,若是郡主当真冤枉,小女也好还郡主一个清白,还请娘娘应允!”

太后看着她,眼底神色略带着几分耐人寻味,半晌,道了句:“准。”

苏鸾瞄了一眼太后茶桌上的口供,眼神微动,幽幽开口道:“郡主说冤枉,但这投毒的人都口口声声说是受了张婆子的指使,这张婆子难道不是郡主身边的掌事嬷嬷?”

羲和看了她一眼,疾声厉色道:“她虽然是我身边的人,可是这人早在前几日便回乡了,许是其他人买通她害你也说不定!这空口无凭,即便是大理寺审案,也不能这般草率定罪吧?!”

说罢,她将目光投向了一旁一直没出声的唐明琲。

唐明琲唇角闪过一丝嘲讽,凉声道:“羲和郡主说的对,照着大瑨律法,这人证物证需得齐全,主使和从犯得对峙画押,方才能定案。”

苏鸾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似喃喃自语一般,道了句:“可小女的吃食里确实被人投了草乌,难道就要被人白白害了命?!”她说罢,眼神余光落在羲和脸上,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狡黠。

草乌?!

羲和郡主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脱口道:“皇祖母,羲和冤枉!方才苏小姐口中的草乌羲和从来不曾接触过!又怎么会用那种东西害人呢!”

许是她太过忙于开脱,于是忽略了苏鸾唇边那丝得逞的笑。

196.既然敢做,那便要敢当

“娘娘,听郡主这么一说,小女也觉得,这其中许是有什么误会,郡主可能真的是冤枉的。”

羲和微微一愣,抬眸看着她,眼神带着几分意外,又有几分疑惑。她眼珠转了转,垂下眼睑,实在想不出她这举动有什么企图。可她心里清楚,此时反驳质问她对自己什么好处都没有,不如顺水推舟,于是她吸了吸鼻子,带着十足的委屈唤了句:“皇祖母,汀婼冤枉……”

太后看了她们二人一眼,没应声。

殿内陷入一片静寂中,隐隐能听见羲和的低声啜泣。

而苏鸾知道,太后此时的沉默,则是对她变相的默许。

于是,苏鸾便更加有恃无恐起来,她一脸真诚的俯身将羲和扶了起来,温声道:“小女妄断,害郡主受了委屈,还请郡主大人有大量,别与小女计较,小女为表歉意,便借茶与郡主陪个罪吧。”

说罢,便对候在一旁铃铛吩咐道:“把我今日新煮的附子花茶端来。”

她话音很轻,但是砸在羲和耳朵里却如同一道惊雷,让她登时呆住。

附子花?!不!这贱人是故意的!她要害她!

羲和脑子里飞快的闪过这一推测,她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

而苏鸾却仿佛没看出她的慌张与退缩一般,双手将茶盏奉上,恳切的说道:“请郡主大人大量,喝下小女这赔罪茶。”

羲和耳边回响的都是方才她的那句“附子花”,她猛的掀翻茶盏,尖声叫道:“不!我不要!我不喝……你!你想害我!皇祖母……皇祖母救我……这个贱人想害我……”

她太过了解附子花的毒性,只要入口,那毒就会迅速的麻痹人的神经,让人无法呼吸,身体僵直,然后活活憋死……

苏鸾打翻的茶水湿了衣裙,眉头轻轻蹙了蹙:“郡主在说什么,小女怎么听不懂呢?!小女是诚心诚意的在跟您赔罪,你怎么能诬陷我害你呢!”

她望着她,目光平静的如同深潭,深邃的让人望不见底。

羲和拼命的想克制住自己的颤抖,可是那份来自心底的恐惧还是让她失了态。她伸出手指指着她:“你居心叵测!明知道这附子花有毒,还给我喝……”

“哦?这附子花有毒?小女倒是寡闻了,只是大瑨没有此物,郡主你又从何处得知呢?”苏鸾弯了弯唇角,嘴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我……我是……”羲和被她的目光逼迫的愈发失措起来,磕磕绊绊了半晌,也没能寻到一个完整的借口。

“还是小女来替郡主你解释吧!”她俾睨的看着她,淡淡开口,“我猜,郡主是在一个番邦的商人手里得到的,那人告诉你,这东西神奇的很,只要一点点,便会让人不知不觉中麻痹窒息而死。我说的可对?”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附子花……什么番邦商人……你再诬陷我!”

或是因着阴谋被戳穿,亦或是太后的眼神太过冰冷肃杀,羲和如同被尖芒卡住喉咙一般,一句辩驳之词也无法说出口。豆豆盒

苏鸾一步一步缓缓走近她,朱唇微张,轻声道:“认了吧,你已经输了。”

羲和的瞳孔猛然放大:“不!我没有!”

张婆子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只要她不认罪,那么这一切都只能是她一味的猜测罢了!她没有输!她堂堂郡主怎么会输给这个下贱的农家女?!

苏鸾见她依旧不肯认罪,也并不着急:“小女这有位郡主的故人,想来郡主应该很想见见。”

话音刚落,不知何时退下的铃铛突然带着一个头发凌乱的老婆子出现在了大殿的门口。

“罪奴见过太后娘娘千岁。”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羲和猛地抬头望了过去,只一眼,她心中的那点儿侥幸便瞬间崩塌:“你……你怎么在这……你不是……”

不是死了吗?!

难道……难道这一切都是江红绡在算计她!若不是因为她说只有死人才能守口如瓶,她也不会让人清理了张婆子,若是不对她动手,她此刻或许会一心护着她,替她担了全部罪责……

毕竟张婆子无儿无女,这些年比娘亲更关心她,更疼宠她,更见不得她委屈。

羲和双眼赤红,眼底满是戾气,后槽牙死死的咬着。

张婆子看了她一眼,苦笑了一声,说道:“郡主是在奇怪,老婆子我为什么还活着吧?!”

羲和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呵。”张婆子冷笑一声,“真是没想到,老婆子一辈子为宣王府做事,从小将郡主当做血脉亲人一般,最后却要落得个被杀人灭口的下场。”

“张嬷嬷,我宣王府不养卖主求荣的奴才,你若将背后指使你诬陷本郡主的人坦白出来,本郡主或许会饶你一命!”羲和看着她,眼神带着浓浓的警告之色,语气里也有隐隐的暗示。

可是显然,在经历过一次生死劫难之后,张婆子已经看透了她,自然不再会接受她的暗示,替她遮掩罪行。

她冷笑连连的对上羲和愤怒的双眼:“郡主,人在做,天在看,这些年老奴替呢做过的错事太多了,不能再错下去了!”

“太后娘娘明鉴,投毒之事确实是羲和郡主指使老奴做的。郡主差人囚禁了来顺公公和锦玉姑姑的家人,借此威胁这二人替她毒杀苏家小姐。老奴便是中间传递消息与毒药的接头人。前后一共两次,不过第一次失手了。至于那附子花,就养在宣王府郡主闺阁之中。”

羲和摇着头,大声喊着:“不!不!皇祖母!那口供上写的是草乌!不是附子花!跟汀婼没关系的!皇祖母,你帮帮汀婼……汀婼是冤枉的……”

她跪爬着凑到太后脚下,手扯着太后的常服,满眼惶然,面色苍白,如同一个破碎的布偶一般。

太后俯下身子,用手帕替她擦了擦眼泪,随后淡淡道:“羲和,草乌是太医验得的毒,而这附子花才是锦玉与来顺口供中的毒物。别哭了,我大瑨皇家的子孙,既然敢做,那便要敢当。”

197.举头三尺有神明

敢做敢当……

她双目呆滞,颓然的瘫跪在地,眼泪倏然砸落在裙衫上,留下一圈水渍。

半晌,她哑然开口:“皇祖母,羲和……羲和是受人指使的!害苏小姐不是我的本意,背后的主使其实是江氏……”

羲和脑子里闪过江红绡这段时间来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这将军府可不是她埋骨的好地方,不过有一处,却是极适合她的……”

“她若是能消失在皇宫之中,自然是你我都扯不上半分干系的,只是可惜,妾身这身份,进不得宫。不过,郡主若是有好法子,我带是能给郡主举荐个人……”

“这用毒是最神不知鬼不觉的了,不过这不常见毒可不多的……”

没错,就是她,是她在不知不觉中一步一步将她引上了这条路,而她自己却游走在边缘,始终不曾真正的踏进这圈套之中。

呵,江红绡,你我可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啊!既然你把我推下了水,我自然也不能让你全身而退……

太后凤眸微微一冷:“你说,指使你的人是江氏?”

“没错!就是她……是她要我……”

就在这时,苏鸾开口打断她:“羲和郡主,既然你说是我姨母指使你做此事,想来您定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她手里吧?”

江红绡这条大鱼,可不能在这时候落了网。她可安排了场大戏等着她,所以这次,羲和,你就一个人将这罪过全数受了吧!

羲和被她的抢白哽住,她的把柄……她能有什么把柄……

“没有什么把柄,只是我一心爱慕明琲哥哥,而江氏厌恶你,所以我才会与她合作,杀你而后快!”

“郡主,你莫不是在与小女说笑吧?!”苏鸾轻笑一声,“江氏是什么什么身份,郡主又是什么身份?就算你二人合作,也该是您利用她,而不该是她利用您吧?!”

一个是宣王府的郡主,一个不过是大将军的继室,若是没有把柄,她如何能被一个小小的将军继夫人所驱?!

她哑然,看着苏鸾,眼睛里是满满的错愕,她私以为,苏鸾即便不会开口帮她,但也不至于为江红绡开脱才是!

但现在她却有些不明白了,为什么这样大好的机会,这样能将江红绡拉下浑水的机会,她却要放过,难道她对江红绡还念着血脉亲情不成?!

太后看着她的模样,最后一点耐性也被她消磨殆尽,但是因着前朝政事纷乱复杂,此时不宜贸然动了宣王,于是便冷声道:“羲和,哀家念你平日里乖顺,便不让你入那宗人府了。即日起,剥夺你郡主头衔,入青山观修佛已净罪孽!”

说罢,又与唐明琲交代道:“此事不宜宣张,我会让瑾妃随她同去,至于其他人,就一并交由大理寺定罪吧。”

唐明琲垂下眼,拱手应道:“祖母仁慈,孙儿谨遵祖母口谕。”

张婆子和肖四被唐七押送了下去,唐明琲也告安退下,唯有苏鸾一人被留了下来。

太后瞌着眼,玉漱替她一下一下的揉捏着额角。

苏鸾静静站在下首,眉眼间没有惊慌,没有焦灼,而是平静无澜的淡然。姐姐文学网

“方才哀家的判罚,你可有不满意之处?”

苏鸾摇摇头,淡淡道:“回娘娘,没有。”

“那对于羲和最后所说的,你可知情?”太后眼睫微微挑起,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一股子凌厉。

苏鸾蹙了蹙眉,沉默了一瞬,随后开口道:“娘娘,举头三尺有神明,无论羲和所言是真是假,恶人自有天收。”

当然,如果老天爷懒得动手,那么她也不介意替天行道。

太后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朝她挥挥手:“你且出宫去吧,哀家实在不愿看见你。”

“是,小女不敢碍娘娘的眼。”说罢,便躬身退了下去。

退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听见太后吩咐金枝道:“去吧昨日念的那个什么长恨歌取来,哀家要把结局听完……”

苏鸾出到廊下,浅浅一笑,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碧蓝的晴空,叹了句:“今日可真是个好天气。”

羲和郡主是被偷偷遣送走的,除了养心殿里头的人之外,这消息被捂得密不透风。就连宣王爷,也只当自家女儿是遵太后口谕,去替她老人家祈福了。

苏鸾出宫后,并没有回定国将军府,而是去了唐明琲之前置办的那座私宅。

她前脚刚进宅子,后脚便得了消息的薛掌柜便寻上了门。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毫发无伤,连肉也没掉二两,反而是红光满面,打趣道:“我是不是该跟你说句恭喜,毕竟你这也算是凯旋而归了!”

“坐!”苏鸾指了指一旁的太师椅,“不愧是薛掌柜,消息果然灵通!”

“我这还有更灵通的,你要不要听听?!”薛知易瞥了她一眼,嘴角微翘着,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儿。

“自然是要听的!”苏鸾的懒懒的撑在扶手手,托着腮,歪着脑袋看着他。

薛知易将手里头的镀着金边的手炉往案上一放,语气悠悠道:“最近京督府收押了个犯人,据说是个人牙子,犯了不少大案,最惊人是十三年前的那场,据说京都不少高门贵府的少爷小姐都是经他之手卖出的……”

十三年前,京都……

苏鸾眼神倏然一暗,嘴角扯出抹冷笑:“若真是当年那些人,恐怕有人比我更想让他死……不过,你这消息送来的倒真是及时!”

薛知易挑眉,笑得那叫一个清风霁月:“谁叫我是你命里头的贵人呢,这贵人总得有点贵人的模样才是!”

“贵人?!我可真是谢谢您了!”苏鸾翻了个白眼,嗤笑一声。

薛知易倒是对她这反应不甚在意,摆摆手道:“不客气,就咱俩这关系……”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头传来唐明琲清冷异常的声音:“本世子倒是不知道,薛掌柜和我夫人有什么关系?!”

薛知易被呛得干咳了两声,忙忙摆手:“没关系,没关系!小人可不敢与世子妃扯上干系!”说罢朝苏鸾拱拱手,迈着步子忙不迭的出了宅门。

这是京都,这人是世子爷,民不与官斗,他向来识时务。

198.不可告人的秘密

苏鸾被他这一连串的反应惹得一懵,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唐明琲:“你对他做什么了?怎么弄得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唐明琲语气淡淡道:“没做什么,大概是他顿悟了吧。”

这话若是被薛知易听见,定会破口大骂,什么狗屁顿悟,还不是你丫仗势欺人,用杜芙蕖的婚事牵制大爷我!

苏鸾撇了撇嘴,问道:“事情都处理好了?”

唐明琲摇摇头:“还没有,不过,都没有你的事情重要。羲和今夜出城,但是方才瑾妃娘娘差人传话来,说她想见你一面。”

“见我?”苏鸾翻了个白眼,轻笑一声,“我都把她害成这样了,难不成她还要跟我来个吻别不成?!”

“什么吻别?”唐明琲被她嘴里蹦出来的新鲜词惹得蹙了眉。

苏鸾起身,踮着脚尖凑到他身边,将他脖颈一勾,朝着他微凉的唇瓣吮了一口,然后弯着眼笑道:“这就是吻别……”

唐明琲眸子一深,将转身要逃的人捞回怀里,咬着耳朵道:“淘气是不是?!看为夫晚上回来怎么收拾你!”

苏鸾脸颊被他吐出的热气烫的一红,忙挣开他的束缚,转移话题道:“羲和人在哪?”

“你真的准备见她?”唐明琲眉心紧蹙着,显然是不太希望她去。

苏鸾伸手替他揉了揉眉心,将那死结舒展开,慢条斯理的解释道:“她如今都落得这般田地了,不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嘛,我去见见她,看看她想对我说些什么。”

“呵。”唐明琲冷哼一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前提,是她得是个人。羲和……她不配……”

苏鸾:“……”

唐明琲见她沉默不语,知道她心思已定,便牵过她的小手捏了捏:“走吧,我陪你去。”

苏鸾见他松了口,噙着笑应了声“嗯”。

京都城外。

两辆华丽非常的马车停在道边,周围守着两队护卫人马,均是提刀跨马,好生威武。为首的是个穿着湛蓝色长袍,面色白净的男子,腰间系着一柄剑,剑鞘上坠着个青色的玉佩,上头刻着个杜字。

就在这时,一匹四蹄踏雪的骏马从城门口疾驰而来。

男子调转马头,神色里头略带戒备之色,待看清了马上人,忙翻身下马,朝来人拱手行礼:“属下杜臻见过世子爷,见过苏小姐。”

“杜臻?!”苏鸾听了他的名字先是一愣,随后不由多看了他两眼,见他眉宇间当真与杜芙蕖有几分相似。

杜臻一早便从嫡姐口中听说过苏鸾,便朝她微微一笑,解释道:“在下也是杜芙蕖的弟弟。”

苏鸾看了一眼唐明琲,唐明琲俯身与她解释道:“杜臻原本是京督府的都尉,得知此事想来替他姐姐出口恶气,至少让羲和这一路上先尝尝苦头。”

苏鸾听罢,暗笑一声,拍了拍杜臻的肩膀:“不愧是芙蕖的弟弟,我看好你!”

杜臻一愣,朝唐明琲拱拱手,低声道了句:“多谢世子爷。”

唐明琲摆摆手:“不过举手之劳。”

他透这消息给杜臻,不过也是想押送路上多重保障,至于杜臻是否会将他这人情记下,他倒不甚在意。

他二人说话的功夫,苏鸾已经走到了押送羲和的马车旁边。

她伸手敲了敲车壁:“不是说要见本小姐吗?!出来说话吧!”

羲和听见她的声音,一把掀开车帘,眼神幽幽的看着她,似毒蛇一般,透着让人森然的冷意。

苏鸾将目光落在她手腕上,那上头扣着一副玄铁的镣铐,将她禁锢在这一隅之地里。

她与她对视了一瞬,随后轻笑一声:“看来你不太方便,不过我也不介意,有什么话,就快些说吧。”

羲和咬咬牙,深吸一口气,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江红绡?!”

苏鸾挑了挑眉:“你要见我,就是为了问我这种愚蠢的问题?”

“只要你告诉我答案,我就告诉你江红绡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可告人的秘密……”苏鸾小声重复了句,摸了摸下巴,饶有兴味道,“好啊,我就告诉你原因。因为江红绡做下的孽事,可不止是死能偿还的,郡主不过是想拉她下浑水,而我,是要把她送进地狱的。”

她语气徐徐的,像是在拉家常一般,可是却让羲和自脚底生出了一股子寒意。

“好了,作为交换,你该告诉我那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了。”苏鸾歪着脑袋,眉眼弯弯的看着她。

羲和看她风轻云淡的模样,手指紧紧攥在了一起:“等一下,我还有疑惑。为什么……”九四好书网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啊?!怎么那么多问题?!”苏鸾皱皱眉,有些不耐烦的打断她。

羲和后半句哽在喉中,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须臾,苏鸾叹了口气:“罢了,就当买一赠一了,你问吧!”

“为什么故意把附子花说成草乌?!”羲和一直想不通,明明苏鸾已经抓住了张婆子,锦玉和来顺又已经招供,甚至还找到肖四作证,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折的设计她?!她想知道,自己到底输在了哪?!

苏鸾听她这么一问,便知道她是心有不甘,于是慢悠悠的解释道:“深泉之鱼,死于芳饵。我若是一开始便用附子花来质问与你,你恐怕会咬死是我在诬陷你吧。毕竟附子花这东西大瑨没有,知之者甚少。可是草乌就不一样了,草乌是常见之毒,而你又会死死抓住我口中的漏洞与太后诉冤……”

“所以,你故意误导我,让我以为供词中所说的也是草乌,故意让我在太后面前不停哭诉,然后再用附子花引我上钩,只要我不喝,那在太后心中便坐实了罪名?!”羲和瞪着眼,苦笑着顺着她的话接道。

苏鸾点了点头:“郡主,哦,不对,应该是柳小姐才对!你可真是聪明伶俐,一点就透啊。”

“哈哈……哈哈……”羲和突然大笑出声,笑着笑着嘴角落了下来,“真没想到,我居然会输给一个下贱的农家女……”

下贱的农家女嘛?!

苏鸾冷冷的勾了勾唇角:“好了,该你了!”

羲和转过头,目光里闪过一丝阴毒,她低声道:“江红绡的秘密就是……”

“你说的可当真?!”苏鸾猛然抬眸,看向她。

“我有必要骗你么?!”羲和不屑的轻哼一声,反问道。

苏鸾抿了抿唇,说道:“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天色不早了,柳小姐早些上路吧!”

羲和见她转身要走,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猛地叫住她:“苏鸾!等一下!”

苏鸾转过身,疑惑的看向她:“怎么,你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要与我交换?!”

羲和一顿,被她眼中那俾睨的目光看得如蚂蚁噬骨般难忍,但终究还是咬了咬嘴唇,脱口道:“我想见我父王,你能帮帮我吗?!”

苏鸾听罢,轻笑一声:“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想法的好。宣王爷若是知道了你私下做的这些事儿,恐怕你就不是去青山观吃斋念佛这么简单了……”

“你……”羲和见她语气中别有深意,背脊不由一寒,“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苏鸾凑近她,朱唇轻启:“比如,宣王爷与淮南王暗下的往来?”

羲和的瞳孔倏然瞪大,她果然知道了!那宣王府岂不是……

苏鸾向后退了两步,盈盈的看着她:“柳小姐,别操心你那父王了,还是好好想想你自己吧。你这身娇肉贵的,恐怕是没砍过柴,挑过水吧,听说这观里头可没有婆子伺候,这凡事都得亲力亲为,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你……”羲和等着她,恨得牙痒痒,却偏偏连她的衣角都摸不着。

“一路顺风。”苏鸾朝她摆摆手,随后哼着小调转身朝不远处的唐明琲走去。

羲和顺着她的身影望过去,突然有些后悔。她如果没有爱上那个人,今天会不会就是另一番境地。

不!不会!因为她的父王不会轻易放过苏家,她的下场依旧比现在好不了几分……

苏鸾被唐明琲圈在怀里,坐在马上看着那两辆马车被护卫团团包裹着,渐行渐远。

一阵风吹来,苏鸾打了个冷颤。

唐明琲替她将兜帽罩在了头上,又用自己的披风将人往怀里裹了裹:“方才她与你说什么了?”

苏鸾歪过头,眸色闪烁道:“没说什么,就沟通了一下感情,互相表达了一下对对手的敬意。”

唐明琲:“……”

看着他无语凝噎的模样,苏鸾抿唇一笑,伸手覆在他拉缰绳的手上:“陪我去趟京督府吧!”

“去那做什么?”唐明琲有些疑惑。

“去选戏子。”苏鸾眨眨眼,一本正经道。

唐明琲挑挑眉,没再发问,直点头应了个好。他倒想看看,自家夫人又有了什么鬼主意。

京督府。

程胥看着风尘仆仆的二人,一阵头痛:“下官见过世子爷,见过苏小姐。不知二位前来所为何事?”

苏鸾先是朝他还了礼,才别有深意的开口道:“听说程大人这前不久收押了一位犯人。”

199.你这思想很危险啊

程胥脸色微变,眯着眼,语气有些不悦道:“苏小姐,莫不说这苏家门风如何,本官的名声你该听过?!”

苏鸾轻笑一声:“程大人误会小女了!小女今日来,是以受害者的身份来见见当年害我与亲人失散的罪犯。”

程胥眉头微挑,神色缓和了几分,朝她拱拱手:“是下官狭隘了。苏小姐说的可是那人牙子胡四?”

苏鸾点点头:“应该是他,不过,我得见上一见,才能确定。”

唐明琲见程胥略有迟疑,开口道:“程大人公务繁忙,便不劳大人亲自陪同了。当年的案子牵连颇广,大理寺也有未结的案底在,本世子正好也要前去会一会这犯人,不如就让苏小姐虽我一同去吧!”

程胥看了看唐明琲,见他一脸正色,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便点点头:“好,这是本官的手令,世子爷请便吧!”

“有劳。”唐明琲朝他微微颔首。

程胥忙拱手还了一礼,虽说他二人官职同等品级,到底人家是世子爷,这面子可驳不得。

苏鸾跟在唐明琲后头,由着人牵着手,小声嘀咕了句:“果然是大树底下好乘凉,朝中有人好办事啊!”

“嘀咕什么呢?”唐明琲回头看了她一眼。

“夸你呢!”苏鸾笑眯眯道。

唐明琲嘴角勾了勾:“夸我什么?”

苏鸾扯着他的手臂,将人拉的微微俯下身子,才凑到他耳边道:“夸你这条金大腿又粗又壮!”

“只有大腿又粗又壮?”唐明琲摸了摸下巴,有些不满意。

苏鸾眨巴眨巴眼:“不然呢?”

“其他地方就不粗不壮了……”他意味深长道。

苏鸾一愣,随后她像被点了引信的火药一般,砰的炸了起来,弹出去了几步远。连着那白莹莹的脸蛋都红成了个大番茄。

唐明琲伸手将人捉了回来:“夫人,你这思想很危险啊……”

苏鸾翻了白眼,心中暗自腹诽:危险你个大头鬼!你个猥琐的臭流氓!

“好啦,不逗你了。”唐明琲敛了那不正经的模样,恢复了一本正经,沉声问道,“你从哪得知那人牙子的消息的?”

“薛知易告诉我的。”苏鸾坦白道。

唐明琲眯了眯眼,有些吃味儿道:“那张婆子也是他替你抓到的吧?!”

苏鸾微微诧异了一下,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唐明琲垂着眸子看了她一眼,吐出了两个字:“肖四。”

苏鸾讷讷的点点头,鄙夷的道了句:“这人果然是个墙头草,嘴上也太不牢靠了。”

“他都能因为银子想你低头,那就更不要说本世子了。”

苏鸾耸耸肩膀,撇撇嘴道:“说的也是,毕竟世子爷财大气粗!”

“财大……器粗?”唐明琲若有所思的重复道。

“唐明琲!”苏鸾瞪着眼,小脸红扑扑的朝他喊道。

“在。”男人优哉游哉的应了句。

苏鸾使劲儿捏了捏他手心的软肉,恨恨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唐明琲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淡淡应道:“听夫人的,好好说话。”

苏鸾轻哼了一声:“谁是你夫人了?!人家还没答应嫁呢!”

唐明琲将她的手指扣紧,略微带着一点儿威胁的口吻道:“怎么,难不成你还想悔婚?”

“不行吗?!”苏鸾梗着脖子一副流氓样。

唐明琲定定的看着她:“当然不行,你若是悔婚,我定要一哭二闹三上吊,让你苏府不得安宁,直到你对我负责为止。”

苏鸾被他怨妇似的语气逗得一笑,嗔了句:“无赖!”

斗嘴的功夫,两人便到了督府大牢。

唐明琲将程胥给他的手令一拿,那守卫让开了路。

里头的牢头是大理寺调任过来的,看见唐明琲忙俯身行礼:“小的见过世子爷。”

“张卫?起来吧!”唐明琲扫了他一眼,很快便认了出来。

“谢世子爷,没想到世子爷还记得小的,实在是小的之幸。”张卫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一番话说的很是诚恳。

唐明琲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有本事的人,总会让人印象深刻一些。”

张卫顿了一下,这句夸奖虽然很隐晦,但他还是听懂了,心头一热,问道:“世子爷此番来,可是为了案子?若是有小的能效力的地方,您尽管吩咐。”十二文学网

唐明琲垂眼看着苏鸾道:“你来说吧。”

“好。”苏鸾应了一声,随后问道,“大人这里可有一个人牙子,与十三年前的大案有关。”

“小姐叫小的张卫就行,可担不得这大人。”张卫忙拱手道,“小姐说的犯人,这确实有一个,不过……”

“不过什么?”苏鸾一愣,难道这其中还生了变故?!

张卫叹了口气:“小人怀疑这人是在说谎。”

“说谎?!”苏鸾有些纳闷了,不由开口问道,“他说什么谎了?总归不会是顶了别人的案子吧?!”

张卫一惊,看了她一眼,才道:“还真让小姐您说对了,他确实是顶了别人的案子。小的自五日前便开始审问他,发现他对十三年前那场大案的细节并不清楚,甚至连当年丢了孩子的那几大户的姓氏都弄混了。”

“还有这种事儿,真是闻所未闻!”苏鸾有些无语。转念又想了想,自己不就是来这劳力物色戏子的嘛,这人倒也算是个有天分的。这演技都能糊弄了这断案的捕快官爷,想来也能让江红绡担惊受怕一场。

“既然是假的,还要见吗?”唐明琲蹙眉问道。

“见,为什么不见。反正我本来也没期待他能是当年那伙人。”苏鸾风轻云淡道。

唐明琲点点头,朝张卫吩咐道:“前面带路吧!”

“是。请二位随小的这边来。”张卫阔步走在前头,不时还叮嘱苏鸾一句小心脚下。

这督府大牢虽然比不得大理寺的暗狱那般骇人,但到底是腌臜的地方,青石铺成的地面上全是血污,牢里头的犯人一个个衣不蔽体,蓬头垢面,见人来了便张牙舞爪,喊冤叫屈。

唐明琲对着情形见怪不怪,但是终究还是担心苏鸾,便伸手将她的眼睛轻轻覆住:“若是不习惯,便闭上眼,我拉着你走。”

苏鸾扒开他的手,扬起脑袋,朝他摇了摇:“没事儿,我不怕。”

“不怕晚上做噩梦?”唐明琲低低的附在她耳边道。

苏鸾朝他笑了笑:“不是还有你在呢么。”

这句话让某人格外受用,一直绷直的嘴角也隐隐浮起了一丝笑意。

就在这时,带路的张卫停住了脚步,指了指拐角处的拿出牢房:“就是他,胡四。”

约摸着是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牢里的人抬了抬眼,好奇的看着苏鸾和唐明琲。

苏鸾歪过头,凑近仔细瞧了瞧他,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的对身后的男人道了句:“你不觉得这人有点像当初那个三角眼么?”

唐明琲蹙了蹙眉,眯着眼审视一番,应了句:“确实有几分相像。”

“你说他会不会真的知道点儿什么?”苏鸾回过头,看着他问道。

唐明琲点点头,不可置否。

苏鸾眼神转了转,朝张卫问道:“张大人,这人我们能带走吗?”

“这……”张卫有些犹豫,他虽然是唐明琲的旧部,可是眼下他也是这督府大牢的牢头,私自放人那便是渎职,“请世子爷赎罪,下官不能私自放人。”

苏鸾闷笑一声,与唐明琲道:“我说你怎么对他不吝夸奖,原来还当真是个正直的!”

说罢,又开口道:“张大人别担心,小女不过就是随便提上一提。不过,我与世子爷想单独与这人说上几句话,不知……”

张卫一听,松了眉头,拱手道:“小姐请便,小的这就去外头候着。”

“多谢张大人了。”

“不敢当不敢当。”张卫连连说道,随后躬身退了出去。

唐明琲看了看苏鸾,又看了看牢中之人,问了句:“你把张卫支出去,是想做什么?”

苏鸾朝他眨眨眼,神秘道:“等下你就知道了。”

说罢,便走到牢门边上,对里头的胡四勾了勾手:“想出去吗?”

胡四抬头看了她一眼,警惕道:“你是什么人?”

苏鸾勾唇一笑:“能帮你消一消这牢狱之灾的好人。”

“我凭什么相信你?!”胡四狐疑的看着她。

“凭我是十三年前大案中被拐的受害者之一。”苏鸾语气不急不缓,可那一字一句却让胡四心头一惊。

“你说真的?”他从草堆上撑了起来,神色有些动摇。

“你有什么值得我骗的东西吗?”苏鸾轻笑一声,不屑道。

胡四舔了舔了干裂的嘴唇,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凑到牢门边,双手扶着小臂粗的栏杆:“你为什么帮我?”

“你错了,不是我帮你,而是你自己帮自己。”苏鸾退后一步,与他保持一臂的安全距离。

“我要怎么帮?”胡四咽了口唾沫,显得有些急切。

苏鸾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道:“你只需要配合我演一场戏,自然就能脱掉这原本不属于你的罪名。我说,你总归不是自愿来坐牢的吧?如果你是自愿的,那你就当我今天没来过好了!”

200.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胡四三角眼耷拉着,咽了咽唾沫,手指抠着栏杆,有些犹豫不决。

苏鸾也不急,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像个特别有耐心的钓翁,等着她面前这条大鱼上钩。

半晌,胡四终于开了口:“只要演了戏,我就能脱罪?我身上这罪名可是贩卖人口,得罪的都是京都的高门贵府……”

苏鸾听罢,嗤笑一声:“高门再高能高的过太和门?!贵府再贵能贵得过金銮殿?!”

胡四听她这狂妄的口气,心里头一颤,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你是宫里头的人?”

苏鸾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从何处来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救你的只有我。所以这戏,你演不演?”

他蹲下身子,半晌又站了起来,两手紧紧抓着栏杆,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一般:“我演!”

苏鸾唇角微勾,浮起一抹笑意,可那笑意里却没有一丝意料之外的惊喜,全然是波澜不惊的笃定。

“好,既然你应了,那便将我的话仔仔细细的听好了,万不可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胡四点点头,神色格外郑重。

苏鸾走近他,压低声音与他道:“明日,你会被提审,我要你在公堂之上,在程大人面前说……”

胡四听后先是一愣,犹犹豫豫的问道:“我知道苏家,我若是这般说,那苏将军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你只管说就是,至于苏家,有本小姐在,定能保你安、然、无、恙。”她眼中流光微闪,一字一顿道。

胡四见她胸有成竹,心里也有了两分底气:“好!反正老子也是死路一条,就赌一回!”

苏鸾被他视死如归的模样逗得一笑,悠悠道:“放心吧,这赌局是本小姐的,开大开小,小姐我说了算,这局不仅不会让你血本无归,还会让你一本万利。”

“有贵人这句话,我胡四就放心了。这戏,您就瞧好吧!”胡四朝她拱拱手,目送着她二人消失在大牢的拐角中。

出了牢门,苏鸾捏了捏鼻子,深吸一口气:“还是外头的空气新鲜啊!自由的味道啊……”

唐明琲看着她慨叹的模样低笑两声,想起方才她与胡四的那番话,眼神有些晦暗不明:“这胡四虽然不是当初那案子的主谋,估计也是有几分干系的,你与他合作,就不怕是与虎谋皮,到最后被他反咬一口?”

苏鸾抿了抿唇,抬手摸了摸鼻尖,干笑两声:“我……其实没想那么多。”

这话她说的很坦然,而她的心思也确实如此。玩弄刀枪者,必死于刀枪之下。她没想过借胡四这把刀来杀人,只是单纯的想借着胡四的身份,替自己创造一个置江红绡于死地契机罢了。

唐明琲看着她垂着眼,神色有些茫然,伸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温声道:“别想了,放手做吧,一切有我呢。”

一切有我呢……

这在普通不过的几个字,却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拂过她的心头,让原本的躁动被温柔的抚平。

她抬眼看着他,清凌凌的眸底倒映着他的面容,敲了半晌,突然低笑一声,移开眼,喃喃自语似的说了句:“是啊,一切有你,你是一切……”

“嗯?”唐明琲眉头微挑,显然是没听清她的话。

苏鸾摇摇头,说道:“没什么,世子爷,小女这事儿就算暂且了了,走着吧?!”我看书

唐明琲睨了她一眼,将她抱上马,两人一马,飞快的消失在了街角。

当夜,这十三年前大案主犯落网的消息传进了定国将军府。

江红绡听了,手上一颤,上好的汝瓷便脱手摔成了碎片。

琴香见主子面色不对,忙将报信的人打发了下去,又将屋子里头的丫鬟婆子挥退了。

“夫人,您还好吧?”她有些担忧的问道。

江红绡脸色煞白,血色失了个干净,摇摇头,冷笑一声:“好?怎么好?!”说罢,她手指紧紧攥成拳,狠狠砸在茶桌上。

早知会有今日,她当初就该杀了那个祸害!真是后患无穷!

“夫人,要不差人将那犯人给……”她声音压得低低的,将手在颈间一划。

江红绡瞥了她一眼,语气不善道:“你以为那督府大牢是摆样子的,由得你想杀谁就杀谁?!”

琴香眉头死死攒着,小声道了句:“可那人若真是当初的,夫人岂不是……”

“行了,此事不要再提了,当初那件事儿只是个意外,与我可没一分干系!”江红绡眯着眼,冷声说道。

“是。”琴香忙垂下头,应声道。

而翌日,让江红绡更加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你说京督府的程大人差人来做什么?”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门房小厮。

那小厮垂着脑袋,老老实实的将话又通禀了一遍:“程大人差人来请夫人过堂,说是犯人招供了一事,与苏家之前的案子有所牵连。”

苏家之前的案子为何,江红绡当然不用别人提醒,那本就是她一手策划的,可是却没有预料到,这她之前辛辛苦苦搬起来的石头不仅没砸了别人的脚,反而是掉在了自己的脚趾上。

她心中生出一股子不好的预感来,忙吩咐琴香道:“去,准备马车!”

“是,夫人。”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定国将军府的马车便停在了京督府门前。

江红绡由着琴香扶着下了车,入眼的满是前来听审凑热闹的百姓,看见她,眼神纷纷落在她身上,一个个不由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起来。

江红绡蹙了蹙眉,没做理会,迈着莲步,端着将军夫人的架势迈进了大堂。

大堂上除了肖四之外,还站着苏鸾。而另一旁的太师椅上,则坐着唐明琲和安阳郡主。

这唐明琲与苏鸾的关系,来听审有理可寻,可这安阳郡主为何而来?是为苏鸾?亦或是苏禛?总不至于是替太后娘娘来的吧?!

江红绡心下多了几分忐忑,但是面上依旧是端得一派风平浪静,不漏丝毫端倪。

苏鸾看见她款款走进来,微微颔首:“鸾儿见过姨母。”

江红绡微怔,随后皮笑肉不笑伸手虚扶了她一把,趁机压低声音道了句:“我劝你,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还是莫要做了!”

201.此事是苏家的家事

苏鸾蹙着眉,满脸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姨母在说什么呢?!”

江红绡见她的神情不似演戏,眯了眯眼,继续试探道:“今日之事,难道不是你安排的?”

苏鸾嗤笑一声:“姨母,鸾儿也就比您早到一步,进这京督府的大堂还不足一盏茶的功夫。”

江红绡似信非信的看了她一眼,没再开口。

程胥见人都到齐了,眼神下意识的扫了一眼一侧的屏风,随后握拳的手掩在唇边,虚咳了一声,将惊堂木一拍:“胡四,你方才所说之言,可全部属实?!”

胡四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事儿是老子亲手做下的,这罪也是老子亲口认的,自然属实!”

江红绡看了胡四一眼,越发觉得那令人惴惴不安的感觉更加重了几分。

就在这时,程胥目光深邃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对胡四道:“这位夫人便是苏家的主母,既然你口口声声说你供词属实,不如与苏夫人对峙一番吧!”

江红绡猛然抬头,有些不解道:“妾身一向安居后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这等贼人能有什么可对峙的?程大人莫不是弄错了人吧?!”

见江红绡神色愈发难看,程胥安抚似的说道:“苏夫人莫急,本官请夫人前来并非是怀疑您与此人有关联,而是……”

程胥顿了一下,转头看了苏鸾一眼,犹豫了一下,说道:“此事事关苏家血脉,眼下定国大将军又远在边关,下官思虑再三,还是觉得此事应该让您听听,之后,好做决断。”

江红绡听罢,缓缓点了点头,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程胥见江红绡情绪冷静下来,拿起惊堂木“啪”的一拍:“罪人胡四,将你的证词再于堂上复述一遍!”

胡四抬起脑袋,梗着脖子道:“十三年前,我于京都拐走了十二个孩子。其中四个小子卖到了杭城,七个丫头卖到津城的花楼,还有个苏家拐来的,半路染了天花,一把火活活烧死了……”说罢,他唇角露出一抹冷笑,让人如同兜头浇了冰水一般,从心底窜出来一股子寒意。

堂外听审的百姓听了他这话,不由对他咬牙切齿的叱骂起来……

“活活烧死,这话他怎么说的出口啊!真是畜生都不如……”

“真是丧尽天良啊!这种人就该凌迟处死才是!”

“是啊,当年那场案子那个惨哟!连圣上都惊动了,一转眼这么多年,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就在这时候,旁边一个年轻的男人皱着眉头说道:“不对啊,既然这人说了苏小姐已经死了,那位苏家嫡女岂不是假的?!”

“我看呐,这事情可没那简单!”他身边的友人摇头说道,“你忘了,前几日不是有个乡巴佬来这京督府告过状,当场还滴血认亲来的!”

年轻男人一拍手掌,恍然道:“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我记得那苏家小姐和苏将军的血液不相容,为了自证和那苏夫人又滴血认亲了一番,结果是相融!”开心

“这下可有热闹瞧了,看来这高门贵府里头的夫人……啧啧啧……”

这二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恰好能让江红绡听得个大概。

江红绡死死的咬了咬牙,强压下心中的怒意,抬眼看向胡四,掷地有声道:“你胡说!鸾儿明明就是我姐姐的血脉!”

胡四冷冷的看着她,嗤笑一声:“苏夫人是吧?你说我胡说,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位是当年你府上丢的那个孩子?!”

江红绡不屑与他争辩,直接看向程胥:“程大人,此事你最清楚不过,前段时日鸾儿与妾身曾在此滴过血认过亲,我二人之血既然相融,那鸾儿必然就是我姐姐的血脉啊!”

就在这时,坐在一旁一直沉默的唐明琲突然出声道:“苏夫人,本世子有句话想提醒你一下。当初这滴血认亲,相融的只是你二人血脉,而苏小姐与苏将军的血并不相容。”

江红绡一愣,忙道:“当日的水不是被做了手脚吗?程大人不是抓住了府内的捣鬼的婆子么?!”

程胥眉头微蹙,沉声道:“本官确实抓住了作乱之人,但是……”

他抬眼定定的看向她,一字一顿道:“苏小姐与苏将军的血不相容也是事实。”

江红绡瞳孔微缩,眉头几不可查的轻蹙了一下,是她,是她那日慌了手脚,她该让苏鸾认祖归宗的,而不是留下如今这个不清不楚的尾巴!不行,不能让事情朝着不可预计的方向再发展下去了!

她抬眼看向苏鸾,别有深意的说道:“鸾儿,这罪人的话,还有世子爷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就没什么想替自己辩驳的吗?”

苏鸾眼神略显迷茫,那模样,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境况惊得不轻。

她嘴唇动了动,嗫嚅了下,才出了声:“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明明就是苏家嫡女,姨母不记得了吗?我身上有玉佩的!”

说罢,她又摇摇头:“不对,姨母上次说过了,那玉佩做不得证据。”

她咬咬下唇,抬起眼眸,看了看江红绡,随即又垂下。她似是在纠结着什么,半晌,复又抬起眼,下定决心似的,与程胥道:“程大人,我若是与姨母血脉相融,与爹爹却不相合,是不是证明我……我……”

她脸色有些发白,眼圈微红,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程胥显然是明白她未出口的言语是什么,于是,替她说道:“本官心中亦是有此疑问,还请苏夫人能言明,已解本官之惑。”

江红绡一听,脸色登时一黑:“程大人,你这是在侮辱妾身吗?!”

程胥喉结动了动,眉头拧着,沉声道:“苏夫人不要误会,本官只是例行询问。当然,此事事关苏府与定国大将军的清誉,您可以选择不回答。”

答,说不清。不答,那便是由着这一口黑锅落在她身上。

江红绡被逼进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她恨恨的睨了眼一旁的胡四,手指紧紧攥着,心里窝着一股火,却只得道:“此事是苏家的家事,还请程大人见谅。”

202.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她此话一出,堂内堂外一片寂然。

候在堂外的琴香愕然的看着自家主子,嘴巴微微张嘴,嘴唇哆嗦着,不住的摇着头:这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她听错了……夫人怎么能这般说,这岂不是默认了这苏鸾是她的私生女?!

程胥下意识的用余光扫了一眼屏风,随后开口道:“既如此,此案便与苏夫人和苏小姐无甚关联了,来人,先将胡四押回大牢,待证据审查确凿后,择日定罪!退堂!”

在一阵“威武”声中,人群散去,京督府恢复了往日的清静。

程胥负手站在廊下,眸中的神色让人辨不出是喜是忧。

“大人可是在为今日之事烦忧?”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亲卫宋安开口问道。

程胥捏了捏眉心,苦笑道:“本官一世清明,铁面无私,今日竟还是折了腰。”

宋安皱了皱眉,说道:“大人,小的虽是个粗莽之人,可是这是非道理还是辨得清的,大人这不是折腰,是变通。”

真的是变通吗?也许吧……

他抬头看了看天,耳边浮现起苏鸾对他说的话。

“程大人,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才是好猫。小女的法子虽让大人不齿,可却是最奏效的。您说是吧?”

大概是她太过坦诚,眼底的无畏与清明成功的蛊惑了他,他竟真的允了她这疯狂的做法。

定国将军府,碧玺阁。

“啪”的一声,青瓷茶盏被狠狠掷碎在地,江红绡那狭长的丹凤眼里迸射着再也掩不住怒意:“你说羲和郡主人不在府内?!”

“夫人,那管家是这样说的。说是他们家郡主陪同瑾妃娘娘去青山观祈福了。”琴香垂着头,如实答道。

“呵。”江红绡冷笑一声,“赶在这档口儿祈福?!她当我江红绡是傻子不成?!”

琴香咽了口唾沫,小声道:“夫人,您说,这会不会是宣王爷的意思?毕竟宣王与大将军一直不合,而且宣王爷当年不是一直对大小姐嫁到苏家的事耿耿于怀吗?”

江红绡听罢,眸色更加深谙了下来,像是一口看不见底的深井。

半晌,她开口问道:“苏鸾回来了吗?”

琴香摇摇头:“没有,听说是安阳县主将人带走的。今日这事儿一闹,太后那一关,她怕是过不去了。”

“若太后真出手解决了她,那倒是遂了我这心愿了……”江红绡心中的焦烦如同一匹狂马,闹得她不得安宁,又无力羁控。

她隐隐觉得,今日之事太过凑巧。可是回想起来,似乎又是合情合理的。抓捕的犯人,招供,对峙,定罪,京督府历来的审案方式,环环相扣,理所当然,让她寻不出一丁点儿的不妥之处,更何况那程胥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

难道,真的是羲和?她觉察出了不对,要拉她下水?!不,不对,她的脑子没那么灵光。这种能让陷入此等境地的法子,应该是出自宣王之手才是,毕竟他可以为了毁掉苏湛连亲生女儿都可以作为牺牲品!

大瑨皇宫,养心殿。

最近天气寒凉,太后脾胃不佳,又不愿喝苦药,便让宁安阳帮她熏艾调理。61文库

她瞌着眼,躺在床榻上,鼻翼间满是艾绒的药香气。

“安阳,你没有什么要跟哀家说的?”太后徐徐的开口说道。

宁安阳一愣,看着眼前这大瑨最尊贵的女人,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半晌,她开口说道:“安阳确实有事儿求皇祖母。”

“是苏家那丫头求你来的吧?!”太后如同未卜先知一般,睁开眼望着她。

宁安阳抿了抿唇,点头道:“皇祖母圣明,什么都瞒不过您。”

太后听罢,嘴角微微一勾,倒是没有显出愠怒的神色来,只道:“说吧,她要你来求我做何?!”

“她……想求皇祖母您吓唬吓唬那将军夫人江氏。”宁安阳声音有些弱,显得有些没底气。

“吓唬江氏?!”太后蹙了眉,瞥了她一眼,厉声道,“胡闹!哀家是什么身份,那江氏好歹也是苏将军的夫人,哀家贵为太后,怎可在苏将军为国出征的时候为难其家眷?!”

就在这时,一旁的金枝闷笑了一声。

太后看了她一眼:“金枝,你在笑哀家?!”

金枝忙敛了笑,垂首道:“奴婢不敢!”

“不敢?!我看你就是仗着哀家宠着你,胆子愈发的大了!有什么话,说吧!哀家也不是个不能容人说话的老糊涂!”

“那奴婢就斗胆说一句。”金枝跟在太后身边久了,自然知道太后的脾性,这娘娘让她说,便说明不会怪罪,于是温声道,“娘娘怕是忘了,大将军刚走没几日,您便打着侍疾的幌子将苏小姐请进宫里头了,还禁了足……奴婢以为,这既然已经有了一,即便再有二,旁人也不会说娘娘什么的……”

太后一听,睨了她一眼:“那丫头是哄了你什么了,让你这般替她出头?!”

金枝忙躬身:“娘娘这是错怪奴婢了,跟娘娘的恩宠比起来,就算是金山银山,奴婢也是看不上的啊!”

太后面上浮起一丝笑意:“你啊你啊,这张嘴,就会哄哀家!”

“娘娘,奴婢这张嘴可只会说实话,惯不会哄人的!”

“罢了,就应了你们。入夜,且让玉漱走一趟定国将军府。”

“谢皇祖母成全。”说罢,宁安阳望向金枝,微微颔首,朝她报以感激的一笑。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所有善果都有善因,那么所有的恶果,亦然。

夜色缓缓降临,天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暖黄的灯火,一盏盏,照亮了京都的街头巷尾。

一辆金丝楠木镂着凤舞九天的金顶马车自宫外辚辚驶了过来,车辕上坐着的是养心殿的张公公。那看门的张副将远远一看,便垂首躬身,拦也未敢拦,直直的目送那车进了玄和门。

而车内,不是别人,正是玉漱姑姑和应召而来的江红绡。

江红绡手上捏着帕子,不动声色的静坐着,将心里头的几分惴惴不安掩饰的恰如其分。可她也知道,太后不比常人,想到这,她暗下深吸了口气,手指微微蜷紧了两分。

203.这心病最是难除

马车在殿外停了下来,宫人掌着灯,垂着头走在前头引路。

江红绡看着身前的玉漱,犹豫再三,还是不禁开口问道:“玉漱姑姑,娘娘召妾身进宫,可是我家老爷出了什么事情?”

玉漱脚步微顿,步子缓了下来,看了她一眼,恭恭敬敬道:“将军夫人,奴婢只是个传话儿的,这太后的心思,奴婢不敢妄加揣测。不过,边境战事一向捷报不断,大将军神勇,将军夫人倒是不必忧心。”

江红绡背脊一僵,尴尬的笑了一下,没再应声。

这太后心思不容揣测,她身边的人也是难以试探。看来今日即便没有鸿门宴,也有下马威。

养心殿。

宁安阳替太后娘娘熬了燕窝粥,凉了半晌,此时刚好入口。刚端上来,就见金枝姑姑疾步走了进来,禀道:“娘娘,江氏到了,正在殿外,可传进来?”

太后没应声,看了一眼站在一边装乖巧的安阳,金枝登时便会意道:“奴婢的不是,这太后身子不适,见客与否,得遵医嘱才是。安阳郡主,您看这人……”

安阳垂着眼,没什么表情,只指了指桌上的燕窝粥,温声道:“皇祖母这脾胃不虞,这粥得趁着温热的时候服下才好。至于来客,让她等上一时半会,也未尝不可。”

太后勾了勾嘴角,淡笑一声:“就听安阳的,让她在殿外候着。”

“是,娘娘。”金枝应了一声,躬身退下。

京都城外,一匹通体雪白的快马直冲城门而来,夜风吹得他衣袂飘飘。

守门的护卫迎上来,还没等拦,就见那男人手中握着一块玄武令,忙后退一步,躬身放行。

因着冬日寒凉,外头夜市摊贩收的早,此时大街上一篇清冷,只有寥寥几个穿着夹袄背着行囊的赶路人。

白马迅速的穿过街巷,哒哒的马蹄声似战鼓的鼓点。直到行至定国将军府门前,才长嘶一声,停下马蹄。

门口的徐宪看见来人,心下一惊,忙迎过来:“属下见过少将军。”

苏禛微微颔首,问道:“大小姐可回来了?”

徐宪皱了皱眉,摇头道:“没有。大小姐自前些时日被太后召进宫中侍疾,已多日未归。而且,大小姐的身份恐怕……”他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开口。

苏禛不由深吸一口气,停住脚步,眼神泛着冷意,道:“有话便说!”

“是。”徐宪收起了之前的犹犹豫豫,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今日京督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个全。

苏禛听罢,冷笑一声:“江氏她当真如此说?!”

徐宪点点头:“没错。”

“有意思,真是十分有意思啊!”苏禛不屑的笑道,续又问,“她人可在?”

“小夫人也不在,方才宫里的玉漱姑姑将人请走了,说是太后召见。”

苏禛眉头微挑,随后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行了,知道了,让人抬桶水送到我房里来。”

“是。”七号

苏禛刚一进屋,一直隐在暗处的暗卫便闪身跪在了他身前:“主子。”

“鸾儿如今在何处?”他嗓音微哑,带着一丝疲惫。

“回主子,大小姐前两日便出宫了,一直留宿在璟王世子的私宅。”

他揉了揉眉心,问道:“今日之事,可是她蓄意安排?”

“属下不知,不过昨日大小姐与世子一同去了督府大牢,似乎是见了什么人。”

苏禛听罢,不由苦笑一声,他这宝贝妹妹,可真是不省心啊!看来,这位好姨母活着一天,他就要跟着操心一天,是时候了,这多年的帐该清一清了!

思及此,他眸色微冷,与眼前人吩咐道:“今日起,寸步不离,好好护着她。”

“是。”暗卫一拱手,便飞快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而候在养心殿外的江红绡,对于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还未曾有一丝的察觉。

寒冷的夜风吹过她耳鬓的长发,带着浸骨的寒意,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琴香替她拢了拢披风,有些心疼的低声问道:“主子可是冷了?奴婢去向姑姑讨个手炉来吧?”

江红绡摇摇头:“不必。”她不是那不知世事的少女,这太后既然有心故意晾着她,她就得应着才行。这皮肉之苦,她还是受得了的。

约摸着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殿里头才过来一位传话的宫人:“将军夫人,太后娘娘请您进殿。”

江红绡微微颔首,跟在她身后一路穿过回廊,进了殿内。

殿内烧着银丝炭,暖烘烘的热气扑面而来。这一冷一热,江红绡不由打了个喷嚏。

就在这时,里头传来太后的声音:“这将军夫人莫不是冻坏了?安阳啊,替将军夫人把把脉!若是冻坏了,哀家可就罪过了……”

安阳应了声是,抬眼看向刚进门来的江红绡,眼中露出一抹意味深长来。

江红绡神色微顿,似没听见方才太后的那些话一般,俯下身子行礼道:“臣妇见过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淡淡扫了她一眼:“起来吧,将军夫人这身子弱,来人,赐座。”

“谢娘娘。”江红绡垂首,一脸恭顺。

“哀家见你脸色不太好,可是方才在外头受了凉?不若让安阳替你把把脉吧!”

江红绡哪敢真的应下,忙摇头道:“妾身这是老毛病了,不妨事,就不劳安阳郡主了,劳娘娘担忧了。”

太后听罢,端起茶盏,抿了口茶,转头与身边的安阳道:“安阳啊,将军夫人可是你未来的婆母,你该找个时间替将军夫人好好看看这旧疾才是!”

安阳微微颔首,温声道:“皇祖母,安阳瞧着夫人这倒不似旧疾,更像是急火攻了心。”

“哦?急火攻心?”太后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难不成是因着今日的那腌臜事儿?”

江红绡一听,脸色登时大变,她虽有所预料,却没想到这事情居然能这么快就传到太后耳中。她抬眼看了看宁安阳,眸中隐隐闪过一丝阴鸷。

宁安阳余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自然把她的那神色收进了眼底,她勾起一抹笑,略带讽刺道:“将军夫人,这心病最是难除,行善积德,才是良方。”

204.容不得外人多言

“县主这话是何意,妾身怎么有些听不明白呢?!”江红绡虽说品阶不及安阳,但好歹也算得她的长辈,被她如此冷嘲热讽,自然不会生生受着。

宁安阳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太后娘娘,勾着嘴角语调悠悠道:“将军夫人既然听不明白,那本县主就说得再明白些。夫人今日在京督府的公堂之上说过什么,可还记得?”

江红绡唇角微微抿直,半晌才开口道:“自然记得。”

“这苏鸾与夫人的关系究竟为何,夫人不打算在太后娘娘面前说说清楚吗?”宁安阳眼中寒芒倏闪,凌厉的射向她。

江红绡手指微微收拢,紧紧攥住袖笼,强作镇定道:“安阳县主,你虽与禛儿有婚约,但毕竟还没嫁入苏家,这苏家的事儿怕是容不得你一个外人多言。”

“呵。”太后轻笑一声,“将军夫人好大的架势,这安阳问不得的事儿,不知哀家问得问不得啊?!”

江红绡一愣,约是没想到太后会在此时替安阳撑腰,她咬了咬牙,终究还是跪了下来,软声道:“娘娘恕罪,此事妾身亦有难言之隐,还望太后娘娘能给我苏家留些颜面。”她秀眉微蹙,眼圈略红,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江氏,哀家还没老,耳不聋眼不瞎,今日你在京督府公堂之上,可没想过给苏家留颜面!如今到了哀家这儿,怎么倒还想起这苏家的颜面来了?!”太后凤眼微挑,带着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

京督府公堂,难道太后今日也在不成?!

不,不可能……

江红绡缓了神色,俯下身子替自己辩白道:“太后息怒,妾身实在是……”她欲言又止,装模作样的挤出两滴清泪来,续又哽咽道,“妾身恳请太后莫要听信流言蜚语,妾身自嫁与大将军便一直安分守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会不知廉耻,凭白的辱没了苏家的名声呢?!今日之事,实在是事出有因啊……”

太后听罢,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开口道:“江氏,哀家只相信自己亲耳听见,亲眼看见的事情。今日,哀家就在那京督府的公堂之上。无论是那罪人的证词,还是你说的那些话,哀家都听得一字不漏,这事出有因,未免太过敷衍了吧!”

江红绡一哽,手指攥的更紧了些,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中。她眼睫飞快的眨了眨,脑中亦是百转千回。

就在这时,金枝姑姑快步走进大殿中,附耳与太后小声禀道:“娘娘,定国侯府的少将军眼下正在宫外,说是来接将军夫人回府。”

“苏禛?!”太后一愣,眉头深深隆起,口气有些不悦道,“他不是该在平江城吗?!”

金枝姑姑抿了下唇,看了一眼安阳郡主,小声提醒道:“娘娘,少将军请命护送太妃棺,眼下太妃棺已经送到,他回来也是无可厚非。”

太后凤眸微沉,面色有些不虞:“罢了!你且让他等着吧!”

“是,娘娘。”金枝垂首退了下去,临出门前,不忘看了地上的江红绡一眼。

安阳就在站在太后身边,方才金枝的那些话她一字不落的都听了去。眼下见太后有几分不高兴,她心中自然也跟着忐忑起来。作

她眉头微蹙,嘴唇紧紧抿着,太后只一眼便瞧出她的小心思来,不由微微叹了口气,朝跪在下首的江红绡道:“江氏,今日哀家累了,你且回去吧。不过,苏家是大瑨的功臣,谁若给苏家难堪,就如同是给我大瑨皇室难堪。你可听明白了?”

太后的话如同一记警钟,敲在江红绡的心头上,震得她浑身一颤:“臣妇谨记。”

江红绡是被金枝引着送出养心殿的,她走到宫道上,才发觉自己的背心的里衣被汗浸得透透的,眼下这夜风一吹,不由浑身一抖,起了颤栗。

金枝姑姑送她到二道宫门,便温声开口道:“将军夫人,少将军的马车就在玄和门外候着。奴婢还得回去伺候娘娘,余下的路,夫人跟着小李公公去便是。”

江红绡讷讷的点点头,后知后觉的朝宫门口望了望。果真看见那灯火通明处候着一辆马车,金顶黑缎,正是苏禛常乘的那辆。

金枝朝她行了个礼,她微微颔首,便随着掌灯的公公出了宫门。

临出了宫门口,一直跟在她身后垂首不言的琴香低声问道:“夫人,这少爷向来与您不和,今日突然来接您出宫,不会是……”她欲言又止,眼里满是担忧。

琴香能想到的事情,江红绡自然早就想到了。但是她也知道,既然苏禛敢明目张胆的来接她,今夜自然便不会对她出手。

她摇摇头,低声斥道:“莫要胡说!”

“是。”琴香忙低下头,乖顺的跟在她身后。

赶车的车夫是苏禛的亲卫,叫阿六。看见她只拱拱手,并没开口请安。

而江红绡似乎早已习惯,只冷眼扫了他一眼,便由着琴香扶着,上了马车。

车帘刚掀开,江红绡便对上苏禛那双锐利的如同冷刃的眼,她手一顿,朝他勾出一抹笑来:“禛儿,你何时回来的?”

苏禛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今夜。”

他原本想在府内守株待兔,等着江红绡。可是某人的消息实在灵通,他这前脚刚进城门还没出一个时辰,传信的鸽子后脚便落到了他的窗棂上。于是,便是眼下这副情景……

江红绡定睛看了看眼前这张与苏湛相似六七分的脸,试探道:“禛儿此行是专程来接姨母的?”

“不然姨母以为,我此时入宫难不成是来觐见圣上?!”苏禛对她的明知故问显得格外不屑。

江红绡尴尬的勾了勾唇角,也不再与他费口舌,开门见山道:“你是听说了今日京督府之事,急于寻我求证吧?!”

“没错,的确如此。”苏禛应得十分痛快,垂眸审视着她,“姨母心中该是明了,我那妹妹若真如那犯人供词所述,姨母怕是逃不过被休的命运了,而这丞相府,姨母恐是也回不去了吧?!所以,姨母的清白恐怕只有鸾儿能证明,而证据……”

205.从来就没相信过你

“那人是你安排的?!”江红绡回望向他,语气冷冽,可又不十分确定。

苏禛看了她一眼,拇指轻轻揩过薄唇,冷笑一声,如同地狱爬上来的修罗一般,凑到她面前,森森开口说道:“我的好姨母,你觉得我苏禛若是想杀你,还需要给自己寻个理由?!”

江红绡背脊一僵,屏住呼吸,身子贴在车壁上,颤声道:“我知道了。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这人是冲着苏家来的,还是冲着我来的。”

苏禛向后一靠,半瞌着眼,不甚在意道:“那么姨母得出的结论是?”

“该是冲着苏家来的。”江红绡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口不应心的说道。

苏禛不屑的勾了下嘴角:“我倒是觉得,更像是冲着姨母你来的。这苏鸾若不是我嫡亲的妹妹,那姨母可就是犯了七出。这犯了七出女人是该休出府去的。当年姨母执意嫁给父亲做继室,这外祖早就不认你这个女儿了,若是被休弃,姨母恐怕只能青灯古佛,了却一生了。而这些,对苏家来说,不过是没了个当家的主母罢了。”

江红绡听罢,眼睛微眯了眯,是啊,所以说,羲和这招够狠。连后路都不给她留一条,为了置苏鸾于死地,竟把她当成那引炸药的引信烧了去。

苏禛将她变幻莫测的神色尽收眼底,随后瞌上眼,慢悠悠的说了句:“姨母,有些事情得掩好了才行。毕竟我不是父亲,可不会念着娘亲的情面容着你在府里翻手云,覆手雨。”

“你在怀疑我?!”江红绡抬起眼,眼底的阴鸷更加浓烈了几分。

她一直讨厌苏禛这副什么都能看透的模样,让她有一种无处遁形的感觉。当年苏禛被养在定国侯府的时候,让她觉得庆幸。之后苏禛与苏湛父子反目成仇,她心中更是快意。可是这份快意与庆幸并没有持续很久……

当初那个只会瞪着眼,辱骂她的孩子去了战场,入了军营。他飞快的长大了,变成了心思深沉,精于谋略的少将军。那种杀伐果断的气势让她恐惧,让她无法与之抗衡,也让她的心思在他面前更加无处藏匿。

“不。”苏禛开口否道,“我是从来就没相信过你。”

她被他说得一哽,沉默半晌,终于在马车停下之时,开口与他说道:“苏禛,我有办法证明我的清白,但是我需要你帮我!不,不只是帮我,也是帮鸾儿。我用自己这条命发誓,鸾儿的的确确是当年姐姐生下的那个孩子,是你嫡亲的妹妹。”

苏禛睁开眼,看向江红绡,目光里深邃的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直到江红绡眉头紧紧蹙起,频频抬手拢过耳际的发丝,他才移开目光,凉声道:“所以,证据是什么?”

江红绡咬了咬下唇,虽是不甘愿,但终是开口道:“当年姐姐仙逝,江府曾派过来两位嬷嬷照顾鸾儿,其中一位出身宫中。后来我嫁入府内,便将她二人打发回了丞相府。不过,这一晃十余年,她二人可还在世,又能否记得鸾儿身上的特别之处,就难说了。”

“此二人我来寻。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姨母一向深居内宅,究竟是得罪了何人,非要置姨母于此境地?”苏禛说得别有深意,似探究又似幸灾乐祸,让江红绡不由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江红绡扶着琴香的手下了马车,回头看了他一眼,口气不善道:“这等事,我一妇人,怎会知晓。就如你所言,我平日里深入简出,即便被人当做了靶子,怕是也是替苏家挡暗箭。”

“如此说来,姨母真是为苏家付出了不少。等父亲凯旋归来,我向他给您讨个功劳吧!”说罢,他唇角微微一挑,笑得甚是讽刺。读书啦

因着江红绡的“配合”,不过用了三日,苏禛便找到了当年江家差遣过来的两个嬷嬷。其中一位已经不在人世。好在另一位,也就是当初出身宫中的那位曾嬷嬷,得知了他的来意,便跟他进了京都。

苏禛倒是没把人带去京督府,而是将人领进了宫,直奔养心殿。

太后看了来人一眼,觉得此人的模样甚是熟悉:“你是何人?”

曾嬷嬷忙俯首行了个标准的福礼:“奴婢曾茯苓,见过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茯苓……”太后娘娘喃喃自语的重复了句,随后登时恍然,问道,“你是当年福瑞宫的女官茯苓?!”

“劳娘娘记挂,正是奴婢。”曾嬷嬷抬起头,眼含热泪。

当年太后还是后妃时,因着受贵妃算计,被先皇冷落,住的便是福瑞宫。这福瑞宫可不如它这名字吉祥,宫内清冷荒芜。当时多亏了茯苓,才让她安然度过那个寒冬。

眼下再见,太后竟生出了些许怀念,不仅有些感伤。

“你进宫是为了证明苏家那丫头的身世?”太后沾了沾眼角的晶莹,开口问道。

曾嬷嬷点点头:“当年受先皇之命,抚慰丞相大人的丧女之痛,奴婢被指去了江府,随同府内的孙婆婆一同去定国将军府照看苏小姐。虽然只有一年有余,但奴婢依旧能认出她来。”

“你说你能认出她?可是有什么特别的法子?”太后略显疑惑。

“禀娘娘,奴婢没什么特别的法子。是那苏家小姐身上有一处特殊的胎记。”曾嬷嬷如实说道,“苏小姐的后腰处,有三颗芝麻大小的红痣。”

“还有这等事?”太后轻呷了口茶,唇角漫过一丝笑意,“金枝,传哀家口谕,召苏家小姐和江氏即刻入宫。”

“是,娘娘。”

苏禛听罢,心头微松,看来鸾儿的身份,经此一事便能坐实了。虽说便宜那江红绡,让她轻轻松松躲过了这一劫,但倒也值得。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苏鸾与江红绡便随着金枝姑姑一同进了殿。

江红绡看见那曾嬷嬷,悬着的心当即便落了地。

苏鸾倒是不甚在意,乖顺的站在一边,与江红绡一同,朝着太后行礼问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206.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起来吧。”太后抬抬手,随后给了曾嬷嬷一个眼神,“你带她下去认认。”

“是,娘娘。”曾嬷嬷应了一声,便朝着苏鸾温声道,“小姐,请随奴婢这边来。”

苏鸾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她的面容有些似曾相识,但又有些恍惚。她轻轻扯了一下前头带路的金枝姑姑:“金枝姑姑,这位嬷嬷……”

金枝姑姑朝她摇摇头,道:“苏小姐不必担忧,这位嬷嬷是少将军带过来的。”她点到即止,对于曾嬷嬷的身份和来意并未多言。

苏鸾自然也知道规矩,索性安心跟在她身后,没再追问。

进了一旁的侧殿,按着曾嬷嬷的要求,苏鸾将身上衣衫解了去,露出了小半截莹白如玉的腰肢,那三枚芝麻大小的红痣赫然入目。

曾嬷嬷朝金枝点了点,温声道:“是她,错不了。”

金枝点点头,替苏鸾整理好衣裙,随后道了句:“恭喜苏小姐。”

苏鸾微微一愣,随后恍然,金枝这是在恭喜她坐实了这苏家大小姐的身份呢。

她抿了抿嘴角,嘴角勾起一抹略带苦涩的笑来。

这种事,哪里值得恭喜。若不是她早有防备,现在怕是早就落了个冒名顶替的罪名,下了大狱定了罪了。

回到正殿,金枝姑姑附耳与太后娘娘轻声禀明了原委。

太后垂着眼,轻轻点了点头,随后抬眸看了一眼苏禛,徐徐开口道:“这苏家小姐的身份既已证实,那将军夫人的罪名自然也是子虚乌有。既如此,哀家也就放心了。玉漱,去将那座西域进贡的那座白玉观音取来。”

“是,娘娘。”玉漱微微一怔,应了句,忙不迭的去一旁的静心斋命人将蒙着金色绸布的白玉观音捧了来。

太后指了指那润白无暇的千手观音,对江红绡道:“这座白玉观音哀家赏给你,一是给你压压惊,这二呢,是让你净净心。”

太后的言外之意,江红绡自然明白。她恭顺的微微颔首,唇角勾起一抹笑,可那笑不达眼底:“谢太后娘娘恩赐。”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声通禀:“圣上移驾养心殿。”

金枝玉漱忙快步出殿,恭迎圣驾。苏鸾颇为担忧的看了一眼自家大哥,只见微微摇摇头。

苏鸾暗自叹了口气,跟随众人一同跪了下去,叩首行礼:“圣上万福。”

圣上先是朝太后问了安,才抬手对众人道了句:“都免礼平身吧。”

苏鸾缓缓起身,抬眸飞快的看了一眼高座之上的男人,只见他剑眉朗目,一身明黄色的九爪龙袍,头戴金冠,周身散着一股子让人不敢直视的帝王气。

而站在她身侧的苏禛,虽然面上一脸坦然的与圣上四目相对,可是紧攥的手指还是泄露了他那些微的不安。

须臾,圣上面目威严,沉声开口:“苏爱卿,平江城如今战局如何,你可清楚?”

苏禛不卑不亢的拱手应道:“微臣,清楚。”

“既清楚,你还弃之于不顾,贸然回京!”圣上面露不悦,冷声斥道。v5

苏禛背脊一僵,颔首道:“微臣知罪。”

就在这时,苏鸾突然跪下道:“圣上,臣女有话想说!”

圣上看了她一眼,眉头微挑:“你是苏家那个刚认回的嫡小姐?”

苏鸾点头应道:“臣女苏鸾,见过圣上。”

“你想说什么?”自打这苏鸾被带回京都,她这名字倒是没少传进宫里头,眼下对于她,也有那么几分好奇。

苏鸾定了定心神,看了一眼自家大哥挺得笔直的背脊,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小女是想提兄长鸣不平。”

她此话一出口,圣上便冷了脸,将刚端起的茶盏“嘭”的一声,狠狠撂在了案上:“不平?!孤倒是想听听,他玩忽职守,到底有哪里不平!”

苏禛也皱了眉,示意她不要开口乱说话。

苏鸾却仿佛没看见他的眼神一般,抬起澄净的眸子,看向高座之上的九五之尊,徐徐开口:“禀圣上,家兄当初请命是去平江城护送太妃棺,而非是请命抵抗谋逆之人。”

“呵。”圣上轻笑一声,冷声道,“所以依你之意,他如今回京是理所当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跪在大殿中间的苏鸾,就在众人都以为她会触怒龙颜的时候,她轻轻摇了摇头:“不,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家兄此前留守抗敌,是因他对大瑨子民有守护之责,对圣上您有忠君之责。但是这份责任却不在他的职责之内,亦不在圣上的旨意之内,大瑨的刑罚条例中也不曾规定过,不尽此责就要受罚。家兄无辜,还请圣上明断。”

圣上听罢,没开口,脸色倒是缓和了些许。

倒是太后,看了她一眼,脸上拂过一丝笑意,道了句:“你这丫头,倒是长了张能言善辩的巧嘴!”

苏鸾知道太后是有意替她说话,忙道:“小女不过护兄心切,胡言乱语,若是污了圣上与太后娘娘的耳朵,还请恕罪。”

太后看了她一眼,垂着眸子,替身边的圣上亲手添了茶:“圣上,哀家觉得,这小丫头虽然胆子大,但这话却也在理。圣上不如看在哀家的面上……”

她话音还没落,就见一直跟在圣上身边的近侍匆匆跑了进来,手上还捧着一支竹筒:“圣上,南越边境来了战报。”

南越边境……

殿上的三人皆是苏家人,听见这句话心头不由跟着一紧,目光皆落在那小小的竹筒之上。

“呈上来。”

那近侍忙将手上的竹筒打开,将里面的丝帛取出,双手呈递到圣上手中。

圣上将那丝帛抖开,一目十行的扫了下去,嘴角随着战报中的内容微微翘了起来,看到最后,不由大笑出声:“甚好!甚好!”

太后见他喜不自胜的模样,连日来紧绷的心绪不由松下了些许,缓声问道:“可是捷报?”

圣上点点头:“苏将军大胜,南越已经撤军了。他与副将等人不日便将归京。”

苏鸾听罢,紧攥着袖笼的手微微松了下来,心中暗自叹了声,老天保佑。

207.炼狱有什么可怕

许是因着太后的颜面,又或是因着这喜人的捷报,圣上只是别有深意的看了苏禛一眼,倒是没给他降罪。

太后借口累了,让他三人告安,圣上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目光落在苏鸾的背影上,失神了一瞬。

“很像画楼是不是?”知子莫若母,仅仅是一个眼神,太后也能明了圣上心中在想什么。

圣上闻言,面色微微一顿,垂眸略显感伤道:“嗯,像,尤其是那双眸子。”

“可惜了,若是当年她听哀家的话,入了宫,也不会如此薄命。”

圣上眸色微沉,凉声道:“母后,以后这种话,莫要再提了。”

平江城。

借着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优势,凌少堂以十万驻军与淮南王的三十万人马对阵三日有余。不时差上一队精锐从山林而过,骚扰偷袭西北大军的粮草。但因这淮南王警戒心极重,收效甚微。

而一连三日,凌少堂皆没看见苏禛人影,只有了婳端着茶水吃食进进出出,一时起了疑心。

就在第四日,凌少堂见四下无人,一把拉过了婳,将人抵在墙上:“你这几日与苏禛走得未免太过亲近了些吧?!”

了婳凤眼微挑,舌尖轻轻滑过贝齿,红唇微启,贴在他耳际呵气如兰的说道:“凌大人这是在吃妾身的醋吗?”

凌少堂身子微顿,下意识的想矢口否认,可目光触及她那潋滟的眸子时,不由脱口道:“是,爷我就是在吃你的醋,满意了?!”

满意么?不,一点儿也不……

了婳收了笑意,像见了鬼一般,脸色徒然一僵,向后退了一步,从他怀中脱了出来。

凌少堂怀中一空,看着她脸上那拒人千里的模样,心里像是被人豁了一刀似的,生疼生疼的。

他看着她,气得笑出了声:“你在躲我?”

了婳背着手,纤长的手指纠缠在一起,飞快的否定道:“没有。”

她脱口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得太刻意,快得欲盖弥彰。

“呵。”凌少堂冷哼一声,凌厉的目光直直的射向她,仿佛要将她穿透一般,“了婳,心慌的时候你的右手的食指会不由自主的发颤,所以你会用左手勾住它。说吧,瞒了我什么事儿?”

了婳瞳孔猛然一缩,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强撑着气势,回望向他:“凌大人,你怕是看错了,妾身没什么能瞒着您的。小侯爷还在等着妾身,失陪。”

说罢,了婳飞快的转身,夺门离去。

凌少堂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眯了眯那双桃花眼。

他本想着入夜去苏禛屋子里探探虚实,却没曾想,老天爷并没给他机会。午时刚过,外头的长角便被吹响,埋伏在林子里的探子从马上连滚带爬的摔了下来:“大人,不好了!西北大军放火烧山了!藏在山上的百姓已经被逼下山,眼下已经快到城门口了……”

凌少堂听罢,眼里闪过一瞬阴鸷,咬牙道:“传令下去,开城门,出兵迎战!”

他知道,淮南王这是故意在用大瑨子民的百姓逼他出战,他若不开城门,那百姓逼死,民心定失。若是开城门,那他手中这十万驻军,不过以卵击石。

命令一下,他便快步冲进了苏禛的院子,眼下可不是他闭关修炼的时候。139中文

他砰的一声推开门,只见了婳站在屋中央,银甲加身,手提长剑。

“你!”凌少堂当即恍然,不由怒火攻心,一把挥开她,“苏禛他人呢?”

了婳扶住一旁的茶案,稳住身子,淡声应道:“小侯爷如今已经身在京都了。”

“了婳,你帮他,瞒着我?!”

了婳别开头,不去看他那失望的眼神,只说了句:“鸾儿妹妹于妾有恩,妾不能弃她于不顾。”

“你不能弃她于不顾,就能弃了我,弃了这平江城的百姓?!”凌少堂瞪着眼,拳头死死捏着,指节吱吱作响。

“妾没有弃大人,也没有弃这平江城的百姓。妾会代替小侯爷挂帅上阵。”

“你只是个女人,你可知你要去的地方的是哪里?!那是战场!是人间炼狱!”凌少堂瞪着眼,双目赤红,薄唇微微发抖。

“妾知道。”了婳看着他,说的格外郑重,“妾从跟了大人,进了暗卫营的那日开始,就不曾当自己身在人间了。炼狱有什么可怕?!妾日日夜夜都在其中煎熬着,早就不知什么是怕了。”

凌少堂看着她那一脸的漠然,如同在看一个不曾相识的陌生人。

“大人,时辰到了,该提剑上马了。”

京都,定国将军府。

江红绡这两日一直心神不宁,夜不能寐,脸色愈发难看。琴香给她请来不少大夫看诊,开了安神汤,却半点作用也没有。

琴香看着自家主子憔悴的面容,暗暗啐骂:“都是庸医,连个失眠之症都瞧不好!”

江红绡听了,只是暗下摇摇头。她知道,自己这不是失眠之症,而是心魔难除。

自打那日从宫中出来,她便差人再次去了宣王府,可得到的回信儿依旧是郡主出门祈福,尚未归来。可这一说法,于她来说,实在太像敷衍之词。

随后,她又暗下找了个亡命徒去夜探了督府大牢,得到结果却是那日的犯人已经被定罪流放。

巧合吗?!她江红绡可不信这世上的巧合会这么多!

既然羲和想拉她做饵,那么她何必手下留情呢。这条船上如果只有一个人能活,那这个人便只能是她。

想到这,她缓缓起身,坐到案前,磨墨提笔,写了封信。写好后,她见信纸卷好,从妆匣子的最底层取了个九尾凤头的金钗。

将细细的纸卷完全没入那中空的金钗之中,插上九尾凤头,她才将它递给琴香,交代道:“不用再找什么劳什子的大夫了。你且把这东西送到如意坊去,亲手交给那徐掌柜。”

琴香一惊,呆愣的看着她,失措的向后退了两步,脱口道:“夫人,您不是说不再与那……”

江红绡冷眼看向她,直接打断她的话:“琴香啊,我只是想睡个安稳觉。”

“是,奴婢这就去。”琴香接过金钗,小心翼翼的收好。

而江红绡一定没想到,琴香这一去,她从此以后便都可以安眠无忧了。

208.虎毒尚不食子

如意坊。

唐明琲和薛知易优哉游哉的坐在后堂里喝着南疆的雪山白露,而江红绡的那支金钗,刚到“徐掌柜”手中,便被转呈了过来。

唐明琲接过金钗,在手里掂了掂,随后将那九尾凤头轻轻一扭,里头的密信便露出了个边角出来。袖长的手指将那纸卷一捏,那密信便被利落的抽了出来。

他将纸卷展开,打眼一扫,那平静的神色便浮起了一丝笑意,但那笑容里却没有温度,带着如数九寒天一般的冷意,凛凛彻骨。

薛知易被他笑得背脊发寒,不由扯了扯身上的狐毛大氅,道了句:“底牌?”

“嗯,底牌。”

是她自救的底牌,亦是她自毁的底牌。

唐明琲将金钗收进袖袋里,刚准备起身离开,就被薛知易叫住:“我说世子爷,您走了,这人,这地儿怎么办?”

唐明琲看了看一旁被捆成粽子的徐掌柜本尊,语气幽幽的道了句:“这人,一会儿自然有人来领,这地儿嘛,你那书斋也该开分号了!”

薛知易眉毛微挑,露出了商人唯利是图的本醒来,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缝,扬声道了句:“那薛某就先谢过世子爷了!”

唐明琲头也没回的朝他摆摆手,活脱脱一副财大气粗的大爷模样。

宣王府。

宣王妃心神不宁的站在廊下,脸色被冷风吹得有些苍白。

宣王退朝归来,看见她站在书房门口,脸色有些不悦:“你怎么在这?”

“妾身是想来问问王爷,羲和究竟去了何处?”宣王妃盯着宣王,说话时的神情算不上冷漠,但也没有一丝热络。

宣王看了她一眼,显然对她的询问有两分意外,反问道:“羲和不是受太后之命,陪着瑾妃去祈福了吗?!”

宣王妃呵了一声:“王爷,妾身虽不常入宫,可也晓得,这祈福该去那藏龙寺,而不是那青山观。青山观是什么地方,需要妾身提醒王爷吗?”

宣王听罢,眸色一厉:“你说羲和去了青山观?!何人同你说的?”

宣王妃眉眼微沉,心中苦涩不已,淡淡答道:“是长姐告诉我的,她说她在观中见到了羲和。”

宣王妃的长姐曾是宫中贵妃,因其善妒,毒害皇嗣被太后下令幽禁在了青山观,带发修行。

她既然能差人送信来,说明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那么羲和究竟做了什么,她为何会被偷偷送到了青山观?

宣王鹰眸微眯着,显然是猜到了其中缘由,冷声开口道:“此事不是本王安排的,你在此质问本王,不如好好想想,你教出来的好女儿究竟干出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她教出来的好女儿?!

宣王妃闻言,不由苦笑道:“王爷,虎毒尚不食子,王爷把妾身当做棋子,妾身可以不在意。可羲和她与你血脉相连,她是你的女儿啊!”电子书坊

宣王看着她,伸手一把扼住她的喉咙:“闭嘴。若不是因为你的身份,你以为你会有机会生下本王的血脉?!”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耽误了宣王爷您处理家事了。”

“明琲侄儿?”宣王闻声松开手,回头看见唐明琲,还有跟着他进来的一众锦衣卫,面色有些难看,凉声问道,“你这是何意?!”

唐明琲将手中那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抬了出来,皮笑肉不笑的悠悠道了句:“宣王爷,跪下接旨吧。”

宣王闻言,面色一僵,随后单膝跪下,拱手道:“臣唐元煊接旨。”

“奉天承运,天子召。宣王唐远煊勾结逆党,谋反之心昭然,特罢免其爵位,贬为庶人,圈禁宣王府,静待候审。钦此。”

宣王府上下均被这一道降罪的圣旨吓得不轻,宣王妃更是面色惨白,但似乎又早已猜到这下场一般,颓然的苦笑了一声。

宣王眼中则是笼着一片阴霾,周身散着寒意,他咬牙冷笑一声,双手接过圣旨,起身贴近唐明琲,悠悠道了句:“世子爷好手段,真是后生可畏啊!”

唐明琲退开一步,一脸无辜道:“王爷怕是误会了,侄儿可没有这般能耐。”

“呵。”宣王冷笑一声,转身进了书房。

腰间挎着御刀的银甲锦衣卫迅速的将整个府邸包围起来,十步一人,密不透风。

而另一边的定国将军府。

江红绡双目赤红的瞪着苏鸾,恨恨道:“竟是你!竟是你!我江红绡竟会输在你手里!”

“不只是我,还有羲和郡主,你那个好盟友。”苏鸾看着她嘲讽一笑,“想不到吧,她会把你的秘密告诉我!其实,我也没想到。不过,谁让她误会了呢。她误会是你陷害她,所以为了知道真相,她把你的秘密作为交换,告诉给了我!”

“如意坊也是她发现的。若不是她被太后禁足在了青山观,我真该请她吃顿酒,好好谢谢她。”苏鸾眼睛死死的睨着她的脸,勾起一抹冷笑。

江红绡拢了拢头发,将脸上那气急败坏的模样敛了去:“你是在替你娘报仇吗?可惜了,她都死透了,看不见了!”

一句话,便足以挑起苏鸾心中的怒火,若不是想把这报仇的机会让给爹爹,她恨不得亲手掐死眼前这个女人。

“江红绡,这么多年来,午夜梦回,你就不怕我娘回来找你寻仇吗?!”她咬着牙,嘴角的肌肉因为恨意而微微发颤。

“怕?我有什么可怕的?!”江红绡嘲讽的看着她,语气里带着丝癫狂,“这些,都是她欠我的!”

苏鸾眯着眼看着她:“呵!我娘她可不欠你什么!”

“不欠我?!她欠我的,多着呢!多到就算她死一千回,一万回,也还不起!”

“啪”的一声脆响,苏鸾猛地扇了过去。

江红绡被打的歪过脸,可唇角的冷笑却依然没落下。

她抬手轻轻抹去嘴角的血痕,凤眼微挑着,睨着被气得浑身发颤的苏鸾:“这就生气了?!你可是连我那好姐姐半点的耐性也比不得。”

209.十三年的旧账该清了

“对于你,耐性这种东西简直就是浪费。”苏鸾的眼神里充斥着想要对她扒皮削骨的恨意,她指甲紧紧刻进手心。

也许是命吧,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的母亲都没能陪在她身边。可是,原本她是有机会的,有机会的……

但这一切,都让江红绡给残忍的毁掉了。

在小江村的十三年,在那些无依无靠的日子里,她每每都会梦见江红绡,她冷笑着看着她,对她说:“小丫头,你得好好活着,替你娘受尽这世间的苦楚折磨,这样才对得起我的良苦用心……”

苏鸾凄然一笑,江红绡,十三年的旧账,该清了!

“我的好姨母,你再怎么激我,我也不会亲手送你下地狱。我耐性不好,但是我忍得住。”她抬起头,冷眼看着她,“你不是喜欢我爹爹吗?!不是为了嫁给自己的姐夫连亲姐姐都可以下毒手吗?!”

苏鸾把步子卖的很缓,一步一步,慢慢的,满满的逼近她。最后,她贴在江红绡的耳边轻轻开口道:“既然那么喜欢我爹爹,我就请你好好尝尝,被自己爱慕多年的人亲手送下地狱的滋味。想必,你一定也会感到幸福吧?!”

“呵。”江红绡不屑一顾的轻笑一声,“苏鸾,你不过是个小丫头。你爹他是不会对我动手的。我的好姐姐最大的遗愿,可是让他娶我进门,好生待我!而且,你说的这些,我一个字都不会认。你爹虽疼你,可是他不会由着你空口无凭的诬陷我。”

江红绡想得很清楚,苏鸾手中的那份“铁证”,能证明的最多不过是她与唐元淮有往来。可是,信中她要杀的人可是宣王。宣王的不臣之心早已是路人皆知,她只要咬死,这封信是她故意利用唐元淮,杀宣王也是为了苏湛,为了大瑨正统,那么这一切都会翻盘。她虽有过,但亦有功,最差的下场不过功过相抵。

当年那件事的证据早已不在,琴香全家的性命全都攥在她手里头,她就算是死,也不会背叛她。虽然之前她大意,中了她的圈套。但这一局,她不会输。

就在这时,苏禛突然大步流星的冲进了碧玺阁,他眼神不善的看了江红绡一眼,随后开口对苏鸾道:“鸾儿,宣王府失火了。”

苏鸾一愣,眯着眸子问道:“是宣王放的?”

苏禛几不可查的微微点了下头:“宣王借火势逃走了。”

江红绡闻言,脸色倏然血色全无,心头却不由的一慌,唐元煊逃了,他若是猜到这一切,一定不会放过她,也不会放过苏家……

苏鸾看了一眼江红绡,从她那反常的表情中嗅到了些危险的气息,她声音微沉:“我要去见唐明琲。大哥可随我同去?”

苏禛点点头,对门口的锦衣卫吩咐道:“锦衣卫听令,将此人禁足屋内,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

苏鸾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随后便快步离去。

江红绡看着他兄妹二人离开的背影,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像被抽干了全身的气力一般。她眼神呆愣愣的落在手腕上的万福翡翠玉镯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姐姐,你可得保佑妹妹我无事才行,不然,我会拉整个苏家来为我陪葬的。你的丈夫,你的儿女,谁都逃不过……”

大理寺。

唐明琲借着灯火,看着地上的八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不由捏了捏眉心。88

“主子,少夫人和苏少将军来了。”唐七将新煮的茶放在他身前,低声禀道。

唐明琲抬眼,叹了口气,起身迎了出去。

苏鸾步子迈的很急,急冲冲的撞进他怀里。

他伸手将人圈住,看着她被夜风吹得红扑扑的脸颊,皱着眉,有些不悦道:“走得这么做什么?!”

“我听说宣王府失火了,那个老东西不见了!”苏鸾有些担忧的看着他,抬手摸了摸他略显疲惫的脸,“我担心他报复你。”

唐明琲摇摇头:“他老了,近不了我的身。”

苏鸾被他这说法逗得噗嗤一笑,环上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配合道:“嗯,你正值壮年,对付他那把老骨头,轻而易举!”

苏禛看着自家妹妹旁若无人的在某人怀里撒娇,登时有些不自在,虚咳一声,指着院子里头蒙着白布的几具尸体道:“都是宣王府的?”

苏鸾才注意到院子里摆着的东西,她从唐明琲的怀里钻了出来,眼神随着自家大哥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咽了口唾沫:“都……都死了?”

唐明琲略显沉重的点点头:“嗯,宣王妃和几个儿女,以及府中的老仆。”

苏鸾眼眶有些发红,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宣王妃无辜,她的儿女无辜,那些尽忠的老仆也无辜。但是,他们却都因为她的计划而命丧黄泉……

她心里复杂极了,说不出是愤怒还是自责。她环着唐明琲劲腰的手又紧了紧,肩膀微微颤抖着问了句:“我是不是做错了?”

这句话如同一根针,轻轻的扎在他心尖上。

他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郑重的答道:“你没错,错的是唐元煊。”

苏鸾咬着唇,愤恨道:“他是畜生吗?!为了脱身,连自己的妻儿都不放过?!”

“畜生尚有舐犊之情,他……”唐明琲眼神虚无的望着黑沉如墨的夜空,冷嗤一声,“怕是连畜生都不如!”

须臾,见苏鸾从消极的情绪中剥离出来,唐明琲才松开她,转而拉着她的手,将苏禛请进了书房。

唐明琲将方才收到不久的密信递给他,开门见山道:“平江城有变,最迟明日,消息便会进宫。少将军还是早做准备为好,虽说此事不是你之责,但是那些言官的嘴却是不好惹。”

苏禛点了点头,深邃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暗涌。

唐明琲知道他心中有数,便没再多言,而是转言与苏鸾道:“想要让江红绡翻不得身,凭那一封密信远远不够。你可有其他打算?”

210.见不得人的皮肉生意

苏鸾眨了眨眼,勾唇一笑:“自然是有的。我打算请我娘亲来助我一臂之力。”

苏禛先是一愣,随后恍然,无奈的摇头道:“真不知道,你这小脑袋瓜儿里怎么那么多鬼主意!”

苏鸾朝他吐吐舌头,狡黠一笑。

唐明琲则是宠溺的替她拢了拢额角的碎发,叮嘱道:“我知道你主意大,但是万事要小心。唐元煊如今就是那急得跳了墙的狗,藏在暗处,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咬人一口。”

苏鸾收起笑,严肃的点点头:“我知道,我会小心的,你也是,不要仗着自己身手好就大意了。”

“嗯。”

京都郊外,青山观。

羲和穿着一身道袍,手里捻着佛珠,跪坐在蒲团上。她一边小声的念着经文,一边不时睁开眼,瞧瞧大殿外头的往来的香客。

眼下这经文刚一诵完,就见一位员外老爷踏进殿内。

这员外老爷面相颇俊朗,三十多岁的模样,穿着一身宝蓝色绣暗纹长袍。袍子外头罩着一件亮绸棉的对襟袄背子,边角滚着圈灰狼毛。

他步子迈的不疾不徐,腰间坠着块汉白玉,随着他这步子悠悠打着晃儿。这玉透亮,细细看去还能瞧出上头镂着个宋字。明眼人一见,便知这是个珍稀玩意,而能带着这东西的人,来头自然也不会小。

可这是什么地儿,大瑨的皇城根儿。这来头再不小,也大不过那大瑨的皇室。但是老话儿说得好啊,虎落平阳被犬欺,如今这羲和就是落得个这般境地。

这青山观啊,表面上是个道观,是修身养性的清净之地。可这背地里的龌龊勾当一点儿也不必那深宫贵府里头少。

除去这了慈道长和几位弟子,这观里头多得是带发修行的姑子。

这些姑子多是宫里头出来的,生得一副好皮囊,之前过得又是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子日子。这自力更生,吃糠咽菜的生活自然是过不下去的。

于是,便有人起了心思,做起了那见不得人的皮肉生意……

羲和刚一开始撞见,还对此嗤之以鼻。可是苦日子过了没几日,便受不住了。于是,便跟着观里头的师姐一起,伺候了几位“香客”,得了不少香油钱。

这种事儿,有一自然就有二。于是,一来二去,她这手伸得是越来越高……

直到前日,遇见了眼前这位宋员外。

说起来,这宋员外也是位皇亲。他是宫里头秦太妃的亲侄子,这秦太妃一向和太后娘娘交好,如今先帝虽不在,在太后的照拂下,这日子过得倒也滋润。她膝下无子,如今对这个侄子倒是宠爱有加。

仗着秦太妃的爱重,这宋员外在京都,也算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因着他在宋家排行老三,人称宋三爷。就算是皇亲贵胄,遇上了也给他三分薄面。

这宋三爷也算是个年少有为的,这大瑨一半的布庄,全都是他宋三爷的。但这人也有个令人不齿的嗜好。他啊,好色,而且好得还不是那青楼勾栏的娇娘,而是那嫁了人的美妇和观里头的姑子。

既然他有好,那自然就有人冲着他的身份投其所好。九洲中文

于是……

宋三爷站在羲和身后,手上捻着串金丝楠木的莲花手串,温声道:“不知柳小师父可有空闲,宋某这有一经,想与小师父探讨一番。”

羲和微微颔首,双手合十,缓缓起身道:“施主客气,请随贫尼这边来。”

说话的功夫,两人便进了后山的客舍。

门刚一合上,方才还一脸正经的宋三爷便将人抱了个满怀。一边猴急的埋在她脖颈间又亲又啃,一边用手撕扯着她身上的道袍。

羲和媚眼如丝的攀着他肩膀,不时在他耳边呵气如兰的讨饶着:“三爷慢些……慢些嘛……”

那欲拒还迎的软调儿让那宋三更是急切了几分,就在他欲与她颠鸾倒凤,翻云覆雨一番的时候,她伸手抵住他的胸膛,楚楚可怜道:“三爷,您上次可是应了婼儿的,说是……说是要救婼儿出着苦海……婼儿真的等不了了,三爷今夜就带婼儿走可好?!”

软香在怀,宋三爷这色欲都已经迷了心了,哪能不应呢。他将她那小手往怀里一收,一边点头应着:“爷带你走,今夜定带你走!我的小心肝儿,快让爷稀罕稀罕……”说着,就将人压在了榻上……

定国将军府,掌珠阁。

铃铛穿着一身白衣,脚下踏着个木轮的滑板,皱着眉道:“小姐,这东西能成吗?”

苏鸾替她理了理衣裙的下摆,递给她一记稳妥的眼神:“放心吧,我说行那就一定行!”

铃铛点点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

“别急,等天全黑了才行。”苏鸾端起茶盏,倒了杯茶,推到她跟前,“坐下,陪小姐我喝喝茶。”

“小姐……奴婢……奴婢这心里头怎么有点慌儿呢!”铃铛有些惴惴道。

苏鸾被她逗得一乐,拍拍她的肩膀:“放松些,别紧张。这儿装神弄鬼的事儿不比杀人越货简单多了?!”

“这……小姐……我这么冒犯先夫人,她不会……”铃铛欲言又止。即便是受过暗卫营的魔鬼训练,这丫头说到底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古代娃子,这心里头对鬼神多少残存着几分敬畏。

“放心吧,你这是替她报仇。我娘亲可是知书达理的将军夫人,哪里会与你计较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儿?!”苏鸾抿了口茶,淡淡说道。

铃铛听罢,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夜色越来越黑沉,北风渐起,夹着这细小的雪花,带起一股寒意。

苏鸾推开门,看了看府内零星的几点灯火,悠悠道:“铃铛,可以出场了。”

铃铛点点头,翻身从一旁的院墙直接进了一旁的西苑。

西苑紧邻着碧玺阁,琴香和几个伺候江红绡多年的老婆子都住在这里头。

跟着江红绡这样的主子,这几个婢子手上定然是干净不了的。但是这几人里头到底是谁与当年的事儿有干系呢?试试便知。

211.冤有头债有主

苏鸾穿这个暗色的斗篷,站在西苑竹林的暗影下,不动声色的当着一个旁观者。

铃铛则按一早计划好的,轻手轻脚的潜到了回廊下头。

北风呼呼的刮着,吹得门窗隐隐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铃铛一手拢住被的风吹得烈烈如旗的裙裾,另一只手猛的朝着窗棂一勾。

嘭的一声,呼啸着的北风如同猛兽扑食一般,扑向那窗棂,趁着那缝隙呼呼的灌进那厢房里头。

厢房里睡着的是那两个江红绡从丞相府带出来的老婆子,俩人被这声响吓得猛然惊醒,忙掀了被子披着袄子,趿拉着鞋子下了床。刚一出来,便被灌进来的冷风激得一个哆嗦。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一脸茫然,凑到窗跟前朝外头的回廊里望了两眼,只见院里头的灯笼被这夜风打灭了,外头黑峻峻的一片,一个人也没有。唯独能看见随风摇晃的树影,张牙舞爪,一起一伏的打着晃儿。

张婆子打了个哈欠,将身上的袄子裹了裹:“今夜这风可真大,连窗子都能刮开,快关上吧!可太冷了……”

李婆子皱皱眉:“我方才感觉好像看见个人影。”

张婆子凑到窗口,左右看了看,觑了她一眼:“哪里有什么人影,我看你是睡糊涂了吧!赶紧睡觉吧,这小姐本事大着呢,如今咱们夫人都被她拘着了,这几日咱们这皮可得紧实着点儿呢。”

李婆子点点头,喃喃了句:“许是我这眼睛花了……”

说着,她伸手合上了窗。

两人躺回到榻上,身上的寒意刚散,正昏昏欲睡的时候,外间的窗户又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两人一激灵,先是对视一眼,随后赶忙翻身下床。

李婆子探头探脑的看了看廊下,依旧是空无一人。她心里头有些惴惴的,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往后退了两步,拉了拉张婆子的袄袖:“不对头啊!方才我把那窗户栓上了,咋还能被风吹开呢?!”

“你说你把窗户栓上了?!”张婆子瞪着眼看着她。

李婆子点点头,眼里满是惊诧:“你说,咱们这该不是撞邪了吧?!”

她话音刚落,就见院中闪过一道白影,快得几乎能让人以为那是错觉。她吓得愣了神:“你……你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张婆子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发现什么都没有。

“我刚才看见一道人影,那……那发髻……分明就是大小姐的常梳的发式!”李婆子声音有些发颤,说完便神神叨叨的念叨着:“菩萨保佑啊!菩萨保佑啊!”

张婆子皱着眉,扯了她一把,探出身子看了看外头,哪里有什么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她缩回身子,带着两分鄙夷道:“我看是你撞邪吧!哪里有什么人影,还大小姐,大小姐都死了多少年了,要报仇也不该是这个时候回来啊!再说了,这冤有头债有主,你我不过就是个奴婢,大小姐可找不上咱们!”

“可是……”李婆子有些迟疑,“可是我方才真看见了!就在那竹林那边儿!”

张婆子看了她一眼,似信非信的朝竹林那边望了一眼,而这一眼差点吓破她的胆。酷录文学

“那是……那是……”她倒吸一口凉气,连带着话都说的磕磕绊绊了起来。

就在这时,那白影猛地一晃,便飘到了眼跟前,夜风吹着她额角的碎发,她眸子半瞌着,幽深而空洞。

随着她越来越近,哐当一声,原本紧闭的房门也被风骤然吹开。

失去遮挡庇佑的两人顿时吓得面无人色,不由往后退了几步,靠在墙根上,浑身瑟瑟的发着抖。

就在白影飘到门口的时候,李婆子噗通一下跪了下来,双手作揖,一边磕头一边颤声的祷告道:“大小姐饶命啊,大小姐饶命啊!老婆子可从来没做过对不住您的事儿啊,冤有头债有主,大小姐若是有冤屈,就去找二小姐!对!去找二小姐……”

这讨饶的话音一落,原本飘忽的白影先是一顿,随后渐渐飘远。

张婆子瞪着眼,捂着扑通扑通跳的如擂鼓一般的胸口,诧异道:“走了?!”

李婆子肩膀一塌,长舒了口气,点了点头。

两人瘫在地上缓了半晌,才爬起来将那窗户和门给掩上了去。

而竹林之中,苏鸾则是勾唇一笑,颇为赞许的拍了拍铃铛的肩膀:“干得漂亮!就要这个效果!”

翌日,西苑闹鬼的消息的便在府里头传了个沸沸扬扬。

李婆子端着一盆刚浆洗好的衣裳,急冲冲的往院子里走,看见张婆子忙开口问道:“昨夜的事儿,可是你与人说出去的?!”

张婆子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掩着口低声道:“听说下人房那头昨夜也闹了一通,不少人都瞧见了……”

李婆子一听,脸色一白,手不由抖了两抖,咽了口唾沫道:“我就说大小姐当年死的蹊跷,这不,当真回来了报仇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张婆子眼神虚晃了下,定了定神:“当年的事儿你我都没经过手,那事儿之后,如意便嫁人了。依我看啊,那人哪里是出嫁了,怕是让二小姐给……”

李婆子见她口无遮拦,忙拽了一把她的袄袖:“主子的事儿,可不是咱们这些下人能信口胡说的啊!”

张婆子看了一眼一旁扫着昨夜积雪的家丁,忙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道了句:“是是是,老婆子我这臭嘴,真是该打,该打!”

而听见这两人对话的可不止院里头的家丁,还有一旁拐角站着的琴香。她方才刚好站在廊下,自然把她二人这番话听得个一清二楚。一时间,她心里头生出一股子寒意来,手指不自觉的紧紧抓着袖口,眼神也跟着恍惚起来。

当年的事……

如意……

不!那些跟她没关系!她什么都没做!

她深吸一口气,忙疾步走进房内,将房门紧紧关上。她手紧紧抓着衣襟,试图让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平复下来,可是那种心虚的感觉却像一只无形的手,牢牢抓着她,让她无从挣脱。

212.该来的总归逃不掉

掌珠阁。

铃铛推门进屋的时候,苏鸾正站在案前,一手提着笔杆子奋笔疾书,一手端着杯花茶小口的嘬着,左右开弓,倒是两不耽误。

她凑到自家小姐身边,小声的唤了句:“小姐,主子被圣上召进宫了。”

铃铛虽然跟了苏鸾有一阵子了,但是对苏禛的称呼还是没有改过来,依旧主子主子的叫着,也好在苏鸾不甚在意,要不,定然是要受罚的。

苏鸾听闻,提笔的手一顿,幽幽叹了口气,这该来的总归逃不掉。

“可是平江城那边来了战报?”

“正是,说是驻军伤亡惨重,凌大人也遭了暗算,伤了手臂。”

苏鸾眉头微蹙,将手上的笔扔进了一旁的青花瓷笔洗中,眼神落在那瞬间晕开的墨团上,微沉了下:“世子爷那头可有什么消息?”

铃铛摇摇头:“没有。”

“罢了,不能这么坐以待毙的等着,你随小姐我走一趟吧!”

说着,她取下衣架上的斗篷,将兜帽一罩,匆匆抬步出了府。

马车在将军府的后门口候着,她前脚刚抬起来,还没踏上车辕,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哟!这不是苏大小姐嘛,您这急急忙忙是要去哪啊?!”

苏鸾闻声收住了脚,循着音儿望过去,只见薛知易披着个狼毛大氅,手上捂着个鎏金的手炉,笑眯眯的站在巷口看着她。

苏鸾知道这人的秉性,无事不登三宝殿,和她那是一模一样。既然他能上门来找她,定然是出了大事。

“薛掌柜,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她弯着眼,不疾不徐,悠悠迎了过去,“不知今日上门,可是有大事来寻小女?”

薛知易四下看了一眼,见周围无人,压低声音与她打趣道:“我说姑奶奶,你这神机妙算的本事又见涨啊!赶明儿薛某给你出银子,你上那桥头摆个摊,月入百万不是梦想啊!”

苏鸾斜睨了他一眼:“薛掌柜果然是商人本色,这贪财的嘴脸都快掩不住了!”

“得得得,我不在这儿讨你嫌了!”薛知易收起那不正经的模样,一脸正色的问道,“少将军可入宫了?”

苏鸾点点头:“已经走了半个多时辰了,这时候恐怕已经站在圣上眼跟前儿承受那真龙之怒了!”

“那你……这是想去大理寺搬救兵?”薛知易看了一眼马车,明知故问道。

“不然呢,薛大掌柜有什么好主意,给小女贡献一个?”苏鸾挑眉看着他。

薛知易被她看得打了个冷颤,缩了缩脖子,道了句:“主意没有,好消息倒是有一个。”

“哦?!”苏鸾眼睛一亮,“别卖关子了,赶紧从实招来!”

薛知易见她满脸急切,轻笑一声:“护国公已经带着人马朝平江城赶过去了,明日平江城局势必然反转,你这心,可以安安稳稳的放在肚子里了!”

说罢,他又想起什么似的,拧起眉头道:“不过,我可听说那宣王爷至今还没个音信啊,这世子爷和少将军都身手不凡,宣王不是傻子,定然不会硬碰硬。这里头的软柿子,可就你这么一个,你可得当心着点儿。”蝶侠

“我?软柿子?!”苏鸾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略带嘲讽的冷笑一声,“唐元煊要是真能冲着我来,我定要他有来无回。”

薛知易被她这豪言壮语噎得不轻,半晌,才讷讷开口道:“护国公此行连圣上也不知道,估计少将军怕是要白白走一趟平江城了。”

苏鸾略一沉吟,摇摇头:“这趟倒也不是非去不可,不过,还得让所有人都以为,大哥他去了才行。”

薛知易见她眼中精光大作,就知道这人又是想到了什么鬼主意,挑眉问道:“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引蛇出洞啊!唐元煊那个老家伙藏在暗处,我这心里头是怎么都不安生的。只有把他引出来,将他给……”

苏鸾话只说了一半,但已经让薛知易足以领会她的用意。

“能将这消息神不知鬼不觉带进宫里头的,就只有安阳县主了。”薛知易摸了摸下巴,道了句。

“没错。”苏鸾点点头,看了他一眼,“但是这消息,无论是你送,还是我送,都会惹人怀疑。”

薛知易看了她一眼,从她别有深意的眼神里看出了些门道,笑了声,说道:“此事薛某倒是有个人选,既不会惹人怀疑,又名正言顺。”

苏鸾轻笑一声:“那就劳烦薛掌柜,打着本小姐的名义走一趟杜府吧!记得备上厚礼啊!”

薛知易:“……”

傍晚,圣上指派苏禛领援军前去平江城抗敌的旨意刚传出宫,安阳就借着给太后请脉的名头进了养心殿。

定国将军府,掌珠阁。

苏鸾将苏禛按坐在太师椅上:“大哥,你且听我的,在我这房里头安生的住上几日。平江城那边有护国公在,定然无碍。”

苏禛垂着眼,皱着眉:“圣上已经下旨了,我若抗旨不尊,定然会让那些言官捉住把柄。”

“放心吧,我已经让小嫂子进宫,将消息带过去了,有太后在一旁帮言,圣上定然不会怪罪苏家的。”

苏禛听罢,妥协的点点头。

就在这时,铃铛急冲冲的跑进来,看见苏禛先是一愣,随后立定拱手:“铃铛见过主子。”

苏鸾睨了她一眼:“给他行礼做什么,你主子我在这儿呢!”

铃铛挠了下脑袋,咬了咬嘴唇,应了个“是”,忙凑到苏鸾身边,小声嘀咕道:“小姐,奴婢按您吩咐的寻了那几座枯井,果然找到了具女尸,只不过,年头久了,都成白骨了,身上的衣裙也烂的不像样子,身上没什么物件,只有个鎏金的梅花头钗。”

“有个头钗就够了,十多年前,能戴着鎏金头钗的婢子可不多。”

铃铛点点头,乖顺的站在她身后。

没过一会儿,就听外头闹腾了起来。

苏禛看着苏鸾气定神闲的坐在那喝茶吃点心,有些好奇道:“你又干了什么好事儿?!”

苏鸾眨眨眼,一脸无辜:“大哥这可就错怪我了,这好事儿可不是我干的!”

213.是时候该收网了

说话的功夫,就听见徐宪在廊下扣了两声门,高声禀道:“大小姐,府内北苑的枯井里发现一具女尸,还请大小姐移步过去瞧瞧。”

说起来,苏鸾本是不爱管这些闲事儿的。可是如今江红绡被禁足在碧玺阁,苏家两父子有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儿,这主事大权自然就落到她身上了。虽说府内有管家照看着,但遇上这等人命关天的大事儿,自然得由她做主定夺才是。

苏鸾应了一声:“知道了,徐护卫且先过去吧,我稍后就到。”

“是。”

见廊下的人走远了,苏禛才开口问道:“府里怎么会有女尸?”

“大哥这么问,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苏禛觑了她一眼,道了句:“你且长话短说就是了。”

苏鸾抿了抿唇,不急不缓道:“大哥可知道江红绡当初进府带了几个婢子?”

苏禛沉吟了半晌,眯了眯眸子:“四人。”

苏鸾点点头,续又问道:“那如今剩下的呢?”

“三人。当初伺候她的一等婢女出府嫁人了。”这些苏禛都调查过,自然一清二楚。

“一等婢女,贴身伺候在江红绡身边的奴婢,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的人,江红绡真的会大发善心的让她嫁人了?”苏鸾别有深意的反问他。

苏禛眸子微动,自然知道她话语中的意思。他不是没怀疑过,他差人去寻了那婢子的爹娘,她爹娘亲口说她命苦,嫁人第一年便难产死了,还亲自带着人去看了那人的葬身之处。

看来,是他大意了,竟让江红绡这么蒙混了过去。

想到这,他眉头微蹙,有些不解道:“你如何猜到她的尸身会在枯井之中?”

“大概是我运气好?!”苏鸾干笑两声,随口敷衍道。

说起来,她真该感谢前世看过的狗血宫斗剧,能让她第一时间就想到枯井这个完美的藏尸地。

她其实一开始并没猜到府内会有尸体,这还得多亏了那两个碎嘴的婆子。那日两人的话让洒扫的家丁听了去,直接禀到了她这儿。那些话,正好给她指了条明路……

眼下这鱼饵已经够香了,是时候该收网了。

北苑里黑压压的站着一群人,门口由徐宪带着府内的亲卫把守着,管家站在一旁,手里捧着名册清点人数。

苏鸾披着件湘妃色的斗篷,不疾不徐的踏进院子里,看着眼前议论纷纷,满面惶然的下人,轻咳了一声。

听见动静,管家忙转身迎了过来:“老奴见过大小姐。”

苏鸾虚扶了他一下,眼神自人群中掠过,沉声开口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回大小姐,老奴正在清点名册,看看究竟是哪个缺了。”管家毕恭毕敬的答道。广西

苏鸾听了,轻笑一声,拿过他手中那厚厚的一摞册子,飞快的掠过书页:“这么多人,管家对的过来吗?!本小姐在乡下的时候,凑巧,配合过衙门里头的仵作验过尸。不如,先让我来瞧瞧,没准能给管家你点线索。”

管家一听,忙点颔首,退让到一边儿。

苏鸾将一早准备好的手套套在手上,朝一旁井台边走过去。那井台边的空地上摆着一整副的人骨,还有些许早已腐烂的不成样子的衣装和首饰。

她装模作样的随手翻看了一番,最后,把那金钗拾了起来。她仔细看了看,在钗头下寻见一个颇不起眼的江字徽记。

她站起身,指着那徽记朝一旁的管家道了句:“管家您瞧瞧,这东西可不想是我苏府的!”

管家双手将那金钗接过去,仔细一瞧,登时瞪了眼:“这……这是江家的……”

这金钗是江家的,那这白骨自然也是。江家来的,只有四人,如今其余三人都好好活着,这白骨是谁的,自然不言而喻。

聚在院中的下人们闻见了,皆是面面相觑,一时震惊不已。

而这里头,最震惊的要数琴香。自方才得知北苑发现了一具尸体,她便一直惴惴不安,整个人如同浸在冰潭里一般,那寒意刺得她骨血直发冷。

铃铛站在一旁,眼尖的发现她的不对劲,于是关切的开口道:“琴香姐姐,你这脸色这般难看,可是身体不舒服?”她声音脆生生的,带着小姑娘的耿直。

琴香闻言一愣,忙摆摆手,干声道:“没有,大约是受了凉……”

铃铛点点头,口无遮拦的道了句:“这样啊,我还以为姐姐是心虚呢!这大冬天的竟也能冒一脑门儿的汗。”

琴香身子一僵,忙抬手用袖口沾了沾额头,将那冷汗掩去。

她不知道铃铛是这一番话是故意试探还是无意之举,余光有些飘忽,始终徘徊在她和苏鸾的身上。

不过,让她松一口气的是,苏鸾并没有把怀疑的种子种到她脚底下,而是让管家将人都遣散了,去大理寺报了案,彻底交由给了官府。她生出一种躲过一劫的感觉,但却有隐隐有些不安。

而就在当晚,这不安之感成了现实。

她,见鬼了!

铃铛将苏鸾请过的时候,琴香正瑟瑟的缩在墙角,浑身抖得像个筛子,脸色苍白的如同宣纸一般,她环抱这膝盖,发髻微微有些凌乱,眼圈发红,嘴里头不住的念叨着:“不是我不是我!如意!我没害你,真的没害你!都是二小姐,是二小姐,她说你知道的太多了,所以才……才……”

“我没想推你!是你自己掉进去的!对!是你自己掉进去的!”她絮絮的说着,眼神空洞洞的,仿佛被人抽了魂一般。

苏鸾看了她一会儿,朝身后的铃铛低声问道:“疯了?”

铃铛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昨天好像吓狠了……”

苏鸾有些无奈,摇摇头,这不是难为她嘛,一个疯子说的话,可做不得呈堂证供啊!

她蹙着眉,一步一步的走近她。

琴香似乎是听见她的脚步声,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后尖叫一声,跪倒在地,不停的朝她磕头:“大……大小姐!大小姐饶命!不干奴婢的事!那毒……那毒是如意喂给你的!不是奴婢……不是奴婢……”

214.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这信口而出的胡言乱语,却像一道惊雷一般,直直劈在了苏鸾的天灵盖儿上。她浑身僵硬的顿在原地,之前的那些猜忌,终于在这一刻被证实了。

她裂开嘴,露出一抹比哭好看不了几分的笑:“铃铛,她是把我认成我娘了吧?!”

铃铛抿了抿唇,面色沉重又夹杂着些许对眼前人的担忧。

“她还说,毒是如意喂给我娘的?!”苏鸾咬着牙问道。

铃铛道:“没错。”

苏鸾冷笑一声,目光一转不转的,死死的盯着跪在她身前的人,恨不得立时将她挫骨扬灰。

可是,她不能,她得留着她做人证。

想到这儿,她蹲下身子,朝琴香森森一笑,诱问道:“琴香,告诉我,如意她为什么要害我……”

苏鸾的模样本就与她娘有七八分像,今日又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裙,琴香看着眼前的人,神思愈发的不清醒,她身子打着颤,眼神躲躲闪闪,最终嗫嚅着开口道:“是二小姐……二小姐指使如意的……”

说罢,她突然扑倒在苏鸾脚底下:“大小姐,琴香对不起你……琴香知道错了……你原谅琴香吧……二小姐她威胁琴香……琴香的弟弟还小……对,琴香的弟弟……我的弟弟……”

她说着说着突然痛苦的捂着脑袋大哭起来。

苏鸾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心中生出一股子悲凉来。她的娘亲,那个活在所有人记忆里温婉大度的女人,若是她看见这般情景,怕是会可怜她的吧。

可是啊,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琴香当年若是没对如意动杀心,若是能及时将这一切告诉给娘亲,那么今日该是另一番光景才对。她终究还是被欲望掌控了,如意死了,她就成了江红绡身边的一等婢子,可以对其他小丫鬟颐指气使,而她的家人被威胁的同时,也得到了别人劳碌一年也不曾得到的钱财。

可怜吗?一点儿也不。

苏鸾俯下身子,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声音平静的宛若一滩死水:“告诉我,她给我用了什么毒?”

“什么毒……什么毒……”琴香抓着自己的头发,拧着眉,不停的重复着这一句问话。

苏鸾眯着眼,提醒她:“是砒霜?”

琴香顿了一下,摇摇头:“不!不是!不是砒霜……二小姐说了,砒霜怕银,她要你死的神不知鬼不觉……”

神不知鬼不觉?!这句话,她好像在那位羲和郡主的嘴里也曾听到过。

她眸子微眯了眯,试探道:“是附子花?”

听见这三个字,琴香身子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她捂着脑袋,尖叫一声:“夫人,不要啊!奴婢不能喝!奴婢……奴婢不会背叛你的!不会背叛你的……不会……”她讨饶的声音越来越弱,两眼渐渐发直,就这样直挺挺的栽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苏鸾站起身,眸子微垂着,淡漠的开口道了句:“呵,既然老天爷替我出了手,那就这么便宜你好了。”

死亡不可怕,疯魔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清醒却绝望的活着,例如江红绡,例如羲和。

羲和站在南迦巷子的巷口,遥遥的望着被重兵把守的宣王府。

“不!这不是真的!”她口中不住的喃喃着,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

她那日在宋三爷的遮掩下偷偷溜出了青山观,本以为宋三爷会把她带进宋府,却不料,他只随手将她安顿在了一个私宅里头。

两进的宅子,连个管家都没有,羲和登时心中凉了大半。不过,她也没指望能靠着他这个一身铜臭的商贾翻身。她要的是回到王府,将这一切与她父王禀明。

她想过了,也许父王会责备她,但是她好歹也是羲和郡主,是他的亲生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相信父王不会看着她在青山观受折磨的。

但是,她想出门,却也并不容易。

宋三爷虽不刻意拘着她,但是毕竟是个商人,防备心重的很。他怕她惹了乱子牵连了自己,便派了个婆子时时跟着她,但凡发现她想出门,就会千方百计的阻拦她。

羲和如今的处境,自然不会不自量力的与那婆子硬碰硬。于是,她给那婆子的晚饭菜里下了一把巴豆……

她顺着巷子一路跑到主街,却看见了主街的墙上贴着一张又一张的通缉令,那上面白纸黑字的画着她父王的头像,上面还用朱砂画着他的名字,逆贼唐元煊。

她脑子嗡的一声,两腿一软,忙扶了旁边的矮墙一把,这才勉强稳住身子。她缓缓的摇摇头,嘴里叨叨着:“不……不可能……”

她跌跌撞撞的跑向南迦巷子,入目的便是眼前这番情景……

她随手拉过一个路过的老婆子,颤声问道:“宣王府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会被查封?!”千度中文网

那老婆子看她一眼,哑着嗓子道了句:“姑娘,外地来的吧。这宣王谋逆了!不过啊,这人给跑了!”

羲和一愣,心中生出一丝希望来:“你说他跑了?!”

“对,跑了!呵,那人啊,心真狠。他在府里头放了把大火,趁乱逃走了。唉,可怜了那些家眷,全都活生生的死在那场火里头……”那老婆子说着不由摇摇头。

羲和的笑意僵在嘴角,松开拉着人的手,苦笑了一下,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她说,那府里头的家眷全都死了……

那火是她父王放的,只为了自己趁乱逃脱?!

她喉头像是被堵了一块石头,哽得她喘不上气来。她憋闷的抬起手,狠狠捶了捶自己的胸口,猛的咳了几声,才缓过劲儿来。

羲和,你什么都没有了……都没了……

你娘死了,哥哥和姐姐也死了,你的父王连他们的死活都不在乎,又何况是你呢?!

一阵冷风吹过,她身子不由哆嗦了一下。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巷子里,她得回去,回去去找宋三爷。

而就在这时,她眼前的路突然被一个男人拦住。

那男人手里握着一把剑,剑柄上挂着一个络子,络子下头坠着两颗石榴红的玛瑙珠,成色虽不好,但一看便知这打络子的人是用了小心思的。

羲和一惊,慌忙后退两步,抬眼看向来人。

“是你?!”她眼神凝滞片刻,脸色闪过一丝慌乱。

男人冷笑一声:“哟,郡主还记得在下这条狗?!”说罢,他一步一步的慢慢逼近她,直到把她逼得紧紧贴在墙角,退无可退,才住了步子。

羲和心中猛地抽紧,甚至无法抑制自己的惊恐,她颤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呵。”男人勾起嘴角,“原来郡主也会害怕啊?!”

“柳汀婼,当初您把我妹妹送进李都督府上时,你想过她会有多害怕吗?!”他眼睛猩红,咬牙切齿的质问道。

“不过,幸好她身子弱,去的快……”他苦笑着说道,说罢,伸出手,一把扼住她的喉咙,如同一个暴怒的野兽,“我以为这仇我要等上十年才能报得,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落到了我手里!”

“放……放开我……放开……”羲和脸色渐渐发青,手用力的挣扎着,试图获取一丝喘息。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掐死的时候,男人突然松开手:“放心,我不会让你这么就容易就死了!你得活着,你得把我妹妹受得那些凌辱受过百遍,千遍,万遍,才行!”

说罢,他一把扯过她,将她手脚捆住,粗鲁的甩进巷口的马车里。

“你要做什么?!你要带我去哪?!”羲和的哑着嗓子尖声叫道。

“在下自然是要送郡主去个好地方!”

“什么地方?我不去!你放开我!我是郡主!我是大瑨皇室血统!你不能这样对我!”

男人闻言,嗤笑一声:“看来你的记性不太好!你早就不是郡主了!你忘了吗?你的封号已被太后娘娘剥夺了。你也不是什么大瑨皇室血统,你爹是逆贼,你不过是逆贼之后罢了。”

“对了,既然你对自己的归处这么好奇,不如就来猜猜看。”男人甩了下缰绳,那马车便朝着城外疾驰而去。

半晌,她在马蹄和车轮的杂音中依稀听见他的话音:“这地方在城外,十里之内无人烟,对了,这地方还曾在你爹管辖之内。”

羲和的脑袋里飞快的闪过这几条线索,城外,无人烟,还是她父王管辖之内的……

是军中!军妓营?!

“不!我不要!你不能送我去那里!”羲和不住的摇着头,嘶吼出声,“太后娘娘要我禁足在青山观!你不能送我去军中!”

“郡主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忘了,是你求着宋三爷将你从青山观带出来的?!”男人阴恻恻的说道。

羲和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为什么会那么顺利的从看守森严的青山观离开……

“是你……是你故意让宋三爷答应我的……”

“没错。你猜对了,可惜,一切都晚了。接下来的日子,郡主就好好受着吧!”

215.你不必一个人逞强

朱雀大街。

苏鸾披着斗篷,心神恍惚的走在街面上,铃铛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后。她从没见过自家小姐这般模样,在她看来,小姐就像是一个足智多谋的女诸葛,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她一念间。

可是,眼下她眼神里的光如同被浇灭了一般,黯淡无神。她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漫步目的的走在这街头。铃铛很想抱抱她,安慰她,可是她却无从开口。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跟在她身边,好好保护她。

风很冷,吹在身上寒意彻骨。可是,苏鸾却仿佛感觉不到一般。

直到,她撞上了一个温暖宽厚的胸膛,随后被那人牢牢圈进怀里。

唐明琲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蹙着眉,有些心疼的问道:“怎么了?”

苏鸾听见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鼻翼间是令她心安的檀香味道,眼底不由涌起一股热流,她把头埋进他的胸口,半晌,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唐明琲浑身一僵,将她拥的更紧了些。

他看向跟在她身后的铃铛,微微挑了下眉。

铃铛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

须臾,小姑娘的啜泣声终于住了,才揉着眼睛,从他胸口抬起头,她声音带着些鼻音,瓮声瓮气的说:“唐明琲,我想回家,回我们的家。”

唐宅。

苏鸾被唐明琲哄着泡了个热水澡,随后又被裹成一个粽子,丢到了床榻上。

唐明琲手上端着一碗管家刚送来的姜汤,推开门走了进来,生姜的辛辣味儿瞬间充斥了整个屋子。

苏鸾吸了吸鼻子,打了喷嚏,声音有些发蔫的跟他商量道:“我能不能不喝啊?!这姜汤的味道太浓了……”

唐明琲摇摇头,没商量的道了句:“不行。”

“我真的没事儿!我不会生病的!真……的……阿嚏……”她话还没说完,喷嚏便十分不给面子的从她口中溜了出来。

她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子,心虚的向后缩了缩。

还没等她缩到床脚,便被眼前人有一把揽进怀里,坚实的臂膀变成了最温柔的牢笼,牢牢禁锢住了她。

苏鸾认命的哀叹一声,赌气似的难为他:“我想吃蜜饯!没有蜜饯就不喝药!”

唐明琲弯着眼,有些好笑的看着她:“没有蜜饯。不过,有一样比蜜饯更甜的东西。”

“什么东西?”苏鸾眨了眨眼,有些迷茫的看着他。

唐明琲微微勾起唇角,将碗中的姜汤仰头灌进口中,在她呆愣的眼神中,扣住她的小脑袋,稳住她的樱唇尽数渡给了她。

苏鸾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眼前这张放大的俊脸,喉咙不受控制的将那辛辣的姜汤被迫咽下。

唐明琲诡计得逞,轻轻吮吻了一下她的舌尖,才噙着笑放开她。信风文学网

苏鸾这才得以喘息,干咳了两声,眼底盈盈的泛着泪光,委屈道:“好辣……”

“辣么?我怎么尝着是甜的呢?!”唐明琲唇角微翘,一双狭长的凤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苏鸾睨了他一眼:“世子爷,我看该喝姜汤的是你才对!你发烧发得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唐明琲挑了下眉:“胡言乱语?!我以为,为夫这该是甜言蜜语才是……”

苏鸾翻了个白眼,缩进被子里,滚到床榻的里侧。

她眼神有些淡淡的,虽然依旧精神奕奕的跟他斗嘴,可是那眼睛里的神采却不似往日那般明亮。从方才在街头上看见她的那一刻起,他就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儿。

苏鸾不是个爱撒娇的人,她可以是热烈得似一团火,也可以冷漠的似一块冰。但是绝对不会是那楚楚可怜的娇花。

可他知道,眼下她不想开口。既然她不想,他等着就好。

许是感受到他的担忧,苏鸾背对着他,似喃喃自语一般:“我没事,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我就是有一点点难过,我不会难过很久,我很快就会好起来……”

唐明琲薄唇微微抿直,从身后将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搂进怀里,在她耳边轻轻诱哄道:“鸾儿,你忘了,你还有我。我一直都在,你不必一个人逞强,所有的事情,我都可以和你一起承担。我不会觉得你累赘,我心甘情愿让你依靠我,求你,依靠我吧……”

他话音很轻,似无奈的妥协,又似这世间最蛊惑人心的情话。

苏鸾眼底一热,一滴清泪顺着额角流进发丝里。

她身子微微颤了一下,转过身子,回拥着他。

她说:“唐明琲,我娘她是被人毒死的!我原本可以无忧无虑的长大,可以更早更早的遇见你,原本可以不必颠沛流离,不必提心吊胆,我可以躲在娘亲的怀里撒娇的,像所有孩子一样……”

“你知道吗?我一开始就知道许氏不是我娘亲,我每次喊她娘亲的时候,都会格外珍惜,有时候我也会想,我娘亲如果活着,会不会像许氏一样温柔的唤我鸾儿……”

“你不知道我有多渴望她……其实十三年前的上元节,我就知道,我娘不是难产而死,这背后一定有阴谋,我一直都知道的!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一天。可是,当真的知道真相的时候,我心里却疼得不行……”

她嘴唇哆嗦的厉害,说到最后已然哽咽的不能出声。

唐明琲一边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一边吻掉她脸上成串滑落的泪珠。那咸涩的口感,让他对她的疼惜更深了两分。

夜色渐深,苏鸾最后实在小声的抽噎中渐渐睡去的。当猜忌变成真相,那颗一直悬在心头的千斤巨石也终于落进了心底。那份沉重也许会随着时间消散,但是,这一刻,她是真的觉得难捱。

这些话她不能说给自家大哥,她怕大哥听了,会压不住心中的怒火,直接将那江红绡了结。

可是,江红绡这种人,死,对于她真的太多宽容了。她得活着,绝望的看着她自己精心算计与掠夺的一切统统失去。

唐明琲轻轻吻去坠入梦境的小姑娘眼角弥留的泪痕,轻声出了门。

门口廊下,铃铛安静的站在那儿,似乎早就料到唐明琲会找她问话一般。

“你今天一直在她身边,今日之事,你且与我说说吧。”

“是。”

216.看来时间不多了

铃铛咬了咬下唇,随后抬起眼,仔仔细细的将白天发生的一切毫无遗漏的全部禀告给了他。

唐明琲听罢,眼神中弥留的温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畏惧的凛凛寒意。

他看了一眼紧闭着的房门,对她交代道:“照顾好她。”

铃铛点点头,先前的迟疑随着憋在心口的话语,一同吐了出去,心中只剩下一片释然。她不知道擅自将这些话如实告诉给世子爷是对还是错。可是,直觉还有自家小姐看世子爷时的眼神告诉她,他是自己人,是小姐愿意相信,愿意依靠的人。

唐明琲趁着夜色离开了唐宅,回到了璟王府。

老管家看见自家世子爷,先是一愣,忙将人迎了进来:“世子爷可用了晚膳?可需让人备些宵夜?”

唐明琲点点头:“备着吧,让人送到书房来。”

璟王夫妇此时还没歇息,听见下人来禀,神色均是一顿,互相对视一眼,一同起身,朝自家儿子的书房走了过去。

书房之中,唐明琲站在案前,案上是京都附近几处港口的名册。册子上记着的是来大瑨跑商的外藩商人的身份和所贩卖的货品。

唐明琲眼神落在那有些年月的名册上,手指在略微泛黄的名册上敲了敲,与唐七交代道:“唐七,你去一趟港舶司,让孙大人把这个人扣下来。”

“是。”唐七领了命,转身拉开门,正迎上璟王夫妇,忙退开两步,拱手行礼,“唐七见过王爷王妃。”

唐元垏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免礼,你先下去吧。”

“是。”唐七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唐明琲听见动静,从屏风后头迎了出来:“儿臣见过父亲,娘亲。”

阮翎苒看见自家儿子,眉眼温和的伸手将人扶起来,带着两分嗔怪道:“回府怎么也不跟娘亲说一声儿,我与你父王都有些日子没看见你了。”

唐明琲和自家爹爹对视了一眼,他二人今日早朝才见过……

唐元垏轻咳了一声,示意自家儿子闭嘴,于是,爷俩儿十分有默契的都没有反驳她。

阮翎苒见他不应声,蹙眉问道:“你这时辰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唐明琲摇摇头,温声道:“哪里有什么事儿,不过是回来取些东西。娘亲就别操心了,您也知道,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待平江城那头的战事了了,儿臣自然就清闲了。到时候,定每日回府与您请安。”

阮翎苒撇了撇嘴,伸手点了点他的脑门:“你呀你呀,就会哄娘亲我开心。等战事了了,你怕是更要忙得分身不得了。西北……唉……也不知圣上的心思,为娘就怕这担子会落在你身上。”

唐明琲听罢,看了自家父亲一眼,随后温声宽慰道:“娘亲别忧心了,想来就是圣上有心,皇祖母也不会应允的。您啊,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听了他这话,阮翎苒点点头:“也对。有你皇祖母在,为娘确实不该忧心。不过,你的婚事……那苏家小姐如今的身份已经明了,苏大将军也在归京的路上,这日子你心里可有什么打算?”

闻言,唐明琲眼底闪过一丝柔软,唇角带笑的说道:“正月十六是个好日子,娘亲且先替儿臣准备着吧。”爱上文学网

阮翎苒面上一怔,有些诧异:“怎的这么急?”

倒是唐元垏看着自家儿子失笑出声,揶揄道:“我看他啊,若不是因着眼下这局势,怕是早就想把人娶进来了。”

唐明琲脸上有两分不自然,虚咳了一声,以掩饰被戳破的心思。

阮翎苒看着他略显局促的模样,掩唇一笑,应了句:“好好好,娘亲先替你准备着。”

“娘亲,时辰不早了,您和父亲早些歇着吧,儿臣这边还有些公务要处理。”说罢,他朝自己父亲看了一眼。

唐元垏会意的揽过阮翎苒,替她将身上的披风紧了紧,温声道:“走吧,回去早些歇着。等他忙过这阵子,我们一家人再好好说说话。”

临出门前,他又扫了一眼那案上的名册,眉头微蹙了下,暗下提醒道:“这京中的眼睛不少,凡事都要注意些分寸,别落了口实。”

“儿臣明白。”

第二日,唐七将那外藩的商人从港舶司带了回来,经过一番审问,那人招认了贩卖禁品附子花的事实。

唐明琲拿着这人签字画押的口供,仔细的收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一只红嘴鸽子落在了窗棂上,咕噜咕噜的叫了两声。唐七凑过去,一把抓住它,将它脚上的竹筒取了下来,递给了自家主子。

唐明琲捻开纸条,扫了一眼,那上头寥寥数字,“禀,苏将军将于明日午时前进京。”

明日午时,看来时间不多了。

他神色有些晦暗不明,起身吩咐道:“备马,去定国将军府。”

唐七一愣,挠了挠脑袋,自言自语道:“少夫人不是在私宅吗?!去将军府干什么……”

而在一炷香后,当他的看着自家主子大步流星的闯进碧玺阁,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忐忑的跟在唐明琲身后,又惊又怕道:“主子,这可是将军夫人的院子,不是咱们的璟王府,您这直愣愣的闯进来,若是被大将军知道了,可是不得了的啊!”

见自家主子的脚步仍没有停下的意思,他的声音都有两分发着颤了:“主子!主子!不能再进去了!”

说罢,他一个健步窜到唐明琲身前,一脸的大义凛然,视死如归。

唐明琲垂了眼,神色有些不耐:“让开。”

“不!小的不能让!”唐七虽然有些发虚,可依旧强撑着气势,十分坚持的做着一个拦路石,嘴上还苦口婆心道,“主子,王爷特意嘱咐过小的,让小的看着您,千万不可做出枉顾大瑨律法之事。请恕小的不能让!”

唐明琲瞥了他一眼:“看不出来,你这性子还挺韧。等今日这事儿了了,我就送你去暗卫营,没准儿你还能成一番大事儿。”

唐七一听暗卫营三字,浑身一哆嗦。

唐明琲趁他晃神儿的功夫,几步便绕过他,直奔江红绡禁足的厢房。

217.谁让姨母眼神不好呢

江红绡正侧卧在榻上,脸色苍白,半瞌着眼。刚一听见门口的脚步声,便猛的惊坐起来。

她眼神防备的看向来人,紧紧蜷在一起的手指掩在袖子下,强作镇定道:“世子这般闯进妾身的院子怕是有些失礼吧?!”

唐明琲嘴角一勾,露出一丝嘲讽:“闯进将军夫人的院子确实不妥,可闯进罪人江氏的院子,那就是理所应当了。”

“世子这话,说得未免为时过早了!妾身身上这究竟是功,还是罪,怕是要等我家老爷回来,才能有个定论!”江红绡狭长的眸子微微眯着,眸色犀利的看着他。

唐明琲轻笑一声,他在大理寺,看多了这种强撑着气势,与他逶迤周旋之人,江红绡这点儿本事可还不够他看的。

“将军夫人,有些话得把自己的小尾巴清理干净了,才能开口。不然,那便是抵赖。”说罢,他直接走到房中,将掩在雕花木架两侧纱幔一扯,露出后头的墙壁。

江红绡呆愣在原地,看着他那行云流水的动作,不由身子一软,连忙撑着一旁的茶桌稳住身子。

唐明琲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将军夫人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可需要本世子给你请个大夫来?”

江红绡张了张嘴,胸口不断的起伏,最终只干巴巴的吐出“不必”两字。

就在这时,一直呆立在外头的唐七慌忙走了进来:“主子,少夫人来了。”

唐明琲眼神闪过一丝诧异,虽然没想瞒着她,可是没想到她会来的这么快。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带她进来吧。”

唐七听了令,忙不迭的跑出去,将人迎了进来。

苏鸾一进门,便看见江红绡那血色全无的脸,还有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她缓步走近她,微微欠了身子:“看来姨母这两日睡得不怎么安稳啊,可是心中忐忑,害怕午夜梦回见到我娘?”

江红绡看着她,一口银牙死死咬着,连带着那压根都发疼了:“鸾儿,没想到你这还没嫁过去,就能让这世子身边的人改了口,姨母真是小瞧你了。”

“谁让姨母眼神不好呢!”苏鸾嗤笑出声,下巴微微抬起,俾睨的看着她,砸吧砸吧嘴续又说道,“好像不止眼神,这脑子也不怎么好……”

江红绡恼羞成怒,忍无可忍道:“你……”

“你什么你……”苏鸾敛了笑,还没等她开口,便直接怼了过去,“姨母眼下最好还是安静些,鸾儿最受不得呱噪。若是被吵得头疼了,怕是就顾不得苏家的颜面了,一个冲动把您送进大理寺,您可就要受皮肉之苦了……”

江红绡将那些哽在喉咙口的叱骂生生咽了回去,只余下阴冷的眸子,死死的瞪着她。

另一面,唐明琲朝她勾了勾手:“怎么过来了?”

“来寻你。”苏鸾看着他,淡淡开口。

仅仅三个字,却让唐明琲听得心底一软。

苏鸾看着被他扯落的纱幔,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不由皱着眉开口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唐明琲没有回答她,而是直接伸手沿着墙壁敲了敲。315中文网

一阵有节奏的“咚咚”声响起,直到敲到中间的位置,原本的闷响突然变得清脆起来。

苏鸾眼神一变,飞快的扭头望向江红绡,只见江红绡面上镇定的伪装随着唐明琲的举动骤然龟裂,忐忑惶然从她脸上书然闪过。

苏鸾回过头,几乎肯定的对唐明琲说道:“有密室。”

唐明琲点点头,伸手摸了摸两边的雕花木架,发现并没有机关。

于是,他退开两步,一把将地上的地毯掀了起来,只见地毯下有个凹槽,槽内是一个玄铁拉环。

江红绡见密室暴露,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苏鸾递给铃铛一个眼神,铃铛会意的站到江红绡不远的位置,防止她一个想不开,自我了结了去。

唐明琲单手将铁环拉了起来,只见雕花架子紧靠的墙壁发出咔哒一声闷响,随后轻轻转开了一条缝。

唐明琲起身,将架子又推开了些,架子后头那一米见方的密室便见了天日。

那密室里头,只摆了一张方桌,桌自上头养着一盆花,蓝色的花骨朵,像是小灯笼一般,一串一串的挂在枝叶间,那含苞待放的模样颇有生机。

苏鸾看了那花一眼,只见那泥土呈现一种骇人的朱砂色,她心下了然。转身看向江红绡,似笑非笑嘲讽道:“姨母这以血饲花的好本事,鸾儿真是佩服。这花能活上十六年,看来姨母付出的心血真是不少!”

江红绡避开她的眼神,嘴唇微微颤抖了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姨母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爹爹也不会在乎你是承认亦或是否认,我爹爹他啊,只认证!据!”她薄唇微启,一字一顿道。

唐明琲对于苏鸾能认出附子花一事,面上虽没显出惊讶,可是心底却是诧异的。毕竟这东西是外藩之物,她断然不会见过。

想到这,他脑中又划过她当初醉酒时候的那些胡言乱语……

“我好不容易活过来,我才不要去送死……这辈子啊,可是我好不容易偷来的……”

他当初一直以为她那时候是醉得糊涂了,可是,不论是她写的那些话本子精妙的桥段,还是她那让人大快朵颐的厨艺,以及过目不忘的本事,都让他觉得她身上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抬起头,眸色幽深的看向她。而苏鸾此刻仿佛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一般,忽然回头,正撞上他的视线。

他眼中的那分迷惑让她意识到,自己方才失言了。她咬了下嘴唇,贝齿摩挲了着下唇,几个来回后,轻轻的,只用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了句:“等一切结束,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唐明琲微怔了一下,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随后,他朝候在门口的唐七吩咐道:“把这花带到大理寺,让那外藩来的商人验上一验。”

“是。”唐七垂首应道,随后令人小心翼翼的将那盆毒物捧了去。

218.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江红绡双目无神的瘫坐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将那盆附子花带走。

她眼神落在苏鸾和唐明琲的身上,带着审视与不解,她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差池……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唐明琲也没再与她废话,直接拉过苏鸾,离开了碧玺阁。

“你怎么知道她的房间里有密室的?”苏鸾好奇的开口问道。

“其实一开始是不知道。”唐明琲眉眼含笑的看着她,慢悠悠的说道,“我只查到了当年她与外藩商人的交易。至于那密室,我只是出于试探,歪打正着了。”

苏鸾挑了挑眉,一脸不信的看着他:“你在与我说笑吗?!”

唐明琲见她抿唇蹙眉,一脸不满的模样,敛了笑,轻咳一声,正色道:“江氏禁足的正厢房,房外窗子距离外墙约一丈远,而房内却不过半丈有余。虽有架子和帷幔刻意遮掩,只要悉心查探,一眼便能瞧出来。”

说到这,他顿了下,轻笑一声续道:“想来江红绡敢如此,也是料定苏家那二位不会进她的房内才是。而你,每次与她碰面必然是针锋相对,更是不会留神这些。”

苏鸾一哽,回想了下,发现还真就是被他说中了。她每次与江红绡碰面,注意力全用在和她周旋上了,根本分不出精力去注意其他。

唐明琲见她有些晃神,捏了捏她的手,说道:“别想那么多了,你只要记住,一切都有我在,你想做的事儿,你的心结,你的心愿,都有我来负责就可以了。”

他淡淡的声音落进她的而落,微微触动着她心底的柔软。她仰头看着他坚毅的下颌角,眼底微热,盈盈的热泪漫上来,一个不小心,差点顺着眼角滑下来。她忙吸了吸鼻子,忍下心中的那丝动容,垂下眸子,浅浅勾了下唇角。

城郊驿站。

苏湛一身玄色长袍,腰上系着一柄冷剑,剑鞘上坠着一串用红丝线串好的眼琉璃剑坠,那丝线编成的流苏颜色有些发旧了,可见有些年头。

他站在驿站的门前,看着远处愈发阴沉的天空,鹰眸中闪过一瞬冷意。

一旁的余副将端着一碗刚烫好的梅酒,递到他身前:“将军,喝些酒暖暖身吧!”

苏湛接过碗,灌了两口,便将那空碗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余副将看着那空碗,突然开口说了句:“记得末将第一次喝梅酒,还是当年在长乐关的时候……”

苏湛微微愣了一下,眸底划过一瞬柔软,点头应了句:“是啊,当年那酒还是她亲手酿的。”

此话一落,他身后的几位均是一阵沉默。他们都知道,将军口中的她是何人。

可惜,慧极必伤,情深不寿,那个当年陪他们在长乐关对着漫天黄沙唱花腔,在寒夜里给他们酿酒炖肉的人再也没有了。

苏湛伸手轻抚了下剑坠,嘴角漫过一丝凄苦。随后沉声道:“走,连夜进京。”

“是。”

夜色渐沉,北风骤起。呼呼的吹打在人的皮肉伤,像是再用细刀子一下一下的刮着似的。

冬日里的城门闭的早,守城的护卫一早披着厚棉衣聚在避风处,燃着火堆取暖。

几个人围坐在一处,火暖烘烘的熏着,嘴上一边儿扯着闲,一边儿嘬上两口酒,这早前冻麻的身子便回了暖。

就在这几人唠得热闹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两嗓子叫门声。我爱中文网

“谁啊?!不知道这时辰闭城啦嘛!滚滚滚!要进城明儿早点来!”李大头提着刀摇摇晃晃的上了城墙,朝着下头喊道。

余副将闻言,啐了一口,叫骂道:“张开你的狗眼,看看爷爷是谁!”

李大头被喝的一个激灵,忙推了推帽檐,把火把往下擎了擎:“余……余将军!”他看见来人左脸上,那如同蜈蚣一般长疤,顿时清醒过来。

余副将冷哼一声:“还不快滚下来开门!”

“是是!小的这就来!”李大头连滚带爬的从城墙上跑下来,朝这火堆旁的人招呼了两声,便将城门打了开。

李大头和当值的几个护卫抬眼一看进城之人,腿一软,忙跪下行礼:“见过定国大将军。”

苏湛微微颔首,便携着属下策马直奔皇宫。

他们一行人刚进宫复命,大理寺的暗卫便潜进了唐宅,轻叩了两声门,听见里面应了声,方才禀道:“主子,苏大将军半柱香前入宫了。”

唐明琲一愣,他怀里的人听了声却比他反应的更快,像小兔子一般,嗖的一下便从他怀里蹦了出去。

唐明琲缓过神,一把将要跑出门的人拉回怀里:“别急,咱们直接去将军府。”

因着夜风寒凉,唐明琲没有带她骑马,而是抱她上了马车,还塞了个手炉给她。

马车辚辚的走在路上,苏鸾听着马蹄的嗒嗒声,心头有些复杂。

爹爹若是知道,当年娘亲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被她自己的亲妹妹亲手喂了毒,会是怎样绝望的心情呢?

她突然有些不敢想。

唐明琲似乎感受到她的不安,将她的手裹在手心里。

苏鸾看了他一眼,喃喃道:“爹爹虽然是大瑨的战神,可是,他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我……我突然有些不想告诉他真相了……”

说来可笑,也可悲。那个能让敌军闻风丧胆的男人,不仅没能护住自己的妻子,也没能护住自己的女儿……

唐明琲听罢,沉吟片刻,垂首看着她,一脸正色道:“鸾儿,苏将军他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他也许会痛苦,可他还有你。”

苏鸾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是啊,爹爹还有她。

当马车停在将军府朱红的大门前时,苏鸾看见老管家满脸焦急的站在府门口。

看见她挑帘,忙迎了过来:“小姐,您可以回来了!老奴寻你寻得好苦唷!”

苏鸾见他这急切的模样,眼皮一跳:“出什么事情了?”

老管家看了她身后的唐明琲一眼,面色稍显为难。

苏鸾当即恍然:“可是爹爹回来了?!”

管家叹了口气,点点头:“将军……将军现在正在碧玺阁……”

苏鸾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抬头与唐明琲对视一眼,忙抬步匆匆走进府内。

219.她到底有什么好

碧玺阁。

江红绡穿着一身正红色的裙衫,发髻上簪着石榴红的玛瑙头面,脂粉将她苍白的面色掩住,她如同往日那般,端坐在榻上,楚楚可怜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姐夫,我怎么会杀姐姐呢!你忘了,是兰香!是她记恨姐姐,才砸断了木桥,害姐姐摔倒小产的!”说着,她用丝帕沾了沾眼角,擦去了盈盈的泪珠。

“那大理寺的那株毒物,你又如何解释?!”苏湛从宫中刚出来,便接到暗线的密报,他根本等不及属下将唐明琲和鸾儿寻回来,便直接来见了江红绡。

江红绡迎着他的目光,带着几分委屈道:“姐夫难不成也像鸾儿一般,怀疑是妾身毒害了姐姐?!”

见苏湛沉默,神色之中似乎有动摇,她声音微微哽咽,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姐夫,当年姐姐小产,接生的产婆,姐姐身边的婢子,那些人是姐夫亲自审问的,难不成,我还能将人统统买通了么?!”

苏湛眸色微沉,当年的事儿,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等他接到消息回府的时候,画楼的身体早已冰冷僵硬。

他不肯相信这事实,于是将画楼身边的丫鬟婆子,还有最后接产的产婆统统关押起来审问,得到的结果却都是一样的。

他们说她是摔倒小产,说她身子弱,服了参汤也没能吊住命,她是因着难产,血崩而亡的。

摔倒……

他抓住这唯一的线索去调查,发现木桥被人蓄意破坏。而破坏的人是一个叫兰香的婢女。府中的婆子说,这个兰香前几日受过罚,还在私下咒骂过夫人。而就在夫人摔倒后,兰香她人就不见了。

许是画楼的死让他昏了头脑,他几乎在那一瞬间就肯定了凶手。

而追查之下,却在一直空着的北苑莲池发现兰香的尸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来的?!对了,惊惧之下,畏罪自杀……

可是,方才就在暗线密报传来的一瞬间,他下意识的觉得,当年的事也许有蹊跷。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你当然不必把他们全买通,因为你只要在那吊命的参汤里头加些东西就可以了!”

江红绡瞳孔微张,抬眸看向来人。

她怎么会知道当年她使的那些手段?!

不可能!她不可能知道!她是在试探她!对!她在试探她!

她指甲深深刻进手心,疼痛让她更加清醒,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知道,如果不能让苏湛信任她,那么之前苏鸾和唐明琲拿走的那些证据,将会让她再无翻身的余地。

“鸾儿,你怎么能乱说话呢!姨母怎么会做那种事儿,你娘亲她可是我的亲姐姐!”

苏鸾像听见了个笑话一般,忍不住嗤笑出声:“姨母都能把尚且三岁的我送到人贩子的手里头,对自己的亲姐姐下手,又有什么可稀奇的呢?!”

苏湛听罢,猛然一震,抬眸看着她,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拳头,他嗓子沙哑的仿佛被石碾压过一般:“当年的事儿当真是你所为?!”

江红绡见苏鸾将最后的纸捅破,也不再惺惺作态了。

她龇牙瞠目的看着她,恶狠狠的说道:“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年没能杀了你这个小贱人!”

她话音刚落,便被苏湛一个嘴巴打倒在了榻边。

他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问我为什么?”江红绡红着眼,抹去嘴角的那丝殷红,仰起脖子大笑,直笑得脖颈上青筋暴起,才渐渐敛了嘴角。

“姐夫,你当真不知道原因吗?”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声音里带着几分嘶哑。

她伸出手,手指在虚空中摩挲过他的面庞,凄然的笑了一声:“因为我爱你……可是你却爱我的好姐姐啊!”

提到江画楼,她满眼都是戾气,牙齿死死地咬着:“她到底有什么好?!死了这么多年还让你心心念念?!”

苏湛闻言,身子微微一震,连带着那双鹰眸都为之紧紧一缩。

“江红绡,我看你是疯了!你在说什么荒唐话?!”苏湛眸色一厉,怒声斥道。

“荒唐?!原来……我在你眼里就值得上一句荒唐!”江红绡苦笑一声,随后喃喃自语似的说道,“我到底……到底哪里比不上她?!我比她爱你,琴棋书画的天资也更胜她几分,就是这样貌,我也不曾输她,你为什么就不肯看看我呢?!为什么……”零一读书网

她说着,站起身,步子有些踉跄的扑到他身前,她手指紧紧扯着他的衣襟,一声一声的质问着:“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苏湛蹙着眉,一把将她挥开,看着她摔倒在地,心中却没有一丝怜悯,只是满腔恨意的,咬牙切齿的问道:“就因为你的私心,你的不甘心,所以你就狠心害死你的亲姐姐?!”

江红绡听了这话,仿佛被针扎了一般,猛然抬头,“呵”的冷笑一声:“亲姐姐……不!她才不是什么亲姐姐!她只把我当做一个可怜虫!一个需要她施舍过活的可怜虫!”

说罢,她突然敛了面上那分切斯底里,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她是丞相府的嫡女,有着光耀的身份,有着众人艳羡。”

她目光有些呆滞,死死的咬着嘴唇,半晌才嗤笑一声:“我呢?我有什么?!”

她抬头看向苏湛,眼里带着几分痴狂:“我想要的东西那么少,只要有你就足够了,我甚至想过,如果能嫁给你我便放弃为我娘报仇!可是呢!她明明知道!她明明知道我的心思,可她还是将你抢走了!”

“江画楼她就是个贱人!她和她那个娘一样,都是不要脸的贱人!”她猛的起身,一把将墙上的丹青扯了下来。

那丹青是苏湛亲手画的,画得是她们两姐妹。江画楼去世之后,江红绡就借着睹物思人的由头将这丹青要了去。

苏湛冷眼看着她疯狂的撕扯着那幅丹青,眼底闪过一瞬杀意。

就在他出手拔剑的一刹那,苏鸾猛的抓住了他的衣袖:“爹爹!”

苏湛失控的心神一下被拽回了现实,他闭了下眼睛,让眸底的杀意褪去,才转身看向女儿。

“爹爹,不要!”苏鸾朝他摇摇头。

苏湛有些震惊,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追查当年的事情,不就是为了给你娘亲报仇吗?如今人证物证具在,难道你还要替她求情不成?”

苏鸾哑然,求情,不存在的,她这个人啊,锱铢必较。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一旁的江红绡闻言,身子一顿,撕扯画轴的手指停了下来。显然是意识到苏湛想要对她做什么,于是,她缓缓站起身,朱红的嘴唇微微裂开:“你想杀我?!呵呵哈哈……”

一阵凄狂的笑声之后,她挑着眉,森森然的说道:“姐夫,你忘了?你当年可是答应过姐姐,要好生照顾我的!”

这话落在苏湛耳中,如同在他心里头浇了一瓢热油,怒火忽的燃了起来,烧得他双目赤红。他面容不懂,呼吸却重了几分,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剑柄,小臂上青筋绽起,恨不得一剑送她归西。

苏鸾见状,忙伸出手覆上他冰冷紧绷的拳头,似乎想要凭借她手心那微弱的温度平息他的怒火。

“爹爹,既然这是娘亲的遗愿,不如就让女儿替爹爹履行了吧!”她眸色清冷,里头没有一丝软弱的慈悲,也没有怜悯同情。

苏湛的紧握的拳头在她的眼神下缓缓放松了下来。

苏鸾回过身,在江红绡略显惊恐的眼神中,一步一步逼近她:“姨母,鸾儿有个颐养天年的好去处,想来会非常适合你。不过,在去之前,我给您准备了样东西……”

说着她从袖袋里拿出一个朱红色的琉璃瓷瓶,朝身后唤了句:“铃铛,还不过来伺候着,这东西珍贵,万一姨母一个不小心弄碎了,我可没地儿再寻一份来。”

江红绡见到她手上的瓷瓶心下一颤,这东西,她认得,她当初派人跟踪过羲和,这瓶子……这瓶子与当初她手中的那个一模一样!

她呼吸一窒,身子微微颤抖着,倚在身后的太师椅上,手指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你不能这样对我!”

苏鸾勾唇一笑:“我不能这样对你?那你为何就能这样对我娘?!”她眸子一转,冷光微闪。

“江画楼她是罪有应得!那些都是她该受的!”江红绡瞪着眼,撕心裂肺的吼道。

就在这时,管家突然闯了进来:“将军,江丞相到了,眼下正在府门口,可要请进来?”

苏湛一愣,似乎没想到有什么事儿会惊动他老人家漏夜前来。难不成,是听见了风声,替江红绡求情?!

他眸色微沉:“请进来。”

“是。”

须臾,江丞相便被请到了这碧玺阁。

他似乎早有预料一般,对眼下这情景并没有丝毫意外。他的目光落在苏鸾脸上,看着那与自家女儿有八分相似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凄然。

220.一切都结束了

他不禁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看向江红绡,低声斥了句:“孽障!”

江红绡听见他的骂声,冷眼看向她,“呵”的冷笑道:“江丞相,十四年前我就不再是江家的女儿了,你这一声孽障,我怕是受不起!”

江丞相苍老的眸子闪过一丝怒意,他颤声道:“你以为老夫愿意有你这个女儿?!你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老夫,是我对你的一时手软,才害死了我的妻女。”

他话音一落,在场的人均是心神一震。

所有的恩怨是非,大概要追溯到三十年前。

那时候,江家风头正盛。太后担心他有二心,便赐给了他两个妾室。一个唤秋莲,一个唤柳意。他开始是不接受的,可是先太后手腕毒辣,他若是不应,那两个宫女就要被乱棍打死。

而他的原配夫人崔氏,心善又信佛,当时正巧怀着身孕,不愿平添杀债,便劝说江丞相将人接进了府里头。

刚进府的那段时日,她二人还算安分,只在偏院里头,不常出来走动。

而后,大约是发现崔氏性子和善,便生不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那柳意更是大胆,故意将崔氏引了出去,又在香炉里加了迷魂香,爬上了他的床榻。

事后,崔氏心中一直懊悔自责,直到他发现了端倪,才和盘托出。

他听后大怒,将柳意关进了柴房,准备发卖出去。可好巧不巧,这时候却发现柳意怀了身孕。

他原本想私下处置了她,不料,秋莲将此事告到了江老太跟前。江家本就人丁稀薄,江老太自然不同意他的做法,无奈之下,他只好妥协。

虽然暂且放过了她,但是而处置她的心思却从没断过。就在她生产那日,他亲手给她灌下了断肠草。

然而,他却没料到,当年对她的妥协,对她的处置,成了葬送了他妻女的性命的缘由。

因着生母“难产而亡”,刚出生的庶女,也就是江红绡,便被抱养给了崔氏。

崔氏虽憎恶柳意的不择手段,但却也可怜这无辜的孩子。她将尚在襁褓的小丫头养在身边,如同亲生一般,直到她六岁。

崔氏是病逝的。自打生了长女画楼之后,她身子一直孱弱。因此,他当时便也没多怀疑,直到今日,他撞见了府中的一个老婆子。

那老婆子原本是在崔氏身边伺候的,可就在崔氏病逝后不久,突然就疯了。因着老婆子一家子都是江府家奴,她便被关在偏院的下人房里头,由她儿子照看着。

也不知是他儿子大意了还是怎的,那日这老婆子突然就跑了出来。还直愣愣的跑进了江丞相的院子里。

她看见江丞相,就像是见了鬼一般,眼睛惊恐的瞪着,随后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一边儿磕着还一边喊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江丞相觉得奇怪,于是命人将她按住,一番询问之下,她吐出的言语竟让他震惊不已。当年崔氏的死……竟不是意外!是毒杀!而亲手喂她吃下这毒药的人竟是江红绡!

“你再吃惊什么?!当年的毒药不是你亲手喂你母亲吃下的吗?!”江丞相冰冷的眼神落在江红绡身上,嘲讽的说道。百汇

江红绡面上闪过一瞬惶然,随后她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些无措的摇着头:“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她一边捂着自己的耳朵,嘴里不住的念叨着:“是她害死我娘的!她该死!秋莲姨娘说过,我娘是无辜的!我娘是被夫人陷害的!对!是她陷害我娘!”

说着,她猛然起身,朝他嘶吼道:“崔氏那个毒妇她是罪有应得!如果不是她,我娘怎么会死?!都是她陷害我娘的!都是她!”

“我才不要她假惺惺的对我好!她和江画楼那个小贱人不过是因为愧疚!因为可怜我!所以才那样对我!我要替我娘报仇!报仇……”

江丞相看着她越发癫狂的模样,冷声说道:“不!秋莲告诉你的,都是错的!我说的才是事实!你娘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才生下了你,你是老夫这一生的污点!秋莲,她不过是利用你!利用你报复老夫,报复江家!”

江红绡紧紧抓着胸口的衣襟,嘴角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嘴里不住的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秋莲姨娘不会骗我!”

苏鸾皱着眉,看着眼前这如同电影一般的场景,不由浑身发冷。

站在她身侧的唐明琲将她揽进怀里,安慰似的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与她低语道:“别担心,一切都结束了……”

是啊,一切都结束了。

苏湛大约也没想到,他爱妻的死背后竟牵扯着这样的爱恨纠葛。他一时无言,看向江丞相的目光也有些复杂。

江丞相则缓缓走向站在一旁的铃铛:“丫头,把你手里的东西给老夫吧!”

铃铛有些踟蹰,一时不知是给,还是不给。

就在这时,苏鸾开口道:“铃铛,交给丞相大人吧。”

她没有唤他外祖父,虽然她知道,她娘的死与他无关。可是,他终究还是这场劫难里的罪恶之源。如果他没有一时手软,如果他能早些发现……

可这世上,独独没有如果。

江丞相接过铃铛手中的瓷瓶,一步一步走向瘫坐在地上的江红绡。

他俯下身子,将瓷瓶凑到她唇边,诱哄似的说道:“绡儿,是爹爹的错。爹爹不该让你来到这世上,所以,爹爹亲自送你走!”他声音低哑,细细听去,里头隐约能听出一丝哽咽。

江红绡呆呆愣愣的看着他,眼泪挂在眼角,像傻了一般,由着面前的人将那瓷瓶中的毒灌进了她口中。

苦涩,灼热,顺着她的喉咙蜿蜒而下。

她舌根有些发麻,随后心跳一窒,呼吸先是愈发急促,又渐渐平缓下来,她的手死死的抓着江丞相的衣袖,最后因着毒性发作,手指逐渐僵直,才放开。她眼睛一直盯着眼前的人,直到呼吸渐渐停止,才瞌上了眼。

江丞相看着眼前的人,身子微晃了一下,短暂的闭了下眼,才缓缓站起身。

“苏将军,这孽障老夫亲自送走了,画楼……是老夫的错!都是老夫做下的孽债啊!”他仿佛一下子苍老了,黯哑的声音里透着沧桑与无力。

苏湛看着地上那具断了气息的尸体,沉重的叹了口气,吩咐道:“管家,送江老回府。”

221.此事可是你的手笔

送走了江丞相,苏湛吩咐下人将地上的人打理干净,厚葬。

苏鸾听见自家爹爹的交代,心中微微诧异。而一直站在她身边,沉默的陪着她的男人却轻声对她解释道:“苏将军这么做是在顾着先夫人和江家的颜面,你不必挂怀。”

苏鸾自是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只是,从她娘亲书房里头那封信来看,她怕是早就知道自己这妹妹心怀不轨。只是无奈,怀着身孕又落进了她的圈套。那临终前的遗言,怕是根本就是江红绡凭空捏造的才是!

苏湛交代完下人,抬眼看向唐明琲:“江家的那个婆子不是意外吧,此事可是你的手笔?”

唐明琲沉默了一下,随后点点头:“没错,是我安排的。我不想鸾儿手上沾了血腥,也不想江氏活着,所以……”

苏湛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你做的对,做的很好……”

说罢,他叹了口气,步伐沉重的背着手朝门外走去。

苏鸾蹙着眉,看着自家爹爹那落寞孤寂的背影,目光微沉,不由悠悠叹了口气。

半晌,她开口道:“我一定会好好活着,陪着你老去,绝对不会留你一个人的。”那语气似喃喃自语,又似对他许诺。

唐明琲听见她的低语,眼睫微微垂下来,眸中温柔仿佛能将人溺毙一般:“嗯,一言为定。”

京都的暗涌在宣王府的那场大火中渐渐退散,弥留的那余波也被江红绡出殡的漫天纸钱彻底掩了去。

而与京都的一派安然不同,平江城此时正笼罩在一片血雨腥风之中。

凌少堂穿着一身轻甲,受伤的右臂半吊着,左手提笔,蘸着朱砂,一边在羊皮卷上圈圈画画,一边对驻军的四位副将交代着接下来的排兵布阵。

他眼底青黑,原本那双桃花里头溢满的都是些恣意与风流,如今,惟独剩下一片暗沉的肃杀。

了婳穿着银色的轻甲,头发高高束成一个男儿髻,粉黛未施的脸略显苍白,她垂首站在廊下,目光盯着房内的男人愣愣的出了神,耳边全是方才军医的话,他说:“姑娘,你这脉象老夫万万不会诊错,定是喜脉无疑!这前三个月最是不安稳,劳累奔波都可导致胎像不稳,更何况舞刀弄枪,上阵杀敌……”

她下意识的抬手摸了一下小腹,心中不由苦笑,这个孩子,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啊!

就在她晃神的功夫,领了命的几位副将纷纷从房内走了出来,看见她,并没多意外。因着前几日见过她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凶悍模样,对她颇有几分敬畏,纷纷朝她颔首,权当打招呼了。

倒是房内的凌少堂,听见动静看了门口一眼,见她站在那儿,面上染上了几分意外。

他眉头微微蹙了一下,随后从案后绕了出来:“你怎么在这?可是寻我有事儿?”

了婳看了他一眼,眸色有些复杂,突然生出一种想把一切坦白告诉他的冲动。她微微张了张嘴:“我……我有事想……”

话还没说完,便听见城墙那头远远传来嗡嗡的角声和咚咚的战鼓声。

了婳浮起的心思当下沉了下去,到嘴边的话生生转成了:“算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我想上阵了……”

说罢,她将银盔戴好,毅然决然的朝府外大步走去。

凌少堂看着她的背影,眸色中浮起一丝涩然,垂在身侧的手徒然攥紧了几分。爱啃书吧

眼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他似再也无法忍耐一般,将半吊着胳膊的白绫一扯,回房将挂在架上的剑一提,便匆匆抬步追了出去。

追到半路,正撞上端着汤药的老军医。

老军医被他撞得倒退了两步,一见他这装扮,登时吹胡子瞪眼睛的朝他吼道:“胡闹!你这胳膊上头受得是毒箭,如今余毒未清,你这就是去自寻死路的!”

凌少堂脚步顿了一下,回头朝他说道:“先生的医术,我信得过。”

话音一落,人也只剩下一抹背影。

老军医微微一哽,两道白眉紧紧拧着,微微摇头叹了句:“这一个两个都是这副犟驴模样!真真是让人不省心啊!”

西北大军和平江城驻军列兵阵前,淮南王跨坐在一匹通体血红的汗血宝驹之上,手里握着一杆红缨银枪。枪头上隐隐泛着青光,一看便是淬了毒的。

了婳依旧隐在阵后,听对方咿咿呀呀的叫着阵:“告诉你们主帅,莫要做那缩头的龟儿子了!若是真怕了,就出来给老子磕上三个响头,老子便求了我家王爷绕你们一城性命!”

前几场对阵,西北大军并不知道苏禛已经回了京都,多少有几分顾忌。今日这叫阵,言语句句带着侮辱,大有试探的意思。

了婳自知苏禛的行踪再也掩不住了,索性策马上了阵前:“尔等真是好大的口气,只是这大话谁都会说,真本事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说罢,利剑离鞘,白刃朝天一指。

随即,尘烟四起,刀剑呼啸,叱杀连天。

了婳不知道手里的剑已经刺穿了多少人的胸膛,割开了多少人的喉口,在气势滔天的喊杀声中,她双眸赤红,目光死死锁定了挥着银枪的唐元淮。

她松开缰绳,踏着马背飞身而起,冷剑只刺唐元淮的后心。

然而,唐元淮似乎背后生了眼睛一般,猛然矮身一闪,便躲过了她凌厉的杀招。

唐元淮鹰眸微微眯起,不禁开口问道:“从看见你的第一眼,本王就觉得你似曾相识。你与卿儿是什么关系?!”

了婳听见姐姐的闺名从他口中说出,浑身忍不住一阵颤栗:“闭嘴!你这种畜生不配提起我姐姐的闺名!”

“你竟是卿儿的妹妹?!”唐元淮诧异了一瞬,随后咂咂嘴,“你姐妹二人这神韵倒还是真像!不过,卿儿可比你温柔多了!”

了婳见他变本加厉,眼中的戾气更重了几分,提剑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手背上隐隐爆着青筋。

森森的剑刃上凝着绯红的血色,剑尖闪着莹莹寒光,朝马上之人劈头砍去。

唐元淮一跃而起,将将躲过第一招,第二式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袭来。在左闪右躲之中,他颈间的玉佩自领口露了出来。

了婳眼神落在那玉佩上,像被人点了穴道一般,全身僵了一瞬。

而就在这一瞬间,锵的一声,她手中的利刃被他挑开。那坚利如芒的银枪头便插向她的心口。

“不!”一声撕心裂肺的低吼穿过这片人间炼狱,落进她的耳中。

222.辨不清是敌是友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支利箭擦过她的耳际直直射进了唐元淮裸露在外的喉咙,黏腻猩红的血液猛然喷溅而出。

了婳一双眸子赫然睁大,趁着他脱力的瞬间,在他的枪头下闪身逃开,随后从腰间抽出匕首,腾身跃起,猛的插进他的轻甲之中。

银枪砸在了地上,发出锵的一声闷响。

唐元淮倒在地上,眸色涣散的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与她说些什么,可到底没等说出口便断了气息。

了婳有些呆愣的看着他的尸身,像被抽掉了气力一般,瘫跪在地,嘴角漫起一抹苦笑的喃喃道:“爹娘,阿姐,你们的仇婳儿报了……”

就在这时,凌少堂一把拉起她,双手紧紧箍住她的肩膀,赤红着眼的朝她咆哮道:“了婳你疯了是不是?!唐元淮是什么人?!你也敢如此莽撞的与他拼命!若是那一箭,如今躺在地上的就是你!你知不知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如果出了事儿,我会如何……

了婳看着面前的男人,眼神落在他被血浸透的右臂上,轻轻挣开他的手,她说:“凌大人,妾身这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儿嘛!倒是您,这手臂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若是手臂废了,以后可要如何是好……”她语气淡淡的,让人听不出是对他的推拒还是对他的关心。

凌少堂看着她,听见她的话想笑,却又笑不出。

此刻他唯一挂念的便是她有没有受伤,她好不好,就算这手臂废了,又如何?!她好好的,就算废了他的两条手臂,只要她不嫌弃,他也是愿意的。

可是,他的这些话却并没有机会说出口,因着副将策马上前,与他禀道:“大人,方才探子来报,有大批人马自西北大军的后方包剿,已有数位西北将士被俘,但是对方没有举军旗,所以一时辨不清是敌是友……”

凌少堂听罢,面色一变,忙翻身上马,走前还与那副将交代道:“把她给我押回城中!”

“押?押回?!”副将一愣,脱口而出。

凌少堂看了他一眼,头也没回:“对,押回去!”

“是!”副将朝他背影拱拱手,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了婳,干巴巴的说道:“了婳姑娘,您看这……”

了婳艰涩的朝他笑了笑:“我跟你回城……”

“多谢姑娘体谅……”那副将朝她拱拱手。

然而,就在她准备翻身上马的时候,小腹猛的抽痛了一瞬,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京都,定国将军府。

苏鸾正在小厨房里手起刀落的剥青虾。巴掌长的青虾,泛着青玉色,在竹篓里头活蹦乱跳,灶房的厨娘看着自家小姐利落的动作,不由有些愕然。

“小姐,这剥虾的活计还是奴婢来吧……”她进府的时候先夫人已经仙逝了,江红绡虽偶尔也会下厨,不过大都只是做做样子。如今见苏鸾这模样,倒让她有些无措起来,连带着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何处才好。

苏鸾看着她惶然的模样,柔和一笑:“也好,那你就帮我把我把这些虾的虾线都抽掉,记住,这个虾皮不要完全剥开,还有虾须也要剪掉。”

听见她如此说,那厨娘紧绷的心神微微一松:“是,奴婢晓得了。”

苏鸾见她做的有模有样,便转身到灶台旁,取了从番邦商人手里买来的花椒干和八角干倒进锅中,小火慢慢炒香,待到颜色变深,才将花椒八角倒出来。随后,又将细盐倒入锅中,炒成黄色。

一旁的铃铛看得新奇,便凑过来,问道:“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啊?”搞笑

苏鸾弯着眼,笑着答道:“椒盐。”

“椒盐?那是什么?”铃铛挠了挠脑袋,更奇怪了两分。

“是一种很好吃的调料。”苏鸾手上微微顿了一下,温声解释道。

铃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叹了句:“小姐知道的东西可真多,这椒盐奴婢可是连听都没听过呢。”

“都是机缘巧合罢了。”苏鸾随口说道,随后将炒好的细盐和花椒八角混在一起,倒进研钵里头,一下一下细细的捣了起来。

约摸着半盏茶的功夫,厨娘端着一小盆剥干净的青虾送到了她跟前:“小姐,这虾剥好了。”

苏鸾接过来,随便拎起两只瞧了瞧,只见那虾肉格外完整,连带外壳都整整齐齐的,不由赞了句:“你这手脚可真麻利!”

厨娘终日在后厨里头,哪里听见过这样的称赞,眼下倒是有些不自在的低了头。

“快到午膳的时候了,你先备着吧,我只做这一道菜,给爹爹尝尝鲜就好。”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苏鸾将盛虾的青花大碗放在灶台旁,取了葱姜切段,放了少许黄酒,又淋上了少许酱油和细盐,加了些干胡椒粉,细细的抓匀。

趁着青虾腌制的功夫,她取了辣子和葱蒜切成了碎末,摆在盘中待用。

随后,她取了个白瓷碗,递给铃铛:“去帮我要些生粉来。”

“好。”铃铛正闲得没事儿做,眼下听见自家小姐的吩咐,忙伸手接过瓷碗,颠颠的凑到做杂活的婆子身旁讨生粉。

苏鸾将油倒进锅里头,约摸着七成热,便夹着沥干的青虾在生粉里头飞快的滚上一圈,随后缓缓放进油锅里头。

那虾一下锅,便被那金黄色绵密的气泡包裹住,随后伴着一阵清脆的滋滋声,鲜香的气味溢满了整间灶房。

在一旁的择菜的婆子被这气味勾得频频回首,站在油锅旁的铃铛也不由咽了口唾沫。

苏鸾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一盘子炸的金黄酥脆的大虾便出了锅。

铃铛眼神亮晶晶的,黏在那大虾上不懂,小舌头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活脱脱一只小馋猫。

苏鸾见状,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揶揄她道:“馋猫!”

铃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咂咂嘴道:“都怪小姐做得太香了!”

“这就香了?!”苏鸾瞥了她一眼,“更香的还在后头呢!”

说着,她另起锅,倒了一点点油,将切好的辣子和葱蒜倒进锅中爆香,紧接着将炸过的虾放入锅中翻炒,一股麻麻辣辣的香味随之钻进了所有人的鼻腔。

临出锅前,她把磨好的椒盐粉撒进锅中,颠匀出锅。

223.江家有女百家求

“来,张嘴!”苏鸾夹起一筷子,递到铃铛嘴边。

铃铛受宠若惊的瞪着眼,傻傻的张开嘴,直到嘴里被塞进一只热辣辣的大虾,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刚出锅的椒盐大虾又酥又烫,她一边呵着气,一边飞快的动着嘴。辣子的味道将舌头辣得麻麻的,虾皮被炸得又酥又脆,非常香,虾肉经过油炸,汁液饱满,紧实又有嚼劲,味道特别鲜,好吃得让人想把舌头吞下去。

苏鸾见她吃得欢喜,问道:“好吃吗?”

铃铛忙把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一脸诚然道:“比宫宴还好吃!”

她说的是实话,并非是在讨好自家小姐。当年,她在暗卫营的第一个任务,就是顶替承恩郡主去西岐国做人质。

西岐国的大小宫宴,千百珍馐,她不说都尝过,至少也吃了十之八九。可是没有一道菜,能比过眼前这一盘子炸的金黄酥脆的虾。

就在铃铛愣神的时候,苏鸾将虾盛放到青花瓷盘中,将剩下的一小碗塞到她手里:“喏,吃吧!”

说罢,朝厨娘吩咐了句:“可以传午膳了,直接送到主院的花厅便好。”

“是,奴婢这就差人传菜。”

铃铛咬着下唇,眼圈微微泛红:“小姐,铃铛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护好你的,绝对不会让唐元煊那狗贼伤你一根汗毛。”

苏鸾装食盒的手一顿,回望她一眼,异常严肃的说道:“铃铛,我知道大哥把你送到我这儿来,是让你护我周全的。可是对我来说,你和我没什么不一样。唯一不同的,许是我比你幸运一点儿,投生在显赫的苏家。我知道,你是孤儿,可是你爹娘如果还活着,也会把你当成手心里头的宝贝。所以,与其让你为我拼命,我更想让你好好活着。”

铃铛眸子微微颤了一下,看着周身笼罩在烟火气中的苏鸾,微微点了点头。

主院,花厅。

四脚雕花的檀木圆桌上摆了四菜一汤。

苏湛坐在主位上,眼底有些青黑,脸色也稍显疲惫。

“爹爹,这桂花酒是安阳县主送过来,说是长公主亲手酿的。”苏鸾将温好的酒给他斟上一杯。

苏湛看着桂花酒,紧绷多日的神色微微怔松了一瞬。

他端起酒盏,将那飘着淡淡桂花香的酒水灌进口中,半晌,苦笑着说了句:“以前,你娘亲也常常酿酒。青梅酒,桂花酒,梅花酒,她都酿得颇有滋味。可惜,再也尝不到了……”

苏鸾添酒的手微微一顿,眼底有些发热,强忍着泪意说道:“没关系,爹爹想喝,以后我酿给你。”

苏湛闻言,抬头定定的看着她,露出一抹安慰的笑容。

苏鸾见爹爹笑了,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她抬手夹过一只虾,放到他碗中:“爹爹尝尝这个,这可是我的拿手菜!”

苏湛看了看碗里炸的金黄的虾,挑了下眉头:“这正是隆冬,这么长的虾……”他话没说完,便促狭的看了自家女儿一眼。

苏鸾倒是个脸皮厚的,半点害羞的意思也没有,弯着眼替他把话补上:“谁让您的女婿是世子爷呢!别说爹爹冬天吃个青虾,就是想吃那西瓜,世子爷也定会想办法送来!”

苏湛听了,睨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啊,当真是个口无遮拦的!也得亏世子容得下你。”

“他自然得容得下我才行啊!不然,我若后悔了,他可没地方在寻第二个来。”苏鸾浅笑着应道。

就在这时,苏湛手底下的亲卫匆匆走来,直奔主位附耳与他禀道:“王爷,您交代的几处都查过了,并没发现唐元煊的踪迹。可还要再查其他地方?”

苏湛闻言,眉头微拧:“罢了,先按兵不动吧!”

“是。”

待那亲卫退出门,苏鸾问道:“爹爹可是在追查唐元煊的下落?”

苏湛知道,唐元煊的暴露与自家女儿脱不了关系,也没隐瞒,与她直言道:“没错,只不过唐元煊这老贼狡猾的很,眼下被他逃出京都也不无可能。”

苏鸾摇摇头,笃定道:“女儿倒是认为,他一定还在京都之中。”

“哦?为何如此说?”

“首先,这段时日京都戒严,想混出去难如登天。其次,之前宣王府被查封的时候,我曾差人探查过一二,发现那逆贼的书房之中有多副丹青。丹青上的人,好似是……是我娘亲。”苏鸾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了出来。来

苏湛听后,倒是没有一丝惊讶,只露出一抹嘲讽的冷笑:“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还在肖想着画楼?!”

果然……

她就知道,当初羲和所作之事虽表面上针对她,可仔细辨起来,却是在针对整个苏家。合着这里头是新仇旧恨全都堆在一起了啊!

约摸着是看出她在想什么,苏湛先是叹了口气,随后说道:“说起来,当年这事儿也是先皇种下的因果。你娘她是丞相府的嫡女,虽然你祖父有心与江家结亲,可是依着她的身份,即便是嫁入皇家,也是可以的。”

“当年,先皇有心将她赐婚给太子。但当时还是六皇子的唐元煊对你娘倾慕不已,太子心知,便私下与先皇吐露一二。先皇得知,也有心促成。可你娘啊,她虽温柔,却不是个软弱的性子,她不甘心将自己的婚事交由别人摆布,于是便和孟菡茹演了一场落马的好戏,当街落进了我怀里……”

说到这儿,苏湛那锋利的眉眼都跟着透出一股子宠溺的笑意来。

苏鸾自然也被自家娘亲的大胆行径逗得抿唇一笑,不由道了句:“娘亲可真是女中豪杰啊!”

苏湛眼神微微放空,耳边好似回想起当年的她羞怯的软语……

她说:“苏世子,小女可是费劲气力才砸中你的,你可断不能负了小女呀!”

“是啊,她的确是个女中豪杰……”

苏鸾垂下眼,想起书房中的那副丹青,那上面的眉眼似乎随着爹爹的描述变得鲜活起来。

“江家有女百家求,可是你娘却选了我。是我对不住你娘,没能护好她……”

苏鸾知道,娘亲的死会让爹爹遗憾一辈子。江红绡的死,没能让他释然一丝一毫。那么,若能让他亲手杀了唐元煊,会不会让这遗憾少一些?!

这念头一旦生了出来,便在她脑子里千回百转。

用过午膳,她回了掌珠阁。

推开房门,便迎上苏禛的眼:“外头怎么样了?可有动静?”

苏鸾摇摇头:“没有,爹爹也派了人手查探过了,可还是踪影全无。我怀疑,他就藏身在我们附近。”

她这话一出口,一旁替她倒茶的铃铛手上微微一僵。

苏禛余光扫过她,眸子微眯了下,继续道:“若是他当真藏身在附近,那么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这种问题,可不像善于谋略的苏少将军会问出口的。

苏鸾微微沉默了一下,对上他的眼,顺着他的话头接了下去:“很简单啊!这其一呢,自然是因为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其二嘛,他怕是在寻找机会。只不过,这机会太难得了,他一时找不到突破口,只能按兵不动。不过,他既然没有机会,那么我们可以给他制造机会……”

苏鸾说得意味深长,苏禛却听得心惊肉跳,虽说是他故意引导她说到此事上,可眼下见她这若有其事的模样,戒备道:“鸾儿,我不管你心里生了什么心思,统统给我打消掉!我不准你以身试险!爹爹,祖父还有世子都不会同意你如此!”

苏鸾见自家大哥那一脸的义正言辞,眸子微转,带着两分狡黠,撒娇道:“大哥,这钓鱼呢,自然得用最香的鱼饵啊!要不然,这鱼怎么会咬钩呢?!”

“不行!绝对不可以!”

“大哥,你妹妹我这么聪慧机敏,绝对不会让自己落入险境的!我就将他引出来,你和爹爹功夫那么好,定然能将他一举拿下的!”苏鸾又是保证,又是诱哄,可是苏禛依旧咬死了,就是一句不同意。

苏鸾故意表现出一副被他气极的模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的闷声喝茶。直到天色渐晚,屋子里头燃起了灯火,苏鸾才站起身,冷着脸往外头走去。

铃铛见她起身,忙紧张的跟过去:“小姐可是饿了?奴婢去帮您取些吃食来吧,天色这么晚了,您还是别出出去了!”

她话说的有些急切,与往日比起来倒显得有些反常。

苏鸾眉头几不可查的微蹙了下,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好,那你去替我取些饭菜来吧。”

铃铛见她消了出门的心思,忙应了句:“好,奴婢这就去。”

铃铛出了门,苏鸾看了一眼苏禛:“大哥可觉得她有不妥的地方?”

苏禛看了她一眼:“你不是也觉察出了不对劲儿?!”

苏鸾眼睫微颤了下:“我想再相信她一次。”说罢,她推开门,沿着回廊朝着主院走去。就在走到竹林山石附近的时候,一道黑影突然朝她袭了过来……

224.连身上的味道都像她

是唐元煊?!

苏鸾瞳孔倏然睁大,虽然她心中早有预料,可是到底没想到,这人会如此大胆的在这种地方藏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彻底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苏鸾不禁闭眼苦笑,暗暗叹道,这只老狐狸!到底还是栽在他手里头了!

结果不用想也能猜到,苏鸾到底是个弱女子,没有功夫傍身,任她动作再怎么敏捷,能做的最多也就是向后猛退几步,自然是逃不出唐元煊那狗贼的手掌心。

而原本乔装成府内家丁的暗卫,见此情形,纷纷都围了过来。他们手上抓着刀棍,目光戒备的盯着他二人。

苏鸾的食指微屈了两下,在不经意间示意他们不要妄动。而唐元煊也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她那一声惊叫声上了……

“啊!什么人!快放开我!”苏鸾一边叫喊着,一边下意识的拼命挣扎起来,试图挣脱那被束缚住的手臂。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便贴在了她白玉似的脖颈上,那冰冷的触感让她不由汗毛直竖,遍体生寒。

苏鸾骤然噤声,嘴唇颤抖着,假意试探道:“你……你……你要做什么?!”

她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声冷笑。

随后,唐元煊阴测测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小丫头,我劝你还是乖乖闭上嘴,安分些,老夫年纪大了,听不得呱噪,若是这手一哆嗦,许是就能送你这条小命儿归了西。”

苏鸾背脊微僵,一动也不敢动的由着他牵制着往前走。显然,她那战战兢兢如同鹌鹑的模样成功取悦了唐元煊。

他看着苏鸾缩在他刀刃下那苍白的小脸儿,嘲讽一笑,故意用匕首抬起她的下颌,眯着眼凑近道:“你这模样生的可真像你娘啊……”

他低头埋在她颈间,嗅了嗅,满足的喟叹一声:“连身上的味道都像她……”

苏鸾被他的举动惹得周身一针恶寒,强忍着胃里头那翻江倒海的恶心,假意与他讨饶道:“王爷,小女胆子小,您想要什么不妨直说,想来爹爹定然会答应你的……”

她声音微微有些哽咽,眼圈也有些发红。这瑟瑟的模样,落在唐元煊眼里,显然让他觉得心情舒畅。

“我想要什么?!”他闻言,冷笑两声,续道,“我想要苏湛的项上人头!”

说着,他一把扯过苏鸾,扯得她一个趔趄,差点儿跌在地上:“带我去找苏湛!走!”

苏鸾的胳膊被他捏的生疼,她咬牙强忍着痛感。她面上还是扮作一派楚楚可怜的模样,可心中却是镇定的很:“王爷,你轻着些……小女这就带您过去……”

就在这时,得了音讯的苏湛如同脚下踏风一般,直接冲进掌珠阁。看见苏鸾被唐元煊禁锢着,他高声斥道:“唐元煊,你放开我女儿!你我之间的恩怨,我与你来清算!”

苏鸾看见自家爹爹,心中一暖,紧紧咬了一下下唇,几不可查的朝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可是,苏湛眼下哪里还控制的住自己,当他看见自家女儿被眼前这逆贼用匕首抵着脖颈的时候,当初被妻子死亡一事支配的恐惧再次袭来……

“你放开她!有仇有怨冲我来便是!”乐书吧

说着,苏湛往前走了两步。

唐元煊不是傻子,这苏湛浑身的功夫他虽没亲自领教过,可到底是能保边境几十年太平的大将,这功夫自然不是他能匹敌的。

“别动!再动我就杀了她!”唐元煊握着匕首的手将刀刃向下压了两分,随后便见一滴鲜艳欲滴的血珠顺着她细腻如羊脂的滑了下来。

苏湛后槽牙死死的咬着,恨不得一掌劈死他,最终却不得不在牙缝中挤出一句:“说吧!到底怎样你才肯放过我女儿?!”

唐元煊看向他,反问道:“我要怎么样?!呵!不如你先将手筋断了,来表示一下诚意,我再考虑能不能放掉她?!”

苏鸾听了,眼神微微一颤,看着她爹爹游移不定的神色,一颗心悬了起来,心中不由祈祷道:“不要!不可以!爹爹你千万稳住啊!”

在等一下,再等一下就好!

苏湛望向自家女儿,将身侧的利剑抽了出来,剑刃映出了院子里头那些摇曳的灯火。

就在他即将剑举起的那一刹,两把剑同时刺进了他的后心。

唐元煊身子一震,似是不敢相信一般,低头朝胸口望去。只见一个锋利的箭头贯穿了他的身体,直直插进了他的胸膛。鲜红的血液如同鸢尾花一般,在他胸口绽开。

他不甘心的回头望去,只见而这两把剑的主人一个是苏禛,而另一个则是铃铛。

铃铛眼疾手快的将苏鸾扯开,一脸焦急的问道:“小姐,你没事儿吧?!哪里伤着了了?!”

苏鸾愣愣的看着她,朝她摇摇头:“我没事,哪里也没伤到。”

铃铛闻言,轻轻吁了口气,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而此刻倒在地上的唐元煊却是在用一种恶毒的眼神盯着铃铛,那眼神似乎要将她撕碎一般,他嘴上不住的叫骂着:“贱人!你这个小贱人!”

铃铛回过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她说:“这么多年也没机会喊你一次爹,想来王爷如今时日无多,也没什么力气与我计较,不如就让我这么喊一次吧!”

她说:“爹,你去死吧!”

“混账……混……账……”唐元煊怒火攻心,瞪着眼断了气。

铃铛见他断气,回过神朝苏鸾和苏禛跪了下来:“奴婢有罪,还请两位主子责罚。”

苏鸾和苏禛对视一眼,他们当然知道她口中的有罪指的是什么。因为铃铛隐瞒了她跟宣王的关系。

说起来,铃铛的身世也是一出戏。铃铛的亲娘本是宣王府里的一个厨娘,因着长相与江画楼像上几分,被醉酒的唐元煊给辱了清白,于是便有了她。

她娘性子烈,怀着身孕逃出了王府,却不料,这一切都在唐元煊的监察之中。唐元煊任由三岁的她辗转在一个又一个人牙子手中,最后看着她进了暗卫营。

225.何须我来责罚

说起来,铃铛的身世也是一出戏。铃铛的亲娘本是宣王府里的一个厨娘,因着长相与江画楼像上几分,被醉酒的唐元煊给污了清白,于是便有了她。

她娘性子刚烈,打昏了看守婆子,挺着肚子逃出了王府。却不料,这一切都在唐元煊的掌控之中。

一个怀了身孕又没有丈夫的女人,可想而知,生活会有多么艰难。亏得她有一手好厨艺,才勉强糊口。

可好景不长,她最终还是因着太过劳累而伤了身子,在铃铛三岁那年撒手人寰。

唐元煊第一时间便得知了这个消息。可是,他并没有将铃铛接回宣王府,而是任由三岁的她辗转在一个又一个人牙子手中。最后,更是为了一己之私推波助澜的将她送进了暗卫营。

这些消息,铃铛原本是不知道的,可唐元煊却自己找上了她。

那时候她的身份是承恩郡主,他则是前来西岐探访的大瑨使臣。

他问她:“想过郡主锦衣玉食的日子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帮为父完成一件事,自然就能认祖归宗。”

说实话,铃铛对什么郡主身份并不感兴趣,她只想知道,这个自称她父亲的男人想要做什么。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她定定的看着他,开口问道。

唐元煊从怀里摸出一支火漆封口的信筒:“将这东西放进苏将军的书房,事成之后,你便可以做回你的郡主,不必再如此过活。”

她将那信筒收了起来,直到他离开,她才熟练的将那信筒打开,抽出了那封信。

那信上的内容让她心惊不止,那是一封苏湛通敌卖国的“亲笔信”,一字一句里满是对大瑨皇族的蔑视。

若是这东西落进圣上手中,别说是苏家父子两条命,怕是整个苏家一族都要为之陪葬……

那时候她就知道,她的生父不是善类。而之后的一番调查,也让她彻头彻尾的了解到,这个男人不仅对她的母亲冷血,对她亦是无情。

她最终也没能把那支信筒放进苏湛的书房,而是寻了个借口与唐元煊敷衍了事。

而在那之后,唐元煊似乎误会了她。他大概以为她是贪慕郡主身份下那些光耀与荣华的吧,所以私下会遣人与她交换“情报”。

铃铛并没有拒绝他,而是选择与他周旋。

大概直到方才他才明白,她这个女儿从来没有一刻是站在他那边的。而送到他手里的情报更是无足轻重。

苏禛见苏鸾频频看向自己,那神色里还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的犹豫。于是,他虚咳了一声,淡淡道:“虽然她是我暗卫营出来的,但是我既然给了你,那么一切赏罚自是由你说了算。”

苏鸾似松了口一般,紧绷的身子也放松了下来。她垂眼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小丫头,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扶着她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起来吧,你又没错,何须我来责罚。”

铃铛咬了咬嘴唇,眼圈有些发红:“小姐,你能别赶奴婢走吗?!奴婢的娘是死在这贼人手里的,我不会认贼作父,我既然亲手杀了他,也不会为他报仇……”

苏鸾替她抹掉了眼角悬着泪珠儿,哄孩子似的说道:“我何时说要赶你走了?!小傻子!”热点书

就在她安抚铃铛的功夫,苏湛已经差人将大理寺的差役请了过来,替这罪人唐元煊收尸,也算给圣上一个交代。

铃铛看着唐元煊被蒙上白布,被放在担架上抬走,眼中除了漠然之外再无其他。

苏湛和苏禛见她如此,便默认了苏鸾的决定。

而就在这时,门房小厮前来通禀:“老爷,璟王世子求见。”

苏湛刚想说将人请进来,就被自家女儿拉住袖口,一脸可怜巴巴的朝他摇头:“爹爹,别别别,千万别请他进来!”

“哦?”苏湛轻挑了一下眉,面上浮起一丝笑纹,打趣道,“爹爹还以为我家的小丫头天不怕地不怕呢!”

苏鸾略显羞恼的嗔了他一眼,娇声娇气的道了句:“哪有爹爹笑话女儿的道理嘛!您再这样,我可不理您了!”

十几年没养过女儿的苏大将军哪里受得了她这软声软调的模样,刚忙妥协道:“好好好,爹爹这就差人拦了他。”

“爹,你就惯着她吧!今日这事儿若非您来的快,那还有她现在与你撒娇的模样,怕是要在地上躺尸了。”苏禛说着,白了她一眼,眼里还带着两分责怪。

苏鸾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挣扎道:“大哥方才不也是同意我这么做了么……怎么到头来还让人家背锅呢!”

虽然苏大将军明辨是非,但是面对这娇俏的小女儿自然要偏心一些,于是厉声对苏禛道:“你既然明知危险,为何不拦着她?!说到底还不是你这个做兄长的没有护好妹妹?!”

苏禛被自家爹爹这义正言辞的偏心模样说的一阵愕然,抬手拍了拍额头,不禁无语:“是是是,您说得对。这事儿啊,都是儿子的错。”说罢,睨了苏鸾一眼,无声说了句,“你呀你,小没良心的!”

一旁的门房小厮垂着脑袋站在廊下候着,频频抬眼,瞧着这屋子里的主子斗嘴,想着府外的璟王世子,一时也不敢出言提醒。只敢心里着急,急得是脑门上直冒细汗。

半晌,终于看见自家少爷抬步走了出来,忙迎过去:“少爷,那世子爷是请还是不请啊?”

“候在这儿半晌,你没听见小姐怎么说么?”苏禛眉头微拧,有些不耐的看着他。

小姐怎么说?!小厮脑袋一懵,回想了下……

“小姐说,千万别请人进来……”

“既然听见了,那就打发了吧!”苏禛随口道了句,优哉游哉往自己的院子里走了去。

打……打发了?!

小厮苦着脸,一边挠着脑袋一边嘟囔着:“说的容易,那可是璟王府的世子爷,又不是小猫小狗,怎么打发啊……”

冥思苦想的功夫,就走到了门口。

看见门外头那尊大佛,灵光一闪,恭恭敬敬的凑上前去道:“世子爷,实在失礼,今夜因着贼人,我家小姐受了惊吓,眼下不好见客。”

226.万事本就没有对错

唐明琲深邃的双眸在他脸上梭巡而过,吓得那小厮忙低下头,如同被点了穴道一般,僵直的立在那儿,动也不敢动。

他嘴角漾起一丝及不可见的笑意来,随后应了句:“既如此,那就算了吧。”

说罢,翻身上马,随着大理寺的差役一同往城东走去。

内院。

门房小厮将唐明琲离开的消息回禀了去,苏鸾听罢,吁了口气拍了拍胸脯,朝自家爹爹屈膝行了个福礼,告安道:“爹爹这些日子劳累了,如今这人也落网了,您也该好好歇歇了,女儿就先退下了。”

苏湛点点头,见她出去,朝身边的管家道:“吩咐厨房,煮碗安神汤送过去。”

“是,老爷。”

这一夜,苏鸾睡得格外安稳。直到天色大亮,才揉着惺忪的眼起了身,唤了铃铛进来替她梳妆。

铃铛梳着双丫髻,穿着樱粉色的小袄,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盈盈的走进来。

“小姐,昨晚睡得可好?”

苏鸾鞠了一捧水拍在脸上,呜呜的应了句:“嗯,挺好。”

铃铛抿唇一笑,想起方才大将军那关切的模样,与她道:“方才大将军还来问您来着,见您睡得好好的,便没吵您,直接进宫了。”

苏鸾擦脸的手一顿,皱眉道:“这个时辰就进宫了?大哥呢,也随爹爹去了?”

铃铛点点头:“嗯,听说是平江城来了战报。”

正说着,就听院子里响起一阵扑棱棱的声音,铃铛面色一紧,戒备的推开门,只见廊下的扶手上落了一只红嘴鸽子,正歪着脑袋看着她。

“小姐,院子里落了只鸽子。”

苏鸾从屏风后头探了个头,看见那小红嘴,面上一喜:“快快!把它脚上的信筒拆下来。”

“诶,好。”铃铛应了一声,伸手将那红嘴鸽子一抓,利落的拆了它脚上的信筒。

苏鸾坐在铜镜前,一边由着铃铛替她梳头发,一边将手上的纸卷拆开……

“鸾儿妹妹,待你收到这封手书的时候,妾已经乘上离开平江城的客船了。得亏护国公相助,平江城现已转危为安。淮南王已死,虽然并非妾亲手斩杀,但妾的血海深仇也就此了了。”

“鸾儿妹妹,妾本想回京亲自与你道谢,可是无奈身怀有孕……还请妹妹替妾保守秘密,妾与凌大人的身份犹如云泥,若此时被他得知,定然又是一场风雨。妾本就是无根浮萍,如今也只想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妾骗了凌大人,让他误以为妾小产,又劳护国公掩护,才得以远走他乡,还望妹妹别怪姐姐。待他日相逢,定自罚请罪。望顺遂,勿念之。”

苏鸾将信攥在手里,这世间的万事本就没有对错,何况感情,更是难辨是非……

她沉默着,良久良久,直到铃铛唤了她三声,她才恍然回神:“你方才说什么?”

铃铛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再次重复道:“小姐,早膳摆好了,再不过去用就要凉了。”

“啊,好,这就去。”苏鸾垂下眼,将手里的纸团成一团,扔进一旁的炭炉中……

因着外患已解,内忧已除,圣上龙心大悦,大赦天下,连免了三年农耕商贾的赋税,一时间举国同庆。

而苏家,苏湛因大胜南越国被赐了安国公的爵位,成了这大瑨唯一一个双爵位的国公爷。苏禛则因私自回京一事,功过相抵,无赏无罚。金沙中文

而此次除去苏家之外,最大的功臣要数大理寺少卿凌少堂。

因着凌少堂右臂伤势过重,这圣上的封赏便被直接送进了永安侯府。先是赐了这凌少堂永安侯世子的身份,随后又提拔为刑部尚书。但他虽一时风头无二,面上却丝毫没有欣喜之色。

而这各种缘由,别人不知,却瞒不过唐明琲。

大理寺书房。

凌少堂倚坐在太师椅上,右臂吊着,左手端着茶盏,轻嘬了一口,问道:“先皇曾说过,这白玉虎符不传皇嗣。眼下护国公将这东西送来,到底是何意?”

唐明琲将那白玉虎符在手里把玩了下,苦笑着摇摇头:“他想要鸾儿的第一个子嗣过继给护国公府,承他的衣钵。”

凌少堂一愣,端茶盏的手一个不稳,洒出些许茶水来。

“他这主意打得倒是好,看你这意思,是要接受了?”

“我若不应,他定要找到鸾儿那去……”唐明琲有些无奈道。

凌少堂不由失笑:“看来,嫂夫人这地位是愈发不可动摇了。她身后本就有将军府,定国侯府和丞相府,如今又要添上一个护国公府了。”

唐明琲觑了他一眼:“即便靠山再多,于她来说不过虚设,她有我一人便足够了。”

凌少堂看着他一脸正色的模样,目光倏然黯淡下来,苦笑着垂下眼。

唐明琲与他相交甚笃,自然察觉到他这段日子的异状,想起当初他为情所困的模样,不由蹙眉问道:“此次归来,怎么没见了婳姑娘同你一起?”

凌少堂脊背一僵,嘴角落了下来,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她……走了。”

“走了?”唐明琲微微一愣,脑子里忽的闪过今晨进宫时护国公说的那些话。

“小子,好好待鸾丫头,可别学凌家小子,口是心非是病,迟早要吃苦头的……”

他略一沉吟,试探道:“你可是对她说了些什么?总不会是说要纳她为妾吧?”

在他看来,了婳与凌少堂的身份相差太远,比之他与鸾儿之前相差无几,了婳能进侯府,最多做个贵妾。而凌少堂,确实也想能说出这种话的人。

纳她为妾?怎么会呢。他是想娶她为妻的,他都想好要替她求个身家了,可是她却没给他机会。

他摇摇头:“没,我是想娶她为妻,怎么会说那种话折辱她。”

“你如实说的?”

“嗯。”凌少堂有些艰涩的开口,“可她根本就不在乎,不在乎侯府的身份,也不在乎我这个人。”

是啊,如果她在乎他,又怎么会……

他的嗓子像吞了沙子一般沙哑:“她有了身孕,但却为了杀唐元淮,不管不顾的上了战场……”

“那孩子?”

“没了。”

唐明琲一愣,随后重重叹了口气。

227.这情路可真是波折啊

一转眼,便到了腊月二十三。

苏家托了祁阳伯公夫人出门,带着百抬的裹红绸的金丝楠木箱笼,进了长公主府的大门。这苏禛与安阳县主的婚事便算落定了。吉日便定在了年后的三月初六,是个万事顺遂的好日子。

而在自家哥哥的喜宴之前,薛知易倒是先送来了喜帖。

苏鸾接过喜帖先是一愣,随后便差了铃铛套弄了身男子装束,扮作贵公子的模样便出了门。

顺着朱雀大街一路走到了天时书斋,却不料,在书斋门口撞见了个老熟人。

尹凉一身烟青色长袍,身披白色狐毛披风,依旧一副清风朗月的模样。他看见她先是怔忪了片刻,随后退后一步,朝她微微颔首:“尹凉见过苏小姐。”

见他行这一礼,苏鸾便知晓,这人想来是听说了她的身份。

她微微俯身,还了半礼:“公子不必多礼。”

尹凉抬眼望向她,眸底隐忍着些许复杂的情绪,似是有千万句话想要开口,可是待到唇边时,只剩下了句:“许久未见,鸾……苏小姐可好?”

苏鸾尴尬的笑了下,点点头。

“苏小姐可是来送话本子的?”尹凉隐在袖笼里的手指微微收紧,他知道,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不该再继续纠缠,可是他就是不想这么放她离开。

“不是。”苏鸾微微摇了下头,“我是来寻薛掌柜的。”

“苏小姐与薛掌柜的交情,倒是让尹凉羡慕。”他苦笑了下。

就在这时,薛知易从门口悠悠走了过来,一把拍在她肩膀上:“不知苏家小公子来访,有失远迎,实在失礼失礼。”说罢,朝她挑了下眉。

苏鸾知道他是来解围的,不客气的将他的手一挥,瞪着杏眼道:“既然明知失礼,还不给本公子请上上座,备上好茶伺候着!”

随后顺势在薛知易“毕恭毕敬”的迎接下,进了书斋的后堂。

尹凉看着苏鸾离开的背影,苦笑了下,抬眼看向薛知易:“薛掌柜不必这么防备在下,她如今的身份,在下高攀不起,自然也就不会自不量力。”

薛知易轻笑一声:“尹公子误会了,薛某不过出来迎迎老友。”

“嗯。”尹凉凄凉一笑,“薛掌柜说的对,是在下误会了,既然生意已经谈妥了,在下便先告辞了。”

“尹公子慢走。”薛知易从善如流的朝他拱手作别。

见那马车逐渐消失在了人流之中,薛知易才回身进了书斋。

书斋的后堂里头,苏鸾正抱着薛知易的鎏金手炉,半躺在他那铺着兽皮的摇椅上,优哉游哉的晃着。

“人走了?”见他进来,苏鸾腾的坐了起来,紧张的问道。

“走了。”薛知易道。

“走了好……走了好……”苏鸾长舒一口,嘀咕了两句。微微吧

随后,她将手里的手炉往旁边的案上一放,站起身来,笑眯眯的凑到他身前,打趣道:“我说薛掌柜,你这动作可够快的,这杜家不是不同意来着嘛,怎么突然就应了你与芙蕖姐姐的婚事了啊?!”

“自然是因着薛某这高尚的人品,正直的为人,还有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的风姿。”薛知易得意的勾了下唇角,说的那叫一个大言不惭。

“呵呵。”苏鸾干笑两声,“你方才说的那些有没有,我还真没看出来。不过你这不要脸的功力,倒是愈发长进,所向披靡了。”

“喂喂喂,我说姑奶奶,你今儿来这儿一不送话本子,二不收银子,总归不是专门来寒碜在下的吧?!”薛知易翻了个白眼。

“说起这话本子,我怎么不知道你与这尹凉如今来往的这般亲近?!”苏鸾挑眉看着他,等他给自己一个交代。

薛知易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锦官城的不少戏坊都跟我定了你的话本子,不然你以为这几个月你都没动静儿,那白花花的银票还能是凭空的生出来的?!”

苏鸾抿了口茶,她倒是没怎么注意过银票,只是之前听唐明琲提起与尹凉的旧事,心中隐隐有两分别扭罢了。

不过,这两分别扭随着二人东一句西一句的斗嘴,倒也消散没了。

临走前,苏鸾自怀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放在他身前的桌案上:“喏,新婚贺礼。”

“这是什么?”

“反正是送你的,你且打开看看也无妨。”

薛知易将小盒子打开,发现里头装着一块血色的鸳鸯玉坠,一看就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这……这物件未免太过……”薛知易将盒子盖上,推到她眼前,“你还是拿回去吧,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东西实在太过贵重了。”

苏鸾摇摇头,难得的一脸正色道:“这东西再贵重,也贵重不过你这么多年待我的情谊。若是没有薛掌柜,哪里会有什么鸾歌先生呢?!”

薛知易见她说的如此郑重,便应了下来:“那就多谢了。”

两人正说着,三禾的声音在帘子后头响起:“掌柜的,世子爷来了,说是来接苏小姐的,可要请进来?”

苏鸾一愣,有些意外,显然没想到那人会来这儿寻她。

薛知易看了她一眼,打趣道:“唉,遇上你,世子爷这情路可真是波折啊……”

苏鸾睨了他一眼,朝三禾道:“不必请了,我这就出去。”说着将铃铛递过来的斗篷一披,两手利落的在胸前随意打了个结,朝他挥了挥手,便大步朝门口走去。

一出门,便看见门口停了辆绣蟒纹的黑缎楠木马车,车顶上是一个鎏金的麒麟兽头,车顶四角坠着金线玛瑙的流苏。

她脚步微顿,略显踟蹰,直到看见赶车的人才安下心来:“唐七?”

唐七放下手里头鞭子,朝她拱手行礼:“见过少夫人。”

他声音刚落,便见车帘被一只手臂掀开,露出的正是唐明琲那张谪仙似的俊颜,他探出身子,朝她伸手:“上来。”

苏鸾几乎没做他想,便拉住他的手任由他将自己拉上马车。

228.主子定是瞧出来了

她身子一个不稳,重重跌进眼前人的怀里。

唐明琲被她这温香玉软的身子压的闷哼了一声,随后将人圈坐在怀里,凑才她耳边低低的说道:“三日未见,鸾儿可叫为夫好生想念……”

苏鸾被他的赤裸坦诚的表白惹得耳尖一红,别过脑袋,眼神飘忽的看向别处。

“鸾儿可想为夫了?!”唐明琲见她害羞,逗弄她的心思更盛了两分。

苏鸾杏眼微瞪,半娇半嗔的道了句:“小女可是待字闺中,世子爷怎好如此轻浮?!”

唐明琲听罢,眉头微挑,待字闺中?!轻浮?!

小丫头胆子见长嘛!

他眸子微微一沉,似威胁一般在她耳边呵气如兰道:“本世子可只对你一人轻浮!何况,鸾儿这待字闺中的清闲日子怕是享不了几日了。”

苏鸾见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哼了一声:“哟,看来世子爷是吃定小女了?!”

“对,吃定你了。”他说着,湿濡的舌尖轻轻扫过她粉嫩的耳垂,惹得她一身颤栗,一时面色艳若桃花。

唐明琲喉结动了动,眸色登时深邃起来,连带着呼吸都跟着重了几分。他俯下身子,火热的手掌顺着她玲珑的曲线蜿蜒向上,就在他刚摸到她的腰封时,苏鸾猛的按住他的手,一脸绯红的朝他摇着头:“不行,不要,不能在这……”

不能在这……

唐明琲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浴火,咬着她的耳朵道了句:“鸾儿不想在这……那我们去别处可好?”

“你……流氓……”苏鸾慌忙的将他推开,从他身下挣脱出来,将身上的披风严严实实的裹好,一脸戒备的看着他。

唐明琲被她的推得一歪,撞在了车壁上,发出一声“咚”的一声闷响。

外头的唐七一愣,忙问道:“少爷,您没事吧?!”

苏鸾脸色更红了几分,嗔怪的睨了他一眼。

唐明琲勾唇一笑,揉着肩头道了句:“无碍……”

说罢,他坐正了身子,朝她伸出手,还没等手落下来,就被她躲了过去。

他无奈一笑:“放心,我怎么会委屈你在这种地方与我亲热?!做过来些,免得冷。”

苏鸾看着车内的银丝炭炉,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不要。”

“不信我?!”

“嗯。”苏鸾想也没想直接点头应了。

唐明琲脸色微微一黑,随后似想到什么一般,开口道:“我记得你之前胆子大得很,今日怎么这般胆小?”

苏鸾飞快的眨了眨眼,手下意识的放在小腹前,一脸无辜道:“有吗?!”

“有。”唐明琲看着她略显紧张的动作,眉梢微挑,试探道,“你该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吧?!”

苏鸾心下一惊,赶忙干笑两声掩饰自己的诧异:“我怎么会有事儿瞒着你呢!”存书吧

“你瞒着我的事儿还少么?!”唐明琲伸手轻轻捏过她的下颌,凑到她眼前,“前几日是谁把自己当做饵食去钓了唐元煊那条大鱼的?!嗯?!”

苏鸾心虚的躲闪了下,舔了舔嘴唇,搓着手道了句:“我……我……我那不是省的夜长梦多么!再说了,有大哥和爹爹在,我计划的可周密着呢!”

“是吗?!”唐明琲眼睫微垂着,略带压迫的看着她,“可我听说的怎么正好相反呢?!”

“呵呵。”苏鸾咧着嘴,假笑了一下,试图转移话题,“你先放开我,我口渴,想喝茶……”

唐明琲自然能识破她的伎俩,但依旧松了手,还亲自给她倒了茶,递到她手里头:“喏,茶水。”

苏鸾接过来,小口小口的嘬着,眼神四处乱飘,说什么也不与他的视线相撞。

眼瞧着茶盏里头的茶水就见了底,就在苏鸾想着要不要再添一杯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苏鸾一个激灵,忙放下手里的茶盏,挑开车帘朝外望去,急急问道:“可是到将军府了?!”

外头的唐七和铃铛一同点头应道:“正是。”

苏鸾嘴角一勾,杏眼弯成了新月,朝身后摆摆手:“世子爷不必送了,小女这就先行回府了,咱们改日再见。”说罢,她身子灵巧的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唐明琲看她雀跃的模样,只无奈的勾了下嘴角,心中暗道:眼下再由着你快活些日子就是!

而就在苏鸾进了府门,铃铛突然一脸正色的拉住她,严肃道:“小姐,你现在可不比寻常,怎么能这般蹦蹦跳跳,若是……”

她刚要说出口,就被苏鸾一把捂住嘴:“都说了,只是猜测,猜测!你这般紧张模样若是被大哥和爹爹瞧了去……”

“被我和爹爹瞧去怎样?”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吓得她一个哆嗦。

苏鸾忙收回手,转过身摇摇头,朝他干笑道:“不!不怎么样!”

苏禛哪里是那么好骗的,眼下一看她那紧张的模样,就知道她这是有事儿瞒着他,而且这事儿恐怕还不小。

他来回踱了两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几眼,突然开口道:“妹妹最近是不是胖了些?”

苏鸾心口一突突,咽了口唾沫,忙摆手:“没没没!是这冬日的衣衫太厚重,显得我过于圆润了!”

“是么?!”苏禛眯了眯眼,意味深长道,“为兄还以为妹妹是有身子了呢!”

他这话倒不是凭空猜忌,因着昨日他与安阳见面的时候,安阳让他带了不少蜜饯给苏鸾,里头都是些酸味的山楂杏子。

这将军府内虽没有女眷,可他到底是见过当初自家娘亲害喜的模样,当初娘亲怀身子的时候就甚是爱吃这一口,他小时候贪嘴,还因着吃多了蜜饯酸倒了牙,整整两日都只能喝米粥。

眼下自家妹子这模样,容不得他不多想……

苏鸾手指微微蜷起,紧紧攥着袖笼:“大哥说什么瞎话呢!我还在闺中,怎么可能有身子呢!”

见苏禛依旧在打量她,她心中更虚了几分,一把扯过铃铛,弯着眼,匆匆道:“大哥,我……我有些内急,就想回去了。”

说罢,迈着小碎步跑也似的快步溜进了掌珠阁,一边走还一边回头望,生怕被苏禛瞧出端倪来。

一旁的铃铛不由叹了口气:“小姐,你这就是自欺欺人啊。要我说,主子定是瞧出来了……”

229.跟你娘一样好看

“不管了,瞧出来就瞧出来吧,反正我是不会承认的!”苏鸾捧着还没显形的小肚子,自暴自弃的说了句,况且她肚子里头有没有宝贝疙瘩还不一定呢……

腊月二十六,圣上下了圣旨,邀了在京的皇族与颇有声望的几大高门贵府一同进宫共度除夕。

这种类似于跨年聚会的活动在苏鸾看来,完全就是为了攀比炫耀与商业互捧而存在。既然已经知道它举办的宗旨,那自然就要积极响应了。

于是乎,铃铛在她的指挥下,把衣柜里所有的衣裙全都倒腾了出来。

苏鸾坐在榻上,蹙着眉,抿着嘴,指着铃铛手里提着的衣裙道:“不要这件,颜色太老气了!”

铃铛看了看手上那藏青色的小袄,赞同的点点头,随手换了一件绣着富贵花的石榴红的百褶裙:“小姐,你看这个可行?”

苏鸾摇摇头:“也不好,这颜色太艳……这待字闺中的姑娘们可都指着在这宫宴上头争奇斗艳,拔得头筹啊,我这一个有婚约在身的人还是莫要抢风头的好,免得遭人嫉恨。”

“小姐说的是。”铃铛应了句,又从一旁挑了一身月白色兔毛滚边的对襟褂衫来:“那这件呢?”

苏鸾撑着粉腮,依旧摇头:“不好不好,太过寡淡了……”

她正发愁的时候,门房小厮在外头禀道:“小姐,璟王府的世子爷方才给您送了个箱子过来,特地嘱咐小的送到您手上。”

箱子?

苏鸾眨了眨眼,朝铃铛挑了下眉,铃铛便会意的打开门,将东西接了过来。

雕花的紫檀箱子,上头还用红色的丝绸系着个绢花,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不过,这年礼送的也太早了吧,按照习俗,应该是初一送来才是啊。

“小姐,可要打开瞧瞧?”铃铛将箱子小心的放在茶桌上。

苏鸾点点头:“打开吧。”终归都是送给她的,早打晚打也没什么区别。

铃铛将箱子上的绢花拆了下来,打开一看,只见里头摆着一套交领绣花齐腰襦裙,颜色虽清浅,可样式却精致的很,让人眼前一亮。

铃铛忙将那裙衫捧出来:“小姐,你看,世子爷给您送了衣裳来!”

苏鸾喝茶的手一顿,不由勾了下嘴角:“这东西倒是来的巧。”

“怕是世子爷与您心有灵犀,知道您为难,特意送来给小姐解忧的!”自打唐元煊那件事儿过了,铃铛与她说话倒是愈发的随便起来。

苏鸾睨了她一眼,撇嘴道:“什么时候学得这么会说话啦,应该把你送到养心殿去,没准你也能得个姑姑当当。”

铃铛抿嘴一笑:“小姐就别打趣奴婢了,您知道奴婢的,除了您我可是谁也不伺候的。”

苏鸾一边接过衣衫,对着自个儿的身子比了比,一边说道:“是是是,小姐我上辈子积了德,所以这辈子能得了你在身边伺候。”

铃铛假装惶恐:“小姐真是折煞了奴婢了,奴婢可不敢这么邀功的。”

话说完,主仆二人不禁对视一眼,哈哈笑出了声。17

“在做什么,这么高兴?”门外传来苏湛略显威严的声音。

铃铛忙敛了笑,恭恭敬敬的俯身行礼:“见过大将军。”礼罢,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十分自觉的退出去,给他父女二人独处的空间。

苏鸾笑盈盈的起身,福了福:“爹爹怎么来了?”

“下朝时路过了天香居,给你带了些蜜饯。”说着,将手上提着的油纸包递到了她手里。

苏鸾面上一热,带着两分羞赧,娇嗔道:“爹爹真是的,女儿又不是小孩子了……”

是啊,他女儿不是小孩子了……

苏湛眸色微微一滞,抬手虚虚的抚了下她的发顶:“鸾儿,无论你多大,无论是否出嫁了,在爹眼里,都是没长大的孩子。只要是你想要的,爹爹都想给你……”

苏鸾眼底倏然涌起一股热流,她背过身子,匆忙的用手指将溢出眼角的泪珠抹了去:“女儿知道……”

“这是什么?”苏湛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指了指茶桌上的紫檀箱子。

“是世子爷,他给女儿送了套衣裙来。”苏鸾说着,伸手摸了摸放在软塌上的衣裙,眉眼里全是欢喜颜色。

苏湛看着自家女儿的小模样,微微有些吃味道:“鸾儿喜欢什么衣裳,差管家去御衣坊说一声儿便是,不必替爹爹节省。”

这璟王府的小子真是没眼力见,他偌大的将军府,难道还能亏了自家女儿的几件衣裳不成?!

苏鸾见自家爹爹脸色不虞,掩唇轻笑一声:“爹爹,女儿哪里是替您节省啊,不过是眼下宫宴马上就到了,裁新衣的功夫不够罢了。”

“这样啊。”苏湛恍然,尴尬的虚咳了一声,瞟了眼她怀里的衣裳,说道:“看着倒是精细,不去试试看合不合身?”

“方才正想着试呢,爹爹正巧就来了,不如爹爹帮我看看吧,可好?”苏鸾杏眼弯着,盈盈的眼波像是一弯春水,映得人心头一软。

苏湛点点头:“自然好。”

“那爹爹等我一下。”说罢,她喊了铃铛进来,伺候她换装。

不过一盏茶功夫,苏鸾便从内室走了出来。

原本的小家碧玉的垂挂髻变成了端庄的双刀髻,如黑缎般的柔亮的发丝间簪了两只坠着石榴红玛瑙的金钗,发顶还缀了一只双蝶戏花的红宝石金步摇,小巧圆润的耳垂儿上悬着两个红玛瑙的耳珰,随着她的步子一摇一晃。

她粉腮上微微染了些胭脂,额间又用朱砂点了抹鸢尾花,粉黛薄施却已然明艳得不可方物。

再瞧那身衣裳,浅青黛的里衫绣着墨竹,在月色的烟纱外衫下,显得影影绰绰。交领对襟用的皆是胭脂色,衬得她本就如琼脂般肤色更加润白。百鸟朝凤的白玉腰封将她盈盈一握的腰身紧紧束住,下摆是留仙裙,裙摆用金线绣着花瓣,随着她的步子层层漾开,走起路来真真也就应上那句“步步生莲”。

“爹爹,好看吗?”

苏湛眼神定定的落在她身上,喉咙口像是被堵住了似的,半晌才点头道:“好看,跟你娘一样好看。”

230.的确是念你成疾

大理寺。

唐七匆匆走进唐明琲的书房,禀道:“主子,东西送去了。”

唐明琲点点头:“可见到人了?”

一提起这个,唐七那叫一个委屈,哀怨的摇着脑袋:“哪里能见到人啊?!那门房听说小的是璟王府的,眼神都跟防贼似的。主子,你说少夫人虽然与您和离了,可好歹还有婚约呢,这叫什么事儿啊!”

唐明琲听了,摇摇头失笑道:“估计是苏家两位将军有话儿在先吧!”说罢,又叹了口气,心中暗道,也不知道这亲事什么时候才能落定。

于是,当夜,苏鸾的掌珠阁便潜进了位“不速之客”。

她杏眼瞪得圆圆的,看着坐在自己香闺之中,自顾自喝茶的某人气哼哼的道:“你怎么进来的?!”

某人气定神闲:“从窗子进来的。”

苏鸾被他那理直气壮的语气气得直发笑:“堂堂世子爷,竟也会做这种小人行径?!”

唐明琲站起身,将她捉进怀里,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做君子连夫人都没得娶,自然还是做小人好一些。”

“你倒是会寻借口!”苏鸾斜睨了他一眼,“说吧,怎么突然过来了?还有三日就是宫宴了,总归不是思念成疾吧?!”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确是念你成疾。”他从善如流道。

“再不说实话,我可就喊人将你这夜闯将军府的毛贼轰出去了!”苏鸾从他怀里挣脱开,伸手戳着他硬邦邦的胸口,凶巴巴的说道。

唐明琲将她的小手捉进手里,放在唇边吻了吻,带着委屈道:“你爹爹和你大哥不让我的人进府……”

好嘛……这人竟是来告状的!

苏鸾禁不住“噗嗤”一笑:“世子爷,这话您也好意思说的出口!你这身份显贵的,谁敢拦着?!”

“门房。”

苏鸾:“……”

她一阵无语,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随后诱哄道:“哎呀,大概是爹爹怕传出什么闲话来,损了我苏家的名声吧?”

嗯,这个借口找的真是一点儿也不走心,连她自己说道最后都气虚了。

“连你也开始敷衍我了!”眼前的人垂着眼,委屈的意味更重了几分。

苏鸾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干笑道:“那你说,就算爹爹如此拦着你,你不还是进来了?你还想如何嘛?!”

唐明琲眼神深深的?住她:“我还想尽快把你娶回去!”

苏鸾微微一哽,咬了咬下唇没吭声。

见她沉默,唐明琲黑了脸,试探着问道:“你……不想嫁?”他的话音因这紧张隐隐发颤。

苏鸾飞快的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小声儿嘟囔了句:“哪里由得我想不想……”

声音虽细如蚊呐,可是唐明琲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他喉口紧了紧:“你若不想,也没关系,我就一直等着你,直到你想了为止……”315中文网

听见这话,苏鸾惊愕的抬起头,粉唇微微张着,一时忘了言语。

感动吗?不,一点也不。

她想,眼前这个人,怕是个傻子。她以后的日子恐怕要很难过了,因为要照顾这个傻子,还要照顾一辈子。

这样想着,她脱口道了句:“傻子。”

“不仅是傻子,还是疯子,都是因为你。”唐明琲恶狠狠的咬了下她的手指,听见她吃痛的抽气声,才放过她。

苏鸾可怜巴巴的朝着被咬红的手指呼了呼气,瞪了他一眼,又觉得不解恨,趁他不备攀着他的肩头,一口咬上了他的薄唇。

唐明琲看着胸前小人踮着脚,奶凶奶凶的模样,眸色渐渐深邃起来,火热的手掌箍住她的细腰,两个人严丝合缝的紧紧贴在一起,原本她报复的袭击在他的反攻下变成了欲望的火种。

就在苏鸾被他压倒在榻上的时候,原本迷离的眼神瞬间清醒过来,她撑着他的胸口,咽了咽唾沫,紧张摇头道:“不行的!不快起来!快起来!”

唐明琲撑着身子,湿濡的舌尖轻轻扫过她的耳廓:“怎么不行?别骗我,这几日可不是你的小日子。”

苏鸾被他说得脸色一红,拍着他的肩膀,挣扎道:“总之就是不行,你快起来!起来!”

见她愈发急切起来,唐明琲深吸了两口气,松开她温香玉软的身子,艰难的离开了令他迷醉的温柔乡。

苏鸾忙将自己被解开的里衣系得严严实实,连一块肉都不漏出来。

唐明琲看着她有些慌张心虚的模样,想起前几日她的反常,眸子眯了眯,更加笃定道:“你果然有事瞒着我。”

说着,他一步一步的逼近她,将她逼退到榻边,挑眉凑到她耳边:“老实交代,不然……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狭长的凤眼里闪着光,语气带着几分纨绔子弟似的轻浮。

“你……”苏鸾被他这流氓样气得一哽,竟找不出句话来骂他。

“还不说?”他威胁似的看着她,伸手假意要解她的衣裳。

苏鸾忙捂住领口,飞快的朝榻角缩去,一脸防备的看着他:“我跟你说,你动了我你会后悔的!”

这话音一落,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喉头颤了下,不敢相信道:“你……你有身子了?!”他声音里带着情欲褪去的嘶哑,还颤着两分紧张的颤抖。

她能不承认吗?!虽然此事十有八九了……

在他定定的眼神下,她垂下了眸子,舔了舔唇角,虚虚的应道:“大……概……”

“我小日子一直没来,想来应该是……不过……也有可能不是……”她眼神东飘飘,西飘飘,就是不与他对视。

“明日我差个大夫过来。”他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将她捞进怀里,“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好瞒着我?!”

苏鸾抿着唇角,绞着手指头说道:“又不是什么好事儿……万一爹爹和大哥知道了,怕是更不待见你了!”

唐明琲不乐意了:“怎么不是好事儿,这于我来说便是天大的好事儿!”

“再说了,你我可是先皇赐婚,即便再不待见,也不能拦着你不嫁!”

231.谁的颜面这么大

苏鸾无奈的瞥了他一眼:“可我眼下还待字闺中呢!哪有待字闺中的姑娘怀了身子还大张旗鼓请大夫的道理?!”

他一本正经道:“胡说!你明明就是我明媒正娶的世子妃!是已嫁之身!”

苏鸾哑然,半晌道:“我给了你放夫书的!”

唐明琲若有其事的说了句:“我没看见!”

苏鸾猛的回头,瞪了他一眼,哼哼道:“无赖!”

唐明琲:“嗯!”

苏鸾:“……”

因着得了“免死金牌”,苏鸾被某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大尾巴狼抱进被窝里,又听着他父爱泛滥的唱了支摇篮曲,沉沉睡去。

直到夜色将尽,唐明琲才从将军府潜了出去。

翌日,苏鸾刚用过早膳,门房小厮便前来禀道,说是杜家小姐杜芙蕖递了拜帖。

苏鸾一愣,这人不是在府里待嫁呢么,怎么会突然来拜访她?

虽然有些奇怪,可还是让铃铛亲自将人接了进来。

杜芙蕖看见她,先是福了福,才唤道:“鸾儿妹妹!”

苏鸾也装模作样的朝她回了半礼,才将人拉进屋内,亲自添了茶:“你这还有半月就要成亲的人,不好好在府里待嫁,竟还有功夫出来寻我?”

杜芙蕖被她说的脸上一热,嗔道:“还不是欠了人天大的情分,得亲自要出来还么!”

“哦?”苏鸾一听,疑惑道,“谁的颜面这么大?”

“自然是世子爷的啊!”杜芙蕖促狭的看了她一眼,朝她带来的丫鬟招了招手,“这是璇玉,她是我府里头的药膳娘子,家里头世代行医,诊脉很准。”

这话说的在明白不过了,这把人请出来定是唐二爷无疑了。

苏鸾尴尬的捂了下眼睛,带着两分嗔怪道:“这人真是的……再怎么急也不能把你请来啊……”

“不妨事儿,左右我在家也是闲着。”杜芙蕖笑盈盈道,“倒是你,动作可真够快的!”

“这还没准儿的事儿呢……”

“哪里没准儿?!璇玉,快来给苏小姐瞧瞧,让她定定心……”杜芙蕖浅笑着,端起茶盏抿了口茶。

“是,小姐。”璇玉忙应声走上前,将那纤纤素指搭在苏鸾皓白的手腕上。

半晌,她噙着笑,朝苏鸾福了福:“恭喜苏小姐。”

这一句恭喜,便直接坐实了之前的猜忌。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可当这实锤落下,苏鸾还是微微恍惚了下,伸手抚了抚了没什么起伏的小腹:“当真是……有了?”

“虽然月份尚浅,但是确实是喜脉无疑。”璇玉不疾不徐的答道。亲亲

杜芙蕖弯着眼,打量了一下她的小肚子,笑着道:“看来过不了多久,我要做姨娘了啊!”

苏鸾咬了咬下唇,轻声问道:“可有什么需注意的?”

“这注意的东西可不少,稍后奴婢给您写下来,不过,小姐还是请个有经验的婆子在一旁照料着更稳妥些。”璇玉慢声细语的与她道。

“可不得寻个婆子嘛,你这肚子里怀的可是璟王府的宝贝疙瘩啊!若是璟王妃知道了,怕是要把你捧到案上供起来。”杜芙蕖掩唇轻笑着打趣她。

“你呀你……哪里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啊,亏得薛掌柜能受得了你!”苏鸾假意拍打她一下。

杜芙蕖也不羞赧,反倒是带着几分傲娇道:“他当然得受着了,若不是我,谁肯嫁给他那个一把年纪,浑身铜臭味的商贾啊。”

“说起来,你方才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你何时欠了那人人情了,我怎么不晓得?”苏鸾好奇道。

提起这事,杜芙蕖幽幽叹了口气:“当初我那婚事,虽有安阳替我周旋,可是到底还是惹了太后娘娘不高兴。她老人家下了道懿旨,便让凌家的侯夫人亲自上门退了亲事。”

退亲?!

苏鸾无语的摇了摇头:“太后娘娘也真是……唉,这不是故意污了你的名声嘛!”

杜芙蕖抿着唇,耸耸肩:“倒也算什么,终归我也没什么好名声。就是苦了同族的几位妹妹了,受我牵连,本来谈好的亲事也因着这档子事儿作罢了。”

她苦笑了下,续又道:“不过,好在有世子爷出面,给天时书斋争了个皇商的名头。知易兄顶着这名头,又请了璟王府娘家的阮老太君做媒,抬着八十八担的聘礼,直接进了我杜家,之后的事儿,就是现在这样了……”

苏鸾根据她的描述,脑子里浮现出了薛知易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不由闷笑出声。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直到将近午时,杜芙蕖才起身与她告别。

苏鸾本想出去送送她,却被她按坐在榻上:“你呀,还是好好在屋子里养着吧,有你这丫鬟送我就成了。”

苏鸾无奈的朝她摆摆手:“那好吧,你且慢走。”

腊月的日子过得是极快的,一转眼就到了大年夜。

许是因着宫宴的缘故,这几日苏鸾倒是过得颇清净,自家爹爹和大哥,还有唐明琲,全都被事务缠得分身无暇,根本没有功夫来扰她。

直到年三十,人才算清闲下来。

晌午一过,苏家与其他受邀的氏族一般,乘着马车进了宫。

进宫之后,男人和女眷便被宫人分开安置,男人们都被请到了前殿,而女眷则是被带到了偏殿等候。

而这些在偏殿里的女眷又分成了两类,一是些长袖善舞的后宅妇人,带着自家的小姐们通融了宫人,去与各宫的贵人们请安拜年,进献年礼。

再一嘛,就是像苏家这种树大根深的氏族,女眷们多是自持身份,候在侧殿里,与平日里那些身份相差无几的夫人们攀谈叙旧。

而苏鸾,却是这两类之外的人。她披着白狐毛的斗篷,手上捧着个鎏金的手炉,安安静静的端坐在一旁。

偶尔有夫人小姐过去与她搭讪,她也只是不近不远的笑着点点头,并不多言语。

直到宫宴快开始的时候,安阳县主与长公主走了进来。

苏鸾才缓缓的站起身来,迎了过去,盈盈一礼:“见过长公主,见过安阳县主。”

232.你半点都不用怕

长公主爱怜的将她扶起来,嗔道:“你这孩子,都说了多少次了,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苏鸾听罢,笑着应了句:“是。”

安阳朝她眨眨眼,随后松开挽着自家娘亲的手,低声道:“娘亲,几位侯夫人正等着您呢,我和妹妹好久没见了,正好说说话,待会儿我去宫宴上寻你。”

长公主点点头:“身边带上人,这宫里头人杂,乱着呢。”说着看了眼身后的孙嬷嬷,示意她护着点儿人。

安阳拉着苏鸾,往侧殿外头的梅林走过去,这时候,梅花开得正好,大片大片的红梅,远远瞧着像火烧云一般。

孙嬷嬷是宫里头出去的,很知道分寸,不远不近的跟在她们身后,既听不见她们的低语,又能看护着。

约摸着走了小半柱香的功夫,便听见外头的响起了钟声。

“宫宴快开始了,我们也去前殿吧!”安阳闻声望了望钟楼,语气轻快的说道。

苏鸾点头应了个“好”,随后想起自己的手炉好似忘在偏殿了,于是与安阳道:“姐姐先过去吧,我去偏殿取点东西。”

“不如让嬷嬷去吧。”安阳提议道。

苏鸾忙摆摆手:“嬷嬷怕是寻不到,我自己去就好。”

“也好,那我在前面的拐角等你。”

苏鸾点点头,匆匆朝偏殿走去,就在走到廊下的时候,好巧不巧的正碰上了宫里头的贵人。

她忙让开身,垂首屈膝行了个福礼。本想着与那贵人无所交集,那人定会瞧也不瞧她的走过去。

却不想,那人扫了她一眼,便停住了步子,不仅没离开,反而是走到了苏鸾面前。

她穿着一身富贵花开的广袖流仙裙,满头的朱钗甚是晃眼,凤眼微挑,不屑的落在她身上,红唇微启,语气冷淡的问道:“你是何人?这金凤留仙裙为何在你身上?!”

苏鸾被她问得一愣,下意识的蹙了下眉,直起身子道:“小女不太明白贵人在说些什么。”

那贵人眯了眯眼,觉得眼前这人定是在故意与她装糊涂,心中生了火气,下巴微微抬起:“一个连位分都没得的白身,也敢起身与本宫回话!谁给你的胆子!”

苏鸾深吸一口气,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微微屈下身子,可还没等她开口,就听身后传来一道温婉的声音:“越贵妃这架势真是愈发大了,竟连妾身的儿媳都开口教训起来了。”

越贵妃抬眸看了眼来人,面上闪过一丝慌张,随后稳了稳心神,朝她道:“倒是我的错,没认出这人来。还以为是宫里头新添的妹妹呢。”

说话的功夫,阮翎苒走到她身边,抬手将她扶了起来,温声道:“可是吓着了?”

苏鸾微微摇摇头:“没……没有……”

阮翎苒将她冰凉的手放在手心里拍了拍:“不妨事,吓着了也正常,毕竟这宫里头什么样的人都有,这美人皮囊下,藏着的许就是蛇蝎。”

赤裸裸的讽刺,让越贵妃黑了脸:“璟王妃,虽说你身份贵重,可本宫好歹是圣上宫里头的贵妃,你如此出言相辱,可是在蔑视皇家威严?!”飞库

阮翎苒听见她的话,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贵妃?不过是圣上的妾。在这后宫里头,能让我阮翎苒请安行礼的,只有我的大嫂,皇后娘娘。”

越贵妃被她这话震得不由后退一步,她身边的女官忙扶住她,低声劝道:“娘娘,宫宴快开始了,圣上还等着您呢。”

越贵妃看了她一眼,恨恨道:“我们走。”

阮翎苒看着她气急败坏离开的模样,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

而这一幕,正好落进了苏鸾的眼里。她不由被眼前这位准婆婆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逗得闷笑一声。

阮翎苒听见她的笑声,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怎生这么好欺负?!我听明琲说,你这丫头厉害着呢啊!看来他说的一点儿都不可信!”

苏鸾微微一愣,唐明琲竟是这么说她的么,不由有些无语,解释了句:“不是的,平日里是挺不好欺负的。今日这是一个意外,小女想着,这不是皇宫里头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阮翎苒听了她的解释,替她拉了拉被风吹开的斗篷:“怕什么,出了事儿有我璟王府,就算王府顶不住,还有苏家和江家,你啊,半点都不用怕!”

苏鸾想,她以后的日子恐怕就是杀人有人递刀,放火有人加薪,上房揭瓦也会有人搭梯子。

一时间,她竟有些无语。

就在这时候,安阳匆匆寻了过来,看见阮翎苒,忙颔首道:“舅母安好。”

阮翎苒点点头:“来寻我家丫头的?”

安阳被这称呼绕的一懵,随后看了一眼她身边的苏鸾,才后知后觉的应了句“嗯”。

于是,三人便一同朝前殿走了过去。

殿内已是高朋满座,按照位次一一列作在下首,雕龙描凤的矮几上满是玉盘珍馐,美酒佳酿,袅娜的宫娥站在一旁,殷勤款客。

苏禛先是一眼看见了安阳,朝她微微颔首,随后才看见跟在她身后的自家妹妹,于是借机起身走了过去,将人捉了过来:“劳烦县主照顾舍妹了。”

宁安阳脸上微微一热,抿唇笑了下:“少将军客气了。”

苏鸾在一旁翻了个白眼,打趣道:“喂喂喂,你们俩,马上都是要同塌而眠的人了,这么客气给谁看啊!”

苏禛和宁安阳:“……”

就在这时,圣上身边的近侍走了进来,吊着嗓子通传道:“圣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苏禛拉着苏鸾坐到了苏湛下首的位置上,安阳县主也被孙嬷嬷带到了长公主身边落座,众人见圣上进来,纷纷跪地行礼问安。

“圣上万福金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圣上和皇后一人一侧,扶着太后坐上了高座,随后才抬手道:“众卿免礼吧,今日爱卿们都随意些,就当是家宴。”

圣上虽如此说,可却没人敢失了规矩,异口同声的应了句“谢圣上”,才纷纷起身落座。

233.这人到底是谁

苏鸾端坐在苏禛身旁,可是余光却左右瞟着。

苏禛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模样,低声道:“鸾儿可是世子爷?”

见他那一脸明知故问的模样,苏鸾悄咪咪的翻了个白眼,凶巴巴的说道:“大哥,知道祖父为什么这么大年纪身体还那么好吗?”

苏禛被她问得猝不及防,试探道:“因为他日日晨练?”

苏鸾抿着唇摇了摇脑袋,一本正经道:“因为祖父从不多管闲事!”

苏禛:“……”

丝竹声起,穿着朱色轻纱裙的舞姬鱼贯而入,袅娜的身姿诱得人移不开眼,雪白的酮体让人血脉喷张。

诸位王侯大臣推杯换盏,宴上觥筹交错,连带着那些奉承的吉祥话,还有附庸风雅赞颂圣德的诗词也是层出不穷,一时间是主宾尽欢,热闹至极。

苏鸾寻觅了一圈,也没看见唐明琲,心中料想着,这人许是负责今日的宫禁去了,毕竟眼下若是往这宫里头投下一枚炸弹,怕是能炸死一箩筐的皇亲国戚。

苏禛见自家妹妹兴致不高,趁着敬酒的空闲与她道:“你先少吃些东西垫垫胃,这场只是小宴,听说皇后娘娘还安排了折子戏,你若无趣去寻安阳出去透透气。”

苏鸾摇摇头,想起方才与越贵妃那档子事儿,摇摇头:“大哥不必念着我,反正这宴席也快结束了,我等等就好。”

苏禛点点头,又端起酒杯应付起了新一轮的阿谀奉承。

约摸着小半个时辰过去,小宴终于结束,众人浩浩荡荡的移步去了海晏楼。

海晏楼是这大瑨皇宫里头的戏馆,逢上年节寿宴,总会安排几个戏班子给宫里的贵人们解解闷儿。

今日安排的,是宫里的御用戏班子,平乐馆。

班主赵桑带着馆里头的一众名角,早早就候在了台后。

台边儿打杂的小童儿见圣上太后,和宫里的贵人,以及一众王公大臣落了座,忙跑到后台通风报信:“班主,贵人们齐了。”

赵桑点点头,朝台后上了妆的几位角儿嘱咐道:“都提起精神来,今儿若是出彩,少不了你们的赏。”说罢,他理了理长衫,缓步上了前台。

苏鸾坐在看台上,虽不是正中的好位置,倒也能将戏台看个齐全。她撑着粉腮,百无聊赖的小口小口喝着茶。

就在这时候,赵桑走到了台上,先是拱手作了个万福,随后清了清嗓子道:“浮云世事难料,其中情当最难料,也当最难了。平乐馆进献戏目假凤虚凰,请诸位贵人一观。”

这话音一落,苏鸾呛得连连咳了两声,目光带着两分错愕,看向台上。

好嘛,没听错,这要上演的当真是她那戏本子。

苏禛见她面色有些奇怪,低声道:“没事吧?可是呛得狠了?”

苏鸾摇摇头,看着自家大哥关切的眼,忽的发现,她好像有些事儿还没与他们交代……

想到这,心里头竟有几分发虚。

随着鼓乐声起,幕帘被拉了起来,露出精致的布景。那几张熟悉的面孔轮番走上戏台,嘴里说着自她笔下生出的戏词……

就在戏目演到尾声的时候,苏鸾听到左前方的位置隐隐传来了几声几不可闻的抽泣。

随后,便听见皇后娘娘与金枝姑姑的细语声。仔细分辨,不难猜出,这两人是在宽慰太后。

“娘娘,这就是出戏,您别哭伤了身子……”69书包

“母后可别伤心了,您因着伤了身子,那可全是儿媳的罪过了,以后儿媳哪还敢请这戏班子来啊……”

随着戏目落幕,看台上也渐渐热闹起来,在座的女眷之中不乏看过这话本子的,一时和周围的人相谈甚欢。

而圣上和诸位大臣虽没有女眷们那诸多感慨,却也都赞叹这戏本编排的精妙,于是圣上金口一开:“赏。”

站在他身后的近侍便吊着嗓子喊道:“赐平乐馆黄金百两,玉如意一对,珊瑚树一丛。”

赵桑听了音儿,忙携着一众名角走上台前谢恩。

太后见了人,开口问道:“这戏本子,是何人所作,人可在台上?”

赵桑抬头刚想应声,却一眼看见了坐在席间的苏鸾。他一下愣住,半晌没缓过神来。还是身后的尹凉发现他的失态,忙拱手上前应道:“是鸾歌先生,人不在台上,不过……”

他犹豫了一下,看了台下的人一眼,没有继续开口。

太后眉头微蹙了下,有些不悦:“不过什么?”

尹凉抿了抿唇,垂首应道:“不过鸾歌先生人在台下。”

“台下?”太后被他这说辞绕得有些迷糊,“你的意思是他人在台后?”

尹凉摇摇头:“不,不在台后,是在台下。”

台下……

这台下除了王公大臣就是女眷,总归这人不能是伺候人的宫婢吧?!

众人被他这回答弄得面面相觑,一时都生出了几分好奇心思。

而台上的赵桑,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低声与尹凉道:“那位果然是鸾歌?”

尹凉看了他一眼,几不可查的点了下头。

“所以说,那个传闻是真的,她当真是定国大将军失散多年的爱女,丞相大人嫡亲的外孙女?!”

尹凉“嗯”了一声。

赵桑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太后扫视了一眼众人,却没看出那个有这等玲珑心思,能写出这般的惹人心伤的戏本子来,蹙眉说道:“你把话说清楚,这人到底是谁?”

苏鸾见此情景,愈发觉得自己脑仁儿有些疼,无奈的叹了口气。

还没等这口气叹罢,就听见戏台上的人开口说道:“鸾歌先生就是苏家的嫡小姐。”

什么?!

众人被这重磅炸弹炸得是心神一惊,眼带错愕的望向苏鸾。而与此同时,与她相隔不远的苏湛也是诧异不已。

倒是苏禛最为淡定,幽幽的说了句:“我就说你与那薛掌柜怎么那般相熟,原来竟是这样……”

苏鸾:“……”

好歹也是昔日的六宫之主,太后是最先回过神儿来的,她朝苏鸾招招手:“鸾丫头,坐到哀家身边来。”

鸾丫头……太后娘娘,您这般亲热的唤小女,小女压力很大啊!

234.时和岁丰,海晏河清

虽然心中一百个不情愿,但苏鸾还是盈盈的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太后身边,落了座。

太后一脸慈爱的看着她,低声道:“你这丫头倒是深藏不漏。”

苏鸾干笑着应道:“小女不敢当,不过雕虫小技,实在当不得娘娘如此夸赞。”

“当得当不得,不是你这丫头说着算的。哀家说你当得,你就当得。”说罢,太后娘娘朝金枝道,“赏。”

金枝应了个“是”,随后高声道:“太后娘娘有赏,赐苏家嫡女苏鸾,云锦十匹,翡翠头面一副,黄金百两。”

“谢太后娘娘恩赏。”苏鸾屈身行礼谢恩。

这场折子戏,表面看来最大的赢家是她。可是她心里头明镜儿似的,太后娘娘这哪里是在赏赐她,明明就是给她拉仇恨啊!

而事实也的确如她所料……

夜幕渐渐落下,盏盏华灯下的乾清殿灿如天明,宫人挑着朱红的宫灯,将诸位贵人引入殿内,按照品阶,列座在大殿两侧。

苏鸾与众位夫人贵女一同,坐在右侧下首,坐在她上座恰好是长公主和安阳县主,以至于让她看起来没那么孤单。

大约是因着方才得了太后的青眼,让诸位贵女嫉恨上了,眼下有不少人的眼神若有若无的瞟向她,一边瞟着,还一边与交好的姐妹窃窃私语。

而这私语里头,总有些不中听的。

“你说这苏家小姐也真是的,明明与璟王世子有婚约,做这副打扮不是故意惹人遐想么!”

“说的就是,方才来路上我就听见韩公子说她心思玲珑,我看啊,没准儿今日这出戏就是她安排的!”

“我看也是,听说当初娘娘选了不少戏本子,怎么偏生就那么巧,演了这出呢!”

虽说她们已经刻意压低声音了,可到底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要说完全听不见,那也是不可能的。况且,那些人十有八九还就是说给她听的。

“真是呱噪!”宁安阳睨了那几人一眼,声音不大不小的说了句。

苏鸾轻笑一声,给她倒了杯茶:“不过就是几句闲话,姐姐不必听,就当是鸡鸣狗吠了。”

这一句话说得巧,既宽慰了宁安阳,也将那几个碎嘴的贵女骂了进去。

她语气不疾不徐,声音也没可以放低,只这一句便让后头那几人彻底黑了脸,也闭了嘴。

毕竟这人的身份,不是她们能惹得起的,而在座唯一比她身份高的,就只有安阳县主。安阳县主与她是什么关系,那是未来的姑嫂,定是要站在一头儿的。这点儿眼色她们还是有的,不是她们不想反抗,实在是敌人太强,压根没给她们反抗的机会。

除去这些贵女,在这大殿的高座之上,还有一道阴冷的视线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亥时的钟声敲响,酒菜陆续端上案几。

圣上缓缓起身,身边的皇后亲自替他斟满了手上的酒盏,他举杯高声道:“今日夜宴,孤心中甚喜。这第一杯酒,孤且敬我大瑨的诸位忠臣,愿尔等共辅孤之江山,时和岁丰,海晏河清。”十二文学网

他话音刚落,殿上众人皆躬身下跪,齐呼:“圣上明德!臣等同愿!”那声音震天动地,连那殿外百步远的守将都听得一清二楚。

夜宴比起午后时分的小宴多了几分郑重,殿上不是有朝臣来向圣上与太后进献年礼,亦有高门贵女们献艺。

而这当中,当属越贵妃的娘家妹妹郑家四娘子最为惹人注目。

这郑四娘子是京都新晋的才女之一,琴棋书画均属上乘,比起之前的才女之首杜芙蕖也是不遑多让。而今日这曲凤求凰,大约是对了圣上的心思,竟得了一对东珠做赏。

自家妹子得了赏赐,越贵妃这脸面自然好看,她借机端着酒盏,起身朝着盈盈走来,屈身谢恩:“臣妾替舍妹谢圣上恩赏。”

圣上伸手将她拉起来,见越贵妃媚眼如丝的看着自己,便顺势将人留坐在了身侧。

苏鸾看见这情景,低声轻笑了下。

“笑什么呢?”安阳凑到她身边,问道。

“喏,笑某人不知轻重。”苏鸾朝越贵妃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安阳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眉头微挑了下,也跟着笑了起来。

大概是发现苏鸾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越贵妃冷眼朝她看了过去,红唇一勾,别有深意的说道:“苏小姐文采斐然,不知可通琴艺?”

苏鸾微怔了一下,缓缓起身应道:“略通。”

“先前苏小姐也得了赏,不如你同舍妹合奏一曲谢恩如何?”越贵妃看似是在提议,实则是却让她无法推拒。

且不说越贵妃是有意还是无意,这郑四娘子珠玉在前,这合奏不就是生生让人出糗的嘛!

一时间,众人的眼神纷纷落在苏鸾脸上,而之前碎嘴的几位贵女,此时皆是噙着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苏鸾抬眸看了越贵妃一眼,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应了句:“既然娘娘如此说,小女自当从命。”

说着,她从案几后绕了出来,盈盈走到大殿中央。

宫人见此,立刻上前替她架好古琴。苏鸾玉指轻轻抚过琴弦,清越如流水的琴音便缓缓响起。与她对面而坐的郑四姑娘闻声错愕的一瞬,随后抬手和之。

须臾,琴音渐希,圣上不由点头赞道:“好一曲阳春白雪,孤上次听闻此曲,还是出自孟先生之手。”

圣上口中的孟先生便是孟菡茹,当年名动京都,先皇钦点的女太傅。列座的各位对她无人不晓。眼下圣上能将这曲与她相提并论,可见苏家小姐的琴艺非同一般。

越贵妃看着殿上,苏鸾恭敬俯身说着“圣上谬赞,小女愧不敢当”的模样,只觉分外讽刺。她手指紧紧绞着手里头那方帕子,银牙咬得死死的,可面上依旧装模作样的噙着笑。

苏鸾坐回席间,其间还抬眼看了越贵妃一眼,恰巧与她视线相撞,苏鸾不躲不闪,朝她露出分外明媚的一笑。

而就在她笑意还没落下的时候,一道清蒸豚鱼被放在了她案前,腥气扑鼻而来,她眉头微蹙了下,随后捂住了嘴,干呕了一声。声音虽不大,可是还是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235.明人何必说暗话

“鸾儿,你……没事吧?”宁安阳被她这模样吓得有些呆愣,忙将那盘清蒸鱼挪开了一些,替她顺了顺后背,又递了被茶水过来。

苏鸾干咳了两声,喝茶水压了压,才缓过劲儿来。

虽然周围做得多是些待嫁的贵女,可是这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由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起来……

“你说她该不是有了身子吧?!我可见过,我爹那几个姨娘怀着身子可都是这副模样,闻不得鱼腥气……”

“不会吧……她身上可是有婚约的啊!”

“有什么不会的!这人啊,到底是乡野里长大的,谁知道之前都做过些什么事儿,没准是与人私相授受怀了野种!”

“真是看不出来,这表面冰清玉洁,端着一副高贵架子,背地里竟这般龌龊不堪!”

宁安阳听着身后那些不堪入耳的非议声,担心的握住了她的手。

苏鸾这段日子一直是能吃能睡,眼下突然出了这状况,也是始料未及。不过,她深吸了两口气,便平复了下来,回握住宁安阳有些冰冷的手:“别担心,不妨事。”

宁安阳眉头紧拧着,带着些颤音问道:“当真是……”

苏鸾未等她说完,便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添了句:“世子爷晓得的。”

“那就好……那就好……”她长舒一口气,心里安稳了几分。

而就在这时,一直留意着苏鸾动静的越贵妃也注意到了她这举动,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后轻轻拉了下圣上的袖子道:“圣上,臣妾很是欣赏苏小姐,也想赏些东西与她。”

“哦?你想赏些什么?”圣上看了苏鸾一眼,又看了身边的贵妃一眼,挑眉问道。

“这金银珠宝方才太后娘娘赏赐过了,妾身就赏一道御食给她吧。圣上觉得可好?”她一脸温婉,小心翼翼的征询道。

圣上眯着眼打量了一下,随后笑着点点头:“也好。”

越贵妃得了准许,便朝身后的宫婢勾了勾手,指了指刚端放到她面前的甲鱼羹道,“你且把这甲鱼羹给苏小姐送去,就说是本宫的恩赏。”

“是。”宫婢应了一声,随后便将这道装在白玉瓷盅的甲鱼羹端送到了苏鸾案前。

她双手托着案盘,恭恭敬敬的举直与眉同齐:“苏小姐,这是越贵妃娘娘赏赐的御食,还请苏小姐慢用。”

苏鸾几不可查的蹙了下眉,抬眸看了眼高座上的越贵妃,只见她红唇微勾着,笑意浮在嘴角,可是却没笑道眼里。

显然,这赏赐里头怕是有猫腻,不过这大庭广众之下下毒是不可能了,她到底要做什么呢?!

苏鸾由着那宫婢将白瓷盅端放到她眼前,她伸手揭开盖子,一股浓浓的腥膻味扑面而来,瞬间钻进入她的鼻际……

是甲鱼羹!

“呕……”苏鸾脸色一白,猛地用帕子捂住嘴。天神

宁安阳暗叫一声不好,忙将那白玉瓷盅挪放到自己眼前来。

高座之上的越贵妃冷冷的勾了下唇角,随后佯装惊愕的用手掩住嘴,带着惶恐似的失声叫道:“苏小姐,这是怎么了?快!快传太医!”她这一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苏鸾身上。

苏禛担忧的站起身,却被苏湛一把按坐了下来:“别添乱!”

他看了自家父亲一眼,没应声,眼神紧紧盯着对面的苏鸾,生怕她出了什么闪失。

太后面色不虞的看了越贵妃一眼,低声训斥道:“堂堂一宫之主,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

越贵妃身子微颤了下,向圣上身后躲了躲,楚楚可怜道:“臣妾……臣妾也是担心苏小姐,方才她那模样实在是吓了臣妾一跳。”

太后循着众人的目光朝苏鸾望了过去,又看了看一旁宁安阳,缓声道:“安阳不是就坐在她身边嘛!还用你唤什么太医?!”

越贵妃讪讪的笑了下,尴尬的应道:“是妾身慌乱了……不过……”

她顿了下,咬了咬下唇,猛地开口道:“方才苏小姐的模样,倒像是有了身子!”

话音一落,殿上陷入一片静默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似无的从苏家父子和璟王夫妇身上来来回回的扫过。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越贵妃看着苏鸾身上的金凤留仙裙,眼中恨意更盛。

她不过是将军府寻回来的野丫头,凭什么在她手里抢东西?!还有那个阮翎苒,你不是自持身份高贵么!你不是看不起本宫是个庶女!看不起本宫是个贵妃么!本宫今日就要你颜面无存!

“太后娘娘,圣上,皇后娘娘,臣妾也是关心则乱。臣妾方才看见苏小姐那般举动,心下细思极恐,苏小姐与璟王世子是先皇赐婚,若是未婚先孕……这要苏家与璟王府如何自处?!这不仅辜负了先皇的一片圣心,更是我大瑨皇室威严的侮辱啊!”她说的是情真意切。

可太后眸色却愈发深沉下来,隐隐散着几分怒气,连带着看向越贵妃的眼神也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威压。

越贵妃一时有些捉摸不透太后的心思,心中忐忑,磕磕绊绊的转了话锋:“这……这也仅是臣妾的担忧而已……许是……许是臣妾看错了也说不定……”

太后移开眼,不再看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她其实心中早就有计较,这别人不知道苏鸾与唐明琲之前的瓜葛,她却清楚。

若是苏鸾当真有了身子,那里头怀着的可就是她的小曾孙。却不料,这没脑子的东西竟将这事情摊在了人前,实在是可恶至极……

就在太后心中的念头百转千回的时候,大殿门口传来一道声音:“越贵妃,明人何必说暗话,你送那甲鱼羹不就是为了试探么,既然是试探,又何必装无辜呢!”

众人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孟菡茹穿着一身一品诰命夫人的宫装款款走进来,她身后还跟着秦自清和唐明琲。

越贵妃与孟菡茹是旧相识,眼下被她这一驳,竟失了言语。

“微臣、臣妇,见过圣上,见过太后娘娘。”

“免礼。”圣上带着笑意说道,随后又看向唐明琲,“明琲说的要事,就是去请二位爱卿还朝?”

唐明琲拱手道:“是。不过,不只是还朝,还请二位先生前来替明琲做个证人。”

236.生同衾,死同穴 大结局

圣上似有不解,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证人?”

唐明琲点头应道:“正是。”

圣上目光在他三人脸上梭巡而过:“你想证明何事?”

唐明琲望向脸色微微泛白的苏鸾,唇际漾出一抹笑来:“回圣上,明琲曾在两位先生的见证下娶过一位妻子,我想为她正名。”

此话一出,殿上一片哗然。

一旁的与唐明琲年纪相仿的二皇子不由笑出声:“二堂兄和这位苏小姐倒是绝配,一个未婚先孕,一个私下娶亲!这可比那折子戏还好看上几分!苏少将军,你说呢?”

这一句话虽有嘲讽之嫌,但倒也道出了别人想问而不敢问的。

周围的几位,面上不动声色,实则一个个竖着耳朵,都在等着听他如何作答。

不料,苏禛只淡淡瞥了这位“讨人嫌”二皇子一眼,半点恼羞成怒的模样也不见,嘴角哼笑一声道:“更好看的还在后头呢。”

二皇子微微诧异了一下,这爆竹居然也有哑火的时候!真是难得!

他笑着摇了摇头,抿了口酒,收回视线接着看热闹。

圣上眸色微沉,融有一丝愠色:“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唐明琲身子站得笔直,目光坚定道:“明琲知道。”

圣上心知自己这侄儿不是个冲动无脑的性子,今日这举动定有其深意,不过为了不让苏家面子上太过难看,他得拿出个态度来,于是冷声训斥道:“知道?!既然知道,那你又要如何给苏家一个交代?!”

“正因要给苏家一个交代,明琲才更要为妻子正名!”唐明琲抬起头,一字一顿道,“因为明琲所娶之人正是苏家嫡女,苏鸾!”

一波未平又起一波,跌宕起伏的反转让所有人瞠目结舌,殿上众人鸦雀无声,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呆愣模样。唯有苏家父子和璟王夫妇,神色淡然,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

圣上没想到此事竟是这般,微微怔了一下,尔后虚咳了一声,余光看向太后,发现太后她老人家眉毛都没蹙一下,风轻云淡的端着茶盏喝茶。

他当下明了,这敢情人早就知晓了。想到这,心中暗叹了一声,不由有些埋怨起自家母后来,这么大的事儿竟也不让人给他通个气,真是……

“既如此,那身孕……”

“自然是明琲的。”唐明琲直截了当的承认道。

这话音一落,之前奚落过苏鸾的几位贵女身子明显一缩,而殿上忐忑不安的越贵妃则骤然面色如土。

想起方才太后的面色,她手指紧紧攥成拳,不!不行!不能让这件事儿就这样结束!

于是,在圣上千方百计的想寻个由头,为此事画个圆满的句号时,越贵妃突然跪了来下,带着两分愤然:“圣上,臣妾私以为此事不妥,虽说璟王世子所娶妻子与先帝赐婚为同一人,但是到底还是违背了先帝的美意,理应论罚!”

苏鸾看着越贵妃这一口一个先帝,还妄图打着先帝旨意的名头向当今圣上施压,不由有些发笑。

一旁的宁安阳更是看得嘴角直抽抽,低声掩口与她道:“鸾儿妹妹,这越贵妃怕是个傻的吧,这圣上当初本就打着清君侧的名头承了皇位,谁不知道他最不喜别人在他跟前提起先皇之名?!呵,真不知道她怎么爬到这贵妃的位置上的。”

苏鸾点点头,心中暗暗附和:可不是嘛,就她这智商,放在宫斗剧里头,那就是妥妥的炮灰,第一集就该领盒饭!

“砰”的一声闷响,太后将手上的茶盏重重的撂在了身前的案几上,她凤眸扫向跪在地上的人,不怒自威。

只这一眼,便让越贵妃心中惶然不已,额上沁出些许冷汗来,她强撑着身子,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过狼狈。

“看来越贵妃这礼法学的不错,正巧哀家最近在调教新进宫的白身娘子,不如越贵妃自明日便来养心殿同哀家一起吧!”

“臣妾……臣妾不敢。”2018

“不敢?!哀家看你敢得很!”如果说之前的话言外之意不甚明了,那么这句便是赤裸裸的敲打。

“皇后,方才越贵妃说的话,你可也认同?”

皇后是什么身份,那是六宫之主。也许这模样不是最好看的,但是这心思定是最通透的。

她嘴角微微一勾,看向殿下的唐明琲,温声道:“臣妾对贵妃妹妹的想法倒是无法苟同。臣妾以为,当年先皇赐婚赐的是世子妃,而世子方才说了,他是娶妻,这样看来,自然不算违背圣意。”

见太后脸色稍有缓和,皇后继续道:“这世子妃与世子所娶之平妻为同一人,实属天意。可见先皇当年所赐之姻缘,乃为天作之合。此也证明,我大瑨皇室,是天命所归。”

“至于贵妃妹妹,臣妾也认同母后的说法,妹妹既然对礼法如此严谨,不如就去帮帮母后,也算尽了一份孝心。”

越贵妃闻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中是又气又怕,又恨又悔,嘴唇哆嗦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皇后这几句话说的巧,不仅收拾了越贵妃这个烂摊子,替太后和圣上圆回了场面,还顺势将大瑨皇室捧了一通,一箭三雕。

苏鸾看着高座之上的女人,眼神里是大写的佩服,心中暗暗赞道,能将马屁拍得如此有理有据,真不亏为六宫之首啊!

太后面上的愠怒散了去,看向圣上:“哀家觉得皇后说的在理。既然是良缘,皇上不如替他们赐个吉日吧!”

孟菡茹见太后存心偏袒唐明琲,见缝插针的讨巧道:“太后娘娘,圣上,菡茹觉得这鸾丫头委屈得紧,这一个吉日恐怕还不够。”

“你这丫头啊!嫁人了也不安生,说吧,你还想替人讨什么赏赐?”太后看了她一眼,似嗔非嗔的说道。

“菡茹胆子大,想替我这干女儿讨个封号。”

狮子大张口,也莫过于如此。

殿上众人听此话,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即便有人心中不满,却也无人敢出言反驳。毕竟这孟菡茹,不仅是大瑨独一位的女太傅,也是圣上与长公主的伴读。这在太后眼跟前长大的人,分量如何,不言而喻。

何况苏家小姐这身份……还是莫要得罪的好。

“封号?”圣上闻言挑了挑眉。

“正是”孟菡茹似玩笑一般说道,“不知圣上觉得璟王府的世子妃,定国将军府嫡女,定国侯的孙女,丞相的外孙女,孟太傅的干女儿该当个什么封号?!”

可圣上心里明镜儿似的,这是眦睚必报的孟先生实在给苏家丫头讨公道呢!

圣上轻笑一声,看了一眼殿上的苏鸾,道了句:“孤有六子,倒是正缺个公主。不如,就封为昭和公主吧。另,再赐元月初八为吉日,以公主仪仗,自定国将军府出嫁。”

众人:“……”这女儿认得也未免才草率了吧……

苏鸾咽了口唾沫,显然是被这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砸的一脸懵。她眼神有些迷惘,求助似的看向孟菡茹。

孟菡茹弯着眼,提点她道:“还不快谢圣上的恩典?!”

唐明琲难得看见她这样傻愣的模样,走到她身边,与她一同俯身跪下,缓缓叩首道:“谢圣上隆恩。”

“免礼吧!以后可不能再喊孤圣上了,要喊父皇才是!”圣上一脸慈爱的看着苏鸾,开口说了句。

苏鸾干笑两声,点头应了个“是”,虽然这一时还有些不真切的感觉,但是心中的小人却在雀跃:公主唉!我是公主了啊!我这个倒霉鬼,背锅侠居然也有这么一天!

“起来吧,夫人。”唐明琲宠溺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苏鸾抬眸看着身侧的男人,把自己微凉的手放进他温热的手心里。

这个人,以后都是她的了。

苏鸾鼻子微微酸了一下,嘴角缓缓漾开,几不可闻的道了声:“嗯,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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